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道侣又追杀我
    作者：清潭深深
    文案：
    修道界皆羡慕断无云有个第一阵术士的道侣，却不知俩人成婚三年，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三年后断无云主动和离，前任道侣反而主动追了上来。他以为对方是后知后觉悔不当初、打算痛哭流涕祈求复合，可前任却对他亮出了手里的剑……
    从前任剑下死里逃生后，断无云悟出了一个道理：“原来前任找上门可能不是为了破镜重圆，还有大概率是为了杀妻证道。”
    楚疏尘手指一抖掰断了剑，“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到底脑补了什么？”
    ①断无云（受）X楚疏尘（前任道侣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断无云（乐玄），楚疏尘（万里空） ┃ 配角：渡霄，危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前任道侣又追杀我
    立意：善有善报做个好人
    第1章 和离
    一道赤红色的光柱从天上落到极北，修道界顿时一片哗然，这道光柱代表的是极北有修士和离。
    众所周知，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功法、道侣、天材地宝和修道之地，所以修士之间一旦结为道侣就基本不会和离，可今日居然有人和离了。不过世人惊讶的不是和离这件事，而是和离的人是居然在极北。要知道极北只有一个修士，那就是修道界第一阵术师——无争道尊楚疏尘。
    楚疏尘实力强悍，修为早就已至大成期，离飞升只剩半步之遥，就在世人皆以为他要开宗立派的时候，他却于几百年前退隐极北雪山，此后鲜问世事。可就在三年前，楚疏尘突然和一个叫断无云的小修士结为道侣了。
    断无云的修为远远不及楚疏尘，如今才堪堪进阶元婴期初期，平日里修行暗杀之道。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愤愤不平，猜测楚疏尘活了一千年老眼昏花，才看上断无云。谁也没想到这段道侣关系只维持了三年，今日二人竟然就和离了。
    终年积雪不化的极北雪山又下起了大雪，千里之内杳无人烟，只有零星几颗枯树长在岩石缝间逐渐被风雪掩埋。
    刚刚二人和离的誓言已经被天道承认，断无云马上就要离开极北了。临别前他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虽然不知三年前你为何同意我的追求，和我结为道侣，但这三年来你我各自修炼，相见次数甚少，也并没有什么情谊可言。此后祝你早日得道飞升，山高水长不相逢。”
    楚疏尘的脸依旧一如既往地板着，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可眼神却流露出丝丝温柔，他抿着唇角，过了半天语气平静地回道：“多谢。”
    断无云走了，楚疏尘望着天地间的茫茫大雪，清冷的面目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捏着和离书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活了一千多年，生活枯燥无味，除了修炼就是斗法，不懂得年轻人的爱好，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年轻人沟通。楚疏尘不知道当年断无云为什么突然向他表白，却能理解断无云因何离开，没有一个年轻人能长久地忍受这样乏味的生活。
    所以楚疏尘不会阻止断无云离开。
    “祝你前程似锦。”楚疏尘轻叹一声，将和离书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藏进怀里珍藏起来。
    可就在这时，他的元神一阵刺痛，楚疏尘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原本清冷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一片雪花落在楚疏尘的嘴唇上，他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
    楚疏尘捏出怀里的和离书，漫不经心地撕成碎片，用手指擦了下嘴角，“和离......呵呵.......”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定然更加震惊，修道界罕见敌手的无争道尊竟然元神有损，甚至已经到了元神分裂的地步。要知道元神是一个修士的魂魄，一旦元神有损那就是致命且不可逆的，而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将楚疏尘伤到这种地步？
    楚疏尘抬手一把剑握在手中，他身影一晃消失在风雪中，化作一道白光向断无云离开的方向追去。
    断无云走进一家茶馆，茶馆里正在热论楚疏尘和离的事情，他倒是不知修道界的人居然也这么爱凑热闹。
    茶馆喧嚣的声音少了不少，众人陆陆续续转头打量着刚刚进门的断无云。他身着水绿色广袖长衫，墨发随意用绿色发带一绑，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头一侧。
    茶馆的老板走过来，赔笑问道：“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断无云轻轻挑眉，信口胡诌，“乐玄。”
    老板闻言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道友这身打扮真像断无云。”
    断无云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静默的茶馆又喧嚷起来，有人感叹道：“到底无争道尊看上断无云哪一点了？论修为，他不过元婴初期；论道法，他修习的还是下九流的暗杀之道；论容貌，世上还有谁的容貌能比得上无争道尊本人？”
    断无云也想知道答案，便多停留了一会儿，哪曾想话题又变成了他的□□大会。
    一个修士不解道：“为何方才诸位道友如此担心断无云出现？”
    “信手遥指苍门外，寸步夺命断无云。”一个有点见识的修士主动解释道，“断无云也算是修道界的一个传奇人物，他的修为并不算顶尖，化婴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但他却有一身鬼神莫测的暗杀功夫，甚至可以越级连杀数十人。在十多年前，断无云听闻万里之外的苍门门主杀了他的好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断无云就到万里之外诛尽苍门上下数十人，这才有了「信手遥指苍门外」这个称号。”
    “那寸步夺命又作何解释？”
    “因为这修道界还没有几个人能看清断无云如何出招，他取人性命不过是方寸之间，而且每逢出手必为杀人。”这修士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变小了，“传闻中断无云很爱记仇。当年他刚刚迈入修道门槛的时候被人欺辱，等到他进阶金丹期，有连本带利的报复回去了。”
    不知是谁哼哼唧唧嘀咕道：“说的倒是好，断无云若是真的那么厉害，也不至于修行暗杀这么下三路的道法。碰到了渡劫期和大成期的修士，他也不过是个蝼蚁。”
    方才解释断无云身份的那修士继续说道：“你我在他面前也是蝼蚁。”
    断无云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记仇？天底下没有比他脾气还好的人了，真是造谣一张嘴。想着想着，断无云越想越气，弹指打出一团灵力球，击碎了方才说话那几个人的凳子。
    茶馆里瞬间乱成一团，断无云视若无睹，按照约定来到茶馆角落。他对着坐在角落的青年修士行了个礼，“渡霄道尊。”
    青年修士衣衫不整，乱糟糟的头发就那么散着，也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他盘腿坐在长椅上，双脚松松地套着一双拖鞋，哼着小曲儿惬意的很，脚上的拖鞋也随着节奏一摇一晃。很难想象，这人竟然是修道界第一医修——圣面魔心渡霄子。
    “我已按照约定与楚疏尘和离，不知道尊何时将药方赠我？”
    渡霄看他，摸着左脚上的拖鞋，微微眯眼，“你还真和楚疏尘和离了？”
    断无云无奈地笑道：“在下贫寒，实在拿不出请道尊的诊费，只能答应道尊的条件了。”
    渡霄挑眉笑道：“放心，我让你和离自然有我的道理，日后你就会感谢我。”
    断无云未置可否地笑了下，这渡霄性情古怪十分顽劣，虽是医修，但生平却没什么仁爱之心，所行所为皆凭一时喜好兴趣，所以世人皆知渡霄道尊嘴里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剩下一句权当放屁不听也罢。
    渡霄没有给他药方，反而问道：“我看你身体好得很，你要治疗元神受损的药方做什么？”几个月前断无云就找到他，请他治疗元神受损的人。
    断无云道：“渡霄道尊不是只治病不问事吗？”
    “哦，那是我对他们不感兴趣。”渡霄笑嘻嘻地说道，“难道是楚疏尘元神受损了？”那他可要去找楚疏尘玩玩了。
    断无云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是。”
    “那是什么人？”
    断无云沉默一瞬，似乎叹了口气，“恩人，一个对我有一命之恩的人。”
    渡霄端详他半天，也不知看没看出什么，嘴角一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药方我给你。当初我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你与楚疏尘和离；第二个条件是这张药方的内容，你不得告诉第二个人，想要找药就自己找。”
    断无云点头笑道：“渡霄道尊想要保密药方，在下明白。”
    渡霄这才把药方给他，“这药方上的四句谜题包含着五种药材，等你找到了这五种药材，再来找我炼药。”
    断无云低头看着药方上的谜题——凤去存羽火，麟遗树下金；海涸水向天，雷惊木存心。
    他无奈地笑道：“渡霄道尊，你既然已经同意医治，为何还要同我打哑谜？”
    “我高兴。”
    “.......”
    “我乐意。”渡霄脱下一只鞋，掂量着拖鞋道，“又不是我想给那个人治病，你猜的出来就救，猜不出来就让他去死。”
    “......”断无云但凡打得过渡霄，绝对揍他一顿，可惜他现在打不过。
    渡霄也怕把断无云逼急了，逼急了就没得玩了，于是提醒道：“你看第一句「凤去存羽火」，这不是很明显吗？用你那核桃仁大的脑子想一想。”
    断无云是个聪明人，在看到谜题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莫非是凤岭城白家的凤尾火？”
    渡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乱发中露出半张俊美无双的脸，那张脸就好似是他本人一样，像极了虚伪的面具。
    “呀，瞧，天上有流星。”渡霄忽然指着窗外道。
    断无云抬头一看，那不是拎着剑的楚疏尘吗？
    渡霄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像是来杀你的啊。”
    断无云咬牙笑道：“我真是谢谢您提醒。”他也不敢问楚疏尘这是想做什么，当前任拎着剑飞过来，绝对不是为了谈情说爱，这不是要命就是要命，他赶紧抛出发簪状的飞行法器，化作一道绿光遁走了。
    楚疏尘扑了个空，冷冷地看着渡霄。
    渡霄对他露出一个很和善的笑脸，然后抬手将拖鞋呼在了楚疏尘脸上。
    楚疏尘垂落在胸前的白发都被气飞了，暂时将断无云放在一边，追着渡霄杀了过去。
    渡霄的修为并不弱于楚疏尘，但和发了疯的楚疏尘真打起来，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更何况他仇人那么多，绝对会有一堆人帮着楚疏尘打他。于是渡霄赶紧跑了，他的逃跑速度快的令人惊叹。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з^）-☆
    第2章 黑吃黑
    凤岭的山脉绵延千里不绝，一眼望去云雾缭绕，似幻似真如同仙境。断无云没有靠近凤岭，而是落在数百里外的高山峡谷之上。
    他裹着一身黑袍，望着远处的风岭山脉，心里琢磨着如何拿到凤尾火。
    说起来修道界还没有什么人见过凤尾火的模样，相传在数百年前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在凤岭陨落，而它尾羽所化作的火焰落在了一个无名之辈手里，后来这朵凤尾火又被白家先祖所得。世间想夺取凤尾火的人不计其数，但至今也无人能从白家手里拿走这朵天地奇火。
    晴空万里的天忽地阴云密布，高山夹道，细小的雪花从山缝之间落下来，铺满了高山间的峡谷。
    断无云伸手接住雪花，忽然抬头望向天边。
    一个模样清俊的修士从天际飞来，他身着广袖白衫，墨发高高束起，雅致姿态可见一斑。但还未等飞剑落地，他便踉跄着从半空摔下来，这一下摔得着实厉害，直接让他吐了一大口血。
    随后五道青色霞光从天边追来，落到那修士面前，显露出五个面容凶恶的散修。
    “小子，还不束手就擒！”
    那清俊修士被追了这么久，灵力早已经支撑不住了，他颤抖着手抹去嘴上的血渍，“我与诸位道友无冤无仇，方才已经将储物袋交于你们，为何还要追着我不放？”
    一名紫衣修士狞笑道：“我们要的可不是这储物袋。”说话间，他身上缠绕着丝丝黑气，似乎随时都要取了那人的性命。
    这是......邪修？那清俊修士愣了下，自百余年前无争道尊楚疏尘斩杀大半邪修，剩余的邪修不是早就龟缩魔界了吗？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他直觉浑身冰凉麻木：“你们是邪修？”
    “哈哈哈。”五人闻言相视大笑，其中一人嘲讽道，“姓楚的在极北当了几百年的缩头王八，没准儿早就憋死了，还不许爷爷出来快活快活？”
    “闲话少说。”紫衣邪修道，“你就是白家家主的次子白亦山吧？等了几个月终于逮到个有用的了。我不与你废话，凤尾火藏在哪里？”
    白亦山仅仅咬着嘴唇不接话，清俊的脸因为恐惧而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他忽然抬手打出一道白雾，随后爬起来往峡谷里逃去。若是落在这群邪修手里，他定然难得善终。
    紫衣邪修周身的黑烟一震，那团白雾瞬间被打散，他狰狞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天罗地网！”
    五团黑烟飞出，化作一张大网，从四面八方堵住白亦山去路。白亦山甩出七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但珠子被吸附在网上无法撼动分毫。随后大网顺势一罩，将他给兜进了网里。
    “真是麻烦，”个子稍高的邪修道，“直接搜魂吧。”
    白亦山抓着网兜，顿时面无血色，搜魂术是一种邪术，可以直接对人的魂魄搜取记忆，同时也对魂魄产生了莫大的伤害。当年邪修势头正盛的时候，无数仙修深受其害，而对付搜魂术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不要被邪修抓到，另一种就是......魂魄自爆！
    魂魄自爆后自然也就没了轮回转世的机会，白亦山指尖攥的泛青，他低着头咬了咬牙，紧闭双目，一滴清泪从眼角挤出。是自己无能，生而对白家无用，死后又怎能拖累白家？为今之计唯有.......他周身的灵力无序地暴动起来。
    “他要自爆。”
    紫衣邪修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他伸手虚空一抓，白亦山身上的灵力瞬间溃散，但他没有就此停手，反而继续去抓对方的魂魄。
    “嘭！”一声巨响落在不远处，打断了紫衣邪修的动作。山脚的石头被灵力炸开，碎石上站着一个裹着黑袍的男人，他低着头，被帽兜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却也难掩其凛然气度。
    白亦山睁开眼睛，脸上的惊喜之色难掩，“前辈！我乃白家人，今日救我一命，他日定当重谢！”
    五个邪修对视一眼，五道光球打向他。
    断无云抬手推开挡住视线的帽兜，露出了帽兜下的真容，挥袖一道绿光挡开光球，似叹非叹道：“我真是一个热心的路人。”
    五个邪修迅速拿出法器，飞升袭向断无云。
    断无云温和的目光一凛，指尖蓝光微闪，脚下一转突然凭空消失。这些法器直接打在了空气上，将地面震出来一个数百尺深的大坑。
    正当五人察觉不对，断无云眨眼间欺身来到五人面前。只见擦肩而过时，他的指尖蓝光闪烁，呼吸之间四个人从空中重重摔落，只留下脖子上细细的血痕，竟已没了生息。
    唯有紫衣邪修还站在原地，惊惧地望着断无云，“断......”他再也来不及说出第二句话，全身血肉分离道在了地上。
    断无云低头看着掌心漂浮的蓝色透明丝线。信手遥指苍门外，寸步夺命断无云。
    五个邪修身死，他们编织出的天罗地网也瞬间崩溃。白亦山从束缚中挣脱，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地跑到断无云面前，跪在了地上，行了个大礼，“在下白亦山，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断无云收起丝线，弯腰亲手将他扶起来道：“称呼便不必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亦山脸上微红，心道这个前辈真是平易近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磕磕巴巴道：“前......前辈过谦了。”
    断无云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其实我也挺想知道凤尾火的下落的。”
    白亦山刷地抽回手，下意识后退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显然不敢置信刚刚救他的恩人，转眼就变成了另一波劫匪。
    “这叫黑吃黑？”断无云摩挲着唇角，思考着这个问题。
    白亦山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瞬间消退，转瞬被更大的绝望笼罩，他双腿发软瘫跪在地上。
    “年轻人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搜魂。”
    白亦山脸色稍缓，却依旧紧紧地盯着断无云，眼眶微微发红。
    “但你要是不想说，我自然有其他办法让你说。”
    白亦山的心情被吊的忽上忽下，气血翻涌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啧啧，年轻人这么脆弱可不行。”断无云半抱着他，给他塞了一颗丹药，“这真言丹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渡霄那儿哄过来的，你可要说点有用的信息，乖，别浪费。”
    没过多久，白亦山再次睁开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目光呆滞，没有任何神采。
    断无云释放出自己的神念，低声问道：“凤尾火在哪里？”
    白亦山修为不过筑基期，意志哪里能抵御得了元婴期的神念操控，再加上真言丹的夹持，他呆呆地回道：“白家禁地。”
    “禁地在哪儿？”
    “禁地周围有防护法阵，家规禁止靠近，我没去过。”
    “什么样的法阵？”
    “家规禁止，没去过。”
    断无云不信世界上有这么乖巧的人，说不让去就不让去？哪个人小时候没点好奇心呢？就连楚疏尘那样的人，幼年时还到处翻箱倒柜找娃娃呢。
    可白亦山就是个例外，白家不让去禁地，他就从来不打听禁地。
    断无云打量着他，“你从小是不是从来没因为犯错被打过？”
    白亦山神情微动，意识却没有清醒，“被打过，没犯错。”
    断无云叹了口气，得，遇到了个呆子，浪费了一颗真言丹。
    贸贸然闯进白家找凤尾火显然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这数百年间，早就有人将凤尾火偷走了。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先混入白家摸摸底才行，断无云摸着唇角，“带我进白家。”
    白亦山摇头，“家规禁带外人，不能。”
    “你们白家家规什么不禁？”
    白亦山张了张嘴，开始背家规。
    断无云打断他的话，“我对白家家规没有兴趣。我问你，白家的法阵守卫如何？”
    白亦山摇头，“不知。”
    “可有地形图纸？”
    白亦山老老实实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玉简，“白家坐拥风岭山脉，这地图上只是白家部分地形的图纸，唯有白家直系子弟才可以拿到。”他虽不受父亲重视，但好歹也占个二少爷的名头。
    断无云接过地图复刻下来，心里琢磨起另一件事，不同于其他的修仙世家，白家人丁稀少，每年都会向修道界招纳散修弟子入门，扩充白家的子弟人数，算算日子今年也该到了白家广纳散修的时候了，他何不趁此机会混入白家，寻找凤尾火的下落？
    “......”断无云敲晕白亦山，用神念清洗掉白亦山的这段记忆，把他放在一个山洞里便离开了。
    白亦山转醒后直觉头疼不止，他捂着脑袋，只记得自己被追杀，可睁眼后却不见那五个邪修，“到底发生了何事？”
    另一边楚疏尘追杀渡霄，一路从极北追杀到极南，各种高级阵法如同雪花砸向渡霄，二人所过之处地动山摇，最终以渡霄跳到了其他世界而告终。
    楚疏尘面色阴沉地盯着渡霄离开的空间，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追过去，而是折身去找断无云。
    第3章 无关情爱
    半步成仙的修为，一步之间便可跨越数千里，不到半日时间，楚疏尘就找到了断无云。他看见断无云站在凤岭山脚，忽然神色恍惚，随后周身暴虐的气息慢慢平静下来。他落在远处，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剑，一动不动地又恢复成了万人敬仰的无争道尊。
    他怎么能对他出剑？
    楚疏尘立时气血翻涌，灵力动荡不安，周围的山峦随之颤动不已，石块纷纷从山顶跌落。
    这是哪位大能路过？断无云心中一惊，他抛出飞行法器跳到空中，低头一扫，一块巨石从峰顶滚落，远处的山脚隐约有一道人影还没离开。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怕死吗？断无云顾不得细看，极快地飞过去，拎起那人跳到一边，随后巨石嘭地一声砸在那人放在停留的地方。
    那人缓缓转身，墨衣白发，美目薄唇，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诱人神采，可这张脸却让人见之难忘，思之难寐。修道界除了无争道尊楚疏尘，还有谁能长得这么好？
    断无云想要斥责的话咽了回去，瞥到楚疏尘手里的剑，转身就要跑。
    楚疏尘绷着一张无悲无喜的脸，却温温柔柔地说道：“你我结为道侣多年，即便今日和离，我也理当再送你一些临别赠礼。”
    断无云闻言后退几步，“您这搞得怪吓人的。赠礼就不必了，你我相识不过三余载，结为道侣也一直有名无实，三年里见面的次数没几次，连双修都没修过，当然我没有说您那方面不行的意思。”
    楚疏尘的嘴唇抿了半下，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没有不行，只是没有试过。”
    断无云惊讶不已，“您活了一千年都没有试过？”
    楚疏尘不说话了。
    断无云也跟着沉默了，正常男人能憋一千多年吗？就算洁身自好，怎么有了道侣还继续憋？想到这里他已经确定楚疏尘是不举了，不举又不愿意在下面。
    楚疏尘觉得有些尴尬，他打断这段对话，凭空一抓，从自己锻造的随身小世界里抓出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是世间少有的上品法宝，可以抵御大成期以下修士的攻击，即便是我这种修为出手，也能护你一命。”
    断无云见楚疏尘真是想送礼，这才走过去接住镜子。
    但就在这时楚疏尘的元神又开始刺痛，他脸色变了变，电光火石间一剑刺进了断无云的左腹。随后他按着断无云的肩膀，将对方慢慢拉到自己怀里，而剑刃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穿透了断无云的身体。
    被大成期修士按着，断无云脸眨一下眼睛都费力，只能感受到剑刃凌迟痛楚。
    楚疏尘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却笑得十分阴寒，“想要法宝，极北雪山有的是。”他松开半分力。
    断无云这才吐出一口淤血，“要你爹！”
    楚疏尘抬手用指腹擦拭着断无云嘴角的鲜血，难以理解道：“你想法真独特。”
    “.......”试问还有什么比你骂他，而他却听不懂还要憋屈的事情？断无云憋屈的又吐了一口血。
    楚疏尘想起方才的对话，忽然嘴角一勾，“等我们回了极北，再讨论我爹行不行。”
    断无云愣了下，“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楚疏尘弹了一下他的脸颊，“长得丑，想得美。”论起容貌的确没人比得上楚疏尘，说到底真双修也是楚疏尘吃亏。
    断无云在心里默念几遍打不过打不过，半晌后咬了咬牙，表面心平气和地说：“道尊既然对我没有喜欢的心思，又何必在此苦苦相逼？”
    楚疏尘皱了下眉，整个人又阴郁了几分，眼神癫狂道：“既然是我楚疏尘的，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东西。”说着他忽然将方才那个镜子法宝捏碎，镜片割破了掌心，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伤口，任凭血水滴在地上。
    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元神深处一阵刺痛，踉跄了两步扶着旁边的石块才站稳。
    断无云趁此机会挣脱桎楛，把剑拔出去扔到一边，吞了几颗丹药转身就跑。
    过了许久，楚疏尘神色渐渐清明，他看着地上沾着血的剑刃，脸上的痛楚之色反而更深了。元神伤势恶化的结果就是原本完好的元神一分为二，自身的情绪行为也因此不受控制，这一次无云能侥幸逃脱，那么下一次呢？
    他脚步虚浮地转身，想要返回极北雪山，为今之计只有亲手将自己封印起来。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余下的寿命又何必再牵连他人？断无云是个很好的后辈，当初头脑发热答应结下道侣已是他的过错，如今又怎么能拉着这个后辈陪葬？
    就在这时楚疏尘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声音，“你我本为一人，你会的阵法我也会，你将这副身体封印起来，难道我就不会解开封印吗？无争道尊，你关不住我的。”
    楚疏尘神色难看，“你不是我。”不过是元神分裂后独立生出的一抹意念，怎么可能像他？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伤害断无云。
    “没有任何意念能独立于思想存在，元神受损？呵，那不过是放大某一种意念的契机罢了，又或者说是你惺惺作态找到的借口。是你想把他留在极北，所以我才想到这么去做。人活着总是喜欢想东想西，死人才能永远陪着我们。”
    他想要断无云留下吗？自然是想的。时而眉头微蹙，时而笑语晏晏，那么鲜活的断无云，哪个人会舍得放开？不过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克制自己本性的能力，尤其是到了他这种修为境地的道尊。
    “住口。”楚疏尘抬手一道灵力打向自己的胸口，往后倒飞了几步倒在了地上，让原本就严重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断无云没有走远，他捂着伤口闪身躲进一处洞穴，抬手设下几道禁制，然后才坐下疗伤。他看着手上的血水，无奈地苦笑一声，若非楚疏尘当年救他一命，他何至于落的今天这么狼狈？哪怕姓楚的根本没有认出他，或者早已忘记曾经救过断无云，但该偿还的恩情，该了却的因果，断无云却不能忘记。
    重逢后冲动表白是为了报恩，和离后凑齐药方也是为了报恩。虽然楚疏尘从来没有说过他元神受损的事情，但他与楚疏尘结为道侣三年也猜出了几分，这才会找渡霄求药，即便已经和离他也要治好楚疏尘，这本是一件无关情爱的事情。
    断无云苦中作乐地啧啧叹道：“我可真是个感动修道界的前夫。”被前任追着砍，还要给前任找疗伤的药。
    “呸，姓楚的就不是个东西！”断无云想来想去越想越气，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他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报错了恩，于是破口大骂，“连前任都不放过，这个人渣，活该你自己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幸好我皮糙肉厚跑得快，换了个丫头早就被你捅死了！”
    骂归骂，该找的药还是要找，该拿的凤尾火还是要拿，断无云悄然来到凤岭城。
    作为修仙世家的白家在凤岭一家独大，但白家人丁稀薄，所以每隔几年都会从修道界招收一部分散修扩充家族，这些散修中金丹期以下被白家收为外门弟子，金丹期以上被白家奉为客卿长老，负责给外门弟子授道。
    而断无云赶得巧，这两天正好是白家招收散修的日子。凤岭城近日聚集了许多散修，客栈的价钱也水涨船高，许多散修便找了块空地席地而坐，节省灵石。断无云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筑基期，也跟着找了个干净的角落打坐，可旁边那位散修的呼噜声实在太大，他忍了半天，最后忍无可忍地踢了对方一脚。
    那散修吓得打了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谁踢我？”
    断无云抬头看他，缓缓开口道：“道友许是过于警惕，做了噩梦了吧。”
    那散修一脸纳闷地挠了挠脑袋，重新坐下，突然他大叫一声，指着自己的裤子道：“你看，有鞋印！”
    断无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友来这里，也是想要加入白家吗？”
    “不错。”那散修道，“我叫江九归，道友怎么称呼？”
    断无云听罢笑了笑道：“乐玄。在下初来乍到，道友可否为在下介绍一些招收弟子的规矩？”
    江九归笑道：“我一看你就是新来的，白家的外门弟子需要为白家做一些杂事，比如抓捕饲养妖兽、照顾灵草、执行一些任务等等，需要外门弟子有一定的相关基础，所以招收弟子需要通过三道关卡。第一道自然是修为测试和来历调查，要求筑基以上，我看道友修为不低，这一点不必担忧。第二道是对饲养妖兽等相关基础的考核，只要会其中之一便可。第三道就是对心境的考核，以防有不轨之人混入白家。”
    断无云微微皱眉，“考的这么仔细，居然只是招收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名号好听，算是白家的人了，但是实际身份也就是杂役，连白家核心附近的院子都不能进，这并不利于他寻找凤尾火。
    不远处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叹了口气，他眉宇间郁积着多年累积的愁色，“唉，哪个门派都不想招收散修，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去了白家也只能当个外门弟子，不过这机会也很难得了，听说白家还会给外门弟子授道。”散修又能有什么本事呢？大部分散修就连结丹都成问题。
    “不过道友不想当外门弟子，其实也有一个办法。”老修士旁边的年轻人嗤笑道，“白家还招收客卿长老，若是道友的修为能达到金丹期以上，自然也就不必参加后面那些繁琐的考核了，日后在白家也不必做那些外门弟子的杂活，每日被奉为座上宾客。不过啊有志向是好事，好高骛远可会得不偿失。”
    “哼，”老修士冷哼一声，“大家同为散修，明知道散修难以结丹，道友又何必如此挖苦人？”
    年轻人笑容有些僵硬，他没想到老修士讲话如此刚直，“我，我也是给道友一个建议。”
    断无云轻笑一声，“多谢道友的建议。”说罢，他起身拍拍尘土负手离开，只留下一排随时被人踩散的足迹。
    江九归看了看足迹，又看了看自己的裤子，突然高声骂道：“是你踢我！”但他抬头去看时，断无云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了。
    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无人注意的街角里，楚疏尘如同鬼魅一般站着，他凝望着断无云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追过去。
    第4章 物是人非
    凤岭城十分繁华，断无云没有继续睡大街，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他来得晚，客栈大多都住满了，只剩下一个小客栈还有通铺可以挤一挤，然而那通铺的钱居然比以往上等客房还要高出一倍。
    断无云看着手里仅剩的几块灵石，皱眉道：“你这也太黑了。”
    掌柜扒拉着算盘，“客官，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哪家客栈不比我这儿价还高？”
    断无云不是个有钱人，即便有灵石也在修炼中消耗了。于是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摸到了腰间的那块晶莹剔透的腰佩，他摘下腰佩摩挲半晌。
    这块腰佩的材料是极北雪山特产的流寒玉，材质晶莹剔透，内中有一点血滴状镶嵌物，越热的地方，它便会产出越多的寒气。这丑东西还是在他和楚疏尘结为道侣后，楚疏尘第一次给他的东西。
    流寒玉世间少有，但楚疏尘却有很多，基本上都被楚疏尘随意堆砌。那个时候断无云送了楚疏尘精心炼制的一个发簪，材料也选的是稀有奇木，他刚刚进阶元婴期，那块奇木是他废了好大的力才弄到的。
    或许是见着断无云如此用心，楚疏尘有些过意不去，过了一个多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这个腰佩敷衍他，就连这上面的纹饰雕工都粗糙至极。断无云心里难免失落，可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腰佩接过来，楚疏尘难得还有这个心。
    但即便如此敷衍的礼物，断无云也没舍得扔，毕竟之后楚疏尘几乎没怎么送他东西，这么个糊弄人的丑东西倒成了个纪念。
    断无云摩挲着腰佩，如今物是人非，这玩意儿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倒显得他自作多情，实在不体面。他摇了摇头，把腰佩放在了柜台上，“流寒玉，能值几个灵石。”
    掌柜拿起腰佩仔细看了一会儿，他不认识流寒玉，但却能看出这腰佩的材料不比寻常，想了想便让断无云先在通铺住下。
    断无云盯着掌柜手里的腰佩，目光有些挪不开，到底戴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他可不像楚疏尘一样无情无义。
    掌柜要把腰佩收起来，却被断无云按住了手。掌柜脸色有些不好，“你要做什么？”
    断无云叹了口气，“你先别把它弄没了，过两天我进了白家，就拿灵石回来赎它。”
    掌柜嗤笑一声，“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进得了白家呢？”这客栈里筑基后期的散修可不少。
    断无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一张原本睡着五个人的通铺，加上断无云，如今睡了九个人，屋里的气味自然不大好闻，更别提还有人有脚臭。
    断无云实在受不了，于是坐在窗边透透气，这味道比他前夫还可怕。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扇子，扇了一会儿风，用扇子挡住嘴打了个哈欠，不久后就趴在窗户口睡着了。
    夜深寒气愈重，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断无云在睡梦中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把脑袋调了一个方向没有醒，却冻得眉头紧皱，脸上压出了一道红印。
    客栈掌柜在楼下大堂哼着小曲儿，他金丹修为用不着睡觉，每到半夜最喜欢数着灵石，今夜大堂敞开半扇门随时迎接躲雨的客人。他拿着今天刚得的腰佩仔细研究，突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抬头往门口望了望。
    一个穿着墨色长袍的人站在雨幕里，他长发皆白，手撑一把素净的黑伞，眼睛凝视着掌柜手里的腰佩，乍一看美艳诡异的像一个厉鬼，吓人一跳。
    掌柜到底见多识广没有被吓到，但他看不透这人的修为，可见这人着实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有些胆颤，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可是要住店？”
    那人看了掌柜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撑着伞转身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人，掌柜才满脸纳闷地收回目光，一低头，手里的腰佩不见了，反而多了几颗上品灵石。
    “出手这么大方？这人定有来头。”掌柜越想越觉得那人眼熟，“墨衣白发......楚，楚，楚疏尘？不会吧.......”
    楚疏尘站在街角，低头看着手里被主人抛弃的玉佩，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他不通晓人情世故，却也知道道侣之间应当互赠信物。当年二人刚刚结为道侣，无云送给他一直发簪，他不知该回送什么，发现断无云喜欢流寒玉，便自学雕刻玉佩，想送给无云一件有心意的信物。
    可惜楚疏尘在雕刻玉佩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是太差了，也不好意思去请教别人，自己偷偷在闭关室里雕了一个多月。那边无云等回礼等的心焦，他只好拿着这一个月以来雕刻的最好的一块玉佩送给断无云。
    这玉佩丑的尴尬，楚疏尘也没敢说这是自己雕的。无论多大年纪的人，在面对自己心仪之人时，总想保持着最完美的形象。
    流寒玉本是晶莹剔透的材质，可楚疏尘在雕刻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一滴血融入了流寒玉中，以至于玉佩中间镶嵌了一块血红的血滴。
    楚疏尘站在街角摩挲了半晌，扒拉了一下玉佩，“如此也好。”免得自己死后，无云会睹物伤怀。
    过了许久，他依旧神色怅然，再次动了回雪山的心思。
    “就算你回极北，我也会找回来。”脑海里出现熟悉的声音，分裂的元神又在暗暗作祟。
    这是生平第三次，楚疏尘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他忽然低声笑了出来，指尖包裹着一层白光，猛地插入心脏，“既然我已寿数将近，何必再活着造孽？”说着他五指一缩。
    “你我各退一步，我可以不杀他，但我要让他永远陪着我，无论是一起回极北，还是跟着他。”
    楚疏尘不为所动。
    “难道就剩下这一点时间，你也不肯吗？”
    楚疏尘没有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停止了。
    “难道你就甘心看着他离你而去。”
    “你错了。”楚疏尘语气平静道，“我所求之道为自由不羁，我想喜欢他便在心里喜欢，与断无云怎么想怎么做无关，即便如今他与我恩断义绝，我也不在乎。若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之上，才是我真正的束缚，我会日日夜夜为了此事忧心忡忡不得安眠，将自己困在一座自己打造的牢笼里是多么愚蠢的行径。”
    “你这性格真讨厌，难怪你杀了那么多大奸大恶之人，但修道界恨你的人远比爱你的人要多得多。”
    “他们的想法与我无关。”
    “呵呵，你若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有我？你我本就是一人，我所想，亦是你心中所想。楚疏尘，你知道为何你被卡在半步成仙的境界数百年吗？因为你太虚伪了，根本做不到自由不羁，只不过是在粉饰太平。你从未得道，如何成仙？”
    “.......”楚疏尘忽然不说话了。
    “你还是放不下他吧？既然放不下便去追随他，这才是你所求之道，我所求之道。”
    楚疏尘抬头看着白家的方向，伫立许久后，睫毛微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这次白家招收外门弟子，不仅仅只有断无云想趁机混进去偷凤尾火，其他人也想偷。一个五官平平的邪修伪装成散修，刚刚和其他邪修碰过头，商量好明日如何混入白家，在转身回客栈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街角的楚疏尘。
    那邪修神色戒备地试探道：“何人？”
    楚疏尘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如同谪仙一般的脸，凤目微挑，雪白的长发垂过肩头。
    那邪修看得痴了痴，片刻后回过神，他一个激灵，磕磕巴巴道：“你，你是何人？”
    “极北无名。”楚疏尘抬手，掌心飞出五道银光。
    五道银光奔向那散修，各自落在那邪修的颈部和四肢，将那邪修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缠了起来。
    “傀儡术！”那邪修还来不及惊呼，他两眼一翻，眼睛里只剩下了眼白。
    待五道银光全都没入身体后，他的眼睛才恢复正常。而楚疏尘的身影也随着五道银光融进了邪修的身体里。
    傀儡道以诡谲、难克闻名，据说傀儡道修习到最高境界，可以将活人做成自己的傀儡，甚至附身在活人身上，比夺舍还要令人胆寒惊惧，所以傀儡道早在一千年前就被修道界赶尽杀绝。可谁也没有想到，作为仙修第一人的楚疏尘却已经将傀儡道修习到传说中的境界。
    楚疏尘附身在邪修身上，摸了摸自己如今平平无奇的五官，“现在这副模样，你定然认不出了。”
    “唉，若是断无云也是我的傀儡便好了。”楚疏尘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的声音。
    他眉关紧锁，“闭嘴。”
    第5章 白家
    断无云是被冻醒的。此刻天色大亮，窗外的夜雨已息，但寒气却没有散去。屋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出去了，他也立刻往白家赶去。
    一众散修有的从半夜就站在白家大门口排队，等断无云过去的时候，队伍已经快排到凤岭城城门了，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断无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往队伍最后走，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唤他，回头一看却是昨日他踹了一脚的那个小散修——江九归。
    江九归用力地挥着胳膊，“道友！”
    断无云见状走过去，笑道：“真巧，居然能在这里遇到江道友。”
    江九归打量着断无云，见对方脸不红不白，丝毫没有为昨日踢了他而感到羞愧。他憋了半天，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感慨道：“你我果然是天定良缘。”
    江九归身后五官平平的散修突然踢了他一脚。
    江九归趔趞了一下，回头看向那散修，“道友，你踢我干什么？”
    那散修板着一张脸，原本就不出彩的脸此刻像极了木头板，他面无表情道：“没站稳。”
    江九归闻言也不好计较，继续和断无云寒暄，“那日一别，我就担心你还在生气，其实不必在意那个散修的话，虽然咱们还没有结丹，但还是可以慢慢修炼嘛，毕竟还年轻，总比那些活了几千岁几百岁的糟老头子.......”他话还没说完，又被后面的散修踢了一脚。
    江九归脾气再好也有点生气了。
    那散修不等江九归质问，就回头对后面的人说道：“别挤我。”
    后面的人茫然地看着他。
    江九归狐疑地往前走两步，离那个散修远一点。
    断无云忍俊不禁，“江道友，待日后你我进了白家再叙旧吧。”
    旁边的几个修士嗤笑一声，还真是什么人都以为自己能通过考核进入白家，不自量力。
    江九归没有理会那些嘲笑声，点了点头，“凤岭城有好多好美食，改日我请客。”
    “那就先谢过道友了。”断无云抬手行了个礼，便要去最后的位置排队。
    江九归身后的那散修突然开口，对断无云说道：“你站我前面。”
    断无云惊讶地看着他，“道友认识我？”
    那散修瞥了江九归一眼，道：“我不想看到他。”
    江九归有些委屈，“我得罪你了吗？”
    “你污蔑我踢你。”
    “你确实踢了！”
    “是撞。”那散修顿了下，认真地肯定道，“是撞。”
    “......”
    那散修身后的人不大高兴，任谁也不愿意看到有人插队插在自己前面。可没等那些人开口反对，他就拿出一堆上品灵石，给身后排队的人一人发了一颗，然后所有人都不再有异议。
    断无云亲眼见到了什么叫做壕无人性，真他娘的有钱啊。他迅速给这个散修挂上了人傻钱多的标签。
    江九归看的眼睛都直了，磕磕巴巴地道：“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那散修看了一眼断无云，“万里空。”
    江九归称赞道：“道友的名字一听就觉得天气很好，万里晴空没有云。”
    断无云眼皮一跳，万里空，断无云，难道这个人认识他？还是一切只是巧合？
    万里空的确认识断无云，因为他就是附身在邪修身上的楚疏尘。
    将近正午之时，终于排到了断无云。坐在前面负责记录的白家子弟显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但白家的家规让他们始终没有露出失礼的地方。
    “这位道友请把手放在罗盘上检测修为。”一个英姿飒爽的白家女修笑道。
    断无云将修为压制到金丹后期，依言把手放在上面。
    那女修看了一眼罗盘，一时有些失态，震惊地看向断无云，半天后才转头对记录弟子说道：“前辈的修为是金丹后期。”
    人群顿时一片喧嚣，要知道在散修中金丹期已经很罕见了，更何况是金丹后期？江九归也震惊不已地看着断无云，“道，道友，不，前辈你.......”
    断无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来试试能否有幸成为白家的客卿长老。”
    方才嗤笑断无云的几个散修本来也在不远处，听到这番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后退几步将自己藏进了人群里。
    记录弟子看了看断无云，一支笔在纸上简单勾勒出他的容貌，笑的愈发真诚，“敢问前辈的名字、年龄、来历和所修之道。”
    “乐玄，八十岁，以往在极北一带隐世修炼，所修丹道。”
    记录弟子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极北？”
    旁边的女修同样很震惊，她看向记录弟子道：“极北不是无争道尊楚疏尘隐居的地方吗？无争道尊素来不喜与人亲近，怎么可能让其他修士在他周围安家？难道无争道尊真的已经身陨道消了？”
    记录弟子连连摇头，“无争道尊修为高实力强，他离寿元耗尽还有一千年，怎么可能身陨道消？那些坊间流言不可轻信。前几天不还在传，无争道尊和他道友和离了吗？”
    断无云道：“没准儿极北太冷，把楚疏尘给冻死了呢？”
    万里空抬眼看了看他，神情落寞，眼眶微红。
    江九归回头看一眼，惊道：“万道友，你得红眼病了？”
    “.......”
    断无云没忍住笑出了声，在万里空看过来的时候，擦了下嘴角掩去笑意。
    “前辈，”记录弟子起身行礼道，“既然您已然结丹，并不需要继续参与下面的考核了，可直接前往客堂与家主会面。”
    一个身着白家家服的青年走过来，“前辈，请随我来。”
    断无云微微颔首，然后对江九归说道：“我先走一步。”
    江九归忙不迭地点头，“道.......前辈慢走。”
    断无云跟着带路的青年兜兜转转穿过九曲长廊，走到一片竹林时，听到水声潺潺，他走了下神，结果身边的青年就不见了。
    这可不像一个世家的待客之道，断无云心知此地有古怪，但周围并没有杀意，大概白家并非恶意，难道这也是一种考核？
    断无云想到这里便循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绕过竹林后前方豁然开朗，空旷的花丛里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的古树，一只凤凰的虚影绕着古树环绕飞舞，尾羽上似有火焰跳动。
    断无云心中一惊，这是......凤尾火？不对，白家绝对不会将凤尾火放在这里。
    他想要凤尾火不假，但也不会明知道是陷阱还往前冲。所以断无云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目光清明地望着前方，片刻后凤凰和古树都慢慢消散，花丛也变成了青石板路。
    果然这不过是白家考核人心的幻象，若是断无云方才有异样举动，此刻白家家主早已出现将他斩杀。不过这个幻象未免也太过简单，断无云心里纳闷，接下来的路便更加谨慎了。
    幻象消失后，青石板路的尽头趴着一个人，看身形还是个少年。走到近前后，断无云才看清这少年的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他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有疼得不住颤抖的肩膀才表明他还活着。
    原本已经做好面对任何幻象准备的断无云却突然面无血色，他维持不住方才的镇定，好似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再继续上前，更不敢去查看少年的脸。
    少年的气息渐渐微弱。
    断无云心知这是幻境，可怎么也没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好似也跟着疼，疼的指尖颤抖，咬了下舌尖提醒自己，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
    少年突然动了一下，他慢慢趴起来，一只手撑着地面半坐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傀儡娃娃。
    断无云后退两步。
    少年抬起头，露出半张精致的小脸，与楚疏尘的模样毫无二致，简直就是缩小后染黑了头发的楚疏尘。
    “你.......”断无云刚说出一个字，忽然天地骤冷，眼前刮起了风雪，遮住了少年的身影。
    断无云睁着眼睛，一缕白发从眼前飘过。
    白发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断无云的身侧，他微微侧头和断无云对视一眼。
    “楚疏尘。”断无云的情绪被打断，瞬间冷静下来，楚疏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的幻象还自己生成剧情了？
    楚疏尘凝望着乐玄，喉咙微动，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一道强盛的白光乍现，断无云侧头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幻阵已经消失。哪里有什么楚疏尘？只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万里空。
    断无云看了万里空两眼，“万道友怎会在这里？”
    第6章 凤尾火
    万里空依旧板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语气平平无奇地说道：“我的修为也是金丹期。”言下之意也是来做客卿长老的。
    断无云闻言恭喜道：“看来道友已经通过方才的幻象了。”
    万里空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无趣至极。”
    断无云顿时觉得自己沉浸幻象的行为十分庸俗。
    “你看到了什么幻象？”万里空忽然问道。
    断无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嘴角，无端流露出几分猥琐，“一个美人。”
    万里空转身就走，不搭理他了。
    “万道友，万道友。”断无云赶紧追上去，“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生什么气，你不会从来没碰过美人吧？”
    万里空抿了下嘴唇。
    断无云匆匆扫了眼他的下身，自觉明白了什么，立刻发誓，“我明白，今日之事我绝对不会同第二个人说起。”
    “你不明白。”
    “我懂。”断无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万里空抿嘴，“你不懂，我有过一个心仪之人。”
    断无云叹了口气，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好好，我不懂。”
    “......”万里空想反驳，可对方的确在顺着他的话说，他根本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一脚踩碎了地上的石头。
    断无云讪讪地收回勾肩搭背的手。
    幻象消失后，二人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看到了白家客堂。
    白家主早就坐在客堂等候，他如今已有六百岁有余，但还是长着一副儒雅俊逸的模样，看上去只是一个博学多识的中年书生，很难有人从相信他竟然已是出窍期的强者。
    断无云看到白家主后，心头一跳，这个白家主为何如此眼熟？不过他面上不显慌张，就算被认出自己的身份又怎么样？他早已备好另一套说辞，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泄露身份，毕竟他的目的只是凤尾火而已，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招惹更多麻烦。
    白家主坐在主位上，见到断无云二人走进来后，打量了一眼便抬手屏退侍者，倒是没流露出异样情绪。他和善地笑道：“二位小友受惊了，方才的幻象是一个小考核，为的是预防心怀不轨之人混入白家。”
    万里空看向他，“这个幻象阵术不太高明。”话中带着些许嫌弃。
    白家主摇头感叹道：“白家的根基比不上大宗门，高明的幻阵也不知该如何不知，倒是让小友见笑了。二位小友请入座，不知二位为何加入白家？”
    断无云行礼道：“晚辈近几十年想要找个安静的修炼之所，听闻凤岭城一向灵气浓郁融乐祥和，便想着求个客卿长老的名头，寻个安身之所。”
    万里空微微颔首，“我也是。”
    白家主笑道：“二位小友想必已经知道，白家的客卿长老平日里还需要为弟子传授道法。”
    断无云道：“晚辈修习丹道，可为白家弟子传授炼丹之法，也可以辨别、种植灵草，不知可有资格加入白家？”
    万里空道：“我也是。”
    断无云踢了一下他的鞋尖，掩唇轻咳一声。
    万里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白家主大笑道：“看来万小友平日不善言辞。”
    “恩。”万里空顿了顿道，“太久没有与人交流过，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白家主不在意地摆手道：“修道界的修士各有各的性情，算不得什么。二位小友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按照白家的规矩，明日白家会派遣一个弟子随身侍奉。”说罢，他唤来一个侍者带二人去客房休息。
    待屋子里的人都散去后，客堂后面的珠帘晃动，一位貌美的妇人端着茶壶走进来，“家主，方才那位绿衫修士好生眼熟。”
    白家主牵着妇人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天底下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恰好多年前你我曾在苍门见过他。”
    “他是？”
    “信手遥指苍门外。”
    白夫人掩唇，惊道：“寸步夺命断无云？”
    白家主微微颔首，当年断无云的一位好友被苍门逼的自爆而亡，断无云杀上苍门，白家接到苍门的求救信，可白家主赶到后只与断无云打了半个照面，便被断无云给溜了。
    毕竟那时断无云不过金丹期，根本不是白家主的对手，他杀完了人便立刻跑，白家主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滑不溜秋的，奸诈的很。
    “他怎么会来投靠白家？难不成和无争道尊和离后，突然转了性了？”白夫人斟上一杯灵茶，“家主真打算留下他吗？”
    “恩。”
    白夫人的秀眉微不可查地蹙起，“若是其他元婴修士自然可以留下，但断无云此人......心性狡诈行迹诡谲，名声不好，仇敌又多，恐怕是个麻烦。”
    白家主接过灵茶道：“但他的确是修道界难得的鬼才，其他的元婴修士可未必能比得上他。”
    白夫人犹豫道：“家主是想.......”
