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不许我谈恋爱》作者:七度糖心 文案: 四年前陆星沉和方令斐分手,四年后方令斐得到了一个系统。 系统只有一个任务。 ——阻止陆星沉被攻略。 任务失败,世界毁灭。 * 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精神病人的陆星沉从来没想过,他生活的世界是由许多中小世界融合而成,而他是这些世界的唯一主角,气运之子。 是世界融合的锚点,是世界一场破碎重组浴火新生后,所诞生的最璀璨的瑰宝。 他被命运注视,注定走向高峰。 这块瑰宝由于太过诱人,吸引了主神盔下的快穿任务者,任务者们对他身上气运垂涎三尺。 面对那些想跟他谈一场走心恋爱的任务者,陆星沉花式送他们上天。 陆星沉:作为一个神经病,不需要走心! 1、主攻,陆星沉攻 2、主基调灵异神怪,CP是方令斐,方令斐一直余情未了 3、爽文,升级流 4、属性应该是:看似苦逼主角攻X口是心非巨星受 5、标签上有快穿,不过陆星沉作为世界主角、快穿者目标一直没有换过世界,所以严格算应该是反快穿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系统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星沉 ┃ 配角:方令斐 ┃ 其它:系统,攻略,任务 一句话简介:他被攻略,世界毁灭 ============= 第1章 这是一间单身公寓,装修风格冷淡简洁,没有多余的色彩和装饰。 桌上有一只花瓶,但没有插入任何花草,厨房整洁干净,刀具被金属挂扣束缚在墙上,从小到大一一排好,冰箱里摆放着丰富的食材,看不出主人喜好,但都属于高营养种类。 整个屋子干净整洁到任何人来了都不会怀疑主人绝对有强迫症,唯一有些许凌乱的地方是电脑桌,那上面现在正散乱地摆着些资料。 此时已近黄昏,灯光没有开,唯有从电脑屏幕上发出幽幽的光,照亮了正使用着它的人的脸。 【杜恒开始怀疑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带着蔷薇和露水气息来到的少女,雨夜茕茕而至的中年人,孤独地开着永远没有终点站的大巴的司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可笑的、无能的人不甘于现状和卑微的处境,产生的类似于自我催眠的幻想。 他终于选择接受医生的诊断,按照家人的劝慰,老老实实找了一份工作,还有了一个正在谈的、同样平平无奇的恋人。 直到有一天,他的恋人失踪了。 而杜恒在第二天清晨,于窗台之上,发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 花心处一滴将坠不坠的暗红。 是血。 终。】 终于完结了这部小说,陆星沉按了按鼻梁,他俊美的脸半边藏在了阴影里,带着不明显的倦怠。 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口中些微的浮尘感令他皱了皱眉。 外面天色已近全部暗了下来,天气预报说今晚将会有暴雨,窗户没关,骤然落下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陆星沉起身去关窗。 然后在抬眼的一瞬间,透过玻璃,和窗外一颗人头直直对上了目光。 这颗人头已经腐烂过半,眼球半掉不掉,舌头伸出拉长到了一个正常人根本不可能会有的长度。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人头的唇角慢慢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陆星沉沉默地和人头对视。 良久,他“啪”地一声打开白炽灯开关。 明亮的灯光瞬间洒满了整个屋子,他甚至还从容地暗了下遥控器,音响里传出旋律悠扬的小夜曲,将那一点点惊悚恐怖的气氛去了个七七八八。 公寓的窗子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想关上就得先开到最大,再一举合上。 陆星沉动手将窗子开到最大,那个人头嘴巴咧开地更大了,大到几乎恐怖的地步,配合它弯起的唇角,诡异又森寒。 甚至它那条**布满血迹的舌头,都慢慢伸长,如同故意放缓速度折磨猎物一样,缠上了陆星沉的脖子。 对此,陆星沉的反应—— 就是没有反应。 好像脖子上没有缠了根舌头,舌头上没有连着个人头,又仿佛那只是一根被缎带拴着的气球。 从容地关上窗,他打开冰箱,本来想热一热中午的剩菜,然而想到放久了的饭菜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还是尽数丢进了垃圾桶,转而拿了鸡蛋和西红柿,下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吃了两口,他惯例一样地皱了皱眉,还是强迫自己将食物全塞进肚子里。 而被他忽视的人头仿佛不敢自己的存在感被剥夺,上上下下飞舞狂卷起来,那张脸上的神色没了诡异的微笑,直接显出一种恐怖的狰狞。 在飞舞的时候,它舌头上滴滴答答的血液不可避免地甩到了陆星沉碗里。 陆星沉:“……” 他抬起灯光下有些冷淡的脸,直直盯着人头,而挂在他脖子上跟气球一样的人头见终于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桀桀怪笑起来,卷着脖子的舌头突然收紧!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陆星沉依旧沉默冷淡地看着它,什么事都没发生。 别说胀红了脸被勒死,他连气息都没变过一分。 血依旧在滴滴答答地落,虽然接触到桌子和碗的一瞬间就没了踪影,但还是把陆星沉给恶心了个够。 他起身去了厨房,目光先是在用力过猛把自己给憋成了个紫番茄的人头上掠过,再仔仔细细逡巡着挂在墙上的那排刀。 都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在想哪把剁人头更顺手。 一直拴在他脖子上的人头突然抖了抖,在那张狰狞丑恶的脸上,居然看出了那么点惊恐的意味。 陆星沉又盯了它一眼,没看错,是在惊恐。 然后这惊恐的人头就在陆星沉取下最宽最厚的那把刀的时候,一溜烟顺着没关严实的厨房窗户飘走了,非常冷酷无情。 陆星沉顿了顿,把刀挂了回去,自言自语道:“下次还是别动刀,这个先例不能开,谁知到会砍到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身上。” 是的,陆星沉既不是什么隐士高人,也没有身怀异术,他只是脑子有病。 字面上的意思那种。 精神分裂症,患者意识清楚,智力基本正常,但会出现认知功能的损害,常规表现是幻听,病情加重后会出现幻视幻嗅幻味和幻触。 其实就算那人头不消失,陆星沉也不会真的对它做什么,用刀砍幻觉的头不能开,一旦开了,下次出现幻觉,他不敢保证手中的刀不会砍到人类身上。 各种电影电视剧都告诉他,深陷幻觉的疯子没有理智可言,谁知到砍顺手了最后他还能不能分清幻觉和现实。 虽然他觉得自己一直很清醒,但万一这种清醒的状态,也只是他的精神自己蒙骗自己的一种假象呢? 手机自带铃声响起。 接通后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出来:“最近怎么样?还是常看到幻觉吗?” “还好。”陆星沉说。 “要我说你就应该放轻松,世界上多少病都是病人自己整出来的。” “这是你作为医生的论断?” 那头的人讪讪地笑了,“这不听说常喝鸡汤身体健康吗。” 又道:“我也不多说了,你记得按时来我这里复查。” “好。” “那行,我先挂了。” 给他打电话的人叫孟璧,是他的主治医生。 挂了电话,陆星沉又去卫生间洗了三遍澡,终于压下了心理上的那股恶心感,才回到桌上,把面倒了,重新给自己下了一碗。一根不留地全部吃下去,确定肚子有了些微饱腹感,他起身才把桌面和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睡了。 睡前他终于点开了挂着个明晃晃小红点的微信。 他父亲的来信在第一条。 【星沉,爸爸和王先生约好了你和王小姐的见面。时间是这周日中午十二点,地点在XX路咖啡厅,记得按时去。王小姐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是一位出色的大家闺秀,你的妈妈应该能就此给你一些不错的建议。】 这条信息礼貌温和,但没有一点平常父子之间的亲近。 再往前的信息数量不多,但也都是这个调调。 【星沉,如果有什么不适应可以告诉何秘书。】 【这周六有家庭聚会,记得按时参加。】 【家里送来了一批新鲜水果,我让何秘书送一血到你那里去。】 …… 虽然看着有些生疏,但关切也是实实在在的——假如不是一个月才有一条的话。 一月一条,整整齐齐,而且时间都是每月初一,像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每月一号刷新的任务。 但陆星沉并没有什么不满。 他在让他相亲的微信下回了一条【好】。 在这整个公寓,墙上、抽屉里、手机相册等等只要能经常看到的地方,都没有挂和相片装饰画有关的东西,唯一的例外是客厅电视柜旁,那上面摆了一张全家福。 四个人,保养得宜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女,和两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青年里俊美凛冽的是陆星沉,隽秀温柔的是顾遐。 但陆星沉和顾遐没有血缘关系。 这是一个狗血而又俗套的故事,在陆星沉刚出生的时候,顾家夫妻因为生意上的事长途劳累引动了胎气,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生下了陆星沉。 然而或许是医院护士不够又太过忙碌,又或许是管理存在漏洞,不知道怎么竟把孩子给弄错了。 这一错就错了二十多年。 父慈子孝,母子亲近,二十年来除了顾遐身体不太好,时不时会进个医院外,家里没什么不和顺的地方。 谁知道在儿子二十三岁这一年晴天一个霹雳,直接告诉他们儿子不是自己亲儿子,亲生儿子流落在外二十多年。 可想而知顾家夫妻当时是什么心情。 但亲儿子还是得找回来的,陆星沉是孤儿,他们上门认亲并没有特别大的阻力,而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感情也很深,况且顾遐亲生父母又找不到,顾母舍不得他出去受苦,干脆让顾遐管陆星沉叫哥哥,还是留在身边照顾,也是打着让他们彼此亲近的主意。 但陆星沉在自己赚了钱后,就用工作的理由很快搬了出来,这几年只是隔些日子回去吃顿饭。 陆星沉不觉得人和人之间有天生就注定的缘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缘分来自血缘,但起始于他们对幼小孩子的庇护。 而陆星沉,早就过了需要寻求庇护的年纪了。 维持着现在这种礼貌中带着疏远的距离,在他看来也不错。 这样想着,他静静睡了。 在同一个城市与他相隔最远的方向,一声“砰!”地巨响,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在猛打方向盘中,不慎撞向了山壁,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头猛地一撞方向盘,昏了过去。 手术室灯光亮了很久,一个全身多处被包着纱布的人终于被推了出来,门外的夫妻互相搀扶,妻子压抑的泪水在看到病床上的人终于忍不住,掩面而哭。 重症病房外的夫妻担忧悲伤,而病房里—— 【嘀——】 【宿主降落中,降落宿体[顾遐],经检测为宿主本体,灵魂排异百分之五,融合良好。】 【本世界目标:主角陆星沉】 【本世界任务:攻略主角陆星沉】 【本世界类型:都市豪门】 【本世界命名:《错位之爱》】 【本世界剧情关键词提取:换子、虐恋情深】 【详细世界信息已发送到宿主意识空间,请注意查收。】 【请宿主努力攻略主角,掠夺气运。】 【0123祝您旗开得胜。】 第2章 “这次合作非常顺利,方影帝的敬业态度值得我们学习,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合作愉快。”胖头胖脑的负责人搓了搓手,带着局促道。 夏成热情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嘴里说:“当然当然,我们也希望和贵公司合作愉快。” 一上车,他脸上面具似的笑立马被收了起来,扭头就冲旁边的俊美青年道:“你怎么想的?居然接他家的代言,简直就是拿着玉石锤子砸核桃,小材小用不说也不怕把自己硌着。” 俊美青年挽了挽袖子,动作优雅从容。 他今年二十七岁,国内三大奖项的最佳男主角已经拿了两个,眼见着前途不可限量,把他从一个素人挖掘出来培养到今天的地步,夏成一直很为之自豪。 这位祖宗平常拍戏极其敬业,待人亲和,无论面对狗仔还是投资人手段都很圆滑,堪称面面俱到,唯一可虑的是在代言方面不大拎得清。 就拿今天这代言来说,这家牛奶品牌是国内二线,在世界上连名字都找不着,给的价钱也一般,可见品牌方自己都是抱着捡漏的心态发的邀请,压根没想着能被馅儿饼砸中。 按常理来说他们没可能和方令斐合作,然而选代言的祖宗他不走常理。 而且这种不走常理还不只发生过一两次。 共同点是种类、国民度、逼格这些正常明星会考虑的东西,方令斐一个没在意,他的选择往往天马行空,简直让人摸不着规律。 平常也没见他喜欢那些牌子啊。 夏成让司机把空调开大些,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问道:“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到底是用啥标准选的?” 方令斐修长的指尖点了点窗玻璃,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标准,大概是想代言吧。” 夏成翻了个白眼,这个理由连刚入职的助理小张都骗不了,但不说就不说吧,他不问了。 【辅助者请正视自己的内心,你之所以选择那些代言是因为命运之子。】 【谁准你窥探我的内心?】 方令斐合上眼睛靠在靠背上休息,任谁也看不出他此时在脑海里与那不知名生物交流的声音正压抑着愤怒。 【系统并不具备窥探宿主思想的能力,请辅助者不要误会。系统之所以得出该结论,是根据您的行为进行分析,再结合命运之子的相关资料推断所得。】 【是吗?】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温和优雅,【那你的推断看来不怎么准确。】 【一切都是经由大数据分析,准确率在98%以上,掩饰无用,请辅助者正视自己的内心,积极完成任务。】 【呵。】 方令斐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三天前在他拍戏的时候,这个自称辅助者系统1号的鬼东西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据它所说,在这个世界之外,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在觊觎着世界的能量,随时准备窃夺,而他需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件事发生。 这种中二少年拯救世界的蜜汁设定让人无语的同时又有一点点莫名的奇妙感,出于这点感觉,他当时问道:【怎么阻止?】 他在考虑,如果是真的,而这个系统让他去和外星人战斗的话,那他还是把这东西上交国家得了。 中二是一回事,要命是另一回事,何况他还不中二。 1号:【请不要担心,阻止过程并不会直接危及到生命。】 