刚好我也喜欢你 作者: 毛肚好吃 简介: 佟清司知道自己喜欢男性，还知道自己喜欢班上那个冷漠脸优等生。 但他懒得去追，更懒得发展；抱着“友谊万岁”的甜涩心情，他开始了一场长达四年的暗恋。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有机会对那个人说： “刚好我也喜欢你。” 在一起之前是酷哥x酷哥，在一起后是宠妻达人和天然撒娇小可爱—— 清司：“亲一下。” 叶珣：“回家再说。” 清司：“我现在就想亲嘛。” 叶珣：“……不行。” 清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叶珣：“……亲了我会想做点别的。” 清司：(*////▽////*) 甜蜜暗恋/校园/酷哥x酷哥的纯情恋爱 第1章 他的围巾 冬至刚过，天色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迎来第一场雪。 教室里门窗紧闭，玻璃上朦胧的水汽已有些往下滴出一条条水痕，佟清司侧着脸趴在桌上，半阖着眼看只隔了一个过道的另一张课桌。 这节是体育课，班上其他人都去体育馆上课了，只有他找了个借口在教室里继续瘫着。他倒不觉得困，只是单纯的不想动而已；于是干脆盯着那张桌子像打发时间似的看了半小时。 那是叶珣的桌子。 位置就在他斜后方，桌面上有上课节的书，椅背上挂着围巾和包。 忽地，那条围巾毫无征兆地往下滑，眨眼间落到地面堆成一叠。 “啊……”清司小小地惊讶了声，终于直起腰，像做贼似的左右看。确认过走廊那边无人经过，他才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那张课桌后，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那是条毛线围巾，像是手织的，摸起来松软舒服，花纹简单素净。 上面还有沾着些若有若无的气味。 可偏就是那一点点气味，像透明的鱼线般牵引着他，让他不自觉低下头，小心且紧张地凑上去。鼻尖碰触上柔软的毛线，味道在呼吸间变得明显。清司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味道，总之是叶珣身上的气味，他偶尔和叶珣擦肩而过的时候会嗅到一点。 于是这一秒变得微妙，他只是拿着叶珣的围巾，却有种紧紧挨着叶珣的错觉。 ……就像喝醉了似的，脸在微微发烫。 这行径太变态了，如果被人看到绝对会认为他是变态。清司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也清楚自己应该尽快把围巾挂回来，再若无其事地回到他的座位上继续瘫着，但—— 体育课还没有结束对吧，再拖延一会儿也不会有人回来对吧，只要下课铃响之前放回去就好……对吧？ 他就像精神分裂似的，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每次呼吸间仍能感受到叶珣的存在；脑子却在激烈地辩论中，迟迟做不出决定。 突然，教室的后门被人推开，紧跟着一声疑问：“嗯？” 清司下意识地扭过头，眼睁大了一圈看向那边——叶珣身上冒着热气，左手诡异地抬再半空中，视线正落在他身上，一步步走来。 被、被抓现行了。 清司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响，他紧张到甚至忘了自己应该马上把那条围巾放回去，就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呆看着叶珣的脸渐渐靠近。要是被别人看到还好，偏偏是被叶珣本人抓个正着——最恐怖的是他不知道叶珣看见了多少，是只看到他拿着围巾，还是看到了他之前低头闻味道的变态行为。 在叶珣开口问他在干什么之前，清司急中生智地说：“……围巾掉地上了。” “嗯，谢了。” 然而叶珣的目光没在他脸上停留一秒，只漠然地应了句声，接着从他身边经过，顺势拿走了围巾，重新挂回椅背上。 清司顺势走回自己的座位，将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体育课提前下课了？” “没，崴到手，先上来了。” 难怪他左手看起来怪怪的。清司将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栽在桌面上继续装尸体：“要去医务室擦点药吧？” “不用。” “哦……” 整个空间再短暂的对话后又恢复到了落针可闻，他能听见叶珣翻书时的轻微响动，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原来做贼心虚是真的。 快点冷静下来啊，再这么跳下去他都感觉自己要猝死了。 教室里现在只有他们俩，甚至连走廊都没有人影经过，四舍五入也能算二人世界。清司的手重新插回口袋里，无声无息地捏着内袋的布料来回搓揉，以缓解紧张；他仅靠着听觉都能在脑内完美勾画出叶珣此刻看书的侧脸。 大抵对方是真的没察觉到他之前在做什么，不然不可能毫无反应吧？ 逐渐的，清司的心跳稳定了下来，那种紧张和忐忑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好像是因为这简陋的“独处”而略略雀跃，又好像是因为能专心听着叶珣翻书的声响而无比放松。 可就在这时，叶珣仿佛会读心，偏不让他的冷静地忽然出声：“……周末有时间吗。” “啊……”清司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没睡醒。不过班上同学大都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趴着绝不坐直；任何时候都能睡着，任何时候都没睡醒。 “去看电影吗。”叶珣说。 清司缓缓扭过头，侧脸触上冰冷的桌面，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脸有多热：“什么电影……” 听上去这话有些暧昧，可实际上他眼睛里的叶珣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视线都没从书本上挪开。叶珣的鼻梁很高，侧颜尤其好看；只是他总没什么表情，哪怕是在说话。清司曾怀疑过他是不是面部神经瘫痪，但在看见他打篮球之后微微气喘的模样后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叶珣低声说：“《咫尺》，最近上映的那个。” “听说了……”确定了叶珣没在看他，清司反而大胆了起来，就那么盯着对方的脸说，“你想看？” “家里人抽奖拿到了两张票，去看吗。” ——要约他的话，就不要说票是送的啊，至少还能让他多脑补一点。 “……两个男的去看电影啊……” “约女生去看容易被误会吧。” “你怎么不约你同桌……” “你不去的话我等下问他。” “不是，”清司眨了眨眼，试图将他俊朗的轮廓看得再清楚些，“去。” “那我把时间和地址发给你。” “嗯。” 清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又转回去把脸重新藏起来，以免他的雀跃被叶珣察觉。 —— 第一次和叶珣说话，是高一的暑假。 清司在学校里和透明人差不多，跟霸凌或者孤僻无关，他只是单纯的懒——懒得说话，懒得相邀出去玩。同学找他说话他会象征性地回应一声，久而久之大家就只是恰巧坐在一个教室里度过三年的陌生人，不存在私交，就更谈不上朋友。 叶珣则和他又相近，又相反。 他是因为懒而没什么表情，叶珣却无论干什么都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漠然面孔。可叶珣长得帅，成绩好，任何同学找他请教他都会回答，哪怕女生明晃晃是抱着其他目的去找他搭话，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偶尔叶珣还会应邀去打球，相比之下倒是比他正常多了。 一整个高一，清司都没有和叶珣说过话，有时眼神交汇，两个人也会若无其事地分别错开。 但人偶尔还是需要朋友的，譬如站在麦当劳的甜品窗口，想享受第二杯半价的优惠又吃不完两杯冰激凌的时候。他已经记不起那天是因为什么破天荒地出了门，反正是在回家路上路过了麦当劳，他就站在甜品窗列队的附近望着写满商品名称的看板，犹豫着伫立了许久。 “要不要一起买。” 这话突然出现在他耳边，还吓了他一跳。他转过头时，就看见穿着简单白T和运动裤的叶珣站在他身旁。叶珣长得很标致，标志的意思就是五官比例刚刚好，凑在一起刚好和谐，不大的眼睛配他一贯冷漠的态度相当合适。 是一张清司觉得很赏心悦目的脸。 清司“啊”地拖长了音，犹豫着问：“那你要买哪个……” “都可以，”叶珣说，“就是想吃冰的。” “哦，那就一起。” 他们俩便自然而然地排进了列队里，清司并不避讳直视对方的脸，反而因为第一次看见叶珣穿私服的样子有些好奇：“……你一个人吗。” “嗯。”叶珣同样看着他，“碰巧路过，看到你。” “我也是回家路上碰巧路过……” “你家往哪边。” “那边。”清司懒得抬手，就扬了扬下巴给他示意。 恰巧轮到他们点单，清司飞快地要了两杯冰激凌，叶珣的手从他身边经过，将两枚纸币摁在了窗口的台子上。跟着那只手一并过来的还有句轻飘飘的话：“我也往那边。” 于是他们顶着烈阳和恼人的蝉鸣，各自吃着冰激凌，肩并肩地走了好一会儿。 清司说：“我没带现金。” 叶珣说：“下次你付，或者开学再给我。” 清司点了点头，含着一次性勺子仔细感受甜甜的冰激凌在舌尖化开。冰爽渗透进心里，就和叶珣这个优等生给他感觉极为相似——刚刚好，让他觉得舒服。 “那我把我号码给你，”清司说，“等你想吃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我。” “嗯。” 那天他们倒也没再聊些什么，只交换了手机号码。大概因为清司并不是个会找话题的人，而叶珣又很冷漠。经过自己家那栋楼时，清司才说了句“我住这里”；对方点头说了句“回见”，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顺着那条路走了。 只留给了清司一个帅帅的背影。 实际上“下次”只会出现在开学以后，因为接下来的假期他再没出过门，成天闷在房间里看小说、看电影，懒散度日。 而清司发现自己喜欢男性，也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段。非要说契机的话，就是在看正常的、有激情戏的电影时，他的目光完全锁定在了性感又帅气的男演员身上。 他因为察觉到这件事而郁郁寡欢了好几天，最后在梦见叶珣后选择坦然接受自己的性向。喜欢同性对于清司而言并不是什么天要塌下来的问题，反正只要不谈恋爱，喜欢哪种性别在根本意义上都没有区别。 他想当然地觉得自己不会恋爱，因为光看这两个字就能读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麻烦。 暑假的剩余，叶珣也许没有想吃冰激凌，所以并没有联络过他。直到高二开学，他在放学后回家的路途，遇见叶珣一次、两次、三次……频率不算高，可也不低。一开始两个人都无话可说，却默认了同路，在路上买一支冰激凌或者其他什么冰冰凉凉的甜食，边吃边散步似的慢慢走。再到后来叶珣会偶尔地说上一句什么，他也不咸不淡地接话，在对话的空档偷偷看几眼叶珣的脸。 他看越叶珣越觉得好看，那张脸简直就长在他的审美上。 这种比陌生人深一点、比朋友浅一点的相处逐渐辐射到了他们在校内的时间——就像刚才，叶珣提前回教室后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很快下课铃响了，同学陆陆续续回了教室，有人低声闲聊，有人高声嬉笑，将喧嚣带进了这里。只有他和叶珣，隔着好几列座位，各自安静地忙着自己的事。 叶珣忙着看书，他忙着怠惰。 有瞬间清司觉得周围笑闹着的人都是动态虚影，只有他和叶珣两个静止画才是真实。这样的念头透着一股近似狡猾的幼稚，仿佛为了找他们的相似点，脑子特意给出的答案。在围巾上嗅到的浅浅气味仍在感官中回荡，他缩在口袋里的手正发热，渗出了些细汗。 接着手机震了震，他保持着额头贴桌面的姿势，悄无声息地拿手机出来看了看。 Form“叶珣”： 「时代广场，百乐影城，周六，15:42。」 他迅速回了一句“OK”，脸又开始隐隐烧起来。 佟清司讨厌麻烦事，喜欢懒洋洋地赖着，喜欢冰激凌，喜欢甜点……喜欢叶珣。偷偷地。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 1.会有点慢热，希望大家会有耐性看下去（ 2.不会像国内大部分高中一样紧迫，不会高一开始晚自习。 3.喜欢的话请告诉我，我没有信心TAT 第2章 他的短信 周五晚上。 他刚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自己的卧室走；耳尖的姐姐立刻扬声道：“洗最后的洗衣服——” “……是我最后吗？”清司瘪瘪嘴，“爸呢？” “出差去了。” 他只好又转向去了阳台，将换下来的衣服一并丢进洗衣机里，垂着头慢吞吞地倒洗衣液、消毒水、衣物柔软剂。清司一直觉得，关于懒这件事，绝对不是他的错——“怕麻烦”简直是刻在佟家DNA里的属性，从父母到大他四岁的姐姐，再到他，无一例外都是懒鬼。就连“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放各种洗液、打开洗衣机”，在他们家也像是艰巨任务，需要订下规则来强制执行。 看着洗衣机哗啦啦地开始蓄水，清司走回室内。 姐姐就像算准了似的再次出声：“有草莓蛋糕，吃不吃。” “吃……” “那你去冰箱里拿，我也想吃。” “…………”意识到自己又上了姐姐的套已经晚了，他只好草草擦了两把头发，毛巾顺手搭在脖颈间，去给姐姐拿蛋糕。 客厅的长沙发上，妈妈和姐姐正蜷着腿看电视，清司端了蛋糕过来在单人沙发上加入。姐姐瞄他一眼道：“头发是不是该剪了？” “嗯？” 清司拽过额前湿哒哒的刘海，吊着眼看了看。仔细想想上次剪头发好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明天他要和叶珣去看电影。这件事忽地出现在他脑子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又砰砰砰地鼓噪起来。他松开头发，说：“那我明天早上去剪。” 妈妈惊讶地看向正在吃蛋糕的清司：“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没有。” “那你这么积极去剪头发？”姐姐接话道，“还是早上去，你起得来吗？有问题。” “高中生不可以谈恋爱的，”妈妈说得好像很严重，实际上她的视线都已挪回了电视荧幕上，“要是被学校知道了一定会叫家长，太麻烦了，我不想去……” “问题在这儿？”姐姐笑着道。 “那不然呢，开家长会我都不想去，真的好麻烦，弟弟成绩又不好，每次去开家长会我都在想应该让他爸去的……”妈妈开始发散思维，和姐姐聊起他的成绩问题来。 被家人猜中了一半心思，絮絮叨叨间他一再想起叶珣的脸。 在脸红之前，清司忽地站起身，端着他刚吃了一口的蛋糕往卧室走：“我回房间了……” 倒不是害怕被家里人知道自己有暗恋对象，也不是太在乎对方的性别——是这种事被家人知道实在太害羞了。清司逃难似的躲进自己房间，往电脑前一坐，咬着叉子开始挑选睡觉之前要拿来消遣的电影。谁知道“电影”二字才出现在脑海里，叶珣便又在他脑子里跑来跑去没个消停。 手里的草莓蛋糕忽然变得索然无味。 好想给叶珣发信息，闲聊也可以，说点无意义的废话也可以。清司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暗恋中人都会这样，但这想法一旦冒出来就没完没了。他转而跑去床上拿手机，索性趴在柔软的被褥里翻起下午的短信。 只是看见短信里的时间地点，清司都能脑补出叶珣说话的声音，略略低沉，没什么起伏，约去看电影也能说得像上课回答问题似的。 “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他慢吞吞地打出这几个字，看着句末的光标闪烁，脸又开始发烫。 要约一起吃饭的话当时就应该说吧，还能说反正下午要看电影，顺便吃个饭之类的。话语都是有时效性的，过了那一分钟再说出来，就会显得莫名其妙，更别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 清司这么想着，又按下回删。 “清司，剪头发的话我明天早上跟你一起去……”就在这时，姐姐突兀地打开房门，“我刚好也要剪头发。” “诶？”沉浸在暗恋情绪中的清司被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紧张地扭过头，皱着眉无奈道，“进来之前敲门啊……” “哦，忘了。”姐姐意会地勾起嘴角，“你在看小黄书吗，那我不打扰了。” “不是……”“嘭！” 连解释的余地都没留给他，姐姐便关上门走了。他叹着气，视线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他们的对话框里新增了一条他发出去的信息，只有短短一个“我”字。 啊啊啊——怎么发出去了！！短信能不能撤回啊！！ 清司在心里哀嚎着，连忙又输入了一条“发错了”。叶珣这个时间肯定在看书吧，或者在洗澡，绝对注意不到他这条信息，只要他马上说清楚是发错人，对方肯定会当做没看到这条消息。 对，这么干就对了。 他趴在床上一边念着一边编辑短信内容：“……是，发给，我姐的……不好，意思……” “嗡嗡——”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手机便惊天动地地震了震。 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 救命，他怎么秒回！ 清司手都在发颤，心砰砰砰地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忙回信。 清司：「发错了」 叶珣：「明天去不了了？」 清司：「没，去，真的发错了」 清司：「按错了」 叶珣：「那明天见」 清司：「OK」 回完这句“OK”，他才终于憋不住地长吁一口气，翻身仰躺在床上，好像经历了什么剧烈运动一样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他捏着手机不放，生怕错过叶珣的消息；但仔细想想就知道对方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他的回答就是宣告这段对话的完结。 ——再也不说“OK”了，至少不跟叶珣说。 结果这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到深夜，时而因为明天的见面而紧张，时而回想之前和叶珣说过的话……最后思维发散到“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这样的哲学问题上，直到他睡着。 —— 翌日。 “走啦清司，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啊……你都不用化妆……”说好九点半出门，但临近十一点清司还没从房间里出来，姐姐忍无可忍，第三次从客厅走回清司的房间门口，“……好了吗。” 清司身上还穿着睡衣，站在衣柜门口左右手分别拎了两件羽绒服，苦恼地转身对她道：“……我不知道穿哪件好……” 姐姐定睛看了看，两件衣服款式相差无几，不过一件是黑色，一件是明黄：“都好看啊，都挺好看的，随便哪件都可以。” 清司眉头皱得更紧了：“啊……那我更不知道要穿哪一件了……” “只是出去剪个头发而已，又不是去约会……！”姐姐顺嘴抱怨着，忽然福至心灵，“果然是要出去约会对吧？所以才这么积极去剪头发……” “没有，不是，就是和同学出去看电影……” “女同学？” “男的。”清司别过脸，假装在仔细审视两件衣服的差别。 “啊？啊你喜欢男生？”姐姐道，“那穿黄的吧，显得阳光点。” “…………”那句最让他心悸不已的问题被姐姐平淡的态度带过，清司错过了否认的机会，再重新申明一遍只会更此地无银。他乖乖把黑色外套放回衣柜里，穿上黄色的，又在穿衣镜前抓了两把头发才跟着姐姐一起出了门。 在理发店剪头发的时候他倒是还很平静，就发着呆看镜子里理发师怎么摆弄他的脑袋。两小时后他们都弄完，姐姐说顺便去吃个饭，但他拒绝了，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约定地点附近的奶茶店里坐着，等叶珣出现。 然而紧张就从他在奶茶店落座开始重新主导他的身心。 清司从小到大都没对什么抱有过强烈的兴趣，这在他家都算异类——佟父是音乐爱好者，佟母是美术工作者，姐姐是小说家……只有他，没有任何值得发展的爱好。 所以当自己强烈地想和叶珣多一点相处时，清司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坐在奶茶店临街的玻璃窗边，一边喝奶茶一边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看外面的熙来攘往；旁边有陌生女性在暗搓搓地讨论要不要来问他要号码，声音刚刚好够他听清楚，又不会太突兀。但清司都懒得回头看一眼，只顾着在人群中搜索叶珣的身影。 “……你来的好早。”突然，在他身后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他倏地回头，就看见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叶珣站在他身后。 ——早知道就应该穿黑色啊！ 清司脑子里冒出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 他往上看见叶珣淡漠的脸，紧张在这一刻攀至最高点，一句回应他都憋不出来。于是清司就那么看着自己的暗恋对象，弱智似的咬着奶茶吸管，狠狠地嗦奶茶。 “滋噜噜——” 杯子空掉后的声响冒出来，在并不安静的奶茶店倒不显得尴尬。 叶珣往收银台那边看了眼：“要不要再买一杯，时间还来得及。” “……不用了，”清司连忙站起来，“走吧。” “嗯。” 他跟在叶珣身后，在看见对方的瞬间，他心里忐忑不安的小人就已经直接宕机躺平。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件黄色的外衣是不是看起来很怪，大冬天大家都配合着天气穿得很黯淡，只有他穿这么亮色的衣服；今天的头发剪得怎么样，叶珣有没有看出来他剪了头发，都说刚剪完要长几天才好看，现在是不是挺丑…… 不过应该看不出来的吧，也就只剪短了一点点。 出奶茶店的时候，清司还瞅了眼旁边的反光玻璃，生怕自己哪里会出糗。 谁知道走在他身前的冷漠脸酷哥，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你剪头发了？” 第3章 他的耳机 “你剪头发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清司脑子里“轰”地一下炸成了烟花。他顿了顿才小声道：“陪我姐剪头发，顺便剪了一点。” “嗯，看出来了。” 暗恋真的会让人脑子变得奇怪。 明明叶珣的话充其量不过是同学之间的闲聊，没有掺杂任何值得人多想的情感；可被喜欢的人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微小变化，这种滋味快要甜过昨晚吃的草莓蛋糕。 清司插在手袋里的手又在冒汗，思维混乱地想着接下来要说点什么才能让对话顺畅地继续下去，却怎么也挑不出一句合适的，最后只能面无表情地走在叶珣身旁，悄悄让两人的步伐合上统一的节奏。 他们进了商场里，肩并肩地站在手扶梯上。 他也好，叶珣也好，都算话少不健谈的类型；清司没有接话后，叶珣也并没再说什么。他的目光在各色招牌上晃来晃去，时不时落在叶珣的身上，又怕被发现地很快溜走。 叶珣的侧脸他已经在学校里不知看过多少次，闭着眼都能准确地想象出每个细节。但每次陡然看见这张脸时，清司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惊叹——怎么就会有人长得完全在他的喜好上呢。无论是叶珣嘴角略略下勾的唇，还是高挺的鼻梁，甚至下巴上不起眼的痣，他都很喜欢。 顺着他的下颌线再往下，就能看见衣领里若隐若现的脖颈，还有一边塞在耳朵里、一边挂着的耳机。 就像怕错过他的话语似的。 这毫无疑问是清司的脑补过剩，但察觉到对方戴着耳机的瞬间，清司忽然脑抽地朝他伸出手，抓住他的耳机后侧着靠过去往自己耳朵里塞：“……你在听什么。” “呃……”叶珣明显地僵硬了一瞬。 上英语课时经常听见的广播女声从耳机里传出来。 “……听力？”清司刚说完就后悔得要死，这么唐突的行径自己居然也能做得出来；但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把耳机拿出来，假装很平常道，“你好用功。” 叶珣不动声色地将耳机摘了下来，收回口袋里：“快考试了。” “哦，对。” ——他绝对在介意。 完了完了完了……清司绷着脸往其他方向看去，誓死不敢再看叶珣的脸。 两个人沉默又默契地到了顶层的电影院，叶珣去兑换了票，他则主动跑去零食售卖处买了一盒爆米花抱在怀里，一手一杯橙汁地端着跑去叶珣身边。叶珣接过其中一杯，自然而然道：“多少钱。” “不用给了，你请我看电影，”清司道，“我请你吃零食。” 叶珣点点头，没有推脱。 清司很少来电影院，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懒得出门，其次也是没有会一起出来看电影的朋友。叶珣将票递给检票员，领着他往正确的影厅走，进去之后很快便找到了位置，就在整间影厅的正中。 “……位置挺好欸。”清司说着，将橙汁放下，抓着爆米花往嘴里塞了几颗，“你家人运气真好。” “还行。”叶珣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转而拿出手机不知在和谁发短信。 他有心想偷瞄，可又觉得这种窥探隐私的行为实在不妥，便挪开目光专心致志地吃爆米花，等待电影开场。 清司从小到大最多的消遣就是闷在房间里看电影，或者跟姐姐妈妈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剧。他着实称得上喜欢影视，但对《咫尺》这样标准的商业片兴致缺缺。 主要是为了叶珣。 如果叶珣没有约他，他肯定不会专程抽时间在家里看刚热映的商业片。 随着电影开场，影厅里灯光熄灭，幽幽的荧幕光映在叶珣脸上，别有一番风味。清司靠着另一边的扶手，爆米花就放在腿上，支着脑袋看电影，时不时偷瞄叶珣的脸。对方比他认真多了，正襟危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不过电影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趣，很快清司便被抓走了注意力，逐渐忘了身边正坐着自己暗恋的人。 一只手撑酸了后，清司无意识地动了动，靠向另一边，依然是那种歪着脑袋靠手撑着的姿势。起先他还没察觉到情况有哪里不对，但约莫五分钟过后，电影进入一段稍慢的节奏时，他才猛地发现——自己的脑袋和叶珣的肩膀就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他现在挪开手，就会自然而然地靠上叶珣的肩膀。 清司瞬时绷紧了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不敢碰到叶珣，也不敢突然之间拉开距离。在影厅昏暗光线的掩护下，他的脸又开始发烫，不用看都知道一定红了；叶珣身上若有若无地气味飘向他，就和前几天在围巾上嗅到的一样。 电影在演什么他完全看不进去，满脑子只剩下和叶珣的超近距离接触。 对方仿佛对此无所察觉，依然保持着正坐，一动不动。 ——难怪故事里的情侣约会必定要来电影院，这种昏暗、这种距离，就是冲动最好的催化剂。他无比想索性靠在叶珣身上，却又不敢动弹，只能僵在那里静静听自己剧烈的心跳。 —— 他并非是在某个时间点，因为叶珣做出某个行为，而“砰”地一下察觉到自己喜欢上叶珣。 最开始只是觉得叶珣长得很好看，又偶尔会跟他在甜品店凑单，说话淡淡的不会太难接，又不是他最不会对付的自来熟。相处的次数多了后，他便总在学校里趴着发呆时不自觉地注视着叶珣，看对方认真听课时的侧脸，又或者教别人做题时的神情。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喜欢叶珣到发呆时间全部被对方的身影占据，甚至与生俱来的懒散在叶珣面前都乖乖地消退了不少。 而全世界的人都一样，喜欢就会想看着他，喜欢就会想更近一点。 ……就会幻想对方也喜欢自己。 —— 结果电影的后半程到底演了什么，清司完全不知道。 灯光亮起来的瞬间，他一直维持的动作终于变了——清司低着头，抢先一步起身从叶珣面前走过：“我去下厕所。” 都没等叶珣回应，清司逃难似的快步走下楼梯，跟着其他观众一起走出了影厅，径直向洗手间走去。他并不内急，只是再不降温就要冒烟了；清司在洗手池前看都没敢看自己的脸，直接打开水龙头，埋头捧着水泼在自己脸上。 能坚持半个多小时近距离待在叶珣身边，还不露马脚，清司都觉得自己是天才。 好半晌脸上的温度才降下来，他顶着满脸的水渍照了照镜子，不紧不慢地拿纸将水擦干净，又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才走出洗手间。 “……诶？佟清司？？”他还没走出那条过道，就听见有人惊呼了声他的名字。 清司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接着便听见叶珣的声音：“嗯。” “太离奇了吧，你居然和佟清司一起来看电影？……不是，他居然会和同学出来看电影？佟清司那人就跟脸上写了‘生人勿近’似的……你约他还是他约你啊？” 叶珣：“我约他的。” “这个组合太离奇了，真的太离奇了……你不爱说话，佟清司也天天黑着脸，你们俩能一起看电影？” “还好，”叶珣说，“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 “你们俩出来看电影已经很夸张了……” ——他哪有黑着脸，他最多就是，面部肌肉也很懒而已。 清司在心里吐槽着，这才走过转角。和叶珣在说话的也是他们班的同学，是叶珣的同桌，关一鸣。见到清司出现，关一鸣立刻挠了挠头发，尴尬地笑着打招呼：“啊没想到会在电影院碰到你们啊。” 清司点了点头，走到叶珣身边道：“你要去厕所吗。” “不用。” 关一鸣心说：这脸还不黑？好歹是同学，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眼前这两个冰窖在冬天威力太大，关一鸣连忙识趣道：“那我先走了哈，我那边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去吃饭……拜拜。” 看着同学离开，清司才说：“你回家吗，我想去麦当劳买……”“一起。” 叶珣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在他说完之前就给了肯定回答。 还是一样口味的冰激凌，清司和叶珣肩并肩吃着，自然而然地往他家的方向走。不得不说，第二杯半价的优惠，对于有朋友的人来说真的太棒了；冰冰凉、奶味十足的冰激凌一进嘴里，清司就打了个激灵：“……嘶，好冰。” “冬天还吃冰激凌，”叶珣说，“你很喜欢吃这些？” “嗯啊。” “那为什么不吃两个。” “我肠胃不太好，”一旦有事情可做（吃冰激凌），再和叶珣说话就显得自然多了，清司垂着眼随口道，“一次吃两个会拉肚子。……你也往这边吗？” 叶珣斜着眼看他，不过他吃得太认真，全然没察觉：“……我最近住这边，和你家一个方向。” “哦，那刚好顺路。”清司说，“你家这么多房子啊？” “……爷爷家。” “哦哦……” 那天回到家之后，良久清司都没从约会的气氛里出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了好一阵子，在想到叶珣的脸时嘴角疯狂上扬，在意识到他们俩都是男的，很大概率只能做朋友后又耷拉下来。最后因为情绪起伏得太厉害，清司累得大早就躺床睡着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周一的早晨，他睡眼惺忪地叼着面包从家里走出来时，叶珣戴着耳机正经过他家门前。 那人围着那条黑色的围巾，在看见他瞬间摘了下耳机，食指勾着围巾往下拉了拉：“早。” “啊……早。” ——上学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第4章 他的温度 早上的寒风吹得清司直缩脖子，吃面包都吃得畏畏缩缩。 他眼睫低垂，不知是在看路还是在看面包，很自然也很懒散地走在叶珣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刚好挨不到又再站不下另一个人的距离，叶珣的一边耳机挂在脖子上，时不时随他的动作晃动，在清司的余光里相当惹眼。 在看起来随时会睡着，畏畏缩缩又精神恹恹的皮囊下，清司的心脏功能正在经历强硬的测试。从看到叶珣经过他家门前那瞬间开始，他的心跳频率便快得离谱，许久没能平复下来。只是看到耳机，他就会想起上场的手扶梯；想起手扶梯，他就会记得影厅里距离无限趋近零的他们……佟清司的想象力唯有在关于叶珣的事上能够如此跃进。 这就是缘分。 他多睡两分钟，早起两分钟，都会和叶珣完美地错过。 哪怕从这个方向去往学校最近的路只有这条、早上上课的时间全校学生都一致，清司仍然觉得这一定是缘分。 他们这样不言不语地往学校走了没一会儿，清司的鼻尖便被冻得通红。面包被三下五除二地吃掉后，他扯了扯外套的衣领，脖子缩得更厉害地将嘴都藏了进去。 ——不行，得找点什么话说。 ——万一叶珣觉得这样好尴尬，以后不走这条路了怎么办？ 清司：“你……” 叶珣：“你……” 谁知道偏偏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叶珣也开口了。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叶珣稀松平常无表情的脸：“……怎么？” “你是不是穿得太少了。”叶珣说，“很冷？” “有点。” “那给你。”叶珣说着，突兀地开始摘围巾。仍是那条黑色的毛线围巾，清司曾经偷偷摸摸嗅过的，沾着叶珣气味的围巾。对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色的映衬下分外白皙，拉扯着清司的视线。 他的脑子在“婉谢”和“同意”的选项里犹豫了片刻，很快便疲于思考地伸出手，接了下来：“谢谢……你不冷吗。” 叶珣的喉结露了出来，但他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只淡淡说：“还好。” “哦……那谢谢了。” “不用说两次。” 还带着体温的围巾覆盖上他的皮肤，清司仔细地将它围好，接着叶珣的气息便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住了他。 啊，真的要完蛋了，明明肩并肩走了这么一阵他都没什么，闻到围巾上的味道却还是无法抵抗地喉咙发紧。但清司将心绪藏得很好，叶珣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他正胡思乱想，极其顺畅地往下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忘了。”清司如实说着，话刚出口又惊觉这话会把天聊死，于是赶忙补上一句，“你早上都这个时间出门么，我还以为你会去的很早……” “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早去也没什么意义。” 那也就是说——只要他明天也这时候出门，就有可能再碰到叶珣。清司的手在口袋里摁亮了手机屏幕，不动声色地垂眼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三……明天七点三十五就出来等着好了。 去学校这条路，因为和叶珣同行而缩短了许多，好像没几分钟他们便到了。 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在说话，叶珣和清司前后脚地进教室并没引起他人的注意；但清司摘围巾递还给叶珣的动作，被比他们后进教室的关一鸣看见了。 “早啊叶哥……嗯？你们俩同路？”关一鸣手里还拎着小笼包，鲜肉的香味随着他的话语一并飘过来。 清司低声说了句“早”，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趴下；倒是叶珣，一边拉开座椅一边回答道：“嗯，刚好碰到了。……” 接着关一鸣叽叽喳喳地跟叶珣聊起来，声音大得几乎把其他的人声响都盖住了。清司听不清楚叶珣在说什么，趴着趴着很快又开始觉得困劲儿上来，半阖着眼装尸体。 —— “学习，就是你们现在这个阶段最重要的事，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高考很快就会来，那是你们凭自己的努力改变将来的第一次机会……”班主任扯着公鸭嗓卖力地说教，下面的学生懒懒散散地分发着之前上次月考的试卷。 前排的同学看也没看就把试卷往后扔，刚好盖在正睡着的清司头上。 清司的同桌是个成绩不错还热心的女生，见到这情况便用手肘推搡了两下他。 “嗯……？”清司打着呵欠坐起来，扯过试卷看了眼成绩便塞进了课桌里。但试卷并不分成每科每科地发，而是挑着出成绩这天将所有的科目都发起来。 语文，四十；英语，九十二；数学，三十七……这次月考过后，他就会从班级中游的水平抽离，转而投身进吊车尾了。卷子还没发完，关一鸣有意小声也小不到哪里去的声音忽地传进他耳朵里：“哇哥，你太强了吧，三门满分……这次年级第一肯定是你！” 这话无疑是在说叶珣，除了叶珣没人能考出这么变态的成绩。 清司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往身后看了眼，叶珣正低着头检阅卷子上的错误；这瞬间他的目光仿佛是什么有形之物，下一秒叶珣便察觉着抬起头，和他对上视线。 “……你考得怎么样。”意料之外的，叶珣这么问道。 “……啊我，就那样……唔！” 清司的话还没说完，班主任的粉笔头准确无误地打在了他额头上：“佟清司，你还好意思说小话，你看看你考的卷子，倒数第三名；之前好歹还是在中游，这次月考是怎么回事，各科老师都跟我反应了，你除了选择题一个字都不写……” “……”清司捂着额头又趴回去，没面子到了极点。 班主任清清嗓子，接着说：“我们班的平均分是这个，你们自己算算看有没有拉后腿；叶珣这次是年级第一，但是我们班平均分还在第四，这说明了什么？一个叶珣根本不够你们拖是不是？……” 班主任又训斥了一阵，最后把叶珣和另外几个成绩好的叫出了出去，教室里才恢复了自习的气氛。 清司抬手支起下巴，歪着脑袋往窗外看。从他的角度刚刚好可以看到叶珣和班主任说话时的脸，他尝试着在叶珣开口时模拟他嘴唇的动作，想猜出他正在说什么；但唇语可比他想象得难多了，他一个字也猜不出来。 怎么就会有人如此完美——成绩好，长得好，运动也好，甚至身高都很优秀。 同桌女就在他满脑子叶珣的时候把自己的卷子递到了清司面前：“你先改英语吧，错得少一点。……佟清司？” “啊？什么？” “我说你对着我的卷子改，”女生耐着性子说，“我已经改好了。等下检查你没改又要挨老师说了……” 但清司没有回应，甚至目光都没从叶珣身上挪走。 “佟清司你不抄你也说一声吧？”“他不抄我抄。”前桌戴眼镜的男生忽然转过头，不客气道，“你跟他讲什么，他不就这样，谁都不理，装什么酷哥，幼稚死了……” “……”清司这才将思绪收回来，低声道，“哦，我不抄……” 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被人误解成是“装X”，也不是一次两次；初中的时候还因为这事起过冲突，女生跟他表白被他无视掉之后，找了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来找他麻烦。他倒是运气很好的没有被揍，也许是看着他那副无心斗殴的样子，对方都会战意消失。 果不其然，在听见他的话之后，眼镜顿时来火了：“文娜愿意借给你抄，你至少说句谢谢吧？什么态度……”“算了算了，没事。”同桌女连忙道，“哎你抄你的吧，我也接着改了……” 清司抿了抿嘴，无奈地说：“谢谢，我不抄，刚没注意你说什么。” 他刚说完，就察觉到自己这话约莫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也太妙。眼看前桌就要跟他起争执时，被点名叫出去的几个优等生陆陆续续进了教室里；班主任笑盈盈的脸顿时沉下来，目光“嗖”地射向清司：“佟清司，你出来！” “呃……” ——免不了要挨训，早知道还是多写几道题了。 清司这么想着，慢吞吞地站起来，耷拉着肩膀恹恹地走出教室。外面冷风刮得厉害，他缩着脖子，把自己变得更猥琐后，垂着头在班主任面前准备挨骂。 “……你到底心思在不在读书上，想不想毕业，想不想上大学，你跟老师交个底。”但他没料到，班主任开门见山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你要是不想，老师也不费那个心思了。” “……什么心思？”清司随口接上话道。 “现在成绩不好，努力两年都是可以改变的，很多人都是后期发力，最后考上了一流大学……主要是你自己想不想学，你明白吗？老师也跟你家长打过电话了，你家长又是怎么回事？我说你的成绩问题，她说直接跟你沟通？这也真的是，一点都不配合学校……” 清司在心里暗暗道歉，“对不起，我全家都是我这个样子”；但他什么话也没说，看起来怪老实地听着班主任念叨了好一阵。 “……只要你想学，老师愿意帮助你，同学也会愿意帮助你。”班主任绕了一大圈才说到正题上，“班上前几名的同学，都愿意帮你们几个垫底的补习，主要是看你们自己学不学，你要是不学，老师强制你们一对一补习，也是浪费他们的时间……”“谁愿意帮我补习？”清司一下子来了神，抢过话问道。 “叶珣就愿意帮你补习，主要是你愿不愿意好好学……” “补，”清司睁大了眼，眼底一股明晃晃的热切，“学！” 班主任简直要在心里哭出来——这个吊车尾终于开窍要学习了吗，希望其他几个垫底的也能开窍。 第5章 他的睫毛 班主任确实喜欢骂骂咧咧地教育人，但班上没几个学生讨厌他。就像决定让优等生拉劣等生一把，这种事老师只要提了，通常大家情愿或不情愿都会接受；但班主任还是很贴心地先问过了优等生的意见，再逐个地把他们这些垫底生叫出去，一个个谈心。 清司回到座位上，按捺不住地拿出手机。 清司：「班主任说要你给我补习」 他趴在桌面，目光悄悄往后方，锁定叶珣的侧脸。叶珣也在改卷子上的错，关一鸣正在抄他的卷子；忽地，叶珣手里的笔停了下来，转而低下头看了看。 原来第一名也会上课偷偷看手机，模样跟他也没差多少。清司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不自觉勾起嘴角隐隐在笑——优等生偷偷看手机的样子好可爱。但没过两秒，他的手机便震起来，叶珣的回复来了。 叶珣：「嗯，说了」 清司：「他问过了你啊？你没拒绝？」 叶珣：「没」 叶珣：「你不想？」 清司：「没有不想，我以为你是被强迫的」 叶珣：「是我自己提的，帮你补习」 这行字出现在屏幕上时，清司只听见自己心擂如鼓，仿佛把这四个字翻译翻译就能得出一句“我也喜欢你”。他正不知所措，不晓得该如何回复这条信息时，手机又震了震。 叶珣：「其他几个我不太熟」 啊，确实，这话合情合理；如果非要帮一个同学补习，比起完全没怎么说过话的差生，那还是跟自己这种至少有过焦急的人好点。清司松了口气，紧张和悸动过去后，隐隐的失落取而代之地填充进心脏里。 他扭过头不敢再朝着叶珣那边，回复了一个“OK”后立刻把他惨不忍睹的试卷从抽屉里拿了出来，翻着书一题题对着改。 放学后自愿留在教室里看书的很少，愿意学习的更愿意回家看，留在教室里的只有值日生。 “叶哥打球啊，走走走，”一下课关一鸣就抱着篮球兴冲冲地对叶珣道，“搞快点，等下场子被占了……” 清司被他的声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往叶珣那边看，恰好看见叶珣不紧不慢地翻着自己的书本笔记，淡淡道：“今天不去了，班主任让我给他补习。”他一边说，一边朝清司所在的方向努努下巴。 这一下，清司被抓个正着，直接和他目光对上。 “呃……”清司僵硬地说，“你去打球也没关系，我自己看书就行……” “不是已经说好了么。”叶珣只这么说道。 “嘶……那我先走了哈。你们去不去打球去！”关一鸣挎起包，抱着篮球大大咧咧和他男生走了，教室里明明还有正在打扫卫生的同学，清司却莫名觉得周边安静得可怕，就只剩下他和叶珣两个似的。 优等生表现得一如既往，稀松平常地翻着书道：“你坐过来吧，拿卷子。” “哦……” 他们俩的组合大抵还真有点奇怪，清司拿着卷子往他那边走，留在教室里的两个值日生也纷纷朝他们看。只不过这些清司都没工夫注意，他尽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地拉开关一鸣的椅子，坐到了叶珣旁边。 对方身上的味道顷刻间传向他，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对他来说却异常的好闻。 “……改错改了吗，先给我看看。”叶珣道。 “喏。”他将一摞卷子全推了过去，支着下巴懒懒地说，“英文改了，其他的没……” “……除了选择题一道都不写，”叶珣低垂着眼眸，认真翻阅，“你是真的不会，还是懒得写。” “一半一半……”清司心虚道。 ——他压根就没往后面翻，题目都没看，何谈会不会。 好在叶珣并没往深追究，好像接受了他的说辞那般，拿着自动铅笔指向某道错了的选择题，顺着题干念起来，在需要注意的单词上浅浅地圈出，语速不快不慢地跟他解释。 叶珣念英文的口音很好听，像外国电影里极具男人味的高智商主角。清司听着听着，目光便不受控地从试卷上挪开，移到叶珣的脸上。同桌能抵达的距离远比他想象得要近，他能看清楚叶珣的不算浓密却挺长的睫毛。在他垂眼时睫毛盖住了大半的瞳仁，为他原本漠然、难以接近的气质平添些柔和。 ——想摸一下。 ——就一下。 “……所以这题选C，我说得好懂么……嗯？” 意识回归的时候，清司正向叶珣的睫毛伸着手，指尖刚好碰到一点点他的睫毛；对方在短暂的疑问过后立刻向后躲开，眉头微皱着问：“干什么？” “……”清司尴尬地收回手，“你睫毛好长。” “那这道题你听了吗？” “没……”他如实回答，这才把注意里放回卷子上，看着叶珣圈出来的几个重点单词试探道，“啊这题选C是吗，考试的时候没注意这个词……” “你果然会，只是懒得写。”叶珣说着便开始收拾课本和试卷，“那就不用我帮你了，下次考试的时候多写几道题。” 这瞬间清司一反常态，称得上迅猛地摁住了他即将合上的书：“没有，我好多不会，你教我……刚刚是真的觉得你睫毛怎么这么长，一下走神了……我保证我认真听。” 叶珣停了手，片刻后道：“你先把卷子看一遍，不懂的问我。” “你不教我了吗？” “这样比较快。” “哦……”清司不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乖乖拿回他获得最高分的英语试卷，一道题一道题地看起来。叶珣同样拿了自己的书出来，自顾自地开始写着什么。他能听见对方的笔尖在纸上划过时沙沙的声响，带着某种特别的魔力，竟让他眼前的试卷看起来没那么乏味了。 值日的两个同学在他们无觉察间回去了，偌大的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这种气氛实在诡异——他既因为叶珣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心跳不已，又被对方那种淡漠的气氛感染而感到无比平和。兴许还有些惬意。 良久后清司才扭了扭脖子，朝下面操场看了眼。关一鸣他们正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看起来玩得正开心。平时的话叶珣隔三差五也跟他们一起打，清司曾偷偷看过对方打球时英姿飒爽的模样，甚是养眼。 清司忽地说：“你也不用特意陪我学习，以后不懂的我再问你就好了。” “嗯？”叶珣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你不是平时都和他们一起打球么，去打球也没事。” 叶珣仍旧没停笔，沙沙的写字声成了背景音：“你想去打球了？” “不啊，我不想。”清司道，“我讨厌运动。” “你太懒了。” “……很多人都讨厌运动吧？” “但很少有人会因为懒得做题放弃考试。”叶珣说着，瞄了一眼他的试卷，“你该运动一下……没有不会的？” “有啊……我都标好了，等一次性问你。” 他刚说完，叶珣忽然将一本英语书递到了他面前：“这次考到的知识点我都标在目录了，都有笔记，对着看吧。还有记得背单词。” “你什么时候标的啊……”清司一边问，一边接过来翻来，扉页上有着潦草的“叶珣”二字。都说字如其人，叶珣看起来那么淡淡的很冷漠，字迹却很张狂大气。 “刚才。” “诶……” 话越说得多，清司就越自在。他欣赏着暗恋对象漂亮的笔记，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要是期末考试考好了，有什么奖励吗。” “奖励？” 叶珣蓦地看向他，但他无所察觉，只顾垂着眼思忖：“比如……” “嗯？” 清司抿了抿嘴，心说“比如让我亲一下”，但嘴里只敢道：“比如请我吃甜品。” “反了吧。”叶珣说，“我帮你补习，你进步了应该感谢我。” “哦，对，是这样。”清司停下笔，歪着脑袋趴下去，整个人懒洋洋地贴着英文书，若有所思地摁着水性笔的开关，“那我考进前二十就请你吃甜品。” —— 回去路上他们还是同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哦我到了，拜拜。”清司拿着对方的英语书挥了挥，“明天会记得给你带过去的。” “嗯，拜拜。”叶珣点点头，表情有些怪地挪开目光，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清司站在楼道口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转角口，他压抑一整天的雀跃终于无法再掩藏，嘴角上勾着笑弯了眼。 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班主任，要不是班主任这么关心他的学习，他也没有机会和叶珣两个人在教室里看书……下次教师节送点礼物给他好了。 清司这么想着，正准备转身上楼，却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按上他的肩膀：“一个人站在这里傻笑，喜欢刚才那个男生？” “……”他惊讶地扭过头，就看见自家姐姐懒散的脸，“……你什么时候……” “今天轮到我倒垃圾，就看到了。……真没想到啊，我们家清司也到了暗恋的年纪。” “佟星夜你别乱说……”清司瘪瘪嘴，不自在地从姐姐的魔爪中逃出，“我上去了。” “等下，我倒个垃圾，一起上去。”佟星夜说，“放心啦我不会跟妈说的，我又不八卦。……那是你们班同学吗，看起来比你大，成绩好不好？” “……这还不八卦……” “你告白了吗，他喜不喜欢你？” “……佟星夜！” “那就是没有，”佟星夜扔掉垃圾，转身走回来挽住他的手，笑眯眯地往上走，“要不要姐给你支招呀，暗恋的故事我写了好多，我拿几本给你参考参考？” ◎作者有话说： 他的睫毛~弯的嘴角~无预警地对我笑~ 第6章 他的微笑 “我有好消息要宣布！”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佟家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各自端着碗吃饭时，姐姐佟星夜忽然认真说道。她放下碗筷，乌黑漂亮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了转，目光扫过家人们的脸，才神秘兮兮地说出重点：“我交男朋友了。” 佟父：“那挺好的。” 佟母：“确定结婚之前不要带回家哦，不然招待起来很麻烦的；清司你也是，不确定要结婚不可以带回来……” 清司：“……恭喜。” 家人们淡淡地回应完全在佟星夜的意料之中，她并不觉得奇怪，在宣布完后又端起碗筷继续吃饭：“说起来清司也……”“我上次月考成绩下来了！”在姐姐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之前，清司急忙道，“倒数第三名。” 佟母惊讶地看向他，说：“……那下次家长会我不去了。” “第一名在帮我补习，期末会考好一点的。”清司心虚地说着，眉头紧皱看向姐姐，希望她能接收到自己的讯号，“今天是吃最后的洗碗对吧，我吃饱了，回房间看书去了……” 他逃难似的逃离餐厅，快步走回了房间，直到关上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果他和喜欢的人交往了，一定也会像姐姐这样直接告诉家人；但他不能说，不仅仅因为对方和自己同性别，更因为现在八字都没一撇。 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着实甜蜜，只要想起叶珣他就会有种微妙的满足，好像整颗心都被无形之物填充得满满当当。但暗恋给这份甜蜜又加上了些惊心动魄、酸涩难捱。甚至不需要叶珣做出什么与他划清界限的事，光是想到他们性别一致，清司就觉得这份喜欢的终点只能是友谊万岁。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性取向，可他也不想改变他人的性取向。 思绪不受控制地往负面游走，清司无端失落起来，靠着门板思忖了好一会儿后才伸手打开灯，转头去了自己的书橱柜子里翻东西。没过半分钟，同样为了逃避洗碗而草草吃完的佟星夜敲响他的房门，没等他应声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清司……你在找什么？” “眼镜……”他头也没回地应声道，“你别跟爸妈说那些啊。” “你找眼镜干什么，不会真的要学习吧。”佟星夜说，“啊我知道了，那个男孩子就是你们班的第一名？难怪你这么有动力。” 最终他在橱柜最深处的角落里翻出了他许久不见的眼镜盒，清司就蹲在那里打开，将眼镜拿出来戴了戴。初中有一段时间清司无比沉迷看小说，躺在床上坚持了一个月后成功把自己看成了低度近视。这副眼镜还是妈妈挑的，枪色的金属全包边，两侧还有精致复古的雕刻花纹，他戴着左右看了看，再转过头问：“难看吗，这个。” “还行，很普通。”佟星夜坐在他的床上，顺手翻起一本英语教材，“‘叶珣’，这是他的书吧？” 清司翻了个白眼，一个箭步冲到姐姐面前，夺过书道：“你没事找我吗？” “寒假爸妈说一起出去旅游，让我来问你想去哪里，早点把酒店啊什么的定了。” “有选项吗？” “三亚，马尔代夫，老家。” “……我都没意见。”清司说着，推搡了她两下，“你出去啦，我要看书了。” “哈，要姐保密的话是不是态度得好一点？” “拜托你回房间，我要看书了。”清司双手合十，低着头恳求道，“拜托拜托。” 好不容易把姐姐弄走，清司拎着叶珣的英语书和自己那张被红笔圈得惨不忍睹的试卷坐到了书桌前。像这样戴上眼镜认真看教科书，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叶珣的字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能勾得他拿出十成十的集中，仔细看过每一处对方用自动铅笔标记的内容。 清司并不笨，只是上课总在打瞌睡，考试又懒得读题、懒得写全。可只要在学校里坐着，多多少少还是会被耳濡目染地学会一些。叶珣的笔记非常简明扼要，在难点上还有一看便知是下午再添上的说明，是特意为他写的。 于是这些原本帅气的字迹在清司看来也变得可爱。 他戴着眼镜，垂头一边对照着自己写错的题，一边看叶珣的笔记，恍惚间好像叶珣就坐在他身边，在他耳边读着那些英文。 —— 翌日，早上七点。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在床头柜上叫着，床上的被褥堆着勉强能看出一个人形，好半晌才从缝隙里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清司眼睛都睁不开，可又被闹钟尖锐的噪音吵得头痛；他伸出手，无力地往声源处摸索了好几下，也没找到关闭闹钟的按钮。他索性把闹钟整个抓起来，拿进被窝里捂着，只希望声音能小点。 谁知道没过两分钟，枕头下面的手机也开始震起来，和闹钟声齐齐发力。 “啊……”清司烦躁地低声嚎了句，终于掀开眼皮。 他抓着闹钟到自己眼前，使劲儿眨了好几下眼才让视线清晰起来。指针刚好指向七点过五分，在读懂这个讯号的瞬间，清司像条鲤鱼似的弹了起来——七点多了！他要七点三十五出门，不然就和叶珣碰不上了！ 清司原本就睡得久——日常睡眠时间超过十小时，并且时不时还会在教室里睡着——昨晚看书看到十二点多，现在让他起床简直像要他的命。 暗恋的力量便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清司耷拉着肩膀，行尸走肉似的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往洗手间走，迅速开始洗漱换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冰箱里拿了吐司出来热。 但树懒再快还是慢，半小时后清司手忙脚乱地叼着吐司在玄关穿鞋，甚至来不及将包跨上肩头，抓着背带便往楼下跑。 完了完了，已经七点四十了。 完了完了，叶珣肯定已经走了。 完了完了，碰不上了…… 在天光无法完全透进来的昏暗楼道里，清司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忍不住悲观，到最后一段阶梯时他几乎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跑了。他就该直接问叶珣要不要一起上课，要不要早上一起去吃早饭……也好过现在这样假装碰运气。 “呼，呼，呼……”清司喘着气，踏出楼道口的瞬间，外面的光亮忽地强烈起来—— “早，”叶珣仍旧是那张无表情的脸，戴着蓬松的围巾，倚着电线杆看向他，“我还以为你睡过头了。” “诶？”清司怔了怔，“我们约好一起去学校了？” 叶珣手里端着一杯豆浆，见他下来后直接递到了他面前：“没有，不是刚好同路吗，感觉你应该差不多这个时间出来……再过五分钟我就走了。” “给我的？”清司犹豫着接下豆浆，急促的呼吸还没完全平缓下来。 “嗯。”叶珣收回了手，插进外衣口袋里，酷酷地调转脚步往学校方向走，“只吃面包会口渴吧，路上顺手买的，不爱喝的话……”“喝！”清司秒答，还怕对方不信似的咬着吸管猛吸了一口。 他眼睛上挑着看叶珣，对方也正斜眼看着他，谁也没想到地倏然对上视线。 一连串的意外来得太快，清司甚至忘了这么直视着另一个同性很奇怪；谁知就在这瞬间，叶珣的嘴角突然上翘，浅浅笑着挪开了视线。 “原来你会笑的啊……”清司的脑子直接宕机，心里的话直直吐露了出来。 叶珣抿住嘴，又恢复平时的表情：“这话由你来说没什么说服力。” 确实，但从笑与不笑、话多与话少这点上来看，他和叶珣在别人眼里大约是差不多的人。清司连忙喝了口豆浆掩饰尴尬，迅速把自己调整回了平常懒散且自然的状态，说：“是吗……哦对了，豆浆的钱……” “不用了。”叶珣道，“或者中午一起吃饭你再付点。” “OK。” 热腾腾的豆浆带着浓郁的甜在嘴里荡开下了肚，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深冬的清晨都不再那么冷了。清司难以压抑的雀跃全写在了脸上，他一口吐司一口豆浆地在叶珣身边走着，觉得自己真是不要太容易满足。 只是普通同学那种一起上下学而已；只是顺手帮他买了杯加糖了的豆浆而已……只是冲他笑了笑而已。 但这一切发生在叶珣身上就是带着超乎想象的杀伤力，仿佛过去十几年他都从没有过那一时刻比现在更满足。 “英语看完了吗。”叶珣随意地问道。 清司点点头：“看完了。” “那今天改语文。” “好啊。”清司说，“我不会要写作文给你看吧……” “不用，主要是背书。” “那你今天可以去打球了……我自己背就行了。” 叶珣侧目看向他：“不想背？” “没，你要看（kān）着么？”清司咬着吸管，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干净，吸得一次性塑料杯扭曲变形，发出奇妙的声响，“……那你打球，我坐在旁边背也可以。” 他垂着眼帘思索得很认真，恰恰好错过叶珣看他时略略深沉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本意是想写清纯酷哥的，但不知道怎么的越写越觉得清司在床上一定很色（变态的笑容 第7章 他的掌心 “……怎么不是妹子坐在那里看啊，”关一鸣接下球，随口抱怨着传给不远处的队友，“要是文娜来看就好了……” 虽然他后半句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有人问“怎么你暗恋文娜啊”，关一鸣嫌恶地翻了白眼没理会他们的八卦，趁势绕过面前的防守，和叶珣打配合。 叶珣就连打球的时候也没有太多表情，漠然地运球，漠然地观察场上的情况。关一鸣朝他招手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接球突破，叶珣却在扫过他一眼后，忽地沉下腰，运着球一副要越过防守的架势。对手自然读出了他的意图，紧张推测着他可能会将球投给谁；谁知叶珣倏然后撤起跳，略带潇洒地站在三分线外将篮球投向篮筐。 “啪”的，球砸在篮板上，有些勉强地掉进了筐中。 冬日昏沉的天光下，男生们依然打得很有激情，各个身上都只穿着单薄的T恤衫，头上冒起隐隐热气。叶珣侧着头用肩膀擦了擦额角的汗，有人捡起球正准备开球，他说：“我歇会儿，去买瓶水。” “我也要！”关一鸣笑嘻嘻道，“帮我带一瓶。” “嗯。”叶珣微微颔首，从篮球场上退下来，瞄了一眼在旁边长椅上捧着笔记本的清司，什么也没多说地往小卖部去了。 等他提着矿泉水回到操场上时，已经有其他人替上了他的位置，球打得热火朝天。他的目光在球上没停留多久便自然而然地挪到了旁边清司的身上。 今天的课后补习就正如清司提议的，改到了篮球场上。球场上好些男生在打球，偶尔也会有女同学悄悄地佯装散步，实则是想多看心仪的男生几眼；但很少有人会像清司这样，坐在篮球场旁边看书。 他穿着蓬松鼓胀的羽绒服，一手端着笔记本，一手插在口袋里，因为冷而恨不得缩成一团地垂着头，嘴也藏在衣领里面。 叶珣拨开长椅上他们脱下来的外套，隔着些距离在清司身旁坐下；对方毫无反应，仍旧保持着姿势，好似看得异常认真。所有人的热闹都无法影响到清司，这人无论身处哪里，总是依着他自己的节奏，慢慢的、懒懒的，自我得甚至招人厌。 “……可以休息一下，不用着急背完。”叶珣道。 可清司并没有回话，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叶珣有些好奇地侧过头，只看见对方柔软的头发几乎将眉眼都遮住，下半张脸又藏在衣服里，十分隐蔽。 “佟清司？” 仍然没有回应。 忽然，清司的脑袋以极其微弱的力道往前点了点，像极了他上课时犯困的样子。叶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怎么说，坐在操场上也没东西可倚靠，应该不至于睡着——很快对方便再次往前晃了晃，随时要栽下去。 也不知是本能还是其他，清司总算把头抬起来了些，叶珣便刚好能瞧见他阖着的双眼。 ……还真是坐在操场上睡着了。 清司嗜睡的程度远超常人，在叶珣察觉到他确实在睡后，他又开始往旁边无力地倒，恰恰好对着叶珣所在的方向。 叶珣不由地睁大眼，不知所措地看着清司朝他倒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 —— 叶珣打球的模样是很好看，但背书也着实无聊，前一天睡得太少，清司在球场没待多久便开始眼皮打架。 这实在是矛盾，清司既想看叶珣，又想睡觉，以至于他阖上眼垂头打瞌睡时，脑子里还配合得放映着对方打球时帅气的身影。 他是被自己即将倒下时的失重感惊醒的。 “唔……？” 一只热乎乎的手贴在他的侧脸上，刚好支撑住了他的脑袋。清司睁开惺忪睡眼，眨了眨才看清楚篮球场上飒爽帅气的叶珣，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旁边。 还正用手接着他。 在清司反应过来前，叶珣先抽走了手：“困的话应该回去睡。” 他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立刻伸直了腰解释道：“一不小心就……” 意识到自己说好了背书结果在操场上睡着，被叶珣抓个正着，清司在心里把十几分钟之前的自己骂了一万遍——他的本意可是乖巧地背书争取约叶珣出去吃甜品，顺带可以看看对方打球时赏心悦目的模样。脸颊上还残留着些余温，叶珣松开得太快，他甚至都没好好感受一下对方的掌心，也没工夫为这点接触而脸红。 “我知道。”叶珣依然转回头，弯着腰很是放松地喝水，“……那回去吧。” “诶？你不打了吗？” 叶珣已然拧上了矿泉水瓶，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再扬声冲关一鸣道：“我先回去了，水放在这里。” “哦，OK！”关一鸣回了一句，接着就被人带球突破了，“啊……趁人之危啊你这是……” 清司急忙将笔记放回包里，三两步跟上叶珣，和他肩并肩地往校门方向走：“真的不打了啊？他们都没结束……” “他们人够了。” 接连着几天他们都经常待在一起，有了班主任下达的命令，这种同进同出显得更加自然。一开始还有人会诧异学霸怎么会突然跟生人勿近的吊车尾关系变好，但也许是关一鸣说了什么，逐渐的大家也不好奇了，默认了“叶珣和佟清司玩得好”这件事。 哪怕清司自己都有这种错觉——他和叶珣是朋友，严格意义上他高中生涯里第一个交到的、可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约着去买冰激凌的朋友。 他的暗恋，只有他自己知道。 之前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清司缩着脖子走在叶珣身侧，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差不多背完了，真的，你可以抽查。” 叶珣斜着眼看了看他：“下次考试还有一个月，也不用马上背完。” “啊是吗？”清司呵出一口白雾，勾起嘴角朝叶珣浅浅笑了笑，“可能因为我很想吃甜品？” “晚上早点睡，上课别睡，比较有用。” “嗯，记住了。”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问，“那等下绕路去麦当劳吗，我想吃冰激凌了。” 叶珣斜眼看他，似笑非笑地说：“冷得都站不直，但还要吃冰激凌。” “冷归冷，吃归吃嘛。” “怕冷怎么不戴围巾？” “没有买，懒得去挑……”清司说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叶珣的围巾上，“你这个，是女生送的吗？看起来像手打的。” ——千万别是女生送的，不然他可太尴尬了，他还偷偷闻过。 “不是，”叶珣说，“我妈织的……那给你了，我还有。” 叶珣的动作来得突兀，清司就看见他利落地摘下围巾，露出脖颈和挂着的耳机。松软的围巾被递到了他眼前，清司犹豫着没有接：“不好吧，这是你妈妈……”“我还有几条差不多的。”叶珣淡漠道，“我妈很喜欢织围巾。” 这是头一次，清司觉得叶珣要不这么面瘫就好了。 或者他多一点情绪，就像关一鸣那种喜形于色就好了。 无论是在篮球场的长椅上伸手接住差点睡得栽下去的他，还是现在将自己的围巾随意送出，但凡叶珣有一点羞赧，有一点难为情……清司都能将这份暗恋往两情相悦上想。 可偏偏是叶珣，递来围巾时面无表情，伸手接住他时也没有多的话，任何事都做得漠然极了，不给他幻想的可能。 清司终于伸手接下来：“那谢谢了，你想要什么吗，我也可以送你。” “不用。” 他将围巾绕上自己的脖颈，感受着叶珣的温度，顺着话题往下道：“那你生日什么时候，我送你礼物好了，耳机怎么样？” “我生日还早，夏天。” “哦我是冬天生的。”清司说，“在过年的时候。” “我知道。” 对方答得很快，甚至过于快了，清司闷声道：“你怎么知道……” “……”叶珣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听别人说起过。” “谁啊？” “不记得了。” “诶……” 叶珣忽地调转了话题：“下周末有时间吗，我想看个电影，要不要一起。” “好啊。”清司迅速接上，注意力一下就被扯走了，“什么电影？我挺喜欢看电影的，你也是吗？” “嗯。”叶珣点了点头，“《低俗小说》，一直想看但没看。” “啊这个我看过！”清司道，“我很喜欢这电影……最近要在电影院放么？不能吧？” “不是，”对方说这话时微妙地看向了另一方向，将表情藏在清司看不见的角度，“可以来我家看，顺便补习。” 刚好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清司鼻尖脸颊都发红。明明在深冬中，风也凌冽冰凉；他却莫名觉得像是春风牟足了劲儿吹过，将一整个春天的鸟语花香都吹进他心间。 清司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笑，张嘴想说什么，可呼吸落在围巾上反倒闷得脸发热。 他勾下围巾，露出饱满的唇：“好啊，那我买零食过来，你喜欢百事还是可口？” “我不爱喝碳酸。” “那是果汁还是牛奶？” 他直白又坦率的提问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叶珣抿着嘴浅笑，眼帘微垂着，纤长的睫毛变得显眼：“你买你爱喝的就行，我不挑剔。” ◎作者有话说： 清司：他好会撩，是不是他也喜欢我QAQ 叶珣：他好会撩，是不是故意装可爱= = 第8章 他的笔记 有了期待，念书都变得没那么难捱了。 仔细想想他和叶珣的关系也没有经历什么突然的大事件，导致关系突飞猛进；他们俩更像是扔进咖啡里的方糖，在无所察觉间就自然而然地融洽了起来。清司打瞌睡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减少，他和叶珣一起上下学，一起吃午饭；偶尔课间他还会拿着看不懂的题目去找叶珣解答。 对方对待他并没有太特殊，总是会沉声解答，顺带问上一句“中午想吃什么”。 叶珣打篮球的时候，清司就捧着对方整理好的笔记在旁边看，看得犯困时垂头眯一会儿，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叶珣拿矿泉水瓶贴脸的冷醒。 “冬天这么打瞌睡会感冒。” “我身体很健壮。” 像这样略显搞笑的对话来来回回经历过几次后，叶珣也就不劝了，再看见清司打瞌睡便顺手将自己脱在一旁的外套给他盖上，自己则专心致志地在球场上发泄体力。 “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为什么跟佟清司玩得好啊……”周五下午，他们几个男生打着球，叶珣和关一鸣轮换下来去小卖部买水时，关一鸣忽然说道，“他在那儿坐着不尴尬吗，要不下次叫他一起打……” 叶珣一边付自己那份钱，一边打开矿泉水仰头喝了口：“我和他应该很合得来才对吧。” “诶？” “都不怎么爱说话。”叶珣道。 关一鸣皱眉皱出八字眼，思考了片刻才道：“好像也有道理。就是佟清司这人太不好相处了。” “有么？” 两个人肩并肩回头，走往球场；关一鸣自顾自地评价起清司，说出来的东西和其他人的看法大致无异：“他就是很不爱理人啊，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跟他讲话也十句有八句不回；刚开学的时候我还问过他要不要一起打球，周末一块儿去网吧打游戏，他就摇头，话都不回一句。张科不是坐他前面吗，他也讨厌佟清司，说这人忒装了……” 关一鸣说着，自然地看向叶珣，像是在等他的认同。 叶珣倒也正看着他，只不过神情并不那么友善，比他平时的无表情看起来要更冷几分。 关一鸣顿时语塞，“呃”地拖长了音。再怎么说也不该在叶珣面前说这些，佟清司和他关系好，这傻子都看得出来。片刻后叶珣错开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坐着打瞌睡清司身上：“……他只是话少而已，我也话不多。” “那你肯定不一样啊叶哥，你成绩又好，谁找你帮忙你都帮……” 但这话叶珣貌似根本没听见，他自顾自地加快脚步走向清司，轻飘飘地给了关一鸣一句“我先回去了”。关一鸣也拿不准叶珣是不是被他的话惹到了，霎时站在原地露出尴尬棘手的神情——他还是挺喜欢和叶珣来往的，况且对方还成绩好，没少给他抄作业。 他看着叶珣走到长椅边上，垂头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往前递了递，蹭到佟清司脸上。那个天天就知道打瞌睡、没有朋友的懒癌倏地被凉醒，接着便非常自然地拿起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递还给叶珣时仰起了头，不知在说什么地嘴角上扬。 其实佟清司还长得挺帅，这点就算身为同性的关一鸣都不得不承认。 但就是这种长得帅的家伙，不理人就显得更装了，也难怪没几个男生和佟清司来往。 —— “回家了吗。”清司眯着眼将棉衣递到叶珣手里，“我想吃冰激凌……” 叶珣垂着头看他，接过衣服利落地给自己套上：“那等下绕路过去。” 刚开始发现叶珣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时，清司小小地吃惊过一阵；可对方拿走衣服时毫无波澜，甚至没多说一句废话，清司的悸动与小心也就这么消失了。都说一回生两回熟，接触的次数多了，那些使他心跳加速的接触变成了日常。 但它依然甜蜜。 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叶珣经常提前离开，和清司一起。 篮球场上的热闹还在继续，清司没什么形象意识，背微微佝着，手插在口袋里没什么精神地问道：“明天周六了。” “嗯。” “去你爷爷家吗，你过来接我还是……” “去我家。”叶珣难得的不好意思，匆匆瞥了他一眼，“就在那个十字路口的便利店附近，你明天在那里等我，一点半？或者两点？” “那就一点半……你爸妈在家吗。” “不在，但我弟弟在。” “你还有弟弟啊……”清司惊讶道，“几岁？” “五岁，叫余琛。” “跟你不同姓？” “嗯，不是同一个父亲。”叶珣说，“你不是也有姐姐？” “诶，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看见了，你姐姐从楼道出来，站在你背后。”叶珣说，“你们长得很像，她很漂亮。” “是还挺好看的，但是她有男朋友了。” 高中男生聊到“漂亮女性”，思绪就很容易朝着恋爱的方向行进，以至于清司都没读出来这句话似乎是在拐弯抹角地说他好看。他只是突然一下对自己姐姐都有了危机感——叶珣本来就很成熟，至少在同学里显得异常成熟，不会就真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女性吧？ 还没等叶珣回话，清司已经接着道：“你不会喜欢我姐姐那种吧，我不会帮忙哦。” ——他当然不要帮自己喜欢的男人追求别人，那也太胃痛了。 “你想多了。” “哦是吗，反正她有男朋友了，最近才说的。” 这天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他们闲聊着绕路去了麦当劳，买了第二份半价的冰激凌，一边吃一边回家。和叶珣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清司能感觉到自己的迟钝，每每回忆闲聊的内容，他都能找出好几处自己像智障似的地方。 也是到了晚上洗过澡躺上床，他捧着叶珣的物理笔记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跳不已。 他明天，要去叶珣家，度过一整个下午。 “……能不能有什么进展呢。”他猛地把放下笔记本，就盖在自己心口，隔着它都能触摸到自己过快地心跳，“或者直接告白？……走之前告白比较好吧？不然说出来万一尴尬，连一下午的独处都没了。……算了，现在告白毕业之前可能都没办法说话了。” 清司仰躺着自言自语了一阵，又抱着笔记本侧过身，在柔软的被褥间蜷缩起来。 不得了，一开始想这些，脑海里的画面就开始不断播放，无法暂停。叶珣垂眼看书时的模样最让他着迷，尤其是跟他冷漠外表有些不匹配的纤长睫毛；但从那种不配并不让清司觉得迷人、可爱，就好像发现林间狩猎的金钱豹也会同猫似的伸懒腰，反而更显可爱。 随着回想起来的画面越来越丰富，动态越来越真实，清司闭上了眼。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青春的躁动在血液里嚣张地流窜，逐渐将感官引向令他羞赧又难以抗拒的方向。 他在被褥里蜷缩得越发厉害，松开了睡裤的系带；他仍旧抱着叶珣的笔记本，刻意收敛的呼吸间仿佛又嗅到叶珣身上的味道。 —— 翌日午后，天气难得地回暖了些，清司戴着耳机站在便利店门口。 他学着叶珣的做法，一路走过来都在听英语朗读，时不时嘴唇翕合着无声跟读。他手里还提着白色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零食和饮料。 叶珣过来的时候他正因为手被勒疼而将塑料袋换了个手，瞧见对方远远走过来时挺拔的身姿，清司下意识地摘掉一只耳机，迅速迎上去：“你好准时！” “还好，你等很久了？”叶珣说着，伸出手去接他手里的袋子。 清司并不忸怩——他确实不喜欢提东西——索性交给了他，还从袋子里抽出一根冰棍来：“没，五分钟左右？” “往这边。”叶珣说着，忽然朝他胸口伸出手，一下抓住他挂着的耳塞，再学着他之前干过的事侧着头塞进自己耳朵里，“……嗯，有长进。” “……我很聪明的。”清司抿着嘴笑起来。 “我知道，看得出来。”叶珣说，“体育考试你打算怎么办，全都不及格也很麻烦。” “……你杀了我我也不及格的。” “下周开始跟我打球，多少有点用。” “真的要？我几乎不打……” 清司咬着冰棍，叶珣提着东西领他往自己家走。 叶珣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远，从见面地点走过去不过十分钟，去学校应该和他从自己家出发差不多的时间。他跟在叶珣身后，看着对方打开门，还未来得及往里看一眼，里头便传来哗啦地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小琛？”叶珣柔声喊了句。 清司这才歪着身子从叶珣身侧往里面看，就看见一个红着脸手足无措的小孩跑出来，歪歪扭扭地扑到叶珣身上：“哥哥……” “你干什么了？” “……碗摔了……”犯了错的小孩委屈又心虚地说着，这才注意到哥哥的肩膀旁边还有个脑袋，“这是谁？” 叶珣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挪开了些，这才进门脱鞋道：“哥哥的同学……你去玩吧，我来收拾。” 清司好奇地看看小孩，又看看叶珣，眼眸中的惊喜不亚于发现新大陆——叶珣好温柔，平常完全看不出来的温柔。 “进来吧。”叶珣并未发现他的心思，只将客用的拖鞋摆出来，回头朝他道，“我先进去收拾，你带上门。” “好。” ◎作者有话说： 大噶意会 第9章 他的房间 极其普通的客厅，极其普通的装潢。 清司脑补过叶珣家会是什么样，但怎么想也偏离不了叶珣的气质，总觉得他家该也是那样，一水的冷色调。可实际与他想的大相径庭，木质的地板，普通的玻璃茶几，还有茶色的长沙发，怎么看都和清冷漠然的气质搭不上边。 小孩狐疑地观察了他一阵后，果然乖乖按叶珣说的在沙发上坐着玩他的玩具；清司一边看叶珣收拾碎瓷片的背影，一边在沙发上坐下，刚好碰到一根毛线绳。 ——叶珣的妈妈喜欢织围巾来着。 他拿起来看了看，毛线绳的两端接着成了绳圈，看起来像是翻花绳用的。 也不知怎么的玩心顿时就上来了，他将绳圈套上两手的手腕，灵巧地拨弄了几下后递到了小孩面前：“来玩吗。” 余琛扬起小脸看他，不太乐意地瘪着嘴。小孩比叶珣好懂，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太喜欢和生人打交道的类型。清司的积极性并没被打击，他又往前递了递手，微笑着挑挑眉：“喏，玩一下嘛。” “幼稚，我才不要玩！”小孩道。 “来嘛，陪我玩一下嘛。”清司说着，连哄带撒娇地用手背蹭了蹭对方柔软白嫩的脸颊。余琛更讨厌了，一边躲闪开一边拿这个哥哥毫无办法地伸出手：“哼。” 肥嘟嘟的手指钻进绳与绳相交的空隙中，动作笨笨地挑起绳结翻出来。 清司更来劲了，立刻和他玩起了下一轮。 餐厅那边叶珣仔细地将大块瓷片捡起来，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扫过一遍才算完。他收起扫帚打算叫清司去他房间时，一侧目便看到的是这副场景——他家有些认生的弟弟正和清司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幼稚却可爱地翻着花绳。 清司略长的刘海垂着，将眉眼遮得模糊不清，但难以遮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悠闲懒散，带着某些妙不可言的纯粹与温柔。 叶珣站在原地多看了几眼，对方约莫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忽地抬头看向他：“你收拾完了么。” 他这才走过去，拎起塑料袋道：“嗯，来我房间；小琛，哥哥下午要学习，你自己看电视。” 余琛看起来相当听叶珣的话，连忙收了手，将毛线绳从指间扯下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清司同样乖乖起来，抓着自己的包跟上叶珣的步伐：“诶，弟弟一个人玩啊，感觉好可怜……”“他不能看那种电影。”叶珣只这么说道，“还是你想一边跟他玩一边看书？” “我就随口一说……” 踏进叶珣房间的那一刻，清司心里的小人简直一蹦三尺高，快要蹦出心脏。房间可以说是他们成年之前最最隐私的地点，这里面的所有都是叶珣每天使用的、每天看着的，哪怕一本书一个摆件，都代表着叶珣某一时间的心情。而现在它们映入了清司的眼睛里，就好像他打破了时间的阻隔，接收到了某时某刻叶珣的心情。 这种感觉比肢体的触碰更让清司兴奋。 但房间里最显眼的还是正面墙款的书桌，上面放着两个显示器和一整排的书，以及一些零散的文具。 “诶，两个显示器……”显示器正开着，其中一个界面上正放着股市的图，清司惊讶道，“你会炒股啊？” 叶珣很自然替他抽出椅子，自己则往电脑椅上坐下，操作了两下电脑：“不是股市，是期货交易。”