    白家主点了下头，“如今凤尾火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需要尽快找更多的魂魄「燃油」充当燃料才能确保它不会熄灭消失，仅仅凭借每年投进去的这些散修魂魄还远远不够。断无云修为高深，实力强悍，若能得他的魂魄能作为灯油必定可让凤尾火重燃百年。”
    “太冒险了。”白夫人想也不想便道，“白家能延续到今天，凭借的不仅仅是凤尾火，还有我等的谨小慎微。贸然去招惹这个人不值得，更何况他背后还有楚疏尘。”
    “半月前断无云已和楚疏尘和离，而楚疏尘又从不出极北雪山。”白家主冷笑道，“更何况他断无云突然来我白家，也未必安了好心。既然他敢来，我等又何必客气？”
    白夫人还是有些犹豫，若是真能杀了断无云炼作燃油还好，若是最后让断无云逃脱，那白家可就危险了。
    白家主继续道：“凤尾火等不起了，我们能慢慢集齐低级散修的魂魄，但它还能等到那一天不熄灭吗？”
    白夫人闻言沉默不语。
    “天地间最后一支凤尾火，它灭了，白家才真的大厦将倾。”数百年前白家凭借着凤尾火成为一大仙修世家，从此也就和凤尾火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半晌后，白家主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但他身为家主一天，就绝对不会让凤尾火熄灭。
    白夫人心知家主心里苦闷无处诉说，便也不再纠结断无云的身份，就算他再厉害，区区一个元婴初期的修为也比不过家主这个出窍期修士，更何况对方已经和楚疏尘和离，即便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为他讨公道。
    白夫人柔声安慰道：“家主不必烦心，方才我看到还有一个金丹期以上的散修，他的魂魄再加上断无云，定然缓解凤尾火将熄的燃眉之急。”
    “万里空......”白家主沉吟半晌，“再派人查查这个万里空的身份，倘若他真是一个普通散修，就尽快实施计划。”
    “好。”白夫人思忖片刻问道，“家主，我们要不要先安排他们去一个秘境，试试他们的深浅？谨慎些总是没有错。”
    白家主思忖片刻便同意了这件事。
    新招收的外门弟子还没有分派任务，便暂时都聚集在几个客房内休息。傍晚时分，白家管事将主要任务分派下去，每个弟子可按照自己的专长挑选，擅长炼丹的修士大多都选择了培养灵草，擅长照顾灵兽的修士自然也就选了灵兽园。
    白管事见大多数弟子都选好自己的任务，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必诸位已经听闻，今日白家征聘了两位金丹期的客卿长老，日后他们会不定期为修习丹道的外门弟子授道。”
    他话音未落，人群顿时喧闹起来，想不到白家居然这么大方，本以为只是找了个能领资源的靠山，没成想居然还有金丹修士授道。
    白管事带着淡笑，听众人议论片刻才继续说道：“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两位客卿长老身边还缺少两个侍奉弟子，诸位若是有心也可领了这个任务。”
    议论声接连停下来，众人心思各异地暗暗思忖，他们这些散修就算进了白家的门，修炼资源也远远比不了白家的本族子弟，若是能跟了金丹期的客卿长老，得了他的眼，到时候他手里随便漏出点东西都够他们受用了。
    不过有人喜欢走捷径，也有人不喜欢走这个捷径，当了客卿长老的侍者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自由，纵使他们可能终其一生无缘修成大道，但也不愿为了一时的利益牺牲自己。
    一个嗓音沙哑的修士道，“从前做散修时，便是想要接近金丹前辈给他们当侍者，恐怕他们连眼都不带抬一下，如今进了白家倒是难得有这个机遇。可惜以我的资质，恐怕是入不得那二位的眼了。”说罢，他领了个照顾灵兽的任务。
    江九归低着头，半晌后，他随着几个修士站出来，想要领这个任务。
    白管事的目光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这群散修的修为都差不多，倒也没什么分别。他抬手便要随便抽选两个，却忽然被江九归叫了一声。
    白管事停下来，和江九归对视上，随即瞳孔有一瞬的涣散，指着江九归道：“你去侍奉乐玄长老。”
    “是。”
    第7章 大道无情
    夜已深，断无云拿着刻录下来的白府地图。白家坐落在风陵山脉之上，山脉辽阔蔓延数千里，一眼望去如同碧海无边，在这数千里山脉间想要不惊动白家，去寻找凤尾火的藏火之地简直难如登天。
    可是再难也得去做，觊觎凤尾火的人不会只有他一个，若是不抓紧时间，难保不会出现其他意外。他将地图记在心里，暂且安稳两日，过些时候便去探探白家。
    隔壁，楚疏尘还顶着万里空的壳子，他盘腿在床上正襟危坐，摩挲着那枚被断无云佩戴了三年的流寒玉，神情中流露着丝丝怀念。
    就在这时他脖子上的石头吊坠微微发烫，楚疏尘不紧不慢地取下吊坠，这是这幅壳子佩戴的东西，上面附着着一丝隐秘的空间法阵气息，看样子似乎是个联络讯息的法器，若非楚疏尘自身是个阵术大师，也不会看出上面纹刻的法阵。
    “能不借助阵盘直接雕刻法阵，这副壳子果然古怪。”楚疏尘倒是不知修道界居然出现了阵术如此厉害的邪修。
    楚疏尘指腹擦过吊坠，一道灵力送入其中。吊坠闪烁着赤红色的光芒，便传来了声音，“怎么这么久？”
    楚疏尘不动声色道：“方才屋内有人。”
    “今日为何突然暴露修为？”
    楚疏尘没有回话。
    对面继续责问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凤尾火，你若是再自作主张坏了魔尊的大事，小心自己的小命。”
    魔尊？邪修里的大能修士虽然不多，但也并非只有一两个，也不知这邪修口中的魔尊是哪一个？楚疏尘旧伤未曾加重时，便以一套伏邪阵杀尽大半妖魔，最是不喜这种蝇营狗苟的邪修。
    他压下心中的不悦，想将对面那人引出来，便刺激道：“只要取得凤尾火便好，无需你指手画脚。”
    对面那人沉默一瞬，语气阴鸷道：“我会再联系你。死不可怕，可怕的不是求死不能吗？”他说完便断了传讯法器。
    楚疏尘眉头轻敛，摸着玉佩思忖，断无云来白家想找个安静的修炼之所，可现在看来白家的水也不浅，应该还有不少人觊觎凤尾火，日后免不了又是一场争夺。既然如此他便亲手为无云打造一个祥和圣地，先找到这个邪修解决掉，其余想要争夺凤尾火的人也不必留着了。
    清晨时分，江九归一大早就扣了扣断无云的房门，笑道：“乐前辈，我是来侍奉你的。”
    断无云听着声音熟悉，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个老熟人，他靠着门框笑道：“还真是巧，那些虚礼就不必了，今日的阳光倒是不错。”他伸了个懒腰，放下手后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结果摸了个空，他才想起来那块流寒玉佩已经被他当给客栈老板了。
    “啧，”断无云收回手，“先去白管事那里把月俸领了。”然后去客栈把玉佩赎回来，身上突然没了一样东西，怪不习惯的。
    “好的。”江九归着断无云一起去找白管事。
    正好白管事在堂中对月俸账本，身边的弟子将月俸逐一发放下去。
    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女站在白管事面前，一巴掌拍在账本上，“白管事，为何二少爷这个月的月俸又少了五十块下品灵石？”
    白管事抬头看了她一眼，身体微微后仰，淡然笑道：“近日府中紧缺，每人都缩减了一些。”
    “一派胡言！”少女一把扯开旁边那人的储物袋，秀目往里一扫，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你欺人太甚！”
    白管事脸上的笑容有些冷，身上释放出金丹修士的神念威压，尽数倾轧在少女的方向，“区区一个侍女怎么如此放肆？”
    少女不过才筑基不久，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威压？她的脸色顿时被压制得苍白如纸。
    断无云站在门口，心念一动正要将这道威压挡下来，忽然一个青年擦肩跑进屋，他看这背影还挺眼熟。
    “白管事。”青年扶住少女。
    白管事收回威压，笑着起身行礼道：“二少爷。”
    断无云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在凤岭外黑吃黑的那个倒霉蛋吗？叫什么白亦山？想到这里他挠了挠嘴角，还好当初给他洗了记忆。
    白亦山对白管事笑着点了下头，回头看向少女道：“小雪花，不得无礼。”
    小雪花跺了下脚，拉着白亦山跑了，出门后不满地嘟囔，“就你脾气好！”
    白亦山无奈地笑了笑，“府中近日紧缺，总不好先短了刚来的外门弟子。”
    断无云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这人不应该生在修道界，更不该生在重九大世界。
    白亦山察觉到断无云的目光，侧头对断无云礼貌地笑了下。
    断无云微微一笑道：“小友倒是豁达。”
    白亦山看不穿断无云的修为，稍加思索便知道这应该是刚刚招纳的客卿长老，于是行了个礼回道：“前辈过誉，既是白家人，自然就要为大局着想。”
    “哦？”断无云挑了下眉，“只怕是有人不肯领情。”
    白亦山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又何曾没有争过？只是争不过罢了，他资质不好，自小便不受父亲重视，府里的人也只是对他表面尊敬，久而久之万事先退一步也就成了习惯，最起码还能维持住表面和谐不是吗？从幼年记事时起，他便明白有些人争是逆天改命，而有些人争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愣了会儿神，垂眸行礼道：“前辈，告辞。”
    江九归小声说道：“乐前辈，他好呆啊。”
    “非礼勿言。”断无云压低声音道，“你看他虽难掩落寞，却目光清明，可见心中是从来没有怨气的，就凭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性，若能得机遇，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他身为白家二少爷，如今才堪堪筑基，可见资质也是不大好的。”
    “资质不代表一切。”断无云道，“如楚疏尘、渡霄一类的天纵奇才在修道界并不多见，大多数人不过资质平平。而且白亦山这种人在修道界倒是少见，若是大能修士都有这般心性，那修道界也就和平多了。”
    江九归神色莫名，眼睛落在一旁的石阶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走神。
    断无云叫住白亦山，“明日我在授道堂传授丹道。”
    白亦山呆了呆，随后拱手道：“多谢前辈。”
    “前辈是想帮他。”江九归回神问道。
    “顺水推舟结个善缘罢了。”断无云道，“左右我也要在授道堂授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不过是顺便的事情，何乐不为？更何况万般善因皆成善果。
    江九归笑道：“前辈的心也很好。”
    “受过别人恩惠的人，自然也该知道如何授他人恩惠。”若是当年没有楚疏尘舍命救他，今日又怎会有如此爱管闲事的断无云？可惜楚疏尘已经不是当年的楚疏尘了，难道修得大道的人果真会变得无情吗？
    江九归闻言错开目光，低着头不再言语。
    断无云回忆起往事，轻叹一声进了屋，“白管事，我来领月俸。”
    白管事见断无云进来，立刻迎上来笑眯眯地说道：“断道友，日后让侍奉弟子过来领便可以了。”
    断无云摆手道：“刚刚来到白府，走一走也无妨。”
    “断道友所言不错。”白管事将客卿长老的份例取出来，亲手递给断无云。
    断无云收好月俸后，让江九归先回去休息，他自己则换了身白家的家服去那家客栈赎玉佩。
    按照常理说，客卿长老在今日便应该受到，但每一个长老是不会一起传授道法的，毕竟每个人的道都各不相同，他们将时间穿插开，一个人讲授完，下一个人才会过来。万里空给新入门的外门弟子讲了一遍辨别灵草种类的要诀，却迟迟不见断无云过来接班，反倒是其他客卿长老过来替班了。
    万里空心生一股被遗弃的慌乱，顿时手足无措越来慌，他皱了下眉，“乐道友呢？”
    “乐道友下山了。”
    万里空压下心里的不适，回到卧室等断无云回来，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的影子。万里空越等越焦虑，他揉着脑袋，仿佛能压制住元神深处的阵痛。
    脑海里一道道声音催促着他把断无云抓回来，万里空痛恶地在手臂上割出一道道口子，可那声音并没有停止。
    许久后，楚疏尘忽然睁开眼睛，暴戾的气息抑制不住地四散，周身白光一闪他便脱去了万里空这个壳子，虚空抓出一把长剑，一身杀气地离开了白家。
    断无云刚到客栈就被告知自己的玉佩被人买走了，他脸色顿时一沉，宛如阴云密布。
    客栈老板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愧疚地说道：“谁能想到你真的能进白家啊，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卖掉它，谁知道前天夜里来了一个怪人，直接留下灵石把玉佩给抢走了。”
    断无云见老板表情不似作假，可谁能抢一块流寒玉玉佩呢？这虽然贵重但也不是什么天材地宝，除了能调节温度基本没有其他功效，“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怪人？”
    客栈老板不用怎么回忆就能描述出来，“一个十分漂亮的男人，长得很标致，但他一头白发，面无表情地撑着一把黑伞，看上去倒像个邪修。”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断无云几乎不用再听，便知道这说的就是楚疏尘。他摩挲着唇角，纳闷楚疏尘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把他的玉佩给抢走了。
    “老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客栈老板设了一道隔音结界，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瞧着那人与无争道尊楚疏尘的模样十分相似。”
    “老板见过楚疏尘？”
    “我看《道门风云录》里描述过，”老板顿了顿打量着断无云，“传说无争道尊不会轻易离开极北雪山，更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兴趣，从前唯一能让他找上门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而找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杀他们。”
    断无云无奈地摊手笑道：“老板，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老板摇了摇头。
    断无云和老板道了个谢后才离开，心里一直琢磨，“他到底来这儿干什么？总不能真是追过来杀我的吧？”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呐，毕竟在楚疏尘眼中，二人仅相识三个月就迅速结为道侣，结为道侣三年内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加起来也没有说过几次话，他不觉得自己得罪过楚疏尘。
    断无云忽然察觉周围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在盯着他，不动声色地转头去看，正好对上楚疏尘杀意未散的眼睛。
    第8章 前任道侣
    看到断无云双眸的那一刻，楚疏尘神色恍惚，随后周身暴虐的气息慢慢平静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剑，一动不动地又恢复成了万人敬仰的无争道尊，还好，只要这个姓断的人还在就好。
    断无云心头一跳，确认过眼神，这他娘的就是来杀他的！断无云将飞行法器一抛，转身就跑。
    楚疏尘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紧随其后追过去，惹得城里的修士一片骚动。
    断无云跑的越快，楚疏尘追的越紧。偏偏断无云精通暗杀之道，是个逃跑高手，各种逃命的法宝扔出来，就连楚疏尘想要追上也有点吃力。
    你追我赶了半个时辰，楚疏尘抿了下唇角，呵道：“站住！”他的声音太过威严，听得断无云一个激灵，哪里还敢站住？
    慢慢地楚疏尘就不再追了，落在一座山头，难道他永远都不能以这张脸去面对断无云了吗？楚疏尘望着断无云的背影，“就那么厌恶我吗？”和离后每次见面都逃的飞快，明明当初是他先表白的，如今放不下的反倒是楚疏尘自己了。
    他无喜无悲平静地度过千余年的时光，断无云就像突然出现的鲜活奇迹，如今奇迹该消失了，只剩他自己饮鸩止渴难以释怀。
    断无云跑了一会儿发现后面没再追，这才坐下来喘口气，“老子当初就不应该为了报恩去追求你！等老子找全了药方，给你治好病，就去别的大世界逍遥快活。”楚疏尘就是那极北高不可攀的冰雪，似乎触手可及，但根本没有人能去捂热。
    楚疏尘在山顶站了一会儿，慢慢收回目光回了白家，重新套上万里空的壳子。他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块木头，一点一点雕刻着傀儡娃娃的模型，随着手下的笔刀速度加快，傀儡娃娃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和断无云的模样有九分神似。
    临近傍晚时分，断无云才鬼鬼祟祟地跑回来。
    万里空将手里的傀儡娃娃藏起来，隔着窗户打量着他。
    断无云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万里空一脸冷漠，对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笑的那么灿烂，看着他本来的脸却跟见了鬼似的。
    断无云摸不着头脑，“我得罪道友了吗？”
    “你没有来授道。”
    “昨日我有些私事要去解决，”说到这里，断无云忍不住大吐苦水，“万道友，你在找道侣的时候可不能只看脸，否则将来后悔的地方多了去了。”
    万里空不动声色，“哦？”
    断无云听到了对方的回应，说的更加起劲了，“我昨天刚下山，就被我前任道侣给追杀了半天，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万里空沉默一瞬，“你怎么知道是追杀？”
    断无云露出一个微笑，“你前任不远万里提着剑来找你，是为了给你切西瓜吗？”
    “.......”万里空不知该如何反驳，半晌后只好辩解道，“他毕竟是你道侣，无论何时绝对不会伤你。”说到这句话，他微微顿了顿。
    “已经离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
    “就没睡过。”
    “.......”万里空顿了顿，“买卖不成仁义在。”
    断无云看了他半天，最后长叹一声道：“若是他像你这般有文化就好了。道友日后可不要像我一样找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文盲，不读书真是害死人。”
    万里空看着他，“那你当初为何要追求他？”
    断无云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回忆的样子，“当初心被猪油蒙了，如今三年之痒想明白了。”
    “世上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吗？”
    断无云摸着唇角笑道：“我相信有。”
    “我不信。”万里空道，“但我若是喜欢一个人会很长久。”说罢他关上了窗户。
    断无云在原地站了许久，无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流寒玉佩，摸了个空才想到玉佩已经没了。可是他没有后悔，不答应渡霄与楚疏尘和离，就拿不到救楚疏尘的药方，如今和离后再想想，他与楚疏尘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即便现在不和离，日后还是会分开的。
    楚疏尘终将是飞升九天之上的人，没有道侣，没有情爱，没有因果，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断无云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乐前辈。”正在收拾屋子的江九归和断无云打了个招呼。
    断无云看着整洁的卧房，心里不住感叹，有人伺候的生活真不错，去他娘的楚疏尘！去他娘的道侣！等给楚疏尘找完解药，他就多收几个侍奉弟子享受享受。
    江九归给断无云倒上灵茶，犹豫着问道：“乐长老，明日我能去授道堂听您授道吗？”
    “当然可以。”
    断无云对丹道也了解一二，他生平爱好广泛，各类道法都略懂略懂，所以第二天给弟子授道的时候十分轻松，他不像万里空讲授灵草知识，而是直接带着众人学习如何炼丹。
    “在座的各位想必已经了解过丹道，甚至有人已经炼制过不少丹药，”断无云道，“但是我今天讲的，却是如何提高成丹几率以及成丹品级。”他将自己想要讲述的东西，以最通俗易懂的话传授给这些弟子。
    下面的弟子对丹道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甚至有人本来就是修习丹道的，众人越听越觉得断无云在丹道上的造诣不低，心道，原来乐前辈这么厉害，不知道乐前辈还收不收徒弟？他们这么想的，可却真有人问了出来。
    问话的人坐在最后一排，他的容貌并不算出色，但一身和善的气质却让人忍不住亲近，“乐长老日后可想收徒？”
    断无云抬眼一看原来是白亦山，这小子果然来了。
    白亦山见断无云没有立刻回答，脸上先羞赧地红了。
    断无云道：“我所修之道较为特殊，成道者万中无一，就连自己也不敢保证日后能修炼到何种境界，所以是不会收徒弟的。每个人的道法不尽相同，便是不需要师父也可自己参悟，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道法，而别人的道法不过是你参悟自己道法的垫脚石，不可本末倒置，一味追求他人的想法。”
    有人被吓了一跳，“乐长老，丹道这么残酷吗？”
    断无云道：“丹道中也分为不同流派，正如剑修也分为无情和纵欲。”部分流派的丹道残酷倒是没这么残酷，只不过暗杀之道本就没有得到天道的承认，三千世界自古以来也没有人凭借暗杀之道能够得道飞升。
    白亦山闻言，拱手行礼道：“晚辈白亦山，多谢前辈指点。”尽管那日是断无云让他来授道堂的，但他觉得这位长老并不认识他，所以还是自己介绍了一下。
    授道堂内刹那间寂静下来，白亦山是白家主的次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听课？难道不应该有专门的长老去教导吗？这是多不受白家主的重视啊？
    白亦山神色如常地坐下，好像没有察觉到各色的目光，他并非真的痴傻，也并非什么也不懂，恰恰相反他对那些人的揣摩一清二楚，可那又怎么样？自己的资质不好，也怨不得没有人肯教导，更怨不得别人在背后议论。
    江九归就坐在白亦山左侧，他心直口快道：“授课堂教的很好啊。”
    白亦山微微一怔，没想到还有人替他说话，他转头对江九归投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江九归对他眨了下眼睛。
    断无云继续授道，过了半个时辰后见万里空过来交接，这才停下来。他跟万里空打了个招呼，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了白亦山旁边的空座上，像个学生一样也跟着听讲。
    万里空拿着储物袋的手顿了顿，然后一如往常把储物袋里的灵草取出来，开始逐个讲解灵草的生长特性、药理成分。今日他讲解的极为细致，想要在断无云面前炫耀自己的博学，他不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文盲。
    断无云听着他不急不缓的声音，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这人真像楚疏尘，可楚疏尘却不像他一样有人情味儿，楚疏尘永远都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在他面前传授道法，更不可能说这么多句话。
    万里空扫了一眼断无云的发旋，授道的声音冷了几分，他真是一腔热血对牛弹琴。
    授道堂内的弟子齐齐打了个冷战，这怎么大热天好像要下雪了似的。
    断无云在睡梦中熟练地给自己罩了一层隔温罩，这都是在极北养成的习惯。
    万里空瞥了眼断无云，拿出一棵还闪着星光的灵草道：“这是鬼梦草，它所散发星光为花粉，人若是嗅到了就会在梦中梦见恶鬼，需要消耗三个月才能殆尽。”他说着，走下了讲台。
    “对于修为较低未能辟谷的修士来说，在野外碰见了这种草最好不要接近。”万里空走到断无云旁边，将鬼梦草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断无云闻到一股香气，鼻子动了动没有醒过来。
    授课堂的一众弟子随着万里空的动作，齐齐地望着断无云。
    白亦山和江九归欲言又止。
    断无云做了个梦，梦的开始楚疏尘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突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要杀他证道，他哪儿能答应？于是转身就跑。结果楚疏尘把自己给气炸了，断无云抱着他残存的脑袋痛哭流涕。
    万里空看到断无云眼角微红流出一行清泪，他犹豫了下拿走了鬼梦草，轻轻将断无云叫醒，“只是一场梦。”
    “楚......”断无云睁眼看到万里空的脸，刚要脱口而出的名字戛然而止。
    第9章 日隐密地
    二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暧昧。
    白亦山觉得自己就多余坐在这里。
    断无云尴尬地笑道：“让道友见笑了。”
    “无妨。”万里空回到讲台上继续授道。
    白亦山好心提醒道：“乐长老，你既然已经辟谷，想必也不需要睡觉了，这三个月内最好还是不要睡了。”
    “怎么了？”
    白亦山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断无云差点以为自己身患不治之症。
    “万长老方才在您旁边放了鬼梦草的花粉。”
    断无云咬牙，这，这万里空简直和楚疏尘是一丘之貉！什么狗屁人情味儿！亏了刚才还夸他，不就是在他的课堂上不小心睡着了吗？小心眼。
    断无云从白亦山那儿拿来一张纸，漫不经心地在纸上画了个小人，往它的下身戳，把纸戳了一个洞。
    讲台上的万里空拿起一棵灵草，盯着断无云道：“这种草叫做忏言草，若是不小心将它掺进了丹药里，可令食之者泪流不止，忏悔生平所犯罪行。”
    断无云戳纸的手一僵，将纸团藏进了储物袋。
    万里空又拿起一棵灵草，“这种草叫做三命，但它不会让你们多三条命，而是让你们丢三条命，一旦误服，第一日上吐下泻丢第一条命，第二日出现鬼影幻觉丢第二条命，第三日就会间接失去意识。”
    断无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苦笑道：“万道友，万长老，万老师，你哪儿弄那么多毒草？”简直比他这个精通暗杀之道的人还要齐全。
    万里空坦言道：“曾经的情人喜欢这些东西，便收集了一些。”可惜没来得及送出去。
    断无云感动的鼓起了掌，真是人傻钱多，不过楚疏尘怎么就不知道和人家学学？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万长老，你还缺道侣吗？”
    万里空脸色地一沉，他们才和离半个多月，这人就忙着找下家了，他能尊重是一回事儿，能接受是另一回事儿。
    白亦山沉默着坐在旁边，这真是仙修的授道课吗？
    江九归在一旁连连点头，笔下的笔记写的越来越多，万长老有钱又有才，懂得东西真多。
    其他弟子或是摸着自己的小丹炉，或者盯着手里的丹方，假装自己听不见那二人之间腥风血雨的对话。
    “乐道友，万道友。”门口传来白管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两张任务书进来，有些惊讶道，“二位道友这是在一同授课？”
    断无云笑道：“白管事这是有什么任务吗？”
    白管事将任务书递给断无云和万里空，“按照家规，每一位新入门的客卿长老和弟子，都要在三天内执行一向特定任务。如今二位道友的任务就是带着新入门的弟子去一趟日隐密地。”
    “日隐密地？”断无云没听说过这个秘境，心里估摸着这是一个很小的小秘境。
    白管事颔首道：“没错。道友也是从筑基期过来的，想必听说过筑基丹。”
    从入门练气到晋升筑基是一道门槛，对于普通的修士来说，十个人里有九个人被卡在这道门槛上，终此一生没办法筑基，更没办法真正走上修仙悟道的路。而筑基丹的出现就打破了这道门槛，无论是什么样的修士，只要服下筑基丹，那么晋升筑基期就是十有八九板上钉钉的事了。
    白管事继续说道：“练就筑基丹需要一味主药就是日隐草，且日隐草只能生长在野外。而日隐密地是一个特殊的小秘境，在密地内就长有大量日隐草。二位道友带着新入门的弟子去日隐密地，采摘一定量的日隐草上交，剩下的便可自行分配。”
    “多谢白管事。”断无云把任务书揣进储物袋。
    白亦山在旁边犹豫了下，轻声问道：“乐长老，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历练吗？”
    断无云笑道：“自然可以，只不过再安全的秘境也难保不出意外。九归，你记得照顾二少爷。”
    “是。”江九归应承下来。
    这个任务听起来简单的很，可白家这次招收的入门弟子至少有三百人，若要管理着实困难。第二日前往日隐密地之前，断无云望着这数百人头沉默一下，先把他们分成几个小队，每隔小队二十人，“不要和自己的小队走散。”
    “是！”一众弟子回答的整整齐齐，然后走了没多远就乱了套了，这边落单了一个人，那边飞丢了两个人，中间还有不少人聊着天，乱哄哄的一片。
    断无云头疼不已，这些人不似自小生长在世家的弟子动规矩，他们过去都是无拘无束的散修，如今和他们讲规矩真是难的很。他放出一分威压向四周散开，一众弟子被压制的从天上掉了下去，这次众人才不敢乱跑了，规规矩矩地飞到了日隐密地。
    断无云拿出白家的长老令，在密地前的石碑上一晃，面前便多了一条通往密地内的通道，“大家按照小队编号的顺序进去。”
    看着众人老老实实地排队进去，断无云才压着声音道：“我管这几百人便头疼不已，那些大宗门的宗主可真不容易。”
    万里空平静地看着面前鱼贯而入的弟子，道：“规矩是强者定的，不听话的杀了便是。”
    断无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发起了呆。
    万里空不明所以，“怎么？”
    断无云回过神道：“你和一个人可真像。”
    “何人？”
    “无争道尊楚疏尘。”断无云啧啧叹道，“重九大世界混沌了数千万年，楚疏尘想制定规矩秩序，他却不建立宗门传道，反而直接将「阻碍」规矩的人都诛戮殆尽，想以一己之力定下规矩。啧啧，他从来不是为了众生而杀人，不过是为了他的规矩而杀人，可众生却偏偏以为他是惩奸除恶的道尊。”只是后来楚疏尘因为旧伤复发，不得已中途退隐极北雪山。
    万里空抿了下嘴唇，“你很不喜他。”
    “谈不上。”断无云指腹摩挲着唇角，“无争......依我看他并非不争，只不过他争的从来不是世人要争的东西。”断无云想起当年他与楚疏尘结为道侣前，曾有人和他说过，永远都不要相信渡霄子的鬼话和楚疏尘的仁慈。”
    世人皆知渡霄子是第一医修，偏偏满嘴的谎话，半个字都不能当真。将楚疏尘和渡霄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可见楚疏尘果真是薄情，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和离之后还不远万里来追杀前任道侣，呸，太监行为。
    万里空侧头凝望着他，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你怎知他想争的是什么？”他如今想争的触手可及，偏偏不敢伸手，如果他再年轻几百岁该有多好，如果不是时日无多时遇到断无云该有多好。
    御剑同游，仗剑轻歌，可惜这样的场景只能在他的脑海里想想。
    断无云摇头笑道：“我说的也不过是坊间听来的流言。”
    “既是流言便当不得真。”
    断无云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也崇拜楚疏尘？”这么单纯的道友也要被楚疏尘玷污了吗？
    万里空道：“我喜欢断无云。”
    断无云双眼放空一瞬，拍了下万里空，拄着他的肩膀道：“道友眼光还是不错的。断无云多好，长得俊，是吧？实力牛，对吧？世界上简直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他还是人吗？他是神呐！和楚疏尘相配真是一朵鲜......咳，一棵帅草插在了牛粪上。”
    “......”
    “你怎么不说话？”
    万里空喉咙动了动，半晌后才艰难地认同，“......你说得对。”
    “哈哈哈。”断无云捉弄完这个人傻钱多的道友，忍不住大笑了两声。
    万里空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怎么感觉无云越来越傻了？自己某日若是死了，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所有人都进入密地后，江九归等人依旧在不远处站着，见断无云和楚疏尘聊得高兴，慢腾腾地走过去，“乐长老，万长老，我们的小队进去吗？”
    断无云迅速收敛笑声，高深莫测地负手点了下头。
    第10章 断无云
    按照任务书上所写，日隐密地内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只是里面的日隐草在白天不会出现，只有借着晚上的月光才能看到，一众人进入密地后各自转转，等到入夜后开始采摘日隐草。
    断无云身为长老自然不会亲自去采草，他跳上大树，右腿搭在树枝上，左腿垂下来，靠着树干当起了监工。
    万里空不像断无云坐没坐相，他在树下找到一块石头危襟正坐，开始闭目养神。
    微风和煦，周围是弟子们采摘日隐草的摩擦声，偶尔传来两声低语交谈。
    万里空嘴角动了动，上扬了半个弧度，这样也挺好的。
    断无云枕着手臂，摸着空荡荡的腰间，那里本应该挂着一块流寒玉打造的玉佩，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百无聊赖时总是想起那块玉佩。
    忽然万里空睁开眼睛，随后断无云也坐直了身子。就在这时整座密地开始晃动起来，地下还传出野兽般沉闷的低吼声。
    断无云翻身从树上跳下来，连忙扔出去几个阵盘护住周围的弟子，“大家呆在防护阵里不要出来。万道友，这里交给你了。”扔下这句话后，他开始前往别的地方寻找其他的弟子。
    “笨。”万里空皱眉，这动静估摸着下面有一只厉害的妖兽，断无云总是这样为了一群人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也不管和那些人熟不熟。
    “万长老！”一众人听着地下的动静，陷入了恐慌中。
    万里空抬手抽出一把长剑插在了防护阵中心，周围的动静刹那间消失，地面也不再震动了，“肃静。”
    一众弟子顿时安静下来。
    万里空随手扔出几块灵石，将阵盘重新调整了一遍，然后盘腿坐在了长剑旁边，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其他人见万里空这么镇定，便也不再慌乱了，相继坐下来跟着打坐，以准备应对接下来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
    另一边断无云迅速找到四散的弟子，将他们集合在一起，送回万里空那里，“大家查一查自己小队里的人数对不对。”
    江九归起身扫了一圈道：“乐长老，好像少了一队。”
    断无云看着乱糟糟的人海，真佩服江九归的眼力，“我再去找找。”
    万里空按住断无云的肩膀，看着江九归道：“确定？”
    江九归连连点头，“二少爷没有和我们在一起，想必他们那一队人没在这里。”
    断无云拨开万里空的手，低声道：“白亦山再不受白家主重视，好歹也是白家主的儿子，我去找他们。若一刻钟后我没有回来，道友便速速带着这些弟子离开密地。”
    “我去。”万里空将他推回防护阵。
    断无云愣了下，心里微暖，真是人傻钱多的笨蛋。他没有听万里空的，不管怎么说断无云都已经是元婴修士了，而且自身的本领不低，怎么能让万里空这个金丹修士出去冒险？
    他脚尖一点跃过万里空，跳出了防护阵，将万里空往回一推，眨眼笑道：“万道友再这么温柔，我怕是非要和你结为道侣了。”
    万里空立时呆了呆，等他回过神后已经看不见断无云的影子了。他伫立片刻，坐在角落里脱下万里空的壳子，化作一道白光向着断无云离开的方向追去。这套动作着实太快，不过眨眼之间，也没有人能察觉到楚疏尘的身影曾出现过。
    此时密地内已经塌陷了很多地方，地势变迁，手里的地图已经作废，断无云再出去找人就更加困难了。不过他没有焦虑，因为昨日他画万里空时从白亦山借了一张纸，而那张纸还藏在储物袋里，只要用寻踪符感应一下纸上残留着的白亦山的气息，就可以找到对方。
    他拿出一张寻踪符和那张纸团，将沾着白亦山气息的纸团贴在寻踪符上，随后不出意料，寻踪符感应到白亦山的气息，沿着一个方向飞了出去，他赶紧跟过去。
    白亦山自小不受白家重视，修炼资质也不算好，幼时白家上下偏爱他大哥，若是有人敢亲近他，他大哥一定要把白家闹个天翻地覆，他便不敢争取别人的目光。等到他大哥长大了不再闹了，他也不敢再奢求别人的关怀了，有什么事情都靠自己。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因为白家公子的身份几次三番被人盯上，这群金丹期的劫匪混入了白家，借着日隐密地将他抓住，想要向白家讨要凤尾火。可就在此时，秘境内突生异变，白亦山正要借此逃脱，却被这群劫匪直接绑了起来。
    白亦山苦笑道：“你们看我的样子，值得白家用凤尾火交换吗？”
    “真是他娘的倒霉。”一个穿着白家弟子服的劫匪恶狠狠地盯着白亦山，“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肥羊，没想到是他娘的废物。”
    “这秘境不对劲，把这小子宰了，咱们赶紧撤。”
    白亦山脸色微白，他嘴唇微动，最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那劫匪正要下杀手，突然被同伴叫住，“附近有人。”一种劫匪紧张地望向四周，可却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白亦山睫毛微颤，茫然地睁开眼睛。
    断无云主动从树后走出来，负手看向围成一周的金丹期劫匪，他刚追过来就听到这群人想要杀人灭口，看来打凤尾火主意的人还真不少。
    “乐长老......”白亦山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来救他。
    那群劫匪认出断无云这个客卿长老的身份，不过他们不想跟断无云废话，区区一个金丹期客卿长老，怎么能敌得过他们这一群金丹修士？劫匪们直接打出各类法器，一时之间，许多绚烂多彩的法器光芒在半空炸开，直取断无云命门。
    “乐长老小心！”白亦山紧张地大喊。
    “那在下只好替慈悲大师超度你们了。”断无云脚腕一扭，旋转两圈，手腕的一道蓝色丝线如同利刃将围过来的法器斩断，速度快的好像切西瓜一样简单。
    几个劫匪见状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子，可他们从来不怕硬茬子，越是硬的茬子最后的收获也就越多，这次如果能顺便把这小子宰了，也不枉此行。他们对视一眼，手上瞬间多出两把铁锤，随后飞速欺身袭向断无云。
    这群劫匪修习的道法十分蛮横，行动间飞沙走石，如同风暴一样袭来。
    断无云没有动，他好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任凭那几把锤子锤过来。
    眨眼之间，劫匪便来到了断无云的身边，他们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几个劫匪手持大锤，从四方合击断无云的胸口。
    劫匪们的速度很快，肉眼只能看到他们留在原地的一道残影，若是这几把锤子将人夹击，必定把人拍成肉饼。
    “嘭！”数把大锤子相撞，断无云没有变成肉饼，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了断无云的身影，断无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与此同时周围的灵气微微波动。
    几个劫匪心头一惊，暗道不好，正要后退时却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那几个劫匪的脑袋从脖子上飞了下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来的时候依旧瞪着双眼睛死不瞑目，他们到死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断无云自然不会凭空消失，他只是出招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以至于几乎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身影。寸步之间夺人性命，这就是暗杀之道，最令人恐惧，也最令人不齿的暗杀之道。
    信手遥指苍门外，寸步夺命断无云，他精通暗杀之道，也是他将靠投机取巧制胜的暗杀之道，光明正大的带到了世人的面前。在他之前，暗杀之道是三教九流；在他之后，暗杀之道如流星陨落。因为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将暗杀做到如此极致了。
    发现情况不对，有两个劫匪立刻趁机逃走。
    断无云没有继续追过去，而是停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劫匪面前，右手的掌心漂浮着一根淡蓝色的丝线，那丝线的尾端直接连接着他的掌心，竟像是从他手心里冒出来的。
    劫匪趴在地上，眼睛瞪得冒出了血丝，他惊恐地盯着断无云，结结巴巴地说：“断.......断.......”
    断无云露出一个微笑，丝线缠过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第11章 无争道尊楚疏尘
    白亦山呆愣愣地看着这番极快就结束的打斗，他脸上还挂着被劫匪打出来的伤，此刻看上去傻兮兮的。
    断无云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抬手一道灵力将绑住他的绳子割断。
    “乐玄长老。”白亦山回过神，手脚颤抖着行了个大礼，感激涕零，“多谢乐玄长老救命之恩。”
    断无云扔给他一瓶疗伤的丹药，道：“小事一桩。这密地出问题了，咱们快回去和其他人汇合离开此地。”
    “是。”白亦山一瘸一拐地跟在断无云身后御剑。
    残存的两个劫匪拼命向秘境出口奔逃，突然二人察觉身后有一股寒意。他们神色一凛，手上倏地多了许多法器，转身面向背后。
    日隐密地的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雪。
    劫匪们紧紧握着手里的法器，法器闪动着各色光辉，在风雪里异常显眼。
    风雪越来越大，不知何时起，不远处竟然站了一个广袖黑袍的修士！
    那修士撑着一把素净的黑伞，雪白的发丝垂过肩头。他微微抬眼，凛冽的杀气在眼中久久不散。
    “这......”二人看不穿这人的修为，面面相觑心中生了退意。
    一个劫匪小声道：“修道界何时出了这号人物？《道门风云录》里竟然没有写。”而且这人怎么会来日隐密地？明明他们进密地的时候没看到白家有这号人物啊。
    《道门风云录》由天衍阁收录售卖，一年出一本，记载着修道界各色天才和厉害人物。只要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在修道界崭露头角，那么《道门风云录》中便会有记载。此人修为比这群金丹后期的劫匪还要高，定然是元婴期以上的才对。
    其中一个劫匪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恭敬地垂首道：“前辈，我等是白家弟子，无意冒犯，请。”他抬了下手，旁边的劫匪同伴立刻撤向一侧，给那人让出一条路。
    那修士的眼睛微转，脸上依旧无喜无悲，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凤眸朱唇，墨衣白发，静如极北雪山，动若恶鬼杀神......一个劫匪心头猛地一跳，他双眼睁大，嘴唇微微颤抖，呢喃：“无争道尊楚疏尘.......”
    劫匪再也来不及说出接下来的话了，因为楚疏尘已经出招。他只轻轻一抬手，一道银色光圈向四周扩散，空中的雪花瞬间凝固，随后楚疏尘放下手，面前的十余个劫匪瞬间化为粉末，雪花继续下落将粉末掩埋。
    楚疏尘望向断无云所在的方向，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人言笑晏晏地和白亦山攀谈。大雪纷纷遮住了视线，雪花绕过伞落在他的衣摆上，他仿佛在这里站了千万年，望了千万年。
    伫立许久，他抬脚离开，回了防护阵，套上万里空的壳子，雪地只留下了一排均匀的足迹，不深不浅直到消失。
    一般的秘境都是没有四季变化的，而今日日隐秘境却突然下了大雪，断无云摸着落在脸上的雪花，雪花瞬间融化。他脸色顿时一变。
    白亦山紧张地盯着他的脸色，“乐长老，怎么了？”
    “完蛋了。”楚疏尘找来了，到了半步成仙境界的人是可以操控自然气象的，而楚疏尘因为伤情加重，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经常会搞得到处下雪，所以极北雪山上终年积雪不断。
    白亦山更加惊慌了。
    “咱们得快走了。”断无云一把抓住白亦山的衣领，拎着他飞回防护阵所在的地方，还未落到地上就喊道，“万道友，咱们快些撤离秘境。”
    楚疏尘已经提前回到万里空的壳子里，他起身和断无云一起带着一众弟子离开。
    “怎么了？”万里空追上断无云后问道，他一直在留心观察地下的妖兽，那妖兽想要破土而出还需要一段时间。
    断无云压低声音小声道：“完蛋了，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前任吧？”
    万里空顿了顿，“恩。”
    “他追来杀我了。”
    “......”万里空百口莫辩。
    断无云见万里空不信，无奈道：“我骗你做什么？”
    “你为何如此确定他要杀你？”
    “他都捅我一剑了！”
    万里空抿了下唇，信誓旦旦道：“若他真伤你性命，我会为你报仇。”
    “那时我死都死了。”报不报仇的有个屁用。
    “......”
    秘境内出了问题，断无云和万里空便留在最后断后，目送一众弟子相继出了秘境后，这才一同离开秘境。二人前脚刚踏出秘境，后面便听到了一声巨响。
    万里空神色平静道：“那妖兽出土了，是个金丹期的妖兽。”妖兽的体质不同人族，金丹期的妖兽相当于元婴期的人修。
    断无云道：“金丹期妖兽岂不是已经有了灵智？我们快离开此地吧。”
    “恩。”万里空回头看了一眼秘境入口。
    众人离开秘境时，外面夜色正浓。死里逃生让众人庆幸不已，却也身心俱疲。断无云让一种弟子去附近的客栈歇息一夜，第二日再汇合返回白家。
    “多谢乐长老！”
    断无云摆手笑了笑，转头道：“万道友，咱们也找个地方歇歇吧。”
    “恩。”万里空刚答应完，扫了一眼紧贴着断无云的白亦山。
    白亦山不明所以，忍着身上的疼痛站直了身子，“万长老。”
    打完招呼，白亦山亦步亦趋地跟在断无云身后，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跟班。
    万里空心里不适，瞥见不远处的与人谈笑的江九归，他拎起白亦山的衣领往后一扔，“江九归，照顾他。”
    江九归手忙脚乱地接住白亦山，“是！”
    白亦山满脸通红，“不，不用照顾。”
    “唉，看你这小鸡崽子的样子，别逞能了。”江九归拍了一下白亦山的后背，直接一巴掌把对方给拍趴下了。
    断无云道：“他不会把人给照顾死了吧？”
    “不会。”
    附近城镇的客栈虽然多，但也住不下几百个人，众人只好两个人三个人的挤一挤，左右大部分弟子都不需要睡觉了，只要有个地方打坐就行。
    断无云和万里空身份尊贵，二人便共用一个房间。断无云刚上床脱鞋，万里空又一声不吭地出门了，然后大半夜都没回来。
    断无云愣了下，掰着自己的脚闻了闻，“也不臭啊。”他不解地摇了摇头，躺床上睡一觉又被噩梦惊醒，干脆管店家要了两壶酒一叠花生米，坐在窗口自饮自酌。
    天色微亮，天边的红霞动人，断无云却望着北边的方向，那里还没有日光到达。极北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不仅终年积雪，就连白昼也很短暂，就连邪修都不愿与去，也难为楚疏尘竟然能在那种地方闭关数百年。
    门口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万里空一身血气地回来了。
    “万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万里空从储物袋里倒出一地的妖兽皮，这妖兽皮皮质柔软，颜色淡青，上面光滑无毛无鳞，看上去更像是绸缎，“这是蛰地兽的兽皮，是极品法衣的材料。你可找个人为你炼制，极品法衣能抵消高级修士的攻击。”
    断无云半蹲下去摸着兽皮，“这是你方才杀的？”
    万里空嘴唇微抿，“已经清洗过了。”
    “是秘境里的那个金丹妖兽？”
    万里空沉默一会儿，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你既然害怕你前任道侣杀你，便穿上它吧。如果有可能的话，下次你可以冷静下来和他聊一聊，说不定他本没有伤你的心思，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断无云抬头看向他，有些警惕地笑道：“无功不受禄，道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万里空道：“我很少交友，却也听说过好友之间不应计较这些。杀只妖兽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只要你需要就好。”
    断无云摩挲着兽皮，他总是能在万里空身上看到「真诚」这种东西。他低头笑道：“它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是南海玄金，用作炼制炼丹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块墨色的金属，别看这东西不大但价值却不低，当然断无云是买不起的，这是当年他在秘境历练的时候拿到的。
    万里空闻言松了口气，“回礼就不必了，你喜欢就好。”
    断无云却没有收回南海玄金，直接塞进了万里空的手里，“你受伤了吗？”
    万里空手指微抖，掌心的玄金仿佛在发烫，“小伤。”
    断无云心里便明白了，这人傻钱多的万道友也是隐瞒了修为的，只是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凤尾火吗？若是如此，日后可以考虑合作一二，他虽然不是什么真诚的人，却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断无云把兽皮收进储物袋里，抱着小储物袋上床打坐。
    在客栈的另一间客房里，白亦山躺在床上，他脸蛋红扑扑的，身上裹着一层棉被。江九归坐在床头，用手摸了摸白亦山的额头，“怎么还没有退热？”
    白亦山慢悠悠地眨着眼睛，“无碍，我以前受了点伤也会发热，等明日就好了。”
    “发烧多难受。”江九归同情地看着他。
    白亦山垂眸，“习惯就好。”
    “我给你擦擦脸。”江九归起身用白亦山的手帕浸了凉水，小心翼翼地避开白亦山脸上的伤口，为他轻轻擦拭。
    白亦山紧张地抓着被子，随时能感应到江九归的呼吸扑在脸上，“谢，谢谢。”
    “客气什么。”江九归擦了三遍后才停手，端详着白亦山道，“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了，又是一个俊俏郎了。”
    白亦山不好意思地回道：“我长得很普通。”
    “哪有那么多绝世风华？”江九归捏着他的脸，“我看就挺好的。”
    白亦山的心不住地跳动。
    “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白亦山闻言，流露出些许悲意，“有几个心怀不轨的修士混入了弟子之中，他们想绑架我交换凤尾火。”
    “凤尾火？”江九归叠手帕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笑道，“这几百年都没有人能抢走凤尾火，就凭他们？这几个人真是笨。”
    白亦山也跟着点头，“就算是我大哥被抓起来，我爹也不会用凤尾火交换的。更何况是我......”
    “你也挺好的。”江九归给他掖了掖被子，“凤尾火对白家那么重要，你爹不肯交换也无可厚非，不要难过了。”
    白亦山被他安慰的更加羞赧了，僵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江九归在床上找了块空侧身躺下，“说起来凤尾火到底长什么样子啊？真的像凤凰一样吗？”
    白亦山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听说只有每一代的家主才见过。”
    “啊，那必定是放在很隐秘的地方了。那你想当家主吗？”
    白亦山脑袋摇的更快了，“我不行。我大哥更适合做家主。”
    “资质不能决定一切。”
    白亦山闻言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是不可取代的。”
    白亦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轻声应了一声。
    第12章 断无云
    或许是江九归的话鼓励了白亦山，第二日在楼下大堂吃早饭时，他看到有人贩卖《道门风云录》，便从头发里摸出来一块灵石，然后买了一本书。
    断无云就坐在他对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藏私房钱的方法。
    白亦山神色羞赧道：“乐长老见笑了。”
    断无云笑道：“你怎么突然买这书了？”
    白亦山翻开书页道：“这一次有乐长老救我，下一次又该如何？我想在《道门风云录》上找一个靠谱的师父，学一点保命的本事。”
    “那你目前有目标吗？”
    白亦山捏着书页，半晌后才低着头回答：“若是有朝一日有幸得见无争道尊楚疏尘，便是死而无憾了。”
    断无云沉默一瞬，忽然道，“亦山，这话你可千万别让楚疏尘听到。”
    白亦山微微一怔，“为何？”
    “你有所不知，楚疏尘不喜欢听别人夸他，别人一夸他，他就想砍人。”断无云用手挡住嘴，小声道，“他说忠言逆耳利于行，所以就喜欢别人骂他。你骂的越凶，他就越开心。”
    万里空端着小卷饼走过来，重重地在断无云面前一放，“吃饭。”
    白亦山礼貌地和万里空打了声招呼，继续问道：“这......乐长老怎么知道？”
    断无云啧了一声，嗔道：“因为我也崇拜无争道尊啊，我很久以前便无比敬仰楚道尊，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万里空瞥了断无云一眼。
    乐长老不会骗他，白亦山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乐长老提醒。”
    “客气，客气。”断无云随手拿起一块小卷饼咬了一口。
    “不过无争道尊隐世多年，而且我资质平庸，他肯定不会收我的。”白亦山低头翻着手里的书，他停在一页，那一页右面画着一个看不出真实面貌的人，左面记载着这人的经历。
    “寸步夺命断无云......这断无云好生厉害，不过元婴初期就可以越级暗杀多人，且无人发现他如何出招，方寸之间就能夺人性命，不愧被誉为修道鬼才。”白亦山羡慕地说道。
    断无云被小卷饼噎住了，赶紧倒一杯茶水。
    白亦山忽然端起书，将断无云和书里的画来回对比，“乐长老，你这身打扮真的好像断无云。”
    “哪里像？”断无云头也不抬地喝了一口茶水，或许是被茶杯掩着，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衣服像，发髻像，手里的丝线也像。”
    断无云抬眼，原本和善至极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根本没有任何情绪的笑容，低声道：“我为躲避仇家才隐姓埋名，如今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白亦山脸上的血色尽失。
    断无云慢慢将手探进自己的怀里，眼看着对面的白亦山已经冷汗涔涔，他慢吞吞掏出一张手绢，然后擦了擦嘴，压着嘴角眉眼含笑道：“别傻了，这书不知道出了多少年了，断无云难道不换衣服、不换发髻吗？而且书里写的未必能作真。”虽然他还真没换过，谁让他穷呢？
    白亦山长吐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苦笑道：“乐长老下次莫要开这种玩笑了。”
    “年轻人，压力不要那么大。”断无云放下手绢道，“你资质虽然不算出色，但胜在心性好，日后修炼起来只是比别人慢了些，但稳抓稳打不会比别人差。”
    “多谢乐长老宽慰。”白亦山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将断无云这一页翻过去，可再也没有找师父的心思了。他起身去找掌柜，把众人的账给结了。
    “想不到白亦山作为白家主亲子居然还能如此随和。”断无云注视着白亦山忙忙碌碌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
    但凡身份高一点的修士，哪怕不会做到视散修如蝼蚁，也不可能像白亦山这样亲近随和。
    跑过来收拾桌子的小二听到断无云的话，小声嘀咕道：“白家二少爷论资质修为比不了大少爷，论风姿气度比不了三少爷，也只有性子好这一个优点了。”
    断无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小二摇头道：“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世道谁不攀着好的？要么资质修为，要么风姿气度，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性子好有什么用？难道与人打架时，别人还会顾念你性子好不揍你吗？”
    断无云打量着这个小二，笑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难道就不怕他找你算账？”
    “没事儿，二少爷性子好。”再说了，这凤岭的地界有几个看得起白二少爷？
    江九归回头去看白亦山，那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凡人给鄙视了，依旧满脸带着温和笑意地在与掌柜交谈。
    “......”断无云都不值自己该作何心情了，果然性子好不是什么优点，但世人一边嫌弃这一点当做谈资，却又一边依仗这一点肆意妄为，可见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众人休整完毕，便启程返回白家。秘境中途出现了异变，但弟子们也已经采摘了不少日隐草，上缴了足够数量的日隐草后便算交接完任务了。末了，断无云对白管事说起了秘境里的变故。
    修道界是个时时有意外发生的地方，白管事听完日隐密地出现妖兽，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笑道：“这次辛苦乐道友了。”
    “算不得辛苦，好在那妖兽出土前我们便离开了秘境，所以也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不过二少爷被歹人挟持的事情倒是提了个醒，日后白家弟子出门历练时要多加小心。”
    白管事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二少爷是谁，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露出明悟的神色，却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身为白家的人自然也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看来这个白亦山在白家的地位还真是低，断无云不急不缓地问道：“就为了保全凤尾火？”
    白管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了笑起身告别。他离开断无云的住处后，直接去闭关室，将秘境历练的结果禀述白家主，“家主，看来这批新来的散修实力都很普通，过几日就是为凤尾火续燃油的时候了，想必不会有变数出现。”
    “普通？”白家主盘腿坐在蒲团上，冷笑一声，儒雅的面容此刻扭曲到阴冷，“那个乐玄就是最大的变数。”
    白管事不解道：“他不就是一个金丹散修吗？”
    “他是断无云。”
    白管事的脸色微变，心里震惊不已，“寸步夺命断无云？”
    白家主弹开衣摆，起身道：“暂时不要动断无云，我还另有打算。”
    “是。”白管事犹豫下道，“家主，断无云修为虽只是元婴初期，但实力不可小觑，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把他调走？”
    “实力再强，他也只是一个元婴初期。”
    “这......”
    “不可轻视，也不必畏惧。”这么好的凤尾火燃油材料，岂能轻易放跑？
    “是。”
    第13章 移阵盘
    从日隐密地回来后，断无云便约万里空出来四处走走，他一边和万里空有说有笑，一边打量着白家的地形，果然这里和地图上十分相似，越是往深处走，防御法阵就越多。
    白家虽大却也并不是每个地方都允许人乱走的，断无云估摸着自己现在的位置，见周围的巡视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便和万里空折身返回。
    江九归见断无云回来，就赶紧把床铺给他铺好，嘴里念叨着，“天色这么晚了，我还以为前辈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断无云道：“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江九归瞥了一眼隔壁，嘿嘿一笑。
    “......”你这样胡乱编造绯闻，我前任能一剑砍死你。断无云无语地挥了挥手，“别胡说，这几天我要闭关，无事不必来这里侍奉。”
    “好的。”
    乌云盖住了落日，天色昏沉。断无云坐卧房里翻阅着记录阵术的玉简，这些阵术摘要都是他从楚疏尘的藏书房内摘抄的。楚疏尘作为第一阵术师，藏有的阵术典籍也都不是凡品，断无云和他结为道侣三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自学了一些藏书房的阵法。
    但断无云本身修习的道法并不是阵道，平日里也没有在阵术方面浪费太多精力，只是粗浅地了解过一些。如今白家的山脉都被大大小小的高级法阵笼罩，他想要找到凤尾火，不得不重新对防护阵精心钻研一番。尤其是这次楚疏尘追到了秘境的事情，让断无云有了危机感，他平日除却为白家弟子授道，剩下的时间都用在研究法阵上了。
    不过修道界内的法阵数不胜数，单单是防护阵共有数十万种，收录在阵法书中的防护阵就有八千种，更别提白家这种闻所未闻的高级防护阵。断无云想要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就掌握破解高级防护阵的方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从一开始便没有寻找破阵的方法，而是想办法炼制高级移阵盘。
    圆形的阵盘悬浮在断无云面前，阵盘上雕刻着阴阳八卦，一个青蓝色的小光球落在阵盘中央。断无云手指轻拨，小光球绕着阵盘跑了一圈。
    这就是断无云历时半个月炼造的初级移阵盘。移阵盘可以直接移动并改变其他人布置下的法阵，从而以不破阵的方式化解法阵，越是高级的移阵盘所能改变的法阵也就越多，但整个修道界里能练就高级移阵盘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楚疏尘。
    断无云看着面前的初级移阵盘，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因为和渡霄的约定，他不能直接将寻找凤尾火的事情告诉楚疏尘，自然也就没办法请楚疏尘帮忙炼制高级移阵盘，更何况楚疏尘现在见了他像是饿了半年的野猫突然见到耗子似的，话还没说上一句，就眼睛发绿地就杀过来了。
    “只能先试试了。”断无云将初级移阵盘做出了一些改良，融合了自己的暗杀之道中的隐匿法，即便移阵盘不起作用，也不会惊动白家的人。
    下一刻，断无云身影出现在山脉的一角，此处四周无人，正好适合检验他的移阵盘。他将移阵盘从储物袋中取出，看着青蓝色的小球在阵盘上滚动。
    “去！”断无云低喝一声，阵盘上的小球立刻飞出去，落在了对面的法阵中，在空中荡漾开一圈一圈淡蓝色的光纹。
    随后一道道符文在阵盘上浮动，断无云用牙尖划破食指，迅速在阵盘上划出一个符号，但见符文转动的越来越快，天上的光纹开始微微颤抖——防护法阵裂开了一道缝隙。
    断无云微怔，只听咔咔几声，阵盘突然裂开几道细缝。他脸色一变，迅速把阵盘甩出去。
    “嘭！”阵盘炸的四分五裂，防护法阵的裂缝迅速愈合，而空中的淡蓝色光纹也慢慢消失了。
    “不愧是高级防护阵，被动的反噬攻击都如此强悍，果然厉害。”断无云嘴角渗出一抹血痕，他捂着丹田，迅速服下几颗疗伤丹药离开此地。
    在断无云走后不久，一个面容冷峻的修士落在这里，他看着面前完好的防护阵，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的地方，脸上露出些许困惑，最后在周围巡察一圈才离开。
    傍晚将至，山脉间的雾气愈发浓郁起来，缭绕着盘旋在山谷里，笼罩在草木之上。断无云落在一处隐秘的草丛间，盘腿坐下调息，忽然听到周围有脚步声，他迅速起身闪到一旁的古树背后收敛气息。
    “文康师兄，前面的雾气太大了，我们就在这里说吧。”说话的竟然是白亦山。
    白文康环顾四周，也觉得这里已经足够隐秘了，便停下来道：“好啊。”
    白亦山道：“我发现这两天有好多新入门的外门弟子不见了，但没有人管这件事，家主一向重视你，你和我一同去找家主说一下吧。”
    “别胡说，你才是家主的亲生儿子。”白文康的声音低沉温柔，“我不过是一个远房偏支罢了。”
    白亦山低着头道：“我，我不敢。”每次白家主见了他都要发脾气，可是他也不想这么废物啊，若是资质好，谁愿意当一个无能之人？
    “你不必如此。我倒是觉得你很不错。”白文康摸着他的发顶，温声道，“你与你大哥白亦森之间只是差了一些天分罢了，论起德行倒是远胜于他。若是你有足够的实力，家主自然会重视你，甚至会将家主之位传与你。”
    白亦山闻言苦笑道：“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资质天分是早已注定的，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了就能追上别人，更何况我大哥修炼的时候比我更努力。”
    “你若是愿意，我就是你的实力。”
    白亦山愣了愣，不解地望着白文康，从小时候起白府真正敢陪他玩的只有白文康，虽然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白文康在他心里显然比得上至亲，可他从未对白文康有过非分之想。
    白文康靠近他，按住他的肩膀道：“你我结为道侣，你有身份，我有实力，日后无论是白家还是凤尾火，都会是我们的。”
    一旁偷听的断无云在心里啐了口唾沫，真是恶心。
    白亦山被吓到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被白文康抓住了手，“我不喜欢你。”
    “道侣之间的利益远胜于感情，夫妻之名远比夫妻之实要重要。”白文康语气温柔，动作却十分强硬地将白亦山拉过来，“亦山，日后你想要和别人在一起也是可以的。不过现在......”
    白文康半搂着白亦山的腰，把他按在地上，“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被人唾弃吗？要知道白家上上下下，甚至整个凤岭可都没人把你当成白家二少爷。”
    “放开我！”白亦山憋得满脸通红，抬手打出一道灵力，却被白文康反手挡下。
    白文康冷笑一声，他对这个小堂弟的性子了解的清清楚楚，处世优柔寡断，只要别人强硬三分，就会立刻退步，今日他坐实了夫妻之实，日后白亦山也就不得不答应此事了。他与白亦森同样受白家主重用，但就因为白亦森占着白家主的亲子之名，未来整个白家都只能是白亦森的！凭什么旁支就逊人一等？明明他的身上也流淌着白家的血脉。
    白亦山见白文康冰冷的眼神，顿时心生绝望，咬紧了嘴唇。
    就在这时，一道蓝光从雾中飞出。白文康神色微变，翻身躲开这道攻击。蓝光打在地上炸开了一块石头，“什么人？”
    断无云慢悠悠地从树后走出来，啧啧叹道：“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白亦山听到断无云的声音，眨了下眼睛，眼泪顺势滑了下来。
    断无云身影一晃欺身来到白文康面前，见白文康抬手来挡，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禁锢了白文康的灵力，然后一脚将他踹飞。
    毕竟是白家的人，断无云没有下杀手，“亦山，你想怎么处置？”
    白亦山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道：“去，去见家主。”
    白文康闻言难看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白家主一向不重视白亦山，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弃子重罚他，到时候只要他咬死不认，又能如何？
    忽然，一把飞剑破雾而来。断无云察觉到却没有阻止，任凭那把飞剑在眨眼间穿透了白文康的胸口。
    白文康怔怔地望着剑柄，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一道稳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久后，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从雾中走出来，他抬手一招，飞剑飞回他的手上。
    那年轻人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让断无云觉得他和楚疏尘有一拼。
    断无云侧身半步，下意识想给这人让个道，不是他骨子里有礼貌，而是他前夫留给他的阴影实在太深。
    白亦山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修士过来，半晌后才颤抖着行礼，小声道：“大哥，你出关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前两天忘记存稿箱里没有放文章了
    第14章 凤尾火
    白亦森垂眸看了他半晌，似乎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弟，但他一开口却道：“可有受伤？”原来方才是在打量这个弟弟有没有受伤。
    白亦山愣了下，随后摇头。
    白亦森冷然道：“对白家不敬之人，下次不必留着。”
    “......是。”白亦山咬紧牙关，将眼泪憋回去，免得他大哥又斥责他。
    白亦森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可想起白亦山对他一向不大亲近，也就没有伸手。他沉默片刻，只是对断无云点了下头，然后话不多说便走了。
    此时山间的雾气更加浓郁了，甚至还夹杂着冰凉的寒意。断无云牵着白亦山的手，带他回了自己住的院子。正在院子里查看灵草的万里空见状，盯着二人纠缠的手，嘴唇一抿，也跟着进了屋。
    断无云跟万里空打了声招呼，然后给白亦山倒了一杯热茶，“一会儿让人来接你？”
    白亦山抱着小茶杯，脸上还没恢复血色就摇头道：“我没事的，今日多谢乐长老。”
    断无云还是给自己唯一认识的江九归送了一道传讯符，“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日后不要轻信他人，实力不足就不要约人去偏僻的角落。”
    万里空看着断无云，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
    “多谢乐长老。”白亦山的眼睛一热，赶紧低下头掩去泪光，如此贴心的话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茶香在空中弥漫，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江九归急匆匆的脚步声。
    “乐长老！”江九归人还没进来，倒是先在外面喊上了，“亦山出了什么事？”
    断无云等他进来后才笑道：“遇到一个歹人偷袭，一会儿你送他回去。”
    “是。”江九归同情地看着白亦山，“你可真是多灾多难。”
    白亦山抠着小茶杯，腼腆地笑了下。
    断无云见白亦山情绪缓和下来，才开口问道：“亦山，你今日说什么人失踪了？”
    白亦山道：“是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失踪了。这几日授道堂上有几个人一直没来，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想着和家主汇报此事。”
    “许是他们有事？”断无云这几日一直忙着炼制移阵盘，还真没留意到授道堂内少了几个人。
    江九归神情不满道：“那他们也不该一言不发地就消失。”
    白亦山点头赞同道：“确实不合礼数。”
    见这两个人半天也没说到正点子上，断无云便主动打断他们的话问道：“这些人是一起消失的？”
    “不对不对，”江九归连忙补充，“他们不是一起不见的，而是每隔几日就有几个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授道堂。”
    这倒是蹊跷，断无云收敛嬉笑的模样，正色道：“钱长老也掌管着弟子进出，你们和他说过吗？”
    白亦山的脸上难掩忧愁之色，道：“我曾说起过，但钱长老说他们下山执行任务去了，可这几日都不见回来，我怀疑他们是出了什么事情，毕竟......对白家心怀不轨的人还有很多，若真有不少弟子在下山后就没再回来，恐怕是有人针对白家。不过我人微言轻，所以想......想让那个人陪我去见家主。”可是没想到他识人不清。
    断无云道：“你居然还会留意到有弟子失踪，看你的样子倒是并不意外，难道白家以前遇到过这种事情？”
    白亦山点头道：“每隔几年都会发生弟子下山后便失踪的事，久而久之钱长老他们也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可以往的几年失踪的弟子人数绝对没有这么多，只是两三个人而已。”
    “竟然有这种事 。”断无云和万里空对视，“万道友怎么看？”
    万里空依旧神色淡淡，“怀璧其罪，与我无关。”
    断无云听到这寥寥数语的回答，无奈道：“多说两句嗓子会疼吗？”
    万里空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白家握有凤尾火，这几百年间想杀人夺宝者不计其数，便是告诉钱长老，也阻止不了那些弟子的死亡，总有人想抓住那些弟子逼问凤尾火的事情。想要彻底解决此事，要么白家能出一位半步成仙的强者，一举震慑修道界；要么白家就放弃凤尾火。”
    白亦山闻言一改往日的温和，立刻脸色紧绷，严肃地说道：“凤尾火是白家立身之本，无论如何绝对不可能放弃。”
    断无云道：“无论在任何时候，人都不应该把外物当做立身之本。万道友，你说呢？”
    万里空难得附和道：“依靠外物得来的实力，终究会因为外物而走向灭亡。”
    白亦山似懂非懂。
    断无云继续道：“正如万道友所说，白家差的从来不是凤尾火，而是一个能撑起白家的大能修士。”
    白亦山听完沉思良久，末了起身道：“多谢乐长老和万长老指点，我会去和家主说一说。”说罢，他和江九归便告辞离开了。
    “你受伤了？”万里空忽然眉头一拧问道。
    断无云摆手道：“小伤，小伤。”
    “有人伤你？”万里空的语气微冷。
    “不是，散步的时候有些走神，不小心触动了防护法阵。”
    万里空迟疑一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吊坠，“这块吊坠里有一种阵法，可保你不被其他法阵所伤。”
    “世上还有这种东西？”断无云惊讶地接过来，依依不舍地抚摸着，这块吊坠呈银白色水滴状，吊坠内部带着星星点点的斑纹，如同浩瀚星云。这块玉应该对化解白家防护阵有些帮助，他便不再推辞，直接问道，“不知道友想要出什么价？”
    万里空不想要报酬，但若他真这么说，无云就不会轻易收下这玉坠了，他想了想才道：“一个条件如何？”
    断无云愣了下，拍案笑道：“好，日后道友若有需要，我必定赴汤蹈火，相信道友绝对不会失望。”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翻出一棵价值较高的灵草送给万里空。
    万里空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提出什么条件，但已经预料到未来断无云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入夜后，断无云在房间里设下结界，又布置了几道隔离阵法，然后继续炼制移阵盘，今日测试移阵盘虽然失败了，但他已经摸索出了一些苗头，只要继续精炼一下，想办法提升移阵盘的品级，想必不久后就能化解防护阵。
    次日，断无云在授道时留心观察了一下人数，发觉授道堂真的少了几个外门弟子，暗道，白家的水果然深，想争夺凤尾火的人那么多，看来这次拿凤尾火会更不容易，好在他不打算将凤尾火全部拿走，只是借得一小缕火炼药，应该不会有太大动静。
    而坐在下面的白亦山对授道堂的弟子人数掌握的更为精确，他发现今日又少了两人，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心里更加慌了。当今日授道结束后，他就匆匆忙忙跑到主屋去找白家主。
    不过白亦山这次扑了个空，白家主一直都呆在闭关室，他急的团团转正巧碰到白亦森，便强忍着恐惧，主动搭话，“大哥。”
    白亦森垂眸看着他，“有事？”
    白亦山被他盯得双腿一软，还以为他大哥像小时候一样要扑过来打他，他咽了下口水，中气不足地说道：“我，我发现有好多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失踪了。”
    白亦森眸光微动，“此事还有谁知道？”
    白亦山想起断无云和万里空，但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这二人隐瞒下来，他一向嘴笨，担心自己一个回答不当给那二人带来麻烦。
    “你随我来。”白亦森带着白亦山去了闭关室。
    白家主正盘腿坐在蒲团上，他目光漠然地扫了白亦山一眼，看向白亦森道：“有什么事？”
    白亦森看了白亦山一眼。
    白亦山硬着头皮道：“父，父亲，这几日白家有好多弟子莫名失踪，我担心有歹人盯上了这些弟子。”
    白家主放下衣摆，缓缓站起来，从旁边的架子上拿来一块方巾，擦着手道：“你想说什么？”
    白亦山咬紧牙关，在心中给自己鼓了半天劲，低着头紧张到颤声道：“我，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凤尾火的缘故......”
    白家主眸光微冷，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难道这个不成才的东西知道了什么？
    “父亲，因为凤尾火死了那么多弟子，我们真的还要坚持守着它吗？”
    白家主放下方巾，“既然你已知晓此事，便留不得你。”
    白亦山刚鼓起的勇气突然崩溃，他又惊又俱地望向白家主，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白亦森侧身向前一步，半挡在白亦山面前，“父亲，他好歹也是白家人。”
    白家主道：“你应该知道凤尾火的重要。”
    白亦森沉默一瞬，“知道。”
    “除了历代家主及其亲信之外，没有人知道凤尾火需要燃油的事情。”
    什么燃油？白亦山此时已经明白，自己误打误撞到了白家的机密，而显然这机密不是他可以知道的。
    “父亲。”白亦森坚持道，“他是白家的人。”
    白亦山呆呆地望着白亦森的背影，“大，大哥。”
    “数百年前，以身殉火的都是白家的人。”只不过因为凤尾火需要的燃油越来越多，而白家的人却越来越少，所以只能四处收集散修炼做燃油。
    白亦山心性再平和，此刻也不免被这番冷言冷语刺伤，他攥紧了手注视着白家主，红着眼眶问道：“既然父亲如此不喜我，当初又何必让我降世？”
    白家主冷眼看着他，“早知如此，便不会生你。”他指尖灵力闪动。
    白亦森挡在前面，寸步不让道：“我是下一代的家主，我想我有权利保住他。”
    白家主目光锐利地盯着白亦森，白亦森毫不退缩地回视。二人无声中对峙半晌，最终白家主先妥协下来，“好，可以留下他。但最近正是要紧时候，不能走漏了风声。先把他关在禁闭室。”
    “是，父亲。”
    白家主看也不看白亦山，穿上外袍便走了。
    白亦森回身道：“你暂且留在这里。”
    白亦山抬起袖子摸了一把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什么燃油？”
    “你不知道？”白亦森难得露出惊色。
    白亦山摇头，眼中的茫然不似作假。
    白亦森无语看着他，半晌后无声叹了口气，“留在这里吧。”
    第15章 杀机
    炼制移阵盘需要耗费大量材料，断无云领到自己的新发的月俸后，就和钱长老打了声招呼，便下山去买材料。正巧万里空无事，便也跟着断无云一同下山了。
    移阵盘虽然不是人人都会炼制，但断无云不敢保证万里空不知道，所以不能在万里空面前直接买，免得对方生出疑心，可直接拒绝又找不到好借口，毕竟平日万里空对他着实不错。
    下山的路上，他想了一会儿，先是带着万里空去了一家酒楼，想直接把对方灌醉，哪曾想万里空千杯不倒。
    断无云暗中惊叹，摸着灵石咬了咬牙，又带着万里空去了赌场。
    赌场内人声鼎沸，人流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空气中的污浊之气挥之不散。万里空一进门就皱起了眉毛，平平无奇的脸难得有几分神采。
    断无云随便找了个赌桌，心不在焉地下了一注，暗道，看不惯就快点走。
    不曾想万里空见断无云赌的兴起，忍了忍，还是跟在了后面。
    断无云一咬牙，干脆连输了几把，然后愁眉苦脸道：“我这身上灵石带的不够。”
    庄家听到这话，以为断无云想赖账，原本笑成一团的脸瞬间凶神恶煞起来，“小子，你什么意思？”
    断无云按着万里空的肩膀，“这是我好友，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取了钱马上回来。”
    万里空愣了下，要去掏储物袋里的灵石。
    断无云赶紧拦住他的手，“万道友，你帮助我良多，再借我赌资实在不好，我出门取点灵石马上回来。”
    “可......”
    “就这么说定了！”断无云把万里空压在了赌坊，然后火急火燎地出门去买法阵材料，可今日赶上他倒霉，买了好几家材料店铺也买不齐全，后来他打听到了一家拍卖会上有卖，便去拍卖会上等着。
    好在他所需要的材料价格不高，几轮过后，断无云将仅剩下的一点灵石都花出去后，终于买完了所需的材料。他摸了摸收获满满的储物袋，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直到快回到白家，他一拍脑袋想起了万里空。
    “他不会还在赌坊吧？”断无云捂着额头，急匆匆地往赌场赶，心里在祈祷万里空等得不耐烦直接走了。
    然而断无云的祈祷落空了，他赶到赌场的时候，万里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旁边站着几个凶狠的壮汉。不远处还有人奚落万里空是个傻子，若不是傻子怎么会任凭别人将他压在赌坊？殊不知这大大小小的赌坊背后的势力可都不小，不是你想逃就能逃的。
    别人的奚落声好像没有进入万里空的耳朵，他在凳子上威襟正坐，眼皮垂下来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让人看不穿他的目光，一副如无外物孑然而立的模样。
    断无云尴尬地摸了摸唇角，高声唤道：“万道友！”
    万里空猛然抬头，原本死寂的双眸瞬间生出了万丈光彩。
    断无云的笑容僵在脸上，原来万里空不是气定神闲，而是早已经放弃了断无云会回来的希望，就像是被遗弃在角落一样，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断无云有些狼狈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心里的愧疚难掩。
    万里空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你回来了。”
    “......抱歉。”断无云的手在袖子里握紧，“我......”
