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小姐与村口少爷》作者:娴蝉 简介: 封心锁爱日常想出家的落魄大小姐vs管天管地骚话一箩筐的痞帅大少爷 一日,盛明野失手打碎了母亲的香水瓶。 坐在座位上,许清知动了动鼻子:“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水味?” 盛明野心一提,故作漫不经心:“你介意?” 许清知眼睛依旧盯着物理卷子,心里算着小木块儿还有几秒滑到底,语气波澜不惊:“无所谓,反正闻起来就没我的贵。” 心里暗叹一声,盛明野耷拉着肩膀回去斗地主,却见许清知反手放了一瓶她的香水在桌子上:“不喷入味儿了别回来。” - 高考结束,盛明野打算表白,并且撺掇一帮狐朋狗友来作见证。 但是狐朋狗友们只打算来看他吃瘪。 玫瑰拥绕,灯光缱绻,盛明野把人抵在卧室门后,额头贴上她的,声音低沉:“答应了?” 许清知浑身都卸了力,只能点点头。 盛明野轻笑一声,指腹按上她的唇,柔声哄道:“那等会儿出去,给我点儿面子,嗯?” 许清知仍强撑着:“你别胡来。” 盛明野伏在她耳边,先偷了个香,温沉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嗯,不胡来,都听你的,小女朋友。” “许清清就是一只刺猬,刚带回家的时候,你给它喂食它都会刺你一下,等它意识到你的好,便会敞开肚皮任你rua。”——摘自那些年的小学鸡日记 *1.11入v,高中校园,不鼓励早恋,谈恋爱情节都在成人以后 *立意就是文章主旨 *不狗血,轻松文,普普通通的校花校草,普普通通的年级第一和年级倒一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励志人生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清知,盛明野┃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装得我好惨 立意:少年不止心动,不负梦想。 第1章 .那群少年“打一架?” 《我不装了》首发晋江文学城 作者:娴蝉 感谢支持正版 - 八月份的尾巴,开学前的黎明。 春山中学矗立在春山脚下,这里废弃已久,空气中浮动着年深月久的荒草气味。不远处那一片长天偷喝了王母娘娘的新酿,在黄昏时分腾起大片酡红的云霞。 五百米开外就是江城最好的中学——江城一中,那里环境优美,现代化设施齐全,篮球场也不会像这里一样荒旧,球筐孤零零只剩下个生锈的铁圈,篮板也是半零不落的。 许清知右脚用力一蹬,那仿佛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身材纵身一跃,篮球脱手而出,以一个精准计算的一元二次抛物线弧度一发入魂,从生锈的铁圈正中间丝滑落下。 这是个极其专业且优越的三分球。 方楚悦百无聊赖地蹲在看台的台阶上,蹲了一个下午了,她倒是也想坐,但是台阶上随处一个夹缝里的旺盛杂草都让她下不去屁股。 “哎,许大小姐,”方楚悦踉踉跄跄站起来,腿都蹲麻了,她扶着膝盖对着篮球场上挥汗的少女说,“你都在这打了一下午了,要我说,咱现在省省力气,直接杀到六中去,让那对狗男女瞧个厉害!” 说着,她给了自己一巴掌,皱着眉头糊了一手的蚊子血。 许清知拍着篮球走向看台,方楚悦拉着她就想走:“你再继续打下去,我就要被这里的蚊子抬走了。” 谁知许清知一只胳膊夹着球,微微侧身,躲过了方楚悦伸过来的手,言简意赅地嫌弃她手心里的蚊子血:“脏。” 方楚悦当场戳在原地,眼前的少女面容美丽,梳着马尾辫,就连额前的一圈碎发都精致的恰到好处,运动过后的脸颊泛着微红,离得近了还能感受到热意,但是谁能想到她说出的话竟是如此冰冷无情。 方楚悦不可置信:“我们俩从小到大的情谊,好了那么多年,你竟然嫌弃我脏?!” 许清知点了一下头:“对。” 和许清知认识这么多年,方楚悦深知自己如果不宽容大度,迟早会被她噎死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方楚悦还没出声,许清知说道:“都已经决定转学了,杀过去也没有意义,况且……至少曾经还是朋友。” “你把她当朋友,你看这次出事的时候她管过你吗?大小姐,咱们别受这种委屈行吗?你受得了我都看不下去。只要跟你爸说一声——” 许清知接住弹回手的篮球,打断她:“你先走吧,我再打一会儿。” “别啊,”方楚悦扬声,“等会儿天都黑了,这里阴森森的,听说这以前还有学生跳过楼,死不瞑目,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最喜欢你这样阳气十足的运动小将了。” 许清知浑不在意,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眼皮都懒得抬,自顾自转身又回到那个杂草丛生的篮球场。 方楚悦想收回刚才那句话,这人从头到尾把“冷淡”二字刻得分明,比鬼的阴气都重。 比起许大小姐,鬼公主这个称呼貌似更适合她,漂亮的不像凡人,当然,龟毛品质也并非凡人。 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就不带她来这里了,方楚悦颓靡地想,可是方圆百里只有这里不会有人打扰,再找不到其他符合许清知要求的地方了。 “喂,你再怎么说也马上就是一中的人了,”方楚悦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大门正开着,我带你进去看看?” 许清知手腕发力,一个帅气的单手投篮:“不去。” 话音刚落,场外忽然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许清知循声偏过头,大门方向走过来五六个男生,拖着步子,和闲散的社会青年一样,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为首的男生看起来有点傻气,刚才鼓掌的就是他。 和许清知视线交汇的瞬间,他笑开一口大白牙,挥手打招呼:“小姐姐,篮球打得真帅,要一起玩吗?” 一般男生打球是不愿意带女生的,毕竟男女体力体型都相差悬殊,一起在球场上打容易束手束脚。 但或许是被许清知的球技吸引,亦或许是被许清知脚上惹眼的限量版球鞋吸引,更或许是被许清知精致美丽的脸吸引,这傻气男生的提议,他身后的男生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许清知微微蹙眉,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个下午的心绪又被搅和。 “不了。”她说,声音不高,透着股化雪天的冷冽。 魏洋打招呼的手都顿住了,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如此不平易近人,一张热脸和人家冒着寒气的冷屁股贴了个严实。 身后叶子皓用胳膊肘捅他,语气揶揄:“舔狗舔的舌头骨折了吧。” 魏洋回头瞪他:“你行你上!” 叶子皓耸耸肩:“我不行,我不上。” 有人说:“魏洋你算了吧,还以为自己是盛哥呢?不过盛哥还没来,他要是在说不定能成,这帅逼出手还没失败过。” 魏洋悻悻道:“球打得好,长得也好看,这么极品的女生去哪找,错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是在为大家谋福利,你们这什么态度?” 另一边,许清知捡回篮球,对方楚悦说:“走吧。” 方楚悦小碎步跟上她:“这平时真的没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会来这。” “无所谓。”许清知想起来什么,边往外走边说,“差点儿忘了问你一件事,我听说高二七班是你们学校最差的班。” “也不能说最差的吧,只是成绩在年级排名里面落后。” 许清知点头:“成绩垫底就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离魏洋那伙人也就越来越近,许清知说话也不藏着掖着,自然就落进了对面那几个人的耳朵里。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霎时间冷落下来。 “怎么说话呢?”魏洋抬起下巴,睨眼看着许清知,“什么叫最差的那个班?” 许清知蹙眉,这人怎么话这么多,连走个路都不安生。她心里烦,陈述的语速也就快:“从高一开始,无论大大小小的周考月考联考期中考期末考,七班都是倒数第一,还不够差吗?” 一中高二理科班一共二十个,唯独这个班臭名昭著,这也是许清知选择进入这个班的理由。 叶子皓冷声道:“你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口中的七班人。” 许清知脚步微顿,方楚悦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悄声说:“这下完了。” 许清知右手托着篮球,递给她拿着,语气依旧平静得没有任何变化:“谁完了?” 夕阳下,晚风吹动许清知侧颊的纤长碎发,那双瞳仁清亮坚定,犹如淬了冷光了利剑。 方楚悦呆呆地接过篮球,她被狠狠的帅到了,挺直了腰板:“当然是他们完了,我就是后退一点,怕等会儿溅我一身血。” 这话说的,那可就是□□裸的挑衅了,叶子皓上前几步:“我可没说过我不打女人。” 许清知轻哧一声:“谁在乎你说了什么。” 风声猎猎作响,局面剑拔弩张,这小小的破烂操场同时响起叶子皓和许清知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许清知一个人对着五六个男生,气势竟是丝毫不输,仿佛高傲的鬼公主,不会轻易低下头颅。 方楚悦默默捂脸,为叶子皓点蜡,就在她以为许清知还没入学又要和以前一样因为同样的原因屠了表白墙的时候,这勇敢无畏的操场忽然传来极不和谐的画外音。 仿佛奢华典雅的高级酒会上突然有人吹起了唢呐。 “你们一个二个在这围观麻豆走秀呢,不如给我让条道,给你们前排送水要不要啊?” 说来奇怪,这人一开口,那群热血少年也真的往两边让开来,就连叶子皓都侧身停下了脚步。 他们背后,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生拉着辆平板手推车,闲庭信步走过来,跟公园里遛弯儿的二大爷一样,车上堆着一箱农夫山泉,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薯片。如果不是这球场没人,许清知都怀疑他是不是来这发财的。 他个子很高,约有一米八,肩膀平直宽阔,清瘦却很有力量感,典型的衣架身材。干净利落的板寸头微微勾着,许清知能看见他耸起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皮肤是冷白,面孔深邃,也很英俊。 盛大热烈的晚霞在他身后,像是被少年的脚步勾住了时光。 许清知手腕被方楚悦扯了扯,她陡然回神,听见方楚悦低声说:“他叫盛明野,在学校很受欢迎,七班人都听他的。” 倏尔,盛明野抬眼,那双明亮的桃花眼直直撞进许清知视线中,少年的眸子里映着远方金色的夕阳,却好似让人看见了清晨璀璨的阳光,肆意生长着无限可能。 他开口,语调漫不经心:“哟,走完了?” 许清知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停下了,这会儿,她松了右手,篮球落在地上又弹起,她拍了两下,垂下眼睫,说:“管好你的人。” 盛明野笑了一下,又拽又敷衍,他抱着双臂倚着小推车,长腿撑在地面上,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这事好说,不过不知道我的人,是哪里得罪了您呢?” 没人说话。 傍晚苟延残喘的蝉鸣和蛐蛐声在荒废的旧学校里叫嚷着盛夏,预示着滚烫的白天已经过去。 的确没得罪,真要计较起来,还是许清知理亏。只是转学的烦躁压在心底,连带着前段时间泼在身上的脏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已经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在炎热的酷暑,可汗还是流的不够多,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有一把火迟早会烧到她自己身上。 没得罪,我的错,我就是不爽。 铺展开来的沉默里,得出这样结论的许清知更加厌恶自己,她舒了口热气,说出的话却仍旧冰冷:“打一架?” 魏洋已经开始撸袖子了,盛明野摇摇头,说道:“不欺凌弱小是我的原则,你道个歉,我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魏洋不服气,可也了解盛明野的脾气,不敢多说什么,翻了个白眼:“听见没有,便宜你了,还不赶快道歉。” “狗屁原——”则。 许清知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被方楚悦捂住了嘴巴。 “对不起对不起,我代她向各位道歉,今天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那什么,球场让给你们,我们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们了。” 方楚悦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半搂半抱,挟持着许清知往前走。 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盛明野低头,少女漂亮的瑞凤眼眼尾向上,那里天生薄情,沉寂着日复一日的死水。 女孩儿背对着他,高高的马尾辫在空中晃动,那露出的一截天鹅颈光洁如玉,让人想起画中骄傲的白鹤。 身上穿着白色的球衣短裤,背后是荧光绿的数字11。夕阳西下,少女背影纤细窈窕,笔直修长的双腿来回走动,比她脚下的限量版球鞋还要惹眼。 盛明野收回目光,觉得她那双腿长的是真好看。倒是魏洋朝着许清知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妈的,便宜她了。” “连见都没见过的,随便冒个头就敢指手画脚,咱们班成绩是差,差就能代表一切吗?”魏洋还在振振有辞,“等我打听出来她是哪个班的,看我怎——” 话还没说完,魏洋后脑勺挨了一巴掌,盛明野收回手,声音淡淡的,却让魏洋缩了缩脖子。 “嘴巴不干净点,是不会说话了吗?” 魏洋捂着后脑勺,哀怨道:“你是没听见她那会儿说话多难听,咱们班学习差又怎么了,和她有什么关系?盛哥你可不能只看她长得好看就向着她说话啊,都是假象,假象!” 盛明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站直了身子,把小推车往前一踢:“东西拿过来了,你们要打球就打球,哪那么多废话?” 叶子皓站到盛明野身边,同款抱胳膊的姿势,活像哪个死守贞操的良家妇女:“我和他一样,都不打。” “别啊你,盛哥是给我们拿了这么多物资,你干什么了你,说不打就不打。”魏洋指着叶子皓说。 盛明野也给了叶子皓一脚:“滚过去,谁和你一样了,别占我的光。” 叶子皓一边认命脱上衣一边骂:“我他妈就不该答应你们打赌,谁想出来的赌注,输了的人光膀子当队服?缺不缺德啊?” 魏洋同样脱下了T恤,指着已经坐在看台上老神在在的盛明野,咬牙切齿:“还不都是那个逼!” 盛明野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春山中学校门口的身影,回过神来,两条长腿抻直了,上半身倚在台阶上,举起了手机。 “哎哎哎,你干嘛呢!”魏洋一看盛明野的动作,忙缩着膀子躲到叶子皓身后。 盛明野不紧不慢地说:“你少自恋,五花肉都比你那二两肉好看。” 相机里,远处地平线和绯红的天际相接,托起半轮模糊的残阳如血,沉默的电线杆,成队的雁群,还有那隐隐绰绰的少女背影,定格在一起。 第2章 .那个拽女“我昨天不比她拽?”…… 天色渐沉,从春山中学走出来,要经过一条小路,小路出去,左侧就是居民住宅,都是一些独门独户的平房小院,大部分都租给了一中的学生,因为对面就是一中的学校围墙,这里离得近,方便走读的学生。 再往前,就是一中的大门。这个点儿是晚饭时间,大门前支起各种小吃摊,从鸡蛋灌饼吆喝到章鱼小丸子,道路两侧的奶茶店和土豆粉店也是络绎不绝。 黄昏时分的烟火气最能抚慰人心,许清知却没有吃饭的胃口。 “你拦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方楚悦双手合十:“你柔道红段,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厉害,可是大小姐,你明天还要去七班上课呢,今天就和他们打起来,这合适吗?” 许清知拉平唇线,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了。” 她把篮球给方楚悦:“我先回去了,这个你明天帮我带学校去,我放宿舍。” 方楚悦叹了口气:“你的获奖证书和比赛奖杯也在我家,我都快藏不住了你知道吗?” 许清知蹙眉,她没细数过这些,“那也带学校来,我放宿舍。” “得了吧,”方楚悦道,“你宿舍才多大点地,全放这些东西你睡觉都没地方睡,反正都在我家放那么久了,就接着放吧。” 许清知难得真情实感:“谢谢,辛苦你了。” 方楚悦还有些后怕,说道:“盛明野在学校里名气大,除了成绩不好,年级主任看他不顺眼,就没人不喜欢他,你现在招惹了他们那帮人,要是真的去了七班,日子肯定不好过,要不然你来我们班躲躲也行。” 方楚悦成绩好,在理科重点班一班,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房善德是个唯成绩主义者,只要成绩够好,进入重点班不是问题。 许清知对进重点班丝毫没兴趣,说:“分班考的卷子已经交了,你觉得六门课总分300的成绩,能进一班吗?” 方楚悦一点不怀疑许清知说的300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再控制一下,考个600说不定也能行,现在好了,你要是真去了七班,都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针对你。” “随他们的便。”许清知说。 和方楚悦在学校门口告别,一中大门前的这条学府路四五百米长,路两边除了小吃店,还罗列着“雅思托福”“出国咨询”“新华书店”“钱爷爷毛笔字”等其他商铺。 道路尽头,是车水马龙,繁华城市的霓虹灯照不进春山脚下的学府。 许清知踢踏着步子,磨蹭到学府路尽头的公交车站,恰好公交车驶来,她随着人流一起上车。 车上人不多,许清知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戴上耳机,将脑袋倚在车窗上。 公交车摇摇晃晃汇入车流,车窗外就是宽阔的平芜江,江边明黄的路灯渐次亮起,晚风拂过江面,这一处江水平缓温和,像极了江城这座城市,一切都慢慢的。 其实她那会儿也没想着一定要打架来着,盛明野出现的时候她就不想打架了,只是盛明野说话实在是太气人,什么叫不欺凌弱小,拽什么啊他? 保留了几百年的古城墙在城市里依旧供市民们来往穿行,并没有围上冰冷的栅栏,旁边立着游客止步的牌子。当公交车从城门下方穿行而过,许清知看见土褐色的砖瓦向后退去,有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历史的厚重感忽然就平静了年轻人躁动的心。 坐在前座的老太太一直都很安静地看手机,车厢内忽然响起她焦急的声音:“乐乐,你快帮奶奶看看,这手机字体怎么突然变小了啊,奶奶不会弄,这怎么办啊?” 老太太耳朵也不怎么好使,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还要放在耳边才听得清,因此,那个乐乐的语音也越过耳机进了许清知的耳朵里。 “你把设置打开,那里面可以调节字体大小。” 老太太照着孙子说的做,但是手机字体小,她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又给孙子发语音:“乐乐啊,你说的那个什么设置,在哪里啊,奶奶没找到啊。” 乐乐语音回的很快:“我怎么知道设置在哪,不就是在桌面上吗,算了算了,你别找了,找你也找不到,等回家了我给你弄。” 老太太又道:“你妈给我发了今天晚上吃什么菜,我看不清楚,没法去买呀。” 但是这次,那个乐乐再没回消息,老太太对着手机唉声叹气,依旧在桌面上来回寻找。 许清知脑袋靠在窗户上,意兴阑珊,视线从老太太花白的头发移到窗外,心里告诉自己别多管闲事,上次多管闲事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此时,公交广播报站,下一站就是白坡路口,马上就要下车了。 兴许是对那个叫乐乐的小屁孩不爽,又或者别的什么,许清知视线移回来,拍两下老太太的肩,说:“手机给我吧,我给你弄。” 她声音不高,老太太听不清楚,大声回道:“姑娘,你说什么?” 一车厢的人都往这看,许清知被看得发毛,也懒得再解释,直接拿过老太太的手机,当着她的面,三两下设置好了手机字体。 这下老太太虽然听不清,但是也明白了许清知的用意,满是皱纹的脸上盈满了笑意:“真是太好了,姑娘,谢谢你啊,太谢谢你了。” 刚好公交车停在白坡路口站,许清知站起身就走,老太太的感谢没完没了,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急匆匆下了车,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不客气”。 回到家,许清知拿钥匙开门,轻轻一转门就开了,她心头忽然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屋里亮着灯,宋玉时女士,即许清知的亲妈,回来了。 许清知单手撑着墙,靠在玄关处换鞋,厨房里的油烟机声音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下一秒,宋玉时平静的质问紧跟着过来。 “白天不在家,又去打球了?” 许清知的面相三分随了宋玉时,如出一辙的瑞凤眼,眼尾微微上勾,天生的距离感,即使在亲母女之间,也亲近不起来。 “您不是都看见了么。”许清知说,宋玉时不让她打球,更准确地说,是不让她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事,现在被发现了,她也不解释,换好鞋子,打算直接回房间洗澡。 “许清知,你给我站住。”十几年了,宋玉时一直这么叫她,以至于许清知偶尔在街上听到别的母亲叫女儿乖宝的时候,都能掉一身鸡皮疙瘩。 许清知停下脚步,声音不耐:“什么事,您说。” 宋玉时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歇斯底里,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像现在,哪怕许清知的态度不好,她也能很理智地讲话。 “一中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的分班考成绩总分300分,让你明天一早去高二七班报道。”宋玉时说。 和许清知的预计分毫不差,她也不意外,嗯了一声,“知道了。” “我问了你们老师,校园卡可以手机缴费,密码我设置好了,以后我会定时往里面充钱,额外再一周给你一百块生活费,你周末回来我会再给你下周的。” “密码是什么?”许清知问。 宋玉时道:“这个你不用知道,钱我会给你。” 许清知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万一您哪天忘记了,我在学校里饿死怎么办?” 宋玉时脸色沉下来:“许清知,你但凡成绩好一点,我都不会对你这么不放心,你不用在学校里想这么多有的没的,我会不定时给你班主任打电话,打篮球这些你都不要再想了,中考没考上一中就算了,还嫌你在之前的学校不够丢人吗?” 瞧瞧,这就是她的妈妈,最亲的人说着最狠毒的话。 许清知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您放心吧。” 翌日,九月一日的早上,许清知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去一中报道,本来宋玉时是要送她的,但是大清早一通电话从医院打来,宋玉时便被叫走了。 宋玉时和许怀山离婚时,签的是净身出户的协议,但许怀山怎么说也是江城有名望的企业家,传出去只会落个苛待妻女的名声,因此每月的抚养费也是照给不误,数目可观。 可是宋玉时要做就做绝,从没用过那笔钱,也不让许清知用,自己在医院找了一份护工的工作,租一间两居室住。 真要论起来,许清知曾经也是位千金大小姐。 一朝落魄,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许清知握着一周一百块的生活费去一中报道。 去寝室把行李放下,许清知先找了七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抹一头锃光瓦亮的发胶,西装革履,啤酒肚那里的扣子绷得紧紧的,西装裤底下的凉鞋彰显了这位班主任最后无法被束缚的心。 “我叫李佳和,他们私底下都叫我佳佳,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在后门盯他们的时候都不知道听见过多少回了。”佳佳说着端起自己的紫砂茶杯,咂了一口毛尖,“我是教化学的,平时遇到不会的化学题可以来问我,我很乐意为大家解答的。” 他看着脾气倒还好,说话也和那茶水一样温吞:“平时在生活里遇到点什么事,也可以来找老师聊聊,学习上的生活上的,谈恋爱了也没关系,学生和老师之间就是要多多沟通互动才能一起成长的嘛。” 许清知对着老师一向是最好脾气的,佳佳说着,那她就垂耳听着,听进去多少还另说,但是态度十分端正。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之前的成绩,唔,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上课只要认真听讲,下次考试应该进步就很明显了。” 办公室里一共好几位老师,都在认真准备PPT和教案,唯独佳佳喋喋不休,许清知心说您要不少说两句得了,怪扰民的。 只见佳佳夹起化学课本,紫砂茶杯不离手,带着许清知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以前是六中的,六中今年高考成绩不错嘛,不过比起咱们一中,还是欠点儿,你转学是个很明智的选择,来七班就更是来对了地方。” 在江城的中学队伍里,一中排第一,六中则是千年老二,一直被一中压着一头,今年高考成绩出来,市理科状元落到了六中手里,也算是出了口不大不小的气。 但总体来说,一中的底蕴摆在这,一次两次考试也说明不了什么。中考的优秀选手都会选择一中,要是中考没考好也没关系,高中嘛,还可以转学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想想也是讽刺,宋玉时和许怀山闹的那么难看,两个人竟然也会坐在一起,商量怎么给许清知转学。 思绪一下就飘远了,佳佳的问话她都没听清楚,直到佳佳又重复了一边问题,许清知才回过神来,胡乱点头:“嗯,好。” 佳佳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等会儿就去和盛明野一起坐。” 许清知:“嗯?” 等会儿,和谁坐? “盛明野和你成绩不相上下,你刚转学,有他帮你熟悉环境也是好事。” 和谁坐一起都是坐,许清知没反对,心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最差也就是鱼不一定死,但网一定破。 一层楼有四个班,七班在走廊最那头,一路走来,其他班都很安静,越是靠近七班,声音就越大,跟直升机起飞似的,嗡嗡个不停。 佳佳带着许清知进去,叽叽喳喳的小崽子们瞬间消音,看来这班主任虽然温吞,但还是有一定的威信力。许清知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不说话的时候堪称娴静二字。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许清知,来,做个自我介绍。” 倒数第二排,魏洋跟撞了鬼一样,满目惊恐,转身使劲儿拍桌子:“我靠我靠!盛哥你快看,这不是昨天那个拽女吗?” 盛明野坐在最后一排,最没什么存在感的靠窗角落,但他的板寸和干净利落的身形,生生把一个角落都变成了一般人踏足不起的地方,有的人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都可以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他早就听班长说有新同学要来,没什么新鲜感,正趴在桌上斗地主,那傻逼队友非要炸他的连对,本来可以走的,但是现在手里就剩个瘪三。 败局已定,盛明野啧了一声,皱着眉头:“你叫她什么?” 魏洋被他盛哥即将欢乐豆破产的煞气惊了一惊,喃喃道:“拽女啊,她昨天还不够拽吗?都敢当着我们的面说咱们班的不是,不过她怎么也来七班了,就这还看不上咱们呢,有本事别来啊她。” 盛明野往讲台上扫了一眼,女孩儿穿着灰色的连帽衫,披着温柔的长发,安安静静垂着眼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许清知。” “你管这叫拽?”盛明野拿手机拍了一下魏洋的脑门,“我昨天不比她拽?” 魏洋吃痛捂脑袋,从指缝里露出眼睛:“行行行,你拽王,你牛逼,你他妈是全天下第一。” 盛明野想再给这玩意儿来一下,余光里,许清知已经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朝他这个方向。 整个班里,也就他身边还空着一个座。 于是盛明野又懒洋洋趴回桌上,欢乐豆破产了,他把链接分享到寝室群里,还能再得两千,右边的凳子被拉开,许清知在他身边坐下,他不经意瞥过去,没穿短裤啊,这么热的天,怎么不穿短裤呢? “盛明野!”佳佳的怒吼从讲台上浩浩荡荡席卷而来,许清知刚刚坐定,就见昨天那个不可一世的盛明野一脸迷茫,显然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吼。 第3章 .那个少爷“咱爹还缺儿子吗?”…… 许清知同样一愣,有点担心佳佳肚子上的那颗扣子会不会最终还是绷不住,也有点明白了,原来这个看起来温吞的班主任是个闷茶壶——平时不吭不响烧着水,一旦生气也会七窍生烟。 前面那个傻气男生捂着嘴笑,不过可能捂不上,那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憋笑的声音在班里此起彼伏。 “上课时间玩斗地主,你出息了啊!”佳佳拿着手机念,“‘假期在家无聊?全家一起玩斗地主!’来,盛明野你出来跟我说你在学校有多无聊,三缺一还不够你斗的,非得全班人一起斗你才爽是吧!” 盛明野恍然大悟,刚许清知过来的时候,他一个分神,把链接甩进了班级群…… 佳佳念的不是别的,正是那羞耻的广告词…… “愣着干嘛呢,出来跟我说你现在爽不爽!” 没办法,盛明野把手机扔在许清知桌上,临走前叮嘱道:“同桌,帮我收一下,等会儿佳佳过来收,你就说你没看见。” 等盛明野一出去,班里立即吵嚷起来,一个二个都翘着脖子看热闹。 许清知对热闹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自己和盛明野有什么同桌缘分,把他手机往旁边一推,拉开书包拉链把自己的书本文具都摆出来。 纪竹趁此机会转过头来:“同学你好,我叫纪竹,这是我同桌,叫魏洋。” “你好。” 带着冰碴子的两个字。 魏洋冷哼一声,把纪竹的头拧回去:“你给我有点出息,别看人家长得好看就一个劲儿往上凑,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纪竹是个小个子锅盖头,戴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个非典型书呆子,他还不信魏洋的话,反驳道:“你也知道人家长得好看,这新同学明显是校花级别的,来了咱们班,那就是给咱们班长脸,天仙看不上我这样的□□丝很正常,你以为人人都是盛明野吗?” “你这小傻子,”魏洋语塞,“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人家明摆着就看不起我们,看不起咱整个班。” 纪竹见魏洋如此执着,觉得自己和倒数第一果然没什么共同话题,刚准备继续和许清知搭话,班里倏然安静下来,后门处,佳佳铁着脸站在门口:“许清知,把盛明野的手机拿给我。” 盛明野双手插兜,倚在栏杆上,他个子比佳佳还高出一点,穿一身黑,身量好自然穿什么都好看,长相也是很无可挑剔的帅,许清知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很能提高人审美的板正帅哥,可那副懒懒散散的态度偏偏透着股拽劲儿,一如许清知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盛明野并不把佳佳的话放在心上,还在继续说:“都跟您说了,我没带手机,那是我奶奶玩的,老太太不懂这些,发错了群,和我没——”关系。 话还没说完,他那便宜同桌已经带着证据出来了,黑色手机往佳佳面前一伸:“老师。” 老师就差拿这块黑板砖往盛明野俊脸上砸了,“不是说你没带手机,那这是什么?” 盛明野急中生智否认三联:“这不是我手机,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这谁的。” “看这。”许清知过分清冷的声音在这场闹剧中格外特别,盛明野下意识就看了过去,只这一眼,那块黑色板砖亮了屏,鸡飞狗跳中,盛明野看清了自己最后那一局的结尾——破产。 这下板上钉钉算是钉死了,许清知把手机递过去,佳佳看着屏幕,勃然大怒:“还说不是你的手机,那你跟我说,为什么你能解锁?别跟我扯什么孪生兄弟,上次家长会我找你妈打过假了!” 盛明野舌头顶了顶上颚,竟然还能笑出来:“我要说我有个姐妹和我长得一样,也不能吧。” “你——!” 许清知不明白这人怎么还能笑的出来的,她站了一会儿,未免给人留下挨训被围观的伤害,转身回去了,尽管那一个个伸出来的脑袋已经和围观没什么区别了。 佳佳端着茶杯,茶不尽,他就能一直说。许清知甫一坐下,前面就已经呆掉了两张脸。 “不是,你……”魏洋连话都说不全了,“你就这么,这么把盛哥的手机给出去了?” 许清知摊开书,拿红笔做着标注,头也不抬:“老师让我给,我能有什么办法?” 纪竹:“盛哥不是让你就说没看见吗?” 许清知平静无波:“我不撒谎。” 更准确地说,她不想多管闲事,帮了这一次,下次说不定就是抄个作业,擦下黑板,倒个垃圾,带个饭……无尽无穷,无穷无尽,倒不如第一次就表明立场。 许清知对这个班,和这个班里的人,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直到下课铃响起,盛明野才被放回来,许清知身侧的桌子砰的一声,是盛明野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 魏洋颤巍巍转过头:“盛哥……” 盛明野脚蹬在桌腿上,长腿伸直,椅子腿就留两条在地上,他抱着胳膊,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魏洋吓死了,其实盛明野的脾气一直都很好,很少有人见过他真正动气,他的眼尾很润,笑起来的时候虽然不正经,却很亲切,也不是爱生气的面相。 可这次是真生气了,整整一天,许清知和盛明野没说过一句话,气压低到周围的人都不敢出气,静悄悄的,交流全靠传纸条。 身侧的窗户大开着,高大的梧桐树即使在他们这层也只能看见个树干,炽热的阳光从高处射下,经过无数枝影横斜,在少年们的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叶影。 那时候,仿佛树叶都在从中周旋,招呼这个又招呼那个,对他们说:“别生气了呀,说两句话嘛,大家都是好朋友啊。” 可一个趴在桌上睡觉,另一个只看着书,全当那太阳和梧桐是摆设,这番功夫算是白费。 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傍晚放学以后住校生就回了寝室,走读生则回了家。许清知也见到了她的三个室友。 还没进门,她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我听魏洋和叶子皓说了,那个叫许清知的新同学,昨天在后面春山中学打球的时候已经碰见过了,好家伙,人家恨不得把眼睛长到头顶上去,还把咱们班贬的一无是处,说咱们班成绩差风气差,怎么,她以为自己是仙女么?” 说话的女生叫李然,在教室就和许清知的座位隔了一条过道,她正敷着面膜,和对面的短发女生议论,见许清知进来,她把头扭回去,扯下面膜纸:“怎么就分到咱们寝室来了,真是晦气。” 短发女生一见许清知,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带着点儿局促和慌乱,笑容略显尴尬:“你来了,那个,我叫安怡,也是七班的班长,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的。” 许清知听到了那些话,但是也没在意,嗯了一声,“知道了。” 放下东西,许清知去卫生间洗漱,安怡咬着唇犹豫许久,还是走到她身后,说:“清知,我们刚才那些话不是在故意针对你,李然她也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然听到了,冷哧一声:“犯得着和她解释吗,人家说不定眼里压根就没有咱们。” 许清知把毛巾甩进盆里,说:“的确不用解释,我不在意。” 说完,许清知就进了浴室关上了门,安怡回头:“李然,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李然混不放在心上:“你自己都听见她说什么了,她不在意,那我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间四人寝,剩下的女孩儿叫陈惜文,从回来开始就上了个厕所,然后坐那刷题就没挪过屁股。 安怡叹口气,要是人都能像陈惜文一样简单,两耳不闻窗外事,那该多好?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寝室天花板上的老风扇吱呀吱呀吹着,许清知怀疑它超负荷工作,导致发动机随时可能起火,要不然怎么会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呢? 她在床上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下面的安怡听见动静,把自己的小风扇递上来:“一中的寝室哪都好,就是不装空调,你第一天来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会再额外带个小风扇,你今晚先用我的吧。” 许清知坐了起来,爬下床,对安怡说:“不用了,我出去走走。” 一中大部分学生都走读,因此宿舍楼只有两栋,女生宿舍后面就是男生宿舍,中间是个共用的花园,里面草木旺盛,大夏天的晚上,除非是养了蚊子,一般没人愿意进去。 许清知的睡衣也是长袖长裤,一般蚊子伤不到她,花园里比寝室凉快许多,还没有其他人,她也乐得清净。 只是没站多久,手机亮了起来,来电显示许怀山。 - 男生寝室,盛明野最后一个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外面纪竹和魏洋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俩人刷着手机两眼放光。 “卧槽啊,怪不得她那么拽,原来之前在六中人家就已经是个风云人物了。”魏洋感叹。 纪竹附和:“抢小姐妹的男朋友,还把男方打到手腕骨折,真乃女中豪杰是也,我对她愈发敬佩了,我宣布,从今以后她就是我女神。” 魏洋恨不得以头抢地:“你女神不是陈惜文吗?说变心就变心,好男人不兴那些三心二意的,而且你这什么眼神啊?” “要你管?”纪竹晃着腿,得得瑟瑟。 魏洋一把擒住他的腿:“你再晃悠一个!我还问了我六中的同学,这个许清知成绩差得离谱,在他们班每回都是倒数,你确定还当她是女神?” 纪竹不服输地扭动着上半身:“人家是倒数又怎么了,你不也是倒数,你还是倒数第一!” 魏洋气卒。 盛明野拿毛巾擦着发茬,问在看书的叶子皓:“他俩抽什么风呢?” 叶子皓握着本时尚杂志,说:“他们在六中的表白墙看见了我们的新同学。” 盛明野一想:“你说许清知?” 叶子皓点头,指着杂志上一页男模照片:“你帮我欣赏一下这男的,白不拉几,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唱个歌还要翘兰花指,帅吗?” 盛明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不愿意看第二眼:“我尊重你的品味,但是你也得尊重我干净的灵魂。” 说完,他又给了魏洋和纪竹一人一下:“在背后嚼人舌根的歪风邪气是谁带的头,再有废话就出去说。” 魏洋把手机藏进怀里,怨声载道:“这破寝室连个空调都没有,你知道今天有多少度吗,三十八度啊三十八度!再不让人八卦,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纪竹探出个脑袋:“盛哥,你看能不能跟咱爸说两声,给咱一中的寝室都赞助个空调?” 盛明野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抄起手机往外走,“我爸没你这种逆子。” 楼下,盛明野拨通了他爸的电话,小花园里四下无人,电话接通,他说:“爸,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您最近有没有谈什么空调的项目?这不是最近天太热了,我在寝室热的都没法学习了。” “不是,班主任这么快就把斗地主的事告诉你和妈了?误会,其实都是误会,我真的在学习。” “喂,爸,爸?”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盛明野把手机揣回兜里,心说幸好出来了,要不然非得让魏洋他们几个笑死过去。 在亲爸这碰了一鼻子灰,盛明野蹲在台阶上,借着晚风冷静冷静,冷不丁的,对面女生寝室突然出来一个人。 他没在意,也没出声,自己身边的草长得有半人高,别再突然出声把人吓着了。 没多久,那女生忽然出声了,盛明野耳朵动了动,这声音和白天交他手机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喂,爸。” 许清知没想到许怀山会给她打电话,毕竟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许怀山应该是刚下班,语气都透露着疲惫,但依旧温和:“在新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还好,挺习惯的。”兴许是距离产生美,许清知难得多说两句,“就是寝室没有六中的好,没有空调。” 许怀山道:“天气这么热,没空调,那晚上怎么睡,这样吧,我让秘书明天联系一下你们学校,给你们赞助几百台空调。” 许清知踢着脚底下的石子,刚想说不用,旁边草丛突然发出一阵窸动,她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正对上盛明野幽怨的脸。 那人嘴里叼着根小木棍,脚底下的干枯草木已经被踩成了两截,电话里传来许怀山急切的担忧,但是许清知只看见了郁郁葱葱的草丛里,少年像是被谁遗弃,那双桃花眼似乎会说话,告诉她—— “咱爹还缺儿子吗?” 第4章 .外交破裂“他还能上光荣榜?” 此刻月明星稀,夜色正好,手电筒的光束犹如天降神兵,照在盛明野脸上,少年穿着宽松的黑T短裤,板寸半干不干,眉眼干净晴朗,草丛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青柠气息。 许清知惊讶之余还放下了心,一个斗地主链接都能甩错地方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威胁。 因此她淡淡回神,关了手电筒,又挂了电话。 两人打了个照面,鉴于白天的交流堪称外交破裂,许清知觉得这人不想说话的心应该和自己一样,于是打算转身就走。 只是盛明野好像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哎,你等等。” 许清知没抬出去的步子又停下,冷淡的眼皮略略撩起,声音很低:“有事?” 盛明野拨开脸颊旁边的杂草,站了起来,他比一米七的许清知还高出一个头,可许清知自带十步杀一人的气质,个头矮,但是气势一点都不矮。 盛明野似乎是柔弱无骨,什么时候都站没个站相,他随意搭在身边的凉亭柱子上,说:“打个商量,下次要是佳佳再像今天这样叫你,你就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无聊,许清知心想。 “好歹同桌一场,佳佳在你来之前还特地把我叫过去,让我带新同学熟悉熟悉环境。”盛明野低着头,看着许清知的眼睛,“嗯?怎么样?” “不用麻烦你带我。”许清知说。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很明显,外交再次失败。 盛明野:“啧,你这不合群的脾气,在班里很难过啊。” 许清知乜他一眼:“你这爱操心管闲事的脾气,日子很难过吧。” 空气静默三秒,盛明野忽而垂眼轻笑了一下,他眼睫很长,像两柄小扇子,轻扫过人心。 “人艰不拆,彼此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说,“行了,别这么晚还在外面溜达,宿舍有门禁,晚了就进不去了。” 许清知:“那你不是还在这?” 盛明野浑然无所谓:“我和宿管大叔都熟了,就递包烟的事儿。” 许清知终于正眼上下打量他,意味不明。 盛明野也懒得跟她计较,脚尖一点,直起身子,随意一摆手,说:“先走了。” 他迈着步子回了男生宿舍,许清知没着急,在凉亭里多坐了一会儿。 一中的晚上很安静,当初建立一中选址的时候,特意选在了春山脚下,这里早些年经济不发达,山脚下的村民们进城都要先走过长长的平芜江岸,才能遇到跨江的一段桥。 后来一道彩虹桥横跨平芜江两岸,大大缩短了春山到市内的距离,从一中徒步四十分钟就可以走到江城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只是夜里的一中,好似还和多年前一样,尤其宿舍楼依山而建地势更高,许清知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夜空中点点繁星。 在这里的每个学生,似乎都最懂得那句“平芜尽处是春山”,所以每个人都在“追风赶月莫停留”。 许清知一个人看了会儿,便也回去了,寝室里大家都还没睡,安怡拿着一套校服给她:“这个差点儿忘了,今天开学第一天没有强制要求,以后在学校都是必须要穿校服的,你明天一定记得穿,要不让房善德看见了,少不了又要挨批。” “房善德?” “就是咱们的年级主任,学校里有句流传了很久的话,防火防盗房善德,反正你小心。” 许清知把房善德这个人记下,又对安怡说谢谢。 “你明天去谢谢盛明野吧,”安怡说,“你的校服是他帮你领的,但你俩今天那会儿不是闹别扭呢吗,他就托我转交给你。” 许清知抿了抿唇,说:“好。” 时间不早,许清知刚爬上床,寝室的顶灯就自动熄灭,李然扯下面膜纸,大声叫道:“哎呀,我今天作业还没写呢,惜文你的快借我抄抄,别的作业就算了,佳佳的化学作业要紧。” 陈惜文开着自己的小台灯,把化学习题册递过去,摇头叹道:“你别全抄,佳佳看出来就完了。” 李然一看就是惯犯,摊开练习册下笔如有神,还不忘把水写成H2O,把O2改成氧气,“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露过馅,你以为我跟魏洋他们那几个傻逼一样呢,B都能抄成13。” 安怡也已经上床了,小声说:“你俩补作业动静小点儿。” 李然忙不迭用气声说:“陈惜文什么时候补过作业啊,她那是写作业,我才是正儿八经补作业。” 安怡无可奈何摇摇头,深觉此人已经无可救药,被子一捞就翻身睡了。 许清知躺在床上,和许怀山通过电话,又和盛明野闲话那么久,这会儿彻底陷入黑暗里,四周只有笔尖急促的摩擦声,她终于后知后觉,生出点独在客乡的寂寥。 - 第二天早上去上课,许清知已经在早读背了半天单词,班里人也都到的差不多,她同桌才姗姗来迟。 盛明野从后门进来,校服外套敞着,单肩背着黑色书包,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从食堂打包的锅贴。 一中的校服是蓝白色,尺码也不讲究修身,一抻开,裹两个人都没问题,袖子长裤腿也长,但偏偏穿在盛明野身上很合适。 柔软的蓝白色中和了面容的深刻感,寸头都更顺眼了些,他腿也长,校裤只刚好到脚踝的位置,清晨金色的阳光肆意洒在走廊上,少年逆光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浑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发着光。 盛明野把书包往桌上一扔,上下打量许清知,伸手拨她竖起来的外套衣领:“你总把自己包这么紧,热不热?” 许清知偏头躲过,眼神盯着单词,说:“防晒。” 盛明野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是挺白的,旁边李然一天天空瓶了那么多美□□华,却仍然比不上许清知的皮肤白皙,还看不见任何毛孔,像牛奶一样。 他把锅贴吃完,垃圾顺手扔到身后的垃圾篓里,投篮准度不亚于许清知的三分球,而后把英语书掏出来,翻到单词表,接着拿手机继续斗地主。 这假动作也太多了点吧,许清知心里撇嘴。 校服蓝色的袖子在后窗照进来的阳光下,泛起微微的金边,许清知想起昨天晚上安怡的话,这校服还是盛明野给她拿的。 她看一眼正在斗地主的盛明野,他的牌技着实说不上太好,明明手里的牌都稀烂了,还非要抢地主。 “谢谢你昨天帮我拿校服。”许清知轻声说。 也不知道盛明野听见没有,一点反应都没有,许清知收回视线,反正已经道过谢了,他没听见那是他的问题。 就在许清知以为就这样了的时候,盛明野已经又输光了欢乐豆,说:“佳佳让我去拿的。” 许清知没说话,他又道:“大概是真的想让我带你吧。” “下次佳佳要是叫你帮我什么,”许清知说,“你拒绝就好,我自己去。” 盛明野找了部电影出来看,往后一仰,看也没看许清知,“行啊。” 一整个上午,盛明野要么是看电影,要么和魏洋纪竹两个人闲谝,还能隔着她的李然,同那边的叶子皓交流一下中午吃啥,下午打不打球,晚自习还上不上。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盛明野干脆直接消失。 纵使许清知不爱管闲事,人家爱学不学和她也没关系,但她还是好奇,盛明野当初是怎么考上的一中? 放学后,七班小崽子们一窝蜂往食堂冲,许清知不凑热闹,在班里多坐了一会儿,估计食堂没那么挤了才起身,还没出门,只见后门两个女生在门口窃窃私语,一个搡另一个一下,另一个又红着脸扒着墙笑。 许清知无视她们,却在门口被拦住了。 那个红着脸的女生两手捧给她一个红色的心形铁盒,怯生生地说:“同学,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放在盛明野的抽屉里?” 许清知:“?” 还没等许清知拒绝,那女生已经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进了许清知手里,然后飞快拉着她的小姐妹逃跑了。 没办法,许清知又回去把盒子放进了盛明野抽屉里,做完这些,她才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她遇见了方楚悦,两人一起去校内文具店买东西。 一边挑方楚悦一边问她:“在七班怎么样了?盛明野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许清知挑一包便利贴说:“能做什么?” “也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般人也打不过你,但你也还是要小心点,学校里喜欢盛明野的女生也不少,你可别被当成活靶子了。” “活靶子?” 方楚悦四下扫了一眼,凑在许清知耳边压低声音道:“不要低估那群脑残粉,以前学校里有个女生公开表示喜欢盛明野,天天往七班转不说,还把光荣榜上盛明野的照片抠了下来,后来这件事被当成笑话,在学校里传了好久,还有人趁着放学去堵她,反正最后闹得挺严重的,听说那个女生半个学期都没来学校。” 许清知只注意到一句话:“他还能上光荣榜?” “嗯,劳动奖。” 许清知:“……” “知道了。”许清知想起那个红艳艳的盒子,都给她们放进去了,还能怎么拿她当活靶子? 时间不早,文具店都没多少人了,方楚悦看了眼表,拔腿就准备跑:“我们班中午还有小题练,我先回去了。” 许清知叫住她,方楚悦一看就明白,忙摆手说:“知道知道,小题练也给你一份,我跟课代表说一声,晚上放学食堂见。” 许清知这才把人放走,重点班的卷子很多都是学校自印的,课题组老师们费了大心思出的题,每道题都是精华,普通班连五三都不一定能做明白,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做这样的题。 以前在六中的时候,许清知就经常找方楚悦拿一中的题给她写,学校之间天然存在差距,她得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新开学课程不忙,许清知也就不慌不忙,慢慢挑着,笔记本记号笔便利贴……挑着挑着,忽然有哪里不对。 她立刻在脑子里计算时间,距离上次,好像差不多就是一个月,所以那触感没错,她就是来例假了。 因为东西都是来这才买,她书包里并没有卫生巾,也顾不得挑了,许清知按着数量数了几本笔记本,记号笔和便利贴都是直接从货架上薅,没计算价钱,付账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周可支配的,只有一百块钱。 买这些东西花了43,她又拐去隔壁小卖部买日用品。 还没进门,她看着收银台后面的脸,愣了一下,怎么是盛明野? 小卖部的收银台不大,盛明野这个大高个躺在太师椅里刚刚好,他大摇大摆地晃着太师椅,手机支在棒棒糖桶上放着电影,侧着身子给来往的同学收钱。 成绩不好,心算倒是快,每过来一个人,盛明野扫上一眼,懒洋洋道:“8块,你那个21。” 里面有人问他:“这杯子多少钱?” 盛明野声音清朗:“188。” “这么贵?” 盛明野嫌人家没眼光:“这可是联名款,还是正版,你买的那二三十的都是盗版,都什么年代了,有点正版意识行不行?” 那人把杯子放下:“我喝的是水,正版这么值钱,能喝吗?” 盛明野摆摆手:“你就算是买金杯子你都喝不进嘴里去,里头那一次性纸杯便宜,你赶快拿,拿完付钱了事。” 还挺有小卖部老板的流氓风范,许清知想,如果自己等会儿拿着卫生巾去付钱,少不了也会被他看见。 意识到这一点,许清知脚步顿了下来,恰好盛明野抬头看见她,他熟练招呼客人:“来买东西啊,要什么,我给你当导购。” 许清知摇头:“不用,我自己挑。” 盛明野也就是说说,他才舍不得从太师椅上起来,又施施然坐回去,随手一指,大有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意思:“去吧,随便挑。” 第5章 .不学无术许清知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许清知磨磨蹭蹭走进去,小卖部里卫生巾品种不少,她挑了自己最常用的那一种,却还在付钱这件事上挣扎。 倒不是说来月经这件事有多羞耻,只是盛明野现在来说,好像还是她的对头,两人这几次见面都没说过几句好话,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几天生理期,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柔道红段却无法施展的许清知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因为她吃饭就去的晚,买东西也赶不上人潮,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小卖部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收银台那里只剩下盛明野一个人。 许清知隔着货架,心说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万一盛明野是个不趁人之危的君子呢?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许清知捏着两包卫生巾就打算出去,盛明野却恰好起身,一个小胡子大叔进来,着急忙慌:“今天这么早就把我叫回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盛明野从收银台后面绕出来,不着痕迹地往许清知这边的货架瞥了一眼,说:“饿了,我去买个饭。” 小胡子拍拍胸脯,松了口气:“你在微信上说的那么着急,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吓死我了……行了,你吃饭去吧,我自个在这看着。” 盛明野揣上手机就走了,许清知从货架后面出来,拿着卫生巾去找那小胡子大叔结账。 靠近收银台的货架上,摆放着一溜水杯,其中就有盛明野说的那个188的杯子,但是许清知目前是买不起了。 把卫生巾的钱一结,兜里就还剩20块钱,她体寒,即使夏天穿长袖也不会觉得热,生理期就更不敢喝冷水,可是刚来一中,她就只有个漱口杯。 “老板,那上面最便宜的杯子多少钱?” “25。” 25,砍个价好像也还行,可她从未干过砍价的事,也拉不下这个脸,还是作罢。 等许清知走远,盛明野从隔壁文具店出来,举着手机看,屏幕上是小卖部的监控录像,刚才他就是在这里看到许清知在货架前踌躇不前,天人争斗。 小胡子大叔看他出来,惊奇道:“你不是吃饭吗,怎么还在这?” 盛明野把手机揣回去,屈起手指敲着收银台的玻璃桌面:“都这个点了,食堂哪还有饭,给我拿桶泡面。” “你早说你吃泡面,那我就再晚回来一会儿了,真是的。”小胡子大叔拿出一桶老坛酸菜扽在他面前。 盛明野笑了一下,心说我要是一直在这,某人说不定能在里面窝一天。 泡面泡开,盛明野嗦了一口,问道:“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小胡子大叔愁眉苦脸:“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好,今天还念叨你呢,我给她糊弄过去了,老这么麻烦你,见不着个头儿的,你要是学习忙就告诉我,不用每天来,今天我看你又翘课了是吧。” 盛明野:“我这习学不学也就这样了,上课也是斗地主,不如在小卖部自在,等个周六,我去医院看她。” 吃完面,盛明野摆摆手,扔了泡面桶打招呼:“我先走了。” “下午上课吗你还?”小胡子大叔追在他后面问。 “不上。”盛明野单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转账,头也不抬,“去打印店。” - 午后,七班教室一片祥和安宁,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埋头睡觉,这或许是一天里,七班最安静的时候。 许清知也趴着,不过她睡不着,额头沁出冷汗,小腹里像是刀绞一般疼痛。 她天生体寒,即使在夏日里穿长袖长裤也从来都不觉得热,平日里更是很少喝冷水,每次来例假都能要了她半条命,可现在来一中,她连热水都喝不上。 班里开着空调,偏生她还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空调口的风对着她吹,许清知打了个冷战,将校服衣领又往上拉了拉,还是好冷。 正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忽然有人过来,附在许清知耳边,她能清楚感受到那人说话时带出的热意:“清知,你不舒服吗?” 许清知抬起沉重的眼皮,安怡正弯腰在她桌边。 “我的天,”安怡看清许清知的脸色,不可置信,“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安怡温热的手贴上许清知的额头,她下意识想避开,但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也就任由安怡去了。 “我没发烧。”许清知抿了抿因为干涩而微微起皮的唇,“只是肚子疼。” “大姨妈?”安怡声音更轻。 许清知无力地点了点头。 安怡走开了,没人搭话,许清知也就再把头埋进胳膊里,她想睡,可是浑身发冷,冷得又睡不着,小腹那里像是有人拿把刀在反复捅她。 没多久,安怡又回来了,她放下一个玻璃杯在许清知桌上,轻轻拍拍她的肩,说:“我给你泡了一杯红糖水,还有点烫,你先放肚子上暖一暖,等会儿再喝。” 冷汗从鬓边滑落,许清知抬起头,对安怡说:“谢谢你。” 安怡笑了:“大家都是同学,我还是你班长,别这么说,下次要是难受,你别一个人硬撑着。” 说完,安怡亲手把玻璃杯放在许清知小腹处的校服外面,又拿过许清知垂在身侧冰凉的手搭在玻璃杯上,做完这一切她又问:“这里空调风冷,要不你坐到我那里吧。” 许清知看了眼安怡的同桌,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安怡也不勉强,只好说道:“那你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再叫我。” 热水在许清知手心里源源不断释放出热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小腹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她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脑子里想的却是——能不能跟班长说杯子钱下周再还? 许大小姐从出生起还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宋玉时和许怀山是在她中考当天离的婚,她考完试回去就和宋玉时搬离了奢华的花园大别墅。 在六中的高一那一学年,还有许怀山每月给她的生活费,后来被宋玉时发现,宋玉时哮喘病都气犯了,许清知也就再不敢用那笔钱。 一个杯子钱都得隔一周才能还,许清知有点丢不起这个人。 梧桐树影晃晃悠悠,许清知意识渐沉,睡过去前,她想,是不是得给自己找点赚钱的方法? - 下午第一节 是化学课,七班小崽子们从桌上缓缓抬起头,一个二个像是刚抽完大烟,佳佳一进教室,把化学书练习册和教案往桌上一扔,腾起厚厚一层粉笔灰,中气十足地喊:“都醒醒了!这要是在高考考场上,你们也这么不清不楚地就把未来写到卷子上?” 许清知也是在佳佳的吼声中悠悠转醒的,她看一眼身侧,盛明野还没来。 佳佳吼完这一通,班里精神头好了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前面的魏洋照旧趴在桌上,佳佳说一句,他还翻了个身,吧唧嘴睡得正香。 许清知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抽出化学书来摊开,顺势往班里扫了一眼,除了陈惜文双臂放在桌上坐得笔直,就没人清醒。 也难怪学习差了,许清知正想着,前面佳佳已经看到了她身边的空位。 “盛明野想干嘛,怎么又不来上课?”听佳佳的语气,盛明野应该是个逃课经常户了。 许清知撇撇嘴,化学书上的内容她都看得差不多了,刚准备趴下和七班人融为一体,只听佳佳又叫她的名字:“许清知,等盛明野什么时候回来,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刚开学就逃课,无法无天了他还。” 视线再往前这么一挪,借着一大摞书当战壕的魏洋也暴露了,佳佳登时火冒三丈:“还有你,魏洋!” 魏洋在梦里一个激灵,慌里慌张抬起头,跟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扒着纪竹就问:“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梦到佳佳叫我了?” 话音一落,班里立即响起嗤笑声,坐在许清知旁边的李然笑得直拍桌子,她同桌叶子皓那一份卷子敲她脑袋,话里话外满是嫌弃:“能不能淑女一点,稳重一点?” 李然回头瞪他:“要你寡!” 前面,佳佳站在讲台上双手叉腰:“魏洋,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闻此噩耗,魏洋顿时萎了:“我十几岁,我好累。” 他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班里又是一阵笑声,虽然闹哄哄的,但是比刚上课那会儿好得多。 佳佳站在讲台上,重重翻开书,拿起粉笔开始讲课,迟缓的学生们一个两个三个支起脑袋,听课的时候还时不时点点头,许清知忽然觉得好笑。 这七班人,还怪好玩儿的…… 下了课,佳佳还没忘把魏洋提溜出去,进了办公室,佳佳反而不像在班里那样生气,心平气和地问道:“盛明野干什么去了?” 魏洋似乎也习惯了佳佳人前威猛人后温顺,回答说:“要么是小卖部要么是打印店吧,除了这两个地方,他平时就是在班里待着,绝对没往外跑过,也没给您惹过事,您放心吧。” 佳佳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捧着他万年不离手的紫砂杯子,说:“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要是觉得他有什么,你觉得他还能跑的出去?” 魏洋连连点头,马屁拍的熟练,佳佳也不搭理他这套,说:“对了,刚在班里忘说了,化学实验从这周三开始做,等会儿我把实验讲义发群里,你回去跟他们说,在实验课之前把讲义都印好,到时候每个人都必须有。” “老师,”魏洋故作为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不让带手机。” 佳佳抄起一份卷子就要往魏洋头上敲:“你再给我睁眼说瞎话?” 魏洋捂着脑袋跑了,临走前还没忘说:“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班里,魏洋一眼就看见坐在她后面的许清知,本来要喊化学课代表的嘴就那么生生顿住了。 他揣着手回到座位上,满腹心事,纪竹见状,凑上前来:“你怎么了?佳佳不会真对你用刑了吧?” 魏洋啧了一声,回头看一眼许清知,发现她趴在桌上,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勾着纪竹的脑袋,小声说:“刚才佳佳说让咱周三前把群里发的实验讲义都印出来。” 纪竹莫名其妙:“印个讲义就印呗,你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印□□呢。” 魏洋死死捂住纪竹的嘴:“你给我嘘!” 他又扭头看许清知,看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实验讲义发在群里了,可她又不在群里。”说着,魏洋眼神后瞥,纪竹秒懂。 “她好像还没进群。”纪竹说。 魏洋点点头,一脸不屑:“别拉她,之前处处挤兑咱们班,瞧不起咱们几个,就别拉她进群,等周三做实验了,她就得知道,她也有求我们的一天。” 纪竹一脸苦色:“这不好吧,再怎么说也是同学,还是班花,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昨天一致投票认为她是咱们班新晋班花,准备再往上争取一下,校花也不是问题。” 魏洋狠狠剜他一眼:“我还没同意呢,怎么就一致认为了,长得好看有屁用,蛇蝎心肠,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拉她进群!” 第6章 .定下赌约“这次,七班一定会赢。”…… 盛明野那一整个下午都没回来,红盒子也就一直在抽屉里寂寞着。 周二早上早读,安怡来最后一排找许清知,结果发现两张桌子都是空的,她只好嘱咐魏洋:“等会儿清知来了你告诉我一声,我才发现她还没在群里呢,明天就要做实验了,得提醒她打印讲义。” 魏洋面色微微僵硬,脑子却转得飞快,脸不红心不跳:“我昨天就跟她说过了,她说她不想进群。” “不想进群?”安怡一想,好像也的确是许清知的性子,她一直都不喜欢被打扰,“那讲义怎么办?” “我昨天单独发给她了,班长你就放心吧。” 安怡点点头:“那也行。” 等安怡离开,纪竹哀叹:“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魏洋不怎么在意:“我差这一个?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纪竹摇了摇头,没说话,虽然他对许清知有好感,可毕竟魏洋才是兄弟。 早读快结束的时候,许清知才来,她小腹还有些疼,因此今天早上就多睡了会儿,盛明野的位置还空着,她也不意外。 第一节 课上英语,七班的英语老师是个十分拉风的女子,每天都穿着不重样的英伦风长裙,上课全程英文输出,且时不时就要提问,往往在人还没回过神反应说了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所有人:“Any volunteers?” 嚣张如盛明野,在第一节 课的一半来教室的时候,从后门看见英语老师都要战术停顿一下,并且决定以后的周二早课都不来了。 可来都来了,那就进去吧。 趁着英语老师回头板书的功夫,盛明野迈着长腿往位子上奔,刚把书包放下,英语老师扭头就开始提问,正好看见了杵在最后一排的盛明野。 英语老师十分欣慰,欣慰到用中文说:“那就请盛明野同学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吧。” 盛明野同学:“?” 因着英语老师的发音十分正宗地道,许清知当听力一直在听全程,刚才老师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书上的原文,念出来就行。 但是盛明野就算是听课了也不一定能听懂问题,听懂问题也不认识答案,英语老师十分理解他眼中的茫然,善解人意地提示:“不需要用自己的语言组织,回答原文就可以。” 盛明野垂下眼,一副认真在书上找答案的样子,可实际上,他书在哪都不知道。 一旁的许清知实在看不下去,手指着自己的书,“就这句。” 盛明野:“你别闹。” 手指甲在书上划出一条道的许清知:“?” 盛明野:“我还不知道你的水平,咱俩半斤八两,你能听懂?” 许清知:“要么你就杵在这儿,要么你就念,不相信我你就没别的选择了。” 整个教室里,大家都坐着,盛明野一米八的个头站在这,上方的空气吸进肺里都是尴尬的味道,没办法,盛明野只能硬着头皮相信许清知。 “埃乌瑞……叶儿,憨jio斯of……嗖散斯of皮剖卡慕土……酷……库贝克。” 当盛明野艰难读完整句的时候,许清知已经完全被他八毛钱一斤的塑料散装英语震惊了,只有英语老师十分鼓舞:“Very good!Every year,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people come to Quebec.That’s it!” 盛明野就听懂一个good,但也知道是自己答对了的意思,他坐下来,抑制不住的震惊:“你可以啊。” 许清知收回手继续听课:“随便蒙的。” 盛明野真心诚意:“谢谢,有技巧吗?怎么我每次都蒙不对?” 许清知同情地看着他:“没有,全靠人品。” 盛明野:“……” 他就多余和许清知说话,挨过一次提问后就不会再有下次了,盛明野现在处在安全区,也不听课,把书包放进抽屉里就打算继续斗地主,但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把书包顶住了。 拿出来一看,是个红色爱心礼盒。 这样的东西他不知道收过多少遍,盛明野拍拍前面的魏洋:“说多少遍了,别再把她们的东西给我。” 魏洋一脸懵:“没有啊,不是我干的,你都说不收了我哪里还敢放?”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盛明野眼神凉飕飕的,“不管你收了多少好处,都赶紧给我还回去。” “冤枉啊盛哥!” 也不顾魏洋还在叫冤,盛明野把盒子塞给他,又把人推回去,自顾自挂上耳机,开始斗地主。 下了课,有课代表抱着一大摞作业进来,同时喊道:“班长,盛哥,佳佳叫你俩过去有事。”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除了佳佳还有另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气质比起佳佳要儒雅很多。 盛明野和安怡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防火防盗房善德。 佳佳是背对着他们的,房善德一眼就看见盛明野,指着他的鼻子就说:“老李啊,你看看你们班这个学生,光是学生会上学期就查到他十四次缺勤,成绩年级倒二,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盛明野极其敷衍地笑了一声:“房主任,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每天干什么考多少名,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我们班主任有什么关系?” 房善德最看不惯盛明野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说话毫不客气:“你还有脸说,你爸妈把你送到一中,就是看你天天在这浪费生命的?那小卖部和打印店就不能不去?你每次去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考多少分?” 佳佳在一中教书多年,早就习惯了房善德的作风,刚才听他唠叨那么久也没怎么出声,一直都是微笑点头嗯。 这会儿听房善德这么说,佳佳笑道:“我说房主任,你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我知道,咱一中的学生都培养的十分优秀,都是想考上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 房善德对这话十分受用,被盛明野气出来的难看脸色好了些许,只听佳佳又道:“但是盛明野又不需要,考不上大学那他就回去继承家产嘛,盛世集团可是全国知名的企业。” 房善德脸涨成猪肝色,佳佳说话慢,却不留空隙,他继续对盛明野说:“瞧你把你房主任气的,以后继承家产了,记得回来给一中捐个楼,给你房主任看看,省的他老惦记你。” “这都是小事,”盛明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的笑意,“报答母校那都是应该做的,感谢房主任这高中三年一直关注我,连我缺几次勤,下课去哪都知道。” 师生两人一唱一和,房善德心脏病都快气出来了,他颤抖着手指来回指着佳佳和盛明野,说:“老李,就你这样偏袒纵容,怎么带好学生?本来我今天打算找你好好聊,只要你答应把盛明野拘在班里,别整天出去败坏一中的风气,我就让七班参加月末的三加二篮球赛,但是你非要这个态度,七班我看也不用参加了,本来成绩就差,还不如用篮球赛的时间去学习。” 三加二篮球赛是一中每年的传统,每个班出三名男生和两名女生组成一支篮球队,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战班级,只要赢了,就可以在十月的合唱比赛上获得优先选曲权。 而合唱比赛又关系到每个班学生的课外实践成绩,在高考前一些重点大学的降分录取申请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安怡也知道了自己来的道理,身为班长,她的立场代表着所有七班人,这不是单独一个学生和老师的事情,是整个七班的事情。 “房主任。”安怡出声,这个短发女孩儿平时总是很温柔,却在此刻显示出十足的坚定,“我不同意您说的,参加三加二篮球赛是每个班的权力,并不能因为您一个人对盛明野的意见就取消。” 房善德瞪着安怡:“参加比赛是我给你们的权力!我说你们不能参加你们就不能参加!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心胸狭隘,只针对盛明野一个人?” 盛明野不动声色地挪到安怡面前,挡住房善德发狠的视线,他比房善德还高一点,看着人的时候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房主任,是不是针对我一个人,您心里有数。我自问,除了成绩,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一中名誉的事,而这个年级倒二,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难道您不允许倒二存在吗?还是说,您只是不想我存在?” 盛明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房善德扶了扶眼镜,出了一脑门的汗,已经不像方才那么疾言厉色,却还是在硬撑着:“你们班去年参加三加二就输给了一班,实力不如人,反正最后都是要输的,还不如不参加!” 盛明野站直了身子,微微后仰,那一刻,少年双肩宽阔坚实,站在他身后的安怡仿佛能看见他身上沉淀下的破釜沉舟的决心,以及直挂云帆的勇气。 “这次,七班一定会赢。” “你说赢就能赢?你以为你是谁?”房善德身上的儒雅气质早已荡然无存。 盛明野重重地点头:“我说赢就能赢,如果输了,我答应您,再也不旷课缺勤。” 房善德加重了赌注:“不仅如此,你要是输了,七班以后就再也别参加学校举办的任何活动。” “好。” 盛明野坦荡地与房善德对视,无形中的对峙气场在两人之间拉开。 话已至此,房善德冷哼一声,似乎是笃定七班一定会输,甩袖子走了。 佳佳把两人赶回去:“行了,都已经打赌了,还不赶快回去商量商量战术,别到时候真输了,丢我的人。” 安怡不服气:“老师您在旁边看着,怎么也不知道拦一下。” “拦有用吗?”佳佳反问,“我还有教案没抄完呢,你们回去吧。” 办公室外的这一幕,被里面许多老师都看到了,坐在佳佳对面的女老师对着房善德发火还心有余悸,拍拍胸脯说:“李老师,你真让你学生和房主任打这个赌?” 佳佳咂了一口毛尖,一副家里孩子不省心的操劳样:“不赌,还能怎么办?” “那盛明野每次去小卖部和打印店干什么去了,连课都不上,你还这么护着他,万一要是真输了,这可不是小事,学生们的课外实践要是真泡汤了怎么办?” 佳佳无奈道:“我是老师,当然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成绩好,不过盛明野这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我说了他也未必听,至于小卖部和打印店……”他顿了顿,“有些事啊,说不定比学习更值得。” 佳佳端着杯子,看着刚才盛明野他们站过的地方:“要是输了,那输了就输了,我去找校长说理去,当班主任不就是干这个活的吗?” 女老师笑笑:“我看不仅他们是少年,你也是。” - 回到班里,盛明野难得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严肃得让魏洋他们几个都提着心。 安怡把事情在班里讲了一遍,教室里立刻沸腾了,陈惜文都差点用笔尖戳破卷子,群情激昂。 魏洋义愤填膺:“这都多少次了,上次冤枉盛哥校外打架的事还没和他算呢,那次明明是盛哥路见不平,到房善德那就变成了蓄意斗殴,我真想给他两脚。” 纪竹也道:“房善德就是在针对咱们班,明明每次集会活动,咱们班校服都穿的整整齐齐,纪律也好,但就是比吵吵嚷嚷的一班考核分还低,佳佳都为此丢了好几回奖金了。” 李然一拍桌子:“欺人太甚!我豁出去了,不就是三加二吗,我参加!” 叶子皓按住她炸毛的脑袋:“你搞得懂篮球规则吗?” 李然悲愤:“靠!” 纪竹怯生生举手:“咱们的女生本来就少,除了班长,好像就没人会打篮球。” 去年的三加二就是这样,一个根本不懂篮球的女生为了凑人数被迫上场,结果节奏和配合都跟不上,输给了一班。 最后一排,只有许清知的位置算得上净土,那天黄昏去过春山中学的几个男生都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他们知道,许清知不仅会打,还打得很好。 其他人的眼神也顺势看向她,一时间,七班安静了下来,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人都注视着她。 包括盛明野。 即使许清知心理再强大,也没法在众人的眼神中心安理得地看书。 盛明野放轻了语气,罕见地带着点小心翼翼:“这个月末,学校里有篮球赛,每个班出两个女生,你要参加吗?” 在所有人的屏息中,许清知连犹豫的时间都不超过三秒,凛冽的声音恍若泉水击石:“不参加。” 魏洋不可置信:“许清知,你就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吗?我们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你就这么袖手旁观?” 许清知把课本往前一推,微微上扬的眼尾流露出让人心惊的冷静,一如盛明野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女孩眼底清明而又漠然。 她平静地陈述:“如果真的有集体荣誉感,那就不该拿全班人的课外实践分去和年级主任打赌,一时情感冲动做出的决定才是愚不可及。成绩不好就不怪人家会那样说,每天遵守校纪校规自然也不会被人盯上,况且竞技比赛一定会有输有赢,谁也没办法保证结局。” 她偏头,话对着盛明野说:“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自己很伟大吧?” 第7章 .你别生气“你看那个绿茶!她装什么装…… 冷静理智的分析让所有人无话可说,可许清知语气堪称刻薄,魏洋气红了双眼,当即就要冲上来,被纪竹拦腰抱住。 “许清知!你不帮忙就不帮,没人求你!我们愿意为了盛哥和房善德打赌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就是课外实践吗,谁在乎啊!”魏洋张牙舞爪,恨不得亲手撕了许清知。 面对魏洋的愤怒,许清知丝毫不生气,语气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 “既然不在乎课外实践,那比赛的输赢应该也不重要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参加。” “你——!” “魏洋。”一直沉默着的盛明野忽然出声,歪了歪头,“算了。” 盛明野是离许清知最近的那个人,也能最清楚地感受到许清知散发的寒意。 魏洋还在愤懑不平:“盛哥!” 盛明野平时懒散惯了,很少会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话,以至于班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清楚地意识到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盛明野生气了。 魏洋闷闷闭上嘴,只听盛明野压低了语调,凉凉道:“人家既然不愿意,那就别勉强,别把咱们班自己的事,搞得跟道德绑架一样。” 话音稍落,上课铃声响起,盛明野把大家都赶回座位上,众人作鸟兽散。 这节课上数学,辛勤的数学老师在上面讲课,下面却没多少人认真听讲,班群里都已经炸开了锅。 魏洋:妈的,我算是长见识了,天底下竟然真有这样的人,合着根本就不把咱们当同学。 纪竹:我这算是塌房了吗?我才粉上她的啊! 叶子皓:你追星的品味怎么和某人一样差? 李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谁! 李然:我再听你说我们家哥哥一句不好,你信不信我踩你球鞋!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但球鞋不能脏,叶子皓很快认怂。 安怡:好了,都别吵了,还是商量月末的篮球赛吧,我可以上场,咱们班还有其他女生要上吗? 群里很快安静了,提起这个问题,谁也没说话。 盛明野虽然没在群里发言,但一直都盯着屏幕,他的手很好看,冷白的皮肤,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骨节分明到性感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盛明野:我,魏洋,叶子皓还有班长,先组队练习,其他女生如果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来报名。 魏洋:盛哥我可以! 叶子皓:嗯。 安怡:好,那就先这样安排。 许清知不在七班的班群,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发言,不过她看着班里大多数人都低头抠着抽屉里的手机,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在干什么。 数学课本的页脚已经被她□□得不成样子了,明明老师在讲几何,她的书却停留在后面的方程没动过,例题旁边还有她用红笔做的笔记。 “老师讲到哪了?”盛明野把书抽出来,漫无目的地翻着,顺嘴问她。 许清知摩挲着书角的手一顿,迅速瞄了眼黑板,然后说:“空间三视图,前面几页,你找找。” “哦。”盛明野把手机扔进抽屉里,照着许清知说的翻开数学书,他抽空往那边扫了一眼,发现许清知看的根本不是那一页。 “你这是属于认真听讲,还是跑神呢?”盛明野问。 许清知确实在跑神,以至于她一时间连盛明野的问题都没反应过来:“啊?” 盛明野用下巴指了指她的书:“看的和老师讲的不一样,但是一问你还知道,到底听没听?” “没听。”许清知回答,她盯着那道例题看了许久,也没想出自己要的答案,她扭头:“你不生气了?” “生气?”盛明野一下子觉得好笑,但他没笑出来,看起来又是一副二大爷模样,“你还能看出来我生气,我以为像你这样跟块木头一样的人,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呢。” 许清知听出来这是在冷嘲热讽她,但是她没生气,也没回击,坦然道:“你脸黑得和锅底一样,我又不瞎。” 盛明野单手支着侧脸,好整以暇道:“看出来我生气,所以心里会纠结吗?” 许清知抿唇,她当然纠结,她好像每次都处理不好这样的事,才会一次又一次把事情变得更糟。 有些话在脑子里想到,也就那么直直地表达出来,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可等她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上课的时候,许清知一直都在脑海里重复一个问题——刚才没发挥好,能重来一遍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因此许清知说:“纠结也没用啊,反正我还是不会参加篮球赛的。” 话一出口,许清知立刻觉察出不对,又脱口而出:“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就是……那个什么…… “哎呀算了,随你怎么想吧。”许清知放弃挣扎了。 整段过程在盛明野眼中看来,大概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许清知的嘴巴就没停过,可她的脑子里已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弹幕盖了满屏,就是挑不出一句有用的来。 盛明野终究是没忍住,扯了一下唇角,笑意一闪即逝,没被任何人发现。 “你想说什么,一句一句的,都说出来。”盛明野说。 许清知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又酝酿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你因为我生气,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安慰你,篮球赛你不用劝我了,你要是还生气的话,去操场跑两圈吧。” 郁闷了生气了烦躁了,那就去跑步打篮球或者打沙袋,把力气都用光,那就没精力再生气了,一直以来,许清知自己都是这样做的,她也很认真地在给盛明野推荐。 “跑两圈?”盛明野有些哭笑不得,“外面气温四十度,你让我去跑两圈,这让我还敢生气吗?” 许清知:“……随你的便吧。” 重新趴回桌子上,许清知偏过头枕着胳膊,一句话都不想再和盛明野多说,她拿起红笔,在书上的空白处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不一会儿画出个九连环。 “我没生气。”盛明野算是安慰她一句,他惯会来事儿看人脸色,很会拿捏分寸。 不知道为什么,许清知没看他,眼前却自动浮现出他像刚才那样,逆着四十度的太阳光,支着脑袋的样子,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还是嘲笑的笑。 “不过刚才确实生气,但我现在想开了,你也想开点,别真把自己纠结成九连环了。”盛明野说。 “嗯。”许清知闷闷地应了一声,继而在九个圈的中心画了一条线。 盛明野好奇:“你画什么呢?” 许清知:“九星连珠。” - 七班的三加二篮球赛目前只有三加一,晚上下了课,四个人就一起去操场上练一会儿,许清知路过操场的时候也会看见,身边的方楚悦捅捅她胳膊:“你怎么不参加?” 看着球场上的几个人,许清知不咸不淡地说:“大姨妈。” 方楚悦震惊:“不是吧大小姐,听你的意思是,等你大姨妈过去了,就也和他们一起训练?你不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吗?怎么还掺和这档子事?” 许清知:“你问题好多,小题练有吗?” 方楚悦连忙从书包里翻出小题练,许清知拿了题,和她一挥手:“再见。” - 周三下午,轮到七班做化学实验,实验室在另一栋和教学楼分开的实验楼,许清知第一次去,找了好半天,好在她知道自己会耽误时间,所以提前就去了,刚好踩着点儿进了实验室。 化学实验两人一组公用一个试验台,就按照班里的同桌来分组。 许清知摸到最后一排,一路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叠A4纸,就连盛明野面前都摆着一份,题头印着几个大字——化学实验讲义。 唯独她自己抱着一本孤零零的化学书。 盛明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问她:“你没打印讲义?” 许清知摇头:“什么时候说要打印讲义了?” 刚好安怡的试验台就在这两人前面,听到许清知的话,她问隔壁的魏洋:“魏洋,你不是说你给清知单独发过电子版吗?” 魏洋一开始还担心事情败露,但是自从昨天许清知再次刷新他的认知后,他这会儿干脆直接道:“忘了。” 忘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还轻蔑地撇撇嘴:“都不把自己当七班人,我凭什么还给她发电子版?” 一听魏洋这话,许清知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会儿实验重要,她没工夫和魏洋计较,再去打印一份显然也是来不及的,马上就要上课了,她也张不开口和别人借。 还好,实验都是书上的,虽然书上的实验步骤并不详细明了,但认真理解体会,也还能操作。 因此许清知默默拉开凳子,摊开书一字一句仔细看着。 殊不知落在其他人眼里,许清知现在的模样就是受了欺负,却偏偏隐忍不发,故作坚强,宁愿一个人看书也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小可怜。 “啪——”一声,盛明野把讲义摔在桌上,冲魏洋勾勾手指:“把你的讲义拿过来。” 魏洋抱紧讲义:“凭什么啊?” “你自己干的好事,还好意思问?”盛明野抬高眉骨,颇有种威胁的意味,“你给不给?” 迫于盛明野的淫威,魏洋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着嘴唇,把自己的讲义递出去。 盛明野拿给许清知:“你先看他的。” 许清知把讲义推开:“我不用,看书就可以了。” 盛明野蹙眉:“看书能看出朵花来?给你你就拿着,本来这事儿就是这小子混。” “真不用。”许清知把讲义还给魏洋,“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讲义你自己留着用吧。” 魏洋用眼神示意他盛哥,在得到盛明野一句“算了人家既然都不在意那你就拿回去吧”以后,魏洋把讲义抽了回来,同时更加悲愤地对纪竹说:“你看那个绿茶!她装什么装!” 一节实验课,许清知对着书看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佳佳上课前又讲解了一遍,许清知做的很顺利。 盛明野是个纯纯的门外汉,虽然不懂实验,却也能从佳佳的表扬和许清知的沉着中看出来点什么,他眯了眯眼,等下了课,他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还叫上许清知:“跟我走。” 许清知把试验台收拾好,问:“去哪?” 盛明野头都不回:“打印店。” 第8章 .加了微信这是个大帅比 一中的打印店很大,许清知一只脚迈进去的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去了哪个工厂,好几台大型打印机同时工作,发出嗡嗡的机械声,甚至可以听见回音,各种大小的纸张多到都能把人埋起来,空气中还不时飘动着粉尘。 盛明野很熟练地坐到电脑前,回头看许清知好奇地打量,他颇有种介绍自家产业的口气说:“一中学生好几千,每天还有各种小题练和作业,所以机器也就多了点,地方也就大了点。” 他指着不远处地上摞着的足有一人高的A4纸,抬抬下巴:“那一摞,今天一天就可以印完。” 未免显得自己太没见识,许清知克制住瞠目结舌,轻松道:“发到每个人手里,不也就一个小时就能写完。” 盛明野鼠标按下打印键,起身到旁边的小型打印机等着,纸张泛着新鲜的油墨气息,拿到手里还是温热的,他懒懒散散倚在桌边儿,一张张抽出打印好的讲义,放在桌面上扽了两下,将页脚都对齐,随口说道:“会的不多,写的倒快。” 许清知心里一突,若无其事地说:“是啊,反正也不会,不会就跳过,一会儿就跳到最后一题,写的当然快。” “一场考试两个小时呢,你剩下那个小时干什么?” 一叠讲义有三十多张A4纸,还是挺厚一沓,盛明野把纸张都对齐,顺手抄起桌上的一瓶白乳胶,用刷子在页头的位置来回刷了几下,又抽出手边一张浅绿色的硬壳纸,把页头仔仔细细包裹住。 他的动作流畅利落,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活儿,偏偏他的手长得很清隽,洁白的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连,像是在行云流水打造一件艺术品。 许清知一不留神多看了一会儿,等盛明野把页头用剪刀修剪好,把一份精致的讲义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剩下的时间就拿来思考中午吃什么。”她拿过讲义,这份和班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用订书机订完了事,唯独她有一个清新的浅绿色封面。 拿人手短,许清知道谢:“谢谢,做的真好看。” “不客气。”盛明野背靠着打印机,一只脚撑在地面上,另一只腿轻轻点地,下巴指了指对面,说:“二维码在那边。” 许清知不明所以,回头一看,额头瞬间划过三条黑线——那是个收款码。 许清知咬牙,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她掏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二十。” “多少?”许清知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她从头到脚拢共就只有二十块钱,这份讲义买的她倾家荡产,连周末回家的一块钱公交车费都不剩。 盛明野换了个更省力的站姿,又重复了一遍:“一张纸六毛,还有手工费,一共二十。” “字都是打印机印上去的,你干什么了就收……”手工费。 许清知声音越来越小,她低头看了眼手上这清新的封面。 靠。 盛明野看着许清知窘迫的样子,以拳抵唇,闷声笑了一下,而后正经地说:“你刚才说好看,那就说明我这手艺还不错,收手工费不是应该的。” “我又没要额外服务,你强买强卖啊。” 要换了以前,二十块钱就二十块钱,对于她许大小姐来说,打水漂都听不见个响,为了和盛明野划清关系,给也就给了。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何止是轻飘飘的二十块,更是她的命门。 盛明野不太理解,那天夜里他听见许清知的父亲要给学校赞助空调,而且初次见许清知的时候,她穿的还是五位数的限量版球鞋,不像是连二十块钱都要斤斤计较的人。 盛明野挑眉,伸直了腿,打听这样的事有些越界了,他也不再问,拿出自己的手机出来,“那你就扫我的吧,我给你走内部价,打折。” 许清知没犹豫太久,直接扫码,“折后多少钱?” “就付个手工费吧,你看着给。”盛明野走到另一台打印机旁,整理刚印出来的卷子。 许清知看着这人的微信名【这是个大帅比】,觉得这人真是自恋的可以,再一听只付手工费,更是自恋的没边儿了,合着纸可以白送,但是他得值钱。 “那您值多少钱呢?”她这么想,也就这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盛明野拿卷子的手一顿,笑着一下,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回头看许清知:“怎么,二十块讲义都买不起,就觊觎上我了?” “谈不上觊觎。”许清知低着头转账,“菜市场里挑白菜也不挑你这样的。” 盛明野手机一震,他收到了许清知的转账,九块八。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许清知点开盛明野头像,刚打算把人删除,忽然觉得他的头像有些眼熟,她点击图片放大看,同时没忘了说:“菜市场的白菜九块八一棵。” 盛明野快被气笑了,他点点头:“挑不上不也还是得付钱挑回去。” 许清知看着盛明野的头像,那是春山中学大门前的黄昏,盛大的红霞过渡成金黄,和铅灰色的天幕相接,远处楼房和树影沉默着相互交叠,明暗交织,光影憧憧,构图和色彩都精准到极点,而凋落的大门前,少女小小的身影孤单而又寂寥。 许清知按了返回,没删好友,说:“嗯。” 就只嗯了一声,再没别的,简单到盛明野觉得不简单,他见许清知的微信名是英文的,指着手机问她:“这什么意思?” “anti-”许清知念了一遍,她的英文发音很好听,“一个单词前缀而已,没什么意思。” 许清知把话茬岔过去,问他:“你是打印店的老板?” 盛明野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二大爷模样,双手插兜,点了一下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打印店是学校的,我在这帮忙。” “那学校给你发工资吗?” 盛明野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在这打算抢饭碗呢。 “你很缺钱?”他问。 许清知也不藏着掖着:“对,很缺,缺到九块八一棵的大白菜都只能买两棵。” “买两棵?一棵九块八的白菜还不够你吃的?”盛明野一手叉着腰,忽然抬高了眉毛。 许清知不明所以:“你在计较什么?” 无形的气焰陡然短了一大截,盛明野摸了两下鼻子,不太自在却又很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想在打印店勤工俭学?” “嗯,”许清知环顾四周,“打印的工作比较简单,我应该不会再花时间学习添麻烦。” 盛明野状似为难地挠着后脑勺,嘶了一声:“这有点难啊。” 许清知也觉得自己的要求不太合适,毕竟这份工作原来是盛明野的,她没道理抢这份原本属于他的薪水,可她现在实在太需要钱了。 “实在为难的话可以不用勉强,我虽然穷,但也不是一定非要这份兼职不可。”许清知捏着手里的浅绿色讲义,在盛明野微微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走吧,回去上课。” “等下。” 匆忙之下,盛明野只来得及伸手抓住许清知的胳膊。 少女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长长的袖子只露出一截葱白的手指,盛明野手掌下的皓腕纤细瘦弱,他隔着校服袖子都可以松松圈住。 他盯着自己牵着许清知的那只手,愣了一瞬。 “怎么了?”许清知清冷的声音让盛明野倏然回神,他下意识松开手,像是被烫了一下,把那只手插进裤兜里,捻着手指,掌心还在不自在的摩挲。 “咳咳,那个,你想来兼职,也不是不行,”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晚自习的时候你过来一趟吧,我带你见个人,打印店他说了算。” 许清知会意:“好。” “你回去吧,我还要在打印店继续印卷子,就不去上课了。”盛明野说着转身,坐回了电脑前,右手却迟迟缩在裤兜里,左手握鼠标的姿势颠三倒四,跟捏了块儿烫手山芋似的。 不过许清知没在意,她拿着讲义回了教室,还有几分钟才上课,班里本来闹哄哄的,她甫一出现,立刻安静了下来。 也就只有佳佳出现的时候才有这种待遇。 许清知回到座位上,安怡走过来,对她说:“清知,讲义的事我得向你道歉,都是我疏忽了,没把你拉进班群里,才害的你不知道讲义的事。” “没关系。”许清知说,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魏洋在前面嘲讽道:“垃圾袋都没她会装。” 安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没忍住:“魏洋,你一个男生怎么老说这种话?” 被班长凶了,魏洋悻悻闭嘴,把头扭回去,后脑勺都透露着不情不愿。 安怡缓和了语气:“清知,你别理他,他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 其实除了魏洋,班里其他人也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窃窃私语,没人像魏洋一样直白地说出来罢了。 这些许清知都知道,只有安怡一直对她释放出善意。 “谢谢你,班长。”她不太熟练地扯了一下唇角,觉得自己应该笑的比哭还难看。 安怡笑了,好看的杏眼弯起,短发轻轻柔柔,“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回去上课了,你也好好上课,对了,需要我拉你进班群吗?” 前面的魏洋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班长——” 安怡甩他一记眼刀,魏洋被刀得不敢再说话。 许清知顿了顿,说:“好。” 七班的班群有两个,一个是官方群,有佳佳和各科老师,另一个群没有老师,平时里面都聊的热火朝天。 可许清知一进去,没有人再说话,整个群冷冷清清,只有安怡发了个欢迎撒花的表情包。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不知道怎么,胸腔还是升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闷得很。 许清知把群通知点了屏蔽,刚准备退出去,只见又有人在群里发消息,是某个自恋的大帅比。 这是个大帅比:同桌? 这是个大帅比:快给这群人展示我亲手给你做的讲义 这是个大帅比:骄傲.jpg 安静的群里终于有了动静。 魏洋:我靠盛哥你不是人!我上次求了你那么久你都不给我做! 这是个大帅比:懒得给你做,你自己的书面封皮有几个是好的,别糟蹋我东西 叶子皓:你收了多少钱? 这是个大帅比:白菜价 叶子皓:……你他妈还记得上次讹了我二百五吗? 这是个大帅比:否认三连.jpg 班主任佳佳:魏洋!叶子皓!盛明野!你们三个又上课玩手机,下课就给我交到办公室来! 远在打印店的盛明野手一抖,半边身子都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 靠,又发错群了。 第9章 .是柯老板五年高中,三次高考 晚饭时间,许清知等了方楚悦一起去食堂,方楚悦把今天中午的理综小题练给她,同时还有一个信封。 方楚悦嘴里吸着牛肉面,拿着信封感慨万千:“感谢信寄到我家了,正好给你拿过来,你说你,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拿着钱去资助别人。” 许清知小口咬着锅贴,把信封拿过来,里面是一封长长的感谢信,末尾印着某个社会公益组织的红戳。 这是个贫困山区的助学项目,许清知把许怀山给她的生活费都用在了这上面,资助了四个家庭贫困小学生的学费和生活费。 负责人会定时给她回信,告诉她四个小朋友的近况,许清知大致扫了一眼,知道这四个小混蛋过得都还不错,考试也没给她丢人,她把信折好收起来,专心啃锅贴。 锅贴吃完,许清知才说道:“至少一中的锅贴还有肉,我们的日子不会因为吃喝发愁,他们光是活下去就要用尽所有力气了。” 方楚悦用豆浆敬她:“思想很有深度。” “谢谢啊。”许清知不仅思想有深度,胃也很深,她面前除了刚吃完的锅贴,还有四个水煎包、一份鸡蛋饼和一杯豆浆。 看着许清知如此大剂量地摄入碳水,竟然还能保持令人眼红的苗条身材,方楚悦万分悲痛,心说自己对着好吃的牛肉面恨不得连碗都啃了,估计这辈子是不能减肥了。 吃完晚饭,还得回去上晚自习,许清知走到打印店门口,对方楚悦说道:“你回去吧,我去趟打印店。” 许清知独自走进打印店,兴许是已经晚上了的缘故,工作了一天的打印机们终于下班了,偌大的打印店空旷而又寂静。 盛明野不在,电脑旁边的书桌上,一个男生背对着她,伏在桌上写字,听到动静,男生转过头,嘴里还叼着笔头,含糊地问:“打印还是复印?” 男生满脸饱经世事风霜的沧桑样子,看起来不太像是高中生,许清知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他的身份,视线逡巡了两圈,问:“请问,盛明野什么时候来?” “啊,你就是他同桌吧?”男生张大嘴,笔头落下来,恍然大悟道,“他跟我说你今晚会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姓柯,是这家打印店的负责人,他们叫我柯老板。” 许清知对于这个很可能掌握着自己经济命脉的男生很尊敬,“你好,我是许清知。” 柯老板:“我知道,盛明野的同桌嘛。” 许清知:“……” 柯老板放下笔,从桌子下面扯出一张凳子来:“坐,听说你想来这里勤工俭学,说说吧,你每天什么时候有空来工作?” 许清知一愣,她这就算被录取了? “我……”许清知有些不确定,“我不逃课,下课时间都可以,不过周末不行。” 周末宋玉时把她看得很严,除了在家睡觉,她根本出不来,只能趁宋玉时上班偷偷出去一小会儿。 柯老板看了许清知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怎么和盛明野一个德行?他也是周内白天不上课,周末不在学校,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你比他强一点,那小子老这么逃课,怎么考大学?” 许清知摸了摸鼻子,“这不才高二吗?” “高中的日子没有一天是白费的啊,”柯老板叹了口气,“这都是我第六年高中了,我恨不得每天都学习,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还有闲心干别的事的。” “第,第六年?” 这学有这么好上吗? 柯老板一手撑着下巴,哀婉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压根没觉得这是件很让人吃惊的事,语气中颇为懊恼:“我就是想上清华,第一年高考考完我就知道自己考不上,考完英语直接就来复读了,第二年能上个很好的985,我没去,我爸气得断了我的生活费,从那以后我就靠打印店的日子来支撑自己的复读生涯了。” 许清知对这个消息消化了好一会儿,他说这是他第六年高中,那…… 柯老板自嘲一笑:“两个月前,我的第三次高考,又差了4分。” 这一刻,许清知眼里的柯老板背影突然悲壮了起来,像是扛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碉堡的勇士,明知结果是粉身碎骨,却还是一往无前。 应该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的,但是许清知说不来这种话。从小长到大,许怀山一直很忙,关爱她的方式就是给钱,而宋玉时生怕许怀山身边有别的小妖精,紧盯着许怀山不放,只有在他们离婚这两年,许清知才短暂地感受过父母的关注——过度的关注。 没感受过温情的人自然也说不出温情的话,许清知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算了,万一又成了刀子怎么办,也不知道柯老板能禁得住捅几回。 可柯老板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玩笑话一样说道:“我就不信这个邪,我把市面上的题都做了,每天守在打印室给自己印题,我明年还能考不上吗?” “肯定考得上的。”许清知立刻接话。 柯老板对于每个祝福自己能考上的人都格外和颜悦色,当即拍板:“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明天你就来打印店吧,你帮我看店,我好做题考清华,工资咱俩对半分。” “成交。”许清知一块大石头落地,又想起来什么,“那盛明野呢?” 柯老板继续拿笔做题:“他啊,他一个富家公子,才看不上这点工资,他高一的时候我俩就认识了,前段时间我高考又落榜,我俩一起喝了一顿酒,他说这次说什么也要帮我考清华,打印店交给他。” “这人这么闲啊。”许清知嘟囔。 柯老板听见了,拼命点头:“谁说不是呢,下面小卖部的胡叔你知道吗?我上高一的时候他就在照顾瘫痪的妹妹了,小卖部生意也挺赚钱的,但他活到三十多还是条穷光棍,整天学校医院来回跑,不修边幅的,哪家姑娘能看上他?也就盛明野来的这一年多,有事没事帮他看着小卖部,他才有时间多休息。” 许清知一怔:“你说小卖部的小胡子大叔?” “对啊,你叫他什么?小胡子大叔?”柯老板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这名字不错,我和他也是熟人了,认识了六年,我们俩难兄难弟还老聚在一块聊天,聊着去他妈的人生,你说老天爷怎么就那么不开眼呢?” 许清知十分赞同:“啐他一口,去你妈的老天爷。” 这下倒让柯老板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叼着笔一愣,面前的小姑娘精致漂亮,柔柔弱弱的,怎么还敢和老天爷刚起来了,果真人不可貌相。 “行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要没事儿也赶快回去上课,能多学习就多学习。”柯老板不无羡慕不无悲愤地说。 许清知却坐下了,随意从印好的卷子里抽一份来看:“没关系,盛明野说了也要来,我再等等他。” - 盛明野爽约了。 为了练好配合,他们篮球四人组晚饭随便吃了几口就打算去球场练球,安怡先拿了球去球场占位置,盛明野他们没等到,却等来了一班的几个人。 一班是高二理科重点班,成绩最好,回回都包揽年级前三,每次年级大会,房善德都要拿一班的成绩来打七班的脸,话里话外十分刻薄,七班本就不爽,尤其去年篮球赛七班还输给了一班,一班那帮人趾高气扬愈发嚣张,两班之间的恩怨更是深刻。 冯墨带着一班几个人来到篮球场,站在安怡面前拍着球,他个子比安怡高,因此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安怡,一个人打球多浪费场地资源啊,”冯墨下巴一扬,语气轻飘飘的,“让开,这球场我们班要用。” 安怡对冯墨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不爽很久了,也学着他的样子用下巴一指,“旁边那不是空球场吗?” 冯墨嗤了一声:“你不会还不知道,这球场一直是我们班在用吧,识相点,就拿着球赶紧走。” “不好意思,那我还真不知道。”安怡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怎么,你们在这写你们班名了,还是这地是你们班的?要不你叫这篮筐一声,看它答不答应你?” “安怡,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冯墨的语气逐渐危险,篮球“砰”一声被拍到地上,紧接着狠狠弹起。 安怡愣了一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对面是一班五个人,可球场还有其他班的人,冯墨总不至于真的跟她动手。 “冯墨,我也是在和你好商好量,球场是大家公用的,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后面有一班女生也说:“是啊冯墨,算了吧,本来也是人家先来的,那边不是还有空球场吗,我们换个地方吧。” “换?凭什么换?”冯墨侧眼看着安怡,“其他班也就算了,可他们七班算是个什么东西?真敢在我面前站起来了?” 安怡怒了,也不管冯墨会不会动手:“你别太过分!” 篮球在冯墨两手中来回颠了个个儿,紧接着,谁都没有注意到,篮球以飞快的速度脱手而出,袭向安怡。 盛明野他们几个刚走到球场边上,就看见安怡被冯墨的篮球陡然击中,一下仰倒在地上。 几个男生拔腿冲过去,盛明野半蹲在安怡身边,小臂清瘦有力,手腕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虚虚扶住安怡的肩膀:“怎么样,有没有事?” 安怡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没事,但是手一直捂在肚子上,刚才冯墨的球猝不及防打过来,撞上了她的小腹。 魏洋看着安怡难受的样子,回过头来二话不说,挥起一拳直接砸在了冯墨脸上。 冯墨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让魏洋打得踉跄了一下,脸火辣辣的疼,在一中这么久了,他还没这么丢人过。 “魏洋,”冯墨含着一口血沫,“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魏洋喘着粗气:“明明是你他妈非要作死,老子成全你。” 冯墨哪受得了这个气,扑上去就和魏洋扭打起来,但是魏洋似乎是打架的老手,躲起来十分有技巧,打冯墨的时候却又拳拳到肉,很快就占了上风。 一班另外两个男生也加入了战局,叶子皓见状,上前一脚踹飞一个,他比魏洋下手还要狠,拎起对方衣领就是一拳。 重点班的学生每天除了做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冯墨尚且还能坚持,另外两个早已经被叶子皓打得找不着北。 盛明野搀扶着安怡坐到观众台阶上,球场边上围着不少人在看,这会儿还没到晚自习时间,用不了多久,一班和七班打架的事情就会在学校里传遍。 安怡忍着痛,拽住盛明野的衣服下摆:“你快去拦着他们,别让他们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盛明野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对那两个已经吓坏了的一班女生招手:“过来。” 两个女生害怕盛明野的气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小步走了过来。 “把我们班长照顾好。”盛明野把话撂下,从台阶上跳了下去,晚风灌进少年浅蓝色的校服T恤,在他身后留下彗星划过般的浅淡光迹。 盛明野从扭打在一起的魏洋和冯墨身边走过,抬起手腕拦下了叶子皓的胳膊,两个一班男生没什么明显的伤口,叶子皓下手有数,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这俩人哭得太难看。 “给个教训就行,再打下去该找妈妈了。”盛明野话音一落,周遭立刻传出几声低笑。 两个男生捂着脸,不服气,却又不敢说什么,腮帮子这会儿还疼呢。 那边冯墨已经没了力气,眼睛青了一圈,嘴唇也破了,渗出丝丝血迹,身上的伤更多,他看不见,却疼得厉害。 盛明野抄着兜走到冯墨身边,示意魏洋停下,他上下打量冯墨狼狈的样子,忽地轻笑,懒洋洋道:“比你原来帅多了啊。” 冯墨的右眼又青又肿,只留下一条缝,身上的校服在地上滚得全都是灰,盛明野站在他对面,这人本来就帅得张扬,相较之下,冯墨愈发显得面目可憎。 还没等冯墨说什么,周遭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都围在这干什么呢?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知不知道?” 房善德背负双手从人群外围走进来,盛明野背对着他,略微歪头,浓眉轻蹙,舌尖不耐地顶上了后槽牙。 冯墨看见房善德,如同看见了亲人一样,一瘸一拐身残志坚地走了过去,嘴里大叫冤枉:“房主任!您这次必须得管管盛明野他们几个!” 房善德吓了一跳,差点儿没认出来面前这个鼻青脸肿的包子,等他费劲认出冯墨,又迎来了第二次惊吓。 “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房善德吃惊道。 冯墨颤颤巍巍地指着盛明野他们几个:“房主任,盛明野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一提起盛明野,房善德登时火冒三丈,好在他还顾及旁边人多,还有其他年级的人,先是厉声呵斥:“都看什么看,都给我回班里上自习去!” 