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他疯了(重生)》作者:荣玉 文案: 慕笙笙重生了。 上一世,她在楚宣的安排下嫁给楚寰,争宠、夺权,机关算尽,只为了他的一句承诺。 “笙笙,你太美了,我现在护不住你,帮帮我好不好,只要我坐上那个位置,我给你我的一切。” 后来楚宣登基,她被当作逆王楚寰的旧人关进天牢。 她等了又等,只等来了长姐华容云鬓仪态婀娜,来送她最后一程。 至死,她也没有见到楚宣一面。 再睁开眼,她回到了全家刚进京城那一日… 楚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全心爱护着一个女子,为了护住她,他争权、夺位,不惜与天下人为敌。 可一朝兵变,他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利用自己。 梦醒后,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肺撕裂般的疼痛。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他告诉自己。 可是太后寿辰上,他亲眼看见梦中那个恍若天人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一身暗香让他几乎失了魂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甜文 爽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笙笙┃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意亘古不消 立意:爱自己尊重自己 第1章 重生了 腊月三十。 皇宫西北角的偏殿里。 房门紧闭,然而瑟瑟寒风依旧从缝隙中刮了进来。 瘦弱的女子蜷缩在榻上,面色苍白,身上一件粉白的单薄裙衫,破旧的麻布被盖在身上。她垂着头,青丝弯曲缠绕,只露出一点侧颜,瘦骨嶙峋的样子,已经辨不出当年的姝色倾城。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冷了的馊饭,旁边倒着一个不知何时死掉的老鼠,还有小虫仿若过无人之境一般爬来爬去。 说是冷宫,但更像是一个牢笼,只关着慕笙笙一个人的牢笼。 这应该是逆王楚寰被处决的第十年。 慕笙笙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猜测着,大约又是一年终了。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待了多久。吃食都是馊的,没有人气,她感觉自己应该是撑不了多久了。 当年的逆王旧人早已经死绝了,只有她这个逆王的枕边人被困在这里。 整整十年。 最开始,会有宫里的婢女太监好奇,总是借口送饭来看她一眼。 “听说逆王妃美若天仙,也不知是真是假,咱们也能一饱眼福么。” “肯定是漂亮的,不然陛下为什么不让她死。” “若不是貌美,怎么轮的到她入主宸王府,当年宸王可是将她宠上了天。” “听说皇后娘娘是逆王妃的亲姐姐,怎么姐妹两个命运差这么多。” “皇后娘娘温柔贤淑,那逆王妃是什么角色?也配和皇后娘娘比?” 后来这样的声音渐渐也没有了,宫里侍奉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早就不知道谁是逆王妃,只知道冷宫里关着一个女子。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两个宫女嘀嘀咕咕走了进来,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 “今日是除夕,多给你送一顿饭。” 其中一个宫女放下食盒,说着。 慕笙笙努力支起了身子,喘着粗气,开口:“劳烦你,给我些温水。” 她太渴了,又渴又冷,但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为她倒了一碗水送到跟前。 殿内光线不明,她忍不住好奇,去看向榻上的女子,看清她容颜时,却呆了一呆。 那女子瘦的已经是皮包骨,脸上狰狞的伤口早已结了痂,几乎辨不出容颜,但那双眼睛乌黑明亮,盛着清澈细碎的光,让人乍一看便为之沉沦。 “你,你犯了什么错?”她问道。 这样的人,已经沦为如此困境,却依然有让人沉醉的美貌,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被困于此地生不如死。 慕笙笙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水。 房间是冰凉的,那水也是冰凉的,但好在让她的意识更清明了几分。 犯了什么错? 她努力回忆。 “笙笙,你太美了,我现在护不住你。楚寰他对你心怀不轨,只有我坐上那个位置,我才能护住你护住慕家,你帮帮我好不好?” 很多年前,楚宣面带凄然,这样对自己说。 她信了,信了那个男人的鬼话,凤冠霞帔嫁入王府,十数年的时间,她对楚宣深信不疑。 对,她这一辈子犯过最大的错,就是信了那个狗男人的鬼话。还有慕家,慕筱筱,她父亲,宋氏,他们哄骗欺瞒自己,踩着她的尸骨助楚宣登上了皇位。 楚宣登基那天,逆王府被满门抄斩。她本该死在那箭雨中,是楚寰,拼了命护住了自己。 那之后,她不肯就死,被带到这皇宫中,眼看着她的姐姐慕筱筱登上了楚宣曾许诺给她的皇后的宝座。 可慕筱筱仍旧不肯放过她,派人来毁了她的脸,日日折辱于她。慕家权势滔天,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这冷宫中,十年如一日般地生不如死。 十年里,她看着当年楚寰的旧人一个个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枉死,一切与慕家做对的世家纷纷落魄。她的外祖父姜家也因为她不得善终。 她在赎罪,为楚寰,为她自己的过错。 楚寰已经死了十年了吧。她呆呆地想,她骗了他那么久,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日子,想必也会觉得快意。 胸口一阵翻涌,她剧烈咳嗽了起来,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锦被上。 那小宫女被吓得连连后退,慕笙笙却笑了。 笑的疯狂肆意,她看着外面浓重的寒风,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了了。 “慕筱筱和楚宣,他们死了吗?” 榻上的女子语气森冷。 那小宫女反应了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当今皇上和皇后娘娘。 她立时吓得魂不附体,另一个宫女忙过来拉起她,拿起东西慌忙就要走。 “你告诉他们!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厉声道。 门又被关上了。 慕笙笙看着屋顶,知道自己是活不过他们这对恶人了。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找到这对狗男女,生食其血肉。 她的意识渐渐消散,最后的最后,只听见耳边有人叫了句笙笙。 声音清澈悦耳,含着脉脉情意。 是楚寰。 她默默地想,如果有来世,但愿楚寰不要再遇见自己了。 *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京城天香楼里。 几个儒生打扮的贵家公子正把酒言欢,美人在怀,一盏薄酒下肚,众人性致渐高。身着鸦青色圆领绸袍的男子看向一旁正借着美人酥手饮酒的男子,开口道:“听说慕家大人不日即将返京任职,慕家二姑娘也要回来了?” 听闻这话,已是喝的有些迷蒙的众人醒了些酒。 慕家啊,慕家大人外放到江州任职已有三年了,如今返京也在情理之中,可众人的关注点明显不是慕大人。 “当真?早在数年前就听闻慕家二姑娘姿容绝世,也不知究竟稀罕到了什么地步。” 另一人闻言似是回忆了起来:“我当年游历江州时,曾有幸得见芳容,那模样……啧啧,若是娶了回家,只怕是要家宅不宁。”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笑他胆小,哪就那般夸张。 唯独一旁着藏青色绸袍的男子只是喝酒,并不接话。 “泽梧兄,”一人催促道:“这是你家的事,你最清楚了,张兄说的可是真的?” 被唤作泽梧的男子乃是慕大人的嫡子慕泽梧,他似是不甚在意般,反倒将目光落在正上手座上玄色衣袍的男子身上,答道:“六殿下亲自派的车马,这还能有假?” “啊这……” 众人纷纷看向上座的年轻男子,容貌俊秀,气度雍贵,此刻他淡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缓声道:“慕大人乃长辈,外放多年,如今回京,自然是要夹道欢迎的。” 他这话倒也不错,只是听来颇蹊跷。 六殿下楚宣是淑妃之子,淑妃与慕家夫人乃是一母同胞,只是慕夫人是续弦,虽与慕大人情谊甚笃,但当年慕大人被外放离京时,慕夫人为了子女的前程并未相随。如今堂堂六殿下竟然要屈就亲迎外放官员回京,不得不让人揣摩其中是否有上意。 张公子却是未曾想许多,他直愣愣地接着问:“六殿下可见过那慕家二姑娘,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美?” 众人闻言也望向楚宣。 当今京城最美的,是博平郡主,这位郡主是六殿下表妹,如今要回来的这位慕家二姑娘虽然是慕大人原配所生,但如今也算是六殿下的表妹。 两个表妹,众人心头好奇,都想听听六殿下如何评价。 楚宣饮尽杯中酒,晒笑一声,道:“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张娇艳姝颜,握着酒樽的手指微拢。 不知道这样的女子,他,会不会喜欢。 三更天时,众人尽兴而归,慕泽梧随着楚宣最后离开。 两人走出天香楼时,外面已经停好了车马。 “半月后太后寿辰,务必要让她代筱筱献舞。”男人负手立于夜色中,吩咐道。 慕泽梧想起那个人,心下仍存忌惮:“殿下确定那位会对她动心?” 楚宣闻言笑道:“总要试过才知道。” 钱、权、色、酒,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也应沉溺其一。 * 天色微明。 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船正平缓向着京城行驶,船帆上一个大大的“宣”字,让周围的水贼通通退让三分。 船内雅致的隔间里。 仿佛一场悠长又可怖的梦结束了,梦境中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痛觉仍在,慕笙笙缓缓醒了过来,她只觉得头脑昏胀,周身如同漂浮在水面上,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 伸手抓了抓,她触碰到了柔软的锦被。 怪不得,自己觉得不那么冷了。 她没死,她后知后觉地想,她被救了? 谁还会救她?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发现好似陷入了梦魇无法动弹。 正当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姑娘,你醒了。” 熟悉又久远的声音传来。 是摘星。 怎么会? 摘星早在她嫁入王府之前便死了,为了能更好地利用自己,后来她的贴身侍女都是楚宣安排的,摘星怎么会出现。 慕笙笙努力睁开眼去看,模糊的人影到了跟前,掀开了困住她视线的床幔。少女圆润的面庞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真的是摘星。 自己这是怎么了? 摘星端着一碗汤药,扶着她坐了起来,见慕笙笙呆呆地望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姑娘,你睡糊涂了么?怎么一直盯着人?” 她将汤药喂到她唇边:“姑娘喝些药吧,老爷也没想到姑娘晕船这般严重,早知便不走水路了。只是如今要靠岸也难,姑娘且先忍忍,六殿下接咱们的船马上就碰面了,最迟午后便能到京都了。” 慕笙笙迟疑着喝下了她手上的药,目光时而迷蒙,时而清晰。 回京都,晕船…… 这是她十七岁那年,父亲回京都任职时发生的事。 明明上一刻她刚刚死在冷宫里,怎么会一觉醒来回到了十七岁?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么? 尚未想清楚时,脚下的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丫头大叫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水贼上船了!” 摔打声和叫嚷声不断从外面传来,看样子是真的被贼人盯上了。摘星探头往外看了看,慌忙转身锁紧了屋门。 “姑娘,不好了,外面都是水贼!” 慕笙笙点了点头,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确定了,不是梦。她确实被楚宣骗了一辈子,也的确被慕筱筱关在冷宫里十年,毁了容,生不如死。 只是她没死,她回到了十七岁这一年。 一切刚开始的这一年。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艘船是六殿下楚宣的人掌舵,水贼消息灵通,明明知道这是当今皇子的船,为何还敢不要命般上船行凶? 或许以前她还想不通,可如今重来一世,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楚宣早早安排好的。 上一世,她被贼人逼至甲板上,在跳江与拼死一搏间做抉择时,楚宣仿若神兵天降,带着人救下了她和摘星。 就是那一次,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并为此奉上了自己的生命。 上天既然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让楚宣和慕筱筱这对害了她的狗男女付出代价。 知道楚宣要利用自己,慕笙笙便确定他不会放任自己去死。 她掀开薄被下床,将摘星护在身后,柔声安抚:“别怕。” 作者有话说: 新文来啦~ 喜欢就点个收藏,更新不迷路哦~ 最新评论: 【崽崽何时出没】 【属实是文艺复兴了,这即视感,好像十年前潇湘晋江流行的复仇文,希望能写出新意把。】 【大大,怎么不2更了呢?】 【女主和男二一开始骗人感情最后这结局也算是活该嘛】 【果然还是林和孟在一起我比较舒坦】 【想知道虐女主吗?】 【重生】 【 【撒花】 【来避个雷,前阵子刚看了个类似文案的文,误会来误会去给我难受的,看过的小可爱说说这文虐不?脑残不?可看不?】 【 【撒花撒花】 【作者仇男这个女主就一蠢猪还能重生】 【换了一世,又不能换个脑子,上一世该惨的不是还是惨吗】 【女主娘是原配,宋是继室,但又说恶毒女二是她姐姐?】 -完- 第2章 船遇险 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上船来的水贼不少。慕笙笙从梳妆匣里翻出了两根簪子,递给摘星一根防身,道:“等下出去了,你跟在我身后,记得,一定要寸步不离。” 摘星握着簪子的手有些发抖:“姑娘,我…我们一定要出去吗?” 慕笙笙眼眸澄亮,她知道楚宣不会让这些人要她的命,但是摘星不知道,或许在摘星眼中,此刻待在房间里是最安全的,但听着外面撕心裂肺的叫嚷声,慕笙笙自知自己无法眼看着这些无辜的奴仆死的这般不明不白。 她得让楚宣快点出现。 “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吸了口气,推开房门,迎面立刻跑过来一个粉衫侍女,身上的衣裳被撕扯的不像样子。 看见慕笙笙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救星: “姑娘!救命!” 蒙面的黑衣男子提着砍刀几步追了上来,慕笙笙见状,一把抓过了她护在身后。 黑衣男子已到近前,寒光凛凛的大刀闪着银光,直奔慕笙笙的面门而来。 慕笙笙紧闭双眼,睫毛跟着颤抖。她在赌。 “姑娘!” 摘星惊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时传来的是大刀劈碎门板的钝物撞击声。 “你干什么?” “你砍歪了还怪我!” 两个水贼吵了起来。 慕笙笙见状立刻趁乱带着两人向甲板上跑去。 果然如她所料,所有水贼都是受了命令的,他们不会也不敢伤她。 船舱里,她们拉起了几个摔倒在一旁的侍女家丁,慕笙笙让他们在前头,自己断后。 水贼们见到慕笙笙出现,立刻转移了目标,全部保持距离跟在她身后,一路挥着刀将他们几人逼到了甲板上。 正是天际微明时分,江面上刮着猎猎寒风,吹的彻骨。 身着水粉色外袍的绝色女子立于众人面前,衣襟褶皱,鬓发被风吹乱,然而青丝飞舞间,姝颜倾城,一双杏眸出奇的明亮。 水贼们此时才看清她的面容,有几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面露色相。 她步步后退着,看着那些水贼越逼越近,慕笙笙握紧了手中的银簪。 她知道,楚宣现在一定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他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出现,然后诱惑她的心。 楚宣欠她的,她欠楚寰的,如今重来一世,恶人尚还揣着黑心意图算计她们,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一切总要有个偿还。 想到此,她不再犹豫,转身做出意欲投江的样子,大喊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的!” 说着,她作势向船边跑了两步,闭着眼准备跳下去。 “姑娘,不要啊!” 伴着一旁众人阻挠的声音,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清冷梅香扑鼻而来。 慕笙笙被人拦腰抱住,转了个圈。 一不小心吸了几口冷气,她先前晕船的感觉还未褪下,刚刚又喝了汤药,此刻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想到来人是谁,慕笙笙压根儿没有忍,刚刚站稳,便直接“哇”地一声吐在了来人的身上。 手上的银簪也适时地发挥了作用,她不管不顾地对着来人狠狠扎了一下。 “嘶!” 不可置信的吸气声从周围传来。 “放开我!” 慕笙笙叫嚷道。 “大胆!快放手,这是六殿下!” 侍卫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慕笙笙的手被人握住,被迫松开了手上的银簪。 她抬起头来,楚宣正握着她的手,一身狼藉,俊秀的脸孔掩不住对这变故的嫌恶,面色铁青的看着她,忍了又忍,才低声道:“…别怕,是我。” 男子姿容俊秀,长身玉立,女子身量纤纤,姝颜倾城,小鸟依人般依靠在男子怀里。 这本该是一幅令人陶醉的英雄救美图,可惜此刻楚宣身上狼狈不堪,肩膀还被人刺了一下,脸上表情仿佛吃了苍蝇般难看。 这幅画面便无端变得有些搞笑。 堂堂六殿下匆匆赶来救人,结果被女子吐了一身,还被人刺了一下,这样滑稽的场面众人真是想看又不敢看,一时目光都不知道该落在哪儿。 其实自从上了船,慕笙笙压根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吐出的不过是些药汤,但也足够恶心人了。 想到楚宣为了这一刻煞费心机,甚至不顾惜奴仆性命,结果却换来这样狼狈的登场,以他高傲的心性恐怕此刻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可他还要装的毫不在乎。看着楚宣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慕笙笙便觉得快意。 若不是此刻她还需要楚宣护住慕府众人,她真想笑出声来。 “殿下,您受伤了!” 侍卫上前查看,楚宣咬着牙,挥挥手支开了:“无妨,不过是小伤。” 一旁小厮拿着帕子来给楚宣清理,他面对着慕笙笙,脸上强撑着笑容,试图保持淡定从容。 然而他身为皇子,莫说被人吐一身,就是平时身上沾了块赃污都不曾有过。 因而此刻楚宣脸上的笑容落在旁人眼里实在是比哭还难看。 慕笙笙适时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泣声道:“殿下,我不是有意的,刚刚他们要杀了我,我……” 楚宣揽着她腰的手未松,尽量将目光和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以防自己也呕吐出来。 他安抚道:“笙笙别怕,表哥来救你了。” 接着又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对一旁的侍卫道:“慕家姑娘遭遇水贼,是太害怕了才会误伤本宫,你们不许到处宣扬!” “是。” 众人齐齐应道。 楚宣再次垂首看向她,语气腻的几乎能掐出水来:“笙笙听见了,这下可不怕了吧。” 看着他虚伪的宠溺神情,慕笙笙强忍着胃里的恶心,点了点头,柔声道:“多亏了殿下,不然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许胡说。” 他轻声笑道,点了点她的额头。 慕笙笙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却见他眼底流出了些疑惑。她赶忙转移了话题:“殿下,这些人怎么处置?” 众人看向一旁已经被楚宣带来的人马三下五除二收拾掉的水贼,都露出了恐惧和憎恨的神色。 楚宣迟疑了一下,想着自己的计划,道:“就由林副将就地处置吧,你不适合看这些血腥的东西,表哥带你进屋。” “是。” 林副将应道,挥手示意手下全部处决。 “等一下……” 他还未下达命令,慕笙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笙笙,怎么了?” 他蹙着眉心,一些不耐。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世,楚宣也是支开了自己,吩咐林副将就地处置,然而他们前脚刚离开,林副将就来报说那些水贼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放出了一些烟雾,竟然全部逃走了。 她那时太害怕了,又完全信任他,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想来,这根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辞。这些水贼要么是楚宣豢养的杀手,要么就是他花钱雇来的,他自然要找个由头将他们放走。 慕笙笙想到此,眨着一双水眸,惶然道:“殿下,这些水贼胆敢公然在当今皇子的船只上行凶,不论是劫财还是害命,只怕背后都有人支应。这船上宽敞,不如就将他们带到京城严加审问,要他们交代出幕后主使。我想林副将御下甚严,定能看好他们,不会让他们逃脱的。” “这……” 林副将迟疑地望向六殿下,若是带到京城,只怕很多说辞就不好圆了。 一旁的水贼也没想到这层,面面相觑。 船上一时静悄悄的,都在等着他下决定。 挺着这样一身脏污站在这里被人观看,楚宣的内心极度煎熬,况且还有肩上的伤隐隐作痛,此刻他只想快点回去。 劝道:“若是将他们留在船上,恐怕笙笙心里不安稳,还是……” “若是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我怕…怕他们以后还会威胁到殿下的安全。” 慕笙笙坚持道。 娇嫩的面庞上带着些被冷风刮出的泪痕,更让人觉得柔弱不堪。 楚宣闻言望了她半晌,只得点了点头,道:“就依笙笙所言,捆起来,看好。” “是。” 林副将令手下将那些水贼绑起来压下一层客房,楚宣半拢着慕笙笙回二层房间。 慕笙笙与他挨着,想着这人的两幅面孔,几乎浑身泛起了难言的颤栗感。 她离他远了些,想起了另一事。 “对了,父亲他……” “放心,慕大人已经被救下了,此刻由另一艘船护送回京,想必更快些。” 楚宣周身狼狈,两人走到房间门口,慕笙笙松了口气,心道总算不用再对着他这张虚伪面孔了。 摘星推开了门,慕笙笙忙不迭地与他告别,想要进屋子。 可楚宣却一反常态有些无礼地堵住了门,两人几乎贴上。他身上的衣服还尽是脏湿的,慕笙笙赶忙后退一步,疑惑地看向他。 楚宣注意到她躲开的动作,再次想起自己身上的脏污,他闭了闭眼,强自镇定。 肩膀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他打量着面前女子的娇美面容,却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胆怯。而自己浑身脏乱,肩膀更是被她刺伤,他却没有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一丝关怀。 她只是带着些疑问,默默注视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眸里没有丝毫感情。 楚宣知道自己这次的安排恐怕是失败了,但面对她毫无动容的样子,不禁多疑了起来。 他紧盯着慕笙笙,试探道:“许久未见,笙笙似乎变了些。” 作者有话说: 慕笙笙(上下打量污渍):表哥也变了不少… 楚宣:!… (本文走轻松流,接下来你们将看到楚宣小同志花式作死献丑) 最新评论: 【是恶心到这个男的,但是也恶心到我了】 【为什么我文案是楚萧,这里又是楚宣】 【哈哈哈哈哈女主干得好】 【哈哈哈哈,男二好油腻啊】 【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3章 那个人 听了这话,慕笙笙握着帕子的手指一紧,一瞬间以为自己被看穿了,面上险些端不住。 她强挤出一个笑:“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楚宣还在打量着她,目光阴鸷。 直到一旁摘星忍不住出言提醒,“殿下,您的伤……” 再次被提醒自己的狼狈,楚宣的思绪被打乱,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冷冷横了摘星一眼,终于道:“只是疑惑你为何不叫我表哥了。” 他面色不佳,肩上隐隐作痛,为了维持自己的翩翩形象,他匆匆道:“大约是许久未见,笙笙觉得生疏了。” 慕笙笙闻言松了口气,楚宣太敏锐了,有那么一刻,她简直要怀疑这个楚宣也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的。还好,他只是疑惑自己对他不似以往热切。 想起以往,慕笙笙心头恨意更盛。 她与慕筱筱,于楚宣而言孰亲孰远,谁人看不清,偏偏自己被他的体贴关怀蒙在鼓里,只以为他同自己一样,早就对彼此有了情愫。可如今一世蹉跎,黄粱梦醒,她才知道这人温润的面庞下藏着一颗独狼般的野心。 冷宫里十年,每一天,她都在恨不得剥开他的人面兽心,让世人都看着他面目全非,狠狠将他的骄傲在脚底踩碎。 要她像从前一般天真无邪地唤他表哥,怯怯地同他说话?想到那个画面,慕笙笙就恨不得在他心头再捅上一刀。 “姑娘?” 摘星看着自家姑娘面对着六殿下突然面上一片愤然之色,那双清澈水眸隐隐染上了一丝薄红。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想到姑娘向来是十分看重六殿下的,只怕姑娘在六殿下面前失了态,恐怕回去后要悔恨不已,她便开口提醒:“姑娘,六殿下要回去包扎伤口了。” 慕笙笙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刚刚陷入回忆中,竟然没有听见楚宣的话。 此刻楚宣与摘星皆望着自己,她只好顺势拭了下眼角:“笙笙实在是懊悔,竟然不小心伤了殿下。” 说着,吩咐道:“快去找船上的郎中来给殿下包扎。” 美人眼眶微红,面上悔恨交加,看上去当真是受了惊吓。 楚宣见状终于打消了心头的怀疑,松了口气:“不必了,你受惊了,快回去歇着吧。” 终于打发走了楚宣,慕笙笙回到房间内。 雕花实木的妆台,云雾般的软帐窗纱。慕笙笙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映出的稚嫩娇颜,眼前一阵恍惚。 十几年时光倏然而过,上一世她死在冷宫里时,面容已毁,她不敢面对镜子里那双脸,几乎已经快要忘了自己的容颜。 苍天有眼,她竟然有机会重新来过。 望着铜镜中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慕笙笙的眼角终于落下了一滴泪。 “姑娘,这是怎么了?” 摘星在一旁见她突然流泪,赶忙过来安抚。 慕笙笙任由那滴泪滑落,绽开了一个笑容:“没事,只是想到马上要回京城了,太开心了。” 她看着摘星圆润的脸庞,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任何人受到伤害。 摘星见她又笑了,松了口气,继续整理床褥,可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事般,拧着眉道:“这次回京城,姑娘可要时时小心,大姑娘总爱同你争夺些什么。奴婢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熬了两个大夜画出的松山图给老夫人祝寿,结果一转头就被大姑娘冒领过去了,连累你拿不出寿礼,被老夫人教训了一番,说不敬长辈。” 摘星面上激愤,看得出来即便过了这么久仍然十分气愤,可自己呢? 慕笙笙想着,前世的自己并不是不知道慕筱筱将自己视为眼中钉,只是那时她记挂着姐妹情深,更因为自己的母亲早逝,无论是夫人,老夫人,还是自己的父亲,都疼爱慕筱筱多过于自己。 那时她总觉得,自己多忍让一些,总能换来父亲多一点的怜惜。 可结果显而易见,慕家从头到尾都将她视作外人,更没有一刻为她的将来筹算过。即便她嫁给了楚寰,楚寰将她宠上了天,慕家人明面上多番拥护,可背地里早已想好要踩着她送楚宣登上那个位置。 慕家对她唯一的仁慈,或许就是天牢里送她体面离世。 真是荒唐。 如今既已重新来过,慕笙笙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上一世的愁苦里,她整理好了情绪,问道:“到京城还有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 慕笙笙心内存了些思量,吩咐道:“你让人去甲板上观望,看附近是否有旁的船只路过,若是有,立刻来回话。” “是。” 楚宣定然不会将那些水贼带回京城,如今离靠岸不过两个时辰,他必然会找船只前来接应。那些水贼极通水性,只需吩咐船只假作经过,悄悄放他们入水便可逃生。 而慕笙笙自然不愿眼看着他们逃走,这是楚宣的把柄,只要带回京城,即便盘问不出什么,放些流言出去,也足够他心焦了。 喝了药后,慕笙笙晕船的感觉不那么明显了,便与摘星一边收拾要带下船的东西,一边聊聊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房门被敲响。 是先前派去查看的小厮来回话了。 “姑娘,远处有个小船正从对面往咱们这边过来,那船只不大,不过速度却快,大约再有一刻钟左右,便能与咱们的船靠上了。” 慕笙笙面上不动声色,应道:“知道了。” “若是有旁人问起,你刚刚在甲板上做什么,你可知怎么答?” 那小厮十分机灵,立刻道:“奴才担心再有水贼作乱,因而观望一番。” “嗯,你下去吧。” 那小厮离开后,慕笙笙继续整理手头的裙衫,好似无事人一般。 摘星十分不解,不停地打量着自家姑娘,纠结了许久,却也没有问出口。 慕笙笙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重来一世,目前她身边能信得过的人只有摘星,她自然没有想要对摘星隐瞒她要做的事。 将裙衫放好,她才道:“摘星,你说,什么样的贼人敢在皇子的船只上行凶?” 摘星思索了一下,答道:“大约是受了命令的不得不做的。” “你说得对。”她微笑道。 俏丽的容颜仿若人间的三月春光,让人觉得绚烂热烈,又忍不住感慨,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饶是摘星自小便见识了自家姑娘的美貌,此刻也觉得晃了眼。姑娘似乎变了些,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她依旧同自己说笑,眉目间艳丽如昨,可总觉得,似乎更美了。 “可是谁敢害六皇子殿下呢?” 她呆呆地皱眉。 六皇子殿下是宋贵妃娘娘之子,贵妃娘娘为众妃之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六皇子殿下自然也是高贵无极…… 她想着想着,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人。 那人出身尊贵,喜怒无常,杀伐间从不眨眼,据说十五岁时便领兵亲自灭了边国。 若说满京城有谁比六皇子尊贵,也只能是那人了…… 如果是那个人想要害六殿下… 想到此,她不敢说话了,生生将到嘴边的称呼吞了下去。 四处观察了一番,才低声道:“姑娘是说那……那个……” “什么?” 慕笙笙见她突然瑟瑟发抖起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下觉得好笑,这丫头胆子也太小了点,她都不忍心吓她了。 便笑道:“没有旁人,那水贼根本不是冲着六殿下来的。” 片刻后,慕笙笙借口自己晕船,要去甲板上放风,骗过了门口楚宣的侍卫,带着摘星去了一层关押水贼的地方。 一层房间里静悄悄的,空心的木板上浸了水渍未开,两人即便再小心,也不免露出了脚步声。 眼看着前方的房间里人影攒动,像是关押水贼的地方,慕笙笙刚要过去,身后便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将她叫住了。 “慕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楚寰:喜怒无常?谁? 笙笙:就是你这个小疯子! 楚寰(对手指)…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4章 回京路 熟悉又冰冷的声音,上一世,林擎也多次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过话。 “慕姑娘,殿下在等你。” “慕姑娘,你若不嫁,那殿下和慕家统统都要完了。” “王妃,事成之前,您还是少见殿下为妙。” …… 她早该知道的。 若楚宣真的曾将自己放在心上,林副将身为楚宣的左膀右臂,怎会竟然常常对她冷语相待? 此刻,听见那冰冷的声音,慕笙笙心头激荡,转过身来,直面那面孔铁一般的男子,反问道:“林副将这是在做什么?明知我要来,在这里等着抓我吗?” 林擎被她问的一愣。 面前的女子粉面红唇,身段纤弱,明明一副娇花模样,他随意便能折断,可偏偏被她冷脸质问时,却不由自主觉得心虚。 果然是祸水,天生便能祸乱人心。 这样的女子更应该离殿下远远的,不能让她坏了殿下的大事。 林擎强迫自己定下了心,不再直视那张姝颜,冷声道:“属下奉命看守那些水贼,没有六殿下的允许,这里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 江面上的薄雾已经散去大半,远远地,慕笙笙看见在林擎身后一艘小船正往这边行来。 往身后看,江面无际,但隐隐可见码头处的灯塔和旗帜,便知是要靠岸了。 “林副将既然亲自守在这里,难道通往关押水贼的房间只这一条路吗?” 她问道。 “是。” 林擎见她四下打量,催促道:“江面上风大,慕姑娘还是快些回房吧。” 慕笙笙闻言弯唇笑了,抚了抚额头:“我晕船晕的厉害,吹吹风或许能好些,这里的风不急,我便在这里坐一坐。” 说着,她走到了客房外,摘星放下手中的矮凳,扶着她坐下。 “你……” 眼见他还要开口,慕笙笙抬眸笑道:“林副将忠心护卫六殿下,可也不是这么不通情理,连我生病了想吹吹风都不许吧。” 林擎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又见她悠然笑着,一时面色涨红,大步退到一旁,低声吩咐手下:“去禀告殿下。” 手下离开后,慕笙笙轻笑了一声。 极轻的一点声音,林擎却无端觉得受到了蔑视,即便他身为属下有任务在身,不该随便与女眷攀谈,却仍然忍不住开口: “慕姑娘何故发笑?” 慕笙笙轻倚在栏杆处,江风吹起了袖口的衣衫,露出一截皓腕。前世于王府十数年养成的礼仪,她此刻只是慵懒的坐着,配上那张脸,少女悠然,让人觉得美的好似一幅画卷。 她淡淡开口:“我只是觉得,林副将太过于小题大做,会让六殿下误会你无能,也会让我怀疑你居心叵测,想要背着六殿下放走这些水贼,所以才对我一个小女子防之又防。” “你!” 林擎没想到她一个深闺女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几句话就颠倒了黑白。意欲反驳时,又惦记着不能坏了六殿下的事,只能生生吞下要出口的话语。 两人正对峙着,前去请六殿下的人回来了,附在林擎耳边说了两句。 林擎听着手下的传话,一脸惊骇,没成想殿下竟然真的让他将这些雇来的水贼带回京城! 他看着那个女子艳丽无极,静静地坐在那里,心头一阵担忧。 殿下原意是要将这女子献给那一位,难道见了她的面便反悔了不成?莫不是真的被这女子迷了心智? 若是将水贼带回京城,定然要被圣上和那一位盘问,追究下来他们私下雇佣杀手,这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着林擎冷脸不再说话,慕笙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重来一世,既然许多事不再是遮遮掩掩,楚宣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楚宣这个人,小心谨慎,且极度多疑。自己外祖姜家的两个舅父,一个在谏院任四品谏议大夫,一个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姜家如今虽已没落,但所居职位乃是为帝王纠错,为百官勘正。他如今对自己存了几分怀疑,所以不敢贸然放走这些水贼,生怕留下什么把柄被人抓住,所以只能强撑着将这些人带回京城。 他此刻定是如坐针毡,恼恨自己布局失败,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要楚宣不爽快了,慕笙笙便觉得痛快。 船缓慢驶着,慕笙笙系着粉白色桃花刺绣披风,静静地看着那辆小船靠近了又走远了,林擎的表情仿佛恨不得生吞了自己。 目送那辆小舟离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慕笙笙起了身,掩唇作出困倦的样子,道:“有些乏了,回去歇歇吧。” “是。” 摘星扶着慕笙笙的手,在林擎杀人般的目光洗礼下,两人再度回到了二楼客房。 眼看着要抵达京城了,想到即将要见到前世那些令人厌恶的嘴脸,慕笙笙的心头丝毫无法平静。 她的母亲早逝,外祖父曾是正三品文官,母亲是姜家唯一的嫡女。当年外祖父看中她的父亲慕垂远才华斐然,曾将他收做门生,后又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 据说,新婚时,他们有过一阵琴瑟和鸣的日子。 可是新婚一年后,慕垂远中了二甲进士,榜下被如今的慕夫人家宋家看中,宋家大姑娘在宫中备受圣上宠爱,因此硬逼着母亲接纳了宋氏为平妻。 世家大族里,元配正妻无过,怎可纳平妻? 可宋家无视礼法,仗着圣上宠眷肆意妄为,宋氏在内宅多番与母亲为难,更是先诞下了一对子女。 从此后宋氏虽名份上低于正妻,但却能当家作主。慕家正妻平妻礼数颠倒,母亲多番受人非议,又逢姜家被宋氏一族打压,终是累垮了自己的身子。 慕笙笙还记得,从她记事起,母亲便总是汤药不离口,她七岁那年,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然而那之后不过半年,慕垂远便扶正了宋氏,从此慕家彻底攀上了宋贵妃这架青云梯,慕垂远的官路一路畅通。 而她的母亲如同不存在过一般,再无人提及。 慕家逐渐兴盛时,慕笙笙才刚刚开始懂事,许是念着元妻的提携之恩,慕垂远对她还是很好的,凡事亲自过问,更请来了专门为她讲学的先生,教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 所以上一世,即便她曾怀疑过宋氏和慕筱筱居心叵测,却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拿她当作棋子。 在王府的那些年,面对着楚寰的好,她愧疚与自责时,曾多次试图说服楚宣放弃。 可那时,是她的父亲,是慕垂远,一次次寄来书信,向她控诉宸王楚寰的罪行,痛陈他打压慕家,以权欺人。 一封封的书信被寄来,身边侍女的劝说,楚宣的承诺……她最终没有相信那个人。 此刻慕家众人都知道自己即将要回来了,那些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他们定是正满心打算着如何用她这张脸来为楚宣和慕家谋得利益。 楚寰…… 慕笙笙想到他,微微垂下了眸子。上一世自己凭借一张脸入主宸王府,为了让他爱上自己,她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宸王府里处处都是试图打压自己的人,每天都有人想要替代她。而她必须牢牢地依附着楚寰,获得他的宠爱。 她成功了,楚寰为了救自己,不惜奉上了他的生命。可那种卑微如狎妓的日子,慕笙笙不想再来一次了。 船只悠悠荡荡,剧烈摇晃后,终是停稳了。 摘星见她躺在榻上许久不语,以为她睡着了,小声唤道:“姑娘,船靠岸了。” 她小心地掀开了纱帐,却见自家姑娘并未睡着,只是盯着床头的柜子,眼眶微红。 摘星以为她又不舒服了,便宽慰道:“姑娘,靠岸了,想必慕家的车驾已经在等着了,我们快下去吧。” * 戴上了帷帽,由摘星扶着,慕笙笙缓步下了船。 此刻只有他们这一艘船靠岸,然而岸边围了不少人,且一眼望去,皆是年轻的公子。他们争相推挤,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想要将帷帽盯出一个洞来。 “可惜可惜,带了帷帽。” “这慕家二姑娘当真美貌?怕不是丑的不能见人,这才覆面吧。” “胡说,当年我有幸在江州见过一次……” “去去去,别挤着我!” 争吵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慕笙笙无需猜,也知这消息是慕家或楚宣放出去的。 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子,被一群公子围着争相观看,即使什么也没发生,传出去也是一个笑话。 上一世她因此而以美貌闻名京城,可也平白受了好些闲言碎语,不得不在楚宣和慕筱筱面前多番低就。 有了前世的教训,慕笙笙出来后没有再等楚宣,吩咐了先前观望的小厮去给六殿下回话,便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的软帐放下,内里风光被堵的严严实实,众人见没什么看头,便纷纷扫兴而归。 待楚宣从船上下来,左等右等等不到慕笙笙,心内焦躁时,小厮过来传话说慕姑娘已经先行离开了。 楚宣闻言一时怒火攻心。 他堂堂皇子,巴巴地赶来迎接,更是因此受了伤,她竟然甩甩手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厮对付他! “姑娘说,此刻人多口杂,怕多生流言,请殿下也早早回府歇息。” 他望着岸边还未散去的人群,强压下发脾气的冲动,硬挤出一个宽厚的笑容,“想必她是累了,本宫改日再去府上探望。” 那小厮离开后,楚宣脸上笑意不减,却愈见冰冷。他这次的谋划竟然全盘落空,还不得不领着水贼回京落下把柄,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说所有的事情她都是无意的,便是傻子也不信。 只是他倒是没想到,外放到江州三年,慕笙笙竟然变了这么多。 真是有趣。 不过也好,若她还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也未必能讨得那人欢心。 “慕家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林擎道:“是,依殿下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嗯。” 楚宣嗤笑一声,心道,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姑娘,此次他计划失败,实是因为未猜到她有几分小聪明,待他下次重来,定能哄骗的她敞开心扉。 若她能中用些,帮自己谋得那个位置,事成后,只要她识趣,或许他能留她一条命。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把玩,也不失乐趣。 他理了理身上的绸袍,嫌恶地拧眉,似乎还能闻到那股令人恶心的味道。 * 此刻正是阳春三月,浅绿初露,丛花待放。 马车一路行驶,不多时便进了城门。慕笙笙掀帘而望,看着熟悉的繁闹街景一点点出现在视线里,心头酸涩难言。待驶过天香楼时,她吩咐道:“不回慕家,先去姜府。” 上一世她困于慕家与王府之间,分身乏术,总是难以回到外祖家,尤记那年她入王府时,外祖父和几位舅父对她的多番叮嘱,句句皆是良言。 她曾错将鱼目当珍珠,浑活了一世。 如今既有改过的机会,自然要先去外祖家探望。 左右慕家人如今敢怒不敢言,便叫那群人等她一等吧。 马夫似乎迟疑了一下,摘星立刻斥道:“怎么?连姑娘的话都听不清了?改道,先去姜府!” “是。” 作者有话说: 男主很爱笙笙,但是上一世笙笙被迫假作一只金丝雀,太卑微太累了。她感激他,但总觉得自己在他身边没有一刻像是真实的自己,所以这一世两个人也是互相救赎治愈的呀~ 最新评论: 【快更新呀~亲~我看了预告就来了,】 -完- 第5章 亲情缘 姜家坐落在东篱巷最深处,此时,外祖已卸任养老,两个舅父家各有几个儿女,加上奴仆全家不过二十来口人。慕笙笙记得,那是一个三进的小院,虽不大,但人口简单,住起来十分舒适。 大门敞开着,门口的家丁看见慕家的马车过来,如临大敌,急急让人去禀报: “快去禀告大夫人,慕家来人了。” 待马车停在姜家门口时,慕笙笙瞧见大门被关上了,门外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她心下奇怪,并不记得此时姜家出了什么事,青天白日怎会闭户呢? 摘星前去敲门。 敲了半晌,终于有人开了个门缝,瞧见是摘星,那家丁又探头探脑地往外瞅了瞅。 门外,女子静静站着,身段如柳条般纤细柔美,气质若兰,只是戴着帷帽,看不见脸。 他谨记着大夫人的嘱咐,道:“家里有事,不见客,若是慕家来人,就回吧。” 摘星闻言急了,姑娘千里迢迢回来,没成想竟吃了闭门羹。她拽住那家丁的帽子: “你仔细看看,是谁来了!” 慕笙笙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萦绕在心头的担忧终于消散。看来她离开京城这三年,慕家与姜家十分不睦,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抗拒慕家人上门。 她伸手掀开了帷帽,女子姿容绝代,一双明眸笑意盈盈。 “呆阿福,是我。” 那被唤作阿福的家丁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推开门迎她进来,又撒腿跑回去,太过着急差点绊了一跤,他也顾不得,边跑边叫嚷道:“笙姑娘回来啦!” “笙姑娘回来了?” “是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许多小厮侍女都跑出来看。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慕笙笙心头一热,几欲流泪。 “是笙儿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慕笙笙抬头去望,便见已显老态的外祖父匆匆从书房出来,此刻正立在廊下,远远地看着她。 他老人家身后,两位舅母也走了出来,几个兄弟姐妹紧接着窜了出来,年纪最小的姜誉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软软的一团,笑眯眯地去蹭她:“笙姐姐又变漂亮了!” 小手努力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笙姐姐有这么漂亮!” 姜棠闻言立刻炸了毛,作势过来捉他:“好你个小誉儿,马屁精,怎么从来不夸你亲姐姐漂亮呢!” “啊!笙姐姐救命!” 两人围着她嬉闹着,慕笙笙看着这一幕,终于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涩,落下泪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 二舅母走过来拉着她进屋。大舅母则一手拉住姜誉,一手拉住姜棠,嘴上斥责不休。 大约这才是亲人,慕笙笙想,即便三年未见,即便隔着一世的光阴,可再见时依旧没有生疏。 而她自小在慕家长大,却每每如履薄冰。 走过雕花长廊,进了一个小跨院,正堂里门口摆着一副六扇山间四季屏风,堂上左右共六张漆木方桌并六把梨木软椅,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忠孝礼义信”裱字,方桌上摆着青玉花樽并一套茶具。 屋内四角熏炉上燃着淡淡的梨香,让人不由静下心来。 “早就听说你要回来,你舅父便说将你接回来住。可你二哥多番打探也不知是哪一日,慕家更是不肯露口风,却没想到盼着盼着,你竟就回来了。” 二舅母引着她进屋,面上喜气洋洋,看得出是真高兴。 “只是你两位舅父这会儿还没下朝,等他们回来了,不定多高兴呢。” 慕笙笙眼眶酸涩,待众人都落座,缓步走到堂中央,深深福下身一拜:“笙儿不懂事,劳动外祖父和舅父舅母担忧,请受笙儿一拜。” “这是做什么?” 大舅母立刻扶住了她,也有些哽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回来了就好。” 外祖父也道:“快快坐下。” 慕笙笙起身坐下,拭去了眼角的泪。 没人知道,她这一拜不光是为了小时候外祖父和舅父舅母的疼爱照拂,更是为自己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忏悔。 “你能回来就好,江州那地方,苦寒无比,你外祖父每每想到都要心疼你。若是当年你母亲离去时,你能留在姜家……” 大舅母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意便收不住。 外祖父也面有戚戚,不过还是一震拐杖,道:“好好的日子,说这个干什么?” 姜棠见状赶忙道:“是啊,笙姐姐能回来就好,午膳让厨房多做几个菜,我们全家好好给姐姐接风。” 姜誉闻言赶紧举起了小胖手:“要吃炙羊肉,笙姐姐最爱吃了!” “是笙姐姐爱吃,还是你贪嘴爱吃?” 一时两人吵吵闹闹,气氛又轻松起来。 慕笙笙三年未回京城,与外祖家也没什么书信往来,一时双方有好多话要说。 说到大姐姐姜芙怎么不在,大舅母一脸喜色:“她啊,今日出去相看了,说的是云麾将军府的公子,待过些日子过了明路,就算定下这门亲事了。” 慕笙笙心头一跳,顿时想起了上一世姜芙的夫婿。 楚国民风相对开放,未避免盲婚哑嫁,总会有婚前相看这一流程。男女双方皆同意了,媒人才会为两人合八字。 云麾将军乃是从三品,掌皇宫宿卫兵,其公子虽尚未入仕,但全家颇得上面宠眷,说起来这门亲事算是姜家高攀。 上一世姜芙对云麾将军家的公子十分满意,两人迅速合了八字过了定,六月里便完婚了。 但是出嫁后,姜芙便每每回娘家哭诉,却什么都不肯说。 自己能得知此事,是嫁入王府后,楚寰同她说,云麾将军家的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但却不能人道。 如此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疾,姜芙说不出口,只能生生吞下这委屈。但天长日久,她始终不曾诞育子嗣,又不愿坑害旁的女子,坚持不肯为夫家纳妾,被人议论指点,终究是蹉跎了一世。 慕笙笙曾想过救她出火坑,但姜芙不愿拖累姜家,更惧怕一个女子和离后的日子怎么过。那时云麾将军已是正二品的都指挥使,作为楚宣的左膀右臂权势滔天。 姜家一门文臣,又与慕家不睦,因而即便她百般委曲求全,姜家却依旧没有善终,还连累的姜棠这个妹妹被人说三道四。 慕笙笙想到这些,便觉心寒。 看着大舅母一脸高兴的样子,她也无法直言。若是直接告诉她这位云麾将军家的公子不能人道,娶姜芙是为了骗婚,恐怕慕笙笙要被当作疯子。 好在两人如今只是相看,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敲定婚事是在五月份,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既然重来一次,她定要帮着姜芙避开这火坑。 作者有话说: 楚寰:本王正策马赶来! 最新评论: -完- 第6章 初相遇 慕笙笙此刻还没想到如何揭露这人骗婚的恶行,便先提了个醒:“听闻这云麾将军家的公子洁身自好,身旁一个通房也没有,是真的吗?” 大舅母虽惊讶她是从何处得知,但也没深究,十分满意道:“是啊,如此出身,才貌双全,我是很满意的。” 但见大舅母一脸喜色,慕笙笙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只笑道:“芙姐姐温柔贤淑,自然也配得上好儿郎。” 跟舅母们聊了一会儿,姜棠又来叫她:“笙姐姐,你快来帮我看看裙子,我穿的怎么没你漂亮呀!” 二舅母见状只掩唇笑:“这丫头,在家里没规矩惯了。” 慕笙笙却觉得格外亲切,随她去搭配了好半晌钗环裙衫。 晌午时,厅下的丫头来禀,说午膳好了,众人刚要移步去偏殿用膳,门口的家丁又急急地跑来通报: “慕家来人了。”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大夫人吩咐道:“便说家中有事不见客。” 她吩咐过后,便拉着慕笙笙,道:“笙丫头别怕,先在家里用午膳。” 慕笙笙叹了口气,自是知道两位舅母是一片怜她之心,但她却无法心安理得地留在姜家用午膳了。 如今慕家在官场上对姜家已是十分排挤,怎能再因为自己令两位舅父为难。 她只得辞行,道:“两位舅母,慕家事多,若是今日我不回去,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事。” 二舅母快言快语,急道:“依我看,就别回去了,让人去给慕家回话,就说笙丫头以后就在这里了,姜家即便落魄了,也还供得起你。” 听闻这话,慕笙笙刚刚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她自然也想在外祖家过得自在,但两世为人,被人陷害利用至死,不论是为了姜家还是她自己,要她就这么放过楚宣和慕家那些人,是决不可能的。 况且慕家也没想放过她,他们正谋划着如何欺骗利用她。他们妄图踩着自己的尸骨作威享福,那就别怪她从阎王殿中爬出来报复。 与外祖家告别后,慕笙笙在他们关切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慕家许是做好了要将她五花大绑回去的准备,派来了五个粗壮家丁外加一个车夫。 换了车夫后,马车跑的飞快。 路面平整,颠簸并不明显,慕笙笙再没有了刚才来的路上欣赏风景的心情,趁机闭眼假寐了片刻。 然而思绪纷乱时,马车猛地停住了,车身整个向前俯冲歪斜。先前马车跑的飞快,慕笙笙没有防备,连身边的东西都来不及抓,只感觉整个人飞了出去,肩膀撞到车壁上,痛的她叫不出来。 眼前一片模糊,她被甩出了车厢,整个人冲着地面直直扑去。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最清晰的一个就是,她不会又要死了吧。 京城第二天的八卦小报上可能会写着:慕家二姑娘刚刚回京便遭遇马车车祸,当街身亡。 这种情况下,即使不死,她估计也要毁容了。 慕笙笙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脸部着地没有发生,她被一双手稳稳接住了。 熟悉的松木香霎时涌进了慕笙笙的鼻息。 多少个日夜的缱绻温存,即便上一世她时时心有戚戚,但那种熟悉的感觉谁都替代不了。 意识到接住她的人是谁时,慕笙笙浑身僵硬。 他的棱角轮廓分明,气度尊贵,可这时还能看出一丝浅浅的少年气。慕笙笙恍然,这是少年时的楚寰。 若说重活一世,她最无言面对的人是谁,恐怕非面前人莫属了。 大街上,行走的路人只看见一个马车飞速驶来,与正策马疾行的男子迎面碰上。 那马车刚一止步,一个女子就从马车里被甩飞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一场惨祸即将发生。 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叹一声惋惜,便见那策马的男子飞身跃起,接住了那女子。 男子着一身月白色云纹锦袍,身量若松竹挺立,将那女子揽在怀里仿佛拎着一个没有重量的棉花娃娃。 七八个家丁在其后目瞪口呆,冷汗连连。若是刚刚姑娘没有被救下,他们只怕都要陪葬了。 不远处一群策马而来的侍卫终于追了上来,为首的翻身下马,见这情景以为是有人意欲行刺,立刻让人疏远了围观百姓。 他抽刀上前,问道:“宸王殿下,是否要带回去严加审问?” 一旁慕家的家丁听闻这个称呼,已是齐齐跪下,他们此刻才真觉通体冰寒。 宸王殿下楚寰,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子,身份尊贵。十五岁那年亲自带兵征伐边国,全胜而归,未及冠便受封宸王,更是有传言他杀人不眨眼,是个冷面邪神。 他们竟然撞上了宸王的马车! 几个人登时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被唤作宸王的男子面容冷峻,眉目若星,此刻却对一旁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子。 她的帷帽掉了,脸上的面纱还在,面容隐在其后看不清晰,但却让他一瞬间乱了呼吸。 太像了,他梦中的那个女子。 无数次夜里,他骤然惊醒时,手掌抓空,总觉得身边该有一缕暗香,温热缱绻。梦中那令人沉醉的滑腻肌肤,仿佛真的与他交缠多年般,每每令他失控。 两人落地,楚寰松开了她,目光森冷地睨着这女子。 他的目光迫人,好像在打量着什么。慕笙笙心中胆寒,不愿露出自己对楚寰的天然胆怯。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始终垂着头,福了福身,道:“无意冒犯宸王殿下,感激殿下救命之恩。” 她微微垂着眸子,可不难看出姝色妍丽,是个绝佳的美人。 梦境中的感觉太过真实,楚寰眼底浮现了些异样:“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时,慕笙笙心头一惊,快速道:“臣女贱名不足挂耳。” 声音柔美清灵,可难掩瑟缩之态,像是怕极了自己,楚寰眉目间的暗色散去。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他竟险些失了分寸,实在是好笑。 他见过太多妄图以这种方式博的自己青眼的人,欲拒还迎,这女子不过是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的。 思及此,他翻身上马,淡淡开口:“纪升,送她回去。” 慕笙笙身子一僵,回头去看驾车的车夫,却见这群没骨气的早就跪成了一排,此刻大气也不敢出。 而尊贵无极的男子撂下了这句话,随即翻身上马,手中长鞭一扬,兀自先行离开了。 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耳边,慕笙笙才放松了下来,浑身仿佛脱水般无力。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都是汗。 她知道两人早晚要相见,可从没想过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遇见楚寰。 自己可以恨楚宣,恨慕家,可楚寰,对她来说,既是救命稻草,又是毒药。她感激他毫不保留的爱,但他的禁锢对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无论是楚宣还是楚寰,这一世她只想离他们远远的,她再也不要做一个只会听话的傀儡了。 纪升领命驾着马过来,三两下重新系好了马车,微微倾身:“姑娘请上车。” 众人的目光洗礼中,慕笙笙一步拆成三步移到马车边,纪升始终微垂着双眸等着她上马。 堂堂王府一等侍卫竟然成了自己的马车夫,慕笙笙觉得头皮发麻。 上一世楚寰也多次让纪升护送自己,可那时自己是他的王妃,如今两人形如陌路,不过是遭遇了同一场车祸,换句话说,她的马车还是造成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 可如今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慕笙笙眼一闭心一横,上了马车。 窈窕倩影消失在马车边,纪升也松了口气。 殿下自小认定温柔乡英雄冢,早就得了个不近女色的名号,为此有不少人以为殿下有龙阳之好,每每策马御街上,总有不长眼的男子撞上来,哭哭啼啼,明里暗里表达自己对殿下倾慕已久。 但殿下从未假以辞色。 甚至曾有一落魄书生,几年科举未中,便起了攀上宸王殿下的心思。 那一次何其惨烈,那男子当街冲出,撞在殿下的马蹄下,磕的头破血流,若不是殿下及时停住了,只怕就要惨死当场,但殿下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策马离开了。 纪升心里嘀嘀咕咕,若说这女子有什么独特,那便是即便覆着面,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尤其那身段,像极了画本子里勾人的妖精。 但殿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这女子言语疏离,看样子又是想学那欲擒故纵的手段。 将自己的马交给了手下,纪升便真的坐到了前面为她驾车。起步前,他问道:“敢问姑娘贵姓?” 慕笙笙汗意涔涔,只得扯了个谎:“免贵姓安,劳烦公子将我送到繁英巷安大人家” 安大人是中书侍郎,与慕家比邻而居,这是她能想到唯一不与楚寰产生交集的方式了。 纪升闻言忍不住笑了。 那马车旗子上写着大大的“慕”字,这姑娘扯谎也不高明一些。 他还从没见过有女子对殿下如此退避三舍,当真有趣! 作者有话说: 楚寰:没什么特别的。 纪升:不过是身段好些~ 楚寰:…再乱看弄死你! 纪升:阿这… 最新评论: 【笑死龙阳之好】 -完- 第7章 慕家相 马车一路平稳驶过街巷,慕笙笙靠在车里假寐,回忆着上一世她回到慕家时的场景。 三年前,慕垂远外放江州时,众人都拿不准圣上的心思,宋氏说京都的教书先生好,以不愿拖累子女为由,留在了京城。那时慕垂远本想将自己也留在京城,是慕家的老夫人说,“笙丫头多番与她长姐不睦,我看还是分开的好。” 而她当时也不愿离开父亲,便随他一道去了江州。 江州地处偏僻,在那里三年,她过的极为自在,学书认字,针织女工,她样样也没落下。 但是启程回京城前,慕垂远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京城规矩多,宋氏更是多番寄来书信,字里行间是希望慕垂远能将慕笙笙留在江州替她说个好人家。 有了这些前因,上一世她初回慕府之时,处处小心翼翼,又经逢了船上水贼作乱,她上厅前见老夫人时,便显得有些懦弱呆笨。 她记得自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垂着头站在厅下,老夫人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冷声道:“去换身衣裳再来见我。” 慕笙笙当时不明所以,宋氏热切地拉着自己的手,温和道:“婆母,笙笙刚回来,想必还不熟悉这京城的规矩。” 说着,她将她拉到廊下,左右看了看,语气关怀又带了丝惋惜,“女儿家最重要的是温和知礼,若是打扮的太招摇,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当时的慕笙笙被她这样一说,只以为自己确实失了规矩,几乎无地自容。 而随后出现的慕筱筱笑容满面,温柔端庄,亲昵地拉着慕笙笙的手,说要带她去自己的房间换衣裳。 慕笙笙感恩戴德,慕筱筱给她找了一件粗糙的蓝绣长裙,虽然她觉得材质普通,但却信了慕筱筱“女子不可太过奢华”的鬼话。她换上后,跟在慕筱筱的身后,乍一看两人的衣衫,慕笙笙活像是她的使唤丫鬟。 两人从屋里出来时,一个女子正在院子里投壶,看见她们两人,那女子皱了皱眉,直言道:“大姐姐,你从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丫头,是要给三哥哥做通房吗?” 什么通房,丫头? 慕笙笙听了这满含讽刺的话,一张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那时慕筱筱将她护在身后,声音柔美,带了些斥责,道:“雪瑶,不许胡说,这是你二姐姐。” 那时慕筱筱的解围对于慕笙笙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她涨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只敢躲在慕筱筱的身后。 慕雪瑶受了斥责,反而更上前来,仔仔细细将慕笙笙上下打量了一通,“嘁”了一声便离开了。 慕筱筱安抚她:“你离开三年,变了许多,雪瑶年纪小,出言无状,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慕笙笙那时心里十分感激她,并且对慕雪瑶这个所谓的堂妹十分讨厌。 然而后来她被困冷宫时,昔年旧友皆遭了祸,唯一来看望过她的人却是慕雪瑶。 此刻她靠在马车上,这些过往即便隔了十数年却无比清晰。因为她在冷宫的那十年,只有时时刻刻回忆着慕筱筱和楚宣这两张令人厌恶的脸,才能活下去。 “安姑娘,到了。” 纪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提醒她此刻已是重来一世了。 慕家的匾额就在不远处。这里不是什么繁荣的街巷,慕家当年不过是一介书生,是她母亲嫁过来后外祖父的提拔才让慕垂远在这京城有了一席之地。 可他忘恩负义,在慕家壮大后丝毫不念旧情,甚至恨不得与姜家撇清关系,就连亲女儿也被他用来铺路。 慕笙笙下了马车,向纪升福了一礼:“烦请公子代我向宸王殿下致谢。” 纪升也未拆穿她,只道:“安姑娘好走。” 领着摘星进了慕家大门,穿过花厅和曲折长廊,便到了花园处,几人高的假山立在中央,四周灵巧地布了喷泉景观,池面上铺满了碧绿的荷叶,营造出了夏日之盛景。 一路走来,遇到不少着红衫绿袖的丫头,见到慕笙笙都低着头一一见了礼。 然而不待她走远,就开始嘀嘀咕咕: “二姑娘可真好看,这模样我还从未见过。” “漂亮管什么用,从江州那种地方过来的,能有什么规矩。” “可我看二姑娘走路姿势也好看,不像是不懂礼数的。” “那姿势是专门勾搭男人的,你可别乱看。” 几个丫头听了这话都嬉笑起来,完全没她放在眼里。 慕笙笙也未在意,慕家由宋氏掌家多年,这府上的丫鬟早就都成了她的心腹,因而莫说是慕笙笙,就是慕家老夫人和慕垂远都未必指使的动。这些人摆明了是宋氏安排来给她下马威的,她若将一个字放在心上,那才是中了宋氏的圈套。 正厅摆着一架八扇描金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宽阔的厅堂,处处可见描金用具,立柜架上无数的珍品古玩,可谓阔气无比。 慕笙笙在丫鬟的引路下走进来,便见慕老夫人着八宝纹藏青色宽袖绸裙坐在上首,面容严肃。 右侧坐着一个满面春风的妇人,一身迎春花纹的圆领绸裙,姿容婉约,便是她的继母宋氏了。两侧檀木红椅上各坐着一个妇人,乃是慕家二房三房的夫人。 慕笙笙从容不迫,恭恭敬敬地依着规矩行礼问安,仪态大方,毫不扭捏。 老夫人打量了她两眼,抬手端起茶盏,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浅饮了一口,放下茶盏后,才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保持着仪态从容不迫,这才点了点头,道:“还算规矩。如今回家来,要同姐妹们和睦相处,不许多生事端。” 老夫人出身世家,平日里不愿理事,但一辈子将规矩礼数看的比天还高,上一世慕笙笙中了宋氏的算计,刚一回来就惹得老夫人不快,以至于后来被宋氏佛口蛇心的样子哄骗,只以为她才是对自己好的人。 如今看透了许多事,才知道此时被宋氏蒙在鼓里的是慕家老夫人。 宋氏母女,最擅长的便是利用旁人的手来打压自己瞧不上的人,转头再装出一幅慈悲模样,坐收渔利。 因而此时听了她这敲打的话,慕笙笙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只乖巧地应了声“是”。 一旁的宋氏心头微微诧异,船上遭遇水贼的事已经传到了她耳朵里。本以为这丫头会惊慌失措,最好失了规矩被老夫人厌恶,却没想到她胆子倒是大,丝毫没有慌乱。 宋氏前几日刚刚得知自己的儿子和六殿下计划着要将她献给宸王,现下三年不见,倒也好奇这丫头生的什么模样,竟然能入了她那个外甥的眼。 她端起了笑容,温和道:“抬起头我看看。” 慕笙笙依言微微抬首,目光也随之落在宋氏身上。 周围顿时起了吸气声。 三夫人惊叹道:“哎呀呀,这,二姑娘生的实在是好,三年前离京时看着还是个小姑娘,如今这模样,啧啧,怕是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是啊,”二夫人也附和着:“大嫂嫂,大姑娘之前算是咱家最貌美的姑娘,在京城也是有名的美人,可是跟这二姑娘一比……” 她话说一半,好似不方便再往下说了,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此刻却故作姿态。 慕笙笙早知道二房和三房与宋氏多有不睦,也猜到她们会拿着自己当筏子去拉仇恨,因而并不惊讶,也无意开口反驳。 宋氏更不是情绪外漏之人,听了她们这明显是挑拨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她被慕笙笙那一眼盯的心内大骇,那一瞬间她觉得通身冰冷,仿佛被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缠上了。 然而她仔细去看时,却见她眉目温润,丝毫没有刚刚那迫人的冷意。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宋氏心道自己大约看错了。定了定心思,顺着夸道:“是啊,二姑娘这模样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说起来,到底是江州的风水养人,瞧瞧二姑娘这身段,京城里哪个富贵人家的姑娘也比不上。” 这话便是明褒暗贬了,明面上说她身段好,实际上却是暗讽她不如世家小姐端庄。 看来纠不到自己的错处,宋氏也是急了。 慕笙笙假作听不懂,反而行了一礼:“多谢大夫人夸赞,笙儿万万不敢受。” 一旁二夫人和三夫人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原本还打算让这丫头去给大房下下脸面,没想到慕笙笙蠢笨如斯,被打发去江州三年还在这感恩戴德,连这褒贬之语都听不懂。 宋氏一时竟也辨不出这丫头是真蠢还是假蠢,微笑着将手上的翡翠镯子取了下来,起身亲自戴到了慕笙笙的手上,拍着她的手道:“院里头还有许多事,一路奔波,你也累了,我让厨房给你留了午膳,先去用了吧,待晚膳时分再与几个姐妹叙旧不迟。” 说着,她便辞了老夫人,领着丫鬟下去了,两位夫人见状也纷纷告退了。 上一世慕笙笙在宸王府七年,自然看得出宋氏赏她的这个镯子价值不菲,宋氏既然如今面上依旧维持了慈母模样,看来是已经知道了楚宣的打算。 慕笙笙不动声色地收下了镯子,目送几位夫人离开。 正厅上乍然空了,老夫人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吩咐道:“送二姑娘去用午膳吧。” 慕笙笙深深福了一礼,便随着下人退下了正厅。 老夫人身边的花妈妈亲自来送她,走到拐角长廊时,花妈妈突然语重心长道:“二姑娘莫怪老夫人冷待姑娘你,三年未见,老夫人挂心姑娘,可你刚一回京城便先去姜家,实在是让老夫人伤心了。” 伤心? 慕笙笙觉得十分好笑,三年前开口要她前去江州的可正是自己这位祖母。前一世的种种结果,是她识认不清,她不怨恨自己的祖母,也不代表她能轻易接受她这所谓的亲情。 毕竟她被困于冷宫十年,她这位祖母连半个字都没有施舍过。 只是眼下她想另谋出路,还需要这位祖母多多助力,所以不好此时撕破脸。 慕笙笙垂下眼眸,泣声道:“我知祖母爱之深责之切,花妈妈放心,我定会同几位姐妹好好相处的。” 花妈妈闻言十分高兴:“二姑娘能想通就最好不过了,好了,姑娘快去歇着吧,待明日再来给老夫人请安便是了。” 最新评论: 【老妇人出身世家,那姓慕的怎么还落魄呢】 -完- 第8章 邪术惑 宋氏给她安排的住所是秋月堂,在慕府的最西侧,离主屋和老夫人的屋子都很远,而她离开江州前所居的清荷园清净雅致,与花园临近,早就被慕泽梧改成他的书房。 摘星一进入秋月堂,便皱了皱眉:“姑娘,这院子狭小,摆件儿破旧,真是还不如咱们在江州的院子呢。” 慕笙笙四处打量了一番,笑了笑:“无妨。” 既然狭小破旧,那就重新收拾。 “对了,姑娘,我瞧你肩膀上撞的不轻,刚刚你为何不同大夫人提你受伤的事?好歹也要弄些药来。”摘星问道。 经她一提醒,慕笙笙这才想起自己肩膀在马车上撞伤的事情,后知后觉地痛了起来。 她心内嗤笑,宋氏的威力还真是不小,她连自己的伤都忘了。 想了想,她说:“先不用。” 街上偶遇楚寰一事,宋氏看似并不知情,她也不想主动提,反正总有小厮会添油加醋地将这事传到府上,她且等等。 从江州带来的仆人除了摘星都是慕垂远安排的,还有一个名叫粉黛,看着也乖巧懂事。小厮共四人,慕笙笙瞧着先前那个替她传话的机灵,便问了名字,名唤宝禄,慕笙笙觉得喜庆,就让他暂管院子里的事儿。 用过午膳,几人正收拾包袱时,宝禄匆匆跑了回来。 摘星看他慌慌张张地,问道:“不就是去取套茶具吗,怎么跑出了一身汗?” 宝禄擦着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的茶具,喘了口气道:“姑娘,大夫人在前院派人来叫呢,说,说是宸王府来人了。” 他这厢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宋氏身边的一等丫鬟春桃过来传话。 春桃生的粉面细腰,也算是难得的美人。她福了福身,道:“宸王府来人送东西了,大夫人请二姑娘去前院。” 楚寰? 慕笙笙心头忐忑,不知此时楚寰怎么会派人上门来。 她踟蹰了片刻,才起身过去。 前院里,大夫人和二房三房两位夫人都在,此时更多了三位姑娘。 厅上,纪升坐在次座,身后一随从手上捧着一个描金红木盒子,正静静等待着。他对面坐着林擎,身后也带着三两个随从,廊下摆着两个木箱子。 两人面对面坐着,偶尔目光对上,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屑。 慕笙笙走到外面,远远望过去,透过间隙,看见屋子里此时坐满了人。 宋氏笑容满面,不知正说着什么,她身旁站着一位着绯色广袖流云裙的女子,身姿窈窕,面容恬淡,微微垂着头,只偶尔笑一笑,尽显女子婉约清丽之美。 看见那张脸,慕笙笙的心肺几乎要燃烧了起来,握着帕子的手轻轻颤抖,她不禁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右脸,摸到的是平滑的雪肌玉肤。 可前世,她的脸被慕筱筱亲手划上了一道又一道,后来的整整十年,她几乎不敢照镜子,每次触碰自己的脸,摸到的都是凹凸嶙峋的伤疤。 那时她也是带着这样一脸柔美的笑容,对她说:“妹妹,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这张脸,我不能不毁了它啊。” 所有情景历历在目,慕笙笙只能强行控制住自己,才不会疯狂到扑上去抓花这个女人的脸。 慕笙笙站在外面迟迟未动,是三夫人身边的丫鬟发现的她: “咦?那不是二姑娘吗?” 屋子里众人随即向外面看过来,慕笙笙敛了神色,换上了一个得体的笑容,缓步走上前去。 走进屋,她才发现,此刻坐在这里的不光三位夫人,还有纪升和林擎。怪不得她刚刚在外面看着这里坐的满满当当。 这可真是稀奇,纪升和林擎竟然会同时出现。 而自她进来时,便感受到了数道来自四面八方的冷冰冰的目光,其中要以左手边她三叔家的堂妹慕雪鸢的目光最为锐利。 宋氏刚刚看到她时还是一副想要吃了她的表情,待她站定,又换上了一副和善笑容,招呼道:“这是宸王殿下身边的纪将军,特来府上给你送药的。听说你刚刚回来时撞了马车受了伤?这丫头,如此见外,都不曾与我这做母亲的说。” 送药? 慕笙笙十分惊讶,她在被甩出马车前,肩膀撞在了马车壁上,只是后来一时不曾闲下来,连她自己都忘了这事,没想到竟然被楚寰发现了。 她心头流淌过一股暖流,却不知要如何对待楚寰的这份善意。 纪升见她终于来了,赶忙起身,让人将药交给了她:“宸王殿下让属下给慕姑娘赔不是,刚刚多有冒犯,望姑娘见谅。” 四周数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慕笙笙也回了一礼,道:“劳烦将军代我多谢宸王殿下,也代府上小厮向宸王殿下请罪,一时失察,竟然惊了宸王殿下。” 纪升见她面色不骄不躁,亦不扭捏作态,心里也增添了些好感度,点了点头,道:“王府尚有事,在下告退。” 他说完,也不待人挽留,便匆匆离开了。只因这慕家二姑娘是个大方端庄的,可那旁边的几位姑娘却心思颇多,他方才真是如坐针毡。 纪升一走,厅内立刻热闹了起来,慕雪鸢站在三夫人身侧,身着藕荷色立领对襟小褂,并同色翻褶罗裙,头上插了支芙蓉花簪,面容俏丽,率先开了口: “二姐姐真是好本事,好一出马车遇险,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宸王殿下。” 慕笙笙面色不动,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反正会有人替她开口的。 “四妹妹,不许胡说!” 果然,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大夫人身后,慕筱筱微微蹙着眉,轻声斥责道:“二妹妹刚回京城,人生地不熟,不过是一时不小心罢了,定是无意冲撞宸王殿下的,你不许胡说,惹得你二姐姐伤心。” 听了这话,慕笙笙简直想给慕筱筱鼓掌,几句话便将一个故意冲撞宸王的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还挑起了慕雪鸢对她的怨恨,而她自己却是清清白白主持公道的姐姐,真是好口舌。 果然,慕雪鸢听了这话更气了,嚷道:“我会怕她伤心?大姐姐,你未免太好脾气了,她刚一回来就勾搭上宸王,都要踩到你头上去了,你还为她说话!” 慕笙笙轻轻咳了一声,故作无助道:“四妹妹,我知你是替大姐姐伤心,可宸王不过是念我险些丢了性命,这才怜贫惜弱送了药来。如若大姐姐喜欢,我便将药赠予大姐姐。其实,若是今日遭难之人是大姐姐,宸王殿下会更加忧心的,也不会一副药就打发了事!” 最新评论: -完- 第9章 邪术乱 事。” 她几句话道破了慕筱筱和慕雪鸢的嫉恨之心,慕筱筱都不禁变了脸色。 本来自己可以隔山观虎斗,只要慕雪鸢替她出头,在林擎面前将慕笙笙踩的一无是处,表哥便知道谁才是端庄识大体之人。 却没想到自己这个从前怯弱的妹妹如今竟然这般伶牙俐齿,几句话就颠倒了黑白。 她的脸上挂不住,可此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慕筱筱努力维持着自己柔美的笑容,劝慰道:“好了,笙笙,你越说越不成样子了,姐妹之间哪有这么多小心思,倒让林副将看笑话了。” 慕雪瑶穿着一件鹅黄色绣团容花的掐腰阔摆裙,鬓上簪了几朵同色珠花,看着灵动活泼,此时轻笑了一声,被二夫人瞪了一眼。 宋氏也面色不佳,姐妹间拌嘴,若她开口了,便难免有偏袒的嫌疑,本指望着三房那个好好下一下慕笙笙的脸面,结果竟是个蠢的,不光没让慕笙笙丢了脸面,反而还拖了自己的筱筱下水。 此刻她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公道,淡淡开口,道:“姐妹间拌嘴,说两句也就算了。” 转而又换上了副慈善的笑脸,指了指外面廊下的两个箱子,道:“半个月后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托贵妃娘娘的福,咱们家的姑娘都可赴宴为太后娘娘祝寿。六殿下念着你们几个没进过宫,特让林副将送来了些好料子,叫你们都过来瞧瞧。” 慕筱筱反应极快,宋氏的话刚落地,她便盈盈福身,羞涩道:“劳烦林副将走一趟,家里姐妹没规矩,还望林副将莫要见怪。” 这种双簧戏码这对母女做起来得心应手,只需将一应错处都推到旁人身上就是了。 只是不知她们日日都在做戏,活得累不累。 林擎的目光在堂中央姿容绝色的女子身上梭巡了一番。 只觉得这女子心机着实深重。 宸王向来不近女色,莫说是路上撞伤了,就是撞死了,那位也能不抬眼皮无视而过。 怜贫惜弱更是无稽之谈。 而这女子甫一回京便引得宸王青眼,还在船上破坏了殿下的计划,可见手段了得。他心道,自己定要好好规劝殿下,此等祸水,最好早早送到宸王府上。 他此行不过是来送礼,因着遇上了纪升才多留了一会儿,此刻也未多言,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慕笙笙也无意与她们在这里扯小辫子,慕雪鸢是个蠢的,只会被慕筱筱拿来当刀使,这般斗嘴实在是无意义。 至于院子里那两箱子钗环料子,她更是没兴趣。楚宣巴巴地将东西送来,定是早早就安排好了,宋氏一定会捡着最好的给自己送来,以求她能在大后寿宴上出人头地。 此刻不用争,也无需争。 她福了福身:“大夫人,笙笙身上还有伤,就不叨扰夫人先回去敷药了。” * 宸王府。 高大恢弘的琉璃瓦,白玉阶,朱门宽阔,从外面只消打量一眼,便看见里面层峦叠翠美不胜收。 纪升驾着马行至门口,翻身下马,将绳子交给了马夫,几步跨进了院子。 后院宽敞,楚寰搭弓曲腿,臂上微微发力,流星般的箭矢“咻”地飞出,正中百步外的红色靶心。 “好!” 纪升鼓掌喝彩,几步到了跟前。 楚寰弯唇一笑,肆意张狂,气度逼人。见到纪升回来,他把玩着手上的弓箭,好似无意地问道:“送去了?” “是。” 纪升揣摩着殿下的心思,禀道:“慕家二姑娘看着虽纤弱,但行事大方,只辞谢了一番便收下了。” 闻言,他望着箭矢上金羽的瞳仁颜色渐深: “没说旁的?” 纪升挠挠头:“没有。不过今日属下去的不巧,竟然碰上了林擎也去慕家送礼,好像是为了太后寿辰。属下还听说,这位二姑娘是今日刚刚回京,还是六殿下亲自去接的……” 他话还没说完,楚寰搭箭弯弓,又是一箭“咻”地飞了出去。 俊面冰冷,显然心头不快。 纪升赶忙改口:“这慕家二姑娘是有些不识好歹了,宸王殿下赠药,怎么也该上门谢恩才对,怎可同六殿下来往甚密!” “她且还要装一装呢。”楚寰冷笑。 楚宣的人,回京第一天就惊了自己的马,这手段拙劣令他忍不住发笑。 回忆起那女子看见自己时慌乱的神色,心头依旧浮现了一丝异样。 可他明明连那女子的容貌都未看清,想来还是梦境作祟。 那女子是慕家的,慕家和楚宣是什么关系,人尽皆知。她今日刚刚回京,便冲撞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巧? 那时事发突然,他尚未深思,可回去后,便立刻想通了此事。 早就听说这世上有能人异士可改变人的梦境从而操控情绪,可他从前不信,如今却真的遇见了和梦中如此相似的女子,偏偏还是慕家的。 她甫一出现,自己便心头大乱,可见是邪术惑人。 故意让纪升前去送药,是为了让楚宣以为自己确然被那女子勾了魂魄。他且要看看自己这个弟弟还要做些什么事出来。 至于那个梦… 楚寰微微皱眉,邪术作乱,终究是不好的。 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了纪升,他目中几乎结冰,冷声吩咐道:“去找些道士过来,就说本王要做一场法事。” 他平生最厌恶自恃姿色便献媚邀宠之人,楚宣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法对付自己,看来他以往是太宽容了…… 作者有话说: 楚寰:中美人计了! 笙笙:呵呵 楚宣:哥,我真没这么大本事 最新评论: 【男主角看起来脑子还算机灵】 【鞭炮是什么梗,没看懂】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0章 翻身仗 从正厅出来,慕笙笙心心念念要赶紧把秋月堂打扫出个样子来,而且还要改个名字,一路上脚步飞快,粉白色的娇艳倩影如云雾般从花簇中穿行过去。 她心思难得的有些雀跃,因此也没注意到一旁的花坛处正有两个英俊公子领着小厮走过来。 “在下还未看过慕公子的文章,也无颜托大指教,不如先去书……” 左侧着天青色圆领绸袍的男子面容温和,正低声说着话,不经意间目光扫过一旁花丛,到口的话就这么忘了,只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 慕泽梧是个混账草包,宋氏给他找了无数名师指点,可他已经考了两次科举,连乡试的举子都没拿到。宋氏恨他不争气,可阖府只这一个儿子,不得不为他谋算。因此,甫一下榜,便请来了今年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孟维书来为他指点。 此时慕泽梧刚刚被宋氏派去的人从水云台抓了回来,正烦躁地听着孟维书的酸儒话,只觉耳边如同老僧念经,嗡嗡不休。 孟维书的语调平缓,他的心思便越飘越远,一时想起水云台貌美的娇娘,一时想起天香楼的好酒,正出神时,耳边的念经声突然停了。 慕泽梧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那片绿意中初露花苞,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可看的。 他心里暗暗思忖。听说这孟维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曾在考前就一篇文章与主考官争论不休,得罪了主考官,差点被夺了名次,幸亏宸王殿下说要亲自监督,才得以中榜,其不通人情之名因此事已在京中传遍了。 如今看来不光不通人情,更是连花都没看过,竟对着最普通的野花失了神。 慕泽梧摇摇头,母亲竟要他同这等榆木疙瘩请教,真是不知怎么想的。 他本也无心让孟维书帮他看文章,此刻更有了送客念头。 “孟兄若……” 慕泽梧刚要开口,一抬头竟见面前容颜温润的人耳畔微红,再向花丛那边看过去,正看到他的四堂妹慕雪鸢领着侍女快步走过去。 倩影消失在墙边时,再一看孟维书,果然移开了目光。 慕泽梧自觉心思通透,原来这所谓的状元郎也不过是被美色迷惑。 他想了想自己的四堂妹,虽说不上有多貌美,又骄纵成性,但好歹比外面的庸脂俗粉来的有趣味些,孟维书没见过什么世面,会被慕家的姑娘吸引也是理所应当。 他刚才话说了一半,此刻孟维书回过神来,正看着他,在等他说话。 慕泽梧心思一转,如今孟维书颇受宸王看重,虽然他并不觉得这等只知咬文嚼字的书生有什么好,但六殿下也曾对孟维书多次示好,却因为这家伙不懂变通多番碰壁。 若是自己能将孟维书收到慕家,不正是解了六殿下的心结。 想到此,他隐隐有了个主意。 “孟兄,文章的事且不急,我这里还有一样宝贝,先带孟兄一观。” 他笑的狡黠,似乎十分不怀好意,孟维书皱了皱眉。 慕家公子是个混账,花名浪迹京城。 他并非不知晓,此番受邀前来,是碍于六殿下曾多次对自己示好,慕夫人又亲自下帖子,言辞恳切。 然而他一路上说的话,这位慕公子一句也没有入耳,本以为略作模样便能了事,却没想到这位慕公子又搞出了新花样。 他初入官场,杂事良多,本该直言谢绝,可想到刚刚那抹令人惊心动魄的娇艳颜色,心头微动。 “那便劳烦慕公子带路了。” * 那厢慕笙笙刚刚绕过花园,就被人喊住了,听声音也不难辨别,是她的四堂妹慕雪鸢。 慕笙笙不想同她纠缠,假作没听到,走的飞快。 可慕雪鸢不依不饶,硬是追了上来,将她堵在了四房的院子门口。 再往前绕过去便是她的居所,然而慕雪鸢紧盯着她,寸步不让,似乎不同她吵一架不肯罢休。 慕笙笙心内叹了口气,只得停下了脚步,冷声道:“四妹妹有何事?” 慕雪鸢但见她生的肌容胜雪,姝颜娇媚,一双眼睛更似月牙般柔美灿烂,嫉恨之情顿时溢满胸膛。 “别以为你长了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便可以任性妄为,宸王殿下不会是那般肤浅之人。” 没想到她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慕笙笙觉得好笑,故意假装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反问道:“如此说来,四妹妹对宸王殿下了解甚深,那四妹妹觉得宸王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你!不知羞耻!”慕雪鸢脸色登时通红,指着她叫嚷不休。 慕笙笙见状冷了脸色:“四妹妹空口造谣我攀附宸王,到底知不知道不知羞耻这几个字怎么写?若你还有点脑子,最好管好你自己的嘴巴,不然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说完,便撞开了慕雪鸢,不去看她气急败坏的神色,兀自抽身离去了。 慕雪鸢气的在原地跳脚,对着身旁的侍女破口大骂。 她们二人吵架时,慕泽梧正领着孟维书追到了四房院子外。 隔得远远的,孟维书又看见了那抹倩影,姝颜娇媚,身姿婀娜,当真是书中的颜如玉。 他不觉再次看呆了。 可那佳人不过是停留了片刻说了几句话,便走的极快,转眼就消失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孟维书望着那倩影消失的方向,心头不免一阵荡然。 慕泽梧走过来时,正看见孟维书呆呆地望着四房院子外,而他那四堂妹正对着身旁的丫鬟不知在说些什么。 慕泽梧心头一喜,看来他果然没有猜错。 走上前去,他问道:“孟兄,在看什么?” 孟维书被他一问,脸色不禁又红了起来,磕磕巴巴说不出来:“看……花。” 慕泽梧闻言“哈哈”两声大笑,拍着他的肩道:“孟兄啊,你可真是让我开眼了。” 他拍的用力,一时笑个不停,孟维书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神色。 慕泽梧揽过他的肩,道:“孟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没什么。” “你,你看出来了!”他大惊。 慕泽梧憋笑憋的辛苦,拱手道:“孟兄,那姑娘是在下的四堂妹,尚未议亲。孟兄人品贵重,才华斐然,若孟兄有意,我便为孟兄试问一番,权当是报答孟兄为我指点文章的辛苦了。孟兄觉得,可好?” 听闻此话,孟维书心头激荡,一张俊颜彻底红透了,语气微微激动:“若,若慕兄能替在下探问一二,自然是极好!” 瞧见他这番样子,慕泽梧心头鄙夷之情更甚。不过想想若能拉拢到他,那楚宣定能再给自己寻两个瘦马玩玩,便觉得稳赚不亏。 至于慕雪鸢,慕泽梧不屑地想,不消他多猜,便知道,若能得状元郎做夫婿,那个蠢丫头定是要放鞭炮庆祝。 晚膳时分,天色渐渐灰暗,竟濛濛地下起了小雨。 粉黛打着伞回来,说老爷和二公子都回来了,只是雨路难行,大夫人体贴老爷舟车辛劳,又赴宫中述职,晚膳时便免了见礼了,吩咐诸人都在各自小厨房用了便是。 慕笙笙正低头琢磨如何将木板刮的平整,没什么反应。摘星却闻言立刻嚷道:“这是什么意思!旁的院子都有厨娘,我们秋月堂灶火还没生呢,哪来的小厨房!” 她气鼓鼓道:“大夫人这是故意欺负姑娘!” 摘星本就圆脸,如今一生气,脸鼓得更加圆溜溜,慕笙笙看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粉黛见她还笑的出来,也气道:“姑娘你还笑,大夫人这明明就是在薄待姑娘你……” 慕笙笙自然知道她们两人是为自己好。只是宋氏如今公然欺负自己,反倒于她是有利的。先前宋氏装的慈母模样,自己不好翻脸,如今她自己不肯装了,自然也不必同她演那母慈女孝的戏码,可不是应该开心么? “好了。没有厨娘,我们就自己做嘛。”她放下手中的木板,笑眯眯道:“让你们尝尝你家姑娘的手艺。” 说着,她就直奔西院的小厨房而去。 摘星和粉黛面面相觑。 摘星:“姑娘会做菜?” 粉黛:“我们有菜吗?” 她二人愣神时,慕笙笙已经到了西院小厨房。 上一世她在秋月堂住了小半年,对这里还算是熟悉。她记得出了秋月堂不远处就是慕雪瑶自己鼓弄的小菜园,说话间就吩咐宝禄让人去偷点菜过来,再打发人去柴房里取点柴禾。 众人一时都忙碌了起来。 未出嫁前,慕笙笙确实只有些寻常浅薄的厨艺,做出的菜根本没法吃。 出嫁后,宸王府有自己的厨司,是京中一绝,慕笙笙从未为吃食发愁过。但楚寰这人嘴巴极挑,对宸王府厨司选的精细,有一年掌厨厨娘家的孩子得了病,她辞了工回家照顾孩子,再聘来的厨娘手艺精良,但楚寰觉得吃的不顺口,为此折腾着换了好几个,总也不满意。 慕笙笙见他挑食,心中不忍,便干脆自己亲去向那厨娘讨教,如此偷偷学了一个月,总算厨艺大涨,回来后亲自指点着厨司配菜,偶尔也亲自下厨,方才哄的楚寰不再闹腾。 若说这世上嘴最挑的人,慕笙笙觉得除了楚寰也没有旁人了,既能讨得楚寰欢心,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因着食材简单,慕笙笙做了一个焖笋丝,两个爽口小菜,粉黛蒸了一锅白乎乎的馒头,主仆几人吃的也不亦乐乎。 用过膳,几个丫头收拾打扫。 因着雨路难行,今夜不用去前院见那些讨人厌的嘴脸,慕笙笙乐得清闲,将那木板刮了又刮,一下午的时间,差不多也看出个模样了。 入夜时,她嘱咐:“宝禄,你一会儿去大厨房要些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去福寿堂。” 福寿堂是老夫人的院子,宋氏为搏得孝顺之名,晨昏定省从不落下。如今这个院子里处处是宋氏当家,今日的晚膳只是一个开头,要想在宋氏手下活的好,她必须要让老夫人站在自己这边。 第二日天不亮,慕笙笙就起身了,净面后,她直奔厨房。 娇媚的美人前一日刚在船上护下一众小厮侍女,后一日却又在后院里洗手作羹汤,侧脸在水汽中氤氲不清,仿若一团薄雾,一触便会散了。 宝禄远远看着,同摘星咬耳朵:“咱们姑娘这样好,以后也不知会便宜哪家郎君。” 摘星闻言去拧宝禄的耳朵:“好啊你,竟然敢惦记姑娘!” 她手劲儿极大,宝禄呲牙咧嘴才从她手里逃脱,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委屈道:“不是,我这是替姑娘惋惜。” 这可奇了,摘星问道:“好好的,惋惜什么?” 宝禄看着那边忙碌的身影,唯恐她听见,小声道:“昨日我去厨房取东西时,路过三公子的院子,三公子正和老爷还有三爷说话,你猜我听见了什么?” “有人看上了三爷家的鸢姑娘!” 摘星闻言觉得他大惊小怪:“鸢姑娘也到了议亲年纪了,有郎君相中不是正常?” 宝禄急了:“若是寻常公子,我还说什么!那郎君是今年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说完他叹了口气,鸢姑娘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都不如自家姑娘,却因为久居京城才有了这机缘,被状元郎看上。若三年前姑娘没有去江州,以这般样貌,想必此时求亲的人已经踏破慕家的门槛了。 摘星听了这话也觉得稀奇,只是她倒不惋惜,道:“那是鸢姑娘的姻缘,姑娘的还没来呢,要我说,姑娘当配得上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状元郎算什么!” 两人八卦了一通,也没个结果。 过了半晌,再抬头看时,见自家姑娘已经忙完了,香甜的奶味伴着清香扑鼻而来,他俩的肚子时分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一旁的小炉灶上,烧的水此时也好了,她又像变戏法一般变出数个茶盏。 慕笙笙拍拍手,将几个托盘并茶盏都放进食盒里,笑了笑,柔声道:“我们去福寿堂,陪老夫人用早膳去。” 作者有话说: 慕雪鸢:鞭炮,嗖…啪… 孟维书(踩灭):达咩 最新评论: -完- 第11章 点茶 初春时分,刚下过一夜的雨,清晨外面冷丝丝的,慕笙笙披了件浅绿色穿银线系领披风,里面是同色束腰广袖绸裙,发上只戴了一柄素净的白玉簪子,清丽脱俗,可那张脸和身段着实妖娆,让人看了只觉是祸乱人间的绝色妖姬。 走出秋月阁时,正碰上宋氏派来传话的丫鬟,说是今日也免了请安了。 那丫鬟见着慕笙笙,神色慌张,一看便是说了谎话。 慕笙笙也未同她计较,只装作没有看出来,柔声道:“院子里闷的慌,我出来转转,你去给大夫人回话吧。” 那丫鬟走后,慕笙笙才领着人往福寿堂去。 摘星见她不急不慌,疑惑道:“老夫人这会儿想必已经让小厨房做上早膳了,姑娘不急吗?” “不急,”慕笙笙道:“老夫人不在福寿堂。” 春雨过后院子里的路虽然有些湿,但大多数都是青石板路,走起来并没有什么脏污。她们一路走来遇见不少提着食盒的丫鬟。 到了福寿堂门口,粉黛前去叫门:“劳烦,二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 门口的小厮有些困惑,便进去叫了管事妈妈。 出来的是管外间的田妈妈,她一出门,见到门口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二姑娘。 昨日是花妈妈陪着老夫人去的前院,因此她昨日未见到人。三年前二姑娘离京时,虽也美,但还是个丫头,如今却出落得亭亭玉立,且身上那股子淡定从容,更像是韬光养晦多年的气韵沉淀。 浅绿色的披风如同雨后春笋,清新脱俗,那张脸却娇媚明艳。如此相背离的两种美,搁在同一人身上,当真让人看了想却步三分。 她呆了一呆,随后定神,道:“昨夜老爷回来府上时正值天色不好,便定了今日一早阖家问安。一刻钟前,老爷和大夫人来给老夫人请安,一同去前院用早膳了。”田妈妈说到此,也觉得奇怪:“怎么,二姑娘没有同去?” 田妈妈望着面前的美丽少女,见她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点诧异,微微震惊后,她恍若明白了过来,一张粉面上浮现了一点伤心和黯然。 她低头仿佛思量了下用词,不知如何开口般拧着帕子,道:“我……” 一旁的丫鬟倒是快言快语:“可大夫人身边丫鬟说今日雨路难行免了请安,我们姑娘这才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大夫人她……” “摘星,住口,不许攀蔑大夫人。”慕笙笙目光悠然,轻声开口斥责了她,声音虽温和,却不容置疑。 田妈妈在一旁看着,几句话便听明白了其中关窍,只觉得这位二姑娘当真是个出挑的。 慕笙笙不动声色,脸上虽委屈,却仍噙着笑意,柔声道:“我做了些点心,就劳烦田妈妈帮我带进去吧。院子里还有许多待收拾的,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也不多抱怨,盈盈福了福身,便带着摘星黯然离开了。 * 最新评论: -完- 第12章 点茶香 前院里,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请安用早膳。 因着今日是慕垂远回京后全家的第一顿团圆饭,二房三房的人到的也齐,一众人说说笑笑围坐在桌旁。 待坐定后,慕垂远望着慕筱筱身边的空位,蹙眉道:“笙笙呢?” 众人一同望过去,这才发现慕筱筱特意在身边留了一个座位。 三房的六公子慕泽恒快言快语:“我昨日回来的晚,还没见过二姐姐呢。听说昨日六殿下去接二姐姐,刚一下船,就被周边的公子给围住了,纷纷要见一见二姐姐的花容月貌呢。” 慕雪鸢闻言掩唇笑了声:“那些寻常公子算什么?昨日二姐姐惊了宸王殿下的马呢,宸王殿下还亲自派人送了伤药来。” 慕雪瑶听不下去了,开口道:“二姐姐确实受了伤。” 慕雪鸢却不依不饶:“宸王殿下马前受伤的人可不少,却不曾见宸王殿下对哪个这般热切呢。咱们二姐姐这本事……” 她话说了一半,一抬眼时撞上了慕垂远的视线,被他狠狠一瞪,顿时住了口,垂头不语了。 一时无人敢开口,宋氏见状,招手将一旁侍立着的丫鬟叫来,正是方才去秋月阁传话的那个。她吩咐道:“你去请二姑娘。” 那丫鬟闻言立刻跪下了,一副胆怯的模样,哭道:“老爷恕罪,大夫人方才已经叫奴婢去传过话了,可二姑娘说昨日受了惊吓,不肯出门。奴婢好言相劝,还说了几位姑娘公子许久未见应好好叙叙旧,可二姑娘让人将奴婢撵了出来,还说若再来扰她,便打死奴婢!” 她哭的情真意切,人皆动容,仿佛刚才真的受了冤屈差点被打死。 慕垂远闻言撂下了手中的银著,重重的一声,将在场众人一早的困意都惊没了大半。他冷脸道:“妄议主子,该打!”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两个小厮将那丫鬟拖了下去。 “老爷!”宋氏眼底愤恨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面色不忍,告饶道:“老爷,我这丫鬟许是一时没有分寸,惊了二姑娘,老爷就念她是我陪嫁来的,且饶了她这次吧。” 慕筱筱也劝慰道:“父亲,二妹妹可能还不熟悉咱们京城的规矩,一时生气也是有的,父亲可千万别因为这事气伤了自己呀。” 慕垂远面色沉沉,但看她母女二人皆梨花带雨,心头也不由软了下来,道:“算了,去廊下跪半个时辰吧。” 那丫鬟被拖走,老夫人面色沉沉,缓缓开口:“罢了,我已饱了,今日且就这样吧。” 说完,她老人家便起了身,由着花妈妈扶着离开了。 慕垂远在众人面前被下了面子,此刻也懊恼起来,心里或多或少有些责怪自己这二女儿不懂事。但说起来也只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教女无方,只得起来躬身道:“儿子恭送母亲。” 老夫人一路回了福寿堂,却是没有用早膳的,面色难免郁郁。 甫一进屋,却闻见了牛奶的清甜香气,心头之结被疏解了些许,面色也和缓了些。花妈妈见状,叫道:“田妈妈,是小厨房做了东西吗?老夫人还未用早膳,若是做了,便拿上来吧。” 那厢田妈妈便立刻吩咐人把慕笙笙送来的食盒拿了上去。 掀开那食盒,里面是个三层格子,第一层拿出来,是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四枚白胖的软酪,洁白的色泽,圆润的形状,让人看了不禁食指大动,清甜的奶香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老夫人见了,便拈了一块来尝,顿时赞不绝口:“嗯?今日这软酪清甜无比,却不腻人,倒是难得。” 田妈妈笑了笑,也不多言,打开了第二层。 第二层是一小碗梅子汁,色泽剔透,看来是解腻的。 吃了软酪难免有些腻人,这碗梅子汁来的倒正是时候。 老夫人点了点头,此刻脸上已挂上了笑意,道:“厨房的心思是越来越巧了。” 第三层是几个空的茶盏,倒是没什么稀奇,花妈妈却有些不解:“既没做茶,拿了空茶盏上来做什么?” 田妈妈却像打谜语似的,不肯说个清楚,反问道:“老夫人未在前院用早膳便负气而归,是为了二姑娘的事儿吧。” 花妈妈惊讶道:“奇了,你怎么知道?” 田妈妈一副了然的样子,将慕笙笙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道:“二姑娘是个心眼儿实的,听大夫人那边说了不用过去,便亲自下厨做了点心来陪老夫人用膳。到这儿了才知道被诓骗了,可她不怨不怒,只留下了点心便兀自离去了。奴婢瞧着,二姑娘是个出挑的,也孝顺,大夫人如此对待一个姑娘……是有些出格了。” 花妈妈闻言也惊了,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她不满道:“昨日宋氏在前院敲打二姑娘那番言辞,奴婢便觉得事有蹊跷,可想着二姑娘不是她亲生,或许会有些偏心,这也不打紧,但如今竟拿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姑娘,是有些不上台面了,说出去,会丢了慕家的脸面。” 旁的话都不打紧,但这一句“丢了慕家的颜面”,让老夫人的面色动了动。 她瞧了瞧那软酪,又瞥了一眼那空空的茶盏,叹了口气道:“既然拿来了茶盏,想来是要做茶的。花妈妈,你亲去一趟,就说我想尝一尝笙丫头的茶了。” “哎,是。”花妈妈面露喜色,领了吩咐就去了。 秋月阁。 慕笙笙回来后,刚用了两口点心,门外就传来了声音,是花妈妈亲自来请她去福寿堂。 慕笙笙心内冷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昨日晚上她便猜到宋氏会有动作,因此先她一步行了对策。若当真众人皆不去前院,那么她便去福寿堂尽一尽孝心,她有自信,那软酪清甜不腻,定然会受老夫人的喜爱。 若宋氏故意诓骗自己,那么她正好借此机会让老夫人看清这毒妇的真面目。 一出门遇见那小丫鬟时,慕笙笙便猜到宋氏是故意诓骗自己,想让慕垂远和老夫人觉得自己没有规矩,从而疏远自己。 若她今日不能解释清楚,那么所有人都会认定她没有规矩,之后再想翻身便难了。 所以慕笙笙只能如此。 如今看来,她是成功了。 最新评论: 【宸王这是一见钟情上了还非认为自己被下蛊了吗…状元郎那边误会好大,好端端被人误会喜欢个不怎样的女子】 【好看】 -完- 第13章 流言起 福寿堂里,花妈妈离开后就热闹了起来,三位老爷都去上朝了,宋氏领着众人前来赔罪。 宋氏言辞恳切,口口声声直言都是自己的过失,没有提前教二姑娘规矩,说的字字铿锵,让人听了都不忍动容。 可惜此刻田妈妈已经将事实的真相同老夫人说了,她这番情态便着实有些做作了。 老夫人没有挑破她的话,只道:“坐吧。” 宋氏面色一喜,便领着众人坐下了。目光转了转,她冲着三房夫人使了个眼色。 三夫人立刻眉开眼笑,一脸喜色,道:“母亲,咱们慕家要有喜事啦。” 慕雪鸢在一旁羞涩地垂首,手指不断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只笑。 “哦?什么喜事?” 三夫人按耐不住雀跃之情,道:“是雪鸢的喜事。昨日泽梧回来时,孟家公子来给泽梧看文章,可巧,正碰上了雪鸢路过花园。您猜怎么着,孟家公子竟跟泽梧说,看上了咱们雪鸢,让泽梧帮着问问呢。” 她满面春风,滔滔不绝,此刻越看自家姑娘越满意,恨不得敲锣打鼓通报,说状元郎看上了自家姑娘。 老夫人倒还算淡定,问道:“你说的,是今年的状元郎?” “正是呢!”三夫人眉开眼笑。 此时小丫鬟正上厅上来,禀告道:“老夫人,茶好了。” 宋氏笑盈盈道:“母亲让人做了茶?我记得母亲这里做茶的周娘子是一绝,筱丫头喜爱的紧呢,常说要来讨教。” 老夫人“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这份殷勤,吩咐道:“端上来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托盘上摆着描摹精致的茶盏,被摆在了众人面前。 慕雪瑶率先端了起来,一看之下,惊讶道:“这茶沫细密若云,茶汤颜色清澈,茶香浓郁,周娘子无论是火候还是打茶的手法,都炉火纯青呢。” 慕筱筱浅饮了一口,也柔声赞道:“周娘子点茶之技,恐怕整个京城都无人能出其右,祖母真是好口福。” 慕筱筱作为家里最受疼爱的女儿,宋氏向来是不吝于以最好的来培养她,教慕筱筱点茶之艺的,是京城的茶艺大师朱娘子。朱娘子点茶之技甚至得到过宫里的夸赞,慕筱筱在朱娘子的耳濡目染下也是以一手茶艺在京城闻名。 如今她肯夸赞这做茶之人的茶艺在京城无人能出其右,便知这茶做的极好。 老夫人闻言,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向来严肃的面上柔和了不少,她道:“筱丫头也来尝尝这软酪。” 田妈妈笑呵呵地递了过去:“今日做茶的不是周娘子,而是另有其人。大姑娘尝尝,这软酪也是出自那人之手。” 慕筱筱闻言有些惊讶。 周娘子点茶技艺之高她是知道的,方才的话虽说是想讨老夫人开心,但她是真觉得那茶做的极好,技艺远超自己之上,甚至连她的师父朱娘子也望尘莫及。 此刻她依言去尝那软酪,一尝之下,忍不住大惊。这软酪口感细腻,清甜绵软,只觉是一场口舌与味蕾的盛宴。 慕筱筱真心赞道:“这软酪口感绝佳,清甜不腻,倒是比姨母宫里的做的都要好。” 慕雪鸢闻言不信,怀疑道:“大姐姐,当真有那么好吃?你不会是为了哄祖母开心故意这样说的吧?” 她这话一出口被三夫人瞪了一眼,无声谴责她没有规矩。 慕筱筱从昨日得知了孟维书看上慕雪鸢的事情后,便在自己院子里大闹了一场,被母亲训斥了一番,说她不识大体。 可她想不通孟维书怎么会看上这个蠢丫头。无论才貌还是出身,自己都比这丫头强万千倍。以往参加宴席时,这两个堂妹从来都是自己的小跟班儿,哪有什么露脸的时候。 如今要说亲了,本来她们只配捡她挑剩的,可这个蠢丫头却被状元郎相中了,她如何不气。 此刻看着慕雪鸢这种没有规矩的样子,慕筱筱更是面色不快,微讽道:“这软酪祖母先前已尝过了,既拿出来,说明也是得了祖母认可的,祖母自然知道我是否夸大。四妹妹觅得良婿,可也不该随意污蔑姐妹。” 慕雪鸢向来直言直语惯了,被人讽刺两句也不当回事,可这次讽刺她的是她眼里同她最要好的温柔贤淑的大姐姐慕筱筱,这就让她有些吃惊了。 她急忙解释:“大姐姐,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口快……” 慕筱筱却只是侧过了脸,没有同她说话。 这副姐妹拌嘴的情景,往日里常常发生在慕雪鸢和慕雪瑶之间,慕筱筱扮演的向来是从中调和的长姐形象,众位夫人已经习惯了。 如今慕筱筱难得发了脾气,话里行间直指慕雪鸢的亲事。慕雪鸢听不出来,可一旁的三夫人和老夫人都不是傻的,自然清楚慕筱筱这是嫉妒妹妹得了良婿。 三夫人撇了撇嘴,瞪了慕雪鸢一眼,不许她再说话。 慕雪鸢瘪瘪嘴,本来还满心委屈,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状元郎的妻子了,确实不该随意插口,便又开心了。 老夫人则是但笑不语,半晌,她缓缓开口: “今日这茶,还有软酪,都出自一人之手,你们既觉得她手艺了得,我便让这神秘人出来与你们见一面。” 宋氏方才也看出女儿失礼惹得老夫人不高兴了,赶忙附和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奇人异士呢。” 她们脸上一派笑意,望着廊下。慕筱筱也僵着一张脸看过去,她也好奇,是什么人竟能做出这样特别的茶来。若是能留在府中,她时常讨教,来日宴席上就再也没有人敢同她争点茶之名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浅绿色的绝色佳人缓缓自廊下走了过来,姿态婀娜,面容恬静,规规矩矩见了一礼。 最新评论: -完- 第14章 流言起 福寿堂里陈设雅致,四处熏着檀香,让人的心无端地宁静了下来。 慕笙笙一进来,便对上了众人吃惊的目光。 三夫人率先开口:“母亲这不是在开玩笑吧,这茶,是二姑娘做的?” 慕筱筱脸色更加僵硬了,看着慕笙笙的目光几乎要吃人。 慕笙笙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了这位,看起来她对自己的恨意比自己对她的有过之无不及呢。 田妈妈此刻瞧着慕笙笙十分喜爱,一脸笑意,道:“正是二姑娘刚做的茶,那软酪是一早做的,老夫人刚才对着软酪赞不绝口呢。” 没有理会神色各异的其他人,慕笙笙露出了一个羞怯的笑容:“孙女自己嘴馋,所以没事就喜欢做些东西尝尝,祖母不嫌弃就好。” 这般小女儿的情态落在老夫人眼里,倒显得亲昵了不少。有了先前慕筱筱那番嫉妒姐妹的做派,此时她对慕笙笙改观良多,脸上露出了些笑意:“你既能于茶道和厨艺上自成一派,便不必谦虚。” 说着,她吩咐道:“花妈妈,去取我的十二件大玉川先生来,送给笙丫头。” 宋氏几人闻言大骇,她犹豫道:“婆母,这是您最心爱的茶具……” 老夫人看向她的目光难得的带了些厉色:“老婆子我老了,没那个闲情逸致点茶了。笙丫头姓慕,是我的孙女,不论给她些什么,都是她应得的,在慕家,也没人能欺负了她去。”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敲打了。 宋氏面色微动,心里大约猜到老夫人已经看透了她的伎俩。她实在是低估了这个丫头,才刚一回来就攀上了老夫人,还狠狠下了自己的面子。 她们母女二人此刻看着慕笙笙的目光一时如炬,仿佛要将她刺穿了。 慕笙笙对上慕筱筱的目光,一双潋滟明眸眨了眨,弯唇无声地挑衅。 当朝十分注重风雅之事,茶道更是其中一绝,世家的女儿若是不会做茶,说出去是要被耻笑的。 慕笙笙未离开京城前,便跟着学了茶艺,在江州时慕垂远虽忙于政务,但也没有疏于对她的培养。于茶道上,慕笙笙本就极有天赋,后来进入宸王府后,更是精心研究。她敢说,若论茶之一道,世家大族的女儿家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上一世她不敢锋芒毕露,总是躲在慕筱筱身后,看着她出尽了风头,而直到最后,自己也只得了个貌美之名。在外人眼中,比起慕家端庄知礼的大姑娘来,显然不是良配。 想到这些,慕笙笙心中恨意滔天的同时,也明白了上一世为何楚宣会选择慕筱筱做皇后。 这一次,就让自己揭下这些人伪善的面皮吧。 待到那套茶具被拿上来放到慕笙笙手中时,慕筱筱的目光几欲喷火。 但她知道,若不是自己方才失了分寸,老夫人不会这般偏向慕笙笙。她强自吞下了满腔的气愤,扯出了一个笑容:“二妹妹还不知道呢吧,四妹妹的婚事有着落了。” 提起这件事,三夫人立刻又是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将事情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 慕雪鸢立刻就忘了先前的事,掩面娇羞。 慕笙笙听了倒是十分惊讶。她记得上一世慕雪鸢的婚事来的晚,夫婿也不争气,夫妇二人时常吵闹家里鸡犬不宁。而这位状元郎是楚寰一手栽培提拔进了翰林院,若是楚寰登基为帝,那么孟维书便是一条位极人臣的康庄大道。 这样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如今重来一世反而扯到了一起去? 她心下吃惊,却不嫉恨。 慕家的其他人如何她都管不着,她只想看着慕筱筱跌落云端。 大方地祝贺了一番,三夫人便又开始了兀自的滔滔不绝。 慕筱筱没在慕笙笙脸上看到同样的嫉恨之色,心里更加不快,脸色便是如何板着让人看了也觉得怪异。 一时众人各说各话,慕笙笙的心思又飞远了,想起了姜芙的婚事。 此事不宜拖,她还是应该尽快想出法子才是。 最新评论: 【小孟真的要被老四糟蹋了吗???哒咩哒咩哒咩!!!】 -完- 第15章 流言起 有了老夫人的话,慕笙笙在府里的日子便好过起来。过了两日,宋氏让人送来了不少金银钗环,又将那日林擎送来的料子拣了两匹最好的送到了秋月堂。 哦不,此时秋月堂已经不叫秋月堂了,慕笙笙和众人忙了好几日,将院子里修缮了一番,又亲自制了匾额,题了名唤“山月居”,挂了上去。 字体潇洒肆意,大气磅礴。慕笙笙领着老夫人来看时,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样的字是出自一个女儿家的笔下,非要她写了来,这才相信。 经过修葺,此时的落云居方才成了样子。慕垂远后来也得知那日她是受了委屈,不痛不痒地申斥了宋氏几句,又让人送了许多东西到她这里,也就算过去了。 老夫人得知慕垂远的这番补偿,担心慕笙笙伤心,父女不和,特来安慰了一番。慕笙笙自己却不觉得伤心。 因为重来一世,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个父亲有过什么期待。 明知他要依靠着宋氏和宋贵妃的关系行走官场,便猜到他不会为了自己开罪宋氏。 在慕垂远的眼里,没有什么比他的青云路更重要,上一世他为了这条路,甚至可以踩着自己女儿的尸骨上位,如今不过是偏心而已。 这一世她要做的事太多,没有时间为这些无干的人伤心。 这日天气好,山月居好不容易修缮好,午后,慕笙笙闲下来,便想去姜家一趟,顺便采买些物件儿。 让人套好马车,慕笙笙戴上帷帽,摘星留下来清点册子,她就与粉黛一同出了门。 不知为何,今日街上行人车驾极多,慕笙笙的马车走一步停一步,被挤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马车夫也着急,试着抄一条巷子里平时人少的道儿,结果反倒更被堵在了巷子里。 等了半晌也不见行动,慕笙笙掀开马车帘,向外望去,却觉十分眼熟。 宽阔的街道,溜儿平的鹅卵石路,不远处大气恢弘的正门,描金的匾额挂在其上,这不正是前世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吗? 她怎么会到了宸王府附近? 慕笙笙撂下了帘子,不敢再看那高大的门庭。 片刻后,她问道:“粉黛,这是哪条路?” 粉黛答道:“姑娘,这是荣英巷。正街上堵的水泄不通,马夫便绕了路,没想到这里也堵成这样。” 慕笙笙闻言松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路太堵了所以才到了这里。 楚寰身份尊贵,旁人眼里喜怒无常,往日这里十分肃静,车驾行人都绕着此处,生怕冲撞贵人。今日正街拥堵,马夫选择从这里绕路也算是正常,但却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连这里都门庭若市。 粉黛去打听了一番,回来禀道:“姑娘,前面的人说今日宸王府做法事,请了无数道士。此时法事刚结束,他们正离开呢,这才造成街上人满为患,我们且等一等就好了。” 慕笙笙心内讶异,上一世楚寰向来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君子当正道在心,行事自有一套章法,如今好端端地,怎么做起法事来? 想到自己重生后,确实有许多事发生了变化,诸如慕雪鸢的婚事。 难道宸王府也出事了? 她心头一时忐忑不安,担忧楚寰遇到了麻烦。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宸王府出了什么事?” 粉黛有些犹豫:“姑娘,这样不好吧,若让人知道您打听宸王府的事,又会被说闲话的。” “无事。” 慕笙笙嘱托道:“务必细细打听。” 此刻堵在此处,人多且杂,未必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慕笙笙便也掀开了帘子向外望去。 好巧不巧,正对上左侧一队带刀侍卫在为主子开路。 那些人拎着刀疏通人群,推推搡搡间,慕笙笙看见了一张熟悉面孔。 领路的正是上一世楚寰派到自己身边的近身侍卫齐耀。 齐耀在此,那后面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恍神间,那骑着马的高大身影已经到了近前,月白色的云纹锦袍,宽肩窄腰,雅致轩昂,眉目透着不怒自威之感,一时不知引来了多少女子的注目。 可他面上古井无波,眼底隐隐一丝不耐,目光随意扫过。 楚寰此刻刚从宫中回来,朝臣就西南粮草一事争论不休,他烦心不已,几乎没有时间想别的。一路骑马回来,看到街上行人拥挤,才想起今日府上要做法事。 想到从此或可摆脱梦中那女子对自己的影响,他眉目舒展了些。 虽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架不住别有用心之人试图暗害他。 他驭马缓行,一时神色舒畅,看着周围对着他打量并窃窃私语的人也没那么厌烦了。 目光随意扫动时,正落在了一旁的马车上,侧面的帘子被掀开,女子戴着帷帽,露出了半张娇媚姝颜,一双璀璨若星子的眼睛远远地望着自己。 楚寰目光定住,心头蓦的一动,瞬时各种滋味通通涌上来。 视线中那女子对上自己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立刻便伸手放下了帘子。皓腕如雪,从她出现的那刻,便牵扯着他的目光无法移开。 正当此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跑过来,冲着马车里面说着: “姑娘,我问过了,那边的人说宸王殿下日夜为梦魇所困,所以才请了道士来。” 他此刻离那马车不过两三步远,那小丫头的声音一字不落清晰地落在了他耳里。 意识到这女子在蓄意打探自己的消息,楚寰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眸光沉沉,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一般,这女子是楚宣派来勾引自己的。 他们定是得知自己看透了这些邪术,所以故意来打探。 他紧抿着薄唇,没有发声。美则美矣,可惜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 对这女子失望之余,他隐隐想着,若是这女子意识到这些巫蛊之术对自己不管用了,她又会如何做? 楚寰突然提起了些兴趣。 此刻他们聚集在马车旁,楚寰听到了粉黛的话,一旁正开路的齐耀自然也听见了。 宸王府是何等尊贵之地,任何一点流言都能动摇国本。更何况此时人流密集,一个不慎便会影响殿下的名声。 齐耀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当即抽出腰间长刀指向马车旁的小丫鬟,厉声道:“大胆!竟敢窥探宸王府中事,该当何罪!” 粉黛一转头,一柄长刀便抵在了自己的胸前,她吓了一跳,脸色煞白。 再一看周围人投来惋惜的目光,她才明白,此刻离她两三步远,骑在马上面容俊朗的华贵公子,就是当今的宸王殿下。 虽然刚回京城,但她也听过宸王殿下杀人不眨眼的传闻,得知自己竟然八卦到了正主头上,粉黛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在那里浑身发抖。 看到这一幕的发生,慕笙笙也惊住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巧,就都碰在一起了。 叹了口气,饶是她再想躲,也躲不了了。 此时她若不出面为粉黛解释,只怕楚寰真干的出将粉黛捉了问罪的事情。 她将帷帽戴好,缓缓走下了马车。 早有人认出了这是慕家的马车,消息长了脚一样立刻就传了出去。 围观人群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子,身姿婀娜,却戴着帷帽,都认不出来这是慕家的哪个姑娘。 可不管是哪个姑娘,碰上宸王殿下,只怕都倒了霉了。 楚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马前,将她的丫鬟护在身后,姿态从容。 他心内嗤笑,到这种时候了,还妄想同自己耍些欲擒故纵的手段,当真是可笑。 他且看她要如何表现。 头顶那道骇人的目光实在是威力巨大,让她几乎想落荒而逃。他的目光移开时,慕笙笙松了口气,弯腰福身,不卑不亢道:“宸王殿下恕罪,这是臣女的贴身丫头,只是今日恰巧拥堵才打听一番,无意窥探府上隐私。” 齐耀收回了刀,打量了一番。那姑娘求饶后,殿下面容无波无澜,显然并没有将这个女子放在眼里。 他自觉了然,立刻便准备开口捉人。 他正思量时,却听自家殿下开口了,语气微凉,问道:“胆敢当街窥探宸王府,你是哪家的?” 作者有话说: 楚寰:(冷漠脸)你谁来着? 慕笙笙: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楚寰:老婆贴贴 最新评论: 【这种事是能在大街上说的吗】 【这个丫鬟智商堪忧啊=_=】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6章 宫内遇 “你是哪家的姑娘?” 无比陌生的语气,让慕笙笙心头发寒,与此同时,说不清的失落感顿时溢满胸膛。 楚寰不记得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慕笙笙本该如释重负,可她却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剜了一刀,无尽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她通体冰凉。 慕笙笙掐住自己的掌心,轻声答道:“臣女……出身慕家,排行为二。” 原来是慕家二姑娘! 登时一旁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慕家二姑娘美名传遍京城,可大多数人也只于三年前见过,那时美则美矣,却只是一个未长开的姑娘。 后来有些人去过江州,回来时将慕家二姑娘的容貌身姿吹上了天,甚至说京城第一美人博平郡主都要甘拜下风。一时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盼望着能得见芳容。 前几日听说慕家大人领着二姑娘回京,不少人去了码头碰运气,可谁知她戴了帷帽,什么也没瞧见。后来又有人三不五时地去慕家门口转圈,可这位一直闭门不出。 于是京城里便开始有人谣传,说慕家二姑娘并不是什么天仙,而是丑的无法见人,所以才一直闭门不出。 此刻众人听说眼前的便是慕家二姑娘,纷纷睁圆了眼睛,恨不得将她的帷帽盯出个洞来,或者来一阵风,将那惹人讨厌的帷帽吹走才好。 周围议论的声音顿时大了不少,原本落在楚寰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一大半,甚至还有人跑着大喊说“慕家二姑娘在这里!” 楚寰目聪耳明,自然将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他脸色变幻,半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薄唇勾起,冷声道:“你倒是有名的很。” 这话里的讽刺不言而喻,慕笙笙可以做到对旁人的讥讽无动于衷,可面对楚寰,她总是不能平静的。 正欲辩解一二时,眼前却突然闯进一片黑影,挡在了她面前。 玄色暗金云纹锦袍落在她眼里,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三哥恕罪,笙笙是我的表妹,她初回京城,尚还不熟悉路,定是无意才冲撞了三哥。” 当今圣上子嗣凋零,满京城里,能叫宸王殿下一声三哥的,除了还不满十岁的九殿下,便只有宋贵妃的六殿下了。 而他开口便称慕二姑娘为表妹,更是坐实了自己的身份。 楚宣面带笑意,芝兰玉树的模样,气度儒雅,与马背上傲然矜贵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甫一出现,便将慕笙笙挡在了身后,话语里尽是维护和亲昵。 此举让不少人心中猜测,六殿下竟亲自跑来替她求情,这位慕二姑娘和六殿下似乎过从亲密了些。 慕笙笙没想到楚宣会出现。她以为楚宣该是最希望看到自己攀上宸王府的。 楚寰看着楚宣亲昵地维护那女子,而她却故意露出些抗拒和退却,心里觉得有趣。既然他们费尽心机在自己面前演戏,那自己便给他们机会,今日放他们离去,且看这女子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因而自楚宣出现的那一刻,众人便看到马背上俊美的男人眉目便舒展开来,乌黑的瞳仁闪了闪,从那垂首不语的女子身上移开,落在了她前方的楚宣身上。 矜贵的男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甚在意的口吻,道:“既然六弟开口了,此事便算了。” 宸王殿下一时变得宽容,让下属都无所适从,齐耀没反应过来,还与他们僵持着。 “齐耀,回府!” 冷冰冰的声音自齐耀身后传来,他心头一凛,马上示意众人撤退。 一时周围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楚寰再不多言语,轻甩马鞭,“驾!”,径直策马离去。 宸王府的人匆匆撤退,众多等着看好戏的人什么也没看到。仿佛宸王殿下当真是卖了六殿下一个面子,才没有同慕家二姑娘为难。 只有慕笙笙心中如临大敌。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楚寰好像误会自己了。 方才他策马离开时,临走前望向自己那冷冰冰的一眼,似乎是警告。 马蹄声已经走远,慕笙笙还沉浸在楚寰误会自己了的情绪中,全然忘了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大老远跑来给她解围的楚宣。 “笙笙,你没事吧?” 楚宣面带关切,一脸懊恼的样子看着她,假模假样地自责道:“都怪我来的太晚了,若是我能早些赶到,你就不必被三哥为难了。” 他的这副伪善模样,慕笙笙如今看了只觉得恶心和好笑,她平静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究竟打算说什么。 最新评论: -完- 第17章 暗流动 面前的女子戴着帷帽,楚宣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他猜测遇到楚寰几乎所有女子都是又惊又惧的。 宸王府今日要做法事,他一早便派了人前来打探消息,可探子回禀只说宸王是为梦魇所困。他不信,便亲自带人在此处盯着,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这样一出好戏。 自然了,从慕笙笙的侍女被齐耀拦下时,他便在一旁看着了,但他不能出现,他要等到慕笙笙害怕惊惧时,他再挺身而出救下她。 一切如他所料,楚寰果然没有轻易放她离去,自己翩然出现,慕笙笙定然对自己感激涕零。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楚寰竟然不记得慕笙笙了。 那一日林擎回府禀告,说楚寰派了纪升去慕家送药,他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可显然,慕笙笙让自己失望了。 楚宣看着面前不需露脸便勾人心魄的女子,自己劝慰自己道,楚寰只是还没有见过她的脸。那样一张脸,自己都几乎把持不住,若是楚寰见过,定也会为之神魂颠倒。 只要过几日太后寿辰上,一切能按计划进行就好。 想通此节,他继续假作善意,说道:“三哥他身份尊贵,冷心冷面,你害怕也属正常,不过没关系,笙笙,以后我会护着你。” 走近了几步,他接着问道:“前几日我让林擎送去的衣裳料子,你可挑了吗?喜不喜欢?” 他面容柔和,神态亲昵,那种儒雅的气质当真是能祸乱人心,只会让不识内情的人以为当今皇子为她垂下了矜贵的颔首。 可慕笙笙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只觉得可笑。前世十年冷宫生活不断地在自己脑海中反复出现,提醒自己面前这个人是个多么令人恶心的伪善混蛋。 冷心冷面? 慕笙笙看着他虚伪的担忧神色,终于明白他今日为何出现。 他是来实现那日在船上没有实现计划。 他以为自己遇见楚寰会害怕,于是他装作特意为她出现,保护她,骗取她的信任,同时让自己再也不相信楚寰,继而实现太后寿辰上设计她献舞的计划。待到被楚寰看中时,他再如上一世一般,告诉自己,楚寰威胁他必须让自己入宸王府,不然便要慕家和宋家都跟着陪葬。 上一世,她在京城形单影只,怀着一颗懵懂的春心,便是被他这样骗了去。 看了眼周围还未散去的人群,慕笙笙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声音清脆明亮,故意提高了些,道:“六殿下请慎言,臣女只是一小女子,万万不敢议论宸王殿下,更不敢受六殿下庇佑。六殿下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会误会皇室不睦,兄弟阋墙。” 楚宣顿时变了脸色。 谨慎地望向四周的人,见又有好事者停下脚步,他急忙去拉她:“笙笙不要妄言……” “六殿下请自重!” 慕笙笙远远退后两步,缓缓福身道:“臣女虽然离开京城三年,但也不是不识规矩之人。殿下尚未婚配,今日之事若有人传出去,会毁了殿下清誉。” 这番指桑骂槐让楚宣彻底冷了脸色,负手而立,望向她的目光犹如寒刃。 周遭人群窃窃私语,所有人都看见刚才六殿下试图去拉扯慕二姑娘,而慕二姑娘躲避的及时才守住了礼数。 一时众人小声议论,却不敢抬高音量。但想也知道,皇室不睦,兄弟阋墙,六殿下当街拉扯女子,这些消息明日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楚宣已经能想到,这些话若是传进宫里,自己会受怎样的斥责,而这些谈资对自己的全盘谋划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向来小心谨慎,从不落半点把柄在外。上次水贼一事,虽然没有暴露与他有关系,但他依旧受了斥责,他为人卑躬谨慎,虽然并不如楚寰般受重视,但也从未受过斥责。而慕笙笙刚一回京,便叫自己栽了两个跟头。 楚宣面色沉沉,看着面前女子纤柳般的身姿,却觉得此人仿若硬石一般难以梳笼。 “好,好。”他冷笑两声,“是我小看你了。” 说罢,他怒而转身离去。 这次是真的没戏可看了,不过今日这番情景也足够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众人兴致高昂地离去,交头接耳声络绎不绝。 而不远处宸王府的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切,急急忙忙地去给主子禀报了。 粉黛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两个皇子因为自家姑娘当街对峙,还都吃了哑巴亏败兴而归。 粉黛觉得,光是前一条,传回府里,就足够大姑娘把鼻子气歪了。 不过她心头也忐忑,上前扶住自家姑娘,担忧道:“姑娘,您开罪了宸王殿下,又开罪了六殿下,会不会……” 慕笙笙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同楚宣虚以委蛇,迟早是要摊牌的。而以楚宣谨慎的行事风格,他今日即便再生气,明日还是会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不与自己计较。 至少明面上,他不会,也不敢为难自己。 至于楚寰。 慕笙笙微微垂下双眸,既然她不愿再与他产生瓜葛,他误会自己,或许是好事。 众人都散了,宸王府的道士也走光了,慕笙笙重新上了马车。 今日在大街上已经招了不少目光,此时倒不适合再逗留了。 “粉黛,不去姜府了。” 最新评论: -完- 第18章 永宁侯 楚宣从宸王府离开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府邸。 大夏富饶,因此无论是否封王,皇子满十六岁都可以出宫建府。相比宸王府的恢弘富丽,六皇子府要朴素许多,乍一看去,同普通的臣子府竟没什么区别。 林擎在大门处等候,远远就见殿下回来时脸色极差。他见状迎了上去,低声道:“殿下,云麾将军刚刚来过了。” 楚宣闻言,面色稍缓,问道:“是为了他家那个废物儿子的事?” “是。” 听说是为了这件事,他更是不耐烦起来:“不是已经给他说了姜家的亲事?” 林擎道:“是。云麾将军说,姜家先前都是很满意的,可前两日不知为何突然四下打听他家公子的房内事,似乎是疑惑为何没有妾室通房。云麾将军的意思是,想让殿下帮忙掩饰过去。” “呵,”楚宣冷笑一声,“他倒是大言不惭,张口便要本宫帮忙。” “云麾将军说,若此事成了,以后云麾将军府和永宁侯府都听从殿下差遣。” 云麾将军赵舒出身永宁侯府,是老侯爷最器重的儿子,他下面还有一个亲弟弟赵枫,老侯爷虽疼爱小儿子,但赵枫今年方才十八,不能接管侯府,日后永宁侯府定是要赵舒袭爵的。可惜他的儿子生来不能人道,血脉无法延续。此事若是传出去,永宁侯必然不会让云麾袭爵,因此他绞尽脑汁也要瞒着此事,这才求到楚宣面前。 而楚宣之所以冒着风险拿姜家去讨好赵舒的儿子,也是为了永宁侯的势力。 楚宣闻言挑了挑眉,显然是对这番话十分有兴趣。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玉扳指,他想着慕笙笙刚刚的模样,心头微痒。 “好,你告诉他,本宫定会做到,让他也不要食言。” 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不论是楚寰,还是今日胆大包天的慕笙笙,都将成为他的脚下泥。 * 自那日在宸王府外发生了那件事后,连着许多日,慕笙笙的山月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先是宋氏领着慕筱筱来对她进行说教,两人一副悔恨难当的模样,在她这里哭完,又去慕垂远面前哭,好像她慕笙笙此时是整个慕家的罪人般。 对于她们的眼泪,慕笙笙无动于衷,只一句“大庭广众与外男拉拉扯扯实属无礼”应付了事。 然后是慕雪鸢扭着腰搔首弄姿地来讽刺她,说她想要攀龙附凤,结果得罪了两位皇子,然后又开始炫耀自己的状元“夫君”。 慕笙笙不愿意理她,呵呵笑了两声,附和着说句恭喜便算了。 慕泽梧和慕泽恒倒是没来她的院子里闹,只在饭桌上东扯西扯,一时说满京城都在议论那日的事情,二姐姐如今在京城可有名了,一时又说宸王殿下和六殿下都生了慕家的气了。 总之连着几日都是绕着那件事说个不停。 老夫人对此事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最注重家族声誉,在她看来,慕笙笙若是与六殿下当街拉拉扯扯了,那才是出了大事。如今慕笙笙虽然暂时得罪了六殿下,但护住了名声,老夫人反倒是站在慕笙笙这边的。 于是慕泽梧和慕泽恒被老夫人严厉申斥了一顿,此事便不再提了。 趁着这个机会,慕笙笙便跟老夫人提了想修缮自己的小厨房。山月居距离正屋远,平日里若不是有事情,众人都是各吃各的,她这边的小厨房便显得十分简陋。 老夫人当即就同意了,于是山月居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小厨房修好的这天,慕雪瑶带着丫鬟大摇大摆地上门来讨债了。 慕笙笙看着她身边的丫鬟拎着的四层食盒,顿时觉得自己惹了一位讨债鬼。 原因无他,前些日子山月居困顿,慕笙笙仗着有前一世的记忆,偷了不少慕雪鸢种的菜。她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这位小姐爱菜如命,竟然每天都亲自去清点自己的小菜园! 如此,轻易地就抓住了慕笙笙这个“偷菜贼”。 为了不惹的她发脾气,慕笙笙便答应她,等小厨房建好了,亲自给她做些点心。 于是这位便忙不迭地来讨债了。 慕笙笙汗颜,上一世她与慕雪瑶接触的很少,竟然不知道她是这么一个直来直往的姑娘。 早知道就不偷她的菜了! 刚把她请进屋,慕笙笙还没想到今日怎么逃脱做饭这件事的时候,前院里又来人叫了。 春桃满面笑意,进了山月居,一看慕雪瑶也在这儿,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花,道:“二姑娘和五姑娘都在,那便好了。前头永宁侯府的夫人和公子来了,听说府上姑娘样貌好才情好,便要见见。如今大姑娘和四姑娘已经在前厅了,两位姑娘也快些更衣,过去给永宁侯夫人请安吧。” 永宁侯在朝中颇有威望,侯夫人是个热心肠的,经常给未婚的姑娘公子牵线搭桥,宋氏肯派人来叫她们,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慕笙笙记得,永宁侯后来是投归了楚宣的,既是和楚宣通着气,那么便不可能于自己有助力了。 更何况,端看春桃这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而慕雪瑶更是没兴趣,一来她对嫁人没兴趣,二来她不像慕雪鸢那么蠢,她知道在这种场合上,她们姐妹几个向来都是给慕筱筱做陪衬的。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我今日不舒服…” 话一出口,慕笙笙和慕雪瑶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眼里都有些疑问:你也不想去? 春桃见状福了福身:“两位姑娘快些吧,别让侯夫人等久了。” 说着,便移着莲步离开了。 如此说了,她们倒不好再不露面了。慕雪瑶道:“那我先去更衣,二姐姐你也快些吧。” “嗯。” 送走了慕雪瑶,慕笙笙在脑海里搜寻关于永宁侯夫人的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宋氏是不可能让自己嫁进侯府的。 作者有话说: 楚寰:王妃桃花多得很…… 最新评论: 是通房吧?】 -完- 第19章 华融宫 前院里此刻热闹非凡,主座上坐着一个身着宝石绿大袖圆领绸裙的妇人,五官抢眼,说话间总带着笑,一看便是十分热心肠的人,这位就是永宁侯夫人了,也是京城里最爱保媒拉纤的夫人。 她一双眼睛大而锐利,打量着坐在右侧的两个姑娘。慕筱筱着一袭月白色云影纱大摆裙,眉目柔和,对上永宁侯夫人的目光,她露出了些笑意。而一旁着嫣红色绸裙的慕雪鸢则垂着首,看起来十分羞涩。 她今日来,是受了今年的状元郎所托,来探问慕家三房四姑娘。若是慕家也有意,便定下日子,让两个人相看一场。 侯夫人做过这京城里无数的媒,但凡两个适龄男女由她看过,婚后都如胶似漆,因此她在京城的名号愈发响亮。凡能够得上侯府门楣的,都会来求她相看一场。 她是个热心肠的人,看人也毒辣,先前已经见过孟家那位状元郎,是个温润有礼的郎君,只是略有些刻板迂腐。若能找一个温柔贤淑的姑娘,当是绝配。 可此时,侯夫人瞧着慕家这两个姑娘,却觉得都不合适。 一个柔美端庄,眼睛里却透漏着些精明算计,一个拘谨羞涩,看着单纯无心机,却不像个能容人的。 她心道,先前丫鬟说还有两位姑娘,大约那位四姑娘还没出来。 想到此,永宁侯夫人随意与宋氏扯了几句,却没问名字,只笑道:“瞧瞧,你家这几个姑娘养的是真好,各个生的花容月貌,我瞧着都喜欢的紧。” 侯夫人打量慕家姑娘的同时,宋氏也在看侯府世子,此刻顺势夸道:“世子生的仪表堂堂,才貌双全,夫人才是有福之相呢。” 两人正客套时,慕笙笙和慕雪瑶相继走了进来。 慕笙笙着一套月白色对襟窄袖裙,发上只简单地戴了一只簪子。本意是不想出风头,可一进来她却发现正与慕筱筱撞了颜色。 她们目光对上,慕筱筱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容,似乎是不打算同她计较,但眼底的愤恨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一一见了礼后,慕笙笙坐到了右侧的方椅上,一抬头,对面的年轻公子正盯着自己。目光胶着,眼底兴奋不已。 慕笙笙拿过团扇遮住脸,规避开那人的目光,轻咳了一声。 正座上,自慕笙笙一进来,侯夫人的眼睛便亮了。她想起那玉面书生提起慕家姑娘满脸通红的模样,便道眼前这个绝色女子定是慕家四姑娘了。 大方有礼,行事从容,真真是个出挑的。 她笑容满面,对着宋氏道:“哎呀呀,这位便是你家四姑娘吧,可真是生的花容月貌。既如此,我便不瞒你了,我今日是受孟家公子所托,来相看一番,想来你也猜着了。我明人不说暗话,这位四姑娘,我是喜欢的紧。那位孟家公子,你家也知道,才貌双全,又颇受上宠,若是你家也有意,咱们便不兜圈子了,省的累的这几个姑娘都陪着。” 她快言快语,这些话像豆子一般直接倒了出来,在座的几人竟没一个能插上口的。待侯夫人说完,一旁的慕雪鸢直接红了眼眶,瞪了慕笙笙一眼,便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直接跑了出去。 慕笙笙:……? 我真的是无辜的…… 慕雪鸢负气跑走时,侯夫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宋氏轻咳了声,解释道: “夫人,刚刚出去的那个是我家四姑娘。” 世子趁此机会又看向慕笙笙,也帮着解释:“母亲,这位应该是慕家二姑娘,刚从江州回来的。” 他这话一出,慕笙笙感觉慕筱筱又瞪了自己一眼。 她心头讶异,难道慕筱筱对这侯府世子有意? 她想起上一世,慕筱筱也没少相看,可她的亲事却拖了又拖,直到楚宣受封宣王那年,她才嫁进了宣王府为侧妃。 冷宫十年,她一直以为慕筱筱和楚宣早生情意,不过是为了诓骗自己才迟迟没有挑明。可如今看着慕筱筱在侯府世子面前极力地展现自己的样子,慕笙笙仿佛突然明白了。 慕筱筱并不爱楚宣。现在的楚宣只是个不受宠爱的皇子,登基无望,慕筱筱的家世既不能做正妃,便没想过进王府为妾。可后来楚宣日渐势大,虽然已经娶了正妃,可她还是心甘情愿做了侧妃。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她想通这些,却觉得十分可笑,甚至为慕筱筱和楚宣感到可悲。 侯夫人也像是呆了,没成想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她一时是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只好道:“瞧瞧我,竟然糊涂认错了,孟家公子明明好好嘱咐了的。” 她目光仍然流连在慕笙笙身上,是越看越满意。这姑娘生的极美,本不是安于室之相,可她身上那股子淡泊从容,看得出定是教养极好的。 再一看刚刚哭着跑出去的那位四姑娘,当真是有些小家子气。 她心内道可惜,一家竟然养出了两样的姑娘。 她今日之所以带着自己家的公子来,是听说慕家大姑娘才貌双全,大方知礼,想着借此机会让他相看一番。如今凭空出了一个慕二姑娘,倒是好的。 侯夫人一时心思百转,却知道今日是不合适再说这些了。至于那位慕四姑娘与孟家公子的事情,她已想好绝不做这个媒,回去便推了这差事。 转头又就旁的话与宋氏聊了起来,闭口不再提孟家公子的事。 直到送了侯夫人出门,这位夫人再没提相看一事。 三房院子里,慕雪鸢得知永宁侯夫人已经走了,气的在院子里摔东西,口口声声骂着慕笙笙是个狐狸精。三夫人嫌弃她不争气,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没少吹嘘这件事,也觉得脸上挂不住,骂道:“你有这摔东西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这婚事夺回来,若是让慕笙笙凭空把你这婚事抢了过去,以后我和你爹都要因为你被人笑掉大牙了!” 三房鸡飞狗跳时,慕笙笙这边也是暗流涌动。她看着宋氏回来时脸上压不住的喜色,就知道自己又被她算计了,好好的亲事莫名其妙地黄了,慕雪鸢此时大约快恨死自己了。 她倒是不怕慕雪鸢,但无端多了个仇敌总是无益的,心中不由叫苦。 那厢离开的永宁侯夫人惦记着慕二姑娘,便叫了世子上马车,问道:“方才认人时,你怎么识得慕家二姑娘?” 永宁侯世子名唤赵枫,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少年郎,他此刻正心头得意。 他没想到自己随母亲出去走一圈,便见到了传闻中的美人。看清慕二姑娘的那一刻,他只觉闻名不如见面,怪不得先前那些自称见过的人各个为之神魂颠倒,他自诩不好美色,但望见了她,竟无法将眼睛移开。 母亲发问,他立刻将前几日发生在宸王府外的事说了一通,点评道:“如今这位慕二姑娘芳名在外,虽没什么人见过,但都说博平郡主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要易主了。” 侯夫人闻言皱眉道:“我本还觉得这姑娘是个好的,听你这一说,倒让我失望了。” 赵枫却没明白他母亲的意思,他仍在回忆着那惊鸿一眼,心头滚烫,某些念头像萌芽一样窜出来了。 * 再有三日便是太后寿辰,慕笙笙这几日去了一趟姜家,问了问姜芙的事,得知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便放下了心。 为避免楚宣贼心不死妄图利用自己,慕笙笙干脆闭门不出。 她与慕雪瑶一个种菜一个做茶,偶尔到老夫人面前说说笑笑,倒是过的极为自在。 只是这自在的日子没有持续许久。 太后寿辰前一日,一大早,宫里就来了人,是宋贵妃身边的女官,说是贵妃娘娘传慕二姑娘进宫说话。 呆住的不光是慕笙笙一个。 知道宫里有人来时,慕筱筱特意换了一条烟紫色广袖留仙裙,鬓上插上了精心打造的芍药花镂空金步摇,难得的艳丽娇媚。她匆匆来了前院,却没想到宋贵妃根本没有叫自己。 慕筱筱闻言,不确定地问道:“姨母只传了二妹妹?” 女官道:“是。贵妃娘娘说二姑娘久未进宫,想念的紧,传二姑娘进宫留宿一宿,明日太后寿辰后再归家。” 这便是鸿门宴了。 慕笙笙与她宋贵妃既不沾亲,也不带故,她何来的想念? 一旁慕筱筱鼻子都要气歪了,精心描的妆都遮不住她的怨愤。 自从慕笙笙回来后,不论是在谁的面前,属于她的风头都被抢了过去,让她如何不怨!昨日侯府的赵世子,仪表堂堂,本来他们二人在厅上眉目传情,可自从慕笙笙出现后,他竟再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过! 到底是个小姑娘,她终于压不住自己心里的嫉妒,冷笑了一声:“妹妹如今当真是贵人了!” 更难听的话到嘴边时,她瞥见母亲锐利的一眼,理智回来了些许。 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官,未避免在姨母面前失了疼爱,她掐着掌心,硬是不甘不愿地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妹妹如今是贵人了,不好打扮的这么素净。” 说着,她将发上的芍药花镂空金步摇取了下来,动作缓慢地将它插在了慕笙笙的头上。 她的心头几欲滴血,可为了维护她的形象,还是假作大方道:“这步摇便送妹妹了。” 慕笙笙弯唇笑了笑,也没同她客气:“那便谢过大姐姐了。” 眼看着慕筱筱眼底的怒火要把自己烧着了,慕笙笙忍着笑,快步随着女官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此刻,皇宫大院宋贵妃的华融宫里。 内殿明亮宽敞,入内是一个五座的正殿,桌上摆着青玉花樽,所用茶具皆是描金的。 往左走,四角立着拟海棠状的金雕,上方绽开的花瓣上燃着熏炉,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一旁的软榻上放着两个软枕并一个方桌,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倚在软枕上,一手托腮,随意地在纸上描描画画。 她的五官大方娇艳,只一看便知是金窟里养出来的娇人。身上穿着绯色广袖留仙裙,发上点缀着许多珠花,红玉耳坠摇摇晃晃,肆意张扬着自己夺目的美。 “郡主,娘娘回来了。” 女子闻言抬起头来,扔掉了桌上的宣纸,雀跃道:“快收了。” 说着,几步跑了出去,去迎接刚刚下了软轿的宋贵妃。 这位便是京城第一美人博平郡主,生父曹国公是宋贵妃的亲哥哥。 她五官精致,眉目亦喜亦嗔,看着玲珑可爱,一身华服是掩不住的贵气,行动虽肆意,但另有一种别样的美,也确实当的上那第一美人的称号。 此刻她几步跑了出去,看见一身华服的美人,便扑过去撒娇:“姨母,您终于回来了,我自己太无聊了。” 宋贵妃今年已年过四十,可保养得当,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身姿窈窕,看着仍如同少女一般。 她最是疼爱自己这个侄女,见她撒娇,摸了摸她的鬓发,笑道:“你可不必骗我,你一大早来这里,也不是为着我来的。” 博平郡主在她怀里蹭了蹭,想起那人的冷面俊颜和清贵之气,一张脸浮上了些粉红:“姨母您取笑我。” 一旁的女官见状淹唇笑道:“郡主莫要依着娘娘撒娇了,算算时辰,宸王殿下和六殿下就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宸王殿下若要见着郡主这般小孩子气,定要取笑郡主的。” 博平郡主闻言扁扁嘴:“他若是会取笑我便好了,总像个冰块似的笑也不笑,真真是无趣。” 虽是如此说,但她还是从宋贵妃的怀里出来了,理了理鬓发。一旁两人见她口是心非,也不戳穿她,几人缓步进了里屋。 桌上的宣纸已经被收走了,只摆着几块点心。两人进来后,侍女重新添了茶,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有脚步声匆匆传来。 宋贵妃闻声笑道:“应是他们来了。” 外头的侍女挑了帘子进来,垂首禀告:“娘娘,慕家二姑娘已到了华融宫外了。” 宋贵妃刚刚从皇帝处回来,哪里传过什么慕家二姑娘?她转头看向博平:“什么二姑娘?” 博平郡主讨好地给宋贵妃递了茶:“这位慕家二姑娘如今在京城可有名气的紧,刚刚从江州回来,便有人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宋贵妃自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先头在京城中的名号。 她自己在这宫中熬了二十多年,自认见过无数的美人,可是能越过自己这侄女的,却不曾见过。 她这辈子到贵妃就算是到头了,皇后出身尊贵,宸王强干,颇受皇帝倚重。她知道自己于后位无望,宋家于皇位无望。 但博平心系宸王。这世间的男子哪里有不爱美人的?因此她疼爱博平,也是盼着她这张脸能让宋家再上一层楼。 宸王的心意才是要紧的,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那都是虚的。 宋贵妃见她这般小家子气,斥责道:“慕家的荣华尚且是宋家给的,她只是前头姜家那个的遗女,就是通了天也碰不到宸王府的门楣,有什么要紧,你同她争这个做什么?” 博平眼睛眨了眨,想起侍女传来的消息,便心头不快,漂亮的眉眼流露出了几分恶毒之意。这女子胆大包天,竟敢公然勾引宸王殿下,若是不给她些厉害瞧瞧,恐怕她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她解释道:“姨母,你不知道,这位慕二姑娘真是通了天去了。前几日,表哥和宸王殿下为着这位慕二姑娘在宸王府门口起冲突了呢。” 最新评论: -完- 第20章 宫内遇 她将事情娓娓道来,宋贵妃一听之下却惊了:“竟有这事?” 博平道:“是啊,姑母,如今这小门小户的女子手段可多了,勾搭了表哥还想勾搭宸王殿下。我今日就要当着表哥和宸王殿下的面,剥下她的皮,看她还敢不敢异想天开!” 她言语似天真,却容色俱厉,宋贵妃一时也心头不安。 今日是十五,每月十五皇子和公主都要来给皇后和宋贵妃问安,博平特意挑的这个时候传这个二姑娘进宫,看来是恨极了她。 宋贵妃想到近日陛下对自己儿子无端的申斥,便觉得定然同这女子脱不了干系。楚宣一向稳重谨慎,那日却非要亲自去迎慕垂远回京,之后更是多番遭遇斥责。 看来当真是被这女子迷了心智,不然他怎么在自己面前只说是迎慕垂远回京,只字未提过这位姑娘? 想定后,宋贵妃理了理华服,便道:“传她进来吧。” 华融宫外,慕笙笙在殿外等了许久,始终垂着头,脖子都有些酸了时,里面终于出来了人。 她理了理裙子,站直了身子,等待传召。 今日是十五,按照大夏的规矩,每月十五皇子公主都要到皇后宫中请安,只是本朝又多了一个,皇子公主去皇后宫中请安后,要再去宋贵妃宫中一趟。 宋贵妃娘家是国公,救驾先帝有功,皇帝立下这个规矩,是给已故老国公面子。而宋贵妃在宫中空有一个贵妃之位,没什么实权,本是走个过场,每个月按规矩应付过去便是了。 只是今日,楚寰走到华融宫外时,却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朱红色的宫墙下,藕荷色的倩影静默地立在那里,身姿纤柔,盈盈细腰仿佛一只手便能握住。 楚寰走到近前时,看见那女子抬手扶了下发簪,青丝被风吹起,露出一侧细腻白皙的颈项。 肤若凝脂白玉落在他眼底,小巧玲珑的耳垂可爱异常。他的心便仿佛野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最近确实不再做那个梦了,他以为他们的手段已经失效。可是看到她的那一刻,内心依旧有种难言的细密的酸疼,他不知自己是该靠近还是远离,这让他大为光火。 深邃的黑眸倏然沉沉,楚寰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安乐公主正与他说着话,突然见自己的哥哥皱起了眉,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他十分不耐的人。 安乐公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两三步之外站着一个女子纤弱无骨,只一张侧颜便可知姝色倾城。 再去看自己哥哥的神色,她心里瞬时明白了什么,看来这姑娘惹了自己这个不近女色的哥哥厌烦了。 “前面的是何人?” 慕笙笙等了许久也等不见人,身后却先传来了声音。 她转过身,不远处,楚寰与安乐公主正望着自己。 看见楚寰,她才想起今日是十五,按照惯例,皇子公主是要来贵妃宫中问安的。 上一世她曾无数次陪着楚寰走过这条路这道门,如今恍然竟觉一切都如一场梦般。 对上那双沉沉黑眸,慕笙笙还未来得及分辨他眼底的情绪,楚寰便避开了目光。 