    “你没有筹到灵石？”
    断无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万里空从储物袋里拿出灵石交给赌场的人，末了，低声对断无云劝道：“赌场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若是想赌，便来找我。若我在一日，便能陪你一日。”
    断无云张了张嘴，凝望着万里空，胸膛里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捏住，“你......你到底是谁？”
    万里空抿了下唇角，“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断无云道，“我以前认识你吗？”
    “认识。”
    “你不想说？”
    “我怕我说了以后，你不会再回来。”就像白日那样，说好很快救回来，可他等了又等，从淡然处之，到焦虑地左顾右盼，最后颓然地坐在角落，那种令人绝望的经过他不想再体验了。
    断无云默默无声地注视着万里空，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若是哪一日你想说了，随时来找我。”
    “好。”
    回去后断无云做了一个噩梦，又梦到了少年时的楚疏尘一身是血地倒在街头。街上没有人，只有冷风呼啸，楚疏尘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断无云想去抱抱他，可在梦中一次次伸出手，却一次次都碰不到楚疏尘，他站在楚疏尘身旁，攥着双拳跪宰了地上。
    楚疏尘动了下，慢慢地弓着身子半爬起来，跪在地上低头看着一直抱在手里的傀儡娃娃。
    这傀儡娃娃是木头雕刻的，此时沾染了楚疏尘的血水，看起来阴森诡异。
    楚疏尘用手指轻轻擦拭着傀儡娃娃脸上的血迹，深深地看了它一会儿，才以食指为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封印法阵。他将傀儡娃娃放在法阵中央，低声念了一句咒语，随后傀儡娃娃和法阵一起消失了。
    但一旁的断无云却知道这娃娃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随着这封印法阵一起被封印在了土地里。这封印法阵十分古怪，可以直接将傀儡娃娃的气息隔绝，但同样也让傀儡娃娃从此「消失」在人间，就连楚疏尘自己也难以为它解开封印，只能等到时机一到封印才会自己解除。
    此时的楚疏尘只是一个还未筑基的少年，年纪也不大，不过十三四岁，他施展这种封印法阵自然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直接透支了自己的寿命，乌黑的墨发从发根起白化了几寸。
    断无云在旁边看着，伸手去拉楚疏尘，这一次又不出意外地，手指直接穿过了楚疏尘的身体，仿佛碰到了空气一般。
    就在这时，空中的灵气异样波动，随后两个裹着黑袍的人出现不远处，他们脚步整齐向楚疏尘走来。
    楚疏尘咳嗽了一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继续往前逃，却被黑袍人突然打出的灵力击中后背，踉跄了半步又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他半天都缓不过来；
    “把东西交出来。”黑袍人忽然开口道。
    楚疏尘身上伤的不轻，连呼吸都在颤抖，但他没有回话。黑袍人也失去了耐心，一把抓住楚疏尘，拖着他离开了此地。
    断无云从梦中惊醒，心跳过了许久也难以平息，他摸着空荡荡的腰间，那里本应该挂着一块玉佩，“一命之恩，当以命相还。”
    “我一定会为你找齐药方。”断无云目光一凝。
    幽深山谷中，上方凝聚着一团浓郁的雾气，下方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立在正中央，树枝已经枯死再也没有生长出嫩叶，只剩下一棵徒有其表的梧桐树干。突然树杈间火光闪烁一瞬，不久后在另一边又闪动了一下，一只火红的小凤凰冒出脑袋，它的身上由火焰包裹着，或是说本身就是由火焰组成。
    “凤尾火似乎又缩小了。”白家主站在树下皱眉。
    在白家主一旁站着一个抱剑的长眉修士，他就是数百年来一直在看守凤尾火的白家族老——白正卿。白正卿道：“那些散修的修为低，便是当做燃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白家主道：“族老可曾听过寸步夺命断无云？”
    “后起之秀？”
    “不错，如今他已经结婴，而且正在白家。”白家主道，“若是能将断无云炼做燃油，想必能保住凤尾火。”
    “为何不直接抓过来？”
    “族老有所不知，这断无云修炼的是暗杀之道，为人最是奸诈狡猾。所以想要保证万无一失地抓到他还需要费些功夫，不过我已经派人在他的住处布置法阵，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控制住。”
    “确定不会有意外？”
    白家主自信地笑道：“族老放心，我所用的是一种极为少见的高级困阵，整个修道界除了楚疏尘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得出来。”
    “楚疏尘......”
    “楚疏尘如今在极北雪山避世多年，他不会下山的。”
    白正卿道：“麻烦。可惜我无法离开此地。”不然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直接把那姓断的小子抓过来就好。
    第16章 炼魂
    断无云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拿出炼制移阵盘的材料，小元婴从眉心飞出，小脸凝重地比着手势，一个个材料飞到空中，在小元婴的操控下聚集到一起。
    “呼！”小元婴吐了一口婴火，阵盘材料慢慢融化凝聚，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圆形阵盘。
    断无云伸手一招阵盘落在手中，他飞快用鲜血在上面画好一串串符号。阵盘上浮现出碎裂的点点星光，星光闪烁间美的令人惊叹。但断无云却没有心思关注这阵盘的美感，第三个中级移阵盘又炼制失败了。
    若不是移阵盘卖出了天价，他绝对直接买一个！断无云抓了抓头发，把废弃的阵盘材料扔到一边，调整好心态后继续炼制。
    此时，空中浓云翻卷，七道金光从空中飞降，没入断无云所在的院落之中，形成了一道围困之阵。
    正在打坐的楚疏尘豁然睁开眼睛，他抬眼望向窗外，“高级困阵？”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断无云来的？
    “当当当，”有人轻轻敲着楚疏尘的房门。
    楚疏尘收回思绪，“进。”
    一个干瘦的灰衣修士悄声走进来，“你探听到凤尾火的下落了吗？”
    楚疏尘没有说话，见这灰衣修士熟稔的模样以及这熟悉的声音，看来这就是刚刚来到白家时与这幅壳子联络的邪修，没想到不等他去找，这人便主动跳出来了。
    灰衣修士见他不肯回答，神色微冷，“难道你想背叛魔尊？”
    修道界有名有姓的邪修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不知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楚疏尘神色不变道：“我没有找到凤尾火。”
    灰衣修士的脸色难看道：“时间不多了。”
    “你有线索？”
    灰衣修士啐了口唾沫，“白家这群狗东西把凤尾火藏得那么深，区区一个白家岂能供养的了凤尾火，算算时间凤尾火不久后就要熄灭，我们不能再徐徐图之了。你修习了那么多年的阵术，对破解白家这些防护阵有几分把握？”
    楚疏尘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确定凤尾火会熄灭？”
    “当然！”灰衣修士道，“天地间没有长存之物，就连凤尾火也是如此。呵，想必白家早就发现凤尾火在不断萎缩，所以靠着修士的魂魄充当燃油，续燃了凤尾火这么多年，可惜区区一个白家又能凑得齐多少修士？只有魔尊这样的人才能供养的起凤尾火，凤尾火落在白家真是明珠蒙尘。”
    楚疏尘眉头微动，眼中多了几分怒火，不过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打探这灰衣修士背后的那位魔尊的身份，毕竟斩草要除根。但灰衣修士并没有对魔尊的身份多言，交代完让楚疏尘想办法破解防护阵的事情后，便立刻离开了。
    “嘭！”断无云第五个移阵盘又炼制失败了，这次阵盘只炼到一半就炸开了。
    “早知道当初就死皮赖脸的让楚疏尘教一下阵术了。”断无云往后一仰，四肢摊开倒在床上，“太难了，要是像暗杀之道一样打起来速战速决多好。”
    片刻后，他坐起来继续翻阅自己记下来的阵术摘要，做好充足准备后，继续炼制移阵盘。半个时辰后，一股荒远冷寂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却被门口的隔离结界阻挡在屋内，浮在空中的移阵盘散发着阵阵微光，阵盘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汇聚在一起，最后凝结成一颗小光球。
    中级移阵盘，终于成了！
    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断无云伸手一招将移阵盘藏入储物袋，“请进。”
    进门的是江九归，他身后还跟着白亦山的那个侍女。
    侍女叫小雪花，她还没站稳就急道：“乐长老，二少爷不见了。”
    “恩？”
    “昨天夜里他刚刚回来便出了趟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二少爷总和她念叨断无云，她心知这是一个极为少见的心善前辈，所以只能求助于他。
    断无云抚唇沉思，白亦山昨日还说外门弟子失踪的事情，今日自己就失踪了，看来这件事情和白家是脱不开关系的，甚至连那些外门弟子的行踪也可能与白家有关，他总觉的这件事不一般，若是沾手必定会牵扯出许多麻烦，这白家可真邪门。
    “你向人打听了吗？”
    “打听过了，但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江九归开口道，“他会不会像那些外门弟子一样失踪了？”
    断无云沉默了，按理说他当务之急是找到凤尾火，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想到白亦山的脸，叹了口气道：“九归，你再去问问钱长老，亦山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他若真是失踪，再回来找我。”他这好管闲事的脾气还真是难改。
    “好。”
    第17章 图穷匕见
    断无云又一次来到山脉一角，他望着手上的中级移阵盘，抬手拨动小光球，一阵低沉的终于从唇齿间流出，随后小光球飞到防护阵上。
    防护阵灵光闪动，片刻后慢慢拉开一道缝隙，断无云嘴角微勾，这道防护阵算是被化解了，寻找凤尾火的事情已经初有眉目。
    他心情颇为不错地回了卧房，却看见万里空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便走过去问道：“万道友，怎么了？”
    万里空回头看他，“四周有困阵，这困阵会不知不觉间消耗我们的灵力，直至灵力干枯为止。”
    “困阵？”断无云脸色凝重了几分，“冲着我们来的？”
    “大概是。”万里空顿了顿道，“你可知白家凤尾火？”
    断无云心头一跳，镇定自若道：“知道。”
    “凤尾火并不是亘古长存的，它会熄灭，而白家在用修士的魂魄滋养凤尾火。”
    断无云知道万里空不会无的放矢，此刻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所以他没有多问缘故，直接说道：“道友的意思是，白家想困住我们，用我们的魂魄滋养凤尾火？”他心中情绪微妙，没想到在他打上凤尾火主意的时候，白家也在打他的主意。
    万里空道：“那些失踪的外门弟子也有可能是白家做的。”
    “万道友想管这件事？”
    万里空道：“既然已经看见，便没有不管的道理。”其他人为了窃取凤尾火而伤害白家弟子是一回事，可白家若是因为某种缘故，诱骗诸多散修加入白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显然后者已经挑战了楚疏尘的底线。
    “说起来白亦山昨日要去和白家主提醒此事，今日便失踪了。看来此事果然蹊跷。”断无云沉思片刻道，“我去打探一下白亦山的下落，若是能找到他，就可以确定外门弟子失踪的事情是否和白家有关。”
    “还是我去吧。”万里空打断他的话。
    “万道友放心，我不会冒险。”
    说服了万里空之后，便悄悄前往主院。暗杀之道最显著的道法特点就是善于隐匿行踪，断无云如同一阵清风鬼魅一般潜入道主院，但这里并没有白亦山的踪迹。
    一个侍者靠着门口，戒备地盯着周围，突然他周围的灵气微动，正要回头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脖颈处的死穴，两三下又被禁锢了灵力。
    “闭嘴。”
    那侍者顿时不敢出声了，他后背冷汗涔涔，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白家主院？要知道白家的人数虽然少，但守卫却是很森严的，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法阵陷阱。
    断无云按着侍者闪身进了偏屋，扔下两道隔离结界，让那侍者背对着自己，压低声音问道：“白亦山来过这里吗？”
    “昨日来过，不过后来被大少爷带去了闭关室？”
    “闭关室？”断无云抬手将侍者打晕，直接前往闭关室，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接近闭关室，他就被附近的法阵给拦了下来，不过他没有慌张，而是拿出自己昨日炼制的移阵盘，轻轻拨动着移阵盘上的小光球。
    “阵开！”断无云低喝一声，随后法阵闪动着光芒，慢慢裂开一道极为细小的缝隙，眼看着移阵盘又要炸开，他立刻闪身化作一道青光从细缝中钻了进去。他一落地手里的移阵盘就炸碎了。
    断无云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深入闭关室。闭关室是一座十分高大的楼阁，楼阁下方埋着灵脉，上面建造的很是富丽堂皇，楼阁的大门紧闭，平日里只有白家主和个别的长老能进去。
    一进入楼阁之中，就发现内部并没有修缮成普通的布局，而是建造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若有一个不慎就会遇到陷阱。断无云拿出一只瓷瓶，打开瓷瓶后一条细长的粉色小蛇爬出来，他将小蛇放在地上。
    这小蛇就是野外寻宝必备的探路蛇，在修道界里是很常见的低级妖兽，它没有什么攻击性，唯一的特点就是隐匿行迹的本事比较厉害，总是能够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最适合探路寻路。
    “嘶嘶——”小蛇吐着信子，绕着断无云的脚面爬了一圈，然后顺着迷宫飞速怕远。而断无云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小蛇所看到的景象。
    突然迷宫通道上出现一支冰蓝的冷箭击中小蛇，随后小蛇化作了一滩水渍。
    断无云睁开眼睛，想不到这座迷宫内居然布置了如此机警的机关，难怪没有人看守此地。他沉思片刻，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堆同样的小瓷瓶，他把瓷瓶里的小蛇都倒在了地上。
    探路蛇是寻找天材地宝的必备之物，所以断无云在囤蛇这方面很舍得花灵石，毕竟他所有的修炼资源，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找来的，自然就少不了探路蛇，他养的这批探路蛇不知已经生了几代的小蛇，如今大部分都搭在了这里，不过好在探路蛇的繁殖速度不慢。
    看着探路蛇找到一条正确的通道后，断无云立刻跟上去，沿着这条路走到最后，便见到了一间闭关室。
    白亦山此时正坐在蒲团上，他仰头望着头上的壁画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异响，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断无云打开了闭关室的门，顿时惊喜万分，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乐长老！”
    断无云把他拉起来，道：“回去再说。”话音未落，门口又传来了一道十分清晰地脚步声。
    断无云后退两步，将白亦山护在身后，掌心浮现出几道淡蓝色的丝线。
    脚步声停在门口。
    断无云眼中杀气愈盛。
    入夜后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一角忽然从地面升起一道道金光，而金光之中困着万里空。万里空皱眉看着这突然被启动的法阵，他指尖轻动，拿出一面小旗子抛到空中。
    就在这时不远处飞来了两个修士，他们手里拿着绳索奔向万里空。
    原来白家的人已经难捺不住要出手了，万里空的动作没有中断，原本正常运转的困阵，在他几个操作之后转而变成了对外的杀阵，那两个修士还没接近院落，就被杀阵给击中了。
    他们察觉到不对劲，但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扑向万里空，自爆金丹！今日抓不住万里空，也要杀了他，白家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
    万里空退开的动作很快，二人自爆后空中霎时间布满血雾，但他早已退出这里，直接折身去找断无云。
    “吱呀——”闭关室的门被推开，外面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修士，他手里握着一把灵气散逸的长剑，正是白亦森。
    “大，大哥。”白亦山小声叫了一声。
    白亦森眼带杀意地看着断无云，对白亦山命令道：“过来。”
    白亦山没有动。
    白亦森这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恩？”
    白亦山咬了咬牙，闭着眼睛喊道：“大哥，凤尾火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深渊，白家再这么下去，与邪修有什么区别？”
    白亦森道：“这些不必你来背负。”
    “可......”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退路了。”白家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到底是没有退路，还是你对不择手段得来的东西依依不舍？当年白家到底怎么得到的凤尾火，你难道丝毫不知吗？”说话的声音从白亦森背后传来。
    断无云心中一悸，“万道友。”
    “卖主求荣。”万里空不紧不慢地进了屋子，走动之间身上带着血气。
    白亦森居然看不出来人的修为，他眉头微皱，“你到底是何人？”
    “无名之辈。”
    白亦森竟然看不穿万里空的修为，他心中猛然一沉，已然起了杀意。
    断无云挑眉道：“说来听听。”
    万里空停住脚步，不急不缓地细细说道：“当年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落在凤岭，它的尾羽化作凤尾火，但拿到凤尾火的人不是白家先祖，而是——渡霄。”
    “圣面魔心渡霄子？天下第一医修？”白亦山震惊不已，要知道一向都是渡霄坑别人，还没有人能从渡霄手里抠出来东西。
    断无云也难掩惊讶之色，居然是渡霄道尊？
    第18章 赎罪
    万里空没有附和别人的习惯，没有回答白亦山，而是继续说道：“当年渡霄被多个高级修士追杀身负重伤，恰好在凤岭落脚拿到了凤尾火。而白家先祖本是渡霄在凤岭收留的一个普通散修，他觊觎凤尾火，便背着渡霄联络了那群高级修士。那时凤尾火刚刚成型还不稳定，不能随便带在身上，渡霄只好将凤尾火托付给白家先祖，独自离开此地躲避追杀。”
    白亦森脸色十分难看，仿佛在忍受着什么奇耻大辱，“不可能！如果真是渡霄道尊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取？”谁不知道渡霄睚眦必报？
    断无云暗道，可不就忽悠他过来取了吗？他现在很怀疑，那份药方上的材料到底是救楚疏尘的药材，还是渡霄的报仇黑名单。
    “大概嫌弃凤尾火是个可有可无的累赘。”
    “一派胡言！”白亦森长剑灵光闪动，突然刺向万里空。
    电光火石间，万里空轻抬手腕，指尖夹住了剑刃，任凭白亦森如何施法也不能抽走，他眸中闪过一道红光，“我很讨厌有人质疑我的话。”他一松指，一道灵力将白亦森打出去。
    “......”白亦森根本无法没有反抗的机会，他撞在墙上吐了口血，手里的剑被他握到变形。
    有时候万里空的无心之言，真的扎的人心难受。
    白亦山有些害怕白亦森现在的样子，慢吞吞地上前两步，扯了扯白亦森的袖子，“大哥。”
    白亦森抬头，惨然大笑两声，周身的灵力全部散了出来，一股血水直接从嘴角涌出，“哈哈哈......”白家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到最后不过是大人物口中的一句累赘，到底是白家错了，还是他看不透？寻仙问道求得到底是什么？
    “大哥！”白亦山连忙接住倒下的白亦森。
    断无云见状，轻声一叹。
    万里空淡然道：“他自绝经脉了。”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好吗？断无云已经放弃拯救万里空的情商了。
    白亦森吐了几口血，气息渐渐微弱，紧紧握住白亦山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说的是凤尾火所藏之地，说完他便慢慢没了生气。
    “大哥.......”
    万里空和断无云眼神对视上，“白家动手了，这会儿想必在找我们。”
    断无云摸着唇角沉思片刻，半跪在白亦山旁边，按着他的肩膀道：“亦山。”
    白亦山瑟缩了一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头去看断无云。
    断无云道：“因果循环，白家如果还继续倚靠这等邪术奉养凤尾火，只怕日后也会因此而付出更大的代价。你大哥他良心未泯，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妄后，宁可自绝经脉，也不愿继续为虎作伥。”
    白亦山泪眼朦胧地点头，“我大哥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万里空心中不屑。
    断无云轻声道：“可惜他已经选择自我了断，偿还此生所欠下的恶因。白亦森已死，但凤尾火依旧存在，白家也不会因此而放弃供奉凤尾火的，对吗？”
    白亦山想起白家主冷然绝情的样子，低头抱着白亦森道：“父......白家主他不会听人劝的。”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应该眼看着他继续害人，而坐视不管。”
    白亦山微微一怔，吸了下鼻子，“什么意思？”
    断无云道：“你带我们去找凤尾火吧。”
    “乐长老......”
    “你大哥临终前将凤尾火的地址告诉你，想必也是想让我们将其除去。”断无云大义凛然道，“如此邪性的天材地宝，就算再稀有也不该存留于世。”
    万里空欣赏地赞视断无云，“的确应该毁掉。”
    白亦山低头看着白亦森的脸，轻轻用袖子将他脸上的血迹拭去，“好。”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的章节有几段错误粘贴，已经修改完毕。
    第19章 空间裂缝
    白亦山将白亦森的尸体放到软垫上，脱下外衣小心盖在他身上，“凤尾火在白家的一处禁地，大哥说那里叫殁凤山，是当年凤凰陨落那座山丘。”
    白家坐拥绵延千里的风岭山脉，而在这山脉中的山丘更是数不胜数，更何况如今被白家用各种阵法遮掩防护，想要找到凤尾火可谓是难比登天，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抢走凤尾火。
    “乐长老，万长老，你们随我来吧。”白亦山按了按白亦森的手臂，起身带着断无云二人离开密室。
    白亦山默念着白亦森临终前告诉他的法阵口诀，一路来到一座荒凉的山丘。在凤岭灵脉的滋养下，整条山脉都萌发着勃勃生机，但打开法阵后，这处山丘却好似被山脉分隔在外，山上的树木焦黑，地下寸草不生。
    断无云望着阴森的殁凤山，忽然叹了口气道：“当年的凤凰有何等威能？还不是陨落至此，最终凤凰一脉彻底绝迹。”难道楚疏尘终究也会如此吗？他不信命。
    万里空看了他一眼。
    “道友看我做什么？”
    “倒是很少有人会替妖族惋惜。”
    断无云道：“都是一条命。”
    “乐长老，万长老，我们上山吧。”白亦山握着手，轻吸一口气抬脚上了山。
    殁凤山荒凉到可怕，冷风阵阵在焦枯的树木残骸间穿梭，白亦山只觉得浑身发冷，可他没有在意，从他大哥死的时候，他的身体就没有热过来。但断无云和万里空感受到的却不是冷，而是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杀气。
    断无云和万里空对视一眼，二人绕到白亦山两侧将他护在中间。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低沉的滚雷声。
    白亦山迟疑一下，“打雷了？”
    “不，是有妖兽在奔跑。”断无云拉起白亦山，和万里空默契地跳到一棵焦黑的树上，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没过多久，一群望不到尽头的妖兽奔来，它们的种类各异，体型有大有小，奔跑时还时不时地发出长吼，将大地踏出了一层浓厚的尘土。
    白亦山看的头皮发麻，他别过头“这殁凤山怎么可能藏得下这么多妖兽？”
    断无云摸着唇角，“看样子并非实体。”
    “凤凰陨落，百兽献祭。”万里空道，“当年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在殁凤山涅槃失败，就此在世间陨落，吸引着方圆数千里的妖兽奔来献祭，在凤凰涅槃的余火中，这些妖兽被燃为灰烬。大概是同一时间，此地的空间也发生了一些异变，出现了空间裂缝，时不时地就会将当年的这段时间的景象放出来。”
    “那这些都是幻影？”
    “不。”万里空道，“它们是真实的，只是空间裂缝让我们能站在现在的时间，看到过去那段时间的真实景象。这种空间裂缝就像是为我们在现在和过去之间打开一扇窗户，我们不属于窗内，也进不到窗内，但你看还是能看到的，想要伸手去碰一碰也是能碰到的。如果我们方才没有躲避，还是会被兽潮伤到。”
    白亦山听得愣住了，“空间裂缝能让人看见过去的人？”
    万里空瞥了他一眼，“空间裂缝也有很多种，这种凤凰涅槃百兽献祭所引起的空间裂缝可以，但凤凰已绝迹，这种裂缝今后再也不会有了，而且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段，空间裂缝也会逐渐愈合消失。”自三千世界诞生以来，关于时空的研究从未停止，但如今修道界人为能掌握的只有三种时空道术，最广为人知的就是空间传送阵。
    断无云了然道：“怪不得白家主将凤尾火藏在这里，换做不了解的人必定会死在兽潮里。”
    很快扭曲的空间裂缝慢慢恢复，而过去那段时间的景象也被收进了裂缝里，大地重回宁静，妖兽群也凭空消失。
    “有人。”断无云从储物袋里掏出三张匿息符贴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气息彻底封闭起来。
    白管事带着一群外门弟子走来，他掐指算着时间，这段时间空间裂缝刚刚消失，恰好可以平安通过这段路。
    江九归也在人群里，他走的双腿发酸，锤了捶腿叹了口气，还真是不适应用腿走这么多路，“白管事这是要带咱们去哪儿？”
    旁边的外门弟子道：“不是说去禁地闭关修炼，提升整体实力？”
    “这地方可不像是用来修炼的。”
    那外门弟子心里也很纳闷，这鬼地方一点灵气也没有，却是不像能修炼的地方。
    白管事察觉到人心浮躁，便耐心笑道：“这座山的深处有一口灵泉，大家快些跟上。”
    灵泉和灵脉同样是能产生灵气的东西，只是灵泉所产生的灵气更加容易被修士大量吸收，当然修道界的灵泉数量也是非常少有的。一众弟子听罢心中激动难耐，想不到白家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躲在树上的白亦山急道：“白管事一定是要带他们去供养凤尾火！”
    断无云按住他的肩膀，“稍安勿躁，既然他们是去找凤尾火，那我们跟在他们后面。”
    “好。”
    第20章 魂魄
    深入殁凤山后，周围的空气变得灼热起来，一些还在筑基初期的修士脑袋开始昏昏沉沉，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刚停下脚步，就听白管事说道：“好了，前方就是灵泉。大家还没有适应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所以偶尔会感到头晕，不必担心。你们可以在这里修炼一个月，一个月后能成功突破的人能晋升为内门弟子。”
    众人往前方望去，果然远处有一口极大的泉湖，灵泉从湖中央不断涌出，就连空中的灵气都浓郁了不少，听到白管事的话以后，大家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纷纷来到灵泉湖边打坐。江九归的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下，低头跟随人流走过去。
    白亦山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观望，“居然真的有灵泉？”
    “障眼法罢了。”骗骗这些元婴以下的修士还可以，但放在断无云和万里空眼里就不够看了，这哪里是什么灵泉湖？而是一片十分宽阔的巨坑，这巨坑内部似乎有熔浆流动，也难怪越是接近这里越是感觉灼热。
    万里空道：“这熔浆不对劲，可以被坑边的修士直接吸收。而吸收了熔浆的修士，身上的生气明显在减弱。”
    断无云沉思片刻道：“既然白家想用修士的魂魄奉养凤尾火，这熔浆会不会和凤尾火有关系？”
    万里空看了看他，“或许。”
    白亦山按着岩石，“我们不去救人吗？”
    他话音刚落，那群外门弟子就发生了骚动。有人从幻境中清醒过来，虽然看不透灵泉湖背后的真实模样，但好歹曾经也是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散修，不可能一点机警也没有。而这群还没有迷失在幻象中的弟子自然是想要离开，他们不敢得罪白管事，只能好声好语地商量。
    白管事笑眯眯地点头，“能来灵泉湖一次不易，至少也得等到一个月以后方能离开。”
    江九归道：“我还要回去侍奉乐长老。”
    “乐长老？”只怕早就变成一把灰了，白管事笑道，“放心，我已派人告知乐长老，他不会怪罪于你。”
    这下几个修士坐不住了，明眼人都看出来白管事这是不怀好意，他们想要提起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居然流失了大半，甚至身上的修为都在下跌。
    “白管事，白家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脾气火爆的黑脸修士跳起来。
    白管事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其他弟子也察觉到不对劲，可他们吸收的熔浆最多，一站起身就倒在了地上，四肢都没有力气动弹，甚至呼吸都觉得困难，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是什么鬼地方！”
    白管事抬头望向空中，圆月升至半空。他一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透明的屏障，将突然飞过来的几道灵光挡下，灵光消失后竟是各式各样的法器，这些法器孜孜不倦地攻击着屏障，但白管事却在背后稳如泰山，似乎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江九归指尖动了动，一朵金色的小花捏在手里，他还未来的及施展道术，余光就瞥到旁边的灰衣修士衣衫轻动。
    还没让人看清，灰衣修士眨眼间就来到白管事身边，他指尖一点就穿破了屏障。
    白管事察觉不对，立刻后退数十米，扔出一张巨大的蛛网，直接兜向灰衣修士，可蛛网还未等靠近就被一道灵力撕扯成碎片。
    灰衣修士虚空伸手一抓，白管事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直接飞向对方，被他抓在了手里。
    灰衣修士笑的阴冷，“区区元婴初期，也敢如此放肆。”
    白管事的慌乱了一瞬，随后镇定下来，“你是什么人？”
    “少废话，凤尾火在哪里？”潜伏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来到了凤尾火的藏身之地，他早就腻味了！
    白管事冷笑道：“只怕你没命看到。”没有白家的法阵口令，即便进入了殁凤山，也出去不去这座山。
    灰衣修士抬手按在他的天灵盖上，打算直接搜魂。
    白管事抬头望了一眼圆月，“时辰到了。”他身上的生机忽然断了，从眉心飞出来星星点点的绿光，光点顺着月光飞向空中。
    灰衣修士松手，任凭白管事的尸体掉在地上，他伸手抓到一片光点，“魂魄。看来白家开始炼魂了。”他回头去看，放在倒在地上的那群修士也都断气了，眉心纷纷飞出各色的光点，随着白管事的魂魄一起在月光下消失。
    “啧，真是可惜。”灰衣修士扫视了一圈劫后余生的几个弟子，“白家禁地危机重重，看来只好用这些废物探路了。”
    白亦山躲在岩石后面看着这一幕，踉跄了半步，手指颤抖着捏着石块。
    灰衣修士忽然转头望向白亦山的方向，他抬手一抓，将岩石直接隔空捏碎，露出了后面的三人。
    “乐长老！万长老！”几个弟子惊喜万分，立刻向断无云和万里空求救。
    万里空认出这灰衣修士就是那日去找他的邪修。
    灰衣修士的目光在断无云身上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笑了下，“乐玄？我不杀炼丹师，你乖乖听话我就饶你一命。”
    断无云裹进了衣衫，“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万里空嘴角轻抿。
    灰衣修士愣了下，随后恼怒道：“死妖人，你以为人人都能看上你？”
    断无云道：“不然你为何单独叫我？”
    灰衣修士去看万里空。
    万里空与他回望。
    灰衣修士又怒了，“看我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过来！”
    断无云惊讶地去瞧万里空，“你和他是一伙的？”
    “我.......”万里空突然不知该怎么解释。
    白亦山呆呆地看着他们，脑子似乎还没转过来。
    灰衣修士骂了一声，闪身来到断无云身边，一把掐住他的肩膀，看着万里空道：“你看上这个丹修我不管，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凤尾火交差。这个鬼地方的古怪太多，我们需要这个丹修来探路，出去以后你是杀是剐无所谓。”
    断无云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没有立刻反抗，像一个木偶一样被灰衣修士摇来摇去，小声道：“不要杀我。”
    万里空嘴角一抿，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还是想拔剑。
    第21章 凤尾火
    灰衣修士拿出一条碧青的丝带缠在断无云手腕上，“这是禁锢灵力的法器，一会儿你按照我说的去做，等到我找到凤尾火就会放你离开。”
    断无云摸了摸丝带，点了下头。
    断无云带着其他弟子走在前面探路，灰衣修士和万里空跟在后面。
    白亦山脸色惨白道：“乐长老，万长老怎么会......”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断无云没有过多解释，他总觉得万里空有些古怪，看样子与灰衣邪修不像是一路人，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白亦山低头沉默一会儿，“乐长老，凤尾火绝对不能落在邪修手里。”
    断无云擦了下嘴角，“不会的。”
    “乐长老！”江九归穿过一众弟子跑到断无云身边，担忧地看着他，“乐长老，你没事吧？”
    断无云勉强笑了笑，“无碍。”说着他踉跄了一下。
    江九归和白亦山赶紧从两边扶住他。
    万里空眼皮一跳，周身的寒气愈发冰冷。就连旁边的灰衣邪修也觉得温度有些下降，尤其是万里空看了他一眼时，更是如坠寒冰深渊。
    “怎么阴天了？”江九归小声嘀咕。
    白亦山道：“好像要下雨了。”
    断无云没有接话，而是回头望了一眼万里空，走了一会儿道：“是要下雪了。”
    江九归搓了搓胳膊，也觉得应该是要下雪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冷？“乐长老，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断无云道：“你觉得呢？”
    “我不想死。”
    旁边的弟子忍不住也插嘴道：“谁想死？可惜我们眼瞎居然来投靠白家。”说着，他隐隐瞪了白亦山一眼。
    白亦山瑟缩了一下。
    江九归回头翻了个白眼，“那你是挺瞎的。”
    “你......”
    白亦山心中感激江九归，但他无意多生事端，这些散修也的确是因为白家才遭受这场无妄之灾，他抬头望向前方两块堆叠在一起的巨岩，打断他们的话，“前面的路被挡死了。”
    灰衣邪修走过来，看了一会儿道：“巨岩中有一条细窄通道，劳烦乐道友先走一趟了。”
    “还是我去吧。”万里空忽然开口道，“他灵力被封，如今与凡人无二。”
    灰衣邪修嘲讽地笑道：“莽夫之举，天下间的美人多得是。既然你想去那就去，真死在里面，我可不去救你。”
    万里空看了眼断无云，独自走向巨岩。
    断无云忽然跑过去，“我随道友一起。”
    灰衣邪修嗤笑一声，“倒是聪明，知道讨好谁以后才能活命。”
    江九归小声反驳，“乐长老才不是这样的人。”
    白亦山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低声道：“不要惹他。”
    二人停在巨岩前，万里空看着身侧的断无云，“你跟过来做什么？”
    “若是有危险，道友也能保护我的，不是吗？”
    “鲁莽。”万里空的脸色不大好，“轻信于人是修仙者最大的忌讳......”
    “走了，啰啰嗦嗦。”断无云拍了拍巨岩，弯腰钻进缝里。
    万里空话说到一半，只好无奈地收口，赶紧跟上去。
    岩石缝内的空间极为狭窄，而且前方似乎看不到尽头，断无云走了一会儿道：“道友，你看这里是否有什么古怪？”
    万里空神情严肃起来，道路狭窄绕不到断无云前方，他便凑过去隔着断无云的肩膀往前望了望，“没有危险。”
    忽然，断无云一转身，将他推到石壁上，左臂压着万里空的胸口，右手攥着一条碧绿的丝带，也不知他是何时居然自己把丝带解开了。
    万里空没有反抗，冷静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断无云把玩着丝带，笑道：“我可是玩绳的祖宗。万道友，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等我想说的时候再听？”
    “男人心，似海深。”
    万里空看着他，岩石之间的缝隙很窄，两个人侧身挤着几乎贴在了一起，他抿了下嘴唇，“我......”
    断无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万里空眼睛一瞥，“我其实是你的仰慕者。”
    “.......”断无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掐死他。
    万里空道：“我知道你是断无云。我同你说过，我很喜欢断无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模样？我很崇拜你的修为和实力，只是我是一个邪修，你若是知道真相，定然不会容我留下。”或许是撒谎的时候让人心虚，楚疏尘的嘴皮子比以往都顺溜了许多。
    断无云毫无波澜地接道：“所以你果真和外面的灰衣邪修是一伙的？”
    “曾经是，但我见到你时便弃暗投明了。”
    “我不信。”断无云把碧绿的丝带缠在万里空的手腕上，用手牵着短短的一截，“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坏了老子的大事。”
    万里空目露些许茫然，随后反应过来，“你来白家也是为了凤尾火？”
    断无云回想起这几日自己的授道经历，忍不住说道：“不然我来白家扶贫吗？”
    他还以为断无云来白家真的只是为了修行，万里空低下头，是他高估了断无云的道德底线。
    “走了。”断无云牵着万里空继续往前走，他有一种预感，走出这条通道就能看到凤尾火了，不过这条路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
    果然，四周忽然出现窸窸窣窣声音，似乎有很多虫子从前方爬过来。断无云手指一弹，一朵橙红色的火花跳出来，漂浮在前方照亮着前方的道路，同时也照亮了密密麻麻的芝麻大的黑甲虫。
    这些黑甲虫是修道界最令人生恶的妖兽，它们不但爬行速度极快，还能够飞上数千米的高空，以天地间的灵树和修士尸体为食，刀枪不入难以消灭，如果有修士被黑甲虫围困，很少有人能挣脱，甚至会被黑甲虫啃食，最终连带着魂魄一起成为黑甲虫的食物。
    断无云头上青筋跳起，“我最讨厌的就是虫子，尤其是喜欢啃木头的虫子！”
    万里空按着断无云的肩膀，“我去杀了它们。”
    “你好残忍。”
    万里空难以置信地看着断无云，什么时候他这么有道德底线了？
    断无云笑嘻嘻地掏出一个瓶子，故意在万里空面前摇了摇，“不过拿它们恶心我前夫，还是挺有意思的。斗法的时候，直接往楚疏尘身上扔，一定能把那么爱干净的人恶心的够呛。结为道侣三年没时间见我，天天却有时间把脑袋上那几根白毛梳的那么利索。”
    “......”
    断无云打开瓶子，掌心漂浮出一段淡蓝色的丝线，他手掌一翻，丝线飞向黑甲虫，没过多久就把黑甲虫全都装进了这个瓶子里。断无云宝贝地把瓶子收起来。
    万里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碧绿丝带扯住了手，半晌后他有些为难道：“他也并没有嫌弃你不爱换衣服。”
    “他还敢嫌弃我？”断无云情绪激动了，扯着碧绿丝带道，“我有那么多钱像他似的做一千多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吗？死洁癖。”
    万里空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最后还是闭上了，反正他现在不是楚疏尘，“日后我给你做衣服。”
    “呸，真爷们谁换衣服。”
    “......”
    “走走走。”断无云拉着万里空加快脚步，大概过片刻，岩石间的缝隙开始变大，二人可以并肩前行，“出口应该不远了。”
    万里空道：“我走前面。”
    “我怕你放屁害我。”
    万里空顿了顿，有气无力道：“不会的。”
    断无云没有听他的话，在接近出口的时候，把万里空塞到身后，“听话。”断无云小心放出神念，查看着出口外的情况。
    这里是一片由巨岩围绕组成的山谷，山谷的上方看不见日月天空，被一层法阵形成的浓郁雾气所遮掩，正中央竖立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但很可惜这棵看似上千年的梧桐树已经枯死，周围寸草不生。
    断无云沉思片刻道：“这里被一道高级防护阵守住了，我们回去，让傻子来探路。”
    “恩。”
    断无云解开万里空手上的丝带，然后熟门熟路地套在自己的手上，“走。”
    回去的时候二人对这条通道已经熟悉了，便很快就重新回到灰衣邪修所在的地方。
    灰衣邪修正在打坐，听到巨岩处传来动静，便睁开眼睛，看向万里空道：“里面怎么样？”
    断无云接过话，讨好地说道：“前辈，里面没有陷阱，但是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它被法阵罩住了，我们进不去。”
    灰衣邪修眼中精光闪烁，“凤栖梧桐，那棵梧桐树是不是已经枯死了？”
    断无云惊讶道：“前辈怎么知道？”
    “哼。”灰衣邪修懒得和他解释，凤尾火是凤凰的一部分，自然也喜欢在梧桐树附近徘徊，可它既是火焰，就必定会损毁梧桐树。“我们进去。”他对万里空说道。
    万里空道：“你会破阵？”
    灰衣邪修不屑地嗤笑一声，“蠢货，你来白家之前难道不提前做好准备吗？真不到魔尊怎么会让你跟我来这里。”
    断无云好奇道：“所以你会破阵吗？”
    灰衣邪修很不耐烦和断无云搭话，突然抓起白亦山，拉着他进了巨岩的缝隙。
    “白亦山！”江九归从地上跳起来。
    白亦山跌跌撞撞地回头摆了摆手，示意江九归别跟上来。
    断无云和万里空不紧不慢地也跟着钻进了巨岩细缝。
    灰衣邪修十分警惕，他并没有因为断无云的话便放松下来，而是让白亦山走在前面探路。不过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阻碍，众人很快就走到了出口。
    断无云道：“这里有法阵进不去。”
    灰衣邪修不慌不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高级移阵盘，通过移阵盘可以直接穿过大部分的法阵。
    移阵盘上白色的光球转动，传来些许熟悉的气息。断无云探头看了看，在阵盘的中心镌刻着一个楚字，他收回目光，瞥了万里空一眼，“这移阵盘不同寻常。”
    “那是自然。”灰衣邪修道，“这可是楚疏尘所炼。”
    断无云惊道：“楚疏尘竟然同邪修关系这般好？”
    万里空忍不住插嘴道：“不可能。”
    灰衣邪修看向他，莫名其妙道：“谁和姓楚的关系好？”这是他在拍卖会上买的，虽然每个邪修都讨厌楚疏尘，但不能否认楚疏尘在阵术一道上的造诣，骂归骂，姓楚的炼制的东西还是要买的。
    他催动移阵盘，很快对面的法阵便让开了一道缝隙，灰衣邪修拎着白亦山快速钻进去，断无云和万里空也紧随其后。
    一走出出口，迎面便扑来一股热浪，断无云抬头看见梧桐树上有一只火红的小凤凰，“这就是凤尾火？”
    “凤尾火......”灰衣邪修的脸上露出喜色，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方盒，凤尾火也算是天地异火，一般的东西可装不了它，还得靠这极北流寒玉锻造的盒子承载。
    万里空忽然碰了下断无云的胳膊，眼睛往四周的岩石一撇。
    有人？断无云悄悄解开手上的碧绿丝带，掌心浮现出那道淡蓝丝线。
    巨岩顶端，白正卿站在岩石上，透过眼前的雾气观望着下面的几个人，“那是白家子弟？”
    白家主与白正卿并肩而立，“不孝子。原本我把他关在修炼室，看来是断无云将他就出来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冷笑道：“这断无云果然不安好心。”
    “不难想象，觊觎凤尾火的宵小有很多。”白正卿负责看守凤尾火数百年，能闯到这里的人不只断无云等人，可惜那些人能走到这里，也只能走到这里。
    白家主道：“族老，我们不下去吗？”
    “坐山观虎。”
    凤尾火像是有了生命的小凤凰，它在梧桐树的树杈间跳跃玩耍，任凭灰衣修士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将它弄下来，甚至还被凤尾火给戏弄了一番。
    断无云郁闷地看着这一幕道：“这小东西该怎么搞？”啧，不是渡霄的东西吗？这么难搞，怎么事先也不和他说一声？
    白亦山小声道：“乐长老，凤尾火真的能被人熄灭吗？”
    断无云道：“看样子有点难。”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被邪修拿到一定会害死很多人，世人皆知邪修为了修炼可以不择手段，更别提屠门屠派地杀人养火了，到时候一定比白家做的更过分。
    白亦山目光扫到万里空，身体微微一僵，遭了，他居然忘记万里空和那邪修是同路人。
    断无云摇头道：“无妨。”
    白亦山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下意识相信断无云。
    万里空忽然道：“凤尾火是世间最为纯净之火，若非本心纯善之人，不可能拿到凤尾火。”
    灰衣邪修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早说？你去拿！”
    万里空走向梧桐树，还没等接近树身，就被小凤凰给喷了一口火焰，还好他躲避及时。
    断无云安慰道：“这小凤凰是个瞎子。”
    灰衣邪修也忍不住侧眼看了万里空几眼，他虽然被凤尾火厌恶，但还没有厌恶到靠近就被吐火的地步，“你平时到底干什么了？”
    万里空若无其事地走回来，负手站在断无云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邪修还能干什么？”
    灰衣邪修对断无云说道：“你去。”
    断无云放了几道灵力，没有得到凤尾火的喜爱，反而被虚空啄了几下，他挠了挠嘴角走回来，“前辈对我太有信心了。”
    灰衣邪修扭头看向白亦山。
    白亦山后退半步。
    灰衣邪修眨眼之间来到江九归旁边，一把抓过白亦山，将白亦山扔到梧桐树下。
    小凤凰歪头端详了一会儿，拍打着小翅膀飞过来，绕着白亦山飞了几圈。
    灰衣邪修趁此机会将玉盒往凤尾火的风向一抛。白亦山忽然身体一转，带着小凤凰闪了一下，恰好躲过了玉盒。
    “找死！”灰衣邪修伸手去抓白亦山。
    白亦山脸色苍白地喊道：“你不要过来，否则我死了，你也得不到凤尾火。”
    “那就试试。”邪修向来讨厌被威胁，听到白亦山的话，反而动了杀心。
    就在这时，玉盒方向一转重新飞向白亦山，根本不容反抗，直接将凤尾火装了进去，盒盖重新扣下。但是玉盒没有落到灰衣邪修手里，反而飞向了万里空，原来方才是万里空在中途控制了玉盒。
    灰衣邪修的动作停下来，
    玉盒在万里空的指尖上转了一圈，顺势抛向了断无云。万里空道：“原本想借着凤尾火和你去看看魔尊在哪，可是现在有人更需要它。”
    断无云捧着玉盒，一时心里居然没有什么起伏，难道凤尾火就这么得手了？跟做梦一样。
    灰衣邪修神色微变，“你不是他，夺舍？不对，如果夺舍我不可能看不出来，你到底是谁？”说着，他手上多了两个钟形法器。
    断无云回过神笑道：“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是我的人不是你的人。”
    万里空不想废话，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把符纸砸向灰衣修士。这些符纸都是当今符道大能炼制的高级符纸，别说是元婴后期的邪修，就算是出窍期的修士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使出符纸的人是万里空，就算他不用符纸也少有人躲得过他的攻击。
    灰衣修士忙将法器扔到空中罩住自己，但当第一张符纸砸过来的时候，法器却裂开了一道道纹路，接着后面的符纸接踵而至，转瞬间，方才嚣张的回忆邪修被炸成了血雾。
    断无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万道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壕无人性。”
    万里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毫无人性？”
    断无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到我还有这么有钱的仰慕者。”
    “乐长老......”白亦山双腿发软地走过来，“我们快把凤尾火熄灭吧，一会儿白家主一定会过来的。”
    断无云握着玉盒，咬牙笑了一下，“我们现在也没有熄灭的方法，回头找个地方再想想办法。”
    白亦山看着他没有说话，双目澄澈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乐长老，你也是为凤尾火而来的是不是？”
    “我.....”断无云手里的玉盒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万里空在旁边看着，不理解断无云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而是在这里继续编造借口，这个白家子弟也没有什么威胁。
    “小心！”白亦山突然大喊一声。
    断无云还未等他喊完便已迅速向后掠去，但还是被一道红光击中了手里的玉盒，顿时玉盒炸成了碎片，里面的凤尾火转着圈飞出来，愤怒地对断无云喷火焰。
    万里空心头一跳，从怀里掏出流寒玉配往凤尾火身上一扔，将它套进了玉佩里，化作了玉佩上火红的凤凰图案。
    断无云看这玉佩有点眼熟。
    红光消失后，白正卿和白家主从巨岩上落下。
    第22章 追杀
    万里空伸手一抓将玉佩攥进袖子里，他指尖轻抖地看着断无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下意识把送给断无云的定情之物给扔出去了。
    断无云正在打量白正卿，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方才没有看清那玉佩的模样。
    万里空松了口气，差点被无云发现自己的身份，一会儿他得把凤尾火换到其他玉佩里。
    白家主道：“小友私夺白家秘宝，有些不厚道吧。”
    断无云笑道：“白家主此言差矣，这凤尾火原本便是渡霄道尊之物，当年暂时交给白家先祖代为保管，而如今我也只不过是受渡霄道尊所托，将它取回罢了。”
    白正卿冷声道：“一派胡言。”他衣衫轻振，一道渡劫修士的威压直接压在断无云的身上。
    断无云如今也不过是元婴初期，与白正卿之间相隔两阶的修为，一时之间脸色的血色被威压压退，勉强才能站稳，心中暗道，这老东西有点难缠，绝对不能硬碰硬。
    “交出凤尾火。”白正卿没有继续施压，给断无云一丝喘息的余地。
    断无云脸上的笑容有些难以维持，虚弱地说道：“若我今日不能离开，怕是明日渡霄道尊会亲自上门。”
    万里空垂眸，他前一阵才把渡霄追杀到其他世界。
    白家主脸上露出些许迟疑，但白正卿却依旧不咸不淡地说道：“当年修道界的修士能追杀渡霄一次，就能让他仓皇而逃第二次。”说着他一振衣袖，直接将断无云压到跪下。
    白家主道：“我知道断小友的身份，断小友年少英才，可不要为了一个恶名昭著的毒医断送了前程。断小友修习暗杀之道，想必最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的道理。”
    断无云咬了咬牙，片刻后道：“好，我把凤尾火还给你。万道友。”
    万里空皱眉，抬手就要抽剑。
    断无云按住他的手腕。
    万里空与他对视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洁白光滑的玉佩交给他。
    断无云攥着玉佩，在暗中积蓄灵力，突然他从地上跳起来，抬手将玉佩往白正卿的方向一扔，随后迅速一手拎起白亦山，一手抓着万里空的胳膊往巨岩上方飞去，“你以为几百年过去，渡霄和你一样是渡劫期吗？追杀你大爷去吧！”
    白正卿挥手打碎飞来的玉佩，磅礴的灵力袭向断无云。但夹裹着丝丝蓝线的玉佩突然在空中爆开，抵挡住白正卿剩余的攻击，随后化作星光点点在半空中消失。
    “移阵盘，出！”断无云毫不停顿地大喝一声，数个中级移阵盘从储物袋中飞出，直直地往上方的云雾法阵穿去。
    白家主对自己的法阵颇为自信，“区区几个中级移阵盘就想破开防护阵？”他手持两面阵旗飞起，挥舞着阵旗，上方的云雾瞬间翻涌起来，从无害的状态变成具有攻击倾向的杀人毒雾，修士若是碰到雾气□□就会立刻被腐蚀，即便是高级修士也不能避免。
    断无云快速催动移阵盘，余光观察这周围云雾的变化，时不时地跳跃几下，躲开云雾的攻击。
    就在这时，一道移阵盘裂开了细小的缝隙，它承受不住这法阵要炸开了。
    万里空眸光微暗，指尖在袖子里悄悄画了一个符号，最后轻轻一弹，那道符号附在一个阵盘之上。随后那个移阵盘所在的位置撕开了一道小口。
    断无云迅速拉着二人飞向小口，前身刚刚飞出来，后面就听一声巨响，云雾法阵在白正卿的一道攻击之下突然爆开，四周的岩石也被白正卿的灵力碾为粉畿。
    断无云将手里的白亦山往远处的山林一扔，随后带着万里空在空中跳跃几下突然消失。
    追过来的白正卿停在半空中，脸色不大好看，方才是他托大了，早知便应该直接灭了这小子。
    “族老，我去追。”白家主行了个礼，转身去寻断无云。
    断无云的速度着实不满，没过多久便闪身进了一处洞穴，赶紧吞下一瓶疗伤的丹药，噎的咳嗽了两声。
    “这次连累万道友了。”
    “无妨。”万里空拉起他的手腕，摸了摸脉门后确定伤势不重，才松开紧皱的眉毛，“太冒险了，下次不要接渡霄这么难的生意。”
    断无云笑了笑道：“没办法啊，渡霄给的报酬多。你也知道我们这种散修，想赚钱不容易啊。”
    “你......很缺钱吗？”万里空迟疑着问道。
    断无云一时无语，“到底我做了什么，给你一种我很有钱的错觉？”
    “你有很多宝贝。”
    断无云脸色一变，按住了自己的储物袋，“都是我的。”
    “我没想要。”万里空怕断无云误会，赶紧澄清，“放心，我不差钱的。”
    断无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宝贝和灵石这两样东西是永远也不嫌少的，在我这儿只有进账没有出账。”
    “那你应该换一个防护力强的储物法器。”
    断无云摆摆手，“守得住的东西怎么都能守住，守不住的东西就算扔进楚疏尘炼制的防护阵里，还是会被人抢走。对了，凤尾火没事吧？”
    万里空呼吸微窒，“没事。”他立刻将凤尾火挪进另一个玉佩里，然后递给了断无云。
    断无云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这玉佩同样是流寒玉的材料，但同样也是丑的惨不忍睹，与楚疏尘送他那块不同的是，这块玉佩更丑了，而且中间没有那块红色的水滴杂质。
    万里空轻咳一声道：“这是我以前云游时买的。”
    “那你和楚疏尘还挺有缘，他也买了一块，那块也是个丑东西。”
    万里空不说话了，微微侧头望向洞外的天空。
    断无云尴尬地笑了笑道：“开个玩笑，道友不要生气。啧，你别说，这丑玩意儿看久了还真挺独特。”
    万里空默默地看着他。
    “万道友，我去把外面那个老东西引开，他的目标是我和凤尾火，你速速离开凤岭吧。”
    万里空眉头轻敛，“你不是他的对手。”
    “放心，我可是断无云。躲避追杀这件事，我最在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断无云笑了下，纵身跳出山洞。
    “断......”万里空唤到一半的话被他打断，他沉默几息，阴沉着脸提剑离开山洞，没有去追断无云，也没有离开凤岭，而是直接去找白正卿。
    第23章 合击
    白亦山是半空中被扔下去的，他挣扎了两下，最后掉在一棵树上，刚好恰在树杈上。白亦山尴尬的脸都红了，他运转灵力，轻飘飘从树上落下来，和树下的江九归双目相对。
    二人沉默片刻，江九归率先打破僵局，“亦山，你不是同乐前辈他们去岩石里了，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
    白亦山回想起方才的事情，眼睛呆滞一瞬，随后身体微颤难掩悲色，他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不到到头来乐长老也是为了凤尾火才来白家，他怎么这么笨？居然真的相信乐长老和万长老是想帮他摧毁凤尾火。
    “怎么了？”江九归按住他的手腕，有些紧张地问道。
    白亦山摇摇头没有回答，“其他人呢？”
    “那个邪修带你们进去之后，其他人就跑了，我躲在这里等一等你们。”
    白亦山皱眉道：“殁凤山危机重重，他们仅仅凭自己是出不去的。”
    “人各有命。”江九归转而问道，“你怎么出来的？你们找到凤尾火了吗？”
    白亦山道：“是乐长老带我出来的，他被家主追杀，怕牵连我把我扔下来了。凤尾火应该还在乐长老的身上。”
    江九归道：“乐长老恐怕不是家主的对手。”
    白亦山神情犹豫。
    “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他吧，你知道离开殁凤山的方法，我们可以带他一起逃走。”江九归把着他的胳膊道，“你和那邪修一起出现在这里，白家主不会放过你的。”
    白亦山沉默许久抽回手，把出入殁凤山法阵的口诀告诉江九归，“抱歉，我不能帮他，你去送他吧。”
    “你既然不想帮他，为何又把口诀告诉我？”
    “就当是他曾经救我多次的偿还。”白亦山道，“我去找其他弟子，把他们带出去。白家之事本就与他们无关，不应该让他们命丧于此。”
    江九归看着白亦山离开，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惆怅，他忽然叫了白亦山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透明的软甲扔给他，“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白亦山下意识伸手接住，正要还给江九归，哪曾想一抬头对方的影子就不见了。他握着软甲，抿唇静立片刻，最终穿在了衣服里。
    断无云要去将白正卿引开，哪曾想还没找到白正卿，就撞见了白家主。
    白家主手持两面阵旗，道：“断小友，识时务者为俊杰，把凤尾火交出来。”
    断无云道：“真可惜，我是卑鄙无耻下九流的断无云，可不是什么俊杰。”说话间，他忽然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随后转瞬间出现在白家主身侧，手中蓝线如同利刃一向擦向白家主的脖颈。
    与此同时，白家主也发现了空气中的灵气波动，虽没看清断无云的动作，但先一步后掠百步，手中阵旗一打，周围潜伏在殁凤山的法阵被催动，四面八方飞来金色的光刃。
    断无云抬手将丝线结成一张大网，将周围的光刃挡下。
    但就在这时，白家主的手势一变，两面阵旗变做了三面，周围的光刃还未消散，突然涌出一股浓雾，这浓雾竟然与巨岩上空的雾气一模一样，任何修士碰到都会慢慢被腐蚀，只是因为修为不同，所以腐蚀的速度略有差异。
    断无云神色微变，这一次他身上可没有移阵盘了，低声咒骂了一句，“老子上辈子绝对跟阵术师有仇！”他脑海中迅速翻过储物袋的那些宝贝，忽然想起万里空前一阵送他的兽皮，他还没来得及做成法衣。
    “死马当活马医。”断无云将兽皮取出，迅速往身上一裹，两三下把自己给打扮成了半人半兽的模样，随后他跳跃几下消失在原地。
    白家主见人影又一次消失，他警惕之心升起，自信自己的法阵就算是楚疏尘来了也得被困住片刻，更别提是断无云，所以这个人绝对不是离开了。断无云修习暗杀之道一向诡谲，他一定得先发制人，白家主再次变换阵旗，雾气没有消散，但周围却落下了细细的□□，仔细一看这□□还在动，竟然是半个米粒大小的白虫。
    此时白家主耳边蓝光一闪，他察觉到一股致命危机，迅速跳到远处，只在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白家主摸了下脖颈，咬牙笑道：“好好好，怪不得都说断无云狡猾，倒也真是会躲。我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说着他加速了打阵旗的手势。
    断无云心道，这老家伙真难搞，难怪能守住凤尾火这么多年，不过他这么厉害干嘛非得靠凤尾火这鬼东西？
    另一边，白正卿放出庞大的神念，正在四处寻找断无云等人的身影，忽然他察觉到一股阴煞的血腥气，他睁开眼睛，转身一闪跃到一棵枯黑的树杈上，而在原地不知何时竟站着万里空。
    白正卿这一次却看不透万里空的修为了，他心中微沉，“你到底是谁？”
    “极北无名。”万里空把长剑往空中一抛，一把剑瞬间分化出数千把，而这些剑飞快组成了一个剑阵将白正卿团团困住，一眼望过去没有一把剑像是虚影。
    白正卿望着这剑阵，断言道：“这不是剑法，是法阵。”不用借助任何布阵工具就能布阵，不用借助任何阵旗阵盘就能催动法阵，世上还能有几个人？“无争道尊，你怎么会下山？”
    楚疏尘不认识他，也不想听什么叙旧的话，神念附着在剑阵之上，只见剑光闪动。片刻后剑光消失，白正卿的元神魂魄连带着肉身都已经碎成了渣渣。
    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雪，数千把剑汇聚成一把，飞回楚疏尘的手上，瞬间变成一把黑色的伞罩住他。
    楚疏尘撑着伞，掩唇轻咳一声，一抹血迹从嘴角流出，他若无其事地拭去。
    “啧啧，”楚疏尘脑海里出现自己的声音，“想不到区区一个渡劫修士，也能让你牵动旧伤，真是没用。”
    楚疏尘懒得搭理那道声音，转身去找断无云。
    第24章 盛夏飘雪
    “下雪了。”一朵细小的雪花落在断无云的脸上，他的神情立时严肃起来，目光冷然地在暗中盯着白家主，“得速战速决。”这盛夏时节不会突然下雪，但在高级修士的灵力或情绪失控时就会有异象出现，修道界能做到这一点的修士不多，楚疏尘恰好就是这么一个。
    白家主也发现异象，他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道：“盛夏飘雪，难道是楚疏尘？莫非是为断无云而来？”他飞快给白正卿穿去一道传讯符，然后加快手下布阵旗的速度，既然白家已经和楚疏尘的前任道侣结怨，就更不能留下活口。
    方才白家主顾忌着凤尾火的安危，并没有使用过分的杀招，但此刻白家已经命悬一线，他的头脑突然冷静下来，如果真是楚疏尘亲自前来，那就算白家手持凤尾火也难挡灭门之灾，此刻杀了断无云灭口才是正经事。
    断无云敏锐地察觉到法阵的攻势突然变得猛烈，一时之间竟然逼的他现出身形，就在下一刻白家主的攻击如急雨袭来。他心里明白，白家主这是狗急跳墙了。断无云一边躲避，一边笑道：“白家主是害怕楚疏尘了吗？”
    白家主没有回答，但手底下的招式却越来越犀利狠辣。
    断无云被一连串的攻击打得有些喘不上气，可还是抽空干扰白家主的心神，“白家主今日就算杀了我，楚疏尘也定然会知道我就是死在这里。你说他会不会为我报仇呢？”说话间，他悄悄将手上的丝线聚集起来。
    白家主心中已经信了几分，所以才更要杀了他，这样才能在楚疏尘面前辩解，如果让断无云活着，那白家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但他脸上还是冷笑道：“断无云，你不必拿话激我，若你与楚疏尘的感情当真如此好，又怎会仅仅结为道侣三年就和离？”
    “那是我嫌弃他太粘人。”断无云脸不红不白地扯谎，“结为道侣三年，他整日不好好修炼，就想着与我厮混，搞得修为都快退步了。你不知道吧？还是我主动与他和离，毕竟前程比道侣重要嘛。”
    白家主心神微乱，但很快稳住，心中的杀意更甚。
    “前一阵我还碰到他了，一见面他的眼睛就红了。”那红的都快滴血了，差点一剑捅死他，断无云心有余悸道，“你说说他多重视我。”他话音未落，突然身体消失在原地，随后白家主周身出现一团淡蓝色的丝线。
    这次的丝线比方才还要粗还要多，丝线将白家主团团围住，线上白色的闪电在不断跳动。
    白家主脸色一沉抬手操纵法阵，但他发现这丝线居然能够切断阵旗和法阵之间的联系，他心中顿时有些慌乱，迅速抽出数张高级爆破符砸向丝线圈，但符纸碰到丝线后嘶的一声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黑色的浓烟。
    见状，白家主心脏连跳了两下，他发现自己发出去的传讯符还没有得到回信，按照族老白正卿的修为和速度早应该到这里了，难道是那边出了意外？
    就在此时，断无云悄无声息来到白家主身后，三十六根闪着银光的细针从袖口飞出，直取白家主的气海、心脏和脑袋。
    白家主直觉不妙，飞快放出一口金钟罩住自己。三十六根细针打在金钟上，被弹回断无云的手上。
    但此时白家主没有立刻反击，而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卷竹简，这竹简并非凡人所阅读的书籍，而是白家的族谱，准确说是白家每一位族人的命普。每一个白家的人都要将名字写在族谱上，如果人还活着名字就是红色的，但如果人已经陨落，那名字就会突然变成黑色的。
    白家主打开族谱后，赫然看到白正卿的名字已经变黑，他的目光在白正卿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灰败，但随之涌上来的就是不甘心的情绪，白家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凭什么数百年的辛苦全都付之一炬？楚疏尘......楚疏尘！。忽然他的眼睛在下面的一个黑字名字上一顿——白亦森。
    断无云拿出几个法宝对着金钟攻击，但金钟却纹丝未动，“难不成是千年王八壳炼制的？还真是有点不忍心破坏啊。”
    白家主双手微微颤抖，白正卿是白家最后的依仗，而白亦森是白家唯一有潜力的后辈，也是白家的未来。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最大的命门就是后辈，没有依仗会一时落魄，而没有一个天资卓越的后背，那才是真的断送了生机。
    突然，金钟中传来一声嘶吼，瞬间金钟从断无云眼前消失。白家主宛如发疯一般，不管不顾地调动全身灵力攻击断无云，他出招的方式毫无章法，以至于打出来的灵力反倒对自身也有一定损伤。
    断无云收回蓝色丝线，手上结了一个收拾，丝线如同灵巧的细蛇一样缠向白家主。
    白家主却不管不顾，任凭丝线将自己刮得伤痕累累，他双目赤红地怒吼，“断无云，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白家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断无云心里纳闷，可手底下接招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敢放松。
    “定是你们杀了白亦森！”
    断无云恍然大悟，他皱眉道：“白亦森之死与我无关，他是为凤尾火之事自戮而亡。白家主，我也为此感到可惜，明明白家有如此出色的后辈，为何还要为了区区凤尾火而做出如此多的牺牲？这样未免得不偿失。”
    白家主慢慢冷静下来，回想起以往种种，白家人仿佛像中了邪一样去供奉凤尾火，搞得到了今天人丁稀薄，只出了白亦森这么一个有天分的后辈，这真的没有猫腻吗？他与断无云对视上，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不管凤尾火背后的猫腻，白家既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他死也要拉上人陪葬！
    断无云的眼皮突然开始跳动，他心中一阵发闷预感到不对劲，迅速往后撤退，但还是晚了半步，白家主突然自爆。
    第25章 跟我回家
    一声巨响在殁凤山响起，随后在山中的某个角落爆开一片刺眼金光，山上的石头滚下去。金光过后原地的枯木衰草碎为灰尘，地上出现数道深深的裂痕。
    断无云如同一只被射中翅膀的鸟一样掉下来，直接落在了地上，青色的衣衫上染了一身的血迹。他侧头吐了一口血，眼前的阳光光晕重叠模糊不清。断无云没有力气伸手去拿疗伤的药，就那样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修养，若不是胸口还在动，只怕一眼就会被当做死人。
    突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看样子是有人过来了。断无云睁眼，却见是江九归。
    江九归四处望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看到断无云，他匆忙跑过去，“乐前辈。”
    断无云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
    江九归凝视他半晌，“乐前辈，你伤的很重。”
    断无云自然是说不出话的。
    江九归等了一会儿，突然蹲下来在他胸口摸了摸，伸手探进他的衣襟里，扯出来一块流寒玉玉佩，玉佩上带着血红色的凤凰纹路。
    “流寒玉，凤尾火。”江九归眼中异色突起，他将玉佩收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断无云指尖颤抖着抬起手腕，碰到江九归的脚。
    江九归低头看着他，紧闭着嘴，过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瓶疗伤丹药喂给断无云，小声说道：“乐前辈，凤尾火我不得不要。这是出入殁凤山法阵的口诀，稍后你能动了就快些离开吧。”说罢他便绕开断无云的手，欲往山下奔去。
    断无云忽然轻叹一声，一道蓝色的丝线缠在江九归的身上。江九归脸色顿时一变，可他根本来不及挣脱就被绑了个结实。
    就在此时，一把长剑飞来直取江九归命门。
    “且慢。”断无云认出这是万里空的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制止。
    长剑顿住，随后万里空从空中飞下来没有收剑的意思。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断无云的身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万里空的双目隐隐泛红，显然他分裂元神的意识又一次控制了身体。
    断无云这一次脸上没了笑意，“凤尾火交出来。”
    江九归畏惧地看着眼前的剑，却不肯松开玉佩，“乐前辈，我可以用其他东西来交换吗？”
    “这凤尾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应该继续供养。”断无云循循善诱，“我愿意用其他的天材地宝作为交换。”
    “杀了便是。”万里空手指一动，长剑直接斩断了江九归的双臂。
    江九归痛苦地哀嚎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万里空一招手，流寒玉佩脱离江九归的掌心，重新飞到自己的手上。他走向断无云把玉佩挂在对方的腰间，轻手替他拭去脸上的血，可越是抹越是脏，动作不由得有些焦急。
    断无云攥住他的手，凝望着万里空赤红的眼睛，心里一点点下沉，“无碍。”
    “那个伤你的人呢？”万里空的情绪愈发激动，周身的灵力震荡，惹得地上的沙石都开始抖动。
    “死了。”断无云温和的声音徒然一变，呵道，“倒是你，马上给我坐下打坐！”说完，他掏出一堆丹药不管三七二十，就往万里空的嘴里灌。
    万里空皱眉，嫌弃地侧开头，“我不吃。”
    “大爷的，你不要命了？”
    “我好得很。”
    断无云指着他，“我信你的话我跟你姓。”
    “到也不是不行。”
    “滚。”断无云一巴掌拍开他。
    万里空又上前贴在他身上，“跟我回家。”
    断无云身体微僵，翻了个白眼，“你是我老子吗？”
    万里空咬牙冷笑，“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无争道尊楚疏尘。”
    楚疏尘愣了下，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断无云识破，一定是无争道尊那个蠢货干的好事！把他们的底给泄了。
    “很难猜吗？天上的雪都快把我埋了。”
    楚疏尘回过神，“别逼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缺爹。”断无云突然一掌推开他，装着黑甲虫的小瓶扔出去，拎起地上的江九归就跑。
    楚疏尘猝不及防灵力震碎了小瓶，黑甲虫铺天盖地的涌来，他额头的青筋挑了挑，没想到断无云果然拿这鬼东西对付他！
    断无云用灵力暂时帮江九归止住血，“别睡着。”
    江九归闭着眼睛睫毛动了动，一行行眼泪直往下流，“反正我也拿不到凤尾火，你直接把我杀了吧。”
    断无云真想学习渡霄，一鞋底子抽在他的脑袋上，“你以为我想救你吗？方才你喂我丹药，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家人情。更何况以凤尾火现在的样子来看，也撑不了多久就会熄灭，你非得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江九归的意识有些朦胧，口齿不清地说道：“乐前辈，你们人修都说妖修个个天生异能，可我这个妖却好没用啊。我一化形就把主人吓死了，想要找到主人转世只能求助那些大妖，孔雀大妖说我只要把凤尾火偷出来，它就告诉我主人在哪里，可是我好没用啊，我只晓得一些蛊惑人心的法术......”
