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放过我》作者：驿使 文案： （平平淡淡谈个恋爱的小甜文） 林过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只有邻居家的哥哥对他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那人把他捡回家，管他饭，关心他；陪他说话，陪他打闹，陪他睡觉。好到自己舍不得他有一点委屈、受一点威胁。 所以当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目的不纯的小贼时，就偷偷许愿——段旭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一辈子。 然后跑了。 * 只是高估自己了，他哪能忍得住一辈子不见段旭？ 失策了。 【排雷】 1.主角不完美 2.文案废，逻辑废，作者是废物 3.全文五六万字左右，不长 4.如对哪处剧情感到不适就叉掉，自己舒服最重要 5.日更，但都两千多字，比较短小 【祝大家工作顺利，学业有成，顺风顺水，生活愉快，天天开心。】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过，段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放过我 立意：既然无法改变出身，那就努力改变未来 第1章 跟我睡 “林果子，西瓜吃不吃？”段旭声音透过轻薄的门帘传入，正和拿起空酒瓶的林建义颤抖着对视的林过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我吃！” 林建义站在原地没动，目光锐利而凶狠地盯着窗前一闪而过的细瘦身影，冷冷地笑了一下，将酒瓶用力砸在水泥地上，巨大的一声脆响，满地碎渣！ 听见声音的林过抖了一下，他站在段旭家门口咽了咽口水，透过与自家相同的薄门帘和段旭的目光对上，后者冲他勾勾手，“快进来。” 林过坐在段旭家沙发上，依然控制不住地发抖，段旭吃着瓜看着他，等他平复下来了才说：“他再这样你就来我家躲着，他不敢来。” 林过点头说好，段旭起身去拿了个干净勺递给他，顺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好什么好，说了多少年了，每次都要我叫你，我要不在家呢？就让他打死你吗？” 脑袋上弹一下对林过来说根本算不上疼，他揉都没揉一下，接过勺子就笑了起来。 “没事儿哥，我妈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段旭没再说什么。 林过一直待到晚上段旭的爸妈回来，他有些尴尬，想走，可刚一走到门口就又被段旭喊住：“你现在回去他还打你。” 林过低了低头，回头冲他笑，“谢谢段旭哥，可是不回去打得更狠。” 熟悉的打骂声很快响起，段旭走进里屋戴上了耳机。 他听不得林过哭。 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林建义是这片有名的无赖，酗酒成性。 但喝酒不是他打儿子的由头，因为他无论清醒还是醉酒都打，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小时候林过会哭，这两年已经不怎么哭了，就忍着。 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出去，林建义会追在后面打他，就看谁跑得快。 但对林过来说，跑得快也没用，他迟早也得回去，不回去的话……今天悬在他眼前的酒瓶大概就会真的落下来。 “果子他妈好像不回来了。”段旭妈说。 段旭摘掉耳机，以林建义粗犷的声音作背景听他妈说话。 “咋不回来了？不是一年回来一次吗？”段旭爸问。 “今天厂子里有人说呢，在个大城市碰上了，跟了个有钱男的。” 段旭妈蹲下在西瓜上弹了弹，抱起个小一点儿的放在桌上切开，看着瓜瓤皱起眉，“以后别买老李家瓜了，这都第几个不熟的了，多少年邻居了这么坑人呢。” “唉，那咋行，他妈不回来果子哪还有盼头。”段旭爸接过一半西瓜，去拿了两个勺过来，递给段旭妈一个，又转头问屋里头，“儿子，吃瓜来。” 段旭说不吃，段旭爸就继续跟他妈说：“本来觉得这就普通邻居又没啥交情，一直也没管过，那这要真打出毛病来了我都亏良心。” 段旭妈瞪他一眼，“你少掺和他家的事儿！” 段旭爸以前一直做苦力活，伤到腰了，走路都弯腰驼背，真要管也管不住，更何况谁都怕惹上林建义。 唯一能帮衬一下的就是看孩子饿着的时候给口饭。 “他妈不回来？”段旭不知何时出来了。 段旭妈也瞪他一眼，“你也少掺和。” 段旭抿了一下唇，他倒是想掺和，但他没本事。现在的段旭只是一个十五岁即将中考的学生而已。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隔壁的动静停下来了。 能猜到——林建义打累了。 家里两间屋子，爸妈睡里屋，段旭睡外面。 夏天睡觉是不关门的，热——没空调，风扇也舍不得吹一整晚。 段旭一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今夜一点风都没有。 外面到也算不上多安静，院墙外偶尔路过的人总会将自己的素质在深夜展露无遗，高谈阔论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还有——很压抑的哭声。 段旭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往外看，借着月光看到了墙角瑟缩着的一抹身影。 他走过去，轻声问：“疼？” 林过抬起头，夜太黑，他看不清段旭的脸，只能感受到这人用颀长的身影将他挡在这个角落里，他鬼使神差地觉得自己安全了。 可也只是一瞬间，转念就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他从未安全过。 “不疼……”林过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怎么不睡觉？”段旭扶着膝盖弯下腰。 “他睡……睡我床了。”林过哭得有些抽抽，想说一句完整的话很困难，“他不让……让我睡他床。” 段旭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直起身子说：“起来……” 林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听话地扶着墙站起来—— 腿麻。 麻得表情都有些绷不住，忍不住「嘶」了一声。 段旭回头看他，视线挪到他腿上，虽然看不清，但看站姿也知道。 “缓缓……” “没事，我妈过段时间就回来了。”林过说。 段旭没应。 这事儿八字没一撇，但说出来林过就彻底没希望了，他得瞒着。 段旭一直不说话，林过也不会主动提起什么话茬——他不会社交。 除了段旭，没人理他。 一直到自己腿完全缓过来了才问：“段旭哥，我好了，我……” 段旭「嗯」一声，“走……” 林过没懂，“我不能回去。” 段旭停下步子，“我没让你回去。”他回头对林过伸出手，很轻地笑了一下，“跟我睡。” 晚上一点风都没有，林过睡不着，翻一次身就带起一点热气，段旭一抬手将他胳膊压住，连带胳膊将人圈住，小声在他耳边说：“别动……” 天一亮林过就跑了，他怕被段旭爸妈看见。 他知道，没人愿意和他扯上关系，他就代表着林建义。 他怕段旭因为他挨骂。 “林过，作业几次不交了？”班主任是个女老师，谈不上温柔，但讲理。 林过的家庭她了解过，知道他的醉鬼父亲和常年不回家的母亲。 “你家庭情况老师知道，可是这不写作业，学校查作业的时候我拿什么交差？” 老师有些上火，揉了揉眉心，“而且，在家不能写，为什么在学校也不写？课间的时间为什么不利用起来？” 林过低着头，一言不发。 “报告……”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林过下意识将头压得更低。 “哪个班的？”班主任问。 段旭：“九一……” 班主任了然，指了指一边堆满了作业的桌子，“放那吧。”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最近给初三代课。 段旭临出门还回头又看了林过一眼，后者就像是能感觉到一般，又缩了缩。 段旭眉头拧起，“老师再见。” 林过经常不交作业。 经常到一周大概三天都不交，剩下两天是早上来抄的。 段旭晚上走到林过家门口敲了敲窗框，林过「嗖」地一下站起来，迎着林建义的目光走了出去。 “段旭哥。”他低声喊。 段旭：“去拿你作业。” 林过愣了一下，刚想下意识地照做，转过身时才反应过来，“啊，我不写了。” 读书对他而言不是出路，是折磨。 他只要一拿出书本，林建义就会冲过来打他，把作业本或练习册卷起来，在他头上打。 书打不烂不罢休。 一边打一边问他，读这破玩意儿有用吗？怎么没见你拿回来钱？天天花老子钱买这破玩意，充面子啊？！ 书角很硬，他的头被打出血过。 “彻底不学了吗？”段旭很认真地问。 林过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读书对他而言，太折磨了，他初中毕业就去找工作，他对前途没要求，只想离开林建义。 “那你以后放学来我班门口等我。”段旭说完就回去了。 林过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等了。 初三比他们多一个一小时长的晚自习，他就坐在墙角等了一个小时。 段旭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他了，走过去说：“别坐，地上脏。” 学校是地砖，林过觉着可干净了。 他听话地站起来，“不坐了。” 到院儿外，段旭从林过肩上取下书包，“你以后作业都我给你写。” 林过愣了几秒，急急地跟上去，“这不行……这打扰你学习，哥我……” “怎么打扰我学习了？多写一份作业还能少考十分不成？”段旭笑了，“不想写就不写了，哥给你包了。” “记作业没啊？”段旭问。 林过点头，“语文数第二页，画了红圈圈的那块。” 他每天都记作业，只要林建义不在家，他就可以写。 “嗯……”段旭往里走，“他还睡你床你就来门口喊我，我床大。” 林过脸红了一下，挠着头低声应，“哦，好。” “那我写去了。”段旭提了提他的书包，对林过示意。 今天林过又挨打了。 挨打像吃饭一样平常，他闷着一声都没出。 唯一的念想就是他妈过段时间就回来。 可他不知道这个「过段时间」是多久，往年都是夏天。 现在六月已经过半了，还没消息呢。 但只要夏天没结束，就还有希望。 六月二十号段旭中考，林过起了个大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 段旭一出来就看到他，“早啊……” 林过冲他笑，笑得可高兴了，他挥了挥胳膊，“中考加油！考高分！” 段旭回他一个笑，“行啊，考高分。” 第2章 我想看看你 段旭中午回来没看到林过。 中考这两天是双休日，林过平时也没地儿去，段旭姑且认为他是又挨打跑出去了。 下午考完回来还是没见着人，段旭一边复习一边听着外面儿的动静。 爸妈回来的比平时晚些，段旭没问，但是去外头取东西的时候看到他爸略显凝重的脸色时，他动作停住了。 “爸，出事儿了吗？”段旭望着他爸。 段旭爸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又叹了口气。 思来想去还是说：“你先专心考试吧，不是啥要紧事儿。” 段旭就没继续问下去。他一向听话，成绩还好，这片儿典型的「别人家孩子」，从小就没挨过打。 跟林过完全是两个极端。 中考段旭不慌，只是对于爸妈瞒着的事儿心里没底。 第二天中午回来他又在林过家门口看了看，依然没人。 林过不在，林建义也不在。 两天了。 最后一场考完段旭一路跑到爸妈所在的工厂，工厂里声音嘈杂，段旭不得不提高音量问：“爸，到底怎么了？” 段旭爸摘下手套把他拉出去，走到厂房外，拍了拍段旭的肩，“果子让他爸打坏了。” 段旭瞬间呼吸一窒，眼睛不自觉地瞪大，“打坏了？什么意思啊，现在怎么样了？果子人呢？” 段旭爸低了低头，声音有些低哑，“别让你妈知道，你妈不让我跟你说。” 顿了顿，他说：“昨天早上，不知道咋了一大早就开始打，过了阵儿突然就没声儿了，我出去看了一眼，林建义跑了，进屋一看果子就躺地下，脑袋下面全是血。” “在哪儿？果子现在在哪儿？” “市二院。” 段旭把书包塞给他爸，“爸你帮我拿回去，我得去看看他。” 段旭爸接过，知道拦不住，索性告诉他病房号。 这片儿离市区很远，要跑二十分钟才能到车站，坐一个小时才能到地方。 段旭到的时候林过正一个人躺着发呆，周围也没个人照顾，小孩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小脸惨白惨白，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 就呆呆地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果子……”段旭喊了一声。 林过立刻转过头，动作太快牵动了伤，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段旭哥，你咋来了？” 段旭走过看了看他脑袋，缠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见，但怎么看都觉着疼。 一股子怒气突然涌了上来，段旭问：“林叔呢？” 林过轻轻眨了下眼，“没见……” “一直没来过？” “没有……” 两天了。 亲手把儿子打成这样，一次都没来看。 段旭拉过来一个椅子坐在床边，他望着林过，脸色不太好看，但他不说话林过就不敢问。 林过没见过段旭生气，周围邻居也没见过，可能他爸妈很少见。 “疼不？”段旭问。 林过摸了一下纱布，“不疼……” “真不疼？”段旭盯着他。 林过不说话了。 疼，疼死了，咋不疼呢。 就是说不出口。 段旭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淡淡的，却又很坚定。 “你等我高考完，我带你走。” 林过说好。 其实压根没过心。 林过隔天就出院了，住不起。 就这两天的花销也够他惭愧，都是段旭爸妈给出的钱。 这片儿谁过的容易？大家都难，稍微能挣到点钱的人，谁还住这儿？ 家里都水泥地，外边儿是土路，一个又大又脏的垃圾桶常年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味道。 仿佛过着上世纪的日子。 林建义是某个夜里回来的，彼时林过头上伤还在，他睡得浅，一察觉到就下意识地缩了缩。 段旭也听到了些动静。 酒瓶子在门框上撞了一下的声音。 他悄悄坐在床边等。 隔壁一有响动他马上就冲过去。 还好这一夜风平浪静。 段旭的中考成绩是七月中旬出的，加体育总分800，段旭742。 可以进这边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 林过可高兴了，看着那个数字就乐。 段旭没忍住捏了捏他耳朵，“瞎乐……” 林过更高兴了，“没瞎乐，哥你要考清华北大。” 段旭挑了一下眉头，“万一考不上咋办？” 这把林过难住了，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些啥。 段旭又在他脸上掐了一下，“行吧，那哥努力考清华北大。” 高中很远，比市区更远。 段旭问：“我要去上学，万一你三年都见不着我咋办？” 林过这次知道要说什么了，“那不能，我中考完就去找工作，我去你学校附近。” 段旭笑了，“真的？” 林过挠了挠头，“但是打扰你学习。” 段旭笑得眼睛弯弯的，林过都快看进去了，段旭说：“不打扰，你来我就能考清华北大。” 夏天要过去了。 段旭八月十七号要去军训，眼看日子要到了，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林过。 他不在，就彻底没人护着了。 林过妈还是没有回来。 段旭能感觉到，最近这小孩闷闷不乐。 段旭准备去学校的前一天林建义又发疯。 拿拖鞋打林过，打不尽兴就拿皮带。 林过跪在地下挨着，咬紧了牙，疼得浑身都颤抖。 “你他妈的再给老子乱跑试试！” “狗杂种命真硬啊，老子怎么就还打不死你了！” 这种话林过天天听。 说实话，都快听腻了。 完全麻木，一点儿反应都不给。 “你那婊子妈跟人跑了。” “臭婊子都快烂了还他妈能找到男人。” 林过仰头看他，“你别说我妈。” 林建义火烧得更旺了，一皮带打在林过脸上，鼻血瞬间涌出。 “还他妈敢顶嘴？你再说一句？再说！你他妈没长嘴啊老子他妈让你说话！” 脸上疼得发麻。 眼睛也疼。 鼻子最疼。 林过感觉自己鼻梁被打断了。 他看着落在地上的鼻血，抬手在鼻子上抹了一把，满手都是红。 “你他妈——” 林建义手中的皮带再次扬起，还未落下就被一股力挡住了手腕。 眼前瞬间多出一道白色身影，少年人总是清瘦，力量终归敌不过成年人，段旭也不例外。 皮带虽然减了不少力，但最终还是落下来了。 打在了段旭背上。 段旭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别打了。”段旭说。 做邻居这么些年了，这是段旭第一次挣脱爸妈的阻拦来直面林建义。 段旭爸妈就跟在身后，站在门外看着林建义的皮带落在儿子身上。 “段旭？给老子滚，我打我儿子轮不着你管！”林建义瞪着他。 林过推了推段旭，“你快走，不用管我，你扛不住他打。” 段旭妈走过来，声音尖锐地对林建义说：“你打我儿子？呵，我和老段这么些年都没舍得动过段旭，你说打就打？” 林建义眼睛都气充血了，“臭婆娘，这没你说话的份，这狗崽子自己跑过来要挨，老子就打了，能怎么样！” 段旭妈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你嘴放干净一点，一天到晚嘴里喷粪，忍你多少年了？你真当我们都没脾气，就你有气性你就有火？” 林建义受不得气。 一点点气能把他点燃，气多了整个人都发抖，眼底一片赤红。 段旭把林过带回家，帮他收拾鼻血。 段旭妈坐下，“个不要脸老东西，一天就知道打个娃娃，咋不打我呢？啊？咋不给我也来一皮带？” 段旭爸揉着腰笑了一声，“你可行了。” 转头就看向林过，“咋样能止住不？” 林过一边擦一边匆忙转头，“能！” 刚一说话又流出来不少，赶忙低头继续擦。 林过脸上还斜着一道宽宽的皮带印。 鼻子都擦疼了血才止住，段旭蹲在他面前用打湿的纸帮他擦脸。 “疼？”段旭问。 林过紧紧抿着嘴，就是不说话。 “你跟我走吧。”段旭说。 这回不等林过有反应了，段旭妈先说：“那不行，你要学习呢，我和你爸照看着点就行了。” 段旭虽然也是穷人家孩子，但从小也算捧着长大的，听说住宿条件不太行，段旭爸妈二话不说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 五十来平米，一月九百。 他们工作忙，能过去的时间很少，但对段旭放心。 现在段旭说要把林过带过去一起，那不能。 林过可怜，他们也觉得可怜，可是再可怜也不能耽误自己儿子的前程。 人总是自私的。 合乎常情。 林过也笑说：“谢谢段旭哥，我还是把初中念完吧。” 高中学习压力很大，段旭一去就一个月都没回来过。 段旭妈想儿子了就周末去看看，回来偶尔会给林过带点小零食，说是段旭给买的。 林过从小没吃过什么零食，五毛钱一包的辣条他都买不起。 边吃边哭，被林建义看到了还得挨顿打。 林过一连半个学期都没见过段旭了。 林建义自从上次被段旭妈说过之后会稍微收敛一点了，但没有持续多久。 有次打麻将输得太厉害，把全麻将馆的人都打了，回来就打林过。 一边打一边残忍地告诉他：“你妈不会回来了。” 其实夏天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林过心里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只是这仅有的希望被林建义这个施暴者这样直白地说出，林过忍不住开始发抖。 “你那婊子妈不要你了。” “狗杂种。” 林过早就知道，他妈不要他了。 要他怎么能一年就回来半个月。 现在彻底没了影子。 “隔壁那小子也走了，我看现在谁能护你。” 林建义大笑着。 他常年抽烟喝酒，声音早就浑浊不堪。 林过呼吸有些上不来，他猛地站起来推了林建义一把，拿起桌上的十块钱跑了。 林过兜里一直塞着段旭写给他的纸条，上面是个地址。 他快把纸条揉烂了，上面苍劲有力的字显不出一点儿味道了，模糊不清。 但林过认得。 他每天都看一遍，早就已经背下来了，今天天气不好。 打雷又闪电。 半路就下起了雨，天一下子就黑了。 林过坐了一个半小时公交，倒了两趟，花了三块钱。 一路跑进楼里，敲响了那扇陌生的门。 “谁？” 林过不应。 段旭脖子上挂着毛巾推开了门，对上林过的目光时他愣住了。 林过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一路跑过来，这破勇气一点都不持久，一见到段旭就散了个干净。 他局促地扯着裤缝，“哥我……我想看看你。” 第3章 那你跟我走 段旭让他进来，关上门后把毛巾取下来盖在了林过头上，“擦擦……” 林过条件反射地一把将毛巾摘下，段旭轻轻挑眉，“嫌我？” 林过赶忙摇头：“不是……我头发，脏。” “那刚好，去洗个澡吧，淋雨容易感冒。”段旭把他领到卫生间，他刚洗过，水管里的水还是热的。 林过很少能洗到一个热水澡，每次水都一会儿热一会儿凉，他不敢说，被林建义听到了要打。 于是磨磨蹭蹭洗了一个小时，感觉自己全身都干净了才出来。 “衣服在门口，自己换。”段旭的声音是从卧室传过来的。 林过换好衣服过去找他，就看到段旭湿着头发，手下压着零散写了几个选项的练习册。 “你要学习我就……” “等你等太久无聊，洗个澡跟大姑娘似的。”段旭把册子合上。 “大半个学期不来找我，我还以为等我回去你都不认识我了。” 林过坐在他床边，和坐在椅子上的段旭面对面，他摸了一下耳朵，“我怕打扰你学习。” 