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看我反杀他们 作者:要要子 文案: 虞玖穿书后,成了某仙道门派的不知名打杂弟子。还有个指腹为婚的仙君未婚夫。 按照原书剧情,她不仅走不上修真巅峰,而且马上就会被自己的未婚夫一剑刺死。 正常人可能会选择跑路,但虞玖不正常,她选择在师门内卧薪尝胆,先下手为强。 结果尝着尝着,发现整个修真界都不大对劲。 师尊是个拿剑抡人的暴躁老哥,师叔无心练剑每日沉迷打小钢珠,大师姐潜心学习如何长出十八块腹肌。 大师兄张扬跋扈重度恐女,虞玖舍身救他于水火,大师兄送她宝剑以表心意。虞玖脸色铁青:这人想杀我! 三师兄风流俊逸骚话精,黑暗洞窟里,虞玖误把他当作大师姐,害怕哭哭牵手三连。 三师兄:师妹原来喜欢大师姐,没事,我可以为爱做三。遂处处与大师姐争锋相对。 虞玖错愕:这人想泡我大师姐! 东海的龙族双子暴虐无道,虞玖假扮侍女潜入暗杀,不料手起刀落,弄死的是另一个刺客。 龙族双子惊异竟有这等舍身救主的侍女,遂对她宠爱有加。虞玖欲哭而无泪。 而比这些更更更不对劲的,是她那个号称“温润如玉、霁月风光”的仙君未婚夫,崔执。 脸上挂着能让冰川消融般的温柔笑容,实际上是个傲慢、毒舌、脾气臭到天上去的大魔王。 口头禅三连是:“废物”、“蠢货”、“你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虞玖:好家伙,看我反杀他! 结果一没注意,反杀又成了反攻略。 崔执说:“我讨厌蠢货,离我远点。” 她听到的却是:“阿玖,不要喜欢他们好不好,他们有哪里比我好了。” “……?” 你谁啊! #攻略他们,亦是另一种反杀。 *沙雕文。1v1。男主傲娇且毒舌,前期会比较狗,但真的只是一只不坦率的猫猫。 内容标签: 女配 爽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玖,崔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进大男主文,我拿了沙雕剧本 立意:坦诚相待才能换来真心 第1章 到底谁给我的勇气,让我这…… 自从穿进修真界,虞玖就一直时运不济。 今天尤其不济。 太极殿中云蒸霞蕴,仙气飘飘,她跪在地上,耳边立体环绕着女子“呜呜呜”的哭声。 “仙君,就是她,就是虞玖偷拿了含光剑。我亲眼看见的。” 虞玖道:“我没有。” “明明就是你,我看见你伸手去摸那把剑了!” 同为外门弟子,这个室友和自己同吃同住同睡半个多月,就算不够亲密,也没有到设计陷害的地步吧。虞玖有些恍惚地想。 那把含光剑是大师姐下来授课时,插在土里形成结界,助外门弟子运气丹田的。 换言之,是把身价高贵,品种稀奇的剑。 而且,是仙君的剑。 虞玖一个外门弟子偷了仙君的剑,基本可以被吊起来祭天了。 在修真界,人命又不值钱。 “仙君,阿玖她肯定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与她同屋几月,实在不忍见她如此,恳请仙君给她一个处罚,将她拉回正道。” 她的好室友阿玉眼泪顺流成河,悲恸得仿佛是自己家被虞玖洗劫一空了般。 虞玖心里有数,她这么做无非就是因为再过半个月,就要到十年一度的考核大典,到时候外门弟子有机会晋升内门。 能踹掉一个竞争对手是一个。 所以阿玉才会在大师姐不在之时,拜托她回屋拿东西,在她去而复返经过含光剑时,跳出来指责她想偷剑。 拙劣的戏码。 但当时四周确实没人,阿玉又叫得像只山头土拨鼠,大师姐将信将疑,干脆把她们带回内门交给仙君处置。 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座,一个黑袍男人正懒散地靠在那里,从虞玖和阿玉开始“你偷了”“我没有”“我不听我不听”的循环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 虞玖天灵盖很痛,如果是其他人来处置她也就算了,偏偏是崔执,这个原书里被描写成了无血无泪大魔王的男人。 自己今天怕是没法完完整整竖着走出去了。 没错,眼前这个玉冠束发,面貌姣好,姿态高高在上的人,就是传说震撼修真界一千年的少年仙君,崔执。 她这个身体的未婚夫。 也许是阿玉哭得太过用力,崔执被吵得不耐烦,总算动了动他尊贵的唇瓣问:“所以是你偷的?” 虞玖立刻道:“不是我,我没理由偷剑。求仙君明鉴。” 崔执没理她,问旁边的大师姐:“你看见她偷了?” 大师姐摇头:“我赶过去时,阿玉姑娘说虞玖握了剑柄,所以才觉得她是想要偷剑。” 崔执“哦”了声,问虞玖:“你碰剑柄了?” 这个大殿呈弧形,除了上座的仙君,外围还围了一圈内门弟子,各个背携细剑,神情肃色。仿佛只要虞玖一认罪,就会冲上来手刃了她。 “我是碰过一下剑柄。” 阿玉忙道:“仙君,您看,我没有说谎!” “但我摸剑柄是有原因的。”虞玖接着说。 “原因?” “你那剑柄生得圆润光滑,我以为是个拐杖,本能的就想扶一下。” 崔执:“……?” “你少找借口,你觉得仙君会相信这种胡言乱语吗。”阿玉红着眼睛看她,“你偷了剑,不如就大大方方承认,这才不辱没我天罡弟子之名!” 后半句话一出口,周围的弟子少说不得赞叹一句这外门弟子是真性情,就连不偏不倚的大师姐也点了点头。 唯独崔执,从头到尾没有表情。 虞玖不是很敢看他,总觉得被那双漆黑深幽的眼睛一看,自己藏在内心的秘密就要露馅。 她是没有偷剑。但有一个比偷剑严重得多的问题。 其实,她不是人。 准确点来说,是全体修士共同的敌人,读作坏蛋,写作魔族。 根据原书剧情,自己的魔族身份会被崔执识破,最后惨死在他剑下。 这本小说名叫《仙魔一霸》是虞玖最近睡前打发时间看的。 里边的男主崔执身为仙君却不走寻常路,既没有仙君的高贵冷艳,也没有那股超尘脱俗。 反而性格恶劣,嘴巴恶毒,每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升级打怪,最后勉为其难统领了三界。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不是有人哭着跪着求我统领三界,你以为我乐意啊?” 这种人当主角的确让人观感极佳,直到她发现自己穿成了原书里同名同姓的倒霉蛋女炮灰。 虞玖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死得很早,几乎开篇就嗝屁,被男主崔执弄死的。 原主所在的虞家本来只是一介庶民,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大运,竟然和当时的富贾崔家订下了娃娃亲。 后来崔执白日飞升成了举世无双的仙君,原主就跟着沾光拜入了天罡派。 说是拜入,原主一无灵根,二无灵气,甚至没有天罡派后院养的鸡鸭会下蛋有价值,能在外门做做打杂弟子已经算是大开后门。 但原主不在乎啊,即使被未婚夫丢在外门好几个年头不闻不问,她的爱意也犹如杂草疯长,只增不减,只生不停,且没人管得了,没人烧得干净。 然而原主并不知道,这是一本升级流文,还是一本大男主升级流文。 这种男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只想搞剑,不想爱女人。 升级流大男主不相信爱情。 所以她的价值,除了给男主立一立苏爽人设,剩下的就是送经验。 众所周知,升级流大主角的开头一般都得死个亲爹、死个亲妈、死个全村……总之就是得死人。 那不巧了吗,崔执死未婚妻。 原主死的那天,崔执主动出了山门关来见她,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他拔剑捅穿了她的胸口,在她将死之际,饱含恨意地说了一句:“谁叫你是魔族呢。” 虞玖当初看到这里还感叹过一句:“虽然行为不提倡,但确实只有这种狠人才能统治三界啊!” 然后她现在就遭报应了。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时点,离原主被崔执一剑斩杀还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正常人可能会选择跑路,但虞玖不正常,她打算在下次考核大典中晋升内门弟子,深入敌营,卧薪尝胆,等待时机,先下手为强。 可惜,计划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考核大典还没来,自己就要先因为偷窃罪而被崔执弄死了。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 “阿玖,你别逞强了,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告发你,不就是为了你好吗。”阿玉还苦苦地劝慰她。 虞玖冷道:“你要真是替我着想,告发前就该先问问我。”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阿玉失声道。 “仙君,”崔执身旁的仙童见状,低道:“不管虞玖有没有偷剑,都可以借这机会,把她赶出天罡。” 仙童是全天罡派唯一一个知道崔执和虞玖有婚约的人。 更知道,仙君厌恶虞玖。他也恨屋及乌地厌恶虞玖。 当时仙君白日飞升,虞玖不惜以死相逼也要跟着仙君入天罡。 进了天罡后也不消停,隔三差五打破长老的规定,溜进内门,偷窥仙君。可谓十分的变态。 这回偷含光剑的事也是,他着实不觉得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有什么野心,撑死了就是因为剑是仙君的东西,所以才想要罢了。 这样的人,若不是能苟活在天罡派内,早就死了不知道几回了。哪儿配得上他家仙君的? “仙君,”大师姐也觉得真相大白,已不容辩解,“这回是我疏忽大意,才让外门弟子有机可趁,好险含光剑安然无恙,我自请将虞玖交给我来处置,一定给仙君一个交代。” 这话绕绕弯弯,但众人都知道,虞玖犯下此等大罪,就是不死也基本等于废人了。 崔执没有理由维护虞玖,不如说他全程都是看戏的状态,闻言觉得好戏该收场了,便要点头,殿下的虞玖忽然站起身道:“等等!” “我是想偷含光剑没错,但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仙童气笑了,他几步走下来揪起虞玖的衣襟:“偷了就是偷了,你还能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不成?” 谁知虞玖道:“当然有了。” 她一把扯开仙童的手,视线慢慢扫过阿玉、大师姐和一众内门弟子,最后定格在了崔执脸上。 他眼尾狭长上翘,正居高临下地睥睨她,明明相隔甚远,却有一股摄人的威压。 “我偷含光剑的原因很简单,”虞玖迎着他的视线,字正腔圆地说:“因为,我觉得自己很牛逼。” 众人:“……?” “当时划分内外门弟子时,有测灵仪评判结果。我这样牛逼轰轰的人却被踢去了外门,怎么想都很奇怪。所以我在外门的这几个月,一直在想,反复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测灵仪有问题——” “测灵仪不可能有问题,你知道测灵仪要花多少功夫炼造吗!”仙童怒道。 “那就是当时评估的长老有问题。” 此话一出,全场凝固,不知道是谁“噗嗤”一笑,惹得所有弟子齐齐破防,哈哈笑出声来。 “你们听见没有?她居然说长老有问题!” “哈哈哈哈,我的妈,我肚子痛。” “她是不是在外门做杂事做得脑子不正常了?测灵仪有问题,长老有问题,就自己没问题?” 大师姐委婉地说:“你若当真天资优越,从一开始就不会被分去外门的。” 仙童比较露骨:“废物都觉得自己不是废物,你是什么种类的废物,自己还不清楚吗?” 阿玉赶紧爬过来抓住她的手:“阿玖,你真是要气死我,快别耍性子了,你乖乖认个错,兴许仙君和大师姐还不会重责你。” 虞玖统统没理会,她直视着座上的崔执,心里忐忑不安。 她在赌。而且全押在了崔执身上。 “你是想说,长老当初冤枉了你?” 他的声音不大,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对。”虞玖回答,“实话告诉仙君,我就是因为不甘现状才会去碰那把剑的。” “虽然没想过会被人发现,但做了就是做了。如今,我只敢斗胆请求仙君,在我死前,重新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崔执讥诮道:“如果还是没有测出灵根呢?” “那我就任由大师姐处置。” “仙君,何必和她费这些口舌,直接绑了不就……”仙童还要再说,崔执抬抬手让他退后,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了点笑意。 “不错,一如既往的愚蠢,但也很勇敢。” “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又何妨?” 第2章 崔执居然骂了她整整三声废…… 天罡派的山头仙云缭绕,有凛凛霞光破开白雾,照耀着座上的一位白袍尊者。 这片山头设有法阵结界,仙气飘飘的修士来了十多个,虞玖好不尴尬地站在中间,像极了上刑场前参加送别派对。 “长老,这人就是仙君说的……”宗门弟子小声对白袍尊者道。 如今天罡派的掌门玄怀真君闭关修炼,与他师出同门的元离子剑尊便接下了管理事务的活。 他虽坐镇天罡派长老,但以前都是该吃吃该喝喝,躺着玩一整天小钢珠都碰不了一回剑,更别说让他掌管师门了。 元离子摸摸光洁的下颌,也不知道崔执突然给他派这个活是想干嘛。 “哎,你。” 他指指虞玖,“就是你偷了含光剑?你和崔师侄到底什么关系?他不弄死你,反而要让你测灵根?” 围观的宗门弟子也奇怪,“这弟子扬言自己天资优越,我怎么看不出来?” “等等,我瞧她面熟。她不就是那个一直偷溜进来骚扰仙君的杂役弟子吗?” “竟是她,那不是吊车尾吗?” “肃静,肃静。”元离子轻咳两声,“既然崔师侄首肯了这事,那你最好是有两把刷子,不然,偷了含光剑的下场是怎样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虞玖道:“若我并非吹嘘,长老能收我进内门做正式弟子吗?” 元离子看人眼光一向毒辣,这弟子修为薄弱,似乎都还没引气入体,就更不可能有真灵根了,便道:“可以,不仅可以,我还可以不再追究你偷剑的罪责。” 虞玖在心里一笑:“我不会辜负长老期望。” 宗门弟子不觉得这杂役弟子能有何作为,勉勉强强撩开盖住测灵仪的长布,还算礼貌地道了声“请吧”。 在场数十道目光中,虞玖上前一步,闭上眼,抬手抚摸光珠。 “——” 寂静持续了约莫十来秒钟,虞玖听见人群里逐渐响起声音:“这光珠怎么……没反应啊?” 哪怕是个最差的杂灵根,光珠也会给点水花。这杂役弟子的手放上去都大半天了,半点水花没见着。 众弟子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光珠没有反应,只能说明,眼前这个杂役弟子,是最最最末等的,一点灵根也没有的人。 大街上满地跑的庶民都能有个七系灵根,这人连那都不如,不也是另一种极端? 虽说是意料之中吧,元离子仍觉得自己大费周章跑来是浪费了多余的体力。 “得了,就到这儿吧,来人,把这杂役弟子给我绑了送到——” “长、长老。” 有弟子突然惊呼出声。 “长老,你看光珠!” 那杂役弟子手上,直到刚才还没半点动静的光珠,忽然发出“嘎吱”的一声轻响,一条小小的裂痕从不起眼到肉眼可见,从上半球直跨到下半球,然后,裂开了。 裂开了…… 裂开…… 裂…… “——光、光珠炸了!” 所有人傻在原地。 那颗传承了上千年、测出了无数好灵根、让无数人得以修炼成道的镇派之宝,测仪光珠。 在一个杂役弟子手里,裂成了两半? 元离子的剑哐当落地,他努力整理表情,还是控制不住瞳孔地震:“靠,你你你干了什么啊!” 那叫虞玖的杂役弟子睁开眼,看着碎掉的光珠,喃喃自语道:“不会吧,我还没用力啊?” ——她她她居然还是靠蛮力抓裂的! 弟子们表情变幻无穷,心里都在想:这可能吗?这合理吗?这说得过去吗? 虞玖:“那个,请问它碎了,那我这到底是测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元离子颤了颤嘴巴,没能说出话,但一张脸已经白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虞玖预料好的方向展开。包括刚才在大殿上吹嘘自己,挑衅崔执,包括被人押来测灵根。 原书里曾经提过,魔族与修真者的灵力起源不同,两生相克。 仙道门派用来测试灵根的光珠自然充满了灵力,而虞玖是魔族,就算是个未成体魔族,那样高饱和的灵力聚集体也受不了魔族长时间的触碰。 不过光珠会裂开属实让她没有想到。 ……这东西好像很贵的样子,不会要让她赔钱吧? 座上的元离子已经说不出话了。 好,真他娘的好啊。 这杂役弟子说不会辜负他的期待,还真就没有辜负。这都快要成了惊吓了! 一想到他那暴躁老哥师兄如果闭关出来发现光珠没了,自己会被怎样责难,元离子就心悸得厉害。 “……不二,你来。” 他疲惫地抬抬手,招来一个青白修袍的年轻修士。 “师侄在。” 修士身姿欣长,嗓音低沉,一把等身大剑正被他扛在肩上,剑身盘旋着缕缕火焰,细看看,和塞○达里的那把还十分相似。 “她虽然没测出灵根,但有本事弄坏光珠也是事实。而且还是仙君叫来的人。你是大师兄,我便让她跟着你学剑,你有意见吗?” 没测出灵根,便谈不上成为正式弟子,但元离子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过虞玖,如果她真有两把刷子就让她留在内门。 他要不照做,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被唤作“不二”的修士闻言,眉头皱了皱,显然不大情愿,但碍于长老的脸面,还是道:“没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 刚才过于冲击的画面已经让元离子精神上十分疲惫,但还得努力维持长老的威严。 “来个人去给仙君报信,告诉他这弟子我做主留下了。其余的就散了吧。” 虞玖:…… ?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自己赌赢了。 议论纷纷的弟子们很快散了个干净。 那被唤作“不二”的修士站在远处,凤眼闪着凶光,似乎要把她脑袋看出一个洞来。 如果要问这个人是谁,虞玖倒是很清楚。 齐不二。 天罡派掌门的亲传弟子,与崔执师出同门,乃是不可多得的剑道奇才。 要让虞玖评价,齐不二就是最像剑修的剑修。 爱剑如痴,人狠话不多,看不对眼的拔剑就干。要是干不过就干到天荒地老。 可惜,他的修剑路上,偏偏碰上了崔执这么一个硬钉子。 打,打不过,输了还要被嘲讽。 齐不二那颗心高气傲的剑修之心,因为崔执,一次又一次被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要是常人,早就被打击到一蹶不振了。 可齐不二能是常人吗,他可是原书中帮男主打天下的重要配角。 那柄火焰大剑,便是曾经齐不二和崔执在火山口干架时,不慎脚滑摔下岩浆,从岩浆里蹦出来的法器。 所以虞玖一眼就认了出来。 “居然真的会喷火,好牛逼啊!” 齐不二:“……?” 齐不二的五官生得很好,可惜一双凤眼狭长凌厉,直把他整个人衬托得格外凶神恶煞。 不过虞玖并不怕齐不二。因为她看过剧本。 齐不二上有一个大哥,下有四个弟弟,家庭成员全员男性,除了他病逝的母亲,没有一个女人。 拜入天罡派后,玄怀真君的亲传里也没有女弟子。加之他一心习剑,日常生活里更没了和女子接触的机会。 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齐不二,他恐女。 所以哪怕这人摆出十分凶狠的架势,虞玖细看看,却能看见他吞咽唾沫,背脊发直。 “师兄,我姓虞,虞玖。你……”她才刚往前一步,齐不二黑着脸,往后退开一大段距离。 “……”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齐不二暗道:这女人是何方神圣?长得弱唧唧的居然不怕他,而且还敢一下子靠得这么近。 想起方才她一掌捏碎了光珠,他不敢掉以轻心。 “以后就是师兄教我学剑了吧?”她问。 “谁要教你。”齐不二冷道,“我没空。” 他转身就走。 好家伙啊,居然还赖账的! 虞玖追上去,可她怎么跑得过齐不二。 她追一步,齐不二便跑两步,追了半天,二人之间的差距半分也没缩短。 “师兄为什么不愿教我?”虞玖站住,气喘吁吁地说,“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都可以改。” “那你改改性别吧。” “……” 硬了硬了,拳头又硬了! 她低下头叹气,“那没办法,我只能去拜托崔仙君了。” 齐不二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崔执?” “崔执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错,齐不二这辈子最大的死敌就是崔执。对其的仇恨已经到了听见他的名字就要习惯性拔剑砍人的程度。 虞玖说:“崔仙君答应过我会教我学剑,还说待我得道成仙,就把我扶持成修真界第二个天之骄子。” 齐不二:“他放狗屁!” 虞玖不满:“你怎么说话呢,崔仙君很好,他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不许你这样侮辱他!” “我是实话实说,他哪里值得人崇拜了?” 虞玖道:“那当然是因为他愿意教我学剑了。” “就这?”齐不二气得冷哼,“那你不如来崇拜我,我教得绝对比他好!” 虞玖:怎么回事,这人好好骗啊。 第3章 “宝贝,来,叫一声。” ……… “仙君。” 宗门弟子匆匆赶来,将方才测试虞玖灵根的结果告诉崔执。 “那光珠可是无价之宝……” 虞玖之前有个偷剑的罪名,如今还弄坏了最宝贵的光珠,这事只大不小,甚至有损门派威严,当场弄死她都不过分,长老却反倒将她留在了内门。 “要不仙君去和长老说说,难道就因为她凭一己之力弄坏了光珠,就可以不问之前的罪责,放她进内门?” 崔执问:“她弄坏光珠前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弟子想了想摇头:“不曾,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崔执眯眼,手指尖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和虞玖的婚约,是崔执双亲还在世时就订下的。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从来没当回事过。直到虞玖不惜舍弃家人也要跟着他来到修真界。 崔执才算真正对她有了认知。 ——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废物。 他给过她很多次回家的机会,一事无成的凡人在修真界只会下场凄惨。虽然崔执也不关心她活得好不好,但人是跟着自己进来的,死了还得他负责。 结果,这蠢货就是不听人话,宁愿七天无轮休地打扫那长长的台阶,也不愿意放弃婚约乖乖回家。 麻烦得不得了。 这次她主动犯事,本以为又是一贯的手段,这女人脑子向来不正常,为了见自己一面,偷把剑在她眼里估计算不了什么。 后来同意她去测灵根,一是他想看看这回她又要走什么不寻常路,二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让她彻底死心,赶紧滚蛋。 结果,传回来的是这种结果。 那个废物可以凭一己之力弄坏光珠? 崔执咂了下舌,眼底带出寒意,“既然如此,我去会会她好了。” * “进来。” 虞玖一脚踩进齐不二的洞府,率先撞入眼帘的是一盏摇摇晃晃的枯灯,精致的原木雕花彰显着它大概二十多年前也是一盏好灯。 向左看,白雾缭绕着紫檀山水画屏,这一处的雾气尤为浓厚,像什么人特意为之。 细看看,原来那处白雾恰好挡住了画屏中间的一个大洞。 毫无疑问,是被剑戳出来的。 “……” 不死心的虞玖往右看,一张四四方方的巨大木板突兀的摆在房间中央。印记斑斑,看得出来很有些年头了。再往上,放着棉褥以及缝缝补补又一年的枕头。 虞玖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木板,是张床啊! “师兄……你家可真是……”她努力挑出一个词:“不拘小节。” 本以为齐不二的洞府只是从外面看上去小,没想到……里面比外面还穷。 她连客套的话都找不出来了。 “我以前也住大殿里。”齐不二站得太远,声音有点飘忽:“不过和崔执那家伙干架时立了赌约,把大殿输出去了。”他一顿,强调:“那次是我大意轻敌。” 虞玖不忍拆穿:“师兄……你就没觉得自己是上了崔执的套了吗?” 崔执是个算计颇深的黑心肠,虞玖很确信,他早就盯上了齐不二的豪宅。之后的什么赌约什么干架,都在他计划之中。 没想到……大师兄是个凶凶蠢货。 虞玖生起了一股类似于同情小猫小狗的感觉,握拳对他说:“师兄,咱们先从哪里开始练?我会加油的。” 齐不二拔剑:“那来吧。” 虞玖:“?等——” 她下一个字没说完,齐不二的火焰大剑卷着罡风,迎面朝她劈来。 情急之下,虞玖抓过旁边的锅盖来挡,眼看着齐不二的刀刃要至眼前,他整个人忽而一僵,竟抽剑往后退开了数尺。 “师兄?”虞玖手里的锅盖破破烂烂,她庆幸还好刚才没砍到它,“你怎么了?” 齐不二咽了口唾沫,抓住剑的手腕轻轻颤抖,虽然他极力掩盖,但虞玖还是看出来了。 哦,这么说起来,他怕女人。 靠近女人两尺,身体还会自动报警。 “师兄,要不还是别——” “吵死了!”齐不二暴怒抬头,双眼猩红:“你又想去找崔执了是不是?他哪里比我好了?我告诉你,你休想反悔!” 虞玖:“……?” 最后,二人保持着十米安全社交距离,无言相望练了半个时辰的剑。以齐不二终于被她看得受不了,黑着张脸离开洞府而告终。 虞玖:…… 《怎么回事,这种一切都是我的错的感觉》 虞玖练剑时拿的剑是齐不二给她选的,跟外门弟子使用桃木剑不一样,真枪实货,沉得吓人。 她拿了半天就肌肉酸痛,坐在门前的木桩上偷懒,没过多时,听见外边的烟云甬道上传来女弟子的声音。 “多谢仙君,我回去一定勤加练习。” 虞玖探头探脑,透过叶片缝隙,看见崔执一身黑袍,被几个女修围着往这边走来。 老天鹅,不是吧。 崔执虽然长得不错,但那种比天皇老子还牛逼的臭脾气,怎么也该是人见人厌。 为什么会有女弟子往上凑啊? 你们的眼神没问题吧!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仙君亲自给我们授课。” “是呀,下次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勤奋友好的学习氛围中,崔执偏了一下头,害虞玖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不看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脸。 那可是崔执,野心大到要统治世界的,写作大男主读作大魔王的男人。 虞玖等着他冲这些女修说:“能让我亲自授课,确实是你们三生有幸”。 未料,一张双眼微弯、唇角上翘的温柔笑脸兀然撞进了虞玖眼中。 那是,崔执的脸。 她瞳孔来不及地震,就见崔执轻笑道:“大家谬赞了,我再厉害也及不上元离子剑尊半分。” 元离子剑尊就是今早被她气得白了脸的长老,哪怕崔执修为比人家高也是该谦虚一下。 可是……崔执,谦虚? 世界上最无缘的两个词怎么出现在了同一页纸上? 而且,这个笑容跟哪里来的王子一样温柔灿烂的人,是谁? 你是这种人设来的吗? 虞玖细剑落地,引得崔执目光一转,走到了她躲藏的灌木丛前。 女修问:“崔仙君,怎么了?” “没事。” 虞玖一口气没松完,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探进灌木丛里,抓西瓜似的抓住了她的脑袋。 虞玖:?! “好像……是只猫儿躲在这里边。”崔执卡住她脑袋的手上下动了动。 虞玖很怕他这样捏一捏,一会要脱口而出一句“你头真圆”。 “猫?是仙君养的吗?” 崔执摇摇头,虞玖趁机把头一低想要脱离,谁知崔执变本加厉,一掌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后颈。 这就造成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局面,虞玖……抬不起头了。 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跪在地上,上身低伏,脖子也弯到快要贴紧地面,偏偏上边还有股怪力在阻止她抬头。 脖子、脖子好酸,要断掉了! 崔执笑着问:“你们喜欢猫吗?要不我让她给你们叫几声?” 女修们忙不迭地点头。 崔执便将虞玖脖子往下一压,温柔亲切地笑:“宝贝,来,叫一声。” 要是平时,虞玖死也不会对黑暗势力妥协。 可是……可是她现在脖子真的超级痛诶,再不抬起来真的要断掉了! “喵……喵喵……” 虞玖面无表情,叫得无比僵硬,崔执听着,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她今天好像有些怕生,你们先回去吧。” 等女修们散干净,他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摸狗头似的拍了拍虞玖的脑袋,松开了手。 “噗——” 虞玖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横木,抬头时用力过猛,往后一栽,正对上崔执那张居高临下的臭脸。 她暴怒而起:“崔执,我草你大爷!” 崔执充耳不闻,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蠢货,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转身要走,虞玖道:“那很遗憾,你以后得经常看见我了。” “什么意思?” 她道:“我现在住在大师兄的洞府里,正跟着他学剑呢!” “哦,”崔执笑道:“那你们一个蠢货一个废物,正好一起好好加油不是?” 虞玖:…… 为什么这人每句话都可以在她雷点上蹦迪啊! 仙童跟在崔执身后,走远了才道:“仙君,虽然不该我来说这话,但虞姑娘也太喜欢你了。” “啊?” 崔执正盯着自己的手,想着刚才触摸虞玖时感觉到的古怪气息。 仙童跟他分析:“您没发现么,她今日会特意挑明齐不二在教她,就是想要趁此机会气您。” “她这是想让仙君您吃醋呢。” 看看,看看,他说什么来着。 虞玖这个女人,真是爱惨了他们仙君! 崔执无语地挑挑眉,决定当没听见。 * 夜里散课后,女修们结伴而归,路过齐不二的洞府,听见里边传来剑刃“砰砰砰”一下接一下砸在木桩上的声音。 每一下都伴随着一道幽幽的女声在唤:“崔执……崔执……崔执……” 大师兄远出未归,他的洞府怎么会有女人?而且,还叫着崔仙君的名字…… 这犹如女鬼索命,包含着无限怨恨的声音瞬间吓软了女修们的腿,连上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尖叫着扭头就跑。 第二天,这个消息迅速在弟子间传开——有女鬼要索崔仙君的命! 她们曾经听说崔仙君拜入天罡派之前,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 后来怎么样了不知道,但崔仙君成了仙君,这个婚约肯定是不做数了。 那……那那个一边砍木桩一边幽怨地喊着仙君名字的女鬼,就是仙君曾经的未婚妻? 因为没能和仙君结为夫妻,女鬼到死都心结未了,所以才会追到这里来…… 好、好可怕啊。 到了清晨,这个消息终于传到虞玖本人的耳朵里。 她停下吃饭的手,脸色发青。 不是吧,自己住的那个洞府里有女鬼?! 我靠,好可怕。 与此同时,仙童为了拿崔执要的甜食也早早来到饭堂。 一进门,隔着老远便看见了虞玖和一群女修在紧张地讨论什么。 肯定又是在妄想怎么巴结他家仙君。他秉着知己知彼的心态,悄声上前。 “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就住在齐不二的洞府里?晚上没看见女鬼吧?”大师姐正在问虞玖。 仙童闻言有些诧异,昨天他一听这传闻便猜到所谓的女鬼就是虞玖。 多半是齐不二教虞玖化悲愤为力量,所以虞玖一边练剑一边恨恨地念着仙君的名字,被人看去,这才产生了流言。 可是,为什么虞玖一副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女鬼的样子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继续偷听。 有女修说:“但是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女鬼……” “是真的!”另一个女修打断她,“我和两个师姐,我们亲眼看见的。” 她拿手把自己眼角往上一戳,翻起大白眼,“那个女鬼就长这样,全是眼白,没有眼珠子!” “妈呀,”虞玖脸色发青,“这也太恐怖了!” 仙童:……? 你天天搁那儿边练剑边喊我们仙君的名字,为什么不怀疑一下自己啊?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 还有这些女修,虞玖刚住进齐不二的洞府不久就出了女鬼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和虞玖有关吧?为什么你们也完全不怀疑啊?! 为什么?难道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仙童不禁陷入久久的自我怀疑,好半晌,他想到了一个答案。 这不就是游戏吗。 女修们为了捉弄虞玖而搞出的游戏。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女鬼就是虞玖本人,可她们看不惯虞玖一个外门弟子可以破例进入内门,所以就串通好一起装作不知情。 就是为了吓唬以为自己正和女鬼住在一起的虞玖! 天啊,女人对付起女人来就是狠。不过能猜到她们的套路,自己更是绝顶聪明。 如果能趁机会让虞玖吓得逃离天罡,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以后就没人会纠缠仙君了。 仙童打定主意要跟着她们一起吓唬虞玖,走到桌前,笑着起了个头:“对啊,说起来你和那个女鬼——” 这个“鬼”字尚未说完,大师姐忽然道:“不对啊虞玖,你不是也整日练剑吗,你说她们看见的女鬼,会不会就是你啊?” 虞玖一怔,反应过来,大力锤了下掌心:“妈呀,你别说,倒真的有可能是我诶!” 女修无语:“什么啊,原来是你?” “就是,你怎么现在才发现呀。” “哈哈,虞师妹真笨。” 一片欢声笑语中,虞玖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仙童。 他满脸的微笑僵硬地卡在了嘴角,整张脸从里到外乌黑透亮,很像那种不久于人世的人死前突然回光返照。 她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仙童:“…………” 他决定,这辈子都不要招惹女人了。 第4章 少点蠢货,世界和平…… 化雪峰,两仪殿。 元离子白衣飘飘,负手而立,他面前的虚幻仙雾上一一映出荒野山林、水稻谷田、川流平原。 ——这竟是一面窥天镜。 “不二到底会去哪儿?”他问崔执,“他失踪前,就不曾和你说过什么?” 崔执摇头。 “师侄和齐不二关系没那么好。” 元离子无语:“你可真是无情。” 崔执这小子平时温和懂礼,在有些事情上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 要不是自己发现此事将他叫来过问,恐怕崔执是一点没打算吭声的。 他们师出同门,关系理应亲密,怎么会搞到这般地步? 元离子烦得不行,毕竟他师兄玄怀真君,天罡派真正的掌门在闭关前特意叮嘱过他要多多照拂齐不二和崔执。 他打算等找到了齐不二,一定好好沟通这两人间的矛盾。 哪知崔执此时心里正在想:齐不二失踪了?太好了,少点蠢货,世界和平。 “对了,不二收的那个外门弟子呢?”元离子提及此事,没发现崔执在背后嫌麻烦地咂了下舌,他接着道:“失踪前那个外门弟子常常和他在一起,也许知道点什么。” 崔执:“我觉得……” “你别觉得,少来。”元离子恼了,一张俊脸写满了不容置喙,“快去把人给我找来。” 虞玖迈出饭堂,和几个师姐道别,刚走没两步,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卷着烈风从天而降。 崔执踩在上面,冲她抬抬下颌,“跟我走。” 虞玖往后退,“去哪儿?我可不去,我……哇啊啊!” 她被崔执一拎后领,直接左脚踩右脚——上天了。 虞玖是一个坐跳楼机放声痛哭的那种恐高人。更别说,她现在刚刚吃完饭。 “救、救救救——” “…………救……” 崔执冷眼目睹虞玖灵魂出窍的全过程,嘲讽道:“没出息的废物。” 好不容易到了两仪殿,没给虞玖喘气的机会,元离子上前劈头盖脸就道:“你弄坏了我们的镇派之宝,如今到了你补偿的时候了。快说,齐不二离开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他要去哪儿?” 意识不清的虞玖:……? “齐不二,齐不二知道吧,快说。” 崔执看不下去了,友情跟她前情提要:“齐不二失踪了。” “什么?”虞玖这下清醒了,“师兄不是说有事出门吗?怎么就失踪了?” “我就说她不知道吧?” 崔执掀掀眼皮。 元离子没招了,齐不二是师兄最宠爱的弟子之一,要是有个好歹,师兄不得砍死他? “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崔执轻抚下颌,“他是不是被镜花海市吸进去了?” 虞玖:“镜花海市?” 她当然听过这个名词。 原书中道魔两派相互对峙,不相上下。镜花海市便是由魔族的混沌魔气凝聚而成的一种用来对付修人的幻境。 它会不定时出现在修真界的任何场所,只要有魔气,就有可能产生镜花海市。 据说镜花海市的入口会由人内心深处的渴望而变化,以此来引诱他人误入其中。 就像是一株食虫草,表面光鲜亮丽、芳香四溢,实则是等你走近后一口把你吞掉。 如果齐不二是被镜花海市吞了,那元离子找不到他也就不奇怪了。 “那入口会在哪儿?”元离子心中诧异,如果天罡派有他管理,还让魔族有机可趁,那……那他还不得被师兄砍死?! “别急,应该不在内门。”崔执道。 “你知道在哪儿?” 元离子放下心,露出一个“你懂我意思吧”的笑脸,“师侄,这事儿……” “我拒绝。” “我拒绝你的拒绝!”元离子指着他怒道,“他跟你关系最好,你不去谁去?还是怎么?你一个人去害怕?那这样吧。” 他食指一挪,把旁边看戏吃瓜的虞玖拖下水,“让她陪你一起。” “哈?”崔执挑眉,满脸不悦,“我……” “好了,别你啊我的了,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干脆点!” 元离子深知如果自己说话不够密集,崔执就能趁机找一堆歪理推辞,他当机立断,把一脸茫然的虞玖往他身边一推,“就这么定了!我现在是天罡派管事的,你得听我的!” 虞玖弱弱道:“那个,长老,我……” “你陪他去,我让你做正式弟子。” 虞玖:“OK。” 崔执:? * 天罡派外门,小竹林。 “仙君,真的有诶!” 虞玖拨开层层竹叶,找到了那个拳头大小、飘浮在空中的黑色光点。 镜花海市没吞噬人之前不长这样,这是吞人之后进入“消化模式”的状态。 虞玖最开始听崔执说“消化模式”这四个字时,满脸震惊:“如果我们来晚了,大师兄岂不是已经变成……” 崔执一把捂住她的嘴:“闭嘴,倒胃口。” “可是仙君你怎么知道镜花海市的入口在这里?” “直觉。” 其实不是直觉,他无意间看到过齐不二往外门的方向去,既然其他地方都找过了,那就只剩下外门了。 但崔执懒得和虞玖废话,“直觉”在这种时候就可以方便地敷衍大多数对话。 所以他很喜欢这两个字。 “找到入口是容易,问题是,里边是什么样的咱们不知道呀。”虞玖不想说主要是自己怕死。 镜花海市之所以鲜为人知,就是因为进去的人大多没有活着出来。 如果是很凶残的幻境,到时候崔执丢下她跑了可怎么办? 虞玖不觉得没有可能,反而十分的有可能。 因为崔执就是这种王八蛋! “想再多有什么用,进去再说。”崔执没等她反应,伸手抚上那团光斑。 刹那间,天地颠倒,万象转变—— 第5章 你很高贵吗,放下你的身段…… 虞玖再次回神时,置身于一间亮堂的屋子,周围摆放着十几张木桌矮凳。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被传送到奇怪的地方。 不过这是小事,因为虞玖发现,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崔执不见了。 拜托,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美少女,不要一上来就搞这种落单等死的僵局好不好! “仙君?” “崔仙君?” “崔执,崔执?”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进入镜花海市的姿势不对,崔执被卡bug卡没了? 虞玖悲从中来,抬手抹泪:“崔执,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你永远活在我心里。” “你再咒我试试?” 虞玖抬头一看,崔执正曲起一条腿坐在房梁上睥睨着她。 “……” 什么啊,没死早说是啊,这不白高兴了么。 “谁让你一直不回我话的,”她问:“而且你坐那么高做什么?” 崔执道:“因为上边的空气不会被你的蠢气污染。” 虞玖:…… 深呼吸,忍耐,虞玖。 崔执跃下房梁,掸掸他奢华低调的暗金黑袍,漫不经心还特别高高在上地问:“所以这是哪儿?” “书院。” 虞玖打开房门,绿茵茵的草木假山映入眼帘,鸟雀迎着春日在枝头争鸣,庭院式的长廊深处,传来学生们朗朗的念书声。 虞玖会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她看过这段剧情。 不过原书里进入镜花海市的只有崔执一个。 镜花海市某种程度上是由被吞噬之人的内心渴望组成的,所以这个幻境,也可以说是齐不二的内心世界。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齐不二那种练剑白痴的内心渴望会形成一个……书、书院? 连崔执都说:“我们走错地方了?” 但剧情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厢房背后,隐蔽的花苑角落里传来吵杂的人声,有女人在低低哭泣。 “怎么还哭了,你在齐师兄面前也是这样博同情的?” “真恶心。” “我们今天就是警告你,少打师兄的主意。不然下回可不是几巴掌就了结的事。” 嚯,上来就是校园霸凌。果然跟原书里剧情一模一样。 这三个女学子霸凌的对象,正是本幻境最大的幕后BOSS——姑且叫她阿茶好了。 阿茶蜷缩在角落里,秀美精致的脸上印着几个大大的巴掌印,宝石般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瞧上去我见犹怜,难怪齐不二顶不住。 “仙君,其实我有个计划。”虞玖想到即将到来的剧情,摩拳擦掌,话刚开了个头,崔执说:“我拒绝。”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 “什么我都拒绝。” 虞玖:…… 你很高贵吗,放下你的身段! “听我的,现在需要您牺牲色相去英雄救个美。不然晚一晚,咱们都得完蛋。” 她一边说一边把崔执往前推,吃了他一记冷戾的眼风后立马认怂:“先照我说的做,之后我会对推了您这件事进行诚挚道歉的。” 虞玖:我好怕,我装的。 但她确实没时间和崔执解释,因为如果再晚一会,齐不二就会路过此处,救下阿茶。 陷入幻境的人会忘却进入幻境之前的事,以为自己本就活在幻境之中。简单点来说就是设定入脑。 所以金丹期的齐不二才会在原书里轻易就中了阿茶蛊惑。 阿茶是只专吸男人精气的蛇妖,齐不二这种年轻气盛的青年人正和她胃口。 一次饱跟长期饭票,哪个更好不言而喻。 所以她放长线钓大鱼,先从感情上让齐不二对自己死心塌地,最后再蛊惑他甘愿被囚禁在此地。 真到了这个地步,别说救人了,虞玖自己也得玩完。 原书的剧情也是因为崔执在这时选择了旁观,最后才演变成了和阿茶的厮杀大战。 虽然崔执打赢了,但那场面太过凶残血腥,虞玖绝对不想亲身经历一遍。 所以,她才会推崔执出去代替齐不二。因为,她很相信崔执。 相信他没血没泪没感情,一定不会轻易被女色.诱惑! “你看看,我对你评价多高啊!” 崔执:……? 阿茶又挨了女院生一巴掌,眼看着第二掌接着要落下去,崔执挥袖招来一阵罡风,将几个女学生啪叽一下掀飞到了墙上。 然后再若无其事上前,娴熟地弯腰,伸手,露出温柔的笑意。 “你没事吧?” 尾音上扬的声音,听在耳里和煦又温暖。细碎的艳阳在他额角碎发洒下阴影,匀称的上身遮盖了大半阳光。 阿茶红着眼抬头。 路旁的桃花树正好被风一吹,粉白的花瓣洒落在崔执身周。一切的一切,都如梦幻般不似真实。 躲在一旁的虞玖激动了:要来了要来了,如果是平时的崔执也就罢了,现在他装模作样模式全开,阿茶还能忍住不出手? 只要她使出魅术,崔执就能佯装受她蛊惑,然后深入敌营,直捣黄龙。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我……” “站得起来吗?”崔执的手仍旧伸着,没有缩回去,“除了脸,还有哪里受伤?” 这招啊,这招是嘘寒问暖,主动出击! 虞玖聚精会神地注视阿茶一举一动,就见她惊讶地看了看崔执,又低头看了看他骨指分明的手。 虞玖知道这个眼神,这个眼神多半是在品鉴眼前的猎物值不值得自己出手! “我……”可是阿茶话音一落,脸却“腾”一下烧起来,声若细蚊,“我可能把脚扭伤了……” 说完,居然羞涩地挪开视线,搭上崔执的手,像是不好意思看他,耳尖都涨得通红。 “方才,方才真是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崔执:“……” 崔执的动作僵直了一秒,下一瞬,他侧头,眼风如刀,要杀人般地在虞玖脸上刮了一下。 虞玖连忙呜呜呜地打手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这个反应啊!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原书分明写的是:[阿茶佯装虚弱,待齐不二靠近,往他怀里一倒,搂住他的脖颈,吐气如兰地求道:“师兄,阿妹的腿好疼呀,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怎么现在轮到崔执,就成了这样? 虞玖懵逼的时间,阿茶已经扶着崔执的手站起来,脸颊红得险些看不清那几个未消的巴掌印。 “我还没问过郎君的名字……”她说:“你应该不是这个书院的院生吧?” “我看你没有穿学袍……” “我姓崔,是新来的。”崔执温声回答。 “我叫虞玖。”虞玖看准时机插进对话,顺便给崔执使眼色。 再过不久齐不二就要来了。 崔执顺势牵着阿茶离开花苑,途中,她好几次拿眼角余光在虞玖脸上游离。 “恕我冒昧,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虞玖一惊,完蛋,她和崔执根本没商量自己的人物设定。 她给崔执使眼色:这怎么说啊? 还能怎么说,崔执掀掀眼皮,对阿茶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可是,你们不同姓呀?” 虞玖解释:“我随我娘姓呢,我们俩真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妹。” 虽然长得一点不像,但只要我先信了崔执是我哥,那他就是我哥! “什么呀,原来是这样。”阿茶倒没起疑心,或许是以为误入幻境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她僵硬的神情一缓,意识到还搭着崔执,双颊一红,松开了手,“对、对不起,崔郎君……” 阿茶说话时,虞玖转头看了眼刚才的花苑上。 不出她所料,没过半刻钟,从另一条小径上窜出来一个人。 是齐不二。 他身上没穿天罡派的道袍,原本张扬高束的黑发换成了低低挽起,作一身青绿色的院生打扮,惯用的火焰大剑更是连影子都无。 这种文雅画风的齐不二,让虞玖直接产生了一种“我的大脑在进行丝分裂吗?”的怪异感。 她把注意转回来时,阿茶正在挥手冲她道别:“虞姑娘,我们一会再见。” “啊,啊……一会见。” 等人走了,虞玖纳闷:“她怎么突然对我这么亲昵?” 崔执掀掀眼皮,不是很想理会这个蠢货,于是敷衍道:“是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虞玖向来搞不懂女人话里的曲曲弯弯,她觉得自己没让齐不二爱上阿茶,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应该不用我提醒你吧,那个阿茶……” “是蛇妖,是吧。”崔执斜她一眼,“但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虞玖神神秘秘:“其实,我有心灵感应。” 崔执:“我不该问你。” “反正,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突破幻境需要什么条件,所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阿茶对齐不二下手。” 毕竟原书的剧情没有涉及破解幻境的办法,全是靠崔执的武力碾压。 “阿茶很中意你这个猎物,你务必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不要露出马脚。”虞玖像个老练的军师,对着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的崔执发号施令,“至于齐不二那边,我去搞定。” 崔执没意见,准确点说是懒得搭理虞玖。他不想和这废物待得太久,而且还有一件想要单独确认的事。 “对了,”临走前,崔执叫住虞玖,“你的诚挚道歉呢?” 虞玖:…… 足足思考了三秒,她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是顺口说过这么一句话。 这男人怎么这么记仇? “对不起。” 虞玖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说出来的话自然就干巴巴得像受人胁迫,崔执怎么可能满意。 “这就完了?” “不然你还想我怎么样?” 崔执从鼻子里轻嗤一声,伸出一根尊贵白皙的食指,朝下,慢条斯理点了点地面,“你以为自己刚才推的人是谁?” “是谁?” “仙君,仙、君。懂吗?” 虞玖茫然:“意思就是……您很尊贵?” “意思就是你该跪下给我嗑三个响头,明白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 啥? 虞玖更加迷惘:“我犯了什么罪?” “以下犯上。”崔执挑起漂亮的眉梢,嘴脸十分不可一世,“这是你的第一罪。使唤仙君做事,第二罪。现在拒不认罪,你,罪加一等。” “还不给我磕头认错?” 虞玖:? 崔执,我有时候真的好担心你的精神状况。 你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了不起。 第6章 虞玖:显然,这不是我的错…… 虞玖的计划是,崔执搞定阿茶,她搞定齐不二。 虽然崔执对她的天才计划表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但虞玖信心满满。 这个幻境是由齐不二的渴望构成的,要想出去,除了弄死阿茶,就只能唤醒齐不二。 “奇了怪了,人呢?” 虞玖绕着茂密的竹林找了一圈,在一片绿影婆娑中,听见另一头传来声音。 “齐师兄,我们真的没有……” “明、明明是白荼有错在先的。” 齐不二手执黑鞭,脸色阴沉地一下一下在掌心敲击。三个女学生被吓得不敢动弹。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欺负白荼的事会被齐师兄知道。 齐不二虽是一介书生,身手却很了得,乃是书院里无人敢惹的小霸王。加上他长得不差,性情张扬,在一部分女院生里颇有人气。 可偏偏白荼妄想吃独食,故意撞倒了齐师兄的水壶,让师兄送她回宿舍换衣裳。 耍这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她被教训不是活该的吗。 “师兄,你不要被白荼骗了,她……” “闭嘴。” 齐不二眼底的狠戾之色乍起,黑鞭横在女学生脖颈前,他厌恶地说:“凭你也配叫她的名字?” 虞玖:……? 齐不二拿出了鞭子,女院生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嘴硬,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歉便一哄散去。 虞玖在后面看了个震撼我全家,毕竟,齐不二在现实可是连和女人说话都艰难的女恐。更别提,像这样面对面对峙。 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其中古怪,齐不二倏地转头,“谁?” 他虽被幻境同化,探知能力尤在,虞玖只好走出藏身之处。 齐不二皱眉:“你在偷听?” 她不是偷听,她是正大光明地听。 虞玖想,眼前这个齐不二跟自己认识的齐不二显然是不同的。 具体有什么不同,那还只能试一试才知道。 “其实,我是来向齐师兄表白的!” 虞玖憋红脸颊冲他大喊。 齐不二:? “师兄相信一见钟情吗?”她上前握住他的手,“我的心从刚才看见师兄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狂跳不止!” 齐不二:……? “师兄难道对我就没有同样的感觉吗?”虞玖继续说,“如果你闻到了烧焦的味道,那一定是我的心正在为你燃烧!” “…………?” 齐不二人傻了。 “抱歉,我有喜欢的女子了。” “我知道,是刚才她们说的白荼吧?” 她道:“没关系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个奉献型人格呢。既然师兄有喜欢的人了,那为了师兄的幸福,我会把自己的感情藏在心里,只负责为你出谋划策的!” ……刚才已经把自己的感情说完了好吧?” 他心想,这女人生得漂亮可惜是个傻子。他对傻子总是很宽容的。 “第一,我用不着你出谋划策,”齐不二拿着鞭子警告她,“第二,别缠着我,否则别怪我欺负弱小。” “可是师兄,白荼就在那边,你就不想看一眼吗?” 这话刚一坠地,齐不二的身体倏地往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快得都有残影了。 虞玖:………… 这人真的好好骗啊。 但同时也正好坐实了她的内心猜想。 顿时,虞玖的神情瞬息万变,从错愕、奔腾、沉默,最后回归于平静。 崔执…… 我觉得,出大问题了。 * 崔执本人,此刻正优雅地趺坐在学堂的坐垫上。 他不是虞玖那种莽夫,当然也不打算按照她的白痴计划行事。 自己本来就没答应,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这个幻境并不全是幻象,院生之中潜伏着不少魔族小妖,误入此处的人一旦被幻境同化,就会慢慢沦为她们的饱腹之餐。 齐不二会有那种特殊待遇,大概是阿茶提前打过招呼,所以魔妖们才迟迟没有对他动手。 “崔郎君。” 跟他心里算好的时间一分不差,阿茶来到了门边。 待他上前,她红着脸从身后捧出一物,“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这是我的一点谢礼。” 阿茶白皙的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只弥漫臭气的老鼠。 像是被什么碾压过,身子已经完全扁了,脖子处有两个明显的小孔,灰色的毛发湿漉漉的,挂着粘稠的透明液体。 崔执面不改色地捏起来端详,就好像那不是只死老鼠,而是个精巧的小玩意。 “多谢你。” “我叫白荼。”阿茶忙道。 原来是叫这么个名字。 那蠢货倒还敢吹嘘自己有什么心灵感应。以为她跟来多少能派上点用处,结果除了拖后腿就是整日说蠢话。 怪道能和齐不二相见恨晚。 “这里太吵了。” 身后的女院生们正朝他投来炙热的目光,他提议换个地方:“我们出去走走?顺便,有话想问你。” 二人沿着长廊走,崔执在前,白荼落在他身后半步。 她偷偷抬头看他,目光灼灼。 “刚才那群掌掴你的人,她们说的齐师兄是谁?”崔执问。 “我和齐师兄什么关系也没有。”白荼弱弱道:“我只是不小心撞倒了师兄的水壶,师兄才会送我回宿舍的……” 崔执轻笑一声,转过身来。 他本来就生得俊逸非凡,笑起来时薄唇微翘,又温柔又灿烂,像极了春日的微风。白荼看得红了脸。 “郎君……” “所以,不是因为你爱慕齐不二?”崔执道。 “怎么会!”白荼解释道:“我对齐师兄从没有过那种感情,我明明喜欢的……”她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崔执看在眼里,心道:嚯,跟我来这招啊。 他微微弯腰,凑在她耳边说:“你明明?” 白荼当然不可能继续把话说下去,她仓皇往后一退,绞着手指说:“崔郎君才是……你今日刚来,大家都在谈论你。你没瞧见刚才那些女院生看你的眼神吗?” 崔执说:“那又怎样?我不会喜欢她们。” 或许是他说得太过肯定,白荼忽地一顿,抬起头:“……真的?你能向我保证吗?” 她的目光火热,声音却低了整整一个调,在寂静的长廊下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有些渗人。 崔执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白荼的异样,面不改色地微笑道:“当然了,我向你保证。” 毕竟从来只有别人喜欢他的份。 要他喜欢别人?这世上有人配吗? * 虞玖其实很费解为什么阿茶对崔执的态度,和对齐不二时截然不同。 因为实在太过费解,之前还没忍住问过崔执。 那时,崔执沉默两秒,难得挪动他尊贵的眼珠子看她:“……你真不懂?” 虞玖摇头表示她真不懂。 于是崔执又沉默了两秒,他在想,这女人是不懂男女之情,还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短暂地思考了一会,他吐出一句: “我有时候真羡慕你,活得这么无忧无虑。” 虞玖:?我感觉你在骂我。 那时她的确没明白,但现在看着齐不二的反应,虞玖终于明白了。 这个幻境是由齐不二内心渴望构成的,所以她最开始想,只要满足齐不二的渴望,他自然而然就会从幻境中苏醒。 事实上,他的确在这里克服了女恐。但她没想到的是,他在幻境里的内心渴望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然后现在,自己一通操作,让齐不二的暗恋对象,喜欢上了崔执? 虞玖:…… 我搞砸了? 不不不,她的成功学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从现在开始扭转局面还来得及! 只要她再一通操作,让阿茶喜欢上齐不二,那她自然就会像对崔执一样,不忍对齐不二下手。这样,齐不二的心愿不仅可以达成,还不会被蛊惑囚禁。 好像……行得通。 虞玖小嘴张成一个“O”型,简直佩服自己长了个如此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她打定主意,开始给齐不二制定计划:“你现在这样不行,白荼喜欢的是温柔懂礼的男子。你,”她看看齐不二凶恶的凤眼,“你太吓人了!” “你要笑,懂吗?不仅要笑,还要体贴,还要温柔。” “我凭什么听你的?”齐不二蹙眉。 “你刚才没看见白荼红着脸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吗?你知道那男人是谁吗?” “是谁?” “是我阿兄,亲生的。”虞玖跟他强调,“你也看见白荼那副模样了,要是再晚一晚,你可就没机会了。” 这话齐不二听进去了,沉着脸一言不发。 虞玖再接再厉:“我阿兄是什么人,我这个做妹妹的最清楚不过。放宽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装得比他还像。” “装?” “呸呸呸,不是,我是说,我保证你能赢过他!” 时间不等人,虞玖拖着齐不二往书院里去找白荼,一路上跟他约法三章: 1.注意时刻保持微笑。 2.聊天时不能抬杠,要顺着她的话给予肯定。 3.主动关切她,体贴她,表示出你对她的在意。 齐不二听完很怀疑:“……你真的靠谱吗?” “当然了,你当我是谁啊。”虞玖挺胸抬头,“一会你什么都别想,照我这三条来就对了。” 这座书院不大,虞玖穿过与花苑连接的茂密竹林,走进与槐树相依的主厢房,在长廊下找到了白荼。 她正在僻静的角落和一个黄衣女院生说话,虞玖没发现那边气氛不对,躲在后面,一推齐不二让他上前。 “齐师兄。”黄衣女院生看见齐不二,打住话头,临走前眼带警告地对白荼低语:“那个新来的崔执是我的猎物,你要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心我要你好看。” “她跟你说什么了?”齐不二看女院生走远,僵硬地打开话题。 白荼脸上恢复笑脸,摇摇头,“师兄怎么到这来了?”她看齐不二面无表情,忐忑道:“师兄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事?” 齐不二满脑子都是虞玖刚才的嘱咐,根本没空听白荼说了什么,含糊地“嗯”了声。 白荼又说:“师兄,你别怪她们……那天的确是我犯傻弄倒了师兄的水壶。” 面带微笑……给予肯定…… 齐不二唇角一翘,努力绽出一个笑容。 “而且事后还让师兄送我回去……我明明什么都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确实。”齐不二点头。 “哎?”白荼难以置信,声音都带上点哭腔:“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任性的。师兄是不是讨厌我了?” 齐不二觉得很奇怪,他不是都按照虞玖说的做了吗?为什么白荼一副要哭的模样? 难道是他的表情不够温柔所以吓着她了? 齐不二加深笑容,点点头道:“对啊,不然呢。” 白荼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她低下头:“我知道了……原来师兄一直是这么想我的。” 齐不二还在琢磨:虞玖说的第三条是什么来着……体贴她,让她觉得自己在意她。 他打量白荼,今天的师妹除了脸色比平时更白了点,眼睛更水润了点,好像没什么值得他关切的。 等等。 这是什么味道? “白师妹。”齐不二靠近白荼,动动鼻子,皱起眉头惊讶道:“天啊,你身上居然有一股死老鼠的味道。如果不是我看你看得太仔细,肯定不可能发现!” 齐不二突然找到感觉了,虞玖说的要突出自己对她的在意,一定就是这样子的吧? “你们宿舍是不是最近闹老鼠了?我帮你买点药吧?” 齐不二更加关切地说。 其实根本用不着虞玖来教,他只要一想到师妹正因为老鼠夜不能寐,就没法坐视不理。会关心她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嗯?等等。 师妹的脸色怎么越来越苍白了?而且嘴角还一直在抽抽呢? 齐不二觉得这是个突出自己体贴她的好时机,“师妹,你真的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气色这么差,再早点把这事告诉我不就好了?” 白荼攥了攥拳头,强颜欢笑道:“我怕会给师兄添麻烦。” 齐不二心里一暖,“确实挺麻烦的,但……哎,师妹,师妹,等等,你去哪儿啊?” 围观了全程的虞玖:…………… 齐不二。 你这个蠢货——! 第7章 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 “你骗我,这不是根本没用吗。”齐不二皱眉跟在虞玖身后。 虞玖也很难以置信:“是我高估了你……不,是低估了你。” 不恐女的齐不二,恐怖如斯! 她刚才真怕白荼一个恼羞成怒当场活吞了齐不二。 但是,这也不能全怪他。 人都是有缺陷的。哪怕,他的缺陷是在脑子里,但也不能歧视他啊! 虞玖稳了稳在暴走边缘的心情,转身叉腰冲齐不二道:“没关系,我不怪你。” 齐不二:?难道不是该我怪你? “只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了。”虞玖抚着下颌穿过长廊,这时正好散了课,三三两两的院生结伴从她旁边而过,有人在说:“你知道新来的那个崔郎君吗?生得好俊俏。”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黄菇师姐崴了脚,他还把师姐背回来了。” “他人真温柔,和齐师兄一点也不一样。” 虞玖连忙鼓励他:“没关系,齐师兄,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 齐不二:……? 在现实,教她学剑的是齐不二,给了她住处的是齐不二,虽然凶了一点,但齐不二不曾贬低她。 崔执呢,崔执只是把她从头到尾diss了一遍。呸! 虞玖换了副表情,难得认真地对他说:“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也没关系。”虞玖冲他笑:“你只要知道我会帮你就对了。” 这还是齐不二第一次见这个吵吵闹闹的女人笑,粉嫩的唇瓣轻抿起来,艳阳洒在她小巧白皙的脸上,如画一般熠熠生辉。 他移开视线,含糊地“哦”了声。 “啊,说曹操操到。”虞玖瞥见另一头的墙角处闪过了崔执的背影,难为自己找了他这么久。 她叫齐不二在原地等着,转身追了上去。 “崔郎君,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虞玖一脚刹到学堂门口,就见崔执把一个黄衣服的女院生从背上放下来。 女院生两颊生绯,似嗔似羞,正是刚才和白荼说话的那一个。 虞玖瞳孔地震,心道崔执要是放在自己那个时代怎么也得是个影帝级别的人物,在人前装得一套一套的,现在居然连幻境的npc都不放过。 她窥着时机,偷偷摸摸招手把崔执叫出来。 “你还有闲心英雄救美呢,出大问题了!” 崔执:“?” “我们失算了,在那些女院生欺负阿茶之前,齐不二就已经喜欢她了。你的挡箭牌白当了。”虞玖把自己发现的惊天大秘密告诉他。 崔执打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虞玖的白痴计划会有用,现在搞砸了也不意外,翻翻白眼道:“所以呢?” 虞玖提出自己的解决办法:“所以,能不能想想法子让阿茶回应齐不二的感情?” 崔执看着她笑了。 不要误会,这不是被逗笑的。这是崔执常用的嘲笑。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天才计划?” 虞玖眼神游离:“我承认,我这个计划呢,是出了那么一点小小的偏差,但不还有仙君你么。” “我拒绝。” “不要拒绝嘛呜呜呜,求求你啦!” 二人说话间,一道凄惨的尖叫声划破天际,崔执倏地转头,眼底一寒。 声音的源头竟是刚才的学堂,二人到时,看见一个女院生坐倒在门口,齐不二在她身后。 二人的视线定定指向学堂内。 方才那个黄衣女院生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身体还有余温,但是已经没气了。 崔执上前,看见她胸口被刺数刀,颈项上还有两个小孔。死前恐怕经历了一番打斗,周围一片狼藉。 虞玖皱眉:“这是……” “黄菇师姐!” “为、为什么会这样……” 其他的院生闻声赶来,目睹这番惨状,有的扑通跪倒在地上,有的吓得哭出声来。一群人闹哄哄地堵在门口,谁也不敢进。 白荼也在,只是她与其他院生不一样。 她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几近诡异地凝视着黄菇的尸体。 虞玖往后一退,崔执把目光从白荼身上收回来,搀住她,“看个尸体就要倒,你还修什么道?” “不是……”虞玖攀住他的臂膀,艰难地摇摇头,“这个血好臭呜呜呜我要吐了!” 崔执:…… 崔执拽住她的上臂把晕乎乎的虞玖带出书堂,与白荼擦肩而过时,感受到冲自己投来的灼热视线,他权当没看见。 “快点自己走,你很重。” “呜呜呜你怎么脾气这么臭,而且我一点也不重,你好没礼貌。”虞玖抓着崔执的手臂摇摇晃晃,难以置信同样是红红液体,魔妖的血却那么熏人! 不过……崔执的身体十分温暖,和他冷漠的性格截然相反。虽然从刚才起就一直口吐恶言,托住她的那条手臂却相当有力。 不愧是剑仙。 “崔执,我简直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因为失去耐心而逐渐开始暴躁的崔执:“要我把你摔出去?” “崔郎君。” 打断二人说话的是身后传来的女声,白荼竟然追了上来。 她的目光放在崔执搀住虞玖的那条手臂上,眼底有不明的微光闪烁。“我来是想把这个送给你。”她上前几步,将右手掌在崔执眼前摊开。 一只干瘪的树蛙尸体横在她手心,散发着难忍的腥臭。 “你喜欢吗?” 崔执掐住差点要叫出声的虞玖,“谢谢你,我很喜欢。” 白荼木然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意,将身子向前一倾,追问道:“黄菇就不曾送过郎君这么好的礼物吧?” 不待崔执回答,她又说:“想也知道没有,她那样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送别人礼物呢。” “只有我才会对你这么好。” 虽然崔执笑得温和有礼,但虞玖猜他的内心大概率正在说:“想对我好的人能从山门关排到山脚下,哪儿轮得到你?” 然后她猜崔执内心想法的想法可能被崔执猜到了,他又掐了她一把,这次掐在腰上。 虞玖在感觉痛之前没忍住先笑了出来,结果因为白荼忽然喊了她一句“虞姑娘”,导致这声笑被她憋成了“噗噗噗”的奇妙声音。 她怒从心起,反手要去掐崔执,被他空着的手抓住一捏。 “嘎吱” 虞玖:痛痛痛—— “你干什么,我的手差点被你拧断了!” “没什么,给你正正骨。” 以上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实际上在白荼唤完虞玖名字的下一秒,她就回应了。 废话,看到那具树蛙尸体,她敢不回话吗。 好在白荼很平静,“你们兄妹关系似乎很好。” 虞玖下意识要点头,反应过来摇头,顺便把崔执推开,“不好不好,我们一点都不好!” “我又不会吃人,虞姑娘慌什么?”白荼轻笑,“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她的左手至始至终背在身后,转身离开时也是从另一边绕到的身前,虞玖没看清她拿了什么。 等人走远,她福至心灵地对崔执说:“所以杀了黄菇的就是白荼吧?我就知道。可她干什么要杀同类?” 崔执倒是知道为什么,但懒得和虞玖废话,“是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说完甩了甩刚才捏了她一把,仿佛还在隐隐作痛的手。 虞玖:“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还有,被弄疼的是我,你不要装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崔执坦然自若:“我也挺疼的,被你骨头磕疼了。” 身为男主,崔执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性格,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虞玖准备回去看看齐不二,转身时,听见崔执状似不经意地低喃了一句:“你今晚最好别一个人。” “什么意思?” 可惜崔执已经走远了。 虞玖找到齐不二时,挤在那里的院生们已经散了个干净,外面天色随之暗下来。 长长的回廊下,只有他一个人倚在那里,身姿俊朗,可惜脸色不大好看。 “师兄?”虞玖靠近,“怎么了?白荼应该是往你这边去的呀,你没碰见她吗?” 她以为齐不二是在等白荼。 “……”齐不二抬头看她,目光里含着不解,还有质疑,最终都被他的长睫一垂,盖在了眼底。 “书院毕竟才出了这种事,她应该绕路回宿舍了。” 虞玖“哦”了声,没怎么怀疑,还体贴地说:“那今天就先这样?明天我再帮你想法子。” 齐不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走到一半,回头问虞玖:“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帮我?” 他们只是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虞玖说喜欢他,齐不二一点也没信。 他生得凶恶凌厉,脾气更是差得可以,哪里有让人喜欢的要素了? “因为你曾经帮过我,”迎着他质疑的视线,她眨了眨亮闪闪的眸子,像白天那样,用甘甜的声音冲他笑:“因为你曾经帮过我,我一直很感谢你,齐师兄。” 曾经,又是曾经,明明他和她从未见过面。 齐不二心中腾地升起一股烦躁,话也不说地调头离去。 “哎,师兄!” 虞玖茫然地目送他,只觉得男人这种生物果然十分难搞。 看崔执就知道,难搞男人排行榜年度总冠军。齐不二大概也能上个前排。 自己这种玩不过的小菜鸡还是回去洗洗……嗯? 虞玖耳尖捕捉到了一丝古怪的声响,是从背后那片浓黑的阴影里传来的,她回首,像是看见了什么,睁大眼睛问:“……是谁在哪儿?” * 齐不二一路冲到宿舍门口,本想赶紧忘了今晚的事睡觉,可手抚上门好几次都没有推开。 他干嘛要因为虞玖那些话烦躁? 他烦个什么劲? 因为虞玖说的“曾经”,不存在于他的记忆? 齐不二回头望向书院的长廊,他知道虞玖多半已经不在那里了,但是…… 这个想法刚刚掠过脑海,长廊那头,忽然有一个闪着寒光的东西从黑暗中转瞬即逝。 齐不二一愣,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难道…… 不会,怎么可能…… 心里这么想着,他却一刻不停地冲了出去。 有一件事他刚才忘了告诉虞玖。 那就是,他的的确确在廊下碰见过白荼。 白荼那时神情木然,整个人看上去不大对劲,所以齐不二上去拦了她一下。 古怪的是,和他说话时,她的左手始终藏在身后。齐不二习武多年,比常人更会注意这些细节。 所以他借着身高优势,去看她的背后。 白荼的那只左手上,竟然握了一把刀。 第8章 免费打工人。 虞玖是一个相当坚定的无神论者。 要是她把眼下正在发生的事告诉从前的自己,那大概率能把自己笑进医院。 没错,说起来有点荒谬。 但她现在的确正在被一只蛇妖拿着刀追杀。 在清凉的夏夜,书院的静谧长廊下,下身是蛇上身是人的魔妖,在拿着刀,物理追杀她。 虞玖:?怎么肥事啊! 她拿出了以前跑800米的气势不要命地狂奔,脑中闪过了崔执的脸。 对,崔执! 他知道今晚会变成这样,还若无其事地忠告她“夜里不要一个人”?他直接说“你会被蛇妖追杀”不就完了吗! 虞玖觉得,不,是确信,崔执是故意的。他怕自己知道这事以后会缠着他。 “崔执,我杀了你啊啊啊!” “白荼姐姐,别追了,我的肉真的一点也不好吃!” 她喊得那么大声,周围的死寂没给她半点回应,只有身后蛇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格外响亮,而且越来越近。 冷静。虞玖,冷静。 想想,往往这种剧本里被追杀的人都是可以找出一线生机然后完成反杀的。 可是自己只是个劈了几天柴,还没学会怎么用剑的小菜鸡,这种局势怎么可能完成反杀啊? 她又不是主角! “白荼姐姐,你累了吗,你渴了吗,你要不要喝点水,咱们中场休息一下再战?”她边跑还有空忙不迭地回头问。 白荼没理,闪着寒光的刀子离捅到虞玖的背脊只差那么一米。 “我懂了,我懂了!你不就是想要崔执吗,没问题,我把他卖给你,哦不,我免费送给你,我对他根本一点……哎哎哎!” 好险她往旁一闪,躲过一记突刺。 看来练了几天剑还是有点用处,换做以前,她哪儿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因为这一下,白荼不及防地摔倒在地,竟然没能立刻起身,她红着眼睛恨恨道:“你们不是兄妹?你们是修人?” 虞玖点头,她其实不是修人,何止不是,算起来,还能算是白荼的同族。 而崔执把自己掩盖得太好。恐怕到刚才为止,白荼都以为他只是个误入镜花海市的凡人。 “是吗,原来是这样……”白荼的半边脸颊都覆着蛇鳞,瞧上去十分可怖,但虞玖从她这句话里倒听出了一丝端倪,“白荼姐姐,你喜欢崔执,对吗?” 白荼不答。 虞玖保险起见往后退了退,她猜白荼会像现在这样物理追杀自己,恐怕是因为妖力已经所剩无几。 原书里她最后能和崔执一战,是吸食了齐不二的精气。 可这回她把自己的食物全送给了崔执,肚子空空外加干掉了一个黄菇,恐怕早就精疲力竭了。 “我打算杀了所有接近他的女人。”白荼幽幽笑道:“这样,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虞玖咽了口唾沫:“可是,姐姐,你是魔,他是仙……”更重要的是,崔执的温柔全是装出来的啊! 她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其实……崔执没你想得那么好,他一点也不温柔,脾气又差又记仇,还很傲慢,还习惯性看不起人,还……总之,他不是啥好人。他配不上你!” 本以为这话能让白荼回心转意,谁知她双目一瞪,暴怒而起,“你再敢胡说,我杀了你。” “你要杀谁?” 有人从虞玖身旁的阴影里走出来问道。 书院的青色衣袍被他胡乱敞开领口,露出了一截紧致的锁骨。肩上,一柄火焰大剑仿佛点亮了整片黑夜,正在熊熊燃烧。 二人皆是一惊。 “师兄……不对,大师兄?”虞玖懵圈地看着齐不二越走越近,“你你……” “一会再说。” 齐不二举起大剑,剑刃凛冽,直指白荼咽喉,“能让我堂堂金丹期剑修中招,小小蛇妖,好大的狗胆!” 白荼不可置信:“你醒了?不,怎么可能……” 只要再杀了虞玖,局面便会冲自己一边倒。 这个关头,齐不二怎么能醒了? 齐不二冷冷一笑,右手捏诀在剑上一划,三昧真火泉涌而出,白荼冷不防被火焰劈中,惨叫一声蜷缩在地。 银白的鳞片为了护她周全,从脸颊开始覆盖全身,然而也已经晚了。 火焰大剑内蕴含着融化万物的热量,白荼的鳞片禁不起灼烧,大块大块脱落。 这个以齐不二内心为基盘的幻境世界也开始摇摇欲坠,很快就要崩塌了。 “嘁,算你走运。”齐不二收回大剑,转身拉住虞玖,“快走。” “咱们不管她了?”虞玖问。 “这里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地方,幻境崩塌,她没力气再蹦跶了。” 齐不二虽然想亲手斩了那条蛇妖,毕竟她设了这种幻境羞辱自己,但再不走很可能就出不去了。 齐不二左手抓着虞玖,右手捏诀,扭曲的虚空大洞凭空展开。 “别看了,走!” 虞玖被推出幻境的最后一秒,回首,看见白荼颓然地倒在支离破碎的世界中央。 通往外边的洞口很快消失,色彩斑斓的幻境一点一点褪色成为黑白。 