    “妖修？”断无云反问了一句，却没有听到江九归再出声，正好遇见了白亦山等人，他落到白亦山面前。
    白亦山微微一怔，“乐......断前辈。”
    断无云道：“有人追杀我，暂时帮我照顾一下。”说着他把江九归扔给白亦山。
    白亦山抱住江九归，赶紧放下他喂了几颗丹药，捏着他的脸，“江九归，醒醒。”
    江九归艰难地睁开眼睛，但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眼前这人的气息很好闻，甚至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断无云！”楚疏尘摆脱黑甲虫后追上来，显然是被气坏了，整个人杀气腾腾地飞来。
    “遭了。”断无云转身就要跑，却被突然飞来的长剑拦下。他身影一晃就要消失在原地，楚疏尘心知断无云逃遁的速度，他迅速将长剑分为数百道幻影，布置出了一道困阵。
    断无云被逼无奈只好现身，“我错了。”
    楚疏尘现在都觉得黑甲虫在身上爬，他咬牙道：“错在哪里？”
    “坑爹一时爽，事后火葬场。爹，我错了。”
    “谁是你爹！”
    第26章 傀儡精
    断无云知错就改，按着胸口道：“我是爹，我是爹。”
    哪知楚疏尘的脸色反而更加不好看了。
    断无云觉得他真难搞，“分明和离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你还要不停追杀我。”
    “我在你身边这么久，我杀你了吗？”
    “那这是什么？”断无云看着围在身边的剑影。
    楚疏尘避而不谈，反而说：“我刚救了你。”
    “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好自为之。”楚疏尘的脸色霎时阴沉的可怕，一双眼睛忽红忽黑，收起剑转身飞走了。
    白亦山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但以他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万里空虽然性子比较冷淡，但并不是什么坏人，他犹豫道：“断前辈，我觉得他也是出于好意。”
    断无云小声嘟囔，“命都快没了，还到处蹦跶。”
    “咳.......”江九归被血水呛得咳嗽了一声，眉毛皱成了一团，伤口的血止不住地流出来。
    白亦山惊呼一声，赶紧用衣服按住，“断前辈，止不住血怎么办？”
    江九归痛苦地扭着身体，紧紧贴近白亦山的怀里，“主人......”
    “你再撑一撑，我们现在下山找药。”白亦山紧张地把他抱起来，手脚都在发抖。
    断无云却按住他，摇头道：“算了。”这是楚疏尘灵力所伤，一般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彻底止血，拖到现在这个时间，想要救活需要耗费太多精力。
    白亦山却不肯松手。
    “你可知他是妖族？”
    白亦山呆呆地看着他。
    断无云继续说道：“他来白家也是为了凤尾火。”
    白亦山愣了会儿，低头看着怀里一身血水的江九归，忽然踉跄了两步坐在地上，这几日来的疲倦齐齐涌上来，回想起往日江九归对他的照顾，却也没有立刻放手，半晌后闷声说道：“算了。”
    断无云见状没有说话，让他休息一会儿，过了片刻才开口道：“白家主他......自爆而亡，以后白家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这次能替渡霄道尊拿回凤尾火，我欠你个人情，你和我一同离开吧。”
    白亦山慢慢摇头，“算了。”
    断无云屈膝蹲在他旁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无论是白家的人，还是对白家心怀不轨的人，总归不会好好对白亦山，更何况唯一对他好的大哥也死了。
    “算了。”白亦山把江九归交给断无云；
    江九归忽然挣扎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呢喃，“主人，别扔下我......”
    “断前辈带他们走吧，此后你也不欠我什么。”白亦山看着江九归的脸，发现这个人的脸竟然还有些青涩稚嫩，“如果断前辈能救他便救一救，人也好，妖也好，总归是条性命。”
    断无云凝望着他，心中第一次升起愧疚的情绪，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利用白亦山，意识到自己想法后他自嘲一笑。
    白亦山起身，没有拍衣摆上的泥土，他低着头塌着肩，一步一步地下山了。
    断无云目送白亦山离开，用灵力再一次将江九归身上的血暂时止住，将其他的散修弟子带出白家后，又把这些人的记忆洗去。白家所做过的事情早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修道界也绝对不会放过白家，但他还是想给白亦山争取一点时间，希望在这段时间里，白亦山能够想通离开白家这个是非之地。
    最后只剩下江九归了，断无云同样将他这一段的记忆抹去。他先是放出元婴，一点一点清楚断臂上楚疏尘残留的剑气和灵力，随后掌心的蓝色丝线顺着江九归的伤口钻进去。断无云用神念控制着蓝线为其修复身体，过了许久白亦山的手臂慢慢长出皮肉，
    忽然一道黄色光芒在江九归身上闪动，他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原地反而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布袋傀儡。这小傀儡身上穿的衣服和江九归一模一样，就连血迹也十分相似，头发乱糟糟的散着，原本木头雕刻的小脸已经被血糊成了一片。
    断无云捡起小傀儡，“啧，原来是个木偶精，倒是有缘。醒过来吧。”他弹了一下小木偶的脑袋，敲出嘣的一声。
    小木偶睁开眼睛，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两圈，“你是何人？”
    断无云道：“我是你老子。”
    “呸！”小木偶急了，“放开我！”
    断无云抓着它的小裙子，“我不放又怎么样？”
    “小心我变成人咬你！”
    “你变成人就是为了咬人吗？”
    “哼！”小木偶听不出断无云的讽刺，反而自豪地翻了下眼珠。
    “你看看这是哪里？”断无云抓着小木偶举手摇了一圈。
    小木偶惊呆了，“我在什么鬼地方？”
    “我告诉你啊，你受伤了，脑子坏了。”断无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爹，刚刚为了把你从歹人手里救回来，还受伤了呢。”
    “不可能！我只有主人一个亲人！”
    断无云心里琢磨，自己洗记忆的时候没洗多吧？这小傀儡精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傻子似的？
    其实断无云的联想也没有错，自从离开主人以后，江九归就跟着妖族的人一起在深山老林里生活，所以一直对世事不算了解，这一次妖族为了拿到凤尾火，特异把心性「单纯」的江九归派出来，因为凤尾火只亲近纯善之人。
    “啧，说你傻你还真傻，你看看你身上那血，我身上这血。”
    小木偶脑袋一耷拉看到被血水浸透的小裙子，顿时傻了。
    断无云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主人在什么地方吗？”
    小木偶带着哭腔道：“主人被我吓死了，我在找他的转世，大王说我只要侍奉他三百年，他就告诉我主人转世在哪，我还差九十八年就满三百年了，你把我抓来打断了我的三百年！”
    “......”断无云气得跳起来踩了它几脚，把小木偶踩得头晕眼花，“若非看在你是傀儡精，若非看在你也是一心报主的份上，我绝对不会管你。记住了，以后我就是你师父，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我帮你找主人。”
    小木偶哪敢说话，只好诺诺答应了，“师父，我们一会儿要去哪儿？”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明日在下一章入v，感谢读者君对正版的支持，么么哒——
    新文预收中《我为自己折腰》
    邪尊危楼身陨道消，其属下招魂，结果时空错乱不仅招来了危楼，还招来了另一个魂魄——徐辰星。
    修道界无人知晓，邪尊危楼是夺舍之人，夺舍前名曰——徐辰星。
    ①根正苗红仙修受X鬼畜邪尊攻；
    ②自攻自受
    第27章 东海妖域
    “找人。”断无云把小木偶揣进怀里, 他对医修用的那些药材了解的不多，而渡霄给他的那张药方谜题又实在不好猜，只得找个人打听一下。
    “找谁啊？”
    “一个老和尚。”
    清晨时分, 天色刚蒙蒙亮起, 一场暴雨过后洗刷了浑噩的修道界。在一处街角，身着灰衣的低级修士对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拳打脚踢。
    “狗娘养的，居然敢偷老子的灵石！”
    小姑娘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缩在墙角, 她抱着脑袋抽泣不止, “我, 我没拿。”
    空寂的街上偶尔有两个来去匆匆的修士穿行，却视若无睹。重九大世界无国无界, 自然也没有规则秩序, 物竞天择就是这个修道界的法则，没有人有责任去拯救这些弱者。情义这两个字在这里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不紧不慢地在街边行走，他身上披着黑色的长袍，帽兜遮住了大半张脸, 却也难掩其凛然气度。
    他路过街角，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脚步微微一顿, 早就该知道这修道界便是如此，也一直是如此。
    灰衣修士察觉到黑袍人的视线, 回头挥了挥拳头, 瞪道：“滚！”
    黑袍人没有滚，他走过去半蹲下, 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他明明没有张嘴, 却好像已经无声叹过一口气。
    小姑娘慢慢抬起头, 怯生生地看着他，压着抽泣的声音。
    灰衣修士骂了句脏话，抬腿踢向黑袍人。
    黑袍人将小姑娘的脑袋按进怀里，随后温和的目光一凛，指尖蓝光一闪，身后的那灰衣修士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路过的人停下来看了一眼，那灰衣修士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竟然已经失去了生息。
    黑袍人将小姑娘从怀里拉出来，却见小姑娘的脸上沾了点血，这血不是别人的，正是这黑袍人身上的。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这黑袍人的容貌清俊少有，但吸引她目光的却是黑袍人沾满血迹的衣服，“你流血了，不包扎吗？”
    “无妨。”这黑袍人正是找人的断无云，断无云虽然伤势未愈，但伤情并没有严重到鲜血直流，只是自从几日前离开白家之后，他还来不及买新衣服，随便从储物袋里翻出来一个袍子披在身上把里面满身血迹的衣服遮住。
    “你是个好人，怎么会有人杀你”
    “丫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我不是一个好人，修道界没有好人。”断无云轻叹一声，“你可曾看见这里来过一个和尚？。”
    “什么是和尚？”佛修在西方，鲜少涉足其他地方，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
    “一个脑袋没毛的秃子。”
    小姑娘摇着脑袋道：“这城里来来往往的人我都见过，没看到过秃子。”
    “应该没错啊。”断无云心里有些郁闷，按照他打听到的消息，慈悲大师这几日就应该来此处云游，难道是他来早了？看来还得去城外等一等。
    “咕噜噜——”小姑娘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她满脸通红地抱住肚子。
    断无云低声笑了笑，随后拉着她去面摊要了两碗素面。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时不时地有人停下来看向那黑袍人，仿佛他的身上开了一朵花。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在小面摊附近聚集过来，却谁都没靠近他。
    断无云推开帽兜，自顾自地用筷子挑起面条，动作快速却又不失洒脱仪态，仿佛没有看到周围的目光。
    半晌后断无云终于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吃完了一碗面，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灵石放在桌子上，然后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算作道别，扯扯长袍转身就向城外走了。
    众人目送断无云离开，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口问道：“这是看啥呢？”
    “不知道啊。”旁边的人也一脸纳闷。
    人群静默一瞬，不知是谁啐了口唾沫，“呸，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看呢。”
    “.......”
    “方才那个人的衣着打扮......好像是《道门风云录》上的断无云。”忽然有人恍然大悟地喊了一声，然后就像是被割断了咽喉，一点声音都没能再发出。见周围的人看过来，他立刻神色慌张地掩面离开了，要知道断无云最记仇了，他可不想不小心惹到那杀神。
    旁边的人小声说道：“自从三年前断无云和无争道尊结为道侣，他就鲜少离开极北，怎么突然下山了？难道又有人惹到他了？”
    “你不知道吗？他们几个月前就和离了。”
    “还有这回事？”
    有人犹豫道：“仅凭衣着来分辨，未免有些草率吧。”
    “没有几个人见过断无云的脸，随便猜猜罢了，反正他也不可能是真的断无云。”
    出城后断无云怀里的小木偶喊道：“师父，你好像很有名。”
    “何以见得？”
    “那些人好像都认识你。”
    断无云嘴角微抽，“如果你找一个道尊结为道侣，相信你也很快就会出名。”
    “啊？这不是人家的蹭名声吗？”
    “别吵，一会儿给我装死啊。”断无云按着它的小脑袋，给它塞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丹药。
    小木偶吃完丹药后感觉整只木偶都不好了，好像被好几个断无云给踩了数千遍一样，浑身都不舒服，“师父，我好像要死了。”
    “只是暂时加重伤情的丹药罢了，过几日药效消失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做？”
    “你见过骗子吗？”
    小木偶盯着断无云的脸，用力的点头。
    断无云敲了敲它的脑袋，“不许腹诽我。”
    “那我没见过了。”小木偶摇头。
    断无云道：“我听闻一些凡人为了骗钱，当爹的躺在地上装死，孩子呢就跪在地上讨钱「安葬」他爹。”
    小木偶若有所思。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已经是一片荒芜，断无云身上的斗篷被风吹落，一身浅绿色的衣衫沾满血迹狼狈不堪。他仰头望向天边，“来了。”忽然断无云踉跄两步，倒在了地上。
    “师父，你躺的不是地方，这周围没人过来，我怎么讨钱？”
    “闭嘴！”断无云躺着咬牙威胁。
    “寸步夺命断无云。你好歹也是元婴修士，受尽一群不知世事的小辈敬仰，怎么如今如此狼狈？”天边忽然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片刻后一位身着金装的佛修从云端落下，叮叮当当的禅杖声撞击在一起，好似拿着铁链索命的无常，听得人心里发慌。
    断无云微微抬起头，舔了一下发白的嘴唇，笑道：“现在只有「急需抢救断无云」了，慈悲大师要认识一下吗？”
    来者正是第一佛修——慈悲，慈悲大师虽为修士，但素日里从不闭关苦修，而是选择在人间行走，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所以今日断无云能凑巧遇到他，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
    慈悲大师低头看他，念了句佛，然后说道：“我佛慈悲。相比救你，我更想知道是谁要杀你？”
    “除了楚疏尘还有谁？想不到我作为修习暗杀之道的修士，最后却粗心大意差点死在了自己的前任道侣的手上，这大概就是阴沟里翻船遭了报应。”
    “楚施主为何要杀你？”
    断无云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三年前我和楚疏尘一见钟脸结为道侣，又在最近和离了。”
    慈悲大师点头，“这事儿我听说了。”
    “哪曾想他不肯好聚好散，也不知道是不是楚疏尘反应过来我们的颜值有差距，他貌似吃亏了，即便和离后也对我不依不饶。我们和离几个月，楚疏尘就追杀了我几个月，数日前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楚施主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想杀你应该不是因为皮相。”慈悲大师道，“他应该是要杀妻证道，飞升仙界！细算下来，楚施主被卡在飞升门槛已经一百多年了。”
    “杀妻证道？”断无云故作吃惊道。
    “不错。斩断俗缘，终成大道，楚施主心志之坚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断无云怔了怔，“那我岂不是非死不可了？”
    “我佛慈悲，我就是来救你的。”说罢，慈悲大师掌心浮现出一朵莲花，他将莲花缓缓送入断无云的身体里。
    随后断无云身上七彩霞光一闪，再看去，他身上在白家受的伤已经痊愈七八分了。断无云从地上爬起来，啧啧称奇，“这可真是个好玩意儿。”
    慈悲大师抬手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只有七朵护心莲，你不要想着偷了，偷也是偷不到的，我修为比你高。”
    断无云听罢，低头整理衣衫，“大师为何要救我？”
    “我佛慈悲。”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楚疏尘飞升。”
    慈悲大师摇头，从容不迫地说道：“施主，话不可乱说。”
    “玩笑罢了。”断无云敷衍地笑了笑，也不知信了几分。
    慈悲大师合掌道：“我佛慈悲，断施主你不要太过伤怀。人各有志，只是你的存在恰好阻碍了楚施主的飞升之路，楚施主对你未必无情。”
    断无云嘴角微抽，“楚疏尘喜欢谁就杀谁，那人可不倒霉催的吗？”
    “可楚施主活了一千多年，你还是唯一一个他无缘无故就想杀掉的人。”
    “我竟不知我如此幸运。”断无云望着远处似在沉思，片刻后叹了口气，“所以我是被骗婚了。楚疏尘活了一千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可能对我一见钟情？也怪我贪恋色相，原来他不过是想找个道侣，预备日后杀妻证道，助他飞升。”
    “断施主，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断无云道：“楚疏尘修为高深莫测，我自然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待我晋级渡劫期，若楚疏尘还没死，那我自然要去把今日之仇讨回来。”
    慈悲大师同样不怀疑断无云的能力，他合掌道：“我佛慈悲，冤冤相报何时了。”
    断无云低声笑了笑，然后道：“你若是被骗婚被追杀，便说不出这样大度的话了。”
    慈悲大师闭眼感慨道：“道侣当真可怕，我佛慈悲，还好我只是一个普度众生的普通僧人。”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请慈悲大师救救我的小徒弟。”断无云把小木偶从衣服里逃出来。
    慈悲大师看到断无云的徒弟是妖修，却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在他眼里人与妖都是一样需要慈悲的。他摸了摸小木偶，皱眉道：“它内伤很重。”
    小木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傀儡娃娃。
    “楚疏尘追杀我时，我这小徒弟替我挡了一剑，所以到现在还不能化形。”
    慈悲大师道：“我不擅长医道。”
    断无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话「海固水向天」。他将纸递给慈悲大师，“这是渡霄道尊给我的药方，说是能救我小徒弟。可大师你也知道渡霄那个人，他不肯好好地把药方给我，非得让我自己猜。无奈之下，我只好打听大师的踪迹，提前来这里等着求问大师解开谜题。”
    慈悲大师和善地笑道：“我佛慈悲，难怪断施主解不开这谜题。若我没有猜错，这应该谜底应该是东海倒流水。”
    断无云道：“东海？”
    慈悲大师道：“断施主与妖族接触不深，这东海正是海底妖族的聚集之地。在东海下方有一座最大的海底通天城，倒流水就在通天城里。不过，最近妖族正是多事之秋，海底通天城内应该有大妖集会，我奉劝断施主最好过一段时间再去。”
    “等不了了。”断无云摸着小木偶，将纸用灵力销毁，“今日多谢慈悲大师，改日再会。”断无云拿出一根发簪状，抬手扔到了空中，发簪变成了一个飞行法器。随后他跳上飞行法器，碧玉的发簪在空中划出一道浅绿色的光芒飞远。
    这边断无云已经离开，那边聚在面摊附近的人群刚刚逐渐散去，街上还偶尔能听到两声有关断无云的讨论。
    但一个修士却特立独行地逆着人流向面摊走去，他身着一身玄黑色广袖长衫，雪白的长发垂落在衣襟上，暗红色的腰带将腰部束紧。整个人严肃到令人不敢近前，甚至没有人敢去抬头看他的脸。
    面摊老板见这人向他走来，吓得哆嗦了一下，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那修士却停在了面摊前，眼睛一瞥，看了一眼还在吃面的小姑娘，以及她对面的那只碗。
    那只碗是方才断无云用过的，里面还残留着几根面条。
    那修士静立不动，周围的客人不敢过来。老板也不敢提出异议，额头上冒着汗珠，只能在心里暗暗祷告此人赶紧离开。
    半晌后，那修士终于动了，他走到小姑娘所在的那张桌子，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凳子上，“一碗面。”
    “客，客官想要什，什么面？”老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语气温柔的几乎掐着嗓子说话。
    “随便。”
    “好，好。”
    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他，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但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简直比早上打她的那个修士还可怕。
    远处站着几个观望的路人，其中一人喃喃自语道：“我真是疯了，刚看到一个像断无云的，这会儿又看到一个像楚疏尘的。”
    “那你真是疯了，就算那个是真的断无云，这个也绝对不可能是楚疏尘。”
    “不是啊，他真的好像传说中的无争道尊楚疏尘啊。”
    面很快就做好了，老板哆哆嗦嗦地把面放在桌子上，面汤被他哆嗦出去了一半。楚疏尘也没有发怒，他依旧板着一张脸，将面碗挪到自己面前。
    楚疏尘捏着筷子，没有吃面，而是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空碗，仿佛断无云就坐在那里。然后，他脸上微红，低头吃了一口面。
    “......”小姑娘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只发情的公猫。
    楚疏尘吃了几口，便抬眼看她，“他的伤势怎么样？”
    小姑娘看似柔弱，但自小就在街上乞讨，最懂得察言观色，立刻明白楚疏尘问的是上午就她的大哥哥。于是小姑娘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眼泪汪汪，一脸担忧道：“他的衣服上流了好多好多血，大哥哥要死了。”
    楚疏尘斜眼看向断无云留下的面碗，那周围果然还残留着刚刚蹭上去的血迹。
    “大哥哥，你生的这样好看，必定也是一个厉害的人，求求你快去救救他吧。”小姑娘抹了一把眼睛，抽搭着说道。
    “我不去救他或许对他更好。”楚疏尘捏着手里的筷子，“我若是去救他，定然要了他的性命。”数日前他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元神，更何况就像断无云说的，他现在的样子还能帮上什么忙呢？杀一个渡劫修士都那么费力。
    小姑娘表情一僵，讪讪地摸着面碗，难道这个人不是大哥哥的姘头，而是大哥哥的仇人？她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摆，暗自祈祷断无云已经跑的远远的了。
    一道青芒划过天边，数日后飞过了修士聚集的城镇，停在杳无人烟的东海海岸。青芒消失后，断无云从空中慢慢落下，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绿色长衫，随手把怀里的木偶仍在地上。
    小木偶落到地上一滚，变成了个五六岁大披头散发的男娃娃，他跳起来，兴奋地叫道：“师父！我又变成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断无云有些怜爱地看着他，这回江九归真是伤的不轻，修为倒退了一百年，直接缩成娃娃了。
    江九归跑到断无云跟前，仰头望着他，“师父，你为何骗那个和尚是为我找倒流水？”
    “自然是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真实目的。”楚疏尘遍地是仇人，如果被慈悲大师那个大嘴巴猜出来他找倒流水的目的，一定全天下都会知道楚疏尘伤的不轻，到时候新仇旧恨都得找上楚疏尘，而楚疏尘目前最忌讳的随意使用灵力。
    “可是他看起来像个好人。”
    “这年头是人是鬼谁说得准呢？”断无云捏起江九归的一缕头发，“下海。”随后师徒二人又化作一道青芒飞入海中。
    片刻后，东海的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楚疏尘撑着伞站在海边，“东海，妖族。他来这里干什么？”
    楚疏尘知道自己不能再跟过去了，可断无云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想要转身离开，可脚下却好似被黏在了沙石上。听着海水涛涛，他便在心里想着，这一次只远远的跟着就好，不会再凑到断无云面前了，这样也不会连累断无云为了他而受伤。
    万一，万一断无云遇到对付不了的妖，他还可以用这半条命去以命相博，人都是会死的，如果能为了自己心里喜欢的事物而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楚疏尘对生死之事看的很淡，只是遇到断无云之后偶尔有不想死的想法，可他知道修道界人人都盼着他死，没有任何一个丹修、医修会替他医治。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从来没有后悔过，唯一遗憾的就是在将死之际遇到了断无云。
    东海的海域十分辽阔，至少没有一个修士仅仅凭驾驭飞行法器就能跨越东海，而在这偌大的东海海底，生活的都是海底妖族。自古以来，重九大世界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海底妖族不会惊扰陆地上的人修，而人修也绝对不能来东海冒犯。
    断无云带着江九归不知在海里飞了多久，身上的灵力都快消耗空了，可还没有碰到海底。
    江九归的脑袋上扣着一个气泡，他用力地呼气，“师父，这海好深啊。”
    断无云停下来，“可能是有结界。”
    “那怎么办？”江九归茫然地摇着脑袋，海里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上下左右的方向，更看不见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断无云双手结了一个手印，随后海里突然出现一道旋涡。旋涡附近传来一股吸力，将断无云和江九归吸进了漩涡里，师徒二人在漩涡里转着圈圈，不知翻滚了多久，突然身体一轻掉了下去。
    只见周围一片明亮，地上摇曳着海草，周围还有生机勃勃的海树，鱼虾在周围摇摆穿梭，形成一股股小水窝，卷动着海草飘摇。
    “这是......海底？”江九归爬起来，他脑袋上的泡泡已经被旋涡轮破了，可他不需要裹泡泡，竟然也能在海底呼吸。
    一条七彩小鱼游过来，和江九归面对面地贴着鼻子。
    江九归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七彩小鱼忽然开口说话了，老气横生道：“你是个什么脏东西？”
    江九归回身向断无云伸胳膊，哭丧着脸，“师父。”
    断无云无奈地把他抱起来，“这不挺干净的吗？新换的衣服呢。”
    七彩小鱼道：“我乃看守此处海域的守卫，现在要登记你们的身份。你们是陆地上来的？”
    断无云惊讶地抬了下眉毛。
    七彩小鱼抱着鱼鳍冷笑道：“看你们穿的破破烂烂，果然是陆地上来的土包子。”
    “敢问海里各位都穿什么？”
    “鲛鱼皮。”
    “......”断无云承认，论狠还是鱼恨，他可穿不了人皮。
    “你们来海底做什么？”
    断无云道：“我们想去通天城拜访。”
    七彩小鱼绕着他游了一圈，带着审视的目光道：“就凭你们？”
    “通天城很远吗？”
    “不远，就是得游个几百年。”
    断无云闻言陪笑道：“我初来乍到，是去通天城走亲戚的，鱼大哥可有什么法子能快点到通天城？”
    七彩小鱼吐了一串泡泡，摇着尾巴在断无云面前游来游去，慢条斯理道：“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在这不远有一个小城，你去那里等着，三日后会开启前往通天城的传送阵，就是路费有点贵。”
    “多谢鱼大哥指点。”断无云问了路后，就带着江九归赶往小城了。
    七彩小鱼继续不紧不慢地游来游去，巡视着自己这一小片海域。忽然不远处又有了旋涡波动，它赶紧游过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黑衣白发的俊美男子，它当鱼这么多年始终无法认同人脸的美，所以平日也不会化成人形。但看到眼前这人，它还是第一次认同美是没有界限这句话的含义。
    “站住！”七彩小鱼惊叹过后，还是尽职尽责地游过去盘查，“我乃此处守卫，你是什么......不对，你是人族！”喊完，它对着楚疏尘吐了一串泡泡。
    楚疏尘伸手一捻，化解了七彩小鱼的泡泡攻击。
    七彩小鱼全身的鱼鳞都炸开了，它怒气冲冲地瞪着楚疏尘，“此乃海底妖域，人族不得踏入！”
    “那方才的那人怎么过去了？”
    七彩小鱼道：“自然因为他们都是妖。”它在这里守卫了上百年，对妖的气息辨识得很清楚。
    楚疏尘神色莫名，没有相信七彩小鱼的话，心里估摸着是断无云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混进去了。不过他做事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更不喜欢有人挡在他的面前，于是直接将手里的黑伞化作数条大鱼攻击七彩小鱼。
    七彩小鱼与大鱼缠斗在一起，很快就落了下风，它被大鱼咬了好几口，气得大喊道：“好了！好了！我不拦你了！”
    楚疏尘收回伞，“你就是这么守卫？”
    “哼！反正你就算混进海底，也活不过今天。”话是这么说，可小鱼还是偷偷吐了个小泡泡给别的妖通风报信。
    楚疏尘盯着小鱼，一道灵力弹碎了小泡泡，随后手上出现一团透明的丝线。
    七彩小鱼察觉到危险，一边后退一边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楚疏尘一张手，丝线将七彩小鱼团团围住，他这是打算再施展一次傀儡术，直接附身在七彩小鱼的身体上。
    七彩小鱼扭动着鱼尾，一双死鱼眼竟然流出了眼泪。
    楚疏尘却不为所动，在他面前求饶的人比鱼要多得多，可从没有心慈手软的时候。楚疏尘的神念刺入七彩小鱼的脑海里，正当他打算抹掉小鱼的意识时，突然小鱼的记忆闯入了眼中。
    在七彩小鱼很小的时候，这附近的海域还很繁华，有很多妖族生存在这里，包括它的亲族。有一日，一个人族打破规则来到海底，他大开杀戒将这里的妖杀了大半，挖走了妖丹，而小鱼的亲族就在其中。此后小鱼便自发在这海域附近巡逻，一巡逻就是上百年，被来往的妖欺负过，也被周围的鱼嘲笑过，可它还是没有离开。
    它明明谁都打不过，可还要留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妖也不例外。楚疏尘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他忽然收起神念，将小鱼身上的丝线召回来。
    小鱼恢复自由后，甩着鱼尾，怒气冲冲的瞪着楚疏尘。
    楚疏尘抬手打出一道金光，金光没入了小鱼的脑子里，“这是妖族修炼的功法。”说罢，他便扔下七彩小鱼，收敛起自身的杀气，在身上挂了块遮掩人族气息的玉佩，循着断无云离开的方向跟过去了。
    七彩小鱼被一大堆的功法塞满了脑子，整条鱼晕晕乎乎的随着海水漂流走了。
    海底妖域中的妖不喜欢以人身出现，所以整座妖域的城池也并不像人族一样是楼阁殿堂，而是由海底岩石和珊瑚聚集组成的，妖域中的妖就居住在岩石里和珊瑚房子里。
    这座小城池的珊瑚丛很多，各色珊瑚堆叠在一起，比仙阁还要精美华丽。断无云欣赏片刻，开始郁闷起来，“这鬼地方也不知有没有客栈。”
    江九归道：“师父，我们睡大街吧，这里好漂亮啊，睡觉的时候还可以看风景。”
    “你就不怕再遇到一个鱼妖？”
    江九归顿时不敢接续接话了。
    断无云越看越气，用力点了点他的脑袋，“同样是妖，你怎么这么怂？”
    江九归有些委屈道：“我打不过它。”
    “打不过就想办法偷袭啊。”断无云恨铁不成钢。
    江九归小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江九归觉得这样不对，但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断无云道：“傀儡精最擅长的就是迷惑人心，可以瞬间操控比自己意识弱或心志不坚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天赋吗？”
    江九归摇头。
    “这是多好的修习暗杀之道的天赋。”断无云道，“暗杀之道的精髓就在于如同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在对方还没有察觉开始的时候，就结束这场战斗。如果和他对面硬碰硬，那肯定碰不过。”
    江九归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将断无云的话记在心里。
    “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客栈。”断无云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江九归连忙跑去找妖怪打探。
    断无云啧啧叹道：“还是有个徒弟使唤好，被人伺候的感觉真舒服。”
    江九归的模样有欺骗性，化成人形后是个奶娃娃，长得又是玉雪可爱，过往的妖怪看了谁都想上去咬两口。江九归双手背在身后，有些畏惧地向一个比较面善的女妖怪打听客栈，被对方捏了几下脸后才打听清楚，他赶紧跑回来找断无云。
    “师父！前面有一群大贝壳，那里就是歇脚的客栈。”
    断无云牵着江九归的手去找贝壳客栈，客栈老板是一只蚌子精，他数清断无云交上来的灵石后，让他随便挑选一个贝壳进去住。
    这贝壳房子的确很大，住进来十个人都绰绰有余，而且贝壳壁上还镶嵌着透明的琉璃窗户，躺在壳里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断无云一进去就躺下不动了，靠着枕头栽歪着摊着，“九归，别乱跑，去修炼。”
    江九归只好在旁边坐下修炼，只是修炼一会儿，就忍不住望向琉璃窗户走了神，“师父师父，外面好多妖。”
    “恩。”
    “师父师父，外面好热闹。”
    “热闹是他们的，孤独是我们的。”
    “师父......”
    断无云坐起来，“这么想出去玩？”
    江九归怯生生地看着他，勾着手指小声道：“可以吗？”
    “少装可怜。”断无云一巴掌拍在江九归的脑袋上，“正好，咱们也该提前适应一下海底妖域的习惯。”
    断无云向蚌子精老板打听了一下，得知最近临近海底妖域的繁殖期，所以各个城池都会举办夜会，看对眼的妖怪就在接下来的繁殖期内找个角落□□。
    江九归仰头好奇地问道：“师父，我怎么没有繁殖期？”
    蚌子精老板笑道：“小家伙，你是个木偶妖啊，木头连心都没有，怎么会有繁殖期呢？”
    断无云牵着他出门，“等你长高了再琢磨找媳妇吧。”
    江九归皱着眉头，扯了扯自己散落的头发，“我记得我以前挺高的。”
    “不合格，重新长。”
    “哦。”
    街上来来往往的妖怪很多，路边还有卖饰品的妖，时不时地就有单身的妖怪，在那里买漂亮的饰品送给心仪的妖怪。断无云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看着眼前纯真热情的男妖和女妖，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艳羡。
    江九归抬头瞧见了，以为断无云是在羡慕别人有礼物，于是他翻了翻自己的小口袋，找到几块灵石，偷偷摸摸地跑去了旁边的路边摊。
    忽然街上出现一阵骚动，断无云转头去看，一群妖怪不知在围着什么，他们的手里都攥着一大捧海花，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银光闪闪的饰品，但这还不算结束，越来越多的妖怪聚集过去。
    断无云也好奇地张望了一会儿，片刻后妖怪们让出一条小缝，只见中间被围着的正是雪发墨衣的楚疏尘。说起来楚疏尘的样貌的确少有，即便是在妖族中也是个中翘楚，难怪一来到夜会就被众多妖怪给围起来追求。
    一只珊瑚精在楚疏尘面前挑起了求偶舞，周围的妖怪见状也各显神通。
    楚疏尘又跟过来了？断无云还来得及细想，他就看见那群妖怪离楚疏尘越来越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师父师父！”江九归跑回来，手背在后面不知拿了什么，“你不要难过了，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断无云把目光移开，捡起一个笑容道：“礼物？”
    “看看！”江九归从背后拿出一个精美的发冠，这发冠是用珊瑚和鱼皮制作而成，看上去十分精巧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颜色绿的有点讽刺。
    江九归自豪地说道：“师父，我看你穿的衣服都是绿色的，想必你是最喜欢这个颜色了，所以我特意给你挑了一个绿色的发冠。”
    断无云身体僵硬地接过绿帽子。
    “那个鲶鱼精老板也夸我有眼光。”
    “他怎么说的？”
    “我说我师父情绪低落，他说买这颜色看着就让人兴奋激动。”
    “是挺激动的，我真是谢谢你。”断无云咬牙把发冠收起来。
    江九归摆摆手，“是徒弟应该孝顺的。”
    断无云回头瞪了一眼人群里的楚疏尘，酸溜溜地说道：“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啧啧啧，可惜不举。”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君对正版的支持，么么哒——
    第28章 美丽之罪
    楚疏尘被人围在中间, 早已不耐烦，可这里毕竟是海底妖域，他如今的身体想要在妖域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搞不好还会牵连断无云。所以他忍下不悦, 冷着脸想要从众妖中穿过去。
    但妖族不同于人族，在他们眼中并没有死去活来的情爱，只有繁殖□□的欲-望, 若是看对眼了, 便可以凑到一起, 甚至有个别的种族不介意大家在一起。他们即便看出楚疏尘的不高兴，也是不会轻易让开路的。
    周围的妖精也直觉楚疏尘不好惹, 没有妖直接动手把他拖走, 但僵持了太长时间，显然有些本就脾气不好的妖已经失去了耐心。
    “扭扭捏捏的作甚！”一只海蛇妖一把抓住楚疏尘的手。
    楚疏尘眸光微冷，手臂上一层薄霜瞬间覆上海蛇妖的手腕，一股股五行的灵力化作寒气钻进对方的体内。
    海蛇妖的脸色有些发灰, 他颤抖了两下，突然仰面往后倒去。周围的妖迅速向两边散开, 海蛇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楚疏尘垂眸看着他, 拇指和食指凭空一捻，海蛇妖瞬间被冻成了冰块, 随后嘭地一下炸成了冰碴子, 冰碴子被海水冲散，这附近倒是干净得很, 一点血迹都没留下。
    顿时四周的妖不敢再上前了, 看的出来这个美丽的妖非常危险, 他们在心里猜测着楚疏尘的原型。
    楚疏尘视若无睹地顺着妖群让出来的路离开了。
    断无云和江九归躲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 才偷偷摸摸地返回客栈。
    “师父，那个漂亮哥哥是谁？”江九归回到贝壳客栈后问道。
    断无云上上下下把他扫了一眼，“为何我比他老了一辈？”
    江九归脸颊微红，“他长得很好看，也很年轻。”
    “日后不可以貌取人。”断无云道，“越是漂亮越具有欺骗性，他的岁数比两个我都大。”
    “啊，那师父你长得也太匆忙了。”江九归说完就要跑。
    断无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来，扯着他的头发，“小王八蛋，你说什么呢？”
    “哎呦，师父！师父！”江九归抱着脑袋乱踢腿，他挣扎的时候正好看到楚疏尘的影子从琉璃窗前飘过去，赶紧叫道，“师父，那个漂亮大爷好像在咱们隔壁住下了。”
    断无云无语地放下他，“改口改的还挺快，叫大爷倒也不必。”他隔着琉璃窗户往外看，窗外是一片贝壳群，没有风景，更没有楚疏尘。
    “今天夜里不许睡觉，给我打坐修炼。”
    “知道了。”江九归失落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坐。
    断无云打了个哈欠，把屋子里的夜明珠一遮，合衣躺在海草枕头上休息了。他不知睡了过久，警觉地感应到周围有人过来，立时睁开眼睛。在琉璃窗外的微光下，四个鬼鬼祟祟的妖精摸到隔壁的贝壳房外，他们手里按着橙红色的透明小瓶，似乎想要扔进楚疏尘的房间。
    断无云靠着窗缝，摩挲着唇角思考，听闻有些妖族先天身体有碍，发情期迟迟不能到来，于是妖族便用一些东西，研究出了促进发情期的药物，这小瓶瓶里该不会就是催情剂吧？
    第29章 木头人
    楚疏尘素来对自己十分严苛, 自辟谷以来，很少躺在床上合过眼，出门在外一入夜便要打坐修炼, 哪怕明知自己大限将至难以飞升, 这个习惯也没有改过来。不过今天他却罕见地躺下了。
    贝壳房里的地面十分柔软，楚疏尘合衣平躺在地上，双手交叠压在小腹上, 他的额头冒着细汗, 染湿了鬓角的白发, 似乎正在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就在这时琉璃窗悄悄地打开了道细缝，一只透明的小瓶从缝里被丢进来,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里面橙红色的液体瞬间化为红色雾气充满了整个屋子。
    琉璃窗外，四只妖将小瓶瓶扔进去以后，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压着声音交流, “这一瓶催情剂下去，就算修为再高的大妖也失去了神智, 咱们现在进去？”
    “好, 快点把他送到那位手上，免得夜长梦多。”
    四只妖鬼鬼祟祟地推开了贝壳门, 排着队的悄悄钻进了进去。
    断无云的脸贴在窗前, 望着四只妖的身影消失在面前。
    “师父师父！你在看什么呢？”江九归看到有热闹看，也顾不得打坐了, 赶紧跑过来看热闹, 但人长得矮小什么也看不到, 急得直跳脚。
    “我真是谢谢你给我买的发冠。”断无云抛下这句话后, 推开琉璃窗跳了出去，直奔隔壁的贝壳房。
    那边四只妖进了贝壳房，可房间里的夜明珠已经被楚疏尘收起来了，他们从怀里拿出自带的小夜明珠，在屋子里照了一圈，发现这间贝壳房里居然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一只海蛇精踢了一脚旁边的鳄龟精。
    鳄龟精缩着脑袋道：“我明明看到他回来了，怎么会不在呢？”
    海蛇精咬了咬牙，一挥手，“先撤！”
    四只妖一转身忽然惊叫一声，只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那影子一睁眼一双眼睛发着赤红的光，看上去如同恶鬼一般，也不知在他们身后盯了多久。
    一只妖精吓得手一抖扔掉了夜明珠，小珠子咕噜噜地滚到了影子的脚下，微光照亮了他半张脸，然而只是半张脸便已美艳的不可方物，除了楚疏尘还能是谁？
    楚疏尘脚尖一动，夜明珠被他踢到了一边。
    海蛇精莫名有些腿软，但他还是挺直了胸膛，“他现在中了催情剂，法力定然使不出多少，我们一起上！”
    “上！”鳄龟精大喝一声，脖子上竖起了一层尖锐的鳞片。
    其他两只妖精还没来得及附和，就突然被楚疏尘如同鬼魅的身影给抓在了手里，「咔嚓」一声扭断了脖子。
    一阵冷风吹过，眨眼间楚疏尘左手捏住了鳄龟精的脖颈，右手按住海蛇精的脑袋。
    “你你你......”海蛇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没事？”
    楚疏尘垂着头低声笑了起来，一开始压制着声音，后来音调被压制的有些古怪，听上去透着阴森寒气，“我不是妖啊，蠢货。”催情剂只对妖有作用。
    “你，你是邪修！”鳄龟精惊怒地等着他。
    “邪修.......呵呵，真熟悉。”楚疏尘指尖一用力，了断了鳄龟精的生机。
    海蛇精此时已经吓得口吐白沫。
    楚疏尘嫌弃地松开手，反过来抚摸着它的脑袋，“说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小妖有眼不识泰山，不是有意打扰您的。”
    “你适才在门口说要把我交给谁？”
    海蛇精心知瞒不过去，心一横抹着眼泪道：“小妖也是可怜妖，您有所不知，通天城城主身边的心腹近日来到这里，她生性好杀，我们只得想办法讨她欢心，见您容貌惊为天人，便想着能......唉，能......”
    楚疏尘替他把话说下去，“能把我送给她作为侍宠？”
    海蛇精小声嘀咕：“呃，这，您这也不吃亏啊。”妖哪有那么多规矩，和谁□□不是□□呢？
    “那城主心腹是谁。”
    “冥河水母！”海蛇精回答的很快，像是在表忠心一般。
    但楚疏尘似乎并不想听它的忠心，它话音未落就被楚疏尘捏碎了魂魄。
    “啪嗒。”海蛇精手里的夜明珠随它的尸体一起摔在地上。
    楚疏尘看着自己的手，翻转着手心，眼中红光闪烁。
    突然贝壳门被一脚踹开，断无云着急忙慌地跳进来，见到屋里的场景后他动作一顿，干笑道：“咳咳，这么晚了前辈还忙着呢，您继续。”
    楚疏尘没有转身，背对着断无云道：“你在担心我？”
    断无云道：“在这海底妖域里，大家这么巧都是人，老乡之间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你知道我一向这么有善心。不过接下来我们不同路，出门在外您老可要注意点啊。”
    “你怎知我们不同路？”
    断无云道：“前辈打算去哪？”
    “通天城。”
    断无云一时无语，这人真是连掩饰一下都不肯，“近日通天城里大妖集会，您去那儿干什么？”
    “我也去。”
    断无云愣了下，难道这人不是跟着自己来的，他试探着问道：“您有请柬？”
    “无。”
    “没有你去干什么？”
    “大妖无故集会恐日后会为害修道界，我得去管管。”
    断无云沉默一瞬，咬牙笑道：“我真是替世界和平谢谢您。”
    “既然顺路，不妨同行？”
    “荣幸之至。”断无云无奈地摆了摆手，转身回去了，楚疏尘想跟着他，他也挡不住楚疏尘跟过来，这海底妖域如此凶险，也只好让姓楚的跟在他身边，万一有什么事情他也好照应。
    带断无云离开后，楚疏尘才慢慢转回身，赤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睛里的红光慢慢沉淀成暗红色，但眼神却愈发深不可测。他俯身捡起地上破碎的小瓶，瓶子上还残留着催情剂，“可惜你不是妖修。”
    断无云身心俱疲地回到贝壳房。江九归立刻扑上来，抱着他的袖子闻了闻，“师父，你身上好香。”
    断无云拎着他的后脖颈扔到一边，“催情剂，闻多了长不高。”
    “啊！”江九归捂着鼻子迅速躲到角落里，“无论大妖小妖，闻了催情剂都会立刻被催发发情期，师父，你想谋害亲徒弟吗？”
    断无云翻了个白眼，“你个木头人躲个屁！连心脏都没有，还以为能有发情期？”
    “哦。”江九归放下手，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后，又跑过去抱着袖子闻了一会儿。
    第30章 初见往事
    越是临近繁殖期, 这小城里的妖就越容易发生动乱，断无云无意多生是非，接下来的两天就在贝壳屋里没出门。等到第三天一到, 断无云就一大早地带着江九归前往传送阵入口, 而楚疏尘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可惜他们来得早，也比不了昨天半夜就来排队的妖，断无云等人到达的时候, 入口处一堆妖挤成一团。
    楚疏尘看着推推搡搡的妖群, 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仿佛还没走近，就能闻到那群妖怪身上的鱼腥味。
    断无云暗中瞥了一眼, 心知这位爱干净, 便拍拍小徒弟的肩膀，“咱们等一会儿再去。”
    “好的，师父。”
    楚疏尘见状，也停在不远处。他斜靠在一棵蓝色的大珊瑚上, 眉眼低垂好似和珊瑚融为了一体。
    江九归偷偷瞄着楚疏尘，小声道：“师父, 美人哥哥好可怜的样子。”
    断无云同情地摸着他的脑袋, 小傻子，你都忘了自己差点被那美人哥哥捅死了, 不知道是谁可怜。想归想, 他还是走过去和楚疏尘打招呼。
    楚疏尘见他过来，立刻站直了身子, 后退半步贴在了珊瑚上。
    断无云笑道：“既然楚前辈已经决定和我同行, 又何必如此疏远？”
    “我以为你不是很想看到我。”
    断无云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这么想？”
    楚疏尘嘴唇轻抿, “在白家，我几次差点伤到你。”
    断无云点头道：“人嘛，难免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我相信前辈也并非有意伤我。楚前辈在白家化身万里空，也曾帮过我很多忙，我断无云向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开始的确有些气恼楚前辈翻脸绝情，上次在白家分别时对前辈乱发脾气，后来也想通了，你我之间既然已经和离，便谁也不亏欠谁，没有什么绝情不绝情的，我也不应该埋怨前辈。”
    楚疏尘打量着他的表情，发现断无云似乎真的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似乎他们二人一和离，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仿佛那段至为亲密的道侣关系从未存在过。他心里堵得慌，眼睛瞥向路边的小石块。
    断无云道：“海底妖域危险重重，楚前辈可否愿意和我化干戈为玉帛？你我同为人修，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楚疏尘沉默半晌，“好，日后你不必叫我前辈。”
    “那该怎么称呼？”
    楚疏尘回想起三年前，二人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两百年来第一次出极北雪山，去参加一位交情尚可的道尊的进阶宴会。他在宴席上依旧像以往一样，独自坐在席位上，周围没有什么人过来攀谈，或者说没有人敢过来攀谈，明明是喧哗拥挤的宴席，他偏偏被隔离成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时候一个侍者端着酒盏走过来，他给楚疏尘倒了一杯酒，眉眼含笑轻声道：“无争。”
    楚疏尘眉头微皱，区区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居然直接唤他的道号？
    “道尊。”侍者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敬语。
    楚疏尘冷着脸抬头看他。
    “晚辈断无云。”断无云恭敬地行了个礼。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楚疏尘不欲搭理他，似乎还想把他赶走。
    断无云怕楚疏尘真对他动手，赶紧补充道：“晚辈久仰无争道尊多年，这一次特地拜托渡霄道尊带晚辈来这个宴会，只想与无争道尊见上一面。”
    楚疏尘闻言倒真没动灵力打他，他与渡霄没有交过手，半步飞升的大成期修士之间鲜少会斗法，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一旦动起手来，后果就不是小打小闹的了，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金丹后期而与渡霄交手，实在没有必要。
    断无云试探了楚疏尘的底线，愈发得寸进尺，整个宴席上站在楚疏尘旁边不走了，左一句无争，有一句道尊，跟个话痨似的说个没完。楚疏尘忍了许久，终于忍到宴席结束，身影匆忙地就离席了，哪曾想这个小修士跟到了极北雪山，半路上还差点被冰雪法阵冻死。
    楚疏尘看着他在法阵里挣扎许久，在他濒死之际，才将他拎出来扔到山下，“滚。”
    断无云没有滚，又一次跟上了雪山，这一次他在法阵中挣扎的时间久了一点，但世间能破解楚疏尘布下的法阵的人少之又少，他还是被困在了里面。
    楚疏尘站在山上无聊地看着他，第二次将他拎着扔出去。
    断无云吃了点疗伤的药，第三次闷头上了山。
    人非草木，哪能真的一点触动都没有？楚疏尘第一见到对他如此执着的人，这种执着竟然没有带着一丝的恶意。不知第几次将断无云扔下山后，楚疏尘问道：“你想干什么？”
    断无云带着一身的伤，笑嘻嘻地说道：“晚辈久仰道尊多年，只想多见上几面。”
    楚疏尘扔给他一块令牌，“持此令牌可出入极北，无事不要来烦我。”
    “哎！”断无云忙不迭地接住令牌，接下来的三个月每天都往极北雪山上跑，一直唠叨到楚疏尘不耐烦把他扔下去为止。
    终于有一天，楚疏尘忍不住问道：“你不用修炼吗？”
    “无争道尊可比修炼重要多了。”
    楚疏尘沉着一张脸，盯着断无云凝视了许久，“你到底要干什么？”
    断无云被这绝世美貌盯了半天，脑袋一热脱口而道：“我想和无争道尊结为道侣。”
    楚疏尘微微一怔，还未经思考便回道：“好。”
    “楚前辈？”断无云见楚疏尘突然发起了呆，便拿起一根珊瑚在他面前摇了摇。
    楚疏尘回过神，“无争。”
    “什么？”
    “日后你便唤我无争。”
    断无云愣了下，也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可惜二人结为道侣三年，见面的次数竟然还比不上结为道侣之前，或许楚疏尘当年答应完是真的后悔了吧。他摇头笑了笑，“好。”
    “师父！”江九归对他们招手，“传送阵入口人少了，我们要过去吗？”
    “过去。”断无云侧身让了让，请楚疏尘先走。
    楚疏尘见他现在恭恭敬敬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静默一瞬后走在了前面。
    三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入口处，快轮到他们的时候，断无云提前准备路费，他从储物袋里扣扣搜搜地翻出下品灵石，那些灵石细碎的十分可怜，看上去十分寒酸。
    楚疏尘在旁边见了，心里有点后悔和离前没有多给断无云点，现在想给也没有什么理由了。他按住断无云的手臂，“我来付吧。”
    断无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楚疏尘嗖地一下收回手，“哪有让晚辈付钱的道理？”
    呦，您还懂这人情世故呢？断无云对楚疏尘刮目相，这个文盲最近一定偷偷读了书。
    楚疏尘随手拿出几块上品灵石，灵石上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惹得旁边的妖忍不住往上看。
    江九归拉着断无云的袖子，小声问道：“师父，我以后也能这么有钱吗？”
    断无云摸着他圆圆的小脑袋，“人活着要有骨气，钱财乃身外之物。”
    江九归点点头，“这就是穷的理由吗？”
    断无云立时撸起袖子，“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得揍你一顿。”
    江九归吓得赶紧跑到了楚疏尘身后。
    断无云去抓他，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正好被楚疏尘接了个正着。
    楚疏尘耳根微红，把他扶稳后，一把将身后的江九归拽过来，“打吧。”
    “......”
    “......”江九归的眼泪顿时流下来，师父说得对，越是漂亮越具有欺骗性。
    断无云尴尬地摸了下嘴角，“好了，轮到我们了。”
    楚疏尘扔下手里的江九归，转身去交灵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看守传送阵的鲨鱼妖来不及收下楚疏尘的灵石，赶紧挥手把他们轰走，“冥河水母驾到，你们赶紧避让。”
    “冥河水母？”楚疏尘想起前几日那只水蛇妖就是想把他送给冥河水母，他倒是对冥河水母没什么仇意，毕竟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与上面的人本就没什么关系。
    断无云三人没有离开，而是和其他妖精站到了旁边，等冥河水母离开后再去乘传送阵。
    很快不远处一群妖簇拥着一个身披白色鳞甲的女妖走过来，这女妖的眼角上挑得厉害，将姣好的容貌衬得凶神恶煞，走动之间带着一股血气，看样子平时没少杀生。
    冥河水母奉通天城城主之命来这里处理事情，但此地的妖正好处于发情期，她不欲在此地多留，快速处理完事情后就要乘传送阵离开。
    断无云压低声音道：“这女妖修为不低。”竟然相当于人修的大成期，虽然修为不如楚疏尘高，但也是世间少有了。
    楚疏尘倒是不意外，“通天城是东海妖域的中心城，她身为通天城城主的心腹，修为本就不会太低。”
    冥河水母一过来，周围的妖被血脉压制的跪在了地上，如此一来断无云三人毫无防备地就暴露在冥河水母的眼中，她目光锐利地直逼三人。
    江九归犹豫着问道：“师父，我们跪吗？”
    第31章 魔尊兵解
    “你们不是妖。”冥河水母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恐怖, 周围的妖直接被压制的趴在了地上。
    断无云神色如常地笑道：“何出此言？我等只是不受血脉压制。”
    “血脉压制是妖道规则。”冥河水母不再和他废话，近些日子通天城大妖集会，这个关节绝对不能出问题, 她不管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是人是妖, 宁可错杀也绝对不能放过。
    冥河水母周身鳞甲突然竖起，她挥手一甩，鳞甲如同箭雨一般射向断无云等人。
    断无云按住楚疏尘要出招的手, 迅速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乌龟壳扔出去, 乌龟壳飞到半空突然变得硕大, 直接将三人罩起来，箭雨噼里啪啦打在龟壳上, 暂时将攻势抵挡片刻。
    “灵石。”在这缓冲的功夫, 断无云忽然说了一句。
    楚疏尘默契地将手里的灵石都交给他。
    龟壳外，冥河水母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巨物，她双臂一阵，腰间出现两条巨长的白色触手, 触手在海水中飘动，嘭地一声砸在了龟壳上, 将龟壳砸出了裂缝, 震荡着周围的灵气形成一个圈向四周扩散。
    楚疏尘伸手一抓，从虚空处抓出一支笔, 将灵力附着到笔尖上, 迅速在空中画了两个符号，形成了一个高级防护阵。自从重九大世界立界以来, 大多数阵术师想要布置法阵, 都需要依靠布阵材料, 极少数可以凭借其他物品布阵, 但能仅仅靠一支笔就把法阵画出来的，楚疏尘还是第一人。
    画出来的法阵并不逊色于布置出来法阵，只是对画阵之人的修为、灵力、天赋都要求极高，过去不是没有人模仿过楚疏尘，但还没有一个人能完完整整地将法阵画出来，要么刚画一笔灵力就支撑不住，要么画到一半就被法阵反噬成重伤，继续做尝试实在是得不偿失，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去模仿了。
    断无云在旁边看到，心中惊叹一声，但迅速拉住楚疏尘的手臂，免得对方继续动用灵力，“我来。”
    楚疏尘停住笔。
    “嘭！”龟壳彻底炸开，碎片四分五裂地飞向四周，一条巨大的触手从空中劈来。
    好在楚疏尘方才画的防护阵起了作用，断无云没有立刻被修为压制的失去行动能力，他迅速拎起江九归往后背一甩，左手拉着楚疏尘脚尖一点，跳到了传送阵的入口。
    触手打在了地上，海底迅速掀起了波涛，一道道旋涡凭空出现，将四周的妖卷了进去。冥河水母见断无云要逃走，腰间又伸出四条触手，从四面八方将他的活路拦截。
    断无云没有慌乱，拉着楚疏尘转了一圈，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等他再跑回传送阵时，四周催动阵法的灵石镶嵌口已经被他嵌好了上品灵石。
    六条触手一起抽过来，与此同时传送阵一道白光闪现。
    “嘭！”六条触手击打在一起，海底顿时被掀起了污泥，污泥搅拌着海水，将这里染成了一片黑暗。待污泥沉淀下去后，传送阵里早已没有断无云等人的身影。
    冥河水母脸色阴沉，这三个人能躲过她的攻击，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走，看来修为并不比她低，“真是麻烦来了，得赶快告知城主。”她不再逗留，立刻乘传送阵返回通天城，可当她将灵石放在传送阵上时，这个法阵却没了反应。
    “噗！噗！”鲨鱼妖从泥土里钻出来，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水母奶奶，这这传送阵它坏了。”
    冥河水母眉头一拧，“修。”
    “哎！”鲨鱼妖赶紧变成人形去修传送阵，他折腾了半天，擦着头上的冷汗，“水母奶奶，这这传送阵坏的地方太多了，可能得些日子才能修好。”
    冥河水母的脸色不大好看，“快点修好，然后找我。”
    “是！”
    另一边断无云等人在白光消失后，眼前的景象一变，原本寒酸简陋的传送阵入口，此时变得富丽堂皇。
    江九归惊道：“师父，方才这传送阵不还是露天的吗？怎么突然被盖了个房子？”而且这房子还修的跟宫殿似的，传送阵就在房子大厅的中央位置，被一道道华美的柱子、帘子圈起来。
    “笨，当然是我们已经被传送到通天城了。”
    “哇，师父，你什么时候催动传送阵的？”方才仿佛是一眨眼的事情。
    “等你修炼到我这个境界就能看见了。”
    江九归被刺激到了，他从断无云身上跳下来，特别想找个地方去修炼。
    “有人来了。”楚疏尘忽然开口道。
    果然没过一会儿，华丽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走进来。她身披七彩霓裳，一张秀美的脸上带着仙气，手里拿着一块玉板笑道：“贵客远道而来，通天城欢迎之至。近日大妖在通天城内集会，妾身紫珊瑚奉副城主之命在此地为贵客登记身份。”
    江九归揪着断无云的袖子，不好意思地把脸藏起来一般，偷偷瞄着紫珊瑚。
    紫珊瑚见状莞尔一笑，“不知几位贵客从何而来？”
    断无云摸了下唇角笑道：“我们从陆地上来，听闻最近有大妖集会，便想来凑凑热闹。”
    紫珊瑚闻言道：“此次集会乃为了商讨妖族重事，并非为了玩乐游戏。”
    “让姑娘见笑了，我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是第一次来妖域。”
    紫珊瑚笑道：“无妨，通天城欢迎修道界各地的妖修道友。但近日因为集会缘故，几位贵客在城中最好不要随意行走，免得冲撞了哪位大妖。”
    “明白，明白。”
    紫珊瑚抬起玉板，指尖在上面轻描，“敢问各位贵客的称呼和原型身份。”
    断无云道：“我叫乐玄，是个铁树妖。它叫江九归，是个傀儡妖。”他一边说着一边扒拉着江九归的脑袋。
    这里面江九归修为最低，紫珊瑚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小娃娃的确是个傀儡妖，她记载完毕，抬眼看向楚疏尘，被对方的容貌惊艳了一瞬，随后恢复常态，“敢问这位贵客......”