1号:【这个世界有一位气运和命运之子,外来者窃取能量的方式是使命运之子爱上他们,而辅助者需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方令斐:“……” 方影帝一瞬间怀疑自己是被什么整蛊节目组耍了。 他含着温和的笑,说道:“所以,你所说的拯救世界,就是——阻止别人谈恋爱?” 1号:【这不仅仅是谈恋爱,而是夺取能量的一种方式。】 呵,现在FFF团火把都举得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方令斐给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打了个怀疑标签,然后仿佛有兴趣似的,问道:【那你所说的、嗯——命运和气运之子在哪?】 辅助者系统1号觉得自己选的这个宿主很靠谱,才绑定,这就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任务的详细信息了:【命运之子宿主也认识,他叫陆星沉。】 他叫陆星沉…… “咔!”方令斐和系统之间的联系被单方面切断了。 因为是存在于方令斐脑海中,因此1号没有看到,在他说出“陆星沉”三个字的时候,那双被粉丝们称为迷人星空的眼睛控制不住地收缩了一瞬,礼貌温和的笑容僵在嘴角,成了虚浮的面具。 直到三天后,也就是今天,方令斐才又重新连接了那个东西。 然后几句话又切断了联系。 他压根就不认为那东西说的话是真的,至于能够直接和他在脑海中对话,谁知道是不是国家研发的黑科技或者哪家研究所的新成果。 车子平稳地开着,走到路程一半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传来一声【叮——系统自动连接。】 还没等他怀疑就听见1号说:【检测到宿主沿着这条路走有80%的几率车祸入院,建议宿主更换路线。】 【自动连接是怎么回事?】 1号:【当宿主有危险时,或有与任务相关的紧急情况发生时,系统可以暂时获得权限自动连接。】 方令斐没说信没信,他跟司机说了一声换个路线。 夏成:“怎么了?不急着回去休息?” 方影帝神态自若:“想绕路买点东西。” 绕了一段路,多花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公寓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 #红树路大型车祸# 点开图片,车祸现场两辆车翻了,另外三辆也被撞变了形,其中一辆桑塔纳直接成了废铁,看样子只能当铁疙瘩卖了。 副驾驶上的助理小张一身冷汗,“我们本来也要走那条路的。” 夏成也是庆幸。 这时候司机突然说:“这桑塔纳有点眼熟。” 方令斐:“眼熟?” 司机想了想,一拍脑袋,惊讶道:“它当时就在我们前面。” 方令斐心一紧:“你没看错?” 司机也很后怕:“绝对没错,那车车牌号挺特别,我就记住了。要是走那条路多半要被波及,多亏了方先生你让绕路。” 几个人听他这么说,冷汗都下来了。 夏成:“明天我去庙里拜拜。” 小张:“夏哥也带我一个行不?” “都去,都去。”说着问方令斐,“令斐去吗?” 方令斐摇摇头:“我不信那个,就不去了。” 回到家他给自己接了杯水,放茶几上,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还没开口,就听见1号突然说:【紧急情况,系统检测到气运之子陆星沉现正去往相亲路上,请辅助者及时予以阻止和破坏。】 方令斐:“……靠。” …… 今天星期天,正好是相亲约定好的时间。 地点是公园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那里绕着市中心公园各项娱乐设施很完善,餐厅电影院和步行街都有,顾父的意思就是两个小年轻先喝点咖啡,再看场电影逛逛街,应该就能培养出那么些好感,有了好感,交往、订婚、结婚当然就自然而然了。 不怪他自信觉得只要开头好,事情就一定能成,而是谁有一个长成陆星沉那样的儿子,都会觉得拿下女孩子是分分钟的事。 陆·分分钟·星沉在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的样子推开咖啡厅的门,找到位子坐了下来。 相亲的女孩子已经到了,陆星沉道歉:“抱歉,我来晚了。” 跟他相亲的女孩子姓王,叫王知秋,王小姐穿着天蓝色连衣裙,半挽长发,低头的样子娴静又温柔,说话声也细细的:“没、没事。” 说完垂下头,脸微微泛红。 “娴静温柔”的王小姐:卧槽他在看我,他还在看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老子笔下小说男主角终于找到现实模板了,啊啊啊啊啊! 陆星沉在心里叹了口气,直接开门见山:“我不想耽误王小姐的时间,事实上,我的人生规划里不包括恋爱和结婚。耽搁你的时间,抱歉。” 王知秋一愣,心里宽面条泪,果然这种帅哥根本不可能属于自己吗? 但这一愣被陆星沉解读成了女孩子被这样直接挑明的惊讶难堪,于是道:“这件事没有提前跟长辈说责任在我,回去后我会如实告知他们原因。” 这是要一力抗下相亲失败的责任,王知秋听明白后心里更泪了,多么正直坦诚的好青年啊,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划重点),然而好青年想一个人单着。 心里还在海带泪,面上她羞涩地笑了笑,“没关系的,你不用说抱歉。” 暗搓搓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个九十分,王知秋刚想再接再厉,就算相亲不成,也能当个朋友,万一以后好青年就不想单着了呢? 这样想着,她的肚子突然极不配合地发出了“咕~”地一声叫。 王小姐成功石化了。 看得出来她很窘迫,陆星沉安抚道:“我也饿了,也许我们可以吃点什么?” “当、当然。” 两个人开始气氛不错地共进午餐。 在王知秋看来,这兴许是和帅哥的最后一餐。 在陆星沉看来,这是避免使对面女孩子尴尬的礼貌。 然而, 在方令斐看来,这TM就是他们两个相处愉快,好事将近了。 1号在脑海里聒噪:【请辅助者尽快阻止陆星沉相亲成功。】 方令斐的声音很冷:【你不是说外来者才需要阻止吗?那女人难道是外来者?】 1号沉默良久,在宿主都有点不耐烦了的时候支支吾吾地说道:【抱歉辅助者,在外来者不动用特殊能力的时候,系统没办法分辨他们是否为外来者。】 【所以?】 【所以需要辅助者掐了命运之子的全部桃花。】 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两个人,方令斐面上优雅,声音咬牙切齿:【那可、真、是、好极了。】 陆星沉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这边,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他按下那种感觉,端起旁边习惯性点的牛奶,然后在准备喝的时候手肘被人一碰,牛奶溅了自己和撞他的人一身。 “抱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就看到了那张阔别四年的脸。 方令斐端着优雅迷人的笑,对王知秋弯了唇角,在女孩子通红的脸中笑吟吟对陆星沉道:“好久不见。” 第3章 镜子里映出两张俊美的脸,方令斐抽出张纸巾,慢慢擦干净手上的水。 他从容自若,陆星沉比他更从容自若,洗完手关水龙头前还用纸巾将把手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看到这熟悉的洁癖症晚期发作的样子,方令斐一时有些微恍惚,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最近好事将近?还没恭喜。” 话出口他才发觉这泛酸的质问意味太浓,住了口。 陆星沉:“我没打算结婚。” 方令斐有点不自然,“不用跟我说。”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只是免得你以为我骗人当同妻。”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从小打大也只有面前这一个前男友,姑且应该是喜欢男人的。 方令斐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对方这样说应该是在意他的看法,但一见到陆星沉的表情,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就知道换个人在这里他一样这样说,这么一想,心情突然有点差,率先走了。 陆星沉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王小姐脸更红了,目光亮晶晶,她说道:“原来陆先生和方影帝也认识啊。” “方影帝刚刚还跟我说你们以前一个学校的,关系很好。” “还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他人可真好,又没架子。” 陆星沉:“……” 陆星沉不知道方令斐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但没有深究的意思。 都是几年没见的前男友了,深究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用完餐和依依不舍的王知秋礼貌告别,打算绕道去宠物店买只宠物。 这是医生给的建议,让他养只宠物放松心情。 店员殷勤地在身边介绍,“这是哈士奇,别看闹了点,可亲人,活泼,养宠物不就是想要个活泼气吗?要想乖些的可以养金毛,微笑天使,脾气尤其好。要是不希望宠物太粘人,可以养猫咪,猫咪还普遍娇小可爱。” 噼里啪啦一通介绍,陆星沉一直表情淡淡,没一个有兴趣。 逛来逛去逛得店员嘴巴都说干了,陆星沉看到角落里的鱼缸,终于开了口:“买三条金鱼。” What? Excuse me? 你看了这么久结果就买三条十块钱的金鱼? 她刚想生气呢,抬头就看到了顾客的脸。 好的,你帅你做什么都对! 她去给顾客捞金鱼。 然而刚一走近,浴缸里的几十条金鱼纷纷翻起了肚皮,一副命不久矣只剩尸体的模样。 她惊了,这怎么回事,她什么事也没做怎么全都要活不成了的样子?可别啊,这好几缸子的鱼加起来也得有几大千,全死了她工资还要不要。 陆星沉比她看得清楚,那些鱼是在他走近的时候才开始翻肚皮的。 他控制不住又想起了在孤儿院那些年,每回做鱼阿姨总要把他叫上,盖因他一上手,原先还活蹦乱跳的鱼就挺直了身子,一副等待宰杀的英勇就义模样,特别省事。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体质在观赏用的金鱼身上居然也仍在发挥作用。 他不着痕迹后退了几步,果然,那些金鱼慢慢缓了过来,又很心大地继续游来游去了,就是不怎么往这个方向靠近。 “傻鱼!傻鱼!”一道聒噪的声音响起。 陆星沉抬头,就见高高的架子上,正歇了一只身体是白色,头部淡黄,脸颊两团腮红,还顶着个黄色头冠的鸟。 确定了鱼没事,店员擦擦汗,见陆星沉在看那只鸟,笑道:“这是我们店刚来不久的玄凤鹦鹉,它的声音在鹦鹉里都属于好听的那一挂,而且普通的玄凤鹦鹉语言能力不强,但我们这只不一样,特别聪明,教什么都一学就会。” ——就是嘴贱了点。 当然这个不能跟顾客说。 “听说这种鸟比较安静?”陆星沉看着架子上跳来跳去,非常活泼还在不断骂着“傻鱼傻鱼”,间或发出诡异笑声的鸟一眼,非常一言难尽。 店员也有点尴尬。 这只鸟自从来了店里,就成了一大毒瘤,欺猫霸狗,无恶不作。 为了挽尊,店员勉强掰着手指头数着它的好处:“虽然话可能多了点儿,但它很好养活,不挑食,最重要的是我们这只玄凤鹦鹉特别好干净。不干净的水不喝,过了顿的东西不吃,上厕所一定要在专门的地方,还喜欢洗澡。” 陆星沉让店员不用帮他捞鱼了,他靠近那只鹦鹉。 店员道:“我们这里卖宠物需要考虑到宠物和主人的相合程度。” 要是能把那只嘴贱鹦鹉给卖了,她早就卖了,然而因为这么条规定,这鹦鹉只要表现出一点点不乐意就不能卖,已经可以预见它砸手里的未来了。 鹦鹉像是也知道店员想啥一样,对着她先是一阵哈哈哈,然后叫道:“傻子!傻子!” 这时候陆星沉抬头和那鹦鹉的豆豆眼突然对上。 “嘎——”一声破音的叫唤卡在嗓子眼儿,这鹦鹉正在扑腾的翅膀都呆住了。 陆星沉:“看来它对我印象还不错。” 店员一看,嘿,没有像以前那样骂客人笨蛋傻瓜,可不是印象不错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快趁机卖了这祖宗。 她问:“您要这只鹦鹉吗?” “嗯。再拿一个架子一个笼子。” 直到坐到车上,将笼子放到副驾驶上固定好的时候,里头那只鸟像是才反应过来。 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到处飞。 陆星沉看了它一眼,随口道:“再扑腾就把你烤了。” 这只鸟立马僵硬了,开始安静如鸡。 陆星沉狐疑地看了看它,鹦鹉智商有这么高吗? 但再怎么看也就是一只普通鹦鹉,想想微博上那些听到绝育两个字就闹绝食的猫狗,又觉得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了。 车开到半路不知道哪个没有公德心的,在路上丢了钉子,车胎爆了。 陆星沉没带备用车胎,打电话让人来拖走去修。 这里离他住的小区已经不远了,对面正好是个综合市场,他想起家里没有适合这鸟吃的坚果粗粮,就提着鸟笼打算买些回去。 站在粗粮店里思考买多少的时候,陆星沉下意识一侧身,孟璧想拍他肩膀的手落了空。 “嘿,兄弟身手可以啊,在这儿买粗粮?” 陆星沉:“给鹦鹉买口粮。” 孟璧就是陆星沉的负责医生,他也想起自己让他买只宠物的建议,笑道:“鹦鹉不错,聪明还热闹。” “就是你这只鹦鹉——” “怎么了?”陆星沉问。 孟璧又看了看鹦鹉,摇摇头说:“没什么,应该是我感觉错了,这两天事情多,又天天被长辈摧残,我都快精神衰弱了。” 陆星沉让店主玉米、豆类、瓜子每种给他拿半斤,然后问:“忙什么?” 孟璧这一小段时间就打了好几个哈欠:“最近协会有个活动在召开,我跟着长辈一起参加,事儿就多了点儿。” 陆星沉以为是医学交流会类似的会议,没有多问。 “对了,你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还是那个样子。” “我觉得写书这件事,你可以先放一放,真的!”当初被这位点中,成为主要负责他的医生后,孟璧为了了解病人特地把陆星沉写的书全看了一遍。 然后,大白天捂着被子瑟瑟发抖。 讲真,他觉得天天写那种小说,就算是正常人也会得神经衰弱,还别说这位本身就不正常。 “不是写书的问题。”陆星沉觉得跟写书没关系,至少他本人一点没觉得可怕,甚至,他其实是把写书作为一种发泄渠道。 孟璧get不到他这种发泄方法,劝道:“你应该给自己好好放一个长假,养养花,逗逗鸟,或者出去旅行也行,精神放松得到休息了,比什么药物都好。” 他和陆星沉说是医患,其实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朋友。孟璧研究生毕业才一年,按理怎么着也没法这么快就给陆星沉这个级别的病人当主治医师,但陆星沉的上一个主治医生,一个精神科的老专家,在仔细研究了他的情况,又做了一串检查后给了他一个“孟乔森综合症”的诊断结果。 说孟乔森综合症一般人可能不熟悉,但它还有个别名叫“戏精综合症”,患有这种心理疾病的病人会通过幻想或描述病征,假装有病乃至于主动伤害他人,以取得同情。 很难形容当知道自己被下了这么个诊断的时候的感受,反正第二天陆星沉就雷厉风行地把人给换了。 那老专家已经是本市精神科最为权威的医生之一,陆星沉也不想再折腾自己,直接点了偶尔接待过他几次的孟璧。 ——至少不用气着自己。 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慢慢成了朋友。 