随后又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在此处?” 慕笙笙福了福身,垂眸答道:“参见宸王殿下。贵妃娘娘召见臣女入宫说话。” 她盈盈见礼,虽然没有错了规矩,但那刻意的疏离感,却让楚寰的心仿佛被猫抓了似的泛起了一丝痒意。 他想起那日后来属下的禀报,说她拒绝了楚宣的刻意示好,说自己那个弟弟当街被下了脸面。 楚寰只觉得他们的手段拙劣。邪术行不通,便试图假作不睦,以此来吸引他的兴趣,今日又盛装而来,特意等在他必经之路上。 若自己是个沉迷声色之人,这般样貌,恐怕他真的会中计,可惜,他最厌恶工于心计的女人。楚寰此刻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女子,微微蹙眉,不耐之色溢于言表。 甩手便踏进了华融宫宫门。 楚寰的袍角刮过慕笙笙的袖摆,松木香倏然而散,慕笙笙微微敛眉。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样子像极了上一世她初入王府之时。除了夜里的缱绻温存,他几乎从不踏足她的房间。 那时她便知道,于那时的楚寰而言,自己只是一个玩物。 安乐公主尴尬地冲着慕笙笙笑了笑。自己的哥哥自己还是还是了解的,安乐公主知道他虽然生了一副冷面,但是对待旁人也总是谦和的,今日不知为何刻薄起一个女子来?而且看模样他们竟是相识的。 自己这个不近人情的哥哥竟然会主动同女子说话,安乐公主摸不着头脑。 她只好走近慕笙笙,看见慕笙笙的脸,不由惊讶了一下,怔怔道:“你是,慕家的二小姐?” 慕笙笙点头:“臣女参见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年纪还小,没什么架子,挽住了慕笙笙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不要误会哦,我哥哥他……他人还是很好的,就是今天,可能,额……” 她像是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了,一时卡了词。慕笙笙不忍打击安乐公主对于自己哥哥盲目的崇拜,只好笑了笑:“我知道,宸王殿下是十分和善的人。” “嗯嗯,对对。”安乐公主赶紧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和善这个词好像也不太对,于是她拧着一对弯眉,在脑海里搜刮词汇。 慕笙笙看着她懵懂无知的样子十分惹人喜爱,可是脑海里却总是想起上一世安乐公主死在火海里的惨状。 懵懂无知高高在上的公主,新婚前被贼人掳走,失了清白衣衫凌乱被丢到了长街上,最后不堪受辱,一把火烧了宫殿也断送了她自己年轻的性命。 慕笙笙仍然记得,那一日楚寰抱着安乐公主从长街上离开时,一双黑眸几乎沁血。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楚寰落寞的样子。 可惜后来遍地兵戈,上一世他们最终没有查出幕后贼人。 “笙姐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思绪被打断,安乐公主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慕笙笙没听见她刚刚说了什么,问道:“我刚刚出神了,公主殿下说了什么?” “不用叫我公主殿下啦,叫我安乐就好。”她脆生生地道:“我说你不要和慕筱筱玩,我不喜欢她。你这么漂亮,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和她玩。” 她今年才十三岁,仍是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慕笙笙想起她上一世也十分不喜欢慕筱筱,得知自己与慕筱筱是姐妹时,这样的话她也同自己说过许多次,可那时自己总是念着慕筱筱才是自己的亲姐妹,从没答应过。 这次,她笑着答道:“好,我不会和她玩的。” “哥哥你等等我们!”安乐公主拉着慕笙笙的手,硬是将楚寰拦下了,然后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慢吞吞地陪着她们一起走。 华融宫里。 宋贵妃刚刚吩咐女官去传召慕笙笙,外面便传来了通传声:“宸王殿下到!安乐公主到!” 清晰的脚步声传来,博平郡主立刻挺直了腰背,理了理鬓发。 掀开软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博平郡主端着仪态,痴痴地看着,却看到帘子打起后,那人的身后站着一个貌美无极的女子。 她早看过慕笙笙的画像,因此一眼就认出了她,可她没想到慕笙笙竟然敢同她的宸王殿下一同出现。而更令她气愤的是,面前的女子气质超然,一张脸娇妹明艳,身姿婀娜,比起自己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她脸上的笑容瞬时便扭曲了,也顾不得仪态,上前两步,指着慕笙笙的鼻子,厉声道:“你竟然敢同宸王殿下一同入内!” 慕笙笙没有防备,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她还从没听哪个女子的声音这么大。 楚寰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瑟缩地向后躲了一下,心头一动,便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他这一动不要紧,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面容俊冷的男人向前一步将那娇美的女子挡在了身后,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 博平意识到楚寰在护着这个长得似狐狸的女子时,眸子里几乎要喷火。她涓然欲泣,看着楚寰的眸子溢满了委屈:“殿下,她是故意接近你。” 楚寰眸光微沉,却没有动半分。 博平郡主被他冷眼一刺,几乎癫狂,顾不上什么规矩,只想立刻把这个卑贱女子的皮剥了。 她叫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丢出去!” 然而在场的宫人没有一个敢动,人人都瞧见了宸王殿下的动作,即使是在宋贵妃的宫里,也没有人放肆到敢去动宸王殿下的人。 博平郡主的无能狂怒一下子变的十分可笑,她吼了许久发现竟没有一个人听她的命令,瞬时脑子被愤怒冲的一丝理智也无。她眸中现出厉色,伸手便去抓慕笙笙的脸。 “放肆!” “博平快住手!” 两声怒喝同时响起,博平郡主的手尚未触及慕笙笙的脸,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控住,随即像是十分嫌恶一般,快速地甩开了。 她如梦初醒,意识到刚刚甩开自己的手的人正是面前俊朗的男子。此刻他周身气息冷峻异常,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厌恶。 刚刚那声“放肆”,也是出自他口中。 博平知道自己刚刚气昏头了,一时脸色惨白,转身想去求助自己的姑母,却见姑母也是十分失望的表情:“博平,你怎可如此无礼?” 宋贵妃打量着楚寰的脸色,故意申斥道:“快向宸王殿下赔罪!” 博平郡主这才敢看向他,她眼底积蓄了大颗的泪珠,若是不知道的,只会以为刚刚是慕笙笙要叫嚣着抓花她的脸。 “宸王殿下恕罪,博平是太气愤了……” 楚寰懒得听她辩解,便道:“方才受了惊吓的是慕家二姑娘,你且向她赔不是。” 纵然他厌恶慕笙笙自恃美色,但博平郡主的狂蛮任性实在是骇人听闻,今日若是他不在,恐怕慕笙笙不能周全地走出华融宫了。 而博平郡主听见自己竟然要去同慕笙笙赔罪,立刻口不择言道:“什么?她不过是个卑贱……” “博平!住口!”宋贵妃及时斥责道。 眼见面前人的面色更沉,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博平郡主只好咽下满腔的嫉恨,乖乖地走到慕笙笙面前,咬着牙道:“方才一时激愤让姑娘受惊了,博平给慕姑娘赔不是了。” 她言语略带威胁之意,望向慕笙笙的目光更加恶毒。 慕笙笙没想到皇宫大院如此精彩。 上辈子她被楚寰禁锢在宸王府,被他可怕的占有欲控制,从来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的郎君。 此刻看着博平郡主脸上异彩纷呈的颜色,她心里舒坦极了,便十分不客气地道:“既然郡主赔礼了,小女子便不再追究了。” 声音清脆,尾音微挑,似乎带了小钩子,让楚寰的心跟着起了涟漪。 她目光狡黠,像个小狐狸般灵动。 意识到她对博平郡主的故意挑衅,楚寰无声笑了下。 明明就没有害怕…… 作者有话说: 楚寰:本王似乎不是最疯的。。。 第21章 入王府 博平被她这副模样气的七窍生烟,可是楚寰在一旁看着自己,她又无法发脾气,只能暗暗将这笔账算在了面前这个女子的头上。 气氛刚刚缓和了些时,外面又来通传,说是六殿下到了。 慕笙笙心道不好,被楚宣发现自己和楚寰同时出现在这里,恐怕这个狗男人又要酝酿什么坏水。 听到通传声,楚寰的目光也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的女子,却见她面色略现焦灼,不经意间与自己的目光对上了。 对上那双如水的潋滟明眸,楚寰冷冷一瞥,随即移开了目光。 楚宣掀开帘子走进来时,正看到他二人对视后双双躲避开的神色。 满是笑意的眸子登时现出厉色,手指蜷缩了下,压制心头涌起的愤怒。殿内气氛异常,他不动声色地请安问好,同楚寰攀谈起来: “三哥今日来的早。” 又做讶异状看向慕笙笙,“表妹怎么今日也进宫了?倒是巧得很。” 楚宣这话明显是在挑拨,若是有心之人听去,就会怀疑慕家二姑娘故意在皇子给贵妃娘娘请安时进宫,以求在皇子面前邀宠。 有了先头在宸王府外的那些谣言,这罪名要安在慕笙笙身上实在是太容易了。 更何况宸王此时尚在这里,光是博平郡主的嫉恨就足够慕笙笙难熬了。 他不过是想看着自己在京城中寸步难行,最后只能去屈就依赖他,依赖宋贵妃,从而成为给他们铺路的石头。 慕笙笙看着楚宣,甚至懒得掩盖自己的憎恶,她轻飘飘地道:“六殿下身份尊贵,臣女不敢当殿下一声表妹。臣女不懂宫中规矩,今日进宫是贵妃娘娘传召,若殿下觉得于礼不合,还望贵妃娘娘放臣女离宫。” 她这话说的轻巧,可听得懂的人都明白她这是在暗讽博平郡主为了勾引宸王不择手段。 她慕笙笙进宫是贵妃娘娘传召,且不懂宫中规矩,不知道今日是皇子请安之日。可博平郡主出入宫中如同自家后花园,难道也不知道今日皇子请安,等闲女眷该回避? 只消稍稍翻翻进宫档案,便知道博平郡主每月都会赶在这一日来华融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楚寰眸色淡淡,心道,牙尖嘴利。 “你!大胆!” 博平听了她这话,几乎弹跳起来:“你竟然敢指桑骂槐,暗讽本郡主!” “闭嘴!” 宋贵妃蹙起了眉,心里觉得无比丢人,斥道:“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今日多番在本宫和诸位皇子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下去!” 博平郡主不肯认错,辩解道:“姨母,她……” “下去!”宋贵妃发了怒,训斥道:“连本宫的话都听不见了?” 一旁的女官见状过来俯身做出请的姿势:“郡主请吧。” 博平郡主面带怨恨和委屈,被女官请了下去,临走前本想再讥讽慕笙笙几句,然而却对上了一旁宸王微冷的暗含警告的眸光。 凭什么! 她心内愤愤,自己不论是家世还是身份都将这女子远远甩在身后,可姨母和宸王殿下都站在那个女子那边! 不过是长了一张祸乱人心的脸。 博平心内暗暗想道,慕筱筱都要刻意讨好自己,慕笙笙不过是个卑贱女子,凭什么竟能让自己丢了脸面?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剥下她的面皮,让所有人都看见她丑陋的样子! 楚宣自然也看到了楚寰对博平郡主的警告,他胸腔中顿时泛起了些异样,看向慕笙笙的目光更冷。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他为之倾倒,只靠一张脸吗? 楚宣看着她周身宁静悠远的气质,和那张祸乱人心的姝颜,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这个女人本来该是他用来对付楚寰的棋子,可她却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让他屡屡受挫。如今却又只凭借两面之缘攀上了宸王,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博平郡主离开后,此处俱是皇子公主,慕笙笙深觉自己不便久留,也寻了个由头便下去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几人都从华融宫离开了,而慕笙笙不得不再次回到华融宫留宿。好在宋贵妃也不愿意见她,让人打扫了个偏殿出来给她就不再管了。 慕笙笙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是厌烦演一些戏。 那厢楚宣离开华融宫后,走了几步,又拐向了一旁的弯道,走到御花园后的假山处时,果不其然看见自己那个空有一副皮囊却蠢笨的表妹正在对着侍女撒气。 “叫你不知道拦着我!如今宸王生了我的气了,我打死你!” 博平郡主拿着藤条,正一鞭一鞭抽在跪在地面的侍女身上,那侍女不知被打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抽开了花,血迹晕染开,几乎已经叫不出声音来。 一旁看着的侍女止不住的哭,又惹来她的痛恨,随手一鞭子抽在旁边的侍女身上,骂道: “卑贱东西,你还敢哭!给我闭嘴!” 楚宣见到这副画面,皱了皱眉,心里暗骂一声没用的废物。 满皇宫都知道博平郡主喜欢宸王殿下,若能争气些,早日入主宸王府,自己何必去慕笙笙那里碰钉子?偏偏这个蠢货除了惹麻烦什么都不会,真是白费了老天给的一张脸! 楚宣想起慕笙笙同楚寰对视的目光,心中恼怒异常,不由地将自己在慕笙笙那里碰的壁统统怪罪在博平郡主的愚蠢上。 然而虽然恼怒,他还没有忘记正事。 楚宣舒了口气,换上一副和善神色,走上前去,温声道:“这侍女既然惹了表妹不快,便不该活着,怎能劳烦表妹亲自动手惩罚?” 博平郡主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见六殿下一脸心疼自己的神色,顿时委屈溢满胸膛:“表哥……” “嗯。”楚宣安慰道:“表妹不要气恼,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 说着,他冷冰冰道:“来人,拖下去,不必留全尸了。” 他眉眼温润,可说出口的话如此绝情,那两个侍女登时魂不附体,连声喊着“郡主救命!”。 可博平此刻恨意溢满胸腔,才不会为她们求情。 立刻便有侍卫将那两个侍女捂着嘴拖了下去。 博平看着讨厌的东西消失在眼前,终于畅快了些,愤愤道:“这两个侍女都是因为那个狐狸精勾引宸王殿下才落得这个下场的,等我改日剥下她的皮来给她们两个赔罪就是了。” 她阴狠恶毒不输自己,楚宣心头顿时一阵厌恶,可面上却不显,淡淡道:“自然,表妹讨厌的人都不该活在这世上。” 博平郡主闻言开心了,摇着楚宣的胳膊撒娇:“我就知道表哥疼我!” 女子刚刚还是一副恶毒神情,此刻又装的懵懂无知,楚宣冷笑一声,退后了两步,道:“表妹,明日太后寿辰,会遍邀王公贵戚,表哥这里有样东西,或许表妹能派上用场。” 说着,他从广袖中拿出了一个瓷白的小玉瓶,递给她。 博平想接过来,却被楚宣躲开了,她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楚宣笑道:“我知道表妹的心愿。明日太后寿辰,若是用了这个,众目睽睽之下,表妹或许会受些委屈,但却能心愿得偿。” 这话再明白不过,博平还有什么不懂的。 只是她一向自诩身份尊贵,若是用了这法子,同那等妄图一步登天的卑贱女子有什么区别。 想起那人清贵凌然之姿,她面露犹豫。 楚宣见她露了怯意,道:“若是表妹不敢,那便算了,只是今日看三哥对慕笙笙的态度,只怕……” “我敢!” 他话音未落,博平郡主便果断应道。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那个狐狸精去勾引宸王殿下! “那便好。” 楚宣笑道:“只是要想得到这个,我还需要表妹帮我一个忙才行。” …… 半晌后,楚宣看着博平离开的身影,面露笑意。 他那个国公舅舅,身居高位却胆怯懦弱,竟然想要放弃自己为楚寰当牛做马? 既然他们不念及亲情,那便别怪自己不择手段。 他相信,明日过后,他的舅舅将只能为自己所驱使。 至于慕笙笙…… 既然她如此有趣,赏她个侍妾身份也未尝不可,他便且来享用一番。 宋贵妃在宫中没什么实权,宫中一应大小事务都由皇后娘娘过问,包括明日的太后寿辰,也是皇后娘娘一手操办。 这位美人除了偶尔伺候皇上,其余的日子实在是逍遥的不像话。 今日是休沐日,又值十五,皇上晚上会去皇后宫中留宿,因此华融宫的宫人从中午起便开始偷懒了。 快到午间时,两个宫女来给慕笙笙送午膳。 一进殿内,慕笙笙便在她们身上闻到冲天的酒气,她皱了皱眉,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宋贵妃家世显赫却在后宫争不到一分地。 连自己宫里的人都□□不好,当然没可能去料理后宫事务。这一点她和楚宣还真不像是亲母子。 摘星在旁看着那两个宫女摆食盒的手都有些不稳,便过去帮忙。 慕笙笙出了会儿神,想着,若是皇上此时来华融宫便好了。看见华融宫这副模样,估计要怀疑这样的娘养出来的儿子会不会也是个料理不好下人的草包。 她正想着,外面便真的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慕笙笙一时惊讶,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立刻便有匆忙的脚步声跑着进了她的屋里,宫女面色通红,显然也是吃了酒的,她摇摇晃晃地道:“慕姑娘,陛下片刻后过来同贵妃娘娘用午膳,贵妃娘娘请姑娘回避,且到园子里转转。” 到嘴边的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赶出去了。 慕笙笙扶额,却也不得不遵从。 莫说宋贵妃不愿意她见到皇上,想到那许多规矩,她自己也是不愿意见的。 于是她便打算领着摘星去御花园里逛逛,好在正值午间,宫里来往的人不多。 今日天气晴和,从华融宫的小门出来,通往御花园的只有一条路。 慕笙笙记得那条路上有一个千鲤池,此时温度适宜,想必是好看的。 然后绕过小路后,却听见不远处似乎有说话声和低低的啜泣声。 大约是宫女一类的。 慕笙笙好奇地往那边看去,却见岸边刚冒出嫩芽的垂柳下已经站了一人。 月白色的云纹长袍,白玉束冠,侧脸坚毅轮廓分明,稀薄的日光洒在他的乌发上,竟觉得有些晃眼。 他面前,一个柳叶弯眉的女子衣襟半解,露出一大片雪肤凝脂,正跪在地上啜泣:“殿下,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请求殿下怜惜!” 摘星轻声道:“姑娘,好像是宸王殿下。” 慕笙笙“嗯”了一声,停住脚步,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女子身上。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意识到,重来一世,她与楚寰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明后天先不更啦,周四恢复更新~~ 不是因为没存稿,为了随榜啦~~ 最新评论: 【所以博平是从父亲那边论……那宋贵妃难道不应该是姑母吗…】 【更更更】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2章 狗吃屎 她无意窥探旁人的隐私,刚刚不过是好奇,此时若再不走,便不好解释了。 低声道:“我们绕道去御花园。” 慕笙笙距离岸边并不远,但有一棵大树遮着,倒也没被发现,但是转身时,摘星光顾着扶慕笙笙,自己却踩到了一块碎裂的薄砖。 “啊!”地一声,她倒向地面。 慕笙笙紧忙伸手去拉她,结果也被她拽倒了,两人双双摔了个狗吃屎。 千鲤池旁,楚寰脸色不佳。 他被那梦魇困住多日,直到那天在长街上与慕笙笙撞上,才摆脱了那梦境。可梦虽消失了,它的影响力却还在。 每每看到那女子,他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滚油烹过,让他无所适从。 楚寰向来不是个纠结的性子,得知今夜她会留宿华融宫,他便想当面问一问她。 但他派人在华融宫门口守了一上午,她竟然都没有出门。楚寰只能另辟蹊径。 他知道宋贵妃最怕的就是有年轻女子进宫,所以她肯定不愿意让皇帝见到慕笙笙。于是楚寰让太监假传消息,说皇上会过来用午膳,届时宋贵妃定会让慕笙笙出来避嫌,自己再于她必经之路等待,便可假作偶遇。 为了不坏了她的名声,楚寰特意让人支开了千鲤池旁的侍卫。 可千算万算,他竟然没有算到有宫女正在窥视自己的行踪,而且一路跟到这里。见没有人,便试图自荐枕席。 他脸色发青,刚想叫纪升过来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宫女拖走时,又听见树后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什么人!” 纪升以为有刺客,这次出现的倒是快。 一看见殿下面前跪着一个梨花带雨柳叶弯眉的女子,他也懵了。慌忙移开了眼睛,道:“殿下,这这这……皇宫之中,于礼不和啊。” 他知道自家殿下让人清了千鲤池的侍卫,可他没想到殿下竟然是为了…… 楚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面前这女子身上脂粉味扑鼻,可此时既然有旁人在此,便不能立刻处置她。 他冷声道:“树后是什么人,滚出来!” 摘星一听见冷喝声,立刻吓得魂不附体,慌忙爬了起来,又把慕笙笙拉了起来。 两人裙子上满是泥污,不得不从树后走了出来,样子十分狼狈。 纪升看清了慕笙笙的脸,惊讶道:“慕……慕姑娘!竟然是你啊…” 慕笙笙“呵呵”笑了两声,心里暗道实在是倒霉,她怎么会撞见这种事啊! 慢慢地挪到楚寰面前,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里藏了一点淡淡的委屈。垂着头,她福了福身:“臣女无意间经过此处,不想惊扰宸王殿下,臣女这就告退……” “你过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楚寰打断了。旁人都没注意到,自她出现后,他眉目舒展了些许,吩咐一旁的纪升:“将她拖下去。” 慕笙笙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要拖自己,立刻道:“宸王殿下恕罪,臣女会自己走,不用拖!” 她这话又惹来了两声轻笑。 慕笙笙抬头望去,见两个侍卫上前将刚刚跪地的女子拖了下去。 纪升在那里咬着唇,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而楚寰淡笑着望着她,话语里带了一丝调笑意味:“慕姑娘做了什么事,也想被拖下去?”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眼底暗色涌动。 这种神情她太熟悉了! 意识到他在想什么时,慕笙笙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随之而来的是羞恼和气愤。 此时是他无礼在先,慕笙笙也顾不得礼数了,转身欲走。 然而刚刚踏出一步,便感觉身后一股牵扯力将她绊住。 转头一看,自己裙角的那头正被一只金线描绣的长靴踩在脚下,而罪魁祸首正凝望着她,故意问:“慕姑娘怎么不走了?” 这般态度,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笙笙原先就觉得皇帝突然来华融宫这事有蹊跷,如今想来,定是他一手安排的。他早早在此等候,是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必经之路,至于那个女子,想必也是他意料之外。 楚寰见她明白了过来,也不再兜圈子,道:“都退下吧。” 纪升闻言立刻撤出十余步远,摘星却还僵立在原地不动。 她吓得瑟瑟发抖,但也不想抛下姑娘一个人面对这宸王: “姑娘……” 慕笙笙侧过脸,轻声说:“无事,你先退下吧。” 摘星闻言,一步三回头地也退到了十余步开外。 慕笙笙面容柔和沉静,与楚寰面对面隔着两三步对望着。 他在打量着自己,一双眸子黑黝黝的,似乎是想要看透自己。 月白色的织缎锦,细密的金线勾勒出云纹,熠熠生辉,让面前人显得更加矜贵自持。 “宫内人多口杂,宸王殿下不妨有话直说。” 她福了福身,脸上却是没什么恭敬之意。 楚寰低笑了声:“脾气倒是蛮大。” “你可知你是在同谁说话?” 他这样气势的斜睨着慕笙笙,眼底虽有笑意,但更多的是刻薄轻蔑的冷笑。 大约在楚寰眼里,此刻的自己同那些想要攀附他的女子一样,在他面前只配卑微如尘埃。 慕笙笙垂首,意识到自己有些僭越了,放缓了语气:“臣女僭越了,请殿下恕罪。” 这人如此经不起逗,不过是小小打击一下,就变了脸色。楚寰觉得自己心里仿佛住了个小猫,他一时兴起扯了扯那小猫咪的尾巴,本以为对方会乖顺地舔舔他或是喵呜两声,可那小猫发了脾气,转身走了。 他抓了个空,心里不由闷闷的。 抿了抿唇,楚寰拧眉:“罢了,本王自然不会为这等小事计较。” 慕笙笙心中有气,垂着螓首不再言语,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 “你是否尚未婚配?” 他突然开口,话题跳跃极快。 慕笙笙不知他为何有这一问,但心中依旧警铃大作。退后一步:“臣女婚事有父母之命,就不劳宸王殿下费心了。” 她脸上表情惊恐,一双明眸染了水雾,娇艳的颜色生动焕亮,仿佛一个受惊的小猫,急于亮出自己的爪子示威。 心中的想法原本只有三分,此刻却仿佛野火燎原般疯长了起来。楚寰觉得她像一个能轻易调动自己恶劣心的宝贝,忍不住去撩拨她。 他正了正神色,收起了那漫不经心,乌黑的瞳仁盯着她,认真道: “若我要你入王府,你可愿意?” “如果我要你入王府,你可愿意?” 直到夜深人静时,慕笙笙的耳边还环绕着楚寰的这句话。 他的表情认真,不似玩笑,可当时的自己却落荒而逃。 慕笙笙怕极了重来一次,无论是楚宣还是楚寰,这一世,她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前世的一幕幕在她眼前不断地浮现,慕笙笙此刻躺在华融宫偏殿的床榻上,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冷宫中,四周的一片都是冰冷的,只有脸上的痛觉是真实的。 她紧攥着被子,浑身浸出了冷汗。 “摘星!” 内殿传来惊恐的叫声,摘星昏昏沉沉间,赶忙跑了进去:“姑娘,你怎么了?” 慕笙笙躺在床榻上,大口地喘着气。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做了噩梦还是只是想象的,但那一瞬间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十分明显,仿佛又被困在了上一世那个阴暗的冷宫里,面容被毁,只能一日一日地熬着,等待着死亡的那天。 摘星的声音将慕笙笙唤回了现实,她掀开被子,中衣仿佛浸过水般,全部湿透了。 此刻尚是春日,盖的被子都是薄薄的,摘星以为她是做噩梦了,便道:“姑娘别怕,我去拿一件新的过来。” 慕笙笙点头,由着摘星离开了。 今日是十五,外面的月亮又亮又圆,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撒落一地的银辉。 明日便是太后的寿辰了,当初发生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楚宣没有送来那条舞裙,也没人逼着自己去献舞祝寿。 她没有受楚宣的蛊惑,她不会再如同金丝雀一般被人豢养,也不必虚以委蛇,去卖力地讨好谁。 可是慕笙笙知道一切还没结束,他们没有对自己收手,也没有对楚寰收手。 她不能害怕,因为她的对手还没有倒下。 不一会儿,摘星拿了新的中衣回来,慕笙笙换上新的中衣,问道:“我要的香粉准备好了吗?” 摘星自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纸包,道:“这个就是。” 慕笙笙接过那纸包,攥在手里,眸光微冷。 如果明天这一切发生了,也并不是她要害人,而是他们非要撞上来。 * 作者有话说: 慕笙笙:崛起中ヾ(°°) 最新评论: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3章 心思乱 天蒙蒙亮时,华融宫的院子里宫人们便开始走动洒扫。 今日是太后娘娘七十大寿寿辰,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意思是大办,遍邀京中王公贵眷。当今皇上勤于政务,自登基以来,此等隆重的大宴少之又少,因而早在一个月前,皇后娘娘就已经在为这场大宴操办了。 慕笙笙也早早地就醒了,起身梳妆,待到一切收拾妥当用过早膳后,华融宫外传来了侍女的通传声,宋氏带着慕筱筱来给宋贵妃请安了。 一袭浅碧色的罗裳,腰肢纤细,慕筱筱化了精致的妆容,发上蝴蝶双翼轻薄似展翅欲飞,远远看过去娇艳灵动,并不似她平日偏向温婉的打扮。 今日王公贵眷都会出现在宫中,慕筱筱是存了打压慕笙笙的心思的,因此特意仿了慕笙笙平日里的穿着打扮。 单她身上这罗裙的料子,满京城都找不出两匹,她不信今日的风头还会被慕笙笙抢走。 然而一踏入华融宫,她便看见慕笙笙站在内殿门口的碧绿树下,妃色的广云裙恍若一朵红云,一根细带缠绕着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听见声音后,她转过身来,粉面红唇美艳不可方物。 那样的一张脸! 慕筱筱几乎要将自己手上的帕子揉碎,细心装扮的脸孔登时扭曲起来,偏偏慕笙笙走过来,还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笑着同她说:“大姐姐今日不开心么?鼻子都歪了。” 慕筱筱几乎要发火时,她又补了一句:“姐姐别急,生气就不好看了。” 是啊,生气就不好看了。慕筱筱强压下愤怒,攥着手中的帕子。 她想到,自己身份尊贵,根本用不着同慕笙笙置气。今日宴席上她是要献舞的,届时众人自然会知道,谁才是慕家最好的姑娘。 想到此,她不再理会慕笙笙,柔声道:“母亲,我们进去给姨母请安吧。” “嗯。” 宋氏点点头,目光暗含警告地看了慕笙笙一眼,两人便从她身侧过去了。 四五个侍女捧着东西等候在华融宫外,慕笙笙远远看了一眼,猜测那里面大约是慕筱筱的舞衣。 太后寿辰上,世家女子要备献寿礼,慕家不算世家,慕家的姑娘本来是没有资格为太后献寿的,但宋贵妃特意在皇上面前提了慕筱筱,皇上便亲自开口要慕家姑娘一舞。 慕笙笙不知道楚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着让自己入宸王府的,但只看慕筱筱对这场献舞的在意,便知自己上一世代慕筱筱献舞之事一定不是慕筱筱愿意的。 或许她还曾恨自己夺了她的机会,抢了她的风头。 慕筱筱进了内殿,慕笙笙也收回了目光: “芙姐姐应该快来了,我们去九重楼吧。” 九重楼设在御花园南侧,是三座间隔而建的三层楼宇,正中间的是正宴所用,楼高三层,一层为白玉阶,两侧分列镂空凉亭,二层为正宴宴席,占地之大,约能纵横直行百步。因着正宴常有醉酒之人,特意修建了三层,摆了休息所用的软榻。 而两侧的楼宇一为九重楼的厨房,一为偏殿。 宫中设宴,常常是正午布宴,但此时乃是最好的联络感情的机会,所以大多数官眷都会携带公子姑娘早早进宫。 慕笙笙一路上思量着事情,并没有着急,眼看着到了御花园正中央,已经看到了九重楼的轮廓,身后却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慕姑娘?” 这声音十分陌生,不过皇宫大内,慕笙笙倒是不担心会出现什么坏人,便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花坛后,鸦青色长袍的儒雅青年走了出来,容貌算得上端正,看着她目不转睛,脸上带了些羞涩的红,温和地见了一礼:“慕二姑娘妆安。” 是永宁侯府的世子赵枫。 慕笙笙没想到叫住自己的人是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赵枫,他同云麾将军年岁相差虽大,但却是亲兄弟。慕笙笙想着云麾将军令人作呕的所作所为,对着赵枫便没什么好脸色。 “世子安好。世子唤住我,是有事?” 她面色微微带了些凌厉,便好似一朵花横生了一道美丽的弯刺,就算扎了人,也会被叹一声奇特,而不会被怨愤地拔去。 赵枫望着她,有些失了神。 今日之所以早进宫,是他长兄有事要求母亲,他便被迫起了个大早。 本来怏怏的,但是来宫里的路上,他却遇见了慕家的马车,知道慕家人也是早早进了宫,他便坐不住了,一整颗心仿佛插上了翅膀早早就飞走了。 然而他家马车与慕家一前一后在宫门口停下了,却只看见马车上走下来慕家大姑娘,后面的马车上坐着的是那日二房三房的姑娘。 赵枫垂头丧气,仿佛被打蔫了的茄子,趁着永宁侯夫人与旁人说话时,独自跑到御花园来散心。 美人一颦一笑尚在心头,却不能得见,他一路走一路盼着,若是她能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好了。 结果走着走着,听见前方有声音,他抬起头来,真的看见心里念着的姑娘出现在了眼前。赵枫一时惊喜,便开口叫住了她。 见她转过身同自己说话,赵枫的一颗心都要飞出来了,哪里还能想到她似乎有些不耐,只不停在心里重复着:她竟然记得我! 慕笙笙等了片刻,却见赵枫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她微微蹙了下眉,略显不耐。 福了福身道:“世子若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清婉的声音响在耳边,赵枫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道:“慕姑娘莫要见怪,我只是……今日家母要在此等候姜家夫人,所以我进宫早了些。闲逛无趣,所以才叫住慕姑娘。” 说来说去还是没什么事,慕笙笙愈发不耐了,刚欲抽身离开,却突然想起他的话。 “今日家母要在此等候姜家大夫人” 永宁侯夫人找大舅母做什么? 慕笙笙心头警醒了些。 今日众人齐聚,鱼龙混杂,是最容易生事的时候,楚宣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做些小动作。 但是他要做什么呢? 自从上次自己提醒过大舅母之后,姜家便开始四处打听云麾将军家赵舒家的公子的事情。慕笙笙本来的打算是雇两个说书人四处散播他不能人道之事,以此来诱惑鱼儿自己上钩。 但如今好端端的,永宁侯夫人突然要找大舅母,就不得不让她怀疑赵舒想了别的办法,想将这事掩过去。 赵枫对于慕笙笙心头的计量一无所觉,仍在说着:“听说我的侄儿要同姜家大姑娘议亲了,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知道姜家是慕笙笙的外祖家,正试图通过这事来与她扯些话题。 可这话却正好戳在了慕笙笙的痛脚上,她神色更冷:“有什么可恭喜的?” 赵枫愣了愣,有些磕巴地道:“才子佳人,正是佳话……” 慕笙笙看着赵枫一脸羞涩的笑容,竟然一时分不清他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讽刺。 想到永宁侯夫人那里或许有些突破口,慕笙笙尽力缓和了些脸色,道:“那日在家中得侯夫人赞誉,我还没有当面谢过,今日可否麻烦世子带路,让我当面致谢?” 赵枫闻言,美人同游,哪有不肯的,立刻便应下,至她身侧,两人不远不近地相伴而行。 而他二人身后,清冷隽贵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 纤腰款款,似梦境中一般醉人,楚寰不得不承认,慕笙笙容貌妍丽,即便是这满园春色,都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他已经听闻她回京途中船上遇险之事,纪升一五一十与他说来时,他犹自诧异。她得罪楚宣有什么好处?她又是如何猜到是楚宣设局使唤水贼作乱的? 这个女子看似柔弱,可心机深沉,身上处处都是谜团。他觉得有趣。 孟维书与楚寰正议论着国事,见宸王殿下胸有沟壑,他一时慷慨激昂,只觉找到了知音。可他说着说着,见前方宸王殿下停下了脚步,孟维书住了口,抬头望过去。 御花园花丛簇簇,风景如画,然而不远处那道倩影,却比这花更娇。 孟维书屏住了呼吸,想起他拜托永宁侯夫人前去说亲一事,心中怅然若失。 那日他特意在永宁侯府坐等,可夫人回来后,竟没什么好脸色,直言道:“那位慕四姑娘是好模样,可惜老身做不了这媒,公子若执意求娶,还是托了旁人吧。” 永宁侯夫人何等热心热面之人,去了一趟慕府,回来后竟然冷了脸,连先前对他的好模样也没有了。孟维书心中猜到大约是这位慕四姑娘惹了夫人厌烦了。 孟维书为此消沉了两日,今日是宸王殿下相邀,他才早早入宫。 按理说,永宁侯夫人看人是一等一的准,既然夫人回绝了这媒,他便不该强求,可今日骤然望见那倩影,心中依然为之波动。 他无端的叹气声引来了楚寰的注意。 楚寰移开了落在慕笙笙身上的目光,笑问:“孟公子何故忧虑?” 孟维书叹了口气,满腔的郁愤无处诉说,但见宸王与自己相谈甚欢,一时起了倾诉之欲,道:“殿下可知那边的女子是谁?” 御花园此时行人廖寂,那边惹人眼的姑娘只慕笙笙一个。楚寰心中动了动,故作不知,问:“孟公子与这位姑娘有旧?” 作者有话说: 楚寰:老婆桃花有点多(⊙︿⊙)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4章 寿辰宴 孟维书想了想,纵然他认为宸王是君子,但这些事情说出去到底还是会有损姑娘家的名誉,他思量再三,只道:“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他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只需看孟维书那副丢了魂魄的样子,也知道这其中有隐情。楚寰未再多问,揭过此页,两人又就国事聊了起来。 华融宫里,慕筱筱正伺候着宋贵妃梳妆。 宫女做好了发髻,慕筱筱在一旁双手递上精心挑选的翠玉头面,样子恭敬乖巧。 宋贵妃从铜镜中瞄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慕筱筱又选了一套红玉珠子,再次换来宋贵妃的不满。 昨日的事情惹的她忧思,一时梦见宸王登基宋家落败,一时是宸王为了慕笙笙杀了博平,一整夜噩梦连连,此刻眉眼间仍带着困倦之意,胸中郁闷未曾宣泄,旁人的一丁点错处都能招来她的斥骂,此刻慕筱筱就成了靶子。 “今日是太后寿辰,你是想本宫艳压群芳,招来太后不满么?” 慕筱筱垂首道:“是筱筱思虑不周了。” 又从中选出了一根青玉缀银线的发簪双手奉了上去。 如此卑躬乖巧,宋贵妃的怒气消了大半,想起了昨日博平郡主的失礼,恨铁不成钢道:“博平若有你一半懂事,本宫便能少烦心些。” 慕筱筱不知道昨日发生在华融宫的事,不过看宋贵妃的态度,也猜到博平郡主大约是惹祸了。博平郡主仗着出身国公府,又有宋贵妃的疼爱,曾经无数次瞧不起自己,知道她闯祸了,慕筱筱自然是开心的。 她道:“博平郡主身份尊贵,自然不是筱筱比得上的。” 宋贵妃昵了她一眼:“你倒是懂事。可惜……” 她扶着慕筱筱的手站起来,漱了口,叹道:“可惜无论样貌还是家世,都比不上博平。若你是宋家的女儿,将你送进宸王府,我倒省心些。” 听了这话,慕筱筱掐着掌心,脸色变得煞白,即便她再如何掩盖,也无法装作对宋贵妃当面的贬低视若无睹。 好在宋贵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未曾注意到慕筱筱的神色变化,自顾自道:“博平惹了宸王厌烦,倒是让慕笙笙露了脸。你呀你呀,总是命不好,若昨日来的人是你,说不准还能飞上枝头,如今是可惜了……” 慕筱筱掩不住震惊,问道:“姨母的意思是,宸王殿下看上了慕笙笙?” 宋贵妃点了点头。 男女之事,她幽居宫中数十年,哪还有看不明白的。此刻看着慕筱筱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若是能再美一些…… 她的目光直白未加掩饰,那其中的感叹一目了然。慕筱筱的脸登时红透了,难堪加上屈辱,让她几乎想逃离这里。 慕筱筱自恃身份贵重,即便不如博平郡主,但也比慕笙笙强上许多,更何况那博平郡主空有花名,却是个草包,慕筱筱以为自己将这些人踩在脚下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是慕笙笙刚刚回京,便惹得宸王青眼,更让自己无端被嘲讽,让她如何不怨不怒! 宸王是什么身份,那是最尊贵的皇子,未来的储君,就算不看这些,其清冷卓绝之姿也早已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慕筱筱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怎会没幻想过有一天被宸王看上? 可她自恃清高,时刻端着身份,从不敢在宴席上多加攀谈,她以为宸王殿下会喜欢这样端庄的女子。 可他竟然看上了慕笙笙! 慕筱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怪不得刚刚慕笙笙的姿态傲然,原来是攀上了宸王! 她一时激愤,站在一旁呆呆地不动。宋贵妃岂能不知慕筱筱在想什么,只是宸王是何等身份,出身尊贵又少年得势,连她尚且不敢置喙一句,更何况是慕家。 想到此,宋贵妃好心提醒道:“宸王身份尊贵,慕家即便攀上宸王,也不过是妾,你可要想好了。” 她这话本是提点慕筱筱莫要存着攀龙附凤的心,好好寻个良婿,日后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可惜慕筱筱却会错了意,以为宋贵妃此话是要她去争。 她立刻福身道:“筱筱明白,多谢姨母提点。” 九重楼,慕笙笙随着赵枫走过来时,园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四角的廊亭里三两成群,正说着话,无人注意他们。 走到一个露天的矮亭后时,赵枫指着不远处,道:“我母亲和姜家大夫人正在那边。” 两人正要走过去,面前背对着他们的一个锦袍公子突然大笑起来: “要说现如今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人,那可非慕家那位二姑娘莫属了,我看连宸王殿下都要屈居其后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道:“我是没瞧见那位二姑娘有多美若天仙,但刚刚从江州回来,就攀上了两位皇子,这本事可不一般啊,张兄啊,你还是慎言。” “何止两位皇子?我听闻孟家那位状元郎也在慕府为了个姑娘丢了魂呢。” “什么?竟有这事?” 最先开口说话那人笑的张狂:“可惜了,出身不好,要不然还真可以弄进府里玩玩。” “哈哈,只怕人家未必看得上张兄你的门第呢。” 他这话含义颇深,一时四五个公子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赵枫闻言义愤填膺,上前一步想要替慕笙笙说话,刚动作便被她拦住。 面容姣丽的女子悄悄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食指似葱白般纤细,眸光灵动,不但没有因为这些话而羞愤,反而眼底含着笑意。 这般生动明媚,令他晃了神。 慕笙笙比划了两下,示意他带路,赵枫混混沌沌地依着她照做。 待到那几个人的笑声消失在耳边后,赵枫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仿佛被她勾了魂般。 想到那些人不堪入耳的话,赵枫尤自气愤:“慕姑娘,你不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慕笙笙眉目淡然,与赵枫的面红耳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她不是那故事里的主人公似的。 她笑道:“他们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见。” 赵枫呆了呆,他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心头激荡,想到那些人的议论,更为慕笙笙觉得不值。 对于这些议论,慕笙笙早就已经无动于衷了。上一世她凭借一支舞进入宸王府,纵然楚寰将她保护的很好,但这样的话依旧盘绕在她耳边,说来说去不过嫉妒罢了。 慕笙笙略过了赵枫的神色变化,看着那边永宁侯夫人和大舅母相谈甚欢,她径直走过去。 石桌旁,永宁侯夫人正拉着姜家大夫人说话,她昨日刚刚知道自己的孙子要同姜家议亲。姜家门第不高,但算是清流人家,做媳妇是可以的。 自己的儿子赵舒昨日特意来府里拜托她,要她将香包交给姜家姑娘,以示将军府的诚意。 此刻侯夫人与姜家大夫人相谈甚欢,一旁的姜芙温婉端庄,她越看越满意。心里也开始琢磨,慕家那位二姑娘如此出挑,说不准是随了姜家的性子。 “舅母。” 侯夫人心里正思忖着,便听一道清灵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女眉目如画,言笑晏晏,向她行了个礼:“笙笙拜见永宁侯夫人。” 永宁侯夫人一脸笑意,又见她身后,自己那个小儿子蹿了出来,给几人问好。这两人一同出现,她看着慕笙笙的目光又存了些打量。 喜欢是喜欢,可慕家到底门第低些,又背靠宋贵妃。如今宸王是众望所归,宋家一时兴盛,可瞅着不是长久之势。 她想着这些,又冷了脸,不笑了。 姜家大夫人没注意到永宁侯夫人心思百转,她看着自己如此出挑的外甥女,只觉得高兴,笑道:“正巧笙儿来了,好不容易进宫一次,你们姐妹去转转吧,不必陪着我们了。” 慕笙笙闻言便拉着姜芙的手想离开。 “且慢。” 永宁侯夫人开口叫住了她们,从袖中拿出一个描画精致绣桃花的荷包,递给了姜芙,道:“我与你母亲有缘,瞧着你便喜欢,可惜身上没准备什么物件儿,这个荷包便作小玩意儿给你吧。” 在场众人都明白了此举的意思。 永宁侯夫人是长辈,比姜家大夫人要年长二十余岁,如今亲手送给姜芙荷包,其言喻明白,便是喜欢她,同意了这门亲事。 慕笙笙眉头直跳,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姜芙脸色微红,拘谨着双手接过:“谢夫人厚爱。” 再拜了拜,便与慕笙笙一同离开了。 姜家众人都在附近说着话,慕笙笙那日回京时不曾见到两个哥哥,此时一一打过招呼,亲切自然。 姜晗是姜芙的亲弟弟,也是慕笙笙的表哥,她未离开京城时,与姜晗十分要好,两人自幼爱玩笑,此时见面不免打趣了一番彼此。 走出众人的视线,慕笙笙忙问: “芙姐姐,我听说大舅母前些日子派人去打听云麾将军家的公子?” 提起这个,姜芙仍旧有些害羞,小声道:“没有什么旁的,只说是个不错的人。” 今日她见了永宁侯夫人,便知道了那边的意思,她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是总觉得这些事姑娘家不好直言,因此支支吾吾不肯多说。 慕笙笙看着她这副模样,便知定是没有查问出什么。那个骗婚的家伙大约还对外宣扬不近女色,上一世姜芙受了他的蒙蔽,婚后的日子简直如进炼狱,真真是个混账。 作者有话说: 楚寰:上一世老婆跳舞了,这一世也会跳吗?(*ω)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5章 寿辰宴2 慕笙笙与姜芙绕回九重楼时,正撞上了匆匆来寻她的慕垂远。他怒气冲冲,脚步也有些快,走到慕笙笙面前,压抑着怒气,道:“你过来。” 姜芙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阵势,忙拉住了她,一脸担忧:“笙儿……” 慕笙笙拍了拍姜芙的手,道:“没事,芙姐姐,今日人多,你等我一等。” 姜芙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将声音提高了些:“好,笙儿,我在凉亭处等你。” 这声音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众人纷纷看过来,吸气声此起彼伏: “那就是慕家二姑娘?” “这……当真是貌美。” “可惜了,出身不高。” “是啊,还是慕家大姑娘温婉贤良。” “嘶,你揪我耳朵做什么?” “一看就是勾人的狐狸样儿,谁许你乱看?”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慕笙笙无动于衷。慕垂远怒气冲冲而来,不知又是受了哪个尖酸小人的挑拨来为难自己,她只要让众人都看到自己随慕垂远过去说话了,慕垂远平生最好面子,众目睽睽之下,量他也不敢为难自己。 果然,慕垂远一见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顿时收住了脸上的怒色,板着一张脸,示意她过来。 慕笙笙却好似看不出他的焦急一般,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 慕垂远脚步急促,负手而行,待到了一个周遭没有旁人的地方时,他停下了脚步,面色冷硬,毫不留情地训斥道:“没用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他言辞俱厉,哪里有半点慈父的样子,脸上怒其不争的神色仿佛慕笙笙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般。 慕笙笙不惧反笑:“女儿不知,还请父亲明示。” 见她这副不思悔改的样子,慕垂远当即大发雷霆,但因不远处仍有人,他不敢大声,只低声痛斥道:“你可知,慕家如今能供着你锦衣玉食都要靠着宋贵妃和六殿下,当日宸王府前,要顾及女儿家名声,我且不与你追究。但昨日宋贵妃宫中,你竟敢污蔑博平郡主!你可知因此慕家要承受多少!” 他言辞激烈,仿佛此事已经火烧眉毛了:“你知不知道六殿下原本是想让你进宸王府的!但是你昨天干了什么?!如此莽撞!回京之前我对你的嘱咐都当耳旁风了吗!早知道你会惹下如此大的麻烦,当日不如将你留在江州!” 慕垂远的话说到这里,慕笙笙方才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恐怕慕垂远是刚刚得知楚宣想要将自己献给宸王的计划,但他不知道楚宣是为了在楚寰身边埋炸弹,只以为楚宣是为了扶持慕家。而这件事却被自己弄砸了,所以他这才火急火燎来斥责自己。 看着他悲痛的神色,慕笙笙几乎要笑了,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立场? 上一世宸王落败之际,慕家恨不得扎爆竹庆祝,如今却又口口声声要她攀上宸王。 想来想去,也只是为了一个利字。如今宸王炙手可热,慕垂远和慕筱筱虽然靠着六殿下,但仍想攀宸王的高枝。可上一世的后来,楚寰看透了慕家的唯利是图,在朝上多番打压,他们才不得不转头攀上楚宣,最后看着宸王府倒台时,他们才拍手称快。 她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的贪婪。 与说不通的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慕笙笙重来一世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此时对着她的父亲,她半句话也没有,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目光疏离。 慕垂远怒其不争,痛斥了半晌,却发现自己这个平日里柔顺谦和的女儿此时只是冷淡地望着自己,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她眼底一片冰凉,难掩失望之色,这让慕垂远发热的头脑凉了下来,想起了前些日子宋氏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刁难。 他开始反思自己似乎是有些过于苛责了。 明明在江州时一切都是好好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慕垂远叹了口气,他一时心软下来,哄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可是为了咱们慕家,你就得吞下这委屈。听父亲的话,去同六殿下赔个不是,此事便过去了。” 他软了神色,连哄带劝地试图说服慕笙笙。可是慕笙笙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悲凉。 上一世她为了慕家付出那么多,都没有得来他们的一句好言好语,如今她不肯低头时,他们反倒求着哄着她了。 看来这世上当真是人善被人欺。 顺着慕垂远目光的方向,慕笙笙看见不远处的树下,一袭锦袍的楚宣正等着自己。 原来又是串通好的。 慕笙笙冷笑一声,问道:“父亲,六殿下还说什么了?” 她才不会相信赔罪后这事就算了。慕垂远精明似鬼,楚宣定然还答应了他旁的事。 慕垂远见她终于开口,松了口气,挺直脊背,道:“只要你同六殿下服个软,剩下的,他会安排好的。笙笙放心,为父不会害你的。” 水润的眸子闪了闪,慕笙笙应道:“好。” 她倒是也想知道,楚宣又在算计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楚宣:搞事中……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6章 寿辰宴3 此时已经近晌午,大部分的王公贵戚都已到了,众人在宫人的引路下一一进到九重楼正殿中。 楚宣站在院子尽头的小路上,看着慕笙笙同她那个唯利是图的父亲说话。片刻后,她的目光向这边投来。 楚宣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将目光避开,假作并不关心。可她目光移开后,他又立刻望了过去。 只见他们父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一袭妃色广袖留仙裙的女子便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楚宣心头无端地有些灼热。 他知道此时不是什么好时机,四周无数双眼睛看着,大约明日又会传出“六殿下为色所迷”之类的话。于大计无益,楚宣很清楚。 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他要让慕笙笙重新回到自己的手掌间。 慕笙笙走到近前,福了福身:“臣女参加六殿下。” “免礼。” 楚宣轻抬了抬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锐利,并不似往常般总是虚伪地含着笑,此刻楚宣看着自己的目光毫不掩盖。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得逞后的愉悦,道:“表妹既然来了,想必是知道错了。” 这与慕笙笙记忆中那个,总是处处遮掩不肯露锋芒的楚宣实在是大相径庭。 慕笙笙也便不同他兜圈子:“父亲要我来给六殿下赔罪,昨日贵妃娘娘宫中,是臣女无礼了。” 她这番赔罪毫无诚意,楚宣想听的也并不是这些。 不过这都不打紧。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胸腔中有种名为疯狂的东西被她勾了起来。 看着她这副美丽容颜,楚宣只觉得可惜,可惜自己要图谋的东西必须牺牲这张脸,这个人。如若不是必须要扳倒楚寰,他真的舍不得…… 想到那种可能性,他的胸腔骤然火热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这种目光引起了慕笙笙的不适,这个人心如蛇蝎,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试图挑衅他是个错误。 倒退了两步,她道:“六殿下若没旁的事,臣女先告退了。” 她转身欲走,楚宣终于开口:“宸王对你有意,我要你入宸王府。事成之后,我许你和慕家滔天的富贵。” 他的话语笃定,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慕笙笙却觉得好笑,背对着他,冷声道:“六殿下聪明绝顶,应该猜到我不会答应吧。” “自然,你可以不答应。”他淡淡道:“可是姜家往后的路,可能要难了。” 他在威胁自己。 这个卑鄙小人! 慕笙笙愤然回视:“卑鄙!” 她生气的样子明显取悦了他,楚宣笑了:“你如今认清,尚且不晚。” 不远处,慕筱筱扶着宋贵妃出现在小路那头,此时已经不是说话的时机了。 他抬步欲离去,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道:“笙笙,我是你的表哥,怎么会害你呢。你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今日我便送你一份大礼。” “自然了,若是你选错了,今日同样有一份大礼在等你。” 他唇角挂着阴毒的笑容,料定慕笙笙不敢挑战自己。 楚宣离开后,慕筱筱扶着宋贵妃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 宋贵妃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同这个女子说话,她只觉得头痛。 昨日宫中,她就已经看出了宸王对这个女子有意,可她尚还没有摸清自己儿子的想法。 没想到今日就撞见他背着自己来找慕笙笙说话,兄弟俩看上了同一个女人,这事如何使得?更何况宸王如今大权在握众心所向,他们母子本来就前途未卜,若为了这个女子得罪了宸王,那可真是不值。 因此,此刻宋贵妃看着慕笙笙的目光十分不喜。慕筱筱敏锐地察觉了她的神态变化,率先开口:“妹妹,今日人多口杂,即便你同表哥有话说,也要小心流言。” 慕笙笙笑了笑:“娘娘,臣女受了父亲教导,是为了昨日之事来给殿下赔罪的。” 作者有话说: 宋贵妃:完蛋了,我儿子要和未来天子抢女人 最新评论: 【 【太少了文,一章就几字呀】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7章 寿辰宴4 宋贵妃心烦的很,不想多说话,也觉得自己身份尊贵,没必要在这里冲着一个小辈说教,那会平白地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冷哼了一声:“你最好心里有数些。” 慕筱筱看着宋贵妃竟然就这么放过了慕笙笙,十分不甘,她恶狠狠地瞪了慕笙笙一眼:“妹妹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吧,宸王府可不是你能高攀上的。” 自己这个姐姐终于不演戏了,慕笙笙很是开心,看着慕筱筱眼底的嫉恨之色,她觉得自己猜对了。 慕筱筱这个时候是很向往宸王府的。 心头一动,她弯唇道:“姐姐放心,这一切都有六殿下安排。”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欲离开。 慕筱筱皱眉,一把拉住她:“你在说什么?” “大姐还没明白吗?皇后娘娘如此铺张地操办大宴,遍请京中官宦人家携家眷前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给太后娘娘祝寿。” 慕筱筱神色微动:“你是说……皇后娘娘是为了给宸王……” 她话说到一半,猛然捂住嘴,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姐姐聪明绝顶,自然猜得到。” 说完,她便再不与慕筱筱多纠缠,径自离开了。 慕笙笙并不知道皇后娘娘今日是否是为了给楚寰娶正妃,但端看世家姑娘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便知道所有人都是存了一步登天的心思的。慕筱筱自恃姿色,当然也不会例外。 鱼儿已经上钩,她届时只需扯一下鱼竿便是了。 * 九重楼内装饰恢弘大气,正中一条镶金砖的通道,两侧各分列两排座席,穹顶是雕刻精致的游龙戏凤,四根擎天鎏金的柱子昭示着此处的天威。 正对着殿门,百余步的距离,是数阶高台,高台上正中央是当今陛下的御座,左右两侧后方各设一个同样庄严的座席。 慕笙笙走进来时,几乎要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能掩饰自己对这里的恐惧,控制住身体不去颤抖。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这个地方变得阴森可怖,她独自在这里舞着,周遭满是楚宣和慕筱筱的声音。 上一世的一切都在这里开始,她不得不害怕。 “姑娘,该入座了。” 摘星见她僵立在原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却猛地被她反握住。 入手是一片冰凉。 摘星虽然没听到刚刚六殿下对姑娘说的话,但她看着姑娘脸色不对,担忧道:“姑娘,若是你不愿去,我们便不进去了。” “我没事。” 慕笙笙笑了笑,试图让她放心。手掌渐渐回温,她道:“走吧。” 距离正宴开始还有一刻钟,大殿内人已经坐满了,好在陛下和皇后娘娘尚还未到,慕笙笙还不算迟,随着宫女的引领落了座。 在这等遍请百官的正宴,只有妃位以上才能出席,当今皇上勤勉,励精图治,后宫妃嫔不多。此时列座的,除了宋贵妃,便只有两位妃位的娘娘。其中一个坐在宋贵妃旁边,看着是年轻貌美,不出意外地招来了宋贵妃几番冷眼。 宴席上,官宦的座位皆按照品级划分,官儿大的,就离高台近些,官儿小的,就远些。至于坐在殿门口的,虽然也算是京官,但离得太远,恐怕站起来陛下都看不清男女。 慕垂远品级不高,为官谨慎且摇摆不定,先头因着得罪了陛下跟前儿的心腹,被贬官外放三年。回来后靠着宋家的关系封了个正四品户部侍郎,也不算什么大官。慕家二房三房尚且要靠着慕垂远,更不能让他们更进一步。因此,慕家的位置也稍稍靠后。 女眷的位置在第二排,慕笙笙坐在慕垂远身后,倒是不那么惹人注意。 她刚一落座,慕雪鸢便阴阳怪气起来:“二姐姐左右逢源,真是出名的人呢,妹妹不用出门就可从众人口中知姐姐动向了。” 她的话尖酸刻薄,暗指慕笙笙多受议论。闻言,慕笙笙抬眼望去,确实看见了几个目光流连于她处。 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不适,执起酒盏饮了一口,未理会慕雪鸢的阴阳怪气。 然而她不愿起口舌之争,旁人却以为她怯弱了,不肯放过她。 慕筱筱端着柔和的笑意,道:“雪鸢,你二姐姐也是为了慕家着想,你不许刻薄她。” 这话说的难听极了,简直是明讽慕笙笙想攀上高枝。慕雪鸢听了更气愤:“是啊,就她是为了慕家着想,连妹妹的婚事都能抢,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雪鸢!” 慕雪瑶瞪她一眼:“不要胡说。” “好啊,连你也向着她!”慕雪鸢一张脸涨红了,目光愤恨,但是在慕雪瑶的制止下,她倒是不再开口了。 慕笙笙冲着慕雪瑶微微笑了笑,以示感激。 她们这边的小争吵只是个插曲,并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主要人物尚未入席,皇室只有楚宣在座。慕笙笙的目光随意扫了扫,正对上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 与她撞上时,对方快速移开了目光。 慕笙笙却在一瞬间就认出了那人。 汝南王的长女林灼华。 她面容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瘦的巴掌大的小脸,因着身体羸弱常年吊着汤药,她身上总是郁郁之色,真正的弱柳扶风。 林灼华是上一世楚宣的皇子妃,出身高贵,父兄疼爱。 她的父亲汝南王是异姓王,掌西北重兵,用兵如神,手下十万大军几乎可以覆灭整个大夏。楚宣上一世为了求娶林灼华,奔赴万里亲自提亲,盛妆迎她入府,曾一度传为佳话。 虽然她羸弱多病,但楚宣那时对林灼华呵护备至,几番考验下来,终于赢得了汝南王的信任。 慕笙笙曾经无数次羡慕过林灼华。羡慕她的出身,羡慕她能为楚宣带来他想要的东西,也羡慕她能堂堂正正的陪伴在楚宣身边。 但后来一场兵乱,夺兵权,下大狱,所有事情都变了。楚宣登临大位的那一天,汝南王一家被株连九族。 慕笙笙在冷宫得知这个消息时,才知道,林灼华和汝南王也不过是楚宣完成他的大计路上的踏脚石。 此刻林灼华一双秋眸若水,慢慢地打量着自己,眼底流露着些好奇,显然还是被父兄呵护备至不识事的小女儿家情态。 慕笙笙微微笑了笑,以作回应。林灼华好似被她这抹笑惊了似的,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皇帝高台下的镶金台座空着,昭示着宸王楚寰尚未入席。场上诸多姑娘说着话,却心不在焉,几双眸子烟波流转,不时地瞥向大殿入口的地方,都在盼望着那个身影出现。 那人清冷卓然,身份尊贵无极,在座的世家贵女都存了同样的心思,不免有些争奇斗艳的意思。 酒水瓜果上过两轮,众人等的坐立不安时,外面终于传来了太监的尖声: “太后娘娘驾到!”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宸王殿下驾到!” 这声音让众人振奋起来,纷纷起身相迎。 皇帝已过知天命之年,一身龙袍肃穆,面上不苟言笑。与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挽着太后相携而入。 他们身后,清冷雅致的男子缓步行入,一身金色蟒纹锦袍尽显矜贵,长眉入鬓,棱角分明。他目光直视着经过时,一众贵女皆红了脸。 慕笙笙着急起身,被一口酒呛了,待她缓过来时,众人都已落座,皇上正亲自为太后娘娘斟酒。 这般大宴,每个人不能顾及周全,她的位置不显眼,便放松了些,随意地捡着些葡萄来吃,不时欣赏些歌舞,忽略了慕雪鸢偶尔的尖酸刻薄,也没有上一世要献舞的紧张,倒是乐得自在。 楚寰与尚书聊天时,目光无意地扫过慕笙笙的位置。见她一脸惬意,娇媚的容颜因着饮了些酒泛上了些薄红,眼波流转,不经意间透着极端的媚态。 他的心里掠过一丝痒意,那种想将她纳为己有的心思再度浮现。 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时,他发现好几道目光都跃过众人直直落在慕笙笙身上,而她好似浑然不觉般,拈起一颗蜜饯放于口中,指尖的蜜糖被嫣红的舌尖勾走,收入檀口中。 楚寰几乎要震惊于自己此刻的目力,连她饱满唇珠上的一颗小细砂糖都尽收眼底。 梦境中那种噬骨销魂之感再度席卷而来,楚寰饮了口凉酒,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去听一旁尚书大人的醉酒胡言。 酒过三巡时,众人薄醉,皇后娘娘适时提出了世家贵女献寿一事。 两位皇子在座,众人心知肚明这献寿礼是何意,皇帝默许之时,太后娘娘也点了点头:“许久不曾见这些姑娘们了,今日哀家有眼福了。” 皇后端庄笑道:“那便传吧。” 慕筱筱立刻坐直了身子,但她深知枪打出头鸟,若是第一个上场容易招来嫉恨,于是她稳稳地端坐着,只是一双微微握拳的手泄漏了她的紧张。 今日这场大宴与慕笙笙无关,她吃瓜饮酒不亦乐乎。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8章 寿辰宴5 第一个登场的是博平郡主。 不论是家世还是样貌,这位姑娘第一个登场众人都不觉得奇怪。 慕笙笙也微微坐直了身子,上一世她早早被楚宣安排下去更衣,并没有看到宴席上其他姑娘献艺,也并不知博平郡主准备的是什么寿礼。 一架古筝被宫人抬了上来,博平郡主今日着一条湖蓝色收腰大摆曳地裙,难得的温婉,素手落在带着淡淡木香的古筝上,清脆素雅的声音仿若溪水般流淌出来,将人带入了空明青山之境。 一曲毕,恍若如梦初醒。宋贵妃一脸喜色,率先赞道:“博平琴艺又有精进,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慕笙笙也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博平郡主虽然娇蛮跋扈,但一手古筝确实是令人沉醉。 古筝撤了下去,博平郡主立于殿中央,垂首福身:“臣女恭祝太后娘娘身体安泰,长乐无极。” 太后娘娘微微笑了笑,转头问皇后:“哀家记得你于古筝一艺多有钻磨,皇后以为博平这曲如何?” 这话是在问皇后,可实际上却是太后在试探楚寰的心意。 皇后之所以安排世家贵女献寿礼,摆明了是要借着这个名头为楚寰挑选王妃,博平郡主才貌双全,太后本可以夸赞。 可她身后是宋贵妃和曹国公,若是赏赐不分明,恐怕引来流言,所以才开口一问。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仪态端庄,闻听太后问话,微微倾身,于孝礼上挑不出一丝错。认真听过了,她才淡笑着开口:“博平才貌双全,臣妾喜欢的很。” 听了这话,博平郡主的笑意溢满眼中,还未来得及谢恩,就听皇后娘娘又问道:“博平是贵妃侄女,这般才貌也是贵妃教导有佳。” 宋贵妃闻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皇后这话就是将博平打回自己阵营了,看来是未相中。 博平郡主的笑容也僵了僵,然而此时她再大胆也不敢放肆,收了太后赏赐的一对金耳环便退下了。 博平郡主铩羽而归,其余要献艺的姑娘心下揣揣,但却更跃跃欲试了,一时几个明眸皓齿的姑娘纷纷下去备礼了。慕筱筱清了清嗓子,第一次在博平面前挺直了脊背。 慕笙笙目光扫过右侧,却见姜家席位上,姜芙不知何时不见了,再看永宁侯处,也空着一个座位。 想到临进来前,楚宣对自己的威胁。 她心下大骇,暗道不好。 挥手唤来了摘星,低声道:“随我去更衣。” 另一侧,酒过三巡,宫人重新续满了酒壶,与楚寰正攀谈着的大人见状为他斟满了杯中酒。 楚寰淡笑,执盏欲饮时,酒香掠过鼻尖,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今日宴饮所用,是去岁的桂花酿,甘甜扑鼻,可此刻他手中这杯,却有一丝淡淡的苦涩气味。 有人在他的酒中下了药。 楚寰不动声色地饮了进去,拿过帕子轻拭唇角。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继续听着朝臣说话。 片刻后,他假作不胜酒力,招来了齐耀说要出去透风。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啾咪~ 最新评论: 【撒花花】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9章 寿辰宴6 正殿在二层,四周皆是软帐,慕笙笙从座席后方悄悄溜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幽静长廊,宁静的香气淡淡飘在空气中,几个宫人在此侍应,慕笙笙只说自己吃醉了酒出去透透风。 宫女没有多问,便很好说话地为她指了路,嘱咐道:“姑娘或许不熟悉宫中的路,左侧是福宁殿,僻静无人,也少有宫人来往,姑娘莫要迷了路困在里头。” 福宁殿? 慕笙笙心头微动,道了声多谢,便带着摘星出去了。 上一世慕笙笙作为宸王妃,经常要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所以对于宫中的路烂熟于心。福宁殿是先帝早夭的公主所居,那位公主颇受先帝疼爱,过世后,福宁殿就荒废了下来,当今陛下登基后,励精图治,并不沉溺于声色,后宫空荡,到处都是闲置的宫殿,福宁殿自然也就没人住,每月只打扫一两回便是了。 慕笙笙心头警醒,一路走的急了些,路过一处矮木丛时,裙摆不小心刮到了斜出的旁枝。 “呀!” 摘星立刻蹲下来查看,绯红的细纱刮出了一道口子。她心疼道:“姑娘,刮坏了。这料子是六殿下赏的,名贵的很。” 慕笙笙心里有些急,可裙摆损坏,于礼数有亏,她应该立刻去更衣才是。 思忖了片刻,她道:“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摘星你回去准备新的衣裙,我先去福宁殿看看。” 话音一落,她不顾摘星的阻拦,兀自快步往福宁殿去。 而她们身后,花丛掩映间,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见状立刻跑回去复命了。 九重楼廊下,楚寰摆脱了不少想要借机攀谈的朝臣,刚一出来,便遇见了一个侍女。 她捧着装着糕点的托盘经过,不小心撞在了楚寰的身上,糕点倾倒在了楚寰身上,金黄色的蟒纹绸服变得狼藉。 “大胆!” 纪升怒斥。 那侍女立刻磕头认错:“宸王殿下恕罪,宸王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楚寰俊颜绯红,一双乌黑的瞳仁迷蒙,看着像是醉了酒。纪升在一旁提醒,这是博平郡主的近身侍女。楚寰捏着眉心,不耐道:“无事,你去备些醒酒汤送到偏殿,本王去更衣。” “是。” 纪升领命便离开了。 那侍女抬眼望了望,俊美矜贵的男子面上透着不自然的绯红,高大的身子摇摇晃晃,一双明眸几乎快睁不开了,正凭着记忆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小太监躲在暗处,正挥手向她示意。 那侍女正是昨日那两个被博平郡主殴打的侍女之一,其中一个被拉出去弄死了,只剩下她被派来引着宸王殿下去福宁殿。 她知道自己做不做都是死,做了,或许还有一丝活路。 咬了咬牙,她看着尊贵无极的男人,忍住心中的瑟缩,爬了起来,大胆地扶住了宸王的臂膀,道:“殿下,奴婢扶着您去更衣。” 高大的男子意识已经混沌,任由着她扶着自己往另一条路而去。 她心下揣揣,可又忍不住微微脸红。 这可是宸王殿下,最尊贵的皇子,气度非凡,即便此刻酒醉,可俊颜却依然令人失魂落魄,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令她沉醉。 谁不曾肖想过宸王殿下?可她以往只敢想一想,今日扶着他时,她才有种真切感,想着这以后或许也是她的男人。 世家大族陪嫁侍女就是给夫君预备的通房,如果她的主子真的成了王妃,那么她自然也能做为陪嫁侍女成为宸王的通房。若有日后,或许她也能如这宫中的妃子一般,成为主子,做人上人。 想到此,她握着那温热臂膀的手紧了紧,娇声道:“殿下慢些走。” 福宁殿殿门大敞着,四周寂静无声,慕笙笙抬步走过去,刚要踏过台阶,便被突然出现的人拦住了。 “表妹这是要去哪儿?” 儒雅阴郁的男子骤然出现在眼前,楚宣脸上带着些温和的笑意,慕笙笙心头一凛。 “你把姜芙弄到哪里去了?” 她不欲同他周旋,直问道。 楚宣假作疑惑,挑眉故意道:“姜芙?哦,原来表妹是为了姜家姑娘而来。可惜了,她不在这里,大约是在哪处吃酒迷路了吧。” 看他这副模样,便知他算计的淋漓尽致胜券在握,慕笙笙不愿同他纠缠,转身欲离开。 “表妹难道不想知道,里面是谁吗?” 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得意道:“我千方百计把你引过来,你猜,里面是谁?” 慕笙笙用力握住帕子,缓缓转过身,看向他得意的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容,第无数次痛骂自己上一世被蒙了心才会觉得他是正人君子。 阴暗卑鄙,无情可怖,这才是真实的楚宣。 福宁殿的殿门年久失修,在风中微微摇晃,吱吱呀呀的声音给春光平添了几分凄凉。 慕笙笙收敛了情绪,勾唇笑道:“你费尽心机,应该不止我一个看客吧。” …… 九重楼正宴。 三五个献寿礼后,皇后娘娘反应皆是平平,太后娘娘赏了些小玩意,一时众人酒后怏怏,都有些意兴阑珊。 慕筱筱捏着帕子,前面不乏才貌双全者,却都没有得到皇后娘娘额外的赞誉,她心下忐忑。但想到宸王天人之姿,她又有些跃跃欲试。 场上正有舞姬奏乐,她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刚欲起身时,突然有人道:“咦?宸王殿下怎么不在?” 宴席太大,众人随之望去,这才发现拥在宸王坐席旁的人虽多,但大多都是在等待,而座位的主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皇上也从众臣的拥垒中脱了身,睁着一双迷蒙的醉眼望去:“嗯?宸王去哪了?” 留下来的小厮听到问话,答道:“回禀陛下,宸王殿下不胜酒力,前去园中散步,因怕搅了陛下雅兴,这才未曾告知。” “嗯,且让他去吧。” 皇上闻言未多说什么,但一旁的魏总管却突然开口道:“六殿下也出去了,老奴瞧着,这宴上少了许多人。” 他这一说,倒引起众人注意,第二排世家子女处空了许多座位。 皇后笑道:“许是臣妾的宴席操办的无趣了些,众人都寻由头出去放风了。” 魏总管是皇帝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人,一双犀利的眼睛望了望,悄声提醒道:“娘娘,恕老奴多思,宴上年轻男女多,为妨酒后出事,还是派个人前去请宸王殿下吧。” 他这话正是提醒了皇后,她略一思量,吩咐身边的贴身女官,道:“你去找找,若是宸王殿下累了,便先请去偏殿歇歇。” 女官退下后,众人又开始了喝酒叙话。 慕筱筱本来准备上前献舞,这时发现宸王不在,她又坐下了。若是宸王不在,她表现给谁看? 饮了口酒,她侧目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身旁座位上的慕笙笙也是许久未归。 她立刻抓紧时间在慕垂远面前贬低慕笙笙,道:“父亲,二妹妹也出去许久了,不如派个人去看看吧,可别像上次一样冲撞了贵人。” 本以为她这个父亲胆小怕事,听了这话定然立刻就派人去查看,可他却一反常态,眉目间反而有一丝喜色,挥手道:“不必,笙笙稳重,不会出错。” 慕筱筱的笑容僵在脸上,只好默默坐了回去。 慕家这边对慕笙笙的离开毫不在意,但曹国公处却察觉了一丝不对,宸王殿下和六殿下不在座,怎么他们家的博平郡主也许久未归? 曹国公目光投向宋贵妃,却见她也是一头雾水。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被自己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为,这两年他们惦记着要将她送入宸王府,所以日常也会约束些,可作用微乎其微。 他心头揣揣不安,想起昨日博平已经得罪了六殿下,生怕她在皇宫大内惹事,吩咐道:“你们也去找找博平郡主。” 一时发现自家公子姑娘不见了的,通通都派了人去寻。 福宁殿外。 楚宣与慕笙笙安静地对峙时,不远处传来了些纷沓的脚步声,并宫女太监的沿途询问声,似乎是在寻找宸王殿下。 听着这声音,楚宣脸上的笑容更盛,灰色的眸子阴冷:“表妹,今日我尚且给过你机会,可惜你自己不肯要这泼天的富贵,那我便只好安排旁人了。” 他话音刚落,慕笙笙还未做反应时,林擎大步奔了过来,附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 楚宣登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慕笙笙:“是你搞的鬼?!” 慕笙笙但笑不语,摘星和姜芙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姜芙挽住她,亲昵道:“笙儿,听摘星说你在找我。” 楚宣看着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瞪着姜芙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六殿下觉得,臣女应该在哪儿?” 姜芙一改往日的柔弱,望着楚宣的眼神是□□裸的蔑视。 楚宣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林擎的声音还响在耳边,他说暖阁里没有人,云麾将军家的公子和姜芙都不在暖阁里。 这怎么可能呢? 他计划的万无一失,为了得到永宁侯的势力,他让博平把姜芙骗到暖阁,只要被人发现姜芙与云麾将军家的公子相会,姜家即便再如何怀疑,也不能不将女儿嫁过去。 而这一切都可说是巧合。 难道是博平那个废物没有成事? 他心头瞬间一片冰凉,如果博平没有成事,他的计谋被人识穿了,那此刻福宁殿中的是谁? 几乎就在他刚刚萌生那个可怖想法的同时,福宁殿里传出女子的惊叫声。 作者有话说: 博平:本郡主完了! 楚宣:别急,还能挣扎一下。 最新评论: 【知道酒有毒还喝如果要引蛇出洞可以假喝啊,好无语=_=】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30章 寿辰宴7 福宁殿中传出一丝女子锐利的尖叫声: “大胆!你是谁!” 与此同时,不远处纷沓的脚步声到了近前,是九重楼那边派来寻找众人的宫女太监。以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为首,众人寻到此处,恰听见里面传来的惊叫声和一旁矗立着的两人。 趁着人多杂乱,慕笙笙拉着姜芙退到了一旁。 楚宣脸色铁青,尚还没有来得及收敛情绪,就被众人撞了个正着。 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领着众人一路寻到这里,却见以往冷清的福宁殿门前站着几位锦衣公子姑娘,走近才发现是六殿下和慕家姜家的姑娘。 女官福了福身:“六殿下安,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寻宸王殿下,不知……” “来人啊,给本郡主杀了他!” 她的话音被福宁殿中女子震怒的惊叫声打断,女官震惊道:“里面有人?” 楚宣一时顾不上自己的儒雅风度,连连道:“不,没有,应该是丫头走错了地方。” 他陪着笑脸,快速道:“林擎,进去看看,别劳累母后身边的人。” “是。” 林擎领命,然而他还未动作,众人身后楚寰缓缓走了出来。 “且慢。” 男人身量高大俊逸,面容冷淡,眸间清明,哪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楚宣面白如纸,整个人几乎抖了起来。 楚寰站定后,众人齐齐请安。 “参加宸王殿下。” 他换了件月白色绣金色蟒纹的绸袍,负手而立,幽深的目光淡淡扫过,掠过那隐在众人身后红云似夺目的女子时,目光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看向了他面前脸色煞白的楚宣。 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淡笑道:“哦?六弟也在这里?” 看到楚寰出现,楚宣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全然落空,此刻不好在此多逗留,只能甩掉这麻烦,走为上计。 他硬着头皮,答道:“臣弟醉酒,出来欣赏下御花园的景色,却不小心走到了福宁殿外,正遇到来寻三哥的女官。福宁殿中有异声,臣弟本想让林擎代为查看,不过既然三哥在此,想必这里的事也不需臣弟插手了。” 五分真五分假,这谎撒的确实天衣无缝。慕笙笙在心里给楚宣鼓了个掌。 只可惜,算计到了楚寰头上,今日之事他想抽身是不能了。 听到楚寰让人扣下了楚宣,派人进殿查看时,慕笙笙放下了心,拉了拉姜芙的手,小声道:“芙姐姐,我们走。” 楚寰站在众人中间,目光一览无余,看见慕笙笙悄然离开时,他的目光闪了闪,浮现了丝异样。 今日他发觉自己酒中被下了药,为了不惹下药之人的怀疑,他假作没有发现,吞下酒水含在舌下,借着擦拭嘴角时,将那药酒尽数吐出,随后又装作药性发作,让人带着他去更衣。 可一路不少官员上前攀谈,他不胜其烦时,姜家的二公子姜晗十分无礼地凑到近前,同他说了一番话。 那之后他装作药性发作失去意识,遣走了纪升,由着那宫女扶着自己到了僻静无人处。 待周围无人后,纪升突然出现将那宫女擒住,逼问出了他们的计划。 得知楚宣竟然想用如此令人作呕的方式逼自己迎娶博平郡主后,他心中震怒,索性将计就计,按着姜晗所说配合他们行事。 果然如他们猜测的一样,楚宣在这里设好了套子,只待众人前来,发现他醉酒轻薄了博平郡主,届时万般压力下,即便是自己,也不得不给曹国公一个说法。 楚寰震怒之时,却在这里看到了慕笙笙。 慕笙笙是姜家的外孙女,她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说明此事便与她脱不了干系,而姜晗突然的示好和献计,便显得过于刻意。 这件事幕后的操纵者到底是谁? 楚寰目光沉沉,望着那女子纤薄的背影,只觉得她周身萦绕着一个巨大的谜团,让他想要去堪破。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产生疑惑,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对他尚有着难言的吸引力。 “回禀殿下,人带出来了。” 纪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从里面被带出来的两个人面色煞白,衣衫不整,赫然是博平郡主和那个与姜家议亲的云麾将军府公子。 想通缘由后,对于这两人的出现,他不觉意外。 楚寰勾了勾唇角,心情颇好,道:“带走。” * 九重楼声乐丝竹声不绝于耳,事情已经落定,慕笙笙功成身退,先他们一步回到了这里。 一路上,姜芙意识到自己参与了皇子之间的谋划,冷汗涟涟,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掌心,道:“笙儿,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我们竟然帮着宸王殿下揭破了六殿下的阴谋。” 今日一早,她同慕笙笙相携而行时,慕笙笙便将云麾将军家公子的隐疾同她说了。她一个闺阁在室女,尚未听说过此等隐疾,只觉得骇人听闻,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笙儿,你初回京城,怎么会知道云麾将军家的事?” 而慕笙笙没有同她说的太清楚,只说按照她说的去做,今日一切都会见分晓。 出于对自己这个妹妹的的信任,姜芙依言照做。装作毫不知情般被博平郡主的侍女骗到了九重楼偏殿的暖阁里,而云麾将军家那位公子出现时,就被姜晗安排好的人拿下了。等到宸王殿下与那位侍女消失时,他们便将云麾将军家那位公子敲晕之后灌了药,扭送到了福宁殿。 算好时机,姜芙再装作迷了路,出现在福宁殿外,替慕笙笙解围。 这一切像是一张密闭的细网,在六殿下和博平郡主计划之外将他们框在了里面。 即便事情真如慕笙笙所说的那般,姜芙依旧止不住颤抖,也不禁疑惑:“笙儿,你为什么要帮着宸王殿下?” 她们已经走到了九重楼外,里面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仍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样。 慕笙笙此刻十分放松,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轻声道:“报恩啊,宸王殿下救过我一命。” 其实是两次,上一世叛军箭雨里他舍身相护,这一世长街救下自己。 慕笙笙想着,楚寰对她的恩情,她大约是怎么也还不完的。 她们两个悄悄从后门处回了座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慕雪鸢眼尖地看见她裙子被刮破了一块儿,酸道:“二姐姐真是贵人,这么名贵的料子,如此不珍惜。” 还有完没完了…… 慕笙笙撇撇嘴,没理她。端坐了下来,饮了口酒,觉得心胸畅快。 外面传来女官的通传声时,慕笙笙只恨自己不能近前,否则她真想好好看看这几个人精彩的脸色。 楚寰率先走了进来,长身挺拔,似松竹而立。 中间的乐师见状立刻纷纷退下,给宸王殿下让出了一条路。 皇后见事不对,问道:“宸王,可有要事?” 楚寰面容凌厉,眼风冷然,扫过在座的众人,那寒冰似的眸子在落到偏后的慕笙笙身上时,仿若冰雪初融。 慕笙笙意识到他在看自己,慌忙移开了目光,试图和这件事撇清干系。 他怎么会猜到是自己做的?明明她拜托了表哥姜晗去说服楚寰啊? 在座的诸人察觉到宸王目光,登时周身起了一层寒战,心头微凛,感觉大事不妙。 楚寰站定后,笔直的脊背微微前倾,冷声道:“父皇母后,儿臣有要事需立即回禀。然此事涉及宫闱秘辛,烦请父皇母后移步偏殿,听儿臣一一阐明。” 听了这话,众人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却不敢表现的太过。唯有慕笙笙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可惜,她不能快乐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了。 楚寰这个死脑筋,干嘛要替他们瞒着啊!就让他们当着众人面出丑啊! 她这个微小的失望表情没有瞒过楚寰的眼睛。 他微微眯了眸子。 她这么恨楚宣?恨不得他当众跌落云端?为什么? 皇帝和皇后依言移步至偏殿,帝后相携离开,宋贵妃发现六殿下和博平郡主还没有回来,与曹国公对视一眼,都有些坐不住。云麾将军也没了饮酒的兴致,因为他发现姜家那个姑娘好好地回来了,而自己的儿子迟迟未归。 没让他们忐忑太久,皇后身边的女官就再次出现了,将宋贵妃,曹国公,以及一脸懵然的慕笙笙的大舅父姜大人都叫了过去。 其他三人都神色揣揣,只有姜大人打了个酒嗝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慕笙笙强忍着才没有被他逗笑,隔着座位与姜芙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压抑的笑容。 有人欢喜有人愁,慕笙笙憋笑憋的肚子疼时,慕筱筱却几乎面部扭曲了。她准备了这么多日的献舞,到现在还没有拿出手,而看着一个个人被叫走的架势,大约也没有人有心情看她一舞了。 她气急,一转头却见慕笙笙眼底满是笑意,藏也藏不住。 慕筱筱以为她在笑自己,立刻便恨上心头:“你笑什么?” 这无缘无故的指责让慕笙笙摸不着头脑,她反唇相讥:“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 慕筱筱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看着她艳丽无极的笑,便一股脑儿地将今日之事全部怪罪在了慕笙笙的头上。 慕笙笙压根儿不知道无形之间慕筱筱对自己的恨意欲发汹涌了,她只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甜酒,偶尔觉得似乎有悠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然而却总也找不到目光来源。 第三杯下肚时,她猛然抬首,终于抓住了那个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只是看到目光的主人时,她却愣了愣。 一袭青衣,文雅俊秀,竟然是孟维书。 上一世孟维书视楚寰为知音,楚寰也欣赏他才华斐然,常邀他入府。 而她艳名在外,楚寰强势,不许她在旁人面前露面。她曾打趣府上丫头,一起偷偷看过这位状元郎的样子,孟维书倒是没见过自己。 碰上了她的目光,孟维书立刻移开了视线,慌忙去饮尽了杯中酒。 然而他不常饮酒,饮的太急,不小心呛到了,咳个不停。 孟维书慌张的样子引来了慕笙笙的笑意,她微微弯起了眸子,笑的灵动可爱。 再次对上她的目光,孟维书一张俊脸霎时红透了,连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而他呆呆愣神时,她却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好似真的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孟维书心头一阵失落,却迟迟不愿收回目光。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好,为什么永宁侯夫人却说她不好呢? 叹息一声,他将目光移开时,不经意碰上了她身边的那位女子满含盈盈秋波的目光。 孟维书礼貌一笑,便起身离席了。 这边,慕雪鸢突然站了起来,动作焦急,慕雪瑶皱眉:“你做什么?” 慕雪鸢一张脸不知为何红了,难得的,有些拘谨道:“我,我去更衣,很快就回来。” 说着便带着侍女匆匆走了。 大约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帝后迟迟未归,众人酒后已生困倦之意。 高座上,太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女官扶自己下去休息,又告知众人尽可自便。 在宫中无事的诸官一时都散了。 慕垂远却没走,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事情不简单。 姜家的也没走,因为姜大人还被扣在里面。 座位一时空了许多,慕笙笙在慕家这边坐的无聊,索性去了姜芙身边,同几个哥哥姐姐说话打趣。 时间过的飞快,帝后一直没回来,眼看着不能再等了时,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领着曹国公等人回来了,除了姜大人外,其他几个都是一脸灰败,曹国公更是面容震怒。 他身后博平郡主换了一身素色衣裙,瑟瑟发抖地跟在曹国公身后,再也看不出往日张狂若孔雀的样子。 云麾将军面上看不出喜怒,但他身后的公子却是如同病入膏肓的人,走路歪歪扭扭。 留下的诸人大多数都是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这几个人的脸色,问了大约是要触霉头。 好在最后进来的姜大人仍是一副懵然表情,众人交换了个眼神,纷纷拥到姜大人身边去了。 其实不用多打听,慕笙笙想。楚寰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今日楚宣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陷害他,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即便皇帝为了不让百姓猜忌宫闱秘辛有意隐瞒,楚寰也会想别的办法让这事情流出去。 作者有话说: 爆更一下,晚上还有一章~~~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31章 曲江宴 纵然姜大人并不是个大嘴巴的人,但这件事还是悄无声息地被众人东拼西凑出来大半了。 博平郡主再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如同一个霜打了的茄子,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畏畏缩缩地跟在曹国公身后快步离开。 只在经过云麾将军赵舒身旁时,她停下了脚步,恨恨地看了那瘦弱的男子一眼。 目光中满是鄙夷和不屑,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曹国公见她停下,脸色阴郁,斥责道:“还不快走,在这里丢什么人!” 博平被他吼的一愣,眼底瞬时积蓄了泪光,抬步欲离开时,却看到了一旁看好戏的慕笙笙。 她脸上仍是一副淡然之色,但落在博平郡主眼底,就觉得她目光中满含讥讽。 博平狠狠瞪了她一眼,嘴唇微动:我不会放过你的。 慕笙笙弯了弯唇,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 慕笙笙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博平郡主,是她自己蠢,非要闯进来,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灌给云麾将军家那个公子的药是慕笙笙亲手调的。 上一世楚寰霸道至极,恨不得把她禁锢在宸王府中永远不要见人,而她闲来无事,除了琢磨楚寰的喜好外,她自己栽植了一片花圃,简单的调香制药于她而言都不算难。 而要配出这种催情之药更是简单。 她料定楚宣会趁着今日有动作,所以提前备了些不同的药粉藏在首饰的空格里带进宫来。本以为楚宣要放手一搏去陷害姜芙,但早上永宁侯夫人赠与的香囊她仔细闻了,并没有发现异常,思前想后,觉得这大约是障眼法,特意引她将注意力放在姜芙身上的。 在看到博平郡主身边的婢女将姜芙引走时,慕笙笙便猜到此事大约是冲着楚寰来的。所以她提前知会了表哥姜晗,若是有异常,便将计划告知他。 一切如她所料,楚宣不敢自己轻易动手,果然打算借着博平郡主的手来陷害楚寰,若是今日她不从中捣乱,最后的结果就是皇后的女官寻到福宁殿时,发现衣衫不整的楚寰和博平。 老曹国公于先帝有恩,即便楚寰贵为皇子,也不能糟践国公之女,势必要有个说法。而无论楚寰娶或不娶,这件事都将成为一个永远的把柄,也会成为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同样的,如今的结果,对楚宣来说也是一样。 他本来就不是得人望的皇子,如今连番犯错,起势就难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他了。 慕笙笙随着慕家人离开皇宫时,在宫门口看见了远远驻足观望的林擎。 作为楚宣的左膀右臂,他出现在这里,说明楚宣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慕笙笙的手笔。 林擎脸色阴沉。 慕笙笙遥遥向他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脸,高高扬起纤细的脖颈,在他的注目中傲然走出了宫门。 马车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众人上马车前,宫门处又跑出来一个太监,高声呼喊: “姜二公子且慢!” 叫的是姜晗。 慕笙笙掀开软帐,向外看去。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卷轴,快步走到了姜晗面前,恭敬道:“宸王殿下说,方才与姜二公子相谈甚欢,特命奴才将殿下手书赠与公子,请公子后日过府再叙。” 小太监没有掩饰声音,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宸王殿下邀请姜家的公子过府,于姜家来说,这是何等的荣耀! 姜晗闻言也难掩激动,连忙双手接过那卷轴,含笑道:“多谢宸王殿下相赠,姜晗定不爽约。” 小太监躬身道:“公子慢走。” 目送着姜晗上了马车,小太监才转过身来,目不斜视地经过慕笙笙所在的马车,什么也没说。 慕笙笙便放下了软帐,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楚寰是不打算再同自己扯上关系了。 他们又在宫门外等了许久,慕雪鸢才慢吞吞地从里面出来,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所有人到齐,慕家的马车才缓缓离开。 * 第二日一早,天色晴好。 慕笙笙刚刚用过早膳,宝禄便颠颠地跑回了山月居,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六殿下楚宣今日早朝时被皇帝当着百官面狠狠训斥了,下旨让他在府中静思己过,无旨不可擅自离府,并将他手下的所有政务通通撤下。 此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听说宋贵妃亲自去陛下的御书房代六殿下请罪都没见着陛下的面。 摘星一脸惊诧:“昨日宫中,陛下没有发作,我还以为是要为着皇家脸面瞒下此事了,没成想今日就发作了,看来陛下这是动了大肝火了。” 对于这个结果,慕笙笙倒是不意外。云麾将军家公子和博平郡主的事,皇帝只需稍稍查问,便可知道内情。楚宣胆敢为臣子谋利,又试图陷害楚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帝尚还龙虎之年,楚宣便敢公然结党,蓄谋皇储之位。皇帝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他司马昭之心? 昨日之所以不发作,是为了皇室清誉,但对于楚宣这个人,皇帝已经是十分失望了。 不过,这显然还不够,慕笙笙不光要看着他倒下,她要的是看到他失去所有倚仗,永无翻身之日。 她问道:“就这些么?” 宝禄笑了:“姑娘真是神了,不光六殿下的事,昨日晚上,曹国公府和云麾将军家就闹起来了,此时,就连永宁侯府也鸡飞狗跳呢。” 摘星一脸好奇。 宝禄喝了口水,赶紧讲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曹国公爱女如命,平时将这个女儿宠上了天,自从发现博平爱慕宸王楚寰后,曹国公便致力于把女儿送进宸王府。他和宋贵妃想的一样,宋家的以后,要靠着博平。 曹国公虽然于政事上无佳绩,做人也潦草,但是唯独对这个女儿,他珍爱异常,不忍她受半点委屈。他虽看好宸王楚寰,想要将女儿嫁给他,也得是堂堂正正大开中门迎娶进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的女儿被楚宣当做靶子,失了名誉,被众人指指点点。 若是成了,也便罢了,偏偏计谋失算,博平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曹国公震怒,一连上了三道奏折痛陈爱女受了冤屈。字字泣血,请求陛下给宋家一个说法。 云麾将军赵舒这边呢,最初是风平浪静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给自己儿子娶个夫人,无论是姜芙还是谁都好。昨日误打误撞碰上了博平郡主,虽然他担心曹国公家不如姜家般好压制,但到底是能掩过他不能人道之事了,他虽忐忑,但也松了口气。 但是曹国公一连上了三道奏折后,突然想起还有赵舒之子这回事。昨日两人衣衫不整被发现在福宁殿,此事无法遮掩,但他要想办法维护女儿的清誉,也无论如何不能看着自己女儿羊入虎口,嫁给一个废物。 于是曹国公又做了一件事,就是大肆宣扬赵舒之子不能人道血脉无法延续一事。 这件事自然是博平发现的,他中了药后的反应不似常人,博平再傻,也能猜到其中有隐情。 于是这件事立刻传的沸沸扬扬,赵舒彻底坐不住了。他只有这一个儿子,香火无法延续,就意味着他无法袭爵。 赵舒当机立断,第二日就派人上曹国公府求亲。流言终究是流言,他的儿子的事,谁也无法定论。而男女衣衫凌乱被发现共处一室,外人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猜测,他便扬言要负责,试图以此来杜绝流言。 他是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要拉曹国公家一同下水。 他们两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永宁侯府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一时所有矛头都指向六殿下楚宣。 慕笙笙听完后,十分讶异。她没想到这件事的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楚宣被罚,只是皇帝心里种了刺,日后总能弥补。可曹国公和云麾将军的反目成仇,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这两个人上一世是楚宣的坚强后盾,如今早早反目,楚宣想再度拉拢,可就难了。 他此时被困府中,定然如热锅上的蚂蚁。 慕笙笙心头的石头仿佛松了一松,从上一世起,压在她心头十年的恨,终于有了宣泄之所。 那些阴暗复杂的往事,不见光的爱恨,仿佛一个幽闭的密室,上一世困了她十年,像是尘封的漆盒,终于被她撬开了一点缝隙,有光透了进来。 她心情好了些,摘星、粉黛和宝禄也是红光满面。 粉黛:“六殿下出了事,大夫人那边估计还有的闹呢,听说昨日大姑娘回来就为着昨日宴席上没能献寿一事闹了一阵儿了。” 宝禄闻言道:“三姑娘昨日回来时也是眼眶通红,这后院怎么这么多事儿,咱们在江州时可是每日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的。” 他说到这儿,慕笙笙也想起来昨日慕雪鸢的异样了。这府上今日看来是消停不了多久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到了天香楼的精致菜样儿,当即道:“走,我们出去避避风头。”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32章 七宝斋 今日天气晴好,春风柔和,街巷小摊小贩排排而行,热闹得很。 马车停在湖边的小桥下,慕笙笙带了帷帽,扶着摘星的手走下来。美人如画,一袭烟紫色罗衫,淡淡的银白丝缕穿插其中,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湖上碧柳红花都成了她的点缀。 这副画面正落进一人的眼里。 天香楼二层雅间,屋内两人对桌而坐,原本正相谈甚欢。靠窗的位置,他随意往窗外扫了一眼,正看到这一幕。男子俊颜锋利,气度矜贵,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沿儿,若有所思。 天香楼是京城一等一的热闹之所,其中美食不计其数,更有玩乐之所。 慕笙笙领着摘星进了天香楼。 不知为何,天香楼今日客人较往日也多得很,一层大堂设了说书的和戏曲杂耍台,闹哄哄的。 摘星上前交涉了一番,小二瞅了瞅慕笙笙,眨眨眼,将她们领上二层的雅间。 关上一道隔门,大堂人头攒动,这里倒是安静雅致的很,靠着弯廊的几个屋子都关着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摘星:“大堂人多,这里倒是清净的很。” 小二呵呵笑了两声,没应话,领着她们往最里面的雅间走。 对面的雕花木门大敞着,阳光透过明纸洒在棕色木地板上。慕笙笙走到门口时,一个酒樽被扔了出来,滚落到她的裙边,残余的酒渍流出来,污了她的裙角,烟紫色的细纱登时更深了些。 “呀!什么人?” 摘星立眉嚷道。 里面窸窸窣窣传来一点声音,有人走了出来。 黑衣立整,纪升出现在门口,脸上一派灿然笑意: “不好意思,公子一时手滑。” 他低头去看,惊讶道:“哟,脏了姑娘的衣裙了,这可如何是好?” 慕笙笙冷眼看着他表演,纪升急切地连番自责,最后一拍拳头,终于道:“这样吧,就由我们公子亲自给姑娘赔罪!” 说着,他眨眨眼睛,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立刻道:“好嘞,这就去安排酒菜!” 小二似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慕笙笙透过糊墙的明纸,隐约看到雅间里靠窗处坐着一个挺拔的黑影,侧脸如刀削般挺立。 微微叹了口气,她抬步走了进去。 烟紫色罗裙的女子甫一出现在门口,好似月光柔华,连光影都让了道。 坐在门边的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慕…姑娘…” 他噤了声,天青色绸衫文雅谦和,正如孟维书这个人一般。 慕笙笙没想到孟维书也在,不过好在没有失礼,她垂眸颔首:“孟公子。” 清灵婉丽的声线。 孟维书的脸登时红透,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靠窗边,楚寰看着这一幕,眼底一丝暗色划过。 这女子惯会装的柔弱可人,若不是他已经查到宫中之事皆是她的手笔,恐怕也会被她这副模样骗了过去。 冷声道:“本王无意惊了慕二姑娘,在此给姑娘赔罪了。” 言语疏离,略带一丝轻浮,显然不是真心道歉。 孟维书听到慕二姑娘这几个字,发热的脑子登时凉了半截。 她是慕家二姑娘,而他之前认错了。 胸腔中一时起伏,怪不得,怪不得永宁侯夫人回绝了,原来是错认了人。 慕笙笙隔着掀起一半的帷帽与楚寰凉薄的视线对上,心头一震。 “宸王殿下抬举,臣女不敢当。” 他冷笑一声:“本王何止是抬举你,本王更是怕你。” 他果然一切都知道了。 慕笙笙敛眉,试图做出谦卑的样子来,但这副样子落在楚寰眼里,更让他心扉郁结,无可奈她何。 孟维书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不过看起来似乎宸王对慕二姑娘十分不喜。他试图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然而他嘴笨的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女子默然而立,身形柔挑,但脊背笔直,显然是没有认识到自己错了。 楚寰喉间滚动,烈酒入喉,辛辣难言,一如她这个人。 “好了,慕二姑娘出去吧。” 他突然冷冷下了逐客令。 而直到慕笙笙的裙角消失在门边,孟维书才悻悻然地收回目光,怅然若失。 半晌,他问:“殿下识得慕二姑娘?” 楚寰神色淡淡,不愿多提此事:“一面之缘。” “孟公子似乎对她很是在意?” “不怕殿下耻笑,臣心仪这位姑娘,只是先头处事不当,闹出些笑话。” 孟维书其实心里有些怨怪慕泽梧,怪他诓骗自己,他也怪自己,尚未探明就匆忙行事,如今闹出这么个笑话,永宁侯夫人是再难请动了。 他想着先前那桩事,心里觉得此事需慎重些,应先探明再行动。 他看向面前冷隽矜贵的男子,神色动了动:“殿下可知这位慕二姑娘议亲与否?” 楚寰望他一眼,修长的食指摩挲着杯沿儿,眸间晦暗,半晌道:“此女心机深沉,不是良配。” 从没听宸王殿下如此评论过一个女子,孟维书讶然,一腔热血冷凝下来。 天色将晚时,楚寰从天香楼离开,径直回了宸王府。 齐耀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殿下,姜家二公子来了。” 楚寰怔然片刻,才想起自己那日邀了姜晗过府做客。 本是以此来敲打慕笙笙的,不成想他倒真来了。这位姜二公子倒是同姜家人一样,是直肠子的。 人都来了,不好晾着不见。姜家一门清流,是为官廉正之家,楚寰是十分欣赏的。 姜晗在宸王府的书房,看着宸王收藏的挂画、书卷,已经摆放整齐的卷宗案牍,便可知他同当今陛下一样,是励精图治之人。 等了近半个时辰,外面才传来脚步声,男人器宇轩昂,雅致凌然,周身气度矜贵,但与他说话时,却不露傲然之气,一派谦和。 姜晗心中讶异,他先前只知宸王殿下尊贵无极,是个冷面邪神,却不知他待人有礼,谦和从容。 细想之下,便明白了为何宸王殿下如此得人望。 两人相见恨晚,相谈甚欢,一直到夜幕降临,晚膳时辰都过了许久,在纪升的催促下,他们才依依不舍地从书房出来。 姜晗满面红光,与宸王相谈后,顿觉被激起了一腔报国热情,抱拳道:“殿下胸怀天下,是大夏之福,姜某敬佩之至。” 楚寰一笑,客气道:“姜公子清明坦荡,有姜家这样的忠正之家,也是大夏之福。” 两人告别后,约定来日再叙。 宸王府花廊拱门处,楚寰目送着姜晗走出大门,眸间倏然一片凝重之色。 姜家一门清流,姜晗胸怀抱负,都是忠君爱国之士。 可那个女子,明明也出身姜家,却有着曲折玲珑的心思,胆大包天,敢同皇子为敌。这样的人,若是只图正事,倒还好,若生了旁的觊觎之心,他就不得不敲打一番了。 她敢破坏楚宣的计谋来讨好自己,看得出是仍存了对宸王府的奢望的。当日他亲自开口要她,却被婉拒,如今想来,是她不愿屈居侧室,想为自己博一个名分。 他心思百转,目光落在一旁含苞的嫣红花朵上。 突然开口:“我记得曹国公家的博平郡主成日里去宋贵妃宫中,都是为了什么名头?” 纪升:“世家女进宫,一为谢恩,二为宫中贵人召见。宋贵妃成日里流水一样的珍品送往曹国公府,博平郡主日日都可以打着谢恩的名头进宫,而且宋贵妃也常常召见她。” 楚寰皱眉,召见不好,若是被慕笙笙知晓自己的心思,恐怕她更要生出事端来。 至于谢恩? 心思流转,他道:“前日太后寿辰,似乎慕家原本有个姑娘是要献寿的?” “是。”纪升糊涂,殿下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小事了? 不过他依言答道:“因着六殿下的事发突然,那位慕家大姑娘没能献寿。” “嗯。” 他轻轻颔首。 此事倒是个良机,若是单单赏慕笙笙,旁人难免会生疑心,觉得他高看她,也会令慕笙笙生出些七扭八歪的心思,觉得他对她有意。尽管他没这个想法。 借由补偿慕家大姑娘一事,将慕家其余几个一并赏了,方能掩人耳目。 楚寰想定,皱了皱眉,又觉此事不能由自己出面,那太过显眼了。 思量片刻,他道:“备好车驾,明日一早,去母后宫中请安。” 由皇后出面,此事才算是名正言顺。 在天香楼遇见了楚寰,慕笙笙便改了行程,直接打包了些酒菜,带去了姜家。 姜芙还沉浸在做了这么一件事儿的兴奋中,慕笙笙一来,她便拉着她说个不停,一时愤慨设计之人卑鄙,一时又感慨还好避过了这一桩婚事。 慕笙笙转了一圈没看见姜晗,问道:“二表哥呢?” 那日多亏了她这位表哥机灵,她还打算好好谢谢他呢。 姜芙:“他呀,刚刚出门去宸王府了,那日宸王殿下请他过府叙话,给他美的不行,颠颠地就去了。” 这确实像是姜晗的行事风格,凡事不藏着掖着,喜便是喜,哀便是哀,自在洒脱,从不看旁人目光行事。 慕笙笙想,这点他倒是同楚寰很像,这两人说不准能聊得来。若是因此能让姜家得楚寰看重,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在姜家用过晚膳,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姜晗,她便打算离开了。 谁知一出门,正遇上从马上下来的姜晗,满面红光,显然是十分高兴。 见到慕笙笙,他当即几步跨了过来,欣然道:“笙儿,多亏你,我才知宸王殿下经世之才。” 他言语激动,同她滔滔不绝地讲了他二人如何畅谈。 慕笙笙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这家伙被楚寰忽悠的不轻。 他惯会忽悠人的。 不过听他如此畅快,慕笙笙也松了口气,楚寰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迁怒姜家,确实是胸怀天地的。 天色已晚,慕笙笙便不多留,与姜家众人告别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 春色妍丽。 慕笙笙让人在山月居院子里扎了秋千,又拾掇出了一个石桌,四角系上轻纱,一个简易版凉亭就做好了。 早膳后日头和煦,她同摘星在院子里品茶下棋,好不快哉。 粉黛从厨房领了例菜回来,正好她二人一局结束。 “我刚才路过正院时,听见三夫人在大声嚷嚷,好像是为了鸢姑娘的亲事,鸢姑娘还在一旁哭呢。” 因着慕雪鸢多次对慕笙笙出言污蔑,摘星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她那亲事怎么还好意思提?不是永宁侯夫人自己没看上她不愿做媒了吗?” 粉黛心头忐忑:“六殿下出了事,大夫人那边定然也是灰头土脸的。三夫人这个时候去闹,可能真是有什么事。” 星快言道:“管她什么事,只要跟咱们院没关系就行了。” 她话音刚落,福寿堂老夫人身旁的花妈妈就来了,说是前院宫里来人赏了些东西,请各位姑娘过去。 宋贵妃此时应是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慕家?慕笙笙想不到宫里为何会有赏赐来。 最新评论: 【好看,大大加油】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33章 (一更) 巧心思 前院一派喜气洋洋,二房三房都围坐在一处,慕笙笙进来时,桌子上两个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已经被打开了,慕雪鸢手上捧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正笑眯眯地说: “这夜明珠硕大璀璨,咱们姐妹见都没见过,皇后娘娘竟然随便就赏人了,看来这宫中,还是皇后娘娘做主的。” 她这话里明讽宋贵妃以往赏的东西不好,似乎是故意气慕筱筱。 慕笙笙眸间微动,不知道慕筱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了,看来自己错过好戏了。 老夫人也在,见慕笙笙来了,含着笑意,道:“皇后娘娘着人送来了赏赐,笙丫头也来挑挑。” 慕笙笙拘礼上前,水眸扫了一圈被她们挑剩下的东西,捡了一支紫竹狼毫毛笔,她仔细打量了片刻,笔杆纤细,笔头扁而软,正适合她一手小楷。欣喜道:“前日宫中大宴,今日娘娘就送了好些赏赐,皇后娘娘当真仁厚。” 老夫人见她未与姐妹们争短长,心里更满意了,话也多了几句:“前日太后寿辰,筱丫头的献寿礼未能展示,皇后娘娘体恤,这才赏了这些东西。” 此时在座的貌似只有慕笙笙不知道缘由,慕筱筱脊背挺直了些,握着手里未经雕琢的极品红玉,扬了扬下巴。 慕雪鸢嘴快道:“是呀,要说,还是大姐姐疼我们,特意错过了献寿,便是为了给我们挣些赏赐呢。” 闻言,慕筱筱挺直的脊背塌了塌,懊恼之色一闪而过。 宸王面前的青眼,和皇后娘娘补偿的赏赐,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一个,偏偏她昨日端着不肯出头,生生错过了在宸王面前露脸的机会。 如今皇后娘娘送来赏赐,还要与她们几个平分,叫她如何不气。 不过慕筱筱深深反思了,她之所以一再失宠,便是因为太急切了。自己操之过急,这才让慕笙笙有机可乘,在老夫人和宸王殿下面前露了脸。 慕笙笙算什么?一个没有母亲庇佑的孤女,外祖家也不争气。只要自己端得住,慕家大姑娘在京城的才名美名便无人能动摇。 她想通了这点,便不打算同慕雪鸢置气,柔和笑道:“妹妹们能得赏赐,做姐姐的自然开心。” 慕雪鸢一拳打在棉花上,“嘁”了一声:“大姐姐开心最好。” 她们二人唇枪舌剑暗流涌动,慕笙笙倒成了局外人。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慕雪瑶,却见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多事。 慕笙笙本来也没打算掺和她们之间的事,她得了一支笔,便打算退下了。 “祖母,我扶着您下去吧。” 老夫人道:“好,都散了吧。” 临行前,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嘱咐大夫人道:“明日你带着筱丫头和笙丫头一同进宫谢恩吧。” 宋氏脸色一变,显然不想带着慕笙笙去露脸:“这……皇后娘娘是赏赐筱筱的,若我带着笙丫头前去,恐怕娘娘会多想。况且,先前还有宸王殿下的事……”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先头儿京城众说纷纭,猜测慕笙笙勾引宸王殿下又同六殿下暧昧不清,如今巴巴地进宫谢恩,难免让人揣测居心不良。 慕笙笙本来也不想去:“既如此,孙女还是在府上……” 她话还没说完,老夫人按住了她的手,面色沉静,道:“这并非是我偏疼笙丫头,而是朱女官亲自吩咐,让大房两位嫡女同去宫中谢恩。朱女官的吩咐,你还有什么话说?” 宋氏闻言立刻福身道:“老夫人恕罪,是媳妇思虑不周了。” “嗯。” 老夫人点点头,便扶着慕笙笙的手离开了。 月上中天时。 沐浴过后,换上了一袭浅色中衣,慕笙笙卸下发簪,倚在软榻上看书。 烛光跳动,暗香盈袖。 摘星捧着东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她轻轻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多动一下都仿佛惊了这副画面。 “姑娘,”摘星轻声道:“明日进宫谢恩的衣裳,奴婢准备好了,您可要看看?” 慕笙笙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摘星拿的是一条月白色绣山茶花的大袖宽摆裙,清灵婉丽。 她记得上一世皇后对自己算是和颜悦色,不过也大半是因为楚寰太过疼爱自己的缘故,皇后娘娘对自己喜爱与否,她并不能猜测。 但想来,一个独霸了儿子后院的女子,皇后娘娘多半是不喜的,只是碍于情面不曾表现出来。 这一世她同楚寰没什么关系,也不想让皇后误会自己想攀高枝,打扮的素净些,进宫谢恩时少说些话,想来就是好的。 于是她点点头:“就这件吧。” 次日,三人坐着马车,到达宫门口时,正是下朝时分,一队兵士正纷踏而过,领头的一人坐于马上,容颜冷厉,目不斜视地经过她们的车驾。 “是宸王殿下。” 摘星小声说。 慕笙笙想说我看见了。 高头大马从她面前行过,他的袍角在罡风鼓动下刚好刮乱了她一缕长发,若是这人不是楚寰,慕笙笙简直要认为他是故意的。 纷踏的兵士快步而过,几人立于一旁垂头行礼,待脚步声消失时,宋氏催促:“快些吧,还有段路要走呢。” 她脸色不好,慕笙笙也可以理解,毕竟她的姐姐是宋贵妃,与皇后同处后宫,自然是没有多要好的。她生怕皇后会给她脸色看。 不过慕笙笙觉得她多虑了,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有没有将宋氏放在眼里尚且不提,皇后娘娘大方宽和是众人公认的,她犯不上要为难宋氏。 坤泰宫富丽不失气度,同时也内敛含蓄,三人到了坤泰宫门口时,朱女官已经在此等候了。 朱女官:“夫人和两位姑娘请进吧。” 慕笙笙低眉敛目,垂首进了这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上一世,每一次来皇后宫中请安,她都提心吊胆,生怕皇后发现她的秘密,即便皇后温声细语,从不大声说话,她也心怀愧疚,觉得无所适从。 想来不论是宸王还是皇后,她欠下的债都是还不清的。 皇后娘娘一袭朱红色广袖官裙,裙上牡丹雍容华贵,浅笑着望着她们进来。 皇后出身尊贵,母家是镇国大将军,文韬武略,一家男丁都在朝中居要职。皇后娘娘在这样的世家熏陶下,自然气度沉静,大家风范。 宋氏担心的事情更是根本没发生,因为皇后娘娘始终温和淡笑着,让下人奉茶。 见过礼后,皇后目光温和,望向两个姑娘,柔声询问了些基本的事情。 多大了?议亲与否?之类的问题。 看得出,皇后对慕家的姑娘没什么旁的想法,就只是单纯的赏赐宽慰而已。 慕笙笙松了口气,来之前她心中忐忑,生怕皇后娘娘也是听了旁人的议论,特来敲打自己。虽然她没曾想讨好皇后,但也不想平白受了冤屈。 一盏茶后,众人的话题已经到了尾声,算算时辰,若是皇后娘娘没有旁的吩咐,她们就该出宫了。 正当此时,外面女官又进来通报: “娘娘,宸王殿下来给娘娘请安了。” 作者有话说: 他心乱了心乱了心乱了! 最新评论: -完- 第34章 (二更) 赠美玉 皇后闻言微微讶异,目光在慕筱筱脸上梭巡了一番。 昨日一早,自己这个儿子急哄哄地进了宫,在她这里坐了将近半个时辰。非年非节,且前几日阖宫大宴前,他刚刚留宿宫中,皇后实在没法用他思念母亲这条来骗自己。 扯了许多有的没的,他突然开口说: “阖宫大宴上,听说慕家有位姑娘未曾献寿?” 经他一提醒,皇后也想起了这么回事,不过事出突然,谁也顾全不了那么多。况且六殿下出了事,宋家合该夹紧尾巴做人,更不会生出什么说法。 本打算就这么算了时,自己这个向来不在这些小事上留心的儿子,却突然细致起来,皱眉道: “太后寿辰献寿是难得的荣耀,未免臣子心有戚戚,母后该加以宽慰才是。不过要赏,也不能只赏一人,否则会引起慕家后院不睦。” “至于进宫谢恩,母后喜爱清净,倒不必许多人。六弟刚受了责罚,慕家难免人心惶惶。依儿臣看,为安慕家人心,就由两位嫡女一道前来便是。” 向来孤傲的儿子突然心细如发,又不厌其烦地滔滔不绝嘱咐自己,皇后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就明白他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此事。不过他说的也有礼,一桩小事而已,她便应下了。 可今日他又赶来这一趟,皇后就不得不多心了。 殿中的两位姑娘,一个柔和端庄,一个娇艳明丽,却不知他是为了哪一个而来。 轻抚手中的玉如意,皇后道:“让他进来吧。” 外面脚步声传来,松竹般的香气伴着春风拂过慕笙笙的脸庞,她暗道了声倒霉,他八百年不来皇后宫中一趟的,竟然也能这么巧的碰上。 月白色锦袍瑰丽,刺绣雅致,男子头戴白玉冠,腰间系流云带,长靴笔挺,英俊凌然。 走进坤泰宫时,面容肃然,仿佛压制着什么。 目光悄无声息地从那抹月白色绣山茶花的身影上扫过,心头微微一动。 他们今日倒是同色。 抱拳拱手:“儿臣给母后请安。” 从他甫一进来,皇后就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这一身锦袍华丽无极,又细心地束冠束腰,打扮的像是新郎官般笔挺精致。这是要干什么? 皇后心中疑问,他上朝时也是穿成这样? 慕笙笙悄悄在后面抬眼看了看,也被他这身装束惊到了。 她记得楚寰一向自诩俊美,从不在衣着打扮上用心,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要穿的如此隆重? 皇后:“坐下吧。正巧慕家夫人携两位姑娘进宫谢恩,你先前应是还未见过。” 楚寰在雕花方椅上坐定,慕筱筱便十分有眼色地上前请礼,盈盈下拜: “臣女慕家排行为一,闺名筱筱,见过宸王殿下。宸王殿下长乐未央。” 冷凝的眸光扫过一旁垂首不语的女子,俊美的脸庞浮现一抹笑意,他难得的和颜悦色:“早听闻慕家长女才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多谢殿下夸赞。” 慕筱筱嘴角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说完这话,依旧眼巴巴地等在中央不曾退下。 粉面含春,笑意盈颊,端的是一副春心萌动的少女模样。 皇后却无声叹了口气。 她是知晓自己儿子的脾性的,慕家这位大姑娘显然不是他此行的目标。 果然,楚寰未置一词,垂首饮了口茶。 慕筱筱呆滞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忘形了,眸间闪过羞恼,不得不退了下来。 楚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碧绿的茶汤微震,荡出了一丝涟漪。他无声地拨弄着手上的扳指,静静地等着。 今日他特意盛装前来,便是要让慕笙笙在母后面前露怯。只有让母后对她失了耐心,她才能知道,宸王府根本不是她能高攀上的。 而刚刚那位慕家大姑娘的表现,就十分合他的意,只要慕笙笙也被这恢弘富丽迷了眼,对自己欲罢不能,才能让她那些小心思再也无处遮掩。 他静静地等着。 然而,静默了许久,她始终垂着头,没有迈出那上前的一步。 莫不是被自己惊着了,生出了退缩之意? 楚寰喉间滚动,刚要出声。 “二姑娘,”皇后适时开了口,温声道:“这赏赐虽是本宫送出,主意却是宸王出的,你也该谢过宸王才是。” 楚寰便又坐了回去,目光合理地落在了那清灵婉丽的女子身上。 慕笙笙听见自己被点了名,终于不能再装傻,只好顶着头顶那道迫人的视线迈出两步,试图做出谦卑恭敬的样子,缓缓道: “臣女谢过宸王殿下,愿宸王殿下平安康泰。” 她的话落了地,却久久没听到回音。 楚寰端坐在方椅上,眸光沉沉。 他紧盯着她的动作,却见她行为从容丝毫不乱,压根儿没有受自己的影响。 他心下不满,觉得不该是这样。 又道这女子实在难对付。 皇后见他久久不语,只好开口:“起来吧。” 慕笙笙得以解脱。 悄悄看了看那锦袍玉面的男子,却见他不知为何脸色沉沉,全不似刚刚进来时那般春风得意。 慕笙笙赶忙收好了尾巴,生怕他的不快将自己牵连上。 因着宸王殿下突然到来,这场谢恩又被迫拖了些时候。喝完第三杯茶,楚寰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定定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皇后揣摩着他的心思,挥手叫了慕笙笙上前。 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黄玉手镯,她含笑放到了慕笙笙手中。 慕笙笙赶忙跪下,连声道:“皇后娘娘慈恩,然臣女微贱之躯,实不敢受。” 皇后慈爱笑道:“我一见你便心生欢喜,这礼是我非要赠你,你有何不敢受?” 她这般说,慕笙笙若再推辞,便是不知好歹了。只好双手接过,再三拜谢。 一旁楚寰看见这一幕,轻嗤了一声,不知是何意思。 不过他终于站起了身:“儿臣想起还有些公务未清,便先行告退了。” 宸王一走,慕筱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几人拜谢了皇后娘娘,便也径自出宫了。 回府的马车上,慕笙笙捧着手里的黄玉腕镯,心下忐忑,不知皇后娘娘是何意。 因着这手镯的事,自然又遭受了慕筱筱的一些酸言酸语,不过慕笙笙对此已经基本无视了,她邀了慕雪瑶来山月居喝茶。 慕雪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时时刻刻皱着脸的小炸药包慕雪鸢。 看见她的那一刻,慕笙笙一个头两个大。 慕雪鸢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先前得罪了这位二姐姐,此刻还舔着脸来讨茶喝有些难堪,但她依旧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怎么?我替你承担了旁人的耻笑,还不能喝你一杯茶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慕笙笙一头雾水。 慕雪瑶见状拉了下慕雪鸢,两人坐下,将孟维书错认之事情娓娓道来。 听后,慕笙笙一口茶险些呛到:“咳咳,你说,孟公子认错了人?” 慕雪鸢一张脸涨的通红,气道:“并非是他认错了人,而是三哥哥指错了人!” 她那日在宫中,以为孟维书是在同她眉来眼去,这才骤然离席,去追她的那位孟公子。却不想人是追上了,他却一脸懵然地问自己是谁。 细问之下,终于弄清了来由。 “你就为了这事同慕筱筱过不去?” 慕雪鸢恨道:“冤有头债有主,是三哥哥糊涂让我丢了人,我凭什么不能怪他们?” 见慕笙笙一脸八卦模样,她咬了一口芙蓉酥,道:“你别得意,我宽宏大量才不和你计较。但你这张脸,早晚要惹事!” 慕笙笙不置可否。 三人品茶看花,倒是难得的和睦模样。 那日宫中皇后赏赐过后,慕垂远上了心,多番询问慕笙笙皇后和宸王是否有什么旁的话。 慕笙笙不胜其烦,搪塞过去,他再着人来叫,她便称病不去。 并非是她不肯直言,实在是她也不清楚皇后娘娘究竟是何意。 作者有话说: 关于未来婆婆似乎提前看上了自己的二三事 最新评论: -完- 第35章 (三更) 斗香会 春日里宴席总是多,礼部尚书李家在园子里设宴,说是为着春光好,让各家夫人都领着姑娘公子出来走走。 他家的宴席众人都喜欢去,原因无他,李家那位梁夫人实在是个好性子的人,与永宁侯夫人在京城的风评一样的好,是个笑面菩萨。他家几个姑娘嫁的好,公子也娶的好,谁家有姑娘公子都想带到李夫人面前看看,李夫人也乐衷于撺掇年轻男女,总觉得成全一门亲事就是修了福报。 这日清早,慕家几个姑娘公子早早出了门。慕雪鸢挤在慕笙笙的马车里,非要看看慕笙笙的荷包。 “我的女红不太好。” 慕笙笙脸上微窘。 李家的花宴上最出名的就是斗香、点茶,自从慕雪鸢得知慕笙笙茶煮的好、菜做得好后,总觉得自己这位二姐姐似乎无所不能,什么都要和她比比,就算是每回都碰了钉子也不以为意。 不过这次真被她抓住了慕笙笙的短板,斗香她不怕,但她那一手女红真是羞于见人,偏偏斗香的规矩,非得是将香料配好装在荷包里再给评委去依次闻。 慕笙笙觉得这实在是本末倒置,这是比女红呢,还是斗香呢?上一世为了她这一手绣工,楚寰不知笑了她多少次,可奈何她偏偏于此道上没有天赋和耐心,好在楚寰笑归笑,却并不逼着她去学,如此她也就不难为自己。 却没想到重来一世她还要出这种丑。 她扭着身子躲来躲去,可慕雪鸢好似手上生了眼睛一般,趁着慕笙笙不备,一把将慕笙笙藏在身后的织锦荷包抢了过来。 浅空天陇的织锦绣缎,材质是无可说的,上面跳脱着金色和月白色,配色也算和谐,只是慕雪鸢盯着这荷包,足足愣了大半晌。 谁能告诉她,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扭曲着的金线和银线交缠在一起,像是能看出个轮廓,可又实在辨认不出那具体是什么东西。 慕雪鸢瞅了半晌,“唔”了一声,道:“二姐姐绣的是兔子。” 俏脸一红,慕笙笙劈手夺过她手中的荷包藏了起来,难得的有了些扭捏之态:“……我绣的是祥云,你什么眼神儿呀?” “哈哈哈!” 慕雪鸢和慕雪瑶闻言乐得前仰后合,慕雪瑶还在拿她取笑:“等下二姐姐一定要好好看看那评委辨不辨得出来这是祥云。” 慕笙笙气的捶了她们一下。 这边马车里的笑声传了出去,前面慕筱筱在自己的马车里却冷了脸色。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去参加个花宴就得意成这样? 本来她心里还有不满,慕雪瑶和慕雪鸢都奔着慕笙笙去了,全不将她这当大姐姐的放在眼里,可此时听见她们的声音。慕筱筱挺了挺脊背,心道自己出尘绝艳之姿断不能被她们影响了,等下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花宴上分斗香、点茶两项,慕笙笙随着众人将手中的荷包放在了托盘里,便先去后头等待了。点茶一项她抽到了最后一轮的末签,慕家其他姑娘都是第一轮。 慕泽梧和慕泽恒一到这里,便忙不迭去同那些狐朋狗友品茶论道去了,大夫人也进了隔间儿里去叙话。慕笙笙本想寻个清净地方坐着,可等候区离男客位置实在是太近,隔了一道软帘,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透过来,让她如坐针毡。 看了看时间还久,她便借口人多有些发晕,要出去走走。 到处都是聚堆的女客、男客在阔论,慕笙笙便领着摘星径自往后院去了。 她前脚刚走,男客座席处便热闹了起来,雪玉色织缎锦袍的身影出现,吸引了在场人大半目光。 原来是宸王殿下到了。 他本就是万千瞩目之人,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有无数目光追随,这等热闹的花宴,大多是世家未出嫁的姑娘,看到宸王出现在此处,不免心头激荡,窃窃私语,场上吵嚷不休。 连正在建盏里打茶的林灼华都被惊动了。 秋水潋滟的目光穿过众人,却不是落在楚寰身上,而是他身旁那抹水蓝色的儒雅身影上。 “咚!”一声,比试那厢传来嬷嬷的声音:“呀,姑娘的建盏打了,烦请换一个吧。” 这等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独后来的那人,金尊玉贵,一双黑瞳却掠过浅色雪纱向里面扫了一眼。 失望地收回目光,他抿了抿薄唇。 “孟兄,还以为你不来了,没想到不仅来了,还将宸王殿下也请来了!” 立刻有人对着宸王身边的孟维书恭维了起来。 这位状元郎得宸王殿下赏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孟维书一袭水蓝色锦绸薄衫,气质儒雅温润,与在座的同僚一一颔首示意。他并不太喜欢这等喧哗交错的场所,但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本不愿来的,是宸王殿下听他无意提起此事,便说要来看看,他只能作陪。 既遇到了同僚,那“看一眼”便不成了,他只得坐下同众人胡侃起来。 被灌了两杯薄酒后,他借口出来,却发现宸王殿下的身影不见了。 慕笙笙逃离了众人的注视,寻到了一处人少的肃静场所。 原来李家后园子处竟有一处环水假山,那顶上的机械石柱隐在柏松后,一长一短两个喷水嘴周围以花簇装饰,仿佛那晶莹剔透的水柱是从花芯中喷涌出来的一般。 底下的池子里水流清澈,里面养着数十尾红艳金鱼,甩动尾巴游来游去,偶尔碰到装饰的假珊瑚和鹅卵石,那小鱼便逗留片刻,继而甩甩尾巴又离开了。 池边有几块凸出的圆滑巨石,做成了墩子模样,一看便知是为赏鱼而设。 慕笙笙提着裙摆踩了上去,那石面光滑,她不敢多挪动,便半蹲在上面,浅色绣山茶花的大摆散开,银线与绛蓝色钩织,阳光倾于其上,倒映出层层叠光,她浅笑着伸手去逗弄,凝脂般的脸颊娇艳欲滴,比波光粼粼的水池更让人移不开视线,旁的什么都成了她的画布,她自己就是画中仙。 “慕姑娘原来在这里,教本王好找。” 清朗的声音入耳,却没换来佳人倾城一笑,反而让她乱了手脚。 转头去看时,脚下一滑,慕笙笙惊呼一声。裙角还未触到水面,便被人拦腰接住了。 楚寰看着她慌乱地整理衣裙,脸蛋绯红,全然不似万事算定的样子,他心情颇好,勾唇一笑: “慕姑娘似乎总是这样慌里慌张。” 行事慌张,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无端被刺了一句,慕笙笙反驳道:“是宸王殿下惯爱吓唬人。” 这可不是她信口雌黄,今天这事确实赖楚寰突然出现又不出声。 楚寰笑道:“慕姑娘既说是本王的过错,本王给你赔罪便是。” 这倒也不必。 慕笙笙垂首,拧着眉,颇有几分奇怪,问道:“宸王殿下向来这么慈悲为怀么?” “这是什么意思?” “宸王殿下不怕臣女反咬一口,污蔑殿下意欲轻薄?” 堂堂宸王,若是被女子攀附上这等污糟事,那可是甩不清的,少不得要纳了姑娘进府。 楚寰被她这话说得愣了愣:“你若如此,本王也只能认命了。” 这回换慕笙笙愣住了,她忽悠一下想起先前宫里楚寰对自己说的话。 对了,于他而言不过一顶小轿的事,毁的可是自己的一生。 慕笙笙心下不悦,刺道:“宸王殿下若如此宽怀大量,只怕宸王府后院里不出一个月便塞得没有空隙了。” 她这话十分正常,却又引来他哈哈大笑。 慕笙笙觉得少年的楚寰太怪异了,怎么一天一个脸色? 与邪神还是少打交道的好,她理了理裙摆,道了谢就想走。 “慕姑娘如此就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晾在这里了?未免太薄凉了些。” 他在她身后调笑道。 慕笙笙闻言转过身,一脸正色纠正他:“既是救命恩人,但也是害命仇人,宸王殿下莫要挟恩图报。” 她小脸冷然,艳丽的红唇微微翘着,刻意做出严肃的样子反倒少了些凌厉,让人觉得十分懵然。 楚寰笑了两声,点头附和道:“慕姑娘说得对。” 面前这人今日真是好说话的很,让慕笙笙觉得他怕不是被人下了咒语施了法术,怎么一个人前后样子能差的这么多? 慕笙笙心里嘀咕,他今日笑的也太多了。 “本王笑,是因为慕姑娘有让人开怀的能力。”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笑意不减。 池畔空无一人,只有水流声阵阵,慕笙笙四下看了看,实在不想同他在此处纠缠,若是被人看了去,只怕她的名声就毁了。 当即快速道:“宸王殿下特意来找臣女,是有话要说么?” “慕姑娘果然聪慧。” 楚寰不走心地夸赞了一声,负手立在她面前,一双乌岑岑的眼睛看着她,没什么攻击性,却带着不少探寻: “那日宫中,本王的六弟犯下滔天大错,旁人避之唯恐不及时,慕姑娘却出现在福宁宫外。慕姑娘似乎与本王的六弟十分不睦,本王想请慕姑娘解惑。”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慕笙笙敛眉,将想好的说辞在心头滚了一遍,开口:“臣女的表姐不熟悉宫中的路,那日走失了,臣女只是着急寻她,才不小心撞见六殿下的。至于殿下您所说的什么滔天大祸,臣女一概不知。” 她一股气说完,睁着一双灿然明眸看着他,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目光一眨不眨。 她一张小脸严肃,楚寰却再度笑了。 “慕姑娘不会觉得这般说辞能骗得过本王吧。” 慕笙笙梗着脖子不说话。 楚寰看着她这副模样,嗤笑一声,不无讽刺道:“却看不出,原来慕姑娘是这等宁折不弯之人。” 忽然添了些恼怒,他深深睨她两眼。慕笙笙神色不动,情绪丝毫没有外露。 玉面柳腰的女子亭亭而立,雪肤凝脂明明看起来鲜嫩多汁,但楚寰毫不怀疑一口下去会崩了自己的牙。 索性跳过这个话题: “前头已经开始比试了,你怎么在这里看鱼?” 他斜眼去看水池里摆动的红尾鱼,心情不佳,连无辜的鱼儿都遭了殃。 慕笙笙也随着他去看鱼:“我是最后一组。” “那就是第三场?” “嗯。” “唔。” 回到前院时,第二场开始的锣声已经响了,慕笙笙不急不缓地从帘幕围起的竹台旁绕过,第一场的女眷刚刚从里面散开,娇声笑语,暗香阵阵。 走过矮树旁,碰上一人从树后出来,向来病态白皙的脸上带着些红晕,正是刚刚结束比试的林灼华。 浅黄色的刺绣锦缎与慕笙笙的山茶花织缎摆袖碰上,两人目光交触,淡淡颔首便错身而过。 紧随其后,又有一人走了出来,竟是水蓝绸衫的孟维书。他面上神色郁郁,看来是偷偷寻了地方躲清闲不成,乍然一抬眸,眼底撞入一道绚烂的颜色,他定睛一看,竟是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两人先前已有流言在外,慕笙笙克己复礼,想悄声过去,但孟维书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慕姑娘!” 作者有话说: 孟维书:(乐颠颠)慕姑娘! 笙笙:(捂心口)小点声! 最新评论: 【 【 【 【 -完- 第36章 (一更) 斗香会 他这一声叫喊可谓将慕笙笙的三魂叫丢了两魂。 方才与楚寰说话时是在无人处,此刻却是众目睽睽之下,慕笙笙不禁有些怀疑,孟维书是不是将满肚子的才学都用在了文章上?怎么行事如此没有分寸? 事情的发生不过是一个呼吸间,林灼华还没有走远,听见这个声音转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将慕笙笙看的脸红。 走是不能了,她尽量退后了两步: “庶吉士安。”丽) 孟维书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唐突了,看着慕笙笙退避三舍的样子,他懊悔不已,同时心里又对她生出了许多好感。她这样规矩守礼的人,外头却那样传她,孟维书心里愤愤不平,拱了拱手,道:“慕二姑娘妆安。” 思索着找话儿,“姑娘还未上场?” “劳烦庶吉士挂怀,还未。” 她只句也不肯多说,孟维书知道自己今日是自讨没趣了,有心想问她于斗香点茶一道是否擅长,但想来想去都觉得唐突。 摆脱了孟维书,慕笙笙也不敢到处乱走了,谁知若再出去又会碰到什么人。 好在如今与她不睦的博平郡主自身难保,今日不曾出现,否则孟维书今日之举真够她喝一壶了。 慕雪鸢和慕雪瑶更衣后来找她,叽叽喳喳传授经验,要她一定全力以赴压慕筱筱一头。慕笙笙只是笑,她自然会全力以赴,不光是为了压慕筱筱一头,更为了她之后在京城不再因美名而处处被人指点。 第三场的锣声敲响时,慕笙笙随着众人进去了,浇茶、打沫一套行云流水,于她而言实在不算难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点茶之艺是在李家院子最醒目之处,为避男女同席,围了丝幔,但即便如此,微风拂动时,外面总能窥得一丝颜色。 此时的竹台外围尤其热闹,作诗的钓鱼的,还有投壶的打马球的,此刻都聚在了这里,为着那位艳绝京城的慕家二姑娘。 “哪儿呢哪儿呢?” 众人翘起了脚尖儿,仿若街头巷尾闹嚷着看新鲜,这般招惹是非,自然引来了不少人不快。 一部分男客自诩温柔乡英雄冢,认定娶妻娶贤,太过貌美会招来灾祸,议论道: “去年的点茶之艺是慕家大姑娘博得头筹,那位二姑娘不过美艳虚名而已,也值得你们这般前赴后继。” “是啊,从江州回来的,想必礼仪教养较之京城贵女要差上一截,今日只怕要出丑了。” 可即便有这么酸讽言论在,仍然抑制不住众人的热情,他们偷偷开了赌桌,虽然压慕笙笙的没几个,但都想看看这位名冠京城的姑娘到底会得个什么结果。孟维书的长靴被踩了好几脚,才从那人挤人的地方钻出来,找了一处高台刚站定,便看见软帘后那金尊玉贵的身影在此,乌黑的瞳仁越过他,望向那人潮涌动之处。 一道薄纱落了缝隙,刚好可以窥见帘幕后那道倩影,孟维书向楚寰见了礼,借口留在此处,目光一瞬不移地望着那葱白玉指在杯盏中翻飞。 她动作极快,容色镇定。孟维书看不出她动作间与旁人有何不同,只觉得她素手翻飞,似乎不似旁人仔细。 他看不懂,但猜测,既然众人都不紧不慢,那慕笙笙这般速度便不合常理,想来确实技不如人。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恐怕今日慕二姑娘要成为笑柄了。 他心下惋惜,美人空有美名,到底是虚的,一时想到先前诸多事,一腔热情淡了些许。转头找楚寰闲谈,见他目光也在那比试之处流连。 孟维书自然不会觉得楚寰是在看慕笙笙,他只觉得宸王殿下也对这场比试感兴趣。 开口问道:“殿下懂点茶之艺吗?是否也同廊下众人压了宝?” 楚寰轻笑一声,眼底惊讶之意欲浓,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道:“本王不懂,但有人懂。” 这边动静这么大,赏花吃茶的夫人们自然也被惊动了。 “你家这位姑娘可真是赛天仙的漂亮,瞧瞧,这排场架势,恐怕是博平郡主也不及吧。” 说这话的是与宋氏交好的袁夫人,她捂着嘴笑:“若是得了头名还好,若是输了,啧啧……” 袁夫人本意是看不惯慕笙笙排场大,想说这话来给她拉点仇恨,可宋氏此时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十分尴尬。 因为她很清楚,慕笙笙一手点茶之艺甩了慕筱筱八条街,袁夫人自然是为自己说话,可她此刻是附和也不是,不附和也不是。 尴尬笑笑:“江州也不见得就没有好的师父,我这女儿,学了什么手艺我都不清楚呢。” “夫人太谦虚了。”一旁的人附和:“你家大姑娘在京城是有才名的,二姑娘再怎么着,还能压了她一头不成?” 宋氏心道,不是压了一头,而是狠狠将她压下去了。可她此刻不能说,只好笑笑不再说话。 她这副模样,旁人便不舒服了,以为她是受了恭维得意了,不肯再开口,万万想不到宋氏是不知如何收场。 釉青色的建盏杯口平滑,慕笙笙翻动手指,最后用一柄竹签挑了挑,放下手中的东西,奉了托盘上去。 主座的评委正是这场宴席的东家礼部尚书家梁夫人,自然无法忽视慕笙笙。她先前看着众人不急不忙续茶时,唯独慕笙笙手指翻飞动作极快,到了后面收尾时,旁人已经奉了茶上前,她却不急不缓在摆弄竹签。 梁夫人从没有见过有人做茶需要用到竹签,只道这位姑娘貌美似妖姬,心思也多,总想弄些投机取巧的招式。因而还未见到她做的茶,梁夫人心里先给她打了个差分。 待到众人都奉上了茶盏,梁夫人将前两轮评选出的名册拿来,又等了片刻,才揭开第三轮众人的作品。 茶沫久久不散才是真功夫,因此只这拖延的片刻,底下便有人开始忐忑了,纷纷祈求自己的茶盏能被早些过目,否则茶沫散了,便白费了一番力气。 梁夫人自是公允,但今日却特特多停留了片刻,等到她依次抬眼望去时,有许多茶水已经散了浮沫,变成碧绿的茶汤,可见打茶还欠火候。 她摇了摇头,对这第三轮的女眷有些失望。 看到倒数第二个,只有两个成型的,梁夫人心道今日的比试差不多可以分出胜负了,依旧是慕家那位大姑娘拔得头筹。 侍女掀开最后一个茶盖,梁夫人打眼儿望去,心里本没有期待,然而一看之下却惊了,忍不住凑近了一步仔细去看。 见梁夫人这般行事,底下议论纷纷: “最后一个是谁的?” “不知道,都打乱顺序了。” “我瞧慕家二姑娘是最后一个送上去的。” “呵,既是最后一个送的,说明手艺不精,你看梁夫人看最后一个满脸赞赏之色,难不成你还以为能是她的?” 众人议论归议论,可都伸着脖子等着看梁夫人做出什么评价。 一旁软帘后的高台上,孟维书也对这比试来了兴趣:“不知让梁夫人如此惊讶的是哪家姑娘?” 楚寰未言语,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薄纱后端坐着的女子,一时想起刚刚那清淡悠远的香气,大约往后这位慕家二姑娘更要名动京城了。 竹台上,梁夫人兀自惊诧,她于点茶一艺钻研数十年,自问此道精通,才得京中女眷赏识,年年以自己为标榜,可今日这一看却叫她叹为观止,世上竟有人能在盖碗中化出如斯美景,绵密的泡沫堆成白雪皑皑的山脉,浅碧色的茶汤做山脚下郁郁草色,层峦叠翠美不胜收,仿若真的置身于人间四月的山脚下看那山顶的雪雾纷飞。 她赶忙去翻那底下的挂牌,却见木质的小牌上娟秀的小字,写着“慕笙笙”。 京城中姓慕的本就不多,方才慕家那三位姑娘都已经下场了,此刻这位慕姓姑娘是谁实在是太明显不过。 梁夫人收起了脸上的震惊之色,将那挂牌放回原处,回到竹台边坐下。 方桌上,笔墨名册都已备好,若是第三场没有佼佼者,只等梁夫人朱笔一画,此次点茶会便结束了。 梁夫人坐定,深褐色暗金纹摆袖挽起,侍女在一旁递过朱笔。 梁夫人摇摇头,亲自拿起一旁的狼毫,垂首郑重地在那名册上新添了几笔。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梁夫人又写名字了!” “那位置似乎是在最前列,第三场有人夺得了魁首!” “快仔细看看梁夫人的笔画,现在改注还来得及!” 众人的目光都紧随着竹台之上,梁夫人的动作一停,放下朱笔的那一瞬间,侍卫敲响了铜锣。 “咚!”地一声,预示着今年的点茶会到了尾声。 下头押注的众人一脸戚戚,“哎!我押了慕家大姑娘,这回可是要赔惨咯!” 他这声音此起彼伏,毫不掩饰,自然透过众人传向了慕筱筱的耳朵里。 她登时大怒,一张美丽的脸孔浮现了点点恼恨。慕笙笙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一手点茶绝技?江州那个穷乡僻壤? 素帕被玉指攥紧,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三年前还唯唯诺诺的小丫头片子,怎么会离开三年就变化这样大?慕筱筱心头恼恨之余,浮上了一丝怀疑。 “大姐姐,你知道梁夫人后写上的那个名字是谁吗?” 慕雪鸢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在慕筱筱耳边故意道。 她这般故意出头,被慕雪瑶拽了一下。慕雪鸢不理她,挣脱了慕雪瑶,继续道:“第三场比试有二姐姐呢,不知会不会是二姐姐呀,我可记得,当日在老夫人那里,大姐姐尝了二姐姐做的茶赞不绝口呢。”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跨年快乐,辞旧岁,迎新年,开开心心告别2021年,把烦恼都忘掉,2022年一切心想事成,恭喜发财~~ ~ 最新评论: 【摁爪】 -完- 第37章 (一更) 两心乱 她这是故意激将法。 出门之前,慕筱筱便知今日会被慕笙笙出了风头,特意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临到这时,还是不免心头发酸发恨。 扭头,一双美丽的眼眸染上了狠戾,她冷笑了一声:“三妹妹真是贵人多忘事。如今攀上了慕笙笙,以为她出了风头也会给你长脸么?可别忘了,你的亲事是谁搅黄的!当日你是怎么刻薄她的,以为她就这么大度放过你了?” 慕筱筱端起名门贵女的架子,微微扬起下颔,扭过身再不同她们废话。跟在慕笙笙的身后,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孤女,能蹦跶几时? 被慕筱筱狠狠刺了几句,慕雪鸢脸色涨红。 她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性子,看谁不爽便刺几句,先头她是真的生了这位大姐姐的气了,可她自以为姐妹间不睦是都有的事,却没想到一向温柔贤淑的大姐姐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她这才明白原来大姐姐从来都没看得上自己。 慕雪鸢心头激荡不休,突然想到,若是二姐姐也在心里恨着自己呢?自己之前那样刻薄无礼,会不会二姐姐也是虚伪的客套? 这里惊涛骇浪,旁处也不消停,众人翘首以盼,都在等着梁夫人公布今年的魁首。 悄悄押注的众人数好了钱,纷纷祈祷自己多赚一笔。 参与比试的贵女们分列几排,有些踌躇满志,有些期盼快点结束,慕笙笙身侧站着的都是不相熟的贵女,偶有几个目光悄悄打量她,议论她,她全做没听见。 侍卫拿着三甲的奖励走过来,三个精巧雕刻的小盒子,分别用红漆蓝漆黄漆描绘,既已有了结果,侍卫也不卖关子,捧着奖励径直走向三甲。 捧着蓝色锦盒和黄色锦盒的侍卫分别走向慕筱筱和今日东道主礼部尚书家的嫡出小姐。 “我是第三名?” 李小姐喜出望外地接过黄色锦盒,那雀跃的神色像是拿了第一名般,而一旁明明名次高于她,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变差的慕筱筱便显得不那么自然了。 “慕家大姑娘是第二名,脸色怎么这么差?” “去年还是第一名,怎么会心情好?” “我瞧慕家二姑娘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更稳重些。” 这番话立刻迎来了一些嘲笑,纷纷说那人是被美貌迷昏了头。 然而这厢议论声还未散去,捧着红漆锦盒的侍卫却停在了慕笙笙面前,郑重地将那小巧精致的盒子交到了她手中。 “什么?竟然是慕二姑娘夺得了魁首!” “这这这……” “怪不得二姑娘是最后一个上前的,原来是成竹在胸。” “保不齐是为了保持茶沫不散,这才拖延时间的!” 这句话立刻得到了大部分的支持,纷纷质疑慕笙笙耍手段,毕竟在他们眼中美名和才名不可共存,博平郡主不就是例子吗?那还是曹国公家的嫡女呢! 慕笙笙早就猜到会有人有这番猜测,不然若一个人样样做到最好,岂不是会让人嫉妒的胸腹生烟? 不过她不急,自有人会替她正名。 果然,听到下面的质疑声,梁夫人微微一笑,命人将慕笙笙所做的茶摆到众人方桌上,有请质疑之人上前观看。 “早听闻世外有高人,可在茶盏中绘世间万物,老身自认点茶一道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可从未触及幻形一道,便只当此话是吹嘘而来。今日见到慕二姑娘在茶盏中以沫为雪,做出雪山春景图,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番话实在是极致的褒奖,梁夫人面孔铁一般的人,和她夫君一样将礼法视为了天,慕笙笙先前名声不好,早已惹了这位夫人,如今她却肯开口这样为她说话,可见这位慕古耐姑娘当真是好。 一时众人讶然,有好事者上前去看那雪山春景,一看之下大为吃惊,回来后更是对着同伴好一番赞赏,慕家大姑娘虽然也得了第二名,但比较之下,能在一盏茶中幻出美景实在是令人咂舌,旁的什么多少便被人无视了。如此,慕家二姑娘之名才算响彻京城。 高台上孟维书一盏茶下肚,心里仿佛有只小爪子在挠。他自恃清高,做不出上前去观摩这等事,可他也实在好奇一盏茶中能幻出何等美景。 旁边宸王默不作声,片刻后却有小厮捧着一个大包裹跑了回来,乐颠颠道:“殿下英明,咱们赚的盆满钵满。” 那小厮一打开口袋,沉甸甸一袋子铜钱,少说也有百来两,惊的孟维书呛了水:“殿下从哪里得到这么多铜钱?” 楚寰笑而不语。一旁小厮快嘴道:“自然是押宝赢得了,咱们殿下押的慕家二姑娘。” 他这样一说,孟维书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宸王殿下目光看似随意,但其实将那头的情状都尽收眼底。 可…… 孟维书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殿下怎知慕家二姑娘一手点茶绝技?” “押宝罢了。” 他淡淡道。 作者有话说: 楚寰:你们懂什么?本王押的是我的心头宝。 最新评论: -完- 第38章 (二更) 雨中事 那边斗香会也早已结束,今年的状元香花落汝南王府,林灼华的刺绣功夫炉火纯青,慕笙笙悄悄过去看了一眼,自认于此道她是望尘莫及了。 自己的香名列第六,梁夫人得知这个结果后特意来找她说话,话里话外都是赞赏,拿过她的荷包嗅了嗅,赞道:“只可惜女红差些,只待师父多指点,你这香调的极好,清淡雅致,不知可否赠与老身些。” 不过是些醒神的东西,天一热闻起来雅致。慕笙笙自然不会如此小气,当即让人包了赠予梁夫人不少:“今日承蒙夫人夸奖,笙笙不胜感激。” 她行事稳当,梁夫人越见越爱,立刻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二姑娘非池中物,早晚都要出头的。” 正是因为知道梁夫人公允,所以慕笙笙才不急于去解释,慕笙笙笑着又拜谢了番。梁夫人家的姑娘李若娴活泼灵动,斗香会一结束就跑来问慕笙笙是如何在茶盏中化出景致。此技说来难,但若有师父指点也未必不能学会,梁夫人自然希望自家姑娘能再进一步,但又担忧慕笙笙不愿倾囊相授,说了这些话倒让她为难。 于是她立刻斥责李若娴唐突,怎可如此无礼。 慕笙笙倒是无可无不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即便她倾囊相授,若是不通此道也未必能学会。李家在京城广结善缘,慕笙笙也愿意结交,于是道:“若娴姑娘若不嫌弃,改日有机会再与姑娘探讨。” 她落落大方,且不藏着掖着,又得了梁夫人好一番夸。李若娴与她嬉笑了片刻,这才分开。 临走时,慕笙笙让摘星去取回交上去的香包,评委共七人,除了放在荷包里的那一个,还有六个,摘星回来时数了数却发现少了一个。 “不会是李家的人手脚不利索偷走了吧?” 慕笙笙摇头:“李家最重规矩,不会。” 