    断无云接过话题道：“他叫万里空，是个桃花妖。”
    紫珊瑚记下之后，拿出三块玉牌递给他们，“城中有专门招待几位的驿馆，诸位可持此玉牌前去歇息。”
    “多谢紫姑娘。”
    “客气。”
    离开传送阁后，楚疏尘时不时地斜眼瞥着断无云。
    断无云本想装作没看到，但对方实在不知收敛，他忍不住先开口道：“万道友可是有事？”
    楚疏尘道：“为何我是花妖，你是树妖？”
    “因为您实在是天人之姿。”
    楚疏尘心里很嫌弃这么柔弱的妖种，可他怕扫了断无云的兴，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接待妖族的驿馆并不远，三人很快就顺着玉牌上的地图找过来，将玉牌交给门口的守卫检查了一番，然后就被放了进去，每个人挑了一间屋子住下。
    传送阁中，一只小珍珠精正站在一块巨大的水晶板前，这水晶板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地图，上面四处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斑，这光斑就是海底妖域各个地点的传送阵。小珍珠精按照每日的惯例，在这里巡视各地传送阵的运转情况。突然她喊道：“紫奶奶！紫奶奶！”
    紫珊瑚听到小珍珠的喊声，拿着玉板去隔壁的偏屋找她，“何事？”
    “紫奶奶，你看这处传送阵坏了。”
    紫珊瑚走上前，顺着小珍珠所指的地方，果然看到某处的传送阵光斑黯淡下去了。
    “紫奶奶，这里好像是水母奶奶去的地方。”
    紫珊瑚眸光微动，“冥河水母？”
    “恩！”小珍珠道，“妖域的传送阵用的都是特殊材料，群妖斗法也无法毁坏，现在它突然坏掉了会不会是水母奶奶那里遇到了麻烦？”
    紫珊瑚道：“我去告知副城主，你继续在这里监视。”
    “是。”
    断无云躺在驿馆的软床上，手里翻着从驿馆老板那里拿到的玉简，这玉简上记载着通天城的信息和规矩，每一个来到通天城的新妖都要熟记。
    江九归趴在桌子上，翻着自己手里的玉简道：“师父，这通天城似乎比妖域其他地方讲规矩。”
    “毕竟是最繁华的中心城，城主也应该与陆地上的人接触过，模仿人类制定规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断无云心不在焉地回道，这玉简上并没有记载有关倒流水的事情，甚至根本没有记载任何天材地宝，仿佛整个通天城都不存在任何宝物材料，只是一群妖怪的聚集之地。
    慈悲大师这个人的确正邪难辨，但他绝对不会撒谎，既然他说倒流水在通天城，那么此地一定有什么隐秘之处。
    楚疏尘靠着床边站立，“你在找什么？”
    断无云将玉简扔到一边，笑道：“我在想通天城内的妖都是妖族数一数二的妖，他们有没有办法救救我的小徒弟。”
    江九归熟练地配合断无云咳嗽两声。
    楚疏尘扫了江九归一眼，这个小妖怪被他捅了一剑之后，根基的确有很大损伤，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断无云竟然会冒险来海底妖域为这小妖怪治病。
    “你对他还真是好。”楚疏尘抿着唇角，这小妖怪倒是命好，居然还有人愿意拼死救他。
    “毕竟就这么一个徒弟。”
    “妖域凶险，你不怕折在这里吗？”
    断无云坐起来，深情款款地望着江九归的背影，半晌后笑了一声，“只要能救他，死也无妨。无争道尊，我知晓你是跟着我来的，你想要跟着我，我赶不走你。可你我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断没有和离后还纠缠不清的道理。这次我在通天城寻找救治九归的方法，还请道尊不要插手，更不必动用灵力帮我，若我不幸身陨此处，请帮我给渡霄道尊带个话，就说念在当年我帮过他一次的份上，希望他能对九归的伤施以援手。”
    楚疏尘的脸绷不住了，他转身就离开断无云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房后，狼狈地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桌子。
    “你看看你还想留着他的性命，”楚疏尘脑海里浮现出一道声音，“可他为救一个旁人不要性命，却从未想过救你。”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的旧伤，更何况世间早就没有医治之法了。”
    “呵，冠冕堂皇，说的好像你不难过似的。”
    “住口！”楚疏尘挥袖将桌子掀翻，眼睛红光交替闪烁。
    “当当当，”断无云敲了敲门，“万道友，怎么了？”
    楚疏尘的神情慢慢镇定下来，只是发丝有些凌乱，“无事。”
    “早些休息。”
    海底妖域没有黑夜白昼，但通天城城主却想了个办法模拟日夜交替，她用无数的夜明珠构成了白昼，等到时间一到便将夜明珠遮住，模拟出黑夜。于是蜗居在通天城的妖族就像是活在陆地上一样，每日都能感受着日夜轮回交替。
    入夜后，城内各处的夜明珠被遮盖住。紫珊瑚拿着玉板来到副城主的府上，隔着房门敲了敲，便推门走进去，“主人。”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斜靠在小榻上，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月白长袍，墨发散落在衣襟上，半掩半遮地盖住流露在外的肌肤，“何事？”
    “主人，冥河水母前几日出城了。”
    “此时我已知晓，赢鱼族无故将一妖族灭族后，举族向西逃走，她奉城主之命前往击杀。”副城主抬眼看她，“怎么？出了意外？”
    “冥河水母所去之地的传送阵坏了，应该有一场很激烈的斗法。”
    副城主坐起来，捻着手指思忖，“赢鱼族还不值得冥河水母大动干戈，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妖，稍后我会去告知城主。还有别的事吗？”
    “主人，今日恰好有三个人乘传送阵来到通天城，其中两个人的修为妾身看不清。其中一人的容貌......”
    “认识？”
    “只是觉得熟悉，很像人族中的一个修士。”
    “何人？”
    “无争道尊楚疏尘。”
    副城主闻言敲了敲小榻的扶手，空中掉下来一个贝壳，贝壳打开后是一张画质，“你看看是画上的人吗？”
    紫珊瑚把画纸打开一半，从那半张身子便已确定画中之人与她今日见到的是一人，世间有如此风骨的人实在少见，“不错。”
    他怎么来东海了？副城主沉思许久。
    紫珊瑚道：“楚疏尘的修为在人修中也是数一数二，我们要不要先下手除掉他？”
    “不必。”副城主道，“楚疏尘这个人虽然杀名很重，但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人族和妖族。他来海底妖域必定是有什么目的，明日我去会会他。”
    “这恐怕有危险。”
    “无妨，他想要什么给他什么便是，”副城主笑道，“区区天材地宝哪里比得上一个大成修士的交情？”
    次日一大早，副城主就前往驿馆拜访，不过他没有声张，周围也没跟着其他人，独自一人就上了门。他早已了解过楚疏尘这个人的作风，心知对方不喜欢拐外抹角，进门后便开门见山道：“阁下可是无争道尊楚疏尘楚道友？”
    楚疏尘看着眼前这个大成期的妖修，沉默一瞬后点了下头。
    “我乃通天城副城主陵戚，楚道友远道而来招待不周。”副城主道，“不知楚道友不远万里来到通天城所为何事？我并无恶意，楚道友也知道，修为到了我们这个境界，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动手，动起手来对自身伤害大，对通天城的伤害也不小。”
    楚疏尘道：“我来通天城是为陪人疗伤。”
    “疗伤？”
    楚疏尘试探了一下副城主，发现他果然没有恶意后，才带着他去隔壁房间，对断无云点了下头后，将副城主的身份说了一下，“具体陵道友和他聊吧。”说罢他赌气似的又回隔壁房间窝着了。
    副城主打量着断无云，立刻判断出断无云在楚疏尘心里的地位，有什么事情还得和眼前这个小修士说。
    断无云看着楚疏尘的背影，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下，然后对副城主行了个礼，笑道：“在下断无云，改姓换名乔装至此实属无奈，还望副城主海涵。”
    “无妨。”副城主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问道，“小友来东海一路上可还顺利？”
    “多谢副城主关怀，有楚前辈在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
    副城主笑道：“那就好，海底妖域不比人族大陆，有些地方乱的很。不知小友来此处是想救什么人？”
    断无云笑了笑却没有继续回答。
    副城主忽然叹了口气道：“如今妖族正赶上多事之秋，小友对邪修了解多少？”
    断无云道：“自楚前辈数百年前用诛邪阵震慑群魔后，邪修便鲜少在修道界出没了，听闻大部分邪修道聚集在西北魔界。”
    “不错，可近些年魔界魔尊要渡劫飞升了。”
    断无云好奇道：“副城主怎么知道？”
    副城主道：“那魔尊不想飞升，他想要兵解散仙。”
    断无云脸上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兵解后的实力必然会有极大提升，就连楚前辈也不是其对手，那魔尊想要做什么？”
    副城主摇头道：“不知。但兵解极为冒险，他为了预防失败，正在四处残杀妖族大妖，利用它们的妖丹和尸体炼制渡劫法宝，此番我妖族大妖聚集在海底妖域，也正是为了商讨此事，想找个法子对付他。”
    “不过，”副城主继续说道，“妖族曾打探过这位魔尊的行迹，他嗜杀成性喜怒无常。修道界里无论是仙修、魔修还是妖修，都是为了提升实力、飞升而修炼，但那位魔尊仿佛只是为了杀生而修炼，一旦让他兵解成功，修道界将会迎来一场浩劫。”
    断无云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副城主此话的意思是？”
    “妖族想和人族联手。”副城主道，“那魔尊的实力强悍，手下的邪修爪牙无数，而且魔界远比妖域还要凶险，唯有人族和妖族联手方可万无一失。而楚道友作为人修中的翘楚，想必在人修中很有威信，所以我想代表妖族与其商谈。今日帮断小友一个忙，也是礼尚往来。”
    断无云听罢，又和副城主聊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道：“我这小徒弟受了伤，医修说唯有东海倒流水才能救他性命。”
    江九归听到自己的名字，捂着嘴咳咳咳。
    副城主闻言笑道：“原来断小友是想要倒流水，这个倒是好办。只是倒流水所在的地方比较特殊，近些日子恰逢大妖集会，小友可否再等几天？待这几日忙过去之后，我再去为小友取水。”
    “多谢副城主。”
    “小友客气。”副城主起身道，“我见楚道友似乎不喜与外人交谈，还望断小友能把今日我所言之事告知他。”
    “好。”
    副城主离开后，江九归才跑到断无云身边，“师父，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断无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叫得手了？说的好像我们来坑蒙拐骗似的。”
    江九归揉着脑袋，“师父，你不去告诉美人哥哥吗？”
    断无云沉默良久，他心知楚疏尘是个什么德行，碰到这样的事必定忍不住想要去管，但他现在那个身子骨还管得了吗？恐怕管到一半就得把自己折进去。
    “吱呀——”房门被推开，楚疏尘站在门口，他和断无云对视半晌。
    断无云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那副城主所言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楚疏尘道：“你会管吗？”
    断无云会管，他和楚疏尘都能想办法跨越空间壁垒，前往其他的世界，但重九大世界的大部分生灵却走不了。他本就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怎能坐视生灵涂炭？只是在那之前，他总要把楚疏尘的药给找全。
    “或许你我所求之道不同，但你我所行之事却很像。”楚疏尘道，“你说的不错，我从不悲天悯人，更没有什么仁义之心，可我却不想看到那样的乱世出现。”世界需要规则，可惜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继续制定规则了。
    “你......”
    “无云，”楚疏尘打断他的话，凝望着他的眼睛，“我陪你在通天城，等你处理完你的事情后，我送你去其他世界。我会去仙修门派联络人，与妖族一起诛杀魔尊。此后一别，你万事珍重。”
    断无云焦虑地抓着头发，“楚疏尘！”他拼死拼活的找药材，不就是想救楚疏尘吗？为什么他一定要去送死？
    “无云。”楚疏尘看着他欲言又止，
    “该去其他世界的人是你！你不知道那群仙修都恨不得你立刻死吗？你联络个屁！还不如我去成功的几率倒是大一些。”
    楚疏尘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继续折磨自己，“无云，人各有命，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就够了，无论结果怎么样至少我们做了该做的。”
    断无云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半晌后说道：“我不去其他世界，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
    楚疏尘迟疑着看着他，与他目光相接，许久后点了下头，“我尊重你的想法。”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留给断无云一个阵盘，“拿着这个阵盘你就能跨越空间壁垒，前往其他世界。”
    断无云怒气冲冲地把阵盘往储物袋里一怼，他得快点搜集药材了，免得楚疏尘在那之前先自己把自己折腾死。
    一直屏息凝神的江九归见二人恢复平静，才小声道：“美人哥哥，你为什么不去其他世界？”
    “这里还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带不走吗？”
    “找不到了。”
    “被人偷走了吗？”
    是被我弄丢了，楚疏尘微微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描绘着一个傀儡娃娃的形状。
    “好了。”断无云整理了一下头发，随意用发带一绑，“既然都决定好了，趁着剩下的几日清闲时间，多出去转转吧。”
    “好。”楚疏尘走在断无云身侧。
    江九归识趣地没有跟上去，而是呆在屋子里修炼，他也想成为师父那样厉害的人！
    通天城与陆地上的城池十分相似，看样子城主是专门模仿人族而建立的。在整个通天城里生活的妖，都是修为比较高的妖族，副城主负责通天城城内事务，城主负责整个海底妖域的事务。
    或许因为这几日大妖集会的缘故，城内的街道上热闹了许多，有不少妖修在路上摆起了摊，卖的东西倒是不错，断无云有心想买点，苦于囊中羞涩，他怕楚疏尘再无私奉献，便束缚着自己的目光，不在那些东西上留恋过久。
    “楚疏尘。”断无云破罐子破摔，懒的继续装下去了，“我问你，和离后你总是跟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对我还真是余情未了？”
    楚疏尘心知自己时日无多，也不忍心拖累断无云，他摇头道：“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只不过你我好歹也是道侣一场，你年纪小，在外面容易被人欺负，我便想着照顾一段时间，可有的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差点伤到你，实在抱歉。原本想着等你修为再提高一些，我就会离开。”
    “......说得好像你多老了似的。”
    “我已经一千多岁了。”
    “......”
    楚疏尘也有点说不下去了，和断无云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很快乐，但他活得太久了，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热情，永远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和断无云侃侃而谈，他以前有时候觉得这样活泼的年轻人呆在自己身边可惜了。
    “无云，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也并非爱慕我，只不过被其他的感情蒙骗产生了误解，误以为自己喜欢我。”断无云看他时的眼神的确掺杂着很多感情，可惜唯独没有爱意。
    断无云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楚疏尘摇头，“你会脸红吗？”
    断无云忍笑道：“我又没做亏心事。”
    楚疏尘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心中却在轻叹，可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却会脸红。
    断无云愣了下不好意思地别开头，“你说说你是怎么长的呢。”他为了报恩以身相许，最后吃亏的好像还是楚疏尘。
    楚疏尘无奈地看着他，到底是年轻人，执着的始终是皮相。
    路边有卖红珍珠的蚌精，断无云看了一眼价钱，走过去挑了两串珍珠手串，回手递给楚疏尘一串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纠结了，此后化干戈为玉帛。兄弟手串，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是楚大哥，我是断小弟。”
    “......”楚疏尘很勉强地把手串戴在左手上。
    “说起来，你不会嫌弃我高攀吧？”
    “不会。”
    断无云叹了口气道：“好好保重，别把自己折腾死了。”
    “恩。”楚疏尘抿了下唇角。
    二人继续沿着街道闲逛，见紫珊瑚迎面走来。断无云笑道：“紫姑娘今日怎么没在传送阁？”
    紫珊瑚行了个礼笑道：“妾身奉副城主之命，邀请二位前往府上参加宴席。”
    “宴席？”
    “是几位大妖的私下聚会。”紫珊瑚解释道，“大妖们这两日陆陆续续来到通天城，但妖还没到齐，在那之前副城主先举办一场私下聚会。”
    断无云和楚疏尘对视一眼，“好，劳烦紫姑娘带路了。”
    “客气。”紫珊瑚带着二人来到副城主的府中，她没有直接去宴客厅，而是引着二人去了修炼房。
    副城主盘腿坐在修炼房内，他面前摆着两个蒲团，见断无云二人进来，便道：“二位请坐。”
    断无云笑道：“副城主单独叫我们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副城主道：“断小友果然聪明。实不相瞒，妖族之所以将集会地点选在通天城，是因为前几日在其他地方集会，屡屡被邪修知晓，恐怕是有邪修细作混在妖修之中。这次我与人修联盟的事最好先不要泄露出去，免得被邪修知晓。所以稍后我在宴席上，还是称二位为妖修。”
    楚疏尘微微颔首，“可以。”
    “多谢楚道友体谅。”
    “无妨。”楚疏尘顿了下道，“我不是桃花妖。”
    断无云指腹擦过唇角，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副城主愣了下点头笑道：“好。”
    宴会上的大妖并不多，只有五个，副城主没有将断无云和楚疏尘的位子排的太靠前，而是将他们安排在角落处，旁边站着几个心细的侍从。
    宴席开始后，几个大妖开始讨论邪修的事情，断无云和楚疏尘安安静静的听着，并没有过多插嘴。
    “死孔雀，”九尾狐大妖看着对面花枝招展的妖道，“我听说你派人去找凤尾火，想要吸纳凤尾火进阶，最近怎么没动静了呢？”
    孔雀大妖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哈哈哈，看来是没得手啊，你可别是让人给骗了。”
    孔雀大妖冷笑道：“死狐狸，你笑什么笑？咱们现在是一艘船上的，我进阶不了，胜算就少一分。”
    副城主看向孔雀大妖，“还有这回事？”
    孔雀大妖抱臂道：“凤尾火是世间最为纯净的火，我派了妖族最纯净的人去取火，他若是得手必定会回来找我。”
    “那纯不纯净的谁说得准，”九尾狐大妖道，“人族有句话叫人心隔肚皮，咱们这妖心也隔着肚皮呢。”
    坐在角落里的断无云默默地按了按自己的储物袋，装着凤尾火的玉佩在里面躺的很安静。
    “死狐狸！你敢不敢出去打一架！”孔雀大妖从座位上跳起来。
    九尾狐大妖摆手道：“算啦算啦，你往好了想，没准取火的人死在人修手里了呢？”
    “九尾——”孔雀大妖的怒火显然要压制不住了。
    副城主及时出面调解，打断二妖之间的对话，“凤尾火在人修手里？”
    “不错。”
    副城主问道：“需要妖族帮忙抢回来吗？”
    断无云端起酒杯，压着嘴唇抿了一口。
    孔雀大妖摇头道：“凤尾火一旦感受到威胁，就会暴动伤人，唯有最为纯净之人才能驯服它、收下它。罢了，若是真的取不回来就算了，算算时间那朵凤尾火也到了该熄灭的时候了。”
    断无云淡定自若地放下酒杯，脸上不红不白，仿佛凤尾火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楚疏尘看着断无云的动作，也跟着神态自若地闭上眼睛，养起了神。
    第32章 晋江独发
    一众妖修听完孔雀大妖的话, 久久沉默不欲，妖族与人族之间的恩怨实在纠缠太久了，如今妖族凤尾火更是落在了人族手里, 若是不讨回来, 着实没有面子。
    坐在上位的蛟龙轻轻碰了下酒盏，冷笑一声，“呵, 人族。”他的修为在众妖之中最为强悍, 他一开口其他大妖也不敢说什么别的话。
    楚疏尘微微皱眉, 妖族对人族如此抵触，当真能联手对抗邪修吗？
    半晌后, 副城主笑道：“蛟龙前辈稍安勿躁, 人妖两族之间的积怨已久，并非一时半刻就能了结恩怨。我们聚集在此的目的是为了处理邪修这件事。”
    蛟龙道：“那邪修不也是人族的吗？”
    “前辈此言差矣，”断无云忽然开口道，“我妖族若心思不正, 也可堕身邪修。”
    蛟龙的目光落在断无云身上，如同一把利刃从上到下地把他给剐了个遍, “你是何人？”
    副城主笑道：“这位也是我邀请的宾客。”
    蛟龙抱臂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断无云道：“晚辈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先搞清楚那残害妖族的魔尊到底是人是妖。”
    蛟龙道：“你对邪修了解多少？”
    断无云摇头道：“晚辈也只是偶尔听闻过邪修的事迹，并没有真正涉足过魔界, 只是听闻在魔界中不仅仅有人族, 还有许多妖族。人族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想要对付他们, 也总要先知道对方到底是人还是妖。”
    “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孔雀大妖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副城主主动把话接过去, 好脾气地笑道：“妖族邪修注重体魄修炼, 对付他们诸位联手便可解决。但人族邪修更加注重于术法修炼, 向来狡诈，我们要对付他们，最好与其他的人族仙修联手。”
    九尾狐大妖的语调陡然一转，高昂地反问道：“与人修联手？”
    “呵。”嘲讽的又是蛟龙。
    副城主道：“没有谁比人修更了解人修。”说着他漫不经心地与楚疏尘对视一眼。
    一众大妖并没有因为副城主的话就认同人修，表情反而愈发不屑。反倒是蛟龙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好了，是否与人修联手，还是看看魔界的情况吧。”
    孔雀大妖道：“自邪修开始残害妖族，我等便已派妖族去查过，但入魔界后无一能再出来。这也是为何今日要在通天城集会商讨的缘故，若那魔尊不躲在魔界，那凭我妖族大妖联手，必定能将其诛杀。”
    “不过，”副城主道，“那魔尊手底下的爪牙无数，他从不主动现身，只是派他的爪牙来暗算妖修，让妖修防不胜防。”
    九尾狐大妖皱眉道：“凭我几个大妖闯入魔界，还不把那魔尊抓出来？”
    孔雀大妖冷嘲热讽道：“都说狐狸狡诈，怎么九尾狐一族就出了你，难不成是你娘和猪精□□的生下的你不成？”
    “你！”九尾狐拍案而起，整个妖化作一只硕大的狐狸，九条尾巴抽向孔雀大妖。
    就在这时，一条蛇尾抽过来，将九尾狐抽飞出去。蛟龙慢慢收回尾巴，目光威严地扫视着众妖，他没有多说什么话，但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那九尾狐重新飞回来后，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也不敢再生事端了。
    “魔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蛟龙沉声问道。
    在场众妖没有人能回答。断无云摸着唇角，魔界对于人族来说也是很神秘的地方，除了邪修没有人去过魔界，几乎整个修道界都对它知之甚少，因为那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地方，即便出的来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邪修了，怎么可能将魔界内的情形告知其他人？
    断无云摇头轻叹一声，他转头去看楚疏尘，却见楚疏尘竟然在走神，于是伸手扯了下对方的衣角。
    楚疏尘垂眸去看他，“怎么？”
    断无云脑袋凑过去，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楚疏尘静默半晌后，轻声道：“魔界就是一个辽阔的养蛊之地，里面的邪修就是活生生的蛊虫，在那里没有多少邪修能活下来，但每一个活下来的邪修都不比寻常。”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受天气影响，前几日晚上网络状态不大好，登录不上后台。
    第33章 晋江独发
    断无云愣了下却没有多想, 毕竟到了楚疏尘这种修为境界，对魔界有所了解也是理所应当，他皱眉问道：“那凭借你一人对战那魔尊有多少胜算？”
    若是他全盛之时五成胜算还是有的, 楚疏尘低头看着断无云的手, 可他现在的身体只剩下一成胜算不到，还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才有可能获胜，所以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孤身一人前往魔界, 而是想试着和那群仙修联盟。
    断无云见楚疏尘没有回答, 心里对那魔尊已经有了几分估算,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自己去魔界。”
    楚疏尘的嘴角似乎扬了下, “知道。”
    接下来几位大妖还是绕着魔界的事情讨论,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都避不开要亲自前往魔界一趟，毕竟那害妖的魔尊躲在魔界里不出来，它们也只能亲自进去抓人。但至于是否和人修联手, 却没有商量出个结果来。
    “罢了。”蛟龙起身道，“还是等通天城城主出关后再继续商讨吧。”
    副城主颔首道：“自当如此。”
    孔雀大妖一拍桌子, “我等虽然不能直接闯入魔界, 但也不至于和人修联手。”
    “你难得说了句好话。”九尾狐大妖也难得附和他的话。
    副城主笑道：“是否和人修联手，不妨等其他道友来到通天城后继续商讨。如今城主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 我也只是说了一个提议, 孔道友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哼。”孔雀大妖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直接拂袖离开。
    副城主倒是没放在心上, 妖族对修为看的不是很重, 反而十分看重血脉等级, 孔雀乃天地间血脉等级最高的妖兽之一, 对方看不起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其他大妖也纷纷起身告辞，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断无云和楚疏尘也随着众妖起身离开。蛟龙没有走，反而盯着楚疏尘的背影凝视半晌，正当副城主想开口询问时，他才回了休息的驿馆。
    离开副城主的府邸之后，断无云才说道：“若是那些妖修不打算与人族联手，你也不必强求。”
    楚疏尘道：“妖族与人族联手，和我与仙修联手，本就是两回事。”言下之意是他本来也没打算和妖修联手。
    断无云顿时有些头疼，“不急于一时。”
    楚疏尘转头看向他，“你不想我与仙修联手？”
    “我不想你去魔界，我说了你听吗？”
    楚疏尘摇头。
    断无云翻了个白眼，“还好我和你和离了，要不然我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
    楚疏尘嘴唇微泯，断无云说的也没有错。
    二人并肩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妖怪眼睛都快挂在楚疏尘的身上了，断无云心里一阵不快，好似自己储物袋里的宝贝被别人给盯上了，他转头打量着楚疏尘的脸，随手布了道隔音的结界，“你这次怎么没找个妖附身？”
    楚疏尘眉头微动，目光微凝，无端多出几分严肃的冷意，但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是断无云后，才稍稍放松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万里空身上是附身？”这是傀儡道的最高级道法，在傀儡道盛行的时候，或许有不少人听说过，但如今这个修道界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断无云转头打量着路边的小摊，摸着嘴角笑道：“我就喜欢琢磨这些歪门邪道。世界上能易容的宝贝的确不少，但能不着痕迹的易容成一个人恐怕不容易。像您这样日理万机的人，怎么可能有心情研究易容术？稍微一推想自然也就知道是傀儡术了。”
    “修习傀儡术的人都是邪道，你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你杀人灭口？”
    “恩。”
    断无云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杀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护着我。
    楚疏尘没有言语。
    断无云继续说道：“更何况道法本身是没有正邪之分的，邪修修习傀儡道那是为了害人，但您这样的仙修大能修习傀儡道，必定是有其他目的。”
    楚疏尘瞥了他一眼，没有接受他的赞美，但也没有否认。
    断无云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落后半步停在原地，“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不附身呢？”
    楚疏尘没有回头，而是定眼看着路边的小木偶摊子，“傀儡？”
    摊主是个章鱼精，他挥舞着八只手笑道：“这是我在海底四处捡到的小玩意儿，看着还怪有趣儿的，您要买两个吗？”
    楚疏尘弯腰拿起一只披头散发的小木偶，摩挲着它的唇角，这小木偶穿着一身水绿的衣服，看上去好像裹着海草的木头棍。
    断无云凑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小声在楚疏尘耳边嘀咕，“丑东西。”他话音未落，丑东西就被楚疏尘塞进他怀里。
    楚疏尘扔给章鱼精两个灵石，“和你挺像的。”
    “......”骂谁呢？断无云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慢吞吞从储物袋里拿出那顶绿色的发冠，“和你挺配的。”
    楚疏尘没有接那发冠，看了看那傀儡的模样，沉默一下道：“衣服挺像的。”
    断无云不明所以地扯了扯木偶的衣带，结果这衣带不结实，直接扯散了。
    楚疏尘耳根微红地转身走了。
    断无云把发冠向小木偶头上一扣，往储物袋里一塞，“走那么快做什么？”
    楚疏尘没有回答，反而走的更快了。
    入夜后，断无云这次罕见地没有躺下睡觉，而是坐在桌子前，给小木偶玩起了脱衣服穿衣服的游戏。
    江九归按照惯例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断无云跟前打坐，他睁开一只眼睛瞄着断无云，见对方在玩木偶，压制不住好奇心地跑过去，看了一眼后嫌弃道：“好丑，师父这是你买的吗？”
    “你美人哥哥送我的。”
    江九归看了看木偶，又看了看断无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被断无云踢了一脚，才揉着屁股道：“师父，你是不是喜欢美人哥哥吧？”
    断无云按着小木偶，无语地摇头道：“怎么可能？”自始至终他和楚疏尘之间只有恩情，从来没有其他感情，纵使因为楚疏尘那张脸让他冲动告白，但......他是不可能真正去喜欢一个人的。
    “为什么不可能？”
    “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断无云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是个傀儡妖，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傀儡妖连心脏都没有？更不可能会有情爱的感觉。江九归不解道：“你又不是傀儡妖。”
    “滚去修炼。”断无云不耐烦地挥手轰走他，随后盯着小木偶眼前一亮，从储物戒里翻出一堆东西，先是给小木偶的黑发给染白了，然后拿着两块黑色的布料，继续给它换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断无云抱着小木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九归，开门去。”
    “好的，师父。”门有点高，江九归跳起来把锁门的木棍拿开，还没等他开门，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紫珊瑚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元婴期的妖修。她莞尔笑道：“清晨打扰实属抱歉，副城主有请阁下前往府邸走一趟。”
    断无云见来者不善，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眼含微笑道：“紫姑娘这一大早可真是不让人睡个好觉啊。”
    紫珊瑚拿起一面团扇，挡住半张脸笑道：“昨夜驿馆出了事，阁下可曾听到动静？”
    断无云有些惊讶，“出了何事？”
    “孔雀大妖死了。”
    断无云脸上笑嘻嘻的神色顿时收敛起来，孔雀大妖昨日刚刚提了反对人妖联盟的意见，今天就死在了驿馆里，这实在难以让人不怀疑它的死和人族有关，不巧的是海底通天城没有其他人族。“我的同伴呢？”
    紫珊瑚笑道：“阁下说的可是万里空？他已经去副城主府中了。”
    断无云听到这里，也不再磨磨蹭蹭，立刻牵着江九归前往副城主的府邸。
    一众大妖早就聚集在副城主的府中，一个个面色黑沉凝重，脾气不好的大妖早已经气得变成了原型，在地上拍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坑。
    “欺妖太甚！”九尾狐大妖望着摆在地上的孔雀尸体，长啸一声。
    断无云刚一进门，就被九尾狐的吼声震了震，耳朵顿时听不见声音了，他赶紧运转灵力形成一道防护罩，慢慢地耳朵才恢复听觉。
    蛟龙的脸色也是很不好看，“看样子不是邪修做的。”但凡邪修杀妖，妖尸表面必定会残留着煞气，但孔雀大妖的尸体上却没有。
    九尾狐大妖怒道：“这是术法攻击，定然是人族做的？这城中有人族？”说着他对副城主怒目而视。
    副城主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蛟龙。
    蛟龙沉思半晌道：“副城主，你昨日对与人修联盟的事情胸有成竹，想必早已经与人族接触过，莫非那些人族还留在通天城中？”
    九尾狐大妖咬牙笑道：“联盟？人族和妖族势不两立！”
    副城主的眼睛看向楚疏尘，神色莫名。
    楚疏尘暗中抓住断无云的手腕，指尖上凝聚出一团灵力。
    蛟龙注意到副城主的眼色，打量着楚疏尘和断无云，手臂上浮现出一层尖锐的鳞片，“你们是人族？”
    第34章 傀儡妖修断无云
    气氛立时凝滞, 一众大妖情绪激动下，妖力被逼出了体外，如同闪电一般在周身闪动。
    断无云二人站在妖群中, 前方是副城主和蛟龙, 左侧是九尾狐等数位大妖，右侧立着一排排装点房屋的珊瑚，这珊瑚上淬着消耗灵力的毒, 他们的身后更是站着以紫珊瑚为首的数十位通天城的守卫。
    楚疏尘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只是握紧了断无云的手腕, 在妖族中能被称之为大妖的妖修修为都不会低，就连元婴期的妖修都不能称之为大妖, 和它们打起来胜算不大。混战一触即发, 他脚跟放轻，脚尖点着地面，随时拉着断无云从后方杀出去。
    断无云安抚地用手腕碰了碰楚疏尘的腰，然后对副城主说道：“不管我们是人还是妖, 我同身边这位道友来到通天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同各位联手一起对付邪修。”
    副城主去看蛟龙。
    蛟龙的神色并没有任何松动, “你们人修不是有句话「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断无云闻言摇头笑道：“前辈此言差矣。我等都是超脱世俗的修士，修的是道法, 问的是天道, 怎么会以狭隘的种族观念去划分你我之区别呢？”
    “哼，”九尾狐大妖打断他的话, 骂道, “那你们人修为何杀我妖族？”
    断无云面不改色道：“自古以来人族的数量就远比妖族多, 而人族中良莠不齐, 你我妖修和仙修皆是以天地灵气为修炼媒介，但人族中的邪修却以血气和煞气作为修炼媒介，在我看来那些邪修早已经是异类了。”
    站在众妖之后的白虎大妖嗤笑一声，“哦？那你这话的意思是自古杀妖族的都是邪修？”
    断无云笑道：“话不能那么说，仙修之间同类相残的事情并不少见，没有良知的底线的人，无论是做仙修还是邪修，无论是面对人族还是妖族，他们都会以残忍的行径去杀害。而我同我身边的这位仙修道友却不是那种没有良知的人，各位前辈恕晚辈冒昧，高攀一句道友。在我看来，各位和我身边这位仙修都是我的道友，我们只想修成大道，目前的共同目的也只是去消灭那群为非作歹的邪修，不存在人族与妖族的分别。”
    蛟龙还是冷着脸，但却没有动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断无云抬手行了个礼，“若我二人心中有鬼，真是杀害孔雀大妖前辈的凶手，此刻早已逃之夭夭了。所以今日我二人站在这里只是想与各位前辈好好解释，证明孔雀大妖前辈并非是我二人所害，日后无论诸位前辈是否想继续和仙修合作，但也不想今日因为此事而产生误会，若我们此刻忽略了邪修，反过来仙修和妖修打在一起，岂不是让邪修钻了空子？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岂不是让孔雀大妖白白枉死！”
    断无云停顿一瞬，长叹一口气道：“邪修害的又何止是妖修？想当初我这位道友，”说着他拍了拍楚疏尘的肩膀，“他一家老小皆被邪修所害，恨只恨那邪修的手段实在残忍.....他日日修炼不为求大道！只想找邪修报仇，甚至恨不得与之同归于尽！如今偶然陪我来到通天城，正好遇到诸位大妖商讨对付邪修，他便也忍不住想与诸位合作。”
    副城主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疏尘，这话是假的吧？无争道尊楚疏尘会是这种人吗？细想下来，楚疏尘停滞在半步飞升数百年，为何不飞升？莫不是真的一直停留在重九大世界伺机报仇？
    楚疏尘斜眼看断无云，倒也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断无云用袖子沾了沾眼角，“我......”他不再说下去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看起来也是被邪修迫害的不轻。
    蛟龙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不少，但他并没有相信断无云后面的鬼话，冷嘲热讽道：“少在那卖惨，妖不会同情人。”
    断无云道：“前辈，我并非想博取诸位同情，只是想让诸位不要因为痛恨人族，而放过那杀害孔雀大妖的真凶！那凶手极有可能是潜伏在通天城内的邪修！我们必须把他抓出来！”
    蛟龙低头沉思。
    九尾狐大妖跳起来道：“道友，你不会真的信了这小子的鬼话吧？”
    蛟龙冷眼扫了他一眼，九尾狐大妖顿时不敢吵闹了，他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断无云二人，道：“不管你说的有几分真，但目前我们要找的的确应该是真凶。不过你二人在没有洗清嫌疑之前，还不能离开通天城。”
    断无云拱手行礼，情绪激动地恨恨道：“那邪修竟然感嫁祸给我们，我们自然不会白白离开，一定要等到真相大白，将那邪修千刀万剐！”
    副城主淡淡地笑道：“二位如今不宜继续住在驿馆，还是在我府中休息几日吧。”
    住在副城主府中，一方面是为了监视断无云二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有大妖回头还要去驿馆杀他们。
    断无云悄悄碰了下楚疏尘，“多谢副城主。”
    “且慢！”一道清亮的女声刺入断无云的脑中，待不适感消失后，那声音似乎还在四面八方回荡，也不知说话的人是在什么地方，可见此人修为之高。
    蛟龙大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看样子他对上这人也有些棘手，他手臂上的鳞片炸开，戒备着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其他大妖迅速聚拢在蛟龙身侧，凝重地盯着空中。白虎大妖原本凶恶恐怖的脸此刻凝成一团，看上去更加恐怖了几分。
    然而副城主只是惊讶地叹了一声，随后恭恭敬敬地对着虚空行礼，“见过城主。”
    “原来是通天城城主出关了。”白虎大妖的脸上再次出现笑容，倒是显得不那么凶恶了。
    “通天城城主......”断无云皱眉嘀咕了一声，真是破屋偏锋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楚疏尘拍了下断无云的手背算是安抚。
    断无云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久后，虚空中出现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稍褪后显露出一道庄严的身影，她身上穿着赤金色的长袍，一颗颗圆润血红的珍珠绣在衣袍之上，头上戴着金黄水晶雕刻的发冠，一眼望过去华丽至极，却又不敢细看。
    通天城城主对蛟龙行了个礼，“在下通天城城主龙非鱼，听闻孔雀道友在城中遇害，故而提前出关。虽不能证明孔雀道友是这二人所害，但这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还尚未可知！恐怕他们来通天城也是别有所图，未必与孔雀道友之死无关。”
    蛟龙道：“我等也正打算继续查一查。”
    “不必如此麻烦。”城主抬手，纤纤玉指上浮出一面银色的镜子，这镜子上方闪动着金色的灵光。
    副城主笑着结识道：“这是城主以自身鳞片炼化的照妖镜，整个修道界也只有这一面。无论是什么东西，在这照妖镜面前都可照出原本的模样。”
    九尾狐大妖惊艳地看着这面银镜，忍不住问道：“这照妖镜能照出人吗？”
    城主看也不看它，面无表情道：“它叫照妖镜，是因为它还没照过妖以外的东西。”
    “......”九尾狐大妖心生不快，可龙非鱼城主的血脉压制着它，它也没有说什么抱怨。
    断无云闻言后退半步。
    城主眸光一凝，伸指一点断无云顿时僵在了原地，任他怎么挣扎也一动不能动。
    楚疏尘脸色又冷了几分，抬手要将城主的禁锢打回去，却被断无云的眼神制止了动作。
    照妖镜飘到了断无云面前，片刻后镜子上的景象慢慢消退，随后镜中出现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小木偶，木偶的四肢和脑袋皆被丝线连接，看样子还是个提线木偶。
    断无云是傀儡妖......会是它吗？楚疏尘紧紧地盯着镜中的景象，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嵌进了皮肉里，一滴滴鲜血从指缝滴在地上。
    九尾狐大妖见状，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忍不住骂道：“你个蠢货，妖修装什么人修？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废话。”
    副城主对照妖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照妖镜不仅仅能照出一个人的原型，还能照出一个人是善是恶，甚至可以知道对方所修之道。断无云在镜中的影像只是一个提线小木偶，身上缠绕着淡淡的白色仙气和绿色妖气，是仙道和妖道并修，平日里也没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镜中的影像很清晰。
    城主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随后控制着照妖镜停在楚疏尘面前。
    突然照妖镜晃动了起来。
    城主微微皱眉，立刻施法安抚照妖镜。
    镜中的影像慢慢改变，但却被一片血色的浓雾笼罩，里面隐隐约约的有着一个人影却看不清晰。
    城主面色微沉，漂亮的脸此刻浮现出杀意，她继续操控这照妖镜将血雾驱散了一些。
    那道人影的模样清晰了一点，与楚疏尘倒是没差多少，但左边的身体穿着血红的长袍，发丝散落在衣袍上，周围缠绕着丝丝黑色煞气，而他右边的身体穿着墨黑色的长袍，头发也被束起一部分，身上缠绕着淡淡的白色仙气。
    “仙道邪道双修。”城主话音未落，楚疏尘忽然一把拉起断无云，右手上横亘着一块方形阵盘，阵盘上悬浮着北斗七星的形象。
    “这是......”
    城主显然对人修了解不少，她立刻反应过来，“诛邪大阵，你是无争道尊楚疏尘？”
    楚疏尘没有回答，手上的阵法已经运转开。
    城主脸色顿时一变，“快走！”她飞升打出一块巨大的灵力屏障。
    其他大妖闻言也立刻化作一道道流光逃向远方，这诛邪大阵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年楚疏尘就是凭借着这一套自创的阵法震慑了修道界，杀了大半的妖魔，才让修道界和平了几百年。
    城主掩护其他妖修遁走后，自己也迅速离开此地。
    楚疏尘的诛邪大阵始终没有释放出来，他自己先吐了一口血，身体晃晃悠悠摇摇欲坠，阵盘上的北斗七星瞬间消失。
    断无云赶紧扶住他。
    “走。”楚疏尘吐出一个字，他现在的身体早就已经支撑不住诛邪大阵了。
    断无云立刻半抱着他飞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一阵工作太忙了，以后尽量保持更新
    第35章 前尘往事
    一道道海底龙卷风将通天城围了起来, 龙卷风内的暗流旋涡中夹杂着杂乱的灵气，稍不留神就会被卷进去搅成碎片。从城内往外看，好似有天罚降临, 惹得城内的小妖怪纷纷钻开街道, 躲进了石板下的淤泥里。
    断无云把江九归化成了小木偶揣进怀里，带着楚疏尘躲进珊瑚丛里，他打量着上空的龙卷风, “封城了。”
    楚疏尘闭着眼睛调息灵力, 没有接他的话。
    “在这儿等一会儿。”一道淡蓝色的丝线从断无云掌心浮现, 他拍了下楚疏尘的肩膀，随后身影消失在原地。
    此刻通天城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妖们把城中的石板路都钻成了废墟, 但淤泥下方也早已经被城主设好了结界，这些小妖想从地下逃离是不可能的，此刻也不过是兽类的本性，想找个地方藏身。可惜淤泥的深度有限, 还是有不少小妖来不及钻进去，正在地面挤成一团。
    化为原型的妖群在淤泥上挤来挤去, 一条淡蓝色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凑过来, 缠在一只海龟的壳上，轻轻一勾, 小海龟就四只脚脚凌空飞了起来, 它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断无云用灵力锁住了声音。随后断无云带着小海龟回到了珊瑚丛, 这才解开灵力锁。
    小海龟哇的叫了一声。
    断无云捏住了它的脖子。“早就听闻龟族妖兽天生一方小空间, 不但可储藏珍宝, 还可容纳活物。”
    小海龟被捏的喊不出来, 它瞪着眼睛盯着断无云。
    断无云笑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借道友的小空间一用。”
    “绝无可能！”
    淡蓝色的丝线化成一根小木棍，敲了下小海龟的龟壳。
    小海龟气得脖子的红了，但妖族都有着见不好就低头的天性，它梗着脖子道：“龟族的小空间与我等本就是一体，它若离了我将不复存在，我若离了它也没了性命，如何能借给你？”
    断无云笑道：“道友误会了，我只是想和我身边的这位同伴，在道友的小空间内借住一段时间。”
    小海龟顿时一个激灵，察觉到断无云的身份有古怪，它狐疑地看着他，“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道友就不要多问了。”断无云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淡蓝色的丝线又一次缠在了小海龟的龟壳上，随时威胁着它的性命。
    飞禽走兽的天性就是欺软怕硬，小海龟察觉到杀机，也不敢多问了，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已经打开小空间了，你们把手放在我的壳上就能进来。”说完，它耷拉着脑袋。
    断无云的笑容又和善起来，“多谢道友。不过道友如此通情达理，我自然也不会亏待道友。”说着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元婴期妖修的妖丹，道友若是将其吸纳，不久后必定可以顺利进阶金丹期。啊，金丹期是我们人修的叫法。”
    “师父，你不是人。”江九归小声道。
    断无云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闭嘴。”
    小海龟的眼睛亮了下，嗖地一下把妖丹勾进了自己的小空间里，然后也笑道：“前辈躲进我的龟壳里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断无云拉着楚疏尘的手覆在龟壳上，随后眼前的景象一变，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他和楚疏尘这一小块地方有着一道光线。
    楚疏尘早已从打坐中醒过来，他打量着龟壳内的空间。
    江九归不甘寂寞地喊道：“师父师父，原来你也是妖修啊，你居然和我一样都是傀儡妖！”
    断无云把它从怀里拿出来，恋爱地摸着它的脑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说我是你爹了吗？”
    “......”江九归陷入了思考，他思索着这句话的可信性。
    楚疏尘转头望向断无云，沉默半晌后忽然问道：“你......你今年多大了？”
    “你和我曾结为道侣，难道不知道我的年龄吗？”
    楚疏尘眼中的光芒慢慢暗淡下去，似乎失望之极，“我以前也认识一个木偶妖。”
    断无云心头一跳，他心知楚疏尘说的那个傀儡妖八成就是自己，他以为楚疏尘早就忘了。“你以为我是它？”
    “你不是它。”楚疏尘道，“我认识它是在近千年前的事了，你今年才八十多岁。”
    断无云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高兴，表面上酸溜溜地问道：“都过了这么多年，无争道尊还记着一只小妖精呢。”
    楚疏尘皱了下眉，抿着唇角，片刻后反驳道：“它不是小妖精。它是我的恩公。”
    “啊？”断无云愣了下，心里忽上忽下的，难道自己自作多情了？他什么时候成了楚疏尘的恩公？难道楚疏尘说的是别的傀儡？
    楚疏尘本不愿说起这些往事，可断无云不是外人，他很喜欢听断无云说话，也在心中偷偷希望能将自己的事情分享给断无云。于是他娓娓说道：“一千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凡人。我的生身父母也是凡人，以唱傀儡戏为生，却连生计都难以维系下去，直到遇到了它。它留在了楚家，帮我父母表演傀儡戏，此后我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也有了一些家底。”
    断无云听了之后尴尬不已，原来是这事儿啊，那个时候他刚刚有了灵识不久，懒的修炼便躲在楚家蹭吃蹭喝，没想到居然还成了楚家的恩公，这事儿闹的。
    “那后来呢？”江九归屈膝坐在地上，捧着脸问道。
    楚疏尘喉咙微动，半晌后才继续说道：“修道界开始大肆灭杀傀儡道，即便是普通戏耍傀儡的凡人也不肯放过。”
    “啊......”江九归惊呼一声。
    断无云按了按楚疏尘的手臂，安抚着他的情绪。
    楚疏尘终止了话题，见断无云在担心他，只好继续说下去，“不过我父母并非被灭傀儡道的仙修所杀，而是被趁机浑水摸鱼的邪修所杀。自古以来傀儡能修炼出灵识的少之又少，但那位恩公却成了个例外。”毕竟木头本就不是活物，死物有了灵识，岂不成了死而复生的逆天之行？
    “邪修为了钻研傀儡道，得知了它的存在，便欲将它抢走。”楚疏尘没有再说了，但后面的事情江九归已经猜出来，断无云也早已知道了，邪修杀了楚家上上下下的人，而楚疏尘带着他逃离了那里，捡到了一本残破的三流阵术道法。
    楚疏尘凭借着超人的阵术天赋，自己琢磨着入了道，成为一名阵术师，可惜后来还是败于邪修的穷追不舍之下。最后关头，他将断无云封印在地下，自己则被邪修抓走了。
    断无云回忆起千年前分别的场景，心中莫名惆怅，他忽然想起通天城城主说楚疏尘兼修邪道，难道和这件事有关？他忙问道：“那城主为何说你修炼邪道？”
    楚疏尘神情淡淡，并没有对这件事多说，只是简单的概括了几句，“我被那群邪修抓回了魔界，逃脱他们的掌控后却离不开魔界，只好修炼邪道，直到彻底离开魔界后，才重新修炼仙道。”仙道与魔道背离，好比人的身体本身以天地灵气作为另一股「血液」，但突然换成了完全冲突的煞气，让煞气和灵气不排斥地共存于体内，也不知楚疏尘是怎么做到的。
    断无云虽然也兼修两道，但妖道和仙道本就同样依靠天地灵气，并没有冲突的地方。他也明白此中凶险，可楚疏尘却不愿继续多说。断无云往后一仰枕着胳膊躺下，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千年前楚疏尘那张稚嫩的脸，他在魔界遇到了什么？怎么逃走的？又经历了什么？
    静默良久，江九归突然惊道：“哇，难怪我没有见过其他傀儡妖，原来我们这么稀少吗？”
    楚疏尘侧头看着断无云的脸，“万中无一。”他还以为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可断无云不是恩公，恩公也不是断无云。说起来他那位恩公性子懒惰，怎么可能修炼暗杀之道呢？即便修炼恐怕也只是修炼鲜少与人斗法的丹道吧。
    断无云睫毛微动，梳理着脑子里的想法，他该怎么跟楚疏尘坦白自己的身份呢？他很愧对楚疏尘，当年若不是因为他，楚疏尘也不至于被抓到魔界，二人分离的那一幕场景，一次次成为断无云的梦魇，他从封印中出来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尤其是杀人的实力。
    再次重逢后，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楚疏尘，可他不敢上前叙旧，只好以断无云这个散修的身份追求楚疏尘，既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还债。
    龟壳内三人说了很久，楚疏尘几乎把几百年没说过的话一次给说完了，而龟壳外的小海龟却瑟瑟发抖，他要不要提醒那三个人，自己能听到看到龟壳里的动静呢？还是不要了吧......免得被灭口，碰到了来头这么大的人，它可真是倒霉它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第36章 生死轮回
    楚疏尘垂眸盯着脚尖愣神, 一缕白发从肩头滑落，垂在沾着血迹的衣襟上。他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或许在外人不知道的这一千年里, 他早已经受过不知多少这样的伤。断无云凝望着他的侧脸, 心里竟然有些心疼，可木偶成精又怎么会有心呢？
    楚疏尘察觉到断无云的目光，抬头去看他, “何事？”
    断无云避开目光, 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递给他, “疗伤的丹药。”
    楚疏尘掩唇咳了两声，“这点伤无碍。”
    断无云道：“楚前辈总是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纵然有大成之能, 也经不起这么糟践。难道您日后不想着飞升上界问道求仙了吗？”
    “我心中的道并非飞升求仙，生死与我而言不过是朝暮开眼合眼之间。”楚疏尘神情淡然道。
    断无云心中气闷，这人若不是这般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如今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旧伤添新伤, 看他还真是嫌自己命长！“楚前辈难道不想再看一眼自己的恩公吗？”
    楚疏尘狐疑地看着他。
    断无云道：“楚前辈不必这样看我，我的确不知你恩公在那里。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 就陪着你去找, 我行走修道界多年，倒也有几个熟人, 总能找到它。”等他把救命的药找齐, 他就和楚疏尘坦白自己的身份。
    楚疏尘听到「陪」这个字，微微动容, 他的伤势不知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不过他有些期待。
    “所以你现在就好好吃药, 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断无云将丹药塞到他手里, 然后化作一道青光钻出了乌龟壳。
    江九归在旁边急着催促，“前辈，快吃药吧，不要放弃治疗啊！”他见楚疏尘没有反应，就爬到楚疏尘面前，帮他把药瓶打开。
    楚疏尘抬眼看他，眼底血丝密布，喘息着吐出一口寒气。
    “前，前辈.......”江九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平日的楚疏尘，仿佛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可怕至极的陌生杀神，他本能往后一退，坐在了地上。
    楚疏尘道：“你师父很看重你？”
    “师父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楚疏尘似乎在叹息，可他没有叹气，“好人喜欢管闲事”
    江九归小声道：“所以师父是个好人。”断无云虽从未说过为何收他为徒，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八成也是师父管来的闲事。
    “管闲事的人死的早。”
    江九归忍不住反驳道：“师父很聪明！”
    “聪明的人背负的东西太多，负担太重会让人变成傻子。”
    江九归觉得楚疏尘在骂师父，想要骂回去，可又不敢，气得满脸通红。
    楚疏尘伸手抚摸着江九归的发顶，“你也不想看着他送死，对不对？”
    “什么，什么意思？”
    “我算半个邪修，也修习过傀儡道。你若与我结主仆契，日后我之修为可予你三分。”以楚疏尘的实力修为，哪怕是三分也足够令无数修士畏惧了。
    江九归不是傻子，他虽然没有接触过太多世俗，但也知晓天上不会掉馅饼，“前辈有其他条件吧？”
    楚疏尘道：“我会将你炼做断无云的替身，日后若是他有性命之忧，你便要替他一命。”
    “你......”
    “有了我的三分修为，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不要急着拒绝，考虑清楚。”
    江九归想也不想就要立刻拒绝，可话到嘴边他忽然顿住了，过了许久低声问道：“那可以找到一个人的转世吗？”
    “我是修道界第一阵术师。”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强调了一下自己的修为，楚疏尘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当然，这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换，你若愿意用命去换这样一个机会，也无不可。”
    江九归咬紧牙关，半晌后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紧攥的拳头一松，手里的丹药瓶滚到了地上，金色的药丸撒了一地。
    楚疏尘五指按着江九归的天灵盖，口中念着一串晦涩难懂的咒语，随后二人周身慢慢缠绕着一道道黑色的线圈，傀儡契约慢慢成形。
    就在这时，楚疏尘忽然神情一变，眼中的血丝尽数褪去。他看到自己的动作后，手指一抬一道灵力将黑色线圈打散，嘴角渗出一抹血痕。
    “前，前辈？”
    楚疏尘闭上眼睛，半晌后才开口道：“笨。”也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江九归，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镇住了那分裂的元神，不曾想在还是被那道元神钻了空子，占据了他的身体，差点伤了无云的徒弟，若是被无云知道不知该有多难过。
    “前辈，您怎么了？”
    楚疏尘继续闭目调息，“我近些年道心不稳，有时行为异于平常，此事不要对你师父讲，免得他担心。”
    “啊......那契约？”
    楚疏尘无奈地叹了口气，“轮回转世之事蕴含着天机大道，岂是肉体凡胎便能参透？便是飞升成仙，也未必知晓其中道理。”
    “那你方才.......”
    “方才的话并非出自我本意。”楚疏尘嘴唇轻抿，“暂时不要告诉你师父。”
    “哦。”江九归闻言失落难掩。
    楚疏尘道：“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法宝数不胜数，或许有能帮助你的法宝。”
    江九归没有接话，似乎在思考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法宝存在。
    乌龟壳内的一场危机是断无云不知道的，只有背着乌龟壳的小海龟在瑟瑟发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有没有人能尊重一下它只是一个无能龟妖这件事，各路神仙不要在龟壳里搞秘密，它真的听得到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晋江独发
    妖族正值多事之秋, 如今又折损了一位大妖，一直之间整座通天城风声鹤唳，街上巡逻的妖修增多了三倍, 城中的小妖吓得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形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 城主府和副城主府也是昼夜通明。
    断无云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城中穿梭，就连巡逻的妖修也难以察觉到。不过他却没有寻找出城的出口，而是绕了一会儿进了副城主的府中, 此时副城主还在城主府中议事, 他便悄悄躲进了卧房。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 卧房门口传来一阵疲乏的脚步声，副城主神色疲倦地推门进来, 他刚一进门脸色就变了一下, 从容地将门关上后，冷声喝道：“出来。”
    断无云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
    副城主心里一惊，但脸上依旧表情冷淡，“阁下还敢回来？”
    断无云挠了挠嘴角, 略有尴尬地行了个礼，“叨扰副城主实属无奈, 可在这通天城中, 我也只认识您了。”
    副城主道：“你想让我帮你逃出去？”
    断无云没有回答，反问道：“副城主真的相信孔雀大妖是我二人所害吗？”
    副城主看着他, 既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断无云笑道：“我来通天城只为倒流水，而无争道尊是我的前任道侣, 他放心不下我才随我来这里。无论是我, 还是无争道尊都从来没有伤害妖族的意思, 更没有杀孔雀大妖的理由。”
    “可楚疏尘是邪修。”
    断无云道：“仙魔双修何其艰难？可无争道尊却从未想过放弃修仙, 这说明他始终心存善念，自是与一般的邪修不同。副城主想必也听说过无争道尊的名声，他只杀该杀之人。”
    副城主神色迟疑许久，轻叹一声道：“不瞒小友，其实我也不相信孔雀大妖是你二人所害。但城主已经认定......”
    断无云道：“副城主，凶手并非我二人，他既然能杀孔雀大妖，就不能保证不会对其他大妖下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真凶抓出来，而不是将目光全放在我和楚疏尘身上。”
    副城主正好说话，身后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皱了下眉，“何事？”
    紫珊瑚在门外说道：“副城主，九尾狐大妖死了。”
    副城主的脸色有些难看，打量着断无云惊讶的神情，压低声音道：“九尾狐大妖的修为不低，看来凶手的修为和实力也不会弱。若凶手真不是楚道友，他日擒凶之时可否请楚道友相助？”
    断无云心中不愿，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楚疏尘现在的伤情吗？但他没有急着拒绝，而是委婉地笑道：“副城主放心，若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二人定会竭尽所能相助。”至于帮到什么程度，那就不一定了。
    老滑头，副城主腹诽，拱手行礼道：“待此间事了，我便会将倒流水奉上。”
    “多谢副城主。”
    “我要去看看九尾狐大妖，就先走一步了。明日此时，小友可同楚道友来此处一叙。”副城主和断无云道别后便出门了。断无云自然也不便继续逗留，他隐匿身形悄悄跟在副城主身后，他是木偶妖，身上本就没有活物的生气，只要小心些很难被人察觉到踪迹。
    九尾狐大妖住在驿馆，方才一众大妖在城主府中议事，见九尾狐大妖没有过来，城主派人去请，才发现九尾狐大妖早就死在了驿馆里。消息传到城主府中，众妖震怒，化作一道道流光，急匆匆飞到驿馆。
    城主的脸更加冰冷，整座驿馆在她的气势压迫下开始摇动，仿佛随时就要坍塌。
    “城主！”副城主匆忙赶来。
    城主转头看向他，“三日之内，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楚疏尘给找出来！”她说话间周身的灵力动荡不已，驿馆薄弱的墙壁直接坍塌。
    躲在暗处的断无云愈发小心地屏气凝神。
    副城主眉头微皱，“城主，此事还不能断定是楚疏尘所为。”
    城主的眼神如同利箭，“你要袒护楚疏尘？”
    副城主抿了下唇角，委婉地回道：“我只是不想继续放任真凶。”
    “你怎知楚疏尘不是真凶？”
    副城主压着半天的怒气，此刻语气难免也有些生硬，“城主又怎知他定然是真凶？”
    “陵氐。”城主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失望，失叫了他一声名字便没有多说什么，看向蛟龙大妖，“道友，我等务必早日找到楚疏尘。”
    “城主所言极是。”
    城主抬手将九尾狐大妖的尸身焚成灰烬，看也不看副城主，转身便离开了。其他大妖也没有理会副城主，随着城主一起出了驿馆。
    副城主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凝望着眼前的九尾狐骨灰，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断无云悄然现身，“副城主？”
    副城主长叹一声，“就知道你会跟过来。”
    断无云尴尬地摸了摸嘴角，“事关在下生死，难免要多留心一些。”
    副城主道：“为何城主如此武断？连九尾狐大妖的尸身都不肯仔细检查一番，就将它焚为灰烬。”
    断无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或许九尾狐大妖身上留下的邪修伤济很容易分辨。”
    副城主眉头微皱，似乎不认同断无云的观点。
    断无云笑了笑道：“副城主的意思是说.......”