段旭拿了条干毛巾盖在他湿哒哒的头发上，“今天就不怕了？” 林过仰头看他，突然说：“林建义说我妈不回来了。” 是因为这个。 段旭脸上淡淡的笑有了几分僵硬，他坐回椅子上，“可能胡说的吧。” “她真的不回来了。”林过虽然一直不肯承认，但这理儿他懂。 段旭紧紧抿着唇，片刻后说：“之前我听我妈提过一嘴，当时想着不太确定就没跟你说。”他转头看林过，有些担心。 林过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没事儿哥，我早就感觉到了。” 林过妈每年回来都是敷衍了事。 林过总盼她回来也并不是因为她对林过有多好，只是她在的时候，林建义不敢打他。 她嫌吵，就会骂林建义，林建义爱她，就会停手。 这种感情太过扭曲。 他的家庭像一个畸形的容器，承载的一切都是畸形的。 关于亲不亲生这个问题，林过总在思考。 他长得像他妈，不怎么像林建义。 所以林过觉得，他大概是他妈亲生的，但不是林建义亲生的。 大概是因为「爱屋及乌」这种情感林建义并不具备，所以哪怕再爱她，她的儿子也照样打。 林过没有办法理解。 他现在也并不想理解了，他对林建义没有感情，一点都没有。 大概对他妈也没有，亲情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就是扯淡。 段旭抱了他一下，说没关系，以后哥带你走。 林过觉得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远，他听不真切。 段旭写题的时候林过就坐在旁边看。 “这么盯着，看懂什么了？”段旭问。 林过诚实地摇头。 他什么也没看懂，他根本就没有看题，他从头到尾看的都是段旭这个人。 “今晚住这儿，明天我休息，送你回去。” 他们单休，明天是周日。 段旭带林过去吃了个牛肉面解决了晚饭，吃的时候林过问：“你平时都吃这个吗？” 段旭从兜里摸出一张饭卡，“学校有食堂。” 晚上林过睡得很踏实，好像是很久都没睡过这样沉的觉了。 隔天一大早段旭接到了他妈的电话，上来就问：“果子是不是去找你了？” 她语气很急，但段旭并不紧张，“嗯……” “你今天休息吧？赶紧把果子领回来，他爸出事儿了。” 段旭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林过坐在床上盯着他看。 房间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林过听得一清二楚。 段旭捏了一下拇指，关节响了一声，“听到了？” “嗯，听到了。”林过很平静地下床，到卫生间，拿起段旭昨晚给他准备好的牙刷拆开，纸杯接了点水，沉默地洗漱。 段旭站在门口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摸不准林过对林建义有没有感情。 林过很快结束，把卫生间让了出来。 他换上了自己昨天的衣服，把段旭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林建义死了。 喝多了掉井里死的。 尸体周围围了一圈邻居，林过蹲在边上看着林建义终于平静下来的脸。 突然觉得其实也有点像。 邻居们安慰他，说让他不要太难过。 还互相聊这个事儿，说大人死了小孩一个人多可怜。 只有林过呆呆地看着。 他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段旭走到他旁边，悄摸塞给他一个小瓶——眼药水。 “哭一下？”段旭说。 林过没忍住笑了，周围邻居投过来的目光变得诡异，段旭赶忙说：“想哭就哭吧，别笑了。” 邻居们又是一通叹气，说这孩子可怜啊，都吓傻了。 傻没傻林过心里最清楚，他是真哭不出来。 一个天天有事没事就对自己施暴的人，林过真没那个闲眼泪为他流。 后续的事情是警察处理的，林过也被带去做了笔录。 林建义死了就一件事麻烦，林过上学的开销彻底没来路了。 那一屋子家具和零零碎碎的东西林过托段旭爸妈帮忙卖掉，钱归他们，他一分都不要。 林建义没存几个钱，林过翻遍了家里就找到了一千块钱现金。 林建义没有银行卡，他那几个钱划不来存。 段旭问他要读书吗，自己这些年也攒了些奖学金。 林过对读书没有兴趣，林建义活着的时候是不敢，林建义死了是不想。 “那你跟我走。” 也许是小孩思维，说风就是雨这一点在林过身上也有明显体现。 只要段旭允许，他就跟。 段旭妈不太愿意，“你能在食堂吃，果子不能，你们饭都没办法解决。” 林过在家收拾东西，段旭对他妈笑了一下，“妈你知道我，一般事儿上我都没意见，但是我认定的事儿，拦不住。” 父母对自己儿子的基本了解还是很有的，段旭从小到大都很乖，他们说什么是什么，但轴起来大人也的确拿他没辙。 段旭妈很现实地说：“咱也是穷人家，多一个孩子多一份负担，妈是个自私人。” 段旭看了一眼林过家的方向，目光中显而易见的柔软，他低了低头，轻声问：“我的饭分他一半行吗？果子好养活，给口饭就能行。” 晚上林过跟着段旭回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之后就坐在床边陪段旭写作业。 段旭起初怕他无聊还会和他聊几句——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啥作业写到现在还写不完？” 林过很乖地复述：“那你为啥到现在还写不完？” 段旭手下没停，“因为我作业好多啊。” 林过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哥你考第几名？” 段旭说：“月考第二十一，期中第十三。” 林过眼睛亮了亮：“这么厉害呀。” 段旭：“我还以为我得考第一你才夸我。” 后来发现林过实在是安静得很，段旭也就不主动说话了——作业是真多。 食堂是允许外带的，不过很粗糙，多刷一毛钱给个小塑料袋。 但说是分一半儿，段旭怎么也不可能把林过饿着，打包了两份回家一起吃，食堂饭菜便宜，他倒也不心疼。 但林过心疼。 他把一千块钱全给段旭了。 这还不够，一连几天都是趁着段旭去上课跑出去一家店一家店串，问人店里需不需要人。 可人家需要是需要，但一看这么大点儿的童工，这哪敢招。 各家非常统一地将林过赶走了。 约莫过了一周，有个看着也就刚成年的女孩看着林过可怜，就问他帮忙送送外卖干不干？ 林过眼睛瞬间就亮了，说行。 女孩想了想说：“我家店生意不红火，点的人少，我一天只能给你十块钱。” 林过不假思索地同意，女孩还愣了一下。 她笑了一下说：“有人问你就说你是店长的孩子，给家里帮忙的。” 这慢慢入了冬，北方的冬天外面可谓冰天雪地，气温零下十几度，林过每天跑得不见影子，中午有时候回来的比段旭还晚。 小脸儿冻得通红，进门暖半天才能缓过来。 怀里抱着瓶果汁，塞给段旭，说是今天跑的多，老板给送的。 段旭知道他这「工作」，「这天儿冷成这样，你们老板也不给你涨涨工资。」 林过捂着脸笑，坐下和段旭一起吃饭。 段旭把果汁放在他面前，“我不能喝。” 饮料对林过来说是宝，他圆溜溜地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段旭：“为啥呀？” 段旭指了指脑袋，“听说喝了会变傻，我这脑子里留着考清华呢。” 林过惊讶地张了张嘴，“啊？” 段旭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嗯，真的。” 林过想了想，拧开喝了一口，呆呆地说：“那还是我傻吧。” 第4章 我在家等你 段旭学校的安排是周一到周五晚自习上到晚上11点，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间有四十分钟休息时间，用来吃饭。 段旭每天都掐着下课点儿冲出去，争取前几个到食堂，抢到饭后自己狼吞虎咽地吃完就直奔教学楼后——林过每天都在那里等他。 他把打包好的饭菜塞给林过，没有什么说话的时间，只能仓促地叮嘱一句「回家热一下再吃」，就急忙跑回班里。 学习时间很紧，大家都想冲前十，有些拼命的这四十分钟头都不抬一下。 “那是你弟啊？”邻桌的男生突然问。 段旭气还没稳，也看不进题，索性抬头和他说两句。 “嗯……” “你弟不上学啊？”男生惊奇，说完很快又反应过来，“哦不对，小学应该放学了。可是……咱学校附近也没有小学啊，你爸妈接送他？那也不对，那他咋还要靠你吃饭。” 段旭沉默了一下，“哦……” 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冷冷地应了一声之后就拿起了笔。 手被冻得还没缓过神就被迫开始写字。 林过很容易养白，冬天没什么太阳，一个多月下来就比之前白了几个度。 就是肉一点儿都没养出来，以前林建义总打他，吃不上饭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再加上天天躲外边儿，整个人又黑又瘦。 现在段旭就算再忙也管着他一天两顿饱饭，兴许是他「工作」忙得了，一点儿不见胖。 段旭一月底期末考，考前最后冲刺阶段都玩儿命，林过听他说影响分班就也觉得严重，每天强打着精神坐在床边儿陪着段旭写题到两三点，早上五六点再陪他爬起来背书。 虽说有暖气，但早上齁冷，被窝里很暖和，段旭为了清醒就穿着睡衣站地上走来走去地背，林过就也想出来陪着挨，刚一掀被子就被段旭眼疾手快地摁着肩膀推回去，“别出来，小心给你冻着。” 林过想反驳，又怕耽误他背书，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在被窝里看着他。 期末这段时间段旭爸妈偶尔打来电话，就是问问分班考准备的怎么样，还会隐晦地问一下林过有没有影响到他学习。 段旭不太乐意听他们说林过，一问起就说忙，要先挂了写题。 考试那两天段旭倒放松了些，每天照常睡觉。 就是神经还绷着，林过能感觉到。 段旭一绷着，晚上睡觉就一动不动的。 考完段旭就送了口气，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捏捏林过的肚子，贴着他耳朵问：“一点肉都没有，是不是偷偷把饭都卖掉了。” 林过想转过身面对他，但又不敢动，他喜欢这样被段旭抱着。 “没有！卖不掉的……” 段旭笑了，“还真想卖？” 林过：“没想！” 段旭：“看你这一天抠的，挣得钱都花哪儿了？” 林过：“攒着呢，不花。” 说是不花，但隔天中午天儿暖和，段旭去林过打工的店门口转了一圈，看到这小子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睡觉，进去给领出来。 问：“请你哥吃点儿好的？” 林过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旭，“吃啥？” 最后又吃了牛肉面。 不过奢侈了一把，加了两份肉，一份八块。 付钱的时候林过爽快到段旭都没抢过他。 走在路上段旭看着他突然说：“是不是要长个儿了？” 林过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段旭的身高差，摇摇头，“没长……” 段旭说：“快了，我记得我就你这么大蹿的个儿。” 林过没什么记忆，“真的？蹿了多少？二十厘米？” 段旭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没那么多，一米六几到一米七五、七八差不多。” 林过伸手在脑门上摸了摸，“那我能长得跟你一样高吗？” 段旭开学初体检是184，林过不知道他多高，只知道看着比自己高多了。 “能……”段旭指着一边儿的小树，“长得跟它一样高。” 林过看着树笑，“那不行，那太傻了。” 段旭选理，年级第四的成绩考进零班的。 段旭爸妈高兴坏了，当初也就是说着玩玩，谁能想真成了清北的苗子呢。 得知成绩之后打电话来的语气都柔了几个度，还问林过现在怎么样，段旭说好着呢，自己打工挣钱呢。 段旭爸妈问多少钱，段旭说一天十块，俩人也笑得合不拢嘴，说这小孩咋这么好玩呢。 人逢喜事，看什么事儿都顺。 过年的几天段旭爸妈到这边来过的，这边房子比平房暖些，而且他就放十五天假，划不来退，不住可惜。 卧室让给了段旭爸妈，林过打地铺，段旭睡沙发。 这片是老房子，不是地暖，段旭怕他冻着，总是趁爸妈睡着了就让林过过来，一起睡沙发。 沙发比床窄多了，林过躺进去整个人都贴段旭身上，睡着睡着手就不自觉地抱着段旭的腰，脑袋就往段旭胸膛贴。 段旭怕他掉下去，手压在他腰上往自己身上摁，另一只手就护着背。 睡着睡着林过腿掉下去了，他还得托着屁股往上凑一凑。 这时候就会感慨，还好还没长个儿，不然就必须得有一个睡地下了。 林过头发长了些，段旭带他剃成原来的寸头了。 现在养白了点，看着也嫩了，段旭就发现这小孩长得真好看。 俩大眼睛亮得很，鼻梁又挺。 现在过年其实没什么意思，这边儿连个电视都没有，就是做了一桌子菜边吃边聊了一晚。 烟花也禁燃了，没有一点儿过节的气息。 年后又是新的忙碌，段旭学习比上学期轻松了些，毕竟少了三门课。 林过的工资涨了些，老板大方，给涨成一天二十了。 日子渐渐暖和起来，太阳又出来了，段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养白的小子又晒黑了。 段旭高二这一年林过突然开始长个，一点一点涨，段旭某天给他送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用低头了。 “长高了？”段旭问。 林过点头，惋惜地说：“没树高。” 要不是隔着栏杆不方便段旭还想给他脑袋来一下，“你还记仇？” 林过抱着饭笑着转头跑了，“哥你快考清华北大去吧！我在家等你！” 第5章 哥我错了 林过个子长得还挺快，段旭高三的时候他差不多接近一米八了。 突然从小孩变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模样，段旭闲了就会盯着他看，问他：“是不是再长几年你就是哥哥了？” 林过一边穿鞋一边回：“就算我长到两米你也不会喊我哥呀。” 段旭心说那肯定。 段旭成绩现在慢慢稳定在前三了，在学校里学霸总是更容易生存，明里暗里待遇总归是不一样的。 比如老师会特别关心，再比如女生会借口问题常来套近乎。 林过觉得段旭吸引女孩子和成绩好坏关系不大，这人就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放那儿就赏心悦目，他要是个女生他也喜欢。 门铃又响了。 今天是周天。 段旭忙着洗漱，林过推开门对上两个女生羞涩又带着笑意的脸愣住了，他很轻地蹙了一下眉头，“找谁？” 女生看到他也愣了一下，僵硬地说：“段旭在吗？” 林过想说不在。 但又怕耽误人学习，就请她们进来了。 林过不上学，对学习有一种谜之敬重，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学习重要。 段旭面对两个女生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全程把心思放在题目上。 一如前几次，一上午就老老实实地讲题，一句闲话也不和她们多说。 林过要去工作了，现在外卖生意红火了些，他工资又涨了点。 中午回来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带了四份饭，毕竟是段旭的同学，他得压住自己心里这点莫名其妙的不爽。 得给段旭撑面子。 回去之后两个女生说要给他钱，他准备说不用，被段旭拉了一下。 等两人把钱拿出来，段旭一脸平静地接过，“那先吃，吃完讲。” 转手把钱塞给林过，并用眼神示意他自己不需要这样的面子。 午饭后没多久两人就回去了，听了一早上各种知识点脑子里已经一团浆糊了。 段旭关上门后回来收拾桌子，从林过跟前经过就在他头上摸一把。 林过也不反抗，就乖乖让他摸。 “她们找我讲题，都没给我补课费，你还请她们吃饭？”忙完后段旭坐在林过旁边说。 林过靠在沙发上瘫着，“啊……” “啊什么啊。”段旭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这种时候你咋这么大方？” 林过转头看他，“那不一样。” 段旭问：“哪儿不一样了？” 林过摇头：“就是不一样，你的事儿跟我的事儿。” 他表述的不怎么清楚，但段旭听懂了。 段旭在他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一样，你的事儿和我的事儿，一样重要。” 林过没回答，段旭知道这小子没往心里放。 林过是个挺轴的人，认定的事儿别人怎么说他都不改，段旭早就知道他这尿性了。 段旭掐住他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我说，我们一样重要，你对你自己抠，就对我也抠。对我大方，就对你自己也大方，懂吗？” 林过垂下眼睫，“不一样。” 段旭的手微微用力，“一样……” 林过不说话了。 段旭重复道：“一样一样。再这样我要揍你了。” 晚上两人还是一起睡。 段旭洗完澡就坐在书桌前了，林过把家里收拾了一边也去洗了个澡，头上盖着个毛巾趴在床上拿了本段旭的书看。 他还是会一直陪着段旭，段旭几点睡他就几点睡。 “攒的钱够给你买个手机了，你也有得玩。”段旭突然说。 林过一边翻页一边摇头，“我马上就能换个工作了。” 段旭愣了一下，停了笔，“什么？” 林过抬头冲他笑：“我再过一个月就满16岁了，可以打工了。店里正招端盘子的呢，一个月给两千五。” 段旭松了口气，“那挺好的。” 林过又说：“我想一边帮着送外卖一边端盘子，一个月能给我三千就行。” 段旭抿了一下唇，“这样太忙了，就做一份吧。” 林过笑说：“我年轻啊，身体倍儿棒，你上次不是说有个笔很好用吗，等我领工资了我给你买。” 段旭忙说不行，“太贵了，你还是攒着吧。” 林过摸了一下头发，已经干了，他起来把毛巾挂回卫生间，回来时在段旭椅子边微微弯腰抱了他一下，“哥，说真的，给你花钱我特别高兴。” 段旭转头脑袋在他怀里撞了一下，“省省吧你，自己吃好喝好就行，等哥毕业了挣钱养你。” 林过松开他，趴回床上，“我知道，但是现在我养你。” 林过一直很舍得给段旭花钱。 比如他一天只挣三十块钱，有天听店里的姐姐说有家新开的店什么奶茶很好喝，林过下班路过就买一杯给段旭带回去。 一杯十五，他一天的工资就折半了。 但只要段旭说好喝，他就一周给买一次。 高三了太忙，林过就不让他下午给自己送饭了，自己买个馒头买瓶老干妈就能对付。 段旭一开始不知道，以为他起码能吃个牛肉面，后来发现家里老干妈空瓶子越来越多，小冰箱里还有剩的馒头才反应过来。 气的差点没打他一顿。 气到不行也只能冷着脸威胁一句：“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林过特别吃他这一套，一看段旭冷脸他就赶忙要哄，“哥我错了，别生气，我真的错了，哥你打我吧……你不要生气。” 段旭躲他不让他碰，“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你以为你超人啊。” 林过急了就直接扑过去，将段旭压在沙发上，低头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别生我气，我一定改。” 段旭踢他，“你怎么改？这都两个月了，我现在才发现，那我再忙起来，你是不是再吃一年我都不会知道？” 林过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段旭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趴在他身上抱着他，“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不要生我气。” 段旭怔住。 林过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反应，他只知道自己想亲段旭不是一天两天了，只知道刚才看着段旭生气他着急的不行，他甚至想把段旭的嘴堵住，但又总觉得不合适，最终只好亲在脸上了。 触感特别好，段旭长得好看皮肤也好。 林过趴了一会儿，见段旭没反应了，以为是消气了，自觉这招有用，就又在段旭脸上亲了一口。 “哥，不生气了吧？” 段旭挣扎着坐起来，目光有些呆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回答林过就回房间了。 林过过了十多分钟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手里握着笔对着习题册发呆。 第6章 段旭拒绝他了 段旭盯着一道一眼就能出答案的题看了十分钟，脑子一下都不转。 他左手捏了一下拳，心说自己不能浪费时间，要冷静，然后一咬牙写下一个答案。 定睛一看——还写错了。 妈的，他什么时候沦落到送分题都答错的地步了。 林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到他在学习就乖乖地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找到自己夹了书签的那一页开始读。 林过不上学，他对学习的积极性打小就被林建义消磨干净了，他到现在还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只要拿起笔就会挨打。 但他爱看书，段旭家书多，段旭爸妈给段旭买书是从来不手软的，就没想到高中这几年买的书都便宜林过了。 要说林过多爱学习，那没有。他只是觉得自己多看书才不会离段旭太远。 他刚读过几行字，脑袋里刚构架出书中描写的环境，就听到段旭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林过合上书，“感冒了？” 段旭下意识转头看他，却又半道收回了目光，他眼神闪躲地放在了台灯底座上，“没有……” 林过「哦」一声，点了点头，又翻开书继续看。 段旭沉下心写完了今日份的习题，随手将笔放进笔筒，目光从笔筒上划过时他突然又有些生气。 笔筒里放着少说二十支一模一样的笔，就因为他说了一次「好用」。 这笔贵得很，段旭发现的时候就想不通这小孩一个月忙的像陀螺一样才拿三千块钱，怎么就这么舍得。