陆星沉:“最近需要有本小说要拍成电影,等结束了我就给自己放个假。” 这是正事,孟璧不好再劝。 道别过后陆星沉一手提着笼子,一手提着买的东西,抄近道回家。 在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笼子里的鹦鹉突然发出了“嘎——嘎——”的凄厉叫声,边叫边满笼子乱窜,一时间弄得羽毛纷飞。 陆星沉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笼子,低低说:“想被拔毛烤了吗?” 叫声和乱窜立马停了,在陆星沉没注意到的时候,鹦鹉的豆豆眼蒙上了一层水光。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难道他鸟大爷一世英名,今天就要丧命于此了吗?早知道就不该贪图呆在宠物店欺负小动物的快乐,早点离开就好了。 嘤嘤嘤。 悔不听舅舅的话。 成人巴掌大的白色小鸟用翅膀遮住脸,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还拟人化地做了个伤心欲绝的表情,可惜陆星沉没看见。 提着东西进了巷子,此时正是黄昏和黑夜交汇,陆星沉不止一次在这种时候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幻觉。 他觉得自己的幻觉有时候还挺有逻辑,比如一般都挑晚上或者逢魔时刻出现,要不是什么切实的感觉都没有,他可能会真的以为自己能看到鬼怪。 这次黄昏与黑夜交界也不例外。 在巷子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大到哪种程度呢?大到它张开后直接堵塞了整个巷子出口,里面的利齿、紫色的湿哒哒的舌头和蠕动的喉管都一清二楚。 陆星沉甚至隐约间仿佛闻到了腥臭。 他皱了皱眉,洁癖发作的同时,又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病情加重了,继幻视之后居然都出现了幻嗅了。 但引起他注意的不是这个司空见惯,论恶心和恐怖程度连中游都排不上的幻觉,而是躺在地上肚皮朝天,一动不动的人。 陆星沉谨慎走近了些,没闻到酒味。 再靠近些,以他的视力发现这个人的胸膛——好像基本上没动??!!! 凶杀,小巷死尸,神秘被害者,被冤枉的第一发现人…… 恐怖悬疑小说家的本能让他脑子里瞬间飘过了一串词,但当务之急还是确定地上的人到底有事没事。 他把手指放在这个人鼻子下方,万幸虽然轻微,但还活着。 拍了拍这个人的脸,地上的人仍旧一动不动,陆星沉没在他身上发现不可移动的伤口,于是放下东西,想把人撑起来,到巷子口等救护车。 然而才刚扶起一点距离,他以为突发疾病的人就睁开了眼。 眼睛还炯炯有神。 特别明亮。 第4章 陆星沉下意识一松手。 “咚!” 一听就很疼,然而地上的人咬紧了嘴巴,硬是没叫出声。 “你没事吧?”他连忙带着歉意问道,“刚刚是突发疾病了吗?” 得先问清楚免得帮忙的时候弄出错误操作,虽然这个人精神得一点也不像有病。 朱舍目光瞟过陆星沉身后,身子一抖,闭上眼,瞬间进入躺尸状态。 陆星沉有点迟疑,他看这个人刚刚明明挺精神,为什么突然又躺回去了? “……你还好吗?” 朱舍心里急得要死,眼睛都没睁开,小小声地说:“我很好!” 陆星沉:“……那你为什么躺着?” 被他问话的人都快哭了,“躺着舒服,我就乐意躺着。” “……” 好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是个人爱好。 陆星沉提起已经生无可恋,简直恨不得一起躺地上的鸟,以及一堆鸟食,直接朝着血盆大口而去。 武凤豆豆眼含着悲怆的泪花,想他一世英名,居然死得如此乌龙,说出去够其他妖至少笑上三百年。 近了、近了,朱舍悄悄睁开的一条缝都快瞪圆了。 他想提醒提醒那个人,让他别往那边走,但攒了又攒,还是没攒出足够的胆子。 陆星沉不知道这地方另外两个活物的想法,他走近后那阵腥臭越发明显,让人极度不适。 虽然知道是幻想出来的,可还是很恶心。 他皱紧了眉头,看了看手上的表。 买的鹦鹉都快过了喂食时间了,他虽然没养过宠物,也算不上有爱心,但既然决定养了,就打算认真负责。 比如现在这种时候,他就打算忍着内心的恶心感,不绕路赶紧回家。 ——不知道他手上的小白鸟要是知道会不会觉得很荣幸。 这样想着,陆星沉加快了步伐,一头扎进了幻觉中。 刚和幻觉接触的时候,恍惚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一层胶质的触感,但这种触感很快又如晨露一样消失无踪,徒留陆星沉忧虑自己继出现幻嗅之后又出现了幻触。 悄悄睁开了一条缝的朱舍内心充满了负罪感,虽然没领情,但不可否认,这是多热心的一个年轻人类啊,这年头可少见,然而他却看着人家去送死。 等会儿指不定那恶鬼会把这年轻人的骨头咬碎,再一口一口慢慢地让人受尽折磨吃掉,连灵魂恐怕都留不下,这恶鬼长得这么凶残,脾气一定也跟长相一样凶残。 想着想着,他都快吓哭了,可又有什么办法,他也是砧板上的肉,就等着接着被吃。 他打算目送人类最后一程,也算是个简单的送别仪式。 然后—— 他就看到人类走进恶鬼嘴巴里后,原本以为的咀嚼没有到来,反而在隐隐一声尖啸后,恶鬼、恶鬼—— 魂飞魄散了???!!! 朱舍:“……” 直到陆星沉都快走得看不见了,他才突然踉踉跄跄爬起来,没管闪了的腰,小心地向陆星沉的方向追去。 出了巷子再走一段就是小区大门,快到大门的时候,陆星沉停下脚步,转身问道“跟着我干什么?” 冬天天黑得快,明明刚刚还有一点黄昏余韵,现在天空就已经全黑了。 陆星沉的左侧有一盏路灯,洒下的明黄色光落在他脸上,一半光中一半阴影,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想起面前这位大人物轻轻松松让恶鬼魂飞魄散的样子,这幅神秘的姿态就又添上了一丝可怖。 朱舍膝盖一软,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不要翻肚皮,而是直接战战兢兢地往一跪先来了个参拜大礼。 四面八方的视线霎时全集中到了这里。 陆星沉侧身让过这一跪,脸色不大好看,他的脑海里略过了无数碰瓷桥段,“你在干什么?” “大、大王。”在他眼里已经打上了神经病标签的朱舍颤颤巍巍地说,“小妖前来投诚……” 然后就实在哆嗦得说不下去了。 陆星沉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脑子比自己还有病的。 “有病就去看医生。” 朱舍以为他对自己不满(虽然确实不满),十分惶恐:“小、小妖诚心来投,绝不敢欺瞒大王。”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星沉眉头紧皱,语气越发冷了:“都什么时代了,还大王,编剧本前难道不懂结合实际吗?” 朱舍已经快被吓得翻白眼露肚皮了,而陆星沉终于从他的神态里确定,这人不是来碰瓷的,而是真就像他说的那样觉得。 他认真打量了这个人,二十岁上下,穿着虽然不是名牌货可也合适得体,除了躺地上蹭上的灰外其他细节都比较干净,可见卫生习惯不错,长相是最受妈妈喜欢的那一款,看起来乖且软。 然而这些优点加一起都抵不过脑子不好。 他精神也出了问题,但至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且在认真控制,但这个青年却像是直接走火入魔、幻想症晚期,完全代入沉浸进了自己的人设里。 而且这个人设还会变化,刚才是尸体,现在是小妖怪,也是很丰富多彩了。 想到这里,陆星沉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之感,也多了一点说话的耐心。 “先起来。首先,你和我都是人类,不是什么小妖也不是什么大王。其次,你需要的是一个医生。” 朱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听到这话,他现在也有点迷糊了。 他能肯定自己不是人类,但不能肯定面前这位大人是不是人。 不过察言观色和保命的天性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星沉不是很想跟他纠缠的想法,连忙哆哆嗦嗦回道:“是,是,小妖知道了。” 陆星沉一阵无语,觉得这人自己反正是救不了他,于是他说:“你等等,记个电话号码。” 朱舍大喜过望,一张奶乖奶乖的脸都激动得涨红了,大王这是认可他了吗? “138XXXXXXXX,回去之后就打这个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一遍。” “小妖尊令。” Emmmm……然后陆星沉就进了小区大门。 至于朱舍这通电话打给那老专家,两个人怎么交流,又会被诊断出了什么来,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回到家,他把笼子放桌上,找了两个小碟子盛了水和几样坚果粗粮,放到了鹦鹉旁边。 然而这鹦鹉呆呆愣愣,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店员说过它饿不得,饿了就要骂人,现在看来脾气也没有那么差。 这样想着,陆星沉将手指伸进笼子,戳了戳白色小鸟的翅膀。 “嘎——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这叫声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没两分钟,门口就传来敲门声,砰砰砰,颇有声嘶力竭的架势。 陆星沉打开门,门口站着个穿黑色背心,肌肉虬结的中年大汉。 大汉眼带怀疑,目光止不住地往里边瞅,“我刚刚听到有人在喊,想问问你这儿是发生了啥事儿?” 陆星沉让开半边身子,指了指桌上的鹦鹉,微笑道:“哦,刚刚正打算拔毛炖鸟汤。” 鹦鹉一声惨叫,又开始疯狂求饶,“别吃我!别吃我!别吃我!” 汉子弄明白了事情,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说:“我是楼上的住户,叫刘洋。” 据刘洋的介绍,他是个健身教练,住陆星沉楼上,刚刚听到了有人在叫“别杀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匆忙来敲门。 说到这里,他越发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实在对不住,陆先生要是去我们健身房健身,我给你打五折。” 陆星沉点点头,让他进来坐,他对这人印象还行,他本人性格冷淡,但对于这种不怕麻烦,颇有几分热心肠的人也有那么一分好感,毕竟不多了。 倒了杯白水给刘洋,两个人也没什么话题可聊,陆星沉属于气场强大那类人,刘洋坐了会儿就有些不自在,告辞离开了,走之前,他看了看桌上垂头丧气的鹦鹉一眼,迟疑地说:“这鸟好像也不便宜,陆先生要是想喝汤,可以买鸽子或者老母鸡,菜市场靠腊肠店的那家不错。”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吃鹦鹉不好难道吃鸽子吃鸡就好了吗?勉强算算不都是鸟? 武凤抬起豆豆眼看着他,“好人!好人!好人!” 刘洋霎时把那点儿不对给扔了,这鹦鹉这么通人性,煮汤多可惜。 人走了后陆星沉只看了这鹦鹉一眼,就把它剩下的聒噪全堵回了嗓子眼儿。 又过了一会儿,门铃被按响。 “鲜牛奶送货上门请查收。” 陆星沉填了签收的单子,接过牛奶的时候正正好对上那上面印的方令斐的脸。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一瓶一瓶将牛奶放冰箱里,再将纸箱子丢去杂物间。 这间杂物间放了很多盒子,装衬衣的,装手表的,装蛋糕的。 共同点是上面都印了方令斐那张尤其眼熟的脸。 这弄得陆星沉一度怀疑自己仍旧痴恋方令斐没放下,否则为什么买的什么东西上都有他。 不过这也就是随意想想,很快就被丢开了。 照旧给自己下了碗面,端上桌的时候他看见好像还没动过的食水,敲了敲笼子,“吃饭。”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吃东西和被吃,你选一个。” 这么句话直吓得武凤胆寒,它眼含热泪,一口啄了几粒瓜子,无比乖觉,然而心里愤愤地想:吃饱了养肥点儿然后被你炖汤吗? 不过又一想,饱死鸟总比饿死鸟好,遂低下头大口啄起来。 吃完面,陆星沉打开微博关注了几个宠物博主。 里头一个博主天天管自己的猫叫宝宝,另一个管自己的狗叫甜心,还有一个管自己的鱼叫喵喵,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他沉思了一下,觉得既然已经准备好好养鸟,还是该取个名字,宝宝甜心喵喵什么的就算了,但称呼还是该有的,否则老鹦鹉鹦鹉地叫,就像叫别人人类一样,不但怪,而且可能还不太礼貌。 于是他对小白鸟说:“从今天起,你就叫小五。” “嘎——”瓜子卡嗓子眼儿,把武凤、不对,把小五给噎着了。 这只鸟通人性得简直有些过了,陆星沉也不拿它当普通鸟,淡淡说:“暂且先叫着,不喜欢的话以后自己改。” ——直接拿这鸟当人了。 小五想说我现在就不喜欢,可他还没修炼到能化成人形,咽喉的横骨还未炼化,现在能说话也是占了种族的便宜,想反驳也只能以后再说。 这边还在哀叹自己倒霉落到大魔王手里的小五不知道,他舅舅也正着急上火呢。 这年头妖精想有个后代艰难,大多都看得重,他那外甥也是这样,被养得有些无法无天。平常在山里还好,自从进城来了他的宠物店,就欺猫逗狗吓鱼,堪称“无恶不作”,这下叫人买回去还不得被下了锅。 可见对于自己的外甥,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着急上火的武玄直接变作了原型,开始在城市里头到处飞,想看看能不能顺着血脉感应找到。 另一边,陆星沉没管吃完东西,正对着装水的碟子顾影自怜的小白鸟。 他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陆星沉下意识眉梢微挑。 ——顾遐 第5章 顾家夫妻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能够兄友弟恭,相处和谐,然而事实是四年间他们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至于顾遐主动打电话过来,这还是第一次。 当然,陆星沉也一样。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很久没见,有点想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吃个饭?” “你怎么了?”陆星沉直接问。 这当然不是一句关心的话,其语气内容大概类似于你吃错药了吗? 电话那边一愣:“没怎么。” 陆星沉也并不太关心,转而说:“我后天回去。” “那好,哥你早点来,王妈上回蒸的鲈鱼你不是觉得不错吗?家里早就备下食材了。” “嗯”通话结束。 顾遐看了看手机屏幕,用时1分18秒,他轻轻嗤笑一声,还真是无话可谈。 0123:【宿主,您需要调适好自己,事实上,根据系统检测,您刚刚的表现跟未被绑定前的您存在差别。】 顾遐:【都出了车祸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所悟,我鬼门关前经过一场,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行吗?】 0123:【宿主有计划就好。】 顾遐:【这个世界完全可以用来度假。】 0123:【每一位主角都有其过人之处,请宿主认真以待。】 顾遐:【过人之处?不不不,像这种别扭又心高气傲不会低头的主角,最好攻略了。】 说着,他微微笑了,【况且,你不是说,我是他命中注定的爱人吗?】 