有人悠悠来到白荼身后,“说吧,镜花海市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罡派?” 白荼灰败的脸色在听见这道声音的下一秒,染上了一丝惊讶,她双眼带光地看向崔执。 他仍是那样从容,在一片狼藉中长身玉立,仿佛这不是一个即将崩塌的世界,而是自家后花园,毕竟,他连把剑都没拿。 可崔执脸上没有温柔的笑意,只剩居高临下的冷漠。 原来……虞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你是故意那样对我的?都是为了演这出戏?”她饱含怨恨地质问。 都是为了演戏? 崔执想笑,“你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如果不是那个蠢货把他推出去,他有得是更简单的办法撬开她的嘴。哪儿至于对着一只废物蛇妖假言欢笑一整天? 心底不屑,他脸上更不掩饰,“我没工夫和你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镜花海市会在天罡派里?” 白荼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垂下头,不言不语。 “你不回答也行。”崔执不怎么在意,修长皙白的右手抚上她的蛇头,有点摸宠物的意思,食指并中指在她鳞片上摩挲,“你现在很饿吧?” 白荼抿唇,咽了口唾沫。 崔执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提溜出老鼠并树蛙的尸体,白荼看见食物,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给、给我……” “我知道你很久没进食了。”崔执说:“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只要告诉我答案,这两个东西都是你的。” 鸟为食亡这句话总有道理,畜生反抗不了难忍的饥饿感。 白荼双目血红地扑上前,可惜崔执就算没拿剑也并非凡人,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她倒在地上,痛得眼冒金星,幽幽地说:“为什么……我那么……那么爱你……” “那是你的事。”崔执眼底微暗,“而且魔族的爱,我也不需要。” 他提着食物的手离她更近,是诱惑,却也是威胁。 白荼颤颤背脊,颓然地闭上了眼:“……有魔气的地方就会有镜花海市。你们自己疏忽管理,让魔物进来了都不知道?” 说完她夺过两只动物的尸体,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你说什么?”崔执眼底一寒。 天罡派有魔物? “那个魔物在哪儿?” 白荼拿到了食物,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真是个废物。” 崔执低骂一声,右手捏诀,随着一记清脆的响指,一条足有三米长的大白蛇就这么在瞬息之间,化作灰烬。 没过多久就被风吹散了。 * 虞玖从幻境出来,脚下正是天罡派外门的山头。 仙云缭绕,绿树成荫,一切都美好得不似真实。 她居然……活着出来了? 虞玖紧绷的神经唰一下松开,这才有空想一想害自己差点没命的罪魁祸首崔执。 请问,刚才那样的,和原书里的凶残场面有什么区别吗。 自己忙活了一阵,成了免费打工人? “师兄,仙君没和我们一起出来?”她问。 齐不二倒是和虞玖一起出来的,估计被幻境吞噬的时间太久,脑子还有点晕,他揉揉鼻梁,一边答话:“崔执啊,崔……” 他忽地一顿,发现自己似乎还抓着什么,触感柔软而冰凉。心想不会吧,一边侧头看去,那果真是虞玖的手。 她的手腕又细又白,也许是刚才在白荼手下逃跑时太过慌乱,蹭出了不少伤口。 然后,齐不二的记忆停滞,开始往前推。 第一个浮现出的画面,是虞玖在夜晚的回廊下,双眼闪亮地冲他笑:“因为你曾经帮过我,我一直很感谢你,齐师兄。” 然后是白天,她板着脸认真地说:“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再往前,是虞玖红着脸大声说:“其实,我是来向齐师兄表白的!” 表白,她说过这样的话吗?好像是有说过一次。 “师兄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谁?虞玖……对自己? “既然师兄有喜欢的人了,那为了师兄的幸福,我会把自己的感情藏在心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进入幻境的时候?还是,在幻境以前就…… 这一刻,无数絮乱的记忆和想法一股脑涌入他的脑内。 齐不二脸颊一热,“腾”的一下,炸开了。 第9章 荆轲刺秦王!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执一进大殿,元离子慌慌忙忙把小钢珠收入袖中,跟在他身后问,“怎么样,人救出来了?” “嗯。” “噢噢,不错嘛,我本来对那外门弟子没抱希望,但看来她也有两把刷子。” 没有那个废物,至少还能提前半天呢。 “不过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呢?”元离子纳闷了,崔执平日里温温和和,还少有见他板着脸的时候。 “师叔最近可有检查过外门的法阵?”崔执问他。 为了防止魔族闯入,仙道门派通常会在外围设下御敌法阵,如果不是出了纰漏,魔族决计攻不进来。 没有魔族,哪儿来的魔气,又怎么会生出镜花海市? “废话,你以为你师叔我是谁啊?”元离子一抬下巴,顿了顿:“……大概有吧?” 崔执:…… “这事你可别告诉你师尊啊。”元离子捞过崔执的肩膀,带着点威逼利诱的口气,大拇指点点论剑峰的方向。 要是被玄怀真君那个暴躁老哥知道自己整日摸鱼偷偷打小钢珠的事,只怕他命不久矣。 崔执面带微笑:“师叔放心,师侄我是那种会告状的人么?” 崔执内心:“回头就把你这废物告下台。” “那个,长老,仙君……”虞玖从殿外探出一个脑袋,她早就在外边等候多时,不为别的,元离子给她的承诺还没兑现呢。 “总之,魔族很有可能已经混进了内门,师叔一会再去看看法阵,我也会从身边开始查。”崔执非常自然地无视虞玖,“趁考核大典还未开始,一定要把那只魔妖揪出来。” “明白吗?” 元离子一愣:“哦,哦……好。” 等崔执一走,元离子一拍脑门,如梦初醒。 好好好,好个屁啊好!到底他是长老还是崔执是长老啊? “你进来,”他都有点无语自己怎么答应得那么顺滑,招手把虞玖叫到跟前,“虞玖是吧,这回呢,你的表现不错,很出乎我意料。”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杂役弟子虽然灵根全无却能徒手捏碎光珠,恐怕还真是个天纵奇才。 虞玖:虽然我的天才计划实施了个寂寞,中途被蛇妖拿刀追杀,最后师兄还莫名其妙自己清醒了。但是没关系,大结局很圆满。 只要崔执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屁用没有! “长老谬赞,我也没有做什么啦。” “你也不必谦虚,我元离子言出必行,答应你的就一定会给你。” 他伸手入怀,一边念叨:“从今日起呢,你便是我天罡派的……” “叮咚” 一颗钢珠从元离子衣襟里滑出来,停在了虞玖脚边。 二人不约而同地盯着钢珠愣在原地,室内陷入一阵死寂。 “哎哟,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刚才在路边还捡了个这东西!”元离子声音拔高了一个调,“你别误会啊,这绝对不是赌坊里的那种钢珠!” 虞玖点头,“好的,没问题,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没看见,我装的。 元离子拿出腰牌,咳咳两声重新念台词:“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天罡派正式弟子了。” “虞玖多谢长老。” 她内心:哎呀我可真牛逼呀! 离反杀崔执,这不是又近了一步吗。 虞玖告别元离子,迈出大殿,沐浴阳光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异界生活终于迈上了正轨。 没错,正轨。 正…… “师兄,”虞玖看向齐不二,“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 崔执回到太极殿,不出半刻钟,虞玖从后面追了进来,“仙君,崔仙君,等等。” “干嘛?” “仙君恕罪,我也不想来叨扰您的,主要是……”虞玖一顿,“主要是大师兄他从刚才起就怪怪的。” 怪? 崔执看向她身后,齐不二还穿着那身书院袍服,衣襟领口被他解开一截,露出了有力紧致的脖颈线条。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与往常相比,染上了一层绯色。 崔执抚着下颌观察:“哪儿怪了?中暑了?” 虞玖:“你再看看。” 就见齐不二郑重其事地用食指把大剑竖直立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往左倒就是喜欢,往右倒就是不。” 崔执明白了:“他打算转行算命。” “你再看看!” 齐不二的剑往左倒了,一向凶恶的丹凤眼瞬间睁得浑圆,流露出了孩童般的喜悦,他不擅长笑,所以一拳锤在地上,锤出一个坑,“好!” 虞玖整张脸都白了,转过头颤颤道:“你看……我就说他不正常吧?” 崔执难得和她保持同一观点:“确实。” 齐不二终于练剑练傻了。 太好了。 “好好照顾他,毕竟你们也算是同类了。”他抛下这句话就要走。 “不行不行,我一个人怎么搞得定师兄啊!” 虞玖拽住崔执,眼泪汪汪地控诉:“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师兄发病而亡?你难道忘了自己曾经和师兄有那么多个——” “比试剑法的夜晚”几个字还没蹦出来,虞玖叫道:“哎呀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 崔执松开摁住她脑袋瓜的手,不料齐不二在这时拔剑袭来。崔执不防,闪避时被剑刃削掉了半角衣袖,他蕴着怒意咂舌:“干什么你,真疯了?” 齐不二跨步拦在虞玖身前,扬起眉凶道:“你再扒拉她试试?” 虞玖:? 崔执的目光从齐不二紧绷的脸部线条,移到他发热的脸颊耳尖,双眼一眯,心道“嚯,原来如此”。 “幻境里那个还不够你爱的?” “那是受瘴气所惑,非我本意。” 见虞玖并无异样,齐不二紧抿的唇瓣才敢放缓。 “随便,你要发疯别扯上我,我没你那么闲。”崔执剑也没拿,姿态仍旧高高在上,说完冲虞玖讥诮地笑了声,“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一个废物一个蠢货,天生一对。” 他掠过二人身侧,招来仙童,很快便进入后殿,没了身影。 呆在原地的虞玖:“……他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仙童来得晚,只听见崔执最后那句话,但他跟随崔执多年,一听就听出他的情绪。 他佯装惋惜地对虞玖说:“仙君难得发一回怒,虽然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自为之吧。” 虞玖:……? 什么叫,“难得发怒”? 崔执难道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发怒? “师兄,你刚为什么突然攻击崔执呀?” 以前齐不二冲进来和崔执比试,好歹会有声口头预告告诉你“我要砍你了”。像刚才那样的偷袭,不是齐不二最瞧不起的行径么。 果然,大师兄从镜花海市里出来以后就很奇怪。 齐不二仍保持着将她护在身后的姿势,没等虞玖的手碰到自己,他猛地转身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别靠近我!” 虞玖愣愣:“可是你的脸好红……” 齐不二心头一跳,被她看出来了? 虞玖接着说:“你是不是发烧了?” 齐不二:…… “不用管我,我出去吹吹风。” 不等答复,他拎着大剑冲了出去。 齐不二洞府也没回,挑了个清净的山头,开始做每个剑修都会的必备技能——擦剑。 饿了渴了怎么办?擦剑。 病了困了脑子废了,擦剑。 上下楼梯腿摔断了,还是擦剑。 反正,只有擦拭爱剑的时候,心身才能做到真正的驱除杂念。 齐不二照做,而且一擦就是半个时辰,擦到最后,发现刃上飘出的火苗轮廓竟然都和虞玖长得一模一样! “……” 怎么会这样? “——齐师兄,看剑!” 他还在皱眉沉思,忽有一人从天而降,剑气卷着罡风迎面朝他袭来,齐不二几乎是本能的提剑格挡,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已经自己动了。 “少家主?” 齐不二看清来人的脸,挑眉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一身蓝衣,头戴九珠冠,脚踩暗纹云靴,腰间还骚包地别着一把装饰用的宝剑,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他的腰肢闪闪发亮,修真界只怕找不出比这位更奢华高调的人物。 宁少阴见齐不二认出自己,收剑笑道:“怎么,我回来不得?就不许我想想师兄师弟?” 齐不二道:“你不是被师叔派去东海龙宫……” “哎,”宁少阴摆摆手,“咱俩久别重逢就别提公事了,你不累,我还嫌累呢。” 此人乃是天罡派长老元离子之徒,出身名门仙家大族,又是长子,故虽为同门,天罡派弟子都客气地唤宁少阴一声“少家主”。 论起来,宁少阴也的确是齐不二和崔执这辈里头出身最显赫的一个。 他提着剑,随意往树干一倚,“方才遥遥就见你愁眉苦脸,出什么事儿了?” “哦,我知道了,”宁少阴天生笑唇,笑起来时眼尾上翘,就算不笑也给人一种风流俊逸的印象,“考核大典在即,你怕自己会被别的弟子比下去?” “怕?”齐不二平生最听不惯别人说自己怕,“我乃第一剑派的掌门亲传,会怕他们那些小辈?笑话。” 要不是宁少阴提起,他都要忘了这茬了。 “那可真是天上要下刀子了,”宁少阴笑说:“你个练剑狂还能因为别的事发愁?不妨同我说说?” 宁少阴与齐不二不同,他出身大家世族,族谱得有齐不二的十倍还要长,身边又不缺侍女伺候。更别说宁少阴是个风流性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齐不二黑着脸犹豫了一会,“我问你。” “你觉得,要怎样才能讨女孩子欢心?” 宁少阴一愣,“……你说什么?” 不怪他诧异,毕竟齐不二可是扬言要和自己的火焰大剑成亲生子的练剑狂魔。哦,还恐女,甚至恐雌性动物。严重的时候,一只母猫都能让他四肢发软。 一向没啥同理心的宁少阴都暗暗替他悲痛过:“惨,真他娘的惨”。 现在这人却问,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宁少阴足足愣了五秒,齐不二脸一黑,凶巴巴道:“不想说就算了。” 他起身要走,宁少阴拦住他,“等等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问道:“哪个女孩子?叫啥名啥?家住哪里?长得如何?性情可好?我——” 齐不二一把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现在是我在问你,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走了。” 宁少阴点点头,虽然有一肚子好奇心,但一想这次回来怎么也得待到考核大典之后再走,他有的是时间打探出齐不二的爱慕对象是谁。 “讨女孩子欢心还不容易么,送东西啊。”宁少阴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痞气的动作被他一做,居然尽是风流贵气。 “不过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齐不二被说得蹙眉,他还真不知道虞玖喜欢什么。不如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女子喜欢什么。 但是,虞玖是剑修,她说过自己修剑道是为了打倒崔执,那不就足以说明,她喜欢自己剑修的身份,等于,她喜欢剑。 果然,没有剑修不喜欢剑。 他立马回答:“剑。” 宁少阴:“……” 虽然宁少阴很想好好给他上一课:武器,和漂亮的衣裳、好看的胭脂、精致的发钗对于女孩子而言,是两种类别的东西,但以齐不二的典型剑修思维,恐怕是理解不了的。 他放弃沟通,很大方地解下腰间那把金灿灿、红艳艳的镶着血凤宝珠的小巧宝剑扔给他:“喏,拿去,我就帮人帮到底,保准她喜欢。” 血凤宝珠价值连城,不过在宁少阴这种大少爷眼里属实算不上什么,他现在比起宝剑,更想看热闹。 齐不二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评价道:“这剑没刃又没手感,还伤不了人,她能喜欢这?” 宁少阴:…… 停止你的剑修行为。 他不容置疑地扔下一句“是你懂女孩子还是我懂女孩子?”。 又看宝剑虽未开刃,但保不准那姑娘细皮嫩肉的就划伤了手,便在怀里摸出一卷他从东海回来路上打发时间买的话本子。 因为是竹简,只要把宝剑往里一放,从右至左卷起来就好。 他把卷好的竹简递给齐不二,“这玩意好,你送的时候她看不见里边装了什么,神秘感拉满。” * 虞玖忧心忡忡来到饭堂干饭,大师姐正好也在,端起饭盘往她对面一坐:“怎么了,玖玖,愁眉苦脸的。” 自从大师姐亲眼见过虞玖在齐不二家刻苦练剑,这回还跟着仙君一起去镜花海市救了人,她对虞玖的态度就从“恨铁不成钢”变成了如今的“我崽终于出息了”。 前后反差堪比东非大裂谷。 虞玖想来想去也只能和大师姐商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大师兄突然变得很奇怪。” “奇怪?” 虞玖把今天齐不二的古怪之处一一罗列给她听。 因为齐不二是出了名的恐女人,虽然是同辈,大师姐对他也不甚了解。 但不了解没事,她看话本子看得多啊。 “我知道了!”她若有所思道,“男人这种生物,是不可能突然之间性情大变的,要是实在反差过大,那你就要注意了。” 虞玖被她说得怪紧张,“注、注意什么……?” “要么,现在这样的才是他的本性。要么……就是他对你有什么企图。”大师姐神色认真,“你想想,今天他对你的态度还有脾气,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从饭堂回去的路上,虞玖脑子里都在想大师姐说的话。 态度……脾气…… 对我有企图?企图是指什么企图? 齐不二涨红的脸不由浮现在她眼前。 “师妹。” 今日怪事多多,想什么就来什么。齐不二拦住了她,虞玖不得不停下。 “师兄?这是什么?”她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卷竹简。 齐不二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心里倒数三个数,一鼓作气地将竹简递过去:“给你的。” “给我的?”虞玖疑惑道:“书?” “你翻开看看。” 虞玖狐疑地看他两眼,解开红绳。 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竹卷,一点一点翻开,就见每根竹片上都写着潦草的小字。原来还真是书。 虞玖起先并没多想,无意之间扫过去,认出一个“手”和一个“足”字。 再往后卷,又认出一个“女”,一个“悬吊”。 虞玖:…… 这是什么书啊? 她不思其解,继续往后翻,下一页陡然冒出来一个“穿刺”,一个“血”字。 她愣在原地,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最后,虞玖慢慢翻到了底,一把藏在最后,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这么撞入了她的视网膜,旁边的竹片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杀”字。 虞玖看着那个字,大脑“腾”的一下空白了。 齐不二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欣赏着宝剑在阳光下灼灼发光。 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确很好看,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师妹。”他把竹简凑得离她更近,因为紧张,眼睛睁得浑圆,声音干涩而沙哑:“你,想要它吗?” 你,想要它吗? 这句话像被按了重播按钮,一遍一遍在虞玖脑子里循环回放。 齐不二的眼神,僵滞中带着一点歇斯底里,声音阴暗又饱含欲望。 而且这个竹简……这把匕首…… “图穷匕见”四个大字兀自浮现在虞玖脑中,下一秒,她整张脸犹如浸泡在了油漆桶里,“唰”的一下就没了血色。 等等……给我等一下…… 这难道不就是传说中的…… ——荆轲刺秦王? 她忽然明白齐不二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了。 如果要说他现在这样是有备而来,那刚才他拿着剑自言自语,不就是在制定计划吗?之后动不动就脸红,不就是因为在紧张?突然易怒易爆,不就是因为这才是他的本性?! 难怪啊…… 难怪啊! 虞玖的脸像个百变LED灯,从呆若木鸡、满目苍白,变成了最后的双眼一睁,万分惊恐。 居然全都让大师姐说中了…… 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齐不二…… ——他想杀我! 第10章 被元离子那个老贼给骗了…… “听说你在搜查魔族?” 宁少阴告别齐不二后,找上了崔执。 他一回来就从元离子那听说崔执在查这事,特意过来跟他提议:“考核大典在即,现在耗费精力去搜这搜那,得不偿失呀。” 崔执掀起眼皮瞥他。 众所周知,他对谁都是这副瞧不起、懒得搭理的模样。宁少阴呢,勉强被他划分进了“可以交流”的类别里。 所以他问:“你有何高见?” “高见当不起,这回考核大典师父准备选在双龙峰上的龙山洞穴,届时全天罡派的弟子都得参加,若是魔族真混了进来,我们何不在洞穴里直接下套?” 崔执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像是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宁少阴接着说:“到时你从东边的洞口进,我则从西边,咱们联手,还能让一只小小魔族跑了不成?” 话音刚落,齐不二掀帘而入,他走得横冲直撞,头埋着根本没看路。 宁少阴奇怪:“你不是去送剑了么,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他看见齐不二手里的竹简,“难不成她还不喜欢?” 齐不二沉着脸,好一会才道:“她没说不喜欢。” “那你是怎么了?” “她连摸都没摸一下,”他把宝剑连着竹简一并扔还给宁少阴,“看见你的剑就跑了。” 宁少阴心道怎么可能,我这柄宝剑可是东海的稀罕东西,多少人重金求购都没得份,居然还能被人嫌弃的? 他有些不满,“我看你喜欢的那姑娘眼神也是不大好,这般不识货。她不要就不要,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见齐不二不搭理他,他一把拦过他的肩膀,“咱们门里又不是没有好看的师妹,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 “走开。”齐不二眉头一拧推开他,“不准说她不好。” 宁少阴还从没见过齐不二这副模样,扭头问崔执:“他这是怎么了,真上心了?” 崔执不以为然:“你管一个蠢货做什么。” 齐不二拖着大剑走进角落,把两人屏蔽在了视野之外。 眼前还浮现着虞玖刚才的表情,白生生的小脸,惊恐又害怕。看见他宛如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话也没说就落荒而逃。 他有那么可怕吗? 可怕到让她拔腿就跑的程度? 齐不二:“……” 他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这双眼睛,为什么要生得如此凶恶。 齐不二站着都没力气,干脆把剑一丢,抱膝蹲下了。 远远看去,一团落寞的背影蜷缩在角落里,像是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可惜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没血没泪,一个缺心眼,都不是很理解他的难过。 宁少阴还啧啧几声叹道:“真是傻子,对女人死心塌地就会吃亏,怎么就不明白呢。” 像他,逢场作戏,自由自在,岂不是快活赛神仙? “不二。” 倒是崔执开口叫了他一声,语调竟是不同寻常的温和宁静。 齐不二微红着眼角回头,两块灵石“叮咚”被扔到他面前,“看你这么闲,去给我买两块桃花酥。” 齐不二:“……你哪只眼眼睛看出我很闲的?” “你不闲吗?” “我现在心情不好。” “那不就是很闲吗,赶紧去,我饿了。” 齐不二克制住想暴揍崔执一顿的冲动,捡起灵石要走。 宁少阴“啊”了一声道:“说起来,这回的考核是分两人一组的,你到时候和她一组不就得了。” 天罡派乃剑宗第一剑派,之后还有第二剑派,第三剑派,若是这些弟子能在考核大典取得优异的成绩,就能从第三升至第二,第二升至第一。 本来就在天罡派的弟子则有机会被长老看中收为亲传,拉胯的就降级。 如此严苛的晋升制度,挑选一个实力相当,不会拖后腿的搭档就尤为重要。 虽然不知道那个姑娘修为如何,但怎么也越不过齐不二去。 能让大师兄带飞,谁不乐意? 齐不二被这番话说得双眸一闪,崔执不看场合地轻哼道:“那也得她愿意跟你一组就是了。” 虞玖那么怕他,会愿意跟他一组吗? 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齐不二眼底一黯,默默拖着大剑走出门去。 宁少阴在后面奇怪:“平时怎么就不见你参与这种话题的,今儿心情不好?” 崔执双手抱头往靠椅上一躺,嗤道:“因为我讨厌蠢人。” * 虞玖在饭堂从大师姐那听说了这回考核大典的事。 除去崔执和长老,剩下的所有人都要参加。 她瞬间没了干饭的心情,齐不二前脚走进饭堂,虞玖后脚就跟着大师姐出来。 “大师姐,这回的考核试炼我能和你一组吗?” 她哭得真情实感,“我好怕齐不二会在洞穴里暗杀我!” 其实大师姐本人也没想到,她先前说那番话纯属意淫,谁知道,误打误撞让她给猜中了! 也不知道虞玖哪里得罪了齐不二,让他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本以为这人面貌凶恶,脾性却不坏。没想到啊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让她都忍不住咂舌。 她感同身受地拍拍虞玖的肩膀,“放心,我总不能对自己的小师妹见死不救。这回有我在,保准不让他动你半根毫毛。” “呜呜呜,大师姐你人真好!” 组队是需要签上姓名找人登记的,虞玖拿出纸笔要她签名。谁知大师姐动作一僵,神情有点不对。 虞玖还没查觉,“这么说起来,我似乎还不知道大师姐的名字。” 天罡派内,大家都叫大师姐为“大师姐”,叫习惯了,虞玖也就忘了问她的名字。 “这个嘛……”大师姐咳咳两声,夺过纸笔签上名再塞回她怀里,“问那么多作甚,你不知道问年长者的名字是件不礼貌的事儿么?” 虞玖不懂她为何突然变脸,低头一看,签名的地方写着“大师姐”三个字。 “我拿这个去能行吗?” “能!你就说是我,他们敢不让你登记?” 这回考核大典非同小可,各个剑派都安排了弟子在内门设立文书所,虞玖去时,一个叫“洛衍”的师兄接了她的申请。 他看眼纸上的名字,在虞玖忐忑不安的注视中,恍然地“哦”了声,“这的确是大师姐的字。” 这也行得通? 虞玖更加好奇,难不成,大师姐的名字是因为触犯了什么禁忌才不让人知道的? “师兄也不知道大师姐的名字?” 洛衍:“我知道啊。” “只是嘛,大师姐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不告诉你,估计是想在你面前留点威严。” “你也识趣些,尽量不要问起这个。”他一顿,意味深长地说:“还有,没有大事绝对不要去大师姐的洞府。” 说罢,他拿出天青色修袍并一把细剑递给虞玖,很自然地结束之前的话题:“喏,正好一并给你,祝贺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天罡派的正式弟子无一不是穿着这种仙气飘飘的天青色修袍,连用的剑都是精铁打造,跟外门的那种桃木剑一个天一个地。 虞玖高高兴兴收下,还没开心两秒,洛衍又说:“不过也不知道你能在天罡派待多久。” 虞玖愣住:“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发现啊?”洛衍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以为长老为什么这个节骨眼把你收入内门?” 虞玖只觉得他这笑脸含着三分怜悯七分幸灾乐祸。 “为、为什么?” 洛衍便详细地把剑派晋升规则给她讲解了一遍,怕虞玖没听明白,贴心地添一句:“所以你要是在考核大典表现不佳,可能师兄以后就见不着你了。” 忽然理解了一切的虞玖:“……………” 大、大师姐…… ——救命啊! 她修袍都来不及穿,调头一路朝大师姐的洞府狂奔而去。 她上当了。 完完全全被元离子那个老贼给骗了! 还说他怎么轻轻松松就答应收自己做内门弟子,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套路。 虞玖想起自己刚才还故作谦虚地跟他推辞来推辞去,直想大骂自己傻X! 呜呜呜呜,我十几岁,我上当受骗,我玩不过他们。 “大师姐!” 她一脚踏进洞府,里头寂若无人。 方才大师姐明明说过要回洞府换衣裳的。 “大师姐?” 虞玖看门扉半掩,有人影从里边一晃而过,迟疑片刻,为了自己能够顺利抱上大腿,她大着胆子决定过去看看。 “哎,不对,戴在这就有点太歪了。” 那人盘腿坐在榻上,背对着门边,正低着头嘟嘟囔囔,“如果往肚子上来一刀,不流血怎么办?” 虞玖这下听清楚了。 一抬头,那人竟然已经高举起了匕首。 “等等等等!”她顾不得细想,推门冲进去,“大师姐,人生还很美好,你不要做傻事呀!” “玖玖?” 大师姐讶然回首,虞玖这才发现她上身竟然不着寸缕,光线打在皮肤上,形成了明明暗暗的阴影色块。 虞玖总觉得眼前这具身体有哪里十分违和,呆滞地从她的脸、锁骨开始慢慢往下挪动视线。 大师姐光着身子,很白,唯独肚子很黑,在她的小腹上竟然…… ——竟然,有十六块腹肌。 虞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用目光默数了五遍,确认自己没有数错。 发糕大小的凸起肌肉正一块一块挤在大师姐的小腹上,从左到右,从上往下,排得整整齐齐却犹如挤高峰地铁般的十六宫格。 腹肌。 整整十六块。 虞玖:“…………”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有十六块腹肌啊?!”她崩溃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十六块腹肌被人看光了!”大师姐捂脸大叫。 第11章 当事人很后悔。 率先冷静下来的是虞玖。 在大叫的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从宇宙起源到世界大爆炸。 她想起洛衍师兄告诉她不要随便去大师姐的洞府,想起这是个玄幻背景的世界,谁能保证大家的人体结构是一样的。 最重要的是,她撞破了这种惊天大秘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大师姐……”最终,千言万语艰难地凝聚成一句话:“你的腹肌……真别致啊。” “谢……谢谢你。”大师姐青着脸在自己肚皮上一抓,腹肌套被她整个扯下来,“不过这是假的。” “……你早说啊!” 那腹肌套是用树胶做成的,可以直接整块黏在人身上,虞玖之前感觉到的违和感就是这个。 因为是假的,加之颜色黝黑,放在大师姐肚子上就显得格外不贴合。 毕竟世上有白肚子的黑猫,却从没听说过黑肚子白猫。 她不知道大师姐为什么要往自己肚子上贴腹肌,也许是个人癖好,也许是有别的目的,总之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处境可以说是非常危险!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靠近点。”大师姐冲她招手,虞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说:“大师姐,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都能想象到这事传出去,明天的热议话题多半就会变成:《震惊!堂堂天罡派大师姐居然在肚子里藏了这样一个秘密!》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是最大的罪人! 虞玖只好用二倍语速苍白无力地把前因后果快速解释了一通,“是没听洛师兄忠告的我不好,师姐不要生气。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你不笑吗?”大师姐没接她的话茬,反倒没头没尾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笑?”虞玖愣愣,“笑什么?” 大师姐好像没打算穿衣服,正大光明地叉腰坐着,“世间不都觉得女子该是纤瘦苗条的么,像我这般的人是少数。”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被扔在一旁的假腹肌。 虞玖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样,但在自己那个时代,塑形健身的可不是少数,不过……十六块腹肌属实有些极限,从人体结构上来讲的极限,这么一想,恐怕还真是少数。 “大师姐为什么要戴这个呢……?”她问。 “这还用说?”大师姐一拍自己肚皮,“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因为我爱腹肌,肌肉万岁!” 虽没有壮硕的几头腹肌,但也有了清晰的轮廓,手拍在上面还有肌肉的律动和回弹,虞玖看得惊为天人。 “你要不要摸摸看?” 大师姐在练腹肌这事上屡试屡败,偏偏找不到同好倾诉烦恼,更拉不下面子问师妹“请问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肚皮吗?”,她怕被当成变态。 所以这些年来,只能把这个孤独的癖好藏在心里。 但虞玖这个小师妹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刚才闯进来看到自己的腹肌套,只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没有嘲笑,没有质疑,没有难以置信。 那一刻,大师姐知道,这个人——或许懂自己。 她可能就是天道派来自己身边的命运同好! “那,我会轻一点的。” 虞玖本来想拒绝,但实在又好奇。 毕竟她是一个运动白痴,没空健身的社畜。全身上下最有肌肉地方只有舌头。 大师姐点头,仰头挺起腹部,好让她实实在在感受一下自己傲人的腹肌力量。 食指只是轻轻一点,肌肉上便呈现出一个小小的凹陷。那一刻,虞玖的手指尖的触感就犹如被春风包裹,40°温水泡澡,放假没有调休,人类进化出了冬眠。 她双目圆瞪道:“……妈呀,好、好舒服!” * 齐不二买回了桃花酥,崔执和宁少阴的计划也商量得差不多了。 看崔执慢条斯理地一口接一口地吃,似乎半点也不知道腻,齐不二骂道:“甜食蠢货。” “不动脑子的人是用不着吃甜的。” 这俩人拌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宁少阴习以为常,既然已经把考核当天要怎么引出魔族的事谈好了,接下来就是他的自由时间了。 他亲亲热热勾住齐不二的肩膀,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这个好兄弟替你筹谋筹谋。” 齐不二不耐:“筹谋什么?” “当然是你和那姑娘的事了。”宁少阴一副我很关心你的模样,“你不是想在考核大典时同她一组吗?” 齐不二不喜人触碰,搡开他的手臂,“我想又能怎样,她很怕我。”一顿,声调似落寞的小狗,“而且,她多半会和大师姐一组吧。她们关系不错。” 宁少阴笑容更甚:“那敢情好呀。” 他一向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轻挑模样,和崔执那种装模作样主要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的类型又不同,宁少阴笑得越灿烂,就证明他正在打的主意越坏。 “咱们这就去一趟大师姐那儿,让她别和你那姑娘一组不就得了?” 齐不二正想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话还没出口,宁少阴时间不等人,拽住他便往外走,“这种事就是先下手为强,去了再说。” “喂,仙君,你不去?”等到门口,宁少阴回首问道。 “没兴趣。” “别说这么扫兴的话嘛。”宁少阴走回他跟前,拿指尖敲了敲桌案,“白给的热闹,不看不是可惜了?大师姐剑法了得,甚至在我之上,要是能把她也拉入计划之中,擒拿魔族的事,不是轻而易举?” 意思就是,不能给大师姐机会和旁人一组。 崔执闻言,缓缓抬眸与他对视,眼底浮现出一抹嗤意,“我从以前就觉得了。” “什么?” “你这性格真烂啊。” 宁少阴:谢谢,但不想被你说。 三人御剑来到大师姐的洞府。 宁少阴在前,齐不二落在最后。他一向对女修们避而远之,更别说踏进女人的住处。齐不二背脊都僵硬了。 “奇怪了,不在吗?” 大师姐的洞府可比齐不二的那地儿大多了,宁少阴在前边探头探脑地找。 崔执在后面悠悠吃着桃花酥想:这回考核大典要是没了旁人帮忙,依虞玖那三脚猫修为,恐怕真得收拾包袱滚蛋了。真好,太好了。 “崔执。” “干嘛。” “你和虞师妹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齐不二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如果没关系,虞玖作为一个外门弟子会一个人找上仙君的大殿,而且还执意要崔执教她剑道。怎么想都充满疑点。 “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崔执和虞玖的婚约是还在凡间界时订下的,正儿八经合过八字的那种。 崔执对此事只字不提,除了他们自己和仙童,整个天罡派没人知道。 现在被问起,当然也不会实话实说,“放心吧,我和她屁关系没有,挡不了你的路。” 崔执平时说话是很不客气,今天却格外带刺。 齐不二沉默,“但是师妹对我的态度,和对你不一样。” “什么意思?炫耀?” “不,我的意思是,她很依赖你。” 不管是刚开始说要打倒崔执,还是在幻境里的时候。 虞玖性情开朗,乍一下接触不会觉出不同。但齐不二内心敏感且细腻,他看得出来虞玖对崔执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 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正因为说不上来,内心才会烦躁不已。 “那是因为如果不依赖我,她只有死路一条。在那种情况下。” 这种话题,崔执通常嫌麻烦会直接敷衍了事,他说完才觉得不该和齐不二解释。 咂了下舌,眼前浮现出虞玖攀住自己手臂,泪眼汪汪的脸。 他之前一直在想虞玖像什么,现在总算知道了。 像一只摇着尾巴扑过来嘤嘤叫唤的小狗,知道只有讨好他才能得到食物。 崔执低哼。 狗啊。 的确挺像狗的。 “喂,你们在后边干嘛呢,快,这边。”宁少阴从前头的拐角探出头来招手,“我听见那个屋有声音。” 甬道尽头藏着一间屋子,门扉半开不开,一副诱人偷窥的布局。 宁少阴对崔执和齐不二使了个眼色,消去脚步声,扒住门框,探头往屋内看去—— 两扇窗子紧闭,只余一盏孤零零的烛灯照亮了底下的床榻,榻上有两女子,一个背对门口坐在榻上,上身未着存缕,另一个则半撑在榻边,弯腰朝她前倾身子。 暖黄的光线让屋内气氛诡异的静谧,又焦灼。 宁少阴一眼就认出那个没穿衣裳的是大师姐,另一个女子被挡住了脸看不清。 她有一头海藻般的缎发,宁少阴盯着看了看,确信师门里头应当没有这号人物。 这么漂亮的头发,他看一眼难不成还能忘记? “……要不要摸摸看?” 就在宁少阴思索间,大师姐忽然开口了,当然,是在问那个陌生女修。 话落,还扯开落在腰间的修袍,似乎要让女修看得更加清楚。 如此露骨的发言,女修竟然也不害羞,本来就贴得极近的脑袋愈加往前,腰弯得更低,最后连膝盖都撑在了床上。 从宁少阴这个角度看去,她们两个已经完完全全,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宁少阴:…… 等等,等一下,这什么情况? “那……我会轻一点的。”女修的声音又低又哑,回荡在昏暗的屋内显得暧昧不已,饶是宁少阴都不由地僵住了。 他看见一向沉稳严肃的大师姐竟然点了点头,顺从地扬起脖颈,任由女修朝她伸出了手。 宁少阴很难不让自己瞳孔微震,费了好一会功夫,他理解了眼前的光景。这居然,和话本子里的情节,如出一辙。 传说中的……磨镜! 这个词刚从他脑子里冒出来,那边的陌生女修忽然开口叹道:“好、好舒服啊!” 尾音上扬,似叹息,似喘气,似意味深长,似意犹未尽。缠绵而焦灼。 宁少阴面色微黑,心道:不会吧?不会吧?真的假的?而且这就完事儿了?女人之间都这么快的?而且,大师姐足足比另一个女修高了一个头,为什么在下面? 他呼吸一乱,头也没回,“啪”地一下拽住后面齐不二的衣角,“稳住,咱们就当无事发生,快走。” 虽然故作镇定,但额角溢出的几滴汗已经暴露了宁少阴的慌张。 谁能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师姐居然有这么个特殊癖好?别说他了,估计崔执见了都得目瞪口呆。 宁少阴突然有一种吃瓜吃到自家头上的感觉。 如果要用两个字形容他眼下的心情,那就是:当事人非常后悔。 “为什么要走,大师姐不在屋里?” 齐不二一直立在后头,视线被宁少阴挡了一半,所以没看清里边的情况。 但他是个一旦决定就绝不回头的人,来都来了,半路打退堂鼓?哼,奇耻大辱! 齐不二搡开他的手便要推门而入,宁少阴拦住他,“你疯了吧你,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什么死不死的?” 齐不二觉得这人今天莫名其妙,刚看他在门口守了半天不进去,现在又突然变脸。 “主意是你提的,现在又来反悔?” “不是我反悔,是现在真的进去不得。”宁少阴一改平日的游刃有余,把他一年份的认真表情都摆出来了。 如果要说大师姐对师妹温温柔柔,对师弟便是另一个极端。下手绝不会留情。 齐不二恐女没怎么和她接触还好,宁少阴早年因为皮皮虾特性可没少被罚。 所以,他现在认真极了。 绝对,绝对不能被大师姐发现自己的磨镜场面被他们几个撞破! 默默围观了一阵的崔执:…… 这两个人搞什么? 宁少阴还拦着齐不二不让他开门,崔执已经不耐烦了,一脚上前踹开了门扉。 “砰!” 一声不重不轻的响声,屋内的虞玖和大师姐唰唰回首。 门外,三个不速之客,门内,两个同好正在狂欢。 五人四目相对,隔门相望,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少阴,他扭头拔腿就跑。 齐不二顿了两秒,紧随其后,不为别的,因为他看见虞玖在屋里。 “给我站住!” 大师姐反应更快,披上衣裳,怒火中烧中一声暴呵,银剑脱手而出,刀刃卷着旋风,啪一下钉入齐不二面前土地。 他终究慢了一拍。 而宁少阴,因为跑得太快,早就没影儿了。 虞玖:“……?” “师兄们为什么要跑?”她问倚在一旁的崔执。 崔执答非所问:“你不觉得,如果误会一直都是误会,会很好玩吗?” 虞玖:可以请你说中国语吗? 第12章 我菜得跟只鸡似的,我只…… 考核大典当日。 这回大典由天罡派的元离子长老操办,地点选在了双龙山山顶的龙山会洞穴。 虽然地点在山顶,但弟子们从山脚出发的节点,考核就已经开始了。 照规定,决定组队的两人不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发,必须得打乱了顺序先后上山。 虞玖听到这里时还觉得问题不大,虽说她落后了大部队好几步,但只要能和师姐汇合,小差距算得了什么。 未料她一至山顶,元离子拿来绸缎蒙了她的眼睛,“洞窟有东南西北四个入口,为了防止你和队友通暗号,得蒙了眼睛选。进去了才能摘。” 好家伙,居然一点不给她作弊的机会! 要不是昨天崔执那帮人窜出来,她还能和大师姐仔细商讨商讨此事。 结果那之后,齐不二被大师姐留下来训话,恐怕是怕他看到了不该看的。而虞玖不敢多待,草草告辞。 到了昨天夜里,大师姐才匆匆传信来告诉她当天的暗号。 那是一支短笛。 声音不似寻常笛子那样高,反而是低沉悠远,不仔细听,只会以为是回荡在洞窟里的风声。 考核当天,洞窟里会有长老们一早就准备好的魔妖。用这种声音当汇合的暗号,不至于让魔妖警觉。 大师姐什么都交代了,就是没说会被蒙眼。 虞玖心想虽然说好了从北边进,但进了洞窟也能靠笛声汇合,凭着感觉往右一指。 幸运地选中了西边的洞口。 虞玖今日穿着白与青交织的修袍,腰间携着细剑,长发束成了马尾,瞧上去倒是凛然朝气,如假包换的正经剑修。 如果不是艰难地在摸着石壁行走,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待众人到达指定地点,头顶的窥天镜展开,镜内的元离子说:“和往年一样,时限为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天。在这期间,入口会关闭,哪队给那只魔妖造成的伤害越高,哪队的得分也就越高。” “我会和崔仙君在上头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禁止组野队,禁止偷摸耍滑!” 元离子气哼哼地说完最后一句,窥天镜的画面便停了。 虞玖扯下蒙眼的布条,然而,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她一时恍惚,手在眼睛上空抓了几下,确定自己已经把眼罩摘了。 这个洞窟里居然一点光线也无。 该不会是要弟子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和魔妖厮杀吧? 虞玖突然后悔了,什么得分低,得分高,通不通得过试炼的事,她都没想。 她在想,这种情况下,齐不二要想弄死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翻出那支短笛,匆匆忙忙衔到嘴边。 “嗖——” 却是另一道沉闷悠长的笛声先一步响起,从她的正前方传来,离得还不远。 虞玖:…… 她细细回味了一下,确定那就是这把短笛的声音。 有这种好事? 大师姐在冥冥之中也选了西边? 虞玖心道天不亡我,我就是天选之人!一步并作两步地扑了上去。 * 元离子虽然在窥天镜里说他会和崔执一起盯着众弟子,但其实崔执和宁少阴早就先一步进了洞窟。 分开前,宁少阴从怀里掏出一支短笛抛给他:“喏,拿这个做暗号。要是那个魔族上钩了便吹两声半,我会赶过去的。” 这支短笛只有元离子的亲传弟子才有,上好的白玉做成,吹出的低声沉稳悠长,很不一样。 传讯玉简这种东西当然是不准带的,所以往年每一回大典对暗号,现场都一片混乱。毕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里,只能用声音做提醒。如此限定的条件下,在漫天乱飞的杂音里,要想对上暗号,难如登天。 这支笛子好就好在,因为音质足够特别,任何声音都盖不住它。 崔执往东,宁少阴往西,分别进了洞口。 这个计划主要还是看崔执。魔族之间会互相吸引,换句话说,大妖会吃小妖,反过来的情况也有。 那只蜘蛛妖早在洞窟里关得饥肠辘辘,一旦发现其他同类的气息,它恐怕会发疯一样找过去。 崔执只要找到蜘蛛妖,再等上一等,鱼儿自会上钩。唯一棘手的是,在这之前,不能让人弄死蜘蛛妖。这活让宁少阴来干不合适,要是失手误伤同宗弟子,有碍情谊。 但若是让大家都畏惧的崔执来,那就没有问题。 宁少阴的任务则是将可能通往蜘蛛妖所在地的路口全部封起来,以免有人闯入。 说白了就是添乱嘛,他最擅长的事。 摘下眼罩,宁少阴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 当然了,宁少阴虽不着调,资质可是实打实的金丹修士。加上他天资聪慧,这些年又去东海历练过一番,突破也是迟早的事。 他悠悠把玩了下短笛,吹响暗号,告诉崔执这边就位了。 下一秒,一个人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得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是个女子,就算看不太清楚,从发间的幽香就能闻出来。 宁少阴心底微讶,却不推开,便听女子抽噎抽噎地道:“周围一片黑,我好怕呜呜呜。” 说话的时候,双手还环上了他的腰。 宁少阴:…… 自己遇上采花贼了? 要是平时,他也许还有兴致和女修玩玩,现在却不是那个时候。 他推开她要走,谁知女子身子一转,抱住了他的手臂。于是,不可抗的,手腕感觉到了一片柔软,宁少阴眼底一暗,脚步都停了停。 偏偏这女修还毫无察觉地念叨:“齐不二应该不会这么早冲出来杀我吧?” 听声音,不像是装出来的害怕。 可能还真是因为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才会过来寻求帮助。 若要说宁少阴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看热闹排不上第一,那就没有能排上第二的。 他饶有兴趣地垂眸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怎么知道他想杀你?” 他从没听说齐不二和谁结仇。更别说是他最害怕的女人。 如果情况属实,那不比抓魔族有意思? 此时,洞窟里各类暗号铺天盖地交织在一起,足以迟钝人的听觉,虞玖勉勉强强才听清了大师姐说的话,“还不是因为他上次想杀我没杀成,这次是天大的好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虞玖欲哭无泪,对于齐不二为什么想杀她,她也没有半点眉目。 是自己的魔族身份暴露了?还是齐不二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恐女是一种极端,杀女亦是另一种极端! 我都要死了,我还研究什么杀人者到底为什么想杀我啊,我跑还来不及呢! “师姐,你也知道我才刚入门,菜得跟只鸡似的。我只能靠你了。” 也许是来自人类天性里对黑暗的恐惧,虞玖原本那一点点担忧彻底化作了毛骨悚然。 她更加贴紧大师姐的手臂,就差没挂她身上了。 宁少阴却微微一愣。 她叫自己什么?师姐? ……他声音哪里像个女人了? 第13章 可怜小仓鼠。 进入试炼地后十来分钟,虞玖的双眼逐步适应了黑暗,却仍旧看不太清东西。 她低头,试图把大师姐的衣袖当参考。 近一些还是可以看清青蓝窄袖上绣着花纹复杂的金丝线。 明明都是修袍,为什么大师姐的看起来就格外贵气,摸起来格外舒服? 难不成这是亲传弟子才能走的后门? 虞玖又挪了下视线看大师姐的头发,从这个角度,可以隐隐看清大师姐白净的后颈,以及她散落在肩上的黑发。 大师姐平时都是束马尾的,难得今天换了个这么悠哉散漫的发型。 虞玖也不太喜欢束发,但她头发太长,不扎起来不方便活动。 “师姐,你知道蜘蛛妖在哪儿吗?”她小声问。 大师姐沉默了一会才回她:“当然知道了。” “真的?”虞玖双眼发亮,心道不愧是她的大师姐,这不比那个崔什么执的靠谱多了? 她抓住大师姐的手,深深体会到了选对一个队友有多重要。 女修的手心敷有薄茧,柔软细腻,宁少阴被她突然抓住,有点诧异,有点莫名。 虽说是在一片漆黑的洞窟里,但哪有初次见面就牵男人的手的? 虽然这女修好像以为他是女人。 宁少阴扪心自问,他在师门里能算生得高的那一类。虽然不是壮硕的体型,可能还偏细瘦,但他是男人,和姑娘的体格还是有天渊之别的。 以前似乎也就只有大师姐因为相貌英气,身形高挑,肌肉线条优美,被误认成过男人。 没想到这种事还能落到他头上。 “说回刚才的事儿吧。”不过反正他要套话,既然这个女修以为他是女人,那他装装女人又何妨?宁少阴轻轻抬高嗓音,“你和齐不二是不是有过节呀?”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女修似乎就来了气,“师姐,你不知道,我之前为了救他可是险些九死一生。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我,但让我心甘情愿被他弄死,我可不愿意。” “如果,”女修一顿,握紧她的手,“如果今天我能活着离开这里,不管我会被降去哪个剑派,我都会一直记着师姐你的!” 宁少阴:…… 他不是不喜欢姑娘主动,但我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没必要这么亲热吧? “要不这样,”见他没答话,女修又道:“等试炼结束,咱们一起去吃顿散伙饭?” 宁少阴可没这种闲工夫,跟貌美的师妹吃饭是件妙事,但自己如今被认定成了师姐,难不成要他穿个女装过去? 他应付性地“嗯”了一声,停下脚步。 选西边洞口的人从一开始就很少,这条通往蜘蛛妖巢穴的小径也就没人发现。不过要是不手脚麻利点把这儿堵住,有人经过也是迟早的事。 设法阵有误伤同宗弟子的风险,饶是皮皮虾宁少阴也不想被长老敲打。 他在附近随手搬来一块大石头做基,打算靠石头叠石头把这个洞口封起来。宁少阴修为了得,这一套动作下来连气儿都没喘一下。 “师姐,我来帮你。” 一旁的女修见状,也蹲下身摸黑去拣角落里的石块。 宁少阴挑挑眉,觉得奇了。 看到不可解的行为,寻常人怎么都该问一声原因,她倒不由分说就开始帮忙。 这么信任他的? “小心点。” 女修修为低,力气果然也不大,抱起石块,身子摇来摇去,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宁少阴伸手扶了她一把,顺便把她怀里那块石头拿开了。 “算了,你待着别动好了。” 他话音刚落,女修紧紧张张来握他的手:“师姐小心,那块石头下边有棱角,我刚忘了告诉你了,你没有被划伤吧?” 宁少阴当然不可能被区区石块划伤,倒是……他垂眸一瞥,看见女修手心上已经被蹭出好几道口子。她仿若未觉,却率先关心他有没有事。 “……” 这人是傻子? 他轻轻叹气,声音平缓了些许:“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很快。” 宁少阴说的很快,就是很快。没过半刻钟,那条小径入口已经被完全封住。最后他又捏了个诀加以固定。 只要不被剧烈撞击,决计不会塌方。 “刚才说哪儿了?”宁少阴拍掉手上的灰,接着去下一个地点,女修跟在他身后:“说到齐不二跟我有仇?” “哦,对,就是这个。”宁少阴抱臂一笑,“齐不二其实有喜欢的人。” 女修露出惊讶的神情,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啧啧,他平时怕女人怕得不得了,你也不想想,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记恨上你。说不准就是因为你和他暗恋的那姑娘有关系呢,你有什么头绪吗?” 女修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她微微耸拉下了脑袋。 宁少阴看在眼里,眯眼笑道,“哦,你不开心他有喜欢的女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师姐有时候真是神经大条得像个男人。”女修不满地嘟囔一句,道:“我这是失落,懂吗?失落。” “大师兄曾经帮过我许多,我想他应该是不讨厌我的,可是现在却……”女修脑袋垂得更低了,有点像只可怜的小仓鼠,“而且我连他为什么讨厌我都不知道。” 宁少阴没什么同理心地笑道:“他都到了要杀你的地步了,你却还想着这些呀?” “……”女修压低声音说:“师兄是这里除了师姐你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你也不会想被这种人讨厌吧?” “我?”宁少阴微微一愣。 自己什么时候对她好过了? 他轻抚下颌,琢磨着,莫非她指的好,是指的自己最开始愿意帮她,还有刚才还扶了她一把的事? 仅仅如此,就成了师门里对她第二个好的人? 宁少阴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修时,眼底光线冷了一瞬。 虽然看不太清脸,但身姿细瘦,皮肤雪白雪白的。她其实不太像剑修。不管是从身体的锻炼程度上,还是修为上。 说起来,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进入洞窟?她应该还有个队友才对。但这姑娘从头至尾没提起过一个字儿,反倒是为了保命,不惜跟着他这种陌生人。 “那个……师姐?”再听女修的声音,小心翼翼,压得又低又轻,像是习惯使然。 一个不好的猜想兀然浮现在宁少阴脑海中。 “你,过来。”他面无表情地招招手。 待女修走近,宁少阴将她的衣襟往前一扯,低下头,带着几分怜惜地在她下颌上捏了一把,坏笑着说: “我也很想回答你,我不想被这种人讨厌。可是没办法,我就是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呀。” 他都不知道,齐不二已经沦落到了要欺凌同门师妹的地步,更不知道自己这师门如此冷心冷肺。 虽然他也并非良善之人,但还是决定顺手帮一帮,这个被全世界虐待的可怜小仓鼠。 第14章 不会想让我抱你出去吧?…… 崔执倚在高高的峰顶上,脚下,蜘蛛妖正在巢穴里爬来爬去。 哪怕他做人类的身姿,嘎吱作响的关节以及无机物般的动作,都彰显着这只蜘蛛妖并不习惯用两脚走路。 元离子把这种级别的魔妖放入考核,已经算是无比宽容。崔执那一届比这个严苛多了。 “嘎吱” 有人从另一条小径上走来,崔执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齐不二。 “啧,我是来找蜘蛛妖的,怎么还能碰见你?”齐不二也看见了他,眼里写满了不悦。 崔执道:“不会吧,堂堂天罡派大师兄不会不让着师弟师妹,要一个人斩杀蜘蛛妖吧?” 齐不二:……(火大) “谁说我要一个人斩杀了?倒是你,你堂堂仙君不会还要争这点破功劳吧?” “我不打算杀它。” “那我也不打算杀它啊!谁怕谁啊!” 齐不二事事都要和崔执对着干,这一点上也同样。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崔执坐在峰顶,齐不二站在峰脚,两人视若无睹地看着蜘蛛妖在巢穴里爬来爬去。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没过多时,宁少阴也悠然而来。 “你们两个干嘛,搁这儿相亲呢?” “再不来我以为你死了呢。” “别急嘛,我那边遇上点事。” 之前进来时,宁少阴和崔执约定过,一旦把所有路口封住,便汇合一次交换情报,“我那边没瞧见什么可疑的,就是……” “就是?” 宁少阴想了想道:“我被一个师妹缠上了。” 崔执:……? “她修为薄弱找不到队友,参加考核也是赶鸭子上架。”宁少阴瞥了眼旁边的巢穴:“哪怕是这只奄奄一息的蜘蛛妖,恐怕也能把她撕成两半。” 齐不二不屑:“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你又想撩拨人家么?” “话不能这么说,我这是帮助,帮助懂吗,你能对着无助可怜的师妹见死不救?” “为什么不能?” 修真者大意轻敌丢了命,那也是自己修行不当,怪不了别人。 “哦,差点忘了,如果是你,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宁少阴想起齐不二对虞玖做过的事,笑吟吟地讥诮道:“如果你喜欢的那姑娘也出了什么事,齐师兄想必也可以见死不救吧?” “你想打架?” 齐不二冷了脸,把大剑从肩上放下来,“先不说她有大师姐跟着,那种只会抱人大腿的行径,与你那个师妹不同,她才不屑干。” 宁少阴冷冷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崔执:…… 为了女人吵架的男人好蠢。 就在此时,蜘蛛妖忽然发出一声嘶鸣,扭头朝石柱上撞去,那是被崔执事先拿法阵封印的出口,它不及防被屏障反弹回来,像感觉不到痛,又立刻冲撞过去,样子十分反常。 魔族。 崔执站起身拍拍衣摆:“等了这么久,总算上钩了。” 宁少阴便道:“那这儿先交给你,我就不奉陪了。” 他过来时,把女修一个人留在了那个角落里,正好就是蜘蛛妖冲撞的方位,他怕一会她会受了波及。 抛下这句话匆匆而去。 齐不二道:“少家主什么都好,就是对女人太心软不好。” 崔执翻翻白眼:“……你有资格说他?” 他打开法阵结界,蜘蛛妖朝着西边直冲出去。 洞窟里本就寂静阴暗,这头又是石山崩塌,又是蜘蛛爬行的,很快就引起了众弟子的注意。 “那是不是就是蜘蛛妖?” “天啊,居然藏在这里。” “快,快叫人来,我们一起上!” 在找到魔族的所在之处前,崔执当然不能容他们伤害蛛妖。 他正要抬手捏诀在四周设下屏障,有剑光忽而在空中一闪,好在他反应很快,跃至蜘蛛妖头顶挥袖将其击退。 那人惊道:“仙君?” 好巧不巧,来人竟是大师姐。 “暂时先别杀它。” 崔执也不解释原因,不经意般瞥了眼她身后,“你一个人?”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大师姐就愁眉苦脸,“哎,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找你。” “虞玖不见了。” “都是我的错,我分明给了她暗号,结果自己的笛子却半路弄丢了。现在没法和她汇合,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玖玖的修为就算是恭维也实在说不上好,若是遇上蜘蛛妖,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才想,找不到虞玖,索性就干掉蜘蛛妖。 二人交谈间,前头的蜘蛛妖忽然加速,这里道路崎岖,空间狭窄,似一个大迷宫,一旦被拉出距离,很难再追上,眼看着蜘蛛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崔执露骨地咂了下舌。 大师姐懵了:“……这下怎么办?” “大师姐!” 另一道人声盖住了她的话,洛衍从一旁的小径上跑过来,“那蜘蛛妖跑得真快,还好我躲得更快,不然就要没命了。” 一顿,疑道:“咦,仙君怎么也在这儿?” 刚才崔执让她别杀蛛妖,想必跟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有关,既然有内情就别多问了,大师姐给洛衍递了个眼神,“你是从西边的洞口进来的?” “啊……对啊。” “那你看没看见虞玖?” “虞师妹?她不是和大师姐一起的吗?”他想了想,“这么说起来……” “你见过她?” 洛衍摇头:“见倒是没见过,但似乎有听见过虞师妹的声音,虽然隔得太远也听不大清楚……” “她好似在说什么‘如果今天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心甘情愿被弄死’之类的……现在想想,那时候她的语气很不对劲。” “该不会,师妹是遇上什么事了吧?”洛衍后知后觉,大惊失色。 元离子只规定不许组野队,却也没说不许私斗。虽说这样的人是少数,但保不齐有些弟子为了晋升会窝里斗。 齐不二在这时姗姗来迟,见三个人里有两个人都面无血色,他敏锐地觉到了不对:“怎么回事?” 他看向大师姐身后:“虞玖呢?她不是跟你一起的?” 大师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这说起来还要怪她。 “到底怎么了?快说。” 崔执现在脑子里还在想蜘蛛妖的事,见齐不二追问个没完,不耐咂舌道:“别问了,虞玖死了。” 齐不二愣住,“你说什么?” 崔执道:“她跟莺盈盈是一队的,现在为什么没在一起,你难道不懂?” 大师姐:“拜托不要在这种时候叫我的名字啊!” 崔执嗤笑:“你不会觉得她那三脚猫修为能在这洞窟里平安无事吧?” 这话里半带讽刺,齐不二拧眉:“崔执!” “别吵,吵也没用。想你堂堂金丹期修士,连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说你废物都是抬举你。” 崔执平日里说话虽刻薄,却少有如此难听的时候,一旁的大师姐和洛衍都愣在原地。 就在他们以为这两人要打起来时,齐不二却忽然双眼一红,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扭头就冲了出去。 大师姐:…… 等等,等一下。 她没看错吧,齐不二好像……哭了? 被崔执骂哭了? 那副眼角微红,不甘又恼怒的表情,像极一只大狗狗,让人生不出怜爱之心,反倒想要狠狠欺负他。 崔执这么喜欢骂齐不二,难不成有这种原因在里边? 大师姐咳咳两声,收住自己扩散的思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去找蜘蛛妖。” “那不管虞师妹了?” 崔执侧眸冲她凉凉一笑:“既然齐不二会去找,那我还找她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个眼神有点可怕。 * 伴随着远处“轰隆”的一阵巨响,虞玖天灵盖开始隐隐作痛。 一道阴森的声音从刚才起就不断窜入她脑中:“你在哪儿?我马上去见你。” “你是谁?”就算她这么问,也没人回答。 她想起原书的剧情,洞窟里那只蜘蛛妖可以千里传音,不少弟子因此大意轻敌,最后还是靠齐不二一剑斩杀了它。 可为什么这么多人,蜘蛛妖偏偏挑中了自己?她的魔族身份暴露了? 不是没有可能,虽然白荼那时候没认出自己,但保不准是她太菜。眼下这个蜘蛛妖格局不同,自己在它眼里怕是裸奔状态。 虞玖还没傻到认为蜘蛛妖跨越半个洞窟呼唤她,是为了和她进行友好同族社交。 前有齐不二要杀她,后有蜘蛛妖要吃她。 她简直堪比最高级食材唐僧肉。 “你到底在哪儿?我来了。” 阴森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在咫尺,虞玖内心疯狂呼唤大师姐快回来救我,然而也是徒劳,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蜘蛛妖做人形,趴在地面,头歪了一半,白发挡住了整张脸,明明是人却非人的古怪感让她头皮发麻。 “别,别吃我啊!”虞玖抽出腰间细剑,闭眼大喊道。 蜘蛛妖愣了愣,“不,我不是……” “我的肉一点也不好吃!” “不是,你听我说……” “你要吃去吃崔执吧,他细皮嫩肉修为还高,吃他一个顶我一百个!” 蜘蛛妖抬高声音:“你冷静点,我不是要吃你啊,公主!” 公…… 公什么? 公主? 虞玖惊得睁开眼,蜘蛛妖见她终于冷静下来,松了口气笑道:“公主,我终于又……” “嗖——” 说时迟那时快,一簇凛冽的剑光卷着罡风迎面袭来,蜘蛛妖心中大惊,勉强闪身避开,暗道好重的杀气! 宁少阴衣炔飘飘,悠然执剑落在虞玖身前,“小仓鼠,你说你怎么总是这么倒霉呢。” 蜘蛛妖怒道:“修人,给我让开!” 宁少阴冷笑:“不如你让开,我也许还能放你一马呢?” “不知好歹!” 蜘蛛妖扑上前和宁少阴打做一团,同时传音到她耳边:“公主,趁现在快逃。” 宁少阴也回头冲她道:“愣着做什么,快跑!” 虞玖:“……?” 不,我觉得我不用跑。 秉着不能辜负他人的好意,以及说出真相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想法,虞玖还是依言起身。 宁少阴与蜘蛛妖打斗的动静太大,不少弟子都闻声朝这边赶来。 虞玖走远了才用传音冲蜘蛛妖道:“那个,要不你别打了,你还是赶紧跑吧。” 蜘蛛妖无奈:“公主你没必要对这些修人这么温柔。” 虞玖:……不,我是怕你马上就会命丧黄泉。 “不好,公主,有三个修人往我这边来了,其中一个修为极其浑厚,你再跑远些吧。” 那恐怕就是崔执了。 说起来……蜘蛛妖现在应该可以算得上是自己人了吧?它应该会听自己的话吧? 如果要杀崔执,现在不就是好时候? 虞玖立马传音道:“那个修为最浑厚的是我们的敌人!” 蜘蛛妖大惊:“他对公主做过什么吗?” “对,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趁他夜不能视,我们先下手为强把他做掉。” 虞玖比出手刀在自己脖子上划了划,眼冒金光。 话音刚落,那头的剑光倏然变成两道,看来是崔执到了。 因为还没找到魔族,崔执并没有用上几成力气,蜘蛛妖尚且可以和他打得势均力敌。 宁少阴啧啧道:“事到如今,咱们这计划算是失败了,干脆直接杀了它出去得了。” 崔执眼底不悦加深,宁少阴说得不无道理,他们已经打草惊蛇,恐怕魔族不会再现身。 于是他抬手执剑,快得没人看清,蜘蛛妖的一条手臂被活活削了下来。 剧痛之下,蜘蛛妖化出了原形。 这竟是一直足有七八米高的巨大黑蛛,几乎快要填满了狭小的洞窟,就算是在魔妖里也极为罕见。 它嘶鸣着朝崔执袭去,然仙君大人如今心情不爽到了一个极点,蛛丝还没挨着他,蜘蛛妖的肢体又唰的一下被削掉一半。 情况看似越来越不利,但这一切都在虞玖的计划之中。 蜘蛛妖放出无数银色蛛丝佯装攻击,吸引崔执的注意力,虞玖猫着腰,捏着剑,鬼鬼祟祟从石块缝隙间穿梭到了崔执背后。 宁少阴和一帮修人估计觉得崔执一人足以应付,都在旁边看好戏。 好,很好,不出她意料。 盯着崔执欣长如玉的背影,虞玖心里默念:对不住了,谁让你要杀我呢,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她执剑朝崔执后背刺去,他被漫天蛛丝扰乱得没空分神,果然没有回头看她。 就在虞玖即将得手之际,手臂的力气忽然受到了阻碍,低头一看,她的剑居然好巧不巧地砍在了一条细细的蛛丝上。 那蛛丝蕴着妖力,虞玖一砍上去,妖力回弹,震得她手腕一痛,细剑脱手而出,那条蛛丝也随之断成两段,发出一声“撕啦”的巨大响动。 “玖玖!” “师妹!” “公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气儿转向她,又看向掉落在她脚边的蛛丝和细剑。 “你干什么?”崔执眯眼冷道。 虞玖一颤肩膀,心道我靠我完蛋了,偷袭失败了不说还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玖玖!” 远处,大师姐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你是傻子吗,仙君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你去救他,若是受了伤怎么办!” 虞玖:“……?” 蜘蛛妖在后边解释:“呜呜公主,对不起,那条蛛丝是我没有收得住。” 洛衍道:“说起来,似乎是有传闻说虞师妹爱慕仙君已久,本来我还不屑……没想到啊,师妹竟然对仙君如此用情至深。” “换做是我,我都不一定敢正面与那种大妖对抗。” “哎,我对虞师妹另眼相看了。” 虞玖:? “不是,我……”她对上崔执莫测而平静的目光,莫名感到一丝心虚,好在蜘蛛妖已经趁乱逃走,不至于留下什么关键证据。 “仙君,你听我解释……我刚才看到你背上那条蛛丝时,手就自己——” 她话说到一半,一股腥甜突然涌上舌腔,虞玖捂住喉咙,噗地吐出了一口血。 “师妹!”远处惊呼声四起,再然后,她膝盖一弯,摔进了崔执怀里。 那一刻她心里居然在想:还好崔执没有王八蛋到闪开她,要不然自己直接脸着地摔倒岂不是非常丢人? “呜呜呜好痛,我怎么这么倒霉……” 她把脸杵进崔执胸口哭,被蛛丝划伤的手臂是很痛,但她哭是因为一股奇怪的力量正在自己丹田内横行霸道。 痛,痛死了! “……”崔执轻哼了声,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近在咫尺:“自作自受,我给过你回家的机会。” 事到如今,崔执还是这副没什么同理心的模样,虞玖想给他一拳,“我好心救了你,你就这个态度?” “谁求你救我了?” 虞玖在心里大骂一声白眼狼,结果抽抽搭搭的眼泪掉得更多。 崔执咂舌:“……好了没,眼泪擦了,快点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不会还想让我抱你出去吧?” “呜呜呜我救了你,你难道连这都不愿意?” 虞玖哭倒不是因为委屈,她就是觉得自己鼓起勇气杀人结果搞成这样太失败了。这是挫败的眼泪。等她回去了,一定好好练习怎样才能一击毙命。下次一定再接再厉。 “仙君。” 这时,因为蜘蛛妖的消失,窥天镜自动判定魔妖已经死亡,紧闭的洞口一个接一个缓缓开启。 久违的光亮照入洞内,虞玖难受得眨了眨眼睛。 就见一个红唇齿白的少年郎君悠悠上前,冲她抱臂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小仓鼠,既然他不愿意,那我来抱你回去吧?” 虞玖抬头看他,十分茫然。 ……谁啊?” 第15章 宁少阴上位记。 “公主,公主……” 虞玖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白发的少年欣喜地看着她,“公主,你可算醒了。” 虞玖:………… 谁啊。 “不对,也不能叫醒了吧?这里本来就是公主的梦。”少年嘀嘀咕咕,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出头的年纪,生得肤白貌美,长睫扑扇扑扇。 “你谁啊?”她又问了一遍。 少年皱眉:“公主,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蜘蛛呀。” 小蜘蛛? “你是洞窟里的那个……”她一顿,“那个?!”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在洞窟里关了太久,顾不上整理仪容,没想到,让公主看见我那么失态的模样。” ……是仪容的问题吗,这不是已经换了个头的问题吗。 “我本来都快要死在那个剑仙手里了,还好还好,千钧一发之际跳进了公主的识海内,这才躲过一劫。” 小蜘蛛拍拍胸口,又失落地说:“不过我如今妖力所剩无几,恐怕会陷入一阵子的沉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像这样和公主在梦里相见。” 虞玖费了一会功夫,大概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她现在最在意的还是,“你从刚才起就公主公主的,到底为什么要叫我公主?” “为什么?”小蜘蛛歪了歪脑袋,“因为公主,就是公主呀。” 虞玖:……停止你的谜语人行为。 “我的意思是——” “公主,对不起,时间快到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虞玖:“?等——” 她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眼前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倒是伤口被这个动作牵动,她“嘶”的一声又倒回床上。 两条受伤的手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刺眼的朝阳从窗外照进屋内,虞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看了良久,这才想起前因后果。 那天考核大典结束,她受伤倒在了崔执怀里,还有个很自来熟的帅哥说要抱她回来,然后再睁眼就在这儿了。 结果,她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门外响起一道细微的脚步声,虞玖眼角余光瞥见有火焰自窗边一闪而过,她心中大惊,闭眼装睡。 齐不二走进屋里,在她床边停下脚步。 虞玖慌得直冒冷汗,来谁不好,偏偏来了个齐不二,他不会是想趁机弄死自己吧? 齐不二静静站着,一站就是好一会。 直到鸟雀一声鸣叫,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把大剑往墙边一靠,把她受伤的一只手臂从被中取出,握在手里。 他的手很大,也很冰。 慢慢替她拆开布条,露出已经渐渐结痂的手臂,虞玖感到他的目光在那几道伤疤上停住了。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虞玖手臂开始发酸。 滴答,滴答。 有什么湿润的触感缓缓砸落下来。 温热的。 “对不起。”她听见齐不二嗓音又低又沙哑,跟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但只有这一句话。 之后无论上药还是包扎,他都不再吭声,处理完一切便掩上门离开了屋子。 “……” 她没听错吧? 虞玖看着被细致包好的手臂,那个齐不二会说,对不起? 难不成他终于良心发现,为之前打算杀她的事道歉了? 等等,别急。 不能这么快相信男人,男人都是骗子。 还是再等几天,观察观察再说。 几天就这么被她等过去,每回齐不二来,她都装作睡着,结果他还真就上完药就走了。 虞玖只觉得毛骨悚然,好在这么一来一回,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这期间她再也没梦见过小蜘蛛。 在洞窟时,那股在丹田内横冲直撞的力量,恐怕就是因为小蜘蛛进入了自己的识海。 与此同时,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譬如空手挥一个时辰剑也感觉不到累,一眨眼就能看清河底泥沙里的小鱼虾。 说不上巨大,但比没有好。 碍于手臂有伤,一时半会儿拿不了剑的虞玖还印证不了这一点。 但如果是真的,以后若遇上妖魔,自己兴许就有还手之力了。 大师姐在这期间也来看过虞玖一回,说是蜘蛛妖那天凭空消失,长老下令把天罡派搜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崔执也正在为这个事忙前忙后,这才没来露脸。 虞玖倒不是很在意崔执来不来看她,不如说,那可是冷血无情的崔执诶,他要来看她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反而另外一个人,和崔执两个极端,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虞玖已经烦了。 “阿玖,和我去钓鱼吧。” “不去。” 虞玖一边擦剑一边抬头看宁少阴,他背上斜斜挂了两副渔具,正抱臂倚在窗边看她,似乎一点儿看不出她的不欢迎。 “为什么?” “如三师兄所见,我每天忙着擦剑和养伤,很忙的。”虞玖克制有礼地拒绝。 这番对话在短短几天里,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 从最开始虞玖一脸懵逼地问:“你是谁?” 到后来知道原来这个自来熟师兄就是在洞窟里喊了她一路“小仓鼠”的人。 她一直以为是大师姐的人,根本踏马的不是大师姐!甚至连女人都不是。 想起自己对着一个陌生师兄泪眼汪汪,又抱又蹭,还牵了他的手,还被他捏着下巴摸了脸,虞玖就一时胸闷气短,差点没喘过来。 大师姐说,宁师兄是元离子的爱徒,他出身高贵,性格轻挑,因着生了一副漂亮的皮囊,外加修为了得,乃是宗门不少师妹的爱慕对象,总之这种万花丛中过的男人,不是啥好东西。 虞玖天灵盖更痛,宁少阴会突然缠上自己,不管怎么想都是因为在洞窟里那些事。她自找的。 “反正,师兄你去找别人钓鱼吧,别再来缠着我了。” 她见宁少阴仍旧没有离去的意思,补充道:“你再不走,我可就要拿剑打你走了。” “好啊。”宁少阴凑到她身前,指指自己的肩膀,“我让你左边砍一刀,右边砍一刀,你就陪我去钓鱼怎么样?” 虞玖:………? 哪儿来的无赖。 “师兄你好像很闲呢,我听说仙君可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转移话题。 “仙君当然得忙了,这回弟子们的晋升和降级由他来定,没个十多天恐怕闲不下来。”宁少阴微微眯眼,眼底有深邃的微光闪烁:“怎么,阿玖比起我,更想和仙君在一起吗?” “谁都不想,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真的?”宁少阴笑问:“连大师姐也不想?” “大师姐?”虞玖不知道怎么突然扯到了大师姐头上,顺着他的话道:“那当然是和大师姐在一起更好了。” 宁少阴不置可否,只是眼底莫测的笑意更深。 “罢了,今天天色也不大好,阿玖,我改日再来邀你钓鱼。” 抛下这句话,宁少阴扬长而去。 虞玖:……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 太极殿内。 崔执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窥天镜,镜面不断映照出天罡派的各处风景。 “还是没有?”宁少阴提着渔具走近。 “没有。”崔执道:“法阵没被破坏,魔族和蜘蛛妖凭空消失,魔气还在门内,镜花海市再次凝结而成也是早晚的事。” 虞玖养了多久伤,崔执便在这儿盯了多久的窥天镜。 齐不二去给虞玖换药时,根据心情好坏,偶尔还会邀请崔执一道。 崔执每每面无表情,只说“你去了,我还去什么?”。次数多了,齐不二也就不再提这事。 “镜花海市啊,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哪个倒霉蛋中招。”宁少阴事不关己地笑了声,把渔具扔到一旁。 “你不是钓鱼去了?” 宁少阴:“去是去了,但被师妹拒绝了,那我不就只能回来了么。明儿我带点儿药过去,兴许她就肯和我去钓鱼了呢?” 崔执盯着窥天镜,从鼻子里哼了声,没接这话。 “你说的师妹就是在洞窟里抱上你大腿的那个?”齐不二扛着大剑进来,脸上写满了“鄙夷”,“有你还能受伤,看来如我所说。” 这个如我所说,说的自然就是“修真者自己修行不当,怪不了别人”那句话。 宁少阴也不和他辩,笑问:“齐师兄整日又是采草又是磨药的,你那位师妹也伤得不轻吧?” 齐不二道:“她才刚刚入门,受伤再正常不过。” 宁少阴便笑:“我的小师妹是因为对上蜘蛛妖才受的伤,和那种因为菜负伤的人能一样么。这么多天了,听说你每次去换药,人都还没醒,原来是真的呀?” 齐不二把大剑转了个方向:“你再说一遍?” 崔执咂舌。 好吵。 最终,齐不二懒得与他废话,自去偏殿拿磨药的用具。 宁少阴拉来张椅子坐下,对崔执说:“大师姐。” “我都不知道你眼神已经烂到能认错的人的性别了。” “不是,”宁少阴说:“我是想问,你觉得大师姐对于女孩子而言,是不是很有魅力的那种女子?” 这话没头没尾,崔执道:“很遗憾,我不是女人,你问我也白搭。” “但看师妹们一个二个都那么喜欢大师姐,估计也没差。” “所以呢?” 宁少阴想起那天在大师姐的洞府里,他透过门缝看见的那一幕,虽然到最后他都没看清大师姐的那位对象到底是谁,但记住了她那一头漂亮的头发。 本以为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哪儿知,洞门开启,日光充斥洞窟,他走上前,在崔执怀里再次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一头漂亮的缎发。 “……世上原来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明明知道小仓鼠和大师姐有那样的关系,宁少阴心里倒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反倒觉得有趣极了。 他手肘撑在桌案上,问崔执:“仙君,你觉得,我要是和大师姐打起来,谁赢的概率大一点?” 若要说宁少阴是天赋型,那大师姐就是当代奋斗逼。宁少阴偷懒的时候,她一直刻苦练剑,这么些年终于从实战经验上拉出了差距。 崔执清楚这一点,毕竟他和大师姐打过,便挑眉:“你不会觉得自己打得过大师姐吧?” 宁少阴也不反驳,笑着压低声音又问:“那你觉得,我要是当男小三,赢过大师姐上位的几率又有多大呢?” 崔执:………… 崔执:? 第16章 及格和狗。 “师父,这回考核大典情况特殊,您觉得把虞玖留下还是……” 大师姐被招来两仪殿,元离子正在过目弟子的晋升降级,这已经是被崔执大手一挥决定好了的。他充其量不过看一看,心里有个数。 虞玖这弟子说没用吧,好像也不至于,但说很有天资吧,除了之前那一下,还真没看出到底天资在哪里。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愈发让元离子抓心挠肺。 你说这人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啊?要是把她降下去,以后后悔的万一是自己怎么办? 元离子看着窥天镜里,崔执给虞玖那一栏后画的记号。那不是晋升,却也不是降级,而是保留。 意思就是,维持现状,让她继续待在天罡派。 如果连崔师侄都这么看得起她,那自己还犹豫个什么? 玄怀真君如今闭关不出,第二剑派的烟山派对第一的位置虎视眈眈,虽然瞧上去没什么,但天罡派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稳固了。 虞玖这个弟子,就算现在不咋地,以后或许未来可期,可以为他们天罡所用。 “留下吧。”元离子说:“不能让别的剑派捡了便宜。” “那我这就去把虞玖叫来。” 大师姐转身要走,宁少阴不知从那哪儿冒出来:“我去吧。” “你?”大师姐挑眉,“说来最近总看见你缠着玖玖,你打什么主意呢?” “师姐这话说得,我只是在和她聊天而已呀。” “你哪次不是?” 大师姐一路往外走,宁少阴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这次不一样,我是觉得,你还是别去找阿玖的好。” “什么意思?” 宁少阴眼眸闪烁,说的话却含糊不清:“没什么,师姐别多想,阿玖也许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才会那样说你的呢?” “那样?”这话大师姐可没法装听不见,“那样是哪样?玖玖说我什么了?她不想我去见她?” “好好好,别激动。”她反应这般大,宁少阴更笃定这二人关系不一般,“我随口一说,你就沉不住气,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讨厌的,你怎么就不多想想呢?” 他说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暧昧地笑道:“好师姐,我可帮你说过不少好话,要是你告诉阿玖是我透露的,她以后恐怕就不会和我说这些了。你可别背叛我呀。” “可是——” “没有可是,”宁少阴打断她的不服,虽然笑着,语气却不容置喙:“我去叫她就行。” 见大师姐犹豫了下,到底没再坚持,他才又翘起眼尾:“对了,这事儿呢,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师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宁少阴告辞离去后,大师姐一个人杵在原地呆滞良久。 ……玖玖,讨厌她? 怎么会,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 不多时,虞玖跟在宁少阴身后进了两仪殿。 她一开始听说元离子打算把自己留下时还不怎么惊讶,但听见这是崔执的决定时,差点原地起跳。 崔执? 真的假的,他不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滚蛋吗? “你既然痊愈了,那就收拾收拾,加入我们搜查镜花海市的大队里。” 元离子把如今门内潜伏着魔族的事告诉虞玖,说要是就此放任不管,迟早会殃及全门,所以手里没急事的弟子都要开始搜山巡逻。 “魔族?”虞玖努力维持表情管理,“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找到?” 元离子颔首:“恐怕是个很厉害的魔族,你看崔执查了那么久也没个信儿。” 虞玖:…… 老天鹅,这八成,不,不是八成,是百分之一百地就是指的自己吧? 那这个魔族没被查出来不是因为厉害,是因为弱鸡。 虞玖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要是在这个档口被崔执发现,自己肯定难逃一死。 “对了,你回去的时候顺路带个话给崔师侄。就说烟大小姐不出多时就会来,让他准备一下。” 她刚在内心默默决定以后要躲着点崔执,就听见元离子的嘱咐。 “长老,其实我有点……”不方便三个字还没蹦出来,一旁的大师姐忽然拨高声音道:“玖玖,我陪你一起吧,这些天仙君忙里忙外的,正好带点吃的犒劳犒劳他。”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隐隐可闻甘甜的香气。 “师姐这么周到,连仙君最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宁少阴凑过去,意味颇深地冲虞玖笑说:“师妹就不知道仙君最喜欢吃甜食吧?毕竟他从没说过。” 虞玖愣了愣,“啊……对,确实不知道。” ……崔执,没用的反差萌增加了。 “你有病是不是?” 大师姐扯过宁少阴的衣襟,拿锋利的眼神近距离戳他,可惜后者虽然笑着,但一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只好拨高声音,不经意般地解释:“我是无意识间听齐不二说的,不然谁关心崔执喜欢吃什么啊?我和他关系又说不上多好!” 宁少阴:“哦,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连对关系不好的人都如此之关切,要是我,我可做不到,你说是不是,阿玖?” 虞玖再次愣了愣,“啊……对啊。” 饶是她也终于觉出不对劲了。 当然,并不是说大师姐给崔执送吃的奇怪,大师姐一向心系同门,除了崔执,也没少关心其他师弟师妹。除了这回莫名说话声音有点大。 但是反观宁师兄,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奇怪。 不仅频繁地接大师姐话茬,还挑刺儿挑个没完,仿佛就是很享受从大师姐嘴里听见她极力否认给崔执送吃的这件事。 这到底……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虞玖想了又想,忽然,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从她脑子里冒出来,脸色也渐渐变了。 宁师兄这种举动,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边挑你的刺,一边又要不停和你说话,你不高兴,他就越高兴。 啊—— 这,这不就是典型的男子小学生,喜欢你就要欺负你吗? 宁师兄和大师姐师出同门,又是元离子唯二的亲传弟子,孤男寡女,日久生情,并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好多言情文不就是这样写的。 男主风流又多情,其实内心只在乎同门的女主一个人,但碍于某种苦衷无法说清,于是百转千回误会层出,指在让读者抓心挠肺,对男主又恨又爱,不看到他亲口说出喜欢女主就绝不弃文!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所以宁师兄之前一直缠着自己,其实是为了让她在这种时候当僚机吗?毕竟她和大师姐关系还不错。 靠,那她居然一直会错了意,这太也丢人了吧! 对不起,宁师兄,我向你诚挚道歉。虽然错的人是你,但谁让我宽宏大量呢。 “这个我自己去送就好。宁师兄难得从东海历练回来,大师姐就多陪他说说话嘛。” 她迅速拿过大师姐手里的食盒,不等回话便飞一般地离去。 一边跑,还一边回首冲宁少阴比了个大拇指,无声诉说:“师兄,如果你真的是个好男人,我还是可以支持一下你的!” 并没有接收到暗号反而很疑惑为什么成了这种展开的宁少阴:“……?” 虞玖一路来到太极殿。 时隔多日,再次踏进这个冷冰冰的大殿,她还有一丝不习惯。毕竟自己受伤期间,崔执一次也没露过面。 他到底为什么让自己通过了考核啊……? “仙君?” 大殿中央,有一人悠悠双手抱头仰躺在桌案上,虽被一本书遮了面,但虞玖一眼就认出那是崔执。 能把这种嚣张的姿势摆出一股子优雅气质的人实属不多。 “等等。” 她刚走近几步,崔执将书一揭,漂亮的眸子不咸不淡地偏过来斜了她一眼。 “你带了吃的?” “啊,对,虽然是大师姐准备的。”她把食盒打开,小心翼翼送上前,“您要不要来一块?” “……” 崔执将眼一闭,微微张嘴:“啊。” 虞玖:? 行吧,我有事要问你,难道还能拒绝怎么地。 “您请。” 她拈起一块热腾腾,面皮柔软的桃花酥喂到崔执嘴边,看他薄唇咬住,慢悠悠坐起来,一边吃一边看她:“说吧,你来干嘛?” 虞玖便把元离子要她转达的事说了。 说起来这位烟大小姐虽然戏份不多,但也是原书里为数不多的女性角色。嗯,疯狂爱慕崔执的那种女性角色。好在她贵为烟山派的大小姐,就算格外会整活,最后的结局也没有像原主那样悲惨。 崔执听罢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虞玖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又道:“仙君,其实还有一件事儿……” “听长老说,好像是你做主把我留下来的?为什么呀?” 她真的很惊讶,不如说,有点害怕。 “因为我讨厌像你这样的废物。”即使一块接一块地被人投食,今天的崔执依旧非常不可一世。 “在幻境的时候,你在我眼里,大概就是这儿。” 他伸出一只尊贵修长的的手指点了点虞玖脚下的地面。 虞玖:……(略微火大) “那、那现在呢?”她追问,“这回考核大典,我不是救了你吗?” “救?”崔执冷笑着反问,“你觉得我堂堂仙君,会不知道那儿有根蛛丝?” 虞玖:“……”这倒也是。 “那你是想说我多管闲事,现在已经落到地底下去了?” 崔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从食盒里拿出糕点咬了一口,没头没尾地吐出三个字:“六十分。” 虞玖没听懂,“什么?” “这回你好歹不是只知道窜头躲了。”崔执道,“所以我勉强让你及个格。” 虞玖呆了呆。 六十分? 及格? 那个崔执? 他居然不是在骂她? “真真真的吗?”虞玖唰一下凑近,眼睛都亮闪闪的,“我及格了?” 崔执咂舌,不耐烦地往后避了避:“只是及格。” “及格也可以,我不挑的!” 可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 虞玖的小脸上就差绽开一朵花了,连后面都似乎有尾巴在摇来摇去。 崔执低哼一声,从食盒里拿出最后一块桃花酥,抬抬手,往她面前一递。 “这是……给我的吗?” “不然呢?”他很居高临下地抛出两个字:“奖励。” 虽然已经凉了,但虞玖只要一想到,那个崔执,那个崔执!居然还会跟人分享食物,就觉得自己有幸体验了一回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 谢谢你,穿书之神。 “谢谢你,仙君。” “谢就免了,又不是我的东西。”崔执看她,突然笑了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一只狗。” 虞玖:……? 她要收回自己对崔执的改观,这人果然就是个大傻笔。 第17章 因为她才是天之骄子!…… 剑宗十三剑派,天罡派地势优越,建筑巍峨,灵芝仙药一应俱全,里头弟子不是金丹就是在一举得丹的路上,加之有崔仙君坐镇,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剑派。 烟灵灵望着云蒸霞绕的山头,心道也不过如此,我烟山派同样是依山畔水,除了山没这么绿、水没那么清,哪里比不过天罡派了? 没错,她这回飞了好几百里路来到天罡,表面上打着看望元离子师伯的名号,实则是来考察敌阵的。 天罡派以第一自居,每二十年才收纳一回新人,名额还十分有限,搞得下层剑派的弟子每每都为晋升挤得头破血流。 烟灵灵咂舌不已:没有自我坚持的一群蠢货! 想她烟灵灵一朝出生便是水木真灵根,九岁引气入体,十四岁突破筑基,按照规矩,她早就可以进入天罡派了。 可是她没有。 因为她爹烟山派的掌门亲口说过她是天之骄子,未来注定会脚踩天罡,拳打崔执,一举成仙,带领他烟山派走向修真顶峰。 天罡派现在故作高贵,将来只怕要反过来求她手下留情呢。 越过山门关,很快就看见了恭迎她的人。 烟灵灵收剑的同时一跃而下,单膝着地,动作利落优雅。 怎么样,看呆了吧?为了今天,她不知把这个动作练习了多少遍。 “烟大小姐,一路辛苦了。” 一个白衣尊者上前。 烟灵灵道:“不辛苦,倒是让师伯久等了。” 想骗她示弱?她可不会让人小瞧了烟山派。 “我记得灵灵上次来才十岁吧,如今都四年过去了……” 元离子开始絮絮叨叨,他以为叙旧就能让自己放松警惕吗,愚蠢。 “师伯,齐哥哥没来吗?”她打断他。 元离子道:“如今门内正好出了事儿,现在大家都忙着搜山呢,你要见齐不二,我带你去找找?” 齐不二与烟山派渊源颇深,他虽是玄怀真君亲传,以前却是烟山派的弟子。 齐不二童年凄惨,被烟灵灵她爹,烟山派掌门捡回来做了弟子。 那时候的烟灵灵六岁,正是捣蛋多事的年纪。对于恩师的女儿,齐不二自然是有求必应,照顾有加。 后来过了两年,齐不二于考核大典上夺得晋升,在烟山派掌门的极力坚持下,他下定决心,出烟山,入天罡。 这事还惹得烟灵灵大哭过一场,后来是烟山掌门亲自带她来天罡见了一回齐不二,这才罢休。 元离子知道她依赖齐不二,忙招来弟子问他齐不二的所在地。 弟子答:“我上午看见大师兄和虞师妹在如跃山搜查呢。哦,大师姐好像也在。” 元离子抽抽嘴角:“这几个人总混在一起干嘛呢?” 烟灵灵问:“师伯,虞师妹是谁呀?” 秉着知己知彼的原则,烟灵灵曾挑灯苦读,把天罡派弟子的名字和脸一应背了下来,所以对于陌生的称呼,她十分敏锐。 “你不知道,是最近才收进来的一个弟子。”元离子随口答了一句。 今日的天罡门内没什么人,烟灵灵被元离子一路带到如跃山上,可惜他们晚了一步,在那的只剩大师姐一个人。 “不二呢?”元离子问她。 “齐不二?”大师姐蹲下来摸摸烟灵灵的脑袋,“大小姐来啦,好久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烟灵灵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总摸她脑袋的女人,“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已经十四岁了!” “好好好。” “你们要找齐不二的话,刚才我和玖玖搜完这片山,他就被宁少阴叫走了。好像是往河岸那边去了吧?” 元离子无语,所以你们老聚在一起干嘛呢。 “那虞玖人呢?” “玖玖昨天不是帮我送东西给仙君了吗,今天仙君又把她叫去跑腿了。” 崔执明明有仙童可以用,还非要玖玖去给他买桃花酥。害她本来想和玖玖谈谈昨天的事都没机会。 这话烟灵灵可不能当没听见,天罡派的仙君她虽然只见过一次,但那是连爹爹都称赞不绝的人物,这回过来,爹爹还特意让她带了礼物给仙君。 而那个新来的弟子,她居然能给仙君做事? “那个叫什么虞玖的,仙君让她去做什么了?是很重要的事吗?”烟灵灵佯装不经意地问。 大师姐想了想,崔执曾经在饭堂甜食卖光的时候,说过一句要是天底下没有甜食他就去死,那虞玖这会儿帮他买甜食,不就相当于在给他续命? 于是她回答:“可以说是关乎仙君生死存亡的大事吧。” 烟灵灵:! 自己不过短短几年没有来天罡,他们这就又吸纳了一个重要人才? 不,等等,这个女人本来就爱逗自己,万一是她夸大其词呢? “师伯,我们快去找齐哥哥!” 烟灵灵慌慌忙忙直奔河岸,她不相信,感情上不相信,理智上不能接受。 一个刚入天罡的新弟子就可以被仙君委托如此重要的任务。而预备要成为天之骄子的自己,居然连和那个崔仙君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可恶,这不是奇耻大辱吗。 虽然她没见过虞玖,但是已经觉得这人间接羞辱了自己的身心。 她不能接受! 可是,河岸边又没有齐不二的影子。 溪水波光粼粼,宁少阴一身华服也不嫌脏地躺在高高的树干上,手边搁着鱼竿,好不悠哉。 烟灵灵上前喊他:“宁哥哥。” 宁少阴懒懒睁开一只眼睛,心道哦,昨天似乎是有提过烟家大小姐要来,没想到这么快。 “大小姐,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他从仰躺改成曲起一条腿侧坐在树干,右肘搭在膝上,一股子风流气质。 “宁哥哥才是,”烟灵灵一路赶过来气喘吁吁,小脸涨红:“上回我来天罡派才十岁你就说我漂亮,现在还是这么说,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子都这么说过?” 宁少阴不置可否地笑笑:“怎么会呢,就算我真这么说过,那大小姐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眼看着烟灵灵又要质问,元离子连忙道明来意,说真的,齐不二一天到底有多少事,有那么难找吗?他还急着回去玩小钢珠呢。 “洛衍师弟刚才过来,让齐不二叫上仙君在山头汇合,估计他们在山上找到了什么吧?”宁少阴一边回忆一边说。 “崔执?”元离子道,“虞玖不就在崔执那儿吗,你之前天天缠着人家,现在怎么不跟他们一起?” 宁少阴笑道:“急什么,从长计议,一口吃不成胖子呀。” 烟灵灵没听懂这段哑谜,但她听懂了虞玖这两个字,是她,又是她! “宁哥哥也认识虞玖吗,她很厉害吗?” 快说不,快否认,这一定是假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为什么大家都对她赞不绝口啊!这绝对很奇怪啊! “大小姐问这个作甚?” “……我就是问问,我好奇不行吗?” 烟灵灵装作不在意,语气已经出卖了他。 宁少阴看在眼里,了然似地点点头,跳下树,走到她跟前冲她道:“实话告诉你吧,她其实不是厉害。” “不厉害?” 烟灵灵刚要松口气,宁少阴接着说:“她是那种……没人可以反抗的类型。” 烟灵灵:? “你看大师姐,虽然心系同门,但知道一碗水端平太难,所以总和师妹们保持距离。” “唯有虞玖,可以和她同吃同住同睡。你刚才是见了大师姐才过来的吧?你没发现大师姐提到虞玖时,语气格外不一样么?” 这么说起来,刚才莺盈盈的确只有提到虞玖时才忽然展露愁容,语气焦急。她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知道她实力非凡,性格沉稳靠谱。 ……一个新人弟子能让师门大师姐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她干了什么! 宁少阴继续说:“你再看看你元离子师伯呢?” 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你师伯眼光挑剔,眼里容不下一点弟子的错,连我都被他臭骂过好几回。” “可是这次考核大典,他为了虞玖的去留,竟然整整愁了大半个上午,最后让她留了下来。他提起虞玖时,你看他有过不满吗?” 烟灵灵眉头皱得更紧,师伯当然没有不满了,她刚才还主动问过他虞玖的事呢!师伯很自然地回复“是新收的弟子”,除此之外,根本没有挑刺! 她到底干了什么! 宁少阴又笑着说:“哦,还有仙君,仙君的挑剔程度在你师伯之上,但虞玖的考核结果,可是仙君一开始就拍板留她下来的。” “你仔细想想,你们烟山派最厉害的几个弟子怎么样?厉害吧?可他们都是被仙君一手刷下去的呢。” 烟灵灵越想,两条细瘦的眉头就越皱越深,越拧越紧,就差搓成两卷麻花。 “难道虞玖比我的那几个师兄还厉害不成?” 她和师兄比试,从来没有赢过,甚至连师兄的衣角都没挨着过。除了齐不二,那几个师兄可是烟灵灵最最最崇拜的人了! “我说了,不是厉害,”宁少阴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道:“是没人可以反抗。” 嘎查。 是她心目中,神勇无双的师兄们碎成一地的声音。被天罡派山头的微风一吹,渣渣都没剩下。 她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生龙活虎到现在的完全僵硬,就差把“奇耻大辱”四个大字写脑门上了。 宁少阴乘胜追击,抛出最后一张底牌:“听洛衍师弟的口吻,似乎因为虞玖,齐不二的恐女病都要治好了呢。哈哈,你说神不神奇?” 什么? 什什什么? 谁? 虞玖? 她治好了齐哥哥的恐女病?! ——不不不可能! 她唰地立起来,“我不同意!你肯定在骗我,我要去找不二哥哥问清楚!” “哎,灵灵!”元离子喊她时,人已经没影了,他没好气回头:“你欺负她干嘛啊?” 宁少阴双手抱头慢悠悠坐回去,“什么呀,不是她自己要问阿玖的事儿的么?我哪儿欺负她了?除了关于齐不二的,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呀。” 元离子真是对这个徒弟无语,“我回头再收拾你。” 待元离子一走,宁少阴又开始钓鱼。 望着一动不动的浮标,他奇怪道:“说起来,小仓鼠认识齐不二吗,她应该知道他恐女吧?” 可别跟着去了山上,结果被他的恐女怒火牵连了才是。 第18章 你们醒醒,她是妖女啊!…… 后山。 见到御剑而来的崔执等人,洛衍提起的一口气总算落下。 “仙君,你快来瞧瞧这个。” 静谧的树林中央,一团散发着不详黑光的斑点正飘浮在半空。 “这是镜花海市?”虞玖凑近,“和咱们上次见到的那个似乎不大一样。” 崔执:“废话,这个还不是完全体,当然不一样了。” “那怎么办?”齐不二转了转手里的火焰大剑,“先砍一刀试试?” 崔执:“我先砍了你的脑子。” 这个光斑发现得早,目前只是胚胎阶段,要形成入口还要一段时间。照理说,该趁它还没吞噬人之前将它破坏掉。 但元离子这次大张旗鼓发动所有弟子搜山,就是因为目前并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破坏发育期间的镜花海市。 毕竟是魔族用了某种古老秘术搞出来对抗修士的东西,哪儿能轻易就被他们破解。 “先把这座山封了,别让任何人进来。”崔执吩咐完洛衍,又对虞玖说:“你回去把这事告诉长老。” “我去吧。” 在虞玖答应之前,齐不二抢先开口,虞玖诧异地看他。 “你伤不是才刚好吗,”他避开她的视线,含糊地说,“我去也快一些。” 自从上次齐不二给自己上过药,虞玖对他放松了一些警惕,“那……多谢师兄?麻烦你了。” 齐不二默默点头,正要离去,有道女声忽地插进来唤道:“齐哥哥!” 话落,一串残影宛如掉帧动画,唰唰唰地从众人眼前掠过,再回神,齐不二怀里就多了个人。 那是个十四出头的陌生女孩,一身烟黄修袍,背上携着一柄不符合她身长的大剑。 齐不二见了她,面露惊讶,“大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当然得快点来了。” 要再不来,你都要被别的坏女人拉拢了! 这一幕落进虞玖的眼里,她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就懵了! “仙仙仙——” “说不清话就闭嘴。” “不是,仙君,师兄他他他,他碰女人了!” 虽然那个女人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女孩,但是要知道,齐不二平时连只母猫都害怕,他刚才被女孩抱住,居然脸色都没变一下。 她拽住崔执的衣角,凑在他耳边颤颤巍巍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崔执:…… “啊,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 崔执松开摁住她脑瓜的手,“太好了,看来你不是在做梦呢。” 与此同时,烟灵灵也在拿余光打量虞玖。 没有她想象中的三头六臂,反而是个身量纤瘦的漂亮女人。 这就是宁哥哥说的,让人无法反抗?她怎么看不出来哪里无法反抗了。 嗯?等等,她旁边的那个人…… 烟灵灵眼睛一亮,看着男人好几年未见却让人记忆犹新的姣好侧颜,认出了那个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崔执,崔仙君! 一直以来,烟灵灵都将天罡派的人视作敌军,而其中就有两个例外。 一个是齐不二,毕竟齐不二是迫于她爹的压力才会拜入天罡。在烟灵灵眼里,齐不二就像那种无辜可怜的养子,被养父挟恩图报,无奈承担下了所有指责,判处了师门。 他是被逼的,他没有错啊! 第二个就是崔执。 由于他爹对崔执的过度狂热,在烟灵灵心目中,崔执的形象已经几近神化。 哪怕自己将来会代替他登上修真顶峰,烟灵灵也不打算辱没人才,一心要将崔执收为己用,壮大她烟山派的势头。 虽然她和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但是,凡事讲究一个从长计议。 仙君性情温润,为人和善,又爱戴手下弟子。只要让仙君看到自己的无限才能,他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说不定还会手把手指点她的剑法,臣服在她的才能之下。 烟灵灵越想越激动,越想越亢奋,直到……直到她看见那个叫虞玖的女人抓住了崔执的衣角,一个侧身,凑在了崔执耳边。 烟灵灵:? 再然后,她看见仙君伸出手,摸了摸虞玖的脑袋。 烟灵灵:?! 再再然后,虞玖竟然往下一蹲,躲开了仙君的抚摸。 烟灵灵:?! 她,她居然敢拒绝仙君,不对,她居然可以和仙君这么亲近。 那可是崔执……那个温润如玉,却又仿佛冰山雪莲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崔执! “……没人可以反抗。” 忽地,宁少阴的那句话犹如鬼魅般回荡在她耳边。 没人可以反抗…… 没人反抗…… 反抗…… 反…… 烟灵灵脑子一空,唰一下冲出齐不二的怀抱,转身拽住虞玖,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捂在了齐不二的半边脸上。 事发突然,没人反应得过来,感觉到抵住自己唇瓣的掌心柔软细腻的瞬间,齐不二愣了愣,一抬头,和虞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下一秒,他的大脑“腾”的一下,空白了。 “师兄……!喂,快叫人来,师兄晕过去了!” 周围的嘈杂都与烟灵灵无关,她愣愣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差点没“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二哥哥居然没有立刻拔刀,还因为女人晕过去了。 虞玖,她一定是个妖女! * “好点没?” 人仰马翻之后,齐不二被人搬下了山,宁少阴很体贴地在旁边给他扇风。 “你怎么搞成这样回来?”宁少阴故意这么问。 齐不二不想说是因为虞玖,他现在一想起她,浑身就烫得晕乎乎的,只回一句“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冷淡嘛,我还想让你帮我个忙呢。” “什么忙?” 宁少阴:“因为我仔细一想,咱们俩其实没有利益冲突,可以互帮互助呀。” 齐不二很快明白他这个互帮互助指的是什么,“用不着,我又没想和师妹怎么样。” 宁少阴心道你不想我想啊,“那就你帮我吧,反正你又没损失。” 齐不二觉得奇了,少家主的性子他清楚,可以说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能让他这么惦记的,这还是头一回。 ……哪个师妹这么倒霉啊。 “行吧,我就帮你一回。”免得你再来缠着我。 大师姐听完齐不二的传话后,停住了擦剑的手,“真的?地点在哪儿?” 话是齐不二来传的,说是有弟子在后山山脚下受了伤,动弹不得。大师姐当然不会有所怀疑,赶紧御剑赶往。 结果伤患没看到,却见到了笑吟吟的宁少阴。 大师姐的第一反应是,她被耍了。 “你让齐不二骗我?” “这么明显的骗局,当然是被骗了的人有错。” 大师姐额角一跳,属实火气上头,“我是知道你这几天皮痒了,正好,连带着上次的旧账,今天我就和你算算清楚。” 她抽出佩剑,直向宁少阴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的剑刃快要触及到他的刹那,宁少阴倾身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拉,于是,剑刃轻易就在宁少阴那张俊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没什么,修剑道者,练剑时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可是下一秒,宁少阴脚步一晃,竟犹如心脏中剑,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雾,跪倒在地上。 大师姐:? 她还来不及诧异,身后就传来声音:“宁师兄?!” 虞玖冲上前,跪在宁少阴身边,“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她今天真是太倒霉了。 刚才在后山齐不二晕倒,是她去叫的人。后来崔执莫名其妙臭了脸,连怎么处理镜花海市的计划都不跟她说就走了。 她和洛衍师兄忙前忙后,清点完山脚下的法阵,刚空出一会功夫,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宁少阴似乎伤得不轻,靠在她肩头,摇摇头,虚弱地说:“阿玖……你别怪大师姐,都是我的错……” 大师姐:……? “是我……是我不该和你太亲近,惹大师姐生了气。” 宁少阴漂亮精致的脸蛋越来越白,声音越来越低,“大师姐不是故意想杀我的,她一定只是……只是因为嫉妒才一时冲动,你不要怪她。” 大师姐:……? “玖玖,你别听他胡扯,我根本没有——” “大师姐!” 虞玖抬起头,睁圆双眼,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样对宁师兄?” 宁少阴见状,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就听虞玖无比认真地说:“我发誓,我和师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撑死就是说过几句话的熟人!大师姐,你不能因为这种误会就和师兄生了嫌隙啊。” 宁少阴:……? 等一下。 什么叫,“只是熟人”?还“别因为误会和师兄生了嫌隙”? 自己和大师姐有什么关系? 这展开怎么和他想象中的都不一样啊? 与此同时,躲在他们身后灌木丛里的烟灵灵也呆住了。 怎、怎么会这样…… 她本来是在去找崔执的路上偶然看见虞玖才会追过来的。 结果,就让她目睹了刚才的那一幕。 继齐哥哥以后……怎么连宁哥哥也中招了啊! 第19章 你是魔鬼吗? 烟灵灵心目中,那个不近女色、为爱剑守身如玉的齐不二崩塌了。 那个万花丛中过、只把感情当游戏的宁少阴,也崩塌了。 虞玖轻易就做到了她费尽心思也做不到的事。 而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可以让她反败为胜。 崔执。 就算全天罡派都中了虞玖的魅惑,高不可攀的仙君也不会。 只要自己抢先拿下崔执,虞玖无力回天,天罡派就可以走向光明的未来了。 烟灵灵双眼闪光的畅想未来,一边马不停蹄地赶往太极殿。 这个时间,崔执正在翻看仙童给他找来的书册,上边记录着以往在修真界出现过的镜花海市。 他刚看了没几页,外头“咚咚咚”地传来脚步声。 “仙、仙君。” 一抬头,墙边冒出一个女孩的脑袋,乌亮乌亮的眼睛正炯炯地望着这边。 崔执花了大概两秒钟回忆这人是谁——不能怪他,崔执的眼睛向来长在脑门上,看人只看自己想看的,其他人在他眼里一律等于地里的白菜。 谁会记得每颗白菜长什么样? “仙君,我把她……” “不用。”崔执打断仙童的话,变脸如翻书般,对烟灵灵露出微笑:“烟大小姐,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 全然忘了刚才在后山上已经见过人家一面。 烟灵灵大惊:天天天啊,仙君和她说话了。 “家父嘱托我带了见面礼。”她忙拿出包裹里的一个小巧木匣递上去,“没想到仙君还记得我。” 崔执也没看里边是什么,叫仙童收下,“大小姐的父亲与师尊、师叔师出同门,我当然记得了。” 哦哦哦,仙君居然还这么的有人情味,还会跟她聊家常! “仙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烟灵灵胆子大了起来。 “?” “刚才在后山,我看见你在和虞玖姐姐说话。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快说不,快否定,求你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虞玖……” 烟灵灵紧张地提起一口气。 “……是谁啊?” 崔执问,“你说的是刚才那个女弟子?原来她叫虞玖。” 烟灵灵:……! 瞬间,她因为紧张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舒展开来。 什么啊。 原来,仙君连虞玖是谁都不知道。 哈哈,白担心了,早知如此不该相信宁哥哥的鬼话。 烟灵灵瞬间重振旗鼓,留了一会乐颠颠地告辞崔执,扭头去寻齐不二。 她决定了,不止是仙君,她还要亲手把齐哥哥拉回正道! 待人一走,崔执脸上的笑就没了,反倒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仙童不解:“仙君为什么要说不认识虞玖呢?” 崔执冷哼:“我为什么要认识虞玖?” “仙君息怒……” 虽说后山上的那阵骚动是烟灵灵造成的,但虞玖怎么说也是仙君的未婚妻,居然敢当着仙君的面和别的男人有亲密举动。实在是太不知廉耻。这么一想,仙童也觉得是该给虞玖点教训。 可是崔执又道:“谁说我生气了?” “可是,您……” 崔执坐起来,手肘撑在桌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眯起,一字一句地问他:“我问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对不起,当我没说。” * 烟灵灵找到齐不二时,他正从两仪殿出来。 此时已是黄昏,齐不二和宁少阴被元离子叫去,商讨该如何对付那颗镜花海市。 计划也很简单,等到半夜,他们二人和崔执悄无声息进入镜花海市,铲除了魔妖,再出来。绝不能被烟灵灵发现异样,毕竟堂堂第一剑派,出了这种事,传出去少不得要被口诛笔伐。 元离子实在是怕麻烦得很。 烟灵灵上前抓住齐不二的衣角,“齐哥哥,你已经可以起来了?” 齐不二被打断思绪,收敛冷冰冰的神情,“早就没事了,放心吧。”他拍拍烟灵灵的脑袋。 齐不二早年丧母,几乎没有和母亲相处的记忆,是以生来到如今二十年,这个小他六岁的妹妹,成了他唯一可以坦然面对而不惧怕的女性。 ……虽然他感觉灵灵有些过度依赖自己。 烟灵灵生性孤僻敏感,要想走进她的世界,要么最开始就得到信任,要么花费长长的时间化解她的戒备。 齐不二是后者。 幼时的烟灵灵跟现在相比,戒备更深,除了自己亲爹,谁和她搭话都会被无视。 齐不二大概用了一年时间在每一天早晨和她道好,才终于在一年后得到了一声小小的回应。 他恐怕是当时的烟山派弟子里,第一个跟她完成了对话的人。 后来,二人关系越来越好,齐不二渐渐看出烟灵灵对自己异常无比的依赖。 他当时会离开烟山,也有这样的一层原因在里边。烟山派掌门于他有恩,他不能让烟灵灵长成一个过度依赖他人的人。 “齐哥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齐不二不动声色地扯回了被她攥在手里的衣角,烟灵灵并未察觉。 “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和虞玖再有来往了?” 齐不二一愣。 “虞玖绝对有什么阴谋,她对你和宁哥哥图谋不轨,还有仙君也是,你不能被她骗了。” “我是认真的!” 烟灵灵很着急,太着急了,要是等到虞玖掌握了人心,那修真界还有自己什么事儿?明明齐哥哥、宁哥哥,还是仙君,都该是辅佐自己登上修真界顶峰的人。她爹就是这么说的! “难道你宁愿相信她,也不相信朝夕相处过的我吗?” 她使出杀手锏,泪眼汪汪地祈求。 果然,齐不二沉默了,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齐不二却把她轻轻推开,“灵灵,你误会了。” “哎?” 齐不二弯下腰看她,郑重其事,“我说,你恐怕是误会虞师妹了。” “毕竟,她是这世上,最完美、最温柔、最可爱的人。光是站在那里,眼前的一切都会因她黯然失色。连火焰大剑都不例外。”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骗人呢?你搞错了吧?” 齐不二的表情,像极了那种对主人忠心不二的犬类,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动摇,并且还为她找了理由:“不过没事,我原谅你。你还太小,所以你理解不了她有多好。” 烟灵灵:……?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恐怕没办法把齐哥哥拉回正途了。 因为他根本已经魔怔了! 是夜。 蹲守在太极殿西边的烟灵灵站起了身。 因为她看见崔执、齐不二还有宁少阴果然趁着夜色,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那之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虞玖如果真能蛊惑人心,那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子。 这三人夜晚鬼鬼祟祟地出门,还是往同一个方向,绝对有鬼。 难道,是去找虞玖? 不管怎样,自己要跟上去,把她的恶行公布于众,让她彻底在天罡派失去根基。 是夜。 虞玖换好一身夜行衣,从太极殿东边站起了身。 因为她看见崔执、齐不二还有宁少阴果然趁着夜色,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那之后,她思来想去,觉得崔执突然变脸不和她商讨关于镜花海市的计策,都是因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有问题。 虞玖又惊又恐,哪儿还能坐以待毙。 我死也要死个明白,看看你们偷偷密会是想怎样对付我! 于是一行人,三个在前头,两个互不知道对方存在的跟踪狂在后头,一路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了镜花海市面前。 和白天相比,那团光斑整整大了一圈,正随着微风吹拂一抖一震,像是颗鲜活的心脏。 “不叫虞师妹来,真的好吗?”齐不二首先开口。 躲在草丛里的两人闻言,脸色各异,心中大惊。 烟灵灵:他们三个半夜出门,果然和虞玖有关系! 虞玖:他们三个原来想把我引到这里,杀人灭口! “阿玖如果再来就太危险了,反正仙君人在这儿,应该足够了吧?”宁少阴说。 烟灵灵:? 虞玖怕自己的恶行被人发现,所以叫了他们来对崔执霸王硬上弓?! 虞玖:! 他们怕人太多,自己会起疑心,所以打算一会让崔执单杀她?! “等等,你叫虞师妹为什么叫得这么亲热?”齐不二对宁少阴皱起眉,“你——” “给我住手!” 在思考之前,烟灵灵已经从藏身之处蹦了出去,“你们不能这样对仙君!” 崔执:“……?” 她的突然出现惹得在场三人微微一愣。 草丛里的虞玖也懵了,等等,怎么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烟灵灵觉得,如果今晚不在这里让齐哥哥和宁哥哥醒悟,自己和仙君的处境都会非常危险。 她没看见身旁的光斑缓缓露出了一道裂口,抽出大剑直指宁少阴和齐不二,“你们要想欺负仙君,就先从我的尸体上碾过去!” 宁少阴侧头耳语:“你的这个小妹妹终于疯了?” 齐不二瞪他:“闭嘴,也许只是梦游呢。” 只有崔执道:“其实你现在转身跑还来得及。” 烟灵灵忙回答:“没事的仙君!你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 “不是……” 他一语未落,只听齐不二忽然高喊了一句“灵灵!”,但也来不及了,背后发育完全的镜花海市张开大嘴,一口把烟灵灵整个吞入腹中。 崔执:“你看吧,我警告过你的。” 齐不二怒了:“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崔执道:“我说了啊,而且你应该感谢烟灵灵,镜花海市如果不吞人,其他人是进不去的,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先把你给推进去的。” 齐不二:“……?” 宁少阴:“你是魔鬼吗,崔执。” 第20章 我要去杀我继母了。 地牢没有窗子,外头再如何阳光明媚,也照不进这间被石块和泥土堆积而成的四角天地。 虞玖愣愣靠在发霉的稻草堆上,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 就在刚才,自己躲在草丛里目睹了烟灵灵被镜花海市吞噬的场面。 齐不二救人心切就要进去,崔执却回头冲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就像是魔音绕耳,他说出了那句让全体人类都无法反抗的四字词:“——来都来了。” 于是,虞玖还没回话,视野就开始扭曲。 回过神,人就在这个阴暗的地牢里了。 “……” 崔执,你可真是我的好宝贝,什么倒霉事都担心我没蹭上是吧。 “噜噜噜噜……” 她这么僵硬地坐着,其实是有原因的。 从清醒的那一刻开始,周围就有几只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她,它们嘴里发出的声音,肯定不是人类的。 虞玖握着剑,颤颤巍巍一瞥,很不巧,正好瞥见了一缕野兽的鬃毛,近得离自己只有一两米。 冷静,虞玖。 我有武器,而这里最要命的,只有一只不知道是狮子还是老虎的玩意。武松能打虎,我废柴剑修,拼一拼,说不定也能吊打它? “踏踏踏” 角落里竟然又窜出几头不知名生物。 一只有着宽大有力的脚掌,一只生着锋利尖锐的獠牙,伏低身子时还凸出了均匀分布的肌肉线条。 转眼就把她团团包围,猩红泛光的眼睛像是在品鉴一会该把她做成什么口味的人肉火锅。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乡亲父老们,所谓相逢就是缘,在下小小剑修,名唤虞玖。体重46,身高162,瘦得前凹后缩,缺斤少两,口感不佳,柴如鸡胸肉,吃我不如啃树皮。” 猛兽们无动于衷。 “要不这样,你们去找崔执,他是我爹,他有钱,他会赎我的!” 猛兽们缓缓逼近。 “我告诉你们,我是不想把局面搞得太难看,我怕你们难堪,毕竟我很强,我强就强在我心态很强,我——” “公主?” 其中一只大老虎咧着獠牙蹦出一句人话。 虞玖:……? 它问一旁的狮子,“这就是公主吧?我没看错的话。” “呆瓜,公主怎么可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幻境里。”狮子优雅地梳了梳鬃毛,“肯定只是长得像而已啦,快弄死她,我饿了好久了。” “笨蛋,就算不是公主,你吃了跟公主长得像的人,那也是大不敬。”后面的红毛狐狸跳起来呵斥。 “都要饿死了还守什么规矩,再说了,她又不是公主。”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公主,她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三只魔妖还在七嘴八舌地争论,一把闪着寒光的细剑忽然拦在它们眼前,只见虞玖神情淡定,字正腔圆:“你们都别争了,它说得没错,我,就是公主。” 三魔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虎率先抬起前爪道:“公主,真的是你!” “怎么可——” 狮子心下大惊,它明明十分怀疑,可被那柄银剑一指,忤逆的话竟本能般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可是公主已经失踪很久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狐狸瑟瑟发抖。 虞玖叹道:“说来话长,总之种种缘由,我眼下正在修真界卧薪尝胆,一不小心才会误入这里。” “本以为自己孤立无援,没想到还有你们在。” 他们的公主轻咳几声,站起来,背脊挺直,神情凛然,就算身处陌生之地,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 这简直就和魔域里口口相传的公主一模一样! 三只魔妖纷纷眼冒金光,伏低四肢,呜呜喊道:“真的是公主!我居然见到活的公主了,啊我死了,我此生无憾了!” 虞玖:…… 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好骗。 总之,从魔妖的三言两语间,虞玖了解了这个幻境的大致情况。 这和上次齐不二的书院完全不同——不一样也是当然的,镜花海市吞噬了烟灵灵,这个幻境理应就变成了她的内心渴望。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名叫“斗兽之国”的地方,这里的人民拥有能够驱使猛兽的能力,以让更多更强的猛兽臣服为荣。 而这里的公主就是能力最强的猛兽使,听话的猛兽会得到公主的恩赐,变成人类,永远侍奉在她身边。 但同时,公主也是个暴虐无道的上位者,凡是不愿臣服的猛兽都会像这样被集体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 虞玖:“哦哦哦,所以我就是这个公主?” 老虎:“那不是的,您在这个幻境里的身份大概是公主的继姐。” 狮子点头:“你的御兽能力在她之上,她心生嫉妒,才会把你关到这里。” 狐狸幽幽道:“而且……明天您好像就会被她扔进斗兽场,她打算驱使猛兽把您撕成碎片。” “如果是我们上,倒可以让您逃过一劫……可惜,公主好像安排了自己的猛兽,您可能必死无疑了。” 虞玖:“……” 危! 这次的幻境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她这种闯进来的人都有详细设定啊? “你们口中的那个恶毒公主,是不是叫烟灵灵?”她试探地问。 老虎大惊:“公主竟然连这都知道,啊,不愧是公主!” 虞玖:“……” 谢谢,笑不出来了。 原书剧情里,镜花海市吞噬的本该是宁少阴,但由于自己穿来了,阴差阳错间就成了烟灵灵。人一变,幻境自然大变样。她可一点都不知道剧本。 “总之,公主先离开地牢吧,虽然这里是烟灵灵的宫室,大概率你也逃不出去,但躲起来总比等死要强。”狮子抬起毛茸茸的厚实前爪,扒拉了几下铁门,老旧的锁头啪嗒落地。 “那你们呢?” 狐狸可怜地说:“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每回都会被守卫发现,这里地形像是迷宫,没办法的。” “公主,你听我说,”老虎道,“烟灵灵身边一共有两只她最宠爱的猛兽,明日在斗兽场和你交锋的一定是他们的其中一只。” 虞玖听懂了它的意思,“你是说,我先下手为强弄死那两只猛兽就完了?” “对——” “可是我虞玖,最喜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老虎:……? “你直接告诉我,这里有没有比烟灵灵更厉害的人?” 按照以往的逻辑可知,每一个幻境里都会有一只幕后大BOSS,这里幻境也不会例外。既然不是烟灵灵,那就是另一个比她更厉害的人。 老虎想了想:“那……也许只有王后了吧?” 人都是他妈生的,权势再怎么一手遮天的公主,也有妈。 虞玖悟了:“那一定就是她!她在哪儿?” 与其大费周章按照指定的剧本走,虞玖更喜欢简单粗暴,直捣黄龙。 虽然也有想过要不要去找找崔执和两个师兄,但其实也没必要嘛,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关键时刻还是得自己来。 老虎口中的王后是个可怜人,单身女子,拎包入住宫室,费了大功夫赶走了丈夫和前妻的孩子,正要安享晚年,谁知亲女儿野心勃勃,篡权上位,先把宫室的猛兽们全部占为已有,后把自己囚禁在了最顶层的小阁楼里。 虞玖当然不会相信这个一股子邪典童话风的设定,幕后大BOSS往往藏得很深,越是可怜,就越有可能是! 她出了地牢,一路寻找往上的楼梯。 这个宫室大得出奇,也和那三只魔妖说的一样,每一楼都有猛兽看守。 虞玖做好和它们殊死搏斗的准备,一个转弯,迎面就碰上一只呲牙咧嘴的豺狼。 豺狼体型不大,尖牙却异常锋利,哈喇子正沿着牙齿尖尖往下滴落,那副模样一看就是准备扑过来咬断她的脖子。 虞玖恶狠狠道:“让开,不然小心我把你做成烤肉。” 这个威胁有没有用倒是其次,主要给自己壮壮胆。 谁知话音一落,那只豺狼望着她眨了眨眼睛,竟然原地一躺,发出“嘤嘤”的几道软音,冲她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 虞玖:……? 她努力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往上的楼梯在哪儿吗?” 豺狼摇着大尾巴,哼哼唧唧地说:“我知道,但我就不告诉你。除非……除非你摸摸我的肚子。” 虞玖:…… 结果,她一路畅通无阻地上到了王后的房间,途中,没人给她拔剑的机会。 所有凶神恶煞的动物见了她,要么哼哼唧唧地威胁她不摸自己就不告诉她怎么走,要么干脆放弃矜持“嘤嘤”地摇尾巴求摸。 你们不是烟灵灵的使役的猛兽吗,你们振作一点好不好啊! 虞玖拔出细剑看向眼前的门扉,最顶层的阁楼与下边相比,明显静得异常,她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到底是恶毒公主她妈恶毒王后,肯定不会像刚才那些猛兽一样好对付了。 “砰!” 虞玖抬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可恶魔妖,今天遇见我算你倒大霉,还不纳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因为,房间中央,传说中的“恶毒王后”身穿一件低调奢华的绣金黑袍,正手撑下巴,脚踩桌案,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模样地坐在那里。 首先,这就不是个女人。 其次,这一如既往带着点傲慢和居高临下的狭长眼尾,和她认识的某个人一模一样。 “恶毒王后”看着她,露骨地咂了下舌,道:“知道我在这儿等了你多久吗,你是在下边吃了顿饭才来的?敢不敢再来慢点?” 虞玖:“…………” 《噢,上帝,我的恶毒继母竟是崔执本人,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对吧》 第21章 《傲娇王后俏阿汪》…… “仙君……”惊讶过后,虞玖很无语,“你怎么成王后了啊?” “怎么,我堂堂仙君,当不得王后?” “从性别上就不可以吧!” 本以为顶层阁楼里关的就是本次幻境的大BOSS,结果根本不是。 虽然眼前这人和大BOSS也没啥两样。 虞玖收回细剑,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告诉了崔执。 “现在可怎么办,今天要是不突破幻境,明天我就要被丢进斗兽场了。” “那正好。”崔执很没同理心地说,“如今找不到支配幻境的魔妖在哪儿,那就只能走烟灵灵这条路。你就没有想过,她的内心渴望是什么吗?” 虞玖愣了愣,刚想问“是什么?”,话到嘴边,反应过来,脸上一白:“不会是……想要我死吧!” 崔执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阿汪,变聪明了呢。” “谁是阿汪啊。” “跟你取的爱称,不错吧?” 虞玖克制住想要暴揍崔执的冲动,“说起来现在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要把我卷进来。” “我是看你在草丛里蹲了那么久,一定是很想参与,这不是替你着想么。” 我想参与个鬼啊! 但如果细究这个问题,很可能就得回答真正的原因了,虞玖暂时忍了这口气,“我和烟灵灵半句话都没说过,她凭什么想让我死?她的内心渴望肯定另有别的。” “对了,”和烟灵灵最亲近的人是齐不二,“我们先把大师兄找到,他肯定比我们有眉目!” 虞玖心道关键时刻还是齐不二靠谱,说着就往外走,一回头,发现崔执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仙君?走了。” “你要找齐不二,那你自己去吧。” 这话异常冷淡,虽然崔执平时也够冷淡的。 “……你不去吗?” 崔执哼道:“我为什么要去?你和齐不二两个人好好加油,像上次那样把幻境突破了不就皆大欢喜?” “……?” 她不解他的怒火从何而来,好言相劝:“虽然大师兄是比你靠谱很多,但如果仙君也一起来的话,肯定会更快的呀。你不想早点出去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崔执的脸色更难看了。 “仙君……” “滚!” 崔执一头仰躺回小榻上,并且面朝里,看也不看她。 “仙君?” “仙君……” 虞玖唤了两声,嗯,不理她。 她又悄悄靠近,拽了拽他的衣角,听到了露骨的咂舌声。 “仙君……你真的不和我去吗?” “不去。既然有齐不二帮你,我还去什么?” 虞玖这下知道了,崔执把事情全扔给自己和齐不二,原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偷懒! 靠。 她怒从心起,叉腰站起来:“没想到你是这样怠惰的人,我对你很失望。” 崔执:? “算了,自己去就自己去。到时候别怪我抢你的功劳。” 虞玖抛下这句话,没等崔执反应,房门就“啪嗒”一下,关上了。 阁楼内静了两秒,外面已经听不见虞玖的脚步声了。 崔执转过身,看着紧闭的门扉,眼底一冷,低哼道:“蠢货,最后还不是要来求我。” * 翌日,斗兽场。 结果,虞玖昨天在宫室里上蹿下跳也没能找到齐不二,连烟灵灵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是和三只魔妖一起被运来斗兽场的,分开前,老虎还劝她:“公主,对面是烟灵灵最引以为豪的凶兽,肯定不好对付,你不要硬拼,活下来最重要。” 但虞玖不打算躲了。 她如今有了小蜘蛛的力量,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头顶的灯笼亮起,虞玖一个人站在铁笼里,对面是大得足以容纳千人的弧形斗兽场,而另一端的铁笼里关的,想必就是魔妖口中“烟灵灵最引以为豪的凶兽”了吧。 哨声响起,看守敞开笼门,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斗兽场四周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她一出来,就有人说:“哦,那就是得罪了公主,今晚要被处置的人吧?” 在这里,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施以猛兽撕咬之刑。 所以,也不会存在为虞玖鼓劲加油的人。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将视线往上,在独立的阁楼高台上,有一个身穿华服衣裳、手执纨扇的娇小身影。正是烟灵灵。 宁少阴漫不经心地在一旁道:“公主,随时可以敞开这边的笼门。” “急什么。”烟灵灵嘴角浮现出一分冰冷、两分解气、三分阴险、四分张扬的笑容,“姐姐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整整八年,而现在,所有的凶兽都向我宣示了忠诚。我不得让她多抬头看看我?” “是,公主自然该让所有人臣服。”宁少阴头都没抬。 烟灵灵高兴极了,道:“敞开笼门。父亲不是说,她的御兽能力在我之上么,那今天正好看看是真是假。” 话落,虞玖面前的铁笼发出了一道锈迹斑斑的吱呀声,黑暗中,浮现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那一定是只极其凶悍的猛兽,虞玖能感觉到他浑厚的脚爪踩在地上,无声无息,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 她抽出细剑,没忘记趁机套烟灵灵的话:“你太可恶了,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姐姐!” 守在烟灵灵旁边悄悄打呵欠的宁少阴一顿:嗯?等等,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烟灵灵道:“谁让你总是从我这里夺走父亲的爱,而且他只夸你,从不夸我,我明明比你强。” 虞玖挑衅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比我强了?” 宁少阴皱皱眉,将罩着脸的面甲掀开一条缝。 烟灵灵怒了:“你看看清楚,这里所有的猛兽都臣服于我,而不是你,那就证明我比你强!” 虞玖没顾得上回话,因为眼前那只森林狼已经呲着獠牙朝她猛扑过来。 她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大,比自己在宫室廊下撸的那只豺狼整整大了好几倍。刚才她躲开的地方,扬起一片尘土,留下了四个深深的坑洼,要是被这家伙扑倒,估计不是肋骨断个几根就能了结的事。 虞玖刚一站稳,森林狼又一掌拍了过来,她躲闪不及,拿剑格挡。 “嘶——” 狼爪快速划过剑刃,带起了一簇火花。但,除了感觉手有一点酸以外,虞玖的手稳稳当当。就像是早就知道它会从哪里、用怎样的动作袭过来一样。 她惊了,这还是那个被蛇妖拿刀追杀的自己吗,太猛吧! 她抬头看向森林狼的眼睛,如果是现在的话,也许可以—— “虞师妹?” 虞玖:……? 她没听错的话,刚才那句“虞师妹”是眼前这只森林狼发出的声音吧? 我靠,动物成精了! 森林狼眼里的猩红渐渐消散,露出了乌亮的黑眸,他似乎有些迟疑,刚想凑近,身后的高台上忽然传来声音:“齐师兄,住手!那是阿玖,你给我看看清楚再打。” 虞玖:……? 她抬头一看,烟灵灵身旁的侍从揭开面甲,探出窗边,露出了宁师兄那张在这时才显得格外英俊潇洒的脸。 那是宁少阴,那眼前这只狼就是…… “大师兄?” 她不可置信地问完,更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森林狼收起獠牙,原地坐下,望着她可怜地晃了晃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 仿佛能听见他在说“崔执那家伙果然把你卷进来了,好在你没事,我好担心”。 总、总觉得好乖哦! 虞玖一时鼻酸,扑上去抱住森林狼的脖子,把头埋进毛茸茸里蹭蹭蹭,一边呜呜道:“师兄,我可算找到你了,有你在我们肯定赢定了。让崔执见鬼去吧。” 她的突然靠近让齐不二吓得尾巴一竖,差点就原地跳起来,但因为虞玖抱得太紧,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只有那条大尾巴在小幅度地摇来摇去。 宁少阴看在眼里,眸光微冷地啧了下舌:“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上去了,可恶,我也想被师妹抱。” 另一边的观看席上,同样泛起了一阵骚动。 他们只知道这个重罪犯最开始还在和公主的凶兽厮杀,直到凶兽一巴掌拍在了重罪犯的剑上,动作就停住了。仿佛是……身体本能地不想攻击她一样。 不仅如此,最后那个重罪犯还一把抱住了凶兽,凶兽还根本没有反抗,反而还很享受的样子! 这这这,这可能吗?这合理吗?难道真有人可以在一瞬间就驾驭那般巨大的玩意? 而且还是公主,最强的猛兽使的凶兽!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我听说,这个重罪犯好像是公主同父异母的姐姐?” “不是有传言说,公主的姐姐能力在公主之上吗?” “天啊,那她可以在一瞬之间就驾驭那只森林狼也就说得通了!” 烟灵灵唰一下站起来,就差把嫉妒的怒火写在脑门上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他们两个给我分开!” 宁少阴自动过滤这句话,抚着下巴琢磨:“一会儿得想个办法让师妹也抱抱我。” “宁少阴!” “我的手感不比齐不二好多了?不过要怎样让师妹主动抱我呢……” “宁少阴!” “想想她对我那么冷淡,也不像是会主动的样子,果然还是得耍点手段。” “宁!少!阴!” 宁少阴被扰乱思绪,低头一看,小公主正气得怒火中烧,在下边跳来跳去,“去把虞玖给我抓起来,我要亲自收拾她!” “抓到哪儿去?” “当然是我的宫室了,我今晚要召集凶兽狠狠地折磨她。”烟灵灵看他,“你也来帮忙。” “我?” 宁少阴一笑,突然计上心头。 想到了,让阿玖主动抱自己的办法。 第22章 咩(含入v通知) 惨叫在山庄内此起彼伏,今夜是残月,浓云遮盖了月光,连地上大块大块的血迹都看不明朗。 今夜大概死了很多人,数不清的人。 小厮、侍女、管事还有朝夕相处的亲人。 年轻的妇人浑身浴血,打开窗棂,把少年推上去。她受了伤,却使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门外,脚步声、惨叫声、獠牙划开肉块的声音地狱般交织在一起。 妇人抚摸少年的脸颊,却因手中染血,越抹越脏,她故作镇定地说:“阿执,听娘的话,从这里往东边跑,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娘呢?”少年问。 “阿娘还不能和你一起走。”妇人哄他,“阿执先走,阿娘之后就追上来,好吗?” 少年摇了摇头,他才十二岁,哪怕是不记事的孩童,听了门外那些骚动也会放声大哭,可少年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慌乱,没有害怕。比起忍不住颤抖声音的母亲,他更显得从容。也许那不是从容,只是意识到:“啊,已经没救了。” 他抬手擦去妇人眼角的泪水,虽是问话,却不含疑惑:“门外那些,就是魔族吧?” 妇人含泪不语。 少年又道:“父亲、几位管事,还有阿花姐姐,大家都死了。就在刚才,死在了魔族手里。” “阿执,没事的……你还有阿娘……” “阿娘骗我,其实你也要死了,对吧?” 少年微微弯起漂亮的眸子,眼底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绝望。 “就算离开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找我。谁也不会记得我。从此往后,我永远都是一个人了。” 窗边的光线照射进来,刺得崔执缓缓睁开了眼。 ……做了个讨厌的梦。 他漠然且事不关己地想着。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有更多让人厌恶的回忆涌上来。 没记错的话,他这是一觉睡到幻境里的第二天了吧? 看来那个蠢货还没找到解决办法。 “真是个废物。” 崔执从榻上坐起来,一边撇着窗外让人讨厌的阳光,一边想:看吧,没有我在,你有齐不二又能怎样?还不是半点进展也没有。 崔执昨天没有和虞玖一起出去是有原因的。 他最开始从这个房间里醒来时就试过,无论是用灵力破坏房门还是硬闯,总之,自己没法用人的形态出去。 昨天虞玖可以自由来去,恐怕是因为被这个空间关住的只有自己。 崔执面上不显,火气已经飙升到了一个极限。 自己堂堂仙君,被一个废物魔妖关在这里动弹不得。 开什么玩笑啊? “……猛兽。” 那是虞玖七嘴八舌告诉自己的情报。 支配这个幻境的魔妖不仅创造了故事,还让闯入的人都陷入因果,能力一定远胜白荼之流。 如果不是这样,他眼下根本不用去遵循这个幻境的什么狗屁规则。 没错,既然崔执没法用人的形态出去,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你最好让我变个厉害点的猛兽,不然到时候让你死得很难看。” 崔执隔空咒骂了一句那只魔妖,右手捏诀,身体便化作一团白光,转瞬显出了兽类才有的四肢、绒毛、尾巴、耳朵…… 乍一适应下,没什么古怪。除了视野陡然降低和感觉自己变得毛绒绒的以外。 崔执低头,看了眼自己踩在地上的前爪……这能叫做爪吗? 这个细瘦得像根竹杆的前肢上,并没有长着可以被称之为“爪”的部位。 屋内贴心的放了一面铜镜,崔执上前,这样短短的几步,他觉得自己走路都是在用跳的。 随着他靠近,干净透亮的镜面上,缓缓出现了浮现出了一只……小绵羊。 覆盖全身的雪白绒毛不用摸都知道手感极佳,又大又软的耳朵垂耷在小羊澄澈透明的眼睛两侧,显得他更加楚楚可怜又惹人怜爱。 崔执:“……………” 此时此刻,崔执的整张脸彻底寒了,火气更是肉眼可见地嗖嗖往上窜,可镜子里的小羊还是纯洁无辜,让人看了都不禁想要狠狠揉捏他。 他气笑了。 ……造出这个幻境的魔妖是吧?哦,不错,真不错,等自己找到他,不让他跪在自己脚边哭求个三百回合他就不姓崔。 崔执变成小羊,抬起前蹄跨出门扉,果然就没有再受阻碍。 他如今的身份似乎是得到烟灵灵恩赐可以变成人的凶兽……羊算哪门子的凶兽啊? 一路走来,看守在宫廊下的凶兽见了他都不阻拦,纷纷上前道:“你既然愿意出来,是不是终于想通要臣服我们公主了?” 原来被烟灵灵关在阁楼里的根本不是什么王后,而是她钟爱至极却又爱而不得,最后由爱生恨惨遭幽禁的凶兽,小绵羊。 “本来我还不服气,但看到你这么可爱,我也可以理解啦。”豺狼用抱怨的语气说。 崔执在心里冷哼:虽然变成这样非我本意,但我可爱倒是事实。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打算臣服任何人,哪怕这就是本次幻境,烟灵灵的内心渴望。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让他臣服?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崔执面上向来知礼懂礼,哪怕是面对虞玖,顶多就是嘴巴毒了一点。谁能想到他内心活动比面上更加狂妄傲慢呢。 “豺狼哥哥,我听说今天公主会在斗兽场处刑什么人,你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吗?”他故意歪歪脑袋,软软绵绵地问。 豺狼被他问得老脸一红,殊不知这只可爱小绵羊的性别为公:“被处刑的是公主的继姐啦。” “本来她都要被森林狼一口撕碎了,哪知情形一转……” 豺狼絮絮叨叨把斗兽场上的一幕说了,末了又道:“公主大怒,如今召集了一大帮子凶兽似乎要把她继姐碎尸万段呢!” 崔执“哦”了声,心想废物就是废物,这点儿事都能搞砸,现在指不定哭成什么样等他去救呢。 ……等等。 他干嘛想着去救她啊? 既然她都放言齐不二比他靠谱了,那就让她等着齐不二救去好了。 而且说到底,她怎么样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又没求过他,自己再去找她岂不是犯贱?崔执才不做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不是召集凶兽吗,你怎么不去?” 豺狼连忙摇摇头:“我晕血,一想到那个人肉会被撕得到处飞,我就犯恶心。” 崔执咂舌:“……指个路,我去看看。” 他是去看那个蠢货死透了没有,可不是要救她。 第23章 仙君高冷人设没了。 烟灵灵回到宫室, 召集了凶兽要把虞玖碎尸万段。 而虞玖,好不茫然地坐在笼子里,越看越觉得奇怪。 身旁的齐不二仍做动物形态, 低声对她道:“一会儿我帮你打开笼门, 你趁机先跑。” 虞玖问:“那些凶兽都是魔妖吗?” “有些是,有些只是幻境的产物。” “那, 烟灵灵呢?”虞玖这么说, 是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眼睛喷火的烟灵灵有点古怪。 齐不二身为与她朝夕相处过好几年的人, 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这只是我和少家主的猜测, 这个幻境的魔妖恐怕是心魔。” “心魔?”虞玖打量前头的烟灵灵:“你说是,它如今在烟灵灵体内操控她?” 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眼前的烟灵灵简直就是个暴躁老姐, 哪怕是设定入脑, 也不该如此性情大变。比起碎尸万段、喊打喊杀, 原书里的烟灵灵更类似于那种……把你的糖偷偷换成盐的愚蠢小坏蛋。 “你们听好了, 等我打开笼门, 就冲进去把她撕碎。” 烟灵灵招来的猛兽各个呲牙咧嘴、凶神恶煞, 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 在铁笼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虞玖一眼扫过去, 也不知这里头有多少魔妖, 如果多的话,自己或许还死不了。 “师兄,你觉得这些凶兽里有多少……” 她的“魔妖”二字尚未出口,齐不二忽然化出人形,一手执剑,将把她整个人护在身后,“师妹,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虞玖:“……谢、谢谢你。” 烟灵灵见了差点没气死,“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凶兽,你敢背叛我,就不怕我收回对你的恩赐吗!” 然,齐不二根本不予理会,回身一脚踹开笼门,冲虞玖道:“快走!” 虞玖原本的计划瞬间派不上用场了,秉着不能辜负别人好意的心态,她喊了声“师兄当心”,便冲出笼子,撞开门扉。 如今不比以前,她脚步又轻又快,这么大一段距离,甚至叫人没看清她的动作。 等凶兽们反应过来,虞玖的人已经在走廊飞了。 “愣着什么,还不快给我追!” 烟灵灵被齐不二扼在墙角,扯开嗓子指使凶兽,下一瞬,宛如变脸般,她忽然又满脸委屈地对齐不二说:“齐哥哥,你要为了她这样对我?” 齐不二的剑刃离烟灵灵的脖颈只有几寸的距离。 她揪住他的衣裳,半带哭腔:“我才是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她不是。” 这和刚才那副暴躁模样根本判若两人。 齐不二猜,恐怕是时间太短,心魔和烟灵灵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融合在一起,所以才会情绪激变。 但他仍是认真道:“你可以伤害这里的任何人,但是不能伤害她。” 他手里的剑,一动不动。 烟灵灵一怔,眼泪花卡在眼角,厉色的微光在她瞳仁深处放大扩散,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双目猩红,一把搡开齐不二,“——我不准你背叛我!” 虞玖终究比不上四条腿的凶兽,眼看着要被追上,她心道算了,早死晚死都死,不如试试到底能不能控制它们。 “全给我站住!”她转身大吼。 首当其冲的狞猫似乎被这声儿吓了一跳,四只爪爪扒在地上本能地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后面的十几只凶兽也跟着站住了脚步。 十几双眼睛睁得浑圆,像是在问她:“你对我干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会这么听你的话?” 虞玖自己其实也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好在她表情管理非常及时,“干什么,都给我站直点!” “我想想啊,要不这样,你们就在这儿给我罚站三个时辰吧。” 众凶兽:? 罚站? 她又不是公主,凭什么罚它们! 狞猫要一爪撕破她的脸,可前肢刚抬起来就被一股力量压制在地,竟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 “那边的,少呲牙咧嘴,给我放尊重点。”这些凶兽似乎真的因为那句话没了还手之力,虞玖走过去,试探性揉了几把狞猫毛茸茸的脑袋,它一脸怨恨却又无可奈何,她不禁心情大好。 要不是齐不二眼下还在压制烟灵灵,她估计还能在旁边喝一下午茶。 她正要调头,这时,从旁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里一拉。 “可让我逮到你了。” 虞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这个含笑的男音是谁,手腕就把人拽着抵在墙上,“你只顾着齐师兄,忘记还有我了?” 宁少阴的眼神有点像被人遗弃的小猫,有点可怜,有点勾人。 但虞玖不吃这套,“……师兄,你干嘛?” 齐不二搞定了烟灵灵,一进来就看见宁少阴把虞玖禁锢在墙上,距离近得好似要亲上她的鼻尖。 “撒开手。” 于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剑刃瞬间横在他脸前。 ……,这种时候就来得这么快。”宁少阴嘀咕一句,只好将人放开。 