大约是遗漏在哪儿了,这等人头攒动之地,丢个香包倒也没什么,左右她亲手绣的那个还在。 又过了两日,慕垂远下朝时天色还早,他一脸喜色。 换下官服,他吩咐宋氏今日让厨房备下小宴,今日要阖家小聚。 后院在他一声吩咐下,折腾了小半日,天色已深时,终于菜摆上了桌。 大房、二房、三房都到了,众人围坐,慕雪鸢和慕雪瑶时不时同慕笙笙咬咬耳朵说些小话,这副亲昵模样让慕筱筱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她安慰自己,不过是两个蠢笨丫头,墙头草罢了,同谁交好也并不影响什么。 慕垂远和宋氏最后扶着老夫人来到正堂,上桌时,慕笙笙发现三人脸上都是一派喜色。 慕垂远作为一家之主,饭桌上难免要询问些功课。 慕泽梧和慕泽恒都是花天酒地的主儿,一听盘问功课,便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不过今日慕垂远当真是心情好,竟然只是责问两句就轻轻揭过了。 一盏酒下肚,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终于开口: “今日朝上,陛下提起近日天气回暖,想于下个月在郊外濯清池举办曲江宴为新科进士添荣光。为此,宸王殿下特意求了恩典,适龄公子小姐可一同赴宴。” 慕筱筱闻言,喜上眉梢,挺了挺胸脯。她才名在外,这种场合自然是众人目光焦点,上一回点茶一技被慕笙笙夺了魁首,她尚且愤愤不平,如今有曲江宴,不拘泥于点茶一项,更是她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如果能借此机会入了宸王殿下的眼,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新科进士,世家公子中也不乏前途无量之人。 她跃跃欲试,慕垂远也对这个大女儿寄予厚望,淡淡开口: “为此事,特设了琴棋诗画、点茶焚香骑马射箭等数项比试,暂定于下月二十三举办。宫中如今多事,六殿下被禁足,此次不能出席,除此外,宸王殿下,未立府的九皇子,还有安乐公主和肃容公主,届时都将赴宴,若能博得才名,当是阖家的荣耀。” 老夫人也道:“如今六皇子被禁足,曹国公府一团乱麻,我们慕家以往同宋家走的近些,难免此时被朝堂上的人小看去。但我观皇后娘娘和宸王殿下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会打压慕家。你们四个丫头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了,自己要多些思量,但也不能行差踏错败坏了名声。” 老夫人这话句句恳切,但却有借此敲打宋氏的意思。宋氏听了怎能不明白,立刻道:“母亲说的是,媳妇会请来最好的先生和娘子指点咱们家的孩子。” 她态度恭敬,老夫人轻轻哼了声,不置可否。 宋氏说到做到,这次动作极快,过了没两日就请来了教礼仪的先生和娘子,慕泽梧也被宋氏扣在家里,不许他出去同酒楼的那些狐朋狗友瞎混,二房三房两位夫人耳提面命,勒令家里的孩子谨慎些,都存着想借此机会攀龙附凤的心思。 反倒是慕笙笙无人管了。 宋氏巴不得她到时候出错丢了脸面,从此就再没人跟她的女儿争了,老夫人倒是派人来提点了一番。孟维书和皇后娘娘赠黄玉之事众人都已知晓,饶是老夫人,也不免存了些心思,因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她抓住机会,不论是这两人谁都好,都能保她一辈子无忧。 老夫人自是好意,慕笙笙也知晓,抛开楚寰不谈,孟维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孟家虽家世不高,但他本人才华横溢,忠正踏实,上一世楚寰对他很是看重,一路提拔。楚宣也多番抛出橄榄枝,大夏重文,如孟维书一般才华横溢之人稀少,想来楚宣即位后,孟维书定然也是颇受重用的。 上一世孟维书勤勉于政务,兵变之时,他履历已遍及三部,清正忠国之名加身,无数世家意欲招婿,但他却始终未曾成婚。 慕笙笙还没忘记楚寰那一日在宫中突然说出的那句话,后来他虽处处表现出对自己的厌恶,但楚寰的心思她猜不透,若想彻底同皇室斩断关系,孟维书或许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慕笙笙心下犹疑,她自认自己是活过两世的人,满身伤痕,若是为了避开楚寰而选择孟维书,不知是否会辜负了他。 她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被老夫人带偏了,哪里就非要在他们二人之中选了。况且孟维书之事是慕雪鸢一人之词,她也实在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干脆将此事抛诸脑后,届时再说罢。 因着先头孟维书错认之事闹了乌龙,慕泽梧这些日子在他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四处避着他。但为了能让自己儿子尽早金榜题名,宋氏还是特意请了孟维书上门来亲自给他上课。 状元郎若是年岁大些的,甚至可以做太子皇子的讲师,宋氏头一次请他时,是借了六殿下的面子。如今六殿下的脸面没人敢应承了,她便顺势借了慕笙笙的面子。 宋氏想通了,左右无论孟维书是看上了慕笙笙还是慕雪鸢,都不是看上她的筱筱,她也不必遮着掩着了,不如借此机会逼自己儿子上进,也算是借了光了。 于是她着人去请孟维书时,特意提了: “家中公子小姐都喜好诗书,烦请庶吉士一同指点。” 孟维书听闻此话,胸腔中一片怦然,一下子便想起了那张牵动心魂的云鬓娇颜。 但他冷静了一下,又觉得这位大夫人的丫头真是无礼,怎能如此口无遮拦。 他特意停顿了下,假作思考,片刻后,才谨慎地回道:“明日要同翰林院同僚修订史册,恐难抽身,若是大夫人不嫌弃,孟某后日当过府拜访。” 小丫头立刻眉开眼笑:“状元郎这是哪里的话,都依着状元郎方便。既然如此,奴婢便去给夫人回话了。” 孟维书轻颔首。 新科状元郎后日要过府讲课的事情不多时就在慕府传开了,慕雪鸢气的哭了鼻子,直说大房是想看她出丑,在院子里摔盘摔碗。 慕筱筱也不太乐意,她认为自己哥哥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就算是请了文曲星来教书都没用,而孟维书一来,慕笙笙又要踩在自己脸上给自己难堪,所以她也不愿意孟维书过府。 一时慕家鸡飞狗跳,慕笙笙和慕雪瑶躲在山月居干脆不出门,省的惹的旁人不快。 如此闹腾了一整天,到了晚间,慕家尚未安稳下来时,一封拜帖上了门。 金箔糊纸,字迹娟秀,竟然是汝南王府来的拜帖。 宋氏展信,只见信上一手簪花小楷笔迹干净,是出自汝南王之女林灼华。 慕垂远和宋氏面面相觑。 慕家和汝南王府的门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汝南王嫡女的身份,就是嫁给宸王做正妃也是够格儿的,慕家何德何能收到王府的拜帖? 展信阅来,却见她言辞恭谨。 宋氏和慕垂远读完后松了口气。 慕垂远:“原来是为了庶吉士上门教学一事,想要前来讨教一二。这位王府嫡女倒是个礼数周全的,比你娘家那位博平郡主要识大体许多。” 宋氏听他这样说,心中不喜。 六殿下楚宣一事后,他近日常有诸如此般的言论: “你娘家那位博平郡主真是不像话,若不是因为她,慕家也不必被人指点。” “宋贵妃怎么还不知收敛,要去陛下面前求情?” “此番慕家着实是被你娘家拖累了,六殿下何必同宸王殿下为难?” “笙笙先头被宸王殿下瞧上了,现下恐怕也要因为六殿下的事被拖累了。” 如此痛陈她娘家的过失,字字瞧不上宋家,宋氏也知这次的罪过大了,由着他说,可一次两次便罢了。他三番五次提起,实在是令人忍无可忍。 宋氏柳眉倒竖,呛道:“笙丫头在斗香会上给老爷长脸了,老爷现在便瞧不上宋家了,可若不是宋家,老爷现在还在江州那个地方连京城的路都摸不回来呢。” 她出言呛声,慕垂远几乎一怔。 他二人自成婚以来,宋氏始终温婉贤良,他之所以喜爱她,也是因为她从不倨傲,与宋家其他人并不一样。 慕垂远瞧不上宋家,但他的官路却不得不依仗宋家的铺垫。宋氏从不以此事做关口在他面前拿捏身份,他自是爱她这一点。 今日是她第一次出言顶撞自己。 慕垂远心头微微有些不悦,蓦地想起回京后母亲对自己说的话。 “宋氏看着是一派温婉,但她竟然以这种手段暗害笙丫头,这便是在打你的脸。姜家那个知书达理,从无错漏,可惜年岁不永,你为了官路畅通,抬了宋氏为正,我不说你什么。但先头去江州时,她三番两次推拒,回来后又使出这般手段,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了。若慕家续弦虐待原配嫡女之事传出去,你的官声,可就不保了。” 老夫人之言句句恳切,但他当时一心惦记着宋家能助自己平步青云,并没有深想,只觉得不过是后院的事罢了,私心里也觉得宋氏不过是一时糊涂。 可今日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她便呛声,甚至话里行间直指自己依靠宋家,这让慕垂远拉下了脸。 “我原先还以为你同宋家人不一样,如今看来,先前都是在我面前装的了。你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慕家的罢,先头暗害笙笙一事,我还未同你计较,你倒是先不满了。” 宋氏脸孔渐黑,她如何不知道宋家如今遭了难人人等着落井下石,可她受不了慕垂远对着她娘家说三道四。 谁不知道他能有今天都是靠着宋家,如今又想甩下宋家去攀高枝,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更觉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会看不出他自私自利。 她劈手夺过林灼华送来的信,不愿再与他辩驳,转头去铺床了。 慕垂远见她容色冰冷,心头一时震撼,觉得这个与自己同榻而眠多年的人似乎很是陌生。 于是他转头去了书房。 从宋氏入府后,就算是先前慕笙笙的母亲姜氏还在世时,两人也从未拌过口角。 这是头一次,老爷和夫人彼此冷了脸。 府内小厮丫头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山月居时,慕笙笙倒也不算惊讶。 因利而聚,自然会因利而散,宋家的衰败才刚刚开始而已。 倒是林灼华要来府上借读一事让慕笙笙吃了一惊,这位王府嫡女身份尊贵,千娇百宠着长大,要什么样的先生没有,何至于要来一个四品官的府上借读? 上一世她与林灼华也算是有个几面之缘,她知书达理,总是笑意温婉,但架不住一身弱病缠身,即便是柔和笑着时,也让人觉得心有戚戚。 慕笙笙那时候看她,只觉得满心都是艳羡。她出身好,嫁得如意郎君,娘家夫家对她都是体贴关怀。而慕笙笙那时深陷泥沼,只觉得满身疲惫,连笑意都是强装出来的。 站在林灼华面前时,她只觉对方是一块明华璀璨的珠玉,而自己栖身烂泥之中,自身难渡。 但最终两人殊途同归,都成了楚宣的过路石。 一世倏然而过,心情已是尽然不同,抛开旁的不谈,慕笙笙其实是很喜欢林灼华的。 同样出身尊贵,她却从不如博平郡主一般仗势欺人,想来,若不是被楚宣算计,有显赫的家世和父兄的疼爱,定能觅得一良婿,和美一世。 院内花香袭来,鸟语鸣鸣,摘星在院中央生火,炉子上坐着刚打来的净水,慕雪鸢和慕雪瑶眼巴巴地坐在石凳上等着慕笙笙教她们点茶。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此时已是重来一世了。 慕笙笙便抛开了那些,专心对付起眼前的事来。 宋氏找来的娘子虽是好的,但教人时却分了三六九等,一屋子四个姑娘,她只围绕在慕筱筱身旁,耐心指点,面对她们三人时,则是敷衍了事。 曲江宴上,皇后娘娘难免要考问些,世家女子谁也不想丢脸。宋氏想让她们三个来衬托慕筱筱,不让娘子耐心教,她们三人只好下了课再开个小灶。 最新评论: 【女主重生真的觉悟了,想看复仇虐渣!】 【好看 】 【好好看~】 -完- 第39章 (一更) 七宝斋 水烧好了,慕雪瑶看着摘星将热水注入茶盏中,慕笙笙手法利落地打茶,广袖束起,皓腕纤细,女子姝颜沉静,一缕青丝垂在鬓间,从容优雅。 她啧啧两声,叹道:“二姐姐模样好,礼仪也好,难怪庶吉士一见倾心。” 慕雪鸢现如今就是听不得这话,但她有求于人,也不能发作,只好酸酸地道:“那是他不了解本姑娘的好。” “你哪里比二姐姐好了?是模样好,还是脾气好?我看啊,庶吉士若是真与你成了婚,只怕要鸡飞狗跳,成日里不得安宁。” “你!” 两人一言不合,跳脚般的打闹。 慕笙笙见惯了她二人这般相处模式,也不跟着操心,依旧悠然自得地打茶。 眼见她们吵个没完时,她才淡淡提醒:“再不看,我这茶都要做好了。” 她们两个这才想起正事,就着台阶下来,继续看她做茶。 “为了能让大姐姐在曲江宴上露脸,大夫人防咱们跟防什么似的,可我看啊,她再如何,也架不住二姐姐一手点茶之技远超大姐姐。” 她们两个如今都看透了宋氏和慕筱筱的面目,倒是时时向着自己说话了。 慕笙笙只笑笑,却并不想在曲江宴上出风头。 一盏茶做好,慕雪瑶赶紧拿来尝了尝,眼眸微微眯起,她惊艳道:“二姐姐这手点茶绝活,恐怕宫里的贵人也不及吧。” “说的好像你喝过宫里贵人做的茶似的。” 慕雪鸢虽然撇嘴,但闻着一道茶香浓郁,漂沫如雪花细腻,心里也赞不绝口,怅然道:“不知汝南王府那位林姑娘是否有这样的做茶绝技。” “她明日来了,你见见不就知道了。” 慕雪鸢撇撇嘴,叹道:“反正有没有,人家也是出身尊贵,听说这次特来府上求教庶吉士就是为了曲江宴上一鸣惊人。” 慕雪瑶对她的这些小道消息已经习惯了:“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是从哪里来的消息,总之,汝南王打算让嫡女入宸王府,这事必然是真的。” 闻听这话,慕笙笙收拾茶盏的手一顿。 她们两人没注意,依旧在八卦着:“林姑娘这样的身份,那也不稀奇。” 两人唏嘘不已,纷纷道投一个好胎真是太重要了。 也对,唯有林灼华这样的身份,才能配的上做尊贵无极宸王的正妃,自己又算什么呢。 只配得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吧。 慕笙笙心头涩然,一时想着,她倒要感激楚宣,上一世若不是他,或许自己也做不成宸王府的正妃。 “二姐姐呢?” 她一时出神,没有听清慕雪鸢和慕雪瑶说了什么,听她们提到自己,她呆呆问:“什么?” 慕雪瑶笑起来,性子直爽的小姑娘像冒尖儿的小竹笋,嘻嘻道:“二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呀?” 这个问题着实把慕笙笙给问住了,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上一世她满心满眼都是楚宣,但兵临城下时,她得知一切都是楚宣处心积虑算计的,却并没有爱意落空的怅然,那之后,刀光剑影、冷宫囚禁,她恨楚宣,却好像对他的爱一下子消失了。 想来她那时以为自己爱他,也不过是因为初入京城时他假作关怀处处体贴,而自己错把感激当□□而已。 而楚寰呢? 慕笙笙不知道,上一世七年相守,或许有过一丝动心,但日复一日的算计和筹谋,已经说不清是何种感情了。 她一时哑然,而慕雪鸢和慕雪瑶却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冀地看着自己。 慕笙笙认真想了想,答道:“了解全部的我之后,仍能视我如珍若宝的人。” 慕雪瑶眨眨眼:“我懂了,二姐姐的意思是,孟公子是看中了二姐姐的样貌,太过肤浅了。” “你又懂了!” 三人说说笑笑,一时春光融融。 翌日清晨。 早早地,大夫人就派人把七宝斋收拾了出来,因着林灼华要来,男女有别,便分设了两侧书桌,男左女右,中间以一张柳青色的薄纱软帐为隔断,这样不影响视线,也能避免外面的闲话。 在这种事上,宋氏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发挥到了极致,一边在安置书桌时极讲究规矩,一边又让慕泽梧穿上了一件紫金色翻领锦袍,打扮的像是一个开了屏的孔雀。 他也算长相周正,这番打扮起来,也称得上一个俊俏公子。 宋氏对着自己的儿子打量了半晌,越看越满意,她心道儿子若是能高娶,也是美事一桩。 慕笙笙来的比众人都早,慕泽梧第二个走进七宝斋时,一身华贵扮相几乎晃了她的眼。 她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宋氏的想法。 呵呵笑了两声:“三弟今日真是仪表堂堂。” 慕泽梧闻言心头得意,但他牢记不能在林灼华面前太过轻浮,因而压下了一脸喜色,沉声道:“多谢二姐姐夸赞。” 慕笙笙点了点头,心道自己千万不能笑出声来,但还是控制不住去看他,只好极力忍着不笑。 慕泽梧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顿时充满了自信。本还觉得母亲给自己打扮的过于夸张了,但看他这位二姐姐的反应,心道果然只有女人才懂女人。 于是他一脸自得,在她的注视下坐到了左侧头一个座位。 不多时,众人依次进来。 因为长廊正对着左侧,所有人进来时都会第一个看见慕泽梧。他一身花里胡哨活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公鸡,慕雪瑶和慕雪鸢都憋着笑,冲他点了点头,走到了慕笙笙身后坐下。 慕筱筱来的比较晚,进来时,也看见了自己这个弟弟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后面慕雪鸢和慕雪瑶挨着咬耳朵,而慕笙笙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想看又不想看时,立刻就明白自己这个弟弟又做出了蠢事。 她上前,咬牙道:“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慕泽梧仍是一脸得意:“大姐你不懂。” 见他这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慕筱筱气的脸都歪了,伸手去拉他,低声斥道:“快去把衣服换了!” 慕泽梧挣了下,不耐道:“你做什么?” 他二人争执间,长廊处传来了脚步声,并宋氏身旁的妈妈的声音:“林姑娘这边走,前面就是今日上学的七宝斋了。” 慕筱筱闻声知道来不及了,只得恨恨瞪了慕笙笙一眼,敛去眸间厉色,向着林灼华的方向,迎上前去。 慕笙笙心道委屈,又不是她让慕泽梧打扮成花孔雀的,慕筱筱真是什么都能怪到自己头上。 水粉色烟纱蝉翼裙的女子出现在长廊尽头,她身体娇弱,即便是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依然在身上系了披风。 素面寡淡,但柔和婉约,周身文弱之气。 林灼华并不算多美,走进来时给人的感觉仿佛迎面水雾迷蒙,清凉柔和。 看清她的样子那一刻,慕泽梧期待的目光骤然消失。 林灼华的长相,与他素来喜爱的那种柔媚娇艳的显然不是一种类型。 他只觉寡淡无味。 如同众人一样,林灼华甫一进来时,也望向了慕泽梧。并非别的,只是因为这样书香沉沉的背景烘托下,他太耀眼了。 感受到那道柔和的视线,慕泽梧还是挺了挺胸脯。即便这女子不是他的菜,但汝南王府为后盾,他也不会傻到看不上。 林灼华目光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转向了一旁迎面而来的慕筱筱。她微微笑了笑:“多有叨扰。” 她身姿似弱柳扶风,可说话举止间气度不减,并未与慕筱筱多攀谈,对她的刻意示好也只是一笑而过,在丫头的指引下,无声地坐在了右侧最前方的位置。 林灼华身后是慕筱筱,再往后依次是慕笙笙慕雪鸢和慕雪瑶。 她回过头来,一一点头示意。 不知是不是慕笙笙太过敏感,她总觉得林灼华看自己的目光带着些打量。 想起那日宫中两人碰巧的对视,她眸色动了动。但愿只是自己想多了,她应该还不至于能入了林灼华的眼吧。 众人都到齐后,不多时,慕垂远亲自引着两人缓步而来。 应是孟维书来了。 众人都坐直了身子,慕笙笙抬头时,发现就连林灼华都微微挺直了脊背。 脚步声临近长廊尽头时,慕笙笙抬眼望去,透过细纱,却见走于前方的那道挺拔身影莫名眼熟。 风拂动隔断的细纱,扬起一角,雅致轩昂的男子骤然进入眼帘,紫金色云袍华贵无比,气度凌然,更衬的一张脸仿佛刀削斧刻般精致绝伦。 看清他的那一刻,慕笙笙微微惊艳,几乎看呆了。 楚寰走过来时,乌黑的眸光直直扫过来,飞阁流丹,细软的纱帐忽然随风而动,矮桌旁,身量纤纤的女子端坐着,正眨着一双眼睛望过来。 粉面酡红,潋滟眸光仿佛含了雾气,带着些疑惑和惊异。 他们今日又是同色。 被她眼底那道不加掩饰的赞赏之色取悦到,喉咙滚了滚,他微抿唇角,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就知道这女子肤浅,定然会拜倒在自己的俊颜之下,让她露出马脚,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别扭。 眸光晃动间,一团耀眼的颜色突然闯进了视野里。 楚寰定住了眸子,看向坐于前方的慕泽梧,脸色骤然一厉。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京城小报:宸王殿下与一男子撞衫的二三事 楚寰:………… 最新评论: -完- 第40章 (二更) 再求娶 冰冷的眸光扫射过来时,慕泽梧几乎连滚带爬扑到了楚寰面前,颤抖着求饶: “宸王殿下恕罪!我……我不是有意的!” 说着,他就连忙开始解身上的盘扣,慌张道:“我,我这就脱了,宸王殿下恕罪!” 楚寰尚还没有开口,他已经吓得屁滚尿流。 一旁的林灼华见状轻轻拿团扇掩住了视线。 慕垂远和孟维书相继走上来,看到这一幕都停住了脚步。 和皇子撞衫这件事,可大可小,同席而坐,若是皇子着寻常颜色,撞色之事也不罕见。但慕泽梧倒霉就倒霉在今日穿的是紫金色。 紫气东来,金龙出祥云,并非不能穿,只是与皇子撞色,这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立即认罪,倒是一个最佳的处理办法。 慕笙笙冷眼旁观,在心里给慕泽梧鼓了把气。 慕垂远一时也心下忐忑,瞪了慕泽梧一眼,慌忙请罪:“殿下恕罪,犬子无知,臣必当责罚。” 一时众人无话,都静静等着楚寰开口。 楚寰眸间的厉色只是一扫而过,见面前人这副样子,甚至有些诧异。 心道,自己平日里是否当真有这般可怖? 想到刚刚慕笙笙眼中划过的惊艳之色,心道此女已经中了自己的圈套了。 楚寰心情颇好,并不打算同面前这个蠢材计较。 就算是同一件袍衫,又有谁能盖过他去。 他缓了面色,道:“起来吧。” 慕泽梧仍旧揣揣,伏于地面连声告饶:“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眉心皱了皱,楚寰不耐:“本王已经恕你无罪了。” 慕垂远立刻将瑟瑟发抖的慕泽梧拉起来,呵斥道:“还不快滚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慕泽梧连头也不敢抬,此刻全忘了要靠什么美男计勾引林灼华的事,慌不择路地滚了出去。 他一人跑了,其余人这才恭敬起来。 慕笙笙偷偷抬眼去看,好奇楚寰为何出现在这里。 可她刚刚动作了一下,立刻就与他的目光对上了,就好似他一直在注意着自己似的。 她被自己捕捉到目光时,惊慌的仿若一只受惊的兔子。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不该这么过于明显,被她发现。移开了视线,强行与一旁的熟人搭了话:“林姑娘也在此。” 林灼华盈盈起身见礼:“臣女参见宸王殿下。” “不必多礼。” 他二人彬彬有礼,相视后分坐两旁。慕笙笙想起慕雪鸢的话,心头恍然,怪不得楚寰会出现在慕家,原来是为了林灼华。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深知难过无济于事,她与楚寰云泥之别,他强大,爱掌控一切,自己居于他身边,就如一朵菟丝花缠绕他而生,那样的自己不快乐,慕笙笙不会再让自己过那样的日子。 众人一一列座后,孟维书也与众人一一问了好,抬眼看向慕笙笙时,一张俊颜红到了耳根。 考前能与主考官唇枪舌战的状元大人仿佛失了语言能力般,磕磕巴巴: “慕……慕二姑娘妆安。” 他这番模样在众人面前,着实令慕笙笙有些尴尬。 她还未应答,一声冷哼已从前方飘进了她耳朵里。 轻蔑冷漠,熟稔无比,出自谁的口中不做他想。 慕笙笙骤然觉得难堪,动了动唇角,最后只是低低福了福身。 孟维书脸上怅然之色一闪而过。 沉默间,林灼华竟难得的开了口,声音柔和:“庶吉士,时候不早了。” 她目光悠然,向慕笙笙的方向扫了一眼。 慕笙笙终于确定,林灼华确实是在看自己,并且目光中并没有多少善意。 她何时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孟维书如梦初醒,转身回到了方台之上,拿起卷册,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起来。 他既能一路夺魁,成为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自然是才华横溢,一时众人都被他吸引过去。 慕笙笙也试图让自己去认真听他讲课,可她总觉得头顶有一道冰凉的视线久久不散,抬头时,却又找不到那目光出自何处。 她如坐针毡,心里觉得,宋氏让孟维书来府上讲学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主意。 半个时辰后,孟维书终于累了,开口让众人歇歇。 刚一说这话,慕泽恒就溜了出去,他在那里坐了一个时辰,屁股都要生茧子了,早就坐不住了,立刻就出去透风了。 慕笙笙也跟他的心情差不多,孟维书的话音一落,她不给慕雪瑶叫住自己的机会,立刻就起身离开了。 烟紫色的倩影似一阵云雾般倏然离去,孟维书心头一阵忧伤,自己讲的有这么无趣么。 垂头丧气时,林灼华拿着一卷册子,走到了他身边。 “孟公子,灼华闲来无事时做的一些小词,孟公子可否一观?” 温柔婉约,文弱雅秀。 孟维书早听说过汝南王的嫡女身子娇弱,此时看来确实让人心生怜意。 他点了点头, “林姑娘过谦了。” * 空气怡人,花香阵阵。 走出了半个园子,慕笙笙才从那种压迫感中解脱出来。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了楚寰,他明明待人接物并不倨傲,却总是针对自己。 难道就因为在宫中时,自己没有应下他的要求? 慕笙笙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无论是楚寰还是孟维书,都太无礼了些。 “姑娘,奴婢方才瞧着,孟公子对您热切的很。”摘星道。 “他对我热切,我就该回以同样的热切吗?” 慕笙笙心头不爽利,下意识回嘴道。 摘星没想到她对孟维书的示好是这种态度,犹疑道:“姑娘……” 看着摘星的神色,慕笙笙泄了气。 罢了罢了,说到底,她今日之所以迁怒孟维书,还是因为楚寰吧。 他的一声轻哧让慕笙笙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她刚刚逃出来,心里仍愤愤时,下一个转角,却又与那那紫金色的挺拔俊影撞了个满怀。 “哎呦!” 慕笙笙差点被撞倒。 额头撞上他的胸膛,袍子上的金线刮了脸颊,细白的肤色漫上一道显著的红痕。 她抬眸看去,男人冷面立于她眼前,未退半步。 慕笙笙揉了揉脸颊,一股怒气涌上来,不再看他,转身意欲绕过去。 然而那人就好似与她纠缠上了一般。 她往左挪一寸,他便也挪过来,她向右走,他还要挡在自己面前。 慕笙笙气极,抬眸去看他:“宸王殿下何故要与我一个小女子为难?” 她愤然抬眸,一双潋滟水眸染上了红晕,无辜又可怜,白皙的脸颊上一道红痕,让楚寰心头一软。 似乎是有些过分了。 他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抚那道红痕。 然而他的手刚刚抬起来,还未及靠近,慕笙笙便后退了两步,眸光闪动,满是防备。 那道抵触的视线让楚寰心中一悸,眸中压抑的深邃暗色喷涌而出。 方才来慕家的路上,路上孟维书身上那道清新雅致的香气让他觉得十分熟悉,他想起这似乎是那日斗香会上慕笙笙的香包味道。他记得那日慕笙笙的香是得了第六名,应该不会引得京城旁人效仿,且那味道独特,闻之便难以忘怀。他便问:“你这身上香味倒是别致,何处得来?” 孟维书却支支吾吾,两句话红了耳根,到底也没说出来那香包是何处而来。 既能私相授受赠予香包,如今又几番同自己故作疏远。 他的语气微冷,负手恢复了一派冷然: “欲拒还迎也该到此为止了,本王并没有多少耐心。” “什么?” 慕笙笙一怔。 思量了片刻,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自己故意与他疏远是在耍手段? 慕笙笙心头一时酸涩难言,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楚寰。 她呆呆地看着他,眼底水雾蓄起。 向来伶牙俐齿的女子突然示弱,楚寰心头一动,刚想放软语气。 转而又想到刚刚她与孟维书眉来眼去的样子。 眉头一皱,他告诉自己不能被这女子的故作姿态骗了去。 沉声,缓缓道:“本王先头说过的话仍然算数。若你想通了,不再痴心妄想,曲江宴前,让人找到纪升,本王许你日后无忧。” 他说完,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那层浅薄的水雾倏然而散,她的双眸恢复一派清明,眼底一丝隐痛被藏了起来。楚寰尚未捕捉到,便看她抬眸望向他,声音清脆若百灵: “不必等到那时,臣女现在就可以回答,臣女身份低微,万不敢高攀宸王殿下。” 她冷淡陌生的样子令楚寰心头微震,那双晶亮的水眸与自己对视着,声音清晰异常。 楚寰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掌控某样东西的冲动。 不想她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想要她臣服。 想了解她,走近她。 这种陌生的情感令他感到彷徨,心里空落落的,无处着地。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铁牌,强行拉过了慕笙笙的手,将那铁牌放在了她的掌心。 手掌纤细,肌肤软滑,楚寰的心倏然软的一塌糊涂,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登徒子,二十余年的礼仪教养都抛诸脑后了,竟然强行去抓姑娘的手。 还不想放开。 滑腻的触感只在手心停留了片刻,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却也接下了那块铁牌。 楚寰沉声道:“想通了,就拿着它去找纪升。”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紫金色的挺拔俊影离开,脚步竟有了一丝慌乱。 慕笙笙垂眸看向掌心的铁牌。 这东西她并不陌生,号令宸王府的一众将士,见之如见宸王。 此刻在自己手中,如同一个烫手山芋。 她垂眸。 总之,自己不会再走从前那条老路了。 作者有话说: 对笙笙来说,这仿佛是隔壁学校的校霸来表白。 最新评论: 【一个拒绝攻略,一个自我攻略】 【这个比喻让我觉得笙笙真可怜】 -完- 第41章 (一更) 求婚娶 楚寰心头杂乱,离开的匆忙,自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花坛后,一道纤细身影正偷偷望着他们的方向,将他们的话尽数听进了耳中。 丫鬟一脸惊恐:“大姑娘,瞧这样子,宸王殿下是真的看上了二姑娘,连号令王府侍卫的铁牌都赠予了二姑娘……” “闭嘴!” 慕筱筱满眼嫉恨,痛骂道:“她一个孤女,凭什么能高攀宸王府?你没听见吗?宸王只是想让她入府做妾!” 小丫头被她这副颜色吓得不轻,可她算是从小陪着慕筱筱长大,此刻不得不道:“可……,姑娘,六殿下已经惹了陛下厌烦,宸王是众望所归。即便是入王府为妾,他日宸王即位,二姑娘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啊。” “奴婢瞧着,宸王殿下对二姑娘有几分真心,凭着她的样貌,日后定是宠爱不衰的。姑娘以后莫要同二姑娘为难了,恐怕还要处处讨好她才是。” 这话戳到了慕筱筱的痛脚,她恨道:“我讨好她?她也配?” 清丽的脸孔满是恶毒,计上心头,她喃喃道:“想入宸王府,也要有那个命才行,若是没了命,就只能抬着牌位进去了。” 丫头惊恐:“姑娘!姐妹斗气,可莫要犯傻!” 慕筱筱瞪她一眼:“姐妹?慕笙笙也配同我做姐妹?她只配被我踩在脚底下。没胆量的东西,滚开!” * 在外面又转了几圈,收拾好了情绪,慕笙笙回到了七宝斋。 众人都已坐齐,慕泽梧也换了一件素色长袍回来了,乖乖的坐着,再不敢生事了。 唯独那个狂狷肆意的人不见了。 慕笙笙敛眸,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处坐下。经过慕筱筱身边时,隐隐传来书卷摔打的声音。 她刚一落座,慕雪鸢便凑过来,道:“二姐姐去哪儿了?” “唔,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气。” 她随便扯了个理由。 慕雪鸢也不在意,小声道:“二姐姐你出去了没看见,宸王殿下刚刚回来时,似乎心情不太好呢。” “哦,是吗。” 慕笙笙心道,自己的心情也不算好,这丫头怎么看不出来。 “好像是林姑娘和孟公子说话的原因,宸王殿下始终板着脸。坐了片刻,就开口将林姑娘叫出去了,不知说了什么,总之,两人一同离开了。” “要我说,今日宸王殿下屈尊来慕府,应该就是为了林姑娘。这两人这般行事,便是不怕流言了吧,看来宸王殿下同林姑娘结亲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经她一提,慕笙笙才注意到,消失了的不光楚寰一人,还有林灼华。 这算什么? 一边撩拨自己,一边笼络汝南王府吗? 楚寰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她冷笑一声,怀中那块铁牌仿佛还未被捂热,让她的胸口也一片冰凉。 孟维书来府上讲书三日,林灼华日日都来,从不辍学,而楚寰只第一日出现了。 但只那一次出现,也足够京城中风言风语了。 六殿下尚在府中禁足,陛下天子之意毫无转圜余地,慕家本该一同被牵连的,可宸王殿下却纡尊降贵亲自登府。 虽然对外都说宸王殿下视状元郎为知己,此去是为了听他讲学。 但这话显然只能骗骗傻瓜。 京城中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是说汝南王此次携女归京就是为了给她在京城寻一门亲事,而汝南王身份尊贵,嫡女自是配得上皇亲国戚的。如今六皇子被软禁,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宸王殿下了。 因此,大多数人猜测,宸王殿下当日驾临慕府,就是为了林灼华。 而两人一同离开慕府,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另有一小部分声音看热闹不嫌事大,偏偏要将当日慕二姑娘与两位皇子之事翻出来,说宸王殿下为美色所迷,此番纡尊降贵是为了慕二姑娘。 这一部分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只因慕家二姑娘和汝南王嫡女,这选择实在是太简单。 “就算慕二姑娘是仙女下凡,宸王殿下也不会迷了心智,这话实在是太离谱了。” 京城的酒馆里,众人如是说。 水蓝色长袍的男子神色郁郁,坐在角落里,听着众人议论纷纷。 此人正是赵枫。 近日家中事多纷乱,他心头郁结,只能寻衅出来喝酒买醉,然而即便是想一醉解千愁,也不得消停儿,还要在此听他们污蔑慕二姑娘。 他心下愤怒,慕二姑娘他是见过的,知书达理,温和从容,根本不是那种时时想着攀龙附凤之人。 而这些人,根本对她不了解,就空口白牙污蔑她。 赵枫气极,酒气上涌,突然摔了酒壶。 “砰”地一声巨响,那几个得意忘形的嘴脸被吓了一跳。 “慕二姑娘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他扶着桌子站起,摇摇晃晃,醉意朦胧吼道。 见说话的人是永宁侯府的小公子,众人对视一眼,稍稍收敛了些。 云麾将军已经得罪了上边了,这位公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他们也不得不忌惮永宁侯府的势力。 红袍男子笑道:“小世子莫怪,我们不过是些酒后话,随意说的。小世子若不想听,我们不说便是了。” 他虽认错,但仍是嬉皮笑脸,显然只是口头敬重,并未将这一桩小事放在心上。 赵枫哪有不懂的,但他们人多势众,他再如何为慕二姑娘申辩,想来也是徒劳。 “你们内心肮脏,便将人都看的肮脏!” 他骂过后,拎着自己的东西,歪歪扭扭的离开了。 那些议论的人见他走了,转头接着喝酒,只是话题又多添了一个。 为这事闹的满城风雨时,慕笙笙正在整理自己的书匣。 像模像样地听了三天的学,今日是最后一天。此刻已经下学,春日里天黑的晚,外面天色仍然明亮着。 慕垂远对着孟维书几番感谢,非要热情地留下他在府中用膳。 此事显然不妥,孟维书连忙推拒:“慕大人之心,在下心领了。然府中女眷众多,实为不妥。” 慕垂远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呵呵笑了两声:“那我送庶吉士出去。” “劳烦了。” 他恭敬地点头,然而转身时,看见七宝斋里,那道娇艳倩影仍未离开,心头微动。 “慕大人且稍候片刻,我似乎有书落在里面了。” 慕垂远探头一瞧,里面只剩慕笙笙一人,他心里立刻明白了三分。心里揣摸着,孟维书是宸王一手提拔的,日后青云之路定是畅通无阻,若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也是好的。 他一想定,便全然不顾自己女儿的名誉,爽快应道: “庶吉士慢慢找,我去外面长廊尽头等庶吉士。” 孟维书一张脸又红透了,轻声应下。 七宝斋安静雅致,慕笙笙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没急着走。 摘星将朱笔放进笔匣里,想着晚膳,提议:“姑娘,晚上做山药炖排骨可好?” “你就知道吃。” “嘻嘻,姑娘厨艺一绝,不能怪奴婢馋嘴。”她有理有据,道:“他日姑娘若嫁了人,姑爷尝过姑娘的的手艺,恐怕更爱姑娘爱的什么似的。” 慕笙笙浅笑:“你小小年纪,成日情啊爱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两人随意说笑,摘星被打趣了也不脸红,只嘻嘻笑着。 收拾好东西,起身时,她却愣住了。 拿手扯了扯慕笙笙的衣袖,欲语还休的样子。 慕笙笙不明所以,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她身后,雕花立柱旁,男子文雅清秀,正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她。 两人目光对上,孟维书率先躲开了。想了想,又转过头来,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低声道:“我,我有话想同姑娘说,姑娘可否移步?” 这要求着实有些无礼。 并非慕笙笙偏见于他,实在是男女授受不亲,此事若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 长廊尽头,一身深棕色官服的慕垂远背对着这边,显然是在等着送孟维书出府。 慕笙笙脸上发烧,心头唯有一片失望。 卖女求荣,她这个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看着孟维书,心里许多纷乱的想法系成一个疙瘩,理不清剪不断。【工/仲/呺:寻甜日记】 犹豫片刻,她轻舒了口气,或许自己不该想这么多,逃离慕家才是正途,不然早晚有一日,她会被自己这个薄情寡义的爹给害了。 慕笙笙缓声道:“男女有别,孟公子有什么话,不如就在此处说吧。” 她回首示意摘星,摘星立刻退后了两步。 孟维书脸色再次红了起来,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他上前两步,舌头打了个结,十分不利索地道:“我,我想问,二姑娘许了亲事没有?” 他挠挠头,没了讲学时的从容,很有些不好意思,“先头我闹出的乌龙,二姑娘想来已经听说了,我还欠二姑娘一个赔罪。” 说着,他福身:“先前是我莽撞了,这厢给慕姑娘赔罪了。” 他眼睛锃亮地盯着慕笙笙:“我家世单薄,或许没有多富贵,但孟某求娶慕姑娘之心至诚。若姑娘首肯,孟某许诺今生今世只对二姑娘一人好,再不纳通房妾室。” 作者有话说: 小孟同学的毕业表白来啦~ 笙儿:关于学神和隔壁校霸都爱我的那些事 最新评论: 【男主是不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 -完- 第42章 (二更) 动鸳鸯 这番剖白令慕笙笙有些惊讶。 一个男子对你许诺,今生今世唯你一个。 说不动容是假的。 可她心里有动容,有惊讶,却独独没有欣喜。 甚至连迟疑都比迟来的欣喜要多。 她眸光闪动:“你,不必对我承诺这么多。” 她怕自己承受不起,更怕自己会辜负他一片心意。 孟维书闻言以为她不信自己,立刻保证:“我说到做到,慕姑娘若不信我,我可以立字据。” “不不。” 他这样认真的样子,慕笙笙忍不住笑了。 女子粉面朱唇,一双明眸弯弯,笑意萦绕在眼角眉梢,实在是可爱灵动。 孟维书看呆了。 慕笙笙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对我如此承诺。” 孟维书没明白她这话,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红云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儿,又结巴了起来: “我我,我明白了,慕姑娘放心,孟某说到做到,此生定不负慕姑娘!” 少年红云绕耳,面上一派赤诚坦荡,这一刻的孟维书,落在慕笙笙眼里,显得容光熠熠。 她心里酸涩难言,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真心相待。 两人剖白心意后,便有些尴尬,孟维书眼见她垂首不语,立刻道:“姑娘慢慢整理书箱,我,我先走!” 他有些慌乱,从慕笙笙身侧绕过去,然而衣袍拂动间,慕笙笙却闻到一抹熟悉的幽香。 “孟公子且慢!” 孟维书被她叫住,心头欣喜不已,以为她还有话要说,回首却见她蹙起了细眉:“孟公子身上的香包是从何处而来?” 被她发现,孟维书红了耳根:“我,慕姑娘恕罪,那日斗香会,我托李家公子为我寻来了姑娘的香包,我……我觉得十分好闻,这才佩在了身上。” 他这话说的平淡,落在慕笙笙耳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堂堂状元郎,竟然托人去拿姑娘家的香包! 慕笙笙闻言急红了脸,这事情未让旁人发现还好,若是发现了,她岂不是要担上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她急道:“你怎能如此!” 心头怒气上涌,但见孟维书一脸无辜,大约只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她又无处发泄。他是偷偷拿的香包,慕笙笙并不知情,可旁人若知道了,只会说是她慕笙笙不守规矩。 当即容色郑重,讨回了那香包,这才放了孟维书离去。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日子回到了正轨。 那日孟维书离开时神采奕奕,慕垂远许是猜到了什么,这些日子对着慕笙笙格外的宽和慈爱,嘘寒问暖体贴周到。两世以来,慕笙笙第一次发现,原来慕垂远也是能做个‘慈父’的。 京城里关于自己的流言纷扰,也陆续传到了慕笙笙的耳朵里。 赵枫那日在酒楼为她与旁人起争执,不过半日就演变出了无数个版本,最难听的,莫过于说她勾搭皇子不成,转而求其次,攀上了侯府世子。 慕笙笙对这些话并不在意,但她有些害怕孟维书会因此打了退堂鼓。 不过若他因此退却,自己也不怪他。 但让她惊讶的是,孟维书不但没有因此退却,还特意修书一封,递上了慕府。 信中他慷慨激昂,为她鸣冤,直言要她莫要放在心上,他已经修书给家里,待高堂回信后,便托媒人三书六礼上门求亲。 慕笙笙心中熨贴,一颗忐忑的心终于落了地。 再过几日便是曲江宴了,他们两人之事算是跳过了相看这一步,不过也无伤大雅。 依着孟维书信中所说,他父母都在凉州,他已修书寄去,三五日便可有回信,此事或许能在曲江宴前落定。 轻舒了口气,慕笙笙想到楚寰给自己的那块铁牌,她翻找了出来,擦了擦。等她与孟维书的事过了明路,她就找个机会还给他。 孟维书是楚寰提拔重用之人,他只是想将自己纳入府中,本是可有可无之事,定然做不出与臣子争妻一事。 她这厢想定,便将那铁牌带在了身上,只待再遇见他,便算是了却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了。 这日下朝后,天色阴沉。 楚寰驾马出宫,远远地,便见宫门处纪升正在探头探脑张望。 他心头一动,想起了那枚自己送出去的令牌,驭马速度加快了些。 待到近前,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色:“什么事?” 纪升一脸懵然。 “啊?” 楚寰皱眉,第一次觉得他怎么说话做事如此慢吞吞。催促道:“你在此等候,有事要禀我?” 原来是担心出事了。 纪升赶紧摇头,解释:“没有,殿下且安心。属下是见今日天色不好,怕稍后有雨,特来迎殿下。” 听到是这个原因,楚寰怔住了。 满心的欢喜仿佛泡影一般倏地破了。 算一算,从那日到现在,已经有七八日了。 她竟然还没有来找自己。 眉宇间浮上了淡淡的失落,他看着纪升,迟疑道:“你……” 纪升:? “你近日别乱走,以免有人找你找不到。” 纪升没心没肺哈哈两声:“殿下说笑了,谁会找属下呀,属下就跟着殿下。” “让你别乱走,你听话就是。” 他突然急色道。 纪升立刻认了怂:“是。” 宫门处人来人往不绝,楚寰舒了口气,驭马往人少处走了走,又嘱咐道:“你派两个人,盯着慕家,如果有什么消息,记得回禀。” 殿下眸色沉沉,却又不像生气,倒像是十分失落,有些委屈。 纪升揣摩了半晌,突然悟了。 去盯着慕家? 是盯着慕二姑娘吧! 他立刻应了:“是!” 自那日讲学后,孟维书登慕府的次数多了起来。 有时是说上门给慕家三少爷指点功课,有时是与慕大人交流政事。 理由花样百出,整个人好似长在了慕家。 外面的初时不觉得什么,可看久了也能揣摩出其中的门道儿了。慕家三个适龄姑娘待字闺中,孟维书尚未成亲,三不五时就登门拜访,猜也猜出个大概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状元郎相中的是慕家的哪位姑娘。 慕垂远近日在官中声名渐显,洋洋自得,人人都来他这里刺探些消息,拐着弯儿地恭喜他觅得佳婿。 他照搬全收,丝毫不辩解,看孟维书是越看越满意。 在他心里,慕笙笙与孟维书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四月二十一,孟维书再度托人给慕笙笙送来了书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孟家二老已经知晓此事了,十分满意,他二老算是开明,只盼儿女夫妻和睦,并不打算多插手儿女婚事。 信中言辞和蔼,只道他二人十分赞成,要孟维书务必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媒人上门说亲,方不委屈了慕笙笙。 看了信上的内容,慕笙笙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没有回信时,她总担心会出变故,如今孟家二老已知此事,只待过了明路,就算定下了这婚事了。 孟维书信中激动,向她承诺,后日曲江宴一结束,他便亲自去托请媒人上门说亲。 慕笙笙看着信上干净整洁的字体,心中感动,也有了几分平和日子的期待。 她拿过一旁的狼毫,蘸了墨汁,就着烛光,认认真真地给他回信: “信中一切俱已知悉,笙笙不胜欣喜,望卿从容,笙笙翘首以盼。” 字迹大方雅观,文雅娟秀。 孟维书看着回信上的内容,仿佛看到了那人垂首书写时的婉约灵秀,胸腔中一颗心仿佛要蹦了出来。 过了后日,他便上门去提亲,她便是自己的妻子了。 山月居中,慕笙笙握着孟维书的来信,思绪万千。 后日是曲江宴。明日,是楚寰给她的最后期限,明日过后,她便将令牌还给他,等孟家的聘书一来,从此他们两人便是彻底的山水不相逢了。 一切似梦般不真实,她期待了太久,到真的彻底摆脱掉前世噩梦的这一刻,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楚宣,楚寰,慕筱筱,如果自己嫁给了孟维书,这些人都将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前世如梦,大约就是如此吧。 她轻轻吹熄了烛火。 窗外月影如瀑,幽然寂静。 四月二十二。 夜里,宸王府。 烛火仍旧跳动着,书房里寂静无声,楚寰正在处理公务。 书房外,纪升抱着剑守在门口,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今日的殿下不知怎么了,都已经快三更天,却仍然不睡觉,只是隔一会儿就叫自己一声,问是否有事禀报。 此时已经入夜了,大家都睡了,哪能有什么事? 纪升只道殿下心情不好,便也陪着。 然而他哈欠连天头打手臂时,却被人叫醒了。 “纪将军,纪将军,醒醒。” 纪升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待清醒过来,看清面前人,他困意消失了大半: “慕府出事了?” 这人正是他派去盯着慕家二姑娘的那两人之一李富。 李富脸色有些纠结:“倒是没出事。” “没出事你慌慌张张干什么?” “是没出事,但有些奇怪的事,属下不知该不该报。” 纪升兴趣没了一半:“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大事。”他缓缓道:“只是近日发现慕家那位二姑娘与状元郎来往频繁,偶尔有书信由侍女小厮代为传递。” “属下昨日截下了一封信,誊抄下来,见信上并无旁的内容,只是说两人的亲事。这是私事,属下不知该不该报。” 宸王殿下令他们盯着这位慕家姑娘,定是怀疑这位有什么危害大夏的嫌疑,他们不敢懈怠,日夜轮班盯着她。可是他二人已经观望很多日了,并没发现这位姑娘有什么异常,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玩闹闹,一点也看不出有碍国情的举动,更没什么奇怪的人与之来往。 唯一异常的,就是近日同状元郎来往频繁,但这是私事,或许是两人相看过了,准备结亲,万万不算是危害国本。 两人商量了半晌,觉得还是应该拦下信件看看。于是他们昨日夜里将信件拦下,知悉内容后,为保万无一失,誊抄了一份,又悄无声息地将原信塞回了送信的的小厮身上。 发现确实是姑娘公子之间的婚事,他们思来想去,还是禀报一声,不然若是漏下了什么,这罪名可不是他们能担的。 于是今日李富就带着信来了。 没想到纪升听了这话,当即清醒了,给了他一个暴栗:“蠢货!你可误了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还在端着,老婆已经跑路一半了…… 最新评论: 【呐…看了n本女主重生回来打算嫁给前夫手下的…一般的论调都是男主身份尊贵不会夺臣妻巴拉巴拉…但是有考虑过,求而不得的男人有可能给她们想嫁的男人使绊子…导致人家的仕途受阻人生翻覆吗… 而且怎么说呢,偷拿荷包这种事,我以为会让女主觉得状元郎轻浮…结果她居然轻轻放下了… 前世难道不是因为一开始宸王知道她是六皇子的人才把她当玩物,又因为笙笙要帮六皇子才刻意讨好男主,自己把日子过拧巴了…这辈子又不会重蹈覆辙…堂堂一个未来的储君都都为你死了,重来一次不值得你赔上这辈子吗?】 -完- 第43章 (一更) 爽约了 书房内的烛火仍亮着,楚寰坐于书案前,听纪升将事情一一禀来,面色平静。 纪升心下揣揣,作为宸王殿下的近身侍卫,他自然是能揣摩出主子的几分心意的。这位慕二姑娘是头一位令殿下如此上心的女子,前几日宫中觐见,殿下特意提了姜家二子清正忠君,若说这其中没有慕家那位二姑娘的缘故,纪升是不信的。 可如今殿下尚还将她挂在心上,这位姑娘却转头同孟家那位状元郎议亲了,将殿下一番心意生生无视。 纪升偷偷瞧着自家殿下的脸色,只觉阴云密布,心里觉得这位姑娘大约是要倒霉了。 事实上,楚寰只是抿了抿唇角。 他猜到了慕笙笙大约是不会来找自己了,但他却没有猜到她竟真的选择了孟维书。 孟维书家世单薄,但才华斐然,确实是良配。 那一日天香楼巧遇、慕家七宝斋他二人的对视,一切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楚寰嗤笑一声,自己竟成了瞎子,还巴巴地上前去送什么令牌。 仿佛寄予了无数希望的美梦缠绵着没有结束,他心头忐忑,期待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的结果,可结果出现的那一刻,美梦落空,心里仿佛被一柄钝钝的刀来回拉扯。 这种痛让他清醒了些。 孟维书是自己一手提携之人,有经世之才,日后定为朝中栋梁。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女子伤了朝臣的心。 楚寰从小被教育,为君之人,要有容人之雅量。 慕笙笙想嫁孟维书,那嫁就是了。 从右侧堆积如山的折子上拿过一本,他淡淡“嗯”了一声,问道:“明日曲江宴可安排好了?” 纪升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样子像是全不在意了? 心里不禁为殿下的宽广胸怀五体投地。 他答道:“是,一切都妥当了。” “嗯,下去吧。” 这一夜风平浪静。 四月二十三。 这日是曲江宴。 曲江宴是皇帝为贺新榜进士而设,本朝重文,自开朝来便有此习俗。 只是以往未避免人多事杂,只有中了头三榜的进士可赴宴,然因着前些日子太后寿辰之事,皇上皇后特下令,五品以上官员皆可赴宴。且为贺新一年春日,将雅集杂糅。此番一改动,今年的曲江宴便不只是宴席,更成了公子姑娘们展露头角的‘演武场’。 一早醒来,摘星去院子里照看,回来时满身风雨: “姑娘,昨夜下了雨,院子里青石砖上雨痕未干。此刻天色阴沉沉的,不知稍后还会不会有雨呢。” 粉黛正为慕笙笙梳头,闻言向外望了望:“前院可有话传来?这样的天气,曲江宴办不成了吧。” “哪儿能啊,听说宫里仪仗已经上官路了,不过一众侍卫也都带了斗笠,此刻街上热闹的很,大夫人那头也正吩咐多备车马呢。” 粉黛“唔”了一声,“也对,宫里定好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变。” 闺中女子能出门游玩的机会不多,连同侍女也不能经常出行。因此她们得知两个要赴宴,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即便是天气不好,也满怀着期待。 慕笙笙却从一早醒来便不舒服,眼皮直跳,她总觉得今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发髻梳到一半时,她按住了粉黛的手: “不弄了。摘星,你去福寿堂给老夫人回个话,就说我昨日夜里没盖好被子,感了风寒,今日就不去赴宴了。” 粉黛:“姑娘,这种大宴,世家都被清点名册的,不到场恐怕说不过去吧。” 摘星也是这么想的,两人都看着她。 然而慕笙笙心意已决,她与孟维书的婚事已经敲定,双方父母都已知晓,宋氏虽气的半死,但也应了,只待明日他上门提亲就算下定了。 这种节骨眼儿上,她什么事情也不想发生。 “这等宴席是未婚的公子姑娘崭露头角的时候,祖母知道我与孟家公子亲事已定,不会多说什么,你就这么去回话就好。” 又道:“你们不必在家里陪我闷着,跟着雪瑶和雪鸢一同去吧。” 怀中令牌烫手,慕笙笙神思不属。今日曲江宴,最适合浑水摸鱼,她本想将令牌寻机还给楚寰。但一切尚未定论,思来想去,若楚寰从中横插一手,也未必不能坏了这婚事。 索性他如今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待一切落定后,她再寻了机会还出去吧。 摘星依着慕笙笙的吩咐去回话,老夫人那边果然没什么异议,还让人送来了小厨房早上做的八宝甜糕,告诉她好好休养。 慕笙笙于是放下了心,给粉黛和摘星准备了两把油纸伞,托了慕雪鸢和慕雪瑶一人领着一个出门去了。 待到众人闹闹哄哄都出了门,偌大的慕家只剩了慕笙笙一个,她干脆卸了妆环,回屋子里补眠去了。 京郊。 濯清池。 沿湖傍林的偌大平坡,原是花红柳绿,风景秀丽如画,高台、围栏、隔帐都已布好。但此刻天色暗沉沉,四周罡风鼓动,旌旗猎猎,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一列列车驾正从弯路上缓缓驶来,因着天气不好,各家出行人数都多了许多,本是十分开阔的地方,此刻竟也显得有些拥挤了。 高台之上,金黄色的仪仗竖起,森严天威,帝后已然入座。 “陛下,娘娘,座席雅间都已置办妥当,只待开宴了。” 皇后娘娘一袭朱红色广袖大摆宫裙,云鬓华容,气度温和:“昨日下过雨,今日路上难行,务必让人沿路巡察,万万不要出事。” “是。” 宫人领命下去,皇后眉眼淡淡,看向一旁端坐着的楚寰。 一身玄色骑装干练飒爽,但他眉眼郁郁,一直盯着外面的人马,时不时扫视一番,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看到慕家的车驾进了围场,几个女眷公子正相携而出。 皇后自是猜到他大约是牵挂慕家那个姑娘,见他魂不守舍,清了清嗓子,趣道:“宸王,可有什么不妥?” 楚寰正不错眼地盯着慕家的车驾,眉头越皱越深。 他没看见慕笙笙。 昨日他已说服自己放下。 慕笙笙已经选定孟维书,他二人两心相悦,算是佳话。 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一个女子,他日自可寻一两心相悦之人,他身为皇子,不可同臣子争妻,更不该为了声色误了正事。 但今日清晨,看到外面雨幕,脑海里却适时浮现出了那张娇颜;一路驾马而来,沿途也忍不住拿眼去寻慕家的车驾;直到坐在这里,看见慕垂远带着众人走入,他才放下心来。 可他自认目力极佳,看了半晌,却都没看见那道身影。 难道是随着姜家一同来的? 他正想去找姜家的座席时,不妨被皇后点了名。 压了压眼角,他答:“女眷众多,路滑难行,儿臣和母后一样忧心。” 皇后闻言心里乐了,为他这嘴硬扯了扯唇角,也不戳穿他,干脆顺着说下去:“宸王忧国忧民,自是好的。” 楚寰颔首,转头又开始寻那道身影。 场上人多纷乱,他梭巡时,一袭天青色云水锦袍的身影撞进了他的眼帘。 正是孟维书。 他提着一把月白色纸伞,容光熠熠,正从马车上下来。 往日里在他眼里十分顺眼的人,此刻令他眸色纠结。 这样的书呆子有什么好? 无论是样貌气度,身世前途,孟维书有哪一样比得上自己? 楚寰看着孟维书的眸光冷淡,觉得慕笙笙大约是被迷了心窍,怎么能弃自己而选他。 皇后见他心思不属,低低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儿子,她也不忍心看着他干着急。 于是转头对皇上道:“陛下,前些日子慕家曾携两女进宫谢恩,臣妾见了很喜欢,特赏了那位二姑娘。今日大宴,想必也来了,不如将她叫来叙话。” 皇帝与皇后夫妻伉俪,后宫虽有不少美人,但帝后相敬如宾,这等小事他通常并不会过问。 此时皇后特意提来,皇帝也明白是何意。上回太后寿辰,原本就打算给宸王选妃,可出了那档子事,没能进行下去,他日理万机不曾过问,看来皇后已经有了人选。 忖道:“既然皇后觉得好,那便传来看看。” 于是唤来了身边的内官,吩咐道:“传皇后的口谕,让慕家二姑娘来见。” 宫人领命立刻就去了。 楚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终于坐直了身体。然而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 慕笙笙知道皇后属意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后悔同孟维书的亲事? 他心头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攒着一口气,只等着人来给他移开。 朝臣家眷的座席在高台之下,分列隔断,紫袍宫人步伐紧快。楚寰睨着他,直到身影消失在脚下,被高台挡了看不见了。 他拿起旁边的酒樽饮了一口,烈酒入喉,觉得心头的寒气散了些,手指有节奏地点着酒盏侧面,眸光闪烁。 派去的宫人过了不久便回来了,楚寰目光跟着他的身影而动,却见他身后空无一人。 宫人:“回禀陛下娘娘,慕家的说,多谢陛下娘娘抬爱,但二姑娘昨夜染了风寒,今日未能成行。” 作者有话说: 楚寰:没来?不来了?还来吗? 最新评论: -完- 第44章 (二更) 雨中情 “受了风寒?” 向来沉着的声线有了一丝慌乱,楚寰按着身旁的扶手,率先开了口。 他这副紧张的模样落入皇帝眼底,便是皇后有意替他遮掩,也遮掩不过去了。 皇后轻咳了声,压了压翘起的嘴角。 刚刚还装的稳重的跟什么似的,一听说人家受了风寒,就坐不住了。 她故意提点他:“春雨凉寒,身体娇弱也是有的。宸王不必如此惊慌。” 皇帝此刻也是心明镜似的了,但他同皇后思虑的又有不同。 慕家家世一般,不能成为宸王的助力,这无伤大雅,他并非刻薄的君王,明白娶妻娶贤,为的是与儿子恩爱相守夫妻和睦。 但宸王是他最满意的皇子,人品贵重,朝臣拜服,宸王后院的人无论是否为正妃,都必是要精挑细选,家世人品都要细细考验,不可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因而他慎重了些,道:“既然今日身子抱恙,那便细细将养。你传朕的口谕,让慕家二姑娘改日觐见。” “是。” 楚寰心头一动,他自然明白父皇这样的话代表什么意思。父皇动了为自己择妃之心,想要细细考究慕笙笙。 沉重的巨石压在心上密密麻麻的疼,让他的喉咙生了钝。他明知慕家已经与孟维书议亲了,可此时却无法开口提醒父皇。 不想,也不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她,更不该以侧妃或妾室之位来羞辱于她。 望向母后时,见她眼里满是促狭,楚寰喉咙滚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竟然人尽皆知。 目光落在覆桌的烟紫色绸缎上,他脑海里顿时浮现了她那日站在华融宫门口,碧柳天色下,盈盈一双秋眸。 执起身旁矮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腹中辛辣。 他咽下了到口的话,漆黑的眸光暗涌。 楚寰突然起身,拱手道:“父皇母后,儿臣想求一道恩旨。” * 这日天色傍晚时,出去赴宴的众人才回来。 慕雪鸢和慕雪瑶一路叽叽喳喳,刚一回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下来,便相携来了山月居,找慕笙笙要一口暖胃的热茶。 “二姐姐,你可不知道,今日宴席上可好玩了。” 慕雪瑶是个爱玩的性子,掰着手指头给她讲:“马球蹴鞠、投壶垂丸,还有插花焚香,虽然设了比试,但是皇后娘娘慈爱,众人玩的都尽兴。” 她们两个两张小脸都红扑扑的,看着是玩耍的开心。 慕雪鸢听她的话,立刻纠正:“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慈爱,而是因为宸王殿下惹了陛下和娘娘生气,所以才无心管咱们的。” “哦,对对。”慕雪瑶道:“二姐姐你没来真是太可惜了,皇后娘娘还着人传你过去说话呢。” 她们两个心思粗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捧着热茶喝的开心。慕笙笙却觉得事有蹊跷。 楚寰是帝后最疼爱的皇子,怎么会无端遭受申斥呢。 她望向了摘星。 摘星是知道一点宸王殿下同自家姑娘的事情的,但她也觉得今日之事应该没什么,便道: “一早,我们刚下马车,皇后娘娘那边就使唤人来,说想召姑娘过去叙话,老爷只好如实告知姑娘身子抱恙。至于宸王殿下受申斥,奴婢便不知了。” 慕雪鸢消息最灵通,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好打马虎道:“皇室的事,咱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这话也没错,慕笙笙苦笑了一声。 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要嫁给孟维书,确实不该再忧心楚寰了。 然而上一世箭雨中他舍身相护,始终让她心存愧疚,自己终究是欠了他一条命。 用过晚膳后,天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慕笙笙站在长廊下望着雨幕,想着明日就是孟维书承诺来下定的日子了,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孟维书待自己之心至诚,前世如梦,她确实不该沉溺于往事。 院子里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地透亮,已是夕阳时分,晚霞却被困在乌云之后,浓厚的雷声压抑着,怕是一会儿又是一阵滂沱大雨。 思绪翻飞间,摘星打着伞踩着雨水跑过来了。 “姑娘姑娘。” 她跳上台阶时,慕笙笙伸手扶了一把,嗔道:“急什么?慢点。” 摘星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一脸急色:“姑娘,宸王殿下被陛下罚去宣德门跪着了!” 跪宣德门? 上一世他从没受过这么重的惩罚,更何况此时雨势渐大,就算他身体强健,也是要生病的。 慕笙笙手中握着帕子紧了紧,脸上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色:“怎么会这样?” “纪升将军刚刚从偏门买通了小厮,让奴婢给姑娘传话,宸王殿下此时人已经在宣德门跪着了,纪升将军恳请姑娘务必去见一面,说只有姑娘能说服宸王殿下。” 说什么只有自己能说服他,也许只是用来诓骗自己的说辞。慕笙笙气上心头,不予理会: “我与宸王无亲无故,凭什么去?就让他跪着吧。”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用力阖上了门。 摘星在门外不知所措,纪升将军还在小门处等着,姑娘丢下这样一句话,她真是去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心里有些怨怪那位纪升将军,他们家殿下被罚跪,关我们姑娘什么事?干嘛要来逼我们姑娘相见? 正举棋不定时,阖上的门忽然又开了。 明丽的娇颜出现在门口,眸光闪烁,身上多了一件鹅黄色绣百合披风。 “姑娘!” 慕笙笙叹了口气,饶是她铁石心肠,终究无法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拿两把伞,我去一趟就是了。” 她握着怀中的令牌,心道,就这一次,她将一切都还给他。 * 天色渐暗,又下了雨,此时慕家的管理十分松懈,慕笙笙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小门出去了。 纪升等在外面,正抓耳挠腮,他生怕这位慕二姑娘铁石心肠不肯相见,那依他家殿下的脾气,恐怕真的要在宣德门跪上一夜了。 好在他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两个女子身影就出现了。 纪升迎上前去:“谢天谢地,慕姑娘您终于来了!” 面对纪升的急迫,慕笙笙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 “殿下被陛下斥责,罚跪在宣德门,说若不认错便不许他离开,跪足一夜。” 宣德门在宫外太庙里,离这里尚有些路程,慕笙笙跟着纪升上了马车,问道: “他犯了什么错?” “这个……” 纪升犹疑起来,他怕自己若是说了,这位姑娘会转头跳下马车,就别提什么去劝服殿下了。 “这事发突然,属下也说不清楚呢,姑娘还是等下见了殿下再问吧。” 他这副模样,显然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想说与自己听。 既已上了马车,慕笙笙只能全当没看见,不论如何,今日去见了楚寰,就当还了他的人情了,往后两人分道扬镳,再不相见就是。 雨路湿滑,街上没什么行人,纪升驾着马车一路走的飞快。 太庙在京郊,平时有重兵把守,并不许人平常随意出入,皇帝这次下了狠心让楚寰来这里罚跪,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但慕笙笙一时竟然想不通,能有什么事让皇帝如此动怒,竟然连皇后都没有拦住。 一路疾行,车轮几次打滑,到得太庙之外时,三人依次下了马车,摘星脸色已经惨白,显然被吓得不清。 纪升偷偷看向慕笙笙,却见她容色稳重沉静,丝毫没有被这颠簸的车驾影响心神。他心里暗暗惊叹,没想到闺阁女子竟然如此胆大。 为着能让慕笙笙前来相见,纪升未经楚寰允许,头一次私自动用宸王府的势力,拿下了太庙看守的护卫,换成了府上的暗卫。 慕笙笙猜测,这其中或许也有皇后娘娘在后面为他护航的缘由,不然没有楚寰的手牌,凭他能调动的将士远远不够。 从侧门进入,太庙里安静异常。 四周都熄了烛火,唯有供奉着本朝先祖的太德殿灯火通明,恢弘璀璨。 高楼宏宇下,数十阶白玉瓦,宽阔的院阁外,正对着暗金色恢弘宫殿的一道三人高四人宽的白石拱门,上立石牌,便是宣德门了。 宣德门是皇室威严的象征,祭祀先祖时,只有皇帝皇后的仪仗能经过此处,旁人都要从小门绕道而行,楚寰竟被在此罚跪,其一是皇帝发了怒,其二也昭示了皇帝有意他为储君之心。 慕笙笙随着纪升的指引一路走过来。 暗垂天幕下,那道白石拱门愈发醒目,其下,跪着一道挺拔笔直的身影,玄色的袍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茫茫大雨将他浑身浇的湿透。 见到这一幕,慕笙笙劈手从摘星手中夺过纸伞,大步跑了过去。 沉沉雨雾中,鹅黄色的倩影大步奔来,楚寰的视线被雨水阻断,眼睛几乎睁不开,直到她到了近前,幽然暗香飘入鼻息,头顶骤然出现一道晴朗天空时,他才看清来人。 “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同陛下认错?” 作者有话说: 楚寰(湿漉漉版):嫁我吧 最新评论: 【快更】 【卡的地方真的是啊啊啊啊】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卡在很重要的时候………啊啊啊啊啊!太少啦!多更一点鸭!】 【每天都有双更看太爽了哈哈哈】 【追平了,好看的,大大加油】 -完- 第45章 (一更) 退婚事 远处,摘星想要上前,被纪升拉住了: “别过去。” 雨势不减反增,慕笙笙举着纸伞,裙角拖在地面,已经尽数湿透,春雨凉寒,一张小脸已经有些苍白。 两人困在一方纸伞下,四周雨幕垂垂。 慕笙笙低头去看楚寰。 他的袍襟早已湿透,未干的雨水顺着刀削斧刻般的凌然面庞滑下,漆黑的眸光若星子,暗潮涌动,压抑着陌生的情绪,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你来了。”声音暗哑。 他的目光骇然,似乎有疯狂的东西压抑着不肯在自己面前露出。 看到他这副模样,慕笙笙气恼,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心软跑来相见。她从怀中拿出那块令牌,丢到了楚寰面前,冷声道:“纪升将军托我来见殿下一面,我不知为何,但我仍记得我还欠殿下一个答复。” “我与孟家公子两情相悦,不日即将完婚。这是殿下的东西,臣女完璧归赵,此后便两不相欠了。” 冰冷的铁牌落在地面溅起雨水,她的声音也似寒风孤冷,落入他耳底。 眸光暗沉,他的身躯已经冻得僵直,此时没有雨水的冲刷,却感觉更冷了些。 楚寰缓慢地伸手,将那块铁牌捡起来,苍白的手掌拂过,擦干净上面浑浊的雨水。 薄唇扯出一个苍凉的笑意。 慕笙笙见他不说话,转身欲走,然而她刚动了寸步,便被一只大手拉住,纤腰落进臂弯里。天旋地转间,冰冷的水气扑面而来,纸伞被打飞,慕笙笙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一只大手牢牢控着她的腰身,湿软的小手被大掌包裹住,他的鼻息落在她额间,只停留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含住了那馨香软滑的唇瓣。 满足的喟叹声落入她耳里,慕笙笙呆怔间,对方的唇舌已经攻城略地。 怀中暗香涌动,她身上温热香软,让他甫一触碰便欲罢不能。 梦境中那种噬骨灼魂再度涌上胸腔,几乎灼烧他整个肺腑。 然而唇舌一痛,血腥气蔓延开来,他的理智回笼了些许,怀中的女子瞬间便挣脱了开。 她一双水眸染上了朦胧的雾气,纸伞被丢在了一旁,雨水打在鬓发间,看起来有些狼狈。 “殿下听不见我的话吗?太庙之中,对臣妻行此无礼之事,他日如何同孟公子交代?” 微微喘息着,显然是被他气的不轻。 然而那双幽然黑瞳中疯狂之色不减,星星点点的光碎落其中,他甚至弯唇笑起来: “为何要同他交代?” “你……”慕笙笙微怔,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上心头。 他抚了抚绸袍下摆,缓缓起身,漆黑的瞳仁盯着她,雨幕中,声音凉薄如厮: “你们不会成婚了。” “什么?” “他不了解你,所以,我已经将太后寿辰上你对付楚宣的手段都告诉了他。你说,他明日还会上门提亲吗?” 他紧盯着她,尽力做出冷然的神情,但雨水冲刷间,让他的表情有了一丝僵硬,说不清是可怜还是可恨。 仿佛兜头一棒,将慕笙笙打的浑身震动。她呆呆地看着他,好似全然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楚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生出忤逆他的想法,更不会允许自己试图逃离他。 “你疯了。” 慕笙笙的嘴唇打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与臣子争妻……” 他负手而立,俨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可能回头:“什么争妻?” 他嗤笑道:“是孟维书自己放弃的,并非本王强抢。笙笙,你若心里从来没有本王,一心坚持嫁他,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的话仿佛一面剔透的镜子,将慕笙笙心里那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毫不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是了,她出现在这里就是个错误。 事到临头,慕笙笙反而平静了下来:“楚寰,你说得对,我欠你的,或许这一世,就该结草衔环为此报恩,侍妾算什么,就算你要我做你的外室,我也没资格拒绝的。” 说完,她望了一眼他苍白的面容,心中再不动容,转身离开了。 而她身后,男人怀中的恩旨尚还温热,他却连捧到她面前讨一个宽恕的机会都没有。 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楚寰垂眸,地上的令牌寒意璀璨。 无妨,总之,她是自己的了。 * 纪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慕姑娘离开时心魂不属,垂着头什么都不说。 纪升也不敢问,一路将慕笙笙原路送回去,她们从小门要进去时,他没忍住,拉住了她的那个名叫摘星的侍女。 摘星忧心自家姑娘,对着他没好脸色: “做什么?” 纪升被她吼得一愣,也知自己今日未经允许便上门叨扰实属无礼了。挠挠头,道:“还望姑娘帮着劝劝你家姑娘,若有什么事,姑娘请尽管来找纪升。” “知道了。” 摘星凶巴巴地关上了门。 慕笙笙这一病来势汹汹,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好在先头已经拿着凉的借口应付过老夫人,所以也没人察觉出什么蹊跷。 慕垂远此时看慕笙笙跟看眼珠子似的,万万不想让她出什么差错。山月居这边将慕笙笙发高热的事情报上去,老夫人和慕垂远连夜请来了郎中给她诊治,她昏睡不醒,郎中把过脉说是受寒加急火攻心,开了几副汤药。 粉黛吩咐人下去煎药,慕垂远和老夫人对着山月居众人嘱咐了许久,一直闹腾到后半夜,众人才依次去休息,只留下了摘星和粉黛两个人贴身侍奉,宝禄在门外不时地探头望望。 第二日天色沉沉,雨势依旧没停,暗色的天幕压得人心头揣揣。 宫里一早就传来了消息,说今日休沐,慕垂远便也在家待着了。 午后天色渐晴时,姜家来了人,听说慕笙笙发了高热昏睡不醒,姜芙、姜晗陪着姜家大夫人一同来探望。 有着先前提携慕垂远之恩,老夫人和慕垂远对待姜家人还算客套,宋氏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自从她同慕垂远大吵一架后,两人始终没有和好如初,此时姜家携家带口上府来,让她心头郁郁,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夫人做的名不正言不顺,好像姜家先头那个夫人还是这府上的主人似的。再看老夫人和慕垂远对着姜家人如此客套,她更是不快,这怒气轻易地就引到了慕笙笙身上。 就是因为有慕笙笙在,姜家才敢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 可她再生气也无法,因为慕笙笙此时还在昏睡,甚至不能醒来同她吵一架。 于是她憋闷着,随着众人一同去山月居探望。 姜晗不好进闺房,便与慕垂远在外间叙话,其余女眷则进了内室探望。 饮了口热茶,慕垂远自然而然地问道:“听闻贤侄最近多去宸王殿下府上拜见,真是少年英才啊。” 姜晗机灵活泛,对自己这个姨丈的品性也算了解一二,知道他向来是拜高踩低四处摇摆的,他看不上他的道貌岸然,但此时外堂只他们两人,姜晗一个小辈儿,不好驳长辈面子。 便顺势道:“宸王殿下昨夜染了风寒,今晨太医流水似的进了宸王府,已是多日没有得见了。” “哦?宸王殿下也染了风寒?” 慕垂远心头微微惊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巧? 见他心存思量的模样,姜晗怕他又不知想哪里去了,提醒道:“姨丈,听说孟公子与表妹的事情已经定了?还未感谢姨丈从中多加斡旋。” 慕垂远仿佛心头隐秘的心思被戳透了,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呵呵,孟贤侄是难得的栋梁之材,只是……” “哎,家世单薄了些。” 早料到慕垂远心思长到天上去了,姜晗不客气地道:“夫婿上进才是正道,姨丈不会忍心表妹嫁入高门却日日勾心斗角无娘家支撑吧。” “呵呵,自然自然。”慕垂远被他这直言惹得脸色不好看:“江州三年,这孩子没少吃苦,我自是最疼爱笙笙的。” 姜晗轻嗤了声,没再开口。 不多时,进内室探望慕笙笙的几人出来了,得知慕笙笙还没有苏醒,几人也不好逗留。 姜夫人和姜芙眼见慕笙笙脸色苍白,心疼不已。姜夫人向来好脾气的人,此刻也不免刺道: “笙儿年岁还小,从小没了生母,是个可怜的,慕家孩子多,慕大人或许照应不全。这样吧,待笙儿醒了,好转些,便搬去姜家住一阵,姜家事少,好好将养一阵,总能将身子养回来。” 慕垂远被她说得脸红,好像他苛待了她似的。他不免瞪了宋氏一眼,心头微恨,又想着他日慕笙笙若嫁了人,可不能传出这等风言风语,不然会累了女婿对慕家的印象。 他正好言宽慰姜夫人打消这念头时,外面宋氏的丫头春桃进来禀道:“老爷,夫人,外面孟家公子让人传了话来。” 慕垂远顿时胸膛一挺,看姜家的眼神带了点倨傲。别管自己对慕笙笙怎么样,这门亲事可是慕家说好的。笙笙这头病了,孟家那个立刻就捎话来,可见关心的紧。 当即沉声道:“说了什么?” 春桃犹疑,道:“孟状元说,说,先前说定的事恐不能成了,请姑娘恕他无法兑现承诺。”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本来挺心疼林上辈子所托非人的,她明显喜欢孟状元…但我不太喜欢其对女主毫不掩饰的敌意…有点幻灭,孟呢…偷拿荷包在我这儿已经算私德有亏了…又看他居然因为女主规避反击了风险就退婚,活似一个只见色起意的渣男… 但是如果这俩配一对,我又觉得别扭…】 【别是林吧】 -完- 第46章 (二更) 心头病 “孟状元说,说,先前说定的事恐不能成了,请姑娘恕他无法兑现承诺。”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慕垂远的脑子震得发蒙。他反应了半晌,才明白孟维书的意思是要反悔,一股邪气登时窜上头顶,他差点没倒地去。 “老爷!” 宋氏赶忙让人扶住了他,寻着空子开始暗讽道:“无缘无故地,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为了京城里那些流言?” 一口热茶灌下去,慕垂远的头脑清明了,听了她这话,问:“什么流言?” 姜家大夫人冷眼旁观,想看看这宋氏到底能说出什么污糟的话来。 此时姜家众人都看着她,宋氏倒也不胆怯。她自认说的都是真话,并没有凭空造谣。 正了正身板,她道:“孟家状元来讲学时,宸王殿下曾光临府上,外头风言风语,一时传咱们家二姑娘与宸王殿下纠缠不清,糟言乱耳,妾身听都不好意思听。” “再有便是因着这事,永宁侯府的那位小世子为了维护笙笙,在酒楼里同人吵起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难怪孟家状元会反悔了。筱筱也在京中颇具才名的,就从没闹出过这些烂事。” 许是上回同慕垂远吵了一次,让宋氏活得更真性情了些,她倒是也不掩饰对慕笙笙的厌恶了,直接便将两姐妹比对了起来。 旁人听了这话气愤无比,可慕垂远的心中却一时有诸多想法。与孟维书的亲事黄了固然可惜,但若是能借此机会攀上宸王,即便是侍妾,来日宸王登临大宝,凭着自己这个女儿的姿容,慕家也能乘风而起了。 一旁,姜芙忍不住出言为慕笙笙辩解:“笙儿貌美无极,本就惹得一群小人妒忌,旁人空口造谣也便算了,怎么伯母也信不过她。这样的话说出来,岂不是想要笙儿病中忧思吗?” 她本身不是爱同人吵架的性子,话没说完脸先红了一半,气势不足,宋氏更拿捏住了她们,更理直气壮了:“并非我信不过她,是孟家那位状元上门退婚了。这事若传出去,慕家的几个姑娘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若不是因为她在京城中的名声,慕家也不必陪着她丢人了。” 这话说得刻薄无比,姜晗气极,欲出言辩解时,姜夫人拉下了他。 一向和善的面色此时也染了薄怒,她知道此时在这里同他们扯这些无用,干脆道:“笙儿姓慕,但也是姜家的姑娘,她非大夫人亲生,生母早逝,养在大夫人膝下,想必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既然大夫人心有顾虑,我便做主将笙儿接回姜家。” 说完,她也不待慕垂远答复,立刻道:“姜晗,叫几个人进来帮你妹妹收拾东西。” 她这话让慕垂远惊醒了,满脑子想着若宸王真看上了慕笙笙,她这一走,就再同慕家牵扯不上了。至于孟维书退亲之事,本就没多少人知道,他就算吞下了这事又何妨,不论是宸王府还是永宁侯府,都能光大他们慕家的门楣。 慕垂远认定慕笙笙的姿色会给慕家带来无尽的好处,赶忙劝道:“大嫂嫂,您这话便是诛心了,笙笙是我同姜氏唯一的女儿,我自是珍爱异常的。她养在我膝下十数年,怎可说走便走?” 姜夫人却铁了心要带慕笙笙出这狼窝,理也不理他,姜晗更是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叫进来了几个家丁侍女,开始帮她打点行装。 摘星、粉黛和宝禄更是将慕垂远的怒吼当做耳旁风,帮着装东西。 在宋氏的推波助澜下,姜家的动作极快,不出半个时辰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叫来了一顶宽大的马车,姜晗并宝禄将昏睡中的慕笙笙抬着上了马车。 慕垂远在后面连连叫嚷,说她尚未醒来,这一折腾更病了。而姜家的全当没听见,带着山月居的几个下人,头也不回地就奔着姜府去了。 慕垂远气的连连叹气,一时看着宋氏得意的样子更不爽,骂道:“浅薄无知,自私自利!你同你娘家那些人果然是一样的!我看慕家是要毁在你手里了!” 骂完,他转身进了书房,吩咐家丁把他的东西都从主屋搬出来。 这一天混乱,于慕笙笙来说却是全然不知,因为她一觉睡醒时,已经是夜幕低垂,繁星漫天了。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暖梨香,她睁开眼时,入目是雕花檀木的床顶,周身温暖,身上盖着兔绒被。 床头的烛灯燃着,屋内陈设整洁,雅致清净,略显陌生的房间。 莫不是大病一场,她又回到了上一世的某个时候? 一瞬间,慕笙笙的冷汗几乎将自己浸透了。 “摘星?” 听见她的呼唤声,摘星赶忙小步跑了进来。 “姑娘,你醒了。” 听见摘星的声音,慕笙笙的三魂归位,舒了口气。 “我刚刚醒来不见你,吓了一跳。” 大病初愈的人,脆弱到极致,声音软糯黏人,藏不住的委屈。 摘星赶忙倒了杯茶递上去,安抚道:“姑娘莫怕,咱们现在在姜府呢。” 发生了什么? 看见慕笙笙担忧的神色,摘星便快速把发生在慕家的事一一告知,末了,安抚道:“姑娘莫要伤心,孟公子不守承诺,背信弃义,这样的男子退亲了倒是好事。” 讲到孟维书时,摘星慷慨激昂,显然十分为她不平。但慕笙笙却没有什么力气做出多余的情绪了。 她早说过,若孟维书为了自保,或为了流言而放弃自己,她是不会怪他的。 她不知道楚寰告诉了孟维书什么,但想来敢同皇子作对,又用那般复杂的手段将楚宣的诡计识破,是个男人都会害怕的。 因此,孟维书放弃自己,是情理之中。 姜家肯在风口浪尖上将自己带回来,是真心疼爱她。 出来也好,若是在慕家,慕筱筱和宋氏的尖讽言语日日不休,恐怕她没法好好养病了。 想起暴雨里楚寰看自己时的眼神,她顿觉疲累,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喝了郎中开的药,又让摘星给舅母那边传话让他们安心后,她便干脆蒙了被子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睡到了第三日清晨。期间摘星怎么叫她都叫不醒,吓得脸白,找了郎中问了又问,才知道郎中开的药里有安神药,又因为慕笙笙体质特殊,此番才睡得长了些。 直到慕笙笙醒来,摘星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开始盯着人熬药煎药。 “姑娘,您可吓坏奴婢了,您睡了整整两日。” 慕笙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那么久,她身子骨一向是很好的,并不常生病,想来,大约是那日大雨里心绪难平的原因。 躺了两三日,身子都躺僵了,慕笙笙一醒来觉得和世界都脱离了片刻,干脆什么也没问,系了披风,让摘星扶着她出院子里转转。 一场大雨过后,天色清透,院子里的草木都焕了新生。 姜家院子不如慕家大,更不如宸王府别致雅秀,但却让慕笙笙觉得更舒适,有一种归家之感。 上一世她几乎没怎么在姜家留宿过,对于这院子陌生也是正常,此时四下走走,没一刻钟就将院子看全了。 走到花廊下的凉亭时,慕笙笙又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就着石凳坐下歇歇,宝禄心思细腻,捧来了点心放着。 思绪放空了半晌,忽觉身后有脚步声。 慕笙笙回头去看,一张清俊灿烂的笑脸闯进了眼里。 姜晗执着一柄折扇,在她身旁坐下,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皱眉道:“怎么脸色还这么苍白?” “睡了三日,若是不苍白便怪了。”她笑道。 女子笑起来宛如春花妍丽。 姜晗见她还有心情玩笑,心道大约是病愈了:“你呀,也太娇弱了些,该学着强身健体才是。” 看着姜晗一脸正色,慕笙笙心头狐疑,自己这个表哥一向是天马行空爱出些莫名其妙的馊主意的,这次怎么这么一本正经地劝她锻炼身体? “咳咳。” 姜晗也感受到了慕笙笙眼底的怀疑,轻咳两声,掩饰一下尴尬,道:“我这也并非胡诌,再过几日大燕国使臣来见,若不是宸王殿下病倒了无法接见,陛下也不会将六殿下放出来。” “六殿下先前闹出那么大的事,这才软禁了一个月,事情就翻篇了。所以说啊,有一个强健的身子骨是多重要。” 他后面嘀嘀咕咕的一串,慕笙笙根本没听进去,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问道:“你说什么?陛下将楚宣放出来了?” 姜晗也心头气愤,之前自己的亲姐姐差点被害的要嫁给那个不能人道的,这才多久,六殿下就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他愤慨道:“陛下也是无法,宸王殿下高烧几日了,始终昏迷不醒,其余皇子年岁小,此时只有六殿下可解燃眉之急。” 什么燃眉之急? 慕笙笙心头冷笑,大燕国与楚宣早就暗中勾结不止一日了,恐怕此番来朝见也是计划好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这一个月,楚宣在府中也并非坐以待毙。 作者有话说: 楚宣:俺回来了! 最新评论: 【男主上一世应该很爱女主吧,希望这一世两人在一起后少点虐多点甜】 -完- 第47章 (一更) 云隐寺 不过,楚寰竟病的这么严重…… 慕笙笙心头一阵酸涩,继而又提醒自己,不能因着上一世的事情对他无底线的心软。 她脸孔一时变得沉重,姜晗叹息了声,以为慕笙笙也是为姜芙担忧,便道:“云麾将军家那位公子的隐疾如今传的人尽皆知,可他们偏偏不肯承认。博平郡主那厢更不肯下嫁,便日日闹着要给将军府请太医来诊治。这两家闹得不可开交,一时是顾不上姜家的,笙儿你刚刚好转,不可太过忧思。” 他难得这么语重心长地说话,慕笙笙听了,知道姜晗是误会了,不过他这话倒让她松了口气。 云麾将军和曹国公如今闹得不可开交,楚宣失去左膀右臂,一时想翻身便太难了。 得知慕笙笙已经苏醒的消息,慕家第一时间派了人来,想将她接回去。 舅母已经将那日孟维书来退婚时慕垂远的嘴脸细细说与她,并告诉她万万不可再回那虎狼窝。 慕笙笙想着,如今楚宣已经被皇帝宽恕了,她再回慕家,那当真是兔子进了狼窝,任由楚宣捏扁拍圆了。 只是她仍担忧一事。母亲尚在时,知晓年岁不永,曾为了她的婚事特意备下了嫁妆。早些年她信任慕垂远,通通交由他打理,然而上一世出嫁时,他却并没有拿出多少与她添置。虽是嫁了宸王府,可手头没钱,终究寸步难行。上一世她在楚寰身边谨小慎微,也不乏此缘故。 这一世她万不可如此糊涂了。 只是此事急不得,她还需好好盘算。 因而慕家来的人百般劝说后,慕笙笙都不曾动容,那人只能拉着空马车愤愤而归。 慕垂远派人来请了她两次,都被拒了回去,他脸上不好看。但如今六殿下重新得势,他又不敢对着宋氏发脾气,只好再不提此事了。 宸王这一病来势汹汹,慕笙笙细细打听了,才知道他病的比自己还要重,太医流水一样地进了宸王府,日夜在里面住着。不过问起这一病为何而来,众人都讳莫如深,大约是皇帝特意嘱咐了,不准将宸王受罚一事说出去。 这厢楚寰病了,大燕国却突然来函,要派使者进宫朝见。 大燕国这些年居于西南方,厉兵秣马,军队越发凶猛强壮,此番无缘无故进京朝见,皇帝心里也不得不存了些思量,只怕来者不善。 因而他再如何不愿,也不得不将楚宣放出来接见使者。 上一世大燕国使者也曾来朝,但慕笙笙记得,那时,是她嫁给楚寰的第三年。 使者来者不善,对着楚寰和皇帝百般为难,而楚宣那时已经聘了林灼华为皇子妃,他早就同大燕国通了气,又有汝南王做后盾,借由那次朝见梳拢了不少摇摆的官员。 也是那次之后,楚宣在朝堂上才真正有了同楚寰较量的资格。 而这一世,大燕国早早来朝,且来的时机正巧是楚寰卧床不起,楚宣被困府中之时,他这一来,恰巧替楚宣脱了困境。 慕笙笙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楚宣这么早就同大燕国瓜葛上了,此人心机之深、交往之广,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怖。 “笙儿,我记得那日在福宁宫门前,六殿下对你的态度不太好。此番他脱困,会不会为难你?” 过了些日子,午膳后,坐在院子里纳凉时,姜芙担忧地问。 微风浮动,天际流云清透,慕笙笙放空心神,一时不想去想那些。 楚宣现在自身难保,应该来不及对付自己,更何况,来听说楚寰已经醒过来了,恐怕不久后自己的生活又是天翻地覆。慕笙笙觉得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实在不该操心过多,不如过几日悠闲日子。 “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她转头去看姜芙,闲聊道:“芙姐姐,你的婚事被我搅了,大舅母又替你相看了吗?” 姜芙闻言打了她一下,羞涩道:“似乎是在看了,不过这种事我怎么好问呀。” 她面上一派羞红,小女儿家的情态尽显,眼神虽躲闪,却仍含着期待和憧憬。 慕笙笙笑了笑,再次道:“芙姐姐,你一定能有一个好姻缘的。” 姜芙笑,却有些担忧,怕她是被孟维书之事伤了心,安抚道:“笙儿,你放心,母亲既然叫你来了姜家,一定会安排好的,孟公子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他现在便误会你,这样的婚事不要也罢。” 慕笙笙笑了笑。 其实孟维书对自己也未必全然是误会,他这样的读书人,官途亨达,骨子里的礼数文雅是无论如何都抹灭不了的,要娶的妻子必然是端庄温婉。而自己所做过的事,于孟维书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若说失望,慕笙笙并没多少,只是觉得遗憾多些,如果上一世自己没有被楚宣利用,或许能寻一个孟维书这样的人相扶终老,只是可惜,重来一世,她终究不能脱身干净。 “笙儿姐姐笙儿姐姐!” 慕笙笙和姜芙已经有些困怠时,姜棠和姜誉吵吵嚷嚷地跑了过来。 姜誉豆大的团子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往她怀里钻,撑着一张胖乎乎的圆脸看她:“笙儿姐姐好香!” 姜棠立刻去拉他:“哎呀,姜誉,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这么抱着姐姐!” 许是上回慕笙笙劝架的缘故,后来他二人每次打架都要打到慕笙笙面前,谁输谁赢全凭慕笙笙一句话。 这两个小鬼实在是难缠,姜芙见状立刻就找了个借口溜了,留下慕笙笙一个对付他们。 最后慕笙笙不得不头痛地拿出几样点心哄着他们吃了,这两个家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哄走了两个小家伙,慕笙笙看着一片狼籍的住所,头痛异常,干脆借此机会好好布置了一下,摘星等人又出去采买若干不提。 翌日,姜芙一早就来寻她,说是通判程家来下了帖子邀姜晗姜昇去云隐寺踏青,因着程家的两位小姐也要同去,便要姜家也带上女眷。 上次一场高热后,慕笙笙在家里憋闷了许久,只觉连空气都是浓重的,有此出门赏玩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程家和姜家多年交好,都是文官清流,只是前几年程家大人去外任职,两家断了些联系,近些日子封了太常,程家才举家搬回京城。上一世慕笙笙甫一回京就多受瞩目,太后寿辰后便定了宸王府,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闺中女儿的聚会。而受封宸王妃后,除了一些蓄意讨好的小人邀请,几乎没有世家的花宴会叫她。 本以为这一世自己至少能逃出牢笼,却不想沦落到只配做楚寰的侍妾。 铜镜中,姜芙轻抿双唇,水粉色的唇脂衬的少女的唇水嫩灵透: “笙儿,你调的唇脂颜色真好看。” 她对镜自怜,越看越满意。 换上一件青碧色立领襦裙,简单挽了个发髻,耳垂间水滴状的青玉摇晃。摆脱了那门令人窒息的婚事后,姜芙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焕然新生般。 打扮完自己,姜芙就拿来衣衫与慕笙笙试,同样的青碧色湖绿色,穿在姜芙身上素淡雅秀,可穿在慕笙笙身上,清丽中却透着一丝妩媚。 看着慕笙笙鼓鼓的胸脯和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姜芙哑然:“笙儿,你实在是生的太美了。” 这样的容貌,即便是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要脸红,更遑论那些男子了。 姜芙想着,水云台那些备受勋贵公子追捧的行首她也见过几个,博平郡主更是先前被评为第一美人,可她觉得这些人到了笙儿面前,都要失了颜色。 她转身挑挑拣拣,给她拿了一件烟紫色的对襟小褶摆裙,看来看去,还是烟紫色更能衬的她肤白细腻。 姜芙替她打扮的不亦乐乎,银丝似花枝缠绕将剔透的白玉包裹其中,挂在耳上,发间点缀了同样的点珠,乌发如瀑散开。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后,姜芙叮嘱道:“程家二郎玩世不恭,笙儿你待会儿记得离他远些,这人浑没个正经,见了你貌美,定要打趣。” 此时春色盎然,路上遇到不少同行的马车,看来都是要去云隐寺的。 慕笙笙不识得什么程家二郎,也没太往心里去。她往窗外看时,看见几个徽标奇怪的马车,跑的飞快,像是着急赶路,不多时就消失在视野里了。 云隐寺是京城外最大的一座寺庙,京城中有宝安寺,只供烧香拜佛,云隐寺却兼具了踏青出游的乐趣。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琼林暖泉,有传言说琼林暖泉的水是天上来的温水,有返老还童驻颜的功效。 虽然这话有博噱头的嫌疑,但每每天气回暖后,琼林暖泉可供使用后,前往云隐寺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姜家的马车并不显眼,封顶用的是普通的香木涂红漆,并不多装饰,停在云隐山脚下时,便隐在了诸多马车中。 慕笙笙和姜芙搀着手走下来,程家的还没来,她四处扫视了一番,却没看见刚刚那飞驰的马车。 心下存了些疑惑,她记得那条路只通向云隐寺。 “芙儿!” 正思量时,不远处传来女子黄鹂鸟般清亮的声音。 最新评论: -完- 第48章 (二更) 云隐寺2 “芙儿!” 清亮的女声传来,慕笙笙和姜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宽大的马车旁,程锦云和程晋砚两兄妹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程锦云穿着暖红色对襟小褂,正笑着同她们招手。 程家大人离京任职比慕垂远还早些,因此慕笙笙与程家兄妹长大后再没相见,此时乍一看竟有些认不出来。 直到程锦云走到近前,与姜芙挽上了手,她二人一番介绍后,慕笙笙才拘谨地叫了声“锦云姐姐”。 程锦云在程家排行为三,上头还有一个大姐姐名唤程锦兰,去年出嫁了。程锦云是个热闹性子,即便与她们几年不见,也未见生疏,没一会儿就叽叽喳喳起来。 倒是程晋砚一改往日的爱玩笑,只淡淡打了声招呼便再没说话。 上山的路不短,好在干爽易行,姜晗还未到,他们三人便没有着急,缓步拾梯而上。程锦云与姜芙多年未见,一时有说不完的话,拉着姜芙说说笑笑,慕笙笙跟在她们身后,程晋砚则跟在她们三人身后。 “晋砚初一回京,便听闻了二姑娘的名号,今日一见,的确不同凡响。” 走过一个弯路时,慕笙笙被她们两人甩后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的人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道。 慕笙笙愣了一下,但也听出了他话语里暗含敌意。 她自认两世以来自己与这位程二郎都没有什么交往,更不必谈恩怨了,因而他这番敌意便来的莫名其妙。 顿了顿,想到程家与姜家交好,她不能博了他的面子,谦和道: “程二公子谬赞了。” 她声音柔和,面对他这番抢白,既不疏远也不刻意与他接近,程晋砚心里顿时添了丝好感度,越过她望向前方那道青碧色的身影,目光柔和下来,转而道:“听闻姜芙的那桩婚事是姑娘插手才让那人露馅儿的?” 慕笙笙抬步的动作一顿。 他虽是疑问的口气,但想必既然问出了这话,便是听说了什么。慕笙笙仔细想来,只能是楚宣的人搭上了程家这条线。 敛了情绪,慕笙笙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着,斟酌了一下用词,低声道:“公子既然来问我,想必已经听说了什么。我只能告知公子,旁人之言不可尽信,姜家是我外祖家,姜芙是我的表姐,我断不会害她。” 他二人之间隔了一步的距离,垂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连前面的姜芙和程锦云都没有觉出异常,看见他们两个被甩在身后,程锦云唤道:“你们怎么那么慢?” “笙儿,你不要被我二哥哥拖了后腿,别管他,他上山一向慢的。” 慕笙笙闻言便加快了些脚步追了上去,笑道:“怪不得,程公子刚才喊我慢些走,我还以为是好心关怀,原来是为了拉着我做垫背的。” 她这话一说,三人都嬉笑起来,姜芙一向不爱同人玩笑的,不过对着程晋砚,她总是多话,立刻就接嘴道:“他也未必是懒,不过是想拖着笙儿你跟着他走,他好多赚些眼光罢了。” 程晋砚被她们三人七嘴八舌气的生烟:“姜芙,几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泼辣了,我看你以后嫁郎君,那人就是娶了个母老虎,可要倒霉了。” “程晋砚!” 听见姜芙声调拔高了些,程晋砚立刻嬉笑着躲闪,两人在山路上追逐不休。 一通打闹下来,他们到云隐寺颇费了些功夫。 云隐寺在半山腰而建,寺庙并不大,但隐在一片山林中,远远只能见寺庙的金顶宏伟,缠云缭雾,颇有深山藏古庙之感。 这里处于京郊,并不需进京凭书,来往便随意了些。今日香客众多,慕笙笙四人进了香出来时,姜晗在后面也赶来了,一身风尘,身上刮了几片树叶子,乍一看像是从山林里逃出来的。 “我上来时山路上人不多,路过一片密林时听见里面有声音,我过去看了,你们猜怎么着?” 姜晗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卖着关子让他们猜。 程锦云最喜欢这种游戏,立刻道:“难道是有人私会?” 这话出口挨了程晋砚一个敲打,皱眉批评道:“小小年纪,社么话都敢说?不怕被人笑话没规矩?” “我就是猜猜嘛。”程锦云揉了揉额头,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姜晗:“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姜晗扯长了声音,悠悠说:“我看见了……” 众人伸长了脖子,连慕笙笙都好奇了起来。 他这口气喘的长,不过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有一队宫里的人马正从小路上山,似乎是为了过些日子大燕国来使一事。” “哎呀!” 程锦云失望透顶,觉得这实在太无聊了,干脆不理姜晗了,拉了姜芙的手,又拽着慕笙笙,要去泡汤。 “小小女子,完全不关心国事!” 姜晗拿着折扇指指点点。 不过他这指点显然没什么用,因为他口中的三个小女子已经拉着手快步离开了。 姜晗自从被楚寰点拨后,胸腔中的激昂报国之心泛滥异常,不过他眼中的伯乐卧倒在床,他甚是无聊,只能揪着一些边角的国事不放,整日高谈阔论。 此时三个小女子走了,程晋砚就自然地进入了他的视野。 当即拉着他去茶客所居的后院喝茶阔论去了。 这厢三人逃离了姜晗的念经,便直奔林径深处的琼林暖泉而去。 云隐寺寺庙不大,但整片林子都是其香客活动场所,光是闻名遐迩的琼林暖泉便占了一个四进的院子大小。 天然的露天温泉,清澈见底的泉水,底下铺设的鹅卵石经过多年水流冲刷已经圆润的没有棱角。这水引自林上天泉,常年流动,即便是冬日也不会结冰,四周雕砌成圆形或方形,每个汤池可以容纳三至四人,中间以薄薄的白石隔开,因着爱泡汤的属女客居多,四周围以密林和柔幔,即便是风动,也不会让旁人偷覰了去。 高耸的险峰环绕,上方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上一世楚寰闲暇时,最爱带慕笙笙来此地。不过那时他将她看的密不透风,即便是这种出游,也会屏退众人,并下令此日不许任何香客上山进香,独他们二人闲游。 此次是慕笙笙第一赶在人多时来此,泡在暖乎乎的泉水里,听着旁边池子里的小话,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从退了衣衫换上泡汤专用的纱衣时,程锦云就对着慕笙笙看直了眼,坐到香汤里时,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呆呆地吞了下口水,突然道: “笙儿,你好漂亮啊。” 细软的纤腰,长腿修长笔直,手臂脖颈都像是话里精雕细琢的美艳模样,就连胸脯都是鼓鼓的。 程锦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红了脸,默默将身子往水下藏了藏。 “我要是有你一半白净便好了。” 她鼓着气道,满眼羡慕。 程锦云身上颜色是健康的肤色,却并不白皙,与大夏国对女子之美的定义并不符合,因此她从小就开始往身上涂各种香膏花粉。此时她大包小裹带了一堆,看着她们两个没带,程锦云本还打算到时候借她们一用。 然而看见慕笙笙的肤色时,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慕笙笙笑道:“旁人定义的美有什么要紧,我觉得你的肤色活泼,看着就招人喜欢呢。” 闻言,刚刚还垂头丧气的程锦云立刻眉开眼笑了:“真的吗?我就说,凭什么我身为女子黑了些就要被说不好看,我二哥那么黑,还不是有好些姑娘喜欢他。” 她这一说起来,慕笙笙才发现,程晋砚也不算白,不过他生的风流,一张嘴伶俐讨喜,定然很受姑娘喜爱。 姜芙惊讶:“程晋砚?他那个不着调的样子,谁家的姑娘能看上他?” 他二人是自小结的仇,总也看不顺眼彼此,一提起对方就刻薄个没完。 姜芙和程锦云还在争论程晋砚到底有没有魅力这件事时,慕笙笙先泡完了,看了看程锦云还有一堆香膏要抹,慕笙笙看了就头痛,换了衣衫打算出去转转走走。这里四处都有人看守,不会有什么贼人乱入,与她们打了个招呼,慕笙笙便领着摘星过去了。 云隐寺后头的茶客所,这里有庙里的姑子专门做的奉茶,茶沫密,茶叶新,又是在佛祖跟前敬过的,但凡女眷随行的男子来了,都会到这里讨一口茶喝。 姜晗和程晋砚坐下了,就着刚刚的话题聊了起来。他二人多年未见,程晋砚对京城尚不熟悉,姜晗又是个热心肠的,两人聊得火热。 说了太多话,牛饮两盏茶后,姜晗仍觉口干,望了望天色,道:“不知大姐她们好了没有,她们一行女眷,此时人多事杂,恐怕危险,晋砚随我过去看看吧,我们路上再畅谈。” 程晋砚闻言微微思忖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云隐寺的琼林暖泉极为有名,恐怕女眷众多,我们二人去怕有些不便。”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去泡温泉呜呜,借女鹅的身子泡一下 最新评论: 【就事论事,就这个角色而言,所以就男主实惨呗,女主就一点不愧疚的?感觉她的退让很浮于表面鸭……想到前世害死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主,这一世又害人家高烧不退几乎要死……(没有说作者的意思,文笔很好的,人物也比较立体,描写也很棒)】 -完- 第49章 (一更) 云隐寺3 经他一提醒,姜晗也觉似乎不妥。 程晋砚宽慰道:“晗兄不必担心,云隐寺位于京郊,自有京城护卫军巡逻,若要这里出了事,那军都指挥使岂不担责?” 他这样一说,姜晗的心便放下了。正巧此时旁边一位公子听他二人交谈许久,正有与之畅谈之心。 来人是开国侯府的小世子郭仲,模样端方,看着机灵的很。姜晗算是四处广交,他与姜晗有过照面,立时便将彼此认出了。 郭仲含笑搭上了他们两个,却不是为了程晋砚来的,而是为了姜晗:“早听闻姜兄曾得宸王殿下邀请,过府叙话。在下仰慕宸王殿下已久,听闻此事十分艳羡,不知姜兄是如何做到的。” 世子郭仲是开国侯和大长公主的嫡长子,其仰慕宸王殿下之名远播,论起来两人本是表字兄弟,但因着郭仲行事荒唐,楚寰对他避之不及,他这才扒上了姜晗,想求教门路。 提到楚寰时,他眼睛发亮,显然也是宸王的拥护者,姜晗一听,便如同找到了知音。他自不可能将宸王为何邀请自己过府一事详谈,但他嘴皮子利落的很,楚寰的英勇风姿信口拈来,七绕八绕便将郭仲绕晕了,三人一时开怀大笑。 “还没问,世子今日为何也上云隐寺来了?”姜晗问道。 郭仲:“我是陪舍妹前来,她听闻琼林暖泉开了,便忙不迭地来了,家父家母不放心她一人,便让我随行。” 他听姜晗担忧家中女眷安危,立刻道:“姜兄放心,侯府的侍卫都跟着舍妹去了,若要有事,定会立刻回禀的。” 如此一说,他们都放下了心,又沿着方才的话题讨论起来。 琼林暖泉四周树林郁郁葱葱,嶙峋石壁充作天然屏障,因着来的大多是官眷贵女,此处又在京城军都指挥使的管辖范围,许多重兵把守在此,普通小贼定然不敢作乱,慕笙笙倒是十分放心。 这里的温水通往山顶,也不知是怎样的能工巧匠,才能令这水流淌数里尚还温热透亮,慕笙笙望着琼林暖泉上方的水柱,一时心痒。 “摘星,那边似乎有条小路,我们上去看看。” 摘星担忧道:“姑娘,那小路狭窄湿滑,万一摔倒了怕会不雅观。” 慕笙笙笑道:“你瞧那路狭窄的只容一个人通过,哪里有空隙摔倒呀?” 两人一齐看过去,发现确实如此。摘星也对那其上的风景好奇,于是不再阻拦,小步往那小路而去。 走到那狭窄小路入口处时,摘星低头,看见外面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惊讶道:“竟然有人也从这里过去了。” “大约也是好奇上头景色的吧。” 慕笙笙没太在意,与摘星携着手一前一后通过了那窄路。 里面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湿滑,慕笙笙抓着摘星的手,心内暗暗叫苦,此刻她们两人横在这窄路中,左右都是冰冷的石壁,前后望望,两方皆湿滑难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要早知便不多这好奇心了。 踟蹰片刻,终究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还不如进去看看,也不算无功而返。 于是两人商量好,又相扶着继续前行。 一步一挪终于到了出口,两个人都松了口气,摘星雀跃道:“姑娘,这边的景色好漂亮!” 入目一片翠绿色高耸入云的笔直老树,不远处一片葱绿的草地,点点粉红、明黄的野花镶缀其间,远远看去如同铺设的帘幕,一捧弯绕的清泉于其中穿梭流向远方,如同银色的飘带,让人感叹大自然鬼斧天工,竟能造就出如此美妙的景象。 摘星兴奋:“姑娘,我们过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便要跑过去,慕笙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等下!” “啊!” 可惜慕笙笙即便反应过来了,力气却不够大,没有完全扯住她,摘星半只脚陷入沼泽中,脸都吓白了。 “姑娘救命!” “没事,陷的不深。” 慕笙笙还算冷静,她们脚下是一片草地,下面的沼泽上覆着一层嫩草,摘星只是脚面用了些力,实际是陷在草地里居多,她们两人用了些力气,便□□了,只是身上沾上了草沫子,难免有些狼狈。 通往对面的就这么一条路,到处都是杂草,看不清底下是否有旁的泥潭,两人便打消了过去的念头,收拾身上的衣物,打算原路返回。 正懊恼不如不来时,一声轻笑从她们斜对面传来。 慕笙笙几乎一震,摘星慌乱地转了个圈去找人,见不远处是一个女子伏身在那里,松了口气:“姑娘,在那儿。”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浅绿色的草丛间,冰蓝色的裙摆铺于其上,仿佛浓重绿影中幻出的仙灵。 女子看着脸蛋娇嫩,年岁不大,但面容凌然,望向慕笙笙的目光冷冰冰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自恃傲然。 若不是她此刻倒在那里不能动,慕笙笙真要被她这气势吓到了。 “你受伤了吗?” 慕笙笙好心问道。 没成想那女子昂首侧脸,好似没听到她这话一般,直接扭过了头。 慕笙笙四下看了看,此处只有她们三人,若自己不管那女子,恐怕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理会她,不知她还要困在这里到何时。 压了压不耐,她再次道:“若你受伤了,我可以帮你喊周围的侍卫来帮忙。” 那女子闻言,脸一撇,不屑道:“用不着你管。” 她面色冷,声音也冷,一副傲然之色目中无物的样子。慕笙笙见状,也无意上赶着在这里惹人嫌,整理了下衣襟,便带着摘星准备离开。 “喵~” 她们刚要迈开步,一声绵软的猫叫从身后传来。摘星惊讶地道:“姑娘,她怀里有一只猫。” 摘星话音未落,那黑白色的小胖猫便从那女子怀中窜了出去,奔着出口而来。 “斑斑!” 那女子焦急唤道。 然而她口中的斑斑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胖墩墩的身子敏捷地越过方才摘星险些掉下去的沼泽地,它悠闲地迈着懒步,走到慕笙笙身边,围着她慢吞吞地打起了转。 “斑斑,快回来!不许对旁人献媚!” 那女子脸色不好,似乎这小猫对慕笙笙撒娇一事让她十分难堪。 慕笙笙先前只觉得脸熟,毕竟上一世她被困冷宫十年,许多人的样子已经忘了,不过此刻,她总算认出了这女子是谁。 松云县主郭书嘉,大长公主和开国侯的女儿。 开国侯是大长公主的驸马,大长公主强势专断,夫妻二人不睦,开国侯在外面的无数个外室和露水情缘几乎能把侯府五进的院子围起来,不过大长公主到底身份尊贵,一双嫡出的儿女倒是品性不错,其长子郭仲性子活泛,广交挚友。而他的妹妹松云县主,则是继承了大长公主的性子,容色冰冷,不苟言笑,但这位松云县主极得太后疼爱,因此众人又敬又怕,一时拖到了十九岁也未议亲。 两人前世并没什么交情,慕笙笙认出了她,却也不想攀附,点了点头,依旧打算离开。 松云县主见状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傲然的脸孔塌了一塌:“你竟就这样离去?” 慕笙笙思忖了一下,也不好得罪她,便道:“我会替县主叫侍卫来。” “喂!本县主衣衫不整,你叫侍卫来算怎么回事!我若不是为了救斑斑,才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她气急败坏,像极了小孩子的脾性,得知对面的女子认出自己后,她反倒有了些好颜色,嘟囔着:“你,你找根树枝来帮我一把。” 原来是为了救那只胖猫。 慕笙笙印象里,松云县主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因为父母不恩爱,导致她总是冷冰冰的一张面孔。她无法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便和摘星一同找了一根粗树枝来。 越过沼泽,她们两人合力将树枝递到松云郡主面前,使了十二成的力气。 松云郡主见状,却又轻笑了一声,素手搭住那树枝,衣袂翻飞,不费吹灰之力,瞬息就到了慕笙笙眼前。 粗壮的树枝被她信手接过,抛到了一边。她仔细打量了慕笙笙片刻,冷然的面庞有些惊讶:“你竟然这么好看?本县主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你叫什么?” 松云县主居然会武!慕笙笙压下了眼底的震惊,呆呆答道:“我……闺名慕笙笙。” “原来是你呀。” 她说着,撇了撇嘴:“罢了罢了,今日到底是你救了我,本县主记下你这个人情了。” 说完,她也不管她们了,冰蓝色的裙角瞬息如风一般刮过,从那将慕笙笙和摘星为难了许久的缝隙中一跃而过,转瞬就消失在眼前了。 摘星比慕笙笙还要吃惊:“姑娘,这这这……” 仿佛仙女一般,就是脾气不好。 这件事确实足够让她吃惊的,她此刻想,幸亏刚刚救下了松云县主,不然她可算是得罪了一个武林高手了。 两人收拾收拾,终于也从里面走出来了。 心情颇好,两人决定去出云林看看。 出云林也算是云隐寺一处奇景,有一处凹地大约三人环绕大的地方,四周参天大树,中间一块常年不见光,但却四季常有红叶聚于此,因着是一处凹地,所以被称为“聚宝盆”。 常有人说,若想家财万贯,务必要来此拜一拜。 慕笙笙想到自己那笔没追回来的嫁妆,觉得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 从琼林暖泉的小路走出去,正有一条通向出云林的路,她出来时已有一些人说说笑笑着正从前面返回。 四棵入云的大树进入眼帘时,慕笙笙提着裙子叫摘星:“快些。” 前面行人不少,看来都是冲着那处去的。 摘星久久没有回答,慕笙笙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 刚要回头去寻她时,突然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视线,她来不及发声,就被捂住了嘴。 为了不与旁人拥挤,她与摘星特意寻了边上走,来人功夫了得,几乎未发一声就将她拖走了。 作者有话说: 紧张!!! 最新评论: -完- 第50章 (二更) 来得巧 来人出手极快,且力气很大,似乎是常年练武之士,几乎没有引起一旁人的注意,慕笙笙就被拖走了。 被捂住口鼻的一瞬间,那人袖口的金线刮到了慕笙笙的脸颊肉,她神思镇定了下来。 能用金线密织袖口,定是非富即贵,且来人并未对自己用迷药一类的东西,看来并非是想取自己的性命。 摘星已经被他们弄走了,看来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自己。慕笙笙知道挣扎无用,索性放弃抵抗,少遭些罪。 那人拖着慕笙笙并未走太远,但她眼前一片乌黑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拂在脸上的空气从湿润渐渐变得干爽。 过了片刻,那人松开了她,终于落定在地面。 “殿下,人已经带到了。” 慕笙笙的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听见这称呼,心里已经猜到了主使人。 眼前的黑布被扯开,她微微眯了眯眼,抬手遮了下日光。 刺眼的光影里,水蓝色儒雅阴郁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他身旁一人,嚣张狂狷,紫红色的绸袍翻领短襟,并不是大夏制样,气度邪僻,让人不寒而栗。 他此刻正用打量猎物般的目光在慕笙笙身上脸上来回扫动。 “这就是你说的大夏第一美人?” 他口吻轻蔑,但目光却似狼般带着掠夺的光芒。 这种目光让慕笙笙不适,她冷眼看着此刻置身事外的楚宣,眸底恨意翻涌。 楚宣似乎很满意她这副不堪受辱的样子,上前一步,眸光淡淡地落在慕笙笙身上,微微挺直了胸背,负手笑道:“二皇子可满意?” 二皇子? 大夏国自然是没有什么二皇子,能让楚宣慎之又慎的二皇子,自然只能是那位即将作为使臣来访的大燕国二皇子拓跋弘。 拓跋弘打量慕笙笙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 大燕国国风开放,皇室在国内只手遮天,他阅女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女子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段,都可堪妖姬,多一寸则肥,少一寸则瘦。她生的玉面玲珑,但却并不能让拓跋弘觉得难得。 最吸引人的却是那股子沉稳安静的气质,被人虏来此处丝毫不见胆怯。 拓跋弘看着她眼底那抹强烈的恨意,似乎如果手中有一柄刀刃,立刻便会取了眼前人的性命。 俊眉微挑,他只觉这个女子危险又有趣。这位大夏国六皇子想要利用她,只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拓跋弘乐意看到这样两虎相斗的场面,于是他微颔首,轻飘飘答了一句: “尚可。” 楚宣闻言眸中微喜,拱手道:“那便说定了,还望二殿下莫要食言。” “必不辜负六殿下美意。” 拓跋弘与楚宣拱手而拜,样子谦恭而有礼,可这两只笑面虎之下的波涛汹涌,只怕藏着无数不可为人道的阴暗勾结。他们谈笑间,正将慕笙笙当作货物一般待价而沽。慕笙笙只消想想,便觉反胃恶心。 密林瑟瑟萧风,此处周围无一丝人声,更没有半点春意,拓跋弘走后,此处只余楚宣和慕笙笙两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变得湿黏,令人不适,就如同楚宣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他明明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子,不加掩饰时看人的目光总如冰冷的蛇信子拂过脸面,阴郁黏人,仿佛沾上了便再难甩掉。 此时没有旁人,他再不掩饰自己对慕笙笙的渴望。被软禁在府中这一个月,每每深夜独处时,他总想起那日福宁宫前,慕笙笙得意的模样,一朵骄傲带刺的艳丽花朵,让人想要摘下碾烂,让她的红艳汁水揉碎在自己面前,看她痛苦的哀求。 此时隐在心底的暴虐感再度浮现出来,楚宣看慕笙笙的目光如同要吞吃了她。 “还没恭喜六殿下出府,没想到殿下倒是时刻不忘臣女,刚一出府便惦记着将臣女做礼物献出。” 慕笙笙看着他,微微昂首,冷然道。 楚宣轻轻摩挲掌心,面上仍带着让人恶寒的笑意,上前一步,鼻息间幽然暗香拂过,他勾了勾唇,安抚道: “笙笙,你不必害怕,只是去他身边一阵儿,等我大事一成,我定将你接回来,许你尊荣体面。” “六殿下要做什么大事?臣女不明白。” 慕笙笙明知故问道。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楚宣冷哼一声:“自然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笙笙,你先前做的事让我很不开心,不过你放心,我知你是被楚寰骗了。” 他踱步到她面前,慕笙笙强忍着没有后退。楚宣探头凑近她身旁,轻嗅她颈边香气,目光中露出沉醉的惬意,在她耳边喘息道: “拓跋弘喜欢你,你去他身边,他会帮我坐到那个位置,等我杀了楚寰,我一定将你接回来。” 说着,他的手一点点攀上慕笙笙的腰际,轻轻摩挲。 仿佛令人作呕的触角攀上了她的纤腰,慕笙笙闭着眼睛,默默等待着。 身后密林中沙沙声频密,而楚宣丝毫没有察觉,他迷恋的瞳孔中尽是可惜,可惜这样的绝色佳人,要先让给旁人享用。 “笙笙,你别怪我把你送出去,这都要怪你先前太不懂事了。你如果早跟了我……” “铛!” “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痛呼一声,刺耳的尖叫差点震破慕笙笙的耳膜,她借机立刻退后了几步,不停地用袖子擦拭自己耳侧的皮肤,那上面呼吸拂过的触感让她犯呕。 楚宣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一块砾石击中了手腕,力度之大让他的手腕在一瞬间几乎脱臼。 他被迫击退几步,刚刚触碰过慕笙笙腰际的手垂在身侧颤抖。楚宣脸色铁青捂住了手腕,看着慕笙笙逃避似得步伐,他为自己刚刚发出的尖叫声懊悔。 选定在此处将慕笙笙虏来时,明明已经派人清退了四周,怎么可能会有人。他环视四周,眸间厉色翻涌,声音变得危险:“什么人?给本宫滚出来!” “啪!” 他四处环视时,一根树枝袭来,准确地钉在了他的发髻上,白玉束冠被击落,绿油油的树枝代替发簪固定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发髻。 “噗!” 慕笙笙没忍住,笑出声来。 楚宣几乎暴跳如雷,脸上的表情一片青红,正怒吼着让那背后耍乐之人滚出来。 他这模样实在是太好笑,慕笙笙强忍着,揉了揉脸,关怀道:“六殿下,您……” “闭嘴!” 方才的掠夺与挑衅此刻通通变得可笑,他咬牙切齿,此刻只想抓出幕后之人。 “林擎!” “该闭嘴的人是你。” 暗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树叶拂动间沙沙而动,来人踏着湿软的泥土,脚步沉沉,胸口金色的团云刺绣,昭示着此人身份尊贵。 他的脸孔仍然有些苍白,原本便轮廓分明,一场大病后双颊凹陷了些,此刻面上冷峻,只觉山雨欲来。 楚寰缓步走出来时,乌黑的瞳仁明亮,率先看向了站在楚宣身后不远处的女子身上。 烟紫色的淡云软雾,如同雨后清透的天空,让他暴怒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三……三哥?” 楚宣的嗓音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楚寰,脊背不自觉地弯曲了些。 他的声音将楚寰的目光拉了回来,下颌微扬,眼睑垂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楚宣此刻的狼狈。 看着他目光的变化,楚宣意识到他是为慕笙笙而来,心头一凉:“三哥不是病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楚寰眸色冰冷,望着他如同老鼠般逃避的嘴脸,嗤笑一声:“你倒敢先质问本王了?” 寥寥一句话,将楚宣的防线彻底打破。 没错,即便两人同为皇子,年岁相仿,但是在楚寰面前,他永远要低下自己的头颅,仿佛对方是天生的王者,而自己只配俯首称臣,为奴为婢。 他脸色倏然变得苍白不堪,但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已经忍了他二十几年,现在还不是同他扯破脸皮的时候。 强自笑道:“是,六弟僭越了。我只是忧心三哥身子……” “你倒能忍下去。” 楚宣的话没说完,再次被打断。端看楚寰的表情,便如在看一个小丑表演,脸上无悲无喜,只有可怜。 可怜他明明不愤不平,却只能装出卑躬的模样,做小伏低。 楚宣眼底恨意翻涌,咬牙道:“六哥是为了这个女子而来?” 楚寰挑眉,鸦黑的目光落在慕笙笙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 然而,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容色冷然,并不为所动。 “可惜,” 楚宣直起了身子,得意道:“她马上就要嫁去大燕国了,三哥如果不嫌弃一个被人享用休弃过的女子,便可待日后再将她接回来。” 他脸上自得之色尤甚,仿佛捏住了楚寰的把柄,终于也让他跌了一次跟头。 “可惜。” 楚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来在府中反省一月有余,六弟不仅没有思过,反而疯癫了。” 他不愿再理他,也没多做解释,只是面向慕笙笙,眸光闪动,轻声开口:“过来。” 最新评论: 【楚宣普通又自信,脑子还有大冰。】 -完- 第51章 (一更) 囊中物 清清冷冷的声音,他对她说“过来”。 慕笙笙迟疑了片刻,她知道楚寰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被捉到这里时,她便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因为林擎将她留下后,便没了动静,楚宣自幼没有习武,而拓跋弘身手很好,耳聪目明,看着楚宣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嘲讽,显然这周围并没有在楚宣的掌控之中。 所以她没有慌乱,甚至故意引着楚宣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语,她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既然隐在了暗处,定然不是楚宣的人。 她没想到是楚寰,因而措不及防。 慕笙笙明白楚寰这句话的意思,只有他能保护自己,他要自己过去,要自己心甘情愿站在他的阵营。 这个选择一点都不难做,因为她几乎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只有去他的身后接受他的庇佑。 微微敛眸,慕笙笙走了过去。 少女莲步轻移,每一步都似乎抓着楚寰的心,让他焦急,这路为何如此长,她为何走的如此慢。 直到她站定在自己面前,螓首轻抬,眸光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一切都落在他眼底时,心脏才仿佛在漂泊的海面上缓缓归息。 他们再没看狼狈的楚宣一眼,并行离开。 一路上,楚寰走在前方一语不发,慕笙笙亦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只有在经过一处陡峭的山路时,纪升忍不住出言提醒:“路陡,姑娘慢些。” 前方疾步的身影未有停顿,但接下来的路,他却放缓了步伐。 慕笙笙没问他们要去哪儿,楚寰也没说,三人从一条她完全不熟悉的路蜿蜒而下,一架砖红色的马车停在山脚下,却并不是慕笙笙等人上山的方向。 车夫早早在此等候,楚寰阔步走向马车,先行上车后,朝她伸出了手。 宽阔的手掌上粗糙的硬茧扎眼,他微微垂首看着她,等着她。 慕笙笙轻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此时若是拒了他的相扶实在是有些矫情,便不犹豫,搭上了他的掌心,借力上了马车。 绵软的纤手被握于掌心,仿佛细腻柔滑的云朵捧了满怀,让人心生满足。 楚寰眸色动了动,坐定后,吩咐道:“启程。” “是。” 车夫驾马车行驶起来,这一路多是硬石细沙,他们来时十分颠簸,可回程的路上却异常平稳。 慕笙笙身上的披风有些乱了,她拢了拢,尽量将自己活动的范围控制在一个小的圆圈里。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内心夸赞马车夫的话还没说完,车身就一阵颠簸,她来不及伸手去抓车壁,整个人滑向了楚寰的一侧。 后者反应极快,一双大手立时拢住了她,将她按在了怀里。 慕笙笙抬头时,正撞进了他幽深的黑眸中。 她赶忙胡乱地扶着身旁的车壁坐了起来:“多谢。” 楚寰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惺惺作态。 慕笙笙攥着披风的手掌紧了紧,咬着下唇,忍不住出言辩解:“并非是我攀附燕国皇子。” “本王自然知道。” 他冷冷的视线在她面上扫荡一圈,轻蔑道:“拓跋弘顽劣肆意,视女人如玩物,你若选择他而弃本王,便是蠢货一个。” 慕笙笙张了张嘴,被他这番言论震惊了。 “当然,你先前选了孟维书。”他轻轻一瞥:“可见并不聪明。” 他容色倨傲,显然已经将她纳为囊中物,慕笙笙无处可逃,却仍想挣扎出一番天地,气闷道:“殿下何必挖苦别人。” “本王所言,句句属实。” 两人针锋相对,马车内的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对视半晌,纷纷移开目光。 他这番态度让慕笙笙憋闷。从前楚寰便是这样,一言九鼎,从不许人置喙,她虽为他的枕边人,但楚寰让慕笙笙感受到的,只有可怕的占有欲。 想到此,慕笙笙微微垂下了双眸,再不开口了。 马车内一时陷入寂静。 少女垂首,粉嫩的樱唇微微抿起,似乎十分不快。 又走了片刻,仿佛已经合眼陷入假寐中的男人突然开口,道:“你莫要不悦,孟维书退婚一事,已经证明本王所言非虚。” 他突然开口,将慕笙笙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才明白他是在解释。 可偏偏他提起的这件事再次撞到了慕笙笙的逆鳞上,她愤然道:“那桩婚事是因为你,是你对他说了那些话,他才会退婚的。” “你以为本王说了什么?” 他睁开眼睛,黝黑的瞳仁紧盯着她,显然也并不愿提起这个话题。 “我怎么知道!” 她愤懑道。 楚寰冷哼一声:“你自己德行有亏,本就不配为人正室。” 这句话于闺阁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重口之言。楚寰说出口后,也后悔了,只是他一时气愤她仍念着那段亲事,忍不住出言讥讽,此时却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少女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嘴唇翁动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清澈水眸中唯余失望。 楚寰与她对视片刻,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又何必同她解释? 马车一路疾行,直到京城,两人都再未开口。 宸王的马车一路从大道飞奔至姜家,纪升亲自搭凳,护着慕笙笙下了马车。这一幕自然落在了众多人眼里。 慕笙笙也未闪避,她的命运既已注定,何必无谓挣扎。 临离开前,她驻足,马车的软帐未撩起,那人的身影隐在其后。 慕笙笙转身欲走时,他的声音忽而从里面传出来: “恩旨不日便会到姜家,望你做好准备,莫要再生流言。” 显然,两人都还在气头上,慕笙笙不想争辩,“嗯”了一身,便快步离开了。 而她走后,宽阔富丽的马车在姜府门前停留良久,才缓缓起行。 姜晗姜芙接近傍晚时才回到姜家,一同登门的还有程家兄妹。 因着楚寰早派人将慕笙笙路遇歹人受惊一事告知,程家兄妹特意登门问候。 此一行是他们相邀,若是慕笙笙出了事,他们终究与姜家不好做。 对于程锦云的问候,慕笙笙温和笑着尽数回应了,而一旁的程晋砚,慕笙笙却没留什么好颜色。 今日楚宣怎么那么恰巧便知他们会出现在云隐寺?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而一早程晋砚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让慕笙笙不得不多了个揣测。 姜晗懊悔至极:“她们三个姑娘,没有男丁跟随,恐怕早就进了贼人的眼,若不是我只顾着同晋砚说话,笙儿就不会被贼人盯上了。” “晗兄,你若这么说,晋砚更要无地自容了。好在宸王殿下碰巧经过,慕姑娘没出什么事,否则晋砚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程晋砚端着一张风流调笑的脸,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人觉得不可靠不正经。 他们两个都在抢着说是自己的过失,慕笙笙忍不住多看了程晋砚几眼,觉得实在稀奇。 通常来说,生的脸色黝黑的人会让人觉得魁梧雄壮,或是憨厚老实,可程晋砚却给人一种浪荡侠士的错觉。那层层叠叠的不正经里,总还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正经。 为着这一点点的直觉,慕笙笙打算再观望一番。 此时天色将晚,程家兄妹也不好停留太久。 虽然来这一趟是为了程家和姜家的交情,但他们此行确实是为了慕笙笙而来,离去时,她也只好起身相送。 姜芙和程锦云告别时,程晋砚侧了两步,站定在慕笙笙身侧。 “程公子有话与我说?” “今日之事是我之失,险些害了姑娘。我欠姑娘一个人情,日后无论何时,听候遣使。” 他面色坦荡,特意于此时向她致歉,显然不是为了先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程晋砚这是承认了是他透漏出去的消息。 慕笙笙垂首不语。 她并非不气,只是她更清楚楚宣这个人奸诈狡猾,最会装的一副和善模样来骗人。程晋砚已经被他骗过一次,便不会再次上当。基于此,她与程晋砚是同一阵营。 况且,她心中有个猜测,程晋砚之所以对自己不善,可能是为了姜芙。 “公子既诚心道歉,我便不计较了。只是望公子万万记住,楚宣自私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公子上过他的贼船,恐不能全身而退。” 女子柔和恬淡的侧颜尚在眼前,可吐出的话语亦字字清晰。程晋砚心头一震,突然明白自己恐怕是给程家惹了麻烦了。 他们两个在后头说话,前面众人已经到了姜家门口,马夫牵来了马车。 程家大人任太常一职,于礼法上最为严苛,走出姜家时天色已经渐暗,程锦云几步上了马车,催促她磨磨蹭蹭的哥哥:“二哥,快点,再不走等下父亲又要念叨了。” 姜芙回过头去,这才发现程晋砚正站在慕笙笙身旁,两人面色凝重不知在说什么。 她心里觉得奇怪,这二人并不熟悉,怎么还说起小话来了。 姜芙自然不会想到今日还有这么多暗流涌动,她只觉得程晋砚这个人不怀好意,恐怕是看上了笙笙刻意搭话儿。 她当即皱了皱眉,几步过去拉开了慕笙笙:“程公子,天色已晚,你总不是要留宿姜家吧?” 姜芙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慕笙笙抱歉笑笑。 程晋砚则负手,带着笑意的眸光落在姜芙脸上,一派柔和:“怕是我想留,姜家大姑娘也是要赶人的。” “罢了罢了,我还是早些回家才是。” 一时众人都笑起来,目送他们上了马车,挥手送别。 最新评论: 【嘴怎么这么贱】 【所以女主现在不喜欢男主吧,要是被喜欢的人这么骂可不气死了。 说女主德行有亏这句也很迷,明明女主是反击,难道只有哭唧唧等别人救才算有德行? 对男主印象分跌到底了】 【这程晋砚怕不是有什么大病,既然喜欢姜芙,女主好歹帮姜芙避开了渣男,他感恩才是,还特么这样对女主。】 -完- 第52章 (二更) 前世鉴 送别了程家兄妹,慕笙笙跟姜晗姜芙打了个招呼,便想回屋歇着。 姜晗现在被楚寰忽悠的不轻,得知他病愈了,一堆话想说。本想拉着慕笙笙再问些宸王的事,但看她一脸疲惫,便作罢了。 沿着小路慢慢散步回去,摘星犹自后怕,此时没有旁人了,她才敢再次说起此事,放低声音: “姑娘,六殿下为何要将您抓去?他想要害咱们吗?” 慕笙笙摇摇头。 大燕国兵马强壮,对大夏虎视眈眈,多年前楚寰带兵亲自破的边界小国便是如今大燕国王后的娘家,二皇子拓跋弘是皇后亲生,这笔账他们自然不会忘记。 早些年大燕国国力不强,并未被大夏放在心上,那时就算拓跋弘来函说要亲自充作使者朝见,恐怕大夏皇帝根本不会理睬,打发个礼官接待也便是了。然而近些年他们于边境养马,将士日益强壮,大夏不得不重视,所以才要将楚宣放出来。 上一世楚宣与大燕国勾结,楚寰没少吃亏,直到楚寰被斩杀的前半年,他奉皇命亲自领兵出征,历时半年,提了拓跋弘的人头回来。 但他回来时,一切都晚了,大夏京城已经被楚宣率兵控制了。他刚从沙场回来,看到的就是一片血海乱象。 如今楚宣故技重施,再次利用拓跋弘牵制楚寰,而自己就是他的筹码。 慕笙笙不知道拓跋弘是否是一个沉迷酒色之人,但她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去堵。 此时想到楚宣令人作呕的情态和他在自己腰间逗留的手,她便生出一股恶寒来。 这个人更可怕了。 她不愿再提这件事,囫囵地揭过了。 摘星担忧地看着她,自从回到京城后,姑娘身边总是会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姑娘每次都能应对自如。但是这一次,她难得的在姑娘的脸上看到了一些无能为力。 姜家院子不算大,慕笙笙的两位舅父一回来,姜晗就将她遇见贼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两位舅父忧心她被吓着了,嘘寒问暖了许久,又问她有没有看清贼人长相。 慕笙笙只好说自己被蒙了双眼什么也没看见。 姜大人捋着不存在的胡子,眉头深皱:“云隐寺地处京郊,竟然出了狂妄小贼,这属实是京城护卫不力,明日,我便召集御史台同僚,一封奏折递上去,弹劾军都指挥使。” “对,就该这么干!” 两位舅父义愤填膺,从慕笙笙这里离开时已经商定连夜修书召集同僚商定此事。 慕笙笙想拦,又没有拦。一是因为两位舅父刚正秉直,她就算劝了也没用,二是借由此事敲打一番楚宣也好。 他今日当着楚寰的面灰头土脸地溜走,定然害怕此事败落,正如过街老鼠生怕被人发现,索性让舅父把事情闹大,吓他一吓。 用过晚膳后,院子里下人正在掌灯,粉黛拿了盘五子棋来,要同摘星切磋,她二人斗的红脸,慕笙笙在一旁垂首写一些花笺。 她的字不错,画也好,慕雪瑶门路多,她在慕家时以诗句制了不少花笺,可托相思,做便签,又特意绘画于其上,前前后后托慕雪瑶卖了不少花笺画作,充作私房钱。离开慕家后,慕雪瑶来信说那头喜欢她的字画,要她快快多写些。 正苦思冥想没有思路时,宝禄推开门进来,说外祖父正在祠堂等。 微微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事情能瞒过旁人,却瞒不过外祖父。 让他们都留下,慕笙笙独自提了灯过去。 姜家祠堂是姜家宅子里最宽敞恢弘的地方,走到台阶下时,她望着烛影里外祖父挺直的脊背,鼻子发酸。 外祖家一门忠正,都是因为外祖父秉直宽厚,教育子女严苛,而自己…… 若是叫外祖父知道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敢算计如此阴暗的诡计,恐怕会立时把她扫地出门。 月影下,她迟迟未动。 外祖父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一袭青灰色圆领制袍清正,可隔得远远地,慕笙笙却看见他两鬓已斑白,再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上一世她嫁给楚寰后,没过几年外祖父就因病去世了,姜家刚正不阿,本就在朝堂上没有结交下什么人脉,外祖父一走,更如摇摇欲坠的大树倾塌。 那时两位舅父在朝中必然是举步维艰的。 “笙儿,过来。” 外祖父声音苍老若洪钟,却满含慈爱,唤道。 慕笙笙走过去,他从手旁的窄匣里拿出一卷画轴,轴木上的黑漆锃亮,但展开时,画布的边缘处已经泛了黄,宣纸发出清脆的声响,可见是珍藏多年的东西了。 画卷缓缓展开,远山淡影间,一汪清泉流淌,女子盈盈回眸,一袭素衫清婉若松间明月。 绘画之人甚至没有用任何色彩修饰,只一根细毫便将女子之美与山水之美尽数付于纸上。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人若看这画,只知好看,人美景也美。但慕笙笙看来,却满含诧异。 这画处处精美不假,但更难得的是这女子眉眼生动,袍襟似随风翻飞,一颦一笑皆似在眼前,仿佛能看见她嫣然而笑时如清风拂面。 想来绘画之人是亲眼看见了这番景象,在心里细细刻画描绘多日,这才倾尽心力做出了这样一幅画。 外祖父望着画上的女子,眉眼间的沧桑仿佛一瞬消散了,他的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时光的缝隙思忆。 半晌,他问道:“笙儿觉得这画如何?” 此画于外祖父手中珍藏多年,此时却将它翻找出来同她一个小辈看来,慕笙笙不知晓是何意,只得坦言:“绘画之人画技精妙,但最令人拜服的,却是其倾注其上的情感。” 外祖父闻言摇头连连哂笑:“连你都看出来了。” “她是我未登科时在琼州的心爱之人。” 他将画卷置于桌案上,说起了关于这个女子的往事。 “你的曾祖父是琼州通判,姜家那时在琼州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你曾祖父有四子三女,我排行末位,所以备受家里疼爱,因为最小,出生后也未定什么娃娃亲,而我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家里更是对我寄予厚望,盼我一步登科。十七岁那年,我外出游学一年,通过了乡试,再回到琼州时,被书塾邀去讲学,那时,我遇见了她。” “她闺名唤沛凝,是一商户之女,因为喜爱诗书,所以求了来听学。” 慕笙笙闻言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女子是商户女。大夏重农轻商,认定商人重利,是下等的良民,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去聘一个商户之女。 难道祖父是因为瞧不上她的出身才作罢? 她的心思一动,便被外祖父看穿了,他笑道:“你定是觉得我当时是嫌弃她出身,才没有聘为妻子罢。” 见外祖父坦荡的笑意,慕笙笙便知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惭愧道:“是我想错外祖父了。” 他摆摆手,笑道:“无妨,此事已过去多年,我早已不曾放在心上。” 沛凝出身商户,但性情温和,喜爱诗书,并不像世人所认为的那般重利轻义,且她父母极注重礼仪教养。他那时是当真爱极了她,为了沛凝,他与父母几度争执,终于劝说动了他们二老。三书六礼走了一半,就差一顶红轿迎进府中了。 正当此时,秋闱开试了,他不得不舍下琼州的一切,收拾细软去往京城赴考,琼州距京城快马也要十日路程,更别提他一路缓行,又借住亲友家筹备数日,之后下榜名列一甲进士,几番周折庆功授官后,待再衣锦还乡回到琼州时,已是大半年后。 半年多的时间,他的人生已是天翻地覆,但回到琼州时,沛凝仍守着他的承诺,等着他迎她入府。 外祖父笑道:“沛凝相信我,但我却不相信自己了。” 少年人的爱来的热烈,走的也突然,他就这么不爱沛凝了。 再回到琼州时,他是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前途无量,而他未过门的妻子却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女。那时回到琼州,不过是为了同父母告别,这才暂留数日。若回京后同僚问起他妻子出身,他该如何说明? 他那时一心大展抱负,生怕沛凝的身份拖累自己,可他却又实在放不下沛凝。于是私下同父母商议,想将沛凝纳为妾室。 他们知道这事办的极为不体面,但从情理上讲,商户之女做新科进士的侧室也不算他们做低她。一家人商量过后,托了媒人上门商议此事,结果被沛凝家人哄了出来,将那聘礼聘书一并退了回来,并直言,既然姜家看不上他们商户,此门亲事便罢了,沛凝绝不与人为妾。 外祖父直言自己一生之中只做过那一件憾事,他后来想找到沛凝说服她时,沛凝却不肯再见他了。此事了结的极不体面,他不久后便赴京任职了,新科进士风光无两,很快娶妻生子,又因为为人端正伟岸,仕途十分顺遂。 但他久久没有忘记那个女子,甚至唯一的画像也舍不得丢弃。 “沛凝后来嫁给了琼州一位举人,听说后来举家搬走了。我没有娶她,念念不忘,时常愧疚,但我深知,若当时我赴考前聘她为妇,或返乡时娶了她,她出身商户这事都将成为我们之间永远的隔阂,那会毁了她,也会毁了我。所以我虽愧疚,却不后悔。” 慕笙笙听的微怔。 她眼里的外祖父光正伟岸,可却也曾险些辜负一个女子。 “身份的不对等,必会成为两个人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笙儿,你可听明白了外祖父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楚寰:不明白…… 最新评论: 【男主嘴好损啊,心疼女鹅】 【这里面的男人不是渣男就是无能,不想看这么抑郁的文,一直期待男主疯,不知道啥时候快坚持不下了】 【这个男主快点虐他吧】 -完- 第53章 (一更) 前世鉴 “身份的不对等,必会成为两个人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笙儿,你可听明白了外祖父的意思?” 外祖父目光沧桑,望着她满含关怀和痛惜。 慕笙笙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外祖父为何将往事与自己托出。 外祖父是为了提点自己。 今日宸王在云隐寺将慕家姑娘救下的事,瞒得过外面的人,瞒不过姜家,外祖父多年混迹官场,许多事只消一思量便知其中沟壑。 宸王特意将人送到了姜家门口,又是宸王的私驾,如此不避人耳目,便知此中有蹊跷。他身为男子,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女姿容绝色,但凡男子见了,定会存些心思。他私心里希望她能嫁个普通人家,先前的状元郎便很是不错。但既有退亲一事,便知普通人家恐怕护不住她。 而若要入宸王府,慕家和姜家的家世都不足以成为她的后盾,姿色只是一时的,但日子长久的很,恐怕日子久了会有些艰难。 “我知宸王有意于你,但你自己要有自己的思量。宸王胸怀抱负,他日辉煌自不必说,但女子嫁人,更要为自己打算,喜爱与新鲜,都是一时的,现在一切尚可转圜,你要思量长远些。” 夜幕笼罩,祠堂里烛火辉映,微风一动,安静的堂屋覆上了一层暖金色。 供台上,描金漆的木牌上,干净的小楷写着姜家先辈的名字,慕笙笙望着望着,突然出了神。 只有正妻才能入祠堂刻玉牌,而侧室侍妾,都是府里伺候老爷夫人的奴婢。即便是宸王府,将侧室称作侧妃,叫的再好听,终究上不得台面。 外祖父只知楚寰对她有意,却不知楚寰的意,是要从偏门迎她。 六皇子府。 朴素的铜门被推开,水蓝色长衫的男子拂袍而进,面色青郁,散乱的乌发被重新梳起,换了一只水蓝色的束发簪,他眸色尚含狠厉,衣袍褶皱不堪。 楚宣迈进皇子府,待那高大的铜门被关上,他才露出狰狞面色,森然骂道:“楚寰这个混蛋,竟然将咱们的车马都给赶跑了!他竟敢让我走着回来!” 他脸孔扭曲,双腿已经有些发颤。 他们从云隐寺悄悄溜出来后,才发现停在山下的马车已经被人赶走,而取而代之的是宸王府的侍卫齐耀,齐耀驾着马,叼着根草叶子,挑衅又恭敬地道:“六殿下,宸王殿下命属下送您回府。” 楚宣当时真还以为楚寰有这么好心,竟还特意派人送他回府? 可齐耀驾着马盯着他们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口中所谓的送他回去,是要盯着自己一步步走回去。 楚宣气急败坏,可楚寰手中拿捏着他暗害慕笙笙的证据,更令他胆寒的,是与大燕国拓跋弘私通一事,慕笙笙恨他入骨,定会将这件事告诉楚寰,即便他没有证据,自己也会因他的猜疑而陷入危机。 因而他只能一忍再忍,撇下皇子的尊严,被一个奴才骑着马像赶狗赶犯人一样盯着,一步步走回来。 从京郊云隐寺步行到皇子府,他们走了整整半天,此刻压抑的怒气完全爆发。 林擎眼见他再不掩饰,直呼宸王大名,他虽也恼恨,但心中忐忑,提醒道:“殿下,齐耀恐怕还没走远……” “本宫会怕他一个奴才?” 楚宣怒道。 他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齐耀的声音,带着三分嘻笑: “六殿下,属下是奴才不假,可宸王殿下却是天潢贵胄,这尊卑有道,身份有别,六殿下还是慎言吧。” 楚寰身子下意识一缩,闭了口。 外面很快传来马蹄远去的声音。 他扶着林擎的手进了宅子里,阴冷的眸光扫视着。 “殿下,还是先沐浴用膳吧。”林擎劝慰道。 楚宣冷笑一声,握了握拳,吩咐道:“去,将楚寰看上了慕笙笙的消息放出去,记得,一定要让拓跋弘知道。” “是。” 既然楚寰把自己当狗,那自己也不必再对他俯首帖耳,就让他们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 慕家院子里。 “哐啷!” 一声茶盏掷地的声音响起,从半掩着的门边滚落出来一个通体纯银的摆件儿,女子怒而吼道:“你们怎么如此没用!让你们跟个人,也能凭空跟丢了?” 底下跪着的几个家丁看着慕筱筱怒极的面孔,心下叫苦不迭。 自从二姑娘搬离府上后,他们就奉命去跟二姑娘,可谁知二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在姜家门口晃悠了整整几日,也没蹲出个结果。 今日清晨,得知程家邀姜家的去云隐寺,他们心道机会来了,立刻便将消息送回了府上。不久就得了大姑娘的吩咐,要他们寻机将二姑娘绑了,关上一夜,之后丢到城外也好,送回慕家或是姜家也好,总之,要困住她一夜。 他们几个是府上的奴才,但也是宋氏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出身本不干净,经手的都是些不能为外人所窥见的阴私事儿,这些年他们效忠于宋氏母女,没少干缺德事。得知这次的目标是府上的二姑娘时,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生出了一种雀跃。 二姑娘啊,那可是天仙一样的人儿。 因此这回的吩咐,他们利落地很。 两人身上都有些拳脚,一路跟着姜家的马车上了山。到了琼林暖泉,外面侍卫森严,他们无法进入,便装作游客在外面晃悠,可谁知他们就再没看见二姑娘出来。 他们两个慌了神,一路找去,可丝毫不见人影。折返回姜家和程家休憩的地方,悄悄听了,才知道原来二姑娘被贼人绑了,险些被害时,是宸王殿下救了她。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若是今日他二人得手了,却被宸王的人发现了,那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此,两人怕留下踪迹,再不敢多逗留,匆匆而返,将这个如实禀报给了慕筱筱。 窗外已是浓重的黑夜,此时府上的人都已入睡,自从慕垂远搬离主屋后,她们母女二人做事也不需背着他了。 不过这次的事,却是慕筱筱一人策划的。 一个闺阁女子在外流落一夜,不知去向,不论第二日是什么境况,众人都不会往好地方想,她不需要去要了慕笙笙的命。 她要让慕笙笙清白尽毁,再也不能同自己争宸王。 可听完他们二人的回话,慕筱筱却如失了力一般,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宸王殿下救了慕笙笙。 难道宸王已经认定要娶她了么? 慕筱筱觉得太荒唐。 她慕笙笙不过是一个孤女,既无家世傍身,也无才学之名,凭什么能压过自己? “你们看清了?是宸王殿下亲自救了她?” 她语气森然,问道。 “是。”家丁已是有些后悔去办这趟差事了,如实答道:“宸王殿下救了二姑娘,亲自将她送回了姜家。” “好,你们下去吧。” 那两个家丁闻言关上房门,快步离开了,边走还在后怕,絮絮叨叨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他们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他们离开之后,身着宝绿色团纹织锦大袖袍服的宋氏出现在院子里,听着紧闭的屋子里不停传来摔打叫骂的声音,她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女儿聪慧美貌,也颇具才学,但实在是太沉不住气,自己苦心教导她这么多年,她面上虽能端出一副柔和有涵养的做派,私底下却年轻气盛,总是要同几个姐妹争长短。 慕家虽算宽敞,但一个园子统共就这么大,她虽不知自己这女儿谋划了什么,但看她这架势,大约是失败了。 这两年筱筱到了出嫁之龄,她有心放手让筱筱自己张罗事,以防以后去了夫家无立足之本事,因此好多事她即便知道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乱子,自己总能给她收拾了。 气成这样,还是头一次。 宋氏抬了抬下颌,示意春桃上去敲门。 春桃扭着细腰过去,拍了两下门。 里面的摔打声和叫骂声立刻停止了,过了片刻,传来一声谨慎的轻声探问:“谁?” “是我。” 宋氏叹气,轻声答道。 “母亲?” 慕筱筱立刻打开了门,宋氏抬眼看去,只见屋子里地面上都是她摔碎的瓷器玉盏,侍候的小丫头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宋氏走上廊阶,还未来得及开口,自己的女儿便哭着扑了上来,梨花带雨,满腹委屈: “母亲,他们说宸玩殿下亲自送慕笙笙回了姜家,宸王殿下真的看上慕笙笙了,怎么办呀母亲?”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本想斥骂几句,但见她这副情态,宋氏也实在不忍心多加苛责,只得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她身份不如你,就算入了宸王府,也不过一妾室,你同她争什么?” 两母女互相安抚着进了屋子,烛火通明,慕筱筱看着宋氏沉静的容颜,心里不自觉地也有了几分底气。可她想起今日之事,还是觉得委屈至极,哭着将家丁的话复述给了她。 宋氏听了,立刻斥责道:“大胆!你一个名门贵女,怎么敢行如此危险之事?若要让人发现,你可知你的名声就全毁了!” 作者有话说: 笙笙其实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从上一世被骗困在冷宫不肯赴死就可以看出来。 上一世被爱情迷晕了头,所以这一世会拒情爱于千里之外,她重来一世想复仇想报恩,但她更想活的自由,在此基础上去全上一世的恩怨。站在她的立场上,楚寰其实目前这个阶段不太需要她的帮助,她目前也没法彻底扳倒楚宣。 女鹅正在努力成长,用自己的聪明智慧让大家看到她喜欢她,她想靠自己扎根的! 不知道胡言乱语说了什么,总之笙笙重来一世没想靠男人,目前对楚寰心存愧疚,但谁也不爱! 最新评论: -完- 第54章 (二更) 坤泰宫 听了她的话,宋氏只觉五内欲焚,险些栽了过去。