二十三岁的时候他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顾氏夫妻亲生子,二十七岁的时候他被一个系统绑定,接受主神颁布的任务,开始了穿梭在无数世界攻略主角的旅途。 困锁于一个世界的时候,人永远无法想象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一切都是如此浩渺神奇。而那些一个世界寥寥无几的天之骄子,放在这无数的世界当中,多得浩如繁星。 顾遐甚至记不起来自己当初和系统签订契约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定下回到这个原生世界的约定。 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的原生世界如果写成文字,大概就是一本集豪门世家、换子和虐念情深于一体的纯爱狗血小说。 陆星沉是攻,而他自己是受。虽然现在他已经没兴趣再走什么虐恋情深的命运线,但攻略一个只是略比其他人出色的普通人,也只是手到擒来而已。 顾夫人推门进来,“遐遐,在干什么呢?” 顾遐略显苍白虚弱的脸上带着笑:“妈妈,在跟哥哥打电话。” 顾夫人皱了皱眉:“你都出车祸了,他怎么都不来看你?” 顾遐阻止了她的抱怨:“哥哥说后天过来。” 保养良好的温柔贵妇没再继续谴责另一个儿子,她接过佣人端着的碗,“遐遐,妈妈让王妈做了鸡丝粥,你喝些。” “谢谢妈妈。” …… 大雨噼里啪啦落下,陆星沉把食水准备好放笼子里,对小五说道:“饿了的时候记得自己吃。” 在日程安排里,他今天需要去跟导演交流一下剧本。 陆星沉到约定好的茶楼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导演何忠才带着助理到了。 何忠瞅了瞅窗外,叹道:“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雨水尤其多,从三月到现在已经下了多少场暴雨了?” “雨水确实多了点。”陆星沉也不喜欢下雨,他关上窗,就想叫服务员来点些茶点。 何忠:“先等等,还有一个人。我也是刚刚接到电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有人对咱们的剧本感兴趣,想演男主角。” 听何忠的语气,陆星沉也知道大概那个感兴趣的人不是一般明星。 “是谁?”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导演神神秘秘:“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反正绝对不会叫你失望,现在先容我吊个胃口。” 十分钟后开门进来的人的确没叫陆星沉失望。 ——废话看到前男友谁还顾得上失望不失望。 方令斐风度优雅,先招呼了一声:“何导。” 然后转向陆星沉,“这位是——陆编?” 陆编两个字被他含在喉咙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余味吐出来, 何忠替他拉开椅子,“小方快坐,我刚刚还在和陆编说,看到你他绝对不会失望,你就来了。来,我给你们俩再仔细介绍一下。” 方令斐端起茶杯:“这倒是不用麻烦何导了,我和陆编大学时一个学校的。” “嚯,那可真是巧,你们俩不会大学还认识吧?” 陆星沉:“是认识。” 方令斐:“不过算不上熟。” 他慢悠悠接着说:“陆编在大学的时候是风云人物,对我不一定有印象。”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陆星沉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候,有一回他打了架回来,方令斐就是这么边给他涂药水,边咬着牙骂道:“你能的很!您老是武林高手,一个人横扫全场,还回来找我涂药干什么?我一个小人物,您老都能独孤求败了,还在意我气不气干什么?” 他恍惚了一瞬,但又很掩饰过去:“方影帝这样的人,谁能够没印象?” 方令斐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那儿不争气地跳了一下,跳完心底又在冒火。 这家伙仍旧是这个狗样子,有事没事随意撩人,垃圾! 1号:【恕我直言,命运之子并没有撩人,是辅助者想多了。】 方令斐在心底一声冷笑:【你一个系统知道什么?】 1号对此有不同意见:【我知道你专门挑命运之子喜欢的东西代言。通过网上案例搜索,这种情况下,除了爱没有别的解释。】 【不,这跟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没关系。】 【?】 【我就是为了膈应他。】 想到每回陆星沉喝牛奶的时候、买衬衣的时候、买鞋子的时候都需要看到前男友的脸,然后被膈应得不行不行的,方影帝就觉得自己气一下子顺了。 陆星沉其实并不想和方令斐呆一个剧组,或许是担心会克制不住死灰复燃,或许是既然选择彻底埋葬过去,就绝不给自己挖掘的机会,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但投资人和导演都极其满意方影帝的加盟,就算反对也只是做无用功。 几个人开始进入正题。 剧本名叫《我是谁》,改编自陆星沉一个加起来不到五千字的短篇小说,陆星沉是既是作者,也是剧本的第一编剧。 它讲述了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在一起起凶杀案中寻找真相,同时剖开自己的故事。 剧本陆星沉和其他几位编剧已经写完,这个交流的时间主要就是留给导演提意见的。 何忠欣赏着纸上的文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陆编虽然过去没接触过编剧行业,可他天生的文笔让看剧本简直成了一种享受,这精准的对话,这跌宕起伏的剧情,这晦暗而又动人心魄的心理起伏,何况写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网上交流过不止一回了。 他刚想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就听到方令斐带笑的声音问:“主角为什么不向妻子求助?” 陆星沉:“因为他怀疑妻子。” 方令斐:“他凭什么怀疑妻子?” 陆星沉:“因为未知。” “未知?”方令斐轻轻笑了,“恕我直言,他的妻子这个角色不对。” “有什么不对?”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无私奉献,这样被怀疑了最后还能为他而死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 “咳咳咳。”何忠把自己呛着了,他在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里说,“那啥,剧本原来的确不是这样的,是我在网上交流的时候跟陆编建议改了的。” “哦,原来是这样。”方令斐看着陆星沉,“那我能问问原本的故事是怎样的吗?” 陆星沉:“原本的故事里,他的妻子也是幕后凶手之一。” 方令斐唇边的笑意假得就像一张面具:“妻子是幕后凶手之一,朋友是帮凶,父母是假的,邻居是陷害者,同学是杀人犯,老乡是持刀人。这样看来,主角的一生也真是可悲。他还有谁能相信?” “路人。” “嗯?” “在这整个剧本里,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一个出场不到两页纸、没有名字的路人。” 方令斐摸不到这个套路:“这个角色既然这样特殊,为什么戏份这么少?而且,他为什么不向这个路人甲求救?” 陆星沉目光落在淡黄色的茶汤上,“因为那个人很脆弱,根本不应该被卷入那些事,主角害怕他会因此而死。” 方令斐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已经全部褪了下去,“脆弱?那只是他以为而已。” 陆星沉的脸上反倒带上了淡淡的笑,“就算不脆弱,至少无辜,无辜者不应该被卷入。” “你——” 【辅助者,冷静!】 方令斐刹那找回了理智,他也挂回了一贯的从容笑意,“抱歉,剧本写得太好了,我忍不住为主角的境遇打抱不平。” ——才怪! 看到这个某些特质和他对面那讨人厌的前男友极度相似的主角,他就很想一拳头锤上去,换而言之,他现在就很想一拳头锤上前男友脑壳。 【请辅助者打消这种可怕的想法。】 系统出声后方令斐才发现他刚刚无意中在心里说出来了。 【打消什么想法?打他的想法?】 【鉴于我们需要掐断命运之子的所有桃花,因此系统建议辅助者与命运之子保持良好关系,以便于接近他。】 方令斐冷冷道:【那你应该去找他爸妈,而不是来找前男友,相信我,要是你绑定的是他妈,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让他单身一辈子。】 1号拟人化地叹了一口气:【系统曾经考虑过绑定命运之子的父母,然而经过调查,他与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预测能够造成的影响不足3%。】 方令斐一愣,还想说什么,被何忠打断了。 何忠:“看来小方也很喜欢这个剧本,不然怎么会看得这么认真。” 一通打圆场过后,气氛又恢复了和谐融洽。 几个人接下来只交流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就准备离开。 不过陆星沉出来后,发现有人正撑着伞等在他的车边。 这个人陆星沉并不陌生。 “蒋老师。” 蒋缮也挺意外:“星沉?” 意外过后就是不好意思,“这车子是你的吗?刚刚倒车的时候不小心给剐蹭了,老师先跟你道个歉,咱们估个价,老师把钱给你。” “不用了。” “要的,我是你老师也得赔,你不让我赔才要浑身难受。也别想着自己吃亏,我过后要去查。” 陆星沉并不意外蒋老师的做派,他往低了报了个数,倒也不敢随便乱报,不然老爷子过后能打电话来骂他。 用手机完成了转账,蒋缮看着自己当年的得意门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当年就长得好看,尽招小姑娘喜欢,现在更精神了,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要是有机会,带给我看看,我给她发个红包。” 这位已经五十五将近退休年纪的老人家不知道陆星沉在大学的时候被亲生父母认了回去,怜惜他是个孤儿,一直都很照顾。 陆星沉顿了顿,没把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的打算说给老师听,只是低低道:“好,到时候一定找您要一个大红包。” “好了,快回去吧。”看他没打伞,大半身子都被细雨飘湿了,蒋老师催他上车,末了又道,“我听人说你们班打算开同学会,要是有空,可以来参加一下,三年的老同学,以后见的机会大概也不多。” 陆星沉按着车门的手紧了紧,但面上毫无异样,“……好。” 同样的时间,【嘀——】 【宿主降落中,降落宿体[徐姣],经检测灵魂排异30%,融合尚可。】 【本世界目标:主角陆星沉】 【本世界任务:攻略主角陆星沉】 【本世界类型:校园恋情】 【本世界命名:《你的甜度》】 【本世界剧情关键词提取:校园、欢喜冤家、校霸】 【详细世界信息已发送到宿主意识空间,请注意查收。】 【请宿主努力攻略主角,掠夺气运。】 【0516祝您旗开得胜。】 第6章 老师走后,陆星沉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驾驶座上点燃了刚刚何忠送的烟。 并不抽,他敏锐到敏感的五感不是很能接受烟味,但就这么看着它慢慢燃烧,也能稍稍转移注意力。 车窗被敲响,降下的车窗外是方令斐俊美的、被雨打湿的脸。 撤去了在陆星沉看来有些假的笑,冷淡地问:“我的车出了点问题,能载我一程吗?” 陆星沉打开了锁:“上来吧。” 车子发动,窗外本来已经小了的雨又渐渐大了,噼里啪啦,落在车窗上的声音应该是很大的,但车内很安静。 “助理呢?” “让他打车回去了。”说完,方令斐撑着下巴,淡淡问,“那是你的老师?” “嗯,高中数学老师。” 这么一问一答之后又没话了。 方令斐觉得自己昏了头,看到这个人在雨里面垂着头的样子,就找理由上了车。 他当时就在不远处,隐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关于女朋友的部分听得尤其清楚。 说不清什么情绪在胸中酝酿,方令斐闭上眼假寐,担心只要看到陆星沉一片衣角,就会忍不住问他,你还记得当初分手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但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问出这种问题。 1号:【检测到辅助者激素分泌异常,推测情绪起伏较大,请问是否需要心理帮助?】 方令斐:【你安静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过了一会儿,他在脑海里问:【你为什么找上我?】 1号:【根据数据计算,辅助者是命运之子前半生中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人,在施加影响时能够做到最大化。】 方令斐语带嘲讽:【关系最密切?你确定?】 他还记得以前陆星沉曾经说过,小时候他们孤儿院门口来了个算命先生,看了他一眼后说他一生缘薄,和谁都没法产生太紧密的关系。 那时候陆星沉还笑着说自己打破了他的魔咒,现在想想,实在讽刺。 1号:【计算不会出错,您是他最亲密的人,至少曾经是。】 方令斐想起刚刚陆星沉面对那位老先生时温驯的模样,再想想他几乎从没对自己提起过的过去,突然觉得有点意兴寥寥,【如果我不想完成任务会怎么样?】 1号:【辅助者,我先前说您所做的是在拯救世界,这并非危言耸听。平常的世界被掠夺了气运可能造成世界发展受阻,表现出来就是生产力发展艰难,天灾频发,这些虽然是麻烦,但并不足以对世界造成重创。但有一种情况是不同的。】 【——当世界处于晋级的关键状态,比如无知无昧的生灵中催生出能思考的智慧生灵,比如由原始社会过渡到封建社会,再比如有些世界由低魔转化为高魔的时候,世界为了顺利进阶,会花费无数能量孕育出能够带领一个时代、或者支撑起一个文明的气运与命运之子。】 【正常的世界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有气运之子,他们都可以统称为主角,但性质却完全不一样。】 【一般的主角被攻略,世界最多一段时间发展受阻。而命运之子——晋级世界的主角被攻略,世界可能发生严重动荡,文明倒退,甚至直接导致智慧生灵灭亡。】 【在我的资料库中,曾经有一个现代科技向着科技异能晋级的末世世界,因为命运之子,一位世界花费了无数力量孕育的、带领人类走向新未来的科学家被攻略,气运被掠夺英年早逝,导致人类发展没有跟上世界的脚步,末世十五年后就已经只剩下了几万人苟延残喘。而世界断臂求存,直接放弃了人类,尝试催生其他智慧种。】 方令斐喉咙很干,声音也有一点颤抖:【我们的世界——是晋级世界对吗?】 1号沉默良久:【不是。】 还没等方令斐松了一口气,它说:【它比晋级世界还危险。】 那口气卡在了嗓子眼儿。 1号:【我来自晋江司,这个机构负责观察各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观察到过。】 【严格地界定的话,它应该属于融合世界。】 方令斐:【融合世界?】 【由于主神向各个中小世界投放病毒任务者,掠夺气运与能量。而世界为求自保,主动融合,现在你所待的这个世界,正是正在融合的大型世界。但辅助者你要知道,数量相差不远的水与油想要融合都不容易,何况是许多根本法则不同的世界。】 