房善德在年级间赫赫有名,在场的学生即使想看,也不得不听他的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安怡还坐在看台上,焦急地对身边的两个女生说:“拜托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去办公室叫一下李佳和老师。” 等球场上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房善德沉声道:“盛明野,你最好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学校里打架,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盛明野缓缓转过身,他还没说话,魏洋已经先沉不住气了。 “房主任,事情来龙去脉还没搞清楚呢,你怎么能先骂盛哥,明明是冯墨他们先动的手!” “你是年级主任还是我是年级主任,我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你对我还有基本的尊重吗?”房善德一顿急赤白脸把魏洋训了一顿。 安怡也顾不上小腹还隐隐作痛,强撑着站起来,“房主任,我是七班的班长安怡,您先听我说这件事……” 房善德一看安怡也掺和在里面,不管三七二十一,怒不可遏:“怎么又是你?身为班长,连自己班的同学都约束不了,先是顶撞老师,现在又打同学,这班长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换别人!” “房主任,”盛明野嗓音低沉,不急不缓,让人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顶撞你的是我,打架的也是我,您要是问罪也得找对人吧,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叶子皓闻言蹙眉,在他身后低声道:“你干什么,想一个人扛下来吗?” 盛明野右手垂在身侧,食指和中指并拢曲起,敲了两下裤缝线,这是他们之间的某种约定,叶子皓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皱起的眉头依旧表示着他的不赞同。 安怡尚未走出几步路,身形摇摇欲坠,她也听到了盛明野的话,心下愈发焦灼,情急之下差点儿被自己的脚步绊倒,一只手忽然从身侧横出,拦腰抱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体。 绕在她腰间的胳膊分明那么细,却稳稳当当,令人莫名安心,她听见许清知清冷的声音沉沉落进她耳里:“班长,小心。” 第10章 .统一战线“因为人齐了,我会参加。”…… 安怡生怕自己听错了,她侧头看过去,那张精致清晰的脸距她极近,她甚至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那双弯眉又长又细,眼尾润而略尖,不是许清知还能是谁? “清知?”安怡喃喃道,“你怎么在这?” 许清知松开胳膊,扳过安怡的肩膀,把她按回去坐下:“刚好路过,看到了。” 在打印店等了许久,眼看墙上的时钟指针快要到晚自习的上课时间,盛明野一直都没去,许清知脑子里把一张卷子都写完了,没再继续等下去,没想到路过操场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 “你看到了多少?”安怡问。 许清知顿了顿:“全部。” 那头,房善德还在指着盛明野的鼻子声嘶力竭:“盛明野!你怎么说话呢,你以为你这样还挺英雄的是不是?” 许清知看着那个穿着板正西装,言行却犹如泼妇的中年男人,问道:“那个就是你上次说的房善德?防火防盗房善德?” 安怡焦灼地看着球场上的情况,推推许清知:“对,清知,你快去办公室找佳佳,现在只有佳佳能帮我们了,要不然盛明野这次肯定又要受罚。” 许清知点了一下头,迈着步子走了,不过却是朝着球场方向去的,安怡在后面急忙挥手:“清知,你走错了!别到他们跟前去,危险!” 暮色渐沉,球场边上的路灯渐次亮起,许清知的影子被白色的灯光拉的修长,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头发在身后来回摇晃,伴随着脚步声,一下下极有规律。 “房主任。”距离房善德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许清知先开了口。 魏洋他们纷纷回头,看到许清知时,眼底俱是一震,唯独盛明野,微微的怔忪过后,他换了个站姿,身体侧过一个不明显的角度,余光里刚好可以看清许清知的身影。 少女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七,宽松的蓝白色校裤在脚踝处挽起,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不紧不慢,并不是因为不在意。 而是在意了,也依旧无所畏惧。 “房主任,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站在那边,看见了全过程。”许清知眯眼看着球场外围,说道,“七班这几名男同学打人的时候下手是真的狠啊,被打的几位同学一定很疼。” 冯墨一听,立刻附和:“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房主任,现在我们还有人证,盛明野他们违反校规校纪,必须得惩罚他们。” “许清知,你他妈——”魏洋额头青筋暴起,被盛明野一把拉住。 “冷静。”盛明野死死拽住魏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再冲动,我也保不住你。” 魏洋深呼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听了盛明野的话。许清知看到魏洋快被气炸的样子,倏然莞尔,脚尖踢着地面,对房善德说:“违犯校规校纪当然要惩罚的吧,要不然以后还出现这种恃强凌弱,动不动就打人的事情怎么办?” 房善德对许清知这种敬仰的语气很受用,当下点头:“这是肯定的,我身为年级主任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这几名惹事的同学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好啊,房主任说话大家都听到了。”许清知说,“那么这位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同学,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冯墨一僵:“你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全程啊,我们的班长安怡同学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球场也是她先来的,你们放着旁边的空球场不用,来抢安怡占的球场,好好说话你听不进去,还用篮球把安怡打伤。”许清知对房善德说,“恃强凌弱,动不动就打人,您刚才可说了,这样的事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的,要是不惩罚他,我们以后在一中都很难有安全感啊。” 房善德转头瞪着冯墨:“这到底怎么回事?” 冯墨刚想开口辩解,只听许清知又道:“那边路灯下面是摄像头吧,调一下监控录像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冯墨嗫嚅道:“我,我只不过是用篮球轻轻砸了一下而已,闹着玩儿的,可是魏洋他们几个把我打成了这个样子啊!” 他越说越激动,房善德看着他脸上的伤,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冯墨还是一班的班长,学习成绩也好,平时还帮着他处理年级里的杂事。 “要比伤重吗?”许清知稍稍歪着脑袋,“我刚看完我们班长过来,安怡小腹上可是好大一块淤青啊,不过不是疼在外面,是疼在里面,搞不好是胃出血怎么办?可是这位同学,我除了看见他脸上有一块三天就能下去的伤,看起来很好啊,还有力气吵架,我们班长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的视线顺着许清知的话落在看台上的安怡身上。 安怡:?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淤青了? 短暂的茫然不妨碍安怡立刻明白了许清知的意思,她咬着下唇捂着肚子,蜷缩在看台台阶上,面色苍白,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 盛明野垂着头,不着痕迹地弯起嘴角,很快又压下去,踢了身后的魏洋一脚,说道:“还不赶紧送班长去医务室。” 一头雾水的魏洋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道:“啊?” 叶子皓看不下去了,一把勾过魏洋的脑袋,带着他去看安怡:“蠢货,跟我走。” 冯墨更加慌张,生怕自己真的把安怡砸出个好歹来,自己要承担责任,不顾三七二十一捞起自己的校服T恤。 “谁说我只有脸上有伤,刚才魏洋都打在我身上了,我到现在还疼呢,不信你看——” 声音戛然而止,冯墨身上毫发无伤,连一块淤青都没有。 这不可能啊,明明那么疼,怎么连一点伤都没有?! 盛明野几步走到许清知身前,背影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对冯墨说:“光天化日的,还是公共场合,高级中学的学生是不是也得注意一点影响,坦胸露乳的不合适吧?” 房善德也沉下脸:“够了冯墨!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看台那边,魏洋和叶子皓两个人架着虚弱的安怡往医务室走,怎么看怎么是冯墨更过分了。 冯墨不敢再说话,许清知从盛明野背后探出头,说:“房主任打算怎么惩罚他呢?” 房善德上下打量许清知,问道:“你是哪个班的?” “七班。”许清知补充道,“高二理七。” “虽然是冯墨有错在先,但是盛明野他们也动手了,这件事就这样,以后都给我老实点,谁都不能再给我闹出这样的笑话。”房善德说。 盛明野扯了一下唇角,对这样的处理结果丝毫不意外。 许清知眉骨往下一压,上前几步,站在房善德面前:“房主任,您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行了。”房善德不耐烦了,“我还没说你们班呢,我每次到篮球场都能看见你们班的人,有那么多时间,在班里上自习,成绩还会像现在这么差吗?” “又不是上课时间,为什么不能打篮球?一班的人不是一样也在,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抢别人的场地。”许清知说。 听到她的话,身后的盛明野右手握拳放在嘴边,遮住翘起的唇角,遇上每一句话都能当成武器的许清知,房主任怕是要被气得不轻。 只见房善德叉着腰,颇为头疼的样子:“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在这跟我抬杠?这是时间的问题吗?要是七班的成绩也有一班这么好,打打篮球不是应该的?” 冯墨也低着头嘟囔:“而且练了这么久篮球,到时候比赛也是一样会输。” “房主任……”话音未落,许清知感觉有人拽了一下自己的校服袖子,她回头,盛明野正以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跟她说:“好了,别和房主任一般见识。” 许清知把衣袖抽回来:“这是原则问题。”她说。 盛明野怔了一下,继而笑了,笑意不断扩大,慈爱的意味更加明显,朝她一伸手,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 许清知回过头,继续和房善德拉扯,没注意到盛明野走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灯光洒在少年们笔直挺拔的身影上,犹如座座青山。 “在课外时间进行正常的体育活动,我不明白这和成绩之间有什么关系,”许清知说,“难道成绩不好就不配运动了?房主任,您干脆在操场外面立个牌子,成绩不过一本线的人不许进算了,全国上下,江城一中一定是头一份独一份,这新闻可不比考出省状元要小,您一己之力就能立功。还有冯墨同学说的,七班一定会输,比赛还没开始,说早了吧,到时候被打脸怎么办?” 冯墨哼了一声:“得了吧,你们班连人都不齐,还打什么比赛。” “冯墨!”房善德厉声道,“你也给我回班里去。” 不敢违抗房善德的命令,冯墨蔫头巴脑地应了句是。 “等一下。”许清知叫住他,问盛明野,“你相信我吗?” 虽然不知道许清知问这话的意思,但盛明野还是很快点头:“相信,会一直相信。” 得到回答,许清知一字一句道:“这次,七班一定会赢。” 盛明野静静地看着许清知坚定的侧脸,话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知道的?” “因为人齐了,我会参加。” -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安怡已经从医务室回来了,校医检查过小腹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魏洋松了口气,亏他还把许清知的话当真,真以为安怡胃出血了。 盛明野破天荒地摊开数学练习册在写,不过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公式没见着一个,乌龟王八倒是有了一池子。 身侧许清知在看书,他想了半天,趴在桌子上,凑到许清知跟前,问道:“你真要参加篮球赛?” “嗯。” 盛明野退了回去,笔杆在手指间转了没几圈,他又凑过来:“为什么?” “房主任和冯墨太过分了。” “原来这么有正义感啊。”盛明野撇撇嘴,“那你刚才为什么问我相不相信你?” 许清知烦了,把书撂下,抱着胳膊审视着盛明野:“那你今天晚上为什么没去打印店?” 这么一提,盛明野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还有打印店这回事。 “我不是故意要爽约的。”盛明野说。 “我等了你两个小时。”许清知说,“没等到。” 盛明野:“……”他投降了。 盛明野:“我的错。” 道完歉他发现不对劲,下课到许清知出现在操场那会儿也就一个多小时,从哪偷的两个小时? 不过的确是他爽约在先,这个歉道的不亏,他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问道:“你是怎么确定冯墨只有脸上有伤的,万一他掀起衣服,身上真的伤痕累累怎么办?” 盛明野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打架翻墙的事儿没少干,拥有多年的挨打和打人经验,知道怎么打人最疼,并且不留下伤疤。 当时魏洋下手的时候,他没拦着,故意存了让冯墨吃苦头的心思,不过许清知是怎么能够看出来的? “魔法。”许清知回答。 说完,许清知再不搭理盛明野,自顾自一个人看书。 盛明野被魔法两个字逗笑了,他忽然想起来,开学的时候魏洋和纪竹两个人在寝室里的八卦,他在桌子底下偷偷给魏洋发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把你上次在六中表白墙看到的东西发给我 很快,魏洋回了他一条链接,盛明野点进去,标题赫然醒目——第六高级中学第十七届校花校草选举大赛火热进行中! 要不是念着在上晚自习,盛明野能飞起一脚踹给魏洋,他仗着腿长,在桌子底下蹬魏洋的凳子,把魏洋蹬得一个趔趄,椅子腿和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班里人都看了过来。 盛明野淡淡地说:“魏洋你怎么放屁呢?” 魏洋:? 许清知哗啦翻过一页书页,语气同样平淡随意:“盛明野你怎么腿抽筋了呢?” 盛明野:??? 安静的晚自习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很快又被沙沙写字声盖过去,盛明野心说自己好男不跟女斗,他跟男斗! 这是个大帅比:谁让你发这个了? 魏洋:你只说上次的,我哪知道具体是哪个 这是个大帅比:许清知的那个 魏洋:说你抽筋的那个? 这是个大帅比:信不信我打得你屁都放不出来? 下一秒,和许清知有关的那条链接发了过来。 盛明野点开,这条帖子讨论度很高,有图有文字,笔者字里行间慷慨激昂,对许清知抢好闺蜜男朋友的不耻行径进行了严厉批判,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许清知是个人见人骂的□□。 笔者说许清知在六中只有夏欣这么一个朋友,夏欣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她认识,但是隔天,夏欣就在胡同里撞上了许清知和男朋友的亲密场景。 夏欣都已经亲眼看见了,而许清知还厚着脸皮不承认,甚至把脏水泼到夏欣男朋友身上,要求夏欣立刻分手。 如此行为已经令人发指,更让人愤怒的是,夏欣没有答应许清知的要求,还遭到了许清知的报复,将夏欣男朋友的右手拧到手腕骨折。 这件事是有照片的,盛明野点开图,彼时的许清知穿着黑色的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头发比现在还要长一点,脸上是盛明野从未见过的漠然,比枝头雾凇还要冰冷。 她一手格挡在身前,另一只手钳住男生的手腕,拧过一个刁钻的角度,让人有力气都使不上,根本没办法反抗。 盛明野眯了眯眼,许清知的手法很专业,有时有技巧的使劲,是可以弥补男女之间天然的体力差异的。 所以,真的是魔法吗? 第11章 .是情侣装“这叫酷!” 一中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五点多就放学了,红日斜斜坠在天边,一天的暑气随着放学的人潮一起消退。 春山中学废弃的篮球场上,魏洋随意投了一个球,没中,他撸一把脑门上的汗,对一边玩手机的叶子皓说:“好好的,盛哥怎么让我们来这里打球,蚊子多不说,这篮球框都破成这样了。” 叶子皓头都没抬:“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安怡也在一边站着,她忽然看着那扇破烂的大门口:“清知?她怎么也来了?” 放学前,盛明野神神叨叨地跟魏洋他们说去春山练球,还说要带个新队友,几个人来这等了半天,结果,竟然等来了他和许清知。 魏洋吃惊地张着嘴,许清知是他们的新队友? 开什么玩笑? 还没走到近前,盛明野就把三个人的震惊尽收眼底,他低笑一声,对身边的许清知说:“你看看你,一出场跟大明星一样。” 许清知漠然:“我不是。” 和许清知当了几天的同桌,盛明野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新同桌是块深井里的冰,暖不化捂不热,开出去的笑话这人一次也没笑过。 应该说是从两人认识以来,许清知一次也没笑过。 “大家都来了,我和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同桌,许清知,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三加二篮球队的新队员。”盛明野说完,带头鼓掌,荒凉的破球场硬生生鼓出喜气洋洋的氛围来。 安怡还是不敢相信:“清知,你真的要参加三加二?” 面对安怡,许清知态度没那么冷硬,嗯了一声,又补了两个字:“真的。” 魏洋:“你之前不是说不参加,还连带着把盛哥也挤兑了一遍?” “再问下去,太阳就落山了。”许清知不是很想回答魏洋的问题,虽然说理由也不长。 上次在操场,房善德和一班的冯墨实在是欺人太甚,甚至还伤到了安怡,来到七班,只有安怡待她没有任何偏见,许清知嘴上说过,但她心里一直都记着。 这样的理由说出来未免有矫情之嫌,许清知抬手拍掉魏洋手里的篮球,率先运着球跑了出去,展示了一个精准利落的三分球,全程像吃了两斤德芙一样丝滑。 黑色的卫衣被风灌满,高高的马尾辫在空中犹如随风招展的旗帜,那双长腿跃起的时候又长又直,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让人想起画里飞腾起的白鹤。 安怡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生可以打球这么帅,都看呆了,一颗少女心疯狂乱撞,她无意识拧着身旁魏洋的胳膊:“我明白了,我大概不是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帅的。” 魏洋捂着肉痛呼:“班长你冷静一点啊!” 因为已经不在学校,五个人都换下了校服,许清知一身纯黑的长袖长裤,和盛明野黑色的T恤短裤莫名撞在了一起,叶子皓走到盛明野身边,欠嗖嗖得:“情侣装啊。” 盛明野正在看许清知打球,闻言一顿,眼底的笑意凝滞了一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那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留长?留长的话是不是更配一点?” 他一直都是板寸,以前叶子皓他们也提过,说盛哥你要不头发留长一点,寸头看起来跟个街溜子一样。 结果换来盛明野的白眼:“这叫酷!” 叶子皓把白眼还回去:“也不知道谁说的要酷了,从前那个酷比呢?” 盛明野抚上扎手的头发茬:“女孩子们要是追我,一看我是个酷比,就很不好接近啊,我这是在给主动她们降低难度。” 叶子皓:“得了吧,你要是真想让她们接近,把情书和礼物收了不就行了。” 盛明野严守住贞操:“那不行,拿人手短,万一她们非让我和她们在一起怎么办?我只能答应一个人。” 叶子皓懒得搭理这个自恋狂:“你是大情种,行了吧。” 盛明野扬起唇,笑起来痞帅痞帅的,他往前跑了几步去找许清知,双手放在嘴边扩成喇叭状:“练球了!儿子们!” 男生之间对于父子关系总是异常敏感,被叫儿子有种被戴了绿帽子一样的羞耻感,魏洋当即冲过去:“你这个逆子再说一遍!谁才是爸爸?!” 夕阳下,球场边一排高大沉默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摇晃的树影,男生女生在同一片球场上,没有隔阂,没有陌生,汗水和影子交织在一起,风声和吵闹声混合着传得很远很远。 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幕,盛明野他们才停下来,他看一眼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 盛明野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说道:“走吧,一起去下面吃饭,想吃什么?” 他说的是一中门口的学府街,安怡第一个举手:“我想吃土豆粉!” 盛明野拧上矿泉水瓶,喘着粗气,抬手擦了一下嘴,问许清知:“你呢?” “我回家。”许清知蹙眉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多,宋玉时很可能已经回家了,她得尽快赶回去。 魏洋热得撩起T恤下摆擦汗,说道:“一起吧,吃完饭再回去,反正盛哥请客。” 刚才那场球打得酣畅淋漓,尤其是许清知,速度和准度比很多男生都强,魏洋没忍住一连夸了好几个好,俨然是已经把前几天的事情都忘记了。 许清知把手机放回兜里,拎起球场边的书包:“不用了。” 魏洋还想说什么,盛明野打断他,说道:“那明天继续来这练球?” “不行。”许清知摇摇头,“我周末还有其他的事情。” 一再拒绝,多少有些扫兴了,许清知似乎也知道,背上包,说:“我先走了。” 人都走远了,安怡还捧着下巴犯花痴:“清知真的好帅啊,连走路都这么帅。” 叶子皓说道:“帅有什么用,和有些人自以为的一样不好接近。” 魏洋则直接许多:“就是啊,盛哥还老说他自己是个拽批,明明许清知才是真拽。” 叶子皓默默捂脸,心说魏洋这蠢比什么时候才能聪明点,下一秒,盛明野的脚已经踹上了魏洋的屁股:“逆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好了,你们别闹了。”安怡出来打圆场,“我快饿死了,咱们赶快去吃土豆粉去。” 班长的面子大家都得给,魏洋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知道盛明野不会再和他计较,跑到安怡身后躲起来:“就是就是,班长都饿了,你还闹什么闹!” 几个人推着搡着去了街上的土豆粉店,进门前,盛明野看见许清知的身影消失在街尾的公交车上。 他多看了一眼,32路。 - 许清知回来的正是时候,宋玉时还没到家,她回房间把书包放下,先洗了澡,宋玉时还是没回来,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她打开冰箱门,里面东西不多,周内她住校,宋玉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家里开火的机会很少。 拿了几个鸡蛋和西红柿,许清知又在厨房橱柜里找到了一把挂面,煮了一份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因为以前在家都有阿姨准备这些,所以许清知学着做饭也就是父母离婚这一年多的事,她不会太复杂的,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她能做出好几种吃法。 她煮了两碗面,自己这碗吃完,宋玉时还没回来,手机上也没动静,许清知起身把一碗面条热了两遍,门终于响了。 “清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玉时进门放下包,看见餐厅的许清知,问道。 许清知准备去热第三遍面条,回答道:“放学了就回来了。” 宋玉时揉了几下脖子,往餐厅走:“今天的病人晚上突然吐了好几回,我一直留在那打扫,没顾上给你打电话,一下班就九点多了,饭你也别热了,我就这么吃吧。” “面凉了。”许清知说。 “没事,”宋玉时叹了口气,“面热多了就散了,反正天气热,凉一点也没事。” 许清知只好把碗放下,说:“那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都这么晚了,写一会就睡,别熬夜。”宋玉时说,“对了,我给你请了一位补习老师,一对一的,明天早上就来上课,人家来了你记得好好上课。” 许清知蹙眉:“什么一对一?” 宋玉时现在工资一个月也就几千块钱,还要付房租,一对一老师的价格很高,根本不是宋玉时能负担得起的。 好像知道许清知在担心什么,宋玉时说道:“一节课四百,钱不少,但是只要你能好好学,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需要记住,我付出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 命令的口吻,根本不容置喙。 “为我好,真是个不错的借口。” 许清知说完,摔门回了房间,门合上的时候发出砰一声巨响,宋玉时继续吃着面条,动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是机械地吃着冰冷的面,筷子放在碗沿的时候,发出连续几声轻响。 翌日,宋玉时一早就去了医院,许清知起床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十点,门铃响起,许清知大概知道应该是补课的老师来了,她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脑海里已经排练过无数次把补课老师气走的方法。 来的是位烫着羊毛卷短发的中年女老师,大红色的眼镜框下,那双眼睛犀利而又狭窄,许清知还没说什么,她直接撞开许清知的肩膀往里走。 “一大早就这么热,这天气真是要把人活活热死呀,你们家有冷饮没有,快给老师拿一瓶过来。” 她一边吩咐,视线一边在小客厅里徘徊过几圈,脸上鄙夷的神色十分明显,手指在沙发上捻了两下,确定没有灰才坐下去。 “哎呀呀,你们家的房子都多少年了,竟然还能住人啊,我以前去的学生家里都没有这么破旧的房子啊。” 许清知在厨房里倒水,闻言呼吸都更长,她怕自己忍不住把水泼她脸上,宋玉时给她找的就是这样的老师? 玻璃杯重重磕在茶几上,许清知语气冷淡:“那老师不如还是去以前的学生家里,我们家的出租屋容不下您。” 女老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立马又喷了出来:“这么烫,你是要烫死我呀!冷饮呢!” 许清知皱着眉头去卫生间拿拖把,回来拖地上的水,拖布有意无意地扫过女老师的高跟凉鞋。 她登时跳起来:“你干嘛呢,连个地都拖不好,拖到我脚上了你看不到吗!” 许清知拄着拖把,两手搭在上面,态度十分随意:“抱歉啊老师,您要是受不了,现在就可以走。” 女老师拧着眉头,上下打量许清知:“你就是宋玉时的女儿?” “对。”许清知说,“我妈没告诉你吧,我脾气很不好,小时候学过柔道,现在还经常打人的。” 说着,许清知提起拖把棍,狠狠往地上一抻,女老师咽了咽口水,鬼公主十步杀一人的气质不是盖的。 她脱了鞋往沙发上一坐,羊毛卷都在空气中定不住造型:“要不是你妈在医院每天照顾我妈,谁愿意来你这上课,地方又小又破又难找不说,钱还是我在其他地方的一半不到。” 许清知一愣,女老师还在继续说:“我妈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破病,一天天的饭也不能自己吃,吃了又吐,拉屎都得要人抠,要不是她每个月养老金还不少,谁还管她,真是恶心死个人,你妈也不知道给我妈灌了迷魂药,老太婆非要我来给你上课,烦死了。” 女老师抱怨完,发现面前的女孩突然不说话了,她后退了两步:“喂,我不上课也行,但是你不能跟你妈说是我的原因。” 许清知把拖把甩到身后,放回了卫生间,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出来,放在茶几上,她想说话,出口的声音却无比艰涩:“上课吧。” “什么?”女老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不是还想让我走?” 许清知抬眼看她,眼神如刀:“上你的课,别那么多废话。” 第12章 .就靠你了盛明野家里很有钱 女老师姓姚,虽然说那抹鲜亮好似抹了二斤猪油的红嘴唇子看起来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人民教师,但她讲起课来却又很认真,许清知不由得侧目。 上午补课结束,许清知把姚老师送出门,还点评来着:“课讲得不错。” 姚老师:“……” 不敢说话。 晚上宋玉时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像还不错,特意在胡同街口的路边摊买了一只椒麻鸡。 饭桌上,许清知用筷子戳着饭粒,思考了很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宋玉时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她碗里:“你吃这个,腿上的肉好吃。” “妈,”许清知犹豫着说,“医院的工作……怎么样?” 宋玉时立刻板下脸:“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挣钱的事你别操心,我问姚老师了,她说你今天表现还行。” 许清知又重新垂下眼,夹起鸡腿,小口咬着,明明很饿,但她却没什么胃口,吃完饭宋玉时就把她轰回了房间,让她好好写作业。 书桌上摊着高三才会开始练习的理综卷子,许清知这两天在打印店印卷子,高三的题她都偷偷给自己留了几份,一中的老师并不管学生是否抄作业,一并印的还有答案。 她今天把理综卷子做完,除了每一科的最后一道大题还有些难度,其他题,她几乎全做对了。 这样的成绩,大概就是宋玉时想要的,许清知微凉的指尖握起笔,一笔一划对着答案仔细修正错题,外面忽然传来宋玉时的声音。 “许怀山,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许清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清知笔尖微顿,一不小心在卷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笔线。 宋玉时的声音小了很多:“怎么,我在医院当护工怎么就丢你的脸了,你现在觉得你的前妻丢脸了,那你当时就别干那不是人的事!” 没想到两人都离婚了,也还是会吵架,许清知闭了闭眼,戴上了耳机,听着里面放出的舒缓的轻音乐,继续改正错题。 只是那些数字似乎会跑,她的眼睛怎么也抓不住它们,隔着耳机都能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吵架声,许清知搁下笔,靠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窗外。 那些大树生出的枝叶铺天盖地遮住低矮的平房,仿佛天上的云掉下来,成了密不透风的棉被,里面的人又闷又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玉时终于没再说话了,吵架结束了。她呼出一口气,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时常听到这样的吵架,以为早就习惯了,可心脏还是密密麻麻的疼,像溺在水泥里,喘不过气来。 - 周一,宋玉时和许清知一起出门坐公交,32路在一中站停下,许清知下车后,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宋玉时给她转了这周的生活费。 柯老板那的工资是月结,许清知目前还没见着回头钱,至少有了这一百,可以先还上安怡的杯子钱。 许清知几乎不逃课,今天却是在班里上完早读就走了,盛明野干脆是一整个早上都没出现过,佳佳来上课的时候,看着最后一排空空荡荡的角落,怒不可遏:“他们俩干什么去了!这个学还要不要上!”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同桌俩双双消失,别是私奔去了吧?” 班里哄堂大笑,纪竹怼怼魏洋的胳膊,问道:“你知道他们俩去哪了吗?” 魏洋正在打游戏,被纪竹那一怼,手指滑开,人站在原地被对面给切了,他烦得不行:“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我可都听说了,周五晚上,许清知和你们一起去后面春山打球去了。”纪竹道。 “昂,是有这么回事儿。”魏洋还在继续奋战,“不过这事你别到处乱说,尤其是不能让一班的人知道,许清知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到时候打一班一个措手不及。” 下课铃声响起,后门来了两个外班的女生,有人叫道:“魏洋!有人找你!” 输完一局游戏,魏洋丢下手机起身,发现后门的两个女生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其中一个手里面的红盒子他很眼熟。 “确定找我?”魏洋指着自己,“不是找盛明野?” 拿着盒子的女生说:“这个,是盛明野让你还给我的?” 上次盛明野把这盒子丢给魏洋处理,他没打开里面瞧里面是什么,又丢给了别人,他在一中人脉广,这么传下去,肯定有人见过这盒子的主人,后面他也就没当回事。 只是魏洋现在看着,这姑娘似乎还挺不服气的。 偏偏盛明野还不在,烂桃花还得他来挡,魏洋点点头:“是,同学,你以后别送了,他不收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洋还赶着回去开下一把游戏,着急着走,他甫一转身,抱着红盒子的女生立刻就红了眼眶。 身边女生安慰道:“静静,你别太伤心了,盛明野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涂静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为什么那个女的还要把这个放在盛明野桌子上,给了我希望,又把东西当着全班人的面给我退回来,我看她就是故意要让我丢人的!” “我看那女生也不在,等下次我们在学校里遇见她,一定不会放过她,好了静静,你别哭了,到时候我们都给你出气。” 涂静哽咽着打开红盒子,里面是她亲手折了很久的小星星,一共两百颗,从她第一次见到盛明野的那天就开始叠了,每一张纸上还有她的暗恋日记。 她把两百天的喜欢收集起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送给盛明野,结果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广而告之盛明野把她的东西退了回来,于是她的喜欢看起来也那么可笑。 “我再也不要喜欢盛明野了!”涂静抹着眼泪从七班后门跑开。 此时在打印店的盛明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天杀的负心汉,他正熟练地给每个班分卷子,旁边的许清知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这做什么?” 卷子在盛明野手指间翻得飞快,他头都不抬:“你别打岔,等会儿我又要忘了数了多少张了。” 柯老板从卷子里咬着笔抬起头,对许清知说:“不用担心,这人一直都打的是白工,不会分咱俩的工资。” 许清知上前把盛明野手下的卷子拿过来:“不拿工资还想干活,哪有那么好白嫖的事,你快上你的课去吧。” 盛明野:“……”他刚才数了多少张来着? 被许清知这么一搅和,盛明野干脆不数了,他坐在电脑椅上,两腿一蹬,顺势滑到柯老板身边:“你说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柯老板一脚又把他踹回去:“你怎么这么烦?” 盛明野只好又缩到许清知身边,看着她数卷子,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时不时指指这又戳戳那,许清知烦不胜烦,一大摞A4纸敲在桌子上,震起一层灰。 “你有完没完?” 盛明野耸耸肩,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忙你的,我又没怎么。” 许清知甩他一眼:“你要是没事干,可以回去上课。” 盛明野一手垫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许清知:“我是因为成绩无可救药,才在别的地方消磨时间,那你呢,我看你还是很好学的啊。” 许清知回他一个字:“穷。” 盛明野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你以后想上哪所大学?” “我不想上大学。”许清知干脆把天聊死。 把各班的卷子都分好,课代表们会来打印店取,眼瞅着快要到中午放学的时间,许清知不想和那么多人一起挤食堂,和柯老板打了个招呼先走。 盛明野也跟上,许清知侧眼看他:“跟着我干什么?” “我去食堂吃饭,不会这么巧吧,你也要去?” 许清知拉远了和盛明野的距离,等走到食堂打饭的窗口前,盛明野还在她身后,低着头玩手机,对身边的情景不太在意,好像在几十个窗口中来到了同一个,也是凑巧。 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许清知克制着对食堂阿姨说:“一份麻婆豆腐、糖醋里脊、卷心菜、粉条炒豆芽,还有一碗米饭,在这吃。” 食堂阿姨听许清知报菜名,还以为她是要和后面的男生一起吃,本来还想教育现在的孩子怎么高中就早恋,一看许清知和盛明野,女的靓男的帅,身高气质都那么登对,她这话又说不出来,打菜的手都不抖了,给许清知盛了满满一盘子。 许清知刷卡付钱走人,盛明野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不知道吃什么,我参考一下。” 盛明野对着许清知的餐盘念:“麻婆豆腐、糖醋里脊、卷心菜……你吃这么多?” 忍无可忍,许清知一脚碾上了盛明野的球鞋。 盛明野差点儿跳起来,如果说魏洋是他的大儿子,那么他的球鞋就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现在他的小儿子不干净了,鞋面上一个大大的鞋印。 “你这个女人,你——”对上许清知能杀人的视线,盛明野把话憋回去,“你脚力气真大。” 食堂阿姨面无表情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终于敲了敲盘子:“还要什么啊?” “再要一个粉条炒豆芽。”盛明野说,“这次不巧了,阿姨,我的要带走。” 许清知扭脸就走,在窗户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不远处盛明野抱着一次性餐盒出去,好像还在和谁打电话,离得远她听不太清楚。 外面放学铃声响起,很快从教学楼里涌出乌泱泱一大片人,楼梯间都堵得水泄不通,许清知安稳坐在食堂,看着最头上的那几个男生夺命狂奔,吃饭吃出了逃难的架势。 下午打印店没什么要忙的,可以回去上课,许清知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下午的计划,对面的座位上突然来了人,她一抬头,是安怡。 “你这么早就来食堂了啊,盛明野呢?你俩早上都没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在一起。”安怡笑着坐下说。 “刚走,”许清知说,“不知道去了哪。” “刚走?”安怡说,“那就应该是去小卖部帮忙了,中午人最多,胡叔还要去医院送饭,盛明野一般都会在放学之前去。” 许清知不由得好奇:“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小卖部帮忙吗?” 安怡:“也没有吧,只有咱们班的几个人知道,毕竟这也是胡叔的家里事,太多人知道不好,盛明野是属于和谁都能交朋友说两句的那种,高一的时候就和胡叔认识了,要不是他,我们也不知道胡叔家里那么困难。” 许清知不自觉地咬着筷子:“那他的课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为他操心了,盛明野家里很有钱,就算成绩不好,他大学毕业也可以进自己家的公司,不像我们,还得从头开始奋斗。”安怡摇摇头,感叹道,“长得帅,人贴心,还有钱,如果他要还是个学霸,我们这种凡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许清知没再说话,一块麻婆豆腐都快被她戳得稀烂,安怡忽然说:“对了,以后我们的篮球训练都在晚上下课后,去后面的春山中学,你和我们一起吗?” “可以。”许清知点点头。 安怡悲惋地塞了几粒米饭:“唉,我今天上午去佳佳办公室,房善徳又在训佳佳,每次都是这样,咱们班都已经很小心翼翼了,比起一班每次都在集会的时候吵闹,咱们班连句话都不敢说,房善徳还是要找茬。” 许清知淡淡拢眉,安怡忽然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热,许清知一愣,只听安怡言辞恳切:“清知,我们班的篮球赛,就靠你了。” 第13章 .有人暗算细小的针尖闪着寒光。 在学校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两眼一掰开始学习,慌慌张张掏出书和作业,和各科老师见一面,一天的时间似乎就这样过去,我们好像学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只有当日复一日的日子过去,坐在考场上提起笔的时候,才发现,哦,原来我不知不觉间还学会了这个题怎么写。 那时候年少,总抱怨时间怎么还没到高三,恍惚间,我们就已经大学毕业,匆匆披上成熟的外衣,在社会的洪流中裹挟向前,在生活的间隙才有机会去怀念已经过去的青春。 许清知也没怎么注意,就是那样很平淡地上几节课,大部分时间在打印店印题,傍晚的时候和盛明野他们一起去春山打打篮球,树叶招摇着招摇着,竟也来到了夏末。 三加二篮球赛共举行两天,高二年级二十个班之间两两对决,加起来十场比赛,也不知是不是房善德暗箱操作,安怡抽签回来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抽到了一班。 明天比赛就开始了,今天是他们五个人最后一次在春山中学的破球场练习。 安怡坐在杂草丛生的看台台阶上,双手捧着下巴:“真是冤家路窄啊,黄历怎么没告诉我今日不宜抽签呢?” 许清知靠在篮球架生锈的柱子上,抱着胳膊,她今天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不仔细看的话只能看出冷白小巧的下颌。 “也许黄历上写的是今日宜抽签呢?”许清知不冷不淡地说。 魏洋和叶子皓蹲在安怡身边,没明白许清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盛明野和她靠着同一根柱子,在她身后笑了一下:“没看出来,你还挺野的啊。” 许清知朝他那边略侧过头,露出黑色帽檐下那双明亮清冷的瞳仁:“怎么,不相信我?” 盛明野也看着她,这一个月没剪头发,他的头发也长了些,至少摸起来已经不再那么扎手,整个人也温顺不少,他叼着根棒棒糖,糖棍在嘴里从左滚到右,换了个站姿正对着许清知,说:“忘了吗,我说过的,会一直相信你。” 许清知很轻地弯了一下唇角,很轻很轻,稍纵即逝。盛明野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许清知刚才那算是,笑了吗? 眼前的唇是浅淡的粉色,唇瓣也薄,但是有一颗精致的唇珠,一看就很软,虽然没有尝过,但味道应该是甜的——盛明野任凭脑子里那匹马飞驰,拉都拉不回来。 “看够了?” 这么好看的嘴唇,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冰冷呢? 盛明野倏然回神:“嗯?” 许清知面无表情:“看够了就来练球。” “行,”盛明野无奈笑了一下,“比赛的时候记得小心点,别受伤。” 魏洋跟在后面也说道:“盛哥这话说的没错,一班那群人手脚不干净,净打脏球,去年要不是他们故意犯规,盛哥被他们撞到扭伤脚,我们也不一定会输。” 许清知下意识看向盛明野的脚,校裤下的那截脚踝泛着冷白,筋骨脉络清晰分明,脚下像是踩着全世界最高的山脊,山上终年冰雪不化,少年却依旧热气腾腾。 - 七班和一班的篮球赛在最后一天,马上就要放国庆假期了,三加二篮球赛一结束,一中就开始放假,本来应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是一中有个老传统,凡是假期过后,必进行一场大考。 让人放假都放不安生,想好好玩个痛快根本就没这个机会,良心和尊严按着人在家老实复习。 不过七班人大部分没这个顾虑,反正都是垫底了,一班人也一样,反正都是第一了。 因此,这两个班算是三加二赛场上,最无所顾忌的两个班。比赛的当天下午,看台上坐满了人,除了七班和一班,还有不少其他班的人,其中以女生为多,都是冲着盛明野来的。 兴许是房善德平时对他们的管教太严格,这场三加二篮球赛算是难得的喘息机会,其他班女生两手捧成喇叭状,放肆纵情,高声呼喊:“盛明野!啊啊啊啊啊!好帅!做我男朋友!” 不知道哪里有人怼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盛明野又要哄我多久?!” 校领导们都坐在看台中间的评委席上,房善德只能坐在最边上,听到下面沸反盈天的尖叫,领导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只能按捺着怒火。 高校长似乎对这种生机勃勃的场面十分喜闻乐见,特意伸着脖子和房善德搭话:“房主任啊,你们高二年级气氛搞得可以啊,你去看看现在的高三,我每天看到办公室里全是等着和班主任心灵对话的学生,头都大了。” 房善德笑得僵硬:“该玩的时候就玩,我一直都希望学生们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嘛。” 篮球场上,盛明野他们在球场边上做热身运动,魏洋拽着自己的球衣下摆,十分嫌弃:“班长,为什么球衣一定要是绿色的?” 他一个夏天在外面晒得黢黑,穿上这荧光绿的秋衣,整个人跟刚从地里□□的大葱一样,又绿又土。 安怡一指盛明野:“他提的,你问他。” 盛明野在许清知旁边做高抬腿运动,脖子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比魏洋要白,颜值加成,球衣怎么穿怎么帅。更关键的是,除了他和许清知的球衣是白色打底,荧光绿数字外,另外三个都是大面积纯纯的荧光绿。 叶子皓搭上魏洋的肩,看着那两人,拍了拍魏洋说:“你没觉得,许清知的球衣很眼熟吗?” “记得啊,”魏洋回忆起第一次见许清知的时候,“我对她那件限量版球衣记忆犹新。” 叶子皓送他一个“蠢货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那小子就是他妈的想搞情侣装”的眼神,而魏洋也瞬间会意,嘴巴张成了喔型:“盛哥是不是以为我们买不起?” 叶子皓:“……不怕死你可以买一件同款试试。”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裁判拿着球吹哨了,盛明野胸膛微微起伏,对许清知说:“紧张吗?” “没什么好紧张的,”许清知说,她看了眼看台上的人山人海,以及耳边频频传来的名字,反问道,“那么多人关注你,紧张的不应该是你吗?” “我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她们并不关心比赛的输赢。”盛明野双手垫在脑后,大剌剌地往前走,这个动作刺激得看台又是一阵声浪袭来,盛明野干脆往那边挥了挥手。 比赛还没开始呢,盛明野就已经出尽了风头,从看台角度看过去,盛明野无疑是全场最突出的,人群中最高最白最帅的那个,笑容比今天下午的阳光还要晃人眼睛。 “静静,盛明野身边的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就是那天帮你放盒子的那个?” 不用朋友说,涂静也早就注意到了,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睛盯着盛明野身旁的位置,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就是她。” 朋友吓了一跳:“静静,你没事吧?” 涂静从位子上起身:“我没事,我出去一下。” 大家都看着球场,气氛热烈,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女孩悄悄从位置上离开,一级一级跳下台阶,身影逐渐远离。 比赛即将开始,以李然为首的七班啦啦队穿着超短裙,扎着夸张的双马尾,甩着大红大紫的塑料手花,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口号,她们竟然能丝毫不脸红地喊出来—— “七班加油!七班必胜!七班第一!” 到这里都还是正常的,后面画风突变:“盛明野最帅!许清知最美!安怡最棒棒!叶子皓最健康!魏洋最牛逼!” 在场上列队准备的三加二篮球组表情齐齐开裂,但是这还没完。 “高二理七!今年高二!去年高一!” “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都在脚下!” “比出风采!赛出自我!用我们的双手,投出一中的奇迹!” 球场边上的李佳和十分欣慰地捋了捋传说中的白胡须,嗯,不愧是我写的口号,虽然教化学,但是文采依然不输大学那些年躲在书店里偷偷看小说的时候。 冯墨冷眼收回视线,射在对面的盛明野身上:“你们班就是这么尊重对手的?” 盛明野笑着说:“我们倡导班内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开心第三,你算老几?” 冯墨:“你!” 身为裁判的体育老师憋着笑,吹了一声口哨,哨声尖锐地划过天际,惊起春山林中的鸟,球场上也跟着安静下来,不少人都听说了盛明野和房善德之间的打赌,这场比赛在开始前就已经在学校里为众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两边队伍都各自准备了啊,比赛马上开始!” 随着裁判的口令,两边队伍都各自走到场上的位置,盛明野和冯墨相对而立,眼前仿佛是大漠里一片残阳落日,升起一道直直青烟,耳边传来萧萧马蹄声。 一声哨响过后,篮球从裁判手里抛向空中,盛明野和冯墨同时跃起,凭借着身高优势和优秀的弹跳力,盛明野先一步将球拍向了自己的队伍。 “啊啊啊啊啊盛明野!加油!”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七班啦啦队的口号像是大海上的小船,在海浪中颠簸飘荡:“盛世之子!明日辉煌!野马无缰!” 盛明野奔跑着,听到这离谱的应援口号,险些崴了脚。 因为三加二比赛的特殊性,比赛规则也做出了一些改变,比如当球在女生手里的时候,男生不能从女生手里抢球,只有女生才可以;男生和女生不得有任何身体接触;女生投中一个球,得分乘以二。 因此,当盛明野第一下把球拍出去的时候,按照以前每次在春山中学的破球场练过的那样,魏洋率先抢过球,先传给了叶子皓,而叶子皓带球来到三分线外,几个假动作把球从对手眼皮子底下晃到许清知手里。 许清知身为女生,一米七的个子已然不低,但是人却很瘦弱,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一班的几个人都没当回事,有一个身材极为健硕的女生想要来抢球,却被安怡死死拦住。 冯墨和另一个男生挡在许清知身前,想要阻止许清知在篮下投球,却没想到许清知带着球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三分线外,许清知一跃而起,身形在空中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犹如战场上一把猎猎绷紧的弓,那颗篮球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篮球从球框正中间不磕不碰的落下。 全场都安静了几秒钟,还是七班的啦啦队率先反应过来,进球了!得分了! 在开局还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七班竟然就已经得分了! 负责记分的两位同学彼此面面相觑,我们是不是该翻牌子来着?翻多少? 李然拿着塑料手花大摇大摆走过来:“还愣着干嘛,我们班得分了!六分!” 记分的人被李然吼得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六分!这他妈太吊了吧! 翻记分牌的手慌里慌张,当比分被翻到6:0,观众席上一片欢呼,不仅是女生,还有不少男生都在讨论,七班这女的是谁啊? 早在七班上场的时候,就有人在小声讨论,一中什么时候有这种类型的美女?许清知的长相属于极清纯的那一挂,一眼看上去惊艳,看久了让人沉迷,只要她站在那,眼睛就不由自主想往那儿看,但是她的气质又莫名清冷,看了也不敢久看,看一眼就赶快挪开,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不经意,然后忍不住再若无其事好几眼。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女生竟然有这样的爆发力,对很多女生来说,投篮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投三分,考验那一瞬间的臂力和准度,但是许清知投完一个三分,无论观众席如何欢呼,她本人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淡定地全场跑。 一班场上的几个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许清知的实力,冯墨眼神示意一个女生,让她将防守的对象从安怡变成了许清知。 盛明野和许清知擦肩而过的时候,俯身凑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今天也挺出风头啊。” 两人离得近了,许清知甚至能感受到剧烈运动中的心脏在盛明野的胸腔里砰砰直跳,就连他身上的热意都是灼人的,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沐浴露,持香还挺久,青柠气息萦绕在鼻尖。 “专心比赛。”许清知继续散发着冷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受伤。” 盛明野一笑,拽里拽气的:“那听你的。” 比赛还在进行,一班本身的实力并不差,最开始的那六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轻敌,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七班再想得分,难度明显大了很多。 根据七班的战术,许清知主要负责投篮得分,但是一班的女生防得很严,得分机会并不明显,盛明野抓住机会进了几个球,与此同时,一班进球同样也不少。 中场休息的时候,比分来到了24:22,咬的很紧。 在看台下面搬来了几张桌子,专门给队员们提供摆放东西的地方,盛明野他们走过来休息,李然带着几个啦啦队队员立刻围了上来,挨个捏肩递水。 冯墨他们就在隔壁,只不过他们班没有安排啦啦队,因此看起来很有些寂寥,冯墨喝了口矿泉水,拿毛巾擦了一脑门的汗,把四个人都叫到身边来。 在外人看来,一班这是在商量下半场的战术,悄摸摸的也很正常。 “七班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冯墨说,“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赢,老方法,懂了吗?” 视线在一圈人之间逡巡,有个女生支支吾吾道:“去年这办法就用过了,今年七班肯定有所防范,估计不好弄,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冯墨嗤了一声:“他们那边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不是有新人呢吗?” 另一边,魏洋一边喝水一边说:“冯墨他们指不定又在商量什么阴招。” 叶子皓也看着那边五个人围成一团,手里的空矿泉水瓶被一下捏扁:“盛明野去年被他们害成那个样子,今年他们要是还敢故技重施,看我不——” “老叶,”盛明野打断他,“比赛的时候你就克制一点,毕竟领导们都在,佳佳这个月的奖金还没着落呢。” 叶子皓看他:“怎么,那你就准备忍了?” 汗水从盛明野侧颊滑落,经过凸起的喉结,滑入更深处,他没打算擦,两指拎着半瓶水在身侧晃悠了几下,单手撑在桌沿上,语气漫不经心:“反正明天就放假了。” 叶子皓立刻明白了,魏洋也说道:“到时候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算了。” 安怡听着,摇了摇头,转头对许清知说:“清知,你带毛巾了吗,我忘带毛巾了,想擦擦汗。” 许清知没多想,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了安怡,她虽然运动量大,但或许是体质原因,脸上没出什么汗,毛巾没用过,还是干净的。 出汗太多,安怡拿了毛巾直接就往脸上招呼。 “啊——!” 下一秒,安怡发出了剧烈的惨叫,光是听着都能让人感觉到痛苦,许清知立刻丢了水瓶问安怡:“怎么了?” 只见安怡颤抖着手,慢慢摘下毛巾,脸上立刻多出了好几个出血的孔! 一边的盛明野他们也立刻冲了过来,当看到安怡的脸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李然碰都不敢碰安怡,压着哭腔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和血迹混合在一起,盐分蛰的脸上的伤口更疼,安怡痛得手一抖,毛巾掉在地上。 许清知突然想起来什么,弯腰把毛巾捡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只见里面一共裹着十几根用来缝衣服的银针,光天化日下,细小的针尖闪着寒光。 就是这些针,刚才刺进了安怡皮肤里。 而这毛巾,最开始是许清知的。 第14章 .球赛结束“我可以输,但不可以放弃。…… 李然急急忙忙找出纸巾,帮安怡轻轻擦拭干净脸上的血迹。 所幸没有伤到眼睛这种脆弱的地方,针扎的也不深,出血的地方很快就止住了,但是毛巾里那十几根针依旧触目惊心。 盛明野拧着眉,语气前所未有的寒凉:“这是怎么回事?” 往毛巾里藏针,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地刺进皮肉里,如果安怡擦汗的时候动作幅度再大一点,后果可以说不堪设想,背后之人的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许清知把毛巾重新合上,自她身上流淌出来的鬼公主气质沉沉笼罩下来,那双锐利的瑞凤眼扫过看台上的每一个人,触及她的眼睛,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对视。 “这是我带来的毛巾。”许清知说,“刚才有谁来过这里?” 刚才的比赛过于激烈,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赛场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发生了什么,李然也摇头:“不知道,没看见有谁来过。” 许清知想起篮球场上的监控,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路灯下面,黑色的摄像头嵌在柱子上,从高处俯视着这里的一切。 盛明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许清知的意思,沉声道:“这里是摄像头的视野盲区,刚好被前面支起的帐篷挡住了。” 今天下午的太阳炽热,因此体育老师特意在休息区前面用帐篷搭了一个棚子,专门用来置放各种体育器材,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会在这里纳凉。 许清知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魏洋在一旁补充道:“盛哥经常会去门卫室帮忙,那里可以看到校园内所有的监控。” 空气一下子都凝滞起来,七班没有人还能笑得出来,安怡受到的惊吓不轻,被李然揽在怀里,想哭也不敢哭,眼泪流进伤孔里,会产生一刺一刺的痛感,只能小声啜泣,每个人的心都揪着。 “下半场安怡在这里休息,”盛明野说,“领导他们还在上面坐着,估计没看到这里的情况,大家也都先别声张,这件事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捅出去只会打草惊蛇,何况房善德也在,很容易被和稀泥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好,对盛明野的安排没有异议,许清知手里攥着毛巾,对李然说:“你去门卫室查监控,时间范围定在刚才比赛开始到中场休息,凡是靠近这里又因为帐篷挡住而消失在监控范围内的人,都拍照记下来,还要记下他们停留的时间。” 李然愣愣地点头,和盛明野不同,他是因为在七班久了,大家习惯以他为主心骨,所以听从他的安排,但对于许清知的发号施令,李然下意识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只有服从。 这种奇怪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那边裁判又在吹哨了,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 安怡红着眼眶,哽咽着说:“我,我其实现在,已经没事了,要是我不上场的话,就只有四个人,清知进攻,那就没人可以防守了,要不,我还是上吧。” 盛明野刚想说不用,只听许清知开口说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许清知攥着毛巾的手指节发白,面上却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和她平时的样子一样冷淡,她好像连生气都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盛明野把毛巾从她手里拿出来,却看见她掌心被一根针刺破,鲜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在莹白的手心中格外刺眼,他赶紧把毛巾扔在桌子上,又从李然手里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按住许清知的伤口。 “知不知道你的手等会儿还要打球?”盛明野语气严厉了点。 许清知感受着盛明野皮肤的热意毫无阻挡地传递,有些不太舒服,微微挣了挣手,却没挣脱,盛明野继续捏着她,他低着头,按在伤口上的手不重。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许清知说。 盛明野撩起眼皮,手底下的触感细腻温凉,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给她止血了,许清知的声音像一记不轻不重的闷锤敲在他鼓膜上,连带着传进脑子里,他撤了手,说:“好了吗?” 被针扎了一下,出了一点血,没什么大问题,许清知把纸巾团了团,反手扔进垃圾桶里,说:“没事,班长你在这休息,我们上。” 下半场三加二篮球赛即将开始,裁判再一次向盛明野确认:“你们班只上四个人?没有替补?” 盛明野漫不经心道:“犯规了?” 冯墨站在他对面,讥讽道:“四个人当然也能打,而且会打得很难看,打得难看应该不是犯规吧。” 盛明野溢出一声轻笑,散漫的态度成功让冯墨黑了一张脸,他略微仰起头,睨眼看着冯墨:“打得难看要是犯规的话,你们班不应该上半场就被罚下了吗?还是全队罚下的那种。” “好了,”裁判吹响了口哨,观众席瞬间紧张起来,“你们班要是四个人的话也可以,准备开始吧。” 随着篮球被高高抛起,比赛正式拉开序幕,比起上半场,任谁都能感觉到,七班的人虽然少了一个,但是打法却更加直接。 最难的就是许清知,没有了安怡在一旁为她防守,一班的两个女生总是挡在她身前,她很难接到球,投篮的难度也增加,可她像是被上了发条一般,纤细的身影在其中冲来撞去,却又很灵活,常常晃得人出其不意。 安怡和李然他们都为许清知提着一颗心,每次许清知抢球和投篮的时候,一班的几个人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下半场节奏显然更加紧密,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生怕把许清知吹散了。 下半场比赛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这种更为直接狠厉的打法下,每个人的能量消耗都很大,许清知也喘着气,双手扶着膝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一个罚球过去,许清知再次稳稳入篮,记分牌翻过两分,比分来到了42:38,七班的优势并不明显,但是只要保持下去,还有胜利的机会。 众人再次分散开,冯墨和队友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人朝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球在一班的女生手里,那女生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跑起来的速度都很慢,场上唯一能从她手里抢下球的,只有许清知。 魏洋和叶子皓跟着,盛明野趁机跑到许清知身边,对她说:“要不歇歇?虽然球在一班,但是这女生也未必有力气扔的进去,等会儿让他们俩把球给你传过来。” 许清知的确很累,七班的一大半比分都是她得的,这样的比赛规则下,女生得分的优势比男生大很多,所以他们三个男生基本都是保驾护航的角色,主力还是她。 “不用,马上就结束了,不能掉以轻心。”许清知边跑边后退,注意着一班的动向,她没看到,在她身侧,一个一班的男生距离她越来越近。 “清知!小心!” 场边的安怡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许清知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右侧前方的男生已经朝她扑了过来。 就在那极短的零点零一秒内,另一个身影从她后面突然闪了出来,预料之中的天旋地转并没有发生,盛明野挡在她前面,替她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贴着地往前滑了出去。 “盛明野!” “盛哥!” “哔——”裁判吹哨,示意比赛暂停。 许清知跑到盛明野身边,语气罕见地有些焦急:“你没事吧?” 盛明野干脆就那么躺在地上,单手支着脑袋,叹了口气:“你这种慰问的语气,不像是问‘你没事吧’,像是问‘你没死吧’。” 还能贫,看来是没事,但是许清知看着地上那么长一道滑行的痕迹,又怎么可能没事? 魏洋和叶子皓两人也过来了,只听魏洋惊呼道:“卧槽,盛哥牛逼,这地都让你给拖干净了。” 盛明野听出不对味儿来,翘着头看过去,也卧槽了一声,立刻坐起来,扯过自己T恤后背,果不其然,洁白的T恤现在厚厚一层,蹭的全是灰,没被剐破,都只能说是限量版的衣服质量就是吊。 “还愣着干嘛,快帮我拍干净啊!”盛明野火急火燎的。 叶子皓一边给他拍一边没忘揶揄他:“自己都摔成这样了,还在乎衣服呢?” 盛明野啧了一声,看了眼许清知的脸色,忽然皱眉:“嘶,你能不能轻点儿拍?” “哪那么娇贵了,我也没使劲啊。”叶子皓莫名其妙。 许清知察觉到什么,一把撩开了盛明野的衣服,只见他的后背下侧那一块在地上磨出了道道血痕,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淤青,一片触目惊心。 魏洋也看到了,感叹道:“盛哥,你是没有痛觉吗?” 盛明野看不见,但后背上火辣辣的,他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样的伤,只是一直没说,没想到还是被许清知发现了。 “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是想欣赏我的身材,咱们可以找个每人的地方,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盛明野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不合适吧。” 许清知松了手,冷冷看着他:“去医务室。” 盛明野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口气无所谓:“没事,小伤。” 叶子皓咬牙切齿:“一班他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一班刚才那个扑过来的男生已经被架了下去,裁判说他是不小心崴了脚,失去了平衡,所以才犯规。 这样的理由从冯墨嘴里说出来,魏洋能上去啐他一脸,淹不死他也熏死他。 但是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蓄意陷害也可以解释成意外,如果七班非要争执下去,有理也会变成没理,这口气就只能生生咽下去。 至少现在要咽下去。 冯墨迈着步子走到盛明野面前,眉毛一抬:“看你受伤了啊,特意来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们还真不是故意的,怎么样,伤得不重吧?” 魏洋差点就要冲上去了,被叶子皓拉住没能动弹,盛明野笑得轻松:“我要是伤得重,盛世集团的律师就要和你联系了,你现在应该偷着乐才对。” 盛世集团的律师团队在整个江城都赫赫有名,堪称江城必胜客。 冯墨只当盛明野在硬撑,论嘴皮子功夫,他没占过什么便宜,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魏洋指着他的背影骂:“眼珠子不想要老子他妈给你抠出来!” “好了魏洋,收拾好了就准备继续比赛。”盛明野动了动肩膀,扯着整个背后的皮肉都是疼的。 许清知按住他的肩:“你这样还怎么继续比赛?” 盛明野回头,大手覆上她的,却不敢贴上去,他的掌心都是在地上蹭出来的灰,因此只是轻轻地拢住。 “生气了?”盛明野问,他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轻松,懒洋洋的,却随手一指都可以撑起天与地,让身处其间的人感到安心,这会儿,他又像是哪里刚捡回来的流浪狗,一双眼睛里充满着企怜,“没听你的话,但是也别生气,更不要给我减分。” 许清知一怔:“什么?” 盛明野连眉梢都是我妥协了我输给你了的无奈:“上场前我说了,要听你的不会受伤,但是我不受伤,那躺下的就得是你,就这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不听你的,行不行?” 许清知觉得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都被烫了一下,她迅速收回来,别过眼去:“胡说八道什么。” “真不能听你的,”盛明野的态度十分诚恳,好似许清知才是胡搅蛮缠的那一个,“毕竟你是主力,你要是受伤了,咱们班这次不就真完了。” 许清知眼神淡淡折回来:“输赢这么重要?” 盛明野笑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和着血沫说出的:“我可以输,但不可以放弃。” 最后五分钟,一班的替补上场,七班依然是四个人,比赛继续,场边的李然纠结地都快把塑料手花给拆了。 冯墨黑着脸,没想到刚才盛明野会替许清知挡了那一下,更没想到,盛明野都受伤了还坚持要上场,但那又有什么呢? 去年的盛明野也是带伤比赛,不还是一样输给了他们? 今天,七班输定了! 比赛的时间逐渐缩短,每一秒的空气都分外焦灼,许清知不知道什么是疲倦,打法比刚才更狠,几乎没人能拦住她。 冯墨也豁了出去,每扔出去一个球,都是在掷一场豪赌。 一班进球,一班得分;七班进球,七班得分…… 还剩半分钟,一班女生进球,比分骤然被反超——58:60! 篮下,盛明野仗着身高优势,率先抢过球,后背的伤口撕裂越来越大,要是跑得慢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有血在往下流淌。 安怡忽地捂住嘴,喃喃道:“李然,你看盛明野背后……” 李然不说话了,鲜血洇湿了他那件新买的限量版球衣,后背入目皆是赤红,但他本人就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依然在拼命奔跑。 秒针追随着少年急速奔跑的脚步,裁判提醒:“还剩最后十秒!十!九!八……” 盛明野带球越人,快到连时间都追不上他,许清知在不远处朝他挥手,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盛明野没有丝毫犹豫,篮球脱手而出,在空中飞速旋转,带着割裂一切的温度,准确地落在许清知手中。 时间很短,但是许清知看清楚了,盛明野用口型对她说:“我一直相信你。” “七!六!五……” 身后有其他人在追,耳边所有嘈杂都成了背景音,只有风声猎猎作响,许清知用了最快的速度,脚步和篮球同时落在三分线外,下一刻,许清知纵身起跳,篮球弹回她手里,停顿不过刹那,像是无数个日暮黄昏,在春山中学荒凉破败的篮球场,天空被染上大片金黄,她在斜阳里,用自己重复了无数遍的姿势和力量,投出最完美的三分球。 秒针在三分球落地的同时回到起点。 比分最终停在了64:60。 飞扬的少年们跑赢了时间。 赢了!他们赢了!七班赢了! 许清知在三分线外弯下腰,扶着膝盖,听到耳边传来令人眩晕的喧哗和欢呼,春山中学不会有这样强大的音浪,她抬手遮蔽下午炽热的光线,余光里,安怡和李然他们都张开双臂朝她冲过来,她转头对盛明野说: “盛明野,我们赢了。” 第15章 .疼在你身是真不懂看人脸色,也是真不…… 眼前的景物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许清知被李然整个抱了起来,甚至还能在原地转圈圈,她两条长腿在空中摇摆,够不着地,十分没有安全感,不得已紧紧攀住了李然的肩膀。 “许清知!你好牛!你好强!我好爱你!我们赢了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李然哪里来的力气,许清知虽然瘦,但是个子不低,总也有个一百多斤,李然愣是连口气都不喘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等许清知被放下来,还有点惊魂未定。 叶子皓一敲李然的脑袋:“都知道你是女汉子力气大,倒也不用这么激动。” 李然眼睛亮晶晶的,根本不管叶子皓说了什么,眼里只有许清知一个人:“你今天太棒了!” 后面,纪竹陈惜文还有七班的其他人也都从看台上跳了下来,逐渐把许清知包围在正中间,刚打完比赛的许清知一下子有些茫然。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因为她打篮球而喜悦,似乎,他们也是喜悦她的。 这样的认识让许清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她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 “哎,哎,”盛明野一手扶着腰,朝这边嚷嚷,“虽然她是很厉害,但是我也很不容易好吧,还有没有天理了,受伤最严重的伤员没人来慰问一下吗?” 听盛明野这么耍贫,李然笑着说:“顶多算你辅助的好,最大的功劳还是许清知的。” 盛明野点了点头,舌尖顶上了后槽牙,活活被气笑了:“行,行,行,就没人管我的死活,都喜欢许清知,你们都喜欢许清知去吧,都别来管我。” 听他这么一说,许清知更加不知所措,怎么办,盛明野好像是生气了? 而且他还是因为自己受的伤,那要不要哄哄? 许清知刚准备过去说两句,裁判又在吹哨:“你们班赶快到别的地方庆祝去,接下来还有其他班要比赛。” 七班人忙不迭拥着许清知下去,魏洋和叶子皓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盛明野,途径一班的座位,许清知看见方楚悦时悄悄地给她比了个耶,想起方楚悦也是一班人,许清知说:“赢了你们班,不好意思啊。” 她这话只是给方楚悦说的,但是整个一班都听见了,尤其是刚回来的冯墨他们几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李然毫不客气地怼回去:“瞪什么瞪,你以为你多牛逼呢,还能瞪谁谁怀孕?” 怼完,李然还对许清知说:“你刚才说得好,就应该狠狠挫挫他们班的威风。” 许清知:“……” 方楚悦嘴角抽搐,给她比口型:“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许清知坐在观众席上,李然刚把她按下就准备走:“你在这歇会儿,我去看看盛明野和安怡他们俩。” “他们人呢?”许清知也有些放心不下。 “去医务室了,哪能真不管他们死活,但是领导都在上面看着,咱们班走太多人不好,过去几个人看着就行了。” 李然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但做起事来却很有分寸,许清知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确定要去?”李然顿了顿,“那行,你跟着我。” 医务室里,盛明野□□着上身趴在床上,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校医正在给他伤口上药,消毒棉球染红了一个又一个,医用托盘里一片狼藉,魏洋躲在叶子皓怀里捂着眼睛:“我看不了这些东西,这也太血腥了,盛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疼吗?” 盛明野咬着牙,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说话都断断续续:“废话,要不你……嘶,你来试试看!” “算了算了,”魏洋听这声都龇牙咧嘴,“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其实我也很难受的。” 安怡在外面接受另一名校医的治疗,脸上的针孔经过简单消毒,并没有什么大碍,受的伤远不及受到的惊吓来的厉害。 “李然,清知,你们来了。”安怡忽然说,“盛明野在里面上药呢,你们去看吧。” 隔间里面,听到动静的叶子皓二话不说一把推开魏洋的脑袋,力度之大,直接让魏洋半截身子都扑到了另一边墙上,盛明野连伤口都顾不上了,两手一撑爬起来,校医的棉球直接怼进了肉里,他咧着嘴嘶了一声,捞起放在一边的上衣就往身上套。 老校医哪见过这种架势,还以为是地震,这群小伙子急着逃命呢。 盛明野把衣服套上,只露出后半截背,又重新趴回去,背上的伤口因为这一番折腾又开裂了,他忍辱负重地叹了口气,虚弱地说:“医生,您继续。” 李然和许清知掀开隔帘进来,看到盛明野,先是愣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回事?”李然指着盛明野,表情极其震惊。 盛明野浑然不觉,笑得轻松:“伤口吓人你就别看了,对我们男人来说,这都是荣誉的勋章。” 老校医看他一眼,怎么,刚才疼得一直喊轻点轻点的不是你? 李然:“不是,你衣服怎么还是反的?刚才过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穿的啊我记得。” 盛明野低头一看,日了狗了,刚才太着急,看也没看就往身上穿,竟然连穿反了都没发现,还不如不穿呢,直接露个八块腹肌,闪瞎他们。 “你记错了。”盛明野笃定地说。 “是吗?”李然迷茫,凑近了看,“没有吧,我应该没记错才对,后面的衣服比前面的要脏,你这就是穿反了嘛。” 叶子皓看不下去了,一把掰过李然的脑袋:“看够了没有,女孩子家家的也注意点男女有别,看够了就出去。” “哎,你干嘛呢,我还没看完,你让我再……”李然话都没说完,就被叶子皓拖了出去,还顺带拎上了魏洋。 “好了,小伙子,天气热,上完药就不给你缠绷带了,怕你把伤口捂化脓了,在这趴会儿,伤口结痂就好了。”老校医收拾好瓶瓶罐罐出去了,隔间里就只剩下盛明野和许清知两个人。 许清知在校医留下的椅子上坐下,空气寂静,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消毒水味儿,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赢了比赛,高兴得说不出话了?”盛明野下巴颏儿垫在枕头上,一颗毛茸茸的寸头格外乖巧,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不见他消停会儿。 永远生龙活虎,生机勃勃,永远说话夹枪带棒。 “没有。”许清知撂下两个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也真不至于赢了比赛高兴得说不出话,许清知对于输赢名次没有很大的执念,当了这么久的倒数,她要是真较劲儿,那日子还过不过? 这个没有说的也是非常真诚,但随后的沉默又让盛明野心里不得劲儿,怎么,就这么不想搭理他? 有盛明野在的场子,他总是不习惯冷下来,没办法,只好自己撕开一个话口子,他问许清知:“怎么到医务室来?” 许清知:“来看你和安怡,她已经没事了。” 话说完了,没的说了,又是一阵沉默。 盛明野发现许清知这人真是劲劲儿的,察觉不到尴尬,你看她,她还一脸坦荡地跟你回视,丝毫不会看人脸色。 “我也没事了,你要不也出去等吧。”盛明野说。 他背后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挑出了里面的砂砾。 这么看,盛明野的身材其实很好,皮肤也白,宽肩窄臀公狗腰,伤痕丝毫不影响他肌肉的力量感,就连每一处线条都锋利干净。虽说没伤及筋骨,但是蹭掉这么大面积的皮肉,疼肯定也是不用说的。 本来这伤,该是许清知受。 “谢谢你。”许清知垂下眼睫,很认真地说。 盛明野终于偏过头,心说这句话还有二两良心,见许清知低着脑袋,球衣是无袖的,她洁白瘦削的秀肩暴露在空气中,他忽地软了语气:“冷不冷?” 许清知抬眸,没太懂盛明野怎么突然问这个。 “医务室空调温度低,你要是冷,就别在里面等。”视线从许清知肩上收回来,盛明野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有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许清知到底冷不冷他不知道,但是那么单薄细腻的一个人,和他这种糙皮不一样,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哈着热气保护着。 许清知搓了搓胳膊,刚打完篮球,冷倒也还好,盛明野不说,她还没有很明显的察觉,但这一提起,别说,鸡皮疙瘩好像真快要起来了。 于是许清知站起身,说:“是有些冷,那我出去等你。” 盛明野:“……”是真不懂看人脸色,也是真不客气。 许清知前脚刚出去,盛明野后脚就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忘把衣服正反颠回来,也没顾得上校医的话,不等伤口结痂就撩起帘子走出去。 “盛哥,你这么快就好啦?”魏洋刚撕开一根棒棒糖准备塞嘴里,见盛明野出来,警铃大作,二话不说就把棒棒糖往嘴里塞。 可还是慢了一步,盛明野手快,一把夺下棒棒糖,当着魏洋的面扔进嘴里,无视他悲愤的眼神,他视线在这群人身上扫过,在许清知身上顿了两秒,随后用糖棍一指医务室的门:“走吧,出去商量商量这次的事,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在毛巾里藏针,还有,怎么碾了一班那帮碎催。” 第16章 .优秀个人其!他!女!生!的!…… 李然去保卫室按照许清知说的,查了上半场比赛那段时间的监控,对靠近过休息区并且待过一段时间的每个人都拍了照,最后一共筛出来四张照片。 鉴于针是藏在许清知的毛巾里,所以先拿给许清知辨认。 一共两男两女,许清知都仔细看了一遍,一个都不认识。 “我不认识他们。”许清知蹙眉道。 李然也纳闷:“你再看看呢,如果不认识的话,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手段?” 魏洋是个爱凑热闹的,平时看见条狗在路边撒尿都要缺德地踢个石子过去,他也伸着脑袋凑过去看,当许清知的指尖停留在其中一张女生的照片时,他嗷了一声:“这个女的我见过!” “你有话好好说行不行?”盛明野扯着魏洋的后衣领把人捞过来,离许清知远了,他才开恩道:“哪个女的?怎么了?” 魏洋拍着大腿,急着立功,都没顾上和盛明野计较,指着照片说:“就是上次给盛哥你送爱心礼物的那个女的!” “你胡说什么呢?”盛明野一愣,二话不说给了魏洋一个脑瓜崩,下意识看向许清知,“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什么时候收过她的爱心礼物,我这个人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毁我英明。” 魏洋吃痛地捂着脑门,瘪着嘴说:“你是没收,就上次那个红盒子,最后不是我帮你还回去了吗?” 盛明野立刻仰着头,朝许清知道:“看到了吧,还回去了,我没收。” 许清知:“……” 对上许清知冷淡明亮的眼睛,盛明野觉得这眼神不难懂,分明是在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我骄个什么傲”,后知后觉的有些泄气,他觉得许清知是在看傻屌。 安怡在背后搡了他一下:“盛明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捣乱,说点有用的行不行?” 盛明野欲盖弥彰地摸了摸后脑勺,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你们继续。” 许清知莫名其妙地把视线放回照片上,刚才魏洋一说,她好像也有点印象,快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她对当时那两个女生的样貌没什么记忆,但是魏洋说的红盒子她还记得。 “我知道那个红盒子,”许清知突然说,“当时中午下课,就是这个女生让我帮忙把盒子放进了盛明野抽屉里。” “是你放的!”盛明野猛然抬头,调门都高了好几个度,“不是,你你你……”你竟然把其他女生的东西给我? 其!他!女!生!的! 他囫囵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个三四五六出来,不上不下了好几分钟,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等着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里,结果盛明野一摆手,怅然若失道:“算了。” 说出来也没用,许清知九成九不懂,算了。 要不是魏洋没那个狗胆,他都能上去摇着盛明野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搞得人抓心挠肝的,话说半截不说了,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吗?至少能把他魏洋给憋死。 许清知显然就没有这个烦恼,她淡淡收回目光,语调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不过后来是魏洋把东西还回去,我在学校里也没和她有过别的交集。” 安怡思索着开口:“那会不会是盛明野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结果这个女生因爱生恨,才来报复呢?” 许清知倒是很捧安怡的场:“有道理。” “有个屁。”盛明野环抱着胳膊,靠在后面的桌子边上,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懒懒开口:“我没见过她,连她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都能安我头上来?” 对着四张照片,众人再度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那会是谁呢? 眼看到了放学时间,各班之间的篮球赛已经全部结束,国庆假期正式开始,住校生都拉着行李箱回家了,成群结队的学生从大门涌出去,一中大门前的学府路上被私家车围得水泄不通,连卖鸡蛋灌饼的小摊儿都只能在夹缝中生存,香喷喷的饼飘着味儿被送进一个个车窗后座的学生手里。 盛明野直起身子,平时懒散惯了,这么一动作,扯着后背的伤,他憋回去一声闷哼,说:“今天先算了,就算找出是谁,估计那人这会儿也在回家路上没影了,一班的人也不急着收拾,先散了吧。” 也只能先这样,虽然这两桩事都还没着落,但七班人向来都有一种及时行乐的积极思想,考试垫底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睡懒觉,现在这些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今天的篮球比赛还赢了一班。 李然第一个举手:“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得出去庆祝庆祝?再多叫上几个人?” 魏洋紧随其后:“我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具有建设意义,尤其是得犒劳犒劳我们这几个赢了比赛的大功臣。” 叶子皓十分看不上举手这一幼儿园小朋友般的幼稚行为,只虚点了一下头,说:“可以。” 大家都这么说了,安怡自然也说好,盛明野更不用提,那么多次聚会,他没有一次落下的。 众人期待地等着许清知的答复,她还是篮球队的主力,按理来说,吃酒席坐圆桌她都得坐主位。 可许清知只是看了眼时间,然后说:“你们去吧,我回寝室换个衣服,等会儿回家。” 李然拉着她的手撒娇:“一起去嘛,我们班好不容易赢了一班,还赢了和房善德的打赌,这么值得庆祝的事,你要不来,那多没劲啊,来嘛来嘛。” 许清知指尖蜷了蜷,不太习惯李然这样的亲密接触,不过也没直接甩开——李然抓的太用力,她怕自己贸然甩开能脱臼。 这姑娘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快到宋玉时的下班时间了,许清知不得不尽快赶回去:“我家里还有事,所以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这委婉的说法还是方楚悦教她的,一般人听了后都会理解不会再强求,省得她直接撂下一句“你们随便吧反正我不想去”,又把人都给得罪光。 方楚悦诚不欺她,李然果然松了手,闷闷地说:“啊,那好吧,下次你一定得和我们一起去。” 许清知急着走,匆忙转身前留下一句:“下次再说。” 盛明野两手插兜,看着许清知逐渐远去的背影,叶子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喂,你不会也不去了吧?” 盛明野眉头微挑,刚想说你小子什么意思,只听安怡拿着手机忽然说:“呀,体育老师通知各班班长去操场拿奖状来着,我给忘记了,除了咱们班的集体奖,还有清知的个人优秀奖。” 李然:“还有个人优秀奖?” 安怡:“嗯,这个奖只颁给女生,女生里,没有人比清知今天的表现更优秀了吧。” 话音刚落,盛明野就只留下了一道残影,他边跑边挥了挥手:“晚上你们去聚吧,我给我同桌送奖状。” 安怡咋舌:“跑这么快?他真是个受了伤的人?” 叶子皓话里有话:“只要受的不是情伤,没有什么能把他打倒。” - 许清知回到寝室换下了球衣,背上书包出门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六点了。 宋玉时在医院的工作说不准什么时候下班,或早或晚都有,一般六点也该差不多了,她得加快脚步才能赶在宋玉时之前回家。 刚从寝室出来,手机叮咚一声,她还以为是宋玉时发来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当看到是盛明野的时候,她缓缓出了口气。 这是个大帅比:你在哪呢? 许清知边走边回复:回家路上。 这是个大帅比:还没坐上公交车吧,没上你就在公交车站等我会儿,有东西要给你。 anti-:什么东西? 这是个大帅比:惊喜,见到你就知道了。 许清知拧眉,脚步却没有慢下来。 公交车站已经等了许多学生,每来一辆车,就少一些人,许清知反复点开手机,没等到盛明野的消息,也没有宋玉时的。 可安静的聊天框却更加折磨人。 终于,32路公交车驶来,排在她前面的人都上的差不多了,她还在敞开的车门前踌躇着。 司机师傅问她:“小姑娘,你还上不上啊?” 这趟车要是走了,下一趟再来至少要再等十五分钟,江城是座慢慢的小城,连公交车都慢。 许清知抿唇,回头看了一眼,学府路依旧人流熙攘,车来车往,挑着担子卖莲藕的小贩穿行在鸡蛋灌饼和烤冷面的热气之间,荷叶叶缘依旧鲜嫩得出水,那么多人里,她没见着盛明野,那个虽然总穿一身黑,却总是最出挑的板寸帅哥。 许清知不再犹豫,上了车,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给盛明野发消息。 anti-:我走了,东西放假回来再给我吧。 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许清知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闲闲敲着,窗外画面一帧帧倒退,傍晚的平芜江边有很多吃完饭来纳凉的人,一家几口都来散步,手里摇着一柄蒲扇驱蚊子。 公交车晃晃悠悠到了白坡路口站,她几乎是等也等不及地跳下了车。 回到家门前,钥匙捅进去,轻轻转了一下门就开了。 显然,家里有人。 只能是宋玉时。 许清知心沉了沉,如果宋玉时回来还发现她不在家的话,按理来说,应该早就给她打过很多电话催促才对,可是今天却一反往常,宋玉时什么都没说。 玄关处摆着宋玉时回来换下的平底鞋,客厅里静悄悄得,灯亮着,人却不在。 厨房里没传来老式油烟机的轰鸣声,连电饭锅蒸米饭的香气都没有,安静得不像话。 许清知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看见宋玉时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窗外是胡同其他人家院子里疯长的大树枝桠,有一支离得很近,推开窗伸手就能碰到,不过许清知从没碰过,她的窗户一直关着,把那树枝挡在外面,省得它长进来。 “回来了。”宋玉时的声音冷静而又克制,听得人头皮发紧。 许清知走过去,把书包放下,嗯了声。 “今天下午你们班主任给我打过电话了,”宋玉时说,“跟我表扬你在学校里的表现,说你篮球打的很好。” 许清知蹙眉,隐隐知道了宋玉时现在态度冰冷的原因。 “听说你每天晚上还会去和同学们一起训练,”宋玉时声音重了些,“还记得我刚开学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 原来是这样啊,许清知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因为疲倦,因为沉重,因为这样的话已经反反复复说过无数遍,因为说不通。 “记得。”许清知干脆地说。 宋玉时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刺了眼睛,猛地一拍桌子,窗外的树枝似乎都晃了几下。 “你还记得?我每天在医院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照顾病人,就是为了能多赚几百块钱,让你能多上几节补习课,结果,你就在学校浪费时间去打篮球?你还记得什么!”宋玉时重重喘着气,一句比一句急促,但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不见任何歇斯底里,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 念及她还有哮喘,许清知不打算和她顶嘴吵架,垂着头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宋玉时厉声道,“嘴上说着你知道了,但是永远都做不到,你要一直这样下去,你以后能做成什么?家里的事我都不让你操心,就只有让你好好学习这一个要求,这还不行吗?你还要把我逼到什么样子!”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 宋玉时口口声声说把她保护得好,什么事都不让她操心,可不该知道的,她还是都知道了,她真正没法参与的,只有事情的决定权。 当初和许怀山离婚是这样,后来给她转学也是这样。 或许,在宋玉时眼里,她只是一台除了学习没有其他任何程序的机器,无论什么都只能按照她的指令完成,没有感情,也没有悲痛。 许清知深吸一口气,当了宋玉时十几年的女儿,她深知无论和她说什么都没用的道理,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都知道了。” 宋玉时不再看许清知,面若冰霜,无论何时何地都一丝不苟,她说:“我刚才收拾了你的衣柜,球衣球鞋那些东西我都给你打包拿去扔了,从今以后你再也别给我想其他的事。” “你说什么?你把什么扔了?” 许清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刻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之前她单独辟出来放球衣球鞋的那个角落现在空空荡荡,什么也不剩。 窒息感瞬息之间涌上脑门,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许清知的脖子,有那么一刹那,她耳边什么都听不见。 “妈,”许清知闭了闭眼,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都听你的了,为什么还要动我的东西?” 除了带到学校里的那件,剩下的球衣和球鞋都是许怀山亲自带她买的,那么忙的一个企业家,也会偶尔在女儿考到第一名以后抽出一点点时间,陪她一起看一场球赛,去商场里买一件球衣。 许清知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许怀山爱看篮球,喜欢在酒桌上和别人谈起他有一个很优秀的女儿。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她开蒙早,寻常孩子还在哭闹着要吃肯德基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该如何去讨父母的欢喜,以盼他们能多看她这个女儿一眼。 宋玉时仿佛听不出许清知话里的绝望,冷硬地说:“我是你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那个人买给你的,本来早就该扔了的,现在扔了也好。” 许清知后退了几步,小腿磕到坚硬的床板,她不得不停下来,胸腔里腾起一股灼热的火,以燎原之势瞬间蔓延进四肢百骸,一路烧得噼里啪啦,烧得她脑子发蒙,她砰的一声合上柜门,紧了紧拳头,随后大步往外走去。 大门刚打开,宋玉时在她身后紧追出来:“这么晚了,你去哪!” 许清知克制着声音:“去一个没有妈妈的地方。” - 学府路尽头的公交车站,盛明野换了身干净的黑T长裤站在公交站牌前,仔仔细细研究上面每一条公交线路,旁边不时有刚放学的小女生在嘀咕。 “那个男生好帅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也就身材好,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谁知道到底长得帅不帅。” “你知道吗,有的帅哥你单看骨相就很帅,他就是属于那种骨子里都透着清越感的帅哥,你看他拿手机的那只手,好白,而且手指好长。” 盛明野听见了,口罩下面轻轻弯起唇角,他出门前洗了个澡,发现自己的板寸有阵子没剪,半长不短的,不太齐整,索性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压着,对着穿衣镜上下打量一番,觉得镜子里的人真是个大帅比。 可临走前捞上那张大红色的奖状,着实有损他的帅比气质,这是许清知的奖状,他又舍不得折起来揣兜里放皱了,只好手拿着。 未免被人认出来,他还戴了黑色的口罩遮住脸。 这么一番打扮下来,等他出门的时候,才看见许清知的消息,知道自己不赶趟了,可难得收拾这么人模狗样,不给人看未免有些可惜。 于是盛明野此刻研究起32路公交车的行驶线路,从一中门口到终点站还有十二站路,据他所知,这其中只有两站路的下车地点附近是居民区。 一个是金明国际,一个是白坡路口。 恰好32路公交车驶来,盛明野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小心翼翼地拿着奖状上了车。 第17章 .青梅奶奶最具攻击性的老太太。…… 白坡路口是一片老小区了,筒子楼和平房高低错落交织在这一带,狭窄的胡同里,两人骑电瓶车迎面相遇都要有一方先进别人院子里让路,尽管资源已经如此紧张,墙根底下还是支起了一个个小摊,卖鸭货的,烤面筋的,还有拎着满是油光的工具箱修车的,人一说话,唾沫星子都混着辣椒面和机油味。 许清知就是从一栋墙上贴满了小广告的筒子楼里出来的,楼道里连灯都没有,刷着红漆的扶手上落了厚厚一层灰,也不曾有人来打扫,来到胡同里,像是从一条昏暗的迷宫道走进了另一条道,绕来绕去,她还是在这个迷宫里,四周的一切她都不熟悉。 道路狭窄,偶尔有放了学的小孩儿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撞到她的胳膊,再一抬头,那群小孩儿已经欢闹着没了踪影。 她从小到大遇见的孩子里,每一个都彬彬有礼,穿着干净的小西装或者公主裙,撞到了人会鞠躬说对不起,大声说话会被训斥失礼,不会有人这样肆意疯长。 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天边,眼前是一层薄薄的夜,许清知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面就是胡同口了,从那里出去,会有飞驰的摩托车轰鸣向前,也有穿着黑丝皮裙的女生从豪车的副驾上走下来,不知道会消失在哪个黑着灯的院子里。 许清知停下脚步,仰头靠在身后有石子突起的墙上,隔着衣服,冰凉的触感自背后丝丝缕缕传来,她闭上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血色。 “美女,吃饭了没有啊,来几串烤面筋?” 对面摊上烤面筋的是一对年轻夫妇,老板娘嗓音洪亮,许清知睁开眼睛,看人仿佛都是一圈血红的底色。 “不用了,”许清知说,“我没带钱。” 手机还在书包里,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老板娘手里一次捏了五串面筋,翻来覆去地刷油、撒辣椒面,动作娴熟,炭火的热气里,她对许清知说:“你是住在前面的吧,想吃几串,姨给你烤,下次再给钱也是一样的。” 没说吃不吃,许清知问道:“你认识我?” “你这么好看的大美女,每个周五下午都从这走,哪能记不住哟,我在这烤了这么久面筋,还没见过有谁长得这么好看,以为你是哪个大明星呢,真不吃面筋?”女人笑着说。 许清知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稀松平常:“我不吃路边摊,不干净。” 话落,嘈杂的胡同巷子安静了两秒,老板娘翻了许清知一个白眼,再不提烤面筋的事,回头和她丈夫小声嘀咕:“我看她没吃饭,好心让她赊账吃,结果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她丈夫被烟熏得眯起眼睛,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别和她一般见识。” 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的谈话许清知也听到了,她懒得解释,这样的烧烤用劣质的炭有多大的致癌风险,廉价的调味料暴露在空气中,除了灰尘,一并落下的,还有夫妻俩的汗水和口水。 路边摊的手推车糊着一层黏腻的油渍,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更是从来不会吃,许大小姐以前只在窗明几净的高档餐厅用餐。 她停下来,只是有些茫然,从家里夺门而出,一直走到这里,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往哪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满心的怒火此刻空空荡荡漏着冷风。 忽然,头顶的路灯亮了,许清知抬起头,暗黄的灯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大别墅里昂贵明亮的水晶吊灯相比,分不清哪个更有温度。 “许清清?” 叫谁呢?谁是许清清? 要不是听你声音耳熟,我才懒得看你。 许清知不耐地拧着眉,侧头朝胡同口瞧过去,那道逐渐靠近的身影挺拔修长,来人肩宽腿直,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在泛着油腻烟火气的巷子里,他像是雨后森林里高大的杨树,树叶都清亮干净,叶梢的露珠盛着璀璨的阳光和彩虹,永远生机勃勃,让人忍不住想走近依偎,轻嗅他身上的青草芳香。 许清知怔了怔,那人越走越近,来到她面前,她整个人都被圈进他的阴影里,看他白皙的手指拉下黑色的口罩,更显得他骨节分明,口罩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深邃的脸,那双桃花眼里闪着亮晶晶的笑意,盛明野得意洋洋地说:“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你……”许清知的大脑有些宕机,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你刚才叫的是我吗?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面前的人。 盛明野朝她挥了挥手里的奖状:“颁给我最优秀的同桌。” 许清知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奖状,上面用软笔写着她的名字,“优秀个人”四个印好的大字格外醒目,她曾在各种竞赛中得过很多奖,奖状或者奖杯都是快递到方楚悦家,还是头一次,有人亲手把奖状送到她面前。 “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许清知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心底掀起的一角喜悦很快被压下去,如果带回家的话,又会被宋玉时扔掉的吧。 盛明野抱着胳膊站在她身旁,察觉到许清知情绪不太对,他说:“不喜欢的话,还可以给你准备其他的惊喜。” 许清知摇了摇头:“喜欢。” 或许此时此刻,只有盛明野身边,才是她唯一熟悉的角落,况且拿了奖,不论是什么奖,都是一种认可,这是无法从宋玉时那里获得的东西。 许清知说:“谢谢你。” 盛明野人模狗样地学着许清知的样子倚在墙上,食指和中指抽出她手里的奖状,来的路上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遍,这会儿依然跟第一次见一样,吊儿郎当地睨她一眼,说:“加上在医务室那次,今天谢我两回了吧,光口头上说说,行动上没点表示?” 说着,他下巴一扬,指指对面烤面筋的摊子:“不说山珍海味,随便来两根串也行啊,我还没吃饭呢。” 烤面筋老板娘听到这话,撇撇嘴:“我们这路边摊不干净,看不上就别勉强。” 盛明野笑了一下,又觉得不太礼貌,右手握成拳虚虚抵在唇边,抬眼瞄许清知,他真是一点都不怀疑这会是许清知说出来的话。 “老板娘,”盛明野扬声道,“她这人就是嘴刁,不好养,鹿茸山珍摆她面前都不吃。”许清知瞪他,就等他再说一句不好便挥拳头上去,盛明野用奖状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递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笑着叹了口气,“哎呀,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这么高,还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的。” 老板娘一边撒佐料一边笑:“你小子,一张嘴油嘴滑舌的,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许清知歇了要打人的心思:“可不就是油嘴滑舌吗,你拿我奖状干什么?” 盛明野直起身子,朝胡同外面一偏头:“走,带你去吃饭。” 许清知:“我没带手机,没钱。” 盛明野:“瞧把你抠门的,知道你在勤工俭学,带你吃霸王餐还不行?” 盛明野坐公交一路找到这里来,大概也知道许清知家就在这附近,回去拿手机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但是他没提。 他还记得,刚才第一眼看见许清知的时候,女孩还是黑色的长衣长裤,马尾辫松松散散垂在身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应该是很累了,仰头望着路灯发呆,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像是被遗弃的星球,寂静而又黯淡。 家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但总有人有不愿回去的理由,这个理由藏在很深的地方,也不愿被人提起,所以盛明野不说。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少爷,身为盛世集团的太子爷,盛明野从小就会来事儿,跟着爸妈举着装橙汁的高脚杯在餐桌上敬人家的白酒,说些机灵话逗得满桌子大人嘻嘻哈哈,谁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他看一眼就门儿清,算是个世故的人精。 沉默片刻,盛明野问:“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许清知不做犹豫,点了下头:“走。” - 在江城,平芜江是当地人的母亲河,但在有的年月里,雨水暴涨,大水也会冲垮堤岸,无情地带走无数庄稼和生命。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天灾,可江城人热恋这片故土,没有人愿意搬走,于是垮掉的堤岸一次次重新进行修筑。到了近几十年,无论技术还是经济都发展的越来越好,多年前的土堤如今已经变成了由坚实的钢筋混凝土搭建的雄伟大坝。 站在大坝上,可以看见平芜江汇聚在春山脚下,远远望去,犹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浅海,她不再暴怒,而是任由皎洁的月光铺满江面,静静地哺育着江城的千家万户。 许清知对大坝了解不多,这里也是她第一次来,上面的风很大,风里还有股淡淡的鱼腥味儿。 “有鱼腥味不奇怪,”盛明野说,风灌满了他的T恤,他似乎是极为惬意地享受这里的一切,“现在是捕捞芜江鱼的旺季,白天会有很多渔船出去打捞,然后就在这里把每条鱼都按照个头斤两分好,送到江城的各大饭庄酒店去。” 说起芜江鱼,这个许清知知道,芜江鱼是江城的特产,肉质细嫩鲜美,用来清炖的芜江鱼最是好吃,汤是奶白色的,喝起来有一种清淡的甜味,一口就能鲜掉眉毛。这是她最爱吃的菜,不过芜江鱼价贵,她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了。 “你说的要吃霸王餐,不会是吃芜江鱼吧?”许清知有些不安,等她拿回手机也不一定能还得起这个钱。 盛明野故意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坝堤岸上有一座纪念馆,馆里是那些年江城人抗击洪水、修筑大坝的珍贵影像和文字记录,在纪念馆后面,是一个小院子。 院门虚掩着,盛明野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院子不大,鱼腥味却很重,许清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院墙下面晾着许多用来捕鱼的网,夏末的天儿里,那里蚊子和苍蝇到处乱飞,许清知蹙了蹙眉。 堂屋亮着灯,盛明野迈着大步边走边喊:“奶奶,我来看你了!” 屋里传来老太太的骂声:“又来蹭吃蹭喝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都赶着饭点来,一准没憋什么好心思,给我滚滚滚,滚回去。” 这是许清知见过的最耀武扬威的老太太,她在门外一愣,脚步顿住,盛明野却好似习惯了,继续往里走。 “奶奶,今天不吃白食。”盛明野无奈地说。 老太太声音和缓点儿:“这次要给钱了?” 盛明野理直气壮:“不给。” 老太太中气十足:“你个小王八蛋。” 落在后面的许清知:“……” 盛明野回头招呼她:“这是青梅奶奶,在这大坝边上住了大半辈子了,这的渔民都认识她,她做的芜江鱼比酒店大厨做的都好吃。” 许清知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堂屋亮着白炽灯,里面的家具很简单,几张凳子一张圆桌,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这位传说中的青梅奶奶正坐在藤椅上,满头银发,戴着副老花镜,在修补手里的渔网,看到盛明野进来,眼睛先落在了后面的许清知身上。 青梅奶奶视力不好,眼神却极锐利,许清知主动站出来:“青梅奶奶好,我是许清知。” “看来我今天还得多管一张嘴的饭了。”青梅奶奶手里活不停,没好气地说。 盛明野陪着笑:“我给您带了个帮手,干了活管顿饭不是应该的吗?” “干活?”青梅奶奶上下打量许清知,“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么活?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这还是许清知见过的最具攻击性的老太太。 和大多数年纪大的人一样,她佝偻着背,看起来很矮小,脸上布满了皱纹,修补渔网的手都是道道沟壑,但她脑子很清楚,每一道皱纹都显露出世事洞察的精明。 盛明野还没说话,只见她站起来,扔下渔网,手上不客气地把他们俩打发出去,嘴上却饶了人:“到院子里去给我把网都收了去,我老婆子去做饭。” “好嘞,奶奶您放心,肯定把网都给您捋直了铺平了收得好好的。”盛明野忙哄着这老太太,推了推许清知,“走,不干活的今天晚上没饭吃啊。” 青梅奶奶还没走出门,许清知想起院子里乱飞的苍蝇,说:“太脏了,我不收。” 第18章 .要当船长许清知微微后仰:“你干什么…… 青梅奶奶似乎是终于注意到有许清知这么个人,佝偻的身影慢慢转向她:“你是这小子什么人?” 