当时是感动，现在是生气。 “你舍得给我买二十块钱一支的笔，就给自己吃馒头？”段旭转过身，和坐在床边的林过面对面。 林过愣了一下，他放好书签合上书，“写完了？” 段旭不答，只盯着他。 林过低了低头，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不一样。” 段旭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感情我一支笔就顶你一周的饭钱了。” “因为……”林过想解释，又半天想不出个好说辞，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段旭就是该用最好的。 因为段旭是最好的，但他不行，他穷日子早过惯了，怎么过都一样。 偏偏这最真实的想法他根本不敢说，说出来估计要把段旭气个不轻。 “因为什么？” “因为……你考清华了，要养我，我提前贿赂你。”林过硬着头皮说。 段旭气笑了，“怎么你不给我买点儿好东西我以后就不养你了？” 林过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段旭站起身，以林过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抓起被子将林过捂住，隔着被子打了一拳。 林过一挣扎两个人就闹起来了，脚一甩拖鞋能直接飞到门外。 段旭一手抓着林过的手腕一手捂着不让他掀开被子，微喘着气说：“林果子你是不是叛逆期？就这么不听我话？我他妈真该打你一顿了。” 林过手脚并用的挣扎，闷声闷气地说：“我说了，我……我投资。” 段旭气得又是一拳，被子把本就不大的力气全化了，林过感受到的力大约都不够挠痒痒。 “你投个屁。” 林过好不容易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了，深呼吸一口，笑着看着他哥，故意又贫：“我稳赚不赔！” 段旭把被子扯开，顺手又给了他一下，“给你厉害得不行了。” 闹完段旭还是捏住林过下巴强行对视，认真地严肃地说：“好好吃饭。哥现在忙，有点顾不上你，但我不想等我高考完你比我先进医院。” 林过当即应下，段旭还是不满意，“万一以后再被我发现了怎么办？你自己说。” 林过仔细想了想，说：“嗯……那你以后就不养我了。” 段旭发了狠地踢他一脚，林过险些被踹到地上。 “我高考还没考呢先让你给气死了。” 林过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他揉了揉被踹疼的地方，朝段旭爬过去，讨好地晃了晃段旭的胳膊，笑道：“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不会了，我保证顿顿饭都好好吃，吃得白白胖胖的！” 林过的眼睛生得太好，此刻带笑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段旭，眼中那点儿可怜巴巴特别戳人，段旭根本撑不住。 他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了，林过就站在门口等着。 等段旭出来了他再进去快速洗漱完毕，再追进卧室。 段旭掀起眼皮，语气很别扭地回答了林过前面的话。 “勉强信你。” 林过笑了，爬上床问：“明天要早起吗？” “嗯，还有点东西得背一下。” “那睡吗？” “睡不着。” “我气的？” 段旭一边脱外套一边点头，“就是你气的。”然后掀开被子躺进去，背对着林过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房间里暗了下来。段旭感觉到林过也躺下了。 过了十几秒，林过挪到离段旭很近很近的位置，抬手抱住他的腰。 声音很低地说：“别生气了，明天要早起呢。” 段旭觉得林果子真是和其他男孩子一点都不像——大约是在畸形的环境中长大—— 平时真是软得不行，段旭长这么大见过最会撒娇的男孩就是林过。但有些事情上又特别硬气，头铁得狠。 段旭转过身，面对着他。 “我今晚真是啰嗦的我自己都烦，但你他妈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就等着挨收拾。” 林过被威胁了，但笑得更开心了。 总觉得心里面突然有一点冲动—— 林过是个特别不会掩藏自己的人，他就随着内心的冲动，凭借着一点点月光，找准了段旭嘴唇的位置。 他抬起身子亲过去，唇瓣相接的感觉很奇妙，第一反应是终于亲到了，第二反应是好软。 段旭被吓得心脏都跳停了。 他反应过来时林过已经退开了，但这家伙手不老实，还抱着自己的腰。 甚至还在他后腰处摸了摸，柔声哄着：“哥，我肯定乖，咱们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考清华呢。” 段旭哪儿还能睡着？！ 大约愣了有好几分钟，久到林过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你……”段旭突然开口，林过睁开眼睛疑惑地问：“嗯？” 段旭咬了咬牙，“跟谁学的？” 林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段旭抬手在林过唇上摸了摸，“跟谁学的。” 林过这才明白过来，他仔细想了想，“没有跟谁学，就是突然很想，是不可以亲吗？” 段旭内心快炸开了。 能吗？ 正常来说能吗？ 当然不能！ 林过能吗？ 段旭答不出来了。 林过见他不说话，紧张地说：“真的不能亲？那……那我……那我以后不亲了。” 顿了顿，还担心地问：“哥你生气了吗？” 段旭心里反驳：我怎么可能一晚上都生气生气？ 但嘴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能亲吗」这个问题，他答不上。 “果子……” “嗯？” “男生和男生，是不可以亲嘴的。” 段旭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时他觉得嗓子干涩得疼。 但理智告诉他他得把这些跟林过解释清楚——男生和男生不能谈恋爱，不可以接吻。 林过愣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说话。 段旭感受到自己腰上的手抽走了，林过安安静静地挪开，两人各占床的一边。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段旭突然觉得很难受，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难受。 林过很尴尬。 这种尴尬是不需要过多解释的，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感觉过这么尴尬。 因为无知造成的，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他说不清。 更或者是——他第一次被段旭拒绝。 林过仔细衡量了一番，觉得最后这个理由是最充分的。 段旭拒绝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消失这么久，一定会写完的……我跪好了…… 第7章 哥，你会不会想我 隔天林过依然是陪着段旭一起早起，洗漱过后就盘腿坐在床边低垂着眼皮听段旭背东西。 段旭习惯性地拿着书一边背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林过的目光就始终放在他脚踝上，盯了一早上。 一直到段旭突然站定，房间里安静下来，林过才回神。 他缓缓抬眼，对上段旭的眼睛—— “背完了？” 段旭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冷吗？”还没正式入冬，暖气都没通，现在是北方的室内一年最冷的时候，段旭为了保持清醒却只穿着个五分裤和薄T。 段旭一边换校服一边反问：“你冷吗？” 林过动作有些迟缓地点点头，诚实地说：“冷……” 临走前段旭摸了摸他脑袋，“以后你睡你的，不用管我。高三日子苦，你上班就够累了。” 这话他以前也说过，但这次却让林过觉得心里突然一空。 明知道段旭在心疼自己，明知道段旭没有错，可就是难受。 他觉得段旭在推开他，这个人认知让他眉头紧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不懂事的想法。 中午段旭没回来，大概是复习太忙了。 林过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现在他需要思考一下中午吃什么，更需要担心段旭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手机先响了。 他迅速跑到卧室，拿起段旭放在桌上的手机，盯着来电显示发了几秒钟呆，然后大脑才对「妈」这个字有了反应——段旭妈妈打电话了，他要不要接？接了说什么？ 铃声催得很急，林过咬了一下牙，接通了。 “阿、阿姨，我是林过，段旭哥他在学校复习还没回来。” 不等段旭妈问，林过先自己报清楚。他很紧张，因为段旭妈向来不喜欢他。 对面果然安静了片刻，然后林过听到段旭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他不在家，阿姨有些话想跟你说。” 林过心里猛地一震，他咽了咽口水，拿着手机的手在温度不足十五的房间里开始出汗。 他不自觉地复述：“找……我？” 段旭妈没有回答，只是报了很近的一家牛肉面店的名字。 那牛肉面店林过熟悉，他开始打工后第一次请段旭吃饭的那家。 走进略显熟悉的环境里，店面挺大，但段旭妈坐在一个相当显眼的位置，林过一进去就看到了。 看清段旭妈微微低头沉思着，表情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严肃，林过这一瞬间特别难过自己居然没有近视，看得太清楚以至于他还没走近心就凉了半截。 林过拉开椅子坐下，段旭妈听到明显的响动时才缓缓抬起头。 林过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阿姨好。” 段旭妈点了下头，服务员刚巧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过来，“请慢用。” “谢谢……”林过接过筷子，分了一双放在对面的碗上，然后低头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 段旭妈不等他这一口热乎饭吃进去便说：“阿姨今天找你来是有点事想说。” 林过筷子顿住，已经碰到了嘴唇的温热的面条又被他放回了冒热气的汤里，林过放下筷子，不自在地挪了挪椅子，调整着位置：“阿姨您说。” “段旭……” 不难猜，段旭妈找他，除了段旭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偏偏林过最怕段旭妈跟他说起段旭。 虽然他是个没读过几天书就辍学了的半文盲，但这并不影响他很敏锐地感知到了段旭妈的情绪，更清晰地了解着自己心里的担忧。 “他高三了。”段旭妈说。 林过点头：“嗯……” “很忙……”段旭妈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好开口，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林过也不着急，他巴不得段旭妈能说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是，很忙。”他应和着。 “段旭这些年对你……好到我和他爸都不敢插手管。”段旭妈说着还笑了笑。 林过陪着扯了一个笑脸，现在他几乎能猜出来段旭妈即将说的事情是什么了，笑对他来说太困难。 “其实当时他要接你过来一起住，我和他爸就不同意，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他自己照顾自己我们就够操心了。 如果还得照顾你，我们就怕他太累，要么学不好习，要么身体扛不住。” 段旭妈说：“我和他爸工作原因，就只能在那边困着了，又帮不到他。 高一高二这么胡闹也就算了，现在高三了，阿姨和叔叔都……怕他太累。” 林过咬住了嘴上一块死皮，这块死皮很大，好几次他都不敢撕掉，撕掉必定会流血。他这两年被段旭养娇气了，这点疼都开始怕。 “阿姨听说你现在一个月也能拿两千块钱，要不你找个地儿重新租个房子，便宜点的一月就一千左右。”段旭妈心一横，很干脆地说出口。 林过把那块死皮撕掉了，用牙。 果然流血了。 他愣了很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痛得抖了一下。 然后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走的，我肯定不会耽误段旭哥的，我最近…… 我现在就看房子去，没事阿姨你、你和叔叔不用担心，我肯定走。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拖累他……”林过有些说不下去。 段旭妈听他这么说表情也很难为，“要不阿姨帮你看？” 林过摇摇头：“没事阿姨，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自己可以。 他现在照顾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他有点担心段旭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不对，很担心。 晚上段旭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下意识地找到迷迷糊糊坐在沙发上等他的林过，解释道：“晚自习。” 林过揉了揉眼睛，“你回来啦？”他看了一眼表，“十一点多了，哥咱快睡觉吧，外面冷不冷啊？” 段旭走进房间放下书包，见林过跟了进来，就一边脱外套一边说：“还行，我穿得厚，也不怎么冷。” 换衣服，洗漱。 两人默契地不提起昨晚的尴尬，只是躺在一起时林过有意识的隔开距离让段旭有些不习惯。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林过一直翻来覆去，段旭还是没忍住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 林过往后闪了一下，飞速解释道：“我没发烧。” 段旭收回手，有些好笑地问：“那你跟烙饼一样。” “我就是……”林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实在是太不擅长撒谎了，“我就是在想白天的事情。” 段旭沉默了片刻，难得地没有问他「白天的什么事」，只是说：“快睡吧。” 林过鼓着嘴有些难过，想了很久，他还是问：“哥，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奶奶追的文更新了 第8章 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 当时段旭觉得他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突然这么伤春悲秋地问这么离谱的问题。 只是理所当然地问：“你为什么会走？” 林过不知道该怎么说，也答应了段旭妈不会把这个事情告诉段旭的，于是只好闭上了嘴。 这片房子不好找。 起初林过想找个离段旭近的，但学区房都贵，他没钱。 只能退而求其次，往远一些的地方找。但好巧不巧学校前些年搬迁过来，由于是全市最牛逼、全省top2的高中，刚一搬迁过来周围就开始建商业区。 这两年正好建起来了，房价都是坐了火箭一样地涨，林过摸着自己的没有钱的兜儿非常难过。 店长家的女儿，也就是当初招揽他进店「工作」的女孩这些年跟林过混熟了，见他一直闷闷不乐就忍不住上前调侃。 “跟你哥吵架啦？”女孩问。 林过一皱眉：“才没有呢，我从来不跟我哥吵架。” 女孩啧啧两声，“那你怎么看着很不高兴，我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哥之外没有人能引起你的情绪波动了。” 女孩偶尔会跟林过闲唠嗑，从一开始就会。店里没人的时候就拉俩椅子坐着聊。 一开始只是听林过张口闭口都是「我哥」，后来没忍住就问林过爸妈呢，林过说没爸妈，只有哥。 于是时间一长女孩就发现林过这小孩就是很奇怪，他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 说最俗的，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没兴趣，除了考虑能挣多少钱，天天抱着店里的计算器算他那点账之外，整个世界都只剩他哥了。 林过思索了半天，咬咬牙，问道：“这儿……哪里能租到便宜点的房子？” “你要租房？你不是和你哥住吗？” 林过低着头擦桌子，“我……以后不能跟他住了。” 女孩张了张嘴，频率很高地眨眼睛，激动地问：“你谈恋爱了？！” 林过摇头，“我谁都不认识，跟谁谈恋爱。” 女孩想了想觉得也是，不过很快就又激动了起来，“你哥谈恋爱了？！” 林过敲了一下桌子，凶巴巴地说：“怎么可能，你别胡说。” 女孩轻轻叹口气，“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哥我也见过，长得的确好看，你们兄弟俩都好看，就是长得不像。 你哥那么好看的男生，学习还那么好，追他的人肯定不少。谈个恋爱肯定不是难事。” 林过咬了咬牙，走到另一个桌子跟前，“我不问你了，你也别说我哥。” 店门被推开，林过把抹布放回去，熟练地拿着菜单朝客人走去。 “您好，请问吃点什么？” 女孩看了一眼来的两个男人，又在对方也向她看来时收回了目光，坐在了收银台后。 林过把这边忙完走过去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就见女孩冲他使眼色，他疑惑地走过去。 女孩压低声音偷偷指了一下来吃饭的两个客人，说：“你以前见过他们没？” 林过摇头：“我不记人。” 女孩清清嗓子，用更低的声音说：“他俩好像是同性恋。” 林过没理解，“是什么？” 女孩啧一声，“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就两个男人谈恋爱啊。” 林过愣住了，突然支直起了身子往那边看了一眼，两人正在说话，没有看过来。 “啊？”林过有些反应不过来。 女孩常见他这副呆呆的样子，笑道：“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俩了，之前听别人说的，好像是同性恋吧，一直住一起，形影不离的，消失也一起消失，回来也一起回来。” 林过咽了咽口水，“两个男人？” 女孩点点头：“对啊，两个男人，是不是有点新奇？我爸他们这一辈的人都没法理解的。 但我觉得这也没啥，我还经常看这种小说呢，但是我唯一遇到的生活中的同性恋，好像就他俩了。” 林过还是没能彻底从震惊中脱离，果然还是他太无知。 这个世界很大，他眼中的世界特别小，只有段旭。 上菜的时候林过没忍住很轻地打量了一下两人。 端第二盘的时候林过发现两人桌下腿碰着腿，桌上手牵着手。 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 找房子的事情林过还是一有时间就去到处问，但迟迟没着落。 而他现在不止是操心这一件事，他还对「同性恋」这个名词越来越好奇。 但他不接触网络，也没地儿去查。 好巧不巧第二天女孩没来店里，听店长说是去上钢琴课了。 林过就又带着一肚子的好奇忙碌了一整天，下班回到家里洗漱完就坐在沙发上等段旭。 虽然等人的时候感觉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甚至对于他这种什么事情也不做，就一心一意等人的情况来说，多少有些枯燥。 但林过每天等段旭都特别开心，有时候会不经意自己先睡着，有时候会撑到段旭进家门，一起躺下睡。 他特别享受这种感觉。 段旭最近回来的时间都很晚，甚至有越来越晚的趋势，林过只能强打着精神。 今天回来是十一点四十。 段旭一边放书包一边说：“以后会很晚，你早点睡，不用等我回来。” 林过点点头，但明天依旧会等。 “哥，我们睡觉吧。”林过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段旭很快洗漱完，躺下关了灯。 “晚安……” 第三天的时候女孩终于来了，林过没忍住，人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捏着抹布走过去小声问：“你跟我讲讲呗，那个同性恋。” 女孩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我天，你也有对一件事好奇的时候？” 林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女孩放下包，“也没啥其实，他俩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就都瞎传嘛，邻居都这么说。” 林过：“怎么说？” 女孩思索片刻，表情略显为难：“说他们……变/态。” 这个世界与生俱来的规则是异性相恋，另类爱情打破了世俗常规，于是被称为异类。 话说难听了就是变态。 林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女孩心思细，察觉到后直白地问：“你……一直也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一点想接触的打算都没有，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啊？” 