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厉害。”清司说着，随意地放下包，就在叶珣旁边坐下，眼睛仍然盯着他看不懂的画面。这问题好似难倒了叶珣，对方犹豫了片刻，捡了个比较好理解的说辞道：“就是低价买高价卖，或者反过来……” “不明白。”清司失笑道，“听起来好难。” “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再解释解释。”叶珣侧过身对着他，“先学习还是先看电影？” “学习好了。”清司说，“我倒是不想知道这个东西具体是什么，只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 叶珣的手伸过他眼前，从排列整齐的书里抽出一本辅导书，翻开到某页放在清司面前：“简单来说，赚钱。” “诶，赚到了吗，”清司垂下眼看，书上的题目作答处都是空的，但稍微仔细点就能看到没能完全擦除的铅笔印，“亏了不会跳楼吧……” “请你喝豆浆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叶珣说着，自己也抽了本习题出来，就在电脑前拿笔开始做。清司见状没再就着他听不懂的话题继续往下问，收回神来打算把注意力放在习题上。但他没看两眼视线就飘向了面前的书——除了五花八门的教辅书籍，还有些他看得明白的闲书，和几本标题中带“交易”、“期货”的厚实资料书。 班上那些同学肯定想不到，叶珣不但样样都好，还能有时间学他们这些小屁孩想都不会想去的事。 至少对清司而言，这类东西也是父母那辈人才会花时间去做的。他实在想不出叶珣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能一边把保持着自己的优等生成绩，一边做这些那些，还花时间花功夫替他补习。 那些铅笔印就能说明，叶珣提前准备好了他该看的笔记、该做的题，甚至一点点将自己做过的答案都擦干净。 天才……这绝对就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才吧？ 房间里开始安静，能听见电脑机箱细微的风扇声，还有他们各自写字时笔尖滑过纸张的声响。清司认真做着题，在做完某个大题后暂时把精力从学习上抽出来，放松似的随口问道：“你也不怎么花钱，怎么就忙着赚钱了。” 那话题分明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可清司姗姗来迟的问题，叶珣还是能平静的接上：“我家负担两个孩子有点吃力，所以尽可能在毕业之前，攒到大学的学费。” “……太懂事了吧。”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叶珣漠然的侧脸，非常养眼。清司索性支着脑袋，专心欣赏起男色来：“有点夸张。” 叶珣头也没抬：“已经攒够了。” “这个这么赚钱？”清司惊讶道，“那你教教我。” 对方倏地看向他：“我可以，你不可以。” “为什么？因为智商差距吗？” “因为这个需要绝对理性，”叶珣瞥了眼辅导书，很快视线又回归他脸上，直白地与他对视，“而你刚好很随性……做完了？” 自己这样盯着对方看，好像不太妙……清司后知后觉，立刻将书推过去，说：“啊这题不会做了……” “我看看。” 叶珣直接靠了过来，两个脑袋几乎要挨在一起地看一本辅导书。对方三两下读完题，拿着自动铅笔在题干上画圈：“主要是注意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嗯……” “这样就会解了吧，你套这个公式，然后……” 清司看完他圈出来的部分，就知道这题并不难，他自己会做。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中断现在的氛围，甚至希望干脆靠在叶珣肩膀上，听他慢条斯理地说完整本书的内容。 —— 有许多“喜欢”根本经不起深入推敲，无论是人还是事物，从喜欢上的节点起便宛若一场盛大而刺激的赌博，谁也无法在最初就预测到自己是会越来越沉迷，还是在看透本质后感到失望与厌恶。 可清司在这场赌博里取得了完全胜利。 他和叶珣相处的越多，求知欲便越多；他了解叶珣越深，喜欢便越深。 想知道叶珣的一切，想搞清楚叶珣喜欢的一切事物。他甚至赌气地想，把叶珣喜欢的类型套出来，他依葫芦画瓢变成的那样的人好了。 但清司很清楚，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变成又软又可爱的女孩子。 —— “就坐这里看吗，还是……”下午四点的时候清司的学习计划顺利达成，他一边合书一边问，再顺手从塑料袋里抽出一盒草莓牛奶，看着叶珣的脸插上吸管猛嘬了一口，“你要吗？” 叶珣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来，就用他嘬过的吸管开始喝：“去床上看，有投影。” “呃……”清司惊讶地眉头都皱了起来。 叶珣瞄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牛奶：“你介意？” ——介意又怎么样，喝都喝了，四舍五入这都算接吻了。 ——而且他一点都不介意，还有点窃喜。 “不介意……”他又拿了一瓶出来，朝后看了看叶珣的床，靠墙那边还放了好几个抱枕，“那我上去啦？” “嗯。” 叶珣的床很软，靠枕也软，但最要命的是这里到处都是叶珣的气息。清司盘着腿靠上墙，嘬着牛奶尽量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马，叶珣去利索地拉上了窗帘，设置好投影仪，在电脑上打开电影文件后连显示器也一并关上。 整个室内忽地就暗了下来，只剩下墙面上投影的光。 清司的心跳开始咚咚加重，盯着片头的画面不敢往叶珣那边看；但他能听见叶珣提了那袋零食过来扔在床上，还能感受到对方上来时床垫微微的凹陷。那人就坐在他身边，一双长腿随意地伸着，手肘碰着他的手肘。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能变成又软又可爱的女孩子，但清司是又软又可爱的男孩子呢（呲溜） 第10章 他的剪影 《低俗小说》是清司初中时候无意间接触到的电影，接触到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将导演昆汀的作品全部看完，初中毕业时的同学录资料上，“最喜欢的电影”几乎都填的这部，还有在后面特意地标注上导演的名字。 于是悸动过后，随着电影开始，清司的心思很快就被电影抓住，不知不觉中便忘记了叶珣就坐在他身边。 两个人的呼吸声被电影原声盖了过去，谁也没说话；看了没二十分钟，清司习惯性地拆零食，捧在两个人中间，不言不语地暗示叶珣一块儿吃。 坐在床上看电影当然比坐在椅子上舒服，可对于清司而言，长时间坐着也是件很累的事。秉承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原则，清司无意识地越来越往下靠，到电影过了大半时，他整个人已经侧躺下，双腿蜷着用手撑着脑袋。 一包薯片放在他和叶珣之间的空隙，紧挨着叶珣的大腿；清司一边看，一边抓着薯片往嘴里送，“咔嚓”咬断时一不小心将手上的部分也弄碎了，细细密密的薯片屑掉进他衣襟里、掉在床上。 “啊。”清司低低惊呼了声，注意力瞬间从电影上挪开。 “嗯？”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地应了句。 “薯片屑弄床上了……”清司说着，支起上身低头找掉落的屑，“我捡起来，你拿个塑料袋给我装一下……” 他说这话时，还完全没注意到他和叶珣的距离相当之近；以至于这句话说完，他很自然地抬起头想找塑料袋，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 叶珣因为看他而垂着头，他因为想找垃圾袋而抬着头。 他和叶珣的鼻尖大概只离了两公分，如果现在他大胆一点，只需要伸伸脖子就能亲吻上叶珣的嘴唇。 ——咚咚。 这一秒过重的心跳几乎让清司觉得疼。 他慌张地把头埋下去，佯装继续找薯片屑：“对不起，一不小心就碎了……” 谁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只手便进了他的视线中，非常随意地从他手指边上捻起一小块碎屑。那只手蹭过他的手，在皮肤上残留难以状明的痒，简直痒进了他的心里。 “没事。”叶珣轻声说着，转手拿了装垃圾的小袋子过来，跟他一起把碎屑捡进去。 清司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几乎就睡在叶珣大腿边上，如果继续看下去，他可能会因为手撑得酸了，索性睡在对方腿上。结果就因为咬碎了一块薯片，现在再让他若无其事地睡回原来的位置、假装自己无意识地靠上叶珣的大腿，他是做不到了。 他心里又紧张又激动，还有些小失落。 往后没再发生什么小插曲，电影顺利结束，开始播送演职人员名单。 还不等清司说什么，叶珣已经下了床，拉开窗帘让光进来。正是夕阳西下的时间，叶珣的房间又朝西，暖洋洋的橘色光芒照进来，将气氛忽地带往安宁又浪漫的黄昏。清司眯着眼，目光跟随着对方的身影，看见他暗恋的人站在光里，被勾勒出漂亮的影子。 ——真想拍下来啊。 ——不是拍照，是录像。 ——想把这瞬间漂亮的画面收进介质中，随时随地地拿出来重映欣赏。 “我去一下厕所。”叶珣朝他说着，步伐轻巧地踏出了房间，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因为其他关系带上了门。 清司深吸一口气，在只剩他一人的房间忽然放松来，直直往床上倒。他摔进松软的被褥间，叶珣的气息将他彻底包裹，他微微闭着眼，比起在对方床上躺着的兴奋感，清司反而异常平静。 平静地脸发热，平静地嗅着对方的味道。 思绪再往下就会奔往难以启齿的方向，清司刻意收敛住，又在叶珣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滚，最后在对方打开门之前坐回原来的姿势。 清司在晚饭时间前提着他吃出来的垃圾离开了叶珣家，两个男生之间总不至于送来送去，他说“那我回家了”，叶珣只点头回了句“周一见”。 即便这样，清司仍然心情很好。 夕阳在楼房间的空隙里跟着他，冬日能见到这种橙黄色的天色实属罕见；清司步伐轻快，哼着电影里那段男女共舞时的音乐，偶尔还能蹦出几个清晰的英文单词——这要归功于这段时间叶珣的教导。他的脑海里上演着某个他和叶珣对舞的搞笑场面，笑意荡漾在嘴角眼梢。 虽然现在还是周六的下午，虽然他曾经无比希望周末延长成三天……但他已经开始想念周一了。 —— 时间不快不慢地朝前奔走，从那次偶然的遇见后，叶珣每天都会在楼下等着他，两个人闲聊着一起去学校，中午一块吃饭，他趴在桌上午睡的时候叶珣就坐在不远处专心看自己的书。陪着叶珣去操场打篮球也成了习惯，清司总抱着本书在旁边看，逐渐也没人再议论这两个人的搭配如何离奇，好像已经接受了这种设定。 周三中午他们一块儿在学校附近的面馆里吃面时，叶珣忽然说：“下午一块儿打球吧。” “为什么？”清司直白地问道，“好突然。” “突然么，我之前说过了，你应该运动一下。” 清司刚好吃饱，放下筷子擦擦嘴道：“……就是为什么今天突然提起来了，昨两天你也没说。” 叶珣夹着面随意地晾了晾：“因为你今天穿了球鞋，感觉正好。” 闻言，他立刻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还真是篮球鞋。他对穿衣打扮不是很讲究，出门时穿哪双鞋纯属随机，自己从来不挑，反正都是妈妈和姐姐买的。 “啊……”清司头疼似的哀叹了句，“我真的不太会，投不进的。” “打篮球不是只有投篮。” “…………”这话在理，清司无法反驳，而且他也不想拒绝叶珣——对方的任何邀约，他都不想拒绝。 过了会儿清司才道：“就打一会儿行么。” 他小心翼翼提问的模样就和小朋友似的，叶珣抿着嘴，浅浅笑了笑：“嗯。” 不过清司完全没料到的是，在被迫运动来临前，另外一件事毫无征兆的先来了。下午第二节 语文课他正悄悄做化学题时，女同桌突兀地将自己的作业本推过了两张桌子间的分界线。他余光瞥过去，只看见作业本上有一整面娟秀的字迹，匆匆一扫便能看到他自己的名字。 这无疑是写给他的，并且女同桌现在就想让他看的。 同桌这一年多里，女同桌无数次对他伸出援手，虽然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就比如前不久发卷子的时候她还积极地借给清司自己的试卷做订正。清司并不迟钝，这些行为里包含的意义本身很朦胧，可在看到这整版的字迹后，它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告白。 他没将作业本拢到自己面前，就那么侧着头默读起来。 女生就连告白的文字都写得相当细腻，从第一次见到清司是什么感觉开始，到她自己考虑了多久，又是以怎么样心情写下这些，她都一一写下。前面洋洋洒洒，到最末尾时反而忽地直白清晰了起来，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喜欢你”。 清司略感惊讶，毕竟在看到这些前，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同桌有向他表白的意思。 可换到自己身上想想，一切又变得好理解了起来——他也有暗恋的人，并且说不定哪天就会迈进到告白这步。而告白之前究竟要思考多久、纠结多久，期间放弃过少次又重新决定多少次，都是只有本人才会知晓的事情。 讲台上语文老师正在讲新学的文言文，没有人会知道这张课桌上正发生着需要百分之千的勇气才能做出的事。 清司伸出手摸到作业本，刻意垂着眼不去看同桌的脸；他将本子蓦地合上，再轻缓却坚定地推回了同桌面前。 ——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干脆的拒绝就藏在这动作里，女同桌飞快地将作业本塞回抽屉里，接着便撑着脸颊，埋头在书上像抄板书似的写着什么。可黑板上没几行字，这不过是为了掩饰这一刻的内心而做出来的样子。 没过几分钟，女同桌的眼泪“啪嗒”地落在教科书上，即便清司趴着装睡，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抽动，隐忍得很辛苦。 这种时候除了假装不知，清司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也有暗恋着的人，也想过告白，却被自己再三否决。同桌此刻的心情，他几乎感同身受——换成他，就算不至于哭出来，也肯定会请假三天不想面对，躲在家里爆睡。 想到这儿，清司悄悄往斜后方看了眼。 关一鸣也趴在桌子上睡觉，叶珣还是一如既往地握着笔，直视着黑板。他尚未挪开目光，叶珣便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他看了看。那眼神就像在说“好好听课”，清司都能脑补出他低沉的声线说出这句话时会是怎样的感觉。 他连忙收回目光，继续装睡。 没过几分钟下课铃便响了，前桌倏地转过身，朝他同桌道：“文娜，你那个，笔记能不能借我抄一下，我刚没抄完……文娜？” “你抄吧。”女孩匆忙吸吸鼻子，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脸，将语文书递了过去。她是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喉咙里的呜咽却藏不住。 前桌一下来神了：“怎么了文娜，谁欺负你了？还是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 “你说啊，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 “真的没什么……” “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前桌着急地追根究底，好像不问出个罪魁祸首来誓不罢休。 周围同学说说笑笑，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清司忽然抬起头，在前桌继续追问前，懒懒道：“我。” “你干什么了？！” “我说她这个刘海很难看，让她别留了，”清司说，“她就哭了。” 下一瞬，前桌的男生暴跳如雷地揪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扯得朝前，胸口在桌沿压得发疼：“佟清司你有病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我们清司真是好孩子qwq 第11章 他的关心 霎时间全教室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俩，清司扯着前桌的手，试图让他松开：“……没有，我随便说的；那我道歉，对不起文娜，我逗你的。” 他天生表情幅度小，说这话时其他人都看不出太大波澜，在前桌眼里就更显得讽刺了：“你现在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没事了？” 清司被揪得难受，皱着眉使劲儿掰了掰前桌的手：“那我……”“别吵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事件的女主角倏忽站起来，“不关你的事，也不关佟清司的事，你别问了！” 她说完便大步流星朝后门去，飞快离开教室，一副不想再跟男生纠缠的样子。 前桌被这情况一下惊住，清司便趁势从他手里逃脱，靠回自己椅背上，整整衣领后也跟着起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也离开了教室。 前桌喜欢文娜的事，他也不是才知道。 对方的殷勤示好几乎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即便刚才他们起了争执，清司也不觉得他讨厌。 他反而很羡慕前桌，能很自然很大胆地向喜欢的女孩示好，无暇顾及会不会被人看出来，或者压根就不担心别人看出来。 清司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学校里的小卖部，索性买了盒草莓牛奶喝。他咬着吸管转头往回走时，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叶珣正朝小卖部走来，和他面对面地接近。 “啊……买吃的？”清司道。 “买瓶水，”叶珣说着从他身边经过，钻进小卖部里，“等我一下。” “哦……” 他应着声停下脚步，就站在那儿等叶珣出来。对方的身高在全校都算拔尖那批，具体数字到达了多少清司并不知道，但比他这种平均身高高出了半个头不止。因此叶珣的背影很好找，在小卖部来来往往的身影里，清司能准确无误地用视线跟随他，直到对方提着矿泉水瓶出来。 “刚才是怎么了。” “就是……文娜哭了。”清司说，“张科以为是我把她弄哭了。” 两个人肩并肩地往教学楼走，很平静地谈论起刚才的小插曲。换成别人来问清司是怎么的，他一定会缄口不提，以免有人暗地里嘲笑文娜——告白被拒绝，还在教室里哭，更引得两个男生起争执。即便这件事在清司的认知里，文娜并没有任何错，可世界就是这样的，长舌又弱智的人太多了。 可对象换成叶珣，他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 叶珣顺着他的话问：“是你么？” “是……吧。”清司犹豫着道，“她和我告白，我拒绝了，所以就哭了。” “不意外。”叶珣说，“好像高一的时候也有其他班的女生跟你表白。” “有吗，我不太记得了。” “我听别人说的。”即便是聊这种青春期大家最爱的八卦，叶珣也很平淡，“说是你没有看情书，直接退回去了。” “……好像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不看？” “为什么要看……”清司说，“也不认识，更不可能喜欢，就退回去了。” ——他当然不可能喜欢，那时候他就已经很明确自己的性向，并且喜欢叶珣。 叶珣顿了顿，又说：“文娜挺漂亮的。” “嗯，挺漂亮的。” 对话到这里他们刚刚好抵达教室，两人默契地结束了话题，各自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课铃也在此刻响起，小插曲看上去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 “诶——真的要打吗。”直到下午放学，叶珣带着他去篮球场的时候，清司还在垂死挣扎，“我运球都运不好……” “你有打过对吧？” “初中的时候打过几次……”后来因为太累自然而然就不再参与。 对懒癌清司而言，散步已经是最佳运动；像打球这种会让人一身大汗、气喘吁吁的剧烈运动，他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累了。 叶珣直接无视掉他满脸写着的不想打，跟关一鸣那些人打过招呼后补上了一句：“他也一起。” 关一鸣正运球玩，听见这话蓦地停了手，拿着篮球怔住：“诶？哦哦……没事啊，一起呗。”但他刚说完，旁边另一个男生立刻朝他使眼色，欲言又止地示意关一鸣看身后——今天赶巧了，人不够三对三，有人顺便叫了张科过来玩。下午在教室里的骚动大家都看在眼里，张科不喜欢佟清司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一时间场面还有些尴尬。 清司也注意到他了，但他什么都没说，还在试图挣扎地冲叶珣道：“人够了我就不打了吧……” 而叶珣已经开始脱外套，转而朝关一鸣勾了勾手。对方会意地把篮球传进他手里，他站在清司边上运着球，语气说不上温柔地道：“就打一会儿，累了你就休息。” 叶珣在男生之中，一直很有隐形的人望。 听见说清司也要一起打球，立刻有老好人型的家伙开口：“行啊那佟清司打呗，我看看，等下换人了我再上。” 一场气氛诡异的篮球就这么开始了。 清司先运运球找了会儿感觉，他打得不差，上手迅速；分边也毫无意外的，他和叶珣、关一鸣三个人分在一起，第一轮打进攻方。 不得不说，在旁边看叶珣打球，和站在球场上和一起打球，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时他只是个局外人，注意力放在对方的动作身姿，微微气喘时的表情上；而真正成了队友，清司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细枝末节，没有余裕再去欣赏叶珣。 叶珣朝他传球，他成功接下来的瞬间，浑身上下都飘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 他们玩的规则很简单，防守方抢到篮板球就换方。但他们三个的配合意外地不坏，叶珣和关一鸣轮流着进球，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火热，仿佛能将寒冬都暂时逼退。 张科和清司的不合也在这种氛围里被大家暂时忘得一干二净。 “呼，呼，呼……”眼看着关一鸣在篮板下跳球投球，清司停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才打了五分钟，但体力消耗得很猛，跑跳起来可能还没有感觉，一旦停下疲累就倏地冒出来。 篮球脱手，撞在篮筐边缘弹开，咚地落地被防关一鸣的张科拿到了。 张科迅速运气着球跑出三分线，场上剩余的五个人连忙变换位置，攻防调转。清司抬手擦过额角的汗，勉强提起精神继续参与。张科带球进场时他离得最近，他便压低了重心抬手拦在张科面前，认真地盯住张科的动向。 对方皱着眉，眼神不善地和他对视，仿佛两小时前的怒气到现在还没消，随时有可能冲清司发泄出来。他双手扶着篮球，一副正寻找机会把球传出去的架势。 那瞬间清司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还没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科便动手了。 在两人对峙的极近距离中，张科手里的篮球并没往他的队友那边飞去，而是直直朝着清司的脸砸了过来，一丝躲闪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轰”地一声，清司被砸得脑袋懵了两秒，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才垂着头站稳。 篮球在地上咚咚咚地跳向远处，没人去捡——所有人都被这场面惊住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正中防守的脸，这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张科是故意的。 叶珣大约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他三两步从其他人身边走过，直直走到了清司身旁，佝下腰看他：“……有没有事？” “没，没事……”清司捂着脸，闷声道。 其他人身上的暂停这才被关掉，纷纷走过来看是什么情况。罪魁祸首就站在清司面前，毫无歉意地冷眼看着他。有人问着“要不要紧”之类的话，清司却保持着那个姿势半晌，直到“哒、哒、哒”的声响冒出来，血迹落在了篮球场的地面。 他这才捂着鼻子抬起头，血迹沾在手指间，看起来严重极了。 “哇张科你……医务室还没关门吧，张科你赶快送佟清司去医务室啊……”关一鸣在旁边赶忙道。 “他自己去不行吗，又没什么大事。”张科冷冷道。 这话嚣张得令其他人都觉得过分了，叶珣倏地抬头，面露愠色地说：“你……”“没事，我自己去吧，”清司抽着气，没让叶珣把话说出来，“刚好，你们打。” 他说着就想往长椅那边走拿衣服，结果拽住了他的手臂：“你故意的？” 叶珣在问张科，张科嗤笑一声：“我不是故意的，我道歉好吧，反正道歉就行了，是不是啊佟清司。对、不、起！” 就这态度，脾气再好的人也会上火。眼看着叶珣要继续跟他理论，事情也许会发展成斗殴的时候，清司反手抓住叶珣，低声说：“嗯，道歉就行了，我接受。” 事主这么说，其他人就算有想过打抱不平也只能作罢。 好几双眼睛下，清司微微仰着头，捂住口鼻往长椅走。他拿过自己的外套和包，随意地抓着便往操场另一头走了，留下剩余的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球。 叶珣微不可闻地叹气，接着朝关一鸣道：“那我回去了，你们玩。” “啊……啊。”关一鸣尴尬地点点头，就看着叶珣飞快穿上外套，脚步匆忙地追上清司。有人把篮球捡了回来抱着，试探着问了句“还打不”，其他人面面相觑，终于等到一个人说：“再打会儿呗？” 关一鸣倒觉得无所谓，可张科忽地发难：“你们打，我走了！” “……操，不是他搞出来的事吗，他还发火。” “嘘！嗐，张科喜欢文娜啊，下午那事，他给文娜出气呢……” 第12章 他的照片 被砸中的部位火辣辣地疼，说完全不来气是假的。 只是比起生气，清司更想快点处理一下沾在脸上手上的血，想赶快回家洗个澡躺在床上放空。老实说这有点丢人，球场上他们班的、其他班的男生那么多，应该不少人都看见了他们的争执。别人看到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自己被篮球砸得流鼻血的模样，他不想被叶珣看到。 可清司还没走出操场，身后便有脚步声匆忙地逼近。 除了叶珣也不会有其他人，这点清司很清楚。 对方走至他身旁才放缓了步伐，保持着跟他同样的步调道：“我陪你去医务室。” “不用了……”清司仍旧捏着鼻子，“没什么事，我去洗把脸回去了。” “去看看。” “真的不去……”他无奈道，“没有那么严重，疼也疼过了。” 他本以为叶珣还会继续劝，毕竟对方看起来就是很自我主义的人；但出乎意料的，叶珣没再说什么，就沉默地走在他身旁，一路陪着他去到教学楼的男厕，看着他洗手台前弯着腰清理血迹。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大冬天用冷水洗脸可真不怎么好受，却也很快让清司从刚才的事里抽离了出来。他搓干净指间的血迹，拧上水龙头正要抬起脸；视线里忽地冒出一只手，和一包纸巾。 “擦擦。”叶珣如此道。 “哦……谢谢。”他轻声应着，接下了叶珣这份恰如其分的好意。 流鼻血这事不算大事，尤其是有明显的外因——谁被篮球照着鼻梁砸一下都得流鼻血。清司处理得及时，一路捏着鼻子没松开过，血飞快就止住了。他擦干净脸上的水，转身想还给叶珣时，对方正拿着手机在发短信；于是清司没想太多，直接将纸巾塞进了对方的外套口袋里：“我弄好了。” “那走吧。”叶珣倏地把手机也塞进去，朝他道，“真的不用去看看了？” “真的不用——” 就和往常一样，两个人不紧不慢离开学校，踏上每天都会通行两次的路。 清司垂着头没心情说话，良久后叶珣主动问道：“张科是故意的。” “我知道。” “我以为你会跟他动手。” 这话让他有些意外，于是抬头瞄了眼叶珣的脸：“诶，我看起来就不会打架吧。” 叶珣也侧过眼看他：“你会。” “你怎么知道的……” “听……”话刚起了个头，叶珣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住嘴，转而重新道，“以前看过你跟别人动手，一次。” 清司更惊讶了，就好像他们在谈论的是别人的事般：“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有，在周园街那边，和几个……不像学生的人。”“啊——我知道了，是有，他们抢劫我。”清司这才记起来，“就那一次，居然被你撞上……我们是一个初中的吗？” “不是。”叶珣说，“我是三中的。” “哦，我是七中。” “我知道。”叶珣收回目光，接着道，“你要是和张科动手，我会帮你的。” “……你会打架吗。” “会。” 清司抿着嘴笑起来：“老实说我想象不出来，你打架是什么样子。” “就正常的样子。……为什么算了？” “什么？啊你说刚才的事。”清司捂着脖子仰起头，一副体力耗尽的疲劳模样，“打球打累了，而且太麻烦了。” “麻烦？” “对啊，麻烦。跟张科打架，不管谁输谁赢，总之肯定要去医院；还会被叫家长，还要写检讨，通报批评，说不定还要记处分……”清司恹恹地说着，还长长叹了口气，“我家里人也很怕麻烦，要是真的变成那样，回去肯定要说我……嗯？” 他正说着，耳旁倏忽冒出声低低的嗤笑。 清司扭过头看向声源，刚刚好看见叶珣抿着嘴却难掩笑意的侧脸——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和叶珣待在一块儿，就不会被一些旁人眼里并不稀奇的细枝末节而电到。可这刹那的侧脸，看得清司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叶珣笑起来好好看。 帅帅的，淡淡的，透着与年轻不符的成熟。 紧接着，清司采取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行动。他迅速拿出手机，划出菜单点进了相机里，拇指在屏幕上的摄影键上连点。他的动作从来没这么快过，甚至没时间去点一下屏幕中央对焦，他只知道迟疑一秒都有可能错过留下这瞬间的机会。 叶珣反应得慢了点，听见拍照的音效出来，他当即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清司：“干什么？” 清司咧着嘴笑没回答，就看见屏幕里的叶珣表情变换着，朝摄像头伸出手，明显地在说“不要拍”。他机灵地躲开那只手，笑意全然遏制不住：“我不会给别人看的，放心好了！” “……突然拍照干什么。” “……” 他当然不能直说“因为你笑起来好帅所以想拍”。 他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思索了片刻才说：“……爱好，我的爱好。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看到，不删可以吗？” 叶珣绷着脸，好似被他这行为闹得有点不高兴，最后索性别开脸看向道路另一边：“随便你吧。” 清司连忙凑上去：“生气了？” “没有。” 他越凑得近，叶珣越侧得厉害；为了看对方的神情，清司不得不弯着腰，人也歪着脑袋也歪着地去看叶珣：“……生气了？” “……没有。” 眼见躲也躲不开，叶珣无奈地伸手按上他的脑袋，把人推正：“就是很少拍照，不习惯。” “我真的不会给别人看的。”清司再强调了一遍。 “我也真的没生气。” 两个人稍稍沉默了一阵，眼看就快到清司家门口。 懒散的少年今天格外不怕麻烦，又道：“真的没生气？” “……”叶珣无可奈何地眯了眯眼，在抵达清司家门口的时候步伐都没停顿，直直往道路更深处走，“那你猜。” 清司就站在楼道口看着他离开，和往常每一天一样，直到看不见叶珣的背影才恋恋不舍地转身上楼。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看刚才拍下的画面，被定格保存在手机里叶珣和肉眼见到的叶珣有些微妙的不同，今天的天色也略显阴沉，并不适合拍照。 一张一张，叶珣在笑，叶珣在惊慌失措，叶珣朝镜头伸出手……对焦成功的，对焦失败的，一连十几张叶珣留存在他手心里，来回翻阅时几乎要将不久前的动态重现。 这一瞬间的幸福感来得太汹涌，让他觉得陌生，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开关“啪”地被打开了。 —— “……鼻梁怎么回事，你打架了吗？”晚饭的时候佟母皱着眉，关切地问道，“不要在外面打架啊，如果起争执就报警好了，你又打不过人家……” 佟星夜的看法也完全一致：“对啊……擦过药了吗？” 佟父又去出差了，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个。清司吃着饭，淡淡道：“没有打架，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被砸到的。” “……这种借口没人信的啦。”佟星夜摆摆筷子，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打了就打了，也不会怪你，就是担心你被别人揍了。” 佟母：“是啊，对方怎么样，是同学吗，要是受伤的话我们先去道歉好了，免得来来回回扯很麻烦……” 清司无奈地沉沉叹气：“真的没有，真的是打球。” “你怎么可能去打篮球……” “只打了五分钟左右。” 这话立刻让他的说辞变得真实了起来。 清司鼻梁上留下了淤青，但看起来并不严重，于是受伤这件事便暂告段落，姐姐和妈妈又开始闲说起一些清司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和张科的矛盾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被清司抛之脑后，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另一件事。 他默默吃着饭，在说与不说之间来回动摇，直到吃完了碗里的饭才道：“妈，姐，我今天发现一件事。” 母女俩蓦地看向他。 清司道：“我好像有想做的事了。” 佟母惊喜地扬起嘴角：“真的啊？写作还是画画？玩乐器其实也行，就是刚学的时候太吵了……” 清司没有爱好，这一直是懒人家族其他三位最担心的事。佟家不仅在对小孩的学习上毫无要求，就连上进心这种东西他们也不是很在乎，用佟母的话来说，“人只要活得开心，自己觉得有意义就好了”。 清司自己也很清楚，他的家庭绝对是会让同学羡慕的那种。 可他的开心，能赋予他人生意义的事物，他一直没能找到。 即便清司很喜欢看文创作品，也仅限于身为观众读者消费者而已。但今天，就在他站在自家楼道里翻着那些抓拍的照片时，他忽然萌生出了强烈的冲动，想要去做某件事。 姐姐和妈妈都正等着他说话，期待不已。 “我想拍东西，”清司垂下眼帘，一边理着思绪一边说，“我也不知道是想拍视频，还是想试试摄影，总之就是想拍点什么……” 佟妈：“好啊，这个挺好的，也是美术类嘛。” 佟星夜：“我也觉得不错诶。” “那我能不能买一台设备？”清司道。 “这要取决你买的价格，”佟母认真道，“超过你零花钱的部分，我可以补贴你30%。” 佟星夜：“姐再给你补贴20%！” “剩下的你得自己想办法赚钱买。……反正你也不爱念书，没事去兼职试试，也算人生体验嘛。” “不行，我要学习。”清司不带犹豫地否决——他可是答应叶珣要考到班上前二十的。但也就是想到叶珣，清司一下子福至心灵，又补上一句：“那我要是学习进步了，考到前二十名，有没有奖励啊？” 学习这事佟母对他压根没有指望，也不太相信继承了自己的懒人血统的儿子能突然开始发愤图强：“可以啊，你要是考到前二十名，剩下金额妈妈付了。”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被清司可爱到！！！ 第13章 他的味道 结果张科和清司差点打起来的事，不知道被哪个老师的间谍报告了上去。 第二天他和张科倒是很有默契的都没再提这件事，一整个上午都和平常一样相安无事。 但到下午的自习课时，班主任跑过来说事，弯弯绕绕地表达了会儿“同学之间不要起争执，免得影响学习”，又莫名其妙地宣布：“也有同学反映看不清楚黑板，座位也好久没换了，今天稍微调整一下。” 那时清司正顶着瞌睡强迫自己背化学式，听见“换座位”三个字时忽地来了神，抬头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 ——会不会把他和叶珣换到一起？ 班上五六十号人，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尤其他和叶珣最近经常在一块的事班主任应该也知道。通常关系很好的朋友，老师会刻意把他们调开，避免上课时只顾着玩。即便这些道理清司都懂，可内心那点小小的期待却在隐隐发酵。 老师在讲台上念着自己安排的调换，清司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眼，叶珣似乎根本没在听，和平时一样争分夺秒似的写着什么。 “……佟清司，”上面倏地念到他的名字，“你和那个……” 他倏地坐正了，屏住呼吸等着班主任的话说出来。 ——和关一鸣换，和关一鸣换，和关一鸣换…… 清司难以克制地在心里疯狂祈祷，下一秒班主任总算把思维理清楚了，说：“你和李宇换一下。” ——果然不可能就这么顺利地和叶珣变成同桌吗。 淡淡的失落感过后，清司垂下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便利的好事，而且对他而言，能偶然的和叶珣在一所高中、一个年级……甚至一间教室里，已经是不得了的走运。 “……就这些，下了课搬桌子换哈。” 清司无声地叹气，又开始看那些画似的化学公式。有了昨晚在家时的对话，考到前二十名变得更重要了，哪怕他满心的“不想背书”“只想睡觉”，他都得坚持下去。 既然不会换到和叶珣同桌，那具体是换到哪里清司也不在意了。直到下课铃响，之前被点名要换座位的同学们纷纷起来挪桌子，弄得热火朝天，清司才合上书准备去找要跟他换座位的人。可还不等他起身，有人率先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佟清司，你搬得动吗，要不然我帮你搬开……” 清司回过头，看见对方的脸，这才想起来——李宇是他后桌。 他和叶珣原本就只隔了一条过道，他在倒数第二排，叶珣因为身高问题在最后一排。他要是和李宇换座位，就意味着……他离叶珣更近了。 刚才还小小失落过的心脏忽地鼓噪起来，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着。 清司说：“不用了，我搬得动……” 桌脚在体面上拖行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不小心把书甩到地上的，教室里嘈杂极了。以往这是清司最不喜欢的时刻，他喜欢安静，讨厌吵闹；可今天就连这些噪音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好像和他窃喜的心完美合上。 他在挪桌子的间隙里偷看叶珣，对方仿佛感受不到周围的吵，也对他们即将成为隔着过道的同桌没有任何感想，只安静地做题，耳朵上甚至还塞着他的耳机。 ——肯定又在做听力吧。 清司在心里吐槽着，下一秒又觉得就连这都有些甜蜜。 只有他知道叶珣的耳机里放的是什么。 桌子摆放好后，清司和新同桌颔首算打过招呼；其他人也搬得差不多，很快教室便恢复了平常下课时松散的状态。他微微气喘地趴在桌子上休息，趴了会儿又觉得姿势不够舒服，于是便侧过头往叶珣那边看。 窗外冷调的日光将那人帅气的轮廓勾勒出来，画面相当养眼。 他正看着叶珣放空，没过几秒那人忽地拿起正在写的辅导书，手伸过整个过道，“啪”地打在清司的桌上：“标了的地方都要背。” 清司赖在桌子上不肯起来，草草翻了翻他递过来的书又合上，懒懒道：“知道了叶老师……” 那人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继续忙自己的事。 —— 变成过道同桌后，他们俩的接触更频繁了。 清司做着做着卡壳的题目会直接连着书递到叶珣的桌子上，对方也总愿意腾出手给他标记重点，甚至在一些难度较高的位置会标上“第44章 5”之类的，意思是教科书44页第5自然段，让他自己去看。叶珣从来不告诉他正确答案、解题过程，仿佛对他有着十足的自信，知道他一定弄得明白。 时间在一起上下学、一起买冰激凌、一起看电影里飞速流逝，随着气温新低的出现，冬天到了正中，寒假在接近，期末考试到了眼前。 而在检验清司一个月的学习成果前，最让他无可奈何甚至还有些害怕的体育考试先来了。 周五的下午。 女生的八百米排在前面，男生们先在体育馆考了其他项目。清司所有的项目都擦着及格线过，还没到长跑就已经感觉体力耗光了；叶珣则跟他截然相反，样样都是满分。围观叶珣的男生们时不时发出“噢——”的惊叹，本人却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考完仰卧起坐连呼吸都没怎么加快。 “……你为什么运动这么厉害啊。”对方考完便自然而然地靠拢向清司所在的角落，他看着叶珣喝水的模样，忍不住感叹道，“我也没怎么见你运动，除了打球。” “……我有夜跑。”叶珣轻飘飘道。 这话无疑是在提醒他，接下来还有鬼门关一样的长跑考试。从小到大清司就没在长跑这个项目上及格过，说是身娇体弱都不过分；可这又是学校必考项目，只要他在上学，每个学期必定逃不过。 “唉……” 清司耷拉着肩膀，没精神地靠着墙叹息；叶珣将手里的矿泉水往他那边递了递：“喝吗。” “哦。”他接下来，仰着头倒了点进嘴里。 “起步的时候慢一点，找个跟你差不多速度的人，跟着他的节奏跑，”叶珣就在他耳旁低声说着，“反正及不了格，跑完全程就好；千万不要停，会更累更难受。” “呃啊……你别说了。”清司无力地将水还回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迷的气息，“再让我逃避一会儿……” —— “预备——” “跑！” 随着体育老师一声令下，混在人群里的清司不情不愿地迈出步子。在起跑线上密密麻麻的同学逐渐散开来，叶珣在其中格外的显眼，步伐很稳也很快（对他而言），没多久便到了靠前领跑的位置，和体育生的速度不相上下。 如果可以的话，清司倒很想跟着叶珣的节奏；或者再夸张一点，就跑在叶珣身边。 但他根本做不到，而且在跑过半圈后，他原本就很慢的速度开始下降，一圈没跑完就已经落到了最后几名的位置。 “……哈，哈……哈，呼……”清司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可这具运动量少得惊人的身体很不给面子，肺开始烧得疼，侧腰处也隐隐作痛。 就很想停下来喘口气，就很想现在躺在路边装死。 可也在这个念头萌生时，不久前叶珣的叮嘱开始在耳边回荡。叶珣说不能停，那就不能停；他的话对于清司而言，早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绝对正确。清司气喘吁吁，脚步耷拉着难以完全离开地面地跑，却还抬起头找了找叶珣的踪迹。 “加油。”非常突兀的，叶珣的声音冒了出来。 清司没有力气回应，就看见高高帅帅的优等生微微张着嘴呼吸，从他身边经过，奔往终点。 他才跑完一圈半，叶珣已经跑完了全程。 ……真不愧是全能天才啊。清司想。 跑到最后半圈时，清司已经垫底，也早已经超过了及格的时间。体力消耗得太过分，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眼前的跑道和其他同学的身影变得有些朦胧，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已然不是自己的。 思维极其缓慢，就连辨认谁是谁都要花很久的时间。清司脸颊红得不像话，汗顺着脸颊往下滑，眼睛也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在他眼前，体育老师掐着秒表就站在终点线旁，旁边还有几个围着登记老师要看自己分数的学生。清司花了许久的功夫才看清楚老师身旁站着的其中一个是叶珣，那人脸上的血色还没褪下去，正淡淡地看着他。 迈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清司只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他腿一软就坐到了跑道侧边，手撑在身后的草坪里大口大口喘气，什么形象什么地上干净与否，他一概顾及不了，不直接躺下已经是他最后的毅力。 叶珣朝他走了过来。 “别坐着。”那人站在他面前，影子一下将他笼罩。 “啊……？”清司睁着无辜又委屈地双眼往上看，好不容易挤出说话的力气，“我不行了……” “刚跑完不能坐着，”叶珣说着，朝他伸出手，“再走走，缓过来再坐。” “我真的不行了，我站不起来了……” 他话音未落，叶珣便弯下腰拽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我扶你走一会儿。” “诶？我不想走……”清司埋怨着，又没力气甩开叶珣而不得不拖着酸胀的腿起来，“饶了我吧，我真的没力气了……” “我知道。”叶珣说着，将他的手一下拉过自己的肩，“我扶你，坚持一下。” 紧接着，另一只手穿过他背后，扶在他腰上。 清司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亲密，但他累得无法再心猿意马。超过极限的运动过后，他就像踩在云端似的整个人轻飘飘的，大半的体重都倚仗着叶珣；对方相当值得依靠，稳稳扶着他顺着跑道继续走。 随着紧贴彼此的距离，叶珣身上的味道也传了过来。 大约是因为出汗，味道比平时稍稍重一些，可清司一点也不嫌弃，甚至觉得很好闻。 他还能听见叶珣浅浅的呼吸声，和自己的气喘搅在一起。 比起暧昧，这一刻清司只觉得好安心——好像现在昏过去也没什么关系，叶珣人那么好肯定会接住他；好像耍赖不愿意走地靠近叶珣怀里也没关系，对方肯定不会嫌弃他身上汗津津的。 啊……好喜欢他。 喜欢得要死了。 在他呼吸缓下来了些后，叶珣忽地在他耳边说：“很厉害嘛，至少跑完了。” “是吧……”清司说，“你这是在夸我吧？” “嗯，是在夸你。” 清司忍不住勾起嘴角，在因这句简单的表扬而开心不已。他就那么任由喜欢的人搂着他的腰，抓着他的手腕，带他慢慢前行，在冷风呼啸的冬日里心热如夏。 ◎作者有话说： 为以后能挂在叶珣身上而迈出第一步！ 第14章 他的提议 期末考试那天的早晨，叶珣给他带的豆浆换成了热乎乎的罐装咖啡。 清司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别打瞌睡，好好写试卷。但清司不喜欢咖啡，他只喜欢甜食，拿到咖啡的时候他瘪了瘪嘴，还没开口叶珣便会意地补上了一句“多糖的，不苦”。 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排在了周四周五，好让大家考完就能在家休息两天。往常对清司来说，除了仍然要起早床以外，这就和四天连休似的，他每场考试都写不过十分钟，便一觉睡到结束。也不知道是那罐咖啡的功劳，还是叶珣给他带来的动力，清司认认真真地考了两天试，每天考完回家都累得不愿意动弹。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两个人又跑去了甜品站，买了两杯一样的冰激凌边走边吃。 “考试真累啊……”清司随口起了个话头，“考试一整天下来比上课还累。” “也许是你不习惯长时间用脑。” “是吧，我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用……”清司应着声，话未说完又察觉叶珣在调侃他，“你在说我没脑子哦？” “有吗，没有吧。” 他们变成了能一直闲聊的朋友。对健谈的人而言这不算什么，可对清司和叶珣这样能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的人而言，他们的关系好得超乎想象。 挚友，对，就是挚友。即便对话从来没蔓延至人生观、价值观、将来的梦想之类深邃的话题，可他们在别人眼中也好，在彼此眼中也罢，都已经能算作挚友。哪怕“挚友”和“恋人”之间还有巨大的沟壑等着他去翻越，但之前只可远观的叶珣如今成天和他并肩而行，原本就物欲稀薄的清司已然觉得满足。 叶珣说：“那这个周末不用看书了。” “是啊，”清司接话道，“突然之间不用看书，我都不知道周末要干什么。” “以前的周末呢？” “睡觉，爆睡，一直睡。” 叶珣有些不可置信似的看看他：“睡那么久不会头疼吗。” “不会，”清司摇摇头，“可能这就是我的天赋，可以一直睡不头疼。” “……厉害。”叶珣说着，忽地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后递到清司眼前，“寒假有场live，你有没有兴趣？如果没有的话，我再问问关一鸣……” 清司腾不出手，直接伸长脖子去看手机屏幕。 「Ribbon复活巡演，卢城站」 “去！去！”清司连声应着，满眼惊讶，“他们又出来活动了啊……你喜欢这个乐队？我也很喜欢……” “算是吧。”叶珣收回了手机，继续顶着冷漠脸吃冰激凌，“那我晚上就订票。” “好啊好啊到时候我把钱转给你。” 仿佛上天都在以各种各样的巧合验证他的观点——越了解叶珣，他便越能感觉到叶珣有多值得他喜欢。抛开那些人尽皆知的优点，比如长得帅、个子高、成绩好、运动强……叶珣的爱好也和他重合得厉害。他们有着相似的电影品味，而现在叶珣又约他要不要去看Ribbon的巡演——那是他初中时期最喜欢的乐队。 那支乐队相当不出名，歌也不流行，一看就火不起来。 清司是某次机缘巧合在网络上听到的，沉迷过一段时间；但他还没等到机会去看看现场，Ribbon便莫名其妙的解散了。 如果说同样喜欢《低俗小说》的人世界上一抓一大把，那么同样喜欢这支不出名的乐队的人，一定很难遇到。 —— 即便周末两天没有约着出来见面，他和叶珣还是有过几次简短的电话，都是为了确认Ribbon巡回演出的事。 按道理说期末考试之后就是放松的开始，可清司并不能彻底放松——期末考试后还有最后一周课，会张贴成绩、讲解试卷上的内容，以及本学期所有课程的收尾。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学习成果会在周一以直观的数字形式呈现，进了前二十就能和叶珣去吃甜品，还能买一台摄像设备。 没进的话，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周一他和叶珣到教学楼时，他们年纪的成绩榜已经贴出来了，周围围了不少人在看。 清司略略紧张，皱着眉往榜单上看，还没来得及找自己的名字，就一眼看到了“叶珣”。 叶珣，年级第三名。 “……你又进步了啊，”清司感叹道，“总感觉你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 叶珣“嗯”地疑问着，在找到自己的名字后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榜单。清司也是一样，他正在找自己的名字：“你怎么可以一边玩还一边成绩这么好，还有时间做那么多七七八八的。” “七七八八的？” “……炒股？” “是期货交易。” “哦……”清司是分不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反正是哪种都没差别，叶珣都是天才，“我怎么找不到我……我是不是没写名字……” “找到了，”叶珣说，“在那儿，喏。” “！” 他顺着叶珣的眼神示意看过去，在茫茫多的名字里成功看到自己，再往上看了看旁边的序号。 一百九十三。 他们年级一共八百多人，清司排到一百九十三名。上一个月考他还在班上吊车尾，年级排名更是看都不用看，绝对在七百名以后。中间这五百人的距离，竟然真的短短一个月就追过去了。他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班上前二十，但就现在看到年级排名的瞬间，那种付出得到了回报的喜悦完全超乎自己的预期。 “很开心吧。”身旁叶珣的声音蓦地将他拽回神，清司扭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说：“还好，还好。” 叶珣说：“是吗，我看你在笑。” 清司抿住嘴，怪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转身朝教室走：“回教室了。” 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清司捂着排名那列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不敢轻易看答案。叶珣毫无意外又是第一，在他紧张兮兮的时候，叶珣隔着过道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了句：“怎么样？” 还没等清司回答，旁边的关一鸣还以为是问他，连忙答道：“我？我不就那样，四十九名，哈哈哈……” 叶珣并没解释，干脆乘着这话，动作明显地看向清司：“你呢，第几？” “……”清司深深吸气，这才挪开拇指，“……十，十八……” 关一鸣震惊：“真的假的，二十八啊？进步这么大……” 清司这才缓缓舒出气：“呼，十八。” “？！”关一鸣惊讶得快从座位上跳起来，“十八名？！操！！太厉害了吧！！叶哥你也给我补习好不好！！我要是考十八名我妈能直接给我发一万块钱……” 叶珣淡淡笑起来：“那你加油。” “哇，你反正都给佟清司补习了，你顺便给我补一补啊，我保证我认真学！……” 关一鸣念叨了许久，放学时还想挣扎挣扎，变成叶珣的二号学生；但叶珣除了摇头就只扔给了他一句“没时间”，拒绝得相当彻底。 两个人走出校门时，清司迫不及待道：“刚好你今天不打球，我们现在就去吧？” “去哪？” “我考到前二十了，请叶老师吃甜品。” 叶珣点头：“好，去哪里吃？” 他的开心根本不加掩饰，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平时的懒劲儿都消退了不少。其实仔细想想，就算是平时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他突然提议去吃甜品，叶珣大概率也会同意；可清司知道，那样未必会有现在这么开心。 努力付出后得到的回馈，比天降好运更让他欣喜。 察知了这点后，清司的脑子里陡然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再有一年他们就高中毕业了，运气好的话会在同一个城市念大学，运气不好的话从此就天南地北，再想见到都成了奢望。未来充满了不确定，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能喜欢叶珣很久很久。 既然他努力的这一个月得到了相应的回报，那是不是代表……也许他可以努力完最后一年，争取和叶珣考上同一所学校呢？ 他喜欢叶珣，他想这么做。 很快清司脑海里便有了明确清晰的答案，喜欢一个人所带来的力量大得令人诧异。 甜品店里，高高瘦瘦的两个人坐在靠窗的角落。 清司点了许多分量小、做得精致的小食，光是看着卖相，都能感到嘴里泛甜。他尝了一口草莓牛奶冰，含着冰冰凉凉的勺子打了个寒颤，眼睛眯弯了地笑起来：“……唔，好甜啊，好好吃。” 相比之下叶珣很淡然，一边吃一边地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当清司想找个话题说时，叶珣忽地抬眼看他，低沉道：“你有没有想过，要考哪里的大学。” “诶？” 清司愣了愣，接着便能感觉到涌上心头的狂喜——太有默契了吧！！他刚刚还在想这些事！！叶珣好像会读心！！ 虽然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他仍旧没什么波澜，只眨了眨眼，又换了巧克力蛋糕尝了尝：“……没怎么想，就是考到哪里算哪里。” “考到哪里要看你想考到哪里。” 他看着叶珣的脸，忽然之间不知哪来的勇气，问道：“那你呢？你肯定要考名校？” “嗯，我打算上京。”叶珣说，“京大……你要不要试试。” “我？” 清司的狂喜就在这一秒熄灭：“我怎么可能考得上……这个不用试了。” “京大而已，可以试试。”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绝对是故意在捉弄清司；可叶珣说得淡然，偏就是这份淡然让他一时间都有了错觉，好像自己只要再努力一年，就能考到这种名学府去。 根本不可能对吧，从吊车尾到名校生。 可身体里有股不讲道理的热切，催促着他点头答应。 他咬着勺，犹犹豫豫了半晌后含糊不清道：“……那试试……” ◎作者有话说： 虽然看起来好像京大=北京大学/京都大学，但不是，是架空的，绝对不要划等！ 第15章 他的来电 “这个，”一家人吃过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闲聊的时候，清司忽地将成绩单不轻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我可以开始挑型号了吗？” 女人们正半躺着闲聊娱乐圈新闻，清司的动作一冒出来，两双极为相似的眼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我怎么感觉你很得意啊。”姐姐啃着没有削皮的苹果，伸手拿起纸张在眼前抖了抖，“呜哇，假的吧，十八名？”“我看看我看看，”佟母闻言，赶忙伸手去抢，“弟弟上次第几名来着？” 佟星夜：“五十六还是五十七……” “进步这么大啊，”佟母感叹着，仔细地看了看各科的成绩，“原来弟弟不笨啊，好好学还是可以变成优等生的嘛……” 这表扬听着虽然怪怪的，但对清司仍然受用。他躺在单人沙发上，一双无处安放的腿在沙发扶手上挂着晃荡；上半身侧靠着沙发背，得意地看着自家的两位：“对吧。” 要是换成某些家长，兴许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小孩作弊、改成绩，但在佟家完全没有这样的疑虑——清司的性格她们再清楚不过，懒起来在试卷上写名字他都能嫌麻烦，更别说绞尽脑汁地做小抄了。 佟星夜慢悠悠地放下腿，踩进拖鞋里：“考这么好，我给你削个苹果好了。” 清司：“那你切小块给我。” “你想得美，”姐姐走往厨房，“我自己连皮都没削……” “我还以为你随便说说呢，没想到真的考到前二十啦，”佟母放下成绩单，朝儿子扬了扬下巴，“那你就挑吧……不过你也不懂这个，要不然妈妈去帮你问问朋友，看刚入门的孩子适合用什么？” “我想自己挑，”清司道，“我又不会捡着贵的挑……” “我怕你懒得选，随便买个回来不合心意，问问专业的人不是很方便么。” 清司摇摇头，干脆躺下靠着沙发扶手，拿出手机道：“我现在就挑好了。” “那随便你……我得把这个成绩单发给你爸看看。”佟母忙着拍照，还念叨起来，“爸爸天天出差，唉，这都一星期没回来了……” 姐姐刚巧拿着削好的苹果走过来，塞进清司嘴里，就听见自家妈妈这抱怨：“担心爸爸找小姑娘啊？不会啦，爸爸比清司还懒，现在的小姑娘可能折腾了……” 佟母道：“那倒是不担心，就是他不回来每天都是我在打扫……” 清司：“…………” 成绩引发的骚动没持续多久，母女又开始叨叨起熟人的八卦。清司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一边啃苹果一边搜索着摄影器材的测评，时不时点进“新手推荐”之类的文章里一目十行地看看学学。 旁边的话题从谁谁谁跟谁谁谁相亲了，一路延伸到最近市场不景气，在清司差不多锁定了某个品牌后，佟母忽地冒出一句：“就是你们小时候，过年还会过来串门的那个谢叔叔，记得吗，他老婆又没在工作，今后一个人带着孩子都不知道怎么过，看着太可怜了……” 清司把手机盖在胸口，好奇道：“谢叔叔怎么了？” “股票亏了一百多万，”佟母说着，于心不忍似的轻轻摇头，“跳楼自杀了。” “……”清司诧异，“……不至于吧。” 佟星夜跟着搭话：“至于啊，前段时间股市暴跌，这种新闻超多……哎，说起来也真是挺让人难过的。” “股票……”清司脑子里蓦地冒出叶珣寡淡的脸，“股票和期货是不是差不多的东西？” “说差不多也差不多，但不一样的。”姐姐挑眉看向他，“你对这个有兴趣？” “没，问问而已。” 佟星夜从小就喜欢文学，高中开始写小说，为了收集素材最喜欢干的就是了解各行各业各种东西，不过都浅尝辄止。看见弟弟欲言又止，她没往多想，就顺嘴道：“期货就是你用今年的钱，买明年产的大米……” 被姐姐简单解释了几句后，清司忽地来了神，转而在手机上搜索起期货来。 “期货干的就是投机倒把、赚取差价，而真正要做一个交易员，就必须绝对理性地遵从自己的规则，执行自己的计划。 “它在用切实的输赢和利益，让你追求无喜无悲，只考虑执行，不考虑对错。交易本身就是一件反人性的事。” 清司细细读着那些关于期货的解释，大致了解规则后，目光就落到了这两行话上。 “理性”“无悲无喜”“反人性”。 这几个词用来形容叶珣，仿佛并没有什么错。叶珣即便是笑，都笑得非常淡，且往往是一瞬间的事，过后立刻就会恢复平时无表情的模样。想着想着，清司划着屏幕，点进相册里又开始来回翻那些他抓拍下来的叶珣。 叶珣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正坐在电脑前买Ribbon的票？啊说起来自己也很久没听Ribbon的歌了，刚好趁这个机会回顾一下？…… 他正走着神，姐姐忽地把话题抛向他：“……对了清司，你什么时候放假，旅行的事定好了哦，过几天我们就先去，年后再回来……” “诶？”清司茫然，“去哪里？” “回爷爷奶奶那边过年，”佟星夜道，“你不是说你都没意见吗，妈和我都觉得干脆回老家好了。” ——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来着，他只顾着想叶珣的事，早把这个忘得一干二净。清司皱着眉，还想挣扎道：“爸没这么早休假吧……” “爸这段时间一直出差啊，他说到时候他出差完了直接飞那边。” 懒癌青年张大了嘴咬在剩下的半个苹果上，索性叼着它腾出手操作手机，飞速地在浏览器里输入了“Ribbon巡回”。好巧不巧的，卢城这一场定在小年后第二天；他要是跟家里人一起出去，到时候就不在卢城了。 然而他答应了叶珣，一块儿去看LIVE，对方甚至已经在买票了。 他当然可以和叶珣说自家计划有变，让叶珣退票或者找别人去看，自己出票钱也没关系；但清司不想。他想和叶珣去看LIVE，想有正大光明的借口和叶珣见面。 清司犹豫不决，旁边的话题已经飘向了其他的事上；他好半晌才把手里的苹果啃完，拎着果核扔进垃圾桶时深深吸气道：“……我在家里过年行不行……” 佟母：“……干嘛，不想去爷爷奶奶家？” “不是，”他不敢和妈妈对视，只能皱着急中生智地想借口，“就是我，我喜欢的乐队，最近会来开巡回演唱会……我票都买了！” 佟星夜在旁边看着弟弟的神色，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欲言又止。很快她便发挥自己身为小说家的想象力，猜到了某个合理的答案——清司也许约了他喜欢的那个男生。 “但是已经和爷爷奶奶说你会过去了，”佟母道，“爷爷奶奶那么大年纪，见一年少一年的……” “妈，算了嘛。”佟星夜抿着嘴，要笑不笑地说，“要不然让清司看完演唱会之后自己坐车过去，不跟我们一起走……演唱会总不会在年三十吧？” “小年后一天。”清司心虚道。 “那就这样吧，我们先过去，清司到时候自己过来。”佟星夜帮忙道。 佟母浅浅叹了口气，约莫是想再说点什么，可又嫌麻烦，索性同意了：“那好吧，但是一定要过去，不然爷爷奶奶要伤心的……” —— 结果清司寒假放了没几天后，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举家去外地过年的事他当然没有和叶珣说，只是在最后一次离开学校的时候确认了LIVE门票，把钱转给了叶珣。接下来的假期就变得相当有趣——清司买了个手持DV，成天赖在家里各种试验拍摄，查教程学习……顺便一天一天越来越雀跃地期待着LIVE来临。 但他不敢给叶珣发短信，哪怕他很想问叶珣“我家没人，要不要过来玩”。 清司几乎每天数着日子，有事无事地查着Ribbon的消息，就像生怕自己记错时间般，一再确认自己还有多少天就能和叶珣理直气壮地见面。可清司没想到的是，在那一天到来前，叶珣先主动联系了他。 还是在一个非常难以启齿的时间点。 晚上九点多，清司赖在被窝里玩手机，高中男生的思绪通常会不知道为什么地就迈往不可描述的方向，他也不例外。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在，清司相当放心也惬意地用手机看R18的漫画，从带剧情、正常向的，一路翻到GAY会喜欢的那种。被窝里逐渐升温，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 漫画的剧情到底是什么，男主角和男主角之间又经历了什么起转承接才走到这一步，清司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时不时地想起叶珣的脸，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分。 可又停不住。 就在他意识发散到脑子开始空白的时候，手里的漫画忽地黑了，手机猛地震动起来。他无意识地摁到屏幕，在看清楚“叶珣”两个字的瞬间，界面已经变化到了“通话中”。叶珣低沉磁性的声音突兀地冒出来：“喂？” “…………” 清司睁大了眼，死命咬着嘴唇，生怕自己过重的喘息被对方察觉。 他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也不敢处理因刚才那声“喂”而沾湿的手。 而电话那头的叶珣不明所以，又轻轻说：“……喂？听得见么？”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一些私人的事情，接下来的几天也许无法维持正常更新，六月再来看吧。 感激各位留的评论，今天没能逐一回复，很抱歉。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整自我，不能保持日更真的很抱歉。 （请知情者不要在评论区讨论与本文无关的内容，谢谢。） 第16章 他的秘密 就在清司下意识憋住的那口气在肺里存到了极限，烧得他难受时，叶珣的声音就好像在催促他快点吐出来。他控制不住的气息，在张嘴的瞬间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气：“呼——” “听得见吗？”叶珣显然听见了，试探着再问道，“不方便的话我就先挂了。” “没！没有！……没有不方便……” 那种情况后特有的脆弱喉音冒了出来，清司喘着气，自己听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面红耳赤——尤其是，叶珣那么聪明，如果听出来他该怎么解释？他急急忙忙地故作轻松，没等叶珣开口便找了下一句话：“啊你找我有事吗，有事吧？” 这口吻和平常又懒又颓的清司，简直判若两人。 果不其然，叶珣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失真感，直白简练道：“刚在做什么，气喘吁吁的。” “没、没啊……” 清司经不起操劳的脑子已然宕机，除了苍白的否认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无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缩，仿佛叶珣就在他面前观察他似的，将下半张脸完全藏进了被褥中。他能闻到一丝丝气味，那种气味反而在无形地提醒他，他在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干了什么好事。 羞赧，甚至有些羞愧。 这样的情绪灼烧着清司的神经，以至于说完这句后他什么都没再说；叶珣貌似也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两人隔着电话迎来一阵沉默。 也正因为这段短暂的沉默，清司忽地注意到叶珣那边的背景音，不太像家里，也不太像室外，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脚步，还有些疑似敲键盘的声响。 ——叶珣在网吧？ ——不可能，叶珣家里有电脑；他看起来就很像讨厌嘈杂环境的人，怎么可能去网吧。 意识到对方不在家，清司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想问“你在哪里”。可叶珣比他先开口，依然用那副没什么感情的口吻道：“……本来有点事想问问你的意见，不过……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听你声音不太对劲儿。” “啊对，对。”清司浑身僵住，已然停止思考，索性顺着叶珣的话往下说，“我……感冒了，有点虚弱。” “……吃药了么。”叶珣说，“发烧了没有。” “没吃……啊烧了，烧了……”他确实现在脸烫得快熟透，真的发烧都没这么热。 这个电话来得太让他措手不及，无论是叶珣话语里的关心，还是对方提的那句“有事想问”……清司全都无暇思考。他捏着手机，手心正狂冒汗；在紧张升腾到了某个极限后，他忽然有种灵魂抽离了身体的飘忽感。 他喜欢的人正在跟他通电话。 放假后清司不知想过多少个通电话的借口，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他一直强迫着自己耐心等待Ribbon的巡回LIVE到来，或者说耐心等待和叶珣名正言顺的相处。 暗恋就有这么神奇，会把上学变成天堂，再把假期变成炼狱。 这种突然而至的飘忽感让清司没听清楚叶珣接下来的话，直到对方的句末，疑问他有没有在听地叫了声：“……佟清司？” “……”他猛地收神，垂着眼道，“在。” “你要不要紧，让家人陪你去医院看看，发烧不要等它自然好，容易出问题。”叶珣像在照顾他是病人般，放轻了声音，口吻中还有隐隐约约的温柔。 清司哪里受得了这种攻势，实话就这么乖乖从嘴里吐露：“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回老家了。” 电话那头明显的惊讶，随后道：“……我陪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 “退烧药家里有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买了送过来。”叶珣说，“晚饭吃了么。” “……没有。” 太卑鄙了啊。清司一边回答着，一边在心里狠狠唾弃着自己。 家里当然有常备药，他也当然吃了晚饭；原本他就没有发烧，这一切的措辞都因为私心，想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说着说着逐渐不可收拾，顺势想要满足一下自己的贪欲。 想见叶珣。 不提的话大概清司还能继续忍下去，可一旦提及，想和叶珣见面的欲望便像突袭而来的龙卷风，轻松摧毁理智和道德。 那边的背景音忽然变了，底噪逐渐变成了楼梯间里脚步的回音，很快又变成了呼啸的风、飞驰的车。叶珣接着说：“没有药，还是没有吃饭？” “没有药……” “嗯。”叶珣说，“那我先挂了。” “哦……” 清司什么也没来得及确认，手机里便传来忙音。 他盯着手机屏幕呆滞了几秒，恰恰好看见屏幕光暗下去，映出自己绯红的脸。宕机的脑子这才慢慢恢复运作，清司挪了挪僵硬的身体，终于把手机扔开，转手掀开被褥看了看自己另一只手的狼藉。 ……等等。 叶珣的意思，是不是要买药送过来？ 清司后知后觉的厘清了前因后果，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几分，紧接着连滚带爬连裤子都没时间拉好，光着脚跑向洗手间。 十六岁的青年独自在家的夜晚，在接到喜欢的人的电话后，急急忙忙收拾干净自己，擦掉在被褥里闷出的一身汗，又用烫手的热水洗了条毛巾，捂在自己脸上紧紧不松手。他细致到没忘了打开卧室窗，让冷风呼呼往里灌；也没忘了把沾上味道的被褥塞进衣橱里，再抱了床新的出来铺上。 —— “叮咚——” 临开门的前一秒，清司把敷脸的热毛巾塞进了鞋柜里，故意压着嗓子哼了两声，弯腰驼背做出比平时更没精神的样子才摸上门把手。 外面昏黄的街灯映衬着这夜的安宁，门外高高瘦瘦、提着塑料袋的叶珣被勾勒出一圈光晕。 有那么零点几秒，清司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发烧了，头昏昏沉沉，眼也开始花，才会把打开门后看见的光景想成一幅值得珍藏的油画。 叶珣说：“可以进去吗。” 清司愣愣地点头，侧身让出位置。 叶珣又说：“发烧了还赤脚？……可以穿这双拖鞋吗。” “嗯……是我的。” 他看着叶珣在他面前弯下腰，脱球鞋后穿上了他许久没穿的旧拖鞋，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哪一天因为和叶珣靠得太近直接心梗死亡，清司想自己的鬼魂都应该不会太意外。 “买了退烧药，还有冲剂。”叶珣说，“有热水吗，或者我去烧，你先回床上躺着，免得再着凉。” “……也没有那么严重……” “你脸很红。”叶珣说着，看向他，“你房间是哪一个。” 他扬扬下巴示意道：“最靠里面那间。” “嗯知道了，你先回去躺着，我泡好药过来。” 即便清司更想站在他身后看他忙活，可叶珣的话就有那种魔力，能让他乖乖听话。他钻进被褥里，连口鼻都闷了进去，就留着一双眼盯着房门，等待叶珣进来。从厨房传来的轻微响声都能撩拨起他的幻想，他忍不住去猜测叶珣烧水时会是什么动作，等待水烧开的时间会做什么，是用筷子搅拌冲剂，还是会用勺。 关于幻想叶珣这件事，清司好像怎么想都不会腻。 叶珣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老早就这么觉得了。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只有他看得出来。叶珣漠然得像没有感情的皮囊之下，其实温柔得很可爱。那天去叶珣家看电影时，对方对待弟弟的语气他还声声在耳；也因为他扯谎的一句生病，叶珣就会买药跑过来。 这在逻辑上并不能代表叶珣也喜欢他，但能完全展现叶珣的温柔。 没过几分钟，叶珣便端着冒热气的冲剂进来了：“……能坐起来吗？居然还开着窗。” “啊……” 清司慢吞吞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一边小口小口地喝，一边看着对方去关窗的背影。隔了一段时间没见面，叶珣好像又长高了点。清司这么想着，将甜涩的冲剂全数喝光，生怕对方看出来什么端倪。 “还有这个，吃了。”叶珣垂着眼，替他撕开药片的包装，无表情地递进他手里，“还有降温贴，应该两三个小时就能退烧；如果没有退，你就打给我，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清司二话不说地吞了药片，佯装病弱地躺进被窝里。 他就这么看着叶珣撕开降温贴，弯下腰贴上他的额头。这种视角清司从未看过，脸发热得厉害——失策了，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热毛巾敷脸；只要看见叶珣的眼睛，他随时随地地发热。 对方微凉的手指碰触过他的额角眉梢，替他掖被褥时又不小心地碰到他的脖颈。 “量过体温了吗，体温计在哪里？我再给你量一次。”“不用了……”清司哑声道，“低烧，就一点点烧。” “行，那我先回去了。” “……刚来没多久，你坐一会儿再走。”清司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这话说得也怯生生，像在撒娇，“哦对了，你不是……不是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商量来着？” ——想和叶珣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也行，他只要在旁边就很好。 对方明晃晃地怔了怔，转手将书桌旁的椅子拉了过来，果真在清司床沿坐下，但却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 “嗯？”清司小声催促了句，悄悄用目光勾勒对方的轮廓。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叶珣的呼吸沉了起来，接着看向了窗外：“……是有事想问问你。” “嗯，你问。” “……我想问……”今天的叶珣格外温吞，一句三停顿地说，“我有个，暗恋的人，不知道要不要……追。” 清司僵在那里，耳旁是自己鼓噪的心跳。 ——原来“心痛”不是什么夸张修辞，是真的会痛啊。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很难，但是要更新！谢谢大家等我！ 第17章 他的爽约 “哈，哈哈……”清司咧开嘴，扯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 他做梦也没想到叶珣想找他商量的是这种青春期的情事，以至于在听见那句话后完全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最后只能勉强地笑了笑。他该庆幸自己正在装病，即便笑得很难看也能用精神不佳掩饰过去，不会被叶珣看出来什么。 不会被叶珣看出来他现在胸闷到了极点，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进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虽然这情况并不算意外——早在他知道自己喜欢叶珣的时候他就想过可能会发生。和好朋友讨论自己喜欢的女孩再正常不过，或者反过来说，叶珣会对他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他们一整个学期的交往已经把关系推到了“挚友”的层面上。 清司不知该喜该悲，只知自己快要被沉甸甸的难受谋杀。 “笑什么……”叶珣大概也被他的反应惊到，茫然地问了句。 “……就是觉得，”清司说，“你暗恋别人，很稀奇；应该是很多女生暗恋你才对。” “……还好，”叶珣说，“没什么稀奇。” “我们班的？哪个啊？还是隔壁班的……”清司拼命打起精神，嘴角一直勾着，生怕自己稍一松懈就会露出沮丧的神情，“不会是高一的吧……你上次说文娜很漂亮来着，你暗恋她吗？” 叶珣并没承认，也没否认：“……我只是想找人问问看法。” “哦，追呗。” “是你你会追吗。” “是我我会啊。”清司毫不犹豫地撒了个谎。 他不会，他不但不会追，他甚至不会去告白。 因为知道自己是男的，对方也是男的；所以一早就明白，最好一辈子别开口。最好一辈子站在“挚友”的立场上，还能自欺欺人地相处很久很久。 叶珣看向他，顿了顿才到：“看不出来你这么主动，我以为你对什么都没兴趣。” “是没什么兴趣，这只是假设。”清司说，“我帮你出主意？女生都喜欢浪漫的告白吧，要不然你问问她要不要跟你去看Ribbon的LIVE，现场气氛好你就表白，说不定她一冲动就答应了……我姐的小说里都写过这种桥段。” “你不打算去了？” “啊……要是你有需要，我就不去了。”清司低声道，“反正，以后总有机会去看的。你告白要紧。” “……” “…………” 气氛古怪了起来，两个人沉默地待在同一个空间内，像无话可说。每次到这种情况，清司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适合的话来缓解气氛；于是又是叶珣主动开口说：“真这么想？我以为你很想去看巡回。” “……嗯，”清司说，“真这么想。” 叶珣倏地站起身：“那我问问看。我先回去了，电话联络。” “嗯……” 清司应着声，就连一句“谢谢你特地买药过来”，也一并憋在了心头无法宣之于口。 他听见叶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家的大门开了又关上地响过。他知道叶珣走了，大概会在回家路上致电他暗恋的人，问那个幸运儿要不要去看一场Ribbon的LIVE。 清司猛地缩起来，甚至没记着撕掉额头上的退烧贴。 他翻身趴在漆黑的洞窟中，感觉自己像被世界遗弃的可怜虫，手在枕头上不由自主地抓紧，直到指头绷得发酸才松开。 —— 说要和喜欢的人当一辈子的朋友，其实蠢透了。 站在朋友的席位上，他会看着叶珣拥有爱情，拥有家庭，在多年以后出来聚首时，他也许会发现对方的屏保换成了妻儿可爱的照片。然而他一定会觉得心痛，就像这天晚上一样，痛得哭不出来，却又喘不过气。 可清司不知怎的，就很笃定自己会顶着这些痛苦，喜欢叶珣一辈子。 大概因为他太懒，所以懒得告白，懒得争取，也懒得放弃……更懒得再去喜欢上另一个人。 —— “诶……不是说小年之后吗，不去看了？” “不去了，我已经上巴士了，姐你等会儿来接我哦。”清司背着黑色的单肩包，穿得十分臃肿地坐在巴士最后一排，“我记不住路。” 佟星夜对接不接他的事并没有所谓，注意力反倒集中在了清司最不想提的事情上：“你之前是约了那个男生去看演唱会对吧，怎么又不去了？对方爽约了？” “你好八卦……” “我这是关心你啊，姐姐关心弟弟有什么不对。”佟星夜说，“我还帮你打掩护了，作为封口费你是不是得给我提供点素材。” 车上人很少，等待发车的时间异常安静。 清司靠着椅背，懒散地望向窗外：“……他有喜欢的女生了。” “啊这……”姐姐顿了顿，刻意地将口吻放轻松，“也没事啦，直掰弯的剧情我也看过不少，在学校里喜欢上的女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没发展的。” “嗯。”清司说，“我先挂了，三点半到，你记得来接我。” 叶珣来看过他之后，清司真的感冒了。 他在家里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地待了两天才好转，期间也没等到叶珣的短信。