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喜欢我 作者:在思 文案: 池砚是出了名的妻奴,上至私飞下到跑车,祁许迟要的没有他不给的。 纵使如此,这位大小姐也还是很不满意。 “今天早上你为什么没有亲我?你现在对我是不是腻了?” “你的助理怎么是美女?你是有别的想法了对不对?” “这是谁给你打的电话?晚上十二点不睡觉你们想聊什么?” 池砚黑眸盯了她半晌,忽地笑了一下。 依旧耐着性子哄她,“我只喜欢你。” 这都能忍。 祁许迟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好半天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来接话。 她只好开始第七次思考。 ——到底要怎么才能甩掉这个男人。 有人问池砚,为什么祁大小姐这么作都还能忍受。 男人眸色浅淡,望着不远处美艳动人的祁许迟,嗓音低沉,“她胆子很小,怕失望,更怕被辜负,她说别喜欢她,其实希望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只选择她。” 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只选择她。 脑子有问题(?)的大小姐x她的舔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许迟,池砚 一句话简介:我都说了别喜欢我了! 立意:释怀过去迎接未来 第1章 六月,A市的空气干燥又闷热,耀眼的太阳拼了命地散着光热。 西区最名贵的一片别墅区里,刚驶入一辆低调的保时捷。 池家今晚有一个很小的私人聚会,邀约了几家常合作的伙伴,为此还特意去C城买下了一幅高价画作以供欣赏。 聚会用餐请的是A市最出名的餐厅大厨,不光如此,还请了几个知名度极高的艺术演员。 最常合作的祁家自然是在受邀之列的。 祁明正是过来接自己女儿的。 他和自己妻子沈迟的关系不温不火,常年难见一面,一向都是带着女儿去的。 五个小时前,祁明就已经给祁许迟发了短信。 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保时捷一路开到了别墅前院,司机下车走到后座为祁明打开车门。 恰在这时,手机叮一声响了。 从助理手里接过手机,祁明视线下移,屏幕上只有一个简短的字。 【不。】 ——许迟。 “……” 他正准备下车的动作停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了按额角,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助理的身上。 助理对这种眼神已经见惯不惯了,淡定地提醒道,“一周前您在C城拍下了一条三千万的项链。” 为了应付祁许迟这种典型叛逆少女,祁明一向采用金钱收买法,时不时会买一些首饰服装,就是为了此刻而准备的。 闻言,祁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联系一下,让人送到这边来。” 话落,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般,又问道,“她今天是什么课?” 助理低头查阅祁许迟的时间表,视线略过今日的课程,“今天是林姝黛老师的小提琴课,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三点,现在已经离开别墅。” 祁明沉思几秒,忽而说道:“再定一把小提琴。” “……” 助理不知怎么,忽然回想起了祁许迟对琴的要求。 安静了一瞬间,他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键一般,有那么片刻的僵硬。 隔了几秒,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上司是认真的,才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开始联系人了。 站在车门旁边的司机等祁明下车后,将车开到车库里去等候。 这栋别墅是祁明早年买的,本来是送给沈迟的,但后来兜兜转转一番,落到了祁许迟的手里。 前院的绿植修剪得精致分明,穿过小道,大门既不是密码锁也不是指纹锁,连铁门都算不上,一扇米白的木门。 进到二楼,祁明象征性地敲了敲女儿的房间门,而后等待了片刻。 里头没有任何反应。 祁明眉头皱起一点,掌心压在把手上,声音提起来一点,“许迟?” 一片沉静。 祁明犹豫几秒,慢慢地推开了门。 偌大的房间里光线极好,落地窗大大开着,窗帘被风撩起了一角,肆意地舞动着。 . “在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男人侧目,唇角的笑意清浅而恰到好处,似初春和煦温暖的风,眸色盈着柔润的光泽。 祁许迟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了手机的振动,低头看了一眼。 【池家今晚好像请了林姝黛去表演。】 消息是洛霖发来的。 池家今晚聚会的受邀者之一,也是祁许迟为数不多的真正的好朋友。 祁许迟摁灭手机屏幕,单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在想要不要接受我爸的贿赂。” 男人听后唇角的笑意不变,体贴地将桌上装糖的杯子往前推了推,“又要去参加宴会吗?” 祁许迟瞥了一眼面前的糖,没动,放下了手里咖啡杯。 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敷衍与不在意,他也不生气,唇边依旧带着春意般温暖的笑意。 片刻过后,她忽然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四点三十分钟,不早不晚。 “我先走了,改天再约。” 男人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腕上的表,认出牌子后稍顿了下,而后起了身,语气好像比刚才更温柔了,“我送你?” “不了。” 她没再看他。 从咖啡厅出来后,提前收到消息的司机正好把车开了过来,停在路口。 司机下来为祁许迟打开后车门,车内的冷空气顿时就钻了出来,完美诠释了透心凉三个字的含义。 后座里有一张雪白的绒毯是她上回随手放的,祁许迟不喜欢别人乱动她的东西,因此司机也没有擅自帮她整理。 她弯着身上了车,拿绒毯遮住腿,摇下一半车窗,视线里出现了一辆格外眼熟的车。 祁许迟愣了一秒,然而目光忽然瞥见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不是洛霖的车。 她兴味地挑了下眉,低头给洛霖发短信。 【我刚看见一辆车。】 紧接着,她在聊天框里打下:和你那辆一模一样。 然而这一行字还没有发送出去,对方就已经回复她了。 【怎么,想我送你?】 祁许迟打字的手顿住。 对方毫无察觉地继续撩拨。 【只要迟迟叫我一声姐姐,别说车,命都给你。】 祁许迟安静了几秒,有些好笑地勾唇,把聊天框内的字全部删除,重新输入。 【宝贝儿和我还这么客气?】 今日风和日丽,洛霖一早就来了老爷子这儿,后花园里盛景妙不可言,她端坐着,陪着老爷子喝茶。 刚调戏完祁许迟,她心情不错,优雅地端着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手机一震,她放下茶杯,看到了祁许迟的那一句回复。 【宝贝儿和我还这么客气?】 洛霖被哽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一分钟后,祁许迟的手机震了震。 洛霖:姐姐,可以别恶心我了吗? 祁许迟眼底的笑意慢慢扩散开,她正准备回复,车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抬眸扫了一眼。 正前方的红灯显示还有六十多秒。 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扫到了一辆分外眼熟的车,她侧眸,正是刚才看见的和洛霖那辆相同的车。 车身漂亮干净,后座的车窗不知何时被摇了下来。 两辆车的距离很近。 后座的男人神色冷淡,眸底漆黑如同辽阔无边的夜空,无波无澜,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角度问题,肤色极白,像是电影里的吸血鬼,嘴唇有些薄,轮廓尖锐而分明。 十分不近人情的模样。 祁许迟缓慢地眨了眨眼,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雪白绒毯上,有节奏地搅着圈,一下又一下。 绒毯上的毛被揉逆了,显得有些凌乱。 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车再次行进,那人也渐渐地从视线里淡出了。 晚上七点整。 池家坐落于半山腰上,上山下山都只有一条道,山下的进出口由私人警卫看守,严得就连苍蝇想飞进去都要绕个弯。 祁许迟安静地坐在祁明身边,面上有些心不在焉,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项链上的坠饰。 祁明只当她很喜欢这项链,也没太在意。 有钱人有许多体面的仪式,似乎弯着唇角说些好听的话儿,就能给彼此一个关系挺好的错觉。 反正大抵只要维持住了这种假象,大家就挺心安理得了。 祁许迟对这种‘大人的聚会’没什么兴趣,大多数时候都能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推掉。 但是今天不知因为什么,也许是这三千万的项链真的太好看了。 她还是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些体面话终于到了尾声,众人被请到私人影院。 池家请的演员上了台,光线顿时暗下来,幕布渐渐拉开,只剩舞台中央的一束光。 知名度极高的艺术演员林姝黛第一个出场,赚足了视线。 周围一片安静,音乐起得恰到好处,氛围营造得极好,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祁许迟脊背往后靠了靠,看着自己老师在台上表演。 因为是老师,她还是看得挺认真。 然而她大概高估了自己的耐心,本就不多的注意力还没维持两分钟就迅速地消散了。 一会儿后,她的视线也慢慢地失焦了,放空地望着某一处。 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身旁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隔了几秒,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迟迟。” 洛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快贴在她的耳侧了。 祁许迟偏过身子,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低声应了一句,“做什么?” 似乎是在纠结措辞,洛霖欲言又止了好片刻,直到换来了祁许迟‘再不说你这辈子都不用说了’的目光。 才迟疑地、为难地、暗含试探地开了口。 “池砚回来了。” 话落,洛霖又贴近几分,企图第一时刻清楚仔细地观赏祁许迟的反应。 然而对方神色极平静,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知道。” 好像自己一点儿也不在意一般。 舞台中央的灯光影影绰绰,若隐若现间,几乎看不太清台上人的模样。 池家这一回请的演员都很有名气,但表演时间却不长,终究只是这些商人附庸风雅的玩意儿,真正欣赏的人一般不会选在这个场合来欣赏。 表演结束后,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众人纷纷起身转移场地,开始高谈阔论拉近彼此关系。 祁许迟则给林姝黛发了消息,只身一人过去找她了。 作为一个有钱有颜,屁事不干的废人,追星是祁许迟众多无所事事的不正经爱好之一。 虽然连自己喜欢的老师的表演也没看完,但这并不妨碍她去献殷勤。 穿过弯弯曲曲的后院小道,祁许迟饶开那些在聊‘正事’的总裁们,进了一间琴房。 琴房里光线明朗,宽敞优雅,靠墙有一面大书架,正中央摆放着一架大钢琴,一侧有不少乐谱架,大约是刚使用过,此刻有些凌乱,没那么整齐,也没那么死板。 只是琴房里并没有人。 架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好了五线谱,谱上的曲子看上去到不难,桌上的小提琴盒也是敞开的,琴已经上好了肩托,琴弓就这么摆在一侧。 琴身非常漂亮,带着很经典的韵味,很明显是老琴了,只一眼就能感觉到它的年代感。 祁许迟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指尖滑过琴身,欣赏了一会儿。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收了手,接通电话,“什么事?” 洛霖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带着些微的磁性。 “你人呢?” “在琴房。” 祁许迟垂眸看着老琴,莫名地生出了一个奇怪的猜测。 它的主人大约很快就会回来了。 “你是去找林老师的吗?” 洛霖明显是问了一句废话,停了两秒后,见祁许迟懒得理,便自顾自地接道,“刚刚我碰见林老师了,她让我帮忙联系你一下,她临时有事要走,手机没电了,让我和你说一声,别等了。” 祁许迟听后也不失望,“行,我知道了。” “你先别挂,我问你个事儿。” “问。” “池砚回来了,你什么想法?” 祁许迟笑了一下,反问道,“我该有什么想法?” “别装傻。” 祁许迟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很有想法,我觉得我应该用我的赤诚之心去重新追求他。” “……” 听完她的胡扯后,洛霖静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多嘴,“总之,你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真的要和他和好……” 她停了一下,唇一撇,改口道,“不行不行,我不想再看到你那个样子了。” 祁许迟沉默。 “洛霖。”她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嗓音很低。 还未说话,脑海里刚刚生出来的那个奇怪猜测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 祁许迟顿了顿,慢慢转过身。 视线里的男人神色淡漠,脸庞线条仿佛冰刀般分明而尖锐,漆黑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看到那辆和洛霖车一模一样的车主。 ——池砚。 琴房的帘布轻轻飘动着,夜晚里,房间内的光线柔和,透着宁和的光晕。 等会儿。 她刚说什么来着。 ——我很有想法,我觉得我应该用我的赤诚之心去重新追求他。 “……” 第2章 “迟迟?” 电话那头的女声清晰地透过听筒传进耳朵里,祁许迟唇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池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抽了一张软椅出来,离祁许迟的位置不近也不远。 他垂下眼睫,慢条斯理地握着琴弓,用松香仔细地擦着。 “迟迟?” 洛霖又喊了一声,祁许迟看着他漠不关心的态度,心底莫名地松了口气,又很莫名地有点不爽。 但这点不爽很快就被她忽略过去了。 她回过神,终于应了一声,“嗯。”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动作忽然停了一下,抬起眼,两人四目相对。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还有点儿认真,“可以。” “……” ——我很有想法,我觉得我应该用我的赤诚之心去重新追求他。 ——可以。 夜晚下的风撩过耳畔,带起一缕发丝。 祁许迟从琴房出来没多久,洛霖就找了过来。 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洛霖肩上披着一件不知从何而来的男士外套,柔软卷翘的发丝落在身后,格外吸睛。 “你那是什么表情?” 祁许迟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怎么了?” 洛霖快步走过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说道,“你看起来很像被调戏后的少妇。” “想死你可以直说。” “不是很想。” 洛霖搂着她的肩膀,换了话题,“刚刚电话里你怎么不说话,遇到谁了?” 祁许迟忽然沉默了,侧过眸,平静地看着她。 “怎么……”话还未说完,洛霖顿了一瞬,似乎是突然懂了什么,略带着试探意味又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池砚?” “嗯。” “靠。” 洛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着祁许迟,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脸严肃,“不要犯傻,答应我。” 看着她这个表情,祁许迟好笑地勾了勾唇,“我什么时候犯过傻?” 洛霖震惊地看着她,“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无解?” 两秒后,洛霖一脸痛心疾首道,“迟迟,你要快点找回自己的脑子啊。” “……” 聚会临近结束,祁许迟和洛霖两人并肩回了大厅,宽敞的厅内没什么人,光线却依旧明朗。 祁明从小门进来,一眼看见了自己女儿和洛霖。 “叔叔好。” 洛霖打过招呼,又和祁许迟说了两句闲话,准备走时,身形一顿,转过来忽而说道,“我哥组了个局,你来不来,就在你住的那边,很近。” “什么时候?” 祁许迟对这个局没有什么兴致,因此语气也十分敷衍,仿佛说的不是‘什么时候’而是‘我能回家了吗’。 洛霖读懂了她的潜台词,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回答道,“后天。” 两人话落,空气陷入沉默,祁明看了一眼女儿的神色,视线转到洛霖身上,“小霖要去哪?我让司机送送你。” 洛霖摆了摆手,笑得明媚,“不用了叔叔,叔叔再见。” 而后又和祁许迟挥了手,“我走了啊,女人。” 祁许迟淡淡应了声,直到洛霖纤弱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她才收回视线。 夜空清澈如洗,浩瀚神秘,半山上树林浓密充满生机。 祁许迟成年时就独居了,车一路开到了别墅门口才停下。 司机正准备下车开后车门,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祁明欲言又止的神色,顿时安静如鸡稳稳地坐在了驾驶室了。 别墅前院修葺得分外漂亮,一片绿意盎然,草地上的石板小道边缘嵌着小灯,亮起微弱的灯光。 除了像今天这样的聚会,祁许迟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和父母说过话了,祁明虽然忙但也一直有抽时间关心女儿,但现实里的情感就算花了时间精力甚至大把金钱,也未必能填平那斑驳隐秘无人言说的沟壑。 祁明坐在后座,身旁就是女儿。 两人中间却隔了一段陌生而冰冷的距离。 皎洁月光从窗户外映了进来,通透的冷色调下,祁许迟的肤色白得有些病态,她安静地靠着座椅,望着窗外的风景。 车内犹如死寂。 祁明抿了抿唇,看着女儿纤弱的背影,不自觉地开了口:“许迟。” 祁许迟没应声,视线依旧落在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转了过来,单手撑着下巴,掀起眼皮。 好像在说‘有事?’。 两人对视片刻。 车内依旧一片寂静。 祁明有太多想说的话,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 没有等到下文,祁许迟眸里最后一丝耐心消失殆尽,伸手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窄小的空间里响起沉闷的关门声,透过窗户能看到祁许迟瘦削的背影。 祁明看了一会儿,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嗓音有几分干涩,“走吧。” 晚上十二点整,祁许迟从浴室里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开电脑。 刚坐下来一秒,忽然又起了身。 再回房间时,手里多了一杯可乐。 杯壁上渐渐浮起水珠,沿着光滑的玻璃滑落,她将杯子放在杯垫上,正要坐下。 余光里,一侧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男士外套。 她才忽然想起来。 今天洛霖给她的外套忘了还了。 她盘起腿坐在软椅上,单手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给洛霖发消息。 在屏幕里刚打下‘你明天有空吗?’,那边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外套还在你那】 祁许迟干脆拨了语音通话,洛霖秒接,“你还没睡?” “嗯。” 她扯了毛巾放在一边,耳侧夹着电话,打开了自己工作用的账户。 “我外套不是在你那儿吗,要不你后天过来和我们聚一聚,顺便把外套给我。” 多年相识,祁许迟对洛霖的小心机了解得很透彻,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洛霖没有多劝她了。 原来是等着这么一招。 她啧了一声,视线定在电脑屏幕上,“行,退朝吧。” 听见电话那边隐隐的鼠标点击声,洛霖对祁许迟的‘退朝’选择性失聪,问道,“在干嘛?” 祁许迟懒懒道,“你是我老婆?还查起岗了。” 她话音刚落,目光下滑。 一眼扫过去,微愣。 洛霖很不要脸地接着话头说道,“老公,我不允许你我之间有这种小秘密。” 望着屏幕上的内容,祁许迟唇角一勾,也很配合,“老婆,有人邀请我去演奏小提琴。” “靠。”洛霖猛地坐了起来,比祁许迟还激动,“谁发的邀请?在哪里?什么时候?” 一连三个问题甩了过来,洛霖语速很快,透着些兴奋在里面,“你去吗?” 不等祁许迟回答,洛霖又躺了下去,眸底的愉悦渐渐扩散开,翻了个身,说道,“我要坐最好的位置。” 听着那边的某人自言自语,祁许迟也没揭穿对方的白日梦。 她一一回复道,“一个小型音乐会,在北区,一个月后。” 洛霖在床上滚了一圈,“我的迟迟就是棒!” 听着对方的彩虹屁,祁许迟不置可否,唇角却翘起了一点弧度。 傍晚,池家。 随着客人们渐渐离场,大厅也慢慢安静下来,佣人们终于开始清扫整理。 池父晃悠半天,愣是没有找到池砚的身影。 路过琴房时,池父想起今天和祁明聊天,无意中得知了祁明要给自己女儿定小提琴。 两家关系向来不错,他记得家里正好有几把好琴,挑一挑也是能挑出一把来送人的。 刚要往琴房走的时候,他脚步一顿,想起既然要送琴,自然也得保养一下,便拐了个弯去找松香了。 偌大的房间里整洁干净,木质书架上填满了包装精致的书。 池父站在左侧,倒腾了一会儿。 没有找到松香,他站在书架前,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记得就放在这儿的。” 不信邪地又翻了片刻,确定找不到了,才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道,“我放这里的松香呢?” 片刻后,摸不着头脑的池父转进了琴房里。 池砚坐在桌后,看到池父来了,打了个招呼,又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琴,不知在想什么。 池父挑眉,走过去,“发啥楞?” 池砚背靠椅子,神色很淡,没什么反应。 早已习惯了池砚的尿性,池父也没生气,余光一扫,桌上的松香摆在正中央,一侧是还没收进琴盒里的小提琴。 “嘿你小子,松香拿过来也不说一声,我白找了半天。” 说完,也懒得去看池砚反应了,池父拿起小提琴,低头打量片刻,说,“你过两天把这琴给小迟送过去。” 池砚忽地抬起头,漆黑的眼里闪过什么。 薄唇轻启,“行。” 看上去还挺乐意跑这一趟。 第3章 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菱形的光斑格外刺眼。 祁许迟拉过薄被,遮住自己的小脑袋,在床上缠绵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凌乱的软毛翘起一小撮,她勉强地睁开惺忪睡眼,伸手去够床边的手机。 早上八点半。 手机一扔,人又躺了回去。 过了几秒,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忽然又坐了起来,摸索起手机,翻开一看。 一条请求添加好友的验证。 备注是池砚。 “……” 仿佛手机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她下意识地掌心一松,手机又重新落回了软被里。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手机。 片刻,祁许迟进了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下了楼。 餐桌上是阿姨准备好的早餐,她端起玻璃杯,却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她垂眸,打开手机,点进池砚那条好友申请。 视线落在他的头像上。 是一个银色铃铛,系着一条红线。 她愣了一下,手指悬在拒绝的上方。 当初两个人在一起时,用的一对情侣头像,原图是一只猫咪伸着猫爪,粉嫩的爪上系着一条红线,红线的尽头是一个银色铃铛。 她的那一个是猫咪伸爪。 那是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了。 池砚亲手画的,画完给她看的时候,语气很欠,“大小姐不是说没安全感吗?这样够不够,不够我再给自己标个‘迟迟宝贝儿的男朋友’怎么样?” 祁许迟有些想笑,唇角的弧度就一点点地勾了起来,眉间的笑意慢慢地掩饰不住了。 她将平板还给他的时候,也语气很欠地回了句,“哦,原来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 她迟疑了,手指在半空中悬了片刻,最后还是按下了拒绝。 放下手机,她双手捧着牛奶杯,思绪慢慢飘远了。 两个人是从小就认识的,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情了。 池砚一直都对她很好,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仗着他的喜欢肆无忌惮又有恃无恐。 她是被他宠坏的。 所以后来分手以后,她花了太长的时间去消化,甚至到了现在,她也没法确信自己就真的走出来了。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然而思绪却毫无缘由地乱了。 以往也有因为池砚而无法静下来的时候。 通常这个时候,祁许迟都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正好昨晚收到了音乐会的邀请,便打开了电脑联系上了对方。 北区新建的音乐厅,为了做宣传特意邀请了一些搞艺术的,基本都是A市的,相当于组了一个很小的乐团,人也不多。 那边原本的设想也没准备真搞一个多高级的乐团出来,邀请一些有钱人过来捧个场,名气自然也就上去了。 但毕竟是演出,总不能让最后出来的效果太烂,因此也邀请了一些专业人士。 祁许迟的标签是有钱人,所以那边态度各方面都特别好,也很热情。 几乎没什么需要祁许迟考虑的,商议差不多的时候,工作人员很懂事儿地拉了祁许迟进群。 还特意和祁许迟说了句,就算有事来不了也没关系。 很会说话,总之那边挺会来事儿,祁许迟也就应了下来。 然后她点进群里的时候,就被群名震住了。 啊~啊~啊~ “……” 这什么污里污气的群名。 永远坚.挺的男人(指挥):终于齐了。 被琴键玩.弄的男人:我们约个时间去那边演练吧。 望着群名和这两个人的名字,祁许迟有一刹那的迟疑,自己好像是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聊到正事,群里的人也都陆续露了面,大家一起敲定好时间,群就渐渐沉静了。 扫一眼群里发的曲目,都是祁许迟很熟悉的,到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准备。 她看一眼时间,转身进了琴房。 临近中午,祁许迟揉着手臂晃了出来,就听到了像是催命一样的手机铃声。 电话刚接通,那边的女音就迫不及待地窜了过来,“我的迟迟,你怎么才起,明天下午两点,别迟到啊,地址发给你了。” 祁许迟也懒得和她辩解,只说,“知道了。” 她刚从琴房里出来,耳朵还沉浸在刚才纯粹的音乐里,乍一听了洛霖这一连串的话,不免觉得有些吵。 祁许迟把手机挪开了一点,很轻地啧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一声啧十分精髓,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这一个字却很精准无比地表达出了她的所有情绪。 “?” 虽然祁许迟特意把手机挪开了一点,然而洛霖还是听见了。 她拿着手机,唇离话筒近了些,声音提高,“你什么意思?” “我说,”祁许迟顿了一下,好声好气地夸道,“你声音真好听。” “呵,女人。” 祁许迟换了只手握手机,一边往餐厅走,一边问,“明天都有哪些人?” 她以前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家里,故而一日三餐都是阿姨提前过来做好了就走,冰箱里也常年备着食材和速食产品。 不过近些年,祁许迟大约是长大了,以前各式各样的怪癖和小毛病都改得差不多了,脾气也好了很多。 洛霖凝神想了一会儿,“差不多都是以前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带不带自己朋友来。” 祁许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没应声,扫了眼餐桌上的菜式。 好在洛霖也习惯了祁许迟这种戳一下才动一下的懒癌晚期患者,并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联想到下午空出的大把时间,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道,“下午出来吗?我的迟迟。” 听着洛霖那句恶心至极的‘我的迟迟’,祁许迟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 两秒后,她压着嗓音,娇声说道,“去做什么?我的宝贝。” 祁许迟声线天生就很软,就连骂人也没什么力道。 这也是洛霖和祁许迟这么熟,却很少吵架的原因。 平时都冷着声音和她说话,忽然这么来了一声,洛霖毫无防备地愣住了。 她整个人仿佛是博物馆里的雕塑一动不动,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道娇软的声音里回过神来。 重新拿稳手机,洛霖的嗓音夹杂了一分隐晦的热情和猥琐,“再叫一句,我的迟迟。” “……” 这什么变.态要求。 恶心洛霖失败,祁许迟垂眸看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 下一秒,毫无心理负担地挂断了电话。 初夏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了明显的闷热感,A市向来繁华,商业街上总是人来人往。 洛霖约的地方正是北区即将拉开帷幕的音乐厅,知道祁许迟一个月后会在那里演奏,洛霖的热情程度非同寻常,为此还提前准备了送给祁许迟的庆祝礼物,让国外的朋友专门买的一幅油画。 听说是一个新人的作品,名气不怎么大,洛霖看中的也不是那些。 只是因为画作的名字是西莉亚的风月。 西莉亚,祁许迟的英文名。 虽说不知道画这幅画的人是谁,但洛霖非常欣赏那个陌生人的取名能力。 两点整,音乐厅外的长廊安静而空旷,洛霖等了一会儿,没看到祁许迟来,便走到窗户边往下看。 街边人倒是多。 洛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 有一辆和自己车一模一样的停在了路口,要不是车牌号不同,她都要以为那是自己的车了。 正准备再看时,肩上蓦然一沉。 她转过身,不知道祁许迟什么时候来了。 “在看什么?” 今天天气燥热,祁许迟只穿了件黑色吊带短裙,皮肤凝白,精致的锁骨显露出来,身段匀称,内勾的腰线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有那么一瞬间,洛霖想做男人。 被这样直勾勾的美色吸引,她一时之间忘记了刚才想说什么了,干巴巴地开口,“我给你带了喝的,很细。” 祁许迟疑惑地抬眼,洛霖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我是说,很漂亮。” “……” 望着面无表情的祁许迟,洛霖这次乖巧地闭上了自己的小嘴。 北区商业街里有不少充满艺术气息的地段,画廊都是其他区的三倍,新建的音乐厅不光挑了个好地段,还秉承着奢侈高雅的视觉效果,增添了音乐都市的韵味,处处彰显着异国文化的神秘梦幻。 在纸醉金迷的A市,祁许迟久违地体会到了一种隐晦却真实的平静。 由于刚建成没多久,音乐厅并没有什么人,能看的东西也不多。 音乐厅附近的这一片地段几乎囊括各式各样的高消费场所,鳞次栉比的高楼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靠走廊以外都是大片的阳光,祁许迟不怎么喜欢光,走在内侧,听着洛霖在耳边说着闲话。 “好像明天的聚会那个男的也要来。” 洛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满,“都没人邀请他。” 洛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想说,一向用‘那个男的’来称呼。 A市有钱人多,富二代们的交往都是在自己的圈子里进行,鲜少有人会邀请圈子外的人。 ‘那个男的’会被洛霖嫌,是因为他并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属于想要强行融入的那一拨,这样的人很多。 也不知怎的,洛霖似乎是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更义愤填膺了。 “真不知道当初是谁带他来的,现在一天到晚约我们迟迟,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祁许迟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一眼叭叭个不停的洛霖,语气漫不经心,“他以为自己步步为营,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听到这句话,洛霖眉眼一弯,笑得肆意张扬,勾上她的肩,“我第一次觉得你的冷漠这么可爱,走,姐姐请你吃饭。” 出了音乐厅,两人转向停车场,洛霖上了驾驶室,一边输导航,一边和祁许迟说,“我记得西区新开了一家餐厅,好像味道还不错,过去应该开一个小时,四点左右到,再逛一会儿也差不多。” 祁许迟摇下一半的车窗,有些想笑,“吃个饭从北区开到西区?” 她眼神挪揄,语气意味深长,还有几分不正经。 “我乐意!” 洛霖理直气壮道。 祁许迟唇角微勾,没再说什么,目光落到车窗外。 街边外侧不少绿植,倒是很养眼。 一个小时的车程,开到一半的时候靠边停了。 洛霖下了车接电话,“他不在西区?靠,我都开一半了,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病?” 几分钟后,挂完电话,洛霖骂骂咧咧地上了车,又往回开。 祁许迟扫她一眼,“不去西区了?” “不去,我都快气死了。” 洛霖掉头往北区开,刚接完电话,情绪还没调整过来,语气就不怎么好,“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男人?我都暗示他这么久了,我是很丑吗?” 祁许迟习以为常地听着,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霖说了一会儿,心情好了点,换了个话题,小嘴又喋喋不休地开始了。 六月的风都是闷热的,吹在人身上温暖而充满燥意,繁盛茂密的绿叶不动声色地摇晃着,成长着。 车载音乐缓慢,悄悄地安抚混乱的思维。 祁许迟望着窗外,忽而说道,“有的。” “什么?” ——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男人? 晚上六点,洛霖在北区定了一家高档餐厅的包间。 离音乐厅倒是近,祁许迟还为此嘲笑了一会儿洛霖,绕了大半个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洛霖把车停在餐厅门口,让祁许迟先进去,自己则把车停进车库里。 这家餐厅请的保安是可以帮忙停车的,但洛霖一向习惯自己来,就没有让他们帮忙。 车开进去,前面就有人帮忙引导停车的位置,洛霖跟着那人的指示往里开。 左边刚好空出一个位置。 洛霖把车停进去。 停车时她是一直留意着左侧的,等到下了车往电梯走时才注意到右边。 说巧不巧,正是她今天下午看见的那辆车,和自己的车一模一样。 她一愣,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进了电梯。 片刻后,电梯到了,洛霖从大厅出来直奔包间。 这家餐厅的包间在二楼,顺位有接近五个包间,洛霖定的1号。 其他三个包间离得都挺远,唯独1号和2号只有一墙之隔,1号在最里侧,进出都会路过2号房。 洛霖走得快,没注意到2号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倒也不怪她没看到,心里想着车的事,自然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更何况2号房虽然亮着灯,但窗帘却是拉着的。 2号房内,一桌菜刚刚上齐,宽敞的包间里只坐着两个男人。 洛述端起酒杯,和对面的人碰了一下,问,“难得回来,还走吗?” 灯光下,对面的人轮廓分明,下巴微抬,神色有些散漫,“不走了,回来‘继位’。” 洛述点头,喝完酒,又说,“我明天组了个局,你来吗?” 刚问完,洛述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算了,你当我没问,我刚想起明天小迟要来。” 在他念出‘小迟’以后,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池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过两人相识这么多年,洛述也没多想。 这个话题一结束,洛述就不想再提了,正要问他别的。 池砚往后靠了下,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语气很随意,“她要去?” “对啊,所以你还是别来了,不然到时候——” 挺尴尬。 话没说完,就听到池砚声音很淡地问,“在哪?” “……” 第4章 洛述拿餐具的手顿了顿,盯着池砚看了几秒,放下了餐具,“你想做什么?” 包房内忽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漂亮精致的菜式摆在桌上,香气并不浓烈。 玻璃杯内的酒液飘起一圈一圈的纹路,无形之中的沉默像是某种心照不宣。 洛述以为他不会回了。 从小到大,池砚都这样,不想说的话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清楚知道池砚和祁许迟的事,洛述这一次并不想就这样放过这个话题。 “池砚,我并不是想插手你的事情。” 洛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挺多人追小迟的,你也别去打扰人家了,而且人家小迟现在……” 也不一定喜欢你。 作为兄弟,他实在有些不好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意思也差不多到了。 池砚抬眸看他一眼,语气平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我爸让我给她送琴。” 洛述狐疑地盯着他,一把琴而已,不想见面随便找个人送过去不就行了。 隔了几秒,池砚忽然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望着池砚的背影,洛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当初池砚和祁许迟在一起,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池砚一直对祁许迟都挺好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只是比以前更亲密了些,就连他也是因为自己妹妹和祁许迟的关系才知道。 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什么关系,明天的局…… 算了。 洛述按了按额角,不想了,万一是人家的小情趣呢。 二楼几乎都是包间,并没有专设吸烟室。 洗手间离得不远,洗手间正中是一面大镜子,左右两侧是男厕和女厕。 卫生间修建得很大,两侧都很宽敞,洗手台间隔很开,给足了隐私距离。 池砚其实并没有抽烟的习惯,早几年的时候,心烦了偶尔也会忍不住摸出烟盒来,但是那会儿祁许迟不喜欢烟味,就戒了。 过了这么久,他也没再碰过。 洗手间空无一人,他垂眸,手伸在感应器下方。 水穿过指缝,只剩下了哗啦啦的水声。 冷色调的光映下来,镜中的人脸庞线条更加分明,光影之下,显得更加冷漠不近人情。 水声渐渐停了,他取了一侧的纸巾,擦过手。 很安静。 他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点开那条被拒绝添加好友的消息。 她的头像早已不是猫咪了,变成了纯粹的黑色,没有解读的空间。 以前小姑娘的头像挺多变,有过动漫,有过少女,有过兔子,还有过可爱的自拍。 回想起以前的事,池砚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明显而均匀。 声音显然是往洗手间的方向来的。 池砚半靠在墙上,掀起眼皮。 看清来人后,他有一瞬间的怔松。 走廊上的灯光要弱一些,那人显然也看见他了,脚步一顿,定在原地。 黑色吊带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裸.露的皮肤凝白光滑,锁骨精致明显。 她今天化了妆,原本就美艳的面容更具冲击性。 祁许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运气,竟然会连着两天都碰见这个人。 从前想见的时候见不到,现在不想见了反而老是能见到。 她收回了目光,表情挺冷淡,就跟不认识一样,转过身就往回走。 然而她才刚有动作,身后的人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想法,先一步伸出了手。 手腕处传来的温热难以忽视,男人的手掌禁锢着她,力道却很轻。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祁许迟眸色轻轻动了一下,缓缓地侧过身,抬眼。 两人四目相对。 走廊里灯光微弱,四周一点声响也没有,安静得有些难熬。 “许迟。” 男人的声线很低,漆黑的眸垂下,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声音带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神色却很淡漠,仿佛问的是什么科研问题。 祁许迟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声控,却是一个很专一的声控,只有池砚的声音,会让她有一种耳根发麻的感觉。 他的声音让她有一刹那的恍惚,但也只是一瞬。 她挣脱开对方的禁锢,偏过了视线,“有事?” . “你怎么才回来?” 洛霖在包间内等了好半天,菜都上齐了,才看到小祖宗回来,不由自主地就念叨了一句,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祁许迟还未说话,洛霖又紧接着说道,“先吃饭吧,吃完后再说。” “嗯。” 一桌的菜式,祁许迟几乎没有动过,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有食欲,也能被这态度给弄得兴趣全无。 洛霖草草地吃完,一边用手机结账一边说,“走吧走吧,怎么我请你吃饭,你还吃得这么心不在焉?” 两人并肩着从1号房间出来,路过2号房时,里头传来隐隐的男声。 下一秒,2号房间的门被打开,里面的人出来就正好撞见洛霖和祁许迟。 两拨人就这么面对面相遇了。 洛霖的目光刚扫过去,就愣住了,有些诧异地问道,“哥你怎么在这?” 视线一移,洛述身边的男人看不太出情绪,洛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许迟,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洛霖收回目光,看向池砚,声音有些艰难地打招呼,“池砚好久不见啊,哈哈哈,真巧。” “……” 看着自己妹妹尴尬到笑不出来的表情,洛述接过话,说,“是挺巧。” 大约也觉得尴尬,洛述并不准备寒暄,“我和他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出去玩记得注意安全。” 洛霖很配合,“好,那我们也先走了。” 话音刚落,洛霖就拽着祁许迟走了,速度之快,仿佛背后是有什么怪物。 一直到上了车,洛霖才喘了口气,“靠,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什么破运气。” 车内封闭的空间忽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洛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 “怎么了?” “没怎么,你送我回去吧。” 这句话过后,祁许迟便没再开口了。 这种莫名的气氛持续到了西区,洛霖送她到了别墅前院。 车停下,洛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却只是说,“晚安,明天见,迟迟。” “明天见。” 祁许迟回道。 车缓缓驶离,黑夜下,前院小道的灯亮了起来,祁许迟沿着石板小道走。 她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前院的吊椅上,晃了一会儿。 夏天的夜晚也并不凉快,风却没那么燥热了。 她靠着吊椅,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 他说明天把琴给她。 祁许迟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没有边际的夜空。 又得见面了。 难怪他今天早上会忽然来加她,原来是因为一把琴。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任由思绪混乱而随性地扩展着,过往的回忆仿佛从水底浮现了出来。 那些不想记起的片段争先恐后地跑到她眼前,提醒着她,从前和池砚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啧。 她也不知道是这一声腹诽是在说谁,习惯性地摸出了手机,翻了翻乐团的群消息。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聊,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 群里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奇怪,望着那一串充满了和谐气息的车名,祁许迟目光又定在了群名上。 车都碾到脸上了,不需要证据。 刚退出群消息,联系人那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红点,祁许迟点进去。 又是一条好友添加请求。 备注池砚。 “……” 想起琴的事,这一次祁许迟没再拒绝。 她给池砚打好备注,对话框里只有好友添加成功的系统消息。 然而两秒后,上方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以为他要约时间,好把琴给她,祁许迟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一分钟后,聊天框还是一片空白。 祁许迟那一丁点儿的耐心就告罄了,正要点返回。 上方的备注却忽然变了。 ——对方正在说话。 第5章 祁许迟握着手机,目光停在空白的聊天框上,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夜晚浅淡的风在耳边喧嚣,前院的花草都开得极好,鲜活而充满生气。 几秒后,屏幕中多了一条语音消息,由于没点开,上面还有一个明显的红点。 出乎意料的,祁许迟忽然想起了以前两个人刚分手的时候。 她其实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是非常非常喜欢他,所以才会在分手以后,放下了自己一贯的矜持和骨子里的傲,借着醉意向对方求和。 祁许迟这个人,从小长到大,真没遇到过什么称得上挫折的事情,家里有点儿钱,做什么都有人帮衬,身边的人可能因为她的背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是围着她转的,她就是每个人都会炫耀起的‘我有个朋友’——的那个众星捧月的人。 对方当时看到手机里这烦人的红点时,大约在想,这人怎么一点数没有。 她其实心里特别清楚。 就是因为特别清楚,所以才去飞蛾扑火把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撕破,搞得毫无余地可言。 只有这样她才能死心。 哦,原来他真的不喜欢我了。 祁许迟没有点开那条消息,手机反过来放在腿上,人往后靠,躺在吊椅上,望着浩瀚无垠的天空,仿佛洗过一般,干净漂亮。 忽然就不是很想听他说话了。 随后,她唇角轻轻地扯了一下,像是在笑。 想什么呢,都过去了。 在拿起手机的短短时间里,她几乎是很迅速很理智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等到伸手点开那条语音消息的时候,她都能去竞选一个高冷人设比赛了。 红点消失,语音消息播放了出来。 低沉的男音响起。 “许迟,明天下午我把琴带过去。” 紧接着,池砚又发送过来两条语音,系统顺势播放了下去。 “在洛述那见吧。” “行吗?”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却又有点儿陌生。 分手以后,她就很久没有再见过他,自然也没有再听过他的声音。 交往没多久的时候,池砚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小女朋友好像对声音挺敏感的。 尤其是他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对方难得地很好说话。 有一次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生气了,好像是因为他和哪个妹妹说了什么话,其实他都不记得自己和谁说了什么话了。 他一只手提着她刚买的包,近一米九的个子如果站直了,她和他说话说久了就有些累人了。 她现在很不爽,一时半会是消不了气的。 所以他就半弯下身来,另一只手还拿着她刚买的柠檬水,看差不多了,再给她递过去润润嗓。 祁许迟冷着脸,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个有丝毫地缓和,“你以为这样就是哄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换了个新的发色,觉得和绿色也挺搭的?” 池砚稍微换了个姿势,低着声音哄她,“我哪敢。” 他的声线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平时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清透的少年感,勾着唇盯着人看的时候,像个坏学生。 然而一旦压着嗓音的时候,那种少年感就消失了,属于男人的荷尔蒙顷刻就显露了出来。 换句话来说,就很A,攻气十足。 祁许迟没说话,接过了他手里的柠檬水,喝了一小口。 隔了几秒,她说,“先上车吧。” 池砚倒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后来也没有说什么。 这一次他给她发语音消息的时候,是压着声音的。 语音消息播放完,夜晚又重新回归宁静,耳边的发丝被风轻轻撩起,在脸颊上作乱。 耳根也有些痒。 伸手扶开脸上的发丝,她开始在聊天框里输入。 只是有一点儿痒,她想。 而另一边的人垂眸看着备注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不是对方正在说话,他眸底划过一丝不明显的遗憾。 在一旁喝酒玩牌的洛述余光一瞥,几个年轻人一边玩牌一边说着闲话。 唯独池砚坐在沙发里,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 洛述把手里的牌递给好基友,“帮我打着。” 说完,就绕过去,把酒杯随手放在桌上,坐到了池砚身边。 “无聊了?” “没。” 池砚应了一句,目光依旧落在手机屏幕上。 对面也终于回复了。 祁许迟:行。 “……” 行吗? 行。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和哪个美女聊呢?” 洛述顺手从桌上倒了杯酒给他,语气有那么点阴阳怪气的意思,“连我们池大少爷都能勾住。” 池砚没理他,看了一会儿聊天框,备注再没变化过,才关了手机。 他掀起眼皮,目光停在洛述端过来的酒杯上,“不喝,戒了。” 他顿了一下,声音冷淡,“你女朋友怎么没来?” 在洛述开口以前,池砚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分了。” “我忘了。” “……” 洛述作为一个浪迹情场却片叶不沾的富家少爷,几乎从来没有认真过,然而唯一一次认真却翻了车,至今都还躺在妹子的黑名单里。 如今旧事重提,洛述也没有多少感触。 只是想打死池砚罢了。 经了这么一遭,洛述也懒得打趣他了,换了个话题,“明天你真要来?” “嗯。” 洛述:“行吧。” 这边两人聊着,那边打牌的不知是谁忽然提了一嘴,“明儿祁许迟也来。” “她也来啊,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忽然就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我还记得她上回和我们……” 说这句话的人还没说完,背后突然凉凉的,他莫名其妙地停了下,看了看四周。 而后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话音一下就消失了。 “和你们什么?” 池砚接着话题,只是语气有些平淡,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 然而说话的人却好像在池砚脸上看到了‘考虑清楚再说话’这几个字。 于是不知所措地、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她和我们玩游戏,就,反向闪现。” 不光反向闪现,还反向放技能,还有用辅助追着上单打被锤死的操作。 但面对池砚的眼神,他一时之间脑子有点空。 “玩游戏?” “对,你想要她id?” 那人不知道池砚和祁许迟有过一段,再加上祁许迟在圈子里挺受欢迎,脾气也不错,大家和她关系都挺好,问个id也是挺正常的事情。 见池砚沉默,便以为他默认了,很老实地把祁许迟的id卖了出去。 看到全过程的洛述沉默地望着那个一脸冷漠的男人厚颜无耻地记下了祁许迟的id。 “……” 得,这男人就这么狗。 * 夏季的天都亮得很早,A市繁华,商业区的大楼里空调开得很低,走进去还有几分冷意。 洛霖逛完街,坐电梯去停车场取车,而后便往西区开了。 今天这局是洛述组的,也在西区,洛述在这边正好有一套房子,但却并不是和祁许迟一个小区,而是在西区商业区的楼房顶层,还送了个天台。 祁许迟住的小区是西区出了名的‘有钱人代名词’,离商业区不近不远。 洛霖宠祁许迟宠惯了, 自己家的宝贝怎么能开车呢?当然是她开车去接许迟了。 路上她还顺便定了个早餐外卖,等车开到别墅前院的时候,送外卖的也过来了。 洛霖把车停进去,接过了外卖在门口敲门。 两分钟后,祁许迟勉强睁着睡眼开了门,而后人就飘了进去,往沙发上一躺,就再也没动弹过。 看着疲倦到懒得说话,一躺沙发上就睡过去的许迟,洛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问题,她竟然有点感动,自己的宝贝愿意只用两分钟就起来给自己开了门。 洛霖丝毫没觉得自己被怠慢,反倒觉得自己在祁许迟心里地位应当是很高的,因而很心甘情愿地在桌上摆着早餐。 这时,被祁许迟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洛霖原本也没在意,她对祁许迟的社交没什么好奇心。 再加上刚才她对于自己地位的认识有了新的高度,就萌生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她现在就在自己宝贝面前,一时之间对那些只能隔着网络给自己宝贝发消息的人感到不屑。 然而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动静,放在桌上的手机被拿走了。 洛霖顺势看了过去,祁许迟打开手机,看见内容后显而易见地迟疑了一下,而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刚才还困到不行的人此刻脸上睡意全无。 “……” 洛霖脸上的感动荡然无存。 第6章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两人对视几秒,祁许迟先偏移了视线,语气有点小无辜,“去下洗手间。” 她觉得洛霖好像是在咬牙切齿,但面上还是带着微笑地,用很温柔的语气和她说,“去吧,宝贝儿。” “……” 顶着对方死亡般的视线,揣着手机上了二楼的洗手间。 其实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刻意瞒着洛霖,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是这条消息是一条语音消息,还是池砚发的。 以洛霖的性格,大概会十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迟迟,你怎么回事啊?” 她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来解释。 想到这里,祁许迟默默地锁上了房门,这才摸出手机,调小音量,点开池砚发过来的那条语音。 “你下午几点到?” 其实只是送一把琴而已,随便挑个时间让别人送过来就行了。 这在祁许迟眼里,不是一件值得多联系的事情。 再加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弄得她有一点儿烦。 她按着眉心,最后还是耐着性子,打字道,“两点吧。” 那边回了个‘好’字以后,祁许迟就关了手机,从房间里出来。 桌上摆的早餐精致可口,洛霖还贴心地泡了一杯红茶,杯子上的纹路勾勒出飞鸟的形状,看上去尤其奢侈高贵,洛霖端坐着,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茶托,很优雅地轻抿着。 一见到她出来,洛霖面带微笑地放下了茶杯,视线精准无比地定在祁许迟的手机屏幕上。 “……” 祁许迟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装作没有看见,“吃的在冰箱,电脑在那边,你随意。” 说完,就拐进了浴室,洗漱过后,换了件衣服。 站在镜子前欣赏了一会儿,祁许迟才出来吃早餐。 洛霖早已坐到电脑面前玩游戏了。 但两个人都没什么游戏瘾,主要原因就是菜,不过自从圈子里有个小崽崽去打了职业,这伙人也不知道怎么兴起了玩游戏的热潮,纷纷加上了崽崽好友,趁他有空就去坑他。 洛霖太久没登陆过游戏,已经忘记了账号和密码,就让祁许迟登了她的账号。 好巧不巧,今天崽崽刚好在线。 咨询了祁许迟怎么私聊以后,洛霖就立刻用祁许迟的账号发了消息过去。 祁许迟:? 那边很快就回消息过来了。 西莉亚(路延):迟姐打游戏吗?你玩什么? 西莉亚(路延):我这把马上结束,你等我一下。 洛霖在思考怎么说自己不是祁许迟,就没回。 一分钟后。 西莉亚(路延):迟姐? 西莉亚(路延):……我马上上小号拉你。 “哈哈哈哈哈哈。” 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连串回复,洛霖笑得毫不留情,“崽崽这么卑微吗?” 祁许迟瞥了一眼屏幕,继续吃早餐,随口道,“崽崽人挺好,你别逗他。” 洛霖笑了会儿,也没回路延,翻了一会儿游戏界面,忽然转过头来看祁许迟,“他名字咋回事儿?” “巧合吧,他应该不知道我英文名是这个。” 祁许迟边喝牛奶边走过来,想了想,说,“这游戏里挺多英雄是英文名的,可能西莉亚是某个英雄的名字吧。” 洛霖也不懂游戏,哦了一声,没再问,翻来翻去没什么好看的。 正要回路延,下一秒,洛霖目光落在一个小图标上,点开后是有人添加她为好友的请求。 “这是谁啊?” 祁许迟放下杯子,凑近几分,视线扫过那个好友请求。 是英文,她就没细看。 祁许迟几乎不玩游戏,也想不起会有谁来加自己,摇了摇头,“不清楚。” 话音刚落,忽然想起来,又说,“应该是路延的小号吧,他刚不是说上小号拉我吗?” 这么一说,洛霖也没怀疑了,点了同意,而后起了身,给她让出位置,“你玩吧,我也不会。” 祁许迟也没玩过几次,她先回了路延,“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她回复完,崽崽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祁许迟就没再回了。 准备下线,结果一侧眸就看到了洛霖充满期待的眼神。 “……” 正巧这个时候路延小号邀请了她,她想着既然洛霖想看,就玩一把好了。 同意邀请后,对方秒开了游戏,很快就进入了游戏界面。 她没什么会玩的,随手锁定了一个辅助英雄,换好天赋后,才注意到自己进了语音。 也就是说,两个人现在是连麦的状态。 路延没有先开口,祁许迟也没什么想说的,两人沉默着进了游戏。 她实在玩得少,一开始还没注意路延的id,进游戏的时候才发现,他id是Celia。 Celia,西莉亚。 祁许迟带上耳机,调了下麦的位置,问,“崽崽,你怎么小号也叫西莉亚。” 那边的人沉默了几秒。 而后,耳机里响起了祁许迟不能更熟悉的声音。 “我是池砚。” “……” 空气顿时仿佛是凝固了,耳机里只剩下了游戏的声音,身旁就是防池砚如防贼的洛霖。 祁许迟的注意力完全散了,游戏里操作的角色头也不回地就往敌军冲了过去。 “许迟?” “嗯?”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挨揍,再加上对游戏并不熟练,手忙脚乱地操作着自己的角色往回跑,但已然是无济于事,最后惨死在池砚面前。 “……不好意思,我很菜。” 她扶了下耳麦,不动声色地调低了声音。 听到祁许迟这句话,洛霖有那么点不解,“崽崽敢嫌弃你?” 洛霖从小到大宠许迟宠惯了,很自然地认为别人也应该宠着自己的宝贝,在她心里,这是件不值一提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故而她皱了下眉,有点不爽,“刚刚崽崽还挺懂事儿的。” 祁许迟怕她忽然说出‘耳机给我,我教育教育崽崽’这样的话,就没应声,好在洛霖看不懂游戏,也没多大兴趣。 而后,祁许迟几乎都在梦游,她虽然看不懂游戏局势,但也注意到了池砚的战绩很漂亮。 不知何时起,左下角开始有人在打字。 祁许迟扫了一眼,发现打字的人好像是个女生,问……能不能一起玩? 她又看了一眼,哦,是问池砚能不能一起玩。 只是游戏玩得好,就算不知道你的长相声音背景学历,也会有人想认识吗? 祁许迟是有些无法理解的。 她梦游一般地跟着池砚在地图里走,而后就看到左下角忽然多了一行字。 是池砚的回复。 Celia(逆羽):不能。 “……” 真是够直白又够冷漠。 大约是这回复实在太不给女生面子,后来就没有人再打字。 游戏进入到尾声,公屏里突然出现了对面人发送的消息。 [所有人]软糖(琴瑟仙女):哈哈哈哈王者ad和无段位辅助,xswl。 祁许迟不怎么玩游戏,因而一开始没看懂这句话的内涵。 紧接着,屏幕里又多了一行字。 [所有人]软糖(琴瑟仙女):ad是个什么运气摊上这个辅助,人都傻了。 这一行字显然意思明确多了,恶意也显而易见。 祁许迟扫了眼,神色冷淡,丝毫没当回事,也懒得搭理,继续跟着池砚。 而后,公屏再次刷新。 [所有人]Celia(逆羽):霞洛下路,不懂? 祁许迟看着池砚的回复,觉得自己不是很懂。 等到游戏结束后,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祁许迟实在不想在洛霖就在身边的情况下,和池砚连麦玩游戏,就草草说了句“不玩了”,而后迅速下线。 “不玩了?” 洛霖问。 “不玩了,没什么意思,出去走走吧。” 祁许迟取了耳机,起身,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带着一丁点迫不及待在里面,还很体贴地说,“你看我玩也无聊。” “不无聊。”洛霖倒没多想,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道,“不过我是有点没事做,狗男人也不理我,最近也没秀可看,不然我也不会去我哥组的局。” 最后一句过于真实,洛霖的脸上好像写着‘唉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去一下’。 祁许迟抬眼瞥她,“你哥听了又得打死你。” “那倒不至于,不过刚刚崽崽和你说什么了吗?” “……” 祁许迟顿时消音了。 下午两点,西区商业区一处小区顶层,夏日天气热,空调打得就很低。 人来了个七七八八,洛述组的局,以洛家的地位,没几个敢迟到。 祁许迟和洛霖来得最晚,却没人说什么,大家对着种差别都心照不宣。 洛霖自然不必说,祁许迟不光和洛霖关系好,又是祁家独生女,从小就众星捧月一般地长大,就算邀请了不来,也是正常的事。 “小迟来了。” 不知道是谁开了这句口,祁许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都是眼熟的老朋友了,笑了笑,一一打过招呼。 倒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路延,祁许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崽崽居然有空。” 路延肤色白,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可爱得紧,又因为才刚成年,少年感十足。 他眉一弯,黑眸仿佛有无数细碎星光,熠熠生辉,“迟姐。” 两人关系熟,路延叫得也挺甜,祁许迟应了声,也就顺势坐在了路延身边。 坐了会儿,祁许迟忽然想起上午打游戏时,池砚说的那句‘霞洛下路,不懂?’。 路延是打职业的,想着他可能知道,就问了句,“崽崽,霞洛下路是什么意思?” 路延沉吟两秒,似乎是在思考措辞,而后放慢了语速,说,“霞洛是一种常见的下路组合,是有人和你说要霞洛下路吗?如果你找不到可以直接搜索,逆羽或霞,幻翎或洛。” 好像没什么问题。 祁许迟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一秒,就有人笑着回了句,“崽崽老实人啊,霞洛情侣专用啊,霞洛下路是别人秀恩爱的。” “……?” 第7章 “什么?” 那人笑了笑,说,“也不一定啊,也有可能是好兄弟。” 说到这里,在座玩过游戏的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十分不言而喻。 笑了会儿,那人接着解释道,“霞洛这两个英雄是情侣,所以你懂吧。” “……” 祁许迟一点也不想懂。 她不怎么玩游戏,也不知道这些,选英雄的时候是随手选的,谁知道还有这么一茬。 几人玩闹了片刻,洛述似乎是刚想起来,忽然提高了音量,说道,“电梯坏了,等会儿你们上楼别用电梯。” 洛述这处房子在顶层,一共五楼,配有私人电梯,顶楼是天台,有露天泳池,考虑到可能会上到五楼,洛述才提前提醒了。 因为只有五楼,走楼梯到没那么不能接受。 洛述过来招待了一会儿后上了楼,邀请的大多是熟悉的老朋友了,玩得也比较自在。 祁许迟和洛霖两人并肩走在最前面,二楼的客厅比一楼小很多,但氛围也就更为亲密了些。 桌上的水果甜点一应俱全,祁许迟挑了个老位置坐下,洛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的身侧。 祁许迟的另一侧是路延,而后大家也就随性落座。 “小迟玩牌吗?” 拿牌的人第一个问了祁许迟,见祁许迟摇头,又转向洛霖,“洛霖玩不玩?” 洛霖连游戏都不会,更不用说牌了。 唯二的两个美女都不玩,就少了那么点意思了。 拿牌的人转向了路延。 “崽崽玩不玩?” “我?不玩,我不会。” 路延难得来一次,又是这里最小的,他打职业后那么多人专门下了游戏跑来坑他,就可以看出,路延的发言权是不存在的。 因而虽然他拒绝了,但最后还是被拉了进去。 洛霖对这些兴趣不大,看了一会儿就起身上楼了。 三楼有个室内泳池,不玩牌的都去了。 祁许迟没跟着,坐在路延身边看他玩牌,看了一会儿后,唇角一勾,笑道,“崽崽,不光打职业厉害,送钱也厉害。” 大约是职业打了一阵了,心态也好了很多,路延弯着唇,“玩得开心就好。” 玩牌的另外两人听了就顺势逗路延,“我们崽崽现在都是自己赚钱的人了,年纪虽小,但地位已经是我等无业游民无法比的了。” “没有没有。” 路延年纪小,不太经得起逗,听到哥哥们这么说,连忙摇了头。 “我来玩吧,崽崽你玩不过这两个老狐狸的。” 祁许迟直接接过路延手里的牌,和他换了个位置,“他们逗你呢,别听这两个狐狸瞎说。” “哎,小迟要来了吗?” “看来我们要好好玩了,我决定用上我的脚了。” 听着两人不着边际地说着骚话,祁许迟懒懒地掀起眼皮,啧了一声,没说话。 连玩了三把,两个人都输得惨不忍睹。 “感谢大魔王帮我们回忆起输的滋味。” “不愧是小迟,玩得一如既往的变.态。” 祁许迟垂眸看着牌,她随手抽出两张扔了出去。 隐约感觉身边好像有人坐了下来。 以为是洛霖,她就没太在意,见两人没出牌,接着又扔了两张牌出去。 往洛霖的方向靠了靠,说道,“帮我端杯水。” 闻言,身边的人很自然地起了身,大约是去找杯子了。 过了几秒,唇边递过来一个玻璃杯,祁许迟也很自然地抿了口,“还剩两张,你们还不出?” 对面的两人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笑着的,手稳稳地捏着牌,没有要出的意思。 “我主要不是出不起,我主要是,想让我们小迟赢。” “英雄所见略同。” 祁许迟把最后两张牌一扔,那两只老狐狸也摊了牌。 一个7。 一对5。 “……” 赢得毫无悬念,祁许迟直起身,往后靠了一下,决定收手了,“你们玩吧。” 两个老狐狸正准备接着抓路延来,不知何时,坐在最边侧的男人忽然问了一句,“我可以来吗?” 这男人瞧着很面生,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立刻说好还是不好。 他们不认得这个男人是很正常的事,因为他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他叫谢景,洛霖口中的‘那个男的’,心里没什么数地约过祁许迟很多次。 可能身边某个人能接触到这个圈子,机缘巧合之下和圈子里的人玩过一次,于是就有了种和这个圈子距离也没多远的错觉,说不定努努力,能碰到一个有钱的傻子来给自己做敲门砖。 祁许迟偶尔没事的时候和谢景见过几次,每次见面时脸上好像都写着‘好无聊随便吧’,没放在心上,所以也压根不在意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 祁许迟看了他一眼,还是靠着沙发没动。 桌上也没人说话。 这种显而易见的迟疑和不加掩饰的差别待遇仿佛无形的刀刃,悄无声息地磨着心尖。 祁许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勇气来忍受这种难堪和尴尬的,但是她连看戏都没什么兴趣了。 片刻后,她面前的两个人才说,“来呗。” 谢景便坐了过来,祁许迟也正好站起来,侧过身给他让位置。 