    “我怀疑城主已经叛投邪修。”副城主沉声道，“毁尸灭迹，急于嫁祸给楚道友，无非是想一箭三雕。一可破坏仙修和妖修的联盟；二可痛伤妖修实力；三可大乱妖修的阵脚。”
    断无云闻言脸上的笑意微敛，“若真是如此，依城主的修为实力，恐怕我们难是她的对手。”
    副城主道：“所以要请楚道友帮忙。不过小友不必担心，我这几日会先打探清楚，若城主当真已经叛投邪修，那我与楚道友联手，想必可以将其制服。她现在正是闭关的紧要关头，如今强行出关，想必身上定然有暗伤，如今的实力大不如以往。”
    断无云没有立刻答应，“我回去与无争道尊商量一番。”
    “好，若是楚道友决定好，便可来我府中商议。”
    第38章 晋江独发
    断无云回到乌龟壳里, 将通天城内的事情告知楚疏尘，然后说道：“你现在身上有伤，我不建议你与城主硬碰硬。你现在手里有没有什么杀阵阵盘？我拿天材地宝和你交换, 日后若真要与城主打起来, 你不要急着出手。”
    “你不是她的对手。”
    断无云笑道：“我自然不会正面和她对上。”
    楚疏尘心知断无云并不是轻易听人劝告的人，便也没有和他做过多的争论，若断无云真遇到生死危机, 他必然会出手。楚疏尘虚空一抓抓出来一个储物袋, “不必交换。”说罢, 他将储物袋放到断无云的怀里。
    断无云有些惊讶，“这多不好意思。”
    楚疏尘盯着他看了半晌, 看得断无云浑身不自在, 才幽幽开口道：“无妨，里面的东西对我来说早就没什么用了。”他如今的修为已半步成仙，一般的法宝对他来说只是鸡肋罢了，而这储物袋里的东是他四处为断无云收集来的, 可惜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他们便已经和离了。
    断无云听得嘴角一抽, 不知道的还以为楚疏尘给了自己一堆不要的破烂, 可打开储物袋一看，里面竟然都是各种宝贝。他心中涌起各种情绪, 他与楚疏尘结为道侣三年, 只收到了一块粗糙烂制的玉佩，本以为是因为楚疏尘节俭, 没想到这么多宝贝也可以随随便便送人。
    原来并非楚疏尘节俭, 也并非楚疏尘不懂人情世故, 只不过从前没放在心上罢了。断无云摸着储物袋心绪难平,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在意这件事，他与楚疏尘结为道侣，本也只是为了报恩，自己都是逢场作戏，又何必在意对方是否付出真心？
    楚疏尘打量着断无云的神色，语气小心地问道：“有何不妥？”
    断无云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打趣道：“下次有这种收破烂的机会，道尊要记得叫我啊。”
    那不是破烂，楚疏尘侧头目光落在角落不说话。
    江九归察觉二人之间的气场不对劲，可他被楚疏尘给吓了一回，也不敢上前打岔，便躲在一边降低存在感。
    储物袋里有灵药、阵盘，也有法宝，断无云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熟悉了一遍，第二日，他跟楚疏尘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龟壳，将小乌龟捡起来塞进怀里，吓得小乌龟嗖地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他摸着龟壳笑了笑，前往副城主的府中。
    副城主早已经在府中等候断无云多时，见只有断无云只身前来，眼中难掩失落，“楚道友他？”
    断无云笑道：“这点小事还不用无争道尊出手。”
    副城主听罢心中微惊，楚疏尘连城主都不放在眼里了吗？那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深莫测？看来修道界对楚疏尘的了解还是甚少。
    “昨日我已派人去查城主了，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副城主眉头紧皱，神情苦闷道。
    断无云闻言顺着他的话说道：“若凶手真是城主倒也不奇怪。以她的修为的确能悄无声息杀死孔雀大妖和九尾狐大妖，可还缺少证据。”
    “没有时间了。”副城主道，“倘若凶手是城主，难保她不会对其他大妖下杀手。如今我们唯有先将城主控制起来，若凶手不是她，想必城主也能谅解。”
    断无云点头道：“也好。”
    “其他大妖一心信任城主，三日后唯有你我二人动手。”副城主取出一片淡蓝色的纤长鱼鳞，“我听闻小友最擅长暗杀伪装之道。这是人鱼的鳞片，扔向城主可化作天罗地网。三日后由我出面与城主对战，小友在暗中伺机用鱼鳞将她捉住。”
    “好。”断无云干脆就在副城主的府中留下，找了个不易察觉的角落打坐。
    三日后，副城主给断无云打了个暗号，便去了城主府中。恰逢一众大妖在城主府中议事，他脚步微顿，还是从容地找了个位子落座。
    城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如此说来楚疏尘还是没有下落？”
    蛟龙大妖冷哼一声道：“恐怕有人包庇。”
    城主这才看向副城主，“你说呢？”
    副城主道：“我并未窝藏楚疏尘。只是不解，为何城主如此咬定楚疏尘是凶手？倒不像是为了查清真相，反而像是嫁祸于人！”
    城主眸光一凝，一道灵力打向副城主，却也没有下狠手。
    副城主周身泛起淡淡的蓝光轻易将攻击化解，拍案而起，怒道：“龙非鱼！你这些年来为了铲除异己，动辄便将一族灭族，在这海底妖域有多少妖族敢怒不敢言？过去我想着你也是为了妖域稳定，可如今看来恐怕是为了魔界邪修收服妖域！”
    他话音一落，屋内顷刻间安静下来，其他大妖大多不是海底妖域的妖修，对城主的了解也不深，此刻更不敢贸然插嘴。蛟龙大妖打量着二人，捻着手指不知在思考什么。
    城主的神色愈发冰冷，“你说我勾结邪修？”
    “并非勾结，”副城主顿了下，下一句说出令一众大妖心惊的话，“而是叛投！龙非鱼，我看你是想将海底妖域变成第二个魔界！”
    “一派胡言！”城主周身灵力动荡，一道道海底旋涡如同利箭飞向副城主。
    副城主掌心窜出两根藤条，迎面向城主抽去，藤条卷带着灵气打在地上，将整座府邸劈开，地面裂出一道极深的裂缝。随后海底泥沙翻涌，二人缠斗在一起，身影在浑浊的泥沙中难以分辨。
    其他大妖迅速闪到一边，这里无论是修为还是血脉都是蛟龙最高，他们也隐隐以蛟龙为首，见蛟龙没有出手的意思，便也束手旁观。
    几息后，城主忽然长啸一声，飘逸的衣裙被灵力搅成碎片，下半身化作一条赤红的鱼尾，上半身婀娜的身姿遍布着淡白色的鱼鳞。她墨发飞扬，手里举着一把红色长弓，宛如天神降世。血脉较低的妖修直接被压制的趴在了地上。
    蛟龙也勉强才站稳，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城主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瞳孔猩红宛如恶鬼，“堕魔。”
    副城主后退半步，“堕魔。龙非鱼，你果然早已叛投邪修！”
    城主没有回答，右手搭在弓弦上，仰天长啸一声，随后通天城里一堆堆被震死的鱼翻着肚皮往上浮起。她拉弓射向副城主。
    副城主没有往后躲闪，而是欺身上前与城主缠斗起来，刚刚清明的海水顿时又被搅浑，连带着那些鱼的尸体也被搅成碎片。肮脏的泥土和鲜红的血水拌在一起，这一次众妖几乎难以看清前方的东西，只得用灵力罩护住自己。
    忽然副城主大喝一声，“小友助我！”
    断无云迅速掏出几块阵盘，跳入战局。
    “这.....”白虎大妖迟疑道，“人修都去帮忙了，我们不去吗？”
    蛟龙神色冷淡道：“一滩浑水。”
    “道友的意思是？”
    “暂且观望。”
    不知过了多久，浑浊的海水里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眼的蓝色光芒，随后泥沙慢慢落下，海水清明起来。众妖这才看清，城主已经被困在了一个蓝色的球里，而这球是由无数的鱼鳞组成。
    副城主身负重伤，血水从伤口涌出，勉强维持着人形，传信紫珊瑚带人来先将城主收押起来。
    断无云一只手背在腰后，似乎没受什么伤、
    紫珊瑚正要上前行礼。断无云忽然仰面倒下，一道疾风掠过紫珊瑚，楚疏尘凭空出现接住断无云的身体，见断无云双目紧闭，“无云。”他眼神惊慌了一瞬，也没理会其他人便带着断无云离开了此地。
    第39章 晋江独发
    苍穹之上是浩瀚星河, 点点星辰伴着月光映着这片辽阔的荒野大地，断无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听到远处的拍岸波涛, 愣了一会儿猛然惊起, 他何时上的岸？
    可随后令他更加震惊，他发现自己居然一动也动不了了，只有眼珠转了几圈, 没有看到楚疏尘和江九归的影子。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情况不对劲, 他方才分明在海底妖域，怎么可能一眨眼来到这个不知名的荒野？就算有人把他带过来, 楚疏尘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离开, 难道这是幻境？
    断无云几番思量便做了猜想，若这里真是幻境，倒也不必担心，找个机会把幻境破开就是。
    但这个机会并不好找, 断无云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日升月落, 雨雪交替, 恍恍惚惚无惊无喜地过了一年多，周围连只路过的乌鸦都少见。
    “好无聊啊。”断无云从未见过如此无聊的幻境, 正要再睡一觉, 忽然感觉脚指头有点痒，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许久未曾见过生灵, 他心中一喜, 这难道是破除幻境的关键？
    他努力把眼珠往下瞥, 只看到一抹淡绿色的小草叶, 这小草叶颤颤巍巍地又碰了碰他的脚指头。
    “大树前辈，这风吹得我好难受，可不可以借你靠一靠？”
    断无云心道，原来我变成了一棵树。
    小草叶见断无云没有回答，又轻轻碰了碰他。
    断无云还没想好怎么套话，突然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居然好似被什么东西操控者说道：“靠！别来烦我。”
    “谢谢大树前辈，我就占一点地方就够了。”小草叶小心翼翼地把柔嫩的小茎搭在树根上，草叶一歪，像个小脑袋一样靠在树身上。
    “靠！”大树突然怒喝一声。
    小草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前辈，我已经靠着了，这些地方足够了。”
    断无云心道他附身的这大树应该只是爆了句粗口，而不是让这小草真靠过来。
    大树被它搞得没脾气了，自暴自弃地继续睡觉。
    小草叶也不是一个多话的植物，它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不敢打扰大树休息。一天天过去，小草越长越大，好似一根纤细的藤蔓缠在大树的根部，甚至一点点绕着大树向上生长，身上的根系插入了大树的身体里。
    断无云这才看清，这小东西竟然是一棵菟丝子，专门缠着树木生长，吸收着树木的养分，等它长大了，树就被缠死，它也活不成了。伴树而生，夺命共死。
    一到夜晚，月光下有淡淡的白色灵气光点落在菟丝子的身上。
    大树有些好奇地看了几天，然后问道：“你这是要成精吗？”
    菟丝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寿命只有一年，只有修炼成精才能活得长久。”
    “哦，你活那么久干什么？”大树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它已经忘记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只记得这些年实在无聊的很。
    菟丝子懵懂地反问道：“活着不就是要追求活的更长久吗？”
    “你连自己为何而活都不知道，追求长生有什么意义？”
    “说不定我活着活着就遇到了喜欢的东西，那时我自然知道为何而活。”
    “行吧。”大树不说话了，看着菟丝子自己在那琢磨如何修炼，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会不会修炼？”
    菟丝子羞涩地垂下叶子，“我以前做种子的时候，只听人类说过修炼可以长生，并不知晓如何修炼。”
    大树无语地指点了两句。菟丝子悟性很高，在大树的指点下修为突飞猛进。
    有一天菟丝子好奇地问道：“大树前辈，你既然知道如何修炼，为何不同我一起修炼？”
    “修炼多累，还是睡觉好了。”大树不甚在意，“我又不像你只能活一年。”
    菟丝子闻言不再说话了，它愈发勤奋地修炼，整棵草的长势也愈发迅猛，大树被他缠的有些不舒服，就连附身在它身上的断无云都感觉到了。
    大树有些受不了，问道：“你最近怎么如此勤奋。”
    菟丝子道：“我不想死。”
    “行吧。”大树又不说话了。
    直到有一天，菟丝子已经长到了大半个树身。大树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以为你能陪我一年。”
    “不会的，等我修炼成精了，我就可以活很久很久，陪你很久很久。”
    大树悠闲地摇着树枝没有回答，可断无云知道大树恐怕时日无多，看它的样子也没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菟丝子的修为在大树的指导下提升的很迅速，它的生命力也在大树的养分供应下得到充足补充，所以比一般的菟丝子要长得更快、更高、更粗。没过多久断无云就被它勒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菟丝子惊喜万分道：“我感觉我要化形了。”
    大树闭着眼睛，漫不经心道：“那你能活很久很久了。”
    “好想去人类的俗世看一看。”
    “找你喜欢的东西？”
    “我能活好久好久，不着急。”
    “笨蛋，你能活好久好久，可那样东西可未必能等你好久好久。”
    “那还会有其他的东西。”
    大树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啊，还会有其他东西出现。”
    天空阴云密布，这是菟丝子的化形雷劫，它没想到雷劫来的这么快，还没准备好，有些紧张地缠紧大树。
    大树无奈地又叹了口气，“你缠的那么紧做什么？”
    “哦哦，对不起啊。”菟丝子赶紧松开一点，仰头迎接雷劫到来。
    “轰隆隆——”一道又一道雷劫劈下，菟丝子一开始还能抵抗一二，到后来就被劈的晕晕乎乎，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
    大树的树冠一弯，将菟丝子包裹在里面，树身的养分灌入菟丝子的身体里，为它修复伤处。菟丝子无意识地紧紧缠住大树，越缠越紧。
    雷劫劈了许久后才退去，等菟丝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化形了，兴奋地唤道：“大树前辈，大树前辈！”
    大树的树枝散落一地，树冠上的叶子七零八落，身上还有几处焦黑，它没有回答菟丝子。
    菟丝子用叶子碰了碰大树，发现大树已经没了生机。它愣了许久，从大树身上离开，化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回头看了大树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而附身在大树身上的断无云已经停止了思考，因为他看见那菟丝子化形后的模样，竟然和楚疏尘一般相似！
    大树已经死去，断无云却还是不能离开，那酷似楚疏尘的少年也没有回来，他郁闷地在心里琢磨这个幻境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一道白色的流光划过天际，落在了荒野之上，停在已经枯死的大树前，来者正是菟丝子。
    菟丝子站在树前一动不动，半晌后抬起右手，颤抖着摸上树身。过了多时，他双手环抱着树身坐在地上，脑袋靠着大树。
    他离开荒野后便去找人救大树，可他几十年来找了妖修、仙修、妖修、佛修，能找的都找了个遍，没有一个修士可以起死回生。菟丝子终于明白大树当年那句话的含义，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在原地等他，纵使寿数再长，也无法超越生死。
    菟丝子来到俗世，看到纷纷扰扰的人世间，发觉一切似乎还不如荒野有趣，原来他所喜欢的早已找到，可惜当年他不知道，菟丝伴树生，唯有共死不同生。大树用生命让菟丝子活了下来，打破共死的死局，可对于菟丝子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死局。
    月升而起后，菟丝子终于动了下，他温柔地抚摸着树干，“我已找到另一种方法救你，只是不知最终能否成功，若成功我心中便无遗憾，若失败你我共死也算是幸事。”
    断无云不知道菟丝子要干什么，整个修道界都没有起死复活的方法，这小妖又能做什么？
    菟丝子用灵力化成一把利刃，他用力插进了大树的树身，噙着眼泪，挖出来一块完好的木头。
    断无云还从未见过楚疏尘落泪，看到这与楚疏尘一模一样的脸隐忍流泪的样子，便愣了许久。
    菟丝子从怀里拿出一堆小工具，捧着木头雕刻。他的样子十分虔诚，以至于练习了千百遍的雕刻手法还是慢的不行，这一刻居然刻了半个月，最终一套提丝木偶成型。
    断无云心道，这木偶的俊俏程度居然与他的元身是一般相似。
    菟丝子拿出一套视线准备好的绿色小衣服给木偶套上。
    断无云看到这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衣服，娘的，这木偶不就是他吗？
    深情地对着木偶凝望了半晌后，菟丝子忽然伸手往心口一掏，将自己的妖丹掏了出来，然后强行灌入木偶的身体里，他嘴唇颤抖着说道：“待百年后这内丹就会你彻底融合，届时你便可重新苏醒。”
    菟丝子向前倾了倾身体，似乎想要碰一碰小木偶。可他动作微顿，最后轻叹一声，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唇角贴了贴，然后压在小木偶的脸上，好似落下了一个轻吻。
    断无云看到这幅场景，莫名感伤起来。
    一道白光包围着菟丝子，慢慢地少年的身形消失在光影里，待白光退去后，原地只剩下一团已经枯萎而死的菟丝子草。
    断无云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景象一变，荒野星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海底妖域的海水，和一脸担忧的楚疏尘与江九归。
    楚疏尘见断无云终于睁开眼睛，心里松了口气，也停止继续往断无云体内灌输灵力。
    忽然，断无云抬手轻抚楚疏尘的唇角，眼中的哀伤难掩。
    楚疏尘愣了下，随后双耳通红地后仰。
    断无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离开幻境，不对，或许那不是幻境，而是他有灵识之前的记忆，刻入木偶身体的记忆。
    “师父，可是发生了何事？”江九归紧张地问道。
    断无云注视着楚疏尘，回想起那段记忆，心里很不舒服，树妖为了成全菟丝子的长生梦而死，他如今也在救楚疏尘的路上辗转，总归在心里落下一股不吉利的错觉。
    楚疏尘试探着唤道：“无云？”
    断无云回过神，眼前这人不是菟丝子，他也不是树妖，他们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无碍。”断无云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四顾，“我记得我刚刚把城主收服，那群妖呢？该不会就这样把我扔下吧？”
    楚疏尘抿了下唇角，“我以为你受了重伤，便提前把你带出来了。”
    “这样啊，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副城主还没把倒流水给他。
    第40章 晋江独发
    断无云的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 只是被卷入城主与副城主之间的斗法，误打误撞唤醒了许久之前的记忆。
    楚疏尘寸步不离地跟在断无云身侧，目光时不时地在他身上转一圈, 一旦断无云倒下, 他就随时上去接着。
    断无云还在回想方才看到的那段记忆，没有注意到楚疏尘的小动作。三人匆匆赶到副城主府中。此时众妖还未曾散去，他不欲多生事端, 便拉着楚疏尘熟门熟路地溜进副城主的卧房等待。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断无云一向能说会道, 但他和楚疏尘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闲聊话题，对方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若是再大街上他还能借着路边的东西和楚疏尘说上两句, 亦或者有什么正经事还能商讨两句，可一旦清静下来，就相顾无言了。断无云随便搭讪了几句便不再开口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楚疏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果然他这种老年人还是融入不到年轻人的世界，和无云走的近了, 他尴尬, 自己楠^枫也尴尬。这也是当初二人还是道侣时，他为何不肯多与断无云见面的原因之一。
    江九归有些困惑地打量着二人, 扯了扯断无云的袖子, 小声道：“师父，我还以为你和他很熟。”前两天见断无云和楚疏尘熟稔的样子, 他还以为这俩人是老相好, 可现在看来却不大像, 说是亲近倒很疏远, 说是陌生却又很熟悉。
    “打坐。”断无云堵住了江九归的嘴，不管外人怎么想，反正他也从未在自己和楚疏尘身上看出一丁点的般配感，果然没有爱意的婚姻就是不靠谱，还好离得早，他赶紧把楚疏尘的救命药凑齐，然后就再也不必相见了。
    想到这里，断无云放松下来，却也难掩酸涩，他安慰自己，好歹认识了好几年，就算是条狗也得有点留恋，更何况是楚疏尘，无妨，反正过些年这些没用的感觉也就消散了。
    大概过了几个时辰，副城主终于回来了，推开门后愣了下，又退出房门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袖重新走进去，笑道：“方才我还派珊瑚去寻找二位道友，此番多谢二位相助。”
    断无云起身拱手笑道：“副城主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为了倒流水。”
    “哈哈哈，小友放心，倒流水我一早就准备好了。”副城主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乾坤瓶中装的就是倒流水。不过......”他欲言又止地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倒流水有些特殊。”
    “哦？前辈请讲。”
    副城主将小瓷瓶交给断无云，然后道：“小友可知倒流水为何被称为倒流水？”
    断无云摸着小瓶回想起渡霄给自己的谜题——海固水向天，他思忖片刻，“莫非这水能向天上流淌？”
    “小友果然见识广博。”副城主笑道，“自天地开辟，阳清上升，阴浊下降，所以自古以来山川河流江海湖泊，都是在往低处流淌，向大地深处渗透。可唯独这倒流水非同一般，它一旦暴露出来，不但会向天上流淌，还会带着周围的水域流向天际。”
    “竟然如此神奇。”断无云按着瓶口，似乎要它打开。
    副城主连忙制止，“小友，使不得。”
    断无云笑道：“我只是看看。莫非这倒流水接触到海水，当真会引着海水向天上流去？”
    “确是如此。一千多年前，倒流水忽然出现在东海，差一点将东海的海水吸干，我妖族因此牺牲千万水族。”
    江九归好奇地问道：“它是凭空出现的？”
    副城主面露犹豫，似乎并不想谈起这段往事，片刻后轻叹一声，还是说了出来，“说来也是东海的一场因果劫难。那时我并非出生，只是听上一任看守倒流水的妖族说起过。千余年前，有一位大妖横空出世，他原型虽然只是菟丝子，但却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草，一修炼成人形，修为便突飞猛进，没过几年修道界便已罕见敌手。”
    断无云听到此处心中微惊。
    一直沉默的楚疏尘闻言微微皱眉，“我并未听说过此妖。”
    “楚道友没听说过也正常，因为那位大妖仅仅出世几十年便销声匿迹了，除了与他有过正面接触的修士，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断无云基本已经断定那位大妖就是记忆中的菟丝子了，“这与倒流水有何关系？”
    “他似乎是想救什么人，可惜世间并没有起死回生的法子。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邪道禁术，在东海上布下了一个法阵，说起来他一个妖修居然在短短几年内就学会人修的阵术，还真是天赋异禀。”
    断无云看了楚疏尘一眼。
    楚疏尘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
    副城主继续说道：“他想利用那阵术从东海中提取一种起死回生灵药，可这也不过是上古邪修的空想，所以他并没有提取出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反而炼制出来倒流水。倒流水一出世，东海的海水便迅速随之流向天际，无数的水族因此丧命。那是东海的一场浩劫。好在那位大妖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将倒流水收起来。为了弥补东海的损失，他将倒流水留在了东海，作为东海妖域的镇海之宝。”
    断无云顿时觉得手里这东西十分烫手。
    副城主摇头笑道：“小友不必在意，倒流水的确是东海的一大杀器，用的妥当可以帮助东海度过敌袭危机。但动用倒流水，东海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这东西毁掉又可惜，留下又危险，不如送给小友做个人情。”
    “多谢副城主。”
    副城主微笑道：“妖族正值多事之秋，最近恐怕无暇招待二位道友了。”
    断无云识趣道：“正好我二人也有急事，就不在此地逗留了。”
    “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楚疏尘对副城主点了下头，“仙修那边我会去问，即便不能和妖修联盟。我们也是要去剿灭那个邪修的。”
    “多谢楚道友。”
    “谢我做什么？我做此事与你无关。”楚疏尘神情冷淡。
    断无云赶紧拿起桌子上的小吃堵住他的嘴，总算知道楚疏尘人缘为何这么差了！
    副城主笑容不减，仿若未曾听到楚疏尘说话。
    断无云塞食物塞得匆忙，不小心碰到了楚疏尘的嘴唇。楚疏尘的耳朵刷地一下红了起来，他若无其事地转身出了门。
    第41章 晋江独发
    “哇！总算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江九归拉着断无云的袖子, 望着头上游来游去的小鱼长吁一口气。
    断无云摸着他的脑袋，问楚疏尘，“道尊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楚疏尘想陪在断无云身边, 但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沉默一瞬道：“天瑞山脉。”
    “天瑞山脉？”断无云了然地点了点头，虽然大陆各地都有修仙门派，但修仙大宗门都聚集在天瑞山脉上。天瑞山脉纵横千万里, 期间有数不清的灵脉, 灵气比其他地方要更为浓郁, 有点实力地位的仙修宗门都搬到了天瑞山脉上。而楚疏尘想要找仙修宗门一起应对邪修，自然要去天瑞山脉。
    楚疏尘看着断无云的眼睛, “你呢？”
    断无云擦了下唇角, 笑道：“到处转转，不过我可不去天瑞山。”他还得去找另外三种灵药呢。
    楚疏尘点头道：“等我处理完邪修的事情，我就去寻你。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找傀儡娃娃？”
    断无云闻言轻笑，正要开口说话, 忽然见通天城内的妖族又混乱起来，远处似乎有妖在喊着“冥河水母回来了！”
    楚疏尘和断无云对视一眼, 二人拉着江九归, 迅速闪到一边。只见冥河水母一身杀气地走过来，不过她没有注意到断无云等人, 而是怒气冲冲地直奔副城主府中。
    断无云抚摸着唇角思忖道：“冥河水母是城主龙非鱼的心腹, 不知龙非鱼叛投邪修的事情，她知不知晓？”
    楚疏尘望着冥河水母的背影, 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他轻蹙眉头, “无云, 那日你亲眼看见龙非鱼成了邪修吗？”
    “她身上的煞气很明显。”断无云顿了下道，“有问题？”
    楚疏尘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修士，他们在修炼的时候吸收的都是天地灵气，唯独邪修不同，他们吸收的是煞气，而煞气出现必然伴随着大量的生灵死去。龙非鱼如果是邪修，那么她修炼到这种修为境地，必然要杀数以万计的生灵，这很难骗过她身边的亲信。”
    断无云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冥河水母是城主最信任的心腹，如果城主真杀了许多生灵修炼魔道，冥河水母必然知晓。如今城主被抓起来，冥河水母应该躲起来才对，即便要救城主也应该偷偷救，而不应该光明正大地出现，一副要找副城主算账的样子。”
    “我怀疑此事另有内情。”楚疏尘道，“无云，你先走吧，我留下来看看。”
    断无云哪能放心他独自留下，无奈地笑道：“反正我也不急于一时，偷袭算计是我的专长。等妖族休息的时候，我去关押城主的地方看一看。”
    楚疏尘沉默片刻，点了下头，“好。”
    一只乌龟妖悠闲地舞动着四肢，动作慢吞吞的在水中翻了个身，它闭着眼睛享受着求之不易的安宁，忽然眼前的光线一黑，它睁开眼睛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脑袋，一白一黑大脑袋，还有一个凑过来的小脑袋，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江九归戳了戳乌龟妖的肚子，“师父，它死了。”
    “没死，只是晕了，等它醒来。”
    江九归道：“师父，我们为何还要住在乌龟壳里？”
    “免费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师父，你又糊弄我。你分明是怕别人注意到你还留在通天城。”
    断无云挑了下眉，“嚯，为师没告诉过你，秘密要藏在肚子里吗？知道的太多会折寿。”说着，他双指并拢在乌龟的脖子上轻轻一划。
    小乌龟也顾不得装死了，它划拉着四肢翻过身，哭着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应该留在通天城。”
    “放心，我们只是借宿一宿。”断无云扔给它几个妖丹；
    小乌龟还能说什么，咬着妖丹脑袋一缩放他们进了乌龟壳，
    作者有话说：
    读者君，元旦快乐——
    第42章 晋江独发
    断无云等人在乌龟壳里静坐几个时辰, 待街上的人少了些，估摸着副城主此刻应该放下了戒备，这才出来打探龙非鱼被关押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龙非鱼的道行高深, 关押她的地方布置了重重结界和法阵, 哪怕是断无云想要进去也要费些力气，不过这里有一个第一阵术大师，这些法阵在楚疏尘眼里还算不得什么。断无云放风, 楚疏尘便开始破阵, 片刻后他忽然一把拉住断无云的手, 闪身走进了法阵中，惊得法阵荡开一层波动。
    断无云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
    楚疏尘道：“方才有一道神念监测这里, 应该是副城主府中的人。无妨, 我们进去吧。”
    “看来妖族的牢房和人修的牢房也没差多少。”断无云打量着通道两侧由千年寒冰打造的栏杆，想要打断这东西可费力了。
    “城主！”忽然牢房深处传来冥河水母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屏息走进去。
    龙非鱼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里，她盘腿在地上威襟正坐, 原本华丽的衣衫此刻沾着血迹和灰尘，却丝毫没有凌乱不堪的样子, 发髻也并没有任何松散的迹象, 如果忽略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仿佛她是坐在闭关室打坐修炼。
    “城主, 到底发生了何事？”冥河水母跪在牢房门口, “属下回来时便听说您叛投邪修的消息，想要找副城主重新查明, 可他却二话不说便想将属下抓起来, 属下好不容易逃脱, 绝不相信您会背叛妖族！”
    龙非鱼睁开眼睛, 双目泛着红光，一双美目此刻凶恶无比，一看便是修习了邪道。
    “这......”冥河水母惊道，“有人害您？”
    龙非鱼终于开口说道：“想不到居然最后只有你肯相信我。”
    冥河水母眼睛微涩，起身甩出两根触角，“城主，属下这就救您出来。”
    “不必了。”
    冥河水母劈向牢门，脸色顿时煞白，原本就受伤的身体此刻又添了新伤，牢门却纹丝未动。
    “水母，住手。”龙非鱼厉声喝止，“这牢房是千年寒冰锻造而成，非等闲可以打开，更何况我此刻已身中剧毒，恐怕时日无多。此刻，需要你替我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比您的性命会更重要！”冥河水母还要继续劈牢门。
    龙非鱼道：“我镇守东海妖域数百年，早已将妖族众生看做自身性命，不管它们现在如何想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到了东海妖域生死存亡之际。”
    冥河水母停下攻击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并没有修习邪道，如今的样子必定是身边的人给我下了毒。”城主道，“想必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来。”
    “是副城主？”
    龙非鱼沉默一瞬，说道：“我怀疑叛投邪修的那个人正是他，他如今将这个罪名嫁祸于我，一来可以让妖族的实力大损；二来可以混入妖族内部，与邪修里应外合迫害妖族；三来.....可以彻底掌控东海妖域，将妖域变为第二个魔界。”
    冥河水母怒目看着龙非鱼，“城主的意思是让我拆穿他？”
    “没用的，他此刻已经掌控了众妖的心。”龙非鱼道，“蛟龙大妖是明事理的道友，此刻你在东海不宜露面，待他离开东海后，你便去找他将我所说的事情告知他，让他提防陵氐。待妖族与邪修的事情了却后，请他来东海替我清理门户！”
    “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替妖族免去一场灾劫吗？”
    “什么人？”龙非鱼和冥河水母心中一惊，情绪激动之下，顿时气血翻涌呕出了一口血。
    楚疏尘拉着断无云从转交走出来，“城主，别来无恙。”
    “无争道尊楚疏尘。”龙非鱼双目微眯，摇头惨笑片刻，低声道，“真是天要亡我妖族。”
    断无云笑道：“城主何必如此悲观？我们可都是正经人。”
    楚疏尘点头附和。
    龙非鱼怒意难掩地盯着他们，“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楚疏尘道：“我想帮你。”
    “帮我，哈哈哈。”
    楚疏尘道：“莫说蛟龙能否相信你的话，就算他相信，又能做出多大改变？”
    “那你又能做什么？”
    “我能除掉那群邪修。”
    龙非鱼相信楚疏尘的能力，却不相信楚疏尘这个人，“你为何要帮我？你又为何会信我？”
    “信不信你不重要。”楚疏尘道，“我只想要你的魂魄炼制法阵，待我法阵炼成后便可与那邪修一战。你若当真没有叛投邪修，那此刻也应该愿意让我炼阵；你若说的是假话，那也不耽误我拿你炼阵。”
    “你！”冥河水母抬起触角就要抽向楚疏尘。
    龙非鱼看了她一眼，制止了她的动作。她沉默良久，似乎在思忖利弊，最终说道：“你立誓。”楚疏尘现在正是要飞升的时候，如果立誓后违约，必定会被天道不容，最终身陨道消。
    “好。”楚疏尘立了个誓言。
    龙非鱼慢慢起身道：“我也不相信你，但无论你要我魂魄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能替妖族解决此关就好。”说罢，她看了看冥河水母，似乎无声轻叹了一下，低声念着一段晦涩的咒语，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
    “城主！”冥河水母扑向城主，却只能隔着牢门，看着她慢慢化成点点金光。
    楚疏尘抬手，掌心多了一个小木偶，金色的星光便涌入木偶中。忽然他眸光微动，将小木偶一收，拉着断无云跳到数尺之外。
    “嘭！”蔚蓝的鱼鳞砸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困人的大球，焦岩做成的屋顶也被掀翻。
    海水涌动，副城主从空中缓缓落下，“想不到二位道友还有窥探妖族的癖好。”
    冥河水母的悲伤此刻转化为滔天的恨意，她死死地盯着副城主，甩开八条触手，“你们先走！”
    断无云也无心恋战，拉起楚疏尘就跑。
    冥河水母迎面向副城主打过去。
    副城主脸上的笑意收敛，周身的灵力动荡不安，下身幻化出一套墨黑色的鱼尾，上身却依旧保持着人形。
    冥河水母动作微动，有些惊异，“氐人族.......”
    副城主脸上又浮现出冰冷的笑容，“怎么？看到我的真身很惊讶？哦，对了。当年奉龙非鱼之命灭杀我族的人还是你呢。”
    冥河水母沉声道：“若非氐人族包藏祸心，想要祸乱妖域稳定，城主又怎会下令灭族？想不到最后还是有你这个漏网之鱼。”
    “同样都是人鱼，凭什么龙鱼族就可以世世代代成为东海之尊？而我氐人族却只能成为妖域最末等的族群呢？不敢修炼到什么样的境界，却只能被众妖欺压，难道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便是错的吗？”
    “天道如此，血脉如此。”
    “那我就要拉着这天道给我氐人族陪葬！”只要凑够足够的妖丹，他投靠的那位邪尊就可以成为留在此界的散仙，届时便会在此界大开杀戒，此界不存，天道必亡。
    副城主抬手打出一团黑气，冥河水母瞬间被黑气吞没。他转头凝望着断无云二人离开的方向，黑气忽然追了过去。
    第43章 晋江独发
    那团黑气是一种法宝, 显然并不是副城主陵氐能拥有的法宝，不用猜便知道，是那幕后的邪尊赠予的, 其攻击威力可想而知。
    电光火石间, 楚疏尘一把将断无云揽在怀里，徒手一撕凭空出现一道空间裂缝，他抱着断无云跳进裂缝。那团黑气扑了个空, 瞬间将海水搅动翻涌。
    宇宙间有三千世界, 却并非仅仅只有三千种世界, 任何一个大能修士都不敢说自己去过所有的世界，所以没有人会轻易撕开空间跳到一个陌生的、未知的, 甚至危险的其他世界里。而楚疏尘在情急之下, 贸然撕开了通往其他世界的空间裂缝，二人刚一跳进去就摔在了地上。
    楚疏尘闷哼一声，双目紧闭失去了知觉。
    断无云连忙探查他的身体，果不其然, 楚疏尘的伤势又加重了。他掏出一瓶丹药塞进楚疏尘的嘴里，这才抽出空来张望四周的环境。
    不远处, 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坐在石头上。他赤着脚, 把一只拖鞋踩在脚下，手里掂着另一只拖鞋, 好奇地打量着凭空出现的二人。
    断无云见到此人不但没有慌乱, 反而惊喜万分，此人正是第一医修渡霄子。
    渡霄道尊见面前这二位伤的伤晕的晕, 也没了戏弄的性质, 把拖鞋往脚上一套, “你不去找药方上的灵药,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啧，还和楚疏尘？看来你们约会约的还挺激烈。”他打量着楚疏尘身上的血迹。
    断无云行礼道：“请渡霄道尊出手相救。”
    渡霄道尊起身走过来，摸了摸楚疏尘的脉搏，缓缓输入一道灵力，随即便扔开他的胳膊，“暂时死不了，需要我治一治，不过他的元神似乎有损，原来你寻找修补元神的灵药真是为了他。”
    断无云正欲开口狡辩。
    渡霄道尊摆手道：“你不要狡辩了，像我这样聪慧至极的人，从一开始便猜出来了。所以才要你和他和离。”
    断无云心中微惊，“前辈此言何意？”
    渡霄道尊故弄玄虚道：“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答案。”
    断无云只当他又在戏弄自己，但还是笑道：“渡霄道尊不愧是第一医修！不但医术高超，就连头脑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在下佩服。”
    渡霄听到这番恭维，心里慰贴的不得了，于是好心情地说道：“你夸我再多也没用，我可不会白白地救楚疏尘，要不是他追杀我，我怎么会蹲在这个鬼地方。你玩过躲猫猫吗？”
    “前辈的意思是？”断无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渡霄不怀好意地笑道：“咱们来做个小游戏吧。三日后我会去三瑞山脉，如果你找得到我，我就救他。对了，一开始我与你约定药方的事情不可以透露给其他人，目的不过也是为了让你不去和楚疏尘接触，既然你们打断骨头也要连着筋，那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了，你想让楚疏尘知道药方，让他帮他自己找药方也没关系，只是日后你不要后悔。”
    断无云半抱着楚疏尘，低头温柔地笑了下，目光坚定道：“晚辈不会后悔。”
    渡霄嗤笑一声，“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情？”断无云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我对他除去报恩，没有其他感情。”傀儡是没有心的，自然也不会有真情。
    渡霄耸了耸肩，拎着断无云的衣服，断无云抱着楚疏尘。三人跨过空间裂缝，重新回到了重九大世界。随后渡霄便一阵风地消失了。
    断无云呆了呆，方才的那句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可能会有情吗？
    片刻后，他敲了敲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要想那些无聊的事情，眼前还有很多正事要做。断无云一低头，正对上楚疏尘略带关心的眼神，胸口顿时一暖。
    楚疏尘缓缓开口，“你，你是个傻子吗？”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打自己的脑袋？
    断无云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道：“方才只是有些头晕。”
    楚疏尘听罢眼中关切之情愈深，眼睛往下一扫，看见断无云沾满尘土的衣衫，心疼地说道：“你是个孤儿吧？”
    “.......”断无云被突然袭来的人身攻击整的懵了下。
    楚疏尘见状似乎明了，“你不会真的没有爹娘吧？你不会没有师父吧？你不会也没有朋友吧？唉，看样子，你更不可能有媳妇。”
    “.......”断无云的粗口压在嗓子眼里，楚疏尘的情商已经彻底放弃拯救了吗？
    “真可怜。”楚疏尘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控制好力道，一巴掌把断无云给拍趴下了，正好压在自己身上，砸的他差点直接断气。
    断无云察觉情况不对，赶紧爬起来摸着楚疏尘的脉门，“你失忆了？你不记得我是谁了？我是你前任道侣啊。”
    “道侣是什么？”
    “额，就是，就是，”断无云抓了抓嘴角，“你前夫。”
    楚疏尘一脸无语地收回手，心道，现在的人为了讨饭真是下了血本了。
    断无云沉着脸道：“你记不记得你叫楚疏尘？”
    楚疏尘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这么小的年纪，是不会有你这么.....大的媳妇的。”
    “......敢问您今年芳龄？”
    楚疏尘无奈地看着他，“芳龄是形容女孩子的，你要多读书。我今年已经七岁了。”
    你个文盲还好意思嫌弃我？断无云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塞到楚疏尘面前，“看看你的样子。我告诉你，你现在生病了，失忆了，需要找人治病。”
    楚疏尘震惊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过了许久，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我真好看。”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断无云见状不寒而栗，捂着脸龇牙咧嘴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拉着楚疏尘站起来，“走，我们找大夫去。”
    “你真是我前夫吗？”
    “当然。”
    楚疏尘低着头不说话了，表情有些悲壮。
    他不开口，断无云也没有说话的心思，他一边赶路一边回想着很久以前的记忆，那个时候楚疏尘还是个普通凡人家里的小童，那个小童曾经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太清了。
    第44章 又见白亦山
    天瑞山脉虽名为山脉, 实则十分辽阔，起伏山峦纵横万千里。山脉间灵气浓郁，大大小小的仙道宗门都聚集在天瑞山上, 将这里分割成或大或小的势力地盘。
    断无云三人一踏入天瑞山的地界, 便觉周身顿时轻松下来，任由山间的灵气洗涤。
    “哇，师父。”江九归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山脉, 惊叹道, “这哪里是山？分明是世外大陆。这么大个地方, 咱们得去哪找那位大夫？”
    “渡霄道尊最喜欢凑热闹，我们便往最热闹的去处寻。”
    楚疏尘的眼睛左右转了转, 匆匆扫了一圈相叠山峦, 担心被断无云笑他没见过世面，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四周。但他的小动作，又怎么能瞒得过修习暗杀之道的断无云？
    断无云心知楚疏尘此刻全然失忆，想必很好奇修道界的一切, 进入繁华地带后便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让其观赏一番。
    半日之后, 三人来到一座繁华的城池。断无云道：“天瑞山的中心是大宗门, 一些小门派大多都聚集在边缘，而此地就是大小门派修士来往通行的枢纽。论起天瑞山繁华之地, 莫过于此城。我们就在这里等候渡霄道尊现身吧。”他话音未落,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江九归回头一看，一群人围在不远处的茶馆, 也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说热闹来, 热闹就来了。”断无云微微一笑, 拉着楚疏尘的袖子往人堆里凑。
    周围的人推推搡搡, 撞得楚疏尘几乎站不稳，他眉头轻敛有些不悦，但转眼眉头便舒展开，仿佛并没有不高兴。
    “一个废物还故作清高！”人群中心，一个蓝衫青年厉声大骂，脚边趴着一个身着灰色短衫的男子，那男子方才应该是被打了一顿，发丝宛如枯草一样乱糟糟地挡住了脸，磨损泛旧的短衫也被撕破了几个口子。蓝衫男子指着他骂道，“区区一个废物凡人，就算有几分姿色又怎么样？老子可是照仙宗的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照仙宗。”楚疏尘低声呢喃。
    断无云知道他不记得修道界的事情，便解释道：“在天瑞山以两大宗门为首，一是照仙宗，一是玉人阁。不过我看这人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估计也就是照仙宗的外门弟子。”
    灰衫男子动了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用袖子抹去嘴上的血迹，声音沙哑道：“承蒙仙长错爱，可惜小人身弱体残，无福消受。”
    “这声音......”断无云的脸色变了变。
    那照仙宗的弟子显然不满意灰衫男子的回答，他抬手一道灵力化作无形长鞭打向灰衫男子。
    与此同时，断无云掌心飞出一道蓝线，飞快缠住了灰衫男子的身体，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拉。那道灵力长鞭打了个空，把地面抽出了一道沟壑，可想而知这道灵力要是打在凡人的身上，必定会要了对方的性命。
    断无云沉声道：“就算是照仙宗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滥杀无辜凡人吧。”
    “你是什么人？”照仙宗弟子显然没想到居然有人多管闲事，脸上的神情不大好看，但不知断无云的身份，也不敢轻易得罪。
    断无云忽然轻笑，一抬手蓝线重新缠回手掌上，他抚摸着丝线没有说话。
    照仙宗弟子的脸色顿时苍白几分，青衣，散发，夺命蓝丝.......他又转眼看向楚疏尘，标志性的墨衣白发。
    “有几分见识。”断无云笑道，“没错，我就是断无云，他就是楚疏尘。我们受邀来天瑞山，却不曾想碰到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照仙宗弟子闻言立马像是变了个人，忐忑不安地赔笑，找了一大堆的借口，最后匆匆溜走了。
    旁边围观的人也很忌惮断无云和楚疏尘，如同鸟兽轰然散去。一个女修却凑过来，疑惑地打量着他们，“断前辈和无争道尊早已和离，你们真的是断前辈和无争道尊吗？”
    楚疏尘眸光微动，难道他现在的身份不一般？
    断无云笑嘻嘻地说道：“见笑见笑，我等只是一介散修，比不过照仙宗。可也不忍看无辜凡人命丧此地，假借断楚两位前辈的名号，实乃无奈实乃无奈，还望姑娘不要传出去。”
    那女修道：“我看你们这身打扮，明显是模仿那二位前辈，你们该不会是专门招摇撞骗的吧？”
    断无云摸了下嘴角，有些羞赧道：“只是崇拜。”
    那女修闻言眼前一亮，“我也曾见过几个断楚前辈的崇拜者，他们的容姿却比不得你们。我叫谷豆豆，方才你们说你们是散修，那你们愿意来晴空门吗？”很少有宗门会接受散修，哪怕只是一个小宗门主动抛出橄榄枝，也让大多数的散修趋之若鹜。
    断无云摆手笑道：“我二人游历至此，暂时还没有拜入宗门的打算。”
    “好吧，”谷豆豆无奈地告别，“有缘再会。”
    应付完谷豆豆后，断无云才转身去看方才救下来的灰衫男子。那灰衫男子也在看着他，目光有些呆呆的。
    断无云抬手拨开他潦草的发丝，嘴唇微张，半晌后叹道：“亦山，你怎会......”
    白亦山后退半步，随后意识到自己失礼，躬身行礼道：“断前辈。”
    断无云沉默半晌，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一道灵力探入筋脉之中，气海已毁，修为尽废......又没有经过调养，此刻身体内虚，便是今日不殒命于此，来日也是时日无多。
    白亦山淡然地抽回手，笑道：“凤岭一别，前辈近来可好？”
    “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亦山垂首，不去看断无云，低声道：“白家高级修士尽数陨落，自然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我随白家残存族人来到天瑞山投奔先父友人。”
    断无云的声音冰冷，压着怒气道：“是谁废了你的修为？”
    “白家诱杀散修饲养凤尾火，为仙修世家，行邪修之事，所犯过错万死难辞其咎。”白亦山微笑道，“可我大哥和......我爹的死到底与我有关系，我哪里还能继续留在白家人身边？”
    “所以白家人就逼你废了修为？”断无云怒道：“是我刻意接近你骗到凤尾火，白家人就算要算账，何不冲着我来？”
    白亦山摇头道：“断前辈，我并不怨。白家人对不起那些枉死的散修，今日我沦落至此，也算是因果报应。我早便说过，前辈与我并不相欠，也不必愧疚。”
    “你.......”断无云闭上眼睛，将情绪收敛于心。
    “你真是个好人。”江九归抹了把眼泪，跑到白亦山身边，“我虽不认识你，却听得出来你是个好人。”
    “江九归？”白亦山愣了下，虽然眼前这小童很稚嫩，但面容却十分熟悉。
    江九归也呆了呆，“你认识我？”
    断无云睁眼看他道：“我正要找第一医修渡霄子，你这一阵跟着我，待寻到他之后，让他为你治疗身体。”
    白亦山正欲拒绝。
    江九归就抱住他的胳膊，“你就听我师父的吧，这世上的好人总是少，死一个就少一个，剩下的都是我师父那样的，可让我怎么活？”
    断无云悄悄踢了他一脚，逆徒，改日就把你逐出师门。“亦山，你知道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白亦山沉默片刻，行礼道：“多谢断前辈。不过我在这茶馆里.......有一份差事，还得先把它辞了。”说是差事，其实也就是端茶送水的活儿。
    断无云贴心地没有揭穿他，“好，我在这里等你。”
    白亦山一瘸一拐地返回茶馆，茶馆老板现在巴不得他这个惹祸精赶紧走，于是也没有过多为难。片刻后白亦山就拎着一只兔子回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昨日捉的，原本打算今日下工后就把它烤了。”
    楚疏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兔子。
    白亦山眼神很好，见他喜欢便主动递过去，“楚前辈若是喜欢便拿着吧。”
    楚疏尘抱着小兔子，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耳朵。
    断无云见状低声笑了下，抬手擦了擦嘴角，楚疏尘一下子只剩下七岁的记忆，还挺有趣的，果然是小孩心性。“走吧，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楚疏尘抱着小兔子走在最后面，他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坏了这软软的小东西。他见兔子的眼睛通红，迟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小兔子被吓了一跳，一口咬在了楚疏尘的手上。
    楚疏尘的脸色一变，抿着嘴唇忍住疼痛，他眉头微皱，伸手掐住兔子的脖子一捏，随后兔子就软趴趴地没了气息。他若无其事地抱着兔子追上断无云。
    四人最终找了个小客栈落脚，天瑞山的东西贵，客栈自然也不便宜。断无云便定了两间客房，他自然便是和楚疏尘住在一间房。
    断无云伸了个懒腰，见楚疏尘进屋半天还抱着那只兔子，无奈地说道：“先把兔子放下，歇歇吧。”
    楚疏尘乖巧地走到断无云面前，把尸体僵硬的小兔子递过去，忐忑不安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杀小兔子，可是它咬我。”
    断无云还当多大事呢，笑道：“不就是一只兔子吗？没事，你喜欢，改日我给你捉。”
    楚疏尘抿嘴笑了下，“哥哥，你真好。”
    断无云愣了下，双颊微热，“总算说了句人话。”
    楚疏尘道：“我爹爹和娘亲告诉我，要爱惜这些小动物，我会对它们很好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在给自己强调。
    作者有话说：
    抱歉，前一阵身体不适，断更了一段时间。
    第45章 麟遗树下金
    见过断无云的人并不多, 但楚疏尘却很有特点，他们在这里等候渡霄道尊，总不能一直被人打扰, 万一有什么仇人找上门来就不好了。断无云盯着楚疏尘一头白毛, 思忖片刻出门去染布坊买了点燃料。
    楚疏尘乖乖地在客栈里睡觉，一觉醒来见断无云端着一只小碗，手里拿着一把刷子站在床边。他吓了一跳, 往后躲了下。
    断无云笑道：“别怕, 我给你染个头发。”
    楚疏尘低头看看垂落在胸前的白发, 心里也不大满意这个发色，便老老实实地下床, 坐在椅子上任由断无云捣鼓。“哥哥, 为什么我的头发是白色的？”
    断无云用刷子沾着燃料，一边往楚疏尘头发上上色，一边回道：“我与你初见之时，你便顶着这一头白毛。”
    楚疏尘面露茫然, 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被扒拉了一下额头, 他顺势仰头, 一双凤眸对着断无云，宛如清溪月下泛着温柔的波光。
    断无云与那双眼睛对上, 动作微微一顿, 分明空荡荡的胸口，却好似真的有颗心乱跳个不停, 他略一愣神, 下意识抬手覆上楚疏尘的眼睛, 末了察觉到自己多余的动作, 干咳一声掩饰道：“闭眼。”
    “为什么？”楚疏尘心生警惕，他总觉得断无云不像个好人。
    断无云的脸不红不白道：“过去你一直想杀我，我看到你这双眼睛便不自在。”
    “哦。”果然不是个好人，楚疏尘心道，他被父母教导端正做人，怎么可能对好人下杀手？可他如今失去记忆，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何身份？更不知父母在什么地方，看来得多加小心了。
    片刻后楚疏尘问道：“哥哥，今日我见那群人似乎认得我，我现在很有名吗？”
    “声名远播。”也臭名昭著。
    “哇，那我很厉害？”
    “万夫莫敌。”但半死不活。
    “那我是什么身份？”
    断无云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仙道尊者。”可仙邪双修。
    若这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现在可真是了不起的人了，楚疏尘如今是小孩心性，即便再警惕，此刻也难免兴奋起来，他惊喜地睁开眼睛，“我爹爹和娘亲呢？”
    断无云低头搅拌着小碗里的燃料，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楚疏尘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眼眶微红，重新阖上了眼睛，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紧紧地憋着一口气。
    断无云快速将燃料涂完，随后便带着小碗离开客房。他站在二楼的拐角，双手扶着栏杆，呆呆地望着一楼人来人往，目光却未曾露在任何人的身上，他是亲眼看见楚氏夫妇惨死的。
    江九归扶着白亦山在走廊散步，他正在讲东海妖域遇到的趣事，便看到拐角处宛如幽灵一般的断无云。江九归跑过去，顺着断无云的目光往楼下张望，“师父，你看什么热闹呢？”
    断无云没有回头，而是低声道：“九归。”
    “哎。”
    断无云又不说话了。
    “师父，怎么了？”
    断无云捏着栏杆，半晌后低声说道：“有时懦弱是一种罪过。”若是他开启灵智之后努力修炼，不曾偷懒，也不至于在邪修来到楚家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愿继续回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当年的事情，可楚疏尘这次失忆让他措手不及。
    江九归不知道断无云怎么突然说起这句话，但还是认真地点头道：“师父，我会好好修炼的。只要我成为大妖，就能找到主人转世。”
    “说的好，此时此刻才是最重要的”，断无云深吸一口气，回头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知过不改才是大罪。”
    江九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断无云抬头看向停在远处的白亦山，“亦山，身体怎么样？”
    白亦山微笑道：“多谢断前辈关怀，我感觉好多了。”
    “对了，师父。”江九归道，“白哥哥说一个月后各个宗门会有一场比赛，我们治好了美人哥哥的病，能去看看热闹吗？”
    “不过是一群人挤来挤去，有什么好看的？”
    江九归的眼睛亮晶晶地凝望着断无云，期盼道：“听说历年来宗门大比的奖品很丰厚，万一，万一这次有什么能寻找人转世的宝贝呢？”
    断无云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亦山，你可曾听说这次大比的奖品都有些什么吗？”
    白亦山回忆着说道：“我在茶馆的时候曾听说过，大比第三获胜者会得到一瓶晋级金丹期的上品丹药；第二获胜者会得到一件极品法衣。”
    “那第一名呢？”江九归急切地问道。
    白亦山道：“麟趾果。不过我资历尚浅，也不知麟趾果是什么天材地宝。”
    “麟趾果又叫麟趾金，传说是上古神兽麒麟的精气化身，能为人延年益寿。而这麟趾果只有照仙宗才有，价值稀珍。”断无云想起渡霄给他的那张药方——凤去存羽火，麟遗树下金；海固水向天，雷惊木存心。这凤去存羽火指的是凤尾火，海固水向天指的是倒流水，那麟遗树下金，莫非指的就是麟趾果？
    江九归见断无云意动，便问道：“师父，你想要麟趾果？”
    “嘘。”断无云捂住他的嘴，“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好喊出来？”
    江九归幽幽地望着他，“师父，原来你想偷。”
    断无云正色道，“天底下何曾有比我性格还好的人？我怎么可能去偷？”照仙宗是仙道第二大宗门，他想偷也偷不到啊，但还是得想个法子拿到麟趾果才是。“我出门转转。九归，照顾好你美人哥哥和白哥哥。”
    “好的呢，师父。”
    刚走出去两步，断无云又折回来，抬手比刀，“再诋毁老子的名声就揍你。”
    “......”