但清司不想问——问的话势必会有答案，问的话就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输掉。他不想看见叶珣说“抱歉，我要和她去看”，所以干脆不问。 薛定谔的爽约。 第三天清司便决定直接回老家，不在家里等着被迫煎熬。 巴士开往老家的路上，清司塞着耳机却忘了开音乐。他的额头抵在车窗上，随着颠簸脑袋也时不时跟着震动；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放空，也影响不了叶珣时不时地跑进他意识里对他进行无声的折磨。 车程过半他才注意到自己并没听音乐，于是便不死心的打开音乐软件，自动播放的上一次未听完的曲目竟然是他下载的英文听力。 不可否认，他那时是在刻意模仿叶珣。 想和叶珣考上同一所大学，想要把成绩赶上去，所以才照着他的方法做。 可在那晚的对话后，这些事情都失去了意义。叶珣说不定在几天后会和幸运儿牵着手走在夜间的马路上，说不定会同样问她“要不要考同一所大学”。 ——早知道就不要喜欢叶珣了，太麻烦了。 随着僵硬的女声在他耳边聒噪那些课文内容，清司无声叹了口气，继续看着窗外发呆，直到巴士抵达车站，他随着其他乘客一并下车，在的士停靠站看见了姐姐的脸。 佟星夜和清司长得十足相像，只不过轮廓更柔和些，眼睛也更大一点。 她穿着高跟鞋，拎着皮质的小包，在老家这种乡镇地带就像大明星似的抢眼。姐弟二人隔着些距离对上目光，都懒得抬手打招呼，也懒得说话，等到清司走过去她便自然而然地调转脚步，朝附近停车的地方走。 清司跟在她身边，活像刚被训斥过的小孩，垂着头一言不发。 “还好租了辆车方便来镇上买年货，不然我才不来接你。”佟星夜说着，领着他上了车，熟练地脱掉高跟鞋穿着室内拖鞋，“见到姐姐都不喊一声的哦？” “姐……”清司弱弱地喊道。 一上车清司便在副驾驶窝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更没精神。佟星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观察着他，打着反向盘问出一句：“是坐车难受，还是失恋难受？” “…………”压根就没恋，哪来的失恋。 清司不说话，只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 “有喜欢的女生真的不能代表什么，”佟星夜接着道，“你告白了吗，至少告白了让对方有选择的余地吧。” “……我是男的。”清司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姐姐说，“有什么关系，结果是好是坏，告白了就知道了……”“姐——”他拖长了音，眉头紧皱着说，“能不能不说这个了。” “好吧。” 路上姐弟俩便没再继续交谈，一路开回了位于村里的自建洋房。他们抵达时爷爷奶奶正在楼下晒着太阳，佟母一反平常懒洋洋的模样，在和煦的阳光下择着菜。清司借口说路上晕车，要先上楼休息会儿；佟星夜也忙着她的小说，没说几句便钻进了她的房间里写作。 村子里总有股微妙的草木味道，无论是桌椅，还是被褥。 也不知为何，清司躺上家人为他准备好的床，嗅到那股草木味时，他脑子里联想到的却是叶珣身上的气味。明明和草木味并不一样，实在要形容的话，那种气味更接近雪化时的清冽，闻到就能让他安宁下来，甚至蔓生出想要更用力去捕捉的冲动。 可就连这种味道，不久之后也会归属于另一个女孩。 只是联想到这些事，清司的胸口又开始闷闷地作痛。 “嗡嗡——” 他正像装尸体似的埋头趴在枕间，口袋里手机忽地震了震。他脸也没抬，伸手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口袋的边沿，把手机拿了出来。 清司微微侧过脸，露出一只半阖着眼看屏幕。 叶珣：「后天我来接你一起过去」 ……后天就是Ribbon的复活巡演了啊。 看见“叶珣”二字的时候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心跳乱了乱，可很快又恢复了沉缓。毕竟票钱他已经付过了，叶珣有顾虑很正常……清司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摁着屏幕，输入回信。 清司：「她拒绝了？」 叶珣：「没问」 清司：「干嘛不问，你问啊」 叶珣：「我们先约好的」 清司：「那我爽约了……我现在已经在老家了，家里人让我早点过来」 叶珣：「？」 清司：「我以为你们已经聊好了」 这句发过去之后，清司盯着手机屏幕，看着背光灭了又被他摁亮，再灭再亮，如此循环了许多次，叶珣的回复也没有进来。 “……还要怎么样，我已经人很好了。”清司呢喃着，沉沉地呼气。 清司：「你约她吧，当我请你们看LIVE了，告白加油哦」 他补上了这句，可叶珣依然没有回复。 一整个学期的朝夕相处仿佛都被这条短信划上了句点，在老家待着的头几天他时不时就会觉得手机在震动，可拿出来看又没任何新消息。逐渐的他意识到叶珣不会再回复了，虽然他就像自己暗暗决定的那样，没有再说“OK”；可话题仍然结束了。 他又觉得也许是他的短信里哪句话说得不好，惹叶珣烦了；但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挚友”，甚至没提出让叶珣把票钱给他。 新年在郁郁寡欢中到来，春节在郁郁寡欢中结束。 清司想，他的暗恋大概就该在这场Ribbon的复活巡演中死掉，这样还能显得很幽默。 ◎作者有话说： 清司：我失恋了。 叶珣：我失恋了。 第18章 他的礼物 到新学期开始那天，冬天还剩下个尾巴。 学校的安排早早发到了每个同学的手机上，早上八点到学校办手续，赶紧赶忙地从早上第三节 课开始正式上课。没了和叶珣默认一起上学这件事，烦人的闹钟不管怎么响，都无法阻止他的赖床。 从那条“告白加油哦”的短信之后，他和叶珣再没联络过。 “今天开学了吧弟弟……”临近八点的时候，清司的房门被佟母拍响，“八点了！我不管你了哦，我上班去了哦……” “……啊……”清司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表示自己醒了。 他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眼睛睁了又闭地醒神，半晌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开学就意味着要去学校，就意味着要见到叶珣……光是想想那种无话可说的气氛，清司便开始隐隐地头痛。他完全不知道叶珣和那个女孩发展到了如何，未知的、可随意猜测的事情一大堆铺开他在眼前。 懒癌将脸闷在枕头上，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唧，他浑身无力地在被褥间扭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离开床。 床头的闹钟指向七点五十，无论他怎么加紧速度，都避免不了迟到。于是清司按照他一贯的想法——反正都迟到了，就慢慢来吧——开始不紧不慢地洗漱换衣服。 临出门穿外套时，叶珣送给他的那条围巾就挂在衣帽架上。假期里每次出门他都戴着，暖和得不行；可今天，这条围巾怎么看怎么让清司觉得讽刺。 清司伸着手，在触及围巾的前一秒停住；他盯着围巾呆呆看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转而背上包，拿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巧克力牛奶，一边拆包装一边打开门出去了。 他耷拉着脚步走出楼道，打算用一如往常的懒散态度迎接新的一天；谁知道光刚涌进他的视野里，马路对面倚着栏杆的高瘦青年便倏地抓住了他的焦点。 叶珣站在那里。 一个月没见，叶珣的剪了头发，是很精神的短茬。他穿衣风格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稍显沉闷的深色外衣。他还是戴着耳机，在看见清司出现的刹那，自然地抬手摘下一只，任由它搭在胸口。 清司怔怔地看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 对方则站直了腰，一改先前放松的模样。 “起晚了么，”叶珣低声问道，“已经迟到了。” “…………” 预想的尴尬并没有到来，叶珣也没有朝他走过来；可清司不知怎么的，仿佛身体里残留的习惯般走至叶珣的身边。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他们步伐一致的调转方向，中间隔着半人的距离往学校走。 晨间的冷风吹过来，清司缩了缩脖子，含糊不清地回应上一句：“起晚了点。” “嗯，我想也是。” “……你在等我？” “嗯。” “……那你打我电话啊……” 一旦对话开始，气氛便被无形之物推回了一个月前。清司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思绪有些混乱，却又没有之前那样的紧张。 叶珣看起来太正常了，没有任何奇怪的态度。 这反倒映成出他的不正常——因为好朋友可能要谈恋爱，所以直接爽约，也不联系……也许真是他有问题？至少站在叶珣的角度上来看，他们之间真没有任何好尴尬的。 清司已经数不清楚他们一起走过这条路多少次。他清楚的是，只要他愿意站在挚友的席位上，今后他们仍然会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并且像现在这样，说亲密也亲密，说疏远又疏远。 “我估计你也快下来了。”叶珣说，“今天才开学，迟到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 “哦……” “围巾，怎么不戴。” 清司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微微佝着腰，看起来相当萎靡：“……啊，出门的时候忘了。” “冷吗。” “还行……” “嗯。” 从叶珣简短的话语里，他很难读出背后的情绪与含义。只是对话眼看又要停住，清司深深吸气，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后，试探着问道：“……和她去看LIVE了吗。” 叶珣几乎没有停顿：“没有。” “呃……” “没有问。”叶珣又说，“我也没去成。” “……那票钱浪费了。” “……确实。” 清司小心翼翼地往身旁的人看了眼，很快又挪回来继续看地面：“那你告白了吗。” “没有。”仍然是速答，“不打算告白了。”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叶珣说着，扔出了一句非常虚伪的话，“马上就高三了，也没有时间想这些事。” 清司斜眼看他，话说得俏皮了起来：“你反正能考到京大啊，根本不影响。” “我是说，”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和他视线对上，淡淡道，“就算现在告白了也没有意义，以后不在一个大学、不在一个城市，一定会结束……你很好奇这件事吗？” “没，随便问问。”清司心虚道，“但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可以不喜欢。” “……太理性了吧，喜欢这种事还能控制啊？”清司小声嘟囔道，“你是机器人吗你。” “可以这么觉得，”叶珣说，“这事就当我没提过吧，你也别好奇了。” “哦……” 心脏又开始乱跳了。 他们没再往下说，步伐也丝毫没因为迟到了而加快，就那么随意地走向学校。然而清司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自在散漫——实际上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一直紧紧捏着内胆的布料，反复地搓揉，利用这点微小的动作缓解自己的紧绷感。 叶珣的话实在太让人……雀跃。 喜欢一个人，有明确的保质期。如果在保质期到来前没有发展，甚至无法告白、无法接触，那这份喜欢很快就会被人生的其他琐事冲淡，到最后变成回忆里所谓的“青春”。 这是佟星夜曾经跟清司说过的话，那时她也暗恋同校的男生，也像叶珣这样选择了缄口不言，到后来清司再没听她提起过。 大抵是保质期过了，感情也因为没有好好呵护而腐朽，变成其他事物的养分，最终再找不到痕迹。 而这话现在就能刚刚好地套用在叶珣身上。清司所担忧的、害怕的、不想面对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叶珣没有告白，没有和那个女孩去看LIVE，甚至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选择直接放弃的讯号。 说起来自己真是太狡猾了，称得上是坏。 明明叶珣这样约等于直接失恋，他却无法和对方感同身受的难过；清司反而觉得开心不已，死亡了一个月的悸动便在这几句对话里复活，仿佛空气里都写满了“有机会”。 他还有机会和叶珣告白，还有机会等叶珣哪天想不开地喜欢上他。 —— 最终清司都没能知道叶珣喜欢上的女生是谁，对方也真的说放弃就放弃，再没提过这件事。 于是“和叶珣读同一所大学”的目标又重新启用，清司开始认认真真地顶着瞌睡上每一堂课，做好各科的作业。周末他们多数时间都在咖啡厅补习，叶珣无比耐心地给他讲解每一道题目；偶尔他也会发最近的影讯给叶珣看，坦言自己对哪一部有兴趣，问叶珣要不要一起看。 而叶珣从没拒绝过。 无论是吃的、喝的、玩的，甚至那支火不起来的乐队Ribbon，叶珣的品位和他出奇的一致，一致到清司时不时会发出“你会读心吗”的感叹。然而叶珣只是抿着嘴笑，其他的什么也不多说。 在高三最后的冲刺来临前，他们去过一次游戏展，六次电影院，十四次甜品店……还有数不清的散步闲聊。他的DV也派上了用场，电脑里存储了不少零零散散的拍摄片段，多数都是和叶珣有关的事。这些东西看上去并没有意义，从艺术层面上也挑不出任何优点，可它们对清司来说有着难以言喻的意义。 他这段至今不见天日的暗恋，在DV的画面中有了实感。 终于，第三次模拟考叶珣考到了年级第一，清司也首次挤进了年级前二十，京大有望。 叶珣：「出来散步？」 模拟考出成绩那天晚上，清司刚洗完澡，就看见这条未读短信。他想也没想地回复了一句“OK”，对方很快便回复说“在麦当劳见，请你吃冰激凌”。 长时间的相处让他们俩有了些默契，这类信息不必再回复，叶珣知道他一定会过去。 清司穿着运动短裤，随手抓了件红色的薄外套披上，头发都没工夫擦干便要出门。 “……这么晚去哪里哦？”在客厅看电视的佟母问道。 他头也没抬地往外走：“出去散步，一会儿就回来。” 佟星夜意味深长地笑笑：“诶，清司主动出去散步，啧，罕见。” “是哦，怎么感觉弟弟今年变得很勤快……”佟母碎碎念道，“你知道弟弟怎么了吗？……” 他假装没听见，径直出了门，将妈妈和姐姐的闲话关在了房门后。 他到麦当劳附近的时候，叶珣就站在路边，一手插在裤口袋里，一手握着手机正操作着。不知不觉叶珣就长过了一八五，比清司高出了半个头，身材也因为长期夜跑而保持得很好……总的来说，只要看见叶珣，清司就觉得养眼。 对方只穿了T恤和篮球裤，球鞋是今年的新款，叶珣买的时候让他参考过颜色。 “嗨。”清司打招呼道。 叶珣倏地抬起头，在看见他的瞬间，习惯性地将手机收进了口袋里：“挺快，今天吃什么。” “我看看哦……” 自从和叶珣混迹在一起，清司再没因为“第二杯半价”的优惠而头疼过。很快两个人便买好了冰激凌，端着边吃边聊地往僻静的街道走，叶珣随意道：“模拟考前二十，没白教你。” “感谢叶老师！”清司笑起来，“我绝对是那种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吧。” “嗯。”叶珣应着声，突兀地将冰激凌换了只手，腾出左手来摸进口袋里，“这个，好好学习的奖励。” 他的手在清司眼前摊开，黑色的软盒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什么东西？”清司接过来，因为端着冰激凌而动作滑稽地拆开，“诶……这个很贵吧。” 那是副耳机，还是清司听说过的专业品牌。 “之前看你耳机线开裂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换。”叶珣淡淡道，“刚好最近期货赚了点，就买给你当模拟考的礼物了。煲过了，音质不错。” “……你未卜先知啊？”清司说，“才考完，你连煲机都煲好了。” “……”约莫叶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顿才说，“就算没有考好，也只是送你一副耳机而已。” “哦，谢谢哦。”清司说，“那我也送你点什么吧，你想要什么？” “不用。” “要的，你说嘛。” 叶珣抿着嘴，似笑非笑地别开脸：“真的不用。” “要，真的要，”清司认真道，“不然我不好意思收。” “那你随便送吧。” 他拿着耳机盒，想现在就戴上试试声音，可又因为冰激凌在手而不方便弄。正当这时候，叶珣的手便伸到了他眼前：“我帮你拿着，你戴上试试。” 叶珣果然会读心。 他没有拒绝，乖乖将冰激凌递给对方，自己则小心又虔诚地将耳机缠着的线解开戴上。 他们俩面对面地站在路灯下，影子在脚下发芽，纠缠成一团。 这是清司第一次收到叶珣的礼物，明明在这之前，有很多次他都因为叶珣无意间的动作、话语而心跳不已。可这次的感觉截然不同，他听着胸腔里鼓噪的心跳，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感觉就像冬天睡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让人沉溺，不愿抽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啊，我都开始着急，你们快点结婚好不好 第19章 他的指节 “……叶珣。” “嗯？” “你的手比较大还是我的手比较大？” 某个周三的中午，他们吃过午饭，坐在学校阅览室里做题的时候，清司忽然这么问道。 高三之后，学校虽然没有强制规定学生中午也得留在学校学习，仍然有很多高三学生自发地留在学校，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的看书做题，只想在人生第一场大考来临时能再多一分也好。教室里有人看书，就一定会有人说话；于是清司和叶珣的学习场所便挪到了安静的阅览室。 清司说这话的时候才核对完一张物理试卷，累得眼都眯着，索性脸贴桌面地趴下。 眼前叶珣垂头看书的模样十分养眼，清司无聊地捏着挂在脖子上的耳机，看看叶珣又看看耳机，在吊扇轻微的噪音里昏昏欲睡。 叶珣挑的东西，当然是好的。 那副对高中生来说要价不菲的耳机，音质相当讨清司喜欢，尤其是在听Ribbon的时候。 听见清司突然的提问，叶珣眼也不抬，仍然在草稿纸上快速地写着某些计算公式：“……我大一点吧。” “都没比过，你怎么知道……” “我比你高，”叶珣说，“应该比你大。” “那比一下？” “哦。”叶珣说着，写完最后一行后放下了笔，手朝他伸了过来。 叶珣的手并没有他的长相气质那么惊人，是双很普通的男孩子的手。指关节有些突出，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也很干净。相比之下清司的手有些过分白嫩，大概因为平时能不用手他就懒得动手，就连洗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清司眨着眼，将自己的手比了过去，轻轻和对方的手合上。 清司说：“真的你手大一点，你手指好长。” “还好吧。” 叶珣说着就打算抽走继续做题，清司却忽地扣住了他：“等下。” “嗯？” “小指都比我长一点。”他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叶珣的小指，很快又松开，改成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过叶珣的小指关节处，“但是关节好明显。” “嗯……”叶珣这才将目光从卷子上挪开，斜着眼看向他，“你只是不想写了吧？” 清司连忙松开他，抿着嘴无奈道：“被你看出来了？” “很明显。” “那……” 叶珣又返回他热爱的学习中，只丢下一句没有情绪的“那你睡个午觉”。 得到了老师的批准，清司还真阖上眼试图在旁边午睡。但和叶珣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放肆，阖上眼没安静几分钟，清司又喊了声：“叶珣。” “嗯？” “我想吃冰棒了。” “你不会希望我去给你买吧。”而叶珣也相当了解他的本质——组成佟清司的成分中70%是懒。 “……那你吃不吃，等下一起去买？” “嗯。” —— 到真正高考的那天，就连一直对任何事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态度的清司，也不免觉得紧张。因为真的努力过了，再得不到好结果就会显得特别可悲，自然而然地会开始想到负面的结局，难以收敛。 人生的第一个关卡，对于清司而言并不只是决定他未来四年会躺在哪个城市的床上发懒。 它将会决定的，这是份暗恋自此以后还要继续下去，还是被时间空间分割撕裂，消失在人生的长河里。 清司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待哪件事如此郑重，可却是因为叶珣；要是被别人知道吊车尾的自闭儿突然开始发愤图强是为了喜欢的人，恐怕都会觉得他脑筋不正常。 为期两天的高考，在紧张与慎重中很快过去。 最后一场考试一结束，清司就迫不及待地给叶珣发了条短信：我感觉还可以，你呢。 那边回复得相当快，仿佛在等着他的短信似的。 叶珣：「跟平常差不多」 清司：「那你可能是省状元了」 叶珣：「没那么夸张」 清司：「晚上出来散步吗」 叶珣：「关一鸣他们约了今天出去过夜，一起？」 清司：「额」 叶珣：「租了间别墅，就是去吃吃喝喝，看看电影打打游戏之类的」 叶珣：「不勉强」 清司：「那哪里见」 叶珣：「麦当劳」 清司：「OK」 说起来他好像之前也有依稀听到其他男生说，考完了要一块儿出去玩。只不过这话既不会特意跟清司说，邀请也不会到他头上。这点他和叶珣真的相差甚远，明明两个人总是黏在一块儿，明明都不爱说话；可叶珣天生就有吸引人的魅力，让他就连冷漠都显得合情合理。 老实说清司并不想和关一鸣那些人出去玩通宵，可他今天有非见叶珣不可的理由。 夏天已至，白天越来越长，清司回家打过招呼后换了身衣服，外面却还能见到蓝天白云。贪凉的高中生已经开始短袖拖鞋的凉爽打扮，也不知为何，每次和叶珣约在外面见面，清司总是后来的那一个。 “……你等多久了哦。”清司这么问着，跟随叶珣的步伐往地铁站走。 “刚到。”叶珣说，“吃晚饭了吗。” “诶？不是去那边一起吃？” 叶珣抿着嘴笑了笑：“就随口问问。” 正是下班的时间点，地铁上乘客满员，清司和叶珣挤上车，在人堆里小心穿行到了靠角落的位置里站定。清司靠着墙，叶珣则站在他旁边，和他面对面。 刚上车叶珣便将耳机戴上，大有一副坐地铁期间不闲聊的意思。 清司盯着他领口喉结看了好一会儿，忽地说：“你不会还在听听力吧，都考完了。” 叶珣二话不说，直接摘下右边的耳机，递到他面前：“嗯？” 他犹豫着接下，自然而然地往前凑近了点，将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干净的男性嗓音，一句也听不懂的外语歌词在动人的旋律里跑进他的感官中。 清司低声问：“日文的？” “嗯。” “原来你喜欢这种，”清司感叹道，“和Ribbon风格差很远。” “……好听就行，我不挑。” 轻快的旋律在只有他们所知的世界里播送，一时间地铁的飞驰都染上了别的味道。清司垂着眼，跟着节奏轻轻点着头；他插在裤口袋里的手一再发紧，握着小小的盒子不知该什么时候拿出来。 和叶珣靠得太近了。 很多时候在他有所察觉前，他们的距离就已经近得不太寻常。就比如现在，像情侣似的分着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仔细想想这种行为充斥着浪漫；可清司完全没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满脑子只有自己今天要见叶珣的理由，和耳边不知名的歌。 犹豫良久后，清司终于将手拿了出来，连带着小小的方盒。 “这是什么？”在他开口前，叶珣抢先一步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嗯……”清司拖长了音，含糊不清道，“回礼。” “回礼？” “上次耳机的回礼。”清司说，“其实买了有段时间了，不过学校不是不准戴首饰吗……我也不确定你戴不戴，不喜欢的话放家里当个纪念吧，我实在想不到能送点什么有用的给你。” 他边说着边打开盒子，一枚朴素的银色尾戒呈现在两人中间。 这尾戒还是佟星夜陪他去选的，很素，很不起眼，仔细打量花纹的话又会让人挪不开眼地觉得好看……在清司看来和叶珣非常相称。 叶珣愣了愣，接着勾起嘴角：“……戒指？” “不喜欢的话就算啦，”清司故作轻松地说，“我看你平时也不戴首饰。” 他话音未落，叶珣已然将那枚戒指拿出来，都未仔细看过便戴上了左手的小指：“……是尾戒对吧，谢谢。” “诶，我还以为你肯定不喜欢这些。” 对方唇边的笑意更浓了：“觉得我不喜欢你还买？” “……我真的不知道要送什么比较好，我感觉你什么也不缺。”清司不好意思道，“就是偶然看到了，觉得送这个给你也不错，就买了。” 叶珣的手很快放下，自然地垂在身侧。往后再聊了几句闲话，可清司总控制不住去看对方的手——那枚尾戒在叶珣的小指上，美得让他心慌意乱。 —— 清司很清楚戒指的含义，就算现在它已经成了一种简单的饰品，已经不是婚姻的代名词；可买的时候究竟抱着怎样的念头，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的狡猾，他的小聪明，他对叶珣的期待和诉求，全都在这枚尾戒里。 他想他有在克制，至少把送戒指的行为解释得合情合理；他想他也确实放肆，明知道戒指所代表的含义，还是这么做了。 清司小心翼翼的踩在钢索上，这条路的尽头不一定是和叶珣相爱，路上还随时可能失足坠落，他却仍然急切，抱着一点点侥幸想将步子迈得大一点，再大一点。 也就是在这辆地铁上，这首他不知道名字的歌里，清司突兀地决定告白。 他决定只要确定自己考上了京大，未来四年还会和叶珣一起度过，他就破罐子破摔地赌一把。 ◎作者有话说： 歌是我夹带的私货，有兴趣可以听听，KING GNU的《幽默》 清司篇快要结束啦，到叶珣篇会上架，到时候还请支持！！谢谢大家的喜欢！！ 第20章 他的亲吻（上） 高考结束的这天晚上出来通宵，是关一鸣策划的，且还策划了很久。他们租了间专门短期租赁的别墅，叫了班上近二十人过来一块儿玩，有男有女。清司和叶珣到的时候，其他人正在别墅附带的后院里烧烤，就连室内都弥漫着股炭火和肉类的味道。 关一鸣正和其他人笑闹着，余光一瞥便看见刚来的叶珣，下意识抬起手招呼道：“叶哥来了！诶……” 他的热情在看见清司的瞬间，明显地转为尴尬，但很快掩饰了过去：“……叶珣和佟清司过来了，你再去里面搬两张椅子出来！” 被使唤的男生木讷地点点头，转而起身进屋，和他们擦肩而过。 清司小声道：“……你没告诉他们会叫我过来啊……” “没。” “呃……” “怎么了？” “……”清司无奈抿着嘴眨眨眼，“不太欢迎我的样子。” “不会。”叶珣说，“这么多人，最后也是各玩各的，没什么关系。” “我倒是无所谓……” 这是句实话，清司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和班上同学相处的好还是不好。这世上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人才是大多数，同学也好，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也好，多数时候都是世界运作时强行加诸给自己的关系。人无法选择的不止是亲人，和谁坐在同一间教室，又和谁坐在同一间办公室……其实都没得选。 许多关系只是为了合群的将就，将就得久了就连自己也分不清楚感情的关联是发自真心，还是被迫顺服。 也因为清司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喜欢上叶珣便成了他人生中难能可贵的大事。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的，和世界、和社会性无关的。 很快清司便反应过来，为什么关一鸣会露出那样的尴尬表情——文娜在，张科也在。他和叶珣落座时，张科正在积极地烤鸡翅，十分殷切地将冒着香气的食物递进了文娜的碗里。不过在这种高考结束的大喜日子里，没有谁想闹矛盾，就连张科也不例外。他只是看了眼清司，什么也没说地继续跟文娜交谈。 “在看文娜么。”他正注意着那边，身旁叶珣忽然道，“我记得她和你表……”“……没有，就是看下都有哪些人。”清司连忙阻止他把话说完，顺势便将话题扯到了叶珣身上，“……说起来，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暗恋的是哪个……来了吗？” 也不知叶珣是有意避开这话，还是真的凑巧；清司这话还未说完，叶珣便起身去找关一鸣了，随后拿了份草莓蛋糕过来摆在他面前。 清司便把这当成了“不要问”的讯号，老老实实地吃起蛋糕来。 气氛并没有因为清司的到来而冷下来，终于解放的高中生们笑啊闹的吃着东西喝着酒，从室外转战到室内，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就像叶珣说的，超过一定的人数后，集体活动便会自然而然地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有人在打台球，有人在泳池里玩，也有人扎堆玩扑克。 他和叶珣就坐在一楼正对大电视的沙发上玩手柄游戏。 “……出腿是按哪个键，”清司乖巧地研究着基础操作，“这个吗？哦哦这个……” “没玩过这个？” “嗯，很少玩游戏。”清司说，“玩也是玩些剧情多操作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认真地尝试连招，叶珣并不催促，就坐在他身边等着他弄好。吵是有点吵，尤其玩扑克的那边，男孩们兴奋起来鬼喊鬼叫的；但清司丝毫没觉得厌烦想逃——叶珣身边仿佛有看不见的屏障，能将所有他不喜欢的特质都抗拒在外。 关一鸣在打台球的空档往那两个人处看，只觉得画面异常诡异。 叶珣是他同桌，他的不苟言笑关一鸣很了解；而佟清司，三年同学下来，他就没见过几次佟清司笑。两个冷冰冰的人坐在沙发上，中间空着些距离，各自按着自己的手柄，在玩对战游戏。最最诡异的是他们俩竟然能一言不发，只有每局结束时会进行“还玩吗”“嗯”地简短对话。 佟清司到底和叶珣关系好不好，关一鸣都很难明白。 他能经常看见叶珣和佟清司一起行动，但却从没见过两个人嬉笑玩闹的时候。 “关一鸣……关一鸣……”忽地，张科的声音把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还打不打啊，到你了。” “哦哦……”关一鸣立刻收了神，目光重新投向台球桌。 张科往他之前的朝向看了看，便看见清司面无表情的侧脸。他嗤笑了声：“我都不晓得叶珣哪里有毛病，会跟佟清司混在一起。” “不是为了补习吗，老班说让叶哥给佟清司补习来着。”关一鸣道。 “你不觉得佟清司很装吗，成天拉着脸也不理人，以为自己很牛X。” 关一鸣一杆下去，球应声入袋，他又调整着位置要瞄下一球：“你也没必要这么针对佟清司吧，高一的时候，你还拿篮球砸他，他都没说什么。” “那是他活该啊，谁让他吃撑了去欺负文娜。” “你跟文娜表白了吗？” “还没……” “再不表白，以后都没机会表白了。”关一鸣道，“这都毕业了，今晚肯定好多人会跟文娜啊叶珣表白。” —— 不知不觉，有几个喜欢玩主机游戏的男生站到了清司和叶珣身后，看着他们俩玩，还时不时指点似的告诉清司按哪几个键位能搓出连招来。 周围越吵，清司就越觉得累。 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更不知道在别人热情指点他时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在他想出应对的方式之前，下一句话又来了，以至于从面上来看，清司的脸色越来越差，其他人说什么他都不回应，只顾着按手柄。 “……是不是不想玩了？”只有叶珣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不想玩就不玩了。” “嗯，有点累了。”清司道。 某个男同学闻言，立刻从清司手里抢走了手柄：“来啊叶学霸，我跟你搓一把。” 叶珣不但学习厉害，运动拔群，就连玩游戏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这样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轻轻松松变成男生里的领军人物，再正常不过。清司这么想着，刚准备往旁边挪开些位置，那个男生便已经不客气地往两人中间一坐：“我玩这个贼强……” 他和叶珣就这么轻易的被分割开了。 清司往扶手那边靠了靠，只能沉默地看着大电视上的游戏人物。 自称很强的男生连续和叶珣玩了三局，完败。打败叶珣突然成了大家跃跃欲试的挑战，人逐渐聚了过来，在沙发后面站成一排地观战，顺便等候自己上场。就连关一鸣也饶有兴趣地围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和众人打哈哈。 “……我也玩累了，要不然你们玩。”气氛正热着，叶珣突然道，“我去弄点喝的。” 有的是人愿意接替他的位置继续玩，他将手柄递给其他人利落地起身，绕过沙发后面的看客们走到清司那边：“跟我去喝点？” 清司点头，也跟着站起来。 他抿着嘴，隐隐为此而雀跃。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叶珣在照顾他的情绪——其他人都玩得热火朝天，只有他安安静静，反倒像被孤立了似的可怜兮兮。 他们俩穿过嘈杂的大厅，走到了没什么人在的吧台。叶珣从冰箱里拎出两瓶包装上写满英文的进口啤酒，递到了一瓶给清司：“是酒，能喝吗？” “一点点没关系。”清司如实道。 叶珣在他身旁坐下，率先喝了一大口道：“……到时候上京，我们可以一起买票；如果你家人送你的话，就算了。” “你怎么知道我能上京啊，成绩都还没出来。” “我感觉你可以。”叶珣淡漠道，“既然努力过了，肯定会有相应的回报。” 进口啤酒味道还不错，柠檬味的，尝不太出啤酒的苦。清司小口小口地喝着，只当是酒精饮料：“……唔，反正你肯定是会上京的，对吧叶老师。” “嗯。”叶珣说，“成绩很快下来了，就算没被京大录取，我可能会去其他的京原的大学。” “哦……”清司轻声说，“我也想去。” “嗯？” “肯定想……就是……”他说着说着，思绪忽地开始乱起来，“就是，刚好有机会出去……就去别的地方，看看。” 叶珣正想问他怎么了，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叶珣的肩膀：“叶哥……” 他回过头，是关一鸣。 关一鸣扬扬下巴，示意外面院子里独自站在落地窗旁边的女生：“那个谁，说有话跟你说。……肯定是来告白的。” 后半句关一鸣说得很小声，还坏笑着挑了挑眉。叶珣不太想去，可又出于礼貌不得不去，只好轻声招呼了句“那我过去一下”，便转身往外面走了。关一鸣饶有兴趣地看了几秒叶珣的背影，接着随意地坐到了先前叶珣坐过的位置，一边拿酒一边道：“我估计也有几个女生想跟你告白吧，等下肯定会来找你。” 这话是对仍坐在旁边的清司说的。 关一鸣自然而然地往他那边看，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但他没料到的是，平时一脸冷漠、只和叶珣来往的家伙已经头栽在吧台桌面上，手还握着啤酒瓶，一副喝高了的样子。 “……不至于吧，不是才过来吗？就喝多了？”关一鸣疑惑着，从清司手里拿走啤酒瓶晃了晃。 青年毫无反应，就这么任由他拿走。 听声响，里面大概还剩小半瓶；这酒还是关一鸣买的，喝起来不烈，但酒精度数到了14%，真要是酒量不好，这酒足够放倒了。 “佟清司？佟清司……” ——他听得见关一鸣的声音，也听得清楚对方正在叫他，可就是感觉浑浑噩噩，睁不开眼更张不开嘴回应。 ——他酒量这么差来着？ 清司沉浸在自己的天旋地转里，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却又能依稀听清楚。有人要和叶珣告白，叶珣出去跟人家说话了；也许要告白的那个就是叶珣喜欢的女生……不知怎么的，最坏的可能在酒精的作用下跑了出来。 好想去拦着叶珣不让他接受告白。 但他没有力气起来，只能在脑海里一遍遍演练。 时间感被淡化，清司不知道自己保持这种迷离的状态过了多久，但他有听到叶珣说话的声音。 那时候他已然分辨不出对方具体说了什么。他只知道，那是叶珣，是他最喜欢的人。 —— “怎么样，是告白吧？”叶珣还没走到吧台，关一鸣已经转过来靠着吧台桌笑眯眯地问道，“你答应了吗？” “拒绝了。”叶珣淡淡说着，目光一下落在旁边伏身装尸体的清司身上，“他怎么了？” “喝多了。”关一鸣说，“这酒精度数挺高的，我还以为他挺能喝。” “我拿的，没注意是多少。” 叶珣也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就和关一鸣面对面的站着，伸手去桌上拿他的那罐啤酒。他小指上的尾戒在亮堂的灯光下闪了闪光，恰好被关一鸣捕捉到了：“戒指？操，第一次看你戴这些，你别告诉我是自己买的……叶哥你有鬼。” “……”叶珣无言地瞥了他一眼，“别人送的。” “别人？别人？哪个别人？男的女的？” 对方到底想问什么十分明显，叶珣喝了口酒，不愿意听他继续八卦地直言道：“喜欢的人送的。” “！！”关一鸣惊讶到瞪圆了眼，“我就说！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一个都不当回事，原来是早就心里有人了啊……是谁？我们班的？她知不知道？” “……上面有房间对吧。”叶珣说着，将没喝完的啤酒放回桌上，转手抓住清司的手，带着人往自己身上靠，“我先把他弄上去休息。” “哦有的，二楼三楼都有……” 第21章 他的亲吻（下） 也不是完全睁不开眼，用力的话还是能掀开一条缝。 从缝隙里他能看到阶梯上大理石的花纹，能看到暖黄的墙纸。可即便如此，清司仍觉得感官被一层乳胶完全包裹住，听觉也好，触觉也好，尽数变得模糊。 侧腰在发热，手腕、手肘也在发热——那些都是叶珣正触摸着的部位。 清司极少喝酒，更从没有喝醉的时候。他从不在这种事上逞强，而且酒对他而言也只是饮料的一种而已。于是现在的感觉于他而言相当神奇，明明自己没有一点力气去迈动腿，可身体就好像跟大脑完全拆分，还在乖巧地跟随叶珣上楼。 周边嘈杂的人声，像是从对面的山头传来，遥远极了。 唯独耳边叶珣的呼吸声，仿佛贴在他的耳际。 感官和现实脱离得过了头，清司恍惚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抽象的梦，梦里叶珣也喜欢他，愿意和他坐在一起一整下午一言不发地做自己的事。他们会在一张床上依偎着午睡，在想起来的时候递给对方一个淡淡的吻。 清司全身心的飘忽，最后是被极其突然地失重感拽了回来。 后脑忽地砸在什么东西上，痛倒是不痛，可晕眩得厉害，一瞬间脑海里的画面，像被人搅乱地颜料池，所有的色彩扭曲着糅杂在一起仍然流动纠缠。 “唔……”这种难受让清司不由自主地哼出声。 意识潜逃进更深处，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又身在何处。 所有的前情都暂且被搁置，清司满脑子都是叶珣，像极了一个只有恋爱脑的笨蛋。 叶珣在昏暗中，轮廓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光照亮，他投下剪影的睫毛，他直挺的鼻梁，还有微微张着的、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没有说的嘴唇……一切都近在咫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么近的距离，也只存在想象里。 清司又觉得自己没救了，又觉得好笑地勾起嘴角，脑子里轻飘飘地冒出一句“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叶珣当然不知道，只要他不说，叶珣永远都不会知道。 梦的下一幕，是叶珣逐渐放大的脸，和嘴唇上传来的柔软感触。 —— “……？！” 清司挣扎着从床上弹起来时，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将将好落在他脸上。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抬手捂住上半张脸，良久才让自己的呼吸安稳下来。 ——完了完了完了，他都干了什么。 ——上次在家里想着叶珣做那种事，这次居然直接梦到和叶珣在床上接吻。 记忆如同潮水般慢慢涌上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而是在他们租赁的别墅中。那瓶奇怪的进口啤酒把他放倒，在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醉意朦胧时他就已经无法控制地伏在吧台上睡过去了。往后的事情全成了浆糊，在清司努力去回忆关键点时，梦里叶珣跟他对视的画面不停地闪现，像刻意在干扰他。 “……啊——”清司烦躁地哼着，狠狠揉了揉脸颊，终于掀开被褥下了床。 他的衣服裤子，包括袜子都还穿在身上，这对于习惯穿宽松睡衣的清司而言十分难受，至少他昨晚确实没怎么睡好，到现在仍觉得身心俱疲。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昨晚该是有人把他弄了上来，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睡了一觉。虽然记忆真的模糊不清，但清司潜意识觉得那是叶珣。他依稀还记得对方将他捞起来，扶着他往楼上走时的感觉。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是叶珣扶他上来的，那是不是有可能——那个令他羞愧却窃喜的梦，有可能是现实发生过的事？ 清司这么想着，顶着怦怦狂跳的心脏，慢吞吞地穿上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中午十一点。 他在吧台喝醉那会儿最多就九点钟，然后一口气睡了十四个小时。不愧是他。 还好叶珣没有跟他睡在一间房里，不然早起面对自己在梦里非礼过的人，他肯定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自然而然地点进了和叶珣的短信界面，不急不慢地输入：在哪？ 短信才发出去，门外刚好有脚步声传来；清司连忙过去开门，笃定是叶珣看到短信过来找他。 “叶……呃。” 门外是正穿着内室拖鞋，耷拉着肩膀一副刚起来模样的关一鸣。清司尴尬地站在门边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关一鸣倒是天然的社交型人才，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哦佟清司，你醒了啊……中午一起吃饭吗。” “……叶珣呢？” “他回去了。”关一鸣打着呵欠道，“昨晚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 “诶？”清司愣了愣，“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你喝醉之后没多久，”关一鸣笑起来，“你酒量这么差，我是真的没想到，哈哈……” “……那，是你把我弄上来的？” “嗯。”关一鸣点头，又问道，“一起吃午饭呗？” “不了，我就先回去了。”清司说着，拿着手机冲关一鸣道，“这里应该是A的吧，多少钱，我转给你。”“不用，叶哥帮你给过了。”关一鸣说，“你直接给他吧。” 清司茫然了片刻，手机震了震。 关一鸣趁着这机会直接道：“那我去喊其他人起来吃饭了，到时候学校见。” “嗯。”他点点头，往楼梯那边走了。 —— 叶珣：「在家」 清司：「你怎么就走了」 叶珣：「小琛非要看见我才睡，就先回去了」 清司：「……」 叶珣：「我看你喝多了，干脆就在那边睡一觉比较好」 清司：「嗯我知道」 叶珣：「起来头痛吗？」 清司：「还好，现在回家」 叶珣：「等出成绩了记得告诉我」 清司：「好」 清司：「那个A的钱我转给你？」 叶珣：「不用，下次吃饭你买单吧」 清司：「OK」 —— 和叶珣的短信，突然让清司清醒过来。 他和叶珣中间是有条线的。 无论怎么靠近叶珣，在明面上是多好的朋友，这条线意味着叶珣的安全距离，任何冠以“朋友”二字的人都不可能跨过。他在无意识里以为自己已经在线的那一边，可实际上并没有。 他擅自认为他喝醉了以后会送他上楼的一定是叶珣。他甚至敢去想象梦里的吻是真实发生过。 说他得意忘形，一点不夸张。 清司有些郁闷，可在人情社会层面上，叶珣的做法毫无破绽，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他的中途离场。任何人也包括清司。线的一端是叶珣，线的另一端是“任何人”，清司就站在“任何人”里。 出成绩之前的日子，清司闷在家里摆弄他的DV，或是在阳台上拍摄一整天浮云，或是拍些小玩意儿。他没有找叶珣，叶珣也没找他——往常成天在学校里见面所以并没有断了联络的感觉，一旦无须再去学校，他就觉得叶珣离他好远。 成绩出来那天，清司家的两位懒惰女士都来了神，一起在他房间里看着他登陆查询网页。 “……你们这么看着，我都紧张起来了。”清司一边输入个人信息，一边无奈地说道。 佟星夜正啃苹果，半个人压在他椅背上：“姐姐帮你看看嘛，你肯定懒得看学校，我帮你看了下……” “你跟姐姐读一所学校也不错，”佟母说，“还有个照应。” 佟星夜没有上京，倒是考到了另一所不错的大学，乔城大学的文学系，但已经毕业了。佟家的学历摆出来都很漂亮，无论是父母还是姐姐，读书都异常轻松厉害；只有清司，在喜欢上叶珣之前，完全不想念书。 “姐都毕业了，什么照应……”清司嘟囔道。 “我毕业了我还有学弟学妹呀，还有留校的同学呀，还有关系好的老师啊。”佟星夜道，“乔大很好的，而且乔城东西好吃。” 言谈间，界面已经刷新出来，清司的相关信息出现在屏幕上。佟星夜比他还积极，直接压下抢过鼠标，挪到成绩界面上：“……呜哇！清司你考了576分！真的假的！” “……这个高吗？” 佟星夜啃了一大口苹果，嚼得嘎嘣响：“京大去年录取线是561，你说呢？” 佟母在旁边连忙递手机过去：“快拍一张，我给爸爸发过去！” 考试的时候，清司没觉得自己发挥很好，也没觉得自己发挥很差。就是感觉会做的都做完了，平常不会做的考试里仍然不会做；听姐姐兴奋的语气，清司才意识到自己考了个很不错的成绩。 而且超出了去年京大录取线这么多分……就意味着，他可以去京大，可以和叶珣继续在一块儿呆着。 也就意味着，他和自己的约定——考上京大就和叶珣告白——现在是时候履行了。 “快填志愿！”佟星夜催促道，“你想上什么专业啊清司，京大的话，金融和外语很强……” “摄影可以吗？”清司问道。 “摄影恐怕不行，那个要艺考的。”佟星夜说，“你去读文学系嘛，或者美学？哦对，京大去年开设的新专业，美学，好像归在哲学院……” 清司脑子一片混乱，确实如同姐姐说的，他因为丝毫不在意学历，也就从未去了解过这些七七八八的事。 在此之前，支撑他过来的无非是“能和叶珣一起”这个纯粹的目的。 “清司，不管你选了什么，你的人生还很长，”佟母忽地正经起来，“你以后说不定会遇见什么机会，也许会从事和你所学的毫无关联的工作……不用紧张，这不是对或错的选择题，你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人一生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自己想做什么，喜欢什么，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清司不敢说，他现在唯一能想到要做的事，就是和叶珣在一起。 他不喜欢影视作品中的恋爱脑角色，但又无法否认自己就是个恋爱脑。 姐姐积极地替他打开志愿填报的界面，在家人的支持下，清司大胆地在第一志愿下填了京大，第二志愿便填了姐姐的母校。他听着家里人叨叨闲聊，整颗心都已经浸在了即将告白的紧张感里。 只要录取通知书一到，他就告白。 “嗡——嗡——”忽地，摆在书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清司一眼瞄到“叶珣”的名字，手脚飞快地拿过手机道：“我去接个电话。” 阳台上夜风微凉，吹得人惬意舒爽；清司抿着嘴，极力想维持淡然地按下接通：“喂……”“怎么样？” 他的招呼都没打完，电话那头叶珣直接抛过来这么一句。 听上去叶珣似乎很急切，可仔细分辨他的语气，又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不过说得快了些而已。 “……五百多。” “五百多少？” “五百七十六。”清司道，“你呢？” “六百九十四。”叶珣语速飞快道，“志愿填了吗？还没有吧……” “填了，刚填的，”清司接着道，“京大美学专业和乔大文学专业……我姐姐是乔大文学系毕业的，所以说让我填个保险，跟她读一所学校。” 电话里稍稍安静了片刻，他能听见叶珣按键盘的声响。 “嗯？”清司疑问道。 “……没什么，”叶珣长长地舒了口气，“就是问问你考得怎么样。” “哦，考得还可以吧，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还可以。” “已经相当好了。”叶珣说，“就算没有被京大录取，乔大也是很好的学校。” “嗯？”清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这话说得像暗示，暗示以他的成绩很可能考不上京大。 “……总之，恭喜你。”叶珣的口吻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没白教你。” “叶老师，”清司咽了咽嘴里过量分泌的唾液，浑身绷紧了道，“过几天，出去逛逛？” “嗯可以，去哪里？” “我查好了发短信给你。” ◎作者有话说： 高考填志愿肯定没这么简单随便，这里只是因为清司和清司家庭的原因，纯属个例。 希望各位高中在读学子不要当真、不要参考，要好好计划自己的未来哦。 第22章 他的漠然（上） 叶家。 “阿珣，我听说成绩出来了……”叶母的声音由远及近，青年才挂断电话，立刻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叶母端着切好的橙子走进来，放在他的鼠标旁，有些碎碎念道：“对门说出成绩了，他们家丫头考了五百多呢，你呢……你上京大肯定没有问题吧，你余叔都跟同事说好了等你录取通知书下来，办桌酒……” 叶母不怎么会用电脑，智能机还是最近几年逐渐学会的；但她识字，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叶珣的电脑屏幕。 刚好是填志愿的界面。 “现在都是这么填志愿啊，之后不用去学校了？真方便啊……”她说，“第一志愿……乔城大学？” 叶珣抿了抿嘴，垂着眼眸去拿橙子：“小琛睡了吗。” “睡着了，”叶母皱起眉，埋怨似的道，“你没有考好吗，怎么要读乔城大学啊，乔城那和京原差了不是一点点，你不是早就决定要去京原读大学吗，到时候就留在京原工作，等小琛读初中你好把他接过去。京原可比卢城好多了啊……”“我知道的。”叶珣无奈道。 “那你怎么还填乔城大学，没考好吗？对门都五百多分，你考了多少啊……” “六百九。” 接下来叶母就会进行重复的、无意义的念叨，而且她天生语带埋怨，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让人听着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叶珣没让她继续说，只飞快地按下回删键，将“乔城大学”删除后，输入了“京原大学”。 他轻声说：“填错了而已，第二志愿想填乔城。” “第二志愿也不应该填乔城啊，真是的，京原还有那么大学可以选……”叶母道，“想去乔城毕业了再去都可以……也不是，乔城有什么好的，京原多好啊……” “我知道。” 叶珣只有简单地回应，叶母便开始心事满怀，总觉得儿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般，站在他身旁半晌没有离开。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要看着自己填完志愿才会放心。 于是叶珣没再多说任何，飞快地在第二志愿那一栏填上另一所学校，第三志愿才落到乔大上。直到他提交，页面显示“填报已完成”，叶母才松了口气似的说：“那你早点休息，毕业了也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嗯，你也是。” 待到叶母出去，替他关上房门，叶珣才蓦地放松下来，仰起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大约没人见过他如此懒怠乏力的时候，可他确实觉得从身到心都太紧绷了，急需做出一些行动让自己好过一点。 —— 所谓的过几天一块出去逛逛，纯属清司临场发挥。事实上在高三学子得到解放的时间点，外界仍然按部就班地运行着，和平常无异。挂断电话后清司拼了命地查询最近卢城的活动，试图找个稍显特殊的活动出来作为他郑重告白的背景板。 可就好像上天都不支持他贸然去告白般，卢城最近冷到连社区运动会都无人开办。 人已经约了，叶珣也同意了，清司不得不硬着头皮，第二天再给叶珣发了条短信。 清司：「等下出来散步？」 叶珣：「嗯」 清司：「在哪儿见？」 叶珣：「你家楼下」 发短信的时候清司并没觉得有什么，就像平常聊天一样自然。可真当叶珣答应后，清司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可能今晚就要告白。在录取通知书拿到手后再开口的原计划，被七七八八的念头搅得一团糟；实际上就算他想今天说出口，也很明白按照自己的胆量，很可能到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含蓄的告白”，清司在出门前偷偷跑进卧室里上网查了一阵子。 关于告白的教程数不胜数，但添加上“含蓄”这一关键词后，大家的答案就变得相对一致。说不出来就发短信、写情书，总之文字表达要比口语表达简单得多。 清司坐在电脑前思忖良久，最后翻出支签字笔，在自己左手的手心里写下一行“我喜欢你”。 ——如果真的说不出来，那就直接亮出手心给叶珣看。 他这么想着，手机嗡嗡地震了震，屏幕上新的短信进来，内容只有一句“到了”。 他紧张不已地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脚步匆忙踩得地板咚咚响地往玄关走了：“我出去散步了……” 夏夜晚风凉爽，清司一下楼便能看见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酷有些帅正在等他的叶珣。对方从高考前开始就没再剪过头发，刘海已然快遮到眼睛。 “……吃过饭了吗。”清司道。 “吃过了，你呢。” “吃过了。” 无意义地对话进行了一轮，两个人默契十足地调转脚步，顺着平时他们去学校的那条路优哉游哉地行走。叶珣几乎默认他会想吃冰激凌似的，领着他很快走到常去的那家麦当劳甜品站。一路上除了见面时的招呼外，就只在买冰激凌的时候清司开过口。 虽说平常他们也话不多，可安静到这个份上还是有点诡异。 叶珣忽地说：“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诶。”清司说，“怎么这么问……” “看你不怎么说话。” “……”清司尴尬地挪开视线，假装专心吃冰激凌，“你不也没说话……”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掌翻了翻，手心那行“我喜欢你”顿时映入视野里，几乎让他觉得刺眼。 想好了今天就要告诉叶珣自己的心怀不轨，可真的见到他、走在他身边后，清司连开场白都想不出来，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自然地把这四个字说出来。 太难了，告白太难了。 尤其是想到告白就一定会想到结果，这是道对错单选的题，没有折中的可能。也许他会因为这场告白而彻底失去和叶珣相处的机会，怎么想都像是在赌博。 可清司想说。 身体里有难以言喻的冲动，在催促他说出来，别抱着侥幸在叶珣身边扮演好朋友。 两个念头在脑子里吵得不相上下，分不出高低；在清司身上的直观体现，就是他无法像平常那样随意地和叶珣聊起来。 “我确定会去京大了。”叶珣像在找话题，“虽然今年的考试明显比去年简单很多，但六百多分肯定够了。” 何止是六百多分，是接近七百分。 “这倒是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百分之百上京。”清司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过这和去年的考试难度有关系吗？” “嗯，有。” “什么关系……” 叶珣斜眼看了看他，两人目光对上一瞬就分开，继续在行人不多的夜路上散步：“……去年的分数线，只是参考而已；最后录取与否，参考因素很多，地区，排名，考试难度……不到提档线出来，都只能估计个大概。” “……” 清司的心蓦地沉了沉，强烈的下坠感袭来。 他身旁的叶珣似乎对此无所察觉，继续解释道：“今年肯定会比去年高出不少，分数线。” 嘴里原本奶香浓郁的冰激凌，忽然间失去了甜味，只剩下冰冷。清司低声道：“所以我可能考不上京大。” “……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好。”叶珣说，“乔大也很好，还离卢城近一点。” “那提档线什么时候会出来……” “还有几天吧。” 清司倏地住了嘴，一口一口机械地吃着冰激凌。即便他垂头看着地面，余光里也能瞥见叶珣小指上的尾戒；只是此时此刻，它不再让清司觉得甜蜜，反而还很嘲弄。 他确实是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和叶珣熟络到只差一句告白，也以为努力过一年多就能考上全国前十的高等学府。 那么多人为了高考拼尽全力，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上京大呢。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和叶珣一起在度过接下来的四年呢。 清司听得出来，叶珣的话明明白白在提醒他：不要抱那么大的希望，能上乔城也不错。 而叶珣说这些话时的面容，淡然冷漠得一如往常——他根本不在意清司是否能上京大。 “要是你被乔大录取了，假期我会来找你的。”叶珣淡淡道，“乔城也算很值得一去的城市。” 手心里的字正在嘲笑清司是个笨蛋。 他越看越觉得胸闷，最后索性用手掌完全包裹住冰激凌的杯子，眼不见为净地躲开它。 叶珣说：“……现在也只是我的推测，你努力过了，会有回报的。” “……不说了，”清司说，“我不想听了。” 叶珣愣了愣，迅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不是说你肯定考不上的意思。” “那你就是这个意思。”清司道。 情绪上来得太猛烈，不客气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拦都拦不住。他的口吻、态度让自己都觉得陌生，像个不讲道理的傻子。 “我真的不是。”叶珣解释道，“我是想说……难得我们合拍，就算不在一所大学，以后还是可以经常……联络。” ——联络什么啊。以后像网友一样祝福你在大学遇到心仪的人吗？看你带女朋友过来探望我吗？ 完蛋，丧气的话根本控制不住。再说下去他一定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清司忽地抬起头，快步朝前走：“困了，我先回去了。” “清司……” “再说吧，”清司只留下这么一句，“等确定了再说吧，拜拜。” 他径直往自家走去，没有回头，却不知怎的能感觉到叶珣错愕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你什么也没说错，是我莫名其妙”，清司默默在心里道。 ◎作者有话说： 被编辑连哄带骗的上架了，本来预定好叶珣篇才上架的……我有罪orz 这两天可能不会零点更新，作为赔罪那就……明天也双更好了ovo 第23章 他的漠然（下） 水哗啦啦地冲出来，打在清司的手心里，溅出大片的水花。镜子下方被覆上一层水雾，很快便凝结成水珠地往下滑，在镜面上拖出一条条水痕。 该死的签字笔轻易根本洗不掉，清司反复地搓揉着手心里的字，看着笔画圆滑的“我喜欢你”边沿开始毛躁，开始斑驳脱落。 那画面显得有些悲戚，仿佛他和叶珣的连结也在重复的动作间变淡。 清司佝着腰在洗手池前洗手，外面姐姐催促过两次让他快点把厕所让出来；可他仍没能洗干净手心里的字，并且在清洗过程中越来越焦躁难捱。 暗恋太惨了。 因为对方的一点举措而狂喜，也因为一点颓势而苦痛。 情绪被完全捆绑，而线头系在叶珣身上，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用力搓揉手心时，清司想起看到成绩时沾沾自喜的自己，那一刻心跳加速、迫不及待想要告白的心情他还能完全回忆起来，于是现在更觉得羞耻难当。 喜欢上一个人而尝到的甜头很多，尝到的苦涩也同样多。 也许这种心被各种情绪胀满的感觉就是恋爱感情，清司不知道他人如何看待暗恋，是否和自己的感觉一致。 他只觉得好累。 手心被洗得红肿破皮，另一手也抬得太久而发酸；清司紧抿着嘴，在姐姐忍无可忍地拍响门板时，拧上了水龙头。 —— 那之后，清司爆睡了四天。 四天里他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在床上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被尿意憋醒了就去上厕所，回房间喝口水又能继续睡，连续醒着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小时。最后是佟星夜怕他直接睡死过去，硬生生把他从床上弄起来，拖到客厅去吃饭，才将清司的爆睡中断。 “诶我真的搞不懂你，考了那么好的成绩，怎么还心情不好……”佟星夜将热好的剩菜端到他面前，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弟弟，“是不是跟那个男生有关？” 佟母刚好跟她的小姐妹出去旅游，佟父又在出差，家里只剩姐弟两人。 清司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原本就不怎么健壮的体格现下变得病弱，脸色苍白不说，颧骨下隐约有些凹陷。四天里他除了偶尔喝口水，吃几口面包蛋糕，就没好好吃过饭，不瘦才有问题。 他拿起勺子，精神恹恹地把食物送进自己嘴里，也不想回答姐姐的提问。 佟星夜又道：“到底怎么了，上次看你这么不高兴，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没事。”清司含糊不清道，“没事做就睡觉了……” “你骗谁呢，我可是你亲姐。”佟星夜没好气地说，“到底怎么了，不说我以后都不管你了哦？” “……” 几口饭下去，饱腹感便冒了上来。清司长长地呼气，像是被吃饭累到了似的，垂着脑袋说：“我可能考不上京大。” “为什么，不是过了去年的线吗？” “……今年没有去年难，所以分数线肯定会高很多。”清司说，“他说的，他也觉得我考不上，还安慰我乔大也很好。” “考去乔大也没什么，都是好学校。” “那就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清司越说越小声，到句末时佟星夜几乎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可只要稍稍联系一下上文，答案就很明朗。 “呐清司，还没出结果之前，谁也不能断定你没有考上啊；而且，就算你去了乔大，异地恋现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修成正果的人也不少……干嘛这么着急失落。” “……” “不是我打击你，你也不确定对方的性向，就算你们在一块念大学，也不代表你们能有发展。”佟星夜认真道，“就像现在根据历年的情况判断，你不一定能上京大，这些事都是没有定数的。……要不然你等提档线公布，真的没有被京大提档，你再失落好了。” 清司又不做声了。 佟星夜叹着气，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罐苹果汁出来，贴心地打开后递到他手边：“我觉得这种事，真的讲缘分。你们要合适，就算不在一所大学，以后也总会再见面，甚至顺利在一起；要是就差了那么点缘分，你怎么努力最后都会错开的。” 这话刚刚好，戳在清司的心口。 一直以来他都有些盲目地相信，努力会有回报——因为叶珣老这么说。可现实里多的是努力了也得不到对等的回报，太多事根本不讲道理。 “而且，你多少也能看得出来吧，对方对你有没有想法。”佟星夜喝着苹果汁，继续说，“知道你可能去不了京大，他有什么反应？” 清司低声道：“没有反应。” “啊？” “……就是没有反应。”清司皱起眉，可怜兮兮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和平时一样，就是好心提醒我可能考不上而已。” “诶……” 那可是叶珣，就是天塌下来恐怕也不会露出任何讶异的家伙。就像佟星夜说的，但凡清司能从对方的口吻里、表情里，读出一点点惋惜，他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可他所看到的，只有一如往常的叶珣。 他不会为清司考不上京大而失落，更不在意未来四年是否能和清司见面。 非要说的话，叶珣“温柔”的安慰，反而让他恼怒。 “……总之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等结果就好了，不用着急。” 清司解决心情不好的唯一方式，就是爆睡。小事睡一天，大事睡三天，心情总会好起来。可这次，爆睡也失去了效用，被姐姐从床上弄起来后他依然觉得胸口里有团郁结着的难受，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驱散。他没再继续睡下去，像被姐姐话稍微点拨透了些，但还是闷在房间里一部接一部地看老电影，不到饭点绝不出现在客厅。 而这期间，叶珣没有联络他，他更不会联络叶珣。 在种闹矛盾也不专程解决的架势，在男生和男生之间非常常见。大家更愿意过自己的生活，等到哪天外力推动下不得不相互之间说句话，然后矛盾便会自然而然地消失，相当方便。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沉甸甸的郁闷中，七月到了。 佟星夜批发了两箱冰淇淋回来放在冰柜里，成了清司最好的慰藉。他一想到叶珣就难受，一难受就吃冰激凌，期间不知道因为吃太多而拉了多少次肚子。 他就像刻意逃避似的，从填完志愿后再没打开过相关的网页，甚至没有去查过提档线是否已经公示。 不知何时会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就是清司最后赌的一场牌局。 可叶珣还是叶珣，总会在清司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那时候清司正在晒衣服（不幸抽签抽中），就站在阳台上，被外面的蝉鸣和燥热闹得心烦意乱。 他把口袋里震动着的手机拿出来时，叶珣的名字简直要灼伤他的眼睛。 良久后他才接通，倚着栏杆看向深邃夜空中挂着的月亮：“……嗯？” “……在干什么。” “晒衣服。” “……没去查提档么？” “没。” 叶珣这通电话的目的，在短短几句对白里呼之欲出。清司在心里默念着“别说了”，却无法控制自己将电话挂断。电话那头稍稍沉默了一阵，在他们双双感到尴尬前，叶珣用他一贯低沉的嗓音道：“京大的提档线，581分。” “……”他刚刚好在线下。 “八月份全班一起聚餐，班主任也会去……” “……我不会，”清司道，“我不想去。” “……你在生气？”叶珣问道，“我那么说只是觉得……期望太高到时候会很难受。”“没有。”清司飞速否认，“你说的是实情，现在也证明了你的话是对的。” 叶珣总是对的。 叶珣带着他的绝对理性、无喜无悲，能将所有的事情计算得滴水不漏，判断无限趋近正确。 也正如他刚才说的，清司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做足了心理准备，听见自己刚刚好不会被京大录取的时候，他竟然也没觉得多难过，反而有种答案终于揭晓的释然。 —— 喜欢上叶珣并不是哪一瞬间发生的事，可在喜欢上叶珣之后，清司有过不计其数冲动的瞬间。 他曾冲动地擅自去听叶珣的耳机里放的什么歌，冲动地去触碰对方的睫毛……冲动地想要告白，甚至在手心里写下那行苍白无力的“我喜欢你”。他甚至曾被强烈的、想和叶珣一直在一起的冲动蒙住了眼睛，抱着零星的希望认为叶珣也许哪一天就想不开地喜欢同性了。 他明明知道叶珣直得不能再直，甚至现在心里还住着某个女孩。 而在这通电话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蹿上心头，来势汹汹，不容抑制。 暗恋太累了，他又太懒。 所以他不想再喜欢叶珣了。 —— “至少你肯定会被乔大录取。”叶珣这么说道，“你已经考得很好了。” 清司仰头望着天，长长地叹息：“呼——其实我完全无所谓，在哪里读大学，所以你也不用安慰我啦。” “……” “我是说，我本来就不爱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清司说，“就像上次和关一鸣他们聚会，我真的不合群，就算在那里也很多余。” “你是怪我那天……把你一个人放在那里？” “不是啊，就是觉得很没必要……我是说，没必要往不适合自己的地方钻。” 叶珣没有回答他这句充满自我厌恶的话，反而道：“明天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庆祝你考上京大吗？”清司眨眨发涩的眼，“不了，比起和别人一起吃饭、看电影，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是有话……”“我觉得我们其实不是一路人，一块儿出去也经常无话可说。”清司自顾自地往下说，像是没听见叶珣的话，“恭喜你成功上京，不过对你来讲这些事都很理所应当吧，你那么会念书……以后就别找我出去了，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散步，我只喜欢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天生的。” 电话那头的叶珣顿了顿才道：“……是不要再联络的意思？” ——是不要再喜欢你的意思。 清司点点头，又蓦地察觉叶珣根本就不在他面前，再轻声说：“差不多吧，挂了，拜拜。” ◎作者有话说： 你们要相信我，真的一点都不虐，看到叶珣篇你们再回头，这里全是糖，真的 第24章 他的阴差阳错 佟星夜正坐在电脑前，戴着无边框的眼镜，盘着腿一个键一个键地敲字。舒缓的音乐为她营造着气氛，她正写得投入时，房间忽然毫无预兆地被打开，穿着一身家居服的弟弟垂着脑袋走进来。 “……干嘛，都不敲门。”佟星夜埋怨道。 但弟弟一言不发，径直走过她身后，往书桌旁紧挨着的床上一躺。床垫吱呀地响了响，佟星夜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挪向床那边，只看到他头埋在枕头里装尸体。 她稍稍看了会儿，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工作中。 音乐声和敲击键盘时清脆的响声交缠在一起，佟星夜旁若无人地写着她的小说，仿佛弟弟根本就没进来。 比起父母，大四岁的姐姐对清司而言是更亲密的亲人。就像喜欢叶珣的事情，他不会隐瞒姐姐，从小遇到什么困难挫折，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问姐姐怎么办。 而现在，清司刚挂断叶珣的电话，在姐姐的床上不言不语地躺了许久，才闷声说：“姐……” “嗯？想说话了？”佟星夜一边应着声，一边敲完手头的那句话，在输入句号后手终于离开了键盘。她端起水杯，转动椅子面向自己的床，等候着清司接下来的话。 清司也不抬头，继续闷在枕头里说：“我不要喜欢他了……” “就因为没考上京大？”佟星夜说，“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勉强自己，大不了四年后你再过去找他。” “也不是……”清司小声道，“就是觉得喜欢他很累，不想这么累……他本来就喜欢女孩子，我又不是女孩子。” “哦？撒娇哦？”姐姐忍不住笑起来，伸手过去按在清司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也不支持你喜欢男生，虽然爸妈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对方的家长、你们的朋友……还有数不清的陌生人，你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看待你们，很辛苦的，比你现在还要辛苦。” “没有撒娇……” 闻言佟星夜揉得更起劲了：“还没撒娇呢？我还不知道你……清司，他不喜欢你，那就证明他不是你对的那个人；但你总会遇到对的那一个，所以没关系的。不想喜欢了就不喜欢了，我们清司长得这么帅，哪会没有人喜欢？” 其实就算和姐姐说这些难受，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清司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想要有人安慰，想要有人告诉他“你不要放弃”，以拯救他心里那点堪堪熄灭的火苗。可姐姐没有那么说，她永远站在清司这边，只会告诉他累了就算了。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会想躺在舒适圈里一动不动就仿佛天性本能。 清司更不例外。 这晚他在姐姐旁边，听着姐姐写作时放的伤感情歌，待到快要睡着才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喜欢叶珣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像习惯一样的东西，他在昏昏沉沉睡过一夜后，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看手机有没有未读短信、未接来电，可手机的通知栏里只有APP的推送。他又不死心地点进和叶珣的短信框，历史消息停在那条“你家楼下”再没有更新。 想要养成一个习惯很难，想要改掉一个习惯更难。 最初的几天不管做什么，只要脑袋稍稍放空，叶珣就会跑进脑袋里。他总觉得叶珣会发短信过来，或者打过来，再说点什么。而这些心思，无疑在说明他的动摇——对于不要喜欢叶珣这件事，在冲动过后，他仍然犹犹豫豫难以说服自己。 或者说理性很难轻易地碾过感性，这点他和叶珣截然相反。 也正因为他们的截然相反，叶珣没有打过来，也没有再联络过清司，表示他完全同意不要再来往。 时间过得越久，清司就越平静，他成天闷在房间里看书看电影，疯狂地找那些足够好的作品好让自己投入，腾不出心思来想起叶珣这个人。至于他的档案最后会不会被乔大提走，他什么时候才接到录取通知书……他完全不在意。 七月即将过完的时候，清司终于把叶珣的号码、连同那些短信一并删掉，再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高一那年的夏天，他在麦当劳甜品站的窗口前第一次和叶珣说话；高三这年的夏天，他在阳台上和叶珣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他的心潮澎湃，他的忐忑不安，他又甜又涩的暗恋，都死在了这个夏天。 —— 蝉鸣喧嚣的八月下旬，佟父刚从外省出差回来。 那时清司正瘫在沙发上看小说，佟母和姐姐在厨房忙活着。家里门一打开，佟父的声音便冒了出来：“我回来了！” “爸……” 清司懒洋洋地喊了声，接着姐姐探出头，也跟着喊：“爸你回来啦？马上可以吃饭了。” “呼——”佟父叹着气，将行李箱和手里的包都放在鞋柜上，“累死了，再也不想出差了。” 香喷喷的饭菜被一道道端上桌，清司乖巧地起身去洗手，还没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妈妈问了声：“这什么快递啊，要拆吗？” “哦，放在社区那边有一阵了，我路过的时候顺手拿回来了。”佟父说，“是弟弟的。” “我看看……” 清司愣了愣，擦着手走回客厅，想问是什么快递。谁知道佟星夜抢先一步，拿起快递看了看，兴奋道：“是录取通知书啊！！清司的通知书！！” “……”清司无声叹了口气，“哦，那放着吧。” “是京原大学发过来的！”佟星夜道，“你考上了啊，你没看到通知吗……” “我没查……”他诧异地睁大了眼，脚步倏地加快，一下窜到姐姐面前，抢过快递袋飞快撕开。里面只有一张通知书和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印着校徽和“京原大学”四个字。 佟父：“京原大学哇，不错不错……” 佟母：“诶，弟弟考上了？不是说分数不够吗？” 佟星夜：“分数是肯定不够，可能是因为专业吧，有的专业分低，或者录不满，会适当放宽条件什么的……清司报的什么专业来着？哦对，新开的美学专业，那肯定是因为没人报吧，走运哦。” 家人议论起来，各个脸上都带着惊喜，只有清司茫然地看着通知书，半晌没有动作。 快递是八月初到的，最近家里都没人网购，清司又从来不看陌生号码发来的推送短信，如果不是佟父的顺手，这张通知书不知道会在社区服务站里摆到什么时候。 回过神来的时候，清司的眼睛涩得厉害。他掉头就往自己房间走，将爸妈那句“先吃饭”抛诸脑后。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明明姐姐说过好几次，不用着急，等事情有了定论再做决定。可他太急了，急着和叶珣表白，接着让自己从暗恋的辛苦里抽身，以至于这张姗姗来迟的录取通知书，没带给他任何喜悦。 他钻进房间，迫不及待地点开查询网站；里面显示的内容和他拿到的通知书没有任何矛盾，他确实被京原大学录取了。 ——告诉叶珣？ ——告诉他自己考上了，可以一起上京。 ——告诉他，那天的话让他撤回？ 清司拿着手机，手心在疯狂冒汗。想说的话如山洪海啸般齐齐涌上来，在他点进通讯录整列翻下来都没有看到叶珣的名字时又消退。 ……半个月之前，他把叶珣的号码删掉了。 就算他没有删，现在打过去应该说什么呢。他有立场兴高采烈地告诉叶珣，自己考上京大了吗？他没有。 擅自喜欢上的是他，擅自决定不要继续喜欢的是他，自顾自说别再联络的还是他。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好的坏的都由着他的心意来。 更何况人生不如意，十中有九才是常态。 清司怔在那里，被随手放在桌上的录取通知书显得嘲弄至极。 就在这时，佟星夜敲了敲门走进来：“清司……？” 她一看见清司拿着手机站在书桌旁发愣的样子，就差不多明白弟弟现在在想什么。她带上门，轻声说：“想告诉他就告诉他，不用勉强自己啊，考上了未来四年就能在一起了，他也不是一定不会喜欢上你。” “……不了。” “嗯？” 清司放下手机，垂着眼说：“算了，总觉得没有立场再和他说什么了。”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死寂，和平时懒散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好像被抽离了大半的灵魂，同时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欲坠，随时会倒下。 佟星夜无奈地叹气，走过去一下子搂住自己的弟弟，抬起手揉他松软的头发：“好啦好啦，顺其自然吧……” —— 开学的时候是佟星夜送他去的学校，仔仔细细陪他办完了入学手续，安置好宿舍才离开。 京原大学比他想象中得更大，要将整个学校各个学部走完，至少得花上两个小时。这也就意味着，即便他没事就在学校里遛弯，也不见得会再遇到叶珣。事实上也是，开学两个月，清司和其他学生一样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却从没在学校里看见过和叶珣相似的背影。 更好笑的是，曾经天天待在一块儿的叶珣，现在大概根本不知道他就在京大。 正如姐姐所猜测的，美学专业根本就招不到学生，这一年敢报京大美学的学生全员录取，他们班上甚至还有五百二十分的同学，就是预测到这个情况才大胆搏一搏的。即便这样，清司的班上仍然只有二十几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孩，连他在内只有六个男生。 值得庆幸的是，大学比起高中初中，散漫自由了太多，没人在乎清司懒洋洋的模样，也没觉得他不好相处。 班上男生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就顺势答应；班上女生对他很有好感——清司虽然懒，人也清瘦，但就是这类型的男生，很讨女生喜欢。 “……呜哇，点名了没有，点名了没有……”下午最后一节公共课的时候，班上一个特活泼的女生从后门悄悄溜进来，刚好在清司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清司支着下巴打瞌睡，听见动静蓦地睁开眼，小声道：“还没……” 这女生叫林书书，斯文谈不上，但很自来熟，属于清司不太会应付、但不讨厌的那种。林书书拍拍胸口，夸张地吐着气：“还好还好，不小心睡过头了……” 他没回应这句，阖上眼又准备继续睡过去。 谁知道没过几分钟，林书书就用手肘推了推他，小声说：“佟清司，你帮我个忙呗。” “嗯？”清司不得不又看向她，“什么？” “你看后门旁边，那个穿红色格子衫的男的……看到没？” “看到了。” “他在追我！！”林书书低声说着，语气却夸张得不行。 “……？”