视线不经意往下一瞥,原本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她,手里还拿着刚才她喝过的玻璃杯。 “……” 她唇动了一下,感觉眼皮在跳。 也就是说,她刚才喝的水,是池砚递过来的。 而且好像还是她要求的。 祁许迟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她就这么站着,垂眸看向池砚。 在别人眼里解读出来,就变成了她在等池砚了。 池砚也起了身,“走吧。” 以为他说的琴的事,祁许迟刚才的不自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己消化掉了,她点了点头,跟在了池砚身后。 两人走后,坐着玩牌的谢景忽然侧眸,看了一会儿两人的背影。 的确很般配,不论是身份背景,还是长相气质,两个人只是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情侣。 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了,谢景缓缓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牌。 祁许迟是跟在池砚身后走的,她不知道池砚把琴放在哪了,自然不会走太前。 直到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里。 望着逐渐关上的电梯门,祁许迟脑海里一刹那闪过什么。 【电梯坏了,等会儿你们上楼别用电梯。】 “等等。” 祁许迟刚说出口,电梯门已经缓缓地合上了。 “……” 池砚之前不在,不知道电梯坏了的事,他伸手按下楼层,问,“怎么?” 四楼的按钮亮了,电梯却没有任何动静。 祁许迟慢慢地眨了眨眼,阐述这显而易见的事实,“电梯坏了。” 池砚看了她一眼,又按了一下开门键。 按钮倒是亮了,然而电梯却没有任何动静。 “……” 其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私人电梯挺好处理的,她虽然对洛述没什么指望,但还是能指望一下洛霖的。 电梯是一个密闭空间,外面的声音也被隔开了。 很安静,电梯上方的灯光是暖色调的,空气好像也被温暖了,变得有些热,还有点暧昧。 两个人离得很近,一个身位的距离。 而在此刻,对方身上的一切都变得近在咫尺,呼吸似乎都能感觉得到。 就连对方身上的气味也在鼻尖萦绕着,清浅又熟悉,让人有些上瘾。 她忽然就想起来,两个人刚交往那会儿,池砚送她回家。 她那时候住在公寓,楼层有些高,池砚把车停在外面,陪着她等电梯。 祁许迟是个体力极差的人,平时走两步都嫌累,破天荒地走了快一天,连说话都懒得说了。 整个人靠在池砚身上,像是没骨头一样。 没一会儿,电梯门开了,大概是有些晚了,电梯里也没有别人。 她赖在池砚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刚开始还不觉得,闻了一会莫名有些喜欢。 她忽然吸了吸鼻子,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 男人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垂下眼来看她。 大小姐是真的很累了,平日里的那股子嚣张都没了,像蔫了的猫,爪子也收起来了。 他忽然伸手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有一瞬的无措,下意识地抱紧了他,腿也环在了他的腰上。 他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贴在她的脸侧,往自己的方向勾。 声音不知怎么,带着一点哑。 “接吻吗?” 第8章 祁许迟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么一件不值一提的事儿,在她心里,池砚已经是过去式了。 是那种也不是特别想做朋友的过去式。 可能有很多青梅竹马谈过恋爱,分手过后还能很自然地聊会儿天,觉得过去是青春的回忆,后来人成熟点了,能够把过去好好地收起来,很有尺寸地把握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很坦荡地放下了,还能没事儿扯扯闲,甚至可以回归到原来的关系里。 也许真的有很多这样的人。 但祁许迟不是这样的人。 她从小到大,一直很受关注,也活得十分顺风顺水。 池砚是她几乎算得上唯一的意外,也是她觉得想起来就有点儿接受不了的挫折。 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 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强制性地把自己的情绪都收了起来,把门锁起来,这样好像就很安全了。 可是现在,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旁,所有被封印起来的回忆都变得有色彩了。 那句‘接吻吗’仿佛是一块烙印,明明一点儿也不想记起来,却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地,低低地念着。 温暖的光从头顶上洒下来,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视线慢慢地垂下来,睫毛轻轻地动了一下。 像被分裂开了,压抑太久后的渴望和理智逼迫下的漠然搅在一起,混乱得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更像是无声的引诱。 回忆熨烫着冰冷的心,封存的情感像是自发地接上了天线。 从池砚回来以后,面对他时受理智操控的冷淡和无所谓有那么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安全的信号,身体本能地向她发出警告,要她往后退,一直退到安全的地方才能停下来。 私人电梯要处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池砚摸出手机,给洛述打了过去。 短暂的等待接听时间里,他视线落在祁许迟身上,起初还没觉出什么来。 隔了几秒,他才注意到了祁许迟身上的不对劲。 其实他不太介意祁许迟对他冷淡或者别的什么,他的未来只想过她一个人,所以就算等久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以前小祖宗脾气特别不好,想一出是一出,三分钟热度,还有不少小毛病。 洛霖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也会忍不住说,“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大小姐面上没什么情绪,唇抿得很紧,却还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随便你。” 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觉得她很可爱。 但是现在她现在好像没什么脾气了,身上的那些尖刺儿都藏了起来。 她是一个特别骄纵的人,任性惯了。 从来不会自己忍着的。 但她现在很安静,情绪也很淡,好像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受影响。 不只是他。 他回想起刚才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看别人的眼神也毫无情绪,和看桌上的摆设没什么分别。 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颓。 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兴趣。 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池砚慢慢地收回目光,眸色微动。 “什么事儿?先说明啊,我可不会出卖小迟的联系方式,求我也没用。” 电话那头,洛述懒懒地开口。 他似乎是低估了池砚的无耻程度,没有预料到对方早已把祁许迟的联系方式弄到手了,甚至连好友都加了回来。 池砚也没有提这茬,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洛述啧了声,“行,知道了,马上让人过来弄。” 话刚说完,他忽然很懂地笑了一下,怀揣着恶意补了句,“我不是一来就说了电梯坏了吗?你不会是想制造和小迟单独相处的机会吧?池总能不能要点儿脸?” 池砚漫不经心地扫过电梯按键,说,“如果是这样,我不会给你打电话。” “……” 洛述低骂了声操,把电话挂了。 随着电话的挂断,电梯里又安静了下来。 她完全没看他,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冷的。 池砚的视线不经意看过去,蓦地一顿,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道视线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实在过于明显了。 祁许迟用余光扫了一眼,愣了愣,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她戴的这款腕表是他送的,他送给她的礼物太多,她都有些忘记了,分手后大部分都收起来了,唯独这块表给她忘记了。 只是戴习惯了,她也没有经常换手表的习惯。 然而现在这个情形,就像是她还对他念念不舍一样。 祁许迟有点不爽。 无辜的电梯里被迫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几分钟后,洛述过来了。 隔着电梯门,洛述的声音有些模糊,“小迟?池砚?” 祁许迟虽然不爽,但还是很平静地应了,“嗯。” 池砚挑了下眉,也嗯了声。 外面隐隐约约响起什么,但这电梯隔音效果极好,离得稍微远一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隔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喊了一声,“迟迟?” 洛霖的声音,语气里带着隐隐的着急和担心。 祁许迟往电梯门靠近了些,音量提高了点,“在。” “没事啊,迟迟,等等就能出来了。” 祁许迟没应声了。 她半靠在电梯边上,没施力,人看上去有些懒散。 刚刚的那点不爽已经没了。 周围的气场好像又冷淡下来了,仿佛是电影里的智能机器人,没有情绪,只是像人一样活着。 “许迟。” 池砚忽然开了口。 祁许迟半掀起眼皮,望着他。 她像是有惊人的自控能力,很迅速地把自己的情绪都收了回去。 漆黑的眼眸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池砚沉默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 祁许迟无声地看着他,随着沉默的持续,唇角忽然扯了一下。 她收回目光,没再看他。 电梯里的沉默几乎要凝为实质,将空气榨干。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有了动静。 又过了会儿,紧紧关闭的电梯门毫无征兆地开启了。 外面嘈杂的声音一拥而入,整个世界像活过来了。 祁许迟刚一出来,洛霖就拉着她往客厅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的迟迟也太倒霉了,这什么破运气。” 刚才围在电梯门口的人也簇拥着过来了。 大家迫不及待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凄惨小迟,这就是赢牌的后果吧。” “我们可怜的小迟,怎么这么惨,坐个电梯都被关起来了。” “迟姐,没事吧?” 最后一句是路延说的。 听到声音,祁许迟回过头,视线落在路延身上。 路延年纪小,个子却很高,距离近了,她就得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路延下意识地弯了下身,视线和她齐平。 “没事。” 她柔声道。 她只回了他。 路延唇角忽然一勾,噙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眉眼也跟着轻轻地弯了弯。 刚成年的少年皮肤白净,小虎牙更添几分可爱,毫无攻击性,纯粹而干净。 祁许迟站着没动,乌瞳黑白分明,当她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那双眼睛就像是在诉说什么一般,带着不自知的勾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落在后面的池砚眸色微微一凛,步伐顿住。 由于电梯事故,也没人去玩乐了,都聚了过来。 纷纷表达了一番关切,坐在这里的大多都是熟人了,总不好一点面子不给,祁许迟就闲散地听着,配合着他们。 到晚上六点,晚餐准备好,祁许迟才算是被放过了。 晚餐过后,陆陆续续就有人要离开了。 祁许迟刚坐了一会儿,就被洛霖拉到了三楼的室内泳池。 室内泳池修建得很宽敞,一侧就是一个小吧台,墙上有一面架子,摆着各种各样的酒。 洛述这处房子常年没住什么人,因为今天组的局,才特意过来,提前请了人来调酒。 从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后,洛霖就要了两杯酒放在池边的矮桌上。 祁许迟靠在池边,看着那两个酒杯,说,“我不喝酒,你还给我拿。” “这酒很甜。” 洛霖伸手顺了顺她被打湿的长发,说道,“你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得到,你心情很不好。” “我不会问你,但是我也不想你难过。” 祁许迟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她忽然伸手拿过了酒杯。 轻轻晃了晃酒杯,里面的酒液也跟着荡起了一圈一圈的纹路,她垂下眼睫,看着杯子里的酒。 握着杯子的手一仰,酒液尽数落肚。 酒液刚入口时很甜,喝完后,才感觉到那股辛辣的后劲。 祁许迟放了酒杯,“不好喝。” 洛霖挑眉,“不喝了?” “喝。” 洛霖并不问她因为什么而不高兴,只是拿了几杯酒过来,祁许迟酒品一向很好,就算是喝醉了也从来不闹,所以洛霖一点也没担心这个问题。 只是祁许迟喝醉后,既不会脸红,也没有什么别的明显反应,洛霖怕她喝多了伤身,就一直和她说着话,以此来判断她还是不是清醒着。 几杯下肚,祁许迟就像没喝一样,靠在池边。 洛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语气有些诧异,“我的迟迟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 祁许迟也没反抗,任由她在自己的脑袋上作乱,淡淡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酒量不好过?” 嗓音软软的,不像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样子。 “……?” 洛霖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不等她细细地去深究,祁许迟就挣脱开她,轻声细语道,“我有事,先走了。” “你哪来的事——你去哪?” 祁许迟从泳池里起身,从一旁拿起干净的毛巾,裹在身上,没回头,“找我男朋友。” “?” 洛霖也跟着从泳池了起来,莫名其妙道,“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笑了一声,“和你说过的。” 洛霖愣神几秒,还在想她什么时候和自己说过,一晃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 四楼的休息室里,池砚坐在电脑前,房间里没开灯。 漆黑里,只有屏幕前还亮着光。 他一目十行,阅过发送过来的资料,隔了一会,淡声说道,“撤资。” 那方立即回道,“好,我马上联系陈助。” 池砚刚挂电话,就听到了身后房门被旋开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清来人,动作顿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下一秒,那人就毫不迟疑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手环上他的脖子,两个人几乎紧紧贴着。 她身上的甜香扑面而来,好闻得令人上瘾。 温香软玉在怀,池砚有一瞬间的怔松,手下意识地扶在她的背上。 耳侧响起她甜软的嗓音,“池砚……” 舌尖轻轻压着,暧昧而缠绵。 比撒娇更要命。 被她侵蚀的神经仿佛一瞬间崩塌了,理智全都消散了。 他伸手扶在她的脸侧,一点一点拉近,漆黑的眸紧紧地望着她。 第9章 仿佛蜜糖一般,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意,似风的温柔。 柔软的,毫无抵抗的。 以往在一起时,每一次拥抱,她也是如此。 太久了。 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将她拥入怀中时,是什么时候了。 池砚慢慢收紧手臂,却仍旧克制着自己的力道。 似乎是这个姿势不太好受,祁许迟不自觉地嘤咛了一声,身体无意识地往后靠,像是在挣扎,然而力气却丝毫没有威慑力,似猫爪子一般。 感觉到她那微不足道的挣扎,池砚松了力道, 她的手有些凉,轻轻地搭在脖颈上,身体也贴在他身上,整个人软得不像话。 怀里的人神色淡,丝毫看不出酒醉之意。 只是眼神却是没有聚焦的,若不仔细辨认,倒也真能让她骗过去。 也是。 她若是没醉,也不可能这样乖乖在他怀里了。 “池砚。”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忽然带着些微哑意,赖在他怀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不开心。” 池砚大约也清楚这片刻有多来之不易,便低声哄道,“怎么不开心?” 怀里的人却忽然没说话了,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墙上挂钟的指针规矩均匀地旋转着,声音像是忽然放大了,时间也似乎慢了下来。 片刻沉默后,池砚松开她,垂眸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湿漉漉的。 即使是喝醉了,也本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池砚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其实并不喜欢压抑自己的情绪。 想要什么就一定要。 刚在一起时,祁许迟不知在哪里看中了一把琴,那琴是老琴,被一位老艺术家收在家里,是有定期保养,只是许久未曾被人演奏过,硬要比起来,也未必比新琴好。 祁许迟花费了好些时间和手段,然而老艺术家却怎么也不肯出手。 祁许迟为了那琴,价开到了天价,早已过了琴的价值。 却还是无法。 后来池砚去接她,正碰见她在拉小提琴,琴正是她看中许久的那一把。 倒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磨得老艺术家竟愿意把这宝贝都出给她。 祁许迟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向来是十分有执念的,几乎是怀揣着难以想象的热情和耐心。 但她似乎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并不是有热情和耐心的人。 她喜欢那琴,不曾用过时,无非是外观漂亮。 琴是老琴,中途自然也经过别人的手,若是不知道,祁许迟也不会介意。 然而偏偏又让她知道,这琴经手过一个祁许迟为数不多讨厌的人。 用了这么多心思时间甚至金钱,只是因为这一颗眼中的沙粒,就再也不肯碰那琴了。 后来池砚问起时,祁许迟神色漫不经心,语气平淡到了冷漠的程度,“不喜欢了,就不想用了。” 喜欢的时候,一切都可以为其让道。 不想喜欢时。 就不喜欢了。 那时池砚还年轻,她说不喜欢,他也以为她不喜欢了。 “我一点也不开心。” 祁许迟使不出什么力气,半靠着他,大约因为醉了,说的话也毫无逻辑。 “好疼。” 池砚轻轻皱了下眉,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检查着她的身体,动作极为温柔,“哪里疼?” “池砚。”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池砚停下动作,“嗯?” 她的目光是看着池砚的方向,眼神却并没有聚焦。 许久之后。 “别喜欢我。” 她说。 偌大的休息室里蓦然沉寂,外面的走廊上响起了鞋跟踩在大理石上的清脆声响。 一声一声。 几秒后,房门被敲响。 “不好意思,打扰了,里面有人吗?” 洛霖问完,停顿片刻,等着里面的回应。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叹了口气,声音小了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人不小了,还没崽崽懂事。” 就刚刚一个晃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从一楼一直找到这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祁许迟。 洛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她只知道祁许迟酒品好,醉了也不会闹,现在却是第一次痛恨祁许迟就连喝醉后也理智得像是没醉一般。 连自己都未必能辨认她醉没醉,更不用指望那些人了。 她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自责内疚慢慢转变成了恼羞成怒,不到半分钟,这种情绪又化为了忧心。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池砚低下头,怀里的女人依旧勾着他,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过。 傍晚九点半,洛述在大厅送客。 老熟人们打着趣,语气调侃,“真不留我们啊,我们就是工具人呗,解闷首选。” 洛述任他们调戏了一会儿,送得也差不多了。 他正要关门,回头一看,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动作停了下来。 旋转透明楼梯上,池砚的身影很难忽视。 洛述挑起眉,视线却落在了他怀里的女人,啧了一声,唇角翘起,懒懒道,“情趣?” 怕她站不稳,池砚几乎是拖着她走的,也懒得去搭理洛述的挪揄。 然而怀里的人却似乎不想这样任人打趣。 祁许迟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淡淡扫了洛述一眼,丝毫不像是醉了,语气倒是正经,“你——”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洛述毫无防备地看了过来,等待着祁许迟的下文。 而后,听到她笑了一下,轻声说,“嫉妒?” 洛述唇角的笑容消失:“……” “慢走不送。” 洛述面无表情地开口,也没去看祁许迟几乎完全靠在池砚身上。 两人前脚刚走,洛霖就从五楼下来了。 整个房子都找遍了,她也没找到人,一边下楼梯一边叹着气,视线一瞥,瞧见门口的洛述,死马当活马医地问道,“哥,你看没看见迟迟啊?” 洛述:“刚走,怎么?” “刚走?”洛霖蹭蹭蹭跑下楼梯,高跟鞋在地板上的声响难以忽视,“她一个人的?” 洛述刚要开口,却忽然顿了一下。 他长这么大正事干的不多,欺负妹妹的事却是从小干到大的,几乎成了习惯,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好时机,“你想知道?” “容易,求我。” “……” 被哥哥欺负过的情景历历在目,洛霖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和祁许迟的塑料友情。 她冷笑一声,翻了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求你?你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 洛述欣赏了一会儿妹妹嫌弃的表情,笑得十分找死,随后施舍似的吐出两个字,“反弹。” “……” 洛霖被他的低级趣味哽了一下,半晌,才用自己贫瘠的骂人词汇说道,“你是弱.智吗?” 两人这么一番纠缠,洛霖也就忘记了问他祁许迟的事情,等到回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晚上十点整。 池砚单手扶着祁许迟,忍着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空出一只手来开门。 “池砚。” 她像是喊上瘾了,时不时就要喊一遍他的名字,喝醉的人做的事总不能太寻求逻辑。 “嗯?” 池砚耐着性子应她,关上房门。 怀里的人忽然低着声音,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失落,说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好疼。” 疼? 池砚垂下眼睫,她说话时神色平静,眼里却是湿润的。 这是她第二次说疼,再用喝醉来当借口未免太过牵强。 然而池砚连哄带骗了一番,却什么也没问出。 他注意分寸地检查了一遍,也没在她身上发现什么伤口。 如果不是身体上的疼,那就只有心理上的了。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大灯,昏暗光线下的沉默更像是某种审视。 夜风吹动着帘布轻轻晃动,响起些微声响。 “对不起。” 池砚忽然开了口,没来由的道歉在此刻显得突兀而不合时宜。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手臂一寸一寸地收紧。 所有顾虑与伪装都在她的醉意里烟消云散了。 年轻时候的不理解成了后来异国他乡时说不尽的遗憾。 如今她就在眼前,那些持续了许久的遗憾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情绪在发酵,对她的奢望变得越发强烈。 “不要对不起。” 祁许迟毫无察觉,她慢慢地凑近了些,靠在他的耳侧,唇贴了过去,用很低的声音重复着,“我不要对不起。” 房间里的灯被调亮,柔和的光映了下来。 祁许迟已经睡着了。 第10章 卧室里的窗帘拉得很死,整个房间里一点光亮也没有,黑暗得似是夜晚。 祁许迟意识模糊间,便察觉到今天和平时有那么些的不同。 譬如空调温度适宜,不像平时冻得人发冷。 譬如床好像没之前软了。 但这毕竟只是小事,祁许迟也没多想,挣扎着去摸手机,顶着凌乱的长发坐了起来。 垂眸一看,十点了。 怎么这么黑。 祁许迟刚浮现出这个想法,后知后觉地抬起眼,蹙起眉,没想起来这是哪。 昨晚断层了的碎片化记忆在脑海里仓促地一闪而过,她只隐约记得好像是有和池砚说话。 “……” 应该不是那么倒霉。 祁许迟沉默地掀开被子,刚一落地就感觉头隐隐作痛,眩晕感和无力感接踵而至,她腿一软,整个人往下掉,半跪在地毯上,好半天没缓过来。 索性地毯够软,到还不算疼。 她扶着墙起来,视线扫过房间,下意识地滑了下滑门。 滑门打开,里面是个宽敞的浴室,摆台上放的都是未拆封的洗漱用品,洗手台的位置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看上去气色不错,她是美艳型的那一款,乌眸黑白分明,唇瓣似春樱般柔软粉嫩,她的轮廓线条分明,因而更具有攻击性。 明艳的五官,神色却寡淡,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祁许迟有些心不在焉地洗漱,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揣着手机开了房门,卧室出来就是楼梯,她盯着面前的阶梯,脚步越走越慢。 一层楼走了两三分钟,她用蜗牛散步的速度走到了客厅,望了望四周,只有她一个人。 她心底莫名松了口气,终于恢复了自己的速度,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咔嚓”一声清脆的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安静的氛围骤然被打破了。 祁许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几秒后,又切换成了蜗牛散步的速度,缓缓地转过身。 二楼楼梯口有两个紧挨着的卧室,其中一间房门显然是刚关上的。 男人就站在二楼栏杆处,手臂随意地搭在栏杆上,鸦羽似的眼睫垂着,神色有些散漫。 “早,许迟。” 他淡声说,而后沿着楼梯往下走,视线锁在她身上。 祁许迟不由自主地开始自我反省,第一,酒不是个好东西,第二,谁喝酒谁傻.逼。 随着男人的靠近,他的压迫感也就越来越明显。 池砚身量高,距离一拉近就容易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祁许迟唇张了张,却没有挑出一个合适的措辞来解释自己昨晚喝醉的事。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过于明显了,池砚忽然收回了具有压迫感的视线,十分淡然地开口。 “你昨晚一直抱着我。” 池砚意图不明地停顿了一下,而后掀起眼皮,欣赏着祁许迟五味杂陈的脸色,扬了下眉,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只好带你过来凑合一晚。” 祁许迟的神色既复杂又精彩,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到了最后,声音艰涩地澄清,“我昨晚……喝醉了。” 池砚点了下头,似乎很理解的样子。 祁许迟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只要自己脸皮够厚,他说什么都没关系。 她尤其擅长剥离开自己的情绪,很快便镇定下来,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池砚像是忽然想起,说,“既然是你喝醉了。” 他淡声道,“你昨晚吻我就当没发生过。” “……” 祁许迟平静的神色撕开了一条裂缝。 西区的商业街有一片吃货天堂,从建起的那一天起流量就没有低过,不单单是一日三餐都囊括进去了,由于地段的原因,高消费场所也也很多。 祁许迟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闲逛,路过生鲜区时慢了下来,她亲自下厨的次数实在太少,对于食材挑选的经验几乎没有。 她正准备随手拿一些放进购物车里,身旁的人却忽然伸出了手,自然地接过了挑选食材的重任。 池砚低着头在看食材,神色倒是专注。 祁许迟看了几秒。 大型超市里头宽敞得过分,走廊上有两个年轻女孩并肩走着,穿着亮眼,身材曲线也漂亮。 不知不觉间,两个小姑娘就越看越近了。 两个人小声的讨论也变得清晰明了。 “看到没看到没?” “我不瞎,啊啊啊啊啊我好可!” “太好看了吧。” 祁许迟视线扫过池砚,目光挑剔地打量了一遍,却也得承认这个男人的长相的确是很出色的。 两个小姑娘的讨论尽数落入两人耳中,过了会儿,她们朝着池砚的方向走了过来,意图明显。 祁许迟往一侧让了让位置,两个小姑娘也刚好走到了两人面前。 “打扰了,请问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祁许迟懒散地抬起眼,这才发现两个妹妹是在问自己。 “……”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祁许迟一时没说话。 两个姑娘笑得甜,放的彩虹屁也跟不要钱一样,“姐姐太好看了,给个联系方式吧。” “我们能拥有观看姐姐朋友圈的机会吗?” “呜呜呜仙女姐姐!” 两个姑娘又是夸又是撒娇,祁许迟沉默片刻,最后却还是给了。 等两个小姑娘走远了,池砚拿了几盒酸奶放进购物车里,随口说道,“以前别人搭讪,没见你理过。” 祁许迟看了眼那几盒酸奶,口味挑的都是她喜欢的。 “以前别人帮了我,我也没请过吃饭。” 她意有所指,池砚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她。 两人视线相对,池砚比她高出一截,她微仰着头,超市里的灯光亮度强,落进她的眼睛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仿佛住进了一片星海。 她的眼睛很漂亮,也最让人心动。 只是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容易让人产生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误会。 “该请。” 他的话音刚落,祁许迟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一副‘我有很多小问号但我不说’的表情。 池砚似乎毫无察觉,语气很正经,“被强吻总该要点补偿。” “……” 从超市采购完,两人一同回了祁许迟的别墅。 西区最名贵的别墅区,池砚在这边也有一处房子,是池父以前送的生日礼物,装修得是不错,但房子太大,他一个人住也懒得打扫,就一直闲置了。 祁许迟并没有池砚的烦恼,但她现在有另外的烦恼了。 喝醉了不光占了池砚便宜,还麻烦了对方,她出于礼貌邀请他一起吃饭算做赔礼。 两个人的关系这么尴尬,在祁许迟眼里,这个邀请基本等同于客套话。 正常人一般不会和占了自己便宜的前任吃饭。 她开口时,是这么想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正常人。 起码池砚不是。 现在的问题是,她根本就没下过厨。 望着干净宽敞的开放式厨房,祁许迟驻足凝望了许久,她虽然完全没下过厨,但也不是没见过别人下厨的样子。 她一边简单清洗了食材,一边给洛霖发消息。 祁许迟:会做菜吗? 那边秒回。 洛霖:我为什么要做菜,不过你最好解释一下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目光触及洛霖发的后半段,祁许迟选择性地装作没看见,关了手机,决定自给自足。 “我来吧。” 池砚走过来洗了手,接过她手里的西兰花,“你去把土豆切了。” “哦。” 祁许迟应了一声,拿着洗干净的土豆到一旁,还没动作,池砚忽然递了个削皮器给她,“把皮削了再切。” 她低着头开始削皮,因为从没做过,动作生涩僵硬,效率也低得惊人。 池砚炖上牛肉,都准备下一道菜了,转头一看,土豆还没切完。 他倒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两步走过来。 一只手扶着她的左手,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一收,手掌贴着她的手背。 持续不断地传来温热,他的气息从耳边划过,带起滚烫的刺激。 他另一只手贴上她的右手,带着她的手去切食材。 切了快小半,他慢慢收回手,指尖不经意勾过她的手背,她下意识地一缩,往后退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几乎没有,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男人压着嗓子,问,“会了?” 第11章 水温渐渐升高,气泡膨胀又破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祁许迟垂下眼,他的手掌从自己手背上撤离,残留的余温制造出某种奇妙的幻觉。 静谧柔软的时光好似一瞬间倒退了,褪色了的回忆碎片重新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片段,被这温热着了色。 有那么一刹那,连她也分不清了。 仿佛池砚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些他空缺的时间忽然被贴上了可以忽略的标签,扔进了垃圾桶里。 好像她和他还没有分手。 - 祁许迟刚搬到别墅没多久的时候,请的阿姨因为什么事儿请了一次有点长的假。 阿姨和祁许迟相处的时间累积起来也算久了,也早就摸清了这个小年轻的那些臭习惯,临走前特意把厨房收拾过了,买了不少食材放着。 虽然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但还是不死心地叮嘱道,“我尽量早点回来,你不要天天点外卖,实在吃不惯你微信跟我说一声,我给我一个厨师朋友打电话,让他过来给你做。” 祁许迟还是很乖地说,“好,您忙吧。” 阿姨欲言又止了几秒,知道这个小孩犟,认生得要命,就算吃不惯死憋着也绝对不会给她发消息。 但也还是苦口婆心地多说了两句,“吃饭是最重要的事儿,你……哎到时候我问问他们能不能给你送过来吧。” 祁许迟态度还是很乖,点点头说行。 送阿姨到门口还礼貌地说了句,“阿姨路上注意安全啊。” 等阿姨人走了,她躺在沙发上发着呆,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非常不喜欢家里来人,一般的朋友都不怎么愿意,更别说陌生人,就算外卖难吃到死,就算天天去外面吃,也不可能让不认识的厨师来家里做饭。 直到她点了整整两天外卖后。 她那点儿不存在的脾气被消磨光了。 临近中午,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她按了按眉心,从沙发上起来,坐到钢琴面前,企图用音乐抚平自己的躁意。 然而架上的五线谱看上去像在和她作对一样,永远摆不正。 最后调整失败后,她放弃了,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琴键上,凝白修长的手指轻车熟路地弹奏着。 这是一首很难的曲子,但她弹过很多次了,从未出过什么问题。 两分钟后,琴音因为主人的失误突然变了调。 而后,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钢琴。 ? 终于,大小姐的烦躁抵达到峰值。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到了自己那个倒霉的男朋友。 是时候找点事作一下了。 池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隔了几秒才接的电话。 “想我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愉悦,好像心情很好。 “?”祁许迟敏锐地抓到了可以作的点,“这么久才接电话?” “这么忙呢?池总。” “……” 祁许迟有几天没作了,他在舒服地带待了几天,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回随时随地哄大小姐的状态。 也就是这么几秒,给了大小姐多一个发脾气的理由。 “不会说话了?难怪电话也不想接,毕竟是大忙人池总,女朋友电话有什么好接的,工作有意思多了。” “……” 熟悉的语气让池砚迅速地找回了状态。 他耐着性子,压着嗓音哄大小姐,“我怎么会不想接你电话。” “宝贝电话一过来,我直接就把会议退了,会议有什么意思,哪有我们宝贝的电话重要。” “……” 祁许迟噎了一下,倒也没信他的瞎扯,但也猜到他刚刚估计在处理公司的事。 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丁点儿,但还是很不要脸地接着说,“一个会,确实没我重要。” 她看着面前的钢琴键,思考了一秒,接着说,“池总现在有空了?” 池砚刚应了一句,大小姐就发出了灵魂质问,“那你还等什么?” “……” 池砚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忽然福至心灵地有了一个猜测。 这是吃饭的时间点,一般这个点,阿姨早就做好菜了,大小姐这会儿应该是没空和他打电话的。 所以阿姨可能不在或者请假了。 顺着这个思路,他几乎一瞬间就清楚了。 大小姐最不喜欢别人去她家里,界限分明,能去的人都数得过来,她也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很可能这两天在家里点外卖烦了。 开车去大小姐家里的路上,池砚顺便下单买了食材。 他调出做菜的视频,仅声音播放,一边听一边记。 等到了祁许迟别墅前院的时候,已经听完了六道菜。 别墅前院的花开得很漂亮,门口的走廊上有一张精贵的圆桌,花瓶里的玫瑰很鲜艳,花瓣上还有凝结的水珠。 池砚站在门口等着,片刻后,白色的木门终于打开,祁许迟穿着浅白的裙子,黑发披在肩后。 见到他,眉眼还是下意识地弯了一下,黑眸带着一点隐约的碎光,很有层次的熠熠生辉。 她没化妆,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又乖又仙。 有那么点只可远观的意思。 池砚看了足足三秒。 但很快,祁许迟就想起了自己还没发完的脾气。 她装模作样地沉下脸色,冷着声音,“进来。” 池砚没动。 她略微有些疑惑地抬起目光,池砚垂着眼睫,逆着光,她有点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他往前走了一步,单手压着门框,低下头,离她很近。 压迫感也尤其明显,那种毫不掩饰的侵占欲扑面而来。 男人哑着声音问她,“索个吻行吗?” 不等她说话,他就吻了下来。 吻得很克制,温柔得不像是他。 他没舍得闭眼,看着大小姐发着颤的睫毛,有一瞬间心里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柔软的痒。 她身上带着一点很淡的香味,像是透着清新和甜意的果香,很好闻。 他慢慢地松开了她,看着她湿漉漉的黑眸,低下身来,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祁许迟像是有点脱力了,头埋在池砚的肩窝,平复着呼吸。 她感觉到背后被很轻地安抚着。 而后,面前的男人唇角一勾,带着点痞气,“我刚才调戏了你。” 她缓缓抬起眼,看他,“?” 池砚好看的眉眼弯着,鸦羽似的眼睫下垂着,唇边噙着一抹笑。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所以如果你想调戏回来,我没有任何意见。” “……” 祁许迟静了静,面无表情地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背后是男人没收敛的笑,几秒后,他长腿一迈,追了上去。 “不满意吗?对我的技术。” 他跟在她身侧,语气很不正经。 沉默两秒,祁许迟学着他的语气,也不怎么正经地笑了一下,“你的技术只到这种程度?” 话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完全算不上挑衅。 以目前两个人的关系和当下的情景而言。 在池砚眼里,这大约,算是挑.逗。 她反应极快地在对方开口前,命令道,“闭嘴。” 池砚的确没有再说了。 他比她高出一截,低着头看她,唇角的弧度意思意思地往下压了一下,没压下去。 而后,低沉的笑声从喉间溢出。 大小姐也终于恼羞成怒了。 - “剩下的我来吧。” 祁许迟回过神,嗯了一声,洗净手,把食材放进小碗里,往后退了退。 开放式厨房很宽敞,但她还是给他腾出了位置,站在边上,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 片刻后。 池砚忙完,问她,“餐具在哪?” “……” 祁许迟几乎没进过厨房,每次到了饭点直接就去了餐厅,吃完也有阿姨会来收,她确实不知道餐具放在哪。 池砚看她表情也猜到了,便随手翻柜子,很快就找到了餐具。 他盛好菜,祁许迟走过来,大约是想帮忙,他端起盛了热汤的盘,说,“你拿碗筷吧。” 她没多想,点头,拿着碗筷往餐厅走。 说是请他吃饭,但到最后,下厨的人却是他。 原本就只是一个很客套的说辞,一句很普通的体面话——“昨晚麻烦你了,什么时候你有空请你吃个饭。” 实在没想到对方会说,“那就今天吧。” 原本她都掏出手机准备预约餐厅,谁知池砚又说不想在外面吃。 餐厅里,两个人吃得都很安静。 吃完饭,池砚轻车熟路地起身收拾餐具,祁许迟下意识想说会有阿姨过来收。 看着对方的身影,她不知怎么,没有说出来。 她跟着走到厨房,水哗啦地流着,和瓷器彼此碰撞的声响混在一起,多了些生活气。 隔了几秒,她像是反应过来,走过去,说,“今天又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池砚动作顿了顿,关上柜门,“不麻烦。” 收拾完,祁许迟便说,“我送你吧。” “行。” 两人一起走到车库。 过来的时候是池砚开的车,祁许迟的‘我送你吧’也只准备送到车库为止。 到了车库,她停下来,刚准备开口。 池砚扬眉看她,“不是说送我?” 祁许迟:“……?” 池砚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 第12章 祁许迟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坐上了副驾驶。 刚要低头系安全带,面前斜过一只手,拉了安全带,给她系好了。 以前每次出去约会,都是他给她系的安全带。 他好像也只是因为习惯了或者出于礼仪,下意识地伸手。 她想了想,说,“谢谢。” 这话刚落,池砚就看了过来,他似乎是挑了一下眉,但却什么也没说。 车从小区开出去,她摇下车窗,窗外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夹杂着清淡的花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 祁许迟单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思绪不由自主地开始放空。 车载音乐缓慢,声音不大不小。 隔了会儿,她莫名地有些困了。 就在眼皮要耷下来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那点若有似无的睡意被这一震给震没了,她翻出手机,划过消息列表,自动过滤掉不重要的消息。 看到了来自崽崽发送过来的消息。 路延:【迟姐,我明天生日你来吗?】 路延:【不过我只能在基地过生日,你来的话我去接你。】 后面还发了一个期待的表情。 生日吗? 祁许迟退了出去,翻了翻自己的日程,确认明天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打字回复。 祁许迟:【来,你把地址发给我。】 路延回了个猫咪笑的表情包,而后把基地的具体地址发了过去。 路延:【迟姐你明天来的时候给我发条消息,我到时候去接你。】 祁许迟:【好。】 发完消息,祁许迟关了手机,转过身面朝池砚,说,“过商业街的时候停一下可以吗?” 池砚看了她一眼,没问为什么,只说,“可以。” 西区的商业街流量大,什么时段人都很多,他把车停进车库里,下来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站在车门前,像是习惯性地伸出了手,耐心地等着她。 和以前约会的时候一样。 但现在两个人显然不再是那种亲密的关系了。 他神色淡,漆黑的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丝毫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 也许在他眼里只是出于礼仪。 这样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祁许迟顿了顿,还是伸手搭了上去。 他手掌的温热随着肌肤的接触传了过来,她一下车,他便很自然地松开了手。 也刚好印证了她的猜测,他只是出于礼仪。 她收回视线,开始思考要送路延什么礼物。 崽崽是打职业的,家里也有钱,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要送什么。 看完几个奢侈品店,还是没有定下来,她便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两人上了三楼,扶梯旁边便是一个电子产品展览会,好几架灯打着光,周围围了不少年轻人,大多都是男生。 祁许迟扫过去,视线定格几秒,想起路延是职业选手,大约对这些会感兴趣。 池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忽地开了口,“送路延?” “嗯。” 她应了一声。 走进展览会里,五花八门的电脑外设看得人眼花缭乱。 祁许迟没了解过电竞,也不太懂职业选手有什么偏好,想着要不要直接挑最贵的。 池砚看了眼展台上的键鼠,随口说道,“路延的职业特殊,对外设的选择会比普通人慎重得多。” 说得挺有道理。 祁许迟抬眼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男人似乎是深思熟虑了一下,给她提建议,“玩游戏也讲究手感,他对于自己那套外设已经习惯了,你送一套新的给他,就算再好,他未必习惯,所以——” 他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最好不送。” “……” 祁许迟收回视线,懒得理他。 不送自然是不可能的,最后她还是挑了一套展里最贵的外设,倒也不贵,在她看来意思到了就行。 买完礼物,两人往车库走。 池砚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装袋,问了句,“你明天要去?” “去。” 祁许迟看他一眼,随口问道,“崽崽也给你发消息了?” 崽崽? 池砚脚步一顿,对上她毫无察觉的视线,平静地陈述事实,“路延成年了。”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祁许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说这个,但还是应了句,“我知道。” 而后,池砚没再说什么。 从商业街开到池砚的住处没花多少时间。 想着等会儿还得回去,祁许迟摸出手机准备联系司机。 “北区的音乐会准备得怎么样?” 池砚随意问道。 祁许迟愣了一下,拿手机的动作顿住,问,“你怎么知道?” 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池砚自然地回道,“音乐厅找过我,给了我名单,上面有你的名字。” 祁许迟不知道音乐厅找他是因为他的艺术天赋还是因为他是世目公司的总裁。 A市有钱人多,学艺术的也多,祁许迟以前和池砚一起上过课,对他的天赋也清楚。 北区的这个音乐会专业度不高,祁许迟其实没太在意,她对于艺术并不怎么热衷。 以前每天的课多,学得多了,就和完成任务没什么区别了,唯独小提琴算得上她为数不多喜欢的东西。 正好说到这里,祁许迟也忽然想了起来,说,“你顺便把琴给我吧。” 池砚:“行。” 两人一路上楼,池砚开门,站在玄关处给她找鞋。 他是独居,家里没有女士拖鞋,只能抽了双男士的给她。 祁许迟脚小,穿着有点儿大,走着就不怎么方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池砚似乎也走得慢了些。 跟着他上了二楼,池砚推开房门。 房间很宽敞,整个地板都铺满了绒毯,最中央摆着一架钢琴,两边的架子上放了各式各样的小提琴。 祁许迟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池砚对乐器一向没什么兴趣,这钢琴就如同摆设一样,看着像是很久没有用过了。 这满屋子的小提琴却连琴盒都干净得一尘不染,就连用来擦琴弓的松香都挑得精致又漂亮。 “左边第一个。” 他说。 祁许迟回神,走过去拿琴盒,单手勾住带子,顿了顿,而后说,“谢谢。” 池砚淡淡地应了声,说,“打开看看?” 祁许迟只对小提琴有点偏好,已经有了不少好琴,倒是没对这把琴有多大的期待值。 她把琴盒横放在桌上,轻车熟路地打开琴盒。 琴盒一开,她就认出来这琴是上次她去池家时看到的那把琴,琴身透着点古典的韵味,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把有年代感的琴。 似乎是没有料到这样的琴也舍得送,她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挑的还是叔叔挑的?” “我爸挑的。” 这倒是正常,池父一直都挺喜欢她的,舍得送这样的琴好像也不奇怪。 她伸手摸了摸琴,而后仔细地关上琴盒。 池砚扫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忽然说,“我送你回去吧。” “……” 祁许迟沉默两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想到今天这来回两趟,她脱口而出,“你玩我?” 池砚侧头看她,停顿了一下,问,“怎么玩?” “……” 祁许迟最后还是上了他的车。 但这一次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她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半躺在副驾驶,闭着眼。 池砚扫了一眼她的姿势,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大约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些被她克制着的大小姐的那股劲儿在这会儿,又隐晦地露出了一条小尾巴。 送完祁许迟,时间已经不早了。 池砚没立刻走,在公路边靠了会儿,看着别墅二楼的灯亮起来以后,才开始往回开。 刚开了一半路程,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低头扫了眼来电显示——洛述。 那头声音有些嘈杂,旁边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你在哪儿?”洛述刚说完,忽然低着声骂了句脏话,“别动。” 后面那句显然不是和他说的。 池砚:“在西区。” 隔了几秒,洛述说,“正好,我在西区碰见你表妹了,她脚崴了,过来接人。” 池砚懒懒道,“你自己没车?” 洛述下意识回了句,“我没开车过来。” 两秒后,他回过味来,被他的态度惊到了,忍不住提醒道,“这你表妹,不是我表妹。” “赶紧过来,我地址发你了。” 挂了电话,池砚看了眼手机,掉了头。 步行街靠公路的边上,洛述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他身边站着个小姑娘,一眼看过去也算个小美女了,她这会儿因为脚受伤了,没敢站直,一只脚没施力。 她单手抓着洛述的手臂,借着力让自己保持平衡。 两人都没说话。 没过多久,就有辆车停在他们面前。 池砚按下车窗,扫了眼两人,“上来。” 小姑娘习惯性地走到副驾驶面前,拉了拉车门,没拉开。 她看向池砚,“哥,门锁了。” “那就坐后面。” “?” 池卿也被他的态度惊了,说,“你还是个人吗?你的妹妹,现在,还、受、着、伤。” 她一字一顿,希望借此能唤醒自己哥哥那不存在的良心。 她又拉了一下,车门拉开了,她坐上去,继续谴责他,“你这什么态度,我是你妹啊。” 池砚没理她,看向路边的洛述,“先走了。” 洛述嗯了一声。 池卿这才想起刚刚帮了自己的洛述,立刻转过头去看他,挥了挥手,“谢谢啊,下次请你吃饭。” 车缓缓驶出步行街,池砚瞥她一眼,“安全带。” 池卿低头系安全带,扣那里不知怎么回事儿,半天没扣下去,正好前面有个红绿灯停了下来,她抓着安全带,看向池砚,“哥你帮我系一下。” “自己没手?” “那我不是系不上去吗?”池卿嚷嚷道,“而且你帮我系一下咋了?” 池砚不为所动,“不太方便。” 池卿疑惑地看他。 “我手断了。” 他淡着声开口,说得还很像那么回事。 “……” 池卿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自己低头去研究安全带的扣了。 车停到了池卿家路口,她单手开了车门,转过来看到丝毫没有打算下车的池砚,缓缓地说道:“你不会连扶都不准备扶一下吧?” 池砚散漫地抬起眼皮,没说话。 两人对视片刻,池卿沉默地下了车,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纤瘦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可怜。 池砚看到她开了门进屋后才离开,过了大约十多分钟,手机响了。 他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池卿:【我】 池卿:【现在】 池卿:【还是你妹】 池卿:【吗?】 “……” 第13章 第二天是路延的生日,祁许迟没特意早起,但醒的时候,房间内一片昏暗,她起初以为是没拉窗帘。 她房间的窗帘是单独设计安装的,完全遮光,就算是白天窗帘一拉,房间内也一点儿光线都没有了。 她下床走到床边,伸手一拉,外头也是黑的。 接着外面微弱的光线,一看表,还不到六点。 但也没有睡意了。 她回过身,进浴室洗漱,嘴里咬着牙刷,一只手划着手机,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工作用的账号。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但她还是被群名给稍微震住了。 她换了只手,往上一滑,把下次练习的时间记了下来。 洗漱完,想着下午要去参加路延的生日聚会,她站在衣帽间,多花了一点儿心思。 不能太正式,也不能显得自己不重视。 挑了会儿,最后换了件雪白吊带长裙,上次看秀的时候她顺手买的。 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纤瘦的肩膀,腰间收得刚刚好。 她站在镜子前欣赏了片刻,才下楼去了一楼的大客厅。 落地窗的窗帘大开着,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外面有隐隐的天光。 看着看着,她就有些出神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收回了视线,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她站起身,去拿了盒酸奶,一边喝,一边点开手机。 视线一扫,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消息外,多了一条昨晚发来的消息。 备注是‘女王大人’,发送时间是昨晚快凌晨的时候。 那会儿她已经睡了。 拿着酸奶瓶的手顿住,她放下酸奶,点进这条消息。 女王大人:【你哥下周六回来,他在A市不认识什么人,你人缘好,多帮帮你哥。】 对方只发了这一条消息,因为太久没联系,以前的消息记录都已经没有了。 祁许迟盯着手机屏幕,脸上没什么情绪。 隔了一会儿,她莫名地笑了一声。 而后,她点进备注里,平静地把‘女王大人’改成了中规中矩的两个字——‘妈妈’。 祁许迟:【行。】 回复完,她关了手机,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哪怕只有一句。 一句有关她的话也好。 今天是路延生日,他性格好,认识的人也很多,但他却没有邀请多少人。 因为打职业的原因,这个生日也只能在基地过,邀请多了,也不太方便。 司机送祁许迟过去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她下了车,正要给路延打电话。 余光忽然瞥见身旁多了个身影,她抬眼看过去。 男人身形高,鸦羽似的眼睫下垂着,光从他身后过来,分明的脸部线条被虚化了,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 池砚是不怎么参加这些聚会的,她有一点意外,但也没多想。 她打电话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口问道,“你来过吗?” “没。”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 大小姐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裙子,长发披在身后,妆很淡,几乎没有一点儿攻击性。 乖得有点不像她。 祁许迟低头给路延打电话,那边接得很快。 路延声音清透,带着点少年感,“迟姐,你到了吗?” 祁许迟嗯了声。 “那我马上过来,迟姐你现在是在小区门口?” 祁许迟看了看四周,补充道,“在正门。” 不过几分钟,路延就下来了。 他小跑着过来,视线一触及到祁许迟后,便弯了弯,打招呼,“迟姐。” 看到池砚后,笑着喊道,“哥。” 少年身形高,大约是因为长期不出门的缘故,肤色很白,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听到那句‘哥’,池砚倒没什么反应,祁许迟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你叫叔也没关系。” “……”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路延摸了摸头,一时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祁许迟和池砚是同龄人。 池砚视线扫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轻勾,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么叫也行。” “……” 祁许迟当没听到,把手里的礼袋递给路延,说,“我不太懂这方面,如果你不喜欢就当摆设吧。” 路延伸手接过礼袋,黝黑的眸子很亮,唇角的笑意掩饰不住,“迟姐送的,那当然是最喜欢的。” 这样的话若是换个人来说,大约会让她反感。 但是路延说,却好像没什么问题。 刚成年的年纪,似乎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过界或是不合适。 仿佛潜意识里,有一个被默许的标签。 叫做——‘他还小’。 站在一旁的池砚垂眸看着路延,他比路延还稍微高一点,多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只是眸色平淡,也看不大出情绪。 路延不明所以地对上池砚的视线,“哥?” “没什么。” 池砚收回了视线,而后也没再说话。 基地一共三楼,从一楼进去最先入眼的是电脑,墙上有一面大屏幕,是用来复盘的。 祁许迟走在后面。 客厅里站着几个男生,看上去年纪都很小,大约也只是刚成年的样子。 其中一个男生看到人来了,转过头,对着电脑那边坐着的几个人吼,“别送人头了,兄弟们,来接客。” 原本坐在电脑前的几个人听到动静,应了一声,没立刻起来。 似乎是怕他们误会,男生张了张嘴想解释。 但好像说‘他们游戏还没打完’听起来也没有让人觉得舒服。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只好先扯了个别的,“你们随便坐,别客气。” 祁许迟看了一眼电脑前的几个人,电脑是靠着墙的,挨着五个位置,除了屏幕外,桌上都摆着零散的水杯和零食。 平时路延应该也是坐在那里训练的。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生挠了挠头,说,“他们估计得等会儿才能打完。” 又补充了句,“那个什么,队长去拿蛋糕了,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玩电脑。” 话刚说完,坐在电脑面前的几个人结束了游戏,陆陆续续地起了身过来。 正好人都过来了,路延简单介绍了一下。 到祁许迟的时候,面前几人显而易见地愣了愣。 其中打野选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头,“你好。” 他这话一出,另外几人也回过神来,紧跟着打了招呼。 路延招待了一会儿就上楼去放礼物了。 打野选手名叫楚喻一,他并不比路延大多少,见祁许迟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主动问道,“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坐他身边的男生听到,立刻抬眼,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就你那技术,也想带妹?” “……” 男生并没有就此罢休,正好路延从楼上下来,他朝着路延招了招手,声音丝毫不收敛地分享今日奇闻,“小路快过来,你知道不——” “我们的钻石打野,”他刻意强调了‘钻石’这两个字,“居然好意思问人家妹子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 路延笑了笑,露出小虎牙,“他不是0比7也好意思脏你兵线抢你人头吗?——迟姐你要不要喝点饮料?” 祁许迟摇了摇头,“不用。” 路延又看向池砚,问,“哥你喝饮料吗?” 得到不用的答案,路延这才坐了下来。 这时基地里的人还不多,几个人都是路延的队友,祁许迟并没端着,偶尔也会和他们聊几句。 池砚半靠在沙发上,挨着祁许迟坐着,神色有些散漫。 不知他们聊到哪了,忽然问到了池砚身上,他随口回道,“两千分吧。” “我靠。” 几个男生莫名也改了口,跟着路延喊池砚‘哥’,其中一个男生指了指自己家的打野,说,“不是,就,你能稍微用点脑子打游戏吗?这赛季都开始多久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瞎子的胜率,三十七这是人打出来的胜率吗?” “……”被连着怼了几次,楚喻一低声骂了句‘操’,忍不住了,“你是觉得你卡特四十的胜率又行了?” “?”男生指了指池砚,接着说,“不是,要是池哥来我们队打野,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和我这个王者说话吗?” 楚喻一给气笑了,说,“池哥来我们队打中单,那也没你什么事儿了。” 男生安静了三秒,转过身看向池砚,问,“哥,你玩什么位置?” 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池砚的视线略过男生,看向了路延。 只是一瞬,他就收回了视线,“ad位。” 男生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小路也是ad位。” 恰在这个时候,大门打开,进来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提着蛋糕,大约就是男生刚才说的队长了。 话题也因此中断。 临近晚饭时间,路延陆陆续续接了几个朋友来,除了洛霖因为有事没来,其他邀请的朋友都到了。 基地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路延也有些无暇顾及她了。 大部分人祁许迟都是不认识的,但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场合了,倒也没觉得不自在。 吃过晚饭后,祁许迟没跟着那些人去玩闹,靠在沙发上坐了会。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和路延说一声就可以走了。 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路延,倒是看到了楼梯口的池砚。 池砚似乎是听到有人喊他,侧了下身,看到了个小姑娘,她像是有点儿紧张,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他垂下眼,没说话。 祁许迟的位置离楼梯口不算近,再加上这会儿大家玩闹着,有些吵。 她没听清那个女生说了什么。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池砚的视线,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她收回视线,没再看。 池砚唇角勾了勾,眸里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愉悦,他看向面前的女生,语气有些散漫,“不太方便。” 女生咬了咬唇,面上的热意渐渐冷下来,小声地说了句‘打扰了’,而后没再看他,往楼梯上走了。 池砚视线重新落在祁许迟的方向。 是不太方便。 大小姐可不好哄。 第14章 夏季天都黑得晚,伴随着最后一丝天光殆尽,夜晚才降临A市。 路延送完祁许迟回来就坐到了电脑前,点了排位。 坐他身边的男生正在和楚喻一说话,手里抱着个玻璃杯,看到路延坐下来,滑着椅子凑近。 看清他的屏幕,男生有些意外地说,“今天还排位啊小路?” 楚喻一也滑着椅子过来,“来呗路,我的钻石,你的家。” 路延点好英雄和天赋,应了他们一句,目光锁在电脑屏幕上,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男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把椅子往路延的方向又滑了滑,“来吧。” “嗯?”路延已经进入游戏了,他抽空看了男生一眼,语气不解,“来什么?” “你的中单爸爸随时向你敞开温暖的怀抱。”男生特意贴心地补充道,“不要害羞,小路,爸爸永远爱你。” “……” 楚喻一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差点被呛到,“你他妈……” 他抽了张纸擦了擦下巴,而后不堪忍受地转了过去,飞速带上了耳机。 路延一边打游戏一边说,“我没事。” 男生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思考了几秒,说,“是因为今天那个小姐姐啊?” 路延握鼠标的手一顿,没说话。 察觉到他的默认,男生再度摸起了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说,“爸爸帮不了你。” 男生滑着椅子转回去了,“我最后的温柔就是劝你一句,不要做小三,懂吧。” “……” 路延实在不知道自己队友的脑回路到底有多清奇,但还是解释了句,“迟姐还没谈恋爱。” 男生没回头,语气理所当然,“那也快了。” 路延看了过来,问,“为什么这么说?” 男生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似乎十分地不可置信,“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男生目光慈悲,慢慢地转了过去,“没什么,就你没戏的意思。” “……” - 祁许迟往前走了一截路,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停了一下,回过头。 她身后几米处有个路灯,暖黄的光照下来,那里站着个人,神色闲散,被发现也一点儿不心虚。 “你跟着我做什么?” 池砚没动,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忽然想逗逗她,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跟着你?” “我顺个路也不行?”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祁许迟收回目光,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见她真往前走,他脸上的不正经收敛了几分,忽然喊了她一声。 祁许迟停住,转过身,目光里有疑惑。 还有一点儿压抑着的不耐。 好像在说‘干嘛?’。 池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边轻轻牵出一抹笑,说,“我送你。” 他的大小姐,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又露出了一条小尾巴。 所有被藏起来的情绪和脾气,理智和冷漠伪装的幕布,被掀起了一个角。 而后在车上,池砚没再逗她,只随口问了她一句什么时候去音乐厅排练。 祁许迟想了想,说,“可能过两天吧。” 她也有点儿记不清了。 没过多久,池砚的车就停在了她的家门口。 其实也不算家门口。 车是停在公路边上的,往里是别墅前院的大片草坪和花,底下有小灯,走过小道才是她家大门。 防护措施看上去跟没有一样,一扇脆弱的白色木门,门旁边挨着个小窗,窗户都没锁。 就像给自己打了个字条。 ——请随便偷。 而房子的主人似乎也是一副很随便的态度,像一点儿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她和池砚道完别,往里走的时候,莫名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好像有点儿明白那些人了。 那些分手后也能够和前任做朋友的人。 但很快,她便没再想了。 因为这以后,大约也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了。 接下来的两天,祁许迟忙着练琴,没怎么看手机,只偶尔看一看工作账号。 音乐会的排练时间定在了下午两点。 这是音乐厅的第一场演出,曲子挑的中规中矩,负责人也很聪明,清楚这次演出真正的重心还是在那些有人脉的富二代身上。 