第9章 他突然好想见段旭 “果子？” “林果子？发什么呆？” “林过！”这是段旭第三遍喊林过，他眉头轻蹙，手指指节曲起在桌上敲了敲，语气比前两次重一些。 林过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段旭，“哥，我、我刚发呆了。” 段旭放下笔问：“遇到事了？” “没有……”林过下意识先做出了回应，而后又慌乱地解释着：“我就是，我最近听说了点事……” 见段旭表情变得担心，他又赶忙摆手，“不是我的事，别人的事。” 听是别人的事段旭就不怎么上心了，只是问：“人家跟你讲八卦了？” 林过低了低头，“算……算是吧。” 他现在很紧张，生怕段旭下一句就是问“什么八卦”？ 不过好在段旭忙，只要是别人的事情根本没有多余的闲心去过问，叮嘱林过「跟别人聊八卦的时候不要让当事人听见」后就又投入学习了。 过了好几分钟才一拍脑袋，“忘了，刚想叫你帮我烧点水。” 林过端着冒热气的水杯走进来时随口问：“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段旭说：“没，感冒成本太高，多喝热水预防感冒呢。” 林过懂他这句「成本太高」。 段旭看着瘦，其实身体一直挺好，很少有病痛，就是一年定期发一次烧，往往在年初，也就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而对于一个高三冲刺的学生来说，感冒无疑会拖慢进度，段旭爸妈已经提前给备好了感冒药预防着，甚至还有各种维生素。段旭学习忙起来容易忘事儿，都是林过盯着吃的。 林过在想，如果自己要走，段旭一个人照顾自己，会不会忘记吃药？ 这个担忧在他心上萦绕许久，直到他突然想到，段旭妈那天说了，等他走了，她会搬过来照顾段旭。 妈妈的照顾一定是最体贴最到位的，虽然林过没有体验过，但这个道理还是懂得，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最该担心的是怎么尽快找到一个便宜的房子，早些搬走，段旭才能安安心心为他的清华北大努力。 这样对段旭来说是最好的了，一定是吧。只是他一想到不能天天见到他哥……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到底正不正常，原本他觉得自己对段旭的一切感情都有道理，段旭对他好，段旭是他哥，所以他离不开段旭。 但自从了解到了一个新名词，一个新群体，他的世界进入了一种新的元素，他开始怀疑了。 尤其是当店长女儿问他「是不是喜欢男孩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不知道是因为还不能准确到位的理解「同性恋」这个词，还是因为……他脑子里总在闪过段旭的脸。 想在段旭周围找个便宜点的房子难如登天，哪怕林过对房子的要求能住人就行。 转眼十天都过去了，段旭妈打电话催了两次，第二次的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提议林过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回原先的地方住，反正那破房子现在还没租出去，租金还特别便宜。 林过对那个地方有天然的恐惧，林建义活着的时候怕，死了他更怕。 他一步都不愿意踏进那里。 何况……还离段旭这么远。 拖得时间久了段旭似乎都察觉到了，晚上专门抽空问林过最近忙活什么呢，同学说老看见他四处跑。 林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说是帮人办事。 帮自己办事……也算帮人办事吧？他想…… 段旭还以为他是帮人跑腿，就也没多问。 段旭妈第三次打电话时，态度已经降到了冰点，“林过，阿姨知道你不想走，但你段旭哥这些年对你多好，你不能在他最需要安静的时候打扰他，前程对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来说有多重要，你应该知道的。”起初的语气还算委婉。 林过不善言辞，半天也解释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经意就惹恼了段旭妈，对面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林过，也不用找这种借口骗我，你也就是白眼狼当惯了，一点都不想着我们家对你的好，现在就顾着自己那点私利，你一个月不也有点工资？ 拿出来掏房租不正合适？你爸从小不给你钱，你抠点儿我理解。 但你本来就该自己生活，让你在我们家白住这么多年是段旭心眼儿好，这点道理你不能不懂吧？” 林过知道事儿大了。 他必须立刻搬走。 前些天有人跟他说有一片的房子价格低，是以前的老房子，都是平房，在高楼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着，租金低，就是那片流氓混混单身汉多。 起初林过打从心底里有点不太愿意去，那块离段旭很远，离他上班的地方也很远，而且周围出过挺多糟心事儿，他这些年没少听店里客人聊起。 但段旭妈说完，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过得什么日子。 就算是那片的混混流浪汉，都比他当年的日子过的要舒坦吧。 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只是段旭这些年让他日子过得太好，让他见了见阳光。 可他不能因为见过阳光就忘记自己身处深渊，他本该属于深渊。 房东是个时刻嘴里叼着烟的老太太，满脸横肉看着非常不好惹，见林过这么个一脸老实的漂亮小孩来看房子，冷笑一声用并不苍老的声音问他：“这么小就到这边儿来？” 可见她对自己房子的居民是有很清楚的认识的。 “我没钱。”就这三个字，林过说完后房东就没再问过他。 钱真是个宝贝。 很快定下来，房东问他什么时候来住，林过想说明天吧，脑袋里却又适时地响起了段旭妈的声音，他咬咬牙说：“今天……” 这样的人房东没少见，多数是已经露宿街头了的。 她摆摆手，“那你自己打扫打扫，先把这个月五百块钱给我。” 林过虽然自己没租过房子，但基本的流程他还是见过的，“没有合同吗？” 房东又是一声冷笑，“出去打听打听，这儿谁能看懂合同？谁又有钱打官司？” 她从林过手里将他刚掏出来的五百块钱抽走，然后转身把钥匙仍给了他。 林过站在昏暗的房内闻着灰尘的味道发呆，听见房东刚出门就被人拦住问，“这房子租出去了？” 她说：“我的房子我不能租了？” 那人赔上笑，“就是……他刚走几个月，你就把这租了……这、这不合适的嘛。” 于是她问：“那我不租，你把这钱按月给我交上？” 林过通过声音大致能判断房东把那五百块钱在那人的身上……或者是脸上，拍了几下。 侮辱性极强，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因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房东太太离开后，他的叹气声清晰地传入林过的耳朵。 这里生活着最底层的人，过着最苦的日子，兴许还在社会中扮演着最坏的角色。 他要搬到这里来，现在要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突然好想见段旭。 第10章 他走了 林过下班收拾完东西已经九点多了，他正背着个大包往外走，门锁突然传来些响动。林过停住步子，紧盯门口。 见段旭提着一个塑料袋满身寒气地进来，段旭没注意到，习惯性地推开门进来之后就转身关门，一边关一边说：“果子，快出来，给你留了块蛋糕。” 没人应。 段旭一回头就对上林过的目光。 林过看到他手里那个塑料袋，小塑料袋被撑圆了，里面放这个纸盘，上面放着挺大一块蛋糕。 “哥……”他喊了一声。 段旭放下书包，心里那些惴惴不安的猜测好想有了答案，林过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已经猜到了。 “你去哪？”段旭脸色看着有些阴沉。 包很重，要从他肩上滑下来了，林过赶紧又往上背了背。 “我……我换个地方住。” “谁让你走的？我妈？”段旭问。 段旭太聪明了，林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在他面前就是个可以轻易看穿的透明人。 林过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她让你走你就走？”段旭又问。 他语气其实没有很大的波澜，可林过就是能听出来，他哥生气了，而且气还很大。 林过依旧不出声。 “去哪住？”段旭总算问了个他能答得上的问题。 “离这不远，就是重新租了个房子，我还能经常来看你。”林过说。 “在哪？”段旭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林过鼓了鼓嘴，“这边……有一片平房。” 段旭表情瞬间变了，“林果子，疯了是不是？” 林过知道说出来他会更不高兴，但他又不善说谎，只能低着头说：“我能保护好自己。” “那边出过多少命案你要我现在给你数数吗？你不是不想活了？” 段旭将蛋糕也随手扔在桌上，走过来握住了林过包的肩带，用力往下拽。 “不许走。”段旭语气很重，像是命令。 林过倔强地不肯松手，段旭在这记下拉扯中才真的感受到，近乎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真的长大了。 力气挺大，他都快抵不过了。 “我现在很生气，林过，你不要惹我。”段旭语气依旧平稳。 段旭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哪怕曾经生活的环境一塌糊涂，他也泰然自若。 动怒在他身上几乎不会出现，他很少跟人红脸，从不起正面冲突，脾气好得让人觉得这就是个不会生气的人。 但林过知道。 段旭是有脾气的，但他很少发。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把段旭惹生气了，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林过……”段旭喊他名字。 林过答应着：“嗯，哥。” 段旭说：“我去跟我妈说，你就住这儿，哪也不许去。” 林过觉得鼻子很酸，他拉住段旭的手，阻止他去打电话，“哥，我……我房租已经交了。” “要不回来就不要了，钱能再挣，人不能走。” “哥……” “我去跟她说，她是不是说你打扰我学习，拿我成绩威胁你了？” “哥……你别去……” “林过，这事儿早了，对吗？她应该是早就跟你提过，你就憋到现在。 要不是我今天没上晚自习跑回来了，可能你走了我都不知道。” 这话林过听不得，他一想到段旭推开房门发现家里黑黢黢一片，怎么喊都没人应的画面就忍不住难受。 眼眶已经憋红了，他握着段旭的手，声音都带着哭腔：“哥，阿姨说我不能留，你都高三了……我这么打扰你不行的，你要安安静静的环境，然后考上清华北大，以后才能过好日子。 哥，咱们从小过的都不好，穷人家的孩子一定要出头的。” 他看着段旭的眼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眼中的泪水已经溢满了，睫毛上下一边扇动，豆大的泪就滚下来了。 “哥，等你毕业我就来找你，咱们还能住一起吗？”林过问。 段旭知道这个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大概已经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刚才气昏了头，林过说完他才平静一点。 “能……”多久都能，随时都能，只要你来，哥永远都跟你一起。 后面的话段旭不能说出口，林过什么都不懂，他真的说了这傻子估计就高高兴兴的答应，完全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等你毕业，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哪儿都没去过呢。”林过边哭边笑。 段旭将他脸上的泪擦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嗯，去哪你定。不过，你住那个地方……我放心不下。”段旭从来没去过那里，却早就听说了那片的名声。 夜里总有醉汉，一个不小心就得出桩命案。 林过住在那里他何止不放心，他甚至有些害怕。 “没事的，我反正天天在外面上班，我就晚上回去睡个觉，谁来我都不开门，不会有事的。” 蛋糕两人分着吃完了，林过知道段旭班里有人过生日，分蛋糕的人一定是看段旭长得好看，给切了那么大一块。 林过走之后段旭坐在沙发上冷静了很久，还是将电话拨了过去。 没响几声对面就接通了。 “林过？”段旭妈看这个时间，下意识以为是林过来打商量的。 段旭忍着没开口。 “这个事情没必要再谈了，阿姨已经跟你说了这么多次了，你就算看阿姨过这么多年苦日子的份儿上，不要再打扰段旭了。 我也说了，实在没地方去，就回你原来的家，那房子一直没租出去。” “妈……”段旭闭上眼，疲惫地轻声喊道。 段旭妈愣住了，“小旭？怎么刚不说话呀你，我还以为是……” “他走了。”段旭说出这三个字时，感觉自己心都坠了一下。 段旭妈说：“哦，那就好。” “你真的觉得……这样会对我好？林过走了，我就能安心学习，然后顺利地考个名牌大学？”段旭语气里略有些讽刺。 “高一高二你们胡闹我和你爸也没管过吧，这都高三了，这么重要的时间，妈怎么能看着你胡来呢。” 道理是根本讲不通的，刻意考个差成绩给爸妈个下马威这种低级的事情段旭也不会做。 面对着空荡荡的家里，他觉得特别特别累，比他在题海里混战一整天还要累。 他挂了电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过在与否，对他的学习环境根本没有影响。 林过在比不在，更让他能全心投入学习。 可家长是不会懂这些的，他也不敢说。 他只能祈祷距离他高考的这六个月里，林过什么事都不要有。 林过是个抠门小家伙，觉得手机太贵就一直不买，现在倒好了，他彻底联系不上了。 除了林过偶尔能跑来看看他之外，这小家伙就变成了失联人口。 段旭妈很快就辞了工作搬过来，林过倒是没想错，亲妈的照顾必然是无微不至的。 只是一点默契都没有。 甚至晚上他下自习回来，家里不仅亮着灯，还飘出饭香。 当妈的总怕孩子饿着，可段旭妈不知道，段旭这个点回来是没有时间吃饭的。 被迫推迟二十分钟睡觉的段旭吃了两天的加餐后终于忍不住了，“妈，晚上没时间吃饭。” 段旭妈也有些委屈，“我这……我这就是怕你饿。” 段旭放下筷子，“你把林过赶走，就是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如果我每天回来都得吃这顿饭，那你不如让林过回来。” 段旭妈没回答，很快把碗盘都收走，后来也没有再做过这顿加餐。 日子平稳地过了约莫半个月，段旭都隐隐对林过住的那个地方放下心来，觉得这六个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偏偏夜里响起了微弱的敲门声，很急，但很轻。 段旭不知怎么的，居然被这点声音吵醒，他蹑手蹑脚地起床，走到了门口。 没有开灯，这一幕看着像鬼片的经典镜头。 其实段旭是有那么些怕鬼的，但他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人，从黑暗中看过去真是恐怖，不人不鬼—— 全身湿透，衣角发丝都在滴水，冻得不住发抖，脸色一片苍白，泛青的眼底和哭红的双眼格外瞩目，身上的衣服被撕烂了几处，脚上还踩着拖鞋，像是一路狂奔来的，气息还没平稳。 这人盯着段旭看了几秒，突然很轻很轻地哭了出来。 第11章 那天晚上你对他做了什么 “哥……” 段旭的意识是在听到林过这声沙哑的、委屈的轻唤后才渐渐从不知何方收归笼中，他觉得这声音就像是从天外传来的，蒙着一层似有若无却隔绝了一切热源的纱，他身上带着被窝里的热气，房内充足的暖气可以将他身体的热度轻松维持。 可他就是一瞬间通体冰凉，像是被迎头浇了刚化开的雪水，冰冷刺骨。 “林过……”他下意识地开口，大脑却无法处理这声音的来源。 这是他的声音吗？这是林过吗？像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尖摇摆，迟迟不肯落下。 林过的哭声特别轻，声音也轻抽噎也轻，连眼泪都是悄无声息地爬满整张脸。 “哥，对不起。”林过突然低着头哽咽着道歉。 段旭下意识抬起的手被这莫名其妙的道歉打断，僵在半空。 林过不知道他的这些动作，他像是被眼泪封在了自己的世界，“哥，对不起。”他又重复道。 “你……” “哥……”林过缓缓抬起头，红肿的眼中蓄满了泪，“哥，我可能……” 段旭没有开口，静等着他的下文。 林过急切地想要说出已经在喉头的话，他努力地张嘴试图表达。 可这话却难以启齿到让他硬生生又憋出了生理性的泪都没脱出一个音。 他紧皱着眉低垂下头，牙齿用力到像是要互相将对方碾碎。 他兀自挣扎着，过了一秒又一秒。 段旭僵在半空的手选择继续抬起，他往前走了两步，擦了擦林过脸上的泪。 林过发丝上滴着的水掉在了段旭的胳膊上，那一小片皮肤被冰得好似被针扎了一般。 段旭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往房里拉了来，可林过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 于是段旭不再有动作，他静静等着林过，同样一秒又一秒。 “我……”不知多久，林过的声音终于挣脱了牢笼，“我喜……” “谁啊？”伴随着女人的一声询问，段旭身后整间房的灯都亮了。 林过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他看到段旭背对着他。 此刻的段旭面前是一片明亮，背后是昏暗无光，林过像是从黑暗中爬出来偷光的贼，借了段旭的那点明亮，就自以为真的活在光明。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他这个自私的贼人，差一点就要把这个生活在光明中借光给他的好心人拉入深渊。 他在做什么？ “妈……”他隐约听到段旭说：“我跟他聊会儿，如果您连这个都要参与，那很抱歉我不能当一个全心全意学习的学习机器。” 段旭说服了他妈妈，可一转身只对上了林过藏着无尽复杂情感的目光，他甚至还没开口问林过，想说什么？冷不冷？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所有的疑问都被堵在了嗓子眼，林过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转身扶着墙跑下了楼。 段旭刚要追出去就被段旭妈拉住胳膊，“衣服穿上呀？外面冷着呢，你可不能感冒啊！” 等到被她硬套上羽绒服再追出去时，楼下已经连林过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很多年后段旭都会梦到这晚的场景，梦到林过说了半句的话，梦到林过通红的眼底饱含的感情，像是在看他最后一眼，梦到林过匆匆逃离的背影，梦到他追下去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像是最后一面。 那晚之后段旭连着发了两天的烧，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每次醒来都能看到他妈妈忙忙碌碌的声音，也能听到两天来出现最多的抱怨：“死小子真是给你带不来一点儿好，大半夜跑来闹一场还给你弄发烧了，以前对他那么好真喂了狗了，以后你交朋友也长个心眼儿，别什么养不熟的白眼狼都往回家领。 要我说，那林过再怎么说也是林建义和他那个当妓的妈生的，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旭以前从来不知道他妈原来是这样看待林过的。 “别说了。”段旭呢喃着，可身体太虚弱，声音发不出来，这点低声的阻拦根本不足以让他妈妈打消继续骂下去的念头。 段旭复课的第一天下午就逃了晚自习，跑到林过打工的地方蹲人，只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林过。 店里出来了个看着年纪和他相仿的女孩，问段旭找谁？ 他说找林过。 女孩愣了愣，问他是林过的哥哥吗？ 段旭说是。 “林过辞职了呀，你居然不知道？” 段旭愣了愣，摇摇头：“我这两天都没见他。” “也对，你们不住一起了。”女孩自顾自地说。 段旭大概能猜到这是店长的女儿，林过有提起过，于是又问：“他为什么辞职？” 女孩有些吃惊，“你不知道？” 段旭被问得很惭愧。 “你好像不是很关心他。”女孩有些不满，“他对你可好了，张口闭口都是「我哥」「我哥」的，我感觉他全世界就只有他哥一个人。” 段旭低了低头，“抱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女孩觉得有些好笑，她摆摆手，“我没有说教你的意思啦。其实他辞职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就前两天，突然大晚上跑过来说不干了，可能是跟人打架了或者出啥事儿了吧。” “打架？” “我也没见，我爸说的，说他大半夜冲进来，浑身湿透了，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可能是出事了。” 段旭找到了林过租房的地方，那个地方一如传闻所说的又脏又破又乱，天还没黑透就有醉汉抱着酒瓶子打着酒嗝明目张胆地站在路口拦人了。 段旭趁他跟一个满脸怒气的年轻人互相呛声时钻了空子跑进来，拦住一个看着还算清醒的男人问：“您好，请问这边有个叫林过的小孩吗？” 男人从兜里拿了根烟出来，张口就说：“五十……” 段旭跟他对视几秒，男人一点都不惧，一副无赖样靠着墙，满脸写着「爱给不给」。 