清司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她。 林书书接着说：“他就是那种，很烦人的，下课就找我吃饭，还去我宿舍楼下蹲我……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你拒绝他就好了。” “我拒绝了啊！他说反正我没有男朋友，他可以一直等我……”林书书道，“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就那种，感觉会很变态的那种……” 清司换了个姿势，终于坐起身，扶着脖子稍微活动了两下：“……嗯，懂一点点。” “所以我想啊，你能不能装一个星期我男朋友？”林书书做贼似的瞟了瞟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放心，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你长得比较帅，他应该会知难而退……这样，你帮我，我给你介绍漂亮女生！或者你喜欢我们班谁，我给你当间谍呀……” “……”清司无奈地笑了笑，“我是GAY。” 林书书愣了愣，惊喜地挑眉道：“那刚好啊，我很多弯男朋友！我还可以给你介绍男朋友！！” 他这样开门见山地说清楚自己的性向，多少是希望林书书知难而退——莫名其妙过来找他伪装男友，清司虽然不喜欢把人往坏了想，可难免会有这种疑虑。 但他完全没想到，林书书的反应会这么自然，就好像同性恋和异性恋并无区别。 “帮帮忙啦，我请你喝奶茶！”林书书双手合十，怪可爱地朝他作揖。 “……我不知道怎么装你的男友。”清司实话实说道。 “等会儿下课，我挽着你去后街的奶茶店，”林书书说，“他绝对会跟着的，就让他看到我有男朋友就好了！” 清司皱着眉，显然不太愿意和女生有过于亲密的接触。 “帮帮忙嘛，我请你喝奶茶？一周份的奶茶？”林书书又道，“被人这样盯着很恐怖的，你就当帮助一下同学？” “……冰激凌可以吗？” “哈？” “一周份的冰激凌可以吗？” #叶珣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25章 他的眼睛 “那家奶茶很有名的，我请。”关一鸣虽然话这么说，可眼睛在四处乱瞟，迎面走过来的女生里要是有长得好看的，就立刻能把他吸引得目不转睛。 他大概知道关一鸣图什么——后街很热闹，是猎艳的好去处。 叶珣挎着包，面无表情地拒绝：“我先回宿舍了。” “别啊叶哥，你陪我去去喝杯奶茶啊，那家店冰激凌也超好吃，不输麦当劳，真的！” 在听见“冰激凌”三个字的时候，叶珣能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路上偶尔有些女生看他的目光直白大胆，他厌烦地皱了皱眉，为了避开和她们的对视而索性转过脸对关一鸣道：“你请？” “我请！” “行。” 叶珣的包跨在左边，他正习惯性地抬手扯着背带，小指上的尾戒在日光中闪烁着微光。这点细节被盯着女生一直看到头扭过去再扭回来的关一鸣注意到了：“叶哥你这个戒指，看久了还挺好看的。” “嗯。” “……你到底喜欢的是哪个啊，”关一鸣不止打探过一次，叶珣从不回答，他却乐此不疲，“高考结束你戴了，那肯定是我们学校的……我们班的？隔壁班的？不会是文娜吧？现在在京大吗？” 叶珣瞥了一眼尾戒，不自在地将手放下来，插进口袋里。 “透露一点嘛。” “不在京大。”叶珣说，“去乔大了。” “异地恋？” “没在一起。” 何止是没有在一起，是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不被提及的时候还好，叶珣常常会在想起那个人时，刻意地找别的事情做，用自己长时间锻炼出来的理性制服自己躁动郁结的感情。但被关一鸣碎嘴一句句问起来，就算是他，也难免觉得胸口发闷。 “喜欢”所带给叶珣的，只有不断揣测的苦闷，和断开联系后的痛。 “你告白了吗？你肯定没有吧，你要是告白，应该没有女生会拒绝你……”“往哪边走？”为了阻止关一鸣继续说下去，叶珣冷着脸转移话题。 好在关一鸣神经很粗，不是个什么细腻的家伙，在听见这话之后连忙指了指方向，又开始谈论女孩：“叶哥你们班那个周泉，有男朋友吗……她好可爱。” “不知道。” “哎那你知道文娜和张科也在京大吗，文娜在文学院呢。” “不知道。” “张科真是很喜欢文娜哎，就那天晚上我们在别墅里嗨的时候，你不是送佟清司上楼去了吗，张科就跟文娜表白了，文娜直接拒绝……哦说起来，佟清司读的哪里啊？” 叶珣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脖颈上挂着的耳机塞进耳朵里。 正是晚饭点，后街熙熙攘攘，热闹得不行。关一鸣领着路，很快把叶珣领到了一家列着长长队伍的奶茶店门前。知道叶珣不想听他叨叨，关一鸣也不自找没趣，一边看着周围有没有漂亮妹妹可以搭讪，一边用手机和班上其他的男生约周末和哪个学校的女声联谊。 他成绩很差，就是给京大捐一座图书馆恐怕也进不来；但关一鸣又想远离老家，好说歹说才让父母把自己自费塞进了京大下属的三本院校。三年同桌下来，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熟人感情，叶珣并不烦他，所以关一鸣也敢有事没事地找他出来吃饭。 唯独一点，让叶珣很不喜欢——他总是会提起佟清司。 他们俩站在队列里，叶珣垂着头听歌，耳机放着Ribbon的老专辑，在一曲结束后跳转到了某首他很喜欢的日摇上。 人们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给歌曲、歌词，赋予上特殊的意义，失恋的时候就觉得全世界的情歌都在唱自己。这点叶珣也不能免俗，耳机里放的是那天在地铁上，他和另一个人分享着耳机时听的歌；也就是那天，有人懒洋洋地将一枚戒指递到他面前，说是回礼。 叶珣能做到永远面无表情，却做不到在想起这些时保持心跳平稳。 忽地，队列最前面已经买到奶茶的一男一女挽着手折返，就从叶珣身边经过。 “唔……”男生本来侧着头在看什么，因而倏地撞上了叶珣的肩膀，“抱歉……” 一声低低的、懒懒的道歉，骤然拨开了耳机里的旋律，清清楚楚地传进叶珣的脑子里。他称得上慌乱地抬起头，紧接着便看见一双诧异的眼。 这双眼叶珣相当熟悉，甚至就连自己映在那双眼里的模样他都很熟悉。 他的眼眸乌黑，虽然总喜欢半阖着眼，却丝毫不妨碍这双眼的漂亮。 比起几个月前，他显然瘦了，但五官却在这点时间里伸展开了些，让他的长相在清秀之外，又多了点韵味。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像长期缺觉似的精神恹恹，即便惊讶也显得很淡。 在叶珣开口说话前，关一鸣先惊呼出声：“佟清司？？？” “呃……”他说着，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叶珣脸上挪开，看向关一鸣，“嗯，好久不见。” “你在京大？”关一鸣仍在吃惊，甚至看向叶珣，“诶叶哥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他三个月前就被清司从“知道”里剔除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朋友？”旁边不知名的女性如此问道。 清司点了点头：“嗯，高中同学。” 叶珣抿着嘴，喉咙一阵阵发紧，半晌才问出口：“……女朋友？” “……”清司手里端着冰激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这时候垂头吃了一口，“……嗯。” 不知情况的关一鸣还在大大咧咧地说：“诶——你好快！” “……还行吧。”清司淡淡地说着，没再看向叶珣，“先走了，拜拜。” —— 清司从他身边走过的瞬间，他脑子里计算了成百上千的做法与相应的结果。 理性使然，叶珣总会习惯于去计较得失，选择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哪怕是在最不讲道理的感情里。 他想伸手拉住清司，想多说几句，哪怕问问他在哪个系也好。 可他没来得及做。 在得出最有利的做法之前，清司已经和他的女友挽着手臂离开了。 —— 第一次注意到清司，是在学校体育馆的器材室。 那应该是高一的体育课，他被老师使唤把球拍放回器材室，刚推开门就看见坐在软垫上靠着墙，垂头睡着的清司。外面夕阳渐沉，橙黄的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将空气中的浮尘与清司的侧脸照亮。 要说的话，那实在是个漂亮的画面，漂亮到让人不忍心吵醒他。 清秀而懒散的少年睡得相当随意，一只腿伸着，一只腿躬着，手就那么随意地搭在大腿上。叶珣也不知为何，自己会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几乎称得上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将球拍挂回原处。 他很快便能想起这位同学的日常表现——到教室就开始睡觉，不是趴着，就是支着下巴；几乎不说话，也从来不参与课后打球，体育课不是请假，就是在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消失。原来是躲在器材室睡觉。 他的任务已经达成，但在转身要离开时，叶珣忽地在清司面前停住了脚步。 对方睡得很沉，丝毫没察觉到面前有人。 为什么他能这么随性。 即便从来没有说过话，没有对上过目光，叶珣也能感受到眼前这人有多么随心所欲。丝毫不在意成绩，也不在意有没有朋友，哪怕在器材室这种地方都能熟睡。 仿佛他的人生就只是他自己的东西，不需要任何人的指摘与评价。 ——他竟然有点羡慕。 那天的末尾，叶珣也没有叫醒他，只是在下课铃响之前有些仓皇地离开了。 没过几天，在班上男生一块打篮球的时候，有人不知怎么的聊起了佟清司这个。 “……他也没故意不理人吧，他就那样，初中就那样。”某个同学这么说道。 后来回想起来，叶珣还有点感谢关一鸣这个八卦得有点八婆的同桌，是关一鸣接了这话，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啊你们初中一个班？” “没，一个学校！” “几中啊？” “七中！”那个男生道，“你是认识隔壁班那个李子柯吗？他俩一个班的！” 叶珣在旁边听着，认真运球，趁他们闲聊分神时抢下篮板，飞快跑到三分线外宣告换方。但他们聊得很起劲儿，并没因为这点而中止话题。 关一鸣又问：“啊李子柯，认识！” “李子柯住我楼上！”那男生接着说，“我听李子柯说，佟清司这个人很怪，不爱跟人说话，谁都不理，但毕业的时候写同学录，他密密麻麻能填的空全填上了……” “哈哈哈同学录……” 只是不想说话，和想写同学录而已吧。叶珣在心里接了一句。 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这才符合他所看到的佟清司，对待所有的事情都只随自己的心意，不管别人怎么觉得。 大家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时，叶珣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器材室的景致，心跳竟快得有些离谱，有什么正催促他——再多了解佟清司一点，再多一点。 这是叶珣所看到的佟清司，和其他人不太相同的，随性懒散却令他忍不住羡慕的佟清司。 ◎作者有话说： 叶老师的心事，揭开帷幕！ 第26章 他的喜恶 “就这一张……”男生抖了抖手里的A4纸，唰唰地响了声，“你要这个干嘛啊，其实我感觉你直接丢给他一张，他都会乖乖给你填上……”“谢了。”叶珣没让对方把话说完，接下纸张后，转手将一罐可乐塞进了对方怀里，“请你喝。” “喔！Thank　you——” 趁着对方沉浸在得到可乐的小快乐里，叶珣飞快地走了。 他拿到的是张同学录的复印件——是清司初中毕业时写给同学的，他再托人找到某个和清司同班的家伙，去替他索要来的。 一时冲动而在器材室里多逗留了几分钟，其实并不算什么。像这样深思熟虑，甚至好好策划过后再做出来的事情，往往更能说明问题。叶珣分析不出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在“想了解他”这一冲动萌发的时间节点上，去若无其事地搭话、闲聊，一点点从对话里捕捉对方的生活习性实在太慢；而他人嘴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古怪同学录，反倒成了最方便的道具。 老实说这并不应该，就像在窥探他人隐私一般。 清司的座位只和他隔了一行，外加一条走道。 同桌呼呼大睡的语文课上，叶珣大胆地将那张复印件插在书页里，像在认真听课似的看它。生日在冬天，一月二十日；最喜欢干的事，睡觉；喜欢的电影，《低俗小说》，后面还打着括号添上了一句“昆汀的电影都很喜欢”……叶珣一条条看下来，仿佛能跟随他的笔迹猜出他写这些时候的模样。 讲台上老师说“看下一页”时，叶珣终于抬起头，跟着班里哗哗地翻书声，将复印件调转了一页。 他刚好看见清司的背影。 那人伏在桌面上，蓬松柔软的头发在自然光下呈现出深褐色，白皙的后颈和略略凸显的颈椎，叶珣都看得很清楚。以他的角度来分析的话，佟清司那么不合群，也许不止是因为他不爱理人。 他身上的氛围，和周边其他的人差太远了。就好像是出现在北极的企鹅，因为同样是极地而很容易被人忽略掉它本该存在于南极；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环境更好的学校，结识更聪明、更有涵养的朋友。 没错，叶珣一直觉得周围的人都很笨，很傻，很难沟通。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反正班上的人总能划分成两片，不会读书的傻子，和只会读书的傻子。 而清司不在任何一处，他也同样。 按照统计常用的手段，极少数的、尚未能定义的，通常会被划分到一块，标上“其他”。 叶珣知道自己在忍不住地注意清司，那张复印件被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之后，内容他几乎全数背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和清司说过一句话。 说是没有机会说话，倒不如说是没有交谈的契机。清司不爱说话，叶珣也不爱说话，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甚至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两米；可他们没什么可以说的，和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直到高一结束后的那个盛夏。 他刚替家人去居委会办理了些东西，转头便看见清司耷拉着肩膀，穿着拖鞋懒洋洋地经过。阳光下清司白得发光，那副随时要被晒得融化的模样，看得叶珣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他几乎不理解班上那些人为什么会觉得清司讨厌，在他看来，这个人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可爱。 于是那天，隔着五米左右的安全距离，叶珣悄悄地跟在清司身后。 一开始他的尾行没有任何目的，像是无意识的行径；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跟过清司一整条街，且一点也没有想转身离去的意思。对方在经过麦当劳门口的甜品站门口时忽地停住脚，也并没靠近售货窗，只是停在那里抬头看上面的商品广告。 “喜欢刨冰、冰激凌、冰棍，甜食”。 叶珣记得的，他在“最喜欢的食物”那一栏，写了这么一串。 那现在他为什么不去买呢？在犹豫买什么？还是没有带钱出门？或者有什么其他原因？无论哪种原因，都很符合他心目中的清司。叶珣这么想着，稍稍走近了些，试图看清楚广告上的字句。 除了新品的图片，就只剩下一句特别显眼的“第二杯半价”。 ——后来再去回想的时候，叶珣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经过了怎样的思考，才得出要和清司搭话的结论。冲动这种东西往往都是在已经做出什么过后，当事人才能意识到那是冲动。 总之在清司犹犹豫豫地站了五分钟左右后，叶珣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要一起买。” 对方同意的时候，叶珣内心的狂喜化为一声声过重的心跳声。 聪明如叶珣，在自己面对清司时的反常直接映射成生理性的表现时，刹那间便读懂了自己的心情——他喜欢佟清司。是那种喜欢暂且不论，但他想靠近对方、想了解对方的心情是真实存在的。 那天的末尾他寻了个由头和清司同路而行，成功交换了号码，甚至知道了对方的住址。 暑假剩余的时间变得漫长起来，他不想突兀地邀约（也怕清司觉得反感），只能默默等着新学期开始。他在每个休息的空档里都会想起站在广告牌下犹豫不决的清司，每每想起来，他便会拿出手机看自己存下的那串号码。 —— 高二开学的那天早上，叶珣六点就醒了。 醒来的前一秒他还在做着已然记不起细节的梦，可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备忘提醒“开学日”，他倏地想起清司的脸。大半个暑假他都淡然地等了过来，偏偏到即将见面的早晨，叶珣忽然觉得好难捱。 如果清司能准时到校的话，那么他们还有两个小时就能见面。 可就连这两个小时，都好难捱。 于是叶珣索性起床，和平时一样轻手轻脚地洗漱换衣服，临出门时被刚打算起来做早饭的妈妈发现。 “……起这么早？”叶母打着呵欠道，“这才六点多，吃了早饭再出去。” “不吃了，我出去吃。”他在玄关穿鞋，淡淡道，“走了。” “……出去吃多浪费钱啊，干嘛不在家里吃，阿珣你……”“嘭。” 事实上大早出去要做什么，叶珣完全没有想好；他只是很想快点见到清司，且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这种冲动越来越猛烈。 叶珣天生冷感，后来阴差阳错地开始研究期货交易后，他便有意识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压下去，不想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可一切都在那天的器材室里发生了无法预测的改变。 叶珣顺着记忆往那条路走，没过多久便经过了清司家的楼下。清晨六七点的空气带着湿润与凉爽，初升的太阳光线温和，他在清司家楼下驻足了片刻，像心虚怕被发现似的又往更深处走。 走过一长段之后他又折返。再折返。再折返。 可生活远远没有小说电影那样的戏剧性，没有天降的偶然，也没有突袭的好运。那天早晨的叶珣，在临近八点时最后一次途径清司家楼下，不得不往学校去了。他并未“偶遇”同样要去上学的清司，甚至不知道清司是已经去学校了，还是今天也睡过了头，正在家里匆忙的洗漱。 带着略略失落，叶珣回了学校。 往后一阵，叶珣偶尔在学校的小卖部能和清司说上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对方永远是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说话声音偏低，带着细微的沙哑，却格外地悦耳。清司如同他所想的，从来没有刻意地疏远其他人，也并不是想装酷或者耍帅的不理人——叶珣看得出来，多数时候他的不回应，都是因为没睡醒，脑子转得慢而已。 他们的关系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近了起来，他没去打球的时候清司会顺嘴问问要不要去甜品站凑个单。叶珣欣然接受，和他一人一次地买单。 轮流买单可比AA制要好的多，次数多了就总会有下一次相邀的借口。 冬天的时候叶珣又连着起过一周的早床，无比想和清司偶遇。只有那样才能不突兀地相邀一起上下课，让相处的时间变得更多。但他一直没能如愿，关系便也就停留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凑单之交上，再没了进展。 如果清司是女生，或者他是女生，一切也许会有更便捷的做法。 他直接去告白，或者直接展露出亲近的意图；对方若是同样有意向，便默契地顶着“交往”做前提，自然开始更多的接触。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都是男的。 叶珣便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潜藏在心里的喜欢一旦显露，就会把懒洋洋的清司吓退。 这种不安的试探与揣测，还有找不到方法更进一步的焦躁，在不断地啃咬叶珣的神经。说起来并不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无门的难受，但它狠就狠在时刻发作，发作起来让叶珣觉得心痒想挠，又不得其法。 直到那节冬日里的体育课。 他因为崴到手而提前回教室的时候，清司正站在他座位附近，拿着他的围巾。 “围巾掉地上了。”清司解释着，替他放了回去。 叶珣刻意收敛着呼吸，假装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嗯，谢了。” 冬日里冰冷的空气中，叶珣在不受控制地发热。 不咸不淡的对话进行着，他垂头不去看清司的脸，无时无刻都保持着清醒的脑子忽然乱了起来。清司的声音明明很远，却在安静的、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的教室里像贴在他耳边般清晰，带着巨大的魔力，仿催促他抓住现在的机会。 叶珣其实什么也没想过，怎么追清司，怎么向对方示好……一切都没想过。 这些那些都是往后的事，还没有进入他的考虑范畴。在这之前，光是想和清司自然地拉近关系，就已经足够让他绞尽脑汁。 “……周末有时间吗？”叶珣喉咙发紧地问出这句话。 “啊……” “去看电影吗？” ——拜托了，不要拒绝。 ◎作者有话说： 好多人问什么时候告白，这个真的说不好，没有写到那个剧情之前我不确定会有多长的内容。 但可以说的是，没有虐，没有那种第三者插足，没有那种肝痛的误会。清司和叶珣真的很喜欢彼此，怎么说呢，就算有误会，也不会吵起来的，叶珣不会问，清司也不会刻意隐瞒，一切会在顺其自然的那个节点解开，解开之后还可以甜蜜蜜的在床上事后靠着聊很多两个人以前的认知差（x 之后就不会有任何虐！！ 这也是我第一次写水到渠成的双向暗恋吧，暗恋玩的不就是心跳吗！！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27章 他的香味 抽奖得到了两张票的蹩脚说辞，事后叶珣都觉得可笑。 他不知清司是懒得思考真伪，还是真就单纯对人从不怀疑；但无论是哪种，都让叶珣蒙混过了关。将时间、影院发过去给他时，叶珣垂着头，甚至按捺不住上扬的嘴角。 如果“喜欢”是需要证明的东西，可以收集的证据材料就太多了。就像他很少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说谎，但他和清司说那些话时没有任何犹豫；就像他习惯于精心计划好自己的一切，却会突然间向那人递出邀约，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现场将说辞继续往下编。 喜欢=反常=用在他面前尽全力地掩饰反常。这是叶珣的答案。 约会……该说一起出去看电影的那个周末，叶珣老远便看见坐在玻璃窗内喝奶茶的清司。对方似乎刚剪过头发，看起来清爽了些；明黄色的蓬松羽绒服让他整个人亮堂堂的，皮肤白得发光。 这该是很帅气、很讨女孩喜欢的打扮，可清司仍然能穿出懒味来。 他咬着奶茶的吸管，一双修长的腿略显局促地踩在高脚凳的搭脚上，微微躬着背，像只没睡醒的猫那样半眯着眼看橱窗外的行人。 ……好可爱。因为太可爱而很想把他搂进怀里，再使坏似的揉乱他的头发。 叶珣从他的视野死角里走过，推开奶茶店的门大步流星走向他。清司毫无察觉，依然像在找人似的看着外面；头抬得累了，他索性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就跟在学校似的支着下巴继续看。 “你来得好早。”叶珣看了一会儿才道。 懒散的猫瞬间被惊醒，匆忙转过身，仍咬着吸管使劲儿嗦奶茶。空杯的声音冒了出来，叶珣站着看坐着的他，只觉得他下巴好尖，那双眼睛原来还有这么有神的时候。 和清司相处的时候，叶珣偶尔会思绪忽然停滞，往往能在露出真实情绪的前一秒紧急拉回，于是便只能若无其事地错开目光，以避免被清司察觉。 就比如他们闲聊着上了手扶梯时，清司突兀地弯腰凑近他胸口，拿着他的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 反应过来的时候，清司的脸离他太近，几乎是他低头就能亲吻对方额头的距离。只是觉得近，或者突兀，那倒没什么；可在察觉到的瞬间就想到了亲吻，问题便显得相当严重。他情不自禁地“呃”了声，趁着清司说话时连忙别开目光，好让自己平静些，再平静些。 换成别人这样做，叶珣一定会认为对方有意为之，并且再之后的相处中自觉维持安全距离。 可他是佟清司，佟清司做什么都很正常，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心而行”。 叶珣并没能如愿以偿地平静下来——在进影厅之后，他们并肩而坐。清司身上浅浅的香味飘向他，即便他没有刻意去嗅，却仍被气味抓住了注意力。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们之中有任何一方是女孩就好了。 没有自私地希望清司做他的女孩，反过来他是女孩也可以。他只是忍不住地想要名正言顺去示好的机会，去告白的机会；总好过现在这样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他怕吓跑他。 ——他得做点什么缓解逐渐失控的冲动。 ——他得想点别的事。 ——他得慢慢地、一步一步来。 嗅着清司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叶珣不动声色地屏息，转手拿了手机出来，打算在电影开始前的广告时间里，假装玩手机；可说来凑巧，他刚摁亮屏幕，就看见朋友半小时前发过来的短信。 纪轩：「约会顺利吗」 叶珣：「也不算约会」 纪轩：「那顺不顺利啊？你可别太直球，容易把人吓到」 叶珣：「我知道」 纪轩：「晚上来我店里，我买了点海鲜，一起」 叶珣：「嗯」 纪轩：「带他来也可以」 叶珣：「不了」 纪轩是叶珣除了清司之外，唯一一个要好的朋友，是个隐藏的有钱人。那人在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里都展现出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剩下百分之二十倒有点大智若愚的气息。对方大他八岁，经营着卢城市中心一家大型网咖，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店里看电视剧、动画片，闲得像个无业游民。 喜欢上清司的事情，叶珣只跟他说过。 他和纪轩发完短信后，影厅内的灯已经灭了；清司在他旁边咯吱咯吱地吃着爆米花，他在黑暗中悄悄用余光去看，只看见荧幕的光将清司的轮廓勾勒得分明，直挺的鼻梁尤为漂亮。 值得庆幸的是，他无意中选到了一部好电影。开场约莫五分钟后，他总算将心思全收拢，专心致志地跟着电影情节走，不再去想身边坐着的人对他而言有着无限的诱惑。 可再好看的电影，也会有一两处不足以紧扣人心的场面；而清司看得再认真，也架不住天性使然地开始犯懒。叶珣察觉到这点的时候，对方松软的头发几乎撩到了他的下颌——清司不知何时靠向了他这边，用手支着下巴，像随时会倒进他怀里。 淡淡的柠檬香立刻将他包裹。 叶珣垂下眼帘，尽可能不做出任何动作地偷看他的脸。可距离太近了，近得他只能看见清司的鼻尖，依稀能看出来对方正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 ……也就是说，即便自己正看着他，他也不会知道。 叶珣如此想着，试探着、克制着地略略低下头，柠檬的香味便随之加深，钻进他的意识中。 那只是洗发水的味道。 那只是非常普通的洗发水的香味，并且是无论男女都会喜欢的柠檬香。就是叶珣自己，也会在不知道买什么香味的洗手液时选择柠檬；更何况这根本不能说是清司的喜好——他今天去剪过头发，这也许只是店里用的洗发水。 一切的因素都在提醒叶珣，这再普通不过。 可理性之门在影厅幽暗而暧昧的氛围里被悄然关闭，他不由自主地在主角们激烈的台词里深深呼吸，并隐约将这定义成清司的味道。 或者说暗恋的味道。 清爽的，特殊而甜美的，裹挟着酸涩的。 剩余的电影说了什么，叶珣无暇再顾及；他几乎整个人都沉浸在清司的发香里，心跳剧烈到胸口发疼后又转向诡异地平静，脸颊维持着不正常的热度，直到电影结束。 —— 那天送清司回家之后，叶珣绕路去了纪轩店里。 纪轩的网咖被装点得相当有格调，为了他自己的需求，有个包间专门给纪轩使用，装了投影仪，还置放了小冰箱、沙发床。这个外表看起来像三十岁人生失败、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岁的男人就成天躺在里面看他的电视。 “……所以说，就是毫无进展嘛。”纪轩听完他的汇报之后，如此说道，“你不是很聪明的嘛，他对你有没有意思你看不出来？不过两个男的约着去看电影，感觉已经很奇怪了。” “……还好。” “我说你，”纪轩拎着啤酒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才呼着碳酸道，“哈——喜不喜欢很容易看出来的，比如看你的眼神啊，或者跟你发生什么比较亲密接触的时候，有什么反应……” 叶珣垂着眼，坐在一旁剥螃蟹：“他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太大反应。” “哦？那不是你吗？” “……” “开个玩笑。”纪轩道，“同性恋是比较难搞，很多人听到这三个字就过敏了。” “……别说同性恋。” “那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不是同性恋？” ——不是，他觉得不是。 或者说“恋”是一个范围，“同性恋”是其包含的一种；但这个范畴并不能概括他对清司的暗恋……他并非因为喜欢男性而带着那种目光去看待清司，而是喜欢上了清司后重新审视自我，才发现对方和自己最大的问题出在同一性别上。 纪轩很成熟，是深藏不露的成熟，这点叶珣很清楚。 但纪轩又很幼稚，不仅这话说得幼稚，在很多事情的做法上也幼稚又随便。 他们认识的契机，不过是叶珣和初中同学一起过来上网时，恰好坐在了邻座上。那时候纪轩还没将这间专用包间装修好，每天就不修边幅地在里面像客人似的上机。当时纪轩的屏幕上正是期货走势盘，旁边明晃晃地标着一根红线，而纪轩仰着头在沙发椅上呼呼大睡。 叶珣恰好听见他耳机里传来的警报声，一瞥屏幕就看见价格线在红线上下来来回回，便随手推醒了他。 后面的剧情略显荒谬，但又合情合理，纪轩差点错过一个入场的好时机而损失几百万，被叶珣的随手一推拯救了。他就是带叶珣入门做交易员的师傅，只不过看起来他们更像朋友。 “……我不会对别的男人有〇欲。”叶珣直言不讳道。 “那是对他有喽？” “我只是喜欢他，不是喜欢男人。” “但他是男人啊……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讨论哲学问题哈，”纪轩笑眯眯道，“其实你想知道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试试看就知道了。” “嗯？怎么试？” “据我的经验，你告诉他你有喜欢的人，如果他动摇了、愣了、突然心情不好了，那就是对你有意思。不一定是爱你爱得要死，但至少是对你有那种感情的……如果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积极给你出谋划策，那你们就只是朋友。” “……” “啊——我真羡慕你啊，小男生，还对喜欢不喜欢的很执着很认真。” 叶珣倒是知道纪轩在说什么。他账户里的资产，保守估计能过千万；但他却在卢城这种三线城市开着个网咖，也不追求更大的发展。这是因为，纪轩一直在等人。 对方是男是女叶珣不清楚，有什么爱恨纠葛他也不清楚。 只是单单从纪轩一直等着对方，他就能听出来纪轩这话是在感叹自己。 “……我不想试探，”叶珣斜了纪轩一眼，眉头微皱着，有些无奈也有些不坚定，“你不觉得很卑鄙吗？那这种话去试探对方对自己有没有意思。” “对啊对啊，”纪轩笑得更讨人厌了，“感情就是会把人变得很卑鄙，谁都不例外。” ◎作者有话说： 对，就是这个人，瞎瘠薄出主意233333 第28章 他的可爱 叶珣的性格，和他的生父一模一样。 倒不是他自己这么觉得，而叶母每次喋喋不休地抱怨时，说到一定的程度上必定会提起“你真是跟你亲爸一模一样，都没有感情的”。往后便会说上一阵，他们年轻时候的事。 叶珣从没见过他的生父——他出生时，生父因为肝病在同一家医院做手术。他平安降世，而生父就这么离开了，这也是叶母总觉得他们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原因之一，她认为人要是有轮回转世，叶父便是投胎到了叶珣身上。 怪力乱神叶珣不信，但生父早逝所带来的结果他很明白。 母亲一个人带着刚出世的他，拿着微薄的薪水苦苦坚持下来，他才能长大。所以叶珣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火，就算那些唠叨他已经听过成千上万遍，他也不会反驳一言。就连叶母在他十岁的时候决定和另一个男人重组家庭，叶珣也由衷认为这是件好事。 继父是个很不错的人，至少对他不错，对他母亲也不错，收入和外貌在邻里中也算优秀。 可第二年小琛出生后，无形的矛盾就开始在这个家里蔓延——主要是来自经济上的。他们都是好人，可他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是会为一日三餐发愁，会想到孩子们要花的钱便开始头疼。叶珣看得出来，继父是想好好当他的继父的，他从来不在叶珣面前和叶母吵嘴置气，但仍被叶珣听过几次深夜时他的抱怨。 抱怨叶母不够节约，往后又会开始说单位迟迟不涨工资，新来的年轻小伙都拿得比他多，再不找点外快都没钱给小琛买奶粉了……诸如此类，听上去是埋怨时运不济，实际上在暗示叶母赚得太少，他们母子俩花得又太多。 贫穷夫妻百事哀的道理，叶珣便是从这些抱怨中读懂的。 从上初中开始，叶珣就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赚钱，如何才能最快的、最早的赚钱。 在喜欢上清司之前，叶珣波澜不惊的冷漠外表下，藏着的只有对钱最纯粹的渴望。 而在喜欢上清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要停下手头的事，就必定会想起在体院馆的器材室里偷偷补眠的清司。 —— 世上从没有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必然。 一起看过一场电影后，叶珣又在周一的清早跑去清司楼下来回地走，终于在临近迟到的时候遇上叼着面包出门的清司。那瞬间的狂喜难以言喻，之前断断续续有过近一个月的“假装偶遇”总算等到了回报。他们开始一起上下课，中午一起在教室里或学校附近的快餐店里吃饭；他主动和班主任提及愿意给清司补习，对方也认真又可爱地跟着他学。 一切仿佛都仿佛在往最优结果奔去。 和清司真的相处起来，叶珣才发现对方冷漠的外壳反倒是件好事，在他剥开那层外壳后才发现，佟清司的真面目是多么简单纯粹无防备。 他会在看电影时放松到瘫软，甚至像是睡在叶珣的怀里；他会在自己讲解题目时，大胆又自然地来摸自己的睫毛，几近撩拨；他会为了维护女生的自尊心，自愿当欺负女同学的坏人；他会因为“懒”，而不计较恶意找茬的人将篮球砸在他鼻梁上，哪怕叶珣当时都已经火上心头；他会突然偷拍，拍完之后又歪着脑袋撒娇似的再三询问“你在生气吗”。 叶珣就算不喜欢拍照，也在看见他那副模样时屈服了。 想起这些事叶珣总会觉得甜蜜，在甜蜜之后又开始无端地担忧——他怕别人发现清司的真面目。 他那么可爱，谁都会爱上他。 而越是担忧，他就越觉得纪轩的话有道理。 —— “最近别下重仓，我给你设个限吧，0.5手以下。”纪轩翻着新闻，吃着外卖刚送来的龙虾焗饭，突然指点了一句。 叶珣就坐在他旁边，支着脑袋正转笔，像在看书但实际上没有在看。没得到徒弟的回应，纪轩蓦地回头：“听见没啊，还看书呢？少读点，人会读傻的。” “……抱歉，在发呆。”叶珣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最近别下重仓，会赔到卖身的。”纪轩道，“你还会发呆啊，我以为你是机器人来着。” “……知道了。” “说起来，”纪轩索性扒拉着转椅往他那边挪，端着龙虾焗饭像农民工似的扒了几口，“你跟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告白了吗？” “没。” “那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 “你没按我说的去试啊？” “……没。” 纪轩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我都觉得你也没多喜欢他。” “嗯？” “你要是喜欢他，你早忍不住了。”纪轩说，“反正我忍不住，跟你讲，师傅年轻的时候，一见钟情了，就天天缠着对方，恨不得每天讲一百遍‘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好不好’。” “……他是女孩的话我早就说了。” “哎？我没跟你说过吗？”纪轩挑挑眉，笑得很得意，“我是GAY来着。” “…………” “啊哈哈……” “你没说过。” “你也没问过我是不是直男……其实我反而不理解你这种，藏着掖着不说的。”纪轩说着，总算想起自己还在吃饭，低头再吃了几口后接着道，“你喜欢他，当然是因为他好，我不是说只有你才知道的好，肯定一开始就是有那种会吸引大众目光的特质对吧，比如长得好看？性格讨喜？你没想过，在你犹犹豫豫不敢告白的时候，他被别人拐走了吗？” 纪轩话音刚落，叶珣便转笔失误，自动铅笔啪嗒地落在桌面上，摔断了笔芯：“……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纪轩说，“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高中男生满脑子除了S〇X还有什么其他的吗？因为想初体验而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的告白，这很正常好吧。” 叶珣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纪轩“嘿嘿”地坏笑着，再添一把火：“说不定就在你发呆的时候，正有人缠着他告白呢……” 他的话听上去无厘头极了，可叶珣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爱的意思，就是可以去爱，值得去爱；而清司的可爱，他再清楚不过。 叶珣斜眼瞟向自己贱兮兮的师傅，又想起那句“感情就是会把人变得很卑鄙，谁都不例外”。 他现在就卑鄙地想，把清司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让任何人看见，规避掉所有可能会失去他的风险。 眼见叶珣不说话，纪轩有些尴尬地转回去，继续吃饭：“……我随便说说，你别上火啊。” 专用包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叶珣忽地说：“如果我跟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完全无所谓怎么办……” “啊？嗯……有答案总比没答案好吧。”纪轩说，“而且万一他就瞬间失落了呢？” “失落了之后呢？” “你就说，‘呀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 卑鄙就卑鄙吧。叶珣心里有个声音，叹着气破罐子破摔地这么对他说道。 拨通清司的电话时，他呼吸都不自在，仿佛被电话里的“嘟”声掐住了喉咙。接下来要说的话在脑袋里没有主次地胡乱飘着，短短几秒的时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沉着脸，斜眼看了眼纪轩；对方倒是识趣，照顾他情绪地移开视线，又对着电脑做自己的去了。 电话接通的刹那，叶珣只听见重重的抽气声。 “喂？”他声音干涩，等着对方先开口。 可听筒里诡异的安静着，清司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叶珣迟疑着将手机拿到眼前，确认自己没有打错，这确实是清司的号码后，他又将手机拿回耳边：“喂？听得见吗？” 赶巧的，说完这句话，他便听见清司长长的一声叹息。 “听得见吗？”叶珣紧张地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不少，“不方便的话我就先挂了。” “没！没有！……没有不方便……”清司略显得急切，赶紧赶忙地说着，在急促的呼吸间尾音变得弱气，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甜腻。 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好可爱，想抱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上一整夜，哪怕他们都不善言谈。 叶珣收敛着呼吸，正准备开口时，那边又急忙道：“啊你找我有事吗，有事吧？” ——没事。 ——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在脑子里这么回答了，张开嘴后却捡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刚在做什么，气喘吁吁的。” “没、没啊……” ——不行，得说，不然这通电话就没有意义了。 ——更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 然而叶珣远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硬气，原本直白的说辞在短暂犹豫后咽回了肚子里，他甚至想找个借口挂断这通冲动的致电。在他犹豫的时间里，清司不太正常的呼吸一直在扰乱他的思绪，甚至让他觉得撩拨。 再这么听下去，就仿佛被纪轩言中似的——高中男生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本来有点事想问问你的意见，不过……”叶珣按捺着，佯装平静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听你声音不太对劲儿。” “啊对，对。我……感冒了，有点虚弱。” “……吃药了么，发烧了没有。” “没吃……啊烧了，烧了……” 所有有关于爱的思考，都在得知清司生病的瞬间烟消云散。叶珣不自觉地皱起眉，自己都觉得絮叨地询问对方要不要紧，最好让父母陪着去医院看看。可清司并没回应，只有呼吸声在证明他们的通话在继续。 “……佟清司？” “……在。” “你要不要紧，让你家人陪你去医院看看，发烧不要等它自然好……” “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回老家了。”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什么卑鄙的试探，什么他喜不喜欢自己……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想见清司。想照顾他。想看他脆弱的模样。想坐在他身边守着他，到他睡着。叶珣从不认为自己多么温柔善良，且与之相反的，他更认同母亲的评价——他没什么感情，漠然，还有些自私。比起担心清司病得难受，他更想抓住这个机会去见清司一面……仿佛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不会为他人着想的人渣。 “……我陪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 叶珣看向纪轩，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先走了。纪轩很懂，坏笑着点点头，比了个“请便”的手势。 “退烧药家里有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买了送过来……”叶珣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包间的门，脚步飞快地离开。 —— 感情就是会把人变得很卑鄙。 喜欢他，就想拥有他，就从来不想要什么“挚友”的名号。想成为他的唯一，想他成为自己的唯一，哪怕说谎，哪怕用卑鄙的方法也想得出答案。 叶珣知道自己不是例外，而且这之后，他会因为喜欢清司而变得越来越卑鄙。 想到他的时候，叶珣已经想不到自己究竟被什么而吸引；只是知道自己喜欢他、很喜欢他，已经没有办法停止。 ◎作者有话说： 清司：我好过分啊，我为了见他甚至骗他说生病了TAT 叶珣：我好卑鄙啊，他生病了我居然只想着趁机见一面= = 第29章 他的耳机线 他没打算说的。 在看见清司病弱泛红的脸，看着他躺进被褥中，像小孩似的将口鼻藏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自己时，叶珣根本无暇再考虑纪轩所谓的试探。他确实曾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可真到答案近在咫尺后，他却忽地不想说了。 他不想浪费独处的时间去玩一次惊心动魄的问答，他更愿意就这么守在清司的床边，看着对方沉沉睡着。 可叶珣在有关于清司的事情上总会掉进口是心非的怪圈里，他明明想这么做，却在照顾好清司后下意识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清司垂下眼帘，声音发闷地说：“……刚来没多久，你坐一会儿再走。哦对了，你不是……不是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商量来着？” 突然被点破这一句，叶珣尴尬地皱眉，转瞬又调整好。 他确实没打算说了。 可胸腔中沉沉跳动地心脏正说明，他因为清司的话而陡生出猛烈渴望。他想知道答案，他又不想知道答案。他越是珍视清司，越在矛盾中难以抉择。 如果不做点什么，他只会更仓惶。 意识到这点，叶珣转手将书桌旁的电脑椅拉到了床边，就这么再清司眼前坐下。对方有些迫不及待似的，“嗯”地催促着他开口；他看向窗外，艰难地启齿，声音干涩到自己都觉得陌生：“……是有事想问你。” “嗯，你问。” “……我想问……”他吞吞吐吐，在焦躁攀升至临界点时，自己的声音陡然远去，他像是这房间里的幽灵，正冷眼旁观尽力掩饰局促的自己，“我有个，暗恋的人，不知道要不要……追。” —— 叶珣一直平静无波的人生里，第一次落荒而逃。 清司笑着充满好意地为他出主意，自然而然地将那个不存在的人默认成女性，甚至愿意将之后约好一起去看的LIVE门票让给他们告白用。叶珣将呼之欲出的“我喜欢的人是你”咽回了肚子里，匆忙逃离现场。 已然不用纪轩再帮他分析什么，叶珣很明白这种反应所代表的含义——他们只是朋友，清司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当然会支持自己捏造出来的暗恋。 他卑鄙的试探果然得到了答案，走在回家的路上，叶珣无比的后悔，他宁可不知道。 那天晚上叶珣在深夜的街道上发着呆，走了许久。回过神来时已经临近十二点，他不得不抱着满怀的失落回家，维持着平静面目去面对自己的家人。 那两天他过得相当沉闷，不是在做题，就是在看交易相关的书籍。他将自己塞得满满的，连多年坚持的夜跑也断了；一旦停下来，一旦给大脑放空的机会，他一定会想到清司的脸。 想到他替自己出谋划策的模样，再不受控联想到自己和清司……其实毫无可能。 但不去想，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叶珣努力地自我调整，反复咀嚼纪轩之前所说的“知道了答案才知道要怎么做”，最后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他得接受清司对他没有任何多余想法的事实，将之前自己所有晦涩的示好全部归零，从头来过。 至少这件事叶珣很明确，这份喜欢不会因为清司的态度而发生改变。 他当然不可能和那个不存在的人去看LIVE，真要追究起来他甚至不喜欢Ribbon，在知道清司喜欢他们前，他从没听说过这乐队。 许多事都是爱屋及乌，如果将清司从中抽走，那么一切对叶珣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等叶珣收拾好情绪，给清司发短信问LIVE那天在哪里见面，他收到的却是清司的爽约。 “……有没有可能，是你表现得太明显。”得知这事的纪轩，向他抛出了一个他心中隐隐约约有过，却一直刻意没往这边想的可能，“票钱他都出了，你又表示不和暗恋对象去，他这样做……好像躲着你似的。” 当时叶珣刚夜跑结束，气喘吁吁地听着耳机里纪轩的话，半晌没有作答。 纪轩倒是无所谓他回不回答，接着说：“那什么LIVE我不去啊，跟小孩去看LIVE也太傻了，你找别人去。” “……我也不打算去了。” “不是师傅打击你，但……”纪轩在抽烟，话语突兀地中断了几秒，“呼——我觉得你还是别在他身上花太多精力，暗恋嘛，我懂，要是没什么发展，过个一年也就没感觉了。” “我不想。”叶珣毫不犹豫地说。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纪轩说，“现在是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条坏，另一个更坏。” “……” “要么，他就是完全对你没意思；要么，他知道你对他有意思，在躲你。” “挂了……” “别啊……明天过来找我，师傅请你吃火锅。” “再说。” 就算纪轩不说，叶珣也曾这么想过。只是藉由他人的嘴巴说出来后，这种可能性就被放大了不少，顷刻间化作当头的巨石，随时要压向他。 这一整个假期，叶珣沉郁的心情如同冬日灰蒙蒙的天色；他只知道冬去春来，太阳就一定会出现，但他不知道他的春日何时才来。他没再给清司发去一条短信——如果对方真的刻意不回，似乎就佐证了最坏的可能——当然也不敢打过去。 偶尔他会浅眠时梦到清司和他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断断续续的交谈。 他也隔三差五地梦见清司和别的女孩在一起，笑意满面地给他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可叶珣就是死不了心。 下学期开学的那天，天光刚亮时他便从无名的梦里惊醒，在家人起床之前便出了门，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跑去了清司家的楼下，在凛冽寒风中沉默着等待清司下楼。他倚着路旁的栏杆，在心里演练出各种应对方式，或是直言“为什么爽约”，或是先自证清白地说“我被拒绝了”，将他卑劣的谎言划上一个草率的句点。 清司家的楼道口照不进光，宛若幽深的洞穴。叶珣就那么看着，选择开场白就几乎耗费掉了所有的精力，时不时他又会想着是否站在这里等清司出来显得太不自然，该不该和之前一样来回地走，假装刚好经过。 那样他又害怕会错过。 只要是有关清司的事情，对叶珣来说就复杂得头疼。他可以用几个小时的时间背熟整学期的单词，却无法在半年的相处里找到解题的关键。 时间飞速流逝，从六点多到临近八点，叶珣仍然没有决定好要说什么。 他应该走了，再不去学校会迟到；可他脚下生根，一步也挪不动。 就在叶珣想着他肯定睡过了头的时候，幽深洞穴里忽地冒出人影——清司精神恹恹，却脚步匆忙地从黑暗中钻了出来，那张清秀却显得冷淡的脸被自然光照亮，映入他的眼睛里。 ——心跳得好快，几近疼痛。 ——只是看见他的脸而已，过去一个多月不足以致命的慢性疼痛就遽然发作。 ——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感情蓄满心脏后所抵达的终点仿佛是一致的。它会展现在生理上的，会胸口发闷，会呼吸不顺，会想要将所有拼命隐藏的东西全掏出来，宣之于口，公之于众。 叶珣摘下耳机——他的耳机里其实什么都没放，就只是戴着而已——看着清司稍显惊讶的眉眼，脑子短暂地空白了几秒。然而话已经说出来了：“起晚了么，已经迟到了。” 不是他绞尽脑汁思过的开场白里的任何一句。 这话说得太狡猾，就好像把那天晚上的对话、后来的短信全数清空，他们仍然是会每天一起去学校的亲密关系。只不过他所想的亲密，和清司想的亲密有所不同。但亲密就好，叶珣愿意妥协。 他迟迟没有迈出步子，像在等着清司表态。 在看见清司朝他走来时，叶珣在心里松了口气。 清司说：“……起晚了点。” “嗯，我想也是。” 对话十足的自然，叶珣感受着那人走在自己身侧的气息，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窥探他的侧脸。胀满心脏的焦躁在对方略带沙哑的声音里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徐徐灌注进去的温水。 能让浑身都沉浸在暖意里的温水。 话题难以避免地还是转到了那位捏造的暗恋对象身上，叶珣若无其事地编织着谎，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借口，试图让这段根本不存在的暗恋彻底终结。 清司却好像兴趣十足，总将话题往那上头牵引。 “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可以不喜欢。”当然，这句也是说谎。 “……喜欢这种事还能控制啊？你是机器人吗你。” “你可以这么觉得，”叶珣宁愿他就这么觉得，也不想他误会自己喜欢别人，“这事就当我没提过吧，你也别再好奇了。” 清司一面回答着“哦”，一面目不斜视地往前。 趁着他毫无察觉时，叶珣偷偷地看他。 不知不觉间清司也和他一样，总将耳机挂在脖子上；叶珣无法确认这是否是他的自意识过剩，但却注意到对方耳机线上微微的裂缝。 乍一眼看无伤大雅，更不会影响到质量。 可这就像是感情，一开始的缺口根本不会被注意到，但它会在时间的累积下不断地蔓延扩大，最终变成不得不正视的缺口。 叶珣突兀地察觉自己原来也有矫情的时候——在他悄悄看着清司的耳机线时，想到的居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爱。 第30章 他的呼吸 第三次模拟考出成绩后，叶珣将自己准备好的耳机送了出去。 它其实在叶珣的电脑桌上摆了有一阵了，从察觉到清司的耳机线开裂那天起，他闲暇时就在网上看各种各样的耳机测评，看到还不错的便买下来，回来亲自试过后觉得不满意又退回去；无法退换的他便挂二手等着卖出，前前后后大概试了十几副才最终敲定。 只是这些那些，他一概不会让清司知道，就等着有个正当的名目将耳机送到清司手里。 模拟考出成绩便是个好机会，清司考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分，就连班主任也赞不绝口。隐约有人将清司和他视为一档——能去京大的那一档。 说是为了庆祝清司考好的礼物，倒不如说是为了庆祝他的私心正一点点实现。 如果可以和清司念同一所大学，他就还有四年的时间继续去示好，等待适当的时机将所有心事表明。 “那我也送你点什么吧，你想要什么？”收到礼物的清司带着些许雀跃说道。 “不用。” “要的，你说嘛。” “真的不用。” 这是实话，叶珣确实什么也不缺。他本身物欲稀薄，也从不靡费，想要买什么自给自足完全足够。可这一秒，清司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笑意，表情和口吻却很认真：“要，真的要，不然我不好意思收。” ——非要问的话，那他就想要清司。 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叶珣默默划掉，别开目光后道：“那你随便送吧。” 他们原本在僻静的路上散步，却因为叶珣送出的耳机而停在了某个路灯下。他伸手接过清司手里的冰激凌，就那么看着对方垂头将耳机线上绑绳解开，有些小心又有些兴奋地试音。关于回礼的事叶珣全然没有心情在意，他只是看着昏黄灯光下清司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已觉得过去一个月所花的心思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叶珣丝毫没把那句“回礼”放在心上，所以高考结束那天，他们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分享一副耳机听歌，清司却突然掏出戒指盒时，他相当惊讶。 “这是什么？” 清司垂着头，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让叶珣看不真切：“嗯……回礼。” “回礼？”叶珣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就看见他打开手里的戒指盒，将里面漂亮素净的银色戒指亮了出来。 心脏不争气地开始加速跳动，叶珣盯着戒指上的花纹，耳边的音乐声自动退避，剩下清司喃喃低语：“……我实在想不到能送点什么有用的给你。” “……戒指？” “不喜欢的话就算啦，我看你平时也不戴首饰。” 戒指所代表的含义，谁都清楚。也许现在没人那么矫情的认为，这枚小小的圆环势必等同于示爱，可叶珣还是在这瞬间感觉——也许清司对他同样抱有好感。 一枚戒指并不能当证据，他却忍不住这么想。 他将戒指拿出来，仅凭大小就能看出来，这该是枚尾戒。他一边和清司低声确认着，一边套上自己左手的小指。上面不起眼的花纹就像清司这个人一样，淡淡的，难以察觉出它的美，却在仔细看过后会被惊艳到挪不开目光。尺寸刚刚好，冰凉的戒指贴着他的皮肤，很快染上体温，指根处开始发热。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手指的尺寸？又是什么时候去选的？ 感情在这枚戒指里放肆汹涌，想告白的冲动攀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仿佛只要他张开嘴，就一定会忍不住说出来。于是叶珣没有再看下去，更没有再和清司说什么。 他看向地铁门上的玻璃，看见自己窃喜的脸。 —— 和清司在一起的时候，身体里某个开关就会“啪”地打开，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 听见他说话，就会想听更多；看见他的脸，就会想一直看下去……他所有的欲求仿佛都在清司身上。 他们相差甚远，在某些方面甚至天差地别。那些相近的爱好，不过是叶珣自作主张去贴近的产物，深究起来近似谎言，更遑论缘分使然。 可就是这份天差地别，让叶珣着迷得快要变成另一个人。 —— 那女生来告白的时候，叶珣并不想出去。 吵吵嚷嚷的别墅里，三年期间在同一个教室里度过的同学们，在叶珣眼里也只是同学而已。他更愿意和清司两个人坐着，什么都不说也可以；但关一鸣邀约时他没想太多地答应了，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隔着别墅的落地窗，他也能看见清司坐在吧台喝酒，关一鸣靠着长桌正盯着他的动向。 “……就是，就是要毕业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女生羞赧又忸怩地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叶珣浅浅叹着气，目光总不自觉地往侧，去找清司的背影。 ——事实上他对这个女生的印象，仅限于知道对方的名字；他是否曾在三年内和这个女生说过话，又说过什么内容，叶珣一概不知。 所以他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喜欢他。 和从来没有相处过的人也能示爱，这究竟算感情晦涩，还是算太过随便？ 女生酝酿着，眨眼的频率极高，好半晌才接着道：“叶珣，我……”“对不起。”他没让对方把后面的重点句说出来，或者说他不想听到清司以外的人对他说这句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往里面看了眼。 清司不知怎么的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那模样瞬间让叶珣想起高一时清司在教室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管，像听不见其他声音似的自顾自睡觉。 关一鸣注意到他的眼神，坏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 他连忙收回目光，低声说：“心意我知道了，谢谢；但我有喜欢的人，就这样。” 女生大概还想说什么，抢在她开口之前，叶珣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转身进了室内。 关一鸣很八卦，应该算叶珣认识的男性里最八卦的。他才刚走过去，关一鸣便已经兴冲冲地开口问道：“怎么样，是告白吧？” “拒绝了。”叶珣淡淡回应着，看向伏在桌上好像睡着了的清司，“他怎么了？” “喝多了……” 清司脸颊泛红，阖着眼沉沉睡着，好像一点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他那张柔软的嘴唇，因为沾着些许啤酒而润着水色，还张着条缝隙正协助呼吸。 他看起来好软，很轻易就能让叶珣想到别的事上。 叶珣看得喉咙发紧，干脆伸手去拿自己那罐啤酒，急于喝点什么将不善的念头压下去。谁知道关一鸣眼尖得厉害，忽地注意到他的戒指：“你别告诉我是自己买的……叶哥你有鬼。” 一定是酒精让他有些飘。 一定是清司这副无防备的模样让他心间鼓噪。 一定是他得意忘了形。 仗着清司醉倒，叶珣压低了声音坦言道：“喜欢的人送的。” 果不其然，关一鸣惊讶得连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循着“喜欢”二字一连串地发问。但他一句都不想回答，将心思如数藏好，只默默将啤酒瓶放回去，手伸向清司：“……上面有房间对吧。我先把他弄上去休息。” 清司身上依然有股浅浅的柠檬香，大约那天在电影院里时，他嗅到的并不是理发店的洗发水。 因为不止是头发上，就连身上、脖颈间，都隐约能闻到。 他将对方的手抗在自己肩头，另一手略显大胆地搂在清司侧腰上，带着他一步步踏上上楼的阶梯。柠檬香便在亲密的接触间在他的意识里肆意妄为，像在挑衅。 清司太乖巧了。 明明醉得像睡着了，可又会跟随他的动作抬起腿。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叶珣身上，却依然维持着站立；他垂着头，几乎就靠在叶珣的胸口。 叶珣极力收敛起自己恶劣的心思，微微喘着气将人带上楼，随便推开某间房门，摸着黑带清司往床边走。 他小心极了，生怕走得太快被什么东西绊倒；可清司似乎已经气力用尽，越来越往他身上倒。 窗外月色正好，在床上铺下一层银色。 叶珣连呼吸都紧绷得不行，好不容易才带着软乎乎的清司挪到了床边。但他没料到，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时，意外情况发生了——清司忽地腿软，整个人就要往下滑；他急忙想稳住，却在动作间被清司的腿绊倒。 也就一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后，叶珣看见了清司近在咫尺的脸。 对方摔在床上，大约因突如其来的震荡而感到不适，微微皱着眉；而他在摔下去的瞬间，下意识用手撑在了清司的脸颊旁。 那人温热的呼吸落在他鼻间，柠檬香和啤酒里的果味混在一起，侵蚀向他的理智。 那张看上去柔软好亲的唇，仍微微张着，像有话要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叶珣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他也会偶尔看些小电影，也会在冲动上来时干些高中男生都会干的事。他只是更多精力都花在了赚钱、如何赚更多的钱的上，并不是清司所说的机器人。 所以在看见喜欢的人醉意朦胧地睡在自己面前，只要低头就能亲吻那张嘴时，他脑子一片空白。 意识回归时，他已经垂着眼吻了上去。 ——和他想的一样，柔软的，温润的，触感极佳。 ——就还想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像是有只虫，在他脑子里不断地啃噬理智线；而这个吻是它的催化剂，让它啃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啪。 叶珣听见线崩断的声音，一瞬间被拉回了神。 他就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倏地离开那张床，离开床上的人。 自己急促的呼吸成了现在他唯一能听见的声响，清司躺在床上，毫无防备地睡着，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仍然浸在某个甜美的梦里。 叶珣不敢再多呆片刻，连忙快步走出了这间房，替他关上了门。 他仓惶地下楼，在拐角处正好撞上关一鸣：“哎？啊，叶哥，怎么了，这么着急……” “……没事。”叶珣咽了咽唾液，深深吸气道，“我家人有点急事催我回去，我先走了。” “啊……” 他说完就在，并不想解释更多；可刚走过关一鸣身边，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交代：“对了，别告诉佟清司是我送他上去的，你就说是你。” “诶？为什么？” “没为什么，”叶珣匆忙道，“改天请你吃饭，先走了。” “哦哦……OK。” ◎作者有话说： 叶老师其实蛮变态的嗷，本质痴汉ovo 第31章 他的号码 他逃难似的逃离了那栋租赁的别墅，赶上回程的地铁。心跳失控了许久，到半途才逐渐缓和；而嘴唇上残余的触感却久久没有消退，不断提醒叶珣他对清司做了什么。 在一时的冲动完全消退后，再涌上心头的是难以言喻的懊悔。 只有叶珣自己才知道，他曾经有多少次想亲吻清司，又多少次压下这种不该有的冲动。因为他必须慢慢来，慢慢地接近，一点一点剥开清司的外壳，窥探对方柔软的内心，好得到明确的答案。 而刚才的事情如果被清司知道的话，一定会被吓跑。 ——任何一个男性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被自己的同性朋友亲吻，都会觉得尴尬。 不仅仅是尴尬而已，叶珣猜测大部分人会选择直接避而远之，既不揭穿这件事，也不会再和从前一样保持亲密。人人都如此，用最温和的方式做最残忍的事。 迟迟而来的，是凶猛难御的恐慌感。 叶珣坐在地铁车厢里角落的位置，低着头，甚至没想起戴上耳机听听歌。他满脑子都是清司醉意朦胧的脸，偶尔会冒出些臆想中对方尴尬的模样，再往想象深处探索，就会看见今后再见面只剩下客套寒暄的他们。 ……好可怕。 除了期望对方真的醉过去，对这件事毫无察觉外，叶珣已经不知道还能如何应对。 可这是叶珣和他暗恋三年的人，做过的唯一亲密的事，唯一超过朋友界限的事。 在恐慌，担忧之外，他心底深处若有若无的兴奋喜悦，就好像在不断提醒他，他在这段暗恋里的卑鄙。 —— “……要我说的话你就是太刻意了，自然而然的才叫感情。又是去研究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又是替他补习，甚至还想为了他改志愿……你脑子坏掉了吗，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徒弟；别忘了，搞期货就是要理性大过感情，决定好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坚决执行……考京大不是你这两天才想的吧？你高一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吧？” 在得知清司很可能考不上京大那天，叶珣买了点下酒菜，跑去了纪轩那里。 他不像清司那样对任何事态度都很随便，他就是那种填报志愿前就已经把所有事都研究透彻、所有大学所有专业的资料都记住的类型。 清司兴高采烈地告知他成绩，他只能将话都咽进肚子里，不愿意说穿。 纪轩和往常一样叨叨着，说话的口吻仍旧吊儿郎当，说出来的东西却显得很有道理。叶珣默默喝着果味啤酒，时不时上筷子吃几颗花生，盯着大屏幕上随便纪轩挑的电影，仿佛在踏出高考考场的瞬间，他身上的学生气就全被洗干净了。 “……别喝那么多，你喝醉了我不送你回家啊。”纪轩说，“讲真的，没人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就算你为了他跑去乔大了又怎么样，他就会喜欢上你了？他要是直男，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直掰弯？不存在的。而且，他也不一定考不上，万一就刚刚好压线呢，这么着急干嘛。” “我知道。” “知道你还搞得这副样子……”纪轩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喜欢的不一定是你的，你的你不一定喜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肯定懂。” 他就是懂，才更难过；他就是懂，才在听到纪轩这么说时无法服气，几乎要将自己所有的不如意都宣泄在纪轩的这句话里：“那你呢，你还不是在等？你要是像你自己说得这么随遇而安，你也不用这么几年一直一个人，不是吗？” “呵，呵呵……”纪轩讪笑了两声，对他说的事实辩无可辩，只能收回手叹了口气，“看在你是我入门大弟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抱歉……” 后来纪轩没再劝慰他放宽心，不知是因为他揭伤疤的话，还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再说。叶珣看着电影发呆，一罐接一罐地喝了许多啤酒，最后躺在不够长的沙发上，捂着眼睡过去了。 也许是因为他早已经将最坏的结果在脑子里预演过千遍，清司没考上京大这件事确定的那天，叶珣反而忽然觉得释然了。像是心在忐忑中彻底感到疲累，结果明晃晃摆在眼前后他顿时松懈下来。大概真是知道了结果，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在一个大学又怎么样，他们仍然能通电话发短信，假期时可以约出来见面，再去补上那场没看成的LIVE。 叶珣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决定的。 只是他没想到，清司不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我们其实不是一路人，一块儿出去也经常无话可说。……恭喜你成功上京，不过对你来讲这些事都很理所应当吧，你那么会念书……以后就别找我出去了，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散步，我只喜欢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天生的。” 电话清司的声音有些失真，比平时那种没睡醒的嗓音要更弱气些，音调却诡异高，仿佛很用力、很坚定地跟他说出这一长串话。 ——好像完全被看穿了。 ——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共同爱好，也并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他费尽心思去贴近清司，在清司眼里他们仍然不是“一路人”。 清司不笨，还很聪明。 他在学校里总是懒得理人，却以旁观者的视角将所有事看得很清楚、很透彻。就像他知道文娜喜欢他，而张科喜欢文娜……在那件矛盾发生之前，叶珣甚至从没注意到过班里还有这些爱恨情仇。 由此可推，叶珣大概只是自认为藏得很好罢了。 叶珣不由地想起那个吻，清司也许早就知道他做了什么，没想拆穿而已。按清司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他就是那样一个不想让别人尴尬的人，说起来还很温柔。 是做贼心虚也好，是恐慌害怕也好，总之那一刻叶珣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心里有无数想说却不可说的话，最后就像配合清司的温柔般，拣选了句最委婉的话来确认对方是否和他想的一样：“……是不要再联络的意思？” “差不多吧，挂了，拜拜。” “嘟、嘟、嘟……” 叶珣人生中的第一份喜欢，第一份暗恋，第一次为了他人而变得不像自己，都在这通电话挂断后的嘟声里宣告死亡。 —— 而现在。 后街熙来攘往，很快清司的背影便消失在人头攒动中。 去留住他、再多说几句话的冲动涌上来，激得叶珣太阳穴突突地跳，甚至隐隐作痛。可他仿佛脚下生了根，怎么也无法迈开一步。 不明所以的关一鸣还在自顾自地发表言论：“……他还是那样啊，就不爱理人，我还以为他跟你至少关系挺好的……” 犹豫过后，叶珣低头拿手机，飞快点进短信界面里。他手机里从来不留信息，就连来电履历都会定期清掉；唯独和清司发过的每一条信息，他都好好留着。 只要点进去往上滑，就能一条条看到最初，仿佛曾经相处过的时间也跟着重放。 “好慢啊，我都渴死了……”没等到他的回应，关一鸣转而开始无意义的抱怨；叶珣就像没听见似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键入一句话：考上京大为什么不告诉我。 光标在句末闪烁，叶珣盯着它，手指在“发送”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压根没有立场说这话。 他和清司真的只是因为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才断了联系吗？叶珣很清楚，并不是。让他们断开联络的是他的刻意为之，是他越界的亲吻；大学要在异地仅仅是个很好的借口——宣告终结的借口。 挽着清司的女生，就是佐证这一切最好的证据。 一想到这些，叶珣便能直观感受到自己的胸闷难捱，糟得不能再糟。 对于关一鸣而言，清司的出现就是个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过去了。他伸着脖子到处看着，以猎艳的目光审视女孩，借此打发排队的时间：“前面那个女的，叶哥你快看，哇塞，好漂亮……”“手机借我一下。”叶珣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诶？哦。”关一鸣收回神，将手机递了过去，“叶哥你帮个忙呗，等下你陪我去找那个女生要电话。” “为什么？”叶珣接过来，熟练地输入一串号码。 “那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帅啊，她肯定不会拒绝……”“嘘。” 听筒里传来嘟声，叶珣耐心地等着，十几秒后才接通。那人懒洋洋的声音冒出来，比起刚才好像更散漫了些：“……喂？” 叶珣迅速挂断了。 ——还好，他没有换号码。 “可以说话了吗？”关一鸣道，“帮个忙啊，我去要电话八成被拒绝……” 他把通话记录删掉后，才将手机塞回了关一鸣手里：“不去。” “别啊叶哥，你不帮我我等下四年都交不到女朋友……”关一鸣可怜兮兮道，“你帮我一下，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恰好这时，终于轮到他们点单。 关一鸣飞快报出自己想喝的，准备扫码结账时，叶珣不动声色地挤开他的手，换了自己的手机上去：“还有一杯拿铁，少糖，多少钱。” “两杯一起是吗，一共三十一。” 关一鸣：“哇塞这么好，请我啊？” 叶珣付了账，无视掉他这句话，直言道：“我喜欢佟清司。” “哈……？” “我帮你要电话可以，”叶珣几乎没有表情，垂着眼像在说他人的事那样冷漠，“你帮我去打听一下，他住在哪个宿舍楼，在哪个学部，平时喜欢在哪里吃饭……以你的人脉应该挺简单的。” “哈……”关一鸣皱着眉，表情怪滑稽地思索了片刻后说，“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叶珣耐着性子道：“我帮你要电话可以……”“不是，上一句。”“我喜欢佟清司。”“叶哥你……你……？”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叶珣说着，淡淡地斜了他一眼，“保密。” ◎作者有话说： 关一鸣：诶？！ 叶珣：我喜欢清司。 关一鸣：诶诶？！ 叶珣：我喜欢清司。 关一鸣：(ΩДΩ)诶——？！ 第32章 他的镜头（上） 关一鸣这个人很简单，一眼就能看穿。 他没什么复杂的心思，挤进京大的三本院校也只是为了毕业证乍一眼看上去能光鲜亮丽点；实际上他满脑子除了和隔壁学校的女生联谊之外，就只剩下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的奶茶很香。 叶珣藏了许久，从未对任何人如此堂堂正正说过的话，就在冲动下说出来了。 他不怕关一鸣跟别人说——这种心思简单的人反而很在人情处事上心里很有谱，就连清司的坏话，关一鸣都一贯说得很收敛，几乎称不上是坏话。 看着三年同桌尴尬到不敢随意发表意见的模样，叶珣只觉得畅快，好像三年的压抑与苦闷都在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里找到了宣泄口。 “……那个女生是吗，长头发的。”叶珣收敛了思绪，抬抬下巴示意不远处两个正挽着手聊天的女孩，“还是短发的？” “啊？哦……长头发那个。” 叶珣喝着奶茶，在确定是哪位之后非常坦然地朝那女生走了过去。正如关一鸣所说，即便他没有刻意示好，仅仅是过去搭话，询问能不能交换电话号码；对方便惊讶又羞赧的点头答应了。 他很少会意识到自己在异性眼中的魅力，但这种时候多少会有所察觉。 可偏偏在清司眼里，他毫无魅力，只是个不用联络的朋友。 就算又能在同一所学校里度过四年，对他而言失落感远远大过了三个月不见的惊喜。正因为知道了清司在京大，对方不想再和他联络的决心也就赤裸地袒露了。 叶珣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是顺应对方电话里的那句话，乖乖保持距离；还是再试一次，哪怕对方已经有了女朋友。 他只能先让关一鸣去打听那些有的没的，仍是那些换汤不换药的拙劣手段，想着多了解清司些也好。 —— “……拜托了，我们社长就是那种性格，非要你不可。”隔天叶珣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见过两次的陌生女同学第三次跑过来坐在他对面用餐，“剧本很好的，你稍微看看？说不定有兴趣呢……” 女生叫什么名字叶珣没有记住，只知道自己该叫她声学姐。 学姐和他同一个院系，是戏剧社的骨干成员；现在正因为戏剧社新策划的微电影招募男主角。 叶珣眼也没抬，一边用手机看期货的走势图，一边不紧不慢地吃饭：“我不会演。”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个剧本不是排话剧，不需要那么专业的演技，我们毕竟也只是学生社团性质对吧……这是和摄影社联合的微电影，到时候送去参加大学生微电影节……”“我知道，你说过了。”叶珣只淡淡道。 学姐也无奈，找了叶珣好几次，对方一点破绽也不给。 可她说的也是实话，剧本是社长写的，社长在新生代表发言时一眼相中了叶珣，男主角死活要定他，不然就要换个剧本。她叹了口气，挣扎着再道：“……你就看看剧本，这个剧本真的很好！” “不好意思。”叶珣说着，操作了几下手机，“我没有兴趣。” 别说他原本就不喜欢入镜，他现在满脑子除了清司，已经装不下别的事。 学姐提到的微电影，只会令他想到那天傍晚的街道。 清司被张科刁难了的那天，鼻梁红肿着拍他，还笑得异常开朗。一想起这些事，食堂的嘈杂都识相地遁远，学姐的劝词也变得含糊不清；反倒是清司略略带着哑音的话，在他耳边一遍遍重放。 “生气了？” ——没有，是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 “生气了？” ——没有，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万事万物都变得好可爱。 “真的没生气？” ——真的，甚至还想看看他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这些话为什么那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 他想起清司歪着脑袋凑到自己面前时明亮的眼，当时的悸动便重新来过一遍，惹得他心跳错了节拍。 “……真的很需要你，或者，戏剧社适当给一点酬劳？不过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得回去跟社长商量……”学姐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拖了出来。 叶珣终于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却口吻认真：“我不喜欢入镜。” “啊……”学姐仿佛准备好的词已经用光了，失落地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戏剧社找我……” 叶珣以为这件事就算告终，但他低估了学姐的毅力——回了宿舍他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将剧本夹在了他那几本书里，一副非要他看看不可的架势。扉页上写着学姐的联系方式，和剧本的标题；叶珣没仔细看，随手塞到了书架上。 