但为了音乐会的欣赏性,除却那些有音乐天赋的富二代以外,其他人大多都是专业艺术演员,都是有丰富经验的。 夏季天气燥热,厅里的空调打得很低,考虑到里头的少爷小姐们,负责人还准备了一个小冰柜,装了五花八门的吃的,还都不便宜。 祁许迟是准时到的,来之前她还有些好奇,群里那些取名天才们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一边打开琴盒一边扫了眼四周,来的人大多都为了演出效果,已经换上了正装,男生穿的燕尾服,女生则穿的长裙。 和在网上开车的那些人似乎毫无关系。 她低头上肩托,负责人站在前面说了些体面话,而后便出去了,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指挥单手提了个乐谱架过来,站在舞台中央,背脊挺直,“我很荣幸能和大家一起准备这场音乐会。”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音乐厅便安静了下来,出于礼仪,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他。 “我们在一起准备的时间不多,这场音乐会后我们或许很难再见面,希望大家珍惜这一次的相聚,也多体谅其他人。” 指挥说完,底下便响起了有节奏的掌声。 排练即将开始,大家都打开琴盒,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祁许迟架好琴,感觉到身旁坐了个人,她随意地看了过去。 女生没穿正装,只穿了个吊带短裙,脚下踩了双休闲鞋,没穿进去,似乎是嫌热,后脚跟一直往后蹭。 像是异类,与这里格格不入。 祁许迟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大家进入正题,开始了第一次的合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挺专业,第一次的排练竟然意外地顺利。 下午四点半,大家都开始休息,氛围也轻松了起来。 ‘被琴键玩弄的男人’此刻穿着燕尾服,坐在钢琴面前,半转过身来,看着祁许迟旁边的女生。 似乎是察觉到这股略显热烈的目光,女生抬头扫了一眼。 她的视线略过了钢琴前的男人,落在冰柜的位置。 “要什么味的冰淇淋?” 祁许迟微微一愣,女生半弯着腰,黑白分明的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草莓味。” 她刚说完便意识到不对,想说不用。 但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女生就已经冰柜走了。 很快她便回来了,经过钢琴的时候,男人忽然站了起来,唇角勾着,低着声音和她说了什么。 她皱了皱眉,当做没听到,直接走了回来。 男人也没好再说。 “我没看到草莓味的,给你拿了巧克力。” 祁许迟伸手接过,“谢谢。” “不用。” 两人没再说话。 祁许迟小口吃着冰淇淋,她一般不怎么关注别人,但大约是因为这一只冰淇淋的塑料友谊。 她余光注意到女生似乎想说什么。 于是她半转过身来,用目光询问了一下。 有了这个台阶,女生才开口问,“等会儿能麻烦你帮我扔一下这个吗?” 她伸手,指了一下钢琴的方向,说,“那个男人好像对我有点意思。” “我怕被我男朋友知道。”她顿了顿,改口道,“就,也不是怕,主要是,有点儿烦这个人。” 空气里飘荡着欲盖弥彰的气息。 祁许迟也没揭穿,点点头,说,“行。” 似乎是起了这个头,女生自然地和祁许迟闲聊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忘了和你说,我叫顾起,加个好友吗?” “祁许迟。” 她摸出手机扫了顾起的微信。 顾起一边点同意一边说,“其实吧,我还真不是怕男朋友知道。” “就,”她忽地抬起手,半眯着眼,眸色有些空,盯着腕上的一条手链,“既然没打算和他有任何发展,也没必要给希望。” “吊着对方,还挺渣的。” 祁许迟眼皮轻轻一动,眼睫垂下,没应声。 临近傍晚,祁许迟开始收琴,收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 她停下动作,找了一会儿才摸到手机。 是谢景的电话。 她唇角抿了一下,接了。 “许迟。” 谢景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亲昵。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顾起的话。 ——“既然没打算和他有任何发展,也没必要给希望。” ——“吊着对方,还挺渣的。” 其实就算被认为渣,好像也没所谓。 一直以来,她都很清楚地知道那些想要靠近她的人是什么心思。 只是一直放任着,甚至,偶尔也像是,抱着一点儿逗宠物的心态去看他们会做什么。 但好像忽然地,就有些不耐烦了。 也不想放任自己陷入到这种奇怪的纠缠里。 “什么事?” 她直接问道。 “没什么事,最近西区新开了一家私房菜,听说味道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祁许迟没说话,她耳侧夹着电话,把琴收好,这才空出手来拿手机。 她提着琴往外走,轻出了口气。 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亦或者是不想再做这表面功夫了。 她按了按眉心,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景。” 对方忽然没有说话了。 这短暂的停顿,像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拒绝开场白。 她盯着外面的景色,北区商业街川流不息的人群,身后播放的轻音乐,微弱又燥热的风扑面而来。 “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电话那头很安静。 祁许迟上了车,正准备挂断电话。 谢景忽然开了口。 声音有些低,“许迟,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谢景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其实他知道两个人之间的经济差距远比他所以为的还要难以跨越,他一开始也的的确确是抱有其他的想法来接近她的。 只是似乎很奇怪,明知道她是无所谓所以才放任他得寸进尺,明知道她一直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却还是忍不住,想去靠近她。 想知道,如果他对这段关系投入所有的精力和心思。 是不是,她能稍微不那么冷淡。 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紧,其实他也知道,现在应该及时止损。 两个人的关系只要不闹太僵,他依旧还有机会借着她的名义,得到不少的好处。 然而他却像是脑子不清醒般,也或者是因为祁许迟一直对他放任,抱着侥幸的心态。 不受控制地问了句,“要试试吗?” 像是在问‘我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所以,要试试吗?’ 也像是在问要不要试试那家新开的私房菜。 一句很不理智的试探。 时间仿佛忽然变得很慢了,他凝神等着,带着不该有的期待。 而后,他听到了电话那边,祁许迟啧了一声。 她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态度却很明确。 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他垂着眼睫,声音有些低,“那你……先忙,有空再联系。” 祁许迟没有应,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没多久,就又进来一个电话。 只是这一个不是谢景的。 是池砚的。 “许迟。” “嗯?” 她脊背往后靠,神色变得懒散了些。 “你在北区?” 她看了眼窗外,说,“现在还在。” “路延在北区打比赛,来吗?” 她几乎不碰游戏,如果路延打职业的原因,她连游戏都不会下。 但她从来没去看过路延打比赛,他忽然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在哪?” 她问道。 池砚说完地址,祁许迟便让司机掉了头。 半个小时后。 祁许迟从车上下来,到了池砚所说的地方,看了看四周,印象里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展厅,也没有一个能观看比赛的地方。 “许迟。” 听到声音,她回过头。 池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张像是券一样的东西,她没仔细看。 对上祁许迟的目光,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路延是后天的比赛,我忘了。” “……” 第15章 暂且不说这场比赛是不是真的存在,后天的比赛,今天就把人叫过来,这个蹩脚的谎言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然而祁许迟的脾气也的确是好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尚且不够成熟的臭毛病,都一个一个地改掉了。 此刻她倒也没觉得这件事值得生气。 尤其是现如今,她不太喜欢自作多情,不付诸任何期待是她的一贯作风。 看了一眼状似若无其事的男人,唇角牵出一个虚假的笑来。 她说:“既然是后天,那我就先走了?” 池砚倒也很配合地笑了一下,一幅很讲道理的样子,“既然已经到了,不如顺便散个心。” “为了弥补你——白跑这一趟。” 他顿了顿。 祁许迟抬起眼,乌黑的眸轻轻眨了一下。 “我剩下的时间都赔给你。” …… 池砚手里那两张票是一个恐怖密室的预约券,北区挺有名的一个地方,平时人流量大,要预约还得等。 祁许迟没玩过这种,但她恐怖片看得还挺多,倒也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吓人的。 密室是在二楼,进去的时候一旁就是等候室,不知怎么,今天意外地冷清,整个等候室一个人都没有。 前台的工作人员只看了一眼池砚,而后非常随意地扫了一眼券就放行了。 祁许迟有点儿奇怪,但也没想太多。 两人进去没多久,前台的工作人员就把密室前门关上了。 “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说到这,我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的。” 其中一个男生语气十分不理解,“有这钱,送女朋友几个包不香吗?包下整个密室一天,他女朋友又不知道。” 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男人啧了一声,说,“这不也就年轻人才能玩点这种心思,要让我老婆知道我花这上,不得骂到内裤都没有。” 男生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飘,“还挺刺激。” “……” 密室进去以后,光线就整个暗了下来,眼前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祁许迟站在池砚身边,倒没觉得有多可怕。 此刻播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乐,眼前不知道是什么的纱很轻地飘荡着,微弱的红光诡异地亮了起来。 两人穿过被血腥涂满的走廊,拐进了第一个房间。 祁许迟似乎是有些后知后觉地问了句,“刚是不是有个‘鬼’过去了?” 密室里打着空调,冷空气一直飘着,阴暗的房间里闪烁着诡谲的红光。 她神色却很平静,像是丝毫不受影响。 池砚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说,“好像是吧。” 第一个房间倒不算难,两人没一会儿就过了。 到了第三关的时候,两人必须要分开寻找线索,其中一个人需要回到之前的房间再次寻找第三关的密码。 祁许迟想了想说,“我去吧。” 语气也平静,一路过来她也的确丝毫没被吓到,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最开始的‘还有点期待’到而后的‘就这?’,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不以为然。 池砚眉挑了一下,语速放慢,“行,我在这里等你。” 祁许迟转过身,习惯性地带上了门。 走廊里并没有灯,微弱的烛火因为风一跳一跳的,脆弱不堪,似乎很快就要熄灭。 背景音乐似乎换了,比先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一条阴冷的蛇盘在背上吐着蛇信。 独自一人的时候,所有感知仿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祁许迟抿了抿唇,看着面前弥漫着血色的走廊。 好像,是有点,吓人。 她加快了步伐,耳边的音乐也愈加惊悚,冷空气在背后若有似无地吹着,掀起一阵波澜。 纱布也飘荡得更加厉害,烛火摇曳着,似乎已经到了死亡边缘。 祁许迟唇角平直,没有一点弧度,视线稍稍有些紧张地锁定在第二个房间。 距离越来越近了,她也走得更快了些。 临近第二个房间门口时,不知从何而来一阵风。 摇摇欲坠的烛火也终于油尽灯枯,熄灭了。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似乎是有什么在飘,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身后袭来。 背景音乐猛地一沉,降到了最低点,整个气氛也变得沉重了。 随着一只冰冷的手抓住祁许迟的脚踝,她紧绷的神经也像是忽然断了。 她头也没回直直地冲进了房间里,手忙脚乱地把门抵上了。 还没来得及喘息,她就注意到了房间的不对劲。 房内的情景与先前有所不同了,窗户被大风吹得发出激烈的声响,伴随着恐怖的背景音乐,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可怕的地方。 黑暗里,一个身影慢慢往前走,手里似乎是拿着个什么东西。 光蓦地一闪,只是一瞬间,祁许迟看清了那个人手里的尖刀。 操。 她彻底忘记寻找线索的事。 在她反应过来以前,人已经开了门往回跑了。 池砚看着被带上的门,觉得有些好笑,唇轻勾了一下,回过身。 房间里的线索不多,他随处翻了翻,对‘鬼’视而不见。 没过多久,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声音十分明显。 听到动静,池砚转过身,大小姐的气息有些急促,目光触及到他,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鬼’照例走过来,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 但这一次,祁许迟却没有先前那般平静,整个人都有点儿僵硬,身体下意识地往池砚的方向过去。 不受控制地抓紧了对方的衣摆。 池砚垂下眼,视线下滑,她指节有些僵,这个时候,力道也还是收着的,眼神有些失焦,显然是惊魂未定。 他伸手揽过她,把人往怀里带,倒也没多余的动作。 仿佛只是为了挡住‘鬼’。 “是假的。”池砚嗓音压低,在她耳边说,“别怕。”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特别的情绪,所有的不安都似乎找到了归处,慢慢地被安抚了。 隔了一会儿,她似乎是缓过来了,指节的力道慢慢地松开了。 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安静了两秒。 一开始她确实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也大约是因为身边有人,所以有一点儿肆无忌惮的意味在里面。 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 由于祁许迟回去的那一趟没有找线索,池砚只得再去一次。 而后在密室里,祁许迟几乎没怎么说话。 每每遇到‘鬼’,她都有点儿僵硬,到了后来,随着难度和惊悚程度的提升,已经不再是有点儿僵硬了。 游戏结束时,祁许迟的脸色有些苍白,她靠着池砚往外走。 池砚的衣摆因为太过用力起了褶皱,但这会儿,两人都没注意到。 出了电梯,来到车库,车库是在负二楼,灯光一向比外面暗一些。 祁许迟往他的方向靠得更近了点。 池砚拿车钥匙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解锁。 他侧眸看了一眼她没什么血色的唇,没有直接送她回家。 这会儿就这么回去,大小姐估计得做噩梦了。 池砚把车停在了商业街的车库,此时虽然临近傍晚,但路上依旧有许多人。 大约是夏季的原因,幽蓝的天色显得十分通透漂亮。 街边草丛里的花不知是什么时候开的,清淡的馥郁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中,好闻却不明显。 走了一截路,祁许迟有些混乱的思绪才慢慢回笼,这才想起还没问他要去哪。 还没来记得开口,池砚忽然喊了她一声。 抬起眼一看,正前方是一个画廊的入口,外侧是透明的旋转门。 进去后,是非常欧式的简约风,几乎整个画廊都是雪白,干净到了近乎脱离凡世的地步。 冷色调的光映下来,为整个画廊增添了几分不真实的光晕,像是梦境里的世界,虚幻而飘渺。 祁许迟有一瞬间的怔松,她立在原地,有些出神地看着四周。 池砚也画过她。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 “你在做什么?” 祁许迟一下扑进面前人的怀里,脑袋在对方脖颈处轻轻蹭了一下。 她突如其来的撒娇,男生似乎已经习惯了,下意识地抱住她,把手里的画板放到一边。 他低低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软发,“在画你。” “画我?” 她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乌瞳里划过一丝好奇,伸手去够他的画板。 动作刚进行到一半,池砚就抓住了她的手,唇角微妙地勾了勾,笑得有些痞,“想看?” 被抓住,她也没挣扎,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眉眼很自然地一弯。 饶是早已看惯她五官的池砚,也愣了一秒。 借着他愣神的时间,她伸手夺走了画板。 白净的画纸上只有寥寥几笔的勾勒,有大致的形状,背景一片空白。 原本就只有隐约的轮廓,五官还没有一点笔墨。 也不知是敷衍还是不知如何下手。 心头的好奇心顷刻就没了,她捏着画板的边缘,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说道,“什么都没有啊。” 池砚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有些无奈,“画不了,大小姐。” - 面前一片雪白,所有墙上挂着的画作,都有一个少女的身影,轮廓很模糊,看不分明。 即使她一直贯彻着不要抱有任何期待,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一幅幅的画作却像是过去的某种宣誓,勾起所有的回忆,逼着她一件件回想起来。 画廊里亮着冷调的灯,并没有其他人,空气仿佛沉淀了下来。 她站着一动不动,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耳边忽然传来了池砚低沉的嗓音。 “我从未放下过你。” 他垂着眼看她。 中央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眼前所有的都是白色的,最细微的声响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动了动唇,“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就是我很有想法,我想用我的赤诚之心去重新追求你。” “……” ——“我很有想法,我觉得我应该用我的赤诚之心去重新追求他。” ——“可以。” 晚上回家的时候,祁许迟有些心不在焉的,身体凭本能地洗漱过后,她才慢慢把跳脱的理智找了回来。 她好像是拒绝了池砚。 理所应当的反应。 两个人分手的原因实在简单,她不想重蹈覆辙是正常的反应。 这样做很对。 她站在洗手台前,透过镜子看着自己脸上的水珠,不知怎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这样做很对。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试图安抚自己混乱的思绪,却莫名地失眠了。 辗转反侧一阵无果后,她按了按眉心,坐了起来,摸过手机看时间。 凌晨一点半了。 她正准备摁灭手机屏幕,似乎是很凑巧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一条新的消息进来。 池砚的。 她还没点进去,目光扫过他发送的内容展示。 池砚:【你可以反悔。】 第16章 “……” 看着这么一行字,祁许迟不知怎么,唇角动了一下,没回复。 混乱的思绪好像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原以为会睡不着,她放下手机,翻过身,却没过多久,渐渐地来了睡意。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又很乱的梦。 她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很热闹也很多人。 沈迟给她买了一架私飞作为生日礼物,当天是在城堡里庆祝的,有好几个知名演员亲自来给她庆祝,算得上她最高兴的一个生日。 池砚来得有些晚,那天人多,几乎都围着祁许迟转,她一时也没注意到他。 到下午,洛霖拉着她,笑得明媚,语气也多了几分挪揄,“别看那些明星了,来看你家宝贝儿。” “宝贝儿?”祁许迟勾着唇笑了,眉眼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张扬,“你说的哪个?” “?”洛霖脚下一滑,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你和池砚确实绝配,不要脸的程度都如出一辙。” 城堡外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棵百年老树,池砚就站在那儿。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穿着燕尾服,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箱子。 祁许迟稍微挑了一下眉,走了过去。 “生日快乐,大小姐。” 祁许迟伸出手,勾住他的领带,往下拉,池砚很配合地半倾下身。 也很配合地给大小姐调戏了一下。 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她很快松了手,视线扫到另一个人时,注意力显然被吸引了过去,“这是什么?” 这个人她自然是没见过的,但她对那个箱子却很眼熟,有一次她在C城给沈迟拍项链,就是用这种箱子装的。 祁许迟视线扫过去,那人便提着箱子往前走了一步,单手在下拖着箱子,另一只手解锁箱子。 银白色的箱盖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本来面貌。 一个极为奢华的王冠。 她正巧见过一次,小时候参加一个晚宴的时候,展览了不少宝贝出来,她那会儿是正骄纵的时候,用的一切都跟镶了金边似的,看什么都挑剔,一晚上过去,觉得没一个是能入眼的。 唯独觉得这个王冠有点儿让人惊艳。 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到了她的手里。 有点意外。 还有点,惊喜。 “喜欢吗?” 池砚的眼弯着,声音低沉。 祁许迟回神,唇边带着笑意,“勉强及格,男朋友。” 后面的梦忽然就变得乱了起来,场景一个又一个地跳脱着,把过去的记忆揉碎了杂乱地捏在一起。 最后,是她在国外念书的时候。 寒冬刚刚来,外头飘着零散的小雪花,街道上到处都有凝结的碎冰,呼吸间都是白气。 祁许迟从车里下来,身边有人给她引路,穿过长长的通道,进入私人飞机。 回A市需要的时间长,她照常借着睡觉来打发时间。 但那天却意外地睡不熟,助理注意到后,过来低声询问,“怎么了?觉得冷吗?” 祁许迟索性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嗓音因为刚起来还有点儿哑,“几点了?” 助理看了一眼表,“五点整。” 说完,又问了一句,“需要现在为你准备晚餐吗?” “嗯。” 她应声,助理走后,她从收纳柜里找出本书来,翻了会儿后,却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不太进去,又放在了一边。 没过多久,晚餐准备好,全是照着她的口味来的。 但她吃得很少。 助理收走餐具的时候,没问什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准备了一份小食送过来。 祁许迟也没吃多少。 到了晚上她才下飞机,外面天早已黑了。 A市没有国外冷,但助理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暖手的给她,她也就拿着走了一小段路。 外面就是接她的车,她早已经习惯别人为她服务,一切都细致无比。 然而还没到家,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祁明打过来的。 祁明其实不怎么给她打电话,两人偶尔的聊天记录也只有纯粹的转账消息。 她觉得有些闷热,把车窗按下来了些,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夜晚清透而冰冷。 寒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又有些冷了。 祁明的声音不知怎么,有点干涩,“到哪了?” “还有半个小时到家。” 她伸手把车窗按上来一点儿。 祁明那边停了两秒,语速有些慢,“你小姨这边出了点事,你直接来医院。” “司机会送你过来,别的你不用管。” 祁许迟这会儿还没意识到‘出了点事’是什么意思,她挂断电话,把车窗重新按到底。 外面的冷风被隔绝在外,车里的暖气迅速盈满,才算又暖和起来。 她其实对小姨的感情说不上特别深。 不过小姨和祁家关系都很好,小时候也经常给她带礼物,发的红包也永远是最多的,对她也很好。 她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和司机说了什么,车比平时开得要快一些。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九点整,手机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灿烂明媚,房间内亮堂,床上的人磨蹭了好半天才坐了起来。 摸过手机把闹钟关掉,却没有立即起来。 昨晚的梦境在刚睡醒时格外地清晰,而后,又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了。 梦境散了个大半,昨天的记忆却还很清晰。 池砚随口用来当作借口的‘路延的比赛’。 虽然是用来骗她的,但她还是稍微留意了一下,她和路延关系一直不错,路延喊了这么久的迟姐,她却从未看过他的比赛。 这么一想,好像,是有点过分。 由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她特意搜索了一会儿。 也感受了一下电竞的热血和信仰。 那也是无数人的梦想和执念。 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像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她没办法理解却很尊重的世界。 点击路延的微博里,只有很少的动态,最新的一条是他生日那天发的微博。 难得贴了好几张照片。 评论早已过万。 她随手点进评论里。 却意外地注意到评论的走向有些奇怪。 【生日快乐!顺便问一句,图三妹妹是谁?】 【我有一个朋友想问问图三妹妹的联系方式。】 【我就是热评的那个朋友,各位不说了,拔刀!】 【狗头保命,刚下飞机,利益相关匿了,图三我认识,是一个很有钱的小姐姐】 【嗯嗯嗯??我以为是个小明星?】 祁许迟有些奇怪地往上滑了滑,一共六张图,图三似乎是想拍蛋糕,但不知怎么,不小心把人也拍进去了。 拍照的人显然是站着的,从上往下拍过去。 桌上是一个蛋糕,旁边放了些小礼物。 桌对面坐着个人,女生长相极具攻击性,是那种一眼过去十分惊艳的五官。 她并没看镜头,似乎有些出神,视线是在镜头外的。 祁许迟一愣,没想到自己会入镜,也没想到路延会发出来。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 她莫名想起了路延的游戏名字,好像是叫西莉亚。 下午两点。 “这个音是不是有点不准?” 小提琴课刚开始上,祁许迟就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老师。 林姝黛接过她手里的琴,试了下音色。 “是有一点。” 林姝黛调试着琴音,习以为常地说道,“最近天气热,你注意放好琴盒。” “嗯,老师。” 祁许迟倒是很乖地应了,坐在椅子上看老师调琴。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林姝黛又说道,“北区新建的音乐厅被买下来了。” 祁许迟挑了一下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兴趣,“被谁?” “池总。”林姝黛调好琴音,递给她,“现在还没换乐团的人,你不用担心。” 祁许迟安静了足足三秒,问,“哪个池总?” “池砚。”林姝黛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认识?” 祁许迟没说话了。 小提琴课结束后,司机过来送她去北区音乐厅,她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心不在焉。 恰在这个时候,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洛霖:【我靠】 洛霖:【姐妹快出来】 洛霖:【你那个狗屁前男友居然在泡妹】 洛霖:【虽然但是】 洛霖:【反正你看图吧】 而后紧接着发送了几张照片过来。 几张照片的内容都差不多,只是角度有些微的不同。 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楚了。 背景是北区的画廊里,池砚站着,唇角似乎勾了起来,他身旁站着一个长发女人,看不太清脸,模糊中也能感觉到她长相的精致。 祁许迟动作顿了顿。 她认出来了那间画廊。 正是池砚带她去的画廊。 第17章 A市夏季炎热,西区商业区街上的人都因此少了一些,大多都待在有空调的地方。 高楼大厦里的中央空调开得足,到没觉得多热。 每周例行会议过后,总裁再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没过一会儿,茶水间就慢慢响起了压低了的议论声。 “今天的池总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怕。” “有确说实,我都快习惯了。” “你当然习惯了,你又不经常看见池总,我是真的受不住我们那层楼的安静,唉你可能不懂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滚,我要是有那工资,要我把嘴巴拿胶布贴起来都行。” 两个年轻姑娘压着嗓子小声地讨论,手里捧着咖啡杯,享受短暂的休息时间。 而话题中心的男人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室宽敞,就算进门,中间也还有一个屏风挡着。 他面前摆着两台电脑,显示着公司最近的数据。 他有条不紊地处理了一会儿事务,忽然摸出了手机。 消息列表里有一项置顶,然而消息栏里除了他之前发的【你可以反悔】以外,并没有收到新的消息进来。 他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聊天框里停顿着。 好半晌,他开始敲字。 【现在也可以反悔】 三秒后,他长按删除。 他坐直了身体,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开始重新敲字。 【琴拿错了】 四个字刚一打出来,还没存在一秒,就又被他删掉了。 啧。 他脊背往后靠了靠,盯着手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音乐厅里空调打得很低,指挥站在舞台中央,扫了一眼厅内。 人多少来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人没来。 但这么多人,是谁没来,指挥一时也想不起来。 加之他尤其清楚这里面的潜规则,倒也没有多问,像上次一样正常地开始了。 视线从管弦部分略过时,停了停,而后又梭巡一圈,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他对祁许迟倒是有点儿印象,她长相惊艳,又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富二代里,天赋最高的一个。 相处过后,似乎性格也还不错,属于他挺有好感,这次过后还想合作的人之一。 但他也只是皱了下眉,什么也没有说。 没过多久,指挥就停了下来,厅里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就连外面的走廊里也是一片空荡。 他面向众人,大多数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指挥也没浪费时间,简单地说了从负责人那里得到的信息。 ——乐团人员的更换。 这个决定对大部分人而言是个不痛不痒的决定,听过后便接着开始排练了。 这时候,祁许迟从前面的侧门进来了,她的动静很小,只有门轻轻推开的声音,但因为这会儿没有在练习,格外安静之下就显得有些明显。 不少视线扫了过去,她神色很淡,似乎丝毫没被影响到,安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去。 至少是来了。 指挥皱着的眉头也总算松了些,接着说道:“先休息十分钟。” 话音刚落,厅里的人就松懈下来,低低的交流声响起,将刚才的安静打破。 这个休息时间来得突然,祁许迟也有时间来做准备了。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偏心,也是另一种聪明人的潜规则。 但毕竟这里坐着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得罪不起的,一种是吃专业天赋的。 祁许迟显然是前者。 因此虽然来得晚了些,还得了特权,但也始终没有人说什么,大家像是因为接触的多了,流露出一种司空见惯的麻木。 “许迟?” 她掀起眼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手搭在小提琴的琴弦上,另一只手把琴弓贴上去。 顾起迟疑了两秒,把琴放下来,问,“你心情不好?” “没。” 祁许迟垂眼,看着琴,试了试音色。 十分钟过后,大家开始分散式地练习。 拉小提琴的人并不多,几个人坐在中间,合了一遍没有问题后,便提前休息了。 顾起从冰柜取了两瓶水,扔给祁许迟一瓶,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祁许迟把琴弓放盒子里,拧开瓶盖,一口冰水灌下去,凉意从喉间一直往下蔓延到胃里。 “可能有点累。” 她盖上瓶盖,“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人就起身,往门口走过去了。 穿过走廊,音乐厅外几乎没有什么人,安安静静的。 整个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此刻这一片区因为刚建成,除了音乐厅这边的人,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 一片静谧中,上方的灯光暗淡而微弱。 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疲倦,黑白分明的乌瞳毫无情绪。 她缓慢地垂下眼睫,伸出手,放在感应器下,冰冷的水从指尖划过。 仿佛所有的情绪也跟着这些水流从底处溜走了。 几秒后,她收回手,站在镜子前,许久没有动作。 其实她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池砚已经不是她的男朋友了,现在顶多只是个很普通的朋友,她并没有任何立场去看待他的情感生活。 但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最近走得近了点儿,她好像也有了某种奇怪的错觉。 偶尔,她也会生出一个并不是很想承认的念头。 因为,有些瞬间。 也不是完全的无所谓。 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理智。 她慢慢地低下头,单手遮住眼睛,一动不动。 身体很轻地起伏着。 - 顾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祁许迟的身影,把琴稍微收了一下,也起了身。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跟出去,音乐厅的前门忽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男人很高,接近一米九,刚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他肤色很白,漆黑的眸不带一点温度,给人一种极强烈的疏离感。 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气场,四周都刻着‘生人勿近’几个字。 他的视线从最后开始扫过去,慢慢往前,仿佛是在找什么人,并没有说话。 倒是指挥见到他后,立刻走了过来,向大家介绍他的身份。 介绍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也会替换原先的钢琴演奏。” 钢琴演奏只有一个人,向来备受关注。 但总裁买下整个音乐厅,想要这样一个位置,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池总似乎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排练的意思,只露了个面,又离开了。 音乐厅外面有一条很长的走廊,厅内厅外的隔音效果极佳,走过很长一截才能看到洗手间的标志。 洗手间要从侧门进去,而后才能见到洗手间的全貌。 走廊上空空荡荡,因着还没开门,安静到落一根针也能听到。 穿过走廊,走到底,就是大门了。 他已经快走到大门的位置了,再往前走二十米,就能出去。 但他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某种没有来由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将视线放在了一侧的洗手间标志上。 上一次也是在洗手间撞见了大小姐。 他忽然想起了她看见他时的表情。 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很平淡,还有一点刻意的疏远。 她大约是想和他保持距离。 池砚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角度看不到洗手间里面的情况。 隔了几秒,他转了身,往洗手间走了。 拐过弯,里面是一大面镜子,灯光也比走廊外亮了许多。 镜子面前还站着个人。 她低着头,从背后看过去纤弱又带着点委屈。 一动不动地站着,单手压在眼睛上。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感觉得到她的情绪。 身体像是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 安静无比的洗手间里,即使是这样细微的声响也好似被无限放大了。 似乎是因为洗手间的安静与空旷,也大概是因为笃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祁许迟站在这里时,情绪悄无声息地发酵了。 然而却在这一瞬间,那些无声外放出来的情绪,全部都收了回去。 她听到动静,放在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视线透过镜子扫了一眼自己的脸色。 有些苍白,乌眸里带着湿意。 视线往后移,池砚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微妙而沉闷。 她收回视线,转过身,目光一点没在他身上,直直地往外走去。 池砚忽然伸出手拉住她,声调有些低,似笑非笑道:“这么不想见我?” 她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也只是停了这一秒。 而后,她抽出手,继续往前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池砚忽然又喊了她一声。 她停了下来,胸口轻微地起伏了一下。 语气却很平静,“有什么事?” 顶上的光偏冷调,很清透,铺下来像是多了一层不近人情的滤镜。 四周都很静,洗手台的水滴声都变得明显了。 他知道大小姐是个很容易就退缩的人,所以他一直克制着,压抑着,怕目的性太强。 她拒绝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可以放慢脚步,他肯等。 只要是她,他就有无尽的耐心。 祁许迟垂下眼,唇轻轻动了一下,声音很低,“池砚。” “别让我讨厌你。” 第18章 祁许迟以前是个脾气很差劲的人,这个圈子里脾气差的人是数不过来的,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人生过得太平顺,任性肆意惯了,发脾气是一件没有代价的事情。 但是近些年,不知道大小姐经历了什么事情,一反常态地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就连面对着谢景那样的人,都还能抱着看戏的态度放任对方许久,就算对方心里十分没有数,她也还是很好脾气地放任着,就算到了最后,也没有说过任何过分的话。 自控能力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立刻拥有的。 祁许迟或许为了不值钱的面子能够要强到自己也觉得很蠢的地步,但是这样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冷漠,总不会是为了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至少在今天以前,祁许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 池砚其实不太介意永远哄着她,也不介意大小姐一直发脾气。 她以往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锋芒,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带着有恃无恐的嚣张。 鲜活肆意。 可现在好像不是了。 就连发脾气,语气都很平淡,好像情绪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收住情绪是一件好事。 从小到大就不断有人告诉他,要学会克制,要学会情绪不外露,要学会游刃有余。 要学会把自己的软肋藏起来。 任何事做得太明显都会显得刻意和浮夸。 池砚沉默了片刻。 他只是没有想过,大小姐用这么长久的岁月养出来的骄傲锋芒,会在他离开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全都被压下去了。 他的大小姐。 在他不在的时候。 也学会了克制。 空气变得越发沉闷。 祁许迟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眸色冷得似一块冰刀。 似乎是不想再维持这虚假的表面和谐,她索性转过了身,面朝着他。 “池砚,把你的时间放在别人身上吧,到此为止了。” “行不行?” 她甚至还耐着性子来劝他。 然而这样的话却比利刃还要伤人。 祁许迟早已习惯在某些时刻把自己的情绪收起来了,她说得滴水不漏,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人,像是用着上帝视角来看他,还带着某种嘲讽似的怜悯。 池砚还是没说话。 这种沉默,在此刻就像是一种默许和妥协。 祁许迟唇角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刚走了一步,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 “不行。” 沉闷的空气似乎是一瞬间碎裂了。 压抑的氛围因为这两个字而爆发了。 祁许迟转过身,唇边的笑容讥讽,她走到他的面前来,一只手拉着他的领结,一点点把他往下拉。 两个四目相对,距离极近。 甚至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她的平静像是被撕裂了,带着点儿压抑着的火气。 “池砚。” “有很多女人不会介意你在外面玩。” 她一字一顿,“但我不是。” 话落,她手上的力道就松了。 只是还没撤离,就被一股力往前拉,整个人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包裹着她。 祁许迟一直克制着的情绪像是被彻底点燃了。 她猛地挣脱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滚。” 祁许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过脾气,这样伤人的话她也很久没说过了。 其实没有多生气的。 不该这么生气的。 她既然不喜欢他,那他带谁去画廊都与她无关,既然不会和他复合,那也就没有任何必要站在这里发脾气。 理智叫她冷静下来。 却很忽然,她像是失控般说道,“别再画我了。” 电光火石般的,画廊的事情被揭了起来。 池砚一瞬间便清楚了。 大小姐会发脾气的原因。 - 池砚在北区有画廊,里面所展出的大部分画作几乎是不出售的,他从小学的东西多,绘画课只是其中之一,就如祁许迟知道的,他没有什么多喜欢的东西。 家里琴房中会堆满小提琴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会留意,即使分手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消失。 他画过很多画,唯独觉得祁许迟是最难画的,好像怎么也画不好,怎么也下不去笔,到了最后只能画出一个身影。 而后他离开A市,在外面认识的人变得多了,也免不了会认识几个异性。 每当有人问起感情生活,他勾着唇笑一下,眉峰挑起,说,“别猜了,大小姐在A市知道了得发脾气了。” 这么一句话很轻易就能把别人的心思堵回去。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轻易地把心思收回去。 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就算从不来看池砚,异地恋也总有痕迹而言。 一旦心思精力在池砚的身上花得多了,就会知道他嘴里的大小姐不过是天方夜谭。 “好久不见,池砚。” 鹿子星摘下墨镜,脖子上的项链闪闪发光,整个人似耀眼炙热的火。 池砚扫了她一眼,回得直接,“没有见的必要。” 他对大多数异性都是这样说话,鹿子星也习惯了,到也不生气,笑得明媚,“前面那是你的画廊吧,我听说你有幅画被买走了。” 说到这里,鹿子星顿了一秒,想起了画的名字,“西莉亚的风月。” 鹿子星笑道:“我当时本来准备买的,不过被人捷足先登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画廊里走。 池砚画画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也很少主动提起。 鹿子星是偶然一次撞见的,便一直记得。 人还没进去,透过玻璃就能看到画廊里挂在最中央的画,隐约的少女身影,模糊到难以辨认。 鹿子星脚步一停,转过来看池砚,眉眼弯着,故意打趣道,“画我啊,池砚。” 池砚垂着眼睫,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点讽刺的弧度,“继续做梦。” 对方的嘲弄毫不掩饰,鹿子星却依旧不生气。 她认识池砚以来就从未见过池砚对哪个女生好言好语过,这好像是某种奇怪的讯号,让她反而有了继续的决心。 他不喜欢她,但他也不喜欢别人。 她坚持了这么久,至少也比别人多了一点优势。 第19章 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 她啧了一声,似赞叹一般。 身后忽然传来了椅子被拉开的声音,手下力道没收住,发出了刺耳的‘兹拉’声。 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家都挺安静,说话也是压低了声的。 这一道‘兹拉’声过于明显。 但祁许迟也只是眉头皱起一点,没转过头去看,依旧盯着自己的小镜子,似乎觉得自己可能是什么艺术品,需要多欣赏一会儿。 但别人并不是这样想的。 “你有病啊?” 作为离事故现场最近的人几乎是立刻就从臂弯里抬起了头,一看见是新转来的同学,鼻子皱了皱,像是对方是个什么垃圾一样,厌恶到多看一眼都浪费时间。 女生毫不留情,话带着尖刺和恶意。 很难听,也很有攻击性。 整个教室忽然静了下来,全班没人再说话。 刚刚的嬉戏打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熄了火,都有意无意地看了过来。 新同学人高,还没坐下来,眼垂下来,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同桌。 情绪很淡,好像并不在意。 然而正是这种眼神更加激怒了女生。 明明只是个没钱的特优生,凭什么也像祁许迟一样摆出这种眼神。 “你看你妈,废物。” 女生的怒气升温,音量提高,说的话也更加不堪入耳。 祁许迟拿着镜子的手忽然顿住了,她慢吞吞地把镜子收进桌子里,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而后,漫不经心地转了过去。 这个动作有些突然,女生愣了一下,表情有瞬间的犹豫。 新同学抬眼看了祁许迟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因为祁许迟的这个动作,这场闹剧忽然之间僵住了。 新同学大约以为自己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同桌发泄完了,便准备坐下来了。 “等会儿。” 祁许迟的声线偏软,声调也温柔,让人提不起防备心。 全班都看了过来,就连新同学也看向了祁许迟。 女生咬了下唇,倒是没说话,眼神却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 祁许迟眉一挑,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女生。 女生没敢说话,表情有些僵硬。 祁许迟像是笑了一声。 而后,她手撑在桌子上,整个人往前倾,靠得近了些,压迫感也接踵而至,她周身的锋芒毫不掩饰。 “怎么不说了?” 女生还是没说话。 祁许迟啧了声,直起身来,把她的原话送了回去,“——废物。” 死寂一般的教室里,这两个字却像是透过扩声器播放出来似的,清楚地落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是却没人站出来说什么,也没人劝。 池砚刚好从操场打完球回来,额上还有汗,他手里握着超市带回来的冰水,旋开盖子,单手拿着瓶身,仰头喝了一口,浑身的燥意都减去不少。 他正要盖好盖子,就听到了教室里的动静,而后也听到了祁许迟说的那些话。 盖瓶盖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靠窗坐的祁许迟。 窗外的光透过来,她的眼里折射出一种低调的肆意,嚣张而傲慢。 做什么都带着无尽的底气,毫无顾虑。 大小姐总是如此。 然而在此刻。 她就站在他面前。 她的眼神却很冷,冷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空荡荡,幽深而没有情绪。 ‘别再画我了’这句话刚落,祁许迟似乎是忽然反应过来了,唇角抿得很直,鸦羽般的眼睫也垂了下来,没去看他。 刚刚僵冷的气氛莫名地缓和了。 池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和她不熟,只是碰巧撞见。” 他停了几秒,唇角很轻地勾着,似笑非笑,“我只对你有兴趣。” 语调低低的,像是在哄她,纵容到了极点。 好像不管她怎么样,他都能接受。 至少,大小姐发脾气了。 如果完全无动于衷,他才束手无策。 第20章 祁许迟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好像,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其实并不想生气,也只是觉得,既然他有别的选择,就不要在她这里浪费时间了。 没什么必要。 一开始情绪也的确是压着的。 可到了后来,压着的火气慢慢地窜了上来。 情感就不受控制了。 仔细来算,其实这脾气发得很没有立场。 他只不过是说,想追求她。 两个人没有任何实质关系,他随时都可以选择不再追求她。 她也没必要发这个脾气。 冷色调的光自头顶向下映,中央空调的冷气十足,站了这么一会儿,慢慢地觉得有些冷了。 风吹得脑子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祁许迟安静了片刻,而后慢慢地调整了神色。 语气淡下来,刚才的火气都熄了个一干二净。 “我不关心这个。” 她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非常冷静的。 隔了两秒,没有听到回应,她抬眼看过去。 池砚眉眼带着一点笑意,看上去很愉悦,一点儿没因为刚才她那些难听的话而恼怒。 就好像在说‘对你不关心这个那你生气什么’。 “……” 祁许迟觉得自己又冷静不了了。 - 时间飞快转到周末,音乐会的练习正式划进日程,她虽然并没有多看重这一次的演出,但小提琴是她为数不多喜欢的东西,在这上面她从不觉得是浪费精力。 周末不光有音乐会的事情,还有一个奢侈品牌的秀邀请了她去看,提前也为她准备好了酒店和礼物,最新的限定款也都送了过来。 到了中午,她从琴房里出来,揉着手腕,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发现这则邀请被放到了后面。 她往上滑了滑,看见自己的行程安排里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航班信息。 安静几秒,祁许迟关掉了电脑。 她其实也有点佩服祁明的助理,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来给她更新一下日程,并且十分精准地踩在她的痛点上。 这种向死而生的胆识和勇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吃过中饭,她找出车钥匙开往机场。 两点整,她把车停好,翻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把那个人的电话号码拉了出来。 那边是隔了几秒才接的电话。 似乎是刚下飞机,风声有些大,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嗯?公主殿下穿越了?终于会用手机了?” 语气颇为诧异,仿佛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传闻。 祁许迟当做没有听见,开门见山道,“好友我同意了,定位发给你,自己过来。” 语气十分冷酷无情。 沈律眉一挑,刚要说话。 手机却传来了电话中断后的声音。 “……” 沈律提着行李箱按照导航找到了祁许迟的位置,四周停的车不少,但几乎没有一辆是车主在车里等着别人自己来的。 祁许迟坐在驾驶室,车窗按下来了,她神色淡漠,并没有下车。 开的是很普通的车,和以往样样都得是最好最贵的大小姐风格很是不同。 沈律的视线扫过车标时,明显顿了一下,而后扬了下眉,看上去有些意外。 似乎是想到什么,原本要上车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很刻意地往后一退,站在原地不动。 “来接我就是这么接的?”沈律唇一勾,语气带着嘲弄,尾音很欠拉着,“不愧是祁大小姐。” 按他对大小姐的了解,不发火是不可能的。 她听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沈律挑着眉,有点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无赖气,让人看着更加火大。 “那你打车吧,找我报销。” 祁许迟平静地说。 而后把车窗按了上来,侧过头没再看他,视线也放在了前面的公路上,似乎是打算开车走了。 沈律在她有下一步动作以前先上了车,自然地系好了安全带,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祁许迟没再说什么,专心地开着车。 中途沈律主动提起话头,祁许迟也只是平淡地应着,性格好到和当年他出国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话题说到某处时,祁许迟停下车,盯着红灯的倒计时,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叫我名字吧,也不是亲兄妹,不太合适。” 沈律一愣,刚要说的话莫名咽了回去。 两个人的确不是亲兄妹。 沈律是沈迟妹妹的儿子,应该叫祁许迟表妹,但两个人以前再怎么闹,也没在称呼上面掰扯过。 且自从沈律的母亲出事以后,沈迟就把他接到了家里,这么久了连外人都已经把他当成祁家的人了。 祁许迟不说这句话,沈律都快要忘了,自己其实应该算是寄人篱下的那一个。 但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刚来祁家那会,大小姐脾气还不像现在这样好。 在出事以前,两人也经常见面,沈律对自己这个表妹还是非常偏爱的,虽然平时大多时候像个混小子,但有什么好东西也总记得给她留一份。 这种打打闹闹的关系,在沈律住进来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以往大小姐肆无忌惮地冲他发脾气,耍性子,他也从不让着。 然而他搬过来以后,祁许迟反倒没怎么发脾气了,他也处处让着她。 只是因为他那寄人篱下的尴尬身份。 ——如果我发脾气,是不是会让他觉得,被欺负。 ——我现在好像,没有资格不去让着她。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一层虚假的融洽。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挺长一段时间。 因为祁许迟在国外念书,平时有什么烦心事也基本上会在那个便宜男朋友身上发泄,回家后也没有什么脾气要发。 只是偶尔放假回来,见到家里多了个人,也还是会愣神。 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两人也很默契地维持着那表面的和谐假象。 一直相安无事着。 直到沈律生日。 沈迟送了他一架私飞。 那天有很多人,但祁许迟谁的面子都没给,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脾气。 沈律也太久没见她发脾气了,有些愣怔地站着。 祁许迟就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上一截,她的五官很具攻击性,时常能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感。 平时因为他寄居的身份,她总是收敛着的。 但此刻,她仰着头,眼尾泛着浅淡的红晕,脸色有些苍白。 明显是带着火气的,声音有些哑,“你也配?” 没人敢说话。 唯独洛霖过来拉她,但她却恍若未觉。 沈律其实并没有生气,他也大约能理解,自己这妹妹本来就是个众星捧月的大小姐,习惯了享受所有的爱,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结果自己的母亲,却送了他这个外人一架私飞。 祁许迟十八岁生日才得到的私飞,轻而易举,如法炮制地送给了沈律。 就算真送私飞,又凭什么要送沈律一架比她还好的。 是想告诉所有人,她的亲生母亲,对这个外人比对她还好吗? 第21章 车一路开到东区离市中心最近的别墅区,这一片的地价在A市早已是天价,祁许迟从小在这里长大,沈律被沈迟接来的时候,也一直是住在这边的。 车停到小区门口,她没开进去。 “回去吧,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 说完,她的视线落在后视镜上,没再看他。 沈律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后,随口问道,“你现在有事?” “没。”她按下车窗,探出头往后看了一眼,没有车,又坐回来,“不是这里的住户进出要登记,有点麻烦。” 沈律拿行李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你住哪?” “西区。” 见他取了行李箱,祁许迟随手锁了车门。 西区和这里。 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沈律手扶在行李箱杆上,没进去,忽然喊了她一声,“许迟。” 她正要倒车,听到声音抬头看他,神色平淡,“怎么?” 两人距离并不远,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 夏季的风透着一股难捱的燥热,光透过参差不齐的枝叶而下,只剩下细碎的光斑与大片的阴影。 沈律手臂绷紧了一瞬,过了好几秒,才问,“不回来?” 祁许迟有些莫名,奇怪地看向他,“回来做什么?” 这个问题沈律没能答上来。 车缓缓驶离出视线,沈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进去。 东区在A市占地最广,人流也是最大的,毕业后留在A市工作的大学生几乎都是选在了东区。 车路过步行街的时候,祁许迟在露天车库停下,按下车窗,看了一会儿外面。 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标志,而后是宽敞的步行街,两侧都是商业区,长长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但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车窗按到底,她的手搭在窗沿上,视线渐渐落得极远,不知望向何处。 片刻后,步行街的钟楼发出响声,悠长而缓慢。 她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表,五点整。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有些发灰,白日的燥热气也慢慢减弱,她从后座拿了件外套穿上。 时间接近晚饭时间,越来越多的车开过来停在露天停车场。 祁许迟余光不经意扫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视线忽然转了过来,车库前的十字路口刚好绿灯,车很快便驶离,还没来及分辨什么,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约是错觉。 她收回视线,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走,过去这一片于她而言熟悉的街道,这会儿看上去却有些陌生了。 这里人流量大,许多店都更新换代或是翻修了,已经和往日有很大的区别。 走了接近二十分钟,她忽然停了一下。 她的正前方是一处画廊,她小时候起就存在的画廊,里头收藏了不少名画,也有许多新晋画家的作品,进去观赏的票价也不贵。 在门口办完手续,她习惯性地将手机关了机。 前台的人目光在祁许迟脸上停了好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语气有些惊讶,“你好久没来了。” 祁许迟抬起眼,并没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男人似乎一副很理解的样子,解释道,“你以前经常来这,不过那个时候……” 他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你不怎么看人。” 这话说得也算很委婉了。 祁许迟那个时候太傲了,怎么会注意到前台的人长什么样。 就连池砚,她生起气来,也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祁许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说,男人连忙摆了摆手,“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摸了摸头,把票根递给她,“你快进去吧。” “谢谢。” 祁许迟接过,往里走了。 见人走远了,男人才慢慢地收回视线,过了几秒,他垂下眼睫,伸出手摸了一下耳廓。 烫的。 画廊里面非常宽敞,也很安静。 和以前相比,这里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 入目前几幅画都很有分量,然而她名画看得多了,已经不怎么稀奇了。 往后就是新晋画家的作品了,无论是技巧还是意蕴都比名画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然而也有不少有新意的作品。 其中在新人作品里,靠中间位置有两幅是出自同一名画家。 一幅叫做母亲。 一幅叫做父亲。 父亲的那幅几乎没有什么难度系数,一幅标准的素描,画中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黑眸定定地望着前方,脸上皱纹很深,唇抿着,没有一点弧度。 祁许迟扫了一眼,明白这幅画想画什么。 视线后移,落到母亲那幅上。 依旧是一幅标准的素描。 画的是一双手,带着厚重的茧,这画显然花了很大一番功夫,不难看出这双手平日里要做多少事。 两幅画的中心思想其实相差不大。 但祁许迟这次的视线停留得比刚才久一些,想起自己母亲那双保养得极为得当的手,她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想笑。 可是唇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勾不起来。 从画廊里出来后,她没立即走,望着四处人来人往的街道。 目光很空,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茫然。 夜色已经慢慢地降临了,凉意将积攒的热气全都赶走,气温渐渐低了。 她裹了裹外套,往停车场走。 六点半刚过,池砚看了眼时间,起了身。 他还没说话,洛述似乎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即伸了手把他拉住,语气不满,“这才刚来,就走?” 池砚扫他一眼,眉稍稍挑了一下,从他手里把衣摆扯出来,“不是吃个饭?” “……?” 洛述有点被震惊到,又有点迷惑地看向他,“这才几点?你家里有美女等你?” “你觉得,”池砚顿了一下,声调偏低,带着点懒散和不在意,“你留得住我?” “?” 池砚的车停在负二楼,他开车很稳,从东区回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饭后自然还有活动,翻来覆去也避免不了女人和酒。 上次画廊大小姐都气得不轻,这要是再让大小姐知道,他也就基本脱离单身无望了。 想起大小姐那天突如其来的恼怒。 她的唇角抿着,脸色有些苍白,眼尾还泛着一圈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而后,还很认真地和他说,她一点也不关心。 想到这里,他漆黑的眼眸似乎多了几分缱绻,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车从负二楼驶出,往外就是步行街背面,直走就是公路。 但由于近些天那边在施工,路给封了起来,只能绕一大圈从步行街左侧绕过去。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穿过露天车库时,正要加速过去。 视线落在某处,而后,他靠边停了车。 祁许迟正站在公路边上,她低着头翻手机,低声问了句什么。 她面前的男人拿着二维码,说了个数字。 她扫码支付了停车费,男人收了牌子准备走,却忽然听到了一声‘谢谢’。 男人愣了一下,回了句,“不用。” 池砚正要下车的动作顿住,重新坐了回来,视线稍往后移,将车窗按下。 这个时间段人多,刚好过了饭点,也有不少人过来取车。 她身后正巧有一家人过来,小孩似乎嫌自己妈妈走得太慢了,甩掉手就往这边跑。 跑到一半还不忘往后面看,大声说道,“妈妈你太慢了!” 小孩声音嫩,还带着股奶气,抱怨的话也说得可可爱爱。 说着,还在往后倒着走。 下一秒,他刚转过身来,就一头撞到了一个大姐姐身上。 祁许迟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小孩抬头一看,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小孩的妈妈显然也看见了,连忙走了过来,把小孩重新牵住,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 “没事。” 祁许迟神色淡,似乎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伸手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小心点,走路看前面。” 说完,她就上了车,还没来得及拿车钥匙,就见小孩站在她车窗边上盯着她。 她按下窗,侧头看他,“怎么?” 小孩从包里掏出个皱皱巴巴的玩意儿,低头还看了好几秒,似乎极为不舍。 而后,他忽然抬起了头,巴巴地望着她。 大约是想让她说一句,类似‘不用你自己拿着’这样的话。 祁许迟一开始也确实没打算要,毕竟只是被小孩撞了一下,她也没这么不讲道理。 但是看着这小孩的样子。 她忽然伸出了手,问,“给姐姐的?” “……” 小孩看她的目光多了点不可置信。 又过了几秒,小孩咬咬牙,还是伸出了手。 虽然已经下了决定,但真的给的时候,小孩的动作放慢了无数倍,堪比蜗牛。 还不忘抬头试图用目光祈求她放弃他的宝贝。 离她的手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小孩停了下来,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祁许迟忽然手往前一伸,把东西接了过去,一副诧异的样子,“给我做什么?” “……” 小孩大约还没见过居然有比他还无耻的人,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说道,“我刚刚犯了错,姐姐收下这个,就是原谅我了。” 祁许迟愣了一下。 小孩低头看着空空的小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姐姐再见。” 说完,小孩就跑到妈妈那边去了。 小孩人矮,跑起步来人还有些不稳。 直到小孩上了车,祁许迟才收回视线。 开了车内灯,她低下头,摊开手掌,是一张有些旧的卡片。 边角都被磨得快没了,看样子是时刻带在身上的。 明明自己那么喜欢,又那么舍不得。 只不过是撞了她一下。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只是觉得,这一下。 好像,并不值得这么一张卡片。 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池砚看见,大小姐低着头,动作小心地把那张卡片收进了包里。 第22章 清晨八点,房间内的落地窗大开着,窗外的光透过玻璃窜进来,折射出一圈圈菱形光晕,有些刺眼。 