眼看着败下阵来，段旭摸了摸口袋，想着凑一凑不知道能不能有五十。 突然不知从哪跑来个男人，把要钱的人拉开，踹了一脚，“滚犊子吧你跟老子抢生意？” 赶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段旭太阳穴跳着疼，皱着眉头问：“你要多少？” 男人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问：“你是他哥？” 段旭这才看向他，发现这男人看着还挺年轻，就是胡子拉碴的看着很邋遢。他点头：“我是……” “找林过？”男人又问。 “对……” “他走了。”男人说。 “去哪了？”段旭问。 “他那天晚上……是不是去找你了？”男人重复前面那人的动作，从兜里拿出了包烟，他给段旭塞了一根，又给自己拿了一根，点燃。 段旭顾不上说一句「我不抽烟」，冷着脸说：“是，那天晚上你对他做了什么？”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对着段旭的脸吐烟圈，“你猜猜。” 段旭将书包放在了墙边靠着，从男人手里拿过打火机，将自己手中的烟点燃。 他食指与中指的第一个指关节间夹着烟，轻轻眯了眯眼语气加重地重复道：“那天晚上你对他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双洁哈，虽然挺狗血但也没有那么狗血（我在说什么） 这文不长哒……十万字肯定是能写完的，如果假期够长写完就开《渣渣》—— 第12章 他压根不信林过能永远不见他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 这是十分钟之内的第五次了。段旭妈站在卧室门外，一遍比一遍焦急地问：“小旭？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考试没考好？你们老师说你了？还是跟人打架了啊？” 卧室内段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闻声又一次闭了闭眼，疲惫地又一次说：“我没事。” “没事儿你……好好的你把门锁上干嘛呀？”段旭妈又压了压把手，怎么也推不开，“到底遇上什么事儿了？跟妈说呀，妈给你解决。” 段旭用右手手背挡住眼睛，垂眸从缝隙中看到房间的白墙在柔和的灯光下变成黄色，“妈，我累了，你让我睡会儿。” 平时这个点他应该在干什么？刷题、刷题、刷题。床脚坐着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林过。 他渴了只需要咳一咳，累了只需要叹声气，今日份学习结束的标志是在已经合上的习题册上按一下笔，听清脆的一声响，看着笔尖「嗖」一下缩回去。 同时还有「嗖」一下站起来的林过——有时候是清醒的，有时候是睡眼朦胧揉着眼睛的。 段旭捂着眼睛，大脑里就会循环播放男人的那一句：“如果我说什么都做了呢？” 什么都做了？ 这话暗示性强到段旭根本做不到装出不理解的样子继续问下去。 那天晚上的林过他也不是没有看见，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外面明明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却浑身湿透，泛红的眼中清澈见底，盯了他好久好久，然后哭了。 林过的妈妈是原来那片有名的女人，名气在于长得漂亮，更在于惦记的男人多，睡过的男人不在少数。 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林过，谁知道这孩子命这么大，过了前几个月一直坚持没掉，后来打胎风险大，也就生下来了。但心思始终就没有匀给孩子哪怕十分之一。 林建义也死了。 现在段旭是林过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惦念的人。现在林过出事了，他却连个缘由都问不出，更找不见人。 段旭半夜起来坐在客厅发呆，支了张床睡在阳台的段旭妈闻声立刻就醒了，段旭没开灯，她也就没打开。 “大半夜的不睡觉，坐这儿干啥。”段旭妈问。 段旭沉默了很久，而后咽了口口水，感觉到嗓子里一阵刺痛，“妈，你最近见到林过了吗？” “林过？”段旭妈皱眉，“我上哪儿见他去啊，最后不就……那天晚上，大半夜跑过来找你那次，再没见过。” 段旭放松了力气，后背砸在沙发靠背上，“我找不见林过了。” “找他干啥，他不一天上班还挺忙么，你等周末他就来找你了。” 段旭妈依旧没听出来，又或者听出来什么了也不当回事。 段旭能理解，却压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已经聚得快要把心烧透了。 “他可能出事了，也可能是不想见我，但我现在找不到他，他辞职了，出租房里也没人，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段旭妈想了想，宽慰地说：“肯定没事儿，那小子命大呢。” 段旭突然坐了起来，“是，他命大，林建义打了那么多年都没死。这就是大家都可以糟蹋他的借口吗？ 他命大，所以他可以随便折腾，所以他就应该承受一切。 所以他就应该到哪都被嫌弃，走哪都孤家寡人。爹妈不爱他不要他，我……” 段旭觉得自己嗓子酸痛，快要说不出来话了，“我当个好心人给他捡回来，洗洗干净把他当正常孩子养了两年，然后您再给人家撵出去？” 段旭知道自己的情绪收不住了，他很懂得怎么压抑怒气，却不懂怒气发出来的时候要怎么克制。 他还残留着几分清醒，知晓自己这番话迁怒的意思有多明显，可就是怎么都压不住。 “我当然是为了你好！”段旭妈虽说平时待儿子没有那么严苛，却也不能容忍儿子教育自己，挑战自己作为母亲的尊严，“那小子什么人？这些年我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看你挺喜欢他，我就不多说。 你回咱原来那片你挨家挨户去问，谁愿意招惹他们林家人？ 是，林建义是个酒鬼，打儿子，不是个东西。但是林过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了？孩子好好的爸妈能不要？” 段旭被说得更火了，“他错哪了？林建义打他，受害者是他！受害者为什么会有罪？ 林建义打人哪天不是想打就打，林过每天饥一顿饱一顿饭都吃不上，书也不让读，好好的小孩就被他爸逼成那样，他还一点都没长歪，性子一点都没随林建义，他错哪了？受害者有罪吗？他错在不该出生还是不该活着？” “对！他就错在不该出生！”段旭妈喘着粗气厉声喊道。 段旭不再开口了。 段旭妈以为这场迟到了多年的争吵是自己赢了，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发泄了剩余的怒火：“还敢跟我犟？妈平时对你太宽容了，你一点都不拿我当你妈看。” 晚上的闹剧随着段旭的沉默到了尾声，段旭回到放门口时转身对他妈说：“妈，今天的话你就当我你口不择言，我也当你口不择言。 我的前途我不会放弃，但林过一天不回来，我就找一天，哪怕十几二十年之后我还是没有见到他，我也会一直找下去。您不该逼走他的，他很乖，很听话，对我很好。” 段旭妈把这话当三岁小孩承诺要开飞机要考清华一般的玩笑。 小孩子哪有什么十年二十年的毅力，时间长了他总会忘。 高三的日子过得快，明天机械性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定期压缩睡眠时间。 段旭还多匀出一点儿神经来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四处看看——看林过回来没有。 到最后冲刺的那段日子段旭很惊奇地发现，支撑自己继续写下去继续背下去的动力居然是「考完就能去找林过了」。 找林过。 这是个范围极广涵盖极宽泛的事情，但段旭没功夫细想，他就靠这么个信念撑过最后一段时间。 高考结束后他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三天，休息了一周时间。 他妈依然忙前忙后的，不过这次没有伴上念经一样的骂骂咧咧。 段旭爸来看他的日子少，儿子高考完生病了才赔上笑去跟老板请了两天假来陪陪。 其实段旭还是喜欢他爸在的时候，能匀走一点他妈的关注。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爸妈都特别高兴，对着他的录取通知书拍了好半天，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直到发了朋友圈，发了家族群，跟亲朋好友们都炫耀完了才算平静下来。 他爸妈拿着通知书看了又看，段旭妈说：“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咱小旭都快成大学生了。” 段旭爸笑着，打趣道：“再没几年估计就能领女朋友回来了。” 人逢喜事，段旭妈破天荒地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还真是快，再过几年就结婚了，然后我就快当奶奶了。” 段旭低垂着眼眸，摇摇头：“不会有女朋友。” 他爸妈也只当是他不好意思了，还责怪道怎么能乱说话，都成年了怎么不会女朋友？ 段旭没有再开口，回了房间坐在地上对着空空如也的行李箱发着呆。 那天他去找林过时遇到的男人有说过，林过是自己走的，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于是没有报案。 段旭没把那后半句话当回事儿，他压根不信林过能永远不见他。 这种自信来的太蹊跷，段旭解释不清，大概是从林过无意识地亲了自己那天开始就有了的。 其实倒也不是解释不清，只是在与林过重逢之前，他不愿意解释给任何人听。 第13章 你还知道叫我哥 上了大学后，段旭每年回家的时间只有过年的那几天。会找理由晚回家，再找理由早去学校。 暑假干脆不回来，在各地打工。 段旭妈总在试图用各种理由要求儿子回家，却总也不成功。她大概知道段旭憋着气，但她又不愿意低这个头。 这些年段旭用做家教、打工赚的钱几乎跑遍了全国，每到一个城市就会把全城转一遍，拍很多照片。 大学舍友以为他是旅游爱好者，只是惊叹于他为什么总往城市的最角落跑。段旭也不解释。 段旭有打听过林过妈妈的所在地，也去找过，只是看见那女人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领着另一个孩子，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 起初段旭信誓旦旦地觉得林过一定会回来找他，当时他觉得这种自信无从解释。 后来时间越来越长，他这种自信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没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并不了解林过。 小孩子的性格是没定型的，林过的童年太过悲惨，以至于他晚熟得多，比起同龄人更像个孩子，性格也更难看透。 段旭起初只知道林过很粘他，林过很听他的话。可后来想想，这算得了什么，算一个小孩对「长辈」的尊敬吗？ 段旭笑着想，这样的话他对林过的感情就显得异常滑稽。 段旭这些年总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忙忙碌碌，他给自己找很多事做。 因为他大一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自己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例如——他鬼使神差地搜“失踪多年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然后看到赞最多的回答言简意赅地说“没了”。 吓得他一个翻身从床上下了地，将手机扔在床上，背起书包就往图书馆冲。 段旭在学校里是千万个独行侠之一，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想要陪他一起的人不在少数。学校有个表白墙，里面总有人匿名表白。 段旭的名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去待会儿，起初天天都有人在表白墙「啊啊啊」，问有没有人认识大一计算机系的段旭，想要个微信。 后来时间长了，段旭拒绝得多了，他们怀疑也多了—— 有人在表白墙非常直白地问：段旭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原因无他，学校里公认漂亮的女孩们也曾在冲锋陷阵的队伍里，得到了一样干脆的拒绝。 那天有一个新ID名字叫段旭，回了一句「是」。 没引起多大的波动，回复都是「哈哈哈」和「牛啊，直接冒充正主」。 只是那天之后突然多了几条更奇怪的匿名表白——“段学弟，你看学长行吗？” 「冒充正主」的ID回：不行。 段旭没考研，大学毕业就直接参加工作了。大城市的花销父母的确供不起，哪怕他省吃俭用勤工俭学。 他妈也劝他，说多读几年总没坏处，段旭却说是累了，学不动了。 他跟着出来创业的学长混，大城市创业机会多，确也更不容易。 段旭偶尔自嘲，他这种极度缺钱的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才会选择这里。 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有时候嫌费时间就大家一起住在公司。 段旭无所谓，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没什么不能受的。 可创业苦就苦在天天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打水漂，心血变成一堆废纸，每天都在重头再来。 一年时间内，本就没几个人的公司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就连起初信心满满地跟段旭描绘未来宏图的学长也胡子拉碴地跟段旭说：“要不你也走吧，就咱这学历，找个工作还是不愁的。” 段旭拒绝了。 他就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这之后也没什么转机，段旭还是每天看着自己的进度条重新倒回百分之一。 人忙起来总是顾不得收拾自己，段旭是个典型。头发都长到能扎起来的程度了，他就嫌挡眼睛，找公司的女同事买了根皮筋，忙起来了就一绑。 一直到学长都不忍心了，给他放了半天假，还掏腰包给了段旭半个月的工资，说是奖金，让他赶紧去理个发，再给自己买点衣服收拾收拾。 段旭就这么被撵出了公司，他拿着钱走进离公司最近的一家理发店。 他这些年都没什么精气神儿，倒不是沉着脸看着冷峻，就是话少，情绪总是很低。 走起路来也没有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劲儿，他低垂着眼推开理发店的门，听到了一声熟悉又陌生的欢迎光临。 然后站在门口，维持着推门的动作，十分僵硬地抬起头。 这句欢迎光临只是句条件反射，说话的人话音刚落就弯下腰找东西，十几秒后然后举起一个黑色的瓶子起身问店里的人：“是这个吗？” 正在给客人护理头发的女人无奈道：“林过！都半年多了，还分不清东西？” 她边说边脱下手套走过来，将林过手里的瓶子抽走，重新拿出一个淡粉色的瓶子，在林过脑门上指责地点了一下，“这个呀。” 林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女人朝他身后问：“您好，剪发吗？” 林过跟着她的视线转过身，看到像雕塑一样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他的段旭。 他表情凝固在脸上，与仅有五米距离的段旭对视了半分钟，然后第一反应是抱头蹲下。 蹲下后瞪大眼睛盯着柜子看了几秒，又赶忙装作整理东西。 段旭终于放过了快被捏变形的门把手，应了一声：“剪发……”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摆东西的林过，忍不住先忽略了段旭，笑着问林过：“干嘛啊你，跟被你爹抓早恋了一样。赶紧给人洗头去。” 然后一边往回走带起手套一边跟段旭说：“您稍等啊，他整理个东西马上来。” 其实店里还有其他人，只是好死不死的全都有顾客，都在对着镜子忙忙碌碌。 林过磨蹭了半天才站起来，以为段旭已经去别处等了，结果刚一直起腰就又和段旭对上了眼神。 吓得他一激灵，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哥……” 做生意，见到年纪大的男士叫哥，女士叫姐，这是当代生存法则中最基本的一条——套近乎。 但女人听到林过这么叫，还是下意识回了头。 因为这小孩一向话少，干起活来跟个哑巴似的，能一整天在店里一句话都不说。 段旭没说话。 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林过，还有无数的话想跟他说，偏偏就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梗得他嗓子隐隐作痛。 他沉默地跟着林过走，再跟着他的指示躺下。 仰着头睁着眼睛——始终看着林过。 被盯着的人紧张得不行，手指发颤却也动作轻柔，他把皮筋取下来，散开段旭的头发。 等水温适宜了才将头发打湿。 冲泡沫的时候难免会有混着泡沫的水飞溅到段旭眼睛里，他眼底肉眼可见地变红，大概是洗发水刺激到眼睛了。可他还是一瞬不停地盯着林过。 林过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的目光烧穿个洞出来。 “哥，你、你别……” “你还知道叫我哥。”段旭终于说出话来了，只是嗓子眼很紧，声音很哑，每个字都像是从最深处刨出来的，听着特别沉，砸得林过很疼很疼。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到完结，谢谢大家的评论。 第14章 当时为什么离开我 林过第一次感觉到给客人洗头这个程序是这样繁琐复杂，他加快了速度，第二遍冲洗掉泡沫后拆了个新毛巾给段旭盖上，然后急匆匆地进了理发店内的一间小房子里。门反锁，躲着不出来了。 刚才和段旭说话的女人刚好暂时忙完了这边客人的，摘下手套对段旭指着一个空位子，“您坐……” 给段旭弄好围布后女人拿起剪刀，看向镜子里的段旭，问：“你头发挺长，可以弄个发型出来。” 段旭不在乎这些，他看向镜子中的小房间，看了眼那扇门，随口应道：“都可以。” 女人有些兴奋，说段旭长这么好看做那个发型肯定特别帅。 段旭心不在焉，只当这是理发店的什么套路，匀出十分之一的心思想了一下大概今天得在这出点血。 但……无所谓，他又看向那扇门，心说就是卡全刷空也值了。 做发型的过程十分漫长——这是林过的感受，当事人完全不在乎自己被摆弄了多久，林过却蹲不住了。 这是小库房，前些天刚补了货，里面堆积如山。他一个人站着都转不过身，根本没地儿坐也没地儿蹲。只能背靠着门罚站似的立着。 过了不知多久，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 林过瞬间瞪大了眼睛—— “出来……” 还真是段旭。 女人跟在后面解释道：“那个不是厕所，我门店小，就没设。” 段旭回头看他，表情舒缓开来，有些似有若无的无奈，故意扬声说：“我不是找厕所，就是看刚才给我洗头发的小帅哥进去这么久都没出来，想着别是出什么事儿了。” 女人明显愣住了，跟过去拍了拍门：“林过？” 她低声念叨一句：“什么时候进去的……” 然后又拍了拍，“里面东西那么多，空气也不好，赶紧出来一会儿给你憋出毛病了。” 两个人站外面催，林过想死的心都有了。 便也只好打开了门，走出来后像个鹌鹑似地站在角落。 “怎么回事？”女人语气总是有些不自觉的严厉，但却是实打实的关心，“不舒服？姐给你放一下午假，你出去走走？” 林过刚想摇头，就听段旭说：“抱歉，打断一下，我这个发型……” 理发店到处都是镜子，段旭面对其中一块站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为难地说：“我以前一直寸发，不会打理，怎么办？” 女人又傻了，解释道：“没事儿，这个挺好收拾的，看着是比寸头复杂了点，其实差不多都一样，就是洗完之后第一步先……” 女人长篇大论地交代着：“然后就好了，没那么复杂。” 林过听着都忍不住想问：说好的不复杂呢？ 果然，段旭和女人对视了一下，用眼神表达：我没听懂。 女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客人不会打理，但她真觉得自己今天给他做的这个头发简直绝美，哪里舍得松了口让他剃回寸头。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林过滴溜圆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来回瞄，最后还是想硬着头皮打个圆场：“哥，她的意思就是……” “你会？”段旭不等他再来一篇小论文，直接问道。 林过木讷地点头：“我……会。” “那就好，那你给我打理。” 店里一瞬间静得吓人。 女人嘴角本就勉强的笑直接毫无灵魂地固化在脸上，她动作略显机械地转头看林过。 后者直接傻了，满是震惊的眼睛死死看着段旭，半张的嘴更是夸张地表达出了他此刻的心情。 “抱歉，我们这边暂时是不提供上?门?服?务的。”女人硬着头皮解释道。 段旭对上林过的目光，轻笑道：“不用上门。” “那您来店里的话就是另外收费了……” “住我家就好了。”段旭说。 “住……什么？？”女人满脑子都是如何官方地、不得罪人地送走这尊看着很帅，其实好像有点变态的大佛。