日子在心神不宁中过着，学校太大，大到他们俩都在这里就读，也不会在学校的哪条路上偶然碰面。 他再独自去了那家奶茶店几次，但却没有如愿碰到清司。 果然，如果没有人在刻意为之，偶然是不会存在的。 几天后的晚上。 叶珣刚洗过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招呼室友一句“我洗好了”之后，直接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素净的尾戒在小盒子里，他习惯性地先将尾戒带回左手，盯着看了半晌才开始忙别的事。 蓦地，手机在旁边震起来，叶珣往旁边瞄了瞄，是纪轩打过来的。 他戴上耳机，靠在椅子上接通电话，纪轩精神十足的声音便冒了出来：“一个月了啊，我不找你，你也没见问候我一声，劣徒啊……” “……有事？” “对师傅态度好点，”纪轩笑嘻嘻地说，“我下个月要来京原，请你吃海鲜。” “……京原不产海鲜。” “你师傅我爱吃海鲜啊。啧，要不要这么冷淡……” 叶珣垂着眼，无意识地便伸手过去摸上了尾戒，一下一下慢慢地转着。纪原聒噪着抱怨了几句在卢城都没什么朋友找他玩，从叶珣念大学之后他好寂寞，甚至提及想把这网咖关了。 听到这叶珣才来了神：“不等了吗？” “感觉等不到啦，”纪轩说，“懂得放弃才是成熟男人。” 纪轩这话自然是在说自己，可在叶珣耳朵里别有一番用意——仿佛在提醒他，就算清司也在京大，也别再痴心妄想地做梦了。他仍转着尾戒，嘴唇蠕动着想说话又停住，停住了又还是想说：“……师傅。” “嗯？诶？？”资产过千万的闲散人士吓了一跳，“你居然会主动喊师傅？？是没有钱用了吗？？说，要多少，师傅马上给你打！！” “不是，”叶珣压低了声音，略略含糊道，“我在京大，碰到他了。” “碰到谁了？” “就是他……” 他没把名字说出来，那边已经意会，并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这都行？？？” “嗯。”叶珣沉沉呼吸，难以启齿似的说，“他有女朋友了，我怎么办？” “嘶——”纪轩夸张地抽气，“其实你问我的时候你心里差不多也知道了吧，肯定是不想放弃才问我，想要我给你一记强心针？” “……” “我很护短的，那你去拆散他们，然后小三上位，我都觉得可以。” “……你在说什么。” “开个玩笑。”纪轩说，“想追就追，想放弃就放弃，我一直都这么跟你说的，没什么好怕的，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这就跟期货一样，你写交易计划的时候决定了今天要怎么操作，你执行就对了，不要管外界因素，也不要动摇，动摇就是血亏，这你知道的……” 纪轩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有人喊了声：“叶珣！有人找！” 叶珣一愣，第一反应竟然是“会不会是清司”。他连忙说了句“我先挂了”，匆忙摘掉耳机便往外走；但哪有那么好的事，站在门外的是关一鸣。 “叶哥！”关一鸣逗趣儿似的做了个拱手礼，“小的不负所托，都调查清楚了！” “……”叶珣笑不出来，“说。” “我都给抄下来了，喏。”关一鸣也不介意他的冷漠，转手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在哲学院，美学系，我找人抄了张课表，至于他选修了什么课，我实在是打听不到；常去的饭店没问出来，不过他常去这家甜品店；开学没多久他就进了社团，在摄影社；他那个女朋友，是和他同班的，叫林书书，听说就这几天在一起的……” 叶珣草草将纸的正反面都看过，转手折回去放进自己裤口袋里：“辛苦，下周五音乐学院有场晚会，你可以去看看。” 关一鸣听到“音乐学部”那几个字，眼睛就开始放光：“真的啊？！叶哥你还有这种情报……” “听班上人说的。”叶珣说着，转身就往里走，“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关一鸣也不跟他讨嫌，美滋滋地开始跟狐朋狗友打听晚会事，嘴角上扬着走了。 ——原来清司真的喜欢摄影，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叶珣一直以为那只是句托词，是因为那天他的表情太滑稽，清司才会想要拍。他坐回电脑前，盯着纸条看了许久，像是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到清司的影子。 然而“摄影社”这几个字，格外让他在意——他好像前几天还听过谁说起。 或者他也去摄影社报名，这样至少能和清司在同一个社团；不行，他现在过去未免太刻意。 忽然，叶珣猛地站起来，异常急切地翻着书架，良久才找到前些天被他随手塞进去的剧本。确实有人跟他提过摄影社——“这是和摄影社联合的微电影”，那位学姐仿佛说过这么一句。 他连忙对着扉页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好在学姐还没休息，很快便接通：“你好，哪位？” “钟学姐，我是叶珣。” “学弟？！啊你看剧本了是吗？很有趣对吧！” 叶珣说谎说得异常自然：“嗯，很有趣。我想问问学姐，上次你说是跟摄影社合作，方便说具体是怎么合作吗？” “怎么合作？呃，就是很普通的合作啊。”学姐说，“我们这边负责服化演，还有导演什么的；摄影社就负责拍摄和后期剪辑，毕竟是要去参展的，所以我们社长希望做到尽善尽美……”“我参加，”叶珣说，“我需要什么时候来戏剧社报道？” ◎作者有话说： 叶老师展开攻势！下一章就要相处了我好紧张是怎么回事（x 第33章 他的镜头（中） “要染个颜色吗……您发质好好，很适合染发呢。” “不用，剪短一点。” “最近男生很流行自然卷的，您可以试试，会很衬您的脸型……需要烫一下吗。” “简短一点。” “需要半张会员卡吗，现在充值一百送五十，男生经常要剪头发的，很划算……” 叶珣终于抬眸，冷冽还有些烦躁的目光通过镜子落在背后的女理发师身上。对方被这目光吓住，总算住嘴没再继续推销，垂头摆弄叶珣的头发询问大概要剪短多少。 下午在第三教学楼，摄影社的地方开碰头会。 据说除了找他的男二号之外，其他的演员早就定好了；戏剧社的社长好像真是在新生代表会上对叶珣“一见钟情”，所以才这么固执的想让叶珣来出演。 得知在摄影社开会，叶珣根本藏不住他的欣喜。好在他走运，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属于事不关己不加理会的，没人注意到他和学姐通电话时嘴角上扬，更不会有人来八卦他为什么和女生通电话时偷笑。于是到今天中午，叶珣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自己很中意的打扮，准备等着时间差不多再过去。谁知道室友瞄了他一眼，随意问了声“你头发也长了，下午一起去剪头发吗”。 所以叶珣现在才会在学校附近的理发店里。 他曾经也觉得为了约会特意打扮一番的行为很没有必要——人无法永远保持光鲜亮丽，真的要变成恋人关系，这些外表上的东西迟早会褪去——可真当他为了见清司，甚至愿意给戏剧社入镜时，他忽然明白了。 因为要见喜欢的人，哪怕外表能多加一分也好，他也要去争取。 事实上叶珣根本无法确认清司是否会出现。常理而论，刚入社团的新人，不见得有机会跟着社长他们参与这么认真的企划。 可他有种无端而来的直觉，清司会来。 ……会像那天的傍晚，拍摄他时一样，有些狡猾有些随意地站在摄像机后浅浅地笑。 —— 叶珣如约到三教附近时，钟学姐正挎着一大包东西，很是吃力地四处张望。 “学姐。”他径直走到对方面前，稍稍颔首打招呼。 今天不算热，但钟学姐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沾湿了，显然那包东西很有分量。对方有所暗示地将大包放了下来，两手拎着道：“那跟我进去吧，三教顶层全部拨给社团用了，不过我们戏剧社在二剧场……” 叶珣未必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客套地说一句“我帮你提”，但他眼下根本无心考虑其他事。 他只想快一点上去，去摄影社里，看看清司在不在。 钟学姐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说着相关的话：“……剧本有哪里不清楚吗，如果有的话你等下都可以直接跟社长聊，我们社里的前辈都挺好说话的。” “没什么不清楚的。”叶珣轻声应着，显然并不想多语。 钟学姐便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那剧本叶珣只草草翻过一遍，题材是校园暗恋，女一暗恋男一，男一浑然不知；男二是女一的发小，还暗恋着女一，女一浑然不知。这样的狗血剧情，也许这对校园里的社团而言，能拍好就算优秀；可放在市面上来看早已经文人墨客写烂了，叶珣都不知看过多少。 可这又很讽刺——深处暗恋漩涡中的他，再理解不过这种苦情戏码。 他不正也一门心思喜欢清司，却又不敢表露半分，生怕他察觉。 一到顶层，叶珣便看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人小心翼翼地搬着器材，有人看起来还真像场记似的手持资料跟其他人安排着什么……满地都是线材在拖动，专业程度远超叶珣的想象。真不愧是京大，就连学生社团也弄得像模像样。 “……你知道跟摄影系借器材多难吗，外景移动镜头你想都不要想，你不会想手持拍摄吧？不会吧不会吧？” “怎么可能手持啊！那得抖成什么样！” “你也知道不能手持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我们社内就一组轨道，还有别的片子在拍，除非你自己去找摄影系借……” 还没进室内，叶珣就听见争吵声；接着他便看见站在教室角落里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陌生人。钟学姐总算将手里的东西卸下来，叉着腰直呼气：“呼，呼，那个戴眼镜的是我们社长，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凶的是摄影社的社长……社长！所有的演员都到了！！” 结果眼镜社长正吵得起劲儿，根本没工夫听她的话：“先等会儿！什么叫我去借设备啊，说好了这片子参战，戏剧社只负责服化演，你们负责拍摄，你现在把摊子丢给我？” “负责拍摄也要讲道理吧，难道你现在要求去横店拍，我马上给社员买机票吗？” “诡辩！！……” 钟学姐无奈地挑眉，随手抓了一个戏剧社的社员知会了声“服装在这里了”，再冲叶珣道：“他们老这样，你跟我去隔壁坐会儿，他们很快就吵完了。” “……嗯。”叶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的目光就没在那两个社长身上停留，也没在注意看钟学姐——他尽量显得正常，视线却在到处游走。一张张陌生的脸看得他心焦，可哪里都没有清司的影子。 那人太好认了。 即便穿稀松平常的白T短裤，叶珣也能在人来人往中瞬间认出来。 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里，身上也有股特别的气质。散漫的，随意的……在每个人都是齿轮、被桩桩件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推着走时，只有清司是不同的。就像黑白画面中唯一一抹色彩，会拉扯叶珣的目光，不容拒绝。 所以叶珣只是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人，便知道清司不在这里。 他仍旧不死心，跟在钟学姐身后走出去时他还在注意着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可直到他和别的演员见面，点头打过照面，他也没有见到清司。 叶珣失算了。 哪来这么好的运气，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愿以偿。 焦躁瞬时将他的心脏填满，甚至溢出来，钻进血液里，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而往四肢百骸中蔓延。 学姐招呼他坐着等，他却觉得胸闷不已：“我在走廊等吧，好了叫我。” 叶珣背靠着窗框，低头站在走廊上，和周围的忙碌显得格格不入。可他毫无心情去在意别人如何——那个烂俗剧本的微电影也好，这些为了爱好正积极燃烧热情的人也好，一丝一毫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觉得吵。 很快，贸然答应邀约的后悔也涌了出来，负面情绪翻腾着，好像随时会失控。叶珣微微皱着眉，伸手进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上次关闭听歌软件时没放完的歌接着放起来，将周围的嘈杂覆盖掉，略略让他舒缓了些。 —— 他本不该抱有侥幸。 就算是过去那样来回在清司家楼下踱步，他也不知失望过多少次才等来一回“偶遇”。 再见到清司后，叶珣其实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一早就单刀直入地告诉对方他的喜欢。那样的话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也不至于现在被迫看清楚事实——清司是直男。 然而现在的他就像个傻子，该有的理性不知所踪，明明已经希望渺茫，却还做梦似的绞尽脑汁再接近。 沉闷，焦躁，悲哀，痛苦，忍耐……他的“喜欢”，是由这些构成的。 —— 耳旁放着的歌曲，伴奏里带着雨声，淅淅沥沥像下在叶珣心里。 他低着头站在那儿，听不见外界地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在他几乎快要和背景融为一体时，他的余光里忽地冒出一个人影。 “……花絮就是，随便拍什么都……诶！” 那人手里拿着DV，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叶珣，抬脚时脚尖刚刚好勾到叶珣的腿。 就在那瞬间，青年失重地往前倒，叶珣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歌曲刚刚好停止，连带着雨也停了。 “……对不……”青年看了看腰间的手，还有些发懵地轻声道歉；但他话还没完全说出口，抬起头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叶珣怔住，身体瞬间紧绷到极限，甚至搂着对方的手臂还颤了颤。 是清司。 就算不对视他也知道，那是清司。 清司漆黑的眼眸里并没有过多的神采，但他看得出来对方的吃惊，并且自己现在和对方同样吃惊。 “没事吧？！”和清司同行的人连忙出声，这才把叶珣从失神中拉回来，“谢谢你啊同学，我就说不要边走边拍了，很危险……” 叶珣垂着眼，看对方稳住身形后终于把手收了回来。 他像从前那样摘下耳机，随意地挂在脖子上，想开口说话时才发现喉咙干涩沙哑：“没事吧。” “没，谢谢……”清司淡淡道，“好巧。” “……是很巧。”叶珣说。 同行者吃惊地问：“诶？认识的人？” 他看着清司微微点头，惊讶已经过去，只剩下平淡如水的话语：“嗯，高中同学。” ——说点什么，快点说点什么。 ——什么都不说的话，他一定会像之前那样用一句“拜拜”做结束。 ——在那之前他必须说点什么。 叶珣深深吸气，说：“我有点渴，刚好你陪我下去买点喝的？” “啊……” “我刚救了你。” “哦……”清司道，“那副社长你先去忙，我马上过来。” ◎作者有话说： 好没面子哦，我都心跳加速了（ 第34章 他的镜头（下） 三教楼下恰好有块供学生乘荫的绿化，紧挨着人工湖。 叶珣站在树影下，倚着人工湖的围栏，说不上是紧张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清司正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两盒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苹果汁，他能听见对方的动静逐步向他靠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下。 苹果汁倏地进入叶珣的视界里，清司伸着手，垂眼并不看他：“喏。” “谢谢。” 他不紧不慢地拆开吸管，包装纸随手塞进了口袋里，就这么和清司倚着围栏，双双看着人工湖的的湖面，安静了许久。 想说的话争先恐后涌上来，反倒堵住了咽喉，让他张不开嘴。 清司的呼吸，清司喝饮料时的动静，还有清司身上的味道……无数细枝末节都充斥着不实感，像场抓不住的梦。刚来京大的时候，叶珣夜跑时就将整个学校都摸清楚了，面前的人工湖在夜间时格外漂亮，沿水岸伫立的路灯宁静柔和，很适合情侣散步。 那时的他不免会想到清司，也想“如果”清司在京大，他们也会在入夜后肩并肩地散步。 而现在，好像有机会了。 机会到底能不能抓住，取决于在这里、在这短短数分钟的时间里，他能想出一个怎样的借口把关系拉回到从前，让那句“再别联络”失去效用。 好难，比考试难一万倍。 苹果汁的甜味，叶珣一点也没尝出来。他悄悄用余光去看清司，湖面的波光粼粼映在清司脸颊上，他皮肤白得像在发光，一双眼睛紧盯着湖面，好像正因为现下的气氛而尴尬。 ——干脆说出来。 把他怎么想的，他怎么对清司着迷的，怎么在那晚趁人之危的，全都说出来；然后认真地道歉，认真地请求他考虑一下。想到这里叶珣在心里苦笑着自嘲，自己竟也会有这种穷途末路到不得不赌一把的时候。 他蓦地转过头，要将选择权交给清司。 “我……”“对不起啊。” 叶珣才说出一个音，却好巧不巧地被清司的话盖过。对方低垂着眼睫，将眸光尽数收敛；在听见叶珣的声音后，清司反应过来，扭头也看向他：“啊你要说什么，你先说吧。” “……”过了那个瞬间，叶珣就说不出来了，“为什么道歉。” 清司有些羞赧似的，抬手扶着后颈，目光又落在了别处：“……那时候觉得考不上了，迁怒你了。” “……没关系。”原来是这样。 “我说了些很那个的话……”清司越说越含糊，心虚到一直眨眼，“也不是不想和你玩……我也没有其他朋友……” “……我没在意。”原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不是因此才疏远自己。 叶珣暗暗松了口气，就连呼吸都自在了起来。 他抿了抿嘴，说：“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谁没考好都会难受。” “你别这么客套……”清司说，“反正就是，就是……结果我运气好混进来了，本来想告诉你，但……” “嗯？” “……之前不小心把你号码删掉了。” 原来一切都这么单纯，是他想太多。叶珣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清司，对方身上隐约的柠檬香味好闻得要命；这一刻他确信自己没有办法不喜欢清司，就算清司再也不理会他，他们再也不见面。 喜欢上佟清司只需要短短几分钟；而不喜欢他，叶珣也许要花上一辈子。 对方半晌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紧张又尴尬地咬着吸管抬眸看他。 叶珣按捺不住地勾起嘴角，笑了。 清司也跟着笑起来，刚笑出来立马又克制住，反而将表情变得很滑稽：“……你笑什么。” “没什么，”叶珣说，“那再把我号码存上吧。” —— 看到清司走在他身侧，好像回到高中时那样漫不经心，叶珣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许多无用功。 他不需要偷偷地去调查清司的喜好，也不需要找关一鸣打听清司的行踪。 如果他能不那么喜欢清司，他早能凭借一个电话把误会都清算。 那么叶珣现在学会了。即便清司有女朋友，即便清司的性向很正常，他也不会走开。 他会一直守着，到哪天他们散场便进场，狡猾又卑鄙，但这就是他的本心。 —— “你怎么会在摄影社啊……” “戏剧社找我拍一个微电影。” “啊……是那个吗，标题叫……” “《终焉》。” “嗯，就是这个。”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回走，清司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叶珣却听得出来他心情不错，“那你好厉害，男一号吗。” “男二号。你怎么会在这儿？”叶珣明知故问道。 “我也不知道，”清司说，“过来看看？开学的时候随便选了个社团，说要拍微电影我就跟过来看了。” “我还以为你负责摄影。” “没有，我负责随便看看，随便拍拍。” 总感觉，周遭就连空气都变好了，来往嘈杂的摄影社也变得可爱了起来。如果有时间，叶珣甚至想和清司在学校里闲逛到宿舍门禁的时候；但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做，两个人刚踏足顶楼，就各自被叫了过去。 两边的社长似乎在激烈的争吵里达成了妥协，等叶珣过去时，眼镜社长已经在和演员确认服装了。一看见叶珣，他便十足高兴地挑了挑眉，连忙道：“我真的太开心了，你愿意参加……” 叶珣点点头，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这部微电影之前筹备了多久，但演员过来碰头还是头一次，当然也不可能当天就开拍，还有许多事前工作要做。叶珣和其他几个演员，在听社长略略梳理过剧情后，就被发配到临时搭的更衣室里换上戏剧社准备好的戏服，到镜头前稍微试一下感觉，做最后的调整。 老实说，在和清司成功地说上话之后，叶珣甚至想临时反悔，把这份他不喜欢的差事拒掉。 但他最终还是没那么做——至少这部微电影的拍摄期间，他和清司的见面不需要任何借口理由，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处。 戏服准备的是日式制服，尺寸倒很合身，就是这天气穿起来有些热。 叶珣规规矩矩地穿好衬衫和外套，刚走出更衣室便被钟学姐逮住：“快点快点，就等你了……不用紧张，今天什么都不用演，你稍微到镜头前摆几个POSE，等之后我们好看看戏服还要不要改，加点什么小道具……” 钟学姐怕他不明白似的，非常认真地解释了一通。 男一号设定是那种不学无术的校园混子，演员气质相当符合，衬衣领口都敞着，领带歪歪扭扭地随便挂在上头，和叶珣截然相反。他瞬间便明白了眼镜社长看中他哪点——他很符合男二那种一门心思读书的优等生形象。 他才刚走进拍摄间，就看见仍旧拿着DV到处拍的清司，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DV的镜头瞬间挪向他。 “你穿这个很帅嘛，”清司说，“叶老师笑一个？” 叶珣并不转头，只斜了他一眼，经过他身边时伸手捂住了DV的镜头。清司下意识说了句“我保证不会给别人看”，他却没回答这句，也没松手地说：“等会儿一起吃饭？” “……好啊。”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同时，他松开手，若无其事地经过清司身旁，走向眼镜社长。 他倒不觉得站在镜头前很紧张，不喜欢入镜也相当单纯，仅仅是不喜欢自己的脸留在数据里而已。可如果是留在清司那里，意义就不同了。 在他和女主角并肩站着，让导演看效果时，他的余光一直追着清司。 慵懒的青年就连在拍东西时也显得没精神，一双眼睛总像睡不醒似的半阖着，盯着DV的画面这边拍拍，那边拍拍。 “那个，男二号，你稍微深情一点看着女主角试试；女主角看镜头就行了，假设你喜欢的人就站在镜头这里哈……”导演指挥道，“不要太明显，就一点余光看着她……怎么说，欲言又止的感觉？” 叶珣匆忙收回心思，按导演说的做。 也就在这时，清司刚好拍着拍着，走到了和两个演员同一水平线的位置。也就是叶珣看向身旁的女主角后，势必会看到他的位置。 青年神情散漫，一直垂头看DV，仿佛丝毫没注意到这边正在拍摄试镜。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扶着DV的显示屏，略长的发尾落在颈骨处，窗外的光将他的侧脸照亮，连睫毛都变成通透的浅棕。 叶珣不由自主地对焦在他身上，要将他的轮廓嵌进眼里似的，无法挪开目光。清司自己肯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叶珣冒出这个念头来，转瞬开始担忧别人发现他的可爱怎么办。 事实上就是有——那个女孩不就是吗，抢在他前面成为了清司除亲人之外最亲密的人。 叶珣羡慕，甚至嫉妒。 “很好，很好，就这样……”导演感叹道，“我感觉这张能截出来当海报！” 听见导演的声音，清司好奇地看向他这边。 叶珣仓促地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导演：“可以了吗？” ◎作者有话说： 毛肚也没拍过东西，也是完全摄影小白，所以如果有什么流程不正确的话，希望大家原谅qwq也欢迎在评论区指证qwq 第35章 他的芒果冰 那出狗血的微电影，整整拍了一个月。虽然内容很少，但演员们要抽出各种空闲的时间合上，加上七七八八的突发状况，着实费了叶珣不少精力。 但他并不觉得烦——清司几乎每次都在，端着他的DV，给剧组拍摄七七八八无聊或好笑的事，说是之后剪成花絮放出来。 也因此，他们俩的短信没有新增多少，每次都是在拍摄的空隙里叶珣去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清司每次都会答应。 而这期间，叶珣再没见过清司那个女朋友，一次都没有。 对方没有提过，他也没有问过，像是两个人达成了微妙的共识，一块吃饭散步的时候绝不谈论身边的人。叶珣不清楚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于他而言，他当然不愿意听清司和那个女孩的恋爱轶事；可他仿佛又因此，不再是和清司能无话不谈的人。 太难了。 “……我在看他们剪辑哦，”拍完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和清司在离学校稍远一点的甜品店吃芒果冰，“叶老师很帅，摄影社的姐姐都想问你要电话。” 清司很猖狂，一个人点了一整份的芒果冰。 看看别桌都是两三个女孩点一份，叶珣不免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吃得下：“……不是肠胃不好吗，一个人吃这么多。” “还好，”清司说，“宿舍里有胃药。” 叶珣只要了杯乌龙茶，听见他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喝茶，又说：“也没有人问我要。” “……不敢吧，”清司拿着勺，不紧不慢地分出来一口，再弄进勺里吃掉，“叶老师看起来很酷。” “这话从你嘴里出来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清司吃冰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的表情，要不是叶珣知道他本质是个爱吃甜的懒散小朋友，光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喜不喜欢、好不好吃。 偶尔叶珣会觉得像现在这样的距离就够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可以永远看着他，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更多时候，他都在被更进一步的欲求折磨。 清司又说：“尾戒你一直戴着啊……” “嗯，”叶珣道，“挺喜欢的。” “……啊，想起来好没面子，”清司忽地感叹，“太幼稚了。” “什么？送我尾戒的事？” “不是，就是……没考好，迁怒到别人身上……” 叶珣抿着嘴笑起来，按捺着想揉一把他头发的冲动：“是有点。” “下周这家店就不卖芒果冰了，”清司感叹道，“趁着今天多吃一点。” “为什么？” “冬天了，没人吃冰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我还以为是以后都不卖了。” “那怎么会，这么好吃。”清司再吃掉一口，含着勺子道，“寒假一起回去吗……” “嗯，可以。” 他们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叶珣随手摆在桌上的手机忽地震起来。清司刚还在说“最近那个电影口碑很好，要不要去看”，瞬间就被震动吸引了目光。 叶珣匆忙一瞥，是纪轩打来的。 ——要是纪轩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被清司听见有点麻烦。 他这么想着，抓起手机起身：“我接个电话。” “哦，嗯。”清司草草应声，垂下头专心吃他的芒果冰。 叶珣从甜品店的后门出去，到处都是京大的学生，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就站在玻璃墙边接起电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清司身上：“喂？” “我到京原了，”纪轩那边车来车往，环境音相当吵，连带着他说话也和吼似的，“明天出来玩，师傅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珣皱着眉，将听筒拿远了些，心思这才从清司身上挪开。 纪轩确实之前说过，这个月要来京原，不过他全然没当回事，现在提起他才想起来。 “……明天周五。” “对啊，一起吃晚饭，你就跟我睡酒店，这两天别回学校了。”纪轩说，“我们去迪〇尼玩两天！” “……”叶珣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觉得两个男的去迪〇尼是个好主意。” “那有什么办法，”纪轩理直气壮道，“那我们都是同性恋啊。” “…………” 纪轩的逻辑叶珣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对游乐场这种地方毫无兴趣——当然，也得看对象是谁。想到这儿，叶珣微微侧过脸，又看了眼店里的清司。 可清司没再继续吃芒果冰，而是握着手机，神情略略落寞地在和谁发消息。 发消息的对象是谁，简单的逻辑推理就能判断出来。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就是得接受这些会让他感到心痛的事。叶珣很懂，但做得并不好。 如果没有清司约他，他大部分的周末都是在图书馆度过；纪轩很懂这一点，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句：“哎呀，是不是要和小朋友出去约会啊，你们发展的如何啦？要不然你带他一起出来，师傅很大方的，不介意多付一个人的饭钱。” 叶珣只觉得庆幸——还好他没在清司面前接这个电话。 “……知道了，明晚我打电话给你。”叶珣说。 “和他一起过来吗，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清什么……” “清司。”叶珣下意识回答，可说完后又后悔地重申了一遍，“佟清司。” ——他不喜欢别人那么亲昵地叫“清司”，除了清司的家人之外，全世界最好只有他可以这么叫。 “哦，你和清司一起来吗？” “……”叶珣重重叹了口气，“你别那么叫他。我一个人过来，他……我跟你说过他有女朋友。” “……还在交往？”纪轩说，“要不然我帮你，我去找那个女生约会，以师傅的帅气和财力，她肯定会把清司小朋友甩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我挂了。” 叶珣说完就挂，不给纪轩再胡扯的机会。 他推开门进去，门上的风铃清脆地响了响；清司一听见声音便抬头朝他这边看，不太自然地将手机塞回了上衣口袋里，转手又去拿勺子吃冰。 清司表情里那一点点常人难以察觉的僵硬，被叶珣如数捕捉。 他很想直接问，刚才是在和谁发短信，是和女朋友吗，是吵架了吗……但叶珣忍住了。在这件事上，一向对任何事都理性看待的叶珣，只会想逃避。 逃避对方是直男这件事，逃避对方有女朋友这件事。 仿佛缄口不提，那女孩便不存在。 他在清司对面坐下，端起乌龙茶喝了两口。芒果冰已经化了些，还剩下一小半；清司拿着勺，像之前那样划分出一小块，左右地拨弄着拢成一小堆，盛到勺子里后却半晌没吃掉。 非常突然的，清司说：“……谁的电话，我可以问吗。” 叶珣愣了愣，点头：“朋友打来的。” 清司垂着眼，并不看他，却勾起嘴角笑：“……叶老师的女朋友吧？是不是高中时候……” 后半句清司没有说出来，不过叶珣已经知道他说的是那个他捏造出来的暗恋对象。 “不是。”叶珣说，“我没有女朋友，也不想交女朋友。” “诶？” “……我讨厌女生。”叶珣又开始说谎。 他不讨厌女生，也不讨厌男生。老实说他的人生里并未出现过什么值得“讨厌”的事物，并且也没有多少值得“喜欢”的事物。因为什么都不讨厌，所以什么都不喜欢，事物总是要有正相反的对应才得以成立——在喜欢上清司以前，叶珣一直是那么认为。 “哈……？”清司吃惊地看着他。 叶珣却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交谈下去，转而说：“是不是吃不下了，不要硬撑。” “也没有吃不下。”清司也不追究，“感觉胃有点难受了……但又不想浪费。” 他说着，终于把盛满芒果冰的勺子往自己嘴边递。 冲动忽地冒出来，让叶珣变得不像自己——他突兀地抓住了清司的手，比对方稍微大一点的手掌刚刚好包住他的手背，强硬地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 他再欺身过去，张嘴吃掉那口芒果冰：“……好甜。”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很蠢的，蠢到自己都觉得耻辱的，试图以各种各样的小事来满足自己想跟清司更亲近一些的欲求。包括喝他喝过的矿泉水，尝他手里的奶茶……甚至偷偷吻过他柔软的嘴。只是叶珣没想到的是，自己到今天竟然还毫无长进，仍然会做些这样无耻又狡猾的事。 清司连忙把芒果冰推到他面前，连勺子也递了过去：“对吧，很甜的，这家的冰里牛奶放得很足……你吃。” ——芒果冰甜不甜他压根无所谓，他都不喜欢吃甜食。 这话叶珣自然不会说，他接过勺吃起来，将话题继续延伸：“你之前说什么电影来着。” “啊，叫《爱的赠礼》，你去看吗，但是是文艺片，可能会有点无聊……”清司道，“我姐去看了，说拍得很漂亮。” “可以。” “那明晚？”清司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来查，“我记得好像明天是最后一天……嗯，后天就下映了。” 事情偏就有这么巧，明晚纪轩让他过去。 叶珣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重色轻友，在清司和纪轩同时向他邀约时，他只会选清司。大不了就看完电影再过去，反正纪轩想去迪〇尼，总不可能周五晚上就跑过去玩。 他点点头：“那我买票。” “好啊，”清司说，“那晚饭一起，我请。” ◎作者有话说： 甜吧？甜吧！ 叶珣篇不会太长，大概还有六七章，没错，我在暗示ovo 第36章 他的造访（上） “你怎么这样，你一碗水要端平啊，师傅好不容易来京原一趟……” “反正今晚也只是吃个饭，”叶珣歪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从钱包里拿出会员卡，“……《爱的赠礼》，两张。” 售票员愣了愣：“诶？” “《爱的赠礼》，就六点四十那一场，两张。” 他耐着性子说了一遍，这才将手机拿回手里，无意识地往另一头卖小食的列队看了看。清司穿着件oversize的套头衫，领口竖着将下巴遮住，正仰头看挂着的商品表。他本就削瘦，适合这样的打扮，周围不少女性都悄悄盯着他看。 “……真的不陪师傅吃个饭吗，那你们在哪个电影院，我也来看！” “你过来电影该演完了。”叶珣不客气道，“我先挂了，看完了我再打给你。” 看见他通话结束，售票员仍没有把电子屏上的界面跳转到选座上；叶珣疑惑地“嗯”了声，对方连忙道：“……确定是这个吗，《爱的赠礼》，黛凡、时宁昱主演的……” “有什么问题吗？” 约莫是他冷漠的口吻听上去很不爽，售票员讪笑着赶紧操作：“啊不是，没什么问题，因为这个电影……女生看比较多……请选座位！” 售票员的话让叶珣有些迷惑——这电影是清司，或者说清司的姐姐推荐的，他自然也不会特意去看内容介绍。说到底看什么并不重要，对他而言重要的是和清司一起看电影这个行为本身。 他本想随手拿一份本月影讯的小册子看看，清司却刚好在这时候端着小食走了过来：“还没买好吗。” “好了。” 售票员的神情更诡异了，想看到了什么好笑得不了的事，却又碍于职业素养不得不憋住。 清司将一杯橙汁递到他手里，自己腾出手来吃冰激凌：“……给你买的橙汁，我记得你不爱喝碳酸来着？” “嗯，谢了。” 他们时间掐得很准，一出票他们便可以进影厅了。正如售票员说的，跟他们差不多时间进去的都是女孩，两个身高拔群还长相标致的男性，在其中格外显眼。 不少女孩都在看他们，看过之后立刻别开眼神，露出和售票员如出一辙的憋笑神情。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叶珣看了看旁边抱着爆米花的清司，他似乎很满意冰激凌的味道，小口小口地舔着，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奇怪的氛围。他们在影厅里入座后，叶珣随手把橙汁放在了两人中间那处扶手的置放台，低声道：“你知道这电影演什么吗。” “嗯？”清司摇摇头，“我姐算是个作家，电影品味挺好的。……怎么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完全相信姐姐的推荐，所以根本没有查过电影内容。 “没什么，随便问问。”叶珣道。 和清司一起看电影的次数很多，在电影院也好，以前在他家里看也好，清司看电影总是很投入，认真得像感觉不到电影之外的任何事似的。这次也不例外，从正式放映开始，清司便认真地盯着大荧幕，吃冰激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冷光映在清司的眼眸中，像诱人向往的星辰。 叶珣偷偷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心思挪回电影上，专心享受和清司待在一块儿的时间。 很快他便察觉到这电影的不对劲儿。 故事背景发生在学校，主要角色是两个男性，女角色倒不是没有，只是显而易见都是些路人或配角。反观这两个男性，无论是眼神交换，还是台词，中间总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暧昧。正当叶珣隐隐约约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时，片中的两个主角忽地将话直接说开了。 “我喜欢你……我是说那种喜欢。” 随着这句台词的出现，电影院里明显地响起一阵憋笑时的抽气声。 ——为什么他买票时售票员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九成九都是女性观众，又为什么看见他和清司时那些女生都神情怪异。 这是部同性题材的电影。 叶珣瞬间便明了。 发现这一事实，叶珣的思维很难不往微妙的方向蔓延——清司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还约他来看这部电影，他是否可以将这当成“含蓄的告白”。 叶珣的心跳猛地快起来，紧张感让身体跟着发热。 人的自我意识往往在这种时候过剩到惊人，他完全知道黑漆漆的影厅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点反应，却还是下意识地开始掩饰，克制呼吸尽量显得自己很平静。 他用余光窥视身旁的清司。 青年仍旧规矩地坐着，没像从前那样支着脑袋，想必是这电影着实对他口味。 如果清司不知道，并且在听到这句男性和男性的告白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如果他只是在专心致志地鉴赏一部拍摄相当高明的文艺片。 ——那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叶珣心里堪堪燃起的火，被自己脑内的凉水很快浇熄。 但影片中的两位截然相反，在确认两情相悦后，相处中的细枝末节都染上甜蜜，他们在教室里悄悄打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暗号，在放学后的教室里亲吻，在宿舍的窗台上又危险又放肆地亲热。 随着这段满带欲情又画面唯美的激情戏出现，叶珣的若无其事也撑到了头。 影片里脸颊绯红，微微仰着脖子任由对方亲吻的漂亮男演员，在某一秒和清司的脸重叠。 ——说他从没想过这些事，那必定是假的。 ——喜欢一个人，就自然而然的想把他据为己有，想和他做所有亲密的事。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借助点动作把自己从电影和妄想的交缠中抽出来。 叶珣伸出手，十分心虚地去端他的橙汁。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摸到的不是冰凉带水的杯壁，而是一只温热的手背。 他下意识转过头，手就愣在原处。 清司也正看着他，在影片激情戏的背景音中和他突兀地对视。 两秒，或者更短的时间过后，清司慌忙抽走了手，压低了声音道：“我拿错了……” “没事……”叶珣跟着别开目光，“你要喝吗。” “啊不用，我还有……” 叶珣没再说话，喝了一大口冰橙汁，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电影的下半程，他们俩没再说过一句话，不知是因为清司看得投入，还是因为中途那次意外的接触，让两个人都觉得尴尬。 “要去厕所吗。”叶珣这么问了一句。 清司摇头：“不想去，直接回学校吧。” “嗯。” “总感觉电影院有点闷，”清司又说，“我都出汗了。” “嗯，是有点。” 何止是有点。叶珣不必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在发红，因为身边清司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混迹在女性观众的中间，随着人流一起走往电梯，谁也没试图找话题闲聊，更没人想谈论刚才的电影。《爱的赠礼》确实好看，艺术性十足，故事也不落俗套；可这实在不适合他们讨论。 他们沉默着跟随其他人上了电梯，丝毫没注意到带着女伴在休息区等候电影开场的张科。 佟清司？叶珣？！ 张科看见他们从影厅方向出来，就惊讶地睁大了眼。佟清司什么时候考上京大了？而且还和叶珣单独出来看电影——好几个男生一起来看电影不奇怪，两个男生单独看就有点奇怪了。 尤其是他们俩的表情。 叶珣脸色发红，佟清司也一样。 张科皱着眉，一路看着看他们走进电梯里，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我去前台问一下。” 他跟身旁的女生招呼了声，起身往前台走，越过队列直接到最前列朝售票员问了一句：“刚才结束的是什么电影？” 售票员：“《爱的赠礼》。” 张科拿起旁边免费的影讯宣传册，道了句谢后便翻着册子往回走。在《爱的赠礼》漂亮的海报之下，写着导演、主演的名字，再往下是内容简介——“影片主要讲述高中时期便互相喜欢的同性恋人……” “……恶心。” —— 已经过了深秋，再过不久冬天就要来了。 街道上的冷风一吹，叶珣的脸迅速降温，逐渐从刚才那种紧绷感里放松了下来。这里离学校不算远，徒步半小时能到；谁也没提出要打车回去，于是两个人便看似漫不经心地顺着街道往回走。 这是叶珣最惬意的时候。 和清司肩并肩的散步，从以前开始就是叶珣最觉得惬意的时候。对方只是存在他能感知到的范围里，就会没有由来地带给他安心感。 这种时候叶珣总能抽离掉暗恋中的忐忑，能够非常坦率的享受和他的相处。 清司身上浅浅的柠檬香时不时地传来，他垂着眼看脚下两人的影子，被一盏盏路灯拉长又缩短，如此循环往复。 忽地，清司说：“……叶老师，对不起啊。” “嗯？” “我不知道是说同性恋的电影。”清司坦言道，“我姐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挺难受的。” 叶珣瞄了他一眼，说：“难受什么？” “就是，会有点……恶心？”清司刚问完，又有些慌张地补充解释道，“就是，男的多少都会觉得……”“不会。”叶珣说，“电影而已。” “啊对，电影……” “挺好看的。” “嗯，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清司的声音低了下来，“画面太漂亮了。” 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不健谈的他们也总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下去。等到了学校里，叶珣想着要如何找个借口送他回宿舍，但清司在那之前主动问道：“你住哪边。” “西院。” “哦，我住在北院。”清司说，“那我往这边走了，拜拜。” “……拜拜。” 就像是完美看穿了他的心思，清司没有留一点“破绽”给他；而身在学校里，就连“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吧”这样的借口都显得太不合理。 能和清司一起看场电影他该感到满足才是。 可分开的瞬间，叶珣觉得过去几个小时里被胀满的心，忽地空了出来。 也许人就是这样，贪心不足，满足了“一”就想要“二”；强欲的道路没有尽头，人类只会越来越贪得无厌。 男人不紧不慢地往自己的宿舍走，在脑子里安排接下来的行程——换身衣服，然后给纪轩打电话，接着出学校，打车过去找他。 出乎叶珣意料的，他才刚到宿舍，清司的短信便来了。 清司：「你周末都不回去吗」 叶珣：「不回去」 清司：「你们宿舍的人也不回去？」 叶珣：「这周回了两个」 叶珣：「怎么了」 清司：「没，随口一问」 他坐在电脑前，来回看这几条消息，却没急着回复。 清司很少会问及其他人的事，说起来也算是他的教养，他人的事从不议论。叶珣思忖了片刻，终于给清司拨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清司那边很安静，“你到宿舍了吗。” “刚到。” “哦，那早点休息。” “……有事就说。”叶珣道，“没什么不好说的。” 接着他便迎来了长长的沉默。 清司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来，他将手机听筒的声音开大了些，只为了听得更清楚。 良久后，清司才支支吾吾道：“……我宿舍的人都回去了。” “嗯？” “……我忘带钥匙了。” 第37章 他的造访（下） 这周唯一一个留在宿舍内没出去的，是个网瘾很大的室友。平时他会稍微收敛一点，到大家休息的时间便自觉上床改玩手游；而周末基本上只有叶珣和他会留在宿舍里，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通宵玩游戏。 叶珣不自觉地看向室友，对方正盘着腿心无旁骛地玩手柄游戏。 让清司过来睡在他床上也没什么，室友绝对不会有意见，甚至都不会注意到叶珣床上躺着的是其他人……那样的话他还是可以去赴约。又或者让清司今晚去酒店对付一宿，也花不了多少钱。 解决一晚留宿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可叶珣心里却隐约有声音在叫他假装不知道还可以这样那样。 ——他想和清司待在一起。 因为他没有回话，电话那头清司又说：“……我身份证没带在身上，想问你可不可以帮我去附近旅馆开一间房……” 叶珣握着手机，摇摆不定的天平指针忽然倾斜向内心深处的诉求，并且势头猛烈地倒下去，在他身体里掀起席卷的风。 “来我宿舍睡一晚好了。”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不太好，”清司哑声说，“你室友介意吗。” “不介意的。”叶珣不由自主地柔软了语气，“我把宿舍号发过去，找不到的话就打给我，下来接你。” “……好。” 挂断之后，叶珣一直无意识屏住的那口气才呼出来。 室友忽地摘下耳机，头也没回地问：“女朋友要过来住？” “……”叶珣打开自己的书桌的抽屉，开始收拾起来，“男的。” “睡班长床上吗？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呗。”室友漫不经心地说着，显然大部分精力仍放在游戏上，“老张的就算了，他有洁癖。” “我知道。”他将关一鸣替他抄来的资料纸、以前复印下来的清司写的同学录，插进了厚重的打印材料里，“睡我床上就行。” “那你今晚出去睡啊？” “就一起睡我床上。” “不挤吗……”室友感叹道。 “还好，就对付一晚。” “我今晚通宵，没问题？” “没事，你玩你的。” 所有和清司有关的东西，都被叶珣收进了他的行李箱里，行李箱被藏在衣柜里，用防尘袋罩着，像许久都没有动过。至于为什么要将这些心事锁进暗无天日里，叶珣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只是觉得不能被清司发现，哪怕他好几次差点告白，他也不愿意被清司发现这些。 他还没有准备好。 床单、被罩、书架上的灰、没扔掉的饮料瓶……能收拾的地方叶珣全数收拾了一遍，又怕太明显地故意将几本书扣在桌面上。室友在游戏存档的间隙看了看他忙来忙去的身影：“没必要吧，又不是女朋友。” “……随便收拾一下。”叶珣草草应付，接着便要给纪轩打电话。 但清司来得比他预想的更早。 宿舍门“咚咚”地响了两声，叶珣快步过去开门，在摸上门把手的瞬间忍不住回头再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床和书桌。 “……叶老师。”打开门，清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仍穿着不久前的那套衣服，手里拎着透明的塑料袋，“我在路上买了点吃的，一起吃吗。” 叶珣侧身让出路：“……先进来吧，那张是我的桌子……我去阳台打个电话，你先坐一会儿。” “哦哦……” —— 听见纪轩在电话里疯狂控诉自己重色轻友的无耻行径时，叶珣反倒是松了口气，陡然见到清司时的紧张随之舒缓。 “……哪有这样丢鸽子的，过分了啊。”纪轩说，“那你带他一起来嘛，咱们仨去迪〇尼……”“不去。”叶珣想也没想地回绝了，“你一定会说漏嘴。” “说漏嘴什么，说你暗恋他的事？这不是正好嘛……” 叶珣垂着眼，站在阳台上看宿舍里的人——清司随意地将小零食和饮料递到了室友的桌子上，两个人相互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后，那人又坐回了他的桌前，随手拿起他桌面上扣着的书看了起来。 “说话啊徒弟……” “抱歉，”叶珣诚恳道，“这个周末真的陪不了你了。” 那边纪轩仿佛闹腾累了，跟着叹气道：“好吧，那我只能一个人孤独的去迪〇尼玩了。” “……那么想去游乐场？” “你管我。”纪轩凶巴巴地怼了句，又说，“那你就和小朋友好好过周末，要是成了，记得告诉师傅哈。” “嗯，一定。”叶珣说，“寒假我请你吃饭，赔罪。” “那师傅要去海晏楼顶层吃澳洲龙虾。” “没问题。” 他挂了电话走进去才看清楚，清司在吃荔枝罐头；见到他过来，青年立刻抬眼看向他：“你吃吗。” “不吃了。” 宿舍里虽然还有第三个人在，可室友打游戏时专注又安静，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叶珣站在清司身边，倚着衣柜低声道：“你大概什么时候睡。” “十一点？” “要不要洗个澡。” “可以吗？”清司仰着头看他，说话的时候手也没闲着，插起荔枝往自己嘴里送，“……但是我没有换洗衣服。” “穿我的。” “呃……” “……你介意？那不换衣服也……” “啊我不介意，我不介意的……这怎么可能会介意。”清司连忙道。 “我去给你拿。”叶珣说完就转身去忙了。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就像是不愿意和清司闲聊娱乐，只想尽快把留宿的事情安排好。但叶珣自己再清楚不过——他竟有些不敢直视清司的脸。 仿佛目光对上，就会把他隐匿的心事全揭发。 高中的时候清司还去过他家几回，在他的床上和他懒散地看一部电影。那时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独处在密闭空间，可叶珣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清司仰头看他时的表情太可爱，惹得他很想摸摸对方的脸颊。 再联想到今晚他们会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睡一夜……叶珣的心跳快到离谱。 比起高中时候，他们都长大了不少。这实在是很微妙的区别，外表上还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性格更是原封不动；可这其中又裹挟着很多已经不同于过去的细枝末节。 替清司准备干净衣服、毛巾的时候，叶珣垂着眼思忖了良久。 一定是因为他戴着的尾戒。 一定是因为那个吻。 一定是因为他对爱的忍耐已经撑到了尽头，自己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山洪暴发，无可挽回。 浴室隔间里水声响起时，叶珣才在刚才清司坐过的位置上坐下；他仰头靠着椅背，随意地伸着腿，像是被这些琐碎恼人的心事折磨得筋疲力尽。 他垂下眼帘便能看见清司还没吃完的荔枝罐头，叉子就随意地放在罐子里，也没盖上。 鬼使神差的，叶珣忽地坐直了，拿起叉子带出一颗去了核的荔枝，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糖水和荔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甜得惊人。 他细嚼慢咽地品尝着，默默将叉子拿出来放进他的杯子里，再把罐头盖好。 —— 刚洗热水澡，清司连脖子都泛红。 叶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立马也变成了清司的风格，尺寸稍微大了些，却又很符合清司一贯的喜好。他擦着头发走到叶珣旁边，带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凑近：“我洗好了，你洗？” “我等会儿洗。”叶珣说，“睡吗，还是玩会儿电脑？” “睡了……”清司低声说着，嗓音里透着疲累，却格外好听，“洗澡好累，洗完就困了。” “那你上去睡，”叶珣并不抬头，专注自己手里的书，“我看完这点再去洗澡。”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桌上的书也是临时拿出来装样子的，在这之前他早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他只是没办法和清司一起，清醒地躺在同一张床上。他隐隐胆怯。 “那你睡外面还是里面……”清司又问道。 “我都可以。”叶珣说，“你想睡哪边睡哪边。” 好在清司什么也没多想，把头发吹干之后便爬去了上铺。被褥的声音，清司翻身的动静，不断地骚扰他的听觉；书上的内容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关灯了。”叶珣忽地说。 清司并没有回应，倒是在专注打游戏的室友应了声：“嗯！” 随着顶灯熄灭，宿舍霎时掉进夜晚的宁静中，只有室友按手柄时的细微声响。清司睡得很快，不到十分钟便没了动静；叶珣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才能把理智找回来，干脆跑去慢吞吞地洗了个冷水澡。 然而做什么都没有用，他也不可能今晚在书桌前看一通宵的书。 他想和清司待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可以；他怕和清司睡着一起……人性的矛盾便在此刻有了完美的展现。 临近十二点，叶珣才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清司背贴着墙，像刻意给他留出位置似的，睡得很局促。青年睡着的模样叶珣曾见过很多次，不过多数时候都是在学校，不是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就是垂着头坐在篮球场的长椅。清司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在叶珣看来有种微妙的可爱。 因此在看见他半张脸埋在被褥里，闭着眼安稳睡着的模样时，叶珣的紧张忽地退散了。 他小心翼翼地侧躺在清司身边，尽量不想吵醒他；但清司还是醒了，眼皮掀开一条缝看向枕边的他：“……叶老师？” “嗯。” “我还以为是做梦……”清司呢喃着，又闭上眼再往后缩了缩，给叶珣留出更多位置，“晚安。” 这是他的清司，慵懒可爱，一举一动都戳在他心上。 叶珣看着他恬静的脸，声音哑得不像话：“……晚安。” ◎作者有话说： 啊！我！！ （我好想ghs，但是我不可以，我要忍住TAT） 第38章 他的DV（上） 这夜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难熬，听着清司安稳的呼吸，他什么都没再想。 宿舍的单人床没有余裕再给他们空开位置，肩膀，腿，手……好几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碰触着。对方的温度一点点渗进他的身体，让他陡然生出抱住清司的冲动。 但叶珣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看着清司睡着时的眉眼，在说不出的满足中任由困意袭来。 他久违地做了个梦，梦到那天清司几乎躺在他怀里看电影，他只需要低下头就能亲吻对方的额角。可梦里和那天一样，他克制着什么越矩的事都没做，就那样克制着看清司的侧脸，看他不小心弄撒薯片屑时的表情。 也许他的后悔能追溯回那个时候。 或者他再大胆一点，感性一点，喜怒形于色一点，就不会顾及他们都是男性，能大胆地亲吻他，把话说出口。 …… ………… 叶珣睁开眼时，刚好看见室友爬上斜对面的床，三下五除二地盖上被子闷头就睡。 外面天光还不算亮，大概是早上六七点。叶珣平时就是这个时间起床的。 他用力地闭上眼再睁开，大脑仍处在一片混沌中，晦涩的梦飞快消退，很快他便记不起自己昨晚梦到了什么，反倒是现实情况一点点明晰起来。今天是周末，可以多睡一会儿；他本来约好了陪纪轩出去，但因为清司过来了而作罢……叶珣回忆闭着眼回忆，还没将前因后果全梳理清楚，就发现他肩膀上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抵着。 男人缓缓转过头，就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不知什么时候睡成了仰躺，而清司可怜兮兮地侧着身，像昨晚一样背贴着墙。大约青年平时喜欢蜷着，脑袋便很自然地从枕头上滑了下去，刚刚好抵在叶珣肩头。 而被褥下面，清司蜷起的膝盖也同样抵着他的腿，睡得相当局促。 叶珣不知如何是好地深呼吸——一起来便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旁边，这几乎称得上磨炼。他斜着眼悄悄看靠在自己肩头的人，良久后才试探着动弹了两下。见对方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叶珣慢慢地、慢慢地转身，和青年面对面地腾出些位置来，好让他能稍微伸展开一些。 但叶珣失策了。 得到了更多空位的清司，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蜷缩得更厉害，像是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进被褥里。 那颗脑袋就这么顺势滑到了他胸口。 蓬松柔软的头发落在他的皮肤上，勾起一阵阵的痒；清司的呼吸就落在他胸口，温热又撩拨。叶珣的脸倏地发烫，眼睛都睁大了些，看着宿舍的墙面，一动不敢动。 ——心跳得好快。 他紧绷着身体每一块肌肉，生怕自己放松下来就会想抱紧怀里的人。可又有什么在他身体作祟，致使他微微颔首，让鼻尖蹭上清司的头发。 是他闻惯了的香味，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呼吸也开始不正常。 跟一切〇欲不尽相同，那是种更为微妙的感受。意识到清司身上沾染着自己的味道，满足感和冲动交织着催促他，“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更贴近一点”……无数的欲求在血液里蠢蠢欲动。 它们迟迟得不到纾解，很快便让叶珣开始觉得难熬。 在他的克制溃败前，叶珣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身体，极轻极缓地从床上下去，钻进了洗澡间里。 冰凉的水从花洒里落下来，浇湿叶珣的头发。 他垂着头，任由水滑过他的脸，汇聚在他的鼻尖，再往下掉。身上的热完全没能被凉水压下去，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在极近距离下他看到的清司的脸。 包括清司的味道，包括皮肤的触感……这些那些，全都挥散不去。 叶珣已然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刚起床，还是因为和清司睡在一起，总之洗冷水澡根本没有作用。 理智终于跟冲动妥协，男人淋着凉水，呼吸沉沉。 —— 这是叶珣第一次做这种事。 当然不是指他从没有自己解决过，而是从来没有想着另一个男人来解决。 就像他和纪轩说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严格来说，在察知到自己喜欢上清司之前，叶珣像个“无性恋”。初中时候男同学都在探索小黄书、小电影，他也被撺掇着看过。 完全没有多余的感觉。 叶珣只觉得很没必要，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看别人的身体，看别人交颈时的丑态。对象并不局限于男或者女，叶珣单纯地对这些提不起兴趣，哪怕他打算自我处理，也不会特意去找什么“配菜”。 他不喜欢看男人，也不喜欢看女人。 但一切放在清司身上便不同了，爱屋及乌便是这个道理。 只是想象清司面红耳赤地看着自己，只是想象那张嘴里吐出来的不是懒洋洋的话语，而是羞赧的、略略沙哑的喘息……只是想起他靠在自己胸口毫无防备的模样，叶珣就觉得血液逆流，〇情得要死。 —— 清司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一口气睡过十二个小时，对叶珣来说有点离谱。他一贯睡得少，睡多了反而头疼得厉害；于是到了午饭时间，清司还没有醒来，叶珣便有点担心地站在床头看了看他的模样。 没有了自己抢位置，青年睡得相当放肆，整张脸都缩进了被褥里，一条腿蜷在里面，另一条腿收得没有那么拢，脚伸出了被褥边缘，随意地挂在床沿。 除了可爱，叶珣已然想不到其他措辞来形容他。 “……清司？”他试着出声叫他，“佟清司，醒醒？” 就好像生病了似的，清司毫无反应。叶珣顿时皱起眉，将被褥掀开条缝隙，伸手进去用手掌贴上清司的额头：“……还好吗？” 嗜睡的青年这才有了点反应。 清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终于从被褥里伸出来了些，只露出惺忪睡颜地看向叶珣：“嗯……” “不舒服？”叶珣关切地说着，将手收了回来。 清司又把眼睛闭上了，哑着嗓子轻声道：“叶老师？……你怎么在我宿舍？” “……是你在我宿舍。”叶珣无奈道。 “啊，”清司短促地惊呼了声，脑子这才清醒了些，“对，我忘记带钥匙来着……” 青年懒懒地抬手挡住眼睛，刚起床时的嗓音又哑又涩，说话显得弱气极了：“几点了……” 叶珣就那么看着他，不觉间嘴角已开始上扬：“该吃午饭了。是不舒服吗？” “没有……”清司说，“没事的时候我可以一直睡下去……” “那接着睡？” “不，起床了。”清司刚说完，又后悔地补上一句，“……可以再赖一会儿床吗？” 叶珣垂着眼帘被他这话完全逗笑，偏偏语气还很平淡：“嗯，手机还有电玩吗？” 清司跟着笑起来，反手摸了两下，看了眼手机后道：“还有……我想喝水，但是我不想下床。” “……太懒了吧。” “刚起来没有力气……” “低血压么？” “嗯，一点点。” 别说是让叶珣去倒水，就是让他现在跑去最远的一间食堂带饭回来，他也会照做。叶珣低头去拿杯子，即将触及杯把时手在半空僵了僵——就当宿舍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也没有矿泉水瓶吧——他这么想着，拿起自己的马克杯往饮水机走。 过程中他能用余光瞥见赖在他床上的青年，正歪着身子趴着，下巴戳在枕头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忍不住窃喜。 ——这样就好像他们正在同居中，如果每天都能看见清司刚起床的这副模样就好了。他愿意每天早晨都替清司倒一杯温水在床头。 清司支起上半身，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杯，把水杯递还给叶珣后又很快瘫回床上。 叶珣倚着床架，干脆也喝了两口：“……中午想吃什么。” “吃外卖吗，还是去食堂……” “主要看你想吃什么。” “想吃芒果冰……” “不行。”叶珣说，“刚起来就吃冰，你太猖狂了。” “……那，吃面？” “好。”叶珣点头，从桌上摸过手机就打算点外卖。 他站在床头处，低头在手机上找着附近可以外送的面馆；忽地，一只手突然伸向他，在他躲开前落在他的头顶。清司说：“看起来很硬，结果很软诶……” “干嘛。” “啊……就是突然想摸一下。”清司怠惰地说着，竟也没打算把手拿开，好像只要他不主动躲开，清司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于是叶珣站在那里没有动，任由青年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清司就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用手指搅着他的发丝，看着它们卷曲着弹开，又再来一次。好半晌清司才玩腻，终于停手说：“能不能把我的DV拿给我……” “你带了吗？” “嗯，在我腰包里，”清司说，“昨天随手放在你桌子下面了……” 叶珣便依言去桌下找，一边问着“直接打开没关系吗”，一边拉开拉链。 “没关系哦。” 清司的包里东西很少，一部DV、一副耳机，还有一包纸巾，果然真的什么都没带出来。他拿出DV递上去，又开始翻外卖：“吃辣的，还是吃不辣的。” “啊？面吗？不辣的。我不爱吃辣的。” “我知道，象征性地问一下。” “诶……” 等叶珣点好外卖，再抬头看见地便是清司举着DV在翻什么的模样。 他大概是中了毒，无论清司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觉得养眼极了。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像同居的情侣，在床上安安静静补眠的室友被他选择性的忽略，叶珣低声问了句“能看看你拍了些什么吗”，清司想也没想地回答说“可以啊”，然后便懒懒地挪动了两下，整个人贴着床沿的栏杆，脑袋歪着像随时会摔下来：“看得到吗……” “嗯。” “这是之前在学校里闲逛的时候拍的，这只猫总在附近遛弯……” 啊，又来了。 又是那股令他心猿意马的味道。 明明寒冬就要来，叶珣却觉得自己沐浴在高二那年，和清司一起回家时的夕阳下，温暖而惬意。 ◎作者有话说： 意会，大家意会 第39章 他的DV（下） 在这之前，叶珣只是知道清司好像对摄影很感兴趣，具体是拍摄哪种、动态还是静态，又有多喜欢，他一概不知。至少清司在初中的时候还未展现出对摄影有什么特别的喜欢——因为那张被他翻旧了的同学录复印件上并没提过。 他们一站一躺地看DV，动作有些古怪；不过他没有在意，清司就更不在意了。 青年翻着一个个文件，有些就连他自己也无法从缩略图中看出来究竟拍了什么，便干脆疑问着点开，看过十几秒后才恍然大悟地跟叶珣介绍。 没有由来的，叶珣看着看着，竟有种对方正在剖开心思一点点给他看的错觉。 “……哦这个，这个就是那天，去看你们拍微电影的时候。”清司说着按下播放键，画面中定格的人开始活动起来，连带着清司自己的声音也从小小的DV里传出来。 「副社长亲自拍摄哦，感觉好厉害……我可以干什么？」 「拍花絮呗，到时候一起放出来，也很有意思的。」 「……花絮？」 「对，就是花絮。」 「……花絮就是，随便拍什么都……诶！」 叶珣当然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就是他在人来人往中倍感孤独，独自站在摄影社的走廊上听歌的时候。清司就举着DV不小心被他绊倒，摔进了他的视线中。 他所看到的画面，和DV中的截然不同。 DV里突然开始天旋地转，行人模糊成虚影，最终视角落在了地面，将他和清司的脚尖一起容纳。镜头来回地晃了晃，对话声戛然而止，留下嘈杂的环境音，和他们俩在那瞬间的空白。 清司说：“我当时都以为我摔定了了，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DV要摔了’。” “重点在DV？” “那我摔一下又没关系，DV很精贵。”清司喃喃说着，很快退出刚刚的视频，接着往下翻，“这还是那次，我考到前二十名，我姐和我妈合资给我买的……” “哦那次。”叶珣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谁知清司忽地扭过头看他，眸子里映着窗外的光：“你知道是哪一次啊？” “知道。”叶珣说，“你请我吃甜品那一次。” “不愧是叶老师，记性真好。”青年浅浅笑起来，又躺回去继续看他的DV。 往后十几个视频的缩略图，都在摄影社里。可清司一个个翻过去，半晌没有再打开播放。 叶珣问：“怎么不放了。” 清司说：“后面没什么好看的了……就拍摄现场一些花絮。” 叶珣：“看看？” 清司突兀地将DV合上，说：“没电了。……你人都在现场，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没什么好看的了。” 就在这时，宿舍门外响起脚步声，没隔几秒便有人敲响了门。 “外卖来了，下来吃。”叶珣没在DV的事情上纠缠，转身便去开门，“牙刷我抽屉里有新的，自己拿；灰色的毛巾是我的。” 清司懒洋洋地坐起身，仿佛仍没从绵绵睡意中彻底脱出，就那么坐在他的床上看他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吃的，再走回床边。 “……不下来？”叶珣将面放在桌子上，仰头朝清司看过去。 ——他就不该随手抓了件面料舒服的T恤给清司穿，他应该好好对比过尺寸，找一件最合清司尺码的。 那件衣服有些大，即便穿在他身上也偏大；而清司虽然身高不错，肩膀却比叶珣窄，根本无法将衣服完全撑起来。于是同样偏大的领口便被睡得往侧边滑，露出清司半边锁骨。 清司佝着腰，肩头也耷拉着，十分放松地盘着腿。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多招人喜欢。 他就像刚睡醒的家猫，毫无警惕，只顾着自己如何是最舒服的，也提不起力气，软乎乎的像没有骨头。 清司伸了个懒腰，眼角泛起湿润，夸张的表情过后很快恢复到平时淡淡无神的模样：“……下来，马上下来。” —— 生活气息太可怕了。 在细枝末节的接触里所感受到的心动，和生活气息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人无论身处哪里，又在做什么，本质上都是在“生活”；也许个人与个人的生存方式相差甚远，但一定无法逃离“生活”这个范畴。 清司站在洗手池旁刷牙洗脸也好，穿着他的拖鞋走来走去也好，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吃面也好……这些生活中的常态展现在叶珣的面前，犹如一颗深水炸弹，能勾起惊涛骇浪。 “……下午打算干什么，没有钥匙今天也回不去宿舍吧。”叶珣晾着面，佯装平静道，“还住我这里吗。” 清司摇摇头：“有个室友昨天出去通宵上网了，今天会回来。” “那下午回去？” “下午约了同学去图书馆。”清司说，“专业课的课题，小组做的，要查好多资料……唉。” 叶珣勾起嘴角：“你还是那么不爱学习。” “呼……”清司唉声叹气道，“坐在图书馆很累，又不能躺着看……” “你真的该锻炼了。” “……饶了我吧。” 叶珣的周末什么事都没有安排——他原本是打算去陪纪轩胡闹的——他也没有需要去图书馆看的书，课上老师安排的功课，他往往都会第一时间解决掉。可这不代表他不能去图书馆，为了和清司待在一起，他什么谎都可以说，这一点上叶珣对自己的人品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正当他打算说“那我跟你一起去”时，清司摆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嗡嗡震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边，屏幕上明晃晃亮着“林书书”的名字。 在点滴相处中慢慢热络起来的心，在现实面前只用一瞬间便可以冷却。叶珣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看着面汤里飘着的油花；那边清司抓过电话接通，懒散地问了一句：“喂……” 电话的女声，就连叶珣也听得清楚。 林书书：“……下午去图书馆啊！别忘了！” 清司：“没忘……” 林书书：“你刚起床是不是！你肯定是刚起床！要是我不叫你你能睡到明天去……” 清司：“我定了闹钟的，两点对吧……” 他们没说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清司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吃面：“你呢？下午打算干什么？” “……嗯？” “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清司笑起来，“叶老师那么喜欢学习，肯定很爱图书馆。” 叶珣低声道：“我也没有那么爱学习。……我是说我下午还有点别的事。” —— 他不想问，不想听，不想看。 有关于清司和他女友的所有事，叶珣都不想知道。他在这份暗恋中丢失掉了所有的勇气，像每一个胆小鬼一样，宁愿逃避问题也不想去直面。 无论过程中他犹豫过、纠结过多少次，不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没人能说他这样做是对是错，就连他自己也不能。 所以叶珣不再去想，干脆自我催眠他满足于和清司的挚友关系。爱而不得会让人没有底线的退让，叶珣偶尔会觉得只要和清司仍然能见面，仍然可以走在同一片夕阳下就已经是好结果了。 事实也是这样，从清司在他宿舍留宿那天过后，他们倏地回到了高中时代。 频率并不高的短信，隔三差五相邀出来吃饭，时不时在夜间宁静的学校里散步；就连人工湖装点着霓虹灯的小道，他们也肩并肩地走过许多次。 《终焉》交上去参展时，戏剧社社长特意借了一间多媒体教室出来，有模有样地给他们的微电影做了个首映式。 清司作为摄影社的成员，和叶珣坐在一起看，时不时笑着打趣儿两句“叶老师好帅”“女演员都害羞了”“叶老师要不然去当演员吧，肯定会爆火”。 他只能无奈地抓起对方手里的零食，塞进对方的嘴里，示意他闭嘴。 逐渐的，清司再来留宿也不需要任何理由，通常叶珣会问“今天过来玩吗”，那边会给他一句干净利落地“OK”，然后便带着零食饮料跑过来，坐在叶珣的电脑前一起看一部电影，或者搞笑视频。就连那个总是在宿舍沉迷游戏的室友，也和清司熟络起来，时不时还会应邀一起看。 大一这年的寒假很快来临，他和清司一起坐上返程火车，一连二十三个小时地待在一起。 不走运的是，他们没有买到卧铺车票。这种弱智的失误显然不是叶珣的风格，只是他打算买机票回去的时候，清司的DV不小心碰坏了。修理花了令清司肉疼的价格，于是叶珣也说不出“坐飞机回去”这样没心没肺的话。这之后再买票，卧铺早就已经被返乡学子买光了。 无论是叶珣还是清司，这都是第一次在火车上过夜。 不到十二点列车上便安静了，到处都是满面疲累的旅人，穿着厚实的大衣、盖着毛毯，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叶珣坐在窗边，听着歌看窗外夜色下飞逝的荒凉；清司伏在小桌上睡着，身上盖着他特意拿出来的大衣，睡得相当不舒服。 忽然，清司不知怎么地坐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地靠着椅背。 “怎么了？”叶珣摘下耳机，轻声询问。 “……手麻了。”清司说着，深深吸气道，“下次我一定记得提前买票。” 约莫是夜色会让人卸下防备，约莫是满车厢昏昏沉沉的睡意能让人更坦诚，叶珣哑声说：“靠在我身上睡吧。” “……嗯。” 这一刻叶珣什么多余的念头都没有，整颗心安稳宁静得前所未有。清司靠上他的肩头，淡淡地发香随之萦绕向他；叶珣仍旧看着窗外，生涩地说：“有人叫你清司吗。” “……有啊。”肩头的人呢喃似的说，“我姐叫，我爸妈都叫我弟弟。” “那我这么叫你，会不会很奇怪。”叶珣越说声音越低沉，“佟清司，总感觉不是那么好叫……” 完全就是借口。 他们认识到今天，再去纠结一个称呼会不会过分亲昵，才是真正的奇怪。没人比叶珣更清楚个中原因——就是因为喜欢，因为喜欢到任何事都不得不小心翼翼，才时至今日地去问一个原本不需要问的问题。 “可以啊。” “嗯，睡吧。”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马上了，不要急！祝大家端午安康！记得吃粽子哦！ 第40章 他的生日（上） “……师傅也过生日啊，怎么没见你送东西给师傅。” “你也不缺钱。”叶珣眼也没抬，盯着展柜里各种机型和下面的简短介绍看，“这个能介绍一下吗？” “这款是吧，好的。”柜姐连忙打开展柜，将叶珣指的那款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您眼光真好，很多人选择这款……” 纪轩侧靠着柜台，端着刚顺路买的关东煮，一瞄价格标签：“哇塞，一万多，你认真的？” 他们正在卖电子设备的大型商场里，叶珣认真听着柜姐的介绍，对纪轩的话置若罔闻。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们来的第一间品牌店了，从下午两点逛到现在临近饭点，纪轩已经无聊到快像个怨妇，可叶珣还是精神抖擞，仿佛试图用这一个下午了解完所有的摄影器材。 可这家也没有中意的。 从柜台离开，叶珣看了眼时间，终于露出些倦色：“吃饭去吧？” “哇塞你终于挑烦了？”纪轩惊讶道，“吃海鲜啊，你说请我吃海鲜的，作为你上次丢我鸽子的赔偿，你是不知道我多可怜，迪〇尼里不是挽着手的小闺蜜，就是挽着手的小情侣，要么就是父母带小孩，就我一个孤家寡人……” “你一个人还是去了？”叶珣皱起眉，不解地看向自己这位即将奔三但依然吊儿郎当的师傅，“不至于那么想去游乐场吧。” “你懂什么，”纪轩说，“我约了人，只是人也没来。” “……跟你差不多年纪的？” “比我大一岁。” “那肯定不会再想去游乐场玩了，当然不去。” 纪轩被叶珣噎得没话说，只好换了个话题：“嘶……那你今天没买到，怎么说，明天接着买吗？” “嗯，明天再看看更贵的。” “你攒了多少钱啊，就开始挑贵的。” 叶珣想了想：“十七万。” “那你还只出两万？你干脆全放进去，比现在赚得多多了。”纪轩道，“……你不会想给小朋友买个十几万的摄像机吧？” “那种他也用不了，太专业的器材不合适，还很沉。” “所以你到底要我来干什么？” 叶珣不客气道：“我以为你会选。” “你也没问我推荐什么啊？”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上了纪轩的车，往他平时常去的海鲜店走。叶珣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便又开始用手机搜索摄像器材的相关信息；纪轩瞄了瞄他那副专注的模样，突然开始伤春悲秋：“……怎么没人对我这么好，我太惨了。” “惨得只剩下钱了？” “确实。”纪轩说，“我不建议你买很贵的，你想想看，你忽然送过去几万块钱的礼物，他敢收吗？” 叶珣被他这话猛地惊醒，抬头看过去：“但我准备告白的，他生日的时候。” 这做法笨拙得可爱，但也是叶珣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清司的生日在寒假，还在春节期间，所以他从来没有邀请过叶珣在生日那天一块儿出去玩，和关一鸣那种社交达人截然相反；而叶珣也不敢送什么东西，生怕越过朋友的界限，反而引得清司反感。 往年他除了发条短信说生日快乐，再没做其他。 但今年不同了——清司的DV修好之后便想着换一台更好的，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就算告白……”纪轩开着车，总算正经了些，“几万块钱的礼物送过去，还顺带告白，他要是个拜金主义，可能就和你在一起了；要不是个拜金主义，你这不是侮辱人吗。” “……是吗？” “当然。”纪轩说，“你不是说他就是业余爱好吗，拍拍vlog什么的？你买个Go-pro之类的，三五千的……几千块我都觉得过分了，你们还是学生，就算你不缺钱，也不应该送太贵重的礼物，会让他很有压力的。” “那你不早点说。” “你又没问我，我看你气势汹汹的，还以为你早就在网上选好了。” 虽然这话气人，可又很在理。叶珣确实在摄影方面一窍不通，只能听着柜姐介绍，对应网上的一些教程分析分析；至于到底哪种合适清司，他根本拿不准主意。 叶珣并没回话，纪轩却忽地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念叨起来：“我念书的时候也送过那家伙一个很贵的礼物，然后他发火，一个月没理我来着。” “你送了什么？”叶珣随口问道。 纪轩抿了抿嘴，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就干脆送了……两万块钱现金，让他喜欢什么买什么。” “你可真是个天才。” “嘶——确实送钱还是不太好哈，尤其他家条件还挺差的……” —— 叶珣确实打算告白，就是在京原回卢城的火车上，他仓促地决定了这件事。 