祁许迟昨天回来得晚,加上因为接沈律开了长时间的车,本就不多的精力很快就耗费光,回家后洗了澡就睡了。 周末的最后一天,她并没有工作的打算。 为了睡这一个好觉,她特意把所有的闹钟都关掉了。 然而她还是被吵醒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拼命地震了起来,伴随着震动一起的还有那催命般的铃声,像是无休止似地响着。 响了大约半分钟,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刚睁眼的瞬间,她还沉浸在起床气里,胸口窝着火,表情很不爽。 隔了几秒,似乎是清醒了过来,她压下那点烦躁,忍耐着摸到手机。 看了眼时间,刚平静下来的起床气又猛地窜了上来,拦都拦不住。 洛霖丝毫没有察觉,语调轻快,“今天的秀你去吗?我看了送来的限定,还行,而且包机,也不远,就在……” “不去。” 祁许迟直接打断了她,嗓音压得很低。 “?”洛霖一脸莫名其妙,“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大清早的你不起床还睡呢?” 祁许迟忍了忍,没忍住,“这才八点。” “怎么了?” “……” 祁许迟抬起眼,看着精致的墙纸,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而后,她坐起来,身体往后一靠,语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本来呢,我是要去的。” 她垂下眼睫,手指勾着发尾,散漫道,“但是,我现在忽然就不是很想去了。” “……?” 洛霖迷惑地问,“为什么?” 祁许迟没说话,既然都被吵醒了,她索性也就起了身,套了件外衣,往浴室走了。 没得到回应的某人沉思片刻,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因为池砚是投资方?” 祁许迟动作一顿,眼一抬,看向放在洗手台的手机。 隔了两秒,她低下头洗手,哗啦的水声从这头传了过去。 “你才起来?” 洛霖反应过来,电光火石般,总算意识到了刚才祁许迟不爽的原因。 她挠了挠头,开始哄祁许迟,“我忘了你有起床气了,太久没这么早给你打过电话了。” “错了,宝贝,今天来看秀,送你一条我上次在C城买的项链。” 三言两语间,话题就不知不觉地偏离了。 洛霖的重心也很快就落到了哄祁许迟身上,放软了声音,“那项链好看得不行,斩女项链你知道吧,今天你就来吧,我请你吃饭。” 到了最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迟姐。” “……” 祁许迟从镜子前抬起头,擦干净脸,“你刚才说,池砚是投资方?” 洛霖一愣,“你不知道?” “前段时间池砚刚回来,就和C牌谈了合作,这场秀就是靠池砚投钱才能举办,而且C牌在名利场里光鲜亮丽,但我听我爸说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估计很快就要被池砚买下来了。” 祁许迟拿起手机走到冰箱前,开了盒酸奶,“他接手的只是个分公司,拿这么多钱收购一个都快架空的奢侈品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洛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说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买C牌的东西吗?” 祁许迟动作停了停,而后将喝完的酸奶盒扔掉,“多久以前了,宝贝儿还记着呢?” “那可不。” “我们许迟的所有事,我全都会记住。” “就算忽然忘记了,但是,我会想起来的。” 她静了静,没有回话。 别墅前院鲜绿草丛里种植的花一个个绽放,无处安放的馥郁从缝隙里穿进来,在炎热夏季的空气中飘荡着。 房间内没有开灯,一楼宽敞的客厅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那里可以直通房外。 此时窗户开着,阳光斜斜地映射进来,投下一片影子。 很安静。 记忆仿佛忽然开始往后倒退,一直退到她还很稚嫩且傲慢的时期。 - 十八岁的那个夏天,祁许迟仗着刚成年,找沈迟撒娇好久,才要来了一艘游艇,那会儿她刚得到一架私飞,游艇自然也挑的是最贵最好的。 她心血来潮拿出了自己的钱,给人生中第一艘豪华游艇买断了一个在码头停放的位置。 刚到手那天,祁许迟办了个聚会,邀请的人没有一个不来的。 游艇在海上飘着,祁许迟靠着栏杆,垂眸看着干净剔透的海水。 再往前开,就快到岸边了。 海风吹着,热意稍减,身后传来洛霖稍显聒噪的话音。 “冲鸭,给我开!” 说着,人就往前走了几步,但似乎是喝了些酒,此刻有些站不稳了。 身旁有人赶忙扶住她,但她神经兴奋着,完全没理会,直直地往祁许迟的方向走过去了。 还把手里的的酒杯递过去,“来,宝贝儿,你最喜欢的那一款。” 祁许迟笑了笑,随手接过,“这么高兴啊?” “是啊,我的宝贝马上又要走了,是挺高兴的,我又是A市最靓的妹了。” “我是不回来了?”祁许迟失笑,伸手抱稳她,“假期都会回来的。” “虽然但是。”洛霖喝了酒,话似乎更多了,“还是那么长时间啊,你干嘛非要去国外读书啊,见面都得坐飞机,好远啊,我不想你去啊,迟迟,你能不能别去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好远啊,不能每天见面了,也不能每周都一起去看秀了,你舍得我就算了,你还舍得你男朋友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洛霖半挂在祁许迟身上,说了一会儿后,莫名地带了点哭腔,语气还有些委屈,“你也太过分了,都不和我说一声的,我们绝交算了,不和你玩了。” 说完,赌气似的要推开她。 恰好这时洛述过来,看到自己妹妹这个样子,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直接架住她往怀里带,而后看向祁许迟,“我先带进去灌醒酒的。” “……” 祁许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洛霖就被自己哥哥带走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洛霖的问题。 然而她那会儿太年轻,眼前有太多新鲜与纸醉金迷,好像去国外读书,才是随大流的应该做的事,她不成熟的思考能力还停留在最表面的一层。 也并没有往后思考太多,更何况,那是沈迟选的学校。 只是很快,她也就意识到了在国外读书的诸多坏处。 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异国他乡的孤独与不适应渐渐明显,她也开始有些想回家了。 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 她在A市时,平时都不怎么待在家里,大多数时间都和狐朋狗友们一起在外面浪。 那十多年里,她在外面时几乎都没有想要回家的情绪。 她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在另一个地方读书,因为那些莫名而来的情绪想要回家。 而是,在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独自生活时各方面的陌生逐渐变到熟悉后,接触了更多人事,思想层面丰富扩展开的同时。 她也渐渐地,意识到,别人在国外读书时,父母似乎并不像她的父母那样,除了准时打钱以外,再没有别的消息了。 夏令营同住的室友到了晚上还得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因为祁明和沈迟,一直都很忙,在祁许迟的这些细枝末节上,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 也不太会去干涉她做什么事情。 她以前还不明白,洛霖每次出来都抱怨,老是被爸妈和哥哥管着,出去玩都得报备一声,还得三方同意才出得来。 但慢慢地,她好像也有些明白了。 是因为非常在意,所以自己的孩子要去哪里玩,可能会接触什么样的人,安不安全,有没有可能会被人欺负。 全都要考虑一番,如果是和不好的人出去,自然得拦着。 之所以不管,不干涉。 是因为精力要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所以,要去哪里玩,要和谁玩,都随便你。 可是,偶尔,祁许迟也会想起。 沈迟每年生日都会送她贵重的礼物,祁明对她也一向是有求必应,给钱尤其大方。 至少,也是有些在意的吧。 可是给钱,难道不是最省事,最不耗费心神的一件事吗。 她好像莫名地,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自己编撰出来的谬论里。 从前十几年都从未思考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都怀揣着极度的自信与自恋,享受着众人的目光与爱,带着像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坚信着自己就应该是高人一等的。 然而,却有越来越多的差距让她看见,她所见到的那些爱,都被划分出了层次感。 而她所得到的,都是最容易,也最廉价的。 所以,她想要回家。 想要验证。 她得到的爱,不是最容易的,也不是最廉价的。 她本来就应该众星捧月的,那她所得到的爱,也应该要是,最好的,最贵的,才对。 不然,这满身宠出来的骄傲,不就显得很可笑了吗? 第23章 祁许迟最后还是答应了洛霖。 A市进入了夏季最热的时段,街上的行人比先前已经少了许多,然而因为A市的繁华程度,依旧到了人山人海的程度。 祁许迟坐在后座,按下车窗看了一眼外面。 夏日的阳光在光滑的地板上折射出更加刺眼的光线,没有任何遮挡物的街道看上去热得要窒息了。 视线稍微放得远一些,甚至能看到滚烫得扭曲了的空气,这样热,还会有这么多人。 看了一会儿,她正要收回视线,余光不经意瞥见某处,忽地一顿,再度看了过去。 “停一下。” 司机打了方向盘靠边停车。 祁许迟的视线定住,她所看的方向有一个展厅,刚才看见的那么多的人,几乎都是往展厅的方向去的。 大门旁边贴出了公告,今天是KL战队与CT战队的职业比赛,海报上是职业选手的照片。 路延也在上面。 所以,今天这场比赛也是路延的职业比赛。 是有花时间去关注路延所热爱的东西,但是却好像隔了很远的距离,是一个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的世界。 虽然能够理解,却因为不够热爱,而毫无共鸣。 祁许迟撑着下巴,无声地望着那张被贴在外头的画报。 海报大约是才贴上去的,崭新到隐约有些反光。 连带着让海报上的人,都像是在发光一般。 路延是笑着的,小鹿般的黑眸熠熠生辉,睫毛卷翘而浓密,少年气息非常明显。 大约是长期不出门的缘故,他的肤色非常白,那种无害的气质便悄无声息地带了出来。 透着一种热烈又纯粹的干净。 祁许迟有些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也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起了路延的游戏名字。 ——西莉亚。 她的英文名字。 后来她也有特意在游戏中搜索过,并没有哪个英雄叫做西莉亚。 硬要说是巧合,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那天他生日的时候,微博里夹杂了一张她的照片。 单独的,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 每一次她找他,他也总是秒回消息。 回想起他每一次见她时的表情,对待她的态度。 好像是有些可疑。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展厅的方向。 比赛似乎快开始了,走向展厅的人也越来越多。 路延是战队里最年轻的选手,发挥却是最稳定的,加上他那张好看无害的脸,粉丝也非常多。 这些粉丝里也有不少漂亮的女生,手里举着带有路延游戏id的牌子。 祁许迟忽地愣了愣,而后似是忽然清醒了,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所猜测的这个人。 是刚成年没多久,还洋溢着浓郁青春感与少年气质的路延,是曾经荣获世界冠军的职业选手,是被无数追梦者当作梦想支点的人。 这样优秀耀眼的人。 她居然会产生那样奇怪的错觉。 居然会误以为,他对她,有了些过界的情感。 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想法非常荒谬可笑,她慢慢收回了视线,往后靠了靠,正要和司机说继续开吧。 恰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推送。 路延更新了一条动态。 只有很短的一行字。 路延:问大家一个事儿,女孩子都喜欢什么东西? 她略微有些失神,视线落在屏幕上,渐渐地有些散。 隔了一会儿,她给洛霖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晚点去找你,约定时间向后推……”她视线落在对面展厅的公告上,停顿了两秒,接着说道,“两个小时。” “嗯?”洛霖纳闷道,“你做什么去?不会因为个狗男人就要鸽了我吧。” 祁许迟望着不远处的海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有一件事情不太确定,需要去验证一下。” “啊,行吧,那我等你。” 挂断电话,祁许迟下了车,往展厅的方向走去。 展厅不算非常大,正中间的屏幕上是比赛直播,台上的两边分别是两支队伍,都穿着各自的队服,看上去很年轻。 祁许迟坐在靠前的位置,原本她已经没有入场资格了,因为票早已售空,但是因为认识投资方的人,就走了个后门。 展厅从外面看很宽敞,然而进来后却发现,台上与台下的距离并不算远。 路延刚一出来,祁许迟就看见他了。 他身材高挑,肤色也白,灯光下一照,像反光似的。 不知身后的队友说了些什么,他背过身去听,而后唇一勾,小虎牙就露了出来,整个人忽然就像被点亮了一样。 的确。 是非常耀眼的人。 祁许迟收回目光,半撑着下巴,听着解说的声音。 没一会儿,比赛就正式开始,场内响起了整齐的加油声。 她很少玩游戏,虽然也特意去了解过,但那些浅薄的认知用来看职业比赛,就太艰难了,只能靠解说才能知道对局的情况。 片刻后,她也只是知道,大约路延所在的战队,胜算更大些。 又看了会儿,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她低头摸索,解锁屏幕。 池砚:听说。 这话后面没接上,像是突然得知了什么想来询问她,结果问出口才想起两人目前稍显尴尬的关系,迟疑着没有接着问。 祁许迟打了一个问号过去。 这个问号仿佛是一层台阶,池砚也就顺势往下走了。 池砚:你今天要过来? 祁许迟知道他说的是今天的这场秀,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 祁许迟:嗯。 发完这个冷漠无情的字后,隔了两秒,她想了想,又按下两个字。 祁许迟:怎么? 顺着这第二层台阶,池砚又往下走了一步。 池砚:要不我送你? 祁许迟抱着手机没动。 像是察觉到什么,那头突然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两句。 池砚:没故意和你套近乎。 池砚:刚好有空,也顺路。 祁许迟眨了下眼。 隔了几秒,手机又震了一下。 池砚:那要不,你送我? “……” 职业比赛一场大约在半个小时左右,而路延所在的战队似乎发挥得尤其好,通过连胜提前结束了这场对决。 比赛结束后,一部分粉丝直接离场了,厅内还剩下些人,但已经不多。 祁许迟提前给路延发了短信,不过大约是比赛的缘故,路延迟迟没有回复她。 直到比赛结束了几分钟以后,祁许迟才收到回信。 路延:!!! 路延:迟姐你来看比赛了! 路延:你还在这吗?我马上过来! 路延:稍等下,迟姐你喝水吗? 路延:[图片]你要什么味儿的? …… 发完消息,路延忽地转过身。 这动静来得突然,离路延近的队友也看了过来。 保持着静止姿势两秒后,路延低头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干啥呢你?”楚喻一拉起背包拉链,走了过来,弯着身子左看右看,“找什么?” 路延还没说话,恰在此时,他动作一顿,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 楚喻一仔细一看,“卧槽,还照镜子,你太恶心了吧。” “什么玩意儿?” 中单选手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看清路延手里的镜子后,露出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连路延都开始臭美了?那我们打野不是没事可干了?” “靠,你现在还学会一打二了是吧?” 楚喻一转过来锁住队友的脖子,面目狰狞,“你看看以后你还吃不吃得到蓝。” “我玩风的男人是绝不会屈服于你的!” “……” - 休息室内空调打得很低,四方的黑色木桌上空荡荡的,只有祁许迟面前放着杯柠檬水,杯壁的水珠往下滑,杯沿上方透着明显的冷气。 空调吹出冷空气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 “迟姐怎么来看比赛了?”路延露出小虎牙,眼睛弯着,“我今天看了洛霖姐发的动态了,说要去看秀,我以为你也去了。” 祁许迟看了他几秒,没有说话。 休息室内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风声。 路延还是笑着,但却在与祁许迟对视时,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耳朵。 只是很短暂的几秒。 却又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 祁许迟看着他,低声,“路延,其实我并没有想来看你的比赛。” 虽然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但路延已经习惯性地给出了反应,小虎牙肆无忌惮地露了出来。 他很年轻,因此身上的少年气质非常重,小虎牙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无害。 眼里像是有无尽的星河。 他显然是出生在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温室里,周围的人几乎没有多大的恶意,见到的最严重最不堪的阴暗也是网络上的消息报道。 就算在这个年纪里,已经算得上懂事。 早熟的同时也稍微知道察言观色,但依旧处于一个对世界充满无限期待和向往的年纪,他还有大把时间要去探索那些未知的东西。 他眼里的光,也应该,永远这样熠熠生辉。 祁许迟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琢磨了一下措辞,“我并不懂你的职业,我也不懂你们的热血情怀因为什么而起。” “也许对你们而言是电竞,是青春,是信仰。” “但对于我而言,和另一个世界没什么分别。” 祁许迟抬头看他,语气认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崽崽。 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人都会喜欢你,所有人都会理解你。 他们都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努力,他们都知道你为了什么放弃了大好时光,全部奉献给这场青春的赌博。 你是繁星缀满的夜空里那一轮圆月,无数星星为你闪烁。 而我连最微弱的星光都比不上,我只是街道上众多行色匆匆路人中的一个。 只是偶尔抬头会望一眼今晚的月色,而后就要匆忙前行,无暇去体会星夜。 我不懂你们的世界。 所以,崽崽。 你留在你的世界里就好了。 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休息室内的灯光是冷调的,自头顶洒落下来,衬得人也冷漠了几分。 路延大约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神色愣住,唇角的弧度也僵硬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似是有些无措。 空气变得沉闷而压抑。 过了几秒,路延才动了动唇,“迟姐,我知道,我们这个职业是有很多人都不理解的。” 大约是因为说到了熟悉的话题,他的语气变得自然了些。 “之前我想打职业的时候,很多人也劝我不要来搞这个,迟姐,我知道可能他们觉得打游戏是很不务正业的事,但是——”我不用他们来理解。 我也不用你来了解我的世界。 “路延。” 祁许迟轻声打断了他。 隔着桌子,对面少年的话音也戛然而止了。 玻璃杯上的水珠慢慢滑落,水里的柠檬片将酸意扩散,而空气里也像是沾染上了一分酸涩。 休息室的门从内侧打开,又轻轻合上。 路延望着被关上的房门,慢慢地坐了下来。 凉气从空调口蔓延,自上而下,铺天盖地地来。 四肢的血液也像是渐渐地冷却了。 - 我不用你去了解我,迟姐。 因为是我,想去了解你。 第24章 从休息室里出来,祁许迟在司机停车的地方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她停在原地,站了几秒,给司机拨通了电话。 一分钟后,司机开着车走了。 祁许迟这才慢慢地向池砚的车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池砚一眼就看见她了。 外面日头大,热烈的太阳直晒着,她微眯着眼,眉头轻轻皱着,大约是觉得有些刺眼。 她走过来,带着滚烫的光。 透出些不真实来。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样。 池砚的视线一错不错,看着她向自己走过来。 距离慢慢缩短,直到她走近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走下车,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来看路延比赛?” 他抬起手,隔着点距离地挡在祁许迟脑袋上,阻开那烫得惊人的光。 祁许迟抬眸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而后弯身进去,“算是吧。” 池砚回到驾驶位,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电竞了?” “最近。”祁许迟顿了一秒,似乎是忽然想起,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打游戏也在非常不错的水平,斟酌着问道,“假如,你喜欢的人告诉你,她……” 然而话刚说到这里,她也猛然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显然是不适合问他这个问题的。 祁许迟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视线挪回前方。 池砚倒是兴味地挑了下眉,侧头看了她一眼,十分意有所指地强调出重心,“我喜欢的人?” 祁许迟毫不迟疑地掐断话头,“不,我没说。” 池砚到没追问,语气似笑非笑地‘啊’了一声,“这样。” “……” 祁许迟当做没听见。 车内再度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只属于祁许迟一个人的尴尬并没有发生过。 就在副驾驶的人以为这茬过去时,车慢慢减速,停在了红绿灯前。 池砚低着声音,并没看她,“我喜欢的人做什么都行,只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红绿灯的倒计时似乎是变慢了。 一秒一秒消失,灯光也由红转为了绿,车继续行驶。 祁许迟轻轻眨了下眼,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 车沿着公路往前,驶向机场的路不堵,并没花费多少时间。 由于那边提前联系过,车还没进停车场,就有人在那等着了。 车刚一停下,就有人走上前,要为祁许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池砚按下车窗,往祁许迟的方向靠了些,声音也透过窗户传了出去。 “不用。” 外面的人只好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池砚和以往没什么分别,从驾驶室走下来,熟练地为她打开车门。 他伸出手,等着她。 所有人,都在等她。 祁许迟也和以往一样,握着他的手,从车上下来。 像是一触即离,两人的手很快分开,池砚回身锁车门。 而后,他的手几不可查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 似乎还残留着那若有似无的温热。 这场秀是靠池砚的投资才得以举办,因而池砚的位置被安排得非常好,如今他身旁多了一名女伴,还是A市数得过来的几家名媛之一,那边也很懂事地给祁许迟调整好了位置。 祁许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怎么关注这些属于名媛的活动了,她早已习惯无视自己头上的‘祁家大小姐’称号。 但曾经认识的那些朋友们,似乎除了她这个称号以外,并没有闲暇去关心她以外的事。 因而,她刚一落座,离得近的陈蕴霏便靠了过来,细声细语地凑在她耳旁,“迟迟,好久没见你来看秀了,你不知道,最近瓜可多了。” “……” 祁许迟侧过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的容貌,十分艰涩地回忆起对方的名字。 “啊,蕴霏。” 陈蕴霏抬眼看了看四周,而后又低下声音,“我和你讲,最近听说鹿家突然多了个私生女,还给接回来了,估计是个不好糊弄的。” 祁许迟更加艰涩地从脑海里搜寻关于鹿家的信息,却想不起来A市什么时候多了个鹿家。 见祁许迟不吭声,陈蕴霏似乎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说道,“哦对,你大概不知道,鹿家不在A市混,我也是听我妈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说的。” 祁许迟对这种瓜不太感兴趣,只好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一般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的是洛霖。 “迟迟宝贝儿!” 刚一想到她,本人就出现了。 洛霖显然是好好倒腾过一番的,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亮眼,艳丽红唇勾着,卷发披在身后,尖尖的小下巴抬着,像只狐狸。 然而她的视线刚一落到祁许迟身上,原本扬着的语气来了一个急转弯,“靠,我还以为我今天艳压全场了。” 洛大小姐自然地占下祁许迟身边的空位,伸手摸了摸祁许迟的头发,“你今天没做头发?” “没。” 祁许迟从她手里勾回长发,姿势往后靠了靠,眉一挑,“这玩意儿,做不做有区别吗?” “?” 花了巨额时间做头发的洛霖面无表情地警告道:“你最好立刻闭嘴。” 余光注意到后座上的小美女,洛霖看过去,问道,“这是你朋友?” 陈蕴霏也看向祁许迟。 祁许迟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给洛霖介绍道,“这是陈蕴霏。” “洛霖。” 洛霖也跟着笑。 这两人算是歪打正着,八卦头头之间的碰撞显得分外的相见恨晚。 从A市的豪门恩怨到C市的奢侈品鉴赏,俩人的话题层出不穷。 祁许迟看了一眼小嘴叭叭个不停的洛霖,从一侧绕了出去。 一出秀场,外头就是很长的一条走廊,顶上的光相当死亡,她七拐八拐才摸到了洗手间的位置。 她随手抽了张纸擦手,一抬头,就看见洗手台的镜子前多了个人。 视线下意识地滑了过去。 在触及那人的脸时,祁许迟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鹿子星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明媚地勾唇一笑。 她的气场非常尖锐且夹杂了一种骨子里的傲,那并不是从小所受环境影响下的不可一世,而是类似于刺猬用来保护自己的尖刺。 祁许迟收回目光,擦干净手,往秀场里走。 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 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她,但一时却没能想起来。 直到看见从后台出来的池砚。 电光火石间,祁许迟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张照片。 洛霖发给她的那组照片。 即使照片并不够清晰,但她依旧认出来了。 好看而骄傲,总是非常具有辨识度的。 就像从前的她。 祁许迟舔了舔唇,坐回了位置上。 坐在身旁的男人靠近了些,嗓音压得很低,“借我一天时间,行吗?” 祁许迟侧眸,池砚垂着眼看她,暗调的光下,他的轮廓柔和得有些不真实。 鸦羽似的睫毛下,黑眸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坚定而虔诚的目光。 祁许迟安静地看了几秒。 压在心底的那点莫名其妙的烦躁和不爽,似乎悄悄消失了。 “做什么?” 她也压低了音量。 两个人像在说什么秘密。 而池砚给出的理由十分义正言辞。 “为音乐会做准备。” 祁许迟唇角轻轻往上勾了勾,“行啊。” 而落后祁许迟一步的鹿子星也在这时回到了秀场。 场内的光只保留在台上,座位席几乎一片黑暗,然而第一排的位置因为靠近台子而蹭了些光。 她也就轻而易举地看见了,池砚侧头看着祁许迟的样子。 鹿子星一愣,站在原地不动了。 微弱的灯光之下,池砚侧头的样子竟能到这样清晰的地步,以至于她连祁许迟也认了出来。 这么久以来的死缠烂打下,她也算是了解他了,然而却从未见过他这么看一个女人。 原本只是以为他没对任何人上心,所以才对谁都无所谓。 但他看向祁许迟的眼神,却在阐述另一个她一直都不肯相信的事实。 这个男人,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大小姐的。 之所以对谁都不上心,对谁都无所谓。 是因为已经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难怪那个时候,不管是谁靠近,都一点儿机会不给,也一点儿余地不留。 现在看来,似乎就很好理解了。 因为他爱上她了。 第25章 鹿子星没有坐回秀场,她忽然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情绪。 她向来是足够骄傲的。 她很优秀,也配得起池砚,两人是门当户对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 然而就在刚才,她似乎是突然撞见了真爱的窥探者。 那完全是她插足不了的故事。 因为坐在池砚身旁的那个人,才是画里那模糊的,连作画者都迟疑地、惶恐地、小心翼翼地下笔勾勒,也始终勾不出容貌的女人。 她很不甘心,却又生出种无计可施的无奈。 从秀场一出来,她就坐车回了别墅。 眼看着宽敞大厅内一盏盏灯亮起,细碎的光铺天盖地洒下来,营造出绚丽的纸醉金迷来。 情绪又渐渐平缓了下来。 鹿子星上楼进了浴室,等她再次出来时,客厅里却多了一个穿着高定的妇女。 “这么晚还过来,”鹿子星扬着笑走下来,“有什么事儿你手机和我说就行了。” 妇女一看到她便站了起来,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回来了怎么不去见你爸,他这段时间这么忙都一直和我念叨你。” 鹿子星努了努嘴,拉着妇女坐下来,“他不是忙着拉人脉吗?哪有空和我闲聊,我还是别去添乱了。” 提到这,妇女似乎是想起什么,说道,“最近你爸在和祁家谈合作,你有空也多和这边的人走动走动,我听说祁许迟最近有个音乐会,你到时候过去看看,认识认识,以后对你没坏处。” 鹿子星动作顿住,“我爸要和祁家合作?” - 夏季的炎热逼得人难耐,祁许迟撑着遮阳伞走了一小段路,就热得有些受不住了。 进入楼道里,祁许迟收起伞,往音乐厅走。 穿过长长的走廊,周围越发安静,凉意也更为明显。 刚才的燥热一散,整个人也跟着沉淀下来。 她推开大门,厅内只有池砚一个人。 他坐在钢琴前,手轻轻搭在琴键上方,乌黑的眼睫压下,专注地看着乐谱。 光从他的侧脸滑过,立体流畅的脸部线条像是画里才有的完美。 久违地体会到了。 名为惊艳的感觉。 “迷上哥哥了?”池砚抬眼看她,语气不怎么正经,“你要是说一声呢,我也不是不能委曲求全一下。” “……” 祁许迟懒得理他,放下伞走过去,看了一眼摆在他面前的乐谱,没想到他说的为音乐会准备是真情实感的准备。 她只好说,“我没带琴过来。” 池砚轻挑了下眉,语调很微妙地开了口,“哦。” 表情比他的声音更加微妙。 祁许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几乎是立刻说道:“闭嘴。” 池砚却恍若未闻,似笑非笑地说:“你以为这是约会?” 他自顾自地嗯了一声,似乎很勉强的样子,“那也行。” 祁许迟沉默两秒,吸了口气。 而后,她勾起唇,也不要那不值钱的脸皮了,“孤男寡女,这里也没有外人。” 祁许迟往前靠了靠,弯下身,两人的呼吸都缠在了一起。 “就不用装了吧?” 她的声线偏软,完全没有攻击性,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加上她刻意压低了点儿音,就带着股不言而喻的暧昧了。 池砚望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乌瞳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足足定了两秒,而后才不紧不慢地接下话茬。 “你说的也挺有道理。” 池砚唇角翘起,手一伸,就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光明正大地耍起了流氓。 他态度像个没正形的痞子,手却规矩地揽在她的背上。 而祁许迟也渐渐回过味来。 在调戏这个事情上和对方较劲,不管谁赢谁输,吃亏的都是她自己。 恰巧这个时候,池砚的手机响了。 祁许迟从他怀里退出来。 池砚倒也没避开她,就在她面前接了电话。 “什么时候?” 池砚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稍稍顿了顿,回道,“行。” 而后便挂了电话,随手放在了钢琴上。 两人离得近,即使她并不想窥探,也零星听到了一些。 再衔接上池砚的回话,大致能猜到对方打过来是做什么的。 祁许迟并没开口问。 池砚却主动提起了:“过两天,祁叔叔有个晚宴。” 祁许迟一愣。 她爸爸举办晚宴,池砚都知道,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见她这个反应,池砚挑了挑眉,补充了一句,“沈阿姨最近在和鹿家谈项目,应该是给鹿家介绍人脉。” “我妈回A市了?” 池砚敛起了刚才的不正经,顿了顿,低声说道:“已经回来有段时间了。” “……” 祁许迟没再说话,她低下头,视线落在面前的琴键上。 空气也跟着沉默了。 隔了好几秒,她才直起身,抚了抚额头。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去下洗手间。” 话一落,她便转过身,往外走。 池砚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心里好像忽然被尖利的针刺了一下。 他一直是知道自己错过了大小姐一段时间的,离开A市的那些时间,他后悔过,回到A市再次见到她,他也后悔过。 后悔自己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后悔自己让大小姐被磨去了骄傲与锋芒。 他总想着,他现在回来了,能弥补那些错失的时间和陪伴。 只要他永远宠着她,纵着她,大小姐便会像从前一样,恃宠而骄到肆无忌惮。 他的小公主,本来就应该享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本来就该是众星捧月才对。 然而在这一瞬间。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 那些错过的时间,比以为的更加深刻,是弥补不了的缺失。 不是轻描淡写的错过,也不光是后悔。 还有心疼。 池砚站起身,几步追上祁许迟,拉住了她的手腕。 祁许迟回过身。 “晚宴。” 他说:“我陪你。” - 下午五点半,池砚开车送祁许迟回家。 以前的家。 音乐厅处于北区人流量最大的商业区,距离市中心并不远,开车过去原本是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刚上公路还没十分钟,就堵了起来。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车全停着,一点儿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你……” 池砚侧头一看,话音就散了。 太阳西斜的余晖从半开的车窗闯了进来,透过她的脸庞,泛着光晕。 她靠着座椅,头微微低着,纤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 平日里冷淡的样子在睡着时反而显得温柔了许多。 好像。 一直这么堵下去。 也不是不行。 但显然这只是池大少爷的一个不成熟的小想法,远在市中心别墅里沙发上躺着的沈律并不是这么想的。 临近六点的时候,祁许迟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由于刚睡醒,她反应还有些迟钝,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 正好撞进池砚的眼神里,她一愣,脑子有些不清醒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在……?” 刚一问完,池砚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没回答,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 她接过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备注,几乎是瞬间清醒了。 沈律打过来的。 停顿两秒,她握着手机贴在耳侧,盯着窗外的景色,没有主动开口。 沈律咬着颗药片,含糊不清道:“到哪儿了,小祖宗。” “还有半小时吧。”祁许迟撑着下巴,见车又停了下来。 望了望前面又堵起来的车,补充了句,“或者一个小时。” “……” 沈律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薛定谔的抵达时间呢?” “也不是,”祁许迟不咸不淡地说,“也可能半路有外星人把我抓走了,以我的聪明才智,估计得花半小时才能脱险。” 沈律噎了一下。 含嘴里的药片忽地给咽了下去,他猛地咳嗽了起来。 跟天雷炸起似的。 祁许迟拿着电话离耳朵远了一点儿,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也不用太嫉妒我的天资。” “……” 沈律端起水杯顺下喉咙里的那颗药片,“别搁这吹比了,你那块儿堵车了是吧?” “刚找关系了,应该有交警过去疏通了,你给我发个位置,我看着时间,好让厨师准备上菜。” 祁许迟望着路边的草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秒,她才‘哦’了一声。 沈律等着她的下文,等了一会儿。 等来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个位置共享的消息。 沈律磨了磨后槽牙,发觉自己这妹妹确实变化挺大的,无形之中让人生气却又找不到一个生气的理由。 比以前还难伺候。 挂断电话,祁许迟刚把手机揣包里,有些恍惚地靠在座椅上。 其实她并不想回去。 但是似乎也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 就在她神游的时候,听到了来自驾驶室似笑非笑的声音。 “外星人。” 池砚语气平平地重复了一句。 “……” 祁许迟的神游被拉了回来。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已经预感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只花半个小时就能脱险。”他赞叹道,“这种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与外来物种的交流天赋和精准而果断的判断决策,是挺令人嫉妒的。” “……闭嘴。” 她就知道。 第26章 车抵达到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这片小区内几乎全是独栋别墅,安保非常严格,一般非本小区内的住户是不给进的,所以沈律提前就给保安打了招呼,祁许迟来的时候就只报了个名字就进去了。 这会儿已然是到了吃饭的点了。 池砚开车送她回来,于情于理,她也应该问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这是成年人的客套。 她知道。 但她不太想。 其实也说不上来什么具体的原因。 她已经太久没有回来过了,和父母之间的联系也在她搬出来以后少了很多,这个从小住了十几年的家也变得有些陌生了。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母亲了。 而更令人难堪的是,她自己的家事,是通过外人来了解到的。 车停稳,池砚侧头看她,夜色里,他的面庞被隐去了一半,黑眸却亮得纯粹。 然而祁许迟却并没有看他,她目光落在面前亮堂堂的别墅。 这栋别墅和她所住那栋相比,大了不少,前院的花草修剪得井井有条,夹杂着隐晦的艺术感,脚下的石板也是由国外买进请顶级设计师弄的。 每一寸都像是贴了‘有钱人’的标签。 她并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别墅的大门,厚重的金属门此刻紧闭着,既安全又遥远。 “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祁许迟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很淡。 话说完了,她也没有看他,目光只是从金属门挪到了透明窗上,透过玻璃,隐隐能瞧见里面暖调光下的‘盛景’。 池砚很少拒绝她,就算是客套话。 但这次,他没有应下来。 “恐怕不太行。” 他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头,“我还有点事,你进去吧,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 祁许迟没有强求,开了车门走向那扇紧闭着的门。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池砚已经开这车走了。 她舔了舔唇,回过身,并没有立刻上前敲门。 盯着指纹锁足足看了三秒,她像是鬼迷心窍似的将食指覆了上去。 下一秒,紧闭着的大门开了。 祁许迟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倒是正在上菜的阿姨一眼看见了她,隔着一段距离喊道,“小迟回来了。” 这一声不大不小。 沈律丢下笔记本走过来,挑了挑眉,“站那儿干嘛呢大小姐?” “没什么。” 祁许迟弯身换鞋,倒是没想到自己的鞋竟然都还一个不落地留在原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倒也不至于连自己的鞋都找不到了吧?” 沈律嘴上催促着,倒是很有耐心地靠在墙边看着她。 她换好鞋,抬头看他,“你很闲?” “……” 沈律感觉自己刚才吞下去的小药丸又要翻滚起来呛自己了。 两秒后,他跟上祁许迟的步伐到餐厅,坐到她边上。 “听说你有个音乐会……” 他话还没说完,祁许迟就打断了他,“谣言。” 沈律默了默,又很有素质地摆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仿佛一点也没被影响到,继续说道:“我还挺有空的,到时候……” “没必要。” 祁许迟再次打断他。 “……” 沈律忍了忍,觉得自己的牙有点痒,没忍住磨了磨,花了两秒时间来缓和情绪。 但还是没忍住,他的语气很无奈,隐隐约约里似乎还有些无措,“就这么不待见我?” 祁许迟眉头皱起,看向他,莫名其妙道,“确实没必要,你刚回来,爸妈都忙着给你介绍人脉,你用不着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更何况这个音乐会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需要你来。” 祁许迟本想说‘我们也没熟到那个程度’,但看着沈律的眼睛,不知怎么,没有说出来。 也恰在这个时候,祁明和沈迟回来了。 祁许迟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两人,祁明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正装,沈迟挽着他,看上去端庄又有气质。 沈迟看向自己女儿,简单寒暄了几句,又转向了沈律,语气热络了些,“病好了吗?” 沈律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 祁许迟抿了抿唇,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思绪开始神游。 过了一会儿,沈迟忽然问到她,“最近在做什么?” 祁许迟的筷子一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这才确认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 想了想,回道:“在准备一个音乐会。” 沈迟‘嗯’了一声,没有问时间,只说,“有点事情做也好。” 祁许迟沉默下来,没再开口,垂下眼望着桌上的菜出神。 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题,她放下筷子,起身,“我吃好了。” 祁明忽然叫住她,“这么晚了,明天再走吧。” “算了,改天吧。” 祁许迟说完,套上外套,也没回头。 似乎是因为起得急了,莫名有点眩晕,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忽视的无力感。 走了没几步,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更强烈了,她伸手想去扶什么东西来维持平衡,然而却没撑住,整个人往下一栽,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许迟!” - 私人医生赶过来倒是很快,原本看一家人急成那样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病发了,结果检查过后只是低血糖,输了点葡萄糖,这个时间点估摸着,睡到明天醒也是有可能的。 沈律送走医生后,回来看着躺床上挂着点滴的祁许迟,莫名笑了笑,“姑奶奶倒是会折腾人。” 听到这话,祁明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睛弯出些褶皱,“以前她生病了,恨不得拿个小喇叭通知全世界,自己不舒服就算了,还非得找别人的不痛快。” 沈迟也笑了笑,“那会儿池家那小孩还经常被我们小迟欺负,难为人家气量大。” 祁明努了努嘴,不以为然,“那可不是气量大,那是喜欢我们小迟,你换个人去试试看。最近有个小年轻不还在他头上蹦跶么,这不转眼我就听说池砚把人家公司收购了。” “年轻人有手段是好事。” 沈迟看眼沈律,说道,“小迟也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又看向祁明,“你也回去休息,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 不等祁明说话,沈迟又接道,“你留在这也没用,我一会儿给小迟把针头取了就去睡——行了,你俩也别在这杵着,都回去睡。” “……” 俩人被迅速地打发出去,在房间门口互相交换了一个‘好像我们确实没啥用’的眼神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别墅外不远处,池砚看着一楼黑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二十三分。 估摸着大小姐这顿饭应该吃得不错,想来是不会回家了。 池砚打着方向盘,沿着公路往小区外开了。 夏季的天黑得晚,亮得却早。 祁许迟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昨晚的记忆还没来得及衔接上,眼前的布局熟悉得要命,让她有一瞬的记忆错乱感。 隔了几秒,她缓过神,刚要坐起身,才注意到床边还趴着个人。 祁许迟一愣,而后回想起,昨晚吃完饭,好像歇菜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绑带,揭开一看,针眼还没完全退散,再看一眼吊瓶上的字,估摸着只是低血糖。 清晨的光穿过玻璃窗投射进来,房间里没开空调,显得有些闷热。 祁许迟刚要起身,动作还没实施完,沈迟就惊醒了。 “……” 祁许迟干脆掀了被子,穿上拖鞋,“回房间休息吧。” “算了,已经醒了。”沈迟没贪恋那点睡意,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说道,“既然起了就去吃早饭。” “哦。” 祁许迟没再说什么,往浴室走。 “对了。” 祁许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沈迟。 “你和路延关系怎么样?” 祁许迟眉头微皱,心里莫名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怎么了?” 沈迟随口道:“你哥的工作和电竞有关,我听说路延是打比赛的。” 祁许迟脸色忽地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沈迟,“除了沈律,你也没什么能和我说的了是吗?” 这话攻击性强。 沈迟却没生气,只是稍稍有些失神。 许迟已经很少、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了。 空气沉静下来。 “许迟。” 沈迟低着声音喊她的名字,欲言又止。 祁许迟突然觉得很烦。 其实昨天回来的时候,她倒也没有多烦。 除了有些不自在,除了有些生疏。 除了自己的妈妈和自己聊天聊不到几句,除了自己的妈妈所有关注点都放在了沈律身上。 除了自己的妈妈和沈律更亲近。 她也早该习惯了。 但是却还是没忍住发火。 凭什么啊,明明沈律才是那个外人。 凭什么所有的交流都和他有关,除了关于他的事,就仿佛是她不存在一样,就丝毫不必投入任何的感情了。 祁许迟渐渐收起了那外放的,明显的攻击性。 语气也重新变得平淡了,“我就只是个工具吗?” 祁许迟笑了笑,问道,“沈律是你的私生子吗?” “许迟!” 沈迟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却生生停住了。 祁许迟还是笑,“怎么不打下来?我宁愿你打我,这说明我还能影响你的情绪,你不打,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再难听,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沈迟愣了愣,僵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两人离得很近。 沈迟却第一次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和女儿之间的距离,远不只是当年的误会,时间没有磨平那些过往,反而任其发酵,变得愈加难以解决。 第27章 祁许迟坐在回家的车上,疲惫地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早上醒来时看见她那么守着自己,她也心软了一瞬。 但而后她便意识到,那一瞬的心软其实没什么值得的,过去这么久,沈迟还是没变,还是将沈律放在了她的前头,就连守的是她,心里挂念的也是沈律。 不值得心软。 因为没必要。 祁许迟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她就没有那个闲心去想这些了。 事情发生在两天后,祁许迟开车去音乐厅准备合练,顺道给车加个油。 加完油,小哥走过来,祁许迟从包里取卡,“能刷卡吧?” 小哥笑着点了点头,接过卡,去边上拿刷卡机,但很快就拿着卡回来了,“这卡,刷不了。” 祁许迟看了一眼,从包里换了张卡递给他。 一分钟后,小哥拿着卡回来,表情有些微妙了,“还是刷不了。” 祁许迟挑了挑眉,拿回卡,说,“那扫码吧。” 小哥这才指了指二维码的位置,祁许迟扫完就开车去音乐厅了,暂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练完琴回家后,一闲下来,这个事就又想了起来。 她上网一查才发现,自己所有卡都被停了。 全停了,挺好。 她记得上一次卡被停还是小学的时候,好像是因为自己顶嘴说了些屁话,沈迟气得不轻,就给她把卡全停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个老套的招数竟然再一次使了出来。 但沈迟大约忘了,祁许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会儿的小屁孩了,要养活自己,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祁许迟看了一眼手机的余额。 ——800。 “?” 祁许迟拿着手机没动,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前几天她买了个包。 “……” 真好。 她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放在一边,正儿八经地开始思考了。 作为一个典型的混吃等死型败家子,她学完回国后,一直没找过什么正经工作,周围差不多年纪的女生,例如洛霖,别说工作了,一个星期里有四天都在看秀看展,偶尔接个代言,经常收些大牌的礼物,靠着洛家给的生活费吃喝玩乐。 放眼到那些塑料姐妹里,有才艺的,开开画展,搞搞演奏会,没才艺的,每天出去吃吃喝喝,拍个照发个动态,一幅岁月静好的样子,还能混个十几万粉丝。 看上去没有一个是会为钱发愁的。 想了半个多小时,祁许迟还是没想出什么生计来。 当然。 她要是肯稍微低个头,向自己的母亲大人认个错。 这事儿也就过了。 只是,作为一个败家子,她也囊括了一些败家子的恶习。 比如说,叛逆倔强,宁肯饿死自己,也不愿意去低头。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低头的后果。 临到晚饭的点,祁许迟百无聊赖地摸着手机,和一位不知名的池总闲聊。 在得知了祁许迟的现状以后,几乎只隔了几秒,池砚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池砚:你要是叫声好听的,哥哥也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你开个小灶。 祁许迟抱着手机轻哼了一声,随手回复道:你要是叫我声姐姐,姐姐也可以勉为其难地从这800里抽出两百来赏你。 池砚回得很快。 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池砚的消息,外面的敲门声就响了。 祁许迟一开门,就看到了带着大包小包的沈律,她愣了一下,还没说什么,沈律就已经先开了口。 “沈姨说了,这房子是她出的钱。” “……” 好家伙。 祁许迟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沈律把东西一放,嬉皮笑脸地跟在祁许迟屁股后面,“怎么了呢?小祖宗。” “滚开。” 祁许迟懒得和他废话,拿了个包把充电器和电脑都装上,又回房间拿了些必需品,收拾好就准备往外走。 刚从楼上下来。 就看到沈律大爷似的坐在她的沙发上, 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肆意地放在了她的茶几上, 吊儿郎当地把玩着她的摆件。 好不惬意。 “……” 祁许迟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冒起来了,捏着包的手紧了紧。 沈律状似才看到她一般,惊讶地挑起了眉毛,“嗯?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手腕,啧了一声,勉强道,“既然都这个点了,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祁许迟刚要冷笑,目光就注意到他从包里揣出了一朵花,举在眼前转了个弯儿,刻意地把玩着。 “?” 祁许迟在动手打人以前向来都特别冷静,她此刻颇为冷静地询问了一句,“沈律,你和我解释一下这花哪来的?” 沈律笑得很贱,语气意味深长,“你别墅前院有很多这样的花。” “……” 好了,没误会了。 六点半,祁许迟揉着打得痛了的手,背着包从大门出来了。 一出来,她就全方位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花草,检查了几分钟,发现自己的前院完好无损。 她种的花也都还没到花期,要么只有个小花苞,要么已经枯萎了,刚才沈律玩的花也不知是从哪顺来的,总归不是她这院子里的。 祁许迟莫名其妙地起身,往外走。 这说明,沈律就是纯粹地欠揍。 出来后,她才想起池砚给她发的消息还没看,这会儿从包里摸出来一看。 池砚:允许你反悔,无限期。 “……” 她承认自己心动了,还不是一丁半点的心动。 但是她的理智唤醒了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此刻是吃饭的时间,但祁许迟已经没什么心情吃饭了,她摸出手机找最近的酒店,便宜的两百多一晚,贵的自然就不必说了,以她现今的经济水平也不允许她去住多贵的。 她翻看了一下评论,选了一间两百整一晚的房间,预定完,便揣着包打车过去了。 下车给完钱,她看着五百多的余额,危机感悄悄加重了一点儿。 在前台核对完信息,她上楼找房间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落差了,这酒店比她平时住的小了不少,环境到说不上坏,但也绝算不上宽敞整洁。 她轻轻叹了口气,刷卡进屋的一瞬间,站在原地有足足两秒,才收回了卡,背着包往里走。 这房间200一晚,又是在物价横流的商业区附近,档次本来就是非常非常一般的,面向的受众也不是祁许迟这样的人。 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旁边有一个浴室,除此再没别的。 和她往日所住的套房,当然是有一定距离的。 她放下包,忽略掉心里的郁结,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走的,因为一眼就能看到头,即使走完了,也不可能出现她所期待的阳台,或是任何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档次的东西。 她只好坐在床上,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环视着四周。 房间里只剩下沉默。 “……” 大约过了半小时,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此刻,余额已经来到了4开头。 危机感稍微加重了点儿。 等到餐送到,她吃了几口,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提醒,她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 沈律:[图片][图片][图片] 一张是沈律躺在她别墅大门旁边的吊椅上,一张是她餐厅里摆着的丰盛菜肴。 最后一张是他拍的客厅,宽敞的客厅里灯光昏暗,沙发上坐了几个人,但看不太清楚人脸。 茶几上摆了些酒和酒杯,看样子像是个聚会。 “……” 她舔了舔唇,眼睛微眯,沈律这找死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 这下她饭也吃不下了,只随手收了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她也不想在思考什么人生有多艰涩,上了床只想早早睡去好明天去思索随后的日子怎么用四百多块来安然度过。 凌晨一点半。 祁许迟终于睁着干涩的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半靠在床头,开启了贤者模式,唇一动,轻轻吹了口气。 就这么坐了几秒钟,她终于受不了了,翻身爬了起来,套上衣服,收拾好东西,出门了。 池砚打开大门的时候,嘴边荡漾着一股子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很是微妙。 不难看出他得逞后的愉悦。 但祁许迟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绕过他径直上了楼,也懒得装了,轻车熟路地摸进了池砚的卧室,顺手关了房门,人就往床上一趟,不省人事了。 被关在门外的池砚也不恼,掏出手机给洛述发了一个大红包。 收到转账的洛述用残存的良心给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妹妹发了一个极小的红包。 在池某和洛某的狼狈为奸之下,只有洛霖很是茫然地看着哥哥发来的红包,她仔细回想了今日哥哥的异常之处,也不过是在下午的时候借了她的手机,但她拿回来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她还是很心安理得且又格外天真地收下了这个极小的红包。 隔天一早,窗外的光将将从外头映射进来,祁许迟就缩进了被子里面,她昨晚睡得晚,被这光闹醒,但起床气还没苏醒,人就又睡熟了。 倒是池砚,此刻已经老神在在地坐在了楼下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楼上瞟。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第28章 祁许迟爬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家酒店。 等她下床的时候,意识才慢慢地回笼了,套上外套,进了浴室里。 池砚的房间整洁干净,一眼望过去要找什么都很轻易,但她从柜子里翻出了几只女用的新牙刷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会儿。 她看着牙刷沉默了几秒,一言不发地开了包装,清洗了一遍后开始洗漱。 收拾完自己,她从楼上下来,楼梯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池砚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池砚也就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祁许迟眼神的冷淡和一点不怎么明显的距离感。 他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给私人厨师发了条‘现在开始准备吧’的消息。 消息还没发完,就听到祁许迟平淡地说,“昨晚实在不好意思……” 池砚打字的手一顿,漆黑的眸抬起,望向她,接了她的话头,“不麻烦,你安心住下来就行,哥哥呢,又不收你钱。” 祁许迟安静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也不是麻不麻烦,可能有点儿不方便。” 池砚笑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怎么?你已经开始期待我对你有什么过界的行为了?” “……”祁许迟舔了舔唇,懒得绕圈子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从刚才起就憋着的疑问抛了出来,“你卫生间里怎么有女用物品?” 池砚看着她,唇角略微往上挑,弧度掩盖不住地扬,眸子里的光像是要把她包裹起来。 能看出来他此刻很愉悦,是毫不遮掩的情绪。 他放下膝盖上的电脑,起身来到她的身边,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垂下眼,望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解释道,“昨天下午你给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提前去准备了,以备不时之需。” “这好容易派上用场,大小姐怎么还吃起干醋来了?” 他的语气轻,还带着点纵容,像是在看家里养的猫发脾气,好声好气地哄着。 此时他面前的猫仔听了这番解释,也只是勉为其难地缓和了脸色,没再说什么,也很是自然地把‘那我就不打扰了’的说辞咽了回去。 又别扭又怂,一遇到误会第一反应就是缩回去。 但凡换个人,作几次还没什么,长此以往,谁也没这个耐心去伺候。 但池砚却只觉得,大小姐可爱得要命。 微微皱起来的眉头,软嫩的唇轻轻翘着一点不高兴的弧度,明艳的脸上写满了‘不哄我你就死定了’。 就连刚睡醒的毛茸茸的卷毛都昭示着一种娇气的傲慢。 池砚感觉自己不仅手痒,心也跟着发痒。 私厨一早就做了准备,收到了池砚的消息后,没花费太多时间就做好了午餐,因为只是两个人的份,所以倒没有准备太多菜式,但准备的每一道菜都做得很精致,看上去格外有食欲。 祁许迟昨晚没怎么吃,今早又起得晚,没吃早饭,理应是有些饿的。 但她估摸着是饿久了,反倒没觉得多饿,仍旧是慢条斯理地吃着。 吃着吃着,竟莫名吃出了一点儿熟悉感。 她迟疑了两秒后,问了一嘴,“这是……明轩的菜?” 池砚嗯了声,“不喜欢吃?” “不是。” 祁许迟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继续吃着,心里却有些微妙的反应。 明轩是A市人均最贵的餐厅之一,祁许迟以前倒是经常去,然而现在她吃饭并不是能每顿都准时准点,再加上之前的一些事,也就没那么讲究了。 普普通通的一顿饭,池砚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给她准备了最好的,像是习惯了。 她自己并不在意自己的吃穿住行,不讲究。 但他给了她讲究。 吃完饭之后,池砚就没这么空闲了,前段时间收购了一个奢侈品牌,现下各种交接,本来是用不着他亲自盯着,只是他回来接手没多久,不亲自盯着始终是不放心的。 祁许迟吃过饭就出门了,再过两天就是音乐会了,练了这么久,临到要演奏了,反而不怎么练了,几乎也就是合练一遍,没什么问题就各回各家了。 祁许迟对这个音乐会说不上很用心,但也从不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敷衍。 合练结束后,她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指挥走了过来。 感受到眼前的阴影,她动作一停,抬头看了眼,指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 从音乐厅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她靠近公路边走着,正准备打车,就注意到有辆车沿着公路边滑到了她面前。 车窗慢慢降下来,司机隔着空着的副驾驶看她,“去哪儿?” 祁许迟有点意外,但还是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她是没指望池砚过来的,倒不是说没想过,而是池砚自从替换了那个弹钢琴的以后,就没来过音乐厅几次,下午她出门前看到他在工作,想来池大忙人也没有这个时间来接她。 “你怎么来了?” 池砚接过她的琴放在了后座,又倾身给她系好了安全带,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不给你节省点儿车费。” “……” 祁许迟想起了自己的余额里只剩下四百多块这件事,也就顺便回想起了刚才指挥向她抛来的橄榄枝。 她是挺喜欢小提琴的,但从来没有想过真把这个当成自己吃饭的东西,她是纯粹的喜欢,没想过要靠它来赚钱。 她也很明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功利化以后,那满腔的喜欢和热情就会变了质,等到那个时候,拉琴就会成了痛苦。 尤其是对她而言,喜欢和热情都是很难得的。 见她有些出神,池砚随口问道,“在想工作?” “嗯。” 祁许迟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今天走的时候,指挥来找我了。” 她没把话说满,但池砚听懂了,也明白她的顾虑是什么。 “你想拉一辈子琴还是只在想的时候碰琴。” 祁许迟显然是后者。 她有点儿明白池砚的意思,要是她想拉一辈子琴,那以此来作为事业,倒没什么,但若只是作为兴趣,作为爱好,那当成事业,用不了多久就会磨光她的喜欢。 想通是能想通,但她现在没有经济来源也是事实。 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给指挥发了婉拒的回信。 她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有点儿茫然。 除了茫然之外,还有点儿微不可查的厌烦。 “设计总监。”池砚冷不防开了口。 祁许迟转过头看他。 他慢悠悠地补充,“你可以来试试,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 祁许迟还是没太明白。 直到回到池砚的家里,她收到了c牌的录用邮件。 第29章 祁许迟没来得及去消化和考虑这条消息,因为音乐会快到了,她的精力全放这上面了。 音乐会的前一天,祁许迟一早起了,刚从楼上下来,就看到了闲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干嘛的池砚。 见她起了,池砚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走过来,“去吃饭,我帮你弄琴。” “哦。” 祁许迟别多想,拐了个弯,进了餐厅,桌上的早餐还透着热气。 今天是稻禧的早点,看着精致得很,摆盘也相当漂亮。 她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不一会儿,池砚就过来了,坐她对面也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她胃小,虽然吃得慢,倒也没有花太多时间。 等到吃完了,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够纸巾,面前就伸出来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捏着纸巾又轻又细致地拂过她的唇。 她一愣,倒是没有抗拒。 池砚可以发誓,他伸手的时候,心思是很纯的。 然而祁许迟的肤色极白,是那种透着光似的白,也就趁得唇瓣越发娇嫩,玫瑰花似的色泽,就算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巾,也能感觉到那软软的触感。 他目光渐渐沉了下去,手下的动作也带了点儿暧昧的摩挲。 祁许迟抬眼看她,被他火烧般的眼神烫了一下,又有些莫名。 不是……擦嘴吗。 她挪开了视线,有些不自在起来,隔着纸巾,他指腹的温度也渐渐传了过来,温热又不容忽视。 片刻后,池砚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目光却没收回去。 祁许迟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红润的小舌尖露了出来,唇微微张着,不自知地勾人欲.念。 空气仿佛都变得滚烫了,热意从四面八方上涌。 池砚的目光太过直白,她不由自主地向往后退,才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便站了起来,“我去看下琴。” 起得急,椅子和底板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她也没心思去管了,看也不看池砚,转身逃似的上了楼。 池砚倒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随手将她的椅子抽了进去,也起了身,跟着上了楼。 