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刺芒 作者:豆九 简介: 有人调侃沈时若:你手指这么长这么灵活,做你对象一定很爽。 原勍听到了,脸上表情未变,耳朵尖却悄么冒了红。 她没想到,一开始看不顺眼的人这会子居然会成为心尖儿上的人。 深夜时,她扣住了沈时若的手掌,圈到了自己的怀里,一遍遍品味。曲起的手指弯度,白净修长的指节,细腻的指腹纹路。 能抚平褶皱,也能撩拨心痕。 【人美脾性大·原勍X冷淡内敛闷葫芦·沈时若】 1v1He。 内容标签:强强,都市情缘,情有独钟,因缘邂逅,攻受不明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时若、原勍┃配角:N┃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成功地占据了沈时若的视线。 立意:相信命运终将给予的宽厚与善良。 第1章 正午,阳光烘烤,热浪四涌。老街区朝泗巷口处,这会儿停了辆出租车。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瞄了眼左前方的路况,回头对着后座上的人说:“这前边施工呢,车过不去。” 原勍低头正戳手机屏幕,听到这话,烦躁地拧了拧眉,抬起脸,看了眼前边覆着泥浆的路面,“那怎么办?” 司机咂了咂嘴,说,“姑娘,要不你就搁这儿下车,横竖这也是快到目的地了,就两百来米的距离。” 车里挟带着一股烟味与发霉的特殊味道,卷在不怎么流通的厚重空气里,一个劲地往鼻腔里钻。原勍脑壳闷疼,心里憋着气,没应话。她收了手机,从背包里拽出一顶防晒帽,反手扣在了脑袋上。 刚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热气裹着泥土味直往身上蹿。她抿了抿干燥的唇角,低头啧了一声。 司机绕到后备箱,帮她取出了行李,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容,主动指路,“前面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往左转,五十米后再往右转,那边有家超市,到时你就顺着超市后边的路,再往前走个一百米就到了。” 头上顶着一层热气,那点儿仅存的耐心早就被晒得蒸发殆尽。 原勍只听了个大概,就不耐烦地拎着行李箱走上了过道,连个招呼也没打。 司机摇了摇头,咕哝,“这姑娘,长得倒挺漂亮,性子这么急。” 阳光金丝网般地缠绕在泥板地上,闷得人透不过气,没走两步,脑门上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原勍站在马路边上,有点儿后悔了。从搭上动车的那一刻起,她就琢磨着,自个是不是太冲动了? 行李箱的车轱辘滚在地上,笃笃的声响在清净的午后显得格外分明。原勍拐过十字路口,走进了一条小街道,石墩边一大片五角花绽得艳丽。道路两旁是一幢幢林立的公寓楼房,底下是一排小商铺。 她的目光掠过各式各样的门面,有五金店、理发店以及正在拆建的手机维修店,一贯保持着老式古朴的瓷砖地板以及铁质门楣。倏地,她的视线定在了一间超市,看起来规模不大,顶上的招牌简单地挂了个字样,“时运超市”。 原勍皱眉,司机刚刚似乎提到了什么超市来着,不过具体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她也没仔细听。前边两句记得倒挺清楚,后边就卡壳了,只依稀记得学校似乎就在这附近。 一想到快要找着地儿了,原勍就感觉松了口气,不然这天蔫儿晒下去,她指定能褪了层皮。 她握住行李箱的伸缩拉杆,加快步伐走了过去,从超市门口经过时,她侧眸瞥了一眼。 这会儿超市的透明玻璃门关着,放眼望去,是竖排端放的货架,左侧一张结账台与玻璃柜拼接在了一起。对角的立式冷柜前蹲着个小女孩,正低头认真地扒拉着冰棍。 …… 十分钟后,原勍又绕回来了。 她没找到路,并且跟个傻帽一样,在里面那个小区里绕了两圈。 她觉得按照自个的脾气,现在应该是烦的想要原地爆炸了。但她已经热的没有那个力气了,现在只想要赶紧找个地方蹭空调,不然她估摸着会晕过去。 原勍拉着行李箱走进了超市,进门的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超市里边开了冷气,扑面而来的清凉气息,浑身的毛孔这会儿酣畅地鼓动。她伸手抹了把额边的汗珠,掀动衣领扇风。 她的目光四处瞥了几眼,要收回来的一瞬间跟坐在柜台边的小女孩撞上了。 那小女孩头上扎着冲天辫,缺了颗门牙的嘴正费劲地啃着冰棍。她注意到了进来的客人,嘴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眸盯着她。 原勍走到了冰柜边,拉开,取了一瓶柠檬水。回到结账台,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四块五。”女孩说话的声音细小含糊,话说完,她又开始低头咬冰棍。 原勍打开手机,准备扫码,目光却被架在里侧电视机桌上的一双大长腿吸引了。 那人的脚上套着一双平地凉拖,裤腿上卷,露出了精致削瘦的脚踝,黑色长裤包裹下的双腿纤长笔直,绷出的线条匀称利落。 原勍不自觉地抬眼往上看,那人仰脸靠在藤编躺椅上,一把小麦秸蒲扇盖在了脸上,两只白皙修长的手臂自然地搭在椅子的扶手边,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原勍收回了目光,手指摁着屏幕付了款。 她回到了空调口的下方,继续蹭凉。 超市里很安静,空调机吹出的节奏温吞而有韵律。小女孩看的是无声电视,估摸着是怕打扰正在睡觉的那人。她把手里的冰棍嘬完了,站起身,走到躺椅后边的垃圾桶旁,扔了包装纸。收回手的一瞬间,肘部动到了盖在那人脸上的扇子。 扇面歪了一边,缓缓地向下滑,露出了那人的半张脸。细碎的黑发耷在额前,眉色鸦黑,眼皮缓缓上掀,压出一道褶皱。 沈时若伸手摁住了扇子,防止它继续下滑。 冬一稚搓了搓鼻子,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我刚刚不小心动到了。” 沈时若声音有些低哑,淡淡地嗯了一声。她微微调整姿势,准备重新培养睡意,忽地察觉到门口的半侧光亮被挡住了。她稍稍偏头,看了眼。 空调下方正站着个姑娘,头发扎成马尾高高地绾在脑后,颈后的皮肤瓷白细腻,双颊微红,下颌弧度流畅精致。娇瘦的身材套着细褶肩带裙,肩线平滑。 沈时若看了两秒,收回了目光。她把扇面往上推了推,挡住了视线,又重新磕上眼眸。 午后的蝉鸣惬意悠闲,门口大树阴翳下的影子开始蔓延,投在了青石板地上。 原勍待了好一会儿,这才准备离开。她转头问小女孩,“小朋友,师大附小怎么走?” 冬一稚眨了眨眼睛,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去站口搭A11的公交车,两站的路就到了。” 原勍明显有些怀疑,皱眉,“你确定?” 冬一稚看了看她,开口又说,“我就在师大附小读书。” 原勍额角上的青筋揣揣跳动,整个人都想要跳脚了,刚刚那司机还说在超市附近呢,那她这一趟过来岂不是白走了?她唇角抿成直线,闷气拉着行李箱走了。路过小吃店门口,瞧见里边有个年长妇女。 她思忖道,会不会是小朋友年纪太小了,识不得方向。于是她脚步顿了顿,走进去,又问了一遍路,得到的是一样的答案后,出来的时候脸明显更黑了。 十五分钟后。 原勍站在了师大附小的校门口。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嘴唇都失去了润泽的光感。脖子上糊了一圈汗水,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她拧开瓶盖,喝下了最后一口柠檬水,径直走向了保安室。 保安正在里边打盹儿,猛地听到窗户传出的声响,还有点没缓过来劲,他慢悠悠地撑着椅子站了起来,走出了保安室,眯着眼睛朝外边站着的人看了眼,语调不疾不徐,“有事儿?” 原勍取下了头顶上的防晒帽,顺了顺自个乱糟糟的头发,直接说,“你好,我找周校长。” 保安看了她一会儿,脑子里溜过中午校长交代的一番话,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您是今儿来报到的原勍老师吗?” 原勍拿着帽子给自个扇风,边回答,“嗯,校长在么?” 保安连忙打开了大门,把人请了进来,“在呢,”他粗短的手指往右边一栋行政楼指了指,“美德楼的五楼,503办公室,要不要我给您带路?” 这路明显挺好找的,倒不至于需要人带路了。于是原勍客气地道了声谢,随后说不用,自个过去就行。 保安正待在原地看原勍拐上楼梯的身影,啧啧叹气。冷不防地,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瞧见人后,舒了口气,又没好气地道,“吓死人啊?” 年轻点的保安乔遇全笑了两下,抬起下巴指了指行政楼的方向,问,“刚刚谁啊?” 保安斌子喝了口茶水,再不紧不慢地开口,“新来的实习老师,中心校领导的亲戚。” 乔遇全惊讶了下,问,“顾大校长的亲戚?” 斌子从鼻孔里哼了声,“可不是,据说这人是从南城过来的,家里也是有点背景。” 乔遇全抽了抽眼角,“啧,大老远地跑咱们这个小地方做什么?” 斌子手一扬,盖上了茶杯,语气不咸不淡,“这咱能管得着?” 行政楼里装了电梯,一路径直到五楼。 校长室门框外沿挂着个铁质牌子,红色漆料写着‘美德503’。原勍停下了脚步,透过窗户往里瞥了眼,办公室里面格局挺大,靠左边摆着一张橡木色办公桌。 原勍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没过两秒,里面传出了声响,“进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浑厚低沉。 原勍推着行李箱走了进去,看到了正坐在办公桌旁低头写文件的周校长。周校长以为进门的是本校老师,笔下忙着,头也没抬地问,“怎么了?” 原勍的声音温润,听起来有些城里人的腔调,字正腔圆,不卑不吭,“周校长,我是新来报到的原勍。” 话音刚落,周校长就抬起了脖颈,目光端详了她两眼,眉毛一抬,“欸,原勍老师吗?” 原勍嘴角挂着礼貌的笑容,点了点头。 周校长瞧见她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皱起了眉头,关心问道,“这一路过来挺热的吧?这外边温度都有三十五了,唉,我说让人去接你,你非说不用。” 原勍脸上挂着笑,回复,“还好。”她回忆了两秒,记起前几天周校长确实有打过这么一通电话,不过当时她正在院子里学瓷刻,挺忙的,所以没怎么注意听。 周校长伸手比了比沙发的位置,热情地招呼道,“赶紧坐下,别站着了,”他拿出那套定窑茶杯壶,又把水壶加热,接着笑着说,“听顾校说,他本来安排你去中心校实习的,结果没想到,你却要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原勍笑了笑,没多解释,简单应付,“这里也挺不错的。” 周校长看她的眼神多了点肯定,“确实,我们这里虽然小,但是教学氛围还是很不错的。”他笑呵呵地拿起水壶冲了茶,手指捻着茶杯翻转清洗,又问,“原老师,你看一下,有没有意向要跟几年级的?” 原勍目光定在茶杯口那点轻浅的黄褐色污渍,又挪开了目光,“我都可以,周校长,你看着办就行。” 周校长眼角皱出溜纹,笑说,“行,那我就给你安排我们学校里最有资历的老教师,你跟着她,也可以多学点。” 原勍客气道,“谢谢校长了。” 周泽墇刚上任不久,能做到这个位置有一半多都是靠着顾校的提携,对于原勍,不管如何,他都得把人安排照顾妥当了,否则,面子里外都过不去。 他面带慈祥地与原勍聊了一会儿,随后注意到墙上的时钟,五点半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双手抻了抻起皱的衣摆,“原老师,真是抱歉啊。我们学校那栋教师住宿楼拆了,正在重建,顾校托我给你找个住处。我昨儿刚联系了人,收拾了一套干净的公寓房间出来。原老师,那要不,带你过去看下?” 原勍本就不乐意住校,听到这话,唇角噙着一弯浅弧,客气地点头道谢。 第2章 沈时若足足睡了一个半钟头,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犯晕。她手撑着椅子边,坐了起来,肩背微垮着,手指抵在眉心,按了按。 电视机上播放着动画,不过没声音。她转头看向冬一稚,嗓音平淡,“看了多久的电视了?” 冬一稚抿了抿小嘴,乖巧地拎起遥控器,摁了关机键。 沈时若站起身,走到柜台边,拧开茶杯,灌了几口,又问,“妈还没回来?” 冬一稚点了点头,又说,“方姨中午有交代,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沈时若点头,也不继续问。转头朝里边的小厨房走,小冰箱上放着两颗番茄、半袋鸡蛋。她问冬一稚,“番茄鸡蛋拌面,吃么?” 冬一稚颠着小步伐跑到了她身边,隔了半米的距离,眼睛巴巴地看着沈时若,晃了晃下巴,“吃!” 外头有人走进来,买烟。 冬一稚跑向柜台边,抽出小板凳,跨了上去,踮脚伸手,拿了一包软银狼,递给了对方。 那人打趣,“唷,小朋友识烟呢?”他撕开包装纸,抖出一根,促狭地问道,“要不要试一试?” 冬一稚嘴角抿得紧紧,没搭理。 那人正打算再说些逗趣的话,就听见里边传出了脚步声。他转头看了眼,瘦高白皙的沈时若正从厨房走出来,眼神犀利冷淡,直直地看向他。 他熄了话头,没敢再轻易打趣,连忙付好钱,出了超市。 冬一稚小跑过去,接过了沈时若手上端着的拌面,仰着小脸问,“给爸爸送上去吗?” 沈时若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趟上下楼的时间,冬一稚回到超市,发现沈时若已经把一碗面条解决完了。她小心翼翼地端起她那份,坐到了角落里那张四角木桌前,低头认真地吸溜面条。 沈时若单手拎着手机,斜靠在大门框边,低头翻看消息。 傍晚的老城区,天边已经染了一片霞红,横七竖八的电线杆交叠跨在半空中,嵌成了光影。 方秀璇挎着个小手提包,脚步飞快地从街口走了过来,她抬头瞅见了正倚靠在大门边的人,响声喊,“时若,你上去五楼,看看那个房间里的垃圾箱清理出来了没?上回我估摸着是有事忙了,忘了这茬儿,现在人家已经要过来住了,你赶紧地,上去看看。” 沈时若熄灭手机屏幕,放进兜里,问,“钥匙呢?” 方秀璇‘欸’了一声,“差点忘了”,她低头翻找自个乱糟糟的皮包,好一会儿,才从底下抠出了一把半圆钥匙,递给了沈时若,催促道,“赶紧上去看看。” 公寓楼的入口就在超市的左边楼梯,楼梯道不宽,将将一米的距离,每天定时定点的有保洁人员清理,上上下下倒也收拾得通透干净。整幢楼房呈现凹字形,大体是一层两户,除却顶上五楼的房间。 那间套房原本是房东自个居住的地儿,对门是半边阳台,两室一厅的房型,装修高档,价格也昂贵。 沈时若拧进了钥匙,打开门,朝客厅走了两步,瞥见堆在墙角处的垃圾箱。她皱着眉头,弯腰,单手将垃圾箱拎了起来。 -- 车子拐过红绿灯路口时,原勍的表情倏地变得有些惊疑,眼眸里倒映着后退的一路风景,她手肘撑在窗沿边,指尖抵着额角。 怎么愈琢磨,就愈感觉到似乎来过这儿? 一路过来,坐在旁边的周校长嘴巴一直开开合合,停不下来,热心地介绍着老城区的风景,“原老师啊,你别看咱这地方小,你知道的吧,上一届的国际机器人大会就是搁咱这儿举行的,”他说得自个都有些动情了,语气都忍不住上扬,“所以说,咱这儿是个好地方呐,近些年还出了许多顶尖儿的科技人员,就拿东合区那块科技产业园来说,那里边可是人才济济。” 原勍耳朵尖动了动,“东合区?” 周泽墇嘴角含着笑,点了点头。 原勍继续问,“离这儿远么?” 周校长瞧她一脸感兴趣的模样,讲起话来更有劲儿,“不远,坐车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原勍没说话了,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心里估摸着,那离得还挺近的。 忒符合她的心意了。 车子最后停在了超市门口,原勍转头朝外瞥了眼,视线定在了‘时运超市’四个大字上,顿时整个人有些愣住。 这不就是她下午来过的地儿么? 超市里头走出了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套着丝线碎花长裙,瞧见了周泽墇,扬起嗓子招呼,“周校长,来了呀?” 周泽墇朝她点了点头,面上带着严肃端庄,俨然没有了刚才与原勍交谈时的亲和劲。 原勍目光转向对方,琢磨着面前这女人是不是下午那啃冰棍小女孩的妈。不过那会儿躺椅上的人又是谁,连正脸都没瞧见,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倒是让她印象颇深。 方秀璇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原勍,打量了下,眼底闪过惊羡,这女孩长得可真养眼好看。她笑了笑,口吻娴熟的模样,“这就是新来的老师吧?要不要进来里边坐坐,还是要直接上楼去房间里看看?” 周泽墇转头看向原勍,询问意见,“原老师觉得呢?” 原勍说,“直接上楼吧。” 方秀璇应了声“行”,回头嘱咐冬一稚,“你看会儿店,别乱跑。” 冬一稚从店门探出了半个身子,看了眼原勍,在对方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又急忙挪开了,低着嗓子应了声“好”。 公寓底楼装了防盗门,物管通知单粘在了门上,一角掉了边,随着风力张扬抖动。刷了门禁卡,入眼靠墙处一排快递柜,两三个年轻人正站在显示屏幕前输送取件码。 周泽墇走在后头,裤兜里的手机震得嗡嗡响,他掏出看了眼,接通了电话,对方紧急地说了三两句,大意是上面领导来视察工作,需要他回去核对财务开支。 事情重要,他得在场同人磋商。于是挂了电话后,他朝原勍解释了一下,态度和蔼。 原勍连忙点头,说,“您赶紧去忙。” 周泽墇离开之前,不忘叮嘱方秀璇,往后对这孩子多照看点,这人是上头的亲戚,家里来头也不小。 方秀璇之前因为冬一稚的入学问题求周校长帮过忙,这会儿周校长开口,她自然是马虎不得,紧忙一连声应下来,“您就尽管放心。” 北江公寓楼横插街区中央,前靠学区中心,背临九芜湖。零九年经过二次翻修,外墙内置打造出了一股‘轻奢风’,价位一同上涨至两倍。 五楼的房型采光明亮,约莫五十三平的面积,对于一个人居住来说,确实显得有些宽敞了。客厅背景墙采用了灰蓝色的实木护墙板,干净明亮,仿木防滑地板砖铺成的纹理地面,柔软的薄荷绿绒窗帘挽在阳台门两边。 原勍左右转了几圈,对这房子的装修设计还挺满意的,阳台、飘窗、书房都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通风也好。 方秀璇笑呵呵地说,“原老师,您感觉怎么样?还合适么?” 原勍对这客套的称呼有些无奈,挠了挠眉尾,“你直接喊我原勍就成,也甭用个‘您’字儿,不自在。” 方秀璇被她逗笑了,“行,免得惹你不自在了。” 原勍舌尖抵了抵后牙槽,问出了自个挺在意的一个问题,“这儿没电梯么?”刚刚五楼爬上来,她都有些喘气了。 方秀璇愣了下,咂了咂嘴,“电梯么?不过咱这儿就只有五楼呀,不算高的呀?” 原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眉间轻蹙,“天天这么爬,怪累的。” 方秀璇瞧着这姑娘细皮嫩肉的,也是有钱人家带出来的娃儿,一点儿苦也吃不得。虽说这房子不是她的,但好歹替人转租出去也能挣几个钱。 她鼻子一耸,一口的诚挚,“原勍老师啊,咱这一片的楼房都没怎么装电梯,可是房间装修设施那可是杠杠的好啊。喏,下面一长排开着的店铺瞧见没,平时吃穿多方便呀。再说了,附近出行也利索,地铁公交车站都在一百米之内,你都不用多走那二里路。” 原勍眉尖动了动,没说话。 方秀璇走到阳台,冲她招了招手,“原勍老师,你过来瞧瞧,这儿看出去的风景不错吧?” 原勍抬起脚步,走了过去,从栏杆处望出去,一条清恬幽静的河流横亘在周边,水面波光闪烁,绕出一圈涡旋。岸边嫩柳拂动,风卷,折出摇曳的身姿。 她盯了几眼,莫名地感到些许惬意。 方秀璇注意着她的表情,琢磨到原勍应该对这房子是挺满意的,她笑着又补充说,“原本我们这楼后面还有所小学的,不过现在都合并到西区的学校去了,否则,这儿更有人气。” 原勍‘嘶’了声,总算明白了,就说她下午那会儿怎么着都没找到学校,还以为是司机白瞎指的路。 方秀璇嘴角挂出了笑纹,“原老师,讲实在话,这儿地理位置真的挺不赖的。”她看到原勍赞同地点了下巴,眼睛一眯,乐了。 她直接准备从包里拎出钥匙和门禁卡要交给原勍,手指刚碰到拉链口时,才猛地想起,钥匙还放在自个女儿的身上。 她眼角一皱,赶紧掏出手机给沈时若打了个电话。 原勍把行李箱拎到了客厅角落里,开始在屋里四处走动。这个房子南北通透,明厨明卫。里边陈设的家具电器很齐全,但看起来有些旧了点,她琢磨着,过两天再把这些东西全都换了。 卧室挺大,面积宽敞,带了个小飘窗,墙边嵌入了一长格置物架。隔壁是间小书房,墙壁置上了朱红木的壁板,靠墙侧装了个推拉玻璃门书柜,估摸一米高。这挺合她意的,即便她平日里不怎么喜欢看书,但这也不妨碍她装范儿的乐趣。 她头一回自个出来租房,倒琢磨出几分新奇。难怪学校里那些个人都念叨着要自个搬出来住,就是想图个自在舒坦。 天气闷热,房间里还没有通电,跟个蒸笼似的,透不出一丝风,浑身上下黏糊一团,汗水润湿了衣领。 原勍拉过行李箱,扯开链子,弯腰蹲下,想从箱子里抽出包湿巾。手指卡进去半截,摸索来去,勾到了纸巾的包装盒。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 原勍听到了声响,就着蹲地的姿势,侧头,朝门口看过去。 楼道里光线有些暗,站在门边的人身形清澈匀称,身材修长。那人长腿往前一迈,霎时进入了敞亮的屋内。 大概二十来岁,一头黑发往后撇,随意地绑了个揪。脸部轮廓线条流畅,眉目深邃,唇峰略高,看起来有些冷。 沈时若手心里拢着钥匙串,低头,与蹲在地上的原勍对上了视线。 方秀璇迈着步伐走近了,“来了?”她一脸笑意地转头向原勍介绍,“这我女儿,沈时若。” 沈时若目光淡淡地瞥过原勍,点了点头表示招呼,接着抬手将钥匙递给了方秀璇。 方秀璇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瞧见沈时若转身走出门口的背影,她咂了咂嘴,笑道,“她这人,就是有些腼腆。” “……”原勍压根没感觉到这俩字能跟那人挂上钩。 方秀璇将钥匙和门禁卡一齐放在了桌子上,“原勍老师,我把东西搁这儿了,房子都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你直接装置行李就行,要是有啥事,你再下楼喊我。” 原勍点了点头,礼貌地道了声谢。 第3章 原勍走进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水管里发出两下嗡响,水才缓缓涌出来。她脸上涂满洗面奶泡沫,弯腰,双手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 出发前精心化的裸感妆容已经被汗水洗涤了大半,糊在脸上膈应得很。她索性直接卸了妆,扒算着等会儿也就去趟楼下小超市而已。 整理房间和行李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忙完后,她累瘫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木质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往下调了几度。 她打小就没怎么干过家务活,这会儿累得连动根手指头都觉得费劲,压根不想动弹。不过一些日常用品她没随身带在行李箱上,就想着来这地儿再置办。不管怎么说,她等会儿都得往楼下超市跑一趟。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她伸长胳膊,捞过,看了一眼,表哥覃随屿打来的电话。 接通,一道温润沉稳的声线,“原勍,到地方了吗?” 原勍躺回沙发椅上,语气蔫蔫,“到了,刚整理完房间呢。” 覃随屿笑了一声,打趣,“咱们原大小姐居然也会整理房间了。” 原勍‘唷’了声,有些不得劲,嘴角翘着回道,“哥,您这是埋汰人呢。” 覃随屿笑了笑,语气温和,“听我爸说,你自愿申请去地方校区实习?怎么回事?” 原勍抬手挠了挠眉尾,啧了声,“都说了我想要独立点呗,舅舅在中心校区,到时候过去人家该说我是仰仗着关系做事了。再说了,我这顶多待个两三月,凑不齐,也算是体验生活来了。” 覃随屿知道这丫头主意大得很,也不再多说,电话里又嘱咐了几句关心话,这才挂断了电话。 原勍躺在沙发上休息了大半个钟头,感觉舒坦了些。这才起身拎上手机,准备下楼买东西。 超市里稀疏冷清,冬一稚照样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手里捧着大半个圆西瓜,铁勺直往里戳,舀出一勺勺汁多鲜美的瓜肉。 听到门响,转头看了一眼,瞧见原勍时,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原勍瞧见小朋友嘴唇周边一圈水渍,下巴还挂着两粒黑瓜籽,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望着她。嘴角勾了勾,这小孩儿还挺可爱的。 她买东西向来不列清单,嫌麻烦得很。直接从门口拎了个购物筐,拖在地上往排列货架走去。 眼睛扫到了哪个商品,感觉用得上的,就往购物筐里扔,一圈走下来,筐子里就堆满了东西。 洗发水沐浴露两件套、漱口杯、烧水壶...一筐子乱七八糟的用品,挑的还都是价格标签上最贵的那种。 才走完两个货架,就已经装满一个筐了。不过,东西还没买齐,还剩里边三排货架没逛。她先把手里挑好的货物拎到了结账台上,准备到门边再推个大购物车。转身,一打眼,就瞧见门口斜靠着个人。 浅色宽松的休闲服,高挑利落的背影,轮廓落拓。 沈时若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头来,撞上了原勍的视线。 后者一脸坦然,冲她笑了笑。 沈时若眉眼淡然无波,冷淡地点了点头。 原勍嘴角轻微抽了抽,发觉这人确实挺冷的。 没一会儿,方秀璇从外面回来了,掀动衣领扇风,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垂落下巴。她伸出粗糙的手指抹了一把,“这天儿可热死人,你三婶也是抠搜算计的人,两桌麻将杵一块,也不装个空调。要不是咱这儿店里位置小,我早就在这儿支个麻将桌得了。” 沈时若没说话,低头看手机。 方秀璇继续念叨,“晚上手气背,愣是摸不到好牌,输了两百多。就该剁手了,天天把钱砸在这么个玩意儿上。” 这句话她早就唠过上百遍,每回输钱都是这么个话语,等明儿,全都忘在脑后了。 冬一稚迈着小短腿跑进了里屋,端了一盘切好的冰西瓜块出来,递给了方秀璇,“方姨,吃西瓜。” 方秀璇伸手接过了,捏着牙签挑了一块,塞进了嘴里,斜眼瞧到柜台上放着的一堆物品,皱起了眼角,“欸?咋回事,都搬这儿来做什么?” 冬一稚指了指原勍的方向,“那个姐姐要买的。” 方秀璇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愣了下,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那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你以后见到人了,得喊原老师。” 冬一稚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咕哝了一声‘老师’。 沈时若听到这话,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原勍。 方秀璇看到原勍后,很热心地凑过去帮忙。原勍刚好累得不想动弹,巴不得有人来替自己分担活儿。 方秀璇专心帮对方挑起了东西,嘴里念叨着话语,推荐着什么质量什么档次。每当她拎着手里的货品转头问原勍合不合适时,对方都那么一句话,“质量好点就行,价位尽管拿。”方秀璇一听,心里更乐了,她可指望着这一单是个好生意。 两个人莫名地合拍,没十分钟,原勍推着一辆装满的购物车出来了。 方秀璇嘴角止不住地笑意,心想这姑娘真是招人待见,长得漂亮,出手也大方,压根就不晓得要砍价。她将一件件商品扫码入账,再归置到袋子里,抬眼扫到收账屏幕上显示的八百多,嘴角差点咧到腮帮子去了。 原勍眉头都没皱一下,干净利落地付了款。她低头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三个大购物袋和一个装烧水壶的纸箱,犯了难,这特么地怎么提上去啊? 方秀璇思路活络,很会做事,一看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就知道这人力气大不到哪里去。她回头,没瞧见沈时若,问冬一稚,“你姐呢?” 冬一稚看了个方向,回答,“厨房里。” 下一秒,方秀璇提高嗓音朝厨房喊,“时若啊,出来,帮原老师把东西提上去。” 沈时若声音有些清冷,“没空。”她正忙着熬煮牛奶。 方秀璇咂了一声,“那让你妹妹帮忙提上去。” 沈时若关了火,起锅将牛奶倒进杯子里,撩开厨房的门帘,走了出来,脸色有些不悦,“她拎得动?” 方秀璇讪讪地笑了笑,“那你就帮个忙,把东西帮人拎上去。” 再怎么着,原勍都能看出沈时若的冷淡了,她自个儿脾气也不软呢。这人不愿意帮忙那就算了,要她腆着个脸? 她抿了抿嘴,低头弯腰,将那个纸箱抱起夹在胳膊肘里,再费力地提起大购物袋。 嚓,真特么的重啊! 白皙的掌心肉都勒出了一条线,半个手掌都要废了一样,就这么走了两步,都想要原地放弃了。 她琢磨着干脆跑两趟得了,就是挺费劲的。 袋子脱手的瞬间,沈时若靠近了,伸手接过,她又低头将另外两袋勾起,淡淡的嗓音说,“走吧。” 原勍想了想,还是默默地抱着纸箱跟上了。她真不愿意再折腾自个了。 楼梯里。 原勍看着前边手里拎着三个大袋子的沈时若,有些咂舌,她手里就抱着个不重的纸盒子,就这么爬了三层楼,都有些喘气了。可这人手里拎着重物,脚步走起来依旧是沉稳平缓,似乎一点儿都不费劲。 还挺有力气的。 两个人压根不怎么认识,特别是沈时若这人冷淡的很,让人没什么想聊天的念头。于是一路沉默着,居然倒也觉不出尴尬。 到了五楼拐角时,原勍走在了前边,掏出钥匙拧开了门。 沈时若将东西放进了门边,抬脚,就下了楼梯。 原勍扒着楼梯扶手,向下瞥了眼沈时若的身影,应付式地开口,“谢了啊。” 毫无意外地,没有回应。 一天忙活下来,原勍感觉浑身都惹上了汗臭味,她手指捏着衣领凑到了鼻子底下,闻了一下,差点没把自个哆嗦到。 这味儿,忒臭了。 她从衣柜里挑了条睡裙,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进了浴室洗澡。 水流细细密密地从花洒喷了出来,她伸出白皙秀气的手指,没入一头湿发,撩起向后撇,露出了精致漂亮的五官。水珠缠绵汇成一股,顺着颌角流入锁骨,再辗转隐入腰间。 一顿拾掇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原勍往脸上敷了片面膜,伸手熟练地按摩着脸上的精华液。往沙发上一躺,双手支楞着手机,开始挑选早上出发前在动车站拍的几张照片。互相比较了光线、背景角度和表情,她手指一摁,挑了张自认为好看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照片里,她的手里捧着杯芝士草莓冷饮,略歪头。巴掌大的脸庞在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双眼皮褶皱略深,鼻梁秀挺,笑起来嘴角弯出了小漩涡。 附上文字[出发,期待遇到幸运的事情。] 原勍盯着照片里的自己再看了两眼,满意了,这就是妥妥的小美女。她悠哉地到厨房冰箱里拎了瓶蜜桃气泡水,仰头咕噜喝了几口,冰水滑过喉咙,缓解了闷燥的空气。 临睡前,原勍拿出手机翻了翻朋友圈,发现下边已经有五十多个赞了。她轻咬着下嘴唇,把点赞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到那个人的头像,她顿时耷拉了眉眼。 她点回评论区,大致扫了一眼,没一一回复,只挑了几个要好的人。 没一会儿,微信进了消息。 发小兼舍友林婧甫问她,[你真的跑去追男神了啊?] 原勍手指戳着屏幕回复,[人家估计都不知道我过来了。] 空调制冷不够,她觉得有些热,双脚溜出了被窝,瞪着大眼眸望着天花板。 男神段熠绪大她们一届,机械学院的高材生,脸蛋正身材好,妥妥的系草。正好跟她哥覃随屿是大学同学,高三那年,原勍数学基础薄弱,覃随屿拜托了段熠绪这个大学霸帮原勍补课。 时间久了,原勍发现段熠绪这人哪儿都挺好,就是性子忒固执,一个心眼钻在学术上,旁的压根没放在心上。 手机震了一下,舍友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过来,[漫漫征途,仍需努力。话说,你住的地儿怎么样,都没拍个视频给我们看下。] 原勍回道,[今天忙到浑身酸软,明儿再拍,你们那实习的地方怎么样?] [学校还行吧,就是老校区,一些设施跟不上。我们现在住学校里的宿舍,六个人一间,今儿还给我们安排了指导老师。] 原勍叹了口气,心里觉出几分唏嘘。本来学院里也有安排实习的学校,不过,她没报名,自个儿跑到了这个地儿,全凭那点冲劲。 第4章 早晨六点五十分,闹钟响了。 原勍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眉间烦躁地拧出结,双眼紧闭,伸手拽过薄被蒙在了脸上。搁在床头桌上的闹钟依旧响个没停,她腾起上半身,伸长胳膊啪地摁掉了闹钟。 她有点起床气,仰面躺在床上,一脸不悦地发愣了一会儿,目光从贴墙靠立的衣柜转到了天花板上吊着的吸顶灯,思绪慢腾腾地转动了。 下一秒,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脚上勾起拖鞋,嗒嗒地往浴室走去。镜子里,她仔细地端详脸上的皮肤,还好,昨儿没晒伤,照样是细腻白皙。她满意地弹了弹自个的脸蛋,还挺俊的。 她换了件A字格子连衣裙,小V领,腰间掐一根纤细的腰带,束出窈窕的腰身。颈项上是Bvlgari扇形幸运链,腕上带着DW复古小方盘手表,足够吸睛。 下楼梯时,遇见了两三人。无一例外地,目光都好奇又惊羡地绕在她的身上。原勍打小就长得漂亮,院子里那些个婶婶阿姨就老喜欢捏她的脸蛋,夸她长得好看。她也是脸皮厚得紧,大方地享受着夸赞,一点儿害羞都没得见影。 出了小区门,天儿热的晃人。她有些后悔没有听从舍友的劝告,在大三的时候去报考驾照学车,现今,还得站在路边打出租车。她选了墙边一小块阴影处站着,避开了阳光,再往斜后方瞧了一眼,那间超市还没开门,想买瓶牛奶都难。 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七点五十分了,怎么琢磨,到学校都得是迟到了。横竖怎么赶都会迟到,于是她也不急了,慢悠悠地站在路边,手掌微晃,给自个扇风。 倏地,后方传出一阵摩托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原勍转头看了一眼,跨坐在黑色摩托车上的人戴着头盔,简单利落的宽白短袖,一双长腿包裹在黑色工装裤,裤脚收进上卷,露出了脚裸,特显腿长。 沈时若一脚踩在摩托车踏板上,小腿线条绷出了好看的弧度。另只脚支在地上,低头看坐在怀里的冬一稚,“最后一口,快点吃完。” 冬一稚把手里最后一小块三明治送进了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她掏出湿纸巾仔细地擦了擦黏腻的手指头,抬起头时,瞅到站在前面墙边的原勍,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地开了口,“原老师,早上好。” 沈时若随着她的声音抬起头也看了一眼,正巧对上原勍的目光。 原勍挪开了视线,笑了下,回答小朋友,“早上好。” 沈时若朝她淡淡点了点头表示问候,接着转动车把,调转车头上路。 黑色底漆加上银色喷纹的摩托车显然是经过改装,机身线条流畅干净,DQS的双向快排,碳纤维的挡泥板。这车的风格倒也挺衬沈时若这人,都挺冷淡低调。 -- 等原勍赶到学校时,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学校大门外还有零星几个迟到的学生,呼哧带风地往里跑,刚刷了校卡要跑路,就被督导员逮住了。 原勍从侧门走进去时,那些学生侧头看了她一眼,特有礼貌地扬着嗓子喊,“老师好。” 门卫保安斌子瞧见了人,走近两步,招呼道,“原老师,来啦?” 原勍礼貌地笑了笑,“早。” 原勍昨儿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晒得跟鱼干一样,压根没有力气去仔细看学校。现今,她倒是有时间可以打量两眼,这校园里统共也就三栋教学楼,中间都建起了连廊,方便走动。一些设施有些老旧,杵在草坪中间的人物雕像漆色都掉得差不多了。 她收了小碎花太阳伞,折进了挎包。接着按照昨儿周校长发的消息,准备先到德众楼办公室303找她的指导老师。 这会儿正是早读时间,班级里传来阵阵清脆的朗读声。她路过时,转头看了两眼,大热的天,教室里也没装个空调,只有头顶四五吊风扇在转。 到了办公室,原勍抬手敲了两下门,里边传出一声回答,“谁啊?进来吧。” 她转开了门把,走了进去。 里边正唠嗑话家常的三个人一同停下了动作,转头齐刷刷地看向她。 “你是哪位家长吗?”手里端着马克杯喝咖啡的卫菁予问她。 原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问,“王老师在么?” 坐在靠门一侧的中年女教师应了一声,“是找我么?”她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自己班级有没有这么个家长,接着脑子倏地一转,想起昨夜周校长给她打过电话,说让她带个实习生,又话里话外讲了一通。 “你就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原老师是吧?”王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比了下斜对面的办公桌,“那边有个空位,你看下,合适不?” 原勍点头,道了声谢。 办公室面积不大,容纳了四人连排桌椅和靠墙的一大面米白色书柜,柜子上堆放了好几大叠学生的作业和试卷。每个办公桌上配套挂着粘贴式岗位牌,原勍到了自个的位置上,瞥到了她旁边老师是任教数学的。 除了王芸外,其他两个人没怎么搭理她,看她是个小实习生,连声招呼都懒得打。瞧见陌生人进来后,关了刚刚的话匣子,低头批改作业了。 一时之间,办公室变得有些凝默。 原勍也不是个热情讨好的主儿,她这人就这样,你要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她也能冲你笑一笑;要是你给她垮了个脸子,她也能照样还回去。她这会儿一点也没不自在,收拾完座位后,舒坦地坐在位置上低头刷手机了。 二十分钟后,第一堂课开始了。 王芸拿起语文书和教案本,问原勍,“原老师,你要来听课吗?” 原勍翻了好一会儿手机,刚好无聊得很,于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 头顶上的风扇转的呼呲带响,吹出来的风都成了热的,糊到身上,难受得不行。一个班级四十多个学生,座位挨在一起,散发出的热气都快给班级烤成蒸笼了。 上课刚开始,全班大眼睛小鼻孔地瞪着她,对她的到来感觉到十分惊奇。前五分钟,那些小屁孩压根就没怎么注意听课,注意力分散了一半匀在她这里。乍然来了这么一位漂亮气质的女老师,这对于他们来说,挺新颖的。 王芸毕竟是老教师,对待学生还是挺有招的,没一会儿,就把大半同学的注意力拢了回去,除了那些个淘气小孩儿。 班级没有空余的位置,再说就是有了,二年级小朋友的桌椅那么矮,她也坐不上去。于是王芸特地从办公室里搬了把靠背椅过来,让原勍坐在边儿上听课。 虽然之前大学也有组织见习活动,但那是一大群同专业的同学坐在一起,听累了还能私下里偷摸玩手机,或者打个唠嗑之类的。可现今,她就是动一下都能引起旁边一圈小朋友的关注了,更别提玩儿手机了。讲台上的王芸也不知道讲到了哪里,就是那声音忒催眠,她昨儿也没睡好,这么一捣腾,眼皮子都快瞌上了。 后边小孩儿戳了下她的胳膊,她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小孩儿,脸色带了点不悦。 那小男孩儿也不怕,嘿嘿笑了起来,边压低声音说话边偷摸抬眼看讲台上的王芸,问,“老师,你是哪里人啊?” 原勍这会儿热的烦躁,压根没有耐心跟个孩子在这儿扯话,冷淡的回答,“闭嘴,听你的课。” 那小男孩儿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新来的老师会这么凶。撇了撇嘴,转了回去,也不再看原勍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时间,原勍出溜得比学生还要快,她回到办公室,喝了口凉茶,坐在自个位置上,懒得动弹了。 过了五六分钟,王芸才回来,她关上了门,免得冷气跑了出去。转眼瞧到正坐在位置上低头刷手机的原勍,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要是按照以前的实习生,她这会儿就直接上去说教了,可这人有点不同,是周校长特意打了招呼的。 “原老师,刚刚那堂课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建议?”王芸回到位置上,拧开茶杯,朝着她问。 原勍停下了玩手机的动作,“挺好的。”就是有点催眠。 王芸笑了笑,“我也教了二十几年的书了,都是些老模式,比不得现在你们年轻人,上课有趣多了。”她这话说得带有技巧性,欲扬先抑,就是指望着这人能夸一夸她上课的精彩点,毕竟也是学校里屈指可数的高级教师。 原勍想了想之前听过的那些见习公开课,那些个年轻老师在课堂上精力四射的,气氛相当活跃。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回道,“确实,毕竟年龄有差距。” “……”王芸没再说话了。 第5章 王芸看了下自个桌前堆着的两大叠作业本,又转眼瞥了瞥正低头刷手机的原勍,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以前的实习生干活勤快,她都用不着说什么,人家已经抢着帮忙批作业做活了。她心里确实存了点对原勍的不满,这还是她头一回接触到这么不上进的实习生。 原勍全然不知,也压根不在意。她放下手机,抬手揉了揉酸涩的脖颈,看了眼时间,四点半了。低年级都已经放学半个小时了,她有点没搞懂,办公室里怎么没有老师下班?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眼隔壁桌位的江梓彤,对方表情挺高冷的,正忙着绕耳机线听歌;目光转了回来,坐在她对面的是个矮胖矮胖的女孩子,低头时下巴堆出了双壳,拧劲掰扯着饼干罐子。 “王老师,什么时候能下班?”原勍舌尖抵了抵后牙槽,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芸抬眸的瞬间,眼底闪过些嫌弃,声音听不出情绪,“五点半才能打卡下班。” 原勍蹙眉,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信息,“打卡么?我没弄这玩意儿。” 卫箐予嚼着饼干,腮帮子鼓起一团,说话含糊不清,“你是实习生,不用打卡。” 原勍笑了笑,反应过来,“那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卫箐予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惊诧原勍这人怎么能这么…骜? 原勍话说完,也没多待,起身拎起了挎包,看似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尾音轻拖,“那我先走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了一瞬,转头看她离开的方向。江梓彤取下了耳机,抽了抽嘴角,嘴皮子挪动,“有没有搞错啊?她是故意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么?” 卫箐予啧了一声,对不上话的应了一句,“我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 江梓彤瞪了她一眼,“你这什么脑回路?” 卫箐予吐了吐舌尖,调皮地做了个表情,“实话实说嘛,我看她身上穿的也都是大牌货,加起来估摸有上万了。” 王芸取了支红笔,换了笔芯,再不紧不慢地说,“人家家里头有背景。” 卫箐予回道,“有点看的出来,她这气场,挺大的。不过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王芸眼皮微垂,嘴角皱出纹路,“听说她爸在T市是恒翔集团的副总,妈妈是大学教授,”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人家还有个舅舅,是中心校的领导。” 江梓彤撇了撇嘴,语气有些酸,“出身好的嘛,难怪可以这么高调。不过这种人跟咱们肯定合不来,那磁场都不在一个圈的。” 卫箐予耸了耸眉尖,没搭话了。 --- 原勍站在路边,手指捻着手机屏幕,点开了打车软件,目的地直戳泗竑科技园。这天晒得很,隔着鞋底板都能感觉到地板的烫度,她单手掂着一把太阳伞,歪靠在锁骨处,脖颈后的发丝沾了汗水,黏在了皮肤上。 她烦躁地拧眉,从包里掏出了湿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 等了约莫六七分钟,街角才拐过一辆白色桑塔纳。 车里空调温度调的高,坐进去,仍是热哄哄的空气。原勍眉间挤出纹路,问司机,“师傅,咱能不能把温度调低些,这天儿热得很。” 司机憨厚地笑了笑,透过车后镜打量了眼原勍,“小姑娘,你是本地人?” 原勍摇了摇头。 司机嘿了一声,“那你是第一次到咱石城吧?晓不晓得,咱石城人有个特点。” “什么?”原勍拧开了矿泉水,喝了一口。 司机拍了拍大腿,乐呵道,“那就是咱这儿的人都挺节省的。” 原勍额角跳了跳,心说你这顶多算抠门,节省俩字倒不是这么用的。她这会儿热的挺烦躁的,废话也不想多说了,直接道,“我给你加钱行么。” 司机笑得更灿烂了,“那成,我调到二十度,够冷了吧。” 周边的景色框在方形窗户里,迅速往后倒退。原勍也没心情琢磨风景,她掏出包里的圆形折叠小镜,对着镜子简单拾掇了一下,补了个散粉和口红。 司机斜眼瞧到了,打趣,“姑娘,这是去找男朋友呢?” 原勍敷衍地嗯了一声,她也企盼着对方什么时候能成为她男朋友呢。 泗竑科技园是近些年才创立兴办,环形建筑周边林立许多幢写字楼,横纵交错的路口延伸两边。 闷热的傍晚,街上些许行人疾步前行。 原勍打开了手机,本来想点进微信跟段熠绪打个招呼,想了想,还是看自个能不能瞎混进去,给对方嗥个惊喜。 原勍之前打听过,段熠绪毕业后入米达科技,主创无人机设计。她打开了手机导航,顺着地图指示走了两三百米。她有点路痴,出门不知道哪儿是东是西,实在不知道方向了,她就扒算着去问个路人。 这会儿是五点多的时辰,天色染了半边红,乘着裂开的云雾缝隙,透出金色的磷光。 原勍一瓶水见了底,走近垃圾桶,扔了进去。路上来往的人不少,估计正是休息时间,大多人都结伴出来解决晚饭。她抬眼,瞅到了白色大楼后走出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白宽上衣黑工装裤,背影落在黄昏光线里,衬出几分落拓。 丁筠荞手肘后抻,向上拉了拉,打了个呵欠,“忙了一天,感觉肩膀都快废了,”她看向沈时若,问,“晚上吃什么?不然烤鱼怎么样?中心广场那家还不错,最近刚开业做活动,要不去试一试?” 沈时若脸上表情淡淡的,问,“想吃烤鱼?” 丁筠荞点了点头,咂嘴,“好久没吃了,这几天一直吃外卖,有些腻了。” 沈时若应了,“都行。” “你说,今儿周主管说的那批机械零件是谁给吞了?从公司仓库取货,再转手卖高价,真是人才,倒霉的是我们,被叫谈话都不止两三次了。”丁筠荞说着,感觉还挺憋屈的。 “零件还没登记入库,找我们也不顶事。”沈时若掀了掀眼皮,视线微滞,看到了前面香樟树下站着个女孩,长卷发披肩,脸蛋白皙精致。 一错眼,她们对上了视线。 原勍眉尖微动,她说不上来她们这是第几次对上目光了。沈时若这人给她的感觉,就一个字,冷。这人的眼神也是一样,透着淡薄疏离。不过,这人好歹也算是个邻居,还是超市小老板,帮过忙。 她想了想,还是扬起了手,冲沈时若摆了摆,打了个招呼。 丁筠荞愣了下,转头前后看了看,没有什么人,于是狐疑地看向沈时若,“你认识她啊?” 沈时若没什么反应,她觉得她们之间也谈不上认识。 “欸,问个路,你们知道米达科技怎么走么?”原勍边说,边抬脚朝她们这里走了过来。 沈时若还没回答,丁筠荞就凑了上来,憨憨地问,“你要找我们公司?” 原勍弯起唇角,眼睛亮了一瞬,“你们也在米达上班么?” 丁筠荞点了点头,她瞧着这姑娘唇红齿白,穿着大牌时尚,又是这个下班时间点过来的,倒也不像是来找工作的。她又问,“你是来找人的?” 原勍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公司里有段熠绪这么个人?” 沈时若冷淡地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似乎一下子看懂了她的心思。 丁筠荞眨了眨眼,“段熠绪么?你认识他啊?”这人刚进公司也没多久,但技术过硬,再加上长相身材,一时之间成了整个公司的热门话题,她多少也听过对方的事儿。 原勍嘴唇勾出了弧度,露出了白莹莹的牙齿,解释,“他是我学长。” 丁筠荞啧啧两声,一下子就悟出了‘学长’俩字的含义,哎了一声,“我懂我懂,”她转头看沈时若没什么交谈的意思,便自顾自地回答了之前原勍提的问题,“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一百米,照着路口往左拐进去,就能看见我们公司了。” 原勍又笑了,露出了左侧一颗小尖牙,“谢谢了啊。” 等人走远后,丁筠荞还时不时地回头望上两眼,八卦意味明显,“唷,你说,这段熠绪还挺厉害的,咱们公司的妹子被他迷得团团转也就算了,还有漂亮学妹追到公司来了。” 沈时若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嘴唇轻启,“你闲的慌么?” 丁筠荞撇了撇嘴,“你哪只眼睛瞅到我闲着了?话说,刚刚那女的,你认识啊?” “住在楼上的。” “叫啥名啊?” 沈时若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她,“你废话真多。” “……”丁筠荞愤愤地瞪了一眼沈时若,转眼想到等会儿要吃的烤鱼,又兴奋起来了,“咱喊不喊一稚小朋友一块儿出来吃饭?” “你喊吧。” 丁筠荞打了个响指,“得嘞!” 第6章 原勍靠在前台柜子边,低头翻看杂志。没过一会儿,旁边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沉稳清澈的声音,“原勍?” 她抬头,看到了段熠绪。 一个月没见到人了,现在乍一见面,似乎觉得对方变得更英俊了。高挑的身材,硬朗的面孔,气质温润。她的视线定在段熠绪的身上,眸底闪着细碎的光芒。 段熠绪脸上带着些微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刚刚前台人员打电话询问时,他还以为是哪个大学同学,现今一看,实打实的有点意外。 原勍嘴角蜷起了笑容,目光定在对方俊朗的脸上,眸光清亮水润,“怎么不能在这儿?” 段熠绪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回道,“当然可以了,欢迎,”他瞧了眼原勍,又说,“你现在应该是大四了吧?怎么跑这儿来了?” 原勍挑了挑眉,“我来这儿实习上班了呗,”她啧了一声,又调侃道,“你该不会都忘记我跟你读的是同一所大学了吧?” 段熠绪被她浮夸的语气逗笑了,“没忘记,我记性没那么差,”他跟前台人员要了瓶矿泉水,递给了她,“先喝点水,你晚上吃了吗?” 原勍摇了摇头,灵动地扬了扬眉毛,语气倒是轻快,“没,一下班就过来了。” 段熠绪皱眉,“不饿么?”他没等原勍回答,又说,“中心广场那边挺多餐馆,不然你等会儿去试试?” “那你呢,吃了没?”原勍就差没直接说咱俩一块儿去吃个饭,倒是委婉地转了个意思。 段熠绪摁了摁楼梯方格键,侧头说,“我刚刚吃过了,等会儿还得忙着去做材料,不过你既然过来了,要不要带你参观下我们公司?” 原勍倒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段熠绪了,知道这人一心钻在专业上。只不过自个这么大老远跑过来,结果还得孤零零地去吃饭,怎么说,都有些失落。但她也没表现出来,咧了咧嘴,“行呗,参观一下。” 段熠绪工作时间紧凑,压根挤不出多少时间陪她,没半个小时,原勍就从公司里出来了。 中心广场周边摆出了摊点,各式各样,蕴着地方口音的吆喝声混杂着小孩儿的打闹嬉笑声,一片热闹。原勍脚步停了停,走进了商场。 一楼铺满了餐馆,到处人影窜动。 走过一长溜的店面,手里一下子就多了五六份菜单。各个店面招揽顾客的这份热情劲儿,挡都挡不住。原勍边避开迎面走来的人群,边低头翻看菜单,看着倒是挺有食欲的,可这都特么是团伙餐啊。 前边烤鱼店排了一长列队,个个手里都攥着号在等。 原勍抬头瞧了几眼,发现是新开的店正在做促销活动,便宜到打三折,怪不得人流量这么大。 这烤鱼店面挺大,时不时地散发出香脆的鱼肉味道。她从拐角经过时,侧眸透过玻璃墙看了眼。 -- 沈时若低头给盘子里的鱼肉挑刺,再夹给了坐在对面的冬一稚。 冬一稚嘴上咧着笑容,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将鱼肉塞进了嘴里。 丁筠荞咂了咂嘴,“我也要。” 沈时若瞥了她一眼,“鱼刺给你?” 丁筠荞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自己夹了块大鱼头,低头开始啃咬。 冬一稚腾起上半身,伸手拿椰汁,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原勍走过的背影。她揉了揉眼睛,“我刚刚好像看到原老师了。” 沈时若抬起头,顺着小孩儿的目光往外看了眼,没看到人。 丁筠荞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茫然地抬头‘啊’了一声,“一稚,你哪个原老师啊?” 冬一稚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椰汁,解释,“我们学校新来的一位老师,住在我们家的楼上。” 丁筠荞惊讶地耸了耸鼻尖,“住你们家楼上?”她转头看向沈时若,“咱们下班时在路上碰到的那女孩?” 沈时若点头。 “这么年轻啊,”丁筠荞抠了根牙签挖卡在牙缝里的肉丝,“她教几年级啊?” 冬一稚扯了张纸巾递给她,“教我们二年级的,不过她在三班,我下午看见了。” 丁筠荞接过面巾纸,擦了擦嘴,腻歪地说,“我们一稚真是贴心小宝贝,”她喝了口椰汁,又问,“差点忘记问你了,你的数学竞赛考得怎样,有没有获奖?” 冬一稚抬头看她,“下个月才考试呢。” 丁筠荞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老了,记性不太行,”她扬手轻拍了下桌子,“那到时候你要是考好了,想要啥礼物尽管说。” 冬一稚笑得可开心了,仿佛对自己获奖的事有十足把握,“我们能去旅游吗?” 沈时若在一旁回答,“不能。” 冬一稚一下子失落了起来,眉毛垮了垮。 “欸,干啥呢,小孩子喜欢旅游是多好的事儿,”丁筠荞瞪了眼沈时若,又转头亲切地对冬一稚问,“你想去哪儿旅游呢?” “北极!”冬一稚眼睛都亮了起来。 “……”丁筠荞看了眼沈时若。 沈时若似乎已经预先知道了这个回答,一声没吭。 “我想去看北极熊,可以吗?”冬一稚追问。 丁筠荞瘪嘴,表情有些复杂,“咱能换个地方旅游么?比如,游乐园?” 冬一稚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愿望有些难实现,勉强地点了点头,“游乐园也是可以的。” 丁筠荞乐了,“那行啊,一稚小朋友,你要是考好了,咱们就去游乐园,到时候叫上你鱼蛋姐。” 冬一稚咧出了小白牙,“好!” 一顿饭吃完已经八点半了,中途沈时若的电话响了一通,通知晚上的谈话会议取消了。 丁筠荞歪着一侧嘴角笑,说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她立马翻了八卦小群,看消息,接着啧啧道,“我就知道,肯定是齐组长顺走的,他就凭着是老总他舅舅呢,以为没多大事儿,”她用手肘动了动沈时若,“你猜啊,老总会不会撤了齐译的职?” 沈时若思考了一瞬,点头,“会。” 丁筠荞舔了舔唇瓣,琢磨,“我也觉得会,不然老总以后该没威信咯。对了,等会儿我搭你的摩托车走,你给我送到马青站口就行。” 夜幕降下,周遭一片静默。 沈时若送完丁筠荞,回了小区,她将摩托车停稳,出了车棚。 冬一稚手里握着她的手机,调开了手电筒,照明。 超市门开着,方秀璇正坐在电视机前,边嗑瓜子边跟人聊天。 沈时若进门,冲里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声音冷淡,“六婶。” 