【一旦融合失败,最好的结果是各个中级世界的所有生灵洗牌,世界再独自孕育亿万年等待生命诞生。而最坏的结果——】 1号语气凝重:【是这些世界一起碎裂。】 方令斐原先那一点复杂心思全没了,他从来没想过世界原来也是赌徒,赌输了就完蛋什么的,简直叫人蛋疼。 像是怕吓到他,1号转而说:【当然,一旦世界融合彻底完成。成功成为大型甚至超大型世界,不但主神再也无法染指,许多你们人类困扰的问题,比如寿命,比如走向外太空,在融合完成不久,都会迎刃而解。人类社会也会发生如同几次工业革命一样的超级跃进。这种跃进并不一定表现在科学上,也有可能是神秘侧的,单看是融合了哪些世界。】 【所以您明白命运之子陆星沉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了吗?】 【他是这所有世界共同的主角,也是世界融合的唯一锚点。】 【他被攻略,世界毁灭。】 方令斐想要劝服自己这是系统在骗他,然而契约又明明白白告诉他,系统不会说谎。 他将目光转向陆星沉,想着,真可笑,一个世界的灭亡与否却要压在一个人肩上。 【这种事情,你们那个晋江司只派了你来吗?】 【是的,因为系统同样属于外来者的一部分,如果过多投放会引起法则警觉,触发世界严重的排异反应。】 陆星沉目光落在身旁的人略有些苍白的面色上,将车子停在路边,说了句等一等,回来的时候递给了方令斐一盒巧克力。 加了牛奶的那种。 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他忍不住盯着陆星沉看,被他注视的人沉稳从容,眉毛都没皱一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陆星沉记得方令斐以前就经常低血糖,在一起后他就养成了身上常备牛奶巧克力的习惯。 这个习惯后来被他强制戒掉了,但一直没忘,只是不知道四年过去,变没变。 车子重新发动,方令斐刚被信息冲击,他忍不住问陆星沉:“你觉得世界会被一个人决定吗?” “只有吃什么能被一个人决定。”陆星沉用玩笑的语气说,“生命自有方向,世界也是。” 【请辅助者注意!不能向命运之子透露情况。】 【为什么?】 【在您想要透露情况的前一瞬,就会引起世界意识警觉,可能面临世界意识的绞杀。】 1号安慰他:【只要注意这一点,其实这个任务并非无法完成,甚至不需要辅助者像许多小说中一样拼死拼活,只需要掐断命运之子的桃花!】 【只要让他保持单身!】 【单身拯救世界!】 【单身利于人类!】 【单身一个人,幸福你我他!】 【辅助者,激发你作为前男友的怨气,掐断他所有还没有的和可能会有的情缘,让他孤独终老!】 方令斐心里一言难尽。 他沉重的心情全叫这仿佛超市售货员蛊惑大妈抢购特价商品的语气的弄没了,现在只剩下了一窝子无语。 拆了一块巧克力扔嘴里,方令斐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只是在心里对1号说:【我尽力而为。要是没成功——】 他看着陆星沉的侧脸,唇边溢出了温和迷人的笑,【要是没成功,在他被完全攻陷,世界毁灭前,我先捅死他你说怎么样?】 陆星沉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同样一凉的还有1号。 系统仿佛收到了极大惊吓地说:【辅助者请冷静,不要把作为前男友的私人情绪带入任务。】 吓得系统都忘了反驳辅助者根本不可能对命运之子造成性命危害。 方令斐:【我很冷静。】 陆星沉在一无所知中送了很冷静的方影帝到小区门口,然后开车回了自己家。 中途等红绿灯的时候,还在广告牌上发现了一只鸟。 长得跟他买的鹦鹉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陆星沉及时反应过来大小不同,还以为鹦鹉越狱了。 广告牌底下人来人往,喇叭此起披伏地响,可这鸟愣是没有一点受惊的模样,甚至那小神态让陆星沉控制不住地想起了网上那些酸话,迎风流泪,对月伤悲什么的。 他抽了抽嘴角,抖掉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怀疑自己病又重了。 回去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陆星沉没有继续煮面,而是烧了一锅土豆牛腩,又给小五换了食水,就开始吃饭了。 若非必要,他极少在外面吃东西,过分灵敏的味觉和嗅觉让蔬菜肉类一点点的不新鲜都会被察觉,进而反馈在身体上就是咽都咽不下去。 吃完饭陆星沉早早上床休息。 半夜,挂钟指针一格一格地走着,时针与分针重合一起指到十二点的时候,窗户传来细微的声音。 笼子里的鹦鹉正呼呼大睡,床上原该也在沉睡的陆星沉却瞬间睁开眼睛,清醒的目光落到了窗户边。 那里,一只色彩斑斓发着光的蝴蝶正轻轻翕动翅膀,落下微不可见的荧粉,顺着窗户飘进来。 陆星沉眉头皱起来。 他打开窗子,将这只蝴蝶的翅膀捏住。 虽然知道这种长相梦幻很不科学的蝴蝶应该又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但被这样看着总是让人不舒服,就算幻想出来的蝴蝶的视线也一样。 指腹果然没有捏住东西的触感,陆星沉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的幻触症状没有加深。 不过这幻想出来的蝴蝶在被捏住后,很快就化作光粉消失了。 而后他破天荒地产生了些许睡意,自从他的病越发明显开始,每天晚上的睡觉都是一种煎熬。 重新回到床上进入浅眠后,陆星沉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身材五短,约莫只有五六岁,手很瘦,肚子也很饿,有一个人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小星沉别怕,哥哥给你带了吃的”,声音极其温柔。 另一边,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年轻女孩面前的镜子砰地一声四分五裂,破碎的镜片划伤了她的手。 徐姣气急败坏:“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记忆蝴蝶没有用?” 这只道具花了她那么多积分,结果什么用都没有? 成为攻略者后,只要成功攻略主角,就能拿到积分,积分可以用来和系统兑换道具,也可以通过缴纳一部分,带走先前世界中的道具,珍贵性不言而喻。 记忆蝴蝶是徐姣在系统商店购买的道具,能够使目标入梦,有一定几率能窥探到他们最深的秘密。虽然一只只能使用一次,但性价比极高,非常有用。 徐姣在前一个世界,就是用它窥探到了主角对母亲的死不能释怀的原因,从这一点入手,逐步攻略了主角,从而得到了大量积分。 没想到这回什么都没得到,反而白白浪费了一个道具。 “进入世界的时机是已经走完了大半剧情的时候,现在道具又出了状况。系统,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0516:【世界浩瀚莫测,命运更是神秘玄奇,真实与剧情存在差别的情况并不鲜见,请宿主及时调整心态。】 徐姣:“好吧好吧,就知道还是只能靠自己。再过几天就是让男女主重新相遇的同学会对吗?” 0516:【是的,根据剧情男主陆星沉与女主安露露正是在此次聚会重逢,酒后接吻,重燃爱火。】 徐姣:“既然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干脆直接来点刺激的好了。” 第7章 时针的指针一指到六点钟,陆星沉就准时睁开了眼睛,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起床洗漱跑步,到厨房准备早餐,给鹦鹉换食水,打扫鸟笼。 他的时间安排精确到分。 小五这么两天也缓了过来,意识到这个大魔王并没有拿自己加餐的打算,重新抖擞了起来。 它决定在没找着办法打开这个该死的笼子,拥抱自由前,都要做一只可爱乖觉的鹦鹉,因此拍马屁拍得尤其起劲。 “早上好!早上好!你真帅!你真帅!” “你真迷人!你真迷人!” 陆星沉在一只鸟身上感受到了狗腿。 吃完早饭他照例看了很久的书,哲学相关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开始对世界对自身都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怀疑,并搜集了大量哲学和天文物理相关书籍。 这种怀疑强烈得难以忽视,陆星沉沉思后,觉得是自己的病带来的,但他没有一定要纠正的打算。 八点半,他放下书,准备按照约定回父母的房子。 小五拍着翅膀欢送他:“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陆星沉关门前想起昨天那只离家出走的玄凤鹦鹉,对桌上的小白鸟说:“不要越狱,不然我们下次就在案板上见。” 小白鸟翅膀僵住了。 豆大的泪珠子的眼睛里打转,它在想起了舅舅说过的那些不要顽劣,否则会被人类里的修道士抓走烤了的话,觉得自己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陆星沉一点没觉得几次三番威胁一只鸟有什么不对,他在十一点的时候,提着买的礼物到了位于南山的流景别墅区。 开门的是王妈,她笑着说:“星沉少爷来了?” “嗯。”陆星沉把东西递给她,进门后就发现顾遐正在客厅正对着门的沙发上,手上还拿着本书,听见开门声顺势放了下来,“哥,你来了。” 陆星沉点点头。 “星沉少爷喝什么?”王妈问。 陆星沉:“白水就行。” “少爷呢?” “王妈,给我一杯牛奶,谢谢。”顾遐转头道。 王妈用托盘把水和牛奶送了过来,顾遐先拿,他端起了那杯牛奶,出乎意料地却没有喝,而是推到了陆星沉面前,皱着眉头说:“哥,我突然想喝白水了,跟你换换。”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随意。” 顾遐轻轻呷了一口水,在心里叹息:【还真是油盐不进。】 0123:【宿主为什么对命运之子这样不见外?你们现在的关系并没有到能够这样亲近的程度。】 顾遐轻轻地、动作极其微小地敲着书页的指尖停了停,【没什么原因,试试而已】。 十多分钟后,顾夫人从楼上下来,顾父也正好回来。 厨房把时间掐得很准,几分钟后菜一盘盘端了上来。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长条形的大桌子上。 这桌子很宽,就算挑挨着的位子坐,菜也就近摆放,每个人也总有那么几盘不大好夹。 顾夫人皱了皱眉,他们一家人平常都是在偏厅的方桌上吃饭,不但方便,气氛也更温馨,但今天另外一个孩子也来了,挪到这张桌子也是没办法。 用餐的时候,顾遐总偷偷看陆星沉。 顾夫人放下叉子,带着点责问的口吻问坐在她正对面的亲儿子:“星沉,遐遐出车祸了,你怎么都没来看一下?” 顾父也说:“你应该回来看看弟弟。” 陆星沉没管他们的埋怨,想起顾遐跟他打电话的时候全然听不出来虚弱,略带诧异:“出车祸了?” 顾夫人下意识同顾父对上了目光。 顾遐插入了谈话,“哥哥不知道,我没跟哥哥说。” 对视的夫妻俩眼中都有些尴尬。 通知车祸了这种事当然不该由顾遐这个出了车祸的来,顾父想着顾夫人作为女主人,又是当妈的,自然记得通知,顾夫人则是想着顾父同陆星沉关系更亲近,肯定会通知,结果夫妻俩谁也没通知。 陆星沉当然不会就此有什么怨念,他虽然被认了回来,但现在仍旧像个游离在这个家庭之外的陌生人。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顾父转而问道:“星沉,你和王小姐聊得怎么样?” “我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陆星沉说。 顾父的嘴角几乎是瞬间就压了下来,目光也变得饱含重量。 像是感觉到了自己过于严肃,他很快柔和了表情,说道:“婚还是要结的,要是王小姐不喜欢爸爸可以给你介绍其他的女孩子,要是你自己有喜欢的,也可以带回家给爸爸看看,咱们家里又不要求一定要门当户对。” 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应当是一个再开明不过的父亲了。 然而陆星沉依旧冷冷淡淡,或者说,听了这话,他的表情更冷淡了。 “可以先解决顾遐的。” 顾父更温和了,他大概觉得这是从小在外长大的孩子一种另类的吃醋气话,“小遐不急,你是哥哥,总得先解决终身大事。” 说得仿佛陆星沉不是二十七,而是三十七了似的。 交谈中的另一个当事人顾遐全程保持温柔微笑,淡淡地在心里道:【啧,这对夫妻真不讨人喜欢。】 0123:【在签订契约进行攻略任务前,宿主与父母关系良好,请注意避免您的态度差异过大从而引起警觉。】 【知道了。】 这顿气氛有些怪异的饭吃完,顾夫人像是为了弥补没有通知他的过失,一定要陆星沉留下来多呆一段时间,晚点再走。 吃完饭,其他人各自回去午休,陆星沉想去阅览室拿书看,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 “又让我打听别家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的孩子到底是有多恨娶。” “我都这个岁数了,还是该早点让星沉有个孩子。” “你就那么在意血缘?遐遐哪点不好?” “我又没拦着你宠他。只是想星沉有个孙子能给我教一教,将来还能继承家业而已。” “你可以直接教遐遐或者星沉。” “小遐不行,他不是我们的孩子,祖宗基业不能给一个没血缘的人。” “那星沉呢?” “也不行,二十多年多没有在我们的身边待过,认回来也依旧冷淡,没一点感情基础,家业也不能交给他。况且你忘了吗?他的病。” “行行行,这些你做决定吧。上回跟你说的想请个大师给遐遐看看,去去晦气的事怎么样?” “你要请的大师不是一般人,得用人情,我也只能请他帮一个人看……星沉那个病……其实该给星沉看看。” “专家不是都说了吗?孟乔森综合征,就算不是也是精神分裂症,能跟那些事扯上什么关系?生病了还是该去医院看医生,讳疾忌医不行,星沉把以前那老专家换了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给小遐用人情。” 顾母的声音有些许恼羞成怒,“遐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你还抱着他骑在脖子上过,难道因为他不是你的孩子就不心疼了?” “我没说不心疼,你想给小遐请就请吧。” 对话结束了。 顾夫人打开门,转身的时候就见到了几步外的陆星沉,脸上刹那之间闪过了尴尬和不自然,不过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书房的门很厚,她并不担心谈话被人听到,如果不是陆星沉无感异常,一般人也确实听不到。 “星沉这是去哪里?” 陆星沉毫无异色,“去找本书看。” 顾夫人:“你爸爸新买了一批书,都放在阅览室,你去看看吧,应该有喜欢的。” 两个人互相温和有礼地告别。 陆星沉拿了一本天文书籍,也没回他在这宅子的房间,就坐在阅览室看了起来。 顾夫人去厨房舀了一盅早晨就炖在炉子上,炖了有五个小时的汤,用托盘托着敲响了顾遐的门。 “妈妈,我什么事吗?” “给你端了盅汤过来,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在干什么?” “谢谢妈妈。”顾遐接过汤,“在整理东西。” 顾夫人拿起桌上的纸,“这是书单?” “对。”顾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向张伯问了哥哥常借的书。” 顾夫人惊讶道:“难道阅览室新增加的那些书是你准备的?” 顾遐:“是我,也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 看着车祸后苍白病弱的儿子,顾夫人心里涌起无限怜爱,又想到亲儿子冷淡不好接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啊,性子太过温柔了。” 