祁许迟回到房间后,才松了口气,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唇。 恰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动作,下意识地转了身,和门口的池砚撞了个正着。 池砚垂下眼,目光定在她的手上,眼神一暗,后脚带上门,伸出手转了下把手。 咔嚓一声。 门反锁上了。 “……” 祁许迟放下手,往后退,拉开距离,“你干嘛……” 话没说完,池砚就欺身过来,嗓音有些沉,“嗯。”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压着她,眼神似火。 面前的人没说话,她肤色白得剔透,耳垂泛着粉色,眼尾也带起了一圈红。 他靠近,含住了她的耳垂,感觉到了大小姐一瞬间的颤。 却没推开他。 心里莫名软下来,欲.念却疯了似的起,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点一点往下,到眉心,到鼻尖。 而后,停了一停,望进大小姐的眼睛里。 那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水汽,眼尾一圈红,像被欺负了,有些委屈,又有些渴望。 池砚闭上了眼,听着鼓动的心跳,虔诚而又热烈地吻了上去。 祁许迟退无可退,也或许,她没想退。 下一刻,她整个人腾空,腿环在他的腰上,双手搂住他,背后是冰冷的墙,身前却是滚烫的身体。 似乎是察觉到了,池砚抱着她放到了床上。 这吻一发不可收拾,吻到祁许迟唇都有些发麻。 克制了太久,得到的时候就越发食髓知味,上瘾了一般舍不得放开。 池砚松开她的时候,她衣服已经被弄得有些开,一头乌黑的发有些凌乱地铺在枕头上,她的眼尾红得不像样,唇红得诱人,有些微的肿了。 一看就是被好好欺负过了。 这么一眼,池砚的理智又分崩离析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转身进了浴室。 祁许迟这才慢慢坐了起来。 而后,忽然不知道怎么的,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她问他干嘛。 这个人居然不要脸地把车开在了她脸上。 她摸了摸脸,烫的,又摸出手机来打开前置相机,只一瞬间,她就把手机抛了出去。 池砚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水汽,抬眼一看,大小姐背对着他,假装没听到声音,动也不动。 他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倒了杯水,坐到床边,“喝点水,嗯?” 祁许迟闭着眼,继续装睡。 过了几秒,她刚要松口气,整个床往下一陷,她下意识地睁眼,对上池砚漆黑的眸,他一向看人都喜欢带着股冷意,冰冷而又漫不经心,漠不关心似的。 现在却像是退下了所有防备与伪装,真实到毫无隐藏,把整个人剥开似的放在了她面前。 不需要猜,也不用去猜。 他眼底的热烈与虔诚,像不变的永恒。 她忽然不想开口问什么了。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没动作,池砚笑了笑,将水杯凑到她唇边,一点一点喂她喝。 “不要了。” 喝完水,她又躺了下去,不再搭理他。 像只娇气的猫。 池砚把水杯放在一边,拿了电脑过来,看了会儿工作。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池砚偶尔的键盘声和鼠标声。 隔天的音乐会,池砚是和祁许迟一块去的。 音乐会的人到不惊讶,富二代玩到一块是很正常的事。 祁许迟拿着琴有些出神地听着身边人的闲聊。 现在离音乐会还有一段时间,她摸出手机来解闷,随手刷着动态,登陆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意外地收到了许多私信。 她这个账号几乎没发过几天动态,知道的人也不多,因此有些诧异地点了进去。 私信都是些无厘头的,她懒得看,翻到自己发的动态下看了一眼多出来的那些热评。 翻了一会儿,她又翻到了自己的粉丝一览。 她往下翻,看到了一个简明扼要的id。 ——沈律。 还有一个是路延的账号。 她拧眉,正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有人过来通知音乐会要开始了。 她只好收起了心思,拿起琴,站了起来。 音乐厅的台子很大,也很宽敞。 灯光慢慢暗下来,只剩下台上的光。 祁许迟站得笔直,左手拿琴,右手拿弓,轻轻吐出口气,静下心来。 指挥站在前面,随着音乐响起,各个部分很快便渐入佳境,祁许迟垂着眼,手下动作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祁许迟福至心灵般抬起了眼。 灯光下,池砚的眼睛更显璀璨,眼底像流转着星河,深邃,望不到底。 这一瞬间。 祁许迟忽然想让时间停下来。 第30章 细碎的光从他侧脸透过来,硬朗的轮廓更加清晰,他的眼一错不错地看向她,像是已经看了很久了。 就像从前一样。 一直以来,就一向是他在妥协,在迁就,在让步。 在……求饶。 她像矜贵的猫,发着脾气,挠他一身爪印,还要他来哄她。 演奏会结束后,祁许迟回到后台,一边揉着肩膀和手臂,一边把琴收进去,她原本想着音乐会完了那边会把余款打过来,总算不至于只剩下四百块这么心酸,但她这会儿忽然想起当时留的是卡号,钱也是打在卡里,和她本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她叹了口气,提起琴。 “谁惹你不高兴了?” 池砚弹的钢琴是由这边准备的,他也没什么一定要用自己的琴的癖好,也就用不着收拾。 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大小姐唉声叹气的模样。 祁许迟看了他一眼。 池砚立刻伸了手接过她手里的琴盒,和她并肩而行。 “没谁。” 祁许迟有点蔫,想起余额,心里就又烦闷了起来。 随后,池砚就看到她眼睛忽然一亮,转过来看向他。 音乐会结束以后天已经黑了,然而外面这个时候却灯火通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公路和人群,这个时间的行人倒是慢了下来,脸上都洋溢着好心情。 祁许迟在公路边上站着,她有些出神地盯着对面的绿化带,没有注意到别人投向她的目光。 她生得美艳,最绝的是她的眉眼,不用修饰就恰到好处的眉,一双黑白分明的乌瞳,秀挺的鼻梁下,唇饱满而润泽,玫瑰般艳丽。 她的轮廓也格外明显,光影之下,更像是游戏里才会有的建模,好看到有些失真,像动漫里的角色。 这也就不难解释,会有人见色起意,走到了她的面前来。 祁许迟这个人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就向从前玩弄谢景,也许别人会说他只是因为她的身份背景才来接近她,这当然无可厚非,但她当初只是放任,只是不在乎,而后大约是良心百年一次地发现了,才断了联系,给了谢景一个痛快。 谢景和她不熟,这倒也算个说辞,但即使是面对她总是说着‘崽崽人挺好的,你们别欺负他’的路延,只要不喜欢,涉及到这黏黏糊糊的爱情,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冷下来,没有什么于心不忍的。 不喜欢,不在乎,不要浪费时间。 对面的男人话还没说完,祁许迟就偏过了目光,看也不看。 这是一种不近人情到极致的冷漠。 也是明显到令对面男人僵住的拒绝信号。 不远处开车过来的男人刚升腾起来微妙醋意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池砚还没开到祁许迟面前,隔着一段距离,他就看见有个年轻男人向大小姐走过去了。 那男人的确年轻,穿着大牌限量款,人看着也英俊硬朗,就算放人堆里也是扎眼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他想起,大小姐是给他亲了。 但是提也没提过和好的事情。 他只是个上赶着送钱送人的工具人,就算大小姐真给了联系方式,好像也说不出什么不对。 他听不见男人说了什么,只看到男人话还没说完,大小姐就挪开了波澜不惊的眼睛,一幅懒得听的模样。 让他想起了以前家里养过的一只布偶猫,有人过来拜访见了猫,上赶着又是吃的又是玩的讨猫咪欢心,却也只能换来爱答不理的一眼。 等到车开到祁许迟面前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已经走远了。 见到池砚,祁许迟并没动。 池砚从驾驶室走下来,来到她面前,给她拉开门,她这才坐进去。 池砚上车后,没立即发动车子,转过身来,先给大小姐系好安全带,才给自己系。 车上路后,祁许迟漫不经心地问道,“C牌现在是什么情况?” “之前内部出了点问题,其他几个公司早就想吃下这块肉了,心照不宣地联合了起来。”池砚顿了顿,继续说,“之后被我接手,现在在交接。” “夏天快结束了,秋季新品也该出了。” 祁许迟随口道,“办个秀,邀请些名媛小姐,不会不买单。” 池砚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来?” “……” 祁许迟轻哼了一声,不走心道,“再说吧。” 池砚知道这是会去的意思了。 先前知道她卡被停,他就留意了一下,能把大小姐留在自己身边是最好,但她要是有别的想做的事,他也会帮她打点好。 没过几天,祁许迟就进了C牌的公司,如今被池砚收购了,也迁了总部,离池砚公司很近。 最近几天,池砚公司里的八卦此起彼伏,在公司内传了小一圈。 “你们难道没发觉池总最近心情特别好吗?” 茶水间里,一位老员工开了八卦的头。 端着咖啡杯的另一个妹子也煞有介事地点了头,“最近小林还跟我说呢,她在前台看到池总意气风发地来公司。” 新来的一脸迷惑,“池总平时不是这样吗?” 这话一落,茶水间安静了一瞬,老员工转过头来看向她,“我们池总,一个冰做的男人。” 聊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问道,“池总是不是谈恋爱了?” “哎,说到这我可就不困了。”端着杯子的妹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说,“我花了巨款从小林那买到的消息,最近总有个美女来找池总。” “喔~” 几人发出了暧昧又意味深长的哄笑声。 新来的问道,“还能从小林那买消息吗?巨款是多少啊?” 妹子嘿嘿一笑,“五块六,我当时就这么多了。” “那你这消息不靠谱啊。” 但八卦的人群,从来不看这消息靠不靠谱。 这几天祁许迟并没有做什么事,她先熟悉了一下公司,又补了公司里的事务,她原先经常买c牌的东西,倒是上手很快,虽然她人是池砚送进来的,走了一层关系,但她的同事却并不知道,再加上她留过学,学历漂亮,倒也没有人怀疑。 事情也确实轻松,但祁许迟到底是荒废许久,懒了许久,忽然要为生计工作,就算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过了开头以后,精气神就渐渐地降了下去。 有那么点儿混日子的意思。 再加上现在池砚养着她,她也没有什么压力了。 除了沈律偶尔会给她发些消息找死以外,她甚至都快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到了下班的点,祁许迟慢悠悠地整理桌面,从办公室里出来,等电梯的时候,摸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刚一登陆上社交账号,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本来已经被遗忘的事情。 她点进沈律的个人主页里,才发现他现在成了路延所在俱乐部的顶头老板。 沈律关注她,原本对粉丝而言并没什么,然而人气颇高的路延也关注了她,路延粉丝顺藤摸瓜,这才发现连大老板也关注了她。 营销号胡乱一番猜测,更是让粉丝打了鸡血似的频繁来视.奸祁许迟的账号,然而翻来覆去,别说自拍了,毛都没翻到。 然而一瞧见这,祁许迟就想起了那天早上。 她才刚醒,自己的母亲就拿着沈律的事情来询问她。 回想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迟也只有沈律的事情,才会来主动找她,关心她。 她忽然在想。 如果不是沈律的这件事,那天她晕过去,她的妈妈是不是根本不会守在她身边。 然而,沈律生病的时候,她却嘘寒问暖,了如指掌。 祁许迟有些恍惚起来。 其实离开家,不管是在自己的别墅住,还是在池砚家里住。 好像都没差。 她早就,和自己真正的家,渐行渐远了。 池砚来接祁许迟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大小姐有些蔫,没什么精神,靠在座位上,还带着点儿微不可察的丧气。 “怎么了?” 池砚侧头看了她一眼,打了方向盘,没往家里开。 祁许迟也没注意,只说,“沈律关注了我的社交账号,营销号说我是他女朋友。” 池砚眯了下眼睛,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他账号叫什么?” “就沈律两个字。” 祁许迟随口说道。 池砚语气平淡地说道,“这届营销号没什么水平。” 但凡他们挖得深一点,就会发现,还有一位池某也关注了祁许迟。 祁许迟不怎么在乎地应了声,而后忽然发现,这路并没往家里开,而是往商业区开去了。 “不回家?” 祁许迟问。 池砚咀嚼了一下‘家’这个字,眼睛里染上愉悦,“去明轩。” - 沈律坐在长椅上,翻着相册里的照片,挑了有十分钟,才挑出了一张合自己心意的照片,发给了自己的妹妹——祁许迟。 两秒后,他收到了一条意料之中的【滚】。 唇角翘了翘,他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女人,懒洋洋地说,“鹿小姐,咱们就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顿了顿,他抬起眼,里头的锐利和冷意分外明显。 而后,他慢慢地收回眼,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你不会真认为,我对你有什么吧?” 第31章 厅内空调打得很低,鹿子星拢了拢外套,她眼神轻佻地从沈律身上划过,语气透着些微妙的轻慢,却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做什么了?” 她往后轻轻一靠,低低地笑了一声,“可别有什么误会,你说呢?” 鹿子星的气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祁许迟有一点很隐晦的相似之处,傲慢得不可一世。 却又是不同的傲慢,鹿子星的这股子傲慢是源于恐惧和自卑,带着点刻意的味道,像保护壳一般。 而祁许迟却不是,被众星捧月的公主,就算经历过什么,骨子里依旧是傲慢的,对于别人的讨好和奉献早已习以为常,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不考虑什么后果。 就像她对着沈律,她可以直接说【滚】【我们熟吗?】【没必要吧】。 而鹿子星,却要拐着弯来提醒沈律。 因为,她没有底气。 沈律没理她,狭长的眸子半垂着,手撑着下颚,冷淡地说,“我觉得没什么误会。” 鹿子星眉头拧了一下,唇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 沈律就轻飘飘地打断了她,“别搁我面前装。” 生在权贵的圈子里,谁都不是只言片语就能糊弄住的。 他结了账,站起身,见她没反应,停在她面前。 一字一顿道,“别打我妹主意,听懂了?” 这话一落,鹿子星就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没……” 沈律这会儿是站着的,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烦。 鹿子星忽然闭了嘴。 沈律收回目光,往前一看,脚步一下顿住。 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男女,两人距离不近不远,气场却极合。 男人个子高,说话的时候却是微微倾身的。 他身边的女人神色自然,显然是习惯了这种照顾。 而当视线落在女人的脸上时,就会觉得这种照顾是理所应当的。 她的长相是一眼就惊艳的美,从头到脚挑不出一点儿差错来,灯光映在她的皮肤上,白得反光,活脱脱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她一进来,餐厅里就有若有似无的目光投过来。 但她却恍若未闻,和池砚并肩走着。 不知男人低头附耳说了什么,女人听后,唇角难得地翘了一翘,一张明艳的小脸顿时活色生香了起来,漂亮得要了命,投过来的视线也顿时热烈了些。 沈律却感到眉头突突地跳了起来,他走上前堵住祁许迟,口还没开。 自己的妹妹就被人揽在了身后。 他抬起眼皮,池砚也懒懒散散地对上他的眼睛。 电光火石,两个男人友好地用目光互相交流了一下。 沈律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迟迟,过来。” 这声‘迟迟’一出,祁许迟几乎是立刻转过身,装成不认识沈律的样子。 “……” “祁许迟,你过来。” 沈律缓了口气,又喊了一遍。 祁许迟这才勉勉强强从池砚身后走出来,爱答不理地说道,“有什么事?” 沈律一口气憋在胸口,但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她身边还有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杵着,他忍了。 但他生气,却不是因为她这态度。 她态度一向如此。 他刚要靠前说话。 池砚就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祁许迟身前,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停在这,像座山似的立在这。 沈律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感情这些天被赶出门,祁许迟一点儿反应没有,原来是有接盘侠了。 他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池砚一番,更加不爽了。 也许这是每一个哥哥的通病,见不得自己妹妹好,也见不得自己妹妹不好。 更见不得自己妹妹遇到问题的时候找别人帮忙而不是找自己。 眼看着沈律要炸毛了,恰在这时,他身后走过来一个女人。 祁许迟视线划过去,眉头一瞬皱了起来,但很快又平复了。 鹿子星倒是礼数周到地一一打了招呼,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 她望了池砚一眼,对方却连眼神也没分给她。 她抿唇,看向祁许迟,说道,“你拉琴很好听。” 听到这话,祁许迟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你听过?” 沈律冷哼一声:“谁不知道祁大小姐的音乐会。” “……” 鹿子星笑了笑,却像是听不出沈律的语气,神色自然地说道,“我原本是去看池砚的,没想到你也在,更没想到你拉琴会这么好听。” 祁许迟没看她,而是没什么情绪地睨了池砚一眼,然后语气平淡地应道,“哦。” 她这一个字把话题给掐断了,鹿子星也就不好再找话题,便看向了池砚。 池砚没看鹿子星,而是低着声音哄祁许迟,“我和她不熟。” 祁许迟没理他,小脸偏过去,只剩个侧脸,带着点儿骄矜,却让人生不了气。 大小姐本来就该捧在手心里,一点儿委屈都不该受。 气氛莫名就冷了下来。 片刻,祁许迟:“坐下再说。” 沈律磨了下牙,面无表情地告了辞。 鹿子星牵出一个笑来,礼貌地说,“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 祁许迟‘嗯’了声,便往里走了。 池砚跟在她的身后,路过鹿子星时,步伐停了一下,漆黑的眸毫无情绪地看向她。 明轩的光是暖调的,自头顶洋洋洒洒而下,整个餐厅里明亮而舒适。 然而这光落在池砚身上,却成了一层冰冷的釉,将他和外界隔了开来,周身都是一股不近人情的寒意。 只是一瞬,他便收回眼,长腿一迈,几步跟上了祁许迟。 望着池砚的背影,鹿子星唇边的笑意渐渐僵住。 她并非是看不出池砚不喜欢她,从前他也对她也不热枕。 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像一个残忍的猎人,给出最后的警告。 第32章 池砚原本就知道大小姐这段心情不怎么好,也变着法子地顺着毛捋,今天接她来明轩吃饭也是抱着哄大小姐的意思。 一路过来,好容易到了明轩,大小姐心情勉强算是明亮了点儿。 迎面就遇到了鹿子星来触霉头,池砚心里就窜了股怒气。 然而他又是越生气,越不动声色的人。 大小姐在鹿子星面前的时候,他是半分眼神也不想分给鹿子星的,但等到大小姐往前走了。 他才难能可贵地分出了一分眼神,把心里那压抑着的的不爽的冷意尽数倾倒了过去。 而后头也不回地迈开腿,跟上了前面的祁许迟。 明轩的包厢其实不算多,尤其是这片商业区寸土寸金,流量大到不少资本家都想分一杯羹,因而建在这儿的明轩原本是走高端路线的,也被迫缩了一缩,包厢的那点儿数量寒碜得可怜。 祁许迟自觉也用不着那么瞎讲究,但池砚大约是脑子不好使了,抱着要把她养回从前那样嚣张跋扈的决心,首先就得从吃穿住行裹上奢靡的外衣,将人的意志力泡软。 所以临到明轩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包厢。 若不是来得匆忙,他原本还想包场了。 祁许迟并没有太生气,在她这里是没有鹿子星这个人的,连沈律都得靠沈迟的技术支持才能激起她一点儿火气,鹿子星还并不能让她有什么情绪波动。 尤其是对方的那几句话,不痛不痒的。 手段太低。 她是这么想的。 但池砚不是这么想的。 他体贴地给大小姐挪座位,周到地给她提供用餐服务,悉心挑选着她感兴趣的话题,还得小心地观察大小姐的神色。 再后知后觉,祁许迟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在哄她。 她举着杯子犹豫了一下。 有点难以形容这种微妙的心情,她并不是完全对池砚毫无感觉。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对彼此的熟悉程度和默契程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他当初毫不留恋地离开,回来后却又当作那些离别没发生过一样,无缝连接地对她好,甚至是……接吻。 她很配合地什么也没问,可那不代表她也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她肯承认,自己对池砚还有感情,做不到完全不在乎。 但她也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喜欢他。 仿佛是惊弓之鸟,付出真心不再是容易的事了。 “一会儿去江边?” 池砚问。 祁许迟抬起眼,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着声音,“行。” 池砚动作顿了顿,垂着眸看了她片刻,声音刻意压低了点儿,清透的少年感顿时消失,属于男性的气质浮出水面,勾得人耳朵痒痒的。 “生气了?” “生什么气?”祁许迟勾着唇笑了,看向对面的人,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莫名就生出了几分难言的暧昧感。 这微妙的笑瞬间便掩盖了方才的冷淡,空气仿佛是又活络了起来。 她向来擅长将自己的情感剥离出来。 池砚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理了一下衣领最上方的扣子,语气透着股无可奈何,“别把我关在门外,许迟。” “求你。” 祁许迟瞳孔放大了一瞬,手里的勺子掉落在瓷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祁许迟无意识地舔了下唇,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垂下了眼,手指渐渐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会永远迁就你,永远偏袒你。” 他说。 而后,他忽然起身,半蹲在她身前,平视着她,用手顺了顺她鬓边的软发,“但你别总把我关在外面。” 最后几个字的语气极轻,“我也会伤心的。” 顶上的光洒下来,落在他身上,仿佛是润了颜色,让他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微妙的温柔来。 他的眼睛里总是带着股坚定的热烈,像是在追随自己的信仰般。 过了好一会儿,祁许迟收紧的手,渐渐地松开了。 心上压着的那一把厚重的锁,也终于罕见地松动了。 还有她那一声微不可查的“嗯”。 - 从会所里出来以后,沈律站在公路边上吹了十分钟的冷风,才钻进车里,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 车开回了祁明的别墅,他用指纹开了锁,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扯下西装外套,冲进浴室里扒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一声又一声的干呕声过后,他才撑着马桶边缘站了起来,冲干净脸和手。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却丝毫没有醉意。 他抓了一把头发,打量了一会儿,在自己身上找不出什么异常后,才摸出手机给沈迟打了个电话过去。 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他唇角难得勾了勾,笑道,“小姨。”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了笑,语气柔和了些,“妹妹没找我要钱,我见到过她了,过得还行,没什么事。” “小姨,您也别老只问我,妹妹烦着我呢。” 他起了身,拿着电话从浴室出来。 “这个得您自己去看,她天天让我滚,我也没法给她打钱。”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沈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小姨,妹妹现在变了很多,您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聊聊当年的事吧。” 他顿了顿,又说,“小姨,我妈妈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不怪您,我也是。” 那边不知过了多久,才‘嗯’了声。 电话挂断,沈律坐了下来,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挡开那烦人的光线。 不知怎么,他今天碰见祁许迟,忽然想起了从前。 说来也奇怪,明明,祁许迟一直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 但他回来后,发觉妹妹当真是变化了很多。 连接机的时候,那样招惹她,她也没生什么气。 就好像压根不在乎一样。 他其实不太懂得要怎么做,他和妹妹之间,仿佛是隔着巨大的冰川,怎么也融化不了。 他也尝试过对她好,也想过像别的哥哥那样,道个歉,解释一下当年的事。 然而到了开口的时候,他才发觉,妹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解释,妹妹也从来不是怨的他。 那天去祁许迟家的时候,他其实带了卡,也带了钥匙。 手在口袋里摸索了许久,最后却只拿出来一朵花来逗她。 这些天,他变着花样招惹她,倒是比平时聊得多了些。 今天碰见妹妹,他很意外,看到她身边的人时,却又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祁许迟平日总摆着一副冷淡的模样,就算是遇到熟悉的朋友,也只是脸色好看点,说话做事也正常。 但却,没有一点儿人味。 他知道她从前是什么样,所以也看得出她如今的那股子丧气。 从头到脚都写着‘无所谓’,遇到什么都情绪波动不大,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似的,二十来岁就已经提前进入到了老年人的心态,仿佛什么都看开了。 他想着法地惹她,就算他不能让她开心点儿。 至少也不要,毫无生气,对生命都像没概念似的。 那是种很危险的状态。 然而今天碰到她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好像也不全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只有在池砚身边,妹妹才像是个人。 鹿子星装作和池砚很熟时,妹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爽,池砚哄着她时,她缓和下来的脸色。 还有,池砚在,她才会露出的那股,从前的骄矜。 沈律靠在床边,不知怎么,唇角牵了一下。 其实,只要妹妹肯好好地活着。 那在谁身边,也都无所谓。 第33章 早晨七点半整,祁许迟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她还没完全适应这种有规律的上班生活。 主要是还没有适应上班。 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然而腿上像挂了铅球似的,一动不动。 就这么睁着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中,她身体又慢慢地软了下去,跟条鱼一样又滑进了被子里。 大约过了十分钟,第二个闹钟响了起来。 她伸出手,按掉了闹钟,再一次用尽所有意志力,从床上爬了起来。 祁许迟迷糊中想着,她应该能在第三个闹钟响起以前收拾好自己。 八点半,池砚坐在餐厅前等了许久,他又低头看了看表,只沉吟了0.1秒,就起身上楼,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噢,现在已经是祁许迟的房间了。 “许迟?” 他低声喊了一遍,里头没有声音。 过了两秒,他想了想,换了个称呼,“宝贝儿?” “……” 里面还是没声音。 他手按在房间的把手上,顿了顿,还是按了下去。 旋开门,房间里面昏暗一片,落地窗的窗帘是完全遮光,此刻拉死了,严丝合缝,一点儿光都透不进来。 房门打开,才带了点儿光进来。 而后,他就看见了大小姐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半个身子趴在床上,脸朝下地埋进了被子里,手像不是自己的般垂着。 “……” 等到祁许迟收拾好自己,打着哈欠上车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 一坐上车,祁许迟就扒着镜子望着自己的眼睛,她肤色白,脸上若是有什么瑕疵也会尤其明显。 然而她扒拉半天,也没看见自己的黑眼圈,只好兴致缺缺地躺回座椅上,闭着眼养神。 注意到她的动作,池砚似乎也想起了昨晚带她去江边散步,回来后时间是有些晚了。 “你昨晚熬夜了?” 祁许迟懒懒地抬着眼皮,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种废话,又闭上眼开始寻找那点儿若有似无的睡意。 池砚把车停在红绿灯前,看了眼红灯的倒计时,还有七十多秒。 他这才转过头,语气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是和我约个会,就睡不着了。” 祁许迟睁开眼,偏过脸,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叹了口气,十分真情实感地劝道:“倒也不至于。” “也不用那么激动。” “……” 祁许迟现在彻底清醒了。 她揉了揉眼皮,按下车窗,吹了一会儿冷风,才感觉自己出走的脑子归位了。 舔了舔唇,她忽地开了口,“不用这样,宝贝儿。” 这声‘宝贝儿’一落,隔了三秒,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祁许迟神色莫名地看向他。 池砚盯着前面的减速带,神色自若,“忘减速了。” 祁许迟没怀疑,接着刚才的话,懒懒道,“也不用这么痴汉,连我的夜生活也想干预了?” 池砚笑了笑,眼底的愉悦渐渐扩散,“那我尽量克制着点儿。” “……” 祁许迟忽然悟了,和池砚比无耻,是没什么必要的。 这个人没有脸皮。 祁许迟九点半到了公司,刚刚踩着点儿进的,才坐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就迎来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 夏季即将结束,秋季新品也该上新了,c牌往年都会办秀,邀请些名媛和业内知名人士。 今年也不例外。 祁许迟就负责这事儿。 她让两个助理去准备邀请的事情,自己则去看新品了。 c牌有固定的模特,一般会签一年的合约,一年内没出什么问题基本都会续约,有时候会替换掉一些和品牌风格不契合的模特。 她去得早,新品的衣服都还没全部搬出来,模特也没来,她便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 助理又给她发消息说,另外两个负责人临时有点状况,还有半个小时才能来,她就干脆眯了一会儿。 然而她还没眯找,就被人拍了一下。 她不怎么耐烦地睁了眼,视线里映入一个熟悉的人,她一愣,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睡觉?” 两人同时问出口,空气也同时安静了。 洛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也被邀请过来当模特?” “……” 祁许迟摇了摇头,到没瞒她,“我在这工作。” “?” 洛霖一脸迷惑地看着她,“你已经这么闲了吗?” “……” 祁许迟只给了她一个‘你最好捡捡自己落在下水道的脑子’的眼神。 “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工作?” 洛霖更加迷惑地发出质询,“难道阿姨还能停了你的卡不成?” “……” 看见祁许迟的表情,洛霖震惊了,“真停了?” 洛霖挠了挠脑袋,干巴巴地道,“那你还……挺倒霉的。” 想了想,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问,“那你怎么在这儿睡,你被赶出家门了?” 祁许迟没理她。 洛霖又惊了,比刚才还要震惊,“那你和我说呀,你来我家睡啊,迟迟,你怎么回事?” “……” 听到这话,祁许迟忍不住看了一眼洛霖,然而发现,她是真情实感地发言,愣怔了一瞬,问道:“你没收到我给你发的消息?” “什么消息?” …… 半小时后,两人捋清了状况,洛霖屏蔽了祁许迟的消息。 所以当时祁许迟半夜从200一晚的酒店房间出来时,洛霖并没有收到她发来的消息,才直接导致了祁许迟去池砚家里凑合一晚的结局。 祁许迟没说自己是在池砚家里住着,她有种预感,如果她说了,可能今天一天,洛霖的嘴都不会停了。 “我没屏蔽过啊我记得……” 洛霖一时没有想起来,那天自己那从不做人的哥哥借过她的手机。 祁许迟但是没太在意这个事,随口安慰道,“没事,已经过了。” 她觉得过了。 但在洛霖这里并没有。 她抓着祁许迟的手,诚恳道,“来我家吧。” “?” 祁许迟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一个三天看秀两天出国的人,你家的灰尘比你脸皮都厚了。” “……” 洛霖被噎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那你住哪,难道在这儿睡?” “我在朋友家里住。” “朋友?什么朋友?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编的?” 第34章 “……” 面对洛霖的灵魂三连问,祁许迟不知怎么,有些微的心虚感。 于是就没有说话。 然而她的沉默在洛霖这里就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洛霖痛心疾首地拉着祁许迟,再一次开口劝道,“我的迟迟,别嘴硬了,来我家睡吧,随你折腾,实在不行,我在这附近给你租个房子也行啊。” “……” 祁许迟花了三秒来思考,并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 恰好这个时候,另外两个负责人来了。 紧接着,秋季新品也推了出来,还有几车的饰品和鞋以供搭配。 祁许迟的注意力就落到了衣服上面,洛霖身材很好,但却不是一个标准的模特,祁许迟给她搭了几套以后,没忍住侧过头问助理,“今天只有她一个?” 助理点头,很懂事地询问:“要我现在去联系其他模特吗?” 祁许迟还没说话,洛霖就踩着香奈儿走了过来,脸蛋上染了怒气,眉毛一竖,“你嫌弃我?” “没。” 祁许迟垂下眼,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距在近距离时就显得格外残忍,尤其是洛霖还踩着小高跟,仍然要抬头去看祁某人。 空气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大约是也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洛霖沉默地往后挪了几步,拉开了与祁许迟之间的距离,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叭叭,“你嫌我矮?!” 祁许迟不说话了。 “祁许迟!” 洛霖冷哼一声,转身进了试衣间,几分钟换回原来的衣服,却没脱下小高跟。 从试衣间里一出来,洛霖就摆出了全方位的不配合态度。 另外两个负责人心惊胆战地听完了祁许迟和洛霖两个人的对话,更心惊胆战地去哄洛霖了。 洛霖的身高的确是离模特有一点儿距离,但她也绝对不算矮,更何况她身材匀称,肤色白皙,又有一张纯天然的好看脸蛋,c牌的邀约也无可厚非。 总比那些瘦到脱相的十八线整容明星更契合c牌风格。 何况洛霖背靠洛家,是A市名利场里为数不多的‘地道’的名媛,不是半路出家的,这样的身份在哪里都是吃香的。 是得罪不起的那一类人群。 祁许迟敢不给洛霖面子,但其他人不敢不给。 小助理迟疑了一下,这一回是贴着祁许迟的耳边问的,“还要联系吗?” 祁许迟看了一眼在旁边生闷气的洛霖,注意到她的目光,洛霖也看了过来,只一秒,就偏过头,接着闹脾气了,像个小孩子似的。 “……算了。” 祁许迟挥了下手,自己一个人琢磨起来。 秋季新品虽不多,但因为会在秀场上展示,就不光是衣服,还有饰品的搭配,模特的选择,再细致一点,还有秀场的布置,出场的顺序等。 细碎的事情多,祁许迟不想耽误时间,走过去冲着洛霖招了招手。 洛霖分给了她一个眼神,狐疑地准备起身过来,但下一秒想起自己还在闹脾气,就又坐得稳稳的,一动不动。 “别闹了,宝贝儿。” 祁许迟无奈地放软语气,“我事情多着,再这么拖下去得加班了。” 这下,洛霖腾地起了身,走过来,“你真要在这工作?” 她下意识道:“你这工作一个月多少钱?” “要不我养你?” “……” 祁许迟有些想笑,更想笑的是,自己居然真的考虑了一下。 只是微弱的一点自尊心让她拒绝了洛霖,她从架子上取了一条腰带,又拿了一条黑色丝绒连衣裙,一块递给洛霖,推着她往试衣间走,“别捣乱,早点儿弄完,我也好早点下班。” 洛霖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看她,“你别打岔,我说真的,我不希望你是为了钱上班,你要是想做什么事而去做,那什么工作我都不干涉你。” 洛霖神色难得认真,没有了刚才的小孩子气,“如果只是因为阿姨停了你的卡,我不想看到你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养你一个,我还是养得起的。” 洛霖想了想,补充道:“但是你要是想买什么私人游艇,那就算了。” 祁许迟听到前面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听到最后一句,才失笑道:“不用操心,我也不光是因为卡被停了才来工作,我也得找点事做。” 这句话要是放到之前,洛霖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相信的。 祁许迟出国留学回来后,就没正儿八经地做过什么事,就连小提琴课也只是因为喜欢那个小提琴老师才花了钱请来上课,除此以外,只是很偶尔地应邀去看画展和音乐会。 平时也就在家里弄弄花花草草,很努力地当一个合格的废柴败家子,与众人一样平平无奇。 现在居然跟她说,想找点事情做,那不是扯淡吗。 但她只用了片刻时间,就明白了。 因为在这之前,池砚不在A市。 但现在池砚已经回来了,还有什么比前男友事业有成,短短一个月就让公司市值翻了五倍更加激励人心呢? 这么一想,洛霖觉得自己完全能理解祁许迟了,并且还自我合理了一番,毕竟这在她眼里,已经是祁许迟最大的事业心了。 搭配的工作在下午的时候就完成得差不多了,祁许迟从公司出来,没有等到池砚的车,先等到了沈律那骚包的跑车。 车窗滑下,沈律凑出半个脑袋,叫住了已经走了一半的祁许迟,“去哪啊,小祖宗。” 祁许迟本来还想装作听不见,但余光瞥见慢慢悠悠地跟着她的车,只好停了下来,“有屁就放。” “女孩子家家,说话不要这么粗鲁,知道不?” 沈律把车停到了她的面前,非常体贴地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上车,有东西要给你。” 祁许迟也非常体贴地把副驾驶的车门给关上了,“什么东西?” 不知怎么,大约是连着几天沈律不知疲倦的找死行为,祁许迟忽地多了一句嘴,“是你那不存在的良心吗?” 沈律沉默两秒,接着道,“既然你明知道我没有,还抱什么期待。” “……” 祁许迟后悔自己的多嘴,“说正事。” “叔叔之前给你订了把新琴,这几天从巴黎送过来了。” 沈律探过身从副驾驶里提起琴盒,下车递给她。 祁许迟看着精致典雅的琴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之间没有立刻接手。 直到一道喇叭声响起,祁许迟下意识地转过身,看见了池砚的车,她这才接了琴盒,神色平淡,“帮我带句谢谢。” 说完,就往池砚的车走。 沈律喊住她,“你不回去?” 祁许迟停了一下,没回头,“回哪去?” 沈律接不上话来了。 这句话似乎也提醒了他,再一次扒开了过去,让他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离开了自己的家。 他唇动了动,却开不了口了。 顶着一个鸠占鹊巢的身份,去问她为什么不回来,实在讽刺。 祁许迟没再管他,径直上了池砚的车,把琴盒放在了后座。 池砚欺身给她系安全带,看了一眼她的神色,问道,“谁惹我们大小姐不高兴了?” 祁许迟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他。 系好安全带,池砚正要退回,忽然顿住,低下头,祁许迟拉住了他的领带,并没怎么用力,但他很配合地停了下来。 她慢慢收紧,领带被施加了拉力,带着池砚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他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吻上她。 近到连她身上清淡的花香也能闻到,两人的呼吸也交缠在了一起。 狭小的车内顿时生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暧昧感。 池砚并没有动,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祁许迟垂下卷翘的眼睫,灯光交接,眼下被映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视线在池砚的唇上停住。 池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的。 这种等待,像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心不受控制地加速鼓动,浑身的血液的滚烫了起来。 片刻,她吻了上去。 下一秒,池砚闭了闭眼,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扣着她,不给她留任何后退的余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汹涌而又热烈的回应。 第35章 祁许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看池砚,她的视线有些失焦,渐渐落在了窗外。 夏季最热的那股劲儿已经过去了,白天里任太阳再如何折腾,也没有先前那样逼人的热意了,甚至偶尔天上的云多起来,还得披一件外套才不至于受凉。 察觉到祁许迟的走神,似乎是为了惩罚她,池砚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而后,却又像是怜惜似的亲了亲。 他缓缓地松开了桎梏,却扔进撑在她身前,没离开。 “怎么了?” 他的嗓音带着一点儿哑,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比平时A了不少。 祁许迟感觉自己的耳根不知怎么,有些烫。 她一向受不了他这样的嗓音,平日里压着的那点对他的喜欢,似乎在此刻被解了封印,无所顾忌地叫嚣着。 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他。 川流不息的车辆迅速地在公路上奔驰前进,闪烁的灯光不断亮起又消失。 落到光滑精致的琴盒上,折射出一层微弱的光。 几乎是一瞬间,祁许迟从那滚烫的爱意里脱离出来,像是蒙头浇了一盆冷水,寒意凉得入骨。 “没事。” 祁许迟轻轻出了口气,偏移了视线,没有再看他。 又是这样。 什么也不说,忽如其来的主动,又忽如其来的疏离和冷淡。 心里分明藏着事情,却什么也不愿意说。 明明连接吻这样亲密的事情都可以做,却连心里的一丁点不如意也半分不肯透露。 池砚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嗓音很低沉,语气轻得像是不曾开口过,“别总把我关在门外,许迟。” 他慢慢收回手,坐回驾驶室。 车内刚燃烧起来的暧昧像是顷刻就消散了,空气渐渐冷了下来。 池砚没有再主动开口过。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回到家里,祁许迟抱着琴盒上了楼,一进房间便关上了门。 偌大的别墅里静悄悄的,池砚并没有请人,只在祁许迟来的那天请了一个私厨。 不到六点,厨师就把晚餐准备好了,而后也没多待就离开了。 池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不时地望着楼上紧闭着的房间门。 六点整时,见她还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池砚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合上书,起身上楼了。 他敲了敲门,靠在门边,“许迟?” 过了一会儿,里头才传出祁许迟的声音。 “你吃吧,我不饿。” 只是因为房间的隔音很好,声音有些朦胧,听不出情绪。 池砚并没走,仍旧站在门口。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里的情绪,语气不温不火,“别总把我关在门外。” 隔着一层木门,祁许迟蜷缩着坐在椅子上,冷淡地看着关上的门。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看向大开着的落地窗,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钻进来,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了唯一的光。 她向来擅长将自己的情绪剥离出来。 也许是最近,也或者不只是最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那些收敛了的被所谓‘万千宠爱’养出来的一身傲骨和锋芒,悄无声息地又长了出来。 倘若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任性,即便是锋芒毕露,即便是恃宠而骄,也无所谓。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那所谓的‘万千宠爱’是如此地经不起推敲,就连最廉价的金钱,也是轻而易举就能收回去的。 她从未真的试想过和池砚和好,却又贪恋他给她的爱。 因为那是一眼就能看清的喜欢。 那是心甘情愿付出时间和精力、带着不厌其烦的耐心、毫无保留、热烈又坦诚的喜欢。 她从前就舍不下。 祁许迟一动不动地坐着,视线没有聚焦地望着窗外的天空,遥远的水平线模糊不清,太阳的余晖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门外再没有了声响。 她望着窗外,直到夕阳彻底落下,余晖消失不见,整个房间重归于黑暗。 不知怎么,她忽然就想起了过去的事。 那还是她才和池砚分手的时候。 其实她也后悔过,当初自己说的那些话太重,也太难听。 所以他没有主动来找她复合,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罪有应得。 早就应该改掉那些不该养出来的大小姐毛病。 他不来找她,那就她去找他。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主动去修复关系的勇气。 可是那么多年的骄傲,众星捧月的人,心比天高,要想低下头,总没那么容易。 然而,那个人是池砚。 是永远都会迁就她的人。 那些褪色岁月里的所有爱,回想起来,仍有温度的,都是他一个人。 所以,如果是他,她肯低头,愿意做出让步。 然而花光了所有的勇气与自尊,却没有换回他的任何回应。 她很难形容那一段时间,因为她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她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她不想承认自己舍不下池砚,她不愿意让自己变成一个委曲求全的人。 所以她很快便学会,如何将自己的情绪剥离出来。 那些冰冷的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感的时光,和此时房间里的‘暗无天日’是这样的相似。 仿佛一切都成了黑白。 她也渐渐地知道,其实热情和爱,随着时间的消逝,也是会跟着一起消失的。 祁许迟第二天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池砚已经走了,只是餐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以及放在一旁的车钥匙。 她都没动,在外面吃了早餐后,打车去公司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没再说过话,甚至没再碰过面。 明明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时间却能这样微妙地错开了。 恰巧祁许迟因为c牌的秋季秀展而忙碌了起来,索性在公司加班,无意中又延迟了这场冷战。 祁许迟像是丝毫没有被这场冷战所影响,然而池砚的下属却深受迫害。 一个周二的午休,几个妹子抱着保温杯围在茶水间,相对无言却又十分默契地一同往杯子里放枸杞。 许久,其中一个短发妹子才叹了口气,打破了茶水间诡异的沉默。 “我们池总是不是被绿了?” 她小声地开了口,说完,还不忘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接着小声吐槽道,“我都改了三次策划了,我不想干了。” 这一句吐槽似乎是打开了其他人的开关,一时之间,几个妹子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相同的卑微和吃屎感。 “我已经跑了c市五趟了,而且还是三天之内,我是真的要裂开了。” “我吐了,新项目的资源分配我做了七次了,我说什么了吗?” 长发妹子附和完,忍不住又往自己的保温杯里加枸杞。 “我宁愿去外面跑,你们能想象我每次去总裁办公室是什么感觉吗?我这几天头发都少了一半了!我恨那个绿了池总的女人!” 短发妹妹深受其迫害,抓着自己的头发,格外激动。 “……” 几人看了看她稀疏的发际线,默默地又往保温杯里加了一把枸杞。 — 两人的冷战持续了多久,祁许迟就在公司吃了多久。 公司的食堂是免费的,但是伙食对于祁许迟而言,只是很一般的程度,但她也没时间去思考那些。 助理准备出来的邀请名单里,有鹿子星的名字,也就意味着秋季秀那天,她也可能会来。 祁许迟不怎么想和这个人碰面,她给她的感觉很不好,那种不好是出自于直觉的不好,不光是池砚的原因。 先前的搭配准备得差不多,然而因为这是她经手的算是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她是全程都盯着的,从搭配到秀场,都是亲自选的,模特的事她原本交给助理去做了。 然而这些模特里注了水,多了个洛霖,点名道姓非得祁许迟本人在场,她也总不能公然给洛霖特权,只得全程盯完了所有模特的妆容和服饰搭配。 这一耽误,她后续盯秀场的时间就被压缩了,只是因为秀场是另两个负责人在准备,她只在秋季秀开始的前几天去看了一眼,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样忙里忙外地准备着,加班几乎成了常态。 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祁许迟一边换鞋,一边想着,再过一周,工资发了,她也就能搬出去了。 她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不愿意住洛霖家里,也没有去想该怎么定义这段时间她和他的关系。 她弯下身,将鞋放进鞋柜里,刚直起身,就发现了楼梯口的灯。 她这几天回来得晚,也从不开灯,都是摸黑上楼。 没想到,池砚在楼梯给她留灯了。 她愣了愣,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穿着拖鞋往楼梯处走。 刚走了一半,不知怎么,她像是福至心灵般,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转过了身,看向客厅。 客厅里没开灯,昏暗一片,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看清了沙发上坐着的人。 她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视线聚焦。 只是黑暗里,池砚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了,也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祁许迟抿了下唇,轻声开口,“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下周……” 话还没说完,池砚低着声音打断了她,“许迟。” 祁许迟安静地看着他。 “你当我是什么?” 池砚起了身,走到她面前,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 祁许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看着面前的人,他漆黑的眸垂着,她的角度看他是逆着光的,一时有些分辨不清他的神色。 “你以为我是慈善家吗?随便谁都可以带回家。” 池砚半倾下身,靠近她,声音也带着点哑意,“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祁许迟沉默地抬起眼,看着他渐渐黯下去的眼。 心里克制着的情绪莫名翻滚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压了下去。 “抱歉。” 她说。 第36章 隔天一早,祁许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虽然她原本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 她只需要离开这个房间,整个栋房子里就不会再有她的任何痕迹,就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后天便是秋季秀,祁许迟很早就赶到了公司,最后核对了一次模特出场顺序,以及服饰搭配。 祁许迟和助理核对了一遍整个流程,而后,她启程去了秀场。 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盯模特和服装,几乎没怎么去看过秀场,如今秋季秀即将开始,秀场也早已准备好。 她过去也不过是看看效果如何,这个时候就算是秀场有不合适的地方,也没有时间再去大改了。 c牌这一次的秀场与往年有些不同,是由另外两个负责任全权准备的,处于市中心商业区附近,交通方便。 祁许迟过去后,助理就带她上了楼。 整个秀场有小两层,观众在一楼,所有模特从二楼走下。 和典型的秀场有些不同,但也不算特别。 整个秀场的装饰风格和秋季新品的风格倒是很合拍,可以说是一个满分试卷了。 祁许迟来回走了几圈,眉头却越皱越紧。 察言观色的小助理靠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吗?我现在联系一下这边的工作人员。” 祁许迟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她并不是对这里不满意,恰好相反,无论是秀台还是建筑风格,都是非常合格的,甚至是出色。 只是她总有种很微妙的,近乎于直觉的危机感。 “没什么要改的,回去吧。” 祁许迟收回了视线,和助理一同回了公司。 然而心里的不安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就像是有什么事没有完成一样。 她总觉得秀场有些不对劲,然而一时之间,却始终想不出来,到底有何不对之处。 更何况,距离秋季秀只剩下这么一点儿的时间了,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也没法更改什么了。 祁许迟有些出神地望着电脑屏幕,联想到最近的破事,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秋季秀结束,就好了。 一切就会都结束了。 包括,她和池砚的这段不正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就当作是,没有动过心。 反正爱与热情,总是不可靠的,总是会随着时间冷却的。 她身体往后靠在座椅上,伸了伸手臂,打了个哈欠,才漫不经心地收拾了下桌面。 越到秋季秀,事情反而越少了。 祁许迟连着两天,早早地就下了班,却并没有在家里看到池砚的身影。 自那天晚上,两人那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以后,先前的冷战颇有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祁许迟也更加坚定了要给池砚钱的想法。 — 随着名媛们渐渐进入秀场,这场祁许迟亲自盯了许久的秋季秀也正式开始了。 她在后台挨个看过,没遇到什么问题,才走到洛霖身边去,给她理了理腰带,“一会儿好好走,眼神别瞎晃。” 说完,她又看了看洛霖,检查着有没有不妥之处。 洛霖却忽然拉着她,语气有些微妙,“你一会儿在哪里看,观众席吗?” 祁许迟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观察了一会儿洛霖的表情,挑了一下眉,“你问这个做什么?连走秀也要盯着我看?” “……” 洛霖被她的无耻噎了一下,然而却难得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怨言’,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祁许迟看她这个表情,似笑非笑地道,“说吧,等会儿能憋死你。” 洛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知道c牌是池砚收购的吧?” “……” 不光知道,这个工作还是走了池砚这个后门才得到的。 但祁许迟很机智地没有坦白,反而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洛霖的下文。 洛霖想了想,索性全盘托出了,“鹿子星你记得吗?上次我们一起看秀的时候,我和另一个妹妹聊天的时候说起过她,他们家打算在A市分一杯羹。” “他们家先后和祁家、洛家都合作过了,最近也和池家谈了合作,算是半个脚步伸进来了。” “不光是工作上的,我听说鹿子星很喜欢池砚,他们家也挺想和池家靠拢的,毕竟你也知道,A市人脉广资源又多的,也就是我们几家了,前段时间本来还和你哥攀上关系了……” “我哥?” 祁许迟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沈律啊。” 洛霖更加茫然地看向她,却只是以为祁许迟消息太过闭塞,便解释了一下,“前阵他们忙着和A市的人接触,其中就有沈律,我听我几个小姐妹说,鹿子星原本和你哥聊得挺好的,但不知道怎么,突然聊崩了。” “而且和鹿子星聊过的姐妹们说,她对你敌意还挺大的。” “说重点。” 祁许迟对她说的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她对自己的身份格外清楚,尤其是如今祁家的资源全都倾斜到了沈律身上,显然是准备将他培养成祁家的继承人的。 她也不打算在祁家混,这些名利场上的事,其实和她没有太多关系。 毕竟她现在除了姓祁以外,连祁家的一毛钱都得不到。 不管沈迟当时是因为一时生气,还是借着祁许迟过火的言辞,顺水推舟地将她从祁家赶出来。 她也不在乎了。 反正,他们从来也不怎么管她。 得了这么多年祁家的利,现在就算收回去,她也没什么异议。 自从当年出国学习以后,她就没再觉得,这些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洛霖叹了口气,“你别着急啊,我不是说了吗,他们要在A市站稳,鹿子星又喜欢池砚……” 祁许迟无奈地笑了一下,“用不着和我说这些,我不关心,而且——” “鹿家就算想用私生女去抛橄榄枝,池家也不会做出卖儿子的事来。” 洛霖狐疑地看她,“真不关心?” 祁许迟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插手。” “……” 早上九点整,观众席几乎都坐满了,台上的人致辞完毕后,模特们便陆陆续续从二楼走下来了。 祁许迟是坐在第三排的位置看的,第一排全是名媛和业内知名人士,以及个别资本家。 这个所谓的个别资本家,就是池砚本人。 祁许迟倒是没想到,他今天会来。 虽然c牌现在是他旗下的,但这种普通的秀,用不着他出席,甚至连他的秘书都不会主动告知他有这么一个活动。 他不应该来。 祁许迟坐在位置上,默默地想。 但她并没有想太久。 她前些天加班熬夜,这两天因为下班早也睡得早,但精力却始终有点不好,看了一会儿秀就有些困了。 她弯着腰绕过座位,去了后台的休息室,这个时间点,休息室都没有人,她索性关了门,靠着沙发闭目休息。 她入睡得很快,几乎没有一点儿阻碍。 短时间内,休息室都不会来人,更何况她还很鸡贼地关了门,更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但她还是被弄醒了。 她眼睛还没睁开,意识迷糊中,就闻到了股奇怪的味儿,甚至有种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这种难受的感觉将她逼醒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休息室内迷蒙的烟,像是有什么烧了起来,但房间内的烟却并不浓厚。 她愣了愣,不知怎么,电光火石间,她回想起了前两天她来看秀场的时候,那种来自于直觉的危机感和不安感。 眼看着房间里弥漫着的大片的烟,她有种恍然的感觉。 她当时便觉得奇怪,因为整个秀场的布置,有太多的易燃物,此刻即便是夏季的末尾,但一旦有太阳的天气,温度也绝不会低。 如今望着这烟,祁许迟反倒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她起身去开门。 房门刚一旋开,外头浓厚的烟雾就滚了进来,方才那种难闻的气味也扑面而来,视线里几乎看不清走廊上的情况。 她有一瞬间的怔松,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又合上了门,在休息室里找了件衣服,进洗手间透了遍水,又摸出手机。 她才刚一按亮屏幕,就看到了几十个未接电话。 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点进去查看是谁拨打来的,下一秒,就有电话打进来了。 ——池砚。 第37章 祁许迟将电话放在耳边,最先入耳的是一阵嘈杂的声响,隐约间能听到混乱的尖叫声,还有些微断断续续的丝帛燃烧声。 似乎是没想到这通电话竟打通了,那头还有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嘈杂声明显降低了些。 他的声音有些哑,夹杂着连她都能听出来的慌乱。 “你在哪儿?” 祁许迟咬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些,“我在后台的休息室,你……” 话还没说完,池砚便说道:“别出来,外面火势大。” 祁许迟沉默了几秒,忽而问道,“那你在哪儿?” 那边骤然冒出了一阵巨响,大约是离听筒十分接近,以至于传过来的声音也格外刺耳。 随后,那边再没有声响。 祁许迟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手机,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片刻,电话那头才再度传来声音。 “许迟。” 池砚低着声音喊她。 分明只有两个字,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话。 可她却忽然安下了心。 甚至刚才,在他开口以前,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冒出了一个极度荒唐的想法。 只要他是安全的。 其他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要。 只要他安全地活着。 祁许迟并没有挂断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杂乱,但并不影响池砚的声音。 他只简短地阐述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具体起火的原因还不清楚。 秀场的位置并非商业区最贵重的那片地方,但也处于市中心,火势是从外面起的,鉴于这个天气,起火原本也不算特别意外,火势也不大。 然而因为秀场内易燃物品太多,火星一带进来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迅速烧了起来,而秀场内的人大多非富即贵,虽然一时之间有些混乱,但也没到发生踩踏事故的程度。 除了火势过大,暂时还没有其他的危险因素。 除了那些在火舌吞没秀场内以前便逃出去的,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躲进了洗手间里。 祁许迟不敢从休息室里出去,先前开门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了,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情况也只会更加糟糕而已。 然而外面的烟雾也从缝隙里不断地钻进来,慢慢地填满房间,一直待在休息室,也绝不算安全。 她拿着手机转身进了休息室里的厕所,然而人还没进去,手机那边的声音就断了。 她低头一看,手机已经黑屏,再没有一点电量。 “……” 她忽然联想起了那几十通未接电话。 祁许迟沉默地叹了口气,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坐在马桶上等待救援。 这一片的交通都非常便利,想来消防车过来应该也花不了太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她暂时还没有太过担心。 只是,稍微有些不安。 唯一的求救工具已经失去了作用,她不太喜欢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靠谱的办法。 就在她思考着这场意外的后续应该交给谁来处理的时候,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砸门声。 她迟疑着,打开了厕所门,休息室内的烟雾已经非常浓厚了,她几乎看不到大门的位置。 她用湿透的衣服捂住口鼻,往门口走,刚把锁打开,还没来得及将手挪到把手上,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随着滚滚而来的烟雾,滚烫的热气也跟着扑面而来。 然而下一秒,房门被再度关上。 她落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冷到她生理性地打了个颤。 既冰冷又用尽了全力。 但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短暂到像是幻觉。 池砚几乎是连拉带拽地将她带进了洗手间里。 等到厕所门被关上,池砚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祁许迟舔了舔唇,刚想说什么,转过身,却忽然说不出口了。 她当然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危险,也知道要从混乱的火势里来到这里,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然而看着狼狈的池砚,看见他通红的双眼,看见他这样慌乱的样子。 她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连任何拒绝他,远离他的话,也再没办法说出口了。 因为就算他此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站在她的面前。 就已经清楚地告诉了她,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直很好地克制着的情绪,顷刻之间,就分崩离析了。 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也逐渐涌了上来。 “你疯了吗?” 她哑着声音。 池砚垂下眼看着她,眼底的情绪似潮水般,起伏着。 他忽然低下身,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有些发狠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欲·望,像是在发泄,发泄这么多天来的冷战,也在发泄见到她以前的心惊胆战。 然而这一次,怀里的大小姐没有再被动地接受,而是妥协般地、破罐子破摔似地回应他。 他愣了愣,而后,这个吻就变了味了。 大约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火势,祁许迟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么克制自己,也没什么用了。 与其一直担心他的喜欢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消散淡去,不如就珍惜,他还喜欢她的时候吧。 就算会消失。 她也认了。 就算他的喜欢,有一天,也像是祁家给她的利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剥离。 她也认了。 谁叫她,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彻底放下他,甚至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 — 消防车来得还算及时,火灭掉以后,秀场里几乎不剩些什么了。 好在因为大部分人都躲在了洗手间,人员的伤亡也很轻微,后续的调查也和这里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了。 祁许迟吸入的一氧化碳不多,也几乎没受什么影响,休息了一天,便没事了。 但池砚因为那不要命的冒险行为,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身上依旧有些轻度烫伤和烧伤的痕迹,即使用湿衣服捂住了口鼻,依旧不可避免的吸入了有毒气体。 祁许迟也不再提什么搬出去的事情了,每天都坐在他床边守着他,私人医生都没她在他身边的时间长。 