说来也是巧得不能再巧，快到卢城的时候关一鸣忽然发短信问他要清司的号码。他没想太多的，和清司说了一声便发了过去，谁知道接着关一鸣就给清司打了电话。 “啊？联谊……？”他听见清司这么说，“啊我……我寒假可能没有时间。” 光是听到“联谊”两个字，叶珣就知道关一鸣打的什么鬼主意——大概又是哪个女生对清司有好感，从关一鸣这里下手来制造相处的机会。 这种事发生在清司身上并不算稀奇，多的是女生喜欢他这种看起来又酷又神秘的男生。 就在清司应付关一鸣的时候，钟学姐又给他来了条信息。 钟学姐：「叶同学，我想问一下，经常和你在一起那个摄影社的男孩子叫什么啊？」 叶珣：「？」 钟学姐：「就是高高瘦瘦的，经常穿套头衫，长得挺好看，还拿着个DV的那个。」 叶珣：「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钟学姐：「啊……你告诉我一下嘛，帮帮忙」 叶珣：「他有女朋友」 钟学姐：「呃我怎么听说，他没有？」 叶珣：「他有」 叶珣回完这一条，便无意识地看向旁边正神情尴尬的青年。他确实长得好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叶珣一直都知道肯定会有女生喜欢他，但突然间被两个人问及清司的事，还抱着显而易见的目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 就像纪轩说的，清司的好，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呢。 这之后也会源源不断有女生来和清司告白，就算清司和现在的女友分了手，能够入场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然而这还不算完。在叶珣直白地拒绝帮钟学姐的忙之后，游戏废人的室友也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和佟清司回去了吗？”室友这么说道，“之前说借个游戏给他玩，结果我忘记给他了。要不然你把他电话给我，我问问他看是寄过去还是怎么样。”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叶珣下意识地问道。 约莫他的口吻太强硬，室友明显地尴尬起来：“还好吧……他不是每次来我们宿舍都给我带零食吗？有时候你去洗澡了就聊了几句，还挺好相处的，就推荐游戏给他了，他说寒假可以玩玩看……” 太糟糕了。 清司那么讨人喜欢，他明明比谁都清楚。 叶珣竟然现在才察觉，自己一直以来只看着清司，就像锅里的那只青蛙，在水温上升到不可忍耐之前，他能一直等下去。这三个人齐齐而至的询问，就像是当头一盆开水，猛地把他浇醒。机会是不会等人的，清司也不可能永远在他身边，他们在大学之后会各自有各自的工作，总有一天叶珣会再找不到借口和清司待在一起。 想到这些，他就开始胸闷，仿佛这辆火车的目的地不是卢城，而是他和清司终会迎来的分道扬镳。 当然，清司没有答应关一鸣的联谊邀请，他也没有告诉室友清司的电话，只说让室友寄给自己。 叶珣能拦下所有他看得到的接近，却无法阻止所有想要和清司更进一步的人。 他能做的，仿佛只有告白，只有抢先一步把清司据为己有。 —— 最后叶珣还是按照买了台Go-pro，并且数着日子，等到离清司生日还剩一周时才给他打了个电话。 “叶老师？啊等等，我在洗衣服……”电话接通，那边清司正忙着，说话声音离得很远。 叶珣躺在床上，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他洗衣服的动静，耐心等着他弄完。生活音实在很妙，会让他恍惚间有种清司和自己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错觉。 一分钟后，清司的声音陡然靠近：“呼，好了。怎么了，叶老师，想出来遛弯吗。” “过年在卢城，还是回老家？”叶珣开门见山道。 “今年在家……” “我……”叶珣蓦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小指上闪亮的戒指，喉咙发紧道，“给你买了礼物，生日礼物。” “哇真的啊，我先谢谢了。”清司说，“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吧？” “还好。” “那……”电话那头短暂地犹豫了片刻，才道，“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现在？” “生日。……我往年也不太过生日，就是和家里人吃顿饭……你来吗？” 他都能想象出清司说这话时的表情——一定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又很直白的，眼睛像装着星星似的看着自己，认真地邀约。 “好。”叶珣哑声道，“那到时候见。” 挂上电话之后，叶珣闷在枕头里发呆了许久。他要去见清司的家人，要陪清司过生日，在那之后告白，等待回应……光是将这一连串的流程在脑子里勾过一遍，他就已经快要紧张得窒息。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即便理智上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他还是要说出来。 第41章 他的生日（下） 罪犯在绞刑架上被绞杀，窒息的痛苦不过一分钟的功夫。 可真正对于人而言难捱的，并不是那一分钟；而是在被宣告绞刑后，到那一分钟之前的漫长等待。等待的煎熬可以把悄无声息地将人反复折磨，生不如死。 足以逼疯他的焦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重，到无法承受的瞬间会蓦地平静下来；但平静维持不了多久，焦躁又再度来访。 他会忍不住想象自己站在高台之上，将脑袋伸进绳圈里的瞬间。 他会忍不住想象自己站在清司面前，将按捺数年的心事说出口的瞬间。 但不管叶珣焦躁与否，时间都不会停止，清司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晚上大概六七点吃饭，你五六点过来就好，还记得我家住在哪里么」 “当然记得，忘不了的”，收到清司这条短信时，叶珣在心里这么回应道；但实际回过去的内容只有一句深思熟路后的“晚上见”。 叶珣当时正坐在电脑前，无事可做地盯着期货盘面。他准备好的礼物就在手边，装在原色的纸袋里，看起来平常无奇甚至不像件要送人的礼品。 还有几个小时。 还有几个小时他会第一次去清司家，和他的家人见面，共进一顿晚餐，然后—— “阿珣，阿珣……” 叶母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他回过神，正准备去开房间门时，母亲已经转动门把手走进来了。她穿着工作服，头发也老实地束着，进来时还在低头检查包里的随身物品是否带齐：“我今晚要去厂里加班，饭已经做好了，等下你热一热和小琛一起吃，记得让小琛吃蔬菜，一定要吃，不能挑食的……” 叶珣愣了愣：“……不是放春节假么。” “是啊，”叶母叹着气道，“有个说过年愿意加班的小年轻突然说去不成了……三倍工资呢，还补贴三十的餐费。你快点大学毕业，我就不用再天天往厂里跑了。真是的，过年也不让人休息……” “叔叔呢？叔叔也加班？”眼见交代完的母亲转身要走，叶珣蓦地站起来，快步追到门边继续问，“我今天要出去吃饭……” “出去吃什么啊。”叶母烦躁地啧嘴，“出去吃不要钱啊？你余叔叔和同事团建，明天才回来。记得啊，看好小琛，我十二点下班，记得九点让他睡觉……” “可是我……” “真是的阿珣，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为妈妈想想啊……”他接连地不愿意，显而易见惹恼了母亲；一直觉得自己命苦的女人开始语带抱怨地碎碎念，“你以为我想加班吗，谁不想过年在家里好好休息啊，不是为了多赚点钱我至于这样么，你真是……一点都不会心疼人……”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一旦到了这个阶段，他的母亲便不会再讲道理，也不会想解决问题，只会一个劲儿地抱怨生活有多么不如意。叶珣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母亲往玄关走，再没多说什么。他无法将存款全拿出来亮在家人的眼前，因为以他的社会身份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往后的事情也很好想象——问是谁带他做这种和赌博一样的事，禁止他继续做期货交易，甚至禁止他和纪轩来往。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不讲道理、无法沟通的人，最让人无奈的是第一个往往是自己的父母。 “嘭！” 关门声传来，小琛忽地从墙边探出头来看向他：“哥哥……” 叶珣重重地将胸腔里的浊气吐了出去，飞快收拾好情绪，温柔地朝弟弟招了招手：“过来。” 弟弟飞快地朝他跑过来，一下撞在他身上：“我想玩游戏！” “好。” 大概是因为，弟弟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起，叶珣就用他的双眼看着；他对母亲和继父的态度总是显得冷漠，却对弟弟很亲昵。就像无数兄弟家庭一样，叶珣也会偷偷带着弟弟玩电脑游戏，从不让家里人知道。 他揉着弟弟松软的头发，忽地想起那次清司过来，和小琛一起翻花绳的画面。 真是……时机太差了。 —— 叶珣：「抱歉，不能过来吃饭了」 清司：「诶？」 叶珣：「临时有点事」 清司：「好吧，那过两天有时间了出来吃饭」 叶珣：「抱歉」 清司：「……真的没关系，别道歉啦」 叶珣：「晚饭后我过来找你」 清司：「好啊」 —— 如果叶珣坦白说因为家人加班，他必须得照看小琛，但清司一定会说“带小琛一块过来呗”。可哪有人去朋友家吃饭，还拖家带口的，况且小孩这种生物充满了不确定性，即便小琛在他面前很乖，也难保在清司家里不会惹出什么祸。 他按照母亲说的，将做好的饭菜再温了温，在饭点时带着弟弟一起吃。 什么感觉都没有。 平静或者焦躁，或者因为计划被现实蹂躏得残渣都不剩的不甘心……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机械地吃着饭，所有情绪都被抽空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空壳。 暗恋最可恨的便是这儿，无论叶珣在心中如何饱受折磨，如何决定好又推翻，如何犹豫纠结；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对，是他一个人的事。 清司不会知情。 “哥哥，我不要吃这个……”饭桌上，小琛忽然把青菜夹进了他的碗里，“哥哥吃。” 叶珣斜眼看向他，无奈道：“妈妈说不许挑食。” “我不想吃……”小琛说。 “你要吃。” “不要……” 无意义的话来回转了几圈，任性的小鬼倒也显得可爱。叶珣将青菜夹回去，说：“吃掉，等会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玩？” 叶珣根本就没想过，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弟弟把问题抛过来，他便不得不想一会儿要去哪里。男人犹豫了片刻，垂下眼拨弄着自己碗里的菜，说：“还记得以前来我们家的哥哥吗，哥哥的高中同学。” “记得！” “他今天生日。”叶珣说，“我们一会儿去找他，你跟他说声生日快乐。” 小琛不太乐意，失望地努了努嘴：“……这又不好玩。” “回来路上带你去买巧克力。”叶珣说，“但这个要和妈妈保密。” “好！” ——至少在他生日这天，见他一面，把礼物递给他，说声“生日快乐”。 ——或者不要那么多前置，不要想什么开场白，直接把礼物交到他手里，用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概括自己的所有心事。 吃过晚饭，收拾过碗筷，叶珣一手拎着纸袋，一手牵着小琛，在入了夜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朝清司走去。 外面冷风直吹，但却灯火通明。 不少人三三两两结伴地在外面走，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烟花爆竹声，到处都是新年的热闹。叶珣一路上不断想起他曾在这条街上和清司肩并肩散步的情节，在他人的热闹中竟反而觉得寂寞。 大约每个人都知道，不是没有“爱”就会死掉。 但在得不到“爱”的时间里，每个人都会想到死。 像“兔子太寂寞会死掉”，叶珣的思绪游离着开始羡慕兔子——如果他没有清司就会死掉，反倒成了极佳的借口，可以逼迫自己说出来，也能逼迫清司永远属于他。 等他带着小琛到了清司家楼下，他没敢突兀地上楼，而是发了条“我在楼下”的短信过去。 但清司没有回信，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和家人有说有笑的吃饭而没注意到手机的动静。小琛在旁边等得不高兴，拽着他的手往下拖了拖，问：“我们不上去吗？” “再等等，”叶珣说着，给清司拨了过去，“先跟他说一声，不然很没礼貌。” “噢……” 手机里只有寂寥的“嘟”声，一次又一次地响着。 无人接听。 就在这时，从清司家的楼道走出来一个穿着睡衣、披着棉袄的女人，手里还提着两袋收拾好的垃圾。昏黄柔和的路灯将她的轮廓完全勾了出来，叶珣几乎瞬间就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清司的姐姐。 对方也因为楼道口站着人而惊讶，茫然地和叶珣对上视线。 “你……”姐姐疑惑着说，“啊你是清司的同学，对不对，我见过你和他一起回家来着？” 叶珣连忙点了点头，有些局促道：“嗯，我叫叶珣。” 姐姐眨眨眼，接着嘴角上翘，笑弯了眼：“我知道，叶珣，我知道这个名字……你等等啊，我先把垃圾倒了。” 他便看着姐姐从他身边走过，将垃圾扔进了不远处的塑料桶里，懒散的模样和清司十成十的像。姐姐又朝他走回来，看了眼小琛，又说：“本来说今天要过来吃饭，但临时有事没来的，也是你对吧？这是你弟弟？” “嗯。”叶珣说着，垂头看了眼小琛，“叫姐姐。” 小琛怯生生地往他身后躲了躲：“……姐姐。” “呀，真乖，可爱死了。”清司的姐姐如此说着，视线重新投向叶珣的脸，“你过来找清司吗？” “嗯……” “太不巧了，清司刚在家里多喝了几杯，现在已经倒下了。”姐姐道，“或者我帮你去叫他试试……”“不用了！”叶珣道，“不用了……喝多了就算了。” “嗯——”姐姐拖长了音，沉思片刻道，“也是，说不定也叫不醒。” “这个，”叶珣不敢直视她，干脆错开目光将手里的纸袋递了出去，“礼物，麻烦帮我交给他。” “没问题，那我上去了，拜拜。” 姐姐接下纸袋，便转身要走。可她才踏出一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在那里，回头道：“你……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清司吗？” “嗯？” “没有就算了，我随便问问。”姐姐道，“我弟弟很小孩子气的，容易别扭，又很敏感，还喜欢撒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搞不清楚……你和他在一块儿，肯定总是给你添麻烦吧？谢谢你啦。” “诶？也没有……”叶珣说，“没有麻烦。” 言谈间姐姐已经走到了楼道口，潇洒地跟叶珣挥了挥手：“有空来我们家吃饭哦。” ——结果不但没能说出口，就连面也没有见到。 失落感无以复加，叶珣甚至没心情去咀嚼清司姐姐那些客套话。他只觉得很难，在追逐爱的道路上，他的理性、他的智商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就像个傻子，看着自己的决定一再崩塌，再重新决定，再崩塌……仿佛没有尽头。 在喜欢清司这件事上，大概确实是没有尽头的。 ◎作者有话说： 可以轻点打我吗（ 第42章 他们（上） 那之后又过了半年多，时间不因任何人而放缓脚步，还能抚平大多数的焦虑和创伤。 收到礼物的清司就像纪轩预测的那样，十分不安地提出太贵重了不能收；叶珣也不愿意退让，僵持了好几天才以“等我生日的时候你也可以送我，我什么都收”作为借口，让清司不得不收下那台Go-pro。然而清司只知道他的生日在夏天，后来再问起叶珣时，叶珣只搪塞了一句“已经过了”。 其实对叶珣而言，能看着青年拿着自己送的设备到处拍，已经是最好的回馈。 “清司，醒醒，清司……”午后的阳光落在青年的侧脸上，叶珣挎着包，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轻轻推搡着青年，“清司……别睡了……” 他们在图书馆——这算他们俩之间最常见的活动之一，就是清司陪着叶珣在图书馆查资料做课题。偶尔也会有反过来的时候，不过在这种安静的地方，清司总是会忍不住打瞌睡，最后趴在桌上睡过整个下午。 “嗯……”青年慢悠悠地睁开眼，好半晌视线才对焦在叶珣脸上，再慢慢直起腰，“你看完了？” “嗯。”叶珣说，“口水，擦擦。” “诶？”清司急忙抬手蹭过嘴角，可却没有摸到任何湿润。 叶珣抿着嘴笑：“骗你的。” 清司并不生气，嘟囔着“叶老师好恶劣”，收起桌上摊开的书，跟着叶珣去前台把该还的书还掉。刚走出图书馆时他还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往后又问要去哪里吃饭，仿佛他的生命里只有吃和睡两件值得花精力思考的事。 叶珣太知道他的喜好，领着他先去了后街最火热的一家奶茶店买喝的。 列队中，清司垂头看手机，突兀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不用站着，不太累，时间也不久，但是钱很多的兼职吗。” “……你在说什么？”叶珣抿着嘴笑，“你自己再说一遍刚才的要求看看。” “好吧，”清司跟着笑，“那只要不一直站着，我都可以。” “生活费不够了？” “也不是……”清司说，“我姐说我这样下去，毕业了只能在家里当米虫，让我去体验一下兼职。” “……你姐说的没错。” “对吧，我姐很厉害的，人类观察学家……” 当一辈子米虫也没关系，他养得起。叶珣将这话好好藏在心里。 他们继续闲聊着有的没的，在他们身后列队的某个女孩，忽然戳了戳清司的肩膀。清司转过身去，疑惑地皱起眉头：“……嗯？” 叶珣从他的神情里都能看出来，他和这女孩并不认识。 跟以往那种含蓄、温婉派的追求者截然不同的，陌生女孩大胆极了，朝清司咧开嘴笑：“同学，你是哲学院的吧，我在学院见过你好多次。” “嗯……嗯？”清司迟疑着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是哲学院的，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你一下……”女孩一边说，一边垂头拿手机，看样子是打算直接问清司要电话。 叶珣不讨厌大胆的人，但很讨厌大胆接近清司的人。他站在清司身旁，脸色瞬间沉得像暴雨将至的天，原本深邃的眼眸里透着赤裸的敌意，就这么看着那个陌生女孩。 “留个……”对方刚抬头，话还没有说完，便对上了叶珣的目光。 男人明明什么也没说，气势却骇人，那双眼睛里毫无光泽，像在说“自重”。 ——超可怕！ “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们学院的，哈哈……”女孩紧张到笑容尴尬，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没事了，啊我同学在那边叫我，我先过去了，打扰了啊……” 女孩说完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清司更茫然了，扭过头看向叶珣，却只看到叶珣一如既往的平和表情：“……这人怪怪的。” 叶珣笑了笑：“有点吧。……周末有时间吗，这周五来我宿舍住？” “诶，其他人又出去了？” “嗯。” “周五啊……”清司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说，“周五我有点事。” “什么事？” “我们班同学过生日，说一起去唱歌。”清司说，“全班都去，我就不好意思不去了……” “没事，”叶珣说，“不过别在外面喝酒。” “为什么？” “你酒量太差了，还记得那……”叶珣正说着，忽然住了嘴——说到那次高考后的聚会，他就会想起那个吻。到现在清司也不知道，自己心目中最好的朋友其实一年多以前就偷偷地吻过他。 这是叶珣讳莫如深的秘密，再无其他人知晓。 清司自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说了，还歪着脑袋等待下文：“嗯？哪次？” “没什么……快到我们了，今天喝什么。” 话题被叶珣糊弄了过去，连带着清司周五的邀约他也没再提，甚至在叶珣的心里都不算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事件——他有他的同学、室友、家人，所以清司也会有，这并没什么好在意的。 如果没有周五晚上关一鸣那通电话的话。 —— 关一鸣的大学生活，就是每个周末混迹在酒吧、KTV，和不同的漂亮的女生联谊，伺机发展出保质期最长不超过三个月的快消恋情。这个周五他也平常没什么区别，和一群爱玩爱闹的朋友在酒吧里喝得微醺：“……你们先玩着，我去个厕所。” 朋友们摆摆手，继续玩骰子喝酒；关一鸣挤过人群往洗手间方向走，还没走到时，就看见某个雅座上有张熟悉的脸。 是佟清司。 他太好认了，说不上来是哪里很特别，但关一鸣就觉得他很好认。 尤其是在酒吧这种人挤人的嘈杂地，佟清司就像自带光环似的，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但关一鸣看见的不是沉默的佟清司，而是在沙发上醉得像睡着了似的他。 叶哥怎么不在？这是关一鸣的第一反应。 佟清司这人他虽然说不上熟，但却算了解——不爱说话不爱理人不爱笑，没事就睡觉，除了和叶珣关系好之外，对谁都冷淡得很。而“酒吧”和“佟清司”，这两个词光是放在一起都让人觉得违和。 他没有贸然过去打招呼，而是伸着脖子四处看，想看看有没有叶珣的身影。可叶珣确实不在，佟清司旁边坐着的有男有女，关一鸣一个都不认识。最离谱的是坐在青年身边的男人，正大喇喇地搂着青年的肩膀，另一只手端着酒杯，正往佟清司手里递。 ——完蛋，佟清司不会被人灌醉里直接拖到酒店去吧？ 在知道叶珣喜欢佟清司之前，关一鸣怎么也不会把两个男的往上床方向联想；但知道这事之后，他现在看哪个男性朋友故意跟自己肢体接触，都会觉得不太妙。 更何况佟清司那种长相，那种气质……好像男的喜欢他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得给叶珣打个电话。 “喂？叶哥？啊我在那个，乐和……别别别，别挂，有事找你……” —— 叶珣刚洗完澡，手机便像催命似的震动起来。 看见“关一鸣”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叶珣连接的欲望都没有。他由着手机震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拿起来按下接通，谁知道手机还没拿到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冒了出来。 “喂？叶哥？啊我在……” “挂了。”叶珣冷冷道，“吵死了。” “别别别，别挂，有事找你……”电话里的关一鸣好像喝了不少酒，话都说不清楚，“你现在在哪里，赶快过来一趟……” 叶珣皱起眉，不耐烦地说道：“你不会指望我来接喝醉酒的高中同学吧？” “别这么无情嘛……啊不是！”关一鸣说，“不是的！！你知道我在酒吧看见谁了吗？” “嗯？” “佟清司！” “不可能。”叶珣不假思索道，“他不会去酒吧。他今天和他们班同学去唱歌了。” “真的！！千真万确！！佟清司就在我这儿，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关一鸣说，“我刚还看见有人给他灌酒……” 叶珣立刻挂了电话，倏地起身换衣服。 室友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被他的动静所吸引，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清司在酒吧喝醉了。” “诶……他还会去酒吧啊，神奇。”室友说，“完全看不出他会喜欢喝酒……”“我怎么知道？”叶珣不客气地反问了一句。 “……我随便说说，不用这么大火气吧。”室友索性按了暂停，扭头看着他在门口穿鞋，“要帮忙吗？” “不用了。”叶珣拉开宿舍门，脚步飞快地走了。 看见清司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时，叶珣只觉得胸闷到了极点。清司身边的男人还在给他递酒，嬉笑着连哄带骗地让他接着喝；而毫无防备心的青年就还真的乖乖捧着酒杯，晃着脑袋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周围的嘈杂也好，酒吧里熏香和烟味的混杂气味也好，哪样都让叶珣讨厌到了极点。 ——不是说去唱歌吗？ ——不是提醒过他别喝酒了吗？ ——为什么喝多了不会打给他？ 恼怒让叶珣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可在他心里更深处，有什么比恼怒更浓烈。 挫败感。 只要叶珣想做的事，无一例外都做到了。唯独清司，在清司这里他什么都做不好。他甚至没有一个合理的名目，去无微不至地关心清司，无法要求清司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告知自己具体去哪里、要玩什么。他太失败。 “……别扯，肯定还能喝，来来来，这杯喝完……”糟糕的男同学带着浓重的社会气，还在试图劝清司继续喝。 但他的酒杯尚未递到清司手里，手腕便突兀地被人抓住了。 他抬起头，只看见一个面色阴沉的陌生男人：“他不喝了。” “……你哪位？” 叶珣倏地用力，手指像要扣进那人骨头里似的狠：“他朋友。” ——想打人。 ——想把这个劝清司喝酒的弱智打到站不起来，想把他搭在清司肩膀上的手拧断。 在理智线即将崩断时，沙发上红着脸的青年仰起头，混乱闪烁的彩光一遍遍照亮他的轮廓。清司睁开眼，嘴角上翘着说：“……叶老师？” 怒气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叶珣低头看他，松开无关紧要的人，转而拉起他的手：“嗯，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看标题你们懂我意思吧？ 第43章 他们（下） 他无法对喝醉的清司生气。 哪怕上一秒他还恼怒到了极点，在听见清司那句几乎被音乐声盖过的“叶老师”后，叶珣便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表情。他将完全使不上劲儿的清司从沙发上拉起来，搂着他的腰往酒吧出口走，依稀还听见有人议论说“经常和清司在一起那个”。 没人上去阻止叶珣，就那么由着他把清司带走了。 嘈杂恼人的音乐声中，叶珣紧紧搂着清司的腰，将已经喝到力气全无的青年牢牢架在他的怀里。周围人来人往拥挤异常，他不得不小心地护住清司往外挤。 而对方因醉酒而升温的身体完全贴着他，脸颊蹭在他肩颈处，若有若无地哼唧着什么听不清的话。 “确实很会撒娇”，叶珣在心里暗暗道。 若说女孩子气，清司跟那种形容沾不上边；但无论是清司的姐姐，还是叶珣，都一致觉得他很爱撒娇——尤其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比如赖床时，比如现在。 这种时候的清司说话都不愿意张嘴，哼哼唧唧的带着软糯的鼻音，甜腻又可爱。 两个人好不容易钻出了酒吧的大门，音乐声和烟酒的余味被甩在了身后；叶珣扶着他，一边往街边人少一点的地方走，一边侧过脸询问：“……你还好吗？你在说什么？” “……”清司闭着眼，说着叶珣听不清的话。 男人没辙，无可奈何地侧耳贴近他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再问：“……什么？” 醉醺醺的清司也正努力地想跟他说话。青年微微抬起脸，嘴唇突兀地贴上叶珣的耳廓，温热的呼吸跟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触感一并落在叶珣的耳朵里：“……好晕，走不动了……” “坚持一会儿，”叶珣的脸立刻烧了起来，忍耐着想躲开的欲望，认真安抚道，“打车回去好吗，再坚持一会儿。” “啊……”清司哀嚎起来，“叶老师……” “嗯，在。” “我想吐……” “诶？” 话题转变得太快，让叶珣都没反应过来。清司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推开了叶珣的手，身体不管不顾地往下滑，猛地在路边的绿化带上蹲下了。 喝醉酒想吐并不是什么怪事，吐出来反而好些，酒也能醒一点。 可诡异的是，蹲在地上的青年眼见要吐出来时，忽地用手捂住了嘴，扭过头目光可怜地看向叶珣。 “……？”叶珣不明所以地弯下腰，也看着他。 清司朝他晃了晃脑袋。 “什么……” “唔……”捂着嘴的清司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拽了拽叶珣的裤腿，示意他走开一点。 “…………”叶珣怔了怔，“是让我走开吗。” 清司忙不迭地点头，却因为动作太大，呕吐反应又上来了，忍得更加辛苦。 “好，我不看。”叶珣匆匆转过身，走远了两步便停下；身后青年仿佛再忍不住，“呕——”地吐了出来。 ——知道吐出来不好看就不要喝那么多啊。 ——而且就算吐了，清司也是清司，在他心里根本没差别。 叶珣哭笑不得，身后清司吐得相当惨烈，刺鼻的味道跟着漫了过来。意识到清司就算喝成这样，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叶珣抬头张望附近哪里有便利店，接着叮嘱道：“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纸巾……谁跟你说话都别理，等我过来。” 清司吐得辛苦，喘着气在中途“嗯”地应了一声，再接着吐。 他是想速战速决，走得像跑似的进了不远处的便利店里；但不巧的是，便利店有群人买了不少东西，收银员正在一样一样地点，让叶珣不得不焦急地等着。 他时不时地往清司所在的方向看，但货架刚刚好将那边挡住，他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离开两分钟，清司又是男性，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也有心怀不轨的男人灌他酒不是吗？叶珣烦躁地想着，既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同性恋；又觉得清司魅力的辐射范围根本不讲究男女。 “一包纸巾，还要一瓶水。” 可等叶珣拿着东西走出便利店时，清司的身边赫然站着另一个人。 周边光线黯淡，叶珣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他的伸手推了推清司的肩膀，光是从动作里都能看出不善。 “噌”的，歇下的怒火又摇晃着燃起来。 叶珣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那人正准备再度去抓清司的肩膀时，蓦地打开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话语抢在他看清楚对方的脸前冒了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叶珣强硬地插入两人中间，拦在清司面前。 “……叶珣？”那人疑惑着叫出他的名字，接着便不屑地笑起来，“你们俩连体婴吗？” 是张科，高中时候坐在清司前面，对清司一直不怀好意的家伙。 叶珣皱着眉，冷眼看他：“你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啊，”张科嗤笑着，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拉开和他们的距离，“就是看到熟人打个招呼而已……你不会以为我和你们一样吧？” “什么意思？” 意识到是熟人后，叶珣稍稍冷静了些，语气也恢复往常那种没有感情的状态。 张科被他质问得不爽快，微微扬着下巴，拽拽道：“什么什么意思？装什么啊，死同性恋。” “……” “装出一副好朋友的样子，其实就是两个同性恋，”张科说，“以为别人都是瞎的？正常男的会一起去电影院看同性恋电影？还红着脸出来？” “……” “以为我愿意跟佟清司说话呢？跟你们说话我都嫌恶心！是不是刚好喝多了等下去开房，然后……”张科越说越起劲儿，眼见下流的措辞就要从嘴里蹦出来时，他忽地收了声，没好气地啧了啧嘴，“……不怕得病吗？变态！” —— 很早之前叶珣就知道了。 如果周围的人察觉他喜欢清司，态度就会是这样的。恶心，艾滋，变态。 他无所谓，这些话语在他面前无法变成尖利的刀，更无法刺伤他。比这更过分的话，叶珣也从他人嘴里听过，诸如“他克死了他爸”这种愚蠢发言。 可他不愿意清司被别人批判，用这些难听的话。对于这一刻的叶珣而言，言语若真能比拟刀枪反而是件好事；他可以挡在清司的身前，一一接下。 但显然，他能听到的话，清司也能听到。 他突然觉得很抱歉，如果他能再含蓄一点，再克制一点，再藏得深一点…… —— 忽地，一只手拖住了叶珣的手腕。 他侧过头往下看，眼神迷离气喘吁吁的清司正望着他：“……纸巾呢……” “嗯。”叶珣连忙蹲下身，抽出纸巾来递进清司的手里；接着他又打开矿泉水，就那么端着在旁边等待。 被晾在一边的张科没再多说话什么，烦躁地再“啧”了声，转身走了。 叶珣无暇再管他人如何，只顾着照顾清司，看他咕咚咕咚地用矿泉水一遍一遍漱口，又用纸巾全擦干净，好半晌呼吸才平静下来。 “舒服点了吗？”叶珣说，“能站起来？” “……站不起来。”清司垂着眼帘，含糊不清道，“腿麻了……” “腿麻了更要站起来……” “站不起来……”清司微微皱着眉，委屈又可怜，“没力气了，想睡觉……” “那我现在去打车。” “……不想坐车……会吐的……” 叶珣从不知道自己这么有耐心，听着对方无理取闹似的发言，他竟然一点也没觉得烦。焦躁和恼怒被某种柔和的力量包裹住，无法再对他产生作用；他所能感觉到的，只剩下和清司待在一起时的舒适感。 冬天的被窝，夏天的泳池，春天的风，秋天的夜。 叶珣转过身，背对清司蹲在那里，微微侧着头看他，轻声道：“上来。” “嗯……？” “我背你回去。” —— 从那间酒吧回学校并不算太远，半个小时的脚程。 青年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背上，下巴抵在他肩头，酒味和柠檬香混在一起，在夜风中有些醉人。 “……重吗。”清司问。 “不重。” “不重吗？” “不重。” “嗯——”清司迷糊着，将话翻来覆去地说，“那……不重吗？” “不重。”叶珣不厌其烦地回答，声音温柔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酒醒了？” “嗯。”清司重重地肯定，“就是困，想睡觉。” “那就是没醒。” “醒了。” “醒了？” “没醒。”青年搂着他的脖子，说完这句又把头埋了下去，声音变得更模糊，“胃难受……” “那以后就不要喝酒了。” “……我也不知道要来酒吧，吵死了……”清司道，“叶老师怎么来了，叶老师也在那里喝酒吗，叶老师和谁喝酒啊……” “我没喝。”叶珣耐心地回应，“刚才张科没找你麻烦吧？” “没……他问我要不要紧，要不要打120……” “哦，这样。” “我不讨厌他。”清司说，“但是他讨厌我，哎，没办法，我比较讨人厌……” “谁说的？”叶珣斜眼看了看肩头的人，却只能看见他的鼻尖，“不是很多女生喜欢你吗。” “也没有吧……” “比如你女朋友。” 就像醉倒在清司的气息里，原本极力回避的事，忽然之间冲破了阻隔，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吐露了出来。叶珣喉咙发紧，搂着清司的手更搂紧些，又怕箍疼他地松开了点。他总处在这种境地里，进退两难。 清司略略惊讶，声音带着些沙哑，稍微高扬了点：“诶？我没有女朋友……” “不是之前交往过吗，分手了？” “没有，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叶珣忽地停住脚。 “嗯？怎么不走了……”“那之前碰到的那个，挽着你手的女孩……叫林书书，”叶珣说，“你们不是交往过？” 青年搭在他肩头的手随意地摆了摆：“不是啊，那个不是……就是同学。她被一个男生纠缠，没办法才让我假装她男朋友……还请我吃了一个星期的冰激凌……” “清司。” “嗯——？” “我喜欢你。” #来说些催人入睡的话吧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44章 酒醒之前 “我喜欢你。” 深宵的风恰恰好吹过，将那人的声音都吹散了，他听得太不真切。 是做梦吗？是做梦吧，或者幻听。 他在叶珣的背上，而叶珣停在并无行人经过的小道上。清司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只看见绵延至远处的盏盏路灯，光在他眼睛里晕成了仙女棒。 ——啊，是酒还没醒，他明白了。 “……你刚才说话了吗。”清司茫然地问道。 起码有一件事他很确定是真的，他正伏在叶珣的背上，享受着从未有过的亲昵。他能嗅到叶珣身上隐隐约约的气味，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男人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说：“说了。” “嗯……”清司皱起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你说什么了……” “我……！” 叶珣刚开口，清司蓦地捂住了他的嘴。 青年脸在烧得滚烫，醉意彻底被惊醒，就连自己砰砰砰的心跳都能感受得明明白白。清司从没有这么慌张过，哪怕偷偷闻叶珣的围巾被抓现行，他都能好好地演一场若无其事。 但现在他不行，他慌得要死。 “唔……”叶珣想扭头挣开他的手。 “现在不行，现在不行……”清司没让他得逞，反而捂得更紧了，“现在别说……等我酒醒了再说。” 这种狂喜太恐怖了，心脏像要炸开，脑子混乱得无法思考。 清司无法想象这一切若是出自他的幻想，等清醒了之后自己会失落到什么地步。 就在这时，叶珣忽地将脸朝另一边别过去，速度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手就这么松开了。 “呼，”男人吐出口气，说，“你没醒吗？” “……醒了，”清司说，“啊不，没醒，没醒……” “……这是委婉的拒绝？” “什么……” “明天你睡醒之后我还是会说，但现在我也要说，”叶珣的口吻有些无奈，“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 清司猛地又把脸埋了下去，没有应声。 他的沉默对叶珣而言，不是什么好的信号。男人偏过脸去看，却只看到肩头毛茸茸的脑袋，看不见他的表情。话没说穿前，叶珣总还能忍耐；可在开口之后，他就一秒都不想再多等。 卑劣也好，趁人之危也好，都随便了。 叶珣说：“回答呢？” “……”几秒后，清司才小声地哼唧了一句，“嗯，刚好我也喜欢你。” 这次轮到叶珣脸红了。 叶珣忽然重新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学校方向走。 他乖巧地缩在叶珣背上，酒醒了，瞌睡也醒了，现下被夜风吹得无比精神。在喜欢叶珣的这几年里，他失落过伤心过，策划过告白，想过放弃……唯独没想过自己会从叶珣嘴里听到这句“喜欢”。 怎么想都不像真的。 两个人各自害羞着，不言不语地走过了一长段路，进了学校叶珣才低声问道：“……去我宿舍睡吗。” “……不去。” “为什么？” “……一身酒味。”清司说，“但是好累，不想洗澡了，所以回自己宿舍睡……” 叶珣似笑非笑道：“我又不介意……那去我宿舍。” “不洗澡也可以吗。” “嗯，不洗也没关系。” 一旦开了头，满心的话便再也收不住了。清司总算抬起头，看着昏暗路灯下叶珣的轮廓，哑着嗓子问：“你真的喜欢我啊？” “嗯。”叶珣不假思索地回答，接着又反问回去，“那你呢？” “……嗯。” “说明白点，”叶珣道，“你就直说，你打我主意多久了。” 清司含糊道：“反正比你久。” “真的吗？你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肯定比你久……” “大学之后？” “再早点。” “高三的时候？” “不是，再早点。” “高二帮你补习之后？” “……原来叶老师也有不会做的题啊。”清司在他身后偷偷笑起来，“高一的暑假，你记得吗，在麦〇劳门口，你问我要不要一起买……” “记得。”叶珣说，“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嗯！” “你没有想过，”言谈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叶珣宿舍楼下，男人微微蹲下，示意他下来，“我是故意找你说话的吗？” “……没有！” 清司的脚刚触及地面，就像踩在云端似的站不稳；叶珣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没再顺着谁先爱上谁的话题聊，只关切地问：“站得住吗。” “……啊，一下来还是觉得好晕……” “我扶你。” ——这是真的吗。 看着眼前宿舍大厅的灯光，这问题又钻进了清司的脑袋里。 他偷偷看向身边的人，一路背着他走回来，饶是常年夜跑的叶珣也有些气喘。 男人扶着他的手，没有迟疑地往前迈步；但清司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转而拖住了他的臂弯。 叶珣不解地回头：“嗯？” 青年仍旧红着脸，却又诡异地毫不避讳他的目光，那双眼睛略显得湿润，夜灯的光落在里面：“……我不想上去。” “……嗯？怎么了，”叶珣呼吸稍急，“哪里不舒服么。” 往常的冷漠不知所踪，男人胸口起伏着，看他时眉头微蹙，眼神里透着关切和不解。 叶老师……好可爱。 清司在心里夸了一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我想坐会儿。” “上去可以直接睡了。” “我是说，”清司难为情地侧过脸，佯装看别处地说，“室友不是在吗……我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儿，聊会儿？” —— 所幸宿舍区附近的超市周五关得晚，叶珣把清司安置在长椅上后，转头便去买了盒牛奶。 清司一摸到牛奶便小声吐槽了句“不是冰的啊”；叶珣没有理他，自顾自替他拆封，插好吸管后塞进他手里。他自己则买了盒果汁，一边喝一边在清司身边坐下。 谁也没有说话，周围静谧，只有草丛里的蛐蛐不知疲倦地叫着。 其实就这么和清司待在一起，叶珣都觉得很好——没有什么催促他们，不需要计较时间，不需要顾虑其他人和事。只要和他在一起，一切便被放慢地顺理成章，仿佛有精灵狡猾地偷走了时间。 没过多久，清司的牛奶便喝光了，最后一口吸得空盒直响。叶珣就听着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把空盒放在旁边后，忽地仰起头，手撑到长椅上伸长了腿，从刚才垂头思考的模样一跃到懒散模式。 叶珣斜眼看向撑在自己身旁的那只手，短暂过后将自己的手覆盖了上去。 “！” 清司一惊，手跟着绷紧了像要抽走。 但叶珣没让他得逞，干脆握住，道：“不是说聊会儿。” “啊……”清司拖拖拉拉道，“是……” ——他也想聊啊，他满肚子的话都不知拣哪句说起。 而现在，叶珣握着他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让他更加说不出话了。 清司偷偷朝他那边看，想看看此刻的叶珣会作何表情；但叶珣此刻正看着别的方向，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脸颊的轮廓，根本看不见表情。 清司忽地就明白了：“……叶老师在害羞吗。” “……”叶珣哑声道，“嗯，有点。” “真的假的，”清司瞬间大胆了起来，干脆侧过头盯着男人，不愿意放过对方任何表情，“好神奇。” “……” “……你真的喜欢我吗？”清司又问，“真的吗，我喜欢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你……” “嗯？” “我还以为你喜欢女孩子。” “我也以为你喜欢女生，”叶珣坦然道，“我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想尽办法避开我。” “啊？怎么可能……” “那时候突然说不要联络了，还有后来，来了京大也没有告诉我……”饶是叶珣，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难以平静。将心事剖开给别人看实在困难，可对方是清司，再困难叶珣也想这么做。 清司这才反应过来，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心虚得厉害：“那是，那是不想再喜欢你了。” “那不行。”叶珣秒答，并且突兀地转回头，倏地对上清司的眼。 叶珣没料到他正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而他更没料到叶珣会突然转回头。两个人的距离就在这一瞬缩短到了令人心擂如鼓的地步，清司眨了眨眼，害羞得整张脸都写满了委屈地说：“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叶珣的声音便哑得更厉害，像喉咙里有火在烧，“……这话该我问你。” “那是可以的意思？”清司垂下眼帘，缓缓靠近，“那我明天睡醒之后还可以再亲一次吗，我总感觉我在做梦……” 这大约是本能，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叶珣同样缓缓地靠近他。 鼻尖蹭过鼻尖，话语越来越轻声，几乎只剩下说话时吞吐的气，字字句句都像在心间落下的羽毛，痒得难捱。 “不是梦，”叶珣说，“明天醒来我还会说喜欢你，还会问你喜不喜欢我。” “真的？” “真的……” “叶老师，”清司的呢喃被缓缓吞没进吻里，“我好喜欢你……” 这是清司的初吻，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他们都很小心，他们都很生涩。 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清司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和叶珣谁占据了主动。总之就是凭借着想要亲近对方的本能，探索着接吻的方式。 “酒味好重。”相接的唇分开时，叶珣这么说道。 清司仍在云里，迷糊地回了一句：“你刚还说没关系……” “确实没关系，”叶珣说，“回去睡了，很晚了。” “再亲一下可以吗……” “……不行。” “为什么？” “……”叶珣忽地撤离，干脆站起来不给清司机会，“回去了。” “再一次嘛。”清司道。 男人拽住他的手，直接带着人起来，往宿舍那边走。清司不情不愿，腿却乖乖跟着迈步：“我还没过瘾嘛，果然是做梦是吗，所以不给亲两次？但是做梦不应该让我亲过瘾吗……叶老师……” 第45章 酒醒之后 那样耍赖说要再亲一次的清司，在叶珣推开宿舍门的瞬间收了声，红着脸和室友打招呼：“……我又来蹭一晚上了。” 室友正在激烈的游戏中，抽空和他点了点头：“听说你喝多了？跟女生在联谊吗？看不出来你……”“去洗把脸，”叶珣突然地插话，“不是困吗，快点睡。” 室友神情一僵，收了声继续玩游戏。 即便在外面吹了那么久风，清司仍有些晕乎。他什么细节都没注意到，只乖乖点头，一边往洗漱台走，一边问：“用你的毛巾吗……” “嗯，”叶珣说，“明天我去买几条新的备用。” “……也不是非买不可。”清司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赶忙去洗脸了。 剩下叶珣和室友留在里面，各忙各地沉默两分钟后，室友的游戏也暂告段落。他侧过头看了看正在准备换洗衣服的叶珣，突然说：“我怎么觉得你很不爽我？” 叶珣正拿两件T恤比对着大小，声音沉闷一如往常：“你想多了。” “是嘛。”室友只这么说了句，又看了看那边正埋头洗脸的清司，没再多话。 明明在外面还精神不错，洗了脸换了叶珣的衣服，清司忽然就觉得困意缱绻。这件衣服还很合身，他穿着刚刚好；稍微低头就能闻到洗衣液的香味，其中裹挟着一丝别的味道——叶珣的味道。他爬上叶珣的床，偷偷地抓着衣领使劲儿嗅了嗅。 清司再抬眼时，就看见叶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先睡了，我头晕！”清司这么说着，一头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敢露出脸。 太要命了，当着叶珣的面闻叶珣的衣服，还被叶珣盯着。 那个绵长轻柔的吻还在脑中挥之不去，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往回倒，嘴唇上似乎还有余温残存。 再想下去他可能就要起立了。 外面的灯被叶珣关上，整个空间暗了下来。 清司闭上眼，强迫自己中止思考；但呼吸间到处都是叶珣的味道，他仿佛置身在叶珣的怀里，脸烧得滚烫。 ——叶珣喜欢他。 ——叶珣说他喜欢他。 ——叶珣说他喜欢佟清司，喜欢了很久。 清司又睁开眼，手在床单上徐徐爬行了一阵，极轻地摸到枕边将他的手机拿进了被褥里。 解锁，打开备忘录，写上日期，以及“和叶珣在一起的第一天”。清司看着句末的光标闪烁，眼睛跟着眨了眨，就像有人插了根软管在他的胸口，蜜糖水逐渐注入，将他的心室填满。可很快清司又开始懊恼——他确实喝多了，早不知道从叶珣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到现在过了多久。 他不仅想记住这一天，他甚至想记住那个小时，那个一分钟，那一秒。 爱意被回馈的那一秒。 —— 清司再睁眼，阳光已铺在了宿舍的地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印象中他有听见叶珣洗澡的水声；但再往后的事——比如叶珣是何时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身边，他完全不知道。 男人削瘦的下巴就抵在他额头，清司悄悄往上看，能看到他的睫毛。 他看着叶珣，从睡意朦胧中逐渐清醒过来。对方睡得相当克制，几乎贴着床边的护栏，手规矩地放在身侧，和之前的模样相差无几。 清司伸出手，指尖撩拨了一下叶珣的睫毛，然后便自然而然地想去抱住他。 ——他不知道想过多少次，睡醒时能看到叶珣。 可他在叶珣的宿舍待过不少次，这却是头一回有机会。叶珣总是起得很早（或者他睡得太久），他几乎没有见过对方睡眼惺忪的时候。 等等，他可以抱着叶珣吗？ 他记忆中略略朦胧地“我喜欢你”，是真实发生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忽然袭向他，让他即将落在叶珣腰间的手顿了顿，就那么停在了空中。几秒后，清司转过身，去看自己的手机。 十二点多了，仿佛奇迹发生，叶珣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甚至醒在他之后。 打开屏锁便能看到他仓促写下的备忘录。可这仍没能给他实感，反而更觉得自己是喝多了、做梦了——“告白”打成“高柏”。 清司又把手机锁上，“啪”地放回枕边，望着白色的天顶皱紧了眉。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地搭上他的腰。 “！” 青年霎时绷紧了腹肌，僵硬地侧过头。 叶珣闭着眼，睫毛在轻微地抖动；下一秒他便听见晨起时特有的沙哑嗓音：“……醒了？” “嗯……”清司紧张到不敢动弹。 男人“嗯”地沉沉吐气，睡眠不足地皱了皱眉，终于睁开眼。那双狭长却漂亮的眼睛在他咫尺处，清司脑袋空了一瞬。 太近了，从没有这么近过。 叶珣甚至搂着他的腰，如果再无赖一点……叶珣甚至抱着他。 “……我喜欢你。”叶珣哑声说。 “诶……” “不是说了吗，”他说，“你醒了我会再说一次，说几次都可以。” “……” 是真的！是真的！叶珣说喜欢他！ 清司心里的小人爬上了摩天大厦，手持扩音喇叭正在高呼着通知全身每个细胞。 男人却仍在半睡半醒中，手顺着清司的腰往上抚过，在他肩头稍作停留，最后捧上他的脸颊。没出息的清司脸迅速升温，想躲开又不想躲开。 叶珣好像根本就感受不到他的紧张，自顾自地捧着他的脸往侧面压了压：“转过来。” “……转过来干嘛……” “转过来。” “……嗯。” 床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他和叶珣面对面地侧躺。叶珣说着“刚好他还没醒来”，不紧不慢地靠上来，鼻尖蹭上他的鼻尖。 心脏狂跳中，清司完全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那张向他告白的嘴越来越近，柔软的触感从嘴上传来，清司眨着眼迅速后撤拉开距离。 “……”叶珣睁开眼，淡淡说，“干嘛躲开。” “……没，”清司小声道，“没刷牙……” “那我下去刷牙。”叶珣说着，直接撑起上半身作势要下去。这瞬间对叶珣的欲求完全接管了身体，清司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对方的衣服，扯了扯示意对方别离开。 “嗯？”叶珣又躺下，就那么看着他。 “我是说，我没刷牙。” “我知道，”叶珣说，“你刚醒来。……但我现在想亲你。” “……” 清司冒烟了。 僵硬片刻后，清司蓦地拉起两人身上的被褥，扯过头顶后将他和他的叶珣关在了无人可介入的小宇宙里。他扬起下巴亲上叶珣的唇，小心又大胆，生涩又狂野。 男人在短暂的被动后，搂紧了他的腰，试探着撬开门，入侵他的嘴。 就像在浅溪中的一曲探戈，他进他便退，他退他再进。和着无声乐曲的节奏，杂沓中他们踩起水花，逐渐乱了呼吸，在低喘中势头更猛，谁也不愿意服输。但很快他们便分出了高下，清司哼唧着退让，叶珣却不肯放过，略微用力地掐着他的腰，强硬邀请他继续。 被褥里捂出汗来，到清司气喘吁吁，胸口起伏猛烈后，叶珣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临走前再抬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清司满脸通红，偏偏眼神清澈：“……我真的和你亲嘴了啊。” “别说亲嘴。”叶珣懒散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现在酒醒了对吧。” “醒了。”清司迅速回答，又怕程度不够地再补上，“彻底醒了，我从来没有这么醒过，我睡醒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抱叶珣，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叶珣身上。 叶珣愣了愣，大约是床太小，真的再找不出空间拉开距离，便只能由着清司贴上。明明被窝里闷得呼吸都不畅快，可他们谁也没打算掀开，仿佛正享受着这草率的暗室。 清司埋头在他胸口，声音细弱发闷：“你真的喜欢我啊，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我喜欢你好久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要先回答哪个。”叶珣将下巴抵在他头上，嗅着他发间浅浅的味道，嘴角不自觉地上勾。 “那我慢慢问。” “嗯，我一个个答。” “你真的喜欢我啊。” “嗯。”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比你喜欢我早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你昨晚说了。” “哦我昨晚说了……”清司傻乎乎地说，“……我要死了。” “嗯？” “我要死了，你怎么会喜欢我……” “不好吗。” “好，太好了感觉要死了。”清司说，“我心跳好快，感觉要死了。” “是太闷了，把被子掀开？” “不，”清司下意识想摇头，可在叶珣怀里这动作变成蹭，“掀开了我就不好意思说了。” “……” “早知道我就早点告诉你了，我……”清司越说，抱得越紧，“我真的喜欢你很久很久。” “那你是应该早点告诉我。”叶珣说，“你应该在你喜欢上我的瞬间马上告诉我。” “怎么可能，怎么敢……” 清司抱得太紧，让叶珣脸开始发热。不，不止是脸上发热，身体各个部位都在发热。他思索着这究竟是因为被褥里太闷，还是因为其他；但很快身体的感觉就告诉他，是因为清司。 难以控制的欲求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给叶珣疯狂捣乱。 就在这时，清司忽然抬头：“叶老师你好像……”“别问。”叶珣猛地把他脑袋按回了怀里，甚至没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因为刚起床。” “……那个还没起来。”清司的声音更弱了。 “嗯。” “叶老师……” “别闹。”叶珣死死摁着他，不让他有机会乱动。 ——这样的叶珣，他从来没有见过。 清司“噗嗤”地笑起来，在他怀里深呼吸着感叹：“我要死了，我好快乐……” ◎作者有话说： 看在这么甜的份上，不要骂我好不好TAT我会快点写的呜呜呜 第46章 一次聚会（上） “唔——” 清司打了个呵欠，耷拉着肩头站在柜台里，目光呆滞地好像随时会睡着。夕阳晒在他身上，反而更添睡意；这个时间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躺在家里柔软的床上，什么都不干。 突然，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他迟钝地朝那边看，端着一杯冰奶昔、挎着单肩包的男人走了进来。看清楚男人的瞬间，清司的眼里终于有了神采：“叶老师！” 男人径直走向柜台，注意着店内其他员工，弯腰将奶昔藏到了收银台桌面、顾客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五分钟左右？” “是啊……”清司跟着弯腰，咬着吸管呲溜地喝了一大口，“为什么我一站在这里就好困。” “坚持会儿。”叶珣抬起手，趁着他还没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去逛一圈看看。” “新到了一批国外的推理小说，在那边。” “嗯。” 即便什么表情都没有，穿得也是相当简单随意地长裤、运动外套，男人依然举手投足间有种微妙的帅气。清司看着他往角落里走，再收回目光时便能看见正在收拾的某个女员工，憧憬又收敛地看着男人。 他再低头喝了口奶昔，甜甜的冰冰的，刚刚好将他懒散的身体叫醒。 女员工凑过来，靠在柜台上低声冲他说：“你们是同学？” “不是，高中同学。”清司说，“但他也是京大的。” “哪个系啊。” “金融。” “诶，那不是超聪明的。”女员工道，“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清司眨眨眼，没有接话。 按照姐姐的建议，在叶珣的建议和帮助下，清司果真找到了个兼职，在学校附近的大型书咖。一个星期要去四天，两天值晚上，周末值下午，避开了他根本起不来的早晨，正如叶珣所说的，相当合适他。 他每周的排班表在叶珣手机里；叶珣的课表也在他手机里。清司没太想过在一起之后会如何——在此之前，他总认为自己和叶珣毫无可能——真的确信对方也喜欢自己后，他们反而很快从悸动中逃了出来，又变得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自然，一样的坦白。 一样在空闲的时候出去看电影，一样在结束一天的课业后去吃甜品。 清司不知是他们在一起之前关系就亲密得不正常，还是他们即便在一起，那样的相处仍然是他们最舒适的状态。他没什么朋友，压根不知道健全的大学男生之间是怎么交流玩闹的。 他和叶珣相处的时间太久了。 人的幼年期处处充斥着“没有选择”，所以只要跟着“正常”的步调走，朋友、同学、亲人，一切都是世界放在他身边，无须他选择的。等十三四岁，喜恶有了雏形……他的世界里就一直有叶珣的存在。 因而突然从朋友跃进到情侣的关系，清司也不知该发生哪些变化。 他想大概叶珣也一样。 五分钟很快过去，清司乖乖换掉员工制服，背上他的包和叶珣一块儿离开：“那我先走了，后天见。” 女员工挤眉弄眼地跟他点头：“后天见！” 两个人刚走出去没多久，清司便说：“她好像喜欢你。” “嗯？”叶珣随意道，“谁。” “就是刚才打招呼的那个。” “抱歉，没太注意和你打招呼的人是谁。”叶珣说，“男的女的？” “……她穿的裙子诶。” “真的没注意。” 清司笑了笑，喝着奶昔和叶珣肩并肩地走。他们甚至没商量要去哪里吃完饭，步伐懒散悠哉得已经像饭后消食。 “反正就是书店里的，”清司说，“明天周六了。” “嗯。” “那今天我去你宿舍睡吗。” “不行，”叶珣说，“以后不去我宿舍了。” “为什么，你来我宿舍？”他侧过头去看叶珣的脸，但对方一如往常，眉眼淡然。 叶珣说：“他好像知道了。” “谁？” “室友。”他说，“没有直说，但是我感觉他知道了。” “呃，他怎么会知道，你说什么了吗？” 叶珣被他的反应逗笑：“……动静太大了，肯定会知道。” “动静大吗，只亲了一下而已……” “不是盖着被子他就听不见的。” 清司不好意思地别开脸：“那……是我的错？” “他的错吧，”叶珣道，“不应该让我感觉到。” 他们闲扯着，在某家常去的餐馆门口驻足；清司还没问“要不要吃这家”，叶珣已经推开了玻璃门，等着他先进去。 这种默契的小细节总会让清司窃喜，窃喜过几秒后又恍然想起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懒洋洋地勾着嘴角，一边张望着找空位，一边说：“我宿舍人都在……叶老师，你有没有住过酒店啊？” “……”叶珣略略皱起眉，“来学校报到的前一天住在酒店。” “一个人？” “不然？” “我随便问问嘛。” 店里生意很好，全是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清司刚在角落坐下，身后便冒出一句惊呼：“诶？叶哥！！” 叶珣抬头看过去，眉头皱得更紧了：“关一鸣？” “太好了，我正想找你吃饭呢。”关一鸣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快步朝叶珣走过来；等他已经走到桌前，才猛然发现叶珣对面还坐着一个熟面孔，“诶？啊佟清司，好久不见啊，介意一起吗？” 他说着，就要落座。 叶珣倏地抢在他之前站起来，往清司身边走：“那你坐对面。” 关一鸣茫然：“？” “嗯，是很久不见了。”清司淡淡说着，往里让出位置给叶珣。 在各种女生之间游走玩恋爱游戏的关一鸣立刻福至心灵，他看着叶珣坐在清司身旁，自然而然给他拆消毒碗筷，试探想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结果一张嘴就莫名地卡了一下：“你们，那个了？” 两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清司还好，大多时候都是冷淡脸；叶珣就不一般了，嘴角明显地往下。 关一鸣紧张地说：“啊我什么都没问。” 清司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自顾自地垂头看手机——他无所谓别人知不知道他和叶珣的关系，更无所谓他人如何看待他。同性恋也好，或者更难听的话也好，对清司而言都不过是“他人”的看法。 但他不希望别人这么看待叶珣。 不知道叶珣的室友是如何想的，但看叶珣说以后不去他宿舍住，清司差不多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们不合适太张扬，不合适在阳光里牵手。 他划着手机屏幕，快速浏览SNS的信息；实际上清司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这只不过是他用来应对眼前尴尬的手段。 接着叶珣便把点菜单递到了他面前，示意他先点。等他接过后，叶珣说：“嗯，我们在交往。” 清司手都抖了抖。 “啊我就说，”关一鸣了然于心道，“我就感觉你们俩气氛有点那什么。” “啊？”清司倏地看向叶珣。 叶珣坦然道：“我之前就告诉过他了。” ——什么啊，害他还琢磨了一阵要怎么和叶珣相处才不会被看出破绽。 “哈哈，放心，我不会到处说的。”关一鸣道，“懂的都懂。” “嗯。”叶珣敷衍地应着声，又在清司耳旁低声问，“点好了吗。” “不知道吃什么，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 “那你点这个，我点那个。” “真的啊？你没什么想吃的？” “我不挑，想吃就都点。” 关一鸣看着眼前这俩，忽然察觉自己刚才就不应该跟叶珣打招呼，也不该说什么“一起”。佟清司倒是越长越帅了，高中的时候没觉得长相多拔群，充其量就是讨那些花痴女喜欢的类型。隔了一长段时间没见，佟清司的五官不知怎么的好像变精致了不少。 叶珣就更不用说了，他叶哥从初中起就长得比电视明星还帅，关一鸣还偷偷嫉妒过。 这么讨女人喜欢的两张脸，偏偏固执于内部消化。 关一鸣在心里感叹着旱的旱死涝旳涝死，又觉得这俩凑在一起还挺养眼——佟清司懒散地在菜单纸上画勾，叶珣替他倒水，虽然对话极其普通，却能让人感觉到诡异的合拍。 正当他吃着狗粮发散思维时，菜单纸被推到了他面前。 叶珣道：“点。” “这态度也差太远了吧叶哥，我们好歹三年同桌”，关一鸣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他随手勾了道菜，闲扯道：“下礼拜我生日，一起出来玩吗。” 清司：“诶？” 叶珣：“不去。” “……”关一鸣抿了抿嘴，很委屈但还要假装无所谓，“来玩嘛，刚好还有文娜他们几个，我们班还有隔壁班几个考上京大的，我打算组个局，一起聚聚。” “不去。”叶珣又说了一遍，语气更坚决了。 还没等关一鸣劝诱，清司先问道：“为什么哦？” 关一鸣趁势而上：“对啊，为什么哦，我生日你都不给面子。” 叶珣瞥了眼清司，说：“他肯定叫了张科。” “别吧，高中时候吵过嘴而已，不至于吧。”关一鸣说，“对吧佟清司？” “我是无所谓……” “玩什么，”叶珣道，“玩到几点。” “还不知道，酒吧？桌游？或者唱唱歌……那玩就玩通宵，到时候我包个场，一起住外面得了。” 清司差点忘了，关一鸣是正统富二代，钱不当钱用的那种。 听见这话他心隐隐发热，想说“去”，但他看了看叶珣的眼色——叶珣正喝茶，垂着眼面无表情。 即便是面无表情，清司也能感觉到他不想去。 “不去了，”叶珣说，“你们玩就好，清司怕吵。” ——难不成，叶珣是因为他才拒绝的？ 清司想起高考结束那天的聚会，所有人都愿意和叶珣混迹在一起，哪怕叶珣外表看起来很沉闷；他像个局外人，在那种场合显得格格不入。而且最开始，甚至没人邀请清司去参与最后一次的集体活动。 现在知道了叶珣一直喜欢他，那时的照顾便多了层朦胧的甜蜜。 关一鸣没再勉强，絮絮叨叨开始闲聊八卦：“……文娜她跟一个老板在一起了，你们知道吗？我真没想到啊，文娜诶，那时候我们班上多少男的暗恋她……” 清司没注意听，他的撑着下巴看墙面上的挂画，搭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循着椅面悄悄爬行，然后抓住了男人的手。 “……”叶珣怔了怔，侧目看过去却只看到清司的鼻尖耳朵。 他回握住清司的手，神情淡漠地继续听关一鸣废话。 ◎作者有话说： 会开始讲一些别人的事，不过会很甜的（我觉得） 第47章 一次聚会（中） 夜幕才至，学校周边不少人闲逛，在昏黄的街灯下拉扯出一道道影子。马路上仍然车水马龙，说吵也吵，可又能从这样的吵闹中察觉出某种特别的安宁。 他们和关一鸣吃了顿一小时的晚饭后分道扬镳，清司拿着那台Go　pro，看起来像随手似的，偶尔对着自己的脚尖，偶尔转向对着流水的行人，在斑马线旁等待红灯时对准了十字大马路的中央。叶珣并不阻止他，可在眼看他要撞上人之类的时候，会直接上手拉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边靠。 “……其实我后来查了诶，这个很贵的。”清司说，“我还想了好久要送回你什么，可我又没有那么零花钱……” “已经够了。” “嗯？我还没送呢。” “送了，”叶珣淡淡说着，忽地干脆勾住他的肩膀，“过马路了。” “哦哦……” 因为叶珣会带着他，所以清司不由自主地开始放肆。Go　pro拍着街灯与夜色，拍过被映成深褐的树叶，在他们走进学校里某条稍显僻静的小路后，清司忽地挣开叶珣的手：“你走前面一下。” “要拍我？我……”“拍影子。”清司说着，手在他后腰稍稍一推，“配合配合。” 那只手明明没什么的，在初夏的夜风中甚至带着些凉意；可叶珣仍然觉得，有什么透过单薄的布料，从那只手传到了他身上。 一点点接触而已。 但凡是来自清司的接触，哪怕并肩行走时指尖蹭过指尖，都能让他晃神。 他们一前一后隔着并不远的距离，保持着几乎一致的步调，清司拍着他的脚跟，忽然说：“为什么不跟关一鸣去玩啊。” “不是很感兴趣。”叶珣说，“周末你不是要去书咖吗，晚上再玩通宵吃不消。” “那是我要去，又不是你要去。”画面逐渐上移，清司从监视器里看着叶珣的后颈，“你可以去玩啊。” “周末还是想跟你一起。” 叶珣有一阵没剪头发了，只是因为每天都见面，清司现在才陡然从他柔软贴在脖颈上的头发看出变化来。 他又接着说：“不是不去你宿舍吗。” “是不去我宿舍。”叶珣说，“早上我给你送早餐过去。” “不要了，我起不来。” “那就一起吃午饭，吃完陪你去书咖。” “诶？不用送的……” “我去消费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清司的嘴角上翘，眼眸都染上甜蜜的光，“但是我又不能陪你坐在那里看书，我要站在收银台的。” “不需要，你做你的，我看我的。” “叶老师会不会太粘人？” 话语间周围逐渐连经过的学生都寥寥无几了。四周都是绿植，远处宿舍楼的灯光被藏进了枝叶间，只有路灯的黄光照在他们身上。 他就看见叶珣突然转过身，在他的Go　pro里留下帅气的瞬间。 “太粘了吗？” 清司反应得慢了些，和叶珣险些脚尖对脚尖。他的镜头挪到了下面，对着叶珣的胸口，勉强能拍到他的领口，问：“怎么不走了。” “没有，就是看不到你，”叶珣说，“一个人说话有点奇怪。……我太粘了？那等你想找我的时候再找我吧。”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微皱，目光却反常地没有落在他身上，跟说辞截然相反。知道“叶老师也会害羞”之后，清司完全明白对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快速地往左右两边扫了眼，像恶作剧似的没有征兆地凑了上去。 ——就是一瞬间的，极其突然的，他想吻吻他喜欢的人。 可清司完全没想到，嘴唇触上的并不是另一张嘴，而是叶珣的手掌——叶老师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 “……”清司无奈地退开，“不可以？” “在外面不行。” “这里都没人。” 叶珣摇头。 “亲一下，”清司眨眨眼，“就一下。” “不行。” “小气鬼。” “……” 清司赌气地从他身边走过，低头关掉了拍摄，开始回放之前拍的东西：“不给亲算了。” “嗯。”叶珣快步跟上，在他旁边调整回统一的节奏。 好半晌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清司突然跳转回聚会的话题：“关一鸣生日，你还是去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不去，偶尔也要玩玩嘛。”清司说，“你不用考虑我，你想的话我陪你去。” “你去不会很无聊吗。” “还好。”清司说，“反正我平时也很无聊。” “再说吧。” 眼瞧着下个路口再拐弯就是清司住的那栋宿舍楼，青年压低了声音又问：“今晚真的回宿舍睡？” “不然？” “明天反正是周末，你又没课。” “……直说？” 清司将Go　pro塞回包里，手顺势插进裤口袋，有些拽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头，佯装在看旁边的树：“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的。” “我也带了。” “……” 完了，脸又开始烧。清司的脚尖踢过路面上的小石子，越说越含糊：“要不要去酒店住一晚上……” 叶珣秒答：“不去。” “…………” 青年突兀地加快了脚步，转瞬便走到了叶珣前面，还伸出手摆了摆：“别送了，拜拜。” “……”想拽住他的冲动被叶珣按下，只轻声说，“嗯，拜拜。” 他一直看着清司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呼”地叹出一口气，转身回头朝自己宿舍走去。 —— 叶珣到宿舍的时候，那两个每周末必定回家或出去浪的室友已经不见了，剩下游戏宅男依然坚持独自消遣。 看见叶珣回来，室友打了声招呼：“就回来了，我还想让你们帮我带瓶可乐上来。” “嗯，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听见只有叶珣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室友惊讶地朝他看过去：“你一个人？佟清司呢？少见啊，周末居然没过来住。” “……他回自己宿舍了。”叶珣道。 “哦哦。”室友边打游戏边道，“上次我不是给了他张游戏吗，他说蛮喜欢的；本来这两天还想再给他推一个，以为他今晚会过来呢。” 叶珣没说话，自顾自地开电脑看盘，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室友便也不再继续聊下去，宿舍里安安静静只有点鼠标按键盘的声音，隔了许久后室友才突兀地冒出一句：“佟清司有没有女朋友啊？” “……”叶珣倏然抬头，侧身看向斜后方的室友，“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宿舍里又安静了数分钟。 叶珣说：“……你是GAY吗？” “不是吧，”室友淡淡道，“我是机性恋，只喜欢主机和电脑。” “但你喜欢清司，不是吗。” 室友的目光并未从显示器上挪开，只是口吻稍稍惊讶了些：“诶——这么明显？你看出来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至少看他很顺眼。” ——所以他才让清司不要再来他宿舍住。他的感觉果然是对的。 室友又说：“我对性向也没什么感觉，不是，我对性别都没什么感觉。喜欢不喜欢的，跟性别也没有绝对关系吧？” “……他不是单身。”叶珣说，“你没机会。” “哦，是吗。”室友说，“那也没事，也没有非要在一起不可的感觉。他有女朋友也正常，挺讨人喜欢的，佟清司……” —— “就是，情侣之间，会做亲密的事情，是正常的吧？”清司洗过澡，站在宿舍阳台上一边吃室友买回来的冰棍，一边打电话，“如果不想做，就是那种很隐晦的表示不想亲，之类的，是不是说明有问题？” “你和小叶在一起啦？”电话那头的佟星夜仿佛根本没有读题，直接开口抛出另一个问题，“什么时候的事哦？到什么地步啦？本垒？” “……我说的是，我有个朋友，这么问我……” “别逗了清司，”姐姐道，“你哪有朋友。” “……佟星夜你说点好话行不行。” “哈哈，别拐弯抹角的，我又不会告诉爸妈。”电话那头姐姐失真的笑声传来，闹得清司更加烦闷，“你终于还是跟小叶说了？可以嘛，掌握主动权，很正确！” “是他跟我表白的。” “你看，我就知道是小叶。” “……你又给我下套，你太坏了。” 佟星夜笑个没停，末了再丢出一句更爆炸的：“你这么问我，不会是小叶不愿意和你上床吧？” “佟星夜！” “你都二十一了，有什么说不得的。”姐姐长篇大论起来，“他喜欢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可能刚在一起还很小心翼翼吧，怕吓到你之类的？你不要往坏处想嘛。” “……等等，你怎么知道不是一两天。” “看出来的呀。”佟星夜道，“我记得我见过小叶两次，一次是你们一块儿回家，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但不确定；后来你生日的时候，他特意过来送礼物，我就肯定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我，再说了别人的感情问题，我从来不插嘴的，这是原则。”姐姐安慰起他来，“就算小叶现在不愿意和你很亲密，也应该有他的原因，肯定不会是不喜欢你；我跟你讲，他那种长相的男人，一般都很专一。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清司别扭了几秒，还是把刚才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啊这样……你们都是男孩子，说不定他真是觉得被人看到不好。你要体谅他会这么想，你无所谓别人的看法，他不一定无所谓。……在一块儿了就别想东想西，你看你以前也觉得他不喜欢你，事实证明，你脑子确实不太好，不适合从事思考类的工作。” “佟星夜！！” “好啦好啦，暑假让小叶来家里吃饭，我也带我男人回来，”姐姐笑眯眯道，“我准备结婚了！” 第48章 一次聚会（下） 一周后。 清司：「快下了」 叶珣：「马上到了」 清司：「等下吃什么」 叶珣：「看你」 叶珣：「草莓奶昔？」 清司：「苏打水，橘子，冰」 叶珣：「+糖」 清司：「不」 叶珣：「OK」 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继续站在收银台看着窗外的行人，打算发呆过完下班前的五分钟。女员工就在这时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问：“佟清司，你觉得我今天这条裙子好看吗？” 他们的制服是统一的围裙，下面穿什么打底还是看个人。 清司不明所以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两眼：“挺好看的。……不过为什么问我？” “因为我感觉，”女员工思索片刻道，“我感觉你就很适合当闺蜜。” “……我是男的？” “我知道啊，男闺蜜呗。” 清司无奈地笑了笑，女员工又问：“你那个高中同学，今天来等你一起吗？” “嗯。” “你们关系那么好啊，天天一起去吃饭。” “嗯。” 她绕到这儿也实在再找不出话题绕了，索性凑到清司跟前，超小声道：“你觉得我直接去要电话，会不会太唐突啊？” “诶？”清司怔了怔，“不知道诶。” “你们关系那么好，你肯定知道他比较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啊；是喜欢保守一点的，还是喜欢大胆一点的？” 清司看向天顶地吊灯，认真思考起来——叶老师可是在室外连偷偷亲一下都严词拒绝的人：“保守的吧。” “诶……”女员工低落起来，“那怎么办，哎，要不然明天我请你吃饭，你叫他一起，认识一下？可惜我们不是同一个班，我要九点才结束……他叫什么名字啊？” 女员工正兴致勃勃地从他这里打探情报，门口的风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清司一抬头，叶珣端着他要的橘子汽水进来了。 男人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从女员工身边经过到柜台，弯腰将饮料塞进收银台的挡板后：“我直接在外面等你吧。” “好……”“等下佟清司还要交班呢，”女员工激动又害羞地说，“你去休息间等他也可以，可以坐在那里休息。” 叶珣看向他，用眼神在问他的意思。 ——要是女孩说到这个份上，还不懂是什么意思，那也太迟钝了。 清司也不知道是该直接让叶珣去外面等，还是该给她一个和叶珣说话的机会。他不仅不觉得吃醋，反而因为知道叶珣有多喜欢自己，感觉女员工很倒霉，偏偏看上叶珣。 叶珣非常直白，也非常无情，连拒绝他的索吻都没有犹豫。 “那你去休息间等我吧。”清司偷偷嘬了口汽水，道，“我交班之后就去换衣服了。” 叶珣没作他想，点点头跟殷勤带路的女员工去了。 —— 清司的柜子上还贴着他的铭牌。 字迹有些幼稚，该利落横折勾的地方像小学生那样写成了圆角。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清司的笔迹，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女员工指了指旁边的长椅：“你就坐这里等一下吧，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可以悄悄给你倒一杯……” “不用了，”叶珣轻声道，“谢谢。” 女员工却没有赶着离开，忸怩道：“那个，我……” 叶珣这才看向他，神情淡淡的：“有事吗？” “我能问你要个微信吗……” 叶珣想也没想地说：“我不用微信。” 这回答显然在女员工的意料之外——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她“哦哦”地应付着，又尴尬又失落地连忙遁走，还顺手带上了门。 休息间安静下来，叶珣忍不住再去看了两眼清司的铭牌。 太可爱了。 半小时后清司才推开门进来，手背在身后解围裙的系带：“算错了十三块钱，又多算了一遍……我讨厌数学。” “对账出错很正常的。” 他刚刚好背对着叶珣，扯着不该扯的那根带子发力，很快把活结扯成了死结。清司用手指摸着，侧过头想看看，却又看不见是什么情况：“怎么解不开了……” “我帮你解。” “喔……” 叶珣站起身，就在他身后。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手在自己后腰处忙活，时不时会碰到他。那双手在高中时代他不知盯过多少次，他手指的长度，他指节的粗细，甚至他喜欢把指甲修剪到什么程度，清司无一不知。 即便他们互相表明了心意，清司仍然会因为这种琐碎的小事而突然悸动。 