等坐了一会儿的顾夫人离开后,0123疑惑地说:【宿主在挑拨主角与父母的关系,为什么?夺走命运之子父母的宠爱,不是更容易招致给他的厌恶吗?】 顾遐:【你传给我的世界标签上都写了虐恋情深了,不用一用不是很可惜?】 0123:【……】 【啧,我开玩笑的。你觉得哥哥在意这对父母吗?】 顾遐又说:【他当然不在意,或者说没那么在意。既然没那么在意,就不会因为被夺走产生过多的厌恶。而且我查了,他没有很亲密的朋友,工作也是在家完成,没有长时间需要合作的同事,甚至所住的公寓一楼只有两户,另一户住户是个早出晚归的金融精英,也不大可能关系好,再加上找回来的亲生父母也冷漠以待。这种情况,你觉不觉得真是非常可怜?】 他仿佛叹息一样说,唇边却带着跃跃欲试的笑意:【我打算加深一下这种情况。】 跟他一起用各种套路套路过许多主角的系统秒懂:【宿主是打算做那个特殊的人吗?】 顾遐眨眨眼,【我不适合吗?】 【……很适合。】 【这才对,反正是一个简单的世界,当然是怎么愉快怎么来。不巧,让哥哥身边只有我一个,只能喜欢我一个,想想就让人很愉快。】 “哥哥”两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总像含着莫名暧昧。 在脑海里交谈完了,顾遐继续整理书单,在网上下订单的时候他喃喃自语道:“可惜不知道具体剧情。” 像陆星沉这样身上带有大气运的人,专业的叫法是气运之子或命运之子,但主神空间的攻略者们更习惯于叫他们主角。 在进入到一个世界前,攻略者们会预先设定购买命运线,这种命运线被他们叫做剧情。 设定之后,一进入世界,系统就会在世界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通过某些特殊手段,得到剧情。 剧情有等级之分,等级越高越详细,同时也越有利于完成攻略任务。但相对的,需要花费的积分也是天价。 一个普通世界主角详细的相关剧情所花费的积分,可能需要完成十个世界的任务才能赚回来,因此攻略者们基本上都选择只含有大事件的剧情。顾遐也不例外,但弊端也很明显,寥寥几个大事件,让他们难以对主角有多少了解,他的性格是怎样的,如何攻略能最快达成目的,这一切都需要自己收集信息分析。 让张伯注意帮他拿快递,顾遐回房间的时候,轻轻地说:“开始攻略前,首先,我得先找机会搬出去。” 第8章 第二天一大早,门外就传来了各种乒乒乓乓的声音,打开门,搬家的工作人员礼貌地向他道歉,并且告诉他会尽快搬完。 陆星沉看了看时间,开车前往蒋老师发过来的地点。 那是一家四星级酒店,陆星沉不陌生,他和酒店老板有那么点交情。 包厢里头安了两张桌子,他到的时候已经基本坐满,正三三两两找关系好的聊天,陆星沉进来的动静让小半人下意识回头,看到是他,女同学们心情都忍不住上扬了好几度。 陈悦跟身边的方怡睫说:“你快看看我脸上的妆怎么样?” “好得很,你这么紧张干嘛?” 陈悦推了她一把,目光却没有从另外一张桌子角落挪开,嗔道:“明知故问。” 方怡睫也忍不住往那边看了又看:“嘻嘻,我就调侃一下。帅哥谁不爱看?我也想多看两眼。不过没想到陆星沉这回居然也来了,他不是以前都不来吗?” 陈悦:“这谁知到?不过你看的时候收敛点,你老公还在呢。” 方怡睫的老公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姜源。 转头看去,姜源果然正看过来,脸色很难形容,反正不大好。 被这么盯着,方怡睫颇感丢脸,没好气地对闺蜜说:“看看又怎么了,我又没想怎么样,真正眼珠子都不挪一下的另有人在呢。” 说完,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颇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一起往圆桌对面的位置瞟了瞟。 那位置正坐着一个女生,从陆星沉进来,目光就基本上没有挪开过。 陆星沉在剩余的几个位子里,找了个靠角落的,低调坐下,他左边刚刚跟人吹完牛的胡嘉转头看到了他,一惊:“陆哥!” 又赶忙帮他拆筷子:“这么多回同学会陆哥你都没来,我还以为你不参加呢,早知道你要参加我就跟班长说换个更好点儿的酒店。” 陆星沉不急不缓地倒开水烫碗烫杯子,“没事,我不挑。” 胡嘉一脸你驴我的表情。 虽然高中毕业后他们很少联系,但他对陆星沉的洁癖记忆犹新,那时候在外面吃炸豆腐,他连人家老板油用过多少次,是前天的还是大前天的都知道。 每回拉着一起去外面吃饭都如同上刑场,整得胡嘉想请他吃饭都得把馆子调查了又调查。 有段时间学校的食堂承包了出去,承包的人用的菜和肉不大新鲜,陆哥中午直接吃了三个月白水煮鸡蛋外加黄瓜,一个小团体的小六子直接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西门星沉”。 小六子胖胖的脑袋也伸过来说:“胡哥说得对,要是早知道陆哥你要来,兄弟们就算凑钱也得给换个五星级酒店。” 过了十多分钟,人基本到齐后班长站起来说了两句,说完一个瘦瘦高高穿西装打领带,手上戴着块名牌手表,额头还有颗痘的人站起来,对两桌子人笑道:“今天大家玩得开心,帐都记我身上,别客气。” “老江大气。” “江哥阔气,我们一定吃穷你。” “江哥什么人,能被我们吃穷?” “老江一起来拼酒。” 老江先是端着酒杯跟大家喝了好几杯,然后又招呼服务员,让他去后厨说一声,上菜上快点。 其他人更热情了,许多偷偷看陆星沉的女同学也把脸转过去,热情地跟老江说起话来。 老江在周旋于众人的各个话题,忍不住飘飘然,余光看了一眼陆星沉,忍不住志得意满。 长得帅又怎么样?学习好又怎么样?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他爹给他挣了个厂子,这就够姓陆的不吃不喝挣一辈子还不一定能挣一个零头! 带着这种飘飘然的心情,他端着酒杯走到了安露露身边。 “露露,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四周的声音渐渐小了,大半人都看向了这边,还有几个在起哄。 被起哄的女主人公安露露一袭嫩黄长裙,露出的小腿细细,容貌是不施粉黛的秀美可爱。 突然被献殷勤,她下意识看向陆星沉的方向,陆星沉正侧头跟胡嘉说话,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目光挪过来了一瞬,但很快又移了回去。 安露露突然觉得有些难受,没了理会其他人的心情,勉强对老江笑了笑:“抱歉,我不喜欢喝酒。” 她刚刚的动作虽然不大,可都盯着呢,谁能没发现?更别说正死死注视着她的老江。 老江瞬间涨红了脸,酒精上头,愤愤地说:“不就是个小白脸,有什么可稀奇的!” 包厢里霎时落针可闻。 虽然大家都知道老江从学生时代就爱找陆星沉的茬,还总鄙视人家是个孤儿,但你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啊。 这下就是想跟他拉近关系的人都没接话。 胡嘉怒气上涌,就想拍桌子跟姓江的怼,被陆星沉看了一眼,本能一样地怂了。 至于陆星沉本人,他动作自然从容,像是甚至还能好整以暇同别人一样用目光注视着老江,一点没有身为“小白脸”的自觉。 甚至在老江看过来的时候,他还轻轻挑眉。 老江被酒精灌满了的脑子刹那清醒了大半,他想起了陆星沉高中时候的干的事,心里有点虚,但仍旧死撑着。 一道敲门声恰好在这时候解了围。 门口站了一个穿着雪纺长裙的女孩子,微卷的长发,雪白的皮肤,如同一泓秋水般的眼睛,整个就是小说里的初恋女神清纯校花长相。 包厢里本来就喝了点儿酒的男同志们眼睛都看直了。 这位新来的美女对着安露露一笑:“露露。” 安露露站起来说道:“这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好朋友徐姣。她也在这里吃饭,喝了点酒,我们约好一起回去,她能不能占大家个地方,在包厢里等等我?” 男同志们纷纷开口:“这有什么,美女随便坐。” “没想到露露的朋友也这么好看,别客气,让服务员加双筷子。” 徐姣抿唇一笑:“我刚刚吃完,谢谢大家的好意,我坐坐就好。” 她顺势在包厢里的沙发上坐下。 半数男同志都忍不住隔个几分钟就往那方向望一眼,实在是平常生活中还没见过这么正点的妹子,就算不可能,看看也好啊。 这包厢挺大,靠窗子的方向摆了两条沙发,徐姣就坐在左边那条上。 陆星沉挑的位置靠角落,跟沙发挨得比较近,转头就能看到坐下来的美女。 胡嘉凑近了跟他说:“陆哥,你有没有问道一股味儿?” 小六子:“什么味儿?脚臭味儿?” “我去你的,吃饭说什么脚臭,是香水味儿,似有似无的,还挺香。” 陆星沉:“我只闻到了你三天没洗头的味道。” 胡嘉:“……哥,求你别说。” 被打击到的胡嘉安静吃饭。 陆星沉闻到了香水味吗?他当然闻到了,那股香味很特别,像是由许多种花香交杂而成,却一点也不显得熏人,反而清幽馥郁,让人只想往哪个方向靠过去闻清楚点、再清楚点。 但这香味不大招陆星沉喜欢,他敏锐的嗅觉让任何味道都会被放大好几倍,对别人来说清淡的味道,对他来说就浓了点儿。 徐姣:【系统,他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转过来看我?】 徐姣:【“初恋香水”是不是有问题?没问题他怎么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0516:【系统商店产品质量绝对有保证,请宿主不要质疑。】 徐姣:【那你说说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0516:【不同主角对道具的耐受程度不同,这在“系统商店使用守则”中有介绍。】 徐姣:【好吧好吧,就知道你有理由。既然这个效果不明显,看来还是得来个狠的。】 陆星沉手上被胡嘉甩了点儿油,这家酒店包厢里就有一个小隔间用来洗手,他起身去清理,回来的时候,徐姣正和胡嘉说话。 看到他过来,脸上带了点儿年轻女孩的羞涩,微微一笑,就坐了回去。 胡嘉在陆星沉的皱眉中,凑过来用用一种梦幻的声音说:“刚刚徐美女手机挂坠上的珠子掉了,我帮她捡了起来,她还跟我道谢。那声音,那微笑,嘶,简直让人受不住。” 陆星沉没心情理这发花痴的家伙,他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 紧接着皱了皱眉,这水有明显的浮尘和颗粒感,让他很想直接吐出来,但修养和礼仪制止了他,而且他也明白酒店的水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但决定不碰了。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同学会进行到大半的时候,陆星沉觉得屋子里的味道熏得他不舒服,跟胡嘉说了一声,打算去酒店自带的小花园坐会儿。 事实上他更想现在就离席,但蒋老师带的高三,周六也得上课,又要将就其他人的时间,最后还是定了今天这个时候,就是人得后半段才到。 想老师老师到。 一个温和的声音问:“你是……陆星沉同学对吗?” 陆星沉抬起眼睫,坐在长椅上没有动,“你看错了。” 三十多对将近四十岁的女士皱了皱眉:“是吗?还有人能长成这样?” 说话间她看见了陆星沉手背上一个小小的疤,反应过来,笑道:“就是陆星沉同学,你手上这个疤老师还记得呢?你该不会把老师忘了?” 相比于这位老师的热情,陆星沉俊美的眉眼微冷。 “没忘。”他说,“但说不是就是不想搭话,你一定要挑破吗?” 这个老师僵住了。 陆星沉半阖眼帘,看起来昏昏欲睡的模样,没管面前的这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你就只学会了对人不礼貌吗?”脸庞涨红的女人说。 陆星沉不是很耐烦跟她说话:“我不觉得需要对陈老师你礼貌。” “好好好,亏得蒋老师还是你懂事又感恩,结果就是这么感恩的!我回去一定要跟他好好说一说。” “随便陈老师怎么说。”他表情冷淡从容,“不过说的时候陈老师别忘了自己当年做过什么事就好。” 陈梅被气得狠了:“我做过什么?” 陆星沉:“需要我提醒陈老师吗?——姜源。” 他慢慢念出一个名字,陈梅的脸上的涨红慢慢褪了,胸脯起伏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到底什么都没说,走了。 跟他们隔着根柱子的方令斐问系统:【你知道陆星沉高中发生过什么吗?】 1号回答得很快:【不知道。】 方令斐:【你知道什么?】 1号:【我知道刚刚有心怀不轨疑似攻略者的人和命运之子接触了。】 是的,方令斐本来在家里的跑步机上好好跑着步,结果被系统突然一嗓子紧急通知,让他赶紧来破坏攻略者的不良企图,好悬没让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方影帝脸着地。 冷着张脸飙车到这里后,逛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了坐椅子上的陆星沉,一来就听到了那么段对话。 他忍不住低下头思考他这前男友高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小事。 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差点没把人吓死。 陆星沉有点好奇:“你在想什么?” 方令斐扯起假笑:“这跟你好像没有关系。” 陆星沉眉眼晕出清淡笑意:“你在这儿听了那么久也跟我没关系?” 方令斐一愣,在心里问系统:【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后面站了有一会儿?】 1号:【大概……是因为他是命运之子?】 方令斐:【呵。】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路就在这里,怎么,不许我从这儿过?” 陆星沉随意道:“请便。” 说完就回了包厢。 陈梅正在接受其他同学一个个敬酒,余光看到陆星沉进来,僵了一僵,但很快又调整了表情,没让人发现。 而靠窗那边,徐姣正在和0516撕逼。 徐姣:【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这都第几个道具了?质量这样你们好意思收那么贵吗?】 0516:【经检测道具没有问题,排除各种理由后,最大的可能是这位主角身上所携气运远超一般主角,对系统道具具有更大抗性。】 徐姣:【会不会一点用都没有?】 0516:【不会,请宿主放心。】 这样想着,徐姣总觉得等待的时间尤其心焦,为了缓解焦虑,她起身,身姿窈窕地去了洗手间打算补个妆。 然后看到了洗手间的镜子。 ——“啊!!!” 第9章 一群人挤在卫生间外,两个男同志当先一马,轻声询问美女怎么了。 徐姣脸色惨白下意识抬头一看,镜子里那张血糊糊的脸却已经不见了。 【系统,你刚刚看到了吗?】 【抱歉,系统刚刚正在检测道具数据,并未关注。】 【就在刚才,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女鬼!】 在脑海里说这话的时候,徐姣声音打着抖。 0516沉默了两秒,而后道:【系统并未检测出特殊能量,是否是宿主看错了?】 徐姣自己也不能肯定,毕竟她刚刚也只看到了一瞬。 面对男士的关切询问,她牵起一个略有点苍白的笑,更显楚楚风姿,稍显虚弱地说:【刚刚迎面看到了一只虫子,被吓了一跳,打扰大家了,非常抱歉。】 围着的人这才三三两两散开了。 方怡睫撇了撇嘴,“事儿多。” 陈悦:“你少说点。” 侧头就看到方怡睫又看向了自己老公那方向。 见老公根本没什么反应,几回看过去都是望都没望徐姣一眼,心里高兴了些。 不过又有些奇怪,他怎么自从几天今天同学会开始,就奇奇怪怪的? 徐姣坐回沙发,慢慢也缓了过来,她心想,看来刚刚是灯光照射在镜子上,看错了。 