输了两天液以后,池砚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好了许多,祁许迟这才稍微敢离开他的房间。 池砚眼看着祁许迟从房间里出去以后,才将目光挪到私人医生身上。 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片刻,私人医生才小声地询问,“还输啊?” 池砚抬起眼皮,有些散漫地看着他,语气理所当然,“我这么虚弱,不多输几天液,怎么康复?” “……” 医生欲言又止了几秒,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给了池砚一个‘你也稍微要点脸吧’的眼神,转身从他的房间出去了。 医生刚一出去,祁许迟就端着碗筷进来了。 她从旁边拉了一个可移动的小桌子过来,将碗筷放上去,又出去端了菜碟进来。 她端着粥,用勺子吹了一下,凑到他的唇边,随口问道,“刚才医生说什么?” 池砚低头,就着她的手把粥喝了,淡声,“没什么,说我背后的烫伤有点发炎,得再输几天液,看看情况。” 祁许迟轻轻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又夹了一片鱼肉,剃了刺,喂到他嘴边。 池砚很配合地吃了。 他不挑食,她给什么,他都看也不看就吃下去。 一直到吃完饭,他才开口。 “我想洗澡。” 他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 第38章 “和我打报告做什么?” 祁许迟开始收拾碗筷,只是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伺候过任何人,现在因为他,才上手做这些事情。 不知是因为过于生疏,还是别的什么,瓷碗互相碰撞起来,发出了明显的声响。 池砚像是并没有听到这碰撞的声响,而是低声笑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也不光是打报告。” 祁许迟没看他,把小桌子拉开,将拿纸巾胡乱擦了一下。 而后,就听到身后的人,懒散地开了口,带着点儿微妙的痞气,“主要是想向上级申请一下。” 祁许迟将碟子收进餐盘内,端起来,镇定道:“申请什么?” “申请批准我的协助洗澡请求。” 池砚的嗓音似乎是刻意地压低了,蕴含着不明显的引诱,以及令人招架不住的男性荷尔蒙。 祁许迟差点儿没端稳手里的餐盘。 她轻轻吐了口气,才重新整理好了情绪,装作没有听到池砚的话,端着手里的餐盘往房间外走。 然而身后的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才靠在床头,衬衣的扣子解了大半,带着几分笑意,“你当然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对你的欲·望有多强烈。” 走到门口的人脚下一个踉跄,而后整个人像是炸了毛,门被碰地关上了,声音大得带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房间再度陷入了安静,室内暖调的光铺下,莫名带了一层虚幻的滤镜,刚才的巨响仿佛不曾发生过。 望着被关上的门,池砚忽地低头笑了一声。 片刻后,他拔了手腕上的针,起身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花洒喷出,衬衣褪去后的身体除却一些擦伤还没完全愈合,已经见不到任何伤口了。 他抬手撩起了漆黑的短发,露出光滑的前额,他侧过身,镜子里的侧脸显示出好看的线条,像是刀刻般锋利而冰冷。 然而眼底不自觉泄露出的笑意毫不掩饰地昭示着此刻的好心情,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漫不经心地清洗着。 回想起刚才落荒而逃的大小姐,他唇角不经意又翘起一点弧度。 他的大小姐。 他一个人的大小姐。 她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几乎容不下别人。 从前他便发现了,他的大小姐对着谁都可以笑,可以放任别人过线的行为,不去追究别人的冒犯,就算是发火,也很少是因为自己想发火而发火,大多数时候,是因为对方的过失而去发火。 就好像是,她知道正常人应该会发火,所以她就发火了。 她也从来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只是因为他的大小姐太过冷漠,只是因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这样不在意。 总是和人隔着一条界线,将自己和别人分割开来。 只是从前的时候,似乎还会稍微做个样子。 现在却是连装也懒得装了。 他想起刚回来时,在宴会上见到她,听到她和洛霖谈及他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地随意调笑了一句。 ‘我很有想法,我觉得我应该用我的赤诚之心去重新追求他。’ 那个时候,他其实是知道,因为大小姐已经不在意他了。 所以没有所谓了。 他回来与否,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才能够那样开玩笑。 但后来,她似乎被他激出了本性,也终于露出了一条狐狸尾巴,慢慢地不在他面前摆出疏远又陌生的客套了。 醉酒醒来后的第二天对他死缠烂打的不耐烦,画展误会后见到他时发的火,提起沈姨时在他面前流露出的脆弱,甚至是后来,在他将她压在墙边时,她闭着眼不自觉的颤意…… 他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一直耐着性子地等待着,等待他的大小姐动心。 等待她意识到,他是安全的存在。 她永远可以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 就像,今天这样。 而不是平静地告诉他,她可以给他叫护工。 池砚伸手关了花洒,裹上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他换上衣服,余光一瞥,看见可移动的小桌上还有残留的痕迹,心里莫名软了软。 大小姐没伺候过人,这大约是她第一次。 他走过去抽了张湿巾,仔细地擦过,收拾残局。 门口传来响动,池砚正要打开电脑的动作顿了顿,道,“不用敲门,进来就行。” 房门被旋开,祁许迟手里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见他已经换了衣服,显然是已经洗过澡了,松了口气。 池砚一边查阅秘书发来的资料,一边看她。 注意到她的表情,他挑着眉笑道,“你很失望?” “你就这么想帮我洗澡?” “……” 祁许迟将果盘放下,继续当他在放屁,“别工作太久,我一会儿要去公司一趟。” 池砚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看向她,先是‘哦’了一声,见她准备出去,忽而又道,“你要是特别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帮我洗澡,我也可以再洗一次。” “……” 见他再次提起,祁许迟这一回想装作没听见也不行了。 她舔了舔唇,也笑了。 而后,她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边,细长嫩白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拉,池砚也格外配合地靠了过来。 她凑到他的耳边,像是要说什么。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小,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也飘了过来,女人的馨香仿佛勾人的爪子一下一下挠着。 甚至,连她温热的吐息也落在他的脖颈上。 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 随后,身边的大小姐像是毫无察觉,柔软的唇不经意地从他耳边擦过,被她触碰的地方仿佛顷刻之间就着了火,难耐得紧。 而这时,祁许迟才低着声音,像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在招惹他,“真让我帮你洗澡,小心上火啊,池总。” 她的嗓音偏向甜软,无论说什么话都显得没有力道,压着嗓音的时候,却莫名带了点儿御姐的味道来。 无端地给人一种又纯又欲的微妙矛盾感。 话音一落,她明显感觉到了男人火热的视线。 她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池砚长手一伸,将人圈进怀里,“谢谢关心。” 他低下头吻上她,唇齿间,溢出一句,“也谢谢你送的点心。” 片刻后,他松开她时,意犹未尽地评价道,“很甜。” “……闭嘴。”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第39章 池砚抱着大小姐亲的时候,满脑子不可描述,一时之间也就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尤其是为了亲得更顺畅,他还特意将人捞进怀里,翻了个身,手指扣紧了她的手,还要再深入的时候。 怀里的人忽然推开了他。 她眼尾虽然泛着红,白皙水嫩的肌肤上带着明显的红晕,像颗刚熟透的水蜜桃,惹得人更想尝尝滋味。 然而她的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微微眯了眯眼,才意有所指地道,“池总这伤不痛了?” 这话一落,池砚瞬间反应过来,脑海里迅速有了对策,正要开口狡辩。 但大小姐显然已经领会过来,原来这两天池砚躺床上都是装的,只为了自己一些肮脏的目的。 她冷哼了一声,压根没打算听他解释,转头就摔门去公司了。 “……”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祁许迟说去公司也并不是在冠冕堂皇,这场秋季秀是她接受的第一件正事,前前后后全是亲自在盯,什么细节都敲定过,唯独秀场没有去多看,结果就偏偏秀场出了问题。 虽然是另外两个负责人准备的,但她也绝对不可能将自己完全地从这个事情里摘出来。 这些天因为那天的火势,她被卷入其中,特此批了假,她自己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假期都拿来照顾池砚了。 然而这个事,并不是她不在公司,不去处理,就不存在的。 她在家休息的时候,助理已经联系过她,汇报了秀场起火原因和对邀请嘉宾的一些道歉与补偿事项。 祁许迟对这些其实不怎么敏感,但也知道如果处理不好,那她真的就只能是个走关系的空降总监了。 她从回国以后,就一直没有正经地做过什么工作,她懒散地扮演着一个败家废物,诠释得相当出色。 那是因为她很清楚,祁家没有那个把她培养成继承人的打算。 如果有,不管她情不情愿,早就被塞进祁家的总公司里了,而不是毕业后也依旧放任她在家里肆意挥霍。 至少和沈律比起来,他的待遇才更像是祁家的人。 她不太愿意去想这些事情,她也不太愿意去面对那个她早就知道的事实。 她的亲生父母,似乎,真的放弃她了。 就连这次的意外火灾,他们电话都没有打过。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也已经学会一个人了,也不是一个人过就不能活了。 回到公司里,祁许迟还没走进办公室,助理就过来喊她了。 小助理面色有些沉重,交代了正事以后,小声提醒道,“总裁挺生气的。” 祁许迟到没什么表情,带着还没弄完的策划,往电梯间走了。 她想,换做是她,也会挺生气的。 秋季秀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也能惹出这样的意外,造成的损失应该不会小。 她看着电梯数字一个一个往上爬,沉默地叹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进总裁办公室,但却不是什么好事。 “站那么远做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瞥她一眼,声音冷淡,“用我去请你吗?” 祁许迟舌尖顶了一下上颚,抱着怀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总裁办公室无疑比她的大了好几倍,宽敞而整洁,男人的桌上堆了好几份文件,看样子应该还没翻阅过。 此刻他正坐在电脑前,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长而密的睫羽垂下,遮住了里面的情绪。 他周身的气质非常冷淡,几乎凝成了实质的‘生人勿近’,整个人好像都冒着凉意,跟个移动的人形冰箱似的。 祁许迟没有真正进入过这样的职场,也没有向上级反映和解释甚至是认错的经验,所以只是站着,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本来也是他让她来的。 她想。 过了片刻,男人才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目光从她脸上划过,带起一丝不明显的嘲意。 愚蠢的金丝雀,总有人肯给她们找一个工作来打发时间,体验生活。 尤其是,这样好看的金丝雀。 想到这里,男人的语气就更加冷淡,“说吧,怎么回事?” 祁许迟看他一眼,目光从他面前的文件封面一一略过,而后,在其中一份的标题上明显停顿了一下。 一份投资风险评估。 她轻轻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策划放到了桌子上去。 “小路总,我早听说过你常年在国外学习,不怎么回国,消息大约也有些闭塞。” 她平静地看着他,温声道,“但也没想到,你能这么闭塞,至少也稍微认识一下A市的人脉。” 说到这里,她的语速变慢了。 “最起码,也该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她的声音是柔软的,然而她的气场却又格外充满攻击性,她仿佛是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骄矜,居高临下得看着他,明明不带有任何情绪,却又生出种无法忽视的摄人心魂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时间像是静止了。 半晌,路铭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到了策划上来,他垂下眼,翻开扉页,目光定在了她的名字上。 祁许迟。 路铭微微一愣,抬起眼皮,面前的人不避不让,就这么由着他打量。 她身上仿佛有种矛盾而微妙的气质,分明在刚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像个又蠢又笨的金丝雀,一眼望过去,除了一张脸以外看不到任何的价值。 然而面对上司的一点小脾气,他甚至都还没开始发火,这么大的损失,他还没开始跟她算账。 她倒先反过来嘲讽他了。 身上的锋芒似乎是顷刻间,乍了出来,让他联想起了几个合作过的商业精英。 他倒是有些意外。 却不是意外她的身份。 而是意外,她这个身份,走关系也不该走到这里来。 他抬起手,抽出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像是没有听到她刚才的那番言论,语气没那么冰冷了,“你想做什么?” 祁许迟挑了下眉,身上的攻击性敛散了,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桌上的文件。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路铭沉默了片刻,垂眼翻看她还没做完的策划。 一分钟后,路铭合上了文件,余光瞥见电脑上的时间,“给你两天时间准备。”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第40章 祁许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了两天,她作为秋季秀的最终敲定人,有关这件事故的所有后续处理都需要有她的签字。 然而本人因为即将跳槽到另一个职位,已经提前从总监这个身份抽离出来了。 她原本也对这个不感兴趣。 对于小路总识趣地抛来的橄榄枝,她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提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一种近乎于自·虐的拉扯感。 她对于祁家,这个从出生起就给予她无数荣光的地方,二十多年来,即便她如今已经算是半个外人了,纵使她最擅长的便是将自己从情感里抽离出来。 然而这二十年的时间,已经将祁家深深地钉在了她的骨头里,早已让她沉溺在祁家的盘根错节里。 即使是离开了祁家,即使她自认为不必靠祁家也可以活。 然而面临着路铭的轻视和嘲讽时,她下意识拿出来的武器,也仍旧是祁家的庇护。 路铭给她机会,也只是因为祁这个字。 她一边想要摆脱掉祁家的烙印,一边却又不得不仰仗它前行。 这种矛盾的拉扯,仿佛是一把磨利了的尖刀,一遍一遍地凌迟着灵魂,叫她永远保持清醒,永远不要在这虚幻的纸醉金迷里迷失。 两天后,她才将资料送进路铭的办公室。 她回来时,小助理正抱着文件进来,一转身差点撞上她,小助理连忙后退了两步,“对不起。” “没事。” 祁许迟看了小助理一眼,忽而问道,“这些文件是关于什么的?” 助理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让自己来做‘工作预告’,但仍旧本能地回答道:“有关事故后对vip客户的补偿,正式实行前需要您签个字,以及……” 助理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其中有一位客户要求与您面谈,我已经为您安排了时间,就在后天下午。” 祁许迟翻了翻文件,一目十行,随后在最底下签了字,将文件递回给她,“具体流程发给我。” 助理接过文件,见自己的上司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忍不住补充道,“这个客户比较特殊,可能需要您特殊处理。” 祁许迟慢条斯理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闲散地抬了抬眼皮,示意她继续说。 “这次事故的消息已经第一时间压了下去,但是个别客户并不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祁许迟忽地看向她。 祁许迟这个人身上一直维持着某种平衡,乍一看没有什么攻击性,气质冷淡得过了头,但和人相处起来的时候,却又十分和谐,给人一种她人很好的错觉。 然而在某个时刻,她又会撕裂开那种平静的伪装,显露出原本的锋利感,如同猎人一般。 就像现在。 小助理跟着她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个表情,一时间有点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这凭空安静下来的气氛,祁许迟和缓地摆出了一个笑来,而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压迫也骤然消失,她和往常一样,语气平淡,“他们都是怎么怀疑的?” 助理回过神来,却依旧心有余悸,斟酌着措辞,“秀场的布置虽然有许多易燃物,但是……” 助理的话还没有说完,祁许迟却已经明白意思了。 她当初去秀场的时候,也看过布置,的确有过多的易燃物品,然而起火这样的事故,几率是非常小的,这些专业的室内设计师们,怎么会因为有起火的几率而修改自己的作品。 这就像是为了杜绝战争的可能性而湮灭所有军火商。 怎么会这么凑巧。 “起火原因的报告发给那些客户了吗?” 助理点头,“因为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重大事故,所以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相关部门调查,说是因为旁边的餐厅第一次营业,后厨负荷工作,导致出了意外,但因为他们疏散及时,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而秀场内是密闭的环境,火蔓延过来,是从二楼先烧起来的,模特们在二楼楼梯口等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火势。” “等到火蔓延到一楼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祁许迟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下午五点整,祁许迟在公路边上等池砚。 夏季与秋季的交界显得分外尴尬,穿短袖嫌冷,穿外套又嫌热,于是就出现了街上穿着参差不齐的行人,每个人看向其他人的眼神都十分微妙。 祁许迟的体质也很得天独厚地继承了废物二字,这种天气,她已经裹上了薄外套,好在街上不知如何穿的异类格外多,也不缺她一个。 池砚开着车停到她面前,像往常一样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似乎是做得多了,已经成了本能反应了。 祁许迟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了一句,“你对其他女士,也这么绅士?” 原本就因为装伤残人士而心虚的男人顿时警惕起来,在心里过了一遍答案后,才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什么女士?” 像是除了祁许迟以外,从没见过女人似的。 “……” 祁许迟想起秀场的事故,沉思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这个事故是意外吗?” 池砚欺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闻言,抬头看她,“怎么?你认为这是人为的?” “猜的。” 祁许迟眯了一下眼睛,“火是从二楼开始烧的,那会儿二楼除了模特,就只有我。” 她侧眸,对上池砚的视线,“你觉得,新开的餐厅,发生意外以前他们会怎么处理机器故障?” 第一次开餐厅,会因为对一切事项的陌生而格外谨慎,具体体现在不合适的采购量与员工的手忙脚乱上。 相比起开了很久的餐厅,他们也更加在意客户的感受与反馈,在短期内会真的将客户当作上帝来服务。 假如此时机器忽然故障了,他们是考虑到客户的安全,立刻停了机器向食客们解释原因赚一波良心商家的口碑,还是为了满足食客的需求铤而走险? 似乎是觉得这个猜测有些荒谬,祁许迟忽而笑了一下,“就当我随便说的。” 忽然,头顶一沉,池砚的手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会去查的。” 第41章 “……” 祁许迟说这些话以前,其实并没有任何暗示或者实际想法。 很奇怪的,仿佛是只要待在他的身边,所有绷紧的神经和全部伪装就都自发地消失不见了。 于是她很自然地披上了肆意妄为的外衣,不必在他这里担心任何事,想说什么也就说了。 像是一种本能。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种随口而出的话,会被他放在心上。 或者,是因为太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深层次’的爱。 毕竟她一向都知道,自己得到的都是最轻而易举的、‘廉价’的、可以随时收回的爱。 这样久违而陌生的感觉,让她一时之间愣住了。 直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才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消息。 助理发来的与vip客户会面的行程安排。 祁许迟的目光停在客户名字上——鹿子星。 有点意外,意外之下,心里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啊,也对,除了她还能有谁。 隔天,路铭的就已经让人拟了新的合同给祁许迟,但由于秋季秀的原因,祁许迟并不打算立刻上岗新职位,而是决定处理完后续事宜。 新提上来的总监比祁许迟还能滑水,靠谱程度和洛霖差不多一个等级的。 尤其是在看到助理给新出限定寻找合适配饰的时候,新总监一派茫然:“这玩意儿还得整个饰品的吗?” 助理:“……” 所以祁许迟交接事宜还没做完,就收到了助理发来的自荐短信。 助理:祝贺您的升职,冒昧地问一句,您真的不打算再回这个岗位了吗?或者您是否需要一个助理呢?我毕业于A大,对于金融也有一定接触…… 后面是一百字相当于压缩版的简历。 祁许迟有些莫名,带着一丝丝的不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后就见到了新总监坐在小板凳上吃紫薯包。 由于祁许迟暂时还在用这个办公室,所以新总监的办公桌是临时拉的一张桌子,上面只摆了一台高配置的电脑。 耳机里时不时响起一些轻微的声响。 祁许迟的视线从新总监的桌子略过后,感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注意到有人进来,新总监顾起下意识地从屏幕前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但耳机里不知响起了什么,她露出了一个类似于‘你好’、‘我现在有点忙’、‘抱歉’三重含义的表情。 随后,她的注意力回到了电脑屏幕里,“慌屁,不是给你r了,我刚差点以为那讨厌鬼来查岗了。”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耳机另一头的人说的。 这话一落,祁许迟就忽然明白自己对她电脑桌为何有一种熟悉感了。 她上次去路延的俱乐部时,那些职业选手们使用的外设和她的非常相似。 祁许迟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很凑巧的,上一次在音乐厅里见面时,顾起也是看上去最不像会拉小提琴的人,好像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贴上了‘关系户’的标签,一个比祁许迟还要合格的标准混吃等死富二代。 祁许迟并没有打扰顾起坐在电脑前‘水深火热’的战局,她看过助理送来的文件后,签完字,开始看鹿家的资料,为明天应付鹿子星做准备。 鹿家早年在c市起步,可以说是c市首富,而后又相继在其他市探索市场,虽然是最近才来到A市分一杯羹,但早些年就已经和A市的一些企业有了合作,已经为今天铺了路。 A市的名利场,谁都想来,但到了现在,把握住A市命脉的资本家,也就那么几家,鹿家想要短时间内入驻,并达到池家或者是祁家这个地步,是很困难的。 人脉这玩意儿无非是个敲门砖,要和这些冷漠的资本打交道,并谋取利益,总不是那么简单。 祁许迟其实非常好奇,鹿子星为什么要针对她。 只是因为池砚吗? 不可否认,池砚有足够的魅力去吸引年轻女性,无论是出色的长相,还是深厚的背景。 祁许迟回想起那天在明轩碰见时,池砚从头至尾,没有和鹿子星说过一句话。 连任何出于礼仪的客套都懒得去敷衍。 这种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单相思,就算只是执念,也不至于有多深刻。 这种喜欢显而易见是浅层次的,是轻浮的。 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对她这个都是不一个阶级的‘情敌’有这样真情实感的‘妒忌’? 更何况,两个人连背景都相差甚远。 一个是A市名利场里祁家唯一的大小姐,一个是连A市都没进来的鹿家私生女。 还是半道才领进来的私生女。 “想吃可以随便拿。” 顾起百忙之中抽空伸出一只手来,把桌上的紫薯包往前推了推,顺口道:“没想到这里也能碰见熟人。” 似乎是想起什么,顾起忽然从电脑屏幕前探出半个身子,“哦对了,想起一个事,一个姓鹿的讨厌鬼好像最近经常在一些宴会上问起你。” 她想了想,补充道:“光我听到的,就有三次。” “问我什么?” “一些近况……吧?” 顾起迟疑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语气委婉,“你们的性取向是一致的吗?” “……” 祁许迟指了指她的电脑,“不用打团了吗?” 顾起猛地缩回去,手忙脚乱地点着鼠标,冲着耳麦吼,“你干嘛不提醒我,差点送塔了!” 小孩的注意力真好转移。 第二天下午,祁许迟踩着点进了咖啡厅。 这间咖啡厅恰好离池砚的别墅很近,走过去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祁许迟低头给池砚发消息:我在Ray-14。 她接着在聊天框里打:不用来接我。 这时,鹿子星才坐到祁许迟的对面,面上带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临时路过池砚的画展,就进去看了会儿,没想到迟到了。” “……” 这个人好像是不提到池砚就会死。 祁许迟低头删掉聊天框里的字,重新输入:半小时内滚过来。 发送完,祁许迟收起了手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扯了个漫不经心的笑来,淡声道:“关于这次事故的补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哦其实没什么……” 祁许迟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起身就要走。 鹿子星大约是没有预料到她这个反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预先的说辞突然就哑火了似的,愣了两秒才意识到,祁许迟是真的准备走了。 她下意识地开口喊她,“等一下。” 祁许迟的步伐停下,垂眸看她。 像是在问,还有什么事。 冷调的白光自上而下铺在祁许迟的身上,映射出了另一种层次的不近人情,漠然地站在鹿子星的面前,垂目而下的目光与看桌上的咖啡并没什么区别。 这样冷淡的态度,鹿子星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回到鹿家的时候,那场不堪的鸿门宴,餐桌上的人对她明目张胆的轻视与冷漠。 果然,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鹿子星不知怎么,忽地笑了一下,漆黑的眸子弯出了讥诮感,身体慢慢往后靠,倚在座椅上,褪去了柔软的虚伪。 祁许迟轻轻挑起眉,这才拉开座位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鹿子星的表情,“不装了?” 鹿子星对上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了一点嘲讽的弧度,“你真认为这是意外?” 祁许迟将桌上的文件收了起来,啧了一声,“你费这番功夫约我出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 鹿子星笑了笑,身体微微往前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不想错过她的任何神态变化,“我是想问,当年你小姨出车祸,也是意外吗?” 祁许迟不自觉地微眯了下眼睛,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如果你很好奇可以去问问当事人。” 鹿子星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但她似乎并没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只是慢慢地收敛了前倾的姿势,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面对沈律的时候,也能说出这种话吗?” 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聊,祁许迟低头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才慢条斯理地道:“可以问点有意义的问题吗?” “你是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祁许迟抬起眼皮,轻轻叹了口气,“你可能有什么误解,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祁许迟看向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冰冷又疏远,平静得像是一口古井。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个维度。 顶头的光线打在鹿子星的身上,她的脸在光影里变得越发难看。 祁许迟站起身,不再给她时间,直直地往外走。 然而刚走了一半,她像是落下了什么,忽地转过身,看向鹿子星。 “你刚才说路过了池砚的画展,他现在过来接我,你想搭一程吗?” “……不需要。” 祁许迟唇角轻轻一勾,眼也不抬,慢吞吞地接着话茬,“以后别在我面前刻意展示你的手段,不然我会以为这是你妈妈唯一教会你的东西。” 说完,她没再去欣赏鹿子星的表情,转身拐出了咖啡厅。 才从里头出来,祁许迟就接到池砚打来的电话。 “你现在还在Ray-14?” 祁许迟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四周,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池砚人高,原本在人群中就扎眼,此刻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西服,量身定制的衣服将他的宽肩窄腰显露出来,然而配上他周身冷然的气质,竟衬出了一种奇异的禁欲感和制·服诱·惑。 祁许迟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包里,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在他腹肌处扫视了一圈。 池砚也注意到了她,收了手机走过去。 “怎么了?” 他压着声音,第一时间选择了出卖色相,寄希望于用声音去勾引大小姐。 但祁许迟自觉刚才已经‘大饱眼福’,对他出卖的这点儿小利抵抗性颇高,并没有露出点什么与众不同的神色来。 于是她转身弯腰进了副驾驶,也忘了等池砚来给她开门。 落后一步的池砚顿了顿,先前装病骗大小姐的心虚经此迅速膨胀,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大小姐,没有,让他,来开车门。 当池砚揣揣不安地坐进驾驶位,发现大小姐连安全带都已经系好了,这种危机感呈爆炸式增长了。 在祁许迟说话前,池砚转过头看向她,神色渐渐凝重,深怕她一开口就是‘要不算了’这样的话。 大小姐见惯了别人送上来的虚情假意,也早已习惯了别人对她迁就妥协,她心上的锁像有千斤重,要把一个人装进去,就得一层一层拨开心门,一次又一次地确定这个人给予自己的是‘真实’的爱。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池砚忽地开口,“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许迟,我等你,迁就你,纵容你,都是我心甘情愿。” 祁许迟原本并没注意到池砚的异常,脑袋里回想着刚才在咖啡厅里,鹿子星问的问题,以及对自己莫名的敌意。 她觉得那不大像是单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而提起当年小姨和沈律的事情。 “你查得怎……” 祁许迟侧头看向池砚,话才刚一出口,就冷不防地听到了这一段突如其来的表白,话音忽然一顿,有些莫名,“你公司破产了?” “……” 高高悬着的心重重地落了下来,池砚在三秒钟之内体验了一把云霄飞车。 第42章 祁许迟猝不及防地再一次直面池砚剥开的内心,其实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感觉。 胸口里平静的碧潭仿佛是有一颗小小的石子扔了进去,掀起了很微弱的涟漪,转瞬即逝,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平静。 反正,他一向是不怎么要脸皮的。 祁许迟收回目光,摸出手机,给还未完全退役的小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才慢条斯理地接着刚才没问出来的问题,“你查得怎么样?” 池砚侧眸仔细观察了片刻大小姐的神色,才解除了危机,一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一边说,“我的大小姐,FBI也没这么快。” 祁许迟瞧了他一眼,原本只是随意地抬了一下目光,然而视线才将将移上来,就自发地锁定在了他扣得规规矩矩的衬衣领口上。 白衬衣的纽扣扣到了最上方的位置,黑色的领带偏细,更是无端地增添了一分禁欲感。 越是这样规矩正经,越是让人生出一种破坏欲来,想看他失控的神态,想让他臣服在自己裙下。 祁许迟的视线顿时变得微妙了一些,随后,冲他勾了勾手。 池砚但是很配合地靠了过来。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间缩短了,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车内的空气渐渐升了温,令人血液加速起来。 祁许迟的视线从他漆黑的眸滑到了他的唇上,而后,才慢慢地下移到他的喉结处,见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她忽然像是好奇似的,凑了上去,很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池砚整个人僵硬了一下,身体里的血液顿时奔走到了一处,自脊椎起往上走,一阵绵软的酥麻。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低下头勾起祁许迟的下巴,猛然将人拉入怀里,吻地有些急迫。 祁许迟回应了一会儿,才渐渐意识到,池砚的这个吻,不像是单纯的浅尝即止。 她挣扎了一下,微弱的力道像是没有一样。 她只好借着呼吸的空隙,含糊不清地说:“你想车·震?” “谢谢提醒。” 池砚嘴上这么说,却是舍不得在这里和大小姐进行深入交流的,费了毕生的意志力,才松开了她,却没放手,下巴抵着祁许迟的头顶,平缓了片刻的呼吸。 直到身体也恢复了冷静,池砚才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用这么着急,宝贝儿,回家再满足你。” “……倒也不必。” 祁许迟说完后,发觉自己又处于了被调戏状态,实在是太久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占她便宜,她的无耻技能早已严重退化,和无师自通又炉火纯青的不要脸冠军池砚,是有些差距的。 她轻轻吸了口气,迅速切换了状态,想要在‘调戏’这个事上扳回一城,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包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她只好低下头摸手机,小助理的回信发了过来。 鹿子星接受了补偿,没有再找麻烦。 所以她果然只是借着这场火来找自己,为了什么?单纯找不痛快吗?就因为池砚? 第二天一早,祁许迟喝完热牛奶,正准备去上班时,收到了沈律发来的消息。 主要是邀请。 祁家的晚宴,作为祁家唯一的大小姐,至少就目前而言,祁家唯一的‘继承人’,不能不出现在宴会上。 祁许迟忽然有些恍惚,他们就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需要的时候将她招回来,不需要的时候从来不关心她的死活。 而祁明也像是往常每一次,需要她出席宴会时一样,送来了昂贵的首饰。 这次是一条K牌的钻石项链,价值保守估计也在一千万美金。 可以说是大手笔了,至少以往的时候,她的父亲还不至于送到这么贵的珠宝。 双方都对这昂贵的珠宝含义心照不宣,无非是补偿,对这段日子的补偿。 祁许迟轻轻地按了按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给沈律发了一个字过去:行。 这场由祁家举办的晚宴,具体目的是什么,祁许迟并不在意,反正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摆设,只是个需要出现在宴会上以保证祁家的体面。 晚宴开始前,祁许迟正坐在化妆间里任由化妆师的摆弄。 她垂目看着面前祁明送来的项链,不知道怎么,生出了一些经久的疲倦来,就好像是,这样的情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祁许迟下意识地抬了抬眼,从化妆镜里看到了身后的人。 池砚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衣冠楚楚’地站在后面,手里拖着一个黑丝绒的盒子,看上去和面前的珠宝盒有异曲同工之处。 祁许迟正要转过身,池砚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来,抬手把她面前摆着的项链扔到了一边。 化妆师看着池砚的动作,视线顺着呈抛物线飞出去的项链跟过去,眼看着项链平安无事地落入了厚重的地毯里,暂停的心跳才开始跳动,而后,稳了稳颤抖的手,才继续给祁许迟化妆。 然而这里的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去看那倒霉的项链。 池砚将盒子摆到了桌前,输入密码,打开了盒盖,灯光下,里面躺着的项链熠熠生辉,一眼便知道价值连城。 祁许迟意外地看向池砚,“你是准备包养我了?” 池砚坦然地点头,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勾了一下。 祁许迟从他的笑里看出了一点微妙的调侃之意。 果然就听到了他说:“所以,你打算用什么来作为交换?” 大约是因为提前有了心理预告,也或者是渐渐对池砚的厚脸皮有了抗性,祁许迟自己本人不要脸的技能也慢慢升了级。 她眼也不抬,意有所指道:“当然是你每天晚上都在想的事,不过,我有点担心,好像有的人嘴上说了几年,却并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讳疾忌医可不好。” “……” 化妆师拼尽全力忍住了笑意,只有肩膀微弱地抖动着。 池砚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脑袋,将刚做好的发型揉乱,才轻飘飘地开口,“原来你一直期待着这一步,放心,我会尽快向你证明的。” 祁许迟:“……” 这场不要脸的比赛,她显然是又一次败北了。 第43章 祁许迟造型还没做完,沈律就来了消息,说接她的车已经在路上了。 她低下头,连发来的车牌号照片都没点开,只是回了个‘不用’。 这两个字刚一发送成功,那头的显示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然而过了好半天也没有打出个字来。 半晌,沈律才回了个好。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池砚和祁许迟才抵达了祁家,和一些早到的客人一块进去。 站在人群里,祁许迟和那些客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身上的气息也是陌生的,对于祁家,她似乎比客人还要客套些,甚至对帮她拿外套的侍者随口道了句谢谢。 她原本身量就高,此刻穿了一双小高跟,人显得更修长了。 她和早到的客人互相致意了一下,而后,像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样,端正地站在池砚的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过一会儿,沈律就摸了过来,塞了几张纸给她,“等会儿上去致辞。” 祁许迟随手接过,也没看内容,只点了点头。 沈律忽然再一次感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这种隔着一层玻璃似的客套和礼貌,仿佛是刻意在她和外界之间拉了一层警戒线,谁不也让放行。 只唯独…… 沈律目光抬了抬,定在了祁许迟身边的男人上。 他单手搂着祁许迟的腰肢,却只是很轻地搭在上面,更像是个形式。 沈律视线收回,舌尖顶了顶上颚,才缓慢地开口,“你等会儿先别走,今晚留下来,沈姨有事和你说。” 祁许迟眉心动了动,拒绝的话下意识地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她像是福至心灵一般,侧过眸,看见了不远处的沈迟。 她离祁许迟的距离不远,此刻正在和到来的客人们寒暄,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然而眼底却又藏着一分微不可查的疲倦。 祁许迟顿了顿,撤回目光,淡淡道:“嗯。” 最后一次。 宴会开始前,厅内的客人渐渐停下了交谈声,祁许迟站在众人面前,灯光洒在她身上,显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 她眼眸微垂,睫羽下就铺了层阴影。 祁许迟站得笔直,照着纸上的念。 虽然她没有提前看过上面的内容,但也念得顺利异常。 直到念到某一处使,她瞳孔轻轻缩了一下,话音倏地一停。 整个厅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然而她并没有停顿太久,只是很短的几秒,她仿佛没有停顿过一样,继续念完了剩下的内容。 祁许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台上下来的,她感觉到胸口空荡的茫然和起伏,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现在的状况。 没走几步,就有一双手环住了她,将她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胸膛里悬浮着的心像是骤然被包裹了起来,总算找了个地方落地。 冰冷混乱的思绪才慢慢地安定下来。 祁许迟把头埋进对方的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你……” 便发觉嗓音有些沙,她顿了顿,平缓了一下,才道:“你知道这个事吗?” 池砚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低声说:“这之前,祁家没放过消息,我也不知道。” 祁许迟平静地一点头,好像没什么事一样。 然而她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闭了闭眼,自言自语般,“随便吧。” “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池砚垂眸,看着她。 祁许迟却没看他,视线有些失焦地望着远处,似乎是麻木了般,“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许迟……” 池砚话还没说完,祁许迟就轻飘飘地接着说道:“反正他们一向都是这样,从来不需要问我的意见,觉得我只是个叛逆的败家货色,不听话的时候只要塞钱就能打发了,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大约是从没对人说过这样的话,她一说出口,呼吸就莫名粗了些,胸膛里似乎汹涌起了无声的风暴,仿佛不经意间,带出了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打算,给我这个空有血缘关系的附属品一个体面。” 祁许迟说完,忽然就有种解脱似的乏力感,她长久以来披着正常人的皮囊,心里却是对着谁都竖着高高的城墙,任谁也撬不出半句心里话。 她习惯性地紧绷着心里面的锁,好像一解开,自己就暴·露在了空气中,就成了被人选择的一方,就成了别人可以舍弃的东西。 她这些年把所有喜怒哀乐都放在了心底,不叫人看见真实的情绪,轻车熟路地把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出来。 然而本能却是无论‘纠正’多少次也更改不了的东西。 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压抑了多年的见不得光的情绪,骤然见了光,顷刻间就奔逃而去,飘荡不安的灵魂也跟着泄气了一般,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松开了。 好像忽然间什么感觉都没了。 也谈不上什么失望透顶。 只是觉得,无所谓了。 “许迟,”池砚忽然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他们不爱你,我爱你。” 祁许迟有些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聚了焦,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起来,只剩下他漆黑的眼眸,虔诚而坦荡,似穹顶之上更无尽的永恒。 胸膛里的空荡这才注入了一点鲜活进去,扫尽那些冰冷的晦涩。 半晌,她才轻轻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而后一踮脚,亲了亲他的唇。 不要骗我,我只相信你。 你说了爱我。 那就只能爱我一个。 — 这场宴会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连池砚的行程安排上都写明了这场宴会只有两个小时。 临近九点的时候,宾客们几乎都散得七七八八了。 别墅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与冷清,侍者们收拾着东西,前前后后地忙着,不过一会儿就收拾干净了。 祁许迟披着池砚的外套,坐在沙发上等着。 她低头抱着手机给池砚发消息,他这会儿在车里等她,回消息得很快。 两人来回聊了些闲话。 池砚那不知怎么,过了两分钟才回的消息。 祁许迟挑了挑眉,不知怎么,忽然就发了一句:干嘛呢?池总,两分钟才回消息,偷人? 看到这条消息,池砚刚把充电线插上,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回道:我在你心里,才两分钟?看来这误会很大。 祁许迟回得很快。 祁许迟:多大? 池砚低着声笑了,换了个姿势,在聊天框里打字。 池砚:你不知道? 那头的状态正在输入中,然而好一会儿,都没有下文。 不知怎么,池砚几乎能想象到大小姐‘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表情。 祁许迟又没能在不要脸比赛里获胜,有几分恼羞成怒地把手里揣进了池砚的衣服口袋里。 正巧这时,沈迟也来了。 她还是方才宴会上穿的那身,想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过来了。 似乎是最近奔波劳碌得狠了,即使是精致的妆容之下,也能看见她身上的疲惫感。 然而祁许迟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心冷冰冰地关上了门,生不出一丝情绪来。 人还没走近,就能感觉到祁许迟身上那股子毫不掩饰的疏离感。 沈迟揉了揉眉心,坐到了自己女儿的对面,把几份合同摆到了她的面前。 平淡的声音里藏着每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妥协,“我知道,这几年冷落了你,是妈妈没尽到责任,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的。” 沈迟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祁许迟,忽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在路铭那拿了个合作名额,但是那始终是别人给的,总会有不顺心不方便的地方,既然你有心,那就回自家的公司,再如何,也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也用不着你去求人。” “我知道,你这些年觉得妈妈偏心你哥,但是他在我们家,如果我对他不如你,别人会怎么想呢?他们只会觉得因为他是寄人篱下的,所以才这么亲疏分明,别人就会看轻了你哥,而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往后我和你爸死了,你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没人敢看轻了你。” 祁许迟抬眸,看了沈迟一眼,身体往后靠了靠,表示理解地一点头,“我知道,反正别人都知道我是祁家的继承人。” “就是挺可惜,本人不知道。” 祁许迟唇角一扯,望着沈迟,笑了,“我还以为你们是沈律的爸妈呢。” 她不像上次说话直白又极具攻击性。 面上还带着一点儿笑,恰好是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说出来的话比上次还要戳人心。 沈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祁许迟就先开了口,“你以为只是这几年吗?” “从小到大,你们好像也没管过我吧?除了用钱搪塞我以外,我是真的在记忆里找不到你们的身影,这几年沈律来了,其实我也恨过他,但是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好恨的,又不是因为他,你们才不管我,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我也无所谓了。” 祁许迟直起身,逆着光看不清她的情绪,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就是挺没想到的,到了现在,你还是只会用钱来搪塞我,你以为你停了我的卡,收了我住的房子,我就会回来了吗?” 话音一落,客厅里再没有任何声音。 沈迟仿佛是苍老了一些,她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女儿,忽然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变化。 记忆里的女儿,还是那个什么都必须是最贵最好,还会缠着自己要游艇的女儿。 可不知什么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这样冷淡了。 那冷淡仿佛只是冰山一角,从里到外都是刻骨的凉薄。 她也不再要最好的东西了,就连身上穿着的礼服也只是普通的品牌,身上那亮人的锋芒和骄矜收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残存都没有。 沈迟这才惊觉,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只顾着给自己女儿一切最好的,却独独忘了,给她最稀缺的爱。 第44章 可惜,间隔了二十多年,小时候心心念念的东西,长大了以后就算再弥补上,也已经不再是当年所渴求的了。 更何况这种事后的找补,只会更加雪上加霜,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沈迟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辞来留下自己的女儿,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起身离去。 离开这个,住了近二十年的家。 沈迟一言不发地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就好像是把自己和女儿之间唯一连通的那扇门也给关上了。 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闭了闭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着,她却恍若未闻。 片刻后,在来电挂断前的最后一秒,她才伸出手,接了电话。 那头传来助理熟悉的声音:“沈总,明天早上的会议因为顾总那边飞机延误了,所以推迟到了下午,是否需要我帮您把明天下午的行程提前到早上?”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而后,助理补充道:“明天下午原本的安排是和鹿总商议关于新产品上线的事宜……” 沈迟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面上显出疲色,慢慢地往沙发上靠了一下,才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用了,除了会议,其他的都推了。” “好的,沈总。” 电话挂断,别墅又安静了下来。 沈迟才忽然发现,这个家变得空荡了许多。 难怪女儿不愿意住在家里了,连一个家人都不在,又怎么能算是一个家。 今天这场宴会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很快,祁许迟一跃成为执行总裁这件事情,还是传遍了富二代的圈子里。 然而这件事却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默认,祁家的东西,不给祁许迟,难道给个外人么。 祁许迟却没有默认过,她前脚刚从路铭那拿了个高职位,后脚就被祁家弄回去当‘便宜总裁’。 然而,但凡是个明事理的,也很快就拎清了哪个更有前瞻性。 但祁许迟就是那个没拎清的,她没去,就算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宣布了自己的身份,也还是没回祁家的公司。 于是这个小祁总,就成了个挂名的小祁总,而原本给她安排好的三个秘书,也颇有点失业的趋势。 不过,还没两天,其中一个秘书就抓住了机会,自荐转型成为小祁总的生活秘书。 而另外两位秘书见识了自己小伙伴的举动后,也想要效仿,却运气不怎么好地在一个不合适的时机去自荐了,这个不怎么好的时机主要是因为,池砚本人就在祁许迟的旁边,于是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就没有然后了。 而那位非常有眼力见且一早上岸的生活秘书叫陈煜飞,话不多,做事干脆利落,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当然,这位陈秘书还很懂得融会贯通,自发地帮她把工作上的行程安排都理得明明白白。 而祁许迟最欣赏他的一点还在于,他会说人话—— “明天早上的这场秀展是d牌举办的,主办方知道你在c牌工作,特意送来了c牌和d牌的联名礼物,还免费提供全程接送服务……就是讨好你,希望你看完了可以考虑一下和d牌合作。” “刚才那位先生频繁提到自己的背景学历以及人脉,还委婉地询问了你的一些近况,并邀请你去参加他的生日宴……看得出来,他非常满意您的脸。” 祁许迟用了没两天,就深感欣慰。 在陈煜飞和池砚两人的帮助下,祁许迟也成功地学会了在生活中忘记脑子的存在。 至于祁许迟如今的上司……暂时的上司,路铭,在得知祁许迟没有回祁家去当便宜总裁后,他始终觉得祁许迟现在待在他的身边,可能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目的。 因而,一大早,路铭就离开公司出差去了,让新上任的祁许迟又回到了一个浑水摸鱼的状态。 不过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倒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临到周末,祁许迟把祁明送来的昂贵项链让人包装好后,送回了祁家。 下班后,池砚开车来接她,像往常一样欺身给她系安全带,却忽然开口,“之前秋季秀的事故,不能算完全的意外。” 祁许迟愣了一下,才想起了这茬,“但它必须是个意外……谁参与了?目的呢?” “有两拨人,一个是我的竞争对手,还有一个是鹿子星。” 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祁许迟瞥了他一眼,“鹿子星是怎么回事?” “……” 其实这并不难解释,只是一旦提到了鹿子星,就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从前的事……两人分手的那段时间。 池砚沉默了一秒,嗓音有些发紧,“我去一个分公司的时候认识的。” 话一落,他就补充道:“不熟,没了解过。” 祁许迟却没有搭腔。 车内忽然静下来,即使什么也没有说,然而,一直闭口不提的过去,也还是在此刻被揭了起来。 祁许迟的心里永远隔着层层的锁链,越是从前的往事,越是想压在厚土之下,如果池砚不回来,她几乎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池砚。 可是池砚还是回来了。 她也从没问过他,为什么回来。 池砚垂着眸子,看着沉默的祁许迟,他忽然在想,大小姐之所以什么也不问,大约是觉得,就算自己突然离开她,她大约也能够接受。 不问过去,所以也没想过未来是个什么样。 因为她只要现在。 因为她还是不相信,他会永远陪着她。 永远太飘渺了。 她打开了一把锁,任自己沉溺在这场仓促的、不确定的、没有追溯的爱里,她像个瘾君子,只想要一点儿以后能够回想起来的记忆。 “许迟……” 池砚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突然笑了,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你应该从没想过我想娶你这件事。” 看着她僵硬又惊讶的反应,池砚慢慢收回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年你和我说分手,还说你就是那种人,永远捂不热,只是因为我近水楼台,又对你很好,你才同意和我在一起。” 说到往事,池砚的笑才渐渐带了一点很微妙的,叫做柔软的东西在里面。 “我其实不肯相信你说的话,我当时不信,现在也不信。” 他看向她,眸子里折射出一层奇异的微光,虔诚、滚烫。 “你说我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拿着爸妈的钱来献殷勤。”池砚勾着唇,笑了一下,“那会儿……说一点不气是假的,但后来想想,你说的也对,我确实什么也没有,所以同意了我爸让我去分公司的事。” “我当时想着,拿池家来当聘礼……我原本想先哄好你才去那边,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只能先过去。” 池砚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才道:“我去的那天,飞机硬着陆,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才出来,我醒了以后,联系过你,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祁许迟忽地抬眼:“硬着陆……” 她发觉到自己嗓音里的沙哑,清了清嗓,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没有收到过你的信息,在那之前我还……” 她突然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慌乱里清醒了过来,生硬地闭了嘴。 池砚却听懂了,他笑了一下,并没有揭穿她,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后来我还是没忍住,跑了回来,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和一个……” 他一顿,嘴里似乎是转了好几个肮脏的词汇,才寻了一个稍微不那么脏的,“……野男人在一块。” “我不是因为看到你身边有别人才回去,我喜欢你都喜欢得要疯了,只要你一句话,命都可以给你。” 他笑着,语气却有些无奈,“我当时只是在想,假如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了,那我还何必去招你。” “……” 祁许迟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才看向他,轻声说,“因为你近水楼台对我好才和你在一起的话是假的,你和别人一样的话也是假的。” 只有喜欢你。 才是真的。 池砚的眸里有笑意扩散开,低下头很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知道。” 那年飞机失事,他浑身是血地抬进了医院,看着惊心动魄,其实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只是伤筋动骨,养了一个月才出院。 他在医院那会儿,几乎一有空就联系大小姐,可惜所有哄人的话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儿回音。 一出院,他就跑回了A市,一路狂奔来到她的面前。 而后,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她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对面,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来,浑身血液都跟着冷却。 他叫人一打听,就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是才认识祁许迟没多久的谢景。 他不怕别人追求大小姐,他只怕,大小姐提分手,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再去招惹她,好像也没有了立场。 伤还没好透就急急忙忙去见的人,最后却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回去了。 他其实是从来没有放下过大小姐,只要她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妥协求饶。 他后来也回来过很多次,只敢偷偷地看一看她,又在奔波中离开。 直到真正决定回来前,因为更换手机,重新备份整理数据,才接收到了,飞机失事后那段时间,早该发送到他手机的消息。 是大小姐当初借着醉意的……求和。 第45章 看到祁许迟的消息的时候,池砚有那么一瞬间,形容不出来那是种狂喜还是悔恨,仿佛是两相糅合了,他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等到清醒过来,人已经坐在飞机上了。 随后,又涌上一种后怕。 要是,没有看到这消息。 要是,不知道大小姐也曾挽留过。 要是,这辈子就真的和她错开了。 池砚脑子混乱起来,仿佛觉得那种余生光是想一想,就要了自己半条命。 他怀着期待、忐忑,盛装出席,然而在见到她时,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祁许迟只是随意地瞥过来,他仿佛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心甘情愿去等,因为这一年来,两人的陌生不是误会解除了就可以立刻重新在一起的。 更何况,他也慢慢注意到了,大小姐那满身的锋芒尽退,冷淡的眸子里,是对周遭一切的无所谓。 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 “到了。” 祁许迟的声音让池砚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他回过头,伸手给她取了安全带,“晚上想吃什么?” “都……”话还没说完,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生硬地转了个话音,“你做给我吃。” 池砚漆黑的眸盯着她,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一般,轻轻笑了,“行。” 池砚的房子离自己公司近,来回方便,附近交通发达,距离商场之类也不过十分钟。 所以池砚准备在手机上买食材的时候,祁许迟随口道:“我换件衣服,去超市买吧。” 池砚微微一愣,抬起眸直直看向她。 他的眼睛是非常好看的那一类型,直直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深情在里头。 很容易将其他情绪掩藏住……比如,不可思议。 祁许迟被他盯着看,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怎么,”池砚慢慢地收回视线,语气却不是很正经,“以为是幻听。” “……” 祁许迟觉得自己的形象可能有点微妙。 她其实早就改了以前那些坏毛病了,也不是什么都得别人来迁就她,也不是一个人生活就会手忙脚乱的人了。 从祁家搬出来以后,她也独居了挺长一段时间,虽然几乎没有自己亲自下厨做饭的经历,但也有不少自己一个人去超市或者商场购物的经历。 如果不是池砚,她也没那么讲究。 就如同她身边每个人所见到的,她不再时刻在意物质了,如果不是因为身处这个圈子里,她大约也不在意自己用的是不是牌子。 活得是糙了点。 但不可否认,也舒服了许多。 祁许迟回到房间里,这还是原本池砚的房间,被她鸠占鹊巢以后,池砚就去了她隔壁的卧室。 其实祁许迟也觉得很神奇,两个人之前还能说是未婚单身男女,但现在明显已经晋级到了亲密的男女关系了,怎么说也是有名有分的了。 池砚除了亲亲她以外,好像还真的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祁许迟随手抽出一件薄外套,一边套在身上,一边想,好像以前,池砚和她谈恋爱那会儿,也没有表现出这个倾向。 她穿外套的动作突然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她的表情顿时就凝重了起来。 心里装着事情,以至于两人一同去超市购买食材的时候,她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再加上她本来没有挑选食材这个技能,基本也就只剩下在旁边当摆设这一个功能。 池砚垂眸,往推车里放了几盒酸奶,侧头一看,大小姐正站在货物柜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冷冻的生蚝。 “……” 池砚走过去,漫不经心地问:“想吃海鲜?” 祁许迟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猛地转过了身,对上他微妙的视线,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脑袋里却一片空白,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她本能地觉得池砚的语气不太正经,于是,慌乱里,脱口而出,“难道你不想吃?” 两人的视线同时滑了过去,落在包装袋上那烫眼的五个大字上。 ——男人的福音。 空气仿佛忽然凝固了。 祁许迟:“……” 这个时间点,超市里的人并不多,几乎都在生鲜区,这一块是冷冻区,除了酸奶以外,大多食材都需要解冻后再制作,因而人比较少。 池砚站在她面前,眼皮垂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而后,他忽然走近了一步,弯下身,眼睛平视着她。 语气意味深长,几乎带出了几分暧昧的缠绵,“暗示我?” “……” 祁许迟想找补什么,却忽然发现,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找补不了了。 她只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也不是……关心一下你的身体。” 池砚眉一挑,嘴角勾了起来,“关心我身体哪儿?” 祁许迟:“……” 回到家以后,她也忘了原先的打算了,诸如问她当初飞机失事的事情,还有当初他偷跑回来却没有见她的事情。 开放式厨房的边上就是餐厅,中间没有隔开,池砚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餐厅里的大小姐。 她很安静地坐着,一点噪音都没有发出。 乖得不像话。 池砚唇角翘了翘,冲她招了手,“过来。” 祁许迟慢吞吞地走过来,两三米走得像是有两三百米。 池砚笑了,也没再提超市的那个话题,把削皮器递给她,“上次教过你怎么用。” 祁许迟‘哦’了一声,轻轻松了口气,动作生疏地清洗着食材,随后,开始认真地削皮。 她实在是没怎么做过,手生得很,做起来效率也慢得很。 很快,厨房里便只剩下了削皮声和水煮沸后的气泡咕嘟的声音。 有些安静,却又透着一种很奇怪的,像是‘家’的气氛。 