盛明野挡在许清知前面,弯着腰哄着老太太往外走:“奶奶,这位是我同桌,我跟她说了您做的芜江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她嘴馋得很,非要让我带她来,说我不带她来就是在骗她,所以才想请您露一手。” 盛明野边说边回头朝许清知一个劲儿地使眼色,许清知也知道自己失言,于是顺着盛明野的话往下说:“嗯。” 嗯完就没了下文,盛明野心里暗暗叹气,不敢再让老太太和许清知继续待下去,这两人一个是炮仗一个是鱼雷,要是都炸了,头一个粉身碎骨的就是他自己。 “来都来了,”他说,“我还没吃饭呢,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没来你这吃你做的芜江鱼,吃别的都不是滋味儿,还是得奶奶做的饭才好吃。”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小孩子嘛——劝人三大法宝,随便掏出一个来都能让人妥协。 盛明野深谙青梅奶奶的脾性,没一会儿就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就你会说话,非得想到吃的才到我这来是吧,我这是食堂还是饭店?” “哪的食堂能请得起您这么好的大厨,不仅做饭手艺好,还长得这么好看。”盛明野笑得真诚。 青梅奶奶最怕他这套:“六十多岁了老成这个样子还好看什么,老人斑长了一脸,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盛明野佯装害怕,抱着胳膊笑着说:“什么老人斑,这是晚霞的盖头啊。” 青梅奶奶笑骂他混账,自然也生不起来气,摆摆手说:“行了,那你们俩在这坐着,我去做饭去。” 厨房在屋外走廊的另一边,等青梅奶奶走了,盛明野才直起腰回身,许清知从他眼里看见了深深的无奈。 “对不起。”许清知低声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态度摆的端端正正。 方才盛明野和青梅奶奶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她有心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可伤害人的话已经脱口而出,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盛明野摘了鸭舌帽,大手在发顶顺了两把毛,单手拎着帽子,俨然教导主任的口吻问:“对不起什么?” 许清知倒很实诚,从来都有什么说什么:“我说话又不过脑子了。” 盛明野差点儿被她逗乐了:“原来你也知道啊。” 知道,正是因为每次都知道,所以说完以后都会后悔。 看出许清知的懊恼,盛明野主动把台阶递到她脚底下:“一起去收渔网?” 虽然青梅奶奶说了让他俩在这坐着,但也没有真就心安理得吃白食的道理,许清知脑子里有无数只苍蝇乱飞,一番天人交战过后,她下定决心:“好。” 外面月光明亮,院子里接连并排摆放着几个大型的晾衣架,那些渔网就摊开了挂在上面,不过渔网有十几米长,还是有很长一部分是抻平了摆在地上的。 仔细一看,那些苍蝇围绕的并不是渔网,而是那些打捞上来,却没有及时处理丢掉的树叶、虾米之类的渣滓,在空气中悠悠飘着一股腥臭味儿。 盛明野走过去,弯腰捞起地上的渔网一头,对还站在屋檐下发愣的许清知说:“过来,把这头牵着。” 许清知依言走过去,看着他手里墨绿色的渔网,紧皱着眉:“没有手套吗?” “没有。”击碎许清知最后一丝希望,盛明野把渔网塞她手里,嘱咐道:“牵好别松了,也别让这头挨着地。” 交代完,盛明野去院子另一头的角落,那里有个水龙头,他拿起水池里的水管,一头接在水龙头上,拧紧后打开,不一会儿,长长的水管另一端呲呲冒着水柱,水流的力道之大导致水管另一端从地上一跃而起,毫无方向性地四处狂飙,许清知猝不及防被滋了一身水。 盛明野慌里慌张赶紧关了水龙头,惊呆了:“我靠……” 许清知:“……” 这水管仿佛飞龙在天,射出的水柱竟然能直奔一米七而去,喷了许清知一脸,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想擦擦脸,却想起自己两手都攥着渔网,这要是抹脸上,她觉得自己再吐几个泡泡就能去水里当美人鱼。 许清知睁开眼睛,两道犀利的视线准确找到始作俑者,盛明野背后一凉,鸡皮疙瘩在鬼公主的死亡凝视下起了一身,他飞快反应过来,转身奔向卫生间。 许清知眼看着盛明野拿着干净的毛巾出来,紧接着,她又被毛巾糊了一脸,盛明野毛手毛脚地给她擦,鼻子眼睛都快被他揉到一起去。 真想把他给捏死啊。 “差一点儿,”许清知听见他说,“幸好我水开得不大,要不然你的头就要被削掉了。” 许清知攥着渔网的手直接发白,恨不得捏的是盛明野的天灵盖。 面前这个阳寿将近的东西终于擦完了她的脸,拿下毛巾,又把黏在她脸上的碎发往两边剥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连一道红印都没有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看在这个东西还知道担心害怕的份上,许清知决定留他一命全当积德了,只见这个东西低头看着她的手震惊道:“你怎么这么听话,这样都不松手?” 许清知一个没忍住,坚韧的渔网在她手里断开一个小口子,她凉凉道:“我也可以捏着你的脖子不松手。” 盛明野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后脖颈,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没事儿,就一个网眼开了,青梅奶奶打个结就能修好,那什么,我去擒住那条水龙给你报仇。” 许清知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去,克制住某种暴力的冲动——看在积德的份上,不能轻易杀生。 盛明野背对着许清知,手还搭在后脖颈上,他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没敢出声,怕许清知听见。 他这回把水管捏在手里,重新拧开水龙头,再转回身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笑意。 水柱一遍遍冲刷着地面上的树叶残渣,那些苍蝇们一时没了落脚的地方,全部蜂拥而起、四散而逃,盛明野往许清知那边靠近,渔网下面的角落也没有放过。 “这的渔民打完鱼之后就会把渔网送到青梅奶奶的院子里来晾着,不过他们来不及收拾干净,奶奶腰不好,渔网又沉,有时候我要是来了,就会帮忙冲洗一下。”盛明野随口道。 许清知也搭腔:“青梅奶奶是你亲奶奶?” 一听许清知还愿意和他说话,就说明没有真生气,盛明野勾唇,说道:“不是,我是小时候来大坝玩的时候认识的她,那时候大家就都叫她青梅奶奶,她一个人住在大坝上,没有老伴也没有后辈,说话也跟你一样不太好听,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其实很好的,经常帮着来打渔的渔民修渔网、做做饭,每个人都认识她。” “那你呢?你也是渔民?”许清知问。 “目前还不是,不过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有一艘自己的渔船,然后在平芜江上扬帆起航,当最厉害的船长,捕最多的鱼。” 盛明野说这话的时候,不再是公园里溜溜达达的二大爷,收起了他惯常不正经的语气,少年正正好好十七岁,当船长也要当一个最光芒万丈的船长,平芜江都得掀起滔天巨浪给他颠船,不然配不上他这番壮志凌云。 许清知没记错的话,盛明野是个有万贯家财要继承的大少爷,她说:“真是个很不错的梦想,那你家里同意吗?” 盛明野的笑容肆意张扬:“这是我的梦想,听到了吗,不需要谁同意的。” 许清知一怔,听见盛明野明朗的声音接着传来:“我认识青梅奶奶十年,算是她半个孙子,小时候不懂事,不开心了就离家出走,躲到奶奶这里来,奶奶也不劝我不和我讲大道理,但会给我做好吃的芜江鱼,等我吃完了,她会慈爱地摸摸我的头,问我好不好吃。” “然后呢?”许清知听他讲故事。 “当然好吃啊,而且奶奶做的芜江鱼有家的味道,我一吃就忍不住想家,想得眼泪都掉下来,奶奶就抡起棒子把我打回家了,等我回到家,我爸我妈又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从那以后每次离家出走我都得再多想想,这一次得挨不少下,别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的确是盛明野能干出来的事儿,许清知莞尔,笑容轻轻浅浅地划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但这次盛明野看清楚了。 清水淌在小院里,里面积攒着揉碎的洁白月光,盛明野的鞋底踩在水面上,一步一响,涟漪浅荡。 两个人的身影愈发靠近,直至完全重合,盛明野站定在她面前,手背在身后,早就不管水柱到底往哪个方向喷,他垂下头,认真地在许清知的脸上来来回回寻找着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盛明野问。 这距离有些过近了,许清知微微后仰:“你干什么?” 盛明野倾身向前,得意洋洋:“我看到你笑了。” 第19章 .送你上车谁说只是同桌了 太近了。 许清知庆幸自己还攥着渔网,要不然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她眨了眨眼,忽然发现盛明野好像比之前更帅了,他是不明显的内双眼皮,眼角润而上扬,眉骨很高,显得眼窝愈发深邃,鼻梁高挺,唇瓣樱粉,一副很能颠倒众生的皮相。 可让人沉溺的,偏偏不是他深情的容貌,他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赤诚,能看清他更深处的、干净的、热烈的、燃烧着的灵魂。 火星灼灼,许清知感到脸上泛起一阵热意。 她飞快别过头:“没有。” 女孩儿皮肤白皙细腻,像上好的洁白绫缎,此刻却染上淡淡的一层粉,盛明野大为稀奇,又略微低了下头,看清许清知细白的脖颈里窝藏着松散的碎发,更深处的锁骨在衣领处若隐若现。 他扔了手里的水管,说:“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别动。” 许清知警惕心起:“你干什么?” 盛明野专心看着她脑后,抬手越过她的脸颊,圈住她慌张的脑袋,认真地说:“你头发散了,我帮你重新扎好。” 许清知下意识抗拒,她偏回头,额头恰好擦过盛明野的下巴,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全身上下仿佛有微弱但却持续的电流过了一遍,只要盛明野再低一下头,那双樱粉的薄唇就会印在她的额头上,许清知一动也不敢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盛明野喷洒在她耳畔的热气。 下一秒,盛明野动了,他抬起下巴,侧过头,说出的话落入许清知近在咫尺的耳畔:“乖一点,别动,扯着头发会疼。” 许清知呼吸一滞,自己耳边的绒毛似乎都被他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吹动,惹得她耳朵痒痒的。 盛明野仔细撩拨出她颈后的头发,滑下她的发圈,许清知的头发不是很长,又细又软,盛明野两手从她乌黑的发丝间轻轻穿过,问道:“疼吗?” 许清知没敢动,只说道:“不疼。” 盛明野倏然笑了:“那你紧张什么,我看你耳朵都红了。” 许清知:“……”她瞪着他。 盛明野怕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马上就扎好了。” 许清知抿了抿唇:“你还会给女孩子扎头发?” “嗯,”盛明野挽着皮筋,“特意学过,不过只会扎最简单的。” “学过?” 盛明野忍着笑,看了许清知一眼,解释道:“给青梅奶奶扎过,还有医院里的一个妹妹。” 许清知哦了一声,盛明野给她扎好低马尾,难得见她这么老实听话,盛明野心思一闪而过,手继续搭在她头发上不挪开,两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说:“怎么,知道我还给别人扎过头发,不开心了?” 许清知莫名其妙:“嗯?” “算了,”盛明野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旋即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你只需要记住,我可不随便给别人扎头发。” 散乱的头发束成一股,许清知好受了很多,转眼间,盛明野已经弯腰捞起水管,走过去关了水龙头,从她对面开始缠绕收网。 渔网很沉,盛明野全搭在一只胳膊上,小臂的肌肉线条绷紧凸出,到最后,许清知把自己手里的最后一截渔网也交给他。 “谢谢你。”许清知说。 盛明野低头缠着渔网:“第三遍了啊,什么时候能有点实际行动就更好了。” 为了显得更有诚意,许清知问:“那你想要什么?” 盛明野抬头,长叹一口气,说:“算了,以后再说吧,不差这一会儿。” 话音刚落,青梅奶奶从厨房出来:“两个小鬼,吃饭了。” 盛明野应了一声,把渔网放好,对许清知说:“走吧。” 许清知跟在后面,盛明野端菜,那她就盛饭,盛明野拿筷子,那她就把碗筷都摆好,给盛明野看乐了。 “老跟着我做什么?” 许清知低声说:“这样青梅奶奶就不会生气了吧。” 她不懂该如何讨人欢心,尤其青梅奶奶不太好相处的样子,盛明野看起来倒是很擅长,于是也就跟着有样学样。 青梅奶奶在堂屋桌前坐下,盛明野给许清知拉开凳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道:“放心吧,奶奶不会生气的。” 一大桌子菜,除了炖的芜江鱼汤,还有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蛋和清炒白菜,盛明野先给青梅奶奶盛了一碗鱼汤,说:“炒这么多菜,您也不怕累着自己。” “哪有来了客人还就只准备一两个菜的,拿的出手吗?”青梅奶奶说着,看向许清知,“就算嫌弃我老婆子也不能浪费粮食,不吃就给我滚蛋。” 许清知夹一筷子西红柿炒蛋,没听出来青梅奶奶话里有话,只是出于礼貌回答道:“我从来不浪费粮食。” 盛明野憋着笑,青梅奶奶冷哼一声,筷子一扽:“笑屁,吃你的饭。” 鸡蛋入口,许清知咀嚼的动作一顿,这味道和宋玉时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宋玉时做饭算不上多好吃,会的种类也不多,从许家别墅搬出来后,许清知有一段时间一日三餐都是西红柿炒蛋,跟着学会的第一道菜也是西红柿炒蛋。 就算记忆都消失,味道也会一直留存,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刻想起她的妈妈。 盛明野察觉到她的异样,问:“你怎么了?” 许清知眨眼:“你说得对,奶奶做的饭有家的味道,我想起我妈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青梅奶奶洞若观火:“你也是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的?” 许清知低头戳着饭粒,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只有盛明野小时候那么幼稚才会离家出走,可她自诩比同龄人要成熟,现在却也走上了离家出走的路。 看她不说话,青梅奶奶心里跟明镜一样,叹了口气:“你们这群小孩啊,一点都不知道体会父母的难处,你们离家出走了开心了,知道你们父母在家着急成什么样了吗?孩子出了事,这天下没人比父母更难过,你们也真是狠得下心。”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青梅奶奶的皱纹似乎都黯淡了下去。 许清知难得没回嘴,仍然沉默着,盛明野眉头微挑,对青梅奶奶说:“奶奶,几点了,您是不是该到吃药的点了?” 青梅奶奶一看墙上的挂钟,忙扒拉几口饭,还没忘数落盛明野:“你怎么也不早说,差点时间就过去了。” “奶奶您别急,我去帮您把药拿过来。”盛明野起身,去了隔壁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药瓶,顺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青梅奶奶手边。 盛明野一边倒胶囊一边说:“一次三粒,医生说的您可别忘记了。” 青梅奶奶匆忙吃完饭,把碗撂在一边,捏起一粒胶囊拆开,倒出里面的药粉,嗔怪道:“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大老爷们一天天唠唠叨叨的。” 盛明野看着她把药粉倒出来,疑惑道:“好好的胶囊,拆了干什么?” 青梅奶奶白他一眼:“外面这塑料壳吃了,能消化得了吗,我都这把年纪了,想多活两年不行啊。” “谁告诉您这外面是塑料壳了?”盛明野额头青筋隐隐约约跳动。 “开船的老李都说了,这壳子不消化,他就是这么把药粉倒出来吃的,你告诉我外面这不是塑料是什么?” “这是……”盛明野卡壳了,他他妈还真不知道这他妈是什么? “是食品级明胶。”许清知开口,“可以食用。” 盛明野立刻接话:“对对对,就是这个,您放心吧,医生既然给您开这个药,就说明一定是可以吃的,老李小学都没毕业,你是听老李的还是听医生的?” 被专业知识打脸了,青梅奶奶十分倔强:“就一个壳子,也不能治病,不吃也没事。” “不能不吃。”许清知又开口了,声音过分清冷,“胶囊药粉大部分都具有很强的刺激性,会对胃部造成极大的负担,而且有些药需要在肠子内消化,去掉胶囊壳的话,也会对药效产生影响,我还听说,有些药的药劲很强,直接吃下去,还会引起食道溃疡,再严重点,中毒都有可能。” 盛明野:“……” 青梅奶奶:“……” “不就是个胶囊吗,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青梅奶奶说着,手在桌子底下已经把药粉都拍掉了,重新倒了三粒出来。 许清知:“年纪大的老人的确应该多注意,因为抵抗力下降,或者其他并发症,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危及生命。” 青梅奶奶被她说得喉头一哽,盛明野连忙说道:“奶奶,她也是太担心您的身体。” 接收到盛明野的视线,许清知从善如流地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饭,青梅奶奶一口气咽了三粒胶囊,成功把自己呛着,盛明野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咬牙切齿,这都是图什么? 吃完饭,盛明野和青梅奶奶告别,带着许清知离开,沿着大坝下的路灯,两人一路往公交车站走,影子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你知道吗?”盛明野两手插兜,把帽子戴回去,说,“临走前,奶奶悄悄跟我说,没想到你这么能吃,竟然真的一点都不浪费,把饭都吃完了,还好准备地够多,要不然你吃不饱就尴尬了。” “因为奶奶做的饭好吃。”许清知抬手不动声色地放在小肚子上,“其实奶奶挺可爱的,虽然凶,但心软。” 盛明野笑了一下:“是啊,就跟你一样。” 许清知懒得搭理他,问道:“为什么大家叫她青梅奶奶?” “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这么叫了,”盛明野说,“后来我带她去医院看病,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青梅,所以大家才叫她青梅奶奶吧。” 许清知点了点头,又问:“奶奶身体怎么样?” 盛明野:“挺好的,毕竟年纪大了,偶尔有个小病小痛的,大问题没有,每天还能干活,总跟我说她要活到我结婚娶媳妇,还要给我看孩子。” 青梅奶奶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其他亲人,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大坝边上,除了打渔的渔民,也就只有盛明野去陪她,许清知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宋玉时。 有的时候,她觉得宋玉时其实和青梅奶奶挺像的,两个人都倔强得很,还有别扭劲儿,就算别人说的是真的,她听话也听的极不情愿,今天那会儿和她闹了一场,许清知自己也明白,宋玉时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只是人都有脾气,她的脾气尤其大,总也找不到台阶下。 许清知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石子,到了公交车站,她问盛明野:“你住哪?” 盛明野抬头:“怎么了?” “要是不顺路的话,我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想想回去怎么和我妈交流。”许清知如实说。 盛明野了然:“原来是嫌我打扰你了,嫌我烦了,行吧,我懂我懂,用完就丢,你直说就行,不用跟我扯理由。” 许清知蹙眉:“你空心病犯了?” 盛明野:“空,空心病?” 知道盛明野知识储备有限,许清知给他解释:“空心病就是你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缺失存在感,感觉身体被掏空。” 盛明野:“……我发现你懂的还挺多的啊,连空心病都知道。” 许清知:“要是没病的话就别瞎想,只是我自己想静一静而已。” 盛明野琢磨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你这是在安慰我,安慰我被你赶走也别难过?” 沉默半晌,许清知嗯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算是吧。” “那你这安慰人的方式够别致的啊。”盛明野也不跟她计较,只说道:“等把你送上车我就走,不跟着你,你没带钱,我不给你刷公交卡,你打算走回去?” 许清知一愣,拉平了唇线,刚准备说话,只听盛明野又道:“可别再谢谢我了,我这一天都快能建座庙了。” 于是许清知只好闭嘴,两人无话,一直到公交车来,盛明野给她刷了公交卡,对她说:“路上小心。” 今晚夜色很好,盛明野这么一个大帅哥送她上车,他立在车棚下,身后的广告牌发着光,许清知顿了顿,说:“你这么好的人,不可能有病的,我刚才就是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盛明野一整个呆住,想问问我怎么了,我怎么好了,你说说看我好在哪了,我既然这么好那你就没有点别的想法吗? 司机师傅催促:“小姑娘,要不你下去和男朋友说完再上车,那么多乘客都等着呢。” 已经晚上了,这个点儿车上的乘客不多,大都是加班的年轻人,一听司机师傅这话,立刻有人不乐意了。 “别啊师傅,我们能等。” “你让人小帅哥和小美女把话说完嘛,累了一天还能看到这么养眼的情侣,多等这一会儿怕什么。” “就是说呢,没事妹妹你继续说,我们等着。” 突然这么多人都盯着自己,许清知顿觉如芒在背,捏着栏杆的手都更加用力了几分。 车外,盛明野如一颗风中摇曳的白杨树,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从抖动的肩膀不难看出他是在憋笑,这人什么时候都欠嗖嗖的,许清知脚步一转,不打算理他了。 “喂,”盛明野扬声叫她,话却是对车上人说的,“她脸皮薄,脾气大,大家少说两句,要不然她到时候该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司机师傅哈哈大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对象生气了,当男人的就得哄,不让她生气不算本事,把人哄好了才是,说明你把人给拿住了。” 许清知恨不得立刻下车,但是钱都已经付了——一切都是看在路费的份上。 盛明野瞥了眼许清知的脸色,笑意逐渐扩大:“师傅,你不知道,她不好哄,一般人也拿不住她,但那又怎么办呢,还是得认,我算是被她给拿住了。” 车上传来暧昧的起哄声,许清知捏了捏拳头,一个眼神飞刀射在盛明野身上。 眼看差不多了,盛明野才说道:“行了师傅,快开车吧,我同桌还等着回家呢,晚了我又得着急。” 一听只是同桌,司机师傅恨铁不成钢:“都这份上了,还只是同桌呢?” 就差说你真是给我们男同胞丢脸了。 盛明野是个混不吝,出口就是混账话:“谁说只是同桌了,我还是她恩人呢,一天三柱香供起来的那种,我这香火不能断,您这车开稳点儿。” 末了,兴许是怕许清知冲下车来把他给刀了,盛明野求生欲上线,脚底抹油:“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我先走了。” 许清知心累地叹了口气,顶着一车人的视线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脸莫名烧得慌,她拉开车窗,公交车一摇一晃向前,风从车窗缝里漏进来,热意才稍稍降下去一点。 被盛明野这么一搅和,心里那点因为要回家面对宋玉时的忐忑似乎也被消解,她想,如果换成盛明野,他那么会说话,一定不会和宋玉时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换成盛明野,他会说些什么呢? 在白坡路口下车前,许清知看了眼车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宋玉时平时很自律,如果不加班,晚上十点一定上床关灯睡觉,许清知回到家,可能也见不着人,那有些话,今晚也说不了,只能等到明天。 一夜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到时候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兴许不会再提起今天。 许清知这么想着,当她下车看清眼前的人时,整个人一愣。 宋玉时在这里等她。 宋玉时显然也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等到人,一时间也有些怔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许清知才喊了一声:“妈。” 宋玉时回过神:“吃饭了吗?” 许清知还以为她要问她去了哪,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没想到宋玉时先想到的竟然是她有没有吃饭,许清知点头,说:“吃了,在方楚悦家吃的。” 这是她和方楚悦之间的默契,彼此之间应付对方的家长都有定下来的套路,就算是宋玉时打电话找方楚悦求证,许清知也不担心会穿帮。 宋玉时果然没说什么,转身往回走,许清知默默跟上。 胡同里的小摊都已经收起来了,白坡路口的夜安静的格外早,胡同深处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母女俩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在许清知印象中,她和宋玉时好像就没有正常交流过几次,每次都是在吵架,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想和宋玉时说什么,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回到家里,宋玉时在玄关处换完鞋,对许清知说:“太晚了,别写作业了,洗漱完就睡觉吧。” 许清知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许清知知道,种子已经种了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再次翻出来,她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和宋玉时交流,才能既不会吵架,还能改变宋玉时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思维习惯。 她们都不是善于袒露心事的人,也只有吵架才能脱口而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可那时候唇枪舌剑,每个人都带着滔天的委屈和怒气,面对最亲的人捅出最狠的剑,早已经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许清知拖着步子回房间,合上门,桌上书包里的手机接连响了两声,有人给她发消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许清知没看手机,但很肯定,发消息的人一定是盛明野。 等她拿出手机,果然是他。 这是个大帅比:到家了吗? 这是个大帅比:早点睡,不管什么烦恼,明天早上起床就没有了 许清知靠在桌边,手指在屏幕上跳动。 anti-:刚到家 anti-:现在十点多,你管几点睡叫早睡? 这是个大帅比:和你说了晚安以后 第20章 .小许清清我被别人摸了!我不干净了!…… 许清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输入了两个字—— anti-:晚安 这两个字乍看是晚安,可仔细看,全篇又透露着另外的意思——闭嘴。 于是盛明野回复了晚安以后老老实实地闭嘴,手机也安静下来,除了偶尔推送标题广告,再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一整个国庆假期,为了避免再和宋玉时产生矛盾,许清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写作业,答案都写在草稿纸上,对过答案修正以后,在习题册和卷子上随便写写敷衍了事。更多的时候,她都躺在床上发呆,聊天框里只有被她屏蔽的几个群聊来回换着位置出现,偶尔她会点进朋友圈,看方楚悦晒一中成沓成册的假期作业。 也会刷到盛明野,他应该是又去了青梅奶奶那里,发的照片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平芜江,他穿着皮围裙站在船上,手里捧着一条目测十几斤的大芜江鱼,笑容灿烂的可以当脱贫攻坚新闻首页大图。 她以前的那些少爷朋友们每天都在发游艇和骏马,身边是昂贵的洋酒和美女,这人明明也是个实打实的大少爷,却浑身上下都写着质朴二字。 许清知心里一动,又点进盛明野的其他朋友圈,一条条翻看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样怪变态的,可一看到盛明野的主页背景图——WELCOME! 她仿佛能看见盛明野站在她面前,亲手把屏幕怼在她脸上,跟她说你快看呀快看呀,我的朋友圈可有意思了,你不看就是你的损失,来,我跟你说说我都经历了什么…… 许清知晃晃脑袋,回过神来,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 盛明野是个朋友圈浓度挺高的人,几乎一天一条,有时候一天好几条,从朋友圈就可以窥见他生活的全貌。 昨日 这是个大帅比:女人真是受不得半点委屈,我只是在我妈逛街试衣服的时候说了句这颜色不适合她,就要把我送去踩缝纫机 昨日 这是个大帅比:我靠,我必须得来展示一下我妈给我弄来的缝纫机 昨日 这是个大帅比:因为晚上在我妈楼上踩缝纫机,打扰她看婆媳剧大结局的感动,我妈又把缝纫机给扔了:) 前日 这是个大帅比:来我表哥家,他家的泰迪发情期一直在叫,叫有什么用?有用我早叫了 前日 这是个大帅比:打游戏没注意,被泰迪日了脚…………………… 许清知翻了个身,手机扔在枕头上,看到这条的时候,终于没忍住笑了,身边没有人,她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完,她闷声说了句,傻逼。 - 明天国庆假期就结束了,一中的住校生们提前一天收假回学校,许清知刚进寝室的门,只见李然踩着拖鞋就朝她奔过来:“清知!救救我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许清知扔下书包,面若寒冰:“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李然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假期作业到现在都还一个字没动呜呜呜呜呜呜,明天就要交作业了,我怕是要完了呀!” 真情实感担心的许清知:“……” 李然捧着许清知的双手:“清知,你能借我作业抄一抄吗?” 上高中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要抄她的作业,许清知把手勉强抽出来:“我都是瞎写的。” “没关系,你别太高看我,咱们的成绩都是半斤八两,惜文去图书馆复习准备明天的月考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求求你了,清知。”李然满含期待。 安怡也在寝室,同样的双手合十,两眼泪汪汪:“清知,这里还有一条鲜活的生命。” 许清知对安怡的祈求毫无抵抗力,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作业,递给两人分赃,说道:“真都是瞎写的,正确率很低。” 安怡和李然拿到东西就埋头挥笔,如饥似渴,如狼似虎,下笔如有神,许清知顿了顿,说:“大家以后还是尽量自己写作业吧,我感觉老师自印的这些卷子,上面的题都还是不错的。” 李然抄着作业,头也不抬:“我放假前都计划得好好的,几点起床几点复习,我还背了好多书回去,打算复习来着,结果回了家,书包拉链就没打开过。” 话又白说了,许清知早就知道的,七班这群人除了陈惜文,没几个在意自己成绩,她把行李收拾好,照旧去打印店兼职。 “柯老板,你一定非清华不可吗?”许清知帮柯老板密封明天月考的卷子,随口问了一句,“你上次只离清华的分数线差了四分,其实也能上很好的大学了。” 柯老板不眠不休地印了一天的卷子,这会儿好不容易休息下来,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躺在椅子上,一听清华两个字,他有如将死之人回光返照,倏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说呢,经历过三次高考了,我感觉我现在也不是非清华不可,我是在和自己较劲,我想证明自己那么久的努力,到最后是可以实现梦想的。” 来打印店一个多月的时间,许清知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梦想,有的时候柯老板刷题刷到走火入魔,趴桌上睡十分钟,嘴里还在念叨着公式和单词。 话匣子一打开,柯老板就停不下来,许清知听着,也不插嘴打断,心想柯老板是真魔怔了。 “这年头老提梦想两个字,是有些俗烂了,”柯老板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不过小许你不一样,你愿意听我讲,别人一听我复读三四年,先是同情,再一听我是为了梦想,就会嘲笑我,我最开始的同学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实习了,我还在上高中,他们说梦想不能当饭吃,还是让我看清现实,少喝点毒鸡汤比较好。” 柯老板有些茫然地挠挠头,许清知心说我当然愿意听,你可是我老板,老板念经我不仅会听,还会给他点香。 “小许你说,每天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这句话是毒鸡汤吗?” 许清知说:“不是吧,人都有点盼头。” 柯老板一拍大腿:“我果然是找到知音了,你说的盼头,就是我说的梦想!嘿,梦想,它看不见摸不着,怪玄乎的,但你知道它就是存在,就是我现在的意义,人来这世上走一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实现梦想的滋味是什么,我想尝尝。” 许清知也不知道实现梦想的滋味是什么,她两手交叠,搭在摞起来的月考卷上,当真仔细思索起来。 寝室里除了陈惜文,她看不出来安怡和李然是否对未来有什么打算,自己对未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打算。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从宋玉时身边离开,离开这座城市。 许清知回过神来,拍拍手:“柯老板,卷子都密封好了,我先走了。” 柯老板虚弱地嗯了一声,勉强挥了挥手:“卷子你没看吧,看了也不能给别人说啊,要不然算泄题了。” 因为柯老板已经复读了三年多的缘故,老师们都没什么能再教他的了,所以柯老板不用上课,也不用参加月考,学校放心地把印月考卷子的事情交给他。 许清知对月考卷子没兴趣,对成绩和名次看得比柯老板还要淡,说道:“放心吧。” 晚上还得回教室上晚自习,许清知在食堂吃了晚饭就往教室走。 一中的绿化环境很好,教学楼之间是栽种精美的花园和凉亭,春天的时候紫藤萝花大串大串覆盖在凉亭的穹顶之上,像极了某处世外桃源。还有一条人工小河从两栋教学楼之间流过,汇入前面的人工湖,小河之上还架起了一座拱桥。据说这任校长是个十分具有情调的人,把校园当作自家的后花园打造,河里养了数十条锦鲤,湖里养了几只乌龟,每一只寿命都不短,美其名曰希望它们保佑一中的学子们都能在高考时好运常伴。 柯老板第一个就跳出来不同意他这话,今年高考完差点儿就把这池子里的鱼和王八捞出来一锅炖了。 许清知途径拱桥时多停留了一会儿,水面下的锦鲤游来游去,自由自在,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流浪猫。 小河边为了安全,竖起了一圈墨绿色的木质围栏,不过围栏并不高,大概只到大腿的位置。这只流浪猫从围栏低下的缝隙穿过去,趴在岸边,背上的毛警惕的站起来,伸出的爪子蓄势待发,只等鱼靠近的时候一击毙命。 这里的鱼被老师学生们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不懂猫心险恶,看许清知站在岸边,一窝蜂地都游了过来——以为喂饭的来了。 眼看就要到嘴的鱼跑了,小猫大概是把许清知当成了抢食的,伏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她。 许清知才不怵,平静地回视过去。 你瞪我,那我也看你,谁怕谁。 过了会儿,小猫忽然收了爪子,软绵绵地:“喵~” 许清知哧了一声:“多大点出息。” 可怜这猫不会说人话,要不然早就骂开了——你那么凶干甚嘛!吓死猫了知不知道哇!妈妈这有个人类好可怕呜呜呜呜! 黑色显瘦,许清知眼里,这猫瘦的都快皮包骨了,以前没见过,也不知道从哪跑到一中来的。 想起书包里还有半块面包,本来是为了晚自习课间当夜宵的,她把面包拿出来,掰了一小块,从桥上绕下去,还没走到小猫跟前,它就飞快从栏杆低下爬出来,躲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许清知:“……就这点出息。” 她干脆站在栏杆边不动,直接把面包扔到小猫面前。 小猫有点拿不准这个人类在干什么,但是不远处的面包闻着还挺香,它试探着爬出去,看许清知没有任何动作,它才稍稍大点胆子,凑到面包上闻了闻,衔进嘴里吃了。 许清知掰一块面包塞进自己嘴里,说:“真没点出息。” 说着,她又掰下来几块,陆陆续续扔过去,小猫这会儿倒是不害怕了,埋头干饭,恨不得把地上的石砖都舔干净。 那群锦鲤似乎在水底下也能闻着味儿,换了个方向朝许清知游过来,许清知把包装袋里的面包屑抖进水里,水面登时激起一朵朵的水花,鱼儿们抢食抢得欢快,那点面包屑没几秒种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没办法,为了雨露均沾,许清知只好继续掰面包屑。 一个人,一只猫,一群鱼,半块面包。 许清知喂着喂着,忽然生出几分晚景凄凉之感。 自己老了,大概也是这样,没人跟她一起跳广场舞,她就只能每天拎着点儿剩米饭到小区里或者附近公园里,喂喂流浪猫狗,如果不罚款的话,还能喂一下公园池子里的鱼。 半块面包很快就分完了,许清知拍拍手里的碎屑,对着那还在舔地板的猫说:“要是能听懂人话,就待着别乱跑。” 小猫朝她歪了一下脑袋,“喵~” 许清知抬脚离开,小卖部的灯亮着,收银台处的电视机播放着地方台的斗地主大赛,她一进去,就看见盛明野穿着校服,大剌剌地躺在太师椅上,两条长腿占据了最大的面积,他枕着胳膊,专心致志地看比赛。 “有猫粮吗?”许清知问。 盛明野两眼还盯着电视机:“没有。” “哦。”想来学校小卖部也不大可能会卖猫粮,许清知从收银台的棒棒糖瓶里拿了几根鱼肠,又问,“一共多少钱?” 盛明野不情不愿地偏过头,眼珠子还舍不得转,电视机里解说一声“嗨呀!这个对二出太早了!大小王都还没下来呢!” 盛明野跟着拍大腿:“我早就说不能这么出,救不回来了,一手好牌打成一坨臭狗屎。” 他再看不下去,眼睛从电视机上挪开,正对上许清知平静冷艳的面孔。 空气可怕的安静了几秒钟,只有电视机里的解说察觉不到这里涌动的暗流,唾沫一个劲儿横飞:“赢了!这竟然都能赢!真的有人连臭狗屎都打不过!” 盛明野:“……” 许清知用鱼肠敲了敲玻璃台面:“多少钱?” 盛明野的目光往下一掉,数清许清知手里的四根鱼肠,脱口而出:“十块钱。” 许清知有时候怀疑这人是不是算盘精变的,就好比现在,明显还没回魂呢,估计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算账倒是从来都没耽误过,更没出过错。 扫码付钱,结账走人,许清知全程冷淡漠然,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盛明野,他后知后觉出点不对劲来,心说许清知这是怎么了,怎么放完假回来又这么冷情了? 在许清知准备离开的前一秒,盛明野哎了一声,把人叫住,拿遥控器调小了电视机音量,两条腿也收回去,端端正正地抱着胳膊坐在收银台后面。 这是回魂了?许清知本也就没打算抬脚,好像就是知道盛明野有话要说一样,她掀起眼皮,眼尾视线扫过他乖巧的坐姿,几日不见,他发茬好像又长了些,校服外套不拉拉链,可见只是模样可爱,内里还是个混球。 许清知不轻不重地开口:“什么事?” 盛明野指了指她手里的鱼肠,问:“你买猫粮干什么?” “这是鱼肠。”许清知淡淡纠正他,“我自己吃不行?” “买不到猫粮,所以买鱼肠当平替,你口味也挺特别的。”盛明野胳膊肘撑在台面上,两手捧着脸,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哪怕许清知现在说她买狗粮当零嘴,他都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诧异和不恭敬。 许清知再不想搭理他,拿了东西直接就走人。 小河边,那只黑猫还躲在灌木丛里,见许清知来,它一点点探出头伸出爪子,可怜兮兮的。 许清知蹲在地上,撕开鱼肠的包装,一小节一小节的分开,放在小猫面前:“放饭了,你吃完记得谢谢柯老板,别去捞那几条吉祥鱼了,柯老板还指望着那几条鱼保佑他呢,要不是他给我发工资,你今天说不定还得继续饿肚子。” 鱼肠比垃圾堆里的垃圾好吃多了,这小猫貌似也懂得许清知的好心,没吃几口就抬起头来看着她,舌头卷过粉嫩的鼻头,尾巴一摇一晃,将自己高傲的头颅伸到许清知触手可及的地方,殄足地眯着眼睛。 许清知知道它大概是想求撸,身体往后一仰,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脏。” 小猫等了许久,也不见意料之中的手抚摸在自己的头顶,丧气地瞄了一声,算了算了,人类太难捉摸,还是干饭更香。 许清知把鱼肠都给它剥开,看它吃得正香,手指隔着虚空弹了一下它的脑门儿:“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给你喵一个,就当作再见了。 “喵~” 小猫流浪了许久,早知道学校里伙食这么好,它还在外面捡什么垃圾啊。刚才那个女孩儿的样子它记住了,今天躲在灌木丛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只有这个女孩儿不怕它浑身黑漆漆,还给它吃的,它一定要早日把自己吃的胖胖的,听说女孩子都可喜欢圆滚滚的动物了,到时候她肯定就愿意撸自己了。 小猫捏紧肉肉的小拳头,它现在是一只有梦想的小黑猫了! “原来你就是小许清清啊。” 太过沉迷于幻想,连头顶什么时候罩下来一片阴影都没有注意到,小猫被这声音吓得嘴里的鱼肠都吐了出来,它警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男生,接连后退了两步,露出了自己凶狠的尖牙。 盛明野敞着腿蹲在它面前,觉得小许清清这名字还怪好玩儿的,忽视小猫的警告,抬手就摸上了它的脑袋,手指捻着一撮毛,吊儿郎当地叫它:“小清清。” 小猫一个跃起,一爪子拍掉盛明野的手,背后的猫都竖了起来。 完了!我被别人摸了!我不干净了! “行了行了,别害怕,我不抢你的鱼肠。”盛明野收回手,“你怎么和大许清清一样呢,警戒心这么强,脾气也这么爆。” 说着,盛明野从身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小水盆,里面盛的是干净的清水。 “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了吗?”盛明野像是在和小猫说话,也像是自言自语,“喂个流浪猫有什么好别扭的,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别扭的毛病改改,得亏是我聪明,换了别人,谁能听懂你的话,那这猫今天估计就得噎死在这了。” 盛明野不长记性,又撸了一把毛绒绒的猫头:“我替她跟你说声抱歉啊,大许清清不懂体贴,忘记给你送水了。” 小猫震惊地看着他,刚才那个人类怎么就没有这么多话?惊呆了喵! 盛明野还在继续轱辘个不停:“小卖部没有猫粮,等回去我和胡叔提一下,以后都给你买猫粮,你爱吃什么口味的?” 小猫眨眨眼睛,听盛明野念叨:“算了,你也不会说话,流浪猫没有选择的权力,等我问问大许清清,她说了算。别看我,我也没有权力,我混的还不如你呢,她好歹还会喂你点吃的,跟我就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我国庆放假都发了那么多朋友圈,她一个赞也没给我点过,也没来找我聊天,今天更妙了,一见面跟陌生人一样,扮可爱她还给我甩脸子,我白请她去青梅奶奶家吃饭了,个没良心的。” 喵的,你说够了没有哇! 猫耳朵耷拉下来,企图自动屏蔽盛明野。 “小清清,你可不能像她那么没良心啊。”盛明野交待后事一样叮嘱,“要不然除了我,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小猫的。” 后事交代完,世界终于清静了,盛明野起身离开,小猫心有余悸地咬着鱼肠,后来干脆先叼回灌木丛里藏起来,万一那个人类话没说够,又杀个回马枪怎么办?鲨了喵吧! 小卖部里,胡叔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抱起玻璃杯大口大口灌着水。 盛明野走到他跟前,半截身子都倚在玻璃柜台上,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咱们店里,要不要进点猫粮什么的,我看最近有人在喂学校附近的流浪猫,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商机。” 胡叔抹了把嘴,最近愈发憔悴了些,胡子都更长了,他点点头:“行,听你的。” 盛明野拿着棒棒糖棍,看着胡叔疲惫的脸色,问道:“是不是妹妹病情又不好了?” 胡叔盯着地面,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当盛年,他却早早就塌了肩膀,沧桑得像个五十岁的大叔。 “她今天又问我了,问什么时候能出院,”胡叔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怆然,“我说,快了,医生说就快可以出院了,她可开心了,说等出院以后要亲自给我做一桌好菜。”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犹如脆弱的雕塑在多年的风吹雨淋之后,一点点脱落下精致的外壳,露出里面丑陋的、黑色的芯子。 胡叔猛吸一口气,大手擦干净眼泪,眼眶通红,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只说道:“你刚才说什么,进猫粮?我觉得挺好的。” 盛明野心里不是滋味儿,他拍拍胡叔的肩膀,说:“我自己掏钱进货,你给我腾个货架就行。” 胡叔笑得勉强:“有赚钱的门路不带我是吧,我相信你,还记得你上次让我进货的针线包吗?我一开始也以为没有人买会赔本,但是上次有个女生来,把针线包都买走了,你小子带货能力可以的,人家女孩子为了你都快赶上一掷千金了。” 盛明野笑不出来,他一瞬间灵台清明,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急忙问胡叔:“是不是国庆放假前的那个下午卖出去的?你还记得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吗?” 第21章 .罪魁祸首“对于涂静喜欢我这件事,你…… 正式上课的头两天是一中新学期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一中的考场安排是依据上次考试的名次进行排序,一楼考场都是排名靠前的学霸,往往都是由四个重点班组成的方阵,也会有一些普通班的人一路披荆斩棘杀到前面。 在七班,能在一楼考试的,只有陈惜文一个人。 而像许清知和盛明野这种吊车尾,永远都只能“顶峰相见”,也就是一个教室里隔几个座位的差距。 好巧不巧,许清知和盛明野的座号差了十个人,两人刚好又成了同桌。 第二天下午考理综的时候,许清知老早就看完卷子,胡乱几笔画完就打算趴在桌子上睡觉,转念一想,姚老师给她补了一个月的课,要是一点成绩提高都没有,对姚老师的名声影响也不太好。于是她又改了二十分的题,改完就倒在了桌子上。 监考老师在班里来回走动,路过许清知身边的时候狠狠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长叹。 这个班的考生大多都和许清知一样,绞尽脑汁也写不完一张答题卡,漫长的两个半小时,有的人和许清知一样睡觉,也有的人,正在和盛明野一样琢磨纸条要怎么传。 两人之间隔了一条过道,盛明野把写好的纸条从草稿纸上撕下来,团成一团,夹在两指中间,睁着一只眼瞄准许清知趴在桌上的脑袋,心里寻思着怎么才能以一个恰好的力道把人给砸醒。 坐在最后一个角落的魏洋因做不出题而抓耳挠腮,一抬头就看见他盛哥正打算暗度陈仓,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盛哥比划了半天也没有下手。 莫不是因为怕监考老师发现? 身为好兄弟,当然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 于是魏洋举起了手,大声喊道:“老师,我有问题!” 平地一声吼,惊了盛明野准备发射的手。 纸团在惊弓之下滚了出去,停留在许清知的脚边,没能把人惊醒。 盛明野捏了捏拳头,想把魏洋那个瓜的头捶通。 只见监考老师走到他身边,警惕地问:“什么事?” 魏洋在屁股低下一把坐断削好的铅笔尖,把露着毛茬的铅笔举到监考老师面前:“老师,您能帮我削个铅笔吗?” 监考老师抬头纹连成一片:“?” 魏洋啧了一声:“没关系,那我找别人再借一只铅笔。” 监考老师拦住他,谁知道借铅笔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猴精,保险起见,他妥协了:“不用,老师给你削,有削笔器吗?” 魏洋从干瘪的文具袋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把红色的折叠小刀,“谢谢老师。” 这孩子的工具怎么都这么原始?监考老师心底感叹,看来这孩子家境不是很好,学习还搞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高中毕业以后该怎么办啊。 很快,监考老师蹲在后门的垃圾桶前面削铅笔,攒出了一脑门的汗,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 魏洋眼见一计得逞,飞起眉毛朝他盛哥比了个耶。 盛明野给他做口型:“你干脆自戳双目得了。” 不过监考老师现在的确没工夫再盯着他们,盛明野盯着许清知垂在一侧的马尾辫,眼疾手快,跟扯灯绳一样拽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足够唤醒梦里的许清知。 拽完盛明野就后悔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说你怎么就这么快呢?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头发你就敢扯! 许清知睡得正香,头皮猝不及防被扯了一下,虽然不疼,跟挠痒痒一样,但她还是很不爽,她有起床气。 许清知缓缓直起身,带动周身的空气都跟随着她一起流动,无形之中,杀气凝结。 一旁的盛明野咽了咽口水,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自动循环起bgm——苏醒了,猎杀时刻。 许清知都不用细想,巩膜一瞥就准确抓住了罪魁祸首。 监考老师在后面卖力地削着铅笔,许清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是警告盛明野一眼,让他老实安分点。 盛明野下巴使劲朝地上努,许清知顺着他视线低头,看见了地上的纸团。 干什么?对答案?还是抄答案? 他们俩之间的十个人相当于没有,这个考场里的每个人都是自身难保的水平,许清知不知是不是该佩服盛明野,为了作弊也是绞尽了脑汁,一点资源没浪费。 她把纸团捡起来,当着盛明野的面,直接丢进了抽屉里,紧接着拿空白的卷子盖住了答题卡,低声说了四个字:“自求多福。” 说完,刚支楞起来没多久的许清知再次倒下。 隔壁桌的盛明野:“?” 直到考试结束,那张纸条都还留在抽屉里,许清知压根就没想过要不要把证据销毁掉,还是盛明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纸条拿了回来。 魏洋交完卷子就过来勾上盛明野的肩膀:“盛哥,你觉得这次考的怎么样,肯定比上次好吧。” 盛明野把他的手推下去,觉得人生格外艰难:“能好到哪去?” “不应该啊,你不是都和许清知传过纸条了吗?” 盛明野干脆把纸条给魏洋看,魏洋展开,上面连一个ABCD都没有,只有一行字——篮球赛上在毛巾里藏针的人找到了,打算怎么处理? “我靠,”魏洋脸色凝重,“是谁?我们现在就走!” 魏洋大马金刀昂首阔步,走了没两步又气势汹汹转回来:“盛哥,你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啊,这事你传纸条给许清知讲,都不告诉我们。” 那边许清知还没处理好呢,这边后院又起火了,盛明野按了按太阳穴:“叫上叶子皓,去食堂。” 晚饭时候食堂的人不多,很多走读生就在一中边上租的房子,晚休的时间足够他们回家吃。 许清知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安怡,安怡顺势挽着她的胳膊,笑容欣喜:“清知,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还没和你一起吃过饭呢。” 安怡都这样说了,许清知只好点头答应。 这个短发女孩儿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买完吃的,许清知找好位置坐下,对面的凳子留给还在排队等牛肉面的安怡。 安怡还没来,占座的倒是先来了,盛明野、魏洋和叶子皓,三人罗列开来在她对面坐下,面色严肃,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许清知咬下一口水煎包细嚼慢咽,一个包子吃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那是安怡的位置。” 魏洋:“这个时候了,纠结番位什么的并不重要,我们找到了在毛巾里藏针的罪魁祸首。” 恰好安怡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许清知身边,问道:“你们找到了什么?” 叶子皓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安怡一根牛肉面还在嘴里挂着,闻言大惊:“所以,胡叔指认出来,凶手就是那个喜欢盛明野还给他送礼物的女生!” “没错。”魏洋两根手指掐着下巴,故作高深,故弄玄虚,“根据我刚才得到的密报,那个女生是文科二班的,名叫涂静。” 魏洋不愧是认识的人多路子广,不过是来食堂这一段路,已经搜刮了一箩筐有用没用的信息。 比如涂静成绩一般,班里人人都知道她喜欢盛明野,她的礼物被盛明野退回去也是人尽皆知。 几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分析涂静的生平八卦和作案动机,最后一拍桌子——这就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妥妥的情杀! 许清知低头咬着包子没说话,垂着眼睫,十分安静。 盛明野曲起中指,敲了敲桌面,下巴一抬:“同桌,有什么想法没?” 许清知轻轻摇头:“既然你们能确定是她,那就找李老师吧,恶意伤害同学的罪名应该也不小。” 遇到困难找老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合适的做法,够那个涂静喝一壶了。 激昂江山的魏洋消停下来,咽了咽口水,许清知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但是,对一向不知天高地厚、有仇当场必报的七班人来说,总有种把涂静高高拿起又轻轻落下的感觉。 找老师……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不亲自出气是不是也有点太憋屈了? 一共买了四个水煎包,许清知只吃了两个,便放下筷子,端起餐盘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她走得干脆利落,脑后的低马尾小幅度地摆动着,食堂里那么多人,她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高挑出众,淡漠疏离,与周围冒着热气的食物香气格格不入。 盛明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许清知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好像从提起涂静喜欢过他以后,她就一直低着头,没再说过话。 “我觉得清知说的有道理,”安怡开口道,“我们要是私底下自己解决,传出去也不太好听,佳佳肯定会给我们做主,给我们一个合理公正的解释的。” 说着,她看向盛明野,虽然她才是班长,可他们这群人早就习惯了以盛明野为中心,遇事不决盛明野,这个十七岁的男生总能让人相信,相信他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给出最妥帖的答案。 盛明野沉吟几秒,又把选择权交给安怡:“我们都无所谓,当时你才是真正受伤害的人,想怎么惩罚她,你说了算。” 魏洋也撸起袖子:“是啊班长,只要你一声令下,哥几个绝对不怂!” 安怡被他逗笑了,噗嗤一乐,打趣道:“知道你们忠心行了吧,我没事,也就只有被针扎的那一小会儿儿比较疼,现在不还是个活泼可爱又青春靓丽的大美女嘛?” 安怡花一样捧着小脸,眨眨大眼睛,努力凹造型,硬是笑出两个酒窝出来。 “可以了班长,差不多就可以了。”叶子皓说话一向直,且不中听,“没有的东西就不要硬造了。” 盛明野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示意他少说几句。 “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然也不至于出门狗都嫌,班长别和这狗不理计较。”盛明野三句话又把安怡哄得哈哈大笑,只有叶子皓黑着个狗脸。 “好了,少贫几句,还是先把涂静的事情解决了吧,等会儿晚自习我和你一起去找佳佳,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他,至于怎么处理涂静,就是学校的事情了。” 盛明野点头应下:“也好。” 而李佳和听两人讲述了篮球赛当天发生的事情,怒不可遏,责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安怡鲜少见李佳和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是闹着玩儿的那种,是真动了气,她有些发怵,一时间手足无措。 盛明野默默上前两步,手指摸了摸鼻子,为难地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是怕您难做,不过您放心,我们私底下没动手,真的,绝对没动手。” 李佳和的怒火这才稍稍下去点,他就怕这几个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脑门子一热就冲了上去,再把人家给怎么着了,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 得了盛明野的保证,佳佳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上课,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 刚考完试的七班并不安静,课代表们已经把答案都发了下去,大家都忙着对答案估分,还有像魏洋这样闲不住的,班里到处窜一窜,每个人的成绩都要打听一遍。唯独到许清知跟前,他不敢打扰,屁颠屁颠拐了个弯儿。 安怡和盛明野没着急回去,在班门口靠着栏杆说话。 “真没想到佳佳竟然这么生气,他平时也就看着凶了点,我刚才快吓死了。”安怡惊魂未定,仿佛刚死里逃生过。 盛明野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儿,佳佳也是担心我们,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而且佳佳现在越生气越可怕,到房善德面前气势才越足,这不是好事儿吗?” 他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天塌下来他也能笑得出来,还能捎带安慰身边的人,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定感。 像平芜江尽头的春山,一年四季青色如许,江面上漂泊再久的船都能有停靠的地方。 安怡的心脏抑制不住的砰砰乱跳,无怪乎那么多女生都喜欢盛明野,在青春里遇到这样一个男孩子,很难有人会不心动。 “那什么,还有件事儿,”安怡眼神乱飞,脑子里使劲儿搜刮,找到一个正经话题,“篮球赛结束之后,就是合唱比赛了,我们这次赢了一班,有优先选择歌曲的权利,你觉得我们班唱什么歌比较好?” “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吧,我倒是唱什么歌都行,关键还是看咱们班大部分同学的水平。”盛明野两手撑在栏杆上,偏头从窗户里看着这一个班的人,目光最后落在最后一排,笑得不正经,“你说许清清唱歌是什么水平?” 安怡沿着他的目光看去,“许清清?你们同桌之间都这么喜欢这么叫?” 盛明野大而无畏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当然,不然同桌之间还直呼其名,多生分。” 安怡懒得跟他较劲,认真想了想,回答:“我没听过清知唱歌,不过她平时说话就很好听,嗓音不高,有种清冷的质感,唱歌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话音刚落,只见站没站相的盛明野突然直起了身体,痞帅痞帅的脸也正经了不少——大概是从村口校霸到贵族公子的区别。 这一系列变化让安怡瞠目结舌,还以为等会儿会从哪降落一架直升机,把盛大少爷接走去走红毯,结果这位少爷只留下一句:“我先回班了。” 盛明野迈着步子,从后门推门而入,眼睛一直盯着许清知的发顶,人却不偏不倚坐在自己凳子上。 许清知没对答案,她早就对自己的成绩有了谱,这会儿正借着面前书立的遮挡,在桌上翻着手机。 身边盛明野坐下的一瞬间,她按灭手机屏幕,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抽屉里。 这一幕落在盛明野眼里,被他自然理解为做贼心虚,不过他没去问,问了许清知也不会告诉他在看什么。盛明野翘着二郎腿,顺手摸了一支圆珠笔,在手指间转得飞起。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对于涂静喜欢我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22章 .唱歌你我身边,是十八岁的少年。…… 什么看法? 那是盛明野的烂桃花,许清知还真没有过什么看法,她坦然道:“男婚女嫁,恋爱自由,开心就好。” 盛明野:“……”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你给噎死,现在买保险,赔率一定百分百。 许清知的淡然不是假的,盛明野收起自作多情,小声念叨:“篮球赛的时候,还说过你挺野的,跟房善德对呛的时候怎么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守规矩。” 之所以考试也要传纸条告诉许清知这件事,就是因为许清知在篮球赛时的无惧无畏,这个女孩明明知道和年级主任做对没什么好处,可也会为了她口中的原则站在七班前面,看起来冷心冷情,但在面对流浪猫的时候依旧给了它最多的温柔。 今天的许清知,和往常一样安静,可盛明野就是能看出来,这安静下面,还藏着别的东西。 许清知听到了盛明野的嘀咕,她手指无意识搓捻着卷子一角,旁边盛明野已经输了好几局斗地主了,她才开口:“找老师是最干净的方法,不会再惹麻烦。” 偏偏盛明野是个经常惹麻烦,并且不怕麻烦的,他搁下手机:“你怕惹麻烦?” 可参加篮球赛,和房善德对呛,喂流浪猫,哪个不麻烦? 盛明野不理解,只见许清知的指尖轻划过卷面,一下一下,像是要把那上面的字都扣下来,人只有在极难受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盛明野心里一软,后悔自己不该问,他匆匆忙忙想把话头岔过去,许清知的手忽然握成拳,对他说:“我不怕惹麻烦,只是我还没有自己解决麻烦的能力,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给身边的人带来压力。” 这次的事和那次何其相似啊,几个月前的新闻,还一直保存在她的手机里,难不成还要因为同样的理由,让许怀山和宋玉时再给她转一次学吗? 已经闹得够难看了,不能再继续糟糕下去了。 许清知胸前起伏明显,她从抽屉里扯出书包挂在肩后,只留下一句慌张急促的告别:“我不太舒服,晚自习我不上了。” 一如她从六中离开那样,来不及说只言片语为自己辩解,便被推着搡着向前,地上脚步凌乱,身后流言成串。 没有委屈也没有怨恨,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恨不能冲破她的身躯,从背后生出一双巨大的翅膀,带她挣脱缠绕在手上脚上的枷锁,飞腾到九天之上。 来一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能平静地面对,可今晚再翻六中表白墙上的投稿,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一个多月前,那个气鼓鼓的茶壶。 茶壶这会儿回了寝室,把书包扔到桌子上,趁着安怡她们都还没回,她拿了睡衣先去浴室洗澡。 等她出来,晚自习尚未结束,许清知一手拿着干毛巾擦头发,顺便拿起桌上的手机,微信有好几条未读,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 许清知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坐在桌前,她点开微信,几条消息都是盛明野发来的。 这是个大帅比:我跟胡叔提过猫粮,货明天就到了 这是个大帅比:涂静的事我也告诉佳佳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 这是个大帅比:今天最后一场考试,我没想和你传答案来着,纸条上是涂静的事 桩桩件件,他都给了许清知回音。 发梢的水珠不知不觉间沁湿了肩膀的布料,许清知肩头一凉,回过神来,又点开剩下几条语音。 每条语音都是长达一分钟,许清知没转文字,盛明野明朗带笑的声音就那么在寂静的寝室里响起。 “许清清,你身边没别人吧,要是有人你就带耳机,我现在一世英名都交在你手里了,千万不能让别人听见。” 他应该是在学校里哪个没人的角落,怕别人听见,所以少年声音压得很低,泛着喑哑的颗粒感。 许清知能想象出盛明野一边给她发语音一边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的表情,她将毛巾披在肩上,继续听下去。 语音里,盛明野笑了,从胸腔里溢出的低笑,低沉性感:“你大概想象不到,我这会儿窝在男厕所里,跟做贼一样,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只有在厕所音效最好。” “那我要开始了。” 充满仪式感的气氛氤氲而下,许清知一颗心都因着他这句话稍稍提起,皱了许久的细眉早在不知不觉间舒展开,她单手撑着下巴,另只手闲闲敲着桌面,等着下一条语音自动播放。 “当远方水泥色的天, 变成我们手中的画板, 你说要涂上一片晴蓝, 还要加上棉花糖云朵的甜, 人间也成为彩虹之间, 我们在其中聊着好远的永远。 当火车轰鸣过夏天, 载着我们去各自地点, 你挥着手站在校门前, 说无论如何不是最后一面, 青春也挤散人潮之间, 可回头时我还是熟悉你的眼。 少年啊少年, 十八岁的肩膀没有风霜雨雪寒, 我们啊我们, 十八岁的年纪当与松风明月见。 飞机和光阴一起变远, 抬头便是飞扬的晴天……” 没有伴奏,有的只是盛明野简单真挚的吟唱,从未听过的旋律从手机里慢慢慢慢流淌出来,随着最后的尾音落下,许清知当真抬头看起了天。 透过寝室的水泥天花板,黑夜里,似乎真的能看见飞扬的晴天。 那天是赏心悦目的蓝,白云朵朵轻盈,有彩虹闪耀在阳光之下,夏天也没有那么燥热,她被一阵风托起,可以去很远很远。 身边,是十八岁的少年。 许清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把这几段语音反复放了多少遍,唇边的笑意更是没有收起过。 盛明野唱歌意外地很好听,这首歌也很适合他,许清知闭上眼,都是盛明野在她面前唱这首歌的样子,像是海边沙滩上的白塔,清澈明朗,阳光明媚。 一直到安怡她们放学推门进来,许清知才着急忙慌关了手机。 李然奇怪地看着她:“清知,你在干什么?” 许清知摇摇头:“没干什么。”依誮 生怕李然再继续问下去,许清知忙不迭把手机扔到床上,去阳台拿吹风机吹头发。 李然走到安怡桌边,指了指许清知:“她就差把做贼心虚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清知好像不太舒服,”安怡说,“晚自习的时候就回来了。” 隔壁陈惜文难得发出点动静,从书包里拿出这次月考的卷子,唉声叹气。 于是李然又闲不住去找陈惜文,“惜文,你也不舒服吗,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陈惜文对着卷子愁眉苦脸:“这次没考好,数学选择题都错了三个,最后一道大题也没写完,不知道还能不能考第一了。” 数学卷子写半张都费劲的李然:“……” “惜文,你别担心,你这次考试之前复习那么努力,肯定没问题的。”李然安慰道。 陈惜文并没有好受太多:“可明明还能考更好的,过几天开家长会,我妈要是看到我退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啊?”李然爪子怵了,“原来学霸家里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啊,我要是有你学习这么好,我肯定要什么我妈给什么。” 许清知吹完头发进屋里,听见了陈惜文刚才说的家长会,便问安怡:“我们要开家长会吗?” 安怡:“按照惯例来说是这样,每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以后都要开家长会,咱们学校老师改卷的效率高,估计明天就能出成绩,后天也就是这周五下午开家长会。” 许清知了然,要是开家长会的话,那宋玉时肯定也会来,这一年多,宋玉时从未缺席过她的家长会,像是要把她那么多年错过的家长会都补回来一般。 虽然成绩不好,可许清知并没有陈惜文的担忧,因为宋玉时把开家长会当成对她的一种弥补,并不会在这种场合对她过多苛责。 尽管如此,许清知依然不想在学校里和宋玉时同行,还是怪沉重的。 熄灯了,陈惜文还在挑灯写错题本,李然在敷面膜,许清知刚上床,安怡在下面问:“清知,你现在睡觉吗?” “不睡。”许清知说。 安怡:“那就好,我想问问你,下周我们就要办合唱比赛了,你有什么好的歌推荐吗?” 一说起歌,许清知首先想到的就是盛明野给她发的那首。 “我平时只听纯音乐。”许清知说。 “那好吧,这次的优先选歌权还是你帮我们班争取的,现在班委们在商量唱什么歌,我想由你来决定比较好,不过也没关系,那我和班委们再商量。”安怡说。 许清知点点头,上床扯过被子,偷摸戴上耳机,对安怡她们说:“那我先睡了。” 安怡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寝室里也没人再说话,许清知翻身对着墙,点开盛明野的聊天框,见这人又发来了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怎么样,好听吗? anti-:好听,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盛明野秒回。 这是个大帅比:《你我》 许清知打开听歌软件搜索,叫这个名字的歌有好几首,但是没有一首和盛明野唱的一样。 这是个大帅比:别搜了,搜不到的 许清知看着弹出来的聊天框,有些失望。 anti-:为什么? 这是个大帅比:因为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名字叫盛明野 这是个大帅比:并且尚未发行,你是第一个听众 这几行字,每一个都看得许清知眼花缭乱,她眼神不差啊,怎么这会儿不识字了呢? 这是个大帅比:别太震惊,更别迷恋 这是个大帅比:虽然我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还是熟悉的欠打语调,对面果真是盛明野无疑了,许清知手指飞快打字,头一次有了情绪。 anti-:你还会写歌? 这是个大帅比:我有一个表哥是钢琴家,小时候我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他每天练琴至少十小时,耳濡目染,时间久了,我也是通那么一点乐理的 盛明野这话说谦虚了,他何止通一点乐理? 许清知本身也会弹钢琴,之前在许家的时候,她从小就被当名媛培养,琴棋书画都要练,钢琴练得最出挑,早早就拿到了十级证书,还经常参加各种钢琴比赛。 因此她也听得出来,盛明野那首歌绝不是只通一点乐理的人能写出来的,歌曲里有丰富的技巧,却能很好地和情感相融合,并且丝毫听不出雕琢的意思,她不得不夸赞,盛明野是个很厉害的人。 anti-:歌很好听,你唱的也很好 这是个大帅比:这我都知道 这是个大帅比: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就是以后当一名歌手,唱自己写的歌 anti-:那当船长呢? 这是个大帅比:这不冲突,我可以在船上唱,浪越大,我的歌声也越大,我还可以在青梅奶奶的小院里唱,我的船员们都是我的歌迷 屏幕上的光映在许清知眼睛里,盛明野话很多,一句接着一句往出蹦,许清知不发消息也不会冷场,她在静静看着另一个人的梦想。 anti-:你怎么这么多梦想? 这是个大帅比:没有梦想,那喝酒的时候说些什么? 好像还真是,许清知偶尔心情不好也会喝喝啤酒,她酒量好,一扎两扎洒洒水,白酒的话可以喝一瓶江小白。 只是她喝酒的时候很沉默,本来就话少,沾了酒就和哑巴没区别了。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anti-:所以你就是这么在酒桌上,把柯老板忽悠回来,再复读一年的 这是个大帅比:我才不喝酒,是他自己喝得多,我看他心中有执念,是兄弟当然得在这个时候两肋插刀 anti-:你不喝酒? 这是个大帅比:你重点怎么是这个? 这是个大帅比:不过我真的滴酒不沾,毕竟酒后容易误事,你说万一我当时也和柯老板一样喝多了,非吐到清华门口怎么办,柯老板不就彻底和他的梦想说再见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照盛明野的性子,怕不只是吐人家门口,把那只日过他脚的泰迪抓过来,在人家门口把尿也不是没可能。 他就是这么缺德。 许清知忍着笑,准备和盛明野说晚安。 这是个大帅比:现在还不舒服吗? 打字的手一顿,晚自习仓皇跑走的那一幕重新浮现。 真奇怪,明明那时候还是个沸腾的茶壶,可许清知现在已经天灵盖通透,嘴角都属于那种要刻意压才能压住的状态。 稍加思索,她大概知道了原因所在。 anti-:洗完澡以后舒服多了,谢谢关心 anti-:晚安。 难得许清知能连续发两条消息,屏幕另一边,盛明野对着手机陷入自闭。 合着洗完澡她就舒服了,那他躲在厕所里的歌白唱了呗? 差点儿被值日生当作变态从厕所里赶出去也是白干了呗? 隔间的大兄弟也不知道中午吃了什么,拉的屎臭气熏天,他差点儿在厕所里窒息而死也是白死了呗! 越想越生气,盛明野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发出一声巨响,对面打游戏的叶子皓抽空抬头看他一眼,觉得这人上一秒还神采奕奕下一秒就阴沉着脸,着实很不应该。 “怎么?”叶子皓边打游戏边问,“不是在和许清知聊天吗,吵架了?” 魏洋也抬起头:“盛哥在和许清知聊天?” 纪竹也扶眼镜:“盛明野和谁聊天?” 盛明野抱着胳膊,抻着两条长腿,拧着眉不想搭理。 桌上手机叮咚一声,他不情不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许清知发的消息。 不是都晚安了吗还发什么消息? 我就不看,我让你白发消息。 想是这么想,手却没听使唤,划开手机,眼睛更是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往屏幕上瞅。 anti-:洗完澡没及时回你消息,是因为一直在听你唱歌,见谅 唇畔眼角眉梢,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听使唤的了,嘴角恨不得咧到太阳穴,盛明野两手高举起手机,仰着头回复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这次见谅,下次可不许了 这是个大帅比:晚安 发完消息,盛明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魏洋在后面扯着嗓子问:“你去哪?” 盛明野:“去公厕!” 魏洋:“寝室里就有卫生间,去什么公厕啊?” 他这一个分神的功夫,叶子皓操纵的游戏人物已经收割了他的人头,魏洋惨叫一声,叶子皓不疾不徐地说:“因为公厕收音效果好啊。” 纪竹看着他:“你知道盛哥干什么去了?” 叶子皓老神在在地点头:“今晚拉粑粑的时候知道的。” 第23章 .是吃醋了她和谁都亲近不起来。…… 一中老师们的改卷效率果然快,头一天刚考完试,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佳佳已经夹着新鲜出炉的成绩单来了。 越是优秀的中学,考试的频率就越多,分数名次成为每个学生都必须要面对的东西,久而久之,有些人已然麻木,但还是有更多人为每一次成绩揭晓而紧张。 李然和魏洋属于已然麻木的,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没法起死回生。 安怡和叶子皓属于在乎的,名次好了他们不会把开心挂在脸上,退步了他们会勉强笑笑说没事,但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对着试卷觉得无从下手。 陈惜文属于紧张的,每一次成绩揭晓的时刻对她而言都很难熬,只有当自己稳定了第一,她才能长舒一口气,稍有退步,她都会钻牛角尖,不背十篇英文范文难以纾解自己心头怨气。 而盛明野和许清知属于完全不在乎的,他们对自己的成绩很有把握,神仙下凡要救他们都会挥挥手,说您老人家还是好好歇着别费这个心思了。 难得一个有晚自习,盛明野在班里老实坐着,听佳佳坐在讲台上分析这次月考的成绩。 “放个暑假回来,大家显然是还没有收心啊,尤其是国庆假期,就大家这次的考试,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复习了哪些人玩傻了,你说是不是啊盛明野?” 盛明野头皮一紧:“?” 佳佳脸色难看得跟包子褶一样:“盛明野,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比上次退步了多少,你国庆假期但凡看一看书,都不会才考这么一点分。” 盛明野没什么所谓地趴在桌子上,这些话他都听了多少遍了,早就能预判出佳佳下句话是什么。 盛明野:“你们都高二了,看看对面高三的楼,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吗?都收一收心,你们现在的提升空间很大嘛,静下心来,不要那么浮躁。” 和佳佳说的话一模一样,连抑扬顿挫都如出一辙。 旁边许清知不禁看了他一眼,盛明野捕捉到目光,偏过头去:“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只听佳佳话音一转:“这一次我就要着重表扬一下我们许清知同学,她的成绩比刚进班的时候足足进步了三十分,名次前进了六个,这说明许清知同学这一个月,包括假期时间,一定是用了功在努力复习的,对不对?” 许清知被点了名,也不慌不忙,徐徐点了个头,表示——是的,我努力了。 佳佳很满意:“所以同学们,许清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啊,只要肯努力,你的成绩一定不会辜负你,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大家现在努力完全来得及……” 盛明野瞠目结舌,他低着头越过桌沿,往许清知那边凑:“许清清,你放假真的一直在学习啊?” “嗯。” 这话完全不掺一点假,许清知在家学了整整七天,昨天的考试,她连一成功力都没有发挥出来。 然而盛明野已经被打出了内伤,他讪讪趴回桌子上,指间转着的笔停下来,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圈。 许清知看着他心不在焉的状态,丝毫不怀疑他的脑子此刻就如他画的那些圈一样乱。 在高中前,许清知的成绩还是很好的,那时她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班主任让她上台发言,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许清知也认真完成这项差事,站上讲台便道:“只要上课认真听,作业认真写,考试题完全没有难度。” 因为这段凡尔赛发言,许清知曾被扣上凡王的帽子,好一段时间都没什么人愿意跟她讲话。 她自己摸不着头脑,还是方楚悦告诉她,做人得谦虚低调,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她一样把学习当成一件很简单的事,也要照顾一下大多数同学的感受。 盛明野现在大概就属于她曾经的那些同学,因为无法和学霸共情而陷入低迷。 于是许清知安慰他:“一次两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佳佳拿我和你作对比也没有别的意思,他也是为了我们好,希望我们都能好好学习。” 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用来安慰人,这着实不是许清知的风格——都是方楚悦曾经给她写好的话术,她照着背下来偶尔改两句词。 盛明野抬了抬眉毛,笔尖顿住,他偏头,脑袋仍旧垫在桌子上,轮廓清晰的眉眼落入许清知眼中,不见低迷,反倒盛满了迷惑。 “放假那几天,你之所以不微信找我聊天,实际上是在学习?” 许清知一愣,这算什么? 和方楚悦给的话术完全对不上啊,接下来不应该是,他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握紧拳头打满鸡血,奋发努力好好学习,然后她再拍拍他的肩说一句加油吗? 既然剧本里没有这一句台词,那就只能自由发挥了。 “不学习还干什么,找你聊天吗?”许清知一个技能先把敌方冻住,紧接着一个大招,“我还没那么无聊。” 盛明野丝血不剩,被许清知这一套直接带走。 见他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许清知也不知道自己这发挥程度到底怎么样,索性不再看他,扭脸过去接着看书。 讲台上,佳佳一杯茶饮尽,啰嗦也到了头,开始安排明天家长会的事。 “明天下午最后两节课不上了,年级安排开家长会,我已经给各位家长发过通知短信了,安怡,你和盛明野留下负责接待家长,其他人没事就可以先回家了。” 安怡应下:“好的老师。” 盛明野怔忪回神,也接下差事:“好。” 恍惚间,他看着自己在纸上画下的圈,心想,是自己太吵了吗? - 翌日下午,一中的学生们提前放假,都跑到校门口去带着自己家长进班,李然陈惜文她们也去了,寝室里没人,许清知便一个人跑到打印店待着。 柯老板买了市面上新出的练习题,正刷的酣畅淋漓,一对答案,完全正确,只恨这题不是出在高考考场上,他心情好,也难得愿意放下笔,和许清知多说两句话。 “今天不是开家长会吗,怎么不去看看你家里人?” 闲着也是闲着,许清知拿过柯老板刚做的题翻着看,随口道:“不想去。” 如果不是宋玉时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在学校等着一起回家,她现在已经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了。 柯老板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理解许清知,毕竟成绩摆在这,换了哪个家长看了都不会太高兴,尤其许清知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一不小心就是针尖对麦芒。 “唉,不想去就不想去吧,要喝点什么吗,我这有可乐,雪碧,牛奶,哦对了,还有酒。” 这间打印店还有一台小冰箱,柯老板从胡叔的小卖部那进了不少货,他拉开冰箱门,给许清知介绍。 “牛奶吧。”许清知说。 柯老板拿了一盒牛奶递给她,又给自己拿了一瓶可乐,他一口气喝了半瓶,被可乐气泡的劲儿冲的上头,打了个绵长的嗝。 见许清知看的认真,柯老板把可乐瓶放到一边,拿起笔说:“看懂几道题了?不懂的我可以给你讲。” 许清知咬着吸管,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题:“这个,答案是不是给错了?” 这道题柯老板写对了,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他笑着说:“自己不会写就赖答案,你怎么和盛明野一样,他也是回回都说是答案错了,要不然他不可能一道题都对不了。” 没想到在这还能听见盛明野的名字,许清知微愣,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俩一句话都没说过。虽然平时说话也不多,但过分安静的盛明野,还有点让她不太习惯。 “不是,”许清知回神,“你看题目给的条件,如果按照你的思路,那么气体体积就会改变,气压也会变,原来的定律只适合气压不变的情况,没法再用题中的条件解题。” 柯老板一听她讲的头头是道的,不怎么相信的拿过练习册,再仔细一看题,好像还真是这样。 柯老板坐直身子,按照许清知说的,换了正确的思路重新又分析了一遍,他问许清知:“那你觉得,最后的答案应该是多少?” 许清知抿了口牛奶:“五分之四。” 和柯老板在草稿纸上算出来的答案一样。 “太神了啊你,计算过程这么复杂,你不用动手就能算出来了。”柯老板大为震惊。 许清知放下牛奶,从旁边又拿了一支笔,接着柯老板的计算过程写下去。 “其实也没有很复杂,是你把过程想复杂了,你看这里,如果把它们俩看成一个整体代入的话,会简便很多……” 很多时候,数学题就是魔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答案,经过许清知这么一讲,好像和一加一等于几没有区别。 可偏偏,这才是科学。 盛明野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许清知和柯老板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挨得极近。他还没见过许清知那么专注的样子,这人平时永远都是淡淡的。 “咳咳——”他以拳抵唇,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对面的两人。 许清知回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手中笔尖一闪,在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听到了多少? 柯老板没注意到许清知的不对劲,他刚刚突破了境界,这个学痴巴不得再来一个人分享他的喜悦。 “你快来快来,我跟你讲,许清知她——” “我刚在这问柯老板题来着,”许清知打断他,问盛明野,“你来有什么事吗?” 盛明野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草稿纸,两个人在上面交替着写写画画,他两手插兜,斜倚在旁边的柜子上,长腿撑着地面,一只脚尖轻轻点地,懒洋洋道:“这么喜欢学习,也不去看看家长会的情况。” 未免柯老板等会儿越说越多,许清知也觉得去教室看看情况是个不错的办法,她拿着牛奶盒,从高脚凳上起身:“那走吧,我和你一起。” “哎,”柯老板拉住许清知的卫衣衣袖,“你不是说不想去?别勉强自己,不如留下来再做几道题。” 学到柯老板这样,每多一分进步都难于登天,许清知刚才那么几句点拨,仿佛在他面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自然不愿意许清知走那么快。 盛明野盯着柯老板的手,眸色转深,舌尖扫过后槽牙,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行啊,不勉强你,你要是想在这待着就待着吧。” 许清知蹙眉,她对人的情绪变化不敏感,可也能体察到盛明野现在并不高兴,甚至有些生气。 “你怎么了?” 盛明野压下唇角,无形中散发着燥意,他站直身子,脚尖点地的那只腿跺了下地面,不耐地抻了抻腿。 “没怎么。” 许清知吸了口牛奶平复心情,尽量把语气放好:“那你在这抽什么风?” 好吧,还是没好到哪去。 盛明野快被气笑了:“行,我抽风,我要不是抽风了我来找你干什么,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 盛明野把话撂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看上去很有几分不羁的校霸风采,从头到脚写着四个字——莫挨老子。 吸管“啵”一声从嘴里弹出来,许清知贝齿轻咬,牛奶盒被她重重放在桌子上,再多拿一秒,她都有可能把里面的牛奶捏喷出来。 柯老板在暗流涌动中默默握紧了可乐瓶,寻求倚靠。他小心觑着许清知的脸色,试探着张口:“盛明野他平时不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许清知冷冷道:“他要是平时也敢这么在我面前抽风,我肯定不会把他留到现在。” 柯老板:“……” 他复又提起一口气:“那……” 许清知眼尾往下瞥:“还有什么题不会?” 柯老板使劲儿摇头:“没有了。” 第一次见许清知,他就觉得这女孩儿挺特别的,不怕事儿也不来事儿,总是一副随你便的姿态,今天柯老板才意识到,许清知那双略微下勾的瑞凤眼,可以释放出如此冷淡的气息,和她之间的距离感瞬间就被无限放大。 她和谁都亲近不起来。 许清知单手拎起书包,搁下两个字:“走了。” 柯老板这回没敢拦她,任她走了。 本来还想问问她要去哪,一想,还是算了,问了也是多嘴,许清知肯定不会回他。 七班门口,家长们已经陆续都到了,安怡在教室门口等着,不远处盛明野走过来,校服外套晃晃荡荡,走路都被他走出二五八万不好惹的气势。 安怡往班里看了眼,佳佳已经开始讲话了,她从门口溜走,把盛明野拽到一边:“你这是怎么了?吃枪药了?” “没。”盛明野说。 肯定还是有哪不对,要不然脾气哪就那么臭了,不过安怡也顾不上多想,匆忙问他:“清知呢,不是让你去找她了吗?她妈妈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盛明野之所以去找许清知,就是因为宋玉时想见见女儿,但是许清知的性子她知道,能把她留在学校和她一起回家已经不错了,很难叫她再一起找老师聊一聊学习,因此才拜托了盛明野和安怡,有同学在,许清知多少会妥协一点。 谁知好不容易在打印店找到人,就看到许清知和别人坐在一起,挨得近不说,更是比和他做同桌时认真得多。 盛明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和行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下打翻了,扔下几句气话就走,连正事都没想起来。 “我等会儿再去找,你先别着急。”盛明野舒了口气,心说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欠了许清知钱,要不然怎么那么憋屈呢? 立刻回头去找,肯定又得和许清知呛起来,盛明野拿出手机,给他亲爱的母亲发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妈,帮个忙 苏太后:小兔崽子又有什么事,不知道我在给你开家长会呢吗 真不愧是盛明野的亲妈,就凭老师在上面讲话,她还能秒回消息这件事来说,母子俩没一个肯认真听讲的。 这是个大帅比:坐您旁边的,是我同桌的妈,等会儿还得麻烦您多跟她说会儿话,别让她去找我们班主任了 苏太后:你干什么,哎我凭什么得帮你干这种缺德事啊,你缺不缺德啊?人家家长想和老师说会儿话关心一下孩子不行啊 这是个大帅比:明天我陪您逛街 苏太后:……我上次看上一个包 这是个大帅比:我给您买行了吧 苏太后:妥了 欠许清知的不知道是什么,他们家苏太后这个包是赖不掉了,盛明野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似是妥协,他掐了掐眉心,对安怡说:“不用着急,没事了。” 安怡才不相信没事,说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等会儿我一个人来,反正也没什么事了,我在这等着结束就行。” 盛明野捏紧手机,没犹豫太久,点了点头,他现在心情也不太好,未免等会儿送家长的时候留下的印象太差,还不如先离开的好。 只是刚到楼下,他便与许清知迎面相撞。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而后又同时别过头,回过味儿来又心说不对,躲什么啊躲? 于是视线又移回去,再次在空中交汇。 有种名为尴尬的东西在沉默中延展开来。 盛明野:“你怎么来了?” 许清知:“你要去哪?” 第24章 .心灵相通“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闲事?…… 教室最后一排,苏虹装模作样地收起手机,悄悄打量起身边的女人,她穿着件浅蓝色的长裙,梳着低马尾,神色平和,看起来是位很温柔的母亲。 只是这张脸有些熟悉,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她朋友多,点头之交更是多不胜数,因此苏虹也没有刻意去想,低声打了个招呼:“你好。” 宋玉时正专心致志听李佳和讲话,冷不丁有人跟她说话,她一回头,看见一位穿金戴银的女人,从头到脚一身名牌,好看且张扬。 宋玉时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些拘谨地说:“你好。” 苏虹笑得更亲热:“你看,咱们两家孩子做同桌,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呐,咱们姐俩也认识一下?我姓苏,叫苏虹。” 宋玉时手搭在膝盖上,攥着裙子布料,点头道:“我姓宋,宋玉时。” 苏虹仿佛看不出来宋玉时的无措般,轱辘话一句句往外冒:“我儿子叫盛明野,你刚才也听见了,他们老师点名批评退步的那个,我都快愁死了,你说男孩子一天天心都不放在学习上,我说他两句他还跟我顶嘴,我说一句他能说十句,真是管都管不了,哎,宋姐,你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这边动静不小,宋玉时看了眼李佳和,低头小声说:“女儿。” 苏虹一把攥住她的手,摸到女人掌心的老茧时,苏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继而很快被掩盖过去,拉着她道:“女儿好啊,都说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比那群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听话多了。” 宋玉时用力把手抽出来,干笑两声:“是啊。” 苏虹也不介意,继续问:“宋姐,你女儿叫什么?” “许清知。” 苏虹恍然大悟:“刚才老师表扬的,就是你女儿啊,真好啊真好,你说明明是同桌俩,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宋玉时偏过头,明显不欲多说的样子:“还好,还好。” 以前还没和许怀山离婚的时候,宋玉时和苏虹一样,穿戴都是名牌,到哪里都是阔太太的架子,经常和姐妹们一起逛街喝下午茶。 离婚后,她才明白,那些东西从来都不属于她自己,曾以为要好的姐妹也不过是表面关系,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依附于许怀山、可有可无的人。 一眼看见苏虹,宋玉时总会想起过去的自己,曾经保养得宜的手也已经布满粗粝的茧,在光鲜亮丽的苏虹面前,她巴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这可让苏虹伤了脑筋,她在社交圈一向如鱼得水,还没有她吃不开的时候,她又给盛明野发信息。 苏太后:怎么办,你同桌的妈好像不想搭理我? 楼下,盛明野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挠了挠后脑勺,接着又把手挪到后脖颈,浑身不自在:“你先说。” 许清知比他淡定很多:“你刚才在打印店怎么了?” 盛明野动作一顿,手慢慢放下来揣进兜里,他低咳一声:“没事啊。” 许清知:“有事你就说,别一个人胡思乱想,想到什么都往我头上扣,也不问我到底是不是这样。” 盛明野有些懵,被许清知这一记直球打懵的。 他倏然笑了:“知道你直接,真没想到你这么直接。” 许清知拽了拽书包肩带:“别说这些弯弯绕绕的。” “真没事儿,”盛明野笑着说,“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就够了,哪敢说出来让你也烦心,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正直善良的许清清。” 这番话许清知当然不会全信,说不定盛明野心里早就编排她是个不会说话还不懂礼貌的怪人了,不过她也犯不着管别人怎么想。 “你说完了?”许清知说,“说完那我走了。” “哎,你等等,”盛明野叫住她,“你妈妈来了,让我叫你过去找她。” “不去。”许清知拒绝地干脆利落。 联想起去白坡路口那次,盛明野点点头,问她:“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许清知脚尖一转:“回打印店。” 盛明野动作比脑子快,他长腿一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挡在了许清知身前。 “别去打印店了吧,”盛明野忙给自己找补,“柯老板这会儿肯定又在刷题,你去了他还得给你讲,多耽误他时间。” 许清知不能告诉盛明野,其实讲题的那个人是她,她也就顺着盛明野的话说下去:“你说的有道理。” 盛明野一看,真把人劝住了,他灵光一闪,说:“带你去个地方,要不要跟我走?” 或许是本身就心虚,许清知答应了。 盛明野带她去了那条养着锦鲤和乌龟的人工河边,草丛里多了一个小木屋,就纸盒子那么大,但是做工很精美,甚至还是双开门的。 “小许清清,出来了!” 随着盛明野一声吆喝,小木屋里窜出来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停在许清知脚边,用头蹭着她的裤脚,几天不见,小家伙儿似乎长大了点。 许清知:“……你刚才叫它什么?” “既然是你先喂的它,那它当然得跟你姓了。”盛明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许清知很会抓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喂过它?你看见了?” 盛明野:……这有这么多话题可以让你发挥,比如说那个我精心制造的小木屋,再比如这只猫怎么能在几天时间被养的油光水滑,实在不行我们一起聊聊这只猫的抚养权问题也行啊,你问这个让我怎么回答? 许清知:“别扯弯弯绕绕,有话你就直接告诉我。” 盛明野抑制住咳血的冲动,叹了口气:“你喂它鱼肠的时候,我不小心路过看见的。” 许清知没再说什么,盛明野却出了不少汗,心说你要是少别扭点,我当时至于那么畏畏缩缩吗? 小黑猫很黏许清知,即使就喂了它那一次,它也记得许清知身上的味道,仰倒在她面前,露出白乎乎的肚皮,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盛明野撑着膝盖蹲在它面前,大手不客气地撸上去:“没良心的小东西,是谁每天给你送粮,又是谁给你做窝,不亲近我就亲近她,怎么养出来个白眼狼呢?” 与此同时,盛明野脑海中飘过弹幕无数——大许清清,这下你总该知道,我为了小许清清,都付出了多少了吧? 他挠着小许清清的耳朵,一边等许清知对他的无私奉献进行夸奖,他好再人模狗样地说没什么,这都是他身为同桌应该做的,把这个逼装得十分到位。 许清知后退半步,离小黑猫远了些,垂眼打量着盛明野,半下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蓝白色校服上,疏朗的眉眼漾着揉碎的笑意,撸猫的那只手骨节分明,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分明是很有力量的手,此刻的动作却极轻柔,小黑猫已经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有个问题想问你。”许清知说。 盛明野抬头看她,许清知的背后就是太阳,他眯了眯眼:“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闲事?” 盛明野怔了怔,头一回没太明白许清知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清知语气依旧淡漠:“这只猫和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为它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不仅如此,还有打印店的柯老板,小卖部的胡叔,大坝上的青梅奶奶,甚至他每次为了七班冲在最前面,比安怡这个班长的付出都要更多,许清知一直都不太明白,盛明野为什么要为这些和他并没有交集的人付出这么多,以至于他自己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盛明野撸猫的手没停,还从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做就做了,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这只猫从哪里来,以前我们也没有其他交集,但从我向它靠近,叫它小许清清的那一刻起,在我人生的这趟车上,就多了一位可爱的乘客。” 许清知抿唇不语,盛明野继续道:“你还问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自己不也是这样?” 许清知蹙眉:“我才没有,我最不喜欢多管闲事。” “在我面前,你就不用嘴硬了,”盛明野露出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笑得不怀好意,“最开始这只猫,是你要喂的吧,自己穷到要到柯老板那里打工,也要买猫粮供这位小主子,咱们俩之间谁也别说谁。” “当时是看它太可怜了而已。”许清知别过脸去。 盛明野显然不信:“是吗?那篮球赛你又怎么解释?冯墨他们抢安怡球场那次,也是你自己要站出来的吧,和房主任硬呛,我拦都拦不住你。” 许清知:“不恃强凌弱,以及不看着别人恃强凌弱,这是我的原则。” 话一出口,许清知隐隐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在某个黄昏,在春山中学的篮球场,有个穿着黑衣黑裤的长腿帅哥跟她说过一样的话,她当时还对这原则很不屑来着。 盛明野显然也想起来了,他闷声一笑,站起身,以高过许清知一头的身高优势得以微勾着头看她,阳光照在少年清隽的脸上,和初次见面的那个黄昏如出一辙。 许清知有些恍惚,一时间连两人之间过分近的距离都忽略了。 盛明野双手负后,桃花眼里倒映着许清知清冷的面容,他略略欺身,距离更近,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重合。 “这是不是说明了,我们心灵相通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第25章 .我的妈妈“盛明野和爸爸也不一样。”…… 小黑猫翻个身,卧在地上,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他们两个离得这么近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只喵了? 猫主子急了,照着许清知的裤脚就是一嘴,你快看看我快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小宝贝! 许清知倏然回神,抬手抵在盛明野胸膛上,一把把人推开,紧接着又把自己的裤脚从小黑猫的嘴里解救出来。 这一人一猫颇有些不省心。 许清知后退几步,和他们俩保持距离。 “好好说话。”许清知不太自在地攥着书包背带。 盛明野身姿挺拔,和他身后小竹林里的松竹一样,他收敛起不正形:“行吧,你的问题我也回答完了,还真有一件正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许清知不觉得盛明野能有什么正事,但还是说道:“什么?” “就是这只小许清清,”盛明野又蹲下去,“总在学校里喂它也不是个事,虽然我能给它做窝喂粮,但它还是需要有人陪着,看着它,带它做绝育手术,要不然把它留在这里,说不定会带来更多流浪猫,对校长在河里养的小锦鲤也不负责任。” 许清知想的没有盛明野这么多,她以为给小黑猫喂点吃的就够了,但显然盛明野想得更长远。 “你的意思是,要给它找个主人?” 盛明野点头:“对,你要不要把它带回家?” 许清知想都不想:“不行。” 她还没把这只猫带进门呢,被宋玉时知道,就要连人带猫被扔出去了。 盛明野摸着下巴犯了难:“那还有谁能养呢?” 他家以前倒是养过一只金毛,不过后来金毛年纪大老死了,苏太后就再也不愿意在家里养宠物,养什么都不行,劝也劝不动。苏太后是个很感性的人,金毛去世的那天,苏太后哭了个没完没了,伤心欲绝,给她买多少包包都没哄回来,还是盛明野买了一块风水宝地,把金毛下葬以后,苏太后才堪堪好受点。 盛明野灵光一闪,说:“要不我们把它送给青梅奶奶吧,青梅奶奶平时都是一个人,正好可以让小许清清多陪陪她。” 许清知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那个十分具有攻击性的老太太,会不会喜欢小许清清。 后知后觉的,她发现自己已经接受了小许清清这个称呼。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那边家长会也快结束了,盛明野掏出手机看时间,看见了他们家苏太后的消息。 他挑了挑眉,不应该啊,这天底下还有他们家苏太后都哄不住的人? 这是个大帅比:那您就歇着吧,明天也歇着,商场不用逛了 苏太后:?! 苏太后:你这个逆子你再说一遍! 盛明野拎着小许清清的后脖颈,把猫拎回了猫窝,下巴朝教学楼那边一扬:“走吧,家长会快结束了。” 许清知不太想回去:“我就不去了,去校门口等我妈。” 盛明野:“也行,那我和你一起。”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盛明野再次想起在打印店看见的那一幕,他不着痕迹地提起:“你是不是很喜欢学习很用功的人?” 许清知低头看手机,宋玉时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让她回去一起找老师,她一边回复说没空不去,一边随口应道:“嗯。” 盛明野脚步顿了顿,不轻不重地哦了声:“难怪,你自己学习也挺认真的。” 他没头没脑地又来了句:“挺好的,好好学习,以后你们都可以考上好大学,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当同学。” 宋玉时语气强硬,让许清知务必回教学楼找她,许清知态度更强硬,说完自己已经到校门口以后就关了手机。 “嗯。”她没听清盛明野的话,敷衍地应付了过去。 盛明野揣在兜里的手紧了紧,他又说:“那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 许清知心情不太美丽,语调冷淡:“去最好的。” 盛明野掰着指头,最好的大学,也就那两所,柯老板要去的就是其中一所,而柯老板能考上的概率是99%,许清知能考上的概率如果是1%的话,那他能考上的概率就是负数,也就比魏洋高那么-1%。 他又开始算,许清知按照现在的进步速度,说不定一年多以后考上的概率也会变成99%,而他不努力的话,就会和许清知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算盘精没一会儿就把这里面的差距算的门儿清,到时候柯老板和许清知在大学里遇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他们的高中,还有一个因为不学无术所以只能回去继承家业的大帅比。 盛明野猛然发现,被许清知忘记,或者成为云淡风轻的谈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一中的大门敞开着,三三两两结伴的同学一起走,校门口停满了私家车,有的班家长会结束得早,陆续有家长开车离开。 到了地方,许清知没忍住又去看手机,屏幕上空空荡荡,宋玉时没再给她发消息,看样子应该是妥协了。 许清知心里好受点,主动和盛明野搭话:“你还有事吗?” 盛明野摇摇头:“没事了,那我走了。” 许清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办,所以才到校门口来,结果这人到了地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心不在焉地就要走。 盛明野甫一回头,和迎面而来的苏太后打了个照面,苏太后还挽着人,一路热聊,正是许清知的母亲。 许清知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宋玉时就在她身后。 宋玉时紧紧盯着许清知,碍于苏虹还在,所以不便开口。 “宋妈妈,这位就是你女儿许清知吧,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我要是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儿,我做梦都能笑醒。” 苏虹上上下下满意地打量许清知,越看越开心。 宋玉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哪有,这孩子也是一样的不让人省心。” “那也比我们家的这个好,”苏虹一把扯过还在愣神的盛明野,“你看这孩子,呆头呆脑的,见了人都不知道喊。” 苏虹瞪盛明野一眼,盛明野立刻会意,乖巧喊道:“宋阿姨好。” 宋玉时勉强点了点头。 许清知也上前来,对苏虹道:“阿姨您好。” 苏虹开心得不得了,拉起许清知的手:“学习刻苦,长得好看还这么懂礼貌,相比之下,我是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嘛。” 膝盖猝不及防中了一箭,盛明野没反驳,因为就在刚才,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差劲。 苏虹笑容满面:“我儿子有你这样的同桌啊,真是他走狗屎运了,刚才你们俩一路走过来,我和宋妈妈在后面都看见了,看来你们俩关系很好嘛,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盛明野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教训他,不用客气。” 苏虹说着,看了一眼盛明野,意思是你小子以后在学校里给我机灵点,同桌这么优秀,你给我把握住机会听到没有! 宋玉时在后面,越听脸越沉,到最后,她直接打断了苏虹。 “苏太太,我和许清知还有事,得先回家了。” “宋妈妈,不知道你们着不着急啊,不着急的话,我们两家不如一起去学校外面吃晚饭?”苏虹全当没看见宋玉时的冷脸,拉着许清知的手不肯松。 “不用了,”宋玉时深吸一口气,冷硬道,“不用劳烦苏太太,许清知,还不赶紧走。” 许清知条件反射般缩回手,宋玉时已经先一步走远了,她只好匆忙向苏虹告别:“阿姨,不好意思了。” 苏虹也不在意,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她体贴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快去吧,别让你妈等着急了。” 苏虹如此善解人意,反倒让许清知真的不好意思起来,来不及说太多,她匆忙转身去追宋玉时的脚步。 公交车站前,宋玉时挎着大大的帆布包,等一辆车驶来,大部分人都上车了,她才开口问许清知:“你和苏太太的儿子是什么关系?” 许清知背着包靠在广告牌上,听到这话莫名其妙:“您不是知道吗,同桌。” 宋玉时赫然回身,一向冷静的眼眸显露出几分许清知从未见过的偏执。 “真的只是同桌?同桌需要送你到校门口吗?许清知!你说实话!” 宋玉时的情绪来的突然,许清知不理解:“妈?” “你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吗,那个盛明野是盛世集团的太子爷,根本就不是咱们这样的家庭能高攀地起的!”宋玉时似乎陷入了自说自话的境地,“他自己不求上进是因为他有退路,但你没有!你必须靠自己的能力!” “妈,什么叫我们这样的家庭?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许清知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会从宋玉时的口中说出来。 “许清知,你搞搞清楚,你现在已经不是千金大小姐了,你现在什么也不是……”宋玉时的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下泪滴。 许清知心中猝然一痛,她用了很久都没有能够走出爸爸妈妈离婚的阴影,而她的妈妈却还总在给她增加更多压力,她知道,宋玉时的难受不比她少。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要陪着宋玉时一起陷在痛苦里呢? “妈,我知道,你当初和我爸就是在高中相识相恋,你为了他放弃了工作,放弃了你口中本该光明的一切,”许清知艰涩开口,“可是妈,我和你不一样。” “盛明野和爸爸也不一样。” 32路公交车驶来,许清知率先上车,她刻意坐在远离公交站牌的那一侧,偏过头不去看宋玉时,也就没有看见,宋玉时迟迟没有上车。 