这样想着,还有心情回想自己刚刚气色怎么样,姿态够不够优美柔弱,主角有没有看到,看到了是什么想法。 又过了一会儿,下了课的蒋老师终于匆匆赶来,其他人都在起哄着不罚酒也要罚饮料,陆星沉远远坐着,侧头和胡嘉说话的时候,突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转头看向沙发那边。 包厢里空气有点闷,而陆星沉的脸微微泛红,在灯光下俊美不可言语。 徐姣直直面对这等容貌,禁不住一怔,等看到那微红,高兴起来,道具可算发挥作用了,高兴完又破天荒又些许紧张。 她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这个主角虽然配置老套,但长得真是没话说,想到等会将会发生的事,觉得自己总算不那么吃亏了。 但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陆星沉还在看着她,目光没有一点痴迷。 徐姣被看得笑容都有点勉强了,陆星沉才收回目光。 在他的视网膜里,沙发上不只有一个女孩子独自坐在那里,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全身血糊糊,长发披散,脸色青白的女鬼。正把头伸成一个奇特的角度,面对面死盯着徐姣。 要是再往前五厘米,就能成功嘴对嘴,咋一看这蕾丝边版本的人鬼情未了场景挺让人无语。 陆星沉脸色不大好,平常幻觉里出现各种鬼怪吓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连其他人也遭了池鱼之殃,而且这幻觉还这样不正经,一副要非礼别人的样子,就算知道其他人看不见,他还是很难有什么好心情。 这样想着,他在女鬼看过来的时候冷冷看了一眼。 女鬼:“……” 她就想看看对面的女人妆是怎么化的,学习学习而已,这个人类为什么的用那副臭脸看她? 女鬼有点不高兴。 虽然她知道一般人类多半看不到她,可她还是不高兴。 自从死了变成鬼,还没哪个人类敢给她脸色看。 ——无意中的也不行。 白长了一副好脸。 女鬼有了点小情绪。 她决定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鬼气吓吓他。 这样想着,她压下身子,憋了又憋,张嘴吹出一阵阴风。 胡嘉搓搓胳膊:“嘿,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女鬼忍不住得意,她看向那个白长了好脸的男人,果然看到他的脸色难看得仿佛吞了一个臭鸡蛋。 她继续往那边爬。 在爬到陆星沉鞋子旁边的时候,仰起头,张开嘴,嘴角向两边咧开,裂成一张血盆大口,从嘴巴里流出来的血还滴滴答答落到了陆星沉脚上。 陆星沉:“……” 他觉得这些幻觉最糟心的地方就在这儿,永远不会根据他的洁癖调整外形,现在幻嗅症状加深后,连口气都能闻到了,简直让人窒息。 他忍了又忍,在女鬼仰着脖子张开的大嘴越抬越高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端起旁边放了白水的杯子,直接往大张的嘴里倒去。 女鬼:…… 涌出她喉咙的血被倒冲回去,女鬼忍不住趴在地上咳嗽起来。 陆星沉心情好了点儿,这一杯水下去,感觉幻觉里头那东西泛黄的牙齿仿佛都被冲白了点儿。 然而桌子底下收获了一杯加料的水的女鬼现在一脸懵逼。 聚餐正好走到了尾声。 陆星沉放下杯子,站起来打算回去。 徐姣愣了,她在心里呼唤系统:【饭都吃完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发作?】 0516试探着说:【……因为,这个主角比较清心寡欲?】 徐姣:【我信了你的邪。】 0516:【那就是因为他只喝了一口!】 【你不是说一口就能让人□□焚身了吗?】 【请宿主想一想,主角能和一般人一样吗?】 正在撕逼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的药没有在陆星沉身上发挥出作用,反而在一个不知名女鬼身上放光发热了。 ——不,也不能说没有发挥作用,应该说没发挥出完全作用,比如陆星沉现在就只感觉身体有点热。 他去卫生间用水泼了泼脸,抬起头,镜子照出他的背后,苍白泛青的脸上两坨诡异红晕的女鬼正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女鬼小姐非常直接,一点不打算瞎逼逼,十指突然暴涨出一寸长的指甲,直直朝着陆星沉脖子戳来。 陆星沉盯着那指甲,仿佛已经被吓得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在那指甲戳上自己前,他退了一步,然后看着女鬼得意张狂的脸说:“你有多久没洗手了?” 女鬼:“???” “作为我的幻觉,你为什么不能带有哪怕一点点我的习惯。”他用一种仿佛父亲看不成器女儿的语气说,“不要求你天天洗澡换衣服,但连常洗手居然都做不到吗?” 在他这种语气中,呆愣住的女鬼居然感觉到了一种迷之羞愧感。 陆星沉:“你好好反思一下。” 说完,他走了…… 走了…… 了…… 我今天洗了几次手来着?这里是厕所要不先洗个手?但旁边的洗手液用完了,没洗手液我不习惯怎么办? 足足思考了三秒钟,长着长长指甲的手都放到水龙头底下了,女鬼小姐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老娘死都死了还洗什么手!个龟儿子,居然敢拿话绕我! 她黑发狂卷,直直追着陆星沉而去。 几步远的拐角,方令斐脸色发白地扶着墙,【他、他为什么在对空气说话?】 1号:【辅助者,接受现实吧,看来融合的世界中有偏灵异类型的。】 方令斐:……不,我接受不了。 女鬼刮起的风从身边卷过,方令斐脸色更白了,他在1号的催促中,咬了咬牙,还是向着陆星沉的方向追去,边追边催眠自己,反正我看不见,看不见就等于没有。 陆星沉这时候正跟蒋老师道别,徐姣跟安露露一起出来,安露露想要跟陆星沉说一两句话,就磨磨蹭蹭到现在还没离开。 徐姣注意着脚下的走位,不着痕迹地把安露露挤开。 掐着方向,脚步一顿,顺其自然地被旁边的一个服务员绊了绊,身体失去控制,如同一朵从树上落下的、控制不了方向的花,轻而优美地向陆星沉倒去。 在心里给自己的姿态点了个赞,这个方向她算了的,就算亲不上最,也能让陆星沉的唇印上她的脸颊。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呼啸而来的女鬼的就是那个意外。 姿态优美的徐小姐感觉到一阵妖风袭来,有什么东西撞了她一下,直接给她换了个方向,猝不及防之间,她先前准备好的动作被打乱,失去平衡的身体下意识就想抓个什么稳定自己,动作跄踉如同一只受惊的鹅,大张着翅膀,扑通糊到了旁边的服务员身上。 徐姣发誓,虽然其他人马上就来搀扶她,可她还是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寂静! 自从手里有了积分买了道具以来,她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一边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糊弄其他人,一边低低地、咬牙切齿地说:“哪个小女表子撞我!” 陆星沉被幻觉拉去心神,没注意到她这句话,但在场耳朵灵敏的除了他还有“小女表砸”女鬼本鬼。 她将指甲往陆星沉脖子里狠戳,头转了个180度,张嘴吐出一缕阴气缠上徐姣的眼睛,让徐姣能暂时看到她。 然后直接瞪着那张整体青白泛黑,脸颊两坨诡异腮红,表情凶恶像要吃人的脸说:“你TM才是女表子,刚刚故意往男人身上倒别以为我没看见,还真把自己当白莲花了,做那副样子给谁看,老娘活着的时候最恨你这种人,信不信我一口吞了你!” 语言粗俗,不但一点不恐怖,反而还如同泼妇骂街。 但架不住这个转了180度的脑袋,和会自动伸缩的脖子太吓人,徐姣白眼一翻,晕了。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陆星沉转过头来的时候正目睹了徐姣毫无风姿,恨不得成死狗状态的晕倒姿势。 陆星沉:??? 女鬼已经把头收了回来,专注用指甲刺陆星沉。 看她用力的程度,约莫是想手动给陆星沉来个万箭穿心。 陆星沉眼皮都没抬一下,任她咬紧腮帮子使劲用力,边用力还边因为那药发出细细的喘息,非常像什么不和谐现场。 陆星沉:“……” 他很想让这个幻觉闭嘴,但又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只能黑着脸听女鬼一边发出不和谐的声音,边因为指甲刺不进去,破口大骂。 还没走的人都围在徐姣身边,掐人中的掐人中,掐手指的掐手指,总算让徐姣回过了气儿来。 刚有意识,徐姣就听到0516说:【请宿主注意,您现在的姿态很不优美,请及时调整。】 !!! 什么女鬼,什么灵异都靠边站! 徐姣立马将狂放地往两边搁的手收了回来,又努力凹了个练习过上百遍的楚楚可怜中又带着坚强的跌到姿势,她这才睁开眼。 边睁眼还边跟系统说:【快找有没有道具能把主角刚刚对我的印象覆盖掉!】 0516:【经计算道具“魅力无边”符合宿主条件。】 【快用快用!】 【这件道具比较贵。】 【贵算什么,姿态才是第一重,快用!!!】 徐姣在意识里都快破音了。 【好的,已使用,宿主只需要让主角看到你就能生效。】 徐姣舒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了长长的眼睫毛,朝着陆星沉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如此柔弱,姿态如此动人,神情如此诚恳,眼睫毛轻微抖动之间叫围观者的心也跟着不争气地跳动。 然而她刚刚差点受伤,想到这点,大家感觉自己的心都痛了。 心痛之中又更增怜惜。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徐姣,而徐姣看着陆星沉,陆星沉也看着她。 这一瞬间,狰狞可怕外加造型奇特地吊在陆星沉脖子上的女鬼都被徐姣忽略了。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别误会,没有什么通电的小心心在他们的目光之间迸发,只有一地鸡毛样的尴尬。 陆星沉看了等了好一会儿,看得女鬼都发现刺不动也掐不动,想要改上嘴咬了,他瞪了女鬼一眼,然后直接问坐地上不起来的徐姣:“你起不来?” “啊?” 指了指被徐姣压着的服务员,陆星沉直接说:“起不来的话挪一挪,至少让别人先起来。” 众人:“……” 说完这么句话,陆星沉对蒋老师点点头,然后走了。 走了…… 了…… 徐姣坐地上目送他离开。 嗯,外加一个女鬼。 目送他和女鬼离开。 连见鬼的尖叫都忘了。 第10章 徐姣一脸呆滞目送陆星沉离开。 隔了段距离的方令斐也注视着他背影。 优雅从容风靡万千少女的方影帝有点怂。 脑子里现在正哗啦啦跑出了各种鬼片里的鬼,没头鬼、上吊鬼、溺死鬼…… 多种多样,应有尽有。 1号:【检测到攻略者使用道具失败,进行回收,回收成功。】 方令斐终于被岔开了脑洞。 【回收是什么意思?】 1号:【攻略者们基本身怀特殊道具,而有些道具为一次性或使用次数用尽,却没有对命运之子生效,1号即可为辅助者用能量的形式回收,回收后的东西称之为气运点,气运点有多种用处,请辅助者努力破坏攻略者们的打算,积极收集。】 【辅助者现有气运点二十点。】 了解了个囫囵,方令斐没空继续听下去,他发动车子,问1号:【能定位陆星沉的方位吗?】 【不能。系统并不具备此功能。】 方令斐:【你催我去破坏相亲的时候怎么那么准?】 【系统当时是通过侵入网络进而定位的命运之子位置。】 【也就是说你不能直接知道,但可以间接知道?】 【辅助者理解正确。】 【那就帮我侵入网络调查一下他现在在哪?】 1号接到命令后动作很快,方令斐的手机地图上一个小红点开始闪烁,他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陆星沉不知道自己身后缀了个尾巴,他一上车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冷冷说:“你敢咬下去试试?” 然后, 女鬼就真试了。 …… 沉默流淌,陆星沉很想拔下方向盘,敲在这个幻觉脑壳上。 哪怕明知道跟幻觉计较的自己很没必要,但就算是在幻想里,他也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行走的细菌库上嘴咬! 想到这里,他方向盘一转,直接向着孟璧家而去。 而女鬼咬了胳膊几口,发现不但咬不动还硌牙后也放弃了,她觉得自己的体内有一锅水,正在慢慢走向沸点。 天知道自从嗝屁她只给别人带去过阴风阵阵,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体会到燃烧的感觉。 这让她很想对这男人吐一把口水。 呸! 不是个东西,连女鬼都下□□,饥不择食,不要脸。 臭流氓! 口水在这人要杀鬼的目光里没敢吐,但她仍旧顶着欲/火焚身的状态,骂了陆星沉一路。 一路! 没带重复! 陆星沉手一抖车子在路上拐了好几个**的S形,他突然觉得有点沧桑,还有点神经衰弱,而且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词汇储备量这么丰富,连个幻想出来的幻觉话都如此多。 不但话多还戏多,灌了杯水让她漱口,就能接上个下药剧情,不看鬼为什么会中药这个问题,逻辑居然还蛮通畅。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幻觉洗脑,认为自己是鬼王/妖王/世界之子/某点家主角…… 为了避免被洗脑,他决定积极治疗。 当然,在治疗之前,他需要催眠自己忽视掉这个抽风的幻觉。 抽风的幻觉女鬼小姐骂人骂了一路,用尽各种词汇,绞尽脑汁,最后阵亡于快没口水。 女鬼小姐觉得很蛋疼,为什么作为一个鬼,她居然还要体会当人的时候没有体会过的艰难,不但中了□□,还会口水干。 重点是——随着时间过去,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头的那锅水越来越接近沸点。 在要沸腾的时候,她扑地一声飞出车外,狂风卷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遭受荼毒的耳朵终于得到了休息,但陆星沉却莫名有点点遗憾。 其实他也有点好奇,在自己的幻觉里,鬼中了□□最后会怎么样。 怀着不合时宜的科研欲,陆星沉到了地方。 他半路给孟璧打了电话提前通知,到了后直接敲门进来。 孟璧正在收拾桌上的资料,并不见外地对他说:“随便坐。” 说完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一瓶贼贵的那种,显然很了解自己的病人对于水的一些要求。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孟璧的家,布置得温馨舒适,随处可见绿植和色调温暖的墙纸,很能让人放松。 陆星沉将今天的幻觉告诉了孟璧。 说到给女鬼倒了一杯水,然后对方就中了□□,陆星沉顿了顿,有一点点微妙的不自然。 孟璧给了他一个正常而又坦然的眼神,示意陆星沉不用不好意思。 “虽然按道理来说,现在在幻觉能够听到声音,是症状加重了,但我觉得你并不需要悲观。说实在话,星沉,我也见过很多精神分裂症的病人,但他们大多在幻觉出现一段时间后,就出现了感知障碍,不能很好地区分现实与幻觉,但你不同,你的意志力出类拔萃,甚至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发现你的理智出现缝隙。这种病症的治疗是一个需要时间的过程,而我毫不怀疑你的自制和清醒能够让你顺利完成。” 陆星沉点点头,他也从不怀疑自己能够理智而清醒地控制那些幻觉。 