虞玖不知这二人为何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宁少阴和齐不二心里可跟明镜似的。 就拿宁少阴来说,虞玖曾经说过齐不二想杀她,他就一直没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过。反而觉得是虞玖对齐不二暗恋的那姑娘做过什么,所以才生了私怨。 直到他看见斗兽场上,齐不二被虞玖一把抱住。 他与齐不二幼年就同为师兄弟,知道他恐女恐成什么模样,厉害一点的时候,有师妹靠近几步就会吓得他拔剑相向。 可刚才,齐不二除了浑身僵硬外,一点别的反应也没有。 宁少阴见惯了风月场的事,哪儿还能不明白他这个师兄的。 就说他怎么会突然喊打喊杀,还是杀女人,崔执也就罢了,唯独齐不二干不出这种事。 原来如此,是自己大意了。 想到曾经还帮齐不二出谋划策过,宁少阴就想回去捅自己一刀,不过很快他又挑起笑来,反正阿玖喜欢的是大师姐,充其量不过多一个竞争对手,大师姐就罢了,齐不二这个傻白甜,能斗得过自己? 一旁的傻白甜全然不知宁少阴正在心里把算计自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在叹气:宁少阴果然死性不改,明明有正在纠缠的师妹,如今看虞师妹生得漂亮居然又开始动手动脚。别的人他懒得管,唯独虞师妹,他得管。 “离她远点。” 他冷着脸偏了偏剑刃。 宁少阴可不吃这套,“师兄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在和师妹联络感情呀。”他站立如松,剑就贴在鼻尖,他却一动不动。 “我会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齐不二挪动步伐,拦在虞玖身前,像一只护主的犬类:“以往你要怎么玩我不管,但要是想把那套玩弄女人心性的东西加在师妹身上,我饶不了你。” 宁少阴笑容淡了些:“我没有那种打算。” “没有也不行。” 虞玖:“……” 谢邀,人在飞机,刚下幻境,请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她以为这两人要打起来时,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对啊,她不是已经把所有凶兽都定在那儿了吗,难道是烟灵灵来了? 虞玖转头去看,惊了。 来者既不是烟灵灵,也不是凶恶的猛兽,而是一只小绵羊。 小绵羊名如其身,通体雪白,身材娇小,像是迷了路一般,站在门边,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这边。 “哪儿来的羊?”齐不二皱眉。 宁少阴随口道:“我都不知道烟灵灵的猛兽除了那些五大三粗的,还有这么弱唧唧的小羊羔。” 哪儿知他话音一落,方才还温驯无比的小绵羊忽然冲过来,一头把宁少阴撞得往后退开两步。 别看宁少阴这样,其实也不是好脾气的主,更别说是被这种一只小动物攻击,他眼底一寒,伸手就要扯它耳朵—— 虞玖:“好可爱!” 宁少阴的手在空中打了个转,摸上它的脑袋,“阿玖要是觉得可爱,那就——” 小绵羊竟然一歪身子躲开他的手,像是嫌弃他的触碰,几步躲到虞玖身后。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小羊眼底闪着挑衅的冷光。 宁少阴:…… 这臭脾气,怎么和他认识的某个人一模一样。 虞玖很感动,进入这个幻境也有两天了,第一次遇见真正意义上属于“可爱”范畴的小动物。因为过于激动,一时没忍住,把小绵羊一把圈进自己怀里,蹭了蹭它软软的雪白绒毛。 “你是不是迷路了,别怕,跟着姐姐,姐姐养你。” 小羊刚开始还想躲,但她抱得太紧,实在无处可逃,只好伸出一只前蹄抵住她,像是在做最后的反抗,虞玖又被可爱晕了。 “呜呜,它踹我了,好乖哦!” 小羊眼带不耐,虽也没有挣扎,但也不让她再蹭自己。 齐不二在这时抽出剑。宁少阴问:“你干什么?” 齐不二答:“保不准这是心魔派来的间谍,它要有别的异动,我好一剑弄死它。” “……你刚才不会也是真的想砍我吧?” “不然呢?” 宁少阴发现了,齐不二这人有时候心还蛮黑的。 “阿玖,你要把它留在这里倒是无妨,但差不多该说正事了吧?” 其实说不说正事无所谓,他就是不太想让虞玖抱这只羊太久。因为它眼底那种挑衅意味的笑太重了,很难不让他想起某个人。 “啊对,你不说我都忘了。” 虞玖放开软软乎乎的小绵羊。 “所以师兄们就是所谓的‘烟灵灵最宠爱的两只凶兽’吧?”她首先问出自己的疑惑,“我知道大师兄是狼……那宁师兄是什么?” “秘密。”宁少阴说,“等你和我关系再好一点,我就告诉你。” 齐不二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反正不是什么可爱的东西。” 之后,齐不二将烟灵灵和心魔融合在一起的事简单说了,要突破幻境,眼下要么逼出心魔把它弄死,要么就满足烟灵灵的内心渴望。 让所有猛兽都臣服于她。 虞玖掰着手指算:“我是人,所以不算我……”那不就只剩下地牢里那三只魔妖么,这么一想,倒也不难。 宁少阴补充:“还得算上我和齐师兄呢。” “?可你们不已经是烟灵灵的猛兽了么。” “那是因为我们一进来就被按上了这种身份,所谓的臣服,似乎不是发自内心的就不行。”宁少阴笑说,“所以我和齐师兄从一开始就在这个范畴之外。” “不过……”他看向齐不二,“师兄和烟灵灵感情深厚,也许师兄的臣服是发自内心的呢,那可能就只剩下我……” 齐不二剑刃一偏让宁少阴闭嘴,“灵灵只是妹妹。”一顿,闷声道:“而且,现在有一半还是心魔。” 虞玖的脸色并无异样,他看在眼里,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两人间的博弈,虞玖半点儿没有察觉,她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那你们就不能发自内心地臣服一下她么?这是为了咱们天罡派做贡献啊。” “这种事哪儿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看来你还不懂男人呀。” 齐不二虽一声不吭,恐怕也是这个意思。 “而且你想想,咱们到现在还没见着仙君的人呢。”宁少阴靠近她,挑起嘴角,含着些玩味:“你怎么就能保证,仙君不是动物呢?” “你觉得,仙君那个臭脾气,那个不拿睁眼看人的劲儿,估计连师叔他都没真正尊敬过,要他臣服烟灵灵那种狂妄的小姑娘,可能吗?” 这话不仅说服了虞玖,还让她陷入沉思。 这么说起来,虽然她是见过崔执一面,但鉴于宁师兄和齐师兄也可以化出人形,那崔执到底是不是动物,就没有准数了。 小羊在这时抽身离开虞玖,冲过去照着宁少阴的小腿就是一头槌,好险宁少阴早有防备,堪堪躲开。 “这小家伙的脾气倒是和仙君一模一样。”他眼带戏谑,有意无意地说。 虞玖没多想:“确实,不过比崔执可爱多了。” 话音一落,小绵羊一蹄子将她的手打了开。不让她摸了。 虞玖没放在心上,“那咱们只能去杀心魔了?” 心魔并不是什么多么强劲的魔妖,难就难在它寄宿在人的心中,轻易不会显出原形。就算杀了宿主,心魔一样能活。 “要逼它出来其实不难。”宁少阴说,“我在东海历练时也碰上过几只,这种魔妖依赖宿主的情绪变化。宿主在极端情绪时,它会受不了高压,从而显出原形。” “极端情绪?” “对。”宁少阴蹲下来,手肘搭在右膝上,也许是因为名门出身,就算是这般吊儿郎当的动作也能被他做得优雅风流,他盯着虞玖的眼睛,心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烟灵灵的状况,比较简单一点,让她生气就好了。” 设定上,烟灵灵对虞玖这个姐姐积怨颇深,又过分在乎御兽能力谁高谁低,让她亲眼看见自己最宠爱的凶兽因为虞玖反水,足够让她气到肺部炸裂了吧? 虞玖懂了,她暗叹宁少阴不愧是能在花丛过的人,这脑筋转得也太快,这不比崔什么执的靠谱多了? 宁少阴见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继续诱导:“这就涉及到要怎么让她刚好看见自己的凶兽反水,反成什么样,演得越好,效果就越佳。”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好不让齐不二听见:“而人选呢,最好是选最能挑起她愤怒的,并且可以把戏演好的。”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这个人选就是我”。 虞玖恍然大悟,“……师兄厉害,我懂了!” 之后,齐不二和宁少阴便分头去找烟灵灵在哪儿。临走前,宁少阴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时辰后会客室”。 看看,看看,宁少阴连这都算好了,崔执这会儿只怕还在阁楼里睡大觉呢。 “你干脆跟着我好了,这宫室里到处都是肉食动物,太危险了。”她弯腰对小羊说。 小羊没理她,脑袋一偏,很高冷地躲开了她的手。 “……” 算了,她原谅它,谁让它长得可爱呢! 刚才那帮凶兽还一动不动地立在宫廊边,虞玖过去时,又让它们罚站延长了一个时辰,这才放心大胆前往会客室。 她提前来了半个时辰,推门一看,里边的人果然是齐不二。 宁少阴说完那番话后,虞玖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他。 毕竟在现实,烟灵灵最在乎的就是齐不二这个哥哥。至于能不能配合自己演戏,虞玖有别的妙招。 “师兄,咱们赶紧开始吧。不然烟灵灵一会儿也要来了。” 齐不二其实只是过来看看烟灵灵在不在这里,这个宫室太大,能去的地方太多。 虞玖忽然冒出来说这话,他一时没能明白,刚要问“开始什么?”,衣襟就兀自被人拽住。 强大的力气不容反抗,“砰”的一下,他竟然整个人被压进墙角,齐不二愣了一瞬,低头,是虞玖。 显然,刚刚也是被她拽住的衣襟,那股力量也来源于她。此时,她一双眼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离他很近,非常近,近到上半身紧紧贴在一起。 “师兄……感觉怎么样?” 虞玖黑白分明的眸真诚而热切,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瞬间就泛起一阵绯红。 齐不二整个人都是懵的,比起害怕,本能的身体先软了一半,连把她手腕往外推的力气都没有,“师妹,你干什么……” 他后知后觉自己被女人碰了,声音低哑,还带着一点不细听就听不出来的颤音。 虞玖笑得更开心了。 她早就想过了,齐不二恐女,反应是浑然天成的,不比宁少阴说的演戏真实百倍? 自己可真是个大聪明! 虞玖更加变本加厉,另一只空着的手改为撑墙,想把齐不二整个人禁锢在她身前,偏偏齐不二因为浑身发烫、四肢无力,双膝一弯,顺着墙就滑坐在地上,这下,变成他只能艰难地抬头才能看清虞玖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片空白,刚才虞玖不经意间碰到的脖颈越来越烫,直直扩散至全身,让他动动手指尖都困难。 “师妹……你……”他话中带喘,咬牙道:“放开我。” 虞玖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放开?可是,烟灵灵还没来啊? “师兄,再坚持一会,好不好?”虞玖蹲下来,摸摸齐不二的脑袋给他加油鼓劲,这是为了革命啊! 小绵羊:“……” “可是……我真的不行……”齐不二眼尾泛红,唇瓣紧抿,像是要哭了。 “没事,你可以的,师兄!”虞玖继续鼓劲。 小绵羊:“……” “那……你离我远点……” “我离远就没效果了,宁师兄说了做的时候一定要逼真!” 小绵羊:“……” 宁少阴推开半掩的房门,看见的就是齐不二衣冠不整、面色潮红被虞玖压在墙角的画面。 他动作停滞了一下。 ……什么情况? 他把目光挪到门前那只小羊身上,小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边,他又把视线挪回去。 齐不二现在的位置,好像应该是他的。 虽然他不会被搞成这样。 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宁少阴眼底难得浮现出了一丝不悦,但他听见烟灵灵往这边来的脚步声了,现在冲进去是可以打断那两个人,但他还没那么蠢。 “走了,看什么呢。” 他不由分说搂住小羊,几步退到另外一个房间。 不多时,隔壁传来烟灵灵推门的声音,随后,空气明显僵持了三秒。 “——啊啊啊!” 听到烟灵灵满带愤怒的大叫,第一步就算成了。 不过对于宁少阴而言,这个计划明显是失败了。 怀里的小羊一蹄把他踹开,不等他反应,几步就跑出了房间。 烟灵灵正在外边气急败坏,那些服从于她的猛兽没有一只前来,当然了,这会儿约莫还在廊下罚站呢。 她抽出大剑便要朝虞玖砍去,齐不二眼下战斗不能,宁少阴只好一剑替虞玖挡下了这招。 “宁少阴!给我让开,你也要像他那样背叛我吗?!” 宁少阴瞅着烟灵灵这个青筋暴起、理智全无的状态,估摸着只要自己再刺激几句,心魔就会被逼出来。 心魔出来了,他们也就可以出去了。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的话,宁少阴会这样做。 可是……他的目的还没达成呢。 “唰”的一声,是宁少阴一转手腕,把剑锋指向虞玖面门的声音。 他道:“怎么会呢,我当然是永远服从公主您的。” 齐不二挣扎着抬头:“你疯了?” 宁少阴不予理会,“公主,您想怎么处置这两个罪人?我谨遵公主之命。” * 被重新关进地牢时,虞玖还是懵的。 好家伙,明明是要让烟灵灵见识自己的凶兽反水,结果剧情怎么直接快进到了,她被反水啊? 齐不二是烟灵灵宠爱的凶兽,加上刚才一番操作,已经虚弱得动弹不得,烟灵灵便心软将他无罪释放,被关进地牢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师兄!”虞玖扒住牢门,叫住要走的宁少阴,“为什么?你也被心魔俯身了?” 她着实没想明白,宁少阴明明是自己这边的啊? 只要刚才再逼一逼烟灵灵,心魔或许就出来了。 可以说,眼下这一切都是宁少阴造成的。她不觉得他会犯这种失误,那正当原因总得有一个吧。 “你不知道为什么?”宁少阴抱臂笑着:“那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虞玖连忙点点头。 他便走回她跟前,“吱呀”一声打开牢门,没给她往外看的机会,反手又把铁门关住。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凑得很近,地牢里的黑暗在他半边脸上抹上了重重的阴影,他仍是笑着,眼底仿佛有潋滟微光在闪烁,“那你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虞玖闻言,先是愣了一愣,没能理解过来这句话里的逻辑,“为……” “别问为什么。”此时此刻,宁少阴整个人的氛围变了,就像是掩藏在黑暗中的什么东西终于有机会展露,他眼底带笑,嗓音微低:“抱我。好不好?” 其实,抱一下这种事,虞玖倒不抗拒。毕竟她是个现代人。 虽然宁少阴的氛围明显不同往常,但如果能听听他有什么内情倒也不是不行。 虞玖正要点头伸手,黑暗中忽然有剑光一闪,那剑的速度太快太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之间就多了一把潋滟着冷光的剑。 那是含光剑。崔执的剑。 宁少阴好事被扰,眼底一寒,身后就传来声音:“你们就是这样突破幻境的?” 虞玖看清来者,睁大双眼:“仙君。” 这一刻,不知为何,崔执那张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好看。 崔执没理她,上前拔出含光剑,转身将宁少阴由下至上地扫了一遍,“你在这儿和她干什么呢?” 宁少阴眼风淡淡,与他对视时虽然笑着,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 虞玖本能地嗅到了一丝火.药味,缩起脑袋当鹌鹑。 “没什么。”终于,宁少阴打破这阵沉默,已然恢复了平时那副笑脸:“我这不是正和阿玖联络感情呢么。你说是不是,阿玖?” 虞玖赶紧点点头。 ……她要是不点头,这两人肯定能在这儿打起来。 崔执收剑入鞘,总算愿意掀掀尊贵的眼皮看她,“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说罢便离开地牢。 虞玖还心有余悸,宁少阴已经没事人似的冲她伸出手:“阿玖快起来,地上多凉呀,女孩子可要仔细自己的身体。” 虞玖:…… 这不都怪你吗! 她腹诽一句,愤愤地拍拍衣摆自己站了起来。 “仙君,你怎么出来了?”她离开地牢,追上崔执问。 “我出来不出来,跟你有关系吗。” 虞玖:……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的意思是,您能出来真的太好了,我们这边陷入了僵局,正等着您拯救呢。”崔执身长腿长,虞玖追起来还有些费劲。 崔执闻言,冷笑一声,眼角斜过来看她,“我记得,你不是说齐不二比我靠谱多了吗?” “我……” “他既然比我靠谱,那就去求他救你。现在来求我,我可当不起这个大礼。” 虞玖小脸苦逼成一颗青茄子,“我……我那是一时口快……” “一时口快?”崔执笑道,“一时口快不就是因为你正好这么想么。” “不是,那句话是我说错了嘛。”虞玖真觉得这个男人很难搞,解释道:“师兄虽然靠谱,但没有什么人比仙君您更靠谱的了。” 她郑重地订正,严肃表情:“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以后不会再犯。” 崔执冷着张脸继续往前走。 虞玖道:“您觉得我这个认错态度如何?” “三十分。” 不错,根本没及格。 靠啊,自己不就说了一句齐不二靠谱吗,崔执干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呀! “仙君,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儿?”虞玖追着他问。 崔执答:“回阁楼。” 她不解:“回去?那你出来干什么?” 崔执咂舌:“你管我出来干什么。” 他懒得再理她,几步就把人甩在身后,虞玖见他真不打算帮自己,一想到眼下齐不二昏迷,宁少阴疑似反水,自己是前有狼后有虎,处境危险,不禁有一丝丝火大。 毕竟她可是被崔执卷进来的,为什么这个僵局到最后要自己来收拾? “崔执!”她道,“你给我站住!” 这句话类似于靠吼泄愤,对于崔执会不会真的站住,虞玖根本没报希望。 可神奇的事发生了,崔执竟然背脊一顿,停下来了。 他回首看她,目光微凝。 ……他动不了了。 就因为她刚才那一句话。 崔执在这时想起了宫廊下,那群宛如雕塑般直立的凶兽群。 难道,那是她干的? 虞玖显然也没想到,先是一惊,然后一愣,再然后,崔执看见她脸上缓缓展露出了孩童般的笑意。 他知道,这女人发现了。 发现了他也是凶兽里的一员。并且,她在幻境里拥有足以让所有凶兽听命的能力。 ……这下麻烦了。 “仙君……” “你敢?” 崔执挑起眉,满带警告:“你最好给我想想清楚,从这里出去以后的事。谨言慎行,明白?”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其实她是一瞬间起了点别的心思,比如让崔执学猫叫,在她面前哭一哭……但一想到,自己之后会遭什么报复,虞玖只好收起一时的野心。 她还有正事要做呢! “那你答应我,不要回阁楼,帮我想想办法。” 她说完,崔执嫌麻烦地咂了下舌,好半晌,道:“我就再帮你这一回。” 虞玖泪眼汪汪:“仙君,你真好。” 崔执冷哼:“我是很好,出去了记得给我嗑三个响头。” 虞玖:“……?” 她左右看了看宫廊,“咱们先进屋详谈?我……” “不急。” 虞玖拳头要硬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崔执看向她,他面无表情,眼神还有点冷,虞玖以为又有什么大事,便听崔执字正腔圆地吐出三个字:“我饿了。” “……哈?” “耳朵坏了不成,我说,我饿了。” 虞玖:…… “那,你先进这个屋等等我?我记得这个宫室里有小厨房,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虞玖自己是一个从不下厨的外卖人,所以她把希望寄托于能从小厨房里翻出点吃的来,好在,上天很眷顾她,一揭开锅,好家伙,上面温了一食盒糕点! 粉色面皮上一点白,足足有九个,每个都精致小巧,芬芳甘甜。估计是用了酒酿之类的玩意,还隐隐透出一股酒香。 拜这盒糕点所赐,崔执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一边吃一边听虞玖讲解现在的情况。 听虞玖说到“我和大师兄那出戏演得好好的,本来心魔都要窜出来了”时,他脸色冷了冷,没说话。 又听她说“在地牢里,宁师兄突然变得很奇怪,居然要我抱”,他便扯起嘴角,“那我那时候出现,倒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怎么会!您来得正正好,简直如天神降临,救我于水火之间。” 虞玖这么说,他脸色才总算又好了些。 “继续说。” “哎,好,我继续……” 等虞玖絮絮叨叨说完,一抬头,发现崔执手撑下巴,双眸半掩,没什么反应。 “仙君?”她唤了一声,崔执没理她。 虞玖碰了碰他的手臂,隔着一层衣料,崔执的体温居然烫得吓人。 她起初以为这人发烧了,但一想,仙君仙君,有个仙字,应该是不会生病的吧?她又仔细看了看崔执轮廓姣好的侧脸,总觉得比平时红一些…… 她又观察崔执的眼睛。不得不说,崔执虽然人烂、性格烂,但脸没话说,这双眼睛也是她见过最漂亮的。 犹如黑曜石般,透明澄澈,像是淬入了星辰,叫人看一眼就不禁心生欢喜。 此刻,那双瞳仁覆盖了一层氤氲水气,雾蒙蒙的,找不到焦距。 虞玖再看看食盒里酒香四溢的糕点,已经被他吃得剩下最后一块了。 这,该不会是…… “仙君,你知道我是谁吗?”虞玖问他。 崔执总算对这话有了点反应,缓缓侧眸瞥她一眼,“知道。” “我是谁?” “蠢货。” 虞玖(火大):“……” “我是问,我的名字。” “虞……” “虞?” 崔执眯眯眼,“虞……什么来着?” 虞玖(超级无敌火大):“虞玖。好歹也和你共事这么久了,你稍微记一下我的名字好不好?” 崔执眼睑微颤,不置可否,要是平时虞玖这么和他说话,怎么说也得被摁住脑袋瓜一顿训。 “我知道你。”他想了想开口,声音低哑,似哼似骂,“那个一直惹我生气的蠢货。” 虞玖:“……?” “我哪里一直惹你生气了?” 明明是崔执一直在惹她生气! “谁让你和齐不二那个蠢货走那么近?”崔执不悦地挑眉,“告诉你,我还没成为仙君时,上课,他一次都没赢过我。” 顿了顿,他补充:“剑法。” “他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却还是赢不过除了上课外从不摸剑的我。” “你知道为什么吗?” 虞玖道:“为什么?” 崔执轻笑一声:“因为……我是天才。” “……” “你觉得,和他那种废物在一起安全,还是和我一起安全?” 虞玖还不至于跟一个醉酒的人较真,“当然是和您一起安全了。” 崔执轻哼一声,哪怕醉了酒也拽得个二五八万似的:“知道就好。” 饶是虞玖,也不禁在心里震惊:崔执居然是那种不胜酒力,一杯就倒的类型,而且醉了以后还要一直粘着你聊天! 她直接裂开。 眼看崔执又要伸手拿糕点,虞玖赶紧拦住,“你不能再喝……不对,不能再吃了。这块就留给我吧,行吧?” 崔执乖乖收回手,许是因为墙壁比较冰凉,他脑袋一歪,把脸贴在上边,乌黑的缎发散落肩头。 虞玖不禁叹道,以前还没发现,崔执只要不开口说话,也是个很标准的漂亮男人嘛。 “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说到你为什么能赢齐不二?” 崔执掀掀眼皮,接着说:“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很简单。” “经商也好,修道也罢。” “每次看到拼命努力的人,我就会想,真蠢,这有什么难的?” 虽然崔执在想的事,大部分人听了都会火大,毕竟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天赋异禀的人。 但虞玖毕竟看过原书,她知道崔执就是什么都可以做到,不管是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还是常人做不到的事,只要是他,无论是什么都能轻松掌握。 用虞玖的话来说,崔执的人生就是“超级简单模式”。 她不禁道:“那这样不是很好吗,什么都能做到。” 崔执没否认,扯着嘴角,半笑不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宁少阴估计是寻着糕点的香味过来了,一进屋就道:“我还说你们去哪儿了,原来是在这儿吃独食呢?” 虞玖赶紧把那食盒递给他:“我这不是给师兄你留了一块么。” 宁少阴正要伸手去拿,虞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含光剑竟擦着她耳边过去,“嗖”的一声,钉入宁少阴身旁的墙面。要不是他闪避及时,现在估计已经脑门开洞了。 虞玖还在愣神,便听身后的崔执朝宁少阴冷冷吐出五个字:“这是我的,滚。” 宁少阴:……? 第24章 我弃权还来得及吗…… 夜色尚早, 虞玖黑着脸跨出阁楼,身心俱疲。 因为她刚才屏息凝神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把崔执搀回来。 虽然她觉得堂堂仙君, 就算醉成那样也不会走不了路, 但醉酒以后的崔执脾气比平时臭上一万倍,他一指她, 不由分说吐出一句“过来”, 她敢拒绝吗。 她可不想脑门开洞! 好在一路上崔执没有怎么为难她, 回来以后, 打着呵欠往榻上一倒就抬抬手示意她可以滚了, 虞玖这才得以解脱。 “师兄……仙君以前沾了酒也是这样的吗?”她忍不住问宁少阴。 宁少阴正抱臂立在她身旁,虽然他刚才险些被崔执一剑开洞, 却还是很不怕死地跟了他们一路。 不过一旦距离过近, 崔执就会眯起眼转头让他滚, 跟个雷达似的, 要不是刚才亲眼见过他多么不正常, 虞玖都要怀疑他装醉了。 “很遗憾, 我也是第一次见仙君喝醉。”宁少阴想起自己从前邀崔执喝酒, 不是“没空”, 就是“懒得”, 一次也没来过。 他当崔执是没闲情雅致,谁知原来是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 他忍不住好笑,“能让仙君喝酒才是厉害,你从哪儿拿的酒?” 虞玖不好说崔执其实是被一个酒酿团子放倒的,含含糊糊解释了一句,好在宁少阴并没打算细究。 他一拉虞玖手腕,低笑:“现在谁也不会打扰我们了。” “……你想干嘛, 我可不去。” “安心,我又不会吃了你。” 能安心才有鬼,我还没忘记你反水呢。 虞玖腹诽一句,很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师兄不如先解释清楚你为什么要出卖我,那计划分明是你定好的。” 宁少阴觉得好笑,心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 “那你不如猜猜。” “猜?” “对呀,你猜猜我为什么不在那时候逼出心魔。” 虞玖不知道为什么,但宁少阴会这么问……难不成,是因为他不是反水? 虞玖一点不知道自己被套路进去了,一边陷入沉思,一边就由着宁少阴拉住她往前走。 宁少阴之前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他多得是别的计划。 齐不二恐女症病发,一时半会儿晕在床上起不来,除此之外,崔执也是个阻碍。所以宁少阴刚才才会过去把崔执也支走,哪儿想,天助他也,碍事的两个人都没了。 宁少阴眼底的狡黠转瞬即逝,“阿玖,你看那是谁。” 他停在一扇半掩的门扉前,透过门缝,虞玖看见那帮被她罚站的凶兽们正围在烟灵灵身前,怒不可遏的烟灵灵口沫横飞,凶兽们一个二个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不用想,是在训斥它们为什么会放跑了自己。 “我们现在的目的是要激怒她。你想想,激怒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宁少阴凑在她耳边低道。 毋庸置疑,是夺走她拥有和渴望拥有的。 他故意不说出来,是为了让虞玖自己想到,也是为了让她品不出自己的诱导。 毕竟这小姑娘原本就对他冷冷淡淡,加上之前那一出,只怕更生戒备。 宁少阴有些后悔自己做得太过,眼下不仅没能拉进距离反倒吓到了她。 不过这都不是大事,宁少阴最擅长拿捏女人心性,他不信没了崔执和齐不二以后,这个计划还能失误。 虞玖也很自信。 拜托,不就惹人生气么,她最擅长这事了。更别说这出戏有宁少阴这种八面玲珑的人配合,她可以放心大胆地飞。 “师兄你放心吧,这次的计划,包在我身上。” 她拍拍胸脯打包票,宁少阴只当她是太想出去才会这么听话,便要伸手推门,好让一会虞玖抱自己的一幕能被烟灵灵看见。 然,就在他手指尖抚上门扉的刹那,“砰”的一声,虞玖竟然率先抬腿踹开了门。 动静太大,室内的凶兽们一惊,齐刷刷转过头来。 虞玖就这么叉着腰,抬着下巴,在众目睽睽之中,大摇大摆地横进门槛。 正好门边就放了一把椅子,她一脚踩上去,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懵逼的烟灵灵和众凶兽,嘴角一翘,笑得像个反派,说的话更像个反派:“没想到我还活着吧?烟灵灵,我今天就要你知道,你之前不杀我,是你这辈子做过最失败的决定!” 说罢,一指门外的宁少阴,“你看看你最宠爱的宠物,现在已经被调.教成我的形状了!” 宁少阴:“……?” 虞玖出现得太突然,烟灵灵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她就气晕了! “你你你敢,你玷污了齐哥哥不够,现在居然连宁哥哥也不放过。” 虞玖哈哈大笑,“谁规定了一次只能玷污一个了?实话告诉你,不止宁少阴,你身后那群凶兽,我刚才在宫廊下早就全都玩过一遍了!” 烟灵灵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她的继姐是不讨人喜欢,可她没想到她在私底下能做出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她脸涨得通红,指着她颤颤道:“你、你你你不知羞耻,你怎么能用强的啊!” 这话虞玖就不爱听了,她那是强吗,那分明是让它们遵从自己内心的本能! “宁少阴,你说,我有强迫你吗?”她转头问他,“你好好跟你的公主说清楚,是不是你先厚颜无耻勾引我的!” 宁少阴:“…………” 他脸色发黑,露出了那种微微僵硬,又不过分刻意的神情。 虞玖不禁在心中赞叹:宁师兄不愧是演戏的天才,这不比齐不二和崔执在行多了? 瞧瞧,瞧瞧,这表情多么生动,多么逼真! 那种“被捉奸当场,明明该对主人表示愧疚,却又没法抗拒自己的本心”时,他的后悔、沉默和难过的表演,谁看了不感叹一句:“惨!”呢。 “昨晚来求我时哭得那么梨花带雨,现在搁这儿跟我装什么矜持呢?啊?”虞玖指着他,凶神恶煞道:“劝你赶紧过来讨好我,不然别怪我玩腻了就扔了你!” 虞玖的逻辑很简单,烟灵灵对凶兽的占有欲强,对自己这个姐姐的胜负心更强。她在宁少阴的计划上还体贴地帮他稍作改良——牺牲自己装一下恶毒姐姐。 烟灵灵整张脸都煞白煞白的。 她看向宁少阴,难以置信,“宁哥哥……你你你居然真的被,她她她给那个了……!” “……”宁少阴的脸抽了抽,表情说不出的微妙。 而虞玖,辛辛苦苦演了半天戏没得到回应,还愤怒地给他使眼色:“赶紧啊,这不是你的计划吗,你不配合我,我还怎么演下去啊!” “…………” 宁少阴不禁在内心问自己:为什么,我的缜密计划会成了这种展开? 虞玖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烟灵灵怒火中烧,赶紧趁热打铁,一把下去环住宁少阴的脖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是她抱他,为了让烟灵灵看清楚,还力气不小地摁住他的脑袋,直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肩膀上。 “师兄,你配合一点好不好。”她咬牙在他耳边说完,抬起下巴对烟灵灵道,“你看看,你的这只宠物被我抱一抱,路都走不动了。你呢,你做得到吗!” 女子说话时,颈项间的幽香窜入鼻间,宁少阴眼神一凝,整个人都愣了愣,毕竟他根本没想到她会冲过来抱自己。 虞玖似乎还在絮絮叨叨什么,但他已经分不出神去辨别。 手迟疑了片刻,一伸,动作幅度极小地环住她的腰。 “……” 这一刻,宁少阴突然释怀了。 虽然,这和自己的预期完全不同,甚至南辕北辙。但一想,人不仅抱到了,连齐不二摸都没摸过的腰也摸了。 哦,还有崔执,他估计这两样一个都没占。 也许人和人就是靠比出来的吧,宁少阴忽然不计较眼下的情形在众人眼里,是“虞玖玷污了自己”了。 不仅如此,他还要配合,把半边脸靠在她肩上,可怜地抬起眼去看烟灵灵,见她眼神满含质问,便愧疚地说:“没错,公主,是我先勾引姐姐的。” “我要反水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如果要问,烟灵灵的御兽生涯中有什么感到奇耻大辱的时候,那一定就是现在。 她两只最钟爱的凶兽居然在短短一天之内,全部倒戈向了虞玖。 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自己明明才是这里最强的御兽使,所有凶兽的臣服就是证据。父亲说虞玖才是最强的,都是骗人的,他只是偏心。 烟灵灵一直这样认为。 可眼前的一幕在啪啪打她的脸,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直冲上头,她嘶声裂肺,“不行,你是我的,你只能听我的话。” 她身后的凶兽躬起身子,对虞玖呲牙咧嘴。 虞玖道:“坐下。” 话音坠地,凶兽们脑子还没反应,腿一弯,本能地先服从了。 饶是宁少阴,看了这一片坐得整整齐齐的凶兽,都免不了诧异,“……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招?” 虞玖很不谦虚:“我自学成才,厉害吧。” 二人说话间,烟灵灵面色渐渐显出青紫之色,要不是知道她内心寄宿着心魔,虞玖都要担心她会不会就这么气死当场。 “出来了吗?” 宁少阴摇头:“这只心魔耐性不低,看来还没那么容易逼它出来。” 话音刚落,烟灵灵仰头爆出一阵狰狞的大笑,在密闭的空间里很是刺耳。 虞玖掐指一算,恐怕心魔已经快要和烟灵灵的意识完全融合在一起了。 “你的能力在我之上又如何?能强迫凶兽听命又如何?他们早就服从过我了。”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反驳虞玖的东西,烟灵灵哼笑一声,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唯独有一只特殊的凶兽,哪怕是你,也不可能驯服得了他。” “毕竟我耗费数年,用尽千方百计,都没能让他看我一眼。” “凭你这种只会夺人所好的小偷,更不可能让他低头!” 烟灵灵得意洋洋,虞玖却一头雾水。 她抬头看向头顶天花板,“她为什么要指上边?宫室最上边不是崔执在的……”她一顿,反应过来,“难、难道……” 宁少阴笑而不语。 “……” 虞玖抽抽嘴角,强颜欢笑:“……不会吧?” “就是那个‘不会吧’。”宁少阴回以笑容:“心魔眼下只剩最后一口气,所以你只要再像刚才那样,‘玷污’一次仙君就行了呢。对你来说,很简单吧?” 虞玖:“……” 我现在弃权,来得及吗? 第25章 幻觉,真的是幻觉…… 齐不二到了半夜才悠悠转醒, 宁少阴找来时,他正沐完浴要穿上衣,许是没怎么擦, 水珠正顺着他腹部匀称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生得比崔执还高一些, 四肢修长,该有肌肉的地方就有肌肉, 整体十分漂亮。 宁少阴转身要走。 齐不二:“?” “站住, 你不是来汇报情况的?” 宁少阴咂舌:“可我不想看男人的身体, 眼睛要瞎掉了。” 要不是火焰大剑不在手里, 齐不二能在他那张白净优美的脸上开个洞。 等他穿好衣服, 将大剑往背上一携,宁少阴才愿意进来说话。 “……总之就是这样, 阿玖回去找仙君了。” “那灵灵呢, 你那样挑衅她, 她居然没让你变回动物?” 宁少阴一笑, 露出一副“你以为我是谁啊?”的表情, “当然是被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劝住了, 我说自己是被逼的, 齐不二也爱你爱得要死, 我们都不会背叛你的, 她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呢。” 齐不二:“……?你趁我不在扯什么犊子呢。” 不提“爱”这个字眼还好,一提,他就忍不住想起之前自己被虞玖抱住。她离得那样近,近得呼吸都近在咫尺,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那就是女孩子的味道…… 好不容易才静下来的心又乱了, 齐不二攥紧拳头又松开,好几次,才能将虞玖的脸从自己脑中消去。 从前,他对女人充满了恐惧。更别说是近距离接触,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刚才面对虞玖,他四肢发软,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由她上下其手。 慌张是有的,错愕也是有的,但没有害怕。 这和烟灵灵不一样,他初见烟灵灵时,她还是个小孩子。 但师妹是…… 齐不二有些迷茫地盯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唯独不会抗拒虞玖。 “虽说想速战速决,但仙君现在不是喝醉了么,为了让阿玖有足够的时间……你也知道仙君那臭脾气,咱们想个法子拖住烟灵灵,等仙君醒了再说。” 宁少阴把计划说完,发现齐不二没反应,“师兄?” 齐不二回过神来,点点头。 所以现在不就是要靠崔执来气出心魔么,这有什么难……他忽然一皱眉,“等等。” 他看向宁少阴:“你的意思是,崔执喝醉所以睡着了?” “对啊。”宁少阴说,“有什么问题么?” “现在师妹为了把崔执弄醒,去叫他了?” “对——” 宁少阴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脸色微微变了。 齐不二知道他想起来了,神情凝重道:“你记不记得,曾经有一天,你和我,还有大师姐,我们不服崔执懒成那样却可以在剑法大会上夺得头筹,所以一起去找过他的茬。” “那时候,仙君正在午睡对吧?大师姐脾气最大,所以把人拽起来就想照他脸上来一拳。”宁少阴接话。 “然后就……” 不管是宁少阴还是齐不二,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因为,那一天,是“温润如玉、友好知礼”的崔执在他们面前露出本性的历史时刻。 还是少年年纪的崔执,窄袖白袍,黑发高束,被天罡派山间的皑皑白雪一照,愈发显得唇红齿白,美玉无瑕。 他性子好,剑法更好,说话时直视人的眼睛,眸中带笑,坦诚直率,声音更如泉水般清澈温和。 可以这么说,那时的崔执就是天罡派的一块宝。 不仅是师姐师妹,连几个长老都争着抢着要收他为徒。 也不奇怪,如此光彩夺目的翩翩郎君,谁都会抱有好意。 除了以大师姐为首的几个亲传弟子。也就是宁少阴和齐不二。 宁少阴还好,顶多就是觉得崔执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伪君子,齐不二和大师姐却将他视作了眼中钉。 崔执除了上课,平时根本连剑都不会摸一下,他凭什么这么顺风顺水?凭什么可以分走师父对自己的喜爱? 他一定有假! 所以大师姐才会在那天带上了宁少阴和齐不二去找他的茬。 被大师姐拽起衣襟时,崔执终于懒懒睁开了眼。还是那副温润的,仿佛不管被怎么样都不会生气的模样。 齐不二抽出剑就架在他脖子上,“起来,和我们打一架。” 然后,宁少阴就看见崔执的脸色缓缓变了。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目光悠悠扫过他们三个,吐出一句:“——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崔执,那个如礼数周全的崔执,居然会说“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齐不二愣住,大师姐呆住,宁少阴终于找到了觉得他是伪君子的原因。 但是已经晚了。 说完这句话,崔执的脸色冷下来,抓住还架在自己肩上的剑刃,一掰,可怜的细剑“啪嗒”一下折在他手里。 “我问你们话呢?” 此时此刻,少年崔执的脸上没有平日的温和,笑容是冷的,声音是轻的,一股浓烈到挡也挡不住的杀气直窜而出。 他说:“这么想死就早点说啊,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齐不二手一抖,剑哐当落地,大师姐被吓得眼泪狂飙。 那之后的事,宁少阴不太想回忆,他庆幸自己当时站得离门最近。 虽然最后崔执好像终于从起床气中恢复了理智,装作无事发生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道了歉。 但,那一天的事大概永远都无法再从宁少阴和齐不二的记忆里消失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师姐可以对他们很不客气,对崔执却自始自终态度端正。 而现在,虞玖为了进行下一步计划,要去叫醒睡着的崔执。 宁少阴:“……” 齐不二:“……” 几乎是同时的,二人扭头,夺门而出。 * 虞玖还是第一次见睡着的崔执。 平时用来束发的发冠被摘了随手丢在地上,散乱的黑发衬得他侧脸越发白皙宁静。和平时那副眼往上瞧,嘴往下撇的“超级了不起嘴脸”不同,他现在头垂着,缩在锦被里,像只安静的小绵羊。 这甚至给了虞玖一种“崔执好乖啊”的癫狂幻觉。 她掐指一算,自己在软榻边站了也有三五分钟了,就是因为不太想从这种幻觉里出来。 可恶,为什么不可以拍照啊! “……仙君?” 虞玖试探性唤了一声,往前挪了挪,膝盖抵在床沿边,她弯腰拍了拍锦被,“您醒醒,我跟您商量件事儿……” 或许是因为酒劲还没过去,崔执如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没动静。 虞玖只好加大力度,从拍改为推,“仙君?崔仙君?” 她另一只手拿着事先倒好的清茶,就等着他醒了拿来安抚他也许还没消的酒劲。 但崔执要再不起来,这茶就要凉了。 “崔执,醒醒,救命,十万火急。” 虞玖的小嘴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停过,其实崔执从她开始喋喋不休地喊“仙君”的时候就朦朦胧胧有了意识,偏偏虞玖没发现,揪着被子继续道,“你再不醒我可就开始骂你了。” “我真骂了哦?” “你说你这么大个男人,小肚鸡肠,脾气还臭,我辛辛苦苦帮你收拾烂摊子,你睡得这么舒坦,你良心难道就不会感到一点一点的刺痛吗。” “不过也没事,帮你是可以,怕就怕你记不住我的恩情,到时候要恩将仇报。” “哼,你要敢杀我,等我回去了,我就写你的同人文让你被一车的……唔?!” 这是一瞬间的事,虞玖原本只是想故意说几句激他起来,结果说到一半忽然悲从中来,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踏马的倒霉,于是真情实感地开始骂崔执,刚骂到要写他同人文,一直没有动静的崔执忽然睁开了眼,虞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揪住衣襟,扔到了床上。 硬邦邦的床板磕得她背脊生疼,一抬头,崔执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锦被还搭在他的肩上,他伏低身子,衣衫半开,露出了一小片肌肤,垂下来的发梢刮得虞玖脸颊痒痒,她有点懵:“你干什么……” 由于刚才那一阵剧烈动作,她手上的茶蛊早就洒了,而且大半都洒在了脸上。如今微绿的水珠正顺着脸颊往下滑。 崔执伸手,大拇指在她脸上一抹,把茶水尽数擦去,然后才道:“……敢吵我睡觉,你好大的狗胆。” 虞玖:“……?” “我不是故意……” “说句不是故意的就有用?” “那、那您想要我怎样?” “当然是以死谢罪了。” 虞玖刚才还在想崔执杀自己的事,闻言,小脸一白,眼泪花花都要被吓出来,“别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她平时要是被这么说,顶多敷衍地求饶一句,还少有如此脸色大变的时候。 崔执虽意识还有些朦胧,也觉出了异样,眼看虞玖眼角湿润,透明的泪花与茶水混合在一起,竟显得她微红的鼻尖有种别样的可怜。 他看得心中微动,不禁俯在她耳边低道:“别哭。” 虞玖一怔。 接着听他说:“该死的还是得死的。” 虞玖:“?” “你给我起开!” 她恼了,装都不想在他面前装了。呸呸,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有几个人能被我虞玖叫起床的啊! 崔执却不动,他修剑多年,穿衣不显,该有的力量都有,区区虞玖想把他推开,实在痴心妄想。 崔执一把擒住她的两只猫爪子,“让我起开?”他嗤笑着晃了晃她的手腕,酒意还未散,他声音微低:“就凭你这点儿没吃饭的力气?” 第26章 太神奇了!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虞玖怒了。 崔执以前骂她废物, 那时她的确是个废物,所以她忍了。 但现在,她有了小蜘蛛的力量, 顺便还有个可以指使凶兽的金手指, 她凭什么要被嘲啊? “谁说我没力气了。”虞玖挣开他的禁锢,崔执以为她恼羞成怒要走, 谁知虞玖手一撑, 腿弯一曲, 竟然在床上屈膝坐起来, 对他伸出右手。 正确点来说, 是手掌微拢,手肘朝下, 手臂对着他。 ——她要和他掰手腕。 崔执:“……?” “来呀, 你不是说我没吃饭么。”虞玖挑起眉梢, 对他摆出一个“爷今天就让你瞧瞧到底是谁没吃饭”的表情, “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想也知道, 崔执不会答应这种愚蠢的提议。 虞玖便道:“嚯嚯, 你不敢和我比是吧?没想到你堂堂仙君, 居然还会怕我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崔执(火大):“……” 他握住虞玖的手。 虞玖心底一喜:上钩了上钩了, 看我放倒他! “咯吱” 痛痛痛—— “停停停!”虞玖表情在刹那间旋转扭曲,“等一下,等一下!” 崔执拽着她,快要把她手腕扭到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那种弯度。 “等什么?嗯?”他笑着问:“不是要让我见识见识到底谁没吃饭吗?怎么不用力啊?” “不是,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我道歉,是我愚昧了,没吃饭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虞玖现在明白了,明白了如果去当间谍被严刑逼供自己绝对是第一个就招的那种人。 要是平时,崔执或许就在此时放过她了。 但现在,他酒意未散,被人吵醒,加之被她挑衅,心情已经不爽到了一个极点。 “道歉有什么用?你不得给我嗑三个响头?” 崔执说着更加用力,虞玖被逼扑通一下倒在床上,要说刚才的她还只是眼角微湿,那现在就是眼泪剧烈湿润。 “崔执,伤害我,你能得到什么?” “想让我放过你吗?”崔执不答反问。 虞玖剧烈点头。 “想都别想。” 王八蛋! 于是,为了自己的手腕不被扭断,虞玖只能跟随崔执掰她手的角度一起变换身体朝向,崔执往右掰,她跟着往右转,崔执往左掰,她赶紧一个翻身转回来。 有时看她渐渐转得得心应手起来,崔执还会做假动作,看起来要往右,其实是往左,她猝不及防转错方向,痛得鼻尖一白,内心直呼“崔执,我必杀你!”。 虞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那种横在烤肠机上的烤肠,区别在于人家是自转,自动转。她是自转,自己转。 “你别以为我不敢报复你。”虞玖咬牙切齿地抬头看他。 崔执哼笑:“凭你这个掰手腕都能输的人?” “刚才是我疏忽大意,再……” 等等。 虞玖眉头皱起,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有必要怕崔执么。 她在幻境里,不是有金手指吗? “崔执,现在立刻,放开我的手。” 这话刚一出口,禁锢她的力气骤然一滞,虞玖趁机把手从他掌中抽出。 看看,看看,都被崔执这王八蛋抓住红印了! 虞玖气歪歪,见崔执因为自己身体的不受控而微微拧起的眉,她越气越笑:“没想到吧,你的身体这么听我的话。” 崔执看她,眼底微寒。 虞玖赶紧道:“不准伤害我!” 她总觉得这人下一秒就要来摁她脑袋瓜了。 “我现在可以让你做任何事,劝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有了这无敌buff,虞玖腰不酸了,背挺直了,气儿也顺了,宛如这床是自己家后花园,她盘腿而坐,指指面前一小块空间,“来,给我坐这儿。” 崔执挑起眉,那是他不悦的征兆,然而,身体不听使唤,他原本站在床边,现在却被迫坐到她面前。 虞玖眼睛都亮了。 崔执知道这蠢货是打算报刚才的仇了,他瞥了眼被扔在地上的含光剑。 剑修,便是与剑同生,与剑合二为一,尤其含光剑这种神剑更能与主人的神识契合。 意思就是说,剑可以明白崔执心中所想,哪怕他不摸剑,剑也能自己行动。 比如……给这蠢货的后脑勺来一下,根据力度大小,让她晕个一两天不是问题。 “仙君……” 崔执等着虞玖的下一句话,只要她一说完,含光剑就会飞过来敲晕她。 “这次我换左手和你掰。你不准给我用力。” 崔执:“?” 虞玖伸出左手,对他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来,看我把你掰得满地找牙。” * 宁少阴和齐不二疾步往顶层阁楼赶去。 他掐指一算,离虞玖去找崔执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要是运气好,或许她还没叫醒崔执。 ……最好没有叫醒。 “等等,”齐不二忽然站住,“你看前边的,是不是灵灵?” 那是唯一可以通往阁楼的楼梯,而烟灵灵正一步一步往上爬。 宁少阴几步冲过去,不经意地拦在她面前,“公主,这么巧,你要去哪儿呀?” 烟灵灵绕开他,脚步没停,“我要去看看我的小羊。” 宁少阴早猜到那只脾气臭上天的绵羊是崔执。 阿玖在上头不知道什么情况,她没通知自己,那想必还没准备好给烟灵灵看的戏码,现在要是让烟灵灵上去了,一切功亏一篑。 “公主,这都多晚了,没必要现在去吧?”他接着几步拦她。 烟灵灵斜他一眼,又绕开,“我就要去,不看看小羊,我就睡不着。” 齐不二虽然不知道“小羊”指的是什么,但也知道现在不能让她上去,“灵灵,你今天没给狞猫喂吃的吧,我刚过来看见它在闹。” “那齐哥哥就去给它喂啊。” 宁少阴追在她身后,“你想想,万一小羊睡着了呢,你进去把它吵醒,对它多不好呀,是不是?” 烟灵灵眉头一拧,看向二人,“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别挡路。” 她不由分说,加快上楼的步伐。 要是可以,宁少阴早就一掌把她拍晕了,可眼下离逼出心魔就差一步,要是在此时让心魔有所察觉这个幻境有修士的存在,接下来恐怕会很难办。 “怎么办,不拦她了?”齐不二问。 “这还能怎么拦呀,要不你让我砍一刀,她看见你要死了,可能就不想去看崔执了。” 齐不二:“?” 宁少阴默默在心中念叨阁楼里最好不要是什么奇怪的场面,一边和齐不二跟着烟灵灵迈上楼梯。 隔着一道门,起码里边是安静的。 宁少阴微微松了口气,门扉就被烟灵灵一掌推开。 “吱呀” 阁楼内的光景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三人眼前。 “仙君……” 一道暧昧微喘的细软女声率先入耳。 软榻上,帐幔半开,烛火摇曳,发出那道声音的,无疑就是榻上的女子。 二人背对着这边,虽看不清明,但虞玖的确正趴在一个男人身上,而那男人,只有可能是崔执。 “我不是下过命令了吗?”虞玖一句话说没两个字就要喘,她咽了口唾沫,“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可以用力?” 宁少阴:“?” 崔执嗤笑道:“我可没用力,我要是用了力,还能是你在我上边么?” 齐不二:“?” 虞玖似乎觉得受了羞辱,右手锤了下崔执的胸口,唯独左手像是因为抓了什么东西而动弹不得,而且她抓得极其用力,整条手臂都因此微微颤抖。 她咬牙委屈道:“那你……倒是……让我动一下呀!” “废物就是废物,”崔执与她截然相反,声音毫无波澜还略带嘲讽:“想动,就自己动,难不成还要我反过来帮你动?” 虞玖呜咽一声,努力了很久却还是毫无办法,只能努力挽尊,她含着哭腔,低头朝崔执软软地放狠话:“下次……下次我一定先让你彻底没了力气再上……” 崔执笑出了声,可这声笑在宁少阴听来,没有愤怒,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他反而像很享受又期待她所谓的“下一次”。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没力气了。” 宁少阴:“…………” 他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脑袋,关节因此发出了“嘎吱”的声音,他看见身旁的齐不二呆在原地,半张脸都黑了。 他不知道齐不二此时在想什么,但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听不懂这番露骨到了极点的男女对话吧。 而且,还是阿玖和崔执的。 崔执在下边…… 阿玖自己动…… 宁少阴再怎么见惯了风月场,也从来没见过如此冲击眼球,冲击到就差把他脑子震飞的画面。 而这当然也不可能是虞玖演的戏了,她的演技没这么逼真,最重要的是,崔执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哪怕是演戏,也绝对不可能会同意被人压在身下。 ……怎么会这样? 崔执怎么会有这种癖好?而阿玖怎么会欣然接受? 他们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做出这种凶悍生猛的事? 最重要的是,阿玖本来不是和大师姐有那种关系吗? 那她和崔执这算是什么?他们是哪种关系?是那种关系?还是那种关系? 还是说,阿玖和大师姐才是那种关系?! 他这个男小三当错了? 虞玖的手腕真的很酸,她没想到,自己都下了命令让崔执不能用力,掰来掰去,甚至一气之下把他掰倒在床上,跨坐到他身上,她也没能让他的左手腕关节弯曲一下。 崔执你踏马这是个假手吧! 虞玖气喘吁吁,感觉把半辈子的力气都用去了。 她刚才全神贯注,这下放松才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一扭头,看见了她的两个师兄。 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一个眼神涣散,一动不动,一个扶着下颌,拧眉沉思。 瞧上去双双印堂发黑,指定是生病了。 而烟灵灵就站在他们身旁。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虞玖尚未看清,一团水墨黑影忽然自烟灵灵胸口钻出,宛如遭到了什么挤压,水泡维持了不到几秒就炸出了藏在里边的妖形。 魔妖一边炸一边指着虞玖嘶声大吼:“我要杀了你这个滥情的人渣女人!” 虞玖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怎么她转了个头,心魔就出来了? 虞玖没多想,赶紧低头把这个喜讯告诉身下的崔执,“仙君你看,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心魔自己就跑出来了!靠啊,有这种好事,太神奇了!” 第27章 干啥啥不行,逃命第一名…… 虞玖原本还在筹谋如何骗崔执和自己演戏, 这下好了,敌人自投罗网,用不着和崔执玩宫心计了! 仔细一想, 上次幻境似乎也是齐不二莫名其妙自己清醒的。 她什么都没做, 堪称躺赢。 虞玖不禁皱眉低喃:“莫非,我是天选之子?” 崔执:“我看你像脑子进水。” 虞玖自信拔剑, 从崔执身上一跃下地, 直指心魔:“小魔妖, 今天遇上我们算你倒大霉了。” 心魔是一团黑不拉秋的瘴气, 就算没有多么高大威猛, 掩都掩不住的强大妖力仍是叫虞玖暗暗咋舌。 和白荼不一样,有烟灵灵这个宿主, 心魔如今妖力充沛, 看起来能一拳打死十个她。 但她也不在怕的。 拜托, 这屋里可有三个剑修一个剑仙。 四打一, 这能—— “遇上你们?”心魔忽然一笑, “你觉得这屋里能和我打的, 除了你, 还剩下谁?” 虞玖先是一愣, 然后一惊, 转过头去。 门边,两个师兄仍一动不动,从他们沉思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们的意识已经不在这边的世界了。 而床上,崔执如同哪儿来的大爷一般,挑着眉毛悠悠把她看着。她之前让他不准用力,所以崔执现在大概率没法从床上站起来。 也就是说…… 虞玖:“……” 空气不可控地凝固了半秒, 半秒后,虞玖唰地转回头哭道:“心魔哥哥,别杀我啊,我错了!” 崔执:……? 然,心魔一路见识了虞玖左拥右抱、勾三搭四,装着纯情和三个男人纠缠不清,别说烟灵灵,他看了都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现在虞玖求饶,他本着为民除害的原则,会放过她才有鬼了。 “人渣死不足惜!” 瘴气如箭雨袭来,虞玖挥剑挡下,急忙往旁一闪,为什么自己要被一个魔妖骂人渣啊!而且还说她死不足惜,这魔妖怎么恶人先告状啊! “你骂谁呢,你才是人渣!”虞玖跳起来还嘴。 心魔怒了:“我是魔,而你呢,你是个人吗!禽兽不如!” 虞玖气得“哈”了一声,只觉尊严受到了强烈的羞辱,“我呸,你才禽兽不如,你猪狗不如!” “你敢骂我?!反弹!” “我反弹你的反弹!” “那我反弹你的反弹的反弹!” 心魔一边和虞玖疯狂输出,一边招来瘴气,虞玖健步如飞,在桌子椅子后灵活闪避,愣是没被它擦到一点衣角。 心魔大怒,俯冲上前抓住虞玖要照她脸上来。 虞玖知道自己这下挣脱不开,情急之下要喊崔执,一个“崔”字刚出口,含光剑“唰”的从天而降,直将心魔震飞出去。 闪着寒光的剑刃正好挡在她面前。 虞玖惊讶回首,却见崔执在榻上懒懒打了个呵欠——眼睛闭着,根本没看她这边。 “?” 那这柄剑是怎么…… 虞玖试探性伸手一拔,含光剑轻松就被她握在了手里。 这和普通弟子所用的细剑不同,含光剑乃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神剑之一,由上古紫金铁所炼,又在玉瑶池的泉水中浸泡了上百年,早已有了神识,非常人所能驾驭。 要是平时虞玖或许还要想一想,但如今情况紧急,她求生欲直接拉满,思考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执剑而起。 “吃我一记地狱突刺——!” 虞玖双手握剑戳入心魔体内,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打没打中要害,但心魔惨叫了一声,瞬间,从她戳出来的那条大口子里,像气球漏气一样地往外开始冒出紫烟。 虞玖:“靠,好恶心啊。” 心魔:“你再骂!” 心魔这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心道看你没了剑还怎么和我打,便忍着剧痛举起触手,一爪将虞玖手里的含光剑夺过来塞入肚中。 虞玖:“……” 她她她的剑被魔妖吞了?! “你给我吐出来!” 她刚才刺中心魔,一时松懈,一下手滑,然后眼睁睁的,剑没了。 心魔顾着腮帮子摇摇头,一把撞开她就往门外跑。 虞玖这下慌了,忙对门口两个人道:“师兄,快拦住它!” 然而,她一声落下,门边二人犹如雕像一动不动。心魔顺着门缝一挤,转眼就没了影子。 虞玖一张小脸发白,她第一反应不是费尽心思逼出来的魔妖被放跑,而是……崔执的剑,被她弄没了。 “仙……仙君,你、你的剑,我我不是故意的……” 虞玖一句三结巴,要哭了。 那把剑可是超级无敌牛逼的神剑,要是被魔妖据为己有,她就是全天罡的罪人。 “你不是故意的?”崔执其实早就恢复了力气,看了半天戏才悠悠从榻上下来。 虞玖没空惊讶他怎么这会儿有力气了,忙道:“咱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我一定把您的剑拿回来,你……你别生气行吗……?” 崔执闻言,终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虞玖泪眼汪汪,被他看得背脊打颤。 “你也会知道错呀?”他也不知是讽刺还是调笑,“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虞玖没敢说话,但她看崔执这态度,好似……不是要发怒? “比起那个废物魔妖,你先过来看看这两个。” 崔执丢了剑,倒是比虞玖还要淡定,漫不经心朝她招招手。 等虞玖走近,一动不动的宁少阴和齐不二身周忽然炸出一阵黑雾,她还没看清,身材魁梧的森林狼便出现在眼前。 而他身旁,是一只毛发乌亮、瞳孔泛金的黑豹。 黑豹眯着眼,细瘦修长的尾巴翘起,一步一步靠近虞玖——崔执伸手摁住他脑门。 “好在你们还没被心魔操控,不然真就是废物了。” 崔执说完,黑豹啧了声道:“我还想让阿玖摸摸我呢。” 齐不二直到刚才为止都意识模糊,一听这话瞬间清醒了,“摸摸摸,摸个屁,你少占师妹便宜!” 虞玖:“……” “那个……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烟灵灵这个宿主没了,你两个师兄当然没法再维持人形。”崔执解释道,“这幻境的魔妖很多,恐怕都受心魔使役。要出去找心魔,你最好先做好和所有魔妖奋战的准备。” 言下之意就是死了活该。 这个虞玖不怕,她又不是没被魔妖追杀过,“放心吧仙君,我干啥啥不行,逃命第一名!” 她跟在宁少阴和齐不二身后走出阁楼,一回头,发现崔执顿在门内,正盯着门槛看。 他神情有些奇怪,虞玖不禁道:“仙君?” 宁少阴一笑,黑豹金色的瞳仁眯起,“哦,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仙君你没有变回去,原来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得到了外边才……” 崔执抬头看他。 宁少阴被他略带警告的眼风一看,识趣地闭上嘴。 虞玖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宁少阴:“阿玖你不知道,仙君可是——” “嗖”的一下,是凛冽罡风从宁少阴耳边擦过的声音。 虞玖催促道:“可是什么?你继续说呀。” 宁少阴轻笑两声,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脸上抚了抚:“我也很想告诉你,可是我怕有人会砍我。” 虞玖:“?” 她回头:“仙君,赶紧出来,再不走你的剑真没了。” 崔执道:“你和他们先去。” “为什么?”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崔执不耐咂舌,“让你去你就去,赶紧滚。” 虞玖:“?” 为什么自己无缘无故的要被骂啊,气死她也! 她不再问,转身几步跑下楼去。 宫室里早已不同往日,平日伪装成猛兽的魔妖纷纷显出原形,血盆大口,满嘴尖牙,长得是一个比一个吓人,想来是心魔下了命令拦截他们。 要是以前,虞玖可能还会怕一怕,但……她盯着那些魔妖,心里萌生出一些想法。 齐不二在旁边以为她被吓到,蓦地想起了考核大典时的事,闷声道:“这个宫室很大,你一会儿跟在我身后,我……不会让它们伤害你……” 虞玖却道:“师兄,我们兵分三路吧。” 心魔故意放出这些魔妖拦路,要是一起行动才是着了他的道。 虽然宁少阴也这么觉得,但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女孩子受伤,“三路就不必了吧,阿玖跟着我的话,路不用走,还可以骑骑我呢。” 说完就被齐不二凶道,“那师妹也可以骑我!” 虞玖:……你们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啊! 总之,她好说歹说,还搬出了崔执,总算让齐不二和宁少阴放弃了被她骑的念头。 两个师兄往左右,她则走了中间那条路。 也许修士天生就闻不到魔族的混沌之气,刚才在楼梯上,只有虞玖一嗅就感觉到了心魔的所在。 “噜噜噜噜……” 她在廊下刚走没几步,从甬道的黑暗阴影里走出两只奇形怪状——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节肢动物的魔妖。 闪着寒光的尾钩缓缓摇摆,如果一针扎下来,在被毒死之前,虞玖可能会先被砸死。 她沉下声音道:“给我把尾巴放下,你们难道看不出我是谁吗?” 那只疑似蝎子的魔妖闻言,迟疑了两秒,下一瞬,他目光圆瞪,“公公公公……” “公主!”旁边的黑蟹率先唤道。 “你真的是公主?可是……公主不是已经……怎么会……”蝎子妖的尾巴震惊得疯狂摇动。 虞玖面不改色:“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再和你们解释。” “心魔就在前边对吧?我有事找他,一会儿要是有人过来,你们帮我拦住。” 黑蟹双眼放光,好似是什么小粉丝见到偶像,把钳子夹得啪啪作响:“公主放心吧,我保证把人拦住!” 虞玖之后一路畅通无阻。 心魔被她砍了一刀,含光剑造成的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加之他赌了那口气,说什么也要给这帮修士一点颜色瞧瞧,不顾剧痛把含光剑吞入体内。 现在两股不相同的灵气交织撞击在一起,他痛得缩成一团,像个漏气玩具,伤口仍“噗噗噗”地不断有气音蹦出来。 “害我好找。”虞玖迈进屋内,在他身前站定,“麻烦你把剑还给我。” 心魔心道一声渣女,抬起头看她,“怎么?你怕那把剑没了,你的情郎会抛弃你?” “崔执算哪门子情郎啊!” 虞玖轻咳两声,“这把剑是崔、崔郎很重要的东西,我要是不给他找回去,他会伤心的。” “修士会伤心,对我来说正好。”心魔虽浑身剧痛,嘴上依旧骂骂咧咧,“而且谁要帮你这个玩弄男人感情的渣女讨好人了,他能趁机脱离苦海倒算我做了件善事!” ? 虞玖:“谁是渣女啊!” 软的不行来硬的,虞玖靠近他,一把揪住他的……大概是头部的地方。 由于心魔是一团有型的瘴气,摸上去手感软软滑滑,有点像龟苓膏,颜色也很像,虞玖分辨了半天看不出他的眼睛在哪儿,正好瞪自己的眼睛,“你现在痛得不得了吧?毕竟那可是克制魔族的神剑,包在身体里,到头来难受的是你自己。早点还我,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心魔“呸”了一声,“就不,就不,我就——” 他的脑袋被女子的手更加用力摁住,说是摁,其实是她摊开手掌,抚了抚它的脑袋。尽管,力气着实大了点。 心魔只能被迫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他一愣。 女子澄澈的黑眸像湖水一样透明,在她眼底深处,似寄宿着幽幽火焰,那是令所有魔妖向往而无法反抗的力量。 “公、主?”心魔轻轻地,不敢置信地吐出一个词。 像是时隔多年,重拾这个称呼。 虞玖面无表情朝他伸手:“剑,可以还给我吗?” 心魔:“……” 他慢慢扭动了一下滑溜溜的身体,用一只瘴气触手卷着剑轻轻递过去。 虞玖拿到剑才松了口气,好险好险,不然就要被崔执弄死了。 “公主……你是公主对吧?” 心魔犹豫了一下,继续追问。 虞玖哪儿知道自己是不是公主,她都不知道这个公主到底是指的幻境里的身份还是另有玄机。 她硬着头皮点头:“对,就是我。” 明明心魔没有五官,但她就是感觉他的眸光因此颤了颤。 “公主……公主,没想到还能再见到……” 含光剑在心魔体内残留得过久,他已经伤痕累累,幻境也随着心魔越发虚弱,开始缓慢崩塌。 但即使如此,心魔仍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触手伏低,以一种宣誓忠诚的姿势跪倒在她脚边,与此同时,虞玖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彩色的幻境已彻底沦为黑白色,房间的入口处,一只雪白的小绵羊正静静望着这边。 它的前蹄被溅上了猩红的血,看起来并不是它的。 虞玖本能地一挪视线,目光竟能穿透隔墙,看见宫廊下横着两具魔妖的尸体。 一只,是刚才摇晃尾巴的蝎子妖。一只则是还叫了她好几声“公主”的黑蟹。 虞玖未能做出下一步反应,“轰”的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幻境突然塌方。 在被白光掩埋的最后一秒,她身后的心魔没了踪影,取代而之的是丹田内窜出的一股剧痛。 在这阵剧痛下,那只小羊平静而幽幽地注视着她。可转瞬间,又变成了崔执。 拧着眉,一如既往,一副不怎么高兴的表情。 虞玖有点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幻境,恍惚地想:还说剑被我弄丢了不生气,这不是完全生气了吗。 “仙君……” 她挣扎着动动手臂,将剑递给他。 “你看……我把你的剑,拿回来了……” “出去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骂我?” 第28章 唯一。 “公主, 公主。” 虞玖梅开二度从黑暗中睁开眼,小蜘蛛白白净净的漂亮脸蛋近在咫尺。 说起来,得有十多天没见到他了。 “……” 她坐起身, 发现除了小蜘蛛, 这回梦境还多了一个人。 黑发的少年,头垂着, 肩膀单薄, 要不是在他背后, 有八只黏糊的瘴气触手正在摇来摇去, 虞玖险些要以为他是正常人了。 她抽抽嘴角:“这该不会是……” “公主, 他是幻境里的那只心魔呀,你忘啦。”小蜘蛛笑眯眯地拿肩膀撞小章鱼, “好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拽进了公主的识海, 否则这会儿已经死在那个剑仙手里了。” 小章鱼默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依然是堪比换头术的清秀面容, 虞玖一时无言, 不懂为什么这些魔妖的本体一个二个争做比丑大赛冠军, 化成人的时候又漂亮得出奇。 “公主, ”小章鱼似乎因为刚才在幻境里对她态度很差, 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听蜘蛛说了,你是假扮修士,打算暗杀仙君,所以才被迫留在天罡派的。” 虞玖心中一跳,没说话。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公主会勾三搭四了。那些修士真傻,被公主玩得团团转。” 虞玖背脊一僵,继续不说话。 小蜘蛛不解地问:“什么叫, 勾三搭四?” 小章鱼抬起下巴,“你这都不知道?勾三搭四就男欢女爱啊,不过公主一次就爱了三——” “停,求你打住!” 虞玖伸手让他闭嘴,“我想问一下,该不会以后你也要待在我的识海里了吧?” 小章鱼的触手缓缓一垂,“公主讨厌我待在这里吗?” 要是凭他之前那个龟苓膏形态,虞玖估计会毫不犹豫地说:对,非常讨厌。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可怜地美少年在你面前垂耳朵,反正虞玖有点于心不忍,她在心里痛斥自己没有原则,一边说:“怎么会,你跟小蜘蛛做个伴挺好,等伤养好了再走也不迟,是吧。” 话落,小章鱼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微闪,转瞬又暗下去,“公主最好离那个剑仙远一点。他很危险。” “他当然危险了,那把剑毕竟是——” “不是。”小章鱼道:“公主最后看到了吧?他没用剑就杀了那两只魔妖,徒手挖出了它们的心。” “他很危险。他对我们魔妖,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仇恨。否则……哪怕是修士也不会用那种方式……” 小章鱼皱起眉,那时自己濒临死亡,本该感官模糊,可那个剑仙从内而外的杀气却清晰得让他胆寒。 不仅如此,剑仙在幻境崩塌的最后一秒,还用那种满带杀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公主。 小蜘蛛见他脸色不对,笑着露出虎牙:“算了公主,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我可先说好了,就算伤养好了我也不打算走,要走,也是和公主一起回去。” 虞玖:“?回去是回哪儿去,啊对了,上次的事我还没问——” “啊公主,没时间了,咱们下次再聊吧。” “?” 你这不是故意的我倒立起床! 梅开三度,虞玖习以为常地睁开了眼。 从幻境出来已经两天了,由于又被钻了一次识海,从幻境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就晕了。 等她醒来,大家已经把该汇报的全汇报完了。 他们进去的期间,天罡派弟子又上上下下把内门散了个底朝天,好在除了这一个以外,没有别的镜花海市存在。 而作为被吞进去的当事人,烟灵灵虽说成了寄主,但好在神识没有受损,休息一晚也就活蹦乱跳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烟灵灵看自己的眼神从之前的敌意,变成了……惊恐? 虞玖去拜见元离子,一靠近她,她就猛地往后退,仿佛撞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细听听,能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人渣……妖女……保护齐哥哥……仙君……” 虞玖:? 说到崔执,她又想起小章鱼的话,自己在幻境的最后看到的崔执果然是真的。 他会用那种手段杀魔妖,虞玖不怎么意外。 原书里说了,崔执在童年时被魔妖灭了满门,属实悲惨,他恨魔族再正常不过,否则又怎么会一剑弄死自己未婚妻呢。 虞玖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好在这一天她都没见到崔执的人。 倒是因为烟灵灵在天罡出了意外,元离子不得不亲自送她回烟山派,顺便赔礼道歉。 烟灵灵哭着闹着要齐不二和她一起走,还在大庭广众下高声说:“齐哥哥,你不能成为那三条船里的其中一条啊!” 引得在场众弟子纷纷:? 这消息传到虞玖耳里,她还错愕:乖乖,是谁想脚踏三条船踏到齐不二身上了,真有胆! 晚上她就被齐不二叫了出去。 夜晚的山坡寂寥无人,齐不二背携大剑立于夜幕星空之下,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她,“你来了。” 这还是齐不二第一次主动叫她出来,以往不是相隔十米练剑,就是齐不二猝然晕倒。虞玖有点诧异地盯着她和齐不二之间仅有一只手臂的距离,虽然不算近吧,但对于恐女人而言也有点极限了。 “师兄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虞玖随便一猜都知道是烟灵灵的事。 谁知齐不二先问:“你怎么样了?” 她反应了几秒是在问自己晕倒的事,忙道:“没事儿,一点伤都没有,你看我,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 为了证明,她还抽出细剑挽了个剑花。 齐不二面色却不见好转,夜幕在他凤眼狭长的眼尾处落下了浓重的阴影。 “你可能不知道,考核大典的时候,其实我在洞窟里找过你。”他忽然道,“后来没等我找到你,你就受了伤。” 虞玖道:“那是因为魔妖,又不是师兄……” “不。”齐不二低垂下颌,“是我的错。” “你知道崔执当时和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他说,我连……”他顿了一下,“连自己的师妹都护不住,说我废物都是抬举我。” 虞玖:?! 崔执,王八蛋。 你怎么能对齐不二说这种过分的话! 她一下子就来了气。 “我那时没能反驳得了他。因为我其实是知道的,他说得对。”齐不二淡淡道。 “师兄,我……” “你先听我说完。”齐不二看她一眼,“如你所见,我很怕女人,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她们太脆弱,脆弱到好像只要我一碰,就会死掉。” “我的生母,也是被我爹酒后随手一推,推没的。我那时还不到记事的年纪,但唯独那一幕,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后来,换了好几个可以被我称为后娘的女人,她们又都一个接一个地死了。” 齐不二说起这事好像不怎么悲伤,只是惋惜地垂着眼帘,“其实我现在是明白的,因为我生父是个人渣,所以她们才会死。” “但就算明白,我还是害怕。” “害怕女人,害怕我也会像那样,让脆弱的她们轻易死去。” “所以……”齐不二抬起头,孤寂的,含着几分悲伤的眼神倾注在虞玖身上,“听说你受伤时,我第一次感到怕了。怕自己会不会再次无能为力。” 虞玖一时哑然,她本没有多想,但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那一阵子他为什么频频来给自己换药,还会看着她的伤口哭。 “但师兄你看,我现在没事儿呀,那次不也养了几天伤就好了吗。”虞玖伸手挥挥胳膊给他看。 齐不二脸色不见好转,“但受伤就是受伤,伤好了,痛苦却会残留在记忆里。所以我那时才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护你周全。但是……” 但是,这次虞玖还是晕倒了。因为他那时没能坚持和她一起去。 “师兄……”虞玖没想到他在想这样的事,正要说话,齐不二打断她:“其实,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你还不知道吧,宁少阴这次回天罡只是暂时的,他有师父的任务在身,东海那边不能没有他。” “就在我们从镜花海市出来的前一天夜里,元离子师叔接到东海来信,那边突发意外,需要宁少阴从天罡搬几个救兵立刻赶回去。看那信的意思,大概不是小事。” “所谓救兵,是你和崔执。” 虞玖睁大眼睛:“我?”一顿,察觉到不对:“那师兄你不去吗?” 