六婶笑呵呵地应了声好。 冬一稚也紧随其后,小声地叫了声‘婶婶好’。 沈时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没找到牛奶,问方秀璇,“今天没送牛奶?” 方秀璇把瓜子皮吐噜在手上,“哦,刚刚你六婶小外孙来了,想买纯牛奶喝,咱们家不是卖完了么,这小孩儿没得喝,哭上了,我就把这牛奶先卖你六婶了。” 沈时若眉目微敛,“那是给一稚喝的。” 六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冲她说,“都是我家那小子闹腾,平时都喝惯了牛奶才肯睡觉,他妈今天回家有点匆忙,忘带了。” 冬一稚连忙摇头,“没事,我不喝也可以的。” 沈时若没说话,拎起厨房里的垃圾袋朝外走。 老城区的夜晚有些燥热,偶尔才有凉风吹过,路灯朦胧,在泥地板上洒上一层氤氲光晕。 沈时若扔了垃圾,走回超市,刚跨上台阶,便听见里边传出的声音。 六婶声音有些尖锐,“你家时若还真的是傻,她爸出去找的小三生下的种,她居然也能当做亲妹妹一样来照顾。” 方秀璇叹了口气,没说话。 “听说那个女人转眼又跟了个茶店老板,怀上了,三个月了,可惜那茶店老板的婆娘是个狠角色,找到了那女人,逼她堕胎呢。”六婶摇了摇头,语气里有几分刻薄,“呷,你当初就不该收留这孩子,你自己家里头不还欠债么?多这么一个拖油瓶作甚,将来还得供她读书。” 方秀璇仍在嗑瓜子,“算了,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做?” 两个大人全然不顾角落里冬一稚的存在,交流的话语难堪刺耳。 沈时若脸色很沉,她站在超市门口,目光定在冬一稚身上。小孩儿规矩地坐在板凳上,双手圈住小腿,下巴轻磕在膝盖上,低头看地板,泪水凝成一串砸在地板上,洇了一圈。 她开口,叫了声,“冬一稚。” 冬一稚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下,迅速地转头看向了她。 沈时若招手,“过来,上楼了。” 冬一稚站了起来,转头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小孩儿哭得有些可怜,眼周都红了一圈,还害怕别人发现,偷偷地拿袖口去擦掉眼泪。 六婶听见沈时若的声音,坐直了,转头朝她打招呼,“要上去睡觉了啊?” 沈时若目光冷淡地瞥过她,没回答。 六婶有些讪讪地合上了嘴,她一直都觉得沈时若这人怪冷的,没什么人情味。 第7章 楼梯里,错落不一的脚步声响起。 冬一稚低着头,看着沈时若在台阶上投下的长影,眉眼低垂,半晌,开口,“其实我不介意的,她们说的那些话。” 沈时若停下脚步,也没看她,嗓音平淡,“介意的话也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然下次别人不会知道。” 冬一稚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抬头,眼圈晕红,“她们说的是真的对吗?”没等沈时若回答,她自顾自地接着说,“我知道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沈时若眉头轻蹙,就算她们家里人不提这个事,但周遭总是有人爱惹话头,免不了对小孩儿指指点点。冬一稚打小没少听这些闲言碎语,心里总会窝着委屈。 沈时若目光微敛,伸手拉住了冬一稚的手腕,坦然地同她交流,“你想去见见她吗?” 冬一稚咬了咬唇瓣,手指下意识地揉搓衣角,“不想,她可能都不在意我,不然她怎么会从来没想过来见我呢?” 沈时若没说话了,眸光低垂,看了眼冬一稚。 过了会儿,沈时若转移话题,问,“明天早上想吃蛋皮肉松卷么?” 冬一稚愣了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想!” 到底是小孩儿,一提到吃的,那点憋屈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隔天五点,沈时若早早就起来忙活。 烤箱预热,刀片将面团表皮划出缝隙,沿至两侧收缩向中间翻卷,中心处捏合,对折横切,截面口朝上,撒上肉松核桃颗粒。 厨房里是一阵细碎硁噔的声响,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倾洒而入,罩在沈时若的身上。她的头发往后梳拢,束成简单的小揪,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低头忙活时,眉间总是不自觉地折出浅淡的褶痕,挺直的鼻梁下,色泽温润的薄唇轻抿。 烤盘出炉,酥软的面包端上了盘子。沈时若看了眼时间,随后到卧室叫醒了冬一稚。小孩儿睡得有些迷蒙,呆坐在床上发愣了好一会儿,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去浴室洗漱。 出来后,瞧到桌上摆着她最喜欢吃的肉松卷,‘哇’了一声,弯起了嘴角,心情都倍儿棒。 “我可以吃两个吗?”冬一稚眼眸清亮,语气里蕴着兴奋。 沈时若在厨房清洗烤盘,转头回答,“今早做多了,你可以多吃点。” 冬一稚更开心了,拿了保鲜袋又装了一个。 下楼梯时,冬一稚背着双肩包,一蹦一蹦地跳台阶。 沈时若在后面注意着照看她,以防她摔倒,“下午放学我去接你。” 冬一稚脚步顿了顿,挑大了眼眶,“真的吗?” 沈时若勾了勾嘴角,“假的。” “哎!不管,那就是真的了,”冬一稚笑了起来,转而又问,“方姨下午有事是吗?”平时都是方姨去接她放学的,毕竟沈时若下班已经五点多了,时间对不上。 沈时若点了点头,“她下午要出门一趟。” -- 下午四点,沈时若提前打了卡下班。 丁筠荞在后面招呼她,“去接一稚吗?” 沈时若点了点头,提醒,“那份申请表不要忘了交上去。” 丁筠荞打了个响指,歪着嘴角啧啧道,“不看看我是谁,我能忘记这茬事?” 沈时若怀疑的目光上下瞥了她一眼,语气淡薄,“那就更该怀疑了。” 丁筠荞五指成鹰爪状,在空中对她虚虚划了一下,掐着嗓子,“讨厌!” 沈时若走后,丁筠荞收敛了笑意,脸色严肃了些许,皱起眉头,低头看向手里的A4纸。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为止,申请表已经递交了三次了,无一例外地,全被退了回来。理由就那么一个: 学历不够。 丁筠荞站在主管办公室,再次听到这句话时,心底生出了些恼怒。特么地,能不能不要只看学历?她的申请表被退回来她倒是能接受,可沈时若不一样啊。这人的实力你们倒是看看啊,非得把人卡死在这种压制的门槛上。 她替沈时若感到不值,以前的沈时若有多意气风发,各项竞赛大奖拿到手软,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种事,沈时若哪里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想要加入实验组还被拦住。 对于学历这种硬性要求是公司历年规定下来的,改不了。 加入项目实验组,至少要本科以上的学历。像她们这种三流学校出来的,顶多只能在仓管里谋个职位。 丁筠荞本身的水平也只够达到这个层次,但沈时若不一样,她曾见证过沈时若最辉煌的那个学生时代。 四点十五分,校门口准时开了通道。 沈时若将车停在接送点的安全线外,单脚撑地,低头看手机。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T恤和松垮的运动裤,肩线平滑,窄腰长腿,很容易吸引目光。 阳光烘烤,空气闷热。 周遭的一圈家长有些待不住了,“哎,今儿曹老师又拖课了。” “十分钟有了吧,啧,咱们搁这儿晒得跟咸菜一样,我这头发丝儿,搓一搓都能生火了。” 沈时若等的也有些燥热了,汗水糊了一圈黏在皮肤上,怪不好受的。 校园小道拐角处,传出了一阵嬉笑声。 打眼一看,二年二班的孩子终于出来了。 冬一稚排在队伍中间,瞪着大眼眸四处寻人,瞥到了前面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后,咧开嘴角乐了,扬起手臂,冲沈时若招了招手。 沈时若挑眉,嘴角牵着一丝弧度。 解散队伍后,冬一稚蹦着步伐跑到了沈时若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捏着一张试卷。 沈时若瞥到试卷雪白的一角,“数学试卷?” 冬一稚捂着嘴乐了,“你怎么知道?” “一般语文试卷你没有这个自信拎到我跟前。” 冬一稚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考了99,还有附加题15分呢!全班第一。” 沈时若点头,“那挺厉害的,”她又说,“你什么时候语文也能考这分数就行了。” 冬一稚跨上了摩托车,坐端正,接着摇起了头,“不太可能。”她现在顶多也就只能考八十而已,还就考过那么一次这个分数。 沈时若埋汰她,“冲你那写字的样儿,确实不太可能。”冬一稚写出来的字儿她能认出五个都算好的了,整个书面看过来,就跟爬满了蚂蚁一样。 冬一稚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又一会儿,笑了起来。 -- 学校多功能厅,正在开教师例会。 原勍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右手指尖绕着一根碳素黑笔,转着圈儿玩。上面校长领导正在讲话,毫无起伏的音调听得人直打呵欠。一个小时下来,她除了听到这周放假三天外,其余都没什么印象。 手机刷了大半个钟头,无聊的慌。 她自己一个占据了后排右边的一处角落,周边隔出一片空地。倒也不是说大伙儿都不愿意跟她坐一块儿,其实是她嫌人挤人坐着,加上又不认识,膈得慌。 正琢磨着要不要偷偷溜到后门看有没有锁,放在包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掏出手机看了眼。 霎时,整个人都坐直了。 段熠绪给她发来了消息,就简单的六个字: ——晚上请你吃饭? 原勍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遍消息,眼眸发亮,心底冒出了些甜滋滋的情愫。她打开了相机,对准脸部,正面侧面一顿端详。 早上那会儿出门化的妆已经淡的差不多了,皮肤上的痘痘印都有些衬出来了。眼影睫毛膏有些晕染,嘴唇上的浆果色口红也磨得没调儿了。 她看了眼时间,五点半了。估摸完回去化妆打扮的时间,她打开微信,回复段熠绪。 ——七点可以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给她回了个字:行。 原勍低声笑了出来。 等原勍赶到食习社时,已经七点十分了。 段熠绪坐在店里靠墙一侧连桌椅上,冲她招了招手。 原勍笑了笑,抬手拢了拢微卷的长发,挺起胸,大方自然地走了过去。出门前,她特意化了个微醺果汁妆容,搭配一条修身的开叉绿色吊带裙,妥妥的清新氧气少女。 “不好意思,让你……”她话还没说完,倏地,看到了坐在段熠绪对面的人。 对方看到她时,眼眸亮了一瞬,连忙站了起来,语气和善,“你好。” 段熠绪在一旁介绍,“这是我同事,昊尉瑢。我们下午刚加班做完实验,一起吃晚饭,你不介意吧?” 原勍头稍稍歪向一侧,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当然,不介意。” 昊尉瑢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原勍,搭话,“听熠绪说,你们读同一所大学的?” 原勍嘴角挂着淡笑,点了点头,侧头看向段熠绪,“他大我一届。” 服务员端着菜单上来,段熠绪递给了原勍,“你先点。” 原勍也不扭捏,点了份肉酱意面和芝士玉子烧。 段熠绪嘴角噙着笑,问她,“吃这么少,能饱吗?” 原勍将包放在了一边,回答,“没事儿,吃不够再点。” 段熠绪问,“你哥最近在忙什么?” “他还在南城,现在在软件园上班。” 段熠绪点点头,“要毕业那会儿有听他提过,没想到真的去那里上班了。” 原勍一双眸子特灵动,这会儿专注地看着段熠绪,说,“你以后就打算待在这儿了么?” 段熠绪抿了抿嘴,“也不一定,看工作需要吧。”他拿过菜单,点了份烫饭和鱼露烩鸡翅。 昊尉瑢看对面两个人的互动,默默地把脸别开,刷手机。 吃饭间,段熠绪跟昊尉瑢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探讨到技术问题时,脸色严肃。 原勍没好意思插入话题,只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偏头,看了眼段熠绪。顶上的灯光轻柔地泄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五官立体深邃,说话时声音不疾不徐,充满了沉稳和坚定。这样的男人,很难不让人喜欢他。 原勍自个也忘记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人的,那种感觉模糊又不确切。就觉得这男人哪儿哪儿都这么优秀,挺稀缺的一个完美男神,没道理不追。 放在桌角的手机震了起来,段熠绪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来电,立马接通了电话,降低声音跟电话那头的人交流了几句。挂了电话后,他一脸歉意地转头对原勍说,“公司那里有点急事,估计得先走了。” 原勍愣了下,尽管心里挺失落的,嘴角还是牵着笑,“没事,我也差不多吃饱了。” 出店后,段熠绪先去取车。昊尉瑢转头对原勍解释,“他是项目实验组的负责人,什么事儿都得靠他,挺忙的。” 原勍笑了笑,“没事儿,我能理解。” 昊尉瑢又说,“熠绪这人对工作很认真,人挺好的,”他手插兜,笑着说,“我们私下里都称他为工作狂,休息吃饭的时间都靠挤出来的。” 原勍点头,问,“那你们平时都这么忙的?”吃饭吃到一半还得被叫回去,连基本的饮食都顾不上。 昊尉瑢回答,“倒也不是,主要是这阵子正忙着做项目,过段时间,就会清闲多了。” 段熠绪将车停在路边,降下了车窗,“原勍,不好意思,不能送你回去了,需不需要我给你打车?” 原勍摇了摇头,笑容开朗,“没事,这里打车方便,你们先走吧。” 段熠绪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 第8章 夜色似乎被泼了一层墨,浓郁漆黑。交叉纵横的小巷子里,时不时地传出自行车叮咣的声响。原勍下了出租车,回到小区楼下,转眼瞧见超市,犹豫了下,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刚刚那顿饭她是真的没吃饱,一份意面只吃了两三口,芝士玉子烧更是才尝了一勺子。一趟打车回来的功夫,肚子又开始叫腾了。 她走进了超市,瞧见了坐在柜台边的俩人。 沈时若左手枕在脑后,仰头靠在躺椅上,正在检查冬一稚的作业,目光定在作文习题上,皱眉,“冬一稚,过来,你能看懂自己写的字么?” 冬一稚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紧跟着看了眼自己的作文,点了点头,“看得懂。” 沈时若抬手摁了摁自个的眉心,“你能不能好好写字?”她看到一脸无辜的冬一稚,叹了口气,“算了。” 冬一稚接过自己的练习册,说,“…那我念给你听吧,”她看到沈时若没拒绝,一响声念了起来,“今天万里无云,天高气爽,阳光明媚,万紫千红……” 她没念完,沈时若就出声打断了她,“你这词语怎么这么多?” 冬一稚张了张嘴,“我们老师说了要写一百五十个字。” “然后?” “…我得多写些形容词。” 沈时若抽了抽嘴角,“你就是为了凑字数?” 冬一稚偷偷拿眼观察她的脸色,小声回答,“也不全是,我们老师也说了句子要优美。” 沈时若毫不客气地点评,“美过头了。” 原勍在一旁听,这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她发觉沈时若这人不耐烦的时候,整个人还挺生动的,那双漂亮的单眼皮会微微上挑,眼眸隽黑,唇角压平。 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沈时若的视线就寻了过来。 原勍今天为了见男神,在打扮上颇费心思。 腰身窈窕,面容艳丽。 美得相当有张力。 冬一稚瞧见了人,脆生生地开口,礼貌地喊了声‘原老师’。 原勍嘴角绽出抹笑容,点了点头。她走去货架边,拿了包青柠味薯片,回到柜台边结账。 一扫眼,瞥到了靠墙四角方桌上摆着的小火锅。 红油汤底脆香花椒,边上挤满食材。整齐鲜韧的金针菇蔬菜,软嫩弹劲的鱼豆腐肉丸,各式肥牛羊肉片。 原勍抿了抿嘴,顿时觉得手里的薯片一点儿也不上道儿了。 夏日傍晚,一顿小火锅加上酸梅汁,怎么琢磨都觉得很带劲儿。 结账走的时候,她看见了沈时若正从厨房里端出了两副碗筷,霎时觉得肚子更饿了。 回到房间,原勍先卸了妆,洗澡换了身居家服,再拿了薯片和气泡水到小阳台上。她搬过来之后,稍微改造了下小阳台,左侧置放一排花架,上面摆满了小盆栽,龟背竹、绿萝、虎皮兰……都是属于好养活的那种类型。 不然冲她这股惰劲,指不定什么时候都全给养废了。 阳台中间摆了张米白小圆桌,旁边靠着藤条躺椅。坐这儿,往外瞧去,小城街的半片风景尽收眼底,鳞次栉比的高楼在黑暗晕光中透出棱角。 原勍双腿架在小圆桌,两手交叉平放在肚子上,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宁静的悠远中。这种状态对她来说还是比较少见的,毕竟她平时的日子都是在闹腾中度过。 手机震了一下,她抬起屏幕看了眼,表哥覃随屿发来的消息,问她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她想了想,敲下字回复——还行。 当时得知段熠绪在这儿工作的时候,她凭着一股冲动劲儿追过来了。这事儿她没告诉爸妈,不然那俩人知道了,估计是不会同意。现今,她爸妈还以为她听从学校的分配安排,在市区里的实验一小实习。 大学宿舍的小群冒了数十条消息,大致都在讨论实习中遇到的一些琐事。 原勍倒是对实习这事儿没什么太大的感慨,在她看来,只不过就是来这里混日子,两个多月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犯不着上什么心。 自从那次听完王芸的课后,原勍实打实地不怎么想再去熏陶一回了。除去无聊不说,教室里还闷得慌,不如待在办公室里吹空调来得自在。 王芸起先对她是有些嫌隙,那也是憋在心里不显山露水的,现今儿,直接在面子上显露出来了,有时候跟同事聊天还夹七夹八地带些钩子。 下午四点,年段召开总结会议。 年段长围绕“课程进度安排、常规问题以及周期任务”三个方面,组织大家探讨,刚开始第一项问题时,就出了争议。 低年段的书法教师由于临近分娩期,请了产假,学校外聘专门教师,一个礼拜了,却没有收到任何简历。这个位置便空了下来,但却耽误了教学工作。 王芸吹了吹拂在茶杯上的细碎茶叶,瞧了眼原勍,琢磨出了个意见,“我觉得啊,原勍老师写字是真好看,不如这样吧,我们年段也欠缺个书法老师,让她顶替上怎么样?” 原勍正百无聊赖地刷手机,乍然听到自个的名儿,眉头都拧起来了,“我写字丑,顶替不了。”她说话这股懒洋洋的腔调,半点没有所谓的新人实习生姿态,免不得引起别人的不满。 段长人倒是挺和善的,摸了摸自个的地中海发型,笑呵呵道,“原老师,您这写字我们大家伙都见识过,那都可以当成字帖裱在框里了。我们这地方教育着实跟不上市区,许多孩子能把主科目学精了,那就算是好的了。可孩子们的其他技能发展吧,我们当老师的,确实是有心无力。您也算是为了孩子,试一试吧?” 原勍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没说话。这段长是一个老前辈,三十年的教龄,对她说话却一口一个您的,这让她听起来有些不自在。 曹琇姗在一旁开口了,语气温和,“是呀,原老师,这一周也只有三节课,占不了多少时间的。” 原勍琢磨了下,一周三节,确实算不得多。她也不是那种压根不讲道理的人,于是点了点头,应允了。 会议解散后,段长专门打印了一份教案资料递给了她,“原老师,您要是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原勍接过了那叠A4纸,默了下,点头。 直至下班出校门时,原勍还有些没拐过劲儿,她怎么琢磨,都有些吃亏了的感觉。她确实写的一手好字,打小,她就涉猎了各种兴趣班,舞蹈、钢琴、美术……可这些学了没个把礼拜,都被她荒废掉了。唯一能坚持下来的,那就是书法。 那种笔尖隽桀驰骋在白纸上,点墨成线,汇聚成舒展的字体时,感觉特别得劲。 她站在路边准备打车,斜眼的功夫,却瞧到走在人行道上的小朋友。 皱眉,试探着喊了声,“冬一稚。” 冬一稚抬起头,转向她这个方向,看了眼。 原勍走近,微弯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冬一稚低头看自个的脚尖,小声回答,“还没有人来接我。” 原勍又问,“你姐呢?” 冬一稚紧了紧书包带子,“她在上班。” 原勍‘嘶’了声,问,“有没有手机号码?我打给你家里人。” 冬一稚报了一串号码,抬头,看见原勍拨了出去。 一阵电话待接听声,接着自动挂断了。 没人接。 原勍打开了太阳伞,遮在了俩人的头上,“还记不记得其他家里人的电话?” 冬一稚皱起了小眉头,磕绊着开口,说了一串数字,又补充,“我姐最近换了新号码,我…还没来得及背熟。” 这回打过去,倒是通了。 不过对方是个男音,得知打错后,还一个劲地骂她傻逼。 原勍火了,一口气骂了对方八代祖宗。冬一稚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似乎没想到老师居然还会讲粗话。 挂了电话后,原勍仍然是一肚子火气。 她直接掏出手机打了车,“我带你回去吧。” 冬一稚抿唇,拘谨地点了点小脑袋。 车子行驶过学生街时,原勍的目光被外面一长溜的小吃摊吸引住了,转头一看,旁边小朋友滴溜溜的眼睛也瞅着同一处地方。 原勍勾起嘴角笑,“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冬一稚悄悄吞了吞口水,低头,晃起了脑袋,“不用……” … 沈时若回到家里时,一片黑灯瞎火。她拧开钥匙打开了超市玻璃门,摁亮了灯光,没看到人。她单手插兜,斜靠在柜台边,掏出手机给方秀璇通了电话,问,“你们在哪儿?” 方秀璇那边好像正在忙活,声音嘈杂,“我在你外婆这儿,人给摔倒了,现在在医院里手术。” 沈时若眉间折出纹路,沉声问,“人怎么样了?” 方秀璇语气不太好,不耐烦地说,“骨头裂了,你说这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非得跟年轻人一样挑水种菜,这不瞎折腾么?” 沈时若默了一瞬,又问,“你带一稚过去了?” 方秀璇‘咂’了一声,“没啊,我不是给你发消息,让你去接她了么?” 沈时若心里一跳,直起身,“你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了?”她翻出微信和信息框,都没看见方秀璇发的任何消息。 方秀璇皱着眼角‘咦’了下,退出通话界面,看了眼手机状态栏,语气不自觉压低,“我出门好像没开流量呢,消息都没发出去,”她急于掩饰掉自己的过失,飞快说道,“小学离家里就一公里多,一稚知道路的。” 沈时若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若现,声音清冷,“她知道个屁!”话说完,她立马挂了电话,拎上车钥匙出门。现在已经是六点多了,冬一稚放学才四点,这会儿已经整整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她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冬一稚五岁时也跑丢过一趟,究竟是不是跑丢,她没法儿下定义。领着小孩儿出去的是方秀璇,回来时却神色清淡地说小孩儿丢了。她知道方秀璇心里有气,沈建汀欠了一屁股外债,又背着她从外头带了个孩子回来。 方秀璇老早便对沈建汀死了心,自个也在外面搭了两三个男人。偏偏眼光不怎么上道儿,瞧上了有家庭的男人,被发现后,一伙人差点拗到了警察局。 沈时若亲眼看着这一出出闹剧,心底那点轻微单薄的感情已经被击垮得完全断带。 横竖这个家已经碎成水沫了,怎么拼凑,也寻不出一丝完整的痕迹。 后来冬一稚被领进来了,这小孩儿仿佛知道自个的处境似的,表现得特敏感乖巧。沈时若曾看到她为了给家里煮饭烫伤了手腕却一声不吭,白天看着挺独立懂事的一小孩儿,每个晚上却偷偷蒙着被子掉泪珠子。 沈时若冷漠麻木惯了,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小孩儿心软的。 心想,横竖就是多照顾一个人。时间久了,她倒也觉不出有多麻烦。 天色渐晚,繁星蕴染夜空,周围蝉鸣声窸窣。 通体黑亮的摩托车疾驰在道路上,跨座上的人压低身段,双手握住车把,从头盔中露出的眼神犀利隽黑。一路从学校门口沿路找回小区,却没有找到人。 沈时若的心里压了一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却抵不住害怕紧张的神经揣揣跳动。 当她准备再重返路线时,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方秀璇告诉她,冬一稚现在回家了。 沈时若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动,浑身绷着的神经垮了下来。 她调转车头,拔高车速驶回超市 第9章 冬一稚蹲在超市门口,双手抱着膝盖,跟旁边站着的原勍聊天,表情苦恼,“我姐应该挺生气的。” 原勍一脸无所谓,“不就回来晚了点么?”其实要不是刚刚方秀璇给她回了个电话,她还真不知道沈时若在找孩子。 冬一稚垂着脑袋,手掌撑着下巴。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街口传来,黑亮的机身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沈时若将车停在超市门口,长腿支地,取下头盔,露出清俊精致的五官。她额头上的头发湿晃晃的,眉峰耸起,眸底闪着碎光。目光从原勍身上扫过,定到了冬一稚身上。 冬一稚连忙站了起来,叫了她一声‘姐’。 沈时若站在台阶下,蹙眉,“去哪了?” 原勍在一旁说,“我带她去吃东西了,才这个点儿回来。” 沈时若眉尖微动,抬起视线,对原勍说了声‘谢谢’。 冬一稚看见沈时若没生气,放心了,嘴角也笑出了漩涡,一板一眼地解释,“下午方姨没有来接我,遇见了原老师,她带我去吃了牛排。 沈时若将头盔夹在手肘间,斜了她一眼,“下次别乱跑了。” 冬一稚低头,牙齿轻咬唇瓣。 原勍在一旁看着,莫名生出了些尴尬,这话说的,似乎是她带着冬一稚乱跑。啧,这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了吧。 沈时若转头问原勍,“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多少钱,不用,”原勍说完,下了台阶,转身朝公寓楼大门走。 原勍走后,冬一稚跟在沈时若后面进了超市,“你吃饭了吗?” 沈时若抽了两三张纸巾,擦了脖子上的汗水,“你说呢?” 冬一稚倒了杯水,递给了她,“我本来想在旁边看原老师吃饭而已,后来...” “后来自个忍不住了。”沈时若帮她把话补全了。 冬一稚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 “等会儿把钱给原老师送过去,”沈时若拉开柜台抽屉,取了一百块递给她。 冬一稚点点头。 晚上洗完澡后,冬一稚把钱揣上,上了五楼。 原勍正敷面膜,脸上花花绿绿一片,开门时,险些把冬一稚吓一跳。 冬一稚伸出了双手,掌心朝上,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张一百元,“原老师,谢谢你带我去吃饭,我姐让我还给你的钱。” 原勍抽了抽嘴角,心想沈时若这人真挺拗的,非得让小孩儿再把钱揣上来。她拿了条皮筋把头发束了起来,说,“不用了,请你吃饭而已,把钱拿回去。” 冬一稚不肯,但她说不过原勍,最后看到原勍关门之后,弯腰蹲下,把钱顺着门缝往里塞,再隔着大门告诉原勍,“原老师,我把钱塞进去啦,你快收了吧,不然我姐会骂我的。” 原勍转头瞥见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元时,简直乐了。 回去后,冬一稚把这事儿跟沈时若说了,还不忘暗搓搓地求表扬,瞧咱这脑瓜子,厉害吧。 沈时若笑了,曲指抓了抓她的头发,“挺厉害的。” 冬一稚笑出了声,不过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方秀璇时,立马止住了笑意,抿起嘴唇低头写作业了。她就只有在沈时若面前,才是那个活泼乱蹦的小孩儿,换了方秀璇,她不敢。 方秀璇没心思管她,瞧见孩子好端端地坐在房间里,也就不再多问了。转而进了厨房拎了瓶矿泉水,一仰脖子,喝了大半。 里侧房间传出了低沉沙哑的咳嗽声,她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低声咒骂,“晦气。” 沈时若脸色冷淡,喊冬一稚,“去帮他拿药吧。” 冬一稚抿唇,站起身,朝那个光线暗淡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躺着一个瘦弱的男人,半靠在床头,眼神浑浊。他听见门口的动静后,转头看了眼,声音虚弱,“一稚,帮爸爸倒点水。” 一稚走了过去,端起塑料纸杯倒了杯凉开,再拧开小电瓶兑了点热水,连着包装袋里的药丸一同递给了男人。 沈建汀半截眼皮子耷拉着,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语气沧桑哀怨,“我算是活不长了。” 冬一稚摇了摇头,“不会的。” 沈建汀喝了点水,润了润干燥破皮的唇瓣,“天天躺这里真是没个盼头,”他转向冬一稚,问,“一稚,你能不能帮爸爸搞包烟过来?” 冬一稚退开一步,“医生说你不能再吸烟了。” 下一秒,沈建汀果然发火了,纸杯朝地上一砸,泼出了一圈水渍,“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我能好起来啊!” 这人的喜怒无常冬一稚早已习惯,她这会儿也不怵,转头看了眼门外,“姐姐在外面等我写作业。” 沈建汀准备扔枕头的动作倏地停住了,顿了会儿,放回到了床上,“去吧。”他欠了沈时若太多,现在他不太敢在这个女儿面前造次。 冬一稚走到沈时若的房间门口,轻叩了下门,得到应允后,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探出头,“我能来这儿写作业吗?” 沈时若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下面搭着棉质运动裤,头也没回地说,“我这儿没空调。”她们家就安了一台空调,放在小书房。冬一稚上了小学后,就搬到书房里睡觉了。 冬一稚咧嘴憨憨一笑,响声回复,“没事的,”其实她挺怕热的,大夏天的也容易出痱子,每次洗澡后老是要用爽肤水拍拍后背,但相比较能跟沈时若待在一块儿写作业,她觉得倒是能挨得住闷热了。 她麻溜地跑到客厅,勾起书包带子,再回到沈时若的房间,边拉书包链子边说,“今天数学老师给了我一套提升卷,她让我每天抽出时间做一点,为下个月的竞赛做准备。” 沈时若把桌子上的书本挪到一边,腾出大半空位置,转身捞了一把塑料高凳摆在旁边,问,“其他作业都写完了?” 冬一稚点了点头,“你要检查我的语文作业吗?” 沈时若想到了那磕碜的字,摇头,“我怕等会儿忍不住把你撵出去。” 冬一稚也不怕,咯咯笑了起来。 桌角的莲蓬灰台灯发出一圈氤氲的暖光,照亮了房间一角。倏尔间,房间里悄然安谧,只剩下笔头唰唰写字的声响。 冬一稚算题速度很快,翻过新的一页又准备开始计算,铅笔头有些顿了,她找出削笔刀,认真地转动笔头。 沈时若掀起眼皮,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她合上了书,提醒冬一稚,“该睡觉了。” 冬一稚揉了揉自个的眼睛,应了一声‘好’,随即开始整理书本,窗外有只飞蛾挂在了纱网上,她凑近,仔细看了眼,随即搓了搓胳膊,这蛾子上的毛毛感觉怪可怕的。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瞬间,她瞥到了斜上方五楼正对着窗户口的阳台,移门半开,身上穿着藏蓝色睡裙的原勍正提着洗衣桶走出来。 冬一稚手掌撑在桌面上,肩膀耸起,又挨近窗户口,仔细看了一下,微微拔高音量叫沈时若,“姐,你看,那是原老师吧。” 沈时若摁灭台灯,顺着冬一稚的目光往外看了眼,原勍正垫高脚尖晾晒衣服,松垮的裙摆下面两条纤细笔直的腿,腰身袅娜,露出的半片后背皮肤干净白皙。 她看了两眼,随即收回视线。 冬一稚还想着磨蹭会儿再回房间,沈时若却毫不留情地把人撵走了。 隔天早上,原勍睡迟了。她坐在床上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个已经迟到个把小时了。她随手抓了抓一头凌乱的头发,快速地冲到浴室洗漱。出门前,简单地抹了个淡妆。 下到四楼时,原勍拆了面包袋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一抬头,遇见了正准备出门的沈时若,对方看见她时,眸光微顿,接着低头看了看腕表,八点四十五分了。 原勍吞下了嘴里的面包,匆忙拐过转角下了楼梯。 经过超市门口时,方秀璇正坐在门口择菜叶,抬头,瞧见她,招呼了一声,“原老师,今儿出门这么晚啊?” 原勍低头翻出手机准备打车,边回答,“睡迟了。” 方秀璇抖了抖满手的水珠,“房间里开着空调,就睡着舒服,你以后得多订几个闹钟。” 原勍这会儿烦躁得很,懒得多搭话,敷衍着‘嗯’了声。 “那你这会儿怎么去学校啊?”方秀璇指了指前边路口,“不然去坐公交车吧。” 原勍又嗯了一声。 方秀璇将摘好的菜叶拢到一旁,弯腰清扫地板上的烂菜叶,眼角一睃,看到了沈时若骑着摩托从车库里出来了。她直起腰,眉毛一扬,喊了她一声,“路上骑慢点,”脑子一闪,拔高音量又说,“时若啊,不然你顺道把原老师送到学校里。” 原勍触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时若。 方秀璇提起菜盆子,站了起来,冲她站的位置走近,“原老师,让时若载你过去,她这摩托车跑得快。” 沈时若神情淡淡的,她也不知道方秀璇究竟是怎么认为载上原勍去学校是一件顺道的事儿,明明就是两个方位。 但她也没计较,转动车把,骑到了原勍的旁边,单手推开头盔镜片,露出细长精致的眉眼,嗓音清润,“上来吧。” 第10章 摩托车驶出巷口,速度明显提上来了。耳边吹过呼呼的风声,道路两旁的风景飞速后退。原勍一头长发被吹得上下翻飞,糊在了脸上。她一手捏住沈时若的衣角,一手拂开脸上的乱发。 她已经许久没有骑过摩托车了,这会子有点儿控制不住的紧张和兴奋,一哆嗦,差点没把沈时若的衣服扯变形了。 迎面扑来的劲风也没法抹掉夏日的炎热,两个人靠坐在一块儿,没一会儿,相贴的地方蹭出了汗水。衣服轻薄,沈时若很明显地能感觉到后背上压着的浑圆软嫩。 驶到一处坡道时,沈时若抿了抿干燥的唇角,掀开挡风镜,侧头说,“扶好。”接着转动油门,车子冲上了倾斜坡度。 原勍还没反应过来,顿时感觉整个人处于失衡状态,上身后仰,吓得‘啊’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她直接伸手扣住了沈时若的腰侧,紧紧地抱住了人。 沈时若身上套了件白色POLO衫,面料很薄,原勍的双手紧紧地圈住了她,勾出了劲瘦的腰身。 行驶到平缓的马路上,原勍忘了撒手,沈时若低头看向环住自己腰侧的白皙手掌,忍不住提醒,“可以松手了。” 原勍脸热了一下,紧忙松开了手。 摩托车平稳地停靠在学校大门口,原勍下了车,额头上微卷的刘海儿被吹得后撇,露出了纤细清秀的眉毛。她理了理一头凌乱的长发,冲沈时若道谢。 沈时若点头,推上了挡风镜,发动油门,调转车头离开。 保安斌子正拿着串钥匙巡逻回来,看见大门外的原勍,走过去,开了大门让人进来,抬起下巴指了指离开的那辆摩托车,憨憨地打趣,“原老师,那是你男朋友吧?” 原勍吃惊,紧忙解释,“那人是女的。” “呷,女的?”斌子又眯起眼睛看了两眼,可惜摩托车已经转过路口驶开了,他笑着说,“还真看不出来。” 原勍脑子里突然闪过刚刚她抱着沈时若的那幅画面,隔着干净轻薄的面料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时若紧实劲瘦的腰部。 自从那次跟段熠绪吃过一顿饭后,原勍没有再与对方碰过面了,男神太忙,她不好总是端着借口过去找人。直到知道最近学校组织了一次与科技园的合作后,她才抻到了机会。 周五上午,原勍肩挎着一台单反,跟随周校长的车一同前往科技园。 路上,周校长不时对她提出表扬,表情和善,“原老师,我们学校就缺乏你这种不怕辛苦的老师,你还是头一个主动说要跟来拍照做美篇的人。” 原勍正捣腾手里的相机,头也没抬地回,“是么。”她要是说出真实原因,周校长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同行的陈副校也笑着点头,“年轻人这么有干劲还是挺少见的,回头跟季老师说下,让他给你发补贴。” 对于实际补贴的数额,原勍都懒得去猜测。 周校长看她认真地翻看手里的相机,一会儿调节镜头光圈,一会儿设置拍摄模式的,于是满意地笑着说,“原老师平时有玩拍照啊?” 原勍点头,“家里有一台,没事瞎玩的。”她家里头放着的那一台档次可比这好多了,冲这玩意儿,她调了许久,镜头对焦都没个缩点。 到达科技园后,周校长联系了米达公司的老总,很快,便有人出来迎接。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一见面便是老套热情的寒暄。进了科技楼,一路搭乘电梯至四层,先到了招待办公室喝茶聊天。 办公室内开足了冷气,简单的欧美风装修,米灰色烤瓷砖地面。黄梨木茶几上摆放热气沸腾的茶水,飘出缕缕稀薄白雾。 陈副校在一旁告诉原勍,语气柔和,“这个聊天也要拍几张照,动作表情抓拍一下,等会儿着重拍展览室那些科技作品,回去好写美篇。” 原勍还真没怎么学过摄影,一直都是自己瞎捉摸来着。她拎起相机,选择光线角度,右手端稳,左手呈环形拖住镜头,拍了几张。 她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走到了窗户旁,两手撑着边缘,低头往下看。 园区内多是呈现几何建筑,环形放射道路连接各个划分区,底下穿插纵横叠加的生态湖水,方形的草地和成片的绿植嵌入了雾森灌溉系统,布置线条迤丽。 倏地,一道瘦高的身影走进视线,她眸光一顿,仔细辨认了下,发现确实是沈时若。这才想起,沈时若似乎也在这公司。 沈时若身旁照样跟着那个矮胖矮胖的女人,那个人手臂搭着沈时若的肩膀,接着似乎说了什么笑话,沈时若一脸平静,她倒自个笑得捂着肚子缓气。 原勍忍不住勾起嘴角,乐了。她发现沈时若这人真挺冷的,挺欠儿的。 陈副校走近,问,“原老师,喊你呢,看什么这么入神?” 原勍收敛了笑意,转头,“怎么了?” “该出去拍照了。” 原勍这才发现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了,她端上相机,走了出去。 后半程,原勍才看到段熠绪,他正在给展览馆的一台机器人修改数据。她调出手机相机,对准自己,整理了下头发,这才走了过去。 光亮被挡住,段熠绪抬起头来,看到原勍时,意外地扬眉,“原勍?你怎么在这儿?” 原勍指了指手里的摄像机,“工作来了呗,”她把镜头对准他,嘴里说道,“笑一个。” 段熠绪伸手遮住了镜头,“拍我做什么?” 原勍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帅呗。” 话音刚落,周边的空气安静了一瞬。 原勍转头,对上了陈副校尴尬的目光。 周校长几个人正巧停了交流,专注地观赏机器设计,这种情况,原勍的声音便显得尤为突出。周校长双手背在身后,干笑了两声,“年轻人就是直接。” 原勍的脸皮也是厚实得紧,笑了笑,没事人一样地摆弄手里的相机。 虽然段熠绪说了不让人拍,但耐不住原勍的偷拍技术好,一连捕捉角度拍了十几张。工作时候的男人显得格外有魅力,微微拧起的眉头,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每一处都仿佛是经过了细心的雕琢。 收工后,原勍盯着相册,删减挑选图片。 回到学校已经是六点多了,周校长邀她一块儿去教职工食堂吃饭,原勍拒绝了。上周她吃过食堂一回,就尝了那么一口,嫌弃得不行。 她回了办公室,没想到里边居然还有人在加班。 卫箐予苦丧着一张脸,低头敲打键盘,听见门响后,脖子伸直,瞅了一眼,“哎,你怎么也还没下班?” 原勍放下相机,说,“回来写美篇。” “学校就是老爱搞这些形式化的东西,公众号里一大堆的文章,累积起来阅读量不超过五百,冲这,领导还觉得有意思,”卫箐予抱怨完,随手拆了包薯片,问她,“吃不?” 原勍发现这人每天都能从抽屉里抠搜出零食,那抽屉就跟百宝箱一样。她摇头,“不了。” 卫箐予塞了一嘴薯片,咔叽咔叽嚼了起来,又开始抱怨,“你说这录入学籍怎么能叫班主任做呢?人家市区里的都是行政包办的,我们这儿可倒好,班主任成了免费劳力了。” 原勍取出相机的读卡器,导入电脑,挑了几张图片。随即打开浏览器,翻找了篇类似的文章,复制粘贴一键到位。不到十分钟,她就完成了。她也压根不怎么在意文章的质量内容,关了电脑后,她问卫箐予,“七点半了,你还继续加班啊?” 卫箐予叹了一口气,“还没做完呢,走不了,嚓,这电脑我就是搞不来啊,一把岁数了还让人琢磨这个。” 原勍唇角略弯,“你几岁?” “二十七啊。” 原勍乐了,“你这叫一把岁数?” 卫箐予又问她,“你比我小五岁对吧?算起来我太老了。”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原老师,不然你来帮我看下这个Excel,这里边的公式换算我弄不过来哎。” 原勍走过去,一手撑在桌角,一手挪动鼠标。没一会儿,数列全部自动对号了。 卫箐予‘哎’了一嗓子,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你真厉害。” 原勍笑了下,“这算厉害啊?” “厉害啊!”卫箐予说完,又从抽屉里捞出一瓶芬达,开了易拉罐口子,咕噜喝了两口,“我这么吃完,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卫箐予这么一说,原勍才想起来最近她愁着的事儿。这两天她晃悠了一些饭店,愣是找不到一家算得上好吃的。于是她问卫箐予,“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美食推荐?” 卫箐予皱起了眼角,咬唇想了会儿,“朝林街有家菜馆,味道很不错,名字具体叫啥来着?”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卡壳了,她冲原勍说,“等会儿啊。”接着翻出手机,打开微博号,搜索了会儿。 原勍站在旁边,看到她正在翻美食博主的日常记录。 卫箐予说,我把链接发你微信上了,店名地址啥的都齐全。 原勍低头打开了手机,微信上浮出了消息框,她点进了链接,看到了一条关于“食运餐馆”的视频介绍。 第11章 原勍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八点多了,天色太晚,她打算明儿再过去[食运]吃一趟。阳台上的绿萝托盘里的水只剩一丁点儿了,她拿了浇水壶,往里面倒了点。 俯瞰城街,灯花渐次亮起,纵横交错的道路亘列四方,远处园塔的尖角隐入天际。她斜靠在阳台栏杆上,拿出手机低头翻看。 手机窗口上抖出一个来电提示,她看到浮出的昵称,眼尾不自觉地轻抖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才接起了电话,“妈,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简华芿嗔怪的语气,“怎么,没事不能给我女儿打个电话了?” 原勍拉上了阳台移门,进了客厅,‘欸’了一声,“没说不行。” 简华芿说,“你现在在宿舍呢吧?你表哥去了趟虹睿,刚好路过你那儿,让他给你带了瓶维生素片。” 原勍拒绝,“您留着自个吃就行了,我用不着吃那玩意儿。” 简华芿不乐意了,“我给你发的那些文章链接没看呢?别看你们现在还年轻,有些东西吃了那只得是有益无害。那维生素片,我还是专门托你大姑买回来的,一瓶上千,你可别给浪费了。” 原勍无奈了,妥协道,“行,咱不浪费。” 简华芿又问,“生活费够吗?要不要再给你打点钱过去?” 原勍拿了个抱枕垫在后背,笑着说,“够的,上礼拜老爸才给过。” 简华芿放低声音问,“他给了多少啊?” “两千。” 简华芿撇了撇嘴,“这个抠搜的人。” 原勍乐了,“您把老爸的钱攥得那么紧,能挤出两千零花钱给我就算不错的了。” 简华芿自个也兜不住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怕你爸在外面乱花么,行,等会儿我给你转五千过去,平时别省着花。” 原勍早就琢磨着这房间里的电器有些老旧,是时候该换了,现在简女士要来资助,她不能不乐意。 简华芿人到中年,好不容易生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疼得不得了。电话中,里里外外又吩咐念叨了好一会儿,才肯挂了。 原勍瘫躺在沙发上,腿跷高,荡在了扶手上,接着打开微信,收了转账。她瞥到简女士之前发的一长串文章链接,点进去看了两眼,里边大多讲的是养生美颜。 她嘴角弯了弯,顺手给她妈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退出消息列表时,瞅到卫箐予给她发的微博链接。闲着无聊,她打开链接,看了起来。 一分三十五秒的视频,制作怪有意思的,背景声音是一阵蝉鸣,静幽清旷。视频里没有声音介绍,只是给拍摄的每道菜加上文字框呈现菜名。看到最后,有一种莫名的夏日惬意小调。 她打开微博,关注了这个美食博主,发现这人名字还取得怪有趣的,掼浪儿。 覃随屿消息过来的时候,原勍正在刷‘掼浪儿’的倒数第三个作品,她发觉这人发的视频要么是推荐菜品,要么就是教学做菜。与其他大众推广的美食博主不同,掼浪儿的作品中总透露着一股‘冰块味儿’,这人似乎从来不翻看评价,没回答过任何粉丝的问题,发表视频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她移除屏幕窗口的消息框,等把这人所有的作品都刷完后,她才点进微信看消息。 覃随屿问,[你妈给你的维生素片,给你拿过去?] 她一手垫在脑袋下,单手打字,[你拿去吃吧,我不爱吃这东西。] 覃随屿回复,[行,我也懒得给你拿过去了。] 次日清晨,毫不意外地,原勍又睡迟了。她先是坐在床上怔愣了会儿,才眯着惺忪的睡眼走进了浴室,薄荷味的牙膏挤上了牙刷头,叼在嘴里晃悠到客厅,泡了一碗麦片。 到校的时候,整整迟到了半个多钟头。 现在,办公室里除了卫箐予外,另外俩个对她或多或少有些意见,她自个也不稀罕跟别人交谈。冲了一杯咖啡,就坐在办公椅上刷手机。 她打开微信,找到段熠绪的对话框,点开相册,从十几张图片里选了两张最好看的发了过去,问,“技术不错吧?”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复。转念一想,男神那么忙,怎么会像她时刻盯着手机。 下午四点半,她拎包走人,准备去[食运]。 九月份的南方小镇,天儿热得糊成了一锅。原勍早上出门套的一件方领T恤,这会儿后背已经被汗打湿了一大片。她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到了东圃路口时,司机却让她下车自个走进去,说是这片儿小道太绕了,车不好开。 原勍拧着眉头,下了车,手机开导航,走进了巷子。 这一片是老街坊住宅楼,三米高的石墙爬满了青藤,往里走三十米,井字形的街道穿成一片,脚下踩的是青石板地面,颇有古巷深处的感觉。 她来回走了两趟,不得不承认,人家司机说的话还真是有理,就冲这弯弯绕绕的小道,找了十多分钟了,愣是找不到地儿。在她打算放弃继续找下去时,蓦地瞧见五米开外的石桥边竖着牌子,箭头指向[食运]餐馆。 [食运]这家餐馆运行已有五年,两层楼的设计,主调古朴淡雅,以特调米酱为基础的中西融合菜,做出来的菜品不仅味道鲜美独特,而且造型颇有艺术感。 这会儿五点出头,刚巧不是用餐高峰期,否则上下里外都找不出一个空位置。 原勍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四五道招牌菜品。 等待上菜的时候,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巷口大榕树下,摆着一张石头圆桌,周边围着一群大妈大爷在拉琴唱戏,咿咿呀呀的腔调充满了整条巷子。 服务员端着菜上桌了,摆完菜盘后,弯腰微笑,礼貌说道,“还需要点什么吗?” 原勍道了声谢,“不用了。” 桌上的菜品卖相极佳,薄肉嫩弹,酱汁顶沾,层叠交嵌的时蔬嫩叶,鲜嫩水灵。她咽了咽喉咙,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起汁多焦脆的牛肉粒,转而却听到了服务员小妹冲门口处喊了声‘俞总好。’ 这妹子声线抬得高,蕴着一股讨好劲儿。 原勍筷子尖头一顿,下意识地循着声音转头瞧了那么一眼,看到了一个短发利落的女人,穿着海洋绿背心,下身套着浅色牛仔裤,身材挺好。 有点出乎意料了,她还琢磨着餐馆老板该是个四五十岁的人呢。 正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眼角余光里瞥到了对方身后跟着的那一抹清癯身影。她眉尖微耸,重新把视线放到门口处,发现进来的人确实是沈时若。 沈时若身上随意地套着运动系的黑色无袖T恤,搭配休闲短裤,头发随意地半扎着,微翘的发尾垂在颈侧。 俞蓉衍走在她前边,不时地转头同她交流。 沈时若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话不多,偶尔点头应和。 俞蓉衍转头睃了一圈餐厅,随后跟沈时若从点餐台靠楼梯一侧径直上了二楼。 吃到后半程的时候,卫箐予发消息问原勍,“去吃了没,味道怎么样?” 原勍搁下筷子,低头扫了眼自个微微撑起来的肚子,回复,“味道不错。” 卫箐予说下回我再推荐另外几家菜馆。 原勍笑了笑,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她付完钱,拎包走出了餐馆。 六点多的古朴小镇,落日余晖洒透街巷的每一处角落,屋檐门沿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碎金。 原勍打算踱步到巷口,再搭乘出租车回去。她放慢脚步,闲适地逛了逛古巷,途中经过一家宠物店时,她被里面的长毛暹罗吸引了注意力,纯粹瓦蓝的眼瞳,柔软蓬松的毛,分外漂亮。 脑子里倏地动起养猫的念头,她自己住着偌大的房间,怪冷清的。不过她不太确定自个能不能照顾好这小东西。她抿了抿嘴,还是决定考虑两天再决定。 她的本意是想边逛逛边绕出巷口打车,没成想,她来回兜转两三圈,似乎迷路了。 错综复杂的胡同巷口,往左转,尽头是一个池塘,摆明了不是出口。原勍收回脚步,朝后选择一条没试过的小路,走了三四十米,抬眼一瞧,特么地又来一个十字路口。 原勍烦躁地揉了揉额角,随便调转了个方向朝左拐。 看见前面的死胡同后,她差点崩溃了,气得咕哝骂了一句粗。 胡同两边的墙壁已经出现裂痕,漆色斑驳,墙根处堆着一层砂砾。靠左侧有一处木门,不过里侧松垮地拴着长条木棱,她透过缝隙看了眼,发现这地方似乎是餐馆后厨。里边有人影攒动,穿着厨房工作服的员工忙碌动作。 红白相间的工作服她似乎有些眼熟,缓了几秒,她才想起是“食运”餐馆的员工服。 得,她就跟蹦跶的蚂蚱一样,兜了两圈,又回到了原地,只不过这回是杵在了人家的后门。 原勍气得脑壳疼,索性也不急着走了。她寻了个墙根阴影处站着,避开了阳光。随后翻出包里的瓶装防晒喷雾,对着脸和手臂一顿喷洒。 空气里漂浮着清新的玫瑰气味,沈时若皱了皱眉,取下了唇间含着的香烟,掀起眼皮,看向原勍。 原勍仿佛有所察觉,转头,对上了沈时若的目光。她一手举着防晒喷雾,挑大了眼眶,表情惊讶。 沈时若站的位置与她隔开了一道拐角墙侧,难怪刚刚她没瞧见人。 沈时若后背轻靠在墙面,一脚微踮,手指尖夹着的香烟轻抖,烟灰霎时被风吹散。她也没说话,收回了视线,低垂眉目。 原勍下意识地顺着对方低下去的目光看了眼,乌润的眼眸微微瞪圆。阴凉的青石板地上,这会儿正闪现一只慢腾腾挪动着的红面乌龟。她吃惊,“靠,乌龟?”没等沈时若回应,她又接着说,“你在这儿遛乌龟?!” 沈时若顿了下,对于‘遛乌龟’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但也没多解释,稍稍点头。 原勍有些想笑,这人怎么看都不像会是遛乌龟的人。她走过去,蹲下去瞅了一眼,这乌龟手掌大小,伸着脖子到处乱动,头部一圈淡红,她啧啧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玩意儿。” 沈时若指了指餐馆,“老板养的。” 原勍哦了声,笑着说,“我刚就是来这儿吃饭的,味道还不错。” 沈时若淡淡地点头。 安静了会儿,沈时若问,“找不到路出去么?” 原勍抬头,‘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沈时若抬起下巴指了指胡同口的位置,“看见你从这儿经过三次了。” 原勍‘哎’了一声,有些郁闷,“你有点不厚道啊,都看见我找不着路了,怎么就不直接告诉我?” 沈时若指尖夹烟的动作一顿,“不确定你是在玩儿还是真迷路了。” 原勍简直乐了,笑得不行,“要玩儿也不是这么个折腾的玩法啊。”她笑起来很好看,两侧脸颊微微鼓起,嘴唇牵出了柔和的弧度。 沈时若唇角略弯,似乎被对方的话逗笑了。 原勍头次看到对方笑,不免多盯了两眼,她发觉沈时若这人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冰块似的人笑起来特别吸睛。她捋了捋刘海,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问,“你准备回去了么?” 沈时若把香烟掐灭,嗯了一声,“要走了,”她抬头,瞅到原勍隐隐有些发亮的眼睛,破天荒地居然有些领悟到了。 她迟疑了下,才开口,“……要我载你回去么?” 原勍脸上少见地浮现了些不好意思,“要是麻烦的话,就……” 她话还没说完,沈时若就拎起了乌龟走在了她前头,简单说道,“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风可渡投出的地雷11个,手榴弹1个,火箭炮1个; 感谢芒果汁投出的手榴弹1个。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不胜感激! 第12章 原勍从小到大鲜少骑过摩托车,除去上回搭乘沈时若的车去学校外,印象里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小学时。五年级的时候她回老家寄读了一学期,恰逢过年,姥姥家里要置办年货,得到镇上采购。 原勍她小舅就牵着辆老式的摩托车出来了,她哭闹着要一起去,大人横竖拗不过她,瞧见她哭,心疼得打紧。于是,让她一同前行了。 山路坑洼多,不好走,摩托车上下颠簸。姥姥坐在车尾,扶住她的肩膀,脸上挂着笑,敞着喉咙关怀地问,“哎哟我的乖孙,好不好玩呐?” 后来,姥姥去世了,亲戚也都从那个山旮旯地区搬出来,她也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分叉路口遇到红灯,沈时若捏了刹车。下一秒,后座的人直愣愣地撞上了她的后背。 原勍的鼻子撞得酸痛,她低低发出一声惊呼,慌乱伸手在沈时若的腰侧抓了一把,好让自己坐稳。 腰侧的肉被人捏住了,沈时若的脊背不由得僵了一瞬,蹙眉,掀开挡风罩,回头看了眼原勍。 原勍这会儿已经从回忆的思绪里□□了,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尴尬地笑了笑,“刚刚走神了,”她看到沈时若的目光往下,定在她的两只胳膊上,反应了一瞬,连忙撒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 沈时若耷拉着半截眼皮,又瞧了她一眼,转回头。 回到超市是晚上七点半了,方秀璇瞧见她俩一同骑车回来,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问,冲原勍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原老师回来了呀?” 原勍礼貌地笑了笑,应了声。 冬一稚早就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了,她站在门边,仰着小脸,笑呵呵地抬头看沈时若走进来。 沈时若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抓了抓,“给你带了蛋黄酥,你鱼蛋姐给的。” 冬一稚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包装精致的小袋子,打开袋口往里看,两枚蛋黄酥整齐摆放着。 沈时若把手里的另外一袋递给了原勍,“味道不错,拿回去尝尝。” 