    楚疏尘独自在客房里坐着，打了个哈欠，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一个丑陋的小木偶，无聊地给小木偶梳头发。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人在敲门，楚疏尘跑过去开门，见是店小二端着饭菜，便闪身让他进来。
    店小二把酒菜放在桌子上布好，“嘿嘿，客观这是本店的招牌菜，皆是采用上等灵禽的鲜肉烹制，为每一位住店的客人都会提供一份试吃的小碟子，您若是吃着好，便叫我点菜，我就在楼下。”
    “恩。”楚疏尘负手，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他看傀儡戏里的大人物都是这样的。
    店小二也没发现在他面前的美艳修士现在只是个「七岁小童」，摆好了饭菜就离开了。
    楚疏尘把房门关严，看着桌子上的小酒壶，回想起爹爹在唱傀儡戏时的一句戏词——一醉解千愁。他一脸怅然地端起小酒壶啜了一口，一股辛辣涌入口鼻，呛得他咳出了眼泪。楚疏尘赶紧把酒壶摆的远远的，赶紧拿起筷子吃菜把酒味压下去，戏文里都是骗人的。
    楚疏尘放下筷子，抹了一把眼泪，刚一起身就感觉天旋地转，立时跌坐回椅子上，浑身无力。
    “嘭！”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正是白日里那被断无云教训的照仙宗弟子。
    “呦，”照仙宗弟子打量着客房，目光落在楚疏尘的黑发上，“果然是两个骗子。”
    楚疏尘抿着嘴唇，“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算账，怎么样？千日醉的滋味不错吧？”
    楚疏尘的脸色有些难看，“酒里有毒？”
    “酒是好酒，也是烈酒。”照仙宗弟子眼睛微眯，反手把房门甩上，“你那个同伙呢？原本想教训你们两个一顿，不过.......你这张脸倒是可惜了。”说着，他伸手去摸楚疏尘的脸颊。
    楚疏尘歪头一躲，气得颤声道：“你做坏事就不怕被照仙宗知道？”
    “呵，不过是两个散修骗子，就算是死在这里，又有什么人敢找我算账？”照仙宗身为仙道第二大宗门，哪怕是外门弟子，资质和地位也远远高于那些小宗门的内门弟子，就算是条看门狗，普通的修士见了也得让路。
    这个照仙宗弟子正是因此，在这此地没少仗势欺人，左右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散修和小宗门的人，只要他不做的太过分，也没有人敢去照仙宗告状，就算他们想去告状，也得先能摸得到照仙宗的大门槛。
    “你.......”楚疏尘见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时气血翻涌，突然感觉身上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目光一凝，抬手握住那照仙宗弟子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后一甩。
    照仙宗弟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眨眼间局势倒转，自己就被摔倒了地上。
    楚疏尘身影一晃，顷刻间挪到他面前，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双目隐隐泛红。
    “邪......邪修.......”照仙宗弟子惊恐地瞪着他。
    楚疏尘神情漠然，宛如极北寒雪，“照仙宗弟子......想必你知道很多事情？”
    那人定了定神，声音颤抖着道：“你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你若是杀了我，照仙宗一定会派人来找，届时你的邪修身份就会暴露。”
    “楚疏尘是什么人？”
    “你假扮楚疏尘，不知道他是谁？”
    楚疏尘五指一缩，在那人脖子上抠出来五个血洞。
    那照仙宗弟子害怕激怒他，连忙回道：“楚疏尘是修道界第一阵术师，修为很高，只是一直以来都在极北避世隐居，不曾下山。”
    看来那个断无云说的是真的，楚疏尘又问道：“断无云是什么人？”
    “断无云是楚疏尘的道侣，不过二人已经和离了。”
    断无云还真没骗他，楚疏尘冷漠地注视着他。一道黑色的煞气顺着楚疏尘的手钻入照仙宗弟子的体内，随后那人瞬间化成一团血雾炸开，只留下一摊血迹。
    楚疏尘不知道防护，眼看着血雾喷溅到了身上，他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爹娘教导他与人为善，若是被人发现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坏蛋，爹娘也不会开心的。他咬着嘴唇，脱下衣服用烛火将它烧成了灰烬，随后赶紧清理地板。
    第46章 木本无心
    夜深后, 断无云才带着一身凉气回来，这个时候楚疏尘还未入睡，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
    断无云无声轻笑, 轻手轻脚地进屋关上门，但他眉头微皱，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忙问道：“楚疏尘, 你受伤了？”
    楚疏尘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哆嗦了一下, 回过神后捏着被子，摇摇头道：“我没事。”
    断无云心中狐疑, 见他实在不肯说, 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我方才出去转了转，见这糕点不错, 你尝尝。”说着，他把点心随手放在桌子上。
    楚疏尘只好推开怀里的杯子下床, 拿了一小块雪花形状的糕点, 浅尝一口便不再吃了。
    断无云见此轻叹一声，“不想吃就别吃了。”
    “爹爹教我不可辜负他人好意。”
    断无云惊讶地看着他, 心道, 想不到楚疏尘小时候还挺有礼貌。
    “哥哥，”楚疏尘抿了下嘴唇道,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怎么？住不习惯？”
    楚疏尘眼皮一垂, 眼睛往角落一瞥, 那里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 可他总觉得还是不干净。
    断无云笑道：“我们得等大夫来给你治完病才能走。”
    楚疏尘不太明白，“那大夫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治病？”
    断无云摩挲着唇角，渡霄道尊最喜欢凑热闹，可也不是什么热闹都凑，他忽然来天瑞山必定有原因，可最近天瑞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难道他也是为了麟趾果？
    “好了，早点休息吧。”断无云把楚疏尘赶回床上躺下，自己转身去了小榻。
    楚疏尘眼看着他离那摊血迹越来越近，心中又怕又急，喊道：“哥哥！我怕黑！”
    断无云愣了下，“那我把烛火点上。”
    “点着灯我睡不着。”
    “.......”真他娘的难伺候，断无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睡不着就别睡了！”反正楚疏尘一个大能修士不睡觉也没事。
    楚疏尘双唇一抿，嘴角一垂，翻个身就开始默默地流眼泪。
    断无云长吸一口气，他是个孩子，他是个孩子，他他娘的是个孩子！不能打孩子，不能打孩子，这个孩子我打不过！默念三遍后，他重新拾起微笑，“别哭了，我看着你睡觉。”他搬来一个板凳坐在楚疏尘床边。
    楚疏尘脑袋缩进被窝里，摸了一把眼泪，“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不仅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好人。”
    楚疏尘从被子里探出来一双眼睛，“那哥哥当初为什么和我和离？”
    断无云把他的脑袋按回被窝，“睡你的觉吧。”
    楚疏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扒拉开遮住自己的被子，追问道：“是因为我会杀人吗？”
    “可不是么，”断无云敷衍道，“你还要杀我呢。”
    楚疏尘慢慢放开了他的手，闭着眼睛想，他果然是个坏孩子，就算是失忆了也会杀人，辜负了爹爹的教诲.......质本拙劣，难经雕琢。
    断无云看着他慢慢缩成了一团，躲在床里的角落，与月光下的阴影融为一体。明明楚疏尘此时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无争道尊，可他却觉得他依旧像在极北雪山上呆了几百年那样的孤寂。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在即将碰到被子的鼓包时手指一颤，忙收了回去。
    罢了，他何苦操这心？断无云靠着床柱，等他为楚疏尘找到治病的药材，也就算了还完了当年楚家的恩，他与楚疏尘之间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楚疏尘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血海，周围是残肢断臂。他后退一步跌入海中，在血海中下坠，掉到了一片雪地上，前后左右皆是冰雪，天地相连一望无际。梦里出现一道青绿色的人影，他去追，那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无云......”楚疏尘眉头紧皱，额上冒了一层细汗，咬着牙呢喃呓语。
    断无云见他这是被梦魇魇着了，赶紧起身推了推他，结果被楚疏尘反手拉倒拽到了床上。
    楚疏尘翻身按着他的肩膀，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他。
    元神分裂，断无云心中一沉，“楚疏尘，快收敛心神。”
    “你既然不喜我，当初何苦来招惹我？”一滴泪从楚疏尘的眼中滚落，滴在了断无云的脸颊上。“你既已把我从那苦寒的地方拉出来，为何最后又把我抛下？”
    断无云闻言怔了怔，他睫毛微颤不敢与楚疏尘对视，语无伦次道：“抱歉，那时我年少轻狂.......”他一心想着报恩，却不曾考虑全面，“我.......”纵使断无云巧舌如簧，此刻也难以找到借口了。他还以为楚疏尘对他没有什么感情，现在看来却是未必如此，可木偶本就是没有心的，又怎么谈情爱？
    楚疏尘忽然身子一栽，晕倒了。
    断无云却没有推开他，而是抱着他的肩膀，任由月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他模仿着活人呼吸，楚疏尘垂落于他鼻翼间的发丝在呼吸中颤动不停，木本无心......无心便当真无情吗？断无云不明白，也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明白。
    次日一早，楚疏尘醒来后全然不记得昨夜的事情，他还心中纳闷断无云怎么跑上床了，可总好过去那小榻上躺着，便也没有多做深想。他乖巧地整理好床铺后，被断无云拉着下楼吃早饭。
    店小二把饭菜摆好。
    楚疏尘忽然问道：“昨天你给我送的是什么酒？”
    店小二满脸笑容地回道：“是店里自产的果酒，客官喝着可好？”
    江九归点头附和道：“极好极好，甜甜的呢。”
    断无云笑道：“好哇，你们背着我喝酒。”
    楚疏尘心里便明白，应该是那照仙宗弟子偷偷换了酒，不过人已经死了，也就无法追究下去了。他转头去看断无云，“哥哥，我们今天做什么？”
    白亦山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噎死，这是无争道尊楚疏尘吗？原来道尊是这种人吗？
    断无云的神情莫名有些温柔，轻声细语道：“我们看看有没有哪个门派卖宗门大比的名额。”
    江九归咧着嘴哆嗦了一下，“师父，你今日的语气好恶心啊。”
    断无云抬手比刀就要敲他。
    江九归跳起来，往白亦山身后一躲。
    楚疏尘也悄悄挪走板凳，抱着饭碗离断无云远了一点，这人今天好像要吃小孩。
    第47章 籍籍无名断无云
    宗门大比的奖品丰厚, 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即便有几个小门派会贩卖比试名额，但也只卖给那些知根知底的好友，否则让包藏祸心的人混进比试中, 这些小门派可承担不起罪责。断无云也找了几个门派打听, 自然是没有什么结果。
    最后断无云想起那个邀请他去晴空门的女修谷豆豆，便让江九归陪着白亦山在客栈养身体，只带着楚疏尘前往晴空门拜会。
    谷豆豆虽说是晴空门门主的亲传弟子, 却也没有直接贩卖名额的权利, 况且晴空门也没有卖名额的打算。
    “那日我见二位道友仗义助人, 便知你们不是歹人。我与道友也十分投缘，”谷豆豆道, “只是此事着实有些为难。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道友不妨听听？”
    断无云笑道：“谷道友但说无妨。”
    谷豆豆转着手里的团扇，扇面上的扑蝶少女古灵精怪，“二位道友不妨加入晴空门，过些日子参与门内考核, 考核第一名的弟子就可以参加宗门大比。”
    断无云挑眉一笑，“谷道友是个爽快人, 那我也不兜圈子, 敢问道友为何如此想让我等加入晴空门？”
    谷豆豆闻言握着团扇挡住半张脸，弯着眼睛羞赧道：“道友看出来啦, 师父总说我不会处事, 我还以为这些日子有长进了呢。我是真心诚意邀请道友加入晴空门的，天瑞山上各个宗门表面和谐, 实则私下摩擦不断。我见二位的修为不凡, 也不求道友能帮晴空门对抗其他宗门, 只要能留下个名号, 震慑他人不敢冒犯晴空门便好。”
    断无云对坦诚的人讨厌不起来，温声道：“我等也只是无名之辈，震慑倒震慑不了，不过道友若是助我取得比试资格，那我可以在晴空门遇到危机时出手三次。”
    谷豆豆不免惊讶，眼前这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像个柔弱的风流书生，她猜想此人修为不低，却没想到居然有说这种话的实力。
    断无云心知仅凭自己一张嘴是没办法证明的，于是张开手，掌心浮出一缕淡蓝色的丝线。他食指一划，丝线断开一截飞落到谷豆豆的扇面上，蓝光闪烁一瞬丝线便没入扇面之中。“此乃信物，也可抵御出窍期修士一击。”
    谷豆豆看着扑蝶少女手腕上多出来的蓝色手绳，轻轻抚摸道：“我倒是真怀疑你就是断无云了。”
    断无云擦了下唇角笑道：“我自然比不上断前辈那样的人物。”
    “这倒是，能拿下无争道尊的自不会是普通人。”谷豆豆说到这里，神情一暗，有些难过地抠着团扇，“他们怎么就和离了呢？白白浪费了我日日熬夜看话本的苦心。”
    断无云不愿追问是什么话本，生怕问出来个十八禁，到时候也不知是他尴尬，还是谷豆豆尴尬。
    谷豆豆将断无云的事禀告给晴空门门主高明，高明向来宠爱这个徒弟，虽对断无云说的大话不以为意，但也没有驳了谷豆豆的面子，给二人安排了个内门弟子的身份，又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卧房，只是比试名额还需要自己参加考核获得。
    楚疏尘好奇地打量着新房间，“我们住在一起？”
    “小门小派哪有那么多空房？”断无云从储物袋里翻出一身水绿色的衣服，“以后你就穿这个，把你那身黑的脱了。”楚疏尘的衣服并非凡品，日后若被有心人认出来徒生是非。
    “好的。”楚疏尘乖巧地换衣服，他与断无云身形差不多，倒也没觉得不合身。
    断无云随手把楚疏尘换下来的衣服扔进储物袋，欣赏地打量着他，啧啧，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是哪里来的青葱少年啊？”
    楚疏尘低头看着绿油油的衣服，沉默一下道：“是挺像葱的。”
    “......你个文盲。”
    第48章
    “历年来宗门大比的获胜者皆是大门派的人, 但有这样一个露脸见世面的机会，即便知道自己没有胜算，我门弟子也都摩拳擦掌想要得到这个参加名额, 所以今年的门内考核一定很激烈。”谷豆豆今日穿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手里的团扇换成了长鞭，带着断无云二人往演武场走。
    “二位道友，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想要胜出并不是难事。”谷豆豆道, “可正临近考核, 门内突然多出两个人竞争, 其他弟子心中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寻仙问道之路漫漫无期，一时输赢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失了道心。”
    断无云闻言笑道：“谷姑娘的话我明白, 这段时间我在演武场会压制自己的实力，让其他弟子不要有太大压力。”
    “多谢乐道友体谅。”谷豆豆指着前方道，“前方便是演武场了，道友可以自便选择与其他人对战, 也可挑选广场上的木头人练习对战。”
    她话音未落，一支梅花簪飞射过来, 谷豆豆手腕翻转用鞭子卷住梅花簪, 脚尖一点飞向方才「偷袭」她的少女，“小丫头, 看我怎么收拾你。”
    “师姐, 我错了！”
    断无云眼中笑意盈盈，察觉到四周打量过来的视线, 脑袋向楚疏尘侧了侧, 小声道：“你如今有伤在身, 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 便在石阶上等我。这里有一些零食拿去消遣。”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食篮塞给楚疏尘。
    “好的。”不是无争道尊的楚疏尘倒是听话的很。
    断无云忽视周围的目光，专心致志将画好的符纸往演武场的木头人身上扔。半天过去，木头人身上并没有多少伤痕，周围打探他的视线也减少了许多。
    楚疏尘本就对口腹之欲没有多少需求，便是在失忆后也是如此，他蹲坐台阶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断无云，过去他爹说过人不可貌相，现在看来果然有道理，这个断无云平日里样貌也不算绝色，可一旦正经打起架来倒是另有一番味道，难怪他是自己的道侣。半天过去，楚疏尘手里的糕点还是刚才的样子。
    手里的符纸用光后，木头人刚好掉了一只胳膊，断无云满意地擦了下唇角，这个力度控制的刚刚好，不显得实力太低，也不会太引人注意，而周围那群弟子的反应也在预算之内。演了大半天，断无云觉得差不多了便要离开，一转身正对上楚疏尘眉眼弯弯的笑脸，真是冬天打雷罕见至极，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别说笑的还挺好看的。
    “完事了？”楚疏尘把糕点递给他。
    断无云扫了一眼便知他一口未动，“明日你去客栈找九归他们吧。”
    “我不无聊。”楚疏尘仰头望着他笑逐颜开，一身水绿色的衣服衬得他宛如少年。
    断无云忍不住笑两声，掐了一把他的脸颊，真他娘的可爱，“再叫一声哥哥。”
    楚疏尘也没有躲闪，“哥哥。”
    断无云没想到他这么听话，反倒是慌了手脚，连忙收回手，转身道：“走了走了。”
    楚疏尘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自己现在多大年龄，和断无云比起来谁大谁小，但断无云既然喜欢听叫几声也无妨。他亦步亦趋跟在断无云身后离开。
    二人没有回休息的地方，而是直接离开晴空门，来到了一家热闹的酒楼。楚疏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酒楼里的陈设，周围人来人往有不少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楚疏尘眉头抖了下，不大高兴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断无云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下，在在酒坛子上看了一会儿，点了一壶清茶，“你怎么才问我？”
    楚疏尘不大明白。
    “我还以为离开晴空门时，你就该问我去哪。”这人前一阵对他的戒心，断无云作为一个暗杀之道的行家，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我已经知道你是个好人。”
    断无云猛地一哆嗦，“我可不是好人，我与「好人」二字天生犯冲。这里视野好，看得到的热闹多，我们便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那位医治你的医修出现。”渡霄子既然让他来天瑞山，就必定会有露面的时候。
    “奇怪，”断无云低头望着楼下，“今日街上怎么有这么多照仙宗弟子？宗门大比将近，他们倒是清闲。”
    “客官怕是多日不曾出门了吧。”店小二端着茶水接话道，“这数日前有个照仙宗弟子死在这附近，照仙宗的仙长们用搜寻气息的符纸查了查，您猜怎么着？”
    断无云抬手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推给楚疏尘，“莫非死得蹊跷？”
    “可不单单是蹊跷，”店小二弯腰小声道，“听说啊，是一个邪修干的。”
    楚疏尘手里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指上，却还是紧紧握着杯子。
    断无云扯出一块手帕在楚疏尘手上抹了两下，“你傻了？”
    楚疏尘抿唇道：“不烫。”
    “知道你修为高了。”断无云把手帕望他身上一扔，“小二哥，你继续说。”
    店小二接着说道：“咱这是什么地方？天瑞山啊，居然有邪修能混进来，这可是大事。所以呢，这些天照仙宗派了好多人搜寻这个邪修的下落。马上又有宗门大比了，这若是再找不到呀，玉人阁可就要出手了。”
    玉人阁和照仙宗同为天瑞山两大宗门，而且门内弟子具是女子，素日与照仙宗互相看不上眼。若是照仙宗解决不了，反倒是让玉人阁帮忙，只怕照仙宗的脸面可就丢尽了。断无云慢慢端起茶杯，眼睛在楚疏尘身上停顿片刻，“若是玉人阁也出手，那邪修可就没有藏身之地了。”
    楚疏尘听到他的话以后，身体又绷紧了几分。
    “多谢小二哥，劳烦小二哥再帮我添两道小菜。”
    “好嘞！”
    断无云放下茶杯，啪嗒一声，茶杯落在桌子上。楚疏尘手里的茶水又撒到了外面，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茶杯，看起来好不可怜。
    最终，断无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摸着唇角道：“说说怎么回事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断断续续的写就卡文了......现在调整好了，尽量保持更新。
    第49章 山雨欲来
    楚疏尘摸着茶杯, 低着头半天也没开口。
    断无云不缺耐心，敲着桌子等他坦白。
    过了多时，酒楼的客人逐渐散去。楚疏尘终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摔出了一声清响。断无云原本正在发呆, 听到摔杯声，噌地一下站起来，一条腿迈上窗台就要跑。
    楚疏尘愣了愣, “你在做什么？”
    断无云尴尬地摸着窗框, “坐累了, 看看风景。你说吧。”娘的，吓老子一跳, 被姓楚的追杀出阴影了。
    楚疏尘抿着嘴唇, 片刻后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杀他的。那日被我们教训的照仙宗弟子找到了客栈，他要害我，你知道我控制不好灵力。”
    断无云闻言皱眉, “那小子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早该想到这一天, 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客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看这架势，照仙宗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无云。”楚疏尘看着他的眼睛, “你说我是仙修, 可他们都说我是邪修。”
    “不要多想。你现在也修炼仙道，素日里也是以仙修的身份面向世人。”断无云道, “当务之急是尽快治疗你的伤势, 这些事待你恢复记忆后自然就会想起来, 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为何？你不是我的道侣吗？”
    或许是楚疏尘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 断无云一时之间莫名心虚，“呃，前任。”
    楚疏尘不满地小声嘀咕，“这和前任不前任有什么关系。”看来你当前任的时候也没了解过我。
    断无云怕楚疏尘再问出点让他头皮发麻的问题，连忙将话头岔过去，转而说道：“渡霄道尊不知何时现身，如今照仙宗又盯得这么紧。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轻易离开晴空门，找人的事情暂且交给九归和亦山他们吧。”
    “好的。”
    回到晴空门后，二人便随着其他弟子，每日老老实实地在演武场练习实战。如今楚疏尘是小孩心性，断无云怕他无聊，便将他叫到身边指点他一些小术法，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无争道尊如此好学的样子，断无云莫名有了虚荣心。
    “将灵力输送到指尖。”断无云食指中指并拢，“感受到一股热量了吗？”
    “恩。”楚疏尘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头。
    “噗!”一朵小火花从断无云指尖燃起。
    楚疏尘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鼓起了掌。
    断无云抬了抬下巴，“你来试试。”
    这是最基本的引火术，每一个有了灵力的修道者都能施展，一个在旁偷窥许久的弟子被楚疏尘这没见识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这位新来的师弟，你不会连引火术都不知道吧？”
    楚疏尘听出是在叫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随后便转回头面向断无云。
    那弟子走过来，把腰间的储物袋解下，“这引火术就是灵力燃爆，耗费灵力不说，又没有什么威力，用来照明都不如蜡烛。师弟，你想靠它赢得门内考核可没什么希望。我这有上好的符箓，先说好了我不是在王婆卖瓜。”
    楚疏尘权当耳旁风，低头继续研究那几根手指头。
    断无云把话接过来，含笑道：“多谢这位师兄好意，我这位弟弟一直在山里修道，这些基本术法也不大了解。”
    “哎，”那弟子拍着储物袋笑了笑，翻出一沓符箓“见外了不是？鄙人钱多多，这些符纸你先拿着，用得好了再来买，同门之情，我给你打七折。这总比引火术强吧。”
    他话音未落，眼前出现一阵刺眼亮光，随后耳边轰然一声巨响。
    断无云反应很快，一把薅住楚疏尘飞速向后掠去。
    楚疏尘抓着断无云的衣服，带着哭腔小声道：“手痛。”
    断无云望着眼前飞扬的烟尘，能不痛吗？一个引火术让你搞出了生死决斗的排场，下次他可不教楚疏尘任何动灵力的术法了。
    尘埃落定后，演武场已经一片狼藉，离得近得几个弟子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地上。钱多多还保持着拿着符箓的姿势，但手里的符纸早就被烧没了，要不是穿着法衣，只怕已经□□了。
    “引火术......”钱多多呆呆地重复了几遍，突然扑向断无云，“师父，这个引火术我也想学。”
    听到这边的动静，谷豆豆赶过来，问了几声后确定无人受伤，便安抚其余弟子各自散去，找人重新修理演武场。其实这种事也是时常发生的，比试斗法没有伤亡已经很不错了，她便也没有多问，谁让晴空门小门小派，连个自带防护法阵的演武场都搞不起呢？
    谷豆豆走到断无云身边，“近几日二位道友可曾离开晴空门？”
    断无云反问道：“不曾，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有邪修混入了天瑞山脉，还杀了一个照仙宗弟子。今日照仙宗给天瑞山上的各个门派发了帖子，让我们清点门内弟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生人混进来。”
    断无云听出谷豆豆的言外之意，坦然笑道：“谷姑娘觉得我兄弟二人会是邪修吗？”
    “邪修为非作歹坏事做绝，不会为了一个凡人而得罪照仙宗弟子。”谷豆豆真诚地说道，“我相信二位绝非邪修，只是此刻为多事之秋，二位道友近日还是不要离开晴空门为好。照仙宗那边，我和师父会应付过去。”
    “明白，多谢谷姑娘。”
    谷豆豆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按着钱多多的肩膀，“钱多多，不要出去多嘴多舌。”
    “哎呦，小师姐，你看我有那胆子吗？”钱多多缩起脖子捂着耳朵道，“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谷豆豆被他这滑稽的样子逗得失笑，对断无云二人掩面道别。
    钱多多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断无云挑了下眉，“流水有情啊。”
    “落花无意啊。”钱多多摇头叹息，“小师姐可是掌门最宠爱的弟子，而我只能靠卖这些符箓赚点灵石修炼。不说了，不说了。你们放心，关于你们俩的事情，我绝对守口如瓶？”
    楚疏尘垂首盯着地面，揉着自己的手指头，脸上罕见地浮现一抹羞涩，连一个陌生人都看出他和断无云的关系了吗？
    断无云笑眯眯地看着钱多多，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唇角，“我们什么事？”
    “嘿嘿，小师姐对你们那么敬重有加，你们绝对不是普通的散修弟子，不过我是不会说出去的。”钱多多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是我师父。”
    “我不收徒弟。”断无云拒绝道。
    楚疏尘的脸上的羞意退去，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钱多多。
    钱多多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躲了躲楚疏尘的视线，“你瞪我也没用，师父想教谁就教谁。”
    “我不是你师父。”
    “你不是他徒弟。”楚疏尘拉着断无云的手绕过钱多多。
    钱多多看着二人交叠的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
    第50章 晋江独发50
    钱多多觉得自己找到了拜师诀窍, 不再继续纠缠断无云，反而给楚疏尘端茶送水。见他没有什么坏心思，断无云也就没有插手。
    演武场修好后, 断无云便带着楚疏尘过去, 这次他没敢继续教楚疏尘术法，而是让他依旧在台阶上坐着。
    钱多多抱着一盒灵果凑到楚疏尘旁边，“万里兄弟, 你和我师父是道侣吗？”
    楚疏尘望着不远处断无云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 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你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他不想收下你就不会收下你。”
    钱多多恨铁不成钢道：“我师父是个男人, 你也是个男人, 你怎么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楚疏尘转头上上下下扫了他两圈，“你也算个男人。”
    “什么叫算啊？我本来就是！”钱多多挺起胸膛，“纯爷们！”
    “谷豆豆。”
    “小师姐怎么了？”
    楚疏尘轻笑一声，“你见到她不也是言听计从？你也算个男人？呵。”
    钱多多抱着果盒, 支支吾吾，“好端端的提小师姐做什么......”
    “提我什么？”谷豆豆突然跳出来, 吓了钱多多一跳。
    钱多多手忙脚乱站起来, 磕磕巴巴道：“小，小师姐, 我, 这.......”
    “好了好了。”谷豆豆也无意继续追问。
    “嘿嘿，师姐吃灵果。”钱多多傻笑着双手把果盒递过去。
    谷豆豆摆了摆手, 对楚疏尘说道：“照仙宗派了几个弟子来门内问询, 师父让我带你们去前厅。”
    断无云听到动静, 收起手里的法器, 走过去说道：“我和他？”
    谷豆豆无奈地耸肩，“没想到照仙宗这次亲自找上门了，他们要看看新入门的弟子，防止有邪修混入。”
    钱多多不大高兴地嘀咕，“这些大宗门就会欺负我们这些小门派。”他们怎么不敢直接找玉人阁要人？拿个鸡毛当令箭，当晴空门是他们家后花园啊？
    谷豆豆的嘴角撇了一下，看样子也对照仙宗的行为很是不满。
    “那我们便过去吧。”断无云拉起楚疏尘的胳膊，小声嘱咐道：“还是第一次见到照仙宗来的大人物呢，一会儿你可别害怕，一切有我呢。”
    楚疏尘看着断无云的侧脸，总觉得此刻应该是自己保护他，而不是反过来。他抿起嘴唇，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前厅里，一个穿着照仙宗内门蓝色弟子服的男子坐在上首，旁边站着几个照仙宗的外门弟子。晴空门门主高明坐在右手边，手里拿着一本弟子名册，“近些年晴空门只招收了两个散修，一个叫乐玄，另一个叫万里空，修为具是堪堪筑基。”
    说话间，谷豆豆已经带着断无云二人进来了，“师父，前辈。二位师弟已经来了。”
    那照仙宗的内门弟子看向谷豆豆，目光在她的腰身上转了两圈，笑道：“我也算不得什么前辈。我叫赵斌斌，这位师妹叫我师兄就好。”
    谷豆豆的脸色有些难看。断无云心里骂道，这照仙宗是个淫-窝吧？他主动接下话，“赵师兄。”
    赵斌斌被打断了话，皱眉道“你叫什么？”
    “在下乐玄，这位是我的兄弟万里空。”断无云拍着旁边的楚疏尘。
    赵斌斌不耐烦地挥手，“给他们测测灵力。”众所周知，仙修吸纳的是天地灵气，身体里储存的自然就是灵力，而邪修吸纳的是煞气，不仅不会储存灵力，反而对灵力极度排斥。
    一个照仙宗的外门弟子端着一个罗盘，示意断无云把手放上去，“这罗盘只有灵力才能激发，请这位道友输送一道灵力上去。”
    断无云对罗盘送入一道灵力，随后罗盘闪烁出淡淡的蓝光。那弟子见罗盘没有异常，便转向楚疏尘。
    楚疏尘把手放在上面，见断无云对自己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放出灵力。好在前几日断无云教他一些使用灵力的小法术，虽说现在对灵力的掌控还不是很好，但也能糊弄过去了。
    就在这时，罗盘突然白芒大放，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楚疏尘记忆力哪有过这样的阵仗？他心里一慌手上的灵力又多送了几分。那弟子连忙将罗盘收回来，没有人看见白芒散去后，罗盘的一角已经焦黑，仿佛被火焰灼烧过一般。
    赵斌斌面露些许讶异，“想不到这么个小门派，还有资质如此好的人，可惜啊可惜。”
    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人？看来稍后还得仔细问问豆豆，高明压下心中的震惊，神色如常笑道：“看来这二位弟子都没有什么问题。”
    “去下一个门派。”赵斌斌起身离开，路过谷豆豆的时候脚步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楚疏尘目光紧紧盯着赵斌斌的背影，直到看不到对方，忽然问道：“仙修都是这样吗？”
    谷豆豆原本心情不大好，听到这话笑出了声，“这话说得好像你是个邪修似的。”
    楚疏尘静默不语。
    “豆豆，随我来。”高明对断无云二人微微颔首，把谷豆豆叫走。
    离开晴空门后，那拿着罗盘的弟子忽然叫住赵斌斌，“师兄，这罗盘怎么坏了呢？”方才他把罗盘拿出来检查，发现边角不大对劲。
    赵斌斌接过罗盘，仔细查看一番，“这痕迹.......”
    “师兄，这痕迹绝非灵力所致！”
    赵斌斌脸色一沉，“回晴空门！”
    第51章 万物有情
    “那二人到底是何身份？”走廊四下无人, 高明才开口问道。
    谷豆豆忐忑不安地揪着扇子，“我看他们不像邪修，师父,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高明见她已然十分愧疚, 想要责备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他轻叹一声道：“罢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若晴空门终究要遭逢一劫,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师父, 照仙宗的人不是已经走了吗？”
    高明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地笑道：“豆豆啊, 你何时才能长大？”说着, 他的脸上带了几分忧愁。
    “师父.......”谷豆豆第一次没敢反驳。
    “为师知道你是想为晴空门招揽人才，”高明收回手，“近些年邪修频频出世，各地小宗门为避凶险, 接二连三搬到了天瑞山脉。而今此地能人辈出，也不知晴空门还能支撑多久, 若有朝一日我寿数将尽.......”
    “师父！”谷豆豆不愿听高明说这种晦气话, 她鼓了下嘴，把话头岔过去, “师父, 要不我们搬走吧？只要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还在，无论我们到了哪里, 晴空门就没有散。”
    “谈何容易？”高明顿了顿道, “更何况我还欠那个人一个人情, 我曾许诺会在此地等候, 若他有事便可来寻我。”
    “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数百年前我外出游历，遭逢夺宝之人截杀，来到了一处封印之地。”
    “封印之地？”
    “恩，那里封印着一只傀儡妖修，那封印法阵很厉害，若非是那妖修在挣脱法阵时流露异样，任谁也发现不了那里居然还有一处封印法阵。也正是因为法阵流露出异样，才吓退了那群追杀我的人。”高明道，“我们修道之人讲因果，那妖修虽无意救我，可却也真的救了我一命。我便承诺它，若它有朝一日逃离封印，便可来天瑞山晴空门寻我，我应它一诺。”
    “啊？它没逃出来啊？”
    高明摇头笑道：“那封印法阵不同寻常，布阵之人在阵术上的天赋不次于无争道尊楚疏尘，它想要逃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谷豆豆低头转着扇子，小声嘀咕，“还说我不经世事呢，你不也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妖修。”
    高明用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为师相信它，自然是因为看得出来它天性纯良。”那个傀儡妖修比谷豆豆还要不谙世事，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更没有什么城府，也不知怎么就被封印了数百年，更不知在他有生之年能否再见。
    “阿嚏！”断无云眉头一皱，肯定又有人在背后骂他，这人离他还挺近，否则他不会感应到。想到这里，他看向旁边的楚疏尘，手指轻轻摩挲着唇角，似乎在琢磨楚疏尘因何骂他。
    楚疏尘和断无云一对视，觉得自己懂了，关切地问道：“你有病？”
    “老子好得很，你才有病。”好家伙，果然在骂他。
    楚疏尘的语气有些委屈，“我只想问你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断无云被楚疏尘的眼神盯得良心受不住，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下次把话说全。”
    “你脑子不太好。”
    断无云心道他不跟小孩智商的人计较，楚疏尘本来就不会说话，现在的智商更不会表达，他得等着楚疏尘把话慢慢说完，谁让他是个好人呢？
    楚疏尘见断无云没有反应，补充道：“这次是在骂你。”
    回答他的是断无云的一脚，直接把楚疏尘踹出了屋。楚疏尘站稳后拍拍衣服上的鞋印子，似乎明白自己为何与这人和离了，原本他还想复合，现在看来断无云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断无云走到门口，斜靠在门框上，这文盲说话忒不中听，早就想踹这一脚了，以前不敢现在怕什么？他笑吟吟地看着楚疏尘，“总觉得照仙宗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们找不到邪修，就一定会再来。过一会儿我传讯问问九归他们是否有渡霄道尊的消息，你身上的伤夜长梦多啊。”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想起剩下那杳无音讯的两样药材，笑容就消失了。
    楚疏尘看到断无云的神情，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些难过，脱口而道：“其实我想和你复......”
    忽然，断无云站直了身子，脸色凝重地望向大门的方向，“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楚疏尘的话被打断，顿时回过神来，默默地把后半句吞回肚子里。
    照仙宗一行人去而复返，守卫大门的弟子拦不住他们，也不敢拦他们，只能让两个人去找高明，另外的人跟着他们进门，免得赵斌斌等人乱闯。
    “方才那两个新入门的弟子呢？”赵斌斌捏着罗盘，带着一身冷意，区区两个邪修居然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赵师兄。”断无云不想给晴空门带来麻烦，主动现身，笑道，“赵师兄找我兄弟二人可还有其他事？”
    “谁是你师兄？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断无云指尖蓝光一闪，一缕淡蓝色的丝线缠绕在指尖，他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师兄这是做什么？就算是照仙宗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恃强凌弱吧？”
    赵斌斌冷笑一声，举起罗盘，“这测试灵力的罗盘有损毁，你还说你们不是邪修？”
    断无云心中微惊，目光落在罗盘被损毁的一角，冷静下来后，面不改色地笑道：“师兄，这罗盘可并不是被邪修的煞气所毁。我这位兄弟天资极差，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是控制不好灵力，还损毁了贵门的法器，实在抱歉，不知该怎么赔偿？”
    一名照仙宗弟子道：“我可不曾听说这测试灵力的罗盘还能被灵力损毁。”
    “那是因为一般人也不会想去损毁这罗盘。”高明接到守门弟子的消息，立刻赶过来，他伸手一道灵力点在罗盘上，随后罗盘被炸成了碎末，而还没来得及脱手的赵斌斌也被殃及炸伤了手。
    赵斌斌的脸色愈发不善，眼神凶狠地盯着高明，命令照仙宗的弟子们，“好啊，你们晴空门上上下下包庇邪修。”
    高明冷着脸道：“我愿意卖照仙宗一个面子对你礼让三分，可晴空门也并非照仙宗的附庸，赵小友贸然闯入晴空门抓我门内弟子，未免太过荒唐。”
    赵斌斌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他气得咬牙，目光死死地盯着高明，“好......好，好！今日你不交出这两个邪修，给我下跪道歉，来日照仙宗就不是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高明神色未变，但心中已经明白自己彻底得罪了照仙宗，来日晴空门怕是无法继续留在天瑞山了，可一步退步步退，如今照仙宗区区一个内门弟子就敢在晴空门如此放肆，来日又会发生什么？说到底还是他修为不济，才落得两难绝地。高明在心中轻叹一声，拂袖转身背对着赵斌斌，“你走吧，若照仙宗想要问罪，便让你门中长老亲自来见我。”
    “老东西，你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高明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默默静立仿佛没听到赵斌斌的话。
    赵斌斌被他这态度彻底激怒，拿出法器正欲袭向高明。旁边的照仙宗弟子见势不对，忙开口道：“高掌门，你又何必为了两个刚入门的散修与照仙宗作对？倘若他们的来历当真有问题.....”
    高明直接打断他的话，“若他们是邪修，所有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
    断无云心中触动，惊讶地看向高明。
    高明和他对视，安抚地微微点了下头。
    “只怕你担不起这个责。”赵斌斌被这一打岔也冷静些许，冷笑一声打道回府，欲将此事添油加醋回禀照仙宗。
    断无云见赵斌斌离开，心情复杂地上前一步，行礼道：“今日多谢掌门相助，您可有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就必定会为您办到。”
    高明抬手制止他的动作，“不必如此，我并非有所图谋，而是相信豆豆，她看重的人不会是歹徒。更何况你们如今已是我门中弟子，我身为晴空门掌门自然要庇护你们。”
    断无云听完这话，却不大理解，修道之人重视因果报应，有施恩就要有回报，需要回报才会去施恩，哪有平白无故冒风险去帮助两个陌生人的？这高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明看穿他心中困惑，温和地笑了出来，“小友可知道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是什么？”
    “人心？”
    “是情。”
    “情？”断无云手指微动，缠绕在指尖的蓝色丝线划出一道血痕，他一个没有心的木偶妖，哪懂这玩意儿？
    高明道：“修道界最喜欢将恩怨因果一笔一笔划出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因果两清，哈哈。可他们都忘了，人是有情的，情哪里能估算价值？正如我今日相信豆豆，是师徒之情；正如我今日庇护你们，是长者之情，情是甘愿付出不求回报的。无形无迹，难以捉摸，变化万千，生死相托，这就是情。”
    断无云摸了摸嘴角，忽然笑道：“掌门以为枯木有情吗？”
    “自然有。”高明道，“有心就有情。”
    “枯木无心。”
    “有情就有心。”
    断无云摇头道：“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说不清楚了。”
    高明道：“小友可知道重九大世界创世至今，人修经历了多少次灭族之灾？可最后又为何繁衍至今？”
    断无云还真没了解过，他自诞生意识以来就混吃等死，楚家被灭后又被楚疏尘封印在地下数百年，终于破解封印跑出来后，到处奔走寻找楚疏尘，哪里有心思去了解重九大世界的历史？
    “是有无数修士前赴后继，以飞蛾之躯扑灭燎原之火啊。”高明面带崇敬之色，遥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了书中那些前辈的身影，“他们又何尝不知道离开重九大世界，照样可以寻仙问道？可最终还是选择「以卵击石」，让人族在一次次灾难中获得生机。他们是为了所谓因果回报吗？不，促使他们这样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情」，爱万物之情，爱世人之情......世人皆说大道无情，可我却以为情才是万物生存之根。”
    断无云听罢目光落在楚疏尘的身上，难道这就是楚疏尘不肯离开重九大世界，宁愿身带重伤也要留下来除魔的原因吗？
    楚疏尘被盯得摸不着头脑，抿了下嘴唇，凑到断无云身旁，小声道：“若我救你，也是不求回报的。”说完，他的脸慢慢地红了。
    “不求回报。”断无云垂眸，掩去眼中的茫然，若楚疏尘从未想过要回报，那他又有什么理由留在对方身边，又有什么理由替对方去寻找疗伤的药材？
    楚疏尘的手指哆哆嗦嗦地碰了下断无云的手背，似乎是想牵手。
    高明看到他的小动作，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先一步离开了，现在这些年轻人，一点也不矜持。
    如果楚疏尘不需要他的回报，他还会继续为楚疏尘寻找药材吗？答案不需要去思考，断无云便在心中肯定了，不管楚疏尘怎么想，他都会继续找下去。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千年前楚疏尘救他的画面，而是在极北雪山上，他死皮赖脸追求楚疏尘，几次被极北寒雪冻得昏厥，楚疏尘突然出现将他抱起来的温暖。这就是情吗？
    “其实，我方才想对你说.......”楚疏尘抿着嘴唇下定决心，一把攥住断无云的手，“我们复合吧。”
    断无云知道自己本是没有心的，可偏偏仿佛感受到了心脏在胸口跳动，四肢流淌着滚烫的热血。他望着楚疏尘的眼睛笑道：“我得考虑考虑。”
    “那换我追你。”
    “你恢复记忆了？”
    楚疏尘摇摇头，“没有，不过自从动用了几次灵力以后，这些日子总有一些画面突然出现在脑子里。”说着，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雕刻粗糙的流寒玉玉佩，晶莹剔透的玉佩中夹杂着一滴血红色的杂质。
    “这是......”
    “我想起来这是我亲手雕的，本打算送给你的，不知怎么还在我这儿。”楚疏尘将玉佩递过去。
    断无云看着那块熟悉的玉佩，心中涌出一股酸涩，哭笑不得道：“我还以为你在地摊上买的。”这雕的着实丑陋，楚疏尘好歹也是个傀儡大师，怎么手艺这么差？搞得他误会了那么多年，还把它给卖了。
    楚疏尘有些委屈，“我雕了好久，手都划伤了。”说着，他点了点玉佩里面的血红杂质，那滴鲜血已经浸入流寒玉中。若是换做彻底恢复记忆的无争道尊，是绝对不会说出来这个秘密的，宁可把自己憋死，也只有心智尚未成熟的失忆版楚疏尘才会把委屈讲出来。
    断无云没有接那玉佩，而是挑眉笑道：“我还没有考虑好，等你的伤都痊愈再说吧，我可不想又当鳏夫。”
    楚疏尘不解，“观夫是什么意思？”
    “是鳏鱼的鳏。”
    “观鱼和观夫不是一个观吗？”楚疏尘更加费解了。
    “对，就是一个鳏。”
    “哦，你是想说望夫吧。”他是不会让断无云当望夫石的，他们未来一定会好好的。
    “亡夫这么解释也行。”断无云不太喜欢「死」「亡」这类的字，他一定会为楚疏尘找到疗伤的药。
    楚疏尘将玉佩小心翼翼收起来，“那个照仙宗的以后还会来找茬吧？”
    断无云望向山门外，眼中杀意浮现，“不会了。”
    第52章 夺舍
    赵斌斌夹怒离开晴空门, 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可晴空门再小也是个门派，他的修为还不是门主高明的对手, 就打算先回照仙宗找几个帮手。其他弟子见赵斌斌怒气冲冲的样子, 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紧跟着，免得自己被迁怒。
    一行人御剑飞行到一座荒山。虽说天瑞山灵气充裕, 但难免有几处角落会缺漏稀薄, 这座荒山便是如此, 因为灵气不足，就连灵草灵植也不愿生长, 所以才没有门派在此地立足, 平日里更是没有人会在此落脚。赵斌斌等人刚经过荒山，周身灵力一空，脚下的灵剑失去控制，接二连三从空中摔下来。
    赵斌斌摔得不轻, 半天后脸色难看地从地上爬起来，正想骂人, 就被一名弟子打断了话。
    “师兄, 小心有诈。”
    赵斌斌脾气不好，却也惊觉不对劲, 这荒山虽灵气稀薄, 可也不至于让修士瞬间失去体内灵力，必定是有人在此设下了法阵埋伏！
    就在这时,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树林中传来, 慢慢地由远及近。片刻后, 一个树后出现一个身着黑色袍子的男人, 帽兜兜住了他大半张脸，也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手上若隐若现地钻出一道淡蓝色的丝线，一眨眼那丝线却又不见了。
    这人着实怪异，赵斌斌后退半步，压着怒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拦住照仙宗的路？”
    那人压着嗓子，声音沙哑道：“你们照仙宗不是在找我吗？”
    “你是那个杀我同门的邪修？”赵斌斌话音未落，一众弟子迅速将灵力输入法器中，戒备地盯着对方。
    “呵，”那人轻蔑一笑，“既然照仙宗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我，那我不送个见面礼也说不过去。”说罢，那人转瞬间移到赵斌斌身侧，右手蓝光一闪，切向赵斌斌的双臂，左手抓住他的肩膀，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二人便消失在原地。
    赵斌斌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双手臂。一众弟子还未曾出门历练过，初次见到如此诡异血腥的场面，竟然齐齐失了声，半晌后才有人颤声道：“赵师兄出了事，赵长老定然会迁怒我们。”
    早就看不惯赵斌斌的弟子说道：“那邪修竟如此猖狂，又岂是我们能对抗得了的？我等还是速速回禀宗门。”
    “所言极是。”
    赵斌斌只觉双臂忽地一凉，眨眼间被带到了一个山洞，这才觉疼痛难忍，跌在地上哀嚎咒骂。
    那人摘下帽兜，露出了断无云那张俊秀的脸，嘴角还隐隐含着笑意，“想不到照仙宗的内门弟子这么不济事。”
    “是你？”
    “不错，我就是那个杀人的邪修，不过你没有机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了。”
    赵斌斌忽然冷静下来，他也不在乎断臂处传来的疼痛，“你为何出现在天瑞山？是谁派你来的？”
    断无云觉得他话里有话，杀意中断，不动声色地接道：“一个死人知道的再多又怎么样？”
    赵斌斌叽里咕噜地念了一串话。
    断无云听不懂，沉着脸看着他，等着赵斌斌接下来的反应。但赵斌斌似乎察觉不对，便要爆体自尽。断无云眼疾手快立刻拦下他，可赵斌斌也只剩下半口气了。
    “死不是万能的。”断无云掌心蓝线浮出，施展搜魂术，搜魂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这个赵斌斌竟然是假的！
    说是假的倒也不对，他身子是赵斌斌的，魂魄早就换成了另一个人，也就是邪术夺舍。夺舍术枉顾天道人伦，为世间修士所不耻，如今重九大世界里知道夺舍术如何施展的人已经很少了，而这一小部分人基本都是邪修。
    “赵斌斌的亲爹是照仙宗长老，修为已至出窍，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一个低级邪修的夺舍？”断无云继续搜索那邪修魂魄里残存的记忆。
    片刻后残魂在断无云手中化作星星点点消散，他睁开眼睛，神色凝重。这个邪修来自魔界，依附于一位魔尊，受魔尊之命夺舍仙修，像他这样的邪修还有很多，皆已夺舍成功并混入了各地仙修之中，有些人负责祸乱仙门宗派，有些人负责混入宗门高层，打算慢慢蚕食修道界。那魔尊的修为高深，他所传授的夺舍术，就连楚疏尘那样的大成期修士一时之间都难以辨认出来。
    “这魔尊的行事作风怎么如此像残杀妖族夺取妖丹的那个人，恐怕二者就是一人吧？”可惜断无云没有去过魔界，听楚疏尘的意思魔界里有很多魔尊，也不知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他野心勃勃的样子，修道界在不久后必定会有一场大难。
    “若是楚疏尘没有失忆就好了。”断无云心情沉重地将赵斌斌的尸身焚化，随后折返晴空门。
    楚疏尘蹲在大门口，仰望着天空，终于看到了断无云的影子，还没等对方落地，他就连忙起身迎上去，“你去哪了？”
    “我假扮成邪修，将照仙宗的视线吸引走，免得他们再来找晴空门的麻烦。”断无云拉着他的袖子往回走。
    “你不高兴了吗？”
    断无云犹豫一下，问道“你可记得一个叫危楼的人？”危楼就是那魔尊的名号。
    楚疏尘一脸茫然地摇头，“想不起来。”
    “罢了，明日我去客栈看看渡霄道尊有没有出现。”还是要早点医好楚疏尘失忆的这个毛病才行。
    第53章 治病
    狭小幽深的洞穴中, 鬼火明灭闪烁，阴绿色的光线映在洞穴之人的身上。那人盘腿坐在乱石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黑色长袍, 腰间缠着一条墨绿的腰带, 看上去落魄至极，像是被人群驱逐的肮脏乞丐。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眼神中透着阴冷寒芒, 宛如一条潜伏在洞穴中的毒蛇, 好似随时准备咬人一口。那人抬起右手掐算了片刻，“想不到仙修中也有人懂得搜魂禁术。”说完, 他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 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这非但没让他的容貌变得漂亮，反而徒增可怖。
    入夜后, 断无云总是心神不宁，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难道是身份暴露了？”他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反复琢磨,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了？”楚疏尘见断无云翻来覆去地不睡觉，自己也被他吵得睡不着。
    断无云揉着眉心道：“无事, 你早些睡。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找渡霄道尊。”
    “哦。”楚疏尘乖巧地闭上眼睛, 但眼珠还在眼皮下滚来滚去，吸着断无云身上传来的气息, 这让他觉得很安心。
    早上清醒后, 断无云就起身拉着楚疏尘下山, 得快点让楚疏尘恢复记忆, 如今已经从搜魂术中得知邪尊危楼的阴谋，就算他再想让楚疏尘躲在极北雪山上安稳养伤也是不行了，楚疏尘必须得去和各门仙宗联手，深入魔界剿灭危楼，否则重九大世界恐怕连五十年都撑不住。
    “道友，这么早就出门啊？”谷豆豆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断无云遥遥地摆了摆手，扔出飞行法器带着楚疏尘消失了。
    钱多多刚抬手想作揖，结果断无云的人影就没了，他有些郁闷道：“我师父为何如此匆匆？”
    “乐玄道友何时成你师父了？”谷豆豆挑眉笑道。
    “唉，小师姐......”只要他再磨一磨，八字马上就有一撇了。
    “好了，掌门师父叫我呢，你一大早不去修炼，跟着我做什么？”
    “小师，师姐，你今日想不想买什么东西？”
    “不想。”
    “那，那你想不想去酒楼吃好吃的？”
    “不想。”
    “那你，你......”
    谷豆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钱多多有些拘谨地低了低头，“我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去逛街？”
    “不想。不过，”谷豆豆话音一转，“如果有人陪我去，我可以考虑。”
    “那，那我我我......”
    谷豆豆掩唇歪头一笑，“今天师父找我有事，明天吧。”
    “唉，哎？哎！”钱多多难以置信谷豆豆居然真的答应了，他站在原地惊喜交加地愣了许久，连谷豆豆走了都没发现。
    楚疏尘还没睡醒就被拽走了，他打着哈欠，“好早啊。”
    断无云无奈地摇头，“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需要睡觉。”
    “我只记得我才七岁。”楚疏尘失去记忆，如今只是个小童，就算再早慧，也难免会有些小孩脾气。
    “哦，起得晚长不高。”
    “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只是暂时失忆了。”
    “啧。”断无云面露遗憾，居然没糊弄住。
    楚疏尘这回真被气到了，一双凤目瞪得溜圆，“我只是小，不是傻！”
    “呵，我看你挺傻的。”忽然有声音嘲讽道。
    楚疏尘嘴角一耷拉。
    断无云双手一摊，“刚刚不是我在说话。”他一转身，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往下一看那年轻人脚上还踩着一双拖鞋。
    断无云心头一跳，踏破铁鞋无觅处，“渡霄......”
    “嘘。”渡霄子拖拖沓沓地走来，“数日不见，活得挺好啊？”
    断无云假装没有听到渡霄子的阴阳怪气，“晚辈一直在等待前辈大驾。”
    “少说废话了，我既然答应你替楚疏尘治病，自然会说到做到。”渡霄子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重视诺言。”
    “是是是，前辈说的对。”断无云只当耳旁风，世人皆知渡霄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十句话九句都是放屁，剩下一句都是扯淡，不听也罢。他还真担心渡霄子不出现。
    渡霄子去抓楚疏尘的手腕，楚疏尘躲到断无云身后，被渡霄子又一把薅出来摸脉门。
    断无云安抚着楚疏尘，拍了拍他的后背，扔出一道隔音符，然后问道：“前辈，他怎么样？”
    “还有气。”
    “......”废话，他也看得出来！不仅有气，还能眨眼！
    “我得用灵力替他疏通经脉，尤其是他脑子里的灵力一片混乱，这才导致记忆缺失。”渡霄子收回手，“失忆的问题好解决，就是他神魂受损的伤却撑不了多久了，你的药材还差几样？”
    “晚辈已经集齐了凤尾火和倒流水，现在正准备等宗门大比赢取麟趾金。”
    “太慢了。”楚疏尘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偷吗？”
    楚疏尘插嘴道：“偷东西不是好孩子。”
    渡霄子冷嘲热讽，“可不是嘛，好孩子才不偷东西，好孩子都杀人放火。”
    前不久刚刚杀过人的楚疏尘一时失语，越想越羞愧。
    断无云苦笑道：“麟趾金在照仙宗内，晚辈拿不到。”
    “搏一搏出奇迹。”渡霄子道，“先找个地方把他脑子整好。”
    “多谢前辈。”断无云带着二人去江九归所在的客栈，又开了一间上房让渡霄子施法治病。
    “师父！”
    “前辈。”
    断无云抬手示意江九归和白亦山不要说话，见渡霄子已经施法，他退出房间后，轻轻将房门掩好，这才问道：“你们二人这几日如何？”
    “一切安好。”
    断无云微微颔首，对白亦山说道：“稍后我请渡霄道尊替你看看你的身体。”
    白亦山也听说过渡霄替人治病的条件有多么苛刻，哪里敢让断无云去求情，他拱手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全身修为已废，也不必让渡霄道尊劳心了。”
    “你，罢了。”断无云知道白亦山心思细腻，也没有继续多劝，只是想着稍后亲自和渡霄子说一声，他牵白亦山一个人情，无论渡霄子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肯替白亦山医治，他都会尽量满足。
    虽然渡霄子说得很轻松，但楚疏尘的伤却没有那么简单，一整天过后，渡霄子的施法还是没有结束。
    直到傍晚时分，断无云面露担忧之色，他正犹豫是否进屋看一眼，忽然察觉到自己送给谷豆豆的保命信物被动用，断无云心中一惊，“遭了，难道谷豆豆出事了？不对，她在晴空门内，怎么会突然动用那信物，莫非晴空门......”
    白亦山见断无云脸色不佳，关切问道：“前辈，怎么了？”
    “我有些事，稍后回来。”说罢，断无云在房门前扔下几个防护阵盘，忙向晴空门奔去。
    作者有话说：
    唉
    第54章 草木有心
    夜里的天空很晴朗, 月朗星稀，即便没有灯火，也能将大地万物看得清晰分明。原本热闹的晴空门, 此刻却一片死寂。断无云赶到山门前, 却没有一个弟子守门，他心中微沉，踏入晴空门中, 一股阴沉沉的死气在空中弥漫。
    断无云收敛气息, 脚步无声地前往掌门高明所在的院落, 途径的多处楼阁一片漆黑，屋子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光亮, 这对于修道界来说是十分不正常的。众所周知, 修为一旦筑基以后便不需要睡眠和饮食，所以晴空门每夜都会灯火通明，筑基弟子都会日夜修炼，尚未筑基的弟子也不会休息这么早, 今夜却十分反常。
    断无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指尖淡蓝色的丝线缠成一团, 这里可是天瑞山脉, 重九大世界里仙修最大的聚集之地，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出现灭门之事？“难道是照仙宗, 不, 不会是照仙宗.......”照仙宗就算再不堪，也是仙修最大的宗门之一, 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压下心中的百般慌乱,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一个活人, 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断无云担心凶手尚未离去, 他步伐诡异地穿过重重院落，犹如轻风惊动不了一片落叶。不久后接近了演武场，一股恶心的血腥味远远地就传过来。
    此刻，不大的演武场上堆满了残肢断臂，晴空门上下五百余人尽数在此，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成黑色，在月光下铺满了地面。断无云行走修道界八十余年，见过得死伤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恶残忍的场景，就算是邪修也不会轻易做出这种恶行！
    断无云深吸一口气，血腥味充满了鼻腔，他和晴空门的人相处不错，若真说有什么感情还谈不上，可他刚刚承诺会帮助晴空门，随后这样一群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残杀，他心中升起一团无处发泄的怒火，缠绕在指尖的蓝色丝线断成了数截。
    “高掌门？谷道友？谷豆豆！”断无云高呼他记得的名字，他踩着地上的血迹跑到尸山前，扒开上面一层的残尸，查看它们是否还有气息。不知过了多久，五百八十一具尸身一一翻过，断无云的指尖不住地颤抖。
    “不对，这里没有掌门他们，难道他们还幸存？”断无云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此时淡绿色的衣衫已经染满了黑褐色的血水，他站起身打出寻踪符。
    寻踪符在空中顿了顿，随后飞快朝一个方向飞去。断无云循着寻踪符追过去，片刻来到了掌门高明所在的闭关室。
    “高掌门？”断无云站在闭关室的门外，里面却无人应答。他抬手轻轻往门上打出一道灵力，倾时石门四分五裂，几道响声后石门碎裂了一地，露出闭关室内的人。
    谷豆豆一身鲜血地躺在钱多多的怀里，断了一条手臂，她双目睁着一动不动，早已没了气息。钱多多靠着背面的墙壁，就算活着也只剩下了半口气。
    高明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印，身体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四周供应，那是一个高级防护法阵。不过法阵曾经受到了很严重的攻击，刚刚被断无云轻轻一碰就废了，但高明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还在不断输送自己的灵力，如果继续下去就会因此而对自己的寿命有危害。
    断无云忙抬手打断高明，半跪在地上，右手托着高明的后背，左手握着他的手腕给他输送灵力。
    半晌后高明恢复了一些意识，恍惚中感觉面前来了一位故人，他反手抓住断无云的手臂，“前辈？”
    “高掌门，我是乐玄。”断无云连忙给他服下两颗疗伤的丹药，“到底发生了什么？”
    “乐玄......”高明却拒绝了他的丹药，“你终于回来了。”
    断无云微微一怔，“掌门在等我？”
    高明死死地抓着断无云的胳膊，“晴空门弟子横死，怨魂被邪修收走，你要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到佛地，请佛修超度。”
    “怎么会有邪修？”断无云顿时想到自己杀掉的那个赵斌斌，不，准确地说是被邪修夺舍的赵斌斌。
    高明的脑袋微微摇了一下，却没什么力气，“今日晌午，一群修为高深的邪修突然闯入门中，将门内弟子残杀，把他们的魂魄逼成怨魂收走。他们只说了一句话，「不该提起那位尊者的名字」。”
    断无云顿时想起了邪尊危楼，他心中慢慢沉下去，“什么尊者？”
    “他们没说，不过我猜此事想必和两位道友有些关系。”高明的双目已经失神，却仿佛洞察了一切。
    断无云听罢不知该如何解释，愧疚感如潮水涌来，他明明已经避免在做事的时候牵连晴空门了，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
    高明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道友与其说那些虚言歉语，不如来日前往魔界，将门内弟子的魂魄寻回。”
    “我，我一定会的。”泪水蓄满了眼眶，断无云的心早就乱了，他不知疲倦地用灵力维持着高明的生机。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晴空门命中遭此一劫。当初若不是我为了一己之私，优柔寡断不肯带弟子们离开天瑞山，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可惜我至死也未能再见那位恩公，若道友有朝一日见到一个被封印的傀儡妖，代我替他道别。”高明顿了顿，“恩、情、仇、怨，凡人终是逃脱不过。有人曾对我说过修道者终将走向无情大道，但我偏偏过于看重情谊，有恩就愿意豁出性命去回报，我曾以为这样才是一个活人应该做的。可我一人的恩情因果，和一群人的性命比起来，却如此微不足道。”
    “掌门，你说的那个傀儡......”或许是心绪过于悲愤，断无云的脑子却无比清醒，他恍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被楚疏尘封印在地下时的一些无聊往事。
    “若能重来，便是终生有愧于恩人，我也要带晴空门上下弟子离开天瑞山！”
    “高明。”其实我就是那个傀儡妖。
    高明的眼神忽然明亮了几分，嘶哑喊道：“我无能，愧对晴空门上下弟子。”话音刚落，他身体一软摊在断无云的怀里。
    断无云再去看他，发觉高明已经没了气息。
    “师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断无云忙回头去看，见钱多多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抱着谷豆豆倚着墙壁缓缓滑倒。
    一滴眼泪从断无云的眼角流出，他茫然地摸了一把潮湿的脸，原来没有心的木偶傀儡，也会流泪吗？
    “凡人呐。”渡霄子踩着拖鞋拖拖拉拉地走进闭关室，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眉眼间透着嘲讽，“啧，恩情义气，呵。”
    断无云抬头望向他。
    渡霄子双手一摊，“我可救不了死人。楚疏尘的脑子已经好了，就在门外等你。不过他的旧伤却恶化得更加厉害了，如果再动用灵力，恐怕撑不了一年了，你要想救他就快点把药材找全。”
    断无云沉默良久，慢慢将高明的尸体放下，对着屋子的几具尸体，跪拜磕了三个头，又转身对着演武场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高明，我一定会把他们的魂魄找回来！邪尊危楼.......今日之仇，来日加倍奉还！
    断无云站起身将尸体焚化，一声不吭地出门，正巧撞上楚疏尘担忧的眼神，他注视着楚疏尘，“渡霄道尊说你活不久了，你还要去联合仙宗前往魔界吗？”
    楚疏尘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不复小孩的神态，除了眼神有了温度外，他依旧端着以往冷淡的模样，“你不必劝我，危楼要覆灭整个重九大世界，我既然还没死，不会坐视不管。”
    “我不会劝你。一人的恩情因果，哪里比得上芸芸众生？”断无云忽然笑了，“从前是我狭隘了，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药材我帮你寻。打个赌如何，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找全药材？”
    楚疏尘看了他半晌，难得露出半个笑容，“晴空门灭门之事与我也有关系，报仇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但也得让我在危楼身上砍几剑。”
    渡霄子靠着门框，阴阳怪气道：“还真是郎情妾意、生死难分呢。”
    楚疏尘忍下砍人的冲动，假装自己是个聋子。断无云此刻也没有心情插诨打科。
    渡霄子见二人不搭理他，顿时也没了意思，于是一惊一乍道：“这个危楼真不简单啊，居然琢磨出这种邪术，只要有人提了他的名字，他就能掐算出来。他是不是比楚疏尘还招人讨厌？生怕别人骂他，啧，真小心眼。”
    断无云听罢心中愈发悲愤。
    楚疏尘按住他的肩膀，“晴空门的事不能全怪你，即便你不提起危楼，他早晚有一日还是会造就杀戮的，不是晴空门，也会有其他宗门。为今之计就是尽快诛杀危楼。”
    “多谢。”断无云依旧无法释怀。
    渡霄子抚摸眼眉“大家都为国为民的，搞得我格格不入，不过魔界我就不去了，我给你们添个彩头。”
    “国是什么意思？”重九大世界是没有国家的，断无云有些听不懂。
    渡霄子被噎了一下。
    楚疏尘嘲讽地看着渡霄子，回敬道：“他是从小世界来的，可能是他那个世界的东西吧。”
    渡霄子觉得楚疏尘在讽刺他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气得就要打人。
    断无云忙把话头岔过去，“前辈，他读书少不会说话，你别和文盲一般见识。你方才说的彩头是？”
    渡霄子对楚疏尘挑了下眉，又扯东扯西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过了许久才慢腾腾地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麟趾果，还有两种药材不知道吧？那我给你个提示，第四种药材就在魔界，叫落雷草。”
    “凤去存羽火，麟遗树下金。海固水向天，雷惊木存心。”断无云顿了顿，“「凤去存羽火」指的就是凤尾火，「麟遗树下金」是麟趾果，「海固水向天」是倒流水，「雷惊木存心」是落雷草，那还有一种药材呢？”
    渡霄子不怀好意地摸着自己的眉毛，“你猜？”
    “.......晚辈愚钝。”
    “医修救不了蠢货，答案就在谜题上，”渡霄子道，“不过猜不出来没关系，佛修喜欢渡蠢货，机缘到了你自然就会知晓了。”说罢他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渡霄子因为一张欠嘴和古怪的脾气，常年被人追杀，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麟趾果在照仙宗，这种药材我来解决吧。”楚疏尘小心翼翼地往断无云身边凑近点，“我去找几大宗门商议危楼之事？”
    “好，我把晴空门收拾收拾。”
    第55章 第二不才
    断无云在晴空门, 将门内弟子的尸身焚化，又把整个宗门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地面的血迹也清除干净。他将院落、路边的灯火一一点上, 光明又重新出现在晴空门, 可晴空门却再也没有热闹的人语笑声了。
    断无云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大亮，他回首望着晴空门, 刚刚点上的灯火在阳光下跳动, 半晌后才低声道：“抱歉。”他抬手打出几道法印, 一条条淡蓝色的丝线从十指飞出，在空中结成一道大网, 将整个晴空门笼罩其中。
    他口中呢喃着一段段晦涩的咒语, 片刻后右掌拍在地面，“封！”整个晴空门刹那间消失，只剩下一座荒山。
    “我将晴空门封印在此，他日寻回诸位道友的魂魄, 再带道友们重回故地。”
    断无云对着荒山静默半晌，才返回客栈, 一身绿衣在血水浸染凝固后已经变成黑色, 路遇的路人反而没有发现那是血迹。
    江九归蹲在房门外，“师父和楚前辈怎么还没回来？”
    白亦山扶着房门, 唇色依旧苍白, 有些虚弱道：“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你不要担心, 以二位前辈的修为,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知道。”江九归背对着他摆摆手, “你快回屋歇着吧, 病恹恹的。”
    白亦山顿觉尴尬，他知晓江九归心思单纯没有别的意思，可自己却始终觉得留在这里，影响了断无云师徒二人，他本就寿命无多，身体日日恶化，总要江九归操劳照顾，心中愈发过意不去。他沉默一下，便转身回屋了。
    “师父！”
    身后传来江九归惊喜的呼声，白亦山脚步微顿，迟疑一下，重新折返屋外，“断前辈。断前辈？你身上这是？”
    断无云勉强地扬了下嘴角，抬手示意江九归不要扑上来，“出了一点事，已经解决了。亦山，渡霄道尊又不知去了何地，你先不要着急，过一阵他还会出现的。届时我会请他为你医治气海经脉。”
    “多谢前辈好意，晚辈早已看开了，对修仙问道并不执着。”白亦山微笑道，“凡人也有凡人的乐趣，百年之后化为尘土，也算回归天地。”
    江九归听完有些生气，“我费心费力照顾你多日，你为何不想活着？”
    白亦山摇头笑道：“只要好好地做好凡人也是活着，我从来不曾求过长生道。”
    江九归听不懂，胸口却觉得难受，“你，你.......我不管你了。师父，我们去找楚前辈！”
    “倔驴。”断无云拉住他，对白亦山说道，“过一段时间我要去魔界，此行危机重重，我将九归托付给你，他不通人事，亦山多多费心了。”
    “这......”白亦山有些犹豫，他自己已经是个废人，能照顾好江九归吗？
    “师父，师父，我要跟你一起去。”
    断无云模仿他的口吻，“徒弟，徒弟，我不带你一起去。”
    白亦山不禁失笑。
    断无云见他笑出来，这才放心，“笑一笑十年少，何必总是苦着脸呢？”
    白亦山被戳穿了心事，有些无措道：“我没有苦着脸。”
    “你方才笑得比哭还难看。”
    白亦山苍白的脸上出现红晕，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前辈关心，前辈你要换一身衣服吗？”
    断无云低头看着身上的血衣，抬手抚摸着衣襟，嘴角含笑却神情冰冷，“不了，这身衣服能让我保持清醒。”他过去做错了很多决定，今后不会再错了。
    白亦山看着他，却觉得断无云这次回来后，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天瑞山脉绵延数万千里，重九大世界的大多数仙宗门派都聚集在这里，其中以照仙宗和玉人阁为首。照仙宗立宗在天瑞山脉的最中心的几座山峰上，此地灵脉盘绕，连路边生长的杂草都长成了灵草，放眼处宗门内楼阁殿宇重重叠影，门内弟子皆身着素衣，只是在领口处绣着不同的花纹来区分各峰。
    在照仙宗主峰峰顶，坐落着一座高大恢弘的白玉殿堂，门前没有守卫弟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级防护法阵。一个儒雅书生靠窗而立，长发以淡蓝的发带束起，手里握着一本书卷，看上去十分温雅亲和。
    忽然书生抬眼望向空中的虚无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随后神色如常道：“楚道友，怎么有功夫造访寒舍？”
    楚疏尘的身影从云中落下，他扫了一眼眼前宛如一座小山的白玉殿堂，“宗主谦虚了。”
    这书生正是照仙宗宗主——第二不才。他本是小世界的一个书生，机缘巧合下被上一任照仙宗宗主收为徒弟，而后继承了宗主之位，但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书生的样子，看上去与其他修士格格不入。
    第二不才眨眼间闪身来到楚疏尘面前，笑道：“恕不才冒犯直言，楚道友突然造访所为何事？”第二不才的本名并不是这个，只是他姓第二，开口闭口总是自称不才，久而久之修道界的人便以为他叫第二不才。
    “生死存亡之事。”
    “哦？”第二不才上下打量着楚疏尘，揣摩着楚疏尘到底得了什么绝症，面上没有惊讶之色，心里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楚疏尘年轻时为了在重九大世界立下规矩，杀了不少的人，而且自身也有不少的天材地宝，知道自己的伤势一旦显露，必定会遭来他人觊觎追杀，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开口讨要麟趾果，而是说道：“魔界有一个邪修要覆灭重九大世界。”
    第二不才的脸色这才有些变化，楚疏尘这个人不怎么样，却绝对不会说谎话，哪怕他现在的语气十分平淡，但能让楚疏尘找上自己，必定不会是小事。
    “楚道友请细说。”
    “魔界有一个叫危楼的邪修，他如今的修为已经临近飞升，但却压制修为不求长生大道，一心只想覆灭重九大世界。数月前我与妖族有所交涉，危楼已经将妖族逼杀到绝路，不久前又得知危楼派一众魔修夺舍了仙宗弟子欲图不轨，就连你照仙宗也有人被夺舍。”楚疏尘道，“我今日前来就是要请你联合仙宗门派的修为高深者，一同前往魔界诛杀危楼。若是坐视不理，不到百年时间，危楼就会颠覆重九大世界。”
    “这......”