齐不二道:“原本是有我的,但我已经跟师叔推掉了。” 他原本还想说,比起我,崔执或许更能保护好你。 但这话说了,不就等于承认崔执比自己强了吗,齐不二抿了抿薄唇,终究不想在虞玖面前连最后一点点的自傲都失去。 “师兄不去,是因为烟灵灵说,要你陪她一起回烟山派吗?”虞玖忽然问。 齐不二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下,道:“有这层原因吧。” “那是不是还因为,她白天说了那句‘不要成为三条船里的一条’?” 这话就是空穴来风了,齐不二自己都不知道灵灵为什么那样说,但一想,如果点头能让虞师妹没有内疚地和自己道别,倒也不坏。 “对。”他道。 瞬间,他听见旁边虞玖沉沉吸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 比起让她觉得自己是因为保护不了她,所以选择远离她的废物,不如让她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什么情感纠葛,这样她能更快忘记自己。 “师兄……” 齐不二应声抬眸,他难得敢这样目不转睛地看她,因为今夜就是最后一次—— “烟灵灵可以让你变成一只船,那我也可以呀!” 话音未落,他的右手被女子的双手抓住,包在掌中,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凑近他,直直凑到他身前,“我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厚颜无耻地脚踩三条船,但如果你是因为不想做三条船里的其中一条才答应跟烟灵灵回烟山的话,那你跟我一起,也是一样的呀。” “我也可以让你,只变成一条船!” 夜幕星空下,虞玖的澄澈的眸子被月光照得闪亮,她直视着他,瞳仁深处仿佛染着火焰,真诚热情,不带一丝谎言。 齐不二愣住了。 彻彻底底的,甚至忘记了自己恐女,被她的话,被她的举动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虞玖的声音甘甜而纯粹,神情认真而诚恳:“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师兄不想做旁人的替代品,那就来我这里,我这里,只有齐不二,大师兄,你。” 唯一。 * 崔执午夜挑灯,此去东海,行李不多,就是和东海那两个皇子交涉颇为麻烦。 元离子让他带上虞玖,崔执反问:“带她做什么?” “她是你带进天罡的,也是你负责把她留下的,现在你要出远门了,把她留在这儿算什么道理?”元离子背对着他弹小钢珠,漫不经心道:“再说了,你说不带不带,说不准到时候就带了呢。” 崔执心道:带个屁,废物一个。 东海又不比天罡,到时候我还得分神顾着她。 表面上倒没说什么,只道:“齐不二不去倒是正好,烟山派掌门于他有恩,他早该回去看看人家了。” 元离子“嚯”了一声道:“你倒挺关心他的去留。” 崔执听出这里头的调侃之意,轻哼一声,不答。 翌日,天罡众弟子来山头为崔执送行,已经过了出发时刻好几分了,还不见虞玖的人。 宁少阴倒是无所谓,崔执已经不耐烦了。 “阿玖在幻境里不是挺努力吗,你就当做奖励,等等人家怎么了?”宁少阴倒挺纳闷崔执和虞玖到底是什么关系,要真是那种关系,崔执再怎么脾气臭,也不该这种反应呀。 他试探性地说:“大师姐本来想跟来的,奈何门内事务太多。要是有她在,就有人保护阿玖了。” 崔执讥诮:“谁爱保护谁保护,与我何干?” 正在说话间,有人御剑而来,速度极快,尚未看清,齐不二一身白衣劲装,自上空一跃而下。 宁少阴奇怪:“齐师兄?你不是该回烟山了吗,还没走?” “是我说服的师兄跟我们一起。”虞玖的脑袋从齐不二身后探出来,哼哼地冲他挥了挥胳膊,“怎么样,我厉害吧!” 齐不二将大剑往身上一扛:“此去东海,算我一个,有我能做的事就做。没有,我就负责跟在师妹身边。” 宁少阴微微一愣,笑问:“你跟在她身边作甚?” “护师妹周全。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宁少阴不怒反笑,甚至哈哈大笑。 他回首冲崔执道:“仙君,竟然叫你说中了,你看,要保护她的人这不就来了么。” 第29章 那个崔执居然! 今日天晴, 耀眼的骄阳破开海面腾云,直叫蔚蓝泛起金光粼粼。 虞玖等人到达东海,已经过了好几日。 龙宫如书中所说那般, 巍峨肃穆, 富丽堂皇,海底更是犹如仙境般不似真实。 说这里是海底, 虞玖没有置身海中的感觉, 她问齐不二, 齐不二说是因为海底张开了一处巨大结界, 此时他们就身在结界中。 赶了好几天路, 她早就饿了,虽说宁少阴与东海的龙王熟识, 但众人这次是隐秘入的东海, 无人接待, 宁少阴熟悉这块地方, 在海石珊瑚铺成的甬道边随便找了个小店吃饭。 虞玖有种奇妙的期待, 东海和天罡派那种人生活的地方不一样, 也不知道这些龙族平时吃些什么。 然后, 店小二端上来了一碗虾仁粥, 一碟爆炒蒜蓉蟹, 虞玖缓缓打出了三个问号。 “我让他去知会龙王陛下了,”方才那个店小二似乎是宁少阴的内应,几下窜进厨房久就没了人影,宁少阴抽出勺子在粥里搅了搅,“我早就觉得那两个皇子有问题,这下真有点麻烦了。” 在来的路上,宁少阴把东海的事略略和众人交代了。 说起来也不复杂, 东海的龙王陛下从以前起就与天罡派关系友好,立场上是仙道门派的一边倒。 坏就坏在,他养出了两个野心勃勃的儿子。 虞玖看书的时候亲切的把这对反派双胞胎称为小白龙小黑龙。 小白龙哥哥,解里玉。 小黑龙弟弟,解里凤。 长得一模一样,坏得也如出一辙。好好的皇子不做,就要勾结魔族策反自己亲爹,欲求把东海搞得一团乱,实属龙族第一带孝子。 虽然最后双双死在崔执剑下,但这对双子到死都逼格极高,斩获了一堆反派厨的好感。 龙王如今年老,手中权势也大半被双子夺去,他别无他法,只能书信一封将宁少阴召回,叫他们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这两个逆子弄死。 但手刃血亲到底见不得光,他们要杀人,必须得顾忌龙王的名声,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有难道。毕竟这对黑白龙双子在东海已是权势滔天。 虞玖听了一个头两个大——麻烦啊。 不过这事儿与她无关,反正崔执会搞定的。 她喝完了粥,一边费劲扒蟹一边听宁少阴跟崔执商量计划:“双子明晚会在宫中宴请宾客,咱们佯装路过东海,受邀参加。试探试探他俩到底和魔族建交到了什么程度。要是已经有魔族潜伏在东海,咱们不能擅自暴露了身份。” 宁少阴平日悠悠哉哉,一到商量如何算计人的时候便目光微沉,嘴角噙笑,表里不一到了极点。 而崔执…… 虞玖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他。 崔执正听着宁少阴说话,鸦羽般的长睫微垂,在眼下落下了一小片阴影。 虽然这人平时就这副冷淡模样,但赶往东海的这一路,他对自己的态度尤其冷漠。 比如他正和宁少阴商量计划,虞玖插一句嘴,崔执像没听见,接着话头继续说。 再比如,入东海时虞玖问崔执:咱们没有鳃真能在水里呼吸吗,崔执掀了掀眼皮,没理她。 要是平时,怎么也会嘲讽一句“你现在掉头回家还来得及”。 种种表现可知,他根本已经拿她当透明人了。 而这背后的原因,不管怎么想都只能是因为含光剑。 这男人怎么这么记仇,她明明都道过歉了! 虞玖有苦难言,更加用力扒蟹,这姜葱爆炒的蟹虽然好吃,但吃了没一会她指尖就沾满了油。 还没叫小二拿来帕子,坐在她身旁的齐不二就默默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拿了湿布为她擦拭。 从指尖到指缝,他垂着头,一丝不苟。 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自从虞玖在那晚和齐不二说了那些话后,他似乎不再害怕她。 扎营过夜时是他替她铺的软垫,整夜都守在她枕边,御剑飞行时,也是他载的她。 虞玖一开始吓得半死,并郑重拒绝过,但每次这么一说齐不二就会垂下头,仿佛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跟着耸拉下来。 虞玖:…… 难不成,这是为情所伤? 那自己刚才拒绝他,岂不是给他造成了二次性伤害?! 虞玖没经历过被脚踏三条船,不如说,她就没对任何人报以过恋爱感情。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不揭人伤疤这种小事还是清楚的。 齐不二问:“蟹好吃吗?” 虞玖点点头,趁他不注意,顺势就抽回手,“师兄不吃吗?” 齐不二身前的饭食没动。 “你把我这份也吃了吧。” “那怎么行,我……” “砰” 旁边响起声音,是崔执忽然将玉筷往桌上一磕。 他面不改色,眸光斜过来看着她冷笑:“自己没手是吧?” 虞玖:……?” 下一句话还没蹦出来,崔执已经起身离去。 “哎呀……这可真是。”宁少阴在一旁笑眯眯地说。 虞玖完全不知道他的这句“这可真是”到底真是了个什么,但有一点她知道,崔执生气了。 她本能地起身想去追,宁少阴拦住她,“阿玖,你看这是什么?” 店小二端上来一盘油焖大虾,葱花点缀着被烧得透红的虾身,辛辣扑鼻。 宁少阴笑:“和师兄我一起吃了这个,再去追他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虞玖眼睛发亮,心里的天秤瞬间倒向了美食,“师兄说得对!” * 崔执独自一人走在甬道上,他最开始走得很快,后来被冷风一吹,又慢下来。 回过神,竟走进了一条人群聚集的御街,不知是谁颤声说了一句:“六殿下和七殿下的仪仗来了!” 便见浩浩荡荡的一列十二驾车马驶来,伴随着人群的一片死寂,玄紫帷幔被风掀起一角,有两个少年明艳的侧颜一闪而过。 “那个是龙族双子的车马?” 待仪仗走远,周围渐渐恢复嘈杂,虞玖就站在崔执身后好奇地往那边瞅,也不知道怎么找来的。 崔执没理她。 “仙君。”虞玖追了几步,“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 崔执继续往前,眼角都没瞥过她一下。 虞玖伸手拽住他的衣角,“你不回客栈和宁师兄继续说刚才的事吗?” “关你什么事。”崔执终于有反应了,眼尾挑起,冷笑着斜她,“刚才不来追我,现在倒知道来了?” 他挥开虞玖的手,往前走去。 虞玖:“……” 行吧,自己先弄丢下了人家的剑,自己理亏。 “崔执,你别生气了,我不是都把剑给你拿回来了么。” “而且当时含光剑是自己突然飞到我眼前的,都说剑有神识,可能是你的剑喜欢我,所以才主动救了我呢?” “你要觉得它哪里受损,要不拿去给大师兄瞧瞧?大师兄在这方面造诣颇深,肯定……” “你再叫一遍试试?”崔执回头冷道。 “什么?” “齐不二。”他道,“你再提他一次,就给我滚回去。” 虞玖:“……” “好,我不提了行吧。” 靠啊,她大意了。 忘了崔执和齐不二是相看两厌的死对头,让崔执拿剑给齐不二修,这不是侮辱崔执的人格吗! 自己怎么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完蛋完蛋。 “仙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虞玖轻咳一声,又拽住崔执的衣角,好在这次只被他一瞥,没再被挥开。 “那两个双子平时不会踏出龙宫,想弄死他们,怎么也得有近身的机会。”崔执说,“你不会觉得去参加一次酒宴就足够了吧。” 他们在一处狭窄的巷道前驻足,虞玖正奇怪这儿空空荡荡不像有什么的样子,崔执脚步一转,迈上楼梯。 虞玖惊了。 这竟是一座绕墙而建,逐渐往上延伸的弧形楼梯,由于顶部实在太高,虞玖看不清那上边有什么。 “仙仙仙君,等等——” 虞玖扒住阑干问他:“我们不会要爬上去吧?” 崔执挑眉:“不然呢?” 虞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不过崔执已经转过身走了。 众所周知,虞玖是恐高人,御剑而飞时都闭眼拽紧了齐不二的腰,却还是抵不住瑟瑟发抖的那种恐高人。 现在,要她爬到楼梯顶端去? 开什么玩笑啊! “仙君,等一下,你让我走里边好不好。” 虞玖几步追上去,好在崔执没闲心和她计较走里边还是走外边,丢下一句“累了别指望我扶你”,便加快速度。 等到达楼梯最上端,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崔执面不改色,虞玖揪着他的衣角气喘吁吁。 她后悔了…… 她干嘛要跟过来啊! 一想到身后就是只到腰部的阑干,阑干外边是一望望不到底的缩小世界,虞玖就头晕眼花膝盖发软。 楼梯的最顶端竟成了一间阁楼的入口,处在从下边眺望,正好看不见的角度。 屋内暖香扑鼻,有女子燕语莺声的声音,一个穿着暴露的、下身成鱼尾的女子上前,暧昧地冲崔执笑:“敢问郎君是?” 那声音百转千回,听在耳朵里能酥掉人骨头一般。 虞玖一愣,看着崔执把一叠印着图案的纸递给女子,道:“有吧?让我挑一个。” 女子看着那叠纸,露出满意的笑容,“郎君放心,当然是把最好的给你留着呢。” 虞玖:“?” 她看看崔执不知为何可以这么坦然的脸,再看看那叠象征着欲望的纸,难以置信在如此身负要职,紧要大事的关口,崔执他居然还有闲心,逛窑子! “你怎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你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看着你逛?!”虞玖双眼睁圆。 崔执:“……?” 他没空搭理虞玖,“别吵,你闭嘴看着就行了。” 虞玖:靠啊,他居然真的还要自己在旁边看! 炫耀? 这是炫耀吗?这是炫耀他可以逛窑子,我没得地方逛?! 不多时,他们被鱼尾女子领进一间隐蔽的小屋,虞玖在门口挣扎了很久要不要进去,主要是,就算崔执有被人看的兴趣,她没有啊,她又不是变态! “崔执……要不,算了吧,我可能担不起观看您尊贵身体的大任,您还是另请高……” “进来。” 虞玖走进去还带上了门。 崔执这才微敛不耐的神情。 屋内有三个年轻女子,各个都是下身鱼尾,穿着暴露,旁边的妈妈轻声念了一句什么,三个女子挺胸抬头,开始按序做出不同的宫廷礼。 力道和姿势自是标准不谈,肯定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的。 可虞玖又不懂龙宫的礼仪,她看着三个女子时而下跪垂首,时而九十度弯腰翘臀,时而踮脚收腹挺胸,脸直接青了一大半。 妈妈问崔执:“郎君觉得怎么样?” 崔执答:“不错。” 虞玖:!? 崔执来逛窑子,怎么还可以先看再挑的啊?! 妈妈继续说:“宁郎君都事先和她们交代过的,届时肯定让您满意。” 潜入龙宫行刺并不容易,而且还只有女子可以做到。宁少阴早有先见,让内应准备了三个候补。崔执今天就是来挑人的。 可虞玖哪儿知道这些,她只听明白了——原来,这里是宁少阴介绍给崔执的! 对啊,宁少阴本来就是个风月场常客,他会知道哪里有这些最正常不过了。而且为了让崔执满意,竟然还事先把这些女子都调.教过一遍。 虞玖颤颤嘴角,彻底傻了。 你们难道不是来铲除祸害、拯救东海的吗? ——你们在干什么啊! “仙君,你想想,”虞玖滢忽然有一股莫名的使命感,决心要阻止崔执耽于逸乐,“明晚就是酒宴,你今天要是在这里浪费时间,计划就来不及了。” 崔执瞥她一眼,莫名其妙:“谁说我在这里是浪费时间了?” 这还不是浪费时间!? 虞玖:“那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崔执不耐:“急什么,再挑挑。” 啥,还要挑? 虞玖在内心失声:你眼光这么高逛个屁的窑子啊! 她扯住崔执衣角:“咱们赶紧回去吧,我出来时和齐师兄说过,半个时辰就会回去。” 不知为何,这话落下去,崔执一顿,看向她的眸光蓦地变冷,“半个时辰?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所以我才说得赶紧回去,不然师兄要担心了。”虞玖对他的模样毫无察觉。 崔执:“……” 他静了半秒,旋即挑起嘴角,冷冰冰地讽刺,“想回去是吧,行啊。” 不等虞玖松口气,他接着道:“不过得麻烦你自己走回去了。” 含光剑自他腰间出鞘,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崔执的人从敞开的窗边消失,唯有一抹被风吹得往后翻飞的衣角留在虞玖眼底。 ——他居然,自己走了。 还是御剑,跳窗走的。 虞玖:? “那个……请问……”她后知后觉,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这里除了那个楼梯,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下到地上吗?” 妈妈不知她的顾虑,道:“你要是不能御剑,只有那个楼梯可以下去了。” 虞玖:“……” 完、完蛋了! * 崔执回到客栈。 估计是见他们久久没有回来,齐不二和宁少阴都在堂内等着,还格外有闲心地玩起了纸牌。 齐不二看见他身后没有虞玖的身影,皱眉问:“师妹人呢?” 崔执没答话,越过他们便要上楼。 齐不二伸手拽住他,“我在问你话。” “放开。”崔执寒着脸。 “好啦,别吵。”宁少阴晃晃纸牌打圆场:“仙君和阿玖应该是去内应那儿挑人了。” 他对齐不二说:“你记得吧,刚进东海时,我给你指过,一个很高的楼梯。本来那是用作观景的,后来有诸多不便,反正废弃在那儿了。内应就搭了个暗室在最上边,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闻言,齐不二先是一愣,忽而拧眉对崔执道:“所以,师妹是和你一起去的那个暗室,你却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他拽着他的手没松开,神情跟着沉下来。 崔执现在没那个闲心和他吵架,挑眉刺了句“是又怎样?”。 谁知齐不二的手攥得极紧,他一下子还没扯开,衣襟转瞬又被他另一只手揪住。 “——你开什么玩笑!” 齐不二忽然拔高声音,手上力气更是没留情,要不是崔执修为深厚,换做旁人已经被他扯翻在地。 “你难道不知道师妹她怕高?” 他盯着崔执道:“往东海赶路时,她站在剑上,抓住我的手都在抖,但就算如此,她也一句话怨言都没说过。” “她肯定怕得不得了,否则根本不会那么用力地抓我的衣服。” “你和她相处的时间比我长,你难道不知道?你就这么把她留在那个暗室里,一个人回来了?!” 崔执难得微微一愣,任由齐不二将他衣襟往前一扯,他眼前浮现出刚才上楼时,虞玖微白的脸,和极其勉强的笑容。 “仙仙仙君,等等——” “我们不会要爬上去吧?” “仙君,等一下,你让我走里边好不好。” 原来,那些话因为这个。 ……那个蠢货。 齐不二到底没一拳伺候在崔执脸上,他转身就要出去。 ……住。” 含光剑“唰”的一下,拦在齐不二眼前。 “用不着你去。” 崔执抛下这句话,扭头夺门而出。 天色渐渐暗了,外边刮起阵阵寒风,崔执踩在剑上,因为行得太快,只能眯起眼才能看清那座高耸的阁楼。 他一脚踹开窗子而入,妈妈吓了一跳:“仙君?” “人呢?”崔执开口就是一句。 ……?” “跟着我来的那个女人。”他咂舌,“在哪儿?” 妈妈见他形色匆忙,不敢耽搁,忙道:“仙君走后,她问了我楼梯在哪儿,就一个人走了。不过……” 她说,“不过她看上去脸色不好,摇摇晃晃的。那楼梯的阑干年久失修,又只及腰际,我提醒了一句记得走里边,但她好像没听见……”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崔执已经转身朝楼梯走去。 与阁楼内的暖意相反,一推开门,寒风嗖嗖扑面而来,连他都会觉得冷的程度。 楼梯最顶端没有人。 崔执朝下一望,因为天色渐暗,几乎看不清地下的模样。但似乎没有哪个阑干垮掉。 他收剑入鞘,顺着台阶往下走。 那个蠢货…… 在哪儿。 “呜……呜呜……” 崔执在心里数着数,下到第十层阶梯时,终于听见了耳熟的声音。 虽然已经极力压低,但还是克制不住从喉咙里窜出的细弱哭腔。 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双手抱膝,蜷缩在靠墙那一边的平台上,天色太暗,崔执看清后,愣了愣,听见了自己轻轻呼出一口气的声音。 他已经走到她身前了,虞玖仍未察觉,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单薄的肩膀在一个劲打颤。 “哗——” 墨色的大氅被崔执解下来盖在虞玖头上,他蹲下身,伸手过去在她后背上一拍,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下。 “哭什么?”他冷着声音说。 虞玖视野突然变黑,吓得一激灵,听见崔执的声音,本来微微湿润的眼角蓦地堤防溃决,她呜呜出声,却是骂:“好啊你个王八蛋,你还有脸来见我!” 她胡乱伸手拽了拽大氅,从底下露出脑袋,鼻尖微红。 而崔执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在她看来已经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她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没血没泪的王八蛋,我看错你了,不对,我果然没看错你!” 崔执把大氅的带子给她系好,“冻得脸都冷了,还有力气骂人。” 虞玖心道我飞来横祸,骂你不是天经地义吗,我没打你算你走运了。 崔执见她瞪着眼睛愤愤看自己,抬手指指胸口:“这么生气,要不,让你揍一拳?” 虞玖毫不留情就锤了他一下,超级无敌大力。 崔执被打得轻咳一声,好笑道:“看来你真挺恨我的。” “废话!” 虞玖道:“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丢下我走了。我不就弄丢了下你的剑吗,你们剑修都什么毛病,我都道过歉了……” 她说到一半又开始哽咽,不像一时半会儿能停住的模样。 崔执的手僵了僵,落到她背上,也不知是安抚还是怕她哭得太用力呛到,隔着大氅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剑的事吗。” 虞玖气得完全没在听。 “……你要吗?”崔执默了默,忽然问。 虞玖这回听见了:“什么?” “含光剑。”崔执看她:“送给你,你要吗?” 虞玖:“?” “你说什么,这不是你的爱剑吗。”她更觉得崔执今天不大正常。 “谁会把爱剑挂在自家墙上的?”崔执嗤笑了声,“寻常修士在乎的东西,我都不在乎。这种剑,有了是方便,但没有也无碍。” 虞玖摇摇头:“那我也不能要。” 她不是很能理解崔执说出这番话的用意,抬眼看他。 崔执一直都是优雅从容的,黑袍,一丝不苟,连鬓角的几缕乌发都常年保持着同样的微翘弧度。 但眼下,他说话微微带出了些喘气,大氅被她披在身上,他穿的黑袍翻起了凌乱的褶皱,连那几缕鬓发都被他尽数别到耳后,露出了弧线姣好的侧颌。 “仙君是为了找我才来的……吗?”为避免崔执说自己自作多情,虞玖在后面添了个疑问词。 崔执闻言,竟然不否认,含含糊糊地“唔”了声,撇开视线道:“谁让你和齐不二说什么半个时辰回去的,他看你没回,让我来的。” “?你这也要怪我吗。”虞玖嘴一瘪,眼看着要哭。 “不准哭。”崔执从怀里取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帕子,“擦干净,我再等你半刻钟。” 虞玖问:“这是仙君的?” “嗯。”崔执手伸过去递给她,含糊地应了声。 虞玖彻底愣了。 这可是那个崔执,那个崔执! 他竟然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世界末日要来了吧? “我真的可以拿吗?”她小心翼翼,准确点来说是满带警惕。 “不然我给你干嘛?” 崔执顿了顿,又放平声音道:“拿着。” “但是……” “哪儿来那么多但是。”见她不接,崔执干脆自己拿着帕子去擦她脸上的泪珠,动作可谓粗鲁,但擦到眼下时,他手腕幅度又慢了慢。 虞玖从头到尾一动也不敢动,等崔执的手挪开,她才敢睁眼。 一睁开眼,就呆住了。 崔执……那个崔执居然单膝跪地,低着头,在帮她擦眼泪! 她愣愣皱眉,喃喃自语:“……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做梦啊?” 崔执:“你很想被我扔在这儿?” 第30章 直接基因突变。 回到客栈, 虞玖连和两个师兄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无,把崔执的大氅往他手里一扔,急急忙忙回屋沐浴去了。 宁少阴看见她那模样哈哈大笑, “你们看见没?阿玖冻得脸都白了, 越来越像只小仓鼠了。” 说完齐不二就给了他一拳。 他看向崔执:“好在师妹没受伤,否则我饶不了你。” 崔执把目光从虞玖的背影上收回来, 嗤道:“饶不了我?” 含光剑倏然悬在他身前, 剑尖直指齐不二面门。 “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好了好了, 停一下。”宁少阴见状不对, 揽过齐不二的肩膀, 插进二人之间,“反正阿玖又没大事儿, 这事就算翻篇了, 行吧?” 齐不二没说不行, 凶神恶煞地瞪了眼崔执, 打开宁少阴很自来熟的手, 转身上楼。 “哎, 虽然你们俩关系本来就不好, 这下可越来越差了。”宁少阴看着他上楼, 对崔执说。 他这话当然不含惋惜, 反而是觉得好笑。 崔执很不可一世地挑挑眉:“差就差,我用不着和谁关系好。” 宁少阴眯眼一笑,问:“那和阿玖也是咯?” “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宁少阴双手抱头往门框上一倚,笑吟吟地说:“我就是觉得,仙君很奇怪。” “你的有些举动时常让我不能理解。” 崔执这下听明白了:“找茬是吧?” “你听我说完嘛。” 宁少阴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巴不得天天告诉她,我爱她。爱就是这样, 主动的才是赢家。” “当然了。有赢家,自然就有输家。你不妨猜猜,输家是什么样的人。” 崔执挑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宁少阴便笑:“输家就是仙君口中的蠢货呀。” “蠢货才会说反话,蠢货才会把喜欢的人越推越远。” “你说是不是?” 崔执这下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神陡然锋利,他冷笑着反问:“你觉得我喜欢她?” “我可没这么说。” 宁少阴刚说完,楼上的门开了,虞玖换了身新衣服,欲要在廊下伸展胳膊打个呵欠,结果一对上崔执那双略显阴沉的眼,硬生生憋回去了。 “仙君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脸这么臭。” 宁少阴不禁大笑,不待崔执说下一句话,他勾住虞玖的肩膀,将她拉近,亲昵地说:“阿玖,东海的夜市你还没见过吧,有好多好吃的,不如师兄带你瞧瞧去?” “但是……” “不用管仙君啦,他这会儿可没工夫和我们出去玩。”宁少阴颇有深意地瞥崔执一眼,“对吧?” 后者难得没有讥讽,垂着眼皮像在想什么。 “随便你。”抛下这么一句,他转身上楼。 虞玖无言:“……你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 宁少阴:“鹬蚌相争听说过吧?我正在为这个目标做铺垫呢。” 虞玖:……停止你的谜语人行为。 东海的夜市比虞玖想象中还要喧闹,珍珠扇贝代替了灯笼被悬挂在小摊铺前,街边巷角宛如夜店蹦极,泛着光污染一般的绚烂彩光。 虞玖走在熙攘的人群里,还没逛多少,手上就陆陆续续塞满了宁少阴递过来的各类小吃美食。 她咬着甜腻果汁做成的糖葫芦,唔唔唔的和宁少阴进行眼神交流:“太多了,我吃不下了。” 宁少阴笑道:“胃口这么小,难怪你没几两仓鼠肉。” 虞玖:“……”(稍稍火大) 虞玖这人就是根弹簧,平时不碰她屁事没有,要是有人压一压,她蹦得比谁都高。 比如现在,这句话激起了她的对抗心,愣是几口就将手上的几串炸虾吞咽下去。惹得宁少阴哈哈大笑。 “阿玖。” “干嘛?” “你手还疼吗?” 虞玖一愣,一惊,下意识把手往后背,“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刚才在楼梯上时,怕得不得了又不敢去抓阑干,怕一个脚滑掉下去一命呜呼。也许是因为这样,无意识攥紧了手,沐浴的时候她才发现之前太过用力,指甲划破了掌心,伤口还不浅。 但是,她明明没有表现出来过,宁少阴怎么发现的,这人开天眼不成?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以为我是谁?”宁少阴说。 虞玖深思:“对于玩弄女人这方面很有经验的师兄?” 宁少阴:“……?” 她是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谁知宁少阴轻笑了声,好似无意般地道:“逢场作戏多自在呀,我不用付出真心,对方也不用。只要不是出自真心,有些话就能说得格外好听。” 他一边说,一边捉住虞玖的手腕让她摊开掌心,虽然已经结痂,但看上去就很痛。 “真是个小傻子。”他嘀咕了句。 “您今晚是来找茬的是吗。” “我的意思是,阿玖明明不用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宁少阴看着她的手心,后面这句话颇有深意:“人可以对自己自私一点。” “自私?” “对。”为了握住她的手,宁少阴拿走了仅剩的一串糖葫芦,把她一拉,凑近道,“你今天因为仙君受了伤,还让他看见了这么狼狈的一面,你就不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你要是想,师兄我有个好办法。” *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虞玖第二天傍晚时悠悠转醒,看着自己可以说是异样的手,先是一呆,接着一怔,最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妈、妈呀——!” “总之在酒宴上先试探……阿玖,你干什么呢?” 虞玖把手背在身后,“没什么,你们继续。” 宁少阴知道她手上有伤,看她躲躲闪闪,靠近道:“给我瞧瞧。” 虞玖疯狂摇头往后退,“真的没什么,别碰我,你碰我一下我手臂断给你看!” 好在这句话一落,龙宫派来迎接他们的马车到了门口。 虞玖努力无视袖子里滑溜溜的触感,跟着三人上车,她坐在角落里,压低声音对崔执说:“仙君……一会儿是什么流程您跟我讲讲,应该不用吃东西吧?” 她现在可拿不了筷子。 崔执不解其意,瞥她一眼,虞玖一看他这表情就是要口吐恶言,谁知他一顿,吐出一句:“昨天你的手是不是嗑着哪儿了?” 虞玖:“?” “那倒也没有,就是……我……”她一顿,煞有其事:“乡下人头一回入宫,比较紧张。” 崔执嗤道:“你又不是去被阉的,你紧张什么?” 见她憋着脸不说话,他从袖中拿出传讯石:“虽然我不觉得会出意外,但,以防你犯傻。” “谁会犯傻啊……”虞玖一边反驳,一边很诚实地接了,“我虽然聪明绝顶,但也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好心,勉强拿着吧。” 崔执讥诮地挑了下眉,好似终于要口吐恶言,未料他说:“聪明绝顶也要贴身给我带好了。” 虞玖:“……” 虞玖:“?!” 一直到马车驶入金光灿灿的龙宫,越过深长肃穆的夹道,停在大殿外的宫廊下,虞玖才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她下车,龙宫的侍女一拥而上接待他们,她故意落后两个师兄几步,走在崔执身边:“……仙君,那个什么,恕我冒昧,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崔执:“……” “嘎吱” 痛痛痛——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吃错东西了呜呜!” 崔执这才放开虞玖,“早点认错不就好了么,快走。” 虞玖摸摸隐隐作痛的脑袋,又看眼已经走远的崔执,刚才自己觉得崔执忽然变温柔了点果然是错觉,这人就是个王八蛋。 “阿瓜,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女官姐姐要发怒了。” 虞玖的手臂被人拽住,是三个侍女打扮的鱼人,“快点快点,酒宴要开始了。” 虞玖:“不是,你们认错人……” “什么认错,你不就是今儿说好要入宫的侍女吗,”鱼人互相看看,抓起她藏在袖中的触手,“我听主管说了,来的侍女是个八爪鱼,你看,这东海除了你,还能有谁是?算了,别废话了,跟我走吧。” 虞玖想回头叫崔执,奈何他人已经没了影,而这帮鱼人长得像个人,力气可完全不是人,大得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在地上平行瞬移了。 什么情况啊,救命我被绑架了! 是的没错,虞玖会被认错成八爪鱼,事出有因。 昨晚的时候,掌心的伤口还只是痒,她没当回事,一觉睡醒——一只软趴趴、滑溜溜还肉唧唧的章鱼触手从她袖中钻出来,那一刻,虞玖人傻了。 自己本该长着手的地方,手没了。 从手肘开始往下,变成了一只触手。 和心魔,也就是小章鱼背上那些群魔乱舞的玩意儿,长得一模一样! 虞玖本来还纳闷为什么小蜘蛛钻进识海后,自己可以继承他的力量,小章鱼却没有。 这下可好。 ——她直接横跨维度,基因突变了! “侍女姐姐,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尊贵的两位皇子殿下所办的酒宴太过豪华隆重,侍女们又是日期将近的时候才知道天罡派的那位仙君也要参加。 她们没有时间准备,如今忙得陀螺转一样,虞玖被扔进后厨,得了件侍女衣裳,被吩咐把菜装盘,侍女们便各忙各的去,无人听她说话。 虞玖看看手里的衣裳,又看看在后面指挥得口沫横飞的女官,忽然眉头一皱,眼神微沉。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崔执是她的敌人,龙族双子是崔执的敌人。 那不就等于,双子是她的朋友? 原书剧情里,崔执单枪匹马杀进龙宫,双子毫无防备,魔族又没有及时支援,这才让崔执抓住了机会。 要是双子早有先见,凭他们俩深厚的修为,一起联手怎么可能干不过崔执? 虞玖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一拍大腿,决定了。 倒戈,为了活命,现在立刻马上就倒! “女官姐姐,这壶热酒我去送。” 虞玖换好侍女的衣服,让人给她指了个路。 侍女的衣裳袖子长,能让她轻松把触手藏在袖子里,比起人手,看似不便的触手竟然更能稳稳端住银盘。壶中的清酒居然晃都不晃一下。 虞玖:……好没用的能力。 殿中金碧辉煌,宾客未至却已热闹非凡。 数名侍女伴在两位俊美少年郎的身旁斟酒。 “七殿下,再喝一杯吧?” 貌美的侍女将杯盏送到解里凤嘴边,解里凤嘴角一挑,捉住她的手:“这么想把我灌醉?” 他瞧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鼻梁挺立,皮肤白皙,眼角一滴灼灼泪痣,妖冶得仿佛勾人魂魄。 “七殿下这是什么话。” 解里凤喝得开心,一旁的解里玉倒滴酒未动。 他今日穿了身宽松的雪白袍衫,更显优雅慵懒,此时手肘撑在案上,袖子就往下滑,露出了一截紧致又富有曲线的手臂线条。 侍女斟起一杯酒送到他面前,“六殿下,这还没开始就已经倦了么?” 她没说完,解里凤伸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调笑着问:“干什么去找阿兄说话?你都有我了还不满足么?” 哪怕知道这是玩笑,侍女仍被惹得脸颊通红。 “不过那个姓崔的剑仙怎么会无缘无故途径东海,这也太巧合了。”上一秒解里凤还在和侍女调情,下一秒就宛如看破解里玉所想,眼神闪烁地说。 “是不是巧合有关系么。”解里玉将杯盏送到唇边轻啜一口,“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叫他们有去无回。” 虞玖端着银盘走进大殿,侍女嘱咐她不要抬头不要多言,龙族双子性情狠厉、喜怒无常,若是礼数不端,可以要了她的命。于是她从殿门到上座,一步一个台阶,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侍奉的侍女过来拿走她托盘上的清酒,趁着这个空档,虞玖瞥了眼上座。 一个穿着黑色的窄袖绒衣,一个白色的袍衫。就是看不见脸。 “咦?” 侍女使劲,虞玖手上的银盘不动如山。 “你松手呀。”她皱眉。 虞玖:“我松了呀。” 二人大眼瞪小眼,虞玖往下一看,自己的小触手竟然趁她不备从袖子里钻了出来,如今上边的吸盘正将银盘侧壁抓得牢靠。 怪不得刚才可以端得那么稳! “你快松开呀。” 虞玖努力了一下,苦着脸摇头:“不行,我不知道怎么让它松开。” “你不知道?这不是你的手吗?” ……那这还真不是我的手。 “要不,你试着拔一下?” 侍女顾忌地看眼身后,见双子没有注意这边,才对她点头:“那,你站稳了。” 虞玖:“OK。” 她摆好架势,侍女前倾身子,两手抓住银盘,使出浑身力气往后一拽—— “砰!” 剧烈的响声让虞玖以为,是侍女拔出托盘,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 但直到她视野天旋地转,后脑勺传来阵痛,她才知道——啊,原来,被摔出去的竟是我自己。 肉嘟嘟的触手正在她袖子里耀武扬威地蠕动,银盘被带得砸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竟然还有调调,宛如一个DJ寄生在她手臂里疯狂打碟。 这阵声响惊动了上座的龙族双子。 侍女一个脸白,扑通跪倒在地。 虞玖:…… 初次进宫,我踏马直接危在旦夕。 颠倒的视野上方,出现了两个少年。 她刚才没有看清,此时竟觉得自己头晕眼花才会将一个人看出残影。 他们一步一步靠近她,慢慢的从阴影处走进了亮光中。 她眯着眼,总算看清了。 那是…… 一左一右的。 同样的面貌。邪气的,眼尾上挑,唇瓣殷红。 同样的身高。仿佛与生俱来,分毫不差。 甚至,连眼角那颗正在灼灼发光的泪痣都如出一辙。 就是如此完美,完美到别无二致,理所应当的,双生子。 虞玖:……怎么办,我要投靠的朋友们看起来好像比崔执还像个坏蛋。 第31章 瓜皮的瓜。 “这是谁?”解里凤问。 一旁的侍女跪在地上道:“回七殿下的话, 是女官新一批选进来的侍女,她今儿刚来,不懂规矩, 殿下赎罪。” “哦, 原来是个侍女。” 解里凤眯起眼打量在地上躺得很坦然的虞玖,从她的下巴尖到细瘦的腰身, 美则美矣, 也只能做个侍女。 毕竟龙宫, 从不缺漂亮的女人。再漂亮, 坏了规矩也只是扰人厌烦。 解里凤收回目光, 兴致缺缺:“看来女官的眼神不大好,选了个笨手笨脚的进来。” 侍女颤颤:“殿下……” “还跪着做什么?”解里凤眼底一厉, 仿佛刚才和她调笑的人只是个幻觉, “带走, 别打扰我和阿兄喝酒。” 旁边立刻有侍女上前要拖虞玖。至于拖出去以后做什么, 不言而喻。 这龙宫早已不是龙王陛下当道, 解家双子不容许犯过错的人活在宫里。 他转身要回座上, 只觉得该死的侍女扰了自己喝酒的兴致, 忽然, 一根滑溜溜、湿哒哒的密之触感缠绕在他脚踝上。 “……兄台, 请您留个步。” 那个躺在地上如同一条咸鱼的侍女忽然开口,解里凤本以为她早被打到脑子晕过去了,低头一看,没看清侍女的脸,倒率先看清了卷住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一根胖嘟嘟的,看起来还有点可爱的的触手。 此时此刻,那只触手正左右扭动, 将他的脚踝越卷越紧,无数的吸盘附着在皮肤上,仿佛在宣示自己今天绝对不从这里起开的决心。 侍女也的确这么说了:“七殿下……对吧?对不起,我其实没想这么用力来的,主要是我的手现在有点不听我使唤……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 解里凤:“…………” “不过你最好别尝试去拔它,它刚才会丢下那个银盘转而缠上你,大概是特别喜欢你。你要硬把自己和它分开,很有可能最后的悲剧就是腿身分离……我是说你的。相信我,我认真的。” 虞玖好心肠地忠告他,说到一半又停住。都说龙族双子暴虐无道,自己废话这么多,不会反倒激怒他吧? 一抬头,果然,解里凤正眯着眼,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神情喜怒不明。 偏偏她的触手完全不看气氛,在人家腿上越缠越紧,越蠕越动,一圈接一圈地绕,伴随着“吧唧吧唧”的水声,场面一度十分令人窒息尴尬。 虞玖眼睁睁看着解里凤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只想哀嚎着冲过去给自己的右手一巴掌:求你了,停手吧,不要把我搞得这么像个变态好不好! “七……七殿下,你听我解释……” “好有意思。” 虞玖:? 解里凤蹲下身,捏了捏长在她袖中的触手,弯起眼睛笑道:“东海基本见不到八爪鱼,我还以为只是传说呢。” 虞玖还在懵逼于解里凤的态度突变,她的触手已经迅速放开人家脚踝,转而攀上了他皙白如玉的指尖。 湿漉漉的吸盘从少年的圆润的指尖到微张的指缝,再到指腹、掌心、手腕,一寸一寸地抚摸、盘旋,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圆圆的红色印记,期间,解里凤一动不动,还饶有兴趣。 但虞玖已经面如死灰。 救、救命啊,我的触手在揩美少年的油——!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没有想摸你,虽然这是我的右手,但是它有时候不受我控制,说起来很像是我在掩盖自己的私欲,但是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解里凤另一手伸过来抓住触手,轻松把它拎起来,在手里捏了捏,去看它长在内侧的吸盘,明明只是看个手,虞玖却有种被看光的羞耻感。 为什么触手会害羞啊! “你刚才就是用它们吸我的?”解里凤问道。 “算我求求你,不要用吸这个字眼好吗。” 解里凤伸手拨开触手两侧的皮肉,用指尖挠了挠一簇吸盘,瞬间,返上来的酥麻感震得虞玖头皮发麻。 “我不过轻轻碰了几下,又开始吸我,这么敏感?” “都说了不要用吸这个字眼啊!而且这不是敏感,这是条件反射!”虞玖几近崩溃。 旁边有侍女看着呢,二三十个人呢!瞪着眼珠子看你摸我的触手! 而且你那位双胞胎哥哥也在后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摸你,你还“吸”来“吸”去,我可是清清白白的美少女,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吸你啊! 不对,她怎么也开始用吸这个字眼了啊。 这不是吸! 这只是抚摸! 解里凤兴致盎然地看吸盘变大变小,时而还微微颤抖,跟着,他就对这个触手的主人也有了点兴趣,他看向虞玖,“不是说你们这种族群,触手都有八根么?另外七根呢?” 虞玖:? 这人不会还想让自己用另外七根一起吸他吧? 不对,呸呸呸,不是吸,是抚摸! “我是族群里唯一不一样的,”虞玖淡淡道,“我的一根,顶他们八根。” ……我在说什么鬼话啊! 解里凤意外的“哦”了声,“那你这一根,岂不是非常厉害?” “当然,它能伸能缩还能吸人,常人的跟我的这根一比……”虞玖邪魅一笑,“只配被吓得跪地求饶!” “噢!”解里凤双眼微睁:“小小侍女,倒有些本事。” 虞玖:……啊啊啊一不小心又嘴瓢了! 解里凤放开触手,往前,俯身在她下巴尖上捏了一下,“不错,你让我有兴趣了。” “毕竟,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吸我的人。” “求你了,求你不要再说那个字了——!” 虽然耽搁了些许时间,酒宴依旧如常进行。 很不愿意承认,虞玖居然因为触手太能吸而救回了一条命。 现在,她正备受宠幸地,几乎可以说是一步飞上枝头地,跪在双子身边给他们斟酒。 老练的侍女都受过训练,可以常跪而不腿软,但虞玖不是,她底下又没垫什么,跪在硬邦邦的大理石地板上,没一会就膝盖痛,她趁人不备,换了个坐姿,等又累了,再换一个。 可谓切换自如,灵活至极。 反正解里凤只对自己的触手感兴趣,她的触手……她的触手这会儿正殷切地给人家斟酒呢! “六殿下,您请。” 虞玖又换了个坐姿,从方才起就没说话的解里玉挑起眼尾看了她一下,不知为何,这个眼神带笑却暗藏玄机,反正很吓人。 “你叫什么?” 虞玖想起刚才那些婢女喊自己的名字,“回殿下,我叫阿瓜。” “阿瓜?”解里玉喃喃重复了一遍,侧眸对她说:“阿瓜,小心腿。” “什么?嘶——” 一阵钻心的剧痛窜入她的膝头,虞玖刚一皱眉要叫,那股痛感又消失了。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解里玉,后者只给了她一个完美无瑕的笑脸。 ……靠啊,这黑心肠的偷袭我! 也不知是哪个侍女喊了句“天罡派的修者们来了”,大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虞玖绷起背脊。 不多时,脚步声至身后停下,解里玉笑得漫不经心:“三位一路远道而来,辛苦了。” 她听见崔执装模作样地回以微笑:“毕竟是两位殿下的酒宴,远道而来一趟也值了。” 双子请他们坐下,宁少阴目光一一扫过去,没看见他要找的人。 “仙君,你挑的侍女当真在这里头?”他以旁人听不见的音量问。 崔执淡淡嗯了声:“也许不在前头侍奉。” 宁少阴让内应准备了三个刺客培养成侍女,择其一送进龙宫,由于是崔执去挑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 “崔执,传讯石还是没动静?” 而齐不二,根本不关心什么侍女,什么刺杀双子,他只知道崔执把他师妹弄丢了,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崔执瞥了眼被自己握在手里的传讯石:“没有,她又不蠢,要是遇上事会有动静的,你慌什么?” 齐不二眼底一冷就要开口,宁少阴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嘘嘘,龙宫最可怕的两个家伙可都在这儿,阿玖能遇到什么危险?你要是在这儿惹得他俩起疑,咱们和阿玖才是都得玩儿完。” 齐不二这才拧着眉坐了回去。 宁少阴松口气,一边和座上的双子从善如流地客套社交,一边暗暗对崔执说:“你挑的那个侍女有何特征?我找找。” 由于挑人那天,虞玖一直在旁边吵吵,后来又出了那种事,崔执着实对那侍女长成几个鼻子几只眼毫无记忆,他道:“反正是个礼仪端正的。” 虞玖的触手摇啊摇啊的给解里凤倒酒,有时候离得近了,触手伸过去卷一卷,蹭一蹭人家的指尖,解里凤每每嘴角一挑,饶有兴致地笑,也不拒绝。 要是寻常侍女敢这么不守规矩,估计早被拖出去斩首两万次了。 自己长了个触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呢?”宁少阴接着问。 “然后是一个,”崔执道,“不崩于泰山,不宜受人诱惑的。” 解里凤往嘴里送到一半的虾尾停住,看虞玖眼神发直,他笑问:“想吃吗?” 虞玖摇摇头,“我是侍女,不能吃您的东西。” “可是你的触手已经伸过来摸我了诶?” 虞玖:ohmy……NO! “还有什么特征吗?”宁少阴问。 崔执咂舌,很勉强地想了想,“大概还身手矫健、行动轻快——” “哗啦!” 一个侍女端盘路过,被什么绊了一下,惨烈摔倒在地。好在盘里的清酒没溅到他们这边。 崔执砸了下舌,宁少阴没注意,继续问:“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吗?要是知道她叫什么,我倒也许有些印象。” “阿瓜。这名字太蠢,倒是记住了。”崔执道。 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摔倒的侍女抬起了头,零碎的额发下,赫然是一张……他熟悉的脸。 虞玖和崔执四目相对。 虞玖:………… 完、完蛋了! 解里凤要她去拿酒,触手却不愿离开,于是上半身阻力过大,她维持不了平衡,极限表演神技平地摔,结果就这么巧,正正好摔在崔执眼皮子底下。而且还被他们看到了! 崔执见虞玖一身侍女打扮,原本拧起的眉拧得更深,声音也整个沉了:“蠢货,你干什么呢?” “我不是蠢货,当然,也不是虞玖。” “你不是?”崔执也不知是气是乐,冷笑道,“那你说说,你是谁?” “阿瓜。” 虞玖抬起下巴,自信地说:“你好,崔仙君,初次见面。我叫阿瓜。” “瓜皮的瓜。” 第32章 仙君,我好想见你…… 崔执:“……” 此时此刻, 崔执那张因为过于漂亮,所以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脸就显得格外的不高兴。 但越是这样,虞玖就越不能怂, 要是被双子看出自己和崔执有关系, 那还怎么和他们做盟友! 这只是原因之一。 之二,昨天逛夜市时, 宁少阴教了她要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就是实践那个方法的好时机。 “阿瓜, 你把我的酒摔了?”解里凤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虞玖扑通一跪:“殿下赎罪, 阿瓜不是故意的。” “你不会把酒也溅到崔仙君身上了吧?那我可饶不了你。” 虞玖故意转头, 用那种胆怯而疏离的目光看崔执, “都是阿瓜的错,是阿瓜笨手笨脚……求仙君不要生气……” 崔执:“……” 她明显感觉到崔执的脸色微微一沉。 哦哦哦! 宁少阴这办法真的管用。 想起昨天崔执弃自己而去, 虞玖如今看见他不高兴, 她就莫名很高兴。 ……玖。”崔执把身子往前一倾, 靠近她, 沉声道:“你到底在玩什么?” 虞玖小脸一白, 快要把额头贴紧地面:“仙君明鉴, 我是阿瓜, 不是什么虞玖。您宽宏大量, 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崔执:“……” 宁少阴虽然不知道虞玖为什么成了龙宫侍女, 还顶替了他们找的那个内应,但他心态好得不得了,看戏也看得极其开心。 齐不二却不知内情,见师妹一副不认得他们的模样,不禁开口喊她:“师妹……?” 尾音微低,带着诧异和隐隐的落寞。 虞玖是要和崔执作对,可不是要二次伤害大师兄, 便明目张胆的在崔执眼皮子底下,仰头冲齐不二眨了眨眼睛,又笑了笑。 齐不二原本紧绷的神情因为这一个笑容蓦然放松,他不擅长笑,只轻轻对她抿了抿薄唇。 这一幕落在崔执眼里,他双眼微眯,把手里的白瓷茶蛊“砰”一下嗑在桌上,声响如金玉,虞玖赶紧又低头跪回去。 “呜呜,仙君赎罪,仙君赎罪。” 解里玉懒懒一笑,摇晃着杯盏开口:“崔仙君对这个侍女可有不满?” 崔执就是崔执,前一秒还寒着脸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后一秒已挂上了温和微笑,“我瞧着不像东海的族群,有些稀奇。” 解里凤笑道:“她的确不是东海的,阿瓜,给仙君瞧瞧。” 这个瞧是瞧什么,不言而喻。 虞玖拉下袖子,把自己那根肉嘟嘟的触手展示给崔执:“如您所见,阿瓜是一只从未去过陆地的深海八爪鱼。噜噜噜噜……” 触手开始疯狂在她袖子里左右摇摆打碟。 解里凤看得笑出声来:“如何?有意思吧?” “……” 这回不止崔执,宁少阴和齐不二都双双滞住了。 毕竟,朝夕相处的小师妹,突然从右手长出了一只触手。 ……这谁能想到得啊。 “阿玖,你这……” “我不是阿玖,我是阿瓜。”虞玖订正。 宁少阴顿了一顿,笑道:“阿玖……” “阿瓜。” “阿……” “阿瓜。” 虞玖的笑容堪比女团级表情管理,“阿瓜。” 宁少阴:“…………?” 虞玖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跟他们划清界限,虽然有点对不起宁师兄,但活着才是大事,他一定会体谅自己的对吧,嗯,一定可以的!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伺候了。”她捡起地上的杯盏银盘,手被人一下抓住,抬头,崔执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还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不可一世臭脸,眉往上挑,嘴往下撇,不同的是,他眼底藏着隐隐晃动的情绪,“你要待在这里做侍女是吧?” 虞玖纠正他:“阿瓜已经是这里的侍女了。” “……是吗。”崔执淡淡吐出两个字,松开她的手,“那你死的时候可别哭着叫我的名字。我不会来救你。” “哎哎,仙君!” 崔执没理宁少阴的呼喊,起身就走。 “六殿下、七殿下,仙君今儿心情不好,我们先撤了。改日再见。”宁少阴回首抱拳,拉住还想和虞玖说句话的齐不二,几步追上崔执。 “等等,我还没问师妹的手怎么回事。” “问什么问呀,你觉得她会理你?” 说起这个齐不二不像以往那样沉默,“她是不认识你们俩,可没说不认识我。” 饶是宁少阴听完也想给这人一拳。了不起什么呀,他不过是还没开始操作罢了。 余光一瞥,却又看见齐不二冲虞玖打了个手势,虞玖回以他一个笑脸。 宁少阴:“……” 如果眼下是这种一边倒的局势,自己到时候还怎么渔翁得利? 不成。 他得出手扶一扶崔执。 虞玖茫然地看着崔执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手腕上仿佛还残存着他炙热的体温,眼前还映照着他低沉微怒的神情。 尽管崔执不是第一次生气,但那样露骨地表现出不悦的次数,可以说屈指可数。 昨天的算一次,今天的又是一次。 虞玖缓缓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不知为何,她感觉…… 好踏马爽啊! 虞玖眼睛一亮,突然悟了。 按常规套路,被男主崔执,尤其还是未婚夫这么对待,女配只会心脏绞痛,以泪洗面。 但虞玖一丢丢那样的感觉都无,她只觉得:原来让崔执不开心,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 谢谢,爽到了,回不去了。 “什么呀,这就走了?我还以为这帮修者想干什么呢。”解里凤看着人走光,不屑地拇指一抹,擦去嘴角的一滴清酒。 “的确无聊,难道就不能来个厉害点的家伙给我们杀杀么?”解里玉抽出袖珍匕首,懒洋洋地在食指上转了转,显然也是兴致缺缺。 虞玖走进帷幕,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双子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她,两张一模一样的俊美脸庞,一模一样的笑容弧度,她本能地抽了抽嘴角,后退:“……怎么了吗?” “我们的玩具……”解里凤说。 “原来在这儿呀。”解里玉接话道。 虞玖:? 你们不要过来啊! * 龙宫唯二的两位嫡出殿下最近找到了新欢。 是一个新入宫的八爪鱼族侍女。 传闻说,她凭借那一根伸缩自如的滑溜触手,让两位殿下对她一见倾心、一见如故,只不过一晚,她就让两位殿下欲罢不能,直接将她收为贴身侍女,日日夜夜放在房中! 侍女们惊为天人,又妒又恨,那可是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殿下,再貌美的侍女也得不到近身伺候他们的资格,凭什么有根触手的就可以这么了不起? “啊……六殿下,我真的不行了……” “不……不要再这样了……求你了……” “啊、啊啊啊住手啊!” 房内的声音听得守门侍女面红耳赤,那个八爪鱼怎么可以光天化日的就引诱殿下们对她这样那样,还是三个人一起……太不成体统了! 房内。 暖香扑鼻,雾气环绕。 虞玖满面薄汗,气喘吁吁,尽管如此,双子还是不肯放过她,橱柜一开,各式奇形怪状的宝贝抽转盘似地从虞玖的触手下边轮番通过。 最开始还是匕首、飞镖和一些小巧的刑具。 后来看她不仅能吸住,而且还能把东西举起来上下蠕动,便逐步把这些东西换成了更重的,比如——凳子、等人高的重剑和……他们自己。 “不行……六殿下、七殿下,我真的吸不动了,你们太重了……” 虞玖觉得自己像个被黑心上司压榨的悲惨女工,已然不记得在这里吸了多久的东西,她只知道自己进这房间时还是天黑,如今已经天亮了。 这对魔鬼双胞胎似乎不知道“困”字怎么写,看她触手灵活,能吸能举,居然源源不绝地把各种东西塞到她手底下,仿佛能从看她的吸盘一收一缩中获得莫大的快乐。 可是她的手臂已经酸得举不起来,吸盘也都磨红了! 想自己曾经在齐不二手底下练剑时都没这么高强度过。 虞玖欲哭而无泪。 “什么呀,这么快就不行了?” 虞玖的触手此时此刻正缠在解里凤的窄腰上,哪怕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也生得身长手长,该有肉的地方就有肉,绝对不是随便摸一摸、搂一搂就可以举起来的。 这个道理虞玖都懂,可以双子本人却仿佛不懂。他们就是馋她的触手,呜呜! 除了刚才凭着一口回光返照的力气让解里凤双脚短暂离了下地,其他时候虞玖根本没办法让他挪动一步。 她又不是弹簧精! “真是个没用的侍女,我还没玩够呢。”解里凤食指转了转鬓边的一簇小辫子,似乎很不满虞玖累得这么快。 “她全身上下,似乎也就只有这一根触手不同寻常。”解里玉懒洋洋地笑了笑,言外之意就是虞玖平庸无奇,“反正人也挺吵的,要不,把她的手砍下来玩吧?” 解里凤摸出刀子:“好诶,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尽情玩了。” 虞玖:好个屁啊! 她松开解里凤往后退,“八爪鱼和触手同心共体,你们得到了它的身体也得不到它的心!” 这两个魔鬼双子比她想象中还要离谱。 大概是从小受尽宠爱,不止行事作风,道德观也歪到了九霄云外。行动基本原则是自己开心,其他人在他们眼里约等于垃圾,这样的俩人,日子一无聊,不弑父不造反才奇怪了! 虞玖觉得有必要变更一下最初的计划。 借他们之手杀崔执是一定要杀的,但如果就这么让双子轻松取胜,好像也不利于她保命的第一原则。谁知道他们夺得东海,下一步又会干什么。 最优解果然只能两败俱伤,而她虞玖,作为间谍,只要煽风点火,作壁上观,最后给他们各自补上一刀,岂不是直接笑到大结局全剧终。 嗯,不错。 胜利的方程式已经写好了! “殿下们就这么无聊?连我这触手都可以玩这么久。” 为了打开话题,虞玖不得已又缠上解里凤皙白的手指,吸盘早以泛红作痛,但她的触手居然还是那么兴致高昂,在人家指缝间暧昧地蹭来蹭去。 虞玖:……靠啊,太变态了! 解里玉说:“我本来是以为那个剑仙能给我找点乐子的。” “就是就是,白喝我的酒不打架,算什么剑修?”解里凤捏了捏她的触手,又抬头看她一眼。 虞玖装作不懂地“哦”了声,“七殿下是想和崔仙君打架?” 解里凤眼睛一弯笑道:“对呀,打架,然后开肠破肚地杀了他。” 解里玉也笑:“剑修杀起来,手感一定非同凡响。” 虞玖:“……” 你们才是变态吧! “可那个剑仙看上去很强,不太好对付的样子。” 双子倒没有因为她一个侍女关心这些而起疑,大抵是她的触手如今正在抚摸人家。 “这么说起来,昨天宴席上,他似乎对咱们颇为警惕。”解里凤说,“一连皱了好几下眉。” 虞玖:“……” 不,那大概是因为我。 “的确。”解里玉道,“最后还直接甩脸,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他那是什么态度?” 虞玖:……那大概,也是因为我。 这么一合计,崔执种种行径,不都是对他们明晃晃的挑衅么。 从来都只有双子轻蔑别人的,今天窜出来个这么了不起的,解里玉和解里凤的眼神瞬间就带上了血性。 不过阿瓜说得对,那剑仙能做剑仙,想来不比寻常修者,他们是喜欢激进进攻,将人一击毙命,但也不是没脑子,而且更喜欢一点一点折磨对方,看对方痛苦死去。 “殿下们身份尊贵,一出宫必然大张旗鼓,要是想打探那边的情况也是难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这倒是麻烦了。” 虞玖故意这么说,是想看看他俩有什么天才妙计,自己好随机应变。 谁知话落,双子眼眸一眯,殷红的唇瓣一翘,竟缓缓将目光挪到了她身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徒然爬上她的脊梁骨。 双子连笑的时候,弧度都如出一辙,看似完美无瑕实则一肚子坏水,并且还异口同声:“差点忘了,阿瓜,不还有你么。” 虞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的确,她是第一天进宫的新侍女,也是见过崔执长什么样的侍女,并且还是如今深得双子喜爱的侍女。 这三种条件微妙重叠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她临危受命,接受了双子纯粹是觉得好玩才派给自己的要务:去打探崔执的情报。 ……怎么会这样。 她直接从潜伏在龙宫的间谍变成了,碟中谍? “阿瓜,你终于来了。”侍女们看见虞玖一脸凝重的走来,紧张地围上去:“六殿下和七殿下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还是他们已经做了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虞玖正在为自己的计划深思,闻言,头也不抬地叹气:“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果世界上有两个我就好了。” 众侍女:?! 果然……两位殿下果然是一起的,他们是三个人一起的! 看看阿瓜那副面无血色、愁闷不堪的模样,连触手都一动不动,就该知道昨晚是怎样一副惨烈现场。 侍女们嫉妒的同时更加心怀怜悯,阿瓜一定是承受不住殿下们的猛烈攻势,又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才会恨不得变出另一个自己来伺候殿下。 两位殿下自幼习武、精力充沛,常人顶不住太正常了。 呜呜,可怜的阿瓜! 虞玖:……我真羡慕你们可以带薪聊天。 她捏着传讯石,走到一个无人的长巷,左右看看,确定没旁人,往里注入灵力,唤道:“仙君,仙君你在听吗?” “仙君。” “仙君?” 没回应。 不回应也正常,毕竟自己酒宴上那番操作,说崔执现在想掐死她都不为过。 但计划有变,虞玖现在打算亲自去见崔执一面,她低声道:“仙君,我好想见你。” 不出所料,仍无回音。 虞玖正打算放弃,传讯石那头忽然“滋滋”了两声,随后,崔执略显急躁的声音蓦然响起:“大白天的你在说些什么啊,蠢货。” 虞玖:“……?” “我说,我想去找你,有点事想跟你说……” “……” 不知为何,对面沉默了两秒,她听见他咂舌低骂了一句:“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虞玖:? “知道了,一个时辰后,御街第一条巷口见。” “哎,等等!” 虞玖茫然地看着传讯石亮起的微光消失,什么叫做“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说的哪句话有歧义了……? “仙君,我好想见你。” 虞玖:………… 虞玖:! 第33章 天命之人。 “查过了, 那个叫阿瓜侍女死了。” 宁少阴匆匆回来,把大氅往桌上一扔,在崔执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昨夜从龙宫回来, 他亲自去和眼线见了一面, 后来查出,本该安排潜伏进龙宫的侍女死在了城外的礁石群里。 胸口被刺一刀, 一击毙命, 死了以后才被抛尸的。 “那个伤口大小显然是被袖珍匕首所伤。而六皇子解里玉, 惯用的就是一把袖珍匕首。” 崔执并不意外, 想也知道, 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巧合。 “不过我留了后手,他们暂时查不出这背后的人是我们。”宁少阴说, “现在顶多就是怀疑。” 龙族双子傲世轻物惯了, 觉得所有人都会被他们玩弄于鼓掌, 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直接出手。傲慢得让人恶心。 “一群蠢货。”崔执轻嗤。 “可是话又说回来, 为什么阿玖会顶替了那个侍女?” 这才是宁少阴想问的, 小师妹分明是跟着他们入的龙宫, 一转眼却成了对面的侍女, 右手还长出了个触手。 ……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谁知道她什么毛病。”崔执想起虞玖那副小兔子般受惊的表情就来气。 现在倒敢装不认识他了, 她不会忘了要是没有自己, 她早死了几百回了吧? 蠢货。 早点死了算了。 “我还以为仙君会说阿玖是叛徒呢。”宁少阴这么说也不奇怪,崔执这人典型的六亲不认,谁也不信。 要是往常,他肯定会毫不留情的说“连叛徒一起杀了”,但从昨晚回来到现在,类似的话,一句都没提过。 “她那种蠢货, 当叛徒岂不是太为难她。”崔执道,“原本的侍女死了,她虽废物一个,也可以派上点用场。” 宁少阴一愣,……不会想让阿玖代替阿瓜去刺杀双子吧?” 崔执知道他在担忧虞玖会遇到危险,讥诮道:“这是她自己选的,危险不危险,关我什么事?” 宁少阴:“但……” “仙君,仙君。你有在听吗?” 袖中的传讯石亮起微光,虞玖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崔执一瞥,没理。 “继续说。” 宁少阴:“你不理理阿玖?” “我为什么要理她?” “仙君。仙君。” 崔执不回应,虞玖便唤个不停,他不耐咂舌,正要将传讯石丢出去,虞玖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却不似平常那般明快清脆。 她低声说:“仙君,我好想见你。” 宁少阴抬头时,看见崔执的神情因这话微微一滞,连手臂的动作都陡然僵住了。 再然后,他倏地站了起来,动静大得险些把茶蛊震下桌去,不等宁少阴呼喊,越过他几步就跨出房门。 齐不二正好在门口被他撞得肩膀一偏,没来得及骂一声,崔执脚步匆匆,很快就没影了。 “怎么了他?” 宁少阴:“……谁知道呢。” 半刻钟后,崔执去而复返。 “是不是阿玖那边出事了?”宁少阴问。 “出事?”齐不二可听不得这词,唰一下抓住大剑剑柄,“师妹出什么事了?” “好好好,别紧张,放松点。”宁少阴一拍他的肩膀,又看崔执。 崔执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传讯石看,眼底似有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仙君?” ……嘛?” 宁少阴凑过去:“问你话呢,阿玖怎么了?” 他不答,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和你有关系吗。” 说罢,他扭头而出。 * 虞玖现在的感觉大概就是后悔,刚才和崔执说完那句话,对面沉默了好久,久到她背脊发凉。 不用想,他肯定又生气了。 “我和崔执真是天生八字不合……” 她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准备从小道出宫去找他。 双子虽然把这事交给她,但多半只是出于兴趣,大概他们觉得一只八爪鱼做间谍很好玩。 虞玖自己也觉得好玩,一只八爪鱼把龙宫双子和仙君双杀,那可太好玩了。 今天她就让这群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男人尝尝败北是什么滋味!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路过后花园时,一道愠怒的娇声吸引了虞玖的注意。 “为什么要站住,你在命令我们吗?”随后又传来了那对魔鬼双胞胎的声音。 解舒雅气得眼角含泪,叉腰跺脚,“你们昨天为什么瞒着爹爹办那场酒宴?爹爹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黑白龙双子的权势已经笼罩了整座龙宫。 所有人都知道东海要变天了,如果不是足够猖狂,他们也不敢越俎代庖,大摆宴席。 连龙王陛下都知道的道理,唯独娇滴滴的小公主不知道。 她以为父亲还是那个强大的父亲,兄长还是爱她的兄长。现在兄长犯了错,她理应要代替病倒的父亲教训他们。 解里凤一向不怎么爱搭理这个妹妹,见解里玉冲他使了个眼神,他心神领会,悄悄捡了块石子藏在身后。 “我们要是不瞒着父亲,你觉得他会准许我们摆宴么?” 解舒雅要气死了:“那你们就不要这么样做呀,若是惹了爹爹生气被罚,我可不会替你们求情。” 这话天真得好笑,解里凤哈哈大笑出声,他掂了掂手里的石头走近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被他罚?而且谁要你求情了?” 解舒雅皱眉,“你们难道就不怕……” “我们的确不怕。”解里玉懒洋洋地一笑:“在龙宫里,我们想做的事还没人拦得住呢。你信吗?” 解里凤将手里石子往她身后池塘一抛,咚咚水声惹得解舒雅回首望去,下一秒,解里玉一把将她推入水中。 “扑通!” 岸边离水面有一段落差,解舒雅猝不及防跌进去,溅起一大片水花。 侍女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我说了吧。没人拦得住。” 双子冷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在水里扑腾挣扎,这池塘有些深度但也并非站不住,只是解舒雅惊慌过度,脚软腿麻,竟忘了要化出龙形,连连吃了好几口水也没能冒出头来。 “你瞧这笨蛋,她好像快要淹死了。” “那可太好了。”解里玉说,“本来就不是纯血龙族,连原形都化不出来,被水淹死倒也配得上她的低贱身份。” 不多时,解舒雅停住挣扎,缓缓沉入水底。侍女们见状,更加战战兢兢,屏息凝神。 “你们干什么!” 下一秒,忽有一人自他们背后冲出,跳入水中,几下将解舒雅甩回岸边。 见人还有鼻息,虞玖才敢松开抓住她的触手,一回头,双子正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虞玖后知后觉,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死吧。 “你们想杀了她不成?” 触手似乎受她情绪变化,气鼓鼓地膨胀起来。 “我们想不想不知道,但你的胆子的确不小。” 双子这话当然不是夸赞,就像看不见旁边小脸惨白的妹妹,他们步步逼近,杀意盎然。 “我要不来,她可就要死了。”虞玖皱眉。 “那就死咯。”解里凤不着痕迹地抽出藏在腰间的小刀,背在身后,“我们本来就是要她死的。” 一瞬间,虞玖有很多脏话想骂,但又知道不管哪句话都不足以感化这对毫无人性的双胞胎,所以只好闭嘴拿眼睛瞪他们。 “你既然如此不满,那不如这样好了。”解里玉眼底一厉,一把揪起她的头发,“你救了她,当然也可以代替她去死,是吧?” 他的手劲很大,虞玖被迫仰起头看他,此时此刻,解里玉的眼底满带邪性,就差把“我是残忍无情大反派”九个大字写在脸上。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而且是立刻马上。 但是,她虞玖,最喜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触手发出“嗖”的一声惊响,速度快得宛如割裂空气,转瞬就缠住了解里玉的手臂,巨大的力气将他往旁一摔,他毫无防备,被带得一个踉跄。 虞玖趁机往解里凤身后一退,欲要挟持人质,“你敢杀我试试!” 她态度猖狂得不得了,触手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居然不勒脖子,转而又去摸人家的手! 解里凤见状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他说:“你这是在讨好我么?” 虞玖:……ohmy…… “杀了她!” 解里玉的话音一落,解里凤反手便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摁倒在地。 后花园的大理石地板又硬又冰,撞得她后脑勺一阵剧痛,解里凤怜惜地冷笑:“真可惜,我本来还怪喜欢你的。” “那——” “但我更讨厌不听我话的人。” 刀尖就横在虞玖眼前几寸,他鬓角的小辫子正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在轻轻晃动,“为了让我高兴高兴,只能让你去死一下了。” 手起刀落间,说时迟那时快,虞玖听见小章鱼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公主,趁现在,快!”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快”指的是快什么,触手忽然卷住解里凤的细腰,直接在她眼前伸长了一万米,解里凤随之被从她身上拉远。 触手越抬越高,越举越远,等虞玖回过神,解里凤的人已经远在天边,只剩下一个缥缈的黑点镶嵌在骄阳正好的蓝天白云下。 众人:“……?” 虞玖:“?” 小章鱼怒了:“你跟着惊讶个屁啊!还不快走!” 正常人此时确实该跑,但虞玖不大正常,她站起来,右手的八爪鱼触手还保持着竖直倒立、直窜云天的形态,她自信且嚣张地冲解里玉抬起下颌。 “——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啊!” 解里玉:“……?” “你们不是要我打探崔执的情报吗,在这时候杀了我多可惜呀是不是!放心,我马上去,马上回来,一定不让你们失望,等我满载而归!” 抛下这句话,虞玖松开解里凤,从后花园一溜烟地跑了。 小章鱼难以置信:“他们不是要杀你吗,你为什么还说要回去?” 他刚才冒出来救她,几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 “你懂什么,这叫战术性认怂,先消消他们的火气。”虞玖有理有据道:“到时候我得了功劳再回去,将功补过,不就可以替自己求情了吗。” “而且我现在的任务不是逃命,是一挑三,懂吗?做事要圆滑一点,很极限的。” 小章鱼:“……?抱歉我不懂。” 解里凤化出半个龙形才避免从高空坠亡,龙族的龙角平时都是藏起来的,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显露。 他稳稳落地,一对小小的黑色龙角赫然生在额角两侧,如玉枝般微微向后分叉弯曲,要是虞玖看到估计得直呼几声可爱。 “没事吧?”虞玖走后,解里玉并没有去追她,揪住解里凤的衣角问道。 解里凤摇头,虽然是大意轻敌才中了招,但要伤他还差得远,“倒是那个侍女……” “她说她还会回来。”解里玉道,“你觉得她会吗?” “怎么可能。”解里凤一嗤,露出洁白的两颗小虎牙。 敢这样对他们的人,找遍整个龙宫,那侍女还是头一个。 从没有人可以违背他们的命令后还能活下来。 “她要逃,就让她逃好了,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她也难逃一死。”解里凤眯起眼睛,“我们可是龙。” 骄傲的龙族,骨子里就淌着叛逆的血液。 无人可以支配,无人可以令他们服从。 他们和父亲那种只求安稳的废物不同,他们渴望的是纷争,是混乱,是绝对不可抗的力量。 而足以配得上这些词的那个人还没有苏醒。 龙族的双子一直在等,等了上百年,这百年来,他们没有哪一天不在期盼魔族的公主快快从沉睡中醒来。 她是,唯一可以支配他们的天命之人。 第34章 写作套话,读作约会…… “嗯?” 虞玖顺利溜出龙宫, 触手忽然开始转了不停,拨开披帛,居然有一枚不起眼的符纸黏在她衣裳上。 虞玖:“……” 她的大脑开始高速回转。 这并不是多么稀罕的玩意, 天罡派的库房里就有一堆。 但此时此刻, 这个东西出现在她身上,就让人很匪夷所思了。 这是一枚窃听符。 窃听符总共两枚, 一枚听的, 一枚偷听的。要是偷听的那张被人撕去, 另一张也会消失。 意思就是, 她不能轻举妄动。 这八成, 不,是百分之百是那对双子的杰作。 难道是刚才在花园里的时候? 虞玖没想到自己那么极限操作, 居然还让他们有机会动这种手脚。 ……怖如斯! 不幸中的万幸是, 她在和崔执见面之前就发现了这个, 否则, 和崔执一说话, 她岂不是直接自爆被诈死。 街巷人群川流, 她凭借着恍惚的方向感拐进一个小道。 巷子背光, 藏在宽敞街巷的一角, 阴暗隐蔽, 笔直深长,所以白衣胜雪的崔执站在其间就显得格外惹眼。 虞玖:……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崔执穿白衣。 这人只要不说话,光看脸和那身气质,还是很有高岭之花清尘脱俗那味儿的嘛。 正这么想着,崔执像是有所感应,目光一挪,看向了她。 然后他开口了:“啧, 慢死了,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虞玖:…… 多好一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崔仙君,冒昧把您叫到这种地方,真是不好意思……” 经过传讯石那事,虞玖还以为崔执会更加生气,她有些意外,小步上前冲崔执行了一礼,还没说下一句话,崔执道:“走。” 虞玖赶紧追上,“仙君,您要去哪儿?” “大中午的还能去哪儿?”崔执坦然地挑挑眉,“我饿了。” 虞玖:“……” 我是出来陪你吃饭的工具人吗。 大抵是她平时的态度和刚才那样也没啥区别,崔执好像暂时没看出自己已经进入了侍女的角色,希望他一会儿不要又被她气到才好。 虞玖提前在心里忏悔一秒。 吃饭的地方当然是由崔执来选,虞玖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家开在御街的茶楼,除了酒水,午时也会提供招牌名菜。 黄纸糊的菜谱一人一张摆在眼前,虞玖略略看了几眼,没敢开口,当然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侍女,当然要让仙君大人先点了。 “看好了?”见她把眼神从菜谱上挪开,崔执问她,“喝什么茶?” 虞玖:“仙君想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崔执掀掀眼皮:“那喝酒?” “你——”开玩笑呢,四个字被她费力憋进嘴里,“来壶碧螺春吧。” “还有呢。”明明是在问她,崔执的态度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想吃什么?” 虞玖忐忑:“仙君想吃什么,我就……” “我在问你话。” “那来碟四喜丸子……” 虞玖着实不懂崔执这么霸道的人,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点菜居然还会问别人想吃什么。天上是要掉刀子了吧。 她点的都是那种可以速战速决的小菜,她可不想等说完了事还有一堆菜没吃完,那可太尴尬了。 待报完菜名,之前要的那壶碧螺春来了,她抢先给崔执斟了一杯,“仙君,您请。” 崔执没接,看着她问:“就这些?” 虞玖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菜的事,“就这些,您要是觉得不够,再……” “你不吃蟹?” 虞玖:“……?” 