他垂着头任由叶珣摆弄，心开始躁动起来。他低声地问：“她刚跟你说什么了吗？” “谁？” “女同事。” “问我要不要喝什么。” “没了？” “没了。” “她没问你要号码？” “没有，她问我要微信。我说我不用微信，她就走了。”叶珣道，“解开了。” 清司这才转过身，将围裙脱下来：“她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是吗，”叶珣拿过给他买的橘子汽水，喝了一口，“没觉得。” “不然她问你要微信干什么。” “推销书？” “……噗。”清司没忍住笑起来，很快又收敛，脸色微微发红道，“叶老师，现在不是在外面了，也没其他人。” “嗯？” “亲一下。” “……嗯。” 话是清司挑起的，可吻是叶珣递上来的。男人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颊，侧着头一点点靠近，直至双唇贴上，再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和叶珣接吻的时候，清司总觉得头晕目眩，虽然他闭着眼。 男人压向他的势头越来越强，在亲吻里清司几乎站不住脚，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可他身后就是员工储物柜，根本无处可退；他的后背猛地撞上柜子，男人极具压迫力地再纠缠了一会儿，终于松开他：“……抱歉，撞到哪里没有。” “没……”清司红着脸说，“叶老师明明也很喜欢接吻。” “嗯，确实喜欢。”叶珣同样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 “那你上次还拒绝我。” “……你在生气？”叶珣问道。 “没有啊，就是觉得，奇奇怪怪的。” —— 他们在夕阳还剩一丝的红边时离开了书咖，清司咬着习惯正想问要去哪里吃饭，叶珣抢先道：“关一鸣又跟我约了一次。” “那去呗。” “我跟他说十一点散场就去。”叶珣说，“他同意了。” 对方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不通宵”，清司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通宵就意味着不能回宿舍，不能回宿舍就会在外面过夜。他们就必然会去酒店。 不过这些猜想，清司都没说。 他乖乖跟着叶珣打车，去了关一鸣定下的餐厅。他们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在聊着；进去前叶珣忽然说：“……要是你想回去，你就告诉我。” “……这不是才来吗。” “我是说，等会儿要是气氛不好，你想走，你就告诉我。” 清司抿了抿嘴，挑眉往叶珣看：“……你说得好像我们来赴鸿门宴似的。” “不是，”叶珣道，“我是说张科在。” “我知道，但又没什么。” “你没懂我的意思。”男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很严肃，眉间都皱出了细纹，“我是说，我不喜欢听别人对你阴阳怪气，甚至说一些难听的话。” 清司一瞬间连眼睛都睁大了，等到叶珣又问了一遍“你明白了吗”，他才回过神道：“……你原来这么护短吗叶老师。” “是。” “你好可爱。” 叶珣别开脸，终于迈出步子：“进去了。” ——叶老师绝对是在害羞！ 意识到这点，清司觉得他更可爱了，眼睛都粘在他身上，只想多看一点他细微的表情。不过里面正聊着的高中兼大学同学没能让他继续，看见他们俩进来，大家纷纷打着招呼让他们入座。 曾经暗恋过清司的文娜，现如今画着漂亮的大红唇，烫卷了头发，坐在那里像小明星一样；而一直暗恋文娜的张科，终于不再死守文娜身边，反而坐在了她对面。时间总是会在无形之中将世界改变，眼前这些陌生又熟悉的人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叶哥！咱们学校的学霸哈，终于来了！” “来来来，你们俩来得最晚，要么先喝一杯……” 张科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和叶珣打招呼。叶珣微笑着应对那些同学，带着清司在关一鸣身边坐下，转手又从包里拿了个礼品盒出来，递到关一鸣手里：“清司给你买的礼物。” “这么好啊，还有礼物啊……” “他比较细心，我就没给你准备了。”叶珣说，“一会儿多陪你喝几杯。” 清司茫然地看向他们俩——他什么时候给关一鸣挑礼物了？ 关一鸣笑嘻嘻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运动手表：“哇塞，这个好欸。”他惊叹着戴上手腕，朝清司扬了扬下巴：“太有品位了，谢啦。” 他突然意识到，叶珣比他知道的更了解他，或者说懂他。 清司几乎没有朋友，这些高中时期的同学对他都是不咸不淡；这其中合不来只是原因之一，清司自己从不经营也是大问题。 而他真的不想要朋友吗？偶尔是会想要的。 叶珣手里有钥匙，打开他的门，将里面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看遍后，全数记下来。 再将他想要的逐一奉上。 ◎作者有话说： 虽然标题是聚会，但才开始聚会呢（ 第49章 清司和张科（上） 就和关一鸣说的一样，两年过去大家都成熟了不少，或者说大家都无所谓谁好相处谁又不好相处，总之吃饭闲聊喝酒，很快餐桌上便爱闹腾的家伙把气氛炒了起来，在推杯换盏间聊起高中时候的糗事。 “……那时候张科不是，一直喜欢文娜女神吗！哈哈……” “就是就是！张科啊，这么多年还没修成正果呢？”有人突兀地提起这事来，众人的目光便立刻汇聚到了张科身上。 张科被闹得没面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老子早改名了，张科谁啊，谁啊，不认识……”“对，张科把名字改了，”关一鸣说，“现在叫张科霖。” “改个名字就当没发生过？那不行。”有人继续起哄，“怎么说你也得跟文娜女神告个白，把多年心愿圆一圆，你们说是不是？” “是！就是就是！” 文娜倒是大方——也可以说是她的性格变了不少。她有些轻佻地朝张科那边看了看，说：“早就告白过了，是不是啊张科霖。” “那不行，我们没听见，就算不告白了。” 他们闹得欢乐，清司的眼睛却盯在菜上。自从去书咖打工后，体力花得多了，自然吃得也多了起来；他看着不远处一盘白灼虾，半晌没有动筷子。 叶珣只在关于他的事情上异常敏锐：“……吃虾吗。” 清司摇头：“不吃。” “……想吃对吧？”叶珣说着，已伸手抵在圆盘玻璃上，看着桌上人的动静一点点将虾转到他们面前。 “想吃，但是……”清司皱起眉头，很为难道，“又要戴手套，又要剥……就不想吃了。” “懂了。”叶珣二话不说，戴手套捻起一只，面无表情地开始剥。 “也没有让你给我剥……”清司哭笑不得，“是真的，想一下要经过这么多工序就不想吃了。” 男人速度极快，他的话才说完，剥出来的虾肉遍滚过深褐的蘸水，到了他的碗里。叶珣又动手再拿了一只，继续替他剥；清司赶忙道：“可以了，等下他们看到你给我弄这个，很怪的。” 叶珣轻飘飘道：“我也想吃。”然后把虾塞进了自己嘴里。 “……故意的是吧。” “没有，”叶珣道，“还想吃什么，喝汤吗。” “我自己来。” 大男人在外面一桌吃饭，他若是一直被叶珣照顾着，多少有点奇怪。清司无所谓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却会因为这种宠小孩似的对待而害羞。事实上也没人会注意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现在目光都在张科身上。 张科被撺掇得无奈，只能举着酒杯站起来道：“……文娜，我喜欢过你！” 文娜大大方方，笑眯眯地举杯应声：“好，谢谢你喜欢过我！” 其他人，包括关一鸣在内都被这场面笑傻了，乐呵乐呵地找寻下一个起哄的对象。 如果是和叶珣在一起的话，清司一点也不觉得吵。 大概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他和叶珣无论在什么环境下，相处起来都这么轻缓安静。这会让清司觉得在噪杂世界中他们被独独画在一格，有种难以言喻的同类感。 清司盛了碗汤，低头一勺勺慢慢喝。 在他们的吵吵嚷嚷里，叶珣忽然凑近他，极其自然地问了句：“那时候文娜喜欢你来着。” 清司点头，顺口道：“可那时候我喜欢你。” 话出了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侧目偷偷看身边的人。而叶珣在无声浅笑，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将眼眸遮住。 “那时候我也在喜欢你。”叶珣这么道，“早知道是应该找机会像这样……逼你说出来就好了。” “……太尴尬了，我肯定说不出来的。” “但只要你给我一点暗示，”叶珣说，“我就会告白。” “……怎么不是你给我暗示啊，你藏那么好。” “我以为我很明显了。” “我也以为我很明显了。” 他们互相埋怨着，两个人都忍不住嘴角含笑。 这种性质的吃饭通常重点都不在吃饭上，而是在于联络感情。于是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关一鸣早早去买了单，指挥着大家换地方下一场，去KTV包房接着喝。一路上他们和张科相安无事，既没有起争执，也没有说过话。 大概这一晚上都会相安无事的度过，清司这么想。 他和张科本质上是没有矛盾的——那时候无非是因为张科不喜欢他，他“弄哭”了文娜，才会有那次篮球事件。但清司还是觉得自己当时该那么说，要是张科知道起因是文娜向他表白，恐怕只会更讨厌他。 然而那晚他在街边呕吐时张科和叶珣说的话，他根本没听清楚几句。 但他和叶珣都没想到的是，在KTV的时候，有人突然提起了这件事：“说起来那时候佟清司不是不爱说话吗，都不知道你和张科怎么就闹上了，当时我们几个都傻了……是不是啊。” “对，对。” “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都准备好劝架了。” 那时文娜正拿着麦克风坐在点歌机前找歌，清司和叶珣在沙发一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近要上的电影哪几部好看，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 可大家的眼睛一瞬间就黏在了清司身上。 清司茫然抬起头：“怎么了？” “就是你那时候，我记得是怎么回事来着？”挑起话题那个人道，“好像是把文娜惹哭了？” “对，我想起来了，就文娜女神被弄哭了，我们护花使者张科就受不了了，哈哈哈……” 文娜跟着笑起来，随意道：“那就是个乌龙，我都不知道你们后来差点打起来……其实佟清司是帮我掩饰啦。” “掩饰什么？” “因为我跟他表白，他拒绝了。”文娜说，“他是怕我脸上挂不住才那么说的，都是误会啦。” “操，还有这一段呢？” ——完蛋。 清司霎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合适，他看向张科，想试图猜测对方在听见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会是什么心情。但张科反应来得很快，几乎就像是被什么天大的笑话逗笑了般，大声道：“那他肯定会拒绝你啊文娜……” ——他肯定会说出来。但愿不要带上叶珣。 “佟清司是GAY，不喜欢女的。” 包房里的气氛一瞬间坠入冰窖。 不是每个人都像关一鸣似的无所谓，多的是人和张科想法相似——同性恋怪恶心的。 这是在决定放任自己喜欢叶珣的时间点上，清司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去应对这些嫌恶或惊讶。 关一鸣尴尬地笑起来，打圆场道：“别吧，张科一喝多就是喜欢开玩笑，你看醉的……大家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随便点啊，千万别给我省钱。” “我说的是真的，他就是同性恋，”张科被灌得有点晕乎，不肯顺着这台阶下去，“你们不信直接问他。” 清司有些愣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男人突然动了动，作势要站起来。清司瞬间就能读懂叶珣的意图——就像那天的黄昏，叶珣想替他出头和张科吵起来一样。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叶珣的衣服，大力往下拉了拉。 男人侧目看向他，不明所以地皱紧了眉。 不止是叶珣，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清司抿了抿嘴，说：“他说的没错，我是；一直没跟机会跟大家说，不是有意隐瞒的。” 他的话刚出口，坐在他另一边的男同学便不由自主地将位置挪开了些。 讥笑，嫌恶，害怕，嘲讽……他能从这些人的眼睛里看到各种情绪。 关一鸣又说：“干嘛啊搞得这么严肃，佟清司喜欢男的，又不是喜欢你们，别人有对象……别在这儿干站着啊，那什么文娜，快点快点，都等着听我们班花唱歌呢；来啊倒酒，愣着干嘛，接着喝接着喝，今天不喝倒，就是不给我面子啊，我过生日呢……” 关一鸣不愧是全身心混迹在夜店和女人身上的人，领导力十足地发言过后，拉扯着其他人开始玩骰子喝起来。张科朝他轻蔑地笑了笑，转头加入了继续喝的行列。 所有的人都开始假装若无其事。 只有叶珣做不到。他看着清司，半晌才在文娜的歌声里问出来：“为什么。” “啊，因为很麻烦。”清司说，“而且他说我，我根本不在乎；他们那样看你，我会很不开心。” “我也会不开心。” “叶老师，我本来也和他们合不来。”清司浅浅笑了笑，“不过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更加确定我和他们合不来了。” “……抱歉。” “你为什么道歉啊……” “因为，”叶珣垂下眼，端起桌上的洋酒喝了口，“总感觉是我的问题；想回去了吗，我跟关一鸣说一声。” “啊不用，现在走感觉关一鸣会很尴尬。”清司说，“等会儿晚点了我自己回去，你们接着玩。” “……理由呢？” “反正你又不和我一起过夜，”清司坏坏地挑眉，“你管我什么时候回去。” ◎作者有话说： 清司好好哦TAT 今天还有一更~ 第50章 清司和张科（中） 这点“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关一鸣过来拉叶珣和清司加入他们的喝酒游戏，试图把刚才张科的发言抹去。可清司心里很清楚——真能抹去的话他们的目光不会是那样，在那样下意识地表现出嫌恶后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当做没发生过。 “……你们先玩，我去个厕所。”清司这么说着，走之前朝叶珣眨了眨眼，示意他别担心，“让叶老师帮我多喝两杯。” “好嘞，我还从没把叶老师灌醉过，”关一鸣应声道，“趁我生日，让我来试试。” 叶珣关切的目光却直到他离开包间，都没挪开过。 清司合上厚重的门，将音乐和嘈杂以及不愉快都关在了里面。 “呼……”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往附近公用的休息沙发上坐下，拿着手机开始翻SNS上的咨询、笑话。 他并非想躲着，如果是不愿意待下去了大可以说先回去；只是清司不喜欢别人让他不痛快，也不喜欢给别人找不痛快。退让能解决掉的麻烦，他必然会选择退让。 但他才坐下没两分钟，叶珣的短信就来了。 叶珣：「想回去你就说」 看起来短信的口吻相当不客气，可清司不知怎么的，就是能从冷冰冰的文字里读出叶珣的神情。他肯定很不高兴。 清司：「关一鸣生日，那么想跟你玩，你多跟他玩一会儿嘛」 叶珣：「但是你不高兴」 清司：「我真的没有，我坐在外面玩会儿手机再进去」 叶珣：「现在九点多，十一点我们准时回去」 清司：「也不用这样」 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他和叶珣兜兜转转互相喜欢又互相隐瞒地过了这么久，再补上了一句。 清司：「叶老师，我喜欢大家都喜欢你；我不希望因为我，你和朋友来往越来越少，那样我会觉得很歉疚的」 良久后叶珣才回复了一条：知道了。 —— 一瓶洋酒很快在他们的游戏里见了底，叶珣也喝了不少，喝得脸发红，脑子也发昏。又好几个人被酒胀满了肚子，齐齐去上卫生间；游戏暂告段落，他和关一鸣坐在先前清司坐过的角落里，张科恰巧坐在对面。 对方也喝了不少，晕乎乎地在看手机。 不知怎么的，叶珣在昏沉中想起张科说过的那些话，思绪倏地从现在跑回几年前。那时他就应该收拾张科一顿，现在他后悔死了。 “……张科，我……”“诶叶哥，叶哥，”正当叶珣冲动开口的时候，关一鸣忽地搂住他脖子，凑到他耳朵边小声劝到，“他就是喝麻了，给我个面子，算了嘛。”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叶珣说，“张科针对他不是一次两次。关一鸣，我和清司是什么关系你知道的。”“我知道我知道，”关一鸣随手抓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叶珣嘴里，“体谅一下好吧，我跟你说个八卦，说个八卦你就懂了。” “……” “去年开始一直有个GAY，缠着张科。”关一鸣低声道，“同学兼室友，躲也躲不开，还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你别看张科一副那个样子，学校里的事他还挺上心的；就因为这个，他把学生会都退了。……我也是听他跟我抱怨过两次。所以他对GAY有点那什么，你也可以理解对吧，都是同学，算了吧。” 张科大约真是喝得不行了，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在说关于自己的事。 叶珣很想说“不管他遇到了什么，和清司没关系”，可又想起清司的短信。那个人确实一直如此，不喜欢计较，不喜欢麻烦的事。就算他现在把张科揍进医院，也不会改变任何。 那瞬间他人接近侮辱的目光，清司都已经看到了。 关一鸣说完，傻愣愣地四处看了看：“诶佟清司呢，他回去了？” “在外面玩手机。”叶珣道。 他话音刚落，张科突然踉跄着站起来，扶着桌子往包间的门走。关一鸣仰头道：“干嘛去啊？” “厕、厕所……” “你站得稳吗你？喝大了？我陪你去吧……” 张科费劲儿地摆了摆手，自己打开门出去了。 “你看，”关一鸣又凑到叶珣旁边，“他真的喝多了，你别跟他计较了叶哥，改天我再单独请你和佟清司吃饭，当赔罪了。哎呀我今天过生日的嘛……” —— 清司在休息沙发上越坐越下滑，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似的窝在那里。从近期各类他感兴趣的资讯，刷到新上的电视电影动画，再就是佟星夜发过来的婚礼策划，清司脖子开始酸时，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差不多该回去包间坐会儿，再和关一鸣说他先回去了。 清司这么打算着，刚从沙发上站起来便察觉到自己早装了满满一肚子水。他转头朝洗手间方向走，却在转角口听见了张科的声音。 张科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你少跟我说话”；对方似乎也在酒劲上，话说得同样难以听清，清司只勉强听清楚了几个关键词，“搬走”“没必要装”“坦白”“我送你回去”。 他很难将这些词凑成完整的逻辑链，但却能简单判断出，张科大概跟谁在吵嘴，情况还有些复杂。 直觉告诉清司他不应该出现——张科那么讨厌他，肯定不希望他看到这些事。 他正进退两难时，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朝他这边靠近；清司想也没想到地钻进旁边空着的包间，只想躲开这种尴尬的场面。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张科被一个看起来和他们岁数差不多大的男性架着，两个人踉跄着走过。 ——张科应该不会是GAY吧，他那么讨厌GAY。 清司一边疑惑着一边走出包间，继续去上他的厕所。可转念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不见得对，也许张科只是讨厌他，并非讨厌GAY。不过他人的事情也用不着他细想，很快清司便回了包间，看见喝得有些站不稳的叶珣。 “……叶老师你还好吗。”清司说，“要不要买点牛奶过来解解酒？” “……我没事。”叶珣说着，趁其他人不注意时往他耳边靠了靠，“你回宿舍吗，我大概今晚回不去了。” “我再坐会儿就回去了。” “嗯，乖。”男人喝多了之后连话语都变得宠溺起来。 清司偷笑着在旁边坐下，关一鸣趁势上来继续拉着叶珣参战。 他总觉得叶珣很神奇——他站在那些人里面丝毫不会显得奇怪，即便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却能很好的融入环境中。仿佛他天生就带着某种魅力，只要站在人群里便会开始吸引别人。 也是，不然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叶珣。 他顺着这些思维发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突然意识到张科不在包间里。按道理说，他应该比自己更早回来才对。清司这么想着，拽了拽关一鸣问道：“张科呢，他怎么一直不在。” 关一鸣哪里管得住叫来的所有朋友，况且还有些要回宿舍的提前走了：“回去了吧，佟清司你也来玩……”“他不玩，他也回去了。”叶珣敏锐地拦住了他，“别打他主意，我跟你喝。” “喝就喝，来……” 看着眼前这场面，清司根本止不住笑意。这样的叶珣太罕见了，罕见到他忍不住偷偷从包里拿出Go　pro来，悄悄拍着叶珣站在那和其他人玩游戏喝酒的身影。 十一点来得很快，清司算着时间凑到叶珣旁边（还在拍摄中），手拢在嘴边道：“我回宿舍啦。” “嗯，到了给我电话。”叶珣说。 关一鸣也问道：“要不要送你啊，我问问他们谁要回去的，跟你一块儿吧……”“不用了，我没喝多少，还很精神。”清司说着，目光挪回到叶珣脸上，“我回去了叶老师，有事打电话。” 翻译过来是：记得给我打电话。 两人交换了个目光，清司挎上他的包，转身走了。 这条街的深夜依然热闹，除了夜店就是KTV，还有通宵营业的影院。路旁有许多摆摊的小食，整条街都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清司在路边打车，低头确认着Go　pro里刚拍下来的画面。叶珣眼睛有些红，表情也比平时丰富多了，在清司眼里超可爱。他正专心致志欣赏自己的男友，忽地背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叫喊：“……佟清司？” 他下意识转回头，看见的是叶珣的室友——那个总窝在宿舍打游戏的宅男，名字他依稀记得是叫景辰。 “景辰……？”他略略惊讶，“第一次在叶珣宿舍以外的地方看见你。” 景辰穿着件黑色的肥大T恤，手腕上还戴着一串檀木珠，一点宅男的气息都不见了。他走过来道：“你怎么在这儿？今晚不回学校？” “正要回去。” “哦，我朋友约我出来通宵，”景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网咖的灯牌，“出来买点宵夜……一起吃点吗。” “但宿舍要关门了。” “周末十二点才关，还有一个小时。”景辰说，“吃个宵夜就二十分钟功夫，我请你。” 他确实有些馋了，倒不是馋那些热食，而是馋刚经过的甜汤铺子。 清司点了点头：“好啊，我喝碗甜汤。” “OK。” 两个人在一家卖河粉的摊位上坐下，清司舀着冰镇的甜汤，看景辰吃鸡蛋河粉。 景辰对于清司来说，绝对是属于好相处的类型——话不多，也不会很熟络，一切都在刚刚好他不会反感的范围。景辰一边吃一边问：“叶珣呢。” “我们高中同学生日，他和他们在喝酒，我先回去。” “果然，感觉你们总是在一块。”景辰说，“把你号码给我吧，最近新上的游戏剧情特别好，后面的反转我都没想到……到时候拿给你，你玩玩看。” “嗯，”清司说，“你跟我说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主打剧情的游戏。” “现在游戏都是全方面发展，一般制作好的剧情也不会差……”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会儿，正巧就二十分钟景辰吃完了他的宵夜，又转手买了三份带走，和清司交换了号码之后便摆摆手往网咖去了。 比起高中同学，显然景辰这样的人更适合做朋友。 清司这么想着，又开始站在路边思考是用手机APP叫车，还是直接打车回去。 就在这时，一辆打着远光灯经过的车晃到了他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车已经飞速驶过，他便刚刚好看到街对面的酒店大门。 ——张科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表情像是忍耐着什么剧烈的疼痛。清司疑惑地望着他，就看见他一瘸一拐地走，和几个小时前的他判若两人。 一向不爱管他人闲事的清司，不知怎么的就感觉那个张科正需要帮助。他想起自己喝醉酒在街边吐得一塌糊涂那天，张科问他“要不要帮你打个120”，于是干脆踏上了斑马线，朝张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张科233333 第51章 清司和张科（下） 没有血迹，衣服上也没什么夸张的折痕，脸上同样干干净净。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清司观察着他走过去，对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清司的接近。直到他停在了张科身旁，淡淡问了句：“你还好吗。” 那瞬间张科猛地一抖，顿了顿才迟疑着抬起头：“……佟清司……” “要不要扶……”清司询问着，朝他伸出手。 “不要！”张科咆哮着，力道不轻地拍开了那只手。周边来往的路人、站在路边抽烟的人，一时间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住，纷纷朝他们投向好奇的目光。张科倏地意识到这点，又说：“别他妈管我……” 他再试着往前走，一动便被疼得表情狰狞。 只要稍微联想一下，清司就能理清楚前因后果——架着他离开的那个男人，酒店，行动不便。还有他现在的恐慌。 即便清司已经意识到张科身上“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他的表情却依然冷淡。说是冷淡，也许说是没有表情更合适。这点他和叶珣如出一辙，对待对方之外的人和事总显得兴致缺缺。 但这种时候，兴致缺缺可比惊讶担忧或小心翼翼要好太多。 他利落地拿手机，没有再继续委婉的问询，直白道：“报警吧？” “别，”张科连忙看向他，“别报警……” 这种反应说明，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清司压低了声音，甚至朝他走近了些，确保自己的话语只有张科能听见：“他如果是强迫你，那这是强〇，你必须报警……”“我不用你多管闲事，”张科忿忿道，“恶心，真的恶心！” 清司没再跟他废话，索性按下“110”，举着手机放到自己耳边。 “我他妈说别报警你听不懂吗！！”张科低声咆哮着，伸手去抢他的手机，“佟清司你能不能走啊，我让你帮我了吗……” “……哎。”清司浅浅叹了口气，“就算不报警，也该去医院吧。” “不去……”张科疼得脸色煞白，气势瞬间暴起过后很快又弱了下来。他像是自暴自弃了，扶着墙站在那里，佝偻着腰自嘲地冷笑两声后道：“刚好啊，你现在有话柄可以报复我了……”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清司无奈地说，“我说真的，要么去医院，要么报警，或者两件都做。” “……” “我知道你讨厌我，那我就先走了。”看着张科垂头不语，清司只好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不过你至少要去医院看看……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打算离开，又出于习惯地回头再轻声补了一句“拜拜”。 张科浑身上下都写着失措，但他人不接受的事情清司也不想替他人做主。他直接走到了马路边，抬手要拦下即将过来的空车。 眼看的士要在他面前停下时，张科忽地扬声道：“佟清司！” “嗯？”他转过身，看向张科。 对方难为情到了极点，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像砂纸摩擦时那样干枯：“你带身份证了吗。” 车就在这时停下，清司点点头，转头朝司机说了声抱歉，再次走回张科身旁。 “我没带身份证……”张科说，“我想开间房……” “好，那我陪你去。” —— 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后，清司才写了张“我去药店”的便签，离开了酒店房间。时间早已不留情面地越过了十二点，他今晚只能和张科在酒店里对付一晚；清司甚至觉得有些失落——他以为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在外面过夜，对象一定会是叶珣。 他一边往二十四小时售药窗口走，一边搜索相关信息，查询着要买些什么药。 末了他又拨通了叶珣的电话。 那边接通的有些慢，听筒里先是不知道哪位撕心裂肺的歌声，过了几秒歌声渐弱下去，叶珣才开口道：“……到宿舍了？” “没有。” “怎么没回去。”叶珣吐字都有些不清，“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都几点了，我看一下。……十二点半了，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遇到张科了。”清司说，“他遇到了点麻烦，现在我陪他在酒店里。” “……你不能和他去酒店。” “嗯？” “……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好说，”清司叹着气说，“不太好说，很隐私的事。我可能今晚就睡在酒店了。” “我过来找你。”叶珣的口吻略显得强硬，可他又说得很含糊，反而像是闹脾气的小孩，“我现在过来找你，你在哪里……” “叶老师你喝多了，”清司柔声说，“你不会怀疑我和张科……”“我永远不会怀疑你。”直白的话语像告白似的，一下戳在清司的心上。 他在夜风中低下头，咬着嘴唇缓了缓才说：“那我也是。” “所以你在哪儿，我想过来找你了。”叶珣说，“我有点后悔……” “嗯？后悔什么？” “后悔……” 叶珣的话没说完，关一鸣的声音跑了进来，喊着“叶哥你还带躲酒的啊”。听筒里吵了一阵，最后关一鸣抢了叶珣的电话说：“叶嫂，你把叶哥借给我一晚上嘛，我保证明天还哈，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 清司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哭笑不得，最后只好给叶珣发了条短信：酒醒了打给我。 —— 他回到酒店时，张科还在洗澡。 他敲了敲浴室门，听见里面“什么”地应了一声，才放下心道：“外伤药我挂在门把手上了。” 里面沉沉回了句“谢谢”。 直到一点，清司坐在酒店的床上呵欠连天，张科才穿戴整齐地从浴室里出来。清司顶着绵绵睡意，将买回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列在他面前：“这个是消炎药，你现在吃；这个是退烧药，要是发烧就吃；这是量体温的……我也没经验，照着网上查的，如果很不舒服，还是去医院。” “……”张科像换了一个人，沉默得让清司倒显得话多了。 但他听从了清司的话，乖乖拆开消炎药，吞了两片。 清司又说：“还有就是……我要在这里过夜，宿舍关门了。” “嗯……”张科回答道，“钱我一会儿转给你。” “……也没花多少钱。” 房间里尴尬得沉默了一阵。 清司脱了鞋躺倒，疲惫万分地背对着张科。他确实是困得不行，身上也乏，要不了两分钟就能沉沉睡过去。但张科问了句“关灯吗”，他又支起精神说“随便你”，睡意一下又被打了回去。 但张科没把灯关掉，他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对方同样躺下了。 忽然间清司那点点好奇心用了上来：“……为什么不报警，只要你不愿意，那就是犯罪。” 张科沉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自愿。”他仿佛终于卸下了防备，也摒除了一直以来对清司的偏见，十分低沉道，“我们都喝大了。” 清司睁开眼，想起叶珣来。 ——叶老师就算喝多了，也不可能勉强他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 “那你打算就……当做没发生？”清司问。 “我现在不知道……” “反正不舒服的话记得去医院。”他只这么说道，“等下我要是睡着了，你想医院你也可以叫我。” 一小段死寂过后，张科又说了遍：“谢谢。” “不用。” “佟清司……” “嗯？” “你能不能，这件事……保密……” 清司说：“我可能会告诉叶珣。” “……” “对不起啊，我和叶珣在交往。”他说，“我不想隐瞒他任何事。” “我知道你们在交往，我看出来了。”张科如是道，“好，那除了叶珣之外……” “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 他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闭上眼开始缩起来，随时随地都要睡过去。但张科就像故意整他似的，在他坠入梦乡的前一秒再道：“……对不起啊，在KTV的时候，我一时脑子抽了才……” “……啊我不介意，你说的也是事实。” ——果然很麻烦，他果然很讨厌麻烦的事。 “他上个学期跟我说什么，他喜欢我……”大约张科在这时候真的很需要人安慰，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就觉得，男的怎么，怎么会喜欢男的……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没什么的。”清司说，“你自己的事，不用勉强自己。” “你不是也，也喜欢男的吗，你和叶珣……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我不懂……” “我自己的事，我不勉强自己。” “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上了，”只要想起叶珣，清司便觉得被人吵着无法睡觉也没那么烦了，他在张科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笑，“然后才察觉他也是男的，那只有当同性恋了。” “……你厉害。” “还好吧。” 对话短暂地停了停，张科再问：“你家里人，怎么看你……和叶珣的事？” “我还没有说，不过……他们应该只在乎我想怎么做，不会在乎别的。” “……这么好……我想到别人会怎么看我，我就受不了了；我也不讨厌他，其实刚认识的时候，我觉得这人挺好的，可怎么就，就……” 张科的话没能说完，就卡在那里；他等着清司回话，可半晌都没有等到。 直到他听见隔壁那张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 秒睡冠军司司子 第52章 甜和酸（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起了作用，清司这一晚睡得格外沉，醒来时连有无做梦都不知道，好像上一秒他还在听张科说话，下一秒窗外的天便已亮了。他在床上再赖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来，转头想看看张科起了没有，却只看到隔壁已经空了的床。 张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在枕边找了找手机，摁下开锁键想看时间，屏幕却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才从刚睡醒的茫然状态中抽离出来，连忙去翻随意扔在床头柜上的包，拿出充电器来接上。 过了好一会儿屏幕才亮起来——他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十一个小时。 他正想给叶珣发信息问问对方如何，睡醒了没有；手机忽然连续地震动了好几下，未接来电的提醒变成好几条短信塞进来，最后一下是叶珣的信息。 叶珣：「醒了找我」 昨晚三点、五点，早上九点、十一点，叶珣分别打过电话给他。他垂着头来回翻看这几条信息，目光在时间戳上停留过后，又退出去看他和叶珣的短信对话框。原来被人惦记着，是这样的感觉。 清司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仿佛能想象到叶珣打给他却发现关机时的表情。应该是有点烦躁的，他烦躁的时候会皱眉，偶尔会眯眼睛；但肯定没有生气，或者说清司想象不出叶珣生气的脸。 因为他从没有见过叶珣生气。 青年这么想着，又缩回床上，靠着床头半躺下地给叶珣回了条短信。 “Sorry，手机……没……电了……”他一边输入一边念着，摁下发送之后又想起应该问问叶珣怎么样，宿醉头痛不痛，要不要出来吃午饭。他正打算再键入，手机却开始疯狂地震动，他差点没拿住。 “叶珣”两个字在屏幕上亮着。 这电话来得太急，和他的短信前后间隔不超过五秒，以至于清司恍惚觉得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正气恼地打算兴师问罪。他顿了顿才接起来，对着手机弱弱地问了句：“喂……早？” “不早了，”叶珣不客气道，“已经十二点半了。” 听着叶珣的口吻，清司越发觉得自己的预判很有道理——莫名其妙地和另一个同性在酒店了过了夜，还联络不上，叶珣就算生气也无可厚非。他情不自禁地放低的声音，像生怕挨骂似的说：“嗯……我知道……我刚睡醒。” 接着他便迎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听筒里安静了片刻，叶珣才道：“算了。” “嗯？什么算了？” “本来很生气，想等你开机了说你两句，”男人的声音同样很沉，周边很安静，听不出他现在人在哪里，“但是听到你声音，又不想说了。” “你说嘛，没关系。”清司说着，将腿放下了床，踩在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里，慢悠悠起身往桌边走，“我错啦，我也不知道手机会没电；但你怎么三五点还打给我，几点睡的……” “三点多睡了，”他听见叶珣有些吞吞吐吐，“五点的时候，醒了一下，顺手打给你了……” 他夹着手机，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睡到一半醒来居然会顺手打电话啊，叶老师好神奇。” “……”叶珣仿佛又被按下暂停了，几秒后才说，“你和张科，怎么样？” 清司喝了口水，慢慢润进嗓子里，道：“……怎么样了？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我睡得很死。” “……” “怎么不说话了？午饭一起？” “……好。” 他们约着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见，叶珣没再多说什么，结束了通话。清司把手机放回去充电，正准备间浴室洗漱时，余光一瞥瞄到了压在酒店电话下的字条。他好奇地扯出来看了眼，上面是潦草的两行字。 「昨晚谢谢了，钱我回头让关一鸣转给你。」 「我号码，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可以打给我。张科霖」 清司拿着字条，细细咀嚼着这简短两句话的含义——至少张科应该不再讨厌他了吧？虽然他昨晚会伸出援手，并不是为了这个。即便是清司，也偶尔会因为被别人讨厌而觉得胸闷；所以同样的，察觉到他和张科过去的不对付都在昨晚的意外下化解了后，清司有些开心。 他把字条叠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 叶珣早早就到了店门口，站在正午毒辣的太阳下等着。 光线太强，以至于清司的眼睛越发睁不开，看见叶珣时眉头拧巴得像麻花，好半晌才确定那是他的叶老师。他脚步加快了些，匆忙过去推开店门：“怎么不进去等，外面这么晒。” “无所谓。”叶珣轻声说着，在他踏过门槛后自然而然地接替了他的手，撑着门紧随他进去。 清司一边往空位走，一边回头看叶珣：“你脸色有点差，下午要不要再回去睡？” “……还好，下午你不是要去书咖吗。” “是啊，是我要去，你可以回去睡觉。”清司习惯性地选了角落的位置，刚坐下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软软地靠着墙，“我都想回去继续睡了。” “昨晚……”叶珣跟着入座，“没睡好么。” “还行，就是玩得太累了。”清司说，“就感觉还没缓过来。……叶老师，我怎么总觉得你有话要说。” 实际上叶珣除了脸色差之外，和平时并没有太多区别。他正替清司倒茶，还把菜单递到了清司面前：“先点菜。” “我想吃凉的……” 清司随意地勾了两道凉菜，又把菜单递回叶珣那边：“是不是喝多了头还在痛……” “嗯，有点。”叶珣说，“昨晚到底怎么了。” “啊，昨晚……说起来有点复杂。”清司神神秘秘地往四周看了看，再前倾着凑近了些，超小声道，“张科好像，喝多了之后和一个认识的朋友，开房了。” 这话弯弯绕绕，在叶珣耳朵里却冒出了些别的意思。 男人瞬间便联想到他所知道的情况——和张科去酒店的，不正是清司么。他心猛地沉了沉，但瞬间就复原。正如喝得神志不清时依然会对清司说的那句话，他绝对不会怀疑清司和其他人有什么。 他们互相有多喜欢对方，他们都知道。 叶珣说：“是那个意思？” “嗯，是那个意思。”清司点头道，“我看见他从酒店走出来，样子有点糟糕，本来想帮他报警的……你明白的吧？” 详情实在不适合在外面公开场合说，清司只能这么含糊其辞地期待叶珣能意会。 叶珣点了点头，垂着眼帘没有任何惊讶。 “但是他说，不是被强迫的，然后找我借身份证去开间房……我刚好来不及回宿舍了，剩下的你都知道啦。”清司如是说，“他让我保密，我说会告诉你，他同意了……叶老师记得保密。” “我知道的。” 清司又说了几句别的，抱怨着不想去书咖，想回宿舍好好躺着；叶珣却一声不吭，比平常还要沉默。 ——清司离开KTV的时候，他还没有喝醉到神志不清。 ——那时候出去打车回学校，离宿舍门禁时间还很充裕。 ——那为什么清司会说赶不上回去了？ 可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叶珣根本就问不出口。一旦问出来，就好像他连那短短的半个小时都怀疑清司去干了什么。不，他压根不怀疑，他只是觉得疑问。 就在这时，清司又随意说了句：“我昨天晚上还遇到景辰了。” “景辰？” “嗯，他在附近上网，”清司说，“出来买夜宵，刚好遇上；他请我喝了碗甜汤。” “应该的，你每次来我那里都给他带饮料。”叶珣微妙地停顿了片刻，“……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说最近有个新游戏，他觉得挺不错，改天借给我玩。” “没了？” “没了。”清司看着他，“应该有什么？” “不是，”叶珣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往后厨方向看了看，像是等不及要吃饭，“我随口问的。” 而他们的菜还真就在这个时候被服务员端了上来。清司从筷筒里拿了双筷子递到叶珣面前，等他接过再给自己拿，有些随意地说：“我感觉叶老师，你好像我的Lucky　star。” “什么……” “就是，因为你，我才考上京大，”清司的口吻相当平静，甚至过程中还伸筷子尝了尝服务员刚放下的凉菜，“也因为你，我才认识了新的朋友，还有张科，他好像不讨厌我了，还给我留了号码。” 他自己当然不知道，用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会给叶珣带来怎样的悸动。 叶珣看着清司的眼睛，心忽地挣脱开那些无聊的琐事，将其他人全部驱逐出境，只留下满心的柔软。他想起昨晚自己喝得半醉不醒时，情不自禁对清司说的“后悔”。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人，竟也会有理性无法完全压制住感性的一天——他很清楚景辰也好，张科也好，对清司而言只是“认识的人”而已；可他仍觉得忐忑且不爽——叶珣只觉得这话应该反过来……清司才是他的幸运星。 人活着，是件美好的事，他现在才体味出来。 男人夹起面前的菜，递到了清司碗里，说：“等下我陪你去书咖。” “不用了，你回去补补觉，”清司说，“脸色太差了。而且我上班，也不能跟你待在一块儿，陪我过去还不如晚上陪我……” 他说着说着，声音突兀地小了下去。 叶珣没听清楚：“嗯？” “没什么，我是说陪我去上班，不如回去睡一觉，晚上一块儿吃饭。”清司说，“今晚去看电影吧叶老师，我想看电影了。” “好。” “顺便去吃芒果冰。” “好。” ◎作者有话说： 清司：不行，得想个办法骗叶老师跟我睡觉ovo 叶珣：他好甜，但我好酸= = 第53章 甜和酸（中） 随着气温越来越高，蝉鸣开始恼人，暑假也就近在眼前了。 清司在书咖的工作只排到了放假前一周，工资便在那天下午到了账，连着三个月下来竟也攒出了四千块。他将自己的围裙洗干净后，连着铭牌一起送回了店里；书咖的老板笑眯眯地问他下学期是否还继续来兼职。 “应该会吧。”清司道，“开学了我第一时间联系老板。” 老板正拿着应征暑假工的简历，边看边道：“小佟长得帅，讨人喜欢，你当班的时候我这儿生意都比平常好点，要是你暑假也继续在我这里忙就好了。”“……您说得我很不好意思。”清司说，“暑假要回家，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学生嘛。”老板说，“你的东西就放你柜子里吧，柜子给你留着，下学期再来，还给你用。” “谢谢……” 然而临近期末，优等生叶珣再无法抽出那么多时间和清司待在一起；某一门课的老师布置了合作作业，为了配合小组，叶珣不得不泡在图书馆，或者跟组员在外奔波。 离开书咖时已临近晚饭点，清司顺手给叶珣发了条短信：下班了，一起吃饭？ 那边不知是腾不出手发短信，还是嫌打字麻烦，索性给他拨了过来：“……在六教做功课，腾不出时间陪你吃饭了。” “那么忙啊……” 电话里叶珣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到周边其他的声音。清司扶着后颈，随意地活动了几下，望向远处的青空放松双眼。叶珣又快速说：“他们太笨了，又不愿意听指挥。” “哈，叶老师还会埋怨人啊。”清司道，“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给你送过来。” “不用。”叶珣说，“你那么怕麻烦。……对了，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你一点点开始收拾东西，免得到时候很多事会很累。” 清司应着声，再闲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没有叶珣，他对吃什么也失去了兴趣，索性直接回了学校，打算去食堂打包点什么回宿舍吃。但非常巧的，他又在食堂遇见了景辰。 跟那天晚上的打扮不同，景辰连头发都没怎么管，踩着人字拖，穿肥大的印花T恤和运动短裤，像刚睡醒似的站在菜单牌前纠结着要吃什么。清司只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朝着景辰走过去道：“好巧。” 景辰扭过头看见是他，顺势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梳理了几下头发：“……你一个人来食堂？” “嗯，你们不是有门很烦人的期末考吗，叶珣说跟同学在六教做功课，没时间吃饭。”清司也望向牌子，“你吃什么。” “不知道啊。”景辰道，“想吃糯米鸡，但是四块一个，十块钱三个……你不觉得价格差太远了吗。” “是有点。” “但是我吃不完三个。” 清司瞬间笑了出来，景辰不解地朝他看过来，他才收敛了情绪道：“……那买三个吧，我吃一个。” “OK。” 两个人分工排队，清司去隔壁窗口买了两碗豆腐脑，端着一起跟景辰坐在食堂的角落吃晚饭。他剥开糯米鸡的荷叶，咬了一小口，咀嚼没几下便又忍不住勾起嘴角；景辰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一直笑。” “没什么。”清司说，“还挺好吃的，这个。” “还行。” ——他只是一直想起几年前站在麦〇劳甜品窗口的自己。原来在叶珣眼里，那时的他是这样的。仔细计算的话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可清司记得那一天的所有细枝末节，像昨天才发生。 他突然开始想见叶珣了，后悔刚才没坚持说给叶珣送吃的过去。 怕自己继续沉浸在往事里，清司找了个话题道：“你不用做功课吗。” “用，找人帮我做了。”景辰道，“我又不喜欢读书。你们学部很闲吗，我看你也没有备考的样子。” “还好，平时有去上课，应该问题不大。”清司说着，忽地想起期末过后暑假来临，叶珣的生日也就到了。对方至今没告诉过他具体是几号，他只知道是在盛夏最热的时候。他便随意地问道：“你知道叶珣什么时候生日吗？” 景辰摇摇头。 “之前我生日，叶老师送了我个特别贵重的礼物，”清司说，“但他不告诉我他生日什么时候，我都没办法回礼。” “你送了就行，也不是一定要在生日那天……心意？”景辰随意地说着，转而问他，“你为什么叫叶珣‘叶老师’？” “因为高中的时候，叶老师给我补习了两年。”清司说着，若有所思地喝了两口甜甜的豆腐脑，“……那我送叶老师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衣服裤子手表装饰品……”景辰道，“大概就那些。” “我不会选……”就连那个尾戒，还是问过佟星夜的意见才定下来的。 景辰道：“我陪你去选？明天刚好周末。” “诶？好啊……” —— 叶珣：「我有一个小时休息，想喝什么，我带去宿舍」 清司：「我在外面」 叶珣：「？」 清司：「跟景辰买东西」 叶珣：「他约你的？」 清司：「我约他的」 清司：「一个小时你睡会儿啊」 叶珣：「好」 清司咬着吸管，在商场空处的座椅上垂着头和叶珣发短信。看到这个“好”字，他总觉得叶珣有话憋着没说，但又没有头绪。恰好这时候去上厕所的景辰走回了他面前，他将手机塞回去，提起手边的袋子道：“……我实在想不出要送他什么了。” “实在不行买件衣服，我一般都这样。”景辰随口道。 他们在商场里逛了两圈，清司倒是买了几样东西——都是给家里人买的，给姐姐买的衣服，给妈妈买的手链，还有给佟父买的衣服。他好不容易自己赚到了钱，当然会想着给家里人买点礼物；可最重要的目的，要送给叶珣的生日礼物，清司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叶珣太完美了。 没有任何可以深层挖掘的爱好，清司只知道他喜欢看书、看电影，喜欢学习，和摆弄他看不明白的期货。还有喜欢他。 他甚至想把自己打包好送到叶珣手里，可记起对方两次回绝一起过夜的邀约，清司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也许叶珣生来就不喜欢那些过于亲密的事……明明接吻的时候主动得要死。 他们俩中间隔着半人宽，继续在商场里打转，很快清司的奶茶便喝到见底，吸出“滋噜”的响声。就在他四处张望着想找垃圾桶时，景辰忽然说：“我听叶珣说，你有女朋友？” “嗯？”清司怔了怔，一瞬间都没理清楚出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不叫你女朋友陪你出来……”景辰接着道，“感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叶珣跟你说的？” “嗯。” ——他哪来的女朋友。 ——就算叶老师能勉强算作女朋友，他也不可能叫叶珣出来挑选原本就要送给叶珣的礼物。 清司有心想解释，可转念又觉得——叶珣既然这么告诉景辰，说明他并不想让景辰知道他们的关系。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肚子里，清司说着“他忙期末考”，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景辰并没想到清司是打算扔掉手里的空杯，只顺着他脚步的方向看过去，接着皱起眉，有点疑惑又有点想笑地说：“送这个也不是不可以，还挺厉害。” “诶？” 空杯掉进垃圾桶里，清司比他更疑惑地转身看了看他，又转回头来。垃圾桶刚刚好设置在两个店铺之间，他抬起头看自己面前的店铺招牌。那是个清司完全不知道的牌子，只觉得LOGO有些许眼熟；他再往店里整齐摆放着商品的陈列架上看了看，立刻明白了景辰的“厉害”指的是什么。 “……这个当礼物？”清司低声问，“会不会不太好。” 景辰已走过他身边，脚迈进店内：“还好吧，我朋友生日也收到过这个。……要看看吗？” “……”清司做了两秒心理建设，还是点头跟上，“看看呗。” 男性店员立刻迎上来，微笑着对景辰说：“您好，这边的是我们的新款，那边是一些经典款式，需要我……”“不用跟我介绍，”景辰随意地往后偏了偏头，“跟他介绍。” 清司一慌，连忙问：“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提供包装吗。” “系列的配件都会有的，还有无LOGO的纸袋，绝对不会让您感到尴尬……”“不是，我是说，”清司瞄着面前新品的展示台，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其他，竟咧开嘴笑起来，“我是说那种礼品包装……我送人的。” 店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这里提供的；那不如我来为您介绍一下吧，这款是最近的新品，卖的相当好……” 十分钟后，清司手里的袋子又多了一份。 他和景辰一起走出了商场，外面天色尚早，正是喝下午茶的时间。清司正暗自脑补叶珣拆开礼物后会是什么表情，景辰在他旁边垂头按着手机，慢慢走着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机厅，要不要去？” “啊？我从没去过机厅……” “不喜欢玩游戏机？”景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还有家很有名的甜品店，你想吃吗，反正都在这里了。” “好……？”清司刚想答应，手机便在口袋里狂震起来。他匆忙说着抱歉，将纸袋全腾到左手那边，拿出手机看了看——是叶珣的电话。 明明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在发短信，怎么突然又打电话过来了？ 清司接起来：“叶老师？” “我跟他们请假了，”叶珣说得很急，语速飞快，“你在哪个商场？我在中心广场附近，现在过来找你。” “啊，我已经买完了，景辰问我要不要去吃甜品。”他说着，瞄了眼身旁的普通朋友。 叶珣说：“那你想去吗。” “我是无所谓啦……” “那就不去了，”叶珣仍旧匆忙，像极了在赶路，“陪我去吃点东西，我没吃午饭。不和景辰一起。”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清司会送给叶老师什么呢~ 第54章 甜和酸（下） 最后半句十足耐人寻味，就连清司都能从中读出点酸味。 但他给叶珣留足了面子，并未直接拆穿，只轻声答应着，听叶珣说好在哪里见面后挂断。旁边一直在看手机的景辰大约有在听他说的话，一见他挂断便立刻道：“要去找叶珣吗？” “嗯，是啊。”清司点点头，“今天谢谢你啦，叶老师急着叫我过去有点事……回头再请你吃饭。” “……好。”景辰正看着他，目光匆匆对上又躲开，最后抬手示意了以下自己身后的方向，“那我往那边去找我朋友吃个晚饭……拜拜。” “拜。” 看着景辰离开，清司又垂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大袋小袋——一想到叶珣拆开礼物时的神情，他就已经开始忍不住笑意了。 叶珣定的见面地点和他逛的商场只隔了条街，清司脚步轻快地往那边走，大老远便能看到高高帅帅的叶珣站在7-11的门口。厚重的云不知何时飘了过来，遮住了太阳；天色从湛蓝转向灰，整个世界开始变得冷色调，叶珣静静站在那里的模样和周围匆忙而过的路人形成鲜明对比。 和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又和街道相映衬着如同一道风景。 这画面值得保留，清司只一秒便做出了判断。 感谢他自己，习惯随身带着叶珣送的Go　pro。他拿着设备将叶珣关进他的镜头里，一步步靠近。 就像多年前那个黄昏似的，叶珣发现得很迟，转身看向清司时，清司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男人还是那样，伸出手去挡住镜头：“走过来也不出声。” 清司笑着将设备放下：“你反正都发现我了。” “景辰呢？” “嗯？不是说不叫他么。”不过十几二十秒的片段，清司却已经觉得足够，转手把东西塞回了包里，“我就说你找我有点事，下次再请他吃饭。” “下次……”叶珣欲言又止，扬扬下巴示意街对面的麦〇劳，“你吃过了吗，或者吃冰？” “我刚喝的奶茶，冰的。” 青年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珣的表情。那个总是无表情的男人，今天却显而易见的有心事，从他们见面起，眉间的皱纹就没消失过。这不是道难解的题，清司完全读得懂——叶珣大概在吃醋。 这对于清司而言，是种异常新奇的体验。 他越看越觉得有趣，看到最后只剩下可爱。他们在柜台点单，端着叶珣的午饭坐到了角落里；清司稍稍往四周围看了看，早过了吃饭的时候，店里根本没几个人，有也是在玩手机等人的。就趁着叶珣拆汉堡纸时，他倏忽凑过去想在叶珣脸颊上亲一口。 但他没能得逞，叶珣就像早有预料，在他凑过来的瞬间用手挡住了他的嘴：“别闹。” 清司不爽地“嘁”了声，转头拿过叶珣点的果汁喝了一口，嘟囔道：“想亲你一下好难哦。” “……在外面不好。” “那在哪里好。”清司说，“你家？我家？图书馆？教室？电影院？酒店房间？” “……”叶珣语塞，有些生硬地扯开了话题，“买了些什么，这么多袋。” “喔，给姐姐他们的礼物。”清司道，“没有你的，气不气。” “嗯？不气。” “不气算了。” 清司说着，拿手机准备看看SNS打发时间；两个人安静了片刻后，叶珣犹豫着问：“怎么找景辰出来……” “就是在食堂碰到了，聊到了，就约着出来了。”清司说，“又是你室友。” “……他没和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清司歪着脑袋看向他，“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帮忙挑礼物，刚才问我要不要去吃甜品。……叶老师，你不会利用一个小时的休息，特意从学校赶到这边来吃垃圾食品吧？” 叶珣有些无奈，垂着眼帘低声道：“是想见你，这很难猜到吗。” “不难，”清司又拿过他的饮料，嘬了一口，笑眯眯道，“就是想听你说。” “……” “叶老师害羞了。” “没有，”叶珣别开脸，“你想多了，我不至于因为一两句话就害羞。” 索吻被拒的坏心情被很快驱散，他和叶珣闲聊着无意义的话，静静享受在一起的分秒。 —— 和叶珣在一起之后，清司就能理直气壮地对他犯懒了。也多亏如此，买票这些琐碎的事全是叶珣去办，他们终于不用再在硬卧上坐二十几个小时，从京原回卢城的高铁只用五小时候便能抵达。 他们拖着行李箱，又走回那条高中时一直走的路。 清司随口问了句：“你走这边是回爷爷家吗，不先放箱子回家啊……” 叶珣回答得同样随意：“先送你回去。我爷爷家根本不住那边。” “啊？” “爷爷奶奶都在镇上住。”叶珣说。 “啊……”清司皱着眉，快被叶珣绕晕，“但是你以前不是因为，因为住在爷爷家，才天天跟我一路吗……爷爷奶奶搬回镇上了？” 男人非常罕见地笑了出来：“……你有时候真的好迟钝。” “什么……” “我是说，”清司侧目过去时，只看见男人帅气的侧脸，还有上翘着的嘴角，“我想找个借口和你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但是很难解释为什么我家住在那边，会经过这条路，只能说个无伤大雅的谎。” “等等，叶老师，那……我们不是偶然碰上的？就那天，我下楼，刚好看见你……”“哪有那么多偶然。”他看见叶珣垂着的睫毛，以及藏在其下的温柔笑意，“在你偶然遇到我之前，我已经在这条路来回走过一个月了。” 心脏忽然想要炸开似的，跟着男人吐露的每个字而震颤。 “那，那……”清司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疯狂卡壳，“那你是，你是……” “我是什么？” “就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心在发烫，连带着浑身都因为这话里的爱恋而热络起来，“就是，就是你原来那么喜欢我……” 叶珣终于笑出声： “……我早说过了。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知道！我也是！” 清司家就在他们眼前不远处，青年说完这句，忽然将行李箱放开，去抓男人的手：“你过来！” 他急切得要命，抓着叶珣逼迫似的让对方也松开提拉杆，然后快步走向两栋楼中间狭窄的巷子。里面还停着几辆自行车，人走进去都有些嫌挤。但清司不在意，他一路拽着叶珣走进巷子中阳光照不进的角落里，微微喘着气说：“现在可以亲你一下了吗，这里没人能看见的……唔……” 他的话并没说完，叶珣的吻已递了上来。 明明平时像对任何亲密行径都没兴趣一般，清司的索吻也总被拒绝；可真当彼此的嘴唇碰上，叶珣就变得充满了侵略性。不消片刻这吻便缠绵得难舍难分，他们像在玩一场追逐的游戏，谁也不愿意叫停。所谓的吻技，在他们俩这里大约是不存在的，清司只知道凭借着想和叶珣亲吻的本能去动作，很快脑袋便开始昏昏沉沉，像缺氧似的胸口剧烈起伏。 待到分开时，清司两颊绯红，气喘吁吁地看着叶珣。 叶珣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眼底藏着的欲情，清司看得明明白白。 他想说“你明明也喜欢亲我”，可就像是不愿打破这一刻甜腻暧昧的氛围，清司什么也没说。他们对视了片刻后，清司忽地笑起来，又拉着他往外走：“好了，我满足了。” 他们重新拿回各自的箱子，走到了清司家楼下。 “那我回去了，短信联系。”叶珣这么说着，就要离开；清司却叫住了他，飞快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塞进叶珣怀里。 “生日礼物。”清司道。 “……今天不是我生日。”叶珣愣愣地看了眼纸袋，很普通的棕黄纸袋，上面什么字也没有；而纸袋里的盒子也被彩纸包裹着，看不出来是什么内容。 “我知道啊。”清司说，“但你又不告诉我生日是哪一天。” “我不过生日……” “你不过，但我就要送。”青年如此说着，提起箱子便踏上了阶梯，“记得回家再拆哦，在外面拆会很尴尬的；拜拜叶老师——” 叶珣不解地看了看纸袋，还想问“是什么”；可抬头时清司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只剩沉沉的脚步声。 清司的品位，叶珣从不怀疑。 但手里这盒子到底是什么，叶珣却毫无头绪。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小指上的尾戒——从清司送给他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摘下来过——也许又是首饰之类的小玩意儿，像是清司会喜欢送的。 可这盒子的尺寸显然大了些。 抱着满脑子的疑问，叶珣匆忙回了家。好久不见的弟弟正老老实实地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听见他回来的响动，立刻放下笔飞奔向他：“哥哥！” “嗯，小琛，”叶珣轻轻关上门，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换鞋进屋，“妈妈不在？” “妈妈加班，爸爸不回来吃饭。” “那你想吃什么，等会儿带你去吃。”叶珣一边说，一边把箱子拎进房间。弟弟就跟在他身后，高兴劲儿根本藏不住地说：“我想吃汉堡！” “好，等会儿带你去。”叶珣说，“我换身衣服。” “好啊好啊……”小琛说着，按捺不住地抱住叶珣的腰，“哥哥暑假放多久，我还想去水上乐园玩……” “两个月，再热一点就去。” 叶珣回答得有些敷衍，因为他的心思都在纸袋的内容上。任由弟弟抱着自己，叶珣飞快将盒子拿了出来，有些粗暴地拆开彩纸。盒子上的花纹露了出来，很快品牌的TAG也露了出来。 男人的手一顿，僵在那里没敢继续拆。 小琛：“这是什么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你先出去，”叶珣说，“不然等会儿不带你出去吃饭了。” “我想看看……”“出去。”“哦……” 弟弟委屈巴巴地离开他的卧室，出去时还乖巧地带上了门，空气顿时安静。叶珣深深吸气后，终于将彩纸完全剥下；他三下五除二地打开盒子，草草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后又将它盖了回去，再塞进自己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男人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礼物，只觉得从清司手里送出这东西，太匪夷所思。 他瞬间想起了景辰——清司是和景辰一起去挑的礼物，他的生日礼物大概也是那天买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身体里攒动，很快便转化为赤裸裸的气恼，盘踞在他胸腔。叶珣拿过手机，迅速点进和清司的短信对话框，打字速度比平时还要快上许多。 叶珣：「飞机杯？」 ◎作者有话说： 恭喜猜对的群众~~ 不知道这个词会不会被ban，所以在作话里再写一个，FEIJIBEI 第55章 将心事都说穿（上） “……呜哇，没想到能收到清司的礼物诶，”佟星夜接过他递来的纸袋，浮夸道，“终于感觉到弟弟长大了……” 清司拖着他的行李箱，费劲儿地往自己房间走：“……那以前我零花钱都是你和妈妈给的，我拿你们的钱买礼物给你们，太奇怪了……” “这么说你赚到钱了？” “嗯，兼职赚了一点点……” “这是你选的吗？还不错嘛，品味……”姐姐拿着他送的衣服飞快从他身边挤过，窜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我去试试看！” 清司抿着嘴笑了笑，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小半年没回家，一回来却是连房间都整理好了的模样。大概收到他的消息后佟母就替他忙活过了，床上铺着新换的床单被罩，书桌上还摆着瓶新鲜的花；清司随手把行李箱放在一边，俯身去嗅了嗅花，再惬意地往床上一倒，和他心爱的床来了个久别重逢。 他像装死似的，头埋在枕头里；长途跋涉的疲惫霎时涌了上来，清司感觉自己闭上眼就能睡死过去。 但没过两分钟，佟星夜便换上了他买的衣服，推开门走进来：“怎么样，好看吗？” 那是条深蓝渐变的连衣裙，下摆有点点的银色花纹，像把星空穿在了身上。清司侧过头去看，自家姐姐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和这条裙子配得不能再配。 “好看，”清司说，“我眼光不错吧。” “是不错。”佟星夜低头弄了弄裙摆，又侧过头往身后看，“到时候穿给你姐夫看看。你不知道，他也给我买了条裙子，粉色的！泡泡袖！都给我气死了……” “婚礼是……下个月十八号来着？你都定好了吗……” “差不多了，”姐姐说，“过几天会来家里吃个饭，大家见见面……”她大约正因婚期将至而欢喜，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清司不在家时，家里发生的琐事。 清司正听着，时不时接话；裤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姐姐正说到“反正婚礼也不想弄得太隆重，到时候你和小叶来做伴郎”，他摸出手机看了看。 叶珣：「飞机杯？」 看到这三个字的瞬间，清司仿佛已经看到叶珣无奈的脸。他侧脑袋，单手操作着手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键入：喜欢吧。 叶珣：「不喜欢」 清司：「怎么会，店员跟我说这款最受欢迎」 叶珣：「……你认真的？」 清司：「认真的」 叶珣：「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叶珣：「是景辰让你送这个给我的？」 话不知道怎么的拉扯到了景辰身上，清司正想回复“不是”，手机却突然被佟星夜抢了过去：“我在跟你说话诶，你就把姐姐晾在一边？” 清司忍着笑意，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将手机拿了回来：“我错了，我回完信息专心听你说？” “我都没心情说了，”姐姐道，“反正肯定是在和小叶聊天吧，你们聊吧。……哦对了，刚跟你说了的，大后天你姐夫会来家里吃饭，你要不要叫小叶一起来？” “嗯？” “要是真的想好好交往，就带回来见一见，顺便跟爸妈说，别瞒着，”佟星夜道，“咱们家最不喜欢藏着掖着那一套，你知道的。” “噢，那我问问他。” 姐姐看他也无心闲聊的模样，再闲说了几句便出了房间。清司这才解开手机屏锁，打算回复刚才的短信；谁知道几条新的消息提醒亮在通知栏，全是叶珣发过来的。 叶珣：「算了，谢谢你的礼物」 叶珣：「用不用另说」 叶珣：「我一会儿带小琛出去吃饭，明天见面吗」 他看着这几条消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叶珣是真心不喜欢他送的礼物。对方对于“性”相关的话题、行为，所展现出的躲避，清司不是无所察觉。他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忽地有种自己冒犯到叶珣的感觉。 ……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冒犯。 可礼物已经送了出来，要不然让他退回来，自己用好了？ “……哎。” 清司叹了口气，犹豫半晌才回复。 清司：「要不然，你还给我，我再送你别的」 叶珣：「明晚出来，我带你去见个朋友。我带小琛出门了」 清司：「OK」 他扔开手机，刚回家的愉悦被叶珣的三两句话冲淡，甚至连睡意也没了。在床上呆坐了一阵后，清司精神恹恹地穿着拖鞋去冰箱里拿了盒姐姐爱喝的水果酸奶，再坐回电脑开机，将Go　pro里他最近拍的东西备份进去。 然后他不知怎么的就打开了浏览器的搜索界面，犹豫过几秒后，输入“柏拉图”。 到晚饭点的时候佟父佟母双双下班回来，虽然很想给许久不见的儿子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但在懒惰之神的召唤下，他们干脆在外面买了不少好吃的打包带回家。 一家人吃螃蟹，只有清司拿着筷子，只吃热卤和小菜。 “……你吃个螃蟹嘛，这螃蟹很肥的。”佟母如此说着，“可贵了。” 清司直摇头：“……我不想剥。” “懒死你算了。”佟母一边说，一边接过佟父剥出来的蟹盒，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将蟹肉和蟹黄一并舀起来送进嘴里。 “……”清司无奈极了——明明一家人谁也没比谁勤快到哪里去。 他无意识地看了看正垂头认真拆螃蟹的父亲，瞬间便联想到他的叶珣。通常在外面吃什么很复杂、工序繁多的食物，叶珣就会替他弄好，甚至从来不抱怨他懒过了头。 ——叶老师真好啊，想和叶老师在一起一辈子。 他夹了几片猪耳朵，塞进嘴里细细咀嚼过后咽下去，说：“对了，妈，爸，我……” “嗯？” “我谈恋爱了。”清司说着，有些紧张似的端起手边的凉水，咕咚咕咚喝掉半杯，“姐说大后天姐夫来吃饭，我也带回来一起吃饭吗？” 佟母道：“也是卢城的？大学同学？” 佟星夜：“是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我还见过两次呢。” 佟父：“那不错，很有缘分，这种事就是要讲求个缘分。” “……就是要先交代一下，”清司说，“他是男的。” 餐桌上的气氛僵住了两秒。 清司看了看姐姐，想示意她帮帮忙；但姐姐正在专心吃螃蟹，根本不接受他的眼神讯号。他又看向对面的父母，只看到自家对什么都很无所谓的两位长辈诡异地对视了一眼。 “清司，妈妈要先问你，”最后还是佟母先开的口，“你不是闹着玩吧。” “……不是。” 佟父接着道：“从小到大你喜欢过别的女孩吗。” “没。” “爸妈的意思，”佟星夜这才道，“你做好准备了吗，和男生在一起，你以后不能结婚，不会有小孩，也没有什么保障，还可能会遇到很多嘴坏的家伙……也可能哪天就分手了，你没有任何办法……”“想好了呀，”清司说，“一开始就想好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 再开明的父母也有可能在这件事上无法接受，但清司很清楚，无论家人接受或者不接受，他喜欢叶珣这点并不会改变。他会紧张，会担忧；但正如姐姐说的，不要瞒着。 片刻后，佟母将手里吃掉一半的蟹盒递到了清司面前：“想好了就行，那带回来看看，刚好我们还没见过你姐夫，一起见了。” “……还没见过就同意姐姐结婚了啊？” 佟父：“她结婚又不是我们结婚，要我们同意干什么。” “…………”好有道理。 佟母：“对啊对啊，我们也就看看，认识一下，不然逢年过节一块儿吃饭都不认识，多尴尬……还有星夜，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也要说一声；虽然我不会给你带……” “诶？你不给我带？”佟星夜惊讶道，“那我不要孩子了，太麻烦了……” 有时候事情太顺利，反而让人有种不实感。清司傻愣愣地看着家人们又开始欢快地吃螃蟹，良久才在姐姐顺手替他倒了杯水时回过神。他尝了尝妈妈递过来的蟹盒，虽然他懒得剥螃蟹，可味道真是好得不行。 而许多事，在清司的人生里就像这只螃蟹一样。他懒得去争取，懒得追求，因而错过了叶珣也在暗暗爱着他的好多年。可只有将真心双手奉送给对方，他才得到了另一颗心；这其中的甜蜜，也只有他们知晓。 等到他们吃完了饭，清司和姐姐不幸抽中了收拾的签，两个人站在洗碗槽旁一人负责洗，一人负责擦。清司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闲聊的父母，小声地说：“姐，记得上次我问你的事么。” “记得啊，你和小叶……”“嗯，”清司没让她把详情说完，只道，“是不是有的人，就真的不喜欢……那么亲密？” “肯定有，世界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佟星夜说，“你姐夫不吃甜食，想不到吧？我就觉得怎么会有人不吃甜食呢？甜食那么好吃，我还偷偷给他的咖啡里加过五颗方糖。” “然后呢……” “你姐夫喝掉了，还说挺好喝的。但我看他的表情，就是很勉强。……我那时候才意识到真的有人，就是讨厌甜味。所以后来我都不会让他陪我去甜品店了。清司，你可以主动问他；如果他确实不喜欢，更在乎精神恋爱……这难道会影响你喜欢他么？” “不影响……” “那不就得了，你姐夫不爱吃蛋糕，爱吃苦瓜；我不吃苦瓜，不过我现在会做清炒苦瓜了。”佟星夜笑眯眯地说着，仿佛想起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就会不自觉地开心，“但他要是敢逼我吃苦瓜，我肯定杀了他。” 第56章 将心事都说穿（中） 隔天清司如约下楼的时候，叶珣已经在楼下那个经典位置等他了。 这样的画面过去他不知看过多少次，可又正因为看过太多，才会在雷同的构图上陡然察觉，叶珣比以前高了许多，面孔也有微妙的变化。叶珣的五官像是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勾勒上了更深邃的线条，比起以前那种高中里的优等生形象，清司现在看他，只觉得眉梢眼角、举手投足里都在无形地散发着男人味。 可叶珣手里还端着他喜欢的冰激凌，两种风格碰撞在一起，让清司觉得好可爱。 “叶老师——”他大步流星走过去，非常自然地接过冰激凌，“给我买的吗。” “嗯。”叶珣点点头，“路上看到了就顺便买了。” “要去哪里吃饭……你说要见朋友，哪个朋友？我们高中的？” “不是，偶然认识的一个网咖老板。”叶珣走在他身边，脖子上还挂着耳机，不知在没在听歌，“帮了我很多，希望带你去见他。” “……就像见家长？”清司吃着冰激凌，似笑非笑地这么问了句，“刚好我也想问你，后天有时间吗？” “有。” “来我家吃饭，我姐夫也来。”清司自顾自道，“下个月我姐结婚了，让我们去当伴郎，你愿不愿意哦。” 谁也没提那个尴尬的礼物——既然是要去和叶珣的朋友见面，那些有的没的只能等吃完饭再聊了。他这么想着，垂眼吃冰激凌，等着叶珣的回答。 男人仿佛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会儿才说：“你姐夫上门吃饭，我去不合适。” “合适啊，很合适啊。”清司眨眨眼，“我都跟他们说了会叫你去。” “……好。” “我家里人很随便的，不用想太多。” 清司说着，侧目看向叶珣；对方不知怎么的，虽然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他却能隐隐看到些烦闷。不是烦躁，而是烦闷，是刻意将什么闷在心里的那种烦。清司前倾着凑过去，歪着头想和他对上目光：“不想去？” “没有。” “……不想去吧？” “真的没有。” 在他问出下一遍之前，叶珣已经扛不住他这样俏皮的连环发问，索性伸手推开他的脑袋，又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非常突然的，叶珣淡淡地笑出来，说：“……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这样。” “嗯？” “就是，一直反复地问，”叶珣说，“就像反复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跟你告白了那时候……你在怕吗。” “不是啊，”清司道，“就是觉得多问几次，保险一点。” 叶珣抿着嘴，就像怕自己的笑意太明显似的。清司再吃了一勺冰激凌，又说：“我不怕啊，反正不知道你喜欢我的那几年，我也这么过来的，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你好可爱。” “……”清司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你才可爱，我觉得叶老师最可爱。” 他们很快抵达了目的地，一间网咖——一间招牌灯都没有开，卷闸门也关了一半的网咖。清司往里看了看，但里面灯光开得很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他问道：“要歇业了？” “不知道，他没提过。”叶珣说着，弯下腰钻了进去，“纪轩。” 清司跟着进去，网咖里只开了两盏吊灯，成片的空桌看起来有些阴森；原本吧台的位置已经拆掉了一些装潢，东西七横八竖的乱成一片。整个空间里，只有冰柜还正常地亮着灯，摆着罐装瓶装的饮品。 有个穿着印花T恤，看起来懒洋洋地背对着他们，还在抽烟。 听见身后的动静，男人转过身：“哟，来啦。”他才说完，目光便掠过叶珣，落在了清司身上。 清司被看得有些难受，下意识地往叶珣那边看。 “这就是小清司？”男人说，“好帅啊，叶珣你眼光不错啊，不愧是我徒弟。” “……”叶珣像是很习惯了对方的轻浮，“他姓佟，你叫他佟清司；清司，这是我朋友，纪轩。” “朋友吗，是师傅！师傅！”纪轩道，“我可是把我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了……” ——他很难想象，叶珣和这样性格的人是好朋友。清司看看叶珣，又看看纪轩，轻轻颔首说了句“你好”之后，忽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会是和你差不多性格的人……” “那也太闷了，”纪轩说，“不是说性格闷，是闷骚，你是不知道叶珣多闷……唔！” 叶珣没让他说完，箭步上去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吃海鲜还是吃火锅？” 但纪轩说不出话，只能唔唔地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声音；叶珣却冷着脸，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吃海鲜是吧？” 清司从没见过这样的叶珣，他被眼前的场景逗得笑弯了眼，却抿着嘴怕自己笑出声太冒犯。 纪轩好不容易才挣脱叶珣的手，喘着气骂了句“一点都不懂尊师重道”，转头走向冰箱，又问清司要喝点什么。叶珣走回他身边，轻声说：“他乱说的。” “乱说的吗……”清司斜眼看向他，眼睛里全是笑意，“我觉得他说得对诶。” “胡说八道。” 那边纪轩拎了两罐喝的出来，递到他们手里道：“我这边等个员工过来，晚点有人过来回收这些桌子，等他过来帮我守着我们就去吃饭。” 叶珣接过其中一罐，随手拉开拉环后，在清司伸手之前塞进了他手里，自己再去拿下一瓶。这原本没什么，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可纪轩不这么觉得，他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打趣儿道：“要不要这么腻歪，我还单身呢，对师傅好点。” 叶珣没搭理他，随意问道：“怎么不开了。” “不开了不开了，”纪轩倚着吧台，一手夹烟，一手拿喝的，突然带出股老气横秋的味道，“开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打算去京原，投资一下房地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赚点钱。” 