一直到公交车开走,宋玉时还停留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你不懂,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 一中门口,苏虹把盛明野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儿子,妈真是没有生错你,就凭你这张继承了爸爸妈妈所有优点的俊脸,配人家小姑娘,应该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合适的了。” 合着盛明野生下来,就只有这一个功能了。 盛明野叹气:“妈,你一天天的少看点电视剧好不好?都让你学坏了。” “你翅膀硬的挺早啊,这么快就开始管教你妈了,我跟你说,别转移话题,许清知这姑娘合我眼缘,我越看越喜欢,你呢?” 苏虹一本正经地和盛明野讨论,身为当妈的,哪怕自己儿子才十七岁,她也没觉得有哪不合适。 “我什么呢?”盛明野耸耸肩,“许清知学习进步大,还肯用功,将来说不定就离开江城了,你儿子你也知道,烂泥扶不上墙,我能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宋阿姨好像也不喜欢我。” 苏虹恨铁不成钢:“谁说你烂泥扶不上墙了!” “妈,咱们家是有几个钱,房子车子也多,但那都是你和我爸的,和我又没关系,如果不是你们的儿子,那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盛大少爷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突然就参透了人生,灵魂都跟着升华。 苏虹气得眼睛都红了,带着樱粉色甲片的手指戳上了他的脑门。 “谁跟你说你烂泥扶不上墙的,我就算是打着灯笼广撒网,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儿子,长得帅身材好就不说了,会弹琴会作曲会唱歌,电视上那些明星我都觉得没几个能比你好,更不用说你手艺活儿也好,给你什么你都能做的像模像样,上次你爸看见你给我做的首饰盒,还以为我又败家买了哪个明星设计师的作品,更何况,我儿子情商高体贴人,正直善良有担当,你要是烂泥,那别人是什么?” 听妈一席吹,胜读十年书。 盛明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苏虹看着这个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儿子,目光疼爱:“你也明白妈妈说的都对了?” “我明白了,”盛明野说,“我这么自恋,多半也是遗传你的。” 苏虹给了他一巴掌:“逆子,给我好好说话!” 盛明野鼻尖酸酸的:“知道了,我的苏太后,你儿子是最棒的,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苏虹傲娇道,“不过你明天要是不和我一起逛街的话,那你就不是我最棒的儿子了。” 盛明野失笑:“身为最棒的太后的最棒的儿子,那当然都得依您的。” 苏虹彻底满意了,通体舒畅。 “不过,我现在还有件事儿要去办,”盛明野话锋一转,“我得去趟青梅奶奶那,给她送件东西。” 第26章 .要爱自己许清知一字一句道:“我并不…… 当许清知发现宋玉时没有上车的时候,她想,那干脆我也不回家算了。 很赌气的想法。 很不应该。 她甚至钻牛角尖地想,如果她再也不回去,那宋玉时一定会疯了一样找她,等她被找到,宋玉时有可能狠狠给她一巴掌,说不定她能就此被打服,被打清醒过来,然后按照宋玉时希望的那样,一步步去走完全看得到的未来。 只要走下去,她就有光明的未来。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还没有到白坡路口站,许清知便下了车,面前就是平芜江在这座城市里缓缓流淌的支流,两岸是仿古的围墙,大概半人高,由砖石堆砌而成,墙根底下是浅浅一层青苔。 江城在每年的十月入秋,天色暗淡的时间越来越早,此刻不过傍晚,太阳便已经沉入地平线,水面金光粼粼,光线依旧刺眼,许清知就那么盯着,眼前因为生理性的刺激出现黑色的斑点。 身侧不断有下了班的市民往来穿行,许清知闭了闭眼,晚风带动水汽涌入鼻尖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了想去的地方。 - 大坝上可以看见更广阔的平芜江,江面映着残阳,水天在这一处相接,远方都被绚烂的色彩模糊。 青梅奶奶的小院半敞着大门,不见院子里有人,许清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不买保险!不去敬老院!不听讲座!发鸡蛋也不去!从哪来滚哪去!” 许清知:“……” 老太太果然内力深厚。 许清知犹豫了一下,喊道:“奶奶,是我。” 堂屋的塑纱门帘被一把掀开,青梅奶奶手里拿的沾满了韭菜叶的大汤勺,活生生被她拿出了菜刀的架势,似是下一秒就要上山打虎。 看到许清知一个人背着书包站在门口,青梅奶奶拢起眉:“那臭小子呢?” 问的是盛明野,许清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尊老爱幼,唯独在青梅奶奶面前多了几分怵,她说:“他没来,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又来蹭饭的?”青梅奶奶放下门帘,转身回屋:“进来吧。” 许清知忙迈着步子往里走,今天院子里没有晾渔网,因此也没有苍蝇乱飞,院中间摆了几十盆盆栽,开的是紫色的菊花。 现在开菊花,似乎还有点早。 许清知进屋才知道,青梅奶奶在包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 她把书包放下,主动对拌馅儿的青梅奶奶说:“奶奶,我帮您。” 青梅奶奶语气软和了些:“你会做饭吗?” 许清知点点头:“会做简单的。” 青梅奶奶:“那你先去外面洗手,等会儿进来帮我擀饺子皮儿。” 饺子皮她没擀过,但应该不难,她看店里卖饺子皮的老板擀起来就很快,于是许清知点头应下,去外面洗手。 水龙头就在院子里,她拧的时候小心翼翼,还没忘记,上次就是这个水龙头里的水,压力大到喷了她一脸。 水龙头转动一个微小的角度,没有出水,于是许清知加大力度,一直拧过了半圈,水流才刚刚好,得她再多拧一圈,水流速度才能达到喷射状态。 刹那间,许清知真相了。 她洗手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手底下是盛明野的头。 “哎,许清清,你怎么也在这儿?” 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许清知微微勾起唇角,侧头睨着盛明野。 “看来阎王要你三更死,那我不能留你到五更了。” 盛明野一手拎着猫笼子,另只胳膊挎着好几袋猫粮和猫玩具,闻言一怔,不明白许清知是怎么了,但她身上熟悉的鬼公主气质,让他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脖子。 下一秒,许清知唰一下把水龙头拧到最大,一根手指堵在出水口,刺激的水流以一个精准的角度准确无误地击中盛明野那张俊脸。 盛明野震惊了,他一整个愣住。 “我靠。” 许清知收了神通,慢悠悠拧紧水龙头,拿下一旁搭着的毛巾,擦拭手上的水迹。 “来了啊。”许清知掀起眼皮,轻轻问候。 盛明野咂了两下嘴,把口中的水吐了出来。 “怎,怎么了?” 许清知把毛巾扔回去:“试试水压,看能不能把头削掉。” 有些耳熟,盛明野醍醐灌顶,他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只能闭着一只眼睛,被揭穿了也不心虚,反而不要脸的把头伸过去。 “看吧,削不掉,”他笑得张扬,“快给我把水擦擦,我腾不出手。” 许清知捏了捏拳头,抓起毛巾就往他脸上怼,跟擦毛玻璃一样。 盛明野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被她按回去了,他也不吭声,只等许清知给他胡乱擦完,他才笑着说:“还生不生气了?” 许清知:更生气了。 懒得再搭理他,许清知转身就走,高马尾在空中划过,刚好拂过盛明野的脸,惹得他痒痒的。 盛明野跟上许清知的脚步,还没进屋便喊道:“奶奶,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把猫笼子放在堂屋地上,从里面把小许清清拎出来,小猫到了陌生环境,瑟缩地喵呜,躲在笼子里不愿意出来。 青梅奶奶拌馅儿的筷子狠狠一敲盆沿儿,满脸嫌弃:“哎哟,你把它拿进来做什么,脏不脏啊,赶快给我拿出去,没看到我还在包饺子呢吗!” 盛明野继续把小许清清往外招:“没有,奶奶,我带它来之前去了宠物店,给它洗过澡,还做了驱虫,它很干净的,放床上都没问题。” “你看谁把猫放床上,你怎么那么恶心呢?” 盛明野把猫抱在怀里,想给青梅奶奶看:“奶奶,你别看它长得黑,但其实五官还是好看的,再养养,绝对又是一帅哥。” 青梅奶奶给他一个白眼:“帅有什么用,你把它带来干什么,我可不会养它。” “奶奶~”盛明野撒娇,“它真的可乖可听话了,绝对不麻烦,而且还很黏人,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可以多陪陪您啊。” “少来,”青梅奶奶不为所动,“吃完饭就把它给我带走,从哪来滚哪去。” 盛明野还想继续劝,许清知开口打断他:“奶奶,是用这里的面擀饺子皮吗?” 青梅奶奶:“对,这都是发好的面团,我刚才揉过了,你直接分剂子擀。” “好。”许清知又对盛明野说,“你先把它放那,让它自己玩去,洗洗手过来帮忙。” 盛明野只得先把小许清清放下,它没一会儿就自己摸索着跑了出去。 青梅奶奶打量这两人:“既然要来,一起来不就行了,还非要分个前后脚。” 盛明野看着尝试擀饺子皮的许清知:“这叫不约而同,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桌子底下,许清知一脚踩上盛明野的球鞋。 盛明野喉头一哽:“奶奶,我能帮上什么忙?” 青梅奶奶看许清知擀饺子皮的进度缓慢,说道:“不是心有灵犀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帮谁都不知道,你一天天说个屁呢?” 老太太的攻击性从没让许清知失望过,等自己老了,也要做这样的老太太,谁要一天天形单影只在公园里喂猫喂狗?就得拿着口粮,到公园吆喝一声“想吃就赶紧给我老太婆滚出来!” 盛明野接连吃瘪,总算是歇停了,老老实实给许清知打下手。 更准确地说,是许清知在打下手,盛明野平时就是一个晃里晃荡,偶尔正经不过几秒钟的二大爷,没想到干起这种活儿还挺利索。 一个面剂子在许清知的擀面杖下,薄厚不均,形状也是不方不圆,擀饺子皮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盛明野很熟练,他拿一个面剂子,左手手掌一按,右手抄起擀面杖就开始使劲儿,很快就是一张,不仅好看,而且厚度也正好。 许清知傻眼了。 盛明野仿佛能察觉到许清知内心对他的惊叹,他搓捻手指上的面粉,点在许清知眉心,笑着说:“擀个饺子皮而已,这就看呆了?” 青梅奶奶也说:“这小子,以后娶了媳妇也是伺候人的命,手艺上的活儿干的比谁都好。” 这话不假,盛明野的天赋技能点全点在了右脑上,想象力丰富,创造力强,往往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还都做的像模像样,再给他多点时间,让他做件艺术品出来都没问题。 同为天赋流选手,许清知很佩服盛明野,除了学习,好像找不出来他不会的东西。 明白自己待在这也只能添乱,许清知找了个理由出去。 屋外,小许清清正蹲在窗户下面,仰首看着上面挂着的几条鱼。 许清知走过去,想起盛明野说过的,已经给它洗过澡,她第一次尝试伸出手,抚摸它的脑袋。热热的,茸茸的,软软的,很舒服。 小许清清舒服地眯起眼睛,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许清知对它说:“我没办法带你回我家,你在学校流浪也很危险,青梅奶奶这里是你最好的归宿,奶奶嘴上说着不喜欢你,却也没有把你赶出去,她别扭惯了,只是缺一个可以说出去的理由让你留下来,我现在帮你,你得听我的,明白吗?” 动物不会说话,许清知和它说这么多,完全没有压力。 小许清清喵了一声,许清知全当它明白了,起身带着它往院子外面走。 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院墙外面堆着高高的柴火,上面结满了蜘蛛网,青梅奶奶应该是从来没有用过,这给老鼠提供了很好的藏身之地。 许清知手指着柴垛:“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立功的地方,流浪猫,抓老鼠应该很在行,快去吧,我回去等你。” “喵~”小许清清踮起脚,不再懒洋洋的,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许清知说回去,但也没真回去,像极了目送孩子跌跌撞撞去上幼儿园的老母亲。 天快黑了,周遭景色都浸在薄薄是夜色里。像大坝这样的地方,有老鼠窝不奇怪,尤其青梅奶奶家里爱晒渔网,也爱封存一些晒干的肉货。她特意观察过,堂屋的角落还摆着粘鼠板,青梅奶奶应该为老鼠这件事头疼已久。 小许清清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它伏低身体,四条小短腿迈的很快,没一会儿就钻进了许清知看不到的角落里。 堂屋里的两人还在忙活着包饺子,许清知靠在大门边上,闲着无聊,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只有宋玉时发来的一条消息。 妈妈: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稀松家常的一句问话,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这是对没什么嫌隙的母女。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许清知回了两个字:不回。 青梅奶奶家大门外就能看见平芜江,早些年有开发商想把大坝开发成景区,打造江城的城市名片,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平芜江是江城人的母亲河,这里的人都习惯在大坝上悠闲散步,如果打造成景区,以后散个步还要买门票,反而失去了“母亲河”三个字的内涵。 许清知转着手机,看着大坝上的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她打开手机相机,取景框对准了路灯下的石子滩,潮水涌上来的一瞬间,她按下了快门键。 她的艺术细胞发育不好,拍照多是写实派,不讲究意境和色彩,只觉得这张照片里有光有水有石子,像素清晰,也挺好看的。 不知道小许清清还得多久,许清知打算先回去,她一转身,门廊下,盛明野就站在那里。 于是许清知又靠回门上,一副不打算挪窝的样子。 盛明野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向她走去:“拍什么了?” 许清知:“随便拍拍。” 盛明野学着她的样子,和她面对面倚着大门:“我能不能问问,你今天为什么想要到青梅奶奶这里来?” “和宋阿姨有关?”盛明野试探着补了一句。 许清知清亮的瞳仁和他对视,她说:“我们从小到大学习,念了很多书,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 盛明野想了想:“这还挺多的,你知道的,我梦想多,什么都想试一试。” 许清知又说:“那如果我想要做的事,是离开自己的妈妈,你会不会觉得还挺可悲的?” 盛明野忽然正色,他大概猜到许清知和她妈妈之间有矛盾,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我不清楚你和宋阿姨发生了什么,”盛明野说,“但是你得考虑好,不过你是个理智冷静的人……” “我不冷静也不理智,”许清知打断他,“我从六中转到一中,就是因为我的冲动,来青梅奶奶这,也是因为我和我妈赌气。” 许清知一字一句道:“我并不好。”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许清知再不看他,和他错身而过,先他一步离开。 盛明野怔在原地,良久,他从兜里拿出手机,刚才匆忙之间,他怕被许清知发现,连屏幕都没来得及锁。 视野低垂,那上面是他刚拍下的照片,许清知穿着一中的校服,安安静静倚在门边上拍照,可以看见她一半的侧颜,少女脸庞干净宁和,毫无杂质,路灯在她头顶投下柔和的光圈,笼罩住伶仃的身影。 有一瞬间,他很想对许清知说,你很好,就像一只小刺猬,虽然有时为了保护自己会竖起一身刺,但你很柔软,很善良,麻烦请你接受这样美好的你,好好爱自己。 第27章 .刹那动心“只要那个人是许清清啊。”…… 青梅奶奶包了韭菜鸡蛋和芹菜猪肉的饺子,饺子刚下锅,青梅奶奶回来收拾桌子,许清知按捺住心烦意乱,帮忙一起收拾。 青梅奶奶很苍老了,个子比许清知要低很多,腰已经挺不直,擦一会儿桌子就要直起腰缓一缓。 许清知拿过她的抹布:“奶奶,你坐着吧,我来擦。” “也好。”青梅奶奶扶着腰,慢吞吞地坐在藤椅上,发出疲累的叹息。 “我刚才听见你跟那臭小子说了几句话,”青梅奶奶说,“又跟家里吵架了?你上次来也是跟家里吵架,怎么脾气那么差?” 许清知没太大反应,习惯了一样。 青梅奶奶再一次叹息,蕴含着经年的沧桑与遗憾。许清知擦桌子的动作一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上次提到她和家里吵架跑出来时,青梅奶奶也是这样,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都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许清知心里莫名一疼,她轻声问:“奶奶,你怎么了?” “你问盛明野,努力学习只为离开妈妈是不是很可悲,”青梅奶奶嗓音苍老,刚进来的盛明野听到这句话,停在门口,“但你忘记了,爱着的女儿想要离开自己,妈妈也同样可悲。” “等她老了,就会像我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脾气也臭,打渔的季节一过,除了发广告的,都不会有人愿意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奶奶!”盛明野上前,蹲在青梅奶奶膝前,“您说什么呢?我不是来看你了吗,还有许清清,我们都愿意来看你。” 青梅奶奶笑了,每一道皱纹都漾着笑意:“你说的好听,我这么大的年纪了,哪天倒在地上,你能知道吗?” 盛明野拼命摇头:“奶奶,你现在身体还这么硬朗,不会有事的,别老说这些话,多不吉利。” 青梅奶奶只笑笑,树皮一样的手抚上盛明野头发半长的脑袋,问他:“你看到院子里的紫菊花了吗?” “看见了。”盛明野回答。 “那是我今天从花卉市场里买回来的,老板说这是新品种,颜色好,开的时节也久,你要是有空了,就帮奶奶都栽到那院子里,奶奶想每年都可以早点儿看到菊花,要不然……”话没说完,青梅奶奶看着外面的小院出神。 许清知没来由的难过,花开花落,到最后零落成泥,平芜江面的风一吹,就都散了。 还不待她搞清楚心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听青梅奶奶一声吼:“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赶快去看厨房里的饺子,要是煮烂了我饶不了你!” 温情不过三秒钟,盛明野抱着头准备窜去厨房,临走前还想带上许清知,青梅奶奶的嗓门又追上来:“你以为去上厕所呢,还非得结伴,一个人去不行?” “奶奶,”盛明野拉着许清知的校服袖子不松手,“我俩倒是想一起去上厕所,但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许清知差点儿把盛明野甩开:“你赶快行不行?” 盛明野:“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青梅奶奶眉毛一横:“你不放心什么?我吃人吗?” 许清知知道盛明野担心什么,无非是她和青梅奶奶两个人都是倔脾气,待在一起,不定谁把谁气出个好歹来。 “我没事。”许清知说,“我跟你保证,青梅奶奶也不会有事。” 盛明野这才慢慢放开许清知的衣袖,他没皮没脸地说:“奶奶,许清清的脾气又臭又硬,不好吃,你等会儿悠着点儿。” 赶在许清知给他一锤之前,盛明野飞快窜了出去。 明明是希望青梅奶奶能别为难许清知,偏偏这话从盛明野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欠打。 青梅奶奶翻了个白眼:“这臭小子,一顿不打他就要翻了天了。” 骂完盛明野,青梅奶奶揉了揉额头,眼神看向许清知:“脾气真那么臭?” 许清知道:“也没有吧,我感觉自己还挺好的。” “那你妈妈感觉呢?” 抹布在手里颠三倒四,许清知垂下眼,语气显而易见的低了下去:“在她眼里,我应该是个最差劲的女儿。” 又是一声长叹,青梅奶奶今天叹气格外多。 许清知蹙眉:“奶奶,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青梅奶奶只是摇了摇头,粗糙的手摸过眼角,那是一滴泪,“等会儿先吃饭吧,吃了奶奶的饭,就快快回家去。” 青梅奶奶勉强撑着身子从藤椅上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许清知连忙扶住她:“奶奶,你慢点儿。” “我没事,现在还倒不下来,你放心吧,”青梅奶奶拍着许清知的手,“你这才第二次来吧,我还挺喜欢你的。” 两人说着闲话,许清知替她撩开门帘,廊下亮着等,小许清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趴在院子里,乖巧地摇着尾巴,它身前是一只已经咽了气的大老鼠。 盛明野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出来,瞧见那老鼠先是嗬了一声,脚比脑子快,完全不听使唤,走出了歪七扭八的步伐,duang一声后背紧贴着墙,端盘子的手微微发抖。 “那是个什么东西!许清知快来保护我!”盛明野崩溃。 青梅奶奶瞧不起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被一只十八厘米的死老鼠吓得花容失色,你丢不丢我们人类的脸?” 盛明野闭着眼睛不敢看:“许清知在不在啊,快来救救我啊!救美男子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许清知也叹气:“闭嘴,别吵。” 盛明野颤颤巍巍合上嘴,嘴唇子还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许清知对小许清清说:“表现不错,拖出去埋了吧。” 说来也怪,这只流浪猫似乎真的能听懂许清知在说什么,叼起死老鼠走出了院门,应该是去扔了。 花容失色的美男子这才松了口气,睁开眼睛,理了理仪容仪表,抬步走来:“看,饺子还好好的。” 青梅奶奶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伤眼睛,嘴上骂道:“没个正形。” 盛明野得了便宜还卖乖:“奶奶,我这没正形的都这么帅,你说别人又该有多磕碜。” 许清知凉凉道:“在场的还有比你更磕碜的吗?” 盛明野:“……” 许清知说:“奶奶,养着这只猫,还能帮您抓老鼠,不然就把它留下来吧。” 盛明野也道:“猫粮我都给您买好了,您每天记得喂它就行。” 一想到自己还带小许清清去洗澡、驱虫,给它买猫粮,结果它却来这里抓老鼠,盛明野还有些郁闷,他准备的哪里不如一只老鼠了? 这猫就是不跟他亲,跟大许清清一样。 气死他了。 台阶都递到脚底下了,青梅奶奶终于点头答应:“看在它不是吃白食的份上。” 许清知算是见识到了老太太的别扭劲儿,明明心里也是希望有个伴儿的,还为此去买了那么多盆紫菊花,但就是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好,一定要他们把小许清清留下的理由也一并准备好。 小许清清算是有了着落,许清知临走前,叮嘱它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再也不是一只流浪猫了。” 在青梅奶奶家吃完饺子,许清知和盛明野一起离开。 一反往常,这次盛明野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眼看就要到公交车站,两个人要分开了,许清知对他说:“我替小许清清谢谢你。” 盛明野茫然回神:“啊?哦,没什么。” 许清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盛明野道,很快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刚才你救了我,我也该谢谢你,以身相许你觉得怎么样?” 恰好回家的公交车进站,许清知飞快别过眼去不再看他,上车前只留下两个字:“无聊。” 看着公交车渐行渐远,盛明野伫立在原地,唇边的笑意暗淡下去。 早先叶子皓就打趣过他,说他这个人虽然长得帅,魅力也有那么一点,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他一看就是个孤单到老的命。 外人眼里的盛明野拽天拽地,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是公园里散漫的二大爷,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付出全部的认真与专注。 所以哪怕柯老板、胡叔、青梅奶奶,甚至小许清清,这些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他既然决定了帮助他们,就会把他们都当成自己肩上的责任。 叶子皓说,他太认真了,动心很难,一旦他遇上让自己动心的女孩儿,对他来说,那是一辈子的事儿,他会考虑的事无巨细,用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去等待。 一生只够爱一次。 事已至此,即使盛明野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他也很难再去刻意忽略对许清知的感觉。 因为喜欢,所以守护和安慰的行动从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同意,那是他早在春山中学的黄昏下,就生发出来的本能。 盛明野扬唇自嘲,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踢着步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子,自言自语:“老叶,你说错了,动心也挺简单的,就那么一刹那的事儿。” 他复又垂下头,顾影自怜:“只要那个人是许清清啊。” 第28章 .合唱比赛她交了白卷。 许清知并没有把盛明野的玩笑放在心上,她回到家的时候,宋玉时还没睡,房间门虚掩着,漏出些许光亮,和宋玉时打电话的声音。 许清知没想听,但是宋玉时的谈话内容却让她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姚老师,上次的补课费刚才已经转给你了,你看下收到了没有啊?” 宋玉时说话客客气气,以前在六中时,宋玉时给她开家长会,面对班主任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是这样的,姚老师,您看我就请了半天假,这不是因为要给孩子开家长会吗?您母亲当时也是说了没问题的,我也主动说了,今天一天的工资都不要了……” “不是,我没说要撇清责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照顾老人那么久,现在老太太病了,我也难受……” “好,这样也行,”宋玉时似乎答应了什么,“那就按您说的,每节课再加二百块钱,今天家长会他们老师也说了,许清知进步很大,还是要谢谢姚老师,那明天上午您来,哎,再见了姚老师,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了。” 许清知等她挂了电话,霍然推开门。 “那个女人跟你说涨钱了?”许清知问她。 宋玉时没想到许清知会突然出现,慌乱了几秒又镇定下来,手机扔在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说这些,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洗洗睡觉,明天一早老师就过来了。” 许清知没退:“她上的课值得你再加二百块钱吗?” 宋玉时看着她:“等你一年多以后高考,你再来跟我说这二百块钱值不值。” 许清知攥着门把手,紧了紧又松下来,声音冰凉:“那希望高考的时候,你和我爸别再告诉我什么惊人的消息。” 宋玉时呼吸一滞,许清知却已经转身回房了。 到现在,许清知还记得去年的夏天,那时距离中考结束只差最后两门,她平时成绩就好,这次考上一中也没什么问题。可等她中午开心地回到家,却发现宋玉时带着几箱行李站在别墅的客厅,对她说:“我和你爸离婚了,今天我们就搬走。” 离婚证就被宋玉时放在茶几上,那一抹红刺进许清知的眼睛,她愣在原地,问宋玉时:“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宋玉时红着眼睛推搡着她向前:“还等什么,赶快走啊!” 冷静自持了几十年,宋玉时头一次如此情绪化,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活在自己巨大的悲伤与疯狂里,许清知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最后两场考试,许清知迟到了,第一场考试的监考老师拒绝让她进入考场。 一中的分数线是江城最高的,就算许清知其他所有科目都考了满分,缺考一门的分数也足以将她拒之门外。 考最后一门的时候,许清知脑子发蒙,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头顶风扇呜悠悠地转,考场上很安静,那时候她庆幸还有这样一个安静、并且不允许有人发脾气的场合,如果不是在考场上,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等她彻底冷静下来,考场上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她交了白卷。 她的家庭和学业,在同一天,都消失了。 中考成绩出来后,许清知谁都没告诉,自己偷偷P了一张图,把那两门课的零分平摊到各个科目上,宋玉时看到的,就是每一门课都让人失望的成绩单。 宋玉时始终都不知道,因为她,她的女儿错过了一门考试,更不知道,她的女儿为了不让本就伤心的她叠加上一层自责,独自承担了所有。 许清知还记得,去年夏天的太阳炽烈毒辣,她的妈妈脆弱得像是一个只会流泪的透明人,经不起任何风吹日晒,她在最后一门考试的草稿纸上只写了一行字—— 冻土里也可以长出花朵,只要你还拥有一颗滚烫的心。 - 周末两天,姚老师上午来上课,许清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为了贯彻自己的学渣形象,她在六中装了一年装的得心应手,应付起姚老师也是手到擒来。 趁着姚老师讲题,许清知偷偷拿手机刷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盛明野,他在青梅奶奶的小院里,院墙根底下栽满了紫色的菊花,青梅奶奶抱着小许清清,坐在一旁的摇椅里晒着太阳撸着猫,一副岁月静好。 许清知顺手点了个赞,下一秒,盛明野的消息就发过来了,好像就等着她似的。 这是个大帅比:干什么呢? anti-:在补课 这是个大帅比:补课还玩儿手机?你不专心啊许清清 anti-:……我以为你知道我在补课,就会自觉不发消息打扰我 这是个大帅比:……现在知道了 这是个大帅比:跪安.jpg 许清知放下手机,拿起红笔点了点自己的练习册,语气并不怎么和善:“讲哪了?” 姚老师看她一眼,心说你是老师我是老师?你怎么敢表现得比我还拽?你怎么敢? 许清知才不管她在想什么,直接拿出自己印的高三题目:“讲这个,你看看除了这种还有没有更简单的写法。” “许同学,”姚老师还算客气,“你才高二,能不能不要那么不切实际,以你现在的水平,我出一套题你能在规定时间内写完就不错了。” 许清知撩起眼皮,凉飕飕的:“拿了钱,就听甲方的。” 姚老师:“……” 她教学生涯数十年,也就横行了数十年,从没有在一个学生面前这样憋屈过。 姚老师时间一到就挎着包离开了,一点都没多待。 - 周一,许清知去学校上课,她还没进教室的门,安怡他们几个班委聚在阳台上,把她也叫了过去。 “清知,我们在商量这周末的合唱比赛歌曲,现在就是遇到了点麻烦。”安怡浮现出难色。 文艺委员说:“按照规定,每个班都要报上一首歌曲,构成曲库,在篮球比赛获胜的班级有机会优先从曲库选歌,说不定可以选上自己当时上报的歌曲,当然也有的班为了增大其他班的难度,故意报上一首很难的歌曲,自己选简单的,我们本来打算就选自己想唱的歌,但是一班上次的月考成绩好,房主任让他们班先选了。” 许清知现在心底只在盘算一件事,把一中盘下来,再让房善德滚蛋的可能性有多大。 安怡道:“我和其他班的班长早就私底下商量过,为了避免选歌的时候出现争执,大家已经把每个班的歌都定了下来,现在一班选了咱们班的歌,只留下一首《明天会更好》。” 不能对其他班的班长出尔反尔,房善德又擅自改规矩,七班现在只能拿着一首《明天会更好》杠上头顶。 这首歌的难度不大,甚至传唱度很高,但也正是因此,想要唱出彩,在比赛中获得好成绩,难度会更大。 许清知拢眉,问:“盛明野呢?” 安怡一愣,没想到许清知第一句话是问盛明野。 “他还没来,”安怡说,“不过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他说他能唱,让我们也别担心。” 文艺委员着急上火,嘴都起泡了:“这怎么能不担心,咱们班好不容易赢了篮球赛,而且高三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参加课外活动,这是大家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合唱比赛,结果却唱不了自己想唱的歌。” “清知,我们能赢篮球比赛也是多亏了你,所以想问你的意见。”安怡恳切道。 许清知却已经没了方才的严肃,语气平淡:“我没什么意见,既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唱就唱吧。” 安怡都快哭了:“清知,我的好清知,你可不能学盛明野啊,他吊儿郎当习惯了,你还是很靠谱的对不对?” 许清知淡然点头:“我也没胡来,一中的合唱比赛,有什么形式要求吗?” 安怡茫然摇头,许清知了然:“这就行了。” 许清知像是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就进班了,文艺委员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安、安怡,这就行了?” “本来我是和你一样慌张的,”安怡看着许清知远去的背影,捧着自己的小心脏,“可是你不觉得清知太帅了吗?如果清知是个男孩子,那该多有安全感啊。” 文艺委员黑着脸:“安怡,你犯花痴也分一下对象行不行?” “既然清知都说没事了,那我们也就不用操心了。”安怡依然一脸向往,“反正盛明野领唱,我们做好和声就行。” 至此,文艺委员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可是你说的,让盛明野领唱。” 安怡回过神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犹记得去年,大家试图撺掇盛明野领唱,结果直接被盛明野一口回绝。 也是奇怪,盛明野唱歌很好听,但他从不在公共场合独自唱歌,他们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某次去KTV聚会,盛明野被魏洋他们几个好说歹说,不得已拿起了麦克风。本以为盛明野不唱,是因为五音不全,结果他一首歌就征服了所有人。 魏洋偷偷录下盛明野的音频,发到了网上,不过几个小时,转发评论皆过万,因为火的太迅速,很快就被盛明野发现了,勒令魏洋删了音频。 怎么说呢,盛明野不是个低调的人,但在唱歌这方面,他好像不希望别人知道。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安怡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她哭丧着脸,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盛明野答应了呢?” 第29章 .她弹他唱像是冻土里盛绽的花。…… 稀了个奇的,盛明野今天一天都没逃课,上课虽然还在念经打瞌睡,但总算没继续用他那稀烂的牌技斗地主,至少也有努力认真听课的时候。 许清知上课的时候没忍住,看了他好几眼,同时还有点儿新奇—— 原来有同桌陪着上一天课是这种感觉。 由于盛明野实在太过反常,许清知放学后去打印店印卷子,还和柯老板提起这件事。 “你说,一个人突然不逃课了,试图改邪归正,是因为什么?” 柯老板一边扒着盒饭一边灌了一大口雪碧,说:“持续性混吃等死,间歇性踌躇满志,昨天晚上看了几篇心灵鸡汤,今天一大早就打满鸡血,晚自习他就原形毕露了。” 许清知觉得不无道理,但对方是盛明野,他不像是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 柯老板囫囵吃完了一盒盒饭,雪碧气泡顶到天灵盖儿,打了个绵长的嗝儿。 “你这是吞了一只河豚?” 盛明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周遭机器呜呜运转,少年的嗓音犹如雪水击石,抚平人从头到脚所有的毛躁。他拎着一册卷子,撂在桌上,长腿踩着高脚凳的横梁,轻松坐上去,哥俩好得搭上柯老板的肩。 “你这是干什么?”柯老板没来由的警惕,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刚剪完头发的小伙子没憋什么好屁。 盛明野的确刚剪完头发,之前的寸头挺久没打理,越长越支楞八叉,大有燎原的架势,他长得再帅也禁不起这么造,所以去把飞起的头发休整了一下。 这个板正的帅哥将校服拉链拉到了最上面,目不斜视,范拽得很足,看都不看许清知一眼,只盯着卷子,笔尖一敲:“找你讲题。” 柯老板一个没忍住,又朝他打了个嗝。 “你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盛明野闭了闭眼,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涵养,才忍着没从柯老板身边离开去洗把脸。 “找、你、讲、题。”盛明野一字一顿。 柯老板奇怪道:“你找你同桌讲题不行吗,她会的多啊。” 许清知正在分卷子,闻言抬起头,不慌不忙地看向盛明野,对上他的视线,盛明野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很快移开。 “我也不会。”许清知不咸不淡地说。 柯老板纳闷:“不应该啊,你上次不是……” “刚巧那道题老师讲过,所以才会。”许清知说。 看着他们俩在这一来一往,盛明野敲敲桌子:“柯老板,是不是兄弟?” 柯老板:“当然是啊。” 盛明野:“那现在兄弟有困难了,你帮不帮?” 柯老板呆呆的:“行,帮。” 一直到晚自习之前,盛明野当真就坐在这没动过,一边听柯老板给他讲题一边认真做笔记。 许清知平时还会和柯老板说几句话,现在更是连句话的空隙都插不进去。 她把卷子都分好,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和柯老板打招呼走人。 盛明野也在这时收起卷子,对柯老板说:“今天差不多了,就先到这。” 说完好像才看见许清知:“哟,你也要走啊,那正好,一起。” 许清知:“……” 盛明野收拾文具袋的功夫还在说:“你说这也是巧了,刚好咱俩还能结伴,走吧,一起回去。” 总觉得盛明野一反往常,但他表现得好像就是个再巧合不过的巧合,许清知就算想甩下他,也找不出端倪来。 许清知:“我还得先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盛明野突然想起来什么:“巧了,我也要去小卖部找胡叔。” 许清知:“……” 她怎么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一起就一起吧,许清知没太当回事儿。 盛明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既不靠近,亦不远离。 月亮高悬在夜空之上,入秋以后的夜愈发安静,将近晚自习,学校里没什么人走动。盛明野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只要她回头,就会发现他一直在。 想得没边儿了,盛明野垂头,哑然失笑,自己现在的尾随行径跟痴汉有什么区别? 所幸小卖部离得不远,盛明野没时间想太多,胡叔坐在柜台后面算账,他走过去,随手从糖盒里抽了一支棒棒糖出来,拆开包装填进嘴里,背倚着柜台,看着许清知在里面的货架旁挑选的身影。 胡叔算账算得好好的,突然面前挡了个人,他戳盛明野一下:“你往边儿上站,挡我光了。” 糖棍儿从左边滚到右边,盛明野换了个站姿,惯例问一句:“最近怎么样了?” 胡叔记着帐,头也不抬:“还是老样子,就是总念叨你。” 盛明野算了算日子:“好像是挺久没去看她了,这周末?” “行啊。”胡叔放下笔,半开玩笑地说,“你那么久不去她都记得你,我这天天去的还得做自我介绍。” 盛明野笑道:“长得帅吧,所以忘不掉。” 许清知挑好东西过来付账,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盛明野在这自恋。 迎上许清知略微嫌弃的眼神,盛明野心一提:“怎么了?” “没什么,”许清知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帅而自知的人不多。” 盛明野全当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揶揄,手肘撑在桌面上,施施然道:“这周末有空吗?” “没有,要参加合唱比赛,”许清知看他一眼,“怎么,你有空?” 差点把合唱比赛这事儿给忘了,盛明野难得有些尴尬,手指拂过鼻尖,他对胡叔说:“这周五晚上我去。” 胡叔认命般长叹一声:“行,您能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转头又对许清知道:“十块钱。” 许清知付完钱走人,盛明野跟胡叔打了个招呼就跟上她的脚步,两人并排,他问:“那周五晚上有空吗?” 许清知没有立刻回绝:“什么事?” 盛明野一听,这就是自己还有机会。 “去中心医院,看看胡叔的妹妹。”他又找补两句,“上次涂静的事,还有小许清清的猫粮,都是胡叔帮的忙。” 果然,许清知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反正合唱比赛在周末,这周不用回家,宋玉时管不着她,况且胡叔既然帮了她,去看望她妹妹也是应该的。 盛明野扬起一抹笑:“其实你也很温柔,平时没必要总是故作老成,别憋着劲儿。” 许清知一记眼刀甩过去:“话多。” 盛明野笑容更盛,追在许清知身后喋喋不休:“做大人太累了,哎,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我可以陪你去游乐园玩儿,或者,你喜欢看奥特曼吗……” - 一连几天,盛明野都在晚自习之前去打印店找柯老板讲题。 中间有一天,因为柯老板抽出空来印了卷子,所以许清知就没去打印店,盛明野也没去。 她在背单词,那他就朗读诗词;她要是默写,那他就写练习题。 许清知逐渐发现,她身边盛明野的浓度越来越高了。 直到周五下午放学,许清知和他一起去医院,走在路上,她才有机会问他:“你最近怎么了?” 盛明野挑眉:“嗯?你指哪方面?” 许清知想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努力学习,但是问出来好像不太合适,有种质疑人家努力的嫌疑,她还想问你最近怎么总围着我转,但是也不行,太自作多情了。 话到嘴边,出口就成了一句没什么。 和盛明野在一起待久了,他那种说话的小心思,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许清知。 她说话直,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方楚悦,几乎没什么朋友,来到一中,来到七班,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叫她的名字。 许清知不认为是自己有什么魅力,如果有人可以接受她的相处方式,多半是因为对方的情商高、包容性强,所以她很感谢。 校门口的小摊飘着烧烤孜然香,许清知指着一家卖铁板烧的小推车:“吃吗,我请。” 盛明野眯了眯眼:“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你不是不吃这些东西?” 许清知还在踌躇,这家铁板烧的台面看起来没那么多油,食材也都是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应该还可以接受。 盛明野想说其实他也从来不吃,让许清知别勉强,但许清知已经下定了决心,心一横,对铁板烧老板放出豪言壮语:“来二十个招牌牛肉串!” 盛明野只好默默闭上嘴,他盯着许清知的后脑勺,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真诚建议:“少要一点吧。” 许清知已经把钱都付了:“两个人呢,二十串还多?” 倒也不是担心许清知吃不完,只是他们俩都没吃过,万一味道不好,容易浪费。 不过看着许清知豪迈的样子,盛明野到底没扫她的兴,摇了摇头笑着说:“不多。” 他们俩都换下了校服,盛明野一身他最常穿的黑衣黑裤,冷白的手臂露在外面,身形格外清隽,他一笑,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周遭的烟火气都比不上其中半分温情。 何止胡叔的妹妹不会忘记,只要见过一个这样美好的少年,应该都会把这一幕深深记在心底。 即使有一天,会告别在生活里。 许清知出神的功夫,盛明野转身去了马路对面,一中门口人流熙攘,都不过是他虚化的背景,黑色明明在人群中最不起眼,可视线偏偏在他身上没法挪开。 对面有个卖莲子的老奶奶,地上放着个大大的背篓,里面是新鲜的荷叶和嫩绿的莲蓬,算算时节,这是最晚的一茬莲子。 不知道盛明野说了什么,老奶奶哈哈大笑,许清知只能看到盛明野敞着腿蹲在地上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大致也能从周围人的反应中看出来,他应该同样笑得爽朗。 这人知道自己帅,而且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帅,在宿舍的时候,许清知听李然八卦过,说盛明野很会捯饬自己,在同龄人只知道穿耐克和阿迪的时候,他已经在高奢品牌里挑衣服了,而且衣品很好,从来没浪费过他那张帅脸。 许清知想起涂静那件事,心说喜欢盛明野是件很正常的事,很多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青春里出现这样一个男孩,笑起来的时候恍若阳春三月。 等许清知回神,盛明野手里拿着一捧莲蓬和一朵硕大的荷花回来了。 牛肉串还在烤,盛明野把莲蓬递给许清知:“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许清知接过,视线停留在荷花上:“这荷花是……” 盛明野打理着荷花的花瓣,闻言往许清知面前伸了伸:“送你的,要不要?” 许清知下意识摇头,盛明野没说什么,又拿了回去,这朵荷花开得很大,花瓣都有些摇摇欲坠。 “本来只想买荷花的,但是奶奶说这是她自己想留着的,我就又买了莲蓬,还跟她说了不少好话,她才肯把荷花卖给我,等会儿去医院,把这个送给妹妹,她应该会喜欢。” “原来不是送给我的啊,”许清知说,“那你还递给我,我要是真的收了,你怎么送?” 盛明野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收?” 许清知:“我又不是病人。” 盛明野:“也不是只有在看望病人的时候,才可以送花的。” 许清知:“那还有什么理由?” 盛明野:“……” 心底暗叹,算了。 盛明野一指烧烤摊:“你牛肉串好了。” 老板把二十串牛肉串装进食盒里,递给许清知:“同学,你的牛肉串好了!” 许清知忙不迭拿着,荷花的事被她自然而然抛到脑后,牛肉串散发着肆意的麻辣鲜香,裹亮晶晶的油,刺激口腔生理性分泌唾液。 有那么一瞬间,在这种最简单直白的欲望下,许清知明白了,什么叫做,食色性也。 食有了,色嘛……她偷偷瞄了一眼盛明野,主动把牛肉串捧到他面前:“尝尝。” “拿我试毒来了?”盛明野有点气又觉得好笑,还是拿了一串。 说实话,第一次尝试,对他也很有压力。 盛明野咬了一口,怎么说呢,怪怪的,口感复杂,舌尖都是麻麻的,但是味道也不差。 见许清知还眼巴巴的,盛明野把莲蓬从她手里拿过来,不动声色地剥着莲子,说:“你也尝尝。” 盛明野还好好的没被毒死,表情也正常,许清知放下心来,小心放进嘴里。 甫一入口,佐料的味道在口中炸开,舌尖升腾起直冲脑门儿的刺激,她还吃过这么重口味的食物,一时间眼泪都憋出来。 盛明野早就料到一般,将剥好的莲子送到她唇边:“快吃颗仙丹。” 许清知脑袋后仰,离盛明野的手远了些,自己接过莲子放进嘴里,莲子清甜,不适感好了很多。 许清知呼着气:“谢谢你啊。” 盛明野手顿了顿,垂在身侧,说:“吃不下就算了,给我吧。” “不用,”许清知再次一鼓作气,“虽然不太习惯,不过还是好吃的。” 盛明野看她是真喜欢,也没强求,只是剥莲子的动作没停。 两人边走边吃,一直到走远了,对面马路,卖菜的奶奶问卖莲蓬的奶奶:“你不是说那荷花是给你老伴儿带的吗,怎么卖给那个学生了?” 卖莲蓬的奶奶笑意不减:“他说他想沾沾我和老伴的喜气,送花给一个姑娘。” 卖菜的奶奶恍然大悟:“你和你老伴那可是恩爱,这小伙子沾的喜气可不是一点半点啊,看你笑得这么开心,还是小伙子长得俏啊。” 卖莲蓬的奶奶:“我笑是因为他给的太多了!” - 一盒牛肉串,说是请盛明野,但还是大半都进了许清知的肚子,盛明野说他不想吃,许清知辨不出这话里的真假,也没有劝酒一样的本事劝人吃牛肉串,只好吃了一把火辣辣的串。 要不是盛明野买了莲子,许清知这会儿真得喷火。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许清知跟着盛明野,看他熟门熟路的摸到住院部,听他讲话:“等会儿见到她,你也叫她妹妹,她住在医院理疗科的康复中心,已经在这住了六年。” 六年,许清知心底一沉,问道:“妹妹当时是……” 她话没说完,但盛明野明白她的意思。 “车祸。”盛明野说,“当年事故很严重,妹妹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虽然救过来了,但是医生说她的生命体征很微弱,只能在ICU里先观察,ICU一天的费用就好几万,胡叔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好在最后人活了过来,但是脑子里一直留着一个肿块,开了好几次刀,到现在都还没清干净,认识也出现了偏差,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是成年人,还是哥哥的小妹妹。” 难怪小卖部的胡叔看起来那么苍老疲惫,柯老板说他才三十出头,学校小卖部的生意很赚钱,但他却一直都邋里邋遢,赚了点钱就扔进医院,这么多年,一分没攒下来。 医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的家庭欢天喜地迎接新的生命,也有的家庭在这里分崩离析,又残忍又多情的,消耗一个人所有的精力和希望。 康复中心和住院部分开,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很悠闲,推着轮椅在花园里慢慢散步,可仔细看去,大家的脸上都看不见喜悦。 盛明野带她去妹妹的房间,许清知本以为这是个正值花季的小女孩儿,可等她见到人才知道,原来他口中的妹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阿姨。 许清知在看清她脸上的皱纹时,怔愣在原地。 护士刚给她喂完饭,她靠在床上照镜子,摸自己尚未长齐的短发茬。 因为手术,她或许很久未曾见过自己长发的样子。 盛明野拿着荷花走过去时,她明显很开心,唇角抿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你来啦。” 荷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盛明野弯腰把她的镜子拿起来,里面映出他们两个人的样子,盛明野开着玩笑:“几天没见,我们的头发都变长了,等下次再来看你的时候,又可以给你扎头发了。” 许清知想起上次在青梅奶奶那里,他说他只给两个人扎过头发,一个是青梅奶奶,还有一个是医院里的妹妹,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妹妹眼里满是欣喜,她有着三十岁的容貌,可笑起来,却有着孩子一样的纯真。 盛明野向她介绍:“这次来了一个新朋友,她叫许清知,你喜欢她吗?” 许清知莫名紧张,她扯出一个笑容:“你好啊。” 见到陌生人,妹妹从头到脚把许清知扫描了一遍,继而笑着说:“喜欢,她好看。” 盛明野不乐意了:“看来不管是男是女,只要长得好看你都喜欢,我还一度以为我是最特别的那个。” 妹妹咬着字念:“许,清,知。” 许清知上前几步,有人竟然只因为她好看就喜欢她,该说些什么的,但她脑子一片空白。 盛明野看出许清知的局促,也不点破,问妹妹:“带你去康复室玩好不好?” - 医院的康复室里设施十分齐全,除了常规的康复训练器材,还有沙盘玩偶之类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架钢琴。 许清知第一次来,还以为走进的是心理理疗室。 妹妹坐在轮椅上,盛明野推着她,将轮椅停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医院的大花园,中间是一座人工喷泉。 盛明野弯下腰:“坐在这好吗?” 妹妹眼睛盯着外面,不住地点头:“好,我今天做了检查,还没有出去看过呢。” 知道妹妹喜欢,盛明野放下心,扯过两张凳子,对许清知说:“你也坐。” 许清知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就什么都不用干,坐着就好了?” 盛明野心说那不然呢?妹妹是个很好哄的人,陪她说说话,聊聊天她就很开心,要是能推她出去散步,她能乐上好几天。 不过许清知似乎有想表现的意思,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你想干什么?” 许清知纠结一小下:“要不……表演才艺?我看那边有钢琴,可以弹吗?会不会吵到别人?” “不会,”盛明野转头对妹妹说,“让新朋友给你弹钢琴听好不好?” 妹妹眼睛都闪着光,布灵布灵地看着许清知。 许清知:“……” 就是说,有点发毛。 被这样殷切注视着,许清知顶着视线坐在钢琴前,脑子里飞速思考要弹什么曲子,电光火石间,一首《明天会更好》闯了进来。 葱白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间,随着乐声流淌而出,仿佛有神圣的气息氤氲而下,沉沉笼罩住许清知。 盛明野眸色转深,弹琴的女孩儿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露出的那一截天鹅颈光洁如玉,高马尾在她脑后轻轻拂动,她眼皮轻阖,遮掩住平日里的清冷,精致的五官透露出和曲子一样的从容。 他从小在知名音乐家表哥身边长大,虽然没有正经学过乐器,但也听得出来,许清知弹琴的功底很好,这首歌在她的演奏下多了种别样的温情。 像是冻土里盛绽的花。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当盛明野的歌声响起时,许清知慢慢张开了眼睛,弹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两人似乎排练过很多遍一样,每一处都恰如其分。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小小的康复室里,浅浅铺展着少年人的青春,是唱不完的歌,数不清的节拍,赏不尽的松风明月,是所有美好的事物。 第30章 .金色光人“老师,我相信盛明野同学。…… 合唱比赛安排在周日下午,提前一天,各班在艺体中心排练。 这几天早读的时候,佳佳拎着他的小音响进班就放《明天会更好》,声音高亢,直冲云霄,魏洋接连几天都萎靡不振,做梦的时候都是这首歌。 艺体中心后台,每个班轮流准备上场彩排,后台地方并不宽敞,这么多学生挤在一起,空气都流通不畅。 盛明野和安怡被佳佳叫过去排队形,许清知见轮到七班还要很久,就找了个角落一个人待着。 李然他们聚在前面,谈论一个要来江城开演唱会的明星。许清知不追星,但托李然的福,她每天也能在寝室听到不少八卦。 男明星名叫陆奈,是个人气歌手,也是李然的本命,演唱会一票难求,而且开在工作日的晚上,李然却说什么逃课都要去现场,正在发动叶子皓他们一起帮忙抢票。 许清知对这些不感兴趣,恰好一班排练结束回到后台,方楚悦穿过人群钻到她身边来。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我想找你人都是千载难逢。” 许清知:“是你自己忙,重点班的学生一周才半天假,你别赖我。” “行,对了,找你是一直想问问你,上次阿姨给我打电话问知不知道你在哪,我给你兜着底,说你在学校陪我,你后面没露馅吧?” “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我想想,嗯,好像就是上次在学校的篮球比赛结束以后,阿姨晚上给我打的电话,我一猜就是你们俩又吵架了,”方楚悦说,“那天我们班还留下来上完晚自习才走的,我怕阿姨再打电话到我家去,我爸妈再说漏嘴了,就直接说你在学校陪我上晚自习。” 许清知微怔,那晚的记忆闪回,她记得自己从公交车上下来,就遇见了在车站等候的宋玉时,而她当时说的是自己在方楚悦家吃了晚饭。 所以那个时候,宋玉时就知道她在撒谎。 那为什么不揭穿她? 这不像是宋玉时的性子,按照她的掌控欲,一定当时就该跟她追根究底才对。 方楚悦朝她晃晃手:“你想什么呢?” “没事。”许清知轻声说,“你放心吧,我和我妈那天后面没吵架了。” “那就好。”方楚悦放下心,“这次合唱比赛选歌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们班长冯墨就是那个性子,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有理然后不饶人。” 一班和七班势同水火,她们俩在这暗度陈仓,场景多少有些叛徒大会的意思,方楚悦说这话,也是想让许清知别介意。 许清知的确不介意,她能放眼里的事情很少,不过方楚悦愿意安慰她,她也明白这份苦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清知笑了一下,“我们班长和盛明野会搞定的。” “哟~”方楚悦一脸八卦相,“看来你和你们班人相处还不错嘛,一个多月前在春山中学结下的梁子这么快就没了,真该给你拿面镜子过来,照照你现在开心的样子。” 不说还不觉得,方楚悦一提起,许清知登时就不自在了。 自己真有那么开心吗?怎么她注意不到? “行了,”方楚悦怼怼她的胳膊,“你们班没放在心上就行,冯墨这个人吧,也就是成绩好了那么点,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要是让他知道,你的成绩比他更好,估计鼻子都得气歪,你下次月考的时候就考一次第一试试,闪瞎他的狗眼。” “没兴趣,”许清知漫不经心,“他把我当假想敌,但是我眼里根本没有他,随便他怎么跳。” 方楚悦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高,还是你高。” 那边安怡在喊七班的人过去排队,方楚悦也就不再继续打扰,打完招呼就走了,许清知走过去,刚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先站着,却被安怡叫了出去。 七班一共五十七名同学,站成四排,魏洋叫口号,一行人摆着步子甩胳膊走了上去,盛明野和佳佳站在舞台最前方,前后左右观察队形进行调整。 盛明野站在队伍右侧,抬起胳膊校准视线,他本身个子就高,一眼看过去,能看到所有人的头顶。 “魏洋,你和老叶前后换一下,你矮了一个头还敢站在他后面,怎么敢的呀?” 叶子皓回头轻蔑一笑,魏洋被嘲笑了个正着,张牙舞爪就要报仇,被叶子皓拎起后衣领就扔到了前面,毫无反抗之力。 整个场馆都回荡着魏洋的哭嚎:“男生发育的晚,你等我长大以后咱俩再打一架!” 叶子皓回应他:“好啊,小男生。” 他们在这边打打闹闹,盛明野走到许清知身边,双臂抱在胸前,少年老成地说:“你看看他们,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真是幼稚啊。” 许清知余光看他,语气没什么温度:“嗯,奥特曼不幼稚。” 盛明野:“……”就说那么一次,还让她给记住了。 两人没说几句,佳佳过来了,指着排好的队形说:“这下怎么样?” 盛明野很捧场:“雄赳赳气昂昂,百万雄师的气势有了。” 佳佳也这么认为,身为一名班主任,带着一帮这么闹腾的孩子们,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会一点。 除却安怡当指挥,只剩许清知和盛明野还没有站在队伍里,魏洋站在第一排问道:“盛哥,你和你同桌站哪?” 盛明野抬步走到队伍前方的中间位置,脚尖点地,他说:“就站这。” 魏洋磕磕巴巴地道:“你站那,不会是想要……” “领唱。” 两个字落地的一瞬间,七班内引起一阵惊呼,许清知也不由得看向他。 盛明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迎着全班人的目光,他不怯不惧,骄傲更甚。 魏洋震惊:“盛哥,你怎么想通的,不是说了不领唱的吗?” “那也得看是唱什么歌,这是我们班最后一次集体大合唱了,”盛明野放缓了声音,“虽然和我们最初选的歌不一样,但无所谓唱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唱。” 佳佳笑眯了眼睛,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标志白衬衫隐隐有要崩开的趋势,他朗声道:“盛明野说的没错,大家把胜负欲放下来,明天就当在KTV,都给我放开了唱!” “老师,胜负欲不能放下来,我们的青春就要争强好胜,勇争第一!”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有出奇的胜负欲,魏洋几句话就把自己说激动了,叶子皓在后面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出头。 许清知看得好笑,只听盛明野懒洋洋道:“老师,放下胜负欲这种话,你可以留到我们争完以后安慰我们的时候再说,不论如何,这是场比赛,我们就会拼尽全力去赢。” 佳佳皱着脸:“这次希望不是不大吗,我也是想提前给你们打一针预防针。” 希望的确不大,《明天会更好》这首歌几乎每年都会唱,评委领导们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每次给的分都不高。他们不是专业合唱团,想要获得优势,需要在选曲上多下功夫,给这些不是专业评委的人带来新鲜感,以此营造出我们班很牛逼你们必须打高分的错觉。 许清知适时出声:“老师,我相信盛明野同学。” 盛明野站在她身前,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微微侧过身,余光里是许清知坚毅的脸庞。 “没有真正的绝望,一群人热热闹闹拥着往前走,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希望。” 许清知极少说这样的话,但是昨晚,在医院的康复室里,甚至更久以前,在微信里那几条一分钟的语音里,盛明野用歌声把人从黑暗阴冷的绝境里生拉硬拽出来,指给她看海边的阳光白塔,沙滩浪花。 才不管你有多难过,也不听你抱怨,他一个人就能轰轰烈烈,对着你的耳朵大声喊加油,扯着你的眼皮让你睁眼睛看太阳,拉着你的手飞快地往前跑,跑进他璀璨盛大的青春里。 盛明野扬唇一笑,尾巴都快螺旋飞上天,他嘚嘚瑟瑟地对佳佳说:“老师,听见了吗?” 许清知话锋一转:“盛明野同学,我们班的排练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言下之意,你可快别臭不要脸了。 盛明野笑容一滞,无奈转过身:“行行行,那我再跟大家说一下,所有人都记住现在自己站的位置,明天就这么走,另外,明天除了我领唱以外,我同桌负责伴奏。” 众人的视线汇聚在许清知身上,她瞬时头皮一紧。 盛明野缓步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在一起,用一种既然只有我知道那就勉为其难我来受累给大家介绍一下的语气说:“你们都还不知道吧……” 他可以停顿了语气,关子卖了个十成十,安怡催促他:“知道什么,你快说呀。” “尊重一下我的仪式感行不行?”盛明野啧了一声,清清嗓子,准备公布。 “我会弹钢琴,可以给大家伴奏。”许清知说。 盛明野:“……”怎么办,有些胀气。 安怡惊喜地看向许清知:“天呐,清知,你也太棒了吧!” 盛明野不满:“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许清知面不改色:“我不知道,只是我想说。” 盛明野:“……”快救命,要咳血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许清知愿意自己提出这件事,也算是七班的一小步,他的一大步吧。 七班的战术就这么确定了下来,和上次篮球赛一样,这群人并不见得有多紧张,但却一个个斗志满满,许清知本来是没有太多在意的,但是被安怡他们的气氛感染,硬是晚上十二点了,还在寝室听她们几个唱。 就连陈惜文都放下了她的笔,一句句扣歌词,不过这位学霸似乎并没有点亮唱歌的技能点,没几句在调上的。 李然笑着说:“要是高考考唱歌就好了,这可能是我唯一能比惜文考得好的科目了。” 陈惜文平时就比较沉默,这会儿被李然一说,更是红了脸,她放下歌词本爬上床:“那我不练了,你们继续吧。” 李然哈哈大笑:“惜文!明天比赛的时候你记得唱的声音小一点!” 安怡捂住李然的嘴:“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两个人见许清知和陈惜文都上床了,悄悄带上门,估计是出去继续练了。 陈惜文就睡在许清知的对床,她侧身对着墙,只留给许清知一个文弱的背影。 在许清知的印象里,陈惜文和她虽然一个寝室,但是出现的画面并不多,一提起这个人,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个学习很努力的人。 一中强者如云,但是像陈惜文这么肯费自己学习的,拢共也挑不出几个,可每次的排行榜出来,前一百名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许清知从小到大没体会过学习的烦恼,因此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陈惜文都这样努力了,却还是得不到应有的成绩呢? 对床的女孩儿传来平缓的呼吸声,许清知枕着胳膊,目光落在头顶的天花板上,想陈惜文,想李然安怡唱到什么时候才回来,想明天自己弹钢琴会不会有很多人看自己,想万一七班真的赢了自己要不要参加他们的聚会一起庆祝…… 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梦里是一群热热闹闹的同伴,还有一个少年,他浑身都散发着光,许清知觉得刺眼,一直没看,所以到梦醒了也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第31章 .他唱歌了“没有下次合唱比赛了。”…… 周末下午,艺体中心,合唱比赛正式开始。 更衣室里,许清知僵硬着脸色,再三向安怡确认:“我真的要穿这条白裙子吗?” 安怡还在给她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当然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弄来的,今天你弹琴,可千万别穿咱们那校服……虽然你穿校服也很好看。” 不知道安怡从哪变出来的,这条纯白长裙是丝绸质感,光滑柔软,拖到脚踝处,裙摆上是繁复华美的刺绣,庄重而不失轻盈,腰线处被收紧,掐出一截不盈一握的细腰,低领口的设计,露出洁白性感的锁骨。 安大造型师整理完裙子又弄发型,许清知的头发并不长,散下来也就是刚过肩的长度。 “这个李然,怎么还不过来?”安怡着急嘀咕,“一班好像已经结束了,中间还有二三四五六,她再不来就晚了。” 许清知不知道她们葫芦里还在卖什么药,这条复杂的裙子穿得她烦不胜烦,再不从这狭小的更衣室里出去透透气,她可能要炸在这里。 安怡一把按住她撩开门帘的手:“别急,仙女,算我求你,咱再等会儿好不好,造型没做完你就出去剧透,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看在是安怡的份上,许清知,忍了。 许清知做了无数次深呼吸,终于要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李然来了。 “赶上了赶上了赶上了!”李然跑得气喘吁吁,从她的背包里倒出各种化妆品、首饰还有一根卷发棒。 安怡拿起卷发棒:“你敢不敢再来晚一点?” 李然虚脱地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说:“化妆品也就算了,这卷发棒可是我从宿管阿姨眼皮子底下豁出命去偷运出来的,当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剩下的就看你了。” 安怡把化妆包扔给她:“少废话,起来干活!” 许清知像一个布娃娃一样,老老实实地让安怡给她卷头发,在李然打开化妆包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可能化妆。”许清知表情不多,但是抗拒很明显。 李然在包里翻翻找找,摸出一支口红:“化妆也来不及了,但是口红必须涂,咱们气场不能输。” 许清知拗不过,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一边对她为所欲为还一边念念有词。 李然:“这只斩男色一上嘴,外面那些男人一个都别想跑。” 安怡:“卷不能烫的太大了,这种微卷最有魅力。” 李然:“算了,还是涂这只正红,不能便宜那群男人,要看也得让他们觉得姐就是女王。” 安怡:“这样气场会不会太强了,和裙子有点不太搭。” 李然:“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这只烂番茄吧,水润光泽感好,秒变嘟嘟唇。” 两个人激烈讨论的样子,和上次办公室里,两位数学老师争执辅助线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番折腾下来,许清知俨然“改头换面”。 她疲惫地睁开眼睛:“好了吗?” 安怡收拾东西:“好了好了,走,咱们赶快出去,马上就要上场了。” 安怡和李然一左一右掀开更衣室的门帘,许清知纤长玉白的手指拎着裙摆,缓缓踱步而出。 盛明野立在化妆台前,身形颀长挺拔,在许清知出来的那一瞬,他抬眼望过去,像是一颗清润通透的翡翠悄然坠入湖心。 女孩长发微卷,经过莹白的天鹅颈,随意搭在精致的锁骨上,脸上未施粉黛,本身的细腻干净就让人移不开目光,她眼底清明淡然,犹如冬日竹叶上落的新雪,华美繁复的纯白长裙更衬得她清冷出尘。 走得近了,盛明野才看见许清知唇上的那一抹红,将她从远在天边的地方拉入这红尘中,蒙上一层艳丽缱绻的遐想。 直到安怡拍他:“喂,出什么神呢,马上就要上场了,赶快过去准备。” 许清知已经被李然拥着走了过去,盛明野淡淡回神,点了下头:“嗯。” 安怡:“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感受着那颗心脏逐渐落回实处,盛明野轻轻笑了一下:“魂被勾走了吧。” “行了,我知道了,”他打发安怡,“马上就去。” 舞台的正式布置比彩排时高出好几个档次,灯光汇聚在舞台中央,台下坐着一中所有的老师同学。 七班人在后台排好了队列,等到主持人下场,就轮到他们了。 许清知不在队列里,她站在舞台侧方,可以看见一架黑色的钢琴被搬了上去,下面有人在窃窃私语,不难猜出,他们是在讨论这架钢琴。 尽管他们还不知道弹钢琴的就是她,但这种知道别人在议论自己的感觉,还是让许清知手心出汗。 盛明野走到她身旁,语意带笑:“我穿着校服,都不敢走在你身边了。” 许清知睨他一眼:“那你到后边去。” 他同桌现在好像越来越能噎人了,不过他又怎么能被轻易噎住呢? 盛明野掸掸校服,扯扯衣袖,扽扽裤腿,昂首阔步到她身边,献上了自己的胳膊肘。 许清知有些不确定:“你干什么?” 盛明野歪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穿着礼服的公主进场,身边怎么能没有男伴呢?” 许清知犹豫着,还是挽上了他的胳膊,嘴上还在犟:“我不是什么公主。” 盛明野唇边弯的弧度更大:“鬼公主也是公主。” 许清知剜他一眼,手拧上了他腰间的肉。 小伙子身材好,腰上一丝赘肉都没有,腹肌硬得跟铁一样,许清知掐不着,转而换了招式,一指禅捅了上去。 盛明野差点儿跳起来,他一把按住许清知作乱的手,压低声音克制道:“男人这个地方很敏感,不能乱摸知不知道?” 许清知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知道了。” 不起半分波澜。 盛明野深呼吸一口气,看来想不被许清知噎死,还是得练。 主持人介绍完毕,七班的人听到口令,踏着整齐的队列向前行进,盛明野挽着许清知甫一出场,观众席立刻传来一阵惊呼。 “我的天呐,这个女生好漂亮!” “救命救命!姐姐杀我!她好有气质!” “我现在竟然觉得,盛明野走在她身边,是高攀了。” “你们还记得吗,上次七班篮球赛的那个女生,好像也是她!” “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 许清知的美毋庸置疑,只是她平日总穿着校服,或者灰色的上衣,现如今这颗明珠不再默默与世无争,而是散发着最耀眼夺目的光芒。 年级主任房善德坐在评委席的最边上,他铁青着脸,回头看向教师席的李佳和。 只见李佳和正往前伸着脖子,和高校长说话。 “李老师,我听说这是你们班的同学啊?” “对对对,校长,这次合唱比赛的主意都是他们自己出的,我这个当班主任的都没想到这群学生这么能折腾。” “这哪叫折腾啊,学生们能有这样的创意,还是他们自己的能力强,想象力丰富,李老师,你们班可以啊!” 李佳和笑得眯起了眼,和高校长说完话,冥冥之中,他和房善德来了个四目相对。 李佳和敛起笑意,客客气气地点头致意。 房善德没说话,扭回头,冷眼看着舞台最前方的两人。 台下这么多双眼睛,盛明野还没忘了和许清知说悄悄话:“这次我穿校服陪你上台,怎么看都是我亏了,下次我也捯饬捯饬穿礼服,你得再陪我走一遍。” 许清知弯腰鞠躬:“没有下次合唱比赛了。” 盛明野:“我不管,时机下次的场合我来定,你陪我走就行,别想玩赖,我都记着了。” 许清知转身:“小气的男人。” 她拎起裙摆,在钢琴前坐下,薄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全场灯光暗下,当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一束光自上而下将她笼罩在其中,周身的细小浮尘缓缓浮动,在空气中折射着光与影。 盛明野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那个发着光的女孩儿,感受着她的气息在这里降临,所有人都在看她,皆因她而安静。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浅浅的歌声响起,没有恢弘的阵仗,有的只是少年们最真诚的歌唱。 盛明野扶着麦,脑子里是他十几年所有飞扬的记忆。 他并不经常在人面前唱歌,因为有个钢琴家表哥告诉过他,掌握一项技能,尤其是像音乐这样神圣的东西,并不适合拿来当作技巧炫耀以获得别人的夸赞,而是要给需要的人,带去力量。 所以他把唱歌当作梦想,在青梅奶奶的小院里唱,期待自己当船长的那一天扬帆起航。 他给许清知唱自己写的歌,因为那个仓皇逃走的女孩儿头上是水泥色的天,他想染成彩色的。 也会给医院里的妹妹唱,妹妹会很开心。 最后一次合唱,是他最爱的七班最美好的记忆。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第32章 .少年心事“谁喜欢盛明野?” 等到所有的班级都表演结束,负责人统计了评委老师们的打分结果,公布了比赛的前三名。 许清知在后台换衣服,主持人的声音在后台听不真切,只是观众席一阵阵强大的音浪让她觉得熟悉,当时篮球赛赢了一班后也是这样的声音。 能让七班人这么开心,想来结果应该还是好的,许清知本来都把校服拉链拉到了下巴颏,听到外面的音浪,她想了想,又往下拽了点儿,穿衣镜里的自己显得没那么生人勿近。 她换好衣服打算出去,后台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女生坐在化妆台前,许清知没在意,她急着去七班的观众席。 “许清知,”那女生突然叫住她,“你站住。” 许清知停下脚步,她回头,化妆镜里,同时映出她们两个人的脸。 她不认识这个女生,可那张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还记得我吗?”女生说,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身和许清知面对面,脸上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怨恨。 许清知有一说一:“不记得。” 跟不记得的陌生人没什么好说的,何况对方来者不善,许清知不欲多待下去,抬脚便想走。 “你别走!”女生似乎是急了,匆忙拦在许清知身前,她个子没有许清知高,只能仰着脸。 许清知眼尾微微下勾,本就具有天生的距离感,当她不耐烦地垂眼看着面前人的时候,那女生被她这一眼看得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是涂静。”她气势弱了下来。 许清知这才有点印象,原来是盛明野的烂桃花。 “有事?”看在盛明野的份上,许清知多了点耐心给她。 涂静咬住下嘴唇,她是知道许清知有多耀眼的,不论是上次赢了篮球赛,还是这次在合唱比赛上弹钢琴,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有许清知闪着光的样子。 “我被学校通报批评,回家反省一个月,记大过处分,你开心了?”涂静说着说着,眼泪突然掉下来。 许清知最烦女孩子哭,她蹙眉:“关我什么事?” 涂静抹掉眼泪,双眼红彤彤的:“怎么和你没关系?是,我承认,是我在你的毛巾里放了针,可你好端端的一点事都没有,凭什么我要无端承受这么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下之众,多不要脸的都有。 许清知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不可理喻,不过她不会吵架,也不会阴阳怪气,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在我的毛巾里放针,误伤我的班长,已经是故意伤害,对于我只能算是犯罪未遂,你现在的惩罚真的是无端的吗?” 涂静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既然都已经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说明老师没有冤枉你,处罚你也是依据校纪校规,还是说你对校纪校规不服,想尝试法律的约束力?虽然你现在未成年,但不代表没有其他的办法。” 许清知不轻不重地补充道,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说话直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她就不可能在涂静面前受委屈。 涂静脸色一白,死死咬着唇,眼泪决堤:“许清知,你别欺人太甚!” 许清知满不在意:“你非要说我欺负你,我也没办法。” 涂静:“……” 她发现其实许清知和盛明野很像,对于不在意的人,永远都是这样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许清知!”涂静快要气的跳脚。 许清知的耐心告罄,她心里还记着七班那群人,着急出去看他们,她看着挡在身前的涂静,侧身绕过她准备离开。 下一秒,涂静一句话成功让许清知停下脚步。 “你要是喜欢盛明野,当时为什么还要帮我给他送礼物!” 许清知向来不会抓重点,她只问前半句:“谁喜欢盛明野?” 涂静愈发委屈:“你自己喜欢盛明野,就别假惺惺地再装了。” 许清知装的事还真不少,但是喜欢盛明野,有点过于滑稽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他?”许清知正色道,她是在很认真地请教这个问题,认真程度不亚于上次在打印店和柯老板讨论题目。 “如果你要是不喜欢他,那你今天凭什么拉他和你一起上台,上次篮球赛也是,全场只有你们两个穿情侣装!” 涂静快疯了,尤其是她每说一句话,许清知的表情都是更明显的困惑不解。 “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盛明野要做的,我认识他、喜欢他的时间比你要久,我从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这样特别过,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不可能吗?”许清知喃喃道,“可的确也都是他做的……” 想起涂静那么喜欢盛明野,未免她太过伤心,许清知改口道:“你可以继续按照你的想法,你这么想没问题,就当是我做的,说不定你会好受点。” 涂静:“……”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因为篮球赛的事情被发现,涂静已经被几位老师批评了很久,接连几日来她晚上都睡不好,所有积压的情绪在看到许清知挽着盛明野上台时顷刻坍塌,她被许清知的优秀按在地面上摩擦,又怎么能再接受她喜欢的男生也喜欢许清知呢? 但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她不接受。 涂静的眼泪愈发汹涌,理智尽失,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推得更远,她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起来的力气。 安怡张开双手挡在许清知身前,厉声呵斥:“上次的事教训还不够吗,你还想干什么!” 许清知心里一暖,示意安怡稍安勿躁:“没关系的,她伤不到我。” 其实安怡自己心里也怕,时至今日,她一看见涂静,脸都还会隐隐作痛。 “清知,我们出去吧,别管她了。”安怡扶着许清知往外走,“我来是想看看你怎么还没出来,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班这次又多亏了你,合唱比赛得了第一!” 两人声音渐远,涂静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空寂的后台,啜泣不止。 - 合唱比赛已经结束,学生们都已经陆续离场,安怡和许清知也往班里走,晚上还得上晚自习。 “涂静在后台都跟你说什么了?” 不是什么好谈论的事情,但既然安怡问,许清知也就说了:“涂静应该是性格有些偏执,她说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今天来找我,是因为她觉得我喜欢盛明野。” 安怡脸色微变:“她,她怎么会这么觉得?” “上次篮球赛,我和盛明野的球衣款式颜色相近,她认为那是情侣装,还有今天上场的时候,盛明野挽着我,也让她误会了。” “真的是误会吗?”话一出口,不太合适,安怡又急急忙忙改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许清知也不会真和安怡计较:“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那些事真的是误会,巧合罢了,更何况,我不喜欢盛明野。” 无形中,安怡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没事,涂静思想有问题,当事人说话她不信,一定要认为自己脑补才是真的,你别把她放在心上,省的烦心。” 不用安怡说,许清知也明白,她还犯不上为一个被思想困住的陌生人烦心。 俗话说得好,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拍拍安怡的肩:“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提起盛明野,安怡又道:“盛明野这个人,就是比较不正经,有的时候说话做事就是个混球,谁拿他都没办法,但是他很会拿捏分寸,也可以说是洁身自好吧,他不会和女孩子搞那些暧昧的,所以涂静说那些,也都是她自己想象罢了。” 许清知点点头:“班长,你好像很了解他。” “是,是吗?” 许清知认真道:“是,你说起他的话比之前加起来都要多。” 安怡别过脸去,不自觉抬手给自己扇风:“大概是和他认识久了吧。” 许清知开始同情起安怡,能和盛明野待那么久,都还不烦他,甚至还能不在背后说他坏话,安怡,真乃一中模范班长是也。 接近七班门口,里面的动静都快把房顶掀起来了。 毕竟这次合唱比赛大家都没抱着什么信心,反正就当高中最后一次合唱,怎么高兴怎么来,但没想到,第一名还是他们。 这群人都有着出奇的胜负欲,在除了学习以外的各个方面。 许清知一进去,就被包围了。 先是李然冲上来给了她一个熊抱,接着是纪竹和魏洋两个人一左一右,跟左右护法一样,在她两侧放了两响礼花,飘了满目的乱红飞花。 李然踢了叶子皓一脚,这个平日里的高冷男生不情不愿地送上一束花,并且送完以后拎着李然的耳朵:“下次你给我安排一个我能干的活儿行不行?” 许清知早没了最开始的不知所措,她欣然抱着花束,泛起一个浅浅的笑:“谢谢。” 闹腾的人都聚在一起了,最闹腾的那一个却不见踪影,安怡问:“盛明野呢?” 李然摆摆手:“谁知道呢,比赛一结束他人就不见了。” - 晚自习的时候,许清知身边还是空着的,连续一周来,盛明野每晚都按时上晚自习,突然一个晚上不来,许清知往身侧看了好几眼,还是挺不适应的。 她强迫自己把某个逃课的人从脑子里清出去,翻出高三的数学习题册开始写,只要她开始写题,基本不会再有脑子想其他的事情。 刚把习题册摊在桌上,隔壁李然忽然窜到盛明野的座位上坐下,许清知扯过本子盖住习题册封面,盖的严丝合缝。 李然拿着手机,没在意许清知这一动作,她给许清知展示自己的屏幕,那是一张演唱会海报,主角是个很清隽的男人:“怎么样,帅吗?” 这是李然的本命,陆奈,尽管许清知对明星无感,但她尊重李然,还是说道:“帅。” “这么帅的男人,这辈子不亲眼看见他,我死都不能瞑目的。”李然虔诚道,“清知,半个月后他来江城开演唱会,今晚门票发售,他粉丝那么多,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你能帮我一起抢票吗?” 李然平时大大咧咧,跟个女汉子一样,这会儿拿捏着十足的小女人气息,抱着许清知的胳膊娇滴滴地撒娇,许清知拿她没办法,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开票?” “今晚十二点。” 许清知眼前一黑,她睡得早,从不熬夜,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她应该还在梦里。 李然也知道许清知的作息,她苦着脸纠结道:“清知,我知道你不熬夜,但是拜托拜托,就这一次,好不好嘛~能发动的人我都发动了,魏洋叶子皓他们也都答应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求求你了~” 许清知看着屏幕上的男明星,其实要是真计较的话,他的帅气还比不上盛明野。她想跟李然说你追盛明野也是一样的,这人更帅,唱歌更好听。 海报下有一行小字,鸣谢了这次江城演唱会的赞助商,许清知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眼神一顿——许怀山。 许怀山的公司也参与了? 一个出神的功夫,李然又开始了新一波攻势:“清知,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嘛?” 许清知叹了口气,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看海报上演唱会开始的时间是工作日,佳佳会同意你请假吗?” 李然满不在乎:“没关系,到时候随便编一个理由,再不行就直接把课翘了,反正就一个晚上,没什么事的。” 半个月后,也就是十月末,那时候马上就是第二次月考。 “李然,”许清知想了个尽可能委婉的说法,“你有没有觉得,你花费在追星上面的时间,太多了?” 李然一怔:“你什么意思?” 许清知继续道:“那个时间马上就是第二次月考,你完全可以留在班上上晚自习,下次月考的时候成绩至少不会再下跌。” 两个人白天的座位隔了一条过道,晚上还在同一间寝室,尽管许清知不关心别人的生活,但是李然总是把追星日常给她们分享,许清知就算想不在意都难,只是一直念着这是李然的兴趣爱好,所以才没有说什么。 这次,许清知是真的觉得李然有些出格了。 李然反问她:“所以你认为,我追星,一直都是在浪费时间?” 许清知委婉的话术用完了,她直接道:“至少在我看来,这没有意义,晚上我要睡觉,不会熬夜,如果你执意要逃掉晚自习去听演唱会的话,找别人帮忙吧。” 李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腿划过地板砖,发出尖锐的刺啦声。 动静不小,班里不少人都看向这个角落,前面的魏洋和纪竹也茫然扭过头。 许清知抿了抿唇,只听李然声音微哽:“我没想到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打扰你了,但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有没有意义也不是你说了算,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李然没回她的座位,而是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她同桌叶子皓看着李然匆忙的背影,拧眉问许清知:“她怎么了?” 许清知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魏洋语气比叶子皓好听很多,纯粹一副吃瓜的嘴脸:“李然脾气很好的,虽然她打人疼,不过从来不真生气,除非有人说她爱豆的脸垮,你们俩这是说什么了?” 许清知这次,可能比说李然爱豆脸垮还要严重。 严重程度仅次于她爱豆官宣。 见许清知不说话,叶子皓沉着脸起身,也追了出去,刚追到后门口,迎面撞上盛明野。 这人唯恐天下不乱,还在笑:“我刚看李然跑出去,你就要出去追,怎么,追妻火葬场了?” 第33章 .我抢到了四舍五入就是许清清抢到了。…… 叶子皓冷冷看着盛明野,寒得彻底:“你自己去问你的同桌,问问她干了什么?” 说完,循着李然离开的方向,叶子皓追了过去。 盛明野咂摸出不对味儿来,但此时班里人都还在看热闹,他抬手敲上后门板:“行了,都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众人悻悻收回看热闹的脑袋,盛明野见许清知垂着头,手指抠着练习册的书角,他无奈地走过去,拉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支着头看她,柔声道:“老叶欺负你了?” 许清知指节发白,淡淡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懊恼。 “没有。”她说,语速很快。 “那是谁让许清清这么糟心了?”盛明野语意依旧轻松。 还能是谁,她自己。 许清知蹙眉,她又后悔自己刚才没表现好,不熬夜帮人抢票直说就行了,非要多嘴说那几句话干什么? 她就知道,多管闲事不会有好下场。 “和你没关系。”许清知心里烦躁。 盛明野也不气馁,继续偏着脑袋,眼错不眨地看着她,声调拖得长了些:“嗯,你知道我的,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和我没关系,但我就是想管。” 拿这个无赖没办法,偏偏他说的又不是假话,许清知下意识咬了咬唇:“我惹李然生气了。” 意料之中,盛明野早就猜到了,他只是耐心地等着许清知愿意自己往下说。 “我觉得李然把太多时间放在追星这件事上不好,”许清知用力打开一个话口子,“她想让我帮忙抢演唱会的门票,我不仅没答应,还……” 越说下去,许清知越觉得自己这事做的不好。 话说太狠了。 现在幡然醒悟也晚了。 不用许清知细说,盛明野也猜出大概发生了什么。 李然追星追到全班人尽皆知,听不得一句不好,稍微一点脾气就炸,何况许清知还是个放炮小能手,一点一个准。 也不能说全是许清知话说错了,要是换成李然来找他帮忙抢票,盛明野估计也会怼她一句丧心病狂,然后再找个妥帖的由头拒了。 说到底,两个人还是同学,是室友,是朋友。 也只有李然把许清知当朋友,才会请她帮忙,也会因为朋友的不理解而难过,李然不是个因为陌生人三言两语就会轻易上头的人,要不然她混粉圈那么久,根本无法从那么多撕逼大战中安然无恙到现在,说不定早就被网警抓了起来。 盛明野更懂许清知的纠结,她又何尝不是把李然当朋友,当初怼冯墨和房善德的时候可没见她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我要是不来,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在这抠书抠到什么时候?”盛明野问她。 许清知不语,她或许抠不了太久,就会去操场夜跑,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好了,”盛明野妄图把练习册从她手底下解救出来,“别想太多,老叶已经去追人了,很快就会把人哄好带回来。” 眼看高三的练习册就要露馅,许清知一把按住盛明野的手腕:“你别动。” 盛明野顿时不敢动:“怎么了?” 许清知另想了个话题:“你那里有陆奈演唱会的海报吗?” 海报上有许怀山的一些信息,当时李然给她看的时候她粗略扫过,没看仔细。 “没有,”盛明野说,“不过我可以给你找。” 许清知:“那你快去找,找好发给我。” 盛明野动了动胳膊肘,示意她:“捉着我一只手,让我怎么找?” 许清知这才反应过来,她抬手松开他,又把练习册往自己这边拢了拢,一副护在怀里谁都别想动的样子。 盛明野摇头笑笑,动了动手腕,被许清知抓过的地方,触感好像还那么清晰明显,但是许清知已经和他划开了分明的界限。 “马上给你找。”盛明野腾出手拿手机,他不关注娱乐圈的明星动态,微博里关注的都是一些球星和小众的创作型歌手,要找陆奈的演唱会海报,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他微博里有个群,里面是他关注的歌手列表,有时候盛明野会和他们合作,填词或者作曲都有,只是他从不用真名,所以群里其他人也就不知道,他们一直惊叹的天赋型词曲创作者只是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 担心许清知等太久,盛明野进群就撒了个红包。 大帅比:谁有陆奈的演唱会海报? 红包之下,焉有潜水? 很快就有人领了红包,并且直接甩了一张海报上来。 老肖:怎么,你要找陆奈合作?这可是个大明星,人家工作室眼光高,不一定能看得上咱们这小作坊。 盛明野心说是个大明星又怎么样,他还看不上大明星呢,别瞧不起小作坊。 他翘着手指存下了海报图片。 大帅比:没事,就是帮人个忙 老肖:哟,请你帮忙可不容易,我们每次请你填个词都得三顾茅庐,这次又贪了什么好处? 大帅比:摸了一下我的手 老肖:??? 盛明野没再回复,他把海报发给许清知,说:“给你发过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许清知微愣,她想帮李然抢票,熬一次夜也没什么,只是,还是有点违背她的原则了。 “我再想想吧。”许清知说。 指尖敲着桌子,盛明野道:“想不出来也不要勉强,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交给我就行。” 许清知嫌弃地看他一眼:“你有什么责任?” 盛明野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合唱比赛结束后胡叔找我过去帮忙,早知道我就应该再快点儿,我在你身边坐着,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当然责无旁贷。” 许清知有种自己还是个小孩儿的感觉,到哪都得有家长跟着护着。 一向都是在保护别人的许清知……起鸡皮疙瘩了。 她把练习册塞进书包里,打算先回寝室:“这件事我自己可以解决,不过还是谢谢你,我先走了。” 看着许清知离开的背影,盛明野笑了,结束语还会说谢谢啊,看来是有进步。 - 许清知本以为李然应该也会回宿舍,但是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屋内寂静无声,她没开顶灯,捻亮了桌上的台灯,书包被她扔在桌子上,她拿出手机,看盛明野给她发的海报。 把图片搓大了看,下面有一行黑色的小字—— 【特别鸣谢:许氏集团董事长许怀山】 许氏集团是江城本地的龙头之一,陆奈他们公司想要在江城开演唱会,有东道主的赞助会方便不少。 既然许氏集团有份,那许清知想要门票,也方便不少。 她想了想,拨通了许怀山的号码。 自从许怀山和宋玉时离婚后,许清知一年多都没见到过这位爸爸,偶尔许怀山会给她打电话问候两句,更多时候许怀山都很忙,能给他打电话的人,都是带着项目和资金的。 许清知什么都没有,她静静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数着响第几声的时候,电话会被接起。 空气沉默良久,有一只小飞虫在台灯底下绕来绕去,快入秋了,它飞得都不如之前有活力,小小的翅膀鼓动出一种暮年之感。 在电话快要被挂断的前一秒,有人接通了。 “喂,你是哪位?”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许怀山有新秘书了? 许清知不作他想,问道:“我爸呢?” 年轻女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就是怀山前妻的女儿啊。” 她说的是前妻的女儿,而不是许怀山的女儿。 许清知敲桌面的手顿住,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那边传来许怀山疲惫的声音:“谁的电话?” 年轻女人应该是把手机递了过去:“你前妻的女儿,还没说找你干什么,你自己跟她说去,我现在怀孕了,不好再熬夜,先睡了。” 这样娇嗔撒着娇的语气,宋玉时从没有过,许清知也没有,但是现在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话,还或许,正躺在许怀山身侧。 离婚不过一年,她和宋玉时还睡在廉租房里,殊不知,她即将拥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许怀山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许清知茫然回神,她听见许怀山的语气好了很多,话里话外都是关切:“怎么了女儿,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她想亲耳听许怀山说那个女人是谁,可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再问下去,说不定会惹许怀山不快,父女之间最后的温情也会被消磨殆尽。 如果换做盛明野,他一定不会问,而是说些俏皮话,许怀山会更喜欢他。 许清知都对自己此刻的冷静感到不可思议,她张了张嘴,语气无波:“爸,最近怎么样,工作还忙吗?” 许怀山愈加欣慰:“爸爸好着呢,忙都是应该的,得让我的女儿好好生活,给你的生活费还够吗?” 那些生活费每个月都会按时打入某个公益组织的账户,许怀山稍加注意就能知道这笔钱的去路,但他一直不知道。 台灯下的小虫最终还是飞不动了,轻飘飘地落在白炽灯管上,灯管的温度会越来越高,这只虫只能落得个烤焦的结局。 许清知还没忘记这通电话的目的:“爸,听说集团赞助了陆奈的演唱会,我想和同学们一起去看,你有门票吗?” 几张演唱会门票对许怀山来说不是问题,他答应得痛快:“你要多少有多少,我明天就让秘书给你准备。” “送到学校吧,”许清知垂着眼,“不然我妈看见了会不高兴。” 许怀山显然不想提起宋玉时:“你老说你妈干什么,等过段时间吧,我这边忙完,抽空去看看你。” “嗯,那就这样吧,挂了。”依誮 许怀山到底会不会来还另说,来了她也不想见,这通电话目的达到了就行。 许清知轻吹一口气,灯管上的小虫被吹走,她按灭台灯,搁下手机,拿了衣服先去浴室洗澡。 - 夜里将近十二点,男生寝室蓄势待发。 魏洋坐在床上,膝盖上捧着手机,准备随时点进演唱会秒杀界面。 还有两分钟,他抬眼打量对面床上叶子皓的脸色,问了句:“李然怎么样了?” 叶子皓啧了一声,不耐地说:“没事了。” 魏洋打了个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李然本来也就是不爱生气的人。” 叶子皓不再搭理了,魏洋有些尴尬地看向还坐在下面的盛明野,他翘着个二郎腿,拿着手机指指点点,自顾自找话:“盛哥,你也不抢票,坐下面干嘛呢?” 盛明野还在微博的那个群里吹水,这群人职业混音乐圈的,也经常买票听一些歌手的演唱会,抢票经验丰富,马上时间就要到了,他急了。 大帅比:各位大哥,这次条件你们随便提,只要能帮我抢到票 老肖:只摸一下你的手也可以? 大帅比:滚一边去,我说正经的 老肖:哟,看来还是玩儿真的了,那行,我下首歌你来给我填词 大帅比:都好说 老肖:兄弟们准备了啊,虽然这个陆奈就是个流量明星,演唱会没什么听头,但是这小子一首词的买卖还是划算 这件事搞定,盛明野才有功夫搭魏洋的话:“斗地主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点进了演唱会门票的购买链接,虽说还有外援,但能多一重保险也是好的。 时间一到,一屋子人的手指疯狂在屏幕上点动,陆奈不愧是流量明星,链接刚开,手机就被卡成了白屏。 纪竹一声哀嚎:“完了,这怎么进不去啊,要是买不到票,明天李然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吧。” 魏洋也进不去,他问叶子皓:“你那边怎么样?” 叶子皓拧着眉摇头:“我也进不去。” 一分钟过去,几人终于进入也购买页面,但门票早被一抢而空,他们只见到一个大大的“罄”字。 纪竹把手机一扔:“这还抢什么抢,还是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安慰李然吧。” 魏洋给他一嘴锤:“轮得到你安慰吗,你把叶子皓当死的?” 叶子皓也没抢到票,想起今晚哄人哄的那么不容易,他掐了掐眉心,知道明日又是一场恶战,他扯过被子躺下:“睡了吧,明天养足精力。” 都没抢到票啊? 盛明野一个人坐在下面,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出他弯起的唇角,眼里是藏不住的晶晶笑意。 我抢到了。 四舍五入就是许清清抢到了。 Yes! 第34章 .他的许诺“好,那也听你的。”…… 周一早上早读,李然一来就开始到处问,怎么样抢到票了吗抢到票了吗? 回答她的无一例外都是摇摇头,李然问了一圈,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 许清知坐在她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李然身上的低气压。 昨天许怀山说了会给她送门票,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在此之前,许清知还不想轻易给李然许下期望,万一许怀山那边落空了,李然只会更难受。 没办法,许清知硬着头皮,继续看书。 早读刚开始没多久,佳佳进来盯着,在班里来回巡逻了两圈,确定没有人偷偷打瞌睡以后,他走到许清知座位前:“你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 许清知前脚跟着佳佳刚走,盛明野后脚就从后门进来了,他昨天睡得晚,今早闹钟都没把他叫起来。 他头发越来越长,以前寸头惯了,早上起来几乎不用打理,今天早上时间不够用,他直接顶着凌乱的头发过来了。 书包一扔,他见隔壁空着,勾着魏洋的后衣领问:“我同桌呢?” 魏洋回头:“刚才佳佳叫她去办公室了,没说什么事。” 盛明野把他放回去,心说自己要是再早起几分钟就不会这么不赶趟了,不过许清知不在也好,自己事先没和她串通,依照许清知那个耿直的性子,搞不好就得露馅。 于是他老神在在地坐在许清知位置上,李然垂头丧气地在背单词,盛明野哎了一声:“你抢到演唱会的票了吗?” 李然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没精打采,双目无神,一旁的叶子皓给盛明野使眼色,示意他少说几句。 盛明野偏不,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早就保存好的购买截图,手机往李然桌面上一扔:“看看吧,好东西。” 这人藏不住喜,什么时候都把好事挂在眉梢眼角上,比如李然现在一看他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就更想起自己处境凄凉,心下愈发哀伤。 “什么东西?”李然垂眼一扫,立刻来了精神。 她把书随手一扔,哐当一下站起来,凳子都被她怼到了后墙上,动静之大让全班人都看了过来。 李然颤颤巍巍:“这张图……不能是P出来的吧?” 盛明野装模作样:“不能吧,许清清还有这技能呢?” “许清知?”李然面色一顿,“你说,这是许清知买的?” “对啊,”盛明野一副这你居然都不知道的欠打表情,“昨天半夜发给我的,你都不知道,本来我都想睡了的,她非说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看她还挺真诚,就说也行吧。” 眼泪倏然模糊了李然的双眼,她眼眶红红,盛明野一看气氛到了,就准备再加一把火。 “唉,你说许清清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自己给你不就好了,你们俩还住一个寝室,还得麻烦我,不过她是我同桌,你也可以不用把我俩分的那么清楚……” 话没说完,盛明野讷讷闭上嘴,许清知的身影出现在后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叠什么东西。 许清知踌躇两下,她没想到昨天晚上才和许怀山提起,今天一早秘书就把七张门票都送了过来,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李然。 “那个……”她刚出声,李然循着声音就冲了过来。 那一刻,许清知忘记了所有纠结和尴尬,好看的双眸微微睁大,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撞这一下,我还能有命吗? “许清知!对不起!呜呜呜呜呜!”李然抱着她的脖子哭嚎。 许清知心肺一震,艰难道:“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李然松开她,眼泪继续往下掉:“你要是觉得别扭就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啊,她都知道了。 不对,她怎么知道? “清知,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知道自己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盛明野都告诉我了,你昨晚还是帮我买到了门票,我也不能再继续作下去了。” 盛明野?关他什么事?他说什么了? 许清知朝那边看去,只见盛明野坐在她位置上,那双桃花眼仿佛会说话,告诉她,没事了。 “我昨天也有说的不好的地方,”许清知开始琢磨委婉的话术,“希望你别介意。” 李然一个劲儿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都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冲动了连这都看不出来。” 说着,李然又是一个熊抱给到许清知,嘴里呜呜咽咽:“清知,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还要谢谢你帮我熬夜买票,我宣布你就是我最爱的人!” 两个人抱这么紧,你侬我侬,相互依偎,盛明野和叶子皓同时不淡定了。 叶子皓走过来,拎着李然的后衣领把人分开:“可以了,你也注意一下人家的感受,你这个力气,几个人能禁得住你勒。” 盛明野则是上下检查许清知:“怎么样,哪勒疼了没有?” 许清知无奈道:“没有。” 趁这个机会,她小声问盛明野:“你说什么了?” “真的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啊,”盛明野似有若无地抱怨了一句,又贴在许清知耳边低声道,“我买到票了,跟李然说是你买的,你记得别露馅。” 许清知心里一动,有种奇异的感觉忽然生发出来。 不等她搞清楚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听李然问道:“清知,你拿的是什么?” 许清知:“……” 完了,出大问题,剧本没对上。 现成的门票摆在面前,上面还有陆奈的高清头像,李然的追星雷达一动,根本逃不出生天。 “天呐清知,你…你怎么有这么多门票?而且凌晨才开售,快递估计都还没发货,你现在就拿到了?”李然大为震惊,声音都变了调。 许清知闭了闭眼,盛明野的声音也响起:“你是不是找了黄牛?” 紧接着盛明野又自我否定:“应该不是,黄牛价贵。” 言外之意,你买不起。 该怎么解释,其实不是黄牛,是一个给她开了后门的冤大头? 李然仔细观察许清知手里的门票,发出一声惊呼:“还是内场票,位置最好的前排,这得多少钱呐?” 这群人里最有钱的是盛明野,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相反,他对柴米油盐体会深刻。 这么一沓门票,钱肯定不少。 压力来到了许清知这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下意识看向盛明野。 明明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但盛明野只笑了笑,云淡风轻。 只听他说:“你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众人皆一头雾水,许清知也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但那瞬间,她的心已然安定。 盛明野把票从许清知手里抽出来,点了点,一共七张,他玩味地看她一眼,继而笑着说:“我想给你们搞几张票,不是很简单的事?和我同桌一起,给你们个惊喜。” 魏洋第一个窜过来:“盛哥!我能去吗?看在我平时对你勤勤恳恳的份上,这么多票肯定也有我的吧!或者你说,你要是觉得小的哪里做的不合适你提,我改!” 纪竹紧随其后:“要是他有份那我也不能落下,我平时可比他表现优异吧。” 唯独叶子皓觉得不同寻常:“你买了就买了,怎么不直说?” 盛明野握起许清知的手,把票放回她手心里:“李然的票是我同桌执意要自己买,所以李然能去,至于你们,就是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我同桌配合演的这么好,所以你们能不能去,得听她的。” 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搁在许清知的身上,自己甩甩手立在一旁,少年眉目疏朗,清隽笔挺,干干净净。 许清知被他轻轻推到前面,她也不是矫情的人,面对诸多视线,她平静开口:“可以去,但是不能逃课,不能欺骗老师,月考要好好复习,作业都要写完。” 别说这几个要求了,哪怕许清知现在说让他们准备准备冲一冲清北都没问题。 几个人忙不迭点头,盛明野见差不多了,打发他们回去早读去,随后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这能干的同桌,咱们也回吧。” 似乎是真的听进去了许清知的话,周遭背书的声音都是原来的好几倍,连总是半死不活的魏洋都回光返照了,叽里呱啦背个不停。 盛明野看着这阵势,有些好笑:“同桌,我发现你挺有办法的。” 许清知还在囧,她心不在焉地翻开书:“嗯?” 盛明野:“以前佳佳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你刚才那几句话管用。” 许清知:“噢。” 顿了顿,许清知还是把想说的话问了出来:“你怎么想到要去买票的?” 盛明野挑眉:“不是说了,昨天的事也有我的责任。” 当时那人那么不正经,许清知也就没在意,但是,盛明野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他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许诺,从不是随口一提。 “谢谢你。”许清知这次很真诚,绝对不带任何想要噎死人的成分。 女孩儿的面容恬淡沉静,不知道是不是盛明野的错觉,她身上清冷的距离感在这一刻消减了许多。 盛明野出神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抬手摸了摸许清知的发顶。 “不客气。”他笑着说。 他们身处嘈杂的、熟悉的人群之中,琅琅书声,两两相望,唯余彼此。 时光慢慢走,又慈悲又多情地在这里划下一方岁月静好。 看的久了,许清知率先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书上:“赶紧背书,不好好学习,到时候你也不能去。” 盛明野依旧看着她,视线中柔光点点:“好,那也听你的。” 第35章 .房子塌了“我肾好,怼就怼了,问题不…… 陆奈的演唱会定在十一月初,江城已经彻底落凉了。 江城的地理位置其实很难界定,说不清到底是南是北。背靠春山,北下的寒流过不来,平芜江水养人,在这方中原之地浇灌出沃土,真要算起来的话,应该还是一座南方的城市。 南方的凉是入骨的凉,并不像北方的风一样摧枯拉朽,而是借着湿冷的环境,一点点渗入肌肤。 梧桐树梢木叶稀零,魏洋开口说话的时候,能看见一团团白雾。 两个寝室正好八个人八张票,连陈惜文都出来了,几个人一起向佳佳请了假,佳佳也没有为难他们,只叮嘱盛明野一定要看好这群人。 傍晚,江城体育馆外人群熙攘,多的是陆奈的粉丝。 魏洋缩着脖子,和纪竹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早知道就把秋衣秋裤穿上了,这也太他妈冷了。” 十一月的江城,气温已经降到十度左右,相较于漫长的盛夏,秋天格外短暂,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土生土长的江城人都会在这时候开始穿秋衣秋裤。 但也有不穿的,比如这群人就没有一个穿秋裤的。 许清知天生体寒,但是她也不穿秋裤,牛仔裤下的长腿多少有些瑟缩。体育馆门口的检票口还没有开放,几个人都抱着胳膊站在马路牙子上,一阵寒风吹过,集体抖一抖。 李然身披横幅,手举灯牌,在一波又一波粉丝堆里窜来窜去,每次都能换一堆新的物料出来,时不时还配合着一起尖叫哥哥的盛世美颜。叶子皓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背包,顺便在她尖叫完以后递上保温杯:“润一润嗓子。” “以前没见叶子皓这么贴心啊,”安怡等得无聊,开始随口扯八卦,“他那张冰块脸,随时都是能冻死人的样子。” 纪竹扶他的黑框眼镜,俨然窥破天机的样子:“你不如用双标形容他更贴切,今天要是我或者魏洋敢让他背包递水,早就已经把我俩打出屁来了。” “是啊,”魏洋也开始卖兄弟,“不过老叶也真是的,他喜欢了李然那么多年,但就是不说,李然又是个神经大条的,根本察觉不到,我那天还听李然跟他称兄道弟呢,我要是老叶,这会儿已经在吐血了。” 许清知和陈惜文同时看向魏洋,显然,这是两个平时吃不上瓜的猹。 盛明野靠在他们身后的墙上,戴着帽子和口罩,曲起一条腿抵在墙上,本来是模样闲散地盯着许清知的后脑勺看,见她对叶子皓和李然的八卦还感兴趣,口罩下的唇弯起,他咳了一声,抬手招呼许清知:“想知道什么?” 