这句话没头且没尾,她低头一看,只见菜谱最上端,用浓墨粗笔写着“本店招牌菜:爆炒香辣蟹”。 这个她最开始就看见了,但想想自己刚进东海时就吃过,而且现在和崔执二人独处,根本没工夫吃什么蟹,再说了,又弄一手油,还不知道怎么被崔执说呢。 不行,绝对不行,这就像第一次约会不能去吃火锅一样不行。 “我不吃。”虞玖简洁地拒绝。 不知为何,她觉得对面的崔执脸色明显微沉。 “为什么不吃?”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吃就是不吃呀! 虞玖垂下头,怯生生地说:“仙君要是想吃,那就点吧。” 崔执:“……” 完了,崔执身周的空气好像更冷了。 结果直到上完一桌子菜,他也没有再提蟹的事。 虞玖当然是不敢动筷子的,缩着肩膀,小兔子般小口小口啜着清茶,她多啜一口,崔执的眉头就多拧起一分,直到她放下茶蛊,崔执不耐挑眉:“吃。” “可是您还没有吃……” “我让你先吃。” “但是……” 崔执眼底一寒。 虞玖连忙拿起筷子,“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桌菜,除了有崔执点的几碟糕点,剩下的全是虞玖精心挑选的,量小、味儿不重,可以轻轻松松吃完走人的菜式。 要是对面坐的是齐不二或者宁少阴,她根本不会像眼下这样放不开。 虞玖深思了一下其中缘由,情况大概类似于你的顶头上司盯着你吃午饭,这谁吃得下啊! 她的小触手灵敏而轻盈地动着筷子,虞玖得以有空抬头看眼崔执,他倒是坦然,除了眉心微拧着以外。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道:“干嘛?” 虞玖赶紧又低下头:“没什么……” 靠啊,这个局面如此僵硬,她要怎么打开话题啊! “仙君,你还记得我是有事才叫你出来的么,其实……” 崔执挑眉:“食不言寝不语,没人教过你?” ……你刚才明明自己就有说话! 很不幸,她以为半个时辰就能解决的事,直到吃完饭,走出茶楼都没能提起半个字的话头。 不仅如此,崔执还脚步一转又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虞玖忙道:“您又要去哪儿?” 崔执头也不回:“跟上来,不然把你扔这儿。” 要是没有崔执带她,虞玖都不知道,东海居然还有这么一片漂亮的……湖泊。 此处僻静,离御街有相当一段距离,几乎没有人烟。 湖泊岸边飘着几艘小船,崔执上前,淡淡冲她抬抬下颌:“上去。” 虞玖:……? 难不成他是要自己在海里,划船? 虞玖是一个懒人,那种休息日窝在家里打游戏不愿意踏出房门一步的懒人,朋友的数量当然也是屈指可数,像这种划船的业务,属实人生第一回 。 她有些怕踩进去会直接翻船,正忐忑地伸伸脚,崔执过来一把抓住她的上臂,半托半拎地把她拽到了船上。 好在小船只是晃了晃,没有要翻的迹象。 虞玖惊了一跳,赶紧找了个角落,老老实实抱膝而坐,她本能地觉得划船的事该让给崔执,毕竟是他带自己来的。 然后她就看见崔执把绳子一解,系在两侧的船桨应声落入湖中。 虞玖:? “你干什么,船桨掉下去了!” 说完这句她意识到角色不对,轻咳一声道:“仙君您这是做什么……?” 崔执眸光一敛,侧眸冲她冷笑了一声,看来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在凹侍女人设了,“你难道觉得我堂堂仙君,会为你划船?” “就凭你一个小小侍女?” 虞玖……了,这是开始生气了! “那我来划吧?”她说,“不过……船桨都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关我屁事。” 要是平时虞玖估计要跳起来抗议,可眼下双子可能还在那头听着,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崔执不要被自己气死。 湖面一丝风也无,船还停在刚才的位置,虞玖跪在船板上,俯身下去——伸长触手潜进水中捞,一不小心,云袖没挽好,掉下来被湖水浸湿,水气开始往肩头扩散。 东海如今还是有些冷的,虞玖被刺得一寒颤,可她的触手左捞右捞,就是没摸到东西。 “仙……” “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拽住虞玖的肩膀把她捞起来,崔执微微俯身,她正好直起身子,二人离得很近,视线不经意撞在一起。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崔执漂亮的瞳仁和长长的睫毛,虞玖还在愣神,崔执紧抿了下唇,开口:“你……” “我错了!” 虞玖反应过来,双手护头:“对不起,仙君,我努力过了,可船桨真的捞不起来呜呜别罚我呀!” 崔执:“……” 一瞬间,崔执的眉心又拧起来了,含光剑随之出鞘。 正当虞玖以为这人难道气得要给自己一剑,就听崔执说: “给我坐好了。” 话落,方才一动不动的小船忽然开始缓缓往前。 虞玖往船尾一望,竟然看见那柄在修真界被封为神剑的,剑修们的心之所向的,那柄含光剑,居然在船尾上像个陀螺似的高速旋转推着他们走? 虞玖:…… 本来这里该说点什么,但犹如过于让人瞠目结舌,她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目光僵硬地一挪,挪到了崔执脸上,“仙君……”你就是这么把气撒在自己的宝贝爱剑身上的吗? 这片大湖泊周围空旷无人,没有鸟,亦没有风,死寂一般。 对于商量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地点。 “说吧,你见我要跟我说什么。” 崔执抱臂往后一倚,似乎终于大发慈悲地愿意跟她聊聊正事。 前边铺垫了那么久,虞玖早就想好了说辞,略微整理表情,可可怜怜地说:“今日叫您出来,其实是有事想问您……” “您来东海,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攻入龙宫?您会制裁那两个暴虐的皇子的,对吧?” 她说到一半,语气变得真切凄苦,揪住崔执的衣角,拉进和他的距离。 崔执双眼微眯,无动于衷。 虞玖不是真的要从崔执嘴里问出什么,而是要让窃听符对面的双子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所以她不能怂。 她得让双子觉得:崔执打算攻入龙宫弄死他们。 “仙君……如果是真的,那你能不能把我救出去?” 虞玖跪在崔执膝盖边,抬起头看他。 崔执原本还在为她莫名其妙的装模作样而火大,下一秒,看见她眸中湿润,粉唇轻咬,又无助又可怜的模样,不禁眼底一暗,情不自禁地低声问:……们真对你做什么了?” 虞玖呜呜控诉,“他们……他们是魔鬼。” 这不是撒谎,毕竟刚才自己真的被双子拿刀威胁了。 要不是有窃听符在,她真能跟崔执诉说自己遭受了何等惨绝人寰的待遇,虽然这人也不见得会安慰她就是了。 俗话说得好,演戏就要真假参半,虞玖觉得自己可逼真了,她又软掉声音,眼泪在眼眶里眨巴眨巴:“我不奢望别的,只求您攻入龙宫时,能够放我一条生路……” 她揪住崔执腰际的手忽然被他捉住,握在掌中。 冰冷的温度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抬头,崔执正眼中带笑地看着自己,这不是什么友好的笑容,接近于看小丑的那种冷笑。 “到、到时候,仙君一定要亲手杀了那对双子。” 虞玖硬着头皮继续演。 崔追可不知道她怎么想,他看着她这副模样,越想越气,越气就越笑。 尤其想起宴席时,虞玖分明认识齐不二,却唯独一副不认得自己的模样,还有刚才在茶楼里,怎么也不肯吃那蟹,明明入东海时在齐不二旁边吃得那么香。 崔执堂堂仙君,从没人敢像虞玖这样对他,她宁愿对齐不二那种蠢货好,也不…… 更别说,现在是在自己在主动带她逛东海。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崔执贴近她耳边低语。 虞玖莫名抖了两抖,就听崔执冷道:“我气得想杀了你。” 虞玖:! 她的手还被崔执掐在掌中,单凭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如何也挣脱不开。 她总觉得崔执这话八成是认真的,他已经被自己气到这种程度了! 怕死先锋虞玖连忙直起身,管不了那么多了,掀开肩上的披帛,带着崔执的手摸到贴在自己衣裳上的那张窃听符。 她怕他气得太狠没看见,还把手紧紧压在他手背上让他摸清楚那里藏着玄机,“仙君……” 我是被逼的,不是故意要装不认识你的。要知道你沸点这么低,我一早就告诉你了。 她拼命用眼神暗示崔执。 然而崔执的目光停留在她衣裳上那张黄符上,根本没在看她的眼睛。 “仙……” 话未说完,崔执忽然背脊一滞,触电般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 二人在船尾离得很近,除了身后一小块可以坐人的空间,崔执几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只往后一坐,仰头靠在船壁上,刚才还抓着她的手,此时正盖在他脸上。 手背完全遮盖了崔执的表情,虞玖看不清又不敢出声,扯了扯他的衣角,没有得到回应。 “仙君……?您怎么了?” 湖泊上有凉风嗖嗖吹来,崔执脸上烧一般的温度终于散了散,手上却还残留着刚才隔着衣料触碰到的,该死的柔软触感。 什么啊……结果不是故意在气他吗。 想起方才自己因为区区这种小事就火大,崔执就觉得自己脑子哪里不清醒,他咬了咬牙,似咒似骂地说:……货,我干什么要这么在意你怎么想啊。” 第35章 你支持还是反对? 直到脚踩实地, 虞玖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下。 好险,她差点以为崔执真要气得把她推进湖里。 虞玖可以说自己眼下很惨,手被掐得留了红印, 一整条袖子湿透, 回头再看崔执,白衣胜雪, 长身玉立。真真是东海最亮的那颗明珠一样, 完美无瑕, 一点儿烟火气也无。 “你早说你能把窃听符封住, 我就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演戏了。” 虞玖低头看了眼还完好无损扒拉在自己衣服上的符文。 刚才崔执也不知道捏了个什么诀, 让双子那边的符纸不会有任何异样,却也听不到这边的声音。 于是她放心大胆地嘟嘟囔囔起来。 ……又没告诉我。”崔执跟在她身后上岸, 撇开视线嘀咕了一声。 虞玖:“虽然这的确是我的错……嗯?等等, 你怎么不骂我?” 往常她要敢这么说话, 怎么说也得被崔执刮一眼才对。 崔执:“我为什么要骂你,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喜欢平白无故骂我的人?” 崔执:“……” 本以为他这下总该生气了, 可崔执的神情淡如止水, 一向冷冷冰冰的眼睛正瞥着远方, 也不知在看什么, 反正就是不看她。 他从刚才摸了窃听符以后就一直这个状态, 虽然总算消了气,但就是哪里不对劲。 虞玖不禁道:“仙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 她可不觉得他找自己出来是为了单方面听她讲事,于是凑到他面前,背着手,前倾身子问他。 崔执视线转回来时,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不经意般往后退了两步,“没有。” “真的没有?” 崔执瞥着远处的灌木丛,“嗯”了声。 那自己的直觉难道只是错觉吗。他明明一副要和自己说什么的样子。 虞玖抚抚下颌,一边转身往前走,她的事办完了,之后就差回去告诉双子,崔执果然居心叵测,让他们留个心眼准备迎击就完了。 “你去哪儿?” 身后,崔执冷不丁的问出一句。 回头,他立在原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紧紧注视着自己,不知为何,她竟然从里边品出了一丝委屈。 虞玖:“……” 完了,她的脑子被风吹得不清醒,居然产生了这种癫狂幻觉。 “我准备回去了呀。”她说,“你不是没话和我说了吗。” ……,没话说你就要走吗。”崔执道。 虞玖一愣,道:“……那不然呢?” 两个人相对无言打扑克牌不成。她可没空,忙着呢。 “你……” 她复又转身,刚走没两步,崔执开口叫住她,回头,他却冷冷淡淡瞥着她身旁的树木,一言不发。 虞玖:“你还有什么事吗?” 崔执闷闷:……的不要我的大氅?” “真的不用。” 刚才在湖上是有点冷,下来了就好多了,再说了,崔执的衣服,要是被她不小心弄脏,这人八成不会轻饶自己。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可就先走了?”虞玖见他不说话,问了一句。 崔执的薄唇微不可见的张了张,停顿良久,最终淡淡“嗯”了一声。 “啊,阿玖。” 虞玖站的地方是湖泊连接外边的一条路口,宁少阴和齐不二进来,一眼就看见她。 她此时衣袖被水浸湿一大截,甚至肩膀那块的衣料都没能幸免,被风一吹,显得她身形单薄,弱小可怜。 “小傻子,你不冷呀?” 宁少阴好笑的走近,解下自己的披风,一把罩住虞玖,不由分说,在她脖颈上系好红绳,“用不着还我了,要丢要拿着,随你处置。” 好家伙,话全让他说完了,虞玖抬起来拒绝的手无处可放,只好妥协地收回去。 “崔执没凶你吧?” 齐不二挡在她身后,隔绝了崔执可能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虽然神色说不上凶恶,但估计只是在她面前克制,毕竟火焰大剑的剑柄从刚才起就被他握得“嘎吱”作响。 要是虞玖不在这儿,估计已经冲上去和崔执打一架了。 “没事儿,这不就是一天没见么,师兄们怎么搞得我像什么重病患者似的。” 虞玖忘了自己的右手此时还是个触手,条件反射伸出来晃了晃,宁少阴和齐不二的注意力瞬间就凝固在了上边。 宁少阴:……早就想问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虞玖装傻:“我也不知道,那天手受了伤,一觉睡醒就成这样了。可能离开东海以后就会变回去吧?” 齐不二皱眉:“但……” “没事没事,大师兄不用担心我。”虞玖眸子亮闪闪地冲他一笑,“如你所见,这触手有时候比人手还来得方便。你别担心了,好吧?” 齐不二被她这么一看,几乎是慌张地挪开视线,但耳尖已经红了,“那你没事……就好。” 宁少阴在一边不满:“师妹好像从没对我笑过。” “你是想要我现在笑一个给你看看?” “真的?”宁少阴半点不知道什么叫蹬鼻子上脸,“那我可要饱眼福了。” “闪开。” 三人背后,崔执扒住齐不二的肩膀把他往旁推,齐不二看见他就来气,抗起大剑道:“我要是不听少家主说都不知道,你想让师妹顶替那个死了的侍女去刺杀龙双子?你疯了吧你。” 这句话 ,崔执的确在出来前和宁少阴说过。 他眼底一沉,啧,多嘴的蠢货。 “要不是我赶来,你是不是已经让师妹回龙宫了?”齐不二说着眼底就有凶光乍现,“龙族那两个双胞胎什么脾性你不知道?你想让师妹去送死?” 要是往常,崔执估计讽刺一句就懒得再搭理他,可眼下他没顾得上回话,率先侧眸去看虞玖的反应。 她垂着头,额发的阴影挡住了神情。 “……真的吗,仙君。”她嗓音微低:“你想让我,去当间谍?” 崔执颦起眉,“我……” “——那可太好了!” 崔执:“……?” 虞玖正愁找不到办法掌握崔执这边的主动权。 双子那边,她只要回去极限操作一下,让他们对崔执有足够的戒备心就完了。 但怎么让这两边实力相当之时撞在一起才是难事,时机把握不好,自己前边就是做白工。 现在好了。 只要她能担个负责刺杀双子的任务,就有义务和崔执交换情报,到时候根据眼下的情况放放假情报,让他能和双子冲突在一起,打个两败俱伤。 自己不就可以争得一线生机? 对啊! 她怎么这么天才! 虞玖想到这,双眸更亮,她激动地凑上去,抓住崔执的衣襟,踮起脚:“仙君,其实,我之前会潜伏进龙宫,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可以帮上你的忙。” 真的,我自己都要相信了。你也快相信一下吧。 “那个刺客死了,现在只有我可以干这事了。我想帮上仙君的忙!” 她定定注视他,眸中仿佛盛了一汪清澈泉水,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崔执竟然眼底一暗,不禁看得失神。 没等他说话,大剑“嗖”一下凌空劈下来,正正好擦过崔执的鼻尖,齐不二冷道:“你果然打算让师妹去送死。” 宁少阴心里也在想,这不是虞玖的作风,毕竟在那洞窟里,她可是怕死怕得不得了,怎么会自告奋勇做这种事。 他难得和齐不二所见略同。 这啊……多半是被崔执说过什么。 趁着虞玖放开崔执的衣襟,宁少阴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拉,低声道:“阿玖,是不是仙君威胁你了?”他一双狐狸眼微微一眯,“你要是不想去,和我说,师兄保证谁也威胁不了你。” 他虽压着声音,但根本就没打算不让崔执听见。 崔执眼底一冷。 “你不想做就直说。” 这句话是对虞玖说的。还愠着点怒气。 虞玖心道这人怎么又发火了,为了不让他怀疑她的决心,她坚定地说:“我要去!” 崔执讥诮:“我从没说要让你去,你这两个师兄倒一副已经认定我胁迫你的模样。” 这话绕来绕去,虞玖有点没听懂,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崔执这意思,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坚定。 她神情严肃,冲两个师兄道:“我真的没被仙君胁迫,袖子湿了是因为去捞了一把被仙君扔进水里的船桨。我是真的自己想去的!” 齐不二:…… 宁少阴:…… 这不是完完全全被胁迫了吗。 “师妹,没事,我帮你弄死崔执。” “哎,要早知道会这样,刚才在客栈我就该跟仙君一起出来的。”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被威胁啊!” 说来说去,都要怪崔执平时风评太差,让她潜入刺杀真的很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刚才没有提及这个话头。 崔执冷眼看着虞玖小嘴一张一合和齐不二、宁少阴解释,身上罩着宁少阴的披风,半边身子被齐不二的大剑护住,他越看,眼底黑暗越深。 终于,他开口打断他们:“你要想去,那你就去吧。” 齐不二皱眉:“你闭嘴。” “吵什么吵,你才给我闭上嘴。”崔执眉梢不悦地一挑,冷冷嗤道:“是她自己要去的,比起我,你们拦着不让才是在胁迫她吧?” 他眼风横过来一瞥虞玖,“再说一遍。” “你要想代替那个侍女,你就去。我不会管你了,反正还有你的好师兄们。就这样。” 他收回目光,大氅一掀,径自离开。 虞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好像愿意相信自己的决心了? “仙君,你放心,我会加油的!”她上前几步开心地朝着崔执的背影喊,可惜,到最后他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啧,凶什么凶啊。”齐不二不爽。 宁少阴却在后边笑:“我忽然不担心了。” “什么?” “连你都知道仙君凶了,偏偏阿玖没看出来。” “那又怎么样?” 宁少阴神秘一笑:“不怎么样。我说仙君是傻子,你支持还是反对?” 齐不二:“?” 第36章 毕竟他们可是尊贵的龙族…… 解里玉翘着二郎腿, 双手抱头,将椅子倾斜得只有一条腿立在地上。 背后,解里凤手撑下巴, 趴在榻上, 未着鞋袜的小腿悠悠地一摇一晃。 “我不奢望别的,只求您攻入龙宫时, 能够放我一条生路……” 虞玖的声音从面前那张褐黄色符纸中传出。 “她这是去向那个剑仙救助了?” 解里凤歪了歪脑袋, 又笑得将眼睛弯起来, 这个侍女的举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 是贬义。 “真蠢,她难道以为修人会不知道她是从龙宫跑出去的?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才不会为了救她得罪我们呢。” 毕竟他们可是尊贵的龙族。区区修士, 脚边蝼蚁罢了。 解里玉却想起她之前说的那句马上回来, 那果然是在说谎, 也对, 她只要不是傻子, 怎么会回来送死呢。 “真可惜, 我还挺喜欢她那只爪子的。早知道就砍下来当礼物了。” 解里玉笑道:“急什么, 得罪了我们, 她还能活着走出东海?” 不过在那之前, 先收拾了那几个修士才是正事——既然他们真的是来攻陷龙宫的,那他们自然由不得自己的威严被挑战。 他们喜欢力量,更喜欢用力量碾碎弱者。 解里玉抽出匕首,一跨落地往门外走去,门边的侍女说:“殿下,阿瓜回来了。” “你说什么?”解里凤翻身下榻,也不管自己还光着脚, 问,“在哪儿?” “在……” “六殿下、七殿下!” 远处的夕阳斜下,女子披着天青色的披风,从龙宫的缥缈水雾中走来,她眼尾微弯,嘴角上翘,提着一个竹篓冲他们晃了晃,“我来将功补过啦!” “……真的假的。” 解里玉挪了挪视线,看见身旁的弟弟微眯着眼,声色里难得带上了惊讶。 “她难道不知道回来就是死么?”他说。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解里玉说:“但毫无疑问,她似乎不怎么怕死。” 这和以往那些死在他们刀下的人有些不一样。 那些人或高声尖叫,或痛哭求饶,为了活命,冲他们磕头,向他们五体伏地,舍弃所有尊严只为了换回自己那一条可有可无的命。 双子视这样的人为蝼蚁。 所有人都是蝼蚁。 除了他们自己。 他们不畏死亡,并且比任何人都要渴望死亡的那一瞬间。 他们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想要死得如同枝头红花绽放,想要死得比任何人都要漂亮。 只是,有资格让他们那样死去的人,还没有醒来。 所以双子才会在无限的长河中静默等待。 只是……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一个跟他们一样不怕死的人呢? 那,可能吗? 解里凤如黑豹般弯下腰,抚上腰间的小刀,视线锁定在前方女子的身上:“要杀了她吗?” “你想杀了她吗?” 他偏过头,看向这样问自己的解里玉,跟他如出一辙的脸。 他们从身长到鬓边梳起来的小辫子,从眼角泪痣到瞳孔花纹,无一不是相同的。他们生来就是一样的。 正因为是一样的,所以才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想法。 解里玉看着他,他亦看着他。 “我和你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们几乎同时对对方说出了相同的话。 虞玖装作不知道窃听符的存在,把自己如何演戏,如何和崔执如何精妙周旋,如何有来有回的过程全盘托出并且添油加醋。 比如说,崔执在听见她提及龙族双子如何暴虐时,露出了明显且强烈的恨意。 再比如说,他对自己态度很差,都是因为她曾经是龙宫的人。崔执平时表面不显,其实根本已经把他们俩恨到骨子里了! 她说的话,和刚才窃听到的倒是对得上,双子不做怀疑,只确信了那剑仙果然早有预谋。 “我这算是将功补过了对吧?” 虞玖把触手伸过去卷解里凤的指尖,被他含笑勾了勾,“你似乎每次都只用它摸我呢。” “那还不是我这只触手莫名其妙只喜欢你。”这话在虞玖心里掠过一遍,嘴上说:“因为七殿下是我进龙宫后,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这是骗人的,但不妨碍讨好一下他。 解里凤果然笑了,弯起眼睛,小虎牙洁白,虞玖发现他笑起来与解里玉不一样。 解里玉的笑懒洋洋的,带着几分痞气,但解里凤的笑是天真而甘甜的,尽管她知道,他的内在与这两个字无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你怎么知道,第一个进龙宫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我?”解里凤问,“万一是阿兄呢?” 他们长得一样,一样到了极致,连朝夕相处的亲人都分辨不出,第一次见面的人就更别说了。 所以他觉得虞玖说了谎。 他眼底闪过一丝邪邪的杀意。 虞玖没作多久思考,将手里的竹篓往他面前一递,里边有她刚买的青果,“人人都知道,六殿下解里玉的袖珍匕首不离身,七殿下过来看我时,我没发现你身上有这种东西。” 啊。 解里凤了然。 原来是因为这个。 果然,她就算和蝼蚁有些许的不同,但也不可能分辨得出他们。 当然了,他们就是为了不让除了那个人之外的旁人认出自己,才会让彼此如此相似。 “青果,殿下要吃吗?”虞玖问。 解里凤挑了一颗,冲她笑笑:“阿瓜,你运气不错。要是平时,我一定杀了你。” 能用这么甜的笑容说这么可怕的话的,也就只有这对残忍双胞胎了吧。 虞玖将竹篓移到解里玉面前,“殿下要来点么,我回来时刚买的。” 解里玉没有伸手,反倒一扯她肩上的披风,将她拽到自己跟前,“这是谁的东西?你出去时,好像没有吧?” 虞玖:“……” 危! 宁少阴这披风是羽织的,又轻又暖和,披在身上很容易就忘了它的存在感。 更别说名门大少爷,用的东西都奢华昂贵,她要说是在街上随便买的都站不住脚。 “这这这是……”虞玖说,“其实,这是我从后花园逃出去时,正好撞上了小公主的侍女来给她送披风。我顺手抢的。” 解里玉嘴角一挑,悠悠眯眼:“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不信您大可去问公主。” 解舒雅和双子并非同胞,算不上流着纯种血液的龙族,关系就更说不上好。 应该不至于记得解舒雅都有什么衣裳吧……? 果然,她坚定地颔首后,解里玉放开了拽住她的手。 虞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道:“那走吧。” “去……去哪儿?” “你不是要我去问公主么,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伏低身子,凑在虞玖耳边道:“你要是在说谎,我就掐住你的脖子勒死你。” 虞玖:?! “殿……” “殿下,陛下醒了,吵着要二位殿下过去。” 侍女的登场犹如她的在世救星,要是再晚一秒,她就要因为憋不出词儿傻在原地了。 解里玉:“非得现在?” “陛下的意思……是……是的。” 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嫌弃,伸手,将虞玖鬓边的一缕碎发替她拨打耳后,似笑非笑地低道:“宝贝,今天你可走大运了。” “阿凤,走。” 解里凤咬着半个青果,笑着朝她挥挥手,转身随解里玉而去。 虞玖:…… 草,差一点腿软了! 明明这对双胞胎看起来比她小,就是两个弟弟,她为什么还出了点冷汗呢。她可连崔执那王八蛋都不怕。 事不宜迟,虞玖抓住侍女道:“公主的宫室在哪儿?” 趁双子还没回来,她得赶紧过去对对口供! 解舒雅的大殿金碧辉煌,属实不差,恐怕也是龙王备受宠爱的女儿。 只是眼下,侍女们一个二个愁云惨雾,都在为床上的小公主担忧。 当然不是在忧心她差点被水淹死的事,龙族体质矫健,就算在极度寒冷的天气下也不会生病。 她们愁的是将来。 小公主惹怒了双子,只怕好日子到头。 她们也要跟着倒霉了。 虞玖倒没有受到阻拦,大概此时的她在众侍女眼里约等于双子跟前的红人,拦不得。 解舒雅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望着头顶天花板,明明上午才落了水,现在倒已是气色红润,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没被减下去一点,除了眼神有点死以外。 “公主。”虞玖走近床边。 “你,是谁?”解舒雅转过头,“你……” 她一顿,眼睛睁大,分辨了两秒后,从榻上蹦起来,“你是不是救了我的那个侍女?” 怎么回事,明明是这种和救命恩人历史性会晤的场面,小公主却在对着她的触手说话。 “是我。”虞玖抽抽嘴角,“虽然也可以说是我的触手。” 解舒雅这才把视线转回她脸上,是张面无表情还有点不高兴的脸,约莫三秒后,她忽然一瘪嘴,一皱眉,眼睛一闪,居然“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虞玖猝不及防被她一个扑腾环住脖子,暗道我靠好重,手倒是本能地从下边拖住了她。 小公主像个真正的八爪鱼,扒在她身上,头埋在她脖颈间嚎啕大哭。 具体内容有:“我被阿兄们讨厌了,我不活了”、“我以为你死定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没被砍头,不对我为什么要关心你,我先哭为敬”、“傅姆说我差点成了世界上第一条被水淹死的龙,呜呜呜我自尊心受不了我要上吊自杀”。 虞玖听得一时无言,没想到这书里有比自己还聒噪的人。 好一阵,解舒雅终于愿意止住眼泪,肿着双眼睛看天花板:“其实我早就知道阿兄们不喜欢我,我以为只要自己主动亲近他们,他们也会反过来爱我。” “结果……结果却变成这样……”解舒雅抽抽,“是我的错吗,一定是我的错吧。以前阿兄们还没有那么相像时,我还能区别得出他们。可他们现在根本一模一样,我认不出来是我的错吗!” “啊对,就是我的错,我是他们的妹妹但我就是经常认错,我活该啦呜呜呜。” 虞玖:“……” 她在小公主连续不断的哭声中找到了一丝空隙,忙道:“你的意思是,以前他俩还不是这样?那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彼此一模一样的?” 解舒雅想了想,“大概是……魔域出了什么事的时候……”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我那时还小,只知道某个原因,魔域的某个大人物去世了,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几天的阿兄们可怕极了,连连杀了好几个犯错的侍女……” “再后来,六哥剪短了长发,七哥穿上了六哥的衣服,他们就变得一模一样了。” 虞玖道:“那感觉,肯定是和魔域的那位大人物有关系呢。” 解舒雅点点头:“当然有关系啦……阿兄们常常化出龙形跑去魔域,夜里都不回的。那个大人物好像,好像……”她脸颊一红,低着声音说:“和阿兄们是那种关系。” 虞玖茫然:“……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 解舒雅摇头,“我也不确定就是了,这事只有我知道,还是我偷看来的,我谁也没说,你也别告诉别人,听听就算了。” 其实虞玖也不是很关心,但听了刚才那些话,她明白双子为什么会和魔族有勾结了。敢情还是多年的交情。 但只听听又没用,可以的话,她想直接找到证据。 “小公主,你的阿兄和魔族交集如此频繁,你在龙宫里见过魔族的人吗?” 解舒雅想也没想就摇头,“东海是仙道的友方,没有父亲允许,怎么可能有魔族能进来。” 那看来魔族藏得还挺隐蔽。 虞玖不再多问,和解舒雅匆匆解释了披风的事,小公主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还说“你舍身救我一命,我理应更加倍地报答你,可惜我如今无权无势,只能帮你这点小忙,是我欠你的”。 虞玖不禁泪目,这书里难得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她走出宫室,迎面就被双子拦住。 像是办完了事,两人新换了一套窄袖绒衣,更显得肩宽腰细,丰神俊秀。 解里玉一瞥她身后的宫室,问:“对好口供出来了?” “没有,我只是过去看望小公主。” 这时候不坚定,后头就要露出马脚! 好在解里玉只扯起嘴角笑了笑,没再追问。 “殿下们是要出门吗?”虞玖看他们装束,转移话题地问了一句。 “对。” 解里凤脚步一退,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回头看,“车都给你备好了。” 那里赫然停着一辆四周裹绸锦彩缎的宽大马车。 虞玖抽抽嘴角:“……什么叫给我备好了?” 解里凤睫毛慢慢一扇,雪白的牙齿咬着红唇,凑在她耳边道:“你猜呢?” 第37章 想不想我? 双子带她来的地方是远离龙宫的一片山林, 山腰处被建成了一片宽阔的平地,山脚下是供皇族暂居的小行宫。 海里既然能有湖,那有山也是合理的, 嗯。 他们一到, 侍从便牵来两匹高头大马并两支马球杆。 解里玉将球杆抗在肩上点了点:“前几日是二十四胜二十四负来着吧?今儿便决出胜负。” 解里凤一踩马镫而上,“那我赢定了。” 虞玖这下看懂他们真的只是出来进行户外娱乐活动的了, “请问你们打马球, 带我作甚?” 解里玉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了?” 虞玖莫名感到这话里一股威压, “……是殿下的侍女。” “不错。”解里玉赞许地笑了笑:“来帮我们捡球。” 虞玖: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等等, ”解里凤球杆一挑她的披风, “先把这个给我脱了。” “为什么?” 解里凤眯眼一笑,“我讨厌这上面的味道。” 虞玖也不知这是单纯的找茬还是他真能闻到上边或许存在的修人味道。 寒风瑟瑟中, 一脱披风, 她冷得直接破防打了个寒颤。 那边双子开始纵马击球。 她原本觉得, 龙族间的运动这么看上去倒还算普通, 接着解里凤击出一球, 那球高高飞起, 飞起, 飞起, 飞…… 虞玖:?不见了! “阿瓜, 愣着做什么,把球捡回来。”解里凤颦眉朝她喊了一声。 我捡起个屁啊,球都要被你抛到银河系去了! 为了不被看出异样,虞玖特意放慢脚步,但这也导致球一眨眼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她一边扒开灌木丛,一边对双子咒骂不已。 简直就是两个混世魔王。折腾人一套一套的。 等她辛辛苦苦跑了小半个林子,累得气喘吁吁, 总算把球给解里凤捡回去,然后不出半刻钟,那球又又又被打飞了。 虞玖:谢谢,已经脑溢血了。 “龙宫可不养吃白饭的人。” 瞧她皱眉,解里玉悠悠点了点不远处的悬崖,说出的话与神情不符,可怕至极,“你若实在不想也行,从这儿跳下去。” “对不起我这就去捡。” 起初,她还不觉得,等次数多了,虞玖渐渐发现这对双子很像是故意的。 比起运球进对方球门,他们完全是在比谁能把球击得最高最远。 捡球小侍女虞玖活像个陀螺,那边捡完,立刻又要去捡另一边,最后还得被解里玉威胁。 呜呜她太苦了。 好不容易等这俩魔星玩够了,她才得以靠在树上喘口气。 解里玉见她额角起了一层薄汗,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她:“喝点?” 虞玖微讶:“可以吗?” 她手刚一伸出,那水壶被他往后一收,“当然不可以啦。你只是个侍女,你忘了?” “……” 迟早有一天弄死这对双胞胎。 解里凤在旁边看得咯咯直笑,却也没有让她喝口水的意思。 “对了,阿兄在这儿等等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套新做的球杆正放在行宫里,可漂亮了,我拿来给你瞧瞧。” 虞玖瞥着他上马离去。 解舒雅说没有在龙宫里见过魔族,如果实属,那魔族恐怕藏在其他地方。 她思来想去,只有这座远离龙宫的小行宫最有可能。 解里凤找借口出去,应该不是真的要拿马球杆吧? 虞玖站起来,装作精疲力竭的模样说:“殿下,阿瓜去那边的小溪找口水喝。” 解里玉席地而坐,手肘搭在膝头,闻言戏谑地道:“你求求我,我倒也不是不能把我的水分一些给你。” 虞玖:“……阿瓜不敢。” 照她的话说,这对双子和崔执有异曲同工之妙,眼珠子都长在脑袋顶上,除了自己,其他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垃圾。 谁会让垃圾喝自己的水? 她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披风,怕上边的味道会暴露自己的所在,索性只着一件单薄的裙裳就追着解里凤去了。 这座小行宫占地不大胜在五味俱全,加之地势偏僻,要藏人最适合不过。 虞玖一路下山,畅通无阻,她识海内有小蜘蛛和小章鱼的力量,身体体质早已不同以往,虽说刚才横跨半座山捡了几十个球着实有些极限,踩在树上下山却轻而易举。 一进行宫,虞玖便消去脚步声,猫着腰往里走。 崔执不好忽悠,她既然说了要刺杀双子,总得给他点证据。否则他会信任自己的话吗,虞玖可不觉得。 “……是吗。” 屋内,解里凤背对着这边,似乎正在对谁说话,果然不是单纯来拿球杆的。 “我知道他正在找公主,闭关只是幌子罢了。” 解里凤的声音与往常不同,又低又沉,含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恨意。 “怕?你觉得我们会怕?待父亲一死,我和阿兄就会去天罡杀了他。他休想再动公主一根毫毛。” 忽然,他背后的珠帘内闪过了一道人影。 但虞玖没看见,她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解里凤投掷而去。 这短剑蕴含灵力,专程用来杀魔妖的。要龙族死有点难度,但创造一个“被刺杀时受了伤”的证据还是绰绰有余。 “嗖——” 空气撕裂的声音让解里凤倏然回首,魔妖巨大的爪牙近在咫尺,就差那么几寸便能捅穿他的脖子。 “扑通” 下一秒,魔妖竟如断线风筝般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短刀,是被一击毙命的。 “站住!” 门边有衣角闪过,解里凤认出那是虞玖的。 虞玖被迫停下脚步,艰难回首——靠啊,杀错人了,不仅杀错人了,还被解里凤本人发现了! 她没看清替他挡刀的人是谁,但第一反应是:反正失败了,三十六计我先跑为敬。 “殿……殿下……” 解里凤面无表情地走近,正当她以为自己今日必命丧黄泉时,美貌的少年忽然长睫一扇,低喃地问她:“是你救了我?” 虞玖:…… 虞玖:? 她侧头,总算看清倒在地上,被她一剑弄死的,是一只壮硕的魔妖。 “为什么……” 双子不是勾结魔族吗?为什么解里凤要用“救”这个字眼? 这只魔妖是要杀他?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 解里凤低下头,鬓边的小辫子垂下来蹭得她脸颊痒痒的,她索性直接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统领是被我们害死的。”解里凤像是想起往事,眼底黯淡无光。 这里的统领,恐怕就是解舒雅口中的那个大人物。 那双子不该和他关系匪浅么。 虞玖见他有和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问:“你们和那个统领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害死他?你们是仇人?” 解里凤听到“仇人”这个字眼,不禁轻轻哂笑,自语自语地说:“或许真是仇人呢。” 他伸手扯住了虞玖的衣襟,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力气更是大得出奇,虞玖猝不及防,被他拽着往前扑倒,双双摔在地上。 她吃痛,支起身子睁开眼,这时才发现,少年正双眸含笑地被她压倒在身下,刚才的扯动间,他衣衫乱了,头发散了,眼角泪痣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灼然生辉。 虞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此时此刻的解里凤,宛如一只羸弱不堪的雏鸟。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和她是什么关系吗?” 她的手被他抓着,拉到了他的腰上,因为刚才那一下,他雪白的肌肤从绒衣间露出一截,显出了细瘦而紧致的腰侧弧线,她的手被他紧紧压在上边,少年的肌肤,是细腻而温热的。 “你明白吗?” 她的手太冷,惹得解里凤不禁仰头,下巴尖轻颤,显得脖颈喉结更加皙白凸出,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在她手中。 “我们就是这种关系。”他低道。 * 解里玉走进行宫,因为两个人太久没回来,他心想等阿瓜回来定要让她吃吃苦头,一边脚步一转拐上宫廊。 “解里凤,你……” 是阿瓜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她和阿凤在一起? 解里玉循着声音找过去,还没跨过门槛,人就先因为眼前的光景顿住。 “敢直呼我的名字,你好大的胆子。” 解里凤话中含笑,没有愤怒,却隐隐透着杀意。 虞玖显得有些困惑:“你……” 她在上,解里凤被她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 解里玉看得眼底一暗,不动声色退回门边,再往后退,屋内两人毫无察觉,他静静转身离开。 “……原来是这样。” 惊讶是有的,但并不意外。 那个叫阿瓜的侍女身上,的确透出了一丝他们熟悉,甚至渴望到疯狂的味道。 那个人死了太久,太久太久。 他们想她,一天比一天地想。仿佛被虫啃食心脏般,忍受着无尽的痛苦地想。 解里玉知道她不是她。所以他忍住了。 但阿凤终究和他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那个侍女从一开始就对他很特别。 所以他的心防被触动了。 然后在某一个时刻,这些年来默默压在心底的思念,便如泉水般止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一塌糊涂。 “……?” 解里玉抬头,看清宫廊前的阑干旁,有一团暗色的光斑正漂浮在那里。 他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刺眼的白光骤然从其中泛起,再睁眼,那团暗色光斑中出现了一个人。 是他……熟悉而陌生的脸。 是他日日都想再见一面的人。 “……公、主?” 解里玉滞在原地,僵硬地吐出了两个字,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错愕。 那人仿若未闻,转身要走。 “公主……公主,等等……!” 比起思考,他本能地朝那人的背影追去。 “阿兄?” 另一边的解里凤回过神,蓦地推开虞玖往外冲去,二人几乎同时迈上宫廊,沐浴了那阵白光。 虞玖听见身旁的解里凤低低唤了声“……公主?”,便视野扭曲,整个人被吞噬进了黑暗中。 * 树影婆娑,凉风习习。阴暗潮湿,寂静荒凉。 魔域百年来都是如此,魔妖们早已看惯了的光景。 心魔从城楼入口,迈上数十道台阶,急急匆匆,总算追上前边的人影。 “公主,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这对身体的消耗太大了……” 虞玖觉得他这话好笑,脚步不停,“大就大呗,要是可以轻而易举就弄死那些修士,我们何至于憋憋屈屈缩在魔域里头?” “可是……” “别可是了。”她抓起心魔的两只触手,互相交叉,在他身上打了个结,“我意已决,你少跟着我。哦,对了,一会把汲楚叫到我屋里来,我有事和他说。” 心魔被自己的触手绑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他家公主长裙曳地,潇潇洒洒地远去。 自十年前魔族战败后,他们就被修人驱赶至魔域,数年来,一步也不敢踏出。可谓憋屈至极。 前日,公主在会议上提起了一个重振魔族荣光,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修士的办法。 镜花海市计策。 汲楚虽才来魔域不久,但已成了公主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也是这回受命重炼引灵珠的人。 引灵珠乃是多年前被人发现的珍贵法器,可以吸取灵力,将其转化为瘴气,镜花海市依靠瘴气而生。 要最大发挥其作用,除了以各类仙材重新炼制翻新,还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宿主。 公主现在就想做这个宿主。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 更别说,引灵珠会三百六十五天一直吸食宿主的灵力,时间久了,他怕公主会撑不住。 这绝对是下下之策。对于他们而言。 “咦,小章鱼?” 忽有一人踩住石墙,从窗外一跃而入。 心魔不抬头都知道是谁:“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 解里玉嗤笑一声,“我们又不是来寻你的,你气什么?” 心魔(火大):……! 这对龙族双子,自打半年前代表仙道门派和东海势力来魔域视察以后,就三天两头往公主这里跑。 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一定居心叵测! 可他向公主提过好多次意见,公主每每捏着他的触手,很不在意地笑道:“怎么,他们俩来我这儿,你吃醋了?” 心魔脸颊红红,气鼓鼓说一句才不是,话题就又被岔开了。 真不知道这双胞胎有什么好的,长得漂亮归漂亮,可他们是敌人那边的,而且整日神神秘秘,让人捉摸不透,心魔一点儿都不信任他们,指不定哪天就会出卖公主。 “公主这会儿忙着呢,没空见你们。你们赶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心魔伸长触手拦在他们的去路。 解里玉挑挑眉,和解里凤对视一眼。 “小章鱼,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里摸出一条小黄鱼,小章鱼最喜欢吃鱼,可惜魔族遍地是土是山,小河沟都难见着,更别说鱼了。 他看得眼睛一亮,趁它松懈,解里玉抬脚照他脸上一踩,一蹬,竟轻飘飘在空中一跃,几步落到了对面。 小章鱼都来不及感觉痛,扭头就要去拦,谁知脸上接着又被解里凤踩上一脚,跃起时,还听他在头顶笑着说:“真笨啊。你这样的在公主身边真能帮到她么?还是早点滚回你的深海怎么样?” “你你你你们给我站住——” 心魔气得跳起来,然而双子已经没影了。 “公主。” 虞玖正在椅子上琢磨自己的计划,闻言,眼睑懒懒一斜,看清身侧的两个人影。 她如今是个躺倒的姿态,双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一左一右地伫立在贵妃椅两侧,弯腰看着她。 “你们怎么来了?”她问。 解里玉不答反问:“公主可记得有多少天没见到我们了?” 虞玖想了想:“上次见你们似乎是冬天……” 解里凤眼皮一垂,略略不满:“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虞玖纳闷:“有这么久吗?” “就是有这么久。”解里凤咬着殷红的唇瓣看她,“公主忙着自己的事,一点不关心我们。” 解里凤平日里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管是生气还是开心,他永远冰冷地笑着,疏离而冷漠,残忍又无情。 只有在她面前,似乎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和语气。 虞玖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面颊,用拇指摩挲了下少年皙白柔软的面颊,“寂寞了?” 解里凤下意识长睫微颤,顺从地垂下头让她抚摸,低声说:“嗯……寂寞,好想公主。” “玉玉呢?”虞玖目光一偏,看向解里玉。 解里玉原本正默默看着,闻言,犹豫了下,撑住椅背,弯低半身,将头凑到虞玖颊边,在她耳边说:“我也……想让公主摸摸我。” 虞玖“哦”了声:“不说想不想我?” 她的手没动。 解里玉紧抿了下唇,只好抑制声音,微红着白玉似的耳尖,似低似哑地从唇瓣间吐出一个:……。” “我也,很想公主。” 第38章 注定还会回到她的身边…… 少年们一直都温驯、乖顺、压抑着情绪, 从不会轻易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今日却不知为何,主动地找上门来,小狗似的叫唤, 连一向内敛的解里玉都仿佛被冲破了理智。 看来自己太久没搭理他们, 已经让他们寂寞成这样了。 要不是汲楚来了,虞玖倒有几分兴致和他们再玩玩。 “过来。” 她招招手让守在门外的汲楚上前, 松开放在解里凤颊边的手, “你们两个先出去。” 解里凤:“公主……” 解里玉抓了下他的袖角, “那我们等公主的事结束了再来。” 二人与汲楚擦肩而过时, 方才还一副撒娇之态的解里凤眼底瞬时浮现出杀意。 “碍事。” 解里玉按住他握住刀柄的手:“那是公主的臣子, 杀了他会给公主添麻烦的。” “哼。”解里凤只好作罢,略带不悦地说:“比起那种上了年纪的老男人, 我们才比较好吧?” 二人此时已走到了长廊上, 说话不会再被虞玖听见。 解里玉道:“那个叫汲楚的男人, 似乎是这几年才到公主身边的。” 怪不得他们从前根本没听过这号人物。 往日汲楚不常在公主眼前晃的, 事到如今为什么又频繁地来见公主? 而且还能和他们一样, 进出公主的寝殿…… “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留个心眼好了。”解里凤道。 心魔很忙, 既然劝不住公主, 他只好担任起后勤杂事。 炼造引灵珠这事, 各类仙材灵芝必不可少,除此之外还得有人不断将灵力注入丹炉。 他正招呼几只魔妖去歇口气,让其他魔妖顶上——看看,他们为了和修士对抗,多么努力啊! 虽然最辛苦的肯定是公主。 “小章鱼。” 双子走进丹炉房,将心魔提溜起来,异口同声地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心魔吓了一跳, “我才要问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殿门口不是有人把守吗!” 双子像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笑话,咯咯直笑道,“那还用说么,当然是被我们撂倒了。” “你你们——” “放心吧,没杀他们。”解里凤道,“怎么说也是公主的族人,我们手下留了情的。” 解里玉点头:“顶多就是让他们睡上三个时辰罢了。” 那还叫个屁的手下留情啊! 心魔怒极,“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 引灵珠一事乃如今的最高机密,只有公主信任的一些魔妖才知道详细。 这对双子是东海的人,让他们知道了还得了。 可惜心魔这么一吼,更加让双子确信——公主果然在瞒着他们什么事。 “那是什么?”解里凤看向被吊在半空的巨物,“丹炉?” 心魔当然不可能如实相告,八只腿在地上一弹,一个“滚”字刚出口,解里玉膝盖一弯,刀子横在它眼前,“劝你想想清楚,再用这种语气和我们说话。” 他语调平静,却自带一股叫人不敢逼视的威压。 心魔这时才想起这对双子怎么也是东海尊贵的皇子殿下,真要论起来,地位可比魔族高。 ……们要杀要剐随便,但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公主。”心魔偏过脑袋,坚决不说。 解里玉收回刀子,心道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又换上一副笑脸:“这话见外,我们也不会背叛公主呀。” 心魔冷哼,嘴上说说谁都可以,谁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坏主意。 在丹炉房没问出线索,双子只好原路返回。 虞玖和汲楚说完了事,正顺着城楼梯阶往下,引灵珠一事最初是汲楚提的,那时虞玖正苦于对付修士的计策,闻言立马首肯了。 汲楚并非魔族,他称自己是浪迹天涯的旅人,流落魔域时,正好看见虞玖一个人站在花坛前沉思。 他出于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虞玖答:“我在想,能不能在修真界种花,让所有修士花粉过敏。” 这就是汲楚和虞玖的相遇。 汲楚平时话不多,穿着一身白衣,披散着一头长发,在她需要的时候总会及时相助。这次也一样。 虞玖觉得汲楚虽然不是魔族,但也不像修士。 具体像什么,她说不上来。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缥缈不定。 正是因为这股不属于任何势力的感觉,让虞玖慢慢相信了他。 不过更多的原因是,那时的魔族几乎走投无路,就当是破罐子破摔赌一把。作为这里的统领,她还不想带着大家一起死。 “你的意思是,只要将引灵珠埋进我的体内,镜花海市立马就会起作用?”她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 汲楚点头:“魔域地势崎岖,食物匮乏,大可让魔妖们住进镜花海市。到时候修人自动上钩,我们不仅可以不损一兵一将,还能将对面作为食粮。” 虞玖听得直挑眉,整个人往长椅上一倒,从曳地的黑色长裙中露出一小截皙白细瘦的腿,她毫不在意,反倒叹气:“瞧你说得这么理想,真有那么好的事?” “只要公主按我说的做,汲楚定替公主夺回魔族昔日荣光。” “——都一大把年纪了,说什么荣光不荣光,也不嫌害臊。” 双子从背后走近,汲楚垂首敛目,看也没看他们。 虞玖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解里凤的眼神冰冷锋利,一面对虞玖,那副满带攻击性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公主还没谈完公事?” 他轻声问道。 虞玖揉揉眉心,“不,算是谈完了吧。” 汲楚便低头冲她一礼,转身离去。 “你对汲楚那么凶做什么,不喜欢他?”虞玖好笑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解里凤当然不喜欢汲楚了,甚至现在就想杀了他,但他不会在公主面前这样说。 “公主最近总和他在一起。” 说时是藏好了情绪的,可虞玖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悦。 她想起半年前在魔域城门前迎接解里玉和解里凤时,他们于百人大军中御马而出,身着银甲,腰携佩剑,身姿凛然,威压逼人。 她那时就在想,这样神勇无双的少年,也不知道卸下防备后会是什么模样。 她抬起眼,少年就站在她面前,低垂着下巴尖,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略微忐忑的情绪,细瘦的肩膀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轻易捏住,哪里有半分那时的骇人气势。 “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要和你在一起才行?”虞玖问他。 少年嗫嚅了下殷红的唇瓣,还没张口,衣襟忽然被她拽住,一把就推到了椅子上。 虞玖倾身上前,不等他反抗,膝盖顶开他的腿弯,可谓动作粗鲁。 她居高临下地看他,鼻尖近得几乎要贴到他的额头。 “嗯?回话呀。” 虞玖的本意是想让他乖点,谁知少年双手一伸,攀上她的脖颈,靠上来勾紧她,泛着潋滟微光的眸子迷蒙地仰视着她,“姐姐……” 解里凤只有在情动时才会叫她姐姐。 她不禁怔了下,少年在她面前是毫无防备的,现在也是,脖颈正向后微微仰起,把自己最脆弱的喉结暴露在她面前,就好像根本不怀疑她会杀了他一样。 远处的丹炉房在这时敞开,心魔的声音遥遥传来:“公主,公主,您快来一下。” 虞玖回过神,捏了捏少年烧一般的脸颊,转身下地,“你们两个别老待在魔域,玩会儿就早点回去。行吧?” 说罢,她转身离去。 解里凤靠在椅背上双目失神,好半晌才缓缓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主以前可从不赶我们的。”一旁的解里玉看向虞玖离去的方向。 “都怪那个老男人,”解里凤眼光冷下来,“还有那只心魔。” “但是不能动手,知道吧。会惹公主生气的。” ……知道。” 但在那之后的几天,他们再也没了和公主说话的机会。 她总是很忙,和她的臣下魔族说话,上上下下地跑,很难找到人影。连把汲楚叫去谈话的次数,都比和他们说的话要多。 “公主。” 解里玉才刚上前唤了一声,虞玖就匆匆冲他摆手,一边跟着小蜘蛛快步离去。 这几日,几乎时时都是这样的状态。 心魔见了很高兴:“谁叫你们两个阴魂不散,难道没看出来公主不想和你们玩么,赶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真是的,稍微对你们温柔一点就蹬鼻子上脸。” “你的意思是,公主是故意这样对我们的?”其他人听不出来,但解里玉听得出解里凤话里的低沉。 心魔毫无察觉,“当然了,你们是东海的人,是敌人。会信任你们才奇怪吧?” 双子眼底一冷。 要是往常,他们才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是,公主真的已经好久没和他们说过话了。 这样的事,以前也从未有过。 公主是没空,还是……如心魔所说,把他们当成了敌人? 魔域入夜后,万籁俱静,只有解里凤和解里玉还醒着。 月色拉长了二人的身影,也照亮了他们手中的短刀。 “果然……还是得杀了汲楚,还有那只心魔,哦对了,还有其他缠着公主不放的魔妖。” 解里凤的声音像风,轻飘飘的,一吹便散在了长廊下。 “只要他们都死了,公主就会回头看我们了,对吧?” 解里玉与他对视,看见了解里凤眼中癫狂的笑意,他轻声道:“会的,公主是我们的。” “谁也别想抢走。” * 汲楚感觉到杀意,从睡梦中睁眼,往旁一闪,躲开了凌空劈下来的刀尖。 “大半夜的,二位这是做什么?”他站起身来。 “还用问吗,当然是杀你啦。” 双子是龙族最勇猛的战士,他们即是绝对的力量。汲楚一对二,不过几招,明显落了下风。 黑暗中,只能看清刀光一闪一灭,火花乍起,速度快得惊人。 汲楚知道不能继续僵持下去,一把将桌上的花瓶推出,挡下解里玉的刀锋,“你们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公主想干什么了。真的要杀我?” 双子闻言,果然停住。 “我给你三秒钟说清楚。”解里凤冷道。 汲楚并不惧怕,拉开椅子坐下,“真是性急。” “快说。” 汲楚也不卖关子,索性将事情全盘托出。 双子越听,神情越凝,没注意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狡猾。 “所以,你们杀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引灵珠炼造完成,只等将它埋入公主体内。到了那时,恐怕魔族和修士的矛盾只会愈加激化,你们呢,恐怕会奉命出征讨伐魔族。” 他说:“要是魔族战败,你们下得了手杀她么?还是说,你们觉得只要自己忠心不二,她就真的会信任你们?更别说,你们还要杀了她身边的人。” 双子不答,但神情果然沉下来。 汲楚道:“倒不如这样吧,我是个好人,我可以替你们想想法子。” 他站起身,男人背脊欣长,面貌俊朗,话中带着某种叫人无法反抗的魔力。 “这一切的根源是引灵珠。只要引灵珠消失,刚才我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怎么样?你们可以选一选到底要怎么做。” 他摊开手掌,手心中放着一块皎洁纯白的玉石。 要是此时,双子尚且还残留着正常的思维,他们一定不会接下这个男人抛来的橄榄枝。 可是有时候就是造化弄人。 他们几乎没有犹豫便接受了,为了公主,为了还能再待在她身边,哪怕一点点的时间。 他们照汲楚说的,撬开了丹炉房的门,将那块玉石扔进了丹炉内。 此后百年所经历的痛苦折磨,或许都只是在为了这一天做下的事赎罪。 他们甚至没能见到公主最后一面。 消息传来时,虞玖已经死了。死得尸首全无,魂飞魄散。 那枚玉石不是别的,是仙道门派才会有的光珠。 被引灵珠带着进入虞玖的体内,魔族的灵力和修士的灵力两生相克,絮乱的灵压让她当场吐出一口鲜血,错愕的神情还僵在脸上,身体就已经被震散在了空气里。 那之后,哪怕双子疯了似地要杀汲楚也是徒劳。 数个青衣弟子像早有预谋般从天而降,将他们拦在外面,齐齐垂首冲汲楚喊了一声:“玄怀真君。” 天罡派的掌门。 解里凤兀然明白,这从一开始就场骗局。 公主,是被他们害死的。 “——玄怀,我杀了你!” 可是,就连他们的嘶吼声也很快就消弭在了众多人声里。 那天大概来了很多人,修士,还有龙族。 这是他们一早串通好的陷阱,为了捏死魔族最后的命脉。 解里凤和解里玉以通敌的罪名被软禁在龙宫里,也许是龙王陛下大发慈悲,也许是觉得他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他们活着,缥缈的,虚无的,无意义地活着。 直到,有一个男人忽然找上门,告诉他们:虞玖没死。 她的魂魄从魔域飘出,去到了人间界。 虽然忘了所有前尘的记忆,但魔族的公主,就算投胎进了人类的肚皮,也还是公主。 甚至那颗引灵珠,也会永远残留在她体内。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解里玉问传讯石另一头的那人。 那人似讥诮的哼笑了声,态度很大,口气更大:“勉强算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吧。”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 “我不会再让她白白死去。而且,要让她想起一切。” ……什么玩笑。” 切断了传讯石,双子低喃出声。 “公主永远都是我们的,才不会让给你。” 是时候从这座牢笼里出去了。 他们是高贵而骄傲的龙族,经历了一切后,注定还会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第39章 崔执,救命啊…… 虞玖在朦朦胧胧间睁开眼, 昏暗的房间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坐起身,脑子晕晕乎乎。 ……么东西,我怎么梦到自己死了?” 对。 她死了。 在梦里, 一个五只眼睛六只手的玩意儿叫她公主, 然后把一颗看起来就知道很不健康的珠子注入了她的识海。 然后,她吐出一口血, 人间蒸发了。 虞玖:“……” 哪儿来的三流恶俗电影啊。 她一边想一边翻了个身, 这才发现身下软软, 一摸, 是丝绸的触感。 她一个激灵, 腾地坐起身来。 这是个散发着阴暗气息的房间,和在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她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黑色的罗裙, 这也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甚至连这过于长的长发, 和略显阴郁的厌世神情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但是, 哪怕脸长得相似, 在虞玖看来, 这也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别人。 从五官到气质, 差了不止是几个百分点。 但是,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虞玖:“……” 她变成了梦里那个公主, 她要死了! 虞玖冲出房间,刚走没两步,又调头回去。 如果,她现在经历的这一切都和梦里的一模一样的话,那…… “公主,公主!”心魔从后追上来,“公主,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这对您身体的消耗太大了……” 来了。一模一样的台词。 这个心魔还是一团瘴气的八爪鱼形态,并不是在她识海里的那位漂亮小男孩。 “你能从我的识海里出来了?”她问。 心魔懵了下:“什么出不出来的?您说什么呢?” 果然。 虞玖抬手扶额:“完蛋了。” 心魔:……” 她的记忆总算清晰起来,不止是自己死不死的事,还有她和双子一起被卷入镜花海市的事。 过去已成定局的事不会再次发生,显然,她现在是在幻境里。 其次,她看到的那一长串记忆也许也并不是梦。 虞玖若有所思地说,“小章鱼啊。” “什么,公主?”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可能已经是二周目了。” 心魔:“?” 这幻境会变成这样,显然是因为双子的内心渴望。 不难猜,他们大概是想让公主在过去的那个时候能活下去。 第一次,虞玖没有想起自己的记忆,跟随着原本的剧情发展前进,最后走向了常规大结局,也就是死亡。 现在她醒来,这是第二次了。 如果第二次也像第一次那样失败,那大概率一切又会重头开始。 她会在双子内心的轮回中,死死死死活活活活。想要突破这个循环,似乎只有让自己在最后活下去。 ……对双胞胎怎么在幻境里也这么扭曲啊。 虞玖原本想用传讯石给崔执报个信,手却摸了个空。 差点忘了。 她现在完全是公主本人。 不该存在于公主身上的东西,当然不会有。 怎会如此! “公主?”心魔在旁边歪歪脑袋。 虞玖严肃地指着他说:“一会儿,那个叫汲楚的男人如果来找我,就跟他说,别找我,我死了。我谁也不见。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她回房关上门,“记住了啊,给我拦住他,不然我拿你是问!” 心魔:……公主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虞玖很后悔,后悔没有提早通知崔执,那个汲楚既然是玄怀真君,那也就是他的师尊,崔执肯定比自己了解。 啊,崔执,妈妈想你! 正在这时,廊下响起心魔的声音:“你们等等,公主说了谁也不准进去,站住!” 两道脚步声停在了门外,虞玖腾地一下正襟危坐起来。 来了,要来了! 她当时被解里凤碰瓷在地上时,还没想明白他指的“那种关系”到底是哪种关系。 有了一周目的事以后,她现在完全明白了。 他们,居然是——那种关系! 然后现在,自己要把一周目时对他们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吗? 不成不成。 她只是个误入幻境的倒霉蛋,又不是魔族的公主。 “公主?”门外,双子的声音传来,“公主,心魔说你病了是真的吗?” 虞玖裹着被子往床上扑通一躺,“咳咳”两声说:“对……今天有点不舒坦,不想见人。” 她是想赶人的,谁知门外的双子闻言,非但没有去意,反而语速加快:“怎么会?公主,你把门打开。” “我……”她说到一半,双子已经强硬地从心魔手里夺过钥匙开了锁。 他们竟仍和幻境外一样,少年的容貌,精致的五官,除了没有那副假面一样的冰冷笑脸,此时此刻,二人的神情,如果虞玖没有看错的话,大概是紧张,吧。 解里凤几步过来跪倒在她榻前,手揪住她的被角,漂亮的眉梢轻轻颦起,“公主,哪里不舒服?谁干的?” 魔族不存在生病一说,所以他的意思是,你被谁打了。 解里玉握住刀柄:“要杀谁?公主尽管说。” 虞玖:“……” 你们怎么百年前也是这个德行啊。 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可是那对杀人不眨眼,差点好几次弄死她的残忍无情双胞胎啊! 现在居然温驯得跟两只小绵羊似的跪在她面前,满眼都是在担心她的身体? 虽然刚才提起杀人时眼神忽然变得很可怕。 但那种杀意不是面对自己时,虞玖就感觉不到慌张了。 她太过不可思议,忍不住抬手,试探性地摸了摸解里凤的脸。 少年眼睑一颤,默默垂下头,猫儿似的任由她的指尖从自己的颊边划到脖颈,再回到耳廓,他温顺地偏头把脸往她手掌上蹭了蹭。 “公主……” 低哑的声音叫得她心都酥了一下。 救命,她怎么觉得解里凤顺眼起来了。 虞玖又抬眼,“你要不要过来点?” 解里玉有些意外地看她,……以吗?” 他默默往前,跪在了虞玖触手可及的地方,没等她动作,自己就率先低下了头。 那个高贵的龙族,主动冲她低下了头颅。 见她迟迟没有伸手,还抬头看了她一眼,“……公主?”话中含着些许往下落的音色。 虞玖赶紧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解里玉这才眯着眼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有点像猫儿打呼噜。 虞玖:靠啊,好乖啊! 好在她很克制,rua了一会儿就收手了。 但同时,一个聪明绝顶的法子从她脑子里窜了出来。 “听说您身体有恙?” 门扉本就半掩着,汲楚找来,被心魔碍于公主命令拦了几下,没拦住,他推门而入。 原来这就是崔执的师尊。 那位一直闭关不出所以她只从元离子口中听过那么两句传闻的神秘男人。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大概修仙者都是容颜不老,她着实看不出他年纪多大。 但这男人的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亦邪亦正的王霸之气。只被他看一眼,虞玖就有种自己被照妖镜识破的错觉。 这还只是环境里的npc呢,真人指不定得多吓人。 “知道公主贵体有恙你还进来做什么?”解里玉起身握住了刀柄。 “公主,要杀了他吗?”解里凤问。 虞玖:……杀了还得了啊,你们两个魔星给我住手啊! “咳咳,劳你担心,已无大碍。倒是你,你有事儿吗?” 她可没像剧情里那样嘱咐心魔叫他过来。 汲楚道:“臣下冒昧,我是来向公主汇报,‘那物’已经入了丹炉。如果公主有空,不妨去丹炉房——” “那我没空!” 在汲楚微微一愣的神情下,虞玖很自然地一指旁边的双子,“我答应他们,要陪他们出去玩儿呢。” “公主,此事事关重要,玩儿可以暂时……” “我不管,”虞玖抓住解里玉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拉,在他微微一滞的僵硬中,继续对汲楚说:“他们千里迢迢从龙宫来魔域,我能不尽尽地主之谊?还是你觉得,我是那么不讲礼数的人?” 噼里啪啦扣完帽子,她又安抚:“反正这事有你把关嘛,我很相信你。你一个人也可以搞定的,对吧?” 汲楚被她两句话怼得一时无法反驳,沉默片刻,只好道:……明白。” 打发完了汲楚,解里玉没忍住瞥了眼被她抓在手里的指尖,他有些意外公主会主动碰他,毕竟从前的公主向来兴致缺缺,解里玉耳尖都泛起了微红:“公主……?” “没事,”虞玖怕他有所顾虑,赶紧说,“我们出去玩我们的,让他们忙去,反正本来这儿就没我什么事。” 解里玉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看她仍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便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轻轻地,缓缓地,回握了一下她。 虞玖并没注意,她正在心里筹谋一件大事。 说到底,一周目她会死,都是因为魔域里没有人能与玄怀真君抗衡。 那么,有人可以做到吗,有。 是谁呢。 想都不用想,在虞玖的认知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虽然没了传讯石,现实里的他多半是靠不住了,但幻境里的他或许也可以呢? 没错…… 崔执,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救命啊! 第40章 味儿对了! 虞玖要出去, 起初魔妖们是想阻拦的。后来她说玩一天就回,瞬间就被放了行。 敢情这公主还有个离家出走的前科。 她一出魔域,直奔天罡派。 到了山脚, 嘱咐双子:“一会儿咱们悄悄进去, 你们凡事得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 双子点头:“听公主的。” 他们脑中不存在善恶观念, 想偏向谁, 就偏向谁, 一切全凭本心。区区立场和出身, 无法束缚他们。 哪怕虞玖现在要他们冲进去屠杀修者, 双子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 眼下,双子见公主鬼鬼祟祟, 只当她是来探查敌情的。 虞玖安抚好身后那两个危险人物, 一跃上了山。 这是条可以绕过山门关进入天罡派内的隐蔽小径, 除了内门弟子, 无人知晓。 虞玖不得不感叹, 这对双胞胎作为敌人可怕, 但作为队友, 实在靠谱得不行。 明明惊异于她会对这种捷径了如指掌, 却没有开口问一个字。 今天日头正好, 两个青衣弟子正于台间执剑比试。 她刚消去气息在树后藏好,那头便“哐哐”两声,其中一人挥剑将另一个人弹开,气劲过猛,而另一方太落下风,竟直接被震飞下台,狼狈摔在地上。 旁观的人群顿时爆出一阵吸气的呼声。 这不像叫好, 更类似于……恐惧。 她不禁抬头去看正立于高台之上的人。 好巧不巧,是她认得的脸。 比起记忆里的,稍显年幼,少年的轮廓,身形也没有现在那么高。 修袍的袖角被他得体地撩到了手肘上,露出一截紧致的小臂,此刻,细剑在他手里灼灼发光。 崔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如何,还要和我比吗?” 只看外表,是当之无愧的风度翩翩少年郎。 背后的双子评价:“出手时分明没留情,说话倒给人留余地。” 虞玖抽抽嘴角,凭她对崔执的了解,这人此时的内心活动大概正在咂舌自己刚才怎么没摔死那废物。 “师弟,这只是比试,用不着这么认真吧……”人群里有弟子小声嘟囔一句。 崔执也不恼,好脾气地说:“一不小心失了神,是我的错。” 双子便道:“这人修为拉出其他人一大截,竟不骄不躁。” 虞玖继续扶额:“不,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一不小心失了神,没连你一起弄死,是我的错’。” 崔执率先认错,想趁机发挥的弟子没了由头,刚才倒地上那人忽然吃痛一声,人群纷纷围上去,大师姐闻讯而来,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哼道:“还不是崔执下手没个轻重。” 大师姐回头呵斥他:“你怎么又把人打伤了。” 这是每日惯例的比试,胜负高低,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只有崔执每每弄出问题。 “师姐教训得是。”他静谧的神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恼怒,还体贴地伸手过去搀住那弟子:“不如我带他下去歇着,不劳烦师姐和诸位。” 双子见状又笑:“修士都是这么好心肠的?要是敢冤枉我,我早杀了他了。” 虞玖:…… 她之前觉得崔执和双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真不是错觉。凭崔执那脾气,已经可以预见到那弟子一会儿会伤得更重了。 彼时的崔执,不是仙君,只是众天罡弟子的一员,所以才会像这样包装自己。 虽然她多少料到了,但还是有几分遗憾。 这是过去的幻境,崔执当然也只会是过去的崔执。 不是仙君的崔执,怎么和玄怀真君抗衡啊? 虞玖觉得自己的聪明绝顶天才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布告终,大喜大悲之下,情难自禁——她气得从树丛后腾一下站了起来。 崔执:“?” 虞玖:“……” 双子抚上刀柄,“要杀他灭口吗?” “等等等一下!我说了不要轻举妄动!” 她压低声音让双子藏好,转头与少年崔执四目相对。 方才闹哄哄的人群已散了个干净,台边只剩下崔执和方才受了伤的弟子。 虞玖不等崔执开口,抢先喊道:“你谁啊你,偷偷摸摸在这儿干嘛?我怎么没在天罡派见过你啊?” 好一个贼喊捉贼,反客为主。 崔执波澜不惊,温和地解释,“我乃玄怀真君的亲传弟子,在这里有何奇怪?倒是你,你是谁?” 虞玖不信:“就你?”她拿眼睛上下瞅了两圈崔执,“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厉害,我师尊怎么会收下你做弟子?” “师尊?” 虞玖点点头,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没听师尊说吗?他这几年云游四海,途中遇见我,收了我为徒,因为没法让我跟着,就要我日后来天罡派寻他。我这不就来了吗?” 玄怀真君哪是云游,找了个由头跑去魔域玩起了卧底007,虞玖虽然不知道他在魔域待了多久,但为了不出纰漏,肯定断绝了与修真界的联络。 只要他不会跳出来,虞玖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崔执当然不会信,少年轻轻一笑,露出那种在常人看来是友好,在虞玖看来却满带嘲笑的表情,“你?” 简简单单,一个,你。 已经把他的不屑表露得一览无遗。 虞玖火大得想上手撕他。 她明白崔执为什么性格扭曲了。原来真就是天生的。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师尊。哦对了,我就是来找他的。”虞玖看了眼受伤的那弟子,“不如,你把他搁这儿,我们先去拜见他老人家再说?” 少年的崔执到底没那么心机老练,见她态度丝毫不见慌乱,虽有怀疑但也没有直言,“那你在此处等等,我得先将师弟送回去。” “我不喜欢等人,陪你一起去。” 虞玖不由分说拽住弟子另一条手臂,“你一个人搬他估计够呛吧?没事儿,别不好意思,我可以帮你。” 崔执也不反驳,颔首道:“多谢。” 他的笑容是完美的,薄唇微翘,眼尾弯起,也不知练习了多少次,标准得任谁看了都会对他心生好感。 虞玖却只感到了毛骨悚然。 因为她了解崔执,他真正想笑的时候分明是眉往上挑,嘴往下撇,从鼻子里发出讥诮哼笑的! 送人回去的一路上,她嘴没闲着,把自己如何被玄怀真君一眼挑中,如何拜他为师,如果跋山涉水来到天罡的过程事无巨细编了个痛快。 崔执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只在她问话时,轻轻点头回个“嗯”。 虞玖忍不住问他:“这位师兄是被你弄伤的?你下手也太狠了。” 崔执道:“我原本……”一顿,他改口:“是我一时冲动,下次我会注意的。” 非亲传弟子住的地方是一个大洞府,好几个人分住,他们出来,一看见受伤的弟子,立马变了脸,“崔执……你别太过分了吧?” “师兄不过是前几日说了你几句,那也是为了让你勿骄勿躁,你怎么能在比试时……” 他们抢着将人从他手中搀过来,“师兄,醒醒,他打你哪儿了?是不是冲着你脑袋去了?” 受伤弟子或许真摔着脑袋了,摇着头一个劲地小声叫唤,其他人脸色更难看。 “之后我会把这事上报给元离子长老的。你请回吧。” 门扉很不留情地一阖,把他们关在门外。 虞玖耳力好,她听见屋内没来得及走远的弟子们说:“气死我了,崔执仗着有点天资,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要是他努力上进我还能敬他一声,但你看他平日除了上课,有把剑带在身边过?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天赋异禀似的。” “宁师兄说他是个伪君子倒没说错。