原勍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沈时若却直接拎到了她的怀里,放开,让她不得不伸手接住。 冬一稚咧开嘴角笑,“真的很好吃哦,原老师,回去要品尝一下。” 原勍也不是扭捏的人,不再推辞,笑了笑,“那谢谢一稚了。” 冬一稚笑容更大了。 原勍回家后,先是打开了空调,随后脱了袜子往沙发上一倒,明明一天下来也没做什么,可她就是觉得累得慌。躺了有十来分钟,这才坐起身来,目光触及茶桌上的蛋黄酥时,微微舔了舔唇。 她拎住袋子口,拿出了蛋黄酥。入口尝了尝,舌尖卷着脆香酥皮与顺滑馅料,口味交融,鲜美至极。以前她也吃过蛋黄酥,但还没有吃到过这么纯正可口的手工味道。 不到三分钟,她解决掉了那两枚蛋黄酥。 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心里思忖着,要是沈时若是朋友的话,她估计会直接去问对方上哪儿买的这东西。不过很明显地,她跟对方不熟,问了这话,反倒有点伸手讨要吃食的嫌疑了。 次日,原勍七点就醒了,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放在旁边小书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眼睛也没睁开,伸长胳膊摸索两三下,捞了手机杵在面前,眼睛溜开一条细缝看。 下一秒,她整个人坐直了。 段熠绪刚给她发了条消息,“昨天加班到很晚,就没回复消息,怕打扰你了,照片拍得很好。” 原勍困意顿时消了大半,她咬着唇,打字回复,“加班到那么晚,还早起,不困啊?” 段熠绪回复的速度挺快,估计手机还没放下,“这阵子比较忙,习惯了就好。” 原勍斟酌了会儿,说,“那你要注意休息。” 等了会儿,没有回复,段熠绪估摸着是去忙了。 她抱着手机仰面躺在柔软的被单上,忽地记起头回见到段熠绪的场景。朦胧的雨天,一米八三的段熠绪肘部搭着驼色风衣,白皙干净的手掌握着一把长柄雨伞,立在她家门外。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角挂着温和礼貌的笑容。 那一刻,原勍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心动,就是觉得这男的长得未免也太绝了。 原勍又发愣了会儿,才翻身下床,勾起了拖鞋,走到浴室。上身前倾,贴近镜子仔细地检查脸上的皮肤状态,痘痘都消得差不多了,整体看上去光滑弹性。她满意地捏了捏自个的脸蛋,接着开始洗漱化妆。 她以为实习生的生活也就这么枯燥乏味,每天过去点个卯,接着的时间就是待在办公位置上刷手机了。 早晨出门时,原勍仍然晃悠着心思准备到办公室再闲待一天。结果进了办公室,刚冲了杯咖啡,还没落座,就被通知了件事,下周她得准备一堂实习公开课。 原勍一听,立即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太好,毕竟她挺讨厌麻烦事儿,“什么公开课?” 王芸耐心地讲解,“每个实习生到了一定的时间阶段,就需要实践上课,内容选择就跟教学进度表上的差不多一致就行。主要的听课老师也是实习生,目的就是起一个互相促进教学的作用。” 原勍拧着眉头问,“能不准备这玩意儿么?” 王芸被她这副混不吝的口气刺到了,脸色有些沉,“这是实习必要的流程,高年段也有两三个实习生,人家上周就已经开过了。” 卫箐予放下了手里的饼干,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忍不住帮原勍说话,“原老师应该还没有正式上过课,肯定没什么经验,我觉得,要不然时间可以往后推推。” 江梓彤拿眼角斜了她一下,语气带有隐隐的讥讽,“哦,那其他的实习生就不是第一次正式上课了?我们那会儿实习的时候不都这么过来了么。” 卫菁予小声说道,“所以说,咱们第一次上课不就是挺糟糕的么?” 江梓彤瞪大了眼眶,有些不服气,“至少我们有胆量和勇气,总比什么事都做不来的人来得强吧? 原勍听着这么些话语,火气有点窜上来了。她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冷嘲热讽地说她哪儿哪儿不行,仿佛就跟草包一样,一点儿实力都没有。 于是,她一口应道,“下周五是么?行,课文主题我到时发给你。” 王芸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下班后,原勍找了家奶茶店待着,边喝水果茶边上网搜寻教学公开课,每个视频点进去不到十分钟就退出来了,她压根寻不到什么对眼的课文内容。琢磨来去,心底又生出了些烦躁。她打开手机,找到宿舍微信群,敲字问,“你们谁有上过实习公开课了么?” 卓绵绵回复的很快,“我和小林子都上过了,怎么了?你也要准备上公开课了么?” 原勍叹了口气,端过水果茶喝了口,再单手掂着手机打字,“是啊,太惨了,我还以为这破地儿用不着这些玩意儿。” 卓绵绵又说,“我这里有些教学视频资源,等会儿给你传过去?” 原勍发了个爆炸爱心的表情包,“回去后请你们吃饭。” 提到吃饭,林婧甫才冒出来,“听者有份!圆圆,资料我发你邮箱了,里面的教案设计和课件都很齐全。” 原勍点了个随机红包,又感慨,“你们太给力了吧。” 没几秒,红包便被瓜分完了,群里刷出了一连串‘老板威武’的表情包。她们又聊了一会儿,经由舍友的各种出谋划策,原勍倒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不就一堂课么?还有什么拿捏不了的? 回到小区超市时,方秀璇正端着碗面坐在门口台阶,边吸溜面条边跟邻居唠嗑些八卦。转眼瞧到原勍,抬高声线喊住了她,“原老师,你现在才回来呀?哎,我还以为你早在楼上了,来了个快递,我就让一稚给你拿上楼了。” 原勍道了声谢,又说,“没事,等会儿我跟一稚拿。” 原勍走到了公寓楼底下,刷了门禁卡,上楼直至四楼,向左拐,伸手敲了敲门。她还清楚地记得上次迟到时,就是在这儿看到的沈时若。 门被人从里边拧开了,沈时若站在门后,看了她一眼,问,“拿快递?” 原勍点头,目光下意识地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眼,隐约看到米白色的地砖和浅蓝色的布艺沙发,还没来得及打量下去,就听到沈时若说了一声稍等。 原勍站在门外,也没好意思走进去。目光低垂定在自个的手机屏幕上,划拉着微信群消息。没一会儿,沈时若手里掂着快递箱出来了,递给了她,问,“是不是这个?” 原勍低头看了下收件人信息,点头,“谢了啊。” 沈时若身上套着浅灰色的睡衣,头发半湿,握在门把上的手指细长冷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分布明显。她嗓音清润,回道,“没事。” 原勍似乎闻到了清新的沐浴香味,估计沈时若刚洗完澡不久。她扬起头,视线刚好平滑至对方的锁骨处,精致的浅窝上还能看见没擦拭掉的水珠。她错开了视线,说,“我先上去了。” 沈时若目光定在她的脸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13章 周六早晨,原勍睡到了大中午,前一天晚上躲在被窝里追剧追到了凌晨三点多,一晚上也睡得不踏实。这会儿起床时,脑浆混沌一片,嗡嗡响。她揉着疼胀的额头到浴室洗漱,出来后打开手机叫了份干锅麻辣虾。 一顿饭解决后,她揣上手机下了楼,径直走向超市,准备买瓶花露水。 超市里没开空调,角落里一台落地大风扇摇晃吹动。 方秀璇手肘搁在柜台上,支着下巴打着晃儿,昏昏欲睡的模样。听到脚步声响后猛一抬头,瞧见原勍后,立马笑开了,“原老师,买东西呀?” 原勍点点头,把花露水放在柜台上,拿出手机扫码付钱。 方秀璇平时就爱跟人聊天,一张嘴皮子静不下来,她伸手打开茶壶灌了口水,扒着话题闲聊,“原老师,还是说你们当老师的好,每周能歇两天,还有寒暑假。” 原勍笑了笑,“现在的工作每周应该都有休息的时间吧,不过当老师,确实还有寒暑假可以休息。” “那可不,这别的行业哪有这待遇?”方秀璇转身拎了袋甘菊花出来,递给了她,“这天气容易上火,原老师,这菊花你拿回去泡起来喝,这是我老家那儿自己手工制作的,味道特好。” 原勍摆手,“不用了,我那儿也有,平时都不怎么喝菊花茶。” 方秀璇咂了咂嘴,“原老师,您这可别嫌弃,这茶味道真的不一样,你拿回去尝尝就知晓了。我们家时若平时上班都喜欢泡着一大瓶带过去,好喝又降火。” 原勍推辞不过,只好接过了。她顺嘴又打听了一下,“方姨,咱这儿上哪儿买电器靠谱点?” 方秀璇抬了抬眉毛,“要说买电器,那得去新城区里的电商城。咋啦?你要买什么吗?” 原勍说,“我想把房间里的电器换掉,那些用起来挺不搭手的。” 方秀璇上下嘴皮子一碰,略微诧异,“你要都换掉啊?不过那些也是年前上位租客才装置上去的,应该还挺顺手才是。” 原勍说,“可能用不惯这个牌子。”她家里之前配套的都是上档次装置,跟这种低价二手的货确实不太一样,就拿厨房里那台冰箱来说,空间功能不足也就算了,供制冷量还很小。 方秀璇手指轻搓鼻头,“这样啊,那就怪可惜的了。” 原勍想了下,说,“要不方姨你看下你家里头缺不缺什么电器,可以去我那儿直接搬走。”要是扔掉的话她还得搬运下来,挺麻烦的。 方秀璇没预料到有这么个好事,嗓音都抬高了,仍是掺杂了些客套话,“…这怎么好意思?” 原勍直起腰,抬脚准备往外走,“没事,要不扔了也怪可惜的,电冰箱、洗衣机还有空调,我都打算拆了,你看下,等会儿找个时间搬走也行。” 过了半个多钟头,方秀璇就喊了两三个牌友过来帮忙了,她没告儿原勍,这些东西不要了也能低价兜售出去。心里嘀咕着,总归这趟是能白捡便宜。 身形粗壮的两三个大老爷们上下楼五六趟,没一会儿,东西全部挪走了。方秀璇给这些人分别端了一大碗绿豆汤解暑,再响声说些感谢的话语。 等人走后,她揩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啪啪’走到原勍房间门口,笑得灿烂,“原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 原勍笑着摇头,“方姨,客气了啊。” 方秀璇越瞧她,心里便越欢喜,她一边兜着衣服领子扇风散热,一边开口说道,“原老师,你下午就准备去电商城买东西了么?” 原勍点头。 方秀璇拨了拨被汗润湿的额发,热心地开口说道,“原老师,那你打算怎么去?”她没等原勍回复,咂了一声,继续说,“要不这样吧,刚好双休日,我家时若也歇着,我喊她下午带你去,咋样?” 原勍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方秀璇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都是这么熟了,不用见外,再说了,超市刚好可以进一趟货,让时若去刚刚好。” 她这边思量完,转头就给沈时若拨了电话,原勍在后边都没来得及讲话。 沈时若正在泳池休息室里,等着冬一稚冲澡。她头发上搭着一条干发巾,一边握着手机听方秀璇说话,蹙眉,“什么你就答应人家了?” 方秀璇声线降低,一手捂住话筒,“反正你刚好帮老妈去批发市场装些零件回来。” 沈时若眉目轻敛,没应话。 方秀璇又交代说,“记得要对准型号,螺旋插孔的,上回你带回来的那些都用不了,刚好这趟拿过去退掉。你记得啊,等会儿就赶紧回来,原老师也等着呢。” 挂了电话后,沈时若抬手用干发巾擦了擦湿发,一想到下午还得到新城区一趟就觉得头疼。她给俞蓉衍发了条消息,说下午去不了了,让她自个研究菜品。 俞蓉衍的消息回得很快,“你要干嘛去啊?确定不来帮忙?小心年底扣你分红。” 沈时若抬眼,瞧见冬一稚拎着个袋子出来了,于是站了起来,手指摁着屏幕给俞蓉衍回了语音,“也行,那以后你自个研究菜品吧。” 俞蓉衍骂她没良心,“缺了你我这菜品还怎么研究啊,大佬,”提起这一茬,她才想到件事儿,连忙说,“对了,咱们那个微博号多久没更新了,小粉丝都等不及了,拜托大佬勤快点成么?” 沈时若惜字如金,简单回复,“没空。” 俞蓉衍的那家餐馆她占了一部分股,平时也会帮忙研究菜品更新酱料,她们合伙注册了一个美食微博号,大多都是她在打理,不过她最近确实没有那个时间去忙视频创作的事儿,再说,她也不怎么在意微博上的小粉丝。 淋浴室的门开了,冬一稚穿着湿哒哒的拖鞋跑到她身边,脸上咧着笑容,“我洗完啦,对了,我今天游泳有进步了吗?” 沈时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有,至少腿能蹬得起来了。” 冬一稚乐了,“那我什么时候能真的学会蛙泳呀?” 沈时若拎过她手里的袋子,“一个月,”她拎开袋子口往里看了眼,“泳帽装进去了吗?” 冬一稚‘呀’了一嗓子,转身朝里跑,“忘了,我给放在储物架上了。” 沈时若每周都会腾出时间带冬一稚过来游泳馆一趟,教小孩儿学游泳,这边的游泳馆收费也不贵,两个小时五十块,主要是环境条件也还可以,干净安全。 从游泳馆出来后,她带冬一稚去吃了碗脆哨面,再回了超市。 方秀璇早已出门搓麻将去了,出门前将面包车的钥匙留在了柜台上。沈时若问冬一稚,“你要搁这儿看店,还是要上楼去?” 冬一稚问,“你呢?” 沈时若拿起车钥匙,说,“我得去趟新城区。” “哦,”冬一稚知道沈时若是要去忙的,她半个月就会去新城区的批发市场进一趟货,“那我留在这儿看店就好了。” 沈时若点头,“不知道的就去问张婶,要想上楼了,直接锁玻璃门就行。” 冬一稚嗯了两声,她也不担心看店的事儿,方姨知晓超市下午没人照顾,铁定会早些时候回来。 再说了下午的时候超市都没什么人,她一般就是挪个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要是遇到什么不懂的事儿,张婶就在隔壁五金店铺,她跑过去问一下也就成了。 沈时若上了趟楼,回到房间换了双低帮运动鞋,接着走到五楼,敲原勍的房间门。 没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原勍身上套着薄荷绿的吊带裙,细细的肩带垮在消瘦的肩膀上,裙摆开叉到膝盖处,她问,“要走了吗?” 沈时若点头,“你准备好了吗?” 原勍弯腰穿鞋,“好了,”她顿了会儿,又解释,“麻烦你了,我本来是想自己搭车过去的。”她单脚站立,另只脚往侧翘,要拉鞋带,但站立不稳,身子开始摇晃。 沈时若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回道,“没事,顺路而已。” 第14章 超市门口停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油漆脱落,烙成一小块斑点,车窗玻璃印记不明,一半透明一半粘着塑料纸。 原勍有点难以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她吁了口气,有些不确切地开口,“咱们坐这辆车去么?” 她本来还有隐隐期待,捉摸着大概会是什么牌子的大众轿车,现今打眼一看,想要搭乘的欲望减少了大半。 沈时若眼皮轻挑,似乎看出了她的嫌弃与不情愿,嗓音淡淡,“这车拉货方便。” 原勍低低嗯了一声,纵使不想上车,但这会儿确实没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了。她绕到副驾驶,握住车门把手。 一下,两下,没拉动。 沈时若说,“等会儿,那边的车门坏了,我先进去,再从里面开。” “……”原勍脸一抽,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车内的环境没有她预想当中的脏乱差,相反地,一切东西都被收拾地井井有条,套上藤编的座椅,干净的中控台以及点缀的小挂件,空气里还弥漫一股淡淡的石榴花香熏味道。 原勍伸手拉过磨出毛边的安全带系上,肩背倚靠在座椅上。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了马青路。 空调刚开,车内气温仍旧烘烤,循环器的运行声音规律低沉。 原勍的前胸后背早已燥出一片汗水,她这人耐不住热,大夏天的,动两下就能煽出浑身汗。出来得急,她的包里没揣上纸巾,这会儿只能用手背一侧轻轻抹掉脖子上的汗水。 沈时若一手握住方向盘,偏头,看了原勍一眼,提示,“拉开前面那个车抽屉,有湿纸巾。” 原勍道了声谢,弯腰,取出湿纸巾。 好一会儿后,车内温度才降下来,通透凉快。 原勍手肘支在车窗沿边,掌心抵着下巴,看沿途风景,水蓝色的天空与灰白色的高楼占据了视野中心,札在车筐不时往后倒退。她看了会儿,有些乏了。于是收回目光,转头的同时睇了眼坐在旁边的沈时若。 阳光从车窗玻璃斜扫进来,映在了沈时若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卷而翘,眼尾弧度略扬,溜直的鼻梁,唇角平直。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冷酷。 下一秒,沈时若眉头微动,稍稍偏脸,与她对上了视线。 原勍立马坐直了,收回了目光低头翻看手机。 路程不算远,将将二十分钟的车程。 沈时若将车停靠在了电商城大门的侧边,问原勍,“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原勍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 “你好了的话,给我打电话吧,”沈时若说完,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原勍记下了,下车后,透过车窗道了声谢。 沈时若以为原勍的速度会很慢,于是她买完一批零件后,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批发店里待了会儿,跟老板喝茶闲聊。 其实大多部分是老板在讲,她偶尔应和两声。 等到了五点半,原勍给她打电话,说忙完了,又提出要请她吃顿饭。 沈时若站起身,跟老板打了声招呼,随后往外走,一边跟她讲电话,“不用。” 原勍向来大方,请人吃饭都快变成习惯了。她没管沈时若的客套拒绝,直接说,“火锅你能吃吧?附近有家汇庄火锅,味道似乎不错。”她在App上直接提前下单,截图发给了沈时若,又问,“你看下还想不想吃什么?” 沈时若看着点单列表上的那一长串,价格将近六百,沉默稍许,“这样就够了,这餐AA就好。” 原勍语气爽朗,“给我个面子让我请一次客嘛?又不贵,啊,这天儿着实是太热了,你能先来接我吗?” 一顿火锅六百不算贵么,沈时若觉得齿缝都在钻疼,她听见了原勍喊热,于是说,“你在三号楼大门前等,五分钟后到。” 沈时若开着面包车到地儿的时候,原勍正站在树荫下躲太阳,她一头栗色的长卷发扎了起来,团成球绾在脑后,身材纤细娇小。 沈时若降下车窗,说,“原勍。” 这是原勍头一次听见沈时若喊自己的名字,语调轻淡,音色温润。她想,沈时若这人不仅长得挺好看的,连声音都好听。 她坐上了车,问沈时若,“知道汇庄火锅店吗?” 沈时若点头。 六点钟的火锅店,人流量高涨。幸好原勍提前定了位置,否则这会儿还真等不到空位。 店里放着古调绵长的音乐,一道道雕刻花纹的中式屏风挡开了用餐桌椅。服务员领着她们到了靠里的角落位置,接着备上了干净的湿毛巾和未拆分的碗筷。 原勍边拆塑料碟子边说,“我发现你们这地方卖的东西都挺便宜的。” 沈时若抬起眼角,看她,“是么?你那些电器都买好了?” 原勍笑呵呵地点头,“买好了。” 沈时若由衷地评价,“挺快的。”她上回也是载俞蓉衍来这儿买的电器,结果这人为了一件洗衣机愣是挑了三个多钟头,烦得她差点丢下人自己先回去了。 原勍歪着一侧嘴角笑,“我买东西都挺快的。” 沈时若想起上回她在超市里挑选东西的模样,突然有些领悟了,她问,“都挑最贵的?” 原勍眼底闪出诧色,“你怎么知道?” 沈时若的嘴角绷出了一点细微的弧度,她觉得原勍有点人傻钱多的意态了。 服务员端着菜上桌了,瓷盘洁白干净,大片干冰圈住中间堆放的鲜毛肚,量少昂贵,两斤的鲶鱼,一份黄喉、吊菱膀、串串虾…… 热气翻滚,汤底的红油漂浮。 原勍倒了一盘子肥牛卷下去,漏勺兜住匀开,“你比较喜欢吃牛肉还是羊肉?” 沈时若拿起玻璃杯,倒了乌龙密桃汁放在原勍面前,“都差不多。” “我就喜欢牛肉片涮起来蘸着配料吃,”原勍低头看了眼桌前,“欸,我们是不是忘记调蘸料了。” 沈时若站起身,“我去吧,你要什么样的蘸料?” 原勍一连串地报出,“一勺生抽、半勺芝麻酱、顶尖腐乳、加上醋,撒上花生碎和葱花。” 沈时若默默听着,点头。 原勍手里颠着漏勺捞起涮好的牛肉片,不放心,抬头又问,“你记得住吗?不然还是我自己去吧。” 沈时若说,“记得住。” 沈时若回到餐位时,手里端着两小碗蘸料,另外还夹带一大盘爽口菜和炸货。 原勍紧忙伸手接过,“你拿这么多东西啊?” 沈时若将一盘吃食放在她面前,“刚看到的,你吃么?” 原勍勾着嘴角点头。 吃了大半个时辰,火锅店愈加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隔壁桌的四五个年轻人围坐一团,交谈声响亮,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高个男生偶尔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瞟两眼,目光停留在原勍精致养眼的脸蛋上。 原勍吃得浑身冒出了细汗,嘴唇周边红了一小圈,辣得够味儿。 她抬眼看沈时若,对方低着头,手持筷子夹了薄片莴苣,往嘴里送。唇瓣削薄红润,腮帮子微微鼓动。 冷不丁地,沈时若掀起了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吃完了?” 原勍笑了笑,“有点饱,我先歇会儿。”她翻出手机,刷起了朋友圈。点了两三个赞后,手指停顿在一张图上。 段熠绪两个小时前发了条朋友圈,图片是刚入场的会议讲座,整齐大气的布置场面,地点标志在新城区。 原勍挑大了眼眶,坐直了,又看了眼地标位置。她点击段熠绪的头像,切换到聊天框,问,“你在哪儿呢?” 隔了五分钟,段熠绪回复,“在新城区,怎么了?” 原勍忍不住弯着唇角笑,什么缘分呐这是? 她发了个实时位置,“真巧,我也在这附近。” 段熠绪说,“你也在这边?好巧,吃了吗?” 原勍直觉这是个机会,她看了眼刚刚自个才放下的碗筷,手指戳屏幕,“还没吃。” 她在心底默默地补充,是还没吃饱。 段熠绪想起上回不怎么衬意的聚餐,为了弥补,他主动问原勍,“我现在也刚要去吃饭,要不要一起?” 哪里能不一起?!原勍嘴角都咧到腮边了,“好,你在哪儿?” 段熠绪说,“你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沈时若安静地吃着饭,期间抬头,觑见原勍一脸喜悦地盯着手机屏幕,她放下筷子,端过果汁喝了一口。 果不其然,下一秒,原勍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语气轻快,“我有个朋友在附近,我先去找他了。你吃完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她说完,也不等沈时若回复,迅速拎包走出店门。 沈时若看了眼还剩下的半桌火锅料,蹙了蹙眉,她自己怎么解决掉这么多? 到了后半程,她着实吃不下去了,便叫来服务员,问能不能打包,这么多料白瞎扔掉确实可惜了。 服务员也挺热情地,一听这话,连忙拿了塑料盒和密封袋,把东西装好递给了沈时若。 第15章 傍晚六点半,沈时若开着面包车回到了超市,她拉开了车后门,弯腰搬货。 冬一稚蹦着小脚丫子出来了,兴致搓搓地要来帮忙,被沈时若支使开了,“这么重的东西,你搬不了,帮我把水壶拿出来就行。” 冬一稚喊了声行,绕到驾驶室,麻溜地打开车门,拿出了水壶。 沈时若轻松地扛起一整箱货,跨上了台阶,转头问冬一稚,“晚上吃了么?” 冬一稚抱着水壶,憨憨点头,嗓音脆嫩,“方姨三点就回来了,煮了刀削面,吃得可饱哩。” 提到吃的,沈时若才想起带回来的那些食料,她叫住冬一稚,“刚刚水壶旁边有两大袋东西,瞧见没?去拿过来。” 冬一稚敞着喉咙应了声好,转身朝车旁跑。 方秀璇正从厨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瞧见沈时若,又侧头往外面看了眼,“原老师呢?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啊?” 沈时若放下了货箱,“她找朋友去了。” 方秀璇‘哦’了一声,走过来,掏了把小刀割开货箱封口,摸出零件看了眼,嘀咕,“这回总算没买错了,上礼拜来了两三人要买呢,都没得货卖。” 沈时若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泼在脸上。 方秀璇在外面亮着嗓门问,“你吃了没?锅里还剩点面。” 沈时若反手拿了条毛巾,简单地搓了把脸,“吃了。” 冬一稚把袋子拎了进来,方秀璇瞧见了,问,“买什么了?”她伸手接过袋子,打开朝里看了眼,眉心微皱,“时若啊,怎么买这些东西回来啊?” 沈时若从洗手间出来,衣服领子湿了一块,“吃火锅剩下的料。” 方秀璇忍不住念叨,“哎,你去外面吃火锅了?自己一个啊?还不如回来吃面得了,省钱。” 沈时若言简意赅地回复,“跟原勍一起吃的。” “哦,”方秀璇说,“跟原老师一块儿吃的啊?你付的钱还是人家付的钱啊?” 沈时若没搭理她了,拿了手机准备上楼。她打开转账软件,搜索了原勍的手机号,确认了实名认证一栏,随后发了三百过去。 她洗完澡,换了套休闲居家服,回到房间,拿起书架上的原理设计书,低头翻阅。从毕业到现在两年了,她一直维持着这种习惯,每天晚上挤出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她侧坐在床边,棉质的裤脚微微上卷,露出了削瘦的脚踝,手指精瘦白皙,搭在膝盖上。 ......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得透亮,虫声脆鸣。 方秀璇进门的动静很大,搬运的洗衣机磕到了房门,她心疼地‘咂’了一声。 沈时若放下书,活动肩背,端起空了的水杯走出客厅,看见别扭着身躯正准备从门缝挤进来的方秀璇。她走过去,帮忙把洗衣机搬出了大门。 方秀璇笑呵呵地说,“还是你有力气。” 沈时若回到客厅茶桌,倒了杯凉白开,问,“搬洗衣机做什么?” 方秀璇鼻子上的笑纹都拧了起来,“你张婶家里缺台洗衣机,我就寻思着把这台低价卖出去了。” 沈时若抿了口水,“家里不用了么?” 方秀璇又说,“原老师下午不是去买电器了么,原先那些都不要了,我中午就给拾掇了过来。哦,还有台空调,你那房间不是太热了么,改天我让你庄伯给装上。” 沈时若摇头,“不用了。”她对于原勍免费转送电器的事儿,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毕竟这人里外就彰显着俩字‘有钱’。 “嗬,我是吹不得空调只能用风扇,这天气温度那么高,房间晒得跟烤箱一样,难受得皮紧,还是给你装上好。”方秀璇套上了拖鞋,抬眼瞧到时钟晃过了十点,抹了抹耳边的乱发,“诶,都这个点了,原老师是不是还没有回来啊?” 沈时若坐在了沙发上,随手调开了电视频道。她觉得原勍怎么算也是个成年人了,照理说,也用不着她们来担心出行情况。 方秀璇可不是这么想,一来,校方领导那边是打了招呼要多照应的,二来,原勍这人着实也是讨得人欢喜。她一把年纪的人,总忍不住把人当晚辈关照一下。 她催促沈时若,“我刚刚在下边看见原老师的房间没亮灯,人估摸是还没回来,你有没有人家电话,打过去问一下。横竖也是你给人带到的地儿,也该照看一下,免得落人话头,说不厚道。” 沈时若蹙眉,默了会儿,手指捻着手机屏幕,找到通话记录,拨了个号码。 对方关机了。 方秀璇在旁边一听,皱紧了眉头,“关机了啊?”她停顿了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新城区那片晚上治安不怎么着的吧?我上回听你姨丈说过那么一嘴,你说这原老师,应该不会有事吧?” 听到这话,沈时若拿着遥控器的手指一顿,蹙了蹙眉。 楼梯响起‘咯噔’脚步声,张婶的嗓门伴之而来,“我在楼下瞅了好久,你都没个响儿,我直接上来一块儿搬下去得了。” 方秀璇挥了一嗓子,“得亏你上来,否则我自个也搬不动。”她下楼前没忘了转头再嘱咐沈时若,“你记得等会儿再打个电话看看。” 过了十分钟,沈时若拨打了第三次电话。 仍是关机。 方秀璇说的在理,新城区那片白天瞧着热闹火劲,但晚上治安就有些差劲了,抢劫盗窃时有发生。 沈时若待了几分钟,想了想,还是进屋换了衣服,上到五楼敲原勍的房间门。好一会儿,没有回应。她皱着眉头,转身下楼,回到屋里揣上了摩托车钥匙。 天色漆黑,寂静冷清的马路上不时驶过车辆,打出的光束由远及近,又转瞬即逝。 倏地,一两声高亢兴奋的口哨声夹杂在凉薄的风声中席卷而来,绕到了耳畔。原勍咽了咽喉咙,抓紧了挎包链子,低头加快脚步。 她抿紧唇角,小心地侧眸用余光扫了眼后面的道路。 三辆并排前行的摩托车发出低沉嘈杂的声音,速度时快时慢,甚至车身下伏擦过地面拐了一圈又立了起来,周遭的人立刻发出一阵低俗的叫喊声,粗糙猥琐。 原勍忍住心里的害怕,她有些后悔了。如果当时直接跟着沈时若回去就好了,那她现在就不至于孤零零地被抛在这里。转念之间,又怨起段熠绪,一接到紧急电话,就抛下自己头也不回地去参加会议了。 但思绪一转,这事其实也不全怪段熠绪,当时对方也是要帮自己叫辆专车接送的,可她也不想显得太矫情,拒绝了。出来走了一圈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机不见了。 原勍拧着眉头翻遍小包,愣是没找着,倒是在包底摸着了一道割裂口子,她反应过来,咬牙骂了一声靠,实打实地是遇到扒手了。 原勍想走回商场,但脑子里分辨不清方向,瞅着依稀记得的建筑路标往前走,企盼能回到商城,然后向别人借个手机打电话。 可她似乎绕远了,这里人烟稀少,只有眼前一条通往主干道的马路。她手指紧抠衣角,脚步开始有些发虚了。 “草你个老嘛几,昨儿那妞真的脱下了三点挂式?”伴随着下流猥琐的话语,摩托车从原勍身旁驶过。 说话的人岁数不大,估摸只有十六七岁,但话语却粗俗难听,“爽个比,浪货一个,没什么紧致感。” 原勍看见驶过的摩托车屁股,稍微吁了口气,还没等她放松下来,倏地有两三道光晕打在了她面前。 “妞儿,这么晚一个人啊?” 原勍听到了那句吼,眼眸一震,竟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摩托车调转车头开回到她身边,浪荡的语气,“嘿,上哪儿去呢?哥们几个载你好不好呀?一趟给个一百就行。” “草,你滚边去,妞儿,他可是个坏人,专门偷嫩花瓣的坏人,你跟哥哥的车走吧。” 原勍咽了咽喉咙,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颤,“等下有人来接我的。” “哟,你男朋友吗?厉不厉害啊?” “哪方面厉害?能有你个大刁厉害?” “哈哈,草,别放俗话。” 原勍的嗓子瞬时僵住了,发不出声,浑身汗毛竖起。 有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草,皮肤好嫩,上来吧。哥哥载你回家,别看了,这里都没什么人的。” 原勍咬唇,抡起了包,使劲往那人脸上一砸,一声怒骂顿时响起。她转身朝后跑,还没跨出去一步,就被人揪住了肩膀,“你特么别给脸不要脸,好心送你回去还不让了啊?” 原勍咬唇,甩开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胳膊,紧忙后退一大步,一个踉跄,摔坐在了地上。她头回遭遇这样的事情,止不住地害怕,冷意顺着毛孔钻缝,身子竟不住地开始发抖。 她思忖着,要是发狠拼一把,胜算能有多少。 只思考了一秒,她就丧巴了脸,特么地压根毫无胜算。 原勍突然就感到绝望至极,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感包围了她。 她开始后悔,不应该来这破地方,要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实习该多好,哪里会遇到这门子龌龊事。 周遭冷凄,只有竖排纵列的中杆灯散发出氤氲的光芒。 染黄发打耳钉的青年拍了拍自个的后座,大着舌头嬉笑道,“妞儿,快上来。” 原勍眼眶涌上热流,猛地摇头。 蓦然,远处一道光束投射,沉重的轰鸣声裹挟而入。 沈时若单脚踩地,取下头盔,架在胳膊间,下了车。 逆光而至,原勍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听着脚步声缓缓接近,视线范围逐渐清晰。 沈时若表情森冷,纯黑的发梢支棱在风中,一双腿笔直修长,踏着晕光,沉稳而又坚定。 她视线冰冷,定在站着的青年身上。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僵硬,沈时若身高腿长,气势压人,很明显地,就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蔫苗儿。 安静了几秒,有人率先开口,“算了,咱们走吧,这年头的好事不好做啊。”本来就只是几个犯二的愣头青,谈不上真正犯恶的界限,想耍个横捞把钱罢了。 摩托车发动机启动,轰鸣声逐渐远离。 沈时若眼睫低垂,看向原勍。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脊背压弯,伸手,“先站起来吧。” 原勍紧握着的手指松了松力度,呼吸还没有平缓过来,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口,却没能顺利地发出第一个音。她低头咬了咬唇,握住了沈时若递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沈时若垂眸,看她泛白的脸颊和晕红的眼圈,声音不自觉放低,“还好吗?” 略带磁沉的声音绕进了原勍的耳畔,神经紧绷许久的她终于泄力了,肩膀微抖。下一秒,她伸手抓住了沈时若的衣摆,鼻息很重,掩饰不住的狼狈,“……我有点站不稳。” 沈时若低头看握住自己衣摆的那只纤细娇弱的手掌,顿了顿,还是伸手扶住了对方的肩膀。 凉风旋过,大热天的夜晚,原勍竟发觉自己出了浑身的冷汗,缓了会儿,她才稍微平静下来。抬头,目光平挪触及沈时若的下巴,再往上滑,定在了对方的眼睛。 沈时若的眼睛隽黑清澈,眼皮微垂,眸底似浮着细碎的星芒灯火。 沉默稍许,沈时若挪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回去吧?” 原勍抽了抽鼻子,低着嗓子嗯了一声。 风声很大,蹭过耳边呼呼的响动。沈时若的头发没有扎起来,随着风力张扬吹动,晃过原勍的鼻尖,有些淡淡的香味。 她盯着沈时若白皙修长的后脖颈,忍不住走神。要是刚刚沈时若没有过来的话,她会落个什么下场。 脑子里闪过画面,她心一抽,脊背发凉,浑身激起了疙瘩。车胎滚过土坑,一个颠簸,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沈时若的腰。 沈时若愣了下,低头看了眼。嘴唇微微翕动,却也没说什么。 第16章 次日,原勍起了个大早,她仰面躺在床上,睁着乌润的眼眸发了会儿愣,昨晚发生的事情迅速在脑子里浮现。她眼睫轻抖,横过胳膊搭在了额头上,缓缓地吐了口气。 房间里温度有些高,她身上的睡衣被汗水黏湿了一半,正对床头的一台强力落地扇嘎吱摇动,吹出的风混杂空气温度甩成了热风。 原勍拿起闹钟看了眼时间,六点。距离她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大截差距,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拉开薄帘,外面的天色还没有亮,一片朦胧青灰。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响动,仿佛是巨大的窒息感包挟而来。 原勍有些待不住了,她走到浴室洗漱,换了套休闲装,出门。 老街区的一天在菜贩子的吆喝声缓缓启动,沿着九芜湖,岸上分布平行两边,直线排开摊贩,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原勍逛了会儿,先到手机店买了手机装了卡,再寻了个早餐铺子坐下,点了份小笼包和豆浆。她鲜少这么早出来,这会儿难免有些新奇,目光穿梭在各式各样的景况。 早餐铺老板将一屉小笼包摆了上来,热腾的白雾扑面而至,模糊了视线。老板憨厚地笑道,“姑娘,需要点什么再招呼一声。” 原勍侧头,避开了热气,礼貌地弯了唇角,“好,谢谢了。” 她抽了四五张纸巾,擦拭桌面,再掰扯筷子。 咬破薄嫩的面皮,汤汁顺着缺口留出,咸淡适宜,味道算不得上流,倒也勉强算是入味。 一屉装了八个,她只吃到了一半,再喝下两口豆浆,肚子便饱了。 原勍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站起身,往外走。 门面不高,挂着透明短帘,她掀开帘子,跟迎面跑过来的孩子差点撞到一块儿去。 小孩的妈妈在点餐台,转头朝小孩呵斥了一声,“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跑。” 小孩儿吐了吐舌头,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原勍出了早餐铺,沿着河岸过道慢慢散步回去。初升的太阳纵出柔和的光晕,微风飘渺,空气中溢着熨帖的气息。 她插着衣兜,难得闲适安静地放慢步伐。 岸边伫立许多行人,有些嘈杂热闹。有揣着水壶跑步的,亮嗓门高歌的,以及大清早就占据地盘蹦跶着晨起流行舞。 五米开外,沈时若脖子上搭着一条运动毛巾。她微微偏头,提起毛巾一角揩去窜到下巴上的汗珠。她身上套着纯黑的运动衫,后背已湿了大片,透出精瘦的腰身。 原勍脚步顿了下,目光定在沈时若的背影。愣了会儿,紧接着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感觉到,沈时若跟她周边的人似乎都不太一样,冷淡却又可靠,这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莫名地攀升了吸引力。 她没出声叫住沈时若,只是保持五米的距离,跟在后头走。 沈时若早晨绕着九芜湖岸边跑了五圈,她脸上泛着薄红,气息有些重。衣摆随着跨动的步伐轻轻晃动,说不出的一股朝气利落劲儿。 她偶尔会跟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照常是淡淡的语气,没有起伏。 一路走到了超市,沈时若停了脚步,蓦然转头,瞅见了跟在后头的原勍。 原勍一时没有防备,脸上呆愣一瞬,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回复。顿了会儿,才抬起胳膊挠了挠后脖颈,干笑,“好巧啊。” 沈时若取下了毛巾,问,“今天起这么早?” 原勍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她身边,轻搓鼻头,“嗯,起来一趟就睡不着了。” 沈时若点头,她走进了超市,原勍仍旧跟在后头,边问,“你们这儿有没有卖插座?” 沈时若绕到后排货架,弯腰蹲下,取出了多孔排插座,回到柜台边,递给了原勍,“是不是这个?” “对,”原勍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钱,被沈时若制止了。 “不用给了,直接拿去用。” 原勍愣了下,“不好吧?” 沈时若低头轻轻笑了,“有什么不好的?”她没直接挑明,对方送出去的那些电器值多少钱,这一个插座又顶得上什么。 原勍抬眼瞅到沈时若的笑容,莫名地,也跟着笑了。气氛变得轻快了些,她直言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是面瘫。”她看到沈时若略微迷惑的表情,清了嗓子,挤了挤眼,“就是这样的。” 说完,她做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角下耷,唇角抿直。 沈时若嘴角弯出了细微的弧度,问,“我是这样的么?” 原勍龇出了小白牙,唇边浮出了小酒窝,“就是这样的,挺凶的。” 这倒不是头回有人跟沈时若讲她挺冷挺凶的,但原勍这种表述方式明显就比较逗乐。沈时若眼神含笑,打开水壶,喝了两口。 原勍把手肘架在柜台上,掀起眼皮子看了下沈时若,开口,“昨晚谢谢你了。” 沈时若回视她,摇头,“没事。” 原勍手指捏着指尖,轻轻搓动指腹,喉咙动了动,她挺想再说些什么话,但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就是觉得,沈时若这人很仗义,够意思,昨儿那么晚还肯跑出去找自己,也得亏是对方来了,不然这会儿她都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模样。 沈时若抬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索性转开话题,“吃早饭了?” 原勍点了两下头,“外边吃的小笼包和豆浆,味道还行。” 沈时若难得主动开口推荐,说,“下次可以去老徐记尝尝,很不错。” 原勍紧忙在心里记下了店名,笑着眨了眨眼皮,“下次就去,”她鼓着腮帮子,转头朝外看,“昨天回来的太晚了,都没顾得上电器送货的事。早上联系了一下,说是等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沈时若迟疑了下,转身拿了把凳子给她,“坐会儿?” 原勍笑了,“谢谢啊。” 沈时若靠在藤椅上,双腿搭在小垮板上,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 挺意外地,原勍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自在。她低头翻看了手机,觉得有些无聊,便扭头去看沈时若,对方修长灵活的手指正在控制游戏人物。她迟疑了下,便凑过去观战。 时间过得安静而又悠然,直至被一声清脆的喊声打断了。 冬一稚胳膊肘里夹着作业本进来了,瞧见原勍,立马站端正了,喊了声原老师。 原勍回头跟小朋友打了声招呼,又说,“在外面就用不着叫我老师了。” 冬一稚咬着嘴唇,“那要叫什么呀?” 原勍说,“不叫老师就行。”她老觉得这个称呼一出口,就怪拘谨的。 冬一稚想了会儿,试探性地开口,“那可以叫圆圆姐吗?” 原勍愣了下,倒没想到这小孩儿差不离地叫出了自个的小名,她笑了,“可以。” 冬一稚也乐了,她是个很会看脸色的孩子。不得不说,她挺喜欢这个漂亮又随意的老师。 沈时若扫了冬一稚一眼,“写完作业了?” 冬一稚点头,挺愉快的嗓门,“嗯嗯,拿给你检查。”平时的作业都得是沈时若检查完了,过关了,她才能看动画片。 沈时若转头问原勍,抬起下巴指了指手机游戏,“会玩么?” 原勍张了张嘴,“那个,之前玩过一阵子,不过打得……”话还没说完,沈时若就把手机塞给了她。 沈时若说,“帮我打一下,”她这会儿要是再挂线了,少不得又会被举报,加上之前的几次,估计能被禁赛一段时间了。 原勍‘哦’了一声,在心里嘀咕着,把后半句话补完了——她打得挺差劲的。 沈时若接过冬一稚递过来的作业,极力忽略掉狗啃的字体,将答案仔细看了一遍,揪出了一个粗心犯下的错误。 冬一稚仔细看了眼题目,立马改正过来了。 到底没忍住,沈时若捏着眉心,语气低沉,“一稚,这个字真的没办法了么?” 冬一稚眼神挺无辜的,“有什么办法吗。” 沈时若说,“送你去学练字吧。” 冬一稚‘啊’了声,“去哪里学呀?” “曹老师不是有在私下教学么?”沈时若淡淡说道。 冬一稚摁了摁指尖,语气不怎么乐意,“我听同学说过,好贵的,一个小时八十块。” 沈时若说,“再贵也得学,不然你以后写作文怎么办?” 冬一稚抿唇,“我会在家里看着字帖学,不要乱花钱。” 沈时若笑了,曲指往她的脑门上轻轻一弹,“这叫乱花钱?” “要不,我教她试试吧?”原勍的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话说完,她收到了那两人同时投来的视线,结巴了一下,又说,“我不收钱的。” 沈时若之前见过原勍的字,虽说只有短短四五个字,但能看得出来是有功架的。她朝一稚说,“那你以后跟着原老师学,”又扭头对原勍补充道,“要算钱。” 原勍马上摆手,“你知道的,我一点也不缺钱,”她停顿了下,又说,“我就是看一稚小朋友特聪明可爱,才想教的。” 沈时若不赞同,“一码归一码,该算的钱得算。” 原勍就烦沈时若这股固执劲儿,涉及到钱,一毛都要跟你掰扯清楚。她啧了两声,表情有些不耐,“我自己乐意的事儿成么,我也好久没静下心练字了,刚好收个徒弟,培养心性。” 沈时若看她隐约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愣了下,打算之后再提起费用的事情。这会儿只好简单道,“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原勍满意地笑了,转头冲冬一稚说,“那我们就先定在每周日下午,怎么样?” 冬一稚似乎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地就点着头应允了。 第17章 冷气充足的库房里,沈时若站在物料架旁,低头翻阅数据单,一一比对材料,做常规盘点。 角落里摆着帆布躺椅,身着淡蓝色工装的丁筠荞正蜷缩在上面,发出均匀而悠长的鼾声。 沈时若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将数据与传送过来的表格单核对了一遍,才歇下来,拧开茶壶喝了口水。 门外传来高跟鞋蹬地的脚步声,沈时若叫了声,“荞子。” 配合多年的默契,丁筠荞一听到这嗓子立马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仅用了两秒调整脸上表情,霎时装出了一副清醒忙碌的模样。 詹淳珈从外面走进来了,照例收走每个月的打印表单,倚靠在办公桌边,伸手递了张领料单,“麻烦咯。” 丁筠荞立马走过来,接过,“等会儿。” 詹淳珈红唇一勾,拖了把椅子优雅地落座,深V领的胸口随着脊背下伏的动作露出了点风光。 沈时若不经意地瞥到,眉头一皱,随即收回了目光。 “晚上要不要一块儿去吃饭?”詹淳珈拢了拢自己的发尾,笑着问。 沈时若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没空。” “哦,”詹淳珈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同学约顿饭这么难啊,对了,周佋说下周六高中同学聚个餐,喊我来问你。” 丁筠荞听到这话,转头朝这里看了眼,眸底闪出些担心。 沈时若表情依旧冷淡,“到时再看。” 詹淳珈撇嘴,又抬头盯了她一眼,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孟殷姝也会回来,听说到国外读研了,今年刚回国。” 沈时若声音毫无起伏,平淡地应了一声,“是么。” 眼看沈时若神情未变,詹淳珈有些自讨无趣,耸了耸肩。她以为沈时若会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五年,甚至更久。毕竟那件事情改变了沈时若一生的轨迹,从万丈光芒里一落深渊,落差不是一般人可以扛得住。可偏偏沈时若是个淡定的主儿,让人想寻个话柄都无处掏去。 丁筠荞架着一个箱子走过来了,放到了詹淳珈面前,面色不愉,“好了,你核对下。” 詹淳珈伸手拨了几下物件,“行,谢了。” 等人走后,丁筠荞翻了个白眼,“瞧把她嘚瑟的,天天打扮得跟孔雀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爬着老总的床,才上去的组长位置。” 沈时若手指敲打在键盘上,没什么反应。 丁筠荞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问,“下周六的聚餐,你有想法啊?” 沈时若手上动作没停,反问,“你有?” 丁筠荞挠了挠额头,‘嘁’了一声,“我有什么啊,那是你们班级聚餐,又不是我们班。再说了,就我这个学渣,去那里干什么?”她缓了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孟殷姝真回来了啊?她还挺有脸的,当年的事情她算是扯了个干净,也不知道是谁遭了秧了。” 沈时若手指微顿,打断了她的话,“晚上吃什么?” 丁筠荞的脑活跃度极其跳脱,只围绕了个中心——关于吃的。说到这茬,立马投转了方向,“小鱼蛋不是在喊咱们么?那就过去蹭一顿。” 沈时若点头,“好。” 下了班后,沈时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白短袖黑运动裤。 丁筠荞啧啧叹气,“老沈啊,我说咱能不能显点年轻人的作风?你这天天一个款式,一个色儿,整的就跟市场批发回来一样,一天换一件穿。” 沈时若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挑眉,“那该穿什么?” “我妈店里新进了碎花萝莉短裙,你要不要试试?”丁筠荞说完,猥琐地朝她挤了挤眼。 沈时若垂眸看她,薄唇一动,“滚。” 丁筠荞今儿骑了小电驴,一路吭哧跟在沈时若的摩托车后头,催紧了车把,加快速度,边在后头喊,“老沈,你丫的骑慢点,都跟不上了。” 沈时若放慢了速度,等人追上来后,说,“我先去接一稚,你直接去店里。” 丁筠荞本来挺想跟着一块儿去的,但很明显的,电动车马力不够,要想跟上沈时若的速度估计够呛,还不如兵分两路,更快些。 周五下午课程多了一节,学校统一安排了社团课。原勍负责低年级的书法,这会儿一节课上完后,嗓子几乎要报废了。 平日里闲着的时候也是挺无聊,可一有课,却都挤在了同一天。早上她刚开了实习公开课,虽说她自个觉得是顺利进展下来了,可别人未必这么想。 下课期间,她去了趟厕所,杵在隔间时,听着了外面人的交谈声。 王芸正在清洗水壶里的茶垢,问站在身旁的人,“你觉得原勍上课怎么样?” 回答的是另外一位实习生,也是听课的一员,她瞧出王芸脸上透露出的不满意,便抻着话头讲,“还算可以,但可以再进步些。” 王芸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响了一阵,停了,她才接着说,“还是你们两个有能力,跟你一起听课的那实习生叫什么?” “田倪宸。” 王芸洗好了水壶,甩了两下,“对,你们两个还是比较有专业技能的。课时划分、节奏把握、灵活输出这几个方面做得不错。最主要的是,你们认真多了。你瞧瞧原老师,学生提的五个问题她只能勉强回答两个,这算什么?以后如何教书育人?倒像是来这里混日子的。” 听着的实习生尴尬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听说她是走关系进来的?” “嗯,不然她可以跟着我实习?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在她是……”王芸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开门声打断了。她惊讶地抬头,透过镜子看到原勍一脸漠然地从卫生隔间出来了。脸一抽,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复杂。 原勍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搓着手指,似乎漫不经心地抬头,眼神定在镜面上,望向王芸,“不继续说了么?” 王芸五十出头的年纪了,居然也被她的眼神摄住,有些僵硬地开口解释,“只是针对课堂评价而已。” “哦,”原勍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那评价得还挺详细的嘛,王老师。” 王芸讪笑了两声。 即便原勍平时对外人的看法不甚在意,但不得不说,乍然听到这种尖锐的话语,免不了心情低沉。连着一个下午,她都臭着一张脸,班里那些个爱闹腾的孩子被唬住了,整堂写字课表现得安静又认真。 学校规定末尾节课的教师需要带队到接送点,原勍这还是头回送路队,一时之间匆忙凌乱。眼瞧着一大堆小屁孩都被接走后,她才举着班级牌往回走。 没走几步,却被人喊住了。转头,瞧见冲她这儿小跑过来的冬一稚。 冬一稚跑到她跟前,刹住了脚步,气息还有些喘,“原老师,我姐问你要不要一块儿跟我们去吃饭呀?” 小孩儿很聪明,不说是自己想请原勍吃饭,愣是把主体换成了沈时若,认为这样更能邀请到对方,脆响的语气里还带着些乞求。 原勍听完,下意识地抬头找人,目光睃巡一圈,定在了十米开外坐在摩托车上的人。 沈时若身形修长挺拔,长腿支在地上,正转头在看这里。 第18章 没过几秒,沈时若便下了车,朝她这儿走来,问,“去‘食运’吃饭,走么?” 刚刚冬一稚上了车,一听说要去鱼蛋姐那边吃大餐,立马就想起了原勍,小眼睛眨巴着,声音清脆,“我们可以请原老师吃饭吗?她对我可好了,免费教我学书法,还送我零食吃,难道不应该请她吃顿饭吗?” 沈时若被她说得语噎,只好点头,“那你去邀请原老师。” 然而她坐在车上等,瞧见原勍一脸犹豫的神情。挺莫名地,她就下车了,总归让一个小孩儿邀请人吃饭,似乎诚意不够。 原勍对上沈时若的目光,犹豫了会儿。她今天心情确实也不好,该去好好吃一顿放松下,于是答应了,“我包放在上面。” 沈时若说,“我和一稚在校门口等你。” 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原勍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一想到等会儿能坐摩托车,能好好吃上一顿餐,这一天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到了地方后,原勍才发现吃饭的不止是她们三个人,还有餐馆的老板娘和见过一次面的丁筠荞。 丁筠荞明显自来熟,乐呵呵地冲她招了招手,“原老师。” 原勍礼貌地笑了笑,“叫我原勍就好。” 俞蓉衍耳边染了一鬓草莓红,十指绕着一圈儿的祖母绿排戒,精致显眼。她正在摆桌上菜,瞧见来人,眼睛一眯笑了,“哟,原老师来啦?” 原勍有些迷惑,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好像都认识自己。 沈时若在旁边介绍了一番,又解释道,“一稚在她们面前说过你,”她看着原勍有些发愣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夸你的话。” 原勍霎时有些脸热了。 沈时若的朋友明显跟她不是一个性子的,一个比一个来得热情爽快,还没动嘴吃上一口饭,就吆喝着拿了半箱啤酒。 原勍吃惊地张了张嘴,“你们都会喝酒啊?” 几个人互相瞟来瞟去,最后把视线定在了沈时若的身上。后者正舀了一勺蒸蛋,刚放下勺子,就对上了原勍直愣的目光。 沈时若扯了扯嘴角,“能喝一点。” “靠,你特么那叫一点,一个人直接干掉半箱了好么?”俞蓉衍说话向来粗气,跟她秀气的外表够不成正比。 丁筠荞在一旁点头应和,“岂止半箱,一箱都不是问题了。” 沈时若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直接说是一桶?” 丁筠荞嘴快地回复,“一大桶也行,跟猪喂食一样,哈哈……”她顾自笑得不行,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周边的人都挺安静。悄摸转头,霎时对上了沈时若凉薄的视线,顿时后背一紧,语无伦次地说,“那啥,其实当猪也挺好的。” 俞蓉衍受不了了,爆发出一阵哄笑,“荞子,你可真是个活宝。” 原勍也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气氛顿时活跃开了,饭桌上,筷子尖头起起落落。 大多时间都是丁筠荞和俞蓉衍在互掐话头,跟说相声似的,口头都没个遮拦。 沈时若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注意到话题要往粗俗的方向带时,她就会开口提醒,“别忘了一稚也在。” 她们就会立马打着哈哈转了话头,议论别的事儿。 原勍跟她们不太熟悉,这会儿免不得被当成话题对象。 丁筠荞往她的杯子里添了橙汁,开口问道,“原老师是哪里人啊?” 原勍接过,道了声谢,再回答,“南城。” “南城好啊,那边经济多发达啊。” 俞蓉衍吊起了眼梢,笑着问,“原老师有没有男朋友啊?” 原勍摇了摇头。 俞蓉衍眼神含笑,冲沈时若眨了眨眼,意义不明。 原勍注意到了,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似乎又不好细问。 沈时若自动忽略掉俞蓉衍的脑残表情,低头抿了口啤酒。 喝到后半程,丁筠荞的脸开始发红了,舌头都大了起来,她扒拉着俞蓉衍的袖子,打了个嗝,“明儿是周几?” 俞蓉衍嫌弃地拽掉那只爪子,没好气地回复,“周六。” 丁筠荞吁了口气,松劲躺回椅子上,咕哝,“那今晚可以通宵了。” 沈时若说,“你喝成这样,别回去了,在这儿睡一晚。” 俞蓉衍脸上虽显示出嫌弃的模样,但还是起身去收拾客房,不忘转头恶狠狠地警告丁筠荞,“我跟你讲,你晚上可别打呼噜。” 丁筠荞哼唧了一声。 沈时若站起身,收拾碗筷,冬一稚也在旁边帮忙清扫饭桌。 原勍左右看了下,发现只有自己干巴巴地站着,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问,“我要帮忙做什么?” 沈时若头也没抬地说,“你在旁边坐会,等下就好。” 原勍‘哦’了一声,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抬手挠了挠眉尾,安静地坐在一旁。 沈时若将碗筷叠成了一摞,端到了厨房。 俞蓉衍收拾完客房,走了出来,一边嫌弃一边认命地伸手搀扶喝醉了的丁筠荞,扭头又招呼原勍,抬起下巴指了指茶桌上的水果盘,“原老师,那边有水果,自个拿起来吃,别客气。” 