祁许迟没有太多这种体会,恍惚里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池砚。 他似乎是知道她动作慢,大约也没寄希望于她能做出什么来,因而也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正低着头查看着锅里的食材。 光从侧面透过来,抚过他高挺的鼻梁,分明的脸部线条像是电影里的主角,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眼睫毛很长,只有垂着的时候,才能看到那点微卷的弧度。 检查完食材,池砚继续切刚才未切完的食材,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握着刀柄,随着手起刀落的动作,案板上传来食材切割开的清脆声响。 祁许迟有些失神地看着。 她忽然想,假如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 唇角不知不觉轻轻地扬起了一点弧度,她撤回了视线,又低下头,慢慢地继续削皮。 池砚动作不停,在她收回视线后,忽地侧了下眸,看着安静的祁许迟,眼底隐约有了笑意。 距离上次两人一起在厨房做饭,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事情,然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祁许迟忽然发现,原来不管是哪家的高档餐厅,无论是私厨在家里做,还是去餐厅包房里吃。 都没有像眼下,池砚亲自做给她吃这样让人满足。 祁许迟胃口比平日好了很多,也难得多吃了一点。 “很自觉。” 池砚忽然道。 祁许迟抬了下眼:“?” “吃饱才好做事。” 池砚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正经,且意味深长。 “……” 已经被揭过的话题再一次提了起来。 祁许迟却忽然在想,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又不是才谈恋爱,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既然都是‘老夫老妻’了,还没深入交流过,说出去似乎都没人相信。 想到这里,祁许迟的心里建设已经自己做完了。 于是,她忽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干脆配合道:“所以你也多吃点,这样才好伺候我。” “……” 这一场关于无耻的较量。 头一次,以祁许迟微弱的优势赢得了胜利。 好一会儿,池砚才勾着唇笑,“行啊。” 吃完饭,祁许迟正准备起身帮忙,池砚却没让她动手,而是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你先去洗澡。” 说完,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近乎直白的眼神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见她上楼以后,池砚才三下五除二把厨房和餐厅都收拾干净。 祁许迟洗澡不算慢的那一类,但也说不上快,尤其是想到一会儿可能会发生什么,她莫名地有了一种久违的紧张感。 洗完澡,她套上裙子之前,忽然抬起手,轻轻嗅了嗅,闻到了沐浴露清淡的香气,才穿上衣服,从浴室里出来。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池砚。 他似乎是已经洗过澡了,黑色的短发透着还未干透的湿气,此刻全都撩到了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英气了很多。 其实祁许迟对于美色,一向是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尤其是她大部分时候是个声控,而且还只喜欢池砚的声音。 因此也就很少会有看见一张脸就走不动路的情况。 她潜意识里,其实偏好的是更有男人气质的那一类。 对于像路延这样的崽崽,她下意识会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像此刻池砚这样带着明显‘攻气’的,就刚刚好,踩在了她的心头好上,见一眼就有点走不动路了。 池砚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嘴角一勾,压着声音,走到她面前,“见色起意了?” 不等祁许迟说话,他忽然伸出手,勾着她的下巴,低下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来吧,好好享用我。” “……” 第46章 祁许迟安静了三秒,走了过去。 池砚的视线粘在她身上,唇角微扬,手一伸,把人拉进了怀里。 她如瀑的长发铺在了床上,蜿蜒着,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萦绕着,几乎凝成了温香软玉,活色生香这几个字。 池砚垂下眼,看着耳尖悄悄泛红的大小姐,心里莫名一软。 怜惜、舍不得。 这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他低着头,虔诚地吻着,一点一点下滑,连白皙的脚背都留下了痕迹。 动作缓慢而温柔,不疾不徐,珍惜到了极致,一丁点儿的疼痛和伤害也不想让她感受到。 他抬起眼,撑在她身前,注视着她眼尾的红晕。 她的喘息是细软的,有些安静,湿漉漉的黑眸里带着情·欲的水汽,勾人得紧。 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锁骨,带起了不受控制的反应。 他喉咙轻轻滚了一下。 她最后的喘息也被吞尽。 令人心跳加速的缠绵悱恻,池砚忽然撑起身,伸手去够床边的柜子,木质抽屉被拉开,他随手摸了个东西出来。 而后他直起身,撕开手里的包装袋。 见他停下动作,祁许迟先是轻轻喘息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地抬眸去看他。 他此刻只脱了上衣,腹部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得近乎色·气。 几缕不听话的黑发垂了下来,平添了些凌乱感,莫名有些野性。 他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熠熠生辉到像是藏着整片浩瀚的星河。 她忽然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腹肌,喘息着笑,“值了。” 池砚也笑了,做好措施,慢慢低下身去,也摸了一把她柔软的地方,如法炮制道,“值了。” “……” 这个时候,也还要争个不要脸冠军,赢了是有奖品拿吗? 祁许迟有些想笑,却还没来得及勾出一点儿弧度,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从床上挪到了他的身上,肌肤紧贴着,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 骤然被抱起,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余光里扫过了床头桌上的亮着屏的手机,“等、等下……” 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等,池砚除非不是个男人。 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道:“不等,命都给你,宝贝儿。” “给我十秒……”祁许迟不自觉地喘了一声,轻轻推开身前的人,声音有些不稳地解释道,“我这个手机是私人号码。” 池砚几乎是咬着牙从她身上起来,黑眸里带着浓烈的欲求不满的谴责,然而还是侧过身把手机递到她手心里。 他低下头,惩罚似的轻轻咬着她的锁骨。 祁许迟咬着下唇,忍住了没有出声,她嗓音软,这个时候,不管发出什么声音,都是火上浇油。 她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消息,粗略地扫过信息内容,而后一愣,眼底渐渐清醒过来。 夜晚的A市已经灯火通明,市中心的公路上川流不息,四通八达的交通线上囊括了A市各种车型。 祁许迟心神不宁地坐在副驾驶上,身上是随手套的一件衬衣,扣子还险些错位,还是池砚帮她扣好的。 池砚开着窗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从先前的情·欲里恢复过来。 他趁着红绿灯的空隙,侧过身,摸了摸祁许迟的头,嗓音还有些哑,“别担心,不管怎么样,都有我。” 祁许迟没说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半晌,才轻声‘嗯’了一句。 车内又安静了下来。 夜晚的私立医院格外安静,病房里也是如此。 祁明在床边守了许久,直到房门被旋开,才抬起头,见是祁许迟,收敛了脸上的情绪,语气软和了点儿,“没什么事,只是擦伤,住几天院就好了。” 祁许迟低低地应了一句,慢慢走了过去。 病床上的女人此刻闭着眼,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放在外面的手腕上输着液,隐约里能看见一点儿手臂内侧的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祁许迟沉默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床上的女人。 其实,也不应该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沈迟对她也不怎么好。 她莫名想起了小时候,一次倾盘大雨,她拿着伞从温暖的家里跑出来,一路来到沈迟的公司,等快到了她的办公室时,突然又别扭了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沈迟面前。 沈迟却蹙起眉,语气并不温柔,也没有电视里演的那样,轻轻把孩子抱进怀里,而是呵斥她,“这么大的雨还出来,感冒了怎么办?我这里就算没有伞,也用不着你,我一会儿让司机先送你回去,自己早点睡觉,别折腾了。” 其实这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关于父母的一些记忆了。 再之后,好像就很少看到他们了。 就好像,小孩根本不需要父母的爱一样,只要教育资源顶尖,物质生活丰富,朋友成群,就够了。 祁许迟觉得,既然都算是从祁家脱离了半个身子了,对于这对也不算太熟悉的父母,她也能够无动于衷。 原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回忆。 然而收到了沈迟出事故的消息,坚硬冰冷的心,却又莫名地抽痛了一瞬间。 明明看见她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说着挽留自己的话时,心里似乎还有某种奇异的快感。 一旦发现她受了伤,祁许迟却发现,好像自己又接受不了这样的后果。 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原本就是无法割舍的,早已刻进了骨子里,是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东西。 祁许迟有些失神地看着病床上的沈迟,一句话也没有说。 沈迟住院,最先来的是祁明,然而祁明却并不是时时都有空,他推了两天的行程安排,却也不是整天都能守在沈迟身边。 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她的病房里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两天后,祁明也只能在一天里抽空过来了。 沈律才回A市没多久,事业也才刚刚起步,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是到了半夜才能赶到医院,天不亮又得走。 而这个病房里,大部分时候,只有祁许迟一个清醒的人。 沈迟是第二次出车祸了,年纪也不如以前,有点磕磕碰碰也没那么快能好。 她前几天一整天里也没多少清醒时刻,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 祁许迟来的时候一般会先问护工,如果沈迟已经睡了,她就会进来坐一会儿。 如果沈迟是清醒着的,她一般就会打道回府了。 这天祁许迟来的时候,沈迟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病房里窗帘拉着,没开灯,整个屋子里显得有些昏沉。 祁许迟像往常一样,坐在了她床边,看了一会儿,发觉沈迟的脸色没之前那么苍白了。 祁许迟的样貌和沈迟有三分像,沈迟年纪已经不再年轻了,如瀑的黑发里悄无声息地藏着雪色,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她保养得极好的皮肤上也长出了细纹。 岁月并没有饶过她。 许久,祁许迟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给沈迟压了一下被子,才慢慢地起身,准备走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缓缓地睁了眼,沉默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放进被子里的手轻轻动了动。 从医院里出来,祁许迟摸出手机,接了一直震个不停的电话。 她寒暄也没有,便直入正题,“我只问,这里面有没有鹿子星?” 那头似乎是有些意外,“有人告诉你了?不过开车的不是鹿子星,除了她以外,车上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她们受的伤不严重,当天就出院了。” 没有听到回话,沈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鹿子星找过你?还是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挂了。” 祁许迟的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开车。 她手放在方向盘上,轻轻闭了闭眼,才低下头系安全带。 A市大多数的艺术气息都在北区,几乎囊括了各个方面的作品。 千禧作为北区影响力最大的画廊,办的画展已经不计其数了,从其中出售过的画最高达到了七千万,不过第二贵的画跌至了一千三百万,然而,就算抛开了运气成分,千禧在北区也仍旧是所有画家办展的首选。 鹿子星同朋友在千禧举办了一个四人联展,今天本应该是画展的第一天。 所有事宜在一周前已经谈妥了。 但临到了今天画展开始的时候,画廊却撤去了所有鹿子星的画作,空出来的地方则临时放上了其他的画作。 鹿子星皱了皱眉,给主办方打了电话。 然而那边的态度却一改先前近乎殷切的热情,冷淡得有些不讲理,却又始终摆着一副客客气气的语气。 鹿子星掰扯了十多分钟,听着对方公事公办似的客套,却始终没有给她一个该有的解释。 又说了一会儿,鹿子星终于火了,挂了电话,从画展里出来。 表情都还没来得及收,迎面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神色平静,周身却带着一股隐隐的冷意。 祁许迟眼皮耷着,垂着眼睫,看着鹿子星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火气,轻声道:“聊聊?” 第47章 鹿子星一时没有说话,打量了一会儿祁许迟的神色。 然而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静静地等着,并不催促,也不说是为了什么。 鹿子星有些游移不定,不清楚她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不等她思考出一个决定来,祁许迟忽然转过了身,拉开车门,手搭在车门上沿,不温不火地瞥过来一眼。 冷淡,却又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也无所谓她来不来。 鹿子星一顿,抬脚上了副驾驶。 车上安静,祁许迟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开车很稳,目光只落在前面,像是不知道车里还有一个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鹿子星主动开了口,语气没先前那么冲了,倒显得友善了几分,“是……什么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祁许迟伸手打开车载音乐,侧目看了她一眼,低声询问,“轻音乐可以吗?” 鹿子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以。” 她摸不清祁许迟这个态度,再加上上一次,两人的对话也不怎么愉快。 这回,总不可能是来找她寒暄的。 车停在了Ray-14附近的停车场,上一次两人也是也是在这里见的面。 鹿子星莫名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许迟,对方仍旧没什么情绪,倘若知道了什么,也不应该这么平淡。 然而她越是这样,鹿子星越觉得,有一股凉意自脊背而起,一点一点儿往上。 “喝什么?” 祁许迟不疾不徐地问。 鹿子星舔了一下唇,食指不自觉地摩擦着手机屏幕,“不用,你想聊什么?” “一杯甜牛奶,常温就好,谢谢。” 祁许迟对服务员说完,才转向她,唇角一勾,看起来非常礼貌地说,“你来A市没多久吧?” 鹿子星稍微迟疑了一下,反问,“怎么?” “没有,”祁许迟目光越过她,似乎是在看热牛奶上了没有,一瞬,目光又落回她身上,“我记得你是c市长大的?” 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鹿子星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松开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着急,女士。” 祁许迟淡淡一笑,视线错开,服务员端着牛奶过来,弯下身小心地把杯子放到祁许迟的面前。 “谢谢。”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轻轻放下,“听说鹿家是最近才把你接回去的。” 鹿子星这回没有再说话,身体却有些紧绷,她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了点儿。 祁许迟像是毫无察觉,双手交握在一起,“鹿家能给你什么?” “抛开那点小钱,我猜你应该也发现了,他们不会让你分到鹿家的东西。” 祁许迟扫了一眼鹿子星脖子上的项链,轻轻笑了,“鹿家可能会承认你是继承人之一,但是其他继承人应该不会允许。”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地开口,“我可以帮你,当然,作为交换,我希望……” 她身体前倾,黑眸很微妙地弯了一下,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凉,温声细语,近乎呢喃,“你别再插手我的任何事。” “好吗?” 她轻声问道。 漆黑的眸似乎藏着看不见的深渊。 鹿子星感觉到后背的冷意,下意识地往后退,椅子和地板猛然拉扯,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心在冒冷汗,险些没拿住手机。 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直起身,脊背挺直,“好。” 等到祁许迟走了,她才渐渐地放松下来,抽出张纸巾擦手机上的汗。 很奇怪,上一次也是在这里,祁许迟那时态度冷淡,说话也不太好听。 她上次却并不觉得如何,这一次,她不知道这种本能的恐惧是从何而来。 祁许迟大约是猜到了什么,非但没有找她的不痛快,反而帮助她,条件只是要她停止类似的行为。 她应该高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心底窜起来的不安却始终消散不下去,仿佛,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不想预见的事情。 回想起刚才祁许迟看她的眼神,她眼皮忽然一跳,不安感更加明显。 然而,回想起那场车祸,她的不安又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情绪所替代。 街区上行人熙熙攘攘,秋季吹落了树上已经泛黄的叶片,凉风习习。 祁许迟从Ray-14里出来,回到自己的车上,却没有立刻开车。 她摸出手机,给池砚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嗓音里透着点儿愉悦,似笑非笑,“宝贝儿,有何吩咐?” 祁许迟的眉头松开了些,另一只手打开电脑,单手操作着,“你给她送‘礼物’了?” “嗯?” 低沉的嗓音穿过了听筒,似乎比平时多了点磁性。 祁许迟滑鼠标的手指顿了顿,“别勾引我了,说正事。” 那边似乎是低笑了一声,而后,池砚十分配合地说,“行,听你的。” “知道‘捧杀’怎么写吗?” “噢……” 池砚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却还是说,“遵命。” 傍晚,出差的路铭终于抵达A市,祁许迟并没有加班的癖好,是半道倒回来拿车钥匙碰见他的。 两人寒暄了两句,祁许迟没了耐心,饶过他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 路铭收回了到嘴边的话,沉默两秒,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祁许迟还没有从原来的办公室里搬出来,尤其是在顾起和小助理的强烈挽留下,她暂时也就搁置了。 见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祁许迟稍微有些奇怪地推开了门,竟然看见了坐在电脑桌前的顾起。 听到声音,顾起下意识地抬头,而后,不可置信地说,“你来加班?” 不怪她这不可思议的语气。 平时下班最积极的二人组,就是这个办公室的。 祁许迟也有些震惊:“你没走?”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顾起看见祁许迟拿起车钥匙。 直到祁许迟看见顾起屏幕上的游戏界面。 “……” 顾起接着打游戏,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喊住她,“你妈妈住院的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祁许迟脚步一顿,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公司,随手锁了门,才说,“擦伤,休息段时间就没事了。” 顾起暂停了游戏,从屏幕前探出头来,“我记得,鹿子星和她前后脚走的。” 她想了想,委婉地提醒道:“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她在打听你。” “嗯。” 祁许迟坐到她对面,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帮我个忙。” 顾起视线落在面前的白水,更不可置信了,“犒劳就是这玩意儿?” 祁许迟笑了一下,转了转她面前的杯子,“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哥哥是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老板,和许多职业选手关系不错。” 顾起果断地接过水杯,“两肋插刀。” “那到不必。” 祁许迟:“帮我查一下鹿子星。” 顾起疑惑地看着她,“这没什么难度,你这个查是字面意思的查?” “不,”祁许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之前我们公司秋季秀的事故还记得吗?那不是意外,鹿子星处理得非常不高明,但是鹿家给她擦了屁股。” 顾起瞬间明白过来,但还是有些奇怪,“这不痛不痒啊,对她影响不了什么。” “擦屁股的是大人,对她有意见的是小孩。” 祁许迟看了一眼顾起有些茫然的表情,忽然说,“如果你突然有了个姐妹,而你这个姐妹还是为了分走你原本拥有的一半,你肯吗?” 顾起稍微幻想了一下这个情景,顿时一脸便秘,“我会打死这个姐妹。” 不知想到了什么,祁许迟莫名笑了一声。 她拿起车钥匙,起身把椅子归位,临走前靠在门边,“我打算送给她的兄弟姐妹们,希望他们会喜欢这个礼物。” 顾起抬起手,做了个敬礼的动作,“如你所愿。” 第48章 回到家,祁许迟手还没碰到鞋柜,就听到了客厅里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我以为你会嫌麻烦。” 池砚把电脑合上,放到一边,走到了祁许迟面前来。 玄关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光影之间,他的轮廓被虚化了,显得柔软了些。 他半蹲下身来,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托着她的鞋后跟,轻轻一拉,把脱下来的鞋放进柜子里,又亲自给她穿上拖鞋。 换好一只脚,他又如法炮制地给她换另一只。 祁许迟愣了一下,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池砚一向对她是没有什么底线的,什么事也都为她做过,小到系安全带,大到工作安排,像是只要她开口,他就什么都为她做。 然而,换鞋,却是第一次。 这种细致入微的爱是非常容易让人上瘾的,尤其是,对于祁许迟这样的人来说。 “你……” 祁许迟清咳了一下,才想起刚才他说的话,“我对她其实没什么感觉,不过,她惹我生气了。” 提到鹿子星,祁许迟不免想起了今天见她时,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火气。 沈迟这会儿还没清醒,而祁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鹿子星身上找茬,多半是让整个鹿家都跟着不痛快。 沈律倒是也足够小心眼,而且看上去是非常会在小事上给鹿子星找事儿的那种人。 不过,他应该是不知道鹿子星画画这件事。 祁许迟只是有些没想到,池砚会插手,便问了一句,“你怎么想起给她找不痛快了?” 池砚直起身,垂下眼盯着她看,视线从她的眼睛往下滑,落到她红润饱满的唇上后,明显顿了一下,又慢慢滑到她敞开的领口处。 意犹未尽地欣赏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别有用心地提醒道:“不是我给她找不痛快,是她给我找不痛快。” 祁许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隔了片刻,她才想起,那天晚上,有个人防护措施都做好了,却被强行打断了。 鹿子星的手笔。 祁许迟抬着头看池砚脸上的表情,忽地笑了一下,而后,她举起手,很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眼睛。 冰冰凉凉的手指在他眼皮上作乱,他却眨也不眨,由着她去。 面前的大小姐没有说话,乌眸仰望着他,里面难得有了温度。 一种名为温柔的笑意。 他胸膛里的心跳不知不觉加了速,呼吸却慢了下来,仿佛是重回到了少年时,头一次心动似的。 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轻佻的调戏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稍微踮了下脚,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唇。 亲昵,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池砚僵硬了一瞬,从脊椎骨起,往上一阵阵的酥麻,整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然而,身体却不是很听话地反着来。 亲完,祁许迟踩着拖鞋上了楼。 大约她也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亲亲,会让某人起那么大的反应。 池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缓了好半天,才从‘僵硬’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而回到房间里的祁许迟摸出手机,给顾起打了电话。 “我让我哥去查了,证据和流程走下来,也得几天,不过这个性质不太好判定,而且几乎没有人员伤亡,鹿家打点得很好。” 祁许迟打开电脑,查看沈律发来的消息,慢条斯理道:“不重要,你知道出车祸那天,鹿子星车上还有谁吗?” “我没注意,你想知道的话,我晚点帮你问问。” 提到车祸这件事,祁许迟动作顿了顿,抬起眸,视线落在窗外远处的街上,盯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好一会儿,才低着声音问,“这件事不着急,你先帮我查一查,四年前,沈晚归追尾事故里,另一方是谁。” 顾起没问为什么,应了一声后,才说,“这些都是小事,查得到的,我都可以帮你查,不过,违规违纪的,我敢做,但顾家不能有人做,你懂我意思吗?” 祁许迟握着手机笑了一下,难得见顾起用这么认真的语气,不免怀疑起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恶人。 她稍微换了个姿势,语气认真了点,“我知道,你们家是从事警务工作的,我也不会让你为难,只是这件事找你帮忙,能省点时间。” 顾起答应得很痛快,也不兜圈子,“行,这个都好说……你明儿几点来公司?” “怎么?” “没什么,换个犒劳方式,下个季度的新品搭配。” 祁许迟夹着耳边的电话,腾出手放在电脑键盘上,随口问道:“你怎么想到来c牌,我以为你也会和顾家人做一样的选择。” 顾起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晃了一圈,才慢吞吞地说,“你想说我怎么不当警察吗?” 她的语气没有往日那般吊儿郎当。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祁许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出手握稳手机,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都有信念,”顾起的视线慢慢拉长,望着玻璃外的世界,低语,“我没有。” 祁许迟沉默了几秒。 信念这个东西,在大部分人面前,存在感并不高。 但对于警察世家的顾家,对于那些从事特殊工作的人们而言,信仰是支撑他们坚定不移的东西。 “你现在没有,没关系,”祁许迟轻声说,“可以慢慢培养。” “重要的不是挡在你面前的障碍,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行走的欲望。” 祁许迟说这话时,其实也并不是多真心实意地去安慰顾起,她对顾起的感觉不错,但也没到走心的程度。 说这话,更多的是,因为拜托了对方帮自己,出于客套。 然而这话一出,却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碧潭里,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就连涟漪也久久不能消失。 仿佛是不经意间,揭开了掩得严严实实的幕布,露出了藏起来的脆弱。 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房间里光线充足,落地窗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深色的帘布被风撩起了一点孤独,发出布料摆动的轻微声响。 祁许迟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她都快忘记了欲望这个东西是什么了。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追求的目标,当年在国外学金融的时候,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笃定自己未来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她也有过,关于自己的蓝图。 只是,后来,没有了。 她放任了自己。 不。 应该说,是在父母放弃她以后,连她自己也放弃了自己。 所以才不再有什么期待,才开始得过且过,也不关心祁家怎么样。 她面前没有挡路的阻碍,是她自己没有了行走的欲望。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处于这个状态已经太久了,久到自己都要习以为常了。 久到,自己都要忘了。 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 隔天,祁许迟提上去的策划有了结果,路铭签过字后,再过不久会成立一个小组来讨论相关收购方案以及资源分配的问题。 祁许迟订了机票准备去酒店查看实情,写完报告后送到路铭那里,给收购价格做参考。 决策基本上和她无关,她能做的,也就是跑跑腿。 几乎有些荒谬,放着祁家的总裁不当,窝在这里做总裁的助理。 祁许迟却没有心情想这个,她没有工作经验,但她学得快,很快就把报告写完往A市赶。 来回几乎没有花到两天时间。 比预计提前了一周,收购方案也提前开始准备了。 祁许迟交接完东西,照常准时下班。 私立医院走廊里几乎没有声音,护工轻手轻脚地从病房里出来,正好撞见了过来的祁许迟。 “睡着吗?” 祁许迟问。 护工摇头,“这几天休息时间已经正常了,应该也快出院了。” 说完,护工拿着东西饶过她走了。 祁许迟人已经站在了病房门口,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半晌,她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旋开房门。 沈迟已经醒了好一阵了,听完秘书的汇报,把着急签字的文件都浏览过,迅速处理了,这会儿正在看积压的策划。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祁许迟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身上那点微妙的戾气也消散了。 沈迟关掉了电脑,放到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 祁许迟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 “没事,本来也没什么。” 沈迟语气温和,“坐会儿吧。” 祁许迟把边上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在了沈迟旁边,从桌上拿了个橘子,用刀生疏地剥着。 她低垂着眼,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委婉地表达着,她对她的情感。 沈迟微微一愣,鼻尖莫名有些酸涩。 她自觉已经亏欠了她太多,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于祁许迟的放任,就算现在她想弥补,也未必能弥补了。 过去留下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刀枪不入,再难消除了。 她其实也不奢望祁许迟能对她有多少感情,在女儿的生活里,她参与得太少了。 沈迟轻轻叹息。 女儿还是给了她一个弥补的机会。 第49章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祁许迟在公路边上看到了池砚的车。 她走过去,没有上车,“我开车过来的。” 池砚走下来,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唇角噙着笑,“明白,我这就联系人给你开走。” “……” 祁许迟还是上了副驾驶,等他系安全带的时候,忽然说,“算了,我让陈煜飞把车开回去。” 池砚从善如流地从她身前退开,“都听你的。” 祁许迟没再搭话,按下车窗,看着外面倒退的景,不知在想什么。 “不高兴女士,今天这么没精打采,”池砚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真切地询问,“你也欲·求不满?” 祁许迟心不在焉地敷衍,也没心情和他比无耻了。 “我有点乱。” 她按了按眼角,“我也说不清。” 太多年了。 这割舍不了的血缘,明明已经厌倦了,也不在意了。 可是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脑子里想的却又是她的好,想起了小时候她为数不多的纵容,想起了那天低血糖,她在自己身边守了一夜。 她也开始茫然了。 该较真吗?这么多年的冷落,还有这些年对沈律的偏爱。 她是该委屈,还是该体谅? 祁许迟闭了闭眼,不自觉地伸出手,还没碰到眼角,半道就被人拉住了。 她睁开眼,池砚握住她的手指,温暖的大掌慢慢收紧,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他带着她的手放了下来,视线没偏,还是望着前面的路,“那就别想。” 他手指屈起,穿过她的手指,十指交握着,像是不打算再放开。 “我什么都肯给你,只要你开口。” 快速后退的景色被虚化,光从窗外透过来,他的侧脸线条漂亮得像刻出来的,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乍一看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然而他侧过眸,看她时,黑眸里坦荡直白的热烈,像是一把火,能让人烧起来,就连余烬也是滚烫的。 车靠着公路边停了下来。 祁许迟沉默了几秒,手指慢慢收紧,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 “你很有做昏君的天赋。” 她说。 “昏君好歹也是‘男人’,”池砚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厚颜无耻道,“我现在最多是个男孩。” “……” 祁许迟想抽出手来,用了点力,却没挣脱出来,也就索性不再挣,转而对上他充满暗示的目光,破罐子破摔似的开了口,“说的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长了。” 池砚听了这话,笑了笑,手一拽,把人拉进了怀里。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手指穿入她的发丝,感受着指尖柔顺的触感,指节收拢了一下,发丝便乖顺地被握在了掌心,无处可逃。 他却慢慢放开了手,叹息似的说,“我的大小姐,也该成长了。” 没过几天,酒店收购的方案已经准备好,路铭做事情不喜欢拖沓,几乎是加班加点地在商讨工作,不过祁许迟作为一个准时准点上下班的人,是没有加班这个概念的。 她就跟没事人一样,和顾起成立了一个浑水摸鱼二人组,迟到早退的两把好手。 而成员之一的顾起昨晚激情熬夜充分,今天来公司的时候眼皮耷拉着,眯成了一条缝,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她趴在办公桌上恍惚了一个上午,隐约中看见祁许迟的身影从外头进来,迷迷糊糊中好像还听到了她打电话交谈的声音。 但她困得要命,也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心里一跳,总觉得漏了什么事,还是关于祁许迟的。 直到午休结束以后,她才勉强算是把眼睛睁开了,精气神也稍微恢复了一点。 磨磨蹭蹭地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时看到祁许迟还坐在电脑面前,不知道忙什么。 顾起盯着她敲击键盘的手,又恍惚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遗忘的事情。 她放下水杯,隔着办公桌喊她,“已经查到了,就是你小姨那个事情。” 祁许迟放在键盘上的手顿住,视线从屏幕前抬了起来,平静地望着她。 下午下班的时候,祁许迟没让池砚来接。 接她的是沈律。 祁许迟自己上了副驾驶,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坐副驾驶的时候,她有好一阵子没有自己系安全带了。 池砚惯的臭毛病。 祁许迟想。 沈律见她上来,便挂了电话,把耳机取了。 这段时间,因为资金的问题,他忙得焦头烂额,才回A市没多久,结交的那些人关系虽然还算不错,但之前祁家的晚宴把祁许迟推了出来,那些人肯卖祁家的面子,也是看祁许迟,而不是他。 他住在祁家,既不是祁家的人,也不是沈家的人,两边都为难,现在但凡需要人脉的地方,都得自己亲力亲为,靠不了别人。 沈律开车驶向明轩,看了她一眼,决定打个直球,“想问什么?” 祁许迟沉默了一会儿,她把车窗按下来,吹了会儿风,才问道:“之前他们出事的时候,追尾的那辆车,你还记得吗?” 车内一片安静。 沈律忽然把车停了。 靠在路边,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有些放空地落在前面的公路上。 而后,他才慢慢地转过来,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当年的事情。” 他身体往后靠了一下,直到后背抵在座椅上,才渐渐放松了身体,“记得鹿子星吧。” “那会儿的事故,另一辆车里的人就是鹿子星和她妈妈。” “这种严重事故,鹿子星却毫发未伤,你知道为什么吗?” 祁许迟沉默地看着窗外,没有回答他。 沈律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大约是这些天忙得昏了头,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绷着根弦,跳得他头痛。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语气有些无奈,“其实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是你想过没有,我有选择吗?我愿意寄人篱下吗?我愿意争夺你的东西吗?” “何况,”沈律声音有些轻,“哥哥也没想过要抢妹妹的东西。” 祁许迟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沈律早已经习惯了祁许迟这个尿性,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当年的事情在当年就已经结束了,他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天。 只是这个结果带来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无声无息地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说完全没有怨恨过,其实是不现实的,就像祁许迟也知道那件事故是意外,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她也受过高等教育,也知道沈律无辜,是最不该受到迁怒的人。 可她当年,也还是没忍住,也依旧怨过他。 到底还是太年轻。 沈律也怨过,因为当年那场事故,沈迟能够毫发无伤,是他的妈妈在危险来临时,下意识地护住了她。 那场事故,两辆车,一共六个人,却只活下来了一半。 能怨谁。 谁也怨不了,怨也没有用了。 两边的车窗都被按了下来,外面的风徐徐地往里头飘,隐约能听到路边树叶被风吹起来的‘簌簌’声,车内却很安静。 祁许迟抿了抿唇,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抚在他的手背上,声音也很轻,“我知道,哥哥。” 沈律愣了愣。 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渐渐地松开了。 - 路铭收购酒店以后,以路总的身份联系了鹿子星,把这份利送到了她面前。 不用说,鹿子星也知道那是祁许迟给她的。 祁许迟是个骄傲的人,说出去的话不会忘记。 鹿子星从小在公立学校长大,没有太多秘密,什么事情也瞒不了。 她是单亲家庭,她的妈妈养着她宠着她,却不肯让她回鹿家。 鹿家人太冷血,她妈妈早已经知道了,所以宁肯自己养着她也不让她回去。 可后来还是没有拦住。 入了夜,别墅里更显寂静,鹿子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却没有待在床上,而是下了楼。 这幢别墅很宽敞,也很空荡,先前她的妈妈……叫得多了,连她自己都要习惯了,还会时常过来寒暄几句。 如今,大概忙起来也忘记了她的存在了。 这幢别墅除了她,也没人会来了。 她以前住的一室一厅,和妈妈挤在一个房间里,时时说着太窄了,东西都放不下了。 可是现在住着大房子,东西都能放下了。 却没有能说的人了。 鹿子星躺在沙发里,闭着眼,任由思绪昏昏沉沉地乱飘。 灯没有关,屋内仍旧灯火通明。 恍惚中,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 她眼前强光闪过,车不受控制地打滑,而后,有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她甚至还反应过来。 鼻子里充斥着浓烈的腥味,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意识却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她从车里拖了出来,磅礴大雨从天上倾倒而下,冲刷着地面,连带着腥味也淡了些。 她半睁着眼睛,什么也没有看清,却只在隐约里听见了一个‘迟’字。 这个字,带着她往下坠,一直坠到了谷底,看不见尽头。 因为这个人,她再也等不到,她的妈妈回家了。 第50章 一周结束,周末即将到来,顾起显得很高兴。 虽然她每天都准时下班,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周末的热情。 等待着秒针抵达12的时候,顾起猛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包,准备下班。 人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盯着还没动的祁许迟,表情略显迷惑,而后,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才问道:“你要加班?” 祁许迟微抬眼眸,对上顾起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了?” 她顿了顿,手慢慢屈起,撑着下颚,理所当然道:“我这么爱工作,加班合情合理。” “?” 顾起表情十分迷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她不对劲还是自己不对劲。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起面上的迷惑稍稍收敛了一些,凑上前来,“是不是那个谁的事?” “哪个?” 祁许迟慢条斯理地问。 “就那个……” 顾起这几天连着熬夜上分,脑子里已经不记事了,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鹿子星的名字。 看她绞尽脑汁的样子,祁许迟忽地笑了,端起放在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才说,“你想说鹿子星?” “哎!对,就她。” 顾起恍然大悟,总算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她索性放下包,把自己的座椅推了过来,坐在祁许迟的边上,“事情不是已经查完了,你什么打算?” 她有些兴奋,似乎已经提前做好看热闹的准备了,“有没有什么天凉王破的戏码?或者你一个响指让鹿家滚出A市?还是说,复仇之祁氏风云?” “……” 祁许迟眼皮耷着,黑眸里情绪浅淡,似笑非笑:“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顾起不满意她把话题跳开了,然而,她细细一想,似乎两人之间除了‘py’交易外,也没有特别熟。 虽然在音乐会那会儿就已经认识了,虽然,两人聊得也不错,虽然,她还帮过对方。 但,也没到那个程度。 顾起沉默了三秒,叹了口气。 正当她决定起身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说,“名利场里的人,都喜欢关着门交朋友。” 顾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拉着座椅又往她身边凑近了些,黑眸顿时亮了起来。 “……” 祁许迟看了一眼两人之间超乎寻常的距离,默了默,伸出手,把人从眼前往外推了点儿,“倒也不必这么近。” 顾起是个自来熟的,脾气自觉非常好,因此很有耐心地顺着祁许迟,往边上挪了挪,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儿小高兴。 不是因为那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的八卦。 而是,好像,祁许迟放松了一点儿对外的戒备。 顾起是个愿意对朋友很好的人,面前这个别扭的大小姐,既然肯向她走这么一小步,她不介意走接下来的很多步。 因为她觉得,祁许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起码,在迟到早退上,和她是同一个战线的。 顾起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她祁许迟,漂亮的眼睛里是非常直白的友善和期待,衬得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祁许迟微微愣了一下,有片刻的失神。 这种坦诚的眼神,她在池砚身上也见过。 但很快,她回过神来,莫名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目光,清咳一声,说,“我查过她的资料,学历普通,没有过人的本领,最近才被接回来,除了投胎不错,有钱拿以外,对鹿家那几位没有什么威胁。” “她还没进来过这个圈子,没体验过优越感这东西。” 祁许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她的瞳色偏深,几乎到了深不见底的地步,总给人一种不动声色的幽深感。 顾起不知怎么,觉得她的这句话,不像是单单在说鹿子星。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震,祁许迟垂下眼,扫了一下内容。 顾起看着祁许迟的表情,明明还是冷冷淡淡的,却莫名,柔软了些。 像是福至心灵一般,顾起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老公?” “……” 刚一说完,顾起就很想把嘴巴缝上。 果不其然,她看到祁许迟缓缓地抬起眼:“?” 顾起非常后悔,自己这比大脑还要灵敏的嘴。 一般人,就算是猜测发消息的是人对象,也就是问句‘你男朋友?’,然而,到了她这里,凭空地升了级,顺便让祁许迟直接从‘未婚少女’进军到了‘已婚妇女’。 “起儿。” 祁许迟忽然开口,原本就细软的嗓音被刻意放软了点儿,一波三折里荡漾出了万种风情,很是暧昧勾人。 “……” 顾起浑身一抖,非常一言难尽地说,“求求,别恶心我,多少钱,你说。” 办公室内开着空调,两人各用两张办公桌,顾起属于糙得精致的那一卦,自己成天打游戏,来上班还要在桌上摆花,自己压根不看,也不闻,但就是非得摆上。 每天雷打不动的迟到早退,人不一定到,但花却非常准时,连带着,每一天,祁许迟的桌上都有一束新鲜的红玫瑰。 灯光打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盈盈的水珠晶莹剔透,格外漂亮。 祁许迟的目光落在花上,而后,又看了看面前这个人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知怎么,唇角翘了翘。 “谈钱多伤感情。” 祁许迟笑了一下,话音轻轻一转,“你带她进来看看这圈子,也让她体会一下优越感。” “?” 轮到顾起迷惑了,她真切地询问了一下,“塑料姐妹花那种?” “真假不重要。” 鹿子星身份不太行,强行混进这个圈子,下场和谢景其实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得有人带她。 祁许迟去,鹿子星大概很难体会到优越感,因为两人背景相差大,祁家在A市的影响力和鹿家相差悬殊,就算别人不显山露水,也能让人轻易感觉到那种微妙的差别待遇。 顾家却不一样,顾家低调且特殊,别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迎合顾家,鹿子星不清楚A市的名利场,也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和顾起待在一起,很可能会把别人为了讨好顾起而对她的好当做是为了讨好她鹿家的。 “……” 半晌,顾起慢慢地回过味来,理解到了祁许迟的意思,伸出手指着她,有些佩服,“好坏一女的。” “别夸了,我下班了。” “……” 祁许迟已经许久没有在无耻比赛上勇夺冠军了,心情有些不错。 池砚照常在公司楼下等着她,见她出来,便轻车熟路地给她开车门,系安全带。 “见到我这么高兴?” 池砚挑了一下眉,语气有些挪揄,拖着腔调,“是见到我高兴,还是见到我就想到了一些令人高兴的事?”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安全带,非常有技巧性地从她身前拉过,手背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身体,若有似无的碰触一触即离。 而后,那双黑眸意味深长地从她还没收敛的唇角划过,充满了暗示意味地舔了一下唇。 “……” 祁许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把高兴这两个纯洁无比的字,都弄得这么得肮脏,且下·流。 她忽然发觉,在这条无耻的路上,有一个叫做池砚的擂台冠军,属于常胜将军那一类的。 她伸出手,把他的脸转过去,“很闲吗?池总。” 池砚但是非常配合她地转了过去,低下头给自己系安全带,慢慢驶向家的方向,“分人。” “是你的话,那我不光闲,”池砚意有所指地侧眸看了她一眼,说,“我还活力充沛。” “……” 祁许迟静了静,没有说话。 自从那天做正事被强行中断以后,原本说话就不是很正经的人,越发变本加厉了。 整个人变得非常的‘欲求不满’。 回到家以后,池砚在开放式厨房处理食材,祁许迟才觉得消停了点儿,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躺了没多久,她就觉得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客厅距离开放式厨房并不远,整个一楼几乎没有什么隔断,乍一看显得有些空旷。 池砚关了火,抬头一看,大小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她此刻眼睛闭着,冷淡的气场消散了,看上去有点儿小可怜的意思。 池砚洗了手,擦干净水珠,才慢慢地走过来,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蹲在她的身前,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 半晌,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窗外的余晖从地平线彻底消失,外面的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连带着屋子里也跟着暗了下来。 祁许迟醒的时候,只看到一片黑,她才要动作,就察觉到了环在腰上的手。 她慢慢地翻过身,在黑暗里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她抬起手,轻轻碰着他的额,一点一点往下滑,滑到他的眼皮上时,停了停。 想起了上一次,摸他的眼角,他不避不退,眸底隐约的纵容。 她慢慢地收回手,安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那双闭着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睁开了,正对上她的视线。 池砚环住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亲了亲她的鼻尖,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饿不饿?” 祁许迟摇了摇头。 而后,她声音轻不可闻地道:“好像,有点上瘾了。” “喜欢你这件事。” 第51章 屋内没开灯,随着余晖消失后,也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两人隔得很近,近到即使是这样几不可闻的声音也在安静里犹如一道惊雷,径直地在池砚心里炸开了花。 面前的大小姐,是连接吻都可以做,却不肯透露半分心里话的人。 在感情一事上,她是这么胆小的人。 如今,她安静地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地显着一点毫不遮掩的迷恋。 她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他锁骨处,而后,缓缓地绕过他的脖颈,搂着他。 两个人身体紧贴着,再没有距离了。 她埋进他的怀里,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 下一瞬,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吻像雨点一般,自额头一点一点往下,他吻得克制而温柔,手臂收着力地扶在她的后脑勺,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近乎虔诚地亲吻,克制着血液里的冲动,黑眸深深地望着她。 八点半,祁许迟才被松开。 池砚没起来,还坐在沙发上。 祁许迟破天荒地没等他,自己在厨房里拿了一个小碗,舀了碗粥,坐在桌子前,小口地喝着。 她慢条斯理地抬起眼,语气悠悠,“还没软下来吗?池总。” 池砚闻言直起身,唇角微扬,却没动,“你很失望?” “还是你也期待我会做点什么?” “……” 祁许迟握着瓷勺的手指顿了顿,而后,她面不改色地接着喝粥,视线从他下身扫了一圈,“你想做什么?” 池砚缓了缓,终于从‘僵硬’的状态里恢复正常,走到她身边。 他垂下眼,看见大小眸底一瞬的慌乱,视线又落在她微红的耳根上,低笑了声,凑在她耳边,轻咬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道,“想让你高兴。” 末了,轻轻舔了舔她的耳垂,才慢慢地退开,见着那微红的耳垂彻底充血,红得不成样子。 祁许迟面上却不显,语调平缓,“不是一直挺高兴的。” 池砚这回难得没有意味深长地调戏她,回过神身去,揭开盖子,锅里的热气一下飘了出来,连带着香味一块勾着人的食欲。 他三两下盛了菜,端着盘子放到她面前的桌上,才坐下来,“不光想让你高兴。”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只一下,就收回了手,“之前的事,还有鹿子星……” 他话还没有说完,祁许迟手里的瓷勺落进碗里,她抬起眼皮,一瞬不错地看着他。 池砚越过桌子,把她碗里的勺子又放回她的手里,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别生气,宝贝儿,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干涉,但是你让她不痛快,你自己就能高兴吗?” 祁许迟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也有些茫然了起来。 她条理清晰地计划着给鹿子星找不痛快,因为鹿子星接二连三地让她不高兴了,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只是,反过来想想,鹿子星做的这些事情为什么会让她不高兴,是因为,就算她不承认,她也仍旧不受控制地在意着……她的家人。 之前,她总会想,要不要去较真这几年。 可其实,就算她不较真,这几年,甚至是父母这二十多年来,做的事情都已经是事实了,不较真,也还是那个样子。 就像是,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还是割不开这关系。 还是会心软,会做出妥协,做出退让。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其实也渐渐地能够明白,父母做出的决定。 可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很不好受,很委屈。 祁许迟沉默地坐着,手里握着池砚放进来的勺子,却没有动,“我要的东西,现在也得不到了。” “会得到的。” 池砚看着她,“许迟,我愿意宠着你,让你还像以前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虑任何事。” “但你已经成熟了许多,以前的锋芒你藏了起来,也没有那么随性了,我不知道是你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还是已经没有那些欲望了。” “但你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去看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去看看,他们是真的不爱你了吗?” 祁许迟慢慢对上他的目光,他黑眸认真而专注,半弯着身,站在自己面前,耐着性子地和她说着。 那一层层的锁悄无声息地松动,多年不变的尘埃飞舞着。 “池砚。” 她忽然开口,喊着他的名字。 池砚嗯了一声。 “我……” 她轻轻咳了一声,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又像是在说从未提起过的事情,感到有些不适应。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有时候,有点倦了,很多关系对我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我本来也,不太想在祁家待了,我很早就搬了出来,我真的……” 她稍微停了停,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按了按眼角,慢慢道:“觉得很烦,我不想再去面对他们对沈律的偏心了,我也不想去管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她闭了闭眼,语气有些轻,“本来也都,无所谓了,可是为什么,看到她受伤的时候……还是会心软。”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包裹着,闻着池砚身上的气味,浮动的心又渐渐地沉了下去。 池砚将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 “没关系。” 他低着声音说。 祁许迟却恍若未闻,“我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了……我也很不痛快,池砚。” - A市的秋季偏短,凉气很快便开始夹杂着冷意,街上的行人也纷纷加衣。 顾起最喜欢和天气作对,为了穿好看的礼服。 她记着祁许迟的话,果真开始在宴会上经常和鹿子星走在一起了。 顾家在A市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上上下下几乎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家风也很正经,除了顾起以外。 大多数人讨好祁许迟和洛霖这类名媛,是因为这两家把握着一部分A市的命脉,但这些人讨好顾起却不是,因为得罪不起她,顾家想要对付谁,显然要真枪实弹一些。 虽然以顾家的风气,大概率不会徇私舞弊去找谁的不痛快,但如果有必要,一个招呼就能让人从这个圈里除名。 对顾起的讨好显得特别地走心,连带着对鹿子星也非常走心。 圈里人邀请顾起的时候,也就会很有眼色地多邀请一个鹿子星。 就连彩虹屁,也多了一份。 鹿子星也半只脚踩进了顾起的等级里。 第52章 周末清晨,祁许迟睡得有些恍惚,到了点儿人已经醒了,然而像是没睡饱,总有些乏力,就坐起来靠在床边上,一动不动地出神。 好半天,她才爬起来,半睁着眼,进了浴室洗漱,收拾好自己后,衣服也没换,又掀了被子,钻进去了。 窸窸窣窣了几秒,人又躺了下去。 大约躺了十分钟,这回笼觉还是没睡成,只好又坐了起来。 既不困,也不想起。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卧室门从外面打开了,她没有锁门的习惯。 进来的人见她还坐在床上,也没说什么,转了身又出去了。 “?” 祁许迟茫然地望着打开的房门,有些没明白池砚过来就为了把房门打开是个什么意思。 过了会儿,她就看到池砚又回来了,还带着一张可移动的桌子,上次还是用来照顾他的。 池砚拉着桌子放到了她面前来,而后,又转身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泛着热气的粥和早点。 他坐在床边,端着碗,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忽然一顿,又收了回去。 “……” 祁许迟刚要张嘴,就看到他收回去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抬起眼:“?” “洗漱了没?宝贝儿。” “不然呢?” 祁许迟非常会得寸进尺,见他有喂自己的意思,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用眼神催促他。 池砚笑了一下,果真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着她,“明天有个活动,c牌新限定和一个电竞俱乐部联名,你也认识。” 祁许迟咽下嘴里的粥,想了一会儿,她也不怎么关注电竞,迟疑地问,“路延?” “嗯。” 池砚用勺子把早点分成小份,方便她吃,一边喂,一边说,“到时候会有个宣传片,有两版,一个几分钟的,一个两小时的,你去的话,会采访到你。” “有鹿子星?” 祁许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池砚喂她的动作顿了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而后,慢悠悠地接着喂她,若无其事道:“谁?” “……” 祁许迟没吃,推了他一下,“你去要份邀请名单,有她吗?” 池砚叹了口气,放下碗,摸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很快,那边就传了个文档过来。 他点开文档,把手机递给她,有些无奈,“大小姐,先把早饭吃了。” 说完,他又端起了碗。 祁许迟一边吃,一边翻着上面的名单,直接滑到了L开头,果然看见了鹿子星的名字。 “可以去。” 祁许迟把手机还给他,乖乖把早饭吃了。 隔天早上,造型师就过来了,祁许迟坐在镜子前等着。 她要是没想好穿那条裙子,旁边还拉着一小排的高定礼服,这次她不像上回去祁家晚宴那样普通。 光是礼服都是提前定的,一条大约在七位数,一侧准备的项链首饰是由高奢品牌设计,加起来够买五套祁许迟之前住的房子了。 祁许迟久违地体会到了一点儿以前的奢侈和享受。 最近祁许迟的卡解除冻结,里面多了一点儿钱……一点五亿,沈迟打来的,只是这一回不是光打钱,还给她发了消息,这是她的起步资金。 意思就是也不逼她回祁家当那个挂名总裁了,给她钱让她自己在外面造作,创业失败也还有退路。 祁许迟没动这笔钱,她也没有在外面创业的打算。 她把钱转给沈律了。 她虽然没去主动了解他的情况,但之前沈迟住院那段时间,见他忙成那个样子,估计也和资金有关系,他回来以后也没听说他空降到祁家公司里做事,想来过得也不轻松。 钱转过去没多久,沈律就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彩票中奖了?” “我为什么要靠彩票赚钱?” 祁许迟有些莫名。 沈律刚开完会,这会儿从会议室出来,拐进了自己办公室,抬脚把门带上,坐到自己椅子上,才感觉放松了下来,问道,“你哪儿来的钱?小姨不是把你卡停了……” 不等她回答,沈律‘噢’了一声,说,“叔叔给你开后门了?这么多钱,你签什么割地赔款协议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说,“你不是把自己卖了吧?我们家有联姻的风俗?不过一点五亿买你,是哪家的傻逼?” 祁许迟勾着唇,皮笑肉不笑,“如果这钱是用来买我的,你觉得我会拿一点五亿来施舍给一个全部身家加起来还没我一条项链贵的你吗?” “……” 沈律沉默了三秒,“说的也是。” 这通电话挂断以后,沈律打开了俱乐部的群,飞快地打字。 沈律:【今天加餐,明轩打包。】 Mid:【?沈老板项目谈妥了???】 从没吃过蓝的卑微打野:【明轩?明轩还可以打包?等会儿,是我们上次夺冠吃的那个明轩?】 辅助是你爹:【别这样,老板,这是断头饭吗?】 沈律:【?】 沈律:【你们多了个老板。】 沈律拿着手机,灵光一闪,唇角勾起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而后截了一张祁许迟的社交账号id。 沈律:【图片】 沈律:【关注她,你们的新老板,她很喜欢电竞,你们可以发动你们的粉丝和她聊聊电竞的热情。】 路延:【这不是迟姐?她要来我们俱乐部了吗?】 路延连发了好几句,都是问关于祁许迟的。 Mid:【这是上次的那个大美女?】 Mid:【算了,延宝,爸爸宠你,你就别做梦了。】 从没吃过蓝的卑微打野:【瓜?怎么回事儿,你们这样,我可就不打团了,来,展开详细说说。】 辅助是你爹:【很明显,这是个关于佐伊和ez的故事,我们的小ad就是那个佐伊。】 Mid:【这你就想多了,这是霞洛的故事,我们的延宝,顶多是下路的一窝草丛,没有姓名,懂?】 路延:【……】 沈律:【?】 自己的队员喜欢自己妹妹,全世界都知道,他居然不知道。 沈律:【下路训练时长延两小时。】 辅助是你爹:【?】 辅助是你爹:【沈律wdnmd,你谈合同必被人鸽。】 - 下午两点,活动开始,厅内有陆陆续续的人进来。 大多数人穿着正装,只有最后来的路延他们穿的队服,因为时间紧,活动一结束,他们就得回去打训练赛,因而摄像师们全程都跟着。 祁许迟来得更晚,她进来的时候,厅内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小声的交谈声。 她一进来,几乎所有视线就挪了过去。 灯光从顶上打下来,却并不死亡,她肤色原本就白,灯光下几乎白得反光。 紧贴着身段的长裙,将她匀称漂亮的身材显得非常勾人,投过去的视线都跟着火热了些。 她的长相不同于充满仙气的清丽,恰好相反,属于在视觉上非常有冲击性的那一款,一眼就沉沦。 她今天的礼服材质特殊,夹杂着一种复古的经典,美得近乎国色生香。 众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半天,而后,有隐约的拍照声响起,就连摄影师也不知什么时候把镜头转了过去。 祁许迟入场后没多久,主持人就上了台,厅内彻底安静下来。 主持人在台上说着话,祁许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顾起不知和谁交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她身边来,凑近耳语:“鹿子星最近挺飘的,上次看秀还当众骂了人。” 祁许迟侧过头,压着声音,“骂谁?” “不大清楚,应该是边缘人士,现在别人给她的标签是二线名媛。” 祁许迟笑了笑,语气却没有什么温度,“挺好。” 顾起低声说:“她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两人低着声音说话,没过多久,台上的主持人便靠在了边上,而后路延等人上了台,和c牌的几个负责人站在了一起。 