大脑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林过说不出话。 段旭不再开口。 女人脑子突然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要……撬我们店墙角？？” 不等段旭承认，她突然冷下脸来，“不可能，我们店虽然生意不咋地，但员工不是你想挖就能挖走的。没什么事儿的话，请你出去。” 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是个挖墙角的货色？ 段旭也被她这清奇的猜想惊到了，他挑了一下左边眉毛，表情有些松动，“撬墙角？” 女人也彻底没好脸色了，“不承认？那你跟我要他干吗，买卖人口？当心我报警。” 段旭笑了，抬手在依然沉浸在震惊中的林过头上揉了一把，冲他扬了杨下巴，“那你跟不跟我走？” 女人忍无可忍：“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毛病？你变态吧，你随便动我们家小孩头干什么？你赶紧给我出——” “跟……” 林过声音特别弱，还很哑，但还是用一个字就让女人脑子里骂段旭的那根弦断掉了，而且续不上了。 “林过？”女人彻底懵了。 “跟……”林过重复道：“我跟你走。” “他什么人啊你就跟他走，姐白对你好了，什么小白眼狼啊这都是。” 女人气得翻了个白眼，恨不得上手一巴掌把林过打清醒。 林过像是这才回神，他急忙为自己刚才丢了魂一般重复了两遍的那个字做解释。 “不是，不是的小白姐，他是我哥。”林过急忙走向徐小白：“刚我……我和他……他见、不是，我见到他，我……” 完了，本来说话就不怎么利索，这一紧张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出来了。 林过深呼吸一口：“他是我哥，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夜色渐笼，深蓝色的天空将它羽翼下的一切都蒙上了黑纱，远处的点点灯光硬要烧毁那强加于人的纱，烫出了无数个洞。 江边微凉，不起风却也有冷气往裤管里钻。 但林过好热——人是没动，心的运动量超标了。 林过怀疑它要一次性把一年的量都跳完。 此刻他和段旭坐在江边的椅子上，椅子不长，两人中间却像是在等第三个人来坐一般隔开巨大的空隙。 他们已经在这坐了两个小时了，期间两人电话都响过好几次，却没有一个被接通。手机电量都还有百分之八十，却谁也不拿出来玩。 段旭一瞬不停地望着江面，久到林过略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想跳进去…… 但已经两个小时了，应该不会跳了吧？ 可是万一—— 为了避免这个万一，他还是赶紧打破这个不尴尬却静得吓人的氛围好了。 “哥——” “别喊我。” “哦……”林过低下头。 段旭表情有些懊恼，但又破天荒的怎么也压不住气。 “要说什么？”他还是憋着气低了头。 林过得到了允许才开口：“不是要回家吗？现在已经挺晚了，再不回的话明天你上班万一打瞌睡被老板抓了……” 段旭突然笑了，“什么跟什么。” 他才不会打瞌睡被老板抓，他老板巴不得他每天多睡会儿。 林过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个猜想有些可笑，他挠了挠头，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听段旭说：“真想跟我回家？” “啊？”林过摸不着头脑，不是他说……要回去帮他打理头发吗？ 段旭突然转了身，面对着林过：“真想跟我回家，当时为什么离开我？” 第15章 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林过没有料到，重逢的第一天，段旭就会这样问他。 他低下头，来回剐蹭自己右手虎口处的疤痕，一言不发。 下午两人都没吃饭，段旭把林过带回家，安顿在客厅，拉开冰箱门问：“只有饺子了，吃吗？” 林过连连点头，“好……” 段旭在厨房忙活，林过就趁这个时间将段旭的家仔细打量了一番。 来的路上他就在看了，这片位置很好，离段旭上班的地方很近。 进小区后，一眼扫过去每栋楼都是干干净净，看着像是这些年的新房子。 林过今年才到这个城市来，一点都不了解市价，但也能看出租金不便宜。 地段好，房子新，要想租金能低点儿只能是扣在另一个硬伤上——房子很小。 看起来……和当年段旭上高中时租的房子差不多大小，甚至格局都很像。 里面家具相当简单，但又收拾得很干净，还有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味。林过说不上是什么香，但就是觉得很好闻。 这房子独居的特征相当明显，尤其看到段旭拆出一双新筷子时，林过已经可以断定只有段旭一个人住在这里。 安心了。 吃饭时。 林过夹起一个饺子，刚吃了一口就忍不住问：“哥，这是你自己包的？”跟速冻饺子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段旭轻轻嗯了一声，停顿几秒后解释道：“平时工作忙，闲了就一次多包点儿冻冰箱，回家一下就能吃。” 林过心想：工作这么辛苦还要自己包饺子，其实段旭要是有个会照顾人的女朋友…… “速冻饺子太难吃。”段旭突然说：“被社会毒打久了什么技能都点亮了。” 林过为了堵住自己想说话的嘴，又一连塞了好多个饺子，直到自己面前的盘子渐渐空下来。 他和段旭的筷子同时悬在最后一个饺子上，林过飞快地收回，适宜地打了个嗝，对着段旭略带笑意的眼睛说：“我、我饱了。” 段旭去洗碗，林过就抽了张纸把并不脏的桌子擦了擦。 等两人都闲下来，一小时前死沉的气氛又再度回归。他们坐在沙发的两边，各自盯着手机屏保——划开，关掉，划开，关掉。 林过突然指了指空荡荡的电视墙，“哥，你平时不看电视吗？” 段旭顺着他的话也看向一片空白的电视墙，“有个投影仪，偶尔无聊了看个电影。电视……我穷。而且除了我也没人看，买了浪费。” “那你怎么不找个女……”林过这句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捂住嘴。 段旭轻挑眉梢，“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林过不敢问第二遍。 段旭反问：“那你呢，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林过顿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段旭居然会把问题抛回给自己。 这个问题他完全没有思考的必要，态度明确措辞含糊地说：“不喜欢。” 段旭任由他钻空子，也不追问。 林过却突然站起来，局促地说：“哥，我先……先回家了。你要想找我可以……哦对，没有留电话。” 他打开通讯录，“哥，你电话多少啊？” 段旭报了一串数字，林过播过去，听到段旭那边有动静就迅速挂掉。 “那你、你找我的话，就打电话，我随时都能来找你。”林过边说边把手机往兜里塞，然后急忙要往外走。 段旭纹丝不动，直到他推开门—— “林过……”段旭低声喊道，他声音变得比刚才沉，坐姿依旧懒散，只有看向林过的目光是认真的。 “回家把你的住址发给我。” 林过：“好……” “还会再跑吗？”段旭直白地问。 林过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发力，指尖泛白，“我……我不知道。” 段旭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起身走向卧室。 他背对着林过说——“这次你再离开我，我永远都不会等你了。” 隔天林过去上班，被徐小白摁住问了半天后续。 他把一切事无巨细地交代完，徐小白才松了口气：“什么玩意儿，给姐吓一跳。差点以为他看上你了，想把你当小鸭子。” 林过挠了挠头，“不、不可能……” “我就说呢，你虽然是有点傻，但也没傻到能随便跟陌生人走的地步。 他让你回家了，然后呢？今天早上让你去给他弄头发了吗？”徐小白问。 林过说没有。 有客人进店，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什么帮他打理头发，一听就知道是段旭在胡扯。虽然是个明显到不行的托词，但林过还是忍不住期待，每天都在等消息等电话，却一次也没等到过。 段旭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林过那天晚上就加了，还听话地将自己的住址发了过去。 段旭只回了一个字——“嗯……” 嗯？ 嗯什么嗯。 而且都好几天了，一条消息都没有，一电话都没有。 应该是还在生气。 气什么呢？ 气他多年前的不告而别，还是气他那晚听到段旭的最后一句话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甚至关了门就跑？ 他不是不想回应，他只是…… 【段：来吃饭】 突地收到来自段旭的微信消息，林过拿着手机的手都抖了一下。 快速回复：好。 然后跟徐小白请假：“小白姐，我哥叫我去吃饭，我能不能请一会儿假？” 徐小白对店里的员工向来不怎么管，都自由的很，看店里没什么人就都跑了。 只是林过自打上班第一天开始就从不旷工，哪怕坐店里发一下午呆。 “去吧去吧，要是吃完天黑了就不用来了。”徐小白说完就继续玩手机了。 今天吃的是——两碗看着没什么卖相可言的面。 今天一进门段旭就在厨房忙活了，林过又一次坐在客厅打量段旭的家——即使几天前已经看过一遍了——好像多了点什么？ 大概是多了副碗筷，多了只杯子，还多了一双拖鞋。哦，沙发上还多了个很可爱的抱枕。林过抱过来捏了捏。 段旭的表情一直很平淡，几乎不怎么和他说话，似乎吃饭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吃饭。 林过也不敢提什么，只好埋头苦吃。 吃完又和段旭大眼瞪小眼，他摸不清段旭到底在想什么，只好重复着几天前的场景。 “哥，那我先回去了。” 如果段旭有什么话想说，应该会现在说的吧？林过想着。 但段旭神色平平，对他轻轻点头，叮嘱了声「路上注意安全」，就没然后了。 林过出了门后还是摸不着头脑。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今天是个周日。 接下来整整一周时间段旭又是「一言不发」，林过每天打开微信就为等他消息，手机时刻满电就为等他电话。 等得他每天苦着脸坐在店里，徐小白故意打趣，说客人一进店看到他哭丧着脸可能还以为是刚在这理完发的，估计都不敢进了。 第二个周日，同样的下午，近乎相同的时间。 【段：来吃饭】 林过瞬间活了，坐正回复：好。 今天吃的是——看卖相有点失败但林过依然觉得很好吃的酸菜鱼。 这次打量段旭家的时候，林过发现小阳台多了几盆花，茶几下多了块地毯，似乎厨房还多了几种锅？哦，桌上还有一套崭新的茶具。 林过说不上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每次来都能发现段旭家多出几样东西来，虽然都是不太起眼的小物件—— 但就是莫名其让他觉得，好像房子变更满了，就更有……家的感觉了？ 也不知道这样形容确切不确切，毕竟他也没见识过什么叫家。 第三周，林过干脆下午请了假，直接蹲在段旭家门口。 可惜并没如他所料的准时，段旭整整迟了一个多小时才给他发消息，他腿都蹲麻了。 【段：来吃饭】 林过秒回：来开门。 第16章 还好床软—— 一分钟后，段旭试探性地推开门——不确定这小子是不是学坏了，在故意开玩笑耍他—— 一推开就对上了林过眯起眼笑的脸，段旭松开把手，侧身让他进来。 “坐火箭过来的？”段旭问。 林过走进来自然地换鞋，声音依然带着笑意地说：“对啊，特快，「嗖」的一下就到了。” 林过换好鞋转过头看他，“哥，你怎么近视啦？” 段旭闻言，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挂着的黑框眼镜，“瞎了好几年了。” 普普通通一句话，楞是给林过说难受了，他不自然地搓了搓手，走到沙发上坐着了。 “等我换个衣服。”段旭走进卧室。 林过疑惑道：“为什么要换衣服？” “今天出去吃，我没买菜。”段旭说完就关上了门。 林过轻轻撅了一下嘴，心说换个衣服还关门，他又不会凑过去偷看。 走在路上时段旭继续解释道：“最近太忙了，都睡在公司，今天回家休息一下午，结果又临时加班。” 林过脸色立刻不复刚才那般轻松，担心地问：“住公司？哪有地方睡呀？” 段旭说：“有什么不能睡的，打个地铺就解决了。”不知道有几分故意。 林过立刻苦着脸念叨着：“你们老板怎么这样啊，怎么能让人睡地上呢，还不给你多发点工资，真过分。” 段旭余光看着他，嘴角有些压不住，“我们老板人挺好的，就是公司太穷了，没钱。” 林过瞪大眼睛，“那你还跟他？你学历那么高，小白姐说名校毕业的高材生都很好找工作的，而且工资都很高很高的。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过得很好。 看段旭日子过得也不差，林过哪能想到他会忙成这样。 一想到加班，他就往前加快走了几步，然后转身一边倒着走一边盯着段旭眼睛下面看，果不其然一片黑青。 他这么粗心吗？居然一直没发现…… 段旭停住脚步，双手按住他肩膀，手动给人转了个身。 “好好走路，摔了我可不管你。” “跟他当然有自己的道理，可能就是还年轻，毒打没挨够，就想轻狂一把。”段旭说。 林过不怎么能理解他这个说法。 段旭笑说：“就是想自己当老板啊。” 林过懂了。 今天吃糖醋里脊和干煸豆角。 吃饭时段旭问林过：“你这样每周请一下午假，你们店那个有点凶的姑娘会不会不高兴？” 林过摇头，“小白姐对我很好的，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找不着工作。 在大街上乱转的时候看到她包被抢了，我就去给抢回来，就认识了。她说她店里刚好缺人呢，就让我来了。” “还以为你是专门学了这个手艺。” “没有，我只会给人洗头。” “那她还给你开工资，人挺不错。”段旭笑着。 林过很赞同，“她人超好。而且……她好像不怎么在意钱的问题。” 徐小白，典型的富二代当久了跑来体验生活，但是骨子里改不了那股子资产阶级的奢靡。 钱？完全不在乎。她就喜欢给人剪头发，弄出来个好看发型能高兴好几天。 把林过捡回来之后就一直当个吉祥物一样放着，林过每天闲的不行，就给人洗个头，一个月还拿四千块钱工资。 险些让林过对这座城市产生美好遐想——在这儿挣钱这么容易？ 但看段旭累成这样……应该还是不怎么容易的，纯属他运气好。 今天算是这几周以来交流最多的一天。 林过也知道为什么永远等不来段旭的消息和电话了，这人忙得睡觉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还有那功夫。 他便也不再天天期待，上班时间就努力对得起徐小白的四千块。 第四周的周天。 今天没吃上饭，段旭病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林过真的像坐火箭一样，都没来得及跟徐小白打一声招呼，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就冲出去了。 下车后一路跑到段旭家门口，微信叫段旭过来开门。 【段：地垫下面有钥匙】 林过进门后直奔卧室。 段旭正靠在床头看文件，林过不知道哪来的脾气，走过去就给人文件夹抽走扔床头柜上了。 这动作刚结束，一看见段旭的脸……这脾气又飞了，林过略显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硬着头皮问：“你都、都生病了，还看什么看。” “我没什么事。”段旭说：“估计是天气转凉了，还没到供暖的时间，地上冷，就冻感冒了。” “还睡地上？”林过震惊，“你们老板真过分！” 虽然林过很认真地在生气，可段旭上扬的嘴角就是怎么也拉不下来，努力憋着就会显得表情更加奇怪，他于是就大大方方地笑。 林过皱着眉头，“笑什么你，肯定是烧傻了。” 说完把外套放段旭床上，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段旭就听到了烧水的声音。 下午的饭是林过做的，这还是段旭第一次吃到林过做的饭，虽然只是普通的白粥和非常清淡的小菜。 他吃完就继续回床上躺着了，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林过就搬了个椅子坐旁边看着他。 一下午段旭手机就没消停过，一会儿一个电话，接起来对面就是语速飞快地问什么问题，段旭一解答又是好半天。 最后林过忍无可忍，段旭一通电话讲超过两分钟他就开始拼命咳嗽。 电话对面是个女孩，试探地问：“旭哥，你家有人啊？” 段旭笑说：“嗯，管着呢，催我睡觉，不让打电话。” 林过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脸不看他。 “剩下的就留着我明天去了再解决。不能说了，再说要挨揍了。”段旭说完，双手奉上手机。对林过说：“应该不会再有了。” 林过咳了咳，颇有家长风范地接过手机，放在段旭够不着的地方。 严肃认真地说：“睡觉！” 段旭脑子昏昏沉沉，闭上眼没过多久就「不省人事」了。 林过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两个多小时，把自己看困了。 刚睡着没多久，就隐约做起了梦，梦里的人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说他真是个不幸运的小孩，居然让他在日子过得最艰难的时候重遇。早点晚点都比现在好。 林过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还是在梦里暗暗反驳，谁说他不幸运？他运气好着呢。 早上睁开眼林过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他一眼看见的居然是天花板。 天花板？ 他躺地下了？ 不对……怎么还有个胳膊，不会段旭也滚到地下了吧？ 不对不对，软的，床…… 床？ 林过猛地坐起身，段旭的手从他腰上滑下去，搭在他大腿上。 出问题，自己这是来照顾人的还是来蹭床的？ “醒了？”段旭迷迷糊糊问了句。 林过被吓得找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十几秒后才应了声：“嗯……” “再睡会儿。”段旭抬起胳膊，轻轻用力，把人带倒了。 林过闭了一下眼睛，满脑子都是——还好床软，不然能砸出「咚」的一声响。 “我不……” “睡……” “哦，我睡。” 第17章 男朋友 约莫半小时后，林过轻轻移开段旭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做贼似地溜了出去。 早上还有些凉，他在客厅转了一圈都没找见自己的外套，心说是不是过来的时候太着急给忘了？可却又分明记得是拿了的。 于是只好将就着走了，在路上冷了也只能搓搓胳膊。 段旭醒了。 林过猛地坐起来那一下，他就醒了，说着再睡会儿，却自己也没睡着。 他从枕头低下拿出了林过那件薄外套，抱在怀里团了团，闭上眼睛想着再躺十分钟就起。 都说创业难，他们这一群无畏少年也的的确确是见识了。 学长从一开始的满腔热血到现在的「行尸走肉」，段旭也是亲眼见证过来的。 可它本质难就难在缺少机会，缺少资金。学长算个富三代了，他爹是个暴发户，学长不愿意回去接手家里才跑出来创业，资金对他们而言不算是非常困难的。 也许起初会低不下头去跟爸妈要，但这亏吃多了，苦日子过够了，就没有低不下去的头了。 公司现在遇到一个机会，但是相对希望比较渺茫，现在所有人都跟着这项目转，段旭算是核心人员，更是忙得晕头转向。 林过再和段旭联系上一个月后的事情了，段旭说项目有些着落了，这才匀出了时间，给林过打电话过去问他想吃什么？ 可林过也不是那种在人忙的时候，还会闹脾气捣乱的小孩，他跟段旭说，忙的话可以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联系他。 段旭那边沉默了好久，他像是在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问：“就怕给你自由的时间多了，转头又跑了。” 林过说不会的。 段旭问他以后都不会跑了吗？这是重逢后林过第二次被问这个问题。 他依然沉默，说：“哥，你先忙去吧。”就匆匆挂了。 他能确定，如果他们的关系就像现在这样，自己不会对段旭造成任何的威胁、任何的伤害，他怎么舍得跑？ 但他又不能确定这样的相处模式能持续多久，也不确定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但只要段旭说了让他等，他就一定会等。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小半年，期间段旭偶尔会微信上问他“在干什么？” “还在理发店工作吗？”之类的问题，林过知道他在确认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每次都会很诚实地回答，甚至拍一张店里的照片，或者家里的照片发给段旭。 通常两三句话之后人就又消失了。 就连大过年都不例外，原本林过还很期待今年过年的，幻想着能和段旭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坐在家里看个电影也好。 但最后还是落了空，自己在家炒了两个菜，过着短暂的、昏昏碌碌的假期。 林过知道他忙，于是把想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于是把自己的所有感情也都密封起来，冻住，藏深一点。 有天晚上下班了，他刚出店门没走多久就被人迎面抱进怀里。 这人不知道站这儿等了他多久，身上冰冰凉凉的。这些天，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 哪怕身前的人笼罩在夜色里，林过不去看他的脸，他也还是能分辨清来者何人。 