原勍笑着道了声谢。 冬一稚跑过去端了盘洗净的葡萄过来,“圆圆姐,你吃。”她弯了弯眼角,笑着说,“我去帮鱼蛋姐,荞子喝醉酒,很闹腾。” 原勍笑着点头,她又坐了会儿,感觉有些拘束。于是走到厨房,想着能不能帮点什么忙。 厨房里光线昏黄,沈时若站在洗碗池前,挤了洗洁精搓在清洁海绵上。她细碎的头发搭在额前,剑眉,眼皮有些内双,这会儿向下垂着,睫毛似晕了浓墨。身姿挺拔,肩线平滑有力,脚上套着人字拖, 她侧头,看了原勍一眼,“晚上吃得饱么?” 原勍勾唇,点着下巴,“很饱。” 沈时若修长白皙的双手沾满了泡沫,熟练速度地清洗碗盘。末了,搁在了沥水架,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头朝原勍说,“我们也回去吧。” 原勍揉了揉鼻头,嗯了一声。 夜色笼罩,周遭浸成一片幽沉,虫鸣烨烨。 风劲扑得头发掀飞狂舞,冬一稚坐在车前座,止不住地兴奋,“明天周六!” 沈时若嗯了声,低头瞥了她一眼,“别乱动。” 冬一稚‘哦’了一声,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头跟原勍说话,怕风声盖过话语,故意把嗓门扯得高,“圆圆姐,明天你打算做什么?” 原勍没好意思说明天早上她打算睡到自然醒,那个点也差不多是大中午了。她转个了腔调,回复,“明天下午记得要学书法。” 风声太大,冬一稚听不清楚,于是喊,“圆圆姐,你说什么?” 原勍只好提高声线,又重复讲了一遍。 冬一稚咯咯笑了两声,说,“我差点忘啦,那明天我要带什么吗?” “带上铅笔和书法纸。” 俩个人中间隔着沈时若,一前一后地敞着嗓门喊话,沈时若没忍住,打断了她们吆喝来去的乐趣,“回去再商量行么?你们两个喜欢吃风呢?” 冬一稚乐了。 原勍低头,唇角弧度渐扩。 回到了公寓楼,原勍仍觉得肚子有点撑。 她来回走动了会儿,觉得消食了些,这才拿了睡衣去浴室卸妆洗澡。 一通忙活完,已经是十点半了。 但这会儿她似乎没什么睡意,整个人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冬一稚小朋友给熏染了。 她到冰箱旁拿了瓶维C水,悠哉地坐在了阳台的藤椅上。老街区的天空与城市里的还是有所差别,厚薄不一的云层嵌成一圈,澄澈飘渺,点点星光透出光晕。 意境优美,原勍甚至打算在阳台上过夜了,她打开手机,放了首轻缓的曲子,整个人自在地仰躺着,手指搭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 微信群响动消息,舍友问她,“圆圆,你今天课上的怎么样了?” 原勍眯了眯眼,想到了王芸说的话,眼神沉了沉,动手敲字,“不怎么样。” 舍友安慰,“第一次上课嘛,当做累积经验。” 原勍发了个拇指戳动的赞同表情包。 她喝完了一整瓶维C水,便站起身,扭了扭腰,活动肩背。她手肘搭在阳台栏杆上,眺望了一下远方,宽阔漆黑。收回视线的瞬间,眼角余光仿佛注意到了什么,她微挑眼眶,上半身靠在栏杆上,视线投往斜下方透着光亮的窗口。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沈时若低头翻阅书籍的侧脸,清俊而又精致,纯黑的发梢延着领口收进,裁出好看的弧度。 原勍定睛瞅了会儿,勾唇轻轻一笑。她打开了手机,翻找通讯录,找到沈时若的手机号,复制粘贴到微信搜索栏,随即发送了好友请求。 原勍好整以暇地趴在栏杆上,等着沈时若看到消息时的反应。 沈时若明显是有听到了手机消息声,她眉头微皱,似乎看了眼时间,才放下了书本。转而拿起了手机,看到了好友请求。下意识地,她抬头,往五楼的阳台望了一眼。 一刹那,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原勍表情一顿,她莫名地就站得笔直,顿了下,傻气地冲沈时若挥了下手。 下一秒,她看见沈时若冲自己笑了,与之前的笑容不同,这回对方的笑似乎带了点温度。掌心里握着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打开看了眼,沈时若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并且给她发了条消息,“该睡了。” 原勍唇边蜷着笑,回复,“那晚安。” 第19章 天刚亮,冬一稚便套上了拖鞋‘啪嗒啪嗒’跑到了沈时若的卧室,伸出手指戳了戳沈时若的胳膊,两手圈在嘴边,带着笑意小声喊,“起床啦。” 沈时若眼睫微动,缓缓地掀起了眼皮,视线范围内窜入了一张笑嘻嘻的小脸。她掀开被子,翻身坐在床边,看了眼时间。 “冬一稚,你知道现在几点么?” 冬一稚心里装着乐呵事儿呢,嘴角弧度咧大,“我知道呀,五点半。” 沈时若打了个呵欠,“你是皮痒了?” 冬一稚嘟了嘟嘴,“还要绑头发化妆的嘛,我怕时间赶不及。” 沈时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八点上学,能赶不上?” 冬一稚揉了揉鼻子,嘿嘿笑道,“我太兴奋了,就睡不着了。” 沈时若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让冬一稚坐到桌前。 转身取出了一套化妆品,又忍不住开口打击小朋友,“你就演了个葫芦娃,全程露脸不超过三分钟,这么兴奋做什么?” 冬一稚不满地撅了撅嘴,“我们班还有人连上台机会都没有的呢。” 沈时若拿了粉底扑在她脸上匀称拍开,“这么说,你还挺厉害的了?” 冬一稚耸了耸鼻尖,“那可不,”她腮帮子鼓起了一侧,有些委屈可惜地说道,“其实余老师是想选我当蛇精的,但是江娴卓她也想当,她又是曹老师的外甥女,所以,我就没办法啦。” 沈时若注意了下小孩儿的神情,发现她除了有些无奈可惜外,倒没什么其余的情绪。她顿了会儿,说,“演葫芦娃不也挺好的么?蛇精那么可怕。” 冬一稚咯咯笑了起来,“邹小彬他也是这么说的,蛇精太可怕啦。” 沈时若平时几乎没怎么化过妆,手法自然算不上精巧,只能按着大概的感觉走,忙了十来分钟,她放下了手里的唇膏,说,“好了。” 冬一稚眼睛亮了一瞬,立马跑到了镜子前,脸凑近了,瞧了好几眼。她年纪小,只知道往脸上涂了些粉画了点胭脂,就忒好看。她灵动地挑了挑眉梢,“真好看!” “……”沈时若一脸冷静地收拾化妆品。 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在周三开展,全校停课一天,各班领着队伍集合到了大礼堂。校长专门邀请了相关领导前来观看,舞台前侧端放了一排评委席。 教师全部动员,各自分工合作。原勍被分派到了二年一班,她跟一班的班主任一前一后,照看着小朋友落座。 热哄哄的礼堂,嘈杂而又喧闹。 主持人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班的学生大多乖巧安静,用不着多费心思,原勍搬了把塑料凳坐在了后头,兴致不高地观看节目。 旁边忽然窜过来绿色的移动物体,她低头一瞥,愣了下,“一稚?” 冬一稚身上套着深绿色的葫芦娃套装,一张脸蛋抹得惨白,两腮飘了高原红,眼影一团印记不明。她憨憨地咧着嘴笑,从衣兜里掏出了瓶酸奶,递给了原勍,“原老师,等会儿你渴了再喝。” 说完,就要扭着身子回去队伍。 原勍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一稚,谁帮你化的妆?” 冬一稚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我姐呀,好看吗?” 原勍僵硬地提了提嘴角,没直接拆穿,委婉说道,“这妆有点复杂,不好评判,”她说完,喊了坐在隔壁队伍后头的卫箐予,“你坐中间,先帮我照看下,我带着小孩儿去补妆。” 卫箐予应了声好,转眼瞅到冬一稚的妆容,没憋住,嗤嗤笑了起来,她问,“这小孩儿你亲戚啊?” 原勍站起身,拉着冬一稚的手,“不是亲戚,但也算我妹妹。” 冬一稚听了,眼眸都熠熠发光。 表演厅后台人来人往,忙碌不停,聚在一块对台词的,换衣服补妆的,一片混乱。 原勍带着冬一稚径直走向了化妆台一角,她找了卸妆毛巾,又问冬一稚,“你们排第几个节目?” 冬一稚说,“我们倒数第二个,还要好久哩。” 原勍点头,那还有时间,她让冬一稚坐到了板凳上,说,“把眼睛闭上。” 仓库里,丁筠荞正在整理物料分批,有的东西太重,她扛不动,便响声吆喝沈时若,“老沈,过来帮忙。” 沈时若点击鼠标,保存了文件,再走过去。弯腰,胳膊使劲,模具便被摆到了高处。 她们是专门管理直接物料这块,相邻一个仓库,存放的是间接物料。每回上面有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两个仓库便要互相对好报单,确保归位准确。 检查工作大致也只是走个流程,不会过于苛刻,但事先准备也要做充足,以免出现明面上的纰漏。 丁筠荞摘了布料手套,往椅子上一瘫,“累死人,检查五分钟,整理一上午啊,不划算。” 沈时若将桌面上的文件收进了抽屉里,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消息看了眼,原勍给她发了张图片——冬一稚重新画好的妆容。 小脸白皙粉嫩,修剪精致的眉毛,睫毛刷了膏长卷上翘,妥帖自然的橘棕眼影。 衬出了几分娇俏可爱。 沈时若点了原图查看,嘴角微微勾起。她的化妆技术真的跟原勍差的不是一丁半点,早上那会儿,她确实也有想过把一稚脸上的妆容重新卸下,但转念一想,她的化妆水平就那样,重来几次估计都是白搭。 丁筠荞稀奇地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腾起上半身,凑过去看了眼,“哟,跟原勍老师聊天呢?” 沈时若没仔细听她话里的意味,淡淡地嗯了一声。 丁筠荞眉梢耸动,“老沈,你平时跟人聊天可不是这副表情。” 沈时若侧头,瞥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丁筠荞嘿嘿直乐,“你跟那个原勍老师,是不是挺熟的啊?” 她超正常频率的挤眼,搞得跟抽了似的,沈时若再看不出其中的隐意那就瞎了,“你整天脑壳能装点实在的东西么?” 丁筠荞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我这人还不够实在么?” 门口一侧的人传声说副总经理来了。 沈时若她们歇了话头,不再闲聊,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 贺闻标年过半百,穿着熨帖妥当的西装套装,身边随同仓库主管,走进了仓库。锐利而又精明的目光睃了一圈,抬起脚步往排列数十纵物料架走去,绕过T5辅助材料区,直接站至A级划分区。 他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点在了铁架标签上,皱眉,确认材料归类保管情况。 过了会儿,还算满意地点头。 主管适时地笑着开口,语气带着巴结,“副总您请放心,我们仓库做事一直都很谨慎仔细,很少出现问题。” 贺闻标浅浅地笑了下,“辛苦了。”他往大门走,经过办公区域时,视线忽而定在沈时若身上,琢磨什么似的,顿了两秒,才问,“你是沈时若?” 沈时若直视对方的目光,微微点头,从容应了一声,“是。” 贺闻标沉默稍许,打量了对方几眼,语气沉厚,“我有看过你提交的申请单,创意一栏整体不错,”他停顿了会儿,又说,“但我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你为什么会觉得三自由度人造会更适用于蜗齿杆?” 沈时若只思考了一瞬,不疾不徐的语调,气质沉稳,“机械抓重为一百五十克,要在一分钟之内达到十次的起伏频率,采用固定夹持搭配加速器构不成主力推动,按照换算公式,应该采取蜗齿杆。” 贺闻标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 主管一时拿捏不准贺副总的意思,又不好出声询问,只能跟在后头出了门。 等人走后,丁筠荞呼出了口大气,手肘捅了捅沈时若,“真有你的,当着贺副总的面,一点也没慌神嘛。” 沈时若回到办公桌,垂眸,打开电脑屏幕,“慌什么?” 丁筠荞抓了抓头发,说,“万一咱说错话了,惹人家不开心了,分分钟辞退的事儿。” 沈时若挑眉,“我说的是有关原理运用的问题,要惹谁不开心?” 丁筠荞嘶了一声,搓了搓手,“倒也是这个理儿。” 中午用餐时,沈时若接到了原勍打来的电话,她吞下了一口汤,摁了接听。 说话的人嗓门清脆,是冬一稚,她笑嘻嘻地开口问,“姐,你在干嘛呢?” 沈时若说,“吃饭,你怎么拿原老师的手机?” 原勍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借给她的,没事儿。” 冬一稚‘咔次’咬了口红烧狮子头,含糊不清地说,“嗯嗯,原老师借给我的手机。我表演结束啦,原老师帮我拍了好多照片,她说等会儿再发给你。她还带我来食堂吃饭,可好吃了,我点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哦,还有一大碗虫草排骨汤呢。” 沈时若问,“你们今天学校不是统一包饭吗?” 冬一稚吐了吐舌,压低嗓门说,“那可难吃呢,原老师就带我过来教师食堂吃了。” 沈时若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觉得最近似乎麻烦了原勍许多。 原勍接过了电话,问,“你吃了没啊?” 沈时若放下了筷子,说,“吃了,你带一稚去食堂吃饭了?” 原勍笑了下,“也就今天这儿煮的比较好吃,刚好拉着小朋友陪我一块吃饭,”又说,“等会儿我把图片发给你吧,一稚今天表现很棒。” 沈时若顿了下,说,“谢谢你了。” 吃完饭后,原勍立马将二十几张图片发给了沈时若,其中有一稚上台表演的,也有跟其他小朋友的团体照。 沈时若手指滑动屏幕,挑了几张好看的,保存了下来。 下午四点半,学校的活动正式结束。 一班班主任被领导叫走了,送路队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原勍的身上。她揉了揉额角,心里挺不情愿的,但也没法儿推辞掉。她让小班长出列,喊口号带队。 阳光仍旧炙烈,到了接送点,整队口令后,学生一哄而散。 原勍压根不怎么认识这些小朋友,眼瞧着人都走空,她也转身朝里走了。 她倒是没想到,就这送路队的事情,还能生出变端。 第20章 公寓楼底下停了辆收旧衣服的三轮车,老板油得发亮的脸庞挤出了汗水,一手抓着装衣服的麻袋,另外一只胳膊里夹着经由时代审美而淘汰下来的红棉袄。 方秀璇跟在后头,边问,“老板,你这一斤就收两元,是不是有点少了?” 老板被她磨得耳朵疼,索性停住脚步,一脸不耐烦地说,“大婶,您爱卖不卖,我这价钱已经是超出行价了,不然,您就找别家去。” 方秀璇瘪了瘪嘴,“我就是提了那么一嘴,该卖的还是得卖。” 老板把收来的旧东西装进了轻薄塑料袋,转身拿了把吊秤,往袋口上一勾,手指拨了拨,说,“将近十斤。” 方秀璇凑过去看了眼,老板把秤往她那儿挪了挪,眼皮子一耷拉,“喏,我可没乱报。” 方秀璇眯眼瞧了瞧,笑着说,“您一看就是实诚人,不至于。” 老板低头翻找腰包,取出二十块塞给了她,“算了,多给你几毛。” 方秀璇把钱塞进了裤兜,笑了笑,“那可真是太感谢了,赶明儿,有人问我上哪儿卖旧衣服,我就跟人家推荐你。” 原勍提着一袋外卖走过,看见方秀璇,打了声招呼。 方秀璇瞧见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忍不住劝道,“原老师,外卖吃多了也不好,你房间里头不是有厨房吗?可以自己做些伙食啊。” 原勍挠了挠脖子,没好意思说那厨房她都没踏进去过,只简单回复,“改天再自己下厨。” 天气温度渐高,走两步都感觉热得黏糊。原勍回到房间,打开了空调和电风扇,拎了瓶橙汁解渴。等室内稍微凉快了些,她才打开外卖吃了起来。 刚往嘴里喂了没几口,手机就嗡嗡直响。 原勍抽了张纸擦了嘴角的油渍,拿过手机接通。 那边,卫箐予的语气显得有些着急,“原勍,一班的班主任陈老师正找你呢。” 原勍疑惑,“找我干嘛?” 卫箐予压着嗓子,“她说班级有个小孩儿放学跑丢了,家长没接到人。” 原勍顿了下,“孩子跑丢了?”她下午带出去的队伍,明明看见孩子都被接走了,现今,怎么又说是跑丢了? 卫箐予说,“陈老师已经去找孩子了,我把她的手机号发给你吧,你再联系她。” 原勍脸色沉了沉,应了声好。她也没心情继续吃饭了,收到卫箐予发来的手机号时,她就立马给陈偌诀拨了过去。 陈偌诀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好,泛着尖酸刻薄,指责她没有认真地负责起孩子的安全问题,再含沙射影地引出她平日里的上班作风。 原勍气得太阳穴闹腾,也不客气地回怼,说,你看门口监控了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有认真负责地带队了?你眼睛是糊着鸟屎了吧? 陈偌诀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堵住了,愣是没找出词回复。她刚刚也是一时心慌气急,学生的安全问题当居首位,要是出现了什么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原勍深吸了口气,她脾性虽然大,但也是有分状况的,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但遇到这种重大的安全问题,她还是懂得权衡。她语气淡漠,简单直接地说,“孩子的家庭住址发给我,你那里要是有什么消息再说一声。” 说完,没等陈偌诀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换上帆布鞋,拎了包,径直下楼。 超市门口,丁筠荞正一手捧着奶茶吸了两口,站在台阶上,晃着脚,催促沈时若,“老沈,你再磨蹭,肉夹馍都卖完咯。” 沈时若从洗手间走出来,拿了皮筋束起脑后的头发,问冬一稚,“你想加什么料?” 冬一稚眨巴眼睛,笑着说,“我要加兰干花和半颗卤蛋。” 沈时若应了声好。 方秀璇站在门框边,不满地看了看冬一稚,“加那么多你吃的完吗?” 冬一稚抿了抿嘴,拘谨了许多,“那我要原味的就好了。” 沈时若从兜里掏出了奶糖递给了她,说,“你想吃什么就加什么,”说完,她拿了摩托车钥匙往外走。 丁筠荞正戳奶茶杯底的黑珍珠,咂了声,“这珍珠都揪成一团了,吸个毛线啊,”抬眼瞧到沈时若出来了,放弃吃珍珠的打算了,转身小跑过去将奶茶杯丢进了垃圾桶。 沈时若长腿一跨,坐上摩托车,她取出头盔,正调整卡扣。斜眼看到原勍从公寓楼快步走出来,脸色有些凝重,她还从未看见过对方露出这种神情。手上动作一顿,她迟疑了下,还是主动出声叫住了原勍,“要出门吗?” 原勍点了点头,她手机点了打车软件,却一直没叫到车,便问沈时若,“这附近哪里能搭出租车?” 沈时若抬起下巴指了指街口,“公交站那里会有,不过这儿的出租车不多,你是有急事么?” 原勍眉头都皱了起来,“班里有个学生走丢了,我得出去找找。” 沈时若思考了一瞬,转头冲丁筠荞说,“你先在超市待会儿,我晚点回来再带吃的。” 丁筠荞惊了下,看了看原勍,张嘴,“…行吧,那你可别忘了啊。” 沈时若朝原勍说,“要去哪里?我载你过去吧。” 原勍心里划过感动,她接过了沈时若递过来的头盔,报了个地址,随后又道了声谢。 落崎街两边的银杏树散了一地的枯黄落叶,车胎驶过,卷起簌簌尘埃。 嵌落一片低矮楼盘中间的砖瓦平房,隐约传出几声哭泣和高亢的叫喊声,在模糊透黑的傍晚显得些微凄厉。 沈时若将车停靠在杉木电线杆旁,锁了车头,下车,没走两步,耳边便窜入话语。 “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啊,上哪儿找去啊?放学到现在三个多小时了吧?我都不敢想他是怎么个情况,要了我这条老命啊。” 旁边有人劝慰老人家,“你现在别瞎想,不是大伙儿都在找吗?指不定是小孩子贪玩,遛哪儿去了。” 老人家止不住地哭泣,泪水滑过布满纹路沟壑的脸庞。 原勍站住了脚步,突然有些不敢往前走了。 沈时若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放轻,“过去看看,没事的。” 原勍看着沈时若走在她前面的背影,蓦地,心里的压抑松动了一点。她跟在沈时若的后面,走进了昏黄简陋的屋子里。 老人陷入悲戚的漩涡,压根没有余力去注意门口有人进来。 屋里站着的四五个亲戚朋友倒是瞧见她们了,有人问,“你们是?” 原勍咽了咽喉咙,说,“我们是学校的老师,来帮忙找孩子。” 老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学校里的老师又来了?”刚刚孩子的班主任就已经来过一回,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是下午并非是她带班放学,由另一名实习教师负责的,推脱之意明显不过。 他气不过,眼眸里带着责怪,再次怒道,“你们学校是怎么做事的?孩子放在你们那里,连起码的安全问题都没办法保证吗!” 被人指着鼻子责骂,偏偏又不好回嘴。原勍心里涌出些许憋屈与愤懑,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老人紧盯她两眼,瞧见她一副大学生模样,猜测道,“你就是那个实习老师吧?” 原勍愣了下,点头。 老人倏地拿起拐杖指了指她,气势凶狠,“你这种人也好意思为人师表?孩子这么托付到你手上,你就是这么对得起家长的吗!” 原勍头回遇到这种事情,嗓子梆哽,一时答不出话。 沈时若站了出来,挡在了她面前,对着老人开口,语气不卑不吭,“你先冷静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孩子。” 老人看了眼高瘦清俊的沈时若,鼻孔煽动,但好歹没有再说出什么尖锐的话语。 沈时若语气沉稳,问,“孩子平时是由谁接送的?” 老人垂下了眸,平缓了下,才说,“我们是外地人,今年才刚租了这个地方,孩子的妈妈早就没了,平时都是他爸爸接送的。今天他爸工地里迟了点下班,他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孩子了。” 沈时若了然,又问,“孩子性格怎么样?平时喜欢玩些什么?” 老人抹了把脸,“我家小孩性格内向,不爱跟人交流,回来就喜欢抱着房间里的那台破电脑玩游戏,”他说完,又忍不住眼圈红了,“要不是我这老头子腿脚不好,不然我就每天接送我家孙子了。” 出来后,沈时若给俞蓉衍拨了个电话,接通后,言简意赅地说,“给你家老由打个电话,问下落崎区这片有几家网吧。” 俞蓉衍一脸惊疑,“找他问这事做什么?” 沈时若简单回复,“回去后再给你解释,现在马上帮我问下,发给我。” 原勍跟在她后头,问,“你是觉得小孩会去网吧吗?” 沈时若侧头看她,说,“你不是说学校老师把公园游乐场都找遍了么,现在唯一剩下能找的地方就是网吧了。” 原勍疑惑,“他不是才二年级吗?怎么进得去网吧?” 俞蓉衍的男朋友开了间网吧,偶尔一群人聚在一起,也曾议论过这档事。大多网吧明面上是挂着牌子不准许未成年人入内,但后门半开,交的钱足底,网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情了。 沈时若说,“也不确定小孩会不会跑去那里,总不能漏过该找的地方吧?” 原勍揉了揉鼻子,低声嗯了下,又说了句谢谢。要是现在是她自己一个人,估计连个头绪都没有。 俞蓉衍的消息来得挺快,一连串发了四个网吧的地址。沈时若骑摩托车一个一个开始找,夜色昏暗,街灯渐次亮起。 一个小时后,她们停在了“Ken网吧”门口,沈时若下了车,径直走入网吧。柜台处的人员拦住了她,“一个小时五块啊。” 沈时若说,“找人。” 柜台人员瞧了她一眼,坐了回去。 网吧里只有一台空调在慢腾腾地运行,地方逼仄,空气不流通,散发着一股汗臭与泡面味的混合。原勍捏了捏鼻子,眉头都蹙了起来。 排列纵横的机子挡住了座椅上的人,她们便一排排绕过去,冷不丁地碰到哪个人的椅子,还会招惹一声低俗的咒骂。 目光一撇而过最靠后排的里座,上面坐着十岁左右的男孩,一脸滞晦地盯着电脑屏幕。沈时若拍了下原勍的肩膀,示意她看向那个方向,“是不是那个小孩?” 原勍立马打开手机,对照了下图片,眼眶挑大,“是他!” 她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紧张压抑之后的轻松,虽然这件事情并不全是她的责任,但是怎么说她也逃脱不了干系,毕竟是她带队出去的。 原勍抿唇,脸色复杂地走了过去,站在了小孩的身后,看他一脸沉迷地坠在游戏当中,语气低沉,蕴着怒气,“姜竖楷。” 小孩儿乍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身子一抖,转过头,认出了是下午带班的原勍老师。表情瑟缩,讷讷喊了声,“老师。” 原勍舒了口气,顾不上跟小孩置气,先打了电话通知学校,人已经找到了。 学校本来已然乱成一锅,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松了神经线。陈偌诀在那头立马表示,她会赶过来,将小孩送到家里。 陈偌诀过来的速度很快,看到原勍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自己也知晓傍晚说的那番话有些过了。她匆忙说了些客套话,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带着小孩走了。 原勍仰头望向黑亮的天空,略带潮湿的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了精致白皙的额头,她吁了口气,“幸好人找到了。”随即眉眼一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谢谢你。” 沈时若摇头,“没事,”想起还在超市里巴巴等待晚饭的两人,于是问原勍,“你晚上吃了吗?” 原勍这才感觉到肚子的叫唤,她挠了挠后脖颈,说,“就吃了两口。” 沈时若走向停放摩托车的位置,“带你去吃面吧。” 原勍站在原地愣了下,随即唇角漾开弧度,小跑过去,跟上了沈时若。 -- 丁筠荞在超市里等了两个小时,看到时钟晃过九点,她哀嚎了一声。接着又一脸颓废地躺回椅子上,手背挎过扶手朝外荡着。 冬一稚屁颠颠地跑过来,手里抱着一瓶指甲油,兴致搓搓地说,“荞子,我帮你涂指甲好不好?” 丁筠荞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两圈,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成。”说完,还立马将手缩了回来抱在胸前。 冬一稚撅起了嘴,也不说话,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一分钟后,丁筠荞招架不住了,叹了口气,伸出了手,“小祖宗,你下手轻点。” 冬一稚乐了,小心翼翼地揣过她的手放在腿上,有模有样地开始忙活。 过了半个时辰,门口传来了动静。丁筠荞转头瞧了一眼,下一秒,从椅子上蹦跶起来了,大声控诉,“卧槽,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冬一稚在后头喊,“荞子,指甲油甩到你的衣服上啦。” 丁筠荞低头看了眼沾了痕迹的衣摆,又伸出五指端详了两眼,脸一黑,“冬一稚小朋友,你这是涂彩虹呢?” 五根手指涂了一片花花绿绿,不忍直视。原勍看到,没憋住,笑出了声,“挺有艺术感的。” 冬一稚扑哧笑了起来。 沈时若将两碗打包好的牛肉面搁到了桌子上,“吃吧。” 丁筠荞不敢置信,“说好的肉夹馍呢?” “改天吧,”沈时若走到冰柜旁,拿了瓶饮料,转头又问原勍,“要什么味的?” 原勍笑着说,“蜜桃味。” 丁筠荞丧巴着脸,打开了袋子,牛肉清香扑面而来。她吞了吞口水,看见碗里加了大量的肥肠和卤肉,心情瞬时舒畅了,嘀咕,“这还差不多嘛。” 冬一稚拿了把小凳子,围坐在桌边。 丁筠荞边吃边嘟囔,“你们去干嘛了啊?” 原勍将事情大概地讲了一遍,丁筠荞听后,也放松地吁了口气,“幸亏人找到了,不然后果很严重。” 原勍抬眼看了下沈时若,“多亏了时若,不然都不知道要找到几点。”她这会儿说话的调调温柔清脆,跟之前惯用的语气有点不同。 丁筠荞挤了挤眼,模仿着声音叫了下,“时若。” 沈时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病?” 丁筠荞乐了,“原老师能叫,我怎么就不能了。” 原勍莫名地脸有点热,就叫个名字而已,丁筠荞怎么搞得跟喊小情人一样。她自觉跟沈时若没熟到能喊老沈的地步,才折中喊了名字。 沈时若说,“别搭理她,今晚估计没吃药就跑出来了。” 没想到沈时若居然也会说这种冷笑话,原勍嘴角含着笑多看了她两眼。 丁筠荞不满地叫唤了几声,被冬一稚教育了,“食不言寝不语,荞子你怎么一直讲话,口水都要喷到我这里来啦。” 丁筠荞无辜地都要钻地洞了,哼唧了一声,这一个两个地都挤兑她呢。 沈时若随手打开了电视,拿了把凳子递给了原勍。 电视机闪了一片白花噪点,一会儿后,才恢复了画面。九点的新闻重播,主持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动,混杂着身后两个人吸溜面条的声响。 丁筠荞吃面速度很快,冬一稚还没吃到一半,她就已经把整碗解决了,连带着汤也没落下。她抽了张纸巾,擦完嘴后,又叠了个对角,去擦额头上的汗。 站起身,活动了两下。 她趴在柜台上,看了眼新闻重播,眉梢一挑,“唷,台风要来了啊?” 冬一稚一听,也仰起小脸看了眼新闻,有模有样地皱起了小眉头,说,“风力达到六级以上了。” 丁筠荞打了个呵欠,伸手拽了拽裤带,“可以提早放假了,”她拿了自己的挎包,说,“十点多了啊,我要回去了。” 沈时若出门,带她到车库里牵出了小绵羊电驴车,嘱咐,“路上慢点。” 丁筠荞单手握住车把,另只手在半空中晃了晃,“我都骑了一个月了,差不多熟练了,甭担心。” 原勍站在沈时若身后,冷不丁地问,“她也刚学的电动车吗?” 沈时若看见人骑远了,侧头,嗯了一声,又问,“你也想学么?” 原勍搓了搓脸颊,“平时老是打车去上班,挺不方便的。” 沈时若赞同地点了点头。 原勍咬了咬唇,她有点想让沈时若教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脸上犹豫的表情变换来去,倏地听到了沈时若说,“有空我教你。” 原勍愣了下,嘴角往上勾,弧度一点点加深。她眼眸含笑,道了声谢。 针对台风将造成的风雨影响,镇中心响应了指挥部的III级应急处理。周四上午最后一节,学校组织开了简短会议,着重防范安全,于是决定下午以及明天的课程停掉,放假三天半。 外面的天色光亮,厚薄不一的云层晃动,闷热干燥,似乎一点也没有台风来临的迹象。 原勍回到办公室,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几秒,给沈时若发了消息,“我们下午就开始放假了,你们呢?” 隔了十分钟,沈时若回复,“下午可以提早下班,明天才放假。” 原勍下巴搁在桌面上,指尖轻点屏幕,发出‘哒哒’声响。 忽地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立马抬起屏幕,看到沈时若问她,“下午我四点下班,带你去学电动车?” 原勍嘴角蜷着笑,乐了好一会儿,才赶忙答应道,“我在家里等你。” 卫箐予从外面拎着小盆栽进来,瞧她那副乐呵的模样,调侃,“开心什么呢?” 原勍掌心撑着下巴,愉快地说道,“啧,我下午要去学电动车了。” 卫箐予撇嘴,“我还以为你是找到男朋友了,乐成那样。” 原勍笑着回答,“瞎说什么呢。” 下午四点,沈时若坐在办公电脑桌前,点击鼠标保存了数据,关闭了电脑界面。她手指捏着眉心揉了揉,随后起身,拿上手机准备打卡。 丁筠荞抽出裤兜里插着的表单,放到了桌面上。转头冲她喊了一嗓子,“老沈,等会儿上我家吃饭呗,我妈做了一稚最爱的刀削面,还是那个正宗老味道。” 沈时若说,“改天再去,等会儿我有事。” “你有个啥事?”丁筠荞小跑过去,抢在她前头戳了指纹打卡,“我妈都念着你好久了,说你有阵子没过来玩了。” 沈时若说,“帮我跟赵姨说声抱歉,下午我答应了带原勍去学电动车。” 丁筠荞瞪大了眼眶,“又是原勍啊?” 沈时若淡淡点头。 “不是,老沈,”丁筠荞凑到了她身边,略有深意地说,“你俩最近走得挺近的啊。” 沈时若一看丁筠荞那眼神,就知道这人在琢磨什么,她都懒得搭理。她掏出了摩托车钥匙,到车棚里牵出了车。 丁筠荞在后面不依不挠地继续追问,“老沈啊,你是不是对人家原老师有什么想法啊?”她说到后头声音都有些飘了。 沈时若转头瞥了她一眼,“是什么给你造成了错觉?” 丁筠荞指了指自个雪亮的眼睛,“眼见为实,这几年我就很少见你这么关照一个人。” 毕竟沈时若平时就往脸上挂了‘勿扰’俩字,让人轻易接触不得。但最近这人事情就突然多了起来,还都是围绕着原勍转。原勍本身也长得肤白貌美,要是沈时若喜欢上人家,也不足为奇。 沈时面无表情地开口,“别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丁筠荞狐疑地看了看她,“我觉得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时若带好了头盔,手转动车把,摩托车飞驰而去。 “……”丁筠荞吃了一嘴摩托车尾气腾起来的灰尘,呸呸两声。撇嘴,鬼才信你没意思。 十分钟后,沈时若将车停在了公寓楼底下,掏出手机给原勍打了电话,通知对方可以下楼了。 没过三分钟,公寓楼大门开了,原勍穿着浅色的休闲运动装,看见她后,朝她咧嘴笑了下,随后小跑了过来。 沈时若略微惊讶,收起手机,“这么快?”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上一会,倒是没料到原勍速度这么快。 原勍没好意思说她已经在房间等了许久,只是挠着脖子笑了笑。 到食运餐馆时,原勍才知晓,沈时若是准备借俞蓉衍家里的小电驴来教她。这台电动车尺寸属于中小型,轻量化车架,适合新手驾驭。 俞蓉衍叼着根棒棒糖,从抽屉里掏出了把生锈的车钥匙,递给了沈时若,“喏,我都好久没骑了,这钥匙都生锈了。你们还去老地方骑么?” 沈时若接过钥匙,点头。 俞蓉衍眨巴了下眼睛,“原老师,你这么聪明,学的肯定很快,”她想起了什么似的,乐了,“就荞子那傻比,学了一个礼拜了,才勉强会骑,现在还不敢上大道呢。” 原勍晃了晃脑袋,语气里夹杂着兴奋与紧张,“我从来没骑过,不怎么敢骑。” 俞蓉衍舌头抵住上颚‘嘚’了一声,“没事儿,老沈很厉害,有她在,你放心。” 餐馆后门的胡同口正对出去有块空地,专门用来晒花生的。这会儿临近傍晚,阳光暗淡,东西都差不多被收走了。 沈时若站立在电动车一侧,一手握住车把,一手扶住座椅,说,“上来。” 原勍动作不怎么熟练地跨坐上去,她有些紧张,说,“你先别放手。” 沈时若本来打算放开的手重新又扶住了车身,她侧立一旁,由于原勍坐着,头顶只到她的胸口处。从背面望过去,倒像是她整个人将原勍罩住了。 她偏头,看了看原勍,说,“你自己握住车把,双脚抵住地面撑着,车不重,不至于摔了。” 原勍吞咽了下,慢腾腾地伸手搭在了把手上。 沈时若这才放开了手,她细心地跟原勍讲解电动车基本的操作功能,最后强调了一句,“记得左手捏刹车闸,右手主要控制速度,”她探头,伸出胳膊调了调另一边的车档,降到了一档,“我给你调了速度,这样骑起来不会太快。” 原勍仔细听着,点了点头。 沈时若手指拨了拨她的手背,“你手先挪开,我转动车把给你示范下。” 原勍将右手收了回来,她这会儿表现得跟学生似的,乖巧听话。 电动车没开电源,沈时若就搭着车把给她讲解,她小幅度地拧动车把,说,“刚开始,速度不要太快。” 等她放开手后,原勍也伸手试了试,她小心翼翼地转动车把,沈时若在旁边点头,“等会儿你就照着这个力度,别拧过头,”她蹙眉,又说道,“刚开始保持平衡会比较难,你可以两脚稍微撑地。但是车速往上提的时候,你脚就必须收回来放在踏板上,不然会受伤。” 原勍跃跃欲试,眼眸发光,“我试一下。” 沈时若拧动车钥匙,仪表盘瞬间亮了起来。 她绕到车后头,扶住车尾。 原勍有些紧张,启动之前转头望了望沈时若。 沈时若声音沉稳,“我在后面,别担心。” 原勍突然就不怎么怕了,沈时若这个人似乎总是让人感觉安全可靠的。她轻轻转动车把,轮胎滚动,电瓶车速度低缓地朝前行。 速度太低,原勍脚尖可以在地板上蹭滑,保持车身平衡。她感受了一会儿,觉得挺有趣的。 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难嘛。 于是她试探着将把手往下拧了小幅度,加了点速度,同时将脚收了回来。车子晃悠前行,她忍不住叫了起来,“哎!……我感觉要摔倒了!” 沈时若加快脚步跟在后头,双手稳住车尾,保持车身平衡,“不会,你注意看前面。” 过了会儿,原勍又抬起嗓音,喊,“时若,我好像会骑了!” 沈时若在后头一刻也没放松过注意力,她说,“先别加速。” 电瓶车以低缓的速度往外出溜了十来米,风扑在了脸上,凉爽自由的感觉让原勍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正前方是一个小池塘,原勍想要转弯,但用力的方向明显不太对,车身开始摇晃不停。她顿时吓得手忙脚乱,焦急地喊,“沈时若!” 沈时若两步冲上前,一手捏住了刹车闸,一手撑住了要倒下来的车身。 原勍随着倾斜的力度撞在了她的身上,额头抵到了对方柔软的胸口,清新的洗衣粉味道窜入了鼻尖。她抬起头,看到了沈时若弧度精致的下颌线和菲薄干净的唇瓣。 原勍定睛瞅了两眼,莫名觉得沈时若竟有点性感。她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脑壳八成是撞坏了。 沈时若抿唇,有些站不稳了,连车带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声音低沉,“你站得起来么?” 原勍蓦地脸有些发热,紧忙站了起来,绕到了车旁。 第21章 乌云重叠,雾霭低压。周遭闷热压抑,几乎没有一丝风。 原勍抬头看了看天色,捏了刹车,转头问沈时若,“是不是要下雨了啊?” 沈时若点头,“我们先回去。” 原勍眉眼弯弯,嘴角蹿出小酒窝,笑吟吟地道,“我今天学得怎么样?” “差不多都会了,你再熟悉两天就可以了。”沈时若牵过电动车,人跨坐上去,又转头冲原勍说,“上来。” 原勍搭着沈时若的肩膀,端正地坐在后座。她又忍不住乐了,“那我得去买辆小电动车了,以后就可以骑着它上下班。” 沈时若点头,嗯了一声。 她们先到了餐馆,取了摩托车。 临出门前,俞蓉衍不放心地往沈时若手里塞了件雨衣,“万一路上下起雨,你们怕是要淋成落汤鸡啊!” 果真,半路下起了雨,来势颇猛。 沈时若将车停在路边,抖开雨衣,所幸雨衣是加长款,足以罩住后头的原勍。 原勍闷头躲在了厚重的雨衣下,外面是倾斜瓢泼的大雨,混杂着呼呼吹过的风声。唯一遮挡的空间下,抬头,只能看见沈时若削瘦挺拔的肩背。 路上,水流倾注盖过坑洼,沈时若放慢车速,又不放心后头的原勍,转头提高声音说,“坐稳,抓好。” 原勍眉头紧锁,闷在不透风的雨衣里,鼻腔充斥着劣质塑料橡胶的味道,熏得脑壳发疼。她隐约听到沈时若转头冲她说了什么,但听不清楚,于是往前凑了点。 她闻到了沈时若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若隐若现的香味。在闷气难闻的雨衣味道中,这显得格外分明。她判断不出这是什么味道,下意识地贴近嗅了两下,只觉得像是山间初雪溶化后的清净泉水。 好闻的要命...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后脖子处,沈时若顿时身子一僵,她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心想,怎么原勍每次坐她的车都能有不一样的举动? 回到超市,沈时若将车停在大门前,让原勍先下车,再转而进了车棚,锁车。 出来后,她看到了拿着伞正往车棚这里跑的原勍,略微惊讶。 原勍脸上淋了雨水,湿哒哒的刘海被她掀到一旁,露出了精致漂亮的眉眼,她微弯着唇,将伞面朝沈时若那边挪了挪,说,“一稚拿给我的雨伞。” 沈时若垂眸,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原勍费力地将伞柄撑高,她顿了下,伸出手,“我来撑伞吧。” 原勍呆愣一瞬,将伞递了过去。 她不经意地将视线定在了沈时若握着伞柄的手,修长匀称,白皙的手背上隐约透出青筋,异常漂亮。 回到房间后,原勍洗了澡换了身睡衣,仰面躺在床上给林婧甫发了个消息,“我今天去学电动车了。” 等了会儿,没有回复,她翻了个身,手肘搭在侧脸下。 脑子里霎时浮现沈时若那张清俊冷淡的脸庞,那人浅笑时,眼角向上勾起,内敛却又动人。画面一闪,她想起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线条性感漂亮。 半个小时后,林婧甫回复了消息,“哟,你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呢,居然就会骑电动车了?跟谁学的?” 原勍抽离思绪,半靠在床头,在输入框敲字,“沈时若,楼下的邻居,她挺厉害,教得好,我也就学得快咯。” 林婧甫哦了一声,“想不到啊,你跟邻居也能混得这么熟。” 原勍想了想,又觉得她跟沈时若不是单纯的邻居关系,毕竟相处了这么些天,应该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原勍回忆起第一次看到沈时若的模样,“我头回遇到她,还觉得她挺不好相处的,又冷又凶的感觉。” 林婧甫哈哈笑了起来,“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人么?说这种人就是装的一逼,我没记错吧。” 原勍搓了搓鼻子,“沈时若她不一样。” 林婧甫‘哟呵’了一声,又问她,“最近跟男神处得怎么样了?” 这话一问,原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有阵子没想起段熠绪了,她叹了口气,“寥寥无几的碰面次数。” 林婧甫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包,“说实在的,我觉得段熠绪不怎么适合你,他那种人更适合找一样喜欢搞学术研究的人,就你这个浪荡子,纯属瞎凑热闹。” 原勍龇牙,“说谁浪荡呢?哪儿就瞧出我浪荡了,我可是纯情一姑娘,专心暗恋了半年多了好吧。” “成,您继续您的暗恋,我该忙着备课去了。”林婧甫毕竟是在市区里的中心校实习,任务要求还是挺严格的。 原勍放下了手机,望着深咖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别人说暗恋时心情会像做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高亢或低沉;怎么她就像坐旋转木马似的,心思平缓,偶尔间才能微微浮动。 原勍躺在床上眯了一阵子,手机嗡嗡震了起来,吵醒了她。 她抓过手机看了眼,是表哥覃随屿来的电话,说看到新闻报道,有台风即将登陆,提醒她要在家里待着,别乱跑。 原勍嗯了两声,“就在家里待着呢。” 覃随屿说,“过两天我要出差,刚好就在你那儿附近,到时候我去找你,顺便叫上段熠绪,一起吃顿饭。” 原勍心情习惯性地波动了一下,哦了一声,“那你到了再通知我,我去接你。” 覃随屿笑了,“你怎么接我,跟你一起搭乘11路车吗?” 原勍听出了他的调侃,意指她都不会交通工具,怕是要用双腿走路。她轻呵了一下,语气颇为自豪,“我告儿你,我今天可学会电动车了。” “哟,原大小姐居然也会骑电动车了?哈哈,厉害,”覃随屿笑了下,又说,“到时候我让熠绪过来接我就好了。” 原勍不屑地哼了一声,“随你。” 晚上入睡前,原勍特意开窗看了眼外面,雨已经停了,路两旁的盘根大树枝叶葳蕤,一角屋檐隐在其中。路灯投射在地面的水坑中,泛出细碎的光芒。 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似乎台风已经过境。 后半夜,原勍是被一阵剧烈的玻璃破裂声吓醒的,她掀开毛毯,发现外面雨声狂乱,水流浇注,沿着窗户玻璃抖抖揣揣淌下来。雷声轰鸣,现过一道道刺目的闪电。 她吓了一跳,翻身下床,赤脚走到客厅,摁动电灯开关。 但周遭仍是一片漆黑,很明显,停电了。 原勍打开手机电筒,想要查看那阵玻璃破碎声的来源,光线投照一圈,才发现是阳台上的盆栽玻璃架被风刮倒了。阳台门半开,有风夹着雨直往里蹿,地板湿了一大片。 她快步走过去,想要关上阳台门。 猛烈的风劲擦着玻璃门发出‘哐当’声响,雨下得毫无章法,歪扭斜打。原勍还没走近,就感觉到迎面扑了一阵清凉雨水,砸到脖子口,顺着往下滑,湿了半身。 她走了两步,手刚触到门把,脚底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冰凉锋利,接着,尖锐的痛感袭向神经。 原勍心一颤,踮起脚,低头一看,一块玻璃渣子扎进了脚掌心,血水外冒。她疼的眼圈发红,惊慌地单脚蹦着回到客厅,揣着手机光线,四处想要搜寻药箱。 末了,反应过来,咬牙靠了一声。特么的,她压根就没有在房子里准备这玩意。 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捂住了伤口,又疼又急,思考了一瞬,她找到了沈时若的电话,拨了过去。 这会儿是半夜三点多的时候,人家指不定睡得正迷,可能都不会听到手机响动。 等待接通的时间陡然变得漫长,她心里生出了一股难受与憋屈,正准备放弃挂断时,那头有人接起了。 沈时若低沉沙哑的声音,问,“原勍?” 原勍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沈时若。” 要说原勍这人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语气喊人,那着实是太少见了。打小处到大的朋友都说原勍是个冷情的人,瞧着跟谁都能处得来,但其实未必肯将人看到心底去。说到底,她原勍也是个心气高的人。 但沈时若对于她来说,着实有点不同。在这个陌生的街区里,她唯一可以依靠求助的便是这人了。 沈时若来得很快,手里拎着小药箱。她看见单脚蹦跶的原勍,忍不住皱起了眉,“被什么割伤了?” 原勍嘴角向下垮,指了指阳台门的方向,“外面的玻璃碎了,估计有的砸进来了。” 沈时若点头,进去时又瞧见房间里一片黑漆漆,“怎么不开灯?” 原勍抿嘴,“好像停电了。” 停电也是整栋楼都停,不会单单这么一间。沈时若思忖着是跳闸了,她走了半圈,找到了电路表,拨了开关。 房间霎时亮了起来。 原勍惊讶,“你……太厉害了。” 沈时若指了指沙发,“你先坐下。” 原勍单脚蹦着,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了。 外面的风雨还在往里渗,沈时若抬脚走了过去,将门关严实了。 她回到沙发边,先处理原勍脚上的伤口。她拿了把凳子坐到了原勍的面前,说,“抬脚。” 原勍听话地将脚抬起来了,沈时若轻轻托住对方的脚跟,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原勍脚趾头瑟缩地蜷曲了下,耳朵尖居然有些发热。 沈时若微低着头,垂眸打量着那处伤口,所幸只是割了小口,并不深。她打开药箱,取出了碘伏和棉签。蹙眉,一手轻托着原勍的脚跟,一手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涂抹伤口。 原勍倒抽一口凉气,疼得‘嘶’了一声。 沈时若手下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原勍,“有点疼,忍忍。” 话说完,她下意识地朝伤口吹了吹,动作更加轻柔。 原勍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她悄摸抬起眼皮,看向沈时若。瞥见那人流畅精致的侧脸,撩人心魄。 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沈时若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原勍立马转开了视线,轻咳了一下,打破安静,“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沈时若摇头,“外面台风太大,我起来看一稚有没有睡好。” 原勍低着头哦了一声。 沈时若拿胶带将抹着药膏的纱布粘好,掌心托住原勍的小腿,挪了下来。 原勍胸口泛过暖流,道了声谢。 沈时若收好了药箱,说,“这东西先留在这里,你先用。” 原勍连忙摆手,“我过两天去买就好了,不用的。” “买了的话,到时候再把它还给我,”沈时若说完,到角落里拿了扫把簸箕,走到阳台,开始清理碎掉的玻璃块。 原勍站了起来,靠在沙发边,目光直直地定在那人忙碌的身影。 沈时若将玻璃块装进了一个袋子里,随后进浴室洗手。即便早就知晓原勍是个精致的人,但她也没料到原勍的化妆品居然会有这么多。带有金色纹理的流理台上置放了满满当当的瓶罐,她扫了一眼,发觉大多标注都是外文。 原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手扶在门框边,摸了摸鼻子,问,“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时若直起腰,刚要开口说话,原勍又赶忙说,“我冰箱里买了蛋糕,吃不完,你不介意的话就吃一点吧。” 沈时若犹豫了下,点头,“好,”她目光似不经意地瞥过了对方的身体,眸光微动。接着调转了视线,声音低沉,“你要不要先去换衣服?” 原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眼眶一震,顿时脸颊都烧了起来,她结巴了一下,“我…去换下。” 卧室里,原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耳朵都冒出粉红。她的睡衣选得都是轻薄纯棉,刚刚淋了雨,白棉的睡裙湿了大半,紧裹着姣好的身体。胸前鼓出饱满的弧度,灯光直射下,还能看见挺立的形状。 她一想到沈时若刚刚看到了这样的自己,耳朵尖红得要滴血。 原勍换好衣服出来,看见了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沈时若。她走到冰箱旁,取出了那盒四寸蛋糕,再踮着脚回到了沙发边。 “我看这家蛋糕店卖得还不错,应该挺好吃的。” 沈时若点头,她看见原勍正在吃力地打开那个缠了死结的包装袋,顿了下,站起身靠近,“我来吧。” 原勍简直想拍自己的脑壳了,她怎么在这人面前就显得这么笨,跟个二级残废一样。她看着沈时若修长灵活的手指解开了绳结,托出了蛋糕盘。 原勍转身拿来了塑料切刀,沿着蛋糕斜角切下,装了大半个递给了沈时若。 沈时若面露难色,“我吃不完。” 原勍抱起剩下的小半块,坐到沙发一边,嘟囔,“不管,我就负责吃这块。” 沈时若抬头看见她那副偷偷耍赖的模样,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 第22章 次日,天气依旧刮风下雨。 原勍睡到大中午,起床时,右脚尖微微晃动,似乎已经没什么明显的痛感了。随即想到了半夜来过的沈时若,她眼睛瞪着天花板发怔了会儿,才翻身下床。 阳台上的玻璃架已经摔裂了,估计又得重新买一个了。那些玻璃碎块被沈时若装进袋子里提走了,她忍不住乐了起来,怎么现在才发现,那人还挺贴心呢。 原勍当时搬行李的时候,往箱兜里装了几盒高档零食,都是亲戚出国旅游时带回来的。她平时自个也舍不得吃呢,毕竟是有钱也未必有地方买去。 但她这会儿似乎一点也不心疼,转到书房,拉开抽屉,取出了两大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和果酒。 她换了双拖鞋,走路有些瘸拐,速度不快地来到沈时若家门口。手指微曲,敲了几下门。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冬一稚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朝她打招呼,“圆圆姐。” 原勍笑了下,问,“你姐在不在?” 冬一稚指了指靠右侧的卧室,“她在房间里,”她侧开身子,招呼原勍,“圆圆姐,你进来吧。” 原勍咬唇,迟疑了下,看见冬一稚眼巴巴地瞅着她,脚步微抬,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沈时若的家里,看起来似乎面积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整洁。客厅里略显老旧的布艺沙发,墙侧装置小型的电视机,左拐是狭小方形的厨房。 冬一稚带着她到沈时若的房间门口,忽而听到另侧屋子沈建汀在叫她,于是鼻子一耸,说,“圆圆姐,你自己进去吧,我爸爸在叫我。” 原勍点头,笑了笑,“那你快去吧。” 沈时若的房间门没有关严实,留了一条缝隙,原勍伸手扣了扣门,坐在里面的人正背对着门口,插着耳机听歌,没有听见。 她犹豫了下,迈起步伐朝里走去。 桌面上的台灯散发出氤氲的灯光,拢在那人的身上,衬出柔和的轮廓。沈时若肩背挺直,手指间夹着黑笔,微微晃动,白色耳机线绕过纯黑的发尾。她眉间折出浅淡的纹路,一手捻着书本纸张翻页,时不时地在上面留下笔记。 原勍站在后面,盯了一会儿,才伸手去轻轻戳了戳沈时若的后背。 沈时若转头,瞧见了她,眼眶微挑,取下了耳机,有些惊讶。 原勍笑出了尖尖的小白牙,“不会介意我进来吧?”她指了指门口,“刚刚我敲门,你没听见。” 沈时若摇摇头,“没事,”她视线定在原勍的脚上,问,“好点了吗?” 原勍揉了揉鼻子,“嗯,好很多了,这是一些零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她把那两盒放在了桌子上。 沈时若婉拒,“我不怎么吃零食,你拿回去吃。” “那就给一稚吃,”原勍说,她看到沈时若一脸要拒绝的模样,瞬时皱了皱鼻子,抢先道,“不许拒绝。” 沈时若有些无奈,但还是补充说,“她也不能经常吃零食。” “你在看书么?”原勍试图转移话题,“机器设计?你也是这方面的专业啊?” 沈时若点头,忽而想到之前原勍到公司找段熠绪的事。 原勍手肘搁在书桌上,翻了两页,头疼,“跟天文一样,看不懂。” 沈时若问,“你是学什么专业?” “师范专业,”原勍叹了口气,“我原先也想学自动化专业,不过我妈不让。” 沈时若垂眸,问,“是因为段熠绪想学的这专业么?” 原勍一时愣住了,是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想学是因为当时这门专业听起来挺酷,而她一直热衷于做那些很酷的事情;但似乎吧,也是受到了段熠绪的影响,或者说,是她表哥覃随屿。 沈时若看她这副反应,便没有再多问,“喝水么?” 原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看着沈时若,很认真地解释,“可能有一点,但不是全部。” 挺莫名地,她就不希望沈时若误解她。 沈时若点头,表示理解了。 原勍观察她的表情,发觉对方好像并不相信,她挺了挺胸,想要再进一步解释,就听到了沈时若又问了她一遍,“喝水么?” 原勍只好作罢,蔫蔫地应了声好。 沈时若出去客厅端水了,原勍留在房间里,不自觉地开始打量沈时若的房间。小型的书架上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一眼望过去,都是机器设计相关,桌角摆着散落的草稿图纸。 沈时若端着蓝色茶杯进来了,递给了原勍,“茶杯干净的,洗过了。” 原勍紧忙接过,道了声谢。她嘴唇碰在杯沿,喝了口水,又问,“你是不是要看书了?我待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 沈时若摇头,“不会,”她拿了把塑料凳子,摆在一边,“坐吧。” 原勍抿嘴笑了,坐了下来。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着实待得无聊,屋子里连个会呼吸的响动都没有,安静得可怕。这会儿坐在沈时若的房间,虽说氛围也是安静的,却让人觉得很舒服自在。 沈时若问,“你要看书还是?” 原勍立马摇头,“我最近正在追一部剧,你耳机要继续听歌吗?” 沈时若会意,转而拿过耳机线递给她。 静谧的室内,原勍占据了桌子一角,肘部搭在桌面,手掌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剧,偶尔看到爆笑的点,她忍不住,就会笑出声来。 沈时若刚开始会侧头看她一眼,接着,也就安静专心地继续看书了。 网络有点卡,手机屏幕上打着圈缓冲。原勍摘下耳机,退出视频播放,刷起了微信消息。 窗外偶尔有风吹进,卷起书页一角。沈时若修长的手指会轻轻压住,她的指甲修得圆润干净,微透淡粉。 耳边一时只剩下书本缓慢翻页的摩擦声,原勍忍不住,侧头,看了眼沈时若。视线掠过那人漆黑的眉目,高挺的鼻梁,转而到达削薄的唇瓣,唇色很浅,轻轻抿着。 她看了一会儿,才调转开视线,低头去看手机。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挪开后,沈时若微蜷着的手指终于放松了些,重新集中注意力看向书本。 中午时,沈时若邀请原勍留下来吃饭。原勍面上客套一番,其实心里十分乐意。台风天气,许多外卖店都停了生意,她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能吃些什么。 原勍靠在厨房门框边,看着沈时若从容熟练地忙活。切菜、浇油、翻炒,每一道工序井井有条,准确又养眼。她看着沈时若伏低脊背,拿着钢精匙细心地刮出鱼肉,问,“需要我帮忙吗?” 沈时若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你可以去客厅里看电视。” 