表面上笑呵呵地奉承,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轻蔑我们。毕竟他是天才,不用努力就能碾压我们寻常人。” 最后有人讥诮了句“要真这么厉害怎么还不见他得道成仙?”后,声音便渐渐远去消失了。 虞玖不太想转头看崔执的表情,毕竟她能听见,他肯定也听见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原来你叫崔执啊。”虞玖皱着个眉看他,“他们怎么那样说你?你也不是故意要打伤那个师兄的吧。” 崔执脸上倒是平静得很,“我习惯了,无妨。” “可你不委屈吗?”虞玖追问:“他们以为你在炫耀自己,不对,他们是嫉妒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远超他们的努力,所以才会欺负你。” 崔执一愣,失笑道:“你觉得他们在欺负我?” “不然还能是什么?”她愤愤指着屋内,替他打抱不平:“你明明不是有意伤人,他们却要给你扣上帽子,才好名正言顺出自己心中那口气。” 她恨铁不成钢,“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憋着不解释的好,会吃亏的。” 崔执:“但是我就是……” “你想想,他们没有证据,你只要坚定的说自己不是有意伤人的,谁敢拿着鸡毛当令箭?” 崔执:“但是……” “别但是了,你身手那么厉害,活得怎么这么窝囊,不是故意的就不是,你下次大大方方说出来啊!” 崔执:“但……” “不然他们还会再冤枉——” 崔执忽然上前捂住她的嘴,力气太大,接下来的话硬生生被捂在了她嗓子眼里。 就见眼前这个只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少年沉下神情,绷紧嘴角凑近她,眉往上挑,眼往下撇,笑容不复存在,只剩下不耐烦还有咬牙切齿。 “但是,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要不是刚才我手生了下,那家伙能活着走进那扇门?今天没脑门开花,半身不遂算他走大运。” “明白吗蠢货?我就没拿正眼看过他们,谁会和一帮臭虫计较对错?而且我也确实是故意伤人的。”他重重咬字:“故,意,的。” 虞玖:“…………” 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这个人,她熟悉的神情,熟悉的语气,一切都那么久违而上头。 虞玖不由一愣,没忍住眼角的微湿。 ……这、这踏马的才是崔执啊! 味儿终于对了! 第41章 因为我不喜欢你。 崔执心情烦躁。今天尤其。 他眼下离突破金丹只差一步, 这几天不是窝在洞府运气丹田便是独自练剑,结果越忙麻烦越找上门。 今天跑来要和他比试的师弟就算其中之一。 崔执虽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不平白无故招惹他, 他也不会主动对人出手。 可总有人看不清局势, 方才比试开始时,崔执还只是不耐烦, 毕竟他们以“元离子长老特意点了我俩比试”云云为由把他骗出来, 结果元离子没影, 多了一帮弟子。他不烦躁才奇怪。 真正让他生出火气的, 是在最后抵剑相向的一刻, 从台下人群里忽然无声无息袭来了数道罡风,要想躲开, 他必须收剑往后退。 开玩笑。 他凭什么要为了另一群废物而对眼前这个废物示弱? 于是, 崔执硬生生转动手腕, 把那弟子飞出去的轨迹变了个道, 数道罡风尽数送给他吃了。 要是不变道, 他能把这人摔得更远, 让他伤得更重。 人群那时齐齐吸了口气, 大概是没料到连偷袭都奈何不了他。 崔执不禁冷笑, 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 一群废物。 眼下,他半迁怒地用掌心扣住女子的嘴,由着越烧越旺的火气开始口吐恶言。 刚才还温柔知礼的师兄突然豹变,大概会吓这女人一大跳吧?但关他什么事,他只想让她闭上嘴。 “……” 女子如他所料那般,面上没了表情,抬头, 瞳仁微睁地呆呆望着他。 崔执会装模作样没别的原因,乖巧有礼的人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方便而已。 只是,看着看着,女子竟嘴角一扁,发出了一声“呜”的哭音,他没看错的话,此时从她眼角泛出来的,是泪花。 崔执:…… 哭了? 可是,他还没开始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喂,你……” “呜呜呜呜仙君!” 崔执怀里忽然一热,被撞了个满怀,等他意识到自己被女子抱住时,已经来不及推开了。 “为什么我看到你脾气还是这么臭以后,会感觉这么安心,我一定脑子出问题了对吧呜呜呜!” 崔执:…… 他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被凶了以后还主动抱上来。 他本来可以避开,但女子的速度太快,还没动作,脖颈就被她环住。崔执除了有些诧异外,也有些愣神。 大抵是感觉到女孩子身体的轻盈柔软,还有比自己高上许多的体温。 脑子里这么想,手倒是果断地摁在她肩膀上,“松手,我准你抱我了?” 虞玖是情难自禁,本来很快就要松开的,被他这么一说,那点儿弹簧反抗心嗖地上来了。 她更加用力搂紧他的脖子,自己如今身处这种困境,而崔执这个当事人恐怕正在客栈悠悠睡大觉。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想吗,都要怪你。要不是联系不上你,我至于寄希望于幻境里的这个你吗。但也没什么用了,你现在根本打不过汲楚。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 崔执:“你在说什……” “而且你每次都只对我这么凶!”虞玖还没说够,“我是为了保命,不然谁想天天忍受你的臭脾气。上次幻境也是,最后我不也很努力帮你拿回了剑吗,你还整日摆个臭脸,你怎么不知道快点来救我!” 她越说就越气,心里其实是有点慌的,虽说不会死,但她切身体会过那种粉身碎骨的痛苦,可能之后还会体会无数次。 她只把眼前这个崔执当做了npc,平时那些不敢对着真正的崔执说的话,趁着此时,一股脑全叭叭了出来。 我帮了你那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为什么非得杀我不可。她呜呜地想。 ……冷静点。”饶是崔执也被她说得不明所以,摁住她肩膀的手松开了,“我和你应该不认识吧?” 听她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她始乱终弃了呢。 “你是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和另外一个你可认识了。”虞玖纠正。 崔执好笑:“哦,听起来,另外一个我似乎对你很过分啊?” 不提还好,一提虞玖就来气,还有点委屈,“过分,太过分了,我要是真死在这里他估计也无动于衷。” 崔执反问:“他为什么要有动于衷?” “为……” 虞玖愣了下,为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哪怕是不熟的朋友去世,或多或少也都会内心颤动一下吧? 但,她和崔执能算是朋友吗。 虞玖眼前浮现出崔执那副咂舌不耐的表情,大概,可能,他们也不是朋友。 崔执见她沉默不答,不由嗤笑:“看来你和另一个我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嘛。” 虞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特别的关系?” 崔执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在她脸侧,拇指压在她唇角上,狠狠在上边摩挲了一下,“就是……能做这种事的关系。” 他近得似要撞上她的鼻尖,声音含笑,像是对情人的低喃,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眼睛里似如一汪深潭,能吸人魂魄一样。 虞玖的第一反应是,懵了。 她先是愣住,然后反应过来他在摸自己的嘴唇,再然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双手一推,脱离他的怀抱,一跳往后退了几十步。 “你你你你——” 崔执戏谑:“我?” “崔执才不会,我的意思是,另一个你才不会做这种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做过?” “我就是知道!他恨不得天天骂我,生气了还要我哄他,更讨厌我扒拉他,怎么可能做做做……” 虞玖越想越觉得可怕,崔执唯一像个人的时候,也就那天在楼梯上帮她擦了下眼泪,但也没有对她有肢体接触,连回去路上都跟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暗暗想过崔执不愧是当代大男主模范,女人在他眼里约莫等于地里的白菜。 可,他怎么还有这样……随随便便就对陌生异性动手动脚的一面啊?! 少年崔执宛如看破她的想法,“你莫不是想问,我看起来这么无情无欲的人,为什么能像刚才那样对你?” 虽然无情无欲这个表达有点偏离她的意思,但虞玖还是戒备地点了点头。 崔执往前一步,再往前,手负在身后,微微前倾身子俯视她,“那还用问吗。无欲则刚,关心则乱。” “我又不喜欢你,所以摸你跟摸白菜是一样的。” 虞玖:“……?” 她错了,这果然还是那个崔执。 * 这是虞玖潜入龙宫的第二日。 从上午到黄昏,宁少阴数着,齐不二约莫已经问了第二十三遍:“师妹还没来信?” 要是没有齐不二,宁少阴自己大概也会问这么多遍,甚至更多。 但有人担心了,再跟着附和,只会显得后来的没那么真心,宁少阴计较着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事,看见齐不二从楼上下来。 “仙君怎么说?” 不用他问,这两人肯定没给彼此好脸色。 齐不二眼里没有任务,只有虞玖。仙君……仙君大概是反过来吧? 饶是宁少阴有时也猜不透崔执那张冷脸下的想法。 他不觉得崔执对虞玖毫无感情,但感情这东西是比出来的,要是比不过任务重要,那有感情也不过如此。 宁少阴擅长揣摩人心,也喜欢猜测他们下一步的行为。 他从来是个自在的旁观者。 ……原本该是这样。 “仙君,这都几天了,我不都和齐师兄跟你道歉了么。” 齐不二道:“我可没道歉。” “你稍微闭下嘴。” 宁少阴又转头对屋里的崔执说:“是我们冤枉你了,好了吧别生气了。阿玖那边不知如何,你不主动,她可能遇到什么事了也不敢联系你呢。” 崔执很猖狂地横躺在桌案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这些天他一直这个状态,任谁来说都不打算主动联络虞玖一下。 约莫是放弃了,门外的两个人走开,崔执才睁开眼举起手里的传讯石。 两天了。 他没有主动联络过虞玖,从她那边来的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蠢货。 他不禁在心里骂她。 不是自愿要去当刺客么,不是很能么,我不是也成全你了么。 该生气的明明是他才对。 “随便你吧。”他又骂了一声,传讯石被他丢出去,在角落里打了个滚,躺平了。 之后过去一天。传讯石没响。 又过去了一天。传讯石如同死人,一动不动。 等到第四日入了夜,仍是半点水花也无。 崔执走过去,颦着眉把它捡起来,他这才想起了宁少阴的话。 “万一师妹那边出了什么事……” 出事? 出事了为什么不联系他? 崔执神情莫测地盯着手里的石头看,房门终于被齐不二暴躁地踹开。 “走,去龙宫。” 崔执回首斜他:“我们冲去龙宫,之前的计划还有什么用?” “我关你什么狗屁计划。我要师妹平安,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跟来东海的。” 齐不二的语气不容置喙,崔执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发怒,他摩挲了下手里的传讯石,好几秒,眼底发暗地骂了声蠢货,一把抓起大氅。宁少阴问:“你想通了?”崔执已经夺门而出。 他们大概花了整整一夜才找到那颗镜花海市。 整个龙宫被他们的突然闯入惹得天翻地覆,一问才知那对双子也不见踪影好些天了,崔执途中生出的不好的预感此时统统灵验。 那团抖动的光斑,显然已经吞过人了。 “是阿玖,还是双子?”宁少阴问了出来。 如果是双子,那虞玖进去之前怎么也该知会他们一声。如果是她,那这几天的音信全无就得到了作证。 被镜花海市吞噬的,是她的可能大一些。 齐不二看他:“要是师妹有个好歹我一定杀了你。” 崔执冷笑了下,却没有和他斗嘴的余裕。 幻境里的模样,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黑云连天,寒风嗖嗖,他们脚下踩的是枯土,头顶是深渊,一眼过去,这个世界没有日光亦没有月光。 只有沿着一座毫无声息的孤城连绵起伏的高耸山壁。那股属于死的气息叫人咋舌。 “这是,师妹的内心世界?” 齐不二哑然了半晌才找回声音。 崔执道:“不。” 他想起了上一次的幻境,他站在门边,看见那只心魔在将死之际,爬过去,冲虞玖虔诚地行了一个跪拜礼。 从那天以后,他一直在想这个可能。 此时此刻的幻境,仿佛在作证他的猜测,崔执眼底发冷,神情莫测地说: “这是魔域。” 第42章 成了仙君,就来救你…… 由于玄怀真君外出不在, 崔执也没兴趣佐证她的身份,虞玖就这么轻松混进了天罡派。 她原本是想即刻打道回去的,又安耐不住对崔执的从前有些好奇。 虽然这是幻境, 但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呀。 她打算待到明日, 双子虽不赞同,但从不反驳她的决定, 也就解里凤不满地嘟囔了句:“公主很在意那个人么?他有哪里好了?” 某种程度上, 她的确很在意崔执。 在意他是怎么把那身臭脾气越养越烈的。 上课时, 他和别的弟子一样, 认真练剑, 倒没有偷懒。可一下了课,细剑就被他哐当扔在地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 潇洒离去。留下一干弟子见怪不怪, 直道“不就是伤仲永么, 等着瞧吧。” 在同一辈的弟子里, 崔执几乎没有朋友。 虞玖偷摸观察, 发现他从来独来独往。也是, 修为再高, 长得再好, 装得再温柔,骨子里那股傲慢狂妄,相处久了谁都能察觉一二。 也就只有不同届的师弟师妹才对他报以钦佩和幻想,可惜崔执每每装聋作哑,视人如空气。 能有朋友才奇怪了。 除了练剑,平日里同门弟子还会约着钓鱼、投壶,崔执一开始是被硬拉着去的, 那些弟子看他不会,想起平时练剑时受的羞辱,便和他立赌约,想看他出丑。 结果崔执略略看了眼别人怎么做,下一回他就能做得一模一样,甚至更好。几回下来,没人投壶投得比他远,钓鱼掉得比他多。 自然,天才是存在的,但这种学什么就会什么的天才,怎么可能存在? 没人相信他在半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就能掌握从没学过的东西,都当崔执是在扮猪吃虎,故意戏耍自己,最后大家不欢而散,也没人再邀请他。 所以普通人嫉妒崔执的天资,而崔执觉得他们无能。 难怪他性子会养得那么孤僻,虞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正好路过一处凉亭,听见里边有人在说话。 “原来是你撺掇的大师姐带着两个师兄去找崔执的茬。真有你小子的。” “那也是崔执的问题,我是没想到他连大师姐都敢收拾,加上这回出手伤人,新账旧账一起,你觉得长老叫他过去会轻饶他?” 好似是上午那帮在门后说崔执坏话的人。 “他眼下受了罚,我们再去找他比试,他难道还敢还手?” “啧啧,也不知道天之骄子被人踩在地上时会是什么滋味。你说他会不会哭啊?哈哈哈!” 说完,三人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将崔执打趴在地的未来,不禁放肆大笑。 崔执沉着脸找上门时,正好听见最后那句话。 如他们所料,元离子找他过去,的确是为了算账。虽然顾忌玄怀真君,说得颇为委婉。但那意思是要他向这几个人当面低头道歉。 这比让崔执被他们打一顿还要侮辱他。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把这几个人揍个半死,事后自己要怎么脱罪。 这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脚踩上木桥,几步过去揪住方才笑得最猖狂的那人衣襟,一把将他推到了阑干上。 “谁、谁?!” “你干什么啊!” 虞玖现在是完全体魔族,抵得一个小小剑修动弹不得,轻而易举,“我才要问你,你们有病是不是,干什么欺负人?” 这女人突然窜出来,还是个不认得的,弟子直接懵了,“你谁啊你?” 虞玖凶道:“我在问你话!” 她手上往后使劲,弟子脑袋被撞了个剧痛,“我欺负谁了我,你认识我吗就动手动脚!” “我不认识你,但你欺负崔执了!” 虞玖眉梢一扬,手中运气,一掌挥退两个冲她来的弟子,“你们打不过崔执就耍阴招?这算什么本事,他没对你们耍过阴招吧!” “你有病吧,我们欺负崔执关你什么事。”弟子只觉得女人莫名其妙,哪儿来的人就帮崔执伸张正义,他吼道:“等你以后再怎么努力也只会被他碾压的时候,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虞玖气得够呛:“全世界就你努力?是不是崔执没有顺着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卑心装弱就是他的错?要是崔执不努力,他才不可能当上仙君,更不可能和我突破幻境。” “我和崔执算不上是朋友都明白,你和他同门弟子,朝夕相处却只想得到这些,你又懂崔执的什么了!” 崔执是目中无人的王八蛋,这群把他的成果全部归于天资,我弱我有理的废物更王八蛋。 她反手想把人扔进湖里,一道声音自后传来,“够了。” 四人唰唰回首,他们争论的崔执竟不知何时正立在亭前。 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就仿佛刚才那些话一句也没入他耳。 “你你来干什么!” 他不答,视线慢慢扫过眼前四人,最后在虞玖扯住人家衣襟的那只手上停了一瞬。 虞玖也道:“崔……” “崔执!还不快让这女人松手!”弟子反应过来,“这人是你带进来的吧?我就知道,门内不许外人进入,我要去告诉长……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在这里出手,以为长老会饶了你吗!” 崔执置若罔闻,逼到两人面前,虞玖看他似要拔剑,连忙阻止:“崔执,别——” “抱歉。” 低沉的,平静的,听在耳里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两个字。 连同虞玖在内的人都惊得愣住,崔执说完,冲那弟子低下了头。 “把你推下台,还有她刚才对你动手的事。” 声音不大,却说得掷地有声。从虞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微扇的睫毛。 那样傲气的人,竟然……在对人道歉? 那弟子毛骨悚然,失声摇摇头道:“你,你知道错了就好……” 崔执这才直起身,淡淡一瞥虞玖转身,她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他走得很快,虞玖追得有些吃力,停下时又险些撞上他的背脊。 “崔执……”她看着他的后影,讪讪道:“对不起。” 崔执问:“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我刚才头脑发热,给你惹了麻烦,还害你替我跟人道歉。” 崔执沉默两秒,轻叹了口气,里边似乎含着无奈。 他转过头看她:“我还不至于过分到怪责替我出头的人。” 他声音低沉了一个调:“你做什么要帮我?” “我说过了,我和另一个你有些交情。而且我总不能在旁边看着他们说你吧。” 虽然她理智知道这只是幻境的npc,但刚才一瞬间还是忍不住代入了崔执。 这些事肯定只是他以前经历过的冰山一角,那个时候也没人会帮他说话就是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不是还骂他骂得挺来劲么,而且他也对你挺过分的。”崔执讥诮道,“这样你也要帮他?你可真是个圣人。” 虞玖反驳:“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要替我道歉?我和你根本就不认识吧?”崔执被她说得一顿,扭过头去不看她。 虞玖忍不住说:“崔执,原来你是个好人啊。” 崔执脸立马臭了,“谁好人了?我现在后悔了。” 她可不会把这话当真,跟在他身后走,这处山坡廖无人烟,放眼望去绿茵茵的,风景极佳。 崔执随意往草地上一坐,抱头躺下,“还跟着我做什么,赶紧滚开。” 虞玖不滚:“我现在明白了。” “什么?” “你喝醉了那天跟我说的话。” “哈?”崔执不明所以。 虞玖自顾自地说:“难怪在我说‘这样不是很好吗’的时候,你只笑了笑没接话。” “因为你觉得我肯定和刚才那帮人一样,我也不会懂你的孤独。天道给了你这样出众的天资,注定了你一辈子只能孑然一身。毕竟普通人是多数,而人都是排异的。” 崔执讥诮:“少摆出这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 虞玖也不恼,摘了朵小白花拿在手里玩,“不过你现在再怎么天资优越,也不可能打得过玄怀真君吧?” “是打不过。”崔执很利落地承认,“师尊,很厉害。” “你很尊敬他吗?” “算是吧,他给了我新生。”他道。 虞玖点点头,站起来,擅自把那朵小白花插在他发间,不等崔执生气就道:“我得回去了。” 他嗤笑:“就知道你不是他收的弟子。”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这人。 虞玖又说:“你就不问问我要回哪儿去,做什么吗?” 本以为崔执会如往常那样回个“关我什么事”,谁想他顿了几秒,道:“你要回哪儿,做什么?” 虞玖道:“我想去试着努力一下,让自己活下去。” 崔执笑了笑:“你的意思你会死?” “可以这么说。”她道,“我来天罡派就是想让你帮帮我来着。但现在的你显然还救不了我。” 她毫无顾忌地这样说,崔执总觉得自己被小看,眉头拧起,“为什么?因为我还不是你口中那个‘仙君’?” 虞玖大大方方地承认,“你这不是清楚得很吗。所以我得回去了。” 她起身摆摆裙摆,崔执叫她:“站住。”他眸光微沉,声音也有些冷,“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死?” “这个我不能说。” 虞玖往前走了几步,“不过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崔执看着她,唇角动了动,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我如果我成了仙君,就可以救你了?” 虞玖一愣,又笑:“可不可以,你试试不就好了?” 崔执没再拦她,她一跃飞上天空,回头放大声音问他,“我可以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现在有未婚妻吗?” 崔执一愣,细眉皱起,“没有。怎么可能有。” “是吗。” 原来是这样啊。 * 虞玖回到魔域时,引灵珠已经炼造完成了。 汲楚领着一众魔妖,在孤城上方恭迎她。 她一落地,他便捧出那颗引灵珠:“公主,是时候让那群修士后悔对我们魔族做下的事了。” 身前是一群满怀期望注视她的魔妖,身后当然也没有退路。 她其实没报什么希望,就算双子最后不倒戈不黑化,玄怀真君想凭着这颗破珠子弄死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在暗中虎视眈眈的修士和龙族人也不会坐以待毙。结果是一样的。 她又要死一次了吗。 虞玖从汲楚手中接过引灵珠,斟酌了下:“其实,你觉不觉得,还有别的办法可以……” “公主。” 汲楚看她:“你是想让大家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吗,还是说……你怕了?” 他握住虞玖的双手,把那颗珠子往她这边缓慢而不容拒绝地一送,“你怕引灵珠会一辈子跟着你,你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必须为魔族消耗生命,所以,你怕了吗?” 众魔妖闻言,纷纷看向她。 这些事,虞玖从一开始就被告知过。但她还是答应了。 现在引灵珠总算完成,公主却后悔了吗? “公主——” 虞玖从身后伸手阻止双子。 他们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哪怕不知全貌,估计也猜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当然……不会后悔了。”她沉着气吐出这句话,大概,要是那个公主没死,她肯定也会这样说。 没办法了。 只能再忍着痛死一次,然后重头…… “嗖”的一声,是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虞玖甚至没来得及抬头,那人已从天而降,肆虐的罡风包裹住着他,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面前的汲楚吃痛一声,猩红迸发而出,他的两根手指竟然在刚才那一刹那被削掉。 惊呼声四起,虞玖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人的大氅盖住了她的眼睛,手上的引灵珠也被他夺去。带着些喘音的声音几乎贴在她耳边: “我说了吧,成了仙君,就来救你。” 第43章 你好好记住了。 “崔……”虞玖睁大眼睛, 下一个字尚未出口,眨眼间,他们被围住了。 “真君!” 汲楚挥退上前关切他的弟子, 静静注视眼前这个削掉他手指的男人。 是他熟悉的, 但又显得有些成熟的脸。 “崔执?”他眯起眼,似乎理解不了现状。 虞玖也理解不了现状, 她第一反应是npc崔执跟过来了, 扯下头顶大氅才发现宁少阴和齐不二竟然也在。 “真的是真君。”宁少阴奇了, “这幻境里怎么会有他?” 齐不二也不知道, 但他猜崔执知道原因, 毕竟他看上去一点不意外,“先拦住这些人再说, 你不会不敢对同门出手吧?” 宁少阴笑了, “你以为我是谁?” 二人拔剑朝逼近虞玖的一众弟子袭去, 而双子早就在另一边拦住了龙族的人。 “六殿下、七殿下, 你们这是要做东海的叛徒不成!” 双子笑了:“真奇怪, 你们不是最爱说什么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吗, 我们这是在如你所愿呀。” 崔执无声在背后抓了下她的手, “后退。”虞玖依言往后, “你能和自己的师尊打吗。” “……”崔执沉默了下, “这个可以。” 他紧盯着汲楚,侧脸线条透着僵硬,汲楚见状笑了:“崔执,长大了,敢对你师尊刀剑相向了?” 崔执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肃然,声音却又低又轻,宛如咬着牙从唇边挤出来的:……来那时候是你杀了她。” “嗖——” 下一秒, 他横剑砍下汲楚的剑光,空气被震得生生扭曲了几下,汲楚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惊讶里含着怒笑:“不错,你居然抗得下我的剑。” 崔执道:“谁叫我是史无前例的天才呢,这可是您亲口说的。” “往后退,准备。”他说完上一句话,压低声音抓住虞玖的手,虞玖点头,下一瞬,崔执竟转身将她揽进怀里,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他跳得猝不及防还十分果断。 虞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差点没叫——没有,她眼泪先出来了,崔执看着她好笑道:“喂,又哭了?” 虞玖后知后觉赶紧扒住他的脖子,抬头才发现幻境开始崩塌了。 她活过了过去该死的那个时候,他们要从幻境里出去了。 “你现在准我抱你了?”放下了心后她忍不住忿忿道。 崔执挑眉:“不想抱就松手。” “那不行,我松手就要摔死了。”她加大手臂的力气搂紧他,“你可能不信,我见到过去的你了。” “过去的你比现在可爱多了,坦率还不会说反话。” 崔执嗤道:“你都知道哪些话是反话了,我干什么要说真话?”哼了声又说:“从今以后,我只说反话。” 虞玖其实也不是一直都听得出来,是遇到少年崔执以后才悟到了,她也不知道这人闹什么别扭,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在幻境里?传讯石不起作用,我以为你肯定还在客栈里睡大觉。” 其实有一半说对了,但他不想告诉这个蠢货,“你觉得有什么是我想做却做不到的?” 周围的景色渐渐被揉作一团白光,刺得她眯起眼,“那……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崔执沉默了下才说,“魔域。” “那,你知道我是……” “抓紧点。”他打断她,“要出去了。” 话落,解除禁锢的白光炸开,将二人包裹,连同属于这个幻境的记忆也涌入虞玖的脑内。 公主。 公主。 公主。公主。公主。 一声一声的公主,出自很多的,不同人之口,那位公主的记忆,从生到死的一切都在她脑中。 她恍惚了一下,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她自己,还是公主。 为什么,要把公主的记忆给她? “我……到底……” 直到行宫廊下的阵阵凉风吹起她的鬓发,她才有力气睁开沉重的眼皮,清醒头脑。 周围有两个师兄,还有解里凤和解里玉。 他们是被吞噬的人,此刻正半跪在地上,还有些站不起来。 好一会,双子恐怕是想起幻境里的事,半茫然地抬头往这边看来。 虞玖早就不是公主的那副模样了,解里玉皱起眉,戒备颇深的模样:“你是阿瓜……?不,你是……” “公主……?” 解里玉迷茫地接话,但语气仍是疑问的。 虞玖不意外,指不定这对残忍双胞胎过一会儿就会觉得自己在幻境里被她欺骗了感情,要杀了自己解恨呢! “能走了吗,”头顶传来崔执的声音,“放你下来了。” 难为他居然等她点了下头才弯腰松手。动作轻慢,一点不粗鲁。 虞玖刚想回头跟他说点什么,可惜她没这个机会了。 无数的脚步声,几乎不给他们反映的空隙,一堆不知从哪儿来的青衣修士从天而降,若不是知道已经出来,虞玖险些要怀疑自己还在幻境里。 毕竟这太像了,简直像把刚才那一幕照搬了出来。 只是这回来的人更多,从人群中央走出来的玄怀真君显得更加威压逼人。 “……师叔!”宁少阴先讶然地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虞玖感觉到身后的崔执也僵了一下。 “师父,你不是在闭关吗。” 齐不二也皱起眉,大约是察觉到了对面的来者不善,哪儿有来迎接同门弟子时会各个摁着剑柄的?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玄怀真君不看他们,只问崔执。崔执抿紧唇道:“十六年。” 他“哦”了声,“都这么久了。”他又看向虞玖,不知为何,这目光让她本能地发怵,“我听元离子说,她在天罡派内做了内门弟子?还是你批准的?” 崔执再次道:“是。” 他哈哈大笑起来:“难怪,难怪我说怎么也找不到她。原来是被你藏起来了啊!”他神情倏地一变,阴鸷冷戾,“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 眼前这个真人,和幻境里那个相差甚大,就算是虞玖也能察觉到自他体内散发出的气息,那是能压得人喘不过气起的灵力。 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今天恐怕逃不掉了。 “——玄怀!” 解里凤忽然暴怒一声冲上去,转眼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修士拦下,他红着双眼,饱含恨意地嘶吼:“你敢,你竟敢——” “敢什么?”玄怀真君淡淡斜他,“杀了你的公主,竟还敢出现在你眼前?” “可你看看清楚。”他看向虞玖,“你的公主,还没死呢。” “什……” 双子的目光齐齐转向她,不止是他们,连同宁少阴和齐不二也在看她。 “师妹……?”齐不二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阿玖是魔族的公主?”宁少阴很勉强地笑了下:“那不是幻境里的模样吗,师叔,你开玩笑的吧?” 但这里显然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 虞玖攥紧手,想反驳,可又没法反驳。 下意识想去看崔执的表情,头转到一半,又觉得如果看到了他冰冷厌恶的目光,着实自讨没趣。 崔执可最恨魔族了。她比谁都清楚。 “还不快让开。”玄怀真君的眼神钉在他身上,“她体内的引灵珠迟早会迎来全盛期最后暴走,殃及整个修真界。” “你这回抓到她算是大功一件,将功抵过,我不仅不会罚你,你想要什么法器鼎炉,为师都可以满足。” 见崔执抬手摁住了剑柄,他目光一厉,“你别忘了,是谁杀你全族,害你成了孤儿。又是谁把你捡回来,给了你新生,让你走到如今这个地位。” “你好好记住了。崔执。” 虞玖看不见身后崔执的表情,但听见他顿了好久之后,手缓缓从剑柄上垂落的声音。 他说:“不用师父提醒,我记得住。” “崔执?!”齐不二率先出声,玄怀真君冷道:“现在不需要你说话,闭嘴。” “来人。” 一位弟子上前扔出一物,虞玖来不及反应,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将她罩住,瞬间,灼热的剧痛席卷全身,与那种皮肉之苦不同,是深入骨髓,直击魂魄的痛。 她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下一秒,那张大网被崔执的含光剑切碎成三段。 不等玄怀真君说话,他收剑入鞘,“用不着这么麻烦吧,她现在不过是一只新生魔族,对你们构不成威胁,要抓她回去,有你带来的这些人还不够?” 玄怀真君神情莫测地看他几秒,一阖眼皮,“带走。” 虞玖在昏迷之际,最后看到,是几个向她走来的天罡弟子,听到的,是身旁崔执微微叹气的声音。 第44章 你会杀了我吗? 本该闭关的玄怀真君忽然出山一事, 整个剑宗上下谁也没料到。 最震惊的莫过于大师姐。 她当时正在给师弟妹们授课,只闻东边山头一阵巨响,事后才从元离子口中听说:“你师伯擒拿了魔族公主。如今正把人关在论剑峰山顶的祭天台呢。” 原来闭关只是幌子, 玄怀真君这十多年都云游在外, 只为了生擒那只魔族。 “我也是听师兄说才知道,镜花海市平白无故出现, 全都是因为魔族公主的体内有蹊跷。只要她一死, 再不会有这种邪物祸害修真界。好事啊。” 大师姐想问的不是这个, 这回陪同玄怀真君一起出行捉拿魔族的都是实力一顶一, 且老辈的弟子。 这里边, 居然没有自己,她很不服:“我听说, 仙君他们也是和师伯一起回来的?” 元离子宽慰她:“那魔族正好在东海, 你说巧不巧, 就让崔师侄他们撞上了。” 大师姐勉强接受这个原因, 提剑起身, “我要找仙君当面问清楚。” “哎, 急什么。”元离子把她拽回来, “崔执如今正在论剑峰和你师伯密谈, 恐怕是在商量怎么处理那位魔族公主。你别去添乱。” “那我就去找宁少阴。” 她一是想知道宁少阴他们遇见师伯是不是巧合, 二是想问有关那位魔族公主的事。 若要说整个天罡派,最崇敬玄怀真君的人是谁,大师姐敢说自己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当然,这意思不代表她对元离子这个师父有何不满,主要是她骨子里流淌着慕强的血液,谁越强, 她就越敬重谁。 这有一半得归功于从前崔执午睡被扰后发飙的那件事。 所以大师姐对崔执也格外钦佩。 而魔族公主,她是有些耳闻那是魔族的统领。自前统领命丧于道魔大战,现在这位公主就接任了其位置。 镜花海市也是在她继位后出现的。不知道多少师弟师妹因为那东西丢了命,如果能一举杀了他们的公主,魔族只怕也蹦跶不了多少时日。 到时候,就是她们仙道门派的天下。 大师姐找到宁少阴的洞府,洛衍正从里边出来,见他神情莫测,大师姐问:“怎么了,你也来找宁少阴?他在吧?” 洛衍点点头,“在是在,不过……” “不过什么?” “师姐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师姐纳闷地推门而入。 宁少阴的洞府之大,在天罡派排得上前列,说他不愧是名门出身的大少爷,奢侈得一点剑修的基本素养都无。 大师姐进去时,就见雕梁画栋的室内,一个人影正翘着二郎腿悠悠躺在榻上,她没好气道:“回来了不跟我说一声?” “嗯?”宁少阴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一看是她又转回脑袋,“什么啊,莺师姐啊。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那我就问了,你们分明是去东海暗杀那对龙双子的,怎么会和师伯一起回来?”大师姐走到他塌边,“还抓住了魔族的公主?” 宁少阴笑了笑,“师姐这么关心师伯?”被她瞪了一眼后才说人话:“我也想说是碰巧遇见的……不过,肯定不是。” “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不懂啦。”他转移话题,“师姐有什么想问的,不如去找齐师兄。他是师伯的亲传弟子,肯定比我知道得多。”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大师姐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走到门边,回头问:“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那个魔族公主怎么会在东海?是你们联手把她抓住的?她就没有别的同伴了?” 宁少阴这回没答她的话。 “宁少阴?” “啊,你说什么?”他像才回过神,转头冲她笑了笑,“对不起师姐,我有点困了,你要问去问齐师兄吧。” 大师姐:…… “知道了,睡你的大觉吧。” 她离开洞府,马上御剑到了齐不二的住处。 寝屋里没人,她在洞府了绕来绕去,总算在后边的练剑场找到了他。 齐不二上身赤.裸,英俊挺拔,火焰大剑被他挥舞着凌空而下,险些波及到了这边。 “师姐?” 许是在此处练了很久的剑,汗珠顺着他蜿蜒的脖颈线条汇集到腰窝,再滚落到地上。匀称矫健的身材跟天生的衣架子似的。 “穿上衣服,我有事问你。”她点点旁边的桌椅,示意他一会儿过来。 待齐不二收拾一番出来,她开门见山就道:“听说你们擒拿了魔族的公主?” 齐不二拿茶盏的手蓦地僵硬了一下。 他站得离她远远的,头也垂着,好半晌吐出一句:“是吗,师姐还不知道……” “什么?” “师叔没告诉你吗?”他反问。 大师姐摇头:“详细的没说。所以我才好奇,不是说魔族公主统帅整个魔族么,这么容易就被你们逮住了?” 齐不二这下听明白了,大师姐是在遗憾自己没有能参与其中,她向来嫉恶如仇,也不奇怪。 齐不二自己回来后就只顾着练剑,企图能让大脑什么都不想,他原本也不想和她谈论此事。 “师姐,你觉得……”齐不二给她斟了杯茶才问,“你觉得,我师尊是什么样的人?” 大师姐端起茶蛊想了想:“虽然接触不多,但我很敬重他。你和崔执也一样吧?他就是有那种让人无法反抗的威压,有时候也会害怕,不过这也是师伯的魅力所在。” 大师姐说的没错,玄怀真君就算闭关数十年,在剑宗内的地位依然坚如磐石,无人可超越,无人可取代。 如今的仙君,天罡派最强的几个弟子,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也是当然的。 “那师姐觉得,如果让你对他动手,你下得了手吗?” 齐不二语出惊人,神色却认真而严肃,大师姐没法把这一笑付之,“……什么意思?你要对自己的师尊动手?” 齐不二不置可否,她眉头就越拧越深,腾一下站起来,“从刚才在宁少阴那儿我就觉得了,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回来就怪怪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齐不二只道:“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见大师姐似要发怒,他抬起眼睛看她,“师姐就当是我太软弱吧,我不想看你也对她露出那种表情。” “齐不二……” “你如果实在想知道,”他打断她,“大概,明日的这个时候就会知道了。有师尊和崔执,他们不会把这事拖得太久。” 他这句话沉重得叫人有些喘不过气,大师姐一时忘了回话,心中不好的想法越生越多,她茫然地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论剑峰。 论剑峰上。 屋内茶香袅袅,静若无人。 待崔执斟好茶,玄怀真君才道:“我本以为你会更加反抗。” 二人围着一张小案相对而坐,屋内没有光,昏暗的阴影打在崔执脸上,显得他眼底那缕微光更冷更烈。 “怎么会,我是师尊的弟子,自然听从师尊的安排。”他说。 玄怀真君冷笑:“明明瞒着我藏了她这么久。” “要不是龙王发现蹊跷告知我,我都不知道你还把那个邪物带到了东海。” 他目光一厉,茶蛊被砰地嗑在桌上:“说话,你是想把东海也搅得不安宁是吧?你知不知道,要是出事,你就是修真界的最大的罪人。” 崔执神色不改,只回一句“师尊所言极是”。 “我知道,你从前和那邪物有些交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说,“我收你为徒,是看中了你的薄情寡义,你倒好,被一点陈年往事勾得忘了立场,忘了自己是谁了。也不知九泉之下的族人看见你这么包庇魔族,会作何感想?” 不管玄怀真君如何讽刺,崔执从头到尾还是一句:“师尊所言极是,弟子知错。” “你若真的知错,就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玄怀真君怒而起身,目光叫人发怵,“你觉得要是被剑宗其他人知道你包庇魔族,我们天罡派的脸面该往哪儿放?你日后又有何威信可言?” 他看向他腰间的含光剑,声音压低,“就算是为了这个,你也必须负起责任。崔执,杀了魔族的公主。亲手证明给所有人看。” 崔执抬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许久才道,“明天?” 玄怀真君:“明天。” 他陷入沉默。 从他眼中,玄怀真君看不到除了“淡漠”以外的情绪,他本以为崔执会更激动一些才对。 毕竟他为了把那只魔族带进天罡派,这些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小动作。 良久,崔执道:“可以。”一顿,“但在那之前,可否能让我去见她一面。” 玄怀真君正要开口,被他打断:“她如今被您的天网法阵困住,灵力尽失,已无力回天。徒儿只是去同她道个别。” 恐怕是对自己的法阵有相当的自信,他一阖眼皮,“去吧,你能想明白最好。不过,不要呆得太久。” “是。” * 虞玖的再次清醒伴随着浑身剧痛。 她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被一方小小的四角天地笼罩,数不清的金光交错在身上,将她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弹。她试着用了下力,返上来的是电流般钻心的痛。 “公主,别挣扎了,这是那个坏人的法阵,我试过好多次,出不去的。”小蜘蛛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虞玖一开始还挺慌的,一听到除了自己,两只魔妖也在,竟徒然地放下心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不由茫然地问。 小章鱼忙道:“不会死的,我会保护公主的!” 小蜘蛛也道:“就是呀,您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大家还等着您回去呢。” “回不去了。”虞玖道,“魔妖们如今都活在镜花海市里,我死了他们也完了。” 小蜘蛛为难道:“哪怕是这样,但是也……” 虽然他们两个在拼命想办法安慰自己,但虞玖就是知道,自己怕是命不久矣了。 法阵下就是万丈深渊,再往远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罡派大殿。 但那里也不是自己该回去的地方了。 她现在是他们的敌人,齐不二、宁少阴、大师姐、洛衍……还有很多师兄师姐,他们知道自己是魔族的事了吗?大概瞒也瞒不住,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那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愤怒、诧异还是难过? 大概前两种多一点吧。 魔族杀了他们的同伴,自己欺骗了他们,被恨还来不及呢。 “还好,还好我不用看他们的那种表情。” 不然也有点太让人心理承受不住了。 虞玖的灵力已被法阵消耗了大半,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有力气的,大脑也昏沉得只想睡觉,说不定睡一觉,她就能回家了。 回到那个虽然工作辛苦,但有父母,有朋友的无忧无虑日常中去。 她不是什么真正的魔族公主的转世,也没有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少年时的崔执,更没有需要带领族人打倒修士的责任。 她就是个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想平静生活的普通人。 “叮。” 面前传来佩剑擦过地面的声音,崔执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虞玖有点不太想见他,生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自以为把魔族身份掩饰得毫无纰漏,结果全是因为崔执早就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他从头到尾都在好以整暇地看她演戏。 “你想起来了。”崔执看着她这副模样,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二人之间能听懂的话。 想起来了,在离开幻境的瞬间她就想起来了。 如同找回了自己原本的记忆,有关她和他一切。 她看书时以为的原主竟然才是穿的,而现在的她和从前的公主,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那此时此刻,自己脑内这些属于现代的记忆是什么? 难道是在另一个女孩子穿进她身体的期间,她去现代走了一遭后得以留存下来的记忆? 后来,崔执察觉到那具身体里的人不是她,所以拔剑杀人,魂魄互换的结果,她被活活拉回了故事的起点,而那个女孩子则回家去了。 所谓的指腹为婚,未婚妻……不过是崔执找到她的转世后,为了将她留在身边,带进天罡的幌子。 虞玖想起这些,只觉得眼前这人果然老谋深算,步步为营。 可怕,恐怖如斯。 但她也没功夫和他叙旧。 虞玖吸了口气问:“我被绑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玄怀真君会杀了我?” 崔执几乎没有犹豫:“是。”他本可以不说,但此刻却坦诚得吓人,“不过不是他来,是我。” “哎,也对。你是仙君,杀魔族就是你的使命嘛。” 虞玖自己都有点惊讶于自己此时的沉着冷静,甚至还要问他:“我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明天。”崔执回答,“剑宗十二剑派的修士长老……大概会来一堆人。” 也意味着,所有与她朝夕相处过的人会知道她的身份,然后亲眼看着她死。 “我真有面子,让你们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她刺了他一句,没有得到崔执的回应。 他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缓缓一伸,隔着法阵的那层屏障,无声无息地用拇指摸了摸她的脸颊。 崔执眼底深不可测,声音也不带感情: “虞玖,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信不信我,就看你了。” 第45章 “我爱你,活下去。” ……… 门被一声巨响砸开时, 宁少阴正懒懒从榻上翻了个身,齐不二大步过去,扯住他的衣领, 动作粗鲁地把人拽起来, “你还想躺多久?” 他力气太大,宁少阴眼睛睁开一条缝, 不悦地说:“你要干嘛?” “那还用问, 去救师妹。”齐不二在自己洞府里练剑一个时辰的结果, 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少家主, 你别告诉我,你想袖手旁观。就算是魔族, 那也是虞师妹。你连这都分不清楚?” 宁少阴当然分得清, 不仅分得清还比他冷静得多, “咱们去救了她, 然后呢?” 他哂笑了下, “你不会觉得仅凭你我之力, 就能在剑宗几十个剑尊长老的手下护她周全, 还能从这里逃出生天吧?” 这或许很难,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 齐不二刚在内心说完就被他堵回去:“退一万步, 就算真能把人救出去,你觉得如今的她还能去修真界的哪里?回魔域吗?一辈子躲躲藏藏遭人追杀?” “那起码也是活着。”齐不二反驳。 宁少阴觉得他幼稚得好笑:“那你和我呢?我是无所谓,大族内没什么亲情可言,就算有族人死在过魔族手里,也与我无关。” “但你呢,你一步一步从烟山派爬上来,见过不少同门死在魔族手里吧?烟山派掌门救你回来时, 还被魔妖偷袭落下了伤。你现在去帮魔族,是已经做好了背叛恩师、背叛师门,被千人唾万人骂的觉悟了吗?” 他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像是在提醒他修者与魔之间存在的那条无法跨越鸿沟,他们的出身不允许,立场不允许,甚至能力也不允许。 她已经暴露,如果不能想个万全的法子,日后面对修士,也不过是把此时的痛苦再经历数回。 “就算是,但那些也不是她做的,与她何干?”齐不二无法认同这番说辞,难道就因为她活下来或许会更痛苦,就要看着她死吗?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长老们可不会认为她无罪。” 宁少阴这副认命的态度彻底惹怒了齐不二,他将他往榻上一摔,剑眉倒竖:“你不愿救她不用找这么多借口,我自己去!” 他扛着大剑,从宁少阴那儿破门而出,气势汹汹冲上了论剑峰。 山顶已经勒令不许闲杂弟子入内,他知道虞玖被关在上边的祭天台里,而崔执和玄怀真君也在。 齐不二强行冲破法阵,崔执赶来拦住他的时候,他修袍凌乱,脸上头上都是血。 “何必呢。”崔执抱臂道,“你救不了她的。” 看到所有人都是这副模样,齐不二心中的愤怒反而消散了,他冷笑了下:“你也不管她了?” 他追问:“师妹不是被你带进天罡的吗?不是因为你那句话才会去做刺客的吗?不是每次都拼了命地在想办法攻克幻境吗?她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要死?!” “回答我!” 齐不二一副今日除非他死,否则绝不让步的态度让崔执烦躁,也让他觉得麻烦,他叹了口气,一板一眼地说:“因为她是魔族。” “我在问你话,你少跟我扯这些放屁!” “我就是在回答你的……” 话说一半,崔执挥袖挡下齐不二劈头盖脸的剑光,身形稳如松柏,晃也没晃一下,他冷道:“你不会觉得打过我就能救她吧?” 齐不二不答,执剑与他对峙,双方的剑都用上了灵力,空气被绞得生生扭曲,有花火在刀刃间滋滋划过。 齐不二手臂因过分用力颤抖,双眼也猩红一片,“崔执,我从前以为,你只是比常人的情感淡薄了些,原来你真的是个狼心狗肺。”他咬牙,“我从来没对你这么失望过。” 崔执无动于衷,甚至扯起嘴角笑了下,“你才认清我是个人渣啊,有点晚了吧?” 气得齐不二抽剑照他面门再劈下一阵罡风,崔执反手一推,将他击得往后大退数尺,重咳一声,嘴角便溢出了血。 “齐不二,你听好了。”崔执立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虞玖必须得死。不管是你,还是宁少阴,还是别的什么人,谁敢拦我,我就连你们一起杀。你以为我不敢?” “——崔执!” 齐不二的额角青筋暴起,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他知道崔执孤僻冷漠,知道他有着天之骄子的孤独,知道他骨子里的高傲不羁。 但他的内心和带刺的外表不同,他也该是有感情的。 齐不二觉得曾经的自己愚蠢:“她对你来说是什么,就是该死的魔族?” 崔执笑了笑:“你猜呢?” 齐不二举起大剑想将他碎尸万段,脚往前一步,却踩中崔执一早布下的法阵,登时,一缕金光将他束缚,崔执这才好以整暇地道:“你就在那儿好好看着吧,明天的大戏。” * 剑宗的速度实在很快,翌日,几乎所有剑道门派派来的人都到了,各个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大能修士。将论剑峰山顶围了个水泄不通,祭天台就建在他们头顶。 有见过魔族公主的剑尊一看法阵内被捆住的人影就喊:“是她,真是这个邪物!” “天啊,魔域荒废这么些年,没想到她四处逃窜,还是被真君捉住。” “天罡派这下立了大功,只怕位置更加稳固。” 修者们心思各异,但无一不对法阵内投向淡淡的仇怨。他们或多或少都因魔族而丧失过重要的人或物,魔族公主一死,修真界当真便太平了。 虞玖被阵阵骚动惊醒,看清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倒意外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总算尘埃落定,她再也不必担惊受怕。 “公主……公主……怎么办呀……”小蜘蛛焦急地在她耳边念叨。 “要不我们来替公主吸引火力,公主趁机逃吧!”小章鱼还在试图挣扎。 要是这两只小魔妖有实体,估计已经在她脚边陀螺似的打转了,虞玖真情实感地叹气说:“我倒无所谓,就是觉得连累了你们。” “公主说什么呢,没了公主,我们两个根本不用活了。” “要不是公主在修真界为我们争了一席之地,我们早就死了,我们的命都是公主给的。” 其实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虞玖当然也没法让他们两个逃出去。好一点的结果,那就是昨天崔执说的话属实。差一点,她和这两只小魔妖一起三人殉情。 她看着远处那个缓缓登上高台的黑衣人影,似低似喃地说:“不过呢,你们下辈子还是别做魔妖了,做魔妖一点都不快乐。” “公主……” 她看见崔执从青衣修者手中接过了被打磨得透亮的含光剑,正侧头,眉眼淡淡地和人说着什么。 虞玖蓦然想起昨天崔执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这个人就算到了她要死的时候,也不愿意将事挑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一句真话,必要用九句假话作掩饰,他绝不让她看清他的真心。 所以虞玖也无从得知,昨天他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毕竟从幻境出来时,她可记得他说了句“我从此只说反话”的话。 虞玖:……你最好这句只说反话的话也是反话。 缠住身体的数道金线忽然一勒紧,未等虞玖反应,她的人已被高高送至半空,脚下就是万丈山崖,她看一眼就灵魂出窍,完全没注意自己此时正以一种处刑犯的姿态被高高吊起在诸人面前。 而崔执,身姿如月般地登上了她身前的高台,垂在右边的手中,握着那柄闪亮的含光剑。 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这的确是一幅构图标准的处刑画面。 穷凶极恶的罪犯,和表面上起码正人君子的修真界救世主。 虞玖注视他,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看他,“仙君,你来了。我怎么好像没有看见大师姐和师兄他们。” 崔执坦然:“我叫人把他们拦下了。” “拦下了?”虞玖问:“为什么?” 崔执一笑,没答话。但那笑容淡淡的,没有感情。 不管原因如何,虞玖庆幸那些熟人都没来,她是真不想看见他们对自己露出那种看怪物的神情。虽然这有一半是自己自找的。 “崔师侄。”下边的元离子深深叹息一句催促,他没有抬头看她,肩膀也垂着。 虞玖觉得元离子人挺好的,明明是自己隐瞒了身份,他却一副内疚的模样。 “大家都等着呢,你不动手吗?”她问他。 崔执那双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钉在她身上,里边深深沉沉的,“这么想死?等不及了?” 虞玖听出他话里的讥诮,要是往常她不想得罪他,现在可不一样,她大胆回嘴:“那我要是不想死,你能不杀我吗?” “崔执。” 玄怀真君一说话,人群就安静了,那是与生俱来的威压,象征着这位大能修者在此处绝对的地位。 “动手。” 崔执眼皮一阖,再缓缓睁开,“是。” 天边的骄阳忽然变大了,金光粼粼地灼烧在笔直的剑刃上,闪得人群晃了晃眼睛,崔执的脸也被那束剑光遮盖了,虞玖心里打鼓,抬高声音问他:“崔执,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就算是一句‘对不起,我杀了你’也好啊! 可同时,含光剑已如脱弦的箭矢,在半空划过金色的轨迹,如闪电般冲她袭来。 心口的剧痛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她俏皮话都说不出来,视野发花,全身的力气犹如被什么尽数抽去。 这时,她总算听见远处的崔执有了点动静,他先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竟用更加冰冷的嗓音说: ……恨你,去死吧。” 虞玖:? 她倏地一下抬头想看他,但身体已经不听自己使唤。 可就算不看,她也知道他是怎样一副神情。肯定又是波澜不惊的,一副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臭脸。 他最擅长用这种表情掩饰自己的情绪。 就像之前,她出手帮他教训了一下欺负他的弟子,那个时候的崔执表情管理还不够到位,她亲眼看出他明明非常有动于衷,却摆出一副“我求你帮我了?”的表情,转头就替她跟人道了歉。那么傲气的人。 崔执就是这样,别扭到了骨子里,又不让任何人如愿。 就连现在,一剑刺向她的心口,还要雪上加霜地说:我恨你,去死吧。 虞玖恨不得扑上去揍他两拳。但同时又隐隐知道,这句话……大概不是真话。 崔执凶了她那么多次,骂了她那么多声废物,到了最后的最后,却要说出这种十分好分辨的反话。 你肯定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怕我恨上你,日后打击报复你。 虞玖很自负地这样想。 但是,崔执,我这回真的走了,走了,就不回来了。 第46章 五年后。 天罡派山头的雪落了又化, 化了又落,不知反复几回。 有青衣弟子在台上执剑比试,叫喊的人声伴随着剑刃相触之音, 喧闹无比。自魔族公主死后, 五年来,这些小辈的弟子剑法也精进了不少。 “大师姐!你看看他, 下手没个轻重。”险些被撂下台的弟子稳住脚步, 向一旁的大师姐告状。 “分明是你下盘不稳, ”另一个弟子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这招可是之前大师兄教的。” “大师兄?”他的同伴笑, “大师兄都离开天罡派五年了,他什么时候教你的?” “你别不信, 就是五年前手把手教我的, 真的!” 弟子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大师姐抱着剑在一旁见了, 无奈叹气。 “这些小孩怎么一年比一年不稳重。” 洛衍在一旁道:“有什么关系, 当初齐师兄和崔仙君不也是这样?” 这倒也是, 那两人闹得可比这厉害多了。大师姐在心里想完, 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齐不二现在怎么样了。” “齐师兄的话, 就算离开天罡也能自如来去的。” 大师姐摇摇头:“他说走就走, 也不说去哪儿。我总觉得他当年临走时模样古怪,但也不知道缘由。” 这五年来,大师姐时不时就会提起这个话头,大约是齐不二走时,除了玄怀真君这个师尊外,也只和大师姐道了一声别。 “‘我想去找寻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丢下这句话就没影了。”大师姐不明白齐不二想找什么,甚至不知道那天在祭天台发生了什么。但他走得那么突然, 很难不让她把这事与那天联系起来。 “师姐还有空胡思乱想这些吗,”洛衍见她眉尖微皱,主动转了话头:“考核大典在即,虽然师姐剑法了得,要是松懈,说不定会被刷下去呢。” 大师姐不以为然:“刷下去正好,还能让我见见玖玖。”一顿,“五年了,玖玖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虞玖被从天罡剔除出去也是事发突然。是崔执一个人决定的。 她问过崔执原因,只得到一句“她修为不够格,下去历练几年再说”。 元离子对此都没有意见,大师姐虽有不愿,但也无可奈何。 “要是这回大典,玖玖能回天罡就好了。”大师姐高兴,“如今魔族死了个精光,玖玖就算回来也能安安宁宁。” 当年祭天台上,魔族公主被一箭穿心,掉下山崖尸骨无存。从那以后,不管是镜花海市,还是别的魔族,都如同被从世间抹去了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 修真界普天同庆,天罡派内也是一片欢声,大师姐很高兴,她想起那些已逝的友人,也算为她们报了大仇。 “师姐,你看那是什么?” 洛衍忽然往头顶一指,大师姐抬头望去,是一只苍鹰翱翔而过。 “这是要去向谁报信么?”她不解道。 * 斑驳生锈的铁栅栏被“吱呀”一声推开,狂风卷起荒凉黄土上的一卷孤旗,那旗帜早已破破烂烂,在日复一日的大风中饱受摧残。 旗帜背后是一个孤零零的茶摊,没有招牌,木制推车也早已风化,若不是摊铺的老板时不时用树胶打磨,早就四分五裂散了架。 他抬起一双衰老的鹰眼看向来人,声音沙哑:……茶?” 那是个裹着黑袍,大半张脸都被掩在兜帽下的人,身形不高不壮,应该不是个男人。 闻言,那人点点头,在唯一一张矮凳上坐下。好在矮凳经得起她的重量,吱呀响了几声,总算没有散架。 “喏。” 他把茶递上去,眼睛在黑袍人和不远处的铁栅栏间游离,“你是从那里边出来的?” 黑袍人不答,啜了几口清茶,像是感觉不到滚烫。她说:“你问这个作甚?” 他讨好意味地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等黑袍人喝完一蛊茶,他才敢接着说:“您要觉得这茶味道好,不如叫你同伙一起来喝。”他补充:“本来就是座孤岛,镇上活人也没几个,我这茶铺开了跟没开一样,咱们不妨互帮互助。” 他深知铁栅栏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是什么,却装作不懂。 黑袍人脑袋抬了下,似乎在看他。他只能感觉到一股灼灼的视线将自己紧盯,本能的求生欲让他胆寒地颤了颤背脊,后退几步。 “我考虑考虑。” 好在那人似乎没打算对他做什么,当然也没打算付钱,将兜帽往下扯了扯,转身离去。 等人影消失在铁栅栏后,老板陡然起身,从茶摊车里胡乱掏出一把黄纸,一根炭笔,简单写上几个大字,吹响口哨,将信绑在了应声落下的苍鹰腿上。 “去,快去。” 苍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焦急,扇扇翅膀,腾空而去。 * 青山绿水,草长莺飞,艳阳洒下来照得田间的汩汩清泉熠熠发亮。如今是严冬,这地头却没有一丝寒气。 齐不二停下挥剑的手,抬手擦了额角的汗,那边有农户做好了午饭来叫他,走近却发现他拈着一张黄纸,臂上还落了一只苍鹰。 “郎君?”农女道,“饭好了,快来吃吧。” 齐不二回首,他眼底闪着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自从那晚齐不二途径村落一拳替她们打死了野猪以来,农女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之前从来都是如潭水般死寂沉重。 她本能地知道是出什么事了,不安地唤道:“郎君?该吃饭了,你不饿吗?” 齐不二却摇头冲她一礼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不然我早饿死了。” “这有什么,要不是郎君帮我们……” “所以我得走了。” 农女一愣:“走?” “郎君要去哪儿?” 齐不二低头看向手中那张纸笺,宛如在看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去见一个,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他摩挲着纸上的字,话中竟带着点笑意,像是安心,像是感慨,像是激动。 农女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如此丰富的情感,不由看得呆在原地。 * 修真界的豪门仙家,宁氏。 今日是那位宁大少爷的生辰,和往年一样搞得隆重至极,虽然宁少阴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多少岁,但从不放过任何能肆意喝酒畅快的机会。 齐不二一进门,看见的便是那位俊逸非凡的宁家大少爷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身旁有貌美侍女为他斟酒,他一边喝一边和另一个侍女调笑。 他叹气,费了好大劲挤进人群,抓住宁少阴握杯盏的手,“五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宁少阴听着这声音耳熟,懒洋洋偏头一看,面上只有几分淡淡的酒意,不见意外,“你也来给我庆祝生辰啊?” “庆祝个狗屁,我管你呢。”齐不二压低声音说,“有事,你跟我来一趟。” 宁少阴上下将他瞥两眼,竟把手一抽,往嘴里又倒了杯酒,“没空,天大的事也不能妨碍我喝酒。” 齐不二声音一沉,“如果,我说是虞师妹的事呢?你也不想听?” 话音坠地,宁少阴眼底一顿,抬头却又恢复了调笑,“不想,都死了五年的人了,再提她作甚?”他搂紧身旁的侍女低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是不是?” 不等侍女跟着笑一声,齐不二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桌上酒盏尽数挥落在地,“你明知道她根本没死。” 四下惊呼,有侍女要上前拦人,宁少阴抬抬手让她们后退,他看着齐不二:“所以呢?” 齐不二抿紧薄唇:“你难道就不想见她一面?” “不想。”宁少阴答。 齐不二却不理会,自顾自地说:“她肯定活得不好,当年那一剑直冲她心口进去的,你被人拦住了没看见,我却在最后那一刻冲破了法阵,等我赶到祭天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心口插着剑,就那样坠入了悬崖。我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像是回想起自己的无力,他话中含着懊悔和屈辱。五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后悔自己当时太过弱小,也不够果断,所以才会救不了她。 他眼尾微红,视野也有些模糊,他说这些并非是想打动这个姓宁的缺心眼,只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不找人倾诉,实在难受。 此时一股脑说完,他畅快不少,一把搡开宁少阴,“那时我没能救她,现在我绝不能再不管她。你不去也好,在这儿当你的自在大少爷吧。” 他抬脚离去,身后的人顿了好几秒,叹气道:“好,好好好,我和你去总行了吧?” 宁少阴放了杯盏,叫侍女将自己的剑拿来,他这几年一直闲散在家,整日花天酒地,很少摸剑了,一度把宁家长辈气得半死。 齐不二见状,嘲笑一句:“你不会连剑都不会用了吧。” 宁少阴嗤道:“笑话,我可是仅次于仙君的天才。” 一提到崔执,二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好半晌,齐不二开口:“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想,他当年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说他杀了虞玖的事?”宁少阴一顿,“还是说他明明不打算杀她,却让所有人以为他杀了她,以至于让你恨了他足足五年的事?” 齐不二一时语塞,瞪他一眼,“你不是清楚得很么。” 宁少阴就是这样,看得比谁都清楚,做得却比谁都少。 待一众侍女过来替他换上外衫大氅,才收剑入鞘,“走吧,好几年没回天罡了,还怪想念的。” 这句话又一下拆穿他的心思,齐不二明知故问:“回天罡干嘛?” 宁少阴回首看他:“当然是把仙君也叫上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这个打算。” 其实是有的,但齐不二又有些不想看见崔执,他当年明明可以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的,可他就是一声不吭,齐不二因此气得离开天罡,在心里恨了崔执整整五年,一边恨,一边又抱着些微的“师妹说不定没有死”的侥幸心。 他开始想办法找她,一个人走遍了整个修真界,甚至去求了以前的恩师,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烟山派掌门也只叹口气,除了答应派人替他留意以外,一句重话也没说。 齐不二深知自己有愧于他,却又没法让自己不去找她。 好在,这么多年总没有白费。 他还是抓到了一丝她的痕迹。 她很明显在躲,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藏得如此隐蔽。 崔执呢,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把这一切都算到了? 他宁愿当个被人记恨的坏人,也懒得和自己解释一句? 齐不二回来,是想把这些都向他问清楚的,可以的话,还想揍他一顿。 宁少阴见他捏紧拳头,猜到他心中所想,却笑着惋惜了句:“你要是想着要揍仙君,那可能就要失望了。” 齐不二:“什么意思?” 宁家的马车停在了二人面前,宁少阴拍拍车辕示意他上车,“从我的嘴里说这事不妥,你亲自去看看他就知道了。”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齐不二拧起眉,很快又用嗤笑打消:“他难道还能让自己吃亏?” 宁少阴不置可否,反问他:“那你怎么不想想,当年阿玖为什么能在含光剑下保住一条命呢。” 第47章 用爱不能感化魔族,拳头…… 宁少阴会回来大师姐料到了, 他再怎么花天酒地,宁家也不会容他越过底线。 倒是齐不二,这五年来消失匿迹, 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甫一看见他出现在天罡派,她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五年的游历似乎足以磨平他的棱角, 齐不二早已不会再扛着大剑气势汹汹地要找崔执单挑, 回来时安安静静, 见到她, 先把大剑放下才低头拱手:“师姐, 好久不见。” 大师姐百感交集,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肩膀, 齐不二不躲不闪, 只微微僵了背脊, 大师姐这才想起, “你这病倒是好了不少。” 齐不二道:“出去这么些年, 见识得多了。” 大师姐点点头收回手, “说罢, 你们回来是要做什么?”她意有所指地看宁少阴。 后者笑道:“师姐所言差矣, 我们就是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大师姐冷哼:“少来, 谁信你的鬼话。”她道:“你说。” 齐不二便不相瞒,“崔……仙君他还好吗?” 大师姐神情凝了一下,他看在眼里,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他现在在哪儿?是出什么事了吗?” 大师姐沉默半晌,叹气:“论剑峰。你们要去也行,但……”一顿,“其实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仙君了。” “自五年前的祭天台以来, 仙君就一步也没从论剑峰上头下来过。山腰处设有法阵,想上去也上不去。师父什么都不说,师伯也从没提过仙君的事。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状况……” 从她略显沉郁的面色中可知,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齐不二剑眉倏地拧紧,匆匆和大师姐告别,直往论剑峰而去。 五年不足以让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巅发生什么变化,他再踏入此地,只觉得宛如隔世。 大师姐所说的法阵的确有,但威力不如想象中强劲,齐不二和宁少阴合力冲破一个,径自上了山。 雪很大,几乎淹没了整条小腿,论剑峰屋前的大雪也不知上一次被清扫是什么时候,宁少阴直笑:“仙君不会连屋子都没出过一步吧?” 他越是说笑,齐不二眉头拧得越深。 除了巍峨的高台,峰顶只有一间小屋。 齐不二上前扣门,要是以前的他恐怕只会一脚踹开。 屋内没有回应,等了片刻,他推门而入,在那之前,一人先从里拉开了门。 一身白衣的男孩。 是仙童。 那崔执果然就在里边。 “你……” “嘘。”仙童阖上门扉,背着手拦在门前,“怎么是你,你来找仙君作甚?” 齐不二也不在意他没礼貌的态度,“你让我进去,我有话和他说。” 仙童摇头:“仙君说了,他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你们。” 崔执就是崔执,不见就不见,还要说个“尤其”来惹人恼怒。 齐不二不让步:“我们大老远跑回来都是为了他,他想不见就能不见?让开。” 仙童见他来硬的,忙张开结界,齐不二可不怕他,大剑嗖一声横在人脸前,“你进去告诉他,就说我找到师妹了,修真界一路向北,最荒凉的一座孤岛。你就问他,他到底想不想见师妹。” 仙童不吃这套,再说了他也不喜欢虞玖,便要回嘴赶人,屋内传来声音,他一顿,不情不愿道:“你们跟我进来吧。” 门扉一开,光照进阴暗的小屋,搁在他们眼前的还有道青色纱帘,黑袍男人背对着这边,斜斜靠在椅背上,他面朝的方向有一扇小窗,细微的阳光照着室内的空气,一阵一阵的泛白。 仙童上前唤了声“仙君”退到一边,用眼神警告他们不要说奇怪的话。 齐不二可不管,上来就一句:“崔执,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最坏的情况他都想过,什么崔执断手断脚,半身瘫痪,容颜尽毁之类的,要真到了那种地步,他性格那么烂,外加结仇无数,肯定不得好死。所以师父为了保护他才把他关在这座山上。 齐不二一路过来都在想这事,现在看见崔执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模样,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地松了口气。 那边不搭他的腔,只道:“你来干什么?” 声音倒是变得沙哑低沉,仿佛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过话。 齐不二:“五年前你偷袭我,还有刺死师妹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 崔执用鼻子嗤了下,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不。”他抬高声音:“该找你报仇的也不是我,是师妹。” 崔执不答。 他继续问:“你分明杀了她,我亲眼看见的,可是为什么她现在活下来了?” 这句话同样没有得到回应。 齐不二抿紧唇瓣,继续质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就是这么固执地只相信你自己?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 齐不二遏制声音,眼尾却微微红了。 他觉得自己走了太多弯路,如果崔执早点告诉他,虞玖没死,他也没有杀她。 那自己就能更早一点找到她,不会被仇恨白白浪费了五年。 崔执理解不了他的哽咽,他还是那般冷心冷肺的样子,“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齐不二起身冲到他面前,“有用,当然有用了。” 淡淡的白光中,崔执的脸庞也格外清晰。没有他想象中的容颜尽毁,漂亮的眉梢微拧着,这是崔执没什么好心情时的表现,除了面色更白,眼底含着淡淡的颓靡,和他离开天罡时,几乎没有变化。 “和我们一起去找师妹。”不等崔执拒绝,他又道:“你既然给了她生,那就不能不管她。” 崔执挑起眉梢,刚扯住一个冷笑的弧度,齐不二拽住他的衣襟,凑近了对他说:“事情我早就听说了,你以为你瞒得住我吗?” “引灵珠会永远埋藏在她体内,现在也一样,大家都以为镜花海市不会再出现,但迟早有一天,她的存在还是会暴露在阳光下。到了那时,你觉得你可以脱罪吗,你觉得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再放过她第二次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语气陡然加重,咬牙切齿:“你不能不管她!既然是你给了她生,那你就要对她负责到底!” 崔执嘴角的讥诮渐渐消失了,看着齐不二发红的双眼,他显得格外平静、漠然。 宁少阴本想插嘴,但看眼崔执,终究将那句“如今的仙君恐怕无能为力”的话给咽了回去,“仙君,师兄说得对,而且你的含光剑当初不是跟着阿玖一起掉下山崖了么,恐怕这会儿正在她手里呢。