许清知:“你也知道他们俩的事?” “魏洋都知道,我知道的只会比他更多。” 魏洋语气不屑:“是,你知道的多,也没见你什么时候和我们一起分享过,瓜要一起吃才香你懂不懂。” 盛明野不在意,他只对许清知说:“这下你确定了,我真的知道很多。” 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脑袋贴着墙面,帽檐下的眼睛盛着好整以暇的笑意。 果然,许清知朝他走来。 盛明野乐了,心说吃瓜才是人类的本质,就连许清知也不能免俗。 许清知还是冷,抱着胳膊站在盛明野身边,他背后的石灰墙看起来就冰凉,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只穿一件卫衣就贴上去的。 “他们俩怎么回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向明月,照了沟渠。” 他还非要咬文嚼字,短短十六个字就概括了叶子皓多年无果的暗恋。 盛明野好笑:“你听得懂多少?”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儿,心思不敏感,甚至可以说得上迟钝,普通的人际交往都能让她为难,更何况又是最复杂的情感。 许清知身为一个实打实的学霸,她心说盛明野真是看不起人,谁听不懂了? “叶子皓喜欢李然,可是李然却只是把他当普通朋友,没法更近一步,是这个意思吧。”许清知说。 盛明野赞许道:“可以啊。” 许清知微微扬眉,不流露自己的小得意:“不过,既然叶子皓知道这样的喜欢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继续喜欢,这样不是很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盛明野口罩下的面容凝滞,片刻后,他似是思考出了结果,然后告诉许清知答案:“看来你还是不懂啊。” 没什么其他含义,就只是在诉说结果而已:“真正的喜欢是感觉不到累的,哪怕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哪怕一直在付出,但喜欢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快乐幸福。” 如果给他一罐啤酒,他大概会闷一大口,然后拎着易拉罐,用一种醉醺醺的、满不在意的语气对许清知说:“我们这种喜欢的滋味,你不会懂的啦。” 但是他没有酒,也不喝酒,于是只能清醒地克制自己,不远处检票口开始工作了,他下巴一扬:“走吧,听不懂就不用听,我们去听演唱会。” 观众们陆续进场,他们八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内场前排,距离舞台也就几米远,工作人员上来的时候,都可以看清工作服上的标志。 李然捂着小心脏:“等会儿陆奈就要和我对视了,好紧张,怎么办我好紧张,早知道今天出门前先化个妆的。” 李然一个劲儿做深呼吸,进了场馆内,火热的气氛将寒风隔绝在外,霓虹灯牌晃人眼睛,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刺穿耳膜,许清知不太受得了这种场合,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在期待结束了。 晚上八点,时间一到,舞台上明亮的灯光汇聚在正中央,陆奈本人借着升降台缓缓升起,他的发顶刚刚出现,舞台下瞬间掀起一阵浪潮,李然快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出来了。 二十几岁的流量明星距离他们不过十几米远,陆奈本人比海报上更加帅气,说话也温柔,话筒里声音一出来,全场沸腾。 “大家好,我是陆奈。” 许清知就听清楚这么一句话,更多的都淹没在了女孩儿们的尖叫里。 青春就是人挤着人,聒噪又喧哗,不管你是得意失意,安静疯癫,都一个不落的拥着你往前走。外面是只有几度气温的寒夜,里面却可以感受到红日初升的朝气。 开场曲碰撞激烈,穿着热裤抹胸的美女们围绕在陆奈身边,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脸红心跳,姑娘恨不得冲上舞台,一个个眼睛红得像是要把陆奈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李然:“啊啊啊啊啊哥哥娶我!我不行了!哥哥我爱你!” 诸如此类的呼喊充斥全场,许清知今晚在这里听到了最多最热切最真诚的告白。 而且她发现,李然每喊一次,叶子皓的脸就更黑一分。 她低头悄悄对身边的盛明野说:“叶子皓还好吗,我看他好像很想把陆奈鲨了的样子。” 现场太吵,许清知的声音根本听不清,盛明野靠近她的唇:“你说什么?”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许清知能清晰感受到盛明野说实话喷洒而出的热气,为了保持安全距离,她摇摇头:“没什么。” 这副疏远的样子落进盛明野眼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把视线投回舞台,那上面灯光环绕,烟雾飘渺,映在他眼中明明五光十色,但是却又偏和他无关。 开场曲结束,舞蹈演员们陆续退场,只留陆奈一个人,他胸前起伏,额前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说话时伴随着性感的喘息,粉丝们都安静下来,她们在静静等待陆奈。 “今天,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场演唱会,感谢所有的你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实现我的梦想。” 粉丝们一通嗷嗷叫,李然激动地眼泪都掉下来,除了喊哥哥,已经丧失了其他的语言功能。 “你们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人,所以,今天,在这个场合,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为我高兴。” 没想到看演唱会,正主还准备了惊喜福利,现场激动程度不亚于当年春晚。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陆奈身上,只有许清知对这个流量明星没兴趣,她注意到,舞台两侧的工作人员表情不太对劲,神色焦急,手里都拿着对讲机。 就在陆奈准备宣布的同时,现场话筒突然没了声音。 没了扩音,座位远的人根本听不见陆奈的话,但是坐在内场前排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要向你们介绍我的女朋友,也是我最爱的人,桑宁。”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陆奈背后的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支MV,男主角正是陆奈,而女主角只有一个窈窕的剪影,被陆奈从身后拥在怀里,其中的爱护和亲密不言而喻。 “在最开始进入公司当练习生的那段日子,每天都很痛苦,在自我怀疑和肯定中反复摇摆,折磨身心,是桑宁对我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鼓励我,从那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桑宁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 “桑宁!我知道你一定在看直播,我也知道,很难让你听到我的声音,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无论如何,我永远爱你!永远都不会放弃和你在一起!” 大屏幕的MV在陆奈说完这番话以后很快被人关闭了,没有音乐,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工作人员匆忙赶上台,几个人合力把陆奈带了下去。 变故突如其来,后排粉丝纷纷疑惑,前排众人的眼睛落在李然身上,还有其他的女友粉,只见李然像是被雷劈过,整个人不动如山,呆若木鸡。 叶子皓试探性地戳戳李然的肩膀:“你没事吧?” 李然茫然:“你刚才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叶子皓:“听到了,他说他有女朋友。” 叶子皓说的轻易,还专门再加一把火:“他还说他练习生的时候就喜欢那个叫桑宁的女人了,我记得,你好像也是在他出道前就关注他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他打榜投票,原来他都在哄别的女人啊。” 这一句可以直接把肺管子戳破了。 众多还在发蒙的女友粉们被这句话点醒,合着老娘不眠不休、没日没夜给你打榜,给你送上顶流的位置,帮你到金主爸爸那里做数据,天天开小号转评赞,你他娘的能开着个演唱会都得是我们给你氪金,搞事业不行你在这给谁当情种呢?! 能混进内场的粉头子们都不是盖的,尽管陆奈的话筒失声,后排还有那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掏出手机,在超话和粉丝群里一通怒骂,她们骂还骂的很有水平,控评小组的组长文采斐然,一个脏字都不带,输出之后发在群里,所有人都开始复制粘贴四处传播。 互联网的传播效率令人瞠目结舌,没多久,体育馆炸开了。 各种谩骂、崩溃、哭声混杂在一起,横幅和灯牌被扔在地上踩来踩去,不知道陆奈是不是真的很有种,以至于他的工作人员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连一个出来维持秩序的人都没有。 眼看现场秩序越来越混乱,盛明野率先起身,安排他们七个人先走。 “舞台右边有安全出口,你们赶紧先从这离开,老叶,你带着李然,把她看好。” 几个人习惯了以盛明野为主心骨,听了他的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李然还在骂骂咧咧,任由叶子皓半搂半抱地把她带了出去。 现场粉丝情绪越来越激烈,失了智的都有,她们当初有多爱陆奈,现在就有多恨他。 许清知落在队伍后面,她刚站起来,身后有一个女生手中的灯牌脱手而出,直奔许清知面门。 盛明野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许清知,女孩跌进他宽阔的胸膛里,变故就在一瞬间,许清知的手肘无意中撞到了他的腹部,疼得他发出一声闷哼。 许清知慌张抬头:“你怎么样了?” 本来是很疼的,但是在见到女孩眼里的担忧时,盛明野就知道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在这种场合丢爷们儿的脸。 于是盛明野绷着脸:“我肾好,怼就怼了,问题不大。” 许清知:“……” 盛明野:“你这是什么表情,别不信啊,我经常健身,身体真的很好。” 许清知:“…………” 盛明野:“算了,没体会过你不会明白的。” 第36章 .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 几个人坐在体育馆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李然嘴里叼着票根,敞着腿蹲坐在地上,寒风瑟瑟,路灯萧索。 “今天这事……”李然顿了顿,慷慨凛然,“是我对不住大家。” 魏洋叹口气:“别这么说,是他姓陆的不厚道。” 纪竹跟着道:“谁都有过识人不清的时候,年少无知,纵情轻狂,可以理解。” 安怡蹲在地上拍拍她的肩:“你节哀,男人而已,咱还能换,尤其是娱乐圈,好看的男人千千万。” 陈惜文不太懂娱乐圈,更不懂男人,比许清知更像一张白纸,但她也想安慰李然:“从明天开始,你要是有不会的题,都可以问我,我教你。” 叶子皓装模作样:“别太难过。” 李然懒得和他搭话:“你要是安慰不出来就别勉强,一点诚意都没有。” 许清知和盛明野双双站在他们身后,两人姿势如出一辙,抱着胳膊,闲闲立着,没什么过多的表情。 “不行!”李然霍然站起来,“假都请了,前半个月我还学习的那么努力,如果就是为了今晚来见这么个男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一听这话,许清知做好了准备,如果李然打算重新鲨回去,那她势必得撸起袖子,要是有人敢挡路,那她就开道,一定把李然送到陆奈面前,接下来,无论李然是想质问还是想给他一耳刮,她不会干涉,只会保驾护航。 她们是朋友,这是义气,不讲道理,谁惹你我就干谁。 但是李然只是大手一挥,豪情壮志:“走,我们去喝酒!我请!” “管他有仇没仇,我们借酒消愁!”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大排档。 没办法,八个人,挑不出一个成年的,不能去酒吧这等场所顶风作案。 大排档设施简陋,搭个塑料顶棚就撑起一家店面,里面张着几张圆桌和大红色的塑料凳,粉色的塑料桌布一扯,几个人围着一坐,这生意就能这么做起来。 李然问老板要了烧酒,菜单扔在桌上,转了一圈点出一桌菜,从花生米到羊肉火锅,热气腾腾,鲜香十足。 杯子也不怎么讲究,一人一个塑料杯,李然记着陈惜文不喝酒,特意要了一瓶酸奶给她。 “清知,你喝酒吗?” 许清知点点头:“喝。” 盛明野座位在她身边,一路上来他都没说话。 “我不喝酒,给我点个橙汁。”盛明野说。 李然才不听他的:“扫什么兴,你同桌都喝你不喝,别用你不能喝当借口,我不信。” 盛明野:“行吧,那我再要一瓶橙汁。” “少爷事怎么那么多呢?”李然说着,又多要了一瓶橙汁。 点完菜,李然坐回桌前,先给自己满了一杯,一口气闷了。 闷完她盯着塑料杯疑惑:“老板是不是兑水了,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叶子皓闻言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入口就是辛辣刺激的感觉,大排档的烧酒度数不高,但是味道浓烈,李然说没有味道,那只能是她丧失了味觉。 而丧失味觉,往往是因为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别看李然现在骂骂咧咧,一个人能骂赢十条街,但她心里还是难受。 追星是一项消耗量极大的工程,金钱还好,毕竟花钱能买到乐子,也不算亏。可时间和感情再也回不来了,那么多时间和感情,都回不来了。 “你少喝点,喝醉了今晚连宿舍都进不去。”叶子皓劝她。 李然却已经撒起了酒疯:“喝醉就喝醉!大不了老娘今晚就不回去了,我今天晚上就爬上春山!” 叶子皓一惊:“你上春山干什么?” 李然抱着酒瓶喃喃道:“我想看日出。” 众人只当李然在异想天开,毕竟春山不是说上就上的,虽然春山海拔不高,只相当于一座丘陵,但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大半夜的上去。 老板把菜都端上桌,羊肉火锅的热气氤氲开来,在寒冷的夜里,一口麻辣鲜香的羊肉卷格外熨帖人心。 李然举杯敬酒:“来!干杯!” 大家也都配合,除了盛明野,举起了橙汁。 李然指着他:“浑水摸鱼不行!” 盛明野算是怕了:“我真不能喝酒。” 许清知见状,心说自己刚还怼了他的肾,再喝酒的话,这颗肾可能禁不起这么造,归根到底还是她的责任。 许清知主动道:“我替他喝。” 说时迟那时快,许清知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盛明野拦都拦不住,他哭笑不得:“你这样,我的面子往哪搁?” 许清知不明所以:“你是少爷病犯了吗,帮你喝酒事还这么多?” 盛明野彻底妥协了,他选择闭嘴。 然而李然还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就逃过去了,这样吧,你不喝酒也行,但是得完成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游戏盛明野没在怕的,他大手一摊:“我选真心话。” 李然啧了一声:“你倒是会省事,我都想好让你干什么了。” 盛明野:“天冷,懒得动。” 李然八卦雷达一动:“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不能回答别的,只能回答有,或者没有。” 问题直白,不给任何余地。 盛明野的回答也很直接,他没有一点犹豫:“有。” 话落,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他。 “嗬,”李然连下一步要干什么都忘记了,“你真勇。” 身为盛明野最狗腿的狗腿子,魏洋咬着一块羊肉不上不下:“盛哥,你是说真的么?” 盛明野不置可否:“这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喜欢就是喜欢。” 知道盛明野有喜欢的人,这件事最开始是震惊,因为谁都不觉得盛明野会有这一天,该是什么样的仙女才能让他动了凡心呢? 但紧接着,安怡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酒,借着酒劲儿上头,她问盛明野:“那个女孩儿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盛明野认识的人多,圈子也是上流社会,除了学校同学,认识一些其他的富家千金也很正常。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盛明野笑笑,手掌摩挲着自己的酒杯,那是许清知刚刚喝过的杯子,“不过,这个人,你们都认识。” 安怡手一抖:“我们认识?” 李然拍桌子:“是咱们班的同学!” 不过盛明野却再不肯给半点线索:“别瞎猜了,吃你们的饭。” 知道盛明野嘴严,问不出来,李然只好作罢,魏洋偷偷凑到盛明野耳边:“盛哥,要不你悄悄告诉我?” 盛明野眼尾微勾,朝他勾勾手指,魏洋一看有戏,立刻来了劲。 盛明野吹了口气在他耳朵里:“滚蛋。” 骂完,他往另一侧瞥了一眼,眼角余光里,许清知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对八卦不关心,对他喜欢的女孩子是谁也不关心。 一瓶烧酒分了一圈,每个人只有一个杯底,这瓶喝完李然还打算再要,但是老板看他们都还是高中生,说不卖了,他们要是喝大了上了社会新闻,这个棚明天就得被起底。 李然不好为难老板,只好每个人都发了一瓶盛明野同款的橙汁,她抱着橙汁哀怨,喝出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架势。 “真没劲,酒都不让喝,真心话大冒险也不配合,我们来这个大排档还有什么意思?” 叶子皓淡淡看她一眼:“那我们回学校。” 李然泪眼汪汪地吃花生米,一粒接着一粒,嘴里嘎嘣嘎嘣:“叶子皓,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谊,小时候你自己饿的吃不饱,你还来吃过我妈的奶,从我嘴里抢饭!没想到这才短短十几年,你就变得这么薄情寡义。” “噗嗤——”魏洋差点儿喷饭,“哈哈哈哈哈叶子皓!你每天拽的二五八万,怎么还和李然抢奶吃!” 叶子皓额上太阳穴突突地跳,脸一下子就红了,一桌人看得乐不可支。 李然毫不知情,还在掰着指头数:“还有初中的时候,你炫耀新买的自行车,非要载我,结果下坡的时候你不会刹车,咱们俩一起飞了出去,不仅前车轮凹了进去,还害我膝盖受伤,腿瘸了半个月呢。” 叶子皓咬着牙:“我不是给你带了半个月的午饭赔罪吗,这你怎么不说?”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李然瞪着他,“你知道你给我带午饭那半个月,班里人都怎么传八卦吗,就差没说我是你们家童养媳了。” 盛明野嘴角噙着笑:“老叶,你可以啊,下手挺早。” 叶子皓发着愁:“你能不能别跟着添乱,要不你也说说,以前都干过什么傻事?” 兴许是气氛融洽,大家聚在一起,神经就自然而然松弛下来,盛明野一整晚都很轻松,叶子皓这么问,他也就随口一扯:“一见钟情你说傻不傻?” 这群人里,叶子皓之所以能懂盛明野,差别就在一个情字,别人不清楚,但是叶子皓懂得,他端起橙汁碰了碰盛明野的杯子:“两个傻逼。” 魏洋和纪竹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感,怎么他们俩净说些亲兄弟都听不懂的话,这寝室是要搞分裂了? 纪竹抢先一步举起手:“我也来分享一件我做过的傻事,我小时候偷用过我妈的口红,往自己脖子上抹,后来我妈看到以为我死了,抱着我的尸体嚎啕大哭,我赶紧告诉她是假的,结果我妈眼泪一擦,差点把我打死。” 魏洋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骂他一点义气都不讲,纪竹回嘴,说他立场坚定得很,他这是为了寝室团结而努力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加入。 “到我了!”魏洋紧随其后,“我之前给我家狗洗澡,用的我爸的牙刷,结果把牙刷刷成了大呲花,我爸晚上喝醉回来,刷牙的时候也没注意,吃了一嘴狗毛。” 盛明野乐了,对叶子皓说:“那俩才是傻逼。” 话赶话都说到这了,几个女生也加入进来。 李然:“你们这算什么,我小学的时候和男同学打架,打到老师叫家长,我妈是个特别凶的人,她一来就把那个男生凶到抬不起头,看到我把人家的手抓破了还夸我来着,我还以为我没事,结果回到家就被打到跪下。” 火锅的热气里,盛明野笑叶子皓:“你当时在干嘛呢?” 李然嘁了一声:“我当时打架就是因为他,叶子皓小时候瘦的跟弱鸡一样,别人欺负他他都不会生气的。” 叶子皓强行挽尊:“我后来也跟你妈求情让你别跪了来着。” 到了安怡:“我好像没有这么奇特的经历,印象最深的,应该是背着我妈偷偷攒钱,给自己买了一套很喜欢的汉服。” 还有陈惜文:“我也没有什么,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我高一的时候一次月考考了第十名,我十分勇敢地告诉我妈我没考好,但我尽力了。” 李然给她比了个大拇哥:“拜托,你这样超酷的!我经常考倒数,一次都没敢和我妈说过,都是等我妈自己发现,然后把我打跪下。” 最后一个了,视线聚集在一直沉默着的许清知身上。 盛明野把杯子举到唇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是要干什么,轮到许清知了,好像他才是更紧张的那个人。 “我……”许清知想了想,妄图从自己乏善可陈的前十几年里扒拉点什么出来,但是可以说的太少了,没人想听她是如何辛苦学习或者练琴的。 “我也和男生打过架,后来我家长也来了。”她说。 李然眯眯眼:“你这借鉴的太明显了吧,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们可就要大冒险了。” 许清知冷淡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盛明野笑开了,就知道没有许清知噎不住的人,他自然而然放下杯子,侧头问她:“打架?什么时候的事?看不出来你也会打架。” “几个月前,”许清知说,“我一般不打架,除非忍不了。” 几个月前……盛明野猛然想起上次在六中表白墙上看见的投稿,画面里,许清知反手拧住一个男生的手腕,神色冰冷。 此刻,女孩儿坐在他身侧,虽然还是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但是脸颊因为喝过酒而微微发红,她话说的少,可筷子没停过,碗边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骨头,还会舔一舔唇角。 看来小刺猬是相信,并且逐渐依赖她身边的人类。 一顿饭吃到最后,桌面上是高高的骨堆,时间差不多了,再晚点儿,就该回不去了。 李然趴在桌上,嘟囔着:“我不想回去……” 叶子皓把她拎起来:“别闹了,知道你没喝醉,撒酒疯这个理由已经用了一晚上,差不多行了。” 李然眼神转瞬清明:“行行行,就你话多,走吧。” 大排档对面不远处就是体育馆,本来应该是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地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地上一片狼藉,带着陆奈名字的灯牌被扔进垃圾桶里。 曾经辉煌过的,都已经寥落黯淡。 李然看着这副景象,忽然转身,遥遥指着平芜江尽头的春山,山顶有一座瞭望塔,每到晚上,塔上的灯光就会射到万里之外的苍茫夜空。 “我觉得,这样的光更有意义!”李然鼻尖冻得通红,每说出一句话,都伴随着袅袅的白雾,“因为这样的光永不熄灭。” 众人皆一头雾水,顺着李然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光束三百六十度环绕,一分钟后就会在他们头顶上方经过。 “我最开始喜欢陆奈,是因为他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中考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迷茫不想努力,偶然一次看见了陆奈的练习室视频,我才知道,原来看见其他人努力,自己也会被激励,于是我每天都像陆奈一样拼命,结果你们都知道啦,我考上了一中。” “身为追星女孩,我曾经或许成功地实现了偶像的意义,但是渐渐的,我被那些包装后的东西吸引,那束光逐渐黯淡,陆奈比之前更加耀眼了,但他却再也没有指引过我了。”李然声音逐渐减小,“甚至上次,我还为了这件事和清知生气。” 李然定定地看着许清知:“清知,这次,我真诚地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许清知莞尔一笑:“我原谅你了。” “谢谢你,清知。”李然接着说,“陆奈是个偶像,虽然在演唱会上公然向女朋友表白这件事,对他的事业很不负责任,但我也敬他是个有种的汉子,不孬!我们这群女孩儿不能陪他走到最后,如果那个女孩儿可以,我也祝他们幸福。” 经此一事,陆奈还想在娱乐圈继续混下去,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他几乎是堵上了自己的全部,为了那个叫桑宁的女人。 “从现在开始,陆奈已经是过去式了,估计以后也见不到他了。”李然说。 叶子皓是除了黑粉以外,最希望陆奈凉凉的那个,他以为李然终于要放弃追星了,一口气还没送到底,只听李然再次慷慨激昂:“娱乐圈男人那么多,只要我房子多,就不怕塌!” 叶子皓喉头一哽:“你,你说什么?” 李然哈哈大笑:“逗你们玩的!就是,怎么说,我突然清醒了,追星我还是会继续追下去,因为我好像是个没有人激励我就努力不下去的人,你们可以理解为,我以后追的不是星,而是娱乐圈最费命的打工人。” 从满怀热血来到演唱会现场,到短短一首歌之后人设幻灭,再到最终的大彻大悟,几个小时的时间,一个追星少女励志了起来。 大家一起往回走,盛明野慢悠悠地落在后面,许清知走在他身侧:“李然好起来,还挺快的,又能和叶子皓他们一起打打闹闹了。” 许清知能主动和他说话,实属罕见,盛明野勾唇:“因为年轻,所以热血,经历一些名为挫折的东西也能很快好起来。” 前面,他们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李然回过头冲他俩喊:“毕业之前,我们一起去爬上春山!” 盛明野歪着头看许清知:“怎么样?” 许清知扬高声音回应:“好!” 马路牙子上,八个人喝了一点点小酒,皆是一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模样,走个路摇摇晃晃,勾肩搭背,让人不禁想起那句为赋新词强说愁。 只是少年们没有辛弃疾那般的豪情壮志,他们走着唱着的,都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 第37章 .我精气多万里挑一纯情童子鸡 自从那次的演唱会事件之后,李然开始了一天换一个偶像的新历程。 学校文具店里新出的明星卡贴,都是选秀新出的哥哥们,整个学校都挑不出几个能把哥哥都认全的人,但是李然可以。 偶像穿肠过,学习心中留。 最大的改变当属李然的学习态度,从以前的上课睡觉下课抖擞,变成了上课争取不睡觉,下课尽量抖擞学习。 有事没事就抓住陈惜文问问题、补笔记。 周五下午,许清知回寝室收拾了几件行李,把夏天的衣服都带回去,再从家里带厚衣服回来。 临走前,李然还坐在位置上埋头学习,一问才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寒假之前都不回家了,等到期末考试的时候逆风翻盘,在她妈面前扬眉吐气。 许清知这才知道:“周末原来还可以不回家?” “当然啊,”李然说,“只要你想学习,学校一定会欢迎你留下的。” 许清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想着要不回家跟宋玉时商量商量,让她周末也留在学校里,她实在是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尽管宋玉时同意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许清知坚持待在学校,宋玉时总不会亲自过来把她抓回去。 对面男生寝室里,盛明野趴在阳台栏杆上接电话,青梅奶奶打来的。 “奶奶,这次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青梅奶奶时不时做些拿手菜,做好了会特意打电话给盛明野,喊他一起去吃。 楼下,许清知背着书包,拉着一个小行李箱正往外走,盛明野百无聊赖的视线立即有了着落。 “奶奶,您说什么?我刚才走了个神,没听太清。” 青梅奶奶骂他:“小兔崽子,你要不就别吃,饿死你算了。” 盛明野笑了一下:“没有奶奶,我刚才就是不小心,您说,我听着呢。” 青梅奶奶没好气地说:“我今天做芜江鱼,鱼汤和糖醋,来不来?” “来,当然来,”眼看许清知越走越远,盛明野收回眼,准备回屋换衣服去大坝,“奶奶,您等着,我马上就去,要是有什么活等我去干。” 也没说好不好,青梅奶奶支吾了一会儿:“那个,你同桌,你问问她来不来?” 盛明野换鞋的动作一顿:“您说许清知?” 青梅奶奶生气他现在才说出来,用了嗯了一声。 想起许清知是拉着行李箱回去的,盛明野说:“奶奶,她今天可能去不了。” 隔着电话看不见表情,但是听声音也能听出来,青梅奶奶现在一定横着眉毛:“来不了?为什么来不了?” 盛明野哭笑不得:“之前带她去,也没见您像现在这么喜欢她,怎么不去了,您还闹起来了?” 青梅奶奶:“……再多嘴你也别来了!” 话一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盛明野可算是见识到了老太太的别扭,喜欢也不说,讨厌也不说,非得等着别人猜,猜出来还得矫情矫情才承认。 盛明野摇摇头,给青梅奶奶发了一条短信:我再去帮您问问她。 等到盛明野都下楼了,青梅奶奶不情不愿地回了一条:行吧。 - 许清知在白坡路口站下车,因为天冷的缘故,有些小摊已经不满足于简单卖串儿,还支起了大锅煮粥,好几种口味,白花花的粥在锅里翻滚,释放出盈满的热气,回绕在整条巷子里。 许清知觉得她应该就是被锅里的热气迷了眼,要不然她早该在巷子口就看见许怀山的车,然后她就能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也不至于此刻在单元楼门口撞见许怀山和宋玉时两个人在吵架,连退路都没有。 “我是许清知的父亲,来看看她怎么了,你这样做,法律都不同意。”许怀山振振有词。 其实离婚前,许怀山在宋玉时面前从没有过这么强硬的时候,至少在许清知印象里,许怀山一直都唯唯诺诺,而宋玉时的强势则是从离婚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我在这,你今天就别想见到她,法律不允许?那你有本事就喊警察来把我抓走,让全江城的人都看看,大企业家许怀山的笑话好不好笑。” 宋玉时挡在门前,身后有楼上的邻居想要下来,看到宋玉时这架势,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许清知站在不远处,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一时间好像谁都没看见她。 许怀山离婚后说话都更硬气了些:“宋玉时,你讲不讲理,哪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平时把孩子拘着什么都不让她干,现在她亲爸爸想看她都不行吗?” 宋玉时拦着他:“不行。” “你这个女人,”许怀山气闷,“你知道许清知在你这里过的多难受吗,前些日子,孩子大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她想去看演唱会,如果不是你对她不好,她又怎么会来找我?” 许清知心底一沉,打算默默撤退,但是已经晚了。 宋玉时发现了她。 “许清知!”宋玉时凉声道,“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家。” “女儿,你回来啦。”许怀山显然更欢迎她,一直拉着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许清知拉平唇线,不是很想过去,但是巷子里人来人往,就让他们俩在这吵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先开口喊了声:“爸。” 还不等许怀山应声,宋玉时扯着她的胳膊往身后拽,把她整个人都拽的踉跄。 “赶快上楼,别让我再说一遍。” 许怀山心疼女儿,指责道:“宋玉时,你好好的拿孩子撒什么气?” 宋玉时慌了片刻,继而又是那般冰冷:“这是我的女儿,我想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你既然都已经有了新的老婆孩子,还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呸!”许怀山啐了一声,“你以为我很想来吗,你知不知道,和你离婚,是老子他妈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但是许清知是我的女儿,身上还流着我的血!”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往宋玉时的最痛处戳,她转身拿起楼梯口的扫帚就往许怀山身上扑,一边打还一边骂:“你给我滚!” 许怀山被打到抱着头窜,嘴里还骂骂咧咧。 谁能想到这是江城许氏集团的董事长? 这一对男女与泼妇和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动静闹得这么大,巷子口已经有不少小贩和客人都看了过来,许清知眉头紧蹙,松了行李箱,去夺宋玉时的扫帚。 “妈!”许清知提高了声音,“你别打了,还有那么多人呢!” 好不容易把扫帚抢下来,许怀山已经跑远了,估计应该是去开车预备离开了。 说是来看女儿,但是只是来和宋玉时吵了一架,依照许清知对许怀山的了解,他最开始的目的可能是来看她,但如果能羞辱宋玉时,会更让他痛快。 宋玉时气喘吁吁停下来,她本身就有哮喘,剧烈运动后,喉咙间巨大的喘息声像是夜间的潮水上涨,哗啦哗啦。 听得许清知愈发难受。 许清知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妈……” 宋玉时赫然回头,挣脱许清知抱在她腰间的双臂:“你别叫我妈!” 深呼吸一口气,许清知克制着一点就要爆炸的情绪:“回去吧。” 宋玉时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许怀山刚才说什么,你要去听演唱会,还找他要了票?” “……对。”许清知听见自己绝望的声音。 下一刻,凌厉的巴掌甩在她脸上。 因为一直垂着头,所以许清知毫无防备,这一巴掌打得她猝不及防。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巷子里。 “许清知,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再也不能去找他,你是记不住吗!还敢背着我去看演唱会,你说,还背着我干了什么!” 许清知脑子嗡嗡的,左脸登时泛起火辣辣的疼,耳边什么都听不见,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压抑许久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火舌暖不热宋玉时的冰冷,却蚕食了许清知所有的理智。 许清知慢慢偏头,那双眼睛像是刚从冰湖里捞出来,她轻轻启唇:“我欠了你什么吗?” 没有等到宋玉时的回答,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隔绝了她和宋玉时,只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背影,带着淡淡的青柠味道。 许清知眼神忽然失了焦距,熟悉的气息沉沉笼罩住她,再多的怒火都被安抚下来,归于平静。 情绪的大开大合,带来的是生理上的疲惫。她没了力气,脑袋一点,额头贴上了面前人的后背,借此来给自己一个支点。 盛明野感受到后背的触感,身体立刻挺直,不敢再动。 但是他面对宋玉时时,一点都看不出来僵硬。 “宋阿姨,还记得我吧,”没了惯常的温和,多了几分肃冷,“我是许清知的同学,盛明野。” 宋玉时当然还记得,她对盛明野没什么好感,对他的突然出现更是排斥。 “你来干什么?” “本来是找她有点事,”盛明野慢条斯理地开口,“但是现在,我要带她走。” 说这话时,盛明野手心沁出汗水,他自己也拿不准,许清知会不会和他走。 但是身后没有动静,那这是,默许的意思? 宋玉时冷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得了许清知的默许,盛明野继续说道:“宋阿姨,许清知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她值得你好好对待她。” 宋玉时眼眶发红:“你们都知道她是我的女儿,那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和你们都没关系!” 盛明野十分不解地摇头:“她曾经问过我一句话,她说一个学习只为离开妈妈的女孩,是不是很可悲……” 背后一轻,许清知已经直起了身,她垂着头,淡淡地打断盛明野:“差不多了,不用和她说这些,她不会懂的,我们走吧。” 女孩儿听起来脆弱易碎,一想到她刚才被妈妈打了一巴掌的画面,盛明野心里猝然一痛,也不管宋玉时是否在意,他反手握住许清知的手,拉着她离开。 宋玉时似乎被盛明野那句话定在了原地,连许清知离开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一个学习只为离开妈妈的女孩,是不是很可悲?” 这句话来回飘荡在宋玉时的脑海里,良久,巷子里一阵冷风吹过脸颊,她空洞的眼睛里掉下成串的眼泪。 - 来到胡同外,许清知任由盛明野那么拉着,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盛明野掌心炙热,他停下脚步,拢住许清知冰凉的手,把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她。 似乎是被这温度烫到,许清知倏然回神,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盛明野眉头紧蹙,他看见许清知脸上还有淡淡的巴掌印,不用想也知道那时有多疼。 “给你发了信息,但是你一直都没回,所以想来这看看能不能遇见你。” 的确遇见了,还是那么狼狈的你。 盛明野没再多说,转身去卖粥的摊位前卖了一杯白粥。 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纸杯握着发烫,他递给许清知:“拿着,暖暖。” 许清知下意识接过,从那个巴掌到现在,她一直都处于神游状态,无论做什么都像是飘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听从盛明野的话。 “那我们现在去哪?”许清知轻声道。 盛明野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而后才说:“去找青梅奶奶。” 末了,他轻柔又和缓地添了句:“她想你了。” 这句话犹如奶油做的箭,射在许清知心房,甜蜜从那里一点点漾开,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填满那个只有苦涩的地方。 许清知吸了吸鼻子,依旧看着地面:“那我们走吧。” 天知道盛明野现在有多想把许清知抱在怀里,然后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说最甜蜜最动听的情话。 但是不行。 他只能克制住将人揉进骨血里的冲动,把许清知的书包拿下来拎在自己手里,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带着女孩去往大坝方向。 一路上,许清知坐在后座,侧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江城入冬以来,路灯亮的越来越早,昏黄的明暗在她脸上交错出现,眼睛里没有半分情绪。 盛明野放心不下,一直盯着她看。 半晌,他听见许清知问:“这杯粥,我可以喝吗?” “当然可以。”盛明野说。 得到了许可,许清知才端起杯子,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打湿了嘴唇。 “没有味道。”许清知强调了一遍,“不甜。” 盛明野:“对不起,我忘记放糖了,等会儿到了青梅奶奶家,我给你加糖。” 许清知摇了摇头:“没关系。” 盛明野执拗道:“只要你想吃糖,就可以得到。” 许清知木然一瞬,重新盖上盖子,纸杯握在手里,她继续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出租车一直驶上大坝,许清知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盛明野付过车费,带着许清知下车。 盛明野紧张地护在她身边,对她说:“我们到了,青梅奶奶做了芜江鱼,有清炖鱼汤,还有糖醋的。” 许清知轻轻嗯了一声。 盛明野故意笑着说:“怕不够你吃,奶奶特意做的双拼。” 本是希望许清知能说什么噎一噎他,可她只是茫茫然走进小院,说了句:“够的。” 青梅奶奶早就收到了盛明野的信息,一知道许清知要来,她便在厨房忙活,都没停下来过,两个小孩进门的时候,饭菜刚好上桌。 许清知勉强撑起一个笑:“奶奶好。” 青梅奶奶心里高兴,尽管想板着脸,但皱纹里还是藏不住开心,她没好气道:“非得三请四请才能把你请过来,不知道的以为你欠我钱不敢上门呢。” 许清知在桌边坐下,努力从脑子里想能说的话。 最后,她说了句:“对不起,奶奶。” 青梅奶奶动作一顿,看向她身后的盛明野,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盛明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把许清知的书包放在沙发上,而后从她手里拿过粥:“奶奶,糖放在哪了?” “厨房里,自己拿去。”青梅奶奶说着,给许清知盛饭。 盛明野抬脚去了厨房,过了会儿,传出他的声音:“奶奶,你过来帮我找一下,我找不到。” 青梅奶奶放下饭勺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这小兔崽子,一天天地净会给我找事!” 等青梅奶奶也出去,堂屋只剩下许清知一个人,面前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有她最爱吃的芜江鱼,还有西红柿炒鸡蛋。 这里的饭,有家的味道。 小许清清不知道什么时候闻着味儿进来了,小家伙几个星期没见,又长胖了点,它窝在许清知脚边,满足地喵了一声。 许清知低声对它说:“有家的味道有什么用?我已经没有家了。” 厨房里,盛明野刚给粥放完糖,青梅奶奶骂他没事找事:“你这不是找到了吗?” 盛明野用勺子慢慢搅拌着,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奶奶,今天的情况有点特别……” 青梅奶奶洞若观火:“这次和家里闹得不轻吧。” “是她家里人不好。”盛明野说。 “还用你说。”青梅奶奶给他一个白眼,“我活了几十年了,她是个什么孩子我看不出来吗?能让她受委屈,只能说明她家里人都不是个东西。” 盛明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他这会才是真乐了:“奶奶,这你都知道?” 青梅奶奶懒得跟他废话:“赶快送你的粥去,要是你还敢惹她不高兴,信不信腿给你打断。” 盛明野忙不迭端着粥跑了。堂屋里,许清知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筷子。 把加了糖的粥放在她手边,盛明野说:“好了,快吃吧,等下该凉了。” 许清知扯了扯唇角:“谢谢。” 又说:“我现在这样,是不是还挺吓人的?” 盛明野打算给她盛鱼汤的动作一顿,他挠了挠后颈,说:“还好,反正我不怕。” 许清知终于抬眸看他,少年的桃花眼在头顶灯光的映衬下,盛着满满的赤诚,不见丝毫虚假。他今日穿了一件纯黑色的冲锋衣,线条硬朗利落,让他硬生生穿出了几分矜贵。 “不是说我是鬼公主,鬼也不怕?”许清知分出点心思,开了个勉强的玩笑。 盛明野立刻接茬:“鬼都是要吸男人精气的美女鬼……” 许清知挑眉,只听他说:“我精气多,你吸我一个人的就够了,别的男人精气不纯。” 许清知:“……” 她犹犹豫豫:“你……很纯?” 盛明野理所当然地点头:“万里挑一纯情童子鸡,怎么,鬼公主不满意?” 许清知刚想说不用,盛明野拉下了他的冲锋衣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来吧,朝这吸,可以给你先验货。” 第38章 .荆棘玫瑰这次,许清知没有挣脱他。…… 像是在岸上搁浅的鱼,终于又被送回了平芜江里,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 许清知现在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她把自己憋了太久,盛明野几句话,把她拉回了水里,终于得到了喘息。 恰好青梅奶奶进来,照着盛明野的肩膀就是一下:“你在这这么风骚给谁看呢!” 盛明野疼得缩回了手:“奶奶,我什么也没干!” “你奶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还没瞎!”青梅奶奶看许清知一眼,把她脑袋往另一侧推,“别看了,这种东西看多了伤眼睛。” 许清知默默转过头:“嗯。” 盛明野不情不愿地整理好衣服,有些遗憾,心说这才哪到哪? “你那是什么眼神?”青梅奶奶敲他脑袋,“还不赶快给你同桌盛汤,非得让我提醒你,真是的,什么倒霉孩子。” 盛明野磨着后槽牙:“行。” 一碗鱼汤盛到许清知面前,她轻声道谢,青梅奶奶这才在桌前坐下。 盛明野以为自己也能吃了,只见青梅奶奶筷子往桌上一抻:“你着什么急啊,没看到小许清清还没吃呢吗?” 盛明野:“?” “小许清清,”青梅奶奶唤它的名字,它立刻从许清知脚边爬过去,“别来找我,看见那个大高个没有,让他给你弄饭吃去。” 这猫快成精了,真就去找盛明野,还是趾高气扬的架势,猫步走得优雅尊贵,走出了让盛明野高攀不起的样子。 这间屋子里,食物链的最底层——盛明野。 没办法,他认命地带小许清清出去,伺候猫粮还得伺候水。 饭桌前只剩下许清知和青梅奶奶两个人。 “快吃吧孩子,”青梅奶奶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进许清知碗里,摞在洁白的米饭上,“这鱼是今天刚捞上来,新鲜的。” 许清知拿起筷子:“谢谢奶奶。” “这日子啊,不好过,打渔的老李,五十多岁了,儿子不争气,好不容易说了个媳妇儿,女孩家里张口就要五十万彩礼,”青梅奶奶说起八卦,“差不多是老李全部的积蓄了,但这也没办法,还是得给,毕竟好不容易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给了彩礼,还得给他儿子买房,付首付,还房贷车贷,哎呦喂。” 糖醋口的芜江鱼入口是浓郁丰富的酱香,很下饭,许清知边吃,边听青梅奶奶聊一些渔民的事情。 “我是没有孩子,以前老有人说我一个人孤单,连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但我孩子要是像老李他儿子一样,还不如没有呢!”青梅奶奶很是嫌弃老李的儿子,话里话外都骂他是个白眼狼。 说完老李,还有老张。 “老张的儿子媳妇倒是都懂事孝顺,小两口做的虽然不是赚大钱的生意,但是日子过的也是有滋有味,前段时间刚在市里买了房,听说明年就交房了,到时候再生个孩子,那不是和和美美的吗?”青梅奶奶叹了口气,“但老张是个不成器的,你说人老了就老了,好好照顾自己不生病,不给儿女添麻烦不就行了,他非要去赌博,一输就输个万八千,怎么劝都不听,还得要他儿子儿媳给他擦屁股。” 就青梅奶奶说话的功夫,许清知已经吃了好几块鱼肉,但是西红柿炒鸡蛋没伸过筷子。 “父母儿女就是一笔债,”青梅奶奶说,“孩子降生的时候,那是阖家欢庆,但可能到了临死,就都变成了仇人,说不清是谁欠了谁,一个在清晨看太阳,一个在傍晚看黄昏,白天的时候就在永无休止的争执、分别,写那每个人家里难念的经。” 青梅奶奶粗粝的手掌搭上许清知的腕子:“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些个烦死人的经,让它吵吵别人去,奶奶喜欢你,所以奶奶不希望你也被困住,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家里待不下去,就只管到奶奶这里来。” “平芜江宽阔,青梅奶奶永远都在江边等你。” 铺垫了那么多,许清知的一地鸡毛早在那些琐碎里变得不算什么,可还是有一个可爱、又具有攻击性的老奶奶,弯着腰走过来,一点点帮她清扫,对她说: “奶奶都帮你打扫干净了,你要一直在这样没有烦恼的路上走下去。” 平芜江再宽阔,也比不上奶奶的爱。 许清知鼻尖酸酸的,青梅奶奶的大手摩挲着她眼下的皮肤:“傻孩子,别哭,最见不得自己的孙女流眼泪了,奶奶会伤心的。” 于是许清知又把眼里的水汽憋回去:“奶奶,我没哭。” 青梅奶奶笑着揉她的发顶:“没哭就好,快吃饭,等会儿该凉了。” “嗯,奶奶。” 许清知夹一块西红柿炒鸡蛋放进嘴里,笑着说:“奶奶,你做的菜才是最好吃的。” “行了,别跟那小子学什么花言巧语,”青梅奶奶笑骂,“吃饭就吃饭,再多话你就和他一起出去。” 堂屋门外,盛明野背靠在墙边上,听爷孙俩在里面说说笑笑,他勾着头,看小许清清大口大口吃着猫粮,心情愉悦地弯起了唇角。 再多说几句也行,反正我就在外面等她。 - 吃过饭,许清知帮忙收拾了桌面,并没有想要继续留下来的意思,盛明野拿不准,还是帮她背上了书包,和青梅奶奶告别,离开了小院。 两人沿着大坝走,这里风又大又冷,盛明野走在许清知外侧,替她挡着风。 前面是大坝上的一座纪念馆,二十四小时开放,并没有工作人员在这里把守,谁想去就能去。 许清知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屏幕上空空荡荡,宋玉时没打电话,也没给她发短信。 “你把包给我,我想去前面的纪念馆里看看,你先回去吧。”许清知说。 盛明野把包往背上一甩:“我跟你一起。” 许清知拗不过他:“那走吧。” 纪念馆是在上世纪□□十年代,也就是二十年前,平芜江洪水爆发后,大坝建成之日修建的,场馆并不大,拢共也就三十多平米。 人靠近,电子门就自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四周墙上都是一些当年抗击洪水时的珍贵影像,以及一些文字报道。中间的橱窗里展览着那时人们用过的工具,都是十分具有年代感的旧物件了。 已经是晚上了,纪念馆里一个人都没有。 许清知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盛明野却是来过很多次,他兴致勃勃地给许清知做讲解员。 “你看到这墙上刻的小字没有,当年的江城地方很穷,洪水更是让这座城市雪上加霜,但是周边的城市都来帮助我们,江城人民很感谢他们,特意在洪水过去以后,送了很多特产,其中就有芜江鱼。” 许清知看得很认真仔细,除了文字,她还注意到了旁边的图片。 那是一张旧报纸,盛明野指着泛黄的纸页:“这张照片,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报纸上的黑白照片是一名瘦弱的女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 那时候像素不好,依稀可以分辨出女人个子不高,但是眉眼间都是一种利落的精练感,莫名觉得熟悉。 报纸上还有文字介绍,“宋青梅”三个字赫然在列。 许清知惊讶道:“这个是青梅奶奶?” 盛明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青梅奶奶,她那时候就住在江边,洪水来临的时候,他们家是最先被冲垮的,不过青梅奶奶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带着这个小女孩儿一起留在当地,给抗击洪水的志愿兵们做后勤,后来洪水退了,大坝修好了,青梅奶奶依然想住在江边,就有了后面那间小院。” 许清知指着那个小女孩儿:“那她是谁?不是说青梅奶奶没有孩子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盛明野说,“奶奶的确说过她没有孩子,但是当我问她这个女孩是谁旳时候,她没有回答过,只说她也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了,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小女孩的面容和青梅奶奶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如果不是亲生孩子,想来应该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尤其是那身上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同样的精练,只是小女孩又多了些漠然。 不曾想青梅奶奶年轻时还经历过这些,那样一个刚烈的女子,连洪水都不怕,也难怪到了这个年纪,还依然能够保持极强的攻击性。 被盛明野带着,许清知把整座纪念馆都参观了一遍,但是纪念馆这么小,都看完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打算出去的时候,许清知发现这间纪念馆还有一个房间。 许清知看着面前这扇关闭的门,问道:“这是什么?” 盛明野直接推开门,打开里面的灯,侧身让许清知进去:“是间放映室,进来看看吗?” “放映室?”许清知走了进去,所谓的放映室和电影院差不多,只是座位更少,也没有阶梯。 不过许清知似乎是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她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感受了一下这里宽大柔软的座椅,还行,挺舒服的。 盛明野又把放映室的空调打开,暖风袭来,许清知身上的寒意逐渐退去。 “你这是干什么?”盛明野看她一副认真打量的样子,“不会是想在这里过夜吧?” 许清知动作一顿,实不相瞒,她还真有这个想法。 家是肯定不会再回了,现在回学校,等到了也该门禁了,留在青梅奶奶家打扰也不合适,奶奶家只有一间卧室,所以许清知一直在找一个能安身的地方。 最好还是免费的。 她没钱去酒店开房。 见她这个模样,盛明野气笑了:“你真打算一个人在这睡一晚?你觉得我能放下心吗?” 虽然不知道盛明野有什么不放心的,但许清知莫名气短一截,她嗫嚅道:“这里不会有人来,我就睡一个晚上,明天就回学校了。” “那也不行。” 盛明野态度很是坚决,像是有个刚上初中的女儿要出去和男朋友约会的老父亲:“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爱管天管地,你今晚要是想一个人睡在这,那我就得再多管一下闲事。” 许清知被他这态度震慑住,这人发起脾气摇摇欲坠的时候,是挺吓人的,桃花眼里不留情,硬朗深刻的五官都隐隐缠绕着怒气。她有种预感,这人的冲锋衣底下,一定是八块坚硬的蜜色腹肌。 “你打算怎么管闲事?” “这简单。”盛明野把书包往座椅上一扔,自己大咧咧躺在了许清知左侧的椅子里,“我和你一起,这样我就放心了。” 许清知蹙眉:“你没有家?” 盛明野已然闭上了眼睛,他懒懒道:“有家,要不你跟我回家?” 说不过他,许清知作罢,心说算了,不跟他计较。 一室寂静,两人无话,气氛过于沉默。 许清知盯着前面的大银幕,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盛明野的胳膊:“不是说这是间放映室,能放电影吗?” 有个东西一起看,也能缓解尴尬。 许清知是这么想的,谁知盛明野说:“放映机坏了,这里的放映室本来是用来放抗击洪水时的影像资料,但是来大坝的人就不多,会进纪念馆参观的人就更少,所以放映机坏了也就一直没人修。” “哦,这样啊。”许清知说。 那岂不是会更尴尬? 现在距离睡觉时间还有点早,许清知实在是睡不着。 许清知抿了抿唇:“你愿意听我说说,今天傍晚的事吗?” 今天傍晚?白坡路口? 盛明野睁开了眼睛,他一直都小心避开这件事,从来不多问一句。 “怎么想起说这个?”他问。 许清知仰脸看着天花板,语气平淡:“因为很无聊吧,所以想和你说说话,现在觉得聊起这件事也没什么了。” “你要是想聊天,无论说什么话题我都不会敷衍你的。”盛明野说。 许清知余光睨他一眼,凉凉道:“我就想说这个。” 盛明野噤声,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坐直了身体。 “让我想想,这件事有点长,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许清知认真思考起来。 “应该在我爸我妈还没离婚前,我爸是许怀山,许怀山你听说过吗?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盛明野有点印象,盛世集团貌似和许氏集团还有过合作。 “我爸妈是高中的时候就认识的,早恋,都说早恋不会有结果,可他们俩后来结婚了,”许清知声音飘飘的,“我妈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从我爸的生意越来越好以后,他身边的女人也多了起来,我妈担心他会在外面找小三,就盯他盯得很紧。” “紧到什么程度呢?”许清知挠了挠脑袋,“我爸所有的应酬她都会跟着一起去,不仅会查我爸的手机,还会找私家侦探,查我爸所有的通讯记录和短信内容,以及我爸一个人出门时的行踪,有一次我无意间撞见私家侦探和她汇报,亲耳听见我妈问,我爸身边新来的女秘书,为什么和男朋友分手。” “因为我妈的掌控欲实在太强烈,我爸终于受不了了,选择和她离婚。”许清知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看,早恋就是没有好结果的吧。” 盛明野喉咙干涩,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清知继续道:“那次离婚闹得很难看,我妈最开始不愿意,但是我爸做得很绝,你说是不是很奇怪,他们俩结婚那么多年,我爸一直都很懦弱,偏偏离婚的时候很硬气,他说我妈的行为侵犯了他的隐私权,要告我妈,连他的秘书都哭哭啼啼,说我妈强迫她离职。” “我妈也是个倔脾气,她知道,这次的事不可能再有挽回的余地了,多年的感情早就被消耗殆尽,她对我爸失望透顶,签了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还把我也带走了。” “我妈让我和我爸划清界限,但是看演唱会的票,是我偷偷找我爸要的,我敢背着她和我爸联系,在她那就是死罪了,更何况还是去看演唱会,她从来不允许我做除学习以外的任何事。” 盛明野明白,宋玉时的掌控欲大概从未消失,只是从许怀山转移到了许清知的身上。 这些话说完,许清知以为自己多少还是会难过的,但是很奇怪,没有太多的感觉,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讲出口很容易,只是讲完,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分不清失去了什么。 盛明野轻声道:“你就是你,你想做什么,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许清知扯了一下唇角:“可她是我妈妈啊,一个为了我,几乎付出了所有的妈妈。所以我觉得青梅奶奶说的很对,父母儿女,说不清是谁欠了谁的。” “许清清,”盛明野认真地说,“你不欠任何人的,现在的你善良且优秀,这就是对宋阿姨最好的回报。” “真的吗?”许清知不确定地说,“可她好像并不想要我这样一个女儿,在她眼里,我什么都是最差的。” 她的手就搭在座椅扶手上,距盛明野只是一个抬手的距离,他大着胆子,悄悄将自己的右手覆了上去。 “你听我说,没有人可以改变你,即使是你的父母也不行,因为我相信许清清一定会成长为一个正直的人。”盛明野握紧了她,“正直柔软的许清清,这就够了。” 这次,许清知没有挣脱他。 “你为什么总把我想得这么好啊?”许清知自嘲地笑了,“我是个带刺的人,还会经常刺伤别人。” “因为——”盛明野柔声道,“每一朵玫瑰都有荆棘。”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在我心里,你是世上最后一朵浓郁的玫瑰,我不怕你刺伤我,只要你一直存在,就永远都有人愿意用鲜血守护你。” 第39章 .秘密喜欢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 生物钟把许清知从梦里叫醒,她朦朦胧胧睁开眼,觉得后背和脖子都酸得不行,头都抬不起来。 这椅子真不是谁都能睡的。 她无声骂了句脏话,动了动手指,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件不属于她的衣服。 短暂的失忆过后,许清知想起来了,这是盛明野的冲锋衣。 她偏头往身侧看去,位置是空的,整个放映室只有她一个人,落地窗外有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如果忽略这里还是个放映室的话,真是个美好的清晨了。 许清知费力起身,怪不得昨晚一晚上都没觉得冷,原来是盛明野把衣服给了她。 记不起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记得盛明野和她说了很多话,一开始是她在说,后来一直都是盛明野,好像说着说着,她就没了意识。 放映室空荡无人,许清知下意识寻找盛明野的身影,她刚站起来,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盛明野提着几个塑料袋进来,看见许清知已经醒了,他晃了晃手里袋子:“看你没睡醒,就没叫你,我出去买了早饭,豆腐脑,牛奶,油条还有小笼包。” 十一月的江城,早上会结霜冻,外面不是一般的冷,但是盛明野就穿了件T恤,说话间白雾吞吐,发梢还带着层薄薄的水汽。 许清知把外套递给他:“快穿上吧,别着凉了。” “没事。”盛明野这么说着,把吃的都拿出来摆好,又接过自己的外套,“我早上先跑了几圈热身,根本不冷。” 许清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盛明野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在她手里,笑着说:“这么看我干什么,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先跑步的,不能因为在外面过夜,就搁下这个习惯了。” 许清知半信半疑地问:“你在学校也是这样?” “那当然。”盛明野又把牛奶和豆腐脑都扎进吸管,推到她面前,“大坝上有不少早餐推车,随便买了点,还是热的,趁热吃。” 许清知只拿了那杯牛奶,把豆腐脑推了回去:“我喝这一个就够了。” 盛明野自然而然地拿起豆腐脑嘬了一口,问道:“不喜欢喝这个?” 许清知小口抿了口牛奶,点点头。 盛明野了然,心说以后卖豆腐脑的都挣不到他的钱了。 早餐买了不少,两个人又都是胃口大的,许清知细嚼慢咽,吃饭速度却不慢,一会儿就吃完了两根油条和六个包子,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她满足地舔了舔唇角。 盛明野收拾包装袋,假装没看见这一幕,故意问她:“吃饱了吗?” 许清知抬手不动声色地放在小肚子上,轻轻嗯了一声:“差不多了吧。” 盛明野被她说乐了,说话都是气息声:“差不多是饱了还是没饱?” 对于自己的饭量,许清知一向很低调,她小声嘀咕:“吃饱了,能别问了吗?” 盛明野耳力好,一个字不落都听到了,他收拾好东西,吊儿郎当地:“看来是没吃饱啊,要不再出去买点儿别的?” 许清知忙按住他:“不用了。” 盛明野拖着调子,散漫道:“咱们俩都孤男寡女在外面睡了一夜了,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同桌喂你,敞开了吃。” “脸皮怎么那么厚?”许清知撇撇嘴,“就只是在这睡一觉,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俩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不清不楚?”盛明野挑眉,“咱们俩比起来,是我比较吃亏吧,毕竟我还是一个纯情童子鸡,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白被你占便宜了,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许清知都不想用正眼看他:“是,你纯情,你一辈子都这么纯情,永葆童子身,满意了吗?” 盛明野抓了抓头发:“……好像也不行。” 等他脑子转过弯儿来:“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不能让自己老婆受委屈。” 许清知淡淡哦了声:“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盛明野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缓了缓,打算换个不被噎死的话题:“现在打算去哪,回学校?” 许清知早就想好了:“我不打算回家,至少寒假之前,学校让我住,那我就不会回去,放假以后的事就再说吧。” 盛明野点点头,拎起她的书包和早餐垃圾,下巴朝外面一扬:“那我们走吧。” “你还要跟着?”许清知有些局促。 从昨天他出现在白坡路口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被他照顾,盛明野爱管闲事,但是不代表许清知也愿意就这么接受他的好。 她不是青梅奶奶,也不是柯老板和胡叔。 同桌的身份不足以让她心安理得。 许清知顿了顿,说:“我还缺一些冬天要穿的衣服,等会儿去买,周六了,你要是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回学校也行。” 盛明野拎着东西,走到了门口,俨然没听进去,他回头:“正好我要逛街,走吧一起。” 许清知跟上去,还是想劝他离开:“你逛什么街?” 盛明野迈着步子,浑不在意,编都懒得编:“这不得去街上看了才知道,反正我钱多,看上什么就买了。” “你……”稍作犹豫,许清知还是问了出来,“你是因为想买东西,还是因为想跟着我?” 这话问的,多少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 即使是许清知,她都没有很大的信心问出这句话。 盛明野停下脚步,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敛起桃花眼里的多情,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语气:“我为什么要跟着你?难不成,你以为我——” 他忽然靠近,用气声说:“喜欢你?” 许清知飞快别过头,抬脚率先走在前面:“脸皮真厚!” 盛明野朗声笑道:“哎,那我脸皮厚我就再多问一句?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啊?你跑什么,你告诉我嘛!” - 许清知来到了江城的一条商业步行街,这里距离一中也近,步行就只有几十分钟的时间。 今天是周六,步行街上人多,大都是情侣姐妹一起约出来逛街的。 同桌俩出来逛的,还真是不多见。 算算日子,也在打印店兼职了两个月,许清知小小地攒下来一笔钱,平时没怎么花过。本是想攒到上大学,留作学费和生活费,结果还没捂热,就要先掏空了。 进商场前,许清知还在自我建设破釜沉舟的勇气,毕竟十一月刚上新的冬装都比较贵,没有折扣。 好在许清知的样貌身材和气质都出挑,哪怕披麻袋都好看,即使衣服并不名贵,设计也普通,但依旧挡不住许清知扑面而来的仙气。 所以许清知每走进一家店,都不会听导购多说,她只有两个要求:“我要便宜的,耐穿的。” 盛明野在一旁看乐了,刚好她从试衣间出来,这次试的是一件灰色的连帽短款羽绒服,款式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盛明野没记错的话,他三四岁的时候是这个眼光,结果被苏太后嫌弃土,带出门都不承认是她的儿子。 他立在穿衣镜旁,以拳抵唇:“许清清,你真该感谢自己的颜值,要不然无论如何都拯救不回这件衣服。” 许清知懒得看他,这件羽绒服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穿上身……好像也还行。 导购抱着一大摞衣服,再次试图劝说许清知:“小美女,我们这是少淑时装店,这边还有很多色彩鲜亮的衣服,你穿上肯定好看,也适合你这个年纪。” 许清知不以为意:“你是说这个不好看?” 导购:“呃……那倒也没有。” 许清知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考虑导购的意见,听导购这么说,她放心了:“那就这个,不用看其他的了。” 见劝不动,导购只好去包衣服。 盛明野站姿没个正形,他笑得肩膀都在抖,为了不让许清知看出来,只能硬憋着,清了清嗓子,他说:“这间店的导购很不会做生意啊。” 许清知穿回自己的衣服,微微挑眉:“怎么?” “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一定多给你试几件衣服,无论你买不买,店里其他顾客看见了,也会有想买的冲动,”他拖长了语调,“毕竟你穿上这么好看,想买同款也是正常的。” “如果你要是这间店的导购,”许清知冷冷道,“我一定不会进来。” 得,从根本上断绝财路。 连买个衣服都不忘噎人,盛明野悠悠叹了口气,等许清知付完钱,他认命地接过袋子,说:“走吧,下一家,我保证不说话了,省得耽误人家做生意,回头该在商场门口立个牌子,写着盛明野与狗不得入内。” 许清知背负双手,走在前面:“我对狗进来没什么意见,起码狗不会说话。” 盛明野:“……” 在商场逛了一个上午,许清知买的都是奶奶款的衣物,颜色老气,款式一般,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 盛明野虽然话多,但是话没说错,这也就是许清知穿,她本身肤白貌美,气质出尘,普通的衣服也能穿出低奢的大牌感,换个人穿上,扔进人堆里就再也看不见了。 买完衣服,已经是中午,盛明野提议:“要不然去楼上吃个饭再回学校?” 许清知正在检查钱包余额,情况不是很妙,她果断摇头:“不用了,我想直接回去。” 看她这样子,盛明野大概也猜出什么。 说来也是讽刺,许怀山做着那么大的生意,他的女儿却连件好看的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还得靠自己兼职。 盛明野没再提上楼吃饭的事情,和许清知一起乘公交回了学校。 - 当许清知推开寝室门的时候,安怡和李然都在。 李然在吃泡面,桌子底下放着一盆热水,一边泡脚一边嗦面,见许清知回来,她愣愣地咬断面条:“清知,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今天不是才周六吗?” 安怡在床上看书,闻言探出头来,看见许清知拎的大包小包:“清知,要帮忙吗?” “不用了。”许清知把东西都放在自己桌子上,“家里出了点事,我就临时回来了,估计,寒假前都会留校。” 李然忙把脚从热水里拿出来,扯过手边的毛巾擦脚,准备穿鞋:“家里怎么了,还好吗?” 许清知摇头:“没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但是还不方便回家住。” 李然松了口气,又把脚伸回热水里:“没事就好,周末留校你也不用担心寂寞什么的,我后面也都不回家了,咱俩还能做个伴。” 许清知点头:“嗯。” “清知,你是今天上午去逛街了吗?”安怡看着她桌上的大包小包,“快,让我们看看你买了什么好看的衣服?” 反正也是等会要洗的,许清知便把衣服都拿了出来。 李然抽纸抹了抹嘴,凑过来,当看见许清知拿出一件件灰扑扑的衣服时,她沉默了几秒钟。 “卖衣服的导购给你推荐的?” “我自己挑的。”许清知说。 李然:“之前你的衣服颜色就很素,不是灰色就是黑色,不过也还好啦,反正你穿什么都是好看。” 许清知拿剪刀拆吊牌:“你们都这么觉得吗?盛明野也是这样说的。” 李然敏锐地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盛明野?我听叶子皓说,他昨晚不在寝室,应该是回家了,你们俩怎么遇见的?” 许清知:“我们俩昨天晚上就一直在一块。” 安怡的眼神倏然落在许清知身上:“你们俩昨晚没回家吗?” “嗯。”许清知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边说边抱起衣服去阳台,“我们一起去了一个奶奶家里,今天早上我要去买衣服,他说他也要逛街,就顺路一起了。” 提起这个,许清知才想起来,盛明野什么都没买,他逛的哪门子街? 安怡手指扒在上铺栏杆上,视线跟随着许清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 李然疑惑道:“得了吧,你就听盛明野瞎说,还没听说过他什么时候逛过街,之前魏洋过生日那次,我们吃完饭本来是打算逛街的,叶子皓都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了,就盛明野死守贞操,好像除了他妈,他就没陪人一起逛过街。” 许清知在卫生间接水,把衣服泡好,她出来擦了个手:“这人大概就是闲的吧,我也没看他卖什么东西,他非要说他也逛街。” 李然想指指点点她的脑门,但是又没有这个胆子,只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逛街什么的都是借口,我看,他就是想跟在你身边。” “这有什么好跟的?”许清知不解,继而说服了自己,“他还是太闲了。” 李然还想说什么,上铺的安怡忽然道:“李然,你是不是觉得,盛明野有什么别的想法?” 许清知拿毛巾的手顿了顿,李然说:“这不是很明显吗?” 安怡却道:“不可能吧,盛明野你还不知道,其他班的女孩他都不理会,你觉得他像是个会对同桌有想法的人吗?”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李然越琢磨越不对劲,“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在大排档吃饭,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盛明野说他有喜欢的女孩,这个人我们都还认识!” 她说着抓住了许清知的手腕:“这么看来,就是清知啊!” 许清知一怔,显然不知道还能这么联想。 “不可能的!”安怡急忙辩驳,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她放低了声音,“我就是觉得,盛明野嘛,他什么时候做事都那么妥帖,如果他要是真的喜欢清知,肯定不会在那个时候说这种话,这不是故意让清知难受吗?” 李然像是被说服了:“也对,不过清知,你们俩昨天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许清知回神,毛巾在手里来回颠了个个:“昂,昨天我家里出了点事,刚好他遇见了,所以帮了我。” 安怡了然地笑了:“这不就说的通了,盛明野那么爱管闲事,自己同桌肯定管得更宽,他对小卖部的胡叔不也是这样。” 安怡说的没错,盛明野就是这样的性子,就算今天不是因为她,换了别人,让他遇见了,他应该也会像陪着她那样,去陪别人。 因为李然的几句话而被勾起的涟漪,重新归于平静,许清知想通了,对李然说:“安怡说得对,所以你也别八卦了,我先去洗衣服了。” 李然回到座位上,狐疑道:“我怎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安怡已经捧起了书,李然找不到八卦的对象,于是给叶子皓发消息。 小李飞刀:盛明野回去了吗? 叶哭包:问他干什么? 小李飞刀:我刚才听清知说,他俩一整晚都在一起,今天早上盛明野还陪她一起逛街买衣服! 叶哭包:然后呢? 小李飞刀:你不觉得这很不对劲吗?你不觉得他们俩之间有一点暧昧的火花吗?! 叶哭包:……怎么你看别人的时候就能那么敏锐? 小李飞刀:? 叶哭包:? 小李飞刀:我不管,是兄弟吗!是兄弟你就赶快去帮我打探一下盛明野的情报! 叶哭包:……不想和你做兄弟 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好!这次是你先提出来的!谁先跟谁说话谁就是小狗!哼! 叶子皓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发出一声巨响,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盛明野刚从卫生间出来,听见动静,他哟了一声:“怎么火气这么大?” “还不都是因为你。”叶子皓看着罪魁祸首。 盛明野只当李然又和他闹绝交了,这两人每次闹绝交,叶子皓都能自己把自己气死,而李然还好好地发朋友圈,叶子皓于是更生气,生气也没有办法,还是只能憋着,凹着劲儿再去找人说话。 刚绝交的人都这样,盛明野心说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有的人连小手都还没有拉过呢。 盛明野也累了,刚准备爬上床睡个午觉,只听叶子皓似乎是磨了磨牙,然后拽出二五八万的语气:“你昨天出门后一直都和许清知在一起?” 盛明野乐了,心说我都打算放过你了,你还非要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是啊。”他躺在床上,脑袋枕着胳膊,懒洋洋地:“我们真的只是简单地一起过夜而已,然后又纯纯地逛个街,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绝对没有干其他的,哦对了,她还说以后想养一只狗,最好像我一样,去哪都能陪着她。” 叶子皓克制住想撕了他这副嘴脸的冲动,计上心头,冷哼一声,他给李然发消息。 叶哭包:汪汪 小李飞刀:虽然比上次晚一分钟不过也没关系啦 小李飞刀:我们还是好朋友哟 叶哭包:他们俩昨天晚上睡在一起 小李飞刀:……我靠靠靠靠你说好朋友不骗好朋友! 叶子皓咬牙,半晌,又松了力气。 算了,总比好兄弟强。 叶哭包:嗯,不骗你 李然噌一下站了起来。 他娘的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 秘密。 第40章 .防止早恋许清知坦坦荡荡,但他不清不…… 周一早上,早读。 李然莫名做贼心虚,她用书给自己围了个围墙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为了隔绝隔壁许清知的视线。 她把叶子皓的头按在桌子上,表情严肃:“你说他们俩是真的吗?” 周末两天,叶子皓已经被问了不下数百次同样的问题,他现在已经后悔那样告诉李然了。 “姑奶奶,”叶子皓快说不出话,“甭管真的假的,咱都给它当成假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李然抿唇,她往许清知那边悄悄看了眼,许清知一如既往地认真背书,心无旁骛。 视线折回来,李然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 “可以当成是假的。”叶子皓打断她,“如果你在其中还扮演什么角色,让盛明野知道,他难免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小心点命行不行?” 李然摸了摸脖子:“应该不会吧?” 还真有可能会。 毕竟盛明野如果真的喜欢许清知的话,那一定是用了百分之七八百的真心,要是让他知道李然敢从中做点什么,把他的事情捅穿了,李然这条小命不一定能够死几次。 “你说你,干什么非得告诉我?”李然甩锅给叶子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至于像现在这样抓心挠肝的吗?” 叶子皓没办法,只能点头:“好了好了,小姑奶奶,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行不行,你要打就打我吧。” 李然:“打你干什么?” 叶子皓以为李然终于懂得心疼两个字怎么写了。 下一刻:“打你,能让他俩顺顺利利捅破窗户纸?” 李然竟然还真把这当成了个办法:“要是可以的话,我姑且就受次累,把你打一顿,一顿不够,多打几顿也行,为了清知,我豁出去了。” 叶子皓:“……” 有的人奋起反抗,却只说了句:“……算你厉害。” 男生的世界里,这绝对算是至高无上的褒奖。 - 早读快结束的时候,盛明野姗姗来迟。 他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早读迟到过了,因此当他甩下书包坐下的时候,许清知说:“今天你没早读。” 隔壁李然竖起耳朵,她一掐叶子皓的胳膊:“你快听听,清知这是不是就算是在质问他了,因为盛明野今天来晚了,竟然敢让清知等他!” 叶子皓疼得脸都变了色,从唇齿间溢出一句:“你不知道你力气有多大吗?” 盛明野昨天一个人去了医院看妹妹,妹妹的病情有些恶化,所以在医院熬得久了点,今天早上也就没起来。 怕许清知担心,他隐去了妹妹的病情,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等我等着急了?” 李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知不觉间手下更使劲:“我靠,这是公然调情啊!” 叶子皓抑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生理性的。 许清知眼睛盯着书,目不斜视:“好好说话。” 李然眯起眼睛:“我就知道,我们家清知才不喜欢那样不正经的。” 叶子皓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 盛明野笑了,一声轻嗯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温温沉沉,说出口的话也是黏糊暧昧的:“知道了,小同桌,下次要是想我呢,给我发个消息,我一定立刻马上原地出现在你面前。” 李然眉毛都拧变形了:“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撩踏马呢!” 叶子皓的脸也紧跟着变形,气若游丝:“求,求求你……饶了,我吧……” 许清知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你以为你是神兽吗,召唤一下你就出现?” 盛明野好笑:“可以啊,当个神兽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要不现在试着召唤一下我?” 许清知:“算了,你自己一个人中二去吧。” 李然暗含杀气:“这算什么神兽,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只禽兽!” 叶子皓发出最后的哀鸣:“你再不松手,信不信第一个因为背上人命而被镇压的,就是你。” 李然仿佛才听见叶子皓的话,她愤愤扭头,不再看隔壁,改为两手叉着腰:“不对啊,我为什么对盛明野这么大的敌意?”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杀心呢?”叶子皓总算得救,喘了口气。 “总不会是因为我喜欢清知?”李然自言自语。 叶子皓微微颤抖:“你,你说什么?” 李然兀自摇头:“我现在的心态,大概就是看到自己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一样,如果真像你说的,盛明野有想法,但是清知现在很明显,完全没感觉啊!我感觉我真相了……” 叶子皓垮了肩膀,他拍拍李然的肩:“先别操心了,有这时间你不如想想接下来的月考怎么办吧。” “是啊,叶子皓说的没错。” 身后冷不丁传来佳佳的声音,叶子皓和李然两人同时抬起了头,表情都是同步的僵硬。 李然的小心思瞬间吓没了影,磕磕巴巴地说:“知,知道了老师。” 佳佳照旧端着他的紫砂茶杯:“我在后门看你俩好久了,你们俩说什么呢?在这唱大戏呢?一个比一个表情丰富,尤其是你,李然。” 李然一个激灵,硬着头皮站起来:“老,老师,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以为我眼神不好使吗?”佳佳啜了一口茶,“说吧,你老往许清知和盛明野那边看什么呢?” 没想到还和自己有关,盛明野和许清知纷纷转头。 陡然被好几双眼睛盯着,李然头发都快站起来了,特别是盛明野和许清知。 解释的对象,一下子变成了三个人。 “老师,他们俩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我真的什么也没看。”李然都快急哭了。 盛明野心里咯噔一下。 此时,叶子皓也站了起来:“老师,刚才就是我俩在玩游戏,真的和他们俩没有关系。” 佳佳:“早读不好好早读,你俩在这玩游戏,马上就要月考了,你们就是这样准备的?” 两个人同时低下头:“对不起,老师。” “行了,都坐下吧。”佳佳饶了他们俩,转头又对许清知说:“许清知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许清知放下书,从后门跟佳佳出去,经过李然的座位时,她的衣角被扯了一下,李然苦着一张脸,用口型无声地说:“清知,对不起。” “没事。”许清知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佳佳叫我出去,不一定是为了这件事。” 随后,许清知走远了。 盛明野的视线一直追随她到走廊尽头,窗户看不见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莫名紧张。 好像,从李然说出“清清白白”那四个字的时候,他就开始悬着一颗心。 他清楚,许清知坦坦荡荡,但他不清不白。 - 办公室里,佳佳指着办公桌上一个大大的帆布袋,对跟进来的许清知说:“这是你妈妈今天一大早送过来的,说你昨天从家走的时候忘记带了,托我转交给你。” 许清知蹙眉,她拿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袋子,也不知道宋玉时都装了什么,分量很重。 佳佳示意她先放下:“先不急,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你。” “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和你妈妈也聊了几句,可以看得出来,你妈妈对你的学习生活还是非常上心的。” 许清知垂下眼睫,默默听着。 佳佳絮叨起来没完没了:“昨天晚上你妈妈给我打的电话,问我今天什么时候上班,班主任一般都来的比较早,我六点多到校门口的时候,你妈妈已经等了好久了,外面天这么冷,我看你妈妈连手套都没带,手冻得通红的。” 早上六点多,连公交都没有,这么远的路,宋玉时是怎么过来的? 想起这袋东西的分量,许清知沉默许久,还是启唇:“谢谢老师。” “你们这个年纪啊,正是叛逆的时候,和父母之间互相不理解,缺乏沟通,难免会吵架,闹个矛盾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佳佳苦口婆心,“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每一个爸爸妈妈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好好的,或许他们的方式有不妥,但是沟通很重要,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没法猜出你心里在想什么,要主动说出来,才有好的结果,知道没有?” 许清知点头:“我知道的。” 说了这么多,佳佳喝了口茶,换了个话题:“你刚才早读的时候,你和盛明野你们两个人,在干什么呢?” 怎么突然又和盛明野扯上关系了? 许清知微怔,而后摇头:“没干什么,他今天早读迟到了,他刚来您就进班了。” 佳佳纳闷:“既然你们俩也没做什么,那李然和叶子皓两个人一直盯着你们那边瞅什么呢?” 许清知:“或许,就是玩个游戏吧。” “这群孩子啊,就是玩性大,”佳佳无奈,“不过你比他们都要静得下心,没那么浮躁,老师知道,你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所以有什么矛盾啊,和家里说开就好了。” 许清知没反驳懂事听话几个字,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对了,马上就是下次月考了,好好考,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老师都看在眼里的,加油。” “谢谢老师,我会的,那我先走了。” “等等,”佳佳最后叫住她,“你和盛明野关系好像还挺好?” 许清知犹豫了一下:“还行吧,普通同桌,但是他人挺好的。” “好,我知道了。”佳佳终于放她离开了,“盛明野最近我看他也收敛了,你也多帮老师催着他点。” 等许清知走了,李佳和对面办公桌的韩老师笑着打趣:“李老师,你们班学生都颜值这么高吗?我记得上次合唱比赛,你们班弹钢琴的那个,也是她吧?” 李佳和对于这种夸奖一向是全盘接受,他笑眯了眼睛:“就是她,这孩子不仅才艺优秀,学习也努力。” “我刚才听您说,她是盛明野同桌?” “是啊。” “那您可小心点儿,盛明野那小伙子名气大着呢,连我都知道,咱们学校多少小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这两个小孩儿,还都长得这么好看,您就放心让他们俩坐一块,不怕早恋?” 李佳和不自觉端起了紫砂茶杯:“不会吧?这孩子可听话了,你没听她刚才还说,和盛明野就是普通同桌?” 韩老师笑开了:“我就是说着玩儿的,您别多想,不过我们班,我就从没让男女生坐一起过,都是男生女生分开的,他们这个年纪,情窦初开,对异性有好感也是正常的,但他们容易被这种感情冲昏头脑,万一影响了学习,你说可怎么办呢?” “是、是吗?”李佳和饮了一口茶,茶水的热气撩人,他想了想,“应该还不至于,等看看下次月考的成绩,再说吧。” “李老师,您的心可是真大。”韩老师拿起教案本准备去上课,临走前,他看了眼四周,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还没来,他压低声音道: “你还不知道吧,上个星期,有个家长闹到学校来,就是因为发现她女儿在和她同桌谈恋爱,那个男孩儿被那家长骂的狗血淋头,听说两个小孩这几天都没来上学了,校长暂停了班主任的工作,教务那边捂得严实,不让外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李佳和端着杯子,双目无神,愣愣地点了点头。 韩老师也走了,办公室就剩下李佳和一个人。 刚才那会儿,李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们两个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对,清清白白。 还是要对学生有基本的信任。 盛明野,老师信任你,你不能辜负老师。 第41章 .时间大法时间久了,许清知会遇见更多…… 晚上回寝室后,几个人都在点灯学习,为接下来的月考做准备,室内很安静,许清知打开了宋玉时送过来的帆布袋。 除了一些冬天的衣物,还有几袋零食,是宋玉时自己做的果脯,用纸袋分开装好,每一包上面还贴了一张便利贴,叮嘱许清知尽快吃完,别放坏了。 打开衣柜放衣服的时候,看见自己买的那些,许清知手垂在身侧,忽然一阵心烦意乱。 她在恼自己。 她是下定决心不回家,便以为宋玉时肯定也不会管她,一心想要和她划清界限,可现在,这样想并且还付诸行动的人,只有她一个。 许清知一股脑把衣服都塞进去,回身又看见桌上的果脯,她问剩下三个人:“你们吃果脯吗?” “可以啊,让我看看都有什么。”李然第一个放下书冲过来。 一共四包,许清知都推给李然:“你们分了吧,我不想吃。” “啊?不吃你为什么还要买?” “不是我买的。”许清知越想越烦,“是我妈做的。” 一听这个,李然反而不敢要了。 “你妈妈做的,都给我们,是不是不太好?” 许清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任谁看来,她都应该是一个被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忘带东西,妈妈还会大老远巴巴送过来,甚至亲手做零食。 但是那天在胡同巷子里的巴掌声,还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宋玉时的确把她放在了手心里,不过是用紧紧攥住,不让人喘息的方式。 “拿着吧,没什么不好的。” 说完,许清知去了卫生间。 李然抱着四包果脯,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清知听起来那么累呢?” 安怡:“行了,清知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就别问来问去让她烦心了。” “那好吧。”李然打开每个袋子,把其中一包猕猴桃地递给安怡,“我记得你爱吃猕猴桃,这个给你。” “惜文,这还有核桃、酸杏和苹果,你要吃哪个?” 陈惜文腼腆地说:“我就不用了。” “不行,给你吃核桃,你最近学习太辛苦了,需要补补脑。” 许清知仰面靠在卫生间的门上,露出的那一段天鹅颈都透露出无力,她注视着卫生间的顶灯,目不转睛,直至眼睛干涩眩晕,她才合上眼皮。 卫生间的一侧墙上,在高处开了一个小窗户,因为太高,所以平时打扫卫生的时候清理不到这个地方,玻璃上蒙上了一层霜似的灰尘。 于是这样一个狭小空间里,本该让人喘口气的地方,变得愈加压抑逼仄。 她使出全力,不至于蹲在地上。 从兜里拿出手机,她给宋玉时发短信。 手指在屏幕上打字,输入后,又觉得不合适,便又删掉。 删删减减以后,只剩下几个字,懒得再纠结了,许清知直接点了发送。 许清知:寒假前我都会一直留在学校。 没等太久,手机铃声响起,是宋玉时的电话。 “喂,你现在在哪?” 听起来还好,很平和,许清知回答:“在寝室。” 一问一答之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许清知盯着地面,等宋玉时开口。 良久,宋玉时说:“你想好了吗,寒假以前都不回来?” “嗯。” “那周末上午的课怎么办?” “不上了。” 电话里再度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没多久,到了寝室的熄灯时间,许清知说:“要熄灯了,我挂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那天傍晚,你那个同桌说……”宋玉时声音渐弱,“说你想要离开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许清知的身体离开冰凉的门板,她打开门出去:“没什么意思,就这样,我挂了。” 今晚的交流没吵架,但也不能用顺利来形容。最亲的母女像两个人陌生人一样,客客气气,彼此试探,从宋玉时提起盛明野的那刻起,许清知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么久了,她摸索出一套和宋玉时相处的方法,那就是减少沟通,没有交流就不会吵架,两个人也不会生气,不会消耗岌岌可危的亲情。 至于离开妈妈……许清知走到衣柜边,拉开柜门,一件件把衣服都叠好。 再说吧。 - 第二次月考结束,成绩出来后,佳佳是满面红光走进班的。 “咱们班这次的成绩,总体来讲,都比上次进步很多啊!” “虽然咱们班还是垫底,但是已经好了很多,李然的进步是最大的,其他人的表现也不错,盛明野啊,你这次终于肯上心了。” 盛明野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斗地主,他又换了新发型,因为头发长度够,托尼老师给他弄了一个韩系的三七分,他的头发偏软,额前垂着几缕碎发,中和了面容锋利的深刻感,这样安静趴着的时候,像一只听话的金毛。 佳佳看着倒数第一的成绩单,还能欣慰地笑出来:“总体来说,大家这次都值得表扬,要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输了一局斗地主,盛明野退出游戏,关了手机,他脑袋垫在胳膊上,偏过头,桃花眼看着许清知:“怎么样,你同桌这次是不是还不错?” 成绩单就贴在后黑板上,许清知也去看过,顺便看了一眼盛明野的成绩,这人不逃课认真听,还是有效果的,虽然提高不多,但能看出来是用了功的,至少倒数前三已经没有他了。 许清知正在看杂志,她分出一缕目光,定格在盛明野脸上,这人皮肤白,生的好看,还眼巴巴的,任谁看了,心都会软的一塌糊涂。 因此许清知说话也没那么冷冰冰:“嗯,挺好的。” “我看你的成绩,和上次相比,总分一模一样,”盛明野想了个说法,“你怎么保持得这么好?” 在许清知的计划里,进步这件事太明显也不好,得一步步慢慢筹划,所以她也不着急。 “碰巧。”许清知说,“说不定下次就退步了。” 身为一个学渣,成绩起伏不平才是正常的。 盛明野却说:“别啊,咱们这个程度,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除非像魏洋一样,雷打不动最后一名,王八都没他稳。” 许清知:“……” 所以其实,学渣的成绩应该很稳定? 佳佳口若悬河,絮叨了一整节晚自习,也不怪他,七班成绩进步了,哪怕只是几个人一点点分数,他也高兴。 尤其是高兴盛明野,办公室韩老师说话他就不爱听,谁说早恋影响学习了?这不也没早恋呢吗?这成绩不也是进步了? 这学期还有两次月考,以及一次期中考试,每次都有一丢丢进步,佳佳是越看越高兴。 也不知道班里的学习氛围是怎么带起来的,陈惜文本就努力,这都不用提了,李然也变了样,她桌上原来贴的明星海报现在全变成了单词卡片,连带着旁边的叶子皓都不上课睡觉了。 许清知一如既往,盛明野也收敛很多,现在只要佳佳进班,十次里有八次盛明野都在。 兴许是看身边人都开始努力,魏洋也做不到稳如王八了,某天晚上竟然还开始焦虑,扒着他盛哥的桌子,泪水从嘴角流下:“盛哥,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希望了?” 盛明野正在给胡叔发消息,妹妹住进了ICU,家人不能探视,胡叔不用一刻不离地守在医院,但是心却没安宁过,医生说,妹妹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你还好好活着能喘气,怎么就没希望了?”盛明野抬脚把他踹回去,“能活着就好好说话,别在这给我无病呻|吟。” 魏洋不肯走,纪竹吐槽他:“你这几天跟林妹妹一样,唉声叹气的,哪就那么难受了,至于吗?” “唉,你们不懂。”魏洋摇摇晃晃,晃到阳台上,已经是来年的一月份,凛冬里大雪纷飞,凉不过他此刻的心境。 阳台门开着,外面的寒风倒灌进来,盛明野只穿着卫衣,冻得哆嗦,他披上外套去阳台,站在魏洋身边,顺便把门带上。 “真这么难受?”盛明野有些好笑,没想到魏洋也会有这么焦虑的时候。 魏洋口中呵出一团团白雾:“盛哥你看,我觉得我的未来就在这雪里,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见,你们都进步这么大,只有我还是老样子,那你说我能不焦虑吗?” “你有时间在这焦虑,不如现在进去学习。”盛明野拍拍他的肩膀,老大哥一样的语气,“别在外面吹了,当心把你的未来给吹没了,解决焦虑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行动。” 魏洋臊眉耷眼:“盛哥,我记得你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突然变了个人,就是因为你们一个个转变都这么突然,还不告诉我,我才这么焦虑的。” “我啊……”雪花飘进阳台里,落在盛明野的额头上,触感清凉,几个月来的回忆纷至沓来,发生过的事太多太多,找不出一个具体的片段,但那个念头一直都很清晰。 大概是,不希望成为许清知日后闲聊时,口中某位不学无术而后回去继承家产的帅比同桌,她说起的态度云淡风轻,听的人也不怎么在意的一笑,随口道这人真有意思。 时间久了,许清知会遇见更多人,不知道能把这件事讲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彻底忘记。 最难接受的,莫过于他放在心里的人,在生活里忘了自己。 第42章 .他过生日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一月十五号是盛明野的生日,这个生日过完,他彻底十七岁了。 距离他生日还有三天,晚上的女生寝室,熄灯后大家一起躺在床上,黑暗里,安怡忽然问:“李然,你打算送什么生日礼物给盛明野?” 李然没想太多:“要送吗?去年盛明野过生日的时候他就说了,让咱们别送礼物,谁让他每次过生日都是期末考试,也都操不上他这个心。” “我觉得,还是送一下比较好。”安怡双手交叠在胸前,在想送什么礼物合适。 许清知倏然问:“盛明野要过生日了?” 安怡:“你还没问过盛明野的生日吗?就十五号,还有三天。” 许清知了然,两人同桌半年,日常也经常互怼,但还的确没问过生日的事。 按照盛明野的性子,和这群人对盛明野的崇拜程度,他过生日,应该少不了要聚一聚。 “清知,你要给盛明野送礼物吗?”安怡问。 李然翻了个身,插一嘴:“送了他也不会收,还不如不送,去年你们的礼物他收了吗?” 安怡弱弱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李然闭上眼睛,“盛明野好像也不在意这些,不如我们到时候好好陪他过个生日吃个饭。” 寝室里重新归于安静,许清知在被窝里偷摸打开手机,给盛明野挑礼物,还有三天,也不知道快递能不能来得及。 近几天江城大雪,交通不便。 隔壁床上,安怡也有同样的担心,如果快递来不及的话,那她只能亲手给盛明野做一份礼物。 翌日起床去上课,第一节 是化学,佳佳进班后,没急着讲课,而是先公布放假安排。 “一月二十号过小年,咱们开始放寒假,住校的同学可以先和家长打个电话,到时候来学校接一下,要不然这么大的雪不好走,还有啊,放假前两天期末考试。” 这消息甫一出来,班里立刻炸了锅。有高兴的也有叹气的,放假是好事,但是还得考试。 小崽子们叽叽喳喳,许清知趁乱对身侧的盛明野说:“听说马上就是你生日了。” 盛明野正在抄单词,闻言愣了愣,拿出手机看日历:“好像还真是,大后天,你要不说我都忘了。” 恰此时,前面的魏洋扭过头来:“盛哥,大后天你生日,打算怎么过?咱们去哪吃?” 纪竹十分看不上魏洋现在的嘴脸:“你脑子里怎么就只有吃?” “那又怎么了,盛哥家的厨子手艺那么好,你不想吃?”魏洋反驳,又搓搓手问盛明野,“盛哥,要不今年还去你家?” 去年他生日,他不喜欢一群人吵吵闹闹,本打算在外面随便找个酒店吃顿饭就算了,但是苏虹说这还是她儿子高中的第一次生日,一定要有仪式感,于是邀请了他的同学们去盛家参加生日派对。 那是魏洋他们这群土狗子,第一次见到如此高逼格的生日派对,米其林大厨做的点心不要钱随便吃,花园玻璃房里还有钢琴随便弹,在大草坪上吃烧烤,干什么都有佣人帮忙…… 从那时起,盛明野的生日就成了魏洋最期待的日子。 仅次于过年。 盛明野这段日子,除了学习,还要担心妹妹的病,十分辛苦忙碌,现在才想起生日这回事。 “你们要是想,那就来吧。”盛明野答应了,“大后天刚好还是周六。” “Yes!”魏洋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盛哥我爱你!” 盛明野实在是看不下去,把他踹回去了:“你给我正经点。” 盛明野又问许清知:“你要去吗?” 许清知回答很干脆:“去。” 这态度反而让盛明野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不然呢?”许清知轻轻翻过书页,“答应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是去参加我同桌的生日派对。” 这么说好像也是,除了没有魏洋那样猴急,许清知和他们没有区别。 在她看来。 盛明野掐了掐眉心,心说是自己魔怔了,因为自己心不净,所以看许清知也总有点走火入魔。 “你想要什么礼物吗?”许清知问他。 还要送礼物啊,好处一下子来的有点多,盛明野迷迷糊糊地:“这么好啊。” “给同桌送生日礼物不是很正常的吗?”许清知奇怪地看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没有啊。”盛明野强装镇定,总不能说是因为你要来我的生日会,所以我开心晕了头。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周六,去盛明野家给他过生日。 尽管盛明野说了,不用送礼物,出于礼貌,许清知还是觉得不送不合适,便在网上挑了个精致的乐谱本,用的是复古的牛皮纸,纯手工制作。 盛明野这人有时候挺文艺青年的,上次写化学方程式,许清知还见他非要给那些物质的化学式排个队,说是这样有组织有纪律,看起来也浪漫。 结果不出意外地被佳佳打了叉,还在旁边批注,让他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个乐谱本十分花里胡哨,许清知猜他一定会喜欢。 晚上回寝室,许清知去洗澡,李然还没回来,安怡抱着一叠纸去找陈惜文。 “惜文,你帮我看一下,这几张纸,哪个更好看?” 有些像信纸,图案做得很好看,但是纸上没有横线,陈惜文选了一张粉色桃花主题的,说:“你要给谁写信?” 安怡是个文艺女,喜欢结交笔友,也爱给他们几个写信,他们不定时就会收到安怡的信,信的内容有些像思想总结,只是文字酸酸的,带着青春独特的疼痛气息。 安怡捏着粉色的信纸,有些羞赧:“给盛明野写,后天不是他生日了嘛。” “这样啊,不送礼物,写封信祝贺一下,好像也挺不错的,心意也有了。”陈惜文说着,发现安怡的耳朵红了。 “什么心不心意的?”安怡飞快把几张信纸都收起来,发梢别过耳后,“别胡说,我就是想祝贺他一下,和给你们的信没有区别。” 陈惜文一愣一愣的:“我还没说什么呢?” 可怜陈惜文人迟钝,没看出安怡红着的脸颊和耳朵意味着什么,要是换了李然在这,早就已经抓住安怡拷问三百回合了。 台灯下,安怡执笔,思索良久,才一笔一划开始写。 只是刚写了没几个字,李然回来了。 李然最近在外面背书背得格外痛苦,一回来就瘫倒在椅子上,她的床位就在安怡对面,尽管李然没有注意到她在干什么,安怡还是把东西都收了起来,换了一本化学书摊上。 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生怕泄露出一点风声。 等所有人都上床睡觉了,安怡才重新把信纸拿出来。 “亲爱的盛明野同学……” 不行,“亲爱的”这三个字过分亲密了。 安怡拿了一张新纸,垫在化学书上面,她写得很慢,绢花小楷十分工整。 “尊敬的盛明野同学……” 不行,这不成给领导写信了? 又废了一张纸,这次,她认认真真思考。 “认识了两年的盛明野同学,首先,要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当我给你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外面还在下大雪,恍然想起我们刚认识……” “……说了这么多,你也嫌弃我很啰嗦吧,好啦,最后的最后,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看完不许吃惊哦!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因为有一个女孩,要向她喜欢的男孩告白” 写到这里,安怡停下笔,她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百字,从他们的初识讲起,叙述她每一个心动的瞬间,写到最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寝室里只有另外三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可安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过分清晰,仿佛盛明野就站在她面前,青涩的爱意汹涌,漫上喉咙,让她说不出一句“我喜欢你”。 太羞耻了,安怡匆匆关上台灯,暗恋是见不得光的。 时间是凌晨一点,她毫无困意,清醒地在黑暗里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信送给盛明野。 - 周六,盛明野难得有一个早上是在自己家里的床上醒来的。 他好久没回来过,苏虹有心想骂他不着家,但一见这小子成绩的确有些许提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是他生日,苏虹想儿子,说什么也让他回家来。 苏虹原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的十七岁生日零点不是在你妈的眼皮子底下,我现在就生二胎出来代替你,四十多岁的高龄产妇,你自己掂量吧。” 盛明野打趣道:“那如果以后我有女朋友了怎么办,陪着您她会吃醋的。” 苏太后:“如果你生日的零点敢不在你女朋友身边,我拼了这条命也要生二胎出来代替你。” 盛明野不敢再多话,麻溜地滚回家了,只是临走前放心不下许清知,明明也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但他还是给她发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明天你和安怡他们一起来就行,他们认识路 anti-:嗯 这是个大帅比:你要不定个闹钟?我怕你起晚了就懒得来了 anti-:不会的 这是个大帅比:你说的啊,你明天可一定要来啊 anti-:嗯 清早起来,盛明野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满屏的未读消息,大都是卡着零点给他发生日祝福的,他一一回复后,连睡衣都来不及换,蹬上拖鞋就冲了出去。 楼下客厅里,苏虹和佣人们正在布置,盛明野站在楼梯上,着急忙慌地问:“我同学他们来了没有?” 苏虹嫌弃地把他往回推:“幸好他们还没来,要是他们来了就看见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牙不刷脸不洗就跑出来,不嫌丢人?” 盛明野只听见苏虹说他们还没来:“一个人都没来吗?” “你这孩子,现在才八点多,来这么早干什么?” “才八点多……”盛明野喃喃自语,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下来。 苏虹有些担心:“儿子,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没事,妈,我就是,”盛明野长长地舒了口气,“说不上来的紧张,提心吊胆,兵荒马乱,我怕她不来了,但她又没有理由不来,我给魏洋打过招呼,让他们一定要给她带路,也提醒过安怡,一定要叫她起床,可她还没来,我就还担心。” 苏虹听不懂他这些不知所云的念叨,只觉得她儿子现在神神叨叨,配上乱糟糟的头发,和平日里她熟悉的懂事大男孩儿一点不一样。 盛明野脑子里飞过千头万绪,像彗星划过夜空,每一个浅淡光迹都写着许清知的名字。 他一拍栏杆:“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得亲自去接她。” 盛明野说着就要走,苏虹及时拉住他:“你衣服都没换,还打算往哪跑?” 于是他又飞快折回身子,冲回房间换衣服,简单的洗漱一下,还不到十分钟。 苏虹在客厅翻通讯录,上次有小姐妹给她推荐了不错的道士,她本来没放在心上,但现在觉得有必要请大师过来,看看她儿子是不是被什么邪物附身了。 刚准备打电话,只见盛明野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 “儿子!”苏虹是真着急,“外面还下大雪,你好歹也把拖鞋换了,穿个袜子!” 盛明野刚跑到大门口,不远处,正是魏洋他们几个人,他气喘吁吁,一众人里,魏洋,叶子皓,纪竹,安怡,李然,陈惜文…… 怎么没有许清知? 六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看见他站在门口,笑着朝他挥手,加快脚步向他而来。 “盛哥生日快乐!” “咋还这么客气,亲自到门口迎接我们,还把我们整不好意思了。” “今天你生日你老大,赶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耳边有很多人在说话,盛明野听不清是谁说了什么,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越过大雪纷扬,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上下皆白,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他随便抓了个人问:“许清清呢?你们怎么不和她一起,她不来了吗?” 魏洋被盛明野这副着急又落魄的模样搞得摸不着头脑,叶子皓露出世事洞明的笑,他拍拍盛明野的肩:“别担心,她说有事,要晚来一会,没说不来。” 盛明野更着急了:“你们不和她一起,她一个人不认识路怎么办?” 魏洋:“我们一直在给她分享定位。” “把你手机给我。”盛明野朝他伸手。 魏洋把手机解锁递给他,地图上显示两个小红点,许清知的位置还在不断移动,距离盛明野家还有一段距离。 “我去找她,你们先进去。” 像是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勾引他一样,盛明野眉宇间都是化不开的焦躁与急迫,他拿了手机就走,留下这群人在大门口面面相觑。 纪竹疑惑地扶眼镜:“盛哥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也不怕拖鞋跑掉了?” 魏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盛哥压根就没注意到我们来了。” 叶子皓推他脑门:“他找到人就正常了,不信你等会儿看,咱们先进去。” 一行人进了盛家大门,安怡落在最后面,看着盛明野离开的方向,心底浮起浓重的不安。 第43章 .卑微少爷他竟然是个如此缺乏安全感的…… 这一片别墅区都是独栋独户,人烟稀少,宽阔的马路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脚印都留不下几个,雪降下的时候,别墅区就像迷宫一样,每一户建筑之间区别都不大。 硕大的雪花仍旧飘飘洒洒,盛明野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厚实的雪地上,棉拖鞋沁了水,从脚底凉到脚脖子,他全然没在意,眼睛只盯着手机。 定位显示许清知已经进入了别墅区,两个小红点的距离逐渐缩短。 其实没必要这么担心的,可不亲眼看见许清知,盛明野总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不要急,雪这么大,万一她迷路了怎么办?如果路上发生什么事,她突然决定不来了怎么办? 盛明野管天管地,也没怕过什么,但唯独对许清知淡漠的性子,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清知就和这漫天的雪花一样,洁白却又寒凉,随便落在哪里都可以,虽然她出现在盛明野世界的每个角落,可盛明野没有信心能真正抓住她,纵使把她拢在手心里,也会瞬间就化成水。 也是在这漫天的雪里,盛明野猛然意识到,他竟然是个如此缺乏安全感的人。 只要许清知出现在他视线可及,他能保护到的地方,不喜欢也没那么要紧,至少,他能安心。 他一路跌跌撞撞,脚步不停,手露在外面,指节冻得通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快走出别墅区的时候,雪里出现了一个姑娘。 姑娘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轻盈地像是随时可以消失,盛明野心重重一落,他不管不顾地跑过去。 许清知迟到是因为要等快递,乐谱本刚好今天送到,她便给快递小哥打电话,让他别送到驿站,自己亲自找他拿,这样能快一点。 