原勍哦了一声,人却没走开,依旧待在门边看她。 沈时若嘴唇翕动,她挺想问原勍,是不是挺喜欢盯着别人看。她拧眉,要不是知道原勍正在追求段熠绪,她或许会有那么一丁点想法。但她从来不动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冬一稚写完作业后,赤脚蹦跶了出来,她跑到厨房里,端出烧好的菜,又利索地盛了三碗米饭,喊原勍,“圆圆姐,快来吃饭。” 原勍转头看了看屋子,问冬一稚,“你爸妈呢?” 冬一稚说,“方姨出去搓麻将,中午不回来吃的,爸爸刚才吃了碗粥,现在已经睡下了。” 原勍有些奇怪,冬一稚怎么喊方秀璇阿姨,但她这会儿也没好意思多问。 围坐饭桌时,原勍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头一回在沈时若家里吃饭,下筷子夹菜还有些拘谨。 沈时若看出来了,把菜盘往她面前挪了挪,“多吃点,晚上吃面。” 原勍咀嚼的动作顿住了,心里一动,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个想多了,沈时若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自个晚上也能留下来。她莫名地愉快了许多,嘴角不自觉地提了提,低头扒饭。 解决午饭后,原勍主动提议洗碗,她将碗筷摞成一叠,放到了厨房。 沈时若说,“还是我来吧。” 原勍不让,“我都白吃一顿了,还不让我洗个碗。”她抓起一块小方布,在水龙头下动作不熟练地搓了搓。 沈时若提醒,“那是抹布。” 原勍发窘,讪笑,“这抹布挺干净的,”她又找到了一块海绵搓,转头问,“这个是了吧?” 沈时若点头。 原勍嘿嘿一乐,“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洗碗。” 沈时若淡淡回道,“看的出来。”毕竟原勍的动作不是一般的笨拙,拿个碗都能手滑两三次。 原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解释,“家里有专门管饭的阿姨,我就很少接触厨房,”又低声嘟囔,“我第一次洗成这样也不赖了吧。” 沈时若听到了,低头浅笑,“嗯,很不赖了。” 原勍脸色一红,哦了一声,“这你也能听见。” 沈时若嘴角弧度加深了。 午后,外面的风势更加凶猛,吹得玻璃窗哗啦作响,听起来怪可怕的。 原勍本来打算下午回到自己的屋子,可现今一瞧,又不敢自个待在冷清封闭的房间里了。她仍然赖在沈时若的卧室里,眼皮子乏力地眨巴着,一脸困倦地盯着手机里的综艺节目。昨晚半夜折腾了一下,她都没睡好,这会儿直犯困。 沈时若合上了书,迟疑了下,说,“你要想睡觉,可以先到床上躺会儿。” 原勍嘟着嘴唇,发音模糊,“可以么?”她看见沈时若点头了,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扛不住睡意,于是脱了鞋,爬上了沈时若的床铺,还不忘嘀咕,“我早上洗过澡了,香香的。” 沈时若表情凝固了一下,挪开了视线,低头看书。 原勍靠在属于沈时若的枕头上,腰间搭着薄毯,鼻尖呼吸之间,充斥着那股熟悉的淡淡清香。她无意识地拿脸颊蹭了蹭,困倦地瞌上了眼眸。 第23章 原勍这一睡直接到了六点,醒来时,整个人还有些犯晕。 外面天色渐暗,坠有昏黄。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视线徐徐定在淡蓝色的毛毯上,这才突然意识到她是睡在沈时若的床上。 原勍转头看向一旁的书桌,沈时若人不在。她掀开毛毯,套上拖鞋。 厨房里,沈时若正端出煮好的面条,烫气喷香。 她抬头看到原勍从房间走出来,说,“我刚准备叫你起床。” 原勍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一下午都赖在人家的床上,问题是自个还睡得挺香挺久的。她摸了摸鼻尖,讪讪开口,“我好像睡过头了。” 沈时若眼底隐约透出笑意,“你晚上还睡得着么?” 原勍眉梢一动,笑了起来,“估计有点难,感觉这会儿都睡饱了,”她转头看了一圈,没瞧到冬一稚,于是问,“一稚呢?” “她吃完面,去楼下同学家了,”沈时若把手里的碗筷搁在餐桌上,对着原勍说,“这碗你的。” 原勍舔了舔唇角,她确实有些饿了,这会儿也没再扭捏,走过去在餐桌边坐下了。等沈时若把自己的那一份端出来后,她才开始动筷子。 沈时若吃了两口,问,“会不会太咸?” 原勍把嘴里的面条嚼完吞下,摇头,“不会,刚刚好。”她在心里又补充,简直就是忒好吃了吧,可以的话,她还挺想天天蹭饭。但她脸皮虽厚,也够不上讨吃食的水平。 沈时若点头,拿过桌角的胡椒粉,问原勍,“你要么?” 原勍摇头,她不喜欢这玩意,加了感觉味道怪怪的。 屋子里有些安静,窗户开了条缝隙,凉风窸窣抖动。 原勍把最后一口汤汁喝完,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浑身酣畅舒服。她满足地打了个嗝,声音不小,她连忙尴尬地捂住了嘴。 沈时若挑起一边嘴角笑了,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吃饱了?” 原勍清了清嗓子,挪开视线看向别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嗯了一声。她站起身,准备搭把手收拾碗筷,被沈时若阻止了,“我洗就行了。” 原勍犹豫几秒,顺势又坐下了,其实她这会儿吃得太撑,刚好不想动弹。她蜷起唇角,手肘搁在桌上,撑着一边脸颊盯沈时若,冷不丁地开口,“我觉得你这人挺有反差感的。” 沈时若擦拭完桌面,抬头,挑眉问道,“怎么说?” 原勍抿了抿唇,“就那种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相处久了,才发现你这人吧,挺那啥的。” 沈时若蹙眉,“挺什么?” “哎——”原勍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就是吧,挺细心温柔,会照顾人。” “不是面瘫了?”沈时若一本正经地反问。 原勍乐了,这人还记着呢,她紧忙摇了摇头,“现在怎么瞧都不是了。” 沈时若低头,勾了勾唇角。 等收拾完,将近七点,原勍赖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琢磨着要回自个的房间了。她扒着门把手,说,“今天谢谢你了啊。” 沈时若淡淡开口,“没事。” 原勍挠了挠额头,食指竖起指向楼上的方位,“那我先上去了。”她看到沈时若点头,便转身朝楼梯走。中途,脚步遽然滞住,没来由地,她居然回头瞅了一眼,沈时若也还没关门,隔着三米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原勍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眼睛居然可以这么撩人心魄,恰似嵌在沉潭之下的玻璃珠光,幽深湿澈。 她心头一晃,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连忙收回了目光。 暴雨连下了三天,直至周日,天色才开始放晴。 透过窗口,外边的云层厚薄不一,嵌着淡淡的金边。路边潮湿的树叶曳着明朗的淡绿色彩,清新的空气中挟着干净的泥土味。 上午十一点,原勍接到了覃随屿的电话,她将手机夹在肩颈处,一边微弯腰穿高跟鞋,一边回应,“知道了,我现在就准备出门,你们在楼下等会儿,五分钟到。” 她提起挎包,开门下楼。 沈时若正提着一袋垃圾走在过道上,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 原勍今天的穿着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浅V领黑色吊带丝裙,透出些成熟风韵,细跟绑带衬出纤细清秀。她看见沈时若,愣了下,随即伸手将耳边的一缕碎发夹到耳后,开口打招呼,“出门扔垃圾呢?” 沈时若点头,抬起眼皮子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下滑定在她的脚上,问,“脚好了?” 原勍笑了笑,“就一个小伤口,这几天一直抹药,结痂快好了。”她停了下,又说,“你把垃圾袋给我,我帮你扔吧?” 沈时若拎了拎手里的垃圾袋,淡淡开口,“不用了,袋子口沾了菜渍,有些脏。” 原勍一听这话,也没再勉强,跟在沈时若后边下了楼。 公寓楼门前停了辆黑色宾利,覃随屿打开车抽屉,取出了薄荷糖,往嘴里扔了一粒,侧眸瞥了眼段熠绪,又提醒一遍,“老段啊,等会儿我妹妹来了,怎么做?” 段熠绪抿了抿干燥的唇角,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提前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覃随屿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跟你都唠了一路了,这丫头什么心性你也早就知道了,这回跑这么个疙瘩地方实习,到底图的是什么。”他顿了一下,啧了一声,半带轻嗤,“结果,你丫的居然完全看不出来。” 段熠绪脸色有些发热,他这周刚把手里的项目结束掉了,得空能闲一阵子,刚巧碰上覃随屿过来这么一趟。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是相当熟悉了,说话调侃也没个遮拦,更何况覃随屿是原勍的表哥,犯不着拿这事儿跟他开玩笑。 尽管早前他心里有琢磨出那几分原勍对自己的意思,但他不敢确定,更何况自己的感情经历完全归零。这回经由覃随屿的点明,他才确信透彻。他之前从未对原勍产生那方面的想法,一直以来只当成邻家妹妹照顾,但无法否认的是,一旦这种想法开始觊越,心里竟无端生出了些悸动。 段熠绪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自己,随即不动声色地悄悄呼出了口气,莫名地,就有些紧张了。 覃随屿眼尖,瞧到了正从楼梯口走出来的原勍,于是降下了车窗,抬高嗓音,“原勍,这里。” 段熠绪抻了抻衣摆,下车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回头看向原勍,声音沉稳悦耳,叫了原勍的名字。 原勍脚步微顿,抬起眸子惊讶地看了两眼段熠绪,这人什么时候也会做这遭事儿了。 沈时若也听到这声招呼了,顺着视线抬头瞥了一眼,只一瞬,又垂下了眸子,拎着垃圾袋走向路旁的垃圾桶。 原勍上车后,扒着车窗口,朝沈时若说,“我先走了。” 沈时若立在灯杆旁,身形颀长清隽,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顿了几秒,只轻淡地点了点头。 原勍眉心一动,干巴巴地抿了抿唇。 覃随屿‘哎哟’叫唤一声,“原大小姐,一个多月没见的表哥杵在你面前呢,你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的么?” 原勍转头看了他一眼,兜头泼了冷水,“早就看腻了,瞧个什么劲。” 覃随屿龇牙,“个没良心的,”他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你计较,老段,咱们去吃什么?” 段熠绪打了个方向盘,调转车头上了主路,说,“不然去试下老泰菜馆?味道挺正宗的。” 覃随屿看了眼原勍,“怎么样?” 原勍点头,“我都行。” 覃随屿身材高大,但长相着实一般,面容线条生硬,显出了几分冷淡。他向来是个话唠,没人搭理他也能自个念叨一路,说话耿直爽利。他递给了原勍一个高档精致的礼盒,撇嘴,“你嫂子知晓我过来找你,专门托我带给你的。” 原勍眉眼含笑,接过了,“嫂子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呀?” 覃随屿咂了一声,“脸部按摩仪,你嫂子专门托人从专柜带的,限量价。” 原勍挑大了眼眶,哟了一声,“嫂子忒好了吧。” 覃随屿笑了两声,“你就乐呵着吧。” 老泰菜馆是本地小有名头的地方,门脸装修古式,内楼环形梯建,儒雅淡朴。他们定了二楼的庆合居,又点了一桌招牌菜。 覃随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老段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琢磨自己的大事了。” 段熠绪脑筋直,没拐过劲,问,“我有什么大事?” 覃随屿‘嘿’了一声,你这小子,难怪找不到女朋友。他白了对方一眼,“你瞧你工作也差不多稳定了,是不是寻思着该找个女朋友了。” 段熠绪险些呛住了,他没料到覃随屿直接当着原勍的面儿提起这遭事。 原勍倒是安然,这会儿掀起眼皮子瞅了覃随屿一眼,接着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咬蜜汁鸡翅。 覃随屿吭了声,这一个两个地都不上道,就属他自个蹦跶得起劲。他对段熠绪这人了解,知晓这人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这才想促成一对。换旁人,他还看不上眼。 不过,他就纳闷了,原勍这丫头不是心心念念着段熠绪么,怎么这会儿跟个木疙瘩一样,连个响动都没得见影。 原勍平日里脑筋精怪得很,哪里看不出覃随屿的意思。她端过果汁喝了两口,咂摸了下刚刚鸡翅的味道,觉着还是没有沈时若做的味道来得好。这一想,脑子里又浮现了刚刚沈时若的模样,对方似乎又恢复了那么一点冷淡。 想到这里,她咬唇,蹙起了眉头。 覃随屿看她吃顿饭居然还能走神,没好气地吭了一声,“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刚刚上车时就心不在焉的。” 原勍抽了张纸巾抹了抹嘴,“我就是琢磨着这鸡翅味道太重了,有些腻味。” 覃随屿抽了抽嘴角。 段熠绪问他,“来这儿准备待几天?” 覃随屿点了支烟,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吃完饭歇会儿就该走了。” 原勍皱眉,“怎么这么匆忙?” “社会打工人,不忙一点都对不起月薪三万的工资,”覃随屿歪着嘴角,炫耀了一口。 原勍翻了个白眼,“把你给嘚瑟的。” 段熠绪笑了,“那等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去机场。” 覃随屿摆了摆手,“不用,太远了,上午让你去接已经够麻烦了。我搭计程车,你等会儿负责把原勍送回去就成。” 段熠绪转头看了眼原勍,笑着点头,“行。” 一路上,段熠绪专心开车,只是偶尔会侧眸看眼原勍,他主动开口问,“你在这儿的实习怎么样?” 原勍转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听到这话,将目光调转了回来,点头,“还可以。” 段熠绪沉默了会儿,又说,“前段时间有点抱歉,因为手头上的工作太急,没办法推掉。” 原勍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没事的。” 段熠绪侧头盯了眼原勍,觉着对方的态度跟一开始有些微妙的不同,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询问,于是只好沉默着,将人送到了公寓楼门前。 原勍下车后,盯着黑色宾利的车屁股在拐角消失后,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她咬了咬唇,没法儿说自个现在的感受,她似乎就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喜欢段熠绪了。 她不能不说跟前段时间段熠绪的冷落表现有关,但她着实又怪不了对方。再者说,原本的喜欢便是模糊不界定,这一番经历下来,她着实冷静平淡多了。 原勍思忖着家里缺了个自动感应小夜灯,半夜起床,捉瞎摸黑的,怪不方便的。她犹豫了下,抬脚走到了超市。 午后的阳光慵懒烘烤,四周蝉鸣渐起。 透过超市推拉透明玻璃门,原勍意外地看到了超市里出现了个人,柔顺的长直黑发披肩,面容白皙清秀,身上套着简单的素色长裙,乖巧而又恬静。 沈时若站在靠近柜台一旁,神情平淡。 丁筠荞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左侧,椅背朝前,双手架在扶手上,一脸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 孟殷姝看了沈时若一眼,垂下了眸子,双手握在一起,“时若,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沈时若还没出声,丁筠荞就耐不住了,腾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不是,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这儿?说什么话呢?又是那种装可怜求人的话了吧?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孟殷姝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圈出了白印,摇头,“不是的。” 丁筠荞气不过,拍了下柜台,发出‘嘭’的一声,愤慨,“不是你个毛线,你他妈的还真有脸。” 孟殷姝眼眸颤动,睫毛抖揣,她只是固执地仰起脸,再恳求地看向沈时若,“时若,就十分钟,我说完就走了。” 丁筠荞正想再挤出点骂人的话语,却听到了沈时若开口,“荞子,你先出去吧。” 丁筠荞刚要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字眼顿时噎住了,她滞了一下,才不可置信地转头盯着沈时若,“老沈,你干啥呢,还有什么好跟这贱人说的?” 沈时若没看她,只是淡淡再重复一遍,“你先出去。” 丁筠荞咬了咬腮帮子肉,压低嗓子说了一声毛病,接着拉开了门,大步往外走,却撞上了要往里进的原勍。 原勍后退一步,让开了路,“你要回去了么?” 丁筠荞嗯了两声。 对方的声音低哑,匿着火气。原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就感觉这人正使性子呢。她刚拉了门把手,就被丁筠荞喊住了,“那啥,原老师,你先等会儿再进去,里边的人有事儿呢。” 原勍手上动作一顿,朝里看了眼,只瞧到了沈时若冷淡沉默的侧脸,对面站着的女孩儿一脸愧疚娇弱。 她放开了门把,退开步伐,没忍住,问丁筠荞,“里边那人谁呢?” “她老相好呢!”丁筠荞也是嘴上没个把门,这会儿也正在气头上。她就纳了闷,当时明明是孟殷姝这个小贱人害得沈时若没法儿去参加完高考,还背了一身臭名,怎么就这会儿,沈时若还愿意一脸平静地听对方讲话呢。要是她,早就两个大嘴巴子下去了,煽得对方红肿大鼻。 原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两秒,反应过来了,脊背猛地抽直,“老相好?!”她瞪大眼眸,转头又盯了两眼那个女孩,一脸不可置信,“那不是个女的吗?” 丁筠荞蹲在廊道上,掀着衣领抖风,“草,那就是个神经病,不男不女。你知道不,咱老沈原先是个学习楷模,全市数一数二的成绩,后来怎么沦落到这地步,还特么不是那个贱人害的。” 她着实憋不住了,俞蓉衍向来不管别人感情上的事儿,所以跟这人她也没法儿谈这事。老沈平日里倒也不在乎别人是否知道她的性取向,眼前原勍知晓了,倒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丁筠荞忍了忍,终于是兜不住,一吐噜,嘴皮子开开合合,“当时,老沈是咱们学校里的顶尖人物,就是那种挺受欢迎的人,学习好综合素质也强。那会儿,孟殷姝是隔壁班的,家里穷得要命,她家当时就住在对面。”她说完,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馄饨店,“那会儿还是毛瓦房,孟殷姝她爸也是个酒鬼,动不动就打孩子。老沈打小就是帮忙照看着超市,孟殷姝常帮她酒鬼老爸买酒,都是赊账,没钱给,后来堆积成了上千块。” 原勍也蹲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丁筠荞语气停了会儿,才又接着说,“孟殷姝这人就是心眼多,她就瞧着咱老沈面冷心暖,一来二去,就开始倒追咱们老沈。那手段啊,啧啧,你是不晓得。浑身被她老爸揍出青痕,大冬天的就穿着短袖晃在老沈面前,半夜出去帮人家刷碗打工,说是自个都舍不得吃晚饭,愣是愿意偷偷花钱打包夜宵带给老沈。”她揉了揉额角,“老沈架得住这种攻势么?压根就没法儿架啊,时间一长,她就开始关照孟殷姝了。” 原勍眉头蹙着,安静了一瞬。 “再后来,这事儿被捅漏了,小地方闭塞得很,谁晓得这玩意。学校向来不允许早恋问题,更何况是这种另样的,于是开始追究。孟殷姝自个进了校长办公室,据说脱了半光,干嘛呢,给校长看身上的伤痕呢。惨吧着脸说是老沈威胁自己跟她好的,但凡有点挣扎就揍她。”丁筠荞说到这里,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你说,这人恶不恶心?” 原勍听了,站了起来,“靠,我瞧着挺乖一人,怎么这幅德行?” 丁筠荞叹了口气,“当时老沈爸妈都各自外头有人呢,谁也没管她,更没人给她定个理儿。这事差点捅到公安局,说是老沈有变态暴力倾向,刚好有个老教师给挡住了。那会儿正好高考第二天,老沈最后两门直接没去成。后来消失了四年,直到了前年才回来这个地儿。” 原勍听得心头火噌噌起,这都是些什么破人什么破事啊。 丁筠荞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所以你说,我刚看到这人,我能不生气么?” 原勍咬牙,“该,这人就是太贱了。” 两个人在外头蹲了十来分钟,超市的玻璃门才被推开了,孟殷姝惨白一张小脸出来了,眼圈有些冒红。 丁筠荞走过她旁边时,低头‘呸’了一声。 原勍下意识地被这种情绪熏陶到了,想要开口‘呸’时,蓦地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收了嘴,只是用嫌恶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 丁筠荞走进超市,悄摸拿眼观察沈时若,却发现这人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无奈了,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她刚跟你说什么了?” 沈时若喝了口水,语气听不出情绪,“来道歉的。” “你该不会原谅她了吧?”丁筠荞嘶了一声。 沈时若放下了杯子,“没,她以后估计不会来了。” 丁筠荞拍了拍胸口,“就应该让她滚,否则我看一次揍一次。”她这趟过来本意是想借个充电线,却正好赶上这遭事,气得脑壳发疼。她把借到的充电线揣进了包里,摆手,“我先走了,你记得,下次再碰上那个小贱人,喊我,”她握了握小拳头,“看我不怼死她。” 沈时若看她那副憨厚的模样,嘴角绷出了笑意。 等丁筠荞走后,超市倏地安静下来,沈时若手指捏了捏眉心,她是真的有些疲倦了,孟殷姝的出现确实勾起了那段狼狈的回忆,但这会儿,她确实不想与对方有什么瓜葛了。 她转身,准备拿手机。却在下一秒,视线对上了站在门口的人。 原勍觉得眼下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起先知道沈时若喜欢女的,她有些震惊,后来知道了这档子事,莫名的愤怒掩盖了原先的情绪。 但她这会子直视沈时若时,没来由地,有些发虚。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人,以前也见过身边的朋友处过同性,但这人换成了沈时若,却有些说不出口的复杂。 沈时若好看精致的眉毛动了动,削薄浅色的唇瓣微启,“怎么了?” 原勍愣了下,连忙晃了晃脑袋,“没事,我上楼了。” 沈时若疑惑地看了她两眼。 凌晨一点半,原勍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已经琢磨个把小时了,终于理出了个猜测。她‘啪’地一声打开卧室灯光,走到镜子前,细致地观察了自己的脸蛋五官,精致漂亮,挑不出缺点;接着又冲着镜面凹了个造型,身材相当不错,有肉的地方一块不少。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子里杂乱无章地开始回忆,想起这么些天跟沈时若的亲密相处,又琢磨到今儿中午沈时若看到段熠绪时的冷淡反应,倒像是有几分醋意。 她仰面躺在床上,横过胳膊搭在额头上,心里咂摸道:沈时若这人该不会有点喜欢自己吧? 第24章 原勍这人但凡脑子里动了念头,那就会产生点实际效应。她这个晚上没怎么睡好,后半夜直接翻到地板上了,被自个做的梦给吓得。 尾巴骨给摔到了,她疼得嘶了一声,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她捞过床头桌上的手机一看,好家伙,才六点半。 掐头去尾,这一个晚上原勍才睡了四个小时,但她这会儿眉目清明,倒也不像缺眠困倦的意态。 浴室里,她嘴里叼着一把牙刷,薄荷绿茶味的牙膏沫儿在口腔里蔓延,她盯着镜面上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因为昨儿个想了太多次沈时若了,不然怎么会把这人顺带兜进了梦里。 这也就算了,可她对着沈时若又扭腰又跳脱衣舞的,是怎么个回事? 她腮帮子鼓起,郁闷地吹了口气,觉得自个八成是疯了。 出门下楼后,原勍莫名又特意地往左侧方向瞧了一眼,还好,没遇上沈时若。倒也不是她心虚,就是吧,梦到这种臊脸皮的事儿,碰上正主还真是有些尴尬。 到了学校后,原勍耷拉着眉眼,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位置上,居然也没刷手机。 卫菁予端着一盒烘焙饼干进来了,伸出五指在原勍面前晃了晃,“干啥呢,大白天的就发怔,”她指了指盒子里形状各异的小饼干,“吃不?” 原勍抬起眼皮子看了下,摇头,“谢了啊,不吃了。” 卫菁予抓起一块饼干往嘴里送,吧唧嚼了起来,“咋了这是,昨晚没睡好?” 原勍抿了抿下唇,下巴抵在桌面上,问,“就是吧,你有没有梦到过那种匪夷所思的梦?” 卫菁予笑了,“嗨,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这不是很正常吗,”她挤了挤眼,“不过,你问的是什么类型的?” 原勍疑惑,“还有分什么类型的?” 卫菁予咯咯直笑,“比如有香艳风情、日常吃喝、犯罪越界之类的。” 听到第一个,原勍眼眸震了震,……什么就香艳风情了,她那个算么? 不过好像也沾上边了? 卫菁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原老师长大了啊。” 原勍摆手,“去去,什么长大了,我就是吧,白天琢磨一个人太久了,结果不小心把人家给带进梦里了。” 卫菁予哎哟一声,“谁啊?你八成是看上人家了。” 原勍慌乱摆手,“瞎说什么,那是个女的。” 卫菁予瘪了瘪嘴,“我还以为呢。” 原勍在心底补充,只不过沈时若有点不一样。 两个人在办公室闲聊没多久,就被王芸喊住了。 王芸手里拿着一叠签到表,步履匆匆,“下午开家长会,一二班的班主任参加教研了,不然你们过去班级帮忙布置下。” 卫菁予同时担任两班的数学老师,这会儿放下了手里的吃食,响声说,“那我去一班吧。” 剩下二班,落在了原勍的头上,她接过了王芸递过来的签到表,问,“过去布置什么?” 王芸指了指卫菁予,“她就在你旁边,不懂怎么做,去看看她就行了。” --- 下午三点,学校开放大门,熙熙攘攘的人群贯穿而入,夹杂着嘈杂分贝。三个保安站在正门两侧,引导家长准确有序地停放车辆。 “摩托车停放这里!”保安斌子冲拐弯过来的人喊了一嗓子。 沈时若抬眼看了下位置,随即降低车速骑过去,将车稳当地插进了中间的小空位。 “唷,技术不错。”斌子笑了笑,他眯了眯眼,觉得这摩托车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沈时若拔了车钥匙,下车。 二年二班的教室布置已经稳妥,为此,原勍前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她回到办公室,站在了空调出风口,撇了撇汗湿的刘海,啧啧道,“这趟着实是当免费劳力了。” 卫菁予站在她身侧,后腰抵着窗户沿边,“那可不是,科任老师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万一哪班缺人手,我们就得顶上去,还捞不到什么报酬。” 冷风拂走了身上的热汗,原勍这会子凉快许多了,她走回办公桌旁,捧起茶杯咕噜喝了一大口,“咱们接下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 卫菁予瞧了眼时间,三点十分,教研活动四点半才能结束,她叹了口气,“我是肯定有事,语文老师不在,可不得数学老师先顶上嘛。” 原勍嘿嘿笑了两声,“撑多了讲,我也就一书法老师,应该没我什么事。” 这话出嘴不过五分钟,就被扒了个回口。 年段长在微信群里@原勍,说二班班主任还回不来,让原勍先到二班帮忙组织一下。 原勍一看,不乐意了,她可想着就坐在办公室吹空调呢。 但拗不过上头安排,她面带不耐地拿了签到表,步履缓慢地走到了二年二班教室。里面已经断断续续来了八九个家长,有的随便挑了个位置便坐下了,有的站在一旁聊天顺带观望教室布置。 前侧黑板标着“欢迎家长”四个大字,笔力清隽,弯钩流转跃然纵逸,一看便是功架极好。 家长看了,不由得唏嘘,“这曹老师的字就是不一样,忒好看了。” 有个年轻点的家长仔细瞧了两眼,“这跟曹老师的字不一样吧,我小孩儿在她那儿学的书法,看过几回,不是这种风格。” “唷,那还能是谁写的。” 教室外面传来一阵高跟鞋‘哒哒’声响,原勍穿着一件藏青色方领长裙,身形纤细温软。她走进了教室门,瞬时接收到了一排目光。 她面容精致漂亮,标准的鹅蛋脸,眼眸明净清澈,天生自带上扬的嘴角。 她将签到表放在了讲台桌靠边的一张学习桌上,声音不大不小,“已经到了的家长先过来签个字吧。” 家长们面面相觑了几秒,接着抬脚走了过去,弯腰低头唰唰签名。 过了十分钟,班里的座位已经差不多都坐满了。 原勍拿起签到表,手指沿着姓名一栏缓缓下滑,倏地,动作滞在了冬一稚的名字上,后面家长签名一栏是空的。 门口一侧的光亮被挡住,原勍转头,看到了正往里走的人。 沈时若身上套了棉麻条纹短袖和白色阔腿裤,衬出了腰细腿长,她抬起眼皮,看到原勍,眸底闪出意外之色。 原勍脑子里突然浮现了梦里的画面,她咽了咽喉咙,干巴巴地说,“……这位家长,先签个名。” 沈时若低头,嘴角浮出细微弧度,她走过去,接过黑色水笔,一手摁在签名表一角,迅速签完了名。她把签名表递给了原勍,说,“原老师。” 尾调稍稍上扬,语气轻快。 原勍心头一晃,这还是头回听到沈时若叫自个原老师,她接过了沈时若递来的签名表,恍惚之间,看到沈时若笑了。 那模样,挺俊的。 年段长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就急匆匆地赶回来教室,自行先接替上二班班主任的空缺。 原勍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握着茶杯,脑子里杂乱无章的思绪。她低头抿一口凉开水,坐了十来分钟,有些待不住了,便抬脚出了办公室。 刚刚喝了两大杯开水,这会儿有点想要上厕所了,厕所在走廊尽头,穿过走廊时,能听见各班的老师正站在讲台桌上侃侃而谈,什么教学质量什么成果汇报。 走到二班教室时,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放慢了脚步,透过窗户口往里看了眼,沈时若正坐在靠走廊一侧的后排位置上,幅度不大地抬着脸,似乎正在认真地听年段长讲话。 要说沈时若这人,长得是相当不错,不管正脸侧脸,哪个角度都能驾驭。身材又修长挺拔,腰细腿长,相当出挑。 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应该很受欢迎。 家长会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了,什么时候结束也没个准头。 原勍本来打算四点半就想溜出去,但学校大门居然关着,连保安都各自分工站在不同的区域忙活。 她只好歇了念头,回办公室吹空调看剧。 五点四十分,家长会结束了。 楼梯是拥挤的人群,互相挨肩擦背,混杂着响亮或低沉的交谈声。 “今儿我家那小子又被点名批评了,这脸皮子就忒厚。” “哎,一样一样,别说被表扬,孩子要是肯安分踏实学习就成了。可惜这大伙儿都说我家小孩脑瓜子灵光,就是不肯静下心。” 话语逐渐远去,又被新的一阵交谈声覆盖。 原勍在办公室待了五分钟,等人少了点,她才拎了挎包走了出来。 这会儿是傍晚六点的时候,天边染上了金色的寂静,凉风徐徐,吹过校园小道上的香樟树,旋出沙沙声响。 她提了提挎包链子,转身准备下楼梯。 下一秒,却惊讶地看到了走廊边上站了个人,背影衬在金色光线里,修长落拓。甚至不用第二反应,她都能知道这人是沈时若。 沈时若单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正跟人通电话,音量不大。 她听到了后面传出的声响,转头,看了眼,抬手示意原勍先等会儿,接着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了声好,便挂断了电话。 原勍莫名地就站得笔直,仿佛是学生时代被老师点了名的小孩儿。她看了眼沈时若,在对方视线寻过来时,便匆忙地调转开了。 沈时若表情轻松愉快,“刚刚家长会上,一稚被表扬了。” 原勍听到这话,也高兴了起来,“一稚这么厉害呢。” 沈时若低头笑了下,“曹老师说一稚的字进步了很多,连带着语文成绩都往上拔了。” 原勍嘴角浮出小表情,心里难免有些小得意,那可是她费了心思教出来的徒弟,能不有些进步么。 沈时若唇角略弯,问,“晚上请你吃顿饭?” 原勍对上沈时若的目光,表情一愣,怎么就要请吃饭了? 沈时若解释道,“你教了冬一稚那么久的书法,又不肯收钱,到现在还没正式请你吃过一顿饭。” 原勍悄摸眨了眨眼皮,拇指指腹摩挲食指关节,犹豫了下。 沈时若顿了下,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那就……” 她话还没说完,原勍就紧忙应了一声,“方便!” 她跟在沈时若的后头下了楼梯,还在思考刚才自己的反应,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 她转念一想,脑子里突然蹦出个猜测。该不会沈时若是拿着教学书法的事儿当成挡箭牌,其实私心里是想请自己吃顿饭。 她被自个的想法逗乐了,笑出声,引来了沈时若的视线。 “嗯?”沈时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原勍站直了,严肃地摇了摇头,“没事儿。” 她瞧了眼干净清爽的沈时若,顿了会儿,低头拎起自个的衣领嗅了一鼻子,幸好没什么明显的汗臭味。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装作不经意地翻找包里的折叠小圆镜,迅速对着镜面看了眼自己的妆容,还好,没怎么脱妆。 第25章 (新增六百字) 俞蓉衍脚上趿着软底塑料拖鞋,手指间夹着一根女士香烟,蹲在自家餐厅的门口,烟嘴咬进齿间,轻轻吸了一口。 由敞舟抬手扇了扇飘散在眼前的烟雾,咳了一声,皱眉,“能不能少抽点?” “你管老娘,”俞蓉衍回头瞪了他一眼,“上回你偷偷要了我店里妹子的微信,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清。” 由敞舟挠了挠头,嘟囔,“不是都删了么?” 俞蓉衍耷着眼皮,语气淡漠,“要不是我动手,你自个肯删?” 由敞舟薅了一把头发,“懒得跟你多说。” 丁筠荞在二楼包间吃完开胃菜,有些耐不住了,便从窗户口探出了头,响声问,“老沈她们要到了没啊?” “她不来,”俞蓉衍抬头,又冲她说,“我们先自己吃。” 丁筠荞吃惊了一下,“咋不来啊?” 俞蓉衍抬高嗓音回答,“她请原勍吃饭去了。” 丁筠荞咂了一嗓子,“又是原老师啊?”她手肘搁在窗户沿边,杵着下巴,“你说这老沈该不会对原勍有意思吧?” 俞蓉衍懒得琢磨感情问题,摆了摆手,“不知道。” 由敞舟在一旁问,“所以你在这儿蹲着是做什么?” 俞蓉衍取下香烟,将猩红的烟头摁灭在地板上,“没看着啊,吸烟呗。” 她起身拍了拍屁股,走进了餐馆。 超市门口。 冬一稚搬了个小马扎,安静地坐着,嘴里正咬麦芽糖,这会儿已经六点半了,但她姐还没回来。嘴里甜得发齁,她皱了皱小眉头,抓起旁边的巨型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隔壁五金店铺的张婶子端着一锅螃蟹粥出来,打算给在工地上干活的老头带过去。她眼皮子一睃,瞥到了独自待在台阶上的冬一稚,响声说,“一稚啊,怎么坐那儿呢。” 冬一稚站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婶婶好,”,声音清脆,继续说道,“我等着我姐回来哩,她去开家长会了。” “哟,”张婶粗糙的手指往下摆上的围裙一搓,笑了起来,“开家长会呢,一稚肯定是被表扬的嘞?” 冬一稚连忙摆手,谦虚,“不知道的。” 张婶敞开嗓子笑了两声,“婶子煮了些螃蟹粥,你要不要吃一碗?” 一稚摇头,“不用啦,谢谢婶婶。” 张婶眼角皱纹蓄上了笑意,嘀咕,“这孩子就是有礼貌。” 冬一稚又等了五六分钟,才听到巷口传来一阵摩托车声响。她连忙站起来,跑下了台阶,冲着巷口张望。 沈时若不是单独回来的,后座上带着原勍。冬一稚瞧见了,开心热情地喊了声,“圆圆姐。” 原勍唇角弯出了弧度,连忙招手回应,“一稚。” 沈时若将车停在了超市门口,长腿点地,也没下车,掀开挡风镜,问,“我妈在不在?” 一稚摇了摇头,“方姨出去打牌了。” 沈时若抬起下巴,“那你把门锁了。” 冬一稚惊讶地挑着眼眶,“要去哪里吗?” 沈时若唇角微勾,“带你去吃大餐。” 冬一稚黑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惊喜,控制不住地敞着喉咙耶了一声,脚步飞快地跑过去,利索地把小马扎搬进了柜台边,关灯锁门。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毫不含糊。原勍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稚还挺可爱的。” 沈时若唇边浮着笑意,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原勍。 突然放大的脸闯入了视线,原勍一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冬一稚一蹦一跳地来到摩托车边,沈时若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慢点。” 小家伙乐呵极了,笑得脸颊都泛着红光。她一手搭住沈时若的胳膊,一手扶在车身上,熟练利索地爬上了前座,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咱们去吃什么呀?” 沈时若逗她,“臭豆腐。” 冬一稚立马捂住了嘴,嫌弃地说,“我不吃,”过了两秒,她反应过来了,她姐逗她呢,便咯咯笑了起来,“你刚刚说了是吃大餐。” 十月末的天气,白天热浪弥漫,到了傍晚,温度渐渐下降。风声呼啸擦过耳边,竟觉出几分凉意。 将近十五分钟,摩托车才驶到了地儿。 沈时若早已在网上预订,这会儿无需排队。原勍看着外面坐成一排正在等待的人,略微吃惊,“这家生意这么好啊?” 沈时若点头,“味道不错,主要是餐厅也很好看。” 八酥餐厅不同于别处,用餐区域分别架起半圆弧形的透明小房间。进入拱门,内部空间温馨宽敞,木质地板方形餐桌,清新布艺沙发上堆放颜色各异的抱枕。顶上圆拱环绕长条星星灯,在夏日的傍晚,格外绚丽。 原勍眸底闪现细碎光芒,惊讶道,“太美了吧。” 沈时若侧脸,看向原勍。对方额头两侧垂落了几缕发梢,双眼皮褶皱明显,一笑起来,眸底似蕴着温和的水光,皮肤莹白,润在清冷干净的月光里。 她盯了两秒,收回了视线。 冬一稚这会儿乐得整个人都想打滚了,她目光穿梭在各个地方,一下子惊奇地指了指旁边摆放的米老鼠雕像,一下子又跑到儿童玩耍区里滑滑梯。 沈时若喊她,“一稚,吃完饭再去玩。” 冬一稚坐在沙坑里,听到这话,麻溜地站了起来,双手拍了拍,“来了。” 小房间里有单独负责的服务员,随叫随到,态度极好。身着统一的工作服,头发干净利索地盘了小球,微微弓身,语气和善,“这是菜单,您先看看。” 她甚至给一稚小朋友也递了份菜单。 冬一稚嘴角憋着笑,接过,有模有样地低头认真研究了起来。 沈时若问原勍,“你想吃点什么?” 原勍拿着精品菜单,抿了抿唇,她扒算着沈时若一个月的工资估计也没多少,虽然菜单上有几份东西她挺想试试的,但价格估计有点高。 她犹豫了会儿,点了另外三道价格中等的菜品。 沈时若翻看菜单,轻声询问,“你不试下招牌菜?” 原勍心里能不想么,铁打牛排、石船刺身大拼盘都瞧着挺可口,问题是后边的价格都标注着四五百,一顿吃下来可不得上千块。 她摇了摇头,“这样就够了。” 沈时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来个招牌菜吧,不试下就可惜了,”她问,“你想吃牛肉还是刺身?” 既然沈时若都这么说了,原勍也没再客气。她舔了舔嘴唇,说,“牛肉吧,”略歪头,思索了下,语气不确定,“要不然还是刺身吧?” 沈时若低头轻轻笑了,合上了菜单,对着服务员说,“这两种都要。” 原勍哎了一嗓子,“来一个就行了。” 难得原勍还会在意价格大小,沈时若抿唇笑了笑,说,“偶尔出来吃一趟,总要吃好点。” 原勍摸了摸鼻尖,“要花不少钱呢。” 沈时若淡淡笑了,“挺久才吃一次,没事。” 房间内的空调冷气开得太足,原勍偏头,打了个喷嚏。 “有点冷?”沈时若说完,拿过沙发边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些。 原勍吸了吸鼻子,“刚开始进来还觉得挺凉快,这会子倒觉得有些冷。” 餐厅上菜的速度挺快,蒜味黄油黑虎虾、酱爆石锅蛙肉、香辣螃蟹……摆盘精致,食材鲜美。 冬一稚眼睛发亮,“哇,看起来好好吃。” 原勍端着手机选了几个角度给桌上的菜品照相,忙完后,她收了手机,将菜盘往冬一稚的面前挪了挪,“一稚,赶紧吃。” 冬一稚拿起叉子卷了一小片切牛肉,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香浓的肉汁充满了口腔。她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原勍也夹了一筷子,入口尝了尝。牛肉烘烤得外焦内嫩,火候精准,厚切肉质蘸上特调酱料,鲜美多汁。 菜品味道极好,但分量却少。沈时若吃的速度不快,慢条斯理。她要是注意到了旁边的这两人格外中意哪道菜时,她就会减少对那道菜下筷子的次数。 冬一稚夹了块虾肉,兴致搓搓地说,“圆圆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曹老师真的在家长会上表扬我啦?” 原勍眼里含笑,抬起下巴指了指坐在左侧的沈时若,“不信你问问你姐。” 冬一稚咬唇一笑,看向沈时若,“真的吗?” 沈时若喝了口果汁,点头,“表扬了你三次。” 冬一稚安静了两秒,蓦地放声大笑,“哎呀,”她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滚了半圈,“我咋这么厉害呢。” 原勍没忍住,乐出了声,这小孩儿真挺逗的。 沈时若指尖敲了敲桌面,“一稚,把你的鞋脱了再上沙发。” 冬一稚立马听话地把鞋脱了,追问,“那曹老师表扬我的另外两次是什么呀?” “科技作品拿了全校一等奖,”沈时若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冬一稚又敞着嗓门啊了一声,引得外面路过的人侧眸看了一眼。她重新拿起筷子,闭上了嘴。 其实也就是今晚冬一稚放飞了,平时她都没这个劲头。她这会儿瞧到沈时若的脸色,便自觉收敛了许多,降低了分贝询问,“姐,那最后一个呢?” 沈时若抬眸看了看她,“市里数学竞赛第二名。” 冬一稚这会儿没大声叫了,只是捂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 原勍只知道头一个,这会儿听了,有些惊讶地看向冬一稚,“一稚这么厉害啊?” 冬一稚小脸红扑扑的,这会儿学着大人模样,一边捂嘴偷乐,一边摆了摆手,“没有啦。” 原勍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噗嗤笑了一声。 冬一稚抖了抖肩膀,凑到沈时若身边,问出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事,“那咱们能去游乐园了吗?” 沈时若思索了会儿,才想起上回吃烤鱼时答应过冬一稚,她点头,“能。” 冬一稚惊喜地抱着自个的胳膊,“今晚喜事真多!”她圆溜溜的眼眸看向原勍,又问沈时若,“那圆圆姐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沈时若愣了下,抬头看了一眼原勍,言简意赅地说,“那你得问你圆圆姐想不想去。” 冬一稚立马把目光投向原勍,纯真而又期盼地发出邀请,“圆圆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呀?” 原勍吞下了嘴里嚼着的鱼肉,问,“什么时候?” 沈时若说,“可以的话,这周末。” 原勍本就不喜欢闷在家里,这会儿听了,仅考虑了两秒,就应道,“可以。” 冬一稚听了,伸出小手掌要跟原勍击掌。还没等她胳膊抡直,她就仰着小脸注意到了对方脸上的东西,清亮的嗓门说话,“圆圆姐,你嘴巴下面沾了黑酱料啦。” 原勍低低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抹了一下,结果一小点酱料匀成一小片。 冬一稚哎了一声,“更多啦!” 沈时若坐在一侧,瞧见了,唇角翘了翘。 原勍抽了张纸巾,抹了两下,没完全抹掉。正在她打算拿出小圆镜时,坐在身侧的沈时若伸出了手,接过她手上的面巾纸,动作轻柔却迅速地在她下巴擦了一下。 力度很小,但原勍这会儿身上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那块地方,有些痒有些热。 走出餐厅时,外面的天色漆黑。餐厅背临一条采右江,岸上人行道微风徐徐,凉爽清透。 原勍望着远处的江景,忽然起了兴致,“时若,你帮我拍张照片。” 沈时若点头,应了一声好。 原勍调开手机的照相机,递给了沈时若,又提醒,“等会儿把我的腿拍得长一点。” 沈时若笑了,嗯了一声,退后几步,选了个角度,等待原勍摆姿势。 氤氲的灯光下,江风吹拂,原勍长卷发披肩,穿着掐腰长裙,腰肢纤细,一双漂亮的眸子清澈明亮,匿了细碎星光。 她一只脚朝前迈了半步,脚尖略转,双手提包自然地放在身前,头微微一侧,垂落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她的一边脸颊。 俏皮而又动人。 沈时若手指摁在屏幕上,拍了几张。 拍完后,原勍凑到她面前,翻转图片瞅了两眼,意外道,“你拍照技术不错呀。” 她仔细端详了两眼,手指戳了戳照片下方的那块石墩子,不满意地说,“这块挡住了,等会儿,我再去选个地方。” 沈时若垂下眼眸,看了眼照片,不太能理解原勍的想法,这个石墩子有影响么?明明就已经拍的挺好看了。 原勍站在江边,找了个位置,又重新调整姿势。她一脚微微翘起,肩膀后耸,双手背后撑在栏杆上。正准备看向镜头时,脚下的石块突然松动。她惊吓住了,抬高嗓子叫了一声,整个人踉跄一下,失去平衡。 沈时若眼色一凛,大跨步冲上前,拉住了原勍的胳膊。 冬一稚也吓得尖叫一声,“圆圆姐!” 岸边围栏老旧摇晃,木条发出咯吱声响,压挤的力度过强,便开始出现断裂。原勍唇线抿直,反应迅速地抽回搭在围栏上的手,转而扯住了沈时若的胳膊,害怕惊慌导致手指力度不小,直接在沈时若的胳膊上抓下了一道痕迹。 反冲力使得她往前跌了两步,她听见了脚上高跟鞋断裂咔次的声响,脚一滑,整个人膝盖打弯,直接跪在了地上。 “……..” 沈时若心一紧,连忙蹲下去,蹙眉问道,“摔到哪里了?” 地面堆了砂砾小石块,脏臭破旧的化肥袋掩在了上边,野草透过夹缝歪长。原勍这一跪,膝盖皮直接磨破,混着泥土蹭出血丝,掌心也刮伤,一抽一抽地疼痛。她眼睫颤抖,嘴角下垮,声音带着委屈难受,“时若,手和膝盖都疼。” 沈时若脸色凝重,放轻声音询问,“站得起来吗?” 温热的话语擦过耳廓,酥麻低沉,原勍浑身一抖,她抽了抽鼻息,点头。 沈时若一手架住她的胳膊,一手绕至她的腰后,小心地将人扶了起来,“我先看看伤口。” 原勍的两边膝盖已经红肿渗血,沈时若抽了张干净的纸巾,沉默轻柔地清理掉伤口上混杂着的泥土草屑。 冬一稚在一旁皱着小眉头,“圆圆姐,疼不疼?” 原勍不想在小孩儿面前丢脸,勉强笑了笑,“还好。” 沈时若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巧原勍低下头来,两人的目光胶着,后者的心跳莫名重了一拍,慌忙挪开视线。 沈时若站起身,说,“伸手,我看下。” 原勍别扭着脸,慢腾腾地伸出了手。 沈时若沉默地盯着原勍的手背,顿了会儿,提醒,“我要看的是伤口。” “啊,”原勍脸热了一下,立马将掌心翻转。她感觉到沈时若的手托住了自己的指尖,动作轻柔温暖。 第26章 晚上九点,她们回到了家。 冬一稚跟个小尾巴似的,双手插着兜,晃在沈时若的身后走来走去。沈时若无奈了,“你又琢磨什么?” 冬一稚仰着小脸,憨憨一笑,“姐,咱们是不是要提前通知鱼蛋姐和荞子她们,周末准备去游乐场啊?” 沈时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直接递给了她,“我去洗澡了,你跟她们说吧。” 冬一稚笑眯眯地点点头,拿过手机,小跑到阳台,拨打号码。 其实冬一稚平时还是挺少出门玩的,以前沈时若是工作忙没时间。现在好歹能有双休日了,也就多了点时间能带小朋友出去溜达。 沈时若洗澡向来速度挺快,十五分钟后,她提着一桶换洗衣服出来了,打眼一瞧,冬一稚还杵在阳台正兴冲冲地跟丁筠荞聊天。 沈时若拉开了阳台门,耳边就窜入了丁筠荞的嗓门,“原老师也去啊?哎,你姐最近跟原老师挺好的嘛。” 冬一稚握着手机开免提,音量开到最大,她笑嘻嘻地回道,“晚上我们还一起去吃饭了。”她听到阳台门的声响,转头看了眼,立马喊了声姐。 丁筠荞在那边听到了,交代,“一稚啊,把电话给你姐,我跟她说说话。” 冬一稚应了声好,把手机递给了沈时若。 “啧,老沈,你别跟我说你那儿没什么情况。”丁筠荞压着嗓门说话,多少年了,她就没见过沈时若跟别人走得那么近,还愿意带人一块儿出去玩。 沈时若声音淡淡的,“没情况。” 丁筠荞有些不满,“至于吗,我们这么铁的关系,还不能说点实诚话了。” “你知道的,”沈时若停了一下,又说,“原勍喜欢段熠绪。” 丁筠荞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琢磨道,“要是人家跟你是一样的,你估计早就看上人家了是吧。” 沈时若眉目轻敛,“你想多了。” 丁筠荞撇了撇嘴,“得得得,你就是闷骚,心里揣着好感还假装冷淡。原勍脸蛋身材都不错,性格看起来也好,你要是动心了那也是正常的。” 沈时若沉默,没回答。 丁筠荞嘶了声,遗憾地吐了口气,“可惜了,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优秀的男人。” 沈时若不太想谈论这种感情的问题,便转开了话语,“你问下老纪,看他那里能不能拿到游乐园抵价券。” 丁筠荞打了个响指,“我去问,这老家伙那里铁定有,刚刚听一稚说,老由不去,那就只订四个人的票咯。” 沈时若嗯了一声,“等会儿我把原勍拉进小群,有什么事可以群里讲。” 丁筠荞办事速度很快,挂断电话后,立马找了老同学买了四张票,她把购买记录发在了群里,又问,“派特游乐园晚上还有烟花秀,要不要直接在那儿住一晚?” 俞蓉衍说,“住一晚,玩个两天再回来。” 丁筠荞发了个窃笑的表情包,猜测道,“跟你家老由又吵架了?” 俞蓉衍轻嗤一声,“分了。” 沈时若突然冒出一句,“分了也好。” 当时是俞蓉衍先看上人家的,死缠烂打两个多月,追到了手,图的就是对方那张脸,英俊逼人。处下来一个月,才发现性格不合,吵架频率颇高,吵狠了,由敞舟还会动手。 除去这不提,由敞舟平日里没有稳定的收入,多半吃穿花费都是靠俞蓉衍。 沈时若平时不怎么评价别人的感情,这回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也是看不下去了。 丁筠荞也举双手赞同,她早就看由敞舟不顺眼了。 俞蓉衍向来不怎么探讨自己的感情经历,她们也就没在这事上聊太久,转而商量周末的行程时间。 原勍洗完澡出来,才看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里面有99+的消息,她大致从头扫了一眼下来,发现里面有人在@她。 沈时若问她关于对时间住宿的安排看法。 原勍瞅了一眼,立马发了个赞同。 周六早上,沈时若整理了个小行李包,里面装置的是她和冬一稚的东西,一些换洗衣物和毛巾牙刷。她让冬一稚先上楼去叫原勍。 冬一稚响声应了好,啪嗒一路蹦到了五楼,敲门。 原勍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她拿出皮筋给头发捆了个小球,又让冬一稚先进来,抬起下巴指了指客厅,“一稚,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好了。” 冬一稚乖巧地点头,又问,“圆圆姐,要不要我帮忙?” 原勍摆了摆手,“不用,茶几上有水果糖和巧克力,自己拿起来吃。” 水果糖纸五颜六色,看起来很可口。但冬一稚没好意思乱伸手拿,只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 原勍一会儿进浴室收拾化妆品,一会儿跑到卧室换衣服,忙了十分钟,才整理妥当。她提着一个精致的小行李箱,出门前,递给了冬一稚一袋子糖果点心,笑着说,“等会儿车上无聊的时候,拿起来吃。” 冬一稚接过,腼腆地道了声谢。 俞蓉衍已经在楼下等了十五分钟了,索性拿着手机玩起贪吃蛇。 丁筠荞坐在副驾驶上,正低头检查自己带的东西。她从包里掏出了两瓶旺仔牛奶,问俞蓉衍,“喝不喝?” 俞蓉衍掀起眼皮看一眼,默默地继续低头玩手机。 等她把这局打完时,沈时若刚从公寓大门走出来。 “你们磨蹭着下蛋呢?”丁筠荞降下了车窗,朝她们喊了一句。 冬一稚笑嘻嘻地跑过去,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不是母鸡,下不了蛋。” 俞蓉衍一听,没兜住,乐了。要不怎么说冬一稚一个出生条件复杂的小孩儿能这么受她们待见,这小孩打小就勤奋聪明,特会看眼色,但不是那种揣着心机的人,偶尔会跟你调皮,大多时候都挺体贴乖巧。 丁筠荞乐呵呵地抬起手,招呼,“原老师,好久不见了。” 原勍笑了笑,“好久不见。” 俞蓉衍问,“原老师,要不要喝水,”她从底下拎了两瓶矿泉水,递到了后座,又对着冬一稚说,“荞子那里有旺仔牛奶,找她拿。” 丁筠荞咂了一声,“你抢我台词呢,我刚想给我们家一稚,”她直接把背包递给了冬一稚,“里边全是零食饮料,你看看原老师想不想吃什么。” 冬一稚惊喜地哇了一声,她跟这两人都很熟悉了,比较不会客气,这会儿响声道了谢后,就拉开了背包链子,开始分发零食。 路程偏远,早上九点半出发,中午十一点才到的地儿。 她们身上都扛着行李,来回走动都不太方便,于是先到了民宿歇下来。 这家海景民宿是俞蓉衍在网上预订的,她昨儿研究了半个多小时,综合各方面条件,才选定了这么个位置。价格有些高,一个晚上八百。 她们订的是六楼的套房,一厅三室,外带一个看海景的大露台。 冬一稚一进门,脸上的笑容就没停止过,她惊讶地跑到露台边上,观望远处的大海,激动得手舞足蹈。 丁筠荞前后走了一圈,停在了靠右侧的一间卧室,皱眉,“这间房咋的这么小啊,小孩儿住的吧。” 俞蓉衍正在整理东西,听到这话,走过来看了一眼,建议,“那就给一稚住呗。” 冬一稚平时都是自己睡一间房间的,这会儿听了,转头应了声行。 丁筠荞拉开了对侧的一间卧室,看到里边带了个飘窗,欣喜地挑眉,“鱼蛋,咱们睡这间。” 俞蓉衍嫌弃地瘪嘴,“谁跟你睡一间啊。”她抬头,看了看正站在露台上聊天的沈时若和原勍,眯了眯眼,转回来对丁筠荞说,“算了,跟你将就一晚,你晚上别给我打呼噜。” 丁筠荞嘿嘿笑了两声,“我尽量。” 等沈时若她们进来客厅,发现房间都已经被安排好了,只剩下靠近露台的一间卧室。她走过去,看了眼,空间不算大,里边摆了双人床。 她回过头,对原勍说,“我们只能住这间了。” 原勍愣了下,伸手挠了挠后脖子,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 丁筠荞整理好了东西,从房间里走出来,抬高嗓子问了一句,“要出去吃还是咱们在厨房自己弄?” 俞蓉衍抬眼看了看沈时若,“主要看我们的沈大厨怎么想。” 沈时若说,“中午外面吃吧,晚上再自己煮。” “得嘞,”丁筠荞指了指外边露台上的长条桌椅,“晚上我们搁那儿吃。” 冬一稚兴奋地拍了拍手掌,“太好了!” 俞蓉衍被她的兴奋劲逗乐了,冲她的脑门轻轻弹了个响儿。 原勍来之前有上网搜了一下附近美食,这会儿在群里发了个地址。位置不远,两三百米的距离,一伙人就直接走路前往海鲜大排档。 