你就当是去把剑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去吧?” 崔执眼皮半阖,自嘲意味地说了句“要回来又有什么用?”,手伸过去掰齐不二,可掰了两下,没能掰动他的手。 齐不二还没觉出古怪,他已经站起身,仙童忙取来大氅为崔执披上,担忧地说:“仙君,您不会真要去吧?” 崔执垂眸看他,“难道我留在天罡就有用吗?” 仙童哑然。 崔执回首对齐不二道:“既然你这么死乞白赖也要我去,那就前头带路。” 态度一旦高高在上起来,那股自嘲就能被他盖在眼底。 * “公主,公主,等等我。” 虞玖一推开铁栅栏进到里边,小蜘蛛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刚才那个卖茶的老大爷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心魔也说:“谁会跑到这么座孤岛上卖茶?想也知道,他肯定有所企图!” 两只魔妖都是实体,而且是做人的模样,这座孤岛资源稀缺,住民也少,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是从隔壁镇子上抢来的。 一穿就是好些年,经历了不少风雨,如今已是东破一块,西破一块,颇有种西部风情。 他们这么疑神疑鬼也是事出有因。 这座孤岛如今被分成两块,一块是他们当初打进来时强行从原住民手里头抢来的。 另一块就住着整日想把领地夺回去的小镇居民。 那些人不是人,也不是修士,好巧不巧,竟是一群流浪的魔妖。 当初魔族战败后从修真界迁徙到魔域,有那么几群魔妖不服公主上位,最后背弃族群,擅自离开。 这群人显然就是那时候的。 他们不仅对公主不敬,还要把他们赶出去。真是岂有此理。 小蜘蛛和心魔每日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外敌。 不用想,刚才那个老大爷肯定也是他们派来的。 说话间,三人的步伐没停,绕过第二重高高的石墙走进了里边的居住区。 这片地方在他们来之前还是个黄土一片的废墟,小蜘蛛和心魔带着一帮从镜花海市里自愿出来的魔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楼房搭建起来。 要不是他们是魔族,肯定能靠这个在修真界混碗饭吃。 “公主。” 清隽的少年音响起的同时,两道人影一左一右的从天而降,“公主,回来了。那帮魔族果然有异动。” 宽大的兜帽一掀,解里玉和解里凤那张如出一辙的漂亮脸蛋便暴露在阳光下,往她身侧一靠,很自然地霸占了小蜘蛛和心魔的位置。 “他们前几天才踩中我的陷阱,本以为能再安静些时日的,这就沉不住气了,一帮蠢货,真该死。”解里凤不以为然地说骂完,把自己打探到的情报简单说了。 迫于修士一边倒的威压,这种最偏僻的孤岛反而成了魔族们的救赎。 出去了就是死,谁也不愿放过这块宝地。 同时他们又想,自己落到眼下这个地步,难道不是魔族的领袖有问题吗。 他们如今处处相对,不止是为了争抢地头,也是为了报复虞玖。 如果不是领袖不争气,我们魔族何至于沦落到丧家犬般的地步。 最开始时,他们的进攻又凶又猛,以为靠暴力压迫就可以将虞玖她们制裁。 直到后来,他们发现越莽就越屡屡中计,对面甚至一个人都没派出来,自己这边就已经损失了大半人员。 魔妖们安静了,仿佛一夜之间成长,开始制定缜密的计划,和他们打长期战。 昨天,解里凤和解里玉化成小龙溜进去听了大半宿魔妖们所谓的计策,到了早上立马就回来了。 “那卖茶的,果然就是他们的眼线?他们想做什么呀?”小蜘蛛皱起眉头。 沉默许久的虞玖这时将兜帽放了下来,露出了白净的脸和略显沉稳的眼睛,“管他想干什么,敢打歪主意就让他们好看。” 这五年,她费尽心思地研究出如何敞开镜花海市,又一个接一个把魔妖从里边拐出来,让他们加入自己的队伍。 如今这个地方已经有着远超对面数量的魔妖。 他们没有理由能输。赢是迟早的事。 只是身为同族,特别是,她还是魔族的领袖,靠武力让他们屈服,甚至让他们丧命,不是她目前最想做的。 “小蜘蛛,小章鱼,你们两个去岛边再设几个陷阱,免得他们从外边爬墙偷袭。”她说完又对双子道:“跟我来,进去说。” 双子乖乖跟她进屋,屋里好几十只魔妖正围着一张图纸念念有词:“建这么大?石材不够吧?从对面偷点?嗯,偷点吧。” 虞玖进来,他们连忙唤了声“公主”齐齐站起来。 冬天黑得早,夜晚又长,为了防止对面奇袭,魔妖们准备在石墙四个角分别建四个高塔巡视。 虞玖稍微问了几句就将双子带去了隔壁耳房。 “公主……” 门一关,双子的神情就变了。 刚才在外边,他们残忍又冷酷,现在面对她,只剩下温驯和沉默。 “公主是不是在怀疑那个卖茶的,并不是对面魔妖派来的?”解里玉率先开口。“有些古怪,但他身上那股味道的确不像是魔妖的。”解里凤也道。 虞玖拉开椅子坐下去,桌案上正摆着一张作战图纸,她凝着目光看:“不知道。我过去试探时,他一副害怕的模样。如果不知道我是谁,他怕什么?有鬼是肯定的。” 背后传来刀子唰一下被拔出的声音,“那要杀了他吗?现在就可以,我们把人头提回来献给公主。”双子用最无瑕的神情说着一如既往十足可怕的话。 虞玖摇摇头道:“人估计早就跑了。” 不经意间一瞥,她看向墙上挂着的那把含光剑,没有剑鞘,这么多年,那剑刃依然闪亮锋利,难怪是神剑。 当初,她掉下山崖,胸口插着剑,落地就是死,双子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把她们救了。 他们身上的伤也不少,恐怕是不顾阻拦,强行从龙宫跑出来,正好目睹她掉下山崖的一幕。 后来她就和双子一路走走停停,从东边浪迹到了北边,她那时伤得很重,却奇迹般地没有嗝屁。 其中玄机,在这把含光剑上。 剑上蕴着浓重的灵力,来势凶猛却避开了所有要害,一剑刺穿了她皮肉,也震碎了体内的引灵珠。 引灵珠本就含着无数魔妖的灵力,和更加猛烈的灵力相撞,犹如被针扎破的水气球,源源不断的灵力炸裂似的涌出来,虞玖的气海承受不起如此强大的力量,整整昏迷了半个多月。 等她醒来,人已经在这座孤岛了。 当时魔族嚣张至极,看虞玖一个病患躺在床上当即想上前将她一击毙命,看到那爪子冲自己而来时,她第一反应是抬手格挡。 指尖触到魔族的那一刻,它忽然惨叫,在地上来回打滚,身上还腾腾冒着白烟,宛如一条被架在电磁炉上的烤鱼。 虞玖也愣了好半天,后知后觉,这是引灵珠的灵力在她体内暴走的结果。 真是好一个……因祸得福,塞翁失马。 魔族天性慕强不是假话,虞玖其实之前还没那么得魔妖喜欢,有些从前就侍奉在自己跟前的魔妖另说,白荼那样的可能才是普遍。 日夜琢磨后,她学会了主动打开镜花海市,又开始拐骗里边的魔妖出来,那些魔妖一开始总是不愿意,但一见到她抬头挺胸往那儿一站,二话不说就道:“我永远追随公主!” 看吧,用爱不能感化魔族,拳头可以。 如此这般四年下来,虞玖已经将自己的五人队伍扩建成了百人。 最近让她发愁的就是,吃的不够。 这些魔妖别看化成人形一个二个又美又靓,原身全是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要喂饱他们属实不易。 尤其现在入冬了,食物就更难找了。 她寻思着什么时候去另一座岛上搞点吃的回来,一边起了个大早。 前几天魔妖们说的巡视塔已经开始打地基了,她过去看了看情况,魔妖热情地教她怎么打钉子,在虞玖兴致勃勃地敲烂了五块石头后,魔妖们客气地请她离开。 “我没用力啊……?”她看着自己的手纳闷,一句没完,号角忽然响了。 这是有外敌进入领地的警报。 心魔踩在屋顶上高高蹭过来冲她吼:“公主!” 虞玖喊道:“怎么回事,是那群魔妖?” 心魔摇头,“解家哥哥说是另一拨外来人,不多,只有三个!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魔妖们已经出动去抓人了。” “什么啊,才三个。”虞玖没空理了,摆摆手道,“让双子去审,不是可疑人物就把他们给我绑着扔出去。” 第48章 强盗干啥她干啥…… 说是最北的孤岛, 齐不二自己也没亲自看过。 直到绿荫消失,脚踩黄土,吸一口气都含着灼热的味道, 他才意识到这地方有多偏僻。 难怪师妹可以在这里躲上五年。 岛上隐隐可见几座倒塌的楼兰, 只有那卷破烂旗帜屹立不倒。 宁少阴怀疑地问:“真是这儿?” “我能走错路?”齐不二收剑落地,见岛上寂静祥和也没有放松警惕, “我们从那堵墙上翻进去。小声点。” 毕竟纸笺上只写了方位, 却没写孤岛上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翻.墙这事, 宁少阴这个大少爷都没意见, 崔执却是眼往上瞧, 嘴往下撇,抱臂立在墙下活像个从哪儿来的大爷。齐不二已经踩上墙头, 他还没动静。 “你干嘛, 上来啊。” 崔执嫌弃, “本仙君第一次像个贼似的爬墙。” “您就屈尊纡贵一下。”宁少阴立在墙头看他, “阿玖就在里边呢, 你不想快点见她吗?” “谁想见她了?”崔执嗤道:“是你们哭着喊着求我来的。” 宁少阴好就好在这种时候不会和齐不二一样反驳崔执, “是是是。” 他起身, 刚腹诽一句:“凭仙君这性子, 不是想见阿玖才不会跑这么远的路呢”, 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却来不及了,绳圈兀自收紧,绑住他的脚踝,一个大力就将人吊起来。 宁少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拔剑要砍,谁知另一张大网“嗖”一下扑过来将他的剑鞘缠住。 齐不二提剑,一人从天而降把他反手一推, 这墙的落脚处实在狭窄,齐不二一脚踩空往后倒,也成功的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网一把罩住。 瞬间,躲在四下的魔妖涌出来将人控制住,夺了他们的剑。 解里凤收回刀子,这才低头看下边的崔执。 刚才齐不二和宁少阴被捕,他在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步子都不曾挪动过一下,果真是个千里来看戏的大爷。 他不反抗,解里凤却很不乐意,“你的同伴被我们抓了,你不替他们报报仇?” 崔执连把剑都没带,谈何报仇,他煞有其事地说:“我在心里提醒过了,被抓住只能说明他们两个废物。” 齐不二怒道:“你在心里提醒有个屁用,你他娘的倒是说啊!” 解里凤笑他们到了现在还在内讧。 他记得,在幻境时这个姓崔的就颇得公主青睐,他原本是想惹崔执出手,再借口失手杀了他以绝后患的。 他才不想把这人带回去给公主呢。 虽然现在的公主和以前的公主有些不同。 但他知道,她就是公主。 为什么……扮成阿瓜的时候,自己却没认出来呢。 想想自己和阿兄当初还对她横眉冷对,解里凤不止一遍在心里大大叹气,哪怕五年了,他现在忆起往事,也只想回到过去砍自己一刀。 所以在还有些内疚的心理下,残忍无情的双子却不想做违背公主命令的事。 解里凤别扭地在心里和自己的私欲争执,久得崔执以为他睡着了,才终于得到一声:“你们老实点,跟我走。” 他别过头去,让魔妖把崔执的手绑了。 齐不二和宁少阴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怪道东海这些年异常祥和,原来是这两个混世魔星跟着虞玖跑到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只要能见到虞玖,被不被抓倒是问题不大。 宁少阴任由他们捆自己,一边笑眯眯地给崔执打眼神,“看来阿玖没事,太好了呢仙君。” 后者眼尾一挑,回了他一个“所以呢,关我屁事”的表情。 虽说夺了这些修士的剑,魔妖们也不敢松懈,七八只伸出来抓紧他们,没手的就拦在两边防止他们逃跑。 这些玩意儿奇形怪状,似兽又不像兽,宁少阴也不怕,笑着和他们搭讪:“你们是阿玖的同伴吧?其实我是她的师兄来的,别看我这样,我和她关系可好了,绝对不是坏人。” 魔妖闻言,脸色一变,正当他以为它终于明白了自己是个关系户,却听它怒吼一声:“你叫谁阿玖呢!公主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你给我放尊重点!” 宁少阴:? 另一只魔妖抬起下巴:“我们公主怎么可能有个修士的师兄,少搁这儿给我碰瓷。” “就是,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宁少阴:……? 他用眼神对崔执说:“它们骂我……” 崔执道:“活该。” 经过第二座高墙时,魔妖蒙了他们的眼,稀里糊涂间就被人带进屋子摁在椅子上,手还给绑上了。 宁少阴调笑着问了句“阿玖现在喜欢玩这种蒙眼的?”,根本没人理他。 齐不二也懒得搭理这个人来疯,侧头压低声音问崔执:“我们就这样被绑着好吗,万一师妹是被那对双子怎么样了……” 崔执极快地回了句:“不会。” 这两个字简短却很笃定,他正要问,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屋内的魔妖齐齐安静。 不多时,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人踏进屋内,解里凤的声音响起:“公主,人带来了,就这三个。” 他说……公主? 那,果然是师妹? 齐不二狠拧了几下手腕没能挣脱绳子,蒙眼的带子倒是一下被人揭开。 门外的日头格外刺眼,那人逆光站在他身前,虽被风衣的兜帽遮了大半的容颜,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虞玖。 真的……是她。 五年了,她的额发似乎长了,当做鬓发随意撩到脸侧,露出了削痩白皙的脸庞,眼睛也变沉着了,如有一层薄雾笼罩在眼底,叫人看不真切。 他顿了一下才发出声音:“师妹?” 这声师妹也久得恍若隔世。 虞玖点点头,却没回他的话。 她着实没想到让魔妖和解里凤去抓人,就抓了这三个不速之客回来。 既然一个是齐不二,那不用猜,剩下两个就是宁少阴和…… 直到看清崔执的那张脸,她才总算愿意信了。 真的是他。 花了一阵功夫,这幅面容才逐渐和记忆中的崔执重合,他好像没什么变化,连久别重逢,神态也波澜不惊。 发现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多停了两秒,崔执竟然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虞玖移开目光,“给他们松绑。” 宁少阴这辈子还没被绳子绑过,一解开就甩甩作痛的手腕,他没有齐不二那样的情怯,宛如和虞玖之间只是五天没见,“阿玖……” “我放了你们,”虞玖沉声说,“你们回去。” ……玖?”他笑道,“你觉得我们是误闯这里的不成?” 虞玖靠着门扉看他,口吻像个陌生人:“我知道你们不是。” “那……” “但我还是得请你们回去。”她道,这里的魔妖不知道她的过去,更不知道她和修士有关,如今的修真界是修人的一边倒,魔妖们受尽压迫,早就把修人列为了第一扑杀对象,要不是刚才解里凤在,魔妖们只怕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才解气。 虞玖落下山崖后想了很多,一是,那一剑让她彻底明白,自己再怎么融入仙道门派,异类就异类,成不了他们的同伴。 二是,她既然活了,就得给这些愿意追随她的魔族们一个交代。 所以她下定决心,就当自己没有在天罡派待过,也不认识任何修士。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做完眼下的事。 虽然不知道师兄们来这里做什么,但已经扰乱了她的计划。 “我接下来有事要做,你们要是想休整一下,明日再走也无妨。” 虞玖打了声招呼扭头就走,不忘在心里暗叹自己可真是个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女人。 齐不二站起来时,虞玖已经嗖嗖跑远了。 宁少阴看在眼里,朗声大笑:“你瞧见了吗,阿玖跑得真快。”说完眼底一暗,用更低的声音嘟囔:“好在没什么事。” 齐不二却没他这么乐观,“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宁少阴:“急什么,阿玖不都说了可以在这儿待一晚,有事可以等明早再说嘛。” “明早我们就要被扫地出门还说个屁啊!” 旁边崔执忽然起身,齐不二皱眉喊他:“喂,你不会真要走吧?” 崔执没理,但的确抬脚往门外去了。齐不二一把拽住他,“我说了,你要对她的生……” “放手。”崔执回眸,脸上写满了“关我屁事”四个大字,想必高高在上的仙君被当成贼人对待,这会儿已经彻底不耐烦了。 他脾气差成那样,又被公主驱赶,更不可能赖着不走了。 解里凤想着,挑起唇角一笑,使了个眼色让魔妖们拦住齐不二,却唯独放走了崔执。 这是虞玖的同伴,齐不二自知不能出手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崔执的身影淹没在门前的风沙里。 虞玖没有扯谎,她真的有事要做,从双子带回来的敌情看,那帮魔妖近日无师自通造了个投石弩打算跟她们玩阴的。 这里物资匮乏,魔妖们常年半饱半饿,不到关键时刻都不会上演魔法对抗魔法,只会用冷兵器物理对杀。 在这一点上虞玖这边有优势,毕竟他们前不久终于洗劫了一波人家的粮仓。可谓强盗干啥她干啥。 她摸着肚子表示愧疚,真的是很愧疚。 现在,强盗头子又打算乔装潜入敌营看看能不能趁机把投石弩也给偷过来。 她刚拉上风衣兜帽遮住脸,从后传来脚步声,“喂。” 虞玖回首,看清了崔执。 “你走错了,大门在那边。”她抬起手,善意地给他指了指路。 风沙中,崔执长身玉立竟也不显一丝凌乱,黑白分明的眸复杂地望着自己。她知道他在打量她,从头到脚,用那种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却也暗得几乎猜不透他情绪的眼神。 这个人礼教是真的好,但脾气也是真的差,比如现在,他听见她说这话,眉头微拧,“谁跟你说我要走了?” 虞玖不解:“那你是饿了?”她道:“这里是荒漠,没有奢侈的甜点可以吃,不如你忍忍,早点回去就有了。” 日头正好到中午,她该走了,虞玖抛下这话就转身,没注意身后崔执的眸光因为她这话微微一动。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的主人丝毫不掩饰地跟了上来。 她又回头,“你干嘛跟着我?” 崔执反问:“怎么,不准人和你同路?” 虞玖:“……” 前边就是敌人大本营,多个人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她让他回去:“前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很危险。” 崔执偏着视线没看她,语气却很不以为然:“不就一群废物魔妖么,你以为我是谁?” 虞玖无言:“…………行,随你便。” 她又看了眼日头,加快脚步,好歹趁着守门的魔妖换值的空隙溜了进去。 这是一座尚且保存着小镇雏形的废墟小镇,不少屋子已经形同虚设,除了魔妖,也住着一些闲散的流浪人。 此刻或坐或靠的聚集在一处食铺前。 那是镇上唯一一个提供饭食的地方。不过现在多半被掏空了。 虞玖打算进去看看,崔执在后边不满地问:“你要吃这儿的饭?” 她心道你是哪里来的金贵大少爷不成,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嫌弃的话我随时欢迎您打道回府。” 换作从前,她这么说话的后果不是被崔执教训,就是他冷脸走人。 但现在,虞玖故意惹怒他,崔执反而不怒不恼了,闷闷吐出一句:“谁说我嫌弃了?” 竟先她一步走进了食铺。 虞玖稀奇这人转了性,不过无所谓,随他去,只要他不妨碍自己偷东西,她就当他是个透明人。 “伙计,你这儿有什么?”她压低帽沿,找了一桌坐下去。 崔执很自然地坐在她对面。 虞玖没理他,转眼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这店小二竟然格外流畅地报出了一溜菜名,唱小曲儿似的不带重样。 这里的食粮不早该见底了吗? 她问:“这些,都是可以现做的菜?” 店小二也是魔妖,不过做了人形,虞玖从未在他们面前露过脸,加之他们离开魔域好几百年,单看一眼她掩在兜帽阴影里的脸,毫无察觉:“当然了,都是现做。您要吃点什么?” 虞玖报了几个用料最金贵的菜,根本没问崔执的意见。他却主动跟她搭腔:“你就不怕他们下毒?” 虞玖笑道:“你要是怕可以现在就回去呀?” 崔执一默,和她对视两秒,挪开视线,“你被毒死了,有我给你收尸不好?” “不好,”虞玖想也没想地说,“收我的尸,也该是我的族人来收。” 崔执神情凝滞一瞬,好半晌,她听见他扭过头冷哼一声。 菜在这时上来了,两副筷子,他手一伸,拿过一双,不由分说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但也就是这样,其余的话半个字没说,虞玖尝了一口,有些意外,“嚯,竟然还有盐味。” 好家伙,这群魔妖哪儿是粮仓见底啊,简直是富得流油嘛。 待她几口吃完,崔执又给她夹了别的菜,这回闷声补上一句:“这些菜不好下毒。” 虞玖“哦”了声,眉头倒越吃越拧紧。 ……大意了,本以为对面食粮紧缺足够打打持久战,可显然它们并非表面那般好对付,这样下去,自己这边不是必输? 可恶,她就吃了个饭,多余的工作就又增加了! 第49章 他全身都是热的。 饱餐一顿, 虞玖又找门口的几个流浪人问了路。这个孤岛被他们平分为二,虽叫小镇但也不小,有内外城之分, 这里是最外围, 而魔妖们都在内城。 流浪人说,到内城需要横跨一道裂谷, 要没身手, 不要手无寸铁去冒险。 虞玖谢过他, 包了二两蒸饼, 悠然上路。 魔族的脚力快, 寻常人要走上一天的路程,她半天就能到。不过现在已经下午, 要到内城怎么也是日落后了。 有了预估, 她也不急着赶路, 颇有闲心地跟崔执搭起话来:“刚才解里凤去抓你们时, 你怎么没和他动起手?” 崔执落在她身后, 二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 虞玖答得理所当然:“他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 这不是你的作风呀。” 这话说得好似对他十分的了解, 要是以前听来, 只会觉得无比冒犯。 “我的作风,”他问,“我的作风是什么?” 虞玖当真想了想,想到一半哈哈笑出来,对上崔执疑问的目光,她却摇头,“算了, 没什么。” 背着手往前快走几步说:“我又不了解你,确实不该说什么你的作风,下次我会注意的。”竟主动跟他道了个歉。 崔执却没有因为这话产生一丝一毫的愉快,他露骨地拧起眉梢,“是,你是不了解我,哪怕我们认识了两辈子。” 虞玖又被这话逗笑,清澈的回荡在风沙里,“你生气啦?” 崔执轻嗤不答。 虞玖看他:“如果生气了,就不要勉强自己跟着我。” 崔执一顿,不知是该反驳生气还是反驳勉强,他往下撇的唇角动了动,“谁跟着你了,我说了,只是同路。难道这条路是你开的,只有你能走?” 虞玖好笑,不再理他,越过一个坑洼穿过荒漠上的一道又一道风沙。 她好歹在这生活了五年,看天象看日头,大约哪个时辰天会黑算得比神棍还准,等到日落,虞玖已经在临近水源的枯林边生起了火堆。 虽说继续赶路也可以在夜里就抵达城内,但半夜入城难免引人注目,虞玖打算等到早上和旅人、流浪人什么的一块儿混进去。 她拿出中午包好的两块饼支在火堆上烤,一边看向崔执。 他静静靠在最远的那根树干脚下,离自己有一段距离,这里昼夜温差奇大,虞玖提议:“你可以再靠过来点。” “不用。”冷冷淡淡地回了她两个字。 他身上还是来时的那件绣金暗纹黑袍,优雅是优雅,上流也是上流,就是怎么都不像旅人穿得起的玩意儿。 虞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裹的这件“西部风情”格调拉满的飘逸披风,再看看他的。 明早就要进城,这不显眼才怪了。 “崔执。”虞玖起身到他面前,手在颈间一拉,将披风解下来扔到他怀里,“大氅和我换换。” 他一身行头太金贵,披她这件正好综合一下时髦度,而自己在披风下的衣服就算多罩件高贵奢华的大氅也不会打眼。 崔执聪明着呢,肯定明白她的意思。 虞玖很自然地伸手等着他把自己的那件给她。 却见崔执先是抬眼,视线在她脸上滞了两秒,又倏地瞥开,手在颈间的系扣上顿了下才将大氅解开。 虞玖接过去时还挺小心,毕竟这玩意儿和自己的碎布披风不一样,多半价值不菲。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崔执还在盯着手里的披风看,虞玖暗道只是忍一早上罢了,有必要这么嫌弃么,虽然造型是飘逸了点,防寒质量可不差。 衣料摩擦的声音后,崔执总算屈尊纡贵地披上了她的披风。 他向来穿的规矩而一丝不苟,那件碎布披风穿在身上随风扬起,竟给他的优雅中平添了一丝潇洒。 如果不是面无表情估计效果能更好。 “明早进了城就能换回来了。”虞玖抛下这句就闭嘴了,如果不是他硬要跟来,自己还用不着这么费心。 崔执也不知听没听见,他偏着头,无所事事地瞥着荒漠上空那轮大得出奇的圆月,手却暗暗用力地捏紧了披风的系绳。 他全身都是热的,灼热的温度从披风残留的余温上一下子蜿蜒上来烧到了他脖颈,再到脸庞。崔执抿紧下唇,波澜不惊的眼底仿佛掀起一阵无声的暗流。 蒸饼烤热了,见崔执只给自己留了个侧脸,虞玖也不叫他,拿油纸包起一块往他那边推了一下,爱吃不吃。她开始吃自己的。 “喂。”崔执忽然闷声开口,“那对双子,他们跟着你五年了?” 虞玖咬着饼随意“嗯”了声。 他撇撇嘴,一脸不悦:“你就这么信任他们?” 她咽下去,这下口齿清晰了,“因为我只能信任他们呀。”说到一半她笑起来,并不带揶揄,也不见恼怒,倒更刺激了崔执。 “信任他们,也不信任我?” 这话在他嘴里反复咀嚼好几遍,终究被他自己的一声冷哼咽下去了。 蒸饼放凉了,崔执也没有碰过一下。 浪费食物。 虞玖腹诽一声,伸手去拿,指尖触到的空气忽然一凝。下一秒,她一个健步冲到崔执身前,短刀闪着寒光出鞘,“刹!”的一声挡住某个东西,惊响在死寂的荒漠炸开。 “——是谁!” 她怒目圆瞪,如炸毛的猫儿般扬起手腕,一团黑不拉几的东西在空气中穿梭,肉眼几乎无法捕捉,虞玖凝下心神,蓦地看清了,是只魔妖。 她是魔族力量的源头,这种障眼法就像是在照妖镜面前蹦跶,虞玖眼一闭,手起刀落,那只魔妖惨叫一声,被刀刃贯穿在沙地里,嗖一下就化作碎片随风散去了。 “这不是本体,我们被发现了。” 收起刀子,她直呼倒霉,刚才那个魔妖率先袭击崔执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希望它们现在还只是起疑而不是确信,否则自己一进城就被一网打尽……岂不是非常丢人? 哪怕有个仙君在,但这也是她的事,她不想借他的手,更不愿再欠他什么人情。 “这儿不能待了,我们换个……” 崔执久久没有应声,虞玖话说一半,回首看他。 他正低着头,定定凝视着自己的右手,骨节分明皙白,虽覆着练剑时留下的薄茧,却漂亮得一点伤也没有。 虞玖感觉他神情不对,“怎么了?” 崔执淡淡将五指微拢,“没事,你继续。” 虞玖便道:“总之咱们沉住气,换个睡觉的地方先,敌人不一定就是发现我们了,明早天一亮就进城看看去。” * “我的精神体被杀了!” 啸青从睡意中惊醒,掀开看守的魔妖,从阑干探出头去,可夜里的荒漠茫茫一片,怎么可能看得清人影。 但他的分.身绝对死了。 被谁? 谁这么胆大包天? 啸青是一只蜥蜴妖。分.身是他们重要的精神体,长出一只不仅耗时还格外耗力,这比偷了他老家还让他难受。 “谁让你偷懒睡觉,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做。” 少女颦起蛾眉训斥他,她是一只沙狐,生得貌美非凡,虽与啸青同为这里的首领,但和他一向话不投机。 她嘴里指的“要紧事”不仅仅是指的提防魔族公主。 在她身后一排草席上,躺着奄奄一息的魔妖,乍一看没有皮外伤,可各个都面色青紫,喃喃说着浑话。 这是一种怪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传进了小镇。当他们发现时,为时已晚。 魔妖相继倒下,就连夜里看哨的人员都凑不齐,到了白日,内城就是一座荒城。否则也轮不到他们两个首领来做看护伤患,夜间巡视的事。 啸青气得青筋暴起,一拳砸向石墙,“肯定是那个女人搞的鬼,争地盘争不过我们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毒计。” 他越想越怒火攻心,调头就要冲去对方的地盘大闹一场,少女一把拉住他:“你疯了,孤身一人闯过去就是送死,你想死也得想想大家!” 啸青转头吼她:“那你说怎么办?”他原地打转,在头上狠狠挠了几下,“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死了,还谈什么把领地抢回来。” 啸青平时不是这样,少女知道这么多天的压力,已经让他的情绪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她缓缓说:“内城的那些旅人倒没有一个出现这种症状,你说,会不会只有魔族人才会……” 啸青打断她:“所以呢,那又怎样?” “你听我说完。”少女瞪他一眼,“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有魔族人才会得这种病,那身为魔族的统领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啸青愣了下,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知道点什么?”他冷笑:“她当然得知道了,我们现在这样不就是她害的吗!” 起码从敌阵传回来的消息看,那边可没有什么魔妖得病倒下,只有他们这里才有。 那幕后黑手是谁,显而易见。 “我们当初背弃了族群,她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找到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她就是要变着法子折磨我们,让我们好看!” 啸青因愤怒口沫横飞,顿了一下又笑:“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倒对她抱了什么奢望,觉得她可以救我们。” 少女撇撇嘴,“我没有那么想……但是我们都尝试过那么多……” “没有但是。”啸青打断她,“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她?” “魔族的公主软弱卑鄙,不值得我们侍奉,她那样的人不以怨报德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能以德报怨不成?” 少女被说得哑口无言。 啸青一口气说完也冷静下来,看着浓黑的夜色,沉声吩咐:“眼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救得了我们了,想要大家活命,就只能我们自己救自己。明白了吗?” 少女在心中叹气,他们其实比谁都明白这些魔妖已经时日无多了。 ……好,我知道啦。” 第50章 我有那么过分吗? 翌日清晨, 虞玖混在人堆里进了城。 她昨晚想了很多对策,但一个都没用上,守门的魔妖寥寥几人, 站得歪歪扭扭上凸下缩, 一看就是身体不大健康的样子。 虞玖和崔执经过身旁时,连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得到。 “……就、这?”她走出老远后不禁回头, 还有些莫名所以。 这帮魔妖搞什么东西, 能不能对自己的工作有点责任感啊? “不对, 会不会是有诈?”虞玖唰一下皱起眉开始和空气斗智斗勇。崔执在一旁轻叹:“看来你不怕冷。” 这话没头没尾, 虞玖刚要问, 不远处忽然冒出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男的瘦高, 女的纤细, 看面色倒是正常。那男人虞玖认识, 虽说她自己很少在两边隔空互殴时露面, 但敌阵的统领长什么样还是清楚的。 崔执见她看得出神竟然不搭理自己了, 低哼一声, 伸手过去, 慢慢帮她把略微敞开的大氅系带扣上了。 “这里可是魔妖的大本营, 但戒备如此松懈, 平时那些魔妖也不见踪影,人少得像个荒城,绝对就是有鬼。”虞玖心想,等那两人经过自己身侧,佯装疑惑地问:“打扰,我是进城行商的,平日那些人都到哪儿去了?” 啸青正因为精神体被杀烦躁着, 闻言没好气道:“来这孤岛行商?你也是个怪人。趁还早赶紧离开吧。”也不说原因,带着花丽就进了高塔。 这座高塔放着最开始病倒的那批魔妖,状态比昨晚他们看的那些还要差,有些已经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啸青悔恨地干站着,他连背弃族群离开魔域时都还能感到一线生机,可眼下却只能束手无措。 花丽有点看不下去看他这样,一个念头早在她脑中盘旋已久,“要我说,还是北境太荒凉,本来就不适合我们生存……” 啸青瞥她:“你想说什么?” “你记不记得有传闻说过,镜花海市内魔气充足,比魔域更适合魔妖生存,也许他们病倒就是因为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要是有魔气能充盈丹田,肯定……” 啸青怒道:“你给我闭嘴。” 镜花海市这四个字,没有魔族不知道。那是生存的理想乡,是比修真界、魔域更自在的地方。 可创造它的人,是他们这些脱离魔族的魔妖们最不屑的人物。 哪怕传闻中把镜花海市吹得再好,他们也没动过一次想要进去的念头。 当初是他们主动抛弃了那个女人,现在要是再说什么想要进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啸青也不相信真有这么个极乐之境,如果是真的,那那个女人为什么还要带着一群魔妖跟他们争地头? 镜花海市不过是那个女人创造出来的囚笼,进去便没了自由,他和那些魔妖不同,他没那么愚蠢。 现在从花丽嘴里听到这个四字词,啸青才一下就怒了。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花丽可不怕他,她固执地说,现在比起什么自尊心,最重要的是同伴的命,“咱们早就束手无策,再等下去也只是徒添他们的痛苦,还不如……” “我叫你住嘴!” 啸青一把拽住她的衣襟,“你说得好听,可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镜花海市不看时机不看场合,可不是你在这儿哭一哭求一求它就能出现的。” 花丽被这么一说也觉得没什么希望,“……我就是提一嘴嘛。” 啸青倏地放开她,“所以才说你愚蠢。”他道:“现在认输还太早了,我们还有别的法子没试过呢。” 花丽一顿:“难不成,你是说,凌灯?” 啸青点头,想起凌灯这么个奇人,他难得笑了笑道:“自从两年前来了这,他就一直在帮我们,这次要不是他,粮仓也早就见底了。他那么有本事,这回或许也有办法助我们渡过难关呢?” 魔妖们病倒的事,啸青一直没有向外透露,凌灯既不是魔妖又是个外来者,就算处处受他恩惠,啸青也对他保持着戒备,但现在显然不是固执己见的时候。 二人一走,半刻钟后,高塔的门扉神不知鬼不觉又被推开了。 老实说,虞玖是有过不太好的猜想,但也着实没料到会是这样, 狭小的空间,横躺着数不清的魔妖。 难怪城内没人,原来都被搬到了这里。 “这是……还活着吧?” 魔妖面色青紫,皮肤肿胀,虞玖伸手要摸,崔执抓住她的手,在她疑惑地看过来时,他撇开视线道:“不想死就别碰。” 话是这么说,语气倒一点也不凶。 虞玖抽回手,她这下知道为什么啸青会摆出刚才那种表情了。 地盘还没争赢,这边的兵就先后倒下,难怪要研究什么投石弩。下次要是再生碰撞,他们败北毋庸置疑。 “但我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让魔妖病成这样的……”虞玖还是觉得奇怪,看这挤满了一屋子的人,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成的。 这边严重成这样,自己那边怎么可能一个病患也没有。 虞玖:……多余的工作,好像又又又增加了! “跟踪他们查查去。”她转身推门,推到一半回头道:“这都早上了,师兄他们说不定已经上路了,你真的不走吗,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赶得上。” 不知为何这话说完,崔执抬起一双漂亮的眸子幽幽将她看着,半晌,他笑着说:“你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走吗?” 虞玖一顿,咬字清楚地回答:“不明白。” 说罢推门而去。 她记得刚才啸青是往哪边走的,隐去气息跟了上去。 啸青和花丽找上凌灯,对视一眼,慢慢吞吞地把魔妖病倒的事说了,虞玖在后面事无巨细地听着,没觉得哪里可疑。 凌灯是个身形高挑的人族男人,长得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听完也道:“既然是不知道名字的怪病,那也谈不上对症下药啊。” 哪怕多少料到,亲耳听见时啸青还是垂了肩膀,“那……”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当务之急。”凌灯从怀中拿出一物,“咱们这边损失了这么多人,要是再打起来,只怕这五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啸青看清那是一个瓶子,“可不是还有你造的投石弩吗?” 凌灯笑笑,“对面可都是与你实力相当的魔族,投石弩再厉害,打不中人也毫无办法呀。” 他说:“你取些病患魔妖的血投进那条小溪里,我们这边损失惨重,也不能叫那边有机可乘。” 荒岛上只有一处水源,便是那条横跨荒漠直通两阵的小溪。 花丽大惊,“你是说,给对面下毒?可……他们也是魔族呀……” 虞玖要订正一下,这个凌灯长得平平无奇,心倒是黑不拉几:“可你把他们当同族,他们却费尽心思想把你们赶走呀。” 啸青呵斥她:“都什么时候了,收收你的善心吧。” 花丽不再说话,他攥紧小瓶,下定决心,“你放心,我这就去做。” 躲在后面的虞玖:“…………” 她忍不住问崔执:“我有那么招人恨吗?” 崔执还记着刚才的事,哼声道:“有。” 虞玖无暇顾及他为什么生气,她看啸青和花丽往这边走来,起身冲出去拦在二人面前,花丽惊讶:“咦,你是刚才那个商人,你干……” 虞玖拉下兜帽,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 二人见状,神色一滞,花丽还未回神,啸青就“唰”的一下沉了脸,他身体紧绷,整个人氛围都变了,“你……”一个单音后,嗓子就犹如被火烧过一样开始颤抖,“你不是……” “我就是你刚才说的,费尽心思想把你们赶走的人。”虞玖道。 啸青腾一下大脑空白,眼珠子定定凝着她的脸,他终于听懂了她的话,也终于从封尘已久的记忆里找到了她的那张脸。 他额角暴起,双目圆瞪,“是……是你!” “哗啦”一下,是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虞玖一掌拦下他打过来的拳头,看得出来他身体健康,还没患上病,毕竟这一拳蕴着灵力还带着杀意,是真想弄死她。 “你——” 啸青没料到她能接住,还没来得及抽回手,虞玖反手就抓住他将人整个撂倒在地,短刀横在他脖颈前,她抬眼去看花丽,“别动,小心我手抖一下让你这同伴命丧黄泉。” 花丽果然不敢动弹。 “你威胁她算什么本事!臭女人,你来啊,你干脆杀了我,但我就是死也不会向你屈服!”啸青叫嚣道? 虞玖有一点点无言,她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有必要被这么记恨,瞧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大事呢。 她是这种人吗! 虞玖道:“这儿的魔妖患了奇病,我其实杀了你也能怎么样,它们活不过来了。” 啸青面色一僵,“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他挣扎着要起身,“它们会成这样还不是你干的吗,你装什么好人,恶不恶心。” 花丽见状,挥袖招来瘴气,虞玖不得不站起来避开,她现在知道了,敢情这两人是不愿面对现实,觉得都是她干的? 花丽搀扶起啸青,“你疯了,和她硬碰硬,要是她一会儿真叫人来,我们怎么打得过。” 啸青就是憋着那口气,他厌恶魔族公主的无能,更厌恶现在她不择手段也要报复他们的小人之心,那是她的同族,她都能下得去手,就是叫人来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一把甩开花丽的手,“那就让她叫人来好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而已,反正我在死之前一定要替大家报仇。” 他再次转头看向虞玖,紧绷着脸,一副宁死不屈,视死如归的模样,虞玖觉得有点好笑。 她叹了口气,啸青就怒道:“你敢嘲笑我?” “不不不,你误会了。”她摆摆手,目光从他和花丽的脸,移到了远处的几座高塔上,“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到底要不要让你们上我的船。” 第51章 你喜欢我,对吧? 啸青离开魔域时, 虞玖还小,他看着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摇头感叹, 魔族终是要走到头了。自己早些脱身, 还能在修真界谋出一席之地。 什么荣光,什么信仰, 在他看来都是放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他不知道, 离开族群的百年后, 自己看不起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在苟延残喘。 她居然没死, 而且变得能与自己抗衡了, 哪怕用了些卑鄙手段。 如果不是涉及自己族人的利益,他恐怕也能夸奖她几句。 啸青将手中瓷瓶藏进身后, 这个动作没逃过虞玖的眼睛, 她显得从容, “你打算往溪水里投毒吗?” 啸青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此时辩解起不了作用, 除了找到真正的原因, 似乎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不是自己干的, 虞玖干脆威胁:“你敢投毒, 我就敢叫人来把这块地方碾平。你不信大可以试试。” “你, ”啸青做梦也没想到她这般无耻, “你还要不要脸啊!” 虞玖懒得理他,“我想去看看最先病倒的那批魔妖。”这句话是对花丽说的。 “为什么?你想干什么?”花丽愣了下才道。 “他们病倒总有个原因,我想去问问话。” 啸青立马道,“不行,不能让她去!”他瞪向虞玖,“他们病倒不就是你干的?你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啸青,你别吵。”花丽怀疑地看着虞玖, “你是有什么眉目了才这样说的吗?” 虞玖其实完全没有眉目,但现在这个情况总不能摇头吧,她点点头,话少装高手。 花丽犹豫道:“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但是,你不能碰他们。” “花丽,”啸青吼道,“你疯了?” 花丽小声对他说:“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就算你去下毒,魔妖们的病难道就能因为这个有所好转吗?” 这话一语中的,啸青脸色立马冷下来,腾一下甩开她的手起身,“你尽管向着她,要是大家死了,你就是罪人!” 摆放病重魔妖的高塔内还是一股沉郁的空气,花丽一边推门一边对虞玖说:“啸青其实人不坏,你别怪他,他就是……” 虞玖打断她:“没事,毕竟你现在也没有完全信任我,我还是敌阵的人。” 花丽也不反驳,她虽然是跟着啸青他们离开魔域的,但谈不上对魔族公主厌恶,顶多是觉得与其就这样为了族群枉死,不如自己好好活着。 她看虞玖细细打量魔妖,不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们?” “毒又不是我下的,我怎么会有办法。” 果然啊,花丽泄气地垂了下头,就算是魔族的公主,也并非万能,就像现在,她还不是救不了她的族人。 “你能回避一下吗,半刻钟就好。”虞玖道。 恐怕是觉得魔妖们已经病成这样,早晚不过一个死,虞玖不能再对他们如何,花丽没怎么犹豫便点了头。 擦肩而过时,她才发现虞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他生得真好看,花丽真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眉眼像是远山氤氲似的淡然优雅,长而密的睫毛被室内昏暗的光晕点缀,花丽见过不少样貌精致的魔族男子,都没有一个像这人一样。 他不属于魔族,也并非凡人,花丽一时不知该用哪种话语形容他的缥缈疏离。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一些,男人就侧眸看了过来。 他的瞳仁颜色偏淡,在光线中深深浅浅,仿佛玉石里揉碎的星子,却笼罩着一层暗淡云翳。 花丽呼吸窒了几瞬,她不知道这样天神一般的人,为什么会有着这样的眼神,她撇开了视线,匆匆推门而出。 人走了,虞玖总算能和崔执说几句话:“看来可以排除是他们两个自导自演了。” 见他在看门扉的方向,问:“怎么了?” 崔执收回目光,“没事,你继续。” 虞玖又走近去看魔妖的面色,“我们那边一个类似症状的人也没有。这果然是人为造成的。就是他们病成这样,也没办法问点线索……” 话音未落,细微的呜咽声响起,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虞玖一愣,旋即朝发声处冲过去。屋内所有魔妖都处在昏迷,只有一只半张双眼,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句子,虞玖冲过去抓住榻沿,“喂,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 魔妖没有回话,但他是这屋里唯一的线索,她不能放过。 “我问你,你们是从哪天开始感觉身体有异样的?”虞玖争分夺秒地问:“那天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尽可能压低身体去听他说的话,魔妖动了动嘴,缓慢得宛如过去了一个世纪,虞玖终于听清他在说:“求求你……公主……我不想……死……” 身前的人忽然陷入沉默,崔执耳力向来不错,他明知故问道:“他告诉你原因了?” 虞玖撑住榻沿的手一松,站起来摇摇头。 崔执笑:“那是他求你救自己一命了?” 这话里含着点讽刺,虞玖抬眼看他,他也正看着她。 他的眼睛被暮霭笼罩,深得叫人看不懂。 这一路上,仿佛心照不宣的,他们谁都没有提起五年前的事。但不提不等于忘记。 她要活,就必须先在众人面前死一次。所以崔执杀了她。 她明白这一点,崔执也知道她明白。他怕她不明白,还特意说了那句反话提醒她。 但是虞玖其实不想明白,起码在崔执亲口承认为什么放过她之前,她都不打算主动开这个口。 凭什么只有他可以那么赖皮。 “是,他求我了。”虞玖道,“而我是魔族人,我当然要救他。”她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会觉得我是在救你的仇人吗,毕竟,你恨魔族。” 崔执神情一凝,冷笑着反问:“我恨魔族,难道你就不会救他了?” 虞玖摇头,她如果想要这些人死,也不会把战线拉长到五年,但她现在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她想要的,是从崔执嘴里亲口听到他说,当初救她不是因为恨,而是……“我只是在想,你既然那么恨魔族,当初为什么要放过我。”她同样以挑衅的口气回他。 崔执的神情一下子就淡了,“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你就当我眼瞎脑子不清醒好了。” 他转身走了,显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她和他关系本来就谈不上多好,五年时间,足以在这之间又生出一堵高墙。 花丽守在门外,还没等她开口问,崔执主动道:“刚才那个凌灯,在哪儿?” 他的态度比外表还要不近人情数倍,花丽没敢多问就给他指了路。 等人走后,她推门进去,虞玖已经从魔妖榻前退到了墙边,花丽警惕地扫视一圈,没发现异样才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虞玖却道:“你真的想救他们吗?” 这话问的……花丽觉得被质疑了真心,“我当然想了!” 虞玖偏过头看她:“那如果我说我能救他们呢,你们有什么报酬可以给我吗?” 啸青进来时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话,他一个健步冲到花丽面前,“别信她,她在骗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啸青看虞玖的眼神宛如在看什么蛇蝎猛兽,“下毒的罪魁祸首还要假惺惺地说能救我们,你以为我会上了你的当?” “啸青!” 花丽拽住他的衣服连忙去看虞玖,她不想惹怒了这个可能唯一有办法救他们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虞玖没有想象中的恼怒,还笑了下:“那莫非你们自己有什么办法吗?” 啸青硬着脸说,“反正用不着你假心假意。” “可再拖下去,也许他们一个时辰后就会死。” “那不也是你的错吗!” 花丽要阻止啸青动粗,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扯到一边,险些摔倒,虞玖倒有点佩服他的头铁了。 “行,那你自己加油吧。”她倒没有纠缠着要救人,抛下这句话又问花丽:“跟着我的那个男人呢?” 花丽小心道:“他问了我凌灯的住处,也许是去找凌灯了?” 虞玖现在才想起凌灯这么个人。 的确,如果说古怪,那凡人逗留在魔族的地盘的事就够古怪的了。而且他还煽动啸青给同族下毒。 哪儿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凡人。 但自己和崔执刚才才吵了一架,现在追过去有点过于的尴尬,反正又不可能出什么事,等他自己回来好了。 待虞玖一走,花丽才敢发脾气:“都怪你,都怪你,现在怎么办?” 啸青哼道,“什么叫都怪我?你真信她说的什么一个时辰后就会死啊?她吓你呢,她巴不得我们赶紧求她救人,真要这样,那才是着了她道。” 花丽好笑:“那你难道你就有什么好办法?” 啸青挠挠头,不说话了,真要他想办法救人,那也想不出来,很多法子他们早在之前就试过了。 他只觉得不能让虞玖接近自己的族人,这样起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我们先出去。” “你不管他们了?” 啸青不耐烦,“不是不管,只是我们在这儿说话更会吵着他们。” 二人退出室内,花丽脸色不好看,啸青看见她脸色不好看就觉得她在怪自己。 但他能怎么办,他比她更想让魔妖们活下去啊。 “啧,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啸青被她瞪得浑身不舒服,丢下这话扬长而去, 领地里另有几座高塔也放着病症轻重不一的魔妖,这怪病会先吸食魔妖的魔气,再摧毁其灵脉,而魔族的自愈系统全靠自身的魔气,偏偏这病是直捣黄龙让你没法自愈。可谓不留后路,极其残忍。 啸青在外面转了好久也没想到一点办法,越是走投无路,虞玖的话就越清晰地在他脑内盘旋。 “那如果我说我能救他们呢?” 可笑,什么救不救,这分明就是要挟。 “——啸青!” 也不知愣了多久的神,花丽忽然从远方奔来,啸青不耐烦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花丽摇摇头,他这是才发现她脸色不好看,说话之前眼泪先坠下来,“不、不是,你……你快去看看那边……他们出事了。” 啸青一愣,僵硬地张了下嘴:“你说什么?” 花丽拽住他哭道:“我说死了,他们死了!就在我眼前,刚才一瞬间全都化成了灰烬,我明明都还没碰过他们一下……”后面的话被她的哽咽声掩埋在风里。 啸青呆滞地看着她大哭,内心只剩下一遍又遍的“不可能”。 不可能……怎么可能…… 虞玖的话到了此时,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他惨白着脸,一把将她搡开,“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他拔腿朝高塔的方向冲了出去。 * 虞玖找了个茶铺坐下来等崔执,她数着自己喝了第三杯茶,崔执还是没回来。 远处忽然传来巨响,虞玖抬头去看,身后有魔妖惊奇道:“咦,那不是凌灯的住处吗?” 凌灯? 那不就是崔执在的地方? 虞玖把茶蛊往桌上一叩,起身而去。 她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一股硝烟味的白雾中,处处是打斗后留下的痕迹。 怎么回事,崔执不应该是这么鲁莽地就和人干架的类型啊? 她直觉有问题,警惕地握紧刀柄,在倒塌的房屋中往前走去。 与此同时,瓦砾堆砌的废墟中,崔执正被凌灯扼住脖颈压倒在石墙上。 他眼尾狭长微挑,唇角有一道血痕,带着几分讥诮的味道,凌灯被他的哂笑激怒,瞪着眼说:“你以为师父会放过你不成,他早就知道了。” 崔执被他伤得很重,说话都带着血味,“所以他才派了你这废物来杀我?” “废物”二字显然触及凌灯逆鳞,他表情一下子扭曲了:“你想想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废物!” 以前是他,只能活在崔执阴影里的他。而以后,就是你崔执! 他右掌招来罡风,直冲崔执命门,说时迟那时快,虞玖短刀出鞘将其格挡,接着一脚踹在凌灯心口,转身把崔执护在身后,她扭头吼道:“你干什么!” 崔执笑了笑,“来得倒挺快。” 虞玖怒道:“我要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死了。” 刚才她那一踹用尽了力气,只怕能把人肋骨都震断四五根。 她看凌灯飞出去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才敢收刀,抓住崔执的手臂要把人拽起来,却猛地一愣。 抬头,崔执薄唇带血,眼帘微垂,明明伤得很重却不显狼狈,只让人觉得有股凌虐的美感。 但这不是虞玖愣住的理由,她掌中触及到的右臂,没有灵力在流动。 不,不止是右臂,他的整具身体里都没有。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宛如凡人般,羸弱的躯体。 她哑然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要是知道,她就不会在茶铺等着了。 “你指的什么?”崔执却明知故问地笑。 这个笑有几分激怒了虞玖,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襟,逼他看着自己,“我在问你,是不是当初为了救我才会成了现在这样。” 崔执一哂,不答。 “我在问你话!” 她似乎从没见过崔执受伤的模样,原来那么高高在上的天才也会有被击坠的时候。连那种三脚猫功夫的修士,都可以轻松把他伤成这样。 虞玖心底冒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又一次问他:“是不是,为了我?” 这次语气更沉,声音更低。 可崔执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虞玖扯住他的衣襟手猛地往前一拽,俯身贴着崔执的唇重重吻了下去。 她带着点恨意,又趁着他没有力气反抗,越发用力地去吻他,却没舍得咬他,尽管如此,还是从他的唇齿间尝出了一丝血腥味。 是崔执先把她推开的,手抵在她心口上,眼神虽然发冷,却难掩诧异。 虞玖喘着气笑:“不好吗,你可是被自己喜欢的人亲了。”像是终于笃定了什么事,她贴在他耳边说:“你喜欢我,对吧?” 崔执抵在她心口的手滞了滞,她能感觉得到,可崔执就是崔执,尽管是这样的情况,他仍是偏过头,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因为被吻得太久,嗓音都有些哑:“我不喜欢你。” 一字一句的,冷漠而高高在上。 如果不是唇角的血被虞玖舔掉了,真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52章 微微抬头,在她唇角吻了…… 虞玖把崔执搀回来, 让魔妖弄了间屋子。床榻虽然窄小,好在还有张椅子。 她不知道崔执具体伤了哪里,俯身要去解他的腰带, 却被他一把捉住, 抬头,一双虚弱黯淡的眸子正看着她。 他此时像极了一只被卸了爪子的猫儿, 没有攻击性只能吓吓人。 “那个凌灯, 是你认识的人?”手被抓住, 虞玖干脆不动了, “他不是凡人, 是修士,对吧?” 崔执没答话, 但基本等于默认了。 “所以你才会一路跟着我, 因为你知道玄怀真君发现我没死, 你怕他有后招要杀我。” 虞玖更加笃定地说, 崔执动作一顿, 甩开她的手, 她却不让, 反手又握住他, “你不否认, 就是承认了。” 崔执扯着嘴角,讥诮地说:“虞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那还用问吗。 虞玖膝盖一抬,支起身子半跨坐在他两侧,她俯视着他,轻轻地说:“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呀。” 这张椅子实在太小,放不下虞玖的两膝, 眼看她有些摇摇欲坠,崔执伸手,在她后腰上扶了一把,却偏着眸子,眼底微暗地说:“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的这种错觉。” “那我喜欢别人也可以吗?”虞玖低头,近得和他脸贴着脸。 这语气似情人间的低喃,话中却含着挑衅。 崔执果然立刻开口:“不行。”被她灼灼的目光一看,又闷声补充:“你不能喜欢别人,但我也不会喜欢你。” 崔执虽然一直不讲道理,但少有说出这种赌气似的话,虞玖忍不住摸他的脸:“你不喜欢我,我就把你关在这儿,哪也不准你去。” 没等崔执说话,门外忽然响起一记闷声,她以为是被自己丢在那的凌灯追来了,打开门,却见站在门口的是啸青。 低着头,拳头攥得很紧,满脸通红,虞玖不明所以,旁边的花丽猛推他一把,“还不是都怪你!我早就说了……”她泪眼朦胧地看虞玖,“公……”大抵是不习惯这两个字,她改口:“你可以……跟我们来一下吗?” 虞玖眼睛瞥了下啸青。 他大概是羞愧得不敢抬头,感受到她的视线才说:“魔妖们……死了……” 虞玖脸色变了。“你说什么?”她往后阖上房门,“带路。” 她猜得出魔妖们会患病多半是凌灯在饭食里做了什么手脚。 啸青这个统领眼神着实不大好,什么人,该不该信任都分不出个所以然。 她前些天叫双子洗劫了这里的粮仓,说不定那一批也有问题,好在之前的还有很多剩下,她的人不至于那么快就中招。 玄怀真君是一早就知道潜入不了自己那边才会叫人使这种手段。 反正魔族在他眼里都该死,无差别全杀了岂不妙哉。 虞玖有点火大,尤其是看见高塔内空无一人的时候。 花丽解释,魔妖们是一瞬之间化作灰烬蒸发的,恐怕是供以生存的灵脉和维持免疫系统的魔气彻底耗尽,肉.体没了支撑。 虞玖问啸青:“你不是怀疑我下了毒吗,现在又何必来找我呢?” 这不是疑问句,是讽刺。 他上午时那么耀武扬威,现在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似乎彻底给他那股不知从哪儿来的自大来了一拳,啸青咬紧下唇,话都说不清楚:“我……不是,是我……” 他面色越涨越红,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花丽只好打圆场,……别怪他。” 刚才啸青抱着族人,悔恨得痛哭流涕,她看在眼里,知道他好心办坏事,气也消了几分,“最早患病的魔妖已经死了,剩下的可能两天后也会……” 虞玖打断她:“你这意思是,愿意让我帮忙了?” 花丽连忙点头:“只要你能救救剩下的人,我就……”她顿了下,“你想要什么,不管是这里的领地还是食粮,我都可以给你。” 虞玖却道:“我要你们。” 她看着二人道:“我可以救他们,但你们得把自己给我,当然,包括这里所有的魔妖。期限是永远。” 花丽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答应你。” 啸青吼道,他眼圈红着,似乎在一瞬间沧桑了,“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真的能救他们。” 他不知道虞玖是不是真的有办法,可族人的死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固持己见毫无作用,只是拖了后腿。 下一秒,让他惊愕的事却发生了。 一团泛黑的斑点凭空出现在虞玖身边。张开了大嘴,嘴里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花丽的声音都尖了:“这这这不是……” “镜花海市……”啸青愣在原地。 镜花海市是魔族的理想乡,理应不受任何人控制,可为什么她刚才一招手,它就出现了? 二人难掩错愕,虞玖之前说自己可以救人,原来不是信口开河。 她是真的有把握。 “中毒的魔妖太多,镜花海市里的瘴气也不知道够不够,你们先把人搬进去试试。” 镜花海市的源头来自于引灵珠,也就是她自身的力量。但还有另一半靠的却是被吞噬进去的人。 五年前,自从虞玖变得可以自如操控它后,镜花海市就不会随机出现,也就没了机会吞人。 对于内部瘴气够不够治愈这么多的魔妖,她自己都抱有怀疑。 啸青自告奋勇:“如果不够,就让镜花海市吞噬我吧,本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虞玖摇头:“你太弱小,进去了不仅是死可能还派不上多大用场。” 这话说得啸青僵硬了好一会。 他一直以为,面前这个女人还是以前那个弱小无用的公主,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她说“弱小”。 虞玖的意思跟字面上一样,如果真要吞噬,怎么也得是灵力淳厚高深的人。 但在她能想到的人选里,全是让她没法扼杀良心让他们冒这个险的人。 想不到法子,她只让花丽和啸青加把劲把人搬进去。 要走时,花丽忽然道:“你是……真的打算为我们魔族谋求一片天地吗?” 虞玖说是。花丽背对她,缓缓点头:“那我相信你。”她声音小了小,“公……主。” * 感知到冷风扑面而来,崔执睁开眼,含光剑的剑刃正好抵在他眼前三寸之处。 “继续啊,”他并不畏惧,嗤道,“你不杀了我?” 凌灯握剑的手剧烈颤抖着。 手中的,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神剑,而眼前这人,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只要他的手再往前挪一挪,一直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阴影就都会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下不了手? “废物,”崔执笑道:“连杀人都不敢,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 “你给我闭嘴!” 凌灯面红耳赤,崔执眼底笑意更深:“他这些年也不知道养了多少个像你这样的废物,好不容易有一个废物终于要得手,却在这种时候怕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会不会活活气死?” “我让你闭嘴!” 凌灯抬高声音。 “你以为师父是要我来杀你吗,你错了崔执,你为了救一个魔族,灵脉被他毁尽,他早就不稀罕你了。师父要的,不过是魔族全灭,还有这柄含光剑罢了!” 凌灯握紧剑柄。 “以前,是这把剑配不上你,现在是你不配做含光剑的主人。你就是个废物,连师父都抛弃你的废物,你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君了,还有什么脸让我杀你!” 他句句不离“废物”二字,以为能用这两个字摧毁他的自尊。 可任他如何讽刺,崔执始终无动于衷,倒像是终于从什么中解脱了一般,他闭上眼:“你要含光剑就拿去。趁我还没反悔,赶紧滚。” 他这么平静,凌灯反而不甘:“你就这么认命了?” “你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却甘心就这么做个废物,就为了救那个魔族?!” 崔执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这个笑等同于默认,凌灯心底那把火彻底被点燃,他握紧剑柄要朝崔执面门刺去,千钧一发之际,虞玖踹门而入,短刀拦在剑刃前。 她这次发了狠,凌灯不防,被撞得往后摔去,虞玖趁机夺过含光剑,短刀横在他脖颈间,她双眼藏着凶光,崔执却道:“剑给他,让他走。” 对上虞玖质疑的目光,他不容置喙地重复:“让他走。” “放开我,我是玄怀真君的弟子,小小魔族,你敢杀我!” 虞玖哼了声,不情不愿站起来,一把将剑扔到他身上,“快滚!” 约莫是察觉到她的杀意,凌灯捡起剑,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虞玖在后面很是忿忿,崔执看得出来她舍不得那把含光剑,半讥诮地说:“我这个废物又用不了它,物归原主不好吗。” 虞玖猛地转身看他,顿了顿,却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那样咒骂你,是因为你不是他想象中的天才,可我不一样。” 崔执饶有兴趣地问:“你不一样?” “对。”虞玖把短刀往地上一扔,靠近他,手指在他皙白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我知道你一直被名为‘天才’的大山压着,你其实早就不想要那种东西了。” 她这说法颇有些自以为是,崔执却没有出言讽刺。 他抓住她的手,轻轻从颊边拉开:“你要救那些魔妖吗?” 虞玖点头,崔执又忍不住冷笑:“你救了他们,那我呢?” 他的笑有些孤寂有些自嘲,就好像彻底失去了容身之处。 虞玖环住他的肩膀,抱紧他,下颌贴在他额发上,“你是仙,却救了我这只魔。既然要救我,那就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反正你成了罪人,已经回不去了。” 她身上的幽香和温暖不容拒绝地,霸道地一气笼罩上来,崔执被压得眼底发暗,手在她腰际顿了好半晌,终是没有推开。 那天夜里,崔执破例被她拉着喝了些酒。 外面凉风习习,屋内灯光昏暗,三杯两盏淡酒后,崔执的身体暖和了些。 他其实很少喝酒,在幻境那次是意外,否则崔执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碰这个东西。 因为他知道一碰就会出事。 为什么每次喝酒都是因为她? 他半阖眼皮,注视着眼前的虞玖,她倒正喝得兴头上,一杯接着一杯,昏黄的灯光一晃,她眯起的眼睛亮闪闪。 他想,也罢,崔执,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现在,她藏身于这个荒岛,除了玄怀真君,没人知道她还活着。 比起做什么狗屁仙君,倒不如就这么在她身边被她囚禁一辈子,属实也不错。 崔执一开始就知道,玄怀收他为徒是嫉妒,是害怕,他想要把自己高高捧起后再狠狠摔落,天才没有受过挫折,尊严易折易断,而且一断便是一蹶不振。 崔执如他所愿了,玄怀有自己的目的,他当然也有。 冰凉的指尖从他的脸颊到睫毛,再轻轻滑到唇边,崔执睁了睁惺忪的眼,虞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旁,正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酒麻痹了大脑,让他没能察觉到其中的古怪。 “崔执。”他听见她用不再甘甜却依然熟稔的口吻唤他。 ……?”他偏着脑袋,有些恍惚地应了声。 “你就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她执着地追问这个问题。 崔执没有答话,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微微抬头,抓住她的袖角,在她唇角吻了吻。算是回答。 在梦里,他听见她畅快地笑了一声。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头痛,几只酒盏还静静摆在案上。 崔执从榻上支起身,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 他第一个反应是——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 虽然散乱,但腰带都还好好系着。床榻另一边也是凉的。 他微悬起的心骤然放下去,还好,没有做。 房门被从外推开,解里玉和解里凤的出现让崔执放下去的心忽然冷了一下,恢复清醒的神智本能地察觉出异样,“你们怎么在这儿?” 解里凤和解里玉对视一眼,笑着说:“别紧张,是公主派我们来的。” “公主说了,在她回来之前,不能放你离开这。” 像是应着这话,崔执袖中,有什么东西闪烁起来。 他伸手一摸,竟是五年前给虞玖的那枚传讯石。 因为太久没用,他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此时,那枚传讯石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我去帮你把那个玄怀真君揍一顿。你乖乖等我回来。” 崔执一滞。 凌灯的话,她全听见了。 第53章 正文结局。 虞玖是天没亮就回来的, 并且开口就是一句“我要回天罡派”。 宁少阴本来只是诧异,等听完详细后,脸色就沉了。 虞玖就是来解释这件事的:“师兄们不用顾及我, 毕竟是要对你们的长辈动手, 我只是不想瞒着你们。” 虞玖误会了,礼教和血脉那种玩意儿在宁少阴这基本等于空气, 他沉脸不是因为这个, “你就那么自信?硬碰硬, 万一最后死的是你怎么办?” 虞玖平静地说, 如果是这样, 那就是命数。 他脸色更不好看。本来还指望齐不二能拦一拦,谁知听她说完前因后果, 他马上就道:“我不会拦你。” 但脸色和宁少阴一样不好看。 玄怀真君再如何也是他的师尊, 虞玖还是那句话:“师兄……” “难怪。”齐不二摇摇头打断她, “难怪师父唯独对崔执那么苛刻。”他若有所思。 齐不二并非一开始就在天罡, 所以不知道从前怎样, 但他告别烟山, 拜入天罡以后, 就发现玄怀真君和崔执之间的古怪。 玄怀真君对弟子一向是温和的, 虽然和元离子说话时会陡然变得暴躁, 但那也是因为元离子不着调。虽然比不上烟山的那位恩师,但齐不二对他多是尊敬的。 直到有一次撞见玄怀真君在角落里叱责崔执。 那是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双眼如鹰,满脸怨怒,说的话也似地狱幽鬼般渗人:“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你不努力修道,我就把你扔回那个魔族堆里,让他们啃你的皮, 喝你的血。” 当时年幼,齐不二只当这是师父对爱徒的另一种严格。以至于后来崔执下了课便丢剑走人,在他眼里也成了一种无声的叛逆。 “我不会杀你的师尊,”虞玖见齐不二神情凝重,跟他保证,“我会留他一条命。” 齐不二看着她,五年的时间似乎足以让她变得沉稳、刚毅,但没变的是,她的棱角长还在那里,尖锐得势要让想伤她的人都扎出满手血痕。 他有些感慨,忆起曾经种种,都像白驹过隙,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我是你的大师兄,以前是,以后也是。” 虞玖有些惊讶于他的平静,齐不二自己却清楚,在她被关在祭天台的那天起,他就为这一道坎想了很久很久,为了救她,忤逆师父,哪怕他和玄怀真君只有短短四年的共处时间,他真的下得去手吗,答案是,他最后扛着剑冲上了山。 要不是崔执阻拦,他早就那么做了。现在,也不过是晚了五年。 晚了五年,他还是那个选择。 “齐师兄,你真不去?”宁少阴一跃踩上剑,齐不二摇头,“崔执狡猾得很,双子恐怕拦不住,我过去看着他。你们早去早回就是。” 宁少阴心里嗤笑他终究还是没法亲眼看自己的师尊被人制裁,等飞离了荒岛才道:“齐师兄就是太有人情味了,这么心软,不适合修道。” 虞玖也这么觉得,但她还是得这么做。一半是为了崔执,一半是为了自己。 “宁师兄跟大师兄不一样,果然是非常狠心。” 宁少阴很受用这个夸奖:“你喜欢上我了?” 虞玖:“那不会。” 宁少阴:“求你停顿一下再回话。” 宁少阴其实是最早知道崔执灵脉被玄怀真君废除的那个人。不管是他蓄谋已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崔执终究成了废物。 为了救虞玖,他把浑身灵力注入在了那一剑上,只要能隔空击碎坚固无比的引灵珠,瘴气就能救虞玖一命。他确实做到了,但损耗极大。 也许师伯是趁着仙君虚弱的时候下的手……也许,仙君自己是自愿的,他慢慢想着,看了一眼身旁的虞玖。 “怎么了?” “没事。”宁少阴笑了笑,哪怕崔执真是自愿,他也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她,当然了,自己凭什么要帮崔执的忙。 他们行得很快,寒风呼啦啦地刮过颊边,宁少阴微不可见地叹息了声,细碎的声音像碎在了风里:“我的小仓鼠呀……” * 凌灯得了含光剑,匆匆回到天罡。 玄怀真君这五年,在最下等剑派里挑了许多像他这样灵根不佳的修士上来,目的无他,派他们混进那座魔族聚集的荒岛。 很多人早早死在半路,要么就死在荒岛门口,只有他,不仅混了进去还毒死了一大批魔族,甚至于最后,把含光剑从那个崔执手里抢了回来。 他欣喜地把剑呈到玄怀面前邀功:“真君,真君,这样我就能拜入天罡了吧。” 这柄神剑有神识,认主,听说当初在剑石里插着,玄怀真君都没能让它响应,只有崔执做到了。 所以他想,真君一定也很想要这把剑。 “废物。” 他仰头,没等到褒奖,等到了玄怀真君一剑刺穿他的咽喉。 凌灯满脸血糊地倒在地上,恐怕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结局。 玄怀真君小心拿起地上的含光剑,袖角擦了擦染血的剑柄,尽管五年无人问津,这把剑仍是凛然逼人,像是在宣召着自己神剑不可撼动的地位。 要不是这把剑,自己怎会在修真界蒙羞? 玄怀真君眼底露出煞气,高高举起要把它摔下,半晌,却又把它抱在怀中。 门外的弟子在这时进来,看见满地的血先吓了一跳,扼制住表情说:“真君……宁师兄回来了。” “宁少阴?”玄怀真君把剑往身后架子上一放,“他倒知道回来。让他进来。” 宁少阴果然是一个人回来的,玄怀真君对他倒无太多感想,天赋是有些,但和崔执一比,也不过一个凡夫俗子。 “你回来做什么?”他端起尊师的好脸色问他。 宁少阴却转转眼珠子,一会看屋里的窗户,一会看后面的剑架,“师伯,含光剑怎么在您这儿?它不是跟着师妹一起掉下山崖了?” “那东西不是你师妹。”玄怀真君脸色肃然,又转身珍重地抚摸剑柄,“怎么,你觉得这剑不该在我手里?” “弟子并非这个意思……” “我告诉你吧。”大事成后,玄怀真君多了一丝得意的游刃有余,头也不回地说,“这把剑是一切都因,现在它落在我手里,便成了果。因果因果,注定了它是我的。” 宁少阴被这话惹得笑了下,不含讥讽,却目光幽幽:“可是师伯,因果不会只有一个。你自己种下的因,必然还会有另外奔向你果。” “你——” “什么意思”四个字没能说完,虞玖从藏身的珠帘后猛扑向玄怀真君。 她用尽力气,哪怕是个壮汉也不可能维持住平衡,而在玄怀真君身侧,镜花海市早已大张起深渊巨口,只等有人进来填补它的空虚。 玄怀真君意识到这件事时已经晚了,他双目怒瞪向虞玖,抓住她的手臂想把自己留在外边,“是你!崔执,崔执……是他——” 镜花海市的魔妖在他脚下嗷嗷待哺。一个灵力浑厚的修士,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造就了崔执,又亲手毁了他。你早该料到这天了。”她趴在洞口冲他冷笑:“你一定很开心吧,但你别忘了,他是人,他也会疼,他也能像你毁了他一样反手毁了你。你看,我不就是来替他报这个因果了吗。” 最后的一瞬,玄怀真君双目血腥,颤抖着把手从深渊中伸出,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被更深地吞噬进去。 哪怕是冬日,荒漠的白天也是炙热的。 风沙在艳阳下扭曲,一望看不到边界的黄沙叫人厌烦,崔执瞥着三个紧跟不放的讨厌鬼,一边加快步伐迈上了山巅。 这是荒岛唯一一座山,傍着溪水,倒也是无聊风景中唯一一处新意。 崔执身姿如松,却单薄削瘦,齐不二知道他看向天际时在等什么。 已经连着七天了,风雨无阻,他每天都会等在这里。荒岛中最高的地方。 崔执如今灵脉全废,其实不守着他,他在这片荒漠中也走不远。崔执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齐不二很意外,他本以为他会更颓然一些,如果是自己从那个高度摔下来,只怕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崔执却显得格外洒脱,这几日看他,眉眼间都是从什么东西里摆脱了的轻松,甚至于他讽刺他,崔执也只嗤笑一声,直接把他当成空气。 脾气是比以前好些,态度依旧非常目中无人。这次也一样,他们三个人,拦不住寒了脸的崔执。 齐不二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总觉得是不是只有师妹能治得了他。 “今天公主也不回来吗?这都多久了,为什么公主还不回来?” 双子没他想得那么多,眼里心里嘴里永远只有公主,公主,公主,念叨起来就没个完,齐不二都要烦透这两人了。 “你们能不能稍微安静……” 忽然,前边的崔执动了。 风沙将他墨色的衣袍吹得往后翻飞,视野前方风沙呼啸,天上的云卷颠倒反复,越来越烈,直到,她踩着剑,从天而降。 漫天的黄土顿时销声匿迹,只有头顶的艳阳破云而下,将她整张脸照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齐不二一瞬间看得晃了神,就好像他们还在天罡派那个一望无际的山头。 “我回来啦。”隔着一段距离,虞玖微张五指,掌心朝上,笑吟吟地向崔执伸出手去。 他这些天里从来都冷着脸,任谁来都不能使他心情好转。 只有她义无反顾地扑过来,双臂勾住他的颈项,将他紧紧拥进怀里时,崔执才总算眯起眼,翘起嘴角笑了笑。 “好慢,慢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