大概是靠气味？ 他哥的味道。 “哥……”林过闷声闷气地喊了声。 “让我先抱会儿。”段旭说。 林过现在才知道他哥手劲儿这么大呢，死命把他往怀里按，他都有些喘不上气。 但他也不会说，谁知道错过了这次还有没有下回。 “最近还是很忙吗？”林过问。 “嗯，特别忙。但是现在的忙比以前有意义了，起码有奔头。” “是涨工资了吗？” “是涨了不少，想不想花？” 林过被他这问题问住了：“涨了就……就存起来，买房。” 段旭低低地笑了：“嗯，买房。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越大越好？” “啊？”林过眨眨眼，“你自己买房，你怎么……问我？” “想要个参考意见，给不给？”段旭说。 林过哦了声，“我的话，大不大都一样，有家就行了。” “学长，咱晚上吃啥？”同事问。 办公场所，为数不多的员工们都紧盯着电脑屏幕，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 学长端着咖啡扶着腰走来走去，“你们想吃啥？咱现在可比以前有钱了，允许你们吃点贵的。” “什么贵的？” “麦当劳吧！” “切……” “旭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帮你买？”扎着马尾看着面容稚气未脱的姑娘半趴在段旭桌上问。 段旭却眼睛都不离电脑屏幕一下，“都可以，谢谢，钱等会儿转你。” “转什么钱，学长请啊。不给加班费，给请个晚饭总是可以的吧？” 工作时同甘共苦，就免不了没大没小。大家彼此之间都好说话得很。 学长自然是同意了。 都是吃饭的时候才彻底放下手头工作，闲聊两句。 “旭哥每天这么拼，身体吃得消吗？” “人家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咱们青春年少，身体算什么？” “呸！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点小道理你都不懂，好意思说跟我一个学校毕业？” “滚犊子吧你。” “现在慢慢运转好了，以后员工多点儿就不用他这么拼了。”学长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得挺远的段旭，又回头说：“不过，谁知道还能不能招到跟他一个质量的。” 段旭扒拉着饭，笑道：“有什么不能的，我这样的又不是多稀缺的人才。” “听听这话，多谦虚，搞得跟大家不知道外头抛给你多少橄榄枝似的。”同事打趣道。 “不过，外头那么多诱惑，旭哥还能坚守这个小破作坊……啊不是，这个……不那么诱惑的地方，可见对学长是真爱。” “闭嘴吧你，让学长女朋友听见了一准儿大耳刮子抽你。” “学长有女朋友？”新来的同事震惊了。 学长瞪他，“怎么！看着不像啊？喜欢我的可多了呢，我就随便挑了一个。” “啧啧……” “那旭哥有女朋友吗？”新同事好奇。 这问题倒是给大家都问住了，段旭，女朋友三个字就好像和他不沾边。 甚至任何感情问题，都和段旭这两个字互相摸不着。 没人见过段旭谈恋爱。 “应该……” “快了……”段旭突然说。 “啊？”刚准备大胆猜测说「没有」的同事猛地回过头看向段旭，“不是吧旭哥，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姑娘愿意跟你？” 段旭放下空饭盒，抽了张纸擦了下嘴，扔垃圾的时候顺道看向问话的人，冲他挑眉，“不是姑娘。” 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呼吸都轻了一个度，被这句话吓得不轻。 段旭等了好半晌，才有一个人试探着开口—— “你养猫了？” 段旭：“……” 看看这经不起考验的智商。 就非得他亲口说出来？ “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写狗血虐文的时候：我也想写甜甜的恋爱QAQ 写小甜饼时：怀念狗男人了，恋爱的酸臭味一点都不好闻本来这本安排了奇奇怪怪的剧情，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让他们甜着吧。狗血下本撒！ 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完结了（具体是多久也说不准）。 第18章 跟哥道歉，就现在 全场安静。 一分钟后有人试探着开口：“旭哥你……弯的啊？” 段旭倒是不太在意，“弯的直的无所谓，喜欢的就遇见那么一个。” 只是喜欢的那个刚好是男孩子。 段旭从小到大都活得中规中矩，取向大概是他唯一不符合「人设」的一点。 好在公司的大家对这事儿没看法，别人的事情爱怎样就怎样，加之「传说中的段旭」这一光环—— 人家都那么优秀了，喜欢个男人有什么好说三道四的。 但身为「未来男朋友」的人却毫不知情，依旧每天捧着手机，患得患失地想着段旭什么时候会有时间给自己打一通电话。 段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是在一年后赚到的。 他为了核心技术忙得没个人样儿，学长为了谈生意在酒桌上快把胃喝没了，全公司的有志青年都在努力，谁也不愿意在最风光的年龄输给别人。 彼时林过依然是每天跑到理发店混日子，拿着四千块的工资当徐小白的陪聊机器。 徐小白热衷研究谈恋爱这门学问，男友不断。总会每天因为恋爱中一切莫名其妙的事情在店里自言自语，起初店里其他人还愿意聊聊，后来发现这掺杂着狗粮的抱怨味儿太冲，就没什么人搭话了。 徐小白嘴上骂着养了一群白眼狼，倒还是每天美滋滋地连炫耀带抱怨。 唯独林过听不懂，他总以为徐小白骂白眼狼的时候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每次都心甘情愿做个灭火器，主动找徐小白说说她的爱情故事。 徐小白满意地表示当年没捡错人。 “呜呜过儿，还是你好。不像他们，一个个就是酸。”徐小白指着店里忙活着的几人。 几人同时回头看着他，层次不齐地说：“咦，可得了吧，天天虐我们单身狗，哪个狗乐意听啊？” “过儿就乐意。” 林过嗅到什么不太对劲，“我不是狗。” “没说你是狗，你是姐的小宝贝儿。” “我不是。”林过皱着眉。 “哎林过，你也别陪她聊了，狗粮没啥好吃的，帮哥买盒烟去呗？”店员之一说道。 林过刚站起来就被徐小白拉回去坐下了，徐小白：“不去哈，买什么烟，他肺管子都快熏黑了，不许抽。” “哎呦，那也比听你的爱情故事好啊，你可放过人家小孩吧。林过，你真就受得了她？” 林过认真地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 全店：“啊？” 徐小白：“？”感情你比老娘还能凡尔赛？ 林过随意地说：“小白姐说的那些，我哥平时也这样对我。”前提是在他哥有空的时候。 “你哥？什么哥啊，腻歪成这样？” 徐小白被勾起回忆，想起了林过那个长得一点都不像的哥，蹙眉问：“你们没血缘关系？” 林过摇头：“没有，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我想起来了，以前见过他哥来着，长得老帅了。不是亲哥啊？ 可是不是亲哥……对你能这么好？你上辈子积大德了。” 徐小白也想说：“不是亲哥，他这么对你，他喜欢你？” 徐小白说话向来大胆，店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都没往心上放，就怼她两句：“瞎说啥呢小白，给人小孩带坏了。” 林过却很认真地思考着，他哥喜欢他吗？ 从来没有说过，但他哥对他的确有那么好，所以……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吗？ 那就应该不算吧。 于是摇头说：“应该不喜欢。” “应该？” 林过垂着头思考了很久，没听出问话的人语气中惊诧的疑问。 他重重点了一下头，“嗯，是我喜欢他。” 从那天起，表示一时间记不起来林过他哥是哪个的店员们都开始好奇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久后，林过又在一个周天收到了段旭的消息。 【段：出来，我在你们店门口】 林过瞅了一眼店里没什么人，就跟徐小白请了假，得到许可后像是带了闪现一样冲出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一身西装的段旭，虽然段旭的这一身装扮他也见过一段时间了，但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惊叹。 段旭像个衣架子——上学的时候就能把校服穿得很好看，平时日常那些十分基础的搭配也能让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 而西装上身时，宽肩窄腰，长而直的双腿，身材上的一切有点都被无限放大，林过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他还保持着当时来这边剪的发型，隔一段时间会过来修一下。 不过由于太忙时常晚上来，徐小白一边打瞌睡一边剪，努力地守护了他的帅气。 “哥……”林过喊了声。 段旭转过头来，“以为你在忙呢。” “我不忙，我可闲了。”林过永远都是这句话。 “走，哥带你去个地方。”段旭说着，突然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又在林过脑袋上揉了一把，边走边感叹：“头发怎么这么软？” 林过叹口气，“是啊，小白姐也说我头发好软，弄起来有些麻烦。” 段旭却说：“现在这样就很帅了。” 林过的头发是徐小白督促着留到合适的长度，然后给烫的。 林过一度觉得自己留个寸头就行了，但徐小白连喊了三声「免费」，还是打动了他。 没辙，可能是掉钱眼里了。 不过也没白掉，徐小白虽然不务正业了点，手艺和审美都是绝佳的。 察觉段旭在把自己往停车场领，林过有些奇怪，提示道：“哥，这是去停车场的，打车得去路边。” 段旭挑了一下眉头，故意「哦」了一声，说是吗，他以前都不知道呢。 林过：“……”好了，听他哥这副开心又略带得意语气就能猜到了。 果不其然，段旭一路带他进去，走到车门前，替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给你当回司机。” 林过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车的外形，就被硬塞进车里了。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方向盘上的标志，意识到自己上了一个挺豪华的贼船。 “哥，你有驾照吗？”等保险带系好，林过突然担心起这个问题来。 段旭说：“没有，我无证驾驶，你怕不怕？” 林过撇撇嘴，“你开车的都不怕，我坐车的怕什么。” 段旭笑了，“那你坐稳，出事儿了你担着啊。” 林过不服，“为什么出事儿我担着？” 段旭解释道：“你信我我才开的。” 林过想辩驳：“那……” “那你信不信？” 林过一口气憋回肚子里，“信……” 又一次察觉到路线不对，林过大胆猜测：“该不会还有房吧？” 段旭：“？” 林过对上段旭写满无奈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捂着嘴，“对不起，我……我随便猜猜。” 好在他还是知道这样随口猜出惊喜的行为，让准备惊喜的人有多挫败，努力地补救道：“哥，房子什么样啊？在哪？高吗？大吗？离你上班的地方近吗？” 听听这虚假的好奇。 不过还是让段旭如愿说出：“等会儿就见到了。” 猜到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段旭站在还没有彻底装修好的房子里，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挺高，不算很大，离你上班的地方近。” 林过想说：离我近不近有什么用啊，你的房子得离你公司近啊。 但是觉得说出来得挨打，又咽回去了。 “还没装修好。”段旭叹口气，“但实在是等不到装修好的那一天了。” 这房子是他前不久才交的首付，前前后后折腾了不少时间，他拿到房产证的时候就很想告诉林过，但又想着等一个合适的时间。 但怎么也等不到了，只要他不开口，林过就能这样稀里糊涂跟他过一辈子，然后对外人说“这是我哥”。 “喜欢吗？”段旭试探地问。 林过没见过大房子，好奇心很重地四处观察，哪怕只是半成品都想从中看出花儿来。 “我？我当然喜欢，这么好的房子。”林过笑着：“哥，你果然有本事，以前咱跟前那些邻居都没猜错。” 段旭点点头，问他：“那你呢？” 林过的动作停住，他直起腰看向段旭，“我也没猜错。” 谁都说段旭以后是个有本事的，成绩好，脾气好，长得也好。现在这个社会，最看中的就是这三样。 要说邻居们只是口头说说，林过就是段旭那个最忠实的追捧者，相信他所信奉的人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会得到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他当然不会猜错，段旭就是最优秀的。 可段旭却笑说：“错，你猜错了。” 林过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只想反驳着问他，如果连段旭这样的都不算优秀，那世间还剩多少称得上优秀的人？ 但他反驳的话永远不用问出口，段旭的意思他根本没猜到，也总是猜不到。 只是段旭这回并不打算让他继续猜下去—— “很多事情你都猜错了。比如你当时觉得留在我身边会打扰我学习； 比如你觉得没有你的我会过得更好；比如你宁愿听从我妈的话都不愿意听从我；比如你从来不敢相信我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 “跟哥道歉，就现在。”段旭说。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 第19章 原句是：哥，我喜欢你 段旭脸上的笑意随着一句句责怪慢慢消散，到最后，他的表情趋近于严肃。 林过的目光飘忽不定，十分心虚的四处瞥视，偶尔会从段旭脸上扫过，一看到又会像触电一般迅速移开。 段旭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像是被他刻意地藏了起来。用一层朦胧的纱布盖住，自己不愿意将它揭开。 他想逃避，但是步子刚有往后撤的动作就被快步走来的段旭按住了肩膀。 段旭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林过受不住，不得不回望向他。 “哥……”林过轻唤，他低了低头，哑声说：“对不起，哥。” 段旭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怎么听都觉得笑意并不浓，“不要这个。” 不要这个？道歉，不要「对不起」，那要什么？林过更不知所措了，他垂下的双手局促地扯着裤缝，“那要怎么道歉？” 他实在不知道段旭想听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不，他也许知道，但他不敢说。 段旭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在林过快要溺死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时，动作十分迅速地在林过嘴唇上啄吻了一口。 “要这个。” 林过吓得往后猛地一缩，捂住嘴不敢相信地看着段旭，“哥，你怎么能……” “好多年前你就亲过我了，现在我报复你一下，不可以吗？”段旭不再逼迫他，他换了种方法。 “我知道你不傻，傻小子自己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早就比以前懂得多了。 你知道哥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我决定把感情这样开诚布公地谈是为了什么。 就像我知道你明知道这一切，却还迫于某种原因，不愿意接受。不止是不愿意接受我，还不愿意接受你自己。” 既然开了头，段旭就不想让这事儿不了了之。 太久了，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如果没有那天的重逢，他真的无法估计自己还会等多久。 就这样一直等，漫无目的地等，等一个间接性被自己逼走的、于自己而言无名无份，自己于他而言也无名无份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能倔多久。现在只有庆幸，还好，虽然迟到了很多年，但赶上了。 茫茫人海中得一个重逢的机会是多么珍贵。 他们都知道。 “我不能……”林过摇头，“我不能让你，跟我一样。”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很小，但这空旷的地方仅有他们两人，再小的声音段旭也听得见。 “走，不在这待了，回家哥给你做饭。”段旭走出门，林过就跟在后面。慢慢吞吞，心事重重。 到家之后。 林过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大脑放空。耳边隐约能听到段旭在讲电话，工作上的事，似乎还要求段旭现在回公司。 段旭打着商量：“发我邮箱我在家看，可以吗？” 对面答应了下来，只是又强调了十万火急，让他一定得快一点。 段旭放下手头的菜，一手拿出电脑一手戴上眼镜，坐在林过旁边专心致志。 林过侧躺着，占了大半个沙发，他眼睛努力往前转还能看到段旭的一小部分脸。 “偷看我？”段旭说。 林过收回目光，继续看天花板，“我没有。” “嗯，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了，有个紧急的事儿得处理一下。” 林过刚巧不知道自己现在留在这里该做什么，索性坐起来，背对着段旭说：“要不……今天你先忙，饭可以下次再吃，我就先回……啊！” 话说到一半，后衣领被人用力往后扯，他屁股都被迫往后挪了一段距离，再次躺下时脑袋稳稳砸在了段旭大腿上。 段旭面不改色地扶了一下眼镜，把刚移到一边的电脑拿起来，放在了茶几上。 他目光依然放在电脑屏幕上，腾出一只手在林过过度惊吓的小脸上捏了捏，“还没跟我好好道歉，谁准你回去了？” 林过嘴唇微张，盯着段旭的下颌看他，这个角度好奇怪，明明在仰望却又那么有安全感。 “等着，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说完这句段旭就不再开口了，只是当林过试图坐起身的时候，段旭搭在他脸上的手会用力，把他再摁回来，还会用拇指的指腹在他唇上警告地蹭一蹭。 说着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但段旭工作起来是个很细致的人，经他手的文件一般不会出任何纰漏。 慢工出细活，等他合上笔记本时，枕在他腿上的家伙已经睡着了。 段旭看了眼外面的天，无奈只好选择外卖来解决晚饭。 林过睡着了，段旭就没敢动，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门铃被按响，段旭不得不把他叫起来。 只是没想到林过睡得还挺沉，段旭看他轻闭的双眼，突然萌生一个新的叫起床方式—— 低头在林过嘴上咬了一口。 段旭说不上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幼稚，又或者说是自从把话坦白地说出来后，就再也忍不住，总想找理由亲他。 这倒是个好方法，林过眼睛瞬间就睁开了，捂着嘴说：“好痛……” “没出血。” 林过谴责地看着他，就像在说：你还想出血？ 由于晚餐从段旭亲手做的饭变成了没有仪式感的外卖，两人就很默契地草草解决，谁也没有在吃饭的时候提起下午的事。 “哥，你现在还有要忙的吗？”林过指的是工作上的事。 段旭意有所指地说：“有……” 林过闻言就站了起来，“那你先忙，我今天就先……” “你今天不把话跟我说清楚，我就把你绑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段旭说着，表情不清不淡，甚至端起凉得差不多的水喝了一口润嗓子。 林过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有事」是指他们之间的事。 憋了一下午，林过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跟段旭说出自己这么多年的心结。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更不懂怎么才能把话说得漂亮，说得段旭爱听。 显然段旭深知这一点，他也没打算靠林过单方面跟他把一切都说清。 “你不喜欢我？”段旭直白地问。 林过刚坐回沙发上，被吓得差点滑下去，扶着沙发往上挪了挪，猛地摇头。 “那你喜欢我。”段旭笑了。 这是事实。 林过不善说谎，于是顶着泛红的脸颊，强撑着点点头。 “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段旭问。 林过双手紧张地交握，“我、我想过，告诉你。” “什么时候？” “那天，那个晚上。”林过说。 段旭对那晚的记忆深刻得可怕，多年过去了，他还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 原来当时林过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钻出来的字是：“我喜……” 后续没能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所以原句是：“哥，我喜欢你。” 