这会儿大排档店里生意很好,只剩下三楼的一个小包厢,她们赶巧,碰上了。 “要不要来一箱啤酒啊?”丁筠荞搓了搓掌心。 俞蓉衍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下午是能在房间里趴着睡呢。” 冬一稚乐呵着,提醒道,“荞子,下午要去游乐园的。” 丁筠荞摆了摆手,“知道知道,晚上再喝。” 菜单只有一份,服务员看了一圈,自动递给了看起来最有话语权的沈大佬。 沈时若将菜单推到了原勍面前,“你先点吧。” 丁筠荞眯了眯眼,吹了声口哨。 原勍抬头,对上了丁筠荞促狭深意的目光。挺莫名地,她居然看懂了那个含义。 第27章 店里上菜的速度有些慢,等了半个小时,上了第一盘葱油螃蟹,又是十分钟,才上第二盘蒜蓉蒸鲍鱼。 丁筠荞掐着一双筷子,夹了口开胃菜海带丝,不耐烦道,“咱们点了几道菜啊,合着这速度,咱们是不是还得等个把小时啊。” 俞蓉衍叫住了外面经过的服务员,问,“我们这儿上菜能快点?” 服务员早就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这会儿耷着眼皮,淡淡开口,“不好意思啊,店里生意实在太好,大家都等着呢。” 这态度冷淡,明显就是在表明咱这生意好,您催不催都是一回事,反正就是这么个速度。 俞蓉衍也不急,气派地抬起下巴,指了指沈时若,“这样就可惜了啊,这位是美食博主呢,还想等会儿给你们拍照做宣传,算了算了。” 服务员惊讶了一瞬,看向沈时若。 丁筠荞拍了拍桌子,“就是,你上微博去搜索‘掼浪儿’,一百多万粉丝呢。不过冲你们这态度,就算有生意热度,也维持不了多久。” 服务员愣了下,眼神不定,又瞧了下沈时若。心下略一咂摸,最近店里的生意能好起来也是托了网络上的博主带动,万一这会儿真的得罪了大神,在网上轻描淡写一番,估计生意多少会受些影响。于是她笑了笑,态度好许多了,“那你们稍等会儿,我去后厨催一催。” 原勍正喝着水,一听到‘掼浪儿’这个名,险些呛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沈时若,翻出手机,打开微博找到关注列表里的‘掼浪儿’。她凑到沈时若身边,半带惊疑的口气,“这个是你?” 沈时若低头瞥了一眼,点头。 原勍点开视频,又仔细看了两眼视频当中出现的那双手。回头,盯着沈时若的手指,悄悄地作比较。 沈时若注意到了,勾起嘴角轻笑,她索性将五指伸直,方便原勍查看。 指骨修长、白净匀称。 丁筠荞瞧见了她们的小动作,挤了挤眼,半吊嗓子,“咱们老沈手指厉害吧?” “……”沈时若凉薄的视线瞥向了丁筠荞。 原勍没反应过来丁筠荞说的什么,只是顺着话头嗯了一声。她的目光掠过那双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沈时若。恰好对方视线转了过来,眼神深沉复杂,一触,她竟觉得有一瞬间的心慌。 丁筠荞捂着嘴角笑了起来。 冬一稚迷惑地看了她一眼,“荞子,你笑什么?” 丁筠荞咳了一声,“没,我刚刚是说你姐那双手做饭特厉害,晚上可以好好吃上一顿了。” 冬一稚得意地扬了扬小眉毛,“我姐做饭肯定厉害。” 接下来上菜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等菜上齐后,俞蓉衍给一圈人都倒上了饮料,捧着杯子,豪迈地说道,“来,干一杯。” 丁筠荞助兴,“全干啊!” 冬一稚咯咯笑起来,喊着,“必须的!” 冰凉橙汁滑过喉咙,缓解了燥热气息。 沈时若端着一把小剪刀给螃蟹拆分,她手法灵活,掐去螃蟹腿两边的关节,再用顶尖怼出内里的螃蟹肉,不到三分钟,她整出了一小盘鲜嫩的螃蟹肉。 她把那盘推到了原勍面前。 原勍心头滚烫一下,张了张嘴,“…给我的?” 旁边的丁筠荞一瞧,伸长胳膊打算过来抢,“不,应该是给我的。” 原勍连忙将筷子尖头往盘子上一卡,“放在我面前呢。” 丁筠荞嘶了一声,“老沈,不带你这么偏心的,一稚你都不照顾的啊?” 沈时若舀了一勺汤,“一稚喜欢用嘴咬。” 冬一稚嘴里含着东西,抬起头,含糊不清地说,“用嘴咬比较有味道哩。” 丁筠荞不乐意了,贱兮兮地开口,“我不喜欢用嘴咬,我喜欢吃剥好的。” 沈时若将小剪刀递了过去,“嗯,自己剥。” 丁筠荞简直气乐了,“你个没良心的。” 俞蓉衍手肘搭在椅背上看戏,这会儿笑翻了,调侃丁筠荞,“你非得往上凑,没看见人家原老师是独一份儿么。” 原勍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住,耳根有些发烫。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她们才去了派特游乐园。这地方规模很大,靠山而建,划分成八个游玩区域。 冬一稚心心念念着她的糖果乐园,这会儿拉着丁筠荞直往里奔。 丁筠荞扯着自己的裤腰带,哀嚎,“一稚小祖宗啊,咱能跑慢点吗?裤子都快被你扯掉了!” 沈时若扛着背包,里面装的是一伙人的饮料零食。 “重不重?要不我来拿吧?”原勍走到她身边,问了一句。 沈时若看着矮了自己将近一个头的原勍,细胳膊细腿的,没走两步都够呛,她摇头,“不重,没事。” 她们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登上了太空山飞船。 场景模拟立体,上船扣住安全带,上升遇到自制气流时会颤抖,十分逼真。触目所及一片星空,偶有光芒坠滑,飞船左右摇晃,加速或低速旋转。 下了地,一伙人晕的原地打转。 “我擦,这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么?怎么还能这么晕?”丁筠荞剥了橘子,塞进了一口。 俞蓉衍轻嗤一声,“你比小孩子还不如,”她抬起下巴指了指在一旁蹦来蹦去的冬一稚,“小朋友都没感觉呢。” 项目过多,她们没法一一体验,一同琢磨着明天早点再过来玩个尽兴。 途经主题鬼屋时,丁筠荞停下了脚步,跃跃欲试,摩挲拳掌,“要不要去玩一玩?” 俞蓉衍撇嘴,“没兴趣。” 丁筠荞可怜兮兮地看向冬一稚,冬一稚嘟起了腮帮子,跑到了俞蓉衍后边躲着,嘿嘿笑着,“荞子,我也不敢进去哩。” 丁筠荞搭住沈时若的肩膀,“老沈,这你得支持我,这是我来这儿最大的理想。” 沈时若唇角蜷起,笑骂,“出息。” 最后,俞蓉衍带着冬一稚找了家甜品店待着,另外三人一同进了鬼屋探险。 门口检票人员穿着肥硕的白大褂,绑着两条洋葱辫,一手正往嘴里塞辣条,“三个人是吧?”她眨了眨眼,“我们这儿恐怖级别是N档,玩的就是心跳喔。” 黑漆洞口染上血色棉絮,排风口一吹,如同抖动的残肢枯叶,隐约听见里边游客的哀嚎声,凄厉动魄。 丁筠荞喉咙紧了紧,“老沈啊,你等会儿得护住我。” 沈时若转头看向原勍,“你手机有没有收好了?” 原勍点头,眼皮子颤了颤,看向里边的动静。 进入洞门,光线昏暗,阴森骷髅头垂吊正中,长发铺地。 丁筠荞一嗓子吼了出来,狠狠地捏住了沈时若的胳膊。 “…….”沈时若蹙着眉头,低头看向自个被攥出淤青的胳膊。 穿过台阶,温度骤然降低,冷气扑面而来,挟着阴森气味。墙角旮旯侧立一张破旧木桌,上面放着一台收音机,发出电流阻断声音。 倏地,左侧大门“吱呀”响了,同时泄出一阵尖锐嘈杂的窃笑声,沧桑怪气。 丁筠荞直接一巴掌抡在了那扇大门上,“草,别吓人!” “……”原勍清楚地看见了那扇大门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她们继续往前探索,进入阴暗封闭的房间。 红色地毯下隐隐透出蓝光,血红的水缓缓冒出,浸过脚底。一只瘦削干枯的手突然钻出地面,一把握住了原勍的脚踝。 原勍尖叫一声,蹦了起来,整个人直接挂到了沈时若的身上。 她双手紧紧卡住沈时若的脖子,两只脚分开两侧绕过沈时若的腰间勾住,恐慌地喊道,“地下有手啊!!” 那触感黏腻恶心,激起浑身汗毛。 沈时若伸手托住她,快步走向出口,一边说,“你手松点劲,我快被你勒死了。” 原勍心跳急促跳动,她顾不上沈时若跟她念叨什么,眯开一只眼睛往后面瞧了眼,还好,那东西没追出来。 一回头,对上了沈时若的目光,她往下一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紧抱着对方。 “咳,”原勍脸颊泛红,放开了沈时若,站直了,“不好意思啊,我刚吓到了,它就突然从地下伸出一只手,我真的被吓住了。” 沈时若淡淡回道,“没事,”她转头看了一圈,问,“荞子呢?” “没看到,会不会还在房间里?”原勍站在出口,往里探了一眼,喊,“荞子。”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房间里两个出口,她们刚刚估计是走散了。这会儿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只能等出去再集合了。 后半程,原勍紧紧跟在沈时若身后,没敢挪开半步。 她算是明白了门口收票人员的提醒是什么依据了,她估摸着,要是心脏有问题的人还进不来,否则,没走完一半,就得嗝屁了。 过道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凄厉声响,似哀嚎,似偷笑,仿佛聚集在一起的人们挣扎辩论,语速快得不像人。 尽头,套着护士服装的身形隐隐闪现,以扭曲的姿势匍匐前行,头朝后扭着,四肢角度不一。顶上的灯光全灭,一片漆黑,紧接着,一声痛苦的尖叫融化在了火焚当中。 “……”原勍呆立,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 沈时若回头看她,“前面应该就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她看了眼脸色恐惧的原勍,朝对方伸出了手,“走吧。” 原勍抿唇,立马牵住了那双温暖干燥的手。 屋子当中挂着歪斜的牌子:至罪浇焚。 入门,四周墙壁惨不忍睹,密密麻麻地写着咒语,涂抹鲜红咒符。蜘蛛网交相叠嵌,钉挂上去的面具、骷髅头,类似肠子、舌头的物体包裹在一个网兜里,硕大一团,径自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黑红血水流了满地。 原勍咽了咽喉咙,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攥紧了沈时若的手。 沈时若带着她绕过了遮挡物,眼前霎时映入了一张浸了血水的床铺,一个女人下半身吊在了床上,头朝后,目光直直望向她们,一只眼睛黑洞洞的。牙齿含着一团乱发,肚子上破了巨大的口子,侧立床边的医生正拿着电钻重复动作往下搅动。 窜出一阵刺耳的‘滋滋’声响。 原勍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贴到了沈时若的身边,语气发颤,“时若,咱们……”话还没说完,墙边窟窿里突然钻出了一道黑影,飘忽而过。 她眼睛一瞪,吓得拉着沈时若的手朝外跑。 丁筠荞瘫坐在外边的太阳伞下,手里握着甜筒嘬。对面的冬一稚好奇地朝她问,“荞子,我姐她们怎么还没出来?” 丁筠荞砸吧了下嘴,“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我比较聪明,就早点出来了。”她对着小孩儿撒谎完全不用费工夫,其实是自个跟沈时若她们走散了,瞎摸钻到密房,吓得嗷嗷叫,差点把眼泪挤出来,最后恳求工作人员把她带出来的。但这事儿吧,她没法跟一稚讲,这不是丢脸么。 俞蓉衍一眼看透她,也不拆穿,哼唧一声,懒得听下去。 她们又等了十分钟,才看见沈时若和原勍从鬼屋后门走了出来。沈时若脸上冷静,一丝波动也没有,倒是旁边的原勍,小脸惨白。 丁筠荞乐了,“唷,原老师吓坏了吧。” 冬一稚跑上去,贴心地递过了湿纸巾,“圆圆姐,你擦擦汗。” 原勍接过,笑了笑,“谢谢一稚。” 俞蓉衍凑过来,问,“刺激么?” “还好,”沈时若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原勍眼眶挑大,这叫还好,她差点都吓得脚软了。 丁筠荞搭着原勍的肩膀,挤了挤眉毛,笑道,“咱们老沈的胆量可不是盖的。” 沈时若看向她,问,“你后面去哪里了?” 丁筠荞眼神飘忽,掀了掀衣领,抖风,“啧,我自己走出来了,”她扛不住老沈多问两句,连忙转移话题,“晚上吃什么啊?” 沈时若提着背包走在了前边,“凉白开配咸菜。” 丁筠荞龇牙,“老沈,咱们中午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追上去,用胳膊肘撞了撞沈时若。 原勍在后边瞧见了,低头笑出了声。 回去民宿的路上,一伙人找了家超市,阔手采购了一堆食材。 冬一稚费力地扛着一个大西瓜,回到了房间,吭哧吭哧喘气。 丁筠荞跟在后边进了门,“一稚小朋友啊,手酸不酸啊?” 冬一稚小脸红扑扑的,笑着摇头,“不酸。” 俞蓉衍站在玄关处换鞋,埋汰,“把你给能的,让小朋友帮你扛西瓜。” “这不是一稚抢着要拿嘛,”丁筠荞朝冬一稚抖了抖眉毛,“对吧?” 冬一稚捂着嘴笑,“对的。” 沈时若拿了食材走进厨房忙活,她将蔬菜洗净,肉块切成丝。 原勍从门口探出身子,问,“要不要我帮忙?” 沈时若抬起下巴指了指客厅,“跟她们一起看电视吧。” “她们在看小猪佩奇,”原勍扒着门框,继续问道,“真的不用我帮忙?” 沈时若顿了一下,说,“那你过来吧。” 糖醋鸡块、蚝油娃娃菜、尖椒豆泡、虾仁豆腐蒸蛋还有一份番茄土豆肥牛汤。鲜汁浓郁,菜色丰富。 她们围坐在露台的餐桌边,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大海,细浪一层层翻卷,舐着海滩砂石。燥热夜晚,海风徐徐,清爽惬意。 门口响铃,丁筠荞一跃而起,冲到大门,接过外卖员搬过来的一箱冰啤,她吹了个口哨,兴奋地说,“今晚不醉不休!” 俞蓉衍拆开箱子,朝每个人扔了一瓶啤酒,轮到冬一稚时,她手心翻转,摸出了一瓶芬达饮料,“小朋友,你喝这个。” 冬一稚眼巴巴地看着,问,“我能尝一尝味道吗?” 俞蓉衍递给了她一双筷子,“就用这个沾,试试就得了。” 冬一稚兴致搓搓地伸出了筷子,沾了一口,尝了尝,失望地垮起了嘴角,“忒难喝了。” 一伙人笑了起来。 “原老师能喝么?”丁筠荞看见原勍的脸上已经些微泛红。 原勍抿了抿唇,“这是第二次喝,以前就尝了一勺子。” 俞蓉衍夹了一块糖醋肉,说,“没事,在这儿醉了也没问题,等会儿让老沈照顾你。” 原勍嘴里含着的啤酒咕噜滚进了喉咙,她抬起眼皮,瞧见了沈时若低头夹菜的侧脸,心尖一抖,连忙又低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喝到后半程,丁筠荞明显有些飘了,她拉着冬一稚一块儿玩打手心游戏。她反应速度本来就不行,这会儿喝了酒更迟钝了,连着被拍了十来下后,她闷气了,“不玩了!手心都给敲红了。” 冬一稚乐了,搓了搓自己的手掌。 俞蓉衍的电话一直响个没停,她看了眼,把手机扔到一旁,闷声喝着酒。 丁筠荞凑过去要看是谁的来电,可惜俞蓉衍把手机拿过去揣在屁股兜里了,她杵着下巴,憨憨地问,“不接?” 俞蓉衍一瓶酒见底,吐了口气,站起身,到房间里接电话了。 沈时若侧头,看了眼原勍,问,“进房间睡觉吧?” 原勍喝了酒后,精神上涨,她抱住啤酒罐,嘟囔,“我还没喝够呢。” 沈时若看了眼时间,提醒,“十一点了,该睡了。” 原勍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肩膀,对着手里的啤酒罐说话,“十一点了?” 沈时若无奈,伸手取下了她手里的啤酒,“嗯,该睡了。” 原勍皱了皱鼻子,唔了一声。 等沈时若把餐桌收拾妥当后,已经十一点半了。 她回了房间,看见浴室亮着,走过去铺展床单的时候,倏地,瞧见了浴室门没关严实,溜出了一大条缝隙。即便她快速转开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瞅到了。 雪白单薄的肩背,性感深陷的腰窝,再往下是挺翘的屁股。 沈时若沉默着坐在床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拖动,却不知道要点开什么。 浴室门被拉开了,原勍眼神含水,眸光潋滟。她的唇瓣水润红嫩,揉着鼻子,“浴室门好像坏了。” 沈时若看了她一眼,挪开了目光,低着嗓子嗯了一声。 原勍拍了拍胸口,主动开口帮忙,“没事,我帮你把门拉住。” 沈时若拿了睡衣,说,“不用了。” 原勍撅起了下唇,一脸失望,“为什么不用,你不相信我?” 沈时若无奈了,“相信,你来拉门吧。” 原勍满意了,等沈时若进去后,她在外面托住门把,“时若,我问你。” 沈时若嗯了一声,“你问。” 原勍琢磨了一会儿,才问,“太阳、月亮和星星,你觉得哪一个是哑巴?” 沈时若一本正经地回答,“都是。” “错!”原勍拔高嗓音应了一声,“应该说星星是哑巴。”她等了会儿,没等到沈时若问为什么,有些不满意了,“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 沈时若只好问,“为什么?” “因为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 安静了会儿,原勍又问,“你知道为什么地球是圆的吗?”她等了会儿,又没得到回应,她喊了声,“时若。” 沈时若正忙着套睡衣,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就听到了浴室门拉开的声音,她转头,对上了原勍的脸蛋。 沈时若快速地把睡衣拉下,走过去,拉开了门,逗人,“你还想着偷窥?” 原勍连忙晃了晃脑袋,“我就是听不到你的声音,担心你掉马桶了。” “……” 原勍爬上了床,滚到了里侧,怀里攥着毛毯,问,“你会打呼噜吗?” 沈时若掀开被单,也躺了上去,“不会。” 原勍手肘撑着床板,掌心抵着下巴,又问,“会踢人吗?” “不会。” 原勍蹙眉,“你怎么不问我?” 沈时若妥协了,问道,“你会吗?” 原勍低声笑了起来,颇为得意地说,“我当然不会。” “……” 外面陷入了一片静默,屋内,呼吸声此起彼落。 柜台边的手机亮了一下,原勍立马抬起头,问,“我手机来消息了?” 沈时若偏头,看了眼,“是我的。” 原勍又翻了个身,嘟囔,“你睡得着吗?” 沈时若嗯了声。 原勍突然来了兴致,“我最近发现了一首特好听的歌,等会儿,我拿个手机。”她说完,就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时若刚侧头,想要说话的时候,原勍就从旁边压了过来。 黑暗里,原勍摸索着床头柜的位置,她的呼吸拂过了沈时若的脸庞,带有酒气的灼烧,手掌一抬一落,压住了沈时若的肚子。 沈时若蹙眉,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哑的声音开口,“睡吧,明天再听。” 原勍哪里愿意,她这会儿情绪高涨,正需要音乐舒缓一下。她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开,却没成功。她不乐意了,伸出另只手去推沈时若,手下力度着点没个准,直接覆在了沈时若的柔软上。 沈时若眉心轻蹙,唇线绷直,连同原勍的另一只手腕也抓住了,缓了口气,重复道,“睡吧。” 原勍开始扭动肩膀,要挣脱开束缚住自己的那双手,可惜对方的力度比她大,她气急了,开始蹬腿。 沈时若无奈了,单手压制住对方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下面,语气沙哑,“我把手机拿给你,你安静会儿。” 温热的吐气喷洒在耳廓,原勍脸颊开始发烫,她嗓子细的像蚊子哼唧,嗯了一声。 沈时若放开了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碰触到屏幕的一刹那,自动亮了起来。清晰的光线下,她看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原勍,眸光微动。 第28章 风从窗户空隙吹了进来,卷起纱帘一角。 原勍的睡裙系带蹭开一边,饱满浑圆的形状挟带傲人线条,她眼周晕红,鼻尖轻皱,嫣红的唇瓣微微开启。 无端形成了诱惑。 沈时若喉咙发紧,她挪开视线,掌心抵住床板,准备从原勍身上起来。脊背刚刚撑起,下一秒却被人攥住了衣领。 原勍目光发直,鼓着腮帮子,缓缓伸出手,摸到沈时若的眉毛。指尖撩着灼人的火星,滑落轻抚,停在了对方的嘴角,指腹摩挲。 沈时若只觉脑子轰然一响,她目光发沉,盯着原勍。 原勍指尖点在沈时若的唇角下方,轻轻一戳,咬唇笑道,“时若,你这里居然有痣。” 沈时若克制住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她唇线绷直,伸手攥住了那只纤弱白皙的手掌。低下头,看原勍,对方乌润水光的眼眸直直地望向自己,仿佛带了把钩子,撩拨心痕。 或许是酒精冲破了固守,她伏低脊背,压在了原勍的上方,吐出的气息灼烫,“原勍,你还喜欢段熠绪么?” 原勍停顿一瞬,乖巧地摇了摇头。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想起段熠绪了。 沈时若喉咙滚动,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指尖顺着脸庞落到了她的下巴,绕着弧度滑过脖颈,继续下挪。 黑暗里,原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对方的动作绷紧颤抖,那人的指尖轻轻滑过锁骨,带起一阵颤栗。 身上压着温暖的重量,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淡香,那人的指尖漾出的异样触感,这一切,让她心底匿出了难言的躁动。 她慌了,手掌匆忙抵住那人的胸口。 动作之间,沈时若的指尖打滑,隔着丝滑薄棉擦过一粒凸起。 两人皆是一惊,原勍耳尖冒红,整个人往后缩。 沈时若嗓音低哑,“对不起。”她沉默低头,快速地将原勍身上的睡衣系带重新打了个结,随即起身,躺到另一侧床板。 夜已入深,原勍却酝酿不出一点睡意,她的眼神清明,直愣愣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鼻尖呼吸之间,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空调机发出规律声响,她转头,看见着背对自己侧躺的沈时若,唇齿翕动,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清晨光亮笼罩,原勍皱了皱眉,倦怠地睁开了眼睛。她往旁边看了一眼,空的,沈时若已经不在了。 脑子里翻滚昨晚的画面,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抱着毛毯在床上滚了半圈,烦躁地哼唧了一声。 沈时若拧开卧室门进来,一打眼,就瞧见了趴在床上撅着屁股的原勍。她搭在门把上的手顿时滞住,沉默地转开了视线。 原勍一回头,看见沈时若,险些吓得从床上滚下去。 空气尴尬而又异样。 沈时若率先打破了安静,“起来吃早餐吧。” 原勍小虾米似的蜷在被窝里,点了点下巴,担心沈时若听不到,又连忙嗯了一声。 丁筠荞在厨房里叮叮咣咣一顿操作,打翻了两个鸡蛋后,终于成功地炒出了一盘菜。她对此颇为满意,大嗓门嚷着开饭。 冬一稚利索地刷牙洗脸后,自觉跑过去开始摆碗筷,她瞅到那一盘模样奇怪的西红柿炒蛋后,问,“荞子,这个能吃吗?” 丁筠荞端出了一屉馒头,咂了一声,“当然能吃!菜不可貌相,你等会儿试下就知道味道了。” 冬一稚咯咯笑了起来,她知道荞子一贯能瞎忽悠人。 原勍磨蹭了十分钟才出的房门,抬眼看到正坐在餐桌边吃饭的沈时若,慌忙转开视线,手脚顿时变得拘束。 俞蓉衍将边上的椅子拉开,招呼原勍,“坐这儿。” 原勍道了声谢,脚步挪过来,坐下。抬头,对面是沈时若。 沈时若垂着眼睫,低头喝豆浆。 丁筠荞筷子尖头指了指那盘西红柿炒蛋,“我还是头一回炒菜,你们试试,”她拍了拍沈时若的肩头,“老沈,你别光顾着喝豆浆啊,倒是吃菜。” 沈时若动作一顿,夹了一块西红柿,塞进嘴里。 丁筠荞注意观察她的表情,溜大了眼眸问,“味道怎么样?” 沈时若冷淡评价,“太咸了。” “咸了好下饭呗!”丁筠荞丝毫不受打击,她转眼又要招呼原勍,却发现对方的精神不太好,“原老师昨晚没睡好?” 原勍正喝着豆浆,一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掀起眼皮看向沈时若,对上那人的目光后,心下一慌,险些呛住了。 她回答丁筠荞,含糊其辞,“可能是换了地方,认床。” 丁筠荞贱兮兮地笑了起来,“鱼蛋昨儿也没睡好,半夜起来我还听见她跟人煲电话粥呢。” 俞蓉衍朝她的碗里夹了块炒糊了的鸡蛋,“拿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整天话多呢。” 沈时若看向俞蓉衍,蹙眉询问,“由敞舟?” 俞蓉衍表情别扭,语气却是软的,“不是他,是那个经常给餐馆送菜的老板,认识了好几年了。” 沈时若大概了解,猜测,“周希?” 俞蓉衍点了点头,直接大方地承认,“他追了我一年,之前拒绝了,现在估计是知道我分手的事儿了,反正目前就先处处看。” 丁筠荞赞同,“周希这人还是可以的,虽然长得不怎么样。” 俞蓉衍把油条浸在豆浆里,泡软了夹起一口吃掉,轻嗤,“帅能当饭吃?” 丁筠荞拍了下桌子,“没错,关键还是得看人。” 下午六点,她们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照旧是俞蓉衍开的车,她说自个闲不住,倒喜欢手里把持个东西。 折腾了一天,大伙都有些累了。 冬一稚想要扒着窗户看风景,于是同原勍换了位置,坐到了靠窗一侧,小眼睛滴溜溜瞅着路过的景物。 原勍端坐在正中间,意识开始飘忽,呵欠一个接一个,她昨晚睡得晚,还睡不好,今儿又玩了一天,这会子着实困倦到极点。 她往后仰靠在座椅上,生硬的皮质硌得头皮疼,她调整了个角度,微侧头。 阳光从车窗穿梭透过,淡淡地笼罩在沈时若的身上。她的一头黑发清爽蓬松,侧脸弧度精致,唇线性感撩人。 她稍稍偏头,对上了原勍的目光,怔住,久久没有移开。 原勍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从未有过的震撼悦动。 沈时若却忽然挑唇笑了,似初冬薄冰悄然化解,掺着丝丝甘甜。 原勍无端望出了神,她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如此撩人心魄。 后半程,原勍实在扛不住浓浓的睡意,一仰头,靠在座椅上闭了眼。 她睡得不安稳,眉头轻蹙,时不时会被摇晃的车惊醒。再一次大转弯时,她头一歪,靠在了沈时若的肩膀上。 沈时若低头看了眼,调整坐姿,以便原勍靠的更舒服点。 丁筠荞转头瞧见了,夸张地抡圆了嘴巴,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俞蓉衍瞥她一眼,“毛病?” 丁筠荞正襟危坐,竖起食指朝后指了指。 俞蓉衍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眸底闪出笑意。 车子行驶到朝泗街时,原勍醒了,她伸手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脖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一路上都是靠在沈时若肩膀,心底生出了些尴尬。 沈时若的手平放在膝盖上,阳光照射下,手指更显得纤长白净,温润如玉。 原勍看了一会儿,倏地,伸出了手戳了戳对方的拇指。 只是一瞬间,她就想抽回去。 下一秒,手心却被人攥住了。 沈时若侧脸看向她,唇角弯出弧度,语气里匿着愉悦,“调皮?” 原勍脸一红,支吾了下,“我就戳了一下。” 沈时若笑了,纵容地摊开五指,“嗯,我不介意。” 原勍低头,忍了忍,却没忍住,笑了。 俞蓉衍把车开到了超市门口,方秀璇正靠在路灯杆下跟人扯话头,眯眼瞧了瞧停在前方的车型,看到了沈时若她们下车了,响声招呼道,“回来了?” 丁筠荞扒着车窗回应,“婶儿,我们回来了。” 方秀璇走了过去,问,“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俞蓉衍客气道,“不用了,婶儿,这会儿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 冬一稚叮嘱,“鱼蛋姐,荞子,你们回去小心点。” 丁筠荞不满意了,“怎么不叫我姐?” 冬一稚乐了起来。 沈时若在旁边说,“回去了,记得群里说下。” 丁筠荞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楼梯口,原勍收了行李箱拉杆,吸了口气,弯腰,正准备提起行李箱。头顶忽然挡了一侧光亮,一只削瘦冷白的手伸了过来,拎起了那只行李箱,同时耳侧传来那人的声音,“我帮你拿上去。” 原勍胸口泛过异样的暖流,她脚步顿了顿,跟了上去。 顶上低瓦数的灯泡照亮楼梯,沈时若高瘦清癯的身材在地上拉出了一长条影子。她穿着最简单的T恤运动裤,但却衬出了不一样的气质,天生挟带了清绝与沉稳。 她把行李箱拎到了五楼,看着原勍打开了门,笑着问,“需不需要帮你拎进去?” 原勍摇了摇头,她提起行李箱,放到了屋里。看着站在门外的沈时若,心尖一动,主动邀请,“要不要进来坐坐?” 沈时若顿了下,点头,“好。” 房间许久没有透气,原勍先打开了窗户,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气泡水,走到阳台,递给沈时若。 沈时若食指微弯,抵住拉环,利落地开了瓶口。她把手上开了瓶口的气泡水递给了原勍,再伸手拿了另一瓶,手法快速地拧开。 她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唇瓣润泽。 夜风凉爽,远处震出一声闷响。寻到声源,一瞧,天边绽出烟花,流光溢彩,火焰四蹿。 沈时若鲜少像现在这么放松愉悦,她双手搁在栏杆上,眼神含笑,转头说,“我这瓶好像是葡萄味,喝起来有点酸。” 耀动的火花在她眸底映出零碎光芒,原勍看着,似乎入了迷。许久,她回过神来,晃了晃瓶子里的饮料,低声说,“我这是甜的,蜜桃味。” -------------------- 第29章 沈时若偏头,眼睫低垂,视线定在原勍润泽丰满的嘴唇。 过了会儿,她低声笑了,“你脸为什么红了?” 原勍心头一跳,她连忙用手背去蹭了蹭脸颊,有些烫。她眼神飘忽,支支吾吾,“……没有吧。” 沈时若抬起下巴,指了指斜下方四楼的窗户口,“站这个位置,倒是能很清楚地看到我房间。” 原勍肩头抵在栏杆,顺着方向看了眼,嘀咕,“我不会偷窥的。” 沈时若唇角略弯,语气里匿着调侃,“我不介意,”她看向远处的淡淡星光,顿了会儿,才问,“丁筠荞和你说过我的事吧?” 原勍顿时站直了,愣了一下,才低着嗓子嗯了声。 沈时若也没转头看她,继续问,“说什么了?” 原勍抬手摸了摸额角,抿唇,低头抠饮料罐的包装纸,“……就说了一些你以前读书时发生的事。” 沉默稍许,沈时若侧脸,望向她的眼眸,“你不介意?” 原勍莫名开始紧张,“介意什么?” 沈时若也不回答,一手撑在栏杆上拄着下巴,侧头,认真地盯了她许久。 原勍心脏砰砰跳动,震动耳膜。她捏着手里的饮料罐,努力看向旁边的花架。 终于,沈时若挪开视线了。 原勍放松地吁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个就不敢回视过去,倒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一样,乖巧忐忑。 虽然这会儿的气氛有些微妙,但她居然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还咂摸出了一丝愉悦的复杂心情。 她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靠在栏杆上,吹着清爽的夜风。楼下车水马龙晃过霓红灯照,压出重叠虚影,街道处洒落一地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半夜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砸到了窗户玻璃上。 原勍被吵醒了,突然想到自己晾在阳台上的高跟凉鞋,便掀开毛毯下床,走出了房间。 阳台装了感应小夜灯,走出去,光线瞬亮。她把鞋子收进了鞋柜里,又将挂在外侧晾架上的衣服朝里挪了点,避开雨水。 忙完后,她脚步顿了顿,莫名又特意地朝四楼斜下方的窗口望了一眼,一片漆黑静默。 她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会儿,才调转脚步走进客厅。 连着几天都是阴雨天气,灰白云层挤压天空,沉沉欲坠。 五点半,冬一稚放学回到家里,她放下书包,鼻尖耸动,闻到了一股喷香味道。循着味,她走到了厨房。 沈时若正在将蒸熟的土豆捣碎成泥状,加入玉米淀粉和盐,撒上火腿肠丁,捏成团。 冬一稚凑到她跟前,踮起脚脖子,瞅了一眼,“姐,你在做什么?” 沈时若转头看了一眼,问,“放学了?”她将土豆泥放在案板上,用擀杖滚成平面,一边继续回答,“做土豆饼。” 冬一稚点点头,闻了一鼻子,夸张地吸溜了声,“太香了。” 沈时若笑了,她起锅烧油,将土豆团倒进了锅里。 冬一稚也没离开,就杵在那儿观摩,舔舔嘴唇,“姐,我以后也得像你这样,做饭这么厉害。” 沈时若嗯了一声,“等你再长高点,教你做菜。” 冬一稚伸手顶到自个的脑门,再平行挪到沈时若的大腿,咦了一声,“我才到你这儿。” 沈时若将锅里的土豆饼翻了个面,“以后说不定长得比我高。” 冬一稚摩挲下巴,苦恼,“那有点难,姐,你多高?” “一米七三。” 冬一稚皱了皱小眉头,“那我再努努力,看能不能长成一米七五,”她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下手,提醒沈时若,“我们这周是不是该去学游泳啦?我都快要忘记动作了。” 沈时若应了一声,“明天下午去,”她让冬一稚端了个菜盘过来,将土豆饼整齐摆放上去,又说,“你等会儿给原老师送些土豆饼上去。” 冬一稚非常乐意,连忙夹了三个热乎乎的土豆饼,跑上了楼。 原勍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观看综艺节目,这期的主题游戏过于无聊,她看得直打呵欠。 门口响铃,她套上了内衣,起身去开门。 冬一稚双手端着一个白碟子,上面端正地放了三个金黄酥脆的土豆饼,她嘴角向上咧,脆生生的嗓音,“圆圆姐,我姐姐让我端上来的,可好吃哩。” 原勍微感意外,心底冒出了些复杂的欣喜,她再次确认,“你姐让你送上来的啊?” 冬一稚响亮地嗯了一声,她将土豆饼交给了原勍,转身就想下楼,却被原勍叫住了。等了会儿,就看见原勍从里面拿出了三大盒零食,要送给自己。 她眼眸隐隐发亮,但又不好意思伸手接。上次听她姐提过,这东西很贵,一小盒就要几百。 原勍疑惑,“一稚不喜欢吃这个么?” 冬一稚咬了咬唇,小幅度地摇头,解释,“我姐说很贵,不能贪嘴。” 原勍笑了,“那我也不爱吃这个,放在那里岂不是浪费了?” 冬一稚立马相信了,歪头问,“圆圆姐不爱吃这个吗?” 原勍点头,“一稚就帮我解决掉它吧?” 冬一稚腼腆地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了。 晚上睡觉前,冬一稚揣着那三盒零食跑到了沈时若屋里,小心翼翼地坦白了自个拿了原勍零食的事情。她挠了挠后脖子,抬眼观察沈时若的脸色,“我本来不想要的,可是圆圆姐说她不吃,放着会浪费。” 沈时若轻浅地弯了唇角,那人能不喜欢吃零食么?她抓了抓小家伙的头发,只简单问道,“有没有跟人家说谢谢?” 冬一稚点了点脑袋,“有,”她轻轻地戳着手里的零食包装盒,犹豫了会儿,小心地建议,“我们明天要去游泳,可以请圆圆姐一起吗?” 沈时若握着笔杆的手顿时滞住,在纸页上划出一小条痕迹。 冬一稚以为沈时若不乐意,连忙解释,“你说不能白白拿别人的东西,可是我想不出可以送圆圆姐什么,”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揉了揉鼻子,“……那我再想一想吧。” 沈时若翻出了手机递给冬一稚,“那你问问圆圆姐想不想去。” 冬一稚开心地扬了扬眉毛,抱着手机爬到床上,找到原勍的号码开始拨号。 响了几声,终于接通了。 她担心会吵到沈时若学习,于是没开免提,只是把耳朵贴在手机上,小声地讲着话。 沈时若目光虽在书本上,注意力却早就跑偏了。她突然有些烦躁,她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看书。她把书本合上,拿起桌上的机器模型摆弄。 转眼一瞧,冬一稚压根没注意到她这里的动静,依然降低分贝在跟那人交流。 等了会儿,冬一稚终于挂断了电话。 沈时若转头,看似不经意地问,“她怎么说?” 冬一稚朝她抬了抬眉梢,愉快地眨巴着眼睛,“圆圆姐答应了,明天跟我们一块儿去游泳。” 沈时若翘起唇角,嗯了一声。 原勍有点怕下水,早在初中时,她就报名参加了游泳学习,结果第一堂课还没开始十分钟,她就一连呛了几次水。打那以后,她就对游泳这事栗栗危惧了。 但这会儿,她还是跟着沈时若她们来到了游泳馆。下车那会儿,她甚至都没搞明白自个的脑袋里是装了些什么。 冬一稚倒是挺兴奋的,熟练地拿着换洗袋子钻进了换衣间,她摆手招呼原勍,“圆圆姐,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你快来。” 原勍笑了笑,应了声好。泳衣是她早上买的,学校周边的店铺都是小型的,款式不多,她选了套黑色吊带泳装。 这会儿游泳馆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都是带着小孩儿过来。冬一稚换了泳装后,跑到泳池边,纵身一跃,直接扑棱跳进了水里,兴奋地双手推动水花。 原勍坐在泳池边,双脚小心地荡在了水里,清凉流动的水浪拍打着小腿。 沈时若换好泳衣出来时,看到了正小心翼翼地坐在泳池边上的原勍。 她走过去,问,“怎么不下去?” 原勍摸了摸鼻尖,小声开口,“我不会游泳。” 沈时若有些惊讶,“你不会?”她以为原勍是会游泳的,才会答应冬一稚的邀请。 原勍弯腰掬了捧水,泼了水花,“你们游吧,我坐这儿看就好了。” 沈时若说,“要不要去租个游泳圈,还能下水划两下?” 原勍摇头,“不用了。” 冬一稚一头扎进水里游了半圈,又钻了出来,甩了两下头发,喊沈时若,“姐,快下来。” 沈时若纵身跳进泳池,水花四溅。 原勍视线追随着水面下畅游的人影,如同灵活的游鱼一般,劈开水光,双臂长划,姿态优美流畅。 只一愣神,她就看不见沈时若的影子,剩下一池清水晃动。她慌了,双手撑住沿边,往前倾身,仔细地查看水底。 水面劈开波浪,沈时若猛然冒出头,窜到了她跟前。一缕缕水流从她的额间往下滑落,眼睫沾上水珠,金色光线下,衬出性感。 原勍霎时脸红,她双手撑住湿滑的地面,想要往后挪动,拉开距离。 下一秒,她屁股一滑,落进了水里。 第30章 水面激起一层晃荡,原勍惊恐地瞪大了眼眸,双手扑棱乱动,直接一下拍打在了靠近的沈时若脖子上。 沈时若有力的手臂箍住了她的腰肢,将人抱起,安抚,“这里不深,站着没事。” 原勍脑子里已经揪成一团,她牢牢地抓住了沈时若的肩膀,贴近对方,脚尖踩上了对方的脚背,微微喘气。她怕极了再呛一次水,那味道顶不好受。 脚背上碾压着重力,并不好受。但沈时若却纵容着,她伸手在原勍的脖颈上轻轻揉了两下,“没事了,放松点。”她垂放下来的手指无意中擦过对方光滑白皙的脊背,触感撩拨,原勍猛地挺了挺胸。 潮湿挺翘的弧度压进了胸口,一动,便能感觉到柔软碰触。手臂上掐着的腰肢曲线纤细,对方身上的馨香萦绕鼻尖。沈时若眸光微震,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经络蔓延。 她低头看了眼,原勍精致白皙的脸庞沾上了水珠,垂下的黑睫浓密卷翘,一抖,似翩飞的羽毛,唇齿微张,一颗晶莹水珠顺着鼻尖滑落,垂在了唇角,隐隐渗入齿间。 沈时若手指一顿,抬起,拇指覆在原勍湿润的唇角上,抹去了水珠。 原勍垂着的眼睫霎时掀起,直愣愣地望着她。 沈时若看了眼她全湿的泳衣,紧贴无缝地勾勒出了曲线,她声音轻柔,说,“等我下。” 原勍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瑟缩了下,点了点头。 沈时若一手撑住池边,上了岸,水流缕缕从脊背滚过,顺着肌理而下,滑进劲窄的裤腰。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圆形充气浮圈,递给了原勍。 她也没继续游泳,只安静地待在原勍身边。背靠池边,手肘搭在沿上,闲适地休憩。 冬一稚划了两大圈回来,钻出水面,兴奋地朝她们喊,“太好玩了。” 沈时若抿唇笑了,她手里掬了捧水,泼向冬一稚,“累了?” 冬一稚滑稽地蹬着动作,游到她们身边,煞有其事地说,“我歇两分钟,再继续。”她甩了甩头发,水珠乱飞,蹭到了原勍的脸上。 沈时若勾起脚尖,轻轻碰了下冬一稚的屁股,“干嘛呢?” 冬一稚转头一看原勍,哈哈笑了起来。她调皮地钻进水里,又冒出来,继续甩头发。 原勍抹了下自个的脸蛋,假装生气了,严肃道,“一稚,”还没等冬一稚反应过来,她扬了两捧水,洒向了对方。 冬一稚吱吱乐了起来,拍打水面,激起浪花,开始打水仗游戏。 原勍闹不过小孩,全身上下湿了个透。冬一稚玩够了,一头扎进水里游到别处找伙伴。 沈时若看着原勍凌乱淌水的头发,憋不住,笑了。 原勍侧头,腮帮子微鼓,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沈时若错开目光,直笑不语。她不能说这会儿对方的波浪卷发型已经成了一窝乱草。 原勍看了下自己的手腕,没有皮筋。 “没带皮筋出来?”沈时若注意到了,在一旁问。 原勍伸手捋了捋一头乱发,“我以为自己不下水的。” 沈时若将自己头发上的黑皮筋取了下来,“你用吧。” 原勍摇头,“你自己用。” 沈时若索性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了个角度,背对着自己。手指撩起对方脸侧的碎发,夹在耳后,理了理长发,束成一捧,套上了皮筋。 她低声说,“好了。” 浸在凉爽的池水里,原勍却觉得有些热,她听着摇荡哗啦的水声,一下又一下,贴合了自己的心跳,絮乱强烈。 * 原勍觉得最近自己进入了一种飘忽复杂的状态,她似乎开始特别关注沈时若了。她烦躁地拧着眉,啃着西红柿,趴在小阳台栏杆上,盯着斜下方的窗口。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跟沈时若走得太近了,又恰好知道沈时若喜欢女的,所以才产生了这种特殊的错觉。 她郁闷地咬了一大口西红柿,汁水喷出,溅到了脸颊上。 风声吹动纱窗,噌噌作响。沈时若掀翻纸页的动作顿住,她起身,将纱窗勾到了墙壁的铁钉上。抬头,朝五楼的阳台望了一眼,黑色护栏旁正站着个人,小腿细长,套着宽松卡通睡衣,白皙的脸蛋染上了可疑的红色物体。 她挽起唇角,笑了,拿起手机给原勍发了条消息。 原勍在沈时若抬头看向自个的那一刻,火速将视线调转开了,盯着湛蓝的天空,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眼角余光却注意着沈时若的动静,瞥见对方拿起了手机。 下一秒,原勍却听到了自己的手机响了。 她无法忽略心底滑过的那一点点愉悦,手指还没接触到手机的时候,脑子里已经窜过了无数条猜测的内容。她将最后一口西红柿塞进了嘴里,点开了消息,里面简短的四个字。 “照下镜子。” 原勍半信半疑地走到浴室,抬眼一瞧,心里咯噔,眼眶微震。她的鼻尖、脸颊都染了点点红色的西红柿汁,模样有些滑稽。 她懊恼地抿唇,沈时若看到她这副丑样了吧? 十月末,霜降那天,空气渐冷。 实习时间已过了大半,原勍熟悉了学校生活,虽工作态度与之前并无本质差别,但行为上却改善了许多。 王芸对此颇为惊讶,她发现原勍不再是尖锐讽人,偶尔还会帮自己管理班级。于是她也不再恶意针对,甚至能和颜悦色交谈几句,倒也显出一派和谐。 下班后,卫箐予约原勍一同逛街。 六点的市场街,人潮涌动,沿路商贩纵横错开,缕缕喷香的烟雾环绕空中。 卫箐予挽着原勍的胳膊,手里捧着一盒关东煮,边往嘴里塞鱼丸边含糊不清地说,“原老师,等会儿要不要去做个足浴?” 原勍微讶,又问,“你想去?” “邹老师借调中心校,我就临时被拉去管学校财务,天天跑来跑去,累死人了,”卫箐予将塑料盒子扔到了路旁垃圾桶,拍了拍手,“走呗,我嫂子开的店,能打五折。” 天色坠下乌云,连成一片,飘散重叠。 雨丝透着纱网渗进,润了书桌一角。沈时若夹在指间的笔杆停住,抬头,往外看了一眼。高低楼房之隔,尽是模糊灰白的雨雾。 沈时若抬高视线,瞥向了五楼阳台,绿藤植物盆栽绕了一侧,阳台门半开,晾晒的衣服没有挪动移位。 犹豫半会,她站起身,掏出手机给原勍拨了个号。 响了三四声,那头有人接听。 沈时若言简意赅地说,“下雨了。” “下雨了?”原勍的语气有些惊讶,窸窣的声响动了一下,才又说,“还真是下雨了。” 沈时若又看向五楼阳台,问,“你还没回来?” “没呢,我在外面……”原勍话还没说完,就低哑着声音‘啊’了一下,随即不满又委屈的声音对身旁的人控诉,“轻点呀。” 沈时若心里一紧,眉心深蹙,“……你在忙什么?” 原勍嘶了一声,疼得五官变形,语气有些微喘,“我来足浴店泡脚了,这师傅力气忒大了,捏得脚心疼。” 沈时若心头落下,松了口气,“你在哪里?”她停顿了下,望了眼窗外的雨势,“我去接你吧?” 原勍呼吸乱了一霎,她揉了揉鼻子,小声地嗯了下。 刘姐手上力度放轻,在这姑娘的脚上寻了个穴位,打着圈揉了两下,憨憨一笑,“现在这力度可以了吧?” 原勍点头,“师傅您刚那力气,真是遭不住。” “你这细皮嫩肉的,挨不住这点力,有些人还喜欢更大力唷,”刘姐脸上颧骨高高耸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话中透着一股淳朴,“姑娘,刚刚是你男朋友来的电话吧?” 原勍一愣,遽然脸红,“……不是,”她支吾了下,“就一个朋友。” 刘姐明白人似的点点头,晓得这姑娘是害羞了。她就差没直接说,您刚刚挂了电话后,那嘴角提着的弧度就没放下过。 享受了二十分钟,出来时,卫箐予浑身舒畅,她家住得远,只能叫了出租车先走。 原勍站在店门,目光时不时望向街口的方向。 天空黑沉,雨珠砸落屋檐,顺着坡度倾斜而下,滴到了石阶。原勍踮着脚尖,伸出□□的手臂朝外放,密密麻麻的雨丝瞬时落到了掌心,延展汇成一条。 斜风歪打,裹挟着雨水扑到了她的脚边。原勍眉梢一挑,往后撤了半步。 倏地,身侧笼罩了光线,有人举着伞,遮住了她。 原勍仰起脸,对上了沈时若含笑的眼神。 市场街离公寓楼房不远,步行回去十余分钟。路上,摊贩匆忙支起挡雨帐篷,调亮光线。车轮滚过地砖,压出水洼。 沈时若单手握住伞柄,倾斜伞面,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原勍。雨水滚落伞沿,垂落到了她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 粘滞的雨夜,搅动了一丝丝情愫。 原勍视线盯着脚尖,缓缓上移,定到了握在伞柄上的那只手,思绪毫无章法地飘远。 忽然,沈时若曲了曲拇指。 原勍一惊,脚尖踩上了积水夹缝地,撬出了一泼泥水。 “小心,”沈时若蹙眉,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 原勍心口一阵发热,鼻息间全充斥着属于那个人的味道。她想,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31章 回到公寓楼下,沈时若身上的衣服已湿了一半,她收了雨伞,轻甩了两下。 原勍瞧见那湿漉漉的衣服,有些心疼,“回去要赶紧洗澡,该感冒了。” 沈时若淡笑了下,“没事。”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原勍低头从包里掏出手机,接了通话。 沈时若放慢步伐,跟在她的身后上楼。耳边窜过原勍低声温柔的家乡话,隐约只听懂简单的几个字。 两个人相互错落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灯光晃出交叠的人影。 原勍挂了电话后,转头朝沈时若解释,“我妈妈打来的,让我回去收拾些长袖衣物。” 沈时若点头,“明天就走么?” 原勍打开购票软件,低头查看车票时间,“唔,明早走吧,”她犹豫了下,订了早上九点半的动车票。 飞蛾闯入楼梯光线,绕在灯泡周边打旋。 沈时若说,“明早我送你到动车站吧?” 原勍怔了怔,“会不会太麻烦了?我自己搭车去就行了。” 沈时若摇头,“不会,明天八点半出发,半个小时就能到动车站。” 原勍低着嗓子嗯了一声,她伸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表情柔和,唇角浅浅地弯了下。 隔日,八点十分,沈时若敲开了原勍的房门。 原勍正匆忙将头发团成小球,捆上皮筋,她转开门把,“你先进来坐会儿,我马上好。” 沈时若手上拎着一个保温碗,装着软糯的杂粮粥,放到了餐桌上,“你先吃饭,还需要整理什么?我来吧。” 原勍闻到了一股清香的米粥味道,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脸红了下,乖乖地走过去坐在餐桌边。 沈时若正在整理她放在客厅地板上的行李箱,里面堆了许多杂物。 原勍腮帮子鼓动,眼神飘忽定在沈时若忙碌的身影。半刻,她突然弯了唇,心底咂摸着微妙的情愫。 阳光半隐,空气透出清冷。 沈时若从车棚里牵出摩托车,往车厢里拎了件外套,递给了原勍,“路上有点冷,穿着。” 薄棉外套有些大,带了属于沈时若的味道。原勍低头,下巴蹭过外套领口,耳朵尖发烫。 凉风掠过身畔,袭来冷意。摩托车行驶到减速带,沈时若轻捏刹车扎。 原勍垂着眼眸,安静了稍许,上身前倾,抬手,搂住了沈时若的腰。 沈时若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眼环在自己腰间上的白皙手掌。 路旁的景物飞速后退,嘈杂声响划过耳侧。 原勍却只感觉到了沈时若的温度和味道,她放纵着自己,将脸颊轻轻地蹭上了对方的脊背。 到了动车站,九点零五分。 沈时若陪原勍一同去取了车票,站在检票厅外等候。她身上套了件连帽衫,身形挺拔修长。明朗的日光下,眉眼深邃精致,鼻梁挺直,她薄唇微微抿着,清冷漂亮。 原勍忍不住侧头,盯了几眼。 沈时若仿佛察觉到了,转过头,朝她勾唇笑了笑,“还有三分钟就可以进去检票了。” 原勍莫名地有些不舍,她低垂着眼睫,安静地盯着脚尖。 沈时若唇角动了动,伸出手在她的脑后揉了揉,“要回家了,不是应该高兴点?” 广播第二次响起,提醒检票。原勍抿了抿唇,攥住行李箱的拉杆,“那我先进去了,”她抬起头,对上了沈时若温柔的目光,怔了怔。 下一秒,她朝前走了两步,扯住了那人的衣摆,手臂一抬,拥住了沈时若的腰。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了那人的肩窝里,蹭了两下,暖香味道充斥鼻间,闷着声音说,“周日见。” 沈时若怔愣片刻,随即圈住了怀里的人,温热的吐息,“好。” 上了车后,原勍仍旧脸红心跳,她时不时地用手背去摸脸颊,一瞬后,却又低头抿着嘴笑了起来。 - 中午,原勍回到了际盛小区。这地方坐落于南城市中心地带,周围连套医院学府,寸土寸金。 她刚爬上楼梯,还没来得及按铃喊人,就听到了门被打开了的声响,与之伴随的是简华芿惊喜温柔的声音,“圆圆,回来了?” 原勍咧嘴一笑,甜甜地喊了一声老妈。双臂展开,抱住了简女士,“回来了。” 简华芿笑得嘴角合不上,她哎哟一声,手掌在原勍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这孩子,将近两个月没回来了啊,”她眉心一皱,心疼道,“怎么瘦了?” 原勍溜圆了眼,惊讶,“我前天刚称重,胖了五斤,这会儿你居然说我瘦了。” 简华芿不满意地嗔了她一眼,“就你这身材,大风一刮,都得跟着跑。” 原勍乐了,搭着简女士的肩膀往客厅走,“老爸呢?” “公司开会呢,”简华芿笑了笑,“你老爸一听说你今天回来,就扒算着下午要早点溜回家。” 原勍眉眼一弯,“我可想念老爸煮的糖醋排骨了。” “咋的?”简华芿眼角一皱,“老妈煮的难吃?” 原勍立马摇头,奉承道,“您煮什么都好吃,老爸也就那一盘能拿得出手。” 简华芿嘴角的弧度就没放下,她把冰箱里的水果点心都端了出来,摆了一桌,“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厨房看看菜。” 原勍捏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愉快地应了声好。她舌尖抵着齿间转了一下,眼神微动,拎了个抱枕搁在怀里,拿起手机给沈时若发了消息,“我到了。” 屏幕光线还未熄下,消息就有了回复,简单的一个字,“好。” 她有些郁闷,拄着下巴盯手机发呆。 这人怎么就不能多打两个字啊? 对话框里霎时又多了一条,沈时若问,“吃饭了?” 原勍憋着嘴角开始笑了,她手指戳了戳那条信息,才又赶紧抱着手机回复,“快了,你呢?” 等了几秒,沈时若发了条语音,夹杂着锅底翻炒的声音,“我在炒菜。” 那人的声音清冽温柔,原勍甚至可以想到沈时若站在厨房里的情景,她挑唇,傻乐。 简华芿端着一盘清蒸鲈鱼出来,取下了围裙,抬眼看到女儿盯着手机痴痴发笑,不解道,“圆圆,看什么呢?” “没呢,”原勍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惊了下,“妈,你煮这么多吃得完么?” 简华芿一大早就起床了,忙里忙外地张罗折腾,这会儿还嫌这桌菜不够丰富,怕怠慢了女儿的胃口。 原勍走到厨房流理台洗手,顺手捏了块牛肉塞进嘴里,夸张又体贴地说,“妈,你做菜越来越好吃了唷。” 简华芿心里乐开了花,“那等会儿你就使劲多吃点。” . 饭桌上,简华芿一边往原勍碗里夹菜,一边打听实习的事情,“圆圆,你去实验一小实习的怎么样了?” 原勍有些心虚,夹了一大块鱼肉往嘴里送,含糊不清地说,“什么怎么样呀?” “你这孩子,明年四月份就教招了吧?”简华芿舀了一勺汤,又说,“做事情要有规划,你现在就应该定好目标,朝着方向努力才是。实验一小应该很不错,虽然离家远了点。” 原勍腮帮子鼓动两下,掀起眼皮,突然问,“妈,我同学在石城旧街分校实习,听说也很不错。” 简华芿略一思索,“你舅舅在的那个石城?”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那是个小县城,经济发展不及咱们这儿的一半,一年包括五险一金下来也就七八万。咱这儿教师待遇多好,一年二十万,你说哪个吃香?” 原勍沉默扒饭,嘟囔,“除了钱外,那儿挺不错的。” 简华芿皱眉,“怎么?你想去那里?”她发愁地搁下筷子,“圆圆,你的从业选择关系到一辈子,不能单凭你现在的感觉。” 原勍无奈地应了声,“我就是说说嘛。” 简女士在对待女儿的重大问题上,譬如职业,非常注重,话头没歇下,又讲了些许。 原勍磨得耳朵疼,只好转移话题,“下周老爸生日是吧?要不要提前在粹居楼定下包厢?” 简华芿这才调转话头,“你老爸下周二就要出差了,半个月,估计得在外面过生日了。” 原勍啊了一声,“那我今天下午去给老爸买礼物吧,提前送。” 简华芿点点她脑袋,宠溺地说,“浪费钱呢。” 原勍许久没有回南城了,她跟简女士俩个在商业长街逛了一下午,除了为原竑明选了一个双电弧感应打火机外,她还花了一笔费用买了一款琉璃三音箱。 简华芿有些不解,“你不是不喜欢听歌吗?” 原勍抬唇一笑,含糊道,“现在喜欢了呗。” 她在家里待了两天,感觉肚子上的肉都增了不少。回去石城的车票时间是下午五点,她四点才开始匆忙收拾行李。出门时,一阵手忙脚乱,却没忘记那台音箱,牢牢地抱在怀里。 原竑明载她去动车站,一路提醒,“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吧?” 原勍思索了会儿,摇头,“应该没了。” 原竑明知道自个的女儿向来是个小迷糊,他笑着又说,“身份证有没有带?” 原勍吓了一跳,紧忙拉开背包,还好,揣在里层呢。 登入站口时,原勍转眼瞧到她爸立在门外的身影,鼻子有些发酸。 原竑明头发半百,脸上尽显疲态,岁月沟壑刻下了纹路,他目光一路追随原勍的身影,直至消失在拐角。 动车上,原勍情绪不佳,恹恹地耷拉眼皮。 覃随屿的电话过来了,问她,“回家了?” 原勍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知道?” 覃随屿故作深沉的语气,“你老爸在家族群里晒生日礼物照片呢,说是宝贝女儿回家一趟特意送的。” 原勍笑了,“他就喜欢瞎炫耀。” 覃随屿又说,“坐动车回去呢?到站得几点了?” 原勍说,“差不多八点到。” 覃随屿嗯了一声,“那你路上小心点。” 挂了电话后,原勍的额头靠在车窗,安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 超市里,丁筠荞看着沈时若拿了车钥匙出门,一响声喊住了人,“老沈,你去哪儿?” 沈时若脚步顿了下,“去接个人。” 丁筠荞用头发丝都该猜出那人是谁了,她也懒得再问,只是略带不得劲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碗炒饭,“这就是你喊我过来吃的大餐啊?” 沈时若淡淡回复,“不是你自己说的没晚饭吃?给你炒饭已经不错了。” 丁筠荞捂着胸口,难受的模样,控诉,“你重色轻友!” 沈时若考虑到原勍可能带了行李,于是没骑摩托,改开了小面包车。她一早问过原勍,对方搭乘的是动车,今天的班次就一趟时间,她倒不怕等不到人。 路上,飘了零星雨点,高速公路中断堵车,又迟了些时间。好在她提前半个小时出门,过去的话刚好够得上速度。 她打了个方向盘,拐入动车站前面路口。 段熠绪将车停靠在路旁,打了双闪,看见原勍拉着行李箱出来后,下了车,走过去帮忙提了过来,“正想给你打电话问在哪里,刚好看到你了。” 