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胆量竟然这么大,更没想到她恨慕笙笙至此。 宋氏这才后怕起来,失力一般向后仰在了椅子上。她开始去想,筱筱为什么这么恨慕笙笙呢? 宋氏仔细回忆了自从慕笙笙回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不得不承认,是她自己太疏忽了,竟然被慕笙笙在慕府折腾了这么久。 说到底,是因为她从来没将慕笙笙放在眼里过,她不过一个孤女,既无人撑腰,那美貌便是累赘,只能任由她们拿捏。因此楚宣提出要将她献给宸王时,她十分愿意。 左右她的身份进去了不过是个妾室,就算宸王为美色所迷,也不过是个侧妃,日后自然有身份显贵的王妃来收拾她,而王府那些人更是捧高踩低,她一个四品官的姑娘进去,能得到什么好脸色? 所以,宋氏慕笙笙在王府的日子不会好过。丽) 而这笔买卖于自己、于慕家而言,却是稳赚。两位皇子都同慕家剪不断理还乱,别管慕笙笙在宸王府是什么地位,她都是宸王的枕边人,只要自己忽悠的她一心为慕家着想,日后慕家就可以踩着慕笙笙的骨头在京城行走。自己的女儿自然也会落得一个好姻缘。 宋氏知道慕笙笙不是个软骨头,几次交锋没占到便宜后,她便不打算去讨好慕笙笙,左右山月居的事情同她们母女无关,只要好好为筱筱寻门亲事,泽梧仕途通达,他们何必去理会慕笙笙? 宋氏的主意拿的很定,所以她没有想法,也分不出心思去对付慕笙笙。 此刻月上中天,唯独正院这个小屋里烛火通明,可满院子没有一个人来过问。 宋氏冷静了片刻,明白了筱筱为何这么恨慕笙笙。 无论是老夫人、慕垂远还是慕雪鸢慕雪瑶,从前都是在她手下的,如今通通倒戈,即便那个丫头已经离开慕府去了姜家,可是慕垂远还是没有回正屋。 若不是这满院子都是她陪嫁来的奴仆,恐怕她们母女的日子已经不好过。 看着一向柔和的女儿此刻满眼怨毒和委屈,宋氏沉了面色,摸了摸她的脸,拿出帕子替她拭掉眼泪。 半晌,定声道:“既然筱筱不喜欢慕笙笙,那就让那个卑贱丫头滚出京城,让她还我乖巧美丽的女儿。” 听闻此话,慕筱筱破泣而笑: “嗯。” * 那日之后,慕笙笙这边的生活一切如常进行,每日斗蝶画眉,只要不出门,外面的风言风语传不进来,她的一方小天地自是畅快无忧。 只是饶是她再心宽,也能注意到姜芙和姜晗每每的欲言又止和故意宽慰。 慕笙笙刻意不去询问外面的声音,却也知道自己的名声终归是好不到哪儿去了,她现如今住在姜家,慕垂远再不提要她回府居住的话,大约也是觉得流言伤身。舅父舅母们虽不怪她,但慕笙笙自己心头难安。 再过两日便是大燕国二皇子拓跋弘进宫朝见的日子了,她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这日早晨,她专心描了眉上了妆,淡淡涂了口脂,换上了一件翻领绿白色胸前绣碧荷的窄袖小褂,搭一条同色素淡褶皱襦裙,耳上简单挂了玲珑玉坠,发间点点素银色簪花,清灵俏丽,尽显年轻女子的娇态。 扶了摘星的手她缓步踏下廊阶,园子里丛花妍丽绿草茵茵,这日倒是春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如今她寒病已好,旁的事或许可以拖,但是进宫拜见这事却拖不得,会被人说有负皇恩。 姜家待她至真至诚,可京城贵眷圈子一共就这么大,谁家出了什么事,不过几个周折,就会传遍,若她任由许多事发酵下去,不光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姜家。她无法那么自私。 慕笙笙已经想定,既然今生今世她与楚寰注定还要纠缠在一起,那不如尽早决断,不让楚宣有机可乘。 一路上花开的洋溢,春风也眷顾,不曾吹乱她的鬓发。想通此节后,似乎觉得一切都格外顺眼。 来到正堂时,大夫人刚刚送了舅父上朝,回来后正坐着饮茶。这是她一贯的爱好,无论如何早膳后都要饮一盏茶。 见到慕笙笙过来,她抬手招呼着:“笙儿来了,你赶得巧,刚做的茶。” 她面上一片慈爱,显然将慕笙笙当作了亲生孩子,丝毫没有因为她身负流言而有所薄待。 慕笙笙看着她纯然笑颜,又一次对慕垂远无比的失望,这世上亲近与否当真无法用血脉来量定,她的亲生父亲因为她的流言而对她退避三舍,而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爹舅母却待之如珍若宝不曾嫌弃。 此时廊下尚有几个洒扫丫头在干活儿,地面擦的溜光锃亮,慕笙笙的脚步停在堂中央,并未遣退旁的丫头,双手缓缓抬起裙裾,当中跪下: “笙儿拜谢舅母怜爱之心,想求舅母一事。” 她这一跪将大夫人跪愣了,大夫人连忙起身来扶她:“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是姜家的孩子,舅母疼你是应该的。地上凉,快起来。” 大夫人伸手去扶,慕笙笙却没有起来,少女眉目妍丽,望着她的目光带着些细碎的星星点点的光亮:“舅母请听笙儿说完。” 她眼底神色坚定,似乎已经决定好了什么事。这样的目光,大夫人多年前曾在慕笙笙的母亲眼底看见过,一时觉得恍惚,仿佛当年那个温婉娴静的妹妹还在。 然而定睛看来,却能看出她二人的不同。 她母亲娴静柔和,总是温声柔语,她性子软和,所以才会被宋氏和慕垂远拿捏而无法回击,只能郁郁而终。笙儿虽然也总是笑意盈盈,但那双眸子坚定,眼底有些谁也无法改变的倔强。 大夫人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是有主意的,她心里就放心了不少:“笙儿,我知你性子刚强,凡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不必一一同我说来,你只管去做,姜家永远是你的家。”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慕笙笙眼眶发酸。 她深深给舅母拜了一礼,道:“那便劳烦舅母,带我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吧。” 大夫人愣了愣,转而想起那日曲江宴上,似乎皇上曾嘱托笙儿进宫拜见。 既是名门贵女,直接拜见皇帝不好,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倒是应尽之份。 只是大夫人却犹豫起来。 并非是她羞见天颜,实在是因为几次进宫都是大宴,她不曾单独拜会过皇后娘娘,于宫中的规矩上并不熟悉。姜家一门都是忠厚老实之人,在府里无拘无束惯了,宫里规矩比人都多,若是行错了规矩惹了宫里怨怒,她自己丢人事小,耽误笙儿的前程却是大事。 “这……” 大夫人坐回了凳子上,端起一旁温茶饮了口,缓了缓精神,道:“你能得上面青眼,舅母替你高兴,但我实在懒得动,不然递帖子请慕家老夫人带你去吧。” 她这个外甥女生的天人之姿,性子坚韧,注定不会在小门户里蹉跎一世,先前状元郎退婚,她还担心为此会阻碍笙儿的姻缘,不过如今得了上面青眼,想必是错不了的。大夫人心里想着,自己万万不可行差踏错阻了笙儿的前途。 慕笙笙不消多想,就知道舅母心里的想法,可她觉得舅母实在是多虑了。想了想,舅母担忧阻了她的前程,恐怕自己不会想通,而她此去宫中于旁人看来是莫大的荣耀,只有让舅母一同去,旁人才不会轻视了姜家。 因而怯怯道:“舅母,宫里规矩多,笙儿害怕,若不是舅母领着我,笙儿心里实在难安。” 少女面上一片诚然之色,显然是真心想让她领着去的。姜大夫人不是傻子,笙儿先前已经拜会过皇后娘娘,又得了她的喜爱,怎么可能是真害怕?她自然知道笙儿是有心替姜家撑腰。 自己若不领她这份情,倒显得外道了。 因而扶起了她,痛快道:“罢了罢了,一家人没什么连累的,你相信舅母,舅母便同你走一遭。” 说着,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取我的那件攒金枝云锦大袖绸服来。” “哎。” 侍女们喜笑颜开,纷纷下去准备更衣和拜帖。 慕笙笙接过了嬷嬷手中的象牙梳,浅笑道:“笙儿替舅母梳妆。” 姜大夫人一派慈爱笑颜:“好。” 今日街上官兵众多,瓦肆酒楼出奇的热闹,姜家的马车一路行来遇到了三波盘问的官兵。其一是大内派出的羽林军,说是日常巡逻,实则是圣上担忧大燕国趁此时机在京城作乱,所以加强京城巡逻防卫;其二是六皇子派出的亲兵,名为大夏迎接大燕使者,为防有破坏两国友好的贼人捣乱,对来往车辆都要检查;其三则是大燕国提前开路的军队。 街面上的小商贩都被关停了,或是聚集在一条街道上贩卖,此刻官路上宽敞的很。慕笙笙放下垂帘,心内有些疑惑,再过两日就是拓跋弘进宫的日子了,楚宣却还在以迎接大燕使者的名义调遣亲兵,楚寰难道并没有揭发楚宣的罪行? 她微微蹙眉,一旁的姜大夫人以为她不舒服,问道:“笙儿,是不是马车走的太急了?” 说着,她扬声吩咐马车夫慢些走。 最新评论: 【上一世还是妻,这一世成妾了,男主什么操作,这个男主真让人喜欢不起来。说正人君子吧,又一对骚操作,说疯批吧,也差的远,感觉不愠不火的,怪不得女主两辈子不喜欢他】 【其实很奇怪啊…照理说女主前世的时候,身份地位也没有比较高啊,也是不足以匹配天潢贵胄的…明明女主自己都自认只能当侧室的…】 【男主没有出场的一天】 -完- 第55章 (二合一) 单相思 慕笙笙倒也没阻止,转了思绪,问道:“舅母,那日我从云隐寺归来后,两位舅父曾说要上书弹劾京城军都指挥使,不知是否真递了折子?” 姜家夫妻和睦,姜家两位舅父身为郎君,但不行那女主内男主外一套说辞,偶尔也会同两位夫人说起朝政之事。姜大夫人闻言义愤填膺,快言道:“他们两人连夜拟了折子,召集同僚商定此事, 第二日一早便递到了御史台,可那位嫉恶如仇的御史中丞不知怎么了,竟然勒令他们三缄其口,不许将此事说出去,更是驳回了折子。你舅父不甘心,第二日又独自前去询问,回来后告诉我,御史中丞支支吾吾地,说是上头自有说法。” “为着这事,你舅父生了几天的气,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将此事同你说,可你既问起,我想你也该知道此事来龙去脉。” 慕笙笙眸光微动:“御史大人说,上头自有说法?” “是啊。”姜大夫人见她有些出神,以为她是伤心此事不了了之,安抚道:“笙儿,你莫怕,你舅父已经拟好了折子,待宸王殿下病愈出府,他打算届时亲自交由宸王殿下,求他彻查,你放心。” 慕笙笙如梦初醒,赶忙按住舅母的手:“不,舅母回去后定要阻止舅父。” 此事御史中丞敢当中压下,定然是有了上面的授意,楚宣自然调动不了御史中丞,此事只有楚寰和皇帝能做到,楚寰如今按兵不动,或许是在等楚宣露出更大的马脚。若是此事此时闹开来,楚宣畏首畏尾,或许不敢再露头,所以需得装出一副岁月从容的样子来,方能不打草惊蛇。 楚寰定是猜到舅父嫉恶如仇,定会上书此事,所以才提前授意御史中丞。 她解释道:“既然御史大人说有了上面的授意,想必此事上面已经知晓了,或者是牵扯到更大的事。总之,舅母万万要劝阻舅父,莫要为我强出头,以免伤及整个姜家。” “这……” 姜大夫人犹豫了一下,但见她容色严肃,想来或许确实不该强行出头冒尖儿,便应道:“好吧,我回去会劝阻你舅父。” 也不知能不能劝动那倔人。 姜大夫人心里十分忧虑。 人人都知台谏和御史台是两块硬骨头,她这两位舅父虽然不是领头儿,但却是这硬骨头当中的硬骨头。曾有人戏言,凡事若搬不出理据来,想要说服姜家两位大人,那就只能搬出两位夫人来。 “若是舅母都劝不了舅父,恐怕圣上来了也拉不住啦。”慕笙笙笑眯眯道。 姜夫人被她闹的脸红,嗔道:“你这丫头,竟胡诌!” 有了这事做插曲,姜夫人倒少了些见皇后娘娘的紧张,说笑间,马车驶入宫门处。 到得宫门口,小厮将拜帖递到黄门处,因着正值多事之秋,黄门处细细盘问了半晌,又让撩了帘子仔细辨认了,这才放人。 姜夫人打起帘子看了眼庄严肃穆的宫闱,喃喃道:“如今宫里宫外都这样谨慎,看来这大燕国当真不容小觑。” 过了二门,便不能驾车了,两人安步当车,到得坤泰宫外时,听见不远处的竹溪园里似乎有女子的嬉笑声。 这宫里的贵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姜夫人不想同那些贵人碰面,恐怕规矩繁琐,催促道:“笙儿,快走吧。” 慕笙笙觉得那边的声音有些耳熟,不过一时也没想起是谁,想起此行目的,便也不多逗留,径直拜访坤宁宫去了。 因一早遣人递了拜帖,皇后娘娘知晓她们要来,守门的宫人禀过后便放了行,只是进了坤泰宫大门后,才发现院子里还有四五个女使,分两堆站着,看穿着并不是宫里的式样儿。 “看来今日我们赶得巧,娘娘宫里很是热闹。” 慕笙笙笑着同前来接她们的朱女官道。 朱女官上回见了慕笙笙一面,知晓她并不似慕家那个大姑娘一般急着出头,打心里是对她有些好感的,此刻也笑着回道:“是汝南王妃携姑娘来了,正在里面同娘娘说话呢。” 说着,她打量了慕笙笙几眼,目光中并无轻视之意,只是想探探这位姑娘的反应。 朱女官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对于上峰的心思大约能揣摩出来。皇后娘娘并不讨厌这位慕二姑娘,上回一见还是有些喜欢的,但曲江宴上,宸王殿下固执己见,不听陛下和娘娘的劝阻,非要求恩旨封这位姑娘为王妃,着实惹了陛下恼怒,罚了他去跪太庙,殿下因此高热不退。 此事说起来并不关这位姑娘的事,是宸王殿下一意孤行,但皇后娘娘是宸王殿下生母,爱惜儿子之时,难免会心头有了疙瘩。 朱女官默声打量着她,心道恐怕这位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接了这天大的好运呢。 送到内殿门前,里头的侍女打帘请进,个个儿都是容色柔善,姜夫人至此终于放下了心。 皇后宫中熏着香炉,主座上的娘娘着一袭暗红色胸前绣大团牡丹花纹的广袖绸裙,金翠堆起的云鬓华贵无常。一旁下手处坐着的着宝绿色绣金色绒花的雍容妇人便是汝南王妃,林灼华娉婷立于其身后。 慕笙笙随着姜大夫人向皇后娘娘见了礼,在其抬手赐座后,退到一旁的椅凳旁立着。 她们进来时,皇后同汝南王夫人正在说话,似乎是涉及花宴之事,倒是也没避着她们。 皇后看着慕笙笙的容色与往日无异,关切道:“那日曲江宴不曾见你,听说是受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吗?” 慕笙笙垂首:“劳娘娘挂怀,臣女已大好了,之前恐将病气过给娘娘,一直拖着未曾入宫拜见,望娘娘恕罪。” “这是小事。” 皇后挥手赐茶,又说了几句话后,汝南王妃挑起话头,道:“宸王殿下风寒如今大好了吧?” 说起这个,皇后余光扫了眼一旁的碧衫少女,却见其容色未动,仿佛此话根本没有入耳。她心下叹息了声,难免有些失望。 “风寒已好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多日也不曾进宫。” 汝南王妃闻言笑了:“儿大总归是不会同母上太亲近了,宸王殿下胸怀抱负,娘娘该舒心才是。” “罢了罢了,不提此事。” 饮了一盏茶,她二人说了些话,皇后娘娘又询问了姜夫人些话,姜夫人先头心里忐忑,见了皇后又觉得她雍容和善,说起话来也不慌张了。 瞥见有宫女在往院子里的盆花花叶上扫水,皇后娘娘看着慕笙笙和林灼华,像是突然想起:“倒是忘了,今日松云也进宫了,此时正和安乐在外面玩着呢,你们年纪相仿,许能玩到一处去,就别陪着我们说话了。” 她抬抬手,“朱女官,你去引路吧。” 有皇后娘娘这话,她们两个倒也不好留下了。慕笙笙猜测着皇后恐怕是有话要同汝南王妃说,所以才特意召了她进宫,只是打发了她们两个,却留下了舅母做什么呢? 慕笙笙也来不及说什么,只好随着朱女官出去了。 缓步走出内殿,林灼华与慕笙笙并肩而行,两人虽然同窗在孟维书处念过学,但也着实不熟,因而慕笙笙只垂首走着,并不同她搭话。 倒是林灼华,瞄了慕笙笙几眼,惹得她不得不回望过去。 林灼华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铜制手炉,出了内殿时,身旁的侍女就为其系上了披风,可见即使是这样的艳阳天,她还是觉得冷。 慕笙笙上一世也曾研读过医书,知晓她这是体虚,气血两亏。补气血容易,汝南王府什么样的珍贵丹药寻不来,只是需对症下药。她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体虚之症容易判定,找清这病的由来却难,若能寻出病由,对症下药,或可痊愈。 她忍不住多事,问道:“林姑娘害冷?郎中诊断是体虚么?” 林灼华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半晌才答:“嗯。” “恕我多嘴,王府上想是能人辈出,可知姑娘这体虚之症的由来?” “由来?” 这一问,倒将林灼华问住了,府上四处搜罗江湖郎中,大内御医也多番把脉,结果都是一个,体虚。于是她从小就开始吊汤药,即便是炎夏之际,旁人都能食些新鲜的冰果,她却只能去喝那又苦又烫的补药,即便是时蔬瓜果,也要温了才能入口。 可即便这样,她的体虚之症依旧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 旁人只告诉她,她是体虚之症,却从没有人告诉她为何会体虚。 慕笙笙见她半晌没回答,猜测她或许也不知道,便引导着她去想:“比如,有些是胎里不足,自幼受苦身子孱弱,有些是后天生了大病,病根儿未除去,还有些,或许是曾经受惊。我并非是想探知姑娘私隐,只是我小时曾读过些医书,因而多嘴一二。” 她言语流利,看来是真的于医术上有些钻研,林灼华细细想了想,道:“你说的前两种,我都没有,但是,我很小时候,曾经发生了一件事,或许会有些关系。” 她刚要说起那件事,突然又觉得似乎不该这么毫无保留。林灼华有些别扭,生生住了口:“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还是体质虚弱的缘故。” 慕笙笙闻言点了点头,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所防备,大约不愿多说,她也并未多问。 朱女官引着她们出了坤泰宫,径直走向南边的园子,正是刚刚慕笙笙和姜夫人路过时传来笑声的竹溪亭。 她们刚刚站定,一只翠竹破风一般飞了过来,从慕笙笙的肩侧,擦着林灼华的鬓发而过,后者面孔一白,险些站不稳。 慕笙笙见状托了她一把,林灼华白着脸,轻声道了声“谢谢。” 使出这样花招的人不做他想,定是那性子奇特的松云县主。只是慕笙笙却不知,林灼华与这位松云县主又有什么私怨,惹得她这般调戏作弄。 两个娇小身影从竹溪亭里走了出来,一个俏丽活泛,一个冷若冰霜,正是安乐公主和松云县主。 “是你。” 后者的目光落在慕笙笙身上,昂起下巴,眉眼间的冷意不退,问道:“你怎么和她走在一处?” 她这一问,将在场的几个人都问愣了。 安乐公主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眨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嘉姐姐,你和慕姐姐认识呀?” 就连一旁的朱女官也带着惊讶的目光看过来。 其实不怪她们好奇,松云县主高傲冷淡之名在外,不曾入眼的人向来是理都不理的,破天荒地同慕笙笙打了招呼,实在是让她们觉得稀奇。 松云县主这才后知后觉,觉得自己上赶着同她打招呼有些自降身份,于是哼了一声,白皙的小脸恢复了傲然之色,细眉微微扬起,也不解释。 慕笙笙只好如实告知:“先前与松云县主有过一面之缘。” “哇,那还真是巧呢。”安乐公主过来拉她的手,她是个爱玩的性子,见着漂亮的姐姐总觉得亲热,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公主这样会不会有失礼仪:“那笙姐姐同我们一起去玩。” 一旁的林灼华忽然被晾着,面上有些发烧。她本就虚弱,这下面色更不好看了。 慕笙笙进退维谷时,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解了她的困境: “安乐,不许无礼。” 月白色绣金色云纹锦袍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放在胸前的手指骨节分明,洁白如玉,他面色仍有些苍白,清隽桀骜的面庞显出几分孤寂,凉凉的视线从慕笙笙脸上一扫而过,望向一旁的安乐公主,带着些宠溺和无奈,轻声的斥责。 然而在旁人那里八面威风一言九鼎的宸王殿下,在安乐公主这边显然没什么威慑力,她一见到兄长出现,便扑了过去,黏着他撒娇: “王兄!你也陪我们去玩弹弓吧!” 她性子单纯,并不觉得方才对林灼华有些无礼,楚寰拿安乐公主没什么办法,只得向林灼华微微一笑抱以歉意。后者回以一笑,便罢了。 安乐公主并不问楚寰来坤泰宫是做什么的,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高大的身影头一次落在慕笙笙眼底显出些不知所措来。 走了两步,安乐公主回头看向在原地一动未动的慕笙笙和林灼华,疑惑道:“两位姐姐,你们怎么不过来呀?人多才好玩呢。” 看着前方那人目光凉凉地落在自己身上,慕笙笙并不想上前,随便扯了个由头敷衍:“我随舅母进宫拜见,稍后便要出宫了,不好同公主玩乐,恐耽误了时辰。” 这话也许能敷衍旁人,然而安乐公主却不管什么时辰不时辰的,非要拉着她:“哎呀慕姐姐,你就陪我们去玩吧!” 香软的小手一边拉着她,一边拉着楚寰,她蹦蹦跳跳地,像个活泛的小兔子。 慕笙笙连忙去看朱女官的脸色。 有宸王殿下在,恐生流言。朱女官本想制止,但冷不迭地瞥到了一旁那位的脸色。 饶是她在宫里经年,阅人无数,一时也被那目光慑到了。 忙道:“皇后娘娘正同两位夫人说话呢,想来还要许久,姑娘们先去玩吧,奴婢会替姑娘们守着的。” 朱女官这样好说话,慕笙笙吃了一惊,错眼去看身旁的林灼华,又好似明白了。 今日皇后娘娘传召汝南王夫人进宫,又让林灼华出来同安乐公主玩,楚寰这么巧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真有意让林灼华入主宸王府? 再一想刚刚楚寰对安乐公主的训斥,慕笙笙好似醍醐灌顶。也罢也罢,她就做一回成全好事的媒人,若她们二人他日在宸王府相见,也许还能和和睦睦的。 慕笙笙想通此节,便有意无意地挣开了安乐公主的手,走到了林灼华右侧,让她挨着楚寰更近些。 她这举动看似无意,只是走路时随意挪动了两步,旁人或许没注意到,但落在楚寰眼里,看清她的刻意疏远,便让他眸色暗了下来。 竹溪亭是春日里宫廷贵人常爱去的场所,因皇后喜爱岁寒三友,皇上特意命人修了梅园和竹溪亭,临近坤泰宫,供皇后娘娘赏玩。 此处内有溪流蜿蜒而过,春笋正长得茂盛,安乐公主带着他们到了一处空地,那棵宫内百年巨松扎根于此,粗壮脉络沿着树身绵延至地面,浮起的树筋彰显着这棵老树的生命力。 “我们来比赛吧!看谁能把那风筝弹下来?” 安乐公主指着那树上挂着的风筝,道。 这实在是小孩子的游戏,慕笙笙作为一个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对这种游戏确实不怎么有兴趣,她心道自己此程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等下往边儿上一站就是了。 然而她想做隐形人,旁人却没有忘了她,松云县主将手中的弹弓扔了过来,慕笙笙没注意看,险些被那弹弓砸了头。 好在一旁一只大手反应迅速地越过她接了过来,清冷的松木香涌进鼻息,带了点苦涩的药香。 慕笙笙微微仰头,对方漆黑如墨的瞳仁落进眼里,带着些压抑的燥热,他轻声斥道:“发什么呆?” 这语气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熟稔了,慕笙笙恍惚了片刻,躲开目光,低声道了声“多谢宸王殿下。” 楚寰看着她躲避的样子,喉头滚动,难言的失落溢满胸腔。 他抬眼睨着松云县主,冷斥道:“以为谁都有你那一身功夫么。” 松云县主被训斥了,倒没有像对别人那般无视,乖乖地立在了那里。 说完,他望着手中小巧的弹弓,又看了一眼身旁极力躲避自己的女子,唇角微抿,他上前一步,拉开她的手,将那弹弓放在了她掌心,冷声道:“你先来。” 此举惊呆了旁边的几人,安乐公主瞪圆了眼睛,喃喃:“王兄……慕姐姐……” 楚寰将弹弓放在她手心后,就退到了一旁,负手而立。翠竹掩映下,一双明眸若星子,全然不管旁边人的反应,毫不避忌地看着她。 被众人注视着,慕笙笙想粉饰太平,也只得拉开了弹弓。 她对马球投壶颇有兴趣和天赋,垂钓捶丸也信手拈来,可这弹弓却是头一次上手,未免露怯,她使足了劲儿,纤腰后摆,微微仰头,如瀑的长发垂下,少女眯起了一只眼睛,嫣红的唇翘起,惹得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觉碧绿色的绸裙映衬下,肌肤如雪一般白。 双手抬起,露出一截纤细皓腕,用力拉开了弹弓。 楚寰的目光还没看清那弹丸去处,便听耳旁传来一声轻呼。 他两步上前,松云县主动作却更快,拉开了慕笙笙捂着的手掌。 目光定定落过去,只见葱尖儿般雪白的手指被弹弓的回力打的通红,少女的眼眶也泛起了一丝薄红,楚寰拂开众人上前,她湿润的水眸望过来,他的心仿佛燎原一般火起,又懊悔何必非要难为她做这等危险的事。 “去传太医。” 他冷声下令。 不过是一点小伤,甚至连伤口都没有,哪里用得着劳动太医。 慕笙笙的拒绝来不及说出口,下人已经快步奔去叫人了。 楚寰看着她,低声吩咐一旁的摘星:“先带你家姑娘去坤泰宫吧。” “是。” 于是,在众人的小题大做下,慕笙笙简直是被‘扭送’到了坤泰宫后殿,为着这点红印子,还惊动了前头正在说话的皇后娘娘和两位夫人。 姜大夫人听说慕笙笙受伤了,宸王殿下传来了太医,当即坐不住了,以为只离了自己眼皮子一会儿就发生了什么大事,立刻请示皇后娘娘想去看看。 在自己宫里出了事,皇后也不能作壁上观,便挪步同姜大夫人一同去后殿。 宸王的人脚步飞快,待她们走到后殿时,太医已经在里头了,为着男女之别,皇后走到院外时,便见自己的儿子正面无表情坐在外头,一言不发。 皇后对自己这个儿子自然是十分了解的,别看他此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可越是镇定,就说明他越是心焦。 来的路上,朱女官已经将竹溪亭发生的事情告知她了,皇后心里只叹气,怕自己这个儿子如今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作者有话说: 我好喜欢男主穿白色嘻嘻! 最新评论: 【其实,假设上辈子女主在寿宴上大放异彩,入了贵人们的眼…皇后连宋家的嫡女,国公家的郡主都看不上,一个依附着宋家裙带的慕家的女孩,这个女儿甚至还跟宋氏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从姜家论…也不是啥太耀眼的门庭…就,从这辈子所有人都默认女主会是个妾这个情况来看,皇后赐下个侧妃的身份也已经顶天了…也就是说…是六皇子的操作,虽然我也不觉得六皇子一开始是想给自己找个皇嫂……总之女主上辈子当了正妃可能才是不合常理的(】 【男主好逗】 -完- 第56章 (二合一) 姻缘定 不多时,太医出来了,月白色的身影刚要动,皇后便率先问道:“怎么样?” “这……”太医从医数十年,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他摸不着头脑,脸上犹疑不定。 姜大夫人见状心焦不已:“是……有什么大事吗?” “不不不。” 太医忙道,斟酌着用词:“夫人宽心,这,姑娘只是被弹弓伤了手指,并无伤口,回去养个一时片刻便可自行痊愈。” 伤了手指? 皇后扭头看楚寰,却见他面色沉沉,蹙眉认真问道:“不需用药么?” “啊这……” 面对这位冷面邪神,太医擦了擦汗,不知该如何作答。被宸王的人从太医院拖来时,他几乎吓得魂不附体,到了坤泰宫后殿,见到了那传说中的病人,他一时茫然如孩童。 那位姑娘也十分抱歉:“劳烦太医跑这一趟,我其实没什么事的。” 确实没什么事。 太医隔着纱帐看着那伸出来的手,指尖儿上被弹弓打到的红痕犹在。 心道,若非宸王府的人脚步快,恐怕自己到这里时,这红痕已尽消了。 不过给宫里办事多年,他自然晓得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更晓得,这位姑娘得宸王看重,自己万不能轻慢。 于是他照旧请了脉才出来回话儿,却不想竟然还被要求开药方? 这事实在是旷古未闻! 好在皇后娘娘体贴心善,及时解救了他:“好了,既然太医说了无事,便让慕家姑娘好好将养吧。” 太医如蒙大赦,赶忙告退了。 姜家夫人告请了皇后,先进去看望了。汝南王夫人也领着林灼华告辞。 楚寰却依旧没走,负手站在殿外,方才眉眼间的肃穆之色褪去,倒显得和善不少。 “母后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看你打算折腾什么名堂。” 此时只他们母子二人,皇后直言道。 被点名的人眉心微动,随即又一脸坦然:“儿臣已经求了恩旨。” 言外之意便是,她慕笙笙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宸王妃,只待他寻个时机公开了。 皇后此番提点他,自然不是为了阻他。慕家二姑娘模样好,也懂规矩,行事稳重,并不学那起子爱出头冒尖儿之人,又听闻这姑娘当年随父去江州三年,可见是个能吃苦懂孝道的,皇后看了是十分喜欢的。 莫说身份配不配,她找儿媳也从未想过非要寻那母家强壮的,更要紧的是知礼懂事、夫妻和睦。 她如今忧心,便是忧心于此。 “慕家姑娘模样儿生的好,也懂规矩,但是母后担心,若她知道孟家状元退婚一事是你从中作梗,恐怕会恨你。” 她幽幽叹了口气。 若是等到那时夫妻不睦,亲已经结了,又该如何?宸王前程远大,若为儿女私情闹得后宅不稳,恐为百官议论。 说到此处,楚寰胸腔溢出一丝酸涩。 何至于等到以后,她如今怕是就恨他入骨了。 只是那夜暴雨中,他就已想定,她恨自己也好,怨自己也罢,他是一定要她的。 “无妨。” 淡淡的两个字,端见他清朗面容,皇后就知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也罢也罢,那就传令下去,本宫喜欢慕家姑娘,让她时常进宫陪安乐玩耍吧。” “只是,你且听母后一言,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是。” 楚寰应了,脑海中却浮现那日云隐寺中楚宣和拓跋弘看她时的目光。 并非他不肯给她时间,而是群狼环伺,他只有将她放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她总会明白自己的。 他虽口头应了,可眼底执着之色未减,皇后看破,却不愿再多加干预,已然由着他去了。心道,总比他一听选妃之事便找出诸多借口要好许多,如今是他自己选的王妃,他自己乐意也就是了。 这厢母子间达成共识,皇后遣人去问候了一番,但见楚寰仍站在院外没有走,便强行将人给扯走了。 只是如此一番大动干戈,饶是皇后有心替他遮掩,却也遮掩不过去了。 坤泰宫后殿里,慕笙笙得太医看诊后,便想起身离开。她只不过是不熟悉弹弓怎么用,一时使错了力,被打到了手指,哪里用得着劳动太医如此大动干戈。 慕笙笙不由地想到了上一世,每每她受些小伤,楚寰便如今日一般,将她当作一个一碰便会碎的娇弱娃娃般看顾起来。 可见即便再世为人,楚寰眼中的自己都没有变,他仍旧将她当作他的私属,永远只会将她藏在身后。 殿中燃了檀香静心,摘星掀开了软帐:“姑娘,皇后娘娘和两位夫人也被惊动了。” “嗯。” 就知道这事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恐怕皇后那里是瞒不住了。慕笙笙扶着她的手起身,缓步行至外殿。松云县主和安乐公主还在外殿中等候。 安乐公主不知她情况,仍旧有些担忧和愧疚,见她出来了,立刻两步走了过来,泪眼涟涟:“都怪我,慕姐姐,都怪我太淘气了非要你陪着我玩。” 娇嫩的小脸蛋被泪痕浸的满脸都花了,哭的梨花带雨。 若不是她手中还捧着风筝,慕笙笙就要被她这模样给骗了。 果然,她还未开口,松云县主便戳穿了安乐公主: “好了,你刚才还哭着让我帮你取风筝呢,这会儿又哭,真当你慕姐姐是傻瓜嘛?” 被她戳破,安乐公主不好意思起来,止住了哭声,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就是瞧着慕姐姐没什么事,是王兄太小题大做了,这才先去取风筝的!” 慕笙笙本也没怪她,打趣两句便也罢了。倒是松云县主一双清冷的眸子打量着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似的。 想来她应是看穿了自己与楚寰的纠葛,慕笙笙自觉与松云县主并无什么深交,便假作不知她眼底的欲言又止: “今日惹了公主和县主担忧,笙儿在这里赔罪了。舅母还在皇后娘娘处,宫里规矩多,不好多留,笙儿便告辞了。” 见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松云县主“哼”了声,便拉着还在同她告别的安乐公主走了。 慕笙笙叹了口气,这位松云县主性子一时好一时坏,她实在是捉摸不透。 待到姜大夫人进来探问时,慕笙笙已经带着摘星出来了。姜大夫人再三检查过她身上没有旁的伤,这才松了口气: “两回进宫都不顺当,看来这宫里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告别了皇后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沿着来路快步往回走。宫中规矩多,若是耽误了时辰出宫,恐怕要被人指点。 走到二门处时,朱女官又领人追了出来。 将两个巴掌大的古朴小匣子给了她,朱女官笑盈盈道:“娘娘说,今日都是公主顽劣才惹得姑娘受惊了,请姑娘莫要挂怀。” 她今日进宫拜见已是惹了不少麻烦,怎能再受皇后的赏赐?慕笙笙福了福:“皇后娘娘体贴,美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这赠礼臣女万万不敢受……” 朱女官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立刻笑道:“知道姑娘要推拒,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让奴婢务必同姑娘说清,这礼并不是安抚姑娘,而是劳烦姑娘日后多多进宫来陪娘娘说话的。” 听了这话,姜大夫人在一旁心头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朱女官她身为皇后娘娘近身女官,对慕笙笙这样一个四品小官儿之女的态度却恭敬和善,她二人已经走出这么远,皇后娘娘又特意派人前来送礼,嘱咐笙儿多多进宫,先头儿笙儿受伤时宸王殿下让人请了太医…… 姜大夫人即便是先头没往那边想,此时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难不成……难不成笙儿竟是入了宸王殿下的眼? 姜大夫人有了这个想法,心里忐忑,连道这可怎么是好,宸王府泼天的权势富贵,笙儿入了宸王府,日子过的好也便罢了,若是日子过得不好,想要娘家撑腰,他们就算是有心也无力。 另一边慕笙笙自然也听懂了朱女官的言下之意。她面上不由得有些微囧,上一世入宸王府之前,她在慕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头的声音一概不知,更没有人来她眼前调侃此事。说起来,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棘手的情况。 饶是她总是镇定自若的,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样的反应才是得体的。 一旁舅母不知为何兀自出神去了,似乎没听见朱女官的话,慕笙笙只好垂首,应道: “能为皇后娘娘宽心,是臣女之福。” 少女语气平稳,似以往般八风不动,可那一张低垂着的娇艳容颜却红了半边,泄漏了她的心事。 朱女官见状松了口气,心道这位慕姑娘对宸王殿下也并非是毫无情愫,她就说么,以宸王殿下的品貌,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更何况他出身高贵,慕家姑娘怎么会不动凡心?属实是皇后娘娘多虑了。 摘星接过了那两个小匣子,再三谢过,几人便告了别,慕笙笙同姜大夫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面上犹自绯红,匆忙撂了帘子,只是帘子撂的太快,她便没有看到,月白色的俊逸身影随后便出现在角门处,目送着她们远去。 浅碧衫子的少女身影消失在软帐后,马车没有多做停留,便掉头离宫门远去了。 纪升望着那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开口:“殿下,汝南王在府上恭候多时了。” “嗯,回府。” 坤泰宫里,众人都离去后,皇后扶着女官的手回到内殿坐下,侍女忙拿来了软枕垫在她肘下,站在身后为她轻轻揉按着太阳穴,殿内静谧无声。 不多时,有人掀开了内殿的苏绣软帐,刚刚前去送慕笙笙的朱女官走了进来。 她微微福了福身,皇后睁开眼,一个眼神示意下,旁边侍奉的五六个女使便悄声退下了,最后一个离开的合上了殿门守在外面。 内殿只余她们二人,皇后才开口:“如何?” 向来沉静的气质有了一丝焦急。 朱女官见状笑了,有心打哑谜:“娘娘总说凡事莫急,如今怎么也沉不住气了。” 被她一取笑,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也同那浮躁的人一般沉不住气了,朱颜闪过一丝懊恼,她叹息道:“寰儿看着冷清,但认准的了便固执,本宫是怕他一头撞了南墙,到时候想后悔也是一身伤了。” “你莫要吊我的胃口了,快些告诉我罢。” 朱女官浇了壶热茶,才含着笑道:“那奴婢便告诉娘娘,儿女自有儿女福气,娘娘不必忧心。” “哦?”皇后眉梢闪过一丝喜色,她与朱女官在内宫中相扶多年,虽然名份上是主仆,但情分更胜姐妹,她握了朱女官的手,催促:“你快细细说与本宫听。” 她面含期待,雀跃的样子不像是久居宫中端庄稳重的皇后娘娘,更像是未出嫁前活泼灵动的将门之女。 朱女官心头也涌上激动之情,将方才与慕笙笙相见的细情一一说来。 说到慕家姑娘红了脸十分羞怯时,皇后总算松了口气,脸上浮现了些笑意:“慕家姑娘性子沉稳,对待寰儿也是礼数周全。本宫总怕寰儿是一头热,再因着先前的事……,罢了罢了,既然你说慕家姑娘并非无动于衷,本宫便放心了。” 朱女官扶着她坐下,安抚道:“奴婢早就说,以宸王殿下的风姿,哪里会有姑娘不喜欢的,娘娘是多虑了。” “哎,你不知道。寰儿性子强势,本宫瞧着慕家姑娘也像是有主意的,本宫是怕啊,这两人碰在一处,使错了力,恐怕要撞个头破血流。” 皇后抿了口茶,放下茶盏,随即又道:“不过说起来,做宸王妃,若是没有主意没有心性,也端不起这份家业。” “娘娘说的是。”朱女官想到送出去的那两个匣子,问道:“只是娘娘为何备了两份礼?” “另一份是寰儿拿来的。” 皇后想起楚寰那时站在殿外的身影,笑道:“哼,本宫将他养大,他眼神一动本宫便知他在想什么。他站着不走,一定是有话要说,本宫问了再问,他才将那匣子拿出来。” 大约是怕他自己送不出去,所以才托了她来做这中间人。 剩下的话皇后没有说给朱女官听,自己的儿子天潢贵胄,却在追女子的事情上险些摔了跟头,总归是有些不好看的。 “先头孟家那位状元郎也曾上门提亲,只差一步,被寰儿搅黄了。与臣子争妻,到底不体面,为此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好在寰儿病中吩咐汝南王查大燕国一事办的漂亮,汝南王妃今日也应了操办花宴一事,皇上面前才没有让那对母子把风头都争去了。” “娘娘也觉得那对母子不安分了?” 两人心照不宣,那对母子说的自然是宋贵妃和楚宣。皇后冷哼一声,凤眸微扬:“宋贵妃倒是安分的,她再怎么折腾,也只是想将侄女塞进寰儿的后院。可本宫瞧着,六皇子长大了,主意倒是比他娘多的很。” 朱女官想起近几回的事,也觉得六皇子楚宣心机深沉,不似宋贵妃般草莽无知。 脑海中事情转了转,她突然想起一事,“咦”了一声。 “怎么了?” 朱女官面色变了变,那日人多事杂,她恐是自己看错了,可一想此事或许并非小事,还是犹疑着道:“那日福宁宫外,奴婢似乎记得慕家姑娘也在那里。” “奴婢记得似乎有一位着烟紫色裙衫的美貌姑娘,宸王殿下到后,她便匆匆走了。事情过去许久了,奴婢那时尚未见过慕家姑娘,也记不清了,只是刚刚想到六殿下获罪一事,忽然记起……” 此事确实不容小觑。 那日福宁宫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都心知肚明,可这并不关慕家的事,若是当时她也在场…… 难不成是同楚宣有什么关系? 皇后眉头深锁,一时又想到那姑娘如今是搬去了姜家,并没有同慕家那些人有什么牵扯。想来想去也没想通,她干脆道:“待找个机会问问便是了。” “是。” 官道上,姜家的马车慢吞吞地往回走,一如车里的人,此时也是昏昏欲睡。 慕笙笙靠着软枕,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好似催眠的摇篮,她今日起的早,此时卸下紧绷的弦,不自觉地便神思混沌,螓首一点一点,看着就要睡着了。 “宸王殿下特意命人请了太医,当真是个宽和严明的,皇后娘娘也慈善。虽说是同在宫中受圣上眷顾,与宋家那起子人却是两个极端似的。” 姜大夫人突然开口,喃喃道。 宸王,皇后,这几个词语让慕笙笙陡然惊醒。睁开眼,才发现是舅母在碎碎念,看清是在马车里,她掀开帘子望了望,到姜家还有许久的路。 舅母面前,也不必端着许多名门贵女的形象,于是她倚着软枕歪了歪,软糯道:“舅母,笙儿有些困了。” 马车里面暖和,刚刚她又小瞌睡了一下,此时脸蛋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像个撒娇讨乖的小女娃。姜大夫人本想同她谈谈宸王之事,此时心头一软,便替她垫了垫枕头,任由她瞌睡去了。 官路上的颠簸,身旁人的纵爱,让慕笙笙这一觉睡的十分安稳。 恍惚间,她甚至梦到了上一世第一次见皇后娘娘时的场景。 那是她受封宸王妃之后。 大婚之前,她一直乖乖待在慕家,所有事都经由了慕垂远和宋氏操办,并叮嘱她无事不要出门。慕笙笙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商议的,总之大婚前许多礼仪都没有,但例行的规矩没有错漏,楚寰第一次带着她见帝后二人,是大婚当夜的敬茶。即便是皇家,帝后也是公婆,自然要来为儿子的婚礼坐阵。 天潢贵胄之家,自然是不会有为难儿媳的,皇后娘娘慈善可人,皇上威严不苟言笑,慕笙笙依着礼奉了茶,又随着楚寰再三拜过,接了皇后娘娘赏的红玉,便退到了一旁,听皇上皇后与楚寰叙话,只在问到她时浅浅应了一声。 慕笙笙觉得上一世皇后应是不喜爱自己的,因为她从来没说过要她进宫陪着说话之类的话,甚至在他们大婚后不久,皇上就钦点了两个侧妃抬进了王府。 这些无疑都是在打当时身为宸王妃的慕笙笙的脸,但慕垂远和宋氏对她耳提面命,要她知晓,她的身份能嫁与宸王是高攀,万万不可生出什么悍妒的心思。 于是她强自忍耐,从不多问后院一句话,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留住楚寰的心。 但凡王妃,大约没有做的像她一样失败的。 既不讨婆母喜欢,也不能管理内宅,更没有四处走动替他广交人脉。 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 慕笙笙从浅梦中惊醒,只觉眼下有些湿润,伸手摸了摸,满手的水渍。 她朝舅母望去,好在舅母并未注意。慕笙笙慌忙擦了泪痕,却是再也没有睡意了,扶着窗壁坐了起来。 马车已经驶离了官路,瞧着是要到了。 姜大夫人见她醒了,伸手为她拢了拢披风:“睡醒易着凉。”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眼下的平和日子是多么难得。 “谢谢舅母。”她甜甜笑道。 “这孩子。”姜大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客气,嗔怪了句。随即想到方才的事,道:“笙儿,今日皇后娘娘的意思,你明白吗?” 慕笙笙早已想到舅母会有此一问,此事早晚要告知姜家,慕笙笙也没想瞒着,便答:“笙儿明白,能得皇后娘娘垂青,是笙儿的福气。” 她这样说,姜大夫人为她系领带的手一顿,问道:“笙儿,你真这样想?” 舅母目光里满是担忧之色,慕笙笙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她。 少女水润的清眸里带着些懵懂,姜大夫人叹了口气,直言道:“宸王殿下自是尊贵无极,他得天独厚,人品贵重,你入了宸王殿下的眼,日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旁人或许羡慕不来。可笙儿,你如此聪慧,应当明白,宸王府是什么地位。如今,你受慕家排挤,你两位舅父或许还能为你出头,可他日,若你入了宸王府,日子过得不好,姜家就算有心,也无力救你出火坑了。” 她说完这话,又自觉失言:“舅母并非是咒你不顺遂,而是担忧……” 眼见舅母怕她误会,慌张的解释,慕笙笙笑了笑,按住了她的手:“舅母,笙儿明白。” 最新评论: 【打卡打卡打卡】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57章 计谋生 慕笙笙如何不明白她心头所想,上一世,她嫁给楚寰之前,姜家几位长辈也曾这样劝阻过她。若非真心为她着想,哪会有人会说这样的话。 “舅母且容我再想想吧。” 她眉目间也是缭绕不去的愁思,姜夫人便知她心中为难。一时想到,这婚姻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可惜她早早失去母亲,那个父亲也形同虚设,难为她一个闺阁在室女,却要自己张罗婚事。本以为先前孟状元那门婚事是好的,没成想却碰上了薄情郎,若笙儿是个心智不坚的,恐怕要为此伤心不已了。 姜大夫人越想越心疼,心里暗暗思忖着,此事回去后要同家中人好好商议,万不可让笙儿的婚事糊里糊涂了事。 又想起方才皇后娘娘提到让汝南王妃操办的百花宴,心道,到时候她定要领着这几个姑娘出去见见世面,不可一世浑活。 穿过湖边石桥,沿街风景如画,午膳时分,街上行人不多,叫卖的小贩也回去歇晌儿了,马车轧过道路发出咯棱声,让人神思放飞了些。 又拐过一道小巷子,便到了姜家门前了,仆人早知道她们会在午膳前回来,摆了矮凳扶着人进来。 今日姜大夫人出了门,午膳是二夫人安排的,便难得的见了荤腥,惹得姜大夫人连连皱眉。她爱食素,掌管中馈多年,府上众人便都随着她清淡口食,可今日二夫人做主,便放开了禁制,桌上鱼羊鸡肉摆了半桌,还有家中小辈儿最爱的炙羊肉和炸酥鱼,慕笙笙还没进屋,就闻见了飘到廊下的香气。 姜誉和姜棠几乎是飞奔着来了花厅,就连下朝后回来午膳的两位舅父也难得敞开了笑颜:“呵,今日是除岁么,竟然开荤了!” 本来一片其乐融融,姜大人这句话却惹来了姜大夫人的不满:“好么,吃肉了便说过年了,平日里难不成我是在虐待你?” 众人闻言都偷偷憋着笑,只有姜大人立刻告饶:“夫人恕罪,夫人是为了全家身子着想。” 这明显是取乐的话,姜大夫人也没真往心里去,笑笑嗔怪两句也就罢了。众人乐呵呵地用了午膳,便各自回园子午歇了。 慕笙笙带着摘星回了院子,屏退了下人,才让她将皇后娘娘赏的两个匣子拿过来。 一个是琉璃彩玉雕饰的,一个是檀木盒上描山茶花的。 摘星捧着这两个风格迥异的盒子,有些疑惑:“不知皇后娘娘赏姑娘的是什么,为何要分两个盒子装来呢?”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闻言,摘星先将那彩玉雕饰美轮美奂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纯金的手钏,几颗明珠点缀其上,绚丽夺目,一看便知价值不斐。 摘星将盒子递了过来:“姑娘,皇后娘娘是真的很喜欢您呢。” 这手钏珍贵无比,不像是随手赏人的东西,慕笙笙抚摸了片刻,合上了盖子:“先收起来。” 她走到另一个描山茶花的盒子旁,拨开小锁,打开盖子,却没见里面有什么珍贵异常的东西,只躺着一封书信。 “咦?皇后娘娘特意送了信来?”摘星疑惑道。 慕笙笙拈起那书信,洁白的宣纸上隐隐透出些墨痕。她心思一动,吩咐道:“摘星,你去外面守着。” “是。”摘星没有多问,关了门便出去了。 回到小桌旁坐下,她缓缓展开信。 薄纸摩挲发出呲啦的声音,入目果然是熟悉的笔迹。 是楚寰给她的信。 意识到这封信出自谁手的一刹那,慕笙笙觉得心头仿佛被一只慵懒的猫用爪子挠了一下,微微的痛痒漫过。 楚寰竟然会写信给自己?他想同自己说什么? 她怀着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去读这封信,然而展开信却只有一行字,带着点他历来的傲然: 三书六礼,愿汝为妻。 仅仅八个字,慕笙笙却像是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一般,看了又看。 待她彻底读懂了他话中之意,心中的震惊却不比她发觉自己活过来时少。 楚寰要以自己为妻? 她将那封信看了又看,确定是楚寰的笔迹,而信中的意思自己理解的应是丝毫不差。 长舒一口气,慕笙笙将那信折好,放回了盒子里。 盖上盖子时,她突然想到今日楚寰和皇后娘娘的反应,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对待自己慎而又慎,哪里像是对待一个侧妃的态度呢。 她不由地思忖,楚寰是何时有了这个念头? 难道那日的大雨,他是因为这件事而被皇上罚跪宣德门的吗? 慕笙笙说不清自己的心意,她只觉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重来一世,楚寰对自己的执念就如那缠绕的藤蔓,斩去了又要疯长,将她紧紧裹覆着,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上一世她甘心困于一方天地中,如今却总想逃脱。她想寻一个寻常人家,夫妻和睦,可孟维书一事却让她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让她明白,只要楚寰想,她没有办法嫁给任何人。 将那信纸放回去,吩咐摘星收好莫要被人看见,她便兀自去午歇了。 临窗榻上,偶有微风,她睡的不甚安稳,一觉醒来时,粉黛守在她床前,面含担忧。 “姑娘,您醒了。” 粉黛立刻拿了新烹的茶来,“姑娘漱漱口。” 就着她的手漱了口,粉黛扶着慕笙笙起身,才缓缓道:“刚刚慕家大夫人派人来了,请姑娘回去一趟。” 慕笙笙动作一顿,粉黛立刻道:“不过姜大夫人已经将人打发回去了,只说姑娘身子仍不爽利,不好挪动。” “嗯。” 慕笙笙坐在铜镜前,一头青丝散开,由着粉黛为她束发。 “慕家的人没说为了何事而来?” “这倒没说。慕家的人不安好心,姑娘不理他们就是。” 她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与她同仇敌忾。 可她们不想理慕家那边,慕家人却不肯放过她,更衣净面后,慕笙笙拿着刚刚临摹的小字想去找姜芙看看,走到半路就被气喘吁吁的宝禄追上了: “姑娘,姑娘!” 他通身是汗,袍子衣领都浸湿了。 得亏粉黛喝住了他,不然由着他冲到姜芙的院子去了。 “站住!作什么这么急?” 宝禄被叫住,这才看见他差点跑过了,忙折了回来:“姑娘快回去看看吧,慕家来人了,说老夫人不好了!” “什么!” 如同一颗坠石砰地撞进了骇浪里,让她本就不平静的心翻起另一波涛浪。 慕笙笙攥着手上的帕子,镇定问道:“你听清了,说的是祖母身子不好了?” “是。”宝禄细细说来:“春桃来过一次了,被姜大夫人阻了回去,这次来的时候在前院哭哭啼啼,说本来不想将此事广而告之,没成想姑娘推三阻四,这才又登门的。” 闻言,粉黛不由地急了:“怎么说来说去又变成我们姑娘的不是了!姑娘,这慕家的人忒不讲理了!” 他二人气的脸红,慕笙笙方才动乱的心却又平静了下来。重来一世,她在慕家之所以能站稳脚跟,全赖于老夫人的多番照拂,因此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无法不为之动容。但细细想来,却觉得此事有蹊跷。 上一世老夫人身子强健,直到她被困冷宫中,老夫人也不曾传出什么病灾,难不成她重活一世,反累的老夫人生病了? “姑娘,我们回去吗?”摘星问道。 “自然是要回去的,不然会说我不孝。” 慕笙笙将手上的东西给了摘星,吩咐道:“将这字给芙姐姐送去,粉黛宝禄,你们随我回慕家,摘星,你留在姜家。” 摘星闻言急了:“姑娘,慕家就是个是非窝,我怎么能不陪着姑娘!” “我知道你忠心,”慕笙笙缓缓道:“你是我贴身丫头,只有你在这边支应着,我才放心。” 他们刚说了几句话,前院里又来人叫了,这回是舅母身旁的丫鬟。 慕笙笙便也不拖着,嘱咐了摘星几句,便领着粉黛和宝禄出去了,宽慰了舅母几句,她便随着春桃上了慕家来的马车。 春桃脸上一片焦急之色,带了四五个家丁赶车,她刚一上马车,便忙不迭地驾车跑了起来,生怕她反悔似的。 午后刚恢复活动,街上行人攒动,马车跑的飞快。 一路疾行至慕府,却见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显然是谢客的姿态。 慕笙笙扶着粉黛的手下马车,问道:“青天白日怎么关了院门?” 春桃眼神闪躲:“老夫人病了,自然要闭门户,免得旁人上门叨扰。二姑娘可别磨蹭了。” 催促着慕笙笙下了马车,春桃上大门前握着铜锁叩门,这短短的一会儿,她却总是回头去瞄慕笙笙。 慕笙笙见状疑惑道:“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怕我跑了不成?” 春桃心头一颤,出来前大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二姑娘带回去,又说二姑娘心思多,千万别露了马脚。此刻慕笙笙发问,唯恐被她看出端倪,春桃慌忙否认:“没有的事。” 手上叩门的动作更重了些。 几个呼吸后,终于有人鬼鬼祟祟从里面开了门。 “春桃姑娘!是你回来了!” 里头小厮堪堪露了个脸,看见是熟悉的面孔,松了口气。 春桃生怕慕笙笙发现什么端倪,冷脸道:“做出那起子怕人的模样做什么?是二姑娘回来探望老夫人了。” 她这样说,小厮才反应过来,将大门开了个缝:“哦哦,快进。” 环顾四周,慕家的门口连几个行人都没有,简直冷清的不像话,这可不像是慕垂远的作风。楚宣刚刚重获圣宠,他该借着这股劲儿好好笼络同僚才是。 慕笙笙只假作不知他二人的打量防备,从容地领着人进去了大门。 院子里整洁宁静,与往昔无二。 试问谁家的老夫人病了,院子里会这样悄无声息,连个端药倒水的都没有? 粉黛催促:“老夫人在哪屋歇着?还不快领姑娘过去。” 大门被重新拴上,春桃才答她的话,姿态却一改刚刚的柔弱,面上现出几分讥诮来:“老夫人身子是不爽利,可却未必想见二姑娘。二姑娘既回来了,还是先同大夫人去问安吧。” “这是什么意思?!”粉黛粉面生恨,道:“你这是故意诓着姑娘回来?” “姑娘,我们不同他们废话!” 说着,她就让宝禄去推大门。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刚要动作,从旁边一齐冒出四五个小厮,拥着上前把宝禄按住了。 春桃冷笑:“姑娘还是快些过去吧,大夫人可没那么多时间等。” 一众人聚在门口处,嚷闹声不小,院子里定有人早就发现了,可闹了这么一会儿,却没有人出来支应他们,可见这家里已经被宋氏拿捏住了。 她微微抬眉,凌厉之色划过娇美的面庞,冷声道:“你们该知道皇后娘娘待我不薄,为难我的人,宋氏护得住你们吗?” 清亮的水眸轻轻睨视,气势逼人。 春桃和那几个小厮被这目光震慑,当真被唬住了,犹豫了起来。 慕笙笙见好就收:“放开宝禄,我去便是了。” 他们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丝惧色。 二姑娘受皇后娘娘喜爱,这在慕家算不得什么秘密,若不是怕事情闹大,大夫人也不会特意编了个老夫人身子抱恙的借口去拿人。他们跟在宋氏身边一个个猴精,自然知道大夫人也是瞻前顾后,若是事情不成,大夫人身份尊贵尚且能全身而退,他们几个却不会有好下场。 春桃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女使,自然不会害怕,可那几个小厮却犹豫了。他们并不知道内情,此刻却因为惧怕,也想卖这位二姑娘一个人情。 于是领头的那人下令放了宝禄,硬声道:“我们奉大夫人之命行事,二姑娘莫怪。” 粗莽强壮的汉子冲她垂首,饶是慕笙笙体内是个活了两世的人,也禁不住有些惧怕。 她不怕他们耍阴招儿,只怕他们动粗。不过观察了片刻,瞧着宋氏并没有豁出去的意思,慕笙笙心头定了定,阔步走进了前院。 短短数日没有回到慕家,却恍若隔世,只因这院子里静的仿若没有人待过似的。 “姑娘,从江州回来的小厮中,有几个同宝禄交好,他先去打探了消息,说如今大夫人和老爷不和睦,已经分房许久了。” 路上,粉黛悄悄说与她听。 她记得自己离开慕家之前慕垂远就与宋氏生分了不少,本以为楚宣得以重见天日,慕垂远又会立刻扒上宋家,却没想到她这位父亲这次却难得的有了些风骨。 心中冷笑一声,想那宋氏应是狗急跳墙了,这才大张旗鼓地将自己叫回来。 只是慕笙笙却想不通,自己这些日子在外人眼中当如消失了一般,又是何处得罪了她。 花厅中。 六扇描金屏风架在当中,宋氏着一袭宝石绿团纹对襟大摆裙,容色冰冷,她身旁,慕筱筱身着桃红色云影彩纱薄裙,姿态傲然。 一旁的方桌上,凌乱地摆了许多花笺,上面字体清秀,可其上的字句却大胆露骨,令人见之咂舌,直道有失体统。 慕垂远坐在当中,也是脸色铁青,宋氏时不时宽慰两句:“老爷莫急,笙丫头年纪小,错了规矩也是有的,待接回家来,妾身好好教导便是了。” 慕垂远连连叹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不知旁人心头如何计较,可于他而言,慕笙笙是他最有出息的一个女儿,入了宸王的眼,可临门一脚时,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若是让宸王府和皇后的人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慕垂远满心都是自己的前途和慕家的名声,却丝毫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被人构陷的。 见状,慕筱筱冷笑一声,清丽的容颜现出了几分恶毒。 慕笙笙以为她做了什么事才成了这对母女的眼中钉,她却不明白,这世上恶人做恶事并非都要寻到理由。慕筱筱嫉恨慕笙笙,认为从她回到京城便将属于自己的都夺走了,在得知宸王也青睐于她时,恨意到了顶峰。 她根本不会去想,就算没有慕笙笙,楚寰也不会看上她,她只觉得是慕笙笙夺走了这一切。 这恨意来的毫无根据,就算是慕笙笙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相较于慕筱筱,宋氏则要理智的多,她本想借着慕笙笙这架青云梯送自己的女儿再上一层楼,却没想到她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十分难对付。因为她,慕筱筱已经险些毁了名声,若是不将慕笙笙捏在手心里,宋氏怕慕筱筱会闯下弥天大祸。 所以,即便知道此时慕笙笙备受皇后和宸王青眼,她也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女儿铤而走险。 恶人已经摆好了升堂案,只等着慕笙笙这个“罪人”前来“伏法”。 从大门到正厅的路并不算长,饶是她有心想拖,也拖不了太久。从廊下小厮来报二姑娘已经到家了,到慕笙笙走进正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厅上静悄悄的,宋氏和慕筱筱一脸掩盖不住的得意之色,似乎正等着兴师问罪。 但最先开口的,却是她的父亲慕垂远。 “跪下!” 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面色铁青,似乎对她失望至极。 慕垂远的这副样子,她实在是太熟悉了。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错都推到她的头上,这就是她的好父亲。 话音落下,连堂下的宝禄都抖了两下。 但慕笙笙的腰背笔直,少女站在堂下,纤细柔弱,但一双明眸似星光璀璨。 “听说祖母病了,难道是笙儿害的?怎么一回到家,便要跪下?” 慕笙笙微微弯了弯唇,冷声反问。 “你!” 慕垂远似乎被她这样子气的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 他劈手将一打花笺甩在了慕笙笙身上,“我竟不知你是跟谁学的狐媚,未出阁的女子,竟敢同人和情诗!慕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花笺如同散开的雪花般,冲着慕笙笙劈头盖脸砸来,薄薄硬硬的纸片,被人大力甩来,落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锋利,但慕笙笙却丝毫没有感到痛。 她只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也是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对这个父亲抱以期待。 真是可笑。 “姑娘!” 宝禄和粉黛反应很快,立刻扑身过来替慕笙笙挡下了那些纸片。粉黛低头去将散落在地上的花笺捡起,细细看了看,她不可置信,立刻辩解道:“这根本不是姑娘写的!” 粉黛当然知道自家姑娘拖慕雪瑶卖花笺的事,这事隐秘,况且也算不得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事,所以她们虽然有心瞒着旁人,却也没有防之又防。 想不到宋氏和慕筱筱竟然如此无孔不入,真的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如果真是拿慕笙笙卖出去的那些花笺,反而没有什么毛病,不过是一些意境优美的词句,慕笙笙有分寸,怎么可能做情诗出去卖? 可刚刚粉黛捡起地上的花笺,立刻就发现不对,那上面的诗根本不是姑娘写的,不光诗句不是,连笔迹也不对! “你还敢辩解!” 慕垂远气急,“来人,上家法!” 他这话一出,慕筱筱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却还是强忍着,装出一副大度宽和的样子,上前劝道:“父亲,算了,二妹妹不懂规矩,想必只是觉得好玩,家法会不会太重了。” 矫揉造作的笑容,看似为慕笙笙说话,实则是为了做实她私自做情诗一事。 慕笙笙对她这下三滥的手段已经习惯了。 她接过粉黛手中的花笺,冷冷瞥了两眼,随手便扔掉了,语气不急不缓: “原来祖母没有病,父亲和大夫人是为了诓女儿回来问罪。” “你还敢东扯西扯,若让你祖母知道你做出这等下贱之事,恐怕气也气病了!”慕垂远指着她的鼻子,接过了家丁递来的家法,作势要打。 慕笙笙不避不退,只一双冷眼看着他,微扬下巴:“就算是祖母,也会先查清这花笺是不是出自女儿之手,而不是如同父亲一般,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我认罪!” “你还敢顶嘴!” 慕垂远气极,扬手便要打人。 作者有话说: 渣爹太无语了!!! 最新评论: 【厕所里跳高过分!】 【什么恶心玩意儿?】 -完- 第58章 (一更) 有蹊跷 可那巴掌落下去之前,慕垂远终究还是犹豫了。 他自是气急攻心,又被她这不折不屈的态度给激的发了狂,可慕笙笙到底是他养在身边十数年的女儿。 娇美的脸蛋微微仰着,她眼底噙着一丝泪,却仍是不肯闪避,也不解释,就那样看着自己。 慕垂远心头一软,攥了攥拳,扬起的手无力垂下。他背过身,目光睨视着宋氏和慕筱筱,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她们母女二人来不及收起的窃笑。 慕垂远心头当即一凉。 他缓缓踱了两步,脑海中一时翻涌过许多场景。 从江州回来后,一直到今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全部都是冲着笙儿来的,而在江州时,他的女儿多么听话乖巧。慕垂远不禁开始思索,为什么回到京城后,这一切就变了呢。 刚刚他转身的那一刹,宋氏和筱筱的目光可谓令他不寒而栗。 明明笙儿颇受宸王殿下和皇后娘娘青眼,为何要断送自己大好的前程呢?他一时又想到,先头的亲事乃是状元郎孟家,虽然门第不高,但郎君也是一表人材人中龙凤,自己的女儿何至于行这等败坏家风之事? 心中有了怀疑,慕垂远看向众人的目光就变了。他负手而立,再次望向慕笙笙,眼底多了些慈色:“笙儿,为父知道你并不是不懂规矩的孩子,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便说吧。” 他突然摆出一副慈父模样来,宋氏和慕筱筱都变了脸色,慕笙笙还没有解释,慕筱筱就先沉不住气了:“父亲,这花笺已经在这里了,怎么父亲还说有什么误会?” “哦?” 慕垂远转而看向自己这个女儿,眸光沉沉:“就算是死刑犯人,也要给个辩解的机会,难道你想代父亲给你妹妹定罪不成?” 闻言,宋氏赶忙拦住了慕筱筱再继续开口,生怕被慕垂远发现此事是她们捣的鬼,扶着慕垂远坐下,和气道:“老爷,你误会筱丫头了,她只是着急,担心妹妹再犯错罢了。” 宋氏深知此时只要捏住了慕笙笙,不叫她出去搬救兵,就凭着这地上散落的花笺,就足可以让她一个名门贵女步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她不急不忙,扶着慕垂远坐下,自己也仪态优雅地坐下,面含笑意,看着慕笙笙缓缓道:“笙儿,母亲知道这件事并非小事,你一时慌乱,顶撞你父亲,也实属无奈。你别急,既然觉得此事有误会,你便说来,若真发现是有小人在其中挑唆,我和你父亲绝不姑息。” 她笑意频频,自是做足了一副宽厚继母的样子。 傍晚微风浮动,屋内花香阵阵,大好的春意,却被这起子人给辜负了。慕笙笙只望着慕垂远,她在他脸上看到了怀疑。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赌对了,慕垂远天性凉薄,并非完全信任宋氏和慕筱筱。 清亮的眸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慕笙笙俯身从粉黛手中接过了花笺。 远山黛影,字迹行云流水,一字一句皆是男女之间互诉衷肠之言。 这诗句荒谬可笑,全然像是不通诗理之人做出来的,为了污蔑她,里面的辞藻华丽又低俗,让人看了忍不住唾弃。 慕笙笙看了,却只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慕筱筱恨道:“写出这等不入流的情诗,你还好意思笑?” “怎么?这上面的诗,大姐姐看过?” 她眼眸横飞,凌厉地目光扫过慕筱筱的脸,让慕筱筱愣了一下,觉得那冰凉的目光一瞬间犹如实质,仿佛她恨不得用那冷冽的目光一寸寸剖开自己的面皮。 慕筱筱被她这目光嚇地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发虚,她试图壮大自己的气势,扬声道:“妹妹莫要逞着一张伶俐口舌颠倒黑白,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妹妹即便是想甩脱,也不能栽赃到我身上!” 她一时口快,将宋氏隐藏着准备关键时刻一击的人证说漏了嘴,立刻惹来了宋氏的一个白眼。 那人是她们准备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的证据,怎么能在此刻就被慕笙笙发现? 宋氏立刻打算遮掩过去:“筱筱,不准欺负你妹妹!” 但慕笙笙何其敏锐,她本意就是为了激慕筱筱漏出破绽,她话一说完,慕笙笙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冷笑道:“还有人证?” 宋氏试图蒙混过关,但她还未开口,慕笙笙便冷了脸色,径自坐到一旁的梨木方椅上,微微扬眉:“既然母亲还有别的手段,不如一起拿出来吧,何必遮遮掩掩。” 那一瞬间,面前的少女冷冽的颜色、睥睨的气度,让宋氏这个身经百战之人也下意识退缩。 “这孩子,你胡说什么?” 宋氏讨好笑道:“你大姐姐口无遮拦,怎么还真惹得你误会了?好了好了,快快跟你父亲好好解释……” 她明明恨自己入骨,可仍能装出一副大度宽厚的样子,甚至此刻,被嫡女质问,她身为当家主母,仍然能陪着笑脸。 慕笙笙不禁有些佩服她。 放软了语气,她垂眸落寞道: “母亲,我知道自己离开慕家那日惹了您不开心,可那日我昏睡着,孟家又来退亲,舅母实在是心疼我,才会将我接走。母亲聪慧,应当早就猜到这花笺并非出自笙儿手中,就请母亲怜惜我一个孤女,替我向父亲解释解释吧。” 她这厢突然柔弱无助,宋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但谁叫自己先前摆出了慈善继母的架势呢,如今也只能依着她的话替她求情。 “老爷,笙丫头如此言辞恳切,此事恐怕真的有蹊跷。” 慕笙笙给了粉黛一个眼神示意,粉黛立刻道:“老爷,这上面的根本不是姑娘的字迹,定是有人心存不良,想存心构陷,假冒姑娘名义来做这等污糟之事!” 说着,她将那花笺整理好,重新摆在慕垂远面前,字字铿锵:“老爷,请您仔细看看,这是姑娘的字迹吗?” 娟秀的小字个个清晰,印在那远山黛影的花笺上,慕垂远垂首去看,脸上却浮现一抹愧色。 因为他无法辨认,他根本不认得自己亲女儿的字迹。可此刻他不能开口说自己不认得,那实在是会让人寒心。慕垂远只能含糊道:“看着确实不像笙儿的笔迹。” 他这样含糊其辞,慕笙笙便知他并不能辨认出自己的字迹,那便十分好办了。她吩咐粉黛:“我当日走的匆忙,山月居中应该还有一些我手写的楷书。父亲识得我的字迹,可母亲和大姐姐未必识得,你去将那些册子拿过来,一同辨认吧。” “是。” 粉黛应过,立刻便快步出门去取东西。慕筱筱看着她们唱戏,冷笑一声,她自然是见过慕笙笙的字迹的,因为这些花笺就是她找人来誊写的。 自从慕笙笙离开慕家后,她便一直找人盯着她,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上次云隐寺一事她失手了,但却被她发现慕笙笙私下里与慕雪瑶有往来。她们书信来往频繁,偶尔会托小厮带些东西到慕家。 起初盯梢儿的人将此事回禀时,慕筱筱并没有在意,然而云隐寺一事过后,她便留心了起来。慕雪瑶平时在做些什么,她并不知道,因此调查清楚此事颇废了些功夫。 得知她竟然在私下做些花笺出售时,慕筱筱心头一喜,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没敢擅自动手,立刻将消息告诉了母亲。她们母女二人本想截下一封花笺看看内容,再模仿她的字迹拿到慕垂远面前。可是没想到慕雪瑶的人竟然如此谨慎小心,她们盯了许多都没有得手。 慕筱筱等不了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慕笙笙嫁入宸王府,得知她又去了宫里,慕筱筱便跑到母亲面前哭诉,终于让她软了心肠,策划了今天这个局。 她们手上没有原本的花笺,只好找人仿作,又从山月居中拿了些她手写的纸书,找人依着她的字迹作诗,如此匆忙行事,这才拿到慕垂远面前。 此刻她胸有成竹,得知慕笙笙要下人去山月居中拿手书来比对,她更放下了心。 心中禁不住得意,慕笙笙也不过只有这些手段,先前因为几次阴差阳错,她失了手,让母亲对慕笙笙多了许多忌惮。今日之后,她便可以向母亲证明,谁才是慕家最有出息的姑娘。 香气浮动,堂下的女子虽然还是生的一副令她讨厌的样子,但想到她即将落败,名声俱毁,她心头便松快了许多。 宋氏也松了口气,回身坐在了慕垂远身旁的椅子上,端起茶浅饮了一口。 她心头虽还忐忑,怕这丫头有后招儿,但想到自己布的局,又觉得即便她有通天之能,也难逃其中。 心情舒畅,她这才打眼去看慕笙笙,她着一袭浅色裙衫,只端端地坐在那里,便惹得人目光流连。 她身上气质独特沉静,又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凌厉,同她母亲的懦弱谦和简直是南辕北辙。只那张脸,一样令人看了便生气。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59章 (二更) 是王妃 堂下一时安静无声,众人屏息等着。 粉黛不多时去而复返,如同宋氏和慕筱筱计划好的那样,她脸上灰白:“姑娘,没有,山月居里您的手书都不见了。” 这么巧? 慕笙笙挑眉,一转眼便看到了慕筱筱眼中的得意之色。 “二妹妹,你快些与父亲解释了罢,一直拖着,难不成是找不到借口么?” 慕筱筱冷眼看着慕笙笙,一副关怀之色。 她这厢一直在拖延,慕垂远也渐渐丧失了耐心,觉得自己不该怀疑爱女和爱妻。 正要开口结束此事时,慕笙笙终于缓缓道:“父亲,那花笺上并不是女儿的笔迹。粉黛寻不到我的手书,就只能劳烦父亲派人备些笔墨,女儿誊写一份,以证清白了。” 这样是最简单的法子,也算有理。 慕垂远心道早该如此,没有犹豫,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准备笔墨。” 平整光滑的楠木书桌,隐隐散发着暗香,慕笙笙握着狼毫,卷起袖子,纤细的皓腕端正地停在半空中,她目光沉着,手腕发力,磅礴大气的字迹一一出现在洁白的宣纸上,点点墨痕流畅。 那字迹透着平山填海的辽阔苍劲,与一般闺阁女儿之笔迹不同,更与慕笙笙房中的手书不同。 她写好了,粉黛拿到慕垂远面前,给他们一一看过。 那字迹和花笺上的截然不同,慕筱筱一看之下便愣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慕笙笙弯唇笑了。 派粉黛去山月居中取手书,不过是为了确认宋氏是不是把她所有的手书都已经销毁或是带走,若是有留下的,粉黛也会在路上将那些手书处理掉,以免成为罪证。 宋氏和慕筱筱自以为找人仿了她的笔迹再将她拘来,便能瞒天过海让慕垂远收拾自己。可她们却不知道,她左右手能写出两种不同的字迹。 上一世她嫁给楚寰后,无意中被他得知她左右手均可以写字,让他大喜。 朝事复杂,他又领兵出征,有书信同军中将士或心腹往来时,总担忧露了字迹于外,得知慕笙笙有这本事但并不熟练时,他便请了人来专门教她如何控笔,让她代他为之书信往来。 于是久而久之,她两手字体越发熟练,甚至可以交换左右手自由控制笔迹。 宋氏和慕筱筱以为仿了她的字迹就可以让她哑口无言,实在是过于小看她了。 “这确实不是笙笙的字迹。” 慕垂远两相比对后,皱着眉,终于得出了结论。 绣长尾百合的丝绸帕子被玉指紧紧一攥,宋氏恼恨自己又被这个丫头摆了一道儿,硬是吞下了心底的震惊,僵着脸挤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如此,误会就算解开了。” “嗯。”慕垂远面色沉沉,他心底仿佛郁着一口气,有些怪罪宋氏。都怪她,不分青红皂白将笙笙诓骗到这里,如今证明是乌龙一场,教他这做父亲的如何自处?日后还有何威严? 拧着眉,他硬是想出了个旁的话题来教训女儿:“笙笙,你既回来了,便在家住下吧。慕家的姑娘,去姜家算是什么道理?” 此事闹腾的这般大,收尾却潦草,令人觉得好笑。慕笙笙等了等,却见宋氏和慕筱筱都吞下了嘴中的话,知道今日她们口中的“人证”大约是不会来了。 她也没有耐心继续同他们在这里演戏:“既然父亲开口了,我想母亲大约也不愿我回姜家,那笙儿便叨扰几日。” 山月居如今的样子与慕笙笙离开时大为不同,有了清荷园被改成书房的经历,慕笙笙见到截然不同的山月居,倒也没太震惊,只在心里吟了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姑娘你还笑!” 粉黛跺脚,看着堆满杂物的山月居,立刻着手收拾了起来:“大夫人就是故意欺负您!依奴婢看,咱们还是干脆回姜家算了,何必在这里受这份气呢。” 慕笙笙只笑:“你就当我想念雪瑶的小菜园了吧。” 屋子里积了些灰,倒是不难打扫,但宋氏堆了不少杂物,折腾起来比较累人。宝禄也道:“姑娘,粉黛虽是气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夫人拿老夫人身体抱恙的借口诓骗您,明摆着没安好心,您若是留下了,才是正中她下怀呢。” 慕笙笙如何不知宋氏居心叵测,但她既然费尽心思将她骗过来,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要她掉一层皮的,想离开这里,哪有那么容易? 既然对方设下了套子请君入瓮,她不如自己钻进来,省了她的招式,也好叫她放松警惕。 “她既有了害我的心思,这次不成,那下次还会动手,与其永远活在被算计的恐慌中,不如自己入局,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手段。” 高架子下面摆着两个木箱子,宝禄拖了过来,撬开锁:“姑娘,都是一些老旧的字画,但不是咱们的。” 包裹的羊皮布看起来是最近才换过的,里面的纸张虽然旧,但看得出来主人保存的十分用心。慕笙笙翻开来看看,发现竟然是慕垂远早些年留存的一些画稿,还有他珍藏的字画。 慕笙笙甚至从中翻出了一幅母亲早年的画像,少女明眸皓齿,灵动情态跃然纸上。题款写的是慕垂远的名字,可见是两人琴瑟和鸣时而做下的,如今被尘封在这旧箱子中不见天日。 慕笙笙将那关于母亲的画像单独拿了出来,让人将那两个箱子拖到西侧的厢房里放好,剩余的杂物通通丢了出去。 山月居里有不少她重生回来后买的话本子,此刻慕笙笙翻了出来,将没看过的一一摆在了书架上,看着满意极了。 正值大燕国来觐见之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外面的猜测。慕家闭门一整日,又将去外祖家养病的二姑娘接了回去,慕垂远告病在家,已经在外面引起了不小的声音,纷纷议论慕家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次日,姜家大人下朝时,便遇见了好事者过来打听。 “听闻慕家出事了?既为同僚,若有难处,需要帮助的,敬请开口。” 说这话的是与慕、姜两家都无甚交集的人家,姜大人为人正直,不太爱听旁人那些鸡零狗碎的污糟事儿,他只知慕家老夫人似乎是病了,笙儿被叫回去侍奉,可观这上前打听的人,颇有看好戏的意味儿。 姜大人十分摸不着头脑,便敷衍着回应了,未曾细说。 走出宫门时,又碰见了开国侯家的小世子郭仲,也来同他打听慕家的事儿。 “姜大人还不知道吧,慕家闭户一整日了,也没个消息传出来,朝堂上都议论纷纷了。” 姜大人这才知道还有这等事,然而他不知内情,又有笙儿牵涉其中,到底不敢直言具体情况,便只道笙儿是回家探望祖母了。 敷衍了事后,他心中担忧慕家又要起幺蛾子,匆匆归家准备去和夫人商议要不要把笙儿接出来。 郭仲得了消息,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城门处,楚寰系玄色暗金纹披风,身姿挺立,正在此等着他。 看到这人气度矜贵、风华绝代,郭仲便不自觉在他面前矮了一寸: “殿下,姜大人似乎也并不知内情,只道是慕家老夫人身子抱恙。” 其实他原该唤一声表哥的,可他总也不敢,只敢恭敬唤一声殿下。 楚寰轻颔首,看向他,笑道:“本王听说你广交朋友,在京城熟人不少,怎么到了本王面前这般寡言?” 被他这样一说,郭仲惭愧地挠了挠头,顿时觉得和这位表兄亲近了不少:“我那都是些狐朋狗友,殿下金尊玉贵,我自然不敢放肆。” “论起来,你合该唤我一声表兄的,不必如此生分。” 楚寰这样说,郭仲一颗心仿佛开了花,他感觉自己忽然明白女子春心萌动的滋味了,大约也像他现在这样心花怒放。不过他对宸王殿下自然不是爱慕,只是倾慕和敬佩。 郭仲这厢磕巴着叫了声表兄,可把一旁的纪升乐坏了。楚寰瞪了他一眼,他才硬将笑容收回去。 “好了,本王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表兄尽管说!郭仲义不容辞!” 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像极了所有投向楚寰麾下的人,纪升只道宸王殿下收拢人心实在是高明。 待郭仲乐呵呵地走了,纪升才笑道:“小世子为人耿直热血,倒是一个良将呢。殿下是否有心栽培他?” “且看他这事办的如何吧。”楚寰神色淡淡的,似乎刚刚吩咐的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可纪升跟着楚寰多年,怎会不知殿下此刻越是镇静,心头便越是重视,他揣摩着殿下的心思,慕家二姑娘的事,殿下特意梳拢了开国侯世子去办,可见这位二姑娘在殿下心中的位置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想到此,他又道:“慕家和六殿下牵连着,二姑娘也未甩清,殿下置身其中,若是小世子嘴不牢,传出流言,于殿下的名誉可有损啊。” 楚寰闻言笑了笑,道:“王妃身陷困境,本王派人救护,有何流言。” 纪升呆了呆,身前人大步离开后,他的嘴还没合上。 若是为了慕家姑娘,宸王府劳动人力心力定然会有流言,可若是为了王妃娘娘…… 王妃! 纪升忙在心里默念不知者不怪,宸王殿下万万不要治自己的罪啊,他以前还说过王妃的坏话呢! *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60章 (二合一) 攻心术 慕家闭户整整两日,外头猜测不休,家里倒是风平浪静。 二房三房被宋氏这边瞒得密不透风,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第二日得知慕笙笙回来了,慕雪鸢兴致勃勃拿着刚做的风筝来找她去外面放风筝。 因为回来的匆忙,守门小厮十分懈怠,宝禄和粉黛都在里面侍奉,慕雪鸢露了个脸便直接进了内院。 她走到正屋外,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原本无意窃听,可走到台阶下时,那些字眼儿正好钻进她耳朵里,让她移不动步子。 “二姑娘好性儿,可大夫人这回是太过分了,拿这等事来污蔑一个姑娘家,她就是想毁了您!” 说话的人声音不算陌生,慕雪鸢听得出来,是老夫人身边的田妈妈。 她知道老夫人十分喜爱二姐姐,二姐姐回家来,老夫人遣人来问候关怀也属正常。可她们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污蔑不污蔑的? 慕雪鸢心下好奇,四下瞅了瞅,觉得反正左右没人,问了二姐姐也不会说,她偷偷听了,绝不出去传播。 于是拎起了薄裙,走到边上半阖着的纱窗下。 慕笙笙的声音小,她听不真切,正遗憾时,田妈妈洪亮的嗓门再度断断续续响了起来: “鸢姑娘被人蒙蔽,万一是她泄露的消息,姑娘还是防着点。” 听到田妈妈这话,慕雪鸢原本想窥探的心顿时一片冰凉,不知大夫人做了什么,二姐姐竟然怀疑是她泄露的秘密? 一张俏丽的娇颜登时绯红,眼底蕴满泪意,她心头火起,只觉自己确实是被慕笙笙蒙蔽了,原本以为她和大姐姐不一样,没想到也是心口不一的坏人。她们一样都瞧不上自己! 慕雪鸢一着急,脚下没了分寸,踩在了倾斜的竹竿上,传来“咯吱”一声。 里面说话的两人立刻没了声音,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慕雪鸢捂了嘴,慌慌张张地提着裙子跑走了。 里屋。 田妈妈代老夫人前来问候,正语重心长地道:“瑶姑娘看着冷清,但性情直来直去,二姑娘也同她最要好。她定做不出同大房合伙算计姑娘的事儿,但鸢姑娘性子单纯,最易受人蒙蔽,瑶姑娘未必会避着,万一是她说漏了嘴,泄露了此事,姑娘还是警醒着些防着点吧。” 她这番话自是将慕笙笙当做了自己人,可慕笙笙却不太认同,慕雪鸢虽然性子急,但也单纯,并不会有什么迫害人的想法,此事大约还是宋氏和慕筱筱发现了什么苗头。 她们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咯吱”一声,像是竹竿被踩断了。 听见声音,粉黛出去查看了一番,回来道:“姑娘,没人,想是风吹动窗子发出的声音。” 慕笙笙点点头,想了想,道:“笙儿知道田妈妈是为了我好,只是这事急不得,也不能随意冤屈了好人。田妈妈若真心疼我,就拜托在祖母那里帮我寻两个手脚利索的跑腿干活的吧,您瞧瞧我这院子,好似集市一样,谁来谁去都没个说法。” 她甜甜笑着,将刚做好的梅子酥装盒递了过去:“知道老夫人和田妈妈挂念我,笙儿特意做了梅子酥,田妈妈拿回去尝尝。” “你这丫头,又拿吃的来哄老婆子!” 她虽是口头说着,可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显然十分吃这一套。 “放心吧,待我回了老夫人,她老人家势必会亲自给你选下人。” “那就多谢田妈妈了。” 两人又说了好半晌的体己话,慕笙笙亲自将田妈妈送出了院子,看着她离去,这才返回屋里。 粉黛的话已经憋了许久,可田妈妈热情似火,拉着姑娘说个没完,此刻送走了她老人家,粉黛才说道:“姑娘,方才田妈妈在,奴婢不好说。方才那声音不像是风吹动窗帘,像是谁踩断了窗台下的竹竿。” 山月居院子里有人偷听墙角,传出去终究不好听,况且田妈妈虽然一心为着姑娘着想,但姑娘不想要打草惊蛇,田妈妈却属意站在堂前分辨个是非。因此方才虽然察觉出了异样,但粉黛还是装作不知道,没有开口,待田妈妈走了才私下说与慕笙笙听。 她这番思量正中慕笙笙的下怀,没想到粉黛如今也有了些城府,慕笙笙赞扬道:“你做的对。” 回到屋里坐下,慕笙笙揉了揉额头。陪着田妈妈说了半天话,她也有点乏累,可眼下距离天黑还有许久。她托腮呆了一会儿:“雪瑶怎么没来?” 粉黛还想着方才有人偷听的事,没想到姑娘的心思跳跃的这么快,立刻警醒道:“姑娘怀疑刚刚偷听的是瑶姑娘?” 圆乎乎的小脸用力板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将慕笙笙逗笑了,她伸手捏了捏粉黛肉嘟嘟的小脸:“怎么可能,我是问,雪瑶怎么没来找我。” 见慕笙笙这副神色轻松的样子,粉黛几乎急了:“姑娘你还有心思同瑶姑娘玩呢,您忘了大夫人是怎么借题发挥了,我看瑶姑娘也不是什么能保密的人。再说了,刚刚还有人偷听,姑娘难道也不管了?” 她急的脸都红了,慕笙笙便不敢再笑,生怕把她气哭了。可粉黛样子实在可爱,慕笙笙憋的辛苦,在她催促的目光下,只好强压下了笑意,道:“不管了。” “姑娘!” 眼看着她又要着急,慕笙笙赶忙解释道:“好啦好啦,我不是不管,而是不想去管是谁在偷听。” 什么叫不是不管,只是不管是谁偷听? 粉黛被她说糊涂了:“姑娘的意思是?” “不管今日是谁在偷听墙角,听到了什么,都不必去理会,我们只管做我们该做的事。” 她缓缓道。 藏在暗处的人太多了,她无法一一去找出来,言语上的漏洞也太多,她没有心思一个一个去解释。误会也好,早有芥蒂也罢,如果有人要害她,她也只问结果,而不会去追问原因,更懒得去改变旁人的看法和想法。 最好这些人对她的恨意都能快点显露出来,她不想有那么多敌人藏在暗处,更不想给以后的生活留下隐患。 粉黛听了慕笙笙这番话,心头的震惊尤甚:“姑娘……”自从回京城后,似乎变了很多。 她吞下了到嘴边的话。在江州时,她并非贴身伺候,但也知道姑娘是真真好脾气的一个人,但回到京城后,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面对他们这些亲近的人时,还如同以前一样,随和好性子,可面对那些有旁的心思的人,姑娘似乎很冷漠。 这种冷漠并不是突然而来的,就好像是攒够了失望,对人或事都不再抱有希望,只有始终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身旁的人,才能保护好自己。 粉黛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话。 她并非亲身经历姑娘所经历的一切,无法评判她所作所为,但似乎,这样确实是姑娘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 心头漫上了一丝浅浅的痛意,她默默地想,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姑娘!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传了一天,也没传出个结果,慕垂远是最注重面子之人,为此事,他再次和宋氏闹了别扭,不是去书房就是去新纳的姨娘房中。老夫人得知前因后果后,也将宋氏叫去斥责了一番。 晚上阖家用晚膳时,宋氏看着慕笙笙的目光难得“慈爱”了些许。慕雪瑶同她咬耳朵,说是因为老夫人的斥责,慕笙笙则怀疑宋氏又憋着什么大招要来对付自己。 翌日便是大燕国二皇子进宫觐见之日,饶是慕垂远不愿意出门面对流言蜚语,也不能在此时做缩头乌龟。 宋氏陷害慕笙笙失手,着实消停了许多,有心与慕垂远和好,天还没亮便在书房门外等着召唤,据说门一开她便亲自拿着官服进去了,等到伺候梳洗的丫鬟小厮来叫时,宋氏粉面酡红,没有侍奉慕垂远穿官服,她便匆匆回了正院。而慕垂远带上乌纱帽骑马出门上朝时,脸上的灰白之色也消失了泰半,可见宋氏这一早上将他侍奉的十分到位。 慕笙笙本也没对慕垂远抱什么希望,因而对于他的不坚定立场并没有什么抱怨。她心里猜测着,估计到了晚上,朝臣们八卦的风向变成大燕和大夏饿关系时,慕垂远就会将宋氏闹起来的事都忘个干净了。 宸王殿下的病虽已大好,但皇上还是命六殿下楚宣接见大燕国二皇子拓跋弘,为了削弱大燕国的气势,除了使者上朝参见时,皇帝再未露面。而一连两日,慕垂远回来时都是酩酊大醉。 大燕国地处边陲,干冷难捱,只能以酒暖身,因而大燕国的子民酒量都十分惊人。慕笙笙不消去看,也知慕垂远定是有心展现,这才将自己灌成这样。 宋氏和新纳的芳姨娘在院子里轮番在床前伺候酒鬼,每日都折腾到半夜才罢休。 对于楚宣这种投其所好的洗尘方式,慕笙笙不敢苟同,只在心里祈祷慕垂远不要再喝了,她回来是为了拿回母亲的嫁妆,他日日都醉的神智不清,她怎么开口要钱? 屋檐下挂着的镶金笼子里的鹦鹉第三次叫着“我饿了”时,慕雪瑶第无数次将目光落在假装听不见的美丽少女身上。 软榻上铺着月白色的锦褥,少女着烟紫色罗裙随意歪倚在上面,金线钩织的牡丹花抹胸紧紧裹着鼓鼓的胸脯,腰肢似柳条般纤细柔美。这般身段模样实在是令人见之生妒,可慕雪瑶此刻并不妒忌,她提着鹦鹉来,又搜罗了一筐话本子,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宫里连日宴饮,大夫人忙着伺候醉酒的大伯父,院子里的吃食都不变样儿,她馋坏了,可此时又不许女眷随意上街,她只好跑来了山月居,打算蹭口吃的。 然而慕笙笙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手里捧着话本子看个不停。 粉黛来上第三回 茶时,慕雪瑶感觉自己已经出了幻觉,那碧绿色的茶汤自然是香气怡人,可她此刻肚子空空,实在不能饮茶了。 “咦?二姐姐,摘星没同你一起回来么?” 她坐了大半日,慕笙笙就等着她问这句话呢。这时终于生出了些理她的心思。 “摘星被我留在外祖家了。” 慕雪瑶那句“为何?”尚未问出口,便明白了什么。想来大夫人这回硬将二姐姐诓回来,一定是生了迫害她的心思。 怪不得二姐姐方才不理人呢。 慕雪瑶自觉愧疚,赶紧讨好卖乖:“二姐姐莫怪,你知道我最粗心了,若不是粉黛一直在我面前晃悠,我还没察觉出异样呢。” “你现在察觉出了就好。”她笑道。 慕笙笙也不是真的要同她计较,只是提个醒罢了。 两人在山月居用过了午膳,便靠窗窝在一起午睡了,等一觉醒来,却听院子里有孩提笑声,伴着女子的娇笑阵阵。 宝禄出去看了一圈,回来说是大夫人娘家的人来串门,领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在院子里放风筝呢,说是要在家里住几日。 “大约是为了明日的花宴吧。”慕雪瑶如是说。 汝南王府办花宴,遍邀京城官眷,就连最末等的官员都收到了请柬,唯独曹国公府上没有收到。这件事大大地挫伤了曹国公夫妇的脸,他们夫妇二人一向凶悍,若有人得罪他们家,就是当街对骂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可这次他们夫妇二人却是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谁都知道,曹国公府的地位在京城一落千丈的原因无他,还是先前太后寿辰上那档子事。虽然后来永宁侯府息事宁人,云麾将军也不再上门了,但曹国公府博平郡主的名声也所剩无几了。 上门讨个说法是不能了,可也不能硬吞下这委屈,最重要的是,博平郡主年纪不小了,还是要嫁人的。 之前为了能登入宸王府,博平郡主自恃姿色和身份,对于上门求亲的人嗤之以鼻,如今却是烂摊子砸在了自己手里。 以博平郡主的骄傲,若是真嫁不出去,恐怕悬梁投湖的事都做得出来。 因此曹国公夫妇只能另辟蹊径,求到了他们往日瞧不上的慕家头上,盼望着宋氏能念着亲戚一场,将博平郡主带到花宴上。 他夫妇二人之所以如此自信,还是因为自己女儿容貌姣丽,曹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多露露脸,就算不能高攀,下嫁也总是没问题的。 宋氏与宋贵妃、曹国公是一母同出的兄妹,当初他们瞧上了慕垂远家世清白又才华横溢,以为靠着曹国公府和宋贵妃的扶持,他早晚是人中龙凤,没成想却是一副好牌打得稀烂。宋氏对自己的兄长姐姐多有怨怼,怪他们识人不清,曹国公和宋贵妃也渐渐瞧不上慕家家世单薄。外人总以为宋氏背靠曹国公府和宋贵妃风光无限,可实际上他们那点血脉亲情早就不剩什么了。 如今曹国公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才想起来求到自己这个妹妹身上,可往常,若有好事,总是想不起来她。 她本来不想帮忙,但人都有虚荣心,往常你瞧不上我,如今树倒猢狲散,却只能来求我。为了这点虚荣心,宋氏应下了这份恳请,将博平郡主和几个小辈儿接到了府上。 午睡醒来,身上乏累的很,慕笙笙和慕雪瑶去园子里转悠,穿过小径,一抬眼,正碰见了宋氏、慕筱筱和博平郡主三人相携而来。 博平郡主一袭绯红色叠纱大摆锦裙,乌发上金银珠翠叮叮当当,丝毫看不出落魄光景,唯独那张艳丽的小脸不似以往容光焕发,身段也单薄了些许。 看见烟紫色织锦绸裙的美人缓步走来,娇颜宜喜宜嗔,身姿婀娜,端的是容光焕发,博平郡主心头一股怒气上涌。她受尽世人冷眼,不得不去讨好以前自己根本瞧不上的姨母和表妹,几乎跌落云端,而慕笙笙却好似更美了,窈窕艳丽仿佛一朵待人采摘的娇花,这让她五内欲焚,恨不得抓花那张让人看了便生恨的脸。 筱筱看到此情此景,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母亲本来不愿意将博平郡主这个炸药包接来,怕花宴上出事得罪汝南王府牵连上慕家。是她说服了母亲,以亲情为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亲这才答应下来。 而她之所以愿意接纳自己这个眼睛长到头顶的表姐,也不过是想看她和慕笙笙狗咬狗罢了。 慕笙笙不好对付,但她何须亲自动手,反正这世上看不上她的人多的是,博平郡主就是一把最好的刀。 最好她们两个鹬蚌相争,都跌落云端,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现在这番场景,就是她最想看到的。 绯红色的裙摆浮动,少女脸上厉色划过。博平郡主松开了挽着宋氏的手,缓缓走上前两步,站定在慕笙笙对面,冷厉的视线有如实质划过娇美面庞。 出门前母亲再三叮嘱,要她收敛性子,卑微谦和。所以即便心里恨意滔天,她几乎咬破了下唇,也没有真的出手去打人。 “二表妹如今当真是贵人了,听说十分得皇后娘娘喜爱。” 慕笙笙自然不傻,她与博平郡主虽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先前博平郡主倾慕宸王一事在京城不是秘密,以这位姑奶奶的性子,就算自己没了入主宸王府的指望,也不会上赶着来贺喜她。 她不想无端与博平郡主起冲突,便好性儿道:“多谢郡主抬爱,臣女身份低微,如何当得起郡主一声表妹。” 美人有意息事宁人,态度谦卑,这让博平郡主心里舒坦了不少。要知道,自从出事以来,她往日里的高傲几乎被人踩碎了,连慕筱筱这等小人都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了。慕笙笙的这番做小伏低,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她并不知道当日云麾将军府的那个废柴公子闯进福宁殿的细情,也压根儿猜不到这其中有慕笙笙的手笔。看到慕笙笙服软,她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转身重新挽起宋氏的手,不欲再给慕笙笙眼神儿。 “姨母,母亲托我带来了不少首饰,筱表妹惯常打扮的雅致,明日花宴,不若艳丽些。” “好。” 她们二人相携着离去,慕筱筱跟在后面,眼中却满是不屑。 不过是一些臭钱罢了,曹国公府现在也就只剩这些了。她瞥向一旁微垂着双眸的慕笙笙,对博平郡主十分失望。 连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都不敢收拾,看来是她太过于高看自己这位表姐了。 翌日是个阴天,薄薄的愁云飘在天幕上,灰蓝色的天倒也是一片透亮,只是不似以往艳阳高照。 慕雪瑶嘟囔着:“怎么每次花宴都是阴天?” 她和慕雪鸢挽着手上了同一辆马车,粉黛注意到慕雪鸢不似以往围着自家姑娘转,诧异道:“鸢姑娘怎么了?好像这次回来她都没来找过姑娘说话。” 她兀自嘟囔,也并未深究原因。 慕笙笙穿了一件烟紫色堆纱大摆裙,金线勾勒出花瓣的形状开在胸前,腰肢纤细,胸脯鼓鼓,下马车时不出意外地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慕家的马车到了!” 诸家公子围绕的地方登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孟维书坐在翰林院一众同僚中,听见这声音,心头一阵拉扯,将头又埋低了些,根本不敢往那头去看。 众人议论纷纷,他兀自埋头喝茶。 就知道今日定然会看到她,他以为自己早已放下,却没成想只是听见她的名字,心头就抑制不住悸动。 想起宸王殿下的话,他胸中酸涩。儿女情长终究是下途,他既要行走官场,怎可困顿于情情爱爱中? 正借茶消愁时,一片黑影闯入了他的视线,清朗的声音传来: “咦?孟公子怎的看上去情绪不高?” 孟维书抬起头,锦袍玉面的公子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笑。 这人是开国侯和大长公主家的小世子郭仲,为人热情爽朗,孟维书自然是识得的,当下避开了他打量的目光,随便寻了个由头: “听说大燕国二皇子在宫宴上大放厥词,在下想来便觉可恶。” 这借口找的十分深沉,登时便将状元郎一个忧国忧民满腔报国热情的形象衬托出来了。郭仲心道,若不是我早看穿了你,还真被你骗到了。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跟文化人说话时千万要留个心眼儿。 “庶吉士忧国忧民,实在是令人钦佩。”他拱手笑笑,立刻切入了正题:“今日花宴还真是热闹,慕二姑娘和博平郡主都来了。” 他说这话时特意去看孟维书,见他脸色恍然,显然是心有戚戚。郭仲心道不得了不得了,本以为这位状元郎是个不解风情的,没成想还真被宸王殿下说中了,孟维书真的恋慕慕家二姑娘? 郭仲虽为纨绔子弟,但他只爱玩,从不解风月之事,当下觉得孟维书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碎嘴道:“慕二姑娘生的实在是太美了,不是安于室之相,这样的女子,可没人敢娶回家来。” 他这话刚落地,转头欲去看孟维书表情时,却见那烟紫色的云鬓香影旁,闯进了一抹冰蓝色彩。郭仲顿觉熟悉,定睛一看,竟是自己那个遗世独立的妹妹。 冰蓝色的长裙,郭书嘉依旧冷冷清清,但却径直向慕笙笙走去,并状似熟识的同她说起了话。 郭仲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可真是稀奇,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人能让郭书嘉主动上前说一句话的。他想起宸王殿下吩咐自己盯好慕家二姑娘,心里顿觉这是个英明的决定,此女不光样貌美,攻心之术也不容小觑,自己的妹妹这不就被她给攻陷了吗! 作者有话说: 郭仲:你你你,诱惑我妹妹是什么意思! 笙笙:…… 最新评论: 【误会了呢】 -完- 第61章 (二合一) 怪怪的 慕笙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别人心里造成了那么大的误会,她只觉得今日似乎哪里都怪怪的,好像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追随。 按理说她也早习惯了到哪儿都是目光焦点,但今日的目光追随让她觉得怪怪的。 “粉黛,你觉不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粉黛闻言四处扫视了一圈,点头:“确实有很多人在看姑娘你。” 她们两个人说的显然并不是一回事,慕笙笙也没多做解释。 今日的主客不是她们,汝南王府这场花宴的重头客是大燕国二皇子拓跋弘,慕笙笙上次见了那人,只觉是个比楚宣还要恶寒可怕的人,最好离他越远越好。 不多时,松云县主郭书嘉走了过来,冷着脸倨傲地问她会不会打马球。 慕笙笙心道慕筱筱定然是不会去打马球的,她会嫌弃这项运动过于粗鲁。于是慕笙笙爽快地答应了松云县主。 这轮的彩头是一柄通体纯银的轻剑,远远架在半空中,十分惹眼。 慕笙笙上场打马球本意是要避开慕筱筱,可没想到博平郡主见她束起了襻膊,也嚷着要上场。 “我喜欢那柄轻剑!”她言之凿凿。 然而说着这话时,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高台之上,玄色暗金云纹织锦的身影俊逸挺拔,面孔冰冷,但那双黑眸却令人沉沦。 楚寰正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马球场上。 博平郡主挺了挺胸脯,绯色的长裙恰如一团红云让她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焦点。摘掉了发上多余的装饰,系上襻膊,博平郡主接过马鞭,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索。 她冷眼看着一旁慢吞吞整理袖子的慕笙笙,心里轻嗤一声。 马球是大夏皇室极为推崇的一项运动,入门容易,但要打得好,难度却极高,慕笙笙离开京城时已经十三岁,在那时没有人说过她会打马球,江州地处偏僻,更不会注重这些风雅之事。 她并不觉得慕笙笙能比自己打得好,不过是充数的罢了。 没成想博平郡主来插这一脚,一旁松云县主此时也有些后悔。 她想要那柄剑,京城贵女中,没人打马球赢得过她,之所以邀了慕笙笙,只是凑个人数,却没想到博平郡主非要上场。博平郡主虽然跋扈,但马球是宫里亲自教的,在京城贵女中也是名列前茅,她摆明了是要为难慕笙笙。 松云县主与博平郡主并无什么矛盾,但也不能看着她为难自己的人。于是牵了马过来,对慕笙笙道:“倘若她为难你,你只管把球传给我就好。” 慕笙笙知道她是一片好意,微微笑道:“放心。” 手心抓了一把面粉,慕笙笙抓住马鞍,翻身上马,乌发编成一个长长的辫子,银质流苏穿绕其中,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出一道弧线。 灵动飒爽,少女眼眸明亮,一时削弱了柔美之息,英气逼人。 “慕家二姑娘上场了!” “嚯!两位第一美人同场竞技,改日可以写成话本子了!” “博平郡主马球打得好,在京城可是出名的,慕二姑娘这回恐怕要献丑了。” 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有人注意到她动作流畅潇洒,并不像不会骑马: “我观慕二姑娘英姿,不像是不懂马球。” “做样子谁做不出来,等下就知道了。” 围场外众人各执一词,高台上,纪升也有些讶异:“殿下,博平郡主马球打的好,更喜欢仗势欺人,若王妃同她对上,恐怕要吃亏啊。要不要帮帮王妃?” 自从上回被自家殿下一句“王妃”给震得丢了三魂七魄后,纪升改口改的极快。 吃亏? 楚寰挑挑眉,遇上郭书嘉和慕笙笙,今日究竟是谁吃亏,恐怕还说不准呢。 “铛!” 击鼓声响起,新的一轮比赛开场。 松原县主倾身跃起,手中球杖划出一道弧线,裙袂飞扬间,击出了第一个球。 “驾!” 马球场内顿时尘土飞扬。 击杖碰撞间,已是几个擦身而过。博平郡主驾马经过慕笙笙身侧时,球杖微微倾斜,正绊上马前蹄。 慕笙笙早知她心存不善,此时正是她拿下比分的好机会。素手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躲过了她的球杖。纤腰用力挺起,立于马背上,烟紫色的绸纱仿若一盏开在尘土的花,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高球隔空飞来。而博平郡主此刻尚在暗算她,并不能抽空接球。 “咚!”地一声,球杖击中,那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奔球洞而去。 “好!” 场外立刻有人高喝精彩。 慕笙笙翻身落回马背,再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勾唇一笑,姝颜娇艳,顾盼神飞。 “没想到慕二姑娘真的会打马球啊!” 这样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时传来,此处吸引了诸多目光。 马球场内尘土飞扬,可女子眼眸澄亮,一张雪白的小脸染了红晕,显然醉心于这场逐斗。旁人或许看不清博平郡主的小动作,但楚寰耳聪目明,自然看见了她在搞鬼,也看见了慕笙笙得逞后的得意之色。 楚寰眼底隐现笑意,这么容易满足? “郭仲来了吗?”他问道。 纪升十分开窍,他现在已经明白,慕家二姑娘的事目前就是第一等大事,立刻四处梭巡,道:“来了来了,殿下,他正看球呢。” “嗯。” 花宴上,马上美人裙袂飞扬,惊人之姿让众人皆是眼底一亮。 另一旁郭仲那里也惊得目瞪口呆,手上的建盏几乎拿不住了。这这,这世上当真有这样彪悍的女子? 他心里啧啧称奇,也顾不上同孟维书东拉西扯了,盯着她的动作更仔细了些。宸王殿下再三叮嘱,要盯紧了她,郭仲生怕慕笙笙趁着马球场上混乱而故意搞些暗害旁人的事。 虽然他不知道慕笙笙同谁有仇,但这样一个事事信手拈来的女子,防着总是没错的。 他立刻瞪圆了眼睛。 喝彩声不绝于耳时,球场内,博平郡主的双眸几欲喷火。 她本意是要看慕笙笙出丑的,不是来给她做踏脚石的,怎么能由着她在宸王殿下面前出尽风头! 方才她束手束脚,还顾及着松云县主不敢刻意针对慕笙笙,可谁想到她竟敢当众打自己的脸。 博平郡主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高台之上那矜贵的男子身上,一身玄金色暗金云纹雅致端方。那人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之意,对人对物有礼却又冷漠,唯独那日在华融宫中,第一次见他维护一个女子。 她看不清晰,可女子的直觉告诉她,此刻宸王殿下的目光也如同马场外的众人一般,追随着慕笙笙。 心中的醋意与妒忌如同翻了江海,她执着手中的球杖,一次次敲向慕笙笙的马蹄。 原本公平的马球竞技,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饶是慕笙笙反应机敏,也架不住她咄咄逼人。一次传球时反应不及,马蹄堪堪擦过球杖,幸得她及时掉转马头,不然就要载向地面了。 “博平!你做什么?” 旁人看不见,可松云县主看得清晰,见状嗔斥道。 博平对于她的话不闻不问,梗着脖子传球,仗着外面的人看不清晰里面的动作,大胆而放肆的耍无赖。 最先看出情况不对的是纪升,他看见慕笙笙的马趔趄了一下。六殿下楚宣与大燕国二皇子一同而来,正与宸王说着话,他不好打断,只在一旁干着急。心里抱着侥幸,为着花宴上他们恐难以脱身,殿下已经吩咐了开国侯世子郭仲照看王妃,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场马球赛此刻已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就连设下这场花宴的汝南王妃此刻也将目光淡淡落在了那尘土飞扬的场地里。她家是武将出身,世代骁勇,她自己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常与汝南王战场论兵,因而对于慕笙笙这一手球技十分欣赏,众多夫人们围坐在一处,她开口赞道: “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慕家这位二姑娘当真不凡。” 此话立刻得到了一旁梁夫人的附和:“端看这姑娘容貌昳丽,还以为是个妖媚的,没想到礼数周全行事大方,当真讨人喜欢。” 梁夫人身份尊贵,所保之媒都和和美美,听她夸慕笙笙,立刻有好事者问道: “听说这位二姑娘的婚事还未定,不知是否有人求到夫人头上保媒呢?” 本来是一句调侃之语,可没成想梁夫人听了却闭口不答,只笑笑。 一旁有人惊奇道: “当真猜对了?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慕家家世虽单薄的,但好在姜家一门清流,为了慕二姑娘这品貌,也当有不少公子愿意低娶的。” 这话说得刻薄了些,似乎是说慕笙笙只为以色侍人般。梁夫人听了不是很高兴,瞅了说话那人一眼,心道:哼,若要你知道求亲的是谁,恐怕要惊掉你的大牙,看你还说得出这等话。 心里想着,她也往高台帐幕后扫了一眼。那人华贵无匹,前途不可限量,虽然她自认已经阅尽千帆,但他求到自己跟前时,也不由地愣了愣。 同样是家里有女待嫁,谁没肖想过那人为婿?只是可惜呀。 梁夫人看了眼一旁已经将慕笙笙视为偶像的自家姑娘,无奈笑了笑,罢了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 旁人心里想不到这许多,只以为梁夫人是故意卖关子,更有本就嫉妒慕笙笙的,更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上次点茶会一事后,她不知私下怎么讨好了梁夫人,话里行间更将她编排的一无是处。 夫人姑娘们齐聚之地,姜家和慕家自然也在此,那些话或多或少也飘进了她们的耳朵里。不过宋氏和慕筱筱巴不得满京城的人都来将慕笙笙贬的一文不值,所以即便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并不开口反驳。 姜家这边,两位夫人和姜芙都还算能沉得住气,但姜棠年纪小,第一次跟着出席这种花宴,对于这些夫人小姐之间的暗潮涌动十分不理解,她只知道那些人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 “芙姐姐,她们怎么那样说笙姐姐?” 姜棠气道。 对于这些空口白牙的造谣,你若同她辩驳,那有理也要脏三分,你若不同她辩,由着谣言发作,又要说你是不敢反驳。总之是出声也是错,不出声也是错。 这等花宴,是最重礼仪的场所,若是为此事同她们掰扯,明日笙儿定要成为满京城的谈资。 所以姜芙极力忍下了,并且将姜棠拉到了身旁坐下,摸摸她的头道:“乖,你知道笙儿姐姐不是那样的就好,我们不必管旁人说什么。” 姜芙这样的处理方式正是揣摩着慕笙笙的性子来的。 活过一世,慕笙笙早知人心隔肚皮,夫妻之间尚有隔阂,更何况素不相识的人,所以即便她此刻在此处,真的听到了这些议论,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更何况她此刻身在马场中,正是众人目光焦点,更不会理会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马场中气氛依旧咬的死紧,慕笙笙没想到博平郡主竟然敢堂而皇之地为难自己。她哪里能想到女子的嫉妒心有这么强烈,只为了她猜测中楚寰的一个眼神偏向,博平便想在此时要了慕笙笙的命去。 慕笙笙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晶亮的汗珠,碎发粘着白皙的皮肤,却不是因为累的,方才驾马发的汗已经被风吹散了,此刻额上的汗是因为紧张。 重来一世的人,格外珍惜生命。马球场上,一个不小心就是半条命,慕笙笙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但饶是她有心防备,也架不住博平三番两次挑衅,松云县主有心帮她,可也不是次次能顾及到。 终于,她勒紧缰绳弯腰倾身去接一个矮球时,□□的枣红色大马擦过边界,而她刚刚打出去的球被博平郡主接住,砸了回来,不偏不倚砸在了骏马的右眼上。 马匹登时发了狂,高抬起前脚,慕笙笙没有防备,纤腰用力绷直的同时,整个身体被甩向马背,后脑撞在马鞍上,让她一阵晕沉。 “慕二姑娘的马受惊了!” 场外登时一阵骚动,一旁的侍卫反应极快,立刻策马前来救人。紧盯着马球场内情况的郭仲立刻起身,却不知自己是不是该上前,怎么受伤的是慕二姑娘? 一切发生的太快,慕笙笙只来得及抓紧缰绳,以防自己被甩落地面,可马匹像是受了惊,左右摇摆,那缰绳极粗糙,慕笙笙觉得自己的掌心已经火辣辣的痛,她毕竟只是个女子,手臂力气不大,只是维持了片刻,手上便失了力气。 缰绳脱手的那一刻,整个人朝地面坠去时,慕笙笙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好在侍卫的马来的极快,她被救了下来。 后脑钝钝地发痛,慕笙笙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身旁骤然围上来了许多人,她一时看不清,不知该回应谁的关切。 一片混乱之际,金棕色的烈马驭风而来,拨开围观的众人,楚寰面容冷峻,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不发一语将那女子裹在其中。 前来救人的侍卫纷纷愣了: “宸……宸王殿下?” 众人目瞪口呆,怎么也看不明白事情的发展,慕二姑娘摔下马,怎么宸王殿下来的这样快? 看到楚寰出现的那一刻,博平郡主小脸一片惨白。她只是想让慕笙笙当着宸王的面出丑,没想害死她的。 暗金色的华贵身影走过她的面前,她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再不解释就没有机会了。 “殿下!” 博平郡主上前一步,不顾身旁众人的惊诧,樱红的双唇已经血色尽失,因为恐慌,身躯微微发抖,语无伦次道:“我没有,不是我!她故意的!” 少女脸色惨白,看着慕笙笙的目光愤恨,若不是一旁的侍卫拦着,恐怕她就要当场将人从楚寰的怀里拽下来,“殿下,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她落马!” 一旁众人见此场景纷纷唏嘘不已。 慕二姑娘从马背山摔下来是事实,她骑的马被博平郡主的马球打中马眼也是事实,博平郡主对慕二姑娘又早有不满,因而众目睽睽之下,博平郡主这番抢白可谓毫无信服力。 更遑论旁人眼睛雪亮,宸王殿下此番赶来也只是为了救下慕二姑娘,佳人有意,可惜却是错付了。 对于博平的这番抢白,楚寰未置一词,他脸上似有不虞,只道: “让随行的郎中过来。” 比赛被迫中断,楚寰抱着怀中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径直离开,郭仲赶来时只余看热闹的众人和前来催促郎中的纪升。 他忙拉住了纪升:“纪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慕二姑娘怎么会受伤?殿下他……”怎么会把慕二姑娘抱走? 郭仲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纪升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是要杀人,他被迫吞下了口中的话。 “差点被你害死了,要是王妃有任何一点事情,我和你都得玩完!” 纪升的话像倒豆子一样叽里咕噜,说完就拉着郎中风一样地走了,可怜那郎中提着药箱步履蹒跚还得捂着头上的帽子不被吹走。 郭仲呆了呆。 王妃? 王妃! 原……原来宸王殿下要他盯紧慕二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他脸色绚烂多彩,一时默念自己完了完了,一时又在祈祷慕家姑娘千万不要出事。要是纪升还在这里,有心情欣赏他的表情的话,定然会觉得十分畅快,因为终于有人与他共享这份震惊了。 可惜他此刻更担心慕笙笙若是出了事,自己恐怕得提头来见,半点心思也分不出来。 郭书嘉摘了襻膊,小跑着往马场外去时,被郭仲拉住了。 “妹妹,妹妹!” “怎么了?” 郭仲急喘着气,想起自己这个一向冷淡寡交的妹妹对慕二姑娘格外的热情,心道她定然是早就知道了宸王殿下属意于慕二姑娘,但却没告诉自己! “你早就知道了!” 郭书嘉一脸疑惑:“知道什么?” “还装?” 他气道:“你差点害死哥哥了,明知道宸王殿下将她当成眼珠子,拉着人家打什么马球?要是我死了,咱们家可没男丁了我告诉你!” “哼!” 不想理他,郭书嘉推开他,道:“你一个大男人打架都没我厉害,我看有你没你也没差。” “等等!” 郭书嘉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什么眼珠子?” “你说宸王殿下他……” 下意识捂住了嘴,郭书嘉瞪圆了眼睛:“姑娘家的清誉要紧,这种事情你可不能胡说。”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不信自己,郭仲更生气了,“纪升将军亲口说的!” 郭书嘉本来十分担心慕笙笙出事,心头懊悔不已,又见她被宸王带走了,心下着急,想去看看。此刻听见自己的哥哥这样说,她反而了然了。 怪不得宫中遇到宸王时,他难得的答应同她们一起玩弹弓,见到慕笙笙手指受伤时又那样担心。她之前未深想,此时才明白宸王殿下早就属意于慕笙笙。 松云县主贵为县主,但从小见父母不和,总觉得男女之情也就如此,不过是利益交换,她自己于这些事上没什么兴趣,但见旁的女子却十分热衷于寻一个如意郎君。 本来想去看望慕笙笙的心思稍停,她怕自己出现会误事。可哥哥只说宸王殿下属意于慕笙笙,她却没看出来慕笙笙对宸王是否有意。 若是慕笙笙无意呢? 想了想,她拉上了郭仲:“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哈?” 郭仲十分抗拒,可架不住自己的妹妹威逼利诱,只能哭丧着脸跟着一同前去。 宸王府的马车宽敞干净,座位能容纳三四人却丝毫不拥挤。装饰不多,但低调典雅,舆内有矮几茶案,车壁上镶挂着一个香炉,清淡的香气倏然钻入鼻息。 慕笙笙知道楚寰是爱饮茶的,但不知他什么时候也开始爱焚香了。后脑一阵阵钝痛,一路被他抱着走来,虽说他已经尽量将步伐放的平稳,可慕笙笙还是觉得发晕,而舆内清冽香气煞时让她舒服了不少。 俯身将怀中裹成一团的小人放在座位上,楚寰将手臂抽出来时,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的脸上。 雪白滑腻的肌肤微微泛着红晕,额上的发被风吹乱带着点潮湿,她也抬头看向他,清澈的瞳仁不退不避,显然是拿捏准了自己会来救她。 楚寰冷冷看着她:“慕姑娘好计谋。” 第62章 护王妃 “慕二姑娘真是好计谋。” 楚寰面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色,眼底却压抑着一丝怒气。 慕笙笙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她已经感到手脚一瞬变得冰凉。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其实博平郡主的那个球,根本不会砸到她的马,是她厌倦了博平郡主的咄咄相逼,调转了马头,借此给她些警告罢了。 慕笙笙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博平郡主即便没想要自己的命,但马球场上多么危险,一个不谨慎便可能出现大问题,她未必能一次次躲开她的陷害,只能如此才能保护自己。 “宸王殿下的意思,臣女不懂。”她回避了他的视线。 “为什么要栽赃博平?”他紧盯着她,似乎非要从她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博平、楚宣、慕筱筱,她似乎很恨这些人,一个闺阁女子,才貌双全,却好似与这些人间藏着隔世的仇恨,不惮以肮脏的手段去对付他们,为什么? “殿下耳聪目明,既然看出了臣女的手段,想必也看到了博平郡主对臣女的咄咄相逼,栽赃一词,臣女着实不敢当。”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慕笙笙对自己的手段供认不讳。 她的话音落地,慕笙笙从楚寰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失望。 是她的手段让他感到害怕了吧? 胸口此时也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刺痛,想来是方才没控制好力道,真的受了伤。 车厢内香气清冽,两人之间不过缝隙的距离,慕笙笙却觉得此刻的他们比上一世各怀心思时还要遥远。 楚寰爱自己什么呢? 美丽,乖巧,听话,单纯,永远做一株菟丝花依附着他。 所以现在的她,让他退缩了吧。 被撞击过的头颅沉重,她就势倚靠在车壁上,娇小的身子蜷在一处,无端地流露出了几分柔弱,可她嘴上却仍旧不肯示弱: “殿下方才没有拆穿我的计谋,反倒将我带了回来,如今也洗不清了。” 楚寰脸色更冰冷了些,恰好此时外面传来纪升的声音: “殿下,郎中来了!” 这声郎中来了实在是解了他二人之间僵持的气氛,楚寰掀帘走了出去,让人撩起一边车帘,由郎中看诊。 慕笙笙确实感觉头疼的厉害,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她伸出手让郎中探脉。 一截皓腕自马车中垂出,烟紫色的袖口绣着穿金线的大朵花瓣,楚寰望着这一幕,却眉头紧蹙。 纪升在一旁将腹中的话翻来覆去倒了几个来回,他正演示着各种场景,如何才能将自己的错处降到最低。 “纪升。” 熟悉的呼唤声传来,纪升身躯绷的笔直,立刻道:“殿下,属下已经狠狠斥责过小世子了,他痛定思痛,认为一切都是他自己没有领会殿下的意思,这才致使王妃摔落下马……” 纪升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一抬头却见自家殿下正冷眼看着自己。 “殿下……”他垂首叹气,心道完了,再多的解释都没用了,他这个宸王府一等侍卫的职位怕是不保了。 “让你去找姜家人来,你磨磨蹭蹭在做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话。 纪升如梦初醒,几乎感激涕零,原来殿下没有怪罪自己,呜呜呜,他要为殿下做牛做马! “是,属下这就去!” 然而跑了没两步,身后又传来冷冰冰一声“护卫王妃不力之罪,回府发落。” 嘤…… 纪升的身形一趔趄,快步跑走了。 郎中诊过了,将情况与他二人一一说来:“只是后脑撞击到硬物,有些轻微的淤血,臣给慕姑娘开张药方,按着抓药便是了。记得近些日子莫要剧烈运动,最好静养。” 慕笙笙一一记下,郎中便被侍女引着去写药方了。 软帐再度被掀开,楚寰长腿一迈走了进来,松木香煞时盈满了整个舆内。 真是奇怪,明明香炉燃着薰香,这人身上的味道却依旧环绕不散,难道是配了香包在身上? 大约是此刻静谧的气氛让她觉得十分安逸,并不必去在意外面的风风雨雨,所以慕笙笙兀自出神着。 两人皆不发一言,却没一个人提出应该将慕笙笙挪去别处。她自己也没提。 “我看看你的后脑。” 楚寰突然开口。 慕笙笙从神游天外中惊醒,闪躲了一下:“郎中已经看过了。” 男女授受不亲,她记得楚寰并不是如此没礼数的人,怎么如今却三番两次越矩? “郎中只是把脉,未必看的清楚。” “可男女授受不亲……”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包裹着如同一个婴孩儿般抱了过去。 楚寰将她控制在怀里,轻柔地拨开了她后脑处的发丝,长指碰了碰。 “嘶……” 慕笙笙一时不察,发出一声痛哼。 楚寰便放开了她,冷声道:“若要害人,也要自己能全身而退,慕姑娘手段高明,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若所有恶人都如你这般算计旁人,那便无需大理寺了,恶人总会把自己害死。” 他这话说的刻薄,既说她心机深沉如恶人般算计人,又讽刺她手段不高明,险些把自己赔进去。 慕笙笙语塞,他看过了后脑,却不放开她,整个人还被他团在怀里,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完这话,她自己将自己缩了起来,脸红红的,觉得自己反击的实在是没有力度。 她的动作引起了身边人的两声闷笑,虽然未发出声音,但此刻两人紧贴着,他胸腔震动,这笑声自然逃不过慕笙笙的耳朵。 “原来慕姑娘也认为自己是恶人。” 他随意地接着话,修长的指节绕过女子长长的情丝,卷曲在手心揉搓,心头漫过一阵细密的酥麻。 “今日过后,你可知会发生什么事?” 他突然道。 有些话题,是两个人都无法回避的,这也是慕笙笙一直没有提出要离开的原因。 汝南王府的花宴遍邀京城中的官眷,马球场更是因为慕笙笙和博平郡主成为众人目光焦点,楚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抱走,此刻外面的流言四起她几乎已经猜到。 一切未定之时,无非是说她勾引宸王,两女争夫大戏敲锣打鼓地在众人心中拉开序幕。 今日发生的事情必然不能用宸王殿下怜贫惜弱这样的说法蒙混过关了,所以慕笙笙没急着走,她才不自己去面对流言蜚语,谁闯下的祸事谁去解释,反正她不去。 楚寰一直细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但见她一脸坦然,便知她想法。 这是要将事情都抛给他了。 “设下了局,却不肯圆场。” 他淡淡点评道。 虽然还是刻薄的语气,但那怏怏的神色中却见一丝笑意。 慕笙笙急于反驳:“臣女可没请宸王殿下入局。” 她扬着小脸,极其认真。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我根本没算计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还没怪你破坏了我的好事呢。 “嘴硬。” 他拉了一下她身上的披风,皱眉:“你不热吗?” 瞧着他自说自话,便知他认定自己算计了他,慕笙笙也不欲解释,只是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说,难道不是你给我披上的? 楚寰晒笑一声,旁人见了自己都是毕恭毕敬一脸惶然,可这女子哪里有一点怕他的样子。 到底是男女有别,楚寰也不好上手去帮她解那披风,只好让她继续披着。将人从怀里挪出来,他正色道:“待花宴一结束,我便会去慕家提亲。” 冲动也罢,情之所系也好,那日大雨中他想的很清晰了,他无论如何不会放慕笙笙走的,如果能留住她的只有一个宸王妃之位,他也不会吝啬。 无论今日众人如何议论,只要过了明路,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而散,慕笙笙并不担忧,但她想起了另一件事,细眉不禁微微蹙了起来。 “在想什么?” 他伸手抚了一下她的眉头,雪肤凝脂,入手滑腻,忍不住流连忘返。 但大手不过碰了一下,就被一只小手不客气地拍掉了。 慕笙笙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楚寰什么毛病,上一世也没觉得他这么爱动手动脚。 “宸王殿下注意言行!”她板着小脸道。 若是这一幕被旁人看去了,她的清誉就彻底毁了,届时流言如刀,能将她扎的体无完肤,皇后娘娘必然不会让她以正妃之位入宸王府。慕笙笙不能不慎重。 楚寰自然也知女子闺誉之重,当即松开了手:“我让姜家夫人来接你。” 说完,他又似想到什么,觉得十分重要,必须征求她的意见,道:“去慕家提亲还是去姜家?” 他这副样子让慕笙笙笑出声来。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状,女子俏丽的姝颜仿若春光娇媚,让人看了恨不得将星星都摘下来,只为博她一笑。 但此刻她显然是在嘲笑自己,楚寰摘星星的心思淡了点,板起了一张面孔。 眼见他快要绷不住了,慕笙笙收了笑意。 “去慕家吧。”她道:“我还有些东西,要从慕家拿回来。”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63章 两相思 大约是慕笙笙两世以来同一次在楚寰面前说关于自己的事,说完后她自己也后悔了,似乎两人还没到这么亲近的地步。 楚寰也觉得讶异。他为人并不算冷清,但从没什么红颜知己,也无心思去思忖女儿家的小心思,从前他以为自己会循着所有皇子的路,由父皇母后为他寻一个世家女子为妃,他自会好好珍重,夫妻和睦也就是了。可遇到慕笙笙时,冷静了二十来年的心就如同着了火一般,冲动之下做了不少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此刻竟还处处体谅她的心思。 情之一字当真令人困惑。 听她说起还要从慕家拿回什么东西,楚寰问道:“是什么?我叫纪升替你取了便是。”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慕笙笙说话的语气是如此熟稔,仿若相处多年的夫妻。 慕笙笙闻言摇了摇头:“是我娘留下的一些东西。” 是姜氏的嫁妆单子,慕笙笙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银两,上一世她太信任慕垂远,所以直到死也没看见那张嫁妆单子。此刻她已明白那些人的狡诈心思,自然不能让姜家的嫁妆由着他们糟蹋,势必是要拿回来的。 慕笙笙并非不愿意告诉楚寰实情,只是他出身尊贵,备受疼爱,后院里的那些家长里短,女人间争夺的衣料、首饰、宠爱,他并不能一一感同身受。若是她拜托了楚寰,依着他的性子,或许真会让纪升去慕家为她讨个说法。但她既然已经决定了嫁给他,自然不能如同上一世般处处依赖他。 宸王难当,宸王妃也不好当,她不能将一切都推到楚寰的头上,自己坐享其成。 见楚寰抿了抿唇,眉眼间现出一些不满,慕笙笙笑着解释道:“慕家的事,就不必劳烦纪将军了,你相信我罢。” 思及纪升领着侍卫去慕家替她要钱的场面,慕笙笙笑的仿佛一个偷了糖果吃的兔子。 楚寰拿眼睨着她,神色一时不明。 “姜家人来了,你随他们过去吧。” 郭书嘉和郭仲来的迟,正好碰上已经跑了两个来回,领着姜夫人、姜芙和姜晗前来的纪升。 看见纪升,郭仲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纪将军,怎么满头是汗?”这人心宽的很,眨眼便忘了方才纪升是如何斥责自己的。 然而纪升看见郭仲却是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来了?” 是生怕宸王殿下想不起你这家伙办了蠢事,上赶着来讨骂了吗? “妹妹担心慕二姑娘,我随她一同来看看。” 他乐呵呵的,但看见姜家众人,又敛了笑意,没好意思同姜晗打招呼。这事儿总归是自己会错了意,累的他的表妹受伤。郭仲本觉得和姜晗很投缘,这会儿却不好意思同他说话了。 姜晗也觉得郭仲今日有些奇怪,不过他一整颗心思都担心慕笙笙,所以也没注意到他神色变化,只点了点头便擦身而过了。 宸王府的马车停的位置较偏僻,周遭并没有多少人,也没人敢大着胆子来楚寰面前窥探隐私,因而他们脚步匆匆赶来时,马车边唯有楚寰一人。 朗月清风之姿,站在马车外,看见姜家姐弟挽着姜夫人过来,矜贵的男人微微垂首,安抚道:“夫人莫急,郎中已经看过了,慕姑娘无大碍。” 姜夫人不曾同宸王殿下打过交道,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便是上回坤泰宫中。她常听外头人议论宸王殿下是个冷面邪神,便以为他自恃身份,然而见了却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宸王态度恭敬,实在是好说话的紧。 客套两句后,粉黛扶着慕笙笙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姜家几个人立刻过去嘘寒问暖,郭书嘉本也想过去,但想着都是她莽撞邀请,才让慕笙笙受伤的,她便退了一步。 再三检查发现当真没什么大事后,姜夫人松了口气:“也罢,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你回姜家来。” 慕笙笙在慕家还有事情没办妥,没打算离开,但她也没多说,只撒着娇让舅母不要担心。 长腿一迈,楚寰站定在慕笙笙身侧,微微倾身,他将郎中的药方子递给一旁的粉黛,温和道:“这是郎中开的方子,回去按着这个给你家姑娘抓药就是。” 他温声说着话,谦和有礼,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姜夫人脸上已现出了赞许的神色。 可一旁的慕笙笙却不这么想,因为繁复的披风衣裙下,她的手被人轻轻握了握,手指被拨开,大手温热,掌心有些薄茧,磨着她细嫩的手心。 慕笙笙脸颊倏地红透了,耳根发热,有些羞恼。 若……若是没有人,她定要打这个登徒子一巴掌,他定是瞧准了此刻人多自己不敢发作。 眼看着一旁的少女要发飙,楚寰见好就收。 摸了摸鼻子,他退到一旁,做出一个恭送的姿态。 姜晗原本有一腔话要问,他做好了得罪宸王殿下的打算,准备质问他为何要不顾笙儿清誉当众带人走,但此时……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晗的脾气发不出来,但他也不能让笙儿白白挨了欺负,总得讨要个说法:“宸王殿下可知,今日您是好心救助笙儿,可大庭广众之下,女儿家的清誉多么要紧,今日之后,恐怕旁人都要议论笙儿。” 他本来气势已经不足,但说着说着便越想越气,竟也有了姜家大人在朝堂上参奏贪官污吏的架势。 楚寰闻言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言简意赅道:“本王不懂姜二公子的意思,本王护佑自己的王妃,何人敢议论?” 姜夫人和姜晗姜芙是呆愣着回到花宴上的,慕笙笙受了伤,自然不好再参加花宴了,可姜芙她们难得出来一次,她也不想扫了其他人的兴致,便准备先行回马车上休息,正巧慕家人得知慕笙笙被楚寰带走了,宋氏生怕落下一个刻薄嫡女的名头,急匆匆地来看情况,她便顺势回了慕家的马车歇着。 粉黛手上拿着药方,纪升亲自护送慕笙笙回了马车。宋氏的脸色一时白一时青,但还是客气地送了纪升离开。 花宴上官眷众多,宋氏贤明在外,自然不会在此处为难她,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对着慕笙笙嘘寒问暖,其间松云县主郭书嘉和小世子郭仲都来问候了一番。 慕笙笙知道大家都是好意,但她确实不舒服的紧,便以头痛为由婉拒了众人的好意。 花宴还在继续,马球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赛,楚宣与拓跋弘于高台上饮酒,正聊的投机。 雕花玉杯被轻轻搁置在桌案上,里面清透的酒液泛起了一丝涟漪。楚宣目光落在马球场地上,此时正是四个公子在比赛,他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道:“男子的马球总没有女子的吸引人,二皇子说呢?” 这话当然不止是在讨论马球,他们两个心机深沉,都知对方野心,说话时也不藏着掖着。 拓跋弘转了转手中的酒杯,邪肆的面庞俊美又危险,他勾唇道:“方才那位受伤的姑娘当真是绝世佳人,可惜,似乎已经入了宸王殿下的眼。” 他惋惜道:“本殿当真追悔莫及。” 他神情不似作伪,望着马球场的目光仍有一丝留恋。 又是一个被女人迷晕了头的废物,楚宣心头不屑,但面上却不显,他诚恳道:“二皇子想是误会了什么,慕二姑娘尚未婚配。” 说着,他又假作与他交心般,故意亲近道:“皇后娘娘特意托汝南王妃办这一场花宴,二皇子难道不知娘娘心意?莫说二皇子看上的是一个四品官家的姑娘,就算二皇子看上的是公主,娘娘也不会吝啬的。” “哦?” 拓跋弘挑眉,心中对这位大夏国六殿下更加嗤之以鼻,但面上仍敷衍着:“既然六殿下这样说,在下倒确有个不情之请。” “二皇子请说。” 拓跋弘放下了酒盏,面上浮现一丝讥笑,目光炯炯道:“父王派我前来,确有和亲之意。若六殿下能替在下交了这趟差事,在下感激不尽。”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楚宣自认洞悉人心,可一时竟没明白他说的究竟是慕笙笙还是安乐公主。若是慕笙笙,楚宣心道,他用些非常手段自然可以满足他,可若他惦念的真是安乐公主,楚宣便要后悔自己夸下的海口了。 不过拓跋弘面前,楚宣自然不会露怯,只道:“本宫必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 当日花宴结束后,楚寰将慕笙笙当众抱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慕垂远散朝后急匆匆归家,连官袍都来不及换,便紧着来山月居“探望”自己的女儿。 可惜他人连院子都没进去,便吃了闭门羹。 “老爷恕罪,二姑娘身子不爽利,郎中嘱咐了静养,现下姑娘正睡着呢。” 宝禄守着门,他在江州时便在慕府伺候,慕垂远也算对他有些脸熟,此刻天尚未晚,慕垂远心道她不可能一直拿睡着这个借口敷衍,于是负手吩咐道:“好,等二姑娘醒了,你着人来书房告知我。” 最新评论: 【男主一会看不惯女主,一会又因为女主不理他失落,纠结死他哈哈哈哈哈】 【楚宣要干嘛】 -完- 第64章 (一更) 上玉牒 慕垂远撂下了这番话,在书房思忖了片刻,便去了宋氏的房里。 他走在路上,端着的手都禁不住有些颤抖。散朝后,他已经将花宴上的事情打听的八九不离十。身为男人,他太清楚宸王此举意味着什么,他定然是早就属意于笙丫头,才会在她受伤的第一时间不顾众人直接将人带走。 宸王是什么人?那是未来的储君,笙丫头入了宸王的眼,不就意味着慕家成了宸王的亲戚了吗。 慕垂远几乎难掩激动。可见当初把笙丫头从江州带回来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他早厌倦了宋家那副得意嘴脸,若他从此成了宸王的岳丈,看宋家那起子人还敢不敢瞧不起他! 不过他不能这般显眼地弃掉宋家,在笙丫头入宸王府前,需得与宋家虚与委蛇一番,若宋家肯助笙丫头一臂之力,能直接封了侧妃上了玉牒,那才是光耀慕家的门楣了。 这样想着,他走路的脚步更快了些。 宋氏房里,慕筱筱正为了花宴上的事情哭闹着。 “母亲你太纵容慕笙笙了,宸王殿下什么人物,这等场合却将她独自抱离,可见她早就攀上了宸王殿下,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勾引,母亲您该好好教训她!” 她哭的梨花带雨,自己屋里的书册、花瓶被砸的七七八八,越想越觉得应该挫一挫慕笙笙的锐气,于是便来母亲房中哭。 可她自己只顾着自己的嫉妒心,哪里知道宋氏的为难。她何尝不想杀一杀那丫头的威风,可她比慕筱筱思量的要更多一层。宸王此举便是看上慕笙笙了,众人都有眼睛,这等情景之下,若慕笙笙不是早被定为了宸王后院的人,他也断不会这么做。既然所有人都心知宸王此举为何意,谁还敢闹些流言出来? 况且,宸王身边的纪将军直接越过了慕家去找姜家接人,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她这个做继母的脸,想必对于慕家院子里的暗流涌动,宸王也猜到七七八八了。自上回曹国公府和六殿下出了事,宋家已经一落千丈了,此时她更要小心行事,若她过于苛责,恐怕会落下个怠慢原配嫡女之恶名,届时慕笙笙若真登进了宸王府,慕家非但不能借光,恐怕还会结仇。 有了这些思量,即便她心疼自己女儿,可也不能鲁莽行事。 “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宋氏嗔怪道:“慕笙笙入了宸王的眼有什么不好?宫里你姨母一点消息都没传来,便知入府也不过是妾室,连能上玉牒的侧妃都碰不到。你是她姐姐,她难道还能跃到你头上去?” 她这两句话让慕筱筱止住了抽泣,慕筱筱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可是……可是她还在闺中时就能勾搭上宸王殿下,如今宸王府没有正妃,凭她那个狐媚样子,万一勾的宸王殿下宠她怎么办?” 说来说去,慕筱筱最在意的还是慕笙笙那张脸,她即便再不愿承认,也觉得那张脸足以勾的男子都乱了心神。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你这是小家子气的话。”宋氏恨铁不成钢,只觉得自己往日对她的说教都没了用:“你与她都是慕家的姑娘,她得了宸王的宠,旁人难道还敢怠慢了你去?一家子姐妹攀比是常事,可万万不能将这副样子做给外人看,你懂不懂?” 宋氏这番话已足够顺着慕筱筱的意了,可她心头仍觉不爽快,凭什么自己要靠着慕笙笙,难道非要靠着她自己才能寻到一个好郎君么? 她心里暗暗不服,可今日她也知自己闹的够了,母亲向来不喜欢她露出这等小家子气的神态,若再闹下去,恐怕母亲也不会护着自己了。 于是慕筱筱抹了眼泪,答应了下来:“母亲放心,我今后一定同她好好相处。” 见她终于不再闹脾气,宋氏也松了一口气。如今宋家在京中寸步难行,慕垂远回京后竟然都敢纳妾室给自己甩脸子了,可见她再不能如同以往一般,需得好好梳拢慕垂远的心,万不能让一个姨娘骑到自己头上去。 想到芳姨娘那副娇媚样子,宋氏便心头一股恶气。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慕筱筱点点头,整理了下妆容,便垂着首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将慕筱筱打发走,宋氏正要着人去打听慕垂远下朝没有,便听门口小厮来通传,说“老爷来了。” 说不惊喜是假的,宋氏万万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件大事,慕垂远一回府竟然先来了自己院里。连忙起身,命人上茶,她特意去院里迎了两步。 “老爷回来了。”她满面春风。 有时候不得不说这夫妻二人心意相通,他们都存着讨好对方的心思,看到对方主动时又都心花怒放。譬如,慕垂远此时看见宋氏笑意盈盈,便觉得一颗心舒坦的不像话,同时也在心里想,宋氏到底是大家闺秀,做不出偏心眼的事,笙丫头得了良缘,宋氏也是高兴的。 他二人都有意缓和关系,一见了面隔阂便消了大半,甚至于到了晚上,山月居那头没有消息传来,慕垂远也没追究了。 不过慕笙笙躲了一晚,翌日一早,慕垂远身边的小厮便亲自来传话了: “二姑娘,老爷夫人请二姑娘上前院用早膳。” 好吧。 慕笙笙心道,就知道今日上朝前慕垂远势必要同她打听个结果的。 她穿了衣裳又抹了些香粉,拖了半晌,终于拖无可拖,这才缓步往正院去。 正院里此时已经是热闹非凡了。 慕垂远安排去叫慕笙笙的人刚走,门房处便来人了,气喘吁吁跑进来,说是宸王府派人来了。 慕垂远惊的没有坐住凳子,一个起身将宋氏吓了一跳。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忙问:“是什么人?说了是什么事?” 小厮摇头,但脸上难掩激动:“来的是上回那位将军,带了十几个红木箱子,老爷快去看看吧,此时门口已经堆满了。” 宋氏和慕垂远对视一眼,都从眼底看出些不可置信,慕垂远心底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可随即又被他按了下去。 不可能,自己不过是个四品官,哪里够得上宸王府的门楣。 “走,去看看!” 繁英巷也算是京城里较为宽阔的巷子,一旁的左邻右舍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车马来往畅通,可此时一溜儿的红木箱子摆满了,安家大人的马车被困在里头出不去,正骂骂咧咧地叫人挪走。 得亏慕家是在巷子尽头,遭殃的只有安家大人,不然楚寰这番作为恐怕要引起民愤了。 巷子里热热闹闹,因着一清早宸王府的车驾就出了门,浩浩荡荡占了半条街,有事没事的人们都凑上前来打听这是怎么了,宸王殿下别是要迎娶哪家的姑娘吧? 一时还有人不怀好意地说: “宸王殿下昨日才抱了慕家二姑娘,今日就浩浩荡荡去别家送礼了,慕二姑娘的面子可没处搁咯。” “就说那样妖媚轻浮的,能是什么好姑娘?” 众人议论纷纷,却见宸王府的车驾不偏不倚地进了繁英巷,直奔慕家而去。 花红柳绿的巷子里,二三十个家丁护卫,十数个红木箱子堆满了青石板路,陆续赶来围观的更是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 待慕垂远领着宋氏出来时,已经是万人空巷都聚于这里了。莫说安大人,就连巷口的出不了门了,干脆都凑到这里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慕垂远还未换官服,穿着寻常的衫子走出门来,看见这景象,差点兜头倒下去,得亏后面的宋氏掐了他一把。此时也顾不上体面了,慕垂远小步走下台阶,四周打量了一番,挨近纪升问道:“这是做什么?” 他思忖了片刻,“宸王殿下让送来的?” 说起来纪升是三品一等护卫,慕垂远还没人家官大,此刻却是连句“纪将军”都忘记叫了。 纪升也没同他计较,双手抱拳,贺喜道:“给慕大人道喜了,宸王殿下命臣来送聘礼,请大人稍后片刻,梁夫人的马车就要到了。” “你说这是,聘……聘礼?” 他似是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 “正是。” 纪升道:“恭贺慕大人。” 慕垂远已被这消息激得头晕了,迷迷糊糊问:“宸王殿下要纳我家哪个姑娘?” 他仍说“纳”这个字,“娶”这个字在他心头盘旋了半晌,也没能落到口中。他实在觉得这太不可能了,宸王怎么会娶一个四品官之女当王妃? “慕大人说笑了,宸王殿下和皇后娘娘属意的宸王妃一直是慕二姑娘,陛下赐婚的恩旨也在这儿。” 说着,纪升身旁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上前。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周围的人群立刻炸开了花,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慕垂远尚且不敢置信时,外界已是天翻地覆。 慕垂远伸手便想去拿恩旨,被纪升闪了一步,他实在是被这位慕大人给惊着了,皇帝的恩旨也是可以随随便便用手拿的? 不过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他还是客气道:“慕大人,外面人多眼杂,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作者有话说: 慕垂远(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这这……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65章 (二更) 逢喜事 “好好好。” 慕垂远老脸一红,觉得自己这下子脸是丢光了,可转念一想,他的女儿马上要嫁给宸王了,那他就是皇亲国戚了。 腰板儿倏地挺直了,迎着纪升往花厅去。 主人公纷纷进了屋,外面围观的人群却还没散,一大早的困意被这惊人的消息给击散了。一时众人奔走相告,慕笙笙还没从山月居出来,她要入主宸王府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般飞了出去。 待到她拖拖拉拉地走到正院花厅时,慕垂远和纪升已经相谈甚欢。 看到纪升的出现,以及花厅外摆着的十多个红木盒子,慕笙笙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心里一阵热流涌过,楚寰定是担心慕家人会责问自己,这才一大早就让纪升前来,堵住众人的嘴。 “慕二姑娘妆安。” 纪升客客气气问了好,随即吩咐廊下的人手:“将这些东西抬到慕二姑娘的院子里去。” 廊下候着的人领了命,立刻着手搬东西,慕垂远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宋氏也在身后撺掇他,他上前两步,赔着笑脸问道:“纪将军,这是何意?” 不是给慕家的聘礼吗?搬到二姑娘房里算怎么回事? 纪升这才好似想起要解释一番,拱手笑道:“慕大人,这是宸王殿下的吩咐,殿下念二姑娘孤苦,因而奏请了皇后娘娘,想将聘礼赠予二姑娘,由二姑娘支配。” 这话一出,慕垂远的脸一时红一时青,宋氏也在一旁抬不起头来。 她慕笙笙尚有父亲在世,又有嫡母爱护,哪里能套上一个孤苦的词?这不是打他们夫妇的脸么。 慕笙笙赶忙垂首憋笑,要说挤兑人还得是皇后和楚寰,这等客客气气埋汰人的法子她还是第一次见识。看来自己从前的手段还是太小儿科,根本做不到杀人于无形。 花厅一时变得静默,慕垂远脸色铁青,负手回到方椅上坐下,看着宋氏的目光愈发不善。若不是她几番针对,自己今日何必抬不起头来?现如今看来,皇后和宸王已是对慕家的家事知之甚多了,他需得好好责罚宋氏,这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扯出一个假笑,他缓声道:“宸王殿下所言甚是,笙笙是我原配所出,这些年虽有我的疼爱,但到底委屈,这聘礼交由她自己,正是应该的。” 如此客套了个来回后,门房处又来人通传了:“梁家夫人来了。” 慕笙笙稍稍有些讶异,上一世她嫁入宸王府时,所有礼数都从简了,因着是宸王自己定的亲事,就连媒人上门说亲这项都省了。 这一世楚寰不仅将聘礼悉数交与自己,竟还托了梁家夫人上门为他们换庚帖,这实在是她没想到的。 有了聘礼这一出事儿,慕垂远和宋氏高涨的热情熄灭了不少,梁夫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有些垂头丧气的父亲母亲。 因着是喜事,梁夫人穿了一件红色暗花纹的大袖对襟绸裙,她家的姑娘李若娴依着她也一同来了,见了慕笙笙,她十分开心:“笙儿姐姐,上次你答应我要教我点茶的,总也寻不到机会,我便自己找上门啦。” 她性子热情活泼,黏上了慕笙笙便问东问西,关怀她昨日落马后有无不舒服等等。 梁夫人见状笑眯眯道:“若娴一听闻我要受宸王殿下之托来府上,便闹着要来,我瞧你们也算投缘,便自去玩耍吧。” 她这话既是因为喜欢慕笙笙,所以想叫李若娴同她多亲近,同时也是为了慕笙笙考虑。大夏民风开放,姑娘家可以在婚前相看男子,但一应礼数之事却万不能插手,不然会落个着急嫁人的名声。 慕笙笙自然明白她的好意,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院外花香盈袖,一大早日头便十分足,虽然才五月,但已经有了入夏的势头了,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干爽,空气怡人,正是让人舒适的气候。 李若娴挽着慕笙笙的手臂,将她的衣袖翻来覆去地看:“笙姐姐,你这袖子上的金线牡丹织的真好看,是咱们做衣裳的那家香韵坊吗?” “不是,是一家新开的,叫兰皋轩的。” “倒是没听过,”李若娴眼睛亮晶晶的,“不过姐姐眼光好,穿的也好看,我改日也要去看看。” 她这话让慕笙笙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 兰皋轩并不是旁人的铺子,而是慕雪瑶在京中相识的一位朋友所开,慕笙笙的花笺便是托了那位去售卖,而她身上的衣裳,也是那位主人见花笺卖的好,特意谢她的。 先前慕笙笙一直琢磨,自己手头并没有多少闲钱,就算是卖花笺再加上母亲留下的嫁妆,通通加起来,入了宸王府也是不够看的。她不能事事依赖楚寰,若是能自己做些买卖,拿些本钱出去,然后签了押商定分红,或许便不会捉襟见肘。 这个想法原本只在慕笙笙脑海中现了个雏形,如今经李若娴一提,她倒更有了些兴趣。 连她都赞这衣裳好看,纵然兰皋轩如今只是个小衣裳铺子,但若入了京城贵女的眼,日后的生意是不愁了。 想到此,她的心思便收不住了。兰皋轩的掌柜送她的衣裳料子不止这一件,她只裁了一部分,屋里还有许多保存完好的。既然李若娴喜欢,她顺势问道: “你当真喜欢这花纹?我送你一件好不好?” 兰皋轩的掌柜眼光独到,用的料子轻薄柔软,正适合如今这样的天气,慕笙笙身段窈窕,穿起来便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子般清冷卓然。但那位掌柜并未见过她,所以送她的料子不止这一种风格的,慕笙笙让粉黛挑了几匹灵动活泼的颜色来,摆在案上任李若娴挑。 那薄纱绵软,触手如捧了一团云,丝绸的滑面也柔软,且那颜色调的恰到好处,上面的刺绣功力可见一斑。 李若娴爱极了,可她顾及着自己是第一回 登慕家的门,不好空手拿人的东西,便推辞道:“嗯……笙姐姐,我还是不要了。” 虽然这样说着,可那圆圆的眼睛却离不开那案上的布料,显然是顾及着礼数,不好白拿。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这便当做是我给你的赠礼吧,若日后你也有好东西,我也盼着你愿意与我一同赏玩呢。” 慕笙笙浅浅笑着,说出来的话让人如沐春风,礼尚往来,最重要的是往来二字,李家大人是礼部尚书,最重礼字,对自家姑娘定是教养极严,但如今慕笙笙既说了也盼望着她的回礼,这便不算是白拿了。 于是李若娴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东西,并留下话说过两日还会过府来玩。 前头梁夫人十分顺利拿到了慕笙笙的庚帖,红底烫金的小字,写着姑娘的出生年月,换了庚帖,又接了恩旨,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了。 慕垂远没去上朝,楚寰十分体贴地在前头给他请了事假,于是他被迫在家里琢磨给女儿添妆的事情。 添妆是件大事,里面不仅要包含银子、铺面、田产,还要有姑娘家起居一应用具,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家,从姑娘孩提时便开始置办一应物件儿。大到田产、铺面,小到木梳、碗筷,因为很多原材料不好搜罗,所以往往要备上数年。 姜氏还在世时,头两年为她积攒了许多零零碎碎,但姜氏去世后,这些东西都被宋氏征用了,变成了慕家的物件儿,以至于上一世慕笙笙出嫁时,除了老夫人和外祖父给添置的一些银两和两个铺面,旁的什么都没有。 慕垂远当时大言不惭:“我也不怕损了父亲的威严,如今便实话告诉你,家里窘迫,怕是无法为你添妆了。我和你母亲思量了,你是嫁去宸王府做王妃的,寻常的银两衣裳都不缺,而无论咱们慕家出多少嫁妆,在宸王府那边看来,都是九牛一毛,反而还要拖累的家里你几个姐妹缩减吃穿用度。” 他这番言辞恳切,几乎声泪俱下,又有楚宣多番保证必不让她在宸王府受委屈,上一世的慕笙笙便信了他们,只带了薄田几亩便进了宸王府。 手里没有银子,到哪里都难行,可惜她上一世战战兢兢,根本不懂操持中馈之道,手里没有银子,指使不动下人,但凡用得到宸王府下人办差,她就只能求到楚寰头上。 那样寸步难行的日子,慕笙笙再也不想来一回,但她也并未着急,添妆是嫁女之惯例,她不提,慕垂远和宋氏也定然会提。 忙忙碌碌一整日,将楚寰着人送来的聘礼清点造册,因着他们人手不多,到了晚上,才将将弄完了一半。 眼瞅着到了晚膳时分,慕笙笙便让众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好了,歇歇吧,先把这些放好,剩下的明日再清点。” 她这厢话音刚落,前头春桃就拧着柳腰袅袅婷婷来了:“二姑娘,老爷叫全家去前院用晚膳。” “嗯,知道了。” 上一世她身无分文,慕垂远和宋氏尚且要算计她,这一世她自个儿收了聘礼,他们更要搜肠刮肚从她身上拿好处了。 早知出嫁前不会消停儿,慕笙笙也不急,吩咐粉黛:“你给摘星传个话儿吧。”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66章 (一更) 纳吉日 五月底的天气最是舒爽,晚膳时分,院子里阵阵微风拂面,将姑娘家轻薄的长衫吹起。慕笙笙扶着老夫人说说笑笑从福寿堂出来时,暖赤色的霞光散行千里,正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分。 “呀,姑娘,快看,那晚霞将院子里都映成了粉色。” 粉黛兴奋地叫道。 花妈妈也十分开怀:“姑娘得了好亲事,连老天爷都来给姑娘贺喜呢。” 闻言,慕笙笙羞涩道:“花妈妈惯会取笑我。”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也笑的合不拢嘴。 慕笙笙当然知道她们是真心为自己高兴。 上一世她嫁入宸王府时,老夫人对她尚未改观,对这门亲事也不赞成,总觉得因为她,慕家似乎落了个攀附权贵的名声。她老人家一辈子只最看重家族礼数和面子,又有慕筱筱和宋氏在一旁数落自己,如何能喜欢自己?可如今她入了皇后的眼,宸王亲自求了恩旨,圣上定下婚期,无论是礼数还是皇室对她的看重,都让人无可指摘,老夫人这会儿是真觉得她得了一门好亲事。 这世上有的人在你事事都如她的意后,才会来支持你,而有的人会无条件为你好。老夫人是前者,而姜家是后者,两世以来,慕笙笙已经明白这其中的区别,所以她敬重这位祖母,却并不能做到坦诚无隔阂。上一世的薄情还历历在目,她并不怪她,但到底意难平。 说说笑笑着,几人朝着前院去,拐过花园时,在小路上正好碰上也去前院用晚膳的三房老爷夫人,带着一对儿女。 慕泽恒往常日子里没少对着慕笙笙说三道四,出门前许是被三房夫人耳提面命过了,这次见着慕笙笙竟然没有开口嘲讽,反而僵着脸不情不愿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慕家这两位被寄予厚望的公子都是混账,上一世楚宣登基后,因着外戚之故,又是潜邸时便辅佐楚宣的,他一路对慕泽梧和慕泽恒多番照料、提.