清司在心里暗暗对纪轩的财力吃惊，叶珣又问了句“不等了吗”。 “不等了……” 纪轩这句话刚出来，他们身后的卷闸门忽地发出巨大声响，顿时将三个人的吸引力都抓了过去。 一个年轻男人，把卷闸门利索地推了上去，又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进来：“这儿歇业了？这儿的老板死了吗？” 叶珣立刻看向纪轩，他吊儿郎当的师傅此刻的表情相当滑稽，手里的半截烟坠了下去，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清司还不明所以，就听见叶珣低声说：“看样子等下我们俩单独吃饭了。” “没死，还没死呢。”纪轩笑得有些难看，“你赶巧，再过两天可能就死了。” “你这是在忙着？”年轻男人说着，转身又要出去，“那你忙完再说。” “没忙！我闲得不行！”纪轩三步做两步走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再回头道，“叶珣，下回我请，下回，今天我有点事……”“知道。”叶珣道，“那你忙，回见。” —— 最后他们俩去了附近一家面馆，吃了顿平平无奇的面。 清司慢悠悠地喝着汤，早就吃完了的叶珣也不着急，坐在他对面随意道：“……大概是这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内情，只知道他一直在等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个人。” “诶——”清司感叹，“还有点浪漫。” “嗯，是有一点。”叶珣有意无意道，“等到了就浪漫，没等到就只剩苦情了。” “话里有话？” “不是，”叶珣看着他，略略狭长的眼睛里少见地流露出温柔，“是觉得还好我说了。” “是啊，还好你说了。”清司擦了擦嘴，故作正经道，“不然我可能会憋到死那一天。” 离开面馆的时候，外面正是夕阳绚烂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太多话聊，倒是很默契地选择了饭后消食，就那么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 很多时候他和叶珣并不一定要做点什么，来给相处添一点趣味；对清司而言，对方只是走在自己身边，他就会有种难以描述的惬意。他甚至不需要去看见叶珣的脸，就能感受到那股叶珣身上独有的气息。 而这点，清司相信叶珣也是一样的。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以前的高中附近，清司往学校里望了几眼，还能看见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学生。叶珣不知怎的注意到他的目光，忽地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以吗？” “可以吧。”叶珣看了眼手机，“逛一圈应该可以。” “好啊。” 也不知道叶珣跟门卫师傅说了什么，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进去，什么也没说。 篮球落地，在地面砰砰地响；操场围栏外的草丛里，虫鸣声很是热闹；清司指了指以前他经常坐的那张座椅，说：“我每次坐在这儿都睡着了。” “我知道。” “我其实很想看你打球，但不知道怎么就会睡着。”清司说，“你打球的时候好帅，现在都很少有机会看你打球。” “原来是在看我？”叶珣说，“我还以为你是……想和班上的人一起玩。” “我不是很在乎有没有朋友啦。” “但你和景辰……”十分罕见的，叶珣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没什么。” 他们顺着操场走，走到了室内体育馆的附近。清司并没打算再让他逃过去，直白道：“叶老师，你是不是在吃景辰的醋？” “嗯？” “又或者，还在生那个礼物的气？”清司认真道，“我想和你道歉来着。” 第57章 将心事都说穿（下） 也不知谁先调转了脚步，另一方便自然而然地跟上，两个人竟走进了室内体育馆里。眼前是红色绿色的塑胶跑道，两旁的器材室、舞蹈室都关着门，甚至这里都没有开灯，昏暗得厉害。 因而叶珣看不清楚清司说这话时的神情，只能从语气中感受他的意图。 清司说：“那个礼物，我闹着玩的；不喜欢就扔掉，或者还给我好了。” “我没生气。”叶珣沉沉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生气了。” “感觉啊，感觉。”他们踩在跑道上，清司垂眼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踩过白色的线。那时候体育期末考，他们就是在这里同喝一瓶水，叶珣叮嘱他长跑考试时的注意事项。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若真要从头开始回顾，可能几天几夜也想不完。 “就是感觉，从……”清司思索着道，“从上个月？上上个月？就是觉得你总有话要说，但又什么都不说。” 他以为叶珣八成会无视掉这话，或者以沉默当回答；所以清司在说出这些的时候，压根没有想要答案。他接着往后，像自言自语地似的在叶珣耳边低声道：“不是生我气就好，要是生我气，我就道歉好了。” “……你说得好像，我会把别的事迁怒到你身上一样。”叶珣这才开口，“你刚才也说了，觉得我在吃景辰的醋。” “诶？我随便说的……” “是真的。”叶珣的呼吸声有些沉，仿佛在苦恼应该用什么措辞才解释；然而他什么也想不到，只能用最浅显的说法，“我就是在吃醋。” 清司茫然地看向他，下一秒便忍不住笑起来：“不是吧叶老师，如果他不是你的室友，我都不会认识他……”“我说过的，我永远不会怀疑你。”“那你还……”“清司，你有没有想过，景辰喜欢你？” 这话来得太突然，清司忽地停下了脚步：“……嗯？” 叶珣便也跟着他停下，漫不经心地往他身后看了眼——器材室的铭牌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擦了，边边角角都沾着灰，负责打扫的学生很显然有偷懒。 青年皱着眉，还没理清楚这话的意思；叶珣从他身边经过，试着拧了拧器材室的门把手。 锁芯“咔嚓”地响了声，门便打开了条缝；叶珣很自然地推开，走进刚好被夕阳铺满的器材室：“你对别人的事倒很聪明，对你自己身边的事，特别迟钝。” “……干嘛随便开门，这里能进吗……”清司嘟囔着，跟在他身后，“景辰喜欢我，他跟你说的？” “我看出来的。”叶珣说，“他也跟我说了。” “真的啊？原来这么多人是GAY？……来这里干什么。” 叶珣指了指器材室的某个角落，说：“你不是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好突然……怎么突然又说这个了。” 也不知是因为同样的橙黄夕阳，还是因为又到了这间器材室，也可能是因他刚才坦白了自己这些天隐隐约约的介意……总之，有些心事就这么浮上了心头，随着愈渐上涨的感情，就要成无法阻挡的洪流，一泻千里。 “高一的时候，开学两个月，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叶珣这么说道。 然而清司搜刮遍自己的记忆，也想不起这具体的某一天；他只能看着叶珣被夕阳勾勒成画的侧脸，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老师让我把器材放回来；我一进来就看到你。”叶珣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都被映成了金棕，“你就坐在那里，靠着柜子，歪着脑袋，睡得很沉，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有这种事？我真的不知道……” “嗯，你一点都没醒来。”叶珣说，“我蹲在你面前看了你很久，你都没醒。” “……感觉好丢脸……你干嘛要看我睡觉啊。” “因为很可爱，”叶珣说着，手忽地收回，抓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那应该算一见钟情？反正，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就是那节体育课开始的。” 对方手心温热，热意透进血液里，顺着他的脉搏，一点点地灌满心室。清司能感觉到自己脸红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某种更微妙的、更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侧过头看叶珣，声音又轻又低，像在说着迷糊的梦话：“……我可以亲你么。” 叶珣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男人捧着他的脸，亲吻得小心又大胆。无人的体育馆，无人的器材室，外面依稀还能听见篮球落地时的声响，和高中男生们充满活力地说话声。他们却唇舌纠缠着，引起灼烫的热意，诱出羞人的沉沉喘息。 每次和叶珣接吻，清司都觉得脑子一片昏沉，各种思绪乱成一团，就连自己也理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他也许有想起四年前趴在课桌上发呆时偷偷看叶珣的自己，也许有想起那个夜晚叶珣背着他，对他说“我喜欢你”……然而思绪抵达那个闹着玩似的生日礼物时，清司轻轻推搡了一下叶珣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可他没想到的是，唇舌分开时，叶珣眉头微皱，眼神竟显得迷离地说：“嗯？” “……嗯什么，还想继续？”清司喘息着问。 “嗯。” “……”意料之外的回答再次出现，清司低下头，像是不敢和他对视，“……叶老师，我是健全的男人，我会想很多……那种事。” “……我知道，但……”“你先听我说，”清司抢过他的话，“我想了一段时间了，如果你不想有最后一步……我是说，我们都是男的，有人接受不了，我完全可以理解，也尊重你。我姐说得对，不管有没有那些发展，我喜欢你这点又不会改变。那以后就点到为止，你也别撩拨我，我很经不起撩拨的。” “什么……？” 叶珣的疑惑在他耳朵里就像是逼迫——逼迫他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清司涨红了脸，说：“我是说，那男人就是会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做色色的事情啊。” “确实……” “所以不能再亲下去了，再亲下去我要完蛋了……”清司道，“你又不和我那个什么……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男人便仿佛不愿意再听他啰嗦，又亲上来。 而这次比前一次更猛烈，叶珣有些克制不住，吻得太过用力而推得他不得不往后退。清司还没退开两步，背便撞上了金属的柜子，“嗙”地一声，十分狂野。但这也没能阻止叶珣继续向他索取，叶珣像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口干舌燥到了濒死边缘，现在只想从他这里将水分都夺走。 “……不是你想的那样。”到他们都快在亲吻中窒息，叶珣总算放过了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你以为是怎么，我是出家人？还是我那方面无能？” 这样近的距离，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放轻声音，清司呢喃着说：“我当然你知道很能……所以才觉得你不愿意和我，那买个玩具送你……”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和你……” “那你每次都，拒绝我……” “抱歉，”叶珣一边说，一边再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亲，“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诶，要什么准备……”清司低声说，“不是上网查一下就好了。” “不是，是心理准备。” “……果然还是，觉得跟男的……不太行？” 叶珣再亲亲他，粘腻得都不像那个冷漠脸的优等生了：“不是。” “那是什么，你直说嘛。” “……就是，”叶珣有些难为情，索性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你多少也能理解吧，要做下面那个，还是需要点心理建设。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诶？”他看不见叶珣的表情，刚想挣开，叶珣又死死给他按了下去。 “……我怕万一你不想，我不想勉强你。”叶珣说，“所以我先想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我怎么可能不想和你上床，我想得要疯了。” “……” “有时候我有点怕你。……别动，听我说完，等会儿我就说不出来了。”他的挣扎被叶珣这句话叫停，“一和你待在一块儿，我就觉得好多事都不受控制了。” 这么多年过去，叶珣身上仍然是那股他无法描述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清司乖乖伏在他肩头，呼吸被叶珣的气味浸润，心跳很快，却维持在了那个快节奏上，反而在悸动中得到了异样的安定感。 “我一直很习惯分析利弊，去决定决策，永远希望自己保持理性，最大可能的让自己永远‘正确’。”叶珣说，“但你在旁边，我就会犹豫，会纠结，会……不像我自己。” “这是叶老师的情话？”清司小声道。 “不是，就是实事求是。”叶珣道，“我好嫉妒张科，能和你待一整夜；也因为景辰喜欢你，而想跟他疏远；听到你们在外面逛街，我什么期末作业都不想做了……我也好想和你再近一步，可我不想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所以我只能，给自己点时间，准备好……” 气氛甜腻得犹如化不开的蜜，偏偏这时候清司“噗嗤”地笑了出来。 叶珣仍然不许他抬头，将他摁得死死的，略略恼怒道：“笑什么……” “没笑什么，”清司说，“但我想做下面那个！” “……？”这话太不可思议，以至于叶珣的力道放松了一瞬。 清司便趁着这个瞬间逃脱，懒洋洋地笑着看他的眼睛：“叶老师你不够了解我……我不想动，我就想躺在床上，等我喜欢的人吻我。” 叶珣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今晚……” “我带身份证了。” “OK。”男人低下头，摸出手机，“我现在订酒店。” ◎作者有话说： 不容易啊，我知道你们很急，我也很急，急死妈妈了（x 第58章 拥抱全世界 他等这天等了很久了，久到和叶珣去酒店的一路上心跳都无法平复。 “我洗好了……”清司从酒店的浴室里走出来，衣服都没穿上，只用浴巾裹着下半身。叶珣垂着眼并不看他，径直经过他身旁，也进了浴室里：“我很快。” “嗯……” 老实说，水到渠成可能更符合清司曾经有过的幻想。和叶珣在一起之前，他设想过在某一方的家里过夜，在某一方的床上入睡，然后情难自已地发展到赤诚相见。在一起之后，他理所当然地觉得，第一次肯定会发生在叶珣宿舍的床上——但他没想到后来再没什么机会去叶珣那里睡了。 他以为叶珣是在避免走往下一步，然而现实是叶珣不想他和景辰太多接触。 青年没管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直接在床上大字摊开地躺倒，看酒店漂亮的吊顶。浴室里的水响透过玻璃门，声音沉闷；他脑子放空了片刻后，在水声的背景音下这才开始觉得紧张。 若是凭借一时冲动，大概他们会连紧张的余裕都没有；可现在这样郑重其事，等待的时间便会格外折磨人。 清司再往床头柜上一瞥，能看见便利店的塑料袋。 应该是趁他洗澡的时候，叶珣去做了些准备。他倏地坐起身，靠着床头拿过塑料袋里的东西——安全套，水溶性润滑剂。光是看到这些，清司的脸便无法控制地发热。他犹豫着拆开塑封的包装，将安全套拆出来一只，拿在手里反复看它的包装。 不实感这时候才姗姗而来——他和叶珣，真的要到这一步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 正当清司拿着安全套面红耳赤，浴室的水声忽地消失；他惊慌又茫然地抬起头，便看见叶珣同样裹着浴巾走了出来。和他比起来，叶珣的身材应该称得上好，肌肉匀称，随着他的步伐，腹肌隐隐现出漂亮的线条；而清司这么多年疏于锻炼，身上几乎没什么肉，清瘦得厉害。 并且非常滑稽的，在叶珣看清楚他手里拿的东西时，脸跟着微妙的红了。 男人躲开他的视线，强装镇定地走到窗边，将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会不会太亮？” “一点点……” 顶上的灯被摁灭，剩下床上一左一右的壁灯散发着柔和暖黄的光。 叶珣在床边坐下，看似随意地拿过他手里的安全套，放回了床头柜上，然后用十足值得依赖的背对着清司。兴许这一刻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期待中透着隐隐的紧张，想要找出最佳的“开场白”却又因为没有经验而惶恐。 不知该如何开始，却心跳快得甚至作痛地想要开始。 清司小声道：“……干嘛背对我。” “嗯？啊……”叶珣定了定神，“总觉得有点紧张。” “我也是。”清司说，“你说点什么……” “说什么……” “不知道……” 清司忽地伸出手，搂向叶珣的腰。 男人瞬间紧绷起来，下一秒便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胸膛压上他的背。清司埋头在他肩胛骨附近，鼻尖蹭过，嘴唇再蹭上来，带着温热的吐息，几乎能要人命。清司说：“我才知道，原来开心到了极点也会很难受。” “什么……”男人能听见自己心擂如鼓，却不敢回头去看，“难受？” “嗯……”清司并没有使坏，手规规矩矩地环在他的腰腹上，一动不动，“就是感觉太开心了，讲不出来有多么开心；因为讲不出来，甚至觉得憋得慌，胸口发闷……” “嗯，我也是。”叶珣说着，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真的愿意？我是说，我查了很多资料，有的人对做BOT有抵触，还有很多人只做TOP……还有就是会很痛，我总觉得你会很怕痛。” “……你什么时候查的，我都不知道。” “在我第一次决定和你告白的时候。” 清司柔软的唇抵在他的皮肤上，随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就像在亲吻他：“那是什么时候？” “忘了，想了太多次，已经不记得第一次决定是哪次了。” 他们的话语都很轻，轻得要快要听不见，只能靠着彼此碰触的部分去传导。清司终于按捺不住地想去亲吻他的脸颊；而叶珣好巧不巧地说：“该我问你了，可以亲你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清司脸颊烧得滚烫，不得不在叶珣的后背上贴着降温；可叶珣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都在发热，“应该说，我就想要你对我做点什么……叶老师，我喜欢被动。” 得到了他盛情的邀请，叶珣忽地转回头，薄唇吻过他的额角，一点点一寸寸地落在他脸颊、鼻尖，最后擒住唇，仿佛配合着现在甜腻暧昧的氛围，绵长而用力地吻他。 缺氧的感觉很快来袭，清司晕晕乎乎地被叶珣推了回去；床头泛凉的皮质靠背贴上他，却完全无法为他降温。他搂着叶珣的脖子，欢欣雀跃地迎接对方强势的逼近。到亲吻稍稍慢下来轻下来，清司半阖着眼，看着叶珣微微发颤的睫毛，低声说：“我也早就准备好了……” “嗯？……” “在我知道自己喜欢你那天起，我就准备好了。”清司道，“我不知道期待过多少次，叶老师，我是不是太好色了。” “没关系，”叶珣说，“我也是。” —— 清司的体力到底有多差，叶珣这时候才有了准确的衡量。做完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拾自己，三言两语间便睡死了过去。 叶珣只好替他收拾干净那些狼狈的痕迹，再把他弄进被褥里，替他掖好被褥。 他当然有幻想过和清司走到最后一步，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现实远比他想象得更刺激。他从没有觉得“性”这么让人上瘾过。 他去草草洗了个澡，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清司身边躺下。 ——他得和父母交代一声今晚不回去，也要替清司通知一声。叶珣这么想着，将两人的手机都拿了过来，躺着给清司的姐姐发短信。 清司：「今晚不回来睡了，在同学家里过夜，麻烦跟爸妈说一声」 他才刚按下发送键，身旁熟睡的青年便像小动物似的抱住了他，埋头在他颈间。那张他怎么尝也尝不够的柔软嘴唇贴着他，触感极佳。 喜欢清司真的太好了。 能被清司喜欢真的太好了。 叶珣在心里感叹着，正准备放下清司的手机；谁知道就在这时，手机微妙地震了震。屏幕上显示出来自“姐姐”的新短信提醒，叶珣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 姐姐：「小叶吧？」 清司：「是，你怎么知道的……」 姐姐：「清司从来不去同学家过夜的，更不会跟我说“麻烦”呀」 清司：「他睡着了，所以我想帮他打个招呼，对不起」 姐姐：「不用说对不起啦，都是一家人了。后天记得来家里吃饭哦」 姐姐：「我弟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你不要太宠着他惯着他，免得他依赖心太重，什么都要你帮」 清司：「我会一直在他身边的」 姐姐：「哎那是我多嘴了，你们喜欢就好，我会跟爸妈说的，放心玩吧」 叶珣没再回复，这才放下手机，转身去抱住怀里的人。暗恋曾给他带来的苦闷与难捱，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他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已然记不起自己最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清司；他只是抱着他，就好像拥抱着全世界所有的美好，令人着迷，无法放开。 如果说在他的人生里，还有什么能让他悸动、让他狂热；那便是怀里这个人。 这个永远懒散可爱，永远甜美俊朗的佟清司。 仿若感应到他此刻的心情般，清司忽地动了动，在他颈间蹭着找寻绝佳舒适的位置，搂在他腰间的手再抱紧了几分。 “在我知道自己喜欢你那天起，我就准备好了。”清司道，“我不知道期待过多少次，叶老师，我是不是太好色了。” “没关系，”叶珣说，“我也是。” —— 清司腰间的浴巾在亲吻中乱了，腿缝间的风景若隐若现，已然热烈昭示他此刻心情的下身微微顶出些轮廓。男人的手落在他腿间，顺着大腿细滑白皙的皮肤往上游走：“痛的话要说，不舒服的话要说……” “好……”清司的脸颊一片绯红，垂眼就看着叶珣如何亲吻过他的肩窝，再往下，在乳尖那儿试探着用舌尖碰了碰，“好痒……唔……” 他才说出话，腿间的手已裹上他挺立的硬物。清司难耐地哼了声，他人的手和自己的手，感觉完全不同；更别说现在正碰触他的人是叶珣，带来的刺激感简直难以言喻。 “只是痒吗，不喜欢？”经不起撩拨的乳头跟着挺起来，叶珣亲吻将它含进嘴里，小心询问，“但你有反应……” 优等生仿佛在这种事上也极力追求完美，说这话的时候拇指轻轻蹭过了脆弱敏感的顶部，惹得清司颤了颤：“……不知道，怪怪的。” 男人嫌浴巾碍事，索性扯掉；下身的私密忽然暴露在喜欢的人眼前，清司没眼看地挪开了目光。而不去看，身体上传来的感觉就变得更加刺激——叶珣正上下捋动着他的那处，动作不快也不重，却让他敏感得受不了。渗出来的体液被叶珣的手抹掉，让整个过程开始变得滑腻。 他无处安放的目光就在这时候瞥见叶珣的胯间。 他这么动情，叶珣也好不到哪里去；浴巾被顶出隐隐的轮廓，清司直起腰，伸手过去隔着浴巾碰触：“那我也帮你……你过来点。” “嗯。”男人本就低沉的嗓音染上十足的欲情，在清司耳里性感到了极点。 两人逐渐凌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一点点扯开叶珣浴巾，学着对方的手法抚上那根勃发的东西。快感在累积，像愈渐旺盛的火，烧着清司的神智。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的羞耻都被暂时压下，他搓揉着叶珣的性器，垂眼道：“……为什么你的大这么多……” “所以才，”叶珣伸长了脖子去啃他的嘴，“怕你会很痛，痛得受不了。” “……你说这话好下流。” “我们本来就在做下流的事。” “我好像快……”唇舌一刻不停地纠缠，清司的话语里带上了水声“唔，要出来了。” “这么快？……” “平时，平时没这么快……”清司说，“就是你碰，然后就……太刺激了。……停一下，停一下，真的要出来了……” 然而叶珣根本不听，反而加重了力道，尽力地侍弄他。清司的脑子空了空，玩弄叶珣的手也叫停，积攒的快感在身体里爆发；他忍不住地抽气，腹肌紧绷出轮廓，在叶珣的手里释放了：“都说，都说要那什么了……” “有什么关系……”叶珣像在哄他似的，轻声道。 清司收回手，无比懊恼地捂住眼：“……太快了，太没面子了。” “但很可爱。”叶珣道。 天知道看着清司这副模样，他的心有多热。佟清司就是佟清司，用最懒散可爱的态度，敞开最色情下流的身体给他看。他硬得发疼，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慢慢来。 就在清司不忍看自己狼狈的下身时，叶珣忽地拖着他的腰，拖得他躺下。润滑剂倒在他腿缝间，凉得他不自觉地夹紧了腿；叶珣的手温柔又坚定地拨开他的膝盖，带着大量的润滑剂探向隐秘之境。 清司屏住呼吸，在对方触及入口时忍不住道：“关上灯好不好……” “不好，”叶珣说，“我想看着你。” “太羞耻了……” “嗯，我也觉得，”男人的声音被性欲烧得沙哑，“但只有我在看，也只有我能看，所以没关系，我想看……” “你哪来的，满肚子情话……嗯！”清司话未说完，男人的手指便强硬地挤进了他的身体，“好怪，感觉好怪……” “一开始当然会，很奇怪……”叶珣说，“不喜欢吗，实在不喜欢的话……”“没有，”清司自欺欺人似的死死捂住眼，“喜欢，就算很怪也觉得喜欢……” 他悄悄从指缝间去看叶珣的脸——那张脸淡泊如往常，颧骨处却飘着红。 只有叶珣自己知道，当他的手指被清司的温暖纠缠时，他有多激动。没工夫去管的下身就在手指探入的瞬间搏动了一下，渗出清液来。 男人轻缓地抽送着，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在他的身体里探寻他的甜蜜地带。 清司浑身都在冒红，嘴唇微张着喘息，模样迷人得超乎想象。 忽地，男人的手指触及到某处，清司咬住了下唇，低声说：“好怪，别碰那里……” “那就是这里了，”叶珣说，“很快就会舒服。” “真的？唔……你从哪里学的，GV么？那是骗人的吧……” “从医学资料里查到的。” “……” 入口处已被开拓得柔软，叶珣适时地加进一根手指，继续朝着那处温柔进攻：“你会看那些？色情电影？色情杂志？” “……漫画，漫画有看……”清司的话语开始凌乱，“都会看的吧。” “看了会怎么样，自己弄么……” “会，有时候会……”他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体里升腾的诡异感觉让他乖巧到了极致，叶珣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仿佛身体被人掌控的同时，就连思考也陷进了叶珣的手里。 “有时候？” “很想你的时候……” 男人极力忍耐着，继续问：“怎么弄，我想知道。” “就是，唔……在床上，躲在被子里，自己用手……” “哪只手？” “右手……” “想着那些色情漫画？” “想着你……”清司气喘不止，“就是想着你，才会控制不住地有感觉……唔，感觉好奇怪，叶老师，别、别弄了……” “但是你又硬了。”叶珣说，“刚射过，又硬了。” “我不知道……”青年迷迷糊糊地往下看了眼，果真看到自己的东西又挺了起来，还带着淫靡的水光，“感觉好奇怪，别弄了，有点……有点怪，叶老师……唔，唔……” 一向以他优先的男人突然无视了他的话。 从未有过的诡异快感在腰间蔓延，让清司情不自禁地想躲，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叶珣的手。他终于忍耐不住，忽地抓住了叶珣的手腕：“真的好奇怪……” “那算了……？” “你进来，”失去了手的遮掩，清司泛红的眼尾终于展露在男人的面前，“我想你进来。” 男人的手终于撤离，他迅速撕开床头的安全套，接着跪在清司的腿间。 有什么灼热的硬物抵上了入口，清司红着眼，却突然撇开了羞耻心，直勾勾地盯着叶珣。 叶珣被看得羞赧，掌着他的腰，徐徐挺进：“别这么看着我……” “我想看着你……嗯……” 柔嫩狭小的无人之境被男人的硬物撑开，慢慢碾入。痛算不上痛，可强烈的异物感让清司忍不住倒抽气；他只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事到如今只能任由叶珣宰割。那里被喜欢的人闯入，他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痛不痛……”叶珣同样呼吸不稳。 “不痛……”清司说，“就是很胀……你动一下。” “等等……” “你动嘛……” 叶珣像是拿他没辙，试探着抽出一些，再慢慢进去。清司的身体不要太甜美，那里又软又热，层层叠叠的软肉纠缠着他，包裹着硬物上每一处敏感，随着清司急促的呼吸而引发更强烈的快乐。 清司却在这时候打起了退堂鼓：“……不行，不行，好奇怪……太奇怪了，我不想做了……”“你现在说这话，”叶珣喘着粗气，控制不住地摆了摆腰，“我同意不了……” “叶珣……” 男人开始抽送，动作间硬物时不时碾过敏感地带，激得清司抓皱了床单。他死死咬着下唇，咬得嘴唇泛白，可依然控制不住脆弱的呻吟冒出来。身体里最脆弱的地方被男人一次次侵入，清司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任由男人来回地顶送几十下。 叶珣突兀地俯身下去，放肆地轻吻他；与此同时，身体里叶珣的东西脉动了几下，猛然闯进最深处。 但他们仍然在唇舌交缠，难舍难分。 良久后叶珣才松开他，低声说：“抱歉。” “嗯？……” “第一次，有点快。” “嗯……” “再一次。” “啊……” 叶珣亲了亲他的眉眼：“乖，再一次。” 第59章 他准备好了 清司醒来的时候，叶珣就坐在他旁边，赤裸着上身正看手机。 仍然在那间酒店里，仍然是昏黄暧昧的床头壁灯。清司缓缓地眨眼，来回几次后视线才彻底清明，能看清叶珣侧脸的轮廓线。记忆如海浪般涌进脑子里，他和叶珣之前在这张床、这间房里做了什么，每一个细节清司都记得很清楚。 每一点感受他都能回忆起来。 那时他完全被欲求支配，什么都思考不了；现在再回忆起来，清司的脸瞬间开始烧，只觉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在叶珣身拽了拽被子，闷头将自己藏进去。可这么一来，清司的脸颊上，就是男人的侧腰。犹豫片刻后，清司伸手搂了上去。 “醒了？” “嗯……”他沉沉应着声，好像觉得还不过瘾似的，干脆把额头也贴了上去。 叶珣的温度，叶珣的味道。 听见身旁悉悉索索的声音，叶珣终于放下手机，使坏似的又将被褥拽下去了点，好让青年的脸露出来。那张脸上是一如既往懒散的表情，只是脸颊上的红晕略显得诡异；叶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说：“饿不饿，出去吃饭？” “现在……几点啊。” “四点多了。” “欸，我睡了这么久……” 男人的声音不同于往常，里面的温柔满得要溢出来。回忆着他们来酒店的时刻，好像才太阳下山；他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十多个小时，还睡得很香。 清司问道：“……你饿不饿，肯定很饿。” “半夜的时候吃了点，”男人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又睡了会儿，才醒来不久。” 就像美梦一样，现下这种亲昵与安宁，是清司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面。要追溯到第一次构想这种情节，可能要将时间拨回高一的暑假。后来，再后来，不管他和叶珣之间阴差阳错地错过多少次，他总无法控制地期待某天睁开眼时，枕旁会有叶珣。 对清司而言，他爱叶珣的最大诚意，就是希望闭眼前有他，睁眼后仍有他。 即便搂着叶珣，靠着叶珣，清司仍觉得不满足。人的贪欲仿佛无穷无尽，他在叶珣的腰间蹭了蹭，想贴得更近一点；再蹭了蹭，可已经紧贴到了极限，进无可进。 然后清司便睡在了男人的小腹上。 男人垂头看他：“不起来？” “还没醒……”清司说，“再赖一会儿。”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叶珣问得相当坦然，可清司没办法坦然回答。他只能更抱紧了些，将整张脸都埋在叶珣的腹肌上，像是生怕自己的羞赧被看出来。 可这种时候的叶珣，有种说不出来的强势。见清司不答，他又问了一遍：“就是……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有的话……”“别问了……”“不舒服要说。” “我知道……但别问了。”清司的声音闷极了，偏偏口吻像撒娇，“太尴尬了。” 男人忽地笑出来：“什么都做完了，现在才觉得尴尬？” “是啊，不可以吗。” “可以。”男人说着，又拿起手机，不知在忙活什么。 光是自己觉得难为情，清司心里有点不爽。沉默片刻后，清司才道：“那你舒服吗。” “什么？” “做的时候……”他的声音小得叶珣难以听清，“舒不舒服？” 然后如清司所愿的，叶珣语塞，迟疑了几秒后才低声回答：“……你说呢，我都那样了。” “哪样？” “……故意逗我？” “……是啊。”听见男人这么说，清司像是终于满意了，露出一只眼去看他，“叶老师在干什么，一直玩手机。” “点外卖，”叶珣说，“之前在看盘。” “噢……” “你呢，”男人摁灭手机扔到一旁，忽地缩下来，将清司搂进怀里，嘴唇在他额间印了印，“感觉怎么样。” “嗯？没什么事……都说了别问了。” “不是，我是说，”叶珣道，“初体验怎么样。” “……还可以。” “还可以？” “很可以……”清司小声说着，“干嘛一直问我……换我问你。” “你问。” “叶老师现在总该告诉我，生日是什么时候了吧。”清司说，“我都感觉，你很多事我都不清楚。” 他听见叶珣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出于无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他很快就从叶珣的话里读懂了。 “我生日就是今天，刚过四个小时。” “诶？真的？” “嗯，真的。”叶珣低声在他耳边说，“但我确实不过生日。你还记得吗，小琛和我不是一个父亲，我亲生父亲去世得很早，很巧……就在我出生的那天去世了。” “……” “你不用想太多，并不是什么很悲伤的话题。或者说，因为没有见过面，我反而没什么感觉。只是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跟爷爷奶奶去扫墓，所以也不过生日。……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生离死别的话题总是会将气氛拉扯得沉闷。清司想避开，便没对前面这些话做任何的回应，听过也就罢了：“我是叶老师的初恋吗。” “嗯。” “那也是初吻？”清司说，“就那天在你宿舍楼下……” “不是。” “啊？” 叶珣的手箍在他腰间，略略粗糙的手指无聊似的来回抚摸他的脊柱：“其实，高中毕业那天晚上，你喝多了，你记不记得？” “记得……” “那天晚上，我没忍住，偷偷亲了你。” “！！！” 闻言，清司震惊地突然翻身，手肘撑在枕头上，半个身体像覆盖在叶珣身上似的和他对视：“所以那天晚上不是梦？！” “什么梦……” “就是我梦见，梦见你……”清司垂下眼，难为情道，“我梦见你吻我。结果醒来关一鸣说你早就走了，也不是你把我送上楼的……”“不是梦，是真的。怕你察觉到，也怕你讨厌我，所以才让关一鸣那么告诉你。” 男人说着，嘴角上翘着仰起头，吻上他的唇。 刚尝过肌肤相亲的美妙滋味，清司一下就被他撩拨得难以自持，热情地开始回应。那些过去零碎的心事也好，他们今后的路也好……所有的事都被抛之脑后，亲吻越来越甜腻，叶珣落在他腰间的手不轻不重地掐着他，掌心的温度已能表明许多事。 正当他们要再次品尝对方的美好时，酒店的门铃响了响。 两张嘴顿时分开，清司轻喘着看叶珣的眼；男人眸色深沉，说：“应该是外卖，先吃东西吧。” “诶……” “吃完再来。” 要说完全没有异样是假的，吃完东西下了床，清司才察觉到自己腰酸腿软，走路都难受。 他们离开酒店时天才刚刚亮，他们打车一路到清司家楼下。 下车前，清司说：“那记得明天晚上，来我家吃晚饭。” “要带点礼物吗，”一向全能的完美男人竟问道，“我不太清楚，是不是要带点什么……” “不用啦，主要是家里人见见我未来姐夫。” 有司机在场，他们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清司再补了句有事发信息，然后便关上车门对叶珣挥了挥手。他看着的士载着叶珣消失在街道尽头，才忽地勾起嘴角。昨晚的甜蜜太浓，余味太久，他竟到现在还在回味。 —— 往常的每年，和叶珣去扫墓的都是爷爷奶奶。叶母很少参与，也许是还恨丈夫丢下孤儿寡母，也许是尽量想和过去划清界限；但没人怪罪她，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苦。就像叶珣从不嫌恶她的唠叨。 而今年，叶珣奶奶身体太差，住到了疗养院里。爷爷陪着她，老人家想来扫墓可也已经有心无力，便只好作罢。 他回了家，叶母正在做早饭，顺嘴问道：“你等下去给你爸扫墓？” “嗯。”叶珣说，“爷爷奶奶今年过不来，我一个人去。” 叶母摆弄着锅里的食物，一想起过去的事便忍不住念叨起当年她知道叶父就这么去了的时候有多难。念叨的末尾，她又补了一句：“……我今天休假，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的，我知道怎么做。”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叶母说，“也好几年没去看你爸那个无情无义的了，我去看看他，免得他还觉得我无情。” 叶珣没再说什么，洗了手走进厨房，漠然地帮着她做早饭。 还算天公作美，今天是夏日里少见的阴天，他和母亲出门的时候风吹着很是凉爽。他们在墓园外买了些供香，一进墓园叶母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他的小时候，说他越长大越像他父亲，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仿佛为了配合叶母的评价，叶珣一句话都没说过。 直到母子俩站在墓碑前，上香供奉，叶珣才忽然说：“爸，我和妈来看你了，奶奶身体不好，爷爷陪着她，今年就没过来了。” 叶母跟着道：“是啊，但都惦记着你，也不知道你哪里好。”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听见儿子这话，叶母略略惊讶地侧过头，看向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人的大儿子。叶珣仿佛感觉不到她的目光般，直直看着墓碑上父亲的遗像，说：“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不会结婚，但也不会分开。” “什么？阿珣你……”“因为他也是男的，”叶珣无视掉母亲的话，“所以没办法结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叶母的表情变得相当难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男的？！” 他这才转过脸，平静地看着母亲：“我和一个男人在交往，我很爱他……” “啪！！”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你是不是疯了！！男人怎么能和男人谈恋爱！！恶不恶心！！”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虐的，不要怕！ 第60章 他的家（上） 叶珣毫无波澜，像感觉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只是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异常平静地看着母亲在他面前勃然大怒。这一天早在他的人生计划里写好了蓝本，所以真当发生时，叶珣一点也不惊慌。 “你怎么能和一个男的，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母亲相当词穷，翻来覆去只有“恶心”“怎么能”之类的词汇。她情绪上来得猛烈，一句“变态”已经到了嘴边，可又好像在顾及儿子的感受般吞了回去。这在叶珣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她骂的话、她的耳光，换成其他性格的人，早就被中伤了……又怎么还会在乎有没有骂一句“变态”。 安静的墓园里只听得到叶母的骂声。 她久久得不到叶珣的回应，像是骂累了般停下，一双眼里浸着泪，就那么看着叶珣。 “妈，我今天二十二岁了。”叶珣这才开口：“如果觉得接受不了，可以不接受。” 叶母显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茫然地看着她。 “如果看见我就觉得恶心，我可以搬出去；”叶珣说，“钱我会每个月按时打回来，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回来；小琛以后考大学的事情我也会帮他一把……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这件事已经是定论，我没有想参考你或者其他人的意见。” “你，你……”叶母气得哆嗦，眼泪倏地淌下来，“你现在自己能赚钱了，就不认我这个妈了是不是，不是我一个人熬着把你养大，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不觉得很累吗？不停地抱怨，抱怨同事、朋友，抱怨余叔，抱怨小琛太难带，抱怨我没有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叶珣说，“我从来不和你吵架，从来不和你争论，每一件事都按照你希望的方式做；但唯独这件事，我不允许任何人干涉。” “你太伤我的心了……” “你还有小琛，有余叔；我一直都觉得我很多余，所以早就想好了有一天会和你说清楚。就像你说的，我可能确实没有感情。”叶珣淡淡道，“我先回家收拾，今晚就搬出去。” 叶珣转身离开，不留任何余地。他的母亲在他身后蹲下低声啜泣，仿佛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他原来是一个这样的人。 一个和她嘴里说的一样，冷酷的，无情的人。 —— 对叶珣而言，出柜的意义并不是要和清司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或者需要家人的祝福。 他只是觉得时候到了，按照他从小设想好的那样，在他拥有足够独立生存两年以上的存款后，他就会搬离余家，自己过自己的。 这过程中唯一偏离他计划的，是清司的出现。 毫不夸张地说，叶珣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确实是母亲嘴里那种人；对他人难以产生情感，所以一定会孤独到死。 而是清司告诉他，他有感情。 他也会浓烈壮绝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在缄口不言的时间里想起那个人就会觉得心口发疼。 将那些话都摊开来说后，独自回程的路上，叶珣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清爽。像终于摆脱陈旧腐坏的壳，灵魂出走，今后可以随风奔往他任何想去的地方。只不过“想去的地方”早已被归总——那就是清司的身旁。 —— “哥哥又要去哪里！现在明明是暑假……” 看着叶珣收拾东西，小琛在房间门口想进去又不敢进去地问道。男人只顾着将有必要带走的东西收进行李箱，甚至没回头看他：“人长到一定岁数就会离开家，建一个新的家；所以哥哥要出去了。” “哥哥……” “你以后也会出去，也会建一个新的家。”叶珣说，“……不过有时间我会回来的。” “那我要去哥哥家！” “好，等你上高中，就可以来我这里。”叶珣如是道。 趁着母亲还没回来，事情变得难缠之前，叶珣带走了一箱衣服，十几本书，和有关于清司的东西。包括那两张没有撕掉副券的LIVE门票，包括他手上尾戒的首饰盒。他将手机号重新抄写了一遍留给弟弟，然后提着东西出门，没有半点留恋。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给纪轩去了个电话。 十几分钟后，纪轩开着他的车，杀到了叶珣面前：“不是吧，这么大岁数还玩离家出走啊？” 叶珣正想回话，却瞥见副驾驶上有人——那个来纪轩的网咖里问“老板死了吗”的男人。对方率先冲叶珣颔首打招呼，叶珣便点点头，走到了车尾：“开一下后备箱。” 很快叶珣便上了车，纪轩嚼着口香糖问：“怎么了徒弟，离家出走不像你会做的事啊……” “我攒够首付钱了。”叶珣道，“打算在京原租房住两年，毕业就买房子。” “诶？才首付钱？”纪轩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他，“你也太没用了，上个月的趋势你没吃到吗，我吃掉三百多万欸……” “嗯，吃了一点，求稳。”叶珣道，“本来是想在你那里住一个月……” 他看了看副驾驶的男人，又说：“你直接送我去酒店吧。” “干嘛去酒店，去我家呗。”纪轩说着，后知后觉发现徒弟是怕打搅他，“啊你担心他？他不跟我住，他要是跟我住就好了……” “少说两句话不会死。”男人不客气道。 纪轩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良久后叶珣突然问：“师傅。” “诶？你喊我师傅？是要找我借钱吗？” “我要去清司家里吃饭，”叶珣说，“买点什么礼物合适？” “你们要结婚了吗？又是上门吃饭又是买房子的……”纪轩打着趣儿道，“你是以什么身份去吃饭啊？同学？好朋友？男朋友？” “不知道，他没说。”叶珣如实道，“他姐夫要上门见家长，顺便叫我过去吃饭……朋友吧。” “朋友那还买什么礼物啊，搞得那么隆重……” —— 清司：「来了吗」 叶珣：「到全家了」 叶珣：「下车了」 清司：「我出来接你！」 看到这条信息时，叶珣刚好走到了他家楼道口。紧接着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青年穿着睡衣拖鞋，哒哒哒地跑出来：“叶老师！” 他明明一副刚从呼呼大睡中起来的懒散面容，势头却猛烈得想要扑进叶珣怀里。 男人怔了怔，清司已经停在他面前，有些猥琐地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确认无人经过后蓦地凑向叶珣。 “……唔！” 眼见他的嘴唇就要贴上男人的脸颊，一只可恶的手便冒了出来，拦住了他。清司不爽地退回去，说：“你这是条件反射吗。” “……在外面。” “亲一下嘛。” 叶珣无动于衷：“在外面不行。” “我现在就想亲嘛。” “……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清司又开始连环发问，一边问还一边往他眼前凑，让他不得不避开。男人眉头微皱，拿眼前撒娇撒得浑然天成的青年毫无办法：“……亲了我会想做点别的。” 清司的嘴角瞬间弯了上去，半是害羞半是开心地说：“那今晚我看看能不能再出去住一晚……” “昨晚就不在家，这样不好。” 言谈间清司拽住他的手腕领着他上楼，很快叶珣便能听见他们家的热闹。仿佛是清司下来得太着急，他家大门还敞着；里面有男有女正说着话，还有饭菜的香味飘出来。 叶珣不知为何，这时才开始紧张。 “我带叶珣上来了。”清司扬声招呼了句，自己率先换了鞋，再给叶珣拿了双拖鞋出来。 男人略略拘谨地进了屋：“叔叔阿姨好……” 客厅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看岁数就知道是清司的父亲，另一个穿着西装，同样拘谨。听见叶珣的声音，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向他，和他对视一眼后匆忙地点头。 ——这绝对是清司的姐夫。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清司姐姐的声音：“可以吃啦，快过来，爸，老江！诶，小叶来了？赶快和清司去洗个手，吃饭了。” 清司的家，氛围就和清司本人一样，明朗，随性。 落地窗开着，能看到阳台上养着的花卉；客厅一角还摆着一架老旧的钢琴；墙面上挂着好几副品味不俗的画。 叶珣平时接人待物的经验忽地消失，他紧张地跟在清司后面，去洗过手后在餐桌入座。 一大锅鸳鸯火锅放在桌子正中央，清司的姐姐正一盘一盘地端涮菜上来：“人多菜多，炒菜容易凉，就干脆吃火锅啦。” 姐夫：“好，挺好。” 叶珣：“嗯，好。” 佟星夜立刻笑出声：“你们俩好像啊，是不是清司，有没有觉得，刚才特别像……” 紧张二人组又相互看了眼，不再多言。清司难得地勤快，帮忙给桌上的空杯里倒上果酒，在叶珣身边坐下：“我妈妈手艺不太好，火锅还好吃一点。” “跟客人说什么呢，”佟母恰恰好脱了围裙走出来，“弟弟真是的……” 等一家人都上了桌，佟星夜率先举起杯子，说：“来，我来主持一下今天的聚餐。” 佟父趁着她说话的时间，夹了片凉菜先尝了尝，被佟星夜一下抓住现行：“爸你别先偷吃啊……” 佟父：“就尝尝，尝尝。” “那我接着说啦，”佟星夜道，“这位呢，是老江，我的丈夫，江肖，现在在出版社担任部门主管；这位是叶珣，是清司……也就是弟弟的男朋友。” “？”叶珣猛地看向清司。 但清司也看着他，抿着嘴浅浅地笑。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 第61章 他的家（下） 在叶珣看来，大学毕业、经济独立之后才是跟父母亲人坦白的最佳时机。摆在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样，总要满足其中一个条件，才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后续可能发生的所有事。 可清司已经说了。 叶珣回过神，不露声色地瞥过佟家父母的脸，以及姐夫和姐姐。没人显露出任何异样，可见并不是突然得知的；也没人看向他，仿佛和同性恋爱在佟家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佟星夜再说了几句，招呼着大家举杯。 在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中，叶珣从进门开始的紧张，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没有关于家庭、关于将来规划的提问，更没有那些令人尴尬的打听；饭桌上大家涮着菜，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问问姐姐结婚的安排，又问问清司第一次打工感觉如何。 他的家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明明没有那些客客气气弯弯绕绕的场面话，却随意舒心得让人眷恋。 “小叶……我可以这样叫你么。”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佟母忽然这么问道。 “可以的阿姨。”男人当即点头，认真地看向佟母——大约总是要提醒几句的，诸如在一起别太声张，又或者像佟星夜一样让他别太宠着清司。 但佟母说的是：“你会洗碗吗。” 清司就在这时拽了拽他的衣摆，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就已经如实点了点头。 佟母“啪”地合掌，笑眯眯道：“那太好了！”紧接着她便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几张扑克牌，展成半圆地递到桌中央：“那吃得差不多了，来抽签吧——” 第一次上门的叶珣不走运，抽中了洗碗；而同样第一次上门的姐夫运气很好，不用收拾。他和同样抽中洗碗的佟父一起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剩下四个便在沙发上一边吃零嘴一边看电视地闲聊。 说是客人，他倒更觉得自己像这个家的一份子。所有人待他的反应都很正常自然，仿佛清司是女孩，而他是来见家长的女婿，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和佟父在碗槽前并排站着，一人负责洗，一人负责擦。佟父很自然地说：“你和弟弟是高中同学，那也住在附近吧。” “嗯，走回去二十分钟左右。” “那刚好，等下让弟弟送你回去。你没事的时候，多带弟弟去运动运动，”佟父说，“他小时候身体不太行，长大了稍微好些，但太不爱动弹了；不过我们家都这样，也不奇怪……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怪怪的。” 叶珣犹豫着说：“还好，就是……” “有什么说什么，别太拘着。” “……您不问问我的事么，我的家庭……之类的。”叶珣低声道，“是清司早就说了？” “也是暑假之后才说的。”佟父道，“吃一顿饭就够了，人好不好，教养好不好，对人真不真诚，一顿饭的时间足够了解了。” 中年男人抬起头，冲他和蔼地笑了笑：“记得我说的啊，没事就带弟弟出去溜达溜达，别让他整天躺着。” 等两个男人收拾好厨房餐厅时，佟星夜和她的丈夫已经不见了。 叶珣擦着手轻声在清司耳边问了句“你姐姐姐夫呢”，清司正舔着冰激凌，随意地回答说“先回去了，姐姐去送他”。 叶珣一瞄墙上的挂钟，这顿饭吃了挺久，已经过了九点。 他说：“那我也差不多回去了。” 清司这才仰头看他：“今晚在我家睡算了。” “太打扰了……”“妈，叶珣今晚在我们家过夜可以吗。”清司根本没注意听他的拒绝，转头便扬声冲佟母道。 电视上正放着佟母喜欢的连续剧，她心不在焉道：“都行，反正睡你屋。” —— 严格意义上，这并不是叶珣第一次来清司的家、进清司的房间。高中的时候他曾来探望过生病的清司一次，只是那时候他没有余裕好好欣赏清司家的模样。 他洗过澡，吹干了头发，才穿着清司的衣服进了房间。 而清司正歪着倒在床上看小说，脑袋快挪出床沿。听进叶珣进来，他也没把视线从书上挪开，随意地说：“叶老师，你喜欢靠墙睡，还是喜欢不靠墙……” “我都可以。” 听见他的回答，清司忽地合上书，摆回床头柜上：“完蛋，我得去趟便利店，早知道就让你先洗澡了……” “去便利店干什么。”男人在床边坐下，垂眼看着他急忙要下床的模样。 清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家里没有套子……” “……”叶珣无奈地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起身，“你家人都在，你在想什么呢。” “那反正关着门……” “别闹。” “真的不啊？” “真的不。”叶珣柔声说着，半哄半骗地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知是被他的话说服了，还是被这个吻收服了；清司沉沉地呼气，转而又爬上床，掀开被褥钻进去躺好。他再掀开身旁的被子，懒懒笑着拍了拍床铺：“叶老师，快来快来。” “……” 墙壁上开关“啪嗒”地响了声，灯跟着熄灭，屋子里霎时陷入黑暗，只有窗帘缝里透进来的一点月色。叶珣平躺着，突然间就要在清司家里过夜让他略略不适应；身旁的青年却自在得很，转身搂着他的腰，没安静两分钟便开口道：“那现在总可以，亲一下了吧。” 叶珣没回答，如他所愿地凑上去，轻柔地吻他。 在身体的感官奔往不可描述之前，叶珣率先撤离，重新躺回去望着天花板。撒娇小孩不爽地瘪瘪嘴：“你也太应付了。” “有吗。” “有啊，”清司说，“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是火锅不好吃吗，我觉得还行诶。” “……你想多了。”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青年一边说，一边抓着他的手臂拉开在枕边，自顾自地钻进他臂弯里，枕着他的肩头睡下。叶珣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后脑，习惯似的勾弄他的头发：“在想几年前也来过你房间。” “啊是，而且还……”清司猛地记起来，“你暗恋过的女生！我都差点忘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吧？！” “……”叶珣抿着嘴，克制着笑意，“我都说过我初恋是你了。” “初恋，是在一起才算初恋吧；你又没和那个女生告白，所以不算初恋。” “……你仔细想想清司，那次是什么时候来你家的？” “高二的寒假……”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高一的第二个月？” 他们靠得极近，说话声便也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安宁。叶珣看着天花板上顶灯的隐隐约约的轮廓，说：“我哪还抽得出时间去暗恋另一个人。” “也是哦，可你那时候……” “我记得那天你发烧了……”叶珣说着，怀里的忽地紧绷了起来；他垂眼往怀里看，“怎么了？” “其实……其实没发烧……” “嗯？” “……你的电话来得太不巧了。”清司将脸藏了起来，“我那什么的时候你打过来，怕你猜到就只能说……感冒了……” 这回轮到叶珣紧绷了。 他完全能想到那种画面——红着脸微微喘息的清司，躲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又按捺不住欲求地自我解决。 男人的声音瞬间哑了下去：“你真是……太好色了。” “那男的都会啊，”清司不服道，“叶老师没有一个人处理的时候？我不信……” “不聊这个。”叶珣连忙道，“你不是问我那时候暗恋谁吗？” 话题一下被牵跑了，清司都没察觉到男人的异样：“是啊。” “没有什么女孩……你仔细回忆一下，我根本没说过我暗恋某个女孩，”叶珣说，“就是你，因为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恋爱方面的感情，才那么跟你说的。” “诶？试探？” “嗯，试探。” “……你把我害惨了叶老师，”清司说，“我难过了好久。” “我也一样，因为你那么鼓励我去告白，”叶珣说，“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朋友。” 房间里稍稍安静了一会儿，清司的手忽然钻进他的衣摆里：“我还是想……” 叶珣瞬间捉住了他：“不行。” “为什么？” “你家人都在。” “……在房间里嘛。”清司说。 叶珣没辙，只能道：“我今天和我妈说了，我和你的事。” 这话就像在坠进深水里的鱼雷，霎时炸开满天水花。清司倏地翻身，撑起上身趴在床上道：“好突然……你妈妈怎么说。” “很生气。”叶珣淡淡道，“就是一般家长的态度。” “……那怎么办，会不会不准我们见面啊。”“你在想什么？”“好多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少看那些小说。”“……到底是怎么样了嘛。” 叶珣又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突然发力地把清司摁在自己胸口。 青年能感觉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声敲在他心口，和他的心跳合上节拍。他听见叶珣说：“我就说，我会搬出去，让她眼不见为净；反正之后开学了也要回京原，她的意见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参考……只是告诉她一声而已。” “……” “就是觉得，很委屈你。”叶珣继续道，“特别是来了你家之后，看见你父母姐姐那么好，那么接纳我，更觉得很委屈你。” “你觉得好就好了。”清司说，“我没关系呀，我只要能和你呆在一起就好了。” 他搂紧了清司，沉声问：“不劝劝我和我妈好好说吗？” “……为什么要劝。”清司的嘴唇贴在他锁骨那儿，话说时呼吸落在他皮肤上，泛起温热的痒，“我又不是想给你家当儿媳……而且叶老师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你真是……” 叶珣的手就在这时松了松，清司趁机抬起头看他的脸：“嗯？” 而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扣着他的脑袋用力吻了上去。唇舌纠缠间，叶珣的自制力也开始松动，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清司坏笑着说：“叶老师你也想！” “……不行。” “为什么啊……” “被听见动静很尴尬。”男人说着，在黑暗中和他对上视线，“清司，我们同居吧。” 第62章 他们的家（上） “……签合同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好哦，水龙头有没有坏，家电能不能用，还有灯，灯都打开看看有没有问题……墙面上、地板上洗不掉的污渍，最好都拍下来！那时候我同学就摊上了个特别不好的房东，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纠缠很久，还赔了一半押金出去……”“姐，你好啰嗦啊……”青年站在阳台上吹风，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轻轻倚在围栏上，“反正都是叶珣在弄，他很厉害的。” “……对，你说得对。”电话里佟星夜愣了愣，接着连声同意，清司都能想象出姐姐说这话时不停点头的表情，“小叶比你靠谱多了，你一个人肯定懒得闹腾就把押金全送房东了。” “反正有叶珣……” 穿着制服的工人正来回地搬着大件纸箱进来，叶珣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站在中间，确认过箱子里的是什么后，言简意赅地指挥工人将东西搬到他设想好的位置。这期间还不断有物流人员搬东西进来，大件小件的纸箱堆放在客厅一角；但叶珣没打算拆，看起来是暂时用不到的物品。 姐姐又叮嘱了几句，要勤打扫、勤通风之类的话；清司实在不想听，最后以“你才刚结婚就变得好唠叨”为一记重拳，让佟星夜骂了句“懒得管你”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佟星夜担心的事，有一大半都是根本不需要担心的。 比如家电，叶珣挑了间只做了装修，没买任何家具家电的空屋。像是怕清司有压力，做决定之前男人还主动提出“家电我买，房租你给”；但清司完全不会计算这些琐碎的事，直接说：“那我把我的生活费和工资都交给你，你花吧。” 也许这对别人来说是经济上的大问题，可对清司而言却真是一件不需要考虑的小事。他果真就把卡里的钱全转给了叶珣，一块钱都没剩。叶珣也没有拒绝，默许了他的做法。 清司挂上电话走进屋，在男人身边站定道：“角落里那些是什么啊？” “是要动手的。”叶珣说着，一瞥他拉到下巴的口罩，直接上手替他拉了回去，“装东西灰重，戴好。” “噢……”清司好奇地在屋里走了一圈。 叶珣挑的家具几乎都是木色，两层窗帘遮光性超好，全部拉上屋里就会黑起来，是清司喜欢的氛围。至于那些电器，清司不懂；可之前叶珣查资料的时候，他有瞥过几眼。 在这点上叶珣和他是正相反的人——他觉得东西在能用的基础上好看点就行，而叶珣精打细算到耗电量、使用率，空调1P的效果和1.5P的效果差距值不值得多花那些钱……优等生事无巨细，统统替他做了最优选。 叶老师真好啊。 他在心里第无数次感叹。 暑假的末尾他们一起参加了姐姐的婚礼，在佟星夜手忙脚乱的时候叶珣用他超理性的脑子不知帮了多少忙、替她理了多少事。离开学还有一周时叶珣率先回了京原，途中和清司确认过楼层、几室几厅（得到的回答都是随便）；等他过来时，就现在这副模样。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带厨卫和阳台，刚刚好适合两个人住。 “快装好了吧？”清司从卧室里出来，说，“我想吃冰棒了。” “楼下就有。”叶珣说，“我走不开，你自己去买？” “那你给我十块钱。” 清司说得很自然，本来也是顺着这话题说出来的；可叶珣听着这句话，心脏猛地抽了抽——太可爱了。 口罩遮住了青年的口鼻，以至于那双眼尤为凸显。乌黑的眸子，勾出一点点性感的眼位，还有他一贯因为懒散而略略无辜的眼神。 叶珣立刻掏了掏口袋，将手机递给了他：“密码是你生日，都是。” “喔，那你要喝点什么？” “你看着买就好。”男人说着，趁清司走过他身边时，迅速地揉了下他的脑袋。清司瞬间回过头，报复似的在男人后腰上捏了一把，赶忙溜出了门。 —— 夕阳将天边染成大片紫红的时候，大件的家电家具全部装好。他们送走了工作人员，清司在还用塑料纸盖着的沙发上懒洋洋地摊着，问叶珣：“桌子椅子是明天才送吗。” 叶珣却已经走到了墙角，拿着美工刀开始拆纸箱：“都到了。” “在哪里，楼下吗？” “就这里。” 清司朝他看过去，就看见纸箱里露出了金属管子、木纹的三合板。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叶珣先开口道：“一下午什么都没干，现在该你来帮忙了。” “诶……”清司说，“我不会弄……” “来帮忙就好。” “我都有叶老师了，还要做事啊，我没力气……” 叶珣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他：“你又不是女孩。” “那我现在是了，女朋友可不可以不做事啊……” “乖，早点弄完早点去吃饭。” 虽然嘴上不情不愿，可清司还是从沙发上起了身，到叶珣身边蹲下身，拎起里面夹带的图纸看起来：“就是把螺丝都拧上是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天色越来越沉，他们打开了客厅的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额角的汗水都闪着光。拼装好的桌椅抬到了叶珣规划好的位置，在拼最后一件储物架时，清司的力气彻底宣告用尽。他坐在纸箱板上，不高兴地抿着嘴：“我手都酸了，拿不动了。” “你过来点。”叶珣蹲在他对面，突然抬起头道。 “什么……”他一边问，一边依言伸着脑袋凑近。 男人重重地亲过他的嘴唇，很快松开道：“坚持一下。” “……你太坏了。”清司红了脸，没辙地把零件从里面整理出来，配合叶珣继续做苦力。 等这些事弄好，清司在沙发上彻底变成液体动物后，叶珣又开始收拾纸箱和碎屑，扫地拖地清灰，一样不落。他甚至早就买好了床上用品，清司趴在沙发上能看见他铺床、上被套时熟练的动作。 青年这才后知后觉道：“其实叶老师一个人都搞得定吧？” 叶珣专心铺床，头也没回：“嗯。” “那你还要我做……” “因为你该多锻炼了。”叶珣说，“你爸让我多带你出去运动。” “啊……他自己都不运动……” “我也希望你多运动。” “为什么……” 叶珣点了根熏香蜡烛，放在床头，终于从卧室里走出来：“因为偶尔想让你在上面。” “……”清司埋下头，在沙发上冒烟。 “走了，出去吃饭，顺便先买点日用品，”叶珣走到他身边，拽起他的手腕，“回来洗个澡早点休息，今天累坏了对吧。” “我不想动……” “奖励你饭后甜点吃芒果冰，乖了。” 按清司的预想，他们同居的第一晚，他肯定要缠着叶珣在床上滚来滚去；可正如叶珣说的，等他吃过饭回来，半死不活地洗了澡再躺上床，没过一分钟就睡死了过去。而第二天早上清司有课，他睡到迟到边缘才被叶珣从床上弄起来。 青年洗漱完从厕所里出来时，叶珣正站在灶台前煮面。 他像幽灵似的飘过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索性搂着叶珣的脖子，挂在他身上道：“我今天能不能不去上课啊……” “不行。”叶珣屹然不动，仿佛感觉不到他的重量般，依然腰杆挺直地垂头调汤。 “啊……”清司叹着气，“我好困，我还想睡觉；我身上好痛，手都抬不起来了……” 知道他爱撒娇，叶珣索性不回答，就那么带着身上的树袋熊，利索地将面做好，端着去了餐桌上：“吃了快点去上课。” “噢……”清司这才从他身上下来，拿过筷子拌了拌面，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手，将脑袋伸过去闭上眼。 叶珣：“嗯？” 清司：“早安KISS呀。” “……”男人只好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他，“快点，迟到了。” 等懒癌好不容易出了门，叶珣才开始装他的电脑。中午去找清司吃饭之前，他再检查了一遍家里的边边角角，确认都弄好了才出门，在路上给关一鸣打了个电话。 “诶？！你们同居了？！”电话那头关一鸣相当惊讶，“不过也是，一般谈恋爱了都会搬出去，住宿舍多不方便……” “晚上来吃饭，”叶珣说，“第一天开伙。” “OKOK，那我买酒过来。”关一鸣说，“还有谁啊，几个人？……我是说，我看我买多少合适。” 叶珣一愣：“……得问问清司，晚点告诉你。” “行，那晚上打算吃什么，要不要我再买点菜。” “我们去买，”叶珣说，“晚点我把这些和地址一起发给你。” 他刚挂上电话，就看见睡眼惺忪的清司从教学楼里出来。四周明明都是学生，人来人往挤挤攘攘；可叶珣只看得到那个人，仿佛世间所有的光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对方在看见他的瞬间，眼睛彻底睁开，接着嘴角往上勾，朝他一步步走过来：“叶老师——” “中午想吃什么？”那浅浅的、懒懒的笑容，意外地有感染力，叶珣跟着莞尔，两个人默契十足地调转了脚步，并肩在热闹的人潮中行走，“晚上在家吃，新家的第一顿，我叫了关一鸣过来一起，你想叫朋友来吗？” “你下厨吗，你会做饭啊……” “煮个火锅应该没问题。”叶珣说，“在网上找找教程，对着做就好。” “我看都看不懂……” ◎作者有话说： 新家具要放几天除味，但就没写这么细了，大噶意会~ 第63章 他们的家（下） 清司看看左边的整块肉，又看看右切片的肉，犹豫了半晌后，终于伸手将切片那盒拿起来，放进了购物车里。 男人在他身后不远处打电话，看见他的动作，连忙走过来讲那盒切片肉又放了回去。 清司茫然：“为什么？” 叶珣还在讲电话，说着“我也就是意思意思问一下，你们在卢城肯定过不来”，伸手指了指两盒肉的标价、克数。清司这才盯着仔细看了看，价格是差不多的，但克数差了不少，算下来整块的肉要更划算不少。 “在南海？这时候去南海会热死吧。”叶珣说着，看了眼清司，“那等你们来京原的时候，再过来看看，嗯就这样，挂了。” 清司这才道：“但是我不会切，切好的多省事啊……” “我切。” “诶……你怎么什么都会。”看着男人另外选了一盒放回去，清司又问，“你是天才对吧，就是那种全能天才？” “小学的时候要做很多家事。”叶珣淡淡地说，“所以都会一点而已。……纪轩他们在南海玩，有空来京原再来我们家。” “我们家……”清司咀嚼着这个词，美滋滋地眨了眨眼；叶珣却突然把手机塞进了他手里。 清司垂眼看了看，手机里是纪轩和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在耀目阳光下的自拍。纪轩勾着男人的脖颈，笑得得意死了；男人则不耐烦地皱着眉，大约不怎么喜欢拍照，很勉强地看着镜头。 “他们恋爱了？” “应该是吧？”叶珣说，“你还叫了谁，我算算人数，好告诉关一鸣，他买酒过来。” “景辰和张科。” “哦，好。”叶珣只这么答道。 他们在超市里逛了近一个小时，提了满满当当三袋东西回家，还没等客人到来，便已经开始在厨房忙碌上了。清司在家时也偶尔会不幸抽中去帮厨的签，洗菜之类的事情还是会做；两个男人系着围裙，站在水槽边各自忙活，叶珣时不时下达简单的任务，清司就乖乖地应声然后去做。 水龙头开得很小，只有细细一条水柱往下流，淋在菜叶上、清司的手背上，再溅到水槽里滴滴答答地响。 两个人沉默着忙活了好一阵，清司开始给土豆削皮的时候突然说：“感觉好像刚结婚。” 他没有任何羞赧或者玩味，就像在气氛中萌生出这句感叹，无意识地吐露。 倒是叶珣微微一愣，切莴笋的刀顿了顿：“……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突然想到我姐，”清司说，“她现在肯定也被迫在厨房里切苦瓜呢。” “为什么是苦瓜？” “啊，没什么。” “是不想做了？”叶珣看向他，“那你去休息会儿，我来就好。” “叶老师阅读理解不行啊，”清司淡淡地说，“我哪有说不想。” “‘被迫’？” “是她被迫又不是我被迫，”他将手里收拾得光溜溜的土豆放上案板的一角，垂着眼帘开始削下一个，“结婚，不是挺麻烦的吗，那个星期我都觉得像地狱；我就问星夜为什么这样还结婚。” 叶珣的刀又动起来，莴笋很快切完，被扫着进了碟子里：“她怎么说的？” “她说，总要有个高光时刻来纪念一下吧，不然等以后吵架上火了，都想不起什么美好的时候，说不定就离婚了。”清司说着说着，约莫是觉得这话有些好笑，嘴角勾了起来，“要是姐夫知道，她在办婚礼的时候想着离婚怎么办，肯定会被她气死。” “挺可爱的，”叶珣说，“你姐也是，你也是。” “我就想，那我们怎么办，不能结婚，那不是没有高光时刻了？” 叶珣说：“可反过来，不能结婚，所以不会离婚。” “也是。” 第一个上门的是景辰，那时候叶珣正在熬汤底，是清司去开的门。对方一露脸，便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塞到了清司手里：“他们说乔迁要送礼物，喏。” “是什么呀？” “主机和手柄。”景辰说，“太贵了我怕你不收，这就是我之前用的，就前两天才买了新的，你拿着玩吧。叶珣呢？” “在里面洗菜。” 景辰某种意义上和清司是一类人——不喜欢弯弯绕绕，也不那么懂人情世故，就连送礼物时的措辞都直白得有些可爱。虽然清司没有和他明说什么，但气氛上他隐隐约约能读懂一些。 哪有普通朋友合租，还特意请朋友过来吃乔迁饭的。这都是情侣才做的事。 他换了鞋进屋，就看见清司提着他的礼物站在厨房门口，冲里面问：“叶老师，我能不能不打下手了啊，景辰送我主机了，我想装上！” “嗯，去。”叶珣轻声说，“那你们先玩着。” 青年转头就去和朋友摆弄主机，连好了电视屏幕后便开了个游戏玩了起来。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按着手柄，景辰看起来玩得很认真，却在激烈的对战中突然反问：“你们在交往吗。” “是啊。” “哦，这样，”景辰说，“难怪叶珣有段时间对我态度怪怪的。” “嗯？” “我也想追你来着，好像晚了点。” 清司说得很随意——或者说他说得太天经地义——“我喜欢叶老师很多年啦。” “那恭喜你们，挺好的。” 张科和关一鸣是一起来的，关一鸣提着酒，嬉皮笑脸地招呼了声，都不用清司说话，便自顾自地进了门。张科则抱着一束小向日葵，站在门口别扭着塞进了清司的怀里：“关一鸣非说要送。” “快进来吧。” “嗯。” 关一鸣是个自来熟的，跟叶珣嘻嘻哈哈地说过话后，很快就和景辰凑到了一堆，接替了清司的位置玩起游戏来。剩下张科不自在地待在一旁，也不太说话。清司见他鼓出烟盒形状的裤口袋，忽地问：“你想抽烟的话可以去阳台。” 张科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地点点头，起身往阳台走。 清司也跟着他过去，两人隔着一点距离，倚着阳台的围栏看远处渐沉的红日。张科点上烟，抽了一口后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很多，有意无意地开口道：“你和叶珣，这算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清司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想了想才说，“那一早就定下来了，不然为什么在一起。” “……” “你呢？”清司拣选着措辞，尽可能委婉道，“你那件事，妥善处理了？” 张科显而易见地不自在起来，他侧过脸刻意避开和清司的眼神接触，犹豫着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那之后他就换宿舍了……哦我们本来是一个宿舍的。”张科低声说，“反正就是，刻意躲着我，社团也退了。” “你要是讨厌他的话，那很好啊，眼不见为净。” 张科艰难地开口道：“……我，我可能不讨厌他。” “嗯？” “就是很烦，知道对方避开我，但又是一个班的，反而更烦了。”“那你是喜欢他？”“没有，怎么可能？”“你喜不喜欢他你自己知道，”清司说，“不过喜欢就是喜欢，可以不用藏的。” 他这话也许很有道理，可按照张科的性格，肯定会有很多可以反驳的话。 清司正想着要不然让他自己在阳台上抽烟，他回去继续给叶珣打下手算了；张科就在这时候低声地说：“嗯……但要等我自己知道才行。不说我了，我之前听说你在摄影社？” “啊，没去了。” “怎么不去了？” “因为我对拍照也不是很兴趣，”清司说，“我就是喜欢，记录生活？” “挺好的，”张科道，“现在很多做Vlog的，做的好都能当全职，你也可以去试试，剪辑一下发到网上……叫什么自媒体？新媒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诶——”清司感叹道，“我倒是知道，不过没想过自己做……原来可以赚到钱啊？” —— 说是会做而已应该是谦虚，叶珣的番茄锅底熬得相当美味，几个人闲聊着喝酒涮肉，才装点完的公寓里充斥着刚刚好的热闹。夜风从敞着的阳台门里吹进来，氤氲的热气不断升腾飘散，清司喝着果酒，脑子里又冒出过去的那个念头。 他很幸运遇到叶珣，很幸运喜欢上叶珣。 最幸运的是刚好叶珣也喜欢他。 等饭吃得差不多、酒喝得刚上头，他们几个围在茶几边上玩扑克。清司酒量最差，还因为关一鸣带来的酒很甜不涩口而喝了许多，其他人玩扑克的时候他便在沙发上蜷着睡着了，一双腿搭在叶珣的腰间相当猖狂。 关一鸣问了句：“要不要把他弄进去睡啊？” “不用，”叶珣说，“他睡得死，吵不醒的。” 叶珣的话刚说完，清司便忽地收了腿，相当突兀地坐起身。四双眼睛顿时看向他，清司却毫无察觉，呆滞了片刻后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去厕所……” “哈哈哈……”关一鸣被他的模样逗到爆笑，“佟清司喝多了之后太有意思了。” 等到清司再回来客厅，坐在沙发上后，大约是忘了自己之前怎么躺的，思索了半分钟后推了推叶珣：“你过去一点……” 叶珣想也没想地依言挪开，紧接着清司又躺下，这次调转了一头，枕在叶珣的大腿上睡着了。 景辰：“他这是在撒娇？” 张科：“……” 关一鸣：“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 —— “清司，清司……” 熟悉的声音正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迷迷糊糊觉得回到了高中的某一天——具体是哪天他记不起来了，反正是和叶珣在阅览室复习的时候，他看着看着趴在书上睡着了。 “啊，对不起，我太困了，”清司无意识地说着，缓缓睁开眼，“我保证都背下来……” “在做梦？”男人低声问着。 等他终于能看清楚时，才发现自己身在他和叶珣的小公寓。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神色温柔地看着他，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微凉的尾戒蹭过他的皮肤，他忽地捉住叶珣的手，嘴唇印上尾戒处吻了吻。 “……邀请我？”叶珣愣了愣，如是问道。 清司又阖上眼，咧开嘴笑起来：“叶老师，你知道你的指围是多长吗？” “嗯？” “我都知道哦。” 男人不知怎的，被这句话挑逗得情难自已，索性低头亲吻上他的唇。回应叶珣的亲吻对他而言就像本能一样，全然不需要思考。他在愈渐狂野的亲吻中撑起上身，男人便趁势拉他起来；他见招拆招似的把男人摁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跨开腿，坐在男人大腿上继续低头亲吻。 他还以为谁高一点谁就能占据主导权，可即便他在低头亲吻叶珣，也依然被男人的攻势闹得晕头转向。 好半晌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叶珣喘着气抬眼看他绯红的脸：“愿意在上面了？” “下不为例。”清司亲吻过他的额头，抱着他的脖子埋下脸，深深嗅着他的味道，“我好喜欢你。” “嗯，我知道。” “你可以一直这么喜欢我么。” 男人难耐地亲吻他的侧颈：“嗯，我答应你。” “你多说一点，”清司低声说，“就像哄小孩睡觉那样，多说一点。” “你终于知道自己是小孩了？” “就现在是。” “我有好多想跟你一起做的事。”男人的口吻温柔极了，“想跟你补回那一场Ribbon的LIVE，想和你亲自装修一套房子，想陪你去拍你想拍的东西……我觉得世界好大，时间好多，一想到你的存在，我就由衷地觉得活着很好，很有意义。” “我要睡着了——” “你随时可以睡，我随时都会在，”他说，“你每个睁开眼的瞬间，我都不会错过。” END.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感言是：这之后他们大干特干了一场，从沙发到窗边，窗边到卧室，卧室到浴室洗手台。 至于写不写，就不知道了（写了会在微博通知一声） 感谢连载期间大家的支持！！！希望下次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