原勍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段熠绪笑了下,“你哥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他提着行李箱走在了前面,打开后备箱装了进去,“下雨了,你先进车吧。” 原勍不好再推辞,只好矮身钻进了车里。 石城的秋初,正是多雨时节。雨势忽大忽小,滚过车窗玻璃,抖揣汇成一股,雨刮器来回摆动,发出规律的声响。 沈时若等了会儿,没看到人,掏出手机给原勍打了电话,响了好一阵,对方才接通,语气里匿着不易察觉的惊喜,轻轻地喊了她一声时若。 沈时若唇角漾开笑意,问,“你在哪儿?” 原勍低声说,“我刚上车,准备回去。” 段熠绪在一旁出声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沈时若嘴角的笑容渐渐凝滞,她手掌捏着方向盘,目光低沉,半刻,问,“是段熠绪?” 原勍莫名有些发虚,她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会过来。” 沈时若忽然感觉喉咙有点涩哑,她顿了顿,才说,“没事。” 原勍仿佛感觉到了对方的语气,她心里抖生一点猜测,匆忙抬头四处观望车辆,又问,“时若,你在哪儿?” 沈时若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原勍又在那旁重复追问,“你在哪儿?”她顿了顿,回答,“动车站门口。” 原勍心口一热,眼眶发涩。她瞧见段熠绪启动车子,出声制止了,“不好意思,有人来接我了,”她有些抱歉,毕竟这人是跑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但她这会儿眼里只揣着沈时若。 她绕到车后取出了行李箱,立在车窗外,又客气地向段熠绪道了声谢。 段熠绪愣了许久,才缓缓点头,他终于确信了,原勍似乎对他真的没有任何意思了。 沈时若的手机震了一下,原勍发了个定位,距离不过三十米。 她心头一震,目光充斥难掩的悸动,下车,寻着位置走过去。 原勍穿着长裙,拉着行李箱站在路旁,夜风吹起她垂落肩颈的发梢。 她眼睛四处张望,划了半圈,定在了逐渐靠近自己的沈时若。她突然有些慌,夹杂着莫名的羞怯,低下头,动了动脚尖。 视线范围里映入了一双平地凉拖,白皙的脚踝削瘦性感。原勍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沈时若的眼睛,漆黑而又深邃。她悄摸放轻了呼吸,不自然地回视。 过了片刻,原勍脸颊开始升温,她挪开了视线,垂了下巴。她察觉到沈时若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的身上,连耳尖都开始泛红。 沈时若上前两步,贴近了她,眸底敛着复杂的情愫,“我以为你走了。” 原勍悄悄抬起了眼皮,看了她一眼,却被那胶着的目光烫的缩回了脑袋,嗓音软细,“你来接我了。”她兀自在心里补充,那我就只跟着你走。 沈时若眼神微动,半晌,她轻轻拥住了原勍。随即放开,伸手接过了原勍手上的行李箱。 丁筠荞在超市里陪冬一稚看了三集海绵宝宝了,才等到了沈时若回来。她翻了个白眼,“老沈,我以后宁愿点外卖,都不再上你这儿讨吃食了,看店两小时了,不值当。” 沈时若难得不再冷淡,甚至唇角蜷着笑容,“等会儿给你发红包。” 丁筠荞吓了一跳,注意到门口又进来个人后,她算是明白了,这是闹的哪出。她眯了下眼,视线在原勍泛红的脸蛋上打圈,末了,偷偷憋笑。她走过沈时若的身旁,压低了嗓子说,“别说你俩没情况,这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该瞧出来了。” 沈时若意外地没有反驳,只是抬起眼眸看了看原勍。 . 俞蓉衍生日那天,在条街酒吧五楼定了大包厢。 这地方新开业一周,底楼人声嘈杂,迷离闪烁的光束斜射在各个地方,轻柔的音乐蔓延角落。 沈时若载着原勍到场的时候,包厢里正好在K歌比拼,声线一个浪过一个。里面足足坐了十余人,她只认识了一半,其余大概是俞蓉衍新交的男友带来的。 门乍然被推开,里头一半的人都侧目望了过来。 沈时若后头跟着的人,精致漂亮,面容惊艳。 有人没忍住,吹了个口哨,豪爽地感叹,“美女来了。” 沈时若不动声色地将原勍挡在了身后。 俞蓉衍瞧见了沈时若的反应,伸手便掐了那人一把,“闭嘴,天天搁这儿嗷嗷叫。” 那人不满地瞪了眼俞蓉衍,“嫂子,你就专门欺负我,”他夸张地龇牙咧嘴,转头朝周希控诉,“大哥,你倒是管管嫂子啊。” 周希人长得高高大大,嘴角勾着笑,沉稳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打闹。 俞蓉衍面容焕发,拉开了两个沙发椅,“老沈,原老师,过来坐,别理会他们。” 沈时若牵住了原勍的手,将人带到了沙发椅上。 有人已经端着酒杯痛饮,嘴巴念念有词地嘀咕,说出来的字叫人一个音节都听不清。她一仰头,将酒杯里最后一滴液体含进。抬头,瞧见了沈时若,眼睛一亮,凑了过来,“姐姐,喝酒吗?” 沈时若蹙眉,婉拒,“不了,谢谢。” 俞蓉衍将这人拉开,简短地介绍,“店里的员工,宁甜予,”她笑了两下,“这孩子非得跑过来给我过生日。” 宁甜予才满十八,白白净净的长相,一双眼睛溜圆勾人,她又凑过去,手肘搭在沈时若肩膀,委屈的声音,“真的不喝点?” 沈时若有些不耐烦了,侧身,避开。 俞蓉衍紧忙过来,低头在沈时若耳边说了句,“她跟你一样的,不过前几天被分手了,心情不好,这会儿估计喝高了。” 沈时若一下就听懂了,她点了点头,低头抿了口果汁。 原勍明显听到了,有些吃味,坐在一旁盯着沈时若的侧脸看。 沈时若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原勍说,“她什么跟你一样啊?” 沈时若顿了一下,低声说,“性取向。” 原勍愣了半晌,哦了一声,眼瞧着那人的目光老往这里张望。她有些发酸,手肘动了动沈时若,“我们换个位置。” 沈时若没反应过来,原勍的位置是卡在墙侧的,她本意是想将原勍护在里面。 原勍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不想换吗?” 沈时若无条件屈服,点头,站起身,坐到了里侧。 丁筠荞是最后一个赶到的,进门时还喘着粗气,一个劲地抱怨小电驴的破旧。嘴巴张到一半,倏地,瞧见里边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圈人后,惊了,嚓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老大码短袖搭上花绿半短裤,妥妥的土娘子。她那个恨啊,拿着眼神当激光使,噌噌直往俞蓉衍身上.射,内心腹诽,你丫的怎么不早说有这么多人,还有帅哥呢! 俞蓉衍被她瞪得一头雾水,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荞子,你吃错药了,我今儿生日,你咋的还看我不顺眼了都?” 丁筠荞有苦难言,翻了个白眼,“我出门忘吃药了,成吧,”她叹了口气,挠头,送出了自个的大礼盒,“鱼蛋仔,生日快乐。” 俞蓉衍被她逗乐了,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身上,“赶紧坐下吧。” 周希年纪偏大,性格沉稳,时刻注意照顾着俞蓉衍,俨然将人当成了小女孩宠。 丁筠荞叹了口气,转头要找原勍说说话,结果斜眼一瞧,好家伙,这人正忙着替沈时若倒饮料。她杵着下巴,暗叹这世道真是没天理。 一帮年轻人聊了半个多小时,互相也就认识了,场子不再那么尴尬僵硬,大伙的话题自在了些。 原勍喝了两杯果酒,又吃了一小盘爆米花,她轻轻扯了扯沈时若的衣袖,“我想去上厕所。” 沈时若点头,“我跟你一起。” 外面走廊末尾,通透明亮的卫生间。 沈时若站在四角露台上,倚靠着栏杆等原勍。 夜风凉爽,掀起她的碎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半侧脸隐在明暗之间,挺鼻深眼,五官异常漂亮。 原勍心跳莫名加速,她走到了沈时若身边,并肩站着,一同眺望底下城街。 沈时若眼神明亮温柔,抬手指了斜前方的电影院,笑着说,“我之前和荞子去过一回,就待了五分钟。” 原勍疑惑地看向她。 沈时若唇角含笑,“那是家私人影院。” 原勍反应过来了,脸热了一下。 沈时若目光定在她的脸上,慢慢靠近,柔软温热的呼吸绕到了彼此的脸颊。 原勍抓在栏杆上的手指紧了紧,眼皮子微微颤抖,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飞速跳动。 沈时若伸手轻轻抹去她嘴角黏上的爆米花碎渣,笑着调侃,“打算留着当夜宵?”她目光愣了一下,咽了咽喉咙,问,“你脸为什么红了?” 原勍脑子里已搅动一团,她伸出手背压住了唇角,低头,“我以为……”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惊觉,立马停了话头。 呼之欲出的情绪饱满跳跃,沈时若正打算再开口说话,走廊里的丁筠荞就冒了出来,提醒她们,“要回去了啊。” 原勍立马转身,低着脑袋走回了包厢。 回去的路上,原勍安静又沉默,她觉得最近的自己被一种奇怪而又复杂的感觉包裹了,似乎以那个人成为了中心。 楼梯间的灯泡坏掉了,沈时若开了手机电筒,跟在原勍身后,照亮了台阶。她一路将人送上了五楼,看着原勍开锁拧门。 原勍走进了房门,站在里侧。她抬头,看到了沈时若的目光深邃而又复杂,心下慌乱,结巴着道了声晚安。 门旋到一条缝的时候,沈时若突然伸手卡住了门缝,她直直地望着原勍,眸底克制情绪,低哑的声音问,“在露台上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完。” 原勍脸红心跳,她避开了沈时若灼热的目光。 沈时若沉默会儿,收回了手。 下一秒,原勍拉开了门,扯住了她的衣角,低垂的眼睫颤动,唇色润红。她支吾了会儿,却说不出半个字。 沈时若眸光微动,她低头,缓缓凑近原勍,嗓音性感,“可以吗?” 原勍这次莫名懂了,她眼神飘忽,只是把沈时若的衣角攥得更紧了。 沈时若伸手,拇指指腹在原勍的脸侧轻轻刮蹭,顺着弧度往下,扶住了她的下巴。 温热的吐息扫在脸上,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脚底蔓延,原勍有些不知道怎么呼吸了。单单沈时若的贴近,足已让她浑身发软,她抬高了手臂,搭在了沈时若的肩膀上。 沈时若推门而入,将原勍压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低头,轻轻落下一吻。 原勍心如擂鼓,她几乎站不住脚,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她没有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吻。她茫然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唇瓣,动作一瞬间,圈在腰肢的手臂猛然收紧了。 沈时若眸光发沉,低头,撬开了她的嘴唇,勾住了她的舌尖,一点点细腻地吮.吸。 怀里的人愈发软绵了,她几乎把浑身的力度卸在了沈时若的身上。她的眸光湿润,身体轻颤,开始笨拙地回应这个吻。 ...... 第32章 滚烫的呼吸、隔着衣料的摩挲以及吮.吸缠绵的唇.舌,这一切都使原勍感到陌生难耐。她搭在沈时若肩膀上的手指并拢蜷缩,紧闭着的眼眸悄悄睁开,一下子,对上了沈时若专注的视线。 她心里慌了一下,害羞尴尬的情绪滚落一团,连忙将眼睛又给闭上了。 沈时若单手圈住她的腰,抬起另只手,手指没入她浓密柔顺的长发,轻轻抚摸,压着嗓子凑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性感,“这样能接受吗?” 原勍浑身发烫,点了点头。 她居然觉得能这样被沈时若亲着,还挺舒服的。 她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脸红,把下巴藏得更低了。 屋内的暖黄灯光弥漫着暧昧气息,沉默之下压抑着难言的躁动。 沈时若手指下挪,贴到了她的后颈,轻轻揉了揉。低头,鼻尖对着鼻尖,安抚性地磨蹭。 原勍心跳猛烈,她试着抬起胳膊,圈住了沈时若的脖子,微垫脚尖,凑上去,羞涩地印下了一个吻。 沈时若眸底燃着暗火,她舔了舔唇角,湿漉漉的触感。她压低脊背,一手托住了原勍的臀部,一手绕过对方的小腿凹处,将人抱了起来。 原勍惊了一下,连忙伸手紧紧地勾住了她的脖子。 沈时若轻松地抱着怀里的人,步伐沉稳,她坐到了沙发上,双手宠溺地扶住了原勍的脸颊,一倾身,再次吻了上去。 微凉的舌尖撬开了贝齿,辗转直入每一处角落。 原勍抬脚跨过那人的腰肢,夹住了。 她手指插.入沈时若蓬松清香的头发,勾住缕缕发梢,缠紧,又松开。她微微后仰,试探性地伸出小舌,刚接触到的一瞬间,便被吮住了,轻舔厮磨。 浑身仿佛窜了电流一般,酥酥麻麻。 良久,沈时若松开了她,唇瓣贴在她的额头上,虔诚地低声说,“原勍,我喜欢你。” 原勍面红耳赤,气息微喘。好一会儿,她搂紧了沈时若的脖子,将脑袋埋在那人的肩窝里,亲昵地蹭了蹭,嗓子细软地嗯了一声。 一整个晚上,原勍都处于飘忽兴奋的状态,她坐在床头上呆了好半天,脑海里窜过的画面都是关于沈时若亲她时的模样。她脸颊染上了粉红,伸出手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蹭动,一种怪异而又微妙的感觉从心底划过。 她拉过毛毯,盖住了自己的脸。 夜里两点,原勍拧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穿上拖鞋啪嗒走到阳台,她这会儿的眼眸清亮,整张脸精神焕发,一点也不像深夜失眠的人。 她站在阳台上,没敢开灯,双手倚着栏杆,望向斜下方的窗户口。 ——原勍,我喜欢你。 她的脑子里再次窜过了这句话,甚至能够将沈时若当时说话的神情与语气刻入了心扉。她跟个憨包似的,捂着嘴,一通傻乐。 斜下方的窗口突然亮了,紧接着有个人影立在了窗沿边,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原勍后背一紧,急忙转身朝客厅走,拖鞋没套好,踉跄一步,弄倒了盆栽,咵嚓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刺耳。她简直想钻个地洞了,沈时若绝对知道自个站在这儿偷看了。 手机在下一秒响了起来,她看到了来电备注,心跳又开始咚咚乱蹦。 清了清嗓子,才扭捏着按了接听键。 沈时若焦急关心的口吻,问,“你刚摔了?” 原勍摇头解释,“没摔,”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嗫嚅,“就是碰倒一个花盆了。” 沈时若低声笑了笑,“怎么这么晚还在阳台?” 原勍耳尖发烫,她支吾了两下,含糊搪塞了个理由,“出去看星星了。” 沈时若问,“好看么?” 原勍搓了搓自己的脸蛋,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看。” 沈时若笑得更欢了,毫不留情地拆穿,“不过今晚好像没星星。” “……”原勍语塞,一时半会反应过来了,这人逗自己呢。 沈时若止住了笑意,轻声问,“明早我送你去上班吧?” 原勍心口一晃,挠了挠额头,结巴道,“……不用了,这样你太累了。” “送女朋友上班会累么?”沈时若嗓音愈发性感了。 原勍呆愣片刻,嘴角止不住地牵出弧度,她羞涩地抠着指甲豁口,软软糯糯地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后,原勍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升温似的,撒上点葱花就可以变成一盘热炸红虾了。她仰面躺在床上,滚了两圈,最后包住毛毯蹬了两下腿,差点激动得嗷上一嗓子了。 早晨七点,沈时若准时站在了五楼门外。 她手上提着一盒早餐,敲开了房门。 原勍穿着大款睡裙,一脸迷糊地盯着她。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唰地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沈时若正准备往前迈的步伐僵住了。 过了几秒,原勍低垂着脑袋,快速地将门拧开了,也不敢抬头看沈时若,语速飞快地说,“你先坐会儿,我去趟浴室。” 她一步也没敢停留,跑向浴室带上了门,风风火火的一套动作。 沈时若在原地站了几秒,低着头笑了。 原勍凑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脸蛋。倏地,眉头紧紧地拧着了结,她揩去了眼角的一粒眼屎,盯着它,表情变换,痛苦地咬着唇。 刚刚她开门速度那么快,沈时若应该不会看见吧? 她发糗,丧巴着小脸蛋。 沈时若等了十来分钟,才看见原勍走出了浴室门。抬头看了一眼,登时挪不开视线。 这人今天的妆容格外精致,眼影闪了点碎光,套了件小黑裙。 原勍注意到了沈时若的目光,手脚顿时拘束了起来,差点走路都顺拐了。她眼神飘向一旁,愣是不敢和沈时若对视。 她想表现得尽量大方点,可每次一接触到沈时若时,都感觉四肢不着位了。 沈时若总是无意识地盯着她看,毕竟现在这个情况对她来说还是挺不可思议的。她挺怕一转眼,这个梦境就被敲碎了。 路上,原勍抓着摩托车座沿,眼神来回转圈,却只绕着沈时若的后背当成了中心点。她觉得正常的对象相处,搂个背打个啵不是挺自然的么,可她没料到自个这么怂,这会儿手指用力地攥着金属沿边,指尖都泛了白。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沈时若反手握住了她的掌心,抓牢了,放到了自己的腰间,“抱着,安全。” 原勍眼睫抖了抖,轻轻一笑。掌心下隔着柔软的衣料,能感受到平坦紧实的腰部,她搂紧了些,侧脸贴在了沈时若的后背上。 沈时若将她送到了学校门口,停了车,长腿支地,“下午几点下班?” 原勍取下了头盔,“四点半。” 沈时若伸手,将她脸颊两侧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又轻轻地摩挲了她的下巴,“我五点下班,估计接不了你。” 干燥温暖的指腹蹭着细腻的皮肤,原勍被她挠得有些舒服,“其实我是提早走的,一般都是五点半下班。” 沈时若眼眸含笑,温柔地看着她,压着嗓子,“嗯?” 原勍脸一红,低着头,嗫嚅,“我觉得一直提早走也不好,还是得跟其他老师按照统一时间。” 沈时若没绷住,乐了。这小姑娘,真逗。 原勍被她笑得有些羞恼,腮帮子微鼓,不怎么凶地瞪了她一眼,“笑什么呀。” 沈时若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捏了两下,“那我下午接你。” 原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嘴角却翘着,点头。 卫箐予觉得今天的原勍有些反常,不仅耐心地上完了一天的课,丝毫没有抱怨,甚至面带愉悦,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人居然在办公室里待到了五点还没走。 她瞠目结舌,忍不住问,“原老师,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噻?” 原勍少见地红了脸,含糊其辞,“没事。” 卫箐予撇嘴,你那模样叫没事?该不会拿我当猴耍吧。她再追问,原勍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手机看。 她了然了,这绝对是有对象了。 原勍提早十分钟下了楼,走到了学校大门等着,站在一旁值班的保安斌子瞧见了,便几步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热心肠,“原老师,等人呢?” 原勍笑了下,应了声是。 斌子这人甭管对方是领导还是实习老师,反正瞧见了,绝对是一番闲聊,话题大多围绕在学生身上。 要是放在以前,没两分钟,原勍就该不耐烦了,可最近的她不太一样,甚至还能乐呵地应上几句。 斌子直言道,“原老师,你跟刚开始来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太一样的。” 原勍疑惑地看向他。 斌子这人说话不怕得罪人,就这么憨厚纯朴的一副姿态,他眯了眯眼,说,“您刚来那阵子,虽然挺客气的,但都不爱搭理我们,瞧着挺高冷一范儿。” 原勍回想了下,似乎还真有那么点印象,那会儿纯粹是瞧不上这所学校。 斌子转了话头,又说,“可现今,您就有点不一样了,态度都变好了许多。” 原勍带有歉意地笑笑,“当时不懂事。” 斌子喝了口茶叶水,理解道,“年轻人嘛,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想再寻点话题交谈,却抬眼看到原勍的眼眸都亮了起来,唇角扬着弧度,欣喜地望向街口。他下意识地也跟着一转头,就瞧见了一辆摩托车沉稳驶来。 车上的人拉开了挡风镜,露出了漂亮漆黑的眼眸与高挺的鼻梁。 斌子咂了一声,他怎么瞧着这摩托车怪眼熟的。 第33章 傍晚时分的中芜菜场,喧闹拥挤,烟火气十足。 沈时若将摩托车停靠在茶叶店门口,带着原勍拐进了市集入口。 菜摊搭了个塑料油纸,撑起竹竿当成小帐篷,顶上挂了氤氲的暖黄灯泡。促销牌价粗黑字体,显眼立在最中央。交谈吆喝声穿梭其间,缭乱熙攘。 原勍穿了小高跟,质感的声响敲在混乱的地面,长发披肩,脸蛋白皙惊艳。她鲜少走进这种地方,好奇夹杂着慌乱,旁边经过的买菜人群总拥挤着蹭过她身旁。 沈时若注意到了,伸手牵住了她,把人带到了怀里的方向。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护住人,放慢步伐前行,低头凑到她的耳边问,“想买什么菜?” 原勍思考了一瞬,报了三四个菜名。 沈时若低声笑了,“好。”她似乎对这地方颇为熟悉,脚步几转。没半个小时,买回了菜肉。 回到了公寓楼,已经六点半。原勍拧开了钥匙,回头接过沈时若手上拎着的东西,低头看了眼,“我们会不会买太多了呀?” 沈时若带上了门,站在玄关处换了居家拖鞋,“没事,吃不完放冰箱里。”她提着大袋小袋走进了厨房,看了眼堆放在角落里的用具,眉眼含笑,调侃的语气,“你有用过厨房么?” 原勍一手扒着门框,乐了,“没,”她压根就没开火煮过饭,刚搬过来那阵子图个新鲜,于是网购了一堆厨具,多半是用来当摆设的,她咬唇轻笑,“这些现在应该还能用吧?” 沈时若眉梢略挑,“能,这些还都很新,”她抽了块干净的棉布,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开始清洗那些厨具。 原勍干巴巴地站着,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打算去客厅扯个布帮忙。刚转身的一瞬间,就被沈时若挡住了,“这些擦一擦很快,你帮忙把袋子里的那些菜拿出来就行了。” 原勍抬头,便能看见沈时若干净性感的唇线,登时想到昨天的吻,脸又开始发烫,她结巴着应了一声,转回头,开始忙活。 厨房光线明亮,窗外抖索吹过凉风。 沈时若将锅架到煤气灶上,端过瘦肉的碗,打入蛋液,搅拌加料,倒入锅中翻炒。她井井有条地忙碌,精致认真的侧脸分外撩人。 原勍盯着她,心口晃神,心脏似乎被缠转的爱意填满,延至每一处角落。 冷不丁地,沈时若抬起眼皮,撞上了她的视线。 原勍吓了一跳,慌乱而又匆忙地低下了头。 沈时若低低笑了一声,她凑到原勍身边,低头,在对方的脸颊印下了轻柔的吻。 原勍的脸更红了,唇角却不自觉地翘起了弧度。 洗菜盆里放了一捆娃娃菜,沈时若微弓腰,白皙骨感的手指摘去残叶。袖口松垮,垂到手腕,沾上了些许水花。她直起身,用湿润水淋的另只手将袖口抻起。放下手臂时,没一会儿,袖子又落了下去。 原勍在一旁看到了,她靠近,低头,手指捏住对方的袖口,往上卷了几折。 沈时若盯着她,原勍的头发松垮地捆成一束,几根发梢擦过耳廓,白皙泛红的脸颊软嫩诱人,唇色水润。 她喉咙微动,下一秒,将人圈到了怀里。手臂环过原勍身旁两侧,低头,下巴轻靠在对方的肩膀,继续清洗菜叶。 柔软的胸口紧贴着后背,隔着轻薄的衫衣料子,相触的地方一层层温度上升。原勍心跳猛烈,鼻间充斥温柔的缱绻,她有些享受沈时若的怀抱。 四四方方的餐桌上,摆着鲜虾鸡翅煲、蒜蓉粉丝金针菇以及玉米粒炒肉末,沿边上端着一锅菌菇汤。 原勍向来食量不大,可今儿晚,却吃了整整一大碗,她打了个小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太饱了。” 沈时若给她盛了半碗汤,问,“好吃么?” 原勍眼眸乌润发亮,“好吃,”她接过了沈时若递来的汤碗,嘟囔,“喝不下了。” 沈时若笑了下,“单吃米饭,有些干硬,喝两口汤比较好。” 原勍眼睫颤了颤,胸口窜过暖流。她是什么福分,才能够找到这种对象,体贴又全能。 原勍脚趾头慢吞吞地抠着拖鞋,没敢抬头看沈时若,问,“晚上要一起看电影吗?” 沈时若怔了一下,扬唇笑了起来,“好,去外面看?” 原勍齿尖轻咬唇瓣,指了指客厅,“家里有投影。” 沈时若唇角弧度加深,她专注地盯着原勍,应了一声,“好。” 吃过饭后,沈时若先下楼,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爽利的衣服。出门时,遇到了刚写完作业出来喝水的冬一稚。 冬一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姐,你要出去吗?” 沈时若脚步一顿,嗯了一声。 冬一稚又问,“去约会吗?” 沈时若差点噎住了,她微诧,“你哪儿看出来的?” 冬一稚捂嘴,嘿嘿笑了两声。她姐鲜少这么注重过自个的形象,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但话说回来了,她也是猜的。 沈时若伸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抓了抓,“小孩子别乱琢磨,喝完水回去写作业。” 冬一稚笑得可欢了,她装出一副要跟在对方身后出门的模样。下一秒,就被沈时若给撵回来了。 沈时若带上了门,“小孩子捣什么乱。” 原勍正在卧室里挑选裙子,一脸郑重又紧张,她仔细地筛选样式颜色,最后选了条薄薄软软的温柔小白裙。她本来想化个淡妆,但这都大晚上了,还是在自个的家里,担心沈时若会不会嫌自己太爱打扮了。只能往脸上敷了面膜,做了护肤。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原勍心里泛着古怪的异动,怀揣着一种期待而又羞涩的情愫。她顺了顺自己的长发,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她一手扶着门把,悄摸抬眼,对上了沈时若的视线,心一抖,连忙低头,嗓音柔得掐出水,“来了?” 沈时若盯着她,喉咙微动,“来了。” 那一瞬间,涌动而又跳跃的暧昧充斥了房间。 客厅里,只留下了一盏氤氲的橘红色灯,光线朦胧平缓。宽大的茶桌被挪走,地板铺了层柔软的奶油系毯。 原勍选了部冷门的文艺电影,取了两瓶果酒,坐到了地毯上,背靠半弧形沙发。 沈时若自然地接过果酒瓶罐,单手拎住,利落地开了瓶口。 电影开头出现了首钢琴曲,节奏缓慢,伴随着滑动的画面渲染情调。紧接着,进入了正片。 原勍目光定在影片上,心思却飘荡走偏。她又不敢转头看沈时若,只好努力地看着电影上的主角。 十分钟下来,原勍发现自个全然没看懂,她皱眉,转头问沈时若,“你看得懂吗?” 沈时若笑了笑,“一点点,”她侧头,看着原勍,顿了会儿,伸手握住了原勍的手掌,捏了两下。 原勍嘴角忍不住翘起,却又使劲压平,半带撒娇的口吻,“干嘛?” 沈时若眼神微动,她五指张开,指尖碰触对方的指尖,指腹磨蹭,滑过缝隙,插入了原勍的指间,牢牢地锁住。 原勍呆怔片刻,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电影播放到中间,原勍已经看得昏昏欲睡。她喝了口果酒,侧眸去看沈时若,发现对方正专心地看着电影。挺莫名地,有些不得劲了。 她指尖按压在对方的手背,轻轻刮了两下。 沈时若转头看她,低哑的嗓音,“嗯?” 原勍被那性感勾人的声音拨得心尖一颤,她抽了抽手,却没挪开,反倒被对方压得更紧。 沈时若挨到了她身边,紧贴着,低声问,“怎么了?” 原勍嗫嚅,“电影这么好看啊?” 沈时若笑了,她低头,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唇瓣抵着手背摩擦,“没有你好看。” 原勍脸红,她算是发现了,以前觉得沈时若冷淡,那是不够了解,否则该知道这人其实挺闷骚的。 她侧头去看沈时若,那人的五官深邃立体,那双眼睛格外漂亮,眼梢上挑,眸子里染着异常的亮,薄薄的嘴唇抿着轻笑,骨子里透出点冷,却又形成禁欲范。 仿佛妖孽一般。 原勍望着她,无端入了神。她抬手,抚上了沈时若的唇瓣,温热的指腹轻轻摁在了那片薄唇上。下一秒,她倾身,凑了上去。 沈时若眼神含笑,脑袋往后挪了一点,避开了那个吻。 原勍没有察觉,再往前凑了一厘米,温热呼吸萦绕脸庞,即将碰上的一瞬间,又落了空感。 她睁眼,瞧见了沈时若的笑,顿时反应过来了,对方是在逗她。于是羞恼地往后腾了身体。 沈时若伸手托住她的后颈,另只手扶住她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上去。舌尖缠绵唇瓣,意图挤进对方的齿间,但原勍却怎么也不肯张开唇齿,硬是阻挠了柔软的去处。 沈时若眸底染了欲,她放低声线,在原勍耳边说,“宝贝,张嘴。” 原勍身体一阵酥麻,晃神的一瞬间,围堵尽塌。灵活温热的舌头钻进,沿着滑腻的舌.壁,扫荡厮磨。 电影进入尾声,婉转飘渺的音乐传荡。 沈时若的吻动情而又激烈,她让原勍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偏头,含住了那小巧肉感的耳垂。 原勍指尖一颤,喉咙压抑发出低喃。她仿佛一脚踩上了棉花,意识飘忽,耳边所有声音悄然隐去,睁眼,只剩下眼前动情的沈时若。 第34章 原勍内心泛起异样的躁动,她一边扭着身子,一边避开那个炙热的吻,羞怯害怕,“……时若,不能咬那里。” 沈时若克制住了,放开了她,唇瓣贴在她的耳垂上,舔了两下,“嗯,不咬了。” 原勍脚底一阵酥麻,她头回发现自己的敏感地.方,声音止不住地细弱颤抖,委屈道,“你怎么这么坏…” 沈时若闷闷笑出声,一手安抚地上下顺着她的脊背,低声说,“对不起。” 原勍撇开视线不看她,低头埋进了沈时若的颈窝,呼吸急促。 过了许久,沈时若侧头,脸颊蹭了蹭原勍的头发,低哑声音,“圆圆。” 原勍鼻腔里哼了一声,她抬起头,眼眸湿润,红唇潋滟。眼瞧着沈时若又要凑过来,她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刚刚的吻已经耗费了大半力气,她这会儿舌头还在发麻,有些招架不住了。 沈时若顿了一下,唇角含笑,只是轻柔地在她的眼皮上吻了吻。她拍了拍原勍的臀瓣,“该睡觉了。” 原勍心里突地一跳,溜圆了眼眸,惊诧地看着沈时若。 沈时若觉得好笑,她扯起嘴皮痞笑,曲起手指轻轻在对方的脑门弹了下,“想哪儿去了?”她一手撑住地板,一手托着原勍的屁股,站了起来,将人抱到了门口,“我回去了,你早点睡。” 原勍从沈时若的身上爬了下来,呆愣了下,有些不舍,“你要回去了啊?” 沈时若霎时转身,贴上了她,调侃地往她的耳边吹了口气,压着嗓子,语气暧昧,“不然我留下来睡觉?” 原勍眼神开始闪烁,紧张地抠着衣角,结巴,“我还没…准备好。” 沈时若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逗你的,”她伸手捏了下原勍的耳垂,“晚安。” 原勍看着关上的门板,手指摸上自己的耳垂,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点温热烫度。半晌,低头轻笑。 十一月份,实习时间临近结束,原勍却陷入了困境。 简华芿前前后后打过许多电话,询问她关于教师招聘考试的事情。但凡原勍透露出自个想待在石城的意思,简女士便坚决反对。 原勍一方面苦恼,另一方面却又放不下沈时若。她知道这人目前没办法到南城,只能自己留下来。她上网搜索历年来石城招聘考试的分数线,大多在一百一十分起伏。 她拿着羽毛笔在本子上划划算算,嘀咕,要是自个努努力,应该不难。 卫箐予抱着一摞练习册从她身边走过,瞄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内容,啧了一声,“原老师,教招快到了吧?你有没有想好报哪里了?” 原勍笔尖一顿,回复,“就这个片区吧。” 卫箐予颇为震惊,“不是吧,你一个名校毕业的大学生,要留在咱这个小地方?” 待在一旁的王芸都忍不住插了一嘴,“原勍,你家里不是在南城那里?条件不是更好吗?留在这个小地方,不会有什么上升的空间。” 原勍叹了口气,下巴搁在手掌上,含糊其辞,“唔,我觉得这儿也挺不错的。” 王芸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 卫箐予乐意之极,她拍了拍原勍的肩头,“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你留在这儿也挺好的,”她嘿了一声,“那咱以后就有伴了。” 原勍笑了笑。 有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卫箐予转头瞧了一眼,“唷,庄老师。” 庄宥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拎起手上的水果箱子,“老家那里寄来几箱柚子,挺甜的。”他是新调来的体育老师,一米八的身高,五官平平,性格却相当不错。 一直安静写教案的江梓彤突然抬头,略显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刘海,站起身,冲庄宥驹笑了笑,“庄老师太客气了。” 庄宥驹语气礼貌地回复她,“不会,”又说话,眼神却绕在原勍的身上,“柚子挺甜的,等会儿你们尝一尝,” 江梓彤向来敏感多疑,免不得注意到庄宥驹的意向,登时有些受挫来气,闷不吭声地坐了回去。 原勍仿佛置身世外,专心致志地划拉着她与沈时若的聊天。 等人走后,卫箐予啧啧叹气,她搭在原勍的椅背上,低着声音问,“原老师,刚刚来的那个老师你认得不?” 原勍连眼皮子都没抬,“不知道。” 卫箐予咳了两声,“人家昨儿问我,你有没有对象了。” 原勍蹙眉,“问这个做什么?” 卫箐予耸了耸肩,“还能有啥,看你漂亮,想认识一下呗。” 原勍关闭电脑页面,整理桌子,想都没想地就说,“认识不了。” 卫箐予抬起眉梢,“你真有对象了啊?” 原勍脸颊染了淡粉,抿嘴轻笑,直接利落地表明,“早就有了。” 卫箐予搓了搓自个的胳膊,哟了一声。 下楼梯时,卫箐予一边咬着面包,鼓着腮帮子扯话头,“我租的那间房间太吵了,隔壁的人老是大半夜才回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欸,原老师,改天咱们一块儿去美甲呗?” 原勍应了一声好,低头回复舍友的消息。 走出校园的小段距离,总有热情的学生响声问好,原勍敷衍地点头。反倒是卫箐予和善多了,扬着笑容,一一回应。 出了大门,卫箐予脚步顿了一下,嚓了一声。 原勍收了手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卫箐予歪着下巴指了指斜前方,眼眸发光,“卧槽,那人忒好看了吧。” 原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尖一颤。 沈时若手肘夹着头盔,身上套着黑白拼色长衫,烟灰色工装裤。略显淡漠地扬着下颌,看前方。侧脸嵌在霞光,线条流畅精致。 她察觉到学校门口的动静,于是稍稍偏头,看到了原勍,愣了下,随即轻笑了起来。 卫箐予眨了眨眼,嘶了一声,“卧槽,太特么好看了吧,这人谁…..”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原勍走向了那人,脸上带着耀目的笑容,掺着些许的羞涩,楚楚动人。 她吃惊,张圆了嘴,什么时候原老师也会露出这种模样? 她倒也没多想,只是忍不住又朝那里观望了两下,毕竟实在是养眼。 原勍接过了沈时若递过来的头盔,熟练地坐到了后座,手一抬,抱住了沈时若的腰,笑着说,“刚刚我同事夸你好看。” 沈时若眼梢略挑,“是么?”她勾唇,“也就一般吧。” 原勍憋不住乐了,往她的腰间轻轻戳了一下,“美得你。” 沈时若转动车把,缓慢上调车速,问,“晚上想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 原勍说,“在家里吃,”她眯了眯眼,音调上扬,“能吃面么?” 沈时若空出一只手覆在原勍的手背上,揉了揉,“能,你想吃什么我就煮什么。” 原勍眼底盛满笑意,抱紧了沈时若。 冰箱里存有猪血糕、虾肉以及蔬菜,沈时若就着这些材料煮了一锅汤面,另外煎了两个葱香火腿鸡蛋饼。 原勍吃到后半程,有些撑了,碗里还剩下一半鸡蛋饼。 沈时若抬头问她,“吃不下了?”等原勍点头后,她伸了筷子自然地将对方吃剩的鸡蛋饼夹过,塞进了嘴里。 原勍脸红,“我都啃过了。” 沈时若眼眸含笑,“你的嘴我也啃过了。” 原勍耳尖一红,嘟囔,“老流氓。” 老流氓似乎十分受用这个称号,桌底下的脚伸过去夹住了原勍的小腿,蹭了两下,“嗯?老流氓耍流氓呢。” 原勍乐了,她挣脱了两下,没扭开,索性顺着力度往上架到了沈时若的大腿上,勾住了对方的衣角,扯了两下,“我这是小流氓耍流氓。” 沈时若干脆用衣服下摆套住了原勍的脚,一本正经地回复,“嗯,刚好配对了。” 原勍吱吱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她们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新闻。 原勍头一歪,躺到了沈时若的怀里,抱住了人,鼻子在对方的衣服上碰了下,“你平时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这么好闻。” 沈时若低头看她,轻笑,“跟你家里一个牌子的洗衣液,”她提起衣领,嗅了一下,“好闻么?” 原勍点头,跟只小猫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她拉住沈时若的手指,包在手心里攥力,仰着小脸问,“疼么?” 沈时若摇头,“跟挠痒一样。” 原勍加大了力度,将人的手指尖压出了红,小心翼翼地又问,“这下子疼了吧?” 沈时若还是摇头,唇角略弯。她反手将原勍的手包住了,送到自己的唇边,嘬了一下,还带响儿。 原勍开始傻乐。 又过了会儿,原勍又静不住了,她抬手在沈时若的下巴轻挠了两下,顺着往上,在沈时若的脸颊捏了一把。 沈时若挑眉,张嘴轻轻含住她的手指头,“调皮?” 原勍说,“你的皮肤有点干,”她兴致搓搓地腾起上半身,“我帮你敷面膜吧?” 沈时若一脸拒绝,“不要。” 老流氓的抗议无效,愣是被拖到了浴室。眼瞧着原勍拿出一张湿淋黏腻的绿面膜时,沈时若往后退了一步,“我用不惯这玩意。” 原勍哄劝,“你试试嘛。” 沈时若摇头,“不要。” 原勍矮了她许多,这会儿抻直了手要往沈时若的脸上敷面膜,可惜对方太高,几番躲让,压根着不住边。 她鼓起腮帮子,清亮乌润的眼眸瞅着沈时若,“时若。” 沈时若无奈,“不……”一个字刚出口,就看到原勍踮起脚尖凑上来吻了自己,毫无技巧性,唇齿碰撞。 仅仅一秒,便又撤离。 原勍再问,“试试吗?” 沈时若刚张嘴,一个音节还没蹦出来,又被吻了一次。她有些想乐了,看着原勍笨拙而又青涩地闭着眼睛吻自己。 最后,她扣住了原勍的后脑勺,含.住对方的舌头吮了一下,应了,“来吧。” 原勍嗫嚅,“老流氓。” 第35章 沈时若靠坐在沙发椅上,百无聊赖地调选电视节目,紧贴的面膜渗出了精华液体,顺着下颌线流到了脖子。她眉心一拧,伸出手指抹去那点黏腻,顺带揭掉了面膜一角。 原勍抱着换洗的睡裙经过,瞧见了,绷不住,乐了起来。她走过去,挤进了沈时若的怀里,膝盖跪在了沙发,上身前倾,重新捋好那面膜边角。 沈时若搂住她的腰,揉了两下,语气宠溺,“要多久才能拿下来?” 原勍眯眼一乐,“十五分钟。” 沈时若无奈了,妥协地应了声好。 原勍进了浴室,没一会儿,稀里哗啦的水声响了起来。温热的蒸汽朦胧了浴室,她挤了点沐浴露,打圈搓在身体,白皙泡沫四起。 花洒由上至下冲洗,水流从削瘦的锁骨缠绵汇聚,往下滑进腰侧。 她抹了把脸,手臂向上伸,抽出了放在衣架上的睡裙。粉色小三角包挟在睡裙里,拽出的一瞬间顺着弧度划了下来,下一秒,掉在了湿透的地板上。 “……” 原勍对着那条粉色小三角发了会愣,咬唇郁闷,随即套上了睡裙,打算悄悄地溜到房间穿内里。 莫名地,原勍心虚得跟做贼一般,连呼吸都放轻了,毕竟这会儿她是处于真空状态。她小心翼翼地拧动门把,往下旋转九十度,后拉开门拖出缝隙,接着脚尖朝前一迈,还没来得及将脚后跟踩实,头顶便罩下一团阴影。 抬头,便看见了沈时若。 沈时若一手扶着门框,低头看她,“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原勍吓了一跳,整个人立马站直了,不自然地将裙摆往下扯了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刚洗完澡呢。” 沈时若伸手在她皎白的脸蛋捏了一下,“面膜敷好了,我洗个脸。” 原勍手脚都不知道朝哪儿摆了,只好拘束地侧身让开,“那你先进来洗吧。” 沈时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了进去,浴室里满满充斥着原勍的味道,诱人而又淡香。她掖去心里的那点漾动,拧开了水龙头。 水管咕噜冒了两下,水流缓缓而出。原勍趁着这机会,紧忙捏着裙角准备朝外走,眼角余光却睃到了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的粉色内裤,一只兔兔的图印赫然显现。 要是让沈时若以为自个将内裤随意扔在地上,就解释不过去了。 她看了眼正在洗脸的沈时若,脑子还没跟上行动,下意识地连忙两步上前,迅速弯腰捡起。 沈时若关了水龙头,抹了把脸。直起腰的一刹那,眼眸映入了勾魂的一处。松垮的短睡裙掩出隐隐约约的某处,诱人采撷,底下两条白皙均称的大腿,腿窝凹陷线条性感。 她怔了许久,眼眸微颤,难得也会脸红,拗涩而又动情地喊了声,“圆圆。” 原勍看到她的目光所在,心里惊了一下。浑身顿时发烫,她慌忙无措地下拉裙摆。一头弯顺光亮的长发披肩,微乱的发丝拂面,白莹莹的脸蛋透出淡红,唇瓣水润,一手攥着裙角。 无知懵懂中透出些妩媚。 沈时若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眸底渐渐匿了欲。 原勍被这灼热的视线烫到了,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匆忙转身,要朝外走。手刚摸上门把,腰间就被人搂住了,瞬间,后背贴上了温热的身躯。她又羞又臊,咬字细软缱绻,去掰沈时若的手指,“时若,你先放开我。” 沈时若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手臂紧了力度,将人牢牢地箍住。安静暧昧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互相缠绕。 沉默稍许,沈时若一手扶住原勍的脸侧,使她的脸转向自己的方向,侧头狠狠地吻了上去,强势而又肆意。 原勍顿时浑身一股酥痒,她最耐不住的便是沈时若的唇舌。没一分钟,便缴械投降,身体松软,靠在了沈时若的怀里。 沈时若的吻掠过她的眼皮、鼻尖、下巴,转而贴上了她的小耳朵。 热气钻进耳朵,原勍腰肢尾端一阵酥麻,她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细碎的气音。这勾人的声音对于沈时若来说,无疑是在叠加的干柴上点了星火,一瞬间,吞噬了理智。 动作之间,柔软的棉质睡裙压出了褶皱,拉平,再加深。沈时若的呼吸渐重,她吻了吻原勍的锁骨,手指向下游走。 原勍慌了,连忙伸手挡住,软糯又撒娇的语气,“不要。” 沈时若含住了原勍的唇瓣,堵住了那只言片语。手指滑进了睡裙,掌心抚过光滑细腻的皮肤,径直向上,抵住软绵。 她眸光愈加深邃,只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原勍白皙的肩头。 原勍从未有过这种经验,刺激之下,她面色潮红,眼中雾气氤氲,整个人如同踩在了云团上,飘忽轻颤。手指攀在了沈时若的手臂上,想要推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倒显出了几分欲拒还迎。她有些沉迷意乱于沈时若的温热怀抱,又感觉有些羞涩。 沈时若滚烫的呼吸洒在了原勍的脖颈,嗓音沙哑低沉,“圆圆。” 原勍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是被沈时若牵住了线,每一处感觉都跟着对方的手指走。她心底莫名生出了几分委屈,一偏头,咬上了沈时若的下巴。 沈时若放纵着她的行为,伸手穿过她的肩膀下方,将人抱了起来,让原勍坐到了流理台上方。她单手撑在原勍身边,另只手捏住对方的下颌,一低头,又吻上了绯红的唇瓣。 浴室的空气霎时变得浓郁而又甜香,耳边只剩下水滴洒落地板的脆响,糅合着心跳声,一下,一下。 沈时若张嘴含住了她的半边唇瓣,或重或轻地舔咬,紧接着,舌尖撬开齿间,湿/溽的舌头探索吮吸,滑到她的下舌面,似有似无地开始摩挲。 原勍被吻得舒服极了,她抬起胳膊,紧紧地攀住了沈时若的肩膀。她悄悄地睁开眼,瞧见了沈时若长卷浓墨的睫毛,眼角弧度上扬,眸底抑着异常的光亮,像浸了清泉的月光。 沈时若的吻一路向下,手指卷起她的裙角,由下而上,褪至她的手腕。 原勍胸口急促起伏,指尖忍不住发颤。 沈时若的手掌逐渐下挪,将抵住密处时,被原勍止住了。 她的圆圆这会儿满脸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时若,我怕。” 沈时若心顿时就被融化了,她捧住原勍的脸,轻柔地吻了又吻,把人拥进了怀里。她的唇瓣贴在原勍的额头上,闭眼,平缓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的掌心在原勍的后颈上轻捏了几下,放低声音,“我刚刚冲动了,对不起。” 原勍伸手搂住了沈时若的脖子,脸埋进那人的颈窝里。 过了会儿,沈时若将她抱了起来,“回房间穿衣服吧。” 原勍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时若抱着她进了卧室,将人放下后,转身准备朝外走,衣摆却让小姑娘拉住了。 原勍眼尾洇出了晕红,长睫沾上水珠,乖巧而又艳丽,她问,“你会不会不开心?” 沈时若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问,“为什么要不开心?” 原勍耳尖发烫,“因为我刚刚不跟你做……” 沈时若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没不开心,”她眼眸渐深,薄唇微启,“刚刚我很满足。” 原勍脸更红了,她声音越来越小,莫名的羞耻感袭来,“明天。” 沈时若低声询问,“嗯?” 原勍指尖攥住了她的衣领,将人压向自己,吻了她的眉毛,鼻尖,最后在她的唇瓣舔咬了一口,嗓音细软,“明天我们再做吧。” 第36章 早上起床时,原勍在脑子里清晰地回忆起昨晚自个说过的话,瞬时脸颊连同耳后一片臊红。她拉过绒被盖住自己,弓着腰,脚趾头害羞地陷入了柔软的被单中。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渐渐稀薄,憋得她呼吸不顺畅,这才从被窝里钻出了脑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里惴惴不安,却又隐约带了些期待。她觉得有些臊脸皮,便拍了拍自个的脸颊,一翻身,从床上下来了。 轻薄的睡衣撑出略微的胸前弧度,她想到了昨晚沈时若揉着这处时,身体竟不可思议地做出了反应。她咬着牙刷,心不在焉地刷了两下。 客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擦了把脸,走过去看了消息,沈时若问她收拾好了么。 原勍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一点了,连忙打字,[再十五分钟。] 丁筠荞也是个急性子的人,一大早就进行了夺命连环催,“你们一个个地都磨蹭什么呢,老北风都刮了两趟来回了,你们倒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俞蓉衍在群里淡定回复,“老周早上有点忙,我们估计十二点才能到位,你们先吃。” 丁筠荞嫌弃地咦了一长声,“搁这儿腻歪人呢?”她又喊老沈和原勍,“你们俩呢,别说也十二点到位啊。” 等了半个小时,老沈才慢悠悠地回复,“准备出发了。” 丁筠荞那个脑壳疼啊,连同牙根都在钻痒,有气无力地说,“沈大佬啊,那你们到了也得十二点了。” 沈时若没管丁筠荞的哀嚎,瞧见原勍踩着一双凉高跟出来后,眉头轻蹙,“今天又降温了,脚底冻了容易感冒。” 原勍嘟哝,“也没那么冷。” 沈时若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等会儿出了外面你就知道冷了,”又抬手揉她的头发,放柔声线,“听话。” 原勍摸着鼻尖,乖巧又羞涩地嗯了一声。她站在玄关处脱下凉高跟的时候,沈时若进了卧室取出薄袜,蹲在她面前,抬起她的脚放在自个的腿上,周到服帖地套上了袜子,眉眼之间蕴着细致的温柔。 原勍觉得胸口有些发热,专注地盯着沈时若瞧。 抽冷子地,沈时若抬起了眼皮,捕捉到对方迷恋而又直白的视线,嘴角略略弯起。她小心地将原勍的脚放了下来,直起身,凑过去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了一吻。 原勍脸红,抓住沈时若的手指捏了捏。 丁筠荞之前居住的是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前边敞着个小院,三十多年的老建筑了。要是搁着正常的天气也就罢了,就那么个样,时不时被风吹掉块墙漆,但要是遇上台风大雨,屋内的天花板都会多出几道裂痕,指不定哪天,就能歇菜了。 后来,她跟家里人商讨了一阵子,决定到银行办贷款,又凑上家里的积蓄,倒腾忙活了三个月,才将房子重新装修完毕。 宴请客人的日子选定在十二号,也就是今天。邀请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些平时走动频繁的亲戚朋友。 沈时若她们到的时候,丁筠荞家里附近的空位都占满了车辆,她让原勍先下了车,再骑到隔壁条街卤肉店门口停放。 丁筠荞眼尖地瞥到了她们,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就敞着喉咙喊了一声,“老沈!” 她妈站在旁边正核对碗筷数量,冷不丁地被这嗓门吼住了,眼睛一瞪,抬手就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要死啊,那么大声。” 丁筠荞敢怒不敢言,嘴唇歪扭‘嘁’了几声,捞过手机就朝门口走,“来,咱们去二楼,”她转头朝门外张望了几下,“鱼蛋她们估计也快到了。” 沈时若牵着原勍,上了二楼,打量了几眼房子,简单评价,“装修的不错。” 丁筠荞嘿嘿一笑,“那可不,”她挑了挑眉,视线定在俩人牵着的手掌上,哟了声,“在一起了啊?” 原勍有些害臊,只转眼瞅着沈时若,嘴角匿着笑意。 沈时若倒是大方自然,抬了抬两人相握的手心,“看不出来么?” 丁筠荞吹了声口哨,掸了掸沈时若的肩头,“老沈,有你的,”她舌尖卷在上颚,啧了一声,“咱们原老师这么优秀漂亮的一人,居然被你给拱了。” 沈时若眸底蕴着笑意,“我也觉得挺荣幸的。” 原勍抬头看她,没一会儿,低声笑了出来。 到了十二点出头,一桌的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除开几个平时玩得好的伙伴,还有公司里的一些同事。 沈时若这人平时就冷冷淡淡的,跟同事也谈不上热络,人家问两句,她才简短回复一声。大多心思都在照顾原勍,骨子里隐着的那些温热柔情都毫无保留地用在了原勍身上。 俞蓉衍吃饭时一直绷着个脸,不拿正眼去瞧周希,估摸是在路上俩人出现了些问题,但感情的事别人也不好插嘴,大伙只好闷声不提吃着饭。 吃过饭后,一伙人又凑到了一起聊天玩扑克牌,丁筠荞端了一些水果上楼,进了茶水间放好,拽了拽沈时若的袖子,“鱼蛋咋了?瞧着怪不高兴的。” 沈时若耸肩,“不知道。” 没过一会儿,俞蓉衍就说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去,周希一听,也连忙站了起来,跟在人家后头出了门。 茶水间烟雾缭绕,夹杂着过分喧闹的交谈声。 沈时若掌心贴在原勍的后脖上,揉了两下,“下午打算做什么?” 原勍被沈时若揉的有些舒服,她眯了眯眼,牵着嘴角,“我们好像没一起去过电影院。” 沈时若歪着一侧嘴角笑,“好。” 许是放假日子,电影院人流拥挤,巨大显示屏滚动着热映片段。她们提前在app上购票,这会儿直接到柜台兑换了电影票和零食。 两人选的是中间靠后位置,等了会儿,灯光灭下,电影才正式开始。 影片偏向激情热血,一开头,便是横冲直撞的摩托车跑野,角度多转,加上是3D效果,没多久,让人觉得晕眩。 原勍心思也不在电影上,她一手抱着爆米花,另只手寻到沈时若的手指,攥住轻捏。 沈时若转头看她,深邃的眸子映了星光,勾得人心尖乱颤。她反手握住原勍,包在了温暖的掌心。 电影结束的画面定在主角床上热吻的情景,氛围昏暧。 原勍突然拉住了沈时若的衣摆,犹豫了会,戳了戳她的腰间肉,问,“时若,你的初吻是谁?” 沈时若顿了下,没有掩饰,“孟殷姝。” 原勍有些吃味,别开视线低头吃了颗爆米花。 沈时若揽住她的肩膀,难得有些忐忑地解释,“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且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原勍登时转头盯着她,有些委屈生气,“难不成你还想更深入啊?” 沈时若连忙摇头,无奈又紧张地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跟你解释一下。” 回去的路上,沈时若时刻注意着原勍的情绪,生怕对方哪里又不乐意了,甚至为她破天荒地讲起了冷笑话。 原勍绷不住,乐了,她倒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不过就是听到沈时若亲过别人的时候,心情极度的不爽。 她这才发现,自个的占有欲也不小。 沈时若将原勍送回了房间,转身下楼,回家洗了个澡,擦着干发巾出来时,看到打着呵欠的冬一稚,她朝小孩儿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才几点,就打瞌睡。” 冬一稚迷蒙着眼睛,“八点半了,可不得困了吗?”她撅起唇瓣,不满地看着沈时若,“姐,我觉得最近你都不关心我了。” 沈时若乐了,“怎么就不关心你了,天天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冬一稚揉了揉鼻尖,嘟囔,“你都不检查我作业了。” 沈时若笑了出来,“行,你要我继续检查也成,”她往沙发椅一坐,“去拿作业出来吧。” 冬一稚也就是想逗逗她姐,这会儿看见沈时若来正经的了,顿时蔫了,挠了挠头,“那个,姐,我觉得你工作恋爱也挺累的,再说了,我成绩你又不用担心。” 沈时若被这小家伙逗乐了,“我看你就是欠儿。” 冬一稚吱吱笑了起来。 晚上九点,沈时若敲开了原勍的房间门。 原勍脸上飘着可疑的红晕,吭哧着说,“你来了。”她套着条深V领的紧身开叉睡裙,白软的深沟隐约浮现,细垮的吊带搭在肩膀,欲坠欲摇。 沈时若呼吸滞了下,她走进去,反手拧上门。伸手掐住了原勍娇细的腰肢,使人贴上了自己,低头,寻到甜香的唇瓣,细腻地摩挲。 原勍心尖发抖,她揽住了沈时若的脖子,微仰着头,乖巧地任她亲吻。 沈时若刚洗完澡,身上的淡香夹杂着清新的水汽扑面直来,原勍似乎特别迷恋对方的味道,尾椎一阵酥软。 沈时若抱起了她,走进了卧室,将她放在了床上,顺势压上。细细麻麻的吻逐一落下,与以前不同,今晚格外的温柔小心。她含住原勍的下唇,舔舐拨.弄,转而入深,舌尖勾到滑嫩的舌面,绕了个圈,打转摩挲。随即就退了出来,去吻原勍的锁骨。 原勍有些难耐,她五指插入沈时若乌黑的头发,哼唧了一声,有些委屈,“你就亲了我一小会儿。” 沈时若愣了下,发笑,她凑近原勍的耳边,温热吐息,“圆圆,想让我继续亲吗?” 原勍眼眸水淋淋,她点了点下巴。 沈时若哄劝,“要说出来。” 原勍唇瓣翕动,“想。” 沈时若吻了她一下,却不深入,声线性感,逗弄她,“听不到。” 原勍脸色潮红,她抬手搂住了沈时若的肩膀,压向自己,“时若,亲我。” 沈时若手指拨了拨她的碎发,深吻她的唇,舌头肆意地探过口腔内.壁,寻到对方的舌尖,纠缠绕转。她的手摸到了原勍的后背,上下抚摸,随即挪到肩膀,扯掉了细垮的吊带。 原勍后背一麻,指尖紧张地攥着床单。 柔软布料滑过高耸,一点一点褪去,挂到了腰上,靡乱诱人。 夜灯氤氲,气氛发酵浓烈,四周仿佛燃上了星火,噼啪作响。 沈时若握住原勍的腰肢,濡湿的舌尖在瓷白的肌肤上游弋,沿着锁骨往下,寻到某处。 她眸底闪烁,低头,搓蹭含住。 原勍横过一只胳膊搭在眼睛,咬着下唇,断续的呜咽从唇间溢出。她指尖几乎要嵌入沈时若的后背,身心瞬间涌起一股奇异的躁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奈0.0 第37章 窗外弦月如钩,夜风旋过,刮过响动。 