拔,可他们两个件就像烂泥扶不上墙,慕笙笙那时即便被困于冷宫,也曾听闻慕家因着他们两个多番受罚。 慕笙笙自然不喜欢这个堂弟,可她也不会当众甩脸色,淡淡点头示意也就是了。 其实她和慕家三房的交集除了慕雪鸢之外也没什么,既然是碰见了,给两位长辈问了安也就是了,只是要同行一段,不过有老夫人在场,倒不至于一路上没有话说。 自她这次回到慕家,慕雪鸢便没有来寻过她,此刻见了也是躲闪着目光,似乎心里有了什么疙瘩。慕笙笙没那些闲心思去猜测,微微笑了笑也就罢了。 几人一路闲聊些许,到了前院时,桌案已经摆好了。 柔和的晚霞漫进厅内,梨花桌和矮凳仿佛被镶了金边,因为老夫人不喜油腻的饭菜味儿,室内浮着清新的薄荷青柠香气,六盏浮云密织屏风摆在当中,见人到齐了,宋氏开始张罗着上菜。 他们夫妇二人下午不知密谋了什么,上午梁夫人走时,他们还垂头丧气,这会儿却又满面喜气。 慕笙笙被安排坐在了老夫人身边,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但慕笙笙推辞着拒绝了,仍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庄坐好。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待菜上齐,她老人家眉目含笑:“今日就不拘礼了,一家人,吃的快活就好。” 桌上整齐摆着荤素十六样儿,精致的摆盘色彩相间,浮绕着缭缭白气,让人看着便食指大动。 宋氏为了晚上这场家宴忙活了一个下午,自然不是为了让众人安安静静享乐的,但家中逢喜事,老夫人开了口说让大家伙放松放松,她倒不好一开始就提起什么事了。 悄悄瞪了慕垂远一眼,却见芳姨娘站在他身侧正给他布菜,他脸上尽是满足。 看见芳姨娘那张脸,宋氏便气的五内欲焚,更吃不进去饭了。撂下银箸,她开口和和气气道:“芳姨娘,今日是家宴,你也坐下吃吧。” 转而又吩咐春桃:“去,在老爷身旁添把椅子。” 春桃正站在慕泽梧身边伺候,听了这话只好退下去添椅子。 椅子不多时添来了,春桃又被打发去了外面看柴火。 慕笙笙吃着面前的菜,与慕雪瑶交换了一个眼神。宋氏哪里是想让芳姨娘入座,分明是想让春桃离她儿子远点,顺便在慕垂远面前展示她的贤惠。可据慕笙笙所知,春桃与慕泽梧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她这时来插手倒晚了,恐怕还会因为坏了妻妾规矩惹得老夫人不开心。 “咳。” 果然,老夫人轻咳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汤勺,缓缓开口:“你改日再去置办个大桌面吧。”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慕笙笙却听懂了,赶紧挟了一筷子笋丝掩饰脸上的表情。 宋氏没听懂老夫人的意思,迷茫问道:“母亲,这是何意?” 老夫人拿过花妈妈手上的帕子,轻轻拭了唇角,缓慢道:“若来日家里再多几个姨娘,怕就没有老婆子的位子了,所以让大夫人置办个大桌面。” 这话说得慕垂远脸上也十分羞臊,更别提一旁无辜遭殃的芳姨娘了,此时心里恐怕恨死了宋氏。 谁都知道老夫人一辈子最重礼数,如今宋氏让姨娘落座,岂不是承认了姨娘的主子身份? 宋氏明白了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婆母,立刻起身认错:“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疏忽了。母亲莫要动气,若让母亲在家里有一分不适,儿媳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呵,你这话说得倒是妙,老婆子在自己家里还要受你照付,如今慕家当真是大夫人做主了。” 她说完这话便撂了筷子,脸上不虞之色再不掩饰。 宋氏叫苦连连,心道都怪慕笙笙,攀上了宸王,又在老夫人面前得了脸,累的自己如今是说多错多。她恳切认错,只敢露出一副乖顺模样,再不敢擅作主张。 老夫人此番发作也是因着许多日以来对宋氏的不满,她自知以后这个家还得是宋氏把持,从前即便间或有不满,也不会与她多为难,此番在众人面前下了她的面子,已是极大的惩罚了。她便也不再苛求: “好了,快起来吧,小辈都在这儿呢,平白的反倒损了你当家主母的面子。” “是。” 宋氏柔柔弱弱地起身,眼含泪意,不过这副情态也没招来慕垂远的垂怜,他正也对她不满呢。 有了这一桩事,原本还算和睦的饭桌气氛登时降到了冰点,众人再不多说,紧赶慢赶着吃饭。往日里最能调动气氛的慕泽梧也没了话,仿佛整个人不存在般。 酒足饭饱后,慕垂远第一个漱了口,与宋氏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终于在饭桌上提起了憋了一肚子的话题: “母亲,今日家中逢喜事,难得都聚在一处。儿子有些事想同您商量了。” “有话便说。” 慕垂远拱了拱手,假作犹犹豫豫道:“笙丫头婚事来的十分令人措手不及,我刚从江州回来不久,许多公事还需料理,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细细操持这场婚事。我和宋氏商量了,笙丫头得宸王殿下和皇后娘娘看重,婚事自然不能从简,因此想请母亲出山,为笙丫头操持婚事。” 他这锅甩的十分有水平。本来宋氏就非慕笙笙生母,又是六殿下楚宣的人,如今宸王那边态度也十分明了,若是宋氏着手办这婚事,办的好了,未必会得脸,可若办的不好,反倒容易招来宸王那边不满。 因此不如将这摊活儿甩出去。至于甩给谁?自然是老夫人,一来显得慕家重视这门亲事,不至于落了苛待嫡女的话柄,二来也省了打点的一大笔开销。 慕笙笙在心里为他们的聪明机智点了个赞。 沉吟了片刻,老夫人便应下了这差事,她对宋氏或许有微词,但对慕垂远却是无有不依的:“也好,既如此,你们便将为笙丫头备的嫁妆单子送到福寿堂吧。” “……是。” 夫妇两个对视了一眼,便应了下来。 月上中天时,山月居的烛火依旧燃着,老夫人先前拨了几个人过来,慕笙笙吩咐他们晚上轮流守着聘礼箱子,一应都嘱咐过了,这才净面打算休息。 “姑娘晚膳时用的不多,我让小厨房再送碗羊奶茶来吧。” 粉黛一边给她卸钗环,一边道。 “你是自己想喝吧。”慕笙笙笑道。 镜子中的少女笑颜如花,在烛火的掩映下更添了些朦胧之感。粉黛看了看姑娘窄小白皙的面庞和纤细的身姿,虽然肚子还是饿的咕咕叫,但有些不好意思了,嘟囔着:“罢了罢了,我还是少吃些吧。” 一看便知她又在为自己的身材发愁,慕笙笙道:“圆润些有什么不好,我还羡慕你脸庞圆润娇憨可爱呢。何必被世人的目光所束缚,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她抬抬手让人捧了羊奶茶上来。 小厨房的下人十分善解人意,不仅送来了羊奶茶,还提了一个三层食盒,摆满了各色糕点,于是卸了妆面的主仆两个围坐在桌旁开起了小灶。 两人吃饱了,又重新洗漱后才吹熄了灯。 月光柔和,一地清晖。 透过月影纱照进来,床上的美人一袭白色柔软中衣,纤细美好,月光落在其上,更显出皎然之姿。 慕笙笙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纷乱至极。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比上一世晚了些。虽然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可她心思总是不安静。 *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67章 (二更) 早钟情 翌日午后,李若娴依言来了慕家,她不光来了,还带来了许多自己喜欢的,认为能给慕笙笙做回礼的物件儿。 一回生二回熟,门房知道李若娴是来找慕笙笙的,也存了巴结这位未来的宸王妃的心思,直接放了人进来,并未过前院的眼,此刻她正坐在山月居院里凉亭下,在石桌上将侍女手中的物件儿一一摆出来给慕笙笙看。 “笙姐姐,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簪子,这是父亲出使邻国时给我带回来的宝石,这是我姐夫托了好些人才给我弄到的画……” 她如数家珍般都捧到了慕笙笙眼前,献宝一样笑眯眯道:“笙姐姐,都给你挑。” “对了,昨日你送我的料子我已经交给府上的裁缝去制衣裳了,等你和宸王殿下大婚时,我就穿着姐姐送我的衣裳去。” 她性子活泼爱笑,对待人事毫不吝啬,慕笙笙很喜欢她,桌子上的这些东西显然都是她最喜爱的,但慕笙笙也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象征性地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手钏: “这条手钏的花样十分合我的一条裙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见慕笙笙对着自己的东西赞不绝口,李若娴也十分高兴。送礼本来就是对方想看你收下礼物时欢喜的样子,而不是故作的推诿和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李若娴固然喜欢,但想再得也不算太难,她本还担心慕笙笙会与她推拒,见她欣然收下,作为送礼物的自己也十分开心。 “还以为姐夫选的这幅画会入了笙姐姐的眼呢,看来他是虎我的,我改日要去找姐姐,让她托姐夫再去帮我寻一些。” 李若娴的姐姐名唤李若婵,是京城贵女中出名的大方从容,早几年嫁给了平定金奎的边家小将军,同她的夫君驻扎在外。梁家和边家的婚事是圣上做的大媒,一文一武,既昭显了圣上对忠臣的信任,一个久居京城,一个在外戍边,也更好牵制。 慕笙笙浅笑道:“并非是这画不好,而是边将军回京一趟风尘仆仆,还想着为你带这些礼物,我怎能夺人所好?” 她说话慢吞吞,却逻辑清晰,且谈吐从容,让李若娴觉得十分亲近,像极了自己远嫁的长姐,一时关心的事情又多了起来。 “笙姐姐,你的婚服样子想好怎么绣了吗?我听我娘说,女子的婚服式样务必要仔细挑选,不过大多数人好像都是龙凤呈祥或鸳鸯戏水,其实也没什么新意……” 她兀自嘟囔着,却没见到慕笙笙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 慕笙笙也在犯愁这件事。女子的婚服通常都是自己绣的,一针一线饱含了女子待嫁的欣喜,她自己绣工差,自然是不能亲自动手了。上一世楚宣为了不让她在出嫁前有任何错漏,找了人给她制婚服,这才糊弄了过去,虽然后来楚寰还是知道了她的绣工差,但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这一世楚宣自然不会帮她,慕笙笙思忖了会儿,想到了兰皋轩的掌柜。 宸王府的婚宴自然有许多官眷会来,或许这也是一个让兰皋轩名声大噪的机会? 想到此她又笑了,若楚寰知道自己把两人的婚宴当做了给兰皋轩打“名声”的秀场,只怕又要对着自己冷嘲热讽了。 说来也怪,上一世楚寰对她百依百顺,她却时时怕他,这一世他总是冷嘲热讽,像个情绪多变的人,她反而对他没了那丝敬畏。 出了会儿神,又与李若娴嬉笑了片刻,她便嚷着要去看看慕家的池子。 李家大人和梁夫人爱鱼如命,也是仗着圣上赏赐的宅子够大,这两夫妇才在后院里辟了一个大池子专门用来养鱼。昨日与李若娴说话时,她假作无意提到李府上的池子,才从李若娴口中得知,原来那处是李家府上的“重地”,平日里是不准人进去的。 “我父亲若知道你去看了他的心肝宝贝,定要让你绞尽脑汁夸他的鱼,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 想到在那里时遇到的人,慕笙笙只好说谎:“我倒是没有进去,只是远远听见水流声,猜测里面别有洞天罢了。奥对了,慕家也有这样一个水池,只是不如你家的大。” 因着她昨天找补的这句话,李若娴便记下了,此刻慕笙笙只好带着她往后院的假山处去。 “待会儿你见了定要失望。” 到假山处势必要经过慕笙笙先前的清荷园,那里紧邻着花园,如今被慕泽梧改成了他自己的书房。绕过清荷园后身,檐下遮目之物尽去,便见假山的风景了。 几人高的假山立在中央,四周灵巧地布了喷泉景观,水流潺潺,垂柳依依,确有高峰险流之貌。 这般景色也算用心了,但让几人愣住的却非这景观,而是岸上背对着她们的两道身影。 青色织锦素袍,身姿修长笔挺,儒雅温和,正垂首听一旁藏蓝色绸袍的慕泽梧说话。 认出那人是楚宣时,慕笙笙眉头一跳。她与楚寰的婚事刚刚人尽皆知,楚宣就来拜访慕家了,这也太巧了。 直觉楚宣在这个时候出现不会有什么好事,慕笙笙想她们还是避开为好。 转头道:“那边似乎有两位公子,我们不便过去,不如我先带你去旁边转转吧。” 慕笙笙只顾着想办法从这里抽身,却没注意到李若娴看见那边站着的两人后安静了不少,娇嫩的面庞浮现了些粉色,微垂眼角,藏不住的羞涩。 她吱唔着:“嗯……也对。” 虽然这样说了,但她的身子一动未动,显然是不想走,手指轻轻搅着手帕。 往常若是有人露出了这等小女儿家的情态,慕笙笙一定会发现,可此刻她沉浸在楚宣又要来搞事情的想法里,丝毫没觉得李若娴的样子有什么不对。 慕笙笙拉着李若娴往回走,可她似乎出神了,脚底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凸起的青石,脚腕一扭,“哎哟”一声,倒向了地面。 “若娴!” 她整个人坐在了青石板路上,虽然下人时常打扫路面不算太脏,但对于规矩颇多的李家来说,这算是出了丑了。 慕笙笙忙伸手去扶她。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假山旁说话的两个人,他们阔步朝这边走来。 女子摔了的样子怎能被外男看见?眼见避之不及,慕笙笙给了粉黛一个眼色。 粉黛立刻上前一步,也拉上了李若娴的丫头,挡在两位姑娘面前,慕笙笙则微微弯下身,将李若娴挡在了身后。 “粉黛?发生了何事?” 听见有女子的尖叫声,慕泽梧匆匆赶来,却没想到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慕笙笙的贴身丫头。 听见有男子的声音,李若娴的脸更红了,几乎羞愤难言,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慕笙笙,她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粉黛福了福身:“奴婢参加六殿下。” “回三公子,姑娘仪容不整,还请六殿下和三公子体谅,可以稍作回避。” 透过她二人的人墙,可以看见后面确实有人被挡着,而且还不像是一个人。 看了看一旁陌生的小丫头,慕泽梧刨根问底道:“是二姐姐摔倒了?” 楚宣也将目光落在了被挡住的那么绯色倩影上,金线密织的流摆,花纹别致,除了慕笙笙不做他想。 神色微微一动,他温和道:“若是表妹摔了,不如让本宫身边的人跟着将人送回去,好好看看是否受伤。” 他做出一副好意之态,粉黛反倒不好拒绝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犹豫时,两人身后传来悦耳的声音,道:“六殿下磊落君子,顾念着亲戚一场,想要帮扶臣女。可受伤的并非是臣女,私下见外男颇有不妥,还请殿下回避。” 既如此说了,楚宣也该让步了,慕泽梧看了看那小丫头,心道刚才似乎听说礼部尚书家的姑娘来了,应是她受伤了。他已经抬步要走,却没想到身旁六殿下再度开口:“既是在姨母家受伤,本宫便没有抽身而退的理由。” “去帮着将受伤的姑娘送回屋子里。” 他身侧的侍女闻言立刻上前帮忙,再加上李若娴身旁的小丫头,两人将李若娴架着回了山月居。 李若娴一张脸红透了,好在她们扶着自己起来时,六殿下和那位慕家三公子都避开了目光,不然她真是没法做人了。 将人架着离开了,慕笙笙便也福了福身打算告辞。 院子里还有一个病人在等着她安抚呢,楚宣定然是没有理由再留下自己了。 “多谢六殿下伸出援手,臣女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就想开溜。 和楚宣在一个空间里待一会儿她都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可楚宣显然没那么好打发,她的脚还没抬起来,他便接话道:“说起来,若不是本宫今日造访府上,扰了你们,那位姑娘也不会受伤。既如此,本宫便随你一同过去探问一番。” 他这话当真是石破天惊,慕泽梧瞪大了眼睛,拒绝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见这位往日最谨慎的六殿下抬脚向女儿家的院子走去。 作者有话说: 楚宣:我就不要脸了,怎样?! 最新评论: 【???啥?】 -完- 第68章 (一更) 传佳话 楚宣抬脚大步走去,慕笙笙心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楚宣这是彻底不要他的形象了。 她在后面瞪了慕泽梧一眼,都怪这个家伙将楚宣招上门,自己才不得不同他虚与委蛇。 只得恨恨地跟了上去。 那双眼睛潋滟生辉,瞪向慕泽梧时恼怒与嗔怪都在其中,竟让他在原地愣住了。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如梦初醒,暗怪自己竟然如此没有定力,抬步快速跟了上去。 李若娴被两个侍女扶着进了山月居,安置在窗边的软榻上,脚踝疼痛异常,她卷起了那处的衣裙,轻轻碰了碰,痛地“嘶”了一声。 随侍的侍女立刻心疼不已:“姑娘稍等,我去找慕姑娘,让她寻郎中来问姑娘看诊。” “等一下!” 李若娴听说要寻郎中来,忙叫住了侍女,面颊有些微微发红,她犹豫着:“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府上吧,在笙姐姐家里叨扰总是不好的。” 这可不合她的性子,况且此刻她脚踝处的伤还不知如何呢,怎能轻易挪动? 侍女立刻道:“姑娘莫怕,慕二姑娘不会怪姑娘的。” 说完,她便出门去寻慕笙笙了。 “哎?” 李若娴叫都叫不住她,只能暗自懊恼,怎会在那人面前露出如此不堪的一面。 心里想到那人儒雅温润之姿,脸蛋上又羞红了,连脚踝处的伤也忘了,她抬了抬脚,又是一声“哎呦”,登时便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小路上,繁花成荫,绿柳绕亭。 即便厌烦楚宣要横插一脚,慕笙笙也不得不快步往山月居走,李若娴在她府上受伤,说出去总归不好,她得赶紧回去看看。 好在一路上楚宣并不说话,只是若有若无地将目光在她身上梭巡。 这黏腻的目光如影随形,让人极度不适,慕笙笙强忍着,径直走向自己院里。 到了山月居门前,正巧李若娴的侍女跑出来找她: “慕姑娘,我们家姑娘的脚踝疼的厉害,烦请慕姑娘为我家姑娘寻个郎中来。” 这是自然的,慕笙笙在路上就已经吩咐粉黛去找郎中了。安抚道:“别急,粉黛一会儿就带着郎中回来,我先进去看看。” 她抬步欲走,想了想,又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身后的两个男子。 “殿下进出女子闺房,恐怕于理不合。”她垂着眼眸,静静道。 这便是逐客了。 若是以往,他最看重面子,早就拂袖而去。可此刻…… 楚宣也奇怪于自己的执着,他四下望了望,目光寻到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可供休憩。 松了口气道:“不急,表妹且去探望病人,本宫与泽梧在此稍后片刻。” 慕泽梧连话都插不上,但他十分有眼色,在这两人中间来回看了一眼,便知道其中必有暗流。 楚宣曾经想将慕笙笙用作棋子牵制宸王这件事,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的人,如今自己这位二姐有本事,甫一回京就出尽风头,更成了圣上恩旨定下的宸王妃,六殿下的盘算全然落空,他定然是心有愤愤的。 慕泽梧自认通透,深知慕家和六殿下宋贵妃撇不开关系,所以无论宸王如何得势,他都是要支持自己这位表哥六殿下的,因而此刻并不对慕笙笙驱赶有什么反应。他转了转眼珠,顺着楚宣的话说道:“二姐姐,六殿下最是宅心仁厚,有人在咱们府上受伤,自是要过问一二的。” 这一对儿明显就是狼狈为奸,慕泽梧上辈子文武双废,成日里花天酒地,可他就是靠着这样讨好楚宣当他的跟班儿,硬是在楚宣登基后成了他身边当红得令的人。 他的故事让慕笙笙明白,即便是楚宣这样的冷血动物,也会沉溺于旁人的谄媚讨好,或者说,他追求权势,追求成为人上人,就是为了站在万人之巅睥睨众生。 可慕笙笙没心思讨好他,依靠着楚宣走下去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她已经试过,丝毫没有再趟一次火海的想法。 “那就请六殿下自便吧。” 她冷冷甩下一句话,便进了院子里。 顾虑着礼部尚书家的姑娘受伤了,粉黛生怕牵累自家姑娘,脚程极快,不多时就领着郎中来了。 郎中诊过后,将方子开了出来,还碎碎念:“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有官眷崴了脚,前几日刚开了个同样的方子,不过还好,这位姑娘伤的不重,养两日便好了,前头儿那位可吓人的很,恐怕要休养个把月了。” 慕笙笙接过方子,正仔细看着上面的药材,对郎中的碎碎念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李若娴,她自己在那人面前丢了人,心道不知是谁同自己一样倒霉,便问道:“哦?是哪家的姑娘?” 这位郎中倒也没避讳:“两位没听说这事?如今在京城可传成佳话了。” “什么佳话?” 慕笙笙也来了兴趣。 说起这个,郎中显然比给人看诊时要兴奋多了: “哎呀,这事儿可真是令人吃惊。据说前日里这位姑娘在湖中泛舟,约莫晌午时,她自船上下来,在天香楼对面的过街桥上遇见了一位公子。前日里京城发生了件大事,这个不用我说,两位也知道了……” 这大事自然是慕笙笙要做宸王妃这事,两人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街上行人多,车马也多,宸王府的车驾离开慕家府上后,径直回府。可谁知,经过过街桥时,一匹马受了惊,倒是没冲撞了什么人,可偏偏把这位姑娘吓着了。姑娘惊了马,便崴了脚,正好碰上一旁路过的公子,扶了一把。” “原来两人早就是故识,一见面时双双红了脸。” 他说了半天,也没说那故事里的主人公到底是谁,李若娴着急,催促道:“那两人是谁,你倒是说呀。” 郎中也不卖关子,因着这事已是人尽皆知,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这位姑娘来历非同一般,正是汝南王府那位金尊玉贵的姑娘。至于这位公子嘛,” 他笑了笑,“正是今年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郎孟公子。不怪旁人传的沸沸扬扬,郎才女貌湖畔相逢,这可真是堪比画本子了。” 这位郎中讲的眉飞色舞,要不是场景不合适,慕笙笙觉得他能摆上桌子拿上竹板来段说书。 察觉到面前女子怀疑的目光,郎中有点尴尬,赶忙停住了这个话题,找补了一下:“额,姑娘按照我的方子煎药敷在扭伤处,记住莫要多走路静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他一个行走京城的郎中,自然知道面前这位神仙似的人儿就是那位定好的宸王妃。方才放肆地说了许久闲话,这会儿才察觉似乎有些僭越了,忙提着药箱告辞离开了。 他走后,李若娴还沉浸在那故事里,全然忘了脚上的伤,惊诧道:“孟公子和林姑娘?这……从未听说他们相识呀。” 大夏民风开放,女子在街上摔倒,公子路过扶个一把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之所以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大约是因为这两人的反应太过惊人了。 双双红了脸? 慕笙笙垂眸,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自然不是怨怪孟维书这么快就寻得有缘人,而是有些五味杂陈。 当日于慕家七宝斋讲学时,林灼华慕名前来,当时只道是汝南王府惜才,如今才知原来还有这层在。 怪道是缘分兜兜转转,都在那日的七宝斋书堂里乱了,又正了。 对于李若娴疑惑,慕笙笙未置一词,她与孟维书的过往并无多少人知晓,对于他的事情,自己还是三缄其口比较好。 “你先敷上止疼清凉的药膏。” 侍女仔细地给李若娴抹药,慕笙笙惦记着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着,虽然她厌恶楚宣至极,可也不能真的将他堂堂一个幌子晾在那里。 想了想,道:“六殿下刚刚知道你摔伤了,所以一直未走,此刻正在院子外等着过问你的伤情呢。” 她话语算是平静,可没成想李若娴听了后却反应极大: “什么?笙姐姐,你说六……六殿下在外面?” “是啊。” 慕笙笙微微蹙眉,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没没没,没有,”她赶忙摆手:“我是惊讶,六殿下堂堂皇子,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关心我……” 慕笙笙心道,他自是冷血不会关心人,此时来了怕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但这话不能和李若娴说,她便糊弄了过去:“大约是遇见了不好装作不知吧。” “哦……” 闻言,她有些失望:“那笙姐姐,劳烦你告诉六殿下,我没事了。再让我的侍女往家里传个消息,要母亲来接我吧。” 她伤了脚,行动受限,慕家也有公子,在这里养伤确实不便。慕笙笙便答应了,也打算拿这个说法去将楚宣糊弄走。 山月居外。 不远处石灰色的凉亭下,只剩下水青色的俊逸身影坐在石桌旁,身后翡翠碧绿层峦叠嶂,四周的石柱巍然,男子面孔俊秀,气质温和,俨然若一幅画。 如果此人不是狼子野心的话。 慕笙笙远远瞧着,目光微厉,心头恨意便起。 作者有话说: 小孟的官配!有人猜到了吗! 最新评论: 【哈哈,前面就猜到了,那姑娘来蹭课时就猜到了。只是这个男二下场有点早啊,不能算男二了】 【真没想到】 -完- 第69章 (二更) 婚前面 层翠渲染,浅空流云。 这样隔的远远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慕笙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一世。 其实上一世也无怪乎她沦陷其中。 温润谦和的皇子,明明有着睥睨众人的身份,却仍然对她敬重爱护有佳,她初回到京城,处处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因为她这张过于出众的脸,京城里流言纷纷,更有家里下人的冷眼和祖母的严苛,她如履薄冰,处处陪着小心。 而这时楚宣仿若一道光照进了自己的生活里,他是唯一一个告诉她“美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有做错”的人。 纵然后来在他的谋算下她步步踏入深渊,恨他入骨,但慕笙笙不得不承认,楚宣伪装自己的本领无人能及。 这样一个温润谦和的人,谁能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呢? 凉亭里,楚宣似乎有所察觉,目光转了过来,含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 看着他伪装的笑容,慕笙笙突然想,她常叹自己不够深沉,心思浮于表面,有楚宣这样一个“老师”在面前,她为何不多学习,而非要同他鱼死网破呢? 想通这一层,慕笙笙的心中仿佛松散了郁结,是啊,她何必明刀明枪地同他拼,既然他要演下去,慕笙笙便奉陪到底。 视线里,女子姿态从容地走到近前,那张活色生香的脸刚刚明明还带着谨慎敌意,此刻却舒展了,澄亮的水眸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 这让楚宣微微挑了挑眉,他以为慕笙笙会永远对自己竖起尖刺,却不想此情此景下,他还能见她温柔似水的一面。 他不自觉挺直了些脊背,静静等着那女子走到自己面前。不过片刻,心中便生了一丝急切。 “六殿下,郎中已经为李家姑娘诊过了,休养几日便好。李姑娘托我谢殿下关怀。” 女子的声音一如既往沉静从容,若不是方才她远远露出的那一点笑意,楚宣断不会猜测到她的变化。 这倒是有趣。 楚宣心中被勾起了兴趣,面上却不动声色,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道:“不必多礼,你我本是表亲,如今表妹已受封宸王妃,更是亲上加亲。” 他神态亲昵,若要不知情人看了,或许以为他当真是恭喜自己的表妹得嫁高门,可慕笙笙太了解这厮的小心思,他这是暗暗讽刺自己,当日不肯受他摆布,如今却攀上楚寰。 若是以往的自己,定会被他这番言论刺激到,觉得自己不配。可如今她已知这人从来没存好心,便不会为他的言语所动。 微微垂眸,道:“谢六殿下。” 她只这样回了一句,便没有再客套,只微微垂首看着地面。楚宣顿觉自己胸腔中沉闷异常。 若慕笙笙是那等不善言辞之人,他或许并不惊讶她此刻的沉默,可几番交锋下来,楚宣早知她不是那等寡言之人,此刻她沉默,只是对着自己没有话儿说罢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一阵气闷。 既能引得楚寰为她求圣上的恩旨,她在楚寰面前定然是百般讨巧,决不是像面对自己时哑口无言。 想到她面对他们二人时不同的态度,虽还没亲眼看过,但光是猜测就足够他愤怒了。 自己确实曾存着想将慕笙笙献给楚寰,借此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想法,但他并未付诸行动。自慕笙笙回京后,他对她算得上关怀备至,可她对自己不假辞色,转头便去楚寰面前讨好。楚寰难道曾对她百般示好?难道比自己还关怀备至? 她讨好楚寰,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他楚寰的权势罢了。 想通这层,楚宣面色一瞬变得冰冷。 怪不得她急着将自己赶走,是怕楚寰会误会吧? 目光顿时森然如寒冰,楚宣上前两步,与慕笙笙之间已经到了不合礼数的距离。他冷笑道:“表妹得嫁高门,作为表兄,本宫合该为你添一份妆,以示亲近。” 他语气听来十分怪异别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说起添妆一事,慕笙笙难免想起上一世某些不好的回忆。 上一世是楚宣力推她登上宸王妃之位,她出嫁后,慕家与六皇子宋贵妃来往仍旧密切,楚寰并未置一词,只是在看过她的嫁妆单子后,却发了怒。 上面赫然有楚宣以表兄之名赠予她的银两,想起当日楚寰惩罚自己的手段,慕笙笙脸上一阵发白。如今从来一世,她已知那并非是折辱,但当时楚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总归能定义为玩.弄二字。 所以这一世,她是绝对不敢让楚宣为自己添妆的。 慕笙笙思忖了片刻,道:“多谢殿下抬爱,笙儿愧不敢受。” 她并未直言拒绝,只因她觉得楚宣这话是出于礼貌,或是故意试探自己。这一世她嫁入宸王府同楚宣没什么关系,也并不会为他所驱使,那么他万万没有破费的理由。 若自己拒绝的太过明显,楚宣反而会下不来台,他这人最好面子,若在自己面前失了面子,日后是一定会找补回来的。 □□处,粉黛正从门房回来,到慕笙笙面前道:“姑娘,李大人家已知得知李姑娘受伤之事了,不多时就会遣人前来接李姑娘回府。” 粉黛这话来的正是及时,慕笙笙正愁无法从楚宣处脱身,闻言立刻道:“殿下,李姑娘受伤,芳容不宜外露,还请殿下回避些。” 许是因为什么生了慕笙笙的气,楚宣这次没有再多纠缠,转头去找慕泽梧了。 慕笙笙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避开了这个瘟神,便回去料理李若娴的事情了。 小半个时辰后,慕家门房处来了消息,说是李家来人了,现下人在花厅。 粉黛:“奇了,李姑娘在我们院子里,李家来接人怎么去花厅了?” 宝禄哼了一声,倒是看的透彻,道:“定是大夫人听闻李家来人,半路截下了,姑娘,咱们快些过去,不然大夫人不定又在李家人面前怎么说您呢。” 这厢李若娴听说家里来人了,也着急要走:“笙姐姐,劳烦你,把我家人放进来吧。” 她知道自己在六殿下面前丢了人,那种难言的感觉还未过去,平生第一次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惜慕笙笙没看出来她这异样,只以为她实在不舒服,才着急回家,点头安抚:“你别急,你现下不能走路,我让人去前院把你家里人请过来。” 到了院子里,慕笙笙本想让宝禄跑一趟把人请过来,可谁知宝禄这厢还没抬步,前院里又来人催了。 慕笙笙一头雾水地往花厅去时,粉黛还在嘀嘀咕咕:“这可真奇了,明明是来接受伤的李姑娘的,偏偏被大夫人给留在花厅做客了。” “莫要多话。”慕笙笙轻斥了一句。 花厅。 外面春光艳丽,这里却是暗流涌动。 梁夫人和李大人爱女如命,李若娴是他们唯一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因而听说女儿受伤了,夫妇两人忙不迭地套了马车赶过来,消息传到李家府上时,楚寰正在书房里同李大人下棋,商讨着过些日子祭祀之礼。 听闻这个消息,宸王殿下“热心”之至,挥手让属下套了车,一同赶来了慕家府上。 于是慕家一个四品官儿,府上今日难得的热闹,两位皇子坐阵,礼部尚书携夫人同来,对慕家来说,可谓是“蓬荜生辉”了。 与慕笙笙同样,接到消息就匆忙赶来的慕垂远并不清楚情况,望着坐在堂上的两位锦衣公子,一时有些无措。搓搓手,他开口道:“小女爱玩闹,许是两人调皮,不慎伤了李姑娘,李大人莫急。” 楚宣挑挑眉,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楚寰面上一扫而过,声音温润道:“方才本宫与泽梧正巧碰到了两位姑娘,李姑娘似乎是崴了脚,郎中已来诊过。” 他出口便是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十分了解,显然是来慕家有一会儿了。 对于他此刻不合时宜的热情,楚寰没什么表示,只垂首轻啜了一口热茶。 今日府上来的是贵客,宋氏让人拿出了珍藏的雨前龙井。茶是好茶,可这好茶落在不懂茶的人手中,便失了火候。 楚寰只饮了一口,聊表赞许后,便不再将目光落在那茶盏上了。 如雪似竹般的指节微微扣着,双手交握,如雕似砌的脸庞不苟言笑,看着略有些凝重。因着今日是去礼部尚书家议事,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暗红色绣蟒纹的素袍,也偏偏叫这人穿出了一种矜贵自持之意。 有他在,旁人皆不敢随意开口挑起话题,楚宣方才的话落了个空,堂下静静地,只有闻讯赶来的几个胆大侍女在厅下隔着屏风遥遥窥视,不时发出两声低低的娇笑,让来做客的李大人和梁夫人皱起了眉。 而楚寰对这一切都仿佛未有所觉,他将目光投向廊下。 小径上,花丛簇簇,碧柳成荫,当是艳丽的春景。可落在那双乌黑澄亮的瞳孔中,都不如那道绯色身影款款走来时的百媚千娇。 作者有话说: 笙笙:唔,好热闹 最新评论: 【有趣】 -完- 第70章 牵手手 美人如花,摇曳生姿。 只是此刻缓步走来的美人被太阳晃得微微眯起了眼,娇气的样子像是一只睡饱了却还没有餍足的猫。 身前交叠的双手微微捏紧,楚寰收起了那一分漫不经心。 慕笙笙走进来之前,也没想到今日这么热闹,因此她难得的没有收住自己脸上的震惊,红唇微张,惹来了楚寰的一声轻笑。 这声音极低,好在除了她其他人并没有发现。 此刻人多,她不敢过多互动,不然定要瞪他一眼,斥责他的无礼。 给众人一一问安后,梁夫人迫不及待,她本意是一来就直接将李若娴接回去的,此刻焦急问道:“听闻娴儿受伤了,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挪动?” 慕笙笙知道她爱女心切,安抚道:“夫人莫急,若娴在我的院子里,已经敷过药了。只是她伤的是脚踝,不好挪动,夫人不如先让马车进来。” 梁夫人正是此意,立刻道:“正是这个理,快叫人去套车。” 下人匆匆忙忙去套车,梁夫人随着大夫人去山月居接李若娴,有了大夫人坐阵,慕笙笙自是不必再随着了。 堂下,慕垂远觉得自家女儿做下这么鲁莽的事,将礼部尚书家的姑娘弄伤了,应该开口斥责慕笙笙两句。他看了又看,梁夫人并无怪罪之意,李大人也闭口不问原因,想来都是念着宸王和慕家的颜面不好过问。可他作为父亲,若是不立规矩,只怕宸王会觉得慕家无礼数。 慕垂远面色沉沉,开口道:“笙儿,李家姑娘来府上做客,你该告知你母亲好生接待,怎能如此鲁莽?若今日李家姑娘出个什么意外,你叫为父如何面对尚书大人和宸王殿下?” 又是这样毫不犹豫的指责,虽然话里话外慕垂远都是想要将他撇得干干净净,但慕笙笙却一点恼怒都生不出来,只余难堪。 慕笙笙抬起眼眸,淡淡扫了慕垂远一眼。她的这位父亲,从来不会问这件事究竟同她有没有关系,发生了事情时,只管指责她,从而达到他自己的目的罢了。 纵然对慕垂远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但此刻将这最令人觉得讽刺的一幕在楚寰面前上演,慕笙笙还是觉得难堪。 张了张嘴,她想做出些解释,但明知慕垂远不会信,她是要对谁解释呢?要借此机会对楚寰解释吗? 沉默片刻,她还是没有开口。 堂中央的少女抿了抿唇,神色一瞬低落下去,仿佛骄傲摇曳的玫瑰蜷缩起了美丽的花瓣。 楚寰无声移开目光,声音疏朗若清风,他淡淡开口:“慕大人怕是没有听清六弟所言,是李家姑娘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为之一振。 慕笙笙朝他望去,正与楚寰的目光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此刻看着她,却露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在说“解释都不会?这么不争气。” 饶是知道他是好心,慕笙笙还是觉得难堪,刺猬一般竖起了自己的尖刺。她立刻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楚寰勾了勾嘴角,十分爱看她这种被他惹的气恼了的样子。 慕垂远和楚宣则是震惊于楚寰为慕笙笙开口说话。 即便心里知道慕笙笙已经是接了恩旨的宸王妃了,楚宣此刻仍有些不自在,尤其当他看向楚寰时,却恰巧撞上了他二人对视的目光。 女子背对着自己,他不知她是何神情,可他分明看见楚寰眼中露出一种愉悦的亲昵。 禁不住怒火中烧。 面对自己时不苟言笑,可如今当着旁人的面就与楚寰眉来眼去,慕笙笙当真是个风流女子! “宸王殿下莫误会,我慕家家教森严,我只是怕笙儿一时糊涂……” 慕垂远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找出了个解释的理由,可还没说完就被楚寰不客气地打断了。 “慕大人说家教森严?” 他挑眉,话语中带了丝微讽之意:“那方才廊下的侍女定然不是慕大人府上的了。” “啊这……” 慕垂远愣住,没想到宸王愿意为了自家女儿如此出头。他心下为自己的女儿如此争气而高兴,但此刻被为难的是自己,正想不出话回应时,一旁的六殿下楚宣突然起身,面色不虞: “本宫突然想起,府上尚有些要事,就不多留了。” 他面色不虞,楚寰却十分得意,幽幽道:“六弟有急务便快回吧。” 那语气神态让人恨不得给他一拳,可偏偏这人身份地位皆在你之上,若这一拳打下去,恐怕更痛苦的还是自己。 楚宣走后,慕垂远自觉此刻自己显得十分多余,再三思量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件让楚寰在今日身心舒坦的事。 “宸王殿下今日是第二日来府上吧,想必还没看过府上的园子。” 他挥挥手:“笙儿,你带宸王殿下逛逛,为父去送送李大人。” 得到了楚寰赞许的目光,慕垂远这次拍拍屁股走的极快,于是慕笙笙便肩负起了陪楚寰逛园子的义务。 * 走在慕家园子里,看着前方那个素袍金冠的人,慕笙笙觉得十分怪异。 这人下了朝还穿官服,难道是公事未清就来慕家了? “你怎么会同李家的人一同过来?” 楚寰正思忖着事情,突然听身后的人开口问。他转过身去,等她走过来,两人并肩而行,他才缓缓道:“天气渐暖,父皇过些日子打算去祭祀,正好同李大人议事时,你派小厮来传话。” “唔,”慕笙笙眨巴眨巴眼睛:“原来宸王是如此热心肠的人。” 她话语里调侃之味极浓,惹来楚寰一声轻笑。本想捏捏她的手心,但看了看周围还是作罢。 此刻跟着侍奉的只剩纪升和粉黛,粉黛本想贴身跟着,可架不住纪升挤眉弄眼将她拉开,于是这两人遥遥地跟在他们身后,每逢他二人回首时,总能看见他们故意瞥开的目光。 总这么干走也不是办法,慕笙笙只好又扯了个话题:“你是第二次来慕家吗?从前都没来过?” 这话题对楚寰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于是他只拿眼神觑了她一下,意思是“我来过几次你不清楚么?” 在这种两人已经过了定疑似暧昧的阶段,男人和女人想的事情显然不一样。 经历了一世后两人重归于好,虽然慕笙笙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但两人能如此和睦地散散步,她心里觉得十分宁静,油然而生的就是岁月静好之感。许多憧憬和向往涌现心头,更觉得此时的平和时光是如此得来不易。 但对楚寰而言。 首先,他并没有关于上一世的记忆,于他而言,这是他和慕笙笙第一次走到这一步,所以心里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感慨。 其次,此刻风和日丽天晴景好,佳人在侧,他琢磨的自然不是以后,而是现在。 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甩开后面那两个跟屁虫,同慕笙笙说些“悄悄话”,这对楚寰来说是此刻最需要费脑筋的事情。 阴恻恻的目光不时地扫向后面,直把纪升看的额头冒汗。 这般怪异的行为自然也招来了慕笙笙的注意,她也扭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总往后面看什么?” 难道有人跟踪他们? 楚寰威胁的目光还没收回来,正被慕笙笙抓了个正着,她疑惑:“你那是什么眼神?” 楚寰被问住了。 堂堂宸王殿下,总不能承认他是在示意纪升赶紧寻个由头滚开吧。 要么说纪升是怎么在后来跟着楚寰步步高升的呢,学会看眼色给主子分忧是贴身侍卫必备的技能,他脑子转的极快,立刻道:“回禀王妃,刚刚有人来报说李家的人手不够,让属下过去看看,属下正要禀告殿下。” “哦。” 慕笙笙又问:“那你刚才那样看他干嘛?” 楚寰:“啊?我……” “回禀王妃!殿下是担心我们走了没人跟着伺候,您会有诸多不便。” 纪升机灵地解了围,得了楚寰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样倒也解释得通。 慕笙笙没再多问。楚寰是打着替李家帮忙的旗号来的,人家那边缺人手来寻求帮助合情合理。既然已经说要帮忙了,自然不好又半途而弃,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一同过去看看吧,若娴方才情绪似乎不太对。” “不必了娘娘!”纪升道:“我们两个去就够了!” 说着,拉着粉黛就走,粉黛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纪升拉着“帮忙”去了。 …… 那两人一阵风似的溜了,楚寰看着面前女子反应过来后怀疑的神色,往日的能言善辩仿佛都消失了,想他堂堂宸王,何时需要在女人面前做什么解释耍什么心机? 便负手装作坦然的样子,道:“嗯,就他们两个去就够了。” 那张俊美的脸上尽是坦然,可慕笙笙又不是没见过他嘴硬的样子,此刻不想戳破他,便假作不知,长长地“哦”了一声。 能做的了宸王这个位置,楚寰脸皮自然也是极厚的,因此明知慕笙笙看透了自己只是不戳破,他也坦然自得。 终于没有周围人围观了,楚寰走到她身侧,牵起了她的一只手。 大手被遮在宽大的袖袍下,他摩挲着她细嫩的掌心。慕笙笙的手虽然纤细,但手掌心肉鼓鼓的,绵软嫩滑,他食髓知味,粗糙的拇指不停地在那嫩肉上滑动,惹来了她的痒意,禁不住微微向后缩了缩。 楚寰低头去看,正好看见她白皙的耳垂映入眼底,耳尖上红了一片,仿佛娇艳欲滴的花蜜。 作者有话说: 牵小手嘻嘻~~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71章 要香囊 鼻息间飘过一缕暗香,喉头滚了滚,楚寰俯身,伸出如银似雪的指节,拨弄了一下她耳畔的碎发。 他这动作来的突然,慕笙笙躲避不及。粗糙的指腹滑过她的耳畔,带来一阵酥麻。 她气恼:“你做什么?” 退后两步,四处看看,好在没人瞧见这一幕。 “你的头发乱了。” 楚寰说的一本正经,表情也不似作伪,似乎他真的只是看见她头发乱了,顺手帮她拨弄一下。 “对了,上回在李府斗香会上,你的香还有吗?” 没头没尾的,他突然提起了这一桩事,慕笙笙狐疑看他一眼,却见他也仔细看着自己的表情。 慕笙笙便认真想了想,那香已经久了,恐怕都不能用了,也不知他怎么想起问这个。答他:“已经过去许久了,当日的香包都送人了,想来如今香味也散了。” “唔。” 他点点头。 慕笙笙只当他是无话可说,才突然有此一问,却不知楚寰心中千回百转,仍旧耿耿于怀于那日孟维书身上的香包。 当日他们郎情妾意,这香包定是她亲手相送,如今慕笙笙的答话,在楚寰看来,便是在告诉自己,当日赠送香包的情意已经过去了。 孟维书的事情楚寰通通都知道,他也并非不能容人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同她为难。 那不是君子所为。 楚寰:“那种香,如今还调的出来吗?” 慕笙笙点点头,却见他眼眸乌黑,似乎在等着自己开口。 她揣度着他的心意,试探问道:“你喜欢?我改日调了送你。” “不必麻烦。” 他负手阔步走了两步,又回首道:“罢了,府上准备的香气太过浓郁,你且做来,本王再考虑是否佩戴。” * 接近傍晚时,慕垂远和宋氏才送走了楚寰这尊“大佛”,慕垂远抹了抹汗,只道面对未来这个姑爷,他比面对天子还难。 转身回院子里时,宋氏在身旁软声道:“老爷,今日六殿下之所以来府上,是受了泽梧相邀。泽梧如今在虽还没入仕,但极得赏识,官场上也诸多朋友。” 她提起自己儿子时,眉飞色舞,纵然人人都知道慕泽梧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但她依旧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是还没有考上罢了,只待考上科举,入了仕途,便可青云直上。 慕垂远曾经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今日楚寰到了府上,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度让他心中微惊。 六殿下楚宣在他面前只如同臣子,两人气度差之千里,他如何不惊不惧。 想起楚寰提到的那几个侍女偷窥一事,他立时站定,质问道:“今日那几个没规矩的丫头是怎么回事?” 宋氏的耳目遍布府内,自然知道他说得是什么,可此刻只能推脱:“那……那是芳姨娘身边伺候的……” “你少同我耍些手段。她一个被买进来的奴籍,哪里来的钱去养丫头,那都是你派到她身边的!” 他余怒未消,继续道:“还有泽梧身边的那个春桃,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别以为这个家是你做主了,你若是管不好,便交给旁人去管!” 搁下这句话,他愤然甩袖离开,留下宋氏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旁的春桃更是下跪连连叩头直道冤枉。 宋氏羞愤之下雷霆手段整治家宅,处理慕泽梧身边的莺莺燕燕,以致母子之间关系降至冰点,都是后话了。 * 这厢慕笙笙答应了帮楚寰制作香包,次日便寻了个由头出去采买了。 全家都知她即将大婚,新娘子婚前许多要采买的物件儿,慕垂远和宋氏不打算出太多钱,对于她的行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盘问了。 于是慕笙笙在府上难得的有了些自由,她便趁此机会去了兰皋轩。 兰皋轩店面不大,开在人迹最荒凉的城北,掌柜的是初次来京城做生意,据她说,寸土寸金的地方,盘下这间铺面就几乎掏空了他的口袋了。 慕笙笙也是这次见了面,才知兰皋轩的掌柜是个女子。 素面未施粉黛,并不算极美,但看着冷清,气质独韵,让人觉得是独此一份的音容。 摘下了帷帽,慕笙笙有些抱歉地解释道:“雪瑶没说过您是女子,我以为……” 掌柜十分通情达理,浅笑道:“商人是末流,女子从商更是屈指可数,姑娘猜不到也正常。” 她话语里颇有自嘲之意,慕笙笙怕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掌柜浅笑道:“我知道。姑娘既来见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她今日身上穿的也是兰皋轩所制的衣裳,只是其中不同的,是这条裙子上的刺绣皆是出自她自己之手。 掌柜名唤柳容,今年二十有八来自江南,早年祖上是织造起家的,独有一门手艺。据她所说,她曾祖父那辈曾在京城谋差事,后来才全家南下的。 “你就唤我容娘吧。”她道。 容娘温柔平和,但性子里却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见之亲切,却又总觉得遥遥千里。 慕笙笙问道:“容娘来京城有小半年了,不知对京城的织造有何见解?” 没成想她有此一问,容娘将茶递来,浅啜了一口,叹了口气,眉宇间有散不去的忧愁:“实不相瞒,京城的生意很难做。夫人贵女们追求优雅高贵,同时也注重体面,就算喜欢兰皋轩的东西,也看不上兰皋轩的门脸。城东的香韵坊,城南的流云居,是夫人们最喜欢的铺子,但并非我夸大,那两间铺子的布料样式却还不如我这兰皋轩。只因它们发家致富靠的却并不是时新的样子和布料,而是贵女们争妍斗艳,纷纷要买最贵的,才能彰显身份。于是价格水涨船高,铺子里的东西越有人抢,便越有人买,如此一来,便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铺面。”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正是慕笙笙心中所想。 上一世她自己正是贵夫人当中的一个,太了解众人的心思,她们并非是为了这衣裳本身的价值而来,而是为了其能带来的面子或是旁人的吹捧。若有身居高位的人穿着兰皋轩的衣裳,并对其赞不绝口,众人为展现自己紧追时下新颖,也会一拥而去,兰皋轩差的只是一个契机。 而慕笙笙觉得,重来一次的自己,可以给兰皋轩这个契机。 当下,她便也不掩饰自己的来意,直接了当地向容娘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容娘十分吃惊。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慕二姑娘在京城的名气有多大,更知道她即将成为宸王妃入主宸王府。 若是她愿意向外推广兰皋轩,那么兰皋轩在贵女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是早晚的事。可是就是这样,才让她心存疑虑。 “姑娘看得起兰皋轩,容娘心存感激,只是这事牵扯极大,请姑娘容我三思。” 她面色一时有些犹豫,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她一介女子,本可以在江南靠着织造的名声富足安乐一声,却偏偏要舍弃家业来京城,独自一人操办起兰皋轩,其中定然有不为外人所道之隐情。 慕笙笙不欲窥探他人隐私,将自己的来意表达清楚后,便道:“好,此事并非小事,我今日来的突兀,容娘且三思,万不必为了怕开罪于我而应下,若要那样,咱们之后合作起来却也难了。” 她如此这般和颜悦色,容娘心中对慕笙笙的好感又添了三分:“好,姑娘莫急,三日后,我定给姑娘答复。” 说完了这件事,慕笙笙也没急着走,而是借着这机会好好观摩了一下兰皋轩的布局和经营。 她先前只是欣赏容娘眼光独到,加上祖传的织造手法别具一格,却没有亲身来考察过。此番看了,却觉得处处都让人满意。 受初始银钱所限,铺面虽狭小了些,但布置的雅致整洁,窗台前布案上,凡是有台子和窗子的地方都布了鲜花点缀,挂布料和花样的木柱上花棱雕刻的生动可爱,每一件成衣都精心命了名字挂了雕花吊牌,柳家特有的染色手法所造出的颜色别致,也不唤做区别于市面常见的“红橙黄绿”,而是有特殊的叫法。 这些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的小心思正是女子最钟爱的,谁不想自己的衣裳首饰天下间独一份? 看到这里,慕笙笙十分敬佩容娘,同时更坚定了自己打算与她搭伙的想法。 告别时,慕笙笙还没忘了这趟出门的另一个任务,便向容娘提起:“不知容娘可否赠我一些柔软的纱布,我想缝些香条。” 这只是一桩小事,容娘自然无二话,拿了纱布,两人告别。 慕笙笙重新带上帷帽,带着粉黛买了做香包要用到的鲜花和沉香粉后,粉黛又累又渴,嚷着要去尝一碗冰酪。 盛夏时,做冰酪的小铺子十分热闹,但此时日头虽也有些晃眼,但大夏人注重养生之道,尚不会来食冰酪这等凉物,因此难得的,小小的堂食隔间里只有她和粉黛两人。 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慕笙笙便摘下了帷帽。 两人刚坐定,堂间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位姑娘眼熟的很,” 高大的身影自门外缓缓走进,迫人的阴影一瞬便将堂间挤满,变得狭小无比,邪肆无忌的面庞上挂着玩味的笑,拓跋弘走了进来,目光正落在慕笙笙身上,那冰凉阴鸷的视线让慕笙笙遍体生寒。他弯唇笑了笑,沉沉道:“原来是慕二姑娘。” 最新评论: 【他想干嘛】 -完- 第72章 他的梦 “原来是慕二姑娘。” 拓跋弘的声音在小小的堂间响起时,慕笙笙浑身一震。 虽然没有与这人有过过多接触,但慕笙笙总觉得他是一个比楚宣还要难缠百倍的家伙,且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掠夺的恶劣之意,让她浑身不适。 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慕笙笙起身欲走。 今日出门,她穿的颜色素淡,月白的软纱蓬裙上点点深绛色勾勒出大朵山茶花的形状,清淡雅致,若不是认出了她,是不会吸引旁人的注意的。 她只在心里祈祷拓跋弘只是恰巧经过此处进来吃口冰酪的。 粉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甚少看见自家姑娘神色如此严肃,便也顾不上尝那口冰酪了,拿上一旁的小布包,紧跟着慕笙笙向外走去。 走过他身侧时,那目光还追随着自己,慕笙笙垂首快步欲离开。 “慕二姑娘如今高攀上了宸王府,便翻脸不认人了?” 慕笙笙不欲理会,脚步没停。 “慕姑娘翻脸不认人,可我却记得不少事。”他缓缓道,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当年大燕国的那封地图,是你临摹的吧?” 平淡的声音响在堂间,却让慕笙笙的心脏一瞬间如坠冰窖。 上一世大燕兵临城下之时,楚宣派人偷来大燕国的地图后,便送到宸王府上,她连夜临摹出了一幅一模一样的图卷交了回去,这也是大燕国最后兵败如山倒的关键原因。 可是……临摹大燕国的地图,是上一世的事情。 拓跋弘怎么会知道? 这短短的一瞬是慕笙笙两世以来最艰难的时刻,她满心对未来的欢喜仿佛被人戳了个洞,冷冷的冰水渗了进来。 她掐了下掌心,让自己镇静下来。或许拓跋弘只是胡说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上一世的事情? “慕姑娘如今还是没有话要同我说吗?”直到他的声音再度传来,慕笙笙才好似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薄衫。 娇艳的美人距他只有一步之遥,身上幽香阵阵,甚至透过空气钻入了拓跋弘的鼻息。他看着慕笙笙毫无反应,心中兴趣更甚。 大燕国女子地位低,漂亮的女子皆是权臣的玩物,像慕笙笙这等姿色的女子,若是落入他的手中,早被驯化成了一个只能对着自己献宠的妖姬,哪里还容得她兴风作浪。 拓跋弘来京城后,便见这位美人多番出头冒尖儿,细细打探之下,更查到了她曾破坏楚宣的计划。 那位六殿下纵然是个废柴,可也不该折损于一个女子的阴谋下。拓跋弘原本的三分兴趣,更被她勾了起来。 “慕姑娘既然没有话要同我说,恐怕我却有些话要同宸王殿下说了。” 他这话一出,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有了些反应,纤薄的肩头微微颤了颤。 有意思。 拓跋弘紧盯着对方的动作,脑海中浮现了那个近似真实的梦境。 夜寒霜重,他自梦中惊醒,感觉自己的身体穿过了宫墙楼宇,直奔寒风中而去。 他仍穿着初夏的薄衣,却不觉得冷,无数场景倏忽而过,他最后落在了一个恢弘的宅院外。 小门处,一个侍女模样的人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一个卷轴,那卷轴上的图案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奉命保管的大燕国边防图。 他心中大骇,跟着那鬼鬼祟祟的侍女一路穿过庭院,庭中央种着一棵梨树,这般季节依旧有簌簌梨花飘落,满园皆是梨花香。 拓跋弘看着那侍女屏退众人,推开了一个泛着淡黄色烛光的院落的门,室内熊熊地龙燃烧着,扑面而来的气息温暖如春,身穿浅紫色薄纱裙的女子接过了她手中的卷轴。 “他说什么时候要?” “殿下说,最迟明日一早。” 拓跋弘听见她们的话,便明白是有人偷了大燕国的边防图,他心中恨极,立刻便想上前抢回来。 可他试图挪动自己身体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从遥远的宅院中带了回来。 再睁开眼时,他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客栈。 幽冷的目光凝着沉沉夜色,拓跋弘披衣而起。 这一切都不像是梦。 梦中最后一刻,他看清了屋子内的女子,那娇艳的模样,满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更何况,她容颜虽与现在一样,可神态、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与现在大相径庭,且梦境中的她脸上少了几分少女的明媚生动,更多了女人的妩媚。而他见过慕笙笙的次数屈指可数,断不会在梦境中将她刻画的如此细致。 大燕国并不将鬼神之谈视为无物,反而十分敬重。因此拓跋弘有此一梦,不觉得是他凭空妄想,而认为是神明在为他托梦。 此刻看着她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因为自己方才试探的话而有所动容时,拓跋弘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他如今好奇,她口中的殿下,到底是谁? 她如今马上要嫁入宸王府,那未来要偷盗大燕边防图的,难道是宸王吗? 慕笙笙缓缓转过身来。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她只有用力攥紧才能克制自己跟着颤动。 她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拓跋弘,“我不懂二皇子的意思。” 莹润的水眸静静地与他对视,毫不闪避,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说的话般,目光坚定而冷静。 然而却招来了拓跋弘的一声嗤笑。 “慕二姑娘何必在我面前演戏。”丽) 他旋身坐下,撩开袍角,指节轻点了点面前的方桌,道:“我想,你现在应该不急着离开了。” …… * “姑娘,那位大燕国二皇子是什么意思啊?” 回到府上后,粉黛仍旧心有余悸,追着她问。 慕笙笙不愿再提这件事:“没什么。” 想了想又道:“刚才的冰酪没吃到,你让小厨房做一份吧。” 不多时,粉黛端了小厨房做好的冰酪,推门进来时,却见慕笙笙正倚在软枕上,细眉紧蹙,连她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直到粉黛走到她面前,将冰酪放在软榻上的小桌上时,慕笙笙才做出了些反应,后知后觉道:“哦,这么快。” 她目光有些呆滞地端起面前的瓷碗,白瓷小盏里乳白色的冰酪顺滑冰凉,一口入心,仿佛让人的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些许。 慕笙笙不再去想方才的事,冰酪太凉太甜,她不爱吃这甜腻的东西,只尝了两口便放下了。 拈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她问道:“父亲回来了吗?” “回来了。”粉黛收了小碗,皱眉道:“只不过回来后直接去了芳姨娘院儿里,大夫人都没抓到影子。” 闻言,慕笙笙也皱了皱眉。 上一世慕垂远虽然也是这样一个为利所趋的人,但对宋氏来说,他却是一个好丈夫。除了在江州时有过两房妾室,回京后他一直空置后院。虽然这其中或许有不敢得罪宋家的原因在,但至少在宋氏抬为正妻后,慕家从没有妻妾争风吃醋的时候。 慕笙笙曾以为这是慕垂远长情专情的象征,可如今芳姨娘的出现似乎证明她想多了。 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大。上一世有宋家做后盾,宋氏掌控全家,慕垂远虽然被宋氏蒙在鼓里骗,但与宋氏也算是夫妻和睦,而这一世,他们夫妻不睦,曹国公和宋贵妃都因为博平郡主的事情抬不起头来,楚宣也失了陛下的欢心,慕家后院便凭空冒出一个芳姨娘来和宋氏打擂台了。 慕笙笙微微摇了摇头,是她高看慕垂远的定力了。 “你让人去盯着,若是父亲回了书房,派人来告诉我。” “是。” 打发走了粉黛,慕笙笙支开了窗棂,因着初夏热意烦躁,慕笙笙让人在窗台下放了两大缸井水,热风透过窗子吹过来时,沾了水的冷气,进入屋内便让人觉得凉风习习,十分舒适。 翻出了方才采买的沉香粉和鲜花,慕笙笙在桌案上一一摆好,拿出了小秤和香罐。 答应了要帮楚寰做香,自然不能食言。她想着上一世楚寰并不爱弄香,偶尔屋子里点的也是安神一类的香料。得到他亲口夸赞过的,只有自己身上的梨香。 他总是会抱着她嗅来嗅去,掐着她的腰不许她逃。虽然那种香气自己从没闻到过,但慕笙笙也并不愿多去回忆,楚寰只有在那事后会温存软语,至于那所谓的香,说不定是他胡诌来故意逗弄她的。 回忆起这些往事,慕笙笙仍旧有些害怕,楚寰的占有欲太强,又总是强迫着她说些他喜欢听的话,每每这时,慕笙笙都恨不得闭上眼睛抓紧结束,可偏偏他极喜欢,总要困着她与他胡来。 反正她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的,大约总是男人享受其中的。 搓了搓脸,慕笙笙尽力撇开脑海中的想法。 自然不能真给他做梨香,慕笙笙思来想去,如今正是初夏,调个清淡沁爽的香总不会出错,因此买了橘皮片、松针、柠檬草、沉香粉和兰花等,与她当日拿去斗香的那味香类似,却又添了些调和甜腻的草木香,毕竟是男人佩戴,不好太过香甜。 因着她绣工不佳,所以也省了绣香囊这一步了,直接将香粉用软和的纱布条封好,做成薄薄的香条,届时塞进当日衣袍的腰带里,也省了要配衣裳的颜色。 她特意朝容娘要了纱布,便是为此。 将干粉一一称重后,慕笙笙分了四个香包。 这种现做的香粉包味道持续时间不长,若是做的多了,恐怕还没有用,有些便失了味道了,所以她先做四个。也不知他是否会喜欢这香气。 刚刚将合并好的原料分好类,粉黛便来传话了: “姑娘,老爷去书房了。不过……,芳姨娘也去了。” 慕笙笙眨眨眼,正好,有她在,或许事情会更顺利。 作者有话说: 马上结婚了马上结婚了!!!主要是有些事情必须婚前解决。(顶锅盖逃走) 最新评论: 【这二皇子也是重生的?】 -完- 第73章 添嫁妆 书房前一棵杏花树,开的正盛,簇簇花瓣随风飘荡,白砖小径上下人正清理被风吹落的花瓣,偶有几个人弯着腰经过花树下时,鬓发上就会刮落下几片花瓣,平添了一丝风雅。 雕花木门敞着,通透的碧色珠帘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慕笙笙让人通传了,领着粉黛进去,慕垂远正坐在案前题字,芳姨娘在一旁侍候笔墨。 “哦?笙儿来了。” 慕垂远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因着屋子里并没有旁人伺候,芳姨娘便十分有眼色地移来了一把椅子,谦恭道:“二姑娘坐。” 慕笙笙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坐下了:“父亲,女儿有些要事,要同父亲商议。” 芳姨娘听了此话,便道:“那奴婢先告退。” 她说了这话,却没动,等着慕垂远的意思。 慕垂远看了看慕笙笙神色,便道:“不必,你也是家里的一员,且一起听听吧。” 慕笙笙神色未动,显然是并不在意,芳姨娘便也寻了个椅子坐下了。她心里是有些怕这位二姑娘的,大夫人和大姑娘纵然厉害,但她自有办法,但这位二姑娘不显山不露水,却总给她一种洞若观火的感觉,仿佛一切手段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更何况她还攀上了宸王。 芳姨娘悄悄打量了她片刻,心中哀切,出身好,模样好,她们这种人便是这辈子拍马也莫及。 粉黛将匣子呈上来,放到慕垂远面前,慕笙笙便开门见山:“父亲,这是当年母亲过世前留给我的遗物。” 提到已经过世的姜氏,慕垂远的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他道:“哦,你母亲当年……她留下的东西自是好的。” 明明早已有新人在侧,看着他此时故作的怀念,慕笙笙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有些悲戚道:“母亲身体不好,笙儿记得,她最后那段时间常常强撑着病体在院子里为父亲做绣样儿。” “母亲说父亲是文人,街面上时兴的花样儿太夸张,不符合父亲的清雅,总要亲手做了才放心,无论我如何劝,她都不肯停下。说自己时日无多,要多给您留下些念想。” 提到当年,慕垂远颇多感慨,听闻当年自己对发妻无视的那段时日里,她是如此的思念自己、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更觉愧疚无以复加。更有如今宋氏的自私在前,他不禁想,若是姜氏走的没有那么早,她温厚宽和,如今慕家后宅里定是另一番景象。 轻叹了口气,他垂首道:“我愧对你母亲良多。” “父亲莫要说那种话。” 慕笙笙假意安慰,“若是母亲知道您如今还沉溺在她离开的悲痛中,定然也是要伤心的。” 她句句戳慕垂远的心窝,但这话却又都是姜氏当年临终前在床头一字一句嘱咐慕笙笙的。 “你莫要怪你父亲,也不要总提起我让他烦心,人活一世,能守着自己爱的人和自己的孩子已经很幸福了,我这一世很知足。你以后要好好孝敬你父亲,即使他……他娶了旁的人为妻子,你也不要多怨言,莫要让自己过的不舒坦。” 上一世她谨记着母亲的叮嘱,尊敬继母,体谅父亲,可是换来的只是他们的肆意欺侮。 此刻看着慕垂远为已过世妻子的话而动容的样子,更让慕笙笙觉得悲凉可笑。 人在世的时候百般无视,等人离开了后却又念起当初的好,可不正是卑贱的深情么? 不过她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同慕垂远计较从前的那笔烂账的,点到为止,她便切入正题,将那匣子向前推了推:“父亲,您请看看这个。” 简单的实木匣子,边缘已经有了磨旧的痕迹。慕垂远轻叹一声,打开了这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折旧的单子。 “这是?” 他面露犹豫,有些害怕这是原配留给自己的信。 心存愧疚是一回事,可此时于他而言,慕家如今如日中天,他自是不愿意去回忆当初,也不愿为过去费神。 慕笙笙一眼便望穿了他的虚伪心思:“父亲放心,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不是什么书信。” 被女儿当面揭穿,慕垂远有些难堪,但还是展开了这张旧纸单。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不难辨认,纵使已经过了许多年,但慕垂远还是看的出来,这是当年姜氏的嫁妆单子。 慕家不算高门,自然财产也算不上丰厚,新婚时,姜氏与他一度恩爱和睦,带来的嫁妆便都充作了府上财产,后来她过世,府上交给了宋氏,这财产自然都由宋氏把持。 慕垂远不是傻子,慕笙笙即将出嫁,此时将这当年的嫁妆单子拿来是何意,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他放下了那嫁妆单子,叹了口气,面色也不复方才的愧疚不安,显得有些暗沉。 良久,他问道:“笙儿这是什么意思?” 但见他面色变得阴沉,慕笙笙心头冷意更甚,这就说明,上一世宋氏侵吞她母亲的嫁妆一事,慕垂远并非完全不知情,他也是故意将那些东西纳为己有,对自己的女儿只字不提。 “父亲,这是母亲当年嫁入府中时带来的嫁妆单子。母亲临去时,我年岁尚小,所以母亲的嫁妆一直由大夫人保管,如今女儿要出嫁,身上无傍身钱财,恐怕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按照母亲临去时的嘱咐,女儿想同大夫人商量,可否将母亲当年的嫁妆为我添妆。” 她顿了顿,拭了下眼角的湿意,哀切道:“父亲也知道,大夫人她对我……,女儿不敢擅自去同大夫人说,所以先同父亲商量。” 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感,将一个可怜无辜的女儿形象塑造的入木三分,她对自己的父亲和继母糟蹋自己母亲嫁妆一事毫不知情,并且对自己的父亲全心信赖,如今之所以求到他跟前儿来,也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没有钱。 而没钱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你作为父亲和继母不肯为女儿添妆惹来的。 所以慕垂远听了她这番话,先头心里的怀疑便消散了,叹了口气,道:“笙儿,你也知道慕家如今的境况……” 慕笙笙怕他诉说惨痛,赶忙打断了他:“父亲不必为难,几个姐妹尚未出嫁,弟弟们也未入仕,我并不求父亲为我添妆的,只是希望父亲能为女儿在大夫人面前说说话,将母亲的嫁妆要过来。” 这实在是太小的要求了,人家什么也不要,就想把母亲当年的嫁妆要回来,纵使是脸皮厚如慕垂远,此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芳姨娘在一旁将这些都听进了耳朵里,自然明白这是二姑娘在和大夫人打擂台。 此时父女二人陷入僵持,芳姨娘眼珠转了转,心思一定,便怯弱开口,道:“老爷,这是大夫人的事,做奴婢的不好旁听,老爷便让奴婢下去吧。” 慕笙笙垂着眼眸,并没什么反应。 慕垂远心烦的很,见状便道:“既然你也听了,不如说说看。” 芳姨娘做出害怕的模样:“这……大夫人的事,做奴婢的怎好多嘴。” “就当是家事,你且说罢,定不会有人敢怪罪你。” 既然慕垂远如此说了,芳姨娘便不提要走之时,静默了片刻,柔柔道:“奴婢读书少,出身微贱,并不懂什么持家之道,不过在一旁听了二姑娘的话,奴婢想起了家里的堂妹。” 芳姨娘掐着一把细柔的嗓子,将自己的堂妹是如何觅得良婿,却因为家里贫穷,无法为女儿添妆而导致她的堂妹在夫家如何受辱之时说得令人潸然泪下。 慕笙笙在一旁听着,心里道,也不知这位无中生有的堂妹知不知道她被安了这么一个悲情故事。 听了她的话,慕垂远静默良久。 他慕家虽非世家,但也算是书香门第,不然老夫人不会下嫁,对于女子嫁去夫家后,嫁妆就是倚靠和底气一事,他一清二楚,之所以犹豫,是怕宋氏已经将嫁妆花光,慕笙笙会追究。 慕垂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回到京城后,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女儿了,甚至隐隐会担心她与慕家为敌。 “大夫人敬爱先夫人之名,奴婢早有耳闻,如今未提起,应是分身乏术,一时忙忘了。想必老爷若说了,大夫人无不赞成的。” 芳姨娘适时地在慕垂远心上加了最后一把火。 慕笙笙几乎都要佩服她心思缜密了,这番话情真意切,将宋氏捧上了一个高高的位置,谁又能想到她是要害她呢? 是啊。 慕垂远心道,宋氏敬重姜氏,自然不可能随意支配嫁妆,况且那是慕家的财产,若要动,总要问过自己才是。既然如此,拿姜氏的嫁妆为女儿添妆,既能展现他做父亲的疼爱女儿,未忘原配提携之恩,也未动府上的银两,这如何不是一桩美事? 先前宸王对慕家的不满已经颇多,万不能在此事上再行查他错。 心思一定,面上浮现了些笑意,慕垂远爽快应道:“好,先前也是为父疏忽了,你放心,为父定会为你添妆的。” * 作者有话说: 慕垂远:放心,老爹有钱。 宋氏:…… 最新评论: 【双更感觉看个寂寞。女主都要当王妃了,丈夫还是最有可能当皇帝的。还这么委曲求全巴结渣爹。渣爹钱都不想出,逻辑上不通。古人最重名声,别说嫁王爷,就是女主舅家来闹要嫁妆,渣爹都混不下去了】 【不会真花光了吧】 -完- 第74章 良辰 这日慕笙笙正同姜芙在山月居里吃茶唠嗑,自从嫁妆一事后,宋氏狠狠折了面子,不仅倒赔了慕笙笙银钱,还彻底失了慕垂远的的信任,从此对于后院的事能不问的尽皆不问。于是姜芙来慕家就再没人限制了。 此刻她正对着慕笙笙这一手女工挤眉弄眼,嫌弃的很。摘星乐颠颠地跑了进来,捧了一怀的花。 “呀,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慕笙笙拨弄着她怀里的花瓣,惊讶道。 摘星笑嘻嘻地:“五姑娘采摘的,她还让我给姑娘带一个好消息过来。” 听闻是慕雪瑶带来的好消息,慕笙笙立刻便知是兰皋轩的容娘给她回应了。 当下收了桌上的东西,拉了姜芙的手,道:“芙姐姐,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从兰皋轩离开时,在马车上,姜芙仍旧不敢相信似的: “笙儿,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做生意?宸王殿下若是知道了……” 说到这句,她慌忙捂住了醉,仿佛楚寰就在马车上能听到似的。 慕笙笙笑了笑:“我也想过,但是他还不知道呀,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这是她自己想做的事,重来一世,她只想依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面前女子眉目含笑,双颊飞红,脸上熠熠生辉,让姜芙不觉看的呆愣了: “笙儿,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她喃喃着,又握紧了慕笙笙的手:“不过,我很佩服你,放心,我也会替你守着这个秘密的。” 然而姜芙前一日才立下这铿锵有力的承诺,第二日在慕家府上看到楚寰身边的齐耀领着人来送一应物件儿时就犯了难。 聘雁聘礼先头都送过了,吉日也已定好,其实楚寰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只需在迎亲那一日登慕家的门即可。 如今他做的种种,不过是为了给慕笙笙增荣光罢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等六礼都已完毕,七月初三,容娘派人将婚服也送来了,婚宴前的诸事都算清了,这期间,皇后娘娘着人送来了不少珍宝,老夫人和外祖父也酌情在她嫁妆单子上添了不少。 上一世慕笙笙对老夫人颇多怨怪,可重来一世,这位祖母对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慕笙笙想的很清楚,虽然踏上了从前那条老路,但没有了楚宣和慕垂远的胁迫和诓骗,她也算得自由。纵然宸王府仍旧是龙潭虎穴,但她如今也不怕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会好好做宸王妃,把上一世亏欠楚寰的一一报答。 七月初七是宫里定的吉日。 天还未亮时,慕家门口便开了府门,姜晗和姜曜领着一队穿红结花的小厮侍女吵吵嚷嚷地进了门,那架势直把慕垂远看得一愣一愣的。 山月居里,粉黛和容娘在给慕笙笙梳妆,新娘子的妆容十分夸张,容娘对着她的脸又描又画,惹得她一直“哎呦哎呦”地叮嘱她轻点,刚刮过的脸细嫩的紧,一碰就是一块红痕。慕笙笙一直叫痛,可容娘手上丝毫不松,还口口声声地“新娘子就是要画的夸张些,这样郎君才会怕你呢。” 粉黛在一旁“呵呵”笑:“可我瞧宸王殿下凶得很,可不像是会怕谁的样子。” 她们吵吵嚷嚷,院子里乱糟糟,但乱中有序,反而显得喜庆,比上一世愁云惨淡的样子要好的多。 想起上一世,慕笙笙拉了拉摘星的手,转头却见她哭成了小皱包,心里的感慨万千还没来得及抒发,就被她这样子逗乐了。 “你瞧你,妆都哭花了。” 宸王妃的大婚制服是有例样儿的,尤其是那金冠,是是特定的样子,金光灿灿,上面镶着一颗夺目的明珠。 对慕笙笙而言这已经是第二次戴上这套沉重的金冠,照了照镜子,心里没有太大感觉,只暗恼等下额头又要被压痛了。 可一旁的几人却是第一次见自家姑娘打扮的如此夺目,纷纷呆了。 那华丽的有些冗余的金冠,摆在那里时,曾被她们嫌弃似乎太过老气和俗气了,可当它被置在慕笙笙额上时,却让人一瞬间失了呼吸。 太美了。 美目流转,樱唇粉面,纤细的腰肢被包裹在那繁复的婚服中,却不觉臃肿,只让人觉得那火红的嫁衣和华丽的金冠更像是点缀,整个人艳丽非常,恰似一朵迎风绽放的红玫瑰,骄阳和雨露都是她的点缀。 “姑娘……太美了。” 宝禄呆呆说了这样一句话,众人如梦初醒,都笑起来。 “好了好了,快去前头嘱咐姜二公子,务必不要轻易放了宸王殿下进来。” “我看难,二公子恐怕早就被宸王殿下收买了。” 这日清晨,京城街上人潮涌动,满街结红彩大花,宸王府门前尤甚。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今日宸王大婚,娶得是那位刚回京城不久的慕家二姑娘。慕家原先是六殿下的亲戚,如今由陛下和皇后娘娘赐婚,慕家姑娘嫁给了宸王,如今两个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都成了慕家的靠山,可谓前途无量了。 可这只是外人的以为,但凡知道些内情的,都晓得慕家二姑娘同姜家更要好,就连今日堵门的兄弟,也是特意请了姜家的表兄。 茶肆酒楼间,两方争执不下,让这场姗姗来迟的婚事更为热闹壮观。 吉时一到,宸王府朱红色的大门从里面推开,外面站了一长溜的小厮家丁,锣鼓鞭炮齐齐备好,梁夫人作为媒人,也要跟着宸王迎亲的车队一同去慕家,而李若娴早就领着侍女跑去慕家去看新娘子了。 玉面红袍的郎君从里面缓步走出,清隽雅致的男人面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喜庆的婚服将人显得不似往日清冷,发上金冠当中一颗红玉珠,平添了几分凡尘味道,刀劈斧削的棱角在此刻更加鲜明,眉目如画。 他弯唇笑笑,众人才恍惚,欢呼声骤然响起,纪升也跟着闹嚷起来。 迎亲的喜队从宸王府出发,人人身上都穿着喜庆的红衫子,通红的长队占了一整个街巷,尚有先前打发好的人沿街散钱,登高望去,只觉今日的京城四处结彩,可当真称得上十里红妆。 楚寰早知慕笙笙会在堵门一事上为难自己,所以早早“贿赂”了姜晗,更有郭仲和纪升开路,一队人仿佛土匪一般冲了进去。 慕笙笙还在山月居里悠哉悠哉揣果子时,宝禄上气不接下气跑回来:“姑娘姑娘,王爷已经来了!” “什么?” 几人刚刚还在闲谈,这会儿统统忙了起来,还有人在碎碎念着“我就说,宸王殿下定然是早就打点好了二公子,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闯进来。” 待到蒙上盖头,走出院子时,慕笙笙在山月居门前停了片刻。 掀开盖头转身望了望,她眉眼含笑,重新将红盖头放好,扶着摘星的手走了出去。 敬茶,改口…… 慕笙笙被蒙了盖头,红布实打实地厚,眼前连点人的影子都看不出来,只有低头时才能看见脚底的路。喜婆还一直在旁嘱咐:“姑娘,莫低头,新娘子不能低头。” 于是她只好抓着喜婆的手走完了这一条路。 直到所有礼节都已过了,喜婆将她的手放在了一只温暖大手的掌心。 她微微垂首,均匀的骨节如银似雪,那手掌修长,却能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楚寰看着面前的人儿,只觉心满意足,扶着她走下台阶时,忍不住出声逗弄: “王妃看得清路么?务必握紧本王的手。” 慕笙笙下意识回嘴:“我若认错了路,便嫁去旁人家好了,反正来日被笑话的又不是我。” “你若想害得旁人断了前路,自可以误闯。” 他含着笑意说这话,却又是□□裸的威胁。慕笙笙不知他又发什么脾气,只道他或许是觉得自己僭越了,竟同他开起了这等玩笑。 当下也不解释,反正他执意要娶自己,她这一世无论是在宸王府还是在慕家,都不愿再做那个低眉顺眼的慕笙笙,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意来。 两人身旁除了贴身侍奉的信任的人,并无旁人,所以慕笙笙此刻说起话来也不怕旁人听到。 “宸王殿下不会是在今日后悔了吧?可惜,如今想反悔也晚了。” 听她声音愉悦,带着些得逞的意味,楚寰方缓和了面色。握着玉手的大掌紧了紧,掌心相抵,摩挲间已生潮意。 “王妃大可不必一早便这般伶牙俐齿,今日事多,费神且劳心,王妃务必好好保存体力,天色还早呢。” 这话乍一听似乎是关心她劳心劳神,体贴入微,可加上了后面那一句,便变了意思。 慕笙笙早知他喜欢胡来,没想到当着众人面便敢胡言乱语。她登时羞红了一张脸,旁人没听到,可一旁的摘星定然听到了。 这家伙…… 慕笙笙恨恨地蜷了蜷手指,在他掌心不客气地挠了一下。 招来了他的一声痛呼,慕笙笙听到了,这才满意了,手指动了动,安抚地揉了揉。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结婚了嘻嘻嘻~~~ 最新评论: 【嫁妆呢?】 -完- 第75章 佳人 从慕家出来后,坐上花轿前,楚寰扶着她踏上矮凳。宸王大婚,当日夫妇二人要拜见双方父母,可宸王的父母在宫里,依着惯例,接过宸王妃后,仪仗要先进宫请安。 慕笙笙本以为同上一世一样,他定会怕自己露怯,有许多话要嘱咐自己,可楚寰只是扶着她上了台阶,什么也没说。 慕笙笙便也没问,狐疑着坐上了轿子。 外面敲锣打鼓人头攒动,喜庆非常。花轿却地方宽敞,里面只她自己,慕笙笙便掀开了半边盖头。 一看之下却有些吃惊。 面前的茶案上摆了不少果子,还备了一盏茶坐在炉子里,仍噗噗地冒着热气。 方才上来时,她便觉得有什么绊了自己一下,却原来是楚寰让人备的吃食。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看到他这般用心,慕笙笙便暂且饶过了他口无遮拦。正好她有些口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悄悄抿了抿。 不过她没敢喝太多,怕花了唇脂。 长街上车水马龙,十分喧闹,身姿笔挺的新郎官着红袍骑大马,眉目风流,气度矜贵,路过长街时,引来了全部人掀窗而望。 慕笙笙在花轿里虽然见不到这盛况,但她好歹经历了两次,上一世也算是有所耳闻。听说京城里不少姑娘芳心破碎,将她慕笙笙当做了头号假想敌人,还有许多人日日在家里咒她早点命归西天,这样宸王殿下就能续弦了。 对于这些笑谈,慕笙笙没放在心上,但她成了众矢之的这件事,却是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一世会不会也打着她无法料理后宅替她找两个人帮衬的由头,往宸王府送来两个美人儿。 今日起的太早,慕笙笙本来就有些精神不济,为了赶吉时,也为了做够场面,迎亲的队伍走的极慢。 慕笙笙一个人坐在花轿里百无聊赖,不多时便昏昏欲睡了。 一直到马车停了,摘星在外面敲了敲车璧提醒,慕笙笙才从睡梦中醒来。 暗自有些懊恼,她怎么无端地就睡着了。 重新盖好了盖头,慕笙笙扶着摘星的手走下去,楚寰很快接过了她的手,牵着她迈过了台阶。 本以为已经到了宫里,然而跨过了两道门,却还没听见宫人的通报声,反而传来了喜婆的声音:“新娘子跨火盆咯~” 慕笙笙愣了愣,迟迟未动。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便以为她是高兴地呆住了。 楚寰低声问道:“怎么了?” 慕笙笙摇摇头:“没事。” 迈过了火盆,两人携手进了寝殿里,在喜婆的指引下完成了许多礼数,她筋疲力尽时,喜婆用尖细的嗓子乐呵呵道:“礼成!” “新郎该出去迎客了!” 闹哄哄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楚寰附在她耳边道:“别急,我去去就回。” 清朗的声音划过耳膜,温热的呼吸吐在耳边的细肉上,泛起了一阵麻痒,他撂下这句话,就被众人拥了出去,而慕笙笙却坐在内殿里红了脸。 谁……谁急了?不要脸! 在心里骂了楚寰几句,慕笙笙这才想起自己僵硬的脖子,忙唤摘星进来,招招手让她帮她把金冠拿下来。 “哎呦姑娘,这可不成,这有违礼数,不吉利的。” 摘星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慕笙笙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快些快些,我的脖子要折了。” 看她确实累的难受,摘星反闩上了门,这才帮她把金冠取下来。 晃悠了下脖子,慕笙笙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觉得拿下了那金冠真是一身轻。 她四下看着宸王府的内殿布置,同上一世一模一样,恍惚间有般若浮生之感。 上一世生活了七年的地方,自然熟悉无比,慕笙笙走动了一圈,坐回到榻上,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今日怎么没有进宫给陛下娘娘请安?” “是宸王殿下特意求请了,待明日姑娘缓缓精神再去。姑娘,宸王殿下对您真是体贴……” 摘星感慨万千。 慕笙笙心里也不无动容,楚寰对她是好,处处体贴照顾,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慕笙笙记得上一世楚寰应酬完回到寝殿时已是月上中天,而自己傻傻地等着他,困的眼皮打架,最后他一身酒气回来后,又将她折腾到半夜,第二日便没起来床,遭到了府里好些议论,直言她是狐狸精转世。 这一次慕笙笙再也不犯傻了,她看了看外面天色,心道楚寰还要好久回来,她不如先补个眠。 将摘星支出去,她便寻了软枕垫着发髻,打起了瞌睡。 前院正宴上。 礼部尚书李大人已经喝的浑然忘我,揪着一旁的兵部尚书讲起了治国之道,御史中丞领着手下的大夫们一边喝酒一边慷慨陈词,直言明日又要上奏谁谁谁,文人忘了风雅,武将丢了侠胆,喝了酒之后原形毕露。还有两个彻底忘了规矩的追着楚寰要敬酒,以及一众昏睡不醒的大人们。 楚寰看着这烂摊子,眨了眨迷蒙的醉眼,摆摆手说喝不下了,倚着纪升,躲避了一众敬酒和恭贺,终于逃了出来。 离开宴上,步入长廊中,凉凉的夜风一吹,他的眼睛霎时清明了,俊逸的容颜上哪有半点醉酒的婚态,显然是装的。 楚寰酒量确实不佳,但他自有一套躲酒的好手腕,况且今日日子特殊,自然不能沉溺于酒。 理了理红袍,楚寰吩咐纪升:“等下着人将那几位醉酒的大人好生送回去,莫要让太多人议论。” “是。” 纪升领了命离开,楚寰兀自向寝殿走去。 夜来幽风,花香阵阵,月光倾洒在庭院中,镀了一层银色。 楚寰走到院中央时,顿住了脚步。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皱眉。 若是就这样过去,定然要被嫌弃。 于是楚寰改了道,净身洁面,用薰笼将婚服薰的香气逼人,再也闻不见一丝酒气时,楚寰才满意了。 含了香片,他再次阔步向寝殿走去。 庭院深深,一派静谧。 不远处的屋子里燃着暖黄色暖黄色的烛灯。 送亲的人都已经走了,此刻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守班的侍卫默不作声地巡视着。 寝殿门前,靠着墙角歪着一个穿红色褂子的丫头,似乎是睡着了,鼾声阵阵。 楚寰低头看了一眼,是服侍慕笙笙的那个名唤摘星的丫头。 他既已到了此处,自然不需什么丫头在这里伺候,进寝殿也无需通传。 楚寰怀着一种屋内人已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踏足此处天经地义地想法,没有理会一旁的摘星,自己直接推开了门。 屋内燃着红烛,烛泪滚滚,将内殿映得明亮温馨。 送亲人虽已散去,但此处尚余红绸缎布,细碎的金色纸片将屋内渲染的温馨恬静。 不远处的床榻上,薄薄的红色床幔垂着,将榻上的风景都掩盖在其后,风透过支起的窗棂吹进来,薄纱浮动,烛影跳跃,带来满室暗香,如同女子身上的悠然香气,让人禁不住情动意动。 床榻上的人悄无声息,楚寰微微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原来不论平日里如何张牙舞爪,到了这般时刻,她还是会如同寻常女子般羞怯,安静。 心头浮上一丝柔情,楚寰缓步走至榻前。 向来沉静的心似乎也被这气氛点染,带来了一丝惊慌之感。 他伸手扯开了那碍眼的床幔。 楚寰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含羞带怯的美人端坐榻前,盼着他等着他,共享这温馨时刻。 结果他看见了什么。 布满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的床榻上凌乱非常,几块糕饼装在盘子里放置在一旁被人咬了几口,象征着宸王妃身份的金冠被随手放在一旁,那红玉做的珠子与花生红枣混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它曾经的尊贵。 最让人呼吸停滞的,是此刻浑乱躺在榻上的女子。鬓发像是揉搓后铺散开,她躺在软枕上,侧颜依恋地睡的香甜,唇脂已经花了,衣襟褶皱,暖黄色的烛灯下,胸口处莹莹白光晃的耀眼。 楚寰看着这一幕,气血上涌,却说不上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气血上涌。 他费尽心思推拒了众人的应酬赶过来,满心欢喜地要同她喝合衾酒,结果慕笙笙在睡大觉? 她到底知不知道新婚之夜应该怎么做?慕家没人教她吗? 楚寰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他就这样站在榻前看了许久,但见她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他气极,更可气地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了口干舌燥之感。 于是转身出去摔了门。 摘星被这哐地一声惊醒,一睁眼却见英俊笔挺的宸王殿下出现在了眼前。 她立刻抹了抹脸,想起身进屋去叫姑娘醒过来。可她一站起来,才发现大事不妙。 宸王殿下是从屋里出来的啊! 完了完了,她小脸登时惨白。姑娘头一天做人家的王妃就出了大问题,看宸王殿下这脸色,恐怕是生气极了。 她哆哆嗦嗦试图解释:“殿……殿下,姑娘她……” 本以为面前的人会勃然大怒,可她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得平静,半晌后,他冷声道:“进去叫她醒来。” 作者有话说: 楚寰:本王一向能控制住情绪 最新评论: 【太子的少男心破碎了】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76章 红烛动 “你去叫醒她,别让她知道本王回来了。” 摘星听了这话,立刻忙不迭地跑进去叫慕笙笙了,心里感天谢地,觉得宸王殿下实在是个好人,这样都能不怪罪姑娘,还为了给姑娘保存颜面特意瞒着。 她哪里能猜透他的心思。 站在外面,此刻楚寰心里复杂难言。 一方面,他很想甩下一句话,转头就回自己住的东殿,给慕笙笙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不敬重自己的后果。 但另一方面,今夜是他大婚之日,大婚之日夫妇分房而睡,似乎不太吉利。 最重要的是,大婚之夜,合衾礼是必行的。 楚寰心里两股念头挣扎纠结,最后后者胜出,他决定大慈大悲地原谅慕笙笙,装作自己没有看到的样子,这样两方的颜面都顾全了。 于是他假作闲逛,转了一圈后再次回到西殿。 摘星已经手脚麻利地替慕笙笙重新梳好了妆,此刻她正站在西殿门口,看见宸王殿下“到来”,依着规矩朝里面通报一声:“殿下回来了。” 楚寰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踏了进去。 屋内经过了一番整砌,四处散乱的红布绢绸不见了,床幔被挑起,暖黄色的烛灯萦绕下,蒙着盖头的女子端坐在床上,身躯被覆盖在大红色的绸袍里,让人的心如同野草燎原般,方才刚刚压下的念头簇然而起。 楚寰缓步走到榻前,修长俊逸的身影在烛火掩映下映照在了床头,将那娇小的身影覆盖其中,平添了几分暧昧。 他拿起一旁的喜秤,挑起了那碍眼的红色盖头。 红与黄的交错光影下,如珠似玉的容颜映在了他眼底,大红色的披帛仿佛都沦为了背景,她微微抬眸看向他,双眸澄亮,眼底同样倒映着他的影子。 如果不是慕笙笙脸上带着那一丝虚假的笑容,楚寰觉得自己应该一刻都忍不了。 可她僵硬着脸抬头看着自己露出那种含羞带怯的笑时,楚寰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儿,半分呷呢的心思都没有了。 “笑不出来可以不用笑。” 他冷冷道。 慕笙笙立刻收了笑意。 楚寰转身坐到桌前,沉默地往两只杯子里倒上了酒。 转头看向她,不发一言。 慕笙笙还坐在床榻上一动未动,看见他的动作和眼神才明白,这是要喝合衾酒了。 她于是走过去接过。 两人看着彼此,双臂交叠而过。 正要一饮而尽时,端着杯子的手却又被他按住了。 慕笙笙疑惑地看向楚寰:“怎么了?” 他打量了她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伸手替她取下了额上的金冠。 细嫩的额前已经印出了一道红痕。 “仰头喝酒,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慕笙笙撇撇嘴,心道看来她得开始习惯现如今的处处喜欢同自己作对的楚寰。 再次交臂,两人这次没有犹豫,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过了酒,自然就是要行周公之礼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慕笙笙吞了吞口水。她还记得上一世洞房之夜,楚寰是如何刁难自己,第二日又是何等惨状。 此刻看着面前人盯着自己的样子,慕笙笙颇有一种英勇赴死的悲壮。 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楚寰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慕笙笙赶紧闭上了眼睛。 感觉自己被放置在了一个椅子上,她静静地等待着。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慕笙笙睁开眼,却见那人已经自顾自地上了床躺下。 床榻上的东西被清理地很干净,他已经脱了婚服在里侧躺好。 慕笙笙眨眨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铜镜,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一动未动。半晌,楚寰终于道:“赶紧把你的妆洗干净睡觉。” 慕笙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楚寰也是重生的吧? 可他显然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没有任何别的反应,似乎真的是该睡觉了,提醒她洗干净脸。 既然他愿意放过自己,慕笙笙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吃苦,张口便向叫摘星进来为自己卸妆。 “你敢叫人,信不信我让你明天都下不了床……” 幽幽的声音从榻上传来,不甘又恼怒,带着隐隐的威胁。 慕笙笙脸一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没有圆房,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 于是她再不多做拖延,赶紧卸了妆面,去一旁早就备好的浴桶里简单洗过,换上了中衣。 床榻上的人闭着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熟。慕笙笙慢吞吞走到旁边,刚要摸到锦被,榻上的人猛然起身,将她拢进了怀里,天旋地转后,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面前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放大无数倍的俊颜就在眼前,慕笙笙瞪大了双眼,一动不敢动,生怕他反悔。 烛影跳跃,将他们朦胧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幽幽暗香漂浮,让人心头血脉喷张。 楚寰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娇美容颜,手掌中女子细软娇嫩的肌肤透过薄薄的中衣传递到掌心,她的呼吸轻轻浅浅,落在了他的鼻息间,撩动了一丝火热。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她,乌黑的瞳仁暗潮涌动,此情此景下,慕笙笙心惊胆颤,磕巴着问道: “怎……怎么了?” 她还敢问。 楚寰心中顿时升腾起了无力感,仿佛捧了满手的云,本可以拥之入怀,却怕动作太急,让云朵害怕地消散了,逃脱了。 狠狠地在她颈侧吸了一口,大手握着她的纤腰,摩挲间带来十分的危险。 楚寰恨恨道;“早晚有你好看的。” 说着,便松开了她,转身睡觉去了。 剩下慕笙笙一个人神思不属,又因为刚刚做了太多准备,已经睡足了,此刻彻底失了睡意。 她呼吸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惊醒了身旁这只狼,只好一动不动地呆呆地盯着床顶。 室内红烛明亮,燃了一夜。 室外月光清浅,晚风悠然。 两人各怀心事,纠结难眠,至于究竟是何时睡着的,谁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慕笙笙是被鼻尖儿上的痒意弄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入目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阳光从他身后斜射进来,鼻梁投下的阴影氤氲不清。 楚寰正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狗尾巴草在她的鼻尖上绕来绕去。 “唔,好痒。” 慕笙笙侧身去躲,他却更跟了过来闹她。 繁复的锦被紧紧裹在身上,慕笙笙才刚刚清醒,尚有些反应不及,一不小心就被他碰到了脖颈间的软肉,立时痒的躲了一下: “呀,别碰。” 细腻滑嫩的肌肤入手,楚寰怎么肯放手。眼底暗色愈深,沉睡了一晚上的念头又支了出来。 “姑娘,该起床了。” 他二人正打闹时,摘星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紧接着她的身影就已经走了过来。 摘星刚一走过来,却没成想看见宸王殿下也在,正站在床前看着自己。 那目光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摘星尚不知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就见宸王殿下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冷漠。 楚寰记得这丫头是她的贴身丫鬟,心里有些不喜,没眼色。回忆着她刚刚进来时的称呼,他愈发不爽。 “记得改口。” 冷冰冰地抛下了一句话,楚寰转身离开了。 俊逸的身影消失在小屋里,稀薄的空气仿佛才渗透进来。摘星回想起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竟忘了改称呼,立即懊悔道:“都是奴婢的不是。” “好了好了。” 慕笙笙早已坐起了身,看见她懊恼,也未多加责怪:“下次记得便是了。等会儿要进宫请安,你可莫要叫错了。” 楚寰这气根本也不是冲着摘星来的,说起来估计还是昨晚自己得罪了他。 “是。” 摘星伺候她梳妆,疑惑道:“不过,一大早奴婢就看到宸王殿下去院子里练箭了,所以奴婢才推门直接进来的,却没想到殿下又回来了。” 慕笙笙忙着打哈欠,对她这话没怎么在意。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楚寰去而复返的原因了。 府里积年伺候的老嬷嬷不一会儿就来了西殿,打着为王妃收拾床铺的说法,带走了床榻上的那块白布。 嬷嬷拿到手里展开看了看,挺直脊背,对着慕笙笙笑,话语里却是吩咐的语气:“厅里早膳已好了,王妃收拾后便去用早膳吧,莫让王爷等久了。” 显然,赵嬷嬷拿到帕子很满意,可昨夜他们二人并没有圆房,想来是楚寰一早动了手脚。 这位赵嬷嬷是故人,上一世她初入王府时对着她们毕恭毕敬没少散钱财,可还是受了不少刁难。 同样的坑慕笙笙不可能再踩一次,也不会对着她们讨好。因而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摘星,拿那只玫瑰步摇来。” 她对着镜子梳妆,镜中女子粉面樱唇,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自有一股云淡风轻的风韵。 赵嬷嬷等人还在院子里迟迟未走,本以为仗着年岁大能让这位新王妃客客气气的,讨来不少恩赏,可没想到她竟对她们几人视而不见。 慕笙笙戴好步摇,装扮好走出去时,正看到赵嬷嬷等人还在院子里未走。 看透了她们心里的小九九,慕笙笙却做不知,问道:“嬷嬷在此等候本宫去用膳?“ 她眼眸动了动,微微笑道:“既如此,嬷嬷引路吧。” 女子妩媚,风华绝代,绛紫色的命妇官袍本有些老气,可她皮肤白皙,容色明丽,这紫衫被她穿出了一种雅韵,气度沉静,眉目间从容不迫。 她静静地看着赵嬷嬷。 赵嬷嬷不知为何,竟被她这神态给唬住了,顿了顿,道:“王妃请随老奴来。”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77章 王府相 宸王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荣英巷,毗邻宫墙。 前后两条巷子是京城最热门的场所,这些宅子都是天子赐下的,许多人终其一生仰望而不得。但众人心之所向,却不是为了此处寸土寸金,说到底这些宅子再贵,都是天子的,一时高兴了借你住住,若哪天看你不顺眼,那阖家幸福百十号人仍旧是要拎着包袱滚蛋。 众人仰望此处而不得,是为了住在这里的人的身份。周遭三条巷子,住的都是天子近臣,诸如御史中丞、大学士等,就连六部尚书都无资格居于此处。住得近了,皇上半夜议事会叫你,寒冬腊月和三伏天气上下朝也不必遭罪,更有守护宫门的侍卫能时不时照料府上的安全。 是以,这住得近了的好处,乃是说也说不尽的。 荣英巷宽阔平坦,但平常少有人来,宸王府坐落在最里端,外宅门处恢弘富丽自是不必多说,府中更有奇巧园景。宸王府中最出名的乃是寻迹天泉,从京城外引进来的活水,绕园一周,沿着崎岖地脉蜿蜒而上,自雕花拱石处泊泊而下。更有绚烂花簇与天泉沿途相伴,构成这府上的繁华盛景。 青石、活水、园林,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只需打眼便能看出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来,但美到极致时,并无人在意是否是天然奇景。 上一世慕笙笙爱极了这府上的园景,但却因心有戚戚,常常觉得自己与宸王府处处不睦,不愿见那些刁仆,便居于西殿不肯出来逛逛,如今想来实在是虚度光阴,更荒废了这等美景。 沿途风景秀丽,家仆丫鬟等级分明,皆是根据等级规定的统一装束,成排缓行而过,遇见慕笙笙时纷纷驻足垂首,恭敬问安,就连声调都出奇的一致,并无一人开口随意说旁的话。 而慕家仆人倚仗大夫人横行无忌,姜家因为主子宽厚,常常与仆妇打闹玩笑,相比之下,宸王府的奴仆显然是受过□□十分规矩的。 摘星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惊讶无比,在一旁嘀嘀咕咕:“这也太冷清了些。” 摘星性子活脱,她是喜欢姜家的氛围的,主仆同乐,家宅和睦,玩耍起来也无人约束。 慕笙笙却只笑笑,姜家固然好,可那等和睦之景只能在小宅院里发生,十几个人好管束,自然可以其乐融融。但似宸王府般的大家业,家仆若不规矩,那百十来号人每日都到主子面前晃悠,里外都要乱成一团。况且就算主子有心平衡每个人的喜怒,也无法周全,届时为着这事,闹出家仆争风吃醋后宅不宁的笑话来,就更难看了。 想到此,慕笙笙心头隐隐懊悔,其实她上一世初入宸王府时,府上也是如此,规矩森然,上下分明,诸如赵嬷嬷这等刁仆终究是少数。若是她上一世能端起宸王妃的身份杀鸡儆猴,好好立一立威风,她不至于最后要活的那么小心。 说到底,楚寰算是被她拖累地家宅不宁。 上一世的事,归根结底,是自己蠢。 心头怀着愧疚,沿着熟悉的小道,一路走到方厅。 活水绕到这里仍余分流,雕鸢尾花的木门敞着,窗棂下梨树上簇簇浅白清淡,朵朵落花飘荡在池道里的清泉上,风雅悠然。 厅内,十二扇描金屏风立在厅内,云石奇松绘于其上,楚寰早已等候在内。男子腰束金玉带,身着织锦红袍,眉目清朗,正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与他的目光对上,慕笙笙面色便有些不自然。 闻听响动,楚寰抬眼去看。 因着今日是大婚第二日,新婚夫妇皆要着红袍,绯红色的织缎曳地裙穿在她身上,女子容色妩媚,盈盈一节纤腰只手便可紧握。 她从楚寰面前走过,却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在案前,垂眸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一语不发。 这可不像她平时牙尖嘴利的样子。 楚寰打量着,明明早上还好好地,不到半个时辰却低沉了,女子的心思当真难猜。 俊眸扫过一旁引路而来的赵嬷嬷,眉心微动,他假作不觉她情绪变化,吩咐道:“传膳吧。” 守在方厅外的丫鬟小厮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十数样精致菜式并汤水茶点,其样式繁多,处处彰显着宸王府的尊贵派势,令人咂舌。 夫妇二人沉默着等待早膳上桌,连丝目光对视也没有,一旁的赵嬷嬷等人禁不住偷偷打量,心里嘀嘀咕咕。 这位新王妃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大夏虽然民风开放,女子地位并不极低,但那只限于高门大户的嫡女,寻常人家的女子在男子面前只有低头的份儿,更遑论慕笙笙之父不过是个四品官,拍马也够不上宸王府的门楣。 在他们眼里,慕笙笙进了宸王府,该夹紧尾巴做人,处处讨好低就,即便凭着美貌得了宸王殿下一时的疼爱,但没有娘家支撑,若想在府里过的好,是一定要讨好宸王,讨好他们的。 诸如此时这饭桌上,他们认为,慕笙笙该讨巧卖乖,伺候宸王,凡事都依着规矩来。 可瞧瞧现在,大婚第一日,竟然慢吞吞至此时才起,更让宸王殿下等着她用膳,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 伺候布膳的揽月是赵嬷嬷的女儿,年方十六,因着赵嬷嬷在府上颇有威势,所以她被分到了宸王跟前伺候。年轻貌美的姑娘伺候在宸王身边,只需稍稍想想,便知是奔着通房侧室而去的,她们最盼望的是王妃姿色平凡,这样她们才能在宸王殿下面前出人头地。因而揽月看着这位貌美无极的新王妃十分不甘。 此刻她眼睛瞪的溜圆,看着慕笙笙拿起银著又挾了一块虾丸到自己的小碟子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挾这道丸子了。 她那小碟子里已经堆的小山一般了,而宸王的碟子里还空无一物,况且,那道鲜虾丸是宸王殿下最爱吃的! 楚寰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挥挥手示意揽月撤了这道菜。 食不过三,凡菜被挾了三回便不能上桌了,这是宫里的规矩。 揽月咬了咬唇,打破了饭桌上的宁静: “殿下今日还未动这鲜虾丸,是不合口味么?” 宸王府御下森严,主子没有问话时,下人是决计不可以随意开口的。 揽月的声音在方厅里突兀地响起,将沉思中的慕笙笙也唤回了神。 方厅内众人神色各异,泰半都盯着自己……和自己面前小碟子里的鲜虾丸。 揽月的话在脑海里滚了一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出神,似乎忘了王府的规矩。 但她是否忘了规矩,都轮不到揽月来提醒。 况且她记得,府上教导规矩的正是赵嬷嬷,她今晨一早什么也没说,显然是故意想让自己出丑。 淡淡抬眸,目光掠过楚寰的面庞,见他也盯着自己,眼底隐含笑意。 这家伙,明明知道自己方才出神了,却仍旧高高挂起,看样子是不准备替自己说话了。 帕子轻轻拭过唇角,黑白分明的眼仁望向揽月,顿了顿,慕笙笙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端坐的女子容貌绮丽,气韵温和,从容不迫地看着自己,微微噙着笑意,仿若周身镀了光华般,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揽月被她这模样晃了神,眼底闪现一丝退缩之意。然那双美眸转了转,与赵嬷嬷对视后,又添了底气。 她福了福身,规规矩矩道:“答王妃话,奴婢名唤揽月,负责给主子布膳。” 慕笙笙点了点头,仍旧笑着:“你叫揽月。我身边的陪嫁丫头名唤摘星,看来本宫与你有缘。听你方才说王爷今日未用鲜虾丸,想来你平日里是将王爷的口味都记在心上的,是个忠心细心的丫头。既然如此,今后你便来本宫身边伺候吧。” 揽月闻言大惊,她冒险行此举是为了让宸王觉得新王妃没有规矩,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换差事的。况且,在宸王身边伺候,凭自己的姿色,她有信心能挣个姨娘的身份,若是去了王妃身边,有她的人时时盯着,那想见宸王,岂不是难于上青天? 当即下跪,惊慌道:“王妃恕罪,揽月是个粗丫头,并不精细,恐怕伺候不好王妃。” 一旁的赵嬷嬷仗着自己年老,闻言也福身:“王妃,老奴这女儿是个粗手粗脚的,王妃金贵,怎能用这等粗丫头?不如……” 她话说到一半,抬头去看坐着的女子,却见她容色沉静,姝颜愈见冰冷,目光落在半空,并未看向她们。 而对面的宸王殿下俊朗的面上笑意浅浅,显然是不打算插手此事。 赵嬷嬷心下一抖,顿时觉得自己想要在这位王妃面前出风头,似乎是个错主意。 她当下紧紧闭了嘴。 等了片刻,见她们不再开口,慕笙笙才抬眼,在揽月身上扫了一圈,继而看向楚寰:“夫君,这样的粗笨丫头,恐怕伺候不好夫君,妾身身边能支使的人手不多,还是给妾身吧。” 作者有话说: 楚寰(脸红):别这样……乱叫…… 最新评论: 【撒花】 【撒花】 【这男主别别扭扭不阴不阳,有毛病。也没个好男二】 -完- 第78章 见公婆 夫君…… 这两个字从女子口中吐出,尾音上扬,含着些娇气的嗔意,而她眨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楚寰愣了愣,初时的怔忪过后,很快便明白了慕笙笙的心思。 她想利用自己在王府立威。 得知她只是简单地想要利用自己时,一丝不可名状的压抑着的恼怒拂过胸腔。 对于后宅院里的事情,楚寰并非不知晓,王府侍奉的人都是经过调教的,但也总有存了歪心思的。大约是觉得新妇初入王府,好拿捏,这才对慕笙笙发难。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明白初入王府事事都要从头立威,所以才想拿揽月和赵嬷嬷做筏子。 众目睽睽之下,楚寰自然不会搏了她的面子,但心中的那点不满也无法忽视。 在这股情绪的促使下,楚寰无视了她的目光,淡淡道:“都依王妃的。” 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慕笙笙微微翘起了唇角:“多谢夫君。”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楚寰听到这两个字时动作又是一顿,转头看向揽月:“你是王爷身边出来的人,以后就到西殿内室伺候吧。” 这话一出,揽月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还没落下来,就又收回去了。 去内室伺候? 这是何等美差! 要知道,就算是现在,她得了布膳的差事,能见到宸王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因为他常常处理公务便传了膳去书房,或是在宫里用膳,十天八日能见两三回便是好的了。 可若是去了王妃内室…… 按照大夏的风俗,夫人养在内室的丫头,凡是貌美些的,都是培养成心腹,预备着给丈夫充作通房以防旁的妾室分走宠爱的。 瞥见王妃身侧的侍女也愣住了,揽月立刻意识到自己没有猜错。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好运,刚刚被宸王抛弃的悲伤立时又被王妃治愈了,连连叩头: “多谢娘娘赏识,奴婢定然好好伺候娘娘!” 在揽月的“忠心”感言下,这场早膳落下了帷幕,慕笙笙与楚寰简单准备了一下,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上一世慕笙笙见帝后二人是在大婚当日的王府,略敬了茶,听了教导,皇帝皇后都没有多为难她,但没过几日,皇帝便亲自指了两个贵女给楚寰为侧妃,而她为了撑住大气不善妒的王妃形象,不得不答应了下来。为了此事,她在王府里没能立下威势,更惹了楚寰不快。 今日是她大婚后的第一日,在府上立威固然重要,但宫里也少不得要费些心思去应付。 四匹高大骏马并行,楠木构架上描了金色花纹,红顶锦帐的马车缓缓驶过平整的官道,其奢华尊贵让附近的马车纷纷让道,驾车的马夫不由自主地都放慢了速度,谁也不敢越了过去。 舆内松竹香混着柑橘、薄荷味儿,清凉雅致,让早起便演了一出大戏的慕笙笙放松了些神经。 她这才放眼去看身旁的人,迟钝地意识到对方似乎情绪不对。 今日是他们第一次同行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慕笙笙可不想落下一个夫妇不睦的说法,流言蜚语下,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两人并排坐在冰席上,慕笙笙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王爷昨晚没睡好?” 她的语气带着刻意的、想要套近乎的亲昵,让楚寰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意图。 有时候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聪明,若是不聪明,方才王府里她不会在刁仆的算计下大获全胜,可若是聪明,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楚寰一阵气闷,心里知道这答案大约是她对自己并没有那么上心,可却不愿意承认。 闷闷地“哼”了一声,他目光凝视着矮几上装着芙蓉糕的小碟子,仿佛要将它盯出个洞来。 慕笙笙心里有点纳闷儿。 自重生后,楚寰似乎在自己面前总是话极多,甚至可以说以逗趣自己为乐,像今日这般沉默寡言还是很少见的。 她想了又想,只能归因于昨晚不知是何处得罪他了。 罢了罢了,先将今日宫里这出戏演完再说吧。 问了一句之后,慕笙笙就再没有开口了,宽阔的马车里陷入了寂静。 楚寰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使了力,对方不痛不痒,还疑惑他为何为何怒火中烧。 他身上这股压抑的气氛自然也波及到了马车里的另一个人,冰冷尴尬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来回流动,直到外面传来宫人尖细的声音,慕笙笙才松了口气。 到宫门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今日是宸王和王妃大婚后的第一日,宸王势必要携王妃进宫请安奉茶的,所以早早地,宫门处便聚了不少人在此来回转悠。 他们虽然生活在京城八卦的最中心,消息灵通,但不比宫外的人,能时刻四处转悠。早听闻宸王妃美若天仙,可前几次慕笙笙进宫时尚是无名小卒,进不了这些宫人的眼,这次却一个比一个积极,装作洒水的、巡城的、找东西的,总之各有各的借口,都堵在了宫门口,准备一睹芳容。 守门的宫人自然认得宸王府的马车,只略略检查了一番便放行了。 宫内不能行宫外的车驾,楚寰早已出宫立府,所以即便是身份如此尊贵,也不得不下了马车步行入宫。 宫门处热闹非凡,纵然众人已经尽量噤声,但是人多力量大,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是传进了马车里面。 楚寰定定地看着慕笙笙,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直把她看的脸红。 “王妃当真是炙手可热。” 他凉凉地扔下了这样一句。 慕笙笙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辜,上回她来时根本没人在意,说到底这次惹得这么多人围观还不是怪楚寰? 她本想据理力争一番,但那人扔下一句话便率先下了马车,让她的话梗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颇有点郁闷。 此刻外面的人确实是太多了,若是这样下去,引得旁人议论,不知会不会有些不好。 她还在犹豫时,金色的云纹软帐已经被人掀开了,清凉微风伴着日光映了进来,软帐外一只如雪似银的大手掌心向上,做出一个接纳她的姿势。 男人眉眼间仍有些恼意,凉凉道:“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现在要反悔可来不及了。” 宽宏的宫门大道上,众人等了又等,只见奢华尊贵的马车掀开了一个帘角,众人立刻屏息,做好了发出惊叹的准备。 然而,走下来的是身着红袍的宸王殿下。 “咦?” “唉……” 此起彼伏的失望叹气声传来,楚寰下马车的动作一顿。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出现已经要遭到众人的嫌弃了吗? 他变丑了吗? 楚寰冷了神色,目光阴恻恻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今日的这些人,都将登上他的记仇小黑本。 瞥见宸王殿下警告的目光,众人立刻佯装无视,纷纷又开始了手中的“活计”,洒水的洒水,找东西的找东西…… 然而余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马车,生怕错过了一睹宸王妃风姿的机会。 只见宸王殿下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亲手掀开了软帐。 朦胧光影下,一个玉面柳腰的女子端坐在马车里,日光透进去,将她周身绕上了一层光晕,莹白的肌肤仿佛泛着光,大红色的裙衫将她的妩媚发挥到了极致,落进众人眼里如同一朵盛放的娇嫩花朵,让人见之不忘。 这般样貌本该让人心生爱慕之意,可偏偏站在她身侧那人更是俊美无极,两人立于一处时恍若神仙璧人,将周遭的一切都比了下去。 慕笙笙扶着楚寰的手走下马车时,周遭的吸气声、惊叹声不绝于耳,饶是她习惯了成为目光焦点,也有些不适了起来。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躲避了楚寰的目光:“我们快走吧。” “嗯。” 楚寰声音闷闷的,显然也不太高兴,牵着她的手径直往乾龙殿去。 新娶的夫人被众人围观,且一个个地都发出了惊艳叹息的声音,任是谁都会心中不舒服,楚寰的反应算是正常。 可这正常,却让慕笙笙心头诧异。 上一世两人相处七年有余,楚寰的占有欲有多强,她已经领教了,平日里,若不是必须要出席的正宴,楚寰从不让她去。若是有谁多看了自己一眼,楚寰回府后定要在床笫间使劲手段为难自己。 为着她曾与楚宣过从甚密,嫁入王府后,她几乎从未在楚寰的允许下见过楚宣一面,更别提如今跟她有过订婚之实的孟维书了。 上一世的楚寰恨不得将自己锁在宸王府的西殿,圈养起来,除了他之外,旁人都不许得见半分姝色。 慕笙笙知道这一世的他似乎变了许多,但没想到他变了这么多。 两人携手向乾龙殿走去的路上,慕笙笙微微蜷了下手指,在他掌心挠了一下:“谢谢。” 她这句谢谢来的没头没尾,但楚寰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胸腔仍旧闷闷地,但这句谢谢却好像舒缓了些许,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乾龙殿离坤泰宫不远,位于皇宫正中央。 两人安步当车,一路走来用了一刻钟有余,恢弘富丽的宫殿外,宫人早已在此等侯,见到两个身着红裳的神仙璧人走来,立刻就扬声道: “宸王、宸王妃到!” 作者有话说: 楚寰(吃醋版):我有在忍了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79章 琉璃瓦 琉璃瓦、白玉阶。 朱红的宫门敞着,有着暗红色官服的宫人弓着腰从廊上下来引着二人进殿。 “乾龙殿”三个大字金灿灿,高悬在恢弘宫宇之上,四扇盘龙纹大门敞着,殿内屹立着两根金柱,正对着大门的鎏金桌案,帝后二人端坐着,龙袍凤服华丽尊贵。当今皇帝励精图治,龙精虎猛,面容威严,此刻即便不是面对朝臣,仍然维持着天子威势,淡淡的压迫感透过空气传递过来。 依着宫人的指示,行礼,叩首,敬茶,大夏的风俗自成一个体系,步步都有人指引,并不怕新婚夫妇会因为不懂规矩而出了错漏。 宫人敛眸垂首,并不敢多看多问,偌大的殿宇中,连呼吸声都清浅,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听着浇茶和碗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声。 待到楚寰和慕笙笙将两盏描金红盖碗递到帝后二人面前的红木托盘上时,敬茶礼就算成了。 皇后之前是见过慕笙笙的,对她印象颇好,此刻接过了茶略饮了一口,便噙着笑意看着她。 一旁的帝王着金服玉冠,面色肃然,年岁近知天命,算得上是壮年,可脸上纹路沟壑却已深,可见这些年为国为民忧心劳力。 殿中央的女子一举一动皆从容,规矩守礼,皇帝看着两人敬过茶后并肩立于殿内中央,沉沉开口:“不必拘礼,坐吧。” 天子声音落下,立刻就有宫人抬了椅子上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到处都昭示着宫内规矩森严。 慕笙笙只在聆听帝后二人教导时开过口,其余时间一直敛眉屏息。当今皇帝开明,从他不曾插手给楚寰楚宣赐婚便可知,他并不是一个掌控欲强的君主,也并不十分看重外戚助力。上一世皇帝不喜欢自己,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会误了楚寰。 如今看来,皇帝上一世的担心确实是对的,但这一世走上老路也并不是慕笙笙所选择的。 她要过得好,要过得自在,就不能让这位皇帝对自己生了怀疑,否则如同上一世一般赐两个身份贵重的侧妃入王府,依旧有的自己折腾。 殿中央的女子容颜娇美,柳腰纤细,行动间妩媚天成,生的仿佛祸乱的妖姬一般,一举一动都牵动众人的心神,让人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皇帝皱了皱眉,他于政事上勤勉,不常驻足后宫,所以打心眼儿里不喜这样的女子,更不希望这样的女子能进皇室上玉牒。 偏偏自己儿子喜欢。 想起那日他执迷不悟的样子,皇帝心头刚刚对慕笙笙升起的一丝好感,骤然又散了。 “宫中不能行轿撵,大婚第一日便劳动你们进宫,一路行来可累坏了?” 皇后娘娘笑意盈盈,开口问道。 这话中打趣的意味儿略浓了一点。 若慕笙笙当真是个新妇,大约听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偏偏慕笙笙上一世也算领教了皇后的性子,知道她虽然端庄温和,但却是个喜欢打趣的人,上一世慕笙笙就没少被皇后娘娘逗红了脸。 因而此刻一见皇后开口,她就提起了些精神,果然,皇后娘娘又开始了! 听了这话,慕笙笙红了脸,顿了顿回道:“多谢母后关怀,御花园风景别致,……并不累人。” ? 楚寰总觉得她这话说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于是也拿一双眼睛去瞄慕笙笙。 底下坐着的两人一个害羞垂首,一个仿佛饿狼扑食,全忘了此刻是在皇宫大殿,目光直白地盯着羞怯的美人,直把对方看的更不敢抬头。 这副模样落在皇后眼里,便是新婚的夫妇两人情正热,稍一说话就害羞的不行。于是,温和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地看,似乎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 慕笙笙被盯得几乎想找个地缝挖了藏进去,她觉得自己像是兽园里的宠物,被这对母子盯得脸上都要火热了。 大约是皇后娘娘和宸王殿下的目光太过于直白,不仅引起了慕笙笙这个当事人的不适,连一旁的皇帝也看不下去了。 “咳。” 帝王清了清嗓子,沉着的声音将正在盯人的母子的思绪拉了回来,皇后立刻正襟危坐,掩饰地抚了抚鬓上的东珠,顺便瞪了楚寰一眼。 楚寰则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他脸皮厚的紧。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坐正了身子,望向高位之上,目光坦荡,似乎在说:我看我媳妇怎么啦。 皇帝被他这目光唬了一下,竟然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看向了身侧的皇后,从前还不觉得,如今却发现他们母子性格如出一辙,自己这儿子并不是随了自己的冷清。 心头淡淡的失落划过,他默默思忖着,大约是这个女子改变了他。 轻易被女子拨弄情绪,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皱眉,终于开口道:“朕听闻你方从江州回京不久,对京城的一切可还习惯?” 帝王语气微沉,话语清淡,看似是关心,但隐隐存着一丝敲打的味道。 慕笙笙只作没听出来,一板一眼地回道:“多谢父皇挂心,京城人好,江州景好,各有其优点,且儿臣是随家父任职调遣,没有不习惯的。” 这话回的颇有水平。 皇帝这问话,其中之意便是敲打她甫一回京便惹了宸王青眼,恐怕是存了攀附权贵之心,但慕笙笙四两拨千斤,强调自己是随父任职,既表了孝心,又代父亲表了为人臣之忠心,可谓滴水不漏。 且满京城都知道,当年慕垂远得罪权贵被发配江州时,只有她这个元配的女儿随着,继室宋氏及其儿女依旧留在京城这块宝地吃香的喝辣的。这就产生了一些对比,宋氏是宋贵妃的亲妹妹,尚吃不得随夫赴任的苦,那宋贵妃能吃得? 若是皇帝肯深想一层,就会怀疑,宋家是否真的忠君。但他若是不深想,也无妨,总归皇后娘娘是听得懂自己的话的。 果然,慕笙笙余光注意到,皇后听了她这话后,微微点了点头。 几番话里藏锋的闲谈下来,皇帝总算放过了慕笙笙这个新儿媳妇。 从乾龙殿走出去后,本想松口气,结果皇后的仪仗没过半刻钟就追上了要出宫的二人,朱女官笑眯眯地邀请两人去坤泰宫坐坐。 慕笙笙和楚寰对视一眼,又看了一下不远处端庄的皇后娘娘,总觉得这位是方才没有尽兴,还想再看他们两个的乐子。 楚寰摊了摊手,意思是自己也没办法。 于是他们两个又转道儿去了坤泰宫喝茶。 有了先头在皇帝面前的那番机锋对话,皇后对慕笙笙的态度又有了大的转变。 之前她只觉得这姑娘内敛沉静,并不同宋氏那家人一样浅薄。皇后把持中宫多年,对宋贵妃那家人如何张扬跋扈的感受要比皇帝深许多,更因为宋贵妃是唯一一个在宫内地位仅次于自己的人,所以两人虽然明面上没什么,但暗地里也有许多积怨。 只不过是皇后念着老曹国公对皇室的恩情,宋贵妃也算是自知身份,两人尊卑分明,皇帝也心里有数,所以维持了后宫多年的和睦。 不过面子上的和睦并不是真和睦,皇后和宋贵妃看彼此不顺眼那是必然的事情,慕笙笙在皇帝面前的几句话,让皇后意识到她不仅仅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更有一个聪明的脑瓜,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如何站队。 这让皇后十分满意。 到坤泰宫没坐多久,楚寰声称新妇身子弱,坐久了会累,慕笙笙又闹了个大红脸,于是两人便在皇后打趣的目光中退了出来。 出来时,皇后特意吩咐了几个宫人将赏赐送到府上,并说明了,这是赏给宸王妃的。 于是两人步行出宫时,身后跟了一溜俯首的宫人,而且全都跟在慕笙笙身后,这让她成了御花园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楚寰见她脸上红晕未散,笑的开怀,扫了一眼身后的宫人,道:“至少说明公婆都很喜欢你。” “你瞧,这么一看,我倒好似也是跟着伺候你的。” 听他这么说,慕笙笙也向后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大惊,暗红色宫服的宫人少说也有十来个,一个接一个捧着锦盒排列,仅仅是他们两个人出宫,身后跟着的侍从竟然排到了御花园那头。 而且这些人还只跟着自己…… 大约是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十分得皇后青睐,但这也有些太过夸张了。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行事如此随性的人? 慕笙笙捂脸:“快走。” 看着她着急的身影,楚寰乐不可支,两步追上去,安抚道:“怕什么?如此以来,再没有人敢为难你了。” 知道他是在说早上赵嬷嬷和揽月那件事,慕笙笙静默了下,这倒是如此,但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两人沿着出宫的路头也不回地走,慕笙笙尽量垂着首,但效果显然一般,路过的人只需看这两人神仙玉容,便知是新婚的宸王和宸王妃了。 宫门已经出现在视野里,慕笙笙加快了脚步,想着赶紧坐上马车。 然而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三哥,三嫂。” 作者有话说: 楚宣:哈哈,俺又来了 最新评论: 【晦气】 -完- 第80章 恩爱书 “三哥三嫂。” 温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春风陡峭,刮散了一些润朗,更添了几分郁郁。 “还未恭贺三哥新婚大喜。” 楚宣走上前来,靛蓝色的锦袍色彩浓重,与他以往一贯的素朴风格不太相符。水岑岑的眸子紧盯着慕笙笙,喉头滚了滚: “三嫂也大喜。” 顿了顿,不待慕笙笙开口,又轻嗤了声,补充了一句,“不知该唤表妹还是三嫂?” …… 他一副哀戚的模样,慕笙笙很想给他一巴掌,在这里装什么无辜受伤? 脑海中千头万绪掠过,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京中传的佳话。她一瞬清明,大约是林灼华同孟维书的亲事定了,楚宣求而不得,这才期期艾艾。 她舒了口气,神色反而坦荡了,直刺刺地回道:“六弟不必多思。” …… 这次换楚宣尴尬了,文弱可怜的模样装不成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转而望向楚寰,道:“三哥刚从乾龙殿出来,父皇可同三哥说起与大燕国联姻一事?” 话音刚落,他立刻噤声,懊悔道:“三嫂是女眷,不能干政,是臣弟冒失了。” “不如三哥随臣弟移步紫光阁?” 紫光阁是皇子读书的地方,楚宣很明显是想把慕笙笙支开,不知想要同楚寰说什么挑拨什么。 他兀自做作地表演,慕笙笙和楚寰像看猴一样看他自己唱完了一场大戏。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楚寰淡笑道:“父皇既然没有提起,想必此事是不方便说与本王听,六弟也该三缄其口。” 他牵起了身侧女子的手,炫耀似地微微笑了笑:“六弟政务繁忙,我夫妇二人就不叨扰了。” 声音好听且明朗,隐隐地带了丝调笑和得意的味道。 慕笙笙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但总归楚宣面色确实不那么好看了。能气到楚宣,慕笙笙就开心,最好气死他。 于是她回握住了楚寰的手,与他一样笑着,微微颔首,相携离去。 回王府的路上,慕笙笙感觉到,楚寰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马车平稳行驶着,车轮处不时传来“咯噔咯噔”的摩擦声,车厢里面,楚寰握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他捏着她的掌心,玉雪般粉白软嫩的手掌肉嘟嘟的,手指纤细修长,他一会儿把它摆弄成拳头,一会儿摊开手心揉揉捏捏,好像她的手很好玩一般,直把慕笙笙惹得不胜其烦。 “你虽然身上瘦,但是掌心肉却不少,是有福之人。” 顿了顿,低声补充了一句:“还好本王下手早。” 慕笙笙没听清,只以为他说自己胖,瞪了他一眼,抽回了手。 楚寰无辜遭受了个白眼儿,以为是她不喜欢他碰她,心里十分委屈,惆怅地叹了口气。 马车沿着街巷往回走时,慕笙笙听见临近的商铺似乎有吆喝叫卖声,打起了一侧的软帘向外望去。 城中新开张的铺子正打起锣鼓,势要将周围的行人都吸引过来。 慕笙笙心头一动,想起了兰皋轩。 若想声名大噪,此刻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她蓦然回头看楚寰,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刺绣,拧眉道:“针脚太粗了,样子也不好看……” 见过她呈上的绣品的楚寰:“……?” 说谁的针脚粗?谁绣的样子不好看? “我们去买些衣裳如何?” 她提议道。 美人眼眸亮似弯月,似乎是个人都无法拒绝,更遑论正被这目光攻击的楚寰了。 于是两人转道,往城西的兰皋轩去。 京城繁华,地处交通要塞,于外面的人来说是寸土寸金的宝地,但这块宝地里,也有着三六九等,城东和城南是商人小贩最喜欢的地方,毗邻宫墙,官宦宅院也多,高门贵户日日途径,自然生意兴隆。而城西和城北则多是农户商贩居住之所,两相对比,阶级差异巨大,兴隆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容娘之所以把兰皋轩开在此处,也是因为囊中羞涩,而这边的空铺面多,租金便宜。 兰皋轩衣料精美绣品独特,既能入了李若娴的眼,面向的客人并非是只图温饱的农户,所以开在此处并不能吸引什么客源,据容娘那日所说,兰皋轩目前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 宸王府的马车停在兰皋轩门口时,顿时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这周围的人或许不识得宸王,但这马车宽大,且华丽富贵,横着放在巷子中央时将两头堵得只容人通过,来往的行人打眼儿便知这定是王公贵戚家的车驾。 众所周知,城西和城东差的不仅仅是路途上的距离,更有阶级上的距离,平常没什么事的话,是没有达官贵人会踏足城西的。 因此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这辆马车便显得十分惹人眼球。 楚寰和慕笙笙在众人瞩目下依次走了下来,两人衣着华丽,气度尊贵,站在一起时连日光都偏爱些许,仿佛熠熠生辉似的,将一条街上的行人景物都比了下去,说是神姿玉容也不为过。 周围吸气声一时不绝于耳。 铺子里的账房正在门口抖落账簿上的灰,揉揉眼睛,见那两个神仙璧人往他们铺子里来了。 定睛一看,那位姑娘正是上回来找掌柜的,实在不是他记忆好,主要是似慕笙笙这样长相的人见之实在难忘。账房立刻忙不迭地回去禀告容娘。 容娘一听账房的形容,便知是那位慕二姑娘来了,她当然知道慕笙笙如今已经嫁入了宸王府,昨日满街十里红妆,都是宸王给王妃的体面。听说身旁还有一位英俊公子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总不会是那位也来了吧…… 一时又觉得不可能,那位金尊玉贵,怎会踏足她这小地方。 但不管是谁来了,她都需得出去迎客,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绣布,走了出去。 慕笙笙来过一次,这次门口接应的小二认得她,只顾着惊叹,也忘了引路,她便领着楚寰自己摸索进来了,还得了楚寰的打趣: “你倒熟门熟路,好似这里的主人似的。” 入股兰皋轩的事情,慕笙笙也没想瞒着他,今日来了就是想将此事说透,当即沉思后笑眯眯道:“嗯……也算半个主人吧。” 楚寰惊讶地看向她。 慕笙笙便附在他耳边将自己入股的事情小声说了,引来了他更大的惊讶。 两人话还没说完时,容娘走了过来,见到这两人的容貌气度,当即便认定站在慕笙笙身侧的必然是那位宸王殿下了,心里也感慨,这世上大约也就只有他二人站在一处能这般般配,而不必担忧谁被比了下去。 有了慕笙笙先前贴耳的告知,楚寰的神色郑重了些许,并不只将这一趟当成来买首饰,微微颔首同容娘见了礼。 他向来懂分寸,更懂如何拿捏人心,所以行事周全有度,并不会自持身份而让人觉得不适。 这也是慕笙笙敢这么突然便将他带来的原因。 待到半个时辰后,他们夫妇二人相携离开兰皋轩时,容娘的面上容光焕发,显然被楚寰的一顿天花乱坠的忽悠弄的云里雾里。 慕笙笙上马车前悄悄对容娘道:“容娘,你莫听他给你说的那些话,他这个人惯会唬人的。” 然而她这好心忠告得到了容娘的反对:“宸王殿下说的有理有据,怎么会是唬人的。” 慕笙笙摊摊手,好吧。 容娘被楚寰构画的“宏伟蓝图”忽悠的不轻,慕笙笙很怕容娘不能脚踏实地居安思危。上马车时,她看着老神在在的楚寰,心头悲伤。 她现在觉得领着楚寰来是个错主意了。 打点好了外面的事情,两人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午间了。 新婚头十日,楚寰是有“婚假”的。朝臣都知道宸王大婚了,不是特别紧要的政务都不会赶着第一天就来讨嫌,于是他难得的没有一回府就钻书房,而是随着慕笙笙去了西殿。 粉黛正领着院子里的小丫头们打扫布置,宝禄则在一旁帮着搬东西。 西殿是给府上的女主人预备的,虽然日日都有人打扫,但从前没有人居住,自然少了许多陈设摆置,粉黛知道自家姑娘很注重院子的舒适度,于是他们夫妇二人一出门,她就开始料理一些看不过去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了。 从内殿通往门外的一条青砖小道旁,原本尽是移来的花坛,此刻已经被收拾出了一片空地,由着人随意发挥。凉窗下的盆栽被移走,换成了广口瓶,插上新鲜的水养鲜花,水流波光粼粼,微风浮动时漾起一层光晕。 楚寰一路走过来,见她们行动有序,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的丫头们倒是都□□的很好。” 他看着慕笙笙的目光更多了些什么。 原本他只觉得她聪明狡黠,仿佛一尾滑不留手的鱼,让人抓也抓不住,却又不甘心放她走。 如今他发现这人更多了许多面,迷糊的、可爱的、端庄的,仿佛一幅卷轴,你最开始打开时,已经叹为观止,却不曾想更美妙的风景还在其后,让人欲罢不能,只盼能探索出更多的新奇图景来。 慕笙笙不知道他的心思变化,不过她也很满意此刻院子里的改动。看了一眼天色,她摸了摸肚子,招手叫粉黛等人都停下来,笑道:“该用午膳啦。” 作者有话说: 夫妇两个大婚后的第一件事:走秀!!! 我们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最新评论: -完- 第81章 深夜事 因着今日进宫的早,午膳单子是厨房自己做主的。宸王府的厨司是楚寰亲自从各地挑选的,口味说起来比之皇宫也差不离,尤其是那位如今在王府主厨的鼎鼎大名的王娘子,据闻楚寰从江南将她请过来时,皇后娘娘也多次派人前来当说客,想从儿子这里抢人。母子两个多番斗智斗勇,最后王娘子称宫里规矩多,不愿受拘束,皇后娘娘这才作罢。 看到王娘子的那一刻,慕笙笙倍觉亲切,上一世王娘子从宸王府离开后,她曾特意上门求学。本还担心她怕独门技艺外传,颇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王娘子并不吝啬于传授,甚至还因她学的仔细而心生欢喜,连连笑言这门厨艺总算没有断送在自己手里。 今日也是王娘子主厨,宸王府虽然富丽,但楚寰不喜奢华,午间只他们两人用膳,便只做了三菜一汤,一荤二素,配两种点心,也便罢了。 不过大约是考虑到今日是新妇上门,王娘子于膳食花样儿上用了些心,一只红萝卜雕刻成凤凰,做的栩栩如生,炸的金黄的丝挂绕在其上,仿佛一只浴火凤凰展翅而起,斑肝汤清白细腻,撒了一些细碎的桂花瓣,另外两道分别是炸豆腐千子和酱猪肘,寓意白头偕老及长长久久。 两样点心分别是年糕和芝麻团子,都是吉祥的寓意。 看到这些菜的样式,楚寰俊朗的眉眼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他记得王娘子不是那等爱结交人的,否则也不会拒了宫里而留在王府了,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起意弄了这样一桌菜。 他拿眼睛去瞄慕笙笙,见她面露欣喜,却并不惊讶,此刻正与王娘子说着话。心头便漫过一丝酸意。 她倒是把府上的这些人哄得很好,却唯独不肯对自己用心。 用过了午膳,楚寰要带她在园子里转转。 慕笙笙其实吃的有点撑,她更想回院子里睡一觉,但耐不住楚寰的精力旺盛,想到自己就算回了西殿也定然无法小憩,还不如顺了他的意,陪他逛起了自家园子。 宸王府说来人口简单,慕笙笙尚未入府之前,府上一没有妾室通房,二没有夫人掌家,所以阖府上下只认楚寰一个主子,倒是好管理。不过,因为他政务繁忙,自己并没时间和心思料理府上的事情,上下看着规矩不乱,但里面也暗藏挪用府银、欺上瞒下的事情。毕竟百十来个伺候的人,总有那么一两条臭鱼。 上一世她入府后,谨遵楚宣的指示,将内宅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他给自己安排的贴身丫头打理,而自己并不多过问,不知他都借着那丫头的手干了什么。 如今慕笙笙想起上一世愚蠢的自己,只觉无言回首,楚寰上一世若不是被自己拖累,那该是多么通顺的一条康庄大道。 她看着身侧与自己并行之人,心里暗暗想定,她要自己过的好,也要帮着楚寰过得好。未来这几年,是楚宣厉兵秣马培养亲信最重要的几年,她既然知道一些楚宣所做的事情,定然会帮着楚寰规避风险,再不会让他踏上从前那条路。 春光明媚,万物滋生。 慕笙笙想到所图之事,心中一时澎湃,却没留心看风景,更没注意到被她打发去西殿内室伺候的揽月正捧着一件绣春花披风想要递给她。 “娘娘。” 摘星开口将她唤回了神。 她思绪归位,一抬眼见几人都在看着自己,做工精致的披风已经递到了自己眼前。 慕笙笙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揽月这是想讨好自己,指望着在自己跟前得脸。 只是这季节实在不是穿披风的季节,她难不成将自己当成了风一吹就跑的病秧子? 揽月此举说不上是细心用错了地方,还是特意来楚寰面前刷脸。 慕笙笙有些不高兴了。 “你觉得现在需要用这个吗?” 她语气不算客气。两人身份有别,她也实在不需客气,可揽月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抬脸,立刻就有两串泪滚珠一样落了下来,顺着细腻瓷白的面颊,惹人疼爱的紧。 这是到她面前来勾引她的男人了? 慕笙笙气极,顿时后悔,早上不该采用迂回之术,就该直接将这丫头发落了。 但此刻她已经将这丫头收到了自己房里,若为着这么点小事发落,只怕外面会传她善妒,对楚寰、对她自己都不好。 都是楚寰惹出来的事。 慕笙笙悄悄瞪了楚寰一眼,转而缓和了面色,道:“看你身子单薄,想必是怕冷,这披风便赏你了。” 揽月立刻千恩万谢。但谢了恩却不走,只跟在楚寰和慕笙笙身后,时不时晃悠一下。 楚寰呢,无端被瞪了一眼,却不明所以,只能归结于小女子情绪多变,两人游了一圈园子且不提。 回到西殿,粉黛和宝禄又开始收拾院子里的杂物,慕笙笙同楚寰去了东殿看字画,摘星被打发了回来,走进院子里时,瞧着一旁的揽月十分碍眼。 她身上穿着桃红色的对襟小褂,虽是与王府众人同样的式样,但她非要将那纤腰处的系带绑的死紧,衬的细腰翘臀,更有那鼓鼓的胸脯也凸显了出来,旁人都将衣领拉的密不透风,她偏要露出一点细嫩的脖颈肉来。脸上细细画了精致的妆容,身上花香阵阵,瞧着就不是安心当丫鬟的。 摘星看着她这副样子来气,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将这丫头弄到眼皮底下来讨人嫌。 若是宸王殿下真的有意将这丫头收做通房怎么办?娘娘如今刚刚嫁入王府,还没有一子半女傍身,若是早早有了妾室,只怕以后娘娘要吃苦。 她越想越气,手上拿着瓷盏没当心,便磕碰了到了门框,瓷盏倒是没什么事,她伸手去挡,将手指蹭破了一块皮。 “呀,怎么回事儿。” 粉黛一抬眼正看见她捂着手指,连忙上前查看。 “你也太不当心了,快放下吧,我和宝禄来弄,你快去上点药。” 粉黛替她吹了吹,皱眉道。 摘星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没将自己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时抓了粉黛的手,将她拉到院子里的僻静处,神色郑重,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粉黛被她问糊涂了:“什么?” “姑娘啊,有些不对。昨夜是姑娘初入王府,怎么今日像没事人一样……” 粉黛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姑娘好好的不好吗?” 摘星见她不懂,有些着急,脸也红了,毕竟是大姑娘家。但为了自家姑娘,她只得忍着羞臊,直言道:“昨夜是姑娘和王爷的洞房夜,你怎么还不明白……” 被她这样一说,粉黛立刻明白过来。 慕家大夫人没教她们这些,是姜家夫人将她们拉到一旁说的,说姑娘初次承欢后会受些苦,第二日要她们细细照看不可劳累。可如今,姑娘好好地啊…… 粉黛登时也红了脸:“你是说,姑娘和王爷,没……” 摘星见她明白了,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心头更惊慌了起来,这可不行。 姑娘和王爷没圆房,若传出去,会为人非议的。 她定了定神,也顾不得多害羞了,拉了粉黛的手,道:“揽月明显没安好心,王爷又不肯同姑娘……,” “哎呀,总之,这种事情姑娘抹不开面子,咱们不能让姑娘被耽误了。” 当即,她脑子里绕过无数念头,附到粉黛耳边,将自己想法一一说了。 粉黛被她的想法惊了,然而想想姑娘所面临的困境,这毕竟是为了自家姑娘好,还是应了:“……好。” * 夜里,幽风浮动。 楚寰照旧来了西殿。 换下了白日的红服,他穿上了素日里爱穿的月白色云锦袍,因着是在自己府上,所以少了点锋利,多了些柔和。 进门时,摘星目光躲躲闪闪,不知在想什么,楚寰没做他想,只以为她还没适应自家姑娘已经成了人妇,便径直走了进来。 内殿里,水雾缭绕,暖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将人的呼吸都堵滞了一瞬。 四扇屏风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楚寰呼吸一颤,立时便明白了方才摘星的神色躲闪是为何。 下腹处顿时浮起一阵燥热,他屏住了呼吸,乌黑的瞳仁骤然明亮,透过细丝线钩织的屏风看去,朦胧烛影跳动下,依稀可见一抹牵魂夺魄的玉白娇影。 门扉轻动,发出“吱呀”一声。 慕笙笙正在内殿沐浴。 用过晚膳后,楚寰说要去书房看看,慕笙笙本来是打算去静室沐浴,可摘星说今日人手不够用,静室忘了打扫,便打发人送了几桶水到西殿内室来。 慕笙笙拗不过她,又想着夏日空气热,未必会有多潮湿,便答应了。在江州时养成的习惯,她沐浴时不喜人伺候,上一世到了王府后,更有楚寰总爱在她沐浴时时刻作乱,闹得她脸红羞愤,就更要屏退众人,所以她只吩咐摘星在门口守着。 此刻听到门扉关合的声音,慕笙笙以为是摘星进来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情,正好她此刻够不到顺发的花蜜,便没多想,开口唤道:“正好你来了,帮我把花蜜拿过来。” 女子被温水洗涮过的身体正放松,发出的声音透了些娇憨,更因为未设防,那其中的妩媚之意便未加修饰,直直地落在楚寰耳里。 如同一颗碎石落入宽阔海面,未见汹涌,却闻汹涌,将他原本平静的心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未做迟疑,抬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摘星:王爷不肯同姑娘圆房! 楚寰:莫要空口造谣!!! 粉黛:咱们得助一臂之力! 笙笙:我谢谢你们。。。 最新评论: -完- 第82章 失控 室内水汽氤氲,空气中浮动着丝丝缕缕的梨香,清浅撩人,女子的娇影被烛火投影,落在椒墙之上,只一个暧昧的轮廓,便让早已沦陷的心不能沉寂。 念着那软玉温香,步伐更快了些。 大约是这寂静让慕笙笙提起了些精神,本该两三步就走到的地方,却没有传来脚步声。 空气一时冷结,仿佛有熟悉的些危险气息缓缓逼近。 慕笙笙警醒了些: “摘星?是你吗?” 女子的声音传到楚寰耳边,声音拔高了些,带了点下意识的防备。 楚寰如梦初醒,自己刚才竟要趁人之危? 脚步停在原地。 定定地望着屏风后的那道玉白色倩影,他开口,嗓音带了些沙哑:“要叫摘星?” “哗啦啦!” 他这一答话的威力可算不小,里面的木桶登时传来大幅度的水声,慕笙笙连忙将自己隐在了花瓣下面,热汽熏的一张脸通红。 按理说,上一世她与楚寰早已做夫妻多年,可重来一世,慕笙笙仍旧觉得羞窘,知道外面的人是楚寰时,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 “咳咳,你怎么进来了?” 她一时糊涂,这样的话就不经大脑说出去了。 好似全然忘了他们已经是夫妻,举止亲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乌涔涔的眸子霎时阴沉下来,这些日子的清明瞬时都不见了,仿佛被触了隐秘的痛处,平时装出的温良通通消失不见,目光登时危险了起来。 原本已经停住的脚步又动了起来,这次,他没有迟疑,只片刻便走到了屏风后。 “哒哒”的脚步声异常清晰,一时间慕笙笙好似知道了楚寰在气什么,前世的诸多过往此刻清晰地浮上脑海。 他最厌恶自己不在意他,每每这时,慕笙笙便十分害怕,因为那时候的楚寰十分危险,且喜怒不定。 她没法去安抚那样的楚寰,而那时的他也不需自己的安抚,他只会选择最简单的方式惩治自己。 许多记忆涌上心头时,慕笙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藏在温水下身躯微微发抖。如果这时候楚寰又像上一世一样…… 慕笙笙眼底划过一抹痛色。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如今的楚寰,如果上一世的一幕幕重演……她几乎不敢去想。 脚步声已到了近前,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绕过那扇屏风。 待要再向前迈一步时,两人的呼吸都好似停滞了。 烛火摇动,呼吸浅浅。 “啪!” 一个灯花爆开,将两人的心绪惊起了一丝涟漪。 楚寰的眸色恢复清明,最终,他控制着自己停住了脚步。 屏风后的人止住了身影,顿了片刻,他转身离开。 木门“吱呀”一声,外面似乎有说话声,不多时,轻浅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是摘星。 好似全身的劲儿一下子用尽了,慕笙笙骤然失了力气,半倚在木桶边缘,呆呆地望着浮动的水面,甚至忘了自己叫摘星是为了什么。 “娘娘。” 摘星拿了花蜜上前,站在她身后为她梳拢头发。 清香的桂花蜜,是慕笙笙自己调的,湿发后在发尾涂匀,静止一刻钟,再以温水清洗干净,若是能长久遵照此法,便能将青丝养的柔滑润亮。 往日最令她感到舒适的环节,此刻却没什么心情。 摘星刚刚将桂花蜜取出来帮她涂匀,慕笙笙闭目静待,忽然想起方才楚寰进入内室时如入无人之境。 微微蹙眉,问道:“方才王爷进来时,怎么没人支应?” 摘星为她涂着花蜜的纤手一顿,随即立刻跪下:“娘娘恕罪,奴婢,奴婢……” 她神色惊慌,显然是有事瞒着自己。 慕笙笙揉了揉眉心,一时心头杂乱,但她最见不得旁人动不动就跪下认错,况且摘星是她贴身侍女,她若是有什么事,自己也难辞其咎。 当即开口:“好了,别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 好在此刻门窗紧闭,没有旁人能窥见这幅画面。慕笙笙也不急着让她回话,先擦拭干净了身体,换了一件轻薄的蚕丝中衣,慢悠悠坐在铜镜前绞干头发时,她才问道:“你故意引王爷进来的?” 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最初以为进来的是摘星,开口叫她拿花蜜时,楚寰反问了一句“要叫摘星吗”,说明他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内室沐浴。 而今日是摘星告诉自己净室不能用,又一直守在内殿之外,楚寰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事已至此,摘星也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似乎闯祸了。 方才宸王殿下离开时,虽然还秉持着一贯的雅正,但容色间却肉眼可见的冰冷,此刻姑娘也面含愠色…… 摘星道:“娘娘,奴婢……奴婢以为您与殿下不睦,所以才自作主张……” “娘娘要打要罚,奴婢没有怨言的!” 她自知自己做错了,倒是认罪极快。 慕笙笙叹了口气,也猜到了她这样做的原因。 虽说她初心是为自己好,但自作主张是做奴才最忌讳的,往后她们一举一动都是宸王府的脸面。 慕笙笙心道也是时候敲打她们一番了,便沉了沉面色,郑重道:“摘星,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摘星没想到有这样一问,她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此刻但见姑娘面色沉沉,便也不敢糊涂答了,认真思索后,道:“姑娘心性坚定,行事从容,思虑周全……” “你觉得我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慕笙笙打断了她夸奖自己的长篇大论,直接问道。 摘星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 自家姑娘聪明狡黠,且心性坚定,自从回京后,遇险无数,但一一化险为夷,且从不委曲求全。 想到此,她立刻明白了慕笙笙的意思,咬唇道:“姑娘,奴婢知道错了……” 慕笙笙叹息了一声: “我知你是为我好,但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等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昨夜之事真如你所想,我受尽委屈,难道我会就此放下?” 她缓缓道:“人活一世,畅快才是最重要的,恩义、仇怨,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包袱。