这句表白被永久地藏在几年来的时光中。 今天被这么轻易地刨出来，倒让段旭心口猛地一痛。 “那当时，为什么要跑？” “因为……” 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像阴暗的老鼠，段旭好似只有背对着他，离开他，才会变得更好。 可下午的时候段旭说他错了。 林过想起那晚，光与暗一线之隔。 “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喜欢，变得和我一样不正常。害怕你辜负叔叔阿姨的期望，害怕你走这条路，会被别人说三道四。” 段旭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他能想得到，林过这种一心为他好的傻小子，的确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拒绝自己。可真正听到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林建义夫妻俩，没一个正常人。放在社会上都是毒瘤，败类。 偏偏就这么一个没怎么受过教育的孩子，品性一点没受干扰，从小生活在那样恶劣又艰难的环境，却长成了最美好的样子，像是得了父母双方缺了几十年的所有善心。 段旭轻声问：“现在不愿意面对我，是因为怕和我在一起之后，我父母会接受不了，我同事会无法理解，是吗？” 林过点了一下头。 片刻后又说：“还怕耽误你。” 段旭是什么样的人啊，是该被所有人尊敬崇拜的人。可如果有了他，他会成为神像的唯一污点，而且是最让人难堪的污点。 他没学历，没文化，没胆识。什么都没有的三无产品。还性别男。 “不许这么想。”段旭突然将他抱住，“知不知道，哥从小好好学习是为什么？给自己挣面子是一方面，以后让爸妈过好日子是一方面，还有一点—— 是我邻居家，有个总挨打的小孩，我得好好努力，有本事了，才能把他带走。” “哥高三的时候，你个没良心的，最重要的关头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你知不知道高三的日子多难熬？我每天早上爬起来背书，再也没有个傻小子半梦半醒地坐旁边陪着了。 但我还是得好好努力，因为我得考上好大学，我以后得有好工作，得有钱，我才能把那个傻小子找到，领回家。” “这两年工作忙得人都快废了，天天连轴转。哥又不是超人，早就该撑不住了。要不是因为你小子想要个家，你以为我能有现在？” 第20章 全文完 林过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怎么也听不懂。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在心里一遍一遍过这一段话，想将它最清楚的意思筛出来。 过程中他就像在发呆，静静的被段旭抱着，目光又呆又愣的直视前方。 一直到这反复的筛查终于干净到再筛不出任何。 有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摆在林过心尖——段旭不在乎，段旭喜欢他。 要清楚地认识这件事情对林过来说是很困难的，就像老天突然开口了，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 “哥……”林过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下巴往段旭肩上压了压，双手试探着缓缓抬起，回抱住他。 段旭心满意足地笑了，大手在林过后脑拍了拍，“懂了？” 林过闷闷地说：“嗯……”炽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段旭肩头，有点痒，段旭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 “那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明明该是个问句的，林过倒是连问号的影子都没见着。 只能埋着头说：“嗯……”说到一半又想：“可是，叔叔阿姨他们……接受不了的。” “没事，我已经努力成为一个好儿子了。现在恋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是跟我谈恋爱，不是和我爸妈谈恋爱。”段旭态度很坚定。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总会有一天，他会和父母「对簿公堂」，抛开一切去谈论这个藏了多年的秘密。 “所以你答应了吗？”段旭轻柔地问。 林过又想了很久——抛开别的不谈，单论想不想和段旭谈恋爱这个事情，林过根本不需要思考。做梦都想。 他从小就觉得邻居家的哥哥是对他最好的人，后来有了蹭在段旭家住的那两年，他无时无刻都想粘着这个成熟稳重的大哥哥。 甚至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对面前这个人又抱又亲，后来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一想起当年做过的事情就忍不住脸红，蒙着被子笑。 “林过……”段旭突然很严肃地喊他名字，并将他放开了些，面对面地看着他，“不要为我想太多，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只需要思考这一个问题。” 林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段旭的眼睛，被里面的情绪惊动，刚想移开却被段旭捏住了下巴。 “回话，林果子，不许装死。” “哥……”林过不经意一开口，一声哥叫出了百转千回，自己都吓了一跳。 段旭没忍住笑了，“撒娇呢？撒娇也不顶用，今天必须跟哥说清楚。” 林过咬住下唇，一个「嗯」字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只一个字说出口，就忍不住红了脸。 “答应了？”段旭惊喜地问。 “嗯！”又被问了一遍，这下林过倒是爽快了。 “喜欢我？”段旭问。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很久之前。” “多久之前？” 林过咬了一下牙，“在你喜欢我之前。” 段旭故意长长的「哦」了声，然后说：“我可是从小就想……” “别说了哥！”林过红着脸打断他，“我，我想上厕所，我去卫生间了！” 晚上段旭楞是说什么都不让林过走，给人塞了换洗衣物后顺势就推进卫生间了。 还站在门外「好心」地说：“不用担心，又不对你做什么。” 林过真的信了。 段旭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条件相信。 只是洗完澡出来吹头发时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个房子和段旭高中时租的房子有一个点完全一致——只有一个卧室。 林过盯着那张双人床看了很久。 等两人都收拾好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林过看了眼时间叮嘱段旭要早点睡，明天要上班的。 段旭却一把将他手机拿走，将人逼到床边。林过腿一软直接坐了下去，段旭笑了一声，“这么配合？” 林过仰头，鼓着嘴解释：“我没有。” “脸红什么？”段旭捏了一下林过的脸，顺势向前倾，将人带倒。 双臂撑在林过两肩上方的床褥上，低头在林过嘴唇上亲了亲，哑着嗓子问：“还有一件事，你要跟哥说实话。” 林过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是自己没有交代的，一把将段旭压下来，抱着他，气有些不足地说：“嗯，我都说。” 这姿势段旭实在怕给他压出好歹来，低沉地笑着，起身带着林过在床上躺好，留了床头柜上一盏灯。 “就是，你把我扔下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过闻言，小脸瞬间煞白。 段旭立刻安慰道：“现在不想说咱就不说了，以后——” “没有不想说。”林过摇头，“哥，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知道什么？ 段旭也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男人信口胡说的一句话算作「知道了点什么」。 他根本是不信的。 “没有……” “我搬到那个地方之后，有个男人，总在我门口转。”真正讲起来时林过倒是平静了很多，脸色也几乎恢复如常，“我觉得他很奇怪，就问他是找我有事吗？他突然跟我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符池，让我叫他符叔。” 段旭突然皱眉，“他有病？”套什么近乎。 林过笑了，“对，我也觉得他有病。我就问他是不是有病，天天站我门口。” 段旭没忍住又揉了揉他脑袋，“没想到啊，当年在外面就这么凶呢。” “然后，他跟我说他一个老朋友以前住这儿，刚搬走没多久，房东就把房子租给了我。 他认地儿，以前没事就往这跑，现在也改不掉，就还总往这跑。” 林过抿了抿干涩的唇，“他还挺……照顾我的，我们聊了不少，我知道以前住在这的人不是他普通朋友，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一个男人。” “后来那天……”林过继续说：“晚上的时候，他喝多了。砸我门，我吵得没办法就开了。没想到一打开，他就往我身上扑。” 林过想起那时，还是忍不住又一次白了脸，“一边喊我「成成」一边啃我脖子，我吓坏了。” 段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林过的锁骨处，此刻躺着，衣服堆了起来，正好展露无遗。 他目光有些危险，林过赶忙把衣服往上拉了拉。 “主要不是因为这个才去找你，是因为我跟他打起来了。 打的时候衣服都被他扯烂了不少，他还是不清醒，我把他怀里抱着的啤酒瓶子抢过来，砸他脑袋上了。”林过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自己险些就杀了人。 “他躺在地上挣扎的时候才清醒，一个大男人，哭着跟我说别放过你哥，等人跑了就来不及了。” 段旭想，这倒算句人话。 “我哪顾得上他说什么胡话，我就害怕他死了，我再也见不着你了。我就大半夜去找你。” 林过嗓子干涩地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段旭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亲他发顶，“别怕，都过去了。” “后来他没死，我跑回去发现他居然……真的被我一酒瓶子砸醒了，捂着头在那片一个大夫那儿包扎呢。”林过说着还笑了，“可把我吓坏了。” 段旭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抱着林过连说了好几句：“还好你没事。” 林过抬起头看他，“我也是第一次了解同性恋，符叔跟我说这是天生的，他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时候遇到了他喜欢的那个人。 起初日子都过得挺好，后来被爸妈发现了，经济来源切断之后，他们也没什么文化，跑出来闯荡的下场就是越混越惨。 他男朋友觉得日子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扔下他回家了。” 段旭低低的「嗯」了声，“你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林过摇头，头发蹭的段旭有点痒，他说：“没有，不知道呢。是有一次睡着了没锁门，醒来就发现符叔脸色很复杂的看着我。 他说我说梦话了，说我一直喊哥，还一直絮絮叨叨地说「放过他，不能害他」。” 符池当年一瞬间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过个小屁孩，说话可太直白易懂了。聊过几次天就能发现，他三句话离不开「我哥」，符池以前还打趣过他，说你哥是何方神圣啊，经得住你这么念叨吗？ 听到那些梦话就全明白了。 这小孩大概是喜欢他哥，他哥可能不喜欢他吧，不然怎么神神叨叨的说梦话都念。 那句「放过他」，符池站哪儿十几分钟，听了不下二十次。 醒了之后符池就告诉林过，有什么好放过的，喜欢就喜欢了。 段旭深吸了一口气，“别放过我，怎么能放过我。” 隔天段旭果然是迟到了。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从来没有那个晚上睡得像昨晚一样踏实。一夜无梦，闭上眼再睁开眼——就迟到了。 林过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哥每一个动作都扇出一阵大风似的忙活，没几分钟就走了。 临走还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是今天早上最慢的动作。 “早饭去小区门口吃，吃完再去上班。”叮嘱完，关门声一响，人就不见了。 林过躺了十分钟才起来，他上班的时间比段旭自由多了。 坐在床上对着陌生的起床环境发了会儿呆，然后下床慢吞吞地洗漱。 昨晚就想说了，段旭这的洗漱用品准备的也太齐全了。就像是等着他落网一样。 不过自己也没让段旭失望，他的确是没那个毅力拒绝他哥的。 进出这小区要个什么卡，不然就得一直刷身份证。他记得段旭说那个卡有备用的，就放在—— 床头柜吗？ 林过蹲下拉开，门禁卡没找见，倒是看到了一盒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想着「反正家里没人」，林过咬着下唇将那盒子拿出来，打开拿出来看了一眼，又由于羞涩迅速塞了回去。 段旭怎么……怎么能……连这玩意儿都准备好了啊。 但昨晚还是没发生什么，如果发生了什么，今天段旭可能就不止迟到这一会儿功夫了。 新房子连装修带散甲醛，花了大半年时间。忙着搬家的那天两天林过还没有特别大的感触，正式住进去的第一天晚上，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躺下没多久又坐起来，四处张望，被段旭拉回被窝。过一会儿，再重复以上动作。 几次之后段旭小脾气上来了，翻了个身压在林过身上，“精力旺盛？” 林过有些害羞了，却也压不住往上扬的嘴角，“我有点……有点兴奋。” 段旭知道他在兴奋什么，这种突然有家了的感觉，让他也特别兴奋。 但他还是想逗逗林过：“嗯？哥帮你平息一下？” 他的初衷只是单纯的「逗乐」，却不想林过居然真的主动吻上来，四肢也很给面子地贴在段旭身上。 还不怕死地说：“好……” 这下段旭的初衷无法单纯下去了。 这一夜林过大抵是受了「家」这个概念的刺激，居然真的坚持到最后都清醒着。 脸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却还是半睁着眼，笑着对段旭说：“哥，我好像在做梦。” 段旭气息还没稳住，低笑着说：“傻小子。” 下地的时候手也一直攀在段旭肩头，软着嗓子说：“哥，不行。我腿软，走不动了……” 段旭在他鼻子上捏了捏，“还不老实？” 不老实当然有不老实的解决方法。 段旭当然不能看着他就这样兴奋一整晚不睡觉，索性浴室里再来一次。这下彻底是老实了，出来的时候人都是晕过去的。 今年过年段旭总算稳定了下来，就将父母接了过来。 提前也打好了招呼，说和林过在一起。 这模棱两可的说辞，老两口一开始都没理解透，只是想着怎么儿子又跟那小子混一块去了。 来这边住了两天才察觉到不对。 首要的不对就是，家里明明三个卧室，偏偏两个正值青壮的年轻小伙子要睡在同一个房间。 就算曾经他们也是这样的，但当时那是条件所迫，现在这算什么？ 所以这件事情很快被搬到了台面上。 那天下午段旭请了假在家，就为了花一下午时间跟父母坦白，并表达清楚自己的态度。 林过在理发店忙忙碌碌的时候眼皮就一直跳，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段旭妈的态度非常过激，几乎是喊着要段旭把林过赶出去，说都是这小子在外面不学好，跑回来给儿子带坏了。 “妈，先听我说。”段旭冷静得很，大约是这些年在职场练出来的，“这个事儿，没人能把我带坏，这是天生的。” “有些人天生喜欢异性，还有小部分人天生喜欢同性，我恰好是那一小部分，果子也是。”段旭说。 段旭妈猛烈地摇头，指着门口：“不行段旭，我跟你说，妈妈不允许。你从小有自己的主意我们都知道，但这事儿上没得商量。 不行啊段旭，妈态度就摆这儿了，我不可能看着你跟个男人鬼混。” 段旭爸低头紧握茶杯，抬眼打量了下儿子的神色，低头又轻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你，一点用都没有。赶紧说两句，把你儿子骂正常。”段旭妈在他肩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段旭爸捂着肩，“孩子的事儿，这你让我怎么说？骂完，小旭就能喜欢女人了？” “不行，段旭，今天你必须把那野小子给我撵走。我就知道他一天正事儿不干，当时不是跑了么？ 现在回来干什么？看你日子过好了来骗钱？再顺道勾搭勾搭你，看看你跟不跟他走？ 我看你就是傻子啊你段旭，人家一勾搭你就跟人走，什么玩意儿啊他算。”段旭妈气上了头。 段旭从刚才起就没有再开口，一直等到他妈骂累了，才慢慢说：“没用妈，我知道这事对你们来说，很难接受。但是作为儿子，我该做的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 成家立业，业已经起步了，家……现在和果子也算有家了。” “胡说什么你？”段旭妈厉声道。 段旭继续说：“就是传宗接代做不到。” “不能啊段旭，你现在就是一时被那个野小子忽悠住了，你把他赶走，过上一年，你看看你，一准儿能谈个女朋友。” “不是这样的，妈。”段旭依然和冷静，“天生的。话说难听点，我天生对女人没有兴趣。” 对别的男人有没有，他不知道。但是对林过有的很。 这场争论到傍晚才渐渐有休战的意味，段旭说了一下午，他妈妈终于听进去了一句「天生的」，又忙着问怎么才能治？ 治？ 这又不是病，上哪儿治去？去一些不正规的场所，厌恶疗法？ 林过开门进来时，客厅就一片狼藉。 他还没顾上问是发生了什么，段旭妈抄起一个烟灰缸就朝林过砸去。 段旭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林过，背上挨了一下。 林过吓得不轻，“哥？疼不疼啊？怎、怎么了这是？阿姨您别生气，我是哪里做错了我就……我就改。哥，没事儿吧哥？” 段旭妈冷笑着：“改？你拿什么改？我让你现在离开段旭，你肯吗？” 林过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不傻。这么明确的话他自然是听懂了的，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段旭，听到他说：“妈，我都说了，有气冲我，他是被我强迫的。” “段旭！你就是猪油蒙了心啊你，你要个女朋友，还能给你生孩子，你要个这……这么个人，他能给你生啊？” 段旭回头和林过对视了一眼，“没事，别怕啊，哥在呢。” “这种时候你还护着他？”段旭妈气的七窍生烟。 这事儿最后也谈不明白，段旭觉得自己想一下午讲清楚还是想简单了。 毕竟这些事情对老一辈来说太难理解。 段旭态度又太坚决，老一辈也说不过他。 两方互相说不服，就暂时不了了之。 年过得还算顺畅，只是初三的时候段旭妈就急着要回去，说在这边看到段旭和林过在一块就碍眼。 段旭给爸妈卡里又打了些钱，虽然这些年一直没少打，但这次是带着愧疚的，几乎把自己手里一多半存款都打过去了。 晚上林过半梦半醒地问：“哥，你以后会因为孩子和我分手吗？” 段旭原本也快睡着，可一句话就给他问精神了。他声音很沉地说：“再给我乱说，嘴给你堵上。” “可是……阿姨肯定是很想你有个孩子的。”林过总觉得很对不起段旭妈。 段旭知道自己靠嘴是不能解决问题了。 半小时后，林过气都快喘不上来，双手无力地捏着床单，“别……” “你给哥生孩子吧。” 林过脑子一蒙，“我怎么……” “嘘……一定可以，我再努努力。” 虽然知道他哥在使坏，但林过一点办法都没有，反抗的力气早就散尽了。 问就是后悔，明知道段旭很不喜欢他怀疑他们的感情。 后来几年段旭妈也时常会打电话来问，旁敲侧击林过的去向，段旭有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后来有一次真的又问起了孩子的问题，段旭边讲电话边摸林过的肚子，说没有。 林过气得小脸通红，在段旭手上拍了一把。 很多年后，大约是知道这两人的态度有多坚决，段旭妈不得不松口。 到最后只说，如果可以就去领养个孩子吧，老了也有人照顾。 林过惊叹于段旭妈软化下来的语气，挂了电话后就躺在段旭腿上问：“阿姨怎么突然想通？” 段旭手摸在他脸上，目光却一直直视前方，眼底的红不敢让林过看到。 他说：“当妈的，都希望孩子好。” 段旭妈是个很世俗的人，就是很普通的社会底层妇女。 但是对段旭来说，这永远是他妈。是他的世界里最了不起的女人。 即使她做再多偏激的事，他都可以忍受可以原谅。就像自己小时候，也难免做过错事傻事，妈妈再生气也能忍受也能原谅。 林过对这句话一点体验感都没有。 但他知道段旭难过了。 “我也希望你好。” “你在我就好得很。” 过了几分钟，段旭那不易察觉的情绪平稳下来后，低头在林过嘴唇上亲了亲。 “当老公的，也希望果子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好甜啊，果然必须得靠写小甜饼续续命，不然怎么面对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