原勍卷秀长发铺在了枕头上,一两缕汗湿的发梢粘在唇瓣,她胸口浅浅起伏,指尖绷紧,慌张地攥住了床单。抬手,抓住了沈时若的肩膀,语气软绵,断断续续,“时若,…等会。” 沈时若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白皙柔软的肚皮,手心下滑,掌侧擦过纤细的腰线,沿着身体弧度往下,停在…… 她呼吸渐重,低下了头。 原勍脊背发麻,奇异的感觉顺着柔软的地方激荡到了心脏,酥麻微颤。她眼周晕红一圈,手背抵在了唇瓣,狠狠压住。 舌尖闯了进去,一上一下,随着呼吸变化,一进一出。 原勍不曾有过体验,只觉得仿佛被抛到了云团的漩涡,失重感瞬间袭来。神经末梢逐渐颤栗,一串串火花迸发炸裂,她的呼吸开始变化,压抑不住地发出破碎的颤音。 沈时若握住她的一边脚裸,抬高,一手撑在她的身侧,下压。 焦灼相贴,起起伏伏。 …… 原勍的眼角一次又一次地折出泪花,沈时若耐心地俯身,温柔细致地为她舔掉。到最后,原勍瘫软趴在床上,薄薄性感的蝴蝶骨微凸,白皙如雪的后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时若吻了吻她精致的腰窝,伏低身子贴在了她的后背,伸出胳膊,摸到了她的手背,指尖从插缝滑入,攥紧,沙哑着声音,“我爱你。” 原勍眼眶发热,悄悄抽了抽鼻息。 * 翌日,清晨微光泄入窗缝,明暗辍错掩在柔软的床被上。 原勍迷蒙睁开眼皮,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事,顿时耳尖开始发烫。她翻了个身,动作之间,感觉到了腿间的不适,低低‘嘶’了一声。 沈时若抬手搂住了她,将她拥进了怀里,亲她的发心,关切地问,“怎么了?” 原勍脸红心跳,吭吭哧哧说不出话。她埋头缩进了沈时若的颈窝,不吭声。 沈时若吻她的额头,轻柔又小心,低眸看她,问,“哪里不舒服吗?” 原勍揽住了沈时若的脖子,瓮声瓮气,“躺会儿就好了。” 沈时若摸着她的头发,“早上想吃什么?” 原勍往沈时若的身上贴了贴,光裸滑嫩的肌肤相蹭,让她觉得怪舒服的,特别是沈时若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她总忍不住要凑近嗅两下。 沈时若察觉到她的动作,轻笑,张开了胳膊把人揉进了怀里,亲密无缝地相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侧,“等会儿我去熬点粥?” 原勍点了点头,抱住了沈时若的腰,“晚点再去,不饿。”她忍不住抬起腿去蹭沈时若光滑的肌肤,一下一下,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沈时若眼角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尖,“爽么?” 原勍嗯了一声,抬眼,撞到了沈时若别有意味的视线后,登时反应过来。耳边隐约又浮现出昨晚自己柔媚迷离的叫声,霎时脸颊发烫,别扭又害羞。抬头却发现沈时若还在笑,气不过,一张嘴,轻轻咬在了对方的下巴,嘟哝,“别笑了。” 沈时若抿直唇线,放低嗓音,“嗯,不笑了,”她轻轻地揉着原勍的肩背,过了会,低声说,“我去准备早饭。” 等人出去后,床上的温度顿时又变得冷清,原勍有些待不住,翻身下床,脚掌着地的一瞬间,竟觉得有些颤抖。她咬唇,套上了长衬衫,走到了浴室。 放了热水,氤氲蒸汽腾满空间,她褪下衣物,能看见锁骨、胸口、大腿内侧的淤青吻痕。脑子里又闪现昨晚纠缠的画面,一阵口干舌燥,连忙弯腰掬了捧冷水,泼了脸。 厨房里传来细碎的动静,沈时若动作娴熟地往锅里敲了两颗鸡蛋,蛋液在油锅中膨胀,锅铲翻转,均匀铺开。 她将炒好的鸡蛋装在盘中,端出去摆放餐桌,进了卧室,没看到原勍。浴室的门被打开,她转头,看见了原勍走了出来。 原勍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这么小痴迷,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沈时若压着她的情景,平滑的肩线,平坦紧致的腰腹以及匀直有力的长腿,嗓音性感,甚至技术撩拨。 她一直以为第一次会很难受,但事实上,她很享受甚至有些…..迷恋。 她愈发地想要亲近沈时若,她为自己的想法臊红了脸,克制着挪开视线不看沈时若。 沈时若看她的脸色变换来去,蹙眉,大步迈过去,微弯腰,视线平齐,“圆圆,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眼眸漆黑如墨玉,性感的唇线微抿。专注地盯着人看时,仿佛要将人吸进一般。 原勍又开始心脏狂跳,咬牙,沈时若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妖孽。 着实勾人。 她心尖儿发颤,闭着眼睛,拉过沈时若衣领,笨拙又急促地吻了上去。唇齿相抵,柔软微凉,她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瞧见了沈时若眸底的笑意,胸口一热,脚尖踮起,踩上了对方的脚背,学着沈时若深吻自己的模样。她双手紧紧地勾住了沈时若的脖子,惊慌莽撞的小舌头探进了对方的牙关,顺着舌沿,卷进吸吮,抵到上颚。 沈时若呼吸逐渐加深,她掐住了原勍的腰肢,开始回应。 早饭推迟了半个多小时,吃完后,将近十一点。 客厅沙发上,原勍躺在沈时若的怀里,抱着一袋果蔬片啃,她不喜欢榴莲和蘑菇,一瞧见是这两种,就抬起手臂,递到了沈时若的嘴边。 沈时若听话地张嘴叼过,顺带蹭了下她的指尖。 原勍装模作样地骂了声老流氓,嘴角却愉悦地上翘。 下午,她们去了趟宠物店。 原勍打从一开始就想养猫,但担心自个照顾不好,现在有了沈时若,她也就不用忧虑了。她跟在店员身后,绕了一圈,听介绍,最后目光定在蓬松毛发碧蓝眼睛的暹罗猫。她扯了扯沈时若的衣袖,“你觉得这只怎么样?” 沈时若向来对宠物不怎么感兴趣,但瞧见原勍兴致颇高,于是也认真观摩了两眼,给出了个诚恳的评价,“还行。” 原勍眼眸发亮,没考虑多久,便定了下来,买了暹罗猫。 店里会员打折活动力度大,办下来还能转价加送猫粮猫罐头以及小玩具。沈时若站在柜台旁,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笔杆,低敛眉目,填写会员信息卡。 杵在一侧的店员瞧着沈时若的手指,没忍住,夸了下,“您的手真好看。” 沈时若淡淡点头,不予回复。 原勍显然听到了,一想到昨晚那双手游弋在肌肤上的触感,耳廓发热。 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圆盘脸蛋细长眼,笑起来,清纯尔雅。她蹲下身子,从里侧抱出了一个纸箱,装了逗猫棒转兜球之类的小玩具,直起腰的时候,脑门险些撞上柜台一角。惊恐的一瞬间,闭上了眼,却没有尖锐痛感,反倒是撞入了柔软的掌心。她抬起头的时候,沈时若已经收回了手,嗓音平平,“小心。” 她连声道谢,心里一阵激动。结算的时候,她叫住了沈时若,忐忑地开口,“您好,您可以加我微信,要是猫有什么需要……” 话还没说完,原勍就挡到了沈时若前边,“我来加吧。”说完,不满地瞪了眼沈时若,眉梢眼角都在表达不悦,你个妖孽,天天都在沾惹花草。 沈时若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眼瞧着这人挎着猫包率先出了店门,脚步一迈,赶忙跟了上去。她凑到原勍身边搭话,“重吧?我来拿吧。” 原勍低头逗着猫,就是不瞅她一眼。 以前没发现,现在总算明白了,其实沈时若可招人了,颜值爆表,身材又好,要是再体贴地说上两句情话,都不知道能勾走多少魂儿了。 沈时若心慌又无奈,一向冷淡的人在原勍面前失去了箍套,又逗趣又哄劝,生怕原勍有一丁点的不高兴。 她握住原勍的手掌,揉了揉,喊圆圆。 原勍把猫包递给了她,嘟哝,“太重了。” 沈时若唇角蜷着笑,一手提着猫包,另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秋末的寒风扫过街头,梧桐叶铺满地面,头顶天空一片灰蒙。 她们缓慢踱步,经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各式各样的三轮车、面包车以及小板车,售卖点心零食,生活气息浓厚。 原勍显然格外喜欢这只暹罗猫,一到家,就为它收拾猫窝搭建小玩具,她琢磨了好一会儿,问沈时若,“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糯糯怎么样?” 沈时若倒了猫粮,又加了些冻干品,“好听。” 糯糯一点也不怕生,到了地方,开始东窜西跑,挠着人的裤腿打圈绕,偏偏只瞅着沈时若来回追。 沈时若蹙眉,弯腰单手将它拎起,递到了原勍的怀里。 原勍乐得不行,“糯糯喜欢你,”她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子,“你怎么就不黏我呀?” 晚上吃过饭后,原勍待在了书房,忙活制作课件PPT。 风声渐大,吹动玻璃窗,哗哗作响。 她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轻轻戳了戳摆在书桌上的多肉,觉得有些难耐的空泛。手指划拉几下手机屏幕,刷新她与沈时若的对话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没有任何消息。 她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扶着下巴,郁闷地盯着屏幕瞧。 倏地,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时若发了张剥好的橘子瓣照片,问,“吃么?” 原勍嘴角一勾,立马回复,“吃。” 没过十分钟,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沈时若修长挺拔的身材立在门外,手上端着一盘剥好的橘子肉,唇角含笑。 原勍心里散了蜜一样地愉悦,眸光熠熠发亮。 书房内,原勍挤在了沈时若的怀里,一边往嘴里塞橘子肉,一边拖动着电脑鼠标,检查PPT。 沈时若单手搂住了她的腰,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安静地陪伴。 原勍摁掉最后一张幻灯片,指尖抵在沈时若的掌心下方,挠了挠。 沈时若侧头,唇瓣贴在她的耳旁,“嗯?” 原勍嗤嗤笑了起来。 沈时若胳膊收紧力度,牢牢地抱住了她,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吻了下去。 第38章 (尾声) 十一月末,原勍的实习期结束了。 办公室里的人提议到‘小庄里’吃一顿聚餐,即便三个多月的相处时间里,大伙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活络,但到了结束的关头,心里仍旧有那么一丝丝的牵动。 ‘小庄里’在市场街附近,主营面食。 卫箐予是最舍不得原勍离开的一个,一顿饭吃下来,沉默居多,少见地眼眶泛红。她拿筷子尖头戳盘子里的蔬菜嫩叶,抬头直直望向原勍,眼巴巴地说,“原老师,如果你考上了,一定要选咱们学校。” 原勍嘴角牵出抹安慰的笑容,看着卫箐予,“会的,以后还能继续当同事。” 王芸看着她,颇似欣慰地点点头。她承认头次见面时,就已经对这姑娘有些嫌隙,直到现在,她依旧觉得原勍不是负责认真的品性,但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这人的慢慢进步。她只能以长辈的身份寄托了三两句,语气沉缓,“争取考上编制,回到学校,”她顿了顿,还是直白地讲了出来,“可以的话,多锻炼一下自己,希望你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教师。” 原勍听进去了,端正了坐姿点头,没有繁杂的话语,只诚恳地道,“谢谢王老师。” 一伙人站在门口道别,没有过多的不舍,只有丁点的唏嘘。 斜对角街口,庄宥驹来回踱步,踌躇犹豫。他指尖抠在拇指关节上,心思几经翻转,终于下了决定。他鼓起勇气,闷着一口气快速走到原勍跟前,停住。 庄宥驹忍不住心跳加快,气息发喘,支吾了会儿才说,“原老师,你要走了吗?” 原勍看见他,显得有些惊讶,愣了下,礼貌地笑了笑,“实习结束了,也该走了。” 江梓彤撇了撇嘴,别开脸,她仍旧讨厌原勍,仿佛是望着比拟不及的人物,心底生出的悲愤以及自卑。她就该知道昨儿庄宥驹找她聊天,就仅仅为了原勍。即便她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原勍这人确实是脸蛋好身材正,家庭背景又让人眼红。可耐不住这人心气高,眼皮子深,哪里看得上庄宥驹。于是她也不急了,横竖这人都快离开了,庄宥驹再怎么痴想也是一场扑空。 庄宥驹挠着后脑勺,唇瓣皮咬了又咬,酝酿琢磨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开口时,遽然瞧见原勍眉眼略弯,嘴角上扬形成小括号,那模样甜美,分外动人。他眸底蹦出些亮彩,心跳急促加速。下一秒,却看见原勍的视线透过他的肩背,毫不掩饰情绪地望向路口的方向。 他回头,看见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原勍顾不得平日里的骄矜,眼神里藏都藏不住的跃动欢喜,脚步快速迎向那人,话语里竟带了些撒娇与依赖,“你来了啊?” 沈时若伸手搂住了她,笑着说,“掐着时间点来的,”她抬头,冲站在‘小庄里’门口的几人点头,礼貌疏离。 门口站着的人都怔住了,她们什么时候能够看见原勍这般姿态? 江梓彤微讶,伸出手肘捅了捅卫箐予,“那人谁啊?” 卫箐予又看见了那个‘忒好看’的人,难免多瞧上几眼。接着挑了挑眉,回答江梓彤,“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原勍什么重要的朋友吧。” 对于原勍来说,单单‘重要’两个字无法涵盖她对沈时若的感觉,那人对她来说,已然形成了世界的中心。 初冬的街道,寒风冷峭。 沈时若牵住原勍的手,包进了外套口袋,熨帖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她指腹摩挲原勍的手背,恰似漫不经心地问,“刚刚那个男的谁?” 原勍走路也不好好走,一半重量都靠在沈时若的身上,恨不得跟对方紧紧黏在一起,“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怎么了?” 沈时若抿了唇线,迟疑了会儿,直接开口,“他想追你?” 原勍悄摸拿眼瞧她,噗嗤一声乐出来,逗她,“怎么看出来的?” 沈时若伸出手臂搂紧了她,垂着眼皮子,淡淡开口,“他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所以,我没说错?” 原勍不答,只是低头一通傻乐。她看见沈时若为自己吃醋,心底一阵酥麻。 沈时若揉了揉她的后颈,半带强硬地宣示主权,“不过你已经有对象了,谁都没办法肖想。” 原勍倚在她的肩背,眼眸晶亮,故意问,“我怎么不知道,我对象谁啊?” 沈时若顿了片刻,勾唇一笑,低哑性感的嗓音,凑在她耳边,“没事,你晚上就知道了。” 原勍的脸倏地红到了耳朵根下,她捏了捏沈时若的腰间肉,嘟哝,“老流氓。” 老流氓晚上特别来劲,贴着她,要了两次。 大冬天的被窝里,俩人愣是挤弄出了浑身的汗水。 原勍身上不着寸缕,趴在沈时若的身上,齿尖磨着沈时若的锁骨,圈出了牙印。 沈时若被她咬得有些发痒,笑了两下,连同胸腔都在震动。她伸手在原勍光滑细腻的脊背抚摸,像是在给餍足的小猫顺毛,爱惜轻柔。 原勍挺享受这种抚摸的,挪了挪身子,在沈时若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困倦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醒来,已将近中午。 原勍揉了揉蓬松的乱发,拧开房门,就瞧见了在厨房里忙活的沈时若。糯糯已经完全熟悉了家里,越发调皮,围着沈时若的脚边打转,愣是不让人利索地迈开步伐。 沈时若似乎也不恼,就这么让糯糯趴挂在她的鞋子上,拖着猫走来走去。 原勍倚着房门,安静而又专注地看着那个人,唇角绽出浅浅的弧度。 阳台挂衣绳上的衣服随着轻风飘拂,光线洒落木质地板,空中浮着细碎灰尘颗粒。 一切的一切,美好而又静谧。 原勍想,她大概再也离不开沈时若了。 她们本打算下午出去逛逛商街,不过昨晚折腾到了后半夜,原勍现在还有些腰肢酥软、腿间发抖,于是两人也就没出门,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剧。 简华芿知道原勍实习已差不多结束,这几天没少打电话过来催问,都被原勍支吾带过了,但这样始终不是个办法。 她坐在电脑屏幕前,手指撑着额角,蹙眉,查询教招资料。 沈时若从身后递过一盘水果,再抱起她,放在自己的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轻声询问,“心情不好?” 原勍抓住她的手指,捏着她的指尖揉搓,语气有些低沉,“我妈让我回去一趟,说教招的事情。” 沈时若搂住她的腰肢,下巴搭在她的肩头,沉默稍许,开口,“圆圆,你考南城吧。” 原勍眼眶一震,蓦地从她怀里挣扎起来,有些委屈和生气,“什么意思?” 她回去南城了,沈时若呢?她知道这人三五年内没办法离开这里的,除了工作,还有家庭,一稚是需要人照顾的。 她也没办法想象跟沈时若异地那么多年,她现在特别怕沈时若离开她,哪怕是一天。 沈时若站起身,贴近了她,将她捞到怀里,语气温柔轻缓,似怕碰碎了她的宝贝,“南城比这里好很多,你先考回去,我会去找你。” 原勍眸底映出了水花,扭开脸,好一会儿,才难受地说,“可是南城没有你,你在哪里,我就想在哪里。” 沈时若心底酸涩,她有什么本事能让她的圆圆这么中意自己。 原勍已经打定了主意,决计不肯离开沈时若。她圈住了沈时若的脖子,将脸埋在了对方的颈窝,瓮声瓮气,“你不许赶我走,你要是让我考回去,我就永远不跟你见面了。” 沈时若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又心疼又懊悔,“是我赖着你,怎么敢赶你走?” 原勍蹭在她身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时若,我很爱你,你不能说让我走的话。” 沈时若的心脏仿佛叫什么给捏住了,酥麻胀疼,她低头去吻原勍的眼皮,细碎而又温柔。 - 周二早晨,原勍回了一趟家。她鲜少有这么忤逆父母的时候,打小到大,在事关人生节点的问题,她一般都是听从母亲的话。 但只有这一次,她力图反抗。 简华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望着二十出头亭亭玉立的女儿,她真切地感觉到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但这并不能劝说她放下自己的观点,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让孩子选择那个发展落后的小城市。 僵持了一天,商讨无果。 原勍又烦躁又委屈,搬出了舅舅请他一块儿劝劝她妈妈。她舅舅倒也开明好说话,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简华芿的手机,话里话外地聊了好一阵。 隔天,原勍发现她妈妈的态度有些松缓了,趁势抓竿,她捧了杯温水,递到了简华芿手上,半蹲在她妈妈身旁,话语诚挚,“妈,你给我两年的时间,如果我在那里确实过得不好,我到时候再考回来,可以吗?” 简华芿目光滞在女儿的身上,瞧见了她眼底的血丝以及浓重的黑眼圈后,看不下去了,终究是退了一步,拉住了原勍的手,叹气,“圆圆,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在石城有喜欢的人了?” 原勍愣了一下,缓了会儿,点头,“她人很好,我很爱她。” 简华芿说不上来自个心里的感受,只觉得是五味陈杂,担心无奈。 原勍知道她的担忧,只是轻轻攥住了妈妈的手,仰脸,嘴角扬着浅淡的笑容,话音里匿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我想和她好好在一起,妈,以后我会带她来见你的。” 她们又交谈了许久,坦诚地剖析内心想法。 末了,简华芿只能无声地退让。 她注意着原勍谈到那个人的神情,知晓孩子实打实地是动了真心。纵然有许多忧虑,最后却只能磨碎了吞下肚子,“你要是真考上那里了,我给你舅舅先通通气,多照应你。好在还有你舅舅在那里,我也多少能放点心。”她迟疑了会,又问,“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原勍想到沈时若,胸口泛过阵阵暖流,眼神温润清澈,低头浅笑,“她什么都很厉害,对我很好。” 简华芿从未见过女儿有过这样的表情,惊讶了一瞬,随即缓缓点头。 - 天气入寒,夜晚的凉风钻入骨头缝隙,干巴巴的冷。 清晨五点,方秀璇照样起床,忙完早餐,敛着一张脸将药一同送进了里侧屋子。昏暗阴冷的空间,床被供起一团,衬出灰色印记。 她将碗筷噔的一声,置在了床边桌上,毫无起伏的音调,“吃药了。” 按照往常,沈建汀会拉开棉被一角,咳嗽一声,颤抖着挪起上半身。 可今儿,却全无动静,死气沉沉一般的空气。 方秀璇脚步一顿,心里仿佛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愣住许久。她卡紧下颌,又喊了声,“沈建汀。” 一片死寂。 方秀璇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下,上前,掀开棉被,看见的是沈建汀一张惨白瘦削的脸庞,毫无生气,已然没了呼吸。 她僵了片刻,眸底浮出压抑的滚动,眼皮子一颤,随即沉重而又滞晦地闭上了。 风残烛灭之人亦有青春朝气之时,她和沈建汀纠缠扯荡近三十年,现今,却提不起什么怨恨的力气了。 她呆呆静坐了一个多钟头,才撑着膝盖,站起身。 那天温度很低,冰溜子沿着窗角挂落,晶莹尖锐,直直杵落人心。 沈时若靠在窗边,暖黄灯光氤氲在她眸底,映出零星碎光,流转深邃,看不分明。她默了许久,从兜里取出烟盒,抖出一根,唇瓣含住烟嘴。 火光一折一合,烟雾缭绕,遮住了她的情绪。 对于她来说,沈建汀这个名字只意味着户口本上的户主一栏。她读小学时,沈建汀找了个女人养在外边,一边回家应对方秀璇,是无止境的争吵,一边往外捞钱,扒空了家底。 后来她上了高中,就鲜少见到沈建汀回家了,听外面人的谈话,估计是原来那个女的甩了他,他自个倒也又搭上了另个老女人。 沈时若将烟蒂捻灭,塞进了垃圾桶里。望着窗外,思绪仍在飘忽。 即便打小没了父亲,但好歹还有方秀璇在,她倒也不觉得特难熬,到底是什么时候压断她的最后一根执拗。 大概是在她上学期间因病请假,回家听到的那点屋内动静,床板凄厉摇摆。 高声喘息的是方秀璇,闷声粗气的却不知道是哪个男人。 房间里是昏黑的寂静,沈时若垂下了视线,嘴角勾出自嘲的笑容,整个人陷入了晦暗的情绪。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只觉得一颗心脏被割得麻木了,也就无所谓痛不痛的。 一周过后,葬礼相关事宜一切办妥。 方秀璇一直表现得冷静而自制,仿佛离开的不是什么至亲之人,或许,也确实不是。但带走的,却是她的半辈子蹉跎。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坐在床头,眼底缀着黄斑,肩膀一抖一抖,迷糊之时,似乎又见到了年轻时的沈建汀。 一个英俊阳光的小伙子。 再来一次,她想,打死都不跟这人走。 烈日不掩劲头,却依旧扫不掉簌簌寒风,照旧的是日出日落,抛下的却是泛旧的□□,等不及再沐一次春风。 - 原勍是傍晚时到的家,她没敢通知沈时若,怕这人跑到动车站去接自己,会累坏了身子。她到家里放下小行李后,就匆匆下楼,敲开了四楼的房门。 冬一稚跑来开的门,眼睑下一片黑灰,看起来也是这几日没休息好,但看见原勍时,还是露出了笑容,喊她,“圆圆姐。” 原勍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递给了她圆铁盒子曲奇饼,放轻了声音安慰,“一稚,不要太难过了。” 冬一稚吸了吸鼻子,眼尾泛红,“谢谢圆圆姐。”她知道圆圆姐是来找沈时若的,便伸手指了指一侧的房间,说,“姐姐在里面。” 原勍揽住小朋友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沈时若的房门没关严,漏出了小弧度的光亮。透过半开的空隙,她看见了沈时若侧靠在窗边,清癯抽直的肩背,似孤冷的寒松。 原勍心里一阵抽搐的疼痛,悄声走上去,抬手,从背后轻轻拥住了沈时若的腰,沙哑又温柔的声音,喊她的时若。 沈时若惊了一下,指间夹着的烟头轻轻颤伏,烟灰洒落。她抿唇,转过头,瞧见了那个挂在她心尖上的人。 原勍捧住了她的脸,用细腻的指腹去摩挲她的脸颊,轻声细语,“我回来了。” 沈时若搂紧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似乎疲惫至极,安静了会儿,才开口,“怎么没跟我说?” 团团热气烘在原勍的脖颈,她觉得踏实又满足,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沈时若的背,“怕累坏了我家的大宝贝。” 沈时若淡淡地笑了,胸口被挤进了汩汩暖流,她轻声道,“小傻子。” - 仅仅分开半个月,却恍惚像是煎熬了一个年头。 原勍愈发地喜欢黏在沈时若身边,她痴迷着沈时若的一切,一个劲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沈时若被她逗乐了,每次下班回家,还没来得及换下鞋子,迎面就扑来了纤细身影,牢牢地扒在她怀里。紧接而来的是一只行动笨拙的猫影,四肢抖抖揣揣地跑动,一呼哧,挂在了她的腿上。 一大一小,扑了个满怀。 沈时若伸手托住了她的臀瓣,凑过去吻了吻她香甜的嘴唇,宠溺地说,“腻不腻歪呢?” 原勍挤在她的怀里,鼻尖蹭了蹭对方的鼻尖,故作委屈,撒娇道,“你嫌弃我了啊?”说着,就要佯装从她身上下来,但哪里舍得呢,手臂还紧紧地圈着对方的脖子呢。 沈时若极其给面子地配合,连忙抱紧了她,轻声讨饶,“哪里敢嫌弃我的宝贝。” 原勍哼唧了一声,“这才差不多。” 晚上,她们去看了一场《糊涂鸳鸯》话剧,里面的演员没有什么名头,但演技却是实打实地可观,了然无趣的内容愣是演绎出了活气调度。 原勍倚靠在沈时若的肩头,压着嗓子与她评论话剧的每一次转场。她乱点评析,离谱得很,但却有人纵容,配合着她应下每一次话头。 从剧院出来时,下起了小雨。 她俩都没带伞,只能滞留在屋檐下一角,等待着雨停。灯光垂下的痕迹恍若沿着直角延伸,隐入岔口。 原勍靠在沈时若的怀里,嘟哝,“时若,我肚子又饿了。” 沈时若轻笑,摸着她的头发,“回去给你煮面?” 原勍点头,想了想,又摇头,“太清淡了。” 沈时若继续问,“水饺?” 原勍嗫嚅,“不想吃。” 沈时若眸光微动,唇角翘起,低头贴在她耳旁说了两个字。霎时,原勍不再吱声了,只是耳尖红得滴血。 从剧院回到家里,将近十点出头。 等洗完澡,已然晃到了十一点。原勍额头抵着沈时若的肩膀,嘟囔,“晚上看不了书了。” 沈时若曲起食指,轻刮她的鼻梁,“那就休息一晚。” 原勍伸手环着她的腰,随着她的步伐蹭动,一声又一声重复地喊她的时若,音调越扯越长。 沈时若耐心地一一回复,过了会儿,冷不丁转身,抱起了原勍,“我记得,你说饿了。” 原勍唔了一声,眼神四处躲闪,装傻,“我没说过。” 沈时若脚步滞住,眉梢略挑,“没说过?”她放下了原勍,佯装可惜,“那就算了。” 原勍咬牙,捏了捏她的脸颊肉,“大混蛋。” 沈时若乐了,又问她,“到底饿不饿?” 原勍假装凶凶地瞪着她,抬高嗓音,坚决道,“不饿!” 沈时若作势朝后走,“那我去看会儿剧。” 原勍可恼了,这妖孽着实是勾人得紧。她扯住了沈时若的衣角,吭哧了好一会儿,脸腮扑红,低声说道,“饿了。” 沈时若眼眸略深,钳住她的腰肢,将人扛抱在肩头,一本正经地回复,“等会儿我多卖点力。” 夜色空濛,稀松的雨线明明暗暗,阑珊灯火被雨珠切割成迷离幻化的扇面,光圈时大时小。 屋子里藏匿不住的喘息声,忽高忽低,旖旎气息掖在空气里的每一处缝隙。 花心绽放,浪潮高涨。 沈时若餍足地从背后抱住了原勍,莹白光线洒在原勍光滑白皙的肩头,她低头,吻了吻。 原勍侧身,朝着她,捧住沈时若的脸颊,凑过去,含住了对方的唇瓣,轻轻吮舔。 沈时若嘴角含着笑,指间摩挲她的发梢,嗓音低哑,“我发现你很喜欢吻我。” 原勍咬着她的半边唇瓣,含糊不清地说话,“你不喜欢我吻你么?” 沈时若眉眼弯弯,“喜欢。” 原勍就是特喜欢沈时若的嘴唇,唇线性感,两片薄薄的唇瓣软软凉凉的,撬开,是匀整洁白的牙齿,舌头滑腻灵活。 卷进,仿佛舐了甘泉暖流。 沈时若轻笑,手指沿着原勍的腰线往下,停在…… 她嘶哑着声音,“我也喜欢这里。” 床单汗湿,又风干。 原勍累得腿间打颤,下不了地。她委屈又闹气地捏了捏沈时若的大腿肉,“你就是头狼,越来越野蛮了。” 沈时若轻笑,掌心贴着她的后颈,揉了揉,“我怕满足不了你。” 原勍瘫在她身上,咬着沈时若的鼻尖,“老流氓,我没力气去洗澡了。” 沈时若翻身下床,说,“我抱你去。” 一趟澡洗得有些久,主要是原勍总是靠在她身上,又蹭又亲,撩起了火,又不给沈时若熄火的机会。 沈时若忍不住了,将人架在了洗漱台上,眸光沉沉,“要么乖乖洗澡,要么再来一次。” 原勍顿时就老实了,她就是想撩沈时若,想看对方为自己欲罢不能的模样,但她却着实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了。 沈时若拿了条浴巾裹住了她,温柔细致地擦拭她身上的水珠,捞过衣架上的睡衣,套在了原勍的身上。 原勍抬脚,勾住了沈时若的腰,“大宝贝,亲我。” 沈时若手指在她的唇瓣上轻轻一碾,无奈地说,“嘴唇都快肿了,还想着亲呢。” 原勍腮帮子微鼓,“那好吧,明儿再亲亲。” 沈时若简直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原勍的耳垂。 原勍的头发湿了水,一缕缕地顺着发梢往下淌水,沈时若抽了条干发巾,拢起原勍的湿发,箍成一团塞进干发巾里。忙完后,再将人抱在怀里,出了浴室。 吹风机发出的声音聒噪规律,暖暖的热气嗡嗡地散在原勍的发顶。她挤在沈时若的怀里,靠侧在对方的一边臂膀,安静地任由沈时若为她吹干头发。 - 十二月末,沈时若加入了项目一组。 丁筠荞知道这个消息时,激动得不行。她极其清楚沈时若的能力与水平,压根不用担心沈时若加入项目组后会遇到什么难题,等待这个人的将是平坦光亮的前途。 她搭住了沈时若的肩膀,唇角啧啧两声,“哎,你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沈时若淡淡地回复,“说不定新调来的是个帅哥。” 丁筠荞叹了口气,“得了吧,还什么帅哥,别来个奇葩就行。” 没过多久,仓库管理处新调了一个同事。 三十出头,不是帅哥,却也模样端正。 丁筠荞头一次见到人家,便上了心,这哪来的汉子这么合乎她的眼缘。于是,便开始留心观察。 工作相处没一个礼拜,就摸清了人家的底,学历背景都不错,可问题是,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丁筠荞心里头揣满了无奈酸涩,眼瞧着人家下班后,门口杵着个靓妹子在等。 得,自个还没开始恋爱呢,就先失恋了,扑了一鼻子的灰。 下班后,她想找沈时若喝点小酒散散心里的闷气,可沈时若哪里有这个闲工夫。这人加入了项目工作后,几乎整日待在了实验室,抬头垂眼,皆是层叠密麻的工作草稿设计纸。 另一头的俞蓉衍也忙着跟周希旅游各地,压根长不出翅膀回来陪她这个落魄中人。没法,她只能找来了小原老师。 她俩去了一间清吧,点了两三杯低度数的酒水。 丁筠荞显然被情害得不浅,一口下酒,吐出许多糟心的话语。 原勍安静地听着,掐在适当的时机,引导两句。 酒杯见空,丁筠荞心里也就舒畅了几分,她挽着原勍的手臂,姐俩好地靠在一起,“原老师,说实在的,我挺羡慕你跟老沈的。” 原勍安慰她,“缘分到的时候,你也可以找到合适的人。” 丁筠荞摆了摆手,“我就算了,”她拄着下巴,歪头看原勍,恳切地说,“倒是老沈这人,确实是个可靠的好对象。”她喝得有些惬意,不知不觉,开始讲述沈时若的学生时代。 唠叨了整整一个小时,丁筠荞有些口渴了,抬手,又招呼服务员递来了一杯蓝宝石湾流。她沉醉地嘬了一口,咂了咂嘴,“还行。” 一转头,却发现原勍正在走神。 丁筠荞疑惑了,伸出手指戳了戳原勍的肩膀,“咋了?” 原勍拢回了思绪,低头笑了笑,眼神含着些看不懂的情绪,轻声说,“要是能早点认识时若就好了。” 丁筠荞啊了一声,乐呵道,“那就拿以后的时光好好相伴呗?” 原勍深有同感,仰头猛灌了一口,土气地讲了一句,“以后我的大宝贝,让我来守护。” 丁筠荞被她逗乐了,又有些感动,“老沈真是好福气,能够遇到你。” 原勍晃了晃杯子中的液体,眼神有些迷离,话语却发自肺腑,“不,这应该说是我的福气。” 俩人越聊越上劲,吧台上的空杯杵了半叠。 原勍喝得有些上头,意识开始打浑,嘴巴开开合合,都在念叨着她家的大宝贝。 “时若最近好忙,她都没时间陪我看电影了。” “每次一回来,她就累得直接趴床睡,可是我呢,我想跟她多说说话,亲热亲热,又怕累到她。” “她吻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谁知道我有多迷恋她的嘴唇,我算过了,上次我们接吻的时间才五分钟……” 丁筠荞都快被她的话给惊醒了,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原老师啊,这里好歹是公众场合,不适合讲这些话的。” 她也真是怕了沈时若到时会怪罪她,谁都清楚,沈时若平时可劲疼着自己家的小媳妇呢。她紧忙拨了沈时若的号码,颤颤巍巍地表明晚上的事。 沈时若来得很快,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都没来得及取下,眉宇间有些疲倦和焦急。迷离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原勍软趴趴地靠在了吧台上,脸颊飘红,眼波潋滟。 她心底揪成一团,蹙眉,走过去。 丁筠荞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通,她不晓得原勍的酒量这么差,喝的量够不上她的一半,却开始醉了。 “我就是晚上心情不好,原老师看我可怜,出来陪陪我而已。” 沈时若手臂绕过原勍的肩膀下方,弯腰,勾住原勍的腿窝,把人抱了起来。她看了眼略显醉态的丁筠荞,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呆愣地凑到一块喝酒,万一都醉了,遇到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也没法责怪丁筠荞,扬了扬下巴,指向门口的方向,“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时若开的依旧是那辆面包车,原勍坐在副驾驶,迷蒙一双眼睛望着她,“大宝贝?” 沈时若摸了摸她红润的脸颊,“嗯,你的大宝贝。” 原勍咬唇,又安静了会儿,倏地小声开口,“大宝贝,咱们打个啵儿呗。” 后座的丁筠荞险些被自个的口水呛住了,脊背抽直,目光一瞬不眨地望着窗外,力图降低存在感。 沈时若拧开温水瓶,递给了原勍,“先喝点热水。” 原勍扭了扭身子,要腾起上半身凑近她。下一秒,被沈时若制止了,“你乖乖坐好,回去再跟你打啵。” 原勍眨了眨眼眸,“一个小时?” 沈时若难得有些窘迫了,叹了口气,妥协,“嗯,一个小时。” 丁筠荞听不下去了,她怎么的要来啃这份黏乎乎的狗粮? 回到公寓楼的这段路程,原勍的表现乖巧而又安静。 直至上了五楼,钥匙刚拧进门锁,转动的一刹那,她抻开胳膊揽住了沈时若的腰,仰着小脸,嘟嘴唇,哼哼着要让沈时若亲她。 沈时若捏住她的脸颊肉,轻轻扯了扯,“谁给你的胆子跑出去喝酒,还喝醉了?” 原勍瞪她,“我就喜欢跑出去,就喜欢喝醉。”沈时若多久没跟她说过热乎话了,好不容易想要亲热,这人又凶巴巴的,她可委屈了。 沈时若气笑了,她一接到丁筠荞的电话,就直接抛下了手头的工作,连口水都没喝,就为了赶过去接她的圆圆。这小姑娘现在倒还理直气壮地反咬一口了,她扶住原勍的下巴,捉住唇瓣重重地吮了一下,“以后要去酒吧前,跟我说一声。” 原勍后劲上来了,嘟哝,“才不要。” 沈时若一手握住她的双腕,压在她的头顶,低头吻她的唇,哄劝,“要。” 原勍扭着身子,故意跟她唱反调,“不要,我就一个人溜出去,找我同事,找我朋友一起喝酒。” 沈时若眸光沉沉,扶着她的腰肢,鼻尖蹭着她的眉梢,“不能找别人喝酒。” 原勍噘嘴,耍赖地摇头。她有些朦胧的醉态,凌乱的发丝贴在泛红细软的脸蛋,唇瓣水润光泽,别提多诱人了。 沈时若喉咙滚动,她手指沿着对方宽松的毛衣下摆往上,揉住了…… 原勍呼吸急促,但手腕又被这人强势霸道地压着,动弹不得,她气急了,“臭流氓。” 沈时若手指绕到了她的后背,解开了,“嗯。” 力度越来越大,颤抖瑟缩着。 原勍呜咽,“大坏蛋。” 沈时若捏住了她的臀肉,将人更深地挤进了自己,“嗯,大坏蛋做坏事呢。” 原勍的身体在她的怀里逐渐松软,嘴里还不肯服输,“小山炮。” 沈时若咬住她的耳垂,辗转厮磨,“嗯,威力很猛。” 原勍浑身被剥了个干净,陷在柔软的床单中,她仰起脖颈,看到身后穿戴整齐的沈时若,咬牙,“不公平,你太坏……” 沈时若两手搭在她的腿侧,跪在床单,接下来的动作止住了她的话语,陡然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喘息。 - 原勍的日子逐渐变得繁忙,除了坚持每天的学习任务外,她开始学习下厨。头两次,煮出的东西要么一团黑糊,要么形状骇人。后来,她渐渐摸出了门道,虽然味道仍是不上不下,但好歹能入口了。 她买了一堆食谱,琢磨着沈时若的口味,反复钻研。 在沈时若下班的提前一个小时内,她就开火炖上一锅番茄牛腩,再炒一盘时蔬。争取让她的大宝贝回到家里,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沈时若的工作越来越忙,甚至回家后,还得待在书房里,直至半夜。原勍心疼极了,待在一旁,默默地陪伴。 深邃的夜晚,窗纱半拉,枝梢和楼塔被月光倾罩,投射地面,化成碎片。 沈时若指间握着的笔滞了下,转头,瞧见了脑袋一晃一晃的原勍,这人明显是熬不住了,直打瞌睡。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人抱到了床上,专注地看了她许久,接着低头,温柔地在她的眉间印下一吻。 直至二月初,项目工作歇止。 沈时若回家,一头陷入了床被,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时,怀里已多出了个小姑娘。原勍卷曲的发梢铺在了肩颈,脸蛋白皙精致,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映出弧度,鼻子秀挺,粉红的唇瓣半开。 她看得心头发痒,忍不住去捉住那片唇瓣,仔细咬吮,舌尖探入,缠转厮磨。 原勍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圈住了她,安静地回应这个吻。 呼吸交融,颈间紧贴。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扯了一堆话头。 原勍软塌塌地蜷在她的怀里,头枕在她的肩上,“时若,你爱我吗?” 沈时若搂紧了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很爱。” 原勍嘟哝,“时若,这么表达不够的。” 沈时若拉住她的手,抵到了左胸口,“大概跟心跳是同一存在的,停不下来。” 原勍眼眶发红,翻身趴在沈时若的身上,唇瓣紧紧贴在她心口的位置。暖意纷乱蔓延,氤在眼底,氲在心尖。 【正文完】 第39章 番外 番外一:[唇齿留香] 窗外泛起鱼肚白,冷冽的空气透过狭窄的窗缝挤进卧室一角。 原勍趴在床上,脚跟上翘,晃动,低头拿着手机制定旅行购物清单。忙了十多分钟,抬眼,瞧见沈时若仍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头,查找出游资料。 她抛下手机,滚着绒毯,蹭到了沈时若的怀里,“还没找好么?” 沈时若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快了,”侧头吻原勍的唇角,柔声道,“厨房里有乳酪面包。” 原勍缩在她的怀里,嘟哝,“时若,太冷了,我不想动。” 沈时若轻笑,掌心拍了拍她的腰侧,“我去拿。” 面包刚烘烤出炉,酥软香糯。 原勍撕开面包,手臂一伸,递到了沈时若的嘴里。她自己也咬了一口,腮帮子鼓起一团,含糊不清地说,“咱们下次可以做草莓夹心蛋糕。” 沈时若宠溺地回答,“好。” “其实我也喜欢抹茶味的。” “那就都做。” 相处得越久,原勍就越发现沈时若这人跟自己的不一样,她向来有点小迷糊,但沈时若却是沉稳妥帖的,这人会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她不喜欢打扫房间,处理杂事,所以家里的琐碎一般都由沈时若来负责。 她掰着手指,细算下来,自个好像也就只会下厨这一件事。她勾住沈时若的脖子,脸颊贴着对方的颈间,蹭了蹭,“时若,我好像有点笨啊,你会不会嫌弃我?” 沈时若被她逗笑了,“谁说你笨的?” 原勍扁嘴,“我自己。” 沈时若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罚你,瞎说。” 原勍心里可暖和了,捂着嘴,吱吱笑了起来。 十五号,教招考试结束。 原勍压抑在心里的紧迫感驱散大半,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沈时若去上班的时候,她就窝在沙发上,看着毫无营养的电视剧,顺带啃了半箱的零食薯片。隔天,便有些喉咙发痒,开始咳嗽了。 沈时若无奈又心疼,立马买了一台榨汁机,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做水果蔬菜汁。 原勍胃口小,每次喝不下多少,就抱着沈时若,小猫似的,又蹭又亲,让她帮自己喝完。 旅行出游的计划制定妥当,十八号清晨,她们便收拾好轻便行李包,搭上了动车。五个小时后,她们跨入了邛昌,再转乘大巴车。 车上播放着传统的古典戏曲,前排座位的老年旅游团忍不住跟着哼唱,腔调一高一低,充斥耳畔。 下了大巴车,景区门口一片混乱嘈杂,三轮车私家车堵成一长排。导游高嚷的嗓门,挥动粗短的胳膊,晃着小旗集结游客。 沈时若拉住原勍的手掌,穿梭在拥挤的人群。 车站附近,许多挂着出租牌子的当地人,脸庞渗着黄油,用粗拙的普通话热情询问。 “美女,住宿不?标准单间只需要一百八。” “免费包车提供早餐,二百走起。” …… 这里位于山脚,气温颇低,原勍出门就罩了一件暖绒卫衣,这会子冷得直哆嗦。沈时若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拢住了原勍。 凉气从脚底窜起,原勍跺了跺脚,有些发麻。她抬头看沈时若,这人就只穿一件高领毛衫,肯定也冷极了。她要扒开外套还给沈时若,手指刚摸上领口,就被沈时若止住了,“你穿着,我皮厚,耐冷。” 原勍被她逗笑了,心口一阵暖意。 她们进了一间旅馆,订了两天的住宿。 房间里陈设简单干净,一张两米的大床,四角框正电视机。格外蕴有情调的是洗漱间,半透明的磨砂玻璃推拉门,望过去,里面人影的动作隐绰分明。 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下午三点,她们才开始登山。 木托里的山形不复杂,山峰的脊背绵延着远处的高空,铅灰色的线条一望无垠。交错互衬的山尖或顶锥或犬牙形,细溜溜的山路上,僵裂光瘠的缝隙中挣扎出一两株枯黄。 爬到半山腰处,原勍气息有些喘了,她扯着沈时若的衣摆,拖着脚步缓慢移动。沈时若牵住她的手腕,抬起下巴指了指两米外的茶水店,“有些累了吧?我们去那里歇会。” 原勍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眸却亮晶晶的,“时若,等会儿我们记得要拍照。” 沈时若笑了,答应了一声。 茶水店门口坐了一群休息的游客,堆在一块唠嗑吐瓜子皮。 店内倒是人影稀少,一打听,才知道是茶水售价昂贵,价格比山脚下的镇子翻了三倍。这才使得外面的人宁愿吹着西北风坐在土疙瘩上,也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进门。 原勍选了靠外的位置,从半人高的窗口望出去,能看见橘红的天空,光线洒在山间,构出粼粼的斑斓色块。她们点了两壶炭火煮奶茶,热乎乎的白汽萦绕直上,浓郁的香气扑鼻。 细腻的奶白茶水中漂浮清澈的小叶子,纯而酽的味道在舌尖绽放。 茶水店门口三五人凑在一起开始斗地主,吆喝声逐渐增大。 原勍眯了眯眼,脚尖一抬,勾住了沈时若的腿,“时若。” 沈时若唇角蜷着笑,看着她,“嗯?” 原勍心潮倏起,眸光微眯。没说出声,只做了个口型,“老宝贝,我爱你。” 沈时若乐了,“怎么还加个老字了?” 原勍调皮地眨了眨眼,“你在我的心里待这么久了,可不得成老宝贝了么。” 沈时若眸底含着笑,拉过她的掌心捏了两下。 停歇了半个多小时,继续上山。 中途遇到坡度陡的,还需借助锁链攀爬,好在山顶不高,咬牙攥了把力气,没一个小时,便登上了山顶。 夕阳晕染了半边天空,山风长贯而入。低山处的雾气流动,起伏飘渺。视线平齐之触,是广阔磅礴的山背,逶迤缭绕。 沈时若从背后圈住了原勍,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圆圆,以后每年都来爬山吧。” 原勍向后靠,头枕在她的肩头,轻声应道,“好。” 站在高处,俯瞰脚下的风景,辽阔开敞。心境逐渐平缓下来,纯粹无杂。 夜色悄悄降临,古镇却才开始喧闹。 弯横纵错的街道分叉,一排排林立的砌墙古楼。当地人大半都投入经营旅游业,特色美食小店横亘罗列。她们走了一圈,最后找了个人流量最多的烤肉店。 点了两份套餐,又要了当地特色的黑茶奶。 油烟滚滚扑到半空,裹挟着人们的响亮交谈声。有人兴致起了,便一手端酒,一手摇骰子,生活气息满满。 沈时若大半时间都在烤肉,调料按着原勍的口味搭配。 原勍忙着给她家的老宝贝投喂,生怕饿到了这人。 等到十点,古镇倏地发出一声巨响,绚烂夺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尾迹抖动,光亮射入河面。 原勍靠在沈时若怀里,唇角翘着柔和的弧度,静静地看着天空。 沈时若一手扶着她的腰肢,另只手提起她的帽衫,兜头盖住原勍。她低了头,捧着对方的脸,吻了下去。 唇齿相抵,吐息交缠。 绵长而又炽烈。 原勍眼底只揣着沈时若,她的老宝贝,多看上两眼,都觉得是撩人心魄的惊艳。那人颀长的身影立在湖边,简单的烟灰色大衣,额发垂落,眉睫润黑,薄薄的唇瓣微翘,看起来温柔又慵懒。 原勍心底蕴着的浓烈爱意,仿佛插上了翅膀,在胸口跳伞。 从木托里离开后,她们又辗转到了下一站,一路过来,尝了羊肉泡馍、醪糟汤圆、椰香沾软,也打卡了各地特色景区。 十天后,结束了这趟旅游。 傍晚八点,她们回到了石城。 原勍累得腿酸,一屁股栽在了沙发上。 沈时若整理行李,将东西归置好。忙完后,她坐到了原勍的身边,抬起对方的脚跟跨到了自个的大腿上,指节熟稔地揉捏,“晚上想吃什么?” 原勍歪靠在她的怀里,舒服得哼唧了一声,“想吃面。” 沈时若说,“好,我给你揉一会儿,再去煮面。” 原勍抿着唇傻乐,抬手挠了挠沈时若的下巴,“老宝贝,你怎么这么贴心?” 沈时若垂着眼皮子,翘着唇角,“只对你这样。” 原勍瞧着她家老宝贝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时,心里酥麻,满满的爱意都要溢出了。她眼睛弧度弯成新月,仰起上半身,凑过去在沈时若的唇角戳了一个吻,还带响儿。 晚饭过后,原勍打开电脑,连接手机,导出旅游时拍的图片,足足有两百多张。她精挑细选了一个多小时,捏出了九张,又修图构架,忙了好一会儿,才发在了朋友圈。 里面有她和沈时若的合照,也有暧昧露骨的文案表达。 没多久,她的手机消息爆了,嗡嗡震动,持续许久。 ——大美女,真的假的?!图片上的那个人是你女朋友? ——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喜欢女的? ——靠,你女朋友颜值逆天啊! ——需要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姐们儿,赶紧告知一下。 …… 原勍刷着消息,捂着嘴笑了。她故意屏蔽了家人,发的朋友圈。她也并不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主要是两个人之前有做打算,她家老宝贝也说了,先奋斗几年,将来在南城买套房,扎根立足了,才能有理由让父母去接受她们。 她向来很听沈时若的话,只心甘情愿地跟在对方后面屁颠跑,沈时若要是指东,她眼神儿都不会往北转一下。 她享受这种感觉,全身心地依赖着沈时若。 她挑了一些要好的朋友,一一回复。 ——咱确实有女朋友了,处一辈子的那种。 消息传开,众人惊掉下巴。 原勍眼底只揣着她的时若呢,巴不得箍着这人的手臂,向全世界宣告:这是她家的老宝贝,只属于她。 番外二:[口舌之欲] 原勍的手机弹进了一条消息,点开,是一则网页链接。 她咬唇,敲字询问:这个是什么? 曲溪芯很快回复:刺激系列,猜你用得上。 原勍盯着对话框,有些惊疑。曲溪芯是她高中同学,那会儿因为找了个同性女友,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她倒是没多大反应,心宽量大,仍是将人当成了一般朋友相处。俩人虽谈不上多热络,但偶尔在节日时候,还会互通消息。 她迟疑了会,手指戳开了链接。 视频缓冲了十秒,渐渐出现了画面。 一开始的氛围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进度条拉到了三分之一,屏幕上交叠纠缠的动作画面冲击力十足。原勍脑子里轰了一声,陡然坐直,整个人有些吓傻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摁出了主屏幕。 怎么就那么重要的地方都拍得那么清晰? 还有,这个姿势,不会腿折了么? 她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两根食指搅在一起,眉毛细细垮下。纠结琢磨了好一会儿,终究抗不过心里的那点小好奇,偷摸摸地又调回了视频。 半个小时后,她面红耳赤,毛细血管都在扩张。 怎么姿势那么多,还有躺底下那女的韧性也太好了吧?! 她回想起自个跟沈时若的那点事,她俩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姿势,而且,时间持续久了,还得往腰下面塞个枕头缓缓劲。 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陷入了思绪。 是不是,她俩也应该尝试下新奇了? 屏幕上的女人还在发出阵阵低吟,原勍蹙眉,忍不住回想,自个平时叫的声儿是什么样儿的?有这个女的好听么? 她捏着嗓子发出了短促的一声,霎时,头皮都发麻了。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暗搓搓地想,自个是脑子抽了吧?! 她瞅了眼屏幕上女人胸前的弧度,再低头,扯开衣领看了眼自己的。 免不得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简直就是水球遇上了小蜜桃啊。 沈时若觉得这两天原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带着点探究以及…….色眯眯。她抿唇,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思想有些问题。 但原勍的目光实在太过炽热了,她有些受不住,搁下筷子,忍不住疑惑地问,“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原勍目光一抖,回了神,急忙摇头,发丝都在慌张地飘动,“没……没,咳。” 沈时若眉间轻折,担心道,“真的?” 原勍低头扒饭,敷衍,“真的真的。” 沈时若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末了,轻轻地叹息一声。她问不出来,也只能作罢。 晚上,石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沈时若加班回到家里,抬手解开了裹着凉意的外套,抖了抖,挂在了衣架,“圆圆。” 原勍踏着双夹脚拖,嗒嗒跑了出来,手里捧着杯温热水,跟小狗似的晃着尾巴挨到了她身边,软糯糯的嗓音,“老宝贝,回来了?” 沈时若笑了,接过水杯喝了两口,伸手在她的脸颊轻轻捏了一把,“自己在家,吃晚饭了么?” 原勍跟树懒一样,挂到了她的怀里,两手牢牢地攀在她的脖子,“吃了,锅里还剩下一些炒面,你要吃吗?” 沈时若一手托住她,往客厅走,“在公司吃过了,我先去洗个澡。” 原勍凑上去,舔了舔她的唇,“去吧。” 沈时若泡了个舒服的温水澡,出来时,发现客厅的灯光调成了橘红色,弥漫着暧昧粉红。她愣了片刻,旋即勾起唇角轻笑,这小姑娘,八成又打什么主意呢。 挺莫名地,她觉得有些紧张和期待。 卧室的门发出一声轻响,门把被悄悄拧开了,紧接着,原勍从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再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沈时若的目光注视着她,一动不动,眸底逐渐燃了火点。 原勍突然就有些害羞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浑身的血液加速倒腾,连脚趾头都瑟缩地蜷曲起来。 有些羞耻、难为情。 她怎么就一时头脑发热,听了曲溪芯的话,买了这么一套太有‘格调’的东西。 紧裹的透明软纱束出起伏曲线,网状松紧带系在后脖颈,条形软纱向下遮掩,绕至腰部两侧套了个带小铃铛的绳带。下面的背部几乎缩成一条线,尽显光滑白皙。 难以压制的震撼从内心泛起,层层翻卷,掀起巨浪。沈时若眸光闪动,喉咙一滚,出口的声音竟有些低沉沙哑,“圆圆,过来。” 原勍窘迫,掩着胸口,语无伦次地说,“是不是太难看了……我也觉得有些不合适,我还是去换……” 沈时若打断她的话,压着嗓子重复道,“过来。” 原勍咬着下嘴唇,哼哼一声,慢慢地蹭过去了。 沈时若掐着她的腰肢,让原勍坐到了她的腿上。 面对面,呼吸逼近。 沈时若磁性悦耳的声音贴在她的耳旁,“很美,我很喜欢。” 原勍简直要羞死了,她唔了一声,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沈时若。 沈时若抓着她的手,覆到了自己的睡衣上,慢条斯理地引导着她,顺上而下,一颗又一颗地解开了纽扣。 原勍脸色绯红,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怔怔地盯着沈时若修长瓷白的手指。 沈时若的手指仿佛撩了火星,拂过她的后背,打圈刮绕,引得她浑身战栗。她搂紧了沈时若的脖子,紧紧地贴住了对方。 沈时若翻了个身,将她放在了沙发上。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去吮吸她的小舌头,仔细温柔。 原勍被她吻得发痒,异样的感觉席卷而来,她有些手足无措,指尖牢牢地攥住了沈时若的衣领,腔调细软,“时若,难受。” “哪里难受?”沈时若问。 原勍心跳如雷,握住她的手腕,摸到了自己的锁骨下….又往下,停住了,说,“这里,这里。” 沈时若神色难耐,眼神仿佛露出了野性,跟以往大不相同,看得原勍心尖发抖。她莫名地感到有些害怕,手指握拳抵住了沈时若的胸口,濡湿的长睫微颤,鼻尖略红,“时若,不难受了……” 沈时若浑身透出了些危险逼迫的气息,俯下身子,盯着她,“嗯?” 原勍跟软绵绵的小猫似的,抖了一下,哼唧了声。她听见了卧室里手机发出了响动,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扭动着身子,从沈时若的压制下一点点挪开,声音发虚,“我去看下消息。” 刚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脚腕就被人一把握住,沈时若将她一点点又拉了回来。 “……” 原勍呜咽了一声,腻着嗓子,喊,“时若。” 娇软的她以为这是在讨好示弱,却不知道这幅模样落在沈时若的眼里,成了勾心的吸引。 那一声声轻挠似的气音,拨动着她的弦。 倏地,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于是沈时若开始动了,野蛮中掖着温柔,急躁里掂着耐心。 小铃铛推推落落,挤在了细腻若雪的胸口,吊在了纤细白皙的脚脖。或响动激烈,或匀速颤抖。 原勍的胸口激烈起伏,脸颊垂下了汗珠,全身泛起粉红。抬起胳膊,抓住了沈时若的手指,紧紧地插缝相握。她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灼热迷恋,仿佛置身于浓浓雾气中的海潮,浪在呜咽,搅浑滚落。 动作之间,她们的目光隔着偌大的空隙,互相碰撞、交缠和黏结。 弥漫的灯光下,眼前是她偏爱的人,一颗不安分的心在揣揣跳动。 戚戚于胸、四季轮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