若能报恩报仇,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便做好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 “这话我说给你听,既是想让你明白我,也是告诫你。摘星,若今日你遇见的主子并不是我,而你的主子又因你的好心办错了事,惹了宸王殿下恼怒,她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你呢?你纵是一片好心,但旁人未必肯领情,所以,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慕笙笙的话说的掏心掏肺,摘星眼眶几乎红了:“姑娘说的,奴婢一一都记下了。” “嗯。” 慕笙笙抬眼打量了一番,见室内水汽久久不散,吩咐道:“让人把窗子打开,夏夜里不凉,免得湿闷的难受。” “是。” 她们主仆二人这厢敞开心扉聊了许久,却不知楚寰那处情形如何。 慕笙笙打心眼儿里有些发怵,不敢去触碰现下的楚寰。虽然他那时离开了,但她还是有些犹豫。 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倒了入夜时分了,烛光晃的眼睛疼,慕笙笙端着手上的书看不进去,听着门外传来报时的声音,她披上披风起了身,站在窗前向外看了看。 院子里月光洒了一地清晖,值夜的小厮正守着门,一丝旁的响动也无。 宝禄隔着门禀报:“娘娘,东殿还没熄灯呢。” “嗯。” 心绪一时纷乱不宁。 慕笙笙又等了半晌,终于开口:“摘星,你让粉黛把我制的香送去。” 她突然想起上回楚寰朝她要过香囊,她早已经制好了,但事情杂乱,一直没有送出去,正好现在送过去。 摘星出去吩咐了人,推门重新进来时,看到自家姑娘正托腮伏在红木桌上,莹润的双眸盯着眼前跳动的的烛火,一点点光亮在瞳仁中跃动,仿若不谙世事的精灵。 她托着腮,白皙的皮肤覆上了一层暖黄色,螓首垂着,无端地有些落寞。 摘星还从没见她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一时愣了愣。 西殿寂静如空屋,只有一点暖黄色的烛灯影晃动,才让人知道这里尚有人住着。 慕笙笙的眼皮已经支不住了,看了看外面已经月上中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神色如常,道:“休息吧。” 摘星立马帮她打起床幔,安置被褥。 她这厢刚刚放下床幔,外面却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不多时,月白色卷云纹的俊逸身影带着一身夏夜清凉步了进来。 甫一进来,先皱了皱眉:“湿气这么重。” 摘星见状,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马上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退了出去。 楚寰不发一语,径直走到床榻边,开始脱鞋和外袍。 他立面穿了一件月白色中衣,显然也是沐浴过的,发角还未干透。 慕笙笙已经躺好,见状支起了一点身子为他腾了点地方,眨了眨眼:“许是水雾还没散,一会儿就好了。” 吹熄了烛火,男人翻身上榻,炙热强壮的气息登时将她围绕了起来。 楚寰不客气地卷过了她的身子,搓揉了两把,将她娇小的身躯笼罩在一方天地内,薄唇寻着她的耳际呼吸,沿着细嫩的颊边肉一路探寻至樱唇,粗重的喘息浮动于锦帐里,细嫩的樱唇承受着急风骤雨,清浅的呼吸渐至失控,直把慕笙笙一张俏脸憋的通红。 半晌过后,他附在她颈边,温热的呼吸透过耳膜鼓动着,恨恨道:“再敢这样,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作者有话说: 捂脸逃跑……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83章 再入梦 夜凉如水,梨香满室。 月亮躲进了乌云后,藏起了羞红的脸庞,一室清晖散尽,只余阵阵暗香于帐内。女子瓷白的面庞浮上了一层绯红,水眸雾气氤氲,眼尾被泪意逼迫地发红,无辜又勾人心魄。 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樱红唇瓣,在用力的搓.揉.吮.吸下仿若唇脂散开。罪魁祸首却眸色渐深,紧盯着女子娇媚的面庞。 方才的几番折腾,她的中衣领口处已经散开,露出了一片白皙锁骨,渐至深处,似乎可以窥见更美妙的春景。 “王爷……” 她的声音也娇滴滴的,带着点退缩和怯意。 本想就这样放过她的。 楚寰捏着那把纤腰,再三克制后,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今日且放过你。” 低沉暗哑的嗓音,显然尚未餍足,但却克制收敛住了。慕笙笙如蒙大赦,立刻伸手捂住了面颊,只露出一双水眸来,含糊道:“那就……快睡觉吧。” 声音带着十足的娇气,她自己却不自知,仍然用一双无辜的眸子看着自己,似在求饶,可殊不知这样的情态落在男人眼里,犹如最猛烈的催.情.药。 楚寰几乎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再次俯身而下。 床帐晃动了一下,他松开了制着她的大手,翻身至榻内。 慕笙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高大的身影再次侵袭而来,将她圈在了怀里。 “我真的好委屈啊。” 嗓音带了些沙哑,毛茸茸的头颅在慕笙笙颈窝里蹭了蹭,似乎是在控诉。 慕笙笙从没见过这样的楚寰,手足无措,犹豫了半晌,只得拍了拍他的头,哄道:“对不起啊。。。” 她这话出口,怀里的人倏然抬头瞪着自己。 ??? 她又说错什么了? 但见那张娇美的小脸上露出些迷茫,便知她完全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楚寰负气,翻过身不理她了: “睡觉。” 抬掌挥灭了烛火,内室终于陷入一片沉静中。 慕笙笙悄悄松了口气,拢了拢身上的锦被,一整日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身侧人不多时就传来了清清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十分规律。 待她熟睡后,楚寰转了回来。 夏日里,床幔用的是细软薄纱,并不挡光,隐在云后的月牙一点点现出身影,将银色的光晖镀了进来。 皎洁朦胧,落在女子瓷白的面颊上,添了一丝清灵之美。她兀自熟睡着,樱红的唇瓣偶尔动两下,娇憨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鼻息间拂动了几下,登时引来睡梦中人的不满,浅浅“哼”了一声,噤了噤鼻子。 梨香萦绕整个床铺间,仿佛将一园梨花拥了满怀。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楚寰无端地想起了那日的梦境。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她,更不知慕家有一位二姑娘。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梦境中的血腥气仿佛仍然环绕在身侧,连那梨香带来的旖旎都冲淡了些许。他盯着那熟睡的面容,只觉面前的女子仿佛一团迷雾,让他着迷,又让他害怕。 这实在是陌生的情绪。自他十几岁上战场领兵开始,便再没有过那种害怕的情绪了。 院子里打起三更天的钟声时,楚寰终于陷入了梦香,梦里姝色妍丽,娇娇地冲他笑着。他十分开心,却仍旧压下了唇角。 恍惚间,竟分不清梦里的究竟是不是她,同样的面容他自然识得,可那笑容不像是她,也不像是对着自己。 他的意识抽离,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他和另一个慕笙笙,痴缠恩爱,却又总是如隔云端。 梦境里的自己不高兴,她在身边时不高兴,她不在时也不高兴,一颗心仿佛破损的风笼,鼓动着,刺痛着,眼看着她刻意为之的亲昵讨好。 却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 最清晰的一个念头,如果挑破了,那自己会永远失去她。 楚寰惊醒,呼吸粗重。 望着床顶的雕花梨木,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慌忙去寻身侧的人。 娇憨的面容仍在,依旧睡的香甜。 楚寰松了口气,掀开了锦被,再度将她拥入怀里。 * 浅金色的阳光一点点在蔚蓝天际铺散开时,慕笙笙从睡梦中醒来。 这一觉睡的香甜无比,起床时连脸蛋都透着健康的粉色。 睡得好,心情也好,慕笙笙慢悠悠踱步到东殿时,楚寰刚刚从校练场回来。纯银色铠甲尚未卸下,满身的露水寒凉。 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的很多个清晨,慕笙笙看见他回来,便起身习惯性地想为他解束带。 但指尖落在腰际那冰冷的盘扣上时,他们两个人都愣了愣。 那盘扣隐的并不深,但却在铁甲布衫后,这一世的自己刚刚嫁入王府,怎么会如此熟稔地寻到他的腰际盘扣。 楚寰眸光沉沉,看见她的动作时下意识一愣,昨晚的梦再度浮上脑海。 下一瞬,她仿佛被烫到了似的缩回了手,抬头冲他笑笑:“王爷今日怎么一早便去校练场了?” 她脸上的躲闪太过于明显,楚寰想忽视都难。 然而他压下了心头的疑问,抓过她的手放在了方才她差点触及的盘扣上,示意她帮忙。黑眸紧盯着她的动作,眸光闪了闪,答道: “多事之秋,做些准备。” 素手摸到了那冰冷的盘扣,并不灵活地打开了那关口,摸索着卸下了腰间束带。 慕笙笙始终垂着眸,脸上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 早膳已经摆上了桌,银耳桂圆羹配两碟小菜,形状可爱的糕点摆了三盘。 楚寰简单收拾过后换了一身家常的袍衫回来,两人依次坐下,方厅里气氛却有些古怪。 慕笙笙用着汤羹,也感觉到了这奇怪的氛围。想到楚寰今早似乎情绪不太高,难道是边疆要起战事? 她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大燕国举国来袭前,大夏国情稳固,据她记忆里,那还要再过七年。可楚寰今日一早便去了校练场,难道是有旁的事情? 这一世楚宣行事屡屡碰壁,说不准会另辟蹊径,还真是不得不防着些。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目光从对面那人面上流连又离开。 楚寰不是瞎子,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犹豫。 放下了手中的银箸,他道:“有事?” 大夏女子地位不低,但仍然有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这条也同样适用于王府。 其实她身为王妃,是可以与他商量的,但上一世她几乎从未与楚寰探讨过政事,所以并不清楚他对于此怎么看,是否在意此事。 慕笙笙犹豫时,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本想活得自在无拘无束,可还是不免陷入为他人情绪所困的地步。 她不再瞎捉摸,直接开口问道:“近来国情不稳么?怎么休沐日还要去校练场?你今早几时离开的我都不知道。” 楚寰“哼”了一声,心道你睡得倒是香甜,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昨夜的奏本提到,大燕国自拓跋弘来京后,便悄悄厉兵秣马,从南蛮之地雇佣了不少镖客,押运的都是大物件儿,不知是否有起兵戈之心。今日去校练场巡视一番,鼓舞士气。” 南蛮荒凉,但敢死拼杀之辈尤多,更有各种奇门秘药,算得上是法外之地。大燕国竟然牵上了南蛮的路子? 慕笙笙眸光一动:“不能截下来吗?” 她丝毫没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聪慧和咄咄野心,更没有像寻常女子一般,提到这种血腥事便害怕退缩,这倒让楚寰皱了一早上的眉松开了些许,与她认真探讨起来。 “他们走的是水路,南蛮人手段多,更不乏武力佼佼者,若是毫无准备便去截货,反而容易吃亏。况且那处不隶属于任何国家,不好掌控。” 他眸间确有许多担忧,感慨道:“大夏世家多,这些年重文轻武,礼俗风化自是日渐繁盛,但没有良将良兵,兵力上很吃亏。” 楚寰说得确然是实话。 重来一世,慕笙笙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大夏重文,世家更愿意培养读书人,注重风骨。这些年靠着通商和国富才在九洲占据一席之地,可他们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却不善征战,难免会被例如大燕国这等狂蛮之徒盯上。 群狼环伺,一只美味的肥羊,毫无反击之力,被拆吃入腹是早晚的事。 慕笙笙记得,上一世楚宣登基后,狡兔死走狗烹,虽然在之前靠着楚寰领兵解决了大燕国,但也偶有外国来犯,帝位坐的并不踏实。 没想到如今楚寰便已经意识到了兵力不强的问题,慕笙笙心中动容,若是楚寰登临帝位,定能整顿军队,重振大夏国风。 两人默默用膳,一时谁也没开口。但楚寰余光注意到慕笙笙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目光中的期望和憧憬太过明显,楚寰被她看的有些无措。 摸了摸下巴,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慕笙笙被他叫回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笑笑:“没有。”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你前仆后继。”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主子。 作者有话说: 楚寰:……谢谢,但是好人卡就不必了。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84章 回门日 * 大婚第三日,新娘子要回门,这个规矩上至公爵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宸王府也不例外。 清晨,慕笙笙还未起床时,王府的下人就打点好了回慕家的车驾和礼品箱子。 这一世吸取了经验,慕笙笙在第一日便杀鸡儆猴,给了王府下人脸色瞧,所以即便她还没急着接手王府中馈,府中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犯上作乱。 摘星将府中人备的回门礼单子呈上来时,鎏金的封印完好无损,显然是没有人动过。 慕笙笙看了看礼单,没说什么。瞧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捧着铜盆的揽月,招了招手:“你来为我梳头。” 揽月闻言兴高采烈,放下了手中的铜盆,低眉顺眼地站在慕笙笙身后为她顺发。 “回门礼是赵嬷嬷置办的,差事办的不错。”慕笙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地道。 揽月急忙弯腰:“多谢娘娘夸赞。” “王府还有许多需要打点的,粉黛脱不开身,你和摘星同我回门。” “是。” 得了这样的殊荣,一旁王府的其余丫鬟或羡慕或鄙夷地看着揽月。 谁都知道她心比天高,来西殿后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却是半点粗活不干,要么推拒身子不爽利,要么就说干不好,只一门心思想着办法往王爷和王妃身边凑。众人都看破了她的算盘,一边瞧不起她,但看见她得了新王妃的青眼,又一边十分艳羡。 谁不想一步登天,混个主子当当? 眼瞧着揽月这样空有一副长相的人是要成为王妃心腹了,她们心里都有些不服。 慕笙笙坐在铜镜前,模糊的光影落在其上,将众人的神色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她并没说什么,只淡淡垂下了眼睑,仿若什么都没注意到一般。 回门这日的早膳有特定的规制,方桌上精致的瓷盘摆放的整整齐齐,楚寰照旧一早去了校练场,回来时先去了净室,沐浴焚香后才来了方厅用膳。 俊面清朗,一身暗金纹圆领常服,腰间束黑底金纹宽带,白玉冠莹润透亮,矜贵雅致。 他身上萦绕着清幽浅淡的香气,甫一靠近,慕笙笙便闻出了是自己做的香包的味道。 胸腔中好似丝丝缕缕的水流涌过,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莫名。 慕笙笙还没来得及抓住这种感觉,身侧穿着鲜嫩粉衫的揽月走上前来,芙蓉面,樱桃嘴,柳腰纤细,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掩在衫子里,将露未露,尽是风情。 方才心头的莫名感觉倏然散尽,慕笙笙别开了眉眼。 明明是自己一手安排的,可还是觉得怪怪的,她闷头用膳,心道大约是占有欲作祟。 揽月在殷勤地给王爷王妃布膳,纤细的柳腰拧着,好似一条柔软的青蛇。 一般世家大族,就算要抬妾室,也通常是在主母有孕后,怕旁的妾室分走宠爱,这才给身边的丫鬟开脸。可新王妃刚刚嫁入王府,王爷整日流连于西殿,可见感情极好,偌大的府上更没有妾室、侧妃,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一旁的众人看着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众人云里雾里,楚寰却另有所觉,他抬眸望向对面的女子,只见她粉嫩的侧颜,故意别开了头,似乎不愿看到这一幕。 说不清心里是怒气居多还是无奈居多。楚寰明知她是另有计划,想借此发作,可也猜不透她真实想法,如同众人一般云里雾里。 只觉自己似乎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助着她大杀四方。 清晨空气清凉,日子越往夏日走越见热,慕笙笙原还让摘星备了一条蚕丝披帛,此刻看来也用不上了。 夫妇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上马车时,楚寰看见一旁随侍的人换成了摘星和揽月,长眉不满地拢了一下。 两人坐定,马车启程,楚寰才缓缓道:“不知道的,怕是以为王妃是要上天去做神仙了。” 马车的窗口侧帘半敞着,慕笙笙去看楚寰,正看见他眸光从窗外随着快走的摘星揽月身上掠过,然后不满地看着自己。 她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是不高兴自己将揽月带在身边,这才拿她们两个的名字做筏子来讽刺自己。 摘星、揽月,慕笙笙也觉得好笑,若要旁人听了,真的会以为自己心比天高,是要上天去做神仙了。 因寻到了一丝乐趣,慕笙笙对他的阴阳怪气并没有太在意,反而笑着回了一句:“若妾身能做那神仙,定然第一个渡王爷。” “只羡鸳鸯不羡仙,”楚寰淡淡道:“本王六根不净,做不了神仙。” 说着,一双黑黝黝的瞳仁睨着她,眸底光影闪烁,意味儿不言而喻。 油嘴滑舌,慕笙笙干脆不理他。 宸王府的马车一路缓行,后面跟着仆妇小厮无数,大红色的木杠架着描金红漆木箱子,场面宏大。 一队车马护卫,直往积英巷慕家而去。 慕府上。 众人都知今日是二姑娘回门的日子,慕垂远一早起来就同宋氏点上了两炷香,念念叨叨祈求的是二姑娘夫妇恩爱举案齐眉,可心底想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更别提一旁宋氏虽是神色肃穆地敬上了香,但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老夫人一早便让花妈妈领着府上的婆子出门采买打点,将回门礼数布置的周全细致。自打宋氏惹了慕垂远不快,又有芳姨娘在一旁扇枕边风后,逐渐地,宋氏就失了大半的管家之权,宫里的宋贵妃、外面的曹国公连自己家的事也理不顺,自然也就没人能过来给她撑腰了。 因此,慕笙笙领着楚寰回门时,慕家的景象看起来还算是其乐融融。 会面布在了花厅里,慕家几房人不算多,但来的全。难得家里有出息的姑娘,他们都想借着楚寰的身份攀个高枝,宋家靠不住,宸王的身份却是比宋家还厉害,更何况慕泽梧、慕泽恒都到了入仕之龄,他二人科举名落孙山,想在京中谋个差事,求谁也不如求宸王殿下。 因此慕笙笙便难得的见到了众人和善的笑脸。 奉茶、听训,一一报告过情况后,宋氏脸上绽开了笑容: “总算回来了,快坐下,你父亲这几日不停地念叨你,直说姑娘从没有离家这么久过,想的紧,你几个弟弟妹妹也是一大早就跑过来等着。” 她说着话,众人面上都乐呵呵地,慕笙笙与楚寰相携坐下,便见一旁慕筱筱站在宋氏身后,一袭水粉色薄纱,清水出芙蓉般文雅不染纤尘。 她正看着慕笙笙,脸上也挂着柔软的笑意。 慕笙笙心头警铃大作,这个姐姐不久前还一副恨不得自己去死的样子,怎么一晃眼便变了副模样? 她兀自疑惑着,却不知慕筱筱看着她心头如刀割般钝痛。 矜贵雅致的男人站在慕笙笙身侧,谈笑间端方有礼,俊眉星目,长身玉立,看向慕笙笙的眸子带着点浅浅的与旁人不同的亲昵,两人站在一起时,仿佛整个花厅都失了颜色,只余他们耀眼夺目。 慕筱筱看着,脸上未见旁的神色,可掩在袖袍中的帕子在自己手心,几乎被自己的手指绞出了丝线。 她恨极,只因不久前她才知道,原来那日宫中,太后寿辰上,都是因为慕笙笙的阴谋诡计,才使得自己错过献舞的机会,让慕笙笙先在宸王面前得了脸。 如果不是慕笙笙心思狡诈,或许此刻站在这个男人身侧的就是自己,享受众人瞩目和艳羡目光的也是自己。 是慕笙笙耍诡计,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然而却只能强忍着。 花厅里摆了六扇屏风,通墙顶的古铜色花架上间隔着摆着碧绿的盆栽和花瓶。慕笙笙记得这个花架之前还没有,想来是近日新添的。 众人依次落座,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宋氏和几房夫人问了些府上的事,当着楚寰的面,谁也未敢问太细,不过是无话找话罢了。 侍女捧着茶盘上前奉茶,其中一个捧了黑底描金的托盘,里面并排摆了两个青瓷花纹的盖碗,奉到了慕笙笙和楚寰面前。 宋氏忙解释道:“你大姐姐知晓你今日回来,猜你定然想家,便亲手给你们夫妻两个煮了茶,快尝尝,是你最爱的碧螺春。” 天青色的花纹素雅,氤氲热汽从边缘处溢出,看得出是刚刚煮好的茶。 若是真为了自己思念家里,那做一盏便是了,新妇回门,谁也不会为了一盏茶而说慕家不敬宸王。可慕筱筱偏偏做了两碗,还特意用了碧螺春。 没错,慕笙笙不爱喝碧螺春,爱喝碧螺春的是楚寰。 她勾唇笑了笑,难为她们废了这么多心思打听楚寰的喜好。 真是有心了。 慕笙笙抬眼扫过慕筱筱的面庞,后者注意到她的目光,持了笑意望过来,柔柔笑道:“二妹妹从前最喜欢喝我煮的茶了,我想着你们夫妻不能厚此薄彼,便煮了两盏。”她给自己找好了借口,顿了顿,又道:“是了,妹妹如今做茶功夫早就青出于蓝,我却还记得妹妹小时候的喜好,却不知去了宸王府后会不会嫌弃姐姐的手艺。” 作者有话说: 笙笙:好一碗清新的茶! 最新评论: -完- 第85章 跋扈相 这话说的实在是极有水平,慕笙笙听着,觉得她这个大姐姐比面前这碗茶汤还要清可见人。 一句“青出于蓝”,自己在京城闻名的点茶之技便成了从她那里偷师的。而她做足了卑恭的姿态,这茶自己若不喝,那便成了攀附权贵后看不起长姐的小人,既能衬的慕筱筱的大度,又折损了自己,在楚寰面前总归是不好看。 而自己若喝了,那便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慕笙笙预想过回府后会受些刁难,却没想到慕筱筱竟想姐妹共事一夫。自己记得慕筱筱上一世嫁给楚宣时已经二十有三,尚且不急,如今怎么如此急切? 明眸流转一周,又落回到面前的盖碗上。 慕笙笙没有动手去接,楚寰也没有。 她看着宋氏和慕筱筱脸上期盼的笑容,顿了顿,换了个话题:“听闻近日忠毅伯夫人想为他家幼子求一贤妻,登了慕家门两次,是有意于大姐姐?” 说起这个,慕筱筱脸色明显不快。 忠毅伯阮家确实是世袭的爵位,论起家世来比慕家要繁盛些,但一来忠毅伯府家中四子均未入仕,二来家中有四子,大的三个都已经娶妻生子,只有阮四郎,已经过了二十五,却仍然逗鱼打鸟,整日不思进取。世家匹配的贵女都看不上他,他家夫人这才求到了慕家身上来。 还说什么,慕家二姑娘美名才名在外,想来其余的也是不错的。似乎将她们当做萝卜一样挑挑拣拣,想想就生气。 她心中怨愤自己命运不如慕笙笙,所以没有去细思这门亲事。 只觉得忠毅伯夫人是认为自己家儿子无能,这才故意放高姿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心里将自己直接比做了天鹅,便连那位阮四郎的面都不想见,一门心思想在宸王面前与慕笙笙争个高低。 听了慕笙笙的话,慕筱筱心里冷哼一声,认定她是有了危机,这才故意不碰那茶,还提起自己的婚事来,生怕宸王也看上了自己。 眼见她有了惧怕,慕筱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再接再厉,柔柔道:“姻缘一事,实在要讲个缘分。妹妹初回京城,便得了宸王这样的良婿,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而我呢,在京城居住十数年,始终没有得遇良人,想来还是缘分未到。” 慕筱筱凄凄惨惨诉了一番衷情,继而道:“妹妹快尝尝那茶,凉了便失了味道了。” 她先前已经探听过宸王喜好,知道他喝茶爱加一分盐,此番颇废了些心思,有自信宸王尝过后定会赞不绝口。 她满心期盼着,看着慕笙笙在自己的催促下伸出了手,将那盖碗拿了起来,放在鼻息间,垂首嗅了嗅,继而又放回了托盘里,不客气地道: “姐姐做茶功夫似乎有所下滑,且妹妹不爱在茶里放盐。” …… 慕筱筱僵着笑脸,捏紧帕子,解释道:“那盏是宸王殿下的,妹妹的我没有放盐……” “是吗?” 慕笙笙闻言端起另一盏嗅了嗅:“确实没放。” 她抿了一口,皱眉,点评道:“不好喝。” 说着,十分嫌弃地扔下了手中的盖碗,细眉拧起,仿佛十分忍耐似的,对一旁的宸王道:“……你也别喝了,尚不如府上娘子做的好。” …… 这是实在地没有给慕筱筱在众人面前留面子。 二房三房的两位夫人都憋不住地发出了一点笑声。 慕筱筱的脸飞速变得通红,几乎要为慕笙笙如此无礼的行为发火。然而吃过那么多次亏,终究让她冷静了下来。 如今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名声,慕笙笙不就是想看自己像博平那个蠢货一样癫狂发怒做出悔恨无极的事情么?可她偏不要。 于是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并不为慕笙笙的无礼而露出丝毫的气愤。 楚寰自然看的出这姐妹二人在此你来我往,暗潮涌动,大约这位慕家大姑娘没想到慕笙笙打了这样直的一套拳法,所以一时愣住了。 楚寰觉得好笑,她们连自己的喜好都能打探的一清二楚,可是朝夕相处的妹妹是什么性格却猜不透,可见平时心思并没有往正处用。 此番是她们逾矩在先,想来也不敢去外面胡说,干脆也不管那些人的脸色。他望向身旁的女子,见她脸色不甚好,想来也是厌倦在此处听她们废话了,便道:“你的院子在何处,先去歇歇吧。” 他眉目柔和,语意温存,外人看来显然是新婚情热的小夫妻。慕垂远见状心里不胜欢喜,赶忙道:“对对对,先去歇着吧,午膳时候再说话。” 他吩咐人领着慕笙笙去山月居,本想将自己这个好姑爷留下再说几句,结果人家紧跟着就走了,连他开口的机会都没给。 慕垂远咽了咽口水,吞下了到嘴边的挽留,闷闷地怪宋氏多事,尝什么茶。 山月居的景设布置依旧同慕笙笙离开时一样,一花一木都是她们当日栽下的。虽然这一世在此处住了不过三四个月,可慕笙笙却觉得无比亲切,大约是因为在这里的日子她是真真切切在做自己吧。 为着楚寰方才护着自己,还摆脱了无趣的寒暄,慕笙笙心情颇好,走到山月居院子外时,指着不远处绿油油的小菜园给他看:“那是我家五堂妹种的,我刚回慕家时,大夫人刁难,我便让宝禄去她菜园里摘菜,把她气的日日来我院子里讨债。” 摘星闻言笑道:“五姑娘那哪里是讨债啊,分明是馋姑娘的手艺,日日都来混些吃的罢了。” “哦?” 说到这里,楚寰挑眉:“你的手艺,我怎么还没有尝过,都便宜了旁人?” “宸王殿下也太霸道了,娶了我二姐姐便将她霸着,不许旁人见了吗?说了两句话就将人带回院子里了,如今连堂妹也被称作旁人了。” 他们两个耳语了不过几句,便传来了愤愤不平的声音,慕笙笙不消回头,便知是慕雪瑶来了。她乐得见楚寰吃瘪,助攻道:“好了,我这五堂妹可是厉害角色,当年我欠下的债,如今宸王殿下来还吧。” 三人玩笑了几句,楚寰就借口去园子里转转,将空间留给了她们姐妹两个。 进了院子里,摘星重新烧了茶,慕笙笙捧着喝到口中时,一路的乏渴才算是消散了。 慕雪瑶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容娘的兰皋轩近日生意不错,在她的投入了一笔钱后,也有了些丰盈,于是容娘重新选了地段,在城东选了一个小铺子,准备先在那里开个分店。 对于这个想法,慕笙笙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兰皋轩的衣料配饰在京城都算得上上佳,若是开在城东,来往贵客不绝,再加上她们平时做些宣传,定然能在京城挣出一个名号。 不过慕笙笙还算清醒,自己投进去的钱虽然不少,但远不够在城东选地段儿的。追问之下,才知道慕雪瑶也看中兰皋轩,将自己的小金库都投了进去。 “我是看透了,不打算嫁人的,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原本是打算留着,待父母百年之后自己出去买个庄子住,但如今我觉得二姐姐的想法更好,若是兰皋轩能水涨船高,我的庄子岂不是可以更大些?” 她托腮,手指在桌面上点点,一脸憧憬。 慕笙笙见状,也没去说什么“譬如万一兰皋轩没有如她们所料一般生意兴隆该怎么办”这样扫兴的话,她坚信兰皋轩能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衣衫铺子。至于嫁不嫁人这件事,作为活过一次的人来说,嫁不嫁人也不过是一种选择,任何人的选择旁人都无权利去置喙,只要自己不后悔便好。 她和慕雪瑶一样憧憬这个地方能给她们的未来带来更多可能。 两人说了许久话,不多时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慕雪瑶知道宸王是碍着自己才离开的,也不好在这里待许久。将容娘新出的绣样给慕笙笙看过,便打算离开了。 临走前,她突然想起一事,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句,便道:“二姐姐,嗯……我觉得四姐姐最近似乎不太对。” 慕雪鸢? 慕笙笙蹙眉,想起方才花厅上,似乎慕雪鸢并没有同自己说话。她那时候只顾着和慕筱筱掰扯,倒是忽略了。 现下问道:“她怎么了?” 慕雪瑶简单将三房夫人有意将慕雪鸢许配给中散大夫孙大人之子的事情说了。 “孙家二郎十七岁上便中了举人,今年方十九岁,前途无量,三叔和三婶都觉得是门好亲事,可是四姐姐却死活不愿意。这事情是你出嫁那日定下的,为了这个事情闹了两日了,今日若不是你回门,四姐姐还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呢。” “哦,这样啊。” 上一世慕雪鸢似乎就是许给了这位孙二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才华确实不错,常有人夸赞文采斐然,但许是运气不好,连年科考,屡次落第,一直到楚宣篡权夺位时,他也还是个举子。但她记得慕雪鸢上一世是十分满意这门婚事的,他们两人婚后虽然小争吵不断,但还算是和睦,并没闹出过什么不堪的事,也算是正常夫妻了。想来上一世慕家后来门楣金贵,孙家也不敢薄待慕雪鸢。 却不知道慕雪鸢这一世为何变了态度? 慕笙笙不是大善人,重来一世没必要谁的事情都要插手,既然慕雪瑶提起了,她心里记下了,想着若是有机会就提点两句,神色淡淡,道:“我知道了。” 最新评论: -完- 第86章 吃醋了 慕雪瑶离开后不久,楚寰便回来了。 慕笙笙正垂首拾掇一些当日落下的钗环,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拥住了。温热的呼吸在她脖颈间蹭了蹭,玄色暗金纹的锦袍不知从哪里沾了花香,将慕笙笙做的香包味道都掩盖了,扑鼻而来,险些呛到慕笙笙。 今日府上确实是整肃了一番,但也不至于出去转一圈便被花香味腌了。 慕笙笙直觉他这一趟不简单,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楚寰松开了她,先抱怨起来:“你家园子里四处都是嫣红柳绿,寻常人真是不敢轻易踏足。” 俊眉挑了挑,寒星似的眸子闪烁着些细碎的光,他看着慕笙笙,目光凉凉,又闪烁着一些戏谑。 他话中有话,慕笙笙抿唇,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便打发了摘星和揽月出去。 揽月磨磨蹭蹭不愿走,被摘星硬拉了出去。 门一关,慕笙笙望向他,问道:“是……碰到什么人了?” “你倒是对家里的人了如指掌。” 楚寰寻了圆凳挨着她坐下,话里颇有些讽刺意味。 桌子上放着给他准备的茶,此刻温度刚好,楚寰抬手想去取,然而那瓷白的杯盏却被一只纤纤玉手先一步夺走了。 美人微微愠怒,她翘着唇角,扬起下颌,带着些恼意道:“你若瞧不上慕家,便不要喝我慕家这碗茶,且渴着吧。” 楚寰不由失笑,哄道: “好吧,是我口无遮拦了,王妃恕罪。” 再三告饶后,慕笙笙这才放过了他,将茶水放回了他眼前。 楚寰是真的口渴了,哪有过了家门却不给茶喝的?大约也只有眼前这位做的出来从宸王面前抢茶水的事情。 当下牛饮了两盏,这才同她说起方才在院子里的奇遇。 “似乎是……三姑娘?”他糊涂道:“在外面拦了我,说有关于你的事情要告诉我,怕我被蒙在鼓里。” 慕笙笙纠正他:“没有什么三姑娘,排行为三的是慕泽梧。” 她顿了顿,“应该是雪鸢,我家四堂妹,是三叔家的姑娘。她说什么了?” 今日之前,不,追溯到更久之前,慕笙笙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总之是她从姜家回慕家后不久,便察觉出慕雪鸢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变了。不光不再来找自己玩闹,连在院子里碰到也会垂首装作没看见。 慕笙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不过她喜怒总是不定,慕笙笙没那个心力去同她解释纠缠,只问心无愧便罢了。 却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跑到了楚寰面前来。 “倒是没什么。” 楚寰简洁道:“只是说些本王知道的事情。” 他眸光沉沉,似乎不太高兴。慕笙笙想了想,问道:“是说孟维书的事?” “嗯。” 他抿唇,显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不过慕笙笙没注意,她只觉得自己与孟维书的事楚寰全都知道,况且还是他一手破坏了这桩婚事,若说谁对此过不去,也该是自己不原谅他才对。 所以她接着问道: “你这身花香便是从她那里沾来的?” 未必吧…… “……不是。” 楚寰吐了口气,暂时忽略了那件事。随后又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十分好笑一般,先笑了笑,才道:“我遇见了你大姐。” ……果然。 慕笙笙几乎要扶额,重来一世,难不成慕筱筱是被人下了什么降低心智的药?怎么行事如此离谱不合常理? 在院子里拦妹夫的事情也干的出来?她的教养和风度呢? 姐妹间互相攀比妒忌在大家族里其实是常见的事情,哪家都会有,谁也不会揪着谁家的姐妹说事儿,一般这种情况到了两人都出嫁后也就消停了,年少时的恩怨纠葛说来根本不算什么,日后漫漫时光在京城里一家人还是会互相扶持,相互关照。 可自己和慕筱筱的关系显然同寻常的姐妹拌嘴打架不甚相同,且不论上一世,只这一世,慕筱筱同宋氏污蔑自己私通外男,如今又跑到楚寰面前…… 大约她们两个之间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上一世慕笙笙初回京城时,是真的十分信任自己这个姐姐,所有的心事和担忧害怕都会告诉她,所以才会被她和楚宣害到那种地步。 本以为自己已经百炼成钢,但终究还是凡心肉胎,付出了真心却被人践踏,怎能不痛呢? 压下了心头那点迟来的隐隐约约的痛意,慕笙笙扬唇笑道:“并非是我家园子里嫣红柳绿,而是宸王殿下太招蜂引蝶。” 面前的人眉目俊朗,轮廓似刀削斧刻般坚韧,气度雅致衿贵,便是不论旁的,只这张脸也足够无数人心动了。 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自是漂亮美艳不可方物。楚寰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眼底虽有些浅浅的失落,但却没有任何的不高兴时,一颗心倏地往下沉了沉。 如同原本便溺水的人,看到身旁伸出了一只手,拼命去抓后,却被更深地推入了海底。 楚寰不说话了。 窗棂处送来一阵凉风,将满室的浓重花香吹散开。 楚寰在书架旁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看,本以为她这样的性格,看的会是左传春秋等谋略书籍,结果一翻开: 《嫁给世子后我被宠上了天》 …… 楚寰没有作声,又捡起几本,书名无一例外都是讲情情爱爱的小话本: 与权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青楼女史出逃记…… 没想到他的王妃表面端庄,背后竟然是个爱看话本子的人。这若是让母后知道了,恐怕她二人能坐在坤泰宫不眠不休畅聊一夜。 想到那个画面,楚寰便觉头大,揉了揉太阳穴,装作没看见,忙将书塞了回去。 不多时慕垂远便带人来亲自将楚寰请走了,说是有要事商议。慕笙笙想了想,觉得大约是宋氏对他耳提面命,要他托楚寰给慕泽梧谋个前程。 这种事情楚寰自有决断,她当然不必多开口。 楚寰走后,往日里对她并不亲厚的三房夫人也来了山月居。慕笙笙听来听去,只听出了她也是和宋氏一样的意思,只不过三房大人怕自己面子不够到楚寰面前说话,这才让夫人来求慕笙笙。 慕雪鸢也跟着一起来了。三房夫人说话时,慕笙笙便打量了慕雪鸢两眼,待她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四妹妹许久不来山月居了,今日怎么看着怏怏的?” 三夫人以为慕笙笙生气慕雪鸢的态度了,忙拧了慕雪鸢一把:“这丫头最近忙着亲事呢,娘娘莫怪罪。” 慕笙笙阻止都来不及,只得压下了口中的话,转而道:“定了谁家的亲事?”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见慕雪鸢神色动了动,贝齿咬着下唇,似乎十分不愿提及。 三夫人却没在意,直直道:“是忠毅伯家的四郎,说起来,这也得亏了娘娘得嫁高门,几个妹妹都跟着添光了。” 她笑的谄媚,慕雪鸢的神色却更不堪。 看到此情此景,慕笙笙大约猜到了一些慕雪鸢对自己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若是有这么一个母亲每日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恐怕自己也会不喜。 重来一世,慕笙笙不想无故同慕雪鸢走到两相为难的境地,便试图打破这种尴尬,道:“三婶言重了,四妹妹活泛惹人爱,是自己的机缘造化。” 话尽于此,慕笙笙没再多说。至于慕泽梧入仕一事,含糊地应过不提也就是了。 午膳老夫人照旧安排在了花厅里,一溜儿精致的餐盘摆件儿,色香味俱全。 慕笙笙应付完三夫人后便去了福寿堂陪老夫人说话,此刻便是一同陪她老人家来花厅用膳。 众人随后也一一到来,楚寰与慕垂远是最后来的,他面色倒是轻松,但一旁的慕垂远神色怏怏,看着似乎聊得不是很愉快。 猜也猜到了,楚寰定然不会随随便便卖慕垂远面子,上一世尚有自己糊里糊涂地苦苦帮他做说客,这一世连自己也不予理会,楚寰更不会理会他了。 席上慕笙笙又换了一件藕荷色堆纱叠褶裙,发饰耳饰极尽奢华,被宋氏安排坐在了楚寰身侧,那一身华贵,容光焕发,看着倒比身着雅淡的慕笙笙更像是宸王妃。 姐妹争夫,争的还是妹夫,传出去恐怕要让人笑掉大牙,老夫人不高兴地咳嗽了一声,但宋氏和慕筱筱如同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热切地招呼着。 慕笙笙也不高兴,于是在楚寰去夹菜时不客气地将他盘子里的那块樱桃肉夺走了。 他们夫妇二人可谓是在场的目光焦点,见到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隐含的意味。 二姑娘不高兴了,这是拿宸王殿下撒气呢。 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让众人都呆了呆。 谁都知道是宸王求娶,但宸王何等尊贵之人,又有威名在外,众人以为慕笙笙进府后必要事事陪着小心,恭敬体贴才行。可可可…… 如今回娘家还要将气撒向夫婿,这不是跋扈之相吗? 众人都屏息,等着宸王殿下发怒,一时谁也不敢说话。 只有慕雪瑶看透了一切,照吃不误。 席面上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慕垂远慌了神,生怕慕笙笙惹了宸王不高兴,立刻便想开口斥责。 “笙儿,不可无……”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人前冷清的宸王殿下弯了眉眼,又去夹了一块樱桃肉,放进了慕笙笙面前的小碟子里,用让在座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柔声道: “老夫人着人备的宴果然合你的口味,只是总有让人不喜的人,用过膳我们便去姜家可好?” 最新评论: 【席上慕笙笙又换了一件。。。应该是慕筱筱吧】 -完- 第87章 两相宜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一下子全部陷入了沉寂。 连慕笙笙都呆了呆。 吞下了口中的樱桃肉,慕笙笙看了下在座众人的脸色,回头再看楚寰,见他面上神采奕奕,但眼底却涌动着寒冰。 难道方才慕垂远说了什么让他为难了? 去姜家…… 慕笙笙自然想去姜家,可她没想到楚寰会提出来。 慕垂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楚寰这话中的意思,这不就是以后不认慕家只认姜家了吗? 他赶紧补救道:“今日布席匆忙,恐有招待不周的。可笙儿第一次离家这么久,难免思家,宸王殿下就多担待些许……” 说着,慕垂远拿眼神示意慕笙笙,要她劝服楚寰留下。 慕笙笙低头喝了口汤,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 “并非是布席简陋,”楚寰没打算放过这件事,冷冷道:“慕大人进士出身,礼法教义应是熟知在胸,可家里的诸事却不尽如人意。本王今日不过是在院子里走了走,便沾染了一身花香,若是再待下去,恐怕连笙儿的名声也没法保全了。” 旁人只知慕笙笙出身慕家,却不知她与长姐和继母关系如何,若是慕筱筱和宋氏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情,第一个被拖累的便是慕笙笙。 点到为止,楚寰起身,月白色的锦袍气度尊贵,他睨着身侧打扮的如同天人的慕筱筱,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便率先离开了。 慕笙笙自然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了,她同老夫人和慕雪瑶交好,有的是机会专门探望,万不必在此被宋氏和慕筱筱恶心。 于是她也福了福身,道:“祖母父亲慢用,我们先走一步。” 忽视了慕筱筱几乎想要杀人的目光和慕垂远气愤的吼叫,慕笙笙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宸王殿下要走,慕家人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只敢背后骂一骂慕笙笙,骂她不中用,无法帮衬慕家,却是万万不敢上前拦人的。 所以他们十分轻松地走了出来,比之当日慕笙笙被诓骗回府上时的境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上了马车,慕笙笙才问道:“方才我父亲同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么生气?” 她眉头微微皱着,看得出来是十分担心。 楚寰牵了她的手把玩,面上却并未见轻松之色。 慕笙笙只以为或许是慕垂远托他办的事情十分为难,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马车一路到了姜家。 姜家门庭不大,平时除了两位舅父的同僚上门商议政务,不太有人往来。 以至于宸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时,守门的小厮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似的。 下车时,慕笙笙注意到巷子里还停了一辆挂宝蓝色软帐的马车,守门小厮解释了,她才知道原来是程家兄妹今日正好上门玩耍。 听说自从姜芙的亲事退了后,程晋砚登门的次数频繁,慕笙笙早就觉出这个家伙对姜芙有意,却不知是不是个可靠的人。 这样重要的回门的日子,两位舅父和舅母都没想到慕笙笙会带着楚寰来姜家,因而看到这一幕时都有些无措。 “快快快,快进来,用过膳了吗?你舅父昨日还念叨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却没想到……” 府上众人真心实意地高兴,看到楚寰和慕笙笙相处地和睦时,又发自内心地替她感到高兴。 在慕家已经用过饭了,但是慕笙笙想着楚寰估计没吃好,便又麻烦厨房备了点糕点来。程晋砚和程锦云也在府上做客,原本热热闹闹地,但是程晋砚看到慕笙笙后明显变得不那么自在。 知道他对姜芙有意,有了云麾将军家公子的前车之鉴,大舅母定然会好好考验程晋砚的人品,慕笙笙倒是没打算插手,微笑着同两人打过招呼也便罢了。 姜晗今日不在家,听舅母说起,慕笙笙才知道楚寰保举了他做边陲来访使。 闻听这个消息,慕笙笙惊讶地望向楚寰,他并没有对自己提起过。 上一世楚寰对慕家不喜,自然也不会格外关照姜家姜晗入仕是在后来,寻了个不大不小的文官当着,至于后来如何,慕笙笙并不清楚,只知道在楚宣谋反之前,姜家并没什么起色。 楚寰看到她的神情,只笑笑不说话,待到无人处时,才解释道:“近来边境多战事,父皇的意思是要增设来访使者。” 既是新增的官位,想来是上面十分重视的,姜晗能得到这个位置,于如今不上不下的姜家是件好事。 因而慕笙笙十分真诚地向楚寰道谢:“谢谢。” 楚寰愣了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对她的这个反应不是很喜欢,更不想看她这副模样。于是他冷冰冰道:“不是为了你。任人唯贤,姜晗能言善辩,性子活泛,最适合这个位子不过。且此次保举的不止他一个,日后能走到什么位置,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他态度一时疏离,慕笙笙有些无措。 继而想起早在他们婚事未定之前,姜晗便入了楚寰的眼,想来他二人一见如故,确实是姜晗这一世的机缘。上一世楚寰并未因自己的缘故保举姜家和慕家的人,大约是不喜被人说外戚之故,所以自己刚刚那么说,难免过于瞧得起自己,所以他才生气。 慕笙笙反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感谢有问题,但此时为了这件事道歉又觉得怪怪的,怎么说?难道说“我刚刚说错话了,没有说你任人不唯贤的意思”? 画蛇添足,恐怕越说越糟糕。 正好舅母让人端来了一碗酒酿圆子,说是取团团圆圆之意,被打了茬,于是慕笙笙没再说话。 正好姜誉这个小家伙围着楚寰转个不停,以往最受他喜欢的笙表姐显然失了宠,他如今最喜欢的人变成了表姐夫。 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睛不再盯着自己了,也不往自己怀里扑了,慕笙笙骤然受了冷待,着实体会到了那时姜棠的心情。 两人坐在一处吃瓜果,看着楚寰把着姜誉的手教他拉弓,姜棠悄声道:“这个家里,恐怕就只有姜誉敢指使宸王殿下。” 瞧了瞧四周,她补充道:“表姐,你看,连父亲都躲得远远的。”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舅父站的远远的,端着本书看,但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院子里。 大约是害怕姜誉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 慕笙笙噗嗤一笑:“也不知道二哥和姜誉都随了谁的性子,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大约是随了父亲和大伯父在朝堂上弹劾旁人的那股性子。”姜棠小声道。 于是两人掩唇笑了起来。 在姜家悠闲了一下午,两人待的十分自在,于是又不客气地用了晚膳。只是可惜姜家院子实在太小又没有护卫,慕笙笙担心楚寰的安全问题,否则两人恐怕要赖在姜家住一晚再离开。 当然,这是慕笙笙和楚寰的想法,他们觉得自己这一趟十分高兴,便觉得姜家众人也高兴。殊不知,他们两个前脚刚踏上离开姜府的马车,马车还没走远,姜夫人就扶住了一旁的灰墙,连连幽叹: “哎呦哎呦,可算走了,你们是不知道,我的这个心啊,一直提着不敢放下。” 这话明显是害怕楚寰,有冷面邪神之名在外,又身份贵重,姜夫人自然是提着口气赔小心。 姜大人见她这样,嘲笑道:“瞧瞧你那个小胆子,我看笙儿和宸王恩爱非常,那是你外甥女婿,你怕什么怕。” “呵,你不怕,你不怕你刚才干嘛让我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我……我那是担心晚了路上不安全。” “宸王十五岁就领兵出征了,笙儿跟着他,有什么不安全?” “你你你,我跟你说不通!” 夫妻两个吵吵闹闹地回了院子里,余下的一群小辈也嘀嘀咕咕,无一不是在说今日神仙玉容似的表姐和表姐夫。 只有姜曜心思细腻,在所有人都离开后,独独抓住了姜芙。 他生的文秀孱弱,因为胎里不足,自小身子不大好,不能使大力气,后来便开始练些太极,钻研养生之道,如今已经小有所成了。 “大姐姐,程晋砚最近来咱们家里是不是太勤了些?”他问道。 姜芙提着裙子小步走上台阶,闻言答道:“是啊,锦云来找我玩,她家里管得严,不让她自己出门。” 她说着,心道,若不是程锦云家里实在规矩多,她才不让程晋砚那个坏家伙登门,每次来了都会用那张利嘴把自己气得半死。 端见她神色坦荡,脸上除了有些愤愤之外没有旁的表情,姜曜便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但程晋砚最近来的太勤了,他难道没有别的事可做?程家的女儿来姜家,还需要哥哥陪同? 他越想越不对,心道恐怕自己这个大姐姐傻呆呆地,还被蒙在鼓里,被人骗走了都不知道。 于是他想了想,给她出主意:“你往程家修书一封,就说锦云日日都来,不必麻烦晋砚了,让姜家的小厮去接她。” * 最新评论: 【哈哈哈】 -完- 第88章 回府上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天际点点星光似远方流萤,扑闪璀璨,两人携手照旧回了西殿休息。 床头不远处燃着一支烛火,映的屋内明明暗暗,光影绰绰。 今日劳心劳力了一整天,慕笙笙困极了,几乎沾到枕头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梦香。 但此刻床上是两个人,尚有一人犹自憋着气。她睡得香甜,身旁那人便越发愤愤。 于是刚刚陷入美梦中的慕笙笙便感觉有人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让自己无法呼吸了。 她刚要用力挣扎,那人又松开了。于是慕笙笙吐了口气,疲累地又睡了过去。 但她注定是睡不消停的,因为那人又恶劣地咬了她脸颊一口。 慕笙笙痛呼了一声,没有睁眼,可那人却不肯放过她了,温热的呼吸从她的腮边一路下移,继而移到唇齿间,肆虐着她的唇瓣,吞噬着她口中的呼吸,让她在睡梦中溢出了一丝甜腻的嘤咛。 月色沉沉。 烛火影里,细纱软帐围出了一方天地,空气中浮动着燥热和喘息。 在夏夜里闷热不堪。 连梦都乱了。 屋内朦胧的烛灯影影绰绰,映出月色莹白。 楚寰骤然回神。 清清浅浅的晚风悠然飘进来,伴着柔和的花香,楚寰突然想起院子里新移植来了一棵海棠树。他心思一时飘远,总觉得那里不该是海棠树。 该是梨树的。他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却不知从何而来。 咫尺之距的人仍然熟睡着,全无防备,小巧的樱唇微微张着,清清浅浅的呼吸与他的碰撞在一起,在方寸天地间变得可爱撩人。 乌黑的瞳仁压抑着浓重的暗沉气息,楚寰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乱了。但看着她睡梦中娇憨的样子,只能强自忍了下去。 他翻身躺下,重重吐了两口浊气。 想了想,又实在不满意,转身在她饱满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惹来了那娇人的痛呼,继而睁开了朦胧睡眼。 “嗯……怎么了?” 她脸上尽是刚刚从美梦中混沌醒来的懵然,看得楚寰心头火起。 她倒是睡得香甜。 楚寰心内愤愤,便也不让她睡得舒坦。 片刻后,他揽着怀中的娇人,修长的手指捋着她的鬓发,如瀑青丝铺散开,随意却恍若精心绘制的一幅画。楚寰反思,他心内已燎原,只想让野火烧个旺盛,可如今不时地来一把小火,根本不是在折磨别人,而是在折磨自己。 他吐了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像个控制不了自己的人一般,也会吓坏了她。 慕笙笙被他这样一搅,也失去了睡意,干脆躺在床上想事情。本来被他搅了美梦十分不满,但想到这人白日里好歹替她应付了慕家那群狼,也算是做了好事,自己大仁大量,便不同他计较了。 两人各想各的,一时无话。 晚风吹动细纱,带进来一阵凉意。楚寰觉得自己身上的热意也消退的七七八八了,这才转过身来,也想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恰好慕笙笙也在想这些事: “你说巧不巧,今日回去,竟然撞见了两桩婚事。” 楚寰长眸眯起,问:“你说的是哪两桩?” “慕筱筱和雪鸢呀,”她道,侧了侧脸,继而又想到慕筱筱的怕是不能成,又改口:“那就是一桩,慕筱筱看不上忠毅伯府。” 她说着这话,便感觉有些怪怪的,慕家一个四品官儿,却看不上世袭的忠毅伯府,嫌弃人家的嫡子,说出去怕都没有人信。 可她的大姐慕筱筱就是这样眼高于顶,恐怕就算是忠毅伯府的嫡长子,她也未必能看得上。 听闻这话,楚寰也笑了,不过他倒不是笑慕筱筱眼高于顶:“这门亲事,不可能成的,阮四郎是个人物,不会受家里随意摆布。” 咦? 没想到楚寰对阮四郎会有这样的评价,慕笙笙有些惊奇。这位阮四郎,她倒是没有印象,不过这一世关于他的传闻不少,大多是说他年纪不小了还整日风花雪月,同青楼女使纠缠不休,赌坊、青楼、饭馆,阮四郎的身影总是流连于这几处,是个十足浪荡的公子哥。 “那你说的两桩亲事是哪两桩?”她奇怪道。 楚寰却拿眼睃着她,那意思仿佛是“难道你不知道?” 他明显便是在嫌弃自己愚笨,慕笙笙被他这副模样气到,翻身准备不理他。 然而楚寰越发懂得见好就收了,立刻便告饶了,道:“好了好了,是你表姐。程家那位二公子难道不是有意于你表姐?” 他语气笃定程晋砚有意于姜芙,慕笙笙虽然也早有猜测,但却没想到楚寰一下子便看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程晋砚作为今日唯一一个外男,早就不知被宸王殿下的眼刀杀过多少次了,直到发现他心头另有所系,才算作罢。 “不过姜芙好像不知道。”慕笙笙皱着眉,其实经过了上一回云隐寺那件事,慕笙笙对程晋砚的观感并不好,这人生的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但并没有什么花名在外,与姜芙算是青梅竹马,两家知根知底,但慕笙笙很怀疑程晋砚的能力。 退掉姜芙之前的那门婚事,慕笙笙自认自己是出了力的,而且并没有给姜芙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是云麾将军和曹国公家现在还没从坭坑里爬出来。慕笙笙很不理解,在这种情况下,程晋砚到底是听楚宣说了什么才会对自己敌意这么大。 这事情若是让楚寰去查,或许得到结果能快些,但慕笙笙想到楚寰的性子,还是作罢了。 若是让他知道程晋砚曾经和楚宣勾结过,恐怕将人抓起来才是他第一件要做的事,而程家和姜家毕竟是有着上一辈的情谊在,她不能让程家太为难。 大夏地处温暖沃土,夏日总是来的早些。春日末时,城里的花便开的十分绚丽了,到了夏日,简直便是争妍斗艳。城里城外一片绿意盎然,星星点点的红黄粉白点缀其中,自是一片好景色。 连着几日都是大晴天,天气又闷又热,粉黛和宝禄领着手下的人终于把西殿院子里收拾出模样了。前日楚寰提前结束了休沐,他一去上朝,公务缠身,骤然便忙了起来。 楚寰忙起来了,慕笙笙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接管中馈,着手料理院子里的那些刁奴了。 这日清晨,楚寰去上朝,摘星伺候她梳好妆,慕笙笙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嫣红的唇脂和略带凌厉的眉峰让人看起来带了些攻击性,慕笙笙本身的长相偏妩媚,平日里打扮也偏清丽妩媚,恐怕镇不住这些下人,今日换了个妆容,倒是觉得新奇。 她满意地点点头,道: “粉黛,吩咐府上所有人半个时辰后在假山外听差遣。” 一听这话,粉黛立刻便高兴了,知道姑娘这是有心要梳理王府的下人了,立刻便乐颠颠地去喊人。 粉黛是回到京城后到她身边侍奉的,之前在江州时只是在院子里做些洒扫工作,江州那三年,慕笙笙过得自在,对府上的人也不了解。 回到京城后,摘星和粉黛成了她一左一右两个助力,慕笙笙才渐渐开始了解这个丫头,才发现,若是论起统领下人和察言观色的本事,或许她比摘星要强些。 于是到了王府后,慕笙笙有意无意地便把指使吩咐下人的事交给粉黛去做,有心培养她成为大掌事,而摘星忠心耿耿,又憨厚老实,跟在自己身边做贴身女使最合适不过。 这厢粉黛出去叫人了,摘星还没察觉到风云变幻,拿出一件鸦青色大领绸袍来,笑着说:“娘娘,这是兰皋轩刚送来的样式。” 鸦青底色配金线刺绣,因是夏日的衣衫,领口开的略大,腰线收拢,清丽又不失妩媚。 漂亮是漂亮,但显然不适合今日穿。 “换一件吧。”她道。 摘星看着铜镜中女子的容颜,又想起方才的吩咐,骤然回神,拍了下额头:“娘娘恕罪,是摘星糊涂了。” 说着,取来了一件绛紫色大摆宽袖绸裙,领口和袖口用金线银线交杂绣出祥云,胸口处则是大簇的花团纹,颜色乍一看略有些老气,但却极能衬托身份,更配慕笙笙今日的妆容,富丽又不失端庄。 换上后,照了照镜子,摘星深吸了一口气。 她皮肤白,即便是最老气的颜色也能被穿出一股妩媚风华,但今日的妆容凌厉大气,耳垂上挂着大颗明珠,高高的发髻抬高了气势,让人生不出旖旎狎念,只敢俯首称臣。 慕笙笙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这样,恐怕镇不住那些刁奴。 宸王府的后花园是府上最开阔之地,一条长廊在此处绕周环覆,设歇息的亭台。此刻所有的家丁奴仆都聚在此处,面向三节台阶之上纱帐围着的亭台,那里面尚空无一人,只有王妃的贴身丫鬟和小厮站在亭台下,腰板笔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这里奴仆的位置都是按着等级排的,王府奴仆一共分三等。赵嬷嬷作为内宅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是站在第一排,见到这架势,心里有些咄咄不安。大婚后一日,她便觉得这位王妃不是好相与的,她能混到这个位置,自认见人无数,只那日一打交道,便知这位王妃并不似那等小门户出来的姑娘好拿捏,不知此刻要弄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有心防备,这些日子有人盯着,她自认老实本分,并没敢做什么不合规的事,此刻倒也不那么害怕。 最新评论: -完- 第89章 身后的小丫头也害怕,她是负责花园洒扫的二等丫头,手下领着几个人,也算是管事的。她至今还没仔细瞧过新王妃的样子,那日远远看了一眼,只觉与王爷站在一起时,仿佛天人下凡。她这十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吓得她脸都红了不敢再看。 此刻忍不住悄悄碰了下身前的赵嬷嬷,问: “赵嬷嬷,王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呀?” 她一开口,周围几个年轻的丫头都朝赵嬷嬷看过来,盼着她常在内院能多些消息。 慕笙笙远远站在假山后,走过来时,正看到赵嬷嬷与那几个丫头窃窃私语。 不消多猜,也知道她正趁此机会梳拢人心呢。赵嬷嬷能在王府内院混迹多年,一来是因为资历老,晓事多,二来则是因为她很慷慨。她深知要想混得久混得好,那周围人是不能多得罪的。不仅不能得罪,还要时不时给些甜头,让她们来帮着自己。 这也是慕笙笙上一世根本不能和赵嬷嬷对着来的原因。赵嬷嬷在府上颇受好评,她无根无基,硬碰只会吃亏。 院落宽阔,众人窃窃私语,几乎对站在纱帐外的粉黛和宝禄视而不见。他二人是慕笙笙的贴身奴仆,府上众人这般态度不光是对他二人,更是对王妃不敬。 慕笙笙远远地看了片刻,直到有人发现了不远处那道姝色,惊呼:“王妃娘娘!” 众人闻声齐齐垂首,他们自恃在王府久了,私下里对王妃不敬是一回事,可明面上谁也不敢乱来,毕竟王爷王妃新婚情热,若是王妃受了委屈去吹枕头风,王爷降罪下来,谁也不敢受。 所以在看到慕笙笙出现那一刻,所有人都恭敬极了。 玉面粉唇的女子自假山后缓缓走来,绛紫色的织锦绸裙端庄大气,穿在她身上衬的柳腰纤细,身条修长,款款而行时,犹如神女缓行于人间,其高华凌然之姿,让人不敢将目光多加逗留,恐怕亵渎。 纱帐垂落,女子缓行至廊亭之中,敛袍坐下,微微垂眸,将目光落在了园中垂首恭敬的众人身上。 那廊亭里,摆着一张小桌,桌上备好了茶水果子,并一张宽大的扶手椅。 众人立刻屏息,心头揣揣,等候吩咐。 赵嬷嬷四处观望了一圈,见不远处紧随而来的几个丫头以自己女儿揽月为首,手中都捧着一个木制小匣子,不像是要发落人,倒像是要赏赐。 她心里窃喜起来,看来王妃不过是色厉内荏,大约是这些日子行事艰难,所以这才入府不到一个月,便想着赏赐来讨好王府众人了。这位王妃的出身大家伙都知道,小门户出来的,就算再怎么慷慨,也不能次次都赏,以后只有被自己拿捏的份儿。 半晌,见上头仍旧没有动静,于是她上前一步,谄媚笑道:“娘娘,老奴斗胆一问,今日是为何事将府中下人都唤至此处?王府事情多,大家手头都有活计没做完,娘娘若没旁的事,不如让大家伙散了吧。” 她敢这样说话,无疑是认定慕笙笙不敢为难她。可话音落下,便见揽月在一旁冲她皱眉示意。 赵嬷嬷话音落下,那纱帐后却无应答,只将她晾着。 又过了片刻,慕笙笙执起一旁的盖碗,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才淡声道:“开始吧。” 粉黛冲纱帐后的人影福了福身,站出一步,扬声道:“王府中馈事多,今日将大家召集在此,是为着两件事。” 她话语停了停,一旁的几个小丫头捧着红漆木的盒子上前,盖子打开,里面躺着成吊的铜钱。 “娘娘体恤诸位,今日第一件事,便是犒劳诸位打理王府的辛苦,每个人上前来领一吊赏钱。” 赵嬷嬷等人一听,腰板儿挺得笔直,惹来了不少人艳羡的目光,只以为是赵嬷嬷在王妃面前夸赞府上众人,这才得了赏钱。 众人一一领过赏钱,退回原位站着,粉黛拿出一个名册,开始说今日最关键的这第二件事。 “娘娘入府多日,纵观诸事多有摩擦,便与府上的嬷嬷们商量,改了从前的制度,今日起,府上奴仆分三等,分别佩以银、铜、铁三种簪子。另外,府上要减开销,势必要裁掉一些人,也自行领了遣散费就是了。” “按照我名册上的,众人重新领了差事,到揽月那里取簪子,以后府上的各项事务都重新换了人,望你们尽心尽职,王妃自有功赏。” 她言简意赅地说了这第二件事,底下众人却哗然色变,待到她念完名册,众人都坐不住了。 这哪里是调换差事,这分明是把府上的几股势力调了个遍,把仇家的心腹塞到对方嬷嬷的手下,如此一颠倒,谁也别想做成事。而最令众人害怕的是,从前在府上十分有脸面的年轻貌美得婢子,要么被打发去了浣衣坊,要么以旁的由头遣散,放眼瞅瞅,竟没剩下几个貌美的了,而东殿伺候王爷内室的,通通都换成了男子。 天气炎热,吩咐好众人后,便已经是一个时辰了。 慕笙笙打了个哈欠,抬手掩了掩唇,道:“好了,你们自便吧,本宫去补个眠。” 说着,她便没理会众人的抱怨,扶着摘星的手就离开了。 楚寰将齐耀留给了她,此刻有齐耀领着护院坐阵,她倒不担心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 有几个漂亮的丫头不服气,在内院伺候的好好地,凭什么被调去浣衣坊?她们张口便想向几个嬷嬷们求助。 可嬷嬷们也是自身难保,她们从前的差事做了几十年,油水克扣早就门儿清,如今骤然换了差事,比这些小丫头还要难过。 “粉黛姑娘刚才怎么说娘娘是同年长的嬷嬷商量过了?” 过了最初那阵慌乱后,立刻有人反应过来。 绿树荫下,领过了簪子的婢女小厮们凑成一堆,都在窃窃私语,有人提出这个质疑后,立刻便把目光投向那几个年长的嬷嬷。 其中,接收到最多注目的自然是赵嬷嬷。因为所有人里,只有她得了更好的差事,她从前是内室洒扫的统领嬷嬷,如今被调去了厨房管采买等事宜。 谁不知道负责采买的油水最多?更何况她的女儿揽月还在王妃娘娘眼皮子底下过活,若说是谁挑唆的王妃给众人调换差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近水楼台,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众人怀疑的目光投向赵嬷嬷,从前在厨房负责采买的孔嬷嬷最不满,立刻就站出来质问:“你说!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赵嬷嬷被大家盯得发蒙,“你自己老了不中用,没有好差事了就来怪我?” “你说谁老了?说谁不中用?” 孔嬷嬷也不是好得罪的,“你就指望着你家那个狐媚子勾引王爷!” “你这个老不死的,胡说什么?” 两人都是王府里的老人,仗着年龄大作威作福惯了,先头私下也不少较量,早就看彼此不顺眼了,只是从没摆到明面上来,此一番吵了嘴,在众人推波助澜下,一言不合两人就挽袖子动起手来。 廊亭下,齐耀和粉黛在此处盯着,揽月捧着木匣子,看着那些从前熟识的人一个个领了遣散费离开,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她最初以为娘娘将自己调到身边是倚重自己和母亲,可如今她却觉出不对来,因而只能降低存在感,也想让她母亲赵嬷嬷不要那么冒尖儿。 然而她乖巧了几天,却不太顶用,因为那头吵嘴打架的声音很快就传过来了。 “我打死你!让你嚼舌根!” “我把你去年偷得银丝碳的事报上去,看你还怎么待?” “你敢!” 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饶是装听不见都不能。 揽月听了半天,才听出是自己母亲的声音,她心道坏了,立刻便回头去看齐耀。 齐耀大人正倚在廊亭的栏杆旁,不时地和粉黛姑娘说着话,眼睛看着她们这处,却好似没听见打架的声音似的。 遮瑕揽月彻底慌了神,她这才明白自己母女二人都成了瓮中鳖,早就得罪了人入了局还不自知,洋洋自喜以为从此能一飞冲天了。 她想放下手中的匣子过去拉架,然而刚要动,就被齐耀凌厉的眼风制止了。 粉黛冷冷的声音传来:“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 揽月浑身抖若筛糠,却只能装作听不见,垂首继续分发簪子。 又过了片刻,那厢打架的声音消停了,齐耀才起身,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质问: “谁打架了?” * 院子里一出好戏演的热火朝天,慕笙笙也没闲着,她托府上的厨娘王娘子在外寻了好几个忠正憨厚的嬷嬷,准备一手提拔起来,此刻正在对名单。 至于从前的嬷嬷,错事多的,借由这次直接赶出去,错处少的,暂且搁置到清闲的岗位上,以后慢慢发落,当然也还有那么几个秉性好的,便留下来,替换了岗位就是。 摘星出出进进,将后园子里的事情传小报似的讲给她听,一直说到齐耀大人把赵嬷嬷和孔嬷嬷都扭送出了府,这场戏才算落幕了。 “娘娘好聪明,怎么知道他们会打架?”她问道。 此刻摘星对自家姑娘已经不仅仅是忠心了,她甚至有些佩服自家姑娘,事事都能筹谋的如此精妙。 谁说小门户出身的姑娘做不得高门之妻?王府刁蛮的老嬷嬷还不是被姑娘给收拾了。 慕笙笙闻言冷笑一声。 世间熙熙皆为利来,这个道理还是慕家那些人教给她的。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90章 打从决定嫁入王府那一刻起,她便决定要将内宅彻底拿捏在自己手上,可她到底是新妇,根基不稳,若是强行遣散积年的老嬷嬷,恐怕名声会不好。可若是她们自己打架,破坏了规矩,那她拿捏她们,就实在太容易了。 而这些嬷嬷个个似人精,平时各管一摊活,虽然早已看不顺眼彼此,但也不会说打起来便打起来。真正能让她们放下面子的原因,只能是利益被触动了。 慕笙笙弯唇一笑,朱笔在几个名字上点了点,算是留用了。道:“告诉齐耀,参与此次打架的,通通发落,给一笔赏钱,算是体念他们在王府多年辛苦。但不敬王妃、不循规矩之人,王府万万用不得。” “是。”摘星应道。 宸王府大动干戈遣散了一些积年老奴,还给了一笔遣散费,外头的夫人娘子都知道这种府上积威甚重的老嬷嬷最不好料理,却没想到慕笙笙一个刚入王府的新妇轻松地就打发了这些刁奴。 此一番事下来,不光府上对慕笙笙这个新王妃起了敬意,就连外面的名声也好了起来,人人都道宸王妃御下有度宽严并济,一举便清了王府多年积垢,还有不少娘子听闻此事特来讨教方法。 就连皇后娘娘都特意派了女使来,对她好生赞扬了一番,说她和陛下都听说了此事,连连赞她有魄力。 身旁人听闻皇后娘娘赞赏,都替她高兴,不过慕笙笙觉得,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一夸奖,却不是为她遣散了刁奴,而是赞她赶走了内室的貌美丫头,这是替他们的儿子着想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却有一件事,让慕笙笙刚松了口气又提了起来。 天色将晚时,慕笙笙正同众人在院子里扎风筝,扔了一地的木骨架和扯线。 粉黛在绢帛上绣春花,非要把简单的工作做的繁琐。慕笙笙不理解她这种事事都要求精的性子,依她看,这风筝说不定放出去就挂在树上拿不下来了,何必费那种事。 可粉黛做的不亦乐乎,慕笙笙便由着她去了。 她身边这种事事讲究的人不止粉黛一个,她还记得,楚寰是一个多么讲究精致的性子。王府内从吃食到用具无一不精也便罢了,上一世他奉命巡察江南,休息时两人去京城外的温泉山庄,楚寰还特意让人多备了一辆马车将王娘子带上了,就为了在京城外也能吃的舒心。 不过他这性子也奇怪,在军中时摸爬滚打却又什么都不顾忌了。 她思绪一时翻飞,手下的木刺尖儿一不小心刺进了手指肚里。 “哎呀!” 慕笙笙痛呼一声,心头一时纷乱,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摘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过来查看。 正当此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大喊: “娘娘,不好了,兰皋轩被人砸了!” “什么?!” * 拿来了止血药,摘星剪了几块纱布帮慕笙笙包扎,一旁的小厮正将兰皋轩的事情一一讲来。 兰皋轩是开在京城的铺子,慕笙笙和楚寰都看好它的前景,但宸王府不好太过张扬,所以明面上并不对兰皋轩多加关照,只有慕笙笙派了一两个小厮过去帮忙,隔三差五禀告一番也就是了。 前些日子容娘带了银两去城东选地段,她办事利落,手上银钱也充足,十分快地办好了。因为门脸不大,打扫起来也容易,小半个月收拾好了后,选了个黄道吉日,昨日就是兰皋轩城东分店开张的日子。 这个慕笙笙自然是知道的,但她不好去观礼,便只让摘星备了两份礼送过去,以表她和楚寰的心意。 “昨日刚一开张时,生意十分兴隆,据说礼部尚书家的若娴姑娘领了好几个官家小姐过去,订了不少首饰衣衫。今日早上,容娘照旧开张,人来人往,客人一整日都没断,可是午膳过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一进店便开始砸东西,而且个个都是壮汉。” 小厮十分无奈,“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什么不合法的勾当,自然没有那么多打手,他们一进来就用蛮力,我们措手不及,容娘要去报官,却被那几个壮汉拦住不让出门,场面别提多乱了。” 慕笙笙静静地听他说着,总觉得不对劲。 “后来,幸亏来了三五个精壮武士,把那几个人押了,扭送到官府,一查才知道这几个是惯犯,总爱在城里肆意生事,把他们几个抓了关起来,这才算完事。” 小厮说到这儿松了口气:“娘娘,您说这都什么事啊,咱们开门做生意,谁也不招惹,竟然碰上这样的强盗。” 摘星已经帮她包扎好了,不大的伤口,只是刚刚血流的有点多,这回止住了就只剩丝丝缕缕的疼了。 她将手藏在了广袖里,问道:“你说有三五个武士路过,是哪里人?做什么营生?” 小厮被问蒙了:“这倒不知道,不过总归是好人。” 心头动了动,慕笙笙没再说什么,既然兰皋轩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没再多问,安抚了几句便让他回去继续干活了。 粉黛眼尖心细,待那人走了后,才问:“娘娘觉得这事情有问题?” 慕笙笙看她一眼,点点头,道:“自然是有问题的,青天白日,京城里,哪里会凭空出强盗,又怎么会那么巧,来了几个武士把这事摆平了?” 她微微皱眉,继而道:“罢了,不必多想,既然有人掺和进来了,就一定会来领功劳的,咱们等着就是了。” 这日晚上,万籁俱寂,月色入户时,楚寰才从宫中归来,枣红色的官服带了一身夏夜寒凉。 从正门直入,他未卸官服,便径直来了西殿。 院子里燃着几盏小灯,一地月光清辉。内室烛影跳动,映出窗前一女子的朦胧剪影。她显然已经卸了妆环,正靠在软枕上看书,鬓边的碎发垂下两捋,被她撩起来别到了耳后。 一整日的奔波劳累在看到那剪影时仿佛得到了一丝舒缓,他揉了揉眉心,又想起下午得到的消息,胸腔郁结难解,迟了半晌,他才抬步走进了屋子里。 门扉处传来“吱呀”一声,慕笙笙放下了手中的闲书,望了过去,俊美的男人满面寒霜,乌黑的瞳仁从一进来便炯炯地盯着自己。 上一世她满眼都是宸王殿下的喜怒哀乐,慕笙笙自认算是对楚寰十分了解,甫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便知他今日十分不满,且这不满还有大半是来自于自己。 她下意识地觉得大约是擅自做主遣散奴仆的事情惹了他了,但慕笙笙觉得自己没做错,所以她神色自若,假装没看出他的眼色示意,起身走过去替他解外裳。 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晚?是宫里有事么?” 她垂眸替他解外裳,纤纤素手在衣带上流连。楚寰凝视着她,乌黑的瞳仁有点点光亮闪烁。 方才明明见她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可她偏偏装作不知,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牙根发痒,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皆沉默不语,莫名的气息在内室流动,摘星等人见状彼此对了个眼色,纷纷退了出去。 待内室殿门被阖上,楚寰才回她的话:“出了些事情。” 说到这句话时语调不似平时轻快,仿佛这事也令他觉得十分棘手。 慕笙笙仔细回忆了下,并不记得这段时间出过什么大事,上一世楚宣此时正养精蓄锐,任何人面前,他都是一副温良恭俭的样子。而对外,大夏此时正是国富鼎盛之际,周边没有小国敢造次。 不过这一世大燕国来大夏的时间提前了不少,且拓跋弘直到现在还没离开,楚寰前几日也曾提过边疆蠢蠢欲动,恐怕许多事并不如同上一世一样了。 他这样说了一句,便似乎不想再提及此事了,慕笙笙想了想,也没有问。 朝堂上的事,自己未必能帮的上他,还不如好好将府上的事料理好。端看他今日心情不佳,大约也不愿意被询问。 然而慕笙笙这厢不开口,楚寰却不肯放过她,俊眸微微眯了眯,他开口:“听闻府上今日遣散了不少奴仆?” “是。” 慕笙笙坦言道:“她们不敬重我,且仗着资历深,不好好做事成日搜刮,若是放任下去,便如同蛀虫一般,早晚将王府啃噬干净。” 楚寰轻笑一声,像是被她这形容逗笑了。 他没过多纠缠此事,虽然对于她的手腕有些吃惊,但心里认定慕笙笙做得对。卸了外袍,两人进到里间后,准备歇息时,他才又道:“听说今日兰皋轩被砸了,是拓跋弘的人抓了强盗报官。” “拓跋弘?” 慕笙笙被他这话惊着了,猛地抬头看向他。 对上他沉沉的目光,慕笙笙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从一回来便不停打量自己,原来并不是为了府上的事,而是为了拓跋弘的人护卫兰皋轩一事。 “看来爱妃知道。”他语气凉凉。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91章 楚寰看着慕笙笙的目光倏然变得冰凉,慕笙笙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今日这不开心是为了拓跋弘之事,想来又是占有欲在作祟。 同样的解释慕笙笙不耐烦再来一遍了,楚寰不知是犯的什么毛病,她和拓跋弘清清白白,何必要不停解释? 于是她冷了脸,翻身作要睡觉的模样。 楚寰没想到自己这个小王妃胆子这么大,如今已经敢给自己甩脸子了。 她翻身背对着自己,连个台阶都不给。楚寰摸了摸鼻子,有些气闷。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因为那点事情而发脾气是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个,楚寰感觉心里怪怪的,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啧啧”叹了两声,拽了拽慕笙笙的头发,气闷道:“今日拓跋弘胆大包天,上书说要求娶安乐为两国和亲。” 他舒了口气,解释:“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拓跋弘要求娶安乐公主? 和亲? 慕笙笙惊讶极了,也顾不上方才的生气了。她支起了半侧身子,转身看向他,柔滑的中衣顺着曲线蜿蜒而下,散落了半边领口,露出了大半的雪肤凝脂,在烛光下如同软玉温香,青丝铺散而下,缭绕间,勾的人食指大动。 她浑然不觉,蹙眉问道:“拓跋弘有什么资本要求大夏公主同大燕和亲?” 更何况,安乐如今才十三岁,远不到待嫁之龄。 楚寰的目光快速从她肩头扫过,幽幽灼色被压下,他抬手替她掩上了。慕笙笙此刻的质问太过严肃,楚寰拉下了她,揽在怀中,把玩着她的头发,手指绕着圈,淡淡道:“大燕国养精蓄锐,这些年囤了不少私兵,加上上次我同你说的,南蛮镖客一事,我们怀疑,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南蛮镖客一事,楚寰先前确实同她提过,这倒是让慕笙笙十分惊讶。如果拓跋弘继续和楚宣合作,楚宣大约不会同意南蛮人加入,因为太不可控了,南蛮古国,众人避之惟恐不及,谁也不敢妄图利用他们,谁也不知道南蛮那种地方会生出什么样的手段。楚宣只想利用大燕国,自然不会愿意他们脱离他的掌控,如今大燕国与南蛮联系上了,看来他们确实走了别的路子。 为什么呢? 慕笙笙思索,明明前不久楚宣和拓跋弘两个还共商秘事,为何一转眼,大燕国就弃了楚宣? 难道是拓跋弘发现了楚宣的意图? 她心头陡然一惊,想起了那一日在茶水铺遇见拓跋弘一事。 是了,那一日,他竟能将上一世的许多事说的分毫不差,慕笙笙犹记得自己当时浑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你的殿下是谁?” 最后,他这样逼问自己。 出于保护楚寰的目的,慕笙笙自然要将楚寰从这些事中摘出去。可她若说是楚宣,以拓跋弘的性格必然不会相信,所以她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拓跋弘的目光如狼似鹰,仿佛誓要揪出上一世害的他国灭家亡之人。 慕笙笙心头激荡不休,但同时,她也意识到一个事实,就是拓跋弘并不是同她一样重生而来,否则今日他对自己必然不只是质问这么简单。 有了这个线索在手上,慕笙笙心头平静了下来,迎着他的目光,坦言:“殿下既然怀疑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那么就应该猜到他是谁。他害的我容貌尽毁,幽居冷宫十年,我回来,也是为了寻他复仇啊。” 她并不知道拓跋弘从什么途径得到前一世的事情,也不知他知道多少。但既然拓跋弘已经有了怀疑,以他的聪慧,若慕笙笙撒谎,恐怕还要被他怀疑,倒不如全盘托出,由着他自己去判断真伪。且既然拓跋弘特意来寻了自己,想来也是对楚宣有所怀疑的。 慕笙笙很乐意让楚宣再多一个对手。 夜色寂静,身侧人呼吸悠远绵长,显然已经入睡。慕笙笙于噩梦中惊醒,身上汗意涔涔。 静静呆了几瞬,仍觉心头沉重,无法呼吸,于是她披了件外衫,悄然推门而出。 她动作轻巧,以为没有惊醒那人,却不知楚寰同她一样心头杂乱,根本没有睡熟,此刻正看着她的背影推门缓步离开。 月色下的西殿一片寂寥,惨淡的月光投映在青石板路上,照出一人孤寂的侧影。 窗前新移植而来的海棠树在晚风中微微颤动着花瓣,仿佛美人迎风摇曳,纤细的枝干如同女子脆弱的腰肢,落在围墙上那人嚣张恣意的眸子里,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望着院子里那道玲珑倩影,拓跋弘眯了眯眼,想起了那日慕笙笙说完那番话时的模样。 她双目染红,隐隐有水光莹亮,向来沉静的面容染上愠怒和不甘,仿佛真的如同她所说,被那人骗了一世,幽禁十年,如今的她,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怨鬼。 澄亮的水眸静静与他对视,坚韧从容恨意,种种复杂情绪交杂在一起,让拓跋弘一瞬恍惚。 拓跋弘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大燕国敬神明不假,转世之谈也不少,但他很怀疑慕笙笙的目的,这个女子狡猾似一尾滑不留手的鱼,若她发现自己是在炸她,定然能快速反应过来利用他的仇恨。 所以他必须提防这个女子。 此刻的景象几乎与他梦中一致,除了窗前那棵海棠树。 梦里,那里种的该是一株梨树。 不过这无伤大雅,拓跋弘记忆超群,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他梦中那座宅院。 他从未造访过宸王府,竟能在梦境中将此处描绘的如此清晰,可见梦是真的。 慕笙笙口中的上一世,也是嫁给了宸王楚寰。 嫁给了楚寰,却说被楚宣骗的幽禁冷宫十年? 他陡然提起了些兴趣。 夜风阵阵,刮动裙角轻摆。 大红色的金纹锦袍,在夜色中仍带着不可一世的狂狷肆意,他独自一人入侵宸王府,竟然连衣服都不换。 慕笙笙将目光转向围墙上那道挺拔的孤影时,他正勾唇淡笑,似乎正在等着自己发现他。 如此狂悖。 慕笙笙生出了怯意,几乎后悔,不该这个时候独自出来。 若不是那随风鼓动的袍角影子映在了地面上,慕笙笙不会发现他,但她现在宁可自己没发现他。 她目光中带了防备之意。 “慕二姑娘似乎十分害怕本殿下。” 拓跋弘勾唇轻笑一声,鹰勾似的瞳仁盯着她。 慕笙笙镇定了片刻,猜到他或许是特意来寻自己,若今日寻不到,改日也会来,若是一直寻不到,恐怕这家伙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楚寰并不能时刻护佑自己,所以此刻不容她退缩。 “本宫不知道二皇子有翻墙的习惯。” 她冷冷道。 “本宫?”拓跋弘疑惑了片刻,继而了然:“呵,本殿下差点忘了,慕二姑娘已经飞上枝头。” 他并未翻身下来,只是遥遥同她说话,大约也是怕王府护卫。 “本殿下今日来,是来感谢慕二姑娘。”他坚持不肯改口,“若不是慕二姑娘坦言相告,本殿下想不到这么完美的主意。” 英邪的面容傲然,如瀑的黑幕下,显得轻浮却又不可一世。 慕笙笙心头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什么主意?” 拓跋弘挑眉:“自然是和亲。” 他冷笑:“上一世你们毁了大燕,这一世我先毁了你们的公主,哈哈哈。” 说完这句话,他垂眸扫了眼不远处,目光中不无遗憾,低声道:“来的真是快。” “不过已经够了。” 他笑道:“对了,差点忘了说,为了感谢慕二姑娘,今日本殿下特意派人帮你赶走了一起子小贼。礼尚往来,二姑娘便不必言谢啦。” 说完,他翻身而走,身影倏地消失在慕笙笙眼前。 闻听异声赶来的王府护卫到时,庭院中已经空无一人影。 西殿内室,慕笙笙快速关了门,将外衣扔在屏风处,动作小幅度地躺在了榻上。做完这一切,才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纷沓而至。 她心头“咚咚”,跳的飞快,恍若擂鼓。若是被府上侍卫发现她在院中,就算拓跋弘已经走了,恐怕也说不清,不如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待到脚步声离开,她才看向身侧的楚寰,却见他仍然熟睡。 慕笙笙皱了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府上侍卫都听见动静了,楚寰常年习武,五感清明,怎么会没有发现? 她被拓跋弘的出现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摸到熟悉的床板才觉得意识回笼,此刻想不了那么多,只觉得大约是他连日来太忙了,所以感知力才会下降。 然而她却是彻底睡不着了,今生前世的事情轮番反复,将她的梦境搅得如同迷雾,前路虚渺,不知该去往何方。 其中又夹杂了安乐公主上一世横尸街头的惨死之状,让她头疼欲裂。 * 过了大约十几日,大燕国国主亲笔题写的求亲信函便到了大夏皇帝的手中。大燕二皇子拓跋弘心悦安乐公主一事再也瞒不住了,朝堂上群臣激愤,都在怒斥大燕国不懂礼义廉耻,安乐公主如今尚还是个孩子,大燕国国主竟然说得出先将公主接到大燕国将养,待及笄后再册为二皇子妃的话。 朝内朝外一片哗然,前庭群臣激愤,争吵不休,后宫也不得安稳,据闻,安乐公主得知大燕国求亲信函之后,便闭门不出,以绝食相逼,要父皇和王兄出兵把大燕国灭了。 于是,当日,慕笙笙等人便被一道恩旨叫进了宫,美名其曰:宽慰安乐公主。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92章 安乐公主不懂朝堂局势,说的自然是气话,大夏国如今兵力不强,四周诸国又是虎视眈眈,自然不可能被人一激便轻易出兵。 为此事,皇上和宸王在前朝已经焦头烂额,实在分不出心思来宽慰耍脾气的安乐公主。皇后娘娘知晓了慕笙笙整治王府的手段,又知安乐公主对她印象十分好,便一道手谕将她传进了宫,充当“安抚使”。 重翠宫辉煌华丽,殿宇巍峨,除了公主起居几殿外,皇上还特意为其修建了琴房,女使宫人能绕院子一周。作为嫡公主,又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安乐公主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也难怪她初经此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逼迫父皇兄长出兵,在她眼里,父皇母后兄长,都是将她宠上了天的人,如今她受了委屈,自然希望他们能不计代价地替她出头,她不懂前朝局势,以为大夏富庶,国事安稳,大燕不过一起子小国,出兵灭了便是。 可这不是一国公主该有的度量。 慕笙笙到重翠宫时,朱女官正守在殿外,见是她来了,便领着她快步往内殿走:“王妃终于来了,娘娘已经急坏了。” 她面色焦急,显然是想让慕笙笙快点帮皇后娘娘劝慰住安乐公主。慕笙笙只好跟着她快步走,寻机问道:“朱女官,敢问娘娘召我来,是要安抚公主,还是劝慰她?” 此言一出,连空气都静了静。 安抚和劝慰,这里头差别可大着了。安抚,代表着她的父皇和王兄会替她讨回公道,要她平定情绪稍安勿躁。劝慰,便是要她接受现实,准备为大夏牺牲终身幸福。 慕笙笙问出这话后,一瞬间有点后悔,似乎不该这么直白,或许会让朱女官误会自己过于薄情,竟然真的生出了让安乐公主和亲的念头。 其实慕笙笙问这话并不是想要让安乐公主和亲,她只是觉得,皇家事多,亲兄弟也会在权力面前生出龌龊,如果此时为了稳定朝堂和大燕,皇上要安乐公主假意答应和亲,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以慕笙笙看来,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夏假意答应和亲,以此来安抚大燕国,从而待他们露出更多的马脚。 可是她的这个想法此时定然不能得到朱女官的认同。 果然,她说出这话后,朱女官的脸上便变了颜色,看向自己的目光带了些迟疑。 “王妃的意思是……?” 慕笙笙一阵懊恼,然而话已经说出口,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只得道:“没什么,烦请女官领路吧。” 朱女官便也没说什么,领着她向重翠宫内殿走,只是心里几经思量后,看着慕笙笙的目光变了。 重翠宫内殿的雕花木门敞着,里面并没有什么声音,可两人刚刚走到台阶下,便听“哐当”一声,从门里滚落出一个木制的妆盒,一直滚落到慕笙笙脚边。 “小心!” 朱女官没看清是什么物什,伸手护住了慕笙笙。 待看清是个木头盒子,连慕笙笙都一时失语了。 安乐公主果然还是个孩子,即便是生气,也舍不得摔贵重物件和易碎物品,只敢扔个木头盒子解解气。 “我不要嫁人!” 娇娇的女声从里面传来,一个侍女慌忙跑出来捡东西。见到慕笙笙时,愣了一下,随即福了福身:“王妃莫怪,我们公主今日心情不好,并非有意冲撞王妃。” 说着,她捡起了东西跑了回去。 皇后娘娘在里面也听闻了慕笙笙的声音,让人传她进去。 安乐公主在内室不肯见人,只说若不让皇上和宸王出兵,她便要绝食明志。 听了这话,皇后娘娘端庄的面容也不免露出了几分无奈,扶额道:“是本宫把她宠坏了,竟如此任性!” 朱女官也叹了口气。 慕笙笙没有附和她们的话。安乐公主自小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会这样实在是情理之中,没什么好指责的。 她顿了顿,看向皇后娘娘:“母后,可否借一步说话?” 重翠宫内殿。 宽敞明亮,处处精致。缠金丝的八角薰笼立在书柜旁,并之以一把能削铁铲泥的剑柄镶嵌宝石的纯银色宝剑。 这柄剑是楚寰初次出征时从敌军手里缴获的,作为第一个战利品,这把剑被送给了当时最疼爱的妹妹,而安乐公主也珍之重之,一直将这把兄长送的剑摆在寝殿的正中央。 他们兄妹感情好,这慕笙笙早就知道,所以也不怪安乐公主如今生气。 安乐公主此时正坐在殿中央的吊顶拔步床上,两只小手揪着怀里的软枕,正闷闷地发着脾气。 慕笙笙走过来时,不意外地收获了她一个白眼,外带一句娇嗔:“你也是帮着母后来劝我别闹的?” “我不瞒你,在你之前,嘉姐姐和林姐姐都已经来过了,都被我赶走了。” 她扭转过了身子:“你别同我说话,也不必劝我。总之,父皇和王兄不杀了那个拓跋弘,我绝不同你们和好!” 这话实在太孩子气了。 慕笙笙顿了顿,在离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缓声道:“既然林姑娘和松云县主都来过了,想必该说的话也都说过了,公主心里什么都明白,大约也不必我废话了。” 安乐公主闻言看了她几眼,似乎是好奇她竟然没有同旁人一样劝她。 “你不要耍什么花样,我才不会理你呢!” 玉容如雪般纯净的小女娃坐在金雕玉砌的大床上,警惕地看着慕笙笙,那样子仿佛生怕慕笙笙会做出什么事情让她改了主意。 然而她只是轻轻招了招手,身后的侍女提了两个三层描花食盒上来,在一旁的桌案上放下,木制盖子被掀开,精致的小瓷盘一一被摆在案上。 尚还未看清那里面都有什么吃食,但簇簇甜香已然飘散出来,直直地抓着安乐公主的鼻子和胃。 似乎已经看见了奶白的甜点在向她招手,甜腻的香气已经将她的魂都勾走了。 她吞了口口水,目光动摇了一瞬,继而坚定道: “你休要拿吃食诱惑我!母后已经使过这一招了,我不会吃的,父皇和王兄要是不想让我饿死,就快些杀了拓跋弘那个混账吧!” 她语气坚定,但时不时瞥过来的目光暴露了她此刻十分饿且已经被食物吸引了的事实。 看到她这副模样,慕笙笙心里有了数,吩咐道:“我和你们公主有话要说,先都下去吧。” 重翠宫的女使大约是受了皇后娘娘吩咐,此刻对慕笙笙倒是言听计从,并没有因为安乐公主的反对而忽视她的话。 众人依次退了出去,慕笙笙侧头吩咐摘星道:“你也先出去,把殿门关上。” 待到内室只剩两个人,慕笙笙缓步走到桌案前,端起了装着桂花酥的瓷碟,递到安乐公主面前:“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桂花的香气混着蜂蜜直直钻进她的鼻子里,安乐公主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点心,用力吞了下口水,摇头:“我不吃,我若吃了,你一定会告诉母后!父皇和王兄就不会帮我了!” 慕笙笙叹了口气,拿帕子拈起了一块桂花酥,递到她面前,诱哄道:“我向你承诺,无论是你父皇,还是你兄长,都一定不会让你远嫁,他们一定会找拓跋弘替你讨回公道,但看到这个公道之前,你要答应我,你不能被饿死。” “如果你执意要以性命相逼,我也可以保证,大夏国不需要一个如此任性的公主,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你都会失去你父皇兄长的宠爱。你贵为公主,金尊玉贵,享普通人不能享之荣华,本就是要为百姓付诸一切的。此时外国相逼,你父皇兄长已经焦头烂额,若你不能为他们分忧,反而要让他们为难,不管这事结果如何,他们还会如以往一般宠爱你吗?” 她说着这话时,语调平稳,铿锵有力,一双美眸流光溢彩,眼底炯炯星光,平日里令人震撼的姝色此刻现出夺目的明丽来。安乐怔怔地望着她,被她的凌人之气震住,仿佛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重翠宫陡然陷入寂静,只有幽幽的夏风浮动窗纱簌簌。 一时失语,半晌后,安乐眼底闪着模糊泪光,哽咽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慕笙笙终于松了口气,将手上的糕点递过去,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是不是饿坏了,快吃吧,我亲手做的。” 虽然她的态度陡然变得和善,但安乐公主显然被她刚刚的几句话吓坏了,不敢多说话,只就着茶水大口吃糕点,时不时地瞥她几眼。 捕捉到她怯生生的目光,慕笙笙也十分无奈。并非是自己非要吓唬她,而是这位公主软硬不吃,皇后娘娘找了几个说客,都无功而返,连同她交好的松云县主也劝不动,可见劝说无用。 只有让她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她才能想通。 慕笙笙相信她并非是不懂事的公主,只要说清楚,她定能理解的。 最新评论: -完- 第93章 安乐公主娇憨可爱,是有些任性,可秉性并不坏,慕笙笙还记得她上一世对自己十分和善,并不是目中空无一物只知无理取闹的公主,实际上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罢了。 所以来这里之前,她便想好了这番对策,先前之所以那样问朱女官,不过是寻个答案罢了,毕竟这一世变化颇多,拓跋弘究竟将皇上逼成什么样子,皇上会做出什么选择,自己也并不知情。 此时她坐在方凳上,看面前的安乐公主嚼着手中的软糕,时不时警惕地看自己两眼,顿觉这场面十分可笑。 慕笙笙觉得可笑,便真的笑出了声。 “噗嗤”一声轻笑,安乐公主顿时瞪大了一双水眸。可能是方才慕笙笙的那番话让她打从心底里害怕了,所以此刻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戒备,佯怒道:“你笑什么?”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她慌忙去擦脸,惹得慕笙笙更想笑,但生怕她此刻情绪不稳定,硬生生将笑意忍了下去。 缓了片刻,才道:“方才我的话说得有些重,你不要往心里去,陛下娘娘和王爷都很担心你。” “哼!” 安乐公主轻哼一声,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软糕,喝了一口茶,将点心顺了下去,才道:“我才没有那么肚量小呢。” 她嗫嚅着道:“我只是生气罢了,那个拓跋弘如此无礼……” 说到这儿,她抬眼看向慕笙笙,眼睛闪着光,抿了抿唇,道:“谢谢你。” “我知道我这样是有些任性,还好你今日来了。你放心,我不会记恨你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 从重翠宫出来,朱红色的宫门外,朱女官已经等的十分焦急,烈日当空,额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妃终于出来了,皇后娘娘让奴婢在此处等王妃,待王妃出来了后去坤泰宫用午膳。” 大约是皇后娘娘提点过了,朱女官又恢复了春风满面。 看了看天色,慕笙笙才发现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便点了点头,浅笑道:“劳烦朱女官了。” “王妃客气了。”朱女官脸上笑的似朵花。 御花园风景如画,但却鲜有人驻足欣赏,精心雕刻的生动景象都丧失了趣味。 行去坤泰宫的路上,朱女官连连感叹,一说多亏慕笙笙劝得动安乐公主用膳,解了皇后心头急病,二说听闻了她料理王府的手段,十分欣赏。 慕笙笙只浅笑着应两句,并不多说。 多说多错,她如今已经懂了。 上一世慕笙笙也曾来坤泰宫用午膳,但大多数时候是陪楚寰,或是初一十五进宫请安,安乐公主总是陪同在侧,她性子活泛,总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每每相聚都算是愉快。 慕笙笙到内殿时,已经摆好了四角檀木方桌,皇后娘娘爱养身,这对母子都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所以坤泰宫的小厨房菜样精致不油腻,楚寰每每留宿宫中,也只会来皇后娘娘这里用膳。 皇后娘娘回宫后换了一件宝石绿团纹宽袖裙,两人用过膳后,慕笙笙将安乐公主的事情简单地与皇后说了,她面上终于现出了愉悦之意:“早知你如此聪慧,本宫何必舍近求远。你来之前,松云和林家姑娘都来过了,安乐将人赶了出来,足足闹了两三日。” 她叹息着,吩咐朱女官:“记得将本宫备好的漆木妆盒给松云和林家姑娘送去。” 吩咐过朱女官,她又将慕笙笙带去后殿挑了两样儿喜欢的钗环。慕笙笙也未多推拒,含笑收下了。 重翠宫的宫人不久后来回话,说是安乐公主用过午膳后便睡下了,想是折腾了许多日子累了,皇后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折腾了半日,慕笙笙也身心俱疲,无意间在书架上发现了基本民间的小册子,慕笙笙拿下来一看,正是自己看过的那本《青楼女史出逃记》,当下感觉仿佛遇见了知音。 皇后骤然被儿媳妇发现了自己看话本子,有些羞窘,不过见慕笙笙十分期待地与她讨论剧情,不多时便也敞开心扉了。既与皇后相谈甚欢,慕笙笙便干脆便在坤泰宫歇下了,两人赏花下棋不亦乐乎,半日时光倏然而过。 夏日里天色黑的晚,慕笙笙于围棋不算太擅长,但好在皇后娘娘也不是个中绝顶高手,两人对弈了几局,旗鼓相当,越发燃起了兴趣,直杀到夜幕降临,还意犹未尽。 直到朱女官提醒,宫门要下钥了,皇后娘娘这才从棋局中抽出了神。 她捧着手上慕笙笙亲手烹的茶,饮了一小口,十分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手上不停,又落下一子:“宫门下钥了?那正好,笙儿今日便宿在宫里吧,你把西暖阁收拾出来。” “哦对了,告诉厨房布晚膳吧。” 慕笙笙也正有此意,她含笑望向朱女官,娇娇道:“那就劳烦朱女官啦~” 她这样灵动活泼,又讨人喜欢,朱女官自然也好感倍增,又见皇后娘娘难得的神情舒畅,她也不愿让慕笙笙离开,便应了吩咐下去布膳了。 可她还未走出门,不速之客就来了。 “宸王殿下?” “您这么来了?” 昏暗天色下,挟着一身夜露的俊逸身影出现在大敞着的雕花木门旁,玄色金纹锦袍矜贵清傲,英俊的面旁上尚有愁郁,看到屋内景象时却展开了笑颜,打趣道: “母后将王妃拐走了,朱女官还问本王为何来?” “啊这……殿下稍候……” 朱女官的阻拦没有产生什么作用,皇后和慕笙笙也没想到楚寰会突然来,一时措手不及,以至于他大步踏入内殿时,两人还没反应过来。 楚寰走近了,这才看清了此刻的景象。 向来冷清的瞳仁缩了缩,露出了点不可置信来。 也不怪他震惊,此刻坤泰宫内殿的景象却是有些难以言喻。软榻上歪着两个女人,坐没坐相,一旁的矮桌上摆着茶水点心瓜果,凌乱地放在那里也没人整理,慕笙笙宽大的袖袍被挽了起来,露出细白的手臂,此刻那玉手里正攥着一把棋子,细眉蹙着,似乎在琢磨该如何落子。 看得出这两人全无对弈的紧迫感,这下棋的方式简直是在胡闹。走近一看那棋局,楚寰更证实了心中猜测,明明早就有不少棋子被困死了气,却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人收起来,可见下棋不过是个乐子,这两人根本就是在胡闹。 对上慕笙笙讪笑着的脸,楚寰闭了闭眼,揉了下眉心:“我就知道,不该让你们两人碰面,就会胡闹……” 一听这话,还不待慕笙笙反驳,皇后娘娘先不同意了:“不许这样说笙儿!” 楚寰抿唇看向皇后娘娘,十分无奈:“母后……” 他一个眼神儿,皇后立刻就明白,楚寰这话不光是在说慕笙笙,也是在说自己。她咳了两声,掩盖了下慌乱,抻了抻袖子,试图拾起自己端庄从容的样子来:“把这些撤了,朱女官,布膳。” 一旁的小宫女立刻上前开始收拾东西,楚寰摆了摆手:“晚膳就不用了,母后,我将王妃带走了,您老人家自便吧。” “哎?” 不容皇后拒绝,楚寰拉了慕笙笙的手,帮她理了理裙袍就走,全然将皇后娘娘的挽留抛在了脑后。 慕笙笙被他拽的踉踉跄跄,直到走出了坤泰宫的门,还云里雾里, “皇后娘娘留我们用晚膳,我们这样走了会不会显得没有礼数?” 她眼底涌现了一点淡淡的不舍,说完这话,还在频频回头,显然是不舍得坤泰宫,甚至不想回王府了。 楚寰咬牙:“莫不如我们现在回去,今晚便宿在坤泰宫如何?” 他这话本是暗暗激她,却不想听了这话之后,慕笙笙反而更露出了些期待来:“真的吗?刚刚皇后娘娘就让朱女官去打扫西暖阁了,若不是你来,此刻我们已经用晚膳了。” … 她还真的打算留宿坤泰宫? 楚寰感觉自己被她气的胸闷,但见她一脸坦然,便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妥。伸手按住了她四处乱看的脑袋,楚寰冷笑道:“还是算了,有些事,我怕在坤泰宫不方便。” 语调森冷,与平日里大不一样。 然而,慕笙笙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扬着一张小脸,还在呆呆地问:“什么不方便?” “…” 当日夜里,楚寰身体力行地让慕笙笙明白了新婚夫妇留宿他人家里有多不方便,而且他手段尽出,硬逼着她承认了留宿他人家里确实是有许多不方便才放过了她。 慕笙笙感觉自己几乎被夺走了全部的呼吸,趴在蚕丝被上怏怏地喘着气,而那人的手还在她身上四处作乱。 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罢休。 烛火朦胧,慕笙笙想着这一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憋屈。她早上哄好了楚寰的妹妹,下午陪皇后玩了半日,…额虽然自己也确实玩的很开心,但她还是陪了皇后的! 这一整个白日都用来伺候他家里人了,结果晚上回来还要被他折腾,这是作孽啊…… 慕笙笙仰天长叹:做女人好难。 而身旁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她的难,早就已经呼呼大睡了。 慕笙笙心头有气,便不客气地地踹了他一脚。 那人立刻动了,慕笙笙以为他醒了,赶忙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温暖的手臂圈住了她,结实的臂弯环着她的身子,他半梦半醒之间吻了吻怀中女子的鬓发,喃喃暗哑道:“今天谢谢你。” … 香影缭绕,月夜悄悄。 作者有话说: 一月份双更任务圆满完成啦~感谢大家一年来的支持,批评和赞美我都有看到,会继续努力哒~~ 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团圆,2022年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最新评论: 【除夕快乐呀撒花】 -完- 第94章 宫里和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好在安乐公主那边沉静了下来,皇帝和楚寰安心着手对付大燕国那边,正值大燕国皇室内动,拓跋弘本想在京城大展拳脚,却也只能收手,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大燕,和亲一事暂时压下,倒没有什么风波。 有了居安思危的警觉,楚寰处理政事之余便常去校练场练兵,另外,上次去姜家时,楚寰意外地发现了姜誉这个小家伙似乎有武将天赋,便将人从姜家领了出来,交给手下亲自带着从小培养。惹得姜家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舍不得,不过姜家世代从文,若能出一个武将,于大夏和姜家都是好事,因此慕笙笙和两位舅父都没阻止,反而乐见其成。慕笙笙将王府内事料理的差不多了,出入都是信任的人,日子便越发滋润起来,夜里楚寰捏着她的掌心,翻来覆去地看,说她长肉了,气的慕笙笙给了他一脚。 日子不平不淡地到了入冬时。 天气转冷,兰皋轩新上了一些布料和入冬衣衫,李若娴一大早就邀约了几个小姐妹去选最新的衣衫,慕笙笙没同她们去凑这个热闹,但午后这些姑娘们却相约来了宸王府。 慕笙笙一见她们便觉一个头两个大,不消多想,便知道她们是来她这里讨王娘子的茶点果子的。她们惧怕楚寰,不敢在他在府上时来,也是李若娴家教严,惦记着男女有别,所以以她为首,这些小姐妹只敢在他上朝时来找慕笙笙蹭吃蹭喝。 所幸宸王府够大,于后院蜿蜒矮山上另辟了一处冬日赏雪之所,名唤落雪轩。落雪轩位于半山腰上,雅致清冷,是独独留予自用的,自然不会邀她们上去。慕笙笙在其下特设了一个雪庄,用来待客,周围植以红梅矮松,青石红木,别有一番韵味。 前日刚下了一场新雪,尚没有人踏足,此刻寒梅落雪,伴以热茶暖香,自是一番奇景。 李若娴等人早知宸王府奇景,也没有空手来,还带了古筝玉箫,一众贵女玲珑玉骨,仙音绕梁,在这冰天雪地里自成一佳景。 慕笙笙没有掺和她们中间去,披了狐毛大氅,布了张木椅在不远处捧着手炉看着她们玩闹。 暖身子的姜蜜茶是慕笙笙亲自研制的方子,女子大多体寒,她自己也有这般毛病,所以上一世七年都没有孕有一子。 上一世她自身难保,即便有了孩子恐怕生下来也是一世困苦,所以她从未希冀过,这一世虽还没有想过这些事,但保养自己还是要紧的。今日恰巧她们来,慕笙笙便让厨上给众人都备了一份。 姜蜜茶暖洋洋晕开脾胃时,李若娴小碎步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面红耳赤的姑娘。 她穿了一身暖杏色束腰裙,颈边腕边夹着白白的狐狸毛,看起来温婉和气,只是这种天气里面红耳赤实在是稀奇。 慕笙笙多看了她两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太后娘家的小侄女,似乎是唤刘嫣。 这一世是她初次见刘嫣,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上一世。 上一世慕笙笙入宸王府后不久,皇上赐侧妃时,太后曾属意刘嫣入宸王府,不过好在,在对抗外戚这事上,皇帝和楚寰这对父子意见出奇的统一,所以太后只能作罢。 既然上一世都没有入宸王府,这一世更不可能,这事只在慕笙笙心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涟漪,就被她忽视了。至于那点淡淡的不虞是为什么,慕笙笙没有去细究,她只觉得自己对楚寰是顺其自然。 “慕姐姐,我要同你告状,阿嫣刚刚去向王娘子偷师了!” 李若娴脸蛋上也是红扑扑的,但那红散着热情洋溢,显然是玩的开怀,她口无遮拦道:“阿嫣看上了王娘子的手艺,慕姐姐你要小心,她恐怕要同你抢厨娘呢!” “若娴,你不要胡说!”刘嫣急的追上前来想捂她的嘴,玉面娇酡,却是羞的。 这般反应不太寻常。慕笙笙神色动了动,看了刘嫣几眼,却见她一直躲避自己的目光。 皇帝没再提起立侧妃一事,太后也无从开口,可这位刘嫣姑娘却对自己百般闪避,难道? 慕笙笙不愿处处防备人,也不愿多揣测,便轻舒了口气,打算给彼此一个台阶,温和道:“王娘子手艺在京城独一绝,嫣姑娘这是取人之长。” 她语气轻飘飘地,仿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简单地带过去了。 李若娴却没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快言道:“哈哈哈,慕姐姐,你这是给她留面子呢,我看啊,嫣儿是想嫁人了,所以才来偷师呢。” 李若娴性子单纯,万没想到嫁人这件事能和宸王府扯上什么关系,也想不到刘嫣背后有太后,也曾幻想过能入宸王府做女主人,她只是单纯地想打趣刘嫣。 却没想到这话一出,刘嫣仿佛被人戳破了心事,脸色一白,神情彻底变了,羞愤道:“你自己喜欢六殿下,便以为旁人都和你一样,想着嫁给天潢贵胄么?我看你才是恨嫁的不得了,若不是你对六殿下百般讨好,他才未必肯娶你!” 仿佛一颗巨石落入结了一层稀薄冰霜的平静海面,骤然激起惊涛骇浪。慕笙笙领会出其中意思后,震惊的无以复加。 一旁抚琴弄歌的贵女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她二人面红耳赤,也知是吵嘴了,纷纷走过来想要劝解两句。 李若娴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刘嫣,呆呆地道:“嫣儿,你……怎么这样说?” 刘嫣一时气急,说出这话后也后悔了,深知此言不仅伤害到了她同李若娴的情谊,也让自己的心思在慕笙笙面前无处遁形。 她看着李若娴,又看看一旁宽慰她的众人,素手攥了攥拳。礼部尚书在朝为官,又曾是帝师,深受皇帝倚重,梁夫人在京城女眷中备受好评,除却天潢贵胄,算是京城头一号的人物。 京城贵女抱团,诸如松云县主、博平郡主等人是瞧不上她们的,所以她们的圈子就是以李若娴为首,她们这些人家世都不低,但还是要依靠着李若娴,挤进她的圈子,自己虽然是太后的亲戚,但皇后母家强壮,皇帝也大权独揽,太后本就不理事,自己又能有什么脸面? 若是能嫁入宸王府,那自是最好,有无数人供着自己。可若是嫁给旁人,她总是要同贵女贵妇们多多走动的,而像她们如今这种情谊,自是为了以后做准备。今日若是为了一时口舌之快惹了李若娴,以后再想在京城贵女的圈子里混便难了。 刘嫣敛目,很快理好了情绪,走上前去,面容戚戚,懊悔道:“若娴,你别怪我,我……我是一时心急,生怕王妃娘娘误会……” 她伸手想拉李若娴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李若娴眸光动了动,避开了她的直视。贝齿微微咬着唇瓣,她没有开口。只是身子倾斜的弧度,表明了她是十分生气的。 一旁的贵女在这两人中纷纷站队,刘嫣虽然是太后的亲戚,但毕竟家世不显,性子也没那么讨人喜欢,所以大多数的姑娘都围到了李若娴那边,纷纷宽慰她不要同刘嫣一般见识,说刘嫣是嫉妒她得嫁良婿。 只言片语透过凛冽的寒风飘到慕笙笙耳边时,她只觉不可思议。 李若娴要嫁给楚宣? 怎么会这样? 楚宣一心想要为自己寻一个左膀右臂不假,可她记得上一世他为了安抚自己继续为他做事时,曾百般解释,为何要聘林灼华为妇,又为何讨好汝南王一家。宋家一脉没有强将,他自己也并不精武,所以为谋大事,他一定会选择一门武将结亲。 可如今,他怎么会把主意打到李家? 一旁众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停了,两边劝架的姑娘都看着不远处的小径上,身披玄色金纹大氅的清傲男人缓步而来,乌黑的瞳仁清冷幽淡,在众人中一瞬便寻到了她。 慕笙笙却没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禁不住反思。 是重来一世后,一切都太顺利了,让她忘了楚宣是一个有爪牙的恶鬼,嫁入宸王府后,更是全然忘却了上一世的仇恨,她自己沉醉在甜梦里没有醒来,但旁人还在筹谋。是她过的太如意了,所以疏忽了,竟然连六殿下要迎娶礼部尚书之女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寒梅落雪,她骤觉一阵孤冷,眼前的景象突然好似变成了白茫茫一片,那些俏丽鲜活的人影都不见了。 慕笙笙慌忙起身想要寻找,可四周忽然寂静,天地间只余白茫茫的落雪,混着血雨和厮杀声。一把大火在她眼前冲天而起,将一切美景赋予残垣,她好似回到了楚宣逼宫谋反那一日。 无边无际的白雪,浸染着血色,她从箭雨中穿行而出,想去找楚宣问一个结果。 直到一柄金灿灿的羽箭直逼她的面门。 她怎么会不认得,那是楚宣独有的箭矢,甚至连金弓上的璎珞都是出自于自己之手。 她从不善女红,唯一做好的便是那枚璎珞,却没想到,那把金弓有一天会对准自己。 眼前一片迷蒙时,有人裹挟着寒风到她面前,以血肉之躯为她挡住了那支箭。 松竹香混着血气盈满鼻息。 “笙儿?” 冰冷的玉手忽然被人握住,大掌温热,让她的身躯倏尔恢复温度,那人声音清朗,在她耳边焦急地唤她。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95章 “笙儿?” 遥远又熟悉的呼唤,覆在手背上的温度灼热,似乎想将她拉回某个地方,一时分不清是血还是人的体温。 “参加宸王殿下。” 直到耳边响起恭敬的请安声,慕笙笙才骤然回神,内里的衬衣被汗浸透,整个人好似脱力般。 楚寰正站在她面前,好看的眉目一点点浮现在眼前,他拧着眉,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 身后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宸王殿下突然出现,一个个都怯怯地离得远了些,纵然有些人来此便是为了偶遇宸王的,但真见了本尊,也不敢靠近。 刘嫣更是收起了方才的惊慌,乖顺柔弱如同一只兔子。 慕笙笙一时有些恍惚,只呆呆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刘嫣站在李若娴身边,看到那清冷傲然的男子出现,雅致矜贵,气宇轩昂,一颗心仿佛扑腾了出来。她望着他甫一出现便直奔慕笙笙而去,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娇美的不像话的女子,两人于寒梅落雪中仿佛一对绝世璧人。 “宸王殿下和王妃真是一对璧人。” “宸王殿下对王妃真好,看来是会疼人的呢。” “是啊。” 一旁贵女们的悄声议论传进刘嫣的耳朵里,她胸腔中酸意蔓延,见他二人轻轻搭着手,内心的妒意便狂涌了上来。 她猛然想起坊间流传的,关于宸王和这位王妃的故事。 长街上窥问王府内事、两位殿下当街争执、马球场上英雄救美…… 可见这位王妃为了博得宸王殿下欢心,也是用了不少手段的。 刘家出过太后这样一位匹贵无极的人,后辈儿的女子自是心高气傲,不愿嫁与凡夫俗子,都盼着能一飞冲天,再次续写族中女眷的辉煌。 刘嫣作为族中最出挑的女子,被寄予厚望,她也认为自己是最有可能带刘家重振荣光的那个人。 宸王妃出身低,远不及刘家有祖荫庇佑,刘嫣觉得,即便慕笙笙一时‘迷惑’了宸王殿下,可早晚也有惹他厌烦的时候,而自己若能入了宸王府,即便一时困顿,日后凭着她的出身,她在刘家多年学习的掌管内宅的规矩,总是能压慕笙笙一头的。 她抬眼看向那人玄色云纹织锦缎大氅,心中有了个主意。 “殿下恕罪,” 清澈悦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慕笙笙随之望去,只见繁花锦簇中,刘嫣娉娉袅袅上前,低低福了福身,面容戚戚道:“殿下恕罪,都怪臣女们非要来王府玩耍,许是闹着娘娘了,这才惹了王妃娘娘不虞。” 她眼睑低垂,端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经过刚刚突然的大喜大悲,慕笙笙的脑子反应比平时慢了片刻,尚未意识到她这是在旁敲侧击说自己不愿与京城贵女们相处,只是怔怔地望着她们。 连反应迟钝的李若娴都收起了方才的伤心,白了脸色,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旁人不知宸王殿下对王妃的珍视,李若娴怎会不知,她这才明白刘嫣方才为何对自己怒言相向,原来她存了这份心思! 她心头一时失望至极。 刘嫣大着胆子,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乖顺且无辜地正视着楚寰的目光。 然而美瞳微微紧缩,却眼见那人俊美的容颜渐至冰冷,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刀削斧刻般的下颔微微抬着,冷硬与坚酷在那一瞬展现的淋漓尽致。 刘嫣无端地有些发抖,目光看向一旁的李若娴,想要寻求帮助。 李若娴看着楚寰渐渐冰冷的神色与刘嫣退缩的眼神,心中发怵,不禁狠心地想,刘嫣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还想害慕姐姐被宸王殿下误会,就让她被宸王殿下厌恶好了,既能让她消了那份心思,也能让她长点教训。 这个念头在李若娴心中划过一瞬,便消散了,她终是不忍心平日一起玩耍的小姐妹招惹上宸王这尊冷神。 她上前一步:“宸王殿下,嫣儿她……” 李若娴的话刚刚说出口,便看到那双冷冰冰的眸子扫了过来。她心头一凛,那一刻,她毫不怀疑,即便有父亲的地位和尊荣在,若自己今日护了刘嫣而弃了慕姐姐,那么宸王定然也不会给自己留情面。 意识到这一点,李若娴便吞回了到嘴边的话,抱歉地看了刘嫣一眼。 “既然叨扰,那便不留诸位了。” 俊颜疏离的男人凉凉道。 随即,他牵了怔愣着的女子起身,柔声道:“你许是冷着了,回去暖和身子。”如雪似银的指节矜贵清傲,却俯身为女子拢了拢女子身上的狐毛大氅。 两人再没看那边的众位贵女一眼,相携离去。 于一片朦胧落雪中,高大的玄色身影将那暖绯色玲珑身影拢在怀中,全然不避众人目光。 一众贵女中,有人轻叹:“这……都说宸王殿下是个不解风情的冷面邪神,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呢。” “那也要看对谁。” 立刻有人轻瞥了刘嫣一眼,“碰上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 这话没说完,便有人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别说了。 刘嫣脸色涨红,比刚刚来时还羞愤,狠狠瞪了众人一眼,她愤而离去。 她走后,一众贵女细声议论着今日之事,也在府上小厮的引领下纷纷离去了。 西殿里。 慕笙笙神色恍惚地随着楚寰回了内殿,素白的玉手握着鎏金的手炉,手炉中的水尚还温热,然而女子的手却是冰凉。落入温厚的大掌中,被那真实的温热的体温烫到,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目光呆滞地望向眼前人。 “楚寰?” 她声音颤抖,似乎不敢相信。 楚寰握着她的手,长眉拧起。她这个状态太过反常。 若依她的狡黠,方才刘嫣低劣的陷害根本不能入了自己的眼,刘嫣这个人,也必然一早便被她拒之门外,可刚刚,她竟然全然没有意识到刘嫣的不对劲,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什么巨大的悲伤中。 她在悲伤什么? 脑海中回想起了他出现在雪庄时的场景。 似乎她们正因为李若娴与楚宣的婚事而争吵不休。 他的眸色渐至冷静,握着她的大手松开,楚寰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 那张娇美的面容一片悲痛,她望着自己,却好像并不是在看自己。 像是隔着遥远的时空在看另一个人。 “你怎么了?” 楚寰问。 面前人乌黑探究的神色让慕笙笙渐渐恢复了平静。 攥着手炉的玉手紧了紧,她微微垂眸,将手炉递给了一旁的摘星:“去帮我换一个。” 摘星闻言便接过了手炉,眼色示意众人依次退下,她最后出门时将殿门关严,自己守在了门外。 殿内倏然陷入沉静,只余两人对望着。 方才楚寰看向她的那一瞬间,慕笙笙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实在太熟悉他的那种目光。 上一世无数次他因为自己同楚宣过从甚密时,都曾露出过这种目光。 带着探究,怀疑,和意图将她掌控的强势。 方才刘嫣的话确实让她乱了心智。得知楚宣另辟蹊径打算求娶李若娴时,她如遭雷劈。 礼部尚书位居高位,可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李家在朝中积威甚望,李大人曾为帝师,于文官中算是独树一帜,广受朝臣崇敬。如果这一世楚宣依旧聘了李若娴为皇子妃,日后以肮脏手段谋取皇位,无疑会将李家拖下水,更会动摇大夏引以为傲的重文之礼。 所以她方才一瞬间的慌张不是作假,但那刻游走于前世与这一世的虚空之时,她实在是不知为何。 楚寰的出现让她从那个恐惧的虚空回到了这里,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此刻楚寰的目光无疑预示着方才刘嫣和李若娴的话他都听见了。 在他眼中,自己听到楚宣和李若娴的婚事后便陷入了奇怪的情绪,他会猜测自己和楚宣的关系,这太正常了,所以她必须解释。 慕笙笙顿了顿,问道:“方才,刘家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全然坦荡。 楚寰幽深的眸子闪了闪,点头道:“是。” “楚宣昨日朝父皇求了恩旨,今日进宫,便是说此事。” “是订下了吗?”慕笙笙追问:“圣上已经下了赐婚的圣旨?” “还没有。” 楚寰缓慢道。 他轻轻转动着手上翠绿的玉扳指,指节摩挲,微微偏了偏头,反问:“为何如此在意此事?” 慕笙笙没想到楚寰会直接问自己,一时哑然。 为何如此在意此事? 要她如何说,说楚宣不怀好意,说自己曾误入迷途? 她整理了下情绪,试图以一种轻松的态度道:“楚宣他不怀好意,我之前曾在云隐寺遇见他和拓跋弘密谋。李家在朝堂上积威甚望,若他娶了李家姑娘……” “他是皇子。” 楚寰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是皇子,定然不会娶一届莽妇为妻,李家纵然官职颇高,但配皇子,也是不足为奇的。” 璨然星眸隐有碎光流转,慕笙笙愣了愣。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96章 慕笙笙微怔,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宣现在还是皇子,所以他的皇子妃定然出身世家,不是李若娴,也会是别人。如果是别人,不如是李若娴。 至少李家尚书大人以礼为天,楚宣未必能躲过他的利眼。 可……难道就任由李若娴踏进这火坑吗? 而且为什么是李若娴? 慕笙笙想着方才在雪庄时,刘嫣说的话。 “若不是你上赶着,难道六殿下会聘你为妃?” 她想起这话,立刻去看楚寰,想得一个答案。楚寰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地点了点头:“李若娴早有意于楚宣,李尚书也算是看着楚宣长大的,对他十分欣赏。所以,这桩婚事,是三方都满意的。” 李尚书浸染官场多年,又常出入后宫前庭,竟然都没有看穿楚宣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慕笙笙一时愤慨,齿间溢出一句:“他人面兽心,这些年竟然能骗过所有人。” 女子语气笃笃,带着愤恨与不甘,清晰地落进了楚寰的耳中。他神色微微动了动,却是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她曾与楚宣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但楚寰这一刻十分确定,慕笙笙恨楚宣入骨。 面前的娇人眼尾泛红,一双水眸如同蒙了雾。 “放心。”他低声道:“我只给你这两个字。” * 从西殿出来,楚寰公务还未清,快步流星走向书房。纪升从岔道追来,面露急色:“殿下,已经得到准确消息,向大燕国提出让安乐公主和亲一事的确实是六殿下。” “嗯。”楚寰对这个消息并无意外,让人去查,不过是为了证据而已。 他顿了顿,道:“去查一查王妃在江州那三年。” “什么?” 纪升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竟然会让自己去查王妃的过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江州的三年有什么好查的?纪升心想,大约也是琴棋书画喝茶赏花这些罢了。 然而殿下却睨了他一眼,目光中隐含警告:“小心行事。” 纪升欲开口:“他们……” 他们都是重金聘养的,培养一条打通所有势力的暗线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而每次动用这股势力,势必都是刀尖舔血,有着许多的风险,为着一个姑娘家的往事而大费周章,似乎不太划算。 然而殿下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冷冰冰扔下了一句: “去查。” 纪升只好收回了到口的话,领命道:“是。” 王府小路幽静,纪升领命离去后,楚寰朝书房的方向走,路过一处宽矮围墙时,他停下了脚步。 前日落了雪,天气寒冷,院墙上的雪已不会消融,灰石红砖铺就的平整,却在一处看到一道窄窄的凹陷。那处堆雪被拂去,一旁刮蹭的痕迹犹在,显然是有人曾驻足过。 宸王府的院墙,天底下大约没几个人敢不要命地跨越窥视,然而那人邪肆狂悖,不知天高地厚,数次挑战他的底线。 楚寰想起了今日慕笙笙的神色,他是第二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以往那些狡黠和灵动全都不见,变得不那么从容温和,泛红的眼里露出点点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知道那神情不是为自己,心里便生出了些奇怪的不满。既恨那人让她难过伤心,又恨竟有人能如此这般动摇她的情绪。 他回首望了望身后西殿朦胧的黄色烛灯,转身朝书房走去。 翌日清晨,两人正在用早膳,宫里便来了人将他叫走,说是皇上有要事相议。昨日夜间又落了雪,眼看着到年下了,慕笙笙猜测大约离不开议定楚宣婚事一事。 先曹国公于皇室有恩,宋贵妃又在宫中受宠多年,到底树大根深,况且如今边境虎视眈眈,朝廷可用将帅不多,曹国公于战事上确实是一良将,若真有敌国来犯,曹国公不能不用。但因着之前博平郡主出了丑事,陛下冷了宋家半年有余,且马球场上博平郡主被质疑德行有亏,她的婚事直到现在还未定下来,或许宋家也早有怨怼。 此成危急存亡之秋,针对这事,两人已经商议了对策。 陛下心软,有心弥补宋家弥补楚宣。他老人家并不知道楚宣与大燕国勾结一事,楚宣在他面前仍是一个乖顺听话胸无大志的儿子,这样一个儿子,谨慎小心,锋芒不露,作为一个统治者是十分满意的。因为他既不会威胁到继位大事,也不会于朝事上出错。日后只需以荣华将养,点个闲差便是了。 皇帝想的很好,可楚宣内里是黑透了的,并不会如他所愿。 慕笙笙和楚寰如今并没有楚宣勾结大燕国的证据,即便说与皇帝听,他也不会信,或许还会因此怀疑楚寰的用心。且自从拓跋弘提出和亲一事后,便与楚宣再无来往了,反而是同南蛮勾结起来。这就更让他们焦急。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安抚楚宣,假意同意这门圣上赐婚,再徐徐图之。 夜里落了雪,早起天才渐晴,却没有多少日光,空气冷入心脾。楚寰离开后,慕笙笙也没了用早膳的心思,让人收了,她着人去李家走了一趟。 昨日楚寰出现时她情绪不稳,略微有些慢怠了一众贵女,想起李若娴昨日无辜因为自己被刘嫣牵扯,她还是让人去往李家递了个话,略表歉意。 没过多久,粉黛从外面回来,脸色不佳,身上粉白色的袄裙似乎被人扯皱了。 摘星看她这副模样,略惊,问道:“怎么?难道李家姑娘发脾气让下人推搡你了?” 粉黛摇头:“自然不是,李家姑娘没往心里去,还特意要奴婢转告娘娘,都是她识人不清,什么人都往府里领才闹出的麻烦。” 摘星略略安了安心,默默思忖着娘娘总算没有再多一个嫉恨她的人,转而问道:“那你这副样子做什么?” 粉黛闻言低叹口气,目光向后看去:“来了讨厌的人,奴婢说要回来禀娘娘,她们却自诩娘家人,紧跟着奴婢就挤了进来。因为关门关的急,她们生怕被扔下,还指使三个婆子上手扯奴婢的裙衫。” 她这样说了,来人是谁便不难猜了。 能自诩娘家人又这样无礼的,只能是慕家她的继母和长姐。这两位上门来,准不会有好事,慕笙笙撑了撑眼皮,不得不打起了些精神。 王府内院宽大,亭台楼阁,曲径幽绕,恢弘富丽。庭中落雪一早就已经被仆人清扫干净,露出平整的青石板路,沿路有堆雪劲松,冬日里干枯的枝桠上被人细心地放上了红梅枝点缀,朱门玉瓦,美不胜收。 慕筱筱携着宋氏一路走来,美眸落在四周的布景上,惊叹其布局别致景观赏心悦目的同时,还隐有妒意弥漫开来。 她看着一旁的矮山机括,不由停下了脚步。庭下一张玉桌上还有棋局未竞完,可见是主人闲暇时对弈取乐,待下次再接着下的。 想到慕笙笙与那人于春花冬雪时漫步于此处,含情脉脉的模样,慕筱筱便压抑不住内心的怨愤。慕笙笙凭什么能入主宸王府? 这样得天独厚的荣华富贵,竟然就被她如此轻易摘得? 而自己呢?丽) 慕筱筱想到此行的目的,脸上不禁阵阵发烧。 “筱筱?” 宋氏的声音传来,慕筱筱抬头望去,见她面露不悦:“前面就是你妹妹的西殿了,你多日不见笙儿,不是说思念她么?还不快些。” 周围一群王府随侍奴仆,此刻都垂眸等着自己。 早听闻慕笙笙将王府整治的很好,宸王放心托付中馈,内宅上下皆以王妃为尊。这些人,都是慕笙笙一手安排的忠仆。 慕筱筱想到这一层,便更觉不适。她们应当都知道慕家姐妹情分浅薄,所以此刻明明她们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可慕筱筱总觉得她们在笑自己心口不一,百般瞧不上慕笙笙,可如今却还要求到她的头上来。 她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道:“母亲,我能不能……”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宋氏打断了:“筱儿,不许胡闹!” 宋氏冷了脸,样子是决计不许她退缩的。 贝齿轻咬着薄唇,慕筱筱只得顶着那目光走到宋氏身边。她觉得周围的目光仿佛针刺般,一一落在她的背脊上。 可她心里也知道,确然如同母亲所说,家里两个妹妹已经出嫁,而她如今已经十八了,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先前因为慕笙笙刚刚高嫁王府,忠毅伯府上门提亲时,她毫不犹豫地推拒了,又想着忠毅伯府已经没落,拒绝时便丝毫没有留情面。可谁知那位阮四郎不知攀了什么机缘,竟然近来颇受宫里重用,一时忠毅伯府重振雄风,伯府夫人再出去说亲时,便免不得要提起当初自己看不上伯府没落的话。 如此这般宣扬出去,自己的名声便被毁的七七八八,又因为年纪大了,近半年竟再无人上门提亲。 宋氏和慕垂远心焦不已,勒令她务必上门,求慕笙笙关照。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97章 慕筱筱不愿意,但现实摆在这里,关乎女子终身大事,慕笙笙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由不得她做选择。 一路行至西殿,两个面容严肃的小厮守在门口,见到慕筱筱和宋氏,神色丝毫不缓和,例行检查后,得到里面的首肯才放了她们二人进去。 慕筱筱和宋氏心头都憋着气,大婚那日她们都曾上门,要说这两个小厮不识得她们面孔,谁都不信。她们二人心里认定,如今宸王府小厮这般行事,不过是受了慕笙笙的指示,故意让她们丢脸罢了。 然而她们这可算是冤枉慕笙笙了,因为她此刻正吩咐下人准备茶点果子招待她们二人,生怕她们从她这里离开时受了慢怠,转头去说她的坏话。 过了检查,侍女领着二人一路行至西殿正殿,八仙过海描金屏风立在当中,那其上仙人图栩栩如生,金云缭绕,可见画工绣工皆是精湛。 宋氏和慕筱筱走进正殿,慕笙笙着黛青色镶狐毛袄裙坐在上首,妆容清透淡雅,恰与今日的雪景相融。正殿已备好了座椅,上面皆铺了软毛垫子,屋里的炭盆烧的火热,还透着一股清甜的香气。慕筱筱闻着这香味别致,然而她四下瞧过,却没见室内摆放香炉,心道不知这味道是从何处飘来的。 先君后臣,皇室为大,宋氏和慕筱筱即便是慕笙笙的继母和长姐,但依着规矩,见了慕笙笙也先行了礼。 行礼过后,侍女才引着二人坐下。 慕笙笙淡笑着看着她们两人,温声开口:“不知母亲和长姐今日来,招待或有不妥,还望母亲和长姐多担待。” 宋氏闻言,顿时笑的情真意切:“娘娘说这话便见外了,一家子人,哪有什么招待不招待的。” 她侧目看向慕筱筱,率先提起了话头:“这几日连着下雪,筱筱这个做姐姐的,担心你在王府冬日里不好过,特意央了我,要来看你。” 她面上含笑,望望四周,对慕筱筱道:“我就说,宸王府富庶,你妹妹又深得宸王殿下信赖,怎么会过的不好。都是你乱担心,这不,让笙笙看笑话了。” 宋氏略带嗔怪地看了慕筱筱一眼,神情真切。然而一旁的慕筱筱却面露尴尬,连看也不敢看慕笙笙,似乎无所适从。慕笙笙也不拆穿她们,只静静地看着她们表演。 “长姐自然是担心我的,母亲莫怪长姐。” 客套的话进行的差不多了,宋氏便切入了正题。她四下望了望,赞道:“大婚那日来时,人多喧闹,不曾好好欣赏王府景致,今日一来,真是叹为观止。笙儿,你将王府料理的这么好,可见是有主事之能的。” 慕笙笙静静地看着宋氏,听她接着说, “也是宸王殿下倚重你,家业又大,才有你大展拳脚的地方。可见啊,身为女子最重要的事,就是觅得良婿,相夫教子。”她感慨着:“我今日还在说筱筱,已经十八了,眼看着就是老姑娘了,却还没有媒人上门提亲,你和雪鸢都嫁得好,雪瑶还小,现在就是你大姐姐让我着急,况且我也想着,若是你大姐姐的婚事再拖下去,外头人议论起来,慕家到底门脸小,被说两句也无妨,可宸王府门第高,亲姐姐待字闺中,总是给你脸上也抹黑。” 慕筱筱听了这些话,脸色一白,更不敢看慕笙笙了。 慕笙笙也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宋氏能将姿态放到这么低。诚然慕筱筱如今待字闺中,但上一世慕筱筱嫁给楚宣时已经是好几年之后,那时她也并未求到自己的头上来。慕笙笙以为慕筱筱和宋氏算的定,不惧嫁不出去这种事,她还曾为她们这般心性叹服过,却不曾想,她们也是投鼠忌器,不过是从前不在自己面前展露罢了。 她微笑着,脸上神色未变,看向慕筱筱:“长姐才貌俱佳,又在京城中颇有名望,怎么会愁嫁。之前忠毅伯府不是还上门提亲么?以长姐的才貌,日后定有乘龙快婿,母亲,您是太过忧心了。” 忠毅伯府一事不提还好,一提,宋氏便觉心肺都跟着痛。伯府,再怎么没落,那也是有着世袭的爵位在的,阮四郎即便不是长子,那也是嫡子,日后定有荫官,分了家,怎么也比慕家富庶。结果好好的亲事黄了,还累的名声受损,如今阮四郎水涨船高,却是再也看不上慕家了。 提起这事,宋氏瞪了慕筱筱一眼,又道:“你是不知道,旁人来提亲,我们总是信不过的。阮四郎有坏名在外,怎敢轻易托付。所以啊,这事情,我们只能拜托给你了。笙儿,你大姐姐挂念你,骨肉亲情,你总不好看着姐姐亲事无着落吧。” 这就是纯粹的威胁了。 慕笙笙淡笑着看向慕筱筱:“大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美眸流转,却隐隐含着一丝傲然。 慕筱筱被这眼神压的喘不过气,可一旁宋氏的压力犹在,她绝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垂下头躲避了她的目光。 慕笙笙见她无回应,便明白了个中情由。想了想,她道: “笙儿初为人妇,根基未稳,即便为大姐姐寻觅,恐怕也未必如意。既然母亲开了一回口,笙儿也不好拒了,这事,笙儿会拜托宸王殿下。” 交给楚寰,大约是宋氏和慕筱筱最满意的结果了。满朝文武,还有谁比宸王殿下更熟悉,让他从中择个家境人品兼优的,实在是太容易。 因而慕笙笙说了这话,连慕筱筱的神色都舒展开了,母女二人连连点头微笑。 送走了这两人,摘星忍不住问:“娘娘,难道真的要替大姑娘寻觅婚事?大姑娘对您可没什么好的。” 慕笙笙方才与她们纠缠,着实费了一些口舌,此刻连忙饮了一大口茶。缓了些精气神,她道:“既然答应了,自然是要做的。” 只不过,这良婿的人选,就由不得她们做主了。 傍晚楚寰回来后,听闻此事,十分惊讶,放下了手中的银著,看向慕笙笙:“她们竟求你为她择婿?” 慕家的事,楚寰知道的也差不多了,虽然不明白为何宋氏和慕筱筱对慕笙笙敌意如此大,但内宅里许多事本来就不讲道理,所以他知道了结果,便也没去纠结原因。 此刻听闻此事,他心头掠过一个想法:“慕家求婿,有何要求?” 慕笙笙想了想,坦率道:“家境好,人品好,前途好。” 楚寰失笑:“怕是天下人都盼的。” 慕笙笙也笑了,笑确然如此。 “你放心,此事我会留心。”他应道。 楚寰答应的太过痛快,慕笙笙话还没说完,她还想说不必过于费心思,她并不是真心想帮他们,不过是不想听她二人碎碎念罢了。可楚寰一下子应了下来,倒让慕笙笙不知如何开口了。毕竟前一世的恩怨只有自己记得,若是直言,恐怕楚寰会怀疑。 女子细眉蹙起,巴掌大的小脸皱在一处,她纠结的神色落在楚寰眼里,毫不加掩饰,让他连想忽视都不能。 轻笑声落入慕笙笙耳中,她抬起头来,才看见楚寰在暗暗发笑。 立刻明白这人早就看穿了自己,却故意不开口,看着自己纠结。她气不打一处来,更有几分被他看透的慌乱,气鼓鼓地低首喝汤,假作不理他了。 女子一身黛青色袄裙,镶着的白毛领衬的肌肤胜雪,红唇在一片粉白中显得妖娆艳丽。美人便是美人,宜喜宜嗔,一动一静,都是绝色。她此刻不抬头看自己,故意生气的样子着实令人看的心痒。 楚寰便也不敢再逗她,为她夹了一道虾仁,浅笑道:“我知你的意思,放心吧。” 顿了顿,又道,“即便是我真有心为你大姐姐寻夫婿,恐怕忠毅伯府也是不依的。” 忠毅伯府? 想起方才提到忠毅伯府时慕筱筱和宋氏的神色,慕笙笙问道:“难道忠毅伯府真就记恨上了慕筱筱?” “那倒没有。”楚寰道:“阮四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他没有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不过……” 说到此处,他笑了笑:“忠毅伯府那位夫人却不肯,据闻,她上慕家提亲时,遭了你家大夫人和大姑娘好一番折辱,如今这位夫人是绝不肯说你大姐姐一句好话的。” 慕笙笙闻言也笑了。 忠毅伯府那位夫人她也见过,是个彪悍的人物,慕筱筱惹了她,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怪不得她们放下脸面求到了自己面前,原来是走投无路了。 两人达成一致后,便揭过此事不提。 夜里,四处亮了烛火,仆人们伺候着二人收拾过后,楚寰照旧要随着慕笙笙住西殿。摘星等人一见二人同回西殿,便依次退下了。王府上常有人私下调侃,说自从王妃入府后,东殿便成了空殿,殿下竟是再没踏足过。 不过这也只能说明夫妇感情好,众人私下玩笑,却不敢当着主子的面去说。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98章 翌日是十五,两人例常要去皇后和宋贵妃宫中请安。 冬日天长,慕笙笙这一世也不似上一世般勤勉,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摘星急的直转悠,生怕她错过请安的时辰。 待她起床梳妆后,楚寰刚刚好从校练场回来,两人用过早膳后,便备车入宫。 长街上积雪未化,华丽的马车驶过,车轮压出一个又一个印记,无端地破坏了清晨冷雪的孤寂。 马车里炭盆燃的足,只她一人,慕笙笙还昏昏欲睡。乘车入宫的规矩,也是慕笙笙入府后才有的。宸王府离皇宫内院不远,楚寰平日里都是骑马上朝,因此这马车只有慕笙笙一个人坐。 冬日里的皇宫别有一番清冷寂傲,慕笙笙下了马车,一路走到坤泰宫时,已经被冻得清醒了,鼻尖通红,眼睑挂雪珠,看着可怜又可爱。 她咬着牙,心想,等到了坤泰宫,定要先牛饮两碗热茶,左右皇后娘娘与自己一见如故,是不怕坏了规矩的。 她心里小算盘打的好,脚步走的飞快,楚寰都险些跟不上。然而到了坤宁宫,请安进殿后,却被屋里的景象弄傻了眼。 楚宣,安乐公主以及九殿下,此刻正排排坐,听到有脚步声,屋子里的人纷纷都朝外看来。 云鬓花颜的女子掀帘而入,粉白色束腰袄裙灵动轻盈,鬓发上未多加修饰,素净可爱,但姝色难掩,如同一束光骤然照进殿内,让几个转了目光的人心头为之一振。 楚宣喉头滚了滚,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随着众人向他二人问好。 慕笙笙没成想屋子里竟然已经坐了这么多人,打眼望去时,在众人中一眼看到了楚宣。他穿了一件玄色暗花纹长袍,面色沉郁,不似以往总是带着笑。两人甫一对视,目光皆是一震,继而若无其事地移开。 “笙儿,一路走来冷了吧,”皇后娘娘亲热地招呼着:“快给宸王妃上热茶。” 被众人注视着,慕笙笙脸色一红。虽说她原本也是打算一进屋就讨热茶喝,但这般行为在亲近的人面前尚可,此刻众人都在,这样怕冷讨茶喝,颇有些小孩子的意味儿。 她试图撑一撑:“母后,儿臣没冷……” 朱女官的茶已经拿了过来,皇后见她这样,笑了笑,趣道:“怕什么,冷了要喝热茶,岂不是人之常情?” 安乐公主笑了两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每次都要讨热茶喝的。王兄他们都是男子,不怕冷,自然不用给他们喝了。”说着,她伸手接过了朱女官手中的最后一杯,冲楚寰俏皮地笑了笑。 有她打岔,众人便笑了起来。 只楚宣没有笑,反而堂而皇之地将目光落在了慕笙笙身上,面色幽深,道:“三嫂妆安,听闻前日几位姑娘在王府里闹了些不快?” 他这话问的突兀,慕笙笙不禁被茶水呛了一下,赶忙拾起一旁的帕子擦拭唇角。 待“咳咳”地顺过了气,才看向楚宣,不明白他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六弟消息倒是灵通。”她凉凉道:“刘家和李家两位姑娘在府上闹了些口角,不是什么大事。” 慕笙笙转而向皇后解释道:“儿臣已经安抚过了。” 皇后知道慕笙笙聪慧,自然不担心她会处理不好这些小事,也没往心里去,只点了点头。然而一旁的楚宣却不依不饶:“三嫂莫怪臣弟多管闲事,只是听闻太后娘娘为此事发了好大的火。刘家毕竟是皇亲国戚,在王府受了气,三嫂三言两语打发了,恐怕太后娘娘会十分不满,臣弟是担忧三哥三嫂。” 太后生气了? 慕笙笙拿眼神去瞥楚寰,这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然而楚寰也是望向自己,显然也并不知道太后生气的事情。慕笙笙心头了然,原来不是太后生气了,而是楚宣在提点自己,他手上捏着一个能让太后生气的把柄,威胁自己。 他这般手段,慕笙笙上一世已经见识过了。话里话外提点一番,大致意思是,你已经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现在我知道这件事情会引发很不好的后果,所以你之后必须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做事,不然出了事你是解决不好的。 如今他便是告诉自己,如果她不向他赔小心,那么太后马上就要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楚宣又想要自己做什么,但慕笙笙可没心情向他服软。这种手段,楚宣用的不累,慕笙笙应付的都累了。索性装作没听出来,大咧咧道:“太后娘娘宽容慈悲,刘家姑娘也温婉可人,想必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六弟多虑了。” 这话便是明晃晃地讽刺他了。本来就是女人家的小事,吵过安抚过就算了,当事人都宽容不放在心上,他一个局外人还要去趟这趟浑水,未免有些小肚鸡肠。 楚寰和皇后都听出了慕笙笙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一时异彩纷呈。楚宣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来了。然而此事是他挑拨在先,吃了理亏,只能咽下这反击,不再多言。 坤泰宫一时静的连呼吸声都可闻,楚宣被几句话噎住了,不再开口,只时不时地扫慕笙笙两眼。安乐公主和九殿下对大人之间的明枪暗箭不懂,过了片刻便兀自说笑玩乐,气氛算是融洽。然而慕笙笙却发现楚宣近来变了,以往有楚寰在时,他对自己总是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请安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今日却频频将目光在自己身上梭巡,实在是令人不适。 慕笙笙转身端了茶盏,遮住了半张脸。 从坤泰宫出来,众人又一同去华融宫。 华融宫不比坤泰宫富丽,宋贵妃虽然没脑子,但也懂得尊卑有道,平日的吃穿用度十分谨慎,绝不敢越过皇后一丝一毫。 慕笙笙曾想,若是楚宣肯像他母妃这样安分守己,日后的荣华富贵定然也是享不尽的,又何必弑父杀兄,一辈子活在阴暗中。 然而一匹孤狼已经被养了出来,想要他变的温顺,除非拔掉他的狼牙。慕笙笙是绝不会对楚宣心软的。 宋家近日得了皇上连番赏赐,隐有重振旗鼓的势头,宋贵妃面若桃花,打扮精致,见了请安的众人也十分和善,与她们闲话家常,倒也算是和睦。 只是楚宣又开始暗暗地去瞥慕笙笙。 那目光半是坦荡半是躲藏,实在是令人不舒服。 慕笙笙敛眸,垂首拿起面前的一块儿糕点,水眸轻抬,道:“难得今日人多,笙儿最近听闻了一个民间故事,十分有趣,正好说给你们听。” 一听说故事,安乐公主眼睛亮了:“好呀好呀。”她抓过了一旁的瓜果,显然是一副认认真真要听故事的模样。 楚寰自然知道她不是为了简单的说故事,但也不戳穿她,抬眸看着,想知道她是有什么打算。 众人都看了过来,慕笙笙也不再卖关子,开口道:“我前日里看了个话本,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容貌俊秀温柔良善,对待兄父恭敬谦卑,深得众人信赖。父母为其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他倾心已久,两人门当户对,情投意合,不久便大婚了。婚后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可过了没几年,这位小姐却病逝了,这位公子悲痛不已,不肯续弦,丈人家只这一个女儿,感念他情深意重,对他一如既往的好。此时恰逢这位公子家父病重,分家产之际,这位公子才露出了狼子野心,联合丈人和一早安排在他兄长家的内应抢夺了本属于他兄长的家产,还狠心地杀了他的兄长。” 这个故事简单明了,慕笙笙说完,安乐公主不太满意:“就这样?然后呢?他杀了自己的兄长,族中长辈怎么可能让他继承家产?” 慕笙笙淡笑道:“他的丈人家权势颇高,又有打手,族中就算反对,也不成。” “那他的父亲呢?” “被他害死了。” 听了这个结局,安乐公主惆怅道:“什么嘛,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坏人怎么可以有好结局呢?” 她撅嘴道:“慕姐姐,你改一个结局嘛。” 安乐公主抱着慕笙笙的胳膊撒娇,楚寰正了正神色,蹙眉问她:“叫什么?慕姐姐?” 安乐公主见他露出凶巴巴的样子,更不肯改口:“哼,嫂嫂很不好听哎,就叫慕姐姐!” 她赌气的样子,楚寰无奈,只得揉了揉眉心不再开口。而安乐公主听了不好听的故事,还在央着慕笙笙改。 慕笙笙淡笑,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楚宣,问道:“六弟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若要改,该从何处改?” 她的目光如刀,让楚宣一瞬无所遁形般。 他试图轻松地开口,笑道:“三嫂玩笑了,三嫂的故事,臣弟怎敢轻易改动。” 慕笙笙冷笑一声,看着他道:“是啊,这个故事的结局,只能我来改,放心,我一定会让恶人都付出代价的。” 包括我自己。 她静静道。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99章 话题一时变得沉重起来,楚宣脸色不佳。脑海中有什么记忆要呼啸而出,一种陌生的情绪几乎将他席卷。 可他觉得这种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和记忆从未有过缺失,可听了慕笙笙的故事,却总觉得自己似乎缺少了一部分的记忆。 那是什么呢? 楚宣有些迷茫。是她恨自己的理由吗? 宋贵妃也听出了这不寻常的隐喻,什么兄弟争家产,杀兄弑父的,这些字眼儿让她的心头跟着一跳一跳的。她赶忙打断了慕笙笙:“这是什么故事呀,大好的日子,还是别讲这个了。” 被她一打岔,慕笙笙便也没再提。她本也没想什么,只不过是看楚宣一副满肚子坏水的样子不舒服,所以故意刺激他一番。 在华融宫略坐了坐,几人便一同离开了。宋贵妃被慕笙笙的故事吓得心头激荡不休,她近些日子也觉察出自己的儿子似乎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乖顺,本想留下他好好问问话,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楚宣便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宋贵妃看着追着那粉白色姝影而去的玄色身影,顿觉一阵头痛,捂了捂胸口:“李家的婚事就在眼前了,宣儿这是在做什么?” 她恨道:“慕家那个难道是给他们兄弟用了邪术,怎么一个两个都追着她跑?” 从前她知道楚宣对慕笙笙有意,但有楚寰拦在前面,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最是谨慎,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头脑一热做出悔不当初的事情。宸王大婚时,她是十分高兴的,定下来了,一切就没有什么变化了,她相信楚宣会克己复礼,谨守本份。 可如今,她看到了什么? 宋贵妃这厢大惊时,慕笙笙也没想到楚宣会在华融宫外拦住自己。 几人一走出华融宫,楚寰便急着去处理政务,匆匆离去。过些日子就是年下了,涉及除夕夜宴和祭祖等事,皇后娘娘一早便知会慕笙笙,要她从宋贵妃处离开后再去坤泰宫议事,所以她倒是没有急着离开。 却不曾想,只是慢了一步,就被楚宣拦住了。 玄色暗花纹的大氅挡在慕笙笙面前,男子面色沉郁,透着苍白。 慕笙笙抬头看到拦住她的人是楚宣,愣了愣。四下望了望,确定她们此刻是处在有宫人来回行走的大路上时,慕笙笙松了口气,依礼后退了半步,隔开了些距离,才开口:“六弟找我有事?” 面前女子神色坦荡从容,看向自己的眸子里无悲无喜,楚宣看着她,面上露出了些许困惑。随即被她开口说的话一刺,面色微沉,冷声道:“你倒是时刻守着规矩,不忘身份。” 三嫂?六弟?她总是知道如何提醒自己与她之间的鸿沟。可那又如何,规矩礼法都是给弱者的束缚,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他都会让她来自己身边。 “规矩礼法自是要遵循的。” 慕笙笙敛眸,并不看他。 一旁就是宫中最常有人走动的大道,此刻正是清晨后清扫时分,宫人宫女来来往往,不免有人偷偷向他们这边瞄。楚宣正了正神色,也不敢太过放肆。 “我只是有些话想问你。” 他缓缓道:“方才那个故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慕笙笙听他这样问,心头一阵冷笑:“坊间的话本子,六弟对这些也有兴趣?” “不,我只是好奇,你方才说,那位公子联合一早安排在兄长府上的内应一同害死了他的兄长……”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向慕笙笙,问道:“那个内应是谁?” “这么关键的人物,三嫂不会忘记吧。” 他的话一句接一句,将慕笙笙的借口堵住。慕笙笙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竟然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故事的不同寻常之处。不过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她也并不怕他会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索性道:“方才我讲的那个故事,是那篇话本子的开头,事实上,真正的故事从这里才开始。” “那位公子夺得家产后,狡兔死,走狗烹,那个内应自然没有落得好下场。不过这是一个讲复仇的故事,故事真正的结局,是有人复仇成功,那位公子大计未成,自食了恶果。” 她浅笑着:“至于这位公子是如何失败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它只说了结局。六弟若想知道,便等着吧,我定然会一点一点讲给你听的。” 说完,她收回落在楚宣身上的目光,转身离去。 直到粉白色的倩影消失在视线里,楚宣才如梦初醒,从她离去时那个目光中回过神来。他直觉有什么记忆被自己遗漏了,那是十分重要的一段记忆,可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每每试图去思索,都觉头痛欲裂。 “林擎,去查一查,慕笙笙在江州那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刚一回京城,便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敌意?楚宣思来想去,只能觉得,是江州那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自己忘记了。 慕笙笙转头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她忙着帮皇后娘娘安排除夕夜宴。而腊月初二,正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不好劳动皇后娘娘这个寿星,往常都是宋贵妃操办的,今年皇上特意下了口谕,将皇后娘娘的寿辰全权交给慕笙笙操办。 这固然是皇上对她的看重,但也是累人的活儿。晚上回府后,楚寰已经看完了折子准备休息了,慕笙笙还在对名单。 烛火燃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有些被蒙住了,累的人眼睛疼,慕笙笙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却感觉面前的宣纸明亮了许多。 她朝一旁看去,正好看到烛火跃动,俊朗的侧颜再光影里明明暗暗,大手握着剪刀,正拨弄那烛火。 他穿着一件中衣,身姿挺拔,比那烛灯不知高出多少,此刻弯腰垂首的样子却也异常好看。 心头一股暖流倏然而过,慕笙笙看着楚寰专注的模样,竟然不敢开口打破这副画面。 屋子里静谧无声,楚寰剪了烛火后,一转身,正对上女子亮晶晶的目光,她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素手轻轻托腮。