    楚疏尘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随时可以离开重九大世界，是照仙宗的长老弟子离不开，若你想放任危楼，那我也随意，诛杀危楼并非是我不得不做的事。”
    第二不才听罢微微一怔，楚疏尘这样素来「嫉恶如仇」的人，哪怕冒着危险也会去对付邪修，如今却打起了退堂鼓，难道那邪修危楼真的如此厉害？
    “告辞。”楚疏尘见他不出声便要离开。
    “楚道友且慢，”第二不才思忖良久，才长叹一口气道：“楚道友，此事事关重大，待不才找其他道友商议一番如何？”
    “我只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就会去其他世界游历。”
    “好。”
    楚疏尘从虚空处抓出一块阵盘，“此阵盘可提升照仙宗的护山大阵，哪怕危楼亲至也能抵挡片刻。”
    第二不才却没有立刻接过，反而警惕起来，生怕楚疏尘又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他温和地笑道：“楚道友这是作何？”
    “一位小友想讨要两颗麟趾果。”
    第二不才听罢才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好奇，“这位小友能请动楚道友说情，看来并非普通人。”
    “道侣。”楚疏尘顿了顿，才加上一句，“前任。”
    “原来如此。”第二不才没有继续打听，他抬手一抓，人还在这里，灵力便已从千里之外的禁地抓了五颗麟趾果。
    楚疏尘接过麟趾果便告辞离开，“一月之后我会再来。”
    “楚道友慢走。”
    第56章 生死
    入夜后月朗星稀, 但不知怎么突然飘起了雪花。断无云坐在二楼的窗户边，往楼下张望，果然看到楚疏尘一身翠绿, 撑着一把伞从长街那边走回来, 这雪花显然是楚疏尘灵力失控造成的异象。
    “此去魔界恐怕是凶多吉少，明明差一点就可以集齐所有药材。”断无云心生悲意，可转念想到晴空门上上下下数百条惨死的人命, 和那些还流落在邪修手里惨遭折磨的魂魄, 精神一抖擞, 将儿女情长的话压了下去。
    楚疏尘察觉到他的目光，他站在楼下微微抬伞, 抬头和断无云对望, 良久后主动开口道：“怎么还没休息？”他知道断无云一直保留着凡人的作息习惯，活得洒脱自由。
    断无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反问道：“谈的怎么样？”
    “仙道宗门并不和谐，我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 让他们去调度。”楚疏尘顿了下道：
    二人简单交谈了两句，又是许久无语, 思绪不由得回到数日前, 那时楚疏尘还未恢复记忆，他们的关系倒是难得亲密。楚疏尘心魔波动, 但瞬间清醒过来, 将心魔和即将宣之于口的爱意压下，他命不久矣, 又何必惹断无云徒增伤感？
    事关重大, 照仙宗宗主第二不才立刻召集门中长老商讨, 三日后前往玉人阁会晤。众人皆不知有多少邪修陷入到仙道宗门之中, 此事自然不能声张，最后只叫了几个势力比较大的门派掌门商讨。一个月后楚疏尘如期来到照仙宗。
    “一直以来魔界都是一个有进无出的蛮荒之地，”玉人阁阁主扶鸾说道，“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直接打进魔界不现实。”
    第二不才慢悠悠地摇着折扇，笑道：“可也不能不打。”
    扶鸾瞥了他一眼，“看来第二道友对照仙宗的实力很自信，魔界一事就还得靠照仙宗。”
    “不敢当，还得仰仗玉人阁诸位仙子。”
    扶鸾阴阳怪气道：“玉人阁的女修都是庸才。”
    第二不才笑呵呵地回道：“照仙宗的男修皆为愚人。”
    “道友还挺有自知之明。”
    “扶鸾道友也不遑多让。”
    扶鸾冷笑一声，“比不上。”
    第二不才折扇一合，“不敢当。”
    照仙宗和玉人阁不对付，大多数的原因也是这二位宗主自始至终都看不上对方，一直以来第二不才都有点小世界书生的迂腐，扶鸾就觉得对方看不起女修，二人自相识以来便大打出手，各自成为宗主以后虽碍于面子不能斗法，但互相贬低的事也没少干，久而久之两大宗门的关系也如履薄冰。
    其他门派的掌门见这二位又吵起来，以往他们爱看这个热闹，现在顿时头疼，可又不敢插话打断。
    楚疏尘有些不耐烦，开口道：“魔界里弱肉强食，能在那里活下来的邪修不可小觑。所以此番去魔界铲除危楼一事，只能由渡劫期的修士来做。”
    “楚道友似乎很了解魔界？”第二不才似乎只是凑巧问了一句，楚疏尘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一时之间，整个客堂都静默下来，重九大世界的渡劫期修士一共也不过只有一百来人，这其中还包括者妖修、佛修、邪修。邪修不必提，妖修与人修一直交恶也不必说，那佛修远在西界，就算去请也未必肯出山。算下来，渡劫期以上的仙修可能也只有数十人，而这数十人里还有散修。
    在座的诸多宗主掌门也都是渡劫期以上，但让他们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魔界，他们心中也都各有计较，显然大部分人是不想去的。
    飞月门的门主说道：“我们对魔界知之甚少，贸然前去也只是白白送命。何不引蛇出洞呢？”
    楚疏尘是没耐心说那么多废话的，想抽剑直接把他打服，但想起出门前断无云叮嘱他和气点，便压下躁动的心魔，道：“月前我自东海妖族归来，得知危楼正在四处搜刮妖丹，想必他正在晋级的关头。想让他主动出魔界根本不可能，而一旦他晋级成功，成为散仙，那莫说重九大世界，便是其他三千世界，也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
    “那时便是真的浩劫了。”扶鸾道，“玉人阁诸位长老已经商议过，若楚道友需要她们相助，自当不会推辞。只是我们总不能靠蛮力打进去。”
    第二不才道：“我们应当兵分三路，各位掌门回到各自的门派清理邪修细作，再排除一般的弟子前往魔界入口虚张声势声东击西，将危楼手底下的邪修们吸引过来。届时楚道友带人深入魔界，诛杀邪尊危楼。”
    扶鸾道：“纸上谈兵。”
    楚疏尘道：“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便由十位渡劫期以上的道友随我前去魔界，危楼和他手下的四个大能邪修交给我们，其他邪修交给你们。另外妖族的妖修应该也会打到魔界。”说着他点了十个名字，显然早就想好了。
    扶鸾颔首，“楚道友言之有理。”
    第二不才摇着扇子道：“这似乎和我说得一样。”
    “文绉绉废话一堆。”
    “......”
    楚疏尘道：“虽然仙门百家的弟子在魔界前只是声东击西，但免不了与吸引过来的邪修有一场鏖战，我这里有几套高级阵法，可助尔等一臂之力。”说着他虚空拿出几套阵盘和阵旗，扔给了扶鸾和第二不才，“劳烦二位道友届时发下去。”
    “多谢楚道友！”
    其他门派的掌门也起身行礼，举世皆知楚疏尘是第一阵术师，他炼制的阵法自然不俗，“多谢楚前辈！”
    楚疏尘显然不信任这群仙修，修仙界一向表面和气，背后却各有算计，他起身沉着脸道：“此番是仙门百家生死存亡之际，还望诸位放下私心。”
    一时之间，屋内众人的心上又增添了几分沉重的压力。
    天瑞山脉上的商议是秘密进行的，山脉之外的凡人和修士还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聚集着顶级仙修门派的天瑞山上即将发生一场巨变，经此一变，天瑞山百门折损，死伤众多，重九大世界愈发混乱动荡。
    重九大世界的表面宁静和平是楚疏尘这一千来年杀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就算危楼伏诛，但死伤必定甚多，天瑞山也将迎来争夺山门的争斗。诛杀危楼目前是天瑞山仙修的危机，而诛杀危楼以后才是芸芸众生的危机。
    “可惜.......我没有时间了.......”楚疏尘肃清修道界，原本不是为了众生，或许与断无云在一起时间长了，竟也沾染了世俗情，可怜起众生了。他离开照仙宗后，停在一座高山上良久，白发翠衣，宛如神灵。
    断无云结束了连续一个月的打坐修炼，他走出房门倚着扶栏，望着客栈大堂下人来人往。
    “客官，您要点啥？”店小二凑上来，热情地问道。
    断无云抖了抖一袭血染黑衣，笑道：“劳烦帮我打上一壶好酒，带走。”
    “好嘞！”
    第57章 残缺不全难成双
    楚疏尘回来时, 断无云正在装酒壶，“明日后我们一道去魔界。”
    断无云道：“这是自然，我去魔界不仅仅是为你找落雷草治病, 也是为了找回晴空门上下数百道怨魂。话说回来, 你去找危楼，你知道危楼长什么样子吗？”
    楚疏尘没有立刻回答，脸上罕见地流露几分回忆之色。
    “尊主, 天瑞山传来消息, 楚疏尘聚集了一群仙修, 似乎要来魔界。”
    阴暗狭小的洞穴内，一名黑袍男子盘腿坐在乱石中, 抬手, 一条黑色的毒蛇从袖口爬出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腕，将原本就伤疤密布的手腕顿时咬得血肉模糊，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
    “楚疏尘？”男子将这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他的声音原本不算难听, 可不止为何一开口就透着一股滑湿阴冷，好似毒蛇吐信, 让人不自觉地汗毛直立。
    片刻后男子语气淡然地问道：“楚疏尘有一个道侣？”
    “是, 他道侣名叫断无云，是一个修习暗杀之道的修士, 前不久收了一个木偶妖做徒弟。”
    男子沉默良久, 忽然道：“把那个小木偶妖招揽过来。”
    “不知尊主何意？那木偶妖还不到金丹期。”
    “我此生有三恨，一恨亲友之义, 二恨夫妻之情, 三恨善人之恩。”男子不紧不慢道, “故而, 我此生有三爱，一爱亲友反目，二爱夫妻成仇，三爱恩将仇报。”
    “那属下马上去办。”
    男子没有回应，僵坐了许久，从腰间解下一根洞萧，这放在唇边吹奏。吹出来的曲子嘶哑难听，调子古怪，听上去仿佛是五音不全。
    “危楼此人.......”楚疏尘沉默半晌，轻叹一声道，“想要认出危楼并不难，他随身携带的法器是一根五孔洞箫。”
    “洞箫大多不都是六孔、八孔？”断无云不解道，“五孔吹出来的曲子能好听吗？”
    “好事难长久，皎月难长圆，残缺不全难成双，这就是黄泉五洞箫。”楚疏尘道，“危楼是一个音修，我与危楼相识时，他随身携带的是一张仙器画筝——碧落十三弦。后来重逢，他的本命法器便已成了这根邪器黄泉五洞箫。”
    “音修？”断无云这倒是惊讶不已，音修可比驭兽师还要罕见，对修炼者的天赋要求极高，这样的天才怎么可能自甘堕落，修习邪道呢？
    楚疏尘似乎知道断无云想要说什么，摇头道：“危楼不是天才，也没有什么修炼天赋。我听他说起过，他的师父是个不错的女修，见他可怜才收他为徒，教他修习音道，哪怕他天分平庸。”
    “那后来怎会如此？”
    楚疏尘道：“千年前我与他一同沦落魔界，结伴离开魔界后便分散了，我也不知为何他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但他杀生众多，恶念滔天，死有余辜。”
    听楚疏尘如此熟稔的话，断无云倒是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楚疏尘这一千来年一直独来独往，从来不与人结交，“危楼曾是你的朋友？”
    “不是。”楚疏尘斩钉截铁。
    第58章 入局
    留给众人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转瞬就到了要前往魔界的日子。平时见一面难如登天的渡劫期修士，足足有十个聚集在魔界入口。过了许久，天边才飞来一道流光, 落下后正是楚疏尘和断无云二人。
    “无争道尊。”众人纷纷行礼。
    楚疏尘微微颔首, 一张手掌心落着十二颗丹药，“此乃障丹，可遮盖仙修身上的灵力, 伪装成邪修。”
    “无争道尊果然考虑周到。”乾丰门的清影子毫不迟疑地捏起一颗丹药服下,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犹豫, 纷纷服下丹药。
    楚疏尘本就是仙魔双修，他服下丹药做个掩饰, 周身气息一变, 释放出一股血煞之气，压制得其他人面色发白。
    众人心思各异，难免多了几分戒心，暗道：这楚疏尘怎么不像是遮掩, 反倒真像个魔修？
    清影子看着楚疏尘道：“这丹药竟如此厉害。”
    断无云嘴角微抽，这人是不是有点憨？他怕修士中有能人看出楚疏尘的蹊跷, 连忙把话题打过去, “楚前辈，这魔界内到底是何情形？可否给大家细讲一二, 也好有个准备。”
    清影子没有因为断无云修为低就不满他插嘴, 附和着点头，“传闻魔界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 这里面的邪修当真有如此能耐？”
    楚疏尘正欲开口, 断无云碰了下他的胳膊, “边走边说吧。”楚疏尘脑子太直了, 把魔界说得太可怕，那群修士跑回家如何是好？
    照仙宗的炎煦长老打量着断无云，道：“断道友也要去？”
    断无云笑道：“前辈别看我修为低，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楚疏尘道：“无需你们操心。”
    修道界皆知楚疏尘六亲不认，一个不高兴谁都砍，听到楚疏尘发话，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紧跟楚疏尘身后，陆续踏入魔界。
    魔界入口的界碑是一处法阵，众人进入后，界碑闪过一到红光后，又变成了普通的石头界碑。只是无形的界限让魔界内外泾渭分明，魔界外灵气盎然、生机勃勃，魔界内一片荒芜、死气沉沉。
    一踏入魔界，楚疏尘脸上的表情就不再波澜不惊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戒备，“不要离开我太远。在魔界落单的修士，不论是邪修、仙修还是妖修，都难以活命。”
    楚疏尘这话听着刺耳，这队伍里都是渡劫期修士，未免太看不起人，炎煦道：“我等已至渡劫，普通邪修还是能应付的。”
    楚疏尘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眼底爬上几条血丝，让炎煦脊背发寒，“你知道如何才能在魔界活下去吗？”
    断无云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紧，当年的楚疏尘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又是如何在魔界活下来，最后又奇迹般地离开魔界呢？这其中的困难定然难以想象，他不自觉地搓着食指和拇指，认真听楚疏尘接下来的话。
    “想要在魔界活下去，一要和伙伴形影不离，二要绝对服从纪律。”楚疏尘顿了下，收敛情绪，补充道，“当年我在魔界游历，见多了死于自负的修士。”
    “纪律？”清影子惊讶道，“魔界不应该是个混乱无序之地吗？”
    楚疏尘嗤笑一声，“魔界纪律森明，修为低的邪修依附大能邪修，修为高深、实力强悍的大能邪修统治小邪修，结伙抱团绝对服从。邪修修炼依靠血煞之气，所以不同的势力之间会厮杀起来，而落败的势力就会被屠杀殆尽，炼制煞气供邪修修炼。落单的修士更是难以自保，哪怕你们是渡劫期修士，一旦落单也很难走出魔界。”
    众人听到这里，有两个已经想打道回府了，但他们已经被「骗」进了魔界，想要走回头路也难了。
    断无云道：“邪修之间相互吞噬厮杀，那魔界岂不是没有多少人了？”
    楚疏尘道：“邪修势力轻易不会相互厮杀，他们会圈养仙修和妖修，抓一些修误入魔界的仙修妖修，用灵石「喂养」到金丹期，虐杀炼制大量煞气。”
    “什么？”
    “无耻之徒！”
    “竖子当杀！”
    楚疏尘没有明说邪修如何炼制煞气，一众渡劫期修士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胆寒。
    断无云的心口处忽然难受起来，他状似无意地碰了碰楚疏尘的手背，反手被楚疏尘握住了手。
    断无云身体微僵，和楚疏尘对视几息，见对方目光坚定并无悲色，突然明白楚疏尘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但这并不代表楚疏尘真的对在魔界生活的那些日子释然。断无云便故作轻松把这个话头止住，“既然那群邪修如此难缠，魔界之大我们又当如何找到危楼的老巢？”
    “找个邪修势力「问」路。”楚疏尘抬手右手握住一把黑伞，黑伞撑开后血色的煞气萦绕在伞面上，他把断无云拉到伞里紧紧攥着对方的手，“魔界内灵气稀薄、煞气充盈，站在伞下会好受些。”
    断无云拇指擦了下唇角，有些尴尬，这也亲近过头了，他们都和离了。不过断无云却没有躲开，他心里劝慰自己道：楚疏尘刚刚回忆起往事，心里恐怕不好受，他既然不能出声安慰，也不好疏离。
    身后众人面色各异，有人望天，有人看地，有人环顾四周，妈的，都到这时候了还眉来眼去。
    “师父！师父.......”自从断无云走后，江九归每日失魂落魄地往趴在栏杆上张望，可楼下人头攒动，又哪里有断无云的影子？
    白亦山扶着墙壁走出来，担忧地轻唤一声，“九归。”
    江九归没有回应他。白亦山攥着拳头掩唇咳嗽了两声，脚步虚浮地走到江九归旁边，轻抚他的后背，“九归，天命如此，好事难长久，皎月难长圆。日后你总归是要一个人走下去的，断前辈说得没错，你也该学会自己承担责任了。”
    江九归挥开他，“我不信命。”
    白亦山没站稳，直接被推倒，撞在了栏杆上，疼得立时脸色发白，冒了一层冷汗，差点背过气去。
    江九归这才回过神，紧张地把他抱起来，“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无......无妨。”白亦山安慰道。
    “我送你回房休息。”江九归抱着他返回客房，刚一进门就看见屋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如同鬼魂一般无声无息地靠窗而立，原本光线不错的客房，此刻就像是遮上了一层黑布，只能隐约看清那人的身形。
    江九归察觉不对，立刻往后退，可后面的房门嘭地一声合上，将他们隔在了屋子里。”
    “好一出重情重义的大戏。”那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嘶哑怪异。
    “你是何人？”江九归放下白亦山，张开手臂将他护在身后。
    那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的师父，和你身后的这位朋友相比，二人谁更重要？”
    “你到底是何人？”
    “若他们二人只能活下来一个，你当如何选择？”说着他张手一抛，一样东西击向白亦山。
    白亦山此刻已是凡人，哪里能挡下这攻击？江九归想都不想立刻替他抵挡，却见那物发出耀眼白光，将江九归卷入其中。待白光消散后，一枚黑色圆镜停在空中，圆镜上缠绕着丝丝煞气，正是邪修所使用的邪器法宝。
    “九归！”白亦山扑向圆镜。
    “不必担心。”那邪修道，“此乃问天镜，可解众生百惑。他不是一直想找到轮回转世后的恩人？我只是帮他一把。”
    白亦山满脸怒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邪修笑道：“我家主人好奇，他为了曾经的恩人，该如何害死他的师父？又或者，他该如何为了他的师父，眼睁睁看着恩人惨死？”
    “你......”白亦山心中一惊，对邪修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那邪修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在下长戈，我家主人便是邪尊危楼。”长戈——危楼手下四大大能邪修之一。
    白亦山手指忍不住发抖，危楼的手下能肆无忌惮地找到这里，岂不是说他对断前辈和楚前辈的计划早已心知肚明？可危楼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俨然已经胸有成竹，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甚至还有心思折腾起他们这些无名小卒......那断前辈和楚前辈此行恐怕凶多吉少！不行，得赶紧告诉照仙宗和玉人阁，拦下他们！
    白亦山抬眼一对上长戈的目光，所有心思仿佛都被对方全部看穿了。
    长戈笑道：“楚疏尘已回魔界。”
    第59章 既入邪道
    冒着寒气的河流, 在崎岖山峦间盘绕涌流，白色的寒雾把方圆千里半遮半掩。魔界之外的生灵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鬼地方居然有人在此修行。这里就是魔界的雷城, 由一位出窍期魔修及其势力占领。
    城主把一具女尸扔进寒河之中, 尸体瞬间被河水吞没，河面的寒气又重了几分。
    “恭贺城主功法将成。”
    城主闭眼感受着寒雾钻入肌肤，嘴角一扬, “还要多谢危楼尊主赐我功法, 若没有尊主, 便没有我的今天。待我成功渡劫后，定为尊主肝脑涂地。”
    “城主这话可不能对尊主说起, 尊主最恨的就是这善人之恩。”
    “我自然知晓。”城主睁眼看向旁边的素衣女子, “月影姑娘一向伴随尊主左右，如今突然到我这儿，可是尊主有什么吩咐？”
    月影没有回答，她仰头望向天边, 一道剑光刺破寒雾，身旁的城主还来不及察觉就被剑光穿透了气海。月影惊慌跌坐在地上, 望着从天而降的白发邪修, 四肢发抖。
    城主气海已破，体内煞气四散而出, 他惊怒交加, 捂着伤口咬牙道：“你可知这里受危楼尊主的庇护？”
    “危楼。”白发邪修一字一顿念了遍这个名字，看着眼前的寒河, 眸光杀意一闪, 手中长剑斩断了城主的双手。
    城主在魔界活到现在, 不仅仅是靠着危楼的庇护, 自身也有几分眼力，他心知今日遇到了硬茬子，忍下悲怒和断肢之痛，“你是何人？”
    白发邪修手腕一翻，紧握长剑，“危楼在何处？”
    “想不到，想不到.....可惜......”城主突然大笑，五指插入了心脏，“尊主！”他望向天边大喝一声，将心脏掏出来，扔向寒河之中。今生之恩，来世再还。
    城主没有立刻气绝，白发邪修却不慌不忙，按住他的脑袋准备搜魂。
    “楚疏尘住手！”断无云等人赶来，他连忙喝止楚疏尘的动作。
    楚疏尘下意识停下搜魂术。
    “若我没有看错，此人修炼的应该是魂魄类的功法，你对其搜魂可能会上当。”断无云打量着完好的楚疏尘，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清影子惊诧不已，“断道友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修习暗杀之道，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了解一些。”
    城主眼神凶狠地瞪着断无云，仿佛要把对方千刀万剐，可惜现在有进气无出气。
    清影子抚掌，“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找到个能打听到危楼老巢的邪修，结果是个死人。”
    “你们是危楼的仇家？”宛若蚊蝇低喃的女声插-进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还有个缩成一团的女子，只见她脸色惨白，衣衫朴素破旧，一看就是个下层修士。
    楚疏尘长剑一指，“魔界可没有柔弱无害的女修。”
    “尊者饶命！”月影连滚带爬，艰难地爬起来磕头，慌忙地解释，“我是一个妖修，被危楼派人抓到了魔界，他把我送给了这个邪修。这个邪修修炼的功法，需要极多的阴煞之气。他便虐杀女子，把她们的魂魄炼化成修炼所需的阴煞之气。求各位尊者饶了我吧！”
    城主双目圆瞪，嘴角颤抖着想要说什么，直到咽气也没说出口，更没有人看过来。
    月影不停地磕头，脑袋上鲜血直流，凌乱的碎发挡住了侧脸，也挡住了她掩饰不住的一抹笑意。
    清影子于心不忍，“楚前辈，她......”
    断无云眉头紧皱，却没有说什么。
    楚疏尘侧眼看了一眼断无云的表情，确认月影身上没有煞气后，说道：“你带我们去找危楼。”
    “多谢尊者饶命！多谢尊者饶命！”
    断无云拿出一条青色布条，点了下自己的脑门，“包上吧。”
    月影微微一怔，双手接过布条，低头道谢，“多谢尊者。”
    楚疏尘把长剑变回黑伞，“带路吧。”
    “是。”
    阴寒逼仄的洞穴中，一片死寂，只有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尊主，月影此刻应该已经接近楚疏尘了。”
    危楼没有夸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这件事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可惜雷城城主倒是对您忠心耿耿。”
    “一颗棋子。”危楼掐着手上的蛇，被它咬了一口，“恩情，呵。”
    长戈伴随危楼数百年，见惯了危楼无情无义，此刻却依然心里发寒。
    危楼放下小蛇，“既入邪道，何存恩情？江九归带回来了？”
    第60章 抉择
    那日江九归被卷入一面镜子法器中, 他却没有受伤，而是陷入了一个幻镜之中。
    这是一处小村子，村子里的住户倒是不少, 但村民却一个也没有见着。不过远处传来喧喧嚷嚷的锣鼓声, 料想是有什么热闹，所有人都去那儿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些眼熟。”江九归思忖片刻，循着鼎沸人声走去。
    空地上聚集了许多村民, 他们或坐或站, 挤在人堆里, 骑在树杈上，蹲在土坡上......人群前方是一个小型的戏台子。戏台子上站的不是人, 而是两个掌中木偶, 这是一出傀儡戏。
    村民仰头望着台上那衣裙纷飞的掌中木偶，其中一个木偶的衣裙最为多彩鲜艳。随着喝彩声一次又一次爆出，戏台子上的戏也到达了高潮，又唱了一会儿, 今日的戏便收场了。
    人群渐渐散去，片刻后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从帷幕后走出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拄着一根木头慢腾腾地把戏台子上的东西收起来。
    看到那老人，江九归如遭雷击, 愣在了原地, “这是.......”他的主人啊。
    这些道具都已经十分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但老人却拿出了一个与这些道具格格不入的锦盒。他把锦盒打开, 里面垫着厚厚的红布, 然后弯腰捧起方才在戏台子上表演的那个衣裙艳丽的木偶。
    老人小心翼翼把木偶放入锦盒之中, 这个木偶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外头的那些仙人不许唱傀儡戏，被看到了就得丢了老命，可他喜欢傀儡戏，为此宁可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也要偷偷摸摸唱下去。他没有亲友、没有妻子，陪着他从小到老的也只有这个木偶，他对这个木偶如此优待，不仅仅因为它是祖传之物。
    老人把所有东西都放到驴车上，他的家不远，年轻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就能扛着这些东西回去，可现在不行了，于是攒了些钱买了这个驴车。
    目送老人赶车远去，江九归提醒自己，这只是邪修的幻镜，定有陷阱。直到转弯处的柳树彻底阻断了老人的背影，江九归突然拔腿追去。
    老人回家后简单做了点饭菜，洗干净手，把那放入锦盒中的木偶拿出来，给它换了身衣服，笑道：“老伙计，这世道容不下傀儡戏，就连我也是偷偷唱着，只怕唱完了这场，你怕是要跟我一起入土喽。”说着，他回身去拿东西。
    那木偶竟然动了一下，明明是雕刻出来的眼睛，此刻却转动起来，盯着老人的背影。
    这木偶年头久了容易裂，不能总这么放着，老人很快就回来，轻手轻脚捧起木偶把它放入了锦盒之中。
    当天夜里老人就病倒了，白天他吹了风受了寒，夜里发起了高烧，周围也没有个人照应。
    江九归忙去叫村里的赤脚大夫，可他敲门的手直接穿透了房门，恍然明白自己在幻境中只是虚影，他径直闯进大夫的卧室，任凭他怎么叫喊，大夫也根本听不到。
    “咔哒咔哒.....”锦盒的盒盖子上上下下顶起来，但因为被绑住怎么也顶不开，最后盒子里红光一闪，整个锦盒被炸碎。
    老人听到动静，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觑着眼睛查看。
    只见红光落到地上，是盒子里的那个掌中木偶。
    老人嘴唇微张，显然被这一幕惊住了。
    掌中木偶转了个圈，花裙子也跟着飞扬起来，它身上依旧泛着淡淡的光芒。没过多久，掌中木偶慢慢变大，随后幻化出了人一样的四肢身体。它变成了一个少年，和江九归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少年好奇地摸了摸身上的花裙子，看着自己的手，他转了个圈，开心地朝老人扑过去。
    但老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当即就被吓晕了，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少年把老人葬在了一处风景别致的地方，然后躲进了深山里再也没有出来。他知道是自己把主人吓死的，所以也不敢见别人，躲在山洞里日夜悲哭，彩色的染料流花了脸，红色、绿色、黄色、蓝色打翻了墨盘。
    江九归站在少年身边，日升月落，四季交替，不知过了多少年，他突然抬手劈向少年。周围的山林随着少年一同化为粉畿，随后换成了一个茅屋小院，一个小小的孩童拿着漂亮的小木偶自言自语，给小木偶换上一套自己做的新衣服。
    时间过去太久了，江九归已经忘了幼时的主人长得什么样子，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孩童就是主人，幻境又带他回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江九归陪着小童慢慢长大，可小童看不见他，只是每日抱着木偶说话。这小童父母早亡，周围的人也觉得他古怪，不愿搭理他，小童只能每天提着傀儡说话唱戏，也不敢大声唱，怕被外头的神仙听到了，再抢走他的木偶。
    一年又一年过去，小童的个头越来越高，五官也慢慢长开了，清秀俊俏，和人说句话都要脸红，便偷偷摸摸办了戏台子，躲在后面唱傀儡戏。一开始没有人敢来听，后来见仙人们也没有出现过，村民才陆陆续续坐在戏台下听戏。
    江九归已然忘记此处是幻境，某日黄昏，已经长成青年的小童收了戏摊子，抱着装着傀儡的大箱子往回走，一道夕阳透过树杈映在他的身上，江九归跟在他的身后。
    一只布谷鸟「布谷布谷」地从后面飞过去，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看到那似曾相识的笑容，江九归被钉在了那里，喃喃自语：“白亦山......”幻镜刹那消失。
    魔界灵气稀薄，修士在此地都无法久留，更不用说体质一般的凡人。白亦山自被带到魔界后，便一直陷入昏迷。江九归从幻镜中出来守在他身边，“那幻镜到底是真是假？”他心中焦急却打不开这洞穴的禁制。不知过了几日，那邪修长戈终于想起来他们。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九归见长戈出现，立刻起身将白亦山掩在身后。
    长戈见状嗤笑一声，“我若想做什么，你能拦得住？”
    “你！”江九归右手灵力青芒乍现，蓦地想起白亦山劝他冷静的话，咬了下舌头，压下心里的火气。
    “恭喜小友得偿所愿，找到了你的主人。”长戈抚掌笑道。
    江九归冷笑道：“你随便编了一个幻镜，就想让我相信，当我是傻子吗？”
    长戈看了他半晌，“我生平最厌恶两种人，一种是文盲。”
    江九归强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子又起来了，他咬牙瞪着长戈。
    “你那位师父但凡多教你几句，你也该知道那问天镜融合了一抹天机大道，可知前尘、推后世。难道你身处那法器中，没有察觉到大道法则的存在？”
    江九归已然信了九分，他的确在幻境中有一种不一般的感觉，但他并不接话，只是在心里嘀咕，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听不懂。
    长戈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他一向自诩三千修道界最博学之人，交往之人不论正邪，也都是博古通今之辈，每每看见这种文盲，就恨不得立马将人千刀万剐......待尊主用完了这废物，他定要把他的头骨打开，在里面塞满书册典籍！
    江九归后背发寒，“你带我们来魔界，到底要做什么？”
    “随我来。”长戈冷声，拎起江九归的衣领。
    “放我下来！”
    长戈拎着他来到一处幽暗无光的洞穴，将他往石壁上一甩，“尊主，江九归已带到。”
    江九归撞在石壁上，掉在地下痛苦地滚了一圈，捂着伤口爬起来，往洞里打量，可这山洞里一点光线也不透进来，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周围的空气阴冷潮湿，仿佛长满了青苔。
    “下去吧。”那尊主的声音如同此处洞穴一般阴冷，穿过耳朵就像水蛭钻进肌肤，听起来很让人不舒服。
    “是。”长戈躬身行礼，退出洞穴。
    江九归后退一步，却被一道煞气挡住了退路，心里即便早已猜到了答案，却依旧猛然一沉，“你是那个邪尊危楼？”
    危楼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我不过是一个区区筑基期的妖修，哪里配同邪尊谈交易？”
    “白亦山时日无多，你刚刚找回你的主人，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死了，而你却无能为力，就如同当年一般。”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危楼道：“前世因为你的莽撞，害死了你的主人，难道今生你还要断送他的生机吗？”
    江九归没有说话。
    “我可以救他，甚至修复他的经脉气海，让他重新踏上修道之路。”
    “我师父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都是要还的。”
    危楼摸着手臂上盘绕的毒蛇，捏了下它的脑袋，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你对你师父倒是言听计从，只是不知他同你的主人谁更重要？”
    “你什么意思？”
    “你师父道貌岸然，说是要给白亦山治病疗伤，可即便遇到了渡霄子，也没有向他提起治病疗伤之事。这天底下除了渡霄子和我，还有谁能救白亦山呢？”
    “我师父那时遇到了有很多麻烦，后来渡霄道尊消失了。”
    “是啊，楚疏尘重要，晴空门重要，就连那群素昧蒙面的仙修存亡都很重要，只有你主人白亦山的性命，在断无云眼中如路边蝼蚁。”
    “你！你休想挑拨离间！”
    危楼道：“人性何须挑拨？不过生来如此丑恶。我只是给你一个救白亦山的机会。”说着，他抬手用煞气卷着两样东西，送到江九归面前，煞气散去后竟是一个瓷瓶和一把黑色的匕首。
    “只要你让断无云将这瓶丹药服下，再用这把匕首刺他一刀，我就让白亦山再次踏上长生道。”
    “我是不会杀我师父的。”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都没指望你能杀他，只是伤他一下而已。”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若不想杀他，所作所为又图什么？”
    “师父反目难道不有趣吗？”
    “疯子，脑子有病。”江九归破口大骂。
    “你别无选择。”
    第61章 互诉衷情
    魔界灵气稀薄, 煞气充斥天地，灵草灵植在这里都很难生存。断无云沿途几乎没见到什么带着生机的灵植影子，渡霄子说那味可以医治楚疏尘的药就在魔界, 可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楚疏尘见断无云走神, 贴着他的胳膊，低声问：“可是有事？”
    断无云瞥了一眼身后，楚疏尘眉头微动, 打出一团煞气, 将周围的人逼到远处。众人不明所以, 但见楚疏尘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 只好远远地跟在后面。
    断无云道：“渡霄道尊那日说魔界有一味可以医治你的药, 叫落雷草。可这魔界里几乎寻不到灵植，你在魔界多年，可曾听说过什么适合灵植生长的特殊地方？”
    “我并未听说过落雷草。这里没有灵气，自然也没有灵植, 就算有灵植长出来，在煞气的滋养下, 也早就不是一种东西了。”
    “世人都说, 渡霄道尊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剩下的一句......”权当放屁, 不听也罢。
    楚疏尘道：“渡霄子嘴里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但关于医术这方面，他是不会说谎的。既然他说魔界有落雷草, 想必是真的, 只是你我不知那草的模样。”
    断无云愁眉不展。
    楚疏尘嘴唇微泯, 盯着他的侧颜。
    “唉。”断无云拍了拍他的手, “怕是你命不好，真要死在这里了。”
    楚疏尘摊开手掌，一枚小巧的指环躺在掌心，“这储物戒里有一套空间法阵，若我死在这里，你便用里面的法阵，传送到其他世界。”
    “你何时炼得？”
    楚疏尘没有回答，低头把指环套在断无云的手上，容不得断无云拒绝。他摩挲着指环，没有松手，苍白的脸上覆了一层薄红，“你和我结为道侣那三年，其实我每日都想将心意这样送给你，可又怕唐突了你，不知如何开口。你可曾怨过我？”
    断无云第一次见楚疏尘动情，不知所措地把手抽回来，“都过去了。”
    楚疏尘这次却没有识趣地停下，反而继续说道：“我比你年长千岁有余。”
    那倒未必，断无云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心里暗自反驳。
    “很多时候，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同你这样的年轻人说。”楚疏尘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怕你生气。其实我和你结为道侣时，是真心实意的.....”
    “你说得跟遗言似的，”断无云搓搓胳膊，仿佛在抖鸡皮疙瘩，干笑道，“有什么话，等你弄死那个谁，等我找到落雷草再说吧，那时我们有的是时间。”
    楚疏尘抬头，深深地凝望着断无云的眼睛，片刻后二人同时别开头。
    断无云悄悄把手放在心口处，他是木偶妖，木偶是没有心的，可他分明感受到了心跳的悸动。他第一次产生了怀疑，木偶难道真的没有心、不懂爱吗？罢了，这些杂事没有时间多想了，还是琢磨怎么把落雷草找到吧。
    “诸位仙长，前面就是邪尊危楼的巢穴了。”月影站在一片黄沙里，遥指前方的连绵枯山，枯山上乱石堆砌，却无半点生灵的痕迹，山虽不高，但山上的洞窟却数以千计。
    第62章 算计
    “为何周围不见其他邪修？”断无云望着荒凉的枯山群, 这实在不像是一位邪尊的作风。
    月影回道：“那魔头不喜欢周围有人，所以他的手下基本不会在这里。只有零散几个邪修留在此地伺候。”
    楚疏尘道：“我前去看看，你们在此地等候, 隐藏好自己的踪迹。”
    “是。”众人齐声答应, 探路那么危险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做。
    断无云就知道楚疏尘会出这个头，他无奈道：“小心些。”
    “我会的。”楚疏尘的眼睑微微一动, 轻笑, 手里的黑伞化作长剑, 收入芥子空间中。
    枯山上的洞窟数以千计，隐藏在暗处的更是数不胜数, 没准在什么地方就藏着一个邪修。楚疏尘收敛气息, 如一阵清风掠过洞窟，看到第一个洞窟里的景象，让他眉头一皱，这里面居然堆积着累累白骨, 第二个洞窟中也是如此......
    难道这成千上万的洞窟中，藏得都是这样的骸骨吗？邪修性情凶恶不假, 但他们也受到天道辖制, 杀生却不能乱杀，可按照这枯山群来计算, 危楼造下的杀孽恐怕被天道灭了几万次都不多。难怪危楼想方设法躲避飞升雷劫, 只怕他来不及飞升，就先得被雷劫给劈死。
    断无云同其他仙修一样,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闭眼打坐, 实际上心里一直在挂念着楚疏尘, 手里的灵石半点灵气也没被吸收。月影撩起裙摆, 坐在断无云左侧，“几位前辈仅仅是为了寻找那魔头吗？”
    断无云睁开眼睛，含笑道：“不然姑娘以为呢？”
    月影摇头，“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们，真的非常谢谢各位前辈，如果没有你们，只怕我早就死在那魔头的爪牙手里了。”
    断无云没有接话，他还不知道这个月影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只相信楚疏尘，哪怕是身后这群同来的仙修，他也带着六分警惕。
    月影道：“前辈离开魔界的时候，可以带着我吗？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说着她的声音颤抖，别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断无云道：“姑娘为我等带路，若是我等离开此地，自然不会抛下姑娘一人。”他拿出一张素白的手帕，递给月影，“姑娘擦擦吧。”
    “多谢前辈。”月影双手接过手帕，掩面道谢。
    断无云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姑娘。”
    “前辈但说无妨。”
    “不知姑娘在魔界，可曾听说过什么地方生长奇花异草？”
    “前辈是想找灵植？”
    “魔界无法生养灵植。”
    “前辈所言不错，”月影顿了下，“但总有例外，原本魔界是一根灵植也不会生长的，但是几百年前，落月城突生异象，有很多灵植冒出来，甚至还引起诸多邪修争抢。直到今天，落月城依旧有灵植源源不断生长出来。”
    断无云惊讶，“恩？”
    月影继续说道：“我听闻是因为落月城有一天材地宝，才让这些灵植得以生长。”
    “天材地宝？”
    “具体我就不了解了，只听说那天材地宝是什么特殊的灵草。前辈若是好奇，日后可以亲自去落月城看一看。不过落月城是那魔头的领地，距这里倒是不远，却有几位大能邪修把守。”
    “如此奇特，我倒是真想去瞧瞧了。”断无云忽然起身，对其他仙修说，“左右以我的修为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去看看吧。我来这里本也是和你们顺路，他都知道。”这个「他」断无云不用明说，众人也能猜出来是谁。
    “月影姑娘，此地危险。不如和我同去？”断无云倒是想看看这个月影到底是什么来头，玩心眼，玩到他这个暗杀之道的头头上算了，话术还如此没有含量，简直像看小儿打架，却偏偏不知道会带来什么不可控的后果，只好将计就计。
    第63章 魔界之外才是战场
    一个洞穴一洞穴的寻找下去, 哪怕楚疏尘的速度再快，在天黑之前也找不到危楼的老巢。
    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使用搜寻阵，唯一担心的就是惊动了危楼身边的四大护法, 本来楚疏尘就身上的伤已经越来越严重, 跟他一起前来的几个修士也算不上顶尖的高手，怕是打起来没什么胜算。
    楚疏尘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搜寻阵，按照老方法, 屏气敛息继续搜寻。过了大半个时辰, 他终于在某个山洞里发现了活人的气息。
    楚疏尘摊开手掌, 一块八边形的阵盘浮现在掌心上，淡蓝色的光芒在阵盘上盘旋闪烁。他小心翼翼走进洞穴, 没有看到危楼, 却看到了以为老熟人。
    “江九归？”楚疏尘皱眉，“你怎么在这？”
    以楚疏尘第一阵术师的身份，自然看的出面前的人并非幻阵编出来的虚假之人。
    江九归的脸上露出惊喜，“前辈！你们来了太好了。你们前脚离开, 我和白亦山后脚就被他们抓到了魔界。我好不容易变回木偶逃出来，正准备找你们汇合, 去救亦山。”
    楚疏尘脸上的表情淡淡, “你先下山找你师父吧。”
    “前辈是要自己一个人去找危楼吗？”
    “恩。”
    江九归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还有何事？”
    江九归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前辈, 危楼所在的地方遍布毒雾, 哪怕是您这样的修为也难保平安。这避毒丹是我们被抓来时，危楼的护法给的。”
    楚疏尘收下小瓶子, “危楼的护法如今在什么地方？”
    “好像是去魔界外面找什么东西了。”江九归说完, 又给楚疏尘指了危楼所在的老巢位置, “前辈, 您一定要记得提前服下避毒丹。”
    楚疏尘看着江九归，二人对视几息，他倒出一粒丹药，吞进肚子里，“多谢。”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血光从背后劈来，楚疏尘转身，手里的阵盘飞速转动，一个蓝色的护罩挡住了血光的攻击。
    江九归的脸上出现一抹愧疚之意，但很快掏出一把短刃，从背后刺进了楚疏尘的胸口。
    阵盘落地，楚疏尘踉跄两步，扶住旁边的石壁。
    一道人影立于洞口，长戈简直不敢相信，楚疏尘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算计了，不管是真是假，趁他病要他命！
    长戈双手做了一个手势，一团红色的血雾眨眼间将楚疏尘包围起来，雾外的人甚至能听见楚疏尘皮肉被腐蚀的声音。
    半晌后声音消失，长戈驱散血雾。
    就在此刻，一把长剑破雾而出，直取长戈的命门。
    长戈心中一惊，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只能闪身避开命门，但还是被楚疏尘重创。他不敢恋战，立刻撤走。
    “楚前辈！”江九归赶紧上前扶住楚疏尘。
    楚疏尘摆摆手。
    江九归有点不好意思，“前辈，你不用担心。方才你吃的药，已经被我替换成了普通的丹药，我和师父修行这么长时间，也就学会他那些偷鸡摸狗的本事了。想不到咱俩还挺默契的。”
    “是偷梁换柱。”楚疏尘服下一颗疗伤的丹药，毒药是假的，但那一刀是结结实实扎在身上的。
    “前辈，亦山还在他们手上呢。他们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要杀了亦山。”江九归有点着急。
    “那你为何不听从他们的话？”
    江九归摇头，“我的智商骗不了你们，而且亦山也不会同意的。”
    “我去救他。”楚疏尘道，“你去山下找你师父，危楼在什么地方？”
    “我刚才告诉你的位置是真的。”
    “好。”
    幽暗狭窄的洞穴里，危楼把玩着手里的毒蛇，被毒蛇咬了两口。忽然，他露出一个阴毒的笑，单手掐死了毒蛇，“想不到，想不到......楚疏尘居然真的能找到这里。”
    看来那个江九归没有对楚疏尘动手，不过危楼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这次的计划失败，只不过他们没有找到威逼利诱江九归的最大筹码罢了，并不是江九归撑住了人性的考研。
    “是你低估了人性。”楚疏尘的声音出现在洞口。
    危楼叹了口气，“一别千年，你还是这么让人扫兴。”
    “你倒是变得比以前讨厌多了。”
    “你知道为何我身边没有人吗？”每一个魔界邪尊身边都有无数的追随者，危楼的山上却空空如意，除了方才见到的长戈，楚疏尘倒是真的没看到其他邪修。
    楚疏尘脸上的表情未变，但执剑之手却握得更紧了。
    “魔界之外才是战场。”危楼笑道，“你我之间算不得什么。”
    “你真应该死在一千年前。”
    “呵呵。”危楼起身，“你想去哪里打？”
    “我以为你更想留在重九大世界，你我二人开战后必定会对此方世界造成毁坏。”
    危楼摇头，“那算什么？蝇头小利罢了。我们去其他世界打，我只想拖住你的时间。等你把我杀了，再回道重九大世界，此方世界早已换了天地。我说过，魔界之外才是战场。”
    “疯子。”
    “楚疏尘，你是打还是不打呢？”
    不打是不可能的，楚疏尘如今的伤势也救不了外面的天下苍生，倒不如解决眼前这个人。断无云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楚疏尘肃清修真界的混乱世道，本就不是有爱护苍生之心，只是为了制定自己的规则，“随我来。”
    宇宙间有三千世界，大世界、中世界、小世界。唯有修为顶尖之人，才能任意穿梭其他世界。二人穿越穿越种种世界，最后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小世界。
    第64章 抉择
    魔界处处荒凉, 莫说灵植，便是寻常的草木都难以见到。但落月城却是个截然相反的地方，这里草木兴盛, 灵植随处可见, 俨然和其他地方不同。
    断无云来到落月城，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到了魔界之外的地方，他惊讶于这里的兴盛, 也惊讶于这里的和平。按照常理来说, 这样的地方应该会有很多邪修争抢才是, 但这里却欣欣向荣，并没有看到其他争抢资源的人。
    月影说：“这里是邪尊危楼的势力之下, 而且有大能邪修的把守, 一般的邪修不敢过来。”不一般的邪修更没有必要和危楼起冲突，毕竟对方打架是玩了命的打，犯不着招惹一个疯子。
    断无云听了这话，反而蹙起眉头, “大能邪修？可这里莫说大能邪修，便是修为低下的邪修都没有。”这群人去哪了？或者说这群人到底存不存在？
    他指尖一团银色丝线抽出, 倏地缠住月影的脖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所言字字属实。”月影神态镇定地说，但此刻越是镇定就越是反常, 任谁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都不应该如此镇定。
    断无云心中升起不大好的念头，银线在月影的脖子上勒出一条血痕, “你果然是危楼的人。说吧, 你把我引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月影笑道：“你可知原本驻守在这里的邪修都去哪里了？”
    断无云是个聪明人, 但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傻子, 这群疯子到底想做什么？
    “不错，他们去了魔界之外。”月影道，“主人说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真正的主角不是他。”而是千千万万的邪修。
    即便今天楚疏尘赢了危楼，但外面的世界也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危楼自始至终的目的并不是活下去，而是要让整个修道界死。
    断无云压下心中的念头，“月影姑娘对我说这番话是何道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纵使我有救世之心，也无救世之能。”
    “但你有这个机会。现在你可以杀了我，出魔界告诉世人大劫将至，让他们做好准备，或许还有个活路；你也可以放了我，我告诉你该去哪里找落雷草。”
    “你怎么知道落雷草？”
    “在魔界打听灵植，除了寻找落雷草，我想不到还会寻找其他什么东西。”月影笑道，“主人很好奇你要选择哪一边？”
    放弃落雷草，就意味着楚疏尘必死无疑。可若选择落雷草，就意味着修道界将有一场没顶之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断无云为凑齐救治楚疏尘的药方，苦苦追寻了这么长的时间，走遍了大半个重九大世界，眼看着就剩下两味药材，这让他怎么能放弃？
    可若放弃重九大世界.....那并非楚疏尘所愿。楚疏尘身负重伤来到这魔界，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给重九大世界争取一线生机？
    断无云指尖颤抖，他承认危楼是一个很擅长玩弄人心的疯子。
    作者有话说：
    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感谢各位读者一直以来对正版的支持。作者这两年因为身体和工作缘故，经常断更，实在是抱歉。
    第65章 结局（上）
    断无云的思绪从未像现在这么清晰, 灵魂似乎和他的身体已经分割成两半，他从未如此冷静过。他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落月城，仿佛是站在看台外看傀儡戏的人, 世间的一切都与他隔了一层纱, 没有什么真实感。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选择。”月影毫不意外，主人早就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丝线收紧，刹那间月影身首异处, 却没有鲜血喷涌而出, 尸身反而化作了一棵深蓝色的灵草, 灵草上还游动着阵阵电光。
    不用多说，这一看就是落雷草。
    月影竟然是落雷草？断无云尚未从绝望中走出, 来不及惊喜, 思绪又飞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杀了月影就可以得到落雷草，还能有时间出魔界传递消息，危楼会这么好心吗？”
    明知道一切都是危楼的陷阱, 可别无他法，断无云只能往进跳。他把落雷草收起来, 折身离开魔界。
    断无云的修为虽然算不上顶尖, 但是逃命是他的看家本行，所以赶路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可是当他一出魔界, 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在了当场。
    原本一片平原的魔界入口, 此刻被一条深渊割裂，深渊之下演讲翻滚, 深渊对岸山崩地裂, 四处望去根本不见丝毫生机。断无云的耳边甚至还能听见海水翻涌而来的声音, 可魔界这里是重九大世界的西北方位, 而海应该在东方才对。
    “海水倒灌，天崩地裂。”断无云抬眼望向天空，原本一个太阳分裂成三个，甚至还有继续分裂的趋势，再这么下去所有的凡俗生灵都会承受不住烈日灼烧。
    原来.....原来危楼是这个念头，让断无云绝望，再看到落雷草后又燃起希望，当他走出魔界后，再次让他绝望，原来无论他怎么选择，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断无云不相信重九大世界就此走向毁灭，他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下来，然后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赶往天瑞山脉。天瑞山脉是仙道百家聚集之地，如果此方世界还有一线生机，那一定会在天瑞山脉！
    断无云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回到了天瑞山脉，此刻天灾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但太阳已经分裂成四个，天瑞山脉有几个大宗门坐镇，虽然没有乱成一团，可也人心惶惶。
    断无云赶到的时候，一众仙修正在照仙宗和玉人阁的带领下布置防护大阵。穿越到其他世界很难，但几位大宗门的宗主还是做得到的，断无云没想到他们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离开。
    “这法阵真的能抵御天灾吗？”见到照仙宗宗主后，断无云问了第一句话。
    照仙宗宗主发丝尽白，早就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照仙宗弟子三千人，两千死在了魔界入口，如今这一千人他怕是也难以包下来了。
    宗主摇头，苦笑道：“我没有楚疏尘那么厉害，若是他布置的法阵或许可以一试。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吧。”
    楚疏尘如今在哪里呢？断无云听到楚疏尘的名字，心口处就阵阵发疼，傀儡本就是死物，哪里有心？可他偏偏不敢想楚疏尘，只要一想到那里就又慌又难受。
    宗主见断无云在走神，也明白他在想什么，“楚道友修为高深莫测，小友不必担心。”
    断无云自然知道楚疏尘有多厉害，可他现在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哪里是全盛时期的危楼的对手？
    就在此时，大殿之外传来惊叫之声。
    断无云二人赶紧出去查看，只见天空被撕开一条裂缝，无数的陨石碎块砸向大地。
    天瑞山脉的法阵催动，一道蓝色的光罩将陨石抵御在光罩之外。但随着陨石如雨点砸落，光罩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淡，甚至还出现了裂缝。
    “想不到我居然是这么个下场。”断无云摸着储物袋里的四味药材，只差最后一味药，他就能救楚疏尘了，如今他也不用救了，直接给楚疏尘陪葬了。
    就在蓝色光罩崩散的瞬间，天空的裂缝倏地消失，太阳重新凝聚合一......除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
    幸存下来的人看到半空中一道白光划过，白光中有一个人影。随着他的出现，天灾消失了。
    “那是神吗？”
    “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
    众生朝天瑞山的方向叩拜，天瑞山的仅存的修士也脱离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笑，朝着白光消失的地方祈祷。
    白光降落在断无云面前，光芒消散后，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但断无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楚疏尘，他扑上去，抱住楚疏尘的肩膀，“你还活着......”
    楚疏尘的声音很微弱，“别担心。天劫是危楼以自身作阵眼，千万邪修作阵旗弄出来的。他死了，阵就破了。”
    “你还活着，太好了。”
    楚疏尘轻叹一口气，想要抬起手摸一摸断无云的脑袋，却发现手早已不听使唤。
    他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的。
    断无云感觉怀里的身体在慢慢变软.......慢慢变凉......
    “楚疏尘！”
    “楚道友！”
    “我佛慈悲。”慈悲大师和渡霄道君不知从什么地方赶来，二人风尘仆仆，哪怕到了他们这样顶尖的修为，也被天灾弄得十分狼狈，“渡霄道友。”
    渡霄子把楚疏尘的手从断无云怀里扯出来，俯身捏了捏脉门，“还没死透。”
    “有救？”断无云脸上的泪痕未干，忙问。
    渡霄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救。我与你说的五味药材，你可曾寻到？”
    “我只寻到了四味。”断无云手忙脚乱把药材翻出来。
    “凤去存羽火，麟遗树下金。海涸水向天，雷惊木存心。”渡霄子念叨着当年教给断无云的四句话，这四句话里藏有五味药材，凤尾火、麟趾金、倒流水、落雷草，还有最后一味。
    照仙宗宗主跟着着急，“渡霄道友，这个时候就别打哑谜了。”
    渡霄子笑眯眯地抠着自己的拖鞋，“俗话说得好，解铃换需系铃人。楚疏尘当初神魂上的伤是为谁而伤？”
    “是我？”断无云记得一千年前，楚疏尘被邪修抓走之前，把他封印在地下，而那个封印法阵不是当初的楚疏尘能施展得出来的，当初楚疏尘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就是他神魂之伤的来源，压制了千年都未曾治愈。
    断无云看着怀里的楚疏尘，那张脸苍老得早已失去了昔日绰约绝色的风采，“最后一味药材和我有什么关系？”
    渡霄子道：“最后一味药材是留心木。”
    “我佛慈悲，”慈悲大师念了句佛号，“木本无心。”
    断无云的手覆上胸口的位置，木本无心，傀儡本是死物，可他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原来那最后一味药材就是他的心。
    “既然如此，便拿去吧。”你我之间的因果，今日也算是了解了。
    渡霄子拍了拍拖鞋底子，“你可要想清楚，从前没有心你能活，是因为你本就是死物。现在你有了心，就有了命，如果把心掏出来，你可就从此消散天地间了。”
    “那又如何呢？”
    第66章 完结（下）
    楚疏尘耳边佛音阵阵, 他睁开眼睛时难得茫然，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里是？”他坐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复原了。一缕黑发垂落肩头, 他握着自己的黑发, 心里察觉不对劲。
    “我就说我的医术绝对没有问题，你看这不醒了？”渡霄子和慈悲大师一前一后走进来。
    慈悲大师看到伤势全好的楚疏尘，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 “我佛慈悲。”
    楚疏尘皱眉看着二人, “你怎么救得了我？”
    “要不我再把你杀了？”渡霄子呲牙笑, 露出一口大白牙，弯腰就要脱鞋拍他。
    “我佛慈悲, 是断小友凑齐了五味药材。”
    “断无云呢？”楚疏尘立刻想知道断无云在哪, 如今他的伤已经好了，终于有资格和对方复合了。
    渡霄子抚摸着自己的爱鞋，“他已经给你凑齐了药材，如今恩果两清, 自然该干嘛干嘛去了。”
    楚疏尘不解，“什么恩果？”他与断无云是一对道侣, 无论是相识之初, 还是和离之后，二人都不曾亏欠对方什么恩果。
    “我佛慈悲。千年前, 楚道友家中有一傀儡妖, 傀儡道大劫到来时，楚道友为了保护它而神魂受损。而那傀儡妖自然要在千年后了解这段恩果。”
    “他果然是......”楚疏尘早有怀疑, 此刻听闻真相倒也不觉得过分吃惊, 能得到确定的答案, 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人在何处？”
    “你怎么听不懂话？”渡霄子想一拖鞋拍他脑袋上，“恩果已了，他自然就去追寻自己的道了。你俩道不合，一拍两散了。”
    楚疏尘沉默良久，他伸手去摸身上那块玉佩，却摸不到了，“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断无云如果想追求自己的道，他便陪着，不会打扰对方。
    渡霄子难以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死脑筋的人，“你都要飞升了，你不好好准备渡劫，你脑子有病吗？”
    “我佛慈悲，”慈悲大师叹道，“情之一字.....”
    “什么玩意儿？”
    慈悲大师看着渡霄子摇摇头，“陆道友迟早会明白的。”
    渡霄子脸色微变，随后坦然笑道：“慈悲大师不愧是慈悲大师，果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连我的俗世姓名都知道。”
    楚疏尘看着二人把话题聊到别的地方，觉得不太对劲，“断无云到底在何处。”说着，一把长剑浮现在空中。
    渡霄子没有耐心了，“不知道！”一只拖鞋拍向楚疏尘，却被那把长剑挡回来了。
    楚疏尘本也没打算问渡霄子，他看着慈悲大师。
    慈悲大师闭眼，“我佛慈悲。”
    长剑掉在地上。
    楚疏尘自踏入修道界开始，求得就从来不是长生道，过去他想不明白自己要什么，后来遇到了断无云，他才明白自己想要的就是能够长长久久跟在断无云身后。
    一只拖鞋砸在楚疏尘的脑袋上，渡霄子骂道：“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还想寻死？”
    “我心生魔障，纵使今日不死，来日的雷劫也是过不去的。”又何苦再多忍受几年的折磨？
    渡霄子一脸无语地看着慈悲大师，“你连撒个谎都不会。”
    “我佛慈悲，出家人不打诳语。”慈悲大师转着手里的念珠，“但我既然告知楚道友事实，自然也有帮助楚道友的方法。只是请楚道友同我做个交换。”
    楚疏尘大悲大喜几番折腾，吐了一口血，他来不及擦拭，“说。”
    “危楼的残魂还在楚道友的手里吧？”
    危楼做了那么多的恶，楚疏尘当然不想轻易就饶恕他，最起码也得炼化七千七百四十九天，可楚疏尘当初「死」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交代。
    慈悲大师继续说：“我用复生断小友的方法，交换危楼的残魂如何？”
    “你要他做什么？”
    “超度。我年轻时与他有些渊源。”
    楚疏尘把一个小盒子抛给慈悲大师，“莫要放出来。”
    “自然。”慈悲大师将盒子收起来，“其实楚道友和断小友之间的因果远不止千年，在数千年前有一棵伴树而生的菟丝子，它在大树的帮助下修炼成妖，可大树也因此而丧命。后来菟丝子把大树的残骸做成一只傀儡，又将自己的妖丹赋予傀儡，帮助傀儡成妖，自身从此灰飞烟灭。”
    楚疏尘听到傀儡二字，就已经猜到那傀儡就是断无云。
    慈悲大师说：“不错，那傀儡就是断小友。而那菟丝子与楚道友有些渊源。”
    “他是我的前世？”
    “前世今生岂能混淆而论？到底不同罢了。”慈悲大师玄之又玄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楚疏尘对此也不怎么关心，“到底怎样才能救他？”
    “只要找到当年的那棵大树，重新炼制一个傀儡，把这妖丹熔炼进去就可以了。”慈悲大师将装着断无云妖丹的小瓶子交给楚疏尘。
    楚疏尘双手接过，“那大树在何处？”
    “我佛慈悲，天涯海角。”
    楚疏尘抿着嘴唇，握着妖丹出门而去了。
    渡霄子踩着拖鞋，同慈悲大师目送楚疏尘离开，“想不到你同魔界邪尊还有一段呢？”
    “我佛慈悲，陆道友不要胡说。他曾经是我的好友罢了。”慈悲大师生平第一次想堵住一个人的嘴，这渡霄子最会造谣传谣。
    “没意思。”渡霄子靠着门框，“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残魂？因为他，现在重九大世界四分五裂，小心被人打上门。”
    “我会将他关押在浮屠塔超度，直到他能放下心中恶念。”
    “啧啧。”浮屠塔对邪修来说可是个折磨人的地方，邪修待在里面，说句日日凌迟、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在危楼的肆虐下，重九大世界的陆地被四分五裂，如同海岛漂浮在各地，海中又出现天然屏障，彼此之间难以联系，就连大能修士也难飞渡两块陆地之间穿梭自如。
    楚疏尘想要寻找当年的大树可谓是难上加难，他不知道走遍了多少陆地，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终于在一小块海岛上，发现了一棵枯死多年的树根。靠近那树根，妖丹就开始发热。
    楚疏尘跪在树根前，小心翼翼地从腐败的树根里挑出完好的一段，照着断无云的样子，一刀一刀雕刻，生怕有一点不像对方的样子。等他雕刻完，已经过了七天七夜，剩下的就是把妖丹融入进去。
    楚疏尘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才着手融合妖丹。
    三天后，傀儡恢复灵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子修炼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化成人形，这就要从头再来？”
    “我陪你。”楚疏尘握着小傀儡，把它贴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