活动开始以后,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跟着的摄影师们怕漏拍掉素材,站了好几个位置,整个厅内几乎都能拍到。 宣传片的第二版的时长更像是一个纪录片,因此采访的人多,一些活动记录也都拍了下来,嘉宾们的反应也都没有落下。 祁许迟和顾起不光作为嘉宾,也是c牌的高层,在采访名单里。 而鹿子星则是作为名媛,以路人的角度来接受采访。 三个人的位置并不远,又听说都是互相认识的,便索性把这个采访放到了一起来做。 鹿子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中间的位置,后面的两人则分坐在了两边。 坐下前,顾起忽然对祁许迟笑了一下,视线从鹿子星身上划过,却没说什么。 主持人看着面前各有千秋的三人,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慌张地低头看了看台本,才开口问问题。 问题是关于电竞的看法。 顾起是一个资深的电竞玩家,这个问题问到她,她倒是如鱼得水,侃侃而谈。 到了最后,还笑着给路延的战队加油。 末了,还加了句,“如果可以带带我的话,那就更好了。” 主持人笑了笑,转而把话筒拿到了祁许迟面前。 祁许迟虽然并不是电竞玩家,但她以前因为路延,特意了解过这个圈子,也玩过游戏,因此回答起来很自然,比起自带滤镜的顾起,她的言辞更为中肯、客观。 最后才问到了鹿子星。 她勾着唇笑道:“我没玩过游戏,也不太了解这些,也是第一次听说职业这个说法,圈子里我好像没见过有玩游戏的,我的观感还好。” 她话锋忽然一转,依旧笑着,“他们的训练是天天打游戏,和我的朋友们比起来,轻松很多。” 这话一落,顾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看了一眼鹿子星。 鹿子星却没注意,她侧头面向祁许迟,用了一个陈述句的语气问:“你的工作难度比他们大多了吧?” “嗯。” 祁许迟唇角翘了一点弧度,漫不经心地说,“给迟到早退找借口是比平均训练十多个小时的他们累多了。” 原本准备骂人的顾起忽然躺枪:“……” 第53章 一长串采访过后,剩下的一些问题,大多与鹿子星无关了。 顾起和祁许迟是c牌高层,因此留了下来,还有一些问题要回答。 只是在这上面,两人就显得官方了许多,采访也枯燥了些。 等到这冗长的采访结束以后,顾起有些无趣地伸了伸手,然后才侧过身,往身旁的祁许迟靠了靠,一副可疑分子交头接耳的样子,小声说,“该收网了吧,头儿?” 祁许迟漫不经心地抬着眼皮,随口道:“这么着急,顾队?” 顾起原本这声‘头儿’只是一句玩笑话,她从小长到大刑侦的东西接触得多了,中二时期尤其爱看这些电影电视剧,身边又都是从事警务工作的,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一些风气。 说出口的时候,只是个自己也没过脑子的口嗨。 然而,‘顾队’这两个字,像是一颗看不见的子弹,悄无声息又精准无比地正中靶心,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顾起稍微有些恍惚,心里不知怎么,大约是也被这种幻想给惊到了,除此外,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意。 于是,顾起单方面地当起了真,满意地一点头,煞有其事,“还可以,要不你以后都叫我顾队吧。” “……” 祁许迟原本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听了这话,她有些好笑地看了顾起一眼,“那不知顾队在哪儿高就?” 一句话,又把顾起从虚幻里拎了出来。 顾家上上下下,从事警务工作的人多得数不过来,顾起却是为数不多的那个例外。 上一次,她的说法还是没有信念感,态度也是难得的认真。 这会儿,看上去却也不像是对警.察毫无兴趣的样子。 顾起叹了口气,伸手搭在祁许迟的肩膀上,冷不防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还是有点儿怕担责任。” 祁许迟握着手机的动作顿了顿,黑眸安静地望着她。 顾起莫名有点儿感慨,祁许迟真的是一个天生的聆听者,就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一个人的样子,就让人特别有种想把什么都告诉她的欲.望。 她自觉现在和祁许迟的关系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没心没肺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现在,不管玩点乐器也好,在公司挂名也好,都没什么压力,而且也不忙,想做什么都做什么。” “但是,玩儿了这么久,我忽然发现,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做的。” “我是有点儿想跟我哥一样,顾队听起来就帅得让我腿软了,我本来也是公安大的,不要脸一点儿,走关系空降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做起来都容易,但是我始终过不去那个坎,我怕担责任,我怕找不出真相,我怕……看到受害人的眼睛。” 祁许迟一直没有搭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顾起倒也没有期望有什么真情实感的回应。 她隐隐约约也知道,祁许迟对她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虽然这不妨碍她对祁许迟的喜欢就是了。 就在她以为两人要这么沉默地结束这个活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的人低着声音,“别怕。” “你不去看他们,不朝着他们走,不向他们伸手,他们很可能就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就往其它路走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顾起有种错觉,这句话不光是对她说的。 这场活动的素材很多,剪辑是c牌这边负责的,光是整理这次活动的视频就花了好几天时间。 两版宣传片,一个几分钟,一个两小时,几分钟的那个一早就做好了,两小时的反倒是挑选了许久,不能剪得面目全非,然而素材有太多。 剪辑组讨论了几个方案,定了个初版,刚拿去审核,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多少?” 剪辑师像是没听清似的,极度震惊地问。 “定金五十万。” 那边声音平缓。 剪辑师飘飘然了好几秒,才把奔逃的脑子捡了起来,顺着对方的话说。 两边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剪辑师挂了电话以后,给祁许迟原来的小助理发了信息。 隔天早上,祁许迟踩着点到办公室,把自己桌上昨天的花抽走,又把顾起送来的新鲜的花插进花瓶。 小助理这个时候敲门进来,把剪辑师接到的那通电话内容拿给了她。 祁许迟就坐在座椅上,正准备打开听,顾起也踩着点来了。 看见祁许迟和小助理的表情,顾起顿时敏锐地察觉到了瓜的气息,自发地搬了椅子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 祁许迟倒也没避着她,按下了播放键。 办公室内只剩下通话内容的声音。 几分钟过后,顾起面露迷惑;“这是鹿子星的人吧?不是,她是真的没有脑子的吗?” 祁许迟把手机还给小助理,“行,我知道了,让剪辑师照着她说的弄。” 小助理愣了愣,却没有问什么,拿着手机又出去了。 顾起更迷惑,直接问道:“为什么?” “不是你说的么,该收网了。” 祁许迟眼睛轻轻眯了一下,“既然她这么想让我不如意,我怎么也得体谅一下她的良苦用心。” 三天后c牌发布了两版宣传片,与当时活动挂钩的俱乐部上上下下都转发营业了一波。 电竞圈内的人闻着风气,在这高昂的热度之下,都点进去看了看。 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电竞圈,菜是原罪,骂人家菜,那没什么,但是嘲讽人家只是个打游戏的,还鄙夷电竞没难度,这就有什么了。 何况这宣传片原本就是和电竞俱乐部一起搞的活动,现在c牌的高层又摆出一副看不起的态度,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么。 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还不是祁许迟。 池砚刚开完会,助理就过来问,关于祁许迟的热搜要不要压下去。 池砚接过平板,一滑就看到了热搜上祁许迟的社交账号。 点进去一看,骂人的话层出不穷。 【工作难度是没你这个婊.子高】 【这女的是俱乐部老板的女朋友,之前不就爆出来了么,好家伙,睡完人就翻脸,公交车无疑】 【nb,这女的不是和某ad也有一腿吗,还去给别人过生日,是真的婊】 【虽然但是,问话的女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吧】 …… 池砚垂着眸看了一会儿,把平板放回桌上,“不用,你先出去。” 助理抱着文件出去,悄悄打量了一下总裁的脸色,感觉最近的工作又会变得非常艰难了。 等人出去以后,池砚才略显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摸出手机,给祁许迟打了个电话。 打到第二遍,那边才接了。 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刚睡醒。 祁许迟握着手机,窝在床上,懒散道:“喂?” “许迟。” “嗯?” “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祁许迟无声无息地睁了眼,然而那边却没有再说话了。 其实这件事情原本也非常好处理,舆论风向在资本家眼里,只要手段高明,白的也能成黑的,何况这本就是剪辑的锅。 热搜可以撤,原版剪辑一放,舆论就能反过来,鹿子星始终是格局太小,就连报复也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拆掉的招数。 她还不知道这个圈子内有多少深渊,只是凭借着那股恨意一腔孤勇地要祁许迟不好过。 祁许迟原本没想做什么,却没想到鹿子星这近似于‘送人头’的蠢方法,竟然想用钱来买通c牌剪辑师来抹黑她,也不想想祁许迟代表的又不单单是自己,还有c牌,这种抹黑自己公司的行为,就算剪辑师敢做,也过不了审核。 这场戏,全靠祁许迟的配合,才得以继续下去。 然而,她却独独没有考虑过池砚。 没考虑过要告诉他,始终把自己的事情放在自己的界限内,即使是对方无数次的妥协和迁就,她还是下意识地把这些事情当做是自己的事情,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一个男朋友。 这种若有似无的界线感像是忽然被人揭开了遮羞布,暴.露在了空气中。 还有她配合鹿子星抹黑自己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行为,既是对自己的轻视,也是对爱自己的人的践踏。 他这样不计时间精力,耐着性子地哄她,眼里永远坦诚热烈,这样珍惜她。 却被她这样去糟践,只是为了给鹿子星反击。 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得死死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儿光进来,黑得近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祁许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声音很轻,“对不起。” 第54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祁许迟其实有些茫然,她望着窗外,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换做以前,她和池砚有什么矛盾,虽然一般都是她单方面地发脾气,但大多数时候,发完脾气回头一看,发觉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或者是误会,再或者,确实是自己不占理的。 她也会稍微妥协一下,也知道是自己错了,会别扭地、不自在地给对方台阶,给自己台阶,会悄悄地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他。 可是现在,她已经一个人太久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修复一段关系了。 这分开的一年,即使两个人一直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这段失而复得的关系,然而内里也还是藏着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怪物,平日里像是不存在一般沉睡着,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它就会骤然间清醒过来,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把两人之间的伤痕扒出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和陌生也显现了出来。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道歉的。 池砚却沉默了。 这一句对不起却更加地让人看清这种陌生和疏远。 曾经骄傲肆意从不低头的大小姐,也学会了向他道歉。 大小姐不应该道歉的。 她该发脾气,该任性,该骄傲。 因为过去的大小姐,在他这里,她永远笃定这段关系,永远敢肆无忌惮。 因为是他,所以才敢。 可是现在,她不敢了。 她会认错了,会道歉了,也会体谅他。 她不再笃定了。 还是不相信他。 池砚感觉身体里,像是有块细细的刀片,缓慢地凌·迟着自己。 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让她知道,他再也不会离开她。 他垂下眼,指节压在太阳穴的位置,许久,才慢慢松开,去勾抽屉,翻了一会儿才找到一盒一直没开过的烟。 他其实早已经戒了,忘了这是谁给他的了,放在这里一直没动过,也没来得及扔。 刚拆开包装,抽了一根烟出来,才想起自己也没有打火机这件事。 他搁下烟,握着手机的手没动。 这通电话没有挂断。 但谁也没再说话。 - 当天下午,有关祁许迟的热搜被压下来,c牌官博发出澄清声明,并且提供了原版未剪辑的视频。 舆论风向果然转了,矛头也直指鹿子星。 祁许迟没太关注先前骂自己的评论,她也不太玩网,就算看见了,她这个性格也不会在意。 别人的看法,在她这里是没什么用的。 但她知道,鹿子星不是这样的人。 她见过鹿子星的穿着,通身的大牌,全是最新款,这当然无可厚非,但不参加宴会和活动的时候,都还带着上百万的首饰,还不是日常的那款。 她那时候就知道,鹿子星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太怕被看轻,心里没有底气,才会靠那些个玩意儿来让自己安心。 如今这样的舆论走向,几乎可以说是正正好地戳中鹿子星的死穴。 祁许迟没有很关注后续,其实对于鹿子星的报复,她也没有多走心,但生气却是真的。 第二天进公司的时候,祁许迟开始打辞职报告了。 顾起原本正在打游戏,被小助理打断了以后,看了会儿文件,给助理签了字。 这一弄,她也没啥心情玩游戏了,见祁许迟在忙,她百无聊赖地走过来,就看见了祁许迟的辞职报告。 顾起有些吃惊:“你要辞职?” 祁许迟打字的手没停,“嗯,回去继承皇位了。” 顾起恍然想起,面前这个人还是祁家的挂名总裁。 “也是,我们这公司都还是池家的。” 顾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去摸自己桌上的手机,语气雀跃,“你看热搜没?鹿子星被骂得狗血淋头,我看得可太爽了,我给你念念。” 祁许迟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由着她去了,自己接着打字。 顾起抱着手机,“这个说,这女的是什么绝世绿茶……这条太脏了,不念……嘶,还能这么骂的吗?我记一下,说不定打游戏的时候用得上……” 看了一会儿,顾起都觉得有点过于肮脏龌龊,退出了鹿子星的社交账号界面,点到了祁许迟的里面,嘿嘿一笑,“还有人夸你呢,哈哈哈哈哈哈这条好好笑……‘这女人嘲讽的嘴脸竟该死的甜美’,这些网友遣词造句真是天赋异禀。” 祁许迟可以说洗白得太彻底且成功,底下还是有阴谋论选手,只是整体的舆论风向已经掉了个方向。 底下的评论几乎都变了。 【这位姐实力倒霉,哈哈哈哈哈哈玩梗被剪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呜呜呜呜姐姐绝美,求求您出道吧】 【姐姐这么淡定的吗,全程一条动态都没有的吗,好绝一女的】 c牌官方澄清以后,没过多久,与之相关的俱乐部老板也发了一条动态,直接将祁许迟再一次顶上了热搜。 沈律:忘了说,这位也是我们俱乐部的老板@祁许迟。 这下,又炸锅了,祁许迟底下的评论又换了一波。 【?您就是那个有钱有颜的小说女主角?】 【姐姐:不会真有人以为我想黑我自己的俱乐部吧?】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乌龙,那个绿茶也是绝了】 祁许迟却没管这些,她把辞职报告打印出来以后,路铭也正好把她叫进了总裁办公室。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想红有的是途径,非要拿公司的名誉去给你当垫脚石,你是觉得之前那场事故还不够让公司……” 话还没说完,祁许迟就把文件递了上去。 路铭一愣,话音稍顿,接过了一看,辞职申请。 他脸色更难看了,“留下一屁股债给我,你倒是挺潇洒。” 祁许迟却还是面色平静,淡声,“损失多少,我报。” 路铭瞪她一眼,火气更大了,“我缺你那点儿钱?” 这个人太为所欲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初想要走捷径,他也给了机会,让她得了特权,如今摆着这么个拔·吊无情的脸色,说不气是不可能的。 损失倒也没什么,除了之前那场事故以外。 他也没那么小气。 “行。” 祁许迟不再说话,直接转过身,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冷漠无情地从办公室走了。 “……” 路铭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么小气。 就她这个态度,起码讹她两个亿。 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以后,祁许迟回自己办公室,她没多少东西,几分钟就清理干净了。 顾起在一边看着她收拾,叹了一口气,“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办公室了。” 这间办公室原本就是一个人的,只是当初交接的时候,顾起留着她,她自己也没什么所谓,而且她直觉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也就真的没搬出去。 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顾起趴在桌上看她,忽然又爬起来,“要不给你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祁许迟把花瓶里的水倒掉,又把今天顾起送来的花抽出来。 “庆祝你回归祁总的身份呀,我最近也没什么事,要不就今晚?这儿有个新建没多久的会所,听说格调贼高。” 祁许迟下意识就想拒绝。 然而一想起池砚,现在两人之间也尴尬,回去了估计也是一场冷战,谁也不理谁。 她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行。” 傍晚,顾起开着车往会所开,她余光瞥了一眼后视镜,不知怎么,有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但她转念一想,这会所在市中心,她原本也约了不少人过来,就算真跟着她,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富二代们,尤其是像顾起和祁许迟这样的败家人士,要约出来一块玩儿,什么理由都不新鲜。 祁许迟在这圈子里名气不小,主要是因为祁家在A市的分量。 所以就算祁许迟来的晚了些,也每一个人说什么,还都笑嘻嘻地过来打着招呼。 顾起拿着酒杯晃了晃,觉得好玩,“刚那个哥们叫你迟姐,还挺有意思的。” 祁许迟两手空空,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在这里看上去像个格格不入的乖乖女。 她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你想叫我迟姐也行。” “……” 顾起噎了一下,说,“那你先叫我声顾队听听。” 祁许迟扫她一眼,从善如流:“顾队。” “……” 顾起自己爽了一把,自觉反正自己也是个不要脸的,就当作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闭口不提‘迟姐’两个字。 祁许迟到也没说什么,依旧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眼睛半闭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其他人闲聊。 这里隔音极好,隔一层墙,就算外面在打雷也半点声音也没有。 顾起见她这个颓废样,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飙车?” 祁许迟抬起眼皮,稍微有些意外:“你还会飙车?” 顾起正要说话,顷刻之间,整个会所都黑了下来。 灯全部被关了,整个室内显得昏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电光火石之间,就连顾起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吃惊,她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来时,她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她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抓祁许迟,“一定是鹿子星。” “跟我走。” 第55章 会所内骤然黑下来,然而,除了最初那一声不知道来自于哪位公主的惊叫以外,到也没引起什么轰动,都以为要么是停电了,要么是哪个富二代哄女朋友的把戏。 因此会所内一时半会都还算镇定。 但顾起没管那些人,她其实知道这很可能这是场意外,也或者,就算是来者不善,也不一定是冲着祁许迟来的。 但是她敏锐地捕捉到一种近乎直觉的危险,想也没想地把祁许迟拽了起来。 这里绝对不安全。 会所内是个封闭场所,这里是新开的,人虽然多,但是危险来临,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谁又会去趟浑水。 顾起不敢寄希望于相信这里的人,但也只是凭借着本能想带着祁许迟从这里离开。 “等、等下。” 祁许迟被拽着跑了一段,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顾起回头一看,祁许迟正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一头柔顺的黑发也被风吹得凌乱了些。 黑暗之下,只能靠着一点外面透进来的光,才能看见路。 空旷的厅内此刻显得格外安静,一点儿其他声音也没有,就连装饰的纱条都安静地垂着,纹丝不动。 顾起却静不下来,她的神经高度紧张,血液流速都加快了不少,整个人都绷着。 “不能等,鹿子星这么讨厌你,这次以后,新仇旧恨加一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她不是鹿家那些人,不会和你谈判的,她现在……” 顾起话还没说完,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侧了下头,只一眼,就感觉自己要惊吓过度了。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火星,骤然驱赶了黑暗,显得尤为明显,也尤为诡异。 她下意识地放开了祁许迟,猛地冲过去将火苗灭了。 惊魂未定下,她刚起身,就看见黑暗里无数的火星飞速地燃烧,沿着无数条线,像是一场燎原星火,在黑暗里不断地蔓延,映进了顾起的眼里。 她愣了愣,狠狠闭了下眼,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随着那火星的扩散,迸发出第一声轰鸣声,灰蒙蒙的烟雾缭绕里,会所内也爆发出了尖叫声,人群顿时混乱了起来。 “报警。” 祁许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冷淡的声音在此刻莫名有了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顾起回过神,一件湿外套已经披在了身上,她立刻低下身,去抓祁许迟的手,“我手机没在这,你先走,记不记得之前秋季秀的事?那会儿鹿子星就没想让你好过。” 其实还有许多话,顾起来不及说了,她怕祁许迟被抓住,那就真完了。 趁着火还没起来,她拽着人往外跑。 然而与此同时,会所内的人也一窝蜂地往外挤,楼梯口的人挤在一块,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条路显然是不行了。 顾起脚步一顿,开始回想起进来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这里的布局,她记忆力说不上多天赋异禀,却也比普通人好很多。 她当即有了新的决定,带着人往另一条路走。 祁许迟跟着她跑了一段后,忽然拉了一下顾起,“你不觉得太顺了么?” 这场照着秋季秀复制的火,逼着人们往下逃。 这里离市中心不远,就算等消防车过来,也未必花得了多少时间。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鹿子星。 如果是她,绝不会单纯地用火。 顾起停下来,转过身。 黑暗里看人有些模糊,尤其是在这灰蒙蒙的烟雾里。 这种突发情况,顾起第一时间也没忍住慌乱了一瞬,然而她一路拉着祁许迟,这个时候回头看她,才发觉她冷静得有些可怕。 她看不太清祁许迟脸上的神色,然而就是觉得,她非常地冷静,冷静得甚至有一股莫名的无谓,就像是,真的出了意外,也没什么。 顾起回想起了认识她的这段日子里,她说过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对自己的无所谓,对周围人的冷淡。 还有那句。 ‘你不去看他们,不朝着他们走,不向他们伸手,他们很可能就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就往其他路走了。’ 顾起想要开口说什么。 然而顶上的灯却忽然亮了。 顾起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了一下这刺眼的光。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其中一个约莫是领头的,走进了几步,看也没看顾起,冲着祁许迟笑了一下,说:“配合点,对你没坏处。” 到了这个时候,祁许迟也没有想太多,这么多人,就算不说人数上的差距,就光说男女之间的差距,也明显是以卵击石。 实在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祁许迟没打算反抗。 “让她走,行吗?” 祁许迟刚开了个口,话音才刚刚落了尾。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配合你·妈。” 顾起自知纯比力气肯定不行,她踩着边上的建筑物,借着力跳起,整个人往下狠狠一踢,正中了刚才说话的男人。 不光是祁许迟没反应过来,就连周围的几个男人也没反应过来。 顾起靠近的瞬间,手就把男人衣服里的武器摸了出来,她没拔刀鞘,直接狠狠地捅他肚子,这一套下来几乎没用到三秒。 男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但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手一伸就想按住顾起。 顾起由着他抓,而后身体整个一缩,手肘猛地往他身上顶,脚往他下半身一踹,来了个过肩摔。 男人摔得眼冒金星,是真没想到这么一个纤瘦的女人,竟然这么他·妈地能打。 然而还不等他反应,顾起脚抬起,狠狠踩下他不可描述部位,这下真没忍住,疼出了一声闷哼。 回合结束,男人歇菜了,爬都爬不起来。 “……” 顾起的这一套行云流水,祁许迟感觉应该加起来还不到一分钟。 她抬起眼,顾起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很冷静,眼睛里是惊人的暴戾,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 周围几个男人还真被她这一下给震慑住了,再回想起自己的头儿被三两下撂倒了,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不决了。 祁许迟离顾起很近,她视线往下移,顾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着抖,整个人也极小幅度地颤着。 不知怎么,一时有些愣神。 冰冷的心,莫名有了点温度。 这时,她转过身,看向剩下的男人,没什么情绪,语气也很轻,“找你们的人是鹿子星,她允诺事成以后给你们多少钱?一千万么?知道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么多钱让你们来抓我吗?” “因为我是祁家唯一的继承人。” 祁许迟眼神平淡,扫过面前几人,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我出事,就算你们拿到钱,有命花?” “祁家和鹿家,哪个更惹不起,你们可以好好想想。” 说这话的时候,祁许迟神色平静,看上去冷淡,也没有威胁的意思,摆着一副谈判的态度。 这么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甚至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却比刚才那个一分钟不到撂倒领队的女人还要令人忌惮。 最怕的就是这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谈判者。 更何况,他们也只是‘打手’,鹿子星也给不起一千万,看祁许迟这么淡定的样子,估摸着一千万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领头都歇菜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果不其然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祁许迟带着顾起从会所里出来的时候,漫天星辰,公路上此时车辆很少,也很安静。 一从里面出来,顾起就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浑身都在颤,止不住。 连眼圈都是红的。 始终还是个小姑娘,从未真枪实弹感受过这些,为了自己的朋友,为了一点儿正义感,甚至是顾家一直培养给她的风气根骨,叫她不能退缩。 可害怕也是真的。 顾起还处在应激反应里,骤然落入一个冰冷怀抱里,下意识地要反抗,就听见身前人轻声细语道:“别怕,顾起。” 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顾起缓了缓,她回想起刚才在会所里,祁许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又想起她那对自己很无所谓的态度。 自己也还在发着抖,细白的指节都泛着红,却依旧抓着祁许迟的肩膀,神色认真,“许迟,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我朋友不多,我也不关心别人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个世界上,是有太多的恶意,也有太多令人绝望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放任自己。” “但是我想告诉你,人这一生,可能长,可能短,那都没关系,因为这一生,只求一个意义。” “这个世界,你不能只去看黑色的那一部分。” “许迟,抬头。” “你看,黑夜再无边无际,也有满天星光,就算哪天没有了星光,但你再等等,曙光会来的。” “一定会!” 顾起目光坚定,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祁许迟对上她的视线,好半晌,伸出手很轻地抱住了她,声音几不可闻,“谢谢。” 然而下一秒,一股力猛地推过来,她整个人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下,没站稳摔坐在地,一道强光从侧面射过,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极度刺耳,几乎震耳欲聋。 祁许迟望着眼前急停下来的车,瞳孔微微一缩。 鹿子星坐在驾驶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很冷,眼里也带着恨。 看着她现在狼狈的样子,鹿子星终于痛快了些,笑声却有些嘶哑,“眼熟吗?” 祁许迟收回视线,不看她,也不想听她说话。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近乎仓皇,而后,她手伸到车身底下,往上抬。 可她这点儿力气,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鹿子星刚要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却看到公路上几辆穿行的车停了下来,几个年轻人注意到这里不对,已经冲了过来,一块跟着祁许迟在抬车。 就连行人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跑过来帮忙了。 一瞬间,车前已经多了不少人。 祁许迟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眼睛一热,泪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众人把车抬起,顾起被救出后,原先的消防车也赶到了,紧接着救护车和警车也来了。 祁许迟视线有些飘,她甚至没有听见周围的声音,只是恍惚地看着四周。 看着眼前的人自发地帮着忙。 她慢慢地抬起眼,看着晴夜里,满天星光落下。 有人来到她的身边,而后,有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眼睛上。 “没事了。” 男人声音有些沙哑,却又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我在这。” 她的视线慢慢聚焦,看着面前的人。 漆黑的眸里,映着无数星河。 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红了,抱着她的手有些用力,他低下头,吻着她的泪,语气还是稳的,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后怕,“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第56章 秋季的风在A市上空盘旋着,带走了最后的余温,催来了冬季。 顾起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祁许迟几乎每天都去看,但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什么,每次去的时候,顾起都刚好睡过去了。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到了鹿子星判刑以后。 顾起才渐渐能够活动了。 冬季最冷的那一段熬过去后,剩下的日子也就慢慢开始回温了。 祁许迟回了祁家的公司,比之前忙了许多,迟到早退这种事仿佛成了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连带着,顾起都要成为记忆里的人了。 春天快要来了。 这对祁许迟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但对沈律而言,这意味着春季赛快要开始了。 沈律百忙之中抽出一点儿空闲来,给俱乐部另一个老板——祁许迟打了一个电话。 “我最近在B市出差,你有空帮我去看看俱乐部的情况,看看队员心态怎么样,至于他们的状态,你也看不懂游戏……” 沈律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这样,你让池砚和你一块去,他看得懂。” 祁许迟垂着眼睛,手里握着的笔尖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没空。” “也行。” 沈律痛快道:“我喊池砚去,我想,妹夫应该不会拒绝我。” 滑在纸上的笔一顿。 “你敢。” “你是在威胁我吗?” 祁许迟搁下笔,把文件推到了一边,人往后靠了靠,笑了一声,“怎么会,哥哥,我是在提醒你,一点五亿。” “……” 挂了电话,祁许迟起了身。 察觉到手机的震动,她又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而后,愣了几秒,才将手机放了回去。 一旁的陈煜飞大约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隔着银框眼镜,迟疑了一瞬,才低声询问,“现在还去医院吗?” 祁许迟没看他,声音有些艰涩,却不明显,不仔细分辨几乎察觉不出来。 她的嗓音像是刻意压低了。 “去。” 车停在了医院的车库里,祁许迟进到病房里的时候,里面还站着一个男人,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换的军装,大约是赶得急,整个人身上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气息。 顾起已经醒了有一阵了,半靠在床上,身上到处都缠着纱布,因为输着液,再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她没敢乱动,一动就牵扯着伤口,细细密密的难以忽略的疼痛。 听到声响,男人转过身,看了祁许迟一眼,没有说什么,沉默寡言地从病房里出去了。 顾起见到她,却很高兴,然而嘴角刚一牵起,就有些不舒服,脸色白了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语气有些不稳,却是雀跃的,一如她每一次见到她,“你来了啊。” “嗯。” 祁许迟嗓音有些哑。 顾起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多处擦伤骨折,一时半刻是好不全的。 顾家上上下下都过来看过她,只是因为职业特殊,没办法每天守着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护工在照顾她。 最开始的时候,她一天几乎没有清醒的时间,偶尔清醒着的时候,病房里也没有人,她有时候看到了病房里有新鲜的花,就知道是祁许迟来过了。 祁许迟知道她喜欢花。 看着花,顾起那天会睡得踏实些。 这么一直好生养着,到了今天才算是作息正常了些,清醒的时间也长了不少。 “我这些天实在太无聊了,对了,”顾起看上去精神不错,“鹿子星咋样,判了吗?什么情况?” “判了。” 祁许迟看着她身上的纱布,唇抿了一下,缓慢地开口,“你应该不会再看到鹿家的人了。” 顾起愣了一下,回过味来,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就是天凉王破?” 她看上去很没心没肺,自己还浑身是伤,却没有太放在心上,还教唆了一下祁许迟,“要不再狠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鹿家出丑的,不然我这躺了这么久呢。” 见她这样,祁许迟失笑,“行。” 顾起又有些高兴了,她像是满血复活了似的,小嘴又开始叭叭起来,明明住院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说,然而她就像是有一种奇怪的魔力,鸡毛蒜皮也能说出朵花来。 病房内,顾起的声音抑扬顿挫,慢慢地飘到了病房外。 门外的男人靠在墙边,嘴里含着烟,却没有抽,黑眸望着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视线里多了一双锃亮的皮鞋,他视线慢慢上移,看见了一个穿着三件套的商务男士。 这个人很高,高得几乎显眼,黑色短发撩到了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肤色白,五官里透着股禁欲感,举手投足里都有种疏离。 看着不怎么好相处。 男人抽出嘴里含着的烟,又想起病房里的女人,唇角扯了扯,似是自嘲。 池砚却没看他,也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等着。 然而旁边的男人却主动出了声,“不进去?” 池砚循着声音看过去,视线落在他的军衔上,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烟,‘嗯’了一声。 声音冷淡,没有交流的意思。 男人却像是没听出来,低着声音笑了一下,而后,忽然问道,“喜欢她?” “……” 池砚眼皮抬了抬,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 两人之间对比尤为明显,一个干净矜贵,一个凌乱桀骜,几乎找不到一点儿相似之处。 池砚收回视线,语气有些懒散,“嗯。” 男人没再说话,叼着烟去了洗手间,吞云吐雾过后再回来,身上的烟味也被吹散了。 而这时,病房内,顾起还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除了身上裹着纱布以外,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祁许迟时不时应几声,算是回应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了口,“对不起。” 顾起的话音一下断开了。 面前的人像是变了,却又像是没变。 明明还是以前那样,带着点儿隐隐的冷意,表面上看着挺好说话,似乎没什么脾气的模样。 可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无所谓和丧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烟消云散了。 就像是,步入正轨了。 病房内安静了几秒。 桌上还摆着新鲜的花,花瓣上凝着几颗透明的水珠,将落不落。 顾起弯着唇角,眼底的笑意渐渐扩散开,“没关系。” “没关系,许迟。” 我看着你,朝你走来,向你伸手。 别伤心。 别走其他路。 去走你想走的那条路。 - 祁许迟从病房里出来时,眼圈有一点很淡的红,淡得几乎难以察觉。 她推开门,便看见了守在这里的两个男人。 只是有些意外地看着池砚,“你怎么来了?” 池砚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揉了揉她的头,“来接你。” 祁许迟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自从顾起出事那天,池砚就一直在她身边,除了上班以外,寸步不离地跟着。 相比起祁许迟,池砚收到的惊吓似乎更多些。 到了近乎后怕的程度。 “先回家?” 池砚低着声音问,眼睫垂下来,看着她。 “嗯。” 祁许迟点头,跟着池砚走了。 “……” 靠在墙边的男人抬头看着面前两人的互动,回想起刚才和池砚的对话,才发觉是自己误会了。 他低头又抽出跟烟来,动作不知怎么顿了下,又放了回去。 缓缓直起身,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后,脚后跟往后不轻不重地带了一下,门锁上了。 从医院回到家里,祁许迟这一段时间以来,那稍显压抑的情绪,也终于消散了。 她回房间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池砚已经像往常一样,在琉璃台边忙碌了。 下楼梯的步伐慢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因为她不喜欢家里有人,所以即使是吃饭,他也尽量亲自做给她吃,不让家里出现外人。 有时候她回来得早,偶尔撞见清洁阿姨,阿姨也会仓促收拾完离开,不打扰到她。 想着想着,注意力就有些飘散,脚下猝不及防踩空。 她下意识地去够栏杆,身体还是因为失衡而晃了晃,脚踝传来尖利的痛感,她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池砚侧过身,东西一放,几步走过来,把人抱起来。 走到沙发边上,才把人轻轻放下来,“崴了?” 他问。 祁许迟觉得自己这一摔有些蠢,不想多说,只是别开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 池砚直起身,去洗了手,擦干后,又上了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个白色的小箱子。 他倒是没说什么,低着头,动作很轻地掀起裤脚,脚踝处果然肿了起来,她的皮肤原本就白,乍一看,有些触目惊心。 “忍着点。” 池砚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在她脚踝处涂上药,动作温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的神色。 祁许迟却不觉得痛,只是刚崴那一下是有些受不住,现在倒觉得没什么了。 然而看着他这样专注认真的神情。 身体里的某处,也变得柔软了。 她垂下眼,冷不丁说:“我可以亲你吗?” 第57章 池砚动作顿了下,眼皮抬起,看着她的眼睛里透着隐约的笑意。 他唇角翘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下一瞬,祁许迟低下头,毫无征兆地吻他。 她感觉到男人有一瞬间的僵硬。 池砚没有动,只是小心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一边,手虚虚扶住她的腰。 像是一点恶劣的小情趣。 想看看大小姐会主动到什么程度。 然而还没有坚持多久,就听到大小姐喘着气,含糊不清地命令道:“亲亲我。” 绷紧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顷刻分崩离析。 池砚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他垂下眼,怀里的人仰头看他,眸子里带着点不满,柔软的唇微张着,几乎能看见里面娇嫩的小舌。 漆黑的眸色更加深沉,像是滚着汹涌的情绪。 他低下头,吻得极为热烈,甚至多了些色.气。 他抱起祁许迟,往楼上走。 吻却没停下来。 进到卧室里后,他随手锁上门,来到床边后,才把人轻轻放在床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池砚忽然伸手去摸祁许迟的衣服口袋,抽出她的手机,一秒关了机,扔到了一边去。 “……” 祁许迟躺在床上,看着这个男人的动作。 挺好,有经验了。 她想。 她本来想说,现在这个时间,似乎显得有些早了。 但是看池砚衣服已经脱了,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她视线从他的上半身扫过,忽地愣了一下。 上一次的时候,房间里光线暗,她没看太清,再加上那通电话,只得草草穿上衣服出门,也没有仔细注意过。 这个时候房间光线足,她也借着光,看见了他身上的疤痕。 她伸出手覆在他的伤痕上,嗓音有些艰涩,“疼吗?” 飞机失事,身体还没痊愈就赶回A市,却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会像是,她看见洛霖发来的,他和鹿子星站在一起的照片时,一样的情绪吗。 下一秒,池砚的手握住了她,温暖的掌心盖在她手背上,慢慢收紧。 “心疼了?” 他半跪在床上,视线胶在她的脸上,似乎并不在意身上的伤痕,笑了一下,说,“早没事了,宝贝儿。”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祁许迟忽然倾身,靠近他,轻轻吻了吻他的伤痕。 池砚一僵,垂眸看她,只觉好像所有的自控能力都消失了。 他单手捉住她的手腕,往床上一压,低头吻她,差点没有收住力道,察觉到身下人轻微的嘤咛,才猛然清醒过来,然而即便是清醒了,却也再舍不得收手了。 想要她。 想得快疯了。 临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注意着她受伤的脚踝,小心地抱着她。 …… 第二天清晨,祁许迟睡得有些迷糊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了。 正要起身去摸手机,还没来得及有动作,腰上横过来一只手把她勾进了怀里。 “再睡会。” 男人的嗓音有些哑,莫名透着股欲。 祁许迟觉得耳根有些久违的痒,于是配合地躺进他怀里,也不再动了。 这样缠绵的缱绻,祁许迟也有些不想起了。 男人的下颚抵着她的脑袋,将她整个圈在怀里。 保护的姿态,她这么久以来飘荡的心好像忽然之间,就沉淀了下来。 又躺了一会儿,池砚才慢慢转醒,穿着简单地起了身。 简单到……只有一条内裤。 祁许迟不忍直视,干脆闭上了眼不去看他。 边上传来衣柜门被划开的声音,而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池砚在穿衣服。 又过了几秒,池砚走了过来,声音透着股餍足的慵懒,“怎么?一上完就腻了?连看都不想看?” 池砚‘啧’了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无情。” “……” 一夜过后。 那个认真耐心的男人已经褪下了伪装,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脸皮厚如城墙的男人了。 祁许迟闭着眼,吸了口气,索性跟着他的话头,接了一句,“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听了这么一句直戳男性尊严的话,池砚也没有恼,他似乎心情很不错,低低地笑了一声,“真的?” 祁许迟面不改色:“嗯。” “行。” 他作势要脱衣服,“那再来一次。” 听到衣服与皮肤摩擦的声音,祁许迟下意识睁开了眼睛,嘴比大脑先一步开口,“也不用那么有实验精神。” 然而一睁眼,就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 心知被耍了,祁许迟面无表情补充道:“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由于大小姐的不识时务,当场被按回了床上。 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祁许迟难得乖了许多,坐在餐厅里,安静地用完餐,而后马不停蹄地回了公司。 头也没回。 池砚靠在椅子上,掀着眼皮看她仓皇的背影,唇角始终勾着。 等到门被关上。 他才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电话。 那边电话接得很快。 “你现在去一趟我市中心的房子。” 池砚抬眼看了看楼上——祁许迟的房间,眸色柔软了下来,“帮我把戒指取出来。” 而此时,祁许迟正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工作。 准确来说,是看上去在工作。 坐在电脑屏幕前快半小时了,页面也一动不动了许久。 直到陈煜飞敲门而入,一手端着热巧克力,一手抱着文件。 他将热巧克力放到祁许迟的手边,又把文件放桌上,而后站在一旁等待她看完签字。 于是他就看到了自家总裁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许久都没有其他动作。 仔细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连视线都失了焦距,也不知道出神多久了。 “祁总?” 陈煜飞喊到第三遍,祁许迟才看了过来,“嗯?” “……” 他把文件递到她眼前,“祁总,麻烦你看一下这份文件,如果没问题的话,请签字。” “哦。” 祁许迟翻开文件,抽出钢笔,揭开盖子,翻了两页,视线停在某一处后,不知怎么,又不动了。 “……” 陈煜飞静了静,再次提醒,“祁总?” 祁许迟回神,抬眼看他,“催什么。” 她再度低下头,一目十行,而后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煜飞接了文件,默不作声地出了办公室,决定通知另外两位助理,今日总裁不宜工作。 而签完字的祁大总裁,大约也意识到了今天不宜工作。 她揉了揉眉心,关了电脑起身,收尾收拾了一下后,离开了公司。 驱车赶往俱乐部的路上,祁许迟还有些心不在焉。 倒也不是后悔和池砚做。 她没有别的打算。 除了池砚,她也没有想过其他人。 只是,到了这会儿,总觉得又有些空落落的。 好像,心底里渴望着什么两人都没有提及的事情。 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别扭的情绪。 一路上,思绪都有些乱。 直到车停到车库,她才勉强收起情绪,强制将自己从混乱里抽离出来,往俱乐部里走了。 祁许迟记忆力不错,上次来过,这次到还算轻车熟路。 敲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不断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一时半刻都没有什么人说话。 开门的领队摸了摸鼻梁,说,“他们现在正在训练,要么您等等?” 之前沈律就大肆宣扬过另一位花了一点五亿入股的女老板,光照片都发了十来张,只不过并不是正脸,大多都是偷拍的。 唯一一张正脸照还是路延贡献出来的,是在他生日的时候拍的。 因此祁许迟进来的时候,领队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长相太惊艳,但凡看过以后,就很难忘记这张脸了。 祁许迟扫了一眼队员们的位置,点了点头,随意问道:“他们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领队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倒也没说谎,毕竟这种事看几场比赛也就知道队里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他老实地说道:“不是很好,去年s赛成绩不错,今年粉丝都希望能夺冠,沈总也希望我们今年能夺冠,所以孩子们压力挺大的,最近几场训练赛反而打得没以前果断了。” 提到沈律,祁许迟‘啧’了一声,直接道:“别管他,也不用定什么夺冠的目标,随便打就行了。” “……” 领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佛系的老板,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随便打这种事儿,就算老板这么说,选手们却不能这么做。 他们有自己的梦想和信仰,不会敷衍自己的职业前途。 祁许迟对电竞并不算特别了解,只是知道大概,但是看游戏如果没有解说,也是看得一知半解的。 索性也没去打扰队员,没等多久,游戏结束,几个队员都陆陆续续起了身过来打招呼。 路延走在最后,见到祁许迟,还是下意识地弯了眼,小虎牙露了出来,“迟姐。” 祁许迟点了点头,刚要应声。 包里的手机却忽然震了起来。 她低头摸索了一会儿,才摸出手机,定睛一看。 池砚。 “……” 不知怎么。 有种捉奸的错觉。 第58章 祁许迟稍微迟疑了一秒,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但很快,她就按捺下这莫名的情绪,接起电话。 “什么事?” 她先入为主地开口询问。 那边低笑一声,拖长了声音,“噢。” 祁许迟有一种熟悉的,不太妙的预感。 总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话。 果不其然,隔了两秒后,男人叹息道:“这么快就不耐烦了。” “……” 祁许迟吸了口气,视线从面前的队员们扫过,弟弟们全都好奇地望着她。 知道她在讲电话,每个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怕打扰到她。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电话那头的人正毫无察觉地说着调戏话。 她沉默了会儿,很想让电话那头的人闭上嘴。 然而这样,好像,就真的坐实了池砚扣在她头上的帽子——上完就变得十分冷酷无情。 两相纠结后,祁许迟决定折中一下。 于是,她非常努力地把话题往正经的方向引领,“没有。” 她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像是真的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连语气都显得客套了些。 “还有什么事吗?” 池砚像是丝毫没有听出她这客套语气背后委婉的暗示,嗓音低沉,“是有点儿事。” “就是不知道大小姐今晚有没有空。” “锻炼一下身体。” “……” 顶着面前一行人的目光,祁许迟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嗓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六点以后有空。” “行。”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而后,池砚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发个定位,我来接你。” “嗯。” 祁许迟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 “遵命,大小姐。” 电话挂断以后,客厅内有短暂的沉默。 而后,路延主动询问:“迟姐是有事吗?” 祁许迟点了下头。 路延看向她的眸黯了下来,眼底里是掩藏不住的失望。 他安静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那迟姐几点走?”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大约也想起了,两人之间略显尴尬的关系。 被委婉拒绝以后的身份,好像再要表现出任何主动或是过界的意思,都会显得很不知趣。 也会给这原本就不自然的关系中,又增添几分难堪。 路延把未竟的话按下,像是有些泄气地沉默下来。 祁许迟像是毫无察觉,只是接着路延的话回答:“半小时吧,他车到了,我就走。” 说完,她稍微侧了下身,面向大家。 俱乐部里的队员们还都很年轻,平均年龄都没有超过二十岁,由于长期呆在室内进行训练,肤色有些苍白,脸上仍带着几分未随时间褪去的稚嫩感。 大约因为长期不规律的作息,过度的训练时长,眼底带着点儿青色,眉宇间有淡淡的疲倦。 祁许迟不自觉地缓和了声音,“我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也不会给你们定目标。” “你们不是为我或者沈律打比赛,也不是为喜欢你们的粉丝,你们能经过千挑万选来到这里,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梦想。” “年轻人有压力是好事,但也不用太在意别人对你们的期待,只要不留余力,你们就没有辜负自己。”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类似于电影中的一镜到底,并没有任何卡顿的地方,也没有想太多。 直到发表完一番励志感言后,祁许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耳根莫名其妙地泛了红,她像是第一次说这种话,表情有些不自然,视线也忽然有点儿飘忽,仿佛是不知道往哪看。 所以是为什么,要试图去激励别人…… 明明自己这么多年,都只是个混吃等死,毫无作为,更不知道什么是信仰的人。 ‘他们不爱你,我爱你。’ ‘你再等等,曙光会来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祁许迟耳根上的红晕又渐渐退了下去。 而后,她听到了路延的声音。 “谢谢迟姐。” 路延开了个头以后,剩下的队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开了口。 “姐姐说得对!” “好的姐。” “既然姐姐这么说,那我就掏出我的艾克了。” 原本还好好的。 听到最后一句,打野选手猛然转过头看他,神色极为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什么克?艾什么?什么玩意儿?” 中单选手对上他的目光,一脸坦荡,且十分理所当然,“我的艾克直接起飞好吧,当我的鼠标点下确定的那一秒,我们队伍就赢了。” 打野选手震惊之余,还有点儿心力交瘁的感觉。 自己队伍为什么会有这么没有逼数又这么自信的队友。 平缓了两秒情绪以后,打野选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是说用你那不到二十胜率的艾克吗?” “胜率不能说明什么。” “也是,以你的技术能把艾克玩到16的胜率,也不容易了。” 中单选手欣然接受:“谢谢夸奖。” “……” “……” 祁许迟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大约不要脸的人,说话也是相似的。 氛围到这里彻底轻松下来,几人围坐在沙发上,几个少年一休息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话题绕来绕去还是在游戏上,几个人互损着,之前那些莫名的压力,也在不知不觉间,自发地离家出走了。 他们又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肆意地大笑。 祁许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聊天,虽然听得一知半解,有许多他们的梗和笑点,她也不太能理解。 然而,似乎是被他们的氛围所感染了,也会不由自主地勾了唇角。 五点四十,池砚给她打了电话。 祁许迟便知道他应该到了,于是一边接起电话,一边给俱乐部的人挥了手。 “姐姐拜拜,下次再来查岗!” “老板再见嗷。” “迟姐再见。” 从基地里出来,房门关上以后,里面的欢声笑语也跟着被隔绝在里面了。 她刚下楼梯,一抬眼,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个人。 还没来得及看清,池砚就已经走了过来。 祁许迟有些微地茫然,“?” 池砚却只是走过来,与她并肩,手非常自然地握住她。 “牵手,也不行?” 池砚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他大约也意识到了,即使是复合以后,大小姐也不像以往那样主动了。 她不抗拒他的任何亲密行为,然而除此以外,她对待他却并不如以往热情,甚至偶尔,对他还像是对待普通朋友一般。 但他能感觉到,大小姐还喜欢他。 只是,她大约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学会怎么重新和他恋爱。 第59章 正文完 “……” 祁许迟侧头看他一眼,倒是没有挣开他的手,由着他去了。 冬季的天气太冷,他的掌心却是温暖的。 她忍不住握紧了手。 而后,她感觉到池砚的掌心也收紧了一些。 男人垂下眼看她,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心情似乎很不错,“乖。” 他的嗓音低沉,透着某种金属质感的磁性。 祁许迟莫名有些耳热。 直到车启程了一会儿,祁许迟才渐渐反应过来。 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没分辨出熟悉的任何,才侧过头问,“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池砚开车很稳,单手把着方向盘,腾出来的另一只手,牵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她的手心。 祁许迟没再说话,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了一会儿。 之前原本已经忘记的,很莫名又很别扭的情绪,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再度扒开牢笼,逃了出来。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 她想。 大约只是因为突然睡了一觉,所以有点不适应。 注意到她的沉默,池砚侧目看她,安静的车厢里不知怎么有些低气压,她唇角微微抿着,视线有些放空地望着外面,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几秒后,他慢慢收回视线。 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停在了一处高楼外的露天停车场里。 祁许迟认出了这栋楼盘,但她不明白池砚带她过来是做什么的。 见到池砚进来,很快就有人走过来带路,似乎是知道池砚过来的目的,一进到电梯里就按下了楼层。 祁许迟有些奇怪地看向池砚。 “别急。” 池砚笑了一下,摸着她的头,“送你件礼物。” 他都这样说了,祁许迟也只好按捺下好奇,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电梯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跳动着。 直至到了顶楼。 带他们上来的人主动打开了房门,而后说了两句极为官方的客套话,便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十分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自房门进来,祁许迟就愣了一下。 整个室内空间非常宽敞,层高也几乎是普通楼房的三倍,靠外的墙面几乎有一半采用了玻璃设计,外面的风景因此也变得一览无余。 这样的高度往下看,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脚下。 通往二楼的楼梯也是由玻璃板制成,厚重的半透明玻璃,透着浅淡的蓝色。 一层一层的阶梯上铺满了雪白的绒毯,极浅的蓝和白色相互映衬。 像是,在天空上行走。 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祁许迟愣神了几秒,才转过身看向池砚。 他并没有去看周围,视线从始至终只落在她的身上。 见她转身,他才靠近,“喜欢吗?” “很喜欢。” 她视线所及之处,几乎都是正中她红心的设计,甚至连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祁许迟亲了一下他,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很喜欢。 因为你这样喜欢我。 所以,我也更加喜欢你了。 “其实早就为你准备了。” 他笑了一下,“记得我说的吗?” “从和你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想像着和你结婚是什么样的。” “这里是我用来向你求婚的地方。” 祁许迟抬头看他。 池砚唇角勾着,眼里也带着隐约的笑意。 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慢慢地取出一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半跪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 漆黑的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坦诚炙热,毫不掩饰。 “愿意嫁给我吗?”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许久,鱼缸里的小鱼忽地摆尾,水被带动着发出了一声闷响,打破了这漫长的平静。 祁许迟忽然觉得,之前那些突兀的、别扭的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那些隐隐的期待和难为情的失落,也在此刻,全都找到了出口。 是啊。 从青涩时期一句句试探的话开始,而后无数次的迁就与维护,甚至是看向她时永远热烈的眼神…… 她也在很早以前。 爱上他了。 “嗯。” 她轻声说。 池砚唇角上扬,眼里的笑意似是绽放开,他几乎感觉到自己提起的心重新落回胸膛。 她的一个首肯,他就愿意献上一切。 他认真而虔诚地为她戴上戒指。 好像这一生,所有的愿望都有了终点。 仿佛过去全部的等待,都变成了值得。 他心甘情愿。 只要是她。 - 求婚以后,两人反而忙碌了起来,婚礼的事情两家都在商量筹备。 池家和祁家在A市原本就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场婚事在外人看来只是强强联手的商业婚姻。 然而对两家而言,却非常重视。 因此也有一些分歧出现。 每到这个时候,两家和和气气地商讨完,一回到家中。 沈律就极为不爽:“他们什么意思?要娶我妹妹就这态度?” 两秒后,他立刻看向祁许迟,干脆道:“要不你别嫁了。” 这时,祁明就会一边翻着平板,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也不用太着急。” 祁许迟:“……” 而另一头的池家。 池母则直直地盯着池砚,半晌,才没好气地谴责,“你就不能直接瞒着我们和小迟把证领了吗?”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 其实池砚并没有计划那天求婚。 他准备那套房子的确是作为婚房准备的,但他并没打算告诉她。 只是想送给她。 想讨她欢心。 然而在路上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还夹杂着些许的不安。 他一时之间,唯一能想到让她安心的方法,便是身上的那枚戒指。 这场婚礼准备了近八个月。 来年的夏天,婚礼才开始举行。 祁许迟穿上婚纱,一旁的造型师还在做最后的准备。 看了两个小时也沉默了两个小时的沈律冷不丁开口:“要不你……” 话还没说完,祁许迟就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可以不用说话。” 沈律不死心道:“说不定你俩不合适呢!” 祁许迟:“闭嘴,谢谢。” 沈律还想说什么,便听见祁许迟喊他:“哥。” “……” 沈律闭了嘴。 他永远是她的哥哥。 这场婚礼准备得极为盛大,来的宾客也非常多,圈内权贵几乎都到了场。 祁许迟一路走在地毯上,看向路的尽头,池砚穿着正装,在另一方等待着。 灯光映下来,他显得格外耀眼。 她一步一步,往他走去。 池砚是第一次见她穿婚纱,之前她试穿时也没让他看见。 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换了一件衣服。 然而光洒下来,为她铺了一层不真切的光晕。 一瞬间,过往的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涌了上来。 他的大小姐。 终于,也朝着他走来。 仿佛他生来,只是为了这一天。 只是,为了她。 他忽地抬手,摸了下眼尾,温热的。 耳边有人说着话,他却恍若未闻地看向她。 直到最后,他才哑着声音说了三个字。 仪式结束。 他靠近,低下头吻她。 我的大小姐,这样胆小而敏感。 你喝醉时说的那一句,别喜欢我。 我知道,你真正想说的不是那一句。 嗯,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