她没来过盛明野家,魏洋就给她发了定位,按照定位,魏洋应该是已经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掉回头。 当地图上的距离无限缩短,许清知看清面前的人时,她忽然就明白了魏洋为什么会掉头。 盛明野跑得快,许清知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你怎么出来了?”许清知问他,看到盛明野脚上的拖鞋,她一愣,“还穿着拖鞋?” 盛明野此刻才真正感觉到冷,还是深入骨髓的冷,说话都打哆嗦:“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大家都来了,就你在后面?” 许清知无奈,拿出腋下夹着的乐谱本:“我去给你拿礼物,先拐去找快递小哥了。” 包装还没拆,盛明野忙接过:“买的什么?” 这人从头到脚都是另一个季节的装扮,许清知催他:“先别管是什么了,赶快回家吧,不怕冻死在外面?” 盛明野偏不,即使冻到手指不可屈伸,他也依旧坚强地拆快递,拿出里面的乐谱本时,他眉头一挑,有雪花簌簌落下。 “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他在包装袋里继续翻找,“没再给我写个什么东西?贺卡也行啊,我知道了,包装袋里没有,肯定在本子的扉页。” 许清知看他打算继续拆本子的最后一层透明封皮,她无奈地笑了:“一个乐谱本,不是日记本,商家也没有代写贺卡的服务,你能不能赶快走,外面真的好冷。”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到暴雪,两个人没撑伞走了一路,发顶和肩头都落满了白。 盛明野藏宝似的把乐谱本收好,上下打量许清知一眼,随手给她把帽子扣上:“鼻子都冻红了,怎么也不知道戴帽子,十几岁了还让人这么操心。” “那你呢?厚外套也没有,鞋也不穿,就这么在雪地里逛?”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本来就清瘦,这下在雪中看起来更加萧条,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他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长长的眼睫上挂着冰晶,深情的浓颜硬生生衬出几分清冷的破碎感。 许清知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手套摘给他:“喏,快戴上。” 盛明野没要:“把手套给我,你怎么办,也没多少路,前面就到了,走快点就行。” 许清知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冷得跟冰铁一样:“少废话。” 手被冻到失去知觉,盛明野拗不过她,任由许清知摆弄,嘴上还是贱兮兮的:“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挺霸道的。” 许清知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她的手套对他来说有些小了,她便使出蛮力给他套上。 “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你能傻到这种地步?”许清知没好气道,“你在着什么急?” 粉色的手套棉呼呼的,还带着许清知的余温,戴好一只,盛明野抬手扫了扫鼻尖,眨掉眼睫上的雪粒,从他这个角度,能看清许清知饱满的额头和挺翘的鼻梁,他散漫道:“着急见你啊,其他人都来了,就我同桌没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许清知只当这人又拿着腔调说混账话,两只手套都给他戴好,她抬眼,对上盛明野漫不经心的脸:“脸皮已经这么厚了,丢一丢不是正好。” 说完,许清知手抄兜里,转身就走,盛明野拔腿跟上,踩着快结冰的拖鞋也不妨碍他蹦跶。 “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除了怼我,你就没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许清知当真停下,让他走在前面,盛明野一喜,只听许清知说:“你带路,我不知道怎么走。” 盛明野磨了磨牙,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她这讨不到好处。 “行,跟我走,带你回家。”依誮 盛二大爷溜溜达达,迈出遛弯儿一样不紧不慢的步子:“还不赶紧跟上,今天带你认认门,以后你就知道该往哪走了吧?” 许清知觑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上,脚底踢着雪,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想上去给他两拳的冲动。 憋了半天,她说:“生日快乐。” 十七岁生日,他最大啦。 顺毛撸一下也没什么啦。 盛明野走在前面,在许清知看不见的地方,他唇角的笑意肆意扩大,闷闷笑出了声。 他回头,朝许清知招招手,嘶了一声:“可惜,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已经被其他人抢先了。” “那怎么办?”许清知觉得好笑,“要不然我到时候把你绑起来,关在小黑屋里,只许你听我一个人说生日快乐。” 盛明野恬不知耻地凑上来,就差亲自帮许清知找绳子给自己系上了。 “那当然好啊,我把我的手机也交给你,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你,你提前三天关我最好。” 许清知:“……” 她以为的盛明野就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一大男孩儿,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倾向了? 遗憾有之,惋惜有之,总之许清知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你也要好好对自己,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听见没有?” 盛明野乐了:“我怎么感觉同桌半年,你越来越爱管教我了?” 他抬手展示自己的手套:“怕我冷,管我戴手套,还管我不穿鞋,买乐谱本管我写歌,接下来想管我什么,我要是一直找不到女朋友,你是不是也得负责到底?” 说话时呵出的一团团白雾升腾,两人之间总隔着这样一团雾,许清知说:“你脸皮这么厚,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放心吧。” “是么?”盛明野兀自苦笑。 他都已经脸皮这么厚了,不还是没有半点用处,这个狠心的女人怎么能让他放得下心? 盛明野非缠着她,走一路说一路的混账话,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今天生日的缘故,许清知对他耐性格外好。 许清知一路嗯嗯啊啊然后呢,大雪天里,千山鸟飞绝,两个人吵吵闹闹向前,风声雪声都压不住盛明野清朗的少年音。 直到回到盛家,盛明野才消停下来,他一进门,苏虹拿着鸡毛掸子就过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穿这么单薄是想出去勾引谁——” 看见盛明野身后的许清知,苏虹立刻变了脸,鸡毛掸子一扔,笑意吟吟:“原来是去接小许同学了啊,快来快来,外面冷,屋里暖和,你同学们他们都在,想吃什么自己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许清知才是这户人家的亲女儿。 人快冻没了的盛明野自然被忽略,苏虹亲切地携着许清知去客厅。 他们几个提前来的人都聚在客厅,外面雪太大,魏洋心心念念的烧烤自然没法在院子里吃,在室内多少就有些拘谨了。 尤其是苏虹一直在这,虽然苏虹人很好说话,也很和蔼,但盛明野这样的家庭,本身就和他们存在巨大的鸿沟,因此在面对苏虹时,几个人都没了平日的放纵,一个个都安静如鸡。 客厅被苏虹布置地极有少女心,气球和仙女棒随处可见,生日快乐的元素都是粉色的,苏虹牵着许清知过去:“为了给这小子过生日,我没少操心,怎么样,小许同学还喜欢吗?” “好看,”许清知补充道,“阿姨叫我清知就好,他们都这么叫我的。” “他们?那盛明野也这么叫你?” 魏洋适时插一嘴:“才没有呢阿姨,盛哥平时都叫他同桌许清清。” 苏虹捂着嘴笑:“他怎么这么肉麻?” “阿姨,您还不知道吧,盛哥在学校里是特别有魅力的一个人。”反正盛明野上楼换衣服去了,魏洋仗着他听不见,开始一个劲儿传八卦。 苏虹对这些很感兴趣,她拉着许清知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是吗,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那当然了,不过阿姨您放心,盛哥一个也没看上,从来不在学校拈花惹草。” 苏虹眉开眼笑:“就他那副样子,他不是个狗不理我就千恩万谢了,哪还轮得到他看不上别人,八成是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知子莫若母,魏洋一个激灵,正色道:“阿姨,连这您都知道!盛哥的确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儿,不过他没说是谁,我们都不知道。” 苏虹问许清知:“你是他同桌,你知道吗,偷偷告诉阿姨也没关系,阿姨人很开明的。” 许清知摇摇头:“阿姨,我也不知道。” 沙发对面,李然和叶子皓对视一眼,心说阿姨我知道!那个女孩就坐在你身边! 气氛因为许清知的到来松缓许多,大概是因为苏虹格外喜欢许清知,甚至愿意主动来聊一些盛明野的糗事,再加上魏洋这个活宝,还有纪竹时不时添油加醋,客厅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后来佣人来把苏虹叫走,说有事要她处理,苏虹便先离开了,说等午饭的时候再来和他们一起用餐。 苏虹走后,几个人愈发放松,开始玩桌游。 许清知不太会,就没参加,只是坐在一旁看,安怡也没有上桌,她两手手指纠结在一起,问许清知:“清知,你好像和苏阿姨很熟悉,之前见过吗?” “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在校门口见过一次。”许清知回忆道,“就那一次,再就是今天了。” 身为班长,安怡见过苏虹的次数要比许清知多很多,更别提许清知才刚转来七班半年,可安怡在苏虹面前,也远没有许清知自在。 若要论亲近的话,其实苏虹对他们几个也都很好,可面对这个妆容精致,一身奢牌,亲切中不失精明的女人,这群高中生们有着天然的敬畏。 而许清知的表现,就像是深闺里长大的掌上明珠,从容不迫,不管苏虹说什么,她的回应都大方得体。 “我就是看,苏阿姨好像特别喜欢你,所以以为你们之前也认识。”安怡垂下眼睫,敛去眸中的落寞。 盛明野把自己认认真真捯饬了一遍,换上居家的休闲卫衣和长裤,单手插兜,闲庭信步地下楼,十足的矜贵少爷范儿。 纪竹隔老远看见他,调侃道:“盛大少爷平时在学校里和我们狼狈为奸,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随手在果盘里拿了个苹果,盛明野单手上下抛玩,比了个瞄准纪竹脑袋的假动作,随后放在嘴里啃了一口:“知道就好,少拍马屁。” 纪狗腿:“得嘞!” 盛明野轻嗤一声,去找许清知:“你那副手套被我弄得有点脏,我回头再给你买副新的。” 那可是许清知的手套,盛明野哪里舍得弄脏,他一回房间就脱下来搁在橱窗里供着。 隔壁供着许清知送他的乐谱本。 不过许清知不以为意:“没关系,我拿回去洗干净还能用。” 李然仿佛窥探出了盛明野这句话里的深意,她劝道:“盛大少爷不差这两个钱,只要你想要,不管什么手套,把尺寸告诉他,全国的纺织工厂彻夜不眠为你一个人工作。” 盛明野差点被苹果噎死:“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这玩意儿听说看多了降智,老叶你也管管她,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别到时候真傻了。” 被李然这么一打岔,给许清知买新手套的事情似乎就变成了许清知默认的,盛明野也不再提,省得许清知想起来又找他要那副旧的。 安怡坐在许清知身边,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陈惜文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问道:“安怡,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安怡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去趟洗手间。” 安怡的面色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陈惜文不放心,在安怡起身后没多久也跟了过去。 卫生间里,安怡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粉色樱花主题的,用她亲手做的火漆印封上,她还喷了一层香水,拿出来的时候,信封上带着浅浅的少女馨香。 信封拆开,火漆印再也黏不回去。 “安怡,你在干什么?” 陈惜文推门进来就看见这一幕,精美的信封被随意扔在洗手台上,那张她挑选出来的信纸被撕成了碎片。 安怡照着镜子,眼眶红红的:“惜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 “怎么会呢?”陈惜文匆忙上前,心疼地看着洗手台上的信纸碎片,“这不是你写给盛明野的信吗,还没送给他,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安怡双手撑着洗手台面,短发遮住她的脸,陈惜文只听见她微弱的声音:“这封信,没有送出去的必要了。” 陈惜文刚想问为什么,她突然看见一张碎纸上写着这样几个字——我喜欢你很久了。 纵使陈惜文迟钝,也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震惊地看着安怡:“你、你喜欢……” 她没说完,有羞耻,也有不可置信。 安怡抬头,一滴泪不经意间自眼角滑落:“连你也觉得,我不配喜欢盛明野,对吗?” “没有,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陈惜文手忙脚乱,把安怡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她的短发,“我只是比较震惊,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顿了顿,陈惜文又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啊。” “我今天才意识到,我和盛明野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继续靠近他,”安怡说,“你看见清知了吗,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像她这样的女孩,盛明野喜欢,包括苏阿姨也喜欢。” 在他们中间,许清知无疑是耀眼的,她出现的地方,人们就会不自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即使她穿着奶奶款的棉衣,也能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她。 今天大家来到盛明野家的豪宅,一边局促一边感慨,多少都有些畏手畏脚,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偶像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只有许清知无比自然。 陈惜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怡,只能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头,鼓励她:“别这样安怡,在我们眼里,大家都是朋友,你和清知没有区别的。” 安怡却陷入了牛角尖:“不,还是不一样的,清知比我优秀那么多,会打篮球还会弹钢琴……” “我知道了!”安怡忽然发现了什么,她握住陈惜文的肩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这个寒假就去学钢琴,我拼命学努力学,一定也可以像清知一样的对不对?到时候,我就可以继续喜欢什么样了。” “安怡,你喜欢弹钢琴吗?” “无所谓了,”安怡说,“想要变得更优秀,就要逼自己一把。” 陈惜文总觉得安怡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但是乍一听她想要变优秀,好像又没有问题。 “惜文,你答应我,这件事先别告诉别人好吗?” 陈惜文咬唇点头:“嗯,我不会的,你放心吧。” 把信封和碎纸片都收拾好,安怡用凉水冲了冲脸,打起精神:“我们出去吧。” 陈惜文还是担心她:“你真的没事了吗?” 安怡笑笑:“真的没事了。” 第44章 .天光大亮三人送走妹妹最后一程。 在盛明野家给他过完生日,几个人一起回学校,盛明野和他们一起。没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大家这周末都没回家,留在学校备考。 回到寝室,李然给她妈打了个电话,打完回来抱怨:“马上就要放假了,我问我妈到时候谁来接我,我妈竟然说让我自己打车回去,拜托,这么多行李,我一个人怎么拿的完。” 安怡笑笑:“叶子皓不是和你住得很近,找他给你帮忙拿呗。” 也算是个办法,李然又去讨好叶子皓。 除了复习,大家还在商量过几天放假回家的事,再加上年节将近,热闹多了起来,期末考试也不似以往沉闷。 许清知坐在桌前,来回把玩手机,思考着要不要给宋玉时发个消息。 她已经两个月没回过家了,宋玉时每周会给她打电话,通常聊几句就结束了,说不了太多的话,而交流这个东西,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少。 许清知都快忘了,该怎么和宋玉时说话。 最近几次考试,她控制自己的成绩稳步提升,已经从后排倒数,前进到了班级中下游,考场也不再是最后一个。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宋玉时没对她不回家的行为加以谴责,按理来说,想要和她说话,应该也没什么难的。 许清知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发消息,手机却先亮了。 妈妈:我听你们老师说,20号就要放寒假了,到时候我去学校接你。 原来都安排好了,许清知回了个好,手机再没有消息进来。 母女俩的交流已经贫瘠到了这种地步。 许清知没来由的烦躁,她扔下手机,率先爬上床,扯过被子蒙过头。 睡了。 第二天是周日,许清知起得很早,其余人都还没有动静,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收拾好东西,去教室上自习。 她先去食堂吃了早饭,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恰好见到火急火燎的盛明野。 直觉告诉许清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小跑几步追上盛明野:“你现在着急去哪?” 盛明野攥着手机,脸色并不好看,他沉声道:“胡叔刚才打电话给我,医院给妹妹下了病危通知书。” 难怪盛明野跑得那么快,许清知怔然一瞬:“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事不宜迟,盛明野点头:“好。” 两个人在校门口打车,出租在路上疾驰,许清知问他:“妹妹现在情况怎么样?” 盛明野拧着眉看手机,摇了摇头:“不好,脑干下的肿瘤复发,这个地方没法动手术,医生尽全力也只能在ICU多延续几天生命,这已经是第四次病危通知了。” 前几次都没有麻烦盛明野,这次却特意让他过去,情况想来很不好。 生死这样一个遥远的词,倏然被拉到了许清知面前。 “那……小胡子大叔,他还好吗?” “今天是医院通知他去的,让他去见妹妹最后一面。” 汹涌的无力感瞬间漫上许清知的四肢百骸,在死神面前,人的力量显得何其微不足道。 明明几个月前去医院的时候,妹妹还是好好的,还能听她弹琴,会对她笑,说喜欢她,怎么突然就只有最后一面了呢? 尽管只见过一面,可许清知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妹妹有着世界上最纯真的笑容。 盛明野心里同样不好受,从他上高中开始,胡叔和妹妹就是他的半个亲人,虽然妹妹的病情早就有预兆,可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依然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说到底,他也才刚刚十七岁。 路上的景色飞速后退,两人一路无话,沉默着来到医院门口,进去前,许清知见不远处街上有一家发廊,她对盛明野说:“我去买个东西,你先去。” 顺着她的视线,盛明野明白她想做什么,他说:“我和你一起。” 在发廊匆匆买完,他们几乎是一路跑进医院,住院部人来人往,他们在拥挤的人潮中奔跑,电梯上不去,只好去爬楼梯。 十六楼,爬上去的时候,许清知和盛明野出了一身的汗,筋疲力竭,但是没有人想休息,只想再快一点,直奔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 这一层没那么多人,走廊顶的白炽灯刺眼,消毒水的气味前所未有的浓烈,医生护士来来回回,戴着口罩,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许清知胸腔压抑,快要喘不过气来。 病房外面,她见到了胡叔。 这位许久没有见过的大叔,佝偻着身子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间,原本乌黑的头发夹杂着数根银丝。 苍老了数十岁。 盛明野缓步靠近,不太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胡叔。 “胡叔,我们来了。” 听到动静,胡叔有如被敲了一闷棍,把他生生敲醒。 他抬起头,脑袋磕在墙上,眼球里布满红血丝,嘴唇干得起皮,嗓音沙哑:“可以进了,进去看看吧。” 许清知推开病房门,妹妹躺在床上,床前各种仪器显示着病人微弱的生命体征。 盛明野在她后面,轻轻握住她的肩头:“别怕,进去吧。” 两个多月没见,妹妹已经瘦得看不出人形,薄薄一层皮肤贴在骨头上,脸色苍白如纸。 许清知的心被紧紧揪起,她轻轻走到床边,叫她:“妹妹。” 听到动静,妹妹张开皱着的眼皮,一双大眼睛在枯瘦的脸上格外突兀,暗沉无光,聚焦在许清知身上。 “许,清,知。” 一字一顿,每一个发音都艰涩无比。 许清知要贴近她,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许清知攥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给你带礼物来了。” 怕她等不及,许清知从书包里拿出之前在发廊买的一顶假发,浅棕色的长卷发,盛明野提起过,她以前就是这样的发型。 自从生病以来,因为做手术,妹妹光头的发型维持了许久,想起上次看她的时候,她还那么喜欢照镜子,许清知猜,妹妹心里一定也是爱美的。 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妹妹笑着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盛明野眼睛酸酸的,他忍住泪意,说:“我们给你戴上,我还给你扎头发,好不好?” “不用了,”妹妹声音微弱,“这是干净的,别戴脏了。” “能在走之前,再看到你们,真好。” 即使是盛明野,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偏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哥还在外面吗?”妹妹问。 许清知回答她:“还在,你要见他吗?” “见过了,他陪了我一夜,一直没睡觉,我让他去睡觉,结果他还是不听我的。” “他一直都不听我的,几年前就应该放弃我了,是我一直在拖累他,不然他的生活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许清知想让她平静下来:“妹妹……” “别叫我妹妹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让你们两个小孩叫我妹妹,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许清知一愣,早先盛明野说过,妹妹的意识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都不清不楚,那现在这是,清醒了? “我叫胡子衿。”她笑的温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许清知应下:“子衿姐。” 盛明野抹了抹眼泪,终是忍不住,转过了身,高大的背影微微发着颤。 胡叔盼着妹妹清醒,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盼到了,却到了分别的时候。 胡子衿望着天花板,:“盛明野,你别哭,男子汉大丈夫,等我走了,还得拜托你,照看我哥,别让他再邋里邋遢的,日子要好好过,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成为他的妹妹。” 许清知紧了紧她的手心:“别这么说,会没事的。” “我在医院待了这么多年,有些话医生不说,我也知道意思,不用安慰我了。” 胡子衿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谢谢你们来送我最后一程,还好,我等到了,你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我会在天上保佑你们,未来还长,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相信,天光一定会大亮。” “我走了,哥哥的天,该亮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许清知感觉手心的力量陡然一松,胡子衿的眼皮缓缓合上,清浅的呼吸声也随之消失。 床头的仪器显示屏上,代表一个人活着的所有数据全部归零,线形图和床上的这个人一样,再也不会有起伏。 仿佛是有所感应,病房外,胡叔的啜泣声再也压抑不住。 那是许清知第一次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蹲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哭成小孩子。 盛明野说,兄妹俩没有其他亲人。 现在,只剩下胡叔一个了。 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 也是许清知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离开不仅仅是离开,还意味着这俗世的一切情感维系都没有了着落。 胡叔的亲情,还有她和盛明野的友情,都随着妹妹的离开,空了一块。 可生活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 - 江城连绵多日的大雪在妹妹葬礼这天停了,万里之外的古老阳光洒满人间,新雪闪闪发光。 平芜江尽头的春山上有一处墓地,名叫“春山外”。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妹妹就葬在这里。 墓碑正对着宽阔浩瀚的平芜江面,俯瞰着江城的一切。 胡叔,盛明野,还有许清知,三人送走妹妹最后一程。 胡叔收拾了自己,刮了胡子还染了黑发,沉郁的青年人总算打起精神来。 下山的时候,胡叔对盛明野说:“以后你就不用来小卖部了。” 盛明野:“行,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胡叔的回答很简单:“好好过日子。” 许清知看着他,现在她已经没办法叫他小胡子大叔了,叫他哥都可以。 妹妹的死是遗憾,也是希望的开始,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会不一样。 雪后晴空霁,正如妹妹所说,未来还长,天光一定会大亮。 第45章 .她去赶赴“这他妈酷毙了好吗!” 两天期末考试结束,一中正式进入寒假阶段。 宋玉时来学校接许清知回家,行李太多,坐公交不方便,便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 放假的一中校门口和开学一样热闹,私家车都聚集在这一段学府路上,保卫处的保安都不得不出来紧急指挥车辆,疏通道路。 出租夹在其中,半天也不见能挪动道儿,几乎是寸步难行。 许清知和宋玉时坐在后座,前面的司机有意想说几句话,但是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难开口,车厢里的气氛更尴尬,司机索性也不开口了,只偶尔骂几句前面的车怎么不打转向灯。 十几分钟过去了,出租还没从学府路开出去。 许清知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旁人也就算了,毕竟这还是她亲妈。 尤其是妹妹前不久刚去世,许清知心里一直堵得慌,算起来,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还是宋玉时,长这么大,她似乎还没见过宋玉时有兄弟姐妹。 所以其实,宋玉时只有她了吗? 许清知微拧着眉,手肘撑在车窗上,下意识抠嘴上的死皮,她轻轻启唇:“妈。” 宋玉时在看车窗另一边的景色,听见许清知叫她,她有些意外:“嗯?” “我好像……”她思索着如何开口,“过年的时候,没有去你的娘家走过亲戚。” 以往过年时,和许家有来往的,都是许怀山的生意伙伴,还有许清知的爷爷奶奶,宋玉时从没带许清知见过她的家人,从小许清知就知道,自己没有外婆外公。 宋玉时没想到许清知会问这个,她没发脾气,沉默了几分钟,就在许清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突然说:“二十年前平芜江发洪水,你的外公外婆都死在了洪水里。” “是不是那次洪水过后,还在平芜江水库那边修了大坝?是那次洪水吗?” 宋玉时赫然转头看着她,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的?” 许清知被宋玉时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二十年前的洪水,还是那次在大坝上的纪念馆里看见的相关报道,她省去了去大坝的原因和盛明野的存在,如实告诉了宋玉时。 宋玉时没有察觉,反而喃喃道:“原来那里还修了这样的纪念馆啊。” 许清知纳闷,她自己没去过大坝也就算了,宋玉时在江城几十年,也没去过吗?竟然连纪念馆都没见过。 早先盛明野第一次带她去的时候,还因为她之前没有去过而震惊。 在江城,平芜江是母亲河,大坝就是个供人们吃完饭去消食散步的地方,尤其是夏天,大坝上的风很大,走在上面格外舒爽凉快,几乎每个江城人都去过大坝。 可许清知真的一次没去过,因为宋玉时没有带她去。 听宋玉时的语气,明明是知道大坝的存在的,但却不知道那里建了纪念馆。 “你怎么会去那里?”宋玉时问她。 许清知一早就编好了理由:“班级组织去参观过。” “你在那还见过什么人没有?” 不敢让宋玉时知道自己还和青梅奶奶有交集,怕以后会被宋玉时禁止上大坝,因此许清知摇了摇头:“没有了。” “也是,”宋玉时低声道,“那么多年了,早就应该搬走了。” 许清知拢眉:“妈,你好像对大坝很熟悉。” 宋玉时依旧看向窗外:“不熟。” 许清知不再问了,外公外婆都死在洪水里,也难怪宋玉时不想提起那个地方。 宋玉时,是真的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 在家的日子过得很快,许清知为了避免和宋玉时争吵,每天都待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刷刷题,写累了也会看看窗外的那棵大树,她两个多月没回来,现在看见它,还有点亲切。 快过年了,江城的雪仿佛也在上一场暴雪中下完了,年关这几天天气很好,太阳当空照,冰雪消融。 宋玉时在街上买了各种各样的年货放在家里,虽然只有两个人,过完年也不用走亲戚,但宋玉时还是尽可能地在活跃气氛。 母女俩相安无事,一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宋玉时没回家,给她打电话,说是照顾的病人病情突然加重,身边离不开人,家属给她加了五倍工资,让她晚上务必留在医院照看。 “你一个女孩子在家,一定要小心,不能随便给别人开门,听见没有?冰箱里有菜,厨房里我炖了汤,你自己热一热吃。” 许清知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她本来都自己提笔写好了春联,打算等宋玉时回来一起贴的。 厨房的煤气灶上还炖着猪蹄汤,宋玉时早上出门前就放上锅,炖了一天的猪蹄软烂入味,在出租屋里弥漫着香气,只等年夜饭的时候端上桌。 外面不时地传来鞭炮声,还有小孩子们的叫嚷,这群小孩儿在胡同里跑了一天了,比谁的炮飞得更高。 客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春晚倒计时,主持人们喜气洋洋,字正腔圆地一遍遍给全国人民拜年,喜庆的音乐传遍大街小巷。 一想到要自己一个人过年了,许清知没来由的茫然。 她把春联贴好,关了电视,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班级群热闹一天了,消息刷了几千条,许清知没仔细看,只翻着红包领,佳佳一早就发了一个大红包,魏洋他们几个溜须拍马,把佳佳哄得通体舒畅。 其中属盛明野话最多。 许清知退出班级群,收到了方楚悦给她私发的除夕祝福。 方楚悦:大小姐,除夕快乐! anti-:你也是,除夕快乐 微信里寥落无人了,许清知点进朋友圈,往下刷了十条,有六条都是盛明野的。 许清知开始怀疑,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微信好友太少了吗? 这人刚发了他家的年夜饭,满满当当一桌子,给了一盘饺子特写,配文说是他自己包的。 魏洋评论:盛哥,你还会包饺子,逗我呢? 纪竹:我印象中的盛哥杀伐果断,怎么能洗手作羹汤呢? 叶子皓:我也对这盘饺子存疑 任凭盛明野怎么申辩,就是没人相信,这是他亲手包的,把盛明野气得要到他们几个家里过年亲自包饺子。 许清知把图片搓大了看,这饺子和上次在青梅奶奶那里盛明野包的一样,应当是他的杰作无疑了。 于是许清知下场了。 anti-回复魏洋:这就是他包的 她随手一评论,没太当回事,下一秒,盛明野的消息进来了。 这是个大帅比:吃年夜饭了没? 许清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回了两个字。 anti-:吃了 这是个大帅比:今天晚上大坝上有烟花秀,要一起去看吗? 烟花秀还是盛明野在短视频app上刷到的,那个博主的视频只配了一句话——能被艾特一起看烟花的人,一定很幸福吧[爱心] 璀璨的仙女棒在视频里炸开,盛明野本能地想到了许清知。 许清知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反正宋玉时今晚也不会回来,那就去吧。 anti-:我现在就换衣服出门去大坝 除夕夜的晚上没有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而是临时起意去赶赴一场烟花盛宴,不知怎的,这个念头一萌生,许清知莫名有种兴奋的感觉,像是完全没有预谋的、说走就走的旅行。 冲动且肆意。 许清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换上厚衣服,出门前,她把煤气灶上的猪蹄汤端了下来,在橱柜里找出保温饭盒,装了好几块猪蹄,想了想,又舀了几勺汤放进去。 拿上饭盒,她匆匆穿鞋出门,留了客厅的灯没有关,大过年的,家里没人,但是也要亮着灯火。 白坡路口的胡同巷子在今夜焕然一新,大红的春联艳过墙上的小广告,家家户户都充盈着欢声笑语,往常的烧烤气变成了孩子们手里烟花燃尽后的硝烟味道,不知道是谁家的油烟机年头久了,不仅动静大,发出阵阵轰鸣,也吸收不了油烟,许清知隔老远就能闻见辣子香。 饭盒被她抱在怀里,她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奔跑,侧身让过停下自行车拎着糕点带回家喂孙子的老爷爷,也对胡同口卖烤面筋的那对夫妇主动点头致意,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过年好!” 夫妻俩准备收摊了,大姐笑得最欢:“小美女,你也过年好!” 除夕夜,这条只带给过许清知陌生的小胡同,在此刻散发出来的宽容的烟火气,慢慢弥漫过她正兴奋的神经末梢,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社交牛逼的时候。 大姐嗓门大,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啊!” 许清知笑着回应:“有人约我一起去看烟花!” “过年约你看烟花,小美女,他是不是个帅哥呀?” 许清知想了想:“他是个大帅比!” 这个词从许清知嘴里说出来,着实不符合她斯文的形象。 但许清知从来就不是什么斯文的人。 她会和柯老板说“去他妈的老天爷”,也会在盛明野被泰迪日了脚还要发朋友圈的时候骂他傻逼,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她最喜欢此刻,宋玉时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个人在家过年一定要小心安全,千万不要随便出门,可她偏要去找一个大帅比。 一个宋玉时不喜欢,但依旧很帅的大帅比。 这件事和孤单留守在家过除夕相比,许清知畅快地吐出一口气:“这他妈酷毙了好吗!” 第46章 .村口少爷我苦大仇深都是因为谁? 除夕夜的大坝,除了有烟花秀,还有灯光秀。 无数只各式各样的彩灯挂在沿途的树梢上、草丛里,足足绵延了五六公里,照着这一路行人,不少人都纷纷驻足拍照。 来这里打卡的行人很多,有一家人组团的,也有小情侣来秀恩爱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许清知拿出手机,想问问盛明野到哪了,结果因为这里人太多,手机信号都很微弱,一条消息发了半天,最终显示发送失败。 没办法,许清知硬着头皮往上走,烟花秀是在江边,盛明野要是来了,应该也会去那里找她。 也不知道这里这么多人,青梅奶奶家有没有受到影响,依照老太太的脾气,估计能在门口立一支铁耙,谁来打扰就撵谁。 许清知放心不下老太太一个人,打算先去青梅奶奶家看一眼。 果不其然,青梅奶奶家大门紧闭,门环上栓着一个大喇叭,循环播放一句话——敲门死全家!大过年的别找晦气! 老太太中气十足,攻击性极强,以小院为中心,方圆半里,能听见声音的地方,硬是没有半个人敢踏足。 许清知知道自己担心多余了,便从小院离开,往江边走。 大坝上的人多的超乎许清知想象,她独自一人抱着饭盒,被挤来挤去,方向全是随着人流的方向,小孩儿都骑上了爸爸的脖子,她还不知道被谁踩了好几脚。 江城人民除夕夜不在家守岁,都爱出来跑吗? 从白坡路口出来积攒的江湖侠义之气,在这里被一点点挤没了,许清知艰难地在夹缝中求生存,时不时抬头往四周看一眼,看看附近有没有帅比。 因为来看烟花秀的人太多,警察不得不在江边拉出一条警戒线,防止发生意外事故。 许清知的力量挤不到前面去,她也就退而求其次,往人群边缘走,越是往外,空气越是宽松。好不容易逃出来,她找了个花坛站上去,凭借身高优势,可以俯瞰全场,看烟花也不在话下。 许清知松了口气,总算是没那么多人了。 她再次拿手机尝试发消息,这次是发出去了,但是盛明野迟迟没有回,估计也是在这,手机没信号。 这么多人,她到哪去找大帅比? 许清知扶额,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她一个人也能看。 做好心理建设,许清知从兜里拿出纸巾,脚下一片花坛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又拿一张干净的垫好,便直接坐在花坛上。 保温饭盒打开,猪蹄的香气瞬间溢开,她两指拎起一块,放在嘴边小口小口啃着,猪蹄炖的十分软烂,轻轻一吮就脱骨,入口即化。 当大家都在拼了命伸脖子往前凑的时候,竟然有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啃猪蹄,还啃的这么香,许清知很快就收获了许多目光。 有一个纹着花臂的光头大哥上前问她:“小美女,你这猪蹄在哪买的,真香嘿!” 许清知舔舔手指:“我妈做的。” 花臂光头哥生的膀大腰圆,平日里想来应该不少吃,他望着啃得喷香的许清知,咂了两下嘴。 大哥,你长得这么生猛,猛到大冬天还穿短袖,现在眼巴巴的小可怜表情又是闹哪样? 许清知实在受不了被人这么盯着吃东西,她把饭盒往前一伸:“大哥,来一块儿?” 花臂光头哥点头如捣蒜,生猛里还透露出几分小可爱,看得许清知忍俊不禁,她专门挑了一块儿大的给他。 “谢谢小妹妹!”花臂光头哥的猪蹄到手,连称呼也变了,“小妹妹,咱俩加个微信呗,猪蹄多少钱,我转钱给你。” 许清知刚想说不用,斜里突然伸过来一只胳膊。 “这位哥,不如加我的吧。” 盛明野低头调出微信二维码,递给许清知一个无奈的眼神,继而手伸到花臂光头哥面前:“加我的,有什么话我替你传。” “不是,你是谁啊?”花臂光头哥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盛明野,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转悠,年纪相仿,长相般配,“你是她男朋友?” 花臂光头哥连连道歉:“哟,老弟,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单纯想谢谢这个小妹妹,啊不,谢谢我弟妹!” 许清知差点儿被猪蹄噎死,猛地咳嗽起来。 盛明野扬眉,一边轻拍许清知后背给她顺气,一边把手机揣回兜里,也没否认花臂光头哥的话,还一改之前的敌对态度:“客气了,我的哥。” 许清知眼泪都快呛出来,她眼神扫射盛明野,这人混不在意,反而蹲在她身侧,温柔地说:“慢点儿吃,别着急,想喝水吗?我去给你买。” 许清知说不出话,只能一手抓住盛明野的胳膊,暗暗手下用劲。 盛明野险些没忍住变了脸色,许清知手劲儿是真不小,他感觉自己的小臂血液不是很循环。 花臂光头哥还什么都看不出来,赧然地挠了挠头:“那什么,弟啊,你和弟妹感情真好,我看今天有好多情侣都来大坝这边看烟花秀,那都拼了命的往前挤啊。” 盛明野咬着牙,挤出一丝笑:“是啊,不过前面人太多了,我们就没往前面去。” 其实盛明野和许清知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他一看前面那么多人,猜到以许清知的性子,一定不会往人群里扎,便逆着人流后退。 一个是凭自己的心意后退,另一个是猜着对方的心意后退,最终在人流稀松的广场相遇。 花臂光头哥一拍胸脯:“交给我,今天弟妹送我一块猪蹄,为了感谢你们俩这么豪爽,我说什么都得把你们俩送到前面去,任何一对情侣看不到烟花我都会伤心的OK?” 两人同时愣住。 还有这好事? 花臂光头哥叼着猪蹄,头一甩:“我开道,你们俩跟上!” 这哥说走就走,盛明野把许清知扶起来,贴在她耳边低声道:“现在大哥以为咱们俩是情侣,所以才帮咱们俩开道,你等会儿记得别穿帮了。” 许清知缓过劲儿来:“我又不是非得看不可,干什么要骗人?” 盛明野:“你没骗人,是我骗的。” 许清知:“……” 真是缺德的没边儿了。 花臂光头哥块头大,像一辆坦克一样,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盛明野和许清知两人互相搀扶着跟在花臂光头哥后面,负责不停地给旁边被挤到的人说对不起。 大哥开路,小弟和弟妹卑躬屈膝给人赔礼道歉。 总体来说,还算平安。 这条路一直劈到警戒线,花臂光头哥撕下猪蹄上的一块肉:“到了老弟。” 盛明野对这位大哥那叫一个心悦诚服,他丝毫不在意大哥手上的油渍,握手握了个全掌:“谢谢哥,你真是我亲哥。” 花臂光头哥一笑:“兄弟之间,不说谢字。” 许清知把饭盒都递给这位哥:“您吃。” 一盒猪蹄,盛明野还一块没尝过呢,说实话,有点馋,但既然是给大哥的,盛明野也想开了,大不了以后再找许清清给他做。 花臂光头哥这下是真高兴:“弟妹出手就是阔绰。” 许清知:“应该的。” 不仅是感谢他开路,更是替盛明野赎罪。 许清知心底悠悠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个同桌,容易吗? 时间差不多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零点,新年来临之际,平芜江边会点燃烟花。 盛明野等得无聊,和许清知搭话:“你一个人出来,宋阿姨不会生气吗?” 许清知:“她不在家,还在医院工作。” 盛明野:“那如果我不叫你出来看烟花,你今晚岂不是要一个人守岁?” 许清知淡淡看他一眼:“如果你不叫我出来,我现在已经睡着了,守哪门子的岁。” 也是,许清知从来不会给自己找罪受,她恢复元气很快,饱餐一顿,再睡一觉,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再放在心上,任凭别人怎么跳,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盛明野抿了抿唇,从兜里拿出一双浅绿色的手套递给她:“喏,还你的手套。” 许清知不是很想接:“怎么是乌龟图案?” 她给盛明野的,可是粉红兔。 盛明野拿在手里反复欣赏:“这个也很可爱啊,我在店里挑了好久的,这是Q版的乌龟,你看它这两坨腮红,多可爱,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乌龟了。” 许清知觉得盛明野应该不是审美这么差的人,她问:“为什么?” 盛明野:“因为乌龟活得久,当宠物的话,不会有分离的痛苦。” 许清知:“你养乌龟?” 盛明野摇头:“没有,未来如果我要养宠物的话,一定会养一只乌龟。” 经盛明野这么一解释,许清知朝他伸手,拿过手套,小乌龟乍一看有点奇怪,但是还挺耐看,看久了还觉得眉清目秀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因为盛明野滤镜,因为这人长得帅。 许清知:“我收了。” 刚好江边冷,许清知把手套戴上。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旁边的花臂光头哥啃完了猪蹄,说道:“快零点了。” 难怪,快零点了,有人在许愿,有人挽着另一半。 许清知和盛明野也在静静等着新年的来临,花臂光头哥突然说:“我看其他情侣都在准备等会儿卡点和烟花合影,要不我来给你们俩拍吧。” 许清知微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盛明野已经把他的手机递了过去:“辛苦哥了。” 许清知:“等等……” 盛明野打断她:“你忘了,大哥现在还以为我们俩是情侣呢,小心别穿帮。” 于是许清知只能默默又把话咽回去。 花臂光头哥打开相机对准他们俩,指挥道:“你们俩离近一点,头挨着。” 许清知身体僵硬,盛明野倒是很自然,脑袋一歪,贴上许清知的。 花臂光头哥:“怎么不牵手啊?” 盛明野主动和牵起许清知,十指相扣,同时小声说:“再忍忍,马上就过去了。” 花臂光头哥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许清知:“……” 花臂光头哥:“来,弟妹你表情再自然点,可以笑一笑,不要这么苦大仇深的嘛。” 许清知:“……”我苦大仇深都是因为谁? 盛明野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想了想,对许清知说:“你看,我现在像不像牵着一只小乌龟?” 手套没摘,盛明野当真跟牵了一只乌龟一样。 许清知瞪他,愤懑地摘掉手套,这下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阻拦,盛明野说:“没事,我比手套暖和,你再握紧点儿。” 这人真……脸皮怎么那么厚? 一整晚无处发泄的怒火都有了去处,许清知死死地捏着他,死死地把五根手指捏成一根。 花臂光头哥:“我怎么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许清知微微一笑:“我怎么没听见?不信你问你弟。” 盛明野咬着牙,吐字艰难:“哥,你听错了,那是我把牙咬碎的声音。” 听见这话,许清知笑出了声,浅浅的笑意漫上眼角,那双淡漠的瑞风眼里,染上了俗世的温度。 下一秒,江边接连响起数声短促尖锐的长鸣,那是烟花升空的声音。 花臂光头哥哈哈大笑的同时按下快门:“新年快乐!” 画面里,许清知握着盛明野的手,靠在他肩上,盛明野低头贴上她的脑袋,背景是漫天盛放的璀璨烟火,照亮平芜江尽头的袅袅春山,就连江面都倒映出一朵朵盛大的金色烟花。 许清知的笑容温婉美丽,而盛明野勉勉强强咧起嘴。 怎么看怎么像村口少爷。 第47章 .钢琴大赛她安怡是可以站在所有人眼前…… 一中的寒假还是很良心的,让学生们在家过完了元宵才正式开学。 按照惯例,放假来了不上课,先考试。尤其是寒暑假之后,试卷难度最高,目的就是检验这群孩子放假在家有没有好好学习。 重点班的尖子生无论多难的考试,永远都能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而其他人,类似于盛明野,则是直接来了个四百多分到三百分的大跳水,一夜回到解放前。 佳佳这次带着成绩单进班的时候,面色微微凝重。 许清知还没有察觉,听魏洋他们几个闲聊。 “完了完了,一开学,第一次考试才这么点分,佳佳肯定要生气了。” 纪竹安慰他:“还没习惯吗,就这种难度,除了重点班那群变态,谁能考得好?能保持成绩的都没几个,我听陈惜文说,她这次都比期末少考好几十分。” 许清知百无聊赖地做着高三的练习题,讲台上,佳佳对着一份成绩单反复琢磨,说道:“咱们班这次考试,我想过,成绩比期末退步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有一位同学,明显超出了我的预料。” 七班这群崽子们一个二个抬起头,他们班还会有出乎意料的? 盛明野自从不用去小卖部,打印店的生意有许清知帮忙,现在安分的不得了,每节课都在班里认真听,这会儿正在对着考试卷子抄错题,听见佳佳的话,他笑了一下,对许清知说:“佳佳说的人,不会是你吧?” 许清知不以为意,怎么可能是她?别的不说,她对自己的水平把控一向很有数。 “你能不能别对我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滤镜?” 不怪许清知说这话,实在是盛明野不知道为什么,总对她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比如寒假那段时间,一中举办了一个线上比赛,参赛者自愿上交一张有关过年氛围感的照片,必须得是人物,可以是自拍也可以是全家福。许清知对这类活动没有兴趣,偏偏盛明野来搅扰她说要她参赛,许清知当然拒绝,然后盛明野就一直扼腕叹息,说什么他的同桌明明是氛围感女神,要是参加了肯定没第一名的小胖墩抱大肥鱼什么事。 盛明野听了她的话不乐意了:“这怎么能是滤镜?我的同桌一向如此优秀,不是你我才觉得奇怪。” 对于盛明野的口出狂言,许清知到现在依旧没能习惯,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你低调点,一个班这么多人,比我努力的比比皆是。”许清知说。 话音刚落,佳佳忽然叫她的名字:“许清知同学,你的成绩一直都保持的很稳啊,在所有人都普遍成绩降低的情况下,只有你,不动如山,值得表扬。” 许清知:“……” 盛明野搁下笔,笑得肩膀都在抖:“你看吧,我说什么了?我的同桌,那就是最厉害的,这真不是滤镜。” 真不是滤镜,滤镜已经不足以形容许清知现在在盛明野心里的形象,她在盛明野心里无时无刻都散发着普度众生的光,以至于盛明野眼里已经看不见别人。 许清知纳闷,明明她只是保持了和期末一样的分数,竟然还能得到表扬,七班考的是有多差? 倒也不能怪许清知,这次的考试难度在她看来,和以前没有区别,就和重点班那群变态一样,当大部分人都在后退的时候,他们仍能稳稳保持住。 佳佳把许清知狠狠表扬了一番:“由此可以看出,许清知同学寒假在家一定认真努力地在学习,这样的考试都能保持住不后退,将来的进步,一定会大。” 由于七班这次退步实在太大,原本在中下游的许清知,这次摸到了前二十的边。 下课后,李然倒在桌子上:“清知,你真的好厉害啊,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才能学到像你这样?” 陈惜文也来到许清知座位前:“清知,我看这道题,全班好像就你写对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思路。” 盛明野不满地曲起手指敲敲桌面:“哎哎,你们一个二个干什么呢,来这么多人把我同桌累着了怎么办?想请教的,先来我这边预约。” 李然吐吐舌头:“你算了吧,还搞垄断呢。” 盛明野:“那怎么了,谁让这是我同桌?” 李然恨不得现在就揭穿盛明野的真实面目,你那哪是把人当同桌,占有欲过分了啊! 许清知拿过陈惜文的卷子,抽出一张草稿纸给她讲题,同时说:“盛明野最近不正常,别搭理他。” “哟,怎么样?”李然抱着胳膊,“同桌不买你的账啊?” 盛明野气急:“许清清,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许清知看也不看他:“脸皮够厚了,别再要面子了。” 李然哈哈大笑:“盛明野,你也有今天!” 坐在前面的魏洋他们几个也抽着肩膀笑,看盛明野吃瘪看得不亦乐乎。 最后一排的角落成了班里最热闹的地方,安怡坐在前排的位置,刚才佳佳临走前,把成绩单给了她,让她贴在后黑板上。 有同学凑过来看成绩,看完发出感慨:“许清知也太厉害了吧,我差一点儿就要考不过她了。” 安怡拿书盖过成绩单:“都别过来了,我等会就贴到后面去。” 那同学撇撇嘴,回去了,安怡慢慢挪开书,这张成绩单上,她的排名,在许清知下面。 她本身的成绩也就只有班级中游的位置,可这个寒假,她每天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学钢琴,寒假作业都是抄完的,开学考试退步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安怡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能考得比许清知还要低,明明许清知之前都比她差很多。 安怡一时迷茫起来,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哎,班长,成绩单在你那吗?给我看一眼。” 安怡倏然回神:“别来我这了,我现在就贴到后面去。” 拿上透明胶带,安怡带着成绩单往教室后面走,李然和陈惜文都围在许清知的座位边,和盛明野有说有笑,还能听见盛明野一口一个“许清清”。 安怡的手下意识捏紧成绩单,薄薄的A4纸留下两道清晰的手指印,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谁都没看见安怡经过。 把纸张捋平,抻好,贴在黑板上,安怡做完这一切,身后来了人,属于盛明野的气息包围过来,安怡心一提,回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盛明野手指在成绩单上,一行行往下数,顺口应道:“来看看我和许清清还差了多少。” 安怡垂下眼,无意识扣弄着手里的胶带:“看有什么用,清知这次可厉害了,你也追不上。” “班长,莫欺少年穷啊。”盛明野笑着说,“我现在追不上,不代表以后也追不上。” 这人一笑起来,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痞帅痞帅的,安怡被他晃了眼,心头愈发羞恼,胶带往他怀里一扔:“你就追吧你!” 看着安怡快步离开的背影,盛明野叫冤,心说班长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的? 李然问他:“你怎么惹我们的班长了?” 盛明野摊手:“天地良心,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得了吧,安怡是什么人我们不知道吗?”李然说,“肯定是你干了什么,惹到我们安怡大宝贝。” 陈惜文正在听许清知讲题,听到李然的话,她不禁跑了神,安怡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但是一旦沾上喜欢两个字,好像就不是她自己了。 - 大课间,佳佳叫安怡去办公室。 “安怡啊,这有个事儿,你等会儿到班里传达一下,看看大家有没有人愿意参加的。”佳佳在一大摞资料里抽出一张报名表,“就是咱们市要举办钢琴大赛,教育局的意思是说,每个高中也可以推荐一个人选参加,名次不重要,关键是重在参与,也体现一下咱们素质办学的成果。” 安怡耳尖微动:“钢琴大赛?老师,要参加的话需要什么条件吗?” 佳佳:“高中组嘛,名额肯定是有限的,领导的意思是在咱们学校选一个最优秀的,代表一中参加,我看许清知就很不错,你要不去问问她参不参加,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平时观察这孩子还挺低调的,不爱出风头。” 报名表被递到安怡手里,她无意识捏紧纸张,紧抿着唇。 佳佳见她不动,问道:“怎么了?还有哪不明白的吗?” “没有了。”安怡摇摇头,转身从办公室往外走。 出门前,她听见韩老师对佳佳说:“李老师,你们班能人不少啊,藏龙卧虎的。” 佳佳一向都是最不吝啬表扬他们的:“那可不?这个许清知别看她才从六中转来半年,现在进步就已经很明显了,好好培养,明年高考,一定又是匹黑马。” 不仅是盛明野和李然他们,就连佳佳都很欣赏许清知。 安怡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一口气,二月中旬,刚立春不久的天气,吸入肺里的空气还是冰冷的。 回到班里,恰好英语老师来上课了,安怡拿着报名表回到位置上,同桌问她:“佳佳叫你干什么去了?” 她把报名表塞进书包里,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事。” 这次钢琴大赛对她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可安怡也明白,她才学了一个月,就算她再勤奋努力,也不过是个二把刀,根本没法和许清知比,学校也不会选她去参加市里的比赛。 可是,只要有这个竞争的资格,也能证明,她安怡是可以站在所有人眼前的。 如果许清知要参加的话,在她的衬托下,大家还能看见别人吗? 安怡上课一向很认真,今天却难得跑神,连英语老师讲哪道题都不知道,好在英语老师没有批评她,只是看她脸色不好,让她好好休息。 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寝室,安怡在位子上卸下书包,从里面拿出报名表,许清知就在她隔壁。 李然从阳台刷着牙进来,倚在安怡的扶梯旁边:“安怡,你今天怎么了,从回来就看你坐在这发呆。” 安怡匆匆把报名表塞进书包底下,慌张地拿起笔,在书上比比划划:“没什么,就是题目太难了,我还没想出做法。” 李然含着满口泡沫,说话含含糊糊:“可是你连笔帽都没拔。” 安怡一愣,把笔帽拔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忘了……” 安怡这个态度实在反常,许清知坐在隔壁看过来:“安怡,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没有。”安怡咬唇,犹豫半晌,还是把书包底下的报名表抽了出来,她站起身,走到许清知身边,把表放在她桌子上。 “清知,江城要举办钢琴大赛,咱们学校要选出一名代表参加,这个是报名表,你要是……”安怡顿了顿,“你要是想参加选拔,填表就行了。” 李然把嘴巴里的泡沫都吐干净,凑过来看热闹:“这个比赛可以啊,听说到时候还有现场直播,全网都可以看见,清知,你要是参加了,那得多给咱们学校长脸。” 许清知却把报名表还给了安怡:“算了吧,我还是不参加了。” 安怡眼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光火,李然抱着许清知的胳膊:“为什么不参加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那一点星火也随之黯淡,安怡抿唇道:“是啊清知,你钢琴弹得那么厉害,要是去参加校内竞选,入选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你们俩不用劝我了,我对这样的比赛没有什么兴趣,现在还是想把时间都用来学习,你们也知道,我平时在打印店已经耽误了挺多时间了。”许清知说。 闻言,李然也不再劝,只是遗憾可惜了。 许清知觉得好笑,怎么这群人都和盛明野差不多,盛里盛气的? 得知许清知不会参加,安怡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把报名表拿了回去,趁着大家都上床了,她一笔一划在报名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信息。第二天,她把报名表交给了佳佳。 佳佳看填的是安怡的名字,还吃惊了一下,笑着说:“安怡,以前不知道你还会弹钢琴啊?” 安怡腼腆道:“其实,我也才学了没多久。” 佳佳丝毫不在意:“这怕什么,重在参与就好,你别说,韩老师说得对,咱们班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安怡笑了笑:“那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上课了。” 安怡前脚刚走,后脚房善德就来了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安怡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她没细想,毕竟是个人看见房善德都会觉得晦气。 第48章 .这人能处anti-:我就是想打他的…… 房善德进了办公室的门,原本还算想和的气氛立即变了味儿,几个刚才还在说说笑笑的老师都埋头开始改作业。 他的名声在全校都是有名的不怎么好,但是偏偏他能带出成绩,这谁也没办法。 最头疼的应该就是李佳和了,他每次一看到房善德就头疼,但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哟,房主任又来了,这次有什么指示?” 李佳和没张嘴,是对面的韩老师主动开口。 房善德视线在办公室里扫视一圈,说:“来说说这次江城钢琴大赛的事,我的意思是,既然高三年级已经不参加课外活动了,咱们高二年级身为下一梯队,还有半年就要高三,干脆也不参加了。” 这是要直接剥夺整个高二年级参加选拔的权利。 其余的几位班主任多少都有些坐不住了,韩老师说:“房主任,他们现在也才高二,一轮复习还没开始呢,参加钢琴赛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房善德板着脸:“什么叫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他们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耽误不起,这次开学考试,除了几个重点班,你们剩下几个普通班考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非要拿成绩说事的话,办公室里这几位普通班班主任都有些张不开口了,毕竟这是在一中,成绩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这时,李佳和缓缓道:“房主任啊,这件事,高校长知道吗?” 房善德:“等会儿我就去和校长说。” 几名老师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了然。房善德每次都是这样,自己先做好了决定,再来他们面前走个过场,最后到了小张那里,就变成了他们全体班主任的意见,校长只好答应。 李佳和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找校长,咱们一起和校长说说这件事,看校长是什么意思,要是校长同意的话,我没意见,不参加就不参加。” “李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房善德头疼地看着李佳和,“你不相信我?” 李佳和微微一笑:“多少还是有点顾虑。” 房善德:“你——!” 韩老师忍着不笑,自从房善德带他们年级,这一年多来,因为七班的成绩,房善德没少批评李佳和,但是七班成绩已经这样了,李佳和也就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练成了现在的老油条。 俗称摆烂。 除了重点班的班主任,也就只有李佳和能在房善德面前这么硬气。 这一次,房善德没从办公室里讨到什么好处,甩袖子走了,李佳和施施然坐回去,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韩老师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李老师,你可以啊。” 李佳和半是感慨半是愁:“还得多谢谢我们班这群孩子,他们的成绩但凡能有点波动,我也不至于在房主任面前还能八风不动。”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佳佳让安怡放下心,这段时间有空可以多去艺体中心练一练,安怡要参加选拔的事也因此在班里传开了,李然魏洋他们先是震惊,毕竟以前没听说安怡还会弹钢琴,随后便是恭喜,尤其是李然和纪竹,简直是把安怡捧了起来,不仅班里的活全揽在身上,一日三餐都替安怡买好,就是为了让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练习。 但就在三月初,校内选拔即将开始的时候,房善德突然宣布了一件事——校内选拔取消,由冯墨代表一中参加江城钢琴大赛。 这个消息一出,全校都炸开了锅。 凭什么取消这么多人的选拔资格?不仅仅是高二年级,高一的同学也没有了机会。 还有他冯墨是谁啊?怎么就能代表一中?他钢琴几级? 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房善德早就做好了准备,高三年级自不必说,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除了老老实实学习,其他都不要想。 而高一和高二,房善德则说,冯墨寒假在全国大赛中取得了前十六强的优异成绩,当然有资格代表一中,谁还有疑问?难不成你也是全国前十六强? 虽然还是有不满的声音和抗议,但比起最开始,已经弱下去了很多。 谁让冯墨真的有这个资格。 晚上的女生寝室,安怡坐在座位上,哭得泣不成声,明明机会就在眼前了,但她还是没能抓得住。 李然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嘴里还在骂着:“都怪那个房善德!明明就是大家公平竞争的事情,凭什么他说取消就取消,冯墨再厉害又怎么样?凭什么剥夺其他人的权利?” 陈惜文也难受,没人比她更清楚安怡这次有多努力,为了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安怡整个寒假都没有出门,这半个月来,几乎更是住在了艺体中心。 安怡想要的不多,她只是想向所有人证明,她也可以优秀。 但他们到底只是一群成绩差不多的学生,房善德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话。 陈惜文只能按着安怡的肩膀安慰她:“安怡,别太难过了,还是要振作起来。” 三个女孩儿抱作一团,许清知默默来到阳台上,给方楚悦发了个消息。 anti-:你帮我找一找,你那有没有我的钢琴比赛证书 方楚悦:大小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那么多证书,我现在给你翻,翻到后半夜去了 anti-:谢谢你 方楚悦:……行吧 今天房善德提起全国大赛,所有人都在议论和抱不平的时候,许清知恍惚想起,自己好像也参加过这类比赛。 她对这种出风头的比赛没兴趣,参加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拿钱,只要进了前三名,就可以有奖金。最开始宋玉时也支持她,后来在全国大赛都拿了奖,其他的比赛再参加也就没意思了,于是宋玉时不让她再参加,而是把时间都用来学习。 许清知参加过各种各样的竞赛不少,有文艺类的也有学习类的,好多都是瞒着宋玉时偷偷参加,这些证书奖杯之类的东西,都放在方楚悦家保管。 没多久,方楚悦的消息进来了。 方楚悦:还好,你的钢琴比赛证书我专门给你归纳到了一个箱子里,没费太大力气,这么多证书,你要找的是哪个? anti-:帮我找一下全国大赛的证书 方楚悦:找到了,全国一等奖 anti-:明天还麻烦你帮我带到学校来 方楚悦:这好说,不过你拿证书干什么,不会真的要去找房善德掰头吧? anti-:掰头?我掰他的头干什么? 方楚悦:那你这是……? anti-:我就是想打他的脸 翌日一早,许清知去了一班门口找方楚悦,冯墨刚好从里面出来,看见许清知,他似乎是想起了上次篮球赛的阴影,嗤笑了一声:“七班待不下去了,来看看学霸的世界?” 许清知淡漠的眼尾扫过他,未置一词,但里面的嘲讽之意明显,分明就是没把冯墨放在眼里。 冯墨脾气上来:“你还挺了不起的是吧?” “冯墨,你干什么呢?”方楚悦手里拿着证书走来,“欺负女生你还挺好意思的?” “方楚悦,胳膊肘往外拐,你还记得自己是哪个班的吗?”冯墨指着方楚悦。 方楚悦不屑地冷哼:“要是能转班,谁稀罕和你待在一个班。” 许清知拿过证书,对方楚悦说:“好了,我记得你的成绩更好一些,以后注定不会在一个班里的人,没必要多废话。” 方楚悦的成绩的确很好,每次都是年级前十,这样的成绩在一中,国内的两所top大学几乎是提前预定了。而冯墨虽然在重点班,但成绩也是够呛,距离方楚悦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谁说不是呢?”方楚悦笑嘻嘻地挽着许清知的胳膊,“到时候咱们俩是同学,谁还能记得高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许清知无奈地挣脱她:“那我先走了。” 方楚悦挥手跟她说拜拜,身后的冯墨气得要死:“就她?她连我都比不过,你们俩还做同学?是要笑死谁?” 方楚悦翻了个白眼给他:“笑死你好不好啊?” 也不管冯墨发什么疯,方楚悦压根不搭理他,自顾自进班了。 - 许清知拿着证书回七班,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该思考如何和房善德对线。 阳春三月初,天气逐渐回暖,窗外的梧桐树都开始抽出绿芽,温暖明亮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投下片片枝影横斜。 盛明野就身处在阳光之中,好似浑身都发着光。 许清知走过去,见他桌上摆弄着几张纸,盛明野抬头看她,一脸得意:“快来,我知道该怎么对付房善德了。” 许清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证书放进抽屉里,说:“怎么对付?” “你看这是什么?”盛明野把多余的纸都拨开,露出正中间的正红色本子,和许清知方才放进抽屉的东西如出一辙。 许清知眼皮微跳:“你也参加过钢琴比赛?” 要是参加过,并且还拿了证书的话,许清知应该知道才对,毕竟每一届比赛的获奖者都会在姓名墙上有一席之地。 盛明野摇头,大言不惭:“我把我表哥的获奖证书拿来了。” 许清知感觉自己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只听盛明野继续道:“我昨天晚上去了我表哥家一趟,他们家别的没有,钢琴比赛的获奖证书一堆一堆,什么国内国外国际的都有,我让他给我拿了一个国内最厉害的证书。” 许清知:“你拿你表哥的干什么?你表哥也是一中的学生?” “我表哥都三十多的老男人了,”盛明野说,“不过问题不大,我把他的名字改成我的了。” “改成你的?”许清知扶额,“你怎么改的?” 盛明野把证书拿开,下面是好几张粉红色的证书内芯,都用软笔写上了盛明野的名字。 “我练字都练了大半夜,才写出来这几张,你帮我挑一个,看哪个写的好看,我给它套壳子里,咱们等会儿就去忽悠房善德。” 许清知:“……你怎么能想到用这种方法?” 盛明野:“这还不简单,房主任不是说得在全国大赛里拿奖才能找他吗,我现在就是在准备打脸的作案工具。” 许清知点了点头,依照盛明野的脑回路,这样做好像也不难理解。 “许清清,”盛明野支着脑袋看她,“你的同桌向你发出了作战邀请,要一起去吗?” 许清知没有犹豫:“当然去。” 盛明野一笑:“我就知道,房善德这件事办得不厚道,我们正直善良的许清清为了维护自己的原则一定会再一次迎难而上,放心,我永远和你一起扛这面防火防盗房善德的大旗。” 许清知很少这么想发笑,于是她也不忍着,笑开了。 少女在阳光底下笑容明媚,人前淡漠的许清知在他面前展露自己最不为人所常见的一面,盛明野怔了怔,觉得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盛明野也笑,他以拳抵唇,但还是忍不住,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好笑,都觉得这样有些疯癫不正常,两人同时深呼吸刹住笑意,可下一秒触及对方的眼神,便知道一切都前功尽弃,许清知放弃挣扎,再也不憋着了。 盛明野笑着朗声问她:“你怎么了?” 许清知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还怪好笑的。” 盛明野笑容一凝:“你是在笑话我?” 许清知还在笑:“对啊,我突然发现,你还挺中二的。” 盛明野哼一声:“人不中二枉少年,我一百岁了也要这么中二,男人至死是少年!” 许清知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能行。” 第49章 .打他的脸说捐楼那是真捐呐。 在去房善德办公室前,许清知还是拦住了盛明野:“你把你的证书收起来,万一被识破了怎么办?” 盛明野把证书抱在怀里:“没事,这你不用担心,冯墨只是个前十六强,肯定也没见过这第一名的证书,房善德更没那个眼光,他能认出什么真假来?” 许清知无奈,只好把自己的证书拿出来:“我这有真的。” 盛明野恍然大悟:“原来,你一早就打算去找房善德了,那你最开始的计划里,有没有我?” “没有。”许清知如实道。 如果不是看见盛明野在这倒腾假证书,许清知估计会自己一个人去找房善德对线。 盛明野茫然一瞬:“你没想过我会和你一起去吗?” 许清知:“一开始的确没想过,但现在你既然也有这个想法,那刚好可以一起了。” 许清知不多言,带上证书对盛明野说:“走吧,去房善德办公室。” 盛明野闷闷跟上,一米八几的高个子,不知道为什么,远看起来莫名沮丧,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刚好遇见安怡和李然从外面进来。 “你们俩这是要干什么去?”李然问,“我怎么看盛明野不太对劲?” 许清知回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盛明野清了清嗓,走到许清知身边:“我没事。” 许清知看不出更多异样,转身对李然说:“我们现在去找房主任,让他恢复钢琴比赛的校内选拔。” “去、去找房主任?”安怡张了张嘴,“可是他都已经说了,人选定成冯墨。” 盛明野让她安心:“这是那么多同学的事,每个人都有的权利,不应该让房善德一个人下决断,连表现的机会都不给,况且,冯墨只是前十六强而已。” “什么意思?”李然有所感应,看向许清知,“难道,清知你也拿了奖?” 不等许清知开口,盛明野的花孔雀屏已经张开了:“你可以永远相信我的同桌,我带着全国第一去找房善德,就不信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许清知脸皮薄,禁不起盛明野这么吹,果断拉着他走人了。 李然停在原地,嘴巴张成了O型。 “清知也太牛了吧,我只知道她会弹钢琴,没想到她弹得那么好!” 他们只见过在合唱比赛上弹琴的许清知,一首《明天会更好》的难度不是很大,他们这群外行也看不懂许清知在弹这首曲子时所倾注的感情与技巧,现在一纸证书摆在面前,李然才惊觉,自己身边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同样震惊的还有安怡,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和许清知之间的差距,是多少个寒假都无法弥补的了。 - 年级主任办公室,房善德正在美美地浏览网页,刚巧是本届全国钢琴比赛的图文,冯墨虽然止步前十六强,但和现场钢琴大师们的合影依旧很给一中长脸,他在想着,要不要把这张图发给学校宣传委,放在校报上面。 高校长最喜欢看到学生这样全面发展,那他就把冯墨推上去,校长肯定能看见他为此做出的努力。 正当房善德脑内幻想着校长对他的表扬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他正了正神色,放下二郎腿,扬声道:“进来。” 盛明野推门而入,许清知跟在他身后,他吊儿郎当地打了个招呼:“房主任,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听说冯墨是钢琴比赛全国十六强啊,您一定很高兴吧。” 房善德看到盛明野就气不打一处来,其实他也有一段日子没找过盛明野的错了,听值日检查的那些同学讲,盛明野最近每次考勤都在,而且也没惹过什么是非。 “你来干什么?”房善德没好气道。 盛明野眉梢微挑:“房主任很不欢迎我?” 房善德就差把“你滚蛋”三个字刻在脸上了,不过他心情还算好,没直接这么说。 “不欢迎我那也没办法了,”盛明野无奈地耸耸肩,“我今天有件事不明白,一定要房主任亲口给我解释,传道授业解惑,房主任自己也代课,应该明白吧。” 看见盛明野这副欠揍的嘴脸,房善德就一肚子气,奈何盛明野的确没做错什么,他也只能按捺住脾气:“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城举办钢琴大赛,每个高中都有一个名额,这是官方规定,校内人选公平选拔,为什么房主任可以擅自取消并且定了冯墨呢?” 这两天,房善德回答了无数遍这样的问题,还依然有人要指责他做的不对,现在盛明野提起,他又是一股火冲上脑门,使劲敲了敲桌面,“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取消是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学习时间,而且,冯墨是钢琴比赛全国十六强,这你也知道,咱们学校还有比冯墨更有资格代表一中的吗?” “房主任。”许清知清冷的声音响起,“您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吗?” 房善德这才注意到她,他对许清知有印象,这个女孩儿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过他,房善德一个头两个大。 “你就是上次合唱比赛给七班弹琴的吧,怎么,你会弹钢琴就了不起了?要来给自己要说法了?”房善德态度强硬,“取消了就是取消了,你有那时间不如去提高成绩,等你什么时候成绩和钢琴都比冯墨好了再来找我。” 盛明野:“房主任——” “好了!”房善德疾言厉色,“没听清我说什么是不是?你要问的问题我给了你答案,赶快给我走,别在我这杵着。” 话音刚落,一个红色的本子扔在了办公桌上。 房善德定睛在那上面,是一本获奖证书。 许清知冷冷道:“房主任不妨打开看看。” 房善德半信半疑地打开,看清里面的内容时,他满不在意地往前一推,笑了:“拿着一本假证书就想来糊弄我?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有多恶劣,造假欺骗老师,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太多,每人写一篇检查就够了。” 盛明野倾身向前,两臂撑在办公桌上,沉着一双桃花眼,声音冷肃:“房主任,麻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摆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一米八几的少年人在这一刻给房善德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他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重新翻开获奖证书,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 上面写着许清知的名字,还有主办方的钢印,的确……的确不像是假的。 可怎么会那么巧呢? 房善德上下打量许清知,少女身形挺直,气质不俗,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也不避不让,她站在这里,像是一株亭亭净植的荷花。 “房主任,我看你在浏览全国钢琴比赛的网页,”许清知轻轻启唇,语调不高,但却不敢让人忽视,“你不妨把时间调为两年前,一切自有分晓。” 房善德握着鼠标,尽管知道就这样听许清知的话很不合适,但是行动已经先一步替他做出了选择。 两年前的网页没有今年的丰富,但是网页首图便是许清知拿着奖杯和证书与在场评委们的合影,许清知站在正中间的位置,这张照片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房善德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松了鼠标,身体跌进靠椅里。 盛明野也看着电脑上的图,两年前的许清知比如今更青涩些,五官也没有现在精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婴儿肥,看起来很是可爱。 但是女孩儿眼里没有光,十几分钟前,在他面前的笑意,根本不会在照片中的人脸上出现。 两年前,盛明野记得自己还在每天打打杀杀,在他以为的江湖里驰骋,而许清知那时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年纪。 “房主任,”许清知的声音把盛明野拉回现实,“现在,我有这个资格了吗?” 房善德张了张嘴,说:“我可以让冯墨把这个资格让给你。” “我不需要资格,”许清知说,“我要的是公平。” 许清知:“不论其他人的水平如何,规则就是每个人都有参加选拔的机会,取消比赛,对同学们来说不公平,我并不觉得耽误学习的时间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学习固然重要,可我们的生活不是只有学习,哪怕我明天就要高考,我今天也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因为我是人,不是学习的机器。” 房善德眼神微动,说不出话来。 许清知继续说:“我拿证书来,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冯墨厉害,更能胜任,而是房主任你需要这样的证明,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说服你,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去高校长面前谈。” 都已经把高校长搬出来了,如果真的要闹到校长面前去,房善德很清楚,校长一定会站在他们俩那边。 盛明野直起身子,压迫感如潮退去,他似乎是刚想起什么来:“对了,我爸说要给学校再捐一个体育馆来着,正好,我代表我爸先去和校长聊聊细节,房主任你要不一起?” 每次盛明野只要搬出他爸,房善德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谁让盛明野家里是真有钱,而且这孩子也从来不说空话。 说捐楼那是真捐呐。 这栋楼要是因为房善德给搅黄了,高校长绝对会把他也给砌墙里。 房善德庆幸自己是坐着的,不至于跌到地上失了形态,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答应你们,校内选拔不取消,按原计划继续进行。” 盛明野抱着胳膊:“此话当真?” 房善德气急:“当真当真!是不是非得我去广播站给你开个广播你就光荣了!” “也不是不行。”盛明野也不客气,开始掂量起来。 赶在房善德急火攻心撅过去前,许清知把盛明野拉走了,临走前,许清知还拿走了自己的证书,朝房善德点头致意:“辛苦房主任了,虽然不至于去广播站,但还是有必要将这件事广而告之。” 房善德气得就要一拳砸穿电脑屏幕,现在看这个网页,怎么看怎么糟心。 当然,最糟心的还是盛明野,这什么倒霉孩子,怎么能这么欠嗖嗖的! - 两人带着好消息回班,他们几个都聚在最后一排,李然还在祈祷:“老天爷保佑,盛明野随便,清知一定要全须全尾的从房善德那里回来,拜托了拜托了。” 安怡一脸愁容:“都怪我,如果·我昨天情绪没有那么激动,清知他们也不会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魏洋:“这有什么,你还不知道咱盛哥,那可是嫉恶如仇,该出手时就出手。” 纪竹:“许清知也去了,她那个气势,就连房善德都会抖三抖吧。” 听到这话的许清知:“?我什么气势?” “盛哥说的,鬼公主气质呗——”纪竹话没说完,便被叶子皓弹了一个脑瓜崩。 紧接着,盛明野也给了他一锤:“你别乱扣帽子,我可没说过这话。” 纪竹抱着脑袋,这才发现许清知回来了,他立刻稍息立正站好:“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洋撇撇嘴:“没出息。” 纪竹斜他一眼:“你有这个胆子?” 魏洋摊手,理直气壮:“我没有。” 魏洋活灵活现地表演了一出何为狗腿,他一把搬过椅子,吹了吹上面的灰,还用衣袖擦干净,擦得锃光瓦亮,笑出八颗牙齿:“清知姐,您请坐。”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盛明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同桌,你这待遇直接赶超我啊。” 纪竹靠近盛明野,揣着手说:“论舔狗,谁能舔的过魏公公。” 魏公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跟着我们清知姐还能少了我肉吃?是吧,清知姐?” 许清知:“别这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们几个别在这插科打诨,”李然把许清知按在椅子上,给她捏肩膀,“清知,你们去找房善德,结果怎么样了?” 许清知:“房主任答应恢复校内选拔。” 一阵欢呼爆开,李然一个激动,下手没轻没重,许清知的肩膀都快被她捏散架了。 盛明野皱着眉拍掉李然的手:“你高兴归高兴,注意点儿。” 李然只顾着高兴去了:“安怡!太好了,你又能参加选拔了!” 许清知没有介意,也说道:“按照原定的时间,就是明天下午了,做好准备了吗?” “清知……”安怡声音微哽,“这个选拔,还是你去吧。” 魏洋:“我也觉得你去更适合,毕竟你可是一等奖,在这种选拔里还不是轻易就能秒掉他们。” 安怡使劲点头:“魏洋说的没错,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况且,这次的选拔机会也是你帮我们争取来的,你要是不去,我不会安心。” 许清知还在犹豫,毕竟如果真的选了她,那她还要参加最终的比赛,全网直播……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出现在公众眼前,就意味着会被评头论足。 “许清清,”盛明野忽然看着她,认真地说,“试一试也没什么,我们都在呢。” 那双桃花眼似乎有种魔力,鬼使神差的,许清知点了点头。 “好,我参加。” 第50章 .普通女孩豪门阔少带着他的小娇妻…… 当晚的女生寝室,李然和许清知还在教室写作业,没有回来,屋里只有安怡和陈惜文两个人。 陈惜文在位子上踌躇了半天,还是去了阳台。 安怡正趴在阳台栏杆上发呆,江城自从天气回暖开始,夜里的风都更加温柔,得益于江城优秀的空气质量,清风拂面都是神清气爽的感觉。 “其实,就算清知参加,也不影响你参加的。”陈惜文说。 安怡怔忪道:“我知道啊。” 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安怡,陈惜文能做的,就只是站在她身边陪着她。即使不说话,身边有人陪着也是好的。 良久,安怡忽然说:“惜文,你会和别人比较吗?” 陈惜文挠了挠头:“比什么?比成绩吗?那应该也会比,每次考完试,我都会去楼下的光荣榜,比一比我和重点班学霸之间到底差在哪。” “我真羡慕你,惜文。”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陈惜文背靠栏杆,仰头望着天,“我那么普通,长相平平无奇,学习很努力,可成绩一般般。” 安怡吃惊地看着她:“惜文……” 陈惜文满不在乎地一笑:“这么看我做什么?以为我还没有意识到吗?我当然明白,在大家眼里,我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却只收获了百分之五十的成果,不仅你们是这样认为的,我自己也知道的很清楚。” 安怡倏然意识到,在他们中间,陈惜文最不起眼,但却是最清醒的那一个。 “我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且平凡的女孩,没有惊艳的容貌和显赫的家世,我有的,只是我自己,努力这种东西,付出再多都不会多,尽管现在的收获微乎其微,但我心里有一把尺,只要我比上一次的自己有了进步,这样就够了。” 难怪,陈惜文每次考完试,只要比上次退步,她就会很懊恼。 困住她的,从来都不是第一名的位置。 安怡的短发飞扬,她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惜文,我真的明白了,其实,我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承认自己很普通,没什么丢人的,我不会再逼着自己变优秀了。” 陈惜文朝她伸出右手:“你好,普通的女孩。” 安怡笑着回握:“你好,平凡的我们。”依誮 女孩儿们的手柔软温热,此刻交握在一起,却散发着无可撼动的力量。 当一个人的对手只有过去的自己,她便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 第二天的校内选拔,许清知毫无意外地胜出了,高校长当着全校人的面,宣布由许清知代表一中参加江城市钢琴大赛。 后台,安怡也在,因为学习的时间尚短,她表演了一支比较简单的曲目,但依然不妨碍台下为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趁着周围没人,安怡对许清知说:“清知,恭喜你。” 许清知莞尔:“你弹得也很好。” “我自己什么水平我很清楚,其实,我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许清知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安怡卖了个关子:“你觉得盛明野这个人怎么样?” 许清知没多想:“脸皮厚。” 安怡:“……” 许清知:“怎么了吗?” 安怡整理了一下语言:“你难道不觉得,盛明野这人,还……挺不错?” 不错吗? 许清知想了想:“有一说一,是很好。” “你看是吧,”安怡说,“盛明野真的很好,能在青春里,遇见这样一个男生,很难会有人不动心的,我对他,大概就是始于颜值,陷于人品。” 许清知还不至于听不懂这样的话,她愣了愣:“你……” 安怡坦然道:“我喜欢他,但是我也知道,我们最后只能忠于友情,他喜欢的女生不是我,所以为了报复他,我也不打算喜欢他了。” 许清知的心跳莫名加快,安怡为什么要和她说这样的话? “清知,我只是想告诉你,别看盛明野平时总不正经,说话有时候也没皮没脸,但他真的很好。” 许清知点点头:“我知道了。” “好啦,”安怡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现在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憾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马上就是江城的钢琴大赛,我们都会为你加油的,我先走啦,拜拜!” 说完,安怡先一步转身离开,许清知看着她的背影,眼前浮现出她刚来到一中,最初见到安怡的画面。 彼时的她因为在春山中学的一场误会,在七班没有人接受她这个新同学,只有这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短发女孩儿会温柔地对她笑,魏洋对她口出狂言的时候,也是安怡帮她解围。 她来例假肚子痛,安怡会为她泡红糖水;她打篮球的时候,安怡会像一个小迷妹一样为她鼓掌;上次在后台遇见涂静,明明安怡自己都很害怕,对毛巾里的针有阴影,却还是要挡在她身前。 这个短发女孩儿的温暖总是这样润物细无声,所以许清知永远无法拒绝她。 安怡的背影越来越远,许清知唇角扬起一抹笑,能来一中,认识这样一群朋友,大概是她在一地鸡毛之外,最大的收获。 -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江城市钢琴大赛如约举行。 举办的地点在拉克雪瑞五星级大酒店,比赛当天会有很多江城的大人物到场,现场的门票一票难求,已经不是七班这群人想去就可以去的了。 但是盛明野可以。 比赛开始前一天,他给他表哥温遇青打了个电话。 身为这场比赛的评委,温遇青给他一张票不是什么难事,他这个表哥平时很好说话,性子温温柔柔的,但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事,盛明野还碰了一鼻子灰。 “表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但人家女孩不喜欢你?”盛明野长腿放在宿舍桌子上,语气轻佻。 电话那边没动静,盛明野敏锐地察觉到,可能让他说准了。 “实话跟你说吧表哥,你千万记得帮我保密,我这次去不是凑热闹,是因为我喜欢的女孩也参加了这个比赛,但她目前还不喜欢我。” 这次温遇青答应地很快:“好,我给你票。” 盛明野这才施施然地说:“谢谢表哥,不过我们俩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等我高中毕业,就把你准弟媳带去给你瞧瞧。” 温遇青果断挂了电话,他就多余听这小子狗嘴里吐象牙。 有了票,盛明野得意地哼着歌儿,在寝室里倒腾了半天,找自己明天穿的衣服,势必要把自己拾掇成全场最靓的仔。 - 比赛当天,安怡又不知道从哪找了件礼服裙,当看见那条淡青色的旗袍时,许清知眼角一抽,她问安怡:“你家是开服装店的?” 李然搭上安怡的肩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班长其实是个奇装异服爱好者,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咱们班长都有,给你搞件古代的来穿也不是问题。” 安怡把旗袍往许清知身上比划:“这件衣服我挑了好久,没有比旗袍更适合你的衣服了,你身材好,个子高,气质也衬得起来。” 如果不是安怡拿了旗袍出来,许清知本来是打算穿校服去的。 安怡朝李然比了个手势:“上!” 两个人齐齐上阵,开始摆弄起许清知的妆造和服饰。 一番改造下来,许清知俨然换了另一副模样,安怡说的没错,这件旗袍被许清知衬托得淋漓尽致。 淡青色为底,裙摆上以银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包裹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一双雪白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一颦一动皆是风范。 长发盘在脑后,用一根黑檀木簪束起,简单又不是韵味,仿佛从民国的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都美得不可方物。 盛明野借了一辆自行车,在女生宿舍楼下倚着车等许清知,当她袅袅婷婷地从楼里走出来时,盛明野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缎面的旗袍下是光滑柔嫩的一截细腰,一只手就可以握的过来,再往上,是许清知明艳的脸,眼尾的地方点了一颗泪痣,淡漠的瑞凤眼此刻风情万种,盛明野放任自己沉溺在里面。 直到许清知走到近前来,樱粉的唇吐气如兰:“你发什么呆呢?” 盛明野一个激灵,飞快别开眼:“没,没什么。”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欲盖弥彰,他缓缓把头转回来:“你冷不冷?” 今天天气还可以,不算太冷,因此许清知摇头:“不冷。” 盛明野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许清知身上:“穿这么点儿,还光着腿,能不冷吗?” 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颏儿,把许清知整个都拢住,盛明野才算满意,“穿好,别漏风,等会儿坐车冷。” 许清知看一眼他身后的自行车:“骑车去?怎么就一辆,我骑什么?” 盛明野被她气笑了:“有我在,你还想自己骑自行车?” 长腿一迈,盛明野跨上车,拍了拍后车座:“上来。” 许清知侧着身子坐在后座,手攀着车座子,觉得自己坐稳了,才说道:“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盛明野低头看她,“我怎么觉得你没准备好呢?” 没等许清知反应过来,盛明野已经抓着她的手,紧紧围住他的腰。 “你自己使点劲儿,”盛明野两手扶着车把,语意带笑,“你同桌腹肌硬着呢,不用怕勒坏了。” 话落,自行车原地滑出一段距离,惯性作用下,许清知身体往后倾,她只能双臂环着盛明野的腰,来使自己不至于跌倒。 盛明野笑意更盛:“对,就这样,你还可以贴在我背上。” 许清知:“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 盛明野:“哪里奇怪?” 自行车穿行在校园里,今天是周末,没有课,学校里人不算少,许清知明显能感觉到其他人投来的视线。 许清知后知后觉,他们俩的搭配你实在奇怪。 盛明野今日一身黑衣黑裤,还戴着黑色的鸭舌帽,看似简单,但其实黑的很有层次,他衣品好,简单的色彩搭配也能让他穿出不同寻常的风格来,将他痞帅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况且这套衣服显瘦,却又不失力量感,搭上他刻意抓乱的发型,怎一个拽字了得? 而后座的许清知则是一身复古旗袍,气质清冷,容貌艳丽。 许清知:“咱们俩时代都不一样。” 盛明野被风吹得眯了眯眼:“你是对我不自信,还是对你不自信,咱们俩的容貌和气质,怎么看怎么是豪门阔少带着他的小娇妻在飙车,他们看我们就让他们看吧,给大家洗洗眼睛。” 这人总是能坦坦荡荡地面对其他人的欣赏和喜欢,绝不带半点不好意思。 许清知借来他三分脸皮,也学着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自行车驶出一中大门,沿着平芜江边的大路往拉克雪瑞酒店的方向去,一路上,这一对不管走到哪都是百分百的回头率,还有拿手机拍照的,照片发到网上,没多久就有了讨论度,带的话题就是——这是哪里来的豪门阔少和他的小娇妻? 第51章 .六中往事“她说她想求你,救救她。”…… 自行车最终停在拉克雪瑞酒店的大门口,本来这种酒店门前停的应该都是拉风的豪车,但或许是因为车上两人气质不凡,连带着那辆盛明野借来的几百块钱自行车都身价倍增,硬生生让盛明野骑出了全球限量的款,所以酒店保安也就没拦,盛明野在酒店路上畅行无阻。 停车的时候,酒店门童殷勤上前:“我帮您把车停好。” 盛明野眉梢一挑,没想到这几百块钱的小破车有朝一日还有这样的待遇,他也端着范儿,“行,那就交给你了。” 门童微微弓腰:“这位少爷,您的车钥匙……” “车钥匙?”盛明野忽地轻笑,“这车哪还有什么车钥匙,早不知道被丢到哪去了。” 门童闻言愈发恭敬,心说不愧是有钱人家的阔少,就是爱败家,这么贵的车都能随便扔车钥匙。 盛明野不知道门童的心理活动,他笔挺地站在许清知身边,朝她伸出自己的胳膊:“我送你进去。” 许清知挽上他的手臂,两人一起往宴会厅走去。 把许清知送进后台,盛明野进不去,便先去观众席下等她,离开前,许清知把他的外套还了回去。 有了温遇青给他的票,盛明野成功在前排落座,钢琴大赛开始没多久,许清知所在的青少年组在最后才会登场,听其他人弹曲听的无聊,盛明野把帽檐往下压了压,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憩。 现场选手们选的还都是些比较舒缓的曲子,盛明野被催眠,竟也睡了一个小时。 迷迷糊糊间,盛明野脑袋一痛,他从梦里惊醒,摸了摸头,轻嘶了一声。 隔壁的空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女人,女人同样捂着头,问他:“小弟弟,你怎么睡着了?” 盛明野看着这女人睡眼惺忪的样子:“……还说我,你不也是?” 女人:“这玩意儿我又欣赏不来,和催眠听的轻音乐没什么区别。” 盛明野默了三秒,他倒不是欣赏不来,而是这群人的水平实在一般,但是为了不打击眼前的音痴,盛明野还是说:“我也是。” “那你来看什么比赛,拿的还是第一排的票,多暴殄天物啊。” 盛明野把帽子摘了,撸了两把凌乱的头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我是来看人的。” 对面也默了三秒:“我也是。” 盛明野这才正眼看她,合着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女人问他:“你来看谁?” 盛明野大剌剌翘起二郎腿,无形中的花孔雀屏张开:“我来看我准女朋友,她也来参加比赛。” 盛明野还想说,你想看的人最好别和我的准女朋友分到一组,不然你等会儿看完比赛一定会很难受的,因为我的准女朋友真的太强了,她就是全天下最最牛逼。 “你呢?你要看的人什么时候上场?”盛明野拽着腔调问。 “我是来看评委的。” 盛明野:“……” 前面一排都是评委们的大脑袋,除了他表哥温遇青的那颗端方悦目,其他评委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他的许清清更好看。 “我叫简明珠,你叫什么名字?” 盛明野此时还不知道这个音痴女人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自己的表嫂,随口应道:“盛明野。” 恰此时,舞台灯光一暗,一束白光落在舞台正中间,紧接着出现了许清知婀娜的身姿。 音乐声尚未响起,但许清知的出现便让人眼前一亮,盛明野甚至听见了隔壁简明珠倒吸冷气的声音,他心里暗自得意,怎么样,被我的准女朋友美到了吧? 许清知坐在黑白钢琴前,淡青色旗袍完美地呈现她较好的身材,妆面浓而不妖,分明是勾人的模样,可她的气质清清冷冷,让人只敢有远观的心思。 当葱白的手指流连在琴键间,在场的人都有一种中西方古典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感受,人美,曲子更美。 盛明野拿出手机,给许清知录像。 除此之外,现场的直播机位也将摄像头对准了许清知,原本人数寥寥无几的直播间忽然涌进来上万观众,在现场观众和选手看不到的地方,网络上掀起了极高的讨论度。 【这个妹妹是仙女下凡来拯救这个比赛的吗!】 【这是青少年组的比赛,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我现在以二十六岁高龄入学和仙女妹妹当同学还来及吗?!】 【我从头到尾一直在看比赛,有一说一,前面那些人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个妹妹绝对是来拯救我的耳朵的!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妹妹琴弹得好,还长的这么漂亮,上帝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 【我只会拉屎呜呜呜呜论我在人间凑数的那些年】 现场导播本来都快睡着了,因为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实在是太少,这一下掀起这么大水花,他瞌睡都没了,对讲机里的命令传到所有摄像大哥的耳机里。 “给我照着这个姑娘!狠狠地拍!” “任何一个镜头不在她身上我都会伤心的OK?” 导播激动地看着手机弹幕,刷屏速度飞快。 【你们去看“江城那些事儿”的微博!我今天下午才刚见过这个仙女妹妹的照片!这不是豪门在逃小娇妻吗?!】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一个贼啦帅的拽哥骑着自行车载她!】 【呜呜呜呜自行车后座真的超浪漫的好吗!】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这个女生我认识,之前是六中的,我们学校没一个喜欢她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弹幕风向隐隐吹歪了。 【也就是个长的好看的花瓶,但其实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不仅如此,人品也差,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去抢小姐妹的男朋友,还打人,你们去六中的表白墙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想想,我还替当事人生气,本以为她转到一中就好了,没想到又搭上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啊,真是不知廉耻】 弹幕越刷越快,有知情人士在爆料,更多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态度,嚷着让瓜主再多爆点料出来。 导播额头一阵阵冷汗下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众大领导还坐在评委席,要是弹幕就这么撕起来,等事后一定没他好果子吃,导播也顾不上热度了,连忙通知直播间负责人,让他们把弹幕关了。 禁言来得及时,许清知的演奏也已经结束,没再继续发酵出更多的新闻来,导播摊在椅子里松了口气,他招招手,助理弯腰在他身边听他吩咐。 “去和直播平台联系一下,那些不干净的言论让他们帮忙处理一下,后期还是要保留回放的,另外,去通知刚才下去的那个姑娘,说她等会儿不用上台了。” - 盛明野收起手机,观众席也坐不下去了,他和简明珠打了个招呼就猫着腰从旁边离开,赶在许清知进门前的那一瞬,他轻轻快快跳到她身边。 “弹得真好!” 许清知被他冷不丁出现吓了一跳,惊魂还未定,盛明野把他的黑色外套一抖,兜头罩住许清知,又紧了紧衣领。 “快穿上,别等会儿冻着了。” 酒店内温度始终控制在26摄氏度,许清知一点都不冷,但有种冷,叫盛明野觉得她冷。 许清知懒得和盛明野争,她说一句他能说十句。 刚回到后台休息室,便有工作人员过来找许清知,说是青少年组的比赛已经结束,她想离开的话已经可以离开了,后面不需要她再上台配合。 许清知求之不得,倒是盛明野多问了一句:“确定不需要了吗?没有颁奖仪式或者合影环节什么的?” 工作人员态度良好,挑不出一丝错误:“是的。” “既然不需要了,那我们就走吧。”许清知催促盛明野,今天的风头实在是出的够多了,许清知多待一刻都觉得有很多人在看她,而且穿着旗袍也太不方便。 盛明野顺着许清知的意,照着来时的样子,骑自行车载许清知回学校。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寝室没人,李然她们几个都在教室上晚自习,许清知把妆卸了,洗了澡换上睡衣,等都忙完坐下的时候,一阵饥肠辘辘。 现在也就只有小卖部还开着,许清知穿上外套,去小卖部买吃的。 往回走的时候,她隔老远看见打印店还亮着灯,柯老板应该还在,她带着刚买的泡面去了打印店。 柯老板正趴桌上做题,有人进来他都没察觉,许清知也没打扰他,自顾自倒热水泡面,直到面泡好,麻辣的香气在满室油墨味的店里散开,柯老板才动了动鼻子,从题海里挣扎出来。 许清知端着泡面坐到他对面,一边嗦面一边问:“最近怎么样了?” 柯老板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他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感觉还行。” 还有两个月,即使柯老板人生中的第四次高考,按理说应该越来越习以为常了才对,但是柯老板的压力却不减反增,经常通宵刷题。 “其实你的知识掌握很娴熟,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放平心态。”许清知说。 柯老板害了一声:“别说我了,我今天下午印卷子的时候抽空看了你参加钢琴比赛的直播。” 许清知抬眼:“你还有时间看这个?” 柯老板从一侧拿过手机:“何止,我还有时间看别的,还好我那时候截了图,等我后面再去看回放的时候,那些弹幕已经被清空了,你快看看,这些人在这空穴来风,就是这些账号,你挨个去举报他们传谣诽谤,少说也能禁言一个月。” 许清知往屏幕上扫了眼,隔着泡面的热气,她好半天才看清上面都是些什么。 泡面一下被咬断,许清知一页页翻着截图,轻蹙起眉头。 不远处,教学楼里响起下课铃声,晚自习结束了。 几乎是同时,许清知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方楚悦打来的。 “喂,清知你现在在哪,我来你们班找你,但是你不在。” 许清知声线紧绷,握着叉子的手不断缩紧:“怎么了?” “晚自习的时候,夏欣给我发了消息,她说……” 方楚悦吞吞吐吐,许清知眼睛盯着柯老板的手机,神色愈加寒凉。 “她说什么?” “她说她要见你。” “不见。” “我当然也知道你不想见,所以当时就替你拒绝了,但是夏欣说她一定要见到你,如果你不答应,她就到一中来,把当时的事情发到一中的表白墙上。” 许清知松开泡面叉,抬手按了按眉心,“她有没有说找我干什么?” 方楚悦:“她说她想求你,救救她。” 第52章 .都是回忆刺猬的肚皮是很柔软的。…… “遇到坏人让她找警察,被困住让她找消防员,生病了就去医院看医生,这些人都能救她,我只是她曾经的朋友现在的仇人,不是菩萨,帮不了她。” 许清知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连标点符号都不明显,一通说完,她直接挂了方楚悦的电话,手机扔在桌子上,柯老板都抖了抖。 气得连肚子都不饿了,许清知打包把泡面扔进垃圾桶里。 “这些截图发我微信,我先走了。” 许清知气势汹汹地走出打印店,架势像是要拿刀和人大砍三百回合。 柯老板不敢耽误,把截图都发给了许清知,说实在的,他知道许清知脾气不怎么好,但是也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 这小姑娘火气大,柯老板不放心,生怕她一个冲动真去砍人了,奈何自己现在也因为高考心力交瘁,于是柯老板给盛明野发了个消息,让他多照看点他同桌。 盛明野很快回复:?发生什么事了? 柯老板把那些截图也给盛明野发了一份,又输入了一条语音:刚才小许在我这接了个电话,好像和她仇人有关,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生气的样子,饭都没吃几口。 盛明野躺在宿舍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 许清知连饭都没吃完? 这得气成什么样? 认识许清知这么久,盛明野深知许清知的胃口有多好,久远的记忆袭来,好像只有那次在食堂,提起涂静的事情时,许清知没有把水煎包吃完,而那次,许清知的心情同样很差劲。 盛明野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连许清知吃了几个包子都记得那么清楚,他匆匆爬下床,捞起外套就往外走。 正好魏洋他们几个回来,迎面和盛明野撞上,纪竹神情严肃:“盛哥,你快进来,出事了。”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去找许清清。” 叶子皓伸手拦住他:“就是和她有关。” 盛明野脚步刹住:“你说什么?” 几个人围在魏洋桌前,没一个人脸色好,魏洋把自己晚自习在表白墙看到的投稿翻了出来,递给他们几个传阅。 “今天下午突然出现的,算算时间,应该就是清知姐表演结束以后没多久,我问了我在六中的同学,这件事已经过去大半年,当时的很多细节早就已经不太清楚,因为清知姐这次出现,才在六中又掀起了一番风浪。” 投稿内容和六中的差不多,左不过是说许清知抢了好朋友的男朋友,并且倒打一耙,还将男生打成了腕骨骨折。 要是搁以前,他们几个或许还会那这件事当谈资,但是现在,谁也不相信许清知会做这样的事。 不是不相信许清知没有把人打骨折的能力和脾气,而是许清知绝对不像投稿人所说的那么不堪。 一中表白墙的这条投稿下,有多达上百条评论。 【我在咱们学校遇见过几次许清知,但是她不爱搭理人,我也没敢和她说话。】 【她这人面相就属于那种尖酸刻薄挂的,长得好看的心眼也多。】 【之前在六中,出了丑闻还能转到咱们学校来,人家家说不定有钱有势着呢,大家小心自己的号。】 【原来是大小姐啊,难怪呢,眼睛长在头顶。】 比这更不堪入目的评论还有很多,在他们眼里,俨然已经把许清知钉上了不知廉耻、诡计多端、心如蛇蝎的耻辱柱,无论多么离谱的揣测都有人相信。 更有甚者,还有人说许清知接近盛明野做同桌也是她故意勾引。 魏洋爆了句粗:“艹他妈的!这群人都是傻逼吗?!脑子是屎所以嘴里也喷粪?!” 纪竹:“这些话真他妈是离离原上谱好不好啊!” 叶子皓沉声道:“没办法,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往往不如流言更吸引人。” 只有盛明野还没说话,叶子皓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办?” 盛明野拧着眉,这些东西他现在能看到,那许清知现在也一定看到了,就连一中的人都说这么难听的话,遑论事情发生之初,六中的流言蜚语又会有多激烈。 难怪柯老板说许清知会生气,再看到这些,她心里一定比谁都难过。 “魏洋,你再去找六中的人打听,务必问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除了许清知,还有谁也牵扯在里面,不是说是好几个人的事情吗,为什么投稿里只出现了许清知一个人的名字。” 魏洋忙不迭应下,去给人打电话,盛明野又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 纪竹问:“那我们呢?我可以在评论区一人舌战八百群儒。” 叶子皓说:“李然也可以,她就是干这个的,反黑控评不在话下。” 盛明野摇头:“不合适,我们去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浪费我们的精力增加谈论度,你们忍着,就算是听见了什么也先按兵不动。” 盛明野说的有道理,现在事情刚在一中发酵,正是关注度最高的时候,他们下场,只会延长这件事的发酵时间。 “对了,我记得,许清清是不是有个要好的同学在一班?” 纪竹点头:“对,她叫方楚悦,每回考试都是年级前十,在咱们年级也是个小有名气的风云人物了。” 在几乎前十名全被男生包揽的理科班,方楚悦的确有知名度,想要知道许清知的事情,估计还得从方楚悦身上下手。 盛明野:“能找到方楚悦的联系方式吗?” “能,”叶子皓说,“我去帮你找。” 盛明野:“纪竹,你去盯着表白墙,看看有没有人后续再就这件事继续投稿,如果可以,能不能联系表白墙的人,问问投稿人是谁。” 纪竹应下:“交给我。” 交代完这一切,盛明野拿着手机去阳台,他想给许清知打个电话,但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他拨给了安怡。 “喂,许清清现在怎么样了?” 