许是烛火跃动的光影太过旖旎,他仿佛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她眼底,恍然间有种自己真的占满了她的心神的错觉。 俊颜微怔,楚寰眼底情绪波动,缓步走到慕笙笙面前,他看着她,轻声开口,问道:“笑的这么开心,在想什么?” 浅淡轻快的声线下,隐隐藏了一丝颤抖和希冀。 慕笙笙依旧笑着:“就突然觉得,他们说的什么冷面邪神,根本不是真的嘛。你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 听到她这样说,楚寰眼底划过一丝失落,转瞬不见。随即笑道:“坊间传闻罢了。” 说着,他离开了桌案前,道:“你忙吧。” “好。”慕笙笙没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应道。 不远处,女子伏身于桌案前看着名册,光晕在她身上漾出一个又一个影圈,朦胧闪烁。 楚寰望着这一幕,回想着她方才的神情,唇角微抿。方才转身那一瞬间,看到她的笑容那一刻,他恍惚间有一种对方也是满心满眼爱着自己的错觉。既然自己能让她露出那样的笑容,为什么自己不能是走进她心里的那个人呢? 于是,楚寰开口问了,他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得到她的首肯,说她当时的想法。 结果不算坏,但也不算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她说出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只能匆匆而逃。 不过好在,他未曾叩响的心门,也并未有旁人踏足过。否则,他才是真的要疯了。 ** 冬月已经过去大半,这些日子慕笙笙忙的团团转,既要料理王府的事情,又要进宫筹备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整个人好似一个陀螺,每天比楚寰还要忙。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再过两日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了,一应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只待前一日再探问一遍就是了。 慕笙笙终于得出空来,但事情尚未做完,她也不敢太过放松。这次的生辰宴,不光是皇亲国戚,还有不少皇帝钦点的朝臣携家眷参加,这些人久居京城,彼此之间恩怨缠绕,所以安排座次着实费了慕笙笙好大功夫。这等良机,宋贵妃自然也不会错过,指了博平郡主和慕筱筱进宫赴宴,说是特意编排了一个节目,由几家贵女为皇后娘娘贺寿。 这打得是什么主意,众人心里都清楚,但皇帝最近有心弥补宋家,谁也不敢驳了宋贵妃的面子,推来搡去,这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于是慕笙笙免不得又要往慕家送了几件珠宝首饰,以示‘姐妹情深’。 到得腊月初二,皇后娘娘寿辰这日,慕笙笙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便进了宫。 今日是难得的大场面,不少人想要趁机做些什么,她这个宴会主办人自然也不能错过这等机会。 最新评论: -完- 第100章 寿辰宴照旧选在九重楼,有了上回太后娘娘寿辰发生荒唐事的前车之鉴,这次羽林军足足添了一倍,将整个九重楼围的如同一个牢笼。宋贵妃走进来时,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继而想到这阵仗的来由,瞪了一旁的博平郡主一眼。 博平郡主心内暗恼,但她却觉得这是慕笙笙故意针对自己。谁都知道这宴会是宸王妃一手操办的,如今请了这么多羽林军,不就是为了让宸王和皇室都不要忘了上次发生的事吗? 美眸藏恨,向人群簇拥处看去。殿中央众人围簇的地方,女子正巧笑嫣兮与众人交谈着,一袭宝绿色团纹大袖命妇宫装穿在她身上丝毫不见老态,玉容雪肤,透着靓丽的光芒,翡翠的步摇和耳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无形地便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宋贵妃和慕筱筱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三人心内滋味更不相同,但此刻却只有宋贵妃一个人是打心眼儿里希望慕笙笙和楚寰长长久久,可千万不要再来祸害她的儿子了。她想到此,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侄女和外甥女,不由地叹了口气,那个慕笙笙聪慧狡黠,又容貌绮丽,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都甩了宋家的姑娘一大截,如今更深得皇上皇后喜爱,这种本事,便是她们二人拍马也难及。她如今也淡了让她们去讨好宸王的心思了,只怕就算是用了手段进了王府,也会被慕笙笙拿捏住,还不如费点别的心思,在朝中寻个品貌兼优的后生,也能给宋家博一个贤良不慕权贵的名声。 想到这里,宋贵妃便收回了目光,扶着宫女的手入座。博平郡主和慕筱筱随之坐在她身后的加桌上。 此次宴会规模不算太大,虽然宴请了一部分朝臣家眷,但考虑到临近年关,国库吃紧不能铺张,比之太后寿辰收敛了许多。 楚宣一走进来,便看到了大殿中央的女子,巧笑嫣兮,美目盼兮。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不远处,瞳孔微微缩了缩,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那边的慕笙笙仿若有所觉察般,她的目光倏然转了过来,隔着空气与他的对视在一处。楚宣意识到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时,下意识想躲开,然而目光拉扯间,他看见那双潋滟水眸弯了弯,看向自己的眼底噙了些笑意。 楚宣内心一阵激荡,紧紧盯住她。从来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是毫不加掩饰的厌恶,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从那双眼睛中得到这样的情绪。内心的狂喜让他几乎颤抖,紧盯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慕笙笙会同自己说什么?她想和自己说什么? 短短的几步路,让他内心极具煎熬,直到她终于站定在他面前。 “长姐衣裙脏了,我走不开,劳烦六殿下,带她去偏殿换一套。” 她说着,目光平静地移开,吩咐粉黛:“与六殿下和长姐同去。” 经她开口,楚宣这才看到方才站在她对面的是慕筱筱。此刻她面容不佳,裙摆上污了一大片酒渍。 楚宣得知她方才的笑意并非是因为看见自己,神色骤然冷了下来:“自有宫女带她去,何必劳烦本宫。” 他冷笑着,“三嫂不会连宫女都支使不动吧?” 慕笙笙就猜到他不会轻易答应,必要与自己为难。不过她也不怕,搬出了杀手锏,淡淡道:“并非本宫有意劳动六殿下,实在是因为今日羽林军守卫森严,寻常宫女出入皆要持玉牌。本宫的玉牌方才借给了李家姑娘,想着慕家与殿下到底是表亲,这才求到六殿下头上。” 她顿了顿,“若六殿下不愿,本宫也不强求。” “摘星,你去找王爷。” “是。” 一听慕笙笙要让人去找楚寰,楚宣气不打一出来。诚然,她与楚寰是夫妻,遇事合该找她的夫君,可自己就在她眼前,不过是与她多说了一句,她便转头收了笑意,多么凉薄。 看了看裙袍湿了的慕筱筱,他面容不善,垂首拿出了怀中的玉牌,递了过去:“拿去。” 摘星离开的脚步还没迈出,便见六殿下拿出了玉牌。这可太令人吃惊了,原以为她们做戏还要一阵呢。 她立刻收回了脚步。 慕笙笙伸手去接,口中道:“多谢。” 然而他又收回了手,冷笑道:“本宫这玉牌是借给表妹的,三嫂可不要自作多情。”说着,他将玉牌放在了慕筱筱手中,然而目光却紧盯着慕笙笙,似乎是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事实上慕笙笙没有半点反应,她巴不得不接这玉牌,她也不想同楚宣有一丝一毫地联系和碰触。慕笙笙垂眸笑了笑,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在慕筱筱匆匆离去后,轻声道:“皇子的玉牌随身不弃,见之如见人,六殿下如此放心长姐?不怕她借此生事?” “哼。”楚宣嗤笑一声:“相比起她来,我更怕你会借机生事。你这么想我随她一同去,怎么?难不成三嫂想替臣弟保这大媒?” 慕笙笙笑道:“六殿下玩笑了,这大媒是殿下自己选好的,本宫万万不敢干预。” 说完这话,她不欲与他多谈,福了福身便离去了。 女子重新回到人群中,楚宣也入了座。他的位置与宋贵妃挨着,看到宋贵妃身后的两个座位时,眉头皱了皱:“母妃,您怎么把她们两个都带来了?” 博平郡主正向他点头示好,却没见自己这个表哥回以笑意,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 宋贵妃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两个都是宋家的姑娘,若是嫁不出去,宋家脸上无光,我当然要为她们筹谋。” “哦对了,筱筱方才弄脏了衣裙,下去换了,你让人盯着点,别出了事。” 楚宣看着博平郡主便头痛,只觉得这是一个麻烦精,没什么好脸色。听到宋贵妃说话,心里也警醒了些,方才只顾着同慕笙笙辩个高低,倒是忘了,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操办的,若要借此生事,最容易不过了,看来他还真得看着点慕筱筱。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宋家如今再经不起一次摔打了。 目光在那艳丽无极的女子身上梭巡一周,他低声吩咐:“林擎,派人去看着慕筱筱。” “是。” 被围在人群正中说笑的慕笙笙端着柔和的笑意,余光看到楚宣身边的林擎阔步而出,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继而收回了目光。 是夜,九重楼灯火如昼。 皇上和楚寰最后匆匆赶来,月白色绣金蟒纹的俊逸身影入殿,在众人的注视下径自走到了慕笙笙身侧,托着她的手一同坐下。众人均已到齐,寿辰宴开始。 几个皇子公主相继奉上了贺寿礼,其中要以安乐公主亲手绘制的锦绣山河图最为吸睛。画轴宽约四尺,画布长约十尺,展开时占据了小半个九重楼过道,四个宫女展开画布四角,还要有两个宫女托着中央的画布不坠。皇后娘娘惊讶极了,特意下了台阶来观看。秀丽山河盘绕于画纸上,色彩明丽厚重,端的是国泰民安的好景象。 皇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让宫女扶着画给众位大臣皆看过了,才让人收起来。 慕笙笙和楚寰准备的是一株玉雕不老松,是依着两人合力画出的不老松图雕刻出来的,栩栩如生。但有安乐公主的锦绣山河图在前,这玉雕不老松便显得不那么出众,皇后简单笑过也就罢了。 许是都不想夺了安乐公主的风头,剩下的几位准备的也都是颇具新意却不那么吸睛的玩意儿。 皇子公主献过寿礼,慕笙笙便吩咐宫人布膳,一溜儿的瓜果茶点被撤下,换上了宫廷菜肴和几盏薄酒。宴饮人多,冬日里又不能开窗通风,为了不让室内味道杂乱,每个人的桌角旁都插了几株红梅,红扑扑的花朵上还挂着冰晶,不多时便化成水珠,梅香扑鼻,清澈撩人。 饮过一轮酒,宋贵妃便提议让贵女献寿。 皇上和皇后心情颇佳,都点头应允了。 上一次献寿时,慕筱筱吃了亏,再不肯拖延,第一个便站起了身。 皇后娘娘一眼便认出这是慕笙笙的姐姐,浅笑道:“这是慕家的大姑娘吧。本宫记得,上回太后寿辰时,大姑娘准备了一支舞,却没能献成。进宫谢恩时,本宫才见到了笙儿。” 她笑着,“说起来,这也是缘分,若是没有那次错过献舞,本宫与笙儿说不准也无缘了。” 这话是表示皇后与慕笙笙婆媳亲厚,慕笙笙听了举杯敬了皇后娘娘一杯。可慕筱筱却听着难受。两个慕家姑娘一同进宫谢恩,皇后娘娘却独独看上了陪同的慕笙笙,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说自己不如慕笙笙么? 这大概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娘娘随意聊起往事,却不想往慕筱筱心上戳了个洞。 她老人家还未有所觉,仍旧笑意盈盈地问道:“不知大姑娘今日备的献寿礼是什么?”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101章 慕筱筱脸色一白,贝齿轻咬樱唇,垂眸恭敬道:“臣女同博平郡主共谱了一支舞,为皇后娘娘贺寿。” 随着舞姬纷纷上场,众人目光聚焦,慕筱筱更衣后行至殿中央,一身嫣粉色旋步舞裙衬的腰肢纤细,层层叠叠的褶皱似花瓣展开至脚边,翩然若江畔神女。 博平郡主抚琴,慕筱筱跳舞,两人花容月貌气质窈窕,端的是一副传世名画。两人技艺精湛,众人渐渐沉醉其中。 慕笙笙看着在场中央舞动的女子,美眸间无悲无喜。慕筱筱确然是才华横溢,舞技超群,上一世没有自己未卜先知,她和宋氏百般筹谋能得到皇后之位,也证实了两人并非草包。慕笙笙不由地想,若是上一世,自己没有代慕筱筱献舞,会不会随后与楚寰产生瓜葛的人就变成了慕筱筱?若是这一世,楚宣没有下.药作乱,自己没有帮楚寰,会不会楚寰也会被慕筱筱的舞姿惊艳,纳她入府?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静静望着场中的那道身影,虚空中,视线碰触到另一侧的那双灰岑岑的眸子。 楚宣正越过众人望向自己。 慕笙笙不禁想到,楚宣后来又为什么迎娶慕筱筱呢? 从前,慕笙笙以为两人是早已情定终生,只待谋夺帝位后便将一路扶持他们而来的人一脚踹开,二人共享河山。可如今看来,楚宣对慕筱筱并无半分痴情,慕筱筱也是如此。那到底为什么呢? 歌舞升平,慕笙笙抬手饮了一口薄酒,酒味辛辣,灼烧喉咙,她轻咳了两声,身侧立刻有人在她的背上拍了拍:“那么急做什么?” 大手温热力道和缓,传进她耳中的声音温柔坚定。慕笙笙猛然抬头去看,楚寰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目光中隐隐含着一点担忧。 许是酒液太过辛辣,慕笙笙看着这个眼前与自己蹉跎两世时光的人,竟然觉得眼眶酸涩。 自己浑度的那一世,楚寰何其无辜,而兜兜转转,一切回到最初时,他还是坚定地、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自己身后,两世以来,未曾改变。 可惜自己要走的路太过艰险,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她不能拖着楚寰陪她共赴坦途。 “你怎么了?今日怪怪的。”楚寰蹙眉,英挺的容颜在放松的状态下看起来并不那么冷硬,反而有一丝柔和。 慕笙笙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一会儿我们早点回去。” 想了想,又补充道:“早点回家去。” “好。” 两人的舞姿精彩,一曲毕,赢得了大半的掌声,皇后娘娘亲自赏了未经雕琢的玉石,以示喜爱。 慕筱筱表现出了十分的喜爱,作为一个不够资格参加这等宴会的人,她能在众人面前露脸便已经十分高兴,并不敢奢求太多,所以她是真心实意地拜谢了皇后娘娘,又说了些吉祥话才退下。而反观一旁的博平郡主,则有些神色怏怏。 她如今是不惦记宸王府的位置了,以她身为国公府嫡女的心高气傲,除非慕笙笙死了,她入府做继室,否则即便是尊贵如楚寰,她也是断断不肯为妾的,所以今日之目的,是为了皇帝能开口为她赐婚。或是为她开口便好。 本以为以这些日子皇帝对宋家的弥补,这事并不难,可一曲毕,皇帝和皇后都没有开这个口,博平郡主只得掐着裙摆默默退下。 入座时,余光扫过对面,正看到那人清傲矜贵,却垂眸为身侧女子抚背,面容一改冷硬,目光柔和。想到他每每面对自己时的疏离,心口一痛,这一幕刺痛了博平郡主的眼,她只得慌张地将目光移开。 楚宣自然也注意到了博平郡主脸色苍白,但他只是冷笑一声。她上次坏了他大事,差点将自己拖入泥潭永不得翻身,这样的蠢货,他绝不会再与之合作。 饮了一口薄酒,面色清冷,他看向一旁的慕筱筱,她正欢喜地看着锦盒里的宝石,楚宣皱了皱眉,心道她也是一个如此浅薄的女子,怪不得这两人入不了楚寰的眼,比之慕笙笙的姿容绝色和聪慧灵动,她二人简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正要收回目光时,他看到了慕筱筱的裙摆,想起方才她更衣一事。楚宣生怕其中有慕笙笙的手段,故而道:“恭贺表妹。” 慕筱筱闻言看向声音来源,见是楚宣,忙笑着福了福身:“多谢表哥。” 慕家一家子之前都靠着宋贵妃和六殿下,并不能为其助力,楚宣对她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虽然口口声声表妹表哥,但并无什么特别的。此刻骤然得到他的夸赞,慕筱筱心头还是很得意的。 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 “方才宴席还未开始,表妹怎么就弄湿了裙衫?” 慕筱筱抬头,儒雅清俊的男子正噙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 提起这个,慕筱筱微微扬了扬下巴,眼底闪过些得意,又克制着收敛了,柔声道:“劳烦表哥惦记,刚刚是忠毅伯府的四公子不小心撞翻了筱筱的酒盏,这才弄脏了衣裙。” 她看楚宣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些疑问的神色,补充道:“本来无事的,可笙儿非要我去换一套衣裙,这才劳烦了表哥。表哥没有怪笙儿吧?” 楚宣没有注意她的言外之意,摇了摇头,便转回了身。对面那张方桌上,男女仍在亲昵地交谈,她微微仰着头,眼睛亮亮地注视着面前人,似乎这世间纷纷扰扰都无法进入她的眼中。 曾几何时,似乎也曾有人用这样漂亮的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笙儿,你相信我,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定不负你。” “我相信你。” 女子声音浅淡,却包含温柔坚定,那样澄亮的美目中倒映出他躲闪的眼神,让他几乎羞愧。 “楚宣,你说过不会负我的!” 尖锐的质问声和温柔的情人爱语犹在耳边,楚宣猛然起身,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他这突然的动作引来众人瞩目,高座上的皇帝和皇后也被惊动了。 皇帝调转了身子,看到是楚宣起身引起的动静后,威严的眉目柔和下来,道:“哦?看来六皇子有话要说?” 他顿了顿,笑道:“好,说起来,博平和慕大姑娘都算你的表妹,她们的婚事,你是有资格插手的。那便在场中指一个吧,今日是皇后生辰,普天同庆,朕绝不怪罪。” 大殿上众人安静下来,都看向独独站着的楚宣。 楚寰挑挑眉,看向慕笙笙,总觉得楚宣不会骤然将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这事定然有她的杰作。慕笙笙一看他挑眉,便知楚寰在想什么,他以为自己是神仙真人不成,隔着这么远也能控制他? 她气哼哼地别过了头。 皇帝冷肃的声音响起时,楚宣便从那股冲动中回过神来了,可他方才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并未听见众人在谈论什么。他望着聚集向自己的目光,一时失语。 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皇帝叫你开口,你干站着不开口,即便是皇子,也会落得目无君上的罪名。众人立刻端酒别开目光,都不敢同楚宣对视了。 皇帝的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明黄色的龙袍象征着无上权威,怎容许人挑衅? 就连宋贵妃都不敢开口,给博平和慕筱筱提亲事是她提的,此刻不敢触霉头,生怕求错了情,反而落得不是。寂静片刻后,众人纷纷躲避时,皇后娘娘打破了这份尴尬。她执起面前的酒樽,柔和笑道:“今日是臣妾生辰,陛下还未同臣妾对饮,六殿下想是要提醒陛下,却不想陛下忙着为博平郡主和慕大姑娘张罗婚事,竟然叫他指。六殿下婚事尚未定,如何掺合未出阁姑娘的事,陛下自是宽宏大量,可六殿下怎敢轻易开口,陛下快别为难小辈了。” 几句话如春风化雨,将父子二人从对峙着的境况中解救了出来,楚宣听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提点,忙顺着下了台阶,恭敬道:“父皇恕罪,博平与筱筱虽是儿臣表妹,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不敢随意开口,怕坏了姑娘家清誉。” 他态度恭敬,皇帝这才缓和了面色,转头与皇后对饮起来,再不提这事。 博平郡主看着转头去与皇后和大臣畅聊的皇帝,面色白了白,她好不容易说服姨母帮自己向陛下开口说亲事,可一打岔竟然没了。她揪着手中的帕子,不禁有些恨楚宣。 都怪他出的馊主意,上次也是他,害自己失了名声,险些嫁给了那个废物,这次又是他,毁了自己近在咫尺的赐婚。 这厢博平烈火焚心时,慕筱筱却松了口气。博平郡主心高气傲只肯为正室,可她的名声毁了,已经嫁不了高门,看来看去,在场的也就只有忠毅伯府的阮四郎与之相配,虽门楣低于国公府,可到底是世袭,博平郡主想在在座的众人中找个低嫁,就只能是他。 可阮四郎是慕筱筱中意的。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102章 阮四郎是阮家四公子,名唤阮岑安,如今任鸿胪寺少卿,正是姜晗的顶头上司。此人生的玉面如雪,肌肤比女子还要白,身形偏瘦,今日一件奶绿色绸袍,在一众老气横秋的朝官中独树一帜,他脸上总是带着肆然的笑意,却不显放肆邪魅,只让人觉得如炽热朝阳。 慕筱筱以前未见过阮四郎,她只在坊间听过这人的名声,说他流连青楼酒肆,是纨绔中的纨绔,所以忠毅伯夫人来提亲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方才他急切地走过来不小心碰翻她手中的酒盏后,明明笑容满面连连致歉,并承诺定让人赔一件一模一样的。慕筱筱不在意那件衣服,那是慕笙笙让人送来的,母亲顾着让她沾光,非要她穿,她本也不愿穿,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换了。 衣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看来,传言不真,阮四郎并不是那等纨绔。 且方才他彬彬有礼的模样,让慕筱筱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有意。 忠毅伯夫人不喜欢自己,这没什么,只要阮四郎着紧自己,一切就有望了。慕笙笙不也是入了宸王的眼,才飞上枝头的么。 她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有了入忠毅伯府的主意,自然不愿意博平郡主横插一脚。所以听到皇上不再提此事时,她才松了口气。 有了这个插曲,赐婚的事情便再无人提起。宴席到夜半才散,众人喝的醉意熏熏,连皇上也有些迷蒙了。 好在慕笙笙只浅饮了两口薄酒,送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她便吩咐人将诸位大人及家眷都送到各府的马车上,一一料理完毕后,便只剩了宸王夫妇二人、六殿下楚宣和打算蹭慕笙笙马车的慕筱筱了。 月色静谧,九重楼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唯有宫人尚在进进出出地收拾残局。慕笙笙命人将点缀用的红梅收起来处理掉后,从里面走出来。 白玉长阶在月光下更显凄清,夜色下三道修长人影面对面站着,楚寰正在听楚宣说着什么,一抬眸看见慕笙笙从里面走出来,他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牵住那双柔弱无骨的手,他声音带着笑意: “我们先走了,六弟自便。” 莹白月色下,女子笑意浅浅,偎在身旁的人周边,她穿了带兜帽的披风,巴掌大的小脸掩在白色的毛领里,没了方才长袖善舞的八面玲珑,反倒多出了几分邻家女儿的娇憨来。 楚宣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灰岑岑的眸子逐渐冰冷。 “殿下,咱们也该走了。” 林擎提醒道。 “嗯。” 收回目光,楚宣撩起袍角,转身上了马车。 蔚蓝锦绸的软帐被阖上,林擎松了口气,总算殿下没有再和宸王妃产生什么交集。他挥手示意马车启程,然而车夫还没收到指示,马车帐帘再次被人掀开。 林擎讶异地看过去。 楚宣面色沉静,掀开帘帐后,谨慎地四下望了一圈。确定周围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二人后,才松了口气。 一个带着些馨香的包裹被扔到了林擎头上。 林擎被砸的一蒙,下意识想直接挥开,但冰冷的“看看”两个字也砸进了他的耳朵里,他赶忙接住。 柔粉色的锦布包裹,系的紧紧的,幽幽的暗香绵延开来,往人鼻息里钻。林擎得到首肯,立刻打开检查了一番。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俊脸不禁一红。 “殿……殿下,这……是哪位姑娘的?” 楚宣面色沉沉,他也想知道这是谁的。 方才他刚刚进入马车中,便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鼓鼓的,他不疑有他,随意地拿起来拆开一看,竟然看到里面包裹着的是女子的衣裙,且衬衣裹挟在其中,上面还萦绕着女子身上幽幽的暗香。 看到这东西,楚宣登时大怒,甩手就想将东西撇出来,可一想到此刻是在皇宫大内,有人将这女子的里衣外裙塞到自己的马车上,明显就是想要害他,若他真的不管不顾扔了出去,被那人安排好的人发现,那就解释不清了。 无论这个女子是谁,旁人都会说他私藏女子衣物,届时他的名声将毁于一旦,且他和李家的婚事已经基本定下了,这个时候万不可节外生枝。 他情绪冷静下来,立刻想通了,此人在此时将女子的包裹放在自己的马车上,定是为了毁了自己和李家的亲事。瞄了一眼那柔粉色的包裹,他目光中露出一点嫌恶。 “去查,看看究竟是谁,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是。” 林擎看着手中的东西,问道:“殿下,要不要毁了它,那人故意下套,宫门处恐怕查验也安了人。” 任何人离宫都要搜身,即便是皇子也不例外,所以林擎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然而楚宣却摇了摇头。 背后下手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塞到自己马车上,定然不是为了简单地搜查到,恐怕还有后招儿,若自己草率地处置了,说不定反而中了那人的计谋。 “将它藏好,万不可被人搜出来,我们走。” “是。” 蔚蓝色的马车沿着官路消失在宫门处,前头离开的马车里,慕筱筱手中捧着皇后娘娘赐下的锦盒,满眼都是欢喜。 楚寰骑马先行,车厢里只她们姐妹二人,慕笙笙看了她片刻,见她脸色绯红,只低着头,不欲与自己说话。慕笙笙也不想与她闲聊,索性闭上眼睛假寐,今日一整日周旋,她也实在是累了。 马车走的平稳,她混沌间几乎睡着了,正迷糊时,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 “笙儿,笙儿。” 慕笙笙睁开眼,慕筱筱柔善的眉目近在咫尺,正看着自己,显然是她叫醒的自己。 “怎么了?”慕笙笙揉了揉眼睛。 “我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嗫嚅着:“我换下来的那条裙子不见了。” 慕筱筱眉头紧蹙,暗怪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当时时间紧,她赶着回去赴宴,想着衣裙放在宫殿里也不会出事,等结束了再取回来,可后来太过开怀,便忘了这事。此刻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女子衣裙若是被人拿走了,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若是宫里有什么人生了坏心思,那她百口也莫辩了。 即便不想求慕笙笙,但眼前也只有慕笙笙能帮她回宫中去取回那衣裙了。 “好妹妹,女子的清誉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我的贴身衣物都在里面,若是被有心人拾去了,恐怕连妹妹你也要被拖下水。” 她哀求的目光看着慕笙笙。 慕笙笙神色并不为之所动,有些迷蒙的睡眼冷冷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会被拖下水?” 她静静地问:“大姐姐做了什么事,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慕筱筱愣了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肯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慕笙笙反问:“大姐姐向来就是这样求人的吗?” 她容色冰冷,美目看向自己时毫无感情。事实上,慕筱筱很想硬气地甩下一句“爱帮不帮”,就如同自己以往高高在上的样子。 但现实情况不允许她骄傲,如今慕笙笙是唯一能帮自己的人。 于是她吞下了愤恨,软了神色:“笙儿,你回京后,真的变了很多,我总是记得从前,你去江州前,我们那么要好……”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煽情,慕笙笙冷笑一声。自己当然会变了,不都是拜眼前人所赐么。 慕筱筱大约也知道慕笙笙不耐烦自己煽情,便僵硬地止住了,继而道:“笙儿,求你让你帮我去取回衣裙。” “大姐姐若是这个态度,想来我愿意帮的事情会更多。”慕笙笙意有所指道。 随即吩咐外面的粉黛,要她命人回去取回慕筱筱的衣衫。 粉黛应了,她们刚离开宫门处不远,马车继续往前走着,她同两个小厮返回取东西,想来等下也能赶上。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往宸王府走,慕笙笙闭上眼睛,并不看慕筱筱,她得好好歇歇精神,说不定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约莫又走了半刻钟,后面传来纷沓的马蹄声,王府的马车被人叫停了。 “宸王殿下宸王妃留步!” 马车里,慕笙笙睁开眼睛,水眸潋滟,显然已经没有了困意。“停车!” 车夫听见,立刻停了车。慕笙笙拢了拢披风,扶着摘星的手走下马车,两个羽林军打扮的人驾马正快步追了过来,到得近前,拱手道:“王爷王妃容禀,陛下有旨,请王爷王妃入宫!” 粉黛和那两个一同去取东西的小厮也随着他们赶了回来。粉黛看着慕笙笙,明显是有话要说。 慕笙笙与楚寰对视一眼,两人容色还算镇定。看了看马车,慕笙笙上前,客气问道:“大人,我娘家长姐尚在马车里,可否允许我先着人送她回去?” 那羽林军犹豫了片刻,问道:“王妃娘娘的长姐是慕家长女?” “正是。” “陛下有旨,请慕家长女一同入宫!” 最新评论: 【哇哦】 -完- 第103章 慕筱筱一头雾水,不过看着楚寰和慕笙笙没有同自己解释的意思,那两个羽林军也匆匆忙忙的,她生怕问了会暴露自己浅薄无知,所以只能听话地跟着慕笙笙和楚寰原路返回。 今日夜宴结束的晚,所以宫门处下钥也晚了些,宸王府的马车赶回去时,守门的宫人正翘首以盼,放了他们进去便锁了宫门。 一路行至太极殿,外面站了两排宫人,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宫女也在,里面亮着烛火,却不甚明亮,很显然被叫回来的不止他们。 得到首肯,陛下允许三人一同进去,慕筱筱心头奇怪,走过时感觉到有不少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诧异,但还是随着他们走了进去。 太极殿寂静无声,隔着屏风,可以看见三道人影,皇上身上披着明黄色的龙袍,显然是已经歇下了又被吵起来的。皇后娘娘倒是衣着得体,面前跪着的也是熟悉面孔,看到慕笙笙三人进来,他脸色铁青。 “这是怎么了?六弟也在?” 楚寰问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柔粉色的包裹被扔到了三人脚边,正是皇帝亲自动的手,他目光锐利,看向两人身后的慕筱筱,声音似龙钟,带着万人之上的肃穆: “你就是慕家长女?” 慕筱筱看到那柔粉色的包裹,一眼便认出这正是自己落在宫里的衣裙,她不算傻,皇帝将东西扔在他们面前,又面色不善地问话,想也知道是出事了。 可她还没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恭谨道:“回陛下,正是臣女。” “好,好样儿的。” 皇帝沉沉笑了两声,可那笑声里却丝毫不见喜悦之情。 “今日是皇后生辰,不若趁此良辰吉日,朕为你二人赐婚可好?也免得你们暗通款曲,污了我皇室之名!” 威严的声音落下,慕筱筱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望向楚宣,楚宣自然不肯坐以待毙,犹自挣扎,辩解道:“父皇,儿臣与慕家姑娘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哦?”皇帝盯着他,鹰钩似得双眼冷硬:“那这包裹你如何解释!?这是从你的马车上翻出来的!” 他勃然震怒:“私藏女子衣衫,还敢说清白!朕的一片苦心全白费了!” 听了这话,楚宣脸上青白交加,既有被人陷害的气愤,也有在慕笙笙和楚寰面前低三下四的不甘。他垂眸,膝行数步,从地面捡起那包裹,定定地看了半晌,缓缓道:“父皇请给儿臣三日时间。三日,儿臣定然揪出幕后凶手,以证清白!” 皇后和慕笙笙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了片刻,谁也没有开口。皇帝目光沉沉,叹了口气,看着楚宣的神色多了些许失望:“今日是闹得宫墙内人尽皆知,明日呢?后日呢?你说给你三日,若三日之后,你无法证实清白,或者此事就是你行差踏错,偏偏要拖延时间。” 他顿了顿,“三日后,若此事无结果,届时流言如沸,你要朕如何同李家交代?如何同百官解释?” “父皇……” 楚宣面色惨淡,一股无力感爬上四肢百骸,他望着面前的皇帝,忽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父皇的意思是,要我娶她?” 他齿间颤抖,艰难地将这话吐出了口,眼底含着些希冀。 烛影里的帝王面色沉郁,慕笙笙见过七年后登临帝位的楚宣,她只觉得那一瞬间皇帝冷漠的表情同楚宣像极了父子,半掩着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冷风自廊外吹了进来,慕笙笙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朕为你苦心经营,欲将李家嫡女赐你为正妃,可你色胆包天,不仅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还至皇家脸面于不顾,如今,朕开口为你同慕家女赐婚,全是看在父子情分,否则……” 声音若龙钟老态,刻板中透露着的是皇室无情的戏码。慕笙笙微微垂了垂眸,皇帝心中的父子情分薄如纸,没想到此事比她想象的还要轻松。只待皇帝拍板定音,看来此事今日就有定论了。 但楚宣出声打断了皇帝的刻板语调,他僵着脊背,垂眸看向擦拭的一尘不染的香木地面,低声问:“父皇当真是看在父子情分为我赐婚么?究竟是看在哪一个父子情分?我若娶了尚书之女,恐怕才是真正会伤及父皇和宸王的父子情分吧。” 他骤然出言不逊,皇帝气极,皇后连阻止都没来得及,便见桌案上的金酒樽飞向楚宣,沉闷的一声响,在他额角上砸出一道血洞。 “放肆!” 皇帝震怒:“朕竟不知你藏了这么多心思!” “父皇当然不知。”楚宣冷笑:“父皇一直以来从来都只当没有我这个儿子罢。” “也罢,慕家女也好,山野村妇也好,只要碍不到宸王殿下的路,随便父皇指婚吧。” 冰冷的话语落地,他掀袍起身,目光在众人脸上梭巡一番,最后定定落在慕笙笙身上,停留片刻,不顾身后的叫喊,转身离去。 披着温顺羊皮的猛兽试图亮出利爪,却在前一刻被人一寸寸剪掉,凶猛獠牙被人拔去,亮出的不过是丑陋的野心和无从挣扎的怒吼。皇帝被这真相刺激地暴怒,天子之威令众人都垂下了头,然而楚宣毫不理会,径直离开了。 随着门扉被人用力阖上,太极殿骤然陷入沉静,皇后帮气喘吁吁的皇帝抚着后背,拿眼色示意慕笙笙和楚寰离开。 “今夜太晚了,你们先出宫吧。陛下,您注意身子。” 慕笙笙见状在袖袍下去拉楚寰的手,却被他悄无声息地避开了。 烛花“啪”地一声爆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楚寰下颌坚硬,静静立在原地片刻,半晌后道:“父皇,三弟或许确实是冤枉的。” 慕笙笙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皇后为皇帝轻抚后背的手也停住。 烛光下,皇帝厚重的脊背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不少,他止住了咳嗽声,抬首看向楚寰,闭了闭眼:“罢了,此事无需再议。” 他挥挥手,“退下吧。” 这便是帝王最后的态度了,慕笙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注意到楚寰的面色不如自己想象中轻松。 他冷声应道:“是,儿臣告退。” 三人先后退出太极殿,寒冷夜色中,慕笙笙对着慕筱筱道:“恭贺长姐得圣上赐婚。” 慕筱筱被这消息震得脑袋发晕。 她怎么也没想到偷走自己衣裙的是六殿下楚宣,更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只不过是在宫里走了一圈,她便成了皇帝亲封的皇子妃? 慕笙笙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微微弯了弯唇。她眼里的变故陡生,却是旁人机关算尽得来的结果。 没错,这一切都是慕笙笙精心安排的。 她自认自己并非什么善人,但李若娴何其无辜,不应卷入这场夺嫡之争中,而要毁了这场婚事,又不能破坏李若娴的名声,需得从楚宣处下手,恰巧慕筱筱在此时撞了上来。 一个想嫁,一个想娶,慕笙笙不介意当一回媒人,全了他们上一世的情缘。 这事情不堪,本以为还要费些周折,却不曾想皇帝如此配合。慕笙笙唯一遗憾的,是皇帝竟下旨赐婚,她本以为慕筱筱能得一顶小轿入皇子府便是上乘了。 她对慕筱筱毫无半点怜悯,因而从不惮于做这恶人。 这场婚事,于如今的慕筱筱来说是蜜糖,于楚宣来说则是五雷轰顶,彻底断了他夺嫡之路。 李尚书重礼,无论慕筱筱为正室侧室,都不可能让女儿嫁入六皇子府。以楚宣睚眦必报的性子,毁了他与李家亲事的慕筱筱嫁过去会是什么光景,无从细想也可猜个大概了。 夜来风重,慕笙笙捧了一只铜炉,与慕筱筱并行离开太极殿时,楚寰走在两人前面,月白色绣金枝的大氅染了梅香,丝丝缕缕钻进慕笙笙的鼻息里。 “听闻是宫宴上丢了东西,六殿下经过宫门时正巧侍卫在盘查。那包裹被藏在马车顶盖上,若是往常,皇子出宫只是例行检查,藏的这么深也查不出来,可偏偏时候赶得不巧,侍卫一寸寸仔细搜查,查到了这精心藏匿的包裹,便觉有猫腻,这才败露了此事。” 出宫的路上,粉黛附在慕笙笙耳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听。 “陛下和皇后娘娘本已经歇下了,侍卫紧急通报又将其吵醒了,涉及宫闱秘事,陛下生了大气,这才闹了起来。” 粉黛的声音不小,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落到了一旁慕筱筱的耳朵里。她听了,作为当事人,却觉得如同梦里,一切都发生的太过迅速,有些奇怪。她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疑惑道:“到底丢了什么?” “安乐公主的簪子。” 慕笙笙了然道:“宫里的东西都有制式,安乐公主的簪子想来也是在宫里有记档的,女儿家名节要紧,这种贴身之物丢了,恐有心之人利用,想来是皇后娘娘命人细细搜查的。” “正是如此。”粉黛道。 “说起来,”慕笙笙顿了顿,看向慕筱筱:“长姐就算与六殿下心意相通,也该遵循礼数,今日之事若是皇上不给长姐名分,长姐怕就要一台小轿从侧门入六皇子府了。” 她声音冷淡,全然并无半分恭喜贺喜之意,这让慕筱筱提了半天的心反而放下了些许。慕笙笙并不高兴,那是不是说明,她如今在妒忌自己? 想到从前楚宣对慕笙笙亲昵的样子,慕筱筱挺直了些脊背。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04章 半年来,她此刻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和慕笙笙对峙的底气:“妹妹如今是贵人,教训两句,做姐姐的也不敢说什么。但此事皇上都未怪罪,妹妹是否有些越俎代庖了?” 慕笙笙没想到她骤然便拿起了架子,一不小心被她的话噎住了。讶异地挑了挑眉,慕筱筱看来对这桩婚事是极其满意的。 也是,她先前觉得忠毅伯府门楣低,后来后悔了,被忠毅伯府夫人斥的一无是处,无人敢上门提亲。如今能得皇上赐婚入皇子府为正妃,正是狠狠打了忠毅伯府的脸,扬眉吐气了一回。 慕笙笙也不欲管她,也不废话,遣家仆将她好生送回了慕家也就是了。 已是夜深,宸王府各处的灯依然亮着,王爷王妃未归,府里众人没人敢休息。迎着两位主子进府,下人去打水,慕笙笙转身卸下披风,打了个哈欠:“今日累坏了,摘星,快帮我按按。” 说着,她坐到梳妆镜前,因为困极,眼皮都有些耷拉了。摘星悄声走到慕笙笙身后,望着屏风后解大氅的人,犹豫了一下,推了推王妃的肩膀,低声道:“娘娘,王爷似乎不快。” “什么?” 慕笙笙自己按压着额头,没听清她的话。摘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卸下大氅后,兀自走到书桌后坐下,一言不发。 慕笙笙这才发现楚寰好像自从离开太极殿后便情绪不佳,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过。想了想,她重新打起了精神,绕过屏风,走到他面前,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一张圆桌,笔墨纸砚俱在,夜风鼓鼓,下人有眼色地退了下去,两人对座而望,目光中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慕笙笙是困的,若不是楚寰的状态不对,她恐怕此时已经睡着了。然而问出口后,却没得到他的回答,慕笙笙又打了个哈欠。 半晌,楚寰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今夜太晚了,有什么话,不如我们明天再说吧。” 她试探道。 “晚么?”楚寰冷声道:“我以为你筹备生辰宴之余还能有精神计划这些,应该还不算累。” 他的声音凉凉,望向慕笙笙的眸子里隐隐含着一丝轻蔑。 捕捉到那一瞬间的目光时,慕笙笙几乎被刺痛了。 他觉得自己的手段卑鄙? 道不相同不相为谋。对于今夜发生的一切,慕笙笙没什么好解释的。因此,对于楚寰的质疑,她只是扬起了下颌,似一朵骄傲的花: “所以累了。” 短短四个字,既不解释,也不辩解。楚寰一阵头痛。 “为什么要设计楚宣?” 为什么如此在意他?为什么如此恨他?楚寰想不通。他派去江州的人将她在江州三年的事情一件件说与自己,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与楚宣有联系,离开江州前,他们也只是身份悬殊的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兄妹,可从江州回来的那一刻起,慕笙笙便视楚宣为宿敌。 楚寰不觉得慕笙笙是一个无故为难旁人的人,所以她对楚宣的态度必然有其原因。 从前他不问,以为她总会给自己一个答案,可事实上,是自己高估了自己,她并不屑于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不能让若娴嫁给楚宣,他并不是真心娶她。”她静静答道。 楚寰也静静看着她:“我并不觉得你说的是真话。” 慕笙笙于是沉默。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楚寰居然在失望之余被逼出了一点笑意:“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亦没什么好说的。” 扔下这句话,他径自推门而出,步入夜色中。 慕笙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乎怔住了。后知后觉地想,这大约是两世以来,他们第一次爆发争吵。 上一世的自己对楚寰可谓百依百顺,她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乖顺懂事的宸王妃,从不多生忤逆。直到楚宣兵变时,楚寰才知道这一切,但那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护在了自己身前。 这一次吵架的争端还是因为楚宣。 东殿的灯亮了又熄了,宝禄回来禀报慕笙笙,说是王爷已经在东殿歇下了时,慕笙笙正放下手中的银秤,将桌子上秤好的香末收起来,她将银秤递给了摘星道:“放好吧。” 说着,她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起身回到榻上。 摘星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娘娘,王爷心里有气,您不去……” 慕笙笙已经阖上了眼睛,闻言又睁开,淡淡道:“摘星,我困了,明日再说,你下去吧。” 屋子里陷入寂静,宝禄对摘星使了好久眼色,她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出了门。 “自王爷王妃成婚后,这是第一次分房睡,娘娘这么固执,宸王殿下性子又冷,这可怎么是好。” “娘娘自有计算,你就不要多插手,否则反而坏了事。” “我是担心呢。” “王爷和娘娘感情好着呢。” 清清浅浅的声音顺着门扉飘了进来,慕笙笙侧躺在榻上,听着他们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自己和楚寰算是感情好吗?他们确实都有在替对方着想,但就如一层薄薄的寒冰,轻轻一击打也许就碎了。而藏在其下的,正是两人不敢直言的真心和层层的揣测怀疑。 楚寰今日的突然发难并不是毫无来由的,早在这一世的最初,他们相识时,太后寿辰上揭穿楚宣计谋时,楚寰便曾对她的手段骇然。今日她未曾同他商量,便擅自做主算计楚宣,于楚寰来说便是又一次的欺骗,慕笙笙知道这层笼罩在他二人之间的和谐表象早晚会揭开,所以并不吃惊。但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这件事。 * 翌日清晨,王爷王妃自宫中回来后便开始分房而睡的消息不胫而走。府上众人讳莫如深,都提着精神做事,生怕不小心触及主子霉头,平白遭了殃。 宸王府一举一动都在外界眼中,这等大事自然也惹来了不少议论。其中以慕家最为鸡飞狗跳。 慕筱筱前一日夜里才回府上,宫里一点消息传不出来,宋氏和慕垂远在家里急的火烧眉毛,直到宸王府的人亲自将慕筱筱送回府上,他们才安下心来。 在这两个女儿中,从来就是慕筱筱更会讨喜,慕垂远虽然带着慕笙笙在江州三年,但他那时官路不顺,胸怀郁郁,所以对于生活和女儿都没有特别关心,所以父女感情也未有一丝进步。而回京后,迎接他的是娇美的妻女和晋升的官路,自然忆起的都是美好的往昔。这一世慕笙笙多次戳破宋氏和慕筱筱的诡计,让她们在慕垂远面前失了好几次面子,但她出嫁后,慕筱筱对着父亲百般撒娇,又因为婚事不顺,更惹得慕垂远作为父亲心疼,所以他仍旧更疼爱慕筱筱,可见上一世的慕垂远偏心到何种境地。 宋氏和慕垂远担忧了一个晚上,见到女儿自然是百般关心,又见慕筱筱一脸喜色,完全不像是在宫里吃了苦,细细追问之下,才得知这件惊天大事。 “皇上竟说要赐婚?”宋氏惊叹道。 慕筱筱一张粉面已经羞红了,她和楚宣虽然一直表兄妹相论,但其实并不算熟识,如今骤然得知要嫁给他,终究掩不住小女儿家的羞涩。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宋氏揪着她问东问西时,慕垂远却多想了一层,肃然问道:“六殿下马车上怎会有你的衣物?” 他面色不佳,看那架势,若是慕筱筱真与楚宣私通在前,恐怕他就要勃然大怒了。 但此事慕筱筱确实无辜,所以也不惧盘问。她一路回来,独处时已经想通了这件事,想到那人当真把她的衣裙藏起来贴身放着,脸上仍旧是害羞,支吾着:“大约是六殿下顺手捡起来的吧……总之,女儿先前不慎弄湿了衣裙,借了六殿下的玉牌才得以更衣,想来是六殿下怕女儿衣裙流落在外名声有损,这才好心收起来的。” 慕垂远面色一厉:“既是好心收起来,为何又要藏匿!?” 这话问出口,慕垂远愣了愣,却见慕筱筱也垂首但笑不语。身为男子,他立刻明白了。 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要把表妹的衣裙藏起来,而且还是藏在常人根本不会去探查的车顶?若真是担忧慕筱筱的名声,大可以将东西由下人交给宫里侍从,既可免了女子名声受损,也可免了旁人质疑。 可他偏偏做贼一般将那东西藏在马车盖里…… 很显然,他就是想将那包裹里的衣裙带回府里。堂堂皇子,避过众人将女子衣裙带回府中,除了对那女子早生绮念之外,旁人无法做任何猜想。 “看来六殿下确然是对筱筱早存心思。”慕垂远下定结论。只是心里仍旧觉得怪怪的,总觉得以往六殿下来府上时,似乎看笙儿更多些。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叮嘱慕筱筱道:“此事算不上坦荡,若要细究起来,你未免会落下一个勾引皇子的罪名,还得你母亲进宫去同宋贵妃好好商议一番,务必保住宋家和慕家的名声。” …… 最新评论: 【笙笙说,她这一世要给楚寰报恩,但平时的相处中,她却有点不假辞色,爱理不理。。。看到100章,男主还在单箭头,有点可怜的男主】 【唉】 -完- 第105章 宸王和宸王妃冷战了,连宫里最爱看这对神仙璧人的小丫头都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两日王妃进宫,王爷竟然没有跟着。”她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同一旁穿红着绿的小宫女说。 小宫女四下瞅瞅,低声道:“王爷和王妃吵架了,这事情人尽皆知,据说已经分房了。” “为什么啊?” “大约是腻了呗,听说前些日子贵女们去王府,王妃没招呼好,王爷当场就冷脸了。而且这里面还有太后娘家的刘嫣姑娘,那也算是皇亲国戚,一早也是打算说给宸王的,大约是王妃吃醋了,而宸王殿下也因此厌倦了。” 小丫头不理解,震惊道:“可,宸王妃生的那么美,又聪明又讨人喜欢,王爷也会厌倦吗?” “男人都一样,”小宫女不以为意地道:“看久了都会腻,刘嫣姑娘柔情似水,又是太后的娘家人,喜新厌旧罢了。” 她说的轻飘飘,然而一旁听了这些话的小丫头却久久不能平静。 宸王妃那么好,也会陷入如天下诸多女子所面临的困境么?她心内不信,一时出了神。 恰逢此时进宫侍奉太后的刘嫣从此处经过,听到这两个小丫头的话,心里微微惊讶。 宸王和王妃吵架了?原因竟是为了自己。 说不上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觉,想到那人清傲孤绝的模样,只觉连同心都跟着被扯了起来。她惧他,但也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一路走到太后宫里,刘嫣神思不属,伺候着太后用了早膳又端来茶盅请太后漱口时,绯红叠纱的广袖一不小心刮到了一旁的香炉柄。 “咚”地一声闷响,香炉应声落地,散落一地香炉灰。 刘嫣脸色一白,赶忙跪地请罪:“嫣儿一时出神,叨扰太后安乐,请太后娘娘责罚!” 宫殿中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一旁积年侍奉的老嬷嬷在手脚麻利地整理倾洒的香灰,太后慈目善面,看着跪地伏身请罪的刘嫣,微微叹了口气,半晌和蔼道:“好孩子,这是做什么,让你伺候老婆子本也是委屈了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快起来吧。” 太后的声音慈善,刘嫣却不敢轻易起身,再次陈情道:“能伺候在太后娘娘身侧,是嫣儿求来的福分,嫣儿不敢有半分怨怼,方才,只是一时出神……” 静了静,太后抬了下手,一侧的嬷嬷立刻伸手将跪地的刘嫣扶了起来。太后温笑道:“好孩子,你莫要怪老婆子苛责。你是咱们刘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姑娘,将来必要有大作为的,哀家让你时时进宫,也是要你熟悉规矩,以免日后出错。” 嬷嬷们换了新的香炉,刘嫣伺候着点上了太后最爱的檀香,盖上镂空铜盖时,太后的话正好说完。 作为刘家这一辈的嫡系姑娘,这样的话从小到大刘嫣不知听了多少,她从前壮志满满,也觉得自己是要做一番大事的,但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皆不如意,她渐渐收了心思,甚至也真的想过,从进士中选一个嫁了便是了。 直到今日…… 想起那宫女的话,刘嫣面上浮现一丝欣喜和期待,褐色的水眸亮了亮,她压下了唇角,恭敬地道:“承蒙太后娘娘看重,嫣儿明白。” 太后见她这样懂事,十分高兴,招招手,嬷嬷立刻拿着一个实木托盘到了刘嫣面前。 深褐色的漆木托盘,里面摆着一套金玉打造的头面。 “哀家听闻你上回去宸王府,跟宸王妃有了口角。宸王妃身份尊贵,你且奉哀家之命,去王府给她赔罪吧。” “是。” * 连着几日,慕笙笙照常进宫请安,身侧都没有楚寰陪同。某一日碰巧在宫里撞见时,也是冷冰冰地打了个照面便各自去忙了。这两人往日里不说如胶似漆,但见了面也总有说不完的话,楚寰更是对于皇后总将慕笙笙困在坤泰宫的事不满已久,每每来了都要念两句。但这两日两人之间仿佛没了那种亲近的氛围,但凡两个人同时存在的地方,气氛直接降入冰点,旁人的玩笑话都挑不起这两日任何情绪波动。 皇后娘娘许是发现了他二人之间的不对,近几日也不拉着慕笙笙在坤泰宫陪她下棋了,叙事后就早早地将人赶走了,让她回府上多待待。 慕笙笙深知自己和楚寰之间的问题绝不是多待待就能解决的,但这话对皇后说又着实奇怪,所以她只能乖乖听话地回去。 这日,慕笙笙请安后,照旧被赶了出来。许是看他们两人连日没有进展,皇后又赠了她一副黄玉镯子。出了坤泰宫的门时,慕笙笙叹了口气,看着那副打造精致的黄玉手镯,实在啼笑皆非,皇后娘娘这是“母承子过”,代宸王殿下赔礼么? 只是她实在不需要楚寰的赔礼,他们两个人自己都没想清楚两人之间如何破局,旁人的插手终归是无济于事。 冬来寒冷,御花园宫人步履匆匆,路过的皆是简单行礼问安,慕笙笙心头沉甸甸的,也未多看,径直往走了千百回的宫门处去。 眼前蓦然闯入一双粉缎织锦玉鞋,女子同色的披风几乎垂地,一同映入慕笙笙的视线。 慕笙笙抬起头来,面前一张清丽姝颜,浅粉色的兜帽映得她面若桃花,更添几分可人。 是刘嫣。 两人狭路相逢,慕笙笙一时反映慢了半拍,刚想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继而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友好。 自己为王妃,她为贵女,无论如何,这个招呼都不该自己先开口。 静了两个呼吸,慕笙笙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眨眨眼,索性绕过了她。 对面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的夹毛披风,明亮的颜色在雪地里十分吸睛,刘嫣径直停在了她面前,她抬头时,神色不禁带了一丝得意。 所有人都知道她失了宸王的宠了,连皇后都不多留了,可见是再不复当日风光高嫁时的傲慢了。刘嫣对于对手向来没有同情心,所以她特意来看慕笙笙的丑态。 本以为她会神思不属,看到自己时更该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子,刘嫣故意量着她,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刘嫣心内冷笑了声。 然而这得意尚未持续太久,就见那女子仿佛没看见自己,径直从旁边绕了过去。 ! 刘嫣气急败坏,转身吼道:“你站住!” 那人脚步没听,完全将她的话置若罔闻。 刘嫣的面子被踩在脚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直接几步追了上去,拦在了慕笙笙的面前:“你站住,我有话要说!” 她气喘吁吁,慕笙笙却神色悠然从容,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继而疑惑道:“姑娘在叫本宫?” 刘嫣一愣:“当然,这里难道还有旁人?” 她理直气壮,慕笙笙反倒笑了:“姑娘日日陪在太后娘娘身边,难道没跟太后娘娘学过规矩?” 这便是直指她不懂规矩以下犯上了。 刘嫣一时语塞:“你……” “看来姑娘果然没学会。”慕笙笙神色冰冷,“摘星,将刘嫣姑娘送到朱女官处吧,她掌宫规,想必会好好教刘嫣姑娘。” “是。” 摘星应的极快,伸手就来抓刘嫣。刘嫣慌忙躲开,不可置信道:“我是刘家嫡女,你敢把我送去学宫规?” 慕笙笙挑眉:“莫不是要本宫禀了太后才能使动刘姑娘?也好,刘姑娘身份尊贵,宝禄,去太后处……” “等一下……” 刘嫣见状颤声制止,太后今日吩咐给她的事□□关重大,若是自己被送到太后处,必然惹的太后丢了面子,她在宫中就没依仗了。美目扫过慕笙笙凌厉的面庞,刘嫣终于下了决定:“……臣女参加宸王妃,今日,今日冒昧拦下王妃娘娘,是要给娘娘赔罪。” “哦?” 慕笙笙冷笑:“本宫倒是不曾看出来,刘嫣姑娘赔罪方式当真特别。” 说着,慕笙笙也懒得同她为难,抬步欲走。 “王妃娘娘留步。” 刘嫣再次开口拦下她:“太后娘娘得知臣女曾过府叨扰娘娘,特命臣女过府请罪。还望娘娘允许臣女再登王府。” …… 仿佛一口闷气突然从胸腹处涌起,慕笙笙腔中压抑着浓浓的愤懑。 刘嫣过府当真是给自己赔罪么?她来要做什么,谁人不清楚?太后特意下了口谕,便是要叫慕笙笙明知她目的为何,也不得不答应。此刻她便是被架在火上,要她亲自把小老婆给楚寰领回府上。 真是好样儿的,如今女子寻上门来都不偷偷摸摸了,直接到自己面前要求自己将人带过去?慕笙笙不免将怒火转移到那此时不在这里的那个人。 呵…… 慕笙笙冷哼一声,口中呼出一缕白气,巴掌大的小脸冷然若冰,她定定看来了刘嫣一眼,抬步便离开了。 摘星粉黛和宝禄先后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主子憋着气呢,谁也不敢多说话,赶忙跟了上去。 刘嫣松了口气,握紧了帕子,也随之跟了过去。 最新评论: 【大大写的很用心。女主塑造的很饱满。但,个人的感觉哈,就是女配们,如刘焉,如博平郡主,还有筱筱,像灰姑娘的三个姐姐,都头脑简单,蛮横无理,稍微有点脸谱化,笙笙解决完一个,又来一个相似的】 【气到我了(▼皿▼#)】 -完- 第106章 天香楼,车马穿行,人声如沸。 墨蓝色华服的公子提着一个食盒从里面出来,快步走到停在外面的马车旁,将手上的食盒郑重地交给车帘里的人:“刚出炉的山海兜和青团,千万放好了。” “是。”里头的人应了,马车疾驰离去。 纪升转头拉过一旁系着的马,走到清傲孤绝的男人身边,挠了挠头,不解道:“殿下,并非臣多事,只是,既然殿下还惦记王妃娘娘,为何不亲自去送这食盒?让齐耀去送,王妃未必能领会殿下的关心啊。” 前日里听闻西殿的人说娘娘想吃青团,天香楼做甜食一绝,青团更是一年只售卖四回,今日殿下下了朝便赶来买了让人带回去,却偏偏不自己带,也不让他带,非要让齐耀拿。齐耀是殿下安排给王妃的人,本来让他拿这食盒就模棱两可,如今殿下又不肯让齐耀透露是谁买的…… 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他着实不解,这两人闹别扭许多日了,他作为下属,常常能看到自家殿下暗自神伤,每每于宫中遇见,王妃离去后,殿下总是望着王妃的背影怔然出神,明明还是十分将王妃放在心上的,可却总也不肯低头。有两次,他甚至看到了王妃主动朝殿下的方向走来,可殿下却扭头好似没看见般避开了…… 看起来王妃也并非是不在意殿下,依着纪升的想法,两人已是夫妻了,有什么不能说明白呢,非要打这哑谜,不仅苦了自己,还苦了旁人……纪升心道,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西殿小厨司的点心了,真是可怜了他的胃。 楚寰听了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冷峻的侧脸在日光下略显薄透,神色不清:“办完了?” “是。”纪升道。 “走吧,回府。” 宸王府。 红绸华盖儿的马车停在巍峨府门前,守在门口的齐耀忙招手让后面的人上来,两人从层层覆着的包裹中拿出食盒。 车帘软帐被掀开,娇艳姝美的女子踩着矮凳下了马车,齐耀忙迎了上去,刚要献宝似的捧上得来不易的食盒,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对。 向来容色和丽的王妃娘娘周身气压极低,杏仁儿般的眼眸从自己身上划过,似乎带了一丝冷意。 “娘娘,这是……” 齐耀的话连一半都没说完,便感觉王妃似一阵香风般刮过,连一丝停顿也无,就连一旁的摘星和宝禄都好似没看到自己一般。 ???这是怎么了? 想到殿下的吩咐得完成,他刚想追上去,骤然见后面又过来了一辆马车。 娉娉袅袅的美人从马车里缓步走出来时,数九寒冬,齐耀感觉自己仿佛被冷汗浸透了。 完了完了完了,他心道不好,赶紧给身侧的人递眼色。王妃将刘嫣姑娘领回王府了,而且十分生气,必须得尽快告诉殿下! 西殿,摘星上了第二道茶,刘嫣已经梨花带雨陈情了半个时辰,慕笙笙数次重复“刘嫣姑娘不必将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可她还是又找到旁的理由赖着不肯走后,慕笙笙终于失去了耐心。 略饮了一口薄茶,她缓缓开口:“姑娘今日所为何来,你与本宫皆心中有数。近日劳累,本宫没有精力同你在这里演戏。王爷下朝想是还要等一会儿,会不会来西殿也未可知。姑娘若有耐心,就请自便吧,本宫且去歇歇。” 说着,她放下了手中从方才便一直在抚摸着的玉如意,起身准备将外殿留给刘嫣。 刘嫣没想到慕笙笙如此不留情面,她在外听闻宸王妃脾气好性子好,也是想着如今宸王和宸王妃闹不快,即便自己刻意刁难,宸王妃为了不落下话柄也不敢将自己赶出去。 她确实没有将自己赶出去,却没想到她打算将自己晾在这里。 见到她时真的要起身离开不似作伪时,刘嫣慌了神。自己此行是打着给宸王妃赔罪的理由来的,若是宸王妃走了,自己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王妃!” 她忙起身唤住慕笙笙,纠结半晌,却仍旧不想低就,只好道:“娘娘将臣女一人置于此处,是为了坏臣女的名声么?” 欲离去的人脚步未停,刘嫣余光扫到回廊处一抹清隽身影,计上心头,急道:“王妃讨厌臣女,可也该为宸王殿下思虑,王妃将臣女带回府中,流言如沸,王妃当真不在意吗?王妃究竟是不在意流言,还是不在意王爷?” 女子的质问声铿锵有力,窗外那道匆匆赶来的身影倏然停住,目光隔着明纸望进去,模糊的背对着他的熟悉倩影也停在了脚步。来人屏住呼吸,收回脚步,也在等一个答案。 慕笙笙着实被刘嫣气到了,这世上竟有人如此大言不惭,作为太后的娘家人,她与宸王府可以称得上毫无瓜葛,不顾礼义廉耻上门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以一个外家女的身份逼问宸王妃,这是真当自己是王府的女主人了? 她骤然冷了面色,转身看向刘嫣,冰冷道:“你逾矩了。” “本宫与宸王的家事,还轮不到要向姑娘解释。姑娘这么急切为宸王操心,不如先去求了太后皇上,将你赐入王府。” 她话音刚落,便觉面前刘嫣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慕笙笙蹙眉,还未来得及深思,便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松木香,霎时盈满了整个鼻息。 “如今王妃做主为本王纳侧妃,已经不必问过本王了?” 清朗的声音入耳,寒意陡峭,慕笙笙终于明白了刘嫣方才的得意从何而来。 慕笙笙转身看向来人,两人目光对视,皆是将不愉摆在了明面上。 “王爷既然回来了,纳侧妃之事自然还是要王爷做主,妾身不敢多加置喙。” 她冷冷道。 人是自己硬要跟着回来的,许是得了太后的授意,不顾尊卑跑到府上质问她,她不过是反击了一句。慕笙笙没觉得自己做错,她觉得楚寰只需一细想,便能明白刚刚是刘嫣看到了他,所以故意发难诱她入局,所以不必多解释。 楚寰若能听明白自己的话,只需将刘嫣好生请出去就是了,毕竟宸王的面子,连太后都要思量思量,旁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但她的这副态度显然让楚寰不是很满意,只听他幽幽道:“王妃贤德宽厚,既如此,本王自然要成全王妃的贤名。刘嫣姑娘柔情似水,不如王妃亲去宫中求请太后恩旨,为本王赐婚,可好?” 黑眸沉沉,剧烈罡风如同在其间撕扯,叫嚣着要冲出禁锢着的黑暗,却被人紧紧压住,不肯露出分毫,只许表面宁静,让人无从捉摸。 身为皇子,楚寰自小便懂得压抑自己的情绪,后来沙场九死一生,更是能容人所不能忍,将自己最真实的沸腾情感压抑在平淡的海面下,纵然海底已巨浪滔天,依然不让人触及半分。 慕笙笙听了他的话,怔怔望了他半晌,两人无声对峙着,殿内稀薄的空气仿佛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挤的干净,让人呼吸不上来。 “好啊。”半晌,她哑声道,一双水眸依旧望进他的眼里:“妾身必不辱命。” 说完,她侧身绕过他,骤然离去,让人伸出的掌心中只余一阵清风,空空如也。 楚寰藏在袖袍下的手虚虚攥成了拳,目光和身形未挪动半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玲珑曲径,摘星匆匆追随而去,西殿的殿门轰然关紧,仿佛冬日暖阳被遮住了光芒,一片昏暗。 安静的堂下,刘嫣咬了咬唇,此时殿内只余他们二人,是绝佳的时机,且宸王妃方才明知宸王殿下心胸不畅,却不加以安抚径直负气离去,估计已经惹了宸王厌恶。这世间男子求妾,大都是为排解苦思,而妻子往往不肯屈就,这才导致夫妻不睦,妾占上风。如今他夫妇二人正是此情此景,若自己为其排解苦闷,定能在他心上拥有一席之地。刘嫣纵然不喜女子自降身份成为男子附庸,但那是对普通人,对上宸王,她愿意屈就。 刘嫣想着方才宸王称赞自己“柔情似水”,立刻敛了眉目,忍住惶恐,娉娉袅袅上前,目光含情,柔柔道:“王爷千万莫同王妃置气,伤着身子就不好了。王妃今日不快,许是仍旧怪罪臣女……” 她语调柔软可人,面容可怜可爱,任谁看了都会心软,是宫中嬷嬷特意教导过百般练习的模样。刘嫣有自信,只要宸王垂首看向自己,就算宸王妃生的花容月貌如同天仙,也敌不过她。 可她没有寻着那人的目光,只见那人薄唇微启,下颌锋利,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 “滚。” 凉薄如斯,蕴着刻骨的寒冷。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此刻还不滚,下一刻恐怕会承受比之多十倍的难堪。刘嫣面色一白,再顾不上惺惺作态,滚烫的泪珠从眼底溢出,却被她压住了,抖着嘴唇:“臣女这就滚……” 身影慌张,如同身后有厉鬼在追,再不复大家闺秀的端庄,刘嫣几乎是跑着出去。 西殿殿门被推开,刘嫣离开的匆忙,甚至没有回首去关门,寒风将半掩着的门吹的大开,肆虐着奔腾进去,屋内正中摆着的银丝碳甫一触碰汹涌的空气,立刻烧的火红。 殿中央站着的人纹丝未动,袍角与墨发齐齐翻飞,烫红的火苗映在他眼底,某种名为疯狂的东西再也压制不住,奔腾着呼啸出来。 作者有话说: 楚寰:老婆不要我了…… 最新评论: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完- 第107章 冰天雪地,寒梅傲然,飞阁流丹,暖香震散。 王府的幽径上,慕笙笙从正殿离开,因胸中不郁,脚步飞快,摘星在后面关切的声音都被她屏蔽在外,脑海中只有楚寰冷冰冰的侧脸和那句“请王妃亲去求请赐婚”。 他让自己去为他求请太后赐婚? 听清他的那句话的那一刹那,慕笙笙觉得仿佛被人迎头痛击,骤然的敲打让她一下子丧失了同刘嫣斗智斗勇的力气,鼻尖儿涌上酸涩之感,连呼吸都停顿了片刻。慕笙笙下意识去寻他的眼睛,往日里她一览无遗的眸色此刻深深,触及到他冰冷的黑瞳时,慕笙笙心底一凉。 那之后,反击的话如同倒豆子般不顾后果地从她口中说出来,大约是自己被敲打的发晕,就仿佛还嫌刺向对方的刀不够锋利,偏要朝最软弱的地方去戳。她说完之后,再不敢逗留,不愿让眼底的泪意被旁人瞧见。 而她离去后,西殿正殿是什么场景,慕笙笙几乎能想见。刘嫣绞尽脑汁跟来王府,又得了这个天赐良机,定然不会放过,想必此刻正在她的地盘上费尽心思地博楚寰的好感度。 想到这种令人不快的场景,慕笙笙呼了口气,胸中愤懑无法抒发,停下脚步,唤道:“摘星。” “娘娘,奴婢在呢。”摘星立刻几步追上来,应道。 “着人去坊间买一支簪子,给刘家送去,务必不要进门,就在府门外将东西和话带到就是,越多人听见越好。就说本王妃根本没有怪罪刘嫣,让她不必再上门赔罪。” 顿了顿,又补充道:“买簪子的钱从府上公银账上出!” 如此一来,众人便都知道刘嫣赖着要去王府给王妃赔罪,醉翁之意不在酒,任谁都看得懂。只是如此一来,刘嫣将身陷流言,或许连太后也会被牵扯。但慕笙笙不是大善人,深知以刘嫣的胆子不敢如此放肆,这其后必然有太后的授意,没道理旁人都欺负到了自己头上,还要为别人的名声考虑,所以这事是否会让刘嫣颜面俱失,慕笙笙根本不在乎。 她只要让太后知道,自己并非是好捏的柿子。 摘星听她这孩子气的最后一句话,不止知是该笑还是不该笑。娘娘和王爷明明互相惦记,可怎么也对不到一处去,但这其中百转柔肠旁人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罢了。刚刚王爷的话说的着实是狠了些,可当局者迷,旁人都看得清王爷说得是气话,可娘娘偏偏当了真。摘星本想劝解两句,可又觉得徒劳,如今看到娘娘气头上,却还惦记着要解决掉刘嫣这个大麻烦,便知娘娘只是在和王爷赌气,并没真的要顺着太后的意思让人进府,她松了口气,眼看着到内殿了,便去办事了。 摘星离开后,慕笙笙独自回了内殿。 正中央的檀木桌上摆放着一套珍贵茶具,名唤十二花神杯,顾名思义,该套杯由十二时不同花纹藏于釉壁中,触手温凉,磨砂的杯壁光泽雅致剔透,乃是大婚后不久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慕笙笙很喜欢,但又觉得这套十二花神杯太过珍贵,不适合摆在面上,怕一不小心打碎了。 对此,楚寰大手一挥,“放心,母后那里珍贵的茶具多的是,若碎了,便再去要一套。” 依楚寰的说法,皇后娘娘酷爱做茶,但偏偏于此行造诣不高,研磨数十年也没什么进益,渐渐地便退而求其次,放弃茶道,转而成了茶具收藏家。慕笙笙当时对他这番大言不惭和对茶具的不在意十分不满意,但还是因着他这番话开开心心地把十二套花神杯拿了出来,平日里赏花做茶,看着这一套无论成色还是品相都是上佳的杯子赏心悦目。 当日两人言笑晏晏之一幕幕尚在眼前,慕笙笙本以为他二人可以掩饰太平,和和睦睦地将日子过下去。可内里的裂缝一旦有了,便总是会透出风来,一点点碎裂压平,缝隙越来越大,直到表面那层脆弱的薄冰被打碎,露出来的已是狰狞巨口。 他们之间的不信任,就如同一盏钝刀,久久搁在心上,不动时不觉疼痛,可已经到了稍微一动便会刺的两人同时流血的境地。 十二花神杯旁摆着一个两层食盒,慕笙笙看了,突然想起自己从宫中回来时,齐耀似乎等在府门外,手上拎着食盒想要同自己说什么,可当时她并未理会。 坐定在檀木桌前,慕笙笙没去看那食盒,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饮下后,也觉出今日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是自己。 上一世太后就曾想要刘嫣入宸王府,被皇上和楚寰两人一力回绝,可见无论是皇上还是楚寰,都对太后和刘家存有戒心。上一世都不曾成真的事,这一世更不可能。楚寰的话是气话,被逼急之后的反唇相讥,若是以往的自己,定然立刻就明白,并且不会再火上浇油,至少在刘嫣面前,不会。可今日的自己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一瞬间被曲解和无视的委屈彷徨,令她无法冷静地思考。 心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和理清,斜前方的木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 让她心情难以平复的人正站在门外,看模样,此刻也还尚未平复心情。 看到他的那一霎那,慕笙笙骤然板起了脸孔:“宸王殿下不在前面陪柔情似水的刘嫣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话说出去后,慕笙笙又骤觉烫了嘴,想要收回来已经晚了。这话说的好似拈酸吃醋,可她实在没那个意思。 门外,楚寰一身寒风而来,甫一推开门便见那人容色冰冷,瓷白的面孔带着疏离,可听见她的话时,一腔怒火又似被抚平,一点点犹疑涌上心头。 他缓步走进来,关上了房门,一抬眼便看到她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从天香楼拿回来的食盒,盒盖紧闭着,像是未曾开启过的样子。 “今日,是你将刘嫣领回府上的?” 他开口,听在慕笙笙耳里,是个绝对的质问句。 胸中沸火一下被点燃,慕笙笙昂首:“是又如何?” 她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连解释也懒得,全不似齐耀派人来告知的那般。齐耀派人来告知说她被迫将刘嫣领回府上时,楚寰正在校练场抽查新兵,听闻此事后,生怕她被太后和刘家人欺负,一路纵马赶了回来,可回来后,却发现事情全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 方才平复的情绪又被她轻易挑了起来,薄唇微抿,楚寰又问:“为什么?太后,还是谁,逼你了?” 如果这时候慕笙笙抬头去看,轻易就能看见楚寰眼底的一丝希冀,可慕笙笙没有,她垂下了头,吞下喉咙间的哽咽,不肯服输般,回答道:“当然不是。” “没人逼迫,那就是你刻意带她回来。” “为什么?” 楚寰冷笑一声,嗓音哑然:“你这么急迫为我寻一个侧妃,是后悔了么?” 他的话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慕笙笙觉得自己如果再开口,势必会露出哽咽的气息,因而垂眸不语。 反正他们之间的误会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楚寰对自己的怀疑又何止刘嫣这一件事?楚寰和慕筱筱的婚事还似一座大山横在他们中间,她既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若他当真因此以为自己后悔了,那便算是自己后悔了吧,终归自己是要找楚宣和慕筱筱报仇的,而他大可不必被自己拖下水,就像她当初刚刚自船上醒来时所想的那样。 西殿内室雪松香伴着梅香幽幽,是从银丝碳中烧出来的暖香,这是慕笙笙琢磨了将近一个月后才研制出来的香粉,只需一点点,加到银丝碳中便能挥发一整日,不仅能让香气绵延,又不必另起香炉,正适合冬日。她研制了许多不同的香粉味道,如今不光宸王府,姜家和皇宫里都在用。 楚寰被这香气一激,看着面前女子避开自己的目光,低垂着螓首,散落的鬓发在雪肤中若隐若现,她随意敷衍自己的态度,让人顿觉一阵悲凉。她对谁都如此耐心温和,对待一切事物体贴尽心,谁都喜欢她,她愿意花一个月的时间去研制香粉,可她偏偏从不对自己用心。 甚至连对楚宣的恨,都比自己来的激烈。 此刻就连敷衍也懒得。 困兽若是在笼中争斗的太久,就会丧失悲悯和平和,变得疯狂。她的沉默不语显然令人束手无策,高大的身影阔步朝檀木桌前走去,冰冷的大手扣住她细嫩的后颈,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 这个半拥着的姿势让慕笙笙处于十分不利的位置,可眼底猩红的人却是楚寰。 他的靠近让慕笙笙本能望向他眼底,松竹香阵阵,男人咬牙,清隽的面容不复从前,眼底山崩海啸再不能掩盖,他几乎是嘶吼着问:“慕笙笙,你到底有没有心?” 最新评论: 【唉】 -完- 第108章 “慕笙笙,你到底有没有心?” 男人盛怒之下的质问响在耳边,慕笙笙呆了呆。 她确实没有心,重生后,她每分每秒想的都是如何楚宣和慕筱筱重新经历她上一世的人生,她满心都是要他们付出代价。但在楚寰眼里,自己正是一个不懂感恩,不懂回应的人。 许是他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一丝期冀让慕笙笙心软了,她无法再对着这样的楚寰说出什么狠话。 “对不起……” 她嗫嚅道。 然而他要的不是对不起。 樱唇一痛,铺天盖地的吻裹着寒气而来,将慕笙笙冻得一抖。下意识避开了些,却又被那只扣在脑后的大手拉了回来。 心头蓦地一动,他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才进来…… 仿佛点燃壁炉的热火,室温陡然上升。 衣裙翻飞,红帐暖宵。 窗前那棵海棠树上的枝桠承受不住沉甸甸的冰棱,被迫向下弯曲,积雪簌簌而下,被寒风刮的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飞舞着落向地面。 傍晚时,炭盆烧的火热,冷竹香从火红的银丝碳中飘散出来,本该是清冷幽然,然而暖帐中却盈满香甜的梨味儿,仿佛吸饱了水的香梨煮熟,舀出了一大碗梨汁,放在面前,梨汁的香气缱绻柔和,丝丝缕缕钻入鼻息。 楚寰闻到那股甜甜的梨香,体内沸腾的热血平静下来些许,好似怀里这个人从来就能让他感到安定、平和。楚寰从前不信宿命和命定论,但遇到慕笙笙之后,却觉两人似乎就该在一起,她就是自己的命定之人,就算周折百世也不愿放手。 女子还未醒来,雪白的肌肤隐没在深红色的锦被中,葱尖儿似的玉指不安地攥着被沿儿,鲜红与雪白交织,一旁注视着的人不禁眸色渐深。 慕笙笙是被吵醒的,睁开眼时,室内昏暗,窗外天色已然近傍晚,一室幽然梨香仿佛回到了前一世的某个时候,可身体的感觉告诉自己此时已是重来一次。 她的意识随着那人的动作渐渐清晰,如在海浪中浮浮沉沉,再没了睡意。 晚膳时分,摘星带着人打开了紧闭一下午的内室门,三两个侍女垂首走进,收拾残局后将膳食摆在了桌案上。 慕笙笙累的不想起身,眼尾、唇瓣皆染上了绯红,水雾弥漫。楚寰只好在瓷碗上将菜品摆成了小山堆,然后拿到她面前,伺候着她用膳。 尽管楚寰都是拣着慕笙笙爱吃的给她夹,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准备蒙上大被接着睡觉。 “不能睡。” 楚寰将她蒙起来的被子从上面掀开,露出半张绯红小脸。 慕笙笙赶忙告饶:“我好困好累,真的不行了……” 娇柔软语一出口,楚寰喉咙滚了滚,凭着最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不行禽兽之事。 “……纪升备好了热水,沐浴后再睡。” …… 原来是沐浴呀,这这这,这误会有点大。慕笙笙脸蛋倏地通红,躲在被子里不敢瞧他。 楚寰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了声,道:“王妃是自己过去,还是本王抱你过去?” “我我我……我自己过去。”她咬牙硬撑。 “好。” 然而不过是起了个身,慕笙笙忍不住轻“嘶”了声。身体的痛觉明显,而木桶摆在屏风后,若要在他的注视下自己走过去,似乎也没那么雅观…… 君子能屈能伸,慕笙笙几乎一瞬间就做了决定。水亮亮的目光再次看向他:“那个,还是你抱我过去吧……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 重新换了被褥,两人沐浴后再次歇下,方才那种疲惫至极已经消散了不少,慕笙笙眼底澄亮,显然并无什么睡意了。 楚寰见状,摊开一只手将她的小手圈在掌心。她的手指虽纤细,但掌心肉却饱满柔软。楚寰捏着她的掌心,呼吸喷吐于她颈侧: “为何要促成楚宣和慕筱筱的婚事?” 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谈到这个话题。 慕笙笙睁开了眼睛,想了想,转身过去。寻着他的眼睛,慕笙笙道:“楚寰,我们可不可以不再为了其他人的事情闹别扭。” “什么意思?” 说这些话,慕笙笙有些犹豫,但又觉得既然这一世,他们选择了彼此,那么有些事,或许不过问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于是她接着道:“关于楚宣和慕筱筱,有一些事我现在无法对你说,或许永远也无法对你说,但是我想请你相信我,我不对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我不想连累你。” 听了她这略带自责的话,楚寰刚想开口,就被慕笙笙伸出食指按住了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也希望你能给我足够的信任,很多事情,我想自己处理好。当然,我也向你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我比谁都明白,自由和生命的可贵之处。” …… 静默半晌,他二人深深对视,终于,他开口: “好,我相信你。” “但你要知道,不论你要做的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好。” * 对于路人来说,他们发现宸王和宸王妃突然变得不那么亲密了,又过了没几天,他们又突然和好了。这一切都如同很多人一样,并未引起太多人的重视,但对于跟在楚寰和慕笙笙身边的人来说,这一个月却如同经历了数九寒冬,他们盼啊盼,盼啊盼,终于花开了,春天来了。 这不仅仅是形容摘星和纪升等人的心情,而是他们真的马上要看见了。虽然外面仍旧一片冰天雪地,只有寒梅盛放,但宸王府的花是真的开了。 此刻王府一众小厮婢女都聚集在花厅外,等着一窥那冬日里盛开的‘含香雪’。 名字是皇后娘娘取的,花也是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说是褒奖宸王妃筹办生辰宴。 众人翘首等候了许久,才有“钝钝”的脚步声传来,十几个人抬着一个巨型花樽缓慢地走了进来。中门大敞,众人一齐看过去,却见那巨型花樽被层层叠叠的棉毛包裹住,裹得一丝缝隙也不露,最外层还用了一个磨砂容器扣住,只能略赏棉毛风光,至于内里的‘含香雪’是什么形状模样,竟是一点都窥不到。 “哎呀,白白期盼了好几日,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就是啊,皇后娘娘好小气。” 众人纷纷抱怨起来。 “怎么能说皇后娘娘小气呢,这是皇后娘娘看重咱们王妃,要王妃娘娘做第一个赏到‘含香雪’的人呢。” “对呀,再说了,这花虽是能在冬日培植,但想必也耐不了寒冻,若是不好好包裹,还未抬到府里,只怕就冻坏了。” 另有两个明事理的下人几句话点出了关键,众人这才不再抱怨了,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这‘含香雪’是宫里新来的那位法光道士所培植出来,天下仅此一株。” “法光道士是六殿下引荐的,近来颇得陛下宠爱,听说其研制出了不少药引和稀奇东西,每每都让人大开眼界,常被人怀疑是妖异之术呢。” “妖异之术怎能骗得过陛下?陛下前些日子身子欠安,如今吃了法光道长的药,可不是好了么。” “也不知那道士能不能培育出第二株……你说王妃会不会为这含香雪办个赏花宴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窗外不休,明纸不隔音,多半都传了进来,慕笙笙也没怪他们议论,在自己府上,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家丁提前将花厅连着门的两扇镂空墙卸了两扇,又重新安成了可关合的木门,这才能让众人将那盆一人高的‘含香雪’抬了进来。 宝禄忙前忙后,指挥着大家伙将花樽放下,寒冬天气了,硬是急出了一身汗。 摘星和粉黛看他这副模样在一旁乐得开怀,花厅里一团喜气。 众人合力将那花樽放下,打发了赏钱好生将宫里来的人送出去后,粉黛见慕笙笙仍旧神色从容,并不急着看这天下独一株的‘含香雪’,试探着问:“娘娘,咱们揭开吗?” “不揭。” 慕笙笙道:“我与王爷商议过了,既是陛下请的法光道长亲自培育出的天下难得一见的花朵,独给我们观看也是可惜,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节前我准备设宴邀众位朝臣家眷来府上共同观赏。皇后娘娘也觉得此等盛景需与人同乐,这才将‘含香雪’赐下。” 听到今日看不到这‘含香雪’,外间的众人神色怏怏,纷纷退下了,独独摘星不解:“可娘娘,这花朵若是蒙在在锦被中不见日光,届时凋谢了怎么办?” 慕笙笙弯唇一笑:“法光道长亲自同陛下说,此花不需见光,不必施肥,更不必浇水,便可绵延一整个冬日。” 她神色间带了些讥讽,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天下竟有这等奇花? 花草树木都要依赖着阳光和水才能赖以生存,法光道长这话荒谬至极,但想到其如今的身份……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相信。 最新评论: 【这个房圆的。。。有点出乎意料。我本理解大大让男主迟迟不圆房是尊重女主,表现出爱重,表现出和上一世不同,然后等双箭头了,甜起来了,一切水到渠成。且女主上一世不太喜欢这个行为,以为男主是玩弄所以这一世也是能不圆就不圆,以为这一世到圆的时候,男主肯定很照顾她,她也乐意心里也不怕了。但这章,感觉突然就霸王强上攻,女主还给睡服了,之前针锋相对互相怄气,一下子床头吵架床尾和了。。。这个过度唉稍显突兀】 【别又出事啊】 -完- 第109章 法光道士是上个月才出现在京城的,据传闻,彼时法光道长还是一个衣衫褴褛在街上给人卜卦的旁人看来都觉得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恰逢六殿下的马车经过此处,法光道士当街拦下了六殿下的马车,这一幕许多人都看到了。但至于后来他同六殿下说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众人猜测不休,众说纷纭,有说他预言了六殿下的未来之路,有说他精通人心,最善蛊惑。 总之,大家伙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楚,但法光道士却凭着一面之缘在六皇子府拥有了一席之地,并在不久后被六殿下引荐给了皇帝。 众人对于这几种说法都有驳斥的理由,但最令人信服的却是另外一个说辞。说这位法光道长是来自异世的奇人,有通晓未来之能,更有奇门异术,所以才能一剂药治好了皇帝的病,并且手段花样儿层出不穷,被皇上奉为座上宾。 说起给皇帝治病这件事,慕笙笙便觉头痛。许是那一日在太极殿中皇帝被楚宣气的不清,那之后就身子抱恙,宫内太医束手无策,楚宣便在这时将法光道士引荐进了宫。 皇后对于这些宣扬神药的道士一向敬而远之,本是一力将其赶出宫去的,可宋贵妃许是被逼急了,竟跪倒在坤泰宫殿门外,声泪俱下,直言皇后娘娘不愿意救皇上云云。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皇后却无可奈何只能让楚宣带着人进了宫。 本想让他看一眼便赶出去,可偏偏这位法光道长真的拿出了一丸神药,且一颗药丸便让皇帝恢复了从前的康泰。 皇上此病来的蹊跷,并无什么特殊的症状,只是终日嗜睡神思倦怠,提不起丝毫的精力去应付朝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关乎国本之事。满宫太医束手无策时,皆道这乃是心病,然法光道长只略探了探陛下的脉搏,便开了药。 楚宣这个人不会放过一丝一毫能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法光道长在皇帝那里日渐受宠的同时,楚宣也时常能在皇帝面前晃悠了。皇家的父子亲情当真奇妙,当日皇帝被楚宣气的睡不着,如今不过月余,便将那些事全部抛于脑后了。 慕笙笙头疼的就是这一点,当日促成楚宣和慕筱筱的婚事,确实是一石二鸟,可如今法光道长的介入,却让局面变得没有那么好看了。宋贵妃于坤泰宫门口哭泣一事,也传进了皇帝耳朵里,流言纷纷,都说皇后娘娘恨不得皇帝缠绵病榻,如此宸王便可监国了。此番言论虽纯属污蔑,但众口铄金,难免皇帝不会怀疑皇后。 她轻叹了口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真不是虚谈,楚宣就如同百足之虫,给他一点喘息的余地便能死而复生。不过法光道长这位“奇人”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他如今被逼到只能以这种手段重获圣宠,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宸王府邀请众人于腊月二十八过府赏稀世奇花“含香雪”的帖子很快就发了下去,听闻届时宸王、六殿下与安乐公主也会到府同观。 对于这等稀罕物件儿,不论是真是假,众人都抱有一丝好奇,因此帖子发下去后,响应者无数。慕笙笙特意给慕家单留了一封邀帖,请宋氏携几个姑娘一同来。 下人将花樽在花厅里摆好,又立了屏风遮挡众人视线,随即将花厅的木门关好。 “对了,”走出门后,当着众人的面,慕笙笙叮嘱道:“吩咐人将此处把守好,这是法光道长的心爱之物,若是破损了,只怕陛下会怪罪。” “是。” * 宸王妃于京城中口碑颇好,第一次开门宴客,又是邀众人共赏稀世奇花“含香雪”,无论是为了一赏奇花之瑰丽,还是给宸王妃撑面子,众人都没有不去的道理。 于是腊月二十八这日,宸王府门庭若市,偌大的宅院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三五成群的人。好在这次开门宴客虽然仓促,但府上下人齐备,待客之道丝毫没有倏忽。 诸如姜家、慕家和李家这等和王府亲近的人家,都被请进了里殿,此刻李家梁夫人作为保媒人,正同屋子里其他几个世家的家眷说着当初保媒的事。 众人怪她口风紧,然而心下却都羡慕不已。 梁夫人同众人口若悬河,李若娴打扮的活泼可爱,此刻正倚在她身边犯困。李家与皇家的亲事本是浅提了一提,并未说准,后来皇帝突然改口不提,又有风声放出,说六殿下同自己的表妹眉来眼去,李家大人便明白了个大概,严令府中人不许再提,只当没有过这谈婚论嫁一事。李若娴仰慕楚宣已久,骤闻婚事黄了,心伤不已,小姑娘的脾气上来,非要哭着让李大人去问。 可李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纵然疼爱女儿,也是有原则的。他家儿女个个品性好,便是他家风严谨的缘故,因此对于李若娴的哭诉,他完全不予理会。 李若娴在府上闹了小半个月,在得知楚宣向陛下举荐法光道长后,终于消停儿了。大约是意识到自从婚事退订后,只有自己在闹在争,实在是疲累了。 此刻她靠在梁夫人的肩头,听着众女眷的说话声打着瞌睡,被梁夫人揪了起来,笑骂道:“这孩子,多大了还打瞌睡。” 姜家大夫人闻言也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姜棠,众人立刻笑作一团。 李若娴被吵醒,揉了揉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咦?慕姐姐家里用的什么香?味道真是好闻。” “叫什么慕姐姐,没规矩。”梁夫人斥道。 她开口问了这话,立刻便有几个人的目光投了过来,其中便包括慕筱筱的。 这番场景自然不是慕笙笙安排的,她断不会把李家和慕家安排在一起,其实是因为楚宣和慕筱筱的事情还未公诸于众,众人随意赏玩游走时碰到一起的。梁夫人自认李家丝毫没有礼数上的不周,遇到慕家母女,自然不会闪避,宋氏和慕筱筱又不想得罪了李家,所以两方都争执着不避让,便被凑到了一起。 此刻听到李若娴的话,慕筱筱也将目光转了过来。她上次来时便发觉宸王府的香气似乎不同寻常,此刻四下望了,也没有看到哪里熏了香炉,但她时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若是问了,岂不是说明她不识物? 慕筱筱竖起了耳朵,却听姜家大夫人再次开口了,语气欣喜,带着些骄傲:“这是宸王妃研制出来的香粉,可以加入银丝碳中,只需一点香粉,香味便久久不散。如此,冬日里便不必特意点了熏炉,只要屋子里燃着取暖用的碳,便可满室芳香。王妃惯爱研制这些,调了许多种不同的香粉,如今宫里的贵人们也在用呢。” 她说着,众人都啧啧称奇,梁夫人更是连连夸赞:“宸王妃当真是聪慧。” 李若娴见状嚷道:“一会儿我也去朝慕姐姐要一点。” “叫王妃!”梁夫人无奈道。 李若娴不以为意,依旧不改口,只是拿目光去看慕筱筱。 她出身李家,父亲是一品大员,母亲是名门贵女,更深得京城女眷敬重,自是也有一副傲骨和世家女独一份的气场。此刻她淡淡地看着慕筱筱,后者便不得不避开了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倏然而散,李若娴无意与她争斗,只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慕筱筱的心却提了起来。 如今慕笙笙在京城口碑颇好,偏偏和自己不对付,她研制出来的香粉,赠了姜家,赠了宫里,可是慕家却一点没分到,甚至还要从别人的口中才能得知此事,实在是丢人。 而观众人的反应,似乎对此事毫不诧异,显然都知道慕家姐妹不和。 如果是从前,慕筱筱当然不会在意,可如今慕笙笙羽翼渐丰,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利。她心下想着,既然以后两人要做妯娌,六殿下又于官位上矮了宸王一头,自己不如向慕笙笙示弱,或许以后的路能好走些。 众人谈笑半晌,饮了茶水尝了果子,前面终于来了小厮通禀,说众人都已到齐,可以挪步去花厅赏“含香雪”了。 闻得此行的目的,众人眼睛皆是一亮,三两相携往宸王府的花厅而去。 为了今日这场宴会,府上连着赶工两日,将花厅的一应布景都改了,厅内的陈设摆件儿通通移了出去,只余正中放着一个巨大的花樽,此刻外面罩着的隔层已经拆了,只余里面包裹着的棉毛。 楚宣和安乐公主在厅内坐着,其余一众人都在外间候着。 众人都到齐后,楚寰和慕笙笙才姗姗来迟。 两人相携而来,一个凌然清绝,一个姝色端丽,仿若一对神仙璧人,让人看多少次都觉得失了呼吸。玄金色挺拔的身姿走进大堂,清冽的松竹香气弥漫,那人容色冰冷,只有面对身旁玉容雪肤的女子时才会袒露些温柔的笑意。 他径直坐在了正位上,袍角撩起,清隽黑瞳扫过众人。 最新评论: -完- 第110章 淡淡的威压示下,他缓缓开口: “今日诸位光临宸王府,实乃府上蓬荜生辉。‘含香雪’乃是法光道长进献给父皇的稀世奇花,自移到宸王府后一直命人严加看守,不敢有丝毫错漏。法光道长直言此花乃是他对大夏国运之预测,本王与王妃不敢独赏,今日特邀了诸位一同见证花开盛景。” 慕笙笙也浅笑道:“法光道长乃是六殿下遇到的世外高人,他既说是稀世奇花,想必是天下一绝,况且大夏如今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这花应是开的最鼎盛之时。”顿了顿,她吩咐一旁的摘星将梁夫人请了进来,并道:“夫人德行高洁,这等奇花,需得您亲自做个见证。” 说着,两人也不再卖关子,招招手示意下人将包裹着的东西撤去。 一整张覆着的棉毛锦席被撤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仍旧是带有朦胧纱感的方形隔层,侧边有一道玉锁,隐约可见内里有一团东西的模糊影子。 众人已经屏息等着发出惊叹的声音了,却被这里面的隔层闪了一下。梁夫人拿帕子掩唇,轻咳了一声:“咳,这,包裹的倒是严实……” 慕笙笙笑道:“从宫中将‘含香雪’运来后,便未敢动过,此番我们也是第一次掀开。” 她挥挥手,示意下人将那方形隔层上的玉锁打开。 下人手脚麻利,小心翼翼地抬起那隔层,众人翘首,纷纷凑近了些,都想一观这稀世奇花的绝世风华。 花厅中顿时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铛!”地一声,玉锁被击碎,方形隔层被取下,‘含香雪’的真容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花厅中陆续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惊叹声,众人目瞪口呆,一时没有人敢说话,待揉了揉眼睛,又定睛仔细看了看,这才不可置信地张开了嘴。 “这这这……这是稀世奇花?怎么只有一团焦黑的枯叶?” “莫不是闷在里面不见水和空气,这才枯了?” “法光道长早说过此花神奇之处就在于可以常开不败,根本不需要水和空气!” “等等,我记得法光道长将此花进献给陛下时,曾说此花预示着大夏国运,那如今这花变成了一团枯叶,岂不是……!!!” “!!!”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尽早吞回腹中吧!” 众人议论纷纷,有不少人都想到了那预示国运之事。梁夫人看了那瑰丽花樽上枯败的一团黑叶,向来带着喜色的神情都消失了,眸底浮现了一抹惊慌。 她转头望向慕笙笙,压低了声音:“王妃,若依那道长所言,此等乃是不祥之兆,万不可让众人出去胡言啊。” 一言惊醒在座的众人,楚宣感觉到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时,脸色倏地惨白。 “法光道长亲自培育的‘含香雪’,怎么可能变成一堆枯叶,必是被人动了手脚!” 他试图强辩,然这强辩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因为玉锁是当着众人的面前敲碎的,绝无可能被人先打开过,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六殿下。法光道长是六殿下引荐的,若是其有诅咒大夏之心,六殿下在其中亦无法洗脱。 一筹莫展之际,楚寰开了口,语气微冷:“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涉及国本,任何人不许传出或议论,如若出了宸王府,听到民间有人议论此事,需以诅咒国运之罪定刑!” 声音冷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听清后,纷纷闭了嘴。此事涉及重大,谁也不敢牵涉其中,众人只但愿今日没有来到此处看到那‘含香雪’,此刻宸王下了严令,自然谁也不敢外传。 慕笙笙见众人被威慑,出言安抚道:“今日事发突然,恐扰了诸位兴致,不如就散了吧,他日本宫再向诸位赔罪。” “王妃言重了。” “是是是。” 众人忙附和道。 送走了朝臣家眷,慕笙笙想着安乐公主心思单纯,最好也不要参与其中,便命人将其好好地送回了宫里,府上只余楚宣仍然未走。 因着那株巨大的‘含香雪’还在花厅无法处理,三人挪步去了正殿议事。 梅香清冽,天晴雪住,然此刻的氛围却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势。 楚寰浅饮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手边的方桌上,修长的食指轻点这案台,开口道: “对于法光道长诅咒大夏国运之事,不知六弟有何看法?” 诅咒国运这四字一出,楚宣脸色登时煞白,如坐针毡。他辩解道:“法光道长乃是世外高人,或许培育出来的花并不适宜大夏的气候,王兄怎能一言断定其诅咒大夏国运?” 他静了静,接着道:“况且,父皇卧病之际,法光道长一粒神药回天,乃是助我大夏国运之人。因此臣弟认为,应当将此事上报父皇,由父皇来决议,是否由法光道长当面陈情。” 这番辩驳有理有据,楚寰略点了点头,认同道:“六弟所言极是,的确应当呈报父皇,由他断定。” “不过,为兄提醒一句,六弟需得做好准备,若法光确存在危害国运之举,六弟恐不能脱身。先前父皇之病,也是为六弟之婚事忧思过度,六弟需得好好反省,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咯吱”一声轻响,守在门外的家仆立刻斥道:“谁在那边?” 立刻便有咯吱咯吱的踩着雪的脚步声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屋里三人一同陷入了沉静,不多时,摘星敲门禀道:“娘娘,是大姑娘。她说自己落了手帕在府上,特意回来寻,无意经过此处。” 竟然是慕筱筱? 慕笙笙蹙眉,刚刚的话不知慕筱筱听到了多少。她扬声道:“请长姐到西殿暖阁稍作歇息,你们多派两个人伺候,莫要劳累长姐自己行事。” 这便是暂时将慕筱筱看管起来了,摘星应道:“是。” 敲打过楚宣一番后,楚寰和楚宣便一同进宫了,预备将此事禀报给皇上。慕笙笙命人将那‘含香雪’看好,兀自回了西殿歇息。 摘星见她往西殿走,问道:“娘娘是要去见大姑娘吗?” 慕笙笙摇摇头:“先让她在府上待着吧,你让人往慕家传个话儿,就说我思念长姐,留她住几晚。” 此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自然不能让慕筱筱跑出去成为变数,不管她听到了什么,此刻又在想什么,把她关在这里,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上一世她关了自己十年,如今,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暖阁里,陈设雅致,温暖如春。 慕筱筱独自一人在里面来回踱步。四周的门窗都被关的严实,外面围了不少家丁,一日三餐按时送来,就连换洗衣物和浴盆都有人按时来伺候。可却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无论她如何叫嚷、问话,都没有人回应。 显然是慕笙笙的吩咐,要将她软禁在这里。 她觉得荒唐极了,自己身为慕笙笙的长姐,竟然会被妹妹软禁在王府里。况且她那日回来,也只是因为走到半路时发现袖子中的帕子不见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慕筱筱不敢拖延,赶忙命人驾车回来寻找。跟守门的人商量了许久,才放了她进来,王府太大了,她不识路,无意识寻觅时,却正巧绕到了王府正殿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慕筱筱回忆着宸王的话,脊背倏然漫上寒意。 她方才实在是太惊讶了,这才不小心踩了被雪埋住的树枝,发出了声音。 若依宸王所言,当日约定婚事时,皇帝被气的卧病,想来是十分不满意自己与六殿下这桩婚事的,如今六殿下靠着法光道长刚刚在陛下面前得了脸,却又闹出法光道长诅咒大夏国运一事…… 那六殿下岂不是自身难保? 慕筱筱感觉通身冰凉,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如果六殿下自身难保,那她作为即将成为六皇子妃的人,岂不是也要同他一样成为戴罪之身? 被关在这里已经两三日了,慕筱筱睡不着觉,一直在胡思乱想着,她现在只觉得慕笙笙卑鄙极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骗过了慕家人,自己被关在这里数日,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寻她! 她兀自提心吊胆,却不知自从那日后,京城皇宫内外,已经是满城风雨。 宸王妃得了能昭示大夏国运的天下独一株的奇花,邀请众人过府观赏,然而玉锁完好无损的情况下,那花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却是一副干枯老败之相。 此花涉及国运,宸王和六殿下得知此事后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进宫将此事上报皇帝。皇帝惊疑震怒之下,即刻命人带法光道长前来对峙,然而宫人寻其不得,只在其房间里发现了留下的书信,信中说“大夏国运已断,数年内将天翻地覆。” 除此之外,屋内的所有东西都被人带走了。 众人这才发现,被皇帝和六殿下奉为上宾、住在皇宫千翠楼的法光道长逃跑了。 作者有话说: 楚宣:我感觉我又要背锅了……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111章 正值兴盛的大夏国四方来贺,却被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道士预言几年内将天翻地覆,这等言论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定能动摇江山。所以天子大怒,圣旨朱批,发布公文,即刻捉拿法光道士。 前一日还是天子座上宾,后一日却变成了穿街走巷的囚徒,可谓顷刻间从天堂坠入泥中。 因为此等‘妖花’是在宸王府示众的,即便法光道士的逃跑已经说明这花与宸王府没什么关系,但事情未调查清楚前,宸王也被圣上口谕不得参与法光道士之事,当日在宸王府见证此花凋落的众人更是人心惶惶,生怕此事牵连上自己,纷纷闭门不出。 而旁人终究是这件事的被波及者,六殿下楚宣却是亲自将法光道士引入皇城之人。皇帝亲下口谕,令宸王与六殿下都不得再参与法光道士一事,此外,龙颜震怒之下,又另拟了一道圣旨,命六皇子楚宣将一应朝务交于宸王,即日起封闭六皇子府府门,无圣上旨意,任何人不可随意外出。 这样的雷霆之怒此前从未有过,即便是六皇子上次被禁足,也未限制府上一应众人,此番这道旨意,便是将六皇子府打做一个囚牢了。众人闻之风雨欲来,纷纷明哲自保,一时无人敢过问此事,只有宋贵妃,身着素袍,脱簪于坤泰宫门前代子请罪,然而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以前,皇后也不会为她撑腰,更别提这对母子借由法光道士在皇帝面前说了多少皇后的坏话了。 若不是法光道士本来面目露了出来,只怕在他们母子的一唱一和下,帝后早晚要离心。 所以一向慈善的皇后娘娘这次也狠了心,任由宋贵妃在坤泰宫门前哭泣哀求,却是全然不理。 宋贵妃哭了晕,被华融宫侍女抬回宫里,待醒来后,又来坤泰宫门前哭,如此往复,闹了有三四日。 宫里宫外一片肃杀,宸王府却是难得的清净。 茶炉“咕嘟咕嘟”烧着热水,琴室里竹香悠悠,慕笙笙此刻正托腮同楚寰对弈,两人面前的棋盘上,黑子白子焦灼,一守一攻,正杀到难分难解之处。 “吃两颗!” 轻快明亮的嗓音,慕笙笙高高兴兴地捡起被白子圈住的两颗黑子,得意洋洋地冲着楚寰扬了扬下巴。 然而下一秒,楚寰四平八稳地抬手落下一子,她的笑容就凝住了。 ……最左侧的白子都被困死了气。 败局已定。 对面那人伸手去捡白子时,慕笙笙耍赖,按住他的手掌:“不行不行,我要悔一步……” “你已经悔了四步了,”楚寰气定神闲道:“若要再悔一步,我算算……” 楚寰眯眼,手指点了点:“整整两个月不能看话本儿子。” 听到这个,慕笙笙顿时泄了气,再一看那棋局,即便她悔了一步,也救不回来了,干脆道:“算了算了,我认输。” “好,王妃认输,今日王妃煮茶,本王有口福了。”楚寰慢条斯理去收棋盘上的残子,一边提醒她道。 就知道他今日邀自己下棋是图谋不轨。这人自从上次发现自己棋力一般后,每每想要自己答应什么条件,便不再明说,而是要拉她下一盘棋,借着下棋的功夫,什么目的都达到了。可偏偏明知这人是意有所图,慕笙笙还是忍不住上钩儿。 此刻愤愤不平地去一旁看茶炉,她时不时瞥那边假装看书的人两眼。 那本《图志》他已携身多日了,真当自己看不见么。 然而胜者为王,慕笙笙只能一边扒拉着铜炉下的炭火,一边在心里抱怨两句,还得提防粉白袄裙被火舌燎黑,当真不是王妃过的日子。 待到慕笙笙煮好了茶,那人才施施然地从书案后移步过来,如银似雪的指节端过茶盏,浅尝一口,品评道:“尚可。” 慕笙笙骤然瞪大了眼。 尚可? 她一手煮茶做茶绝学满京城无人能出其二,连皇后娘娘都馋这一口,到他嘴里竟然成了尚可? 俏脸一拉,慕笙笙劈手夺过茶盏,笑眯眯道:“妾身伺候不了宸王殿下的嘴,不如别喝了。” 她这样撒泼,楚寰却也不恼,趁机倾身靠前,于那樱唇偷香一记。她愣神时,楚寰展颜:“如此才是上等好茶。” 慕笙笙脸蛋倏地通红,竟被他这轻佻模样给晃到了,后知后觉地捂着嘴,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什么,干脆挪步到古琴旁,不理他了。 此处乃是宸王府的琴室,顾名思义,自然是弹琴弄弦的地方。因为楚寰酷爱下棋,冬日里天寒,石亭里无法逗留,所以特辟了一张棋桌于此处,供他赏玩。也是慕笙笙入府后,才寻到人与他对弈。 此刻慕笙笙移步到古琴旁,楚寰便也放下了手中的《图志》,几步到了她身侧。 面前的凤尾瑶琴乃是当世名家打造,每一根琴弦都是精雕细磨而成,没有替换,珍贵无比。楚寰到她身旁,微微倾身,银灰色袍角轻垂,他伸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弄。 清亮甘澈之音立时便从指尖流泄而出,幽然冷清之意缓缓自殿中流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漫天寒雪下孤绝冷傲的身影已浮现于眼前,行至高处,又见清丽瑰色自虚空中行来,如漫漫寒意中的一束柔和的光,让人眼前倏然明亮,忍不住追随而去。 就这样,走呀,走呀…… “叮!”地一声重音,一曲毕,将慕笙笙拉回了现实。 她还沉醉于琴中所营造的那场在寒冬里瑰丽美妙的梦境,骤然回神,惊讶看向楚寰:“没想到你于琴之上有这么高的造诣,怎么这么久了,我从来都不知道?” 慕笙笙口中的这么久,自然是指上一世他们夫妻七年,而楚寰却不知她本意,只以为她说的是这一世,答道:“无用武之处罢了。” 继而又笑:“不过如今有了。” 说着,也不待她追问如今的用武之处是哪里,他转到她身后,将凤尾瑶琴让给了她,问道:“试试?” 慕笙笙早就心痒难耐了,看到这柄前世如此熟悉的凤尾瑶琴,自然忍不住跃跃欲试。 此刻她心情颇好,修长的素指落于其上,泊泊清悦之音缓缓流出,是一首豪迈的《将进酒》。 楚寰将目光落在她的侧影上,女子抚琴的手纤细修长,身姿窈窕,可拨弄着琴弦时,却让人丝毫生不出怜弱之心,尤其是这首抒发豪情壮志的古词,鲜少有女子弹奏,此刻由她抚来,却觉就是这样,本该是这样。 她就是这样心怀天地的女子。 余音绕梁,久久不休。 指尖儿刚刚离开琴弦,慕笙笙还未从那壮志凌云的情感中走出来,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凌空抱了起来。 慕笙笙慌忙去抓住楚寰的衣衫:“做……做什么?” “该歇息了。” “等下,你不是还有好多公务么?” 回应她的是对方急切的步伐,和沿途丫鬟小厮避让的目光。 慕笙笙:……这个王府我是没办法待了。 * 适逢法光道长一事,宫内宫外不得消停儿,这个年过的匆匆忙忙。皇后娘娘倒是用心筹办了岁末宴,却因为宋贵妃的愁云惨淡闹的不愉快,糊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慕筱筱被关在宸王府西殿直到腊月初二,被放出来后回到慕家哭哭啼啼,闹着要慕垂远去宫里请求退婚。慕垂远爱女心切,出了正月后,见六皇子仍旧被囚于皇子府,天意毫无转圜的余地,终于带着宋氏求到了宸王府。 这次楚寰根本没有让他们父女相见,而是直接以非常时期宸王府不接待外客的理由将人打发回去了,然后转过头,他与慕笙笙两个人依旧每日弹琴下棋,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三月初,到了一年一度的朝贡时分,大燕国皇室经历了一番洗牌,二皇子拓跋弘登基为大燕王,他自然不能亲自前来,于是派了使臣前来纳贡。皇后将文书也送到了宸王府一份,要楚寰与慕笙笙同去接受大燕国使臣的觐见。 于是两人借着“不能参与法光道士”一事避不出府的理由不好用了,只好收拾收拾乖乖前去。 上次拓跋弘身为二皇子来朝时,提出的一系列要求着实令大夏朝中众人反感,因而此次皇帝口谕,在宫中太极殿接受大燕国的觐见,并减了一倍的人。 慕笙笙与楚寰相携而至时,其余人都已经到齐,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几位侍郎,阮岑安带着姜晗等一众鸿胪寺官员,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 众人都到齐后,便宣了大燕使臣进殿。 “宣,大燕使臣进殿!” 宫人尖细的嗓音落地,众人便听一阵奇异的摇铃声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逆光而行,三个人影自外面拾阶而上,为首的人身躯娇小,玲珑有致,远远看去,便知是个女子。 待走近了,慕笙笙才看清她的模样,一见之下,眸底浮现了些惊诧之色。 最新评论: 【这又是哪位故人】 -完- 第112章 如今是三月,京城里虽不再下雪,但天气乍冷还寒,远远不到着单衣的时候。大殿外走来的三人却均着单衣,张扬的花纹与暗绣,猛兽腾跃其上,确实是大燕的风格,但慕笙笙却觉得怪怪的。 为首的是个女子,身着火红素纱裙,胸前大片的肌肤露于其外,笔直纤细的双腿在走动间若隐若现,额上有暗红色的奇异纹路,乌发一半编成了辫子,一半披散着。腰间盘挂着一串金色的铃铛,随着她走动发出“叮叮”的碰撞声,她面容生的并不极美,但却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缓步走来时,如同妖女艳丽勾魂。 “大燕使臣拓跋玉参见大夏皇帝,愿大夏皇帝圣体康泰,国运昌隆。” 为首的女子盈盈下拜,声音绵绵,绕耳不绝。 她姿态恭敬,却并未行跪拜之礼,而是依着大燕国的规矩单手抚胸,微微垂头示意。 再扬起头时,脸上挂了明媚热切的笑意,那股澎湃与火热,几乎能点燃注视着她的人。 慕笙笙赶紧转过眼不再看她,这女子行为妖异,周身透着不同寻常,拓跋弘虽然也肆意散漫,却似乎没有让人觉得异常。心里隐隐浮现一个猜测,慕笙笙定了定神,尽量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阮岑安负责与拓跋玉交谈,众人这才知道这位名唤拓跋玉的姑娘是大燕国九公主。 大燕国女子地位低下,一男子可纳多女子为妻为妾,且不受礼数纲常约束,且无近亲回避等规矩,所以皇室血脉多而杂,每每到了老燕王离世时,皇室都是一番厮杀,血流成河在那时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而是惨烈的现实。胜者为王败者寇,能在新任燕王手下活下来的兄弟姊妹,都是经历了重重厮杀后的幸存者。 新王始登基,九公主拓跋玉便代王前来觐见,可见她并不简单。 两方唇枪舌剑争论不休,却很难有个什么结果,慕笙笙听困了,开始四处打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捕捉到好几次拓跋玉的目光从楚寰身上扫过。这让她皱起了眉。 大燕国皇室乱套,众人都知晓,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有个九公主拓跋玉,看皇帝的样子似乎也是第一次得知,那么大燕国派个女子前来,拓跋玉又时不时打量楚寰,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宫里照旧在九重楼设了宴饮款待,且为了彰显大国风范,皇帝特意下令,此次以大燕国美食为主菜。 然而众人举杯对饮时,慕笙笙却发现,摆在拓跋玉面前的那道大燕国的主菜羊苓汤似乎未有人动过。 席间,阮岑安作为鸿胪寺少卿,自然不能太过冷硬,开口问道:“不知诸位在何处下榻?我大夏京城的天香楼乃是一绝,若还未安排下榻之处,可……” “多谢少卿关怀,我们一行三人确实还未定下榻之所。”拓跋玉开口打断了阮岑安的话,勾唇笑道:“本公主未踏足大夏国土时,便听闻大夏宸王妃乃女中豪杰,十分钦羡,因而有个不情之请。” 这句不情之请一出口,慕笙笙眉心一跳。 拓跋玉将目光转向楚寰和慕笙笙,热情道:“今日得见宸王夫妇神仙玉容,玉儿十分羡慕,所以想请大夏陛下和宸王夫妇允准,让玉儿于宸王府下榻,暂住几日。不知,是否会扰了宸王夫妇清净?” …… 何止是扰了清净。 慕笙笙心道,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这番言论将他们夫妇捧上高位,若是非与她辩驳,倒是不好推拒了。 她顾忌着面子不好直说,楚寰却板起了面孔,目光冷然,薄唇微动:“不可。” 凉凉的两个字出口,一点情面也没留,就连拓跋玉都愣了愣,没想到竟然遭到了如此直白的拒绝。 她闻言眼底越发浮现了兴趣,棕色的瞳仁似乎划过一些危险的光,但碍于楚寰如此不给面子的拒绝,她也没有再多坚持,只随便敷衍着就过去了。 当日未再生波澜,阮岑安安排了众人下榻,此番大燕国进京并没有什么旁的事,约摸着也就几日便启程回京了。 然而那日宴席过后几日,晌午,慕笙笙同楚寰从宫里请安回来后,便在王府门口看到了明艳危险的少女坐在石阶两旁的花坛上,小麦色的纤细双腿悠悠荡荡,脚腕上红色的绳铃随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仍旧穿着一身红裙,胸前肌肤裸露,彰显着活力与热烈。 火红的纱裙与身下的白阶形成鲜明的对比,女子身上带着一种危险与天真并存的矛盾气质,迷人又危险,让人想要触碰又忍不住心生退缩之意。 看到他们两人回来,拓跋玉立刻从花坛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两人面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着,额上的诡异,她笑着看向楚寰:“客人到了门前,总不至于不请进门吧?” 半晌后,慕笙笙盯着在花厅里左看右看的女子,感觉自己都坐不安稳了。她清了清嗓子,开口:“九公主若是不喜欢待在屋里,可以让下人领着出去转转,王府的景致还可一观……” “好啊。”慕笙笙话音没落,拓跋玉就蹦跶到了楚寰面前,故作甜蜜地笑:“你带我去看!” …… 提出这个意见的女子瞬间静默了两息,仿佛被堵住了嘴。 楚寰失笑,但还是起身道:“好。” 慕笙笙默了默,将情绪屯回来肚子里,淡淡道:“……孤男寡女只怕有流言,摘星你也跟着去。” “是。”摘星一边捂嘴偷笑,一边在拓跋玉俯视着的目光里跟了上去。 * 王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柱,在初春季节是极美,此时虽是三月初,但也隐隐有春风拂面了。 两人行在花园里的青石小路上,一袭红衣的拓跋玉缓步走在楚寰身后,明亮的双眼时不时扫过前方男子的背影,轻点红唇,她默默思量着。 清傲凌人,原来这就是大夏国的宸王。她心中一晃神,快走两步追上了他,轻盈的身姿,粗粗的长辫在她的动作下扬起了几根碎发,她倒退着与他并行,嘴角噙着笑意。 “你在笑什么?”看着面前男子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拓跋玉蹙眉,不满地问道。 闻言,楚寰收了脸上的笑意,抬眼看向她,淡淡道:“没什么。” “你在笑我对不对?” 摇了摇头,楚寰没有说话。他刚刚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答应带拓跋玉赏王府时慕笙笙的表情,那种被噎住满脸透露着不高兴但是又拉不下面子开口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原来她也有这样被逼急了的时候。 “你的王妃很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拓跋玉真诚道。 听到慕笙笙的名字,楚寰淡淡抬起了眼皮,对她这个形容不太满意,冷漠道:“她不仅美。” 然而拓跋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道:“可美也没什么用,天底下美貌的女子比比皆是,美人其实最没趣了,尤其是向你的王妃这种。” 她娇笑着:“大夏的美人矜傲,你有没有见过南……大燕的女子?” 说完,她也不待楚寰答话,接着说:“大燕的女子要比你们大夏的有意思的多,你若知道了我们的好,自然不会再满眼都装着你的王妃。” 如此直白大胆的话,令楚寰愣了愣,但转而,他好似提起了些兴趣似的,眉宇间浮现了些轻佻之意,语气也变得促狭,问道:“哦?果真如此?” 拓跋玉眨眨眼,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面前男子态度的转变。这让她微微扬了扬下颌。 天下的男子都一样,即使是傲立如大夏国的宸王,即使是有貌美若天仙的王妃,也不过如此,自己只需勾勾手,他们就会前赴后继地拜倒在裙下。 到此时,她全然将临出行前国主的嘱咐抛在了脑后,满脑子都是如何征服眼前这个男人。 她停住了脚步,素手轻点,挡在楚寰面前,两人正走到一处繁复回廊之下,旁边干枯的枝丫挡住两人身影,周遭并无侍女小厮,而被派来跟着他们的摘星也早被甩开了。 拓跋玉微微掂起了脚尖,将人抵在石柱边。 清冷的松木香闯入鼻息,拓跋玉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凑到对方唇边,她轻笑一声:“宸王殿下要不要试试……我们大燕国女子的好?” 素手抓紧那人的锦袍,一节玉带被握在手中,拓跋玉的目光寻着他的面庞缓缓摩挲。如此清冷傲然的人,也会如同普通人一般坠入自己的温柔乡,此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个人为她神魂颠倒的样子。 足尖儿轻点,雪白纤细的脚腕上金铃作响,她的眼底逐渐浮现出带着媚意的薄红,棕色的瞳仁一点点蔓延上赤红之色,她樱唇轻启,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在楚寰耳畔响起: “你很爱我,对吧。” “你根本不爱慕笙笙,放过她,和我在一起,好吗?” 最新评论: 【???什么玩意儿?】 -完- 第113章 “你很爱我,对吧。” “你根本不爱慕笙笙,放过她,和我在一起,好吗?” 仿若吟唱着的声音在楚寰耳边响起,带着蛊惑的意味。 她的眼睛逐渐变得赤红,又渐渐恢复成最初的棕色,澄亮明媚,拓跋玉望着面前男子仍旧乌黑深邃的瞳仁,眼底透出不可置信的惊骇。 “这就是你们南蛮人的手段吗?”楚寰微微翘了翘唇角,懒洋洋地道:“不过如此。” 他话音落下,两人身后有脚步声‘沙沙’而来,拓跋玉回首,正对上慕笙笙不满的神色。 “看来南蛮女子不过如此,还是本王的王妃技高一筹。”语气中带着些得意,楚寰不再同她演戏,走到慕笙笙身旁,牵住了她的手。 慕笙笙皱眉看向拓跋玉,心里的不爽这才尽露于面,冷冷道:“我不知你们对大燕做了什么,拓跋弘才允许你以大燕公主身份进京城。但我奉劝你,南蛮的那些手段,不要在大夏用,否则,你会知道大夏的女子有多狠。” 她自认自己的口气已经十分凌厉,但拓跋玉显然并没有被震慑住。 素手轻抚了抚长辫,拓跋玉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故作的笑意,但却扬起了一丝轻蔑:“切,还以为你们两个有多不同,原来也和那些寻常男女一样。” 她撇撇嘴:“丈夫受不了诱惑,事情被暴露后却又悔恨,妻子恼羞成怒,却只敢去怪同为女子的我……” 故意做了个鬼脸,一边嚷嚷着没意思,她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看见那道火红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慕笙笙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转而握紧了楚寰的手,问道:“她方才对你施展时,有什么异常么?” 楚寰回忆着方才那种晕眩,仍觉心悸:“她的眼睛是赤红色的,有铃铛声……” 说着,他摇摇头,颅内撕裂般的痛席卷上来,叹气道:“她这魅惑术当真厉害,想来即便我没有中术,也受了影响,竟然没有办法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了。” “这等邪术定然是伤身的。”慕笙笙定了定神,待他缓过了精神,两人商议,怀疑法光道士也可能是来自于南蛮,此事需得请示皇上。 回到西殿,两人喝着茶,慕笙笙想着拓跋玉的话,心里许多思虑一时纷杂。 当日在宫中,拓跋玉一身异装已经惹来她的怀疑,再者她报自己名号为大燕九公主,可此前拓跋弘从未提过他有妹妹,且大燕女子地位低下,若非嫡亲妹妹,拓跋弘断不会信任她。如此一推断,便可知此女子身份定然是作伪的。 可经过方才,果然见南蛮人真有邪术时,慕笙笙担忧楚寰的同时,却禁不住脊背发寒。 拓跋弘肯同南蛮交易,要么是为人所控,不得不如此,要么,便是是对方开出了令他满意的条件。 可这条件会是什么呢? 她一时出神,没有注意到手边执了半晌的茶水已经凉了。 “在想什么?” 楚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笙笙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为了掩饰一般,继续着方才的动作,将盏中茶送到唇边,刚要饮进,却被楚寰制止了。 “凉了。”他伸手拿下了她手中的茶盏,将残茶泼进了一旁的盂盆中,重新为她换了一盏,递到手边。 “在想什么?” 慕笙笙陡然被问,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忙饮了口茶,定了定神,回答:“没……没什么。” 见她这般欲盖弥彰的样子,楚寰眼底方才浮现出的那丝期待和欣喜骤然消失不见。 “啪”地一声,玉佩碰撞到桌角,让人跟着警了下神。 “怎么了?”慕笙笙抬眼去看他。 “没什么。”楚寰放下了茶盏,淡淡道:“我进宫去见父皇。”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慕笙笙一头雾水,只好道:“好。” 当日下午,拓跋玉一行离开大夏的消息便传了过来,慕笙笙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更害怕自己重生一事会牵连到南蛮人,毕竟上一世从未有过南蛮人入大夏的事情发生。 初春时节,明明一切向暖,可因着皇室内部接连发生大事,周围诸国情势不明,宫内宫外一片肃杀气氛。这一日,慕笙笙同几家女眷去京郊云隐寺添香油钱,回来的路上,马车被一群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匪寇截住。 从京城通往云隐寺这条路乃是京都指挥使所管理的范畴,寻常贼寇根本不敢靠近,因而几家虽是女眷出行,但也只带了少量侍卫。窜出的一伙流寇身手矫健,且目的明确,直奔宸王府的马车而来。 马匹疾奔而来,众人被冲散,待尘土归散后,摘星和宝禄急忙掀开帘子去看,却发现慕笙笙不见了。 “宸王妃失踪了!” 这个消息如风行千里,一行人还未回到京城,消息已经传开了。宸王妃于官路上失踪,宸王下令,京都指挥使戴罪亲自点将前去寻人,满城都贴上了告示。 一时风雨欲来的萧瑟之气盈满了整个京城上空。 只因失踪的不是旁人,而是宸王妃。 何人敢在大夏皇城周围将人掳走?普通的流寇自然不敢,且几家夫人的家丁都眼睁睁见着了,那伙流寇直奔宸王妃的马车而去,显然是做了充足准备。 而印证这点的理由到了当日傍晚便浮现了出来,因为宸王妃好端端地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一封信。 宸王妃无故失踪,又在当日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宸王府外,这事一时沦为京城人人热议的事件。 众人自然会将此事与前不久大燕公主进京一事联系在一起,且有好事者听闻大燕九公主曾自请去宸王府下榻,更有人看见她从宸王府离开的当日便启程离开了。 一出两女争夫的戏码立刻便在坊间流传开了。 然而大约他们没想到的是,众人满足自己八卦而编的故事竟无限接近于真相,只是这次掳走慕笙笙的却不是拓跋玉。 听闻慕笙笙已经回到王府的消息,楚寰心焦欲焚,立刻策马赶回。 “笙儿!” 慕笙笙刚刚在正殿坐定,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一袭白衣胜雪,面上更如冰雪般寒冷苍白,直到看到那人好端端地坐在雕花木凳上时,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得知慕笙笙失踪的那一刻,楚寰只觉心肺被一只大手攥住,无法呼吸,他强打起精神,暂免了京都指挥使的死罪,命他们务必在一日内将人找到,完璧归赵。 可众人眼中他临危不乱,却不知心中已是巨浪滔天,他那时只在想,如果慕笙笙从此不见了,如果她从此消失了,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也是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有多爱她。而正是这种近乎执念的爱,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要对方也能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于自己。 而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两人之间的种种,将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确定并无半分损伤后,他才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将她掳走,又安然无恙地将人送回来? 说到这个,慕笙笙脸色一白,不自觉地躲避了楚寰执着的视线。 缓了半晌,她自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撕开封口,暖黄色的信纸掉落出来,上面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见字如面,金奎兵急,百年合约,万望出兵。” 落款是拓跋弘三个字,和一个红色的手印。 楚寰皱眉:“这是何意?是拓跋弘派人将你掳走?” 将人掳走以此来威胁自己出兵?楚寰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可转而又否决了,如果是威胁,慕笙笙此刻不会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而这封信也不会由她拿出来。 “不是威胁,”慕笙笙缓缓道:“确实是拓跋弘派人将我掳走,南蛮如今已经控制了大燕国王室,大燕国都金奎如今岌岌可危。他,他想请大夏出兵帮他,事成后,将与大夏建立百年休战条约。” 她说着话时,楚寰一直注视着她的神情。慕笙笙仍是一副从容平和不温不火的神态,可楚寰总觉得这种平和之下压抑着什么自己难以看懂的东西。 为什么拓跋弘要将这封信交到慕笙笙手上,又为什么将她掳走?金奎作为大燕国的国都,此刻若是已经沦为战火纷飞的境地,为何大夏的探子没有回禀,而拓跋弘为何在国都即将覆灭的当下赶到大夏?这其中有太多疑团。 “除了这个,他还说了什么?”他试探地问道。 慕笙笙神色不变:“还有,他已经抓到了法光道士,他说,如果你答应他,法光道士明日便会出现在京城。” “没了?” “没了。” 他二人对视着,彼此的目光都无比坚定。明白了慕笙笙再不会说什么,楚寰心脏跟着坠了一坠,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半晌,他移开了目光,修长的手指拈起那张信纸,抖落开来,微微弯唇,轻笑道:“好,我帮他。” 见他如此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慕笙笙脸色霎时一白,贝齿轻咬下唇,顿了许久,才从唇齿间应出一个艰难的“好”字。 最新评论: 【男主好惨,先爱上的人是输家嘛】 【到底怎么了嘛笙笙是有什么事】 -完- 第114章 她的欲言又止如此显而易见,楚寰等了半晌,只好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似乎是期盼她能告诉他更多,期盼她能信任他。慕笙笙闭了闭眼,只能让自己忽视,樱唇微启:“没有。”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像极了横在他二人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然而他们都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天堑。 …… * 南蛮荒芜之地,邪术蛊虫盛行,向来被诸国抵制,此番无声无息侵占了大燕国数个城池,属实令人惊骇。众所周知,大燕是当前诸国中兵力最强的所在,南蛮将大燕作为第一个攻掠对象,可见其野心勃勃,如果南蛮在不惊动诸国的情况下便将大燕归为己有,那么其他诸国恐也会沦为其囊中物,所以无论如何,大夏此时都会出兵。 楚寰进宫将此事禀报后,圣上也是同样的考量。只是大燕国受南蛮苦害,大夏驻扎在外的探子竟毫不知情,此实为可疑之处,因而查清事实前,众人商议先按兵不动。 太极殿里,檀香阵阵,四根鎏金擎柱巍峨,诸位天子近臣列于殿中央,正为了大燕与南蛮之事绞尽脑汁。 涉及到出兵一事,几位武将也被召进内殿议事,此刻曹国公正寸步不让:“大燕国与我朝近年来素有短兵相接,屡次摩擦不断,单凭一封不知何人书写的信和宸王妃一人所言,如何能料定不是大燕诓骗于我们?若骤然出兵,只怕反而中了圈套!” 曹国公拥兵多年,近年来虽时有为官不仁和家风不严之事,但都是边角料,他于武将中到底是颇有威信的,他一发话,立时便有同样不愿出兵的朝臣附和:“陛下,国公所言有理。我大夏兵力远不及大燕,此番若是出兵,国内精兵尽数调出,若是大燕转头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怕会有城池失陷。此等劳民伤财之事,单凭宸王妃一人之言,实在无法断定。” “哦?” 楚寰冷笑道:“大人的意思是,王妃此举是危害我大夏国本?” 那人立刻跪地道:“宸王殿下恕罪,老臣不敢有此揣测。只是……宸王妃毕竟是一介女流,不懂用兵之事,被人蒙蔽,当了旁人的抢,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道。 前几日这些人还为着曹国公的家事不肯与其亲近,可如今涉及出兵之事,众人纷纷倒戈,实在是如同墙头草,让人看了只余失望。 两相争执不休时,皇上开口道:“众爱卿所言皆有理,大燕是否陷入困境,确实有待查证,既如此,那就派人即刻快马加鞭前往大燕国都,力图查明此事,沿途追寻我朝探子所在。” 圣口已然下令,殿中央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楚寰面容冷肃,却上前一步,抱拳道: “父皇,儿臣有异议。从大夏京城快马加鞭至大燕国都,来回少说也要半月之久,更不必提其中还要探清大夏探子之所在。就算舍弃其中层层步骤,没有十日也定然赶不回来,如此一番往复,若大燕国当真陷入困境,岂非错过最佳营救时间?” “这……” 众人交头接耳,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曹国公也上前一步,禀道:“陛下,大燕觊觎我朝良久,此番行为十有八九是诡计作祟,诱我大夏出兵。即便真如宸王妃所说,大燕确然陷入困境,可两国交战,输赢皆是命数,若大燕无法撑到我朝营救,也实属大燕国运至此,实不算我大夏的过失。” 此话颇有置身事外之嫌,楚寰眉头微挑,反而笑道: “曹国公多年领兵,又饱读兵书,难道不知唇亡齿寒以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若南蛮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兵力强健的大燕收入囊中,曹国公有何自信,他日南蛮盯上我大夏时,凭我朝兵力能化险为夷?” “还是说……曹国公根本不在意大夏是否沦为他国战场,只是为了保全自身不愿出兵……” 此言一出,太极殿中气氛陡然变得肃杀,曹国公等人被戳破了心事,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愤而道:“先派人探明情况再出兵,既是保全之举,也是未免军中将士无辜丢了性命!再说,此事乃是陛下刚刚金口玉言下的令,难道宸王殿下如今是想公然忤逆陛下?” “好说辞。”楚寰看着那站出来无比激愤的大人,淡淡道:“怪不得如今大夏军队日渐消弱,想来都如同大人一般,去学文人的唇枪舌剑了。大人如今愤慨激昂生怕军中一兵一卒流血,他日是否也打算在战场上舌战群儒啊?” “你!” 那人被堵的哑口无言,只能面色一红一白地喘着气,曹国公只好再度站出来道:“宸王殿下唇锋强健,臣等辨不过殿下,只是,如今此事到底只是宸王妃一人之言,宸王殿下此举,颇有偏袒王妃之嫌……” 又是一个挑拨离间的,楚寰冷冷道:“国公说的没错,本王信任自己的王妃。” 他们一来一回,所有话都被楚寰堵了回去,一方主张立刻出兵,一方主张按兵不动,争执了半天,却依旧没有定论,正值两方为难之时,外面的宫人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京都指挥使求见!” “快宣!” 京都指挥使身着暗红色官服卸甲大步入内,却是带来了一个令众人震惊的消息: 法光道士找到了! “启禀陛下,臣等奉命调查掳走宸王妃的逆贼,有人前来报案说在发现了法光道士,臣等闻讯赶到时,那道士就凭空出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头,正念念叨叨似乎神智不清,臣等与通缉画像核对后,立刻将人押了回来!” 楚寰闻言起身,转而面向皇帝,拱手道:“父皇,我们苦寻法光道士无果,如今他骤然出现在京城,就如拓跋弘信上所说。大燕已经履行了他们的承诺,我大夏也该立即出兵支援!” 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楚寰的话,问道:“你方才说他念念叨叨神智不清?他念叨些什么?可还是说大夏国运之事?” 天子问话,不可不答,京都指挥使却犹豫了片刻,才道:“……臣,臣不敢直言。” “但说无妨!”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他,京都指挥使咽了咽口水,半晌,缓缓道:“他,他说的是一首打油诗。” “慕家有两女,一为凤,二为鬼,恶鬼入皇室,龙脉不可续……” “大胆!” 高位上的皇帝怒斥,手上的串珠登时砸在面前的金案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剔透的的珠玉骨碌碌地滚落下来,底下众人听明白了这打油诗其中之意,纷纷高呼“恕罪”跪成一排,只有楚寰拱手而立深邃的瞳仁闪过怀疑。 京都指挥使汗如雨下:“陛下息怒,此人言语行为疯癫,臣立刻将其关入兵部大牢!” “等等!” 楚寰制止了他的行为,问道:“他此刻在哪儿?” “回殿下,那疯癫道人此刻正在殿外候旨!” 听闻此话,皇帝与楚寰对视一眼,皇帝招手:“让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被人架着走进了金殿,当日的红光满面全然不见,他目光浑浊,短短数月,便仿佛老了十岁,身形佝偻瘦骨嶙峋,脸上身上污垢未清,逃亡许久的样子不似作假。 他进了太极殿,却好像完全不认识在座的众人,嘴里只念着那首打油诗: “慕家有两女,一为凤,二为鬼,恶鬼入皇室,龙脉不可续,龙脉不可续……” 京城姓慕的人家只一户,再有便是姓“木”的,这诗里直言慕家有两女,长女为凤,次女为鬼,而如今为鬼的那位已入皇室,显然直指嫁入宸王府的慕笙笙。 众人见他行为举止怪异,纷纷站远了些。楚寰紧盯他片刻,走上前去,客气道:“法光道长,你当日逃脱不成,如今装疯卖傻,不过是想避开审问极刑。你的罪,无非便是制出了诅咒国运的含香雪,本王不相信凭你一人之力,可以躲过京城官军搜捕,今日当着众臣和父皇的面,若你说出背后是何人指使,我们定会还你清白,日后,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国师!” 此番算是给他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可法光道士双眼浑浊不堪,似乎根本认不出面前人是谁,听了楚寰的话,仍旧呆呆傻傻地笑着,突然指着楚寰道:“你要被恶鬼害死了……” !!! 满座骇然,殿外宫人上殿,那道士立刻便被人拖了下去,被拖下去前,仍疯疯癫癫笑喊着:“你要被恶鬼害死了!慕家的恶鬼会把你们都害死!” “大夏要灭国啦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仓皇的喊叫声久久回响在大殿,楚寰拳头紧握,半晌转身道:“父皇,如今法光道士出现,可见大燕已然陷入危难,南蛮邪术频出,不好对付,请父皇下旨出兵,支援大夏!”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15章 曹国公第一个反对:“臣反对!方才那道士言谈举止异于常人,且话里直指慕家女,宸王妃便是慕家次女,宸王殿下还是……” “国公大人也信这些无稽之谈?” 楚寰垂眸,目光中平静无波,冷声道:“本王不信,南蛮例来有邪术作乱,难保这道士突然出现不是南蛮人意图拖延我大夏援军到达时间……” “若依宸王殿下所说,这道士已被南蛮人控制,那宸王妃说此人是大燕国拓跋弘送来的岂非更不可信?” “就是。宸王殿下只需调遣军队,可此番前去若中了算计,无辜枉死的可是数万计军士……” …… “好了。” 众人争执不休,皇帝抬抬手,打断了这无谓的针锋相对。他揉了揉眉心:“此事牵扯重大,容后再议。” 说着,他扶着内官的手缓缓起身,准备离去。 “父皇!” 楚寰踏前一步,制止了皇帝的行动。 四扇金丝屏风前,檀香阵阵,清傲凌然的男子撩起袍角,坚硬的棱角分明,面容冷肃,他缓缓下拜,字字铿锵:“父皇,此事牵扯重大,儿臣愿立下军令状,亲自率兵支援大燕,不退敌军,绝不还朝!” …… * 夜色静谧。 京城,六皇子府。 “哐当”一声,雨花石杯滚落台阶,里间传来男子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楚寰要亲自出兵?” “是。”站在堂中央的男子戴着面具,一身夜行衣,并不能看楚真容。他道:“宸王殿下坚持出兵,众臣阻拦无用,陛下已经同意了,明日一早便会点将,三日后出城。” 桌案上的茶具陡然被人掀翻,一身鸦青色长袍的男子面容狠戾,带着压制不住的恨意:“楚寰怎么敢!”【工/仲/呺:寻甜日记】 “若是大夏出兵了,我们的计划就全乱了!” “法光那边怎么说?” 问话刚刚落下,便有急切的脚步声向内室走来: “殿下,有急报!” “说。” “法光道士将那打油诗在陛下面前念出,一切皆按照我们的安排行事,但是陛下并没有禁足宸王妃,反而命人将法光关进了天字一号房。兵部皆在宸王殿下控制之下,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他顿了顿,“不过,属下在外探查许久,看到了宸王妃身边的人在天牢外活动。” 呼吸滞了一瞬,楚宣抬眼看向来人: “慕笙笙?” “她派人去那里做什么?” “许是……那首打油诗字字指向宸王妃,所以她想去查查。”来人分析。 楚宣闻言点点头,轻笑一声:“派人盯着她,如果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禀报。” “是。” 下属退下去后,黑衣人不解道:“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区区一个女子,能翻起多大的浪,何必浪费人手?” 听他发问,楚宣挑挑眉,脑海中顿时涌现诸多回忆,面色阴沉,浮现一丝狠戾的冷笑:“区区一介女子?论之谋略,她比之男子有过而无不及,且此女子对我提防颇深。若不是她,我今日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因而,需得看牢了她,断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的事。” 黑衣人踟蹰道:“既如此,三日后宸王率兵出城,殿下何不趁机结果了她?” “哼,不急,死了多没趣儿。”楚宣缓缓道:“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楚寰是如何死在我手里的,至于她,本宫自有安排。” * 天快亮时,第一场春雨忽然而至。 凉雨滴滴砸在窗棂和瓦檐上,滴滴答答的响声入内,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子。 慕笙笙急促喘息着醒来,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听到身旁人熟悉的呼吸声时,才缓缓平复了情绪。 梦境中的厮杀与刀剑尽数退去,此刻尚是平和的岁月。 不过是一场梦。 今年的春雨来的早,又悄无声息,慕笙笙被噩梦惊醒,也没了睡意,干脆起身披衣去廊下赏雨。 春雨细密如丝,带着凉寒,下的急,携着冷风,冲刷着庭院廊下青黑色的卵石,夜空黑沉沉的,看起来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慕笙笙仅穿了一件粉白色披风,不多时便觉手冻的发寒,她紧了紧披风,想将双手凑到唇边呵口热气。 刚刚抬起手,皓腕便被一只大手抓了过去,温热的掌心将其覆住,热源顿时传了过来。 熟悉的松木香窜入鼻息,来人从背后将她拢在怀里,慕笙笙顺势将两只手都塞进了他的掌心,问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被雨声吵醒了。”楚寰用下颌蹭了蹭她的鬓发,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问:“冷了吗?” 慕笙笙摇头。 “天亮了就要点将了,你该好好休息。” “睡不着,明日忙起来,恐怕出城前都不会回府了,不如陪你看会儿雨。” 他的声音清朗若流水,浅声同人说话时,其实是很温柔的。慕笙笙唇角翘了翘,在他怀中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好。 天际似乎已经泛出了一丝鱼肚白,但被层层黑云压着,只露出了一点点白光,如同光明前的黑暗。 两人静静望着夜幕下的雨,都明白这大约是风雨欲来前最后的安稳了。 慕笙笙抬头,蹭了蹭他的下巴,缓声道: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十分不简单,曹国公联合众位朝臣一同反对,竟无一人赞成我朝出兵,是否很蹊跷?”” “嗯。”楚寰应道:“朝中应当有人与南蛮人勾结。” 法光道士的突然出现,不知何处来的打油诗,朝中众人的阻挠,以及种种迹象,都直指向宸王府。可见,幕后之人的目标便是他们夫妻二人。 慕笙笙眸光闪了闪,有些话到了嘴边,犹豫着吞下又冒出来,她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开口: “楚寰,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或者是,我发了癔症,说的话做的事,都和现在的我截然不同,你会怎么做?” 楚寰闻言低头去寻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笑道: “带你治病。” “如果治不好呢?”她接着问。 “那就遍寻天下名医,慢慢治,如果永远也治不好,那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是我的王妃了,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再一起拥有更多的回忆。” 酸涩涌上眼眶,慕笙笙几乎哽咽,强忍着将泪意压下,转身认真地看着楚寰,澄亮的双眸无比真诚,她一字一句道: “楚寰,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发现在你身边的我,和现在的我不一样了,我求你,不要再相信我。休了我,或者杀了我,无论如何都可以……” 她的话未说完,唇瓣被温热覆住,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倏然而逝,未说出口的话被他制止:“为什么说这些?你怎么会不是现在的你?” “没什么。”慕笙笙垂首,将头埋进他怀中,温热的泪意顿时涌出眼眶,将他胸前的衣襟浸透,素白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楚寰,不管如何,你要相信,现在的我,很爱你。” 雨声淅淅,浅浅入心。 “当然,我相信,我也爱你。” * 半日间,大夏国风声鹤唳,宸王殿下即将亲自点将带兵前往大燕的消息传遍了,战事当前,人人自危,连京城里最火爆的戏楼人都少了许多。 永宁侯世子赵枫照例去戏楼时,听见隔壁桌在议论京城时下最热闹的事。 “那首打油诗,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那日在街头,那么多人,有不少人拿纸誊下来了,如今京城人人传遍了,只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说罢了。” “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那个道士逃了那么久,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搞不好就是个疯子,如今两国交战,这人大约是别国送来的探子。” “这可不好说,慕家本来事就不少,她嫁给宸王后,这京城的事确实没断过,如今又碰上两国交战,我大夏已经安稳多年,怎么这么巧……” “你是说,那打油诗说的是真的?” 议论声闯进赵枫的耳朵,他本没想听,可那人几句话提到了慕笙笙,就由不得他不关心了,听到什么打油诗,赵枫立时起身。 有了上回的经验,赵枫不再那么莽撞,拿着壶酒,走到那人身边,他们都是富家公子,一见之下都熟悉,喝了两盏酒,再问话,那人就什么都说了。 赵枫听闻那打油诗的内容,心中惊骇,立刻就明白这事定时冲着宸王府,冲着慕笙笙来的。他压下骇然,继续问道:“可,陛下不是已经把那道士关起来了吗?既关起来了,那么打油诗便是无稽之谈……” “世子有所不知啊。”那人道:“陛下虽然将那道士关了起来,却始终没有问罪,而且当日那朵奇花,也是在宸王府变成一团枯叶,如此种种,实在无法解释啊。” “就凭这些无稽之谈,你们便认定宸王妃是不详之人?”赵枫急道。 “你这……”那几人纷纷摆手:“我们不过是闲来玩笑,世子若不信,便莫要与我们争辩了,不如去陛下面前替宸王妃辩白吧。”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116章 赵枫辩不过那几个公子,又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再次使慕笙笙陷入流言之中,于是只能愤而离开。 他在街上辗转多时,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显然都是惧怕两国交战祸事牵连自身。 心头愁闷难解,他走着走着,竟然就走到了荣英巷。一抬头,巍峨的金匾悬挂在高耸朱门之上,上书“宸王府”三个大字。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他看着那匾额上的金字愣神。 如今京城风言风语,不知她现下是否还有当初那般置身度外的心境,也不知这流言究竟会不会真的伤害到她。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她浅笑着的样子,同自己说“他们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见。”那时女子眸光澄亮,眼底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和光彩,这世俗的纷纷扰扰都不能动摇她分毫。 赵枫看着那屹立着的朱门,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敢上前,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如今她身陷流言,若自己此时上门叨扰,只怕只会陷她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世子?” 他刚欲离开,便听闻身后传来一道清丽柔和的声音。 那声音与无数次回忆中的女子声音重合,赵枫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匆忙转过身来,竟真的看到了那魂牵梦萦的女子在眼前。她穿着一袭绯色珠纱叠褶大摆裙,浅笑着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仍旧艳丽无常,撩拨心弦。 “世子怎么在此?”慕笙笙道:“王爷在外点兵,近日不会回王府了。” 得知她误以为自己是来拜访宸王殿下的,赵枫立刻几步上前,道:“我,我是来见王妃的。听闻王妃身处艰难,不知是否依然有当时的心境?” 面前人的目光热烈,带了显而易见的关怀,慕笙笙愣了愣,半晌才扬起了一个笑容:“没事,劳烦世子挂心了。” 见她依旧平静柔和,赵枫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搓搓手,却仍盼着能帮什么忙,想了又想,才道:“听闻宸王殿下明日便会带兵出城,王妃若有什么困难尽可来侯府找我。” 说完后,又觉自己这话不妥,他补充道:“我知王爷王妃恩爱,王爷定会留足了人手,但凡事有个万一……我这话也不是咒王妃身陷险境,只是,只是……” 他说不明白,便磕巴了起来,慕笙笙只好笑道:“世子不必说了,我明白。” 赵枫脸倏地红了,挠了挠头,道:“当日揭破我那个侄子的事……我知道其中有你的手笔,我母亲也知道,我们侯府都很庆幸这件事能被揭穿,虽然面子上不太好看,但总好过为以后埋下一个祸患……” 他顿了顿,“我说这话的意思是,王妃完全不用顾忌许多,我今日来王府看望,既是对你当日心境的钦佩,也是侯府上下的感激,所以若有任何事,永宁侯府上下一定会竭尽全力。” 这番剖白当真是情真意切,慕笙笙听来只觉心内一股暖流划过。重来一世,她遇到了好多不理解自己的人和事,如今乍然被感激、被认同,心中的感喟不言而喻。 “世子今日这番话,确然拯救我于水火。”她笑道:“只是如今京城形势不稳,世子还是少来王府,以免惹祸上身。” 眼见他又要开口,慕笙笙赶忙讨饶地道:“我明白,若有需要,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与赵枫告别后,慕笙笙回了王府,替楚寰整理衣物时,摘星后知后觉地说:“看不出来,赵小世子还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慕笙笙闻言笑道:“永宁侯府一家都是忠正之士,从他们对云麾将军的事情做法就能看出来。” 云麾将军使用计谋想让儿子骗婚,实则是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承袭爵位。此事暴露于众人前,永宁侯府的名声自然也会受损,但永宁侯府丝毫没想着帮云麾将军遮掩,而是在圣上面前参了其一本,可见是帮理不帮亲的。赵枫在这样的家风里长大,自然也是心性质朴之人。 “大燕地处寒冷,护膝多带几副。” 说着,又往行李里面塞了副护膝。 摘星在一旁整理小包,打开一个浅粉色的布包检查时,闻到透出的香气,疑惑道:“这是什么?好香啊……” “别打开!” 慕笙笙的阻止晚了一步,摘星已经打开了那个活结,里面赫然躺着一堆扎好封口的香条,以纱布颜色区分了不同味道,显然是极用心。 …… 与摘星的目光对视上,慕笙笙慌忙移开,却堵不住她调侃的话语:“怪不得娘娘这两日忙着采买,采买回来后就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原来是在为宸王殿下赶制香条。哎,当真是情比金坚,心系郎君~” “哎呀,恶不恶心呀你!”慕笙笙一张脸难得红了,羞恼道。摘星仍不肯放过她:“娘娘忧心殿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嘛藏着掖着?要我说,娘娘亲手将这香条交给殿下,才能让殿下开心呢,殿下一开心,说不定上场杀敌都有劲儿了。” 慕笙笙眸光动了动:“别胡说了,赶快收拾东西。” “这怎么能是胡说呢……”摘星仍旧不解,为什么娘娘要这么别扭,爱也不说,关心也不说。 衣物摩挲声簌簌,此刻夜已深了,万籁俱寂。慕笙笙看着摘星摇头晃脑仍在琢磨,终于叹了口气,微微翘起唇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将藏在心中的话吐了个口:“因为我怕,这份爱和关心,会害了他。” 摘星皱眉:“怎么会?” 慕笙笙于是拍了拍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乱,笑道:“你还小呢,什么也不懂。” “我可不小了。” …… * 翌日,天刚蒙蒙亮,宸王殿下率领大军便已聚集在了出城道上。 从城墙上远远望去,马匹、人影连成一片,蜿蜒曲折,密密麻麻地一直延伸到城门外,为军士们送行的家眷隔得远远地与身着戎装的他们挥手道别。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此一去风雨飘摇,沙场浴血,能否平安回来尚不知,只能在其上战场之间多加关怀体贴,才能免去心中担忧。 官路上尘土漫天,城墙之上远眺,慕笙笙只能模糊地看见那个在最前方身下高头大马的身影,一袭戎装。见他似乎看向自己时,用力地挥了挥手。 那人似乎冲自己笑了笑,只是隔得太远,面容模糊不清,慕笙笙只能看见他手中的长剑寒光凛冽。 即便无数次告诉自己,此行他定会化险为夷,成功绞杀南蛮叛乱者归来,但此刻心头仍旧悬着一把刀。 天际晨光熹微,已经到了出发的时辰。众将士苦等圣驾未到,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前来送将士出城的大人看了眼天色,催促道:“殿下,时辰已经到了,若是再不出发,陛下恐会怪罪。” 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面容冰寒,毫不畏缩,只问道:“父皇不来了?” 那穿暗红色朝服的大人犹豫道:“这……陛下许是有事耽误了,否则陛下肯定会亲自来送将士出城的。” 楚寰冷哼一声,再不多问。一扬手中长剑,高喝一声: “听我令,出发!” 立时便有无数将士响应,众人呼喝声震天动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外而去。 他们的队伍走着,慕笙笙便在城墙上追着,粉白色的身影随着那缓行的军队追至城墙尽头,直到那飞扬的尘土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她停下了脚步,微微喘息着,怔怔地望着马蹄纷沓过的脚印。 她身后,齐耀和摘星站在一处,在一旁也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他叹了口气,道:“这是陛下第一次没有亲自送宸王殿下出征,看来是真恼了殿下了。” 楚寰离开前,将齐耀留下保护慕笙笙,以做支应,同上一世一样。 摘星也叹道:“是啊,你看这周围,除了将士的家眷,几乎没有几个朝臣前来,真是难为了宸王殿下救国救民的一番苦心。陛下也是的,怎么能因为几个朝臣的话就怀疑殿下呢?” 如今宫内宫外都议论宸王此举是置大夏安危于不顾,皇帝虽同意了楚寰带兵出征,但仍旧避而不见,甚至今日,连圣上的一张圣旨或一声口谕都没有。 慕笙笙从城墙那头走回来,正看着他们两人长吁短叹,似乎十分惆怅的样子,无奈道:“行了,别长吁短叹的了,如今朝中形势你们也看见了,殿下带兵出征,已经触犯了陛下,恐怕朝中对于前面战场的形势并不会多留意。所以我们在京城中,一定要时时警醒,以防有人趁着此时作乱。” 两人一听慕笙笙的话,明白了此时的困境,立刻打起了精神。 “娘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齐耀问道。 目光落在身后人头攒动的城内,绿瓦百转,朱门粉墙,端的是一派安和繁荣。可这不过是一副假象。 慕笙笙眼眸澄亮,轻吐了口气,坚定道:“去见一个人。” 最新评论: 【见谁?楚宣吗?】 -完- 第117章 三更天,六皇子府。 夜空繁星点点,与地面影影绰绰的烛火交相辉映。 自从皇帝当日下旨封府后,六皇子府外官兵重重,任何人不得外出,只偶有送日用和吃食的下人进出。此刻已是深夜,守卫懈怠,有三两个不知跑到何处吃酒去了,偏门一处低矮院墙外并无人看守。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影身形矫健,呼吸间翻跃了那面墙,且未引发任何人的注意。一路疾行,到得书房,轻叩房门,道:“六殿下,有急事容禀。” 里面传来男子阴郁的声音:“进来。” 书房内案牍图册堆积如山,楚宣着一件玄色暗纹织花锦绸袍,坐在桌案后,刚刚收起了一张羊皮卷轴,隐隐可见其上有山川河流走向,像是舆情图。显然被困在府上的人并未坐以待毙,圣上惩戒的封府,既不允许人出,也不允许人进,在某一方面更成为了他避开朝臣督查的幌子,可以尽情地盘算筹谋。 “何事?”他问道。 黑衣人拱手单膝跪地:“启禀殿下,咱们在天牢里的线人传来消息,一刻钟前,永宁侯府的人曾去打点过,给守牢人皆送了酒菜。” “酒菜里下了东西,似乎是迷.药,根据线人分析,发作时辰约是寅时末守牢兵卒交班时分。” 坐于桌案后的人立刻站起了身,阴郁的面孔难掩激动:“是有人要见法光?” “是。”黑衣人道:“宸王府不多时前有马车悄悄从后门离开,看去向,正是天牢。” “哐当”一声,手中的狼毫被掷于桌案,楚宣笑道:“太好了,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楚寰若是知道他刚一离开,自己的王妃就被人抓了把柄,想必战场上也会分心。” 说着,他吩咐道:“去,派两批人,一批去通风报信,务必要让人捉到宸王妃去天牢里探望死囚的证据。得手后,另一批即刻追上出城的军队,将消息禀报给宸王殿下,力求事无巨细。” “是。” “等等,我让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已经让人看管起来了,只待殿下吩咐。” “好,天亮后一并带到宫门外。” 黑衣人离开,楚宣缓步踱至窗前,寥寥月色透过半开的窗棂照进书房,煞白的月光映在男子阴郁的脸上,多了几分残忍和可怖,他看着此刻漆黑的六皇子府,森然笑出声来。 楚寰,你不是坚持出兵么?既然你非要坏我的事,那不如就死在战场上吧。至于慕笙笙,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她。 * “娘娘,您这样直接进去,会不会被守牢的兵卒发现。”摘星抬头看着正在翻墙的纤影,着急问道:“擅自见死囚,若是被人发现,可是重罪。” “不会,永宁侯那边已经替我们打点好了,你们在外面等我。” 夜幕下,树影婆娑,慕笙笙身上穿了一件宫女制服,浅粉色的束腰罗裙利落整洁,她正翻身从围墙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她心道还好自己这些时日同楚寰学了些三脚猫的本事,翻墙爬树不在话下,不然这入天牢可真是难上加难。 四下张望着,看到不远处有人提着食盒走过来,慕笙笙招了招手:“这里。” 那人立刻小跑过来,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娘娘,一切已经打点妥当了,酒菜里下了迷药,寅时末发作,届时天牢内将形同虚设。” 嘱咐过后,那人悄悄离开,慕笙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一切都安排的挺好,只是这衣服是托容娘加紧赶制出来的,所以有点紧,不太合身。好在天牢里烛光昏暗,守牢的兵卒未必看得出不同。 她拎着食盒,沿着小路低头一路向天牢走去,脚步轻快。这条路上一世她也曾走过,刻骨铭心的记忆,就连路线都熟悉的仿佛不止走过一次。 天牢外,铜制的大门紧闭,两个铁环在里面扣着,外面人是决计进不去的。 慕笙笙抬手叩动大门,当当两声,里面立刻传来了兵卒的询问声:“什么人?” 慕笙笙压低了嗓音,稍微变换声色,回应道:“大人,今日是春分,按惯例给守牢的大人们加餐,奴婢是来送餐食的。” 春分加夜宵是惯例,里面的人不疑有他,立刻打开了门。 慕笙笙拎着食盒入内,沿着各个牢房,挨个儿给守牢的兵卒送上了酒菜。路过关押着法光道士的天牢时,慕笙笙停了停脚步。 “干嘛呢?”守牢的兵卒喊道:“送完了赶紧走,这是圣上亲自下令关的,要小命儿就别多看。” 慕笙笙闻言赶紧收回了目光,轻声应“是”,将酒菜分发下去。 分发酒菜时,感觉到有一个体肥脸圆的狱卒不停打量自己,慕笙笙有意地别开了脸,没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 将酒菜分发好,慕笙笙拿着空食盒准备离开。 一旁打量自己的狱卒见状也起身,道:“我出去放放风,你们先用着。” 狱卒们成日憋在牢狱里,每日是可以出去望风的,但不允许半夜出去。此时大约是因为来了好酒菜,众人兴致高,也没人愿意得罪人,便只道:“你怎么总出去放风?小心点,别被巡逻的抓到。” “好,我一刻钟就回。” 说着,他昂首阔步跟在慕笙笙身后,与他一同离开。 “奴婢等下会来收空碟碗,大人们慢用。” 说了这些,慕笙笙与那胖墩墩的狱卒一同走出大门,铁锁在身后重新落下。 两人走出来后,那胖狱卒盯着慕笙笙离开,才慌忙跑到一处树木环绕的围墙下,拨开堆着的树叶和泥土,底下赫然是一个容得拳头通过的小洞。 他吹了声口哨,那头传来同样一声口哨。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炭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过去,那头立刻有人接过,又吹了声口哨。 胖狱卒做完这些事,又去牢房后晃悠了一刻钟的时间,等到围墙外再次传来口哨声,他取了消息,看过后揉成团吃了进去,约莫着快到药物发作时分了,他这才回到牢里。 铁环仍旧锁着,他敲了敲门,里面的狱卒很快帮他打开了门,斥骂道:“说了一刻钟怎么这么久,兄弟们都喝多了!” 两人抬步往里走,狱卒约莫着一共十个,此刻已经有三四个伏在矮桌上昏昏欲睡,像是昏迷了,又像是喝醉了,剩下的几个仍旧举着杯,但也不停地眨眼睛,显然也是困极。 胖狱卒心道药效发作了,但他一声不吭,入了座,等到所有人都昏倒在桌案上,他也假装不胜酒力,与众人一同晕倒在了桌案上。 接下来,只需要按照六殿下所吩咐的那样,等到寅时,宸王府的人来叩门,里面定然会有永宁侯府安排好的接应的人为其开门,只要自己和六殿下的人里应外合,将他们一并捉拿,就不辜负自己隐忍埋伏在这天牢里五年了。 闭着眼,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他听见一道走廊外的大门处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 他神色一凛,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并没有听见有人去开大铜门。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他确定外面是有脚步声传进来,且不止一个人。 胖狱卒心内暗喜,立刻起身,望了一圈,见众人仍旧昏睡着,他起身悄悄往大门处移动。 那边的人走的极慢,似乎是生怕被人发现。胖狱卒已经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只要他转过角,就能和六殿下里应外合,在大门处将那意欲闯入天牢的人抓住。 擅闯天牢者,乃是死刑,他若是能帮着六殿下立下这样一个大功,就能摆脱这狱卒的差事,从此飞黄腾达了。 他压抑着喜悦激动,一小步一小步地往牢门口移动。 转过拐角的那一刻,他高喊一声:“有人意图擅闯天牢!” 声音落下,他大步踏出,将来人堵在入口处。与此同时,四周火光叫喊声脚步声同时响起,纷纷而来,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人手,就等着生擒意欲闯天牢的人。 胖狱卒的笑容还未挂在脸上,月光透过大开的铁门照过来,看清那人着装的那一刻,他却惊了,惊骇和恐惧同时出现在了脸上。 然而容不得他多思考,四周燃起的火把立刻将此处照亮,纷沓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一人着鸦青色长衫,立于最前方,赫然是掌管天牢的兵部侍郎,他身后,此刻应该被瓮中捉鳖的女子缓步从人群中走出,姝色倾城,绯红披风在夜色下华贵无比,神情微冷,正睨视着被抓包在大牢门前的三人。 她容色淡淡,看着眼前这一幕,并不惊诧,只柔声对身旁的兵部侍郎道:“看来确实有人意图擅闯天牢,辛苦大人了。” 陡然间天翻地覆,他成了与那两个擅闯天牢的黑衣人勾结的内鬼。 听明白了这话,胖狱卒惊的倒退了两步,眸底涌上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会这样?! 最新评论: 【哦吼】 -完- 第118章 天牢外火把将一片天地映亮,火红色的夜空远远看去倍显妖异。这等景象自然惊动了许多深夜没睡的人。 六皇子府,虽有层层守卫森严,但此刻院内被看管的人却也在远眺着天牢方向的火光。 林擎自长廊处走来,为其系上披风。 暗夜中的火光映在灰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期冀和美妙的幻想。楚宣问道:“折腾多久了?” “约摸着有半个钟头了。” 他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人都安排好了吗?” 林擎道:“是,殿下,只待天牢那里一有消息传来,咱们的人押着人去敲登闻鼓,人证物证俱在,定能在陛下面前还殿下清白。” 楚宣闻言轻笑一声,话语里尽是冷意,自嘲道:“他哪里不知道我的清白,只不过是为了全他自己的面子,将我舍弃了罢了。” 当日事情发生突然,慕筱筱衣裙一事尚有诸多疑点,可皇帝全然不管,一力要保全皇家颜面,逼他娶慕筱筱。一方面是为了保全皇室面子,另一方面自然是为楚寰铺路。 楚宣不得不这样想,若自己娶了李若娴,他日皇位总也有一争之力,可他若是娶了慕筱筱,那便是彻底断了夺嫡之望了。楚宣恨皇帝,便是在此处,他恨他偏袒楚寰,从不将两个儿子一视之仁。至于后来法光道士一事,定然是慕笙笙和楚寰从中作梗。楚宣虽恨皇帝,但他很清楚,在这件事上,皇帝是受了慕笙笙的蒙蔽。 所以他要让楚寰付出代价,也要让慕笙笙看清楚,到底谁才是能护她周全的人,到底谁才是她能真正托付的人。 林擎却不知楚宣心中主意已定,他只以为殿下走到如今这一步,是父子离心所致,此刻忍不住开口宽慰:“殿下也不必太灰心。陛下虽然下令将您困于府里,但吃穿用度一样不缺,且并没有治罪,可见陛下是不信您与法光勾结的。只要法光死了,您自然还是清清白白的六皇子……” 清清白白? 楚宣听了这话,心中只有冷笑。不欲多言,看了看天色,他蹙眉道:“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林擎也觉得时间似乎不对了:“殿下稍候,许是捉拿人费了些力气……” 话音未落,六皇子府院墙外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本绵延在远处的火光登时围绕在周围,刀剑相交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殿下!不好了!咱们中计了!” 伴随着翻墙而来的黑衣下属的呼喊声,六皇子府朱红色的大门被撞开,身着铠甲的兵士齐刷刷闯了进来,瞬息间,来人持刀剑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情势陡然直下。 火把照亮了整个六皇子府的院墙,身着深红色暗花纹官服的人自人群中缓步走出,俊面疏朗,神色间带了几分玩世不恭,赫然是开国侯世子郭仲。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楚宣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已知自己中了圈套,这是一场计中计,而自己入局了。 脸上浮现一抹怆然的笑,楚宣道:“原来是你,我倒是忘了你。大长公主与开国侯掌兵部,你确实是最好的设局人选。只是,你是何时投归楚寰的?” 看到郭仲的那一刻,他已全然明白,此事全然在慕笙笙操纵之中,迷.药不过是她设下的一个诱饵,就是为了诱自己安排的人露出马脚。而明知酒菜中被下了迷.药,自己一定会下令让他守株待兔,而偏偏就是这一步,走入了她的陷阱。 所有狱卒都吃了酒菜陷入昏迷,大牢门被打开,里面的人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内鬼是谁简直不必多想。 而天牢大门敞开,自己派去抓人的暗卫发现后,自然以为此刻宸王妃已经进入了天牢里去见死囚,进去抓人之时,便被她早早安排下的兵部人马抓了个正着。 屡次三番折在慕笙笙手中,楚宣恨她之余,心头竟然浮现出了一点疑惑,很想问一问她,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对所有人都柔和备至,唯独对自己,短兵相接,使尽计谋。 只是此刻她既未出现在这里,想来是不愿意给他一个答案了。 楚宣冷眼看着郭仲从一旁的锦匣内取出圣旨,沉声念道: “六皇子楚宣,意欲闯入天牢救出死囚犯,人证物证俱在,奉陛下圣旨,即刻将六皇子楚宣收押兵部,听候发落!” 一声令下,圣旨朱批,昔日尊贵的六皇子彻底沦为与那诅咒国运的法光道士一样的阶下囚,巍峨朱门上贴着一个大大封条,昭示着此处已不容任何人踏足。 * “糟了糟了!” 清晨,晴天暖色下,慕泽梧从外面跑回来,沿着长廊脚步不停,一路行至慕垂远和宋氏的厢房,大叫着: “糟了糟了!” 慕垂远还未上朝,此刻宋氏正为其束官服腰带,打理仪容,听见儿子张惶的声音,斥责道: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父亲,母亲,不好了!六殿下他,他被关进大牢了!!!” !!! 慕家正厅,得知这个消息后,紧跟着来的,是陛下的圣旨,要慕垂远等人暂且在家歇息,近日不必上朝了。 恭恭敬敬送走了宫里来宣旨的太监,慕家众人齐聚一堂,商讨此事。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慕家三房老爷道:“大哥已经被闲置在家了,这圣上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让慕家连坐嘛。” 三房夫人也道:“就是啊,宋家是六皇子的外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六皇子要谋逆,要说宋家置身事外,谁也不信,可这跟咱们慕家有什么关系?这些年宋家得势,咱们慕家也没捞到什么好,这回宋家出事了,反而把咱们捎带上了,这可真是无事惹了一身腥!” 宋氏刚刚还在堂下为了娘家的事情请罪,二房夫人这话便是没给宋氏留丝毫的情面,慕筱筱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辩驳道:“三婶怎么能这样说?父亲离开京城那几年,若不是母亲一力撑着,凭你们两房的本事,慕家早就断送了,如今宋家不过是暂时蒙难,你们就这样落井下石……” “暂时蒙难?”三房夫人听了慕筱筱这话,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叫嚷道:“圣上已经将六皇子关进天牢了,自古被关进天牢的皇子都是什么下场?大姑娘一直说自己饱读诗书,想必不会不知道吧?雪鸢现在嫁了人,若是因为宋家的事把慕家绕进去,她在夫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慕筱筱被她一堆狂轰乱炸怼的哑口无言,只气红了一张脸,更恨自己还要顾忌名门淑女的面子。她不禁想,如果此刻是慕笙笙在这里,如果慕笙笙的外祖家被这样攻击,她会怎么做? 想必即便是在场众人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牙尖嘴利。 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如她,慕筱筱一时心头更加气愤起来。 众人争吵不休,都想舍了宋家自保,长辈与小辈分说不清,全然没了礼数。老夫人听了半晌,将手中的佛珠摔在檀木桌案上,沉沉喝止:“闭嘴!” 堂下立时安静下来,袅袅熏香在室内幽幽燃着,老夫人望了望众人,叹了口气,开口道:“宋家和慕家既然是亲家,此事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既然圣上让慕家歇着,那就歇着,随便他们查,若是我们避了,反倒惹人怀疑。” 顿了顿,她又道:“既然说劫狱的人是宸王府与兵部一同抓到的,那就说明笙儿也在其中,你们不必太过忧心,笙儿总是向着慕家的。” 众人一听是慕笙笙抓的人,心放回了肚子里,慕垂远叹气道:“我总是对笙儿和她娘亏欠许多,却没想到,如今拯救慕家于水火的,却是我亏欠最多的。” 他兀自懊恼,老夫人只冷哼一声,并未说什么,宋氏和慕筱筱听说慕笙笙也参与其中,并不像众人一样将心放下,反而更提心吊胆起来,只因她们与慕笙笙之间可谓水火不相容。 待打发了二房三房,老夫人独独将大房三人留下,严辞道:“如今六皇子和宋家蒙难,咱们作为亲家,无法独善其身,但也不能上赶着解释、辩驳,慕家是否清白,圣上自会查明,你们记着,不许自己胡乱出主意。” “是。”三人恭敬道。 慕垂远四下看了看,见周围下人都不在,低声道:“母亲,还有一事。” 他凑上前去,神神秘秘地道:“之前圣上定下筱筱和六皇子的婚事,虽然没有明着下旨,但满京城阖宫朝臣也都传遍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这事,慕筱筱绞紧了手帕,贝齿轻咬下唇,简直羞愤欲死。当日她有多骄傲,如今为了这门婚事,便有多难堪。骤然从六皇子妃变成阶下囚的未婚妻,这简直是天上地下,如今外面的人说不准在怎么议论自己,更不知慕笙笙是否已经在嘲笑自己了。 咽下心中委屈,她涓然欲泣,哭诉道:“祖母,您一定要为筱筱做主啊,如今六殿下获罪,我……我怎么嫁啊!” 圣上金口定下的婚事,谁也无法推脱,况且当日已经认下了,如今要推脱,难免落下一个攀附不成的骂名,反而累了慕家的名声,日后的姻缘更不好说。老夫人也知此事难办,脸色不好看,沉声道:“眼下多事,此事或许不会被提起,先放着,待我改日同笙儿商议一番,她机灵,又得上宠,或许能有主意。” 作者有话说: 笙儿: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不好意思喽~~ 最新评论: 【哇】 -完- 第119章 一听老夫人又要去求助慕笙笙,慕筱筱便觉不甘,她咬唇道:“祖母和父亲将慕笙笙当作慕家的救星,可……可坊间不是传言……” “住嘴!” 她话未说完,便被宋氏喝止了。 宋氏容色俱厉,斥道:“不许污蔑你妹妹的名声,那道士已经被抓进了天牢,这等传闻怎能信?” 慕筱筱不明白为何母亲也不同自己站在一边了,呆呆地唤了声:“母亲……” 宋氏未予理会,转而对慕垂远和老夫人道:“夫君,老夫人,儿媳没成想宋家有此一劫难,连累慕家,实属儿媳之过,筱筱不懂事,笙儿如今是咱们慕家唯一的指望了,请老夫人和夫君万万不要将筱筱的话放在心上。” 态度恭谨且卑微。 “母亲……” 慕筱筱喃喃唤道。 听了宋氏这番话,她自然明白宋氏此举是在保全自己。宋家遭难,她们往日靠着宋家对二房三房打压,如今他们自然要报复回来,若是老夫人和父亲也不帮着她们了,那便真是任人揉捏了。 所以即便宋氏和慕筱筱一样,恨慕笙笙入骨,此刻也不得不放低自己的姿态,去迎合。 老夫人听了宋氏这话,冷哼一声,瞥了慕筱筱一眼,淡淡道:“到底是你经事多,看得透。” 说着,她扶着花妈妈的手起身,“只要我们行得正,便不怕查,到底如今六皇子还在牢里,一切尚未有定论,未必是最坏的结果。行了,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 宸王府西殿。 窗前的海棠树已经吐露了枝桠,约莫着再过一个月就能开花了,廊下十分安静,但西殿屋里却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全不受如今京城形势的影响。 旁人都提心吊胆,见了此情此景也笑不出来,只能叹一句宸王和宸王妃好本事,这等时候也能保全自身。 屋里,慕笙笙正和李若娴,慕雪瑶逗弄一只毛色鲜艳的鹦鹉,李若娴叽叽喳喳教着它说话,说了半晌,鹦鹉没学会,倒把她累的口渴了。 “摘星,快拿茶来。”她招着手,又嫌摘星动作慢,自己两步跑过去,端过来就牛饮起来。 慕雪瑶在一旁笑个不停:“这世上也就你会把二姐姐的茶当水饮,旁人只怕品不出其中百种滋味,你倒好。” 她说话毫不客气,李若娴也习惯了,两人绊了几句嘴,又凑到一块儿调教鹦鹉去了。 她们两人笑的开怀,慕笙笙在一旁也稍稍放下了心。她原本还怕李若娴为情所伤,会无法从那场婚事中走出来,更怕楚宣获罪会让她心灰意冷,却没想到她已经全然忘了那场婚事。 三人正闹着,粉黛推门进来,禀道:“娘娘,阮大人求见。” 听见阮岑安的名字,慕雪瑶拨弄鹦鹉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冷哼一声,又玩了起来。 慕笙笙没注意,听到阮岑安来了,她只以为是楚寰那边传来消息了,让李若娴和慕雪瑶稍候,她快步走了出去。 风和日丽,景色宜人。 阮岑安正在外间等她,一身藏蓝色官服穿的板正,帽子却有些歪了,神色颇有些坐立不安。 听到女子清清浅浅的脚步声,他立刻起身拱手问安。慕笙笙抬了抬手:“阮大人不必客气,是王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阮岑安摇了摇头,皱眉道:“三日前,王爷一行行至大燕境外,往回发了一封信道平安,但信中说大燕形势有古怪,盼朝中能增兵支援,之后就没了消息。” 他顿了顿,“娘娘,王爷一行暂且不提,天牢发生了一件大事。” “六皇子逃狱了。” 。 此消息如同碎石投入湖面,登时激起了千层浪。 朝中大臣群情激愤,天牢越狱,可当死罪,且楚宣一事原本尚未定罪,如今他自己按捺不住跑了,便是将罪名坐实了,以后想回来,也无法替自己澄清了。 他这一跑,自己天高海阔,却将宋家,宋贵妃,慕家,法光道士全部置于无边地狱了,听闻得到六殿下从狱中出逃的消息后,宋贵妃便昏倒在华融宫,至今仍未醒来。 众人口诛笔伐,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上书要皇帝将六皇子楚宣从玉牒中除名,原本还站在楚宣阵营同楚寰作对的朝臣彻底消停了下来,夹紧了尾巴做人。慕笙笙再上街时,便听不到议论自己为恶鬼身的打油诗了。 只是众人无论再如何激愤暴起,此事也不能立刻盖棺定论,追捕六皇子的公文发了一道又一道,画像挂满了长街,然而多日来却始终无所获。 慕笙笙知道他们抓不到楚宣,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心思诡谲如楚宣,他定是早早为自己安排了退路。当日肯在府中乖乖受罚,是因为形势还没到那一步,可如今他不得不走出最后一步。 同样的,只要她能断了他最后一步,他便再无处可去了。 西殿房门紧紧闭着,慕笙笙望着手中带着褶皱的信纸,白纸黑字,一句“为什么”,三个大字赫然其上。 无比熟稔的字迹,上一世,他寄给自己的信曾是她无助岁月里唯一的支撑,何止摩挲了百遍。楚宣问自己为什么,慕笙笙也很想问一问他,为什么? 只是两世以来,到了如今这一步,山川过眼,万事成空,她不想问许多了。恨已燎原,爱已荒芜,她如今只要他付出代价。只有他付出了代价,自己和楚寰才能过得好。 烛火明明绰绰,在眼前跳动,慕笙笙将信纸拿到火苗之上,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夹着,看着火舌一点点吞没那柔白,信纸一点点化成灰烬。 脑海中浮现了那日她去狱中见法光道士时的情景。 “你是变数。” “我道之责乃是为维护天道,六皇子是天命所归,你要断了他的天命,天道自然不会容你。” 听了这些话,慕笙笙当时只是冷笑着反问:“为何我是变数?天道又是什么?天道规定要我死,我便要死吗?” 法光道士被她这质问喝的退后两步,他根本没疯,只是如今天道不能如常运转,他自身难保,只能装疯卖傻。 “你果然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天命变了,这世上所有人的命运都会随之改变,你可知此举会使你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女子目光炯炯,声音清晰,一字一句落在法光道士耳边:“我不知道什么是万劫不复,也不在乎别人的命运。你说楚宣是天命所归,那么我且问你,若他登临帝位,大夏是否会国运永昌?” 法光震撼地看着她,脸色发白,似乎窥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连连摇头:“不!天道才是对的,你,你要改变天道,一定会受到恶惩的!” “我是否受到恶惩尚且不知,你却快被你口中的天道害死了。”她冷冷道,随即从那天牢中离开。 此时屋内熏香缭绕,慕笙笙眸光定定地看着那洁白的信纸消失殆尽,法光那时骇然的神色仍旧浮现在眼前。 当她问到楚宣登基之后的大夏时,他的目光好似活见了鬼,可见上一世她死后,大夏并未像她所以为的那样繁荣安泰。楚宣上一世能走到那个位置,定然不简单,这背后或许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窗外夜色静谧,窗前的海棠树在晚风中微微摇曳着。慕笙笙打开了半扇窗子,倚在松木上,托腮看着夜景,突然觉得这一刻似乎少了什么。 若是楚寰在王府,此刻定会折来一根枝桠插在自己的鬓发上,然后惹得自己发怒,他再好言好语地赔罪,为她重新戴上簪子。 可此刻这样美的夜景空留她一人独赏,实在是无趣。 晚风仍有些凉,她却舍不得关上那扇窗。 目光遥遥落在院墙外的北方,繁星满天,明月照人,她眯了眯眼,不知楚寰在大燕究竟怎么样了。 上一世她只听闻南蛮人可怖,却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手段,更不曾与其对上。他们分开前的那一次战事,是大燕攻破了大夏一座城池后,朝中无可用良将,他不得不披甲上阵。 那一次,他回来后,自己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他都遇见了什么,又是如何度过那沙场上的三个月。他回来后,他们最后一面,却是以刀兵血刃为背景,呼喊声,叫嚷声,厮杀声混在一处,她只看到他自血光中奔来,挡在了自己面前,金羽箭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是第一次,慕笙笙在他身上看到绝望和无助。 他们相识七年,他总是挡在自己面前,高大挺拔,仿佛世间无所不能。所以她总以为他不会痛,自私地利用他伤害他。 直到那一天他在血光中冲她笑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楚寰做不到的事,原来有一天,他也会离自己而去。 鼻尖漫上酸意,眼眶发热,慕笙笙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伸出玉手,轻轻拍了拍面前海棠树的枝桠,杏眸灿灿: 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最新评论: 【都要好好的】 -完- 第120章 大燕国,北境。 黄沙漫天,烈风呼啸,大夏国京城的盎然春意在此地消失殆尽,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荒原和寒土。蔚蓝的天空也被蒙了一层灰黄色的土雾,连半点通透都不见,除了在此处暂时驻扎的军队,四周唯有枯木和野兽为伴。 从大夏京城出发,到如今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本以为大燕国皇城一片血海,却没想到一路行来阻挠者无数,凶险简直骇人听闻,飞石流沙,暗箭斩刀,各种各样的偷袭层出不穷,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们无功而返。 好在出行时宸王殿下预料到了这一路凶险,粮草备的充足,这才能行至此处。 前方便是大燕国都奉京了,一路行来数十万人早已引起了注意,且不见人支援,可见大燕国如今自身难保,绝不可能开城门迎接他们了。此时将士疲惫,若贸然进城,只怕会中了埋伏,死伤惨重,所以先派了探子前去望风,而军队在此休整,将士们此刻正在扎临时帐篷。 一身银白色铠甲的高大身影自马上跳下来,大步流星走至人群中,他面上沾了些灰尘,疏朗的五官经过风沙洗礼变得锋利,唯独一双乌黑的瞳仁仍旧璀璨。 见到宸王殿下过来,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恭敬道:“参加宸王殿下!” 楚寰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看着众人,朗声笑道:“明日便要进奉京了,一路行来你们也见了,想必定是场恶战。今夜众将士稍作休整,不禁酒肉,都放松放松!” 他说这话时样子轻松而坦荡,仿佛前方要面对的不是强大地无可想象的敌人,而是一场比赛,一场乐事。 众将士被他的话和状态带动了,纷纷鼓掌叫好,买肉的、抬酒的、点篝火的,纷纷自告奋勇,一时士气高涨。 “殿下!” 纪升自不远处跑回来,到了近前四处望了一番,才微微喘着气,附在他耳边道:“六皇子越狱了。” “哦?” 楚寰闻言微微挑眉,俊朗肆意的面庞上扬起一抹笑,却并不太多讶异。轻声道:“看来笙儿已经把他逼到绝境了,不然他舍不得断了自己的后路。” 在这点上,他和慕笙笙的想法出奇一致,都看透了楚宣是个不到最后绝不断尾求生的人。说起来,他倒是个难得的谋略家,只是可惜,心思用错了地方。 想到她此刻在京城定然也是殚精竭虑,楚寰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与其并肩作战之感。从前征战沙场朝堂暗涌之时,他向来是孤身一人,即便是战场上无数同胞,但排兵布阵偌大的担子压在肩头,他早就习惯一个人扛起这一切。如今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但又如此踏实,让他觉得心安。 两人一前一后往营帐走,思及此,楚寰问道:“咱们发出的信都被截下了吗?” “是。”纪升道:“一封不落,全都被南蛮的探子压下了。” “他们倒是敬业。”楚寰冷哼一声,“装作不知,继续每日一封信。” 打发走了纪升,楚寰独自一人掀开帐帘。营帐内烛火悠悠,空旷宽敞,只简单地布了一张床榻和一张木桌。炭盆里燃着普通的黑炭,虽然也没有灰烟,但远比不上京城里家家户户用的银丝碳。 楚寰自小便在军营里生活,对于这些并不在意,但这一次出征却觉得处处不适。方才走进来时,他满心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悠然暖香,能一解在外的疲乏和苦寒,可急切踏入时,却骤然清醒。那个人不在身边,哪里有春光暖色? 悠悠舒了口气,他走到桌案旁,执笔欲写信。余光扫过一旁堆积的案牍,里面一张羊皮布的画轴露出一角。目光定了定,何人将画轴塞进了他的行李中? 他展开那画轴,看清那羊皮布上所画的图案时,瞳孔骤然睁大。 旧黄色的布景,黑色的实线与虚线脉络汇聚,连接成一道道山川河流,城墙、暗桩、水路、埋伏点,大燕国的军队布局和各路兵马分布跃然纸上。 这竟是一张极其清晰的军事舆情图。 大夏与大燕矛盾已有多年,有不少探子驻于此地,楚寰一路行来也一直有密探探查大燕国形势,因此此刻不难看出,这张舆情图上的内容竟然与他们所了解到的不差分毫,甚至还有许多隐秘的暗桩和排兵布阵是他们所不掌控的。 这张图上的内容如此清晰,实在令人骇然。楚寰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身边被人安插了内鬼。 可细细想来,却不太可能。第一,军情是绝密,楚寰身边的人绝不可能将探查到的消息透露出去,况且每每探查消息,都是分派不同的人,因此每人掌握的消息都是零散的,他身边的人不可能绘出这样细致的舆情图。况且,许多地点他们仍在探查中,如今尚还未完全掌握,更不可能未卜先知。 内心的惊骇无以言表,楚寰压下了震惊,将画卷移到烛灯下,细细揣摩起来。 其上脉络据点清晰,且都用了不同的符号绘制,若是懂军事之人只消一眼便能明白,可见绘图之人于画技一道称得上是精通。一些重要的地方恐有模糊,绘图之人用细笔在一旁以小字注解。 楚寰盯了那几个小字片刻,可却无法从其中探寻到任何线索,因为那笔迹并非是他所见过的。 将画卷上的内容一一记到脑海中,楚寰将画卷好好收了起来。他倒是不怀疑这份图纸的真实性,但他十分好奇这绘画之人。既是能把这画卷放进自己的行李中,那必然是身边的人,想来是刻意隐藏了字迹。 想到此,楚寰眉头舒展了些,早听闻世上有人可以书写出两种不同字迹,却没想到今日得见了。 此刻虽不知背后之人身份为何,但总归是与自己同一战壕的。他将画卷收起后,随手扯了两张草纸,重新绘制了个草图,在其上用朱笔标了几个点,随后将纪升叫了进来。 “拿着这张草纸,让人去探查圈出的地点,务必在明早前回禀。” 纪升接过,粗粗扫略了一番,发现确然是他们遗漏的一些地方,应道:“是。” 是夜。 狂风呼号,拍打树叶沙沙而动,卷起地面的黄沙,在篝火中仿佛圈出了一圈光晕。四周不时传来野兽的咆哮,更衬的此处如荒郊野岭般。 将士们得了令,不知从附近哪个村子弄来了好酒好菜,一堆堆的篝火连成排,他们摆了酒菜在中央,笑骂声、欢呼声成片,连日赶路的疲惫在此时终于得到了缓解。 面容俊朗的男人自然没有参与到这种狂欢中,楚寰卸下了铠甲,换了一身棕毛棉衣,正坐在桌案旁研究军情。 外面的热闹声和不远处令人脊背发寒的野兽吼叫陆陆续续传来,谁能想到荒凉如斯的此处,距离大燕皇都奉京不过数十里呢。 这里实在是冷,楚寰看了会儿卷轴,便将手放到一旁的炭盆之上烤火。身上逐渐温暖起来后,隔衣里的香包才发挥作用,不多时,周身便传来幽幽淡淡的雪松香气。 这是临行前慕笙笙悄悄塞到他的行李中的。 想到她连日不休息采买香粉原料,又小心翼翼将香条包裹好放进字迹的包裹中,楚寰眉眼间不禁现出了一抹柔情。 如今,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他可算是尽尝了。 不知不觉间,欢呼着大吃大喝的将士们都回营帐中休息了,外面归于平静,只偶有风沙和野兽嘶吼声传来。 天边露了一层浅白色肚皮时,楚寰的营帐外传来叩击声。 楚寰自卷轴文书间脱离出来,一夜未睡,舒展了下筋骨,道:“进来。” 纪升掀帘而入,甫一接触到营帐中的空气,诧异道:“咦?好香。” “这是王妃娘娘亲手制得雪松香。” “你鼻子倒好使。”楚寰道:“快说正事。” 时间紧促,纪升不敢拖延,边走边拿出草图,平铺在桌面上,神色郑重:“殿下,属下昨夜派人兵分两路,全部探查了。您圈出的这几个点,确实都有军队埋伏,只是地点太过隐秘,路又崎岖,恐怕被发现打草惊蛇,难以进去探查到底有多少人。” “是大燕的军队吗?” “不是。”纪升皱眉道:“那些人的衣袍属下从未见过,只匆匆瞥了一眼,似乎很单薄,想来是耐苦寒之地培养出来的将士。” 闻言,楚寰眸色稍定,五官舒展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知道了。” 他给纪升的那张草图,只圈出了可能埋伏的地点,但他行李中的那张羊皮纸上,却有更加全面的路线,并且给出了入侵和偷袭计划,让纪升去探,不过是撇清疑虑。 既然如今这张羊皮纸可信,那么便是敌在明我在暗,一切便好说了。 微微弯了弯唇角,将一张崭新的图纸铺在两人面前的桌案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某个地方,楚寰道:“他在这儿。” 最新评论: -完- 第121章 修长的手指在画纸上轻点,仿佛无声落下了一声重击。 这日清晨,驻扎在大燕国守株待兔的南蛮人没能等到大夏国的军队,距离大燕国都奉京不过寥寥数十里的军队于次日夜间突然调转方向,直奔一道蜿蜒天堑而去。 诸方皆被这神来一笔晃了一下,守在奉京的南蛮军队本想趁其进驻时瓮中捉鳖,如今计谋不成,又知其去往的方向乃是天堑,立时奋起直追。 然而楚寰早有预料,自然不会被其拦下,一行将士直奔天堑而去。 如果没有料错的话,那里才是解开谜团止住兵戈的关键。 大夏与大燕接壤之地,万里天堑入云,奇松怪石,嶙峋陡峭,在此处构成一幅绝佳的世外之景,若非有那一道悬挂于两山之间的吊桥,此处可为人迹罕至之地。 峭壁旁,廖落肃景,浅空下站着两人,高空之上罡风鼓动一人袍角,体形削瘦,容色郁郁,锋利的面庞上几道划伤尚未愈合,显然是疲于奔波,才终得片刻安宁。 灰色的眸光映衬着脚下的山川湖海,登高望远,可却毫无意兴抒发之姿,他冷眼看着绵延山脉下快速移动的那些人,远远望去如同黑色的小点,或许日行千里,但隔了遥遥天堑,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缓慢移动的浮沙。 “来的真快。”他喃喃道,眼底影影绰绰,情绪不甚清晰。 一旁火红色衫裙的女子身材火辣,同样望着那快速移动的小点,面上扬起一抹赞赏的笑意,声音明快清晰:“这位宸王殿下确实谋略胆识皆过于常人,倒是一个最佳的合作伙伴。只是可惜……沉溺于儿女情长。” 拓跋玉淡声说着,眉眼间露出十分的不屑。 转而看向身旁安静矗立的男子,她隐去了眸间那点不耐烦:“你刚刚都看到了,天道所至,楚寰要为了救那个祸国妖女而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促成这一切的正常发展。” 楚宣默不作声,脑海中瞬时浮现方才所见的血腥画面,一丝丝隐痛从脑海中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汇于胸口。这种痛楚隐秘而熟悉,带着嚣张的快意,似乎催促着他快点去完成天道赋予的使命。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他转而望向面前的女子,眼底带着些许怀疑:“刚才所见的画面之中,楚寰和慕笙笙的容貌都与现在不甚相同,这是为什么?” 那些画面碎片中,他看到一支金羽箭凌空而来,慕笙笙躲避不及之时,一道银色身影急速奔来,银白色的铠甲映着日光挡在她面前,连上面的血迹都十分清晰。 千钧一发之际,楚寰替慕笙笙挡下了那一箭。可即便有铠甲护体,特制的金羽箭削铁如泥,依旧以不可阻挡之势贯穿了他的胸肺。 如拓跋玉所言,这是天道给楚寰的最终归宿。 但一片战火之中,楚宣却依旧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容颜与现在有略微的变化。 拓跋玉仿佛对他的问题十分不满,快速地道:“这些事原本应该发生在六年后,可是现在有人强行想要改变天道,所以我们只好提前动手。现在的容貌和六年后,自然是有不同的。” 简单地解答了他的疑惑,拓跋玉再没了耐心:“好了,你只需要知道,楚寰要死,慕笙笙也要死,而你是天道选来做大夏皇帝的那个人。我们的存在,都是为了帮助你登上那个位置,这就够了。” 眸底一丝阴鸷划过,楚宣沉郁的脸上浮现些许疯狂,下一瞬,冷声开口:“既然如此,放落石,片甲不留。” 重音落地,正在山脚下急速赶来的将士们陡然听到天塌地陷的轰隆隆巨响,惊愕抬头时,巨大的落石倒影映进紧缩的瞳孔中,立时有人喊道:“不好了,有落石!有埋伏!快撤!” 众人的恐惧和惊骇在一瞬间到达了顶峰,关于死亡的可怖一下子席卷了整个意识,再无暇去想旁的,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妄图从这密闭的山脉里找出一丝生存空间。 楚寰定定地看着那奔腾而来的巨石块,轰隆隆的巨响仿佛砸在心头剧震,瞳孔一寸寸紧缩,他高呼:“所有人听令,未进山的即刻撤退,其余人躲到岩洞中!” 一声军令如同定心丸,登时让众人从惊恐中苏醒。 是的,此处崎岖嶙峋,山路错综复杂,人的脚力有限,而巨石滚落的冲力无限,若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寻着山洞暂避,盼望着巨石能卡在某处无法向前。 下了命令,众人登时有了方向,纷纷抱团往附近的悬崖棱壁处跑,滚落的巨石则沿着山势轰隆隆向下滚去。 楚寰单手将剑别在峭壁上,冷眼看了片刻,两颗巨石先后从左右两侧前方滚落而来,直冲着脚下的山洞而去,而不久前,他亲眼看见几十个兵士躲进了那山洞中。 若是两颗巨石接连而至,洞口必被堵死,而凭人力不可能从里面推开。被堵在洞中,与等死无异。 巨石眼看着就要奔向洞口,楚寰面容一凛,趁着间隙飞身而出,在先滚来的那颗巨石上重重落下一脚,其前进趋势只略顿了顿,便继而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滚落下来。 挺拔的身影自半空中腾跃而起,目光坚定,计算着时间距离,呼吸间,削铁如泥的长剑直直插在地面一块凸起顽石裂缝中,剑鸣铿锵,顽石与带着不可阻挡之势的巨石撞在一处,轰然碎裂,长剑堪堪支撑住,震颤着将力荡开,持剑之人的手被震的几乎酸麻失去知觉,却仍未放开。 第一块巨石在这种阻拦下堪堪停住,巨大的石身微微荡了荡,却终究没有越过那颗顽石,停在了原地。 然而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第二颗巨石轰然而至,眼瞧着就要撞上前一颗。若两颗相撞,方才刚刚止住的前势就成了徒劳,洞口依然会被先后到来的两颗巨石封死。 呼吸间,众人只见前一颗巨石刚刚定住身形时,一旁的挺拔俊影便飞速跃起,剑锋削铁如泥,银光闪烁间,不远处的百年老树被拦腰斩断,粗壮的枝干摇摇向地面倒去,被半空中的那人借力一脚踹向洞穴口。 霎那间,粗壮的树干轰然倒塌,正抵在停滞的巨石与山壁之间,几乎与此同时,第二颗巨石轰隆而至,巨大的冲势让第一颗巨石再度前倾,越过了那颗顽石,然而合三人粗的树干牢牢抵在巨石与山壁之间,树木被挤压的咔嚓声频起,但终究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挡住了前进的巨石。 震天巨响中,楚寰落地,单手支撑地面,浑身都被那股巨大的惯性之力震的发麻。身躯四肢不住颤抖,脸色惨白间,他咳出了一口鲜血,冷声喝道:“纪升,召集众人,全力阻拦巨石!” “是!” 纪升应声而动,巨石滚落之势渐缓,众人纷纷依照此法,合力将巨石逼至山壁间。 巨大的铮鸣和轰隆声响彻云霄,看到这一幕,在天堑上冷眼旁观的两人亦是掩饰不住眸间的震骇。 拓跋玉望着山脚下那道模糊又清晰的挺拔俊影,明艳的脸庞怔了怔,眼底浮现了些许赞赏和莫名之色,喃喃道:“竟然有此胆魄,当真是……” 说到此处,她住了口,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转而望向楚宣,甜蜜笑道:“看吧,我说过,他很难对付的。” 楚宣容色冰冷,看着那道在死亡边缘挣扎的身影,周身漫起的寒意愈加明显。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他此刻的挣扎灼烧了起来,楚宣看着他挣扎,看着他自救,看着他试图带着众人一起躲过如流星般接连而至的落石。可他越是这样无所不能,自己就越恨他,他越是想活,自己就越要让他死。 人人都说宸王殿下是大夏国名正言顺的储君,人人都说他比自己强,慕笙笙也从头到尾去选择他,从不肯看自己一眼,他从生来就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可那又如何,天道不是这样认为。 楚宣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快意,是啊,天道要楚寰死,那么自己杀了他,就是顺应天道。 似乎是有所感,山脚下被注视着的人突然抬起了头,目光越过层叠的险峰与流云,直直看向悬崖边静立着的两人。 目光相接,刻骨寒意弥漫,喉头滚了滚,楚宣哑声道:“可他还是会死在我手上,胜负已成定局。” 悬崖之上与山脚下隔空而望,流云缭绕,碧海成波,巨石与呼喊声惊动了山脉中的群鸟,正鸣叫着四下散开。 山下那人移开目光的那一刻,拓跋玉轻声开口:“不。他不是输给你。” 她扬起一抹柔和明丽的笑容,艳丽的五官在此刻如同烈火般耀眼,火红的裙角在罡风中飞扬,极轻的声音落进楚宣耳朵里。 “他是输给了慕笙笙啊。” 一字一句如同美梦的吟唱,伴随着轻轻浅浅的金铃声: “你不会输给她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楚宣(捂耳朵摇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宝儿们,周二周三停更两天哦,周四恢复更新,想必大家也猜到了,离结局不远啦!所以作者需要沉淀一下下~~ 最新评论: 【楚宣这个王八蛋】 -完- 第122章 如梦境幻影,吟唱在耳边萦绕,然而楚宣并未如同拓跋玉所想的那样陷入诱惑中。只见他眸色沉沉,灰涔涔的瞳仁仍旧保持着清醒,冷冷道:“不要对我使用这种妖术。” 拓跋玉惊讶地挑了挑眉:“哦?失效了呢。”她娇声笑着,“没想到你们大夏皇室出情种,楚寰一心装着他的王妃,所以我的魅惑之术无效,那么六殿下你,又是被哪个姑娘夺走了心呢?” …… 楚宣面色一滞,正色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听他这种语气,拓跋玉更惊讶了:“看来是动心而不自知呢。” 楚宣刚要反驳,拓跋玉就岔开了话题,一双媚眼看着山脚下的那道身影,勾了勾唇,道:“你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 “当然是全力上山。”楚宣皱眉:“山脚下已经有这么多阻挠了,他定然会以为你们的据点在山顶。” “未必呢。”拓跋玉轻声道。 碧波如洗,层层翠染,原本该是一幅世外仙境,可此刻对于楚寰等人来说却是修罗地狱,一个不小心便会葬身此处。 纪升击开一支不知何处飞来的羽箭,快步闪到楚寰身边:“殿下,此处山脚下机关重重,可见上方便是贼人盘踞之处。属下方才在那边发现一个突破口,可以直接杀上去!”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击开几颗碎石,将一处指给楚寰看。 楚寰间隙中望向那边山脉,俊眸微微眯起。 “不,让所有人,撤退。” “可……”纪升挣扎了片刻,还是招手下令:“撤退!” 悬崖边楚宣冷眼看着下方的兵士,只待楚寰发现他们故意留下的破绽,就会顺着那里登山,届时,他就会利用南蛮人将他们都活埋这里。 他根本不必利用慕笙笙来吸引楚寰,就能让他再也回不来京城。 楚宣很自信,他根本不必等到拓跋玉给他看的那一幕发生,就可以率着大军风光回京城了。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中,山脚下的黑点陆续移动,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点一点撤出了山涧。 楚宣不可置信地向前跨了一步,试图看清些,然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楚寰没有中他们的圈套。 “看来宸王确实技高一筹呢。”拓跋玉娇声笑道,“他们夫妇二人如此狡猾,当真是般配。” 拳头在身侧攥紧,楚宣心头隐现一层怒气和不甘,冷声道:“无妨,且放过他这次,反正早晚要死。” 楚宣以为胜券在握时,拓跋玉心头却浮起了一丝担忧。 此番他们南蛮借此时机攻打大燕,一是趁着大燕王室之战刚刚结束,内忧未清,对外无力,二就是堵大夏不会出兵。先前大燕二皇子拓跋弘在大夏朝逼公主和亲之事已经坏了两国的安定,本以为大夏定会耗费时间搜集齐证据再出兵,却没想到他们来的这样快。 而且他们更没想到,楚寰会这样快就找到他们的据点。南蛮兵力并不算强,唯有异术取胜,之所以先攻打大燕,便是因为大燕兵力强壮,且先前在大燕埋的种子足够多,如果一举拿下大燕,那么他们便有了同大夏较量的实力。 可此刻他们尚未攻打下大燕,拓跋弘还在负隅顽抗,而大夏的军队来的这样快…… 拓跋玉毫不怀疑,以楚寰的聪慧,不日他们的据点就会被摧毁,死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大燕腾出手来,他们只能铩羽而归。他们可以等待下一次机会,但眼前这位六皇子却等不了了,一旦他们失败,楚宣就将永远成为大夏的罪人。未来宸王将是大夏登临帝位的不二人选,而这绝不是他们要达到的目的。 媚眼微微眯了眯,拓跋玉抚摸着腕上的红玉珠。 临出发前,国主曾嘱咐过她,此一番变故皆因慕笙笙而起,本来应该在数年后发生的事被提前到了现在。慕笙笙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拓跋玉不得而知,国主也不尽知,但她有一个办法,让楚寰知道这一切。 既然是慕笙笙费尽心思守住的秘密,如果他在战场上得知,那么,定然会心绪大乱吧。 计上心头,红唇轻轻勾起。她转向身边的人,问道: “你应该很恨那个女人吧?” “谁?”楚宣不明所以。 “宸王妃。” “……” 楚宣沉默了片刻:“当然,等我杀了楚寰,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好。” 拓跋玉娇声笑了起来,甜蜜中却带着妖异,她将手腕上的红玉珠取下来,放到楚宣的手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的秘密吗?把这个交给楚寰,到时候,她的秘密就会大白了。” 剔透晶莹的红玉珠触手温凉,楚宣的目光落在其上,继而怀疑地看向拓跋玉:“她的秘密?” “是啊。”她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看着他,轻声道:“她为什么做这一切的秘密。” 她为什么做这一切? 这几个字仿若炙烤在他心头的烙铁,他每一刻都在想,每一天都想问她,到底为什么。 如今,终于要有答案了吗? 眸光定了定,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喷薄的疯狂,灰涔涔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 大夏的军队如同奇兵,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直捣黄龙,将南蛮埋伏在大燕的将士一举剿灭。大燕国都奉京初时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到后来腾出手来,拓跋弘率军与楚寰里应外合,很快便将南蛮的残部绞杀殆尽。 大燕国都重新竖起幡旗的那天,纪升带人擒住了楚宣。 奉京城,楚寰与拓跋弘于恢弘大殿内盘点军情时,纪升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六皇子已被捉拿!” 握着朱笔的大手顿了顿,楚寰眉头一动,却沉默了下来。 擒住楚宣是意料之中。 南蛮口口声声说要帮着楚宣坐上大夏帝位,不过是为了培养傀儡皇帝,届时再利用他们那些异于常人之术控制楚宣,将大夏收入囊中。 拓跋弘之所以陷入困境,便是一着不慎入了南蛮精心设置的局中。 南蛮人无血性,一切以利益为先,此时若硬要保下楚宣,大夏定会出兵伐讨。但南蛮易守难攻,即便是楚寰,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轻易击溃南蛮,所以他本以为,要擒住楚宣,还要再费些功夫。 沉默了片刻,楚寰道:“将他看押起来,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说了这话,纪升却罕见地没有开口应是。楚寰抬眼看他:“如何?” 纪升看了看拓跋弘,低声道:“殿下,六皇子他,他要见您。” “哼。”楚寰嗤笑一声:“本王不见。” “……” 纪升默了默:“他说,他手上有王妃的秘密。” “……” 身旁一身风霜的男子动作顿了顿,显然因为这话心内动摇了。拓跋弘眸色动了动,摆出了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将死之人的狡诈说辞罢了,若是见了,只怕要中他的圈套。” 楚寰面色不动。 纪升拿捏不好,但想起六皇子当时的神色,还是道:“殿下,属下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不如……” “你怎知他不是从南蛮人那里学了什么异术?若是见了,中了他的计怎么办?”拓跋弘极力阻挠。 两人争执起来,楚寰看着拓跋弘向来恣意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几丝急切,心头涌上一丝怀疑。 拓跋弘似乎知道楚宣要说的秘密。 他知道,却要阻挠自己知道,为什么? 幽深的瞳孔微微动了动,楚寰沉声道:“不见。” 纪升:“殿下……” “去回。”楚寰冷冷撂下两字。 纪升领命出去后,楚寰一直观察着拓跋弘的神情,却见自己说出不见两字时,他似乎松了口气。 拓跋弘并未注意到楚寰的目光,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转而看向楚寰,笑道: “宸王殿下,我们继续商讨军情吧。” “……好。” 行军在外,一切从简,但此番击退南蛮,大燕焕然一新,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大夏军士。 休整了数日后,拓跋弘于奉京城设十里宴席,广开国库,一是为贺登基之喜,二是贺敌军败退,大战后百姓们难免会惶恐不安,此举也是给百姓们一剂定心丸。 宴席盛大,夜里,整个奉京城亮如白昼。 王宫里,觥筹交错,丝竹漫耳。 楚寰作为援助国首领,为座上宾,与拓跋弘同席。两人比邻而坐,拓跋弘一袭紫金色宽大竖领王袍,行为张扬肆意,单手执一纯金酒樽,正为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叫好。 大燕国王室行为乖张跋扈,毫无礼数,这些楚寰早有了解,因此也不觉得奇怪。 “宸王殿下,”拓跋弘望向身旁一袭月白色云纹束袖锦袍的男子,抬手为他杯中蓄满了酒,“殿下喝惯了大夏的琼浆玉液,也来尝尝我大燕国的烈酒。” 剔透淳白的酒液入盏,激起一圈水花。大燕国地处偏冷,最初饮酒是为取暖,所以酒液烈而辣,不善饮酒之人只消一口便头脑发晕。楚寰在大夏算得上酒量上佳,但也从未尝过这等苦寒之地的烈酒,一时提起了些兴趣。 如银似雪的指节经过风沙洗礼,多了几道浅红色血痕,他抬手执起酒樽,含笑道:“燕王盛情难却,自然要尝尝这美酒。” 烈酒入口,辛辣之意直入咽喉,仿若弯刀划过,却带着酸爽,其中之味难以形容。 楚寰只浅饮了一口,便知大燕国的酒之烈,胜于大夏数倍。 军中诸事尚未料理清,楚寰不想醉意熏天地回去休息,本欲推拒,然而拓跋弘却不知是怎么了,一改往日高高在上之姿态,一盏一盏为楚寰续上,好似生怕他不醉一般。 纪升在一旁看的着急,然而主子的事情,他并不能随意插话,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底下歌舞丝竹不停,高座上俊朗的男子双颊已微微泛红,然而拓跋弘却仍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宸王殿下,这杯,本王要敬你力排众议率军前来支援大燕,这杯你必须喝!” 说着,再度为其斟满了杯中酒。 楚寰推拒无果,只得仰首饮下。 这一杯了了,他扶着桌案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纪升立刻上前扶住了。 清亮的星眸已经迷蒙,楚寰用力眨着眼睛,摆摆手:“我去吹吹风。”说着,便摇摇晃晃地靠着纪升往外走。 拓跋弘双目仍然清明,见状立刻吩咐人跟着:“快,你们两个跟着,送宸王殿下去偏殿休息。” “是。” 大燕王宫奢华富丽,即便经过此番战争侵毁,也依然不减风采,可见建造此王宫时定是耗费无数民脂民膏,其张扬肆意之风格与大燕王室如出一辙。 长廊弯曲复杂,纪升扶着楚寰,跟着那两个宫人往偏殿走,路上忍不住打量起王宫的布局来,一看之下几乎合不拢嘴。 人都道大燕地处北境,苦寒无比,国库空虚,可如今看来,这话大约也就是指百姓了,光就王宫而言,可谓一草一木无不细致。方才在宴饮时,他更是注意到,几乎所有人所执酒樽都是十足的金玉打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用来形容大燕再合适不过了。 领路的宫人停了下来,打开大门:“大人,到了。” 内室传来幽香,纪升微微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 扶着楚寰进去,宸王殿下轻阖着双眸,并没什么反应,似乎睡熟了。 纪升将其安置好,走到门边,对领路的宫人道:“我们殿下不胜酒力,不能再赴宴了,还请转告燕王。另外,殿下军事未清,还劳烦两位,请备碗醒酒汤来。” 那两个宫人闻言翘首绕过纪升向里望了望,纪升有意闪开了些身子好让他们看清。 那两个宫人对视着点了点头,就悄声退下了,纪升随即关上了门。 大殿里宴席仍在继续,客人虽已醉倒,但众人酒过三巡后,意兴正酣,也管不了谁在谁不在了。 两个领路的宫人不久后回来复命,附在拓跋弘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英俊狂狷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笑意,眉梢挑了挑,他饮进杯中酒,起身离席。 外面已是三更天了,拓跋弘酒量惊人,借口离席时眼底还有一丝迷蒙,走出大殿,被冷风一吹,脸上的醉意立刻消失殆尽。 宫人在前带路,目光不时四下瞟着,似乎在警惕周围是否有人跟随。他二人一路行至外面,向大夏国关押要犯的禁殿走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灯火通明,四周的墙壁皆是以铜铁打造,内里宽大,一应俱全。如果不是 重重铁门铁锁,任谁也看不出,这样一座耗费重金打造的宫殿,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囚笼。 而此刻,水青色的瘦削背影对着殿门,楚宣坐在雾气渺渺的温泉池边,听见有声音传来,没有回头看来人是谁,只轻飘飘地笑了一声,道:“你来了。” 他自岸池边起身,袍角和靴口都沾上了温水,缓步挪动时,绕在脚腕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沿途留下水迹。 待看清来人后,楚宣惊讶了片刻:“怎么是你?楚寰呢?” 被困在禁殿中的人手脚都被铁链捆住,铁链的那一头连在温泉池底的机关里,可谓是一道无懈可击的链锁。这自然是大燕国的招数。 拓跋弘走上前来,邪肆的面庞上带着嗜血的冷笑:“你想见楚寰?为什么?你从南蛮人那里学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语中的,楚宣的心往下坠了坠。事到如今,他已经成了阶下囚,如果被楚寰带回大夏,那么他势必会一败涂地。一切已经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走去了,拓跋玉……不,南宫玉给他的法子是他冒险可行的最后希望。 他必须守住这个秘密。 楚宣移开了目光,没再看他,也拒绝开口。 禁殿陷入静寂,拓跋弘却也不急,他好脾气地微笑道:“看来六殿下虽然做得出卖国求荣的事,但也是有那么些骨气的。” 他走到楚宣身边,离他不过尺寸之距,俯下身,声音阴冷:“我只问一遍,你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冰凉的声线如同蛇信子直直钻入楚宣的骨骼,他脊背直起,死亡的恐惧一瞬间席卷了他,仿佛被人扼制住了咽喉,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半晌后,楚宣开口:“楚寰才是我要等的人。” “你急匆匆地来逼问我,是怕什么?怕我会泄露慕笙笙的秘密?你又以什么身份去干涉这件事?” 这几句话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大燕国折磨犯人和囚徒的手段与南蛮不相上下,他如今只能祈盼拓跋弘忌惮着自己手上的秘密,不敢下手。 另外,他还有一丝直觉。 拓跋弘这样急匆匆的赶来,或许是知道什么。但他不明白,南宫玉说,慕笙笙秘密足以治她于死地,拓跋弘又为何要替她守这秘密…… 灰涔涔的眸子突然一亮,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好。”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一柄寒刀光影划过眼前,下一瞬,冰凉的剑尖儿抵住了他的喉咙。 “那就不必说了。” 持剑的人丝毫没有犹豫,剑尖儿划破脖颈处的皮肤,鲜红的血.珠滚落出来,刺痛同时传到感官,楚宣求饶的话被梗在了喉咙里尚未来得及开口。 下一刻,一柄飞剑从远处如流星般飞袭而来,将那冰凉的剑尖儿挑开。 一身月白色锦袍的人出现在禁殿内,寒眸若星,正睨视着对立的两人,他身旁,纪升甩刀的手尚未来得及收回来,显然正是阻挠这场偷袭的人。 楚寰目光幽幽,周身寒意满布,哪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意?他冷冷看着那两人,开口:“本王的家事,就不劳烦燕王了。” 见到那个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拓跋弘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你早就察觉出来了。” “燕王的酒确实够烈,本王险些就要睡到天明了。”他淡淡道:“只怕那时,六弟的尸体都冷了吧。” 此刻再想杀楚宣是不能了。拓跋弘很清楚这一点,寒光一闪,他收回了长剑。目光在楚宣脸上扫视一周,带着些鄙夷,道:“你背叛大夏,即便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呢。” 走到楚寰身边,他顿了顿,轻声道:“楚宣意欲求生,给你看的东西未必是真的。” 留下这句话,他再不多停留,快步离开了。 禁殿的大门被纪升关上,空旷的大殿内只余他们二人。 楚寰很清楚,楚宣此举定然有别的意图,或许他所谓的秘密也是假的,但他需要知道这一切。 负手而立,楚寰冷冷睨视着楚宣:“拿出你的手段吧。” *** 宸王所率军队的第一封捷报是在两个月后发回来的,彼时大夏京城已经入夏,一桶一桶的冰块从外面运进来,慕笙笙正指挥着众人打理院子为入夏做准备,大夏的捷报便是在这时跟着成桶的坚冰一起送过来的。 “娘娘,娘娘!宫里来消息了!” “扑通!” 听了这话,慕笙笙手中的鱼食罐子没拿稳,直接掉进了荷花池中。 齐耀气喘吁吁跑来,面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殿下的军队已经拿下了南蛮军队,不日即将返京!陛下让宫里来人告诉娘娘,不必担忧了!” 消息如同巨石落水,骤然将假作平静的水面击的溃散,在半空中悬浮了许久的心仿佛终于安稳地落了地,巨大的喜悦袭来,热泪几乎盈满了眼眶。 慕笙笙一时哽咽,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答复他。 短短三个月,却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几乎每个夜里,她都会梦见两人上一世的结局,每一天醒来,她都怕传来楚寰的消息。 她盼望着有消息,却又怕盼来的消息并不如愿。 “娘娘……” 齐耀和摘星手足无措,只得劝慰道:“殿不日将下班师回朝,这是喜事呀,娘娘别哭……” 摘星看着慕笙笙眼眶蓄满了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一边拿了帕子替她拭泪,一边自己悄悄抹眼睛。 慕笙笙擦了擦眼泪,终于扯出一抹笑容,道:“我……我知道了。” “想必消息一会儿就要传出去了,届时会有不少人登门问候。纪升,你就说我身子不适,一律不见。” “对了,捷报是怎么说的?” 纪升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皇后娘娘知道娘娘您担忧,特意让朱女官誊抄了一份给娘娘看。” 宣纸上白纸黑字,只写了十六个大字: 南蛮已清,叛者归伏。业已大胜,不日回朝。 望着这张誊抄的捷报,慕笙笙却几乎能想见楚寰写下这十六个字时的情态。思念顿时如同破茧的蝴蝶,迫不及待地要振翅而飞。 最新评论: 【什么时候更新啊】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23章 众人为宸王即将率军班师回朝而喜悦,王府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宫里也开始筹备为其接风洗尘。 又过了两日,那边给宫里来信说,不出三日即将抵达京城,要犯等一并押回。 晚间,慕笙笙在烛灯下写字帖,东殿久无人居住,少了些人情味儿,慕笙笙想着亲自题两个字挂,示意着焕然一新。 她认真写字时,摘星在一旁整理床铺,两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一时殿内十分安静。 摘星将晒的芳香的褥子叠好了放好,转过来看慕笙笙正认真题字,想了想,说道:“娘娘,您觉不觉得奇怪?” “什么?”慕笙笙没有抬头。 “王爷信中说,不过三日便进京了,可那信是给宫里的。” “……” “王爷怎么没往府上送信呀?自从出征后,一封家书也没有。” 摘星略微蹙着眉,只是想到宸王殿下班师回朝之事,觉得有些奇怪,无意提及此事。然而她无心之言,却在出口的一瞬间让慕笙笙愣了愣。 一直尽力忽视和不去想的隐秘心事被戳了个口,无尽的寒风灌了进来,藏匿于深处的秘密被揭开,如同心上的一道疤,活生生撕开,血肉模糊。 手下一顿,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将只差一笔就完成的圆字浸染开来,这幅花好月圆字帖便毁了。 摘星叠好褥子,走过来,见她发愣,叫道:“呀,娘娘,这字坏了。” 慕笙笙回过神来,低头去看,只见即将书成的圆字已经被染成了一团黑色,辨不出形状了。 她心头一凛,慌忙将手中的宣纸揉碎了,扔在一旁,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纸张,垂首认真写了起来。 她写的认真,并未回答摘星方才的话,摘星原本只是无意提及,可她自小便在慕笙笙身边服侍,对她的性情也算是颇有了解,明显能够看出,她方才是有几分躲避的意味的。 摘星有些担心,见她写好了字,也不敢再提及方才的话题了,只道:“娘娘睡吧,这些字明日再写。” 看着重新写成的花好月圆四个字,慕笙笙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似乎是种好预兆。 可随即,她又为自己这想法发笑,从前自己与楚寰皆是不信这些的,可如今却又小心翼翼起来。 将字帖收好,她活动了下脖颈,这才与摘星一同回西殿。 翌日,慕笙笙去坤泰宫请安,得坤泰宫的管事嬷嬷允准后,她踏过宫门,还未走进殿中,便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笑声。她皱了皱眉,这声音听着不是皇后娘娘,可也不像宫里的任何一位嫔妃。是有女眷今日进宫请安了? 她停在内殿之外,犹豫了片刻,看向一旁新来的嬷嬷:“不知是否会打扰母后议事?” 那嬷嬷笑了笑:“王妃太规矩了。不是旁的女眷,是刘家夫人来给宫里两位主子娘娘请安。” 两位主子娘娘? 慕笙笙怔了怔:“太后娘娘也在?” “是啊,皇后娘娘本想让王妃在外等候,是太后娘娘体恤王妃辛苦,特允准王妃进去的。”那嬷嬷不知笑的真心还是假意,“王妃快进去吧,别辜负太后娘娘一番苦心。” “……” 慕笙笙心道自己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听那嬷嬷的意思,皇后不想让自己进去,而太后一力主张让自己进去,显然是没有好果子等着自己。皇后定是自身难保,此刻除了让她走远点也没别的办法了,这才说让自己在外面等的。 想通这一层,慕笙笙登时就想原地逃走。 刚要转身,就见那嬷嬷眼睛带着笑意瞪着自己。慕笙笙心道皇后宫中如今竟然也被太后塞了人了,这可真是不得了。 面向那嬷嬷,她扯起唇角笑了笑,只得硬着头皮往内殿走。 夏日里天气热得很,宫殿门都敞着,只有一道半帘云纹软帐隔着,随着慕笙笙缓步往里面走,内殿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嫣儿是在哀家膝下长大的,如今养的温柔沉静知书达理,这样的好姑娘,若是嫁去了旁处,哀家可真要心疼了,如今一切便好了。” 太后的声音从内殿传来,不难听出带了些笑意,显然里面正议论着的,是另她老人家愉悦的事情。 慕笙笙脚步未停,宫女在前方打起半帘软帐,说着“宸王妃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内殿众人的目光一齐转了过来。 慕笙笙微垂着双眸,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嫣粉色的绣花鞋。同方才太后口中的话一对照,不难猜出这鞋的主人是谁。 却不知道太后和刘家又想出了什么花招。 “笙儿来啦。” 太后甫一望见她,便笑眯眯地招手示意她过去。 慕笙笙没敢乱动,规矩地行了个礼:“笙儿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这孩子,忒规矩了。”太后慈眉善目,此刻看着慕笙笙,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 这更让慕笙笙心中警铃大作。 刘家夫人和刘嫣先后给慕笙笙见了礼,皇后脸色平静,看起来稍有不虞,显然慕笙笙没来之前,她吃了大亏。 慕笙笙望了一圈,才道:“母后一向对太后礼敬有佳,儿臣不过是有样儿学样儿罢了。” 闻言,皇后对慕笙笙使了个小眼色,慕笙笙便乖巧地闭嘴了。 太后拉拢慕笙笙失败,便也不虚情假意地同她客套寒暄了,直接切入正题:“宸王即将返京,此番立了大功,又捉拿了要犯,皇帝是一定要论功行赏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但说起来,宸王是皇帝嫡子,手握兵权,已是赏无可赏的至高荣耀了,所以哀家想替皇帝行这个功赏。” 说着,她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刘嫣出来。 “宸王如今成家了,你们夫妻美满是好的,但偌大的宸王府,只你一个正妃,到底不像话。且皇家结亲,到底还是要门当户对,你继母是宋贵妃的妹妹,如今宋家蒙难,慕家也不能完全脱清关系,你父亲闲置在家已有半年了,你身为宸王妃,旁人或许不敢说什么,但心里总会有议论。因此,哀家想着,趁此机会,便由你做主,替宸王将嫣儿收下,刘家的女儿做宸王的侧妃,与你一同服侍宸王,说出去,既代表哀家和皇后认可你,也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你这个正妃贤德,同宋家慕家那起子人不一样。” 坤泰宫内殿一时陷入沉寂,都在等着慕笙笙的反应。 太后这番话说得不留情面,等同于在刘嫣面前狠狠地往慕笙笙脸上甩了好几个巴掌。 先说德不配位,又言她家世不足以做宸王府正妃。慕笙笙与慕家确实没什么感情,但关起门来自己怎么打都可以,却不容许外人随意贬低,且太后之意明显是借着慕家事在打压自己。 待说到让刘嫣入府做侧妃时,也句句不提要她服侍正妃,很明显,如果刘嫣入了王府,有太后在背后撑腰,宸王府必定会嫡庶颠倒,即便如今宸王府主仆一心,但人心易变,难免横生事端。 慕笙笙几乎想冷笑,当日她让人去刘家传话时,虽然也是丝毫没有顾忌刘嫣的名声,但那时是刘嫣无礼在先,如今她自问对太后没有半点不矩,却被她记恨成这样,可见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往往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当日她大张旗鼓将刘嫣登门之事宣扬出去,如今太后便要她亲自接纳刘嫣,这可不就是故意打她的脸么。 默了默,慕笙笙低眉敛目道:“娘娘恕罪,笙儿不敢代殿下收刘嫣姑娘入府。” 太后面色不虞:“这是哀家做主的,宸王妃有何不敢?” 皇后也不愿她在太后面前吃瘪,便假意训斥:“笙儿,太后这是疼爱你,她老人家的懿旨,你快接着,余下的事,待宸王回京后再论。” 慕笙笙没有抬头,皇后的意思是要她先别得罪太后,待楚寰回京后,带着军功,届时想推拒桩婚事实在是容易。 然而慕笙笙并不想咽下刘嫣这口气,也不愿意接她去王府,让她在王府待一天,慕笙笙都觉得难以忍受。 “母后,正因为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笙儿才断不敢受。殿下离京之时,曾对笙儿再三叮嘱,王府诸事,皆由殿下做主,笙儿娘家身陷流言,笙儿日日自省,更将殿下的话牢记心头,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殿下即将返京,太后娘娘体恤笙儿,想为笙儿博一个贤名,但笙儿是个没有志气的,只想居于后院,以夫为天。因此,太后娘娘的奖赏,还是亲自告知殿下,笙儿不敢应承。” 她的话字字清晰,落地可闻,面上虽恭谨谦卑,但态度却是不容反驳的。 一旁的刘夫人和刘嫣都看呆了去,没想到宸王妃如此蛮横,敢公然拒绝太后的赐婚,且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可若她真是个如她口中所说那样“居于后院,以夫为天”的人,又怎么能说出如此一番话呢。 太后几乎被她气笑了,连连叹了两声:“好哇好哇,宸王妃竟是个如此机灵的女中豪杰,哀家当真是错看了你。” “好,既然你搬出这样一番说辞,今日之事且作罢,待宸王回京后,哀家倒要看看,他又是如何护着你的!” 瞪了一眼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刘家两人,她道: “回宫!” 说完,她扶着一旁嬷嬷的手起身,宽大的宝绿色裙摆从慕笙笙眼前走过,荡起的褶皱几乎晃了慕笙笙的眼。 直到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坤泰宫外,慕笙笙才松了一口气,夏日本就天热,她出了一层薄汗,里衣都被浸透了。 看着她们离开后,慕笙笙与皇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些许笑意。 “你呀,实在是太莽撞了。”皇后笑道。 慕笙笙扶着她的手坐下:“我就是看不惯太后娘娘欺负人。” 皇后无奈笑笑,显然也是受太后荼毒已久,然而身在其位,并不能似慕笙笙一般为所欲为。 “这次楚宣通敌卖国之事揭露,寰儿带军功回京,宸王府势必会如日中天,但这无上荣耀背后,想必会有不少人盯着,你务必要守好门。”皇后叮嘱道。 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完全认可了慕笙笙,也觉得除了慕笙笙,似乎再没有人能坐好宸王妃这个位置了。 她这话是发自肺腑,但慕笙笙并不太认同,如今楚宣倒台,九皇子尚还年幼,纵观大夏皇室,已经没有人能同楚寰抗衡了,众人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在宸王府花红月好时来踩上一脚呢。 大约也就是如同太后一般,想要往王府塞人吧。 但心里是这般想,慕笙笙却也不愿让皇后多担心,嘴上却依旧应道:“是,笙儿记住了。” * 信上约定三日后大军抵返京城,这日一清早,慕笙笙便进了宫,安乐公主早已在坤泰宫等着,此时因为没人陪她玩,正有些蔫蔫的,趴在桌子上打盹,看到慕笙笙进来,她眼睛一下亮起来: “嫂嫂,你终于来了!” 她蹦蹦跳跳地走上前来,挽了慕笙笙的手,“嫂嫂,你说,王兄回来会不会给我带礼物呀?” 慕笙笙无奈道:“你王兄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赏花闲逛的,哪里有时间给你买礼物。” 最新评论: 【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24章 安乐公主闻言又蔫蔫地到一旁托腮惆怅了。她被保护的太好,只知道自己的王兄出去打仗了,帮的是当时想要欺负自己的燕王,心里便十分不高兴,却并不知此行有多凶险。 慕笙笙很羡慕她,她这样单纯烂漫的性子,出身尊贵,一切事情都有皇帝皇后和楚寰为她谋划,以后的夫君也有他们把关,自然是顺遂无忧。但慕笙笙并不想成为她,旁人的爱的确难得,也惹人艳羡,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底气。重来一世,她明白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万事只能靠自己。 她看着安乐公主惆怅的脸蛋儿,无声笑了一下。爱确实难得,但对安乐公主来说也并不难得,她自小生在福堆儿里,这世上有谁不爱她呢。 就连上辈子的楚宣都对她疼爱有加,她定下亲事时,楚宣还特意为她选了十余个陪嫁侍女。 只是可惜她上一世没能出嫁。 想到那一幕,慕笙笙移开了目光,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终究这一世不会了,自己和楚寰都会想办法护好她。 日上三竿时,皇后急的喝了第三道茶,虽然同慕笙笙说着话,但目光不时地往外扫去。慕笙笙心知她担忧什么,自己也一样,无法劝她,干脆不再与她闲谈。 “娘娘,回来了!回来了!” 外面终于传来了女官惊喜的声音,接着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女官紧赶着回来报喜:“娘娘,王妃,宸王殿下一行已经卸甲进宫了,此刻正与陛下和诸位朝臣在太极殿叙话呢。” 皇后闻言喜上眉梢,拉着慕笙笙的手紧不住颤抖:“太好了太好了。” 她难掩激动,“回来就好!” 慕笙笙的心也如同出笼的鸟儿,恨不得振翅高飞,但偌大一场战役,涉及三国之事,此刻皇帝楚寰和诸位朝臣定然在商议国事,她们再如何急迫,也只能等待。 那女官知道她们的心思,笑眯眯道:“娘娘莫急,陛下知道娘娘担忧宸王殿下,说宸王殿下风尘仆仆,可先洗尘后明日再行述职。娘娘莫急,殿下知道娘娘和王妃都在这儿,想必一会儿就来了。” 两人稍稍安心,又开始了坐等。 然而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皇后娘娘估摸着简单叙话怎么也结束了,便又派了人过去太极殿询问,可一问之下,才知道宸王殿下已经回府了。 回话之人将消息传回来时,慕笙笙和皇后都有些目瞪口呆,愣了片刻后,皇后才回过神来,有些失望似的,向慕笙笙挥挥手:“想来他是累了,既然如此,你先回府上吧,待休整休整,再一道来看本宫。” 慕笙笙只得起身:“是。” 乘车回府,一路上夏日炎炎,街巷上连小贩都少了一半,仅剩的一半也都是卖凉糕冰酪的,路过一个小摊贩时,慕笙笙顺手让人买了些带着。 回到府上时,慕笙笙本以为会是一副十分热闹的场面,毕竟众人都已期盼宸王回来已久,可却难得的,发现院子里的人各做各的,一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模样。 看见她回来,粉黛忙迎了上来,悄声说:“娘娘您可回来了,殿下回来有半个时辰了,他脸色不佳,宝禄领着众人上前贺喜,也得了冷脸,大家伙儿都不敢说话了。” 慕笙笙听到这话,觉得事情离奇的很,微微蹙了蹙眉,却不敢深想。她只问道:“殿下现在在哪儿?” 粉黛:“刚刚沐浴过,现在正在东殿呢。” 慕笙笙闻言径自欲往东殿去,粉黛却又叫住了她:“对了,娘娘,还有件事。” 她招手示意宝禄把东西拿过来,双手呈到眼前,是一个木制锦盒,上面用金色的铜水雕成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 粉黛:“这是今日娘娘离府后有人放到咱们王府门口的,旁边附了一封信,写着要娘娘亲启,奴婢们便只好收了起来。” 毫无来由的东西,但既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放在宸王府门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伤人的暗器。慕笙笙没有多想,当着摘星,粉黛和宝禄三人的面便将那锦盒打开了。 里面确实没什么机关暗器,摘星想制止都没来得及,便见自家娘娘看着里面的东西呆住了。 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金色的羽箭。 箭柄短而粗,是一根只有尖部锋利的金色利刃,通体呈金色,尾部两扇雪白羽毛。 和前世最后射中楚寰的那支金羽箭一模一样。 慕笙笙甫一看见时,几乎愣住了,浑身泛起颤栗感。可定睛一瞧,她却又松了口气。上一世楚寰濒死前那副画面,在后来的冷宫十年中,几乎日日在她脑海中回放,她清晰地记得,那支金羽箭的箭柄处刻着一个浅金色的“宣”字,而面前的这支没有。 慕笙笙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不是楚宣,这支金羽箭不是楚宣的,那会是谁呢?慕笙笙的思绪一时纷杂。有人故意将这支金羽箭送到宸王府,送到自己面前,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先收起来,”慕笙笙吩咐道:“着人去查问,这个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是。” 将事情交代好,慕笙笙便径自往东殿去。 正是夏日最好的时景,王府里景色雅致,如同去岁两人同游时,经过一年的打理,更加别致和爽心悦目。 慕笙笙一路走来,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浅碧色的裙波荡开涟漪,如同鱼儿浅游池面。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时隔数月的相见有多么心切和期待。 东殿的门半敞着,慕笙笙走到门外时,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似乎是楚寰和纪升在议事。 既然是公事,慕笙笙便没有上前,退到一旁的凉亭下等待。过了大约一刻钟,纪升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一旁的慕笙笙,脸色变了变。 他犹豫着往内殿看了一眼,继而恭敬地给慕笙笙行了个礼:“娘娘。” 慕笙笙点了点头,与他寒暄了几句,待纪升离开后,她便走进了内殿。 雕花木窗上的明纸薄如蝉翼,丝毫不挡光线,院内清浅的花香幽幽萦绕在鼻息间,室内经过精心的打扫,丝毫看不出已是数月不曾有人居住。 此刻,四尺长的红木桌旁,身着月白色浅金蟒纹绸服的男子正侧对着她,侧脸轮廓分明,下颔如刀削斧刻般,墨发以金玉冠束起,经过数月的风雨洗礼,身上更显锋利沉着。 只是数月不见,慕笙笙却好似有些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了。他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时,慕笙笙不禁噤了声。 乌黑的瞳仁淡淡地扫视过来,让她觉得自己的突然走近似乎惊了眼前这幅画。 本来有许多澎湃的心情和话语,却在这一瞬间归为孤寂,慕笙笙看着楚寰的眼睛,觉得凉的可怕。 脚步顿了顿,她还是走上前去:“怎么直接回来了,皇后娘娘在坤泰宫等了你许久。” 不知是否是慕笙笙的错觉,她觉得自己说了这句话后,楚寰的脊背僵了僵,随即从他唇边溢出一丝轻笑:“王妃说得是。” 他转了眸子过来,眼底黑沉看不清情绪:“只是王妃是不是忘了,你我二人早已结为夫妇,我的母后,也是你的母后。” 原来是为了自己一个口误,慕笙笙有些无奈,她觉得楚寰这次征战回来变得怪怪的,不想刚一相见两人就闹出不快,慕笙笙干脆道:“是我口误了。” 她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楚寰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轻快。她如同以往一样站在自己不远处,王府的背景天气都是他们所最钟爱的,他也能感受到,方才慕笙笙走进来时的亲近之意。 她也是思念自己的吧。或许也同自己一样辗转难寐,可他此刻心头像是闷闷地塞满了棉花透不过气,又在得知了那些事后不知如何面对她。 起身道:“我进宫去看望母妃。” 慕笙笙没想到他突然就走了,连阻止也来不及,就见他大踏步地出了王府门。 “娘娘,王爷怎么怪怪的?”摘星在她身边想不通。 一别数月,都道小别胜新婚,怎么王爷出去一趟,回来了却好似待娘娘更冷淡了? 慕笙笙也不知楚寰为何态度急转直下,但隐隐感觉到应该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他在躲着自己。 联想到刚刚送到府上的那支金羽箭,她眸间渐渐浮上冷色:“楚宣押回京后,被关在哪里?” “这个,尚不知,六皇子是要犯,想来是极其隐蔽的地方。” 法光是皇家要犯,被关在天牢,上回已经出了劫狱之事,想来皇帝会另外找地方安置楚宣。 “你去姜家找二哥。”顿了顿,慕笙笙吩咐道:“务必躲开殿下的眼线。” “是。” 清丽的眸间浮现一抹狠绝之色,此番去见楚宣,或许是冒险之行,但涉及前世之事,有人意图浑水摸鱼,破坏她现在的生活,她不得不这样做。 坤泰宫中。 清怡的花香袅袅,皇后倚在软榻上,盯着屏风外坐在雕花木椅上的人,已经盯了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里,那里坐着的那道月白色身影一动未动,他美名其曰进宫来看望自己,可是自从进来后,简单地说了说战场之事后,便一句话也没说过。 皇后从没觉得和自己的儿子相处会这么令人难熬,以至于她挺过了最初的那段沉默之后,便开始神游天外,去思索楚寰到底在想什么。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有什么苦闷他是从来不会对自己说的,所以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非得问不可。 但皇后此刻不太想问。 他刚刚从大燕回来,明知笙儿和自己都在坤泰宫等他,他却悄无声息回了王府,等笙儿回了王府,他又跑来自己这里发呆…… 这苦闷的缘由是什么,简直不用猜。 所以皇后此刻也不太想理他。依她看,不管两人有什么误会,此刻分开数月,也该消弭了,犯不着还为着点小事就闹别扭。 茶上了第三道时,皇后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口撵人了:“快到午膳时分了,本宫要去陪陛下用膳,宸王若无事,便回府吧。” 楚寰尚不知自己已经沉思了这么久,听到撵人的话,他看一眼外面的日头,才发现已经是午膳时分了。 他抿了抿唇,全当没听出来皇后的意思,凑上前去:“一别数月,好不容易团聚,儿臣今日陪父皇母后用午膳。” 皇后闻言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隐晦提醒道:“方才笙儿陪本宫在这里等你,说是府上从昨日就开始张罗今日的午膳了,怎么,她没同你说?” 心脏微微沉了沉,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楚寰假作听不出她言外之意,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母后看来并没有思念儿臣,连儿臣想陪母后用膳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 他百般刁难,想留在宫中,不肯回王府,皇后也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领着他一道去同皇帝用膳了。 看见楚寰同皇后一同来时,皇帝的反应比皇后还大,用午膳时,连连叹息一家三口难得团聚。 大约是楚宣的通敌和宋氏一族这些日子以来逐渐被百官弹劾的罪名过多,皇帝越发觉得皇后和宸王的珍贵了,要不是饭桌上皇后娘娘百般使眼色,他甚至想让人将慕笙笙一道叫来。 直到用完午膳,皇帝意犹未尽,而楚寰称自己一路回来有些疲累要在宫中休息时,皇帝才察觉出异样。等楚寰去了暖阁休息,他沉思片刻,问道:“寰儿这是……?” 皇后无奈道:“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我看啊,他这别扭也是折磨他自己,笙儿许是还不知道他怎么了呢。” 慕笙笙确实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她也不傻,还是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气氛,而这丝微妙,在楚寰当日没回府中休息以及次日太后将自己叫至她老人家宫中时,到达了巅峰。 于是第二日,慕笙笙到达太后宫里前,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得到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丝毫没察觉到的消息:宸王和宸王妃失和了。 此刻是在太后宫中,所以周围的宫女太监几乎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慕笙笙。 皇后和太后关系不算太好,太后与皇帝虽然是亲母子,但太后总意图外戚弄权,皇帝几番容忍后,母子关系也逐渐冷了下去,而这几年,涉及议储之事后,太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想通过笼络皇子来让刘家重振旗鼓,更惹得皇帝和皇后的不悦。而太后最想撺掇的一桩婚事,就是刘嫣和楚寰,所以在太后和皇后之间,慕笙笙几乎不用选,就直接自觉站到了皇后的队伍里。 她来太后宫中的次数不算多,太后也并不喜欢她,此番唤她来,显然还是为了上回要将刘嫣赐给楚寰一事。 慕笙笙觉得太后实在是执着的有些可怕。 虽说自己先前将刘嫣上门献宠一事戳破有些不顾刘家的面子,但太后解决此事的方法也着实称不上高明。她不想让刘家丢脸,便想要自己将刘嫣领回王府,自己打自己的脸。如今,大约是从哪里得知楚寰回京后没有回府歇息,便觉得他们夫妻离心,更好拿捏自己了。 但她老人家却不明白,即便楚寰厌弃了自己,有皇后在,他也绝不会娶刘家的女儿,更何况,如今御史台压着好几封折子,都是弹劾刘家压榨良民贪墨公款的。皇后不同意这桩婚事,皇帝更不会同意,楚寰对刘嫣毫无情愫,当然也不会同意。 经过这件事,慕笙笙觉得,太后斗不过皇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打帘而入,内殿竖着一架四扇屏风,刘嫣正垂首伺候太后净手,听见声音,两人看过来,一同露出了些笑意。 太后和蔼道:“宸王妃来了。” 待慕笙笙行过礼,她抬抬手,示意刘嫣:“给王妃奉茶。” 刘嫣穿着一件碧青色的短窄小衣,下面配一条同色罗裙,显得乖巧可人。她闻言回首取过一旁嬷嬷手中托盘上早就准备好的茶盏,向慕笙笙走来。 一旁的摘星眼睛瞪的老大,没想到刘嫣这么不要脸。人家都说了不能将她收进王府,她还硬要过来敬茶。要知道,贵女是不必给王妃敬茶的,这茶一敬,可就说不清了。 她慌忙间便想越过慕笙笙上前阻止。 但慕笙笙更快于她一点,向前挪了半步,将摘星的路挡在了身后,并在刘嫣走到面前俯身敬茶的同时伸出双手,托住了刘嫣的手腕: “刘嫣姑娘且慢。” 她容色镇定地开口,清丽婉转的双眸在旁人看来没有什么情绪。 但摘星一看便知,娘娘越是不动声色时,越是生气,看来刘嫣此举已经触了娘娘的底线了。 太后却未有所觉,和蔼的容色上浮现一抹不悦,冷笑一声:“宸王妃这是何意?” 第125章 刘嫣觉得托住自己手腕的那双玉手似乎有无尽的力量,触手冰凉,那寒意似乎透过皮肤渗透到了她的心里,由骨骼深处漫出无尽的寒意,让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女子清丽婉转的声音响在头顶,明明最是柔弱,却偏偏让人生了畏惧之意: “不知刘嫣姑娘此举为何意?” 刘嫣被她的气势慑到,一时懦懦不敢开口,太后脸色冷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厉声道:“还能是何意?宸王妃须知,女子应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哀家为宸王赐婚,让嫣儿提前向你敬茶,是给你脸面,你还敢拒绝不成?” 太后到底是当今皇帝生母,即便是与天子多有不睦,但却连皇后都不敢直戳其锋芒,更何况此时是在太后的地盘。 慕笙笙没那么傻,楚寰刚立了军功回来,外人看宸王府风光无限,但儿子太能干,也难保皇帝会心里多想,所以她更不会冒犯太后,让人凭空抓到把柄。 她老人家一怒,满殿的人都跪了下来,连刘嫣都放下了手中的托盘,躬身垂首,立于一侧。 慕笙笙目光淡淡,从刘嫣身上扫过,见她是真惶恐,而不是假装时,也觉得怪异。她以为太后如此大费周章要让刘嫣入宸王府,定是因为对刘嫣赏识,但如今看来,刘嫣对太后恐惧多于亲密,想来太后是想往宸王府塞一个好拿捏的傀儡罢了。 这便好办了。 慕笙笙微微垂眸,做出了一副恭敬惶恐的姿态:“太后娘娘息怒,笙儿怎敢驳了太后的旨意,更不敢自私地不允许王爷纳妾。” 太后冷笑:“既然如此,你是答应了?” 慕笙笙沉默了片刻,面露为难,顿了顿,还是道:“若是旁的德行品貌皆佳的女子,笙儿都不敢违抗太后旨意,但唯独刘嫣姑娘,请太后恕笙儿大不敬之罪,笙儿不会接任何刘家的姑娘入王府。”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要知道,刘家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慕笙笙竟然说绝不会接刘家的任何姑娘入王府,殿内立着的众人诚惶诚恐,都觉得宸王妃这话是彻底得罪太后了,只怕今日不能善了。 “大胆!!!” 果然,太后一听,容色震怒,劈手拍在矮桌上,斥道:“大胆!你竟敢如此犯上作乱!” 慕笙笙面色不改,仍是一副不退缩的样子,静静道:“笙儿大不敬,太后娘娘若要治罪,笙儿不敢不受,但刘家姑娘,笙儿绝不会接纳进宸王府,请太后娘娘听笙儿剖白。” “好,你便说。”太后面色震怒,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宸王妃一张巧口,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慕笙笙再次垂首拜了拜,镇静道:“刘家贪墨公款,欺男霸女,又贿赂朝廷命官为其徇私,已经遭到了大半朝臣弹劾,折子在御史台堆成了小山高。陛下和皇后娘娘想着此时外部不稳,因此一直压而不发,此番王爷班师回朝,刘家的案子定是要审了。一旦定罪,便是祸及九族,笙儿私心,不愿宸王府陷入这趟浑水中。” 她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且有理有据,刘家若真是身处官司中,刘嫣进了宸王府,岂不是连王府都要被牵扯到其中?因此这番陈词,连太后都无法辩驳。而且慕笙笙猜测,太后身居后宫,想必还不知道刘家被朝臣弹劾一事,为了让太后有台阶下,顿了顿,慕笙笙又补充道: “笙儿知道太后娘娘喜爱刘嫣姑娘,知晓刘嫣姑娘对宸王殿下一番情意,想成全她,所以才有意让刘嫣姑娘入王府,刘家的事,想来娘娘定是不知情的。恕笙儿无礼,想问刘嫣姑娘一句,对于家族即将获罪一事,是否也不知情?亦或是,姑娘早知刘家即将蒙难,紧急之下想寻求一处避身之所,这才求到太后娘娘面前,名为求太后娘娘成全你的心意,实则是意图从家族获罪一事中脱身?刘嫣姑娘可知,若太后娘娘真为你保了这媒,他日刘家蒙难,太后娘娘亦将身陷泥沼!?” 几番质问,将刘嫣轰的脸色煞白,瞬间局势反转,太后成了被她利用脱身的人,宸王府成了她算计的对象,而慕笙笙变成了为夫家尽心尽力却被误解的无辜形象。 刘嫣眼睛瞪的老大,没想到她口舌这样厉害,扬手指了半天,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太后。 太后脸色更是难看。 她与刘家联系紧密,刘家即将获罪一事她怎会不知情,不过是盼着慕笙笙不知情,趁此机会为刘家谋一条出路罢了。若是刘家姑娘嫁入宸王府,以皇帝皇后对楚寰的疼爱,为保他名声,必然不会大肆惩罚刘家。 可没想到慕笙笙这样厉害,几句话便将她们的算盘击的粉碎,还给自己戴上了一个被人蒙蔽的无辜帽子。若自己此刻再为刘家和刘嫣说话,那便也要背上想为刘家脱罪的罪名的。 所以太后不得不接受了慕笙笙为她安排的“形象”,佯装大怒的样子,转而向刘嫣发火:“好啊!哀家疼你一场,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这样的大事都敢瞒着哀家!若是宸王妃当真因为哀家的旨意接纳了你,岂不是陷哀家为宸王府的罪人了!” 刘嫣登时卸了力:“娘娘您不是……” “住嘴!”她刚要开口,便被太后驳了回去,“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哀家护不住你了。刘家与哀家毕竟是血亲,若是哀家处罚你,未免不服众。来人,将刘嫣带至坤宁宫,由皇后亲自发落!” 她话音一落,一旁的嬷嬷反应极快,立刻就要扭送刘嫣。慕笙笙眉心一跳,心道不好,刘家还未定罪,她可以以此为由拒绝刘家姑娘入王府,可若是刘嫣被带到皇后府上,岂不成了皇后苛待贵女?届时刘家定要以此为筏子。 慕笙笙想通此节,就欲开口制止。 可她还未动,一旁的老嬷嬷便率先将目光转向了她: “太后的旨意,宸王妃还是不要多次忤逆的好。” 一旁太后的目光已是极冷,慕笙笙动作不得不停了下来。刘嫣骤然要被扭送至皇后宫中,自然百般不愿,正极力反抗,殿中吵嚷不休。 慕笙笙心中千思百转,想着对策时,殿外突然传来清晰熟悉的脚步声。 那熟悉的脚步声到了软帐外时,宫女的呼叫声也一并传了进来: “宸王殿下,您不能这样强闯太后宫中!” 宫女阻止不及,呼吸间,那抹清淡的松木香气已经到了眼前,来人一袭月白色锦衣,胸前金蟒团纹,光华不可一世,恍若将整个内室都照亮了。 慕笙笙骤然回首,正撞进来人眼底,乌黑深邃,眸光里有浅浅微光流转,两人目光对视,一时间千万般滋味划过心头。 紧跟着他进来的宫女正请罪:“太后娘娘,宸王殿下一力硬闯,奴婢阻止不及,请太后娘娘降罪!” 看清来人,太后的脸色更不好看,哼了一声:“宸王久经沙场,他想闯内宫,岂是你一个小宫女能拦下的?只是哀家不知如何得罪了宸王,竟然不顾礼数,公然闯内宫!” 楚寰目光淡淡,在内室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将慕笙笙上下打量了几遍,确定她没事后,似乎松了口气。但那抹放松之色淡淡的,并不明显。 太后话音落地,他便拱手道:“祖母恕罪,听闻王妃久至祖母宫中未归,孙子担忧王妃莽撞,惹了祖母生气,这才赶来。如今看祖母安好,孙子便放心了。孙子这就领王妃回府,以免叨扰祖母清净。” 他来时剑拔弩张,此刻又挂了笑意,让太后想发火也没法发,只好道:“你哪里是关心哀家,不过是怕你的王妃被欺负罢了。” 太后挥挥手:“罢了,笙儿在哀家这儿想是也腻了,你便领她回去吧。” “哦对了,你们几个,把刘嫣领到皇后处听发落。” 有了太后的话,楚寰便松了面色,上前牵了慕笙笙的手。 温热的大掌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肌肤相触的一刹,慕笙笙眉心一松,似乎找到了些许依靠,但随即又想到刘嫣要被扭送到皇后处的事,她反握住了楚寰的手,在他掌心碰了碰。 楚寰看向她,两人目光交汇,一个眼神示意,顿时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于是慕笙笙抿了抿唇,假作无奈地接受了让刘嫣去皇后处领罪的决定,与楚寰相携退出了太后宫中。 然而他们两个离宫后,太后这方还来不及窃喜,扭送刘嫣的几个嬷嬷走出太后宫中不远,就遇见了一伙持刀士兵,不由分说抢了人,在御花园里舞刀弄剑将那几个难缠的嬷嬷赶回了太后宫中,随即捆了刘嫣,一路押到宫门外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将她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刘家。 宸王府。 纪升绘声绘色地来将此事回禀时,慕笙笙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太后想用规矩压人,可她没上过战场,怎么会知道战场上的兵士有多不讲理,管你什么规矩礼数,一并捆了了事。楚寰对付难缠的将士不知几何,太后这点小伎俩实在是不入眼。他先是用眼神示意慕笙笙不要声张,与他一同假装迫于无奈答应了将刘嫣送去皇后处,待两人离开后,转头就派了人去将嬷嬷赶走,真刀真枪面前,那些宫里的嬷嬷个个养尊处优,谁敢反抗,只能去太后面前哭诉。 但即便是太后猜到做出这事的是楚寰,可她想暗害皇后保刘家在先,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吃了哑巴亏无处申告。 而刘家更是不敢声张,不然不仅得罪了皇帝皇后和宸王,连太后也要弃他们而去了。 想到太后和刘家人此刻咬牙切齿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的样子,慕笙笙便觉得痛快。 连日来,太后记恨自己先前驳了刘家的面子,明里暗里苛待自己许多次,如今终于一气还了回来。 慕笙笙心道,还是野蛮的法子好用,她先前那些口舌竟都白费了。 此刻她与楚寰对坐在临窗软榻上,楚寰正垂首写字,恍如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慕笙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只偷腥的猫儿,已经将先前楚寰对她态度奇怪的事情抛之脑后了。她一手托腮,一手执笔,拿狼毫在楚寰手腕处点了点,声音清脆:“你给我讲讲这几个月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吧。” 最新评论: 【 【更新啦!!!撒花】 -完- 第126章 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楚寰闻言抬起头来。 临窗微风下,她仰面看着自己,眸光闪烁,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一下子就将楚寰好不容易筑起的城墙击溃了。 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盯了慕笙笙片刻,直把她盯的眸间泛起了些狐疑,才缓声道:“好,你想听什么?” 声线低沉,带着些不易令人察觉的委屈和落寞。 慕笙笙想了想,轻快道:“就说说南蛮人吧,他们有什么特别的?” 她本是无意想挑起个话题,可楚寰紧盯自己的片刻,她的思绪万千,一时又想到了那支来路不明的金羽箭,会不会是南蛮人知道了什么?故有此一问。 楚寰闻言也回忆了起来,想到南蛮人那些奇特的招数,眉眼间浮上了一抹沉重之色: “南蛮人手段颇多,此番帮助大燕和楚宣,并非尽力而为,他日若是大夏与之正面交锋,未必能全面压制。” 他神色郑重,是难得说如此没有底气的话,慕笙笙也收起了谈笑之意,正色问道:“可……以一敌十?” 楚寰见她如此紧张,轻笑一声:“并非。” “以我的观察,他们极擅蛊惑人心、挑拨离间等下乘手段,最喜欢从人的弱点着手,若是人内心有缺,或是有郁闷、不虞等情绪,便会被他们放大来利用。楚宣就是……” 慕笙笙正听得入迷,却见他提到楚宣后一下子止住了话头,急切追问:“楚宣怎么了?” 楚寰看了她半晌,缓缓道:“他就是中了南蛮人的计谋,这才沦为棋子的。” “那你呢?”慕笙笙问:“南蛮人既然知道你支援大燕,难以对付,有没有对你用什么毒计?”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他的袖子,左瞧瞧右瞧瞧。 楚寰无声笑了一下:“没有,我心若磐石,有何好离间的。” 然而,这话说出口后,他神色一顿,骤然想到了那日在楚宣那里看到的画面。 那画面并非来自过往的任何时刻,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也必不可能来自于未来,那么便是弄虚作假?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惊疑,难道,这也是南蛮人的招数? 楚寰望着眼前神色自若的慕笙笙,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不该这样胡思乱想。若真因此他中了南蛮人的奸计,他日情势无法逆转时,岂不是后悔不迭。想通此间,他便问道:“笙儿,你有没有做过一场奇怪的梦?” “什么梦?” 慕笙笙伸手去捞一旁的果盘,说了半天话,她已经口渴了。 楚寰抬手递给她,恍若无事地轻轻道:“梦见我为了救你,被一箭贯心。” 他的话音落地时,她刚刚接住那琉璃盏的托盘,闻言素手一收,琉璃盏随之落地。 “哐!”地一声闷响,晶莹的葡萄滚落四处,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不可置信地望向楚寰。 那一瞬间眼底的惊恐和骇然不是作伪,是实实在在地因为太过惊讶而无法控制神色。 楚寰很少见过慕笙笙这个样子,即便是偶尔的神态不平静,也是因为被逼急了,或是害羞。是第一次,她露出这样惊恐的神色,仿若他描述的这个梦境是她最不愿让人知道和恐惧的所在。 英俊的面庞一下子变得冷然,楚寰沉声: “你在害怕什么?” “你也做过这样的梦?” 楚寰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张好不容易露出了破绽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慕笙笙的失态只是一时的,很快她就整理好了面部表情,楚寰甚至没有从她脸上再捕捉到多余的东西。 慕笙笙的心里慌乱,眼底闪烁,为了掩饰这种不自然,她慌忙起身,想叫摘星进来收拾散落的果子。 但楚寰扬声制止了她:“这些待会儿再说。” 他眸光沉沉,乌黑的瞳孔若夜色寂寂,仿若冰封十万年的寒潭: “你其实能够预测未来,或者说,你曾经去到过未来,亲眼看见过我梦中的画面。”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瞒着我的秘密,对吗?” 突然的质问像是揭开伪装平静生活的幕布,让腐朽不堪的真相一点点暴露出来。 从回到最初的那一刻到现在,慕笙笙汲汲营营,兢兢业业地想为自己谋一番出路,搏一个不一样的天地。 每一天醒来,她都很怕自己再度回到上一世的某个时刻,她提心吊胆地享受着眼前安逸的日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恐慌。 再一次嫁入宸王府,慕笙笙也没有一刻放松,她生怕自己重蹈覆辙,再次陷入无能为力只能等死的命运。所以她抓住一切机会,去增加自己的份量。 她做到了,她如今可以独当一面了,上一世的仇人似乎在此刻都不配称为她的对手了。慕笙笙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怕有人知道或质疑她的过去和未来,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怕了。 并非是旁人,而是楚寰。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再次与自己卷入这瓜葛中,如果他离开,那她苦心经营的一切是否还有意义。 慕笙笙骤然陷入这种迷茫中,她害怕楚寰知道上一世的事情,或者说她害怕楚寰的离开。她本以为从来一世,自己不会惧怕任何人的离开了。 这种情绪让她手足无措,只能假装平静来掩饰自己。而这种平静,在他的逼问下,终于全线崩溃。 素白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扶住一旁的桌角,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习惯了一切时候都要冷静,她此刻亦不敢露出丝毫怯弱:“没错。” 樱红色的唇瓣颤抖,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楚寰的眼睛,只能尽力以平缓的语调说着:“我曾经经历过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一世,那个世界里,最后你为了救我,死在了楚宣的金羽箭下。你曾经问我,为什么那么恨楚宣和慕筱筱,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我们都死在了她们的算计之下,我很害怕这一切再重来,所以……” 她还未说完,楚寰便打断了她的话,顺着说下去: “所以,你回来后,想尽一切办法将楚宣拉下高位。回京时的船上将计就计,太后寿辰上揭破他的手段,都是因为你曾经经历过这一切。而宫宴上栽赃他私藏慕筱筱衣裙,则是为了破坏他和李尚书家的婚事,让他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轻微叹了口气, “那么,现在呢,一切都已经有结局了,楚宣再也没有可能翻身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问题锋利而尖锐,直接刺向慕笙笙一直试图逃避的问题,让她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回到十七岁的时候,慕笙笙满心满眼都被恨意包裹,她迫不及待要报仇,迫不及待想看楚宣跌落云端,似乎她回来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如今的结局。 现如今,她的所求已经达到了,皇帝不会放过楚宣,宋家也再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一切拨云见日之时,她却始终不愿意去想,自己之后要何去何从。 她会继续留在京城里做被困在高墙中的宸王妃或是皇后吗?她没想过。 上一世,自从回到京城后,直到死,她始终被困在宸王府和宫墙中,重来一世,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大千世界。慕笙笙甚至一早想过,待她报了上一世的仇,就会天高海阔去流浪,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过够了,重重宫墙,繁复锦袍,也不过尔尔,她想去寻求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自在。 可事情的发展总是无法掌控,她再次嫁入宸王府,与楚寰和皇宫瓜葛地越来越深。皇后娘娘待她极好,楚寰为了她一次次深陷泥沼。 慕笙笙并非冷情之人,辗转两世,她早已认清自己的心,她舍不得楚寰,舍不得眼下苦心经营的一切。 可此刻被楚寰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无法违心地说出自己愿意为了和他在一起而一辈子留在京城这样的话。 情爱固然让人心生欢愉,可取悦自己的方式不止这一种,她也不想为了情爱将自己困住一世。 她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那种平静在楚寰眼中无异于冷酷。 “我……我还没想好。” 她最后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楚寰握着她手腕的手一下子卸了力,颓然松开,吃力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叫摘星进来收拾吧,我去处理公务。” 他说完这些,略停了停,便起身离开了。 而在他停顿的那一刻里,慕笙笙无法开口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既然自己注定要走,又凭什么拘着旁人困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从那日两人敞开心扉后,王府的一方天地里,慕笙笙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遇不到楚寰了。 明明东殿和西殿比邻而居,但每每她醒来梳妆时,宝禄就会告知宸王殿下已经进宫了,而直到深夜她困极,才会传来宸王殿下回来了已经在东殿歇下了的消息。 慕笙笙知道楚寰是在躲着自己,可她无力去改变这种现状。既然他们的分开是注定,那么是不是将这种伤害拉的越长,痛感就越小呢? 慕笙笙无法分辨哪种痛苦更容易接受,便只能顺其自然,自那日后,逐渐减少了进宫看望皇后娘娘的频率,而或许是楚寰向宫中说了什么,皇后对于她的这种变化也没有多问,只偶尔托宫人送来些新奇玩意儿,顺便问她身子好不好。 大燕和南蛮的战事已平,燕王拓跋弘托人送了无数珍宝,其中还有由属下亲手给慕笙笙送来的一封信。 送信的人堂而皇之登了宸王府的大门,亲手交到了慕笙笙手上,他正叮嘱“这是燕王亲笔信,万请王妃亲启。”时,好巧不巧,半个月以来,慕笙笙第一次在王府里遇见楚寰。 他清瘦了不少,一袭玄色暗金纹锦袍,正打马而归。 朱红色的高头大马,男人身姿笔挺,英俊的面庞更多了些沉着,在门口看见她时微微愣了愣。然而那双乌黑的双眸还未来得及浮现什么情绪,便听见了送信人的叮嘱。 周边气息顿时冷了几分,薄唇微抿,他无视了她,径自从一旁走进了王府。 慕笙笙侧着身子接过了信,眉眼微垂,只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便收了回来,而直到那股松木香消失在鼻息,她才放松了绷紧的身子,眨了眨眼,有些委屈的酸涩感从心底里蔓延开。 她和楚寰,就这么形同陌路了。 曾经是自己最盼望的事情,如今却觉得难以接受。 送信人离开后,慕笙笙回了西殿,拆开拓跋弘给她的信。 她与拓跋弘的合作,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在得知他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前一世事情的人后,慕笙笙便有了拉拢他的想法,而这种想法,在楚宣暗渡陈仓同南蛮勾结时,得以实现。 楚宣最擅蛊惑人心,但如果她在他之前将上一世大燕被利用的事情揭露,拓跋弘自然不会再相信楚宣。于是,她以自己的身份亲自给当时已是燕王的拓跋弘递了一封信,兰皋轩的商贩极多,容娘的人走南闯北,避开耳目送一份信还是很容易的。而送出这封信的慕笙笙当时也没想到这会成为扳倒楚宣最重要的一根稻草。 要想同人合作,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取得对方的信任。所以,寄给拓跋弘的信中,她没有保留地言明了上一世的事情,并推测了楚宣如今可能已经和南蛮勾结在一起的事情。 最初,她并没有盼望这封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拓跋弘生性多疑,未必会信任自己,她只要他心中对楚宣生了怀疑就好。可没想到,不久后,南蛮便派人偷偷潜入了大燕。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不可思议,拓跋弘的轻敌让大燕占据了下风,不得不来大夏求助,而最好的让大夏相信他的方法,便是找到最初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慕笙笙。 如今,他送来的这封信,大约是想投桃报李,信中并没说别的,只说南蛮人或许有探知过去未来的法子,并提醒她,楚寰可能已经从楚宣那里知道了她的秘密,并送来了一枚信号弹,说,如果她到了绝境,大燕会帮助她。 慕笙笙没想到拓跋弘竟然还算得上有情有义之人,燕王的承诺无比珍贵,慕笙笙自然收下了这枚信号弹,转而将信纸在香炉中焚烧了。 刚做完这一切,宝禄匆匆跑了进来:“娘娘,王爷在书房,说有要事同娘娘商量,让娘娘赶快过去。” 慕笙笙愣了愣。方才在大门口,楚寰与她侧身而过,全然将她当做了空气,如今又急匆匆叫她过去,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既然她一日没走,她与楚寰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当下也没想许多,盖上了香炉,便敛衣往书房去。 书房的竹门大敞着,窗前的海棠树随着微风摇曳着枝桠,纪升正守在门外,看见慕笙笙过来后,站直了身子,态度有些疏冷:“娘娘,王爷在里面等您。” 这些日子,王爷的失意和落寞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猜得到是同面前的人有关。在他看来,王爷金尊玉贵,谪仙般的人,在认识她以后,几乎将一颗真心都捧到了王妃面前,却只换来她的冷漠和不在乎,实在是令人心寒。 自小以王爷为天的他,实在是心疼,也难怪对王妃提不起精神了。 慕笙笙也不怪他,他是楚寰的人,若将来自己与楚寰两人分道扬镳,纪升于她亦是陌生人,所以他此刻心里有怨怪,实在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未置一词,径自走进了书房。 夏日炎炎,烈日当空,然而许是两人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书房里竟盈满了阴凉之意,让人生不出半分欣喜之意。 慕笙笙甫一走进来,便看见了桌案上摆着两张宣纸和一份金黄色的卷轴,这大约就是就是他叫自己来的目的了。书房里光线昏暗,楚寰背对着她站在临风窗下,她走进来的声音惊动了他,楚寰转过身来: “你来了。” 他没有看她,似乎没什么情绪,快步走到桌案前,伸手去拿那金黄色的卷轴,恰巧慕笙笙想去将那写着些小字的宣纸拿过来看清。 两只手在半空中交错而过,目的不同,却在桌案上方触碰了一瞬。 那一瞬间,酥麻的触感席卷神经,慕笙笙抬眼看他。 许久没有这么近地与他接触了,深邃的轮廓映入眼底时,慕笙笙鼻尖儿一酸,打心里觉得他们两个不该是这样,几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楚寰在看清慕笙笙伸手的方向时,眼底却浮现一抹自嘲,薄唇抿成一个冷酷的幅度,笑了笑,他轻声道:“先看那个也好。” 说着,他顿在半空中的手调转了方向,将那白底黑字的宣纸递到了慕笙笙面前,快速地道: “这是和离书,签了它,我们从此便再无瓜葛了。” 又拿过了一旁那个金黄色的卷轴,一并放到了她手上,“这是父皇拟好的圣旨,楚宣从玉牒皇室中除名,连同宋家所有人流放至边疆,其后裔终生不得入京。” 顿了顿,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只继续道:“你要做的事都完成了,签了这份和离书,从此,我也放你自由。”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更新不稳定,抱歉一直等更的宝子们,下周应该会恢复一点~~ 最新评论: 【 【怎么会这样啊】 -完- 第127章 “签了这份和离书,从此我也放你自由。” 慕笙笙听清了这句话,却感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她立刻去看那宣纸上的字,却见上面清楚地写着: “既为比翼,难以齐飞,今朝别去,各生欢喜。” 短短十六个字,简洁如他的性子,但慕笙笙却看愣了。这短短的十六个字,就要道尽他们两世的纠葛吗? 她目光在其上梭巡了许久,终于反应了过来,看向楚寰:“你要与我和离?” 他也在静静地望着自己,璨然眸子漆黑如墨,倒映着她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是你说要离开的吗?” 俊美冷酷的模样,如同上一世他们最初相识时。 是啊,要离开的是自己,这封和离书不过是成全自己罢了。 此时此刻,楚寰的冷静,反而衬出了慕笙笙的可笑。 她像是一直叫嚷着要离开的鸟儿,却在对方真的打开了笼子时不肯走出去了。 慕笙笙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她接过那张和离书,看了半晌,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她头一次觉得思绪跟不上,措词有一会儿,却只问出一句话: “楚宣……什么时候流放?” 空气一时变得冷寂,慕笙笙没看到的地方,那存在于他眼底唯一的一点光也消失了。 “……三日后。” 他声音趋于冷淡,垂首拿过另一张和离书放到面前。慕笙笙这才看清,原来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是一盒崭新的印泥。 那瞬间所有的动作都被放慢、放大,慕笙笙呆呆地看着,看到他打开印泥盒子,看到他手掌上尚有战场留下的伤疤未祛,看到他没有犹豫,在那张宣纸下方按下了手印,随后递给了自己。 “该你了。” …… 骄阳如火,王府的池塘背靠假山,却是一片凉爽,又因为慕笙笙命人栽种了一小片薄荷,清凉的气味扑鼻,将人已经发昏的脑子唤回了些许。 慕笙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书房离开的,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就坐在池塘边的黑石上,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和离书,连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都不知道。 “娘娘!” 摘星焦急的声音将慕笙笙从发呆中拉了回来。 “娘娘!奴婢终于找到您了,您怎么在这里坐着?” 她的脸圆圆的,依旧是那副模样,可慕笙笙却觉得看什么都仿佛隔着一层膜布,看不真切,似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接着,她后知后觉地想,此刻,他们和离的消息是不是已经在王府传遍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即将离开了吗? 慕笙笙扶着身下的黑石,起身,摘星见她神思不属,有些担心地上前扶了一把:“娘娘,您怎么了?” 她低头,便注意到了慕笙笙手中攥着的和离书,只是阳光一晃,她并没看清那上面写了什么内容,便只当是慕笙笙拿来消遣的画册子。 “发生了什么事吗?”摘星担忧地问。 慕笙笙看了她半晌,这才确定她并不知道自己与楚寰已经签了和离书的事情。 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慕笙笙将和离书折好收了起来,心道,还好,还没到离开的那一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些什么,也不知此刻那点劫后余生的错觉从何而来,只是单纯地想,事情还没有到非要她解决的那一步。 想通这一节,她神色轻松下来,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来不及去为楚宣终于获罪一事而欢喜。那个她追逐了那么久的结果,竟然并没有带给她想象中的满足,或者说,不足以让此刻的她从迷茫中抽离出来。 日子仍旧像之前一样运行着,并没有因为他们签了和离书而有丝毫的不同。至少在慕笙笙眼里是这样。 翌日,他们一道用了早膳,饭毕,楚寰擦拭了嘴角,高大的身影却没动,坐在原处似乎是在等她。 慕笙笙还在慢条斯理地用碟子中的那块早点,丝毫没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许久。 直到摘星看不下去了,借着给她添水的由头,到慕笙笙身边碰了碰她,低声道:“娘娘,殿下一直在看着您呢。” 经她一提醒,慕笙笙才注意到楚寰今日早膳的时间用的格外长。自己本也用完了,只是想着今日没什么事情,所以才一直在嗑那块果子,此时倒有些羞窘: “你在等我呀?” 楚寰点了点头,月白色的袖口有金枝云线穿过,华贵异常。他淡淡开口,分不清神色:“今日是十五,该去母后宫中请安。” 原来又是十五了。 慕笙笙这段日子过的浑浑噩噩,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踏足皇宫了。她一时想到,自己既然已经与楚寰签了和离书,再以宸王妃的名义进宫,不知是否有不妥。 她既然想到了,便问出了口:“我去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妥?” 像是寒冰悄然炸裂,那一瞬间,慕笙笙从楚寰的眼中看到什么东西应声而碎,她心中一慌,想要说些什么补救一下:“我的意思是……” “不会。” 楚寰快速地打断了她的话,乌黑的双眸随之一同避开,很怕那张口中再说出什么更加伤人的话。 “上了玉牒的王妃,要除名需得经过宫里。父皇母后还不知道我们和离的事情,今日你若不去,恐怕会起疑心。” 说完,他又补充:“放心,只今日一次,以后我会以身体抱恙为由,帮你免了进宫,待事情一了,你自可离开。” 他一番话将事情料理地清楚,慕笙笙惊讶于他早早将一切想好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他们和离一事已成定局。 此刻的楚寰令她觉得陌生,同时也真的生出了一种自己此时不该置身于此的感觉。于这个王府来说,自己已然是个外人。 最初是她一力说要走的,慕笙笙觉得自己如今想这些实在是矫情,便强压下了心里的那些不适,点了点头,道:“好。” 许是楚宣、宋氏一族以及刘家纷纷获罪的缘故,宫内的氛围变得无比压抑,连皇后娘娘都难得的郁闷了起来,瞧见久未见面的慕笙笙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好在你今日来了,不然本宫真要怀疑是寰儿把你锁在家里了,怎么这次身子抱恙这么久?如今看着面色还不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问了寰儿许多次,他也说不清。” 慕笙笙闻言看向楚寰,这才知道他一直以自己身子抱恙的借口搪塞宫中。她虽已与楚寰签了和离书,但想到皇后娘娘这一世待自己这般好,而自己却要不告而别,便觉心中有愧,更无法对着皇后说谎了。 她垂首不语,皇后正狐疑时,楚寰代她开口:“那日在太后宫中受了惊吓,连着许多日梦魇,不是什么大病,笙儿怕母后担忧,便不许我说。” 他这谎话信手拈来,若不是当事人是自己,他脸上从容不迫的样子几乎连慕笙笙都要被唬过去了。 慕笙笙顿觉自己仿佛是第一日才认识楚寰,盯了他好半晌,直将三个人都弄的不自在,才收回了目光。 皇后听闻了缘由,便也没再多问,只嘱咐要她少思少想,常来宫中把平安脉。慕笙笙一一应了,喉咙里却有些酸涩的哽咽。 皇后拉着她说话,楚寰坐在她身后,目光在她脸庞上流连半晌,看到她答应时的动作略有凝滞,眸底一时晦暗不明。 说了半晌家常,皇后才提到正事:“如今刘家和宋家依次获罪,楚宣被从玉牒中除名,皇亲国戚是越来越少了,陛下倚仗宗亲时,心里大约也会存着个疙瘩,你们以后行事记得万万当心,莫要让有心人利用了。” “是。” 看他们两人乖巧应了,皇后安了安心,又叹了口气:“说起来,楚宣虽然并非本宫亲生,但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没想到如今,哎……” 她心中愁肠百转,楚寰也垂首不语,慕笙笙微微敛了眉,心中却并无悲痛。 楚宣沦为阶下囚,皇后如今还念着两人母子一场的情谊,可上一世,他披甲入宫,将皇后一脉作要犯问斩时,却是丝毫没念及母子之情。他是冷血动物,没有人能暖热他的心,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同情。 “罢了罢了,如今你父皇恨宋氏一族入骨,连他被流放前的最后一面都不愿见,要你去代他宣旨。后日押解他们出京时,你切记莫要多停留。” 楚寰点头:“是,母后放心。” 他们母子二人又说了些话,两人才从坤泰宫中离开。 走到坤泰宫门外,楚寰停住了脚步,垂眸看着身侧人的发顶,低声道:“我去太极殿。” “哦。” 慕笙笙蹙眉应了声,见他要走,又赶忙叫住了他:“等等。” 楚寰转身。 慕笙笙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 “后日,我能去看看吗?” 她想去看看,看那个曾经毁了他的人如何落魄,如何生不如死,即便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可能会陷自己和楚寰于更不利的境地,但她还是想亲眼看看。 楚寰看了她半晌,良久,轻笑了声: “好。” 接着,转身离开。 俊逸修长的背影,逐渐步入御花园繁花富丽的夏影里。 最新评论: 【 【嘴是长来说话的!!!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完- 第128章 九月十七,已是盛夏末尾,倒数的炎热更让人生出黏腻的汗意。 今日是宋氏一族和楚宣流放的日子。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子,一朝沦为阶下囚,从云端坠落凡尘,多么讽刺的历程。因此,除了宣旨和随行的官员,还有很多闻讯而来的百姓,此刻正聚众在一起,对着被流放的人议论纷纷。 城门外,一片乌泱,楚宣和宋贵妃被围在最中央,曹国公等其余人列于后,四周有无数持长刀的士兵把守,对待曾经的人上人,他们此刻没有丝毫的手软,颇有一股谁敢挣扎就让其血溅当场的架势,而过了半辈子浮华生活的宋家人更是软骨头,此刻哭天抹泪成一片,全不见当日横行霸道、恃强凌弱的蛮横之态,也没有半分武将风骨。 城墙之上,猎猎罡风鼓动裙角,慕笙笙站在楚寰身侧,眼睑微垂,隔着遥遥距离,望向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似有所觉般,他也抬头望着他们的方向,水岑岑的眸子如同蒙了一丝雾气,远远地,看不真切。直到此刻,慕笙笙心中的怨恨和恶意才被激发到最大。她这才明白,对她来说,楚宣如今的下场还远远不够,不过是流放而已,遥遥万里,山高皇帝远,没人识得六皇子楚宣,他仍旧可以自在做一闲人。 可上一世的自己结局是如何呢? 被困在冷宫中整整十年,失去了亲人、爱人,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歹人,终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更在他的默许下,被慕筱筱毁了脸,如同一个废人,终年不见天日。 他如今所受的报应,怎比得上她当初所受的十中之一? 静静站在那里的女子秋水剪瞳,粉面柳腰,可眼底渐渐浮现出令人生怖的寒意。 楚宣远远望着那道剪影,亦震惊于自己此刻感官的敏锐,即便是没看清她眼底的神情,却依旧感受到了其中刻骨的恨意。 那一日大燕王宫中,看到那些画面的不止楚寰一个,虽未求证过,但楚宣接触南蛮人许久,已经有了猜测。他们都是骗自己的,那些事情早就发生过一次,并没有什么天注定。 上一世的自己相信了那些预言,娶了慕筱筱为妻,而慕笙笙恨自己入骨。楚宣无法以这一世的自己去揣度上一世的心情,但大约,于成功登上高位的自己来说,慕笙笙不过是一枚用尽了的棋子,无所谓丢弃与否。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但楚宣猜测她此刻一定恨不得自己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可惜,他又要让她失望了。 宣判的圣旨已经宣读完毕,众人屏息而望,等待着宸王殿下一声令下,便将等待流放的众人押解出京。 楚寰迟迟没有下令,他望着城墙下的光景,意识到这将是他们兄弟二人的最后一次相见。 皇宫之中,兄弟阋墙之事的确屡见不鲜。但,说他天真也好,无知也罢,他从未想过楚宣为了那个位子会真的做到这一步。勾结敌国,陷大夏于险境,甚至连事情败露后,连皇子身份也不顾了,公然越狱出逃。 人最无法做的就是换位思考,所以楚寰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楚宣如今的固执,也不知如果自己经历过他所经历的,是否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无法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去谴责他,但他深知,若楚宣仍旧活于世上,即便山高水远,大夏也终究无法安宁。 静默了片刻,待天际飞过一只孤鹰,长鸣声响彻云霄时,他才点了点头。 纪升立刻示意,挥手而下,长旗鼓动,代表着押解流放犯人的兵士们可以出发了。 那声长鸣刺入耳膜,楚宣抬起了头颅,终于肯望向那城墙上屹立着的高大身影,玄色锦袍华贵,俊美冰冷的轮廓在日光下无比清晰。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楚宣无声笑了一下。 士兵们纷纷催促着众人离开,楚宣却依旧没有动,兵士不耐,挥动长刀:“快走!还端着你的皇子架子呢!再不走,老子……” 他的话没说完,“唰”地一声,一柄短刀从半空中飞来,直直扎进他的咽喉,将他没说完的话彻底堵在了喉咙口。 手中的长刀应声而落,惨死的兵士连呼叫都来不及,便颓然闭气倒地。 这般声音惊动了一旁的士兵,纷纷叫嚷着,拔剑准备应敌。 四周立时有数十只羽箭凌空飞来,两相缠斗不休。 可这般骚乱只持续了片刻,飞来箭矢的方向便归于平寂。众人正迷茫时,宸王府的齐耀将军领着数百将士从四周迅速汇集,手中皆提着一颗尚流着血的人头。 “啊!!!” “杀人了!!!” 四周百姓顿时惊叫不休,而楚宣颓然倒退两步,脸色彻底变成青灰色,口中接连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慕笙笙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她上前一步,这才看清了齐耀手中持着的那颗人头,竟然是拓跋玉。 她转身质问楚寰:“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楚寰回京后,齐耀便不太在自己身旁,而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保护的,所以对于他的去向也没有多盘问,竟不知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寰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作答。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冷声道: “本王派人巡视京城时,发现近日京郊隐有行踪诡异者,故令王府众人跟随,探明其缘由。之前一直未曾调查清楚,却没想到这事在今日有了结果。” 他轻笑一声,眼底尽是嘲弄:“六殿下确实好手段,如今还能引得南蛮人为你做事,只是恐怕又不成了。” 短短几句话,众人立刻便明白了。原来是楚宣不服天子圣决,仍旧心存狼子野心,想要趁今日逃走,去南蛮为其做事。 众人一片哗然,宋贵妃和曹国公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宣。宋贵妃几乎颤抖,葱白的指尖指着楚宣: “你……你害的宋家满门被流放,如今还不认错,你是想要宋家九族同你一道赴死吗?!!” 如今众人皆是草民,更不分什么贵贱,宋家被殃及的无辜之人更是愤恨,纷纷对着楚宣辱骂不休。 宋氏大族,全族上下何止百余人,有不识人事的孩提儿童啼哭不已,场面一片纷乱,四周辱骂愤恨声不绝于耳,全然忘了当初是如何在他面前谄媚讨好。楚宣置身于其中,只觉得可笑。 他原是无心,此时更是对众人生不出一丝同情,冷眼看着似乎对自己行为痛心不已的宋贵妃,他唇角噙了一丝轻蔑的嘲讽:“我害的宋家流放?” “宫中挣扎这许多年,你可曾为我为宋家谋得了出路?你就如同一个草包,被皇后压了一辈子,终日只知臣服,甚至想让我也永远甘居人下。你若有皇后半分能耐,宋家何至于沦落至此?你如今怪我拖累宋家,不过是因为你们一辈子不思进取,只想依附旁人过日子罢了!” “今日我是输家,便换来你们的责骂,若我拨乱反正,为天下之主,届时你们定会做出攀附得当的模样,来我面前献媚讨好。不过是一群没有主见的墙头草罢了。” 这番言论实为诛心,以子斥母,竟是连半分母子情义都没有。 宋贵妃没想到自己教养多年的儿子对自己满是怨言,更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就连自己的儿子都瞧不上自己。 她的手在半空中颤抖着指着楚宣,漂亮的脸孔气的铁青,“你你你……”了半晌,竟连一句话都没能完整说出来。 “母后不必恨我,要恨就恨你自己,为何一辈子都是输家!” 他说完这话,再不看宋家众人铁青的面色,对那因被驳了面子而怒极的年长者挥向自己的拳脚也毫不在意。他只看向高墙上并肩而立的两人,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说时迟,那时快,慕笙笙反应过来时,只见两柄羽箭破空而出,从相对而立的两人手中同时发出,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底下众人瞪大了眼睛,兄弟阋墙,拔剑相向,皇室这样丑陋的一面,终于还是在众人面前揭开了幕布。 楚寰和楚宣,他们竟然都备好了杀招要对方去死。 “嗖!” 破空声响在耳边,熟悉的金羽箭在瞳孔中被放大了无数倍,前世梦魇一样的可怕记忆再次席卷脑海。她几乎呆立当场。 那瞬间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慕笙笙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只在看清那支金羽箭的方向是楚寰时,做出了支配自己动作的唯一反应。 直到剧痛从胸口传至神经,再渐次蔓延至四肢百骸,力气仿佛一瞬间从身体中抽空,慕笙笙觉得有什么东西倏忽消失了,她骤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周遭的一切仍是那么清晰,她清楚地看到摘星向自己奔来,清楚地看到另一支箭羽准确地射中了楚宣的心脏,以及他眼底望向自己时的惊骇。 慕笙笙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死了,因为她的意识渐渐变弱,似乎要抽离而去。 身后有一双大手托住她渐渐滑落的身体,双目蒙上一层迷雾,她看不清楚寰眼底的神色,也听不见那绝望至极的呼喊和铺天盖地的悲痛。 她猜得到楚寰的痛苦,想告诉他不必难过,这本是自己欠他的,可用尽了全身力气,手臂却只抬起了半寸,未触碰到他的脸便颓然垂下。 那双潋滟美眸阖上之前,楚寰听见的最后三个字是: “忘了我。” 第129章 正文完 “忘了我。” 说完这句话,慕笙笙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可她浑浑噩噩,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死,仿佛一缕孤魂,飘荡于虚空,被困在一方黑暗的天地。 她隐约听得见周围似有人说话,却始终听不清也看不清任何东西。这种感觉让人惶恐,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和感官的空间里,她不知待了多久,终于察觉出了一点变化,她渐渐地能听见一点周围传来的声音了,这些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她像是闯入时空间隙的外来者,一点点融入这个世界,直到她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你要杀了我?!” “就因为慕笙笙死了?!” 说出这话的人又惊又惧,声音里压抑着一丝颤抖,慕笙笙不消去看,便能分辨出这恨之若狂的声音出自于谁。 “她的脸已经毁了!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她还差点为了楚寰害的你大计未成,如今她死了,你的过去不会有任何人再提起了。” 女子云鬓华服,一双眼睛似秋水脉脉,哀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华服逶地,悲切的面庞仍见当年的柔和,却又多了一丝久居高位的傲然。 正是做了皇后的慕筱筱。 慕笙笙很快便从她的话语中辨出了此时的场景,想必这时正是上一世自己在冷宫逝去后,得知自己死讯的楚宣和慕筱筱爆发了争吵。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宣会为了自己杀慕筱筱?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宫中对峙着的两人容貌已经变了很多,久居高位酝酿出来的气度较之旁人略显不凡,又因为时光流逝,更加沉蕴,楚宣的发上甚至隐现了几根银丝。 慕笙笙忽然想到,自己上一世并没有见过后来的楚宣,竟不知他当了皇帝后也仍不觉轻松,不过想来,他这皇位是倚靠南蛮人而坐上,南蛮人不是傻子,怎会白白付出,想必他登位后,定是百般胁迫。 如此一想,慕笙笙便明白为何楚宣会重用慕家和曹国公等人了。朝中一众老臣不服天子,想必他操控起来十分困难,只能依赖着当年的左膀右臂。 想通了这些,慕笙笙心中却无怜悯,一切都是他自己所求,怨不得旁人。 楚宣和慕筱筱显然看不见虚空中的慕笙笙,他们仍旧对峙着。楚宣抬手扯开了慕筱筱拽着他龙袍的手,冷冰冰道:“她是你妹妹,皇后毒杀亲妹,若不降罪于你,朕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他如此敷衍,连个靠谱点的解释都没有,便挥了挥手,两个侍卫应声而进,手中捧着一个装着小酒樽和白绫的托盘。 “念慕家劳苦功高,朕留你全尸,你选一样吧。” 他淡淡道。 慕筱筱闻言瞳孔瞪大,看着他冰冷的表情,终于明白自己若留在这里,便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她茫然向四周望去,猛然挣扎着起身向大门而去,欲跑出殿外。 身后的侍卫手脚更是麻利,几乎在她起身的一刹那,细软的白绫便绕了过来,紧紧勒住了那纤细的脖颈。 慕筱筱甚至没有迈出一步,便被那白绫缠住了呼吸,朱红色的大门在她眼前关上,目眦欲裂时,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那样绝美的容颜,像是年轻的慕笙笙,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那不是慕笙笙惯有的表情,慕筱筱觉得她那一刻的眼神很是可怖,脑海中浮现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还活着!她怎会还活着! 慕筱筱骤然挣扎了起来,扑腾着想要去抓她的脸。然而侍卫的手攥着白绫,将她死死困在原地,连动一寸都不能。 她只能盯着那张惹人厌的面孔,临死前的惊惧到达了顶峰,折腾了半刻钟,终于失去了呼吸,颓然倒地。 “陛下,没气了。” 侍卫上前探过慕筱筱的呼吸,禀道。 楚宣只冷冷瞥了一眼:“拖下去埋了。” 慕筱筱失去呼吸的那一刻,慕笙笙觉得那股巨大抽力再次从空中席卷而来,要将自己拽离这里。 她奋力挣扎,想再多留片刻,她觉得自己距离那个答案只剩下一步的距离了…… “道长,慕家的两姐妹都死了。” “好,恶鬼已除,与陛下对峙的凤鸾便不必留于世上了。如此,我大夏方能国运康泰。” 最后的声音消失,慕笙笙骤然睁开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会回到属于自己的身体中,可是没有,她仍然在虚空中飘浮,伸出手亦无法看见自己的五指。 周围场景渐渐清晰,看到环境布景时,她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世,此刻正在宸王府西殿中。 丫鬟婆子进出频繁,不断有人进去探问一二。 “王妃还没醒过来吗?” “是啊,这都一个月了。” “宫里的太医已经来了几轮了,皆说王妃已经没事了,可不知为何就是醒不过来。” “你听见昨日徐太医偷偷和殿下说,恐怕王妃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的话了吗?” “没有……徐太医为何这样说?” “徐太医是太后最倚重的,太后娘娘一贯不喜欢我们王妃,估计巴不得王爷另娶呢!” “……可是,如果王妃真的一直醒不过来,王爷他……” “呸呸呸,不许胡说,王妃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她们说着话走远,却没看到身后,他们议论的主人公正从回廊走过来。 高大的身影略显落寞单薄,短短一个月,却好似经历了无数风霜雨雪,消瘦了一整圈,又因为连日休息不好,俊颜不复往日光采,周身笼罩着压抑的气息。 他们之间距离不过几步,自然听清了下人们议论的话,纪升瞧着殿下脸色不佳,气愤道:“属下这就叫人将这几个丫鬟打发了,不许府上人议论王妃!” 星眸廖寂,楚寰沉声开口: “不必。” 他心念如灰,却存着一丝希望,以慕笙笙要强的性子,若是听见有人想要抢夺她的东西,会不会挣扎着醒来。她所经历过的那个上一世,自己死去后,她是否也如同自己般彻夜难眠。 想来不会的,她从未爱过自己,就算当真心痛,也只是愧疚,就如同那一日她挡在自己面前,大约也是为了报恩吧。 想到此,他凄凉地笑了一声,“随她们去吧。” 宸王府一切如旧,即便是慕笙笙陷入昏迷,但有摘星、粉黛和宝禄三人在,王府上下依旧维持着她昏迷之前的秩序,任何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在走过西殿时,总是不自觉地会叹口气,因为王爷总是会一个人一整夜一整夜地守着王妃。 慕笙笙的意识飘荡了三日,看见楚寰这个样子,心中亦是痛苦不已,可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也不知是否还能回去。 如果她再难以人的形态陪伴在他身边,那么楚寰岂不是被自己毁了两辈子? 她想起离开上一世之前,听到的那两句话。 楚宣对那所谓的道长说,慕家的两个姐妹都已经死了,道长似是松了口气,难道楚宣上一世之所以娶慕筱筱,就是因为信了那个所谓道长的鬼话? 想通这一层,她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 上一世自己早早嫁入宸王府,在后院磋磨,对前朝形势一概不知,自己没见过法光道士,但不代表他不存在,上一世,或许他也曾在某个时间点,出现在楚宣面前,引着他走那条所谓的天道之路。 如果真是如此,是否此刻破局之关键点就在于那法光道士呢? 好在法光道士还没死,如果自己能有办法提醒楚寰的话…… 慕笙笙想通这一节后,还来不及欣喜,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今日是春日祭祀,继两年前六皇子被从玉牒除名后,天子身子愈见凋零,大半国事都交给了宸王。宸王颇具才干,又有汝南王和一众老臣鼎力支持,朝堂上无人不服,又因其冷面冷心,手腕颇硬,其监国后,朝堂上下一片肃清,为官不正之风被扼杀地干净。 刚开始,众臣尚有不服,认为其是在排除异己,直到慕家慕垂远也被查出当年回京任职一事是宋家在牵线,慕家吃了锅烙儿后,众人反对的声音便没了。 连岳丈家都被查了,旁人还有什么好说? 这日照旧是宸王代天子行祭祀之礼,约莫快至上午,仪仗才从京郊返回。 宸王不爱坐轿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这仪仗只是空仪仗,打马长街的才是其本尊。 一身月白色束腰锦袍,白玉冠,长身立,端的是俊美无比,又因其身份贵重,矜贵雅致,甫一出现便吸引了长街上大半女子的目光。 未来的天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偏此时还是少年模样,怎能不让人心生绮念。 那赤红色的骏马跑的飞快,其上锦袍翻飞,英气尽显,众人屏息而望,但不过几个呼吸间,便要消失于这条长街尽头了。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啊!” 伴着女子的娇喝声,一辆小马车从旁边小巷子里冲了出来,马匹好似受了惊了,没长眼睛一般,直直撞向那奔跑而来的马,眼见就要血流当场,众人呼吸都停了。 然而惨案没有发生,宸王殿下及时刹住了马,避免了一场“车祸”,但马蹄高高抬起,仍旧掀翻了那辆马车。 “这是哪家不长眼的小厮,竟然敢撞宸王殿下的马车!” “是啊,实在是不要命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这也太无礼了!” “你看着是无礼,却不知人家的心思呢。” “什么心思?” “据说那位宸王妃,与王爷的第一面,就是在大街上,王妃的马车惊了,撞上了宸王殿下的马,两人这才相识的。” “竟还有这段渊源?” “不过那位王妃已经昏迷两年了,王府后院一直空置,有人想取而代之也是常理,只是这手段,过于……” 众人议论纷纷时,只见被掀翻的马车轰然倒地,一个穿着粉白色薄袄的女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青丝凌乱,看着有些惨不忍睹。 她兀自从里面爬出来,忽视了一旁伸手想要扶自己的侍女,抬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委屈地冲赤红色大马上的人抱怨: “你不能看着点路吗?要是真撞坏了我……” 她语气娇蛮,颇有几分不讲理的架势,众人头皮一紧,都在心里为她默默捏了把汗,心道这位莽撞的姑娘大约是不知道宸王殿下的脾气,只怕这下真要头破血流了。 然而众人纷纷叹息时,高头大马上的人听到那女子的声音,身子骤然僵住,待看清那双璀然双眸,周身的热血都涌向了心口,让他几乎停了呼吸。 女子的话未说完,众人便见那矜贵身影自马匹跃下,全没了往日的端方冷静,脚步凌乱,跌跌撞撞朝那女子奔去,仿佛是奔向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瑰宝。 娇软的身躯入怀,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让他觉得如同梦境一般。 “别再丢下我了。”暗哑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女子轻轻揽住他的腰,想起方才在巷子里等待时,那些未出阁女子的窃窃私语,酸道:“你变丑了好多,再丑下去的话,可不一定……” 闷闷的轻笑声自胸口传来:“我保证不会继续变丑了。”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正文已经完结啦!!! 大约会再更几章番外,交代一些没说完的故事和一些人的结局。 笙儿到底爱没爱上楚寰这件事,我会放在番外拓跋弘的故事里去讲。对于一个活过两世,被曾经最信任的人伤害过的人来说,再去爱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对于她来说,如果还会爱,那这份爱也只会是属于楚寰。上一世的笙儿不是好人,也算不上大恶人,她被人辜负了,也辜负了别人,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世的笙儿也是在追寻本心的生活,她仍然不算一个好人,经过上一世付出无果后,她明白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在有能力的基础上,再去保护自己爱的人,而对于慕雪鸢等人,她始终是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不会再为无法挽回的人和情意心伤,这是她这一世的成长。 这个观点也想送给喜欢这篇文的小可爱们:永远爱自己,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 祝大家三次生活快乐!!!另外,麻烦大家收藏一下我的接档新文哦:《太子妃独宠记事》,戳专栏可见~~~ 爱你们,我们下一篇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