安怡也正发着愁,表白墙的投稿她们也看见了,回来寝室就找许清知,但她已经上了床,现在还不到十点,她盖着被子,身体面向墙。 她们问,许清知也只说没事,她只是困了。 许清知这样说,她们也不好打扰,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她。 可她们也看得出来,许清知心情不是很好,她平时没有这么早睡过觉。 听着安怡的陈述,盛明野的心沉了沉。 “我知道了,你们几个先看着她,要是她出宿舍了或者有别的情况,立刻打电话给我。” 安怡:“好,我会的,对了,盛明野,表白墙的投稿……” “我会处理。” 盛明野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过来,莫名让人觉得安定,只需要四个字,安怡提了许久的心缓缓落定,她舒了口气:“那你好好处理,需要我们就说话。” “帮我多照顾许清知就行了,她这只小刺猬现在又把自己缩了起来,竖起一身刺,要是她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我先替她向你们道歉。” 安怡笑笑:“哎哟,你真是把我酸死了,行了行了,我一定把你的小刺猬喂得油光水滑的,放心吧。” 挂了电话,盛明野的手臂搭在阳台栏杆上,楼下是男女生宿舍楼间的小花坛,经历了秋黄冬枯,在四月里野蛮地抽枝发芽,一片绿色如茵。 想起许清知刚转来一中的第一天,他洗完澡蹲在花坛里给他爸打电话求装空调,而许清知也在和她爸打电话,一定要给宿舍装空调。 那会儿他还在想,七班这是又来了个财大气粗的大小姐,可这么久过去,一中的宿舍还是没有空调,可见许清知的爸爸并没有把那随口一诺放在心上。 许清知刚来的时候,就是一只见谁扎谁的刺猬,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气性,压都压不住,外里清冷,内里火爆,就连盛明野也被她气过几回。 时至今日,两人从盛夏相识,在秋天里看演唱会吃大排档,飘雪的日子给他过生日,他们是除夕夜都可以一起看烟花的朋友了。 无数帧画面闪过,原来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最喜欢和许清知一起笑得直不起腰的时候,那样一个冰冷的人也会在他面前展现柔软的一面。 其实,刺猬的肚皮是很柔软的。 盛明野从回忆里回到现实,屋里叶子皓在叫他:“我找到方楚悦的联系方式了。” 与此同时,魏洋也有了最新进展。 盛明野回屋,下巴轻点:“说。” 魏洋:“打听到了,清知姐当时在六中那一年人缘并不好,她很不合群,只有一个叫夏欣的同班同学愿意和她一起玩,但是后来夏欣和一个叫蒋文羽的男生谈恋爱,本来他俩谈恋爱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不知道怎么,夏欣撞见清知姐和蒋文羽在学校里偷偷亲密,就有了清知姐抢好闺蜜男朋友的传言,据说蒋文羽宁死不从清知姐,清知姐因爱生恨、求爱不得,这才把蒋文羽给打了,打得不轻,最重的伤是腕骨骨折,这件事闹得挺大的,蒋文羽和学校领导也有点关系,不过清知姐这边动作也挺快,没几天就办了转学。” 第53章 .陷入僵局想打开这小刺猬的心理防线太…… 纪竹一愣一愣地听魏洋说完,“不是,这咋还这么离奇曲折?这件事你们信吗?” 魏洋和叶子皓都摇头,表示信了这鬼话才有鬼。 盛明野抱着胳膊站在桌前,单手掐着下巴,说:“也不全是假话。” 纪竹更愣了:“盛哥,你真信你同桌会抢别人男朋友?” “当然不是。”盛明野睇他一眼,“比如许清清在六中不合群这句话应该是真的,如果她在六中还有其他朋友,一定会像我们现在这样想办法帮她澄清谣言,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转学。” “那是群什么玩意儿?”魏洋啐了一口,“有眼无珠的家伙,清知姐这么好的人他们都意识不到,我无语了。” “还有,”盛明野说,“许清清打人也是真的。” “活几把该。”纪竹骂道,“我还嫌打轻了呢,这种男人就应该把他种到地里去!” 盛明野对这句话很满意,“所以现在,问题就出在夏欣和蒋文羽身上,魏洋,你刚才说的那些,有照片吗?” “有!”魏洋把手机递到众人眼下,“我那个同学给我发了几张清知姐当时打人的照片,别的,他说他也没见过了。” 这几张照片在六中的表白墙投稿上也有,早就看过了。 盛明野:“所以说,关于许清清抢夏欣男朋友,夏欣撞见两个人亲密,都是没有直接证据的?” 魏洋重重点头:“没错,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因为这个蒋文羽在六中有点名气,他这么说,别人也就信了,到最后越传越离谱,传的跟真的一样。” 纪竹默默举手:“咱们一中的表白墙也没好到哪去,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单独开贴声讨许清知的,可他们既不知道真相,也不了解许清知的为人,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叶子皓轻嗤一声:“都是群没脑子的跟风狗。” 舆论就是这样,根本没人在乎事实,他们只凭一张嘴就可以给人定罪,或许最开始传谣的人还很忐忑,但是盲目跟从的人越来越多,谣言传的和真的一样,他便也以为,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就是事实。 无论会给当事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他们只在乎自己。 盛明野把魏洋的手机推回去:“不用看了,这年头真是谁都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别人口诛笔伐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叶子皓问他。 “我先去找方楚悦了解当时的事实真相,你们去查夏欣和蒋文羽两个人,尤其是蒋文羽。” 魏洋认识的人多,想要在六中打探蒋文羽不是难事,尤其是这个蒋文羽本来就张扬。 盛明野则出门,拨通了方楚悦的电话。 “喂,你好,哪位?” “我是盛明野,许清知的同桌。” 电话那边默了几秒,方楚悦的声音带着戒备:“有什么事吗?” 盛明野:“我想问问,在她转学来到一中之前,在六中发生过什么,这样我能——” 他话都没说完,方楚悦就把电话挂了。 盛明野对着手机怔然,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另一边,方楚悦挂了盛明野的电话后,大气都不敢出,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又低声骂自己手太快了,没办法,她手忙脚乱又给许清知打电话,企图通风报信。 可许清知的电话一直都没打通。 方楚悦急得不行,给她发了微信。 方楚悦:大小姐,打电话你不接,有空了你就赶紧看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方楚悦:你同桌盛明野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你当时在六中发生的事情,你放心,我一个屁都没放就把电话给撂了,没卖你半个字 方楚悦:你真的不考虑见夏欣吗?我看她这次还挺可怜的,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半点同情她的意思,我巴不得她现在立刻马上就和渣男蒋文羽合葬! 方楚悦:我只是在想,夏欣是不是有反水的可能,说不定能澄清当时的事 这些信息,许清知是第二天一早才看见的。 她昨天因为网上那些流言,还有夏欣的事情,整个人都处于濒临爆炸的边缘,她怕自己不想办法睡着熄火的话,没法保证自己不做出什么来。 等她睡醒,昏昏沉沉间看到好多未接电话,有盛明野的,也有方楚悦的。 许清知点开微信,看完了方楚悦的一百来字小作文,她按了按眉心,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盛明野……他想干什么? 今天是周一,早上还得去上课,许清知顾不上想太多,起床去洗漱。 许清知下了床才发现,另外三个人今天起的也格外早,听到动静,三人齐刷刷看向她。 安怡关切道:“清知,你还好吧?睡得怎么样?” 许清知像是又恢复了最初那副冷漠的样子,淡声道:“我没事,你们去上课吧,不用管我。” “没关系的,清知,”李然说,“我们和你一起。” 陈惜文也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一起。” “我说了不用了。”许清知语气略有些急躁,顿了顿,她说,“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许清知没再多说,去了卫生间洗漱。 安怡背上书包:“我们先走吧。” 李然还担心许清知:“留她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安怡无奈地看向卫生间,盛明野说得没错,许清知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刺猬,他们谁也办法轻易让她放下戒备。 “我们在这,只会给清知添乱。”安怡叹了口气,“走吧。” 寝室里人都走光了,周遭倏然安静下来,许清知用清水泼了把脸,混沌的意识逐渐转醒,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水渍,打湿的碎发贴在鬓角,好不狼狈。 她从六中转学离开的时候,那群人看她,也是这么狼狈吗? 那件事发酵地太过突然,许清知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一年前她不懂事,容易冲动,所以被气的脑子发蒙,什么也来不及多想,路上遇见了蒋文羽就把他暴打了一顿。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她虽然出了气,可也造成了更恶劣的影响,她不会巧舌如簧地辩驳,也没有人给她解释的机会,许怀山和宋玉时也没问她事情的原委究竟是什么,她只记得离婚后的二人首次见面,坐在学校会议室里指着对方的鼻子叫骂,而后给许清知办了转学。 许怀山的动作快,当校内传言还在满天飞的时候,许清知已经离开了六中,再没回去过。 也因此,她的转学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畏罪潜逃,那些污名从此在她身上挥之不去。 被人指着骂究竟是什么滋味,许清知清楚,不用说,现在的一中和当时的六中肯定也没什么分别,她不想那三个傻姑娘和她一起走在路上被人指点,先将她们打发了。 只是脾气控制的还是不好,她说了重话。 一年后的许清知稳重很多,不会再那样鲁莽,可她确定,如果让她再遇见蒋文羽,她一定还是会暴打他,在没人的角落里。 洗漱完,许清知给方楚悦回消息。 anti-:不用管盛明野,不知道他又在折腾什么,夏欣那边,我不见 现在是早读时间,所以方楚悦没有回复,许清知收拾好书包,没什么胃口吃早饭,径直去了教室。 一中的情况比六中要好些,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学生都沉迷学习,没那么多功夫吃瓜,许清知走在路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注意到她,并低头和身边人说悄悄话。 难为许清知这时候还有心情这样安慰自己,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网上那些舆论折腾疯了。 进了教室许清知才发现,全班人除了她,其余的早就到了,大家都在背书,即使她进来,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许清知缓缓松了口气,虽说外面风急雨骤,好在七班还是和谐的。 殊不知这是盛明野一早就来打好招呼的,他今早第一个到,逢人就让他对表白墙的投稿装失忆,而后便一直在座位上静静等待许清知。 他昨夜几乎都没怎么睡,声音都绕着一层困倦,微微哑着:“我给你发消息,怎么每回?” 许清知看到了盛明野的消息,十好几条,有没皮没脸的混账话,也有旁敲侧击的打听,鉴于方楚悦跟她通过气,所以她不难看出盛明野那些话里的深层含义,并且拒绝透露任何情报。 “不想回。”许清知漠然,言简意赅。 盛明野在心底叹了口气,心说想打开这小刺猬的心理防线太难了。 从许清知这打不开口子,那就还只能从一班的方楚悦入手,盛明野这边正想着法子,许清知的手机震了几下。 她点开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进来的短信。 【我是夏欣,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今天下午五点半,我在一中后面的春山中学等你,不来的话,我只能将那个投稿再发一遍。哦对了,你和那个叫盛明野的关系挺好?我在网上看见了你们俩的照片,听说他有钱有势,如果我连他的照片一起发,你说会不会有更多人感兴趣?】 许清知看完,低低骂了声疯子。 许清知所有的联系方式在离开六中的时候都换过一遍,可她没空思考夏欣为什么会有她的联号码,反正没什么是这个疯子做不出来的,和蒋文羽那个精神病待在一起,夏欣也变得不正常了。 短信她没打算回复,而夏欣也没有再发什么,似乎是笃定了,即使许清知不吭声,也一定会赴春山中学的约。 因为没人比夏欣更明白,许清知有多珍爱她的朋友。 第54章 .平芜尽处“许清清,我们来了。”…… 下午五点一中放学,食堂里涌入大批饿狼崽子,少部分在一中外面租房的走读生回家吃饭。 刚下课,盛明野一个晃神的功夫,许清知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盛明野心里莫名不安,浓重的担忧升起,他揪住叶子皓:“带我去找方楚悦,快。” 两人在教学楼出口处把守着,方楚悦的身影甫一出现,叶子皓立刻眼神示意盛明野,盛明野点了点头,上前拦在方楚悦身前。 两个男生个子都不低,相比之下,方楚悦跟个小崽子一样。 被这气势唬住了,方楚悦定在原地,瑟瑟缩缩地说:“干,干什么?” 和她同行的一个女生皱眉看着叶子皓和盛明野:“想找事?” 盛明野敛了敛神色,尽量温声说:“我们想找方楚悦单独说两句话。” “我和你们没什么可说的。”方楚悦很快说。 叶子皓先急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老叶。”盛明野沉声打断他,“我们知道你是许清知的好朋友,我们也是,也和你同样担心她的安危,所以还请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方楚悦仍旧半信半疑,尤其是许清知还告诉了她,让她别管盛明野。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们也可以。”盛明野不得不后退一步。 叶子皓:“盛明野!你在说什么!” 盛明野垂着头,脑子很乱,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许清知不在他眼前,他始终悬着一颗心,失重感拽着他的灵魂。 他抬眸,恳切地看着方楚悦:“许清知刚才一放学就消失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你不想告诉我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不能告诉我们她去了哪?” 方楚悦一惊:“她去找夏欣了?” “夏欣?”盛明野敏锐地抓住这个名字,“是六中那个女生吗?她来找许清知?她们在哪见面?” 方楚悦张了张嘴,内心有些动摇,她和盛明野不熟悉,只是听别人口中传过,盛明野是个拽得不行的大少爷,可他现在哪还有半分少爷气?她甚至能看见盛明野额头沁出的汗水,如果不是真的担心许清知,又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盛明野再次道:“我求你了,只要告诉我许清知现在在哪。” - 春山中学的春天草木格外茂盛,荒废已久的教学楼在黄昏暮时散发着悠悠的阴森气,水泥操场早已坎坷不平,缝隙里的杂草生命力极强的覆盖着整个学校,空气中弥漫着年深月久的荒草气息。 许清知放学后跟着走读生的人流来到这里,踏入春山中学的大门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夏欣穿着白衬衫和灰蓝格子的百褶裙,白色的裙袜及膝,脚底是一双黑色小皮鞋,过肩的黑直发在风里摇曳,轻扫过她青春美丽的脸庞,整个人轻盈俏皮。 见到许清知来,夏欣弯唇笑了一下。 许清知双手插进蓝白色校服上衣的兜里,面无表情地抬脚走到篮球架下,和夏欣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夏欣:“好久不见。” 许清知懒得和她客套,开门见山:“找我干什么?” 即使许清知态度不耐烦,但夏欣依旧维持着得体的清浅笑容。 “清知,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你代表一中参加钢琴比赛的视频了。” 许清知没接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欣自顾自说下去:“你看起来,在一中过得很不错,好像……”她顿了顿,“还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许清知忍不住:“关你什么事?” “看到你现在过得好,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替你开心,”夏欣话锋一转,“你可不能因为认识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许清知扬眉轻嘲:“你想说什么?” 夏欣两手交叠在身前,十指交叉,一副谈判的乖巧姿态:“我也是你的朋友,想让你帮我转学,从六中来到一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毕竟,你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以前许清知涉世未深,夏欣这副打扮又着实安静可爱,她便也以为夏欣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所以没有向她隐瞒过家里的事,夏欣也知道许怀山就是她的父亲。 且不提许清知不会求许怀山帮她做什么事,就算是她愿意,也绝不会是为了夏欣。 许清知:“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那你大可歇了这个心思,你的事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夏欣似乎对许清知的态度并不意外,她笑了一下:“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你当初试图抢我的男朋友,还把他打伤,什么都没有补偿你就走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一定不会心安理得的。” 许清知冷哼:“我不仅觉得心安理得,还会觉得我当时打轻了,而且你说错了,谁告诉你我善良了?” 夏欣微滞,很快又调整好表情:“清知,你不用跟我说气话,对了,一中表白墙的投稿你知道吗?那是我发的。” 许清知:“哦。” “……” 夏欣的表情有一丝龟裂。 “你应该没有仔细看吧,那条投稿的讨论度可是很高呢,说什么的都有,我很想告诉他们,清知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可是他们人太多了,我说不过他们。” 许清知没有波澜:“那你可真是太没用了。” “……” 怎么和之前想的不一样? 许清知现在不应该自我怀疑吗? 夏欣稳了稳心神:“听说你在一中朋友挺多,可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替你说一句话呢?” 她往许清知身后看了看,掩唇轻笑:“也没有人和你一起来吗?” 许清知:“来干什么?看你这晦气的东西?” 话落,许清知心里一声吼哟,看来跟盛明野在一起待久了,她怼人的本事见长啊。 其实这一天在教室里,盛明野不停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连看表白墙的心思都没有了,况且有些东西用一次可以,再用一次,她许清知又不是什么傻子,还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二回 ? 夏欣温柔的假面隐隐有崩开的趋势:“许清知,你真以为来了一中,就可以当原来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吗?” 许清知冷声道:“当然不会,只是,那些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不清楚吗?还是说,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 “真相就是这样,当时蒋文羽同时和好几个女同学纠缠,为了不翻船,他和所有女生说的都是不能让老师发现他们早恋,所以必须要隐瞒他们在一起的事,但是夏欣当时还和许清知是朋友,所以就把他们在一起的事告诉了她,许清知虽然不赞同,但也没说什么,直到她撞见蒋文羽和另一个班的女生亲密,为了帮夏欣出头,许清知才冲了上去。” 盛明野:“所以,许清清打了蒋文羽?” 方楚悦摇了摇头:“那次没打他,当时另一个女生很快就跑了,许清知只是要蒋文羽给夏欣道歉,并且远离夏欣,可谁知蒋文羽表面答应,到了夏欣面前,他又倒打一耙,说是许清知故意勾引他,围观的人多,这件事一下就传开了。” “那夏欣呢?”叶子皓越听越气,“她也相信了那个渣男的话?” 方楚悦点了点头:“蒋文羽很有本事,也不知道他怎么能让那么多女生相信他,夏欣更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认为许清知背叛了她,许清知一气之下,和夏欣绝交了。” 盛明野一拳打在身旁的立柱上,小臂青筋暴起,他克制住语气:“然后呢?” “无论如何,蒋文羽和夏欣早恋的事情还是曝光了,本来学校好像是要批评他们俩的,但是六中围绕许清知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尤其是和蒋文羽暧昧过的那些女生,甚至纠结成小团体,许清知那段时间受了不少针对,最严重的一次,她们把许清知推进了男厕所,关了她整整一天。” “许清知知道,罪魁祸首还是蒋文羽,所以她没找那些女生的麻烦。有一次,她在路上偶遇蒋文羽和他的兄弟们,那群男生骂些下三滥的话,蒋文羽骂的最凶,具体骂了什么,许清知没告诉我,但想也知道很难听。总之,许清知没忍住,上去打了蒋文羽。打人的影响更加恶劣,蒋文羽和夏欣早恋的事情倒是没多少人关注了,紧接着,许清知的爸妈都被叫到学校去,她第二天就从六中离开了。” 盛明野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你的意思是,蒋文羽是故意激怒许清清的?” “嗯。”方楚悦说,“这也是后来才发现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就有人拍下那些照片,六中表白墙的投稿几乎是在许清知打人之后的瞬间发出来的,也只有许清知打人这件事,才能转移大家对蒋文羽早恋这件事的注意力。” 这样解释很合理,但是盛明野还是觉得有哪不对,按理来说,许清知和蒋文羽并不熟悉,又怎么会知道,他激怒许清知,就一定会挨打呢? 对了,还有夏欣! 盛明野倏然抬头:“夏欣约许清知在哪见面你知道吗?” “夏欣给我发过消息,让我转告许清知,在春山中学见面。” - 暮日黄昏斜,夕阳在春山墨绿色的密林里投下最后一片浅淡的金色。 春山脚下,草丛中偶有几声微弱的虫鸣,像极了去年的盛夏,许清知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样子。 也是这样一个黄昏。 不知想起什么,她垂下眼睫,敛去眸中的神色,不欲再多说。 “你想再发什么就发吧,我不在乎。” 夏欣紧紧攥着裙摆:“你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的话,当初又为什么要逃?许清知,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当时在六中就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到现在了,除了我,又还有谁会在乎你?只要你答应帮我转学到一中来,我们还可以像原来一样。” 许清知抬眼:“你为什么要转学?” 夏欣顿了顿:“这你不用管。” “因为蒋文羽?”许清知猜来猜去,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夏欣突然扬高了声音:“你到底帮不帮我?” “帮什么?说来给我也听听,我门路比我同桌广,你应该来找我才对啊。” 少年清朗的声音越过深深草木,自身后传来,许清知的脑子短路了一秒,双手从兜里拿出来,她转身,看见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迎面走来的,是以盛明野为首,带领由方楚悦、安怡、李然、陈惜文、叶子皓、魏洋和纪竹组成的江城市第一中学蓝白色校服八人方阵。 风声猎猎作响,吹沙走石,少年们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靠近,盛大灿烂的夕阳为他们铺出最光明笔直的道路。 他们每一个人都神情飞扬,在平芜尽处,肆意且嚣张,张扬且鲜活,拥有着劈开前路一切坎坷荆棘的光芒与自信。 许清知被风吹眯了眼,盛明野在她身侧站定,温柔地替她将迷蒙在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继而双手抄进裤兜,定定地看着她,桃花眼里是赤诚燃烧着的灼灼灵魂。 “许清清,我们来了。” 第55章 .她的依仗“表现不错,值得奖励。”…… 真要算起来,盛明野也算是半个校霸,和年级主任呛声做对,有事的时候一呼百应也不是问题。 只是这校霸平时不仅不打架不惹事,甚至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新时代本本分分根正苗红的共青团员。 不过七班的人知道他们盛哥是个老好人脾气,不代表六中的夏欣也知道。 盛明野一米八的大高个,深邃的面容具有十分的压迫感,尤其是当他双手抄兜,往那随随便便一戳,眼神往下撇,敛起对着许清知的温柔神色,冰冷地看着夏欣时。 “你就是夏欣?” 夏欣不自觉掐着自己的百褶裙裙摆,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我是夏欣,你想干什么?” 盛明野剑眉微挑:“我想干什么,取决于你想干什么,我刚才听说,你想让我同桌帮你啊,什么事儿,说来听听呗?” 夏欣转而看着许清知:“许清知,你这是什么意思?仗着人多就可以欺负我吗?” 后面的魏洋先憋不住了:“欺负你不是应该的吗?咱们哥几个怎么说也是在一中小有名气的,打过的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虽然好像没有打过女人的先例吧,不过也没关系,你也从这里走不出去,自然就不会有人知道。” 夏欣是真怕了,这一群一中人个个趾高气扬,抱着胳膊拽着脸,全是一副莫挨老子你惹不起的架势,她也听说过盛明野,这人据说很不好惹,真不知道许清知怎么能认识这群人的。 “许清知,你还想打我?”夏欣强撑着,但仍可以听出她的颤抖。 许清知从盛明野他们从天而降的震惊中回过神,淡声道:“你自己非要找打。” 夏欣:“你还想像去年一样吗?我告诉你们,你们对许清知了解不多,你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个多恶劣的女生!” 许清知忍了夏欣许久,但是当着盛明野他们的面,再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许清知再也按捺不住了。 在她抬脚上前的前一秒,盛明野的大手落在她的肩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脏了你的手。” 紧接着,盛明野挪步到许清知身前,不着痕迹地挡住夏欣的视线,他语气轻飘飘的:“这位同学,我的同桌,我的人,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比你更清楚,换句话说,我今天护她护到底了,你再触逆鳞一下,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里。” 夏欣一时失声,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真的站在许清知那边? 李然拇指一甩鼻子:“我告诉你姓夏的,看到我们这群人了吗,你要是想碰清知,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他们男人打你有顾忌,我可什么都不怕,打你就是打你了,打得你求爷爷告奶奶把你种到地里去!” 盛明野一抬手,示意李然停下,继而轻蔑一笑:“听见了吗?识相的,就赶快从许清清面前消失。”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说:“太阳落山前,有多远滚多远,要不然等天黑了,跑起来可就麻烦了。” 这样离开并不是夏欣的本意,可除了离开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她只有一个人,而面前是凶神恶煞的盛明野。 于是夏欣二话不说就走,和许清知擦肩而过的瞬间,盛明野偏头:“喂,今天的意思可不是打算放过你,在六中好好准备准备,过段日子,我们亲自上门拜访。” 夏欣在原地顿了顿,到底是什么都不敢说,走了。 及至夏欣从春山中学走远,他们这群人才松了口气,方楚悦和李然迅速围到许清知身边,盛明野都一个不小心被挤了个趔趄。 方楚悦拉住许清知的手:“你没事吧?” 李然抱着许清知的肩头:“那个女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方楚悦和李然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喷薄而出的火星子。 许清知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摇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挣脱二人的禁锢,说:“放心吧,我没事,她能有什么本事把我怎么样。” 其余人也围过来,安怡:“清知,你都不知道,盛明野来叫我们的时候,我们都吓死了。” 许清知看向盛明野,他在人群之外,清隽地立在那里,没了面对夏欣时的戾气,淡金色的余晖披在他身上,干净且温柔。 “你们怎么来了?” 盛明野还没说什么,纪竹抢先答道:“你是没看见盛哥那着急的样子,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年纪轻轻就丧偶了。” 话音刚落,纪竹脑袋挨了一巴掌。 盛明野淡淡收回手:“你小子,胡说八道就你最行。” 安怡抿唇偷笑,悄悄对许清知说:“其实纪竹的形容还挺贴切的。” 叶子皓搭上盛明野的肩膀:“这下兄弟我也帮不了你了。” 隔着人群,两人遥遥相望,许清知倏地弯唇一笑:“谢谢。” 盛明野这厚脸皮竟也难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后脑勺:“不客气。” 周遭响起一片暧昧的起哄声,盛明野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假装持重:“一个二个瞎起什么哄,能不能稳重一点?” 叶子皓用胳膊肘怼怼他,不咸不淡:“你那会儿火急火燎叫上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稳重点?” 盛明野一把钳住叶子皓的脑袋,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老叶,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李然也有聊一聊的必要了!” 叶子皓能屈能伸,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一行人集体翘了晚自习,包括方楚悦,都去了学府路上的一家土豆粉店。 魏洋他们几个老在这吃,和老板是熟人了,老板见他们人多,特意给他们拼了两张桌子。 等饭的间隙,盛明野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一边说:“许清清,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要不是方楚悦,你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第一杯水放在了许清知手边,许清知下意识递给坐在更里面的方楚悦,而后才说:“打算一直瞒着你们的。” 盛明野噎了噎,恨铁不成钢,又拿杯子倒水,重重放在桌上,有水洒出来,他扯了一张餐巾纸擦干净,推到许清知面前。 “合着没拿我们当自己人呢?” 方楚悦小口抿着,默默举手:“其实,她就是拿你们当自己人……” 许清知眼神瞥过来,方楚悦讪讪闭上嘴巴。 “只是觉得没必要让你们知道。”许清知说。 盛明野难得在许清知面前也沉着脸,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许清清。”盛明野语气沉肃,有点佳佳平时训人的样子,“我得教育教育你,这个问题很严重,你知不知道?” 魏洋在桌子底下给盛明野比了个大拇指,心说还是盛哥敢,连清知姐都敢教育,就是不知道清知姐会怎么怼他。 一想到这,竟然还有点期待起来了呢。 不仅是魏洋,其他人也都是乐呵呵的吃瓜姿态。 谁知许清知竟然态度良好:“我知道我错了。” 吃瓜群众:? 许清知:“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们担心了。” 吃瓜群众:??! 盛明野都做好了要被许清知回怼的准备并且连怎么认怂都想好了,结果许清知竟然来个这? 是他在做梦还是许清知没睡醒? 许清知:“一开始的确没打算告诉你们,因为不想你们也牵扯进来。” “咳咳,那什么,”盛明野气焰稍稍下去点,但依旧没有好脸色,“这还是你的不对,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要有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并且随叫随到随时都会为你冲锋陷阵的自觉。” 安怡:“没错清知,你不要把所有的压力都自己一个人扛,我们始终都站在你这边。” 方楚悦:“我今天就是被他们这样打动的,他们和六中那帮人一点不一样,你也得相信他们。” 方楚悦都为他们说话了,许清知点了点头,对盛明野说:“以后不会了。” 盛明野语气和缓点:“这才对嘛。” 刚好老板端土豆粉上桌了,砂锅里滋滋啦啦冒着热气,余温尚且沸腾,安怡招呼道:“赶快少说两句吧,先吃饭。” 盛明野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来回擦了好几遍,把干净的筷子放在许清知碗边,嘟囔道:“小心点儿烫。” 许清知小心觑着他的脸色:“你不生气了?” 本来是不生气了,但许清知这么一说,盛明野又装模作样地拿乔:“看你接下来表现。” “别总生气,小心得乳腺癌。”许清知说。 纪竹问:“男人也会得乳腺癌吗?” 许清知解释道:“会,而且经常性生气还会增大得乳腺癌的几率。” 盛明野:“……” 他不能拿许清知怎么样,但是纪竹就别想跑了。 “吃你的土豆粉,哪那么多问题?” 纪竹小声抗议:“盛哥以后肯定乳腺癌没跑了。” 大家一边吃土豆粉,一边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按理来说,许清知都已经转学到一中,没有和夏欣再有过联系,现在却突然执意要见许清知,一定是六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许清知把夏欣要求转学的事情说了出来,盛明野思忖着:“是不是她和蒋文羽闹了矛盾?” “可能吧。”许清知也猜测,“要不然她没道理转学,而且她们家家境一般,想要从六中转到一中几乎没可能,所以才会想到要找我帮忙。” “别搭理她。”盛明野嗦了一口粉,“去年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揭穿蒋文羽的真正面目,他这种人才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 叶子皓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盛明野:“很简单,找到蒋文羽那帮狐朋狗友,还有当时在暗地里偷拍照片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威逼利诱也好,让他们说出实情,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盛明野话锋一转,拖着调子,“还得某人配合我们才行。” 许清知很自觉:“该说的我一定会说。” 从在春山中学,这群人出现在她身后开始,许清知就知道,自己从一开始便错了。 她不再是六中那个孤立无援可以任由别人欺负算计的女孩了,这群热气腾腾的少年将永远都是她的依仗。 盛明野这才算满意,眉梢眼角还有点小傲娇,他夹了一块午餐肉放进许清知碗里。 “表现不错,值得奖励。” 第56章 .四舍五入我要一直做你的人。 有了许清知的配合,再想调查一年前的事情,就容易了很多,毕竟还是发生在高中,一说是哪个班的,立刻就能精准锁定目标。 周五,盛明野就已经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梳理了出来。 只是夏欣为什么要转学,他们还是不太清楚,因为谁也没和夏欣联系过,并不知道夏欣在这一年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中午聚在食堂,盛明野摊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是他专门为此次事件做出的树状图。 “难怪盛哥你这几天一回寝室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我还以为你在整理笔记,没想到是在弄这个。”魏洋发出了惊叹。 盛明野的树状图做的很仔细,精确到去年几月几号周几,是谁做了什么事引发了什么后果,脉络十分清楚。 盛明野敲敲桌子:“什么是铁证?这就是铁证!今天下午放学,我们鲨到六中去。” - 再次来到六中,许清知还有些感慨。 她曾狼狈离开,也能挺直腰板正大光明地回来。 盛明野让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其余的事情,他都已经提前处理好了,包括蒋文羽那些狐朋狗友,都是些心智不成熟的高中生,盛明野少爷架子一摆,一个二个就招了。 不仅提供了当时蒋文羽让他们提前准备拍照片的证据,甚至还直接给了完整的视频,蒋文羽即将为他说出的每一句话付出代价。 去六中之前,他们就把所有的证据都罗列出来,由控评反黑组组长李然进行排列编辑,发到了六中的表白墙上,魏洋、纪竹、安怡三人水军小组下场,悄咪咪地伪装成六中同学在评论区带热度。 在许清知不知道的地方,关于蒋文羽的声讨已经提前浩浩荡荡开始。 那段视频单独开了一条,视频里,蒋文羽和他的一帮兄弟面目可憎,出口成脏。 “许清知,夏欣那么相信我,你是不是很后悔当时那样做?实话跟你说吧,夏欣也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货,你和她当朋友,还不如加入我们。” “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只要你把我们兄弟几个伺候舒服了,我可以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听说你最近在学校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些女人很疯狂吧,可那又如何,只要我勾勾手指,他们不还是会对我言听计从?说到底,都是群漂亮的草包。” 为了防止视频被屏蔽限流,李然对视频里一些骂爹骂娘的脏话进行了哔声处理,于是整段视频每隔几秒就会听到刺耳的哔声,哔掉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也由此,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蒋文羽的恶臭面孔。 蒋文羽的父亲是校领导之一,他平时在学校也八面玲珑,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少,只是他一直都是一副老实人姿态,竟不知背后竟然玩得这么花?! 于是,在许清知和盛明野他们到达六中之前,蒋文羽苦心经营的正面形象轰然倒塌,网上骂声一片,是他在班里好端端坐着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指点的那种。 蒋文羽一直不敢出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段视频,怎么会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人想起这个视频? 究竟是谁出卖了他? 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蒋文羽想到了夏欣,放学铃声一响,他就不顾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冲到了夏欣的班里。 也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许清知。 少女比之一年前,整个人都更温和疏落,像一块莹润的美玉,晶莹剔透,不含杂质。她穿一身蓝白色校服,拉链一直拉到顶端,长发垂落在身后,娴静大方。 但许清知的变化并不针对他,当她的目光扫过来时,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瑞凤眼里是化不开的墨、暖不热的冰,淡漠寒凉,蒋文羽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在许清知眼里,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身后有七八个人,离她最近的男生在人群中格外突出,张扬直白的帅气,一米八的身高和冷白的皮肤,从颜值到气质在六中都是前所未有,即使是自诩高傲的他在那个男生面前也无法相提并论。 偏生这两人站在一起,给人一种天造地设、高不可攀的矜贵感。 失重的坠感紧紧拽着蒋文羽的心脏,他意识到,自己来找夏欣就是个错误。 看到旧人,许清知清冷开口:“来了。” 蒋文羽咽了口口水:“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个很巧妙的时间,周五下午放学,大家晚上没有晚自习,明天不用上课,老师们也都早早打卡下班,可谓吃瓜看热闹的绝妙时机。 夏欣班门口围拢了一大批人,蒋文羽是风云人物,关注度自然就高,而许清知还带着一帮明显要找事的一中同学,今天少说也得有一方躺下,联合下午六中表白墙的视频和投稿—— 瓜,大瓜。 夏欣也早已被拎了出来,没了那日在春山中学的色厉内荏,反而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看到蒋文羽也来了,哭得更加凶猛。 “真的,你们相信我,当时的事都是蒋文羽让我那么做的,都是他指使我。” 蒋文羽指着夏欣的鼻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欣害怕地往许清知身后躲,许清知也没反对,只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夏欣咬唇:“最开始我的确是被蒋文羽蒙骗,相信了是你在勾引他,我也的确很生气,后来蒋文羽跟我说,我们俩早恋的事情被发现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你做错的事要让你来承担后果,所以我才告诉他,你柔道红段并且性子急躁的事,他才故意激怒你,让你打了他。”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我就说看那视频怎么不太对呢,原来是蒋文羽故意送上门讨打。” “有一说一,就他那个狗逼,我要是许清知我也打他,而且只会打得更狠。” “蒋文羽怎么那么会装,装那么久不累吗?连同学都要陷害,这种人怎么还敢心安理得待在学校?” 许清知并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是拔下当初插在她身上的剑,再刺进蒋文羽身体里罢了。 “除了这件事,还有呢?”许清知声音不高。 “还有……”夏欣犹犹豫豫,“后来我也发现了,蒋文羽确实就是在同时和好几个女生谈恋爱,你当时勾引他的说法完全是他自己编出来的,是我轻信了他,冤枉了你。” 至此,许清知身上的污名全部消失。 她终于可以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澄清她从未做过的事。 无数次噩梦后的心慌冷汗都不会再出现,钳住心脏的枷锁在这一刻无声消解,许清知紧闭的牙关松开,她有短暂一瞬的恍惚,紧接着盛明野的声音响起,把她拉回人间。 “我们的许清清,永远干干净净。”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漂浮的心脏稳稳地落回实处,许清知闭了闭眼,而后对夏欣说:“我没兴趣在这里看你们俩狗咬狗,你既然那时选择不相信我,就应该能预想到今日我会放弃你。” 夏欣慌了,她因为发现蒋文羽劈腿而和他闹掰,凭借蒋文羽的人缘和手段,想在六中排挤她很容易,所以她才想求许清知帮她转学,如果许清知放弃她,那她要如何一个人面对蒋文羽? “不,不,”夏欣下意识摇头,“你不能这样,我已经把事实都说出来了,你不能抛下我不管的!” 李然看不下去,跻身上前,一把分开夏欣和李然。 “你们当时冤枉清知,害她蒙受了那么久的委屈,我们不找你麻烦就不错了,你在这道德绑架谁呢?说出事实是你本来就应该做的,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李然一向说话直,夏欣脸色白了白。 蒋文羽已经快疯了,这样下来,他还如何在学校立足? 事已至此,他们如何,都已经不关许清知的事了。 “我们走吧。”许清知说。 魏洋:“就这么走吗?那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清知姐你放心,咱们人多,不怕他们。” 盛明野一直都关注着许清知的状态,见她面露疲色,他开口道:“走吧,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盛明野都这样说了,他们也只好听从。 回一中的路上,魏洋刷着手机,忽然一个诈尸跳了起来:“我靠!你们猜咱们走了以后六中又发生了什么?” 纪竹让他少卖关子,赶紧说。 “蒋文羽那些女朋友们都发现自己被背叛了,组团去找蒋文羽的麻烦,这群女的战斗力还不低,竟然把蒋文羽给打到地上爬不起来了,啧啧啧,这还有图有真相,灰头土脸的,真可怜啊。” 他们都见过了蒋文羽本人,是个有点点小帅的男生,当然连他们盛哥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但也还算体面,现在体面尽失,狼狈的样子还被人发到了网上。 这其中也不乏为许清知鸣不平的,纷纷表示蒋文羽真是猪狗不如,以及许清知真是个人美心善的仙女,竟然没有对蒋文羽和夏欣这对瞎了眼的狗男女怎么样。 格局,这就是格局。 不仅六中的表白墙被屠,充斥着对蒋文羽的谩骂和对许清知的夸赞,消息还插上翅膀,飞到了一中。放学时间消息传播快,一时间,许清知的口碑发生了两极反转,一边倒的支持与喝彩,甚至还有恨自己身不能至,不能到现场替许清知出头教训渣男的。 魏洋再次叽叽喳喳吆喝起来:“哎哎哎,你们猜又怎么着!六中的老师和领导赶到了现场,蒋文羽灰不溜秋地被带走了,这下丑闻闹得这么大,他当校领导的爸会不会后悔生了这么个儿子?” 看到渣男被惩治,几个人都大快人心。 盛明野并肩和许清知走在一起,想拍拍她的肩,只是手都抬起来了,又放了下去。 许清知浑然不觉,她突然对盛明野说:“真的结束了吗?” 盛明野心虚地把手插进兜里,啊了一声:“是,都结束了。” 春日里天气正好,天清云白,万物复苏,平芜江水变暖,一切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在她身后,是热热闹闹的朋友们,她的身边,是她重新认识的一个人,往日里大家心照不宣传递的暧昧眼神和安怡不着边际的提醒,好像都有了答案。 许清知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谢谢你,盛明野。” “搞这么正式干什么?”盛明野还羞赧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 “都是自己人……”许清知把这几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我记得那天你跟夏欣说,我是你的人?” “咳咳咳——”盛明野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面红耳赤。 许清清你是怎么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许清知看的好笑,她边帮盛明野顺气边说:“你当时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咳咳,咳,就是,”盛明野磕磕绊绊,“就是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同桌,那四舍五入一下,就,就是……” 音量渐渐弱下去,盛明野只敢偷偷看许清知,触及许清知的目光,他飞快挪开眼。 完了完了完了,越描越黑! 许清知看破不说破:“原来四舍五入还能这么用。” 盛明野使劲点头,疯狂点头,对!没错!这他妈就是个数学问题! 许清知:“那我要一直做你的同桌。” 盛明野愣了,他彻底不会思考了。 他喃喃道:“一直做我的同桌……是什么意思?” 许清知:“你再四舍五入一下试试呢?” 再四舍五入一下……盛明野转动他秀逗了的大脑,那不就是—— 我要一直做你的人。 第57章 .单科第一现在的许清知眼里闪闪发着光…… 盛明野是个实打实的学渣,就算他改过自新努力学习目前也还是个考四百分就谢天谢地的学渣。 因此这个四舍五入的数学问题让他算了一路也没算出个三四五六,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失了智一般双目无神。 不对劲,这个四舍五入一定不是这么算的。 那可是许清清啊! 广大钢铁直男同胞们在许清清面前都没有她更加不解风情,所以她的话一定是别有深意,只是他的功力还尚且不能够理解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盛明野干脆果断地斩断了心里的小火苗,纠结个什么劲儿,她许清清才没有那么多暧昧的小九九,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直面”。 直,直球也;面,面对也。 一行人回到一中,盛明野一改一路上的纠结之风,大大咧咧哥俩好一样一把攀上许清知的脖子:“从今以后,我宣布,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人!” 许清知惊讶于盛明野竟然敢这么直白,同时又觉得好像有哪不对。 刚到一中大门口,魏洋伸了个拦腰:“哎呀,终于回来了,我一想到六中那群人现在还一把鼻涕一把泪鼻青脸肿哭哭啼啼我就开心!” 没得意太久,他们就看见房善德迎面走来。 魏洋登时缩成一只大虾,在房善德面前还是收敛些好,他见房善德气势汹汹的样子,问身边的叶子皓:“房善德怎么了?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叶子皓也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们已经被房善德给整出阴影来了,这位年级主任可以说是没事找事的骨灰级鼻祖。 一行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他们在等待房善德和他们擦肩而过。 但是,房善德停在了他们面前。 那一刻警铃大作,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进入备战状态,王者出击! 盛明野迅速收回搭在许清知脖颈上的胳膊,眼观鼻鼻观心,看见房善德来,他还扬起一个笑脸笑吟吟地打招呼:“房主任,下班了还不回家呢。” 房善德都不稀得看盛明野,他单手叉腰,手指一伸,只问了一句话:“你们几个,是不是到六中去找事了?” “……” 完了,被抓包了。 - 年级主任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站了一溜人,各个都蔫头巴脑,一副做错了事老实听话乖乖挨训的样子,可私底下,没一个老实的。 李然悄悄抬头,看没人经过这里,她悄默声对安怡说:“房善德怎么也网上冲浪?一个年级主任,天天盯着我们找事还不够,竟然还有时间上网看表白墙,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安怡:“你少说两句吧,别让他听见了。” 李然伸头往办公室里瞄一眼:“没事儿,他还在训盛明野和清知,肯定听不见我们。” 陈惜文身为三好学生,还是第一次被年级主任拎到办公室门口罚站,她有点担心:“房主任什么时候能训完,不会给我们记处分吧?” 老油条纪竹让她放宽心:“你相信盛哥,黑的他也能给咱们说成白的,房善德还没在盛哥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叶子皓却不这么认为:“也未必,再怎么说,也是咱们主动去六中找事,房善德可不会管我们有什么理由。” 办公室内,房善德还在对着许清知和盛明野进行口水攻击。 “盛明野,你真是长本事了,怎么,一中不够你惹事了,你还非要跑到六中去,把脸丢到外面,你还觉得很骄傲是不是?” 这些话,从盛明野左耳朵进再从右耳朵出,他听之任之,房善德说到激动处,他还甚为附和地点点头:“嗯嗯您说的没错。” 房善德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你还真挺骄傲的?!” “没有没有。”盛明野从善如流地摇头,跟拨浪鼓一样。 这副随意且敷衍的态度落在房善德眼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盛明野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头顶已经在袅袅生烟了。 这个学生怎么就那!么!气!人! “盛明野,前段时间学生会检查还跟我提起,说你性情大变一改从前那副死鬼样子,我还为你欣慰了一下,结果原来你是在给我憋个大的啊,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一中的影响有多恶劣!” “还有你!”炮口对准了从进办公室以来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许清知,“你才刚代表一中去参加了整个江城的钢琴大赛,那么多人都认识你,身为小半个公众人物你也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吗!跑到六中去找你原来的同学,惹那么大的事,现在六中领导都给我打电话了,你以为你是谁,复仇者联盟吗?!” 这件事站在一中的立场上来说,的确是许清知理亏,要是六中领导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呛声回去,但是面对房善德,还是得收敛。 许清知的态度又比盛明野稍微好一点:“房主任,以后不会了。” “以后?”房善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还想有以后?你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一中吗,学渣头子纠集了一群学渣去外面寻衅滋事,说你们是又没成绩还又爱嚣张,如果今天换成是一班的学生,我腰板还能硬一点,毕竟人家学习好,你们这是什么?” 房善德下了结论:“你们这叫又菜又爱玩儿!” 盛明野虽然态度不好,但也知道房善德这话说的没错,在以成绩为唯一评价准则的一中,分数低就是最大的原罪,因此他没怼房善德,把这句话认了。 两人齐齐安静如鹌鹑,房善德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语气和缓些许:“这次的事产生的恶劣影响,你们俩是主谋所以你们俩担最大的责任,一人记一次处分,全校通报,还要上交五千字检讨,他们外面那几个,处分就不记了,但是通报批评和检讨一个都不能少。” 通报批评就是对他们违犯纪律的行为进行全校广播,高中生涯最出名的一次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不疼不痒,就是太社死。 但是处分不同,会记入学生的个人档案,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大学或者工作,这个处分都会一直留下。 许清知不怕社死,对于自己要挨处分也无所谓,反正的确是她没考虑周到,但是对于盛明野他们来说,社死、处分、检讨,都是无妄之灾,都是因为她。 “房主任,这件事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我,所有的责任我愿意一个人承担。” 盛明野拽着她的校服袖子:“你说什么呢?” “房主任,”盛明野急了,“主意什么都是我出的,所有的事也是我让他们干的,不能让许清知一个人承担,我才是最大的主谋。” 房善德看着他们俩还争起来了,他一拍桌子:“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还把我放在眼里吗,这惩罚你们说改就能改?现在这么有团结意识,你们就应该把这个想法带到学习上!要是你们都能想到为班级争光,还至于次次考试都垫底吗!垫底了你们还好意思在这跟我讨价还价!” 声音太大,以至于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安怡他们几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是无奈,房善德说的这话,谁也没法反驳。 如果他们的成绩稍微好一点,哪怕是倒数第二,也不至于此刻在房善德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七班为人所看不起的地方,就是成绩。 李然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咬碎牙齿:“给我一个月,下次月考的时候,我一定进步给房善德看看!” 魏洋苦着脸:“一个月也不够吧,咱们班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叶子皓一巴掌削他天灵盖:“别说这种灭自己威风的话,一个月你不会努力学?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我就不信你真能咽的下这口气。” “房善德一直从各个维度贬低咱们,这口气当然咽不下去,但是……”魏洋脸都纠结成了包子褶,“但是你也不能太过理想化。” “怎么就理想化了?你没有理想?”安怡说,“叶子皓说的对,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咱们现在高二,还有时间,再说,除了四个重点班,其他班也不是不可超越的。” 办公室内,盛明野和安怡他们的想法一样。 “房主任,是不是只要我们班不再垫底,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房善德一愣,生生气笑了,他点了一下头:“行啊,我答应你,只要你们班下次月考不垫底,我可以重新考虑给你们的惩罚,我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们班真有这本事吗?你以为学习是吃饭?吃多少是多少?” 盛明野:“只要房主任答应我们,我向您保证,我们班一定做的到,至于我们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下次月考,您就知道了。” 不知怎么,盛明野这副笃定的架势,让房善德想起上次的篮球赛,那时候七班也是信誓旦旦说他们会赢,结果真让他们赢了,现在好像有点重蹈覆辙的意思。 房善德犹豫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答应得这么轻易。 许清知暗自思量了几秒,开口道:“房主任,我想向您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要我们班下次月考拿了一个第一名,您就取消对盛明野和其他人的所有惩罚,责任由我一人来承担,是吗?” “许清清!”盛明野急着想把许清知拉回正轨,“差不多就可以了,你这样激他,房善德会当真的。” 许清知面不改色,依旧很平静。 盛明野想再说些什么挽救一下,然而房善德已经答应了:“好,就按你说的办,说好了,不止是摆脱年级倒数,还必须拿到一个第一名。” 摆脱年级倒数可能比较容易,但是拿到第一名却难如登天,重点班的同学每天头悬梁锥刺股,这两年高中的知识基础比他们七班加起来都要扎实,得第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房善德也是吃准了这一点,因此他好心情地说:“这样,免得到时候说我欺负你们,不需要你们拿到平均分全年级第一,只要你们班有一个单科第一,我都答应你们的要求。” “一言为定。”这正合许清知的心意,她再次确认一遍,“是只要拿到第一,就可以取消盛明野和其他所有人的惩罚。” 房善德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一个年级主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有必要骗你吗?行了行了,赶紧都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从房善德办公室离开,剩下六个人瞬间就围住了许清知和盛明野。 “我靠,我们刚才在门口可都听见了!”李然叫嚷着,“清知,你和房善德谈判的样子可真帅气!” 魏洋倒是一直都没好起来过:“帅什么呀,本来盛哥提出下次月考不当倒数就够难了,现在还要得一个第一,这怎么可能呢?咱们谁能得单科第一?就连陈惜文都一次没有过。” 陈惜文弱弱道:“我,我这次努力,说不定可以。” 说不定可以…… 任谁都知道,这句说不定的希望有多渺茫,陈惜文在努力,也不代表重点班的学生就和龟兔赛跑里的傻兔子一样停下来睡大觉了。 气氛一时间低下来,就连最咋呼的李然都不说话了,齐齐因为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陷入沉默中。 许清知突然打破沉默:“我可以拿第一的。” 没人应声。 良久,安怡才说:“清知,你不用安慰我们的。” 许清知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在安慰你们,是我真的可以拿第一。” “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月考的分数是464分,每一科的分数都很平均,而每次的单科第一都是满分,你要是想考满分,这中间还差好远呢。”安怡说。 对于现在的许清知来说,单科满分的话,只有英语和语文很难,至于理综和数学,基于她过往自测的成绩来看,也不是没可能。 鉴于自测和老师改卷还是有差异,许清知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谁说要考单科第一了?”许清知充满自信,“我要的是全校第一。” 她回头找盛明野,毫不费力地对上他的视线,因为盛明野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你相信我吗?”她问。 或许是六中的事落幕,所以许清知身上染上了一层格外鲜活的颜色,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现在的许清知眼里闪闪发着光,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盛明野从始至终也永远不会拒绝许清知。 “忘了吗?”他说,“我很久以前就说过,我会一直相信你。” 第58章 .倒数第一总分0,语文0,数学0,理…… 下一次月考安排在五一假期之后,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准备。 和房善德打赌的事情没有传得很开,起因是许清知不想让班里人因此背负压力,所以那天被叫去房善德办公室的几个人也就没有说。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七班变了。 最大的变化,始于每天七点钟不到,班里竟然就已经有了人开始早读背书,而这人还是盛明野他们那一伙子。 谁不知道,这帮少爷能不迟到就算谢天谢地了,可他们成了班里来的最早的人。 而且还不是三分钟热度,接连一周,盛明野都保持着每天进班开灯的记录,还是晚自习后留在这最后一个关灯的。 一时间,七班的学习氛围被调动起来,也称得上是勤奋刻苦。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天亮的也越来越早,七班卷起来了。每天都有人比着看谁进班早,看谁背书的声音大,根本不需要有那个赌约的存在,学习氛围的改变只是潜移默化的事情,当一个人带动另一个,这个班都会变得不一样。 对此变化最欣慰的,当属佳佳了,他有种自己在梦里还没醒的感觉。 不对,他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 某天英语课,英语老师慷慨激昂地传道受业解惑,因为七班现在上课十分认真,所以老师讲课也备受鼓舞。 “同学们,大家注意一下这个词缀,anti-,这是一个英文前缀,如果在阅读理解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个你不认识的单词,以anti-开头的话,不懂也没关系,因为这个词缀是‘反对、对立’的意思,所以你可以根据这个词缀结合语境,对单词的意思进行推测,可能是对抗、反叛……” 盛明野在书上画下这个词缀,认真记笔记,他忽然对身侧的许清知说:“原来你的微信名是这个意思啊。” 许清知笔尖一顿:“嗯。” 不知想到什么,盛明野倏然笑出了声。 许清知看他:“你笑什么?” “我记得我当时问你,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你说没什么意思,随便取的,但是我现在仔细一想,这个名字很有深意啊。” 许清知的笔尖无意识在纸上画着圈,她压下唇畔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盛明野换了个坐姿,他侧着身子面对许清知,用笔在纸上指点,解释道:“你看,这个词缀是反叛、对立的意思,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个女生挺毛的,不是毛绒绒的毛,而是你表面看起来乖巧安静,但其实心里的脾气比谁都大,谁也不服气,所以看到房善德就想要上去较量较量,拦都拦不住你。”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啰嗦?”盛明野换了个说法,“我是想说,我们许清清有一颗和乖软外表完全不同的强大的心。” 许清知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圆珠笔在她指间转了几圈,她点点头:“你就是想说,我看起来自闭,但其实脾气臭,对吧。” “误会大了。”盛明野挺直脊背,用上十二万分的认真,“你听我解释……” “少说几句吧你,话痨。”许清知施施然收回眼神,看向黑板,继续认真听课。 盛明野闷闷闭嘴,不死心哦了一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等他老实巴交地回来做笔记,隔壁传来许清知云朵般的声音:“这个深意不错,和我取这个名字时想的一样,还挺心意相通的。” “刺啦”一下,盛明野一个手抖,英语上留下长长一道划痕。 许清清刚才说什么了? 心意相通……这不是他曾经拿来逗她的话吗?所以现在是他被调戏了? 很明显,许清知学坏了。 可盛明野不仅不闷了,心里还朵朵桃花开是怎么肥四? 看来成为好朋友,果然能够拉近距离。 耶斯! - 五一放假的时候,许清知想叫上盛明野一起去大坝看看青梅奶奶,她馋梅奶奶的芜江鱼了。 许清知几乎保持着有空就会去大坝转转的频率,基本上是一周一次,有的时候一周好几次,盛明野都没她去得勤,青梅奶奶倒也没烦许清知,乐呵温柔的样子让盛明野看了都揉眼睛——老太太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的? 自从七班决心要拿下一个年级第一,盛明野就待在学校没出去过,青梅奶奶那也有段日子没去光顾了。 假期第一天,许清知和盛明野在班里学到了傍晚,她揉了揉太阳穴,对盛明野说:“我们去大坝。” 盛明野在草稿纸上算数学题,专心致志,头都不抬:“等考完试。” 许清知抽出他的笔,只看了一眼题,随后说:“你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然后建立坐标系很快就写出来了。” 盛明野不信邪,照着许清知说的画线建坐标系,奇了怪了,本来一个四不像的图形,被拆分成了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块,盛明野很快就算了出来。 “神了,我想那么久没想出来的,你这么快就会写了。”盛明野丝毫不吝啬展示他的震惊和对许清知的夸赞,整个就是一学渣见到光茫茫然的状态。 许清知刚想说这题不难,掌握套路就可以,只听盛明野说:“你是不是早就做过这道题?难怪你看的这么快。” 许清知:“……那你这道题也写完了,陪我去大坝。” 盛明野转而拿出了新买的物理卷子:“我还有别的题要写。” 许清知把笔还给他:“那你写吧,我自己去。” 但是许清知没动,她抱着胳膊坐在位置上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盛明野有什么反应。 食指在胳膊上闲闲敲着,没多久,许清知问:“你还要写多久?” 一张卷子刚开始写,第一道概念题才翻完书,盛明野估计了一下:“三个小时吧。” “再等三个小时,青梅奶奶都该洗洗睡了。” 不知是不是盛明野的错觉,他总觉得许清知在和他撒娇。 魏洋曾经给他看过那些恋爱博主的酸臭视频,当女主角要男主角陪她一起逛街但是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也是和许清知现在一样,生气了,但是不说,明显臭着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高兴了你赶快来哄哄我的娇嗔可爱。 盛明野一个心惊,该不会,他就是那个男主角? 许清知小嘴不停:“学习固然重要,但是今天也放假了,况且距离考试就那么几天,考前抱佛脚会被一脚踹开的,不如出去走走,保持一个好的心态。” 瞧瞧,这还是在劝他陪她。 盛明野拿不太准,他试探着说了一句:“你很喜欢我陪你一起?” 许清知瞥他一眼,语气没什么温度:“自己去就自己去。” 许清知作势站起来就要走,被盛明野拽住了衣服下摆。 盛明野摇头失笑:“别,什么时候让你一个人去过?等我两分钟。” 许清知甩开他的手,看起来一副勉勉强强那就随便等你两分钟的样子,但其实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盛明野把卷子笔记本之类的都整理好,对许清知说:“走吧。” 许清知高贵冷艳:“哼。” 高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轻轻扫过盛明野突出的喉结,惹得人痒痒的,他从喉腔里溢出一声轻笑。 盛明野追上许清知的脚步,在走廊前后看看,发现没人后,他贴在许清知耳边,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么粘我呢?” 是成了好朋友以后,许清知进化了吗? 许清知微哽,面不改色心不跳:“嫌弃我?” 盛明野挠了挠头,赧然道:“那倒没有,就是挺不适应的。” 因为幸福来的太突然哈哈哈哈哈! 许清知扫他一眼,意味深长:“还是提前适应适应的好。” 拖许清知的福,盛明野终于走出了一个月未曾踏出过的一中校门,顺便在青梅奶奶那里蹭了一顿好饭,这两个孩子久不上门,青梅奶奶挨个骂了一通小没良心的,但是饭菜没少做。 小许清清那只黑猫被青梅奶奶喂的膘肥体壮,盛明野说这猫该减肥了,青梅奶奶白他一眼,说减什么肥,剃个毛就苗条了。 又听说盛明野改过自新打算朝年级第一冲一冲,青梅奶奶泼他凉水:“你不如想一想去当宇航员坐火箭升天来得快。” 一顿饭吃完,盛明野被数落的里外不是人,许清知倒是聪明,只顾着吃饭,一大条芜江鱼,盛明野连一根鱼刺都没捞着。 - 五一假期之后,高二年级进行月考。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许清知心里大概有数,就算单科第一有些难度,但要是论综合成绩,非她莫属。 毕竟她已经用高三的题训练了自己很久,她没有任何一门是弱项,比起尚未进行综合复习的高二生们来说,她很有优势。 许大小姐在学习方面从来都很自信。 考完试,许清知和室友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除了许清知,其余三人皆是一脸丧气。 “完了完了完了。”李然仰天长叹,“彻底完了啊!” 安怡就差把脸埋进牛肉面里:“没脸见人了,实不相瞒,我没有一张卷子是写完的。” 陈惜文:“我倒是都写完了,但是为了图速度,我没有检查,我只要不检查,就会漏洞百出。” 好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许清知淡定地吃水煎包,漫不经心地说:“放宽心,不会有事的,食堂今天的水煎包是不是有点软了。” 李然也咬一口:“没有啊,挺酥脆的。” 许清知笑笑:“别难过了,赶快吃饭吧。” 尽管许清知在安慰她们,但大家都知道,这次和房善德的打赌,凶多吉少,水煎包都吃不香。 翌日晚自习,到了月考该出成绩的时候。 佳佳拿着成绩单进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有许清知没太大反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佳佳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连他不离手的紫砂茶杯都没拿,他坐在讲台上,久不出声,班里这群小鸡崽子们一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 “这次考试,”佳佳终于出声,“可以看出,大家前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除了个别同学,几乎每个人都有进步,咱们班的平均分也有了很大提高。” 听这话,大家心里都有了谱,盛明野的期待也在逐渐落空,佳佳只夸大家有进步,没有别的表示,已经说明了问题。 许清知抬眼,看着佳佳凝重的神色,淡淡蹙眉。 佳佳沉默片刻,直接把成绩单递给了安怡,朝后面说:“许清知,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考完试的长篇大论没有了,这本就让七班同学很不适应,这会儿还把许清知单独叫出去,很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等许清知跟佳佳一起离开,安怡的位置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盛明野第一个冲过去,成绩单放在安怡桌上,可以看见,大家都有进步,盛明野更是已经迈过了450分的大关。 但目光落在最后一排—— 许清知:总分0,语文0,数学0,理综0,英语0。 第59章 .年级第一高二就能考七百多分的金疙瘩…… 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盛明野拔腿就往佳佳的办公室跑。 晚自习的时间,除了各班班主任,其余老师应该早就下班了,可现在,他们都聚在办公室里,对着四张答题卡发愁。 毫无疑问,这四张答题卡都是许清知的。 语文137,英语147,数学150,理综288。 答题卡上挑不出太大的错误。 但答题卡的归属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如果是重点班的同学,他们不会产生任何怀疑,可这偏偏是一个平时成绩最高不过四百分的同学做出的答卷。 冯墨和房善德也在办公室。 冯墨粗着脖子:“许清知一定是作弊了!她在学校打印店兼职,这次考试前,她一定早就看见过卷子,所以才能考这么高的分!” 房善德沉吟着说:“冯墨,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冯墨吼道,“我是班长,经常去打印店拿卷子,我还看见过许清知在那!” “够了冯墨!”房善德脸色很不好看,“老师们都在这,你大吵大闹像什么样子?” 冯墨不吭气儿了,但是通红的脖子和脸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 当许清知的成绩出来时,整个高二年级都震动了。 房善德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刚好冯墨在和他汇报这段时间年级内的工作,也就看见了许清知高居年级第一的成绩单,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七班的人怎么可能会考出这么高的分数?房善德和冯墨同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许清知狠狠打了一巴掌。 冯墨又慌又急,猛然想起来自己曾在打印店见过许清知兼职,所以这样高的分数也就有了解释,房善德以该生作弊为由,取消了许清知的所有成绩。 当佳佳带着许清知推开办公室的门,凝重的气氛迎面而来。 房善德锐利的眼睛落在许清知单薄的身子上:“许清知,你知道作弊是多么恶劣的行为吗?” 许清知微愣,还没来得及张口,佳佳便说道:“房主任,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现在就盖棺定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房善德说,“你告诉我,如果不是作弊,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一个四百分的学生在一个月内突飞猛进到722?吃错药了?” 冯墨:“李老师,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袒护一个作弊的学生了,你知道年级第二才考了682分吗,比许清知少了整整四十分!” 说到这,冯墨一声冷笑:“作弊也不想想自己的能力,真是有答案就敢抄啊。” 办公室其余几位老师都是七班的代课教师,许清知的学习成绩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个孩子是一直都在进步,也很努力,但是考到722分,还是个天方夜谭。 许清知听他们吵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了。 她无奈轻笑:“各位老师,我的确是在打印店兼职,也的确有机会可以提前接触到……” “报告!” 话音未落,盛明野的声音突然传来。 许清知转身,见他满身风尘仆仆,敞开的校服外套凌乱地披在身上,眉宇间尽是焦急。 盛明野跑得匆忙,他喘了两口气,平稳了一下呼吸,紧接着直接走进来,在许清知身侧立定。 房善德一看到盛明野就头疼:“你来干什么,她作弊,还有你的事?” “房主任,许清知同学没有作弊。”盛明野说。 “没作弊?”房善德抄起桌上的答题卡扔在他脸上,“你自己看看,没作弊,她能考这么高的分数?” 盛明野闭了闭眼,弯腰捡起答题卡,看到答题卡上的分数时,他也愣了一愣,继而笑了:“我靠同桌,你怎么这么牛逼!” “你给我滚蛋!”房善德一声怒吼。 佳佳也有点看不下去,他小声对盛明野说:“你少说几句,别在这搅混水。” 盛明野小心翼翼地把答题卡都整理好,掸掉上面的灰,说道:“各位老师,许清知同学在打印店已经兼职了一个多学期了,从去年新学期开学她就在,如果她要是想作弊,早在那时候就作弊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呢?” 房善德:“谁能说明她不是为了要免除你们几个人的处罚,从而铤而走险,结果没想到我如此火眼金睛,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诡计!” 许清知清冷开口:“房主任,我理解您和各位老师的疑虑,我可以现场证明,我没有作弊。” “你打算怎么证明?”冯墨不屑道,“当着我们的面再做一遍?这么长时间,答案背也能背下来了。” 许清知并不恼,反而微微一笑,看着冯墨:“这样,咱们两个人做同一份卷子,如果我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得到比你更高的分数,这样是不是更有说服力呢?” 冯墨答应得轻巧:“好啊,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包括房善德也没有什么异议,听到这话的数学老师立刻去准备试题。 “吴老师,”许清知忽然开口,向吴老师微微点头致意,“从现在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做的题里随便拿一套就行了。” 高三的题……吴老师一顿:“我还没教你们高三的知识呢。” 盛明野吊儿郎当地:“没事吴老师,你只管拿,许清清没学过,对面那个货也没学过。” 说这话时,他就差倚在许清知身上,恨不得跟所有人说,看到没,这我同桌,全天下最牛逼,高三的题怎么了!我不会做我也要从气势上赢过对面那个比! 许清知胳膊肘暗怼他,示意他收敛点:“虽然他做不出来,但是也要尊重对手。” 冯墨快被这一对给气吐血了,虽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做高三的题,但他还是撸起袖子:“吴老师!我能做!” 两个男生跟两只斗鸡一样,比着伸脖子,吴老师摇了摇头,说:“行吧行吧,马上给你们拿。” 在几位老师的共同监考下,许清知和冯墨分坐在办公桌两侧,开始执笔写题。 吴老师给的是高三年级的小题练,一共只有三道题,分别是选择题、填空题和大题的最后一题,由于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因此他们的题综合性极强。 冯墨身在重点班,教学进度比普通班要快很多,他们已经学完了所有教学内容,这次月考结束后就将进行第一轮总复习,因此他很有信心,即使他也不一定会做,但许清知连学都没学完,能写出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冯墨心里冷笑,他抬头去看许清知的进度,却对上了盛明野的脸。 盛明野从佳佳桌上拿了好几本书,把许清知周围围堵得严严实实,同时还死死盯着冯墨,看见冯墨抬头,他凶狠地说:“看什么看!不给你抄!自己写!” 冯墨:“……” 他多余和这二傻子一般见识! 房善德看着盛明野用来当围墙的书,注意到里面还有一本封面十分诱惑的杂志,他看向李佳和,眼神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李佳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这不是我买的,是我从班里收上来的。” 同时,李佳和在心里给了盛明野一顿爆锤。 这什么倒霉孩子! 选择题和填空题让冯墨算了半天,为了不让自己在老师面前显得太抓耳挠腮,他随手蒙了一个选择题答案,等他打算看看吴老师反应的时候,却发现吴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许清知身后,一边看还一边时不时点头。 切,看许清知做题能看出什么?不闹笑话就不错了吧? 冯墨闷闷地跳过填空题,来到最后一道大题,一个“解”字刚写完后面两个冒号,他听见了吴老师的掌声。 “竟然这么快就写完了。”吴老师赞叹道,“选填的解法都非常精妙,又快又准,最后一道大题完成的也很完美,不过我个人更喜欢你的第一种解法,第二种解法虽然简单,但是容易丢步骤分,要是碰上一个爱计较的改卷老师,就要吃亏了。” 许清知很谦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谢谢吴老师,我记住了。” 冯墨整个人如遭雷劈。 怎么可能?她她她她……她写完了? 她竟然会写! 吴老师又来看冯墨这边的情况,随即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冯墨,这个选择题怎么能选这个呢?” 冯墨羞窘地用胳膊盖住自己的答案,说:“老师,我,我还没算完。” “没算完就敢往上写答案?”盛明野语气轻佻,“冯墨,你们重点班都这样啊?” 冯墨说不出话,房善德问吴老师:“你的意思是,许清知全做对了?不仅做对了,还给了多种解法?” 吴老师笑着点头:“对,我也很意外,许清知同学,这些知识都是你自学的吗?” 许清知略微尴尬:“嗯,是的。” 她没好意思说,其实吴老师上课她都没怎么听过,从来都是吴老师在上面讲,她在最后一排做自己的事。 这可把盛明野牛逼大发了。 “怎么样房主任,这下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就凭我同桌的实力,平时那些卷子放在她面前她都嫌多看一眼浪费时间,作弊比考试都累人,随随便便考个七百多这还不是洒洒水的事?” 春宵一刻都不足以形容盛明野此刻的春风得意,他那花孔雀屏开的满办公室都装不下,熟悉盛明野的几个老师都没什么眼看。 尤其是李佳和。 这倒霉孩子今天晚上怎么回事! 大概只有许清知觉得盛明野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她坦荡的目光直视房善德:“房主任,还有什么疑问吗?除了数学,我也可以做其他科目的卷子,让您放心。” 听到这话,冯墨把头拼命往下缩——找找看地上有没有地缝,他好钻进去。 别了吧,任谁被这么降维打击,都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 好在房善德也没有真的要来第二次,他的态度有些许微妙。 “咳咳,那个,”房善德扶了扶眼镜,“小许同学啊。” 盛明野和许清知都有点想笑,房善德这转变有点太大了啊。 盛明野欠兮兮的:“房主任,您好好说话,这突然一下子不指着我们的鼻子吼,我们还有点不太适应。” 佳佳终于忍不了,一脚踢上了花孔雀屁股。 佳佳咬着牙齿低吼:“你别给我这么得意忘形!” 房善德抬手往下压了压:“没事没事,那什么,小许同学,其实我平时和同学们说话都是很温和的。” “晚了,”盛明野翻了个白眼,“已经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了,给我同桌吓得都不敢学习好了。” 从进校以来,许清知的确一直没有展现过真实水平。 房善德立刻道:“小许同学,那几次都是意外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许清知清浅一笑:“房主任,我明白的。” 房善德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想起来什么,赶忙说道:“对了,你的成绩我马上就让他们给你改回来,明天就给你拍照,照片裱在光荣榜上,还有那什么劳什子惩罚的,都是我当时说的气话,我马上就给六中领导打电话,让他们少来碰瓷我们的年级第一!” 许清知从六中转学到一中来,算是一中捡了个大便宜,毕竟许清知的能力,可是能问鼎明年的高考状元的。一中去年高考已经丢了个文科状元在六中,要是再丢一个,那丢的可就是脸面了。 “小许同学啊,我这还有几个省级竞赛的名额,你看看你要不要考虑参加一下?”房善德主动抛出了橄榄枝,以往这些有限的名额,都是只给重点班的。 冯墨默默抬起头:“房主任,我已经把名额分好了,没有多余的。” 房善德呵斥道:“你给我把嘴闭上!” 现在谁也没有许清知重要。 这可是一个高二就能考七百多分的金疙瘩。 “不用了,”许清知说,“谢谢房主任的好意,但是我已经得了很多竞赛的奖,不想再浪费时间参加多余的竞赛。” 许清知都这么说,那房善德也只能哈哈笑笑。 “好了,现在没问题了吧。”盛明野不耐地敲敲桌子,“我同桌累了,想回去了。” 房善德二话不说点点头:“也对,都那么晚了,赶紧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别太辛苦。” - 两人一起往班里走,盛明野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我靠,我不是在做梦吧?” 许清知有些好笑:“你当然不是在做梦。” “你刚才看到了吗?房善德,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在我面前点头哈腰!”盛明野从怀里拿出许清知的答题卡,虔诚地捧在手里,“牛逼大发了,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许清知笑着看盛明野越走越快,脚底生风,意气风发地踏上七班讲台,对菜田里正在蔫头巴脑的苦瓜脸们高调宣布: “我们!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第60章 .春宵一梦等等,成年了,你打算做什么…… 许清知的最终成绩一经公布,立刻在七班乃至全校范围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是七班最不平静的一个晚自习,沸腾的欢呼声响彻了整栋教学楼。楼下班级的班长上来交涉,说是让七班小声点他们还在自习呢,结果也被七班人一起拉进来庆祝,进了敌窝一直到晚自习下课才被摇得人事不省的放回去。 至于许清知本人,倒是一直都很平静,她像是家里养了一群熊孩子的老母亲,慈眉善目地看着七班这群人。 晚上回到寝室,安怡她们三个还没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许清知无奈摇了摇头,先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许清知上床准备休息,但是宋玉时的电话突然打来。 她拿着手机去阳台,滑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声音,许清知轻蹙了下眉,“妈?” “哎,我在。”宋玉时极快地回答,但是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宋玉时才略显局促地开口:“我听李老师说,你这次的月考成绩很好。” 许清知大概猜到她想说这个,淡淡嗯了声。 “妈妈……妈妈没想到你这次能考得这么好。” 许清知敛着眉目,细白的手指在黑色的栏杆上画着圈圈。 “妈妈记得,你好像以前学习也特别好,怎么会……高中这两年,是发生了什么吗?”宋玉时问她。 发生了什么? 许清知轻笑了下,浅浅的呼吸声顺着听筒传到宋玉时耳畔,她的心蓦地被揪起。 “妈,我一直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长大,高中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应该都瞒不过你,我的生活在我中考的第二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许清知顿了顿,“你还要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良久,电话那边传来宋玉时微微的哽咽,很轻,不细听的话都听不见。 许清知叹了口气:“妈,我没有想过要怪你,我的成绩也不是在报复你。” 宋玉时用力回答:“妈知道,妈知道,知道……” 这么久以来,宋玉时最在意的都是许清知的成绩,但现在所有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儿,宋玉时突然发现,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许清知的感受,许清知又是怎么看她的呢? “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吧。”许清知说,“妈,我不想再纠结了。” 宋玉时:“那你现在,想的还是以后要离开妈妈吗?” 换许清知沉默了,就像不远处在夜里寂静的春山。 “太晚了,睡吧妈。”许清知说。 “嗯……好。”宋玉时应了,“那妈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许清知没立刻回屋,她脑子有点乱。 住校这么久没有回去过,宋玉时除了每周给她一百块钱生活费,母女俩之间再没有过任何交流,没有宋玉时管教的日子,许清知过得很舒心。 如果以后远离宋玉时,许清知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时光。 但她开心不起来。 许清知莫名烦躁,她两手撑在栏杆上,用力向前一推,身子往后弹,她最后使劲拍了一下栏杆,金属声低鸣,许清知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思考这些还早的事情。 - 五月八号这天是许清知的生日,月考刚结束,成绩也已经出来了,盛明野他们的意思是,要为许清知大操大办一次,好好庆祝庆祝,许清知拒绝了。 许清知现在在一中可是炙手可热的顶流,顶流的生日会要参加的人一定不少,许清知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当中心的场合,只说大家祝福送到位就行,没必要再聚会了。 于是盛明野也不强求,只是私底下又悄悄问许清知:“有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就我们俩,我不带别人。” 许清知不戳破他打算独自霸占自己十七岁生日的小心思,想了想说:“咱们俩和柯老板一起吃顿饭吧。” “不是,有他什么事啊?” “下个月柯老板就要高考了,估计以后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盛明野一副被我窥破了天机你还藏什么藏的捉奸表情,说话的时候嘴里好像嚼着柠檬,酸酸的:“散伙饭什么时候吃不了,还非要选在十七岁生日这天?” 许清知看破不说破,故意道:“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盛明野可没立场提问题。 但他左思右想,想来想去不得劲。 “你就不能换一天?” 许清知无辜道:“可我就想这一天。” 这女孩儿外表乖巧,尤其是她故作乖巧的时候,简直乖巧的不得了! 盛明野十分没有骨气的点了一下头:“你想那就行吧。” 许清知看的好笑:“我怎么觉得你牙疼呢?” 盛明野头偏过去,发着愁,但是嘴不停:“我牙口好着呢,给我洗牙的牙医看了都说我这牙比模型都标准。” 许清知身体微微前倾,不错过盛明野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这人跟小孩似的,和人赌气就不爱搭理,哪怕你就在眼前,他也别过眼不看你。 “这么说,你笑起来一定是标准的八颗牙齿了?”许清知问他。 盛明野更气了,我以为你是在想着怎么哄我,结果居然是在研究我的牙! 生气归生气,但是不能不搭理人,于是盛明野没好气道:“那当然。” 许清知觉得他还挺可爱,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不信,除非你笑一个给我看。” 盛明野牵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这个不算,你一颗牙齿都没露。” 盛明野依旧不看她,咧开唇,很快,一闪而过。 “不行,我都没看清楚呢。” 盛明野深呼吸一口气,破釜沉舟,提起微笑唇,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这下行了吗?”他咧着嘴,含糊不清地说。 许清知噗嗤一下笑开了,含着笑意,伸出手指,一颗一颗数了起来。 “你别乱动啊,保持住这个姿势,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八颗牙齿。” 这许清清还真当着他的面数起来了,距离也近,葱白的手指似有似无地略过他的唇,那双清丽的眸子眼错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巴看,盛明野忽然一阵口干舌燥。 他一口衔上了她的食指。 在指节处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许清知一愣,不期然对上他暗沉的眼神。 盛明野见好就收,指腹按上唇畔,他笑了一声:“看清楚了吗?” 许清知:“……” 片刻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咬我?” 心有多大,胆就有多大,盛明野艺高人胆大,用着最挑衅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对不起。” 许清知:“……”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发烫。 有种,撩翻车了的感觉。 “原谅你了。”许清知飞快别过眼,“那就说好了,明天和柯老板一起去吃饭。” 嘴上占了便宜的盛明野此刻欣然点头:“行。” - 许清知生日当天,刚过凌晨十二点,她的微信就陆续进来很多消息,都是卡着时间给她送祝福的。 不过许大小姐一个也没回复,大小姐从不熬夜,就连过生日也不例外,零点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时间好像是到了很久以后,盛明野的身姿比高中时更加挺拔,足有一米九,笔直的长腿包裹在西装裤里,禁欲的白衬衫下是行云流水般的肌肉线条,宽阔的胸膛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 盛明野似乎喝醉了,脸很红,眼睛迷蒙着,向她靠近的时候能闻见淡淡的酒气。 他松了松黑色的领带,喉结上下翻滚,陡然压倒在许清知身上,两人一齐陷进柔软的大床里,炙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许清知耳畔,顺势向下来到她脖颈间,惹得她皮肤一阵战栗。 许清知不怕天不怕地,可面临野兽般的盛明野时,她怕极了,生怕下一秒,盛明野就会咬进她脆弱的血管。 然而盛明野只是轻嗅了下,而后哑声说道:“十七岁生日快乐,再等等,明年,你就成年了。” 等等,成年了,你打算做什么?! 那个单纯好骗的村口少爷去哪了?! 许清知是被吓醒的。 她从梦里惊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除了她自己流下的汗,没有别的液体。 外面天已经亮了,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许清知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落回实处,她松了口气。 看来真是魔怔了。 许清知茫然地盯着被子的一角,有些奇怪地想,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床下,安怡她们三个人都已经醒了,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去教室上自习,见许清知也睡醒了,出门前,李然扑到她床边。 “清知!生日快乐!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安怡在后面骂她不讲义气:“好啊李然,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心机!第一被抢了,第二个必须是我,清知,生日快乐!” 陈惜文倒没那么强的胜负欲,她笑着:“生日快乐,清知。” 许清知坐在床上,双膝并拢抱着被子,一一点头致意:“谢谢你们。” 等安怡她们都出门,寝室里寂静无声,许清知有些倔强地想,不对,盛明野才是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 盛明野,我十七岁的第一天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你。 画面回想起来还是脸红心跳,许清知不争气地红了耳尖,她默默扯过被子,蒙过自己的头,被子里传来她瓮里瓮气的声音: “艹,我什么时候才能成年!” 第61章 .因为梦想“来日方长,我在前面等你们…… 今天约好了柯老板要一起出去吃饭,吃饭的地方约在学府路尽头马路边上的一家小酒楼。 柯老板和盛明野已经先到了,许清知在快饭点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入座前,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盛明野一眼,而后又飞快挪开目光。 盛明野:? 柯老板倒没在意他们俩之间那些小九九,菜单扔到了许清知面前,点点桌子:“我们俩点过了,等你来再加菜的。” 这间包厢的天花板上吊着风扇,呜悠悠地转着,五月份这才刚刚入暑,顶着太阳走了一路就容易出汗,但是许清知天生体寒,因此感知不明显,对吊扇的风倒是很敏感,她出来的时候没穿校服外套,只有一件短袖。 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许清知看着菜单,点的基本都是她爱吃的,没什么可再挑的,因此她只是把烤五花肉和精品肥牛各多填了一份。 “嗬,”柯老板这没见过世面的发出了感慨,“我刚才还在和盛明野说会不会点多了,毕竟你们女生都是小鸟胃,没想到你还能再加。” 盛明野:“什么小鸟胃,她明明是鸵鸟胃。” 和许清清在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盛明野对许清知的食量和口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刚才那烤五花和肥牛卷还是柯老板硬拉着不让他多点的。 盛明野话落,许清知的眼神就射了过来,紧接着,一件蓝白色的校服外套被投进了她怀里。 “先穿我的。”盛明野说。 鉴于外套来得及时,许清知很大度地不再和盛明野计较鸵鸟胃的仇。 柯老板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俩这老夫老妻的自然式相处模式,感觉自己像是路边的狗,好端端的被踹了一脚。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柯老板狐疑道,“我记得你们俩之前,是不是没有这么自然的?” 许清知穿衣服的动作一顿,那边盛明野打断了柯老板的胡思乱想。 “哪里不对了,好朋友嘛,不就是应该这么自然?” 许清知把外套穿好,拢了拢过于宽松的袖口,在心里暗骂了声小傻子。 还有比盛明野更傻的,柯老板竟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这家小酒楼主要是卖烤肉烤串的,胜在环境干净,比马路牙子上的小摊好。 一盘烤鸡翅端上桌,柯老板拿了一串,填进嘴里咂摸两下,又觉得不太得劲。 “以前我都是去路边摊吃的,就在路边支个小桌子,坐在小马扎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我怎么觉得这家店的孜然都没有路边摊的香呢?” 盛明野凉飕飕地补刀:“你知道什么叫野猪吃不了细糠吗?” 柯老板也不和他还嘴,啃着不太香的鸡肉都能啃得津津有味,满嘴油光。 服务员上了一扎啤酒,柯老板就着油腻腻的手拿了一听啤酒,打开易拉罐闷了一大口,随即借酒浇愁。 “我现在还不如野猪呢,至少野猪还能在地里自由自在地拱白菜,我这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 许清知的吃相文雅很多,喝啤酒也是小口小口的,“还有整整一个月,等你高考结束不就好了。” “第四次高考了,”柯老板打了个酒嗝,吐出的仿佛是他这六年高中生活里无法抒发的苦闷,“总不会还有人四次都不成功吧?” “不会的。”许清知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我看了,你现在的成绩很稳定,市面上的题没有你没做过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稳住心态。” 柯老板也听说了许清知考了722分的英勇事迹,他碰了一下许清知的易拉罐,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还没考过722分,我得和你碰一个,沾沾你这学霸的圣光,好在考场上保佑我。” 许清知很干脆地和他碰了一个,两人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许清知说:“有我保佑,你的高考必定一帆风顺。” 盛明野不喝酒,但看他们俩碰,他也心痒痒的,掏出了自己的橙汁。 柯老板:“滚一边儿去,谁要和你碰。” 盛明野偏要和他碰:“怎么,我不是学霸你嫌我晦气?” 柯老板:“你这种不喝酒的,就该让你和狗坐一桌。” 盛明野:“……你怎么还饮品歧视我?” 看这俩人斗嘴逗得好笑,许清知闲闲支着下巴,捏一串烤鸡胗慢慢吃着,头顶风扇将辣椒面和孜然的气息送的很远,桌上啤酒冒着细小的气泡,在冰凉的金属易拉罐瓶身打着架,涌出夏日清凉的舒爽。 一转眼,又是夏天了啊。 - 六月转眼到来,一中作为高考考点,给高一高二的学生放了四天的假,许清知也没法再住宿舍,回家待了几天。 宋玉时白天上班出门的时候,许清知还没醒,晚上宋玉时经常加班,回来了许清知早已经睡了,母女俩四天都没说上几句话。 四天假期结束,许清知该回学校,宋玉时主动提出要送她,许清知答应了。 这次回家,许清知没带多少东西,只背了一个书包,宋玉时要帮她拿。 “不用。”许清知往肩上拉了拉书包肩带。 宋玉时伸出去的手只好再默默收回来,在白坡路口站等公交车的人多,母女俩和一起等车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许清知上车便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宋玉时的视线在车里逡巡一圈,最终独自坐在了前面。一直到了一中,两人都没有更多的交流。 宋玉时和许清知一起下了车,距离一中门口还有一段几百米长的学府路,许清知说:“我自己走上去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宋玉时再送。 这个点来送学生的家长很多,不远处有个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和她的母亲,女生走在前面,母亲絮絮叨叨跟在身后。 “你早上早起十分钟不就能去食堂吃个早饭?” “哎呀我知道了,妈妈,你这话都说过多少遍了。” “我说了无数遍,你能做到一遍我就谢天谢地,你每次都说知道了知道了,敷衍我你倒是厉害,还有啊,记得我跟你说的,买一箱牛奶带到寝室去,每天早晚喝一盒牛奶。” “一箱牛奶那么重,我可是住在六楼啊妈,你让我怎么提?” “再重不也就十几分钟,省得你每天还得跑小卖部现买,剩下来的时间你看会书,多睡一会儿也行……” 那对母女的声音越来越远,许清知把她们不耐烦的应付和絮絮叨叨的啰嗦都听了个遍,宋玉时自然也听见了,许清知有点儿尴尬。 “我先走了。”许清知说。 “等等。”宋玉时叫住她,拿出手机给她转钱,“你在学校钱够不够花?我再给你转一点,你想吃什么自己买。” 许清知张了张嘴,没说自己在打印店兼职的事情,点了下头:“都行,我不跟你说了,走了。” 她没犹豫,转身离开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方才那对母女还在拉拉扯扯,女生垂头丧气地时不时应和两句,她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问她:“你都记住了没有啊?” 女生有气无力地啊了一声:“记住了记住了,我进去了啊,不跟你说了,我这周五下午回家你到时候记得来接我!” 许清知对这样的母女相处模式很陌生,宋玉时和她永远都没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女生摆脱唠叨往学校里跑的身影活泼雀跃,或许她自己还尚未意识到,拥有这样的唠叨是一件多么温馨的事情。 - 进到班里,大家都在上自习,只是刚放假回来,还有点难收心,教室里唧唧喳喳的。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已经结束了高考,对面的那栋高三教学楼此刻也空空荡荡,压力突然就来到了高二这边。 距离他们参加高考,还有整整一年。 一年又一年,总有人在长大,总有人在离开,总有人在分别。这三件事,发生在生活里的每时每刻。 再过三个月,就会有新一批年轻的面孔填满那栋空荡的教学楼,永远有人正值青春。 许清知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暮年之感,在一中的这一年,过得太快了。 晚自习的时候,佳佳进班,一改往日的和蔼可亲,对着公众号上的鸡汤文章一口气给他们念了一个小时。 总结下来,大概就是——喝了这碗鸡汤你们就都给我打起鸡血来!醒醒啊孩子们你们高三了!快用你们日日夜夜的勤奋撬开大学的大门! 七班众人如梦初醒,被佳佳一碗汤灌下肚不知今夕何夕,纷纷表示要发愤图强夜以继日挑灯夜战,怎么着也得冲他一个一本! 其实自从许清知考到七百多分那一次,七班的学习氛围已经改善了很多,这下一剂强心针下来,七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开始寻摸自己的梦中情校,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写着大学名字的字条贴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虔诚地为之奋斗。 尽管一年以后,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此时此刻,少年们无所畏惧,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时光了。 - 一个多月以后,高考放榜,一件大事惊动了江城上下。 ——一中学生柯黎摘下了省状元的桂冠。 媒体记者们挖掘柯黎的过去,才发现,他复读了三年,一共参加了四次高考。 采访时向柯黎提问:“是什么让你坚持了这么久?” 柯黎回答:“梦想。” “那现在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有什么想对你的学弟学妹们说的吗?” “梦想并不俗烂,它会因为你我的坚持而无比珍贵,梦想也并不遥远,它会因为你我的坚持而近在眼前,梦想是我坚持的动力,坚持也是我实现梦想的原因。” 加之柯黎三年复读四次高考的传奇经历,他的采访在江城晚报一连霸占了好几天的头版头条,许清知在看到报纸的时候对盛明野说:“柯老板原来真名叫柯黎。” 盛明野:“柯老板原来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 柯老板成功圆梦清华,打印店的工作落在了许清知一个人的身上,盛明野想和她一起分担,许清知却不让他打白工,盛明野说许清知可以给他补习,那一半工资全当补课费,谁知许清知沉吟了一会儿说,要补习的话盛明野还需要再倒贴一部分。 八月份的时候,柯老板带上清华的通知书和收拾好的行囊,终于要开始他的大学之旅。 许清知和盛明野一起去车站送他。 当初那个窝在打印店总爱叼着笔头的颓□□年现在神采奕奕,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精气神儿。 盛明野打趣道:“你还坐什么火车,我看你现在插上翅膀飞去首都都不是问题。” 柯老板给了盛明野一个熊抱:“这两年,多谢你了,兄弟。” 盛明野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谢归谢,你别恩将仇报。” 柯老板:“我第三次高考失败的时候,还好有你陪我喝酒,让我鼓起勇气重来一回。” 松开盛明野,柯老板转而对许清知说:“也多谢你这个学霸的保佑,要不然,我可能发挥不了这么好,就是,我还是没考到722分,怪可惜的。” 许清知笑着说:“那要不再回来考一次?第五次说不定能行。” 柯老板拼命摇头:“这种打不死我只能让我更强大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了。” 候车大厅传来通知检票的声音,柯老板提起行李,最后对他们说: “来日方长,我在前面等你们。” 火车驶出这座慢悠悠的小城,沿途经过盛夏时分的一路繁花,春山脚下怀揣梦想的少年即将去向更广阔的地方。 许清知听着遥远的汽笛声,轻声说:“此去,一帆风顺。” 第62章 .重新做人可这条路上,没有许清知。…… 送走柯老板,许清知和盛明野两人往回走。 路边暑气灼人,走着走着,盛明野忽然说:“你以后也会去清华吗?” 许清知踢着脚尖想了想:“应该会吧。” “去那么远的地方……”盛明野顿了顿,“到时候你还可以去找柯老板一起喝酒。” 许清知偏头看他:“你不去吗?” 最近几次月考,盛明野的成绩一直在稳步提升,能摸到五百分的边了,距离许清知想要去的地方,还有很远很远,远到盛明野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去。 但他还是笑着说:“当然会和你一起。” - 回到学校,继续开始枯燥无聊的复习生活。 高三的生活每天都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学习。学校禁止高三参加所有的课外活动,篮球赛上也没有他们的身影了。 白天在教室学到昏天黑地,晚上回宿舍,魏洋整个人都瘫成了一条虫,躺在床上叫苦不迭。 “这学是他妈人能上的吗?我每天看到那些卷子都生理性头疼,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得完啊啊啊啊!” 叶子皓一个枕头扔过去:“闭嘴,别嚷嚷。” 魏洋双目无神,扯下盖在脸上的枕头,不无悲痛地说:“清知姐怎么能那么牛逼呢?每天看她学习好像也不是很费力,但她就是会做题,她就没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上下来过。” 隔壁纪竹放下书,说:“这就是天才少女吧,天才就是天才,做什么都毫不费力。” 魏洋翻了个身,挂在床边上,“盛哥,这几天净看你翻报志愿的书了,有成果吗?” 前段时间高考放榜以后,学校给高三的学生都订了一本有关填报志愿的书,盛明野去找佳佳要了一本多的,每天晚上回来都在这翻,一边翻还一边做笔记。 盛明野不知从哪摸了副金丝边眼镜戴上,他闻言摘下眼镜,掐了掐鼻根,眉间是淡淡的褶痕。 “老叶,你是不是有个表姐在首都上学?”盛明野问。 叶子皓点点头:“对,怎么了?” 盛明野把自己整理的笔记拍了下来,照片发到叶子皓手机上,“麻烦你让你表姐帮我分析一下,这里面有没有我能考上的,还离清华近的学校。” 首都大学很多,盛明野对着书筛掉了一些录取分数线很高的,即便如此,也依旧写了密密麻麻的一页。 叶子皓打眼一看,笑着说:“有个最近的。” 盛明野:“什么?” 叶子皓:“北大。” 盛明野:“滚蛋,我要能上北大,我还不如直接上清华,这样还更……” 他顿了顿,话没说完,叶子皓促狭道:“还更什么?是不是和某人一起上课也更方便了?” 盛明野没吭声,叶子皓又说:“你真的打算陪着人家去首都?你自己都研究那么久了,问我表姐,得到的结论其实也和你自己想得一样,不过是想求个心里安慰罢了,我们这些人,成绩不够硬,去首都也只能委屈自己上一些不怎么样的大学,话说回来,首都的资源也的确是丰富,可你缺资源吗?” 叶子皓说的,盛明野早就想过,他当然不缺资源,家族企业都在江城这边,真要算起来的话,留在江城是最好的选择。江城大学也是一所很好的学校,不比首都的学校差,而且对于本地学生的录取条件更加宽松,以前的盛明野最多有个大学上就不错了,可他现在偏偏有机会争取到江城大学。 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学历太子爷,毕业了就可以名正言顺进入自家的集团,只要按照这样的路走下去,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可这条路上,没有许清知。 盛明野想也不想:“我就是要去首都,谁还没有个首都梦了?你帮不帮我问?” 叶子皓算是服了他了:“行行行,我现在就帮你问。” 其实这事也赖盛明野自己,不亲眼看着许清知在自己眼前,他总是没有安全感。 说出去也不怕别人会笑话他,盛明野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还是会很害怕不能陪着自己喜欢的女孩,更害怕因为他不在身边,许清知会不会被别人趁虚而入。 这样的害怕一直持续到九月份又一次月考,不出意外,许清知还是第一名,并且把重点班的第二名甩出去三十多分。 而盛明野看着自己的成绩单,比上次退步了。 公布成绩的那个晚自习,佳佳把许清知叫到了办公室,对她说:“许清知同学啊,是这样的,你的成绩呢,咱们老师都很重视,现在有一个想法,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佳佳摩挲着他的茶杯,看起来很不自然,许清知说:“老师,您直接说就行。” “重点班和普通班的进度呢,是有很大差异的,咱们七班按照统一的教学大纲,才刚刚开始第一轮总复习,而且这个第一轮复习的战线拖得很长,可重点班的一轮复习已经进入尾声了,接下来他们会进行高强度的二轮复习的训练,这也是普通班没有的,你的成绩,显然不适合在七班继续复习,重点班才跟得上你的节奏。” 许清知听明白了:“老师,您的意思是,要我转班?” 佳佳:“其余的老师也是这个意思,房主任说了,他会把你安排进一班。” 没有更多思考,许清知脱口而出:“我不转班。” 佳佳一愣,没想到许清知拒绝地这么果断,他劝道:“许清知同学,身为你的班主任,老师也很舍不得你,但是老师不能耽误你,就客观条件来说,的确还是重点班更适合你,你要是担心和一班同学有矛盾,我去和房主任说,让你去二三四班也可以。” “老师,我明白各位老师的好意,但是我更习惯七班的环境,而且我的成绩并没有因为我在七班就受到了任何影响,我有我自己的复习节奏,并不是重点班的就一定适合我,所以,麻烦您告诉房主任,还是不需要他费心了。” 许清知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佳佳也没有办法,只说道:“那行,我知道了,我会再和房主任说明情况,你先回去上自习吧。” 回到班里,盛明野问她:“佳佳找你?” 许清知:“嗯,他说让我转到重点班去。” 盛明野改错题的手生生刹住,他看向许清知:“你要转班?” “当然不会,”许清知假装看不出来盛明野的着急,“我在七班上的好好的,没必要转班,虽然重点班的进度快,但我自己的节奏也能考得好。” 盛明野缓缓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看着自己答题卡上的错题都更刺眼了起来。 好像等不到明年高考,他和许清知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 就这么一道题一道题的,慢慢将他和许清知隔开,他很努力很努力,却也只能看得见许清知的背影,高考结束后,或许连背影都是奢侈。 于是,大家逐渐都发现盛明野变了一个人,有变成第二个陈惜文的趋势,这人已经不满足于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甚至连下课都没挪过他的屁股,不停地在刷题改题整理笔记。 就连许清知也总被盛明野抓着给他讲题,有什么不会的,盛明野就用笔戳戳许清知的胳膊,然后把自己的卷子移过去,“这个怎么写?” 盛明野的态度还很认真,有时候问一道题,眼睛便全程盯在卷子上,全神贯注,许清知连一丝眼角余光都享受不到。 篮球场再没见他去过,魏洋他们出门遇到外班的兄弟了,还会被问一句:“怎么这么久没见过盛哥了?” 魏洋:“咱们盛哥现在已经彻底不和我们同流合污了,他的眼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外班兄弟显然不信:“他家那么有钱,出生就在终点线,他还学个什么?” 魏洋故作高深,目光悠远:“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人比你有钱,还要比你努力,生来就是激励我等凡人,只有更刻苦,才能有活路。” 盛明野努力归努力,可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总会有学累了想休息的时候,便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怕睡过了,还让许清知十分钟以后叫他。 许清知见盛明野这段日子学习实在辛苦,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没忍心叫他,直到上课铃响起,盛明野才迷迷糊糊抬起头。 “我睡了多久?”盛明野声音含混不清,还打了个哈欠。 “也没多久,”许清知说着,忍不住蹙眉,“你要不再睡会儿,这节课的知识点我下课再给你讲一遍。” “不行。”盛明野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下课还要继续做题。” 使劲揉了揉脸,盛明野重重吐出一口气,翻开生物书,对着老师讲的重点一点点勾画。 前两年落下的知识想要在一年内补起来,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这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当盛明野把目标定得很高以后,他可以说是在用命去学习。 许清知不多言,拿了个崭新的笔记本出来,开始一条一条整理知识点。 - 没有更多空闲去吵吵闹闹,但时间仍然过得很快,今年的国庆节,全体高三学生只有一天假期。 即使只有一天假,盛明野也没打算出去玩,只是在头天晚上难得早两个小时回寝室,制订了第二天的学习计划以后,便准备早早睡觉,全当休息了。 盛明野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桌上手机亮起,有电话进来,是许清知打来的。 盛明野顺手接起,懒懒勾起一个疲惫的笑容:“喂,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许清知的语气罕见地带着焦急:“你在哪,快到医院来,青梅奶奶在家突然晕倒了!” 第63章 .肺癌晚期“我们要成为没有奶奶的孩子…… 在盛明野的印象中,青梅奶奶身体一直很好,除了老年人都会有的腰酸背痛,青梅奶奶连感冒药都没吃过,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去医院的路上,盛明野心神不宁,在电话里,许清知刚上救护车,具体的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 自从上次在医院送走妹妹,盛明野对去医院很抗拒,这个地方到处都冷冰冰的,像是藏着吃人的怪兽,把他最亲的人带走。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盛明野下车前往急诊。 他走得急,穿的还是睡觉时的短袖短裤,头发凌乱还滴着水,一路走来,收获不少病人和家属的眼光,但是盛明野顾不上了,他在急诊里横冲直撞,终于在抢救室外面见到了许清知。 许清知今晚是一个人去的大坝,出事的时候,她一定也很慌张。 抢救室外的长椅上,许清知闭着眼睛,仰头靠着墙,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好闻的青柠气息,她睁开眼睛,声音微哑:“你来了。” “嗯。”盛明野在她身旁坐下,“累了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会儿。” 许清知顺势靠在盛明野肩头,眩晕的大脑得到倚靠,她并不累,只是刚才的场面,她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后怕。 “青梅奶奶在厨房好好的做着饭,我还给她帮忙,我还和她聊起你,可好端端的,奶奶突然倒在地上,我怎么叫她都叫不醒。” 盛明野的脸贴着许清知的发顶,来回摩挲安慰,让她不要担心,也是在让自己放松。 “奶奶身体一直都很好,不会有事的,别吓唬自己。” 许清知仍然悬着一颗心:“我见过妹妹走的样子,奶奶刚才倒在地上的时候,有一瞬间,我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呼吸……我也不想让自己多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总是跳得很快。” 许清知不是个迷信的人,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说不上来有什么东西,让她没来由得觉得难过。 盛明野从未见过许清知如此脆弱的样子,但是他也同样不好受,安抚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怕说出来,自己会先忍不住。 急诊抢救室外一片寂静,没多久,门上的“急救”红灯熄灭了,穿着手术服的一声走出来,摘下口罩:“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盛明野和许清知同时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盛明野说:“医生,我们相当于奶奶的半个孙子孙女,有什么话,和我们说也是一样,医药费什么的,我们会去交。” 医生上下打量他们:“你们俩还都是学生吧?家里有大人吗,或者叫老太太的子女来也行,这事儿我得和你们大人说。” 许清知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奶奶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亲人了,麻烦您告诉我们,奶奶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他们家就老太太一个人吗?”医生眼底划过一抹惊诧,随即摇了摇头,“又是个苦命的,既然你们俩在,那我就和你们俩说吧,经我们检查确诊,老太太应该是得了肺癌。” 肺癌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同时劈在许清知和盛明野的脑袋上,眼前一道黑一道白,像是没了信号的电视机,什么也看不清。 盛明野磕磕绊绊找回自己的声音:“医、医生,您确定了吗?不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吗?” “我们刚才在抢救过程中,老太太就已经醒了,我们询问老太太的病史,据病人描述,她在一年前就在我院确诊了肺癌,此次晕倒是因为癌细胞进一步扩散,目前判断为肺癌晚期,病人年纪大了,之前一直靠用药维持着,现在身体各项机能都在加速衰竭,住院的话,最多还能维持三个月。” 三个月…… 怎么就还只剩三个月呢? “病人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们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医生话已至此,他看着面前两个半大的孩子,再次摇了摇头,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护士站问问护士。” 没有更多时间难过,抢救室里推出来一辆轮椅,青梅奶奶坐在轮椅上,意识还不太清醒,苍老的手背上扎着针。 许清知匆忙上前,蹲在地上,手却不知道该往哪放,生怕弄疼了奶奶。 “奶奶,奶奶?”许清知轻声唤道。 推轮椅的护士提醒道:“病人还听不见,我们现在送她去病房,让她先好好休息。” 盛明野把许清知扶起来:“我去办手续,你陪着奶奶。” 许清知陪着护士一起去到住院部,把青梅奶奶放到床上的时候,许清知才恍然惊觉,青梅奶奶原来这么瘦弱,她一个人就能轻松抱起来。 “你们家属在这照看,等会儿病人醒了先别给她吃东西,去护士站叫我,我来给她抽血做检查。”护士叮嘱道。 许清知点了点头,等护士走后,她仔细打量起青梅奶奶的眉眼。 之前还不觉得,可现在看上去,许清知忽然发现青梅奶奶脸上的皱纹都比之前更加深刻。因为年老,所以脸上的皮肤早已松弛,还有褐色的老年斑,满头银发找不出一根黑色的来,奶奶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里,没了往日攻击性极强的样子。 记得今天下午去奶奶家,许清知还看见院子里的紫菊花开得正好,在墙根底下腾起一片淡紫色的云雾,奶奶就坐在花圃边,怀里卧着小许清清,见她来了,笑着朝她招手,说打渔的老李又送来了芜江鱼,就等着她和盛明野来吃。 就和以前多少次去找青梅奶奶一样,她永远都会笑吟吟地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厨房去,然后端出一道道好菜和小零食,一边往许清知碗里夹菜一边数落她怎么还这么瘦,许清知解释了无数遍自己没有减肥,青梅奶奶都不相信。 许清知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这样别致的亲情,她不愿回家,却总是一趟趟往大坝上跑,这个老太太很凶,动不动就骂人,但她对许清知很好,许清知很喜欢她。 可医生说,她只能活三个月了。 医生还说,奶奶去年就确诊了肺癌。 许清知忽然不敢往下细想,在这一年,奶奶每时每刻都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又是如何能在面对她和盛明野的时候依旧用她最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待他们。 一年前想不通的事情似乎也在此刻得到了答案,许清知还记得奶奶说,她之所以种紫菊花,只因为紫菊花开花早,她想早点看看,所以她那时候就在告诉他们,她随时都可能离开,可能活不到菊花开花的季节了。 “奶奶……”许清知开口时,是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哽咽,眼泪早在不知不觉间大颗大颗滑落,“你这样对我和盛明野真的好残忍啊,你让我们怎么接受你的离开呢,奶奶……” 许清知握住青梅奶奶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这只手一点都不光滑,像是脱落的树皮一样粗糙,皮肤松松地挂在上面,许清知不敢用力,只敢轻轻地拢住。 也是这样的手,曾一下一下轻拍在许清知头上,奶奶慈祥和蔼的声音对她说:“奶奶喜欢你,所以奶奶不希望你也被困住,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家里待不下去,只管到奶奶这里来。” “平芜江宽阔,青梅奶奶永远都在江边等你。” 她偏头,抹掉擦不干净的眼泪,“奶奶,我们都舍不得你……” 盛明野拎着购物袋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许清知趴在青梅奶奶的被子上,凝神看着奶奶的睡颜,屋外的皎洁月光漏进来,一半洒在许清知身上,一半落在地上,奶奶一个人在阴影里,仿佛已经和他们天人两隔。 盛明野去办了住院手续,交了各种费用,又去住院部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其中还包括一些洗漱用品。 青梅奶奶这次住院,不知道还能不能从医院回家。 “许清清,”盛明野把购物袋放在床头柜上,拿出从便利店买的包子和豆奶递给她,“先吃点儿东西吧。” 许清知没动:“我没胃口,吃不下去。” 过了会儿,许清知又说:“奶奶说好了,今晚要给我做芜江鱼的,鱼还在盘子里腌着。” 盛明野的胸腔漫上一阵酸涩,他抬脚走到许清知身边,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他发不出一个音节,青梅奶奶几乎是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的,不是还说过以后要等他结婚给他带孩子的吗?为什么这么早就要离开? “盛明野,”许清知叫他,鼻音浓重,“我们要成为没有奶奶的孩子了。” 刹那间,温热的泪水从眼眶里掉下来,盛明野哽了又哽:“老太太要强,不会丢下我们的,别哭了许清清,等会儿奶奶醒了,看见你在哭,会骂你的。” 许清知直起身子,看着他,嘟囔道:“你不是也在哭?” 盛明野:“我多希望,奶奶可以骂我一辈子。” - 护士站,两名护士还在议论。 “32床的病人真可怜,我听吴主任说,那老太太去年就确诊了癌症,估计是因为担心医药费,一直不肯入院接受治疗,到现在拖成了晚期,也就还能活三个月,结果身旁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只有两个高中生在陪着她。” 另一名护士不忍道:“那后续还有治疗怎么办,老太太能拿出钱吗?要不咱们院里给她筹个钱,千万别让她再一个人回去了,家里就她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人死在家里了都没有人发现。” “照顾她的有一个男生,那男生好像是个富二代吧,给老太太预留了不少治疗费,钱不用担心,就是这老太太命太苦了,两个高中生还得上学,也不能一直留在这照顾她,肺癌疼起来要命,还得她一个人扛。” 话说到这,护士眼前突然过来一个人影,她灵光一闪,忙叫住那人:“宋姐!你等等!” 宋玉时脚步顿住,笑应:“小余啊,有啥事吗?” 叫小余的护士从护士站绕出去,对宋玉时说:“你不是说你现在照顾的病人要出院了,让我多帮你留意一下吗,刚好今天32床住进来一个肺癌晚期的老太太。” 宋玉时刚从卫生间出来,手上还沾着水,闻言,她手在身侧蹭了个干净,握住小余的手,感激地说:“真是太谢谢你了小余,这么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小余笑着说:“这有什么宋姐,你平时也帮了我们不少呢,我跟你说一下32床的情况,你等会儿去问问看,我觉得这事应该能成。32床老太太没有一儿半女,只有两个高中生陪着她,不过那俩学生肯定还得上学,少不了要找护工,那个男生是个富二代,你价钱开的合理,应该没问题。” 宋玉时连连道谢:“那我等会儿过去看看。” 第64章 .母女相认二十一年前的记忆滚滚而来。…… 32床在一间双人病房,夜里十点多,宋玉时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还没睡,传来一声很客气的“请进”。 靠近窗户的床位躺着一位老人,一个年轻男生背对着宋玉时坐在床边,背影落拓挺拔,头发微微湿润,仅从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气质不凡,这应该就是小余口中,那个有钱的富二代。 只有这个男生在这里,没有小余说的另一个高中生。 宋玉时略微有些拘谨地开口:“这位同学你好,我是这家医院的护工,我姓宋。” 盛明野听到动静,僵直的脊背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头,发现这位姓宋的护工竟是许清知的妈妈。 “宋阿姨?” 宋玉时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盛明野,她愣了一瞬,生出了想要立刻离开的冲动。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的身份是医院的护工,还需要盛明野的生意来赚钱,因此她只是抿了抿唇,客气道:“原来是你啊,我听护士说,32床新住进来一个老太太,可能需要护工照顾,所以过来问问情况。” 毕竟是许清知的妈妈,盛明野不敢一个人说了算,他把自己的凳子拉出来:“宋阿姨,您先过来坐吧。” “哎,好。” 宋玉时走过去,目光扫过床上的老人时,她倏然一滞。 盛明野:“宋阿姨,您怎么了?” 这位老太太苍老的不像话,看不出实际年龄,七十八十都有可能,而且她闭着眼睛,宋玉时也分辨不出,因此她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笑:“没事。” 坐下后,宋玉时还是不自觉朝床上打量,她问盛明野:“我听护士小余说,这位病人没有其他亲人?” 盛明野:“没有了,我和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奶奶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一直都把她当做我亲奶奶。” 不成想盛明野还有这样的爱心,宋玉时略点了下头,适时安慰道:“听说老太太是肺癌晚期了,你们这些做孩子的,一定要坚持住,老人家肯定也不希望看见你们太难过。” 这样的安慰聊胜于无,不亲身经历,就不会有感同身受,不过盛明野还是很有礼貌地道谢:“宋阿姨,谢谢你,青梅奶奶的确不喜欢看我们每日垂头丧气的样子。” 宋玉时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两个字眼,“你叫她什么?青梅奶奶?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挺奇怪的。” 盛明野并没有放在心上,解释道:“奶奶名字就叫宋青梅,我在大坝认识她的时候,大家就都叫她青梅奶奶了。” 宋玉时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瞳孔倏然放大:“宋青梅?大坝?” 盛明野没料想到宋玉时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在想,是不是许清知因为青梅奶奶的事和她妈妈吵过架,然而不等他说什么,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上完厕所回来的许清知看清坐在椅子上的人时,下意识蹙眉:“妈?你怎么在这?” 宋玉时豁然起身,眼神在突然出现的许清知和盛明野身上来回打转,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逐渐浮现。 原来,护士小余说的那两个高中生,是她的女儿和盛明野,而肺癌晚期没有子女的老人,是宋青梅。 许清知快步走过来,拉住宋玉时的手腕:“妈,这件事我们出去说,别在这吵。” 宋玉时一下甩开许清知,力度之大,让许清知一时间都没能站得稳,她震惊地看向宋玉时:“妈?” 宋玉时还算冷静,没有因为许清知不在学校而大吵大闹质问她,她只问了一个问题:“许清知,你认识青梅……奶奶,有多久了?” 许清知拉平唇线,她直觉宋玉时的状态很不对,还是如实回答道:“一年。” “一年了……”宋玉时声音微弱,近乎喃喃自语,“原来,你们都认识一年了,这一年里,你也叫她青梅奶奶吗?” 许清知舒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和宋玉时闹矛盾的时候。 “妈,你听我说,青梅奶奶她对我很好很好,我不希望我们在这里打扰她,所有的事情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向你解释,但是别在这里吵架,好吗?” 宋玉时忽然笑了,有泪水自眼角落下,“是吗?” “妈?”许清知搞不懂宋玉时又哭又笑是在干什么,她再次伸手要拉她出去,与此同时,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青梅奶奶睁开眼睛,入目是刺眼的白,她还没弄明白自己在哪,第一件事就是唤许清知:“丫头,许清清,许清清……” 许清知听到动静,立刻松开宋玉时,伏到青梅奶奶床头:“奶奶,我在这,我在这呢,能看见我吗?” “能看见,”青梅奶奶勉强牵起嘴角,“奶奶把你吓坏了吧?” 许清知红了眼眶,摇了摇头:“没有呢。” 想起护士的叮嘱,许清知又对盛明野说:“你快去护士站,就说奶奶醒了。” 盛明野很快去了,青梅奶奶嗔怪道:“你还把他叫来做什么,这是医院吧?你这丫头就是能折腾,把我们都折腾来医院。” 转眼间又看到床边还立着一个背影,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护工,青梅奶奶立刻道:“你们怎么还麻烦人家护工?我就是点小病小痛,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今天晚上在这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家了,你们别浪费这个钱,是不是盛明野那小子的主意?等会儿看我怎么骂他,这小子有点钱他就忍不住骚包……” 许清知按下心底阵阵酸涩,奶奶还觉得,他们不知道她得癌症的事,许清知也就顺着她,一下下安抚道:“奶奶你别急,等下我和你一起批评他。” 青梅奶奶又看向床边这位不肯离去的护工,刚想说什么,许清知已经先一步起身,打算带宋玉时离开。 这是,宋玉时缓缓转过身,和床上的老人四目相对,两双眼睛是如出一辙的强势漠然,只是宋玉时的更掺了些痛色。 青梅奶奶觉得宋玉时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因此她问:“孩子,我们是不是认识?” 听到这话,许清知动作一顿,妈妈和青梅奶奶认识? 宋玉时的眼泪再次流下,“妈,一别二十一年,你不认识我了吗?” 病房内的人俱是一震,包括刚带着护士站在门口的盛明野。 - 二十一年前的记忆滚滚而来。 那时候江城的发展还远没有现在好,大坝上的那个小院子也足够破落,宋青梅的丈夫在那场滔天的洪水中逝世,一个寡妇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在这里,政府给的资助只够娘俩每天吃一顿饭。 宋青梅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她每天和那些男人一起上船打渔,一网鱼从江里捞上来,足有几百斤重,宋青梅从未抱怨过,连那些男船员都自愧不如。也是因为早年长时间这样消耗自己,所以宋青梅后来早早就佝偻了身子。 夜里宋青梅躺在床上,因为腰疼,连翻身都困难,只能是年轻的宋玉时到她床边,看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叠叠零钱,让宋玉时去交学费。 彼时宋玉时也是和许清知差不多的年纪,她和许怀山高中相识,一见钟情,少男少女揣着隐恋的心思,即使生活辛苦,可每一天只要能看见对方都觉得很甜蜜。 热恋期的情侣藏不住爱意,两人早恋的事情也很快被老师知晓,男孩女孩的家长都被叫到了学校。 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宋青梅正在江边一箱箱卸货,听到女儿早恋,宋青梅连满是鱼腥味的皮围裙都没舍得摘,那半天工资也没要,直接冲到了学校。 许怀山的父母先宋青梅一步到达,办公室里,他们对宋玉时指手画脚,话里话外都是一个寡妇的女儿别想高攀他们家儿子,这话正巧让刚刚赶到的宋青梅听见,她二话不说,给了许怀山的父亲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场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宋青梅这么刚烈。 “寡妇怎么了!”宋青梅字字铿锵,“至少我教我的女儿问心无愧!你们呢,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诋毁一个女孩,你们能教出来个什么好东西?我女儿成绩好长得漂亮,怎么不说是你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高攀?你们也配!” 年轻时的宋青梅攻击力就不弱,在办公室打架骂人的泼辣劲让许怀山父母两人半天都没回过神,等他们反应过来,宋青梅已经带着宋玉时回家了。 宋玉时哭了一路,到家门口了还在哭,宋青梅进门以后就把门关上,扶着腰坐在椅子上,她问宋玉时:“因为什么哭?因为他们骂你还是你觉得丢人?” 谁知宋玉时打了两个哭嗝,说:“我不想和他分开。” 好家伙,敢情是在为了男人哭。 宋青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狠心把宋玉时锁在了房子里,还撂下狠话:“你们俩不可能!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出来!” 没多久就要高考了,宋青梅再生气也不可能一直关着宋玉时,关了两天,宋青梅把人放出来,宋玉时倒是没哭了,说会好好改正。宋青梅到底心疼女儿,再加上还得每天打渔挣钱,也就由她去了。 可宋玉时自此离开,便再也没回过家。 年少时总有用不完的一腔孤勇,爱上一个人就以为是一辈子。 许怀山那时候也不算辜负宋玉时,同样和家里闹翻了,两人住在学校宿舍,高考后又一起打零工租房子,计划着未来的小生活。 后来高考出成绩,宋玉时和许怀山成绩都还挺好,可以上同一所大学,这时距离他们俩离家出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宋玉时带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回家,本以为宋青梅终于可以理解她,结果招来的却是宋青梅的扫地出门。 母女俩都是较劲的性子,谁也不服谁,宋青梅骂宋玉时不自爱,宋玉时觉得宋青梅古板又压榨,一气之下竟是要断绝母女关系。 宋玉时这一走,就是二十一年再没回去过。这中间,许怀山靠做生意发迹,许氏集团越做越大,宋玉时也成为了人人艳羡的阔太太,她也想过,要不要去大坝接济宋青梅一起过好日子,可当时的话说的那么绝情,连个台阶都没留过,回去哪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她认为许家的生意做的这么大,宋青梅一定也看得到,过不下去了,自然会来找她。 如果年少时的真挚不会随着时移世易而变化,那么当年那场母女争辩,赢的人就是宋玉时。 现实总是没有想象得那么美好,二十年的感情经不起种种诱惑和猜疑的考量,离婚的时候宋玉时就后悔了,最后悔她伤害了最爱她的妈妈。 某种程度上来说,宋青梅和宋玉时母女俩都拥有很相似的特征,那就是绝不低头的倔强。 宋玉时即使输了感情,也不输自己最后的尊严,宁愿每天在医院辛辛苦苦当护工,也不接受许怀山的羞辱。 其实许清知也多多少少继承了这一特质,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大的困难,她都可以自己扛下去。 可也是这份倔强,导致了相同的矛盾出现在三代人当中。 原来还有更多事情可以追溯到更远之前,青梅奶奶掩藏在无数声叹息里未说完的话也在此刻呼之欲出。 青梅奶奶苍老遥远的声音响在许清知的记忆里:“但你忘记了,爱着的女儿想要离开自己,妈妈也同样可悲。” 所以青梅奶奶那时候就想到了她自己,如果许清知在高考后不顾一切地远离,那么宋玉时的晚年就会和她一样,明明有个女儿,却只能孤零零地住在大坝上,可怜而又可悲。 那么宋玉时呢?她在一次次问许清知是否要远离她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呢? 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许清知从未设想过的事情,难怪宋玉时从来不带她到大坝上去,难怪宋玉时对她和盛明野如此抗拒,更难怪青梅奶奶会劝她和妈妈和好…… 这些事情早已超出了许清知的承受范围,脑子里一根紧绷的弦在一声铮鸣后陡然断掉,许清知最后的知觉是她倒在一个宽厚温热的怀抱里,盛明野揽住她的肩头,对她说:“乖,睡一觉就好了,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第65章 .撞上南墙一见钟情的喜欢,从一而终的…… 盛明野将许清知安置在了另一间病房,随着两个孩子离开,就只剩下宋青梅和宋玉时两人。 太久不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这一见面,宋青梅便是肺癌晚期。 宋玉时坐在椅子上,两手揪着裤子膝盖,“妈……这些年,为什么不去找我?” 宋青梅偏过头去,不看她,说话不太中听:“找你干什么?看你现在过得有多落魄?” “妈,这么久没见,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妈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说话。”宋青梅丝毫不退让。 宋玉时当然还记得宋青梅的脾气,但两个人都老了,也不会再像当初一样硬碰硬,“我听说了你的病,去年就确诊了,为什么不早点治疗呢?” 肺癌是宋青梅的软肋,宋玉时拿捏得很准,宋青梅的气焰在短时间内就弱了下去,“你们,都知道了?” “进了医院,还能瞒住吗?” 宋青梅脸色不太自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语气很苦恼:“那两个孩子是不是都很难过?怪不得我刚才看他们俩都不太对劲。” 宋玉时蹙眉道:“妈,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想想接下来的治疗该怎么办,还有心思惦记他们两个?” 宋青梅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不惦记他们俩,难不成惦记你吗?” 宋玉时一噎,说不出话来。 “盛明野这孩子,他才小学的时候就知道对奶奶好,时不时去大坝看看我,年纪大了还知道帮我干活,你在哪呢?” “还有许清清,即使我现在才知道她是我亲外孙女,但是也不妨碍我一早喜欢她,你女儿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他们就是两个善良的孩子,就是我这个病得的不是时候,他们明年就要高考了,还得分心来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妈,”宋玉时有些无奈,“你是老糊涂了吗,你女儿我在这,用不着他们来照顾你。” 宋青梅依旧较着劲:“至少以前一直都是这俩孩子在照顾我,不像你那么没良心,你也不用费心来照顾我,明天一早我就出院,用不着你。” 宋玉时:“妈,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 宋青梅没应声。 “这么多年过去,我现在也明白,当年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太年轻鲁莽。不知道许清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已经离婚了。” 宋青梅这才抬眼看她,语气终于软和下来:“怎么离婚了,那小子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你吗?” “离都离了,也别问为什么了。”宋玉时起身,给宋青梅掖好被角,输液瓶里的药液没有了,她从护士留下的托盘里拿了一瓶新的换上,“总之现在,我带着许清知生活,我们俩也能过得好,妈,你听我的,别闹着要出院,在医院好好听医生的话接受治疗,行吗?” 宋青梅意识到,她的女儿真的长大了,没有二十年前那样年轻,岁月也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痕迹,而且她的女儿也成为了一位母亲,并且还给了她一个许清知那样优秀的外孙女。 想起许清知,宋青梅又道:“我听你姑娘说,你们俩关系不好,怎么回事?” 宋玉时想了想,说:“都赖她爸。” 宋青梅显然不相信:“我从没听她提起过许怀山,她眼里还有没有这个爸都不一定,能愿意和你生气,就说明她还在乎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让你养出来这么个性子,她不在意的东西,别说让她生气了,一个眼神她都懒得给。” 说起这个刚相认的外孙女,宋青梅有说不完的话:“这孩子就是看起来冷了点,但其实心里比谁都善良,也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我告诉你,你有这样的女儿是你的福气,一定好好对她,不能让她受委屈,要不然你看我放不放过你。” “还有盛明野那小子,我怎么听说你对他也有意见?”宋青梅恨铁不成钢,“多好的两个孩子啊,这小伙子看着板正说话不着调,但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细致周到的人了,要不是他们俩现在还小,我就做主了,给他们说亲……” “妈!”宋玉时急了,“你知道盛明野是什么样的家庭吗?” 宋青梅瞪她:“什么样的家庭,欠债不还还是杀人放火?再不济也比许怀山好,你当时不还是一门脑热要和他在一起,结果你看人看准了吗?盛明野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错不了!” 宋玉时不想和宋青梅起争执,她刹住话头,起身说道:“我去看看许清知,等会儿再过来看您。” “许清知许清知,”宋青梅在她身后念叨,“对自己女儿你就这么叫,难怪女儿不和你亲。” 宋玉时合上病房门,宋青梅的声音也被隔绝在身后,她靠在门上,任由茫然的思绪发散,放空了会儿,她去找许清知,却在另一间病房外见到了盛明野。 少年抻着腿,坐在走廊长凳上,或许是因为年轻,所以眉宇间淡淡的疲惫也掩盖不住他一身张扬的少年气。 宋玉时走过去,少年原本假寐的眼睛张开,站起了身,朝她点头致意:“宋阿姨,医生在里面给许清清做检查,我就出来了,您不用担心,医生说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宋玉时对盛明野没有太多好感,对这样的富家子弟,她总会下意识想起许怀山,可今晚盛明野帮了她们一家这么多,宋玉时没道理再对他摆脸色。 “辛苦你了,孩子。” “都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宋玉时扬眉,“我们的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什么是你应该做的,我妈的医药费住院费,还有许清知做检查的费用,我都会给你,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宋阿姨,”盛明野没有要走的意思,态度依旧不卑不亢,“青梅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身为他的孙子,报答她是应该的,许清清是我的同学,帮助她也是应该的,我守在这,等许清清醒来以后看到我,她会更安心。” 宋玉时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许清知老师要给她转到重点班的事吗?” 不知道宋玉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盛明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转到重点班,对许清知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拒绝了,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们老师才会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劝劝许清知同意转班的事。”宋玉时说。 盛明野微顿,他直视着宋玉时的眼神,从那里面看见了和青梅奶奶相似的精明与强势。 “医生说许清清明天就会醒来,到时候您可以劝她。” 宋玉时:“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盛明野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门,没有过多思考,“不会。” “这么确定?” 盛明野声音沉稳:“宋阿姨,您或许不了解许清清,她表面看起来冷淡,但其实内心很柔软,也最重感情,她在这个所谓全校最差的班级经历了很多事,拥有很多的朋友,无论是谁,都不是她能轻易割舍的,况且,以她的实力,就算不在重点班,也依旧能考取年级第一。” 接连两个人都对宋玉时说了同样的话,她不禁想,自己真的有那么不了解许清知吗? 病房门在身后被打开,医生从里面出来,对门口的两人说:“病人一时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晕倒,现在已经睡着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盛明野向医生道谢,打算进去看看许清知,却被宋玉时叫住。 “你是不是,喜欢许清知?” 被许清知的妈妈亲口点破,盛明野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他只是朝病房里面看了一眼,见许清知睡颜安稳,他放下心,把门带上,然后转身,郑重其事地对宋玉时说:“是,我很喜欢她。” 其实知道这件事的人好像还挺多的,但大多都是大家猜到,但并不点破,盛明野听见他们的猜测也笑笑不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 宋玉时似乎没想到他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承认了,怔了两秒,她才说:“你们现在都还小,或许高中毕业你们就分开了,这一两年的情感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白开水,阿姨不是在针对你,阿姨也是为你们好,免得你们发现未来和想象里的根本不一样,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盛明野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宋玉时,他并不习惯听长篇大论的说教,早在学校里,房善德跟他打了几十万字的草稿,他一个字都没记住过,但宋玉时的话他听的很认真,不是因为觉得宋玉时说的有道理,而是他在酝酿着反击。 这小子,一直都张狂,就算前面有南墙,他也一定要自己撞了才算数,别人说的都不算。 等到宋玉时一口气说完,盛明野才缓缓开口:“宋阿姨,我们明年就成年了,或许年纪还不大,但是我可以为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负责,在您看来,我的感情是儿戏,不管您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对许清清,是一见钟情的喜欢,是从一而终的偏爱。” “我理解您对女儿的担心,您大可放心,许清知并不知道我的感情,她要做什么我都会永远支持她,哪怕她以后不会选择我。我要的是她一直幸福快乐下去,我的喜欢不会成为她的负累,而是她可以肆意妄为的铠甲。” 第66章 .时光如梭“这小子,是真转了性了………… 翌日一早,许清知躺在病床上悠悠转醒,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昨晚的回忆疯狂涌进,她好半天才弄清楚自己在哪里。 “醒了?饿不饿?” 盛明野微微喑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许清知的视线从天花板慢慢挪到他脸上,这人还穿着昨晚的衣服,T恤有些皱了,眼下的乌青也比前几日更加浓重,十分帅气都被硬生生磨成了九分半。 “你一直都没睡吗?”许清知问他,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发音很不舒服,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盛明野起身拿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弯腰帮许清知坐起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等会儿我下去给你买早饭。” 许清知自觉还没有娇贵到需要盛明野手把手把她扶起来的地步,可她一使劲,才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撑个胳膊都差点又摔回去。 “你就别勉强自己了,”盛明野还不忘嘲笑她,“就让小的来服侍你。” 盛明野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拿起她的手把纸杯放进去,就差亲自喂到她嘴里了。 许清知抿了两口,沾湿嘴唇,见盛明野坐了回去,抱着胳膊,两腿交叠,无比自然。 “你昨晚就这么睡的?” 还真是这么睡的,盛明野维持了这个姿势一整夜,现在往这一坐就下意识想这样,他轻笑出声,“没事,倒也不难受,我还抽空背了个单词。” 许清知扯了下嘴角,她捧着杯子,垂眼看着水面波纹浮动,问道:“我妈和……青梅奶奶,她们怎么样了?” 盛明野知道她的为难之处,所以昨天半夜时不时也会去青梅奶奶那里看一看,就等许清知醒来回答她。 “奶奶昨天晚上醒了后,和宋阿姨说了会儿话,宋阿姨说奶奶那边她去照顾,值班的医生也去看过奶奶的情况,说是要做化疗,但是奶奶没同意,宋阿姨还在劝她。” 许清知仰着头靠在枕头上,闭了闭眼,片刻后,她问:“现在什么时间了?” 盛明野看了眼手机:“还早,才刚七点半,想吃什么?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买回来。” “我不饿,”许清知说,“我想先洗漱。” 盛明野点点头,洗漱用品是昨晚就买好了的,他把东西都一样样准备好才递给许清知,趁着她去洗漱,盛明野下了楼,去医院楼下的早餐店买吃的。 住院部的楼里不少人都在卫生间洗漱,大多都是在这陪护病人的家属,相比于许清知的局促,他们的动作要适应很多,跟在家里的卫生间没什么区别。 除了家属以外,还有医院的护工,有的病人整夜都不能离开人,护工就会一直守在床头。宋玉时以前也一整夜都没回过家,等她第二天到家的时候,通常累得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昨晚宋玉时又在这守了一夜,想到这,许清知洗漱完以后去了青梅奶奶的病房。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医生来查房。 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站在床尾,还在给老太太做思想工作。 “老太太,您听我说,您现在这个阶段,做手术用处不大,必须得做化疗。” 青梅奶奶不顾手被上还扎着针,手都快挥圆了,抗拒的意味很明显:“我不做,做化疗也治不好我的病,还得浪费那么多钱。” 宋玉时站在床头劝她:“钱我们出,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但是青梅奶奶就是铁了心,说什么都不答应,看她的精神头,如果不是她消瘦的明显,根本看不出来这是被癌症缠绕的病人。 许清知走过去:“奶奶,听医生的话,好好接受治疗。” 然而许清知的话也只是让青梅奶奶多犹豫了两秒而已,最终还是不行。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做化疗,但该用的药一定要记得按时吃。” 话说到这,又交代了几句其他的,查房的医生陆续离开,满满当当的病房霎时间空荡下来,宋玉时责怪道:“妈,医生问你的病情也是为你好,你就好好回答,别给医生添那么多麻烦。” 青梅奶奶撇撇嘴:“我还不知道他们,我一说他们就让我做检查,你没听见他还要我做化疗吗?做化疗也治不了这病,除了浪费钱还能干什么?” 许清知有些生气:“奶奶,医生是想要救你。” 这话许清知是板着脸说的,她语气加重的时候,眉毛往中间压,会自上而下笼罩上一层鬼公主的气质,无端让人觉得害怕。 青梅奶奶气势果然弱了很多,她小声嘟囔道:“我当然知道,但我这不也是没事……” 青梅奶奶在这方面格外固执,像个老熊小孩,许清知和宋玉时都拿她没办法。 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在沉默的尴尬中,许清知忽然想起,青梅奶奶这个称呼或许不合适了,面前这个人,是她的外婆。 但是外婆两个字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她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她在大坝上认识的老人会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外婆。 这种情节出现在电视剧里都是许清知会觉得太过狗血而跳过的。 祖孙三代头一次都清醒着待在一个房间里,却因为心照不宣的理由而齐齐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僵硬间,病房门打开,盛明野拎着一个大大的早餐纸袋进来了。 “都还没吃呢吧?我买了早饭,大家一起吃吧,有包子油条锅贴豆浆小米粥。” 盛明野一说话,屋内的气氛自动松下来,随着纸袋被打开,食物的香气瞬间四溢,青梅奶奶看着他一样样拿出来的早餐,眼巴巴地等着一杯豆浆,结果他先拿了一盒牛奶出来。 “怎么还有牛奶,你这是买了多少样?” 牛奶被递到许清知面前,盛明野说:“在便利店微波炉加热了一下,还是温的。” 许清知一愣,从他手里接过牛奶,指尖冰凉,在接触到牛奶盒的刹那开始回温。 盛明野这才回答青梅奶奶的问题:“许清清不喝豆浆,所以特意给她买了牛奶,奶奶,你的这杯豆浆我专门给你放了糖。” 青梅奶奶爱吃甜食,平时喝粥都喜欢放糖,盛明野一直都记着。 宋玉时深深看了盛明野一眼,最终收回了目光,什么也没说。 “宋阿姨,这里还有,您想吃什么就自己拿。”盛明野说。 宋玉时点了下头,看盛明野拿出一份水煎包递给许清知,那也是许清知爱吃的。 盛明野是个很周到的人,只要他在的场合,他能事无巨细地顾及到每一个人,让人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他的关心。 宋玉时垂眼,喝着小米粥,想起昨晚少年在她面前坚定的模样,只要时间够久,她甚至会怀疑如果许清知不喜欢他的话会不会是许清知有什么问题。 吃完早饭,盛明野挨个收拾每个人的食物包装袋,这次宋玉时拦住了他,对他和许清知说:“你们俩明天是不是还要上课?赶快先回去吧,这我来照看着就行。” 今天是唯一的一天国庆假期,许清知还想在这多陪陪青梅奶奶,但是看到盛明野疲惫的样子,她嗯了一声,“我们过几天再来。” 从医院大门出来的时候,许清知收到了宋玉时的短信。 【清知,妈妈照顾的上一个病人今天就出院了,我打算接下来就照顾你外婆一个人,所以医院这边你不用担心,和盛明野安心在学校里学习,知道了吗?】 许清知鼻子突然酸酸的,宋玉时的称呼一时间变化太多,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她好像是可以和宋玉时和好的,又好像是多了个亲人,可青梅奶奶的病始终犹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柄剑落下来,迟早会将她整个人都劈开。 还记得妹妹走的那次,她亲眼看见生命一点点消逝,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没有任何一项数据证明她还活着,这无疑是对活着的人一刀刀残忍凌迟。 回去的路上,盛明野坐在出租车上睡着了,接连多日的疲惫任谁都难以承受得住,更何况他和青梅奶奶认识十几年,心里所要承受的压力并不比许清知少,难为他昨晚还能在许清知晕倒后处理其他的事情。 许清知和他同坐在后排,她悄悄伸出一只手,勾住盛明野随意搭在身侧的手,攥在掌心,用很轻地声音说:“谢谢你。” - 回到学校,等待他们的依旧是日复一日枯燥且无聊的复习生活,盛明野在出租车上囫囵睡了一觉,回到寝室先洗了个澡,没说要不要再上床睡一会,背着书包就去教室上自习。 房善德有假期留校观察的习惯,趁着学校放假,他把每个楼层都挨个逛了一遍,先从重点班开始逛,只要重点班有一半以上的人在这里学习,那他每周一的升国旗仪式上就不会发脾气。 转到七班外面的时候,房善德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七班竟也有一半以上的人在这里,而且不是混在一起玩乐,是每个人都坐在座位上埋头学习,他定睛一看,最后一排的角落,盛明野也在那里。 房善德暗自嘀咕:“这小子,是真转了性了……” 随着一轮复习的深入,题量也在相应增加,每天的卷子雪花一样飞下来,往往刚做完一张,还没捂热乎,那边课代表也来不及收,老师就已经开始讲解,只让大家自己对答案,挑错的人多的题讲,有一些基础差的同学只能课后再掰扯答案上的讲解。 印的卷子和答案在一周内就能积累出厚厚一沓,做的人应接不暇。 盛明野会在课后一起陪许清知去打印店印卷子,不过1更多的时候,许清知不让他帮忙,让他来打印店也只是找个地方偷偷给他补习。有些课上老师没讲到的知识点,许清知会再给他梳理一遍,每次盛明野的卷子也是先发到许清知手里,由许清知给他圈出哪些题需要做,其余题目便直接跳过。 这日,许清知给了盛明野一个笔记本。 “我整理了数学、物理和化学常考题目的套路和知识点,都在这上面,至于生物和英语,需要你照着书都背下来,语文就看你自己的积累了。” 数学、物理和化学是盛明野最薄弱的三科,不是他只凭死记硬背就能记住的知识点。 许清知继续用她的学霸思维帮盛明野分析:“化学是这三科里面最简单的,你按照元素周期表记住重要元素的所有反应,再利用元素周期律类比记忆其他元素,遇到不会的题你就大胆类比猜测,说不定你猜测的化学反应就是真实存在的。” “数学和物理要多练题,按照题型进行总结,当你研究透这一类题型,到最后其实都是简单的数学计算题,即使不会做也要把你会背的公式都写上去,能得几分是几分。” 盛明野不敢马虎,每天都翻许清知给他的笔记本,去食堂吃个饭的间隙也不离手,魏洋他们眼睁睁看着盛明野沉默学习日渐消瘦。 这中间,许清知和盛明野每周还会去医院看望青梅奶奶。 她比其他肿瘤科住院部的病人精神头都要好很多,时不时还会去其他病房串个门,两个孩子来了,她还要带他们俩去医院楼下的广场和其他老头老太太一起跳广场舞。 许清知有时候想,会不会青梅奶奶根本就没有生病。 但宋玉时会私底下告诉她,青梅奶奶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之所以看起来还很健康,只是因为她的心态比其他病人要乐观很多,但每晚都会疼得睡不着觉。 据说肺癌是所有癌症里最疼的,因为肺离心脏最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江城的第一场雪飘落。 第67章 .春山之外“再见……外婆。”…… 初雪这天是十二月十八号。 青梅奶奶疼了一夜没怎么睡,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也没人来叫她,但她就是醒的很早。 宋玉时睡在隔壁的空床上,还没醒。 青梅奶奶没吵醒她,她轻声轻脚地穿上衣服,窗外雪花纷飞,可以看见楼下有不少人都在拍初雪的照片。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负责32床的护士小余还和她打了个招呼:“青梅奶奶,今天这么早就出去锻炼啊?外面下雪了,您多穿点小心别冻着了。” 青梅奶奶连连笑着应好,背着手的样子,就跟哪家早上去公园遛弯儿的小老太太一样,但只有青梅奶奶自己知道,她接下来要去哪。 来到医院楼下,青梅奶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医院大楼,这里比她大坝上的小院条件要好,喝热水不用专门烧,饮水机里一接就有,要喝凉的有凉的,要喝热的有热的,一日三餐也不用她起锅做饭,医院食堂的饭菜不仅好吃还便宜。 在她生命的最后,她还借着生病的由头,享受了女儿两个多月的细心照顾。 青梅奶奶收回目光,去医院对面的早餐店要了一碗面和小米粥。 她经常来这家店吃早饭,店里老板都认识她了,见着她笑着说:“老太太来了!今天这么早,小米粥还在锅里,差点儿才能端上桌。” “不急不急,你先给我盛碗面汤也行。” “好嘞!” 热乎乎的面汤端上桌,一口下肚,再冷的雪都能被暖化了。 趁着店里人不多,青梅奶奶问店老板:“你知道从这去一中,该怎么走吗?” “去一中啊,”老板想了想,“从这去一中那可远了,对了,你看那辆45路公交车没有,从医院上车,再坐十五站,然后转25路就能到一中站了,一中站下车还得走个长坡。” 青梅奶奶听得仔细,她默默记下,“谢谢你啊。” “这有什么谢的,老太太你等等啊,小米粥马上就好了。” 在早餐店吃完早饭,青梅奶奶去马路边等公交车,在大坝上住久了,她没怎么去过江城的其他地方,就连公交车也还是二十年前坐过,也不知道如今的江城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45路车驶来,青梅奶奶随着人流一起上车,她个子小,力气也不大,挤不到前面去,只能落在后面,她看前面的人有的人举手机,有的人举一张卡,那个机器“叮”一声,这些人就上车了,可她既没有手机也没有卡。 正在犹豫要不要上车的时候,前面的人都已经陆续上去了,司机师傅着急赶路,问她:“老太太,你上不上车啊?” “我不会刷手机,我也公交卡……” “没事儿,咱们也收现金,投一块钱进去就行了,赶快上来吧。” 青梅奶奶一听,立刻上了车,车门在她身后关闭,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下去,公交车向前行驶,惯性作用下,青梅奶奶身子一个劲儿往后倒。 癌症本就让她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在车上没有借力可以抓着的地方,直接直直摔在了地上。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直皱眉,他啧了一声:“哎,老太太,你没事儿吧?坐车也小心点儿。” 青梅奶奶是扑在地上的,落地的时候感觉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起,震得她生疼,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坐在一旁的乘客见她趴在地上半天不动弹,主动弯下腰问她:“奶奶,你没事吧?” 青梅奶奶疼得直咧嘴,用力摆摆手,说:“我没事,没事……” 说是没事,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周围的乘客没有一个上前来扶她的,青梅奶奶只能自己憋一口气,忍着剧痛和腰间的麻木把自己撑起来,直到她千辛万苦坐在地上,刚才那个和她说话的乘客才向她伸出一只手。 “谢谢你啊,小伙子。” 青梅奶奶拽住青年人的手腕,借力让自己站起来,刚站直身体,前面遇见一个红绿灯,司机师傅踩一脚刹车,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往前倾,还好那个青年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这才避免了二次摔倒。 “奶奶,您坐我这吧。”青年人主动给她让座。 青梅奶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坐你坐,我还没付车钱,等我先付个车钱。” 司机师傅不耐烦地说:“钱不用了,您老赶快找个地方好好坐着吧,可别再添乱了。” 趁着公交车等红灯的时间,青梅奶奶一步一步往后挪,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刚才那一摔,让她体内好不容易歇下去的痛感再次席卷而来,走这短短几步路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疼,心肝脾胃肾哪哪都疼,像是把她这把老骨头都浸在沸腾的油锅里,痛不欲生。 车窗外可以看见雪越下越大,路面上已经积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公交车行驶在她最常见到的平芜江边,雪花落入江面,悄无声息地与之融为一体。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不停颠簸,每次都会带来更加剧烈的痛感。 大雪天,青梅奶奶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打湿她银白的鬓角。 但青梅奶奶不敢分神,她一直数着公交车行驶的站数,她要在十五站以后下车,然后转25路公交,去一中找她的孙子孙女。 这样的酷刑一直折磨她到十五站以后,青梅奶奶颤颤巍巍地迈过那最后两级台阶,终于下了车。 接下来就是等25路了,可是青梅奶奶等啊等,等啊等,面前开走了好多辆车,等车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还是没有她要乘坐的25路车。 青梅奶奶问身旁一个等车的女孩:“姑娘,25路车大概还要多久啊?” “25路?25路不经过这一站,奶奶,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经过?”青梅奶奶急得一跺脚,那早餐店老板怎么还是个半吊子? 女孩见她着急,问道:“奶奶,你要去哪啊?” “我要去一中。” “一中离得也不远了,您从这一直往前走,不用拐弯儿,大概走个两三千米,就能看见一中门口那条长坡,然后顺着长坡走上去就行了。” 原来还不远,青梅奶奶松了口气,连连向给她指路的女孩儿道谢,随即便踏上了征程。 两三千米对于普通的年轻人来说,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脚程,青梅奶奶一开始也没有想太多,等她真正走起来才发现,这段路并不容易。 江城大大小小的路都修的很齐整,但是青梅奶奶踩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牵动着五脏六腑,为了减轻疼痛,她走得很慢,身后遛狗的大爷都能走到她前面去。 雪花落在树上、车顶上、地面上,也落在青梅奶奶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脊背上,她像是雪中行走的雪人,每一步都艰难,但却未曾停下脚步。 - 医院里,宋玉时醒来发现隔壁床是空的,老太太的衣服也不见了,便以为她又是起早去其他病房串门,也就没怎么多管,忙着去洗衣服。 等宋玉时忙完,到中午该吃饭的时候,老太太还是没回来,宋玉时这才意识到不对,不管老太太怎么爱出去逛,到了饭点也一定会回来的。 宋玉时赶紧出去找,可医院里早没有了老太太的身影。 - 不知走了多久,青梅奶奶终于遥遥看见了一中的大门。 因为走了太久,她累得在原地喘着粗气,被癌细胞霸占的肺宛如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难听的吼声,在冰雪天里化作一团团白雾。 还有一段学府路,应该是上不去了。 要来不及了。 一中红砖白瓦的教学楼在大雪飞扬的时候格外好看,青梅奶奶没有机会到近前细看,但她知道,她的孙子孙女都在里面用功读书,他们以后都会成为最优秀的人,这就够了。 接下来,应该回到最初的地方。 - 青梅奶奶背着一身的白雪,叩开了平芜江边那家小院的大门。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这里还和走的时候一样,刚推开门,小许清清便飞快地迎了出来,这小黑猫在雪地里不用费力就能找到。 “瘦了这么多啊,过来,让奶奶看看我的小乖乖怎么样了?” 没有人顾得上照顾小许清清,还好它原本就是只流浪猫,找吃的难不倒它,每天出去觅食以后还知道回家里的窝睡觉。只是还是不如青梅奶奶在的时候,它原先减不下去的肥现在反而减掉了。 老一辈的人都说黑猫通灵,小许清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从青梅奶奶回来的时候便一直贴着她的裤腿蹭来蹭去,叫声呜咽。 “走,小许清清,我们进屋去。” 屋内久没有人居住,人味儿很淡,到处都透着股湿冷的气息。 青梅奶奶去卧室,从她的衣柜里翻找出一支智能手机,这还是盛明野以前买给她的,说是现在用智能手机出门更方便。青梅奶奶当时责骂他又乱花钱,自己成天住在大坝上要什么都有,用得上哪门子手机。 盛明野便又教她如何使用微信聊天,还添加了他和许清知的好友,只是青梅奶奶觉得这玩意儿金贵,怕自己不会用再玩儿坏了,所以一直锁在衣柜里没开过机。 这会儿青梅奶奶把手机拿出来,坐在床边,按照盛明野教她的方法,开机,然后点开微信。 她的微信只有两个好友,头像是黄昏的是盛明野,她点开盛明野的聊天框,输入一段语音。 但是手机没有联网,因此语音消息点击发送后,消息框旁边一直转着一个圈,青梅奶奶并没有意识到发不出去,转而又点开了许清知的聊天框,这次,她说的久了一点。 发完消息,青梅奶奶倒在床上,使劲撑着眼皮,不甚清醒地脑子里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忘记了的事情。 小许清清不停在床边打转,叫声急促刺耳,它一跃而上,依偎在青梅奶奶身边。 没有了吧。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该见的也都见到了,没什么再放心不下的。 那便可以安然地离开了。 这一年,江城的初雪弥天,盖住了所有行走过的踪迹。 - “春山外”的对面,就是青梅奶奶住了一辈子的平芜江,许清知和盛明野再次来到“春山外”,是在青梅奶奶下葬那日,雪停了,宋玉时也在,小许清清卧在碑前。 三人在这里从早上待到了傍晚,墓碑上的照片是青梅奶奶为数不多的一张,奶奶不习惯拍照,每次都笑得很生硬,盛明野要逗她好久,她才笑着骂他一句。 他们最后在小院里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依偎着一只黑猫,往日富有攻击性的老人了无生气,全身冰冷僵硬,再也不会起来骂他们了。 整理青梅奶奶的遗物时,盛明野发现了手机里未发出去的几条微信语音,他给手机连上网络,消息在青梅奶奶走了以后发到他们的手机上,好像她还未离开过。 “臭小子,以后在家你得夹着尾巴做人了,你爸你妈要是再想收拾你,可没有其他地方再收留你了。不是奶奶说你,马上就快十八岁的人了,靠谱一点,别老是油嘴滑舌那一套。奶奶本来是想撑到你十八岁生日的,但是好像来不及了啊,那奶奶就提前跟你说一句,臭小子,生日快乐。” “许清清,奶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你,这可能就是那什么,血缘关系?管他血缘不血缘的,奶奶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值得让大家都喜欢你,明白了吗?至于你和你妈,奶奶永远都是支持你的,但是奶奶不希望你将来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奶奶看得出来,你对你妈也不是全然的怨恨——” “——这怎么说一半就自己发出去了,那奶奶接着说,我和你妈错过了二十多年,再见面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行了,这是我和你妈这辈子都最后悔的事,奶奶不希望你将来也经历一遍。最后,帮我跟你妈捎句话,她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你们不要难过,要快乐地活着,奶奶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的。” 天际云海翻涌,阴沉多日的江城在这个傍晚留下了夕阳最后的影子,金色的边缘燎上这片覆满了白雪的青山,晶莹的雪粒折射熠熠的阳光,暮日在天边泼洒灿烂的余晖。 每一片晚霞都是奶奶们最美的盖头。 要下山的时候,盛明野注意到小许清清没了身影,三人在这片山头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最后回到墓碑前,看到它又回到了原地,缩起四只猫爪子,安稳地趴在那里。 盛明野蹲下身,抚摸小许清清的脑袋:“你不想和我们一起走吗?” “喵~” “你一只猫在这里不安全,这里也没有吃的。” 盛明野说着就要把它抱起来,小许清清却炸了毛,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不肯走的样子。 许清知:“它本就是一只流浪猫,之前是我们一直拘着它,这次就别勉强它了。” “喵~”它在赞同许清知。 盛明野只得妥协,临走前,他最后对青梅奶奶说:“奶奶,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会孤单了,奶奶,再见。” 许清知:“再见……外婆。” 第68章 .雨后森林“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水味…… 因为青梅奶奶去世的事,许清知和盛明野两个人最近心情都不太好,虽然他们都没说,但大家还是能感受到二人的悲伤。 跨完年,马上又是盛明野的生日了,这次是盛明野的18岁成人生日,魏洋鼓足勇气,问他这次的生日要怎么过。 盛明野正低头写卷子,前面魏洋扭过头,他没什么反应,笔不停:“不用那么麻烦,我没什么兴致过生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好好准备考试吧。” 身旁许清知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魏洋见劝不动盛明野,只好来找许清知。 “清知姐,你看盛哥每天都过得跟苦行僧一样,连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他笑过了,要不你跟他说说吧,十八岁的生日总得好好过……” “魏洋,”盛明野抬起头,笔尖扽扽桌子,“你是最近太闲了?” 魏洋讷讷闭嘴,被盛哥凶了呜呜呜。 上课铃响,魏洋不甘心地扭头,前面纪竹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别往心里去,盛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凶了点。” 魏洋憋着嘴:“我当然不会怪盛哥,我就是心疼他。” 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许清知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其实仔细想想,盛明野这段时间过得真的很不容易,在魏洋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盛明野每天晚上回到寝室还要继续学习,凌晨两点前没有睡过觉。 青梅奶奶去世那几天,盛明野更是整夜整夜地忙前忙后。他没在人前掉过眼泪,因为许清知知道,他还得振作起来,送青梅奶奶最后一程。 想了想,许清知撕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两指按着,平移到盛明野的桌子上。 盛明野眼尾余光一扫,上面的娟秀小楷只有四个字——我想逃课。 随着眉宇间闪过一抹淡淡的无奈,盛明野倏地笑了,他侧头看着许清知,语调上扬:“想逃课?” 许清知期待地点点头。 盛明野大笔一挥,在便利贴上写道——一起。 当天晚自习,最后一排的角落空空如也,佳佳进班巡视的时候看见这处空了,他问坐在过道另一侧的李然和叶子皓:“他们俩哪去了?” 李然茫然摇头,随即又说:“大概,可能,估计,出去玩了?” 佳佳:“什么时候了还出去玩?” 李然:“有问题吗?” 佳佳:“……” 叶子皓适时补一句:“李然,你觉得年级第一和班级第十出去玩,有问题吗?” 李然:“当然没问题啊,他们俩出去玩不是很应该的吗?” 佳佳:“……行吧。” 也是对盛明野的刻板印象,李佳和差点儿忘了,如今的盛明野今非昔比,大半年的努力下来,他俨然成为了高三年级最亮眼的一匹黑马,一路冲进了班级前十,稳进年级前一百。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对盛明野的成绩赞不绝口,原来的吊车尾能有这样大的进步,私下里一定没少下功夫。何止是盛明野没少下功夫,还有许清知这样一位每次考试稳上700分的学神辅助,盛明野不进步都说不过去。 佳佳也释然了,出去玩就出去玩吧。 不对,学神和学霸那怎么能叫出去玩呢? 那叫进行适当的身体放松。 - 盛明野以为许清知说的逃课只是随便去个什么地方吃吃喝喝,当他身处花里胡哨五光十色的KTV时,人还有点懵。 许清知开了个小包,顺便定了酒水和果盘,还帮盛明野要了一瓶橙汁。 许清知付完钱,回头招呼盛明野:“走吧。” 服务生把他们俩送到房间门口,贴心地帮他们推开门:“二位请进。” 盛明野站在门口迟迟没动,许清知都已经进去了,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站那干嘛?没来过?” “来过。” 正是因为来过,所以盛明野才搞不明白,许清知为什么要来KTV,总不会是因为学神因为考不到第二名而苦恼干脆来纵情高歌释放压力。 室内热,许清知脱下羽绒服扔在沙发上,里面是一中的校服外套,来送果盘的服务生看见这身打扮,愣了一愣。 盛明野看见服务生的表情,手指拂过鼻尖,眼观鼻鼻观心,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服务生心里八成是在想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连一中的学生都来花天酒地了。 许清知没在意,等东西都上齐,她把橙汁扔给盛明野,自己开了一听啤酒,往盛明野的饮料瓶身碰了一下,“我干了,你随意。” 说着,她当真豪气如云,一口闷了。 盛明野眼皮一跳,觉得有些好笑,他仰头喝了一口橙汁,敞着腿坐在沙发上,两指拎着橙汁瓶口晃荡在空中。 “你今晚是怎么了?”盛明野问。 许清知已经又开了一听啤酒,盛明野按住她的手:“少喝点儿。” 许清知不躲不避,清冷的目光迎上盛明野多情的桃花眼,四周变幻的灯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我想让你开心。”许清知说。 盛明野一怔:“什么?” 许清知:“青梅奶奶走了两个星期了。” 说到这里,盛明野眼里黯淡了下去,周身围绕着一层薄薄的死气,莫名颓废。 “你知道吗,我妈那段时间在医院照顾她,她每天都会很开心地去其他病房串门,到楼下广场去跳广场舞,护士站的护士们都很喜欢青梅奶奶,他们都说青梅奶奶是个很乐观的老人家,一点都看不出来得病的样子。” 盛明野往后一仰,陷进沙发里,“那有什么用呢,奶奶还是走了。” 他闭上眼,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的情绪就要在这一刻决堤。 那是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奶奶,于盛明野而言,青梅奶奶就和他的亲奶奶一样,可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离开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过。 他用每日的学习麻痹自己,只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起青梅奶奶还活着时的样子,所以他不敢睡。 “我说这些,不是想告诉你青梅奶奶生前都做了什么,而是青梅奶奶一直都很乐观,我妈说她经常疼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但天亮了,在人前,她依旧坚强。青梅奶奶一个这么乐观坚强的人,会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 盛明野单掌覆在额头上,在灯光下显得过分青白脆弱,许清知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没有动静。 “青梅奶奶走了,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我们都希望你赶快好起来,”许清知鼻子一酸,不自觉流泪,“盛明野,你很重要。” 听到许清知的哭腔,盛明野放下遮在眼前的手,他倾身向前,轻轻拭去许清知脸上的眼泪,“哭什么?” 许清知胡乱抹两下脸,没好气道:“以后等你死了,我就这样给你哭,提前给你表演一遍,你看看还满意吗?” 盛明野哑然失笑:“刚才不是还说我很重要,这才多大会功夫,就开始盼我死了?” “照你这样每天虐待自己,你不死才奇怪,觉也不睡,饭也不吃,就知道学习学习,你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给下辈子学的吗?” 盛明野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清知,“生气了?” 许清知本来是在好好劝他的,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啤酒都能上头,她越说越生气,又哭又气的样子着实有点撒酒疯的嫌疑,许清知干脆别过眼去。 还不忘小声嘟囔:“你要是不重要,我才不会在你死的时候哭呢。” 盛明野心里一软,感觉自己被一块名为许清知的棉花糖裹住,在绵密的糖粉里滚了一圈。他抬手揉了揉许清知的发顶,温声道:“我答应你,不会再那样了。” 许清知没搭理他,盛明野妥协无奈:“那我唱歌给你听?” 许清知这才正眼看他:“我来点歌。” 盛明野从善如流地说好:“嗯,你点什么我就唱什么。” - 出去这一遭,两人回学校的时候晚自习都还没结束,盛大学霸光环笼罩,他对许清知说:“我们回教室上课吧。” 许清知:“……要上你自己回去上,我喝了酒,一身酒味儿,先回去洗澡。” 盛大学霸进化成非人的学习状态,竟然还点了点头,即使晚自习还剩最后二十分钟他也要在战壕里坚持到最后一刻。 许清知眼睁睁看着盛明野进了教学楼,自己一个人顶着寒风回宿舍。 怎么办,他好上进。 但是,好气哦。 回到教室,盛明野俨然已经鸟枪换炮,神采奕奕。 魏洋看呆了,他扭头痴呆地问:“你和清知姐出去嗑药了?” 盛明野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只凉凉撩起眼皮,“什么意思?” 魏洋:“我感觉你很亢奋啊。” “是吗?”盛明野摊开自己的练习册,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 “是啊!”魏洋肯定道,“你知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都以为春天来了。” 盛明野早已练就第一题只需要用眼睛看连草稿都不用打的神功,他一边说话一边填了选择题,“也没什么,就是和你清知姐出去转了转。” “还是清知姐牛逼啊。”魏洋感慨,“那你现在对你的生日有什么想法吗?” 盛明野顿了顿:“没什么想法,我还是那个意思,现在学习最重要,你能不能别老想着吃喝玩乐。” “唉,”魏洋叹口气,“这大概就是我和你们的差距吧,不然我现在也不会依旧挣扎在四百多分了。” “那你还有功夫在这废话,我这六百分的学霸要学习了,无事退朝。” - 盛明野生日将近,这是他的十八岁生日,苏虹再次下了死命令,让他务必在家待着,她要亲眼见证她儿子十八岁,盛明野只得听从。 但是盛大学霸回家过生日也不忘学习,夜里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他拿出了第五个崭新的错题本,以前错题多,整理起来也费劲,还有按照许清知说的分门别类整理,把他累得够呛,现如今错题越来越少,盛大学霸的错题本也逐渐精练。 十二点整,手边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 盛明野大致扫了眼,都是给他送生日祝福的,他一一回复了,回复到最后,许清知的消息进来了。 奇怪,她不是从不熬夜的吗? anti-:十八岁生日快乐 anti-:嗯,成年了,挺好 挺好?好什么? 而且这种一句话拆开分两次发的格式,不太像许清知的风格。 正当盛明野在琢磨许清知是不是被盗号了的时候,屏幕上进来了许清知的第三条消息。 anti-:给你买了礼物,等你回学校给你 盛明野很快回复。 这是个大帅比:什么礼物? 然而那边再没回复过,盛明野确定了,这就是许清知。 发完消息就睡觉不理人,不是许清知还能是谁? - 第二天天一亮,盛明野早早地就起床了,苏虹在餐厅看见他还吃了一惊:“起这么早?” “嗯。”盛明野拉开凳子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和水果酱,“我等会儿吃完早饭去学校。” “你学魔怔了你?今天是周六你去什么学校?” “周六怎么了?你去学校看看,好多同学周六也留在学校自习。” 苏虹撂下银质餐叉,“我还特意给你烤了蛋糕,你好歹也吃了再走。” “我带到学校去吃吧。” 儿子如此热爱学习,苏虹却谈不上开心,敢情她在给学校养儿子呢? 早餐也不吃了,苏虹上楼,没多久,顶着个全妆打扮的光鲜亮丽下来了。 盛明野已经收拾好书包在玄关处换鞋,看见苏虹的打扮,他顺嘴问了一句:“今天有应酬?” 苏虹墨镜往下一扒拉:“不,我就不该给你这个小兔崽子过什么生日,老娘和姐们儿逛街不开心吗?” 盛明野一笑:“妈,您开心就好。” “哎呀!”苏虹一声惊叫,“香水忘喷了!” 苏虹扭着婀娜的腰肢又匆匆上楼去找香水。 盛明野看着玄关橱柜上的一瓶淡紫色香水,刚想说妈你香水就在这,但苏虹已经跑没影了。 他这个妈就是神经大条爱丢三落四,盛明野摇了摇头,他换好鞋,书包往身后一甩,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地板上响起。 靠之! 盛明野慢慢回头看了一眼,被书包带下来的香水瓶四分五裂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要命的馨香。 楼梯上传来几声拖鞋踢踏,还伴随着苏虹的疑问:“衣帽间怎么没有?不会真让我忘在玄关了吧?” 危险来临前,盛明野毫不犹豫,果断压下门把手,务必要赶在苏虹发现他之前逃离现场。 要不然他十八岁的生日可能就是他以后每年的忌日。 - 回到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在上自习了,许清知也在。 盛明野坐在位子上,没急着先学习,而是惦记着许清知给他的生日礼物,然而许清知动了动鼻子,“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水味?” 盛明野一扬眉,他怎么觉得许清知这话问的有点不淡定? 于是他张开无形中的花孔雀屏:“吃醋了?” 许清知眼睛依旧盯着物理卷子,心里算着小木块还有几秒滑到底,语气波澜不惊:“无所谓,反正闻起来就没我的贵。” 花孔雀转瞬变成灰孔雀,盛明野自讨了个没趣,耷拉着肩膀缩回去,一样样从书包里掏出文具袋、物理书、卷子夹、错题本…… 只见转眼间,许清知放了一瓶香水在他桌子上:“生日礼物,拿去,不喷入味儿了别回来。” 盛明野颠颠的,眉梢眼角都是红杏枝头春意闹。 他拆开香水包装盒,里面是长方体的香水瓶,瓶身是水墨色,典型的男香品味。 许清知也没想到,这件礼物她刚送出去就后悔了。 盛明野噗呲噗呲喷了两下,迫不及待站起身子,跟花仙女儿似的在里头转了两圈,抬起胳膊闻,犹觉得不够,继续喷。 许清知买的这款香名叫雨后森林,味道不重,特点在持香久,但是也禁不住盛明野这往外泼的架势。 不一会儿,许清知打了个喷嚏。 都喷成这样了,差不多得了吧。 但是许清知低估了一只花孔雀想要炫耀的心。 她用纸塞着鼻子,冷眼看着盛明野在班里四处乱窜,逢人就说:“快闻快闻,这香水可他妈贵了。” 还真有人捧他的场:“盛哥,你多少钱的香没见过,瞧把你美的。” 盛明野洋洋得意:“羡慕吧,许清清送我的!” 房善德例行在周六巡逻,走到七班外面,就见老实了许久的盛明野又跟个泼猴一样上蹿下跳,他站在班门口,厉声道:“泼猴……不对,盛明野你干什么呢!” 盛明野窜到房善德面前,两手不停给自己扇风,企图让香味飘到房善德鼻子底下,就差把自己胳肢窝抬起来往房善德脸上怼。 “房主任,你快闻闻,是不是可他妈香了?” 第69章 .双向奔赴他们间接接吻了! 盛明野这次作死成功完全得益于他现在成绩好,房善德看着他发癫只让他回去老实点。 等房善德一走,盛明野又是老样子。 不过许清知没拦着他,看在他过生日的份上,今天他过生日他最大啦。 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吵闹,日子有条不紊地前进,除了每日忙碌的学习,偶尔也会和李然魏洋他们说说笑笑。 有时候只是发错了一个作业本,他们都能笑好半天,原本叽叽喳喳的自习课会突然在某个瞬间安静下来,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迅速探出头去打探,走廊空空荡荡,佳佳没来,于是班里又响起说话声。 平淡的生活里随意飘进一根鸡毛都能激起回音,在准备高考的剩下几个月里,他们蓄势待发,也不忘松一松那根紧绷的神经。 三月初,大地回春,距离高考一百天。 一中举行了声势浩荡的百日誓师大会,热血激昂,鸡汤喝到撑,盛明野作为一匹从年级倒数奔腾到年级前五十的黑马,被选为誓师大会的代表,带领全体学生进行宣誓。 苏虹和宋玉时身为优秀学生家长代表也到场了,两人座位相邻,苏虹举起手机对着她帅气的儿子一顿狂拍,拍完还问宋玉时:“宋姐,你快看我儿子!” 宋玉时礼貌地点点头:“嗯,真帅。” 苏虹从头发丝满意到脚指头,“没想到这小子还能有这么出息的一天,我以为他这辈子都只能得个劳动奖呢。” 宋玉时也没想到,她还记得那天在医院,许清知病房门外,少年对她许下的承诺。 “宋阿姨,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不只是个富二代,我会成为许清清最可靠的依仗。” 台上,盛明野宣誓结束,台下掌声雷动,宋玉时也为他鼓掌。 宋玉时记得许清知曾经也说过,盛明野和她的爸爸不一样,不需要再说什么,这个少年已经证明了。 誓师大会结束,高三学生散场,对他们来说,誓师大会更像是平淡生活中一个打了鸡血的插曲,插曲过去,一切都还没有变,他们还要继续学习。 晚自习的时候,李然突然坐不住了,她对身侧的叶子皓说:“你还记得那次从陆奈的演唱会出来,咱们说好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爬上春山看日出吗?” 叶子皓:“你不会是想现在去看日出吧?” 李然很欣慰:“还是你了解我啊。” “你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吗?”叶子皓想掰开李然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今天才刚结束誓师大会,距离高考就剩一百天,你现在想折腾出去看日出,你去问问你旁边的许清知,你看她会同意吗?” 李然就看不上叶子皓这副自以为是的态度,“说好了,要是清知答应,我们就去。” 叶子皓当然不觉得许清知会答应,拜托,那可是大晚上爬春山看日出诶! 于是叶子皓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行啊,你去问。” 李然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了一行字,继而把便利贴团了团扔到许清知的座位上。 许清知展开便利贴,看清上面的字时,她挑了挑眉,看向李然,随即淡然点头:“可以,我们去。” 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叶子皓听清楚。 “怎么可能?”叶子皓显然不相信,“你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李然从许清知那把纸条拿回来,不慌不忙地展示在叶子皓面前,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姐们儿,一起去春山看日出吗? 没有任何问题的一句话。 除了这个要求本身就比较奇怪以外。 但无论如何不像是许清知会答应的,叶子皓挠破了头也想不到,这是许清知她们寝室的暗号——只要出现姐们儿二字,就代表到了好姐妹需要无条件支持对方的时候。 是姐们儿,就该两肋插刀。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是许清知觉得还好,就算李然没有写“姐们儿”,她估计想一想也会答应。 她怼怼身侧还在埋头写作业的盛明野,“今晚登春山看日出,去吗?” 不需要任何暗号,盛明野自然答应。 这两位没问题了,那上春山看日出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 一行人定在晚自习下课后出发,三月里春寒料峭,深夜里寒意还是很重。 魏洋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盛、盛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来去看日出了?” 盛明野觑他一眼,手插在冲锋衣兜里,姿态闲适,“校门就在后面,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魏洋:“不,盛哥,我是你坚定的跟随者。” 安怡和陈惜文这两个弱女子手挽着手紧紧抱在一起,共同抵御晚上的寒风。 李然大大咧咧在前面带路,这丫完全是兴奋得一点都不冷。 许清知其实也有点瑟缩,但她还端着范儿,见安怡和陈惜文合体成一只大企鹅,她就歇了要聚堆的心思。 叶子皓和纪竹则走在最后面,纪竹看着身边某人黑成锅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我感觉,你好像并不期待。” 叶子皓凉凉道:“你感觉对了。” 春山是一道在平芜江两侧连绵的山脉,最高的地方海拔也不过几百米,说是丘陵其实更合适,但这已经是整个江城最高的山头。 最特别的地方,应该就是山头特别多。 近些年春山被开发成景区,想要上山下山都得走景区的出入口,而入口则恰好是在大坝。 晚间公交没有了,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他们在学府路尽头的马路牙子上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蓝色绿色黄色,什么颜色都有。 五彩斑斓的自行车队从一中出发,深夜的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行人更是寥寥无几,金黄的路灯铺展出沿途一路光明,魏洋大声起哄:“盛哥!你带路!” 盛明野骑个自行车也是懒懒散散的二大爷模样,他笑着问:“为什么是我啊?” 少年清朗的声音顺着风钻进魏洋耳朵里,“谁不知道你对大坝那块最熟悉了,我们不认识路,当然还得靠你带了!” 魏洋嗓门子大,他这一喊,方圆十里都能听见,许清知也听见了。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上来,许清知默默加速,骑到了队伍最前面。 看着最前面的小身板,盛明野勾唇一笑,扬声道:“都看到我同桌了吗?跟着她骑,准没问题!” 盛明野的冲锋衣被风吹得鼓起,张扬自信的少年们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上自在驰骋,骑着共享单车也无法阻止他们去向向往的地方。 车停在大坝上,一行人连夜登山。 怕山上的信号会不好,盛明野在山脚下便开始搜地图,查春山海拔最高的地方,看日出嘛,当然要去最高的地方看。 怎么说也是绵亘整座城市的山脉,所以这段距离还真不近,地图上显示,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到最高的鸡鸣峰需要步行五个半小时,还不算他们中途休息的时间,而三月初,江城的日出时间大概是在早上六点左右,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盛明野用他那算盘成精的脑子转了个弯儿,很快得出结论:“咱们得快点儿上去了,中途路上再休息一个小时,估计时间刚刚好。” 说走就走,一点不含糊,好像每天在教室里学习也耗不完他们的精力。 夜里的春山景区一个人都没有,大概也是不会有其他人能想到在春山看日出的“好点子”。 好在还有路灯亮着,不会摸瞎。 但毕竟还是在深山老林里,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气氛一时间说不上来的诡异。 魏洋和纪竹颤巍巍地互相搀扶,“啪嗒”一声,纪竹一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树枝,魏洋立刻惊吓三连,带着纪竹也吱哇乱叫,自己踩的什么都忘记了。 李然抠了抠耳屎,回头看着这俩大男人:“我说你们俩差不多就得了啊,这么叫唤渗不渗人?别说没有鬼了,有鬼也能让你们俩再给吓死一回。” 纪竹哭喊:“都怪魏洋!是他先叫我才叫的!” 魏洋也嚷:“这不是你那边有动静吗,我不是怕有东西缠上你吗!” 叶子皓:“真是谢谢你了,托你的福,现在整座山头的鬼估计都连夜扛着黑白无常跑了。” 前面陈惜文和安怡两人憋着笑,这俩姐妹一直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虽然她们俩也挺害怕的,但是跟在许清知身后,很有安全感。 没有比许清知这位鬼公主阴气更重的了。 盛明野走在许清知身边,贱兮兮地开口:“你知道吗,其实你才是魏洋和纪竹最大的威胁。” 许清知没说话,用眼角余光抓住盛明野,只等着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她就重拳出击。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和气势。”盛明野像是在沙里淘出了金子,“和鬼公主一模一样,有你这个大鬼在,晾那些小鬼也不敢靠近。” 听完,许清知倏地绽开一抹清丽的笑容,“盛明野,你知道吗,最应该害怕的不是魏洋和纪竹,而是你。” 背后突然吹过一阵阴恻恻的风,盛明野后背一凉:“为,为什么?” 许清知笑着说:“你这种比较受女鬼的欢迎啊。” 后面安怡抱着陈惜文的胳膊疯狂捂嘴偷笑:“啊啊啊啊啊有朝一日我居然能在前排嗑cp!我嗑的cp发糖了!好甜!啊我死了!” 陈惜文奇怪地看着她:“你是被李然追星传染了吗?” 安怡眼神真挚:“我追的不是星,是爱情,来,只要你和我嗑同样的cp那我们就是好姐妹。” 眼里冒出的火星子都快溅到陈惜文脸上了,这尊不问世事的学霸终于被安怡拽下了神坛,在黑暗的树林旁边,听安怡讲那,cp的爱情。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陈惜文和安怡先不行了,嗑cp的力气都没有了。 “咱们、咱们要不歇一会儿吧。”安怡说,“都走了一个小时了,我走不动了。” 陈惜文也点点头:“是啊,歇一歇。” 女生的体力不如男生好,李然这种女汉子和柔道红段的许清知例外。 盛明野看了眼时间和剩余的路程,说道:“原地休息十分钟。” 刚好这片地方大石头多,许清知找了块表面平坦的大石头,从兜里掏出两张餐巾纸垫在上面,放心坐下去。 走了那么久,早就不冷了,身体微微发汗,其他人陆续拿出杯子和食物开始补充体力,许清知摸了摸自己的背包,她忘记带水了。 正想着,面前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盛明野骨节分明的手往前递了递:“喏,给你的。” 许清知没接:“我喝这个,你喝什么?” 霸道盛总上线:“给你你就拿着,不用管我。” 贴心盛总替许清知拧开保温杯盖子,冒着热气的热水递到她面前:“快喝吧,这路还长着呢,不喝水受不了。” 许清知接过,杯里的水不烫,她喝了一大口,继而还给盛明野:“你也喝。” 许清知的意思很明显,两人喝一杯水。 盛明野犹犹豫豫地拿过杯子:“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许清知反问他,黑夜里,看不行许清知眼中揉碎的笑意。 盛明野想说你知道什么是间接接吻吗? “不是还说不喝水受不了?还要走好几个小时呢,快喝吧。”许清知又添了一句。 盛明野一笑,仰头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 一旁安怡再次拽着陈惜文的胳膊:“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的cp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他们间接接吻了!我又搞到真的了!” 这次陈惜文也一样激动,安怡向她科普的很彻底。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发现没有,盛明野喝水的时候!清知也在笑!” “我靠!他们这是双向奔赴!” 第70章 .高考结束应该是……表白?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知道翻过了多少个山坡,终于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到了鸡鸣峰山顶。 除了许清知和盛明野,其余六个人全都累得瘫在了地上,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俩人也累,走了五个多小时,铁人也得坐着喘会儿气,他俩还站着,主要是因为他们六个人瘫在地上的形象太差劲,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拿捏住这个范儿。 李然:“我的妈呀!累死我了!我上了十几年学,差点儿就因为爬山累死而不能参加三个月以后的高考了,一时之间竟然也说不上来是哪个更难过呜呜呜……” 叶子皓瘫在她身边:“不仅如此,你还涉嫌谋杀,我他妈也要累死在这了。” 魏洋喘着粗气:“这不是鸡鸣山吗?为什么没有鸡叫,我们不会找错山头了吧?” 话音刚落,背后挨了盛明野一脚,“信不过我带的路?你可以往四周看看,看还有没有哪个山头是比这里更高的了。” 站在山顶处,视野开阔,四面群山环绕,不远处的平芜江静水流深,天高风清,送来春天里草木萌芽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夜爬山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六点过三分,天光乍破。 少年们从地上一跃而起,安怡抬手一指:“快看!太阳出来了!” 天际尽头水泥色的天空被一抹金光割裂,一轮红日在那处缓缓拱起,赤色霞光直直射穿云层普照大地,人世间的黑暗无处躲藏,而少年们在最高的山峰坦坦荡荡。 早晨明媚盛大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那一刻,每个人都萌生出一个想法——我必定前途无量。 这大概就是许清知不会拒绝来看日出的原因。 飞扬的少年们不会惧怕在黑夜里穿行数里,他们用力向前的样子,像极了在光阴里追赶那个他认为注定不会平凡的人生。 无论他们最后会在高考上写出怎样的答卷,至少,他们站在这里,就是青春最美好的答案。 - 高考越来越近,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减少至个位数, 不知什么时候,前桌同学往后传的不只有卷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同学录。 佳佳进班以后也不再念那些振奋人心的鸡汤,反而念起了青春语录。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这个年纪真好,能撑着头在课桌上聊着自己天花乱坠的未来和梦想。” “好看的黄昏,总在那个燥热的晚自习出现。” “季节终将走向金黄,少年也终将成为宝藏。” 念着念着,佳佳往往自己先忍不住流下眼泪,然后再跟他们说,就算毕业了也要记得常回来看看,一中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毕业”这两个字由远及近,放电影一样在大屏幕上被慢慢拉到众人眼前。 除此以外,还有高考带来的紧张感。 时常有人晚上睡不好觉,不得已去办公室找老师进行心理咨询,高三的心里谈话室永远都需要排号才能进去。 许清知也忍不住问盛明野:“你紧张吗?” 盛明野如实回答:“有一点。” 因为他的成绩还不够稳定。 盛明野最近一次在全市大联考中的成绩是678分,以前最好的一次是689分,近一个月来最差的一次是652分,虽然都是高分,但中间的差距巨大。 想要上清华,还有很大的难度。 不过许清知不知道盛明野心里所想,她问:“晚上睡觉怎么样?” 盛明野想了想:“十二点半睡六点半起,还行吧,挺好的。” “吃饭呢?” “顿顿都吃的很饱。” “有没有特别焦虑想要摆烂的时候?” “没有,哪有时间摆烂。” 许清知放心了,她欣慰道:“心理健康就行。” 盛明野笑了:“怎么,你怕我学成一个变态?” “那倒不至于,就是经过心里谈话室的时候看见好多人哭着走出来,怕你也哭鼻子。” “放心吧,我很坚强的。” - 距离高考仅剩两天的时候,一中放假了。 这次放假对于高三年级的学生来说,是永久的,等高考结束,他们就再也不用过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卷子的生活了。 最后一个下午,打扫高考考场。 原本堆满了书的教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张碎纸屑都不留,桌椅被拉开,保持着前后左右各一米的极大间距。 大家都抱着大摞大摞的书跌跌撞撞地从校门口走出去,一中门口照旧车水马龙,来接孩子的车将整条学府路堵得水泄不通,卖烧烤的小贩们在夹缝中顽强地求生存。 在校门口说的那一声再见和往日一样,只是这次说完再见,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 男女生宿舍楼也是同样的氛围,住了三年的寝室早已成为了他们的第二个家,虽然会在夏天抱怨没有空调,可还是住在这里舒服,兄弟姐妹就是自己最亲的家人。 女生寝室里,众人哭得难舍难分,李然抱着她各种珍藏的明星周边送给许清知她们,哭着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CD,你们一定要好好保管,我以后会去找你们检查的。” 安怡红着眼眶:“你能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吗?我本来都没哭的,结果你一哭,我彻底忍不住了呜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陈惜文这个傻姑娘自己都打了哭嗝,还在安慰别人,“就算毕业了,大家以后也还可以约着见面,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许清知算是她们几个中最镇定的,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眼睛依旧红红的。 “陈惜文说得对,”许清知说,“我不会换联系方式,如果想我了,随时可以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都在。” “呜呜呜呜呜清知,我要是半夜给你打电话,你会接吗?”李然哽咽着问。 许清知卡了两秒:“看你是因为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了。” 李然:“因为我失恋了呢?” 许清知:“那你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喝酒,还帮你揍渣男。” “呜呜呜呜呜清知你真好!” 难解难分的苦情戏码在寝室唱完,几个人一起下楼,寝室门合上,以后又是另一群姑娘们的故事。 总之,和她们无关了。 宿舍楼下,刚好遇见盛明野他们寝室四人一起下楼。 于是难解难分的戏码再一次上演,这出戏一直唱到一中校门口,八个人终于要去向不同的地方。 宋玉时在学校门口接许清知,母女俩一起拉着行李往下走。 许清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学校,人群叫嚷中,他们共同翻过青春斑驳的一页。 回去的路上,宋玉时问许清知:“高考有信心吗?” 许清知点点头:“嗯,当然有。” 宋玉时笑了笑:“妈也对你有信心。” 许清知微愣,良久,她莞尔道:“妈,谢谢你。” - 那个夏天的蝉鸣聒噪,碧绿的树叶被晒得发亮发烫,像是每一个熠熠生辉的梦想。 短短的两天高考过去,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们都将无所事事,等待着高考放榜,给他们安排不同的去路。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后,微信里立刻有人组建了一个七人小群。 群主是盛明野,少的那个人是许清知。 这是个大帅比:大家明天都有空吗?有空没空都得来我家聚一聚,我有件大事儿要干! 魏洋:探头.jpg 纪竹:你能有什么大事? 叶子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表白? 安怡:@陈惜文,快出现!我们的cp要合体了! 李然:@叶子皓,牛哇,这你都能知道?! 叶子皓:你没发现这个群里少了谁吗?再说,高考结束,除了某人,现在还有什么能在盛明野那称得上大事? 狐朋狗友们的议论盛明野一句都没看,他拉这个群主要就是为了通知他们的,发完通知他就点了群消息免打扰,因此也就没看见这群人后来又是如何讨论他明天吃钉子的。 盛明野忙着跟许清知说话呢。 这是个大帅比:明天有空吗? anti-:有 这是个大帅比:那正好,来我家玩呗,他们也都来 anti-:行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盛明野躺在自己床上,还有点不太敢相信,这过程有些过于顺利了。 不是都说真爱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怎么他盛明野就这么能行? 他看了眼自己房间的布置,心说明天这事儿不会悬了吧。 盛大少爷再一次感觉自己缺乏安全感,紧紧裹住了他的小被子。 - 盛明野和他们约的时间在第二天下午,他爸他妈今天要一起出席一个酒会,晚上要很晚才回来,少爷还给别墅的佣人们都放了假,免得到时候有人打扰。 眼看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盛明野的不安感也逐渐浓重,他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酒壮怂人胆,不喝酒的盛大少爷打开了他爸的酒柜,他不喝酒,对这玩意也没有具体研究过,不知道好坏,只是看了看瓶身度数就随便拿了一瓶红酒,偷偷摸摸回房间喝。 高脚杯倒了一个浅浅的杯底,盛明野一饮而尽。 喝完他还咂摸两口,入口有点刺激,但是回味是甜的,品久了还有点香,就是没有什么上头的感觉,他喝完还是很冷静。 盛明野再次看了眼瓶身,五十度的酒度数应该不低了,怎么一点劲儿都没有? 于是这次,盛明野倒了满满一杯。 其实好酒都是这样,一开始喝没什么感觉,慢慢才会上头,而且这个后劲儿很大,得细细地品。 不过盛明野不知道这一点,一满杯下肚,他成功把自己——放倒了。 第71章 .正文完少年不止心动,青春不负梦想。…… 许清知来到盛家别墅的时候,偌大的客厅只有安怡他们几个人在,连个佣人都看不见,冷清得过分了。 “清知,你终于来了!” 安怡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说:“你知道盛明野在哪吗?他把我们都叫来,结果到现在也没出现,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许清知的视线在别墅内外来回转悠,最后问:“他不在吗?” “我们现在也不好确定,他也有可能在房间,不过我们不敢上去,就等你来帮我们看看了。” 许清知不疑有他:“但是我不知道他房间在哪?” 安怡立刻给她指:“就这边上楼右手边走廊第二个房间就是。” 许清知:“……你知道的好清楚。” “咳咳,”安怡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们来的比你早嘛。” 见许清知还在犹豫不决,安怡推着她上楼,朝她摆摆手:“快去快去快去。” 许清知被赶鸭子上架,只好朝着楼上走。 安怡看着许清知一步步上楼,脚底抹油飞快溜回客厅,李然给她端茶倒水,打探情况:“怎么样了?” 安怡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上去了,对了,你们确定盛明野现在不省人事吗?” 叶子皓嗤笑一声:“那当然,他自己不会喝酒还抱着烈酒瓶子猛灌,他不醉谁醉,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而且你们没看见,盛明野把自己的房间装扮的,那叫一个……啧啧。” 楼上,许清知按照安怡说的位置,来到了盛明野房门外。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盛明野的哼唧声:“谁啊?” 许清知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 推开门,一阵浓烈的酒气迎面而来,许清知惊了惊,喝酒了?总不会是因为高考失利所以在这里借酒浇愁? 然而等许清知彻底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所有这些无厘头的想法都烟消云散。 房间内的窗帘紧闭,盛明野抱着酒瓶子躺在床上,冷白的皮肤泛着酒醉的红,从脖子红到耳尖,他嘴里无意识呢喃着许清知的名字,舌尖划过嘴唇,留下一抹鲜亮。 而房间的天花板上,挤满了粉白色的气球,每几个气球栓在一起,末尾都系着一个玻璃许愿瓶,盛明野不知道在里面还放了什么,从外面看起来星光点点,璀璨耀眼。 除此以外,盛明野的橱柜里还摆着几样许清知很熟悉的东西。 分别是去年生日送他的乐谱本和一双粉小兔的手套,这手套盛明野明明说弄脏了没法带的,却是一直被他保管在这里,手套旁是一个快被翻烂的笔记本,也是许清知整理好知识点送给他的,那瓶雨后森林的男香也同样在这。 许清知不由自主地看向悬在空中的许愿瓶,她摘下其中一个,里面是一张心愿便利贴。 【终极愿望:考上清华,和许清清上同一所大学,赖定她了!】 许清知感叹自己这是什么运气,竟然上来就选到了大结局。 不出意外,这些许愿瓶里的愿望应该都是和她有关的。只是盛明野既然把它们拴在气球上,那就应该不是在房间里展示,可惜他把自己喝大了,许清知只好替他拆开这份浪漫。 【第一个愿望:这张照片是第一次见许清清的时候拍的,也是我的微信头像,她一定不知道我在那个时候就喜欢她了吧。】 【第二个愿望:这张照片是在青梅奶奶家拍的,那时候许清清在拍平芜江,而我在拍她,我那个时候就很想告诉她我喜欢她,但是时机不合适,再等等。】 【第三个愿望:我十七岁生日那天,许清清其实送了我很多礼物,她能来给我过生日,是我最大的礼物。】 【第四个愿望:许清清现在还不知道我喜欢她,我要是表白的话,她有可能会拒绝我。】 【第五个愿望:好像前面那些都不能算愿望,但是和许清清有关的喜欢都那么遥不可及,就像我不能实现的愿望,这个愿望,希望许清清就算拒绝我也不要不和我做朋友。】 【第六个愿望:如果许清清以后遇见了其他男生,那个男生一定要像我这样喜欢她才可以,要不然我会把她抢回来的。】 【第七个愿望:永远都有人喜欢许清清。】 看完八个许愿瓶,许清知的眼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湿润,她看着不省人事的盛明野,轻声说:“傻子,不会有人比你更喜欢我了。” 许清知走到床边,趁着他意识模糊对他说:“你平时那么嚣张,许愿的时候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小可怜?是我欺负你了吗?你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明明是你在欺负我,想表白还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 “……我要是不喜欢你,你就等着表白被拒被外面那群人笑话吧!”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突然诈尸,一把拉住许清知手腕,许清知猝不及防被他拽倒,陷进柔软的被子里,紧接着,一具炙热的身体覆了上来,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桎梏住,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 盛明野穿着简单的黑T和短裤,圆领口在拉扯中被往下拽,可以看见清晰的锁骨和更深处若隐若现的线条,好闻的酒气喷洒在许清知脸侧,她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了那个让她面红耳赤的梦。 “你是许清清吗?”盛明野含混不清地问。 许清知按捺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我是。” 盛明野笑了一下:“我刚才听见你说,你喜欢我。” 许清知:“……不是喝醉了吗?” 盛明野摇一摇头,又点一点头:“我喝醉了,但是我的神经很紧绷,告诉我我不能睡,因为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我要向你表白。” 还能认出自己是谁,许清知也感觉他不是烂醉如泥。 盛明野还清醒着,这个认知让许清知心里的小鹿发了疯失了智一样乱撞。 盛明野:“我想亲你。” 许清知:“我成年了。” 温热的唇印上来,许清知几乎是顷刻间就软了身子,她怀疑是盛明野嘴里的酒在作祟,要不然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迷糊了。 朦胧间,许清知看见室内半明半昧的光线,看见天花板上粉白色的气球,她想起这是在盛明野的家里,在他的房间。 盛明野的吻技青涩,毫无章法,又急切又粗鲁,迫不及待地想撬开许清知的牙关,许清知同样没有经验,一切全凭本能,她张开嘴迎合盛明野的进入,感受着他的每一寸掠夺,屋内响起轻微的水声。 盛明野禁锢着许清知双手的那只手松开,缓缓下移,在她柔软的发间反复深入,而后摩挲过她脸上的细嫩皮肤,大掌最终轻轻落在许清知那一截天鹅颈上。 许清知感觉到自己最脆弱的位置受到了威胁,她下意识仰起头,贝齿张开,以此获取更多的空气,而这样的行为更方便了盛明野的入侵,他逐渐温柔了下来,舌尖反复在湿热的口腔内上顶,每顶一次,许清知的身体都会微颤。 盛明野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同一个地方作恶,从许清知的鼻尖到眼尾,都是他轻柔的吻,然后是耳垂,他似乎特别喜欢许清知的耳垂,亲了又亲,到最后直接衔进嘴里轻吮了一下,许清知那里特别敏感,盛明野的每一次亲吻都惹得她浑身战栗。 “许清清。”盛明野轻轻咬着她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许清知觉得这个名字从盛明野嘴里说出来,格外性感,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嗯?” 盛明野埋首在她脖颈间,说:“做我女朋友。” 许清知早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盛明野的话说:“好。” 盛明野向上,额头贴上她的:“答应了?” 许清知浑身都卸了力,只能点点头。 盛明野轻笑一声,指腹按上她的唇,柔声哄道:“那等会儿出去,给我点儿面子,嗯?” 许清知仍强撑着:“你别胡来。” 盛明野伏在她耳边,先偷了个香,温沉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嗯,不胡来,都听你的,小女朋友。” - 有的人喝酒是喝不醉的,但是会上脸,脸红脖子红,让别人误以为他喝断片了,但事实上他意识很清醒,还会演戏,还会下套。 许清知后来回忆起那天,其实盛明野压根就没有醉。 但无论醉与不醉,她都已经心甘情愿走进了圈套,以至于后面两人下楼,一众只等着吃瓜的狐朋狗友看见许清知微微发肿的嘴唇时被硬塞了一嘴的狗粮。 那应该是许清知最美好的一个夏天。 那个夏天充满了热恋的味道。 许清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朋友,因为她实现了男朋友所有的愿望。 ——除了终极愿望。 终极愿望揭晓的那个晚上,距离零点开放成绩查询还有半个小时,许清知就已经接到了佳佳的电话。 今年的理科省状元,是她。 许清知的大脑骤然松了一瞬,一道白光闪过,无数画面在脑海中涌现再缩小,汇聚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光点,告诉她,轰轰烈烈地这两年,真的结束了。 紧接着又进来许多电话,媒体的、招生办的、各个大学的……许清知都交给宋玉时去回复,她独自坐在书桌前,胳膊肘撑着桌子,双手托着下巴。 窗户开放着,外面那棵老树的枝桠伸了进来,夜空疏朗,挂着寥寥几颗星子,有壁虎爬到窗户夹缝间。 零点过三分,桌上手机亮起来电显示,是盛明野。 “考得怎么样?”盛明野先问她。 “省状元,”她答,答完她又紧张起来,“你呢?” 盛明野突然不说话了,许清知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等待,心脏砰砰砰,像是要跳出来,她等自己的成绩都没有这么焦灼过。 良久,盛明野似是松了口气,“终于加载出来了。” 随即,少年清朗的笑声好似仲夏夜晚吹过平芜江的长风,那么温柔,那么骄傲,穿越沿江两岸一路繁花,最后稳稳降落在许清知的耳畔—— “许清清,愿望实现了。” 少年不止心动,青春不负梦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