毕竟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 离开的时候孟璧说道:“我家里面一个学中医的长辈给配了几个安神助眠的香包,你拿回去试试有用没。” 陆星沉倒不是很在意,每晚完全入睡时间不到一个小时自然是很难捱的,但他白天的精神却奇怪地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有鉴于此,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那么急迫了。 孟璧进去拿香包,陆星沉随意翻了翻他放在茶几上的杂志,翻动中,一个身份证大小的硬卡片从杂志里落下来。 卡片的材质很特别,陆星沉根据指腹的触感判断应该是融入了某种合金,上面只有几个繁体字“道术师协会”。 孟璧出来后看见这张卡,瞬间喜形于色,“我找了它好几个小时,就是不知道弄哪儿去了,你在哪儿看到的?” 陆星沉:“夹在杂志里。这是什么?” 孟璧纠结了一瞬,不是很自然地说:“是我爸妈参加的一个老年旅游团体弄出来玩的。” 陆星沉也没有很好奇,拿了香包告辞离开。 他离开没一会儿,孟璧家的大门被“砰砰砰”敲响,敲门声又响又急,孟璧刚开了门,一个年轻人像是猫一样蹿了进来。 这年轻人约莫十五六岁上下,穿着运动衫,剃了个板寸。 孟璧:“怎么了?急成这样?” 板寸:“刚刚来的路上遇见了个女鬼。” 孟璧更诧异:“你见鬼还见得少了?至于怕成这样?” 说着脸色一变:“难不成是个厉鬼?” “不是不是。”板寸摇摇手,“就一个普通女鬼,最多能吓吓人,身上也没沾人命晦气。” “那你怕什么?” 板寸支支吾吾:“主要是那女鬼的表情太吓人了。” 孟璧一阵无语:“没鬼不吓人,不吓人的那是聂小倩。” 板寸脸上阵红阵白,最后还是没说出来,说什么,难道告诉他哥他还真跟遇到了长得像黑山老妖似的,干的事却像是聂小倩的女鬼,还差点清白不保吗? “哥,你是我亲哥,看在我好歹受了惊的份上,给我弄点吃的呗。” 孟璧一脸无语地进厨房给他倒腾吃的了。 板寸进了书房,想找本《清静经》看看,安定一下心神,结果在书架上看到了一堆精神科专业书籍。 他一脸窒息,连找经书的心情都没,随便拿了个东西过过眼。 他哥当初要学医的时候,全家都以为他要报中医,结果他报了个西医精神方面的专业,弄得家里人都以为他要投奔科学的怀抱,可把人吓得够呛。 孟璧来喊人吃饭的时候,板寸指着手里头的东西,忍不住说,“哥,你这个病人不像生了病,倒像是撞鬼了。” 孟璧敲了他的脑壳顶一下,没好气地说:“这是病人病历,别随便乱翻,也别说出去。而且你以为随便什么都是撞鬼?” 这小子正值中二期,看每个有病的人都像撞鬼。 板寸不服气地嘀咕:“正常幻觉能是这样?” “身上一点鬼气没有,不是幻觉还能是什么?”孟璧翻了个白眼,“再说真要是遇鬼,这么多回下来人还能幸存?” 板寸一想也是。 搁他身上他都吃不消。 * 方令斐问:【监控查出来是去的哪一户了吗?】 1号:【6栋901,房子主人姓孟,是个医生。】 医生? 方令斐摩挲了一下手上戴的指环,没说什么。 1号的计算和大数据统计功能还是很准确的,比如在选择绑定方令斐这件事上。 尽管方影帝宣称自己是一个冷酷且对前任毫不关心的boy,但实际上,要说对于陆星沉的了解,没有人比他更深。 比如说先前在酒店卫生间,他就发现陆星沉虽然看起来冷淡从容,好像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方令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身体应该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也是冲动之下跟踪的原因。 “有办法知道他和这个医生关系吗?或者说这个医生负责为他治什么病?” 1号:【抱歉,系统入侵的时候受到了一股力量的阻拦,强行入侵该医生电脑有一定几率被世界意识关注,推荐暂时放弃。】 1号本身的科技说高了地球至少千年都不为过,但这并不代表它可以用那些先进的科技手段肆意妄为。 实际上,因为世界正处于融合阶段,混沌的世界意识和有些混乱的法则对命运之子的关注和保护正是最为严密的时候,它们秉持着有杀错不放过的原则。任何外来力量一旦过于显眼,或者过于插手命运之子的生活,都会得到它们的关注,而被关注的后果一般都不会太好。 这导致1号在搜集陆星沉的资料和相关信息的时候,需要一再小心,也几乎不能用超过现有水平的科技。 * 另一边,陆星沉中途在菜市场买了个菜。 在综合市场进去的路边,会有一些郊区或者城市周边的村民骑车载了自家菜来卖,陆星沉平常吃的蔬菜要么是让人专门从绿色蔬菜基地送,要么就是路过这种摊子的时候自己买。 买的次数多了,和卖主都混了个眼熟。 今天来的时候,他最近常买茄子的那家没来,旁边有人热情推销。 “我们家蔬菜,纯天然,质量不比任何一家差。” 陆星沉没理。 卖主不放弃,“嘿,小哥你别不信,不然你买回去试试,不试你怎么知道好不好。” 陆星沉:“我不用试就知道你至少打了三次农药。” 卖主先是一惊,在旁边买菜大妈怀疑的眼神里又迅速涨红了脸,扯着脖子就想跟陆星沉理论理论。 “陆先生也来买菜?” 刘洋从猪肉摊子后面走出来,向陆星沉打招呼。 他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胳膊看起来比别人的大腿都粗,那个卖菜的摊主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马萎了,想说的话也嚼巴嚼巴吞了回去。 在陆星沉特别冷淡,让人一看就想打地问:“还有什么事?”的时候,摊主送瘟神一样连连说,“没什么。” 陆星沉邀请这位热心的邻居乘他的车一起回去,刘洋连连摆手,仿佛遇到了洪水猛兽。 拒绝完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尴尬,连忙说:“不是嫌弃。” 这话听起来更怪了。 “是、是……”刘洋支吾了几秒,然后破罐子破摔一样说,“是我最近特别倒霉,大师说我霉运缠身,跟别人走太近霉运要传染。” 陆星沉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对他说:“没事,上来吧。” 刘洋犹豫了一下,对着陆星沉那张脸拒绝实在不敢第二次说出口,最后还是上了车。 把人载到小区放了下来,陆星沉照常回家,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家里多了一只鸟,一个“惊喜”正等着他。 第11章 “惊喜”武玄快急死了,他绕着整个城市飞了好几圈,硬是没找着一点外甥的气息,还以为外甥已经因嘴贱不幸被下锅。 最后还是用了一滴心头血,配合秘术才确定了武凤的具体方位。 结果刚一飞进这房子,就发现他倒霉外甥奄奄的,羽毛都没了光泽。 武玄大惊,连忙询问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小五终于找到了靠山,找回了往常告小状的快感,噼里啪啦对舅舅一阵哭诉,那个人类他丧心病狂,他威胁要烤了我,要把握炖汤,要把我上案板! 手段残忍! 心性歹毒! 武玄气炸,他决定先不急着把倒霉外甥带回去了,必须要好好教训那个人类。 小五在旁边翅膀鼓掌,热烈赞成,就是感觉自己仿佛忘了点什么。 两只顶着黄色冠子的鸟目光炯炯地等着屋子主人回来。 小五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陆星沉回来该怎么给他个开门杀。 陆星沉回来了。 钥匙孔发出细微声响。 门被推来了一条缝。 就在小五已经把翅膀张开,准备好了围观舅舅教训人类的姿势的时候,窗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道带着阴气的灰色旋风刮进来,向着陆星沉席卷而去。 陆星沉下意识拿起旁边的衣帽架像打高尔夫球一样一打。 “啪!” 一张黑白相间还附赠青色的烙饼摊在了雪白的墙上,非常扁平,非常均匀,看起来就特别疼。 武玄咔哒咔哒转头看向外甥,一顿啾啾啾。 他不是个普通人类吗? 小五黑溜溜的豆豆眼里充满了对妖生的迷茫。 陆星沉进门来了一发高尔夫球,打完把衣帽架放下,外套脱下挂好,动作从容地让两只小白鸟心里发寒。 武玄镇定地说:“没事,那只鬼我也可以轻易打死。” 然后他就看到陆星沉在厨房反手一个盆子,扣住了从水槽冒出来还没形成完全的人头。 扣完还放了个盘子在上面,盘子里盛了他刚刚让人新鲜宰杀的鸽子,大小跟桌上的两只鸟相距不远。 把今天买的菜归置好,陆星沉又仔仔细细洗了手,才分了些注意给桌上的两只鸟。 他皱了皱眉,盯着小的那只说:“呼朋引伴?” 又看了看它不知道怎么跑到了笼子外的身体,“越狱逃跑?” 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干净手上的水,他说:“是自己回笼子,还是我来抓?” “嘎——” 小脑袋转了转,看了看墙上的鬼饼,又看了看厨房被压在盆地底下的鬼头,最后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舅舅。 “啾啾啾。”你先回去,我们先按兵不动,你等舅舅脱身去找帮手来救你。 陆星沉看着交流的两只鸟,轻轻点了点桌子,对不请自来的那只大点的鹦鹉说:“你也进去。” 武玄看着他。 他看着武玄。 十秒后,翎羽光滑的大白鸟奄哒哒地进了笼子。 鹦鹉悲痛地想,如果能穿越回几分钟前,我一定要一耳刮子扇醒自己,找到了就快跑!还报仇报个屁的仇,不知道与人为善吗? 然而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于是陆星沉收获了一只没花钱的鸟。 就在武玄以为这样已经够悲惨了的时候,陆星沉拍了张他的照片,放到了微博上,题目叫#走失宠物认领#。 他的书粉们发现万年微博长草的大大居然发了有生以来,除了新书预告的第一条微博,高兴得狂喜乱舞奔走相告,连照片里头武玄那两坨腮红,都成了高贵的象征。 这些快乐的书粉们不知道,这条微博后来会成为一位妖精毕生之耻。 陆星沉给自己蒸了一条鱼,炖了个鸽子汤,然后在两只妖精瑟瑟发抖的目光下,把那只鸽子去皮拆骨,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去厨房收拾东西的时候,揭开盆子移一看,人头果然没了,墙上的女鬼烙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星沉看了看两只鸟,想了想,还是去杂物房里找了把锁,把鸟笼子的门给锁上了。 在翻锁的时候,从小时候他用来装零零碎碎东西的盒子里翻出了个小沙漏,看起来是塑料制作的,但很是精巧可爱。 看了两眼,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又是怎么来的了,陆星沉顺手将它挂在了钥匙扣上。 门铃被人摁响,是刘洋端了盘西瓜过来。 “我媳妇儿买了个大西瓜,也吃不完,给陆先生你送些来。” 陆星沉道了谢,回了他一兜子葡萄。 隔壁新搬来的人正好开门。 “哥哥。”顾遐从隔壁出来。 陆星沉诧异地问:“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顾遐抿出一个微笑,露出左边脸颊一个小小的酒窝,“想搬出来。” 又带着点犹豫地问:“我平常能来找哥哥说话吗?” “可以。”陆星沉说。 虽然和顾家那些事情一地狗血加鸡毛,但他对于顾遐倒没有太多恶感,不,应该说他对顾家所有人都没有恶感,平平淡淡。 顾遐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酒窝更大了些,知趣地告别下楼扔垃圾。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他脸上温柔中带着一点点害羞迟疑的笑容如同冰雪消融,再找不到一点痕迹。 想起自己定下的攻略方案,他无趣地偏了偏头,对着电梯的金属墙壁露出了一个邪气四溢的笑容,无聊地想,不知道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呢,要是还装作以前的性格,顺着剧情攻略岂不是太无聊了些。 第二天,顾遐准备好了鲜牛奶水晶烧麦和太阳蛋,掐着点敲了陆星沉的门。 敲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一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开。 路过的刘洋从楼梯间伸出脑袋:“陆先生工作去了。” 顾遐脸色一僵,他温和地问:“您知道是什么工作吗?” 刘洋挠了挠头:“这个不太清楚,但好像要出去几个月。” 顾遐:…… 他面无表情地发短信:【哥哥,一个月后是你的生日,爸爸说了要办宴会,哥哥要记得回来呀。】 陆星沉;【嗯。】 顾遐:【[笑脸]】 * “居然在这里又看见了陆先生。”徐姣动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星沉也有点诧异,他事前没关注过选角,没想到同学会上一面之缘的人竟然是剧组女二号。 何忠哈哈笑着说:“原来你俩认识,这不是有缘什么是有缘?我跟你说,小徐可是我一手发掘的,她把你笔下宁姗姗这个角色简直演活了。” 徐姣咬了咬桃花一样娇嫩的唇,看着陆星沉的目光带着青涩的爱慕,态度坦然从容但低低细细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几分害羞,“我、我要是剧本理解有地方不懂,可以来请教陆编剧吗?” 何忠:“这有什么不行?人家小姑娘要找你请教,星沉你到时候可得记得好好教。”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徐小姐要请教不如找我。” 方令斐突然靠近,桃花眼暧昧地眨了眨,“毕竟徐小姐的戏份基本上都是和我演的男主角的对手戏。” 又转向陆星沉:“陆编觉得对不对?” 陆星沉:……为什么莫名觉得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 “我们方影帝要教导提携,小徐你可一定记得抓住机会。”何忠虽然不知道一向对年轻女演员敬而远之的方令斐为什么突然主动,但他要帮忙□□新人,何忠肯定得把这事儿砸瓷实了。 徐姣站直了腰,恭恭敬敬地向方令斐道谢。 经验告诉她,在主角还没意思的时候,最好不要跟别人有暧昧勾缠的举动,那不会让他们吃醋进而爱上你,只会让他们敬而远之。 但现在不能勾上方令斐叫主角吃醋,不代表以后不能,徐姣打算先在方令斐心里塑造个认真敬业的后辈形象,先吊着,方便以后动作。 这么完美的备胎,不用多可惜啊。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在正式开拍三天后,徐姣不这么想了。 第一天—— “陆哥,我也这样叫你行吗?”徐姣将眼睛弯成月牙,明明是清纯的脸,却偏偏透出了一分幼稚的可爱来,更叫人心动。 她指着剧本上一个片段说:“这里我对角色的心理不太能够理解,陆编剧能帮我分析一下吗?” 陆星沉,“还是叫叫编剧吧。” 然后还没等他分析,方令斐突然插话道:“这里你要联系后面第531幕一起理解,只要认真看了那里的台词,想想就能明白。” 徐姣败退。 第二天—— 徐姣:“陆编剧,这里这段台词,角色为什么会这样说我不太明白,她明明跟妻子是好朋友呀?” 陆星沉正欲回答,方令斐端着水杯静静出现:“这跟女二这个角色的身世背景有关,建议徐小姐写个小传,养成习惯对你以后的发展也很有好处。” 徐姣:“额……好的,谢谢方哥指点。” 第三天—— 徐姣:“这里女二号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不是应该帮助主角吗?为什么会反过来阻止他?” 陆星沉这回没有张嘴企图回答,他在心里数了数,一秒、两秒,果然,方令斐的声音再度响起。 “徐小姐,我对你研究剧本的用心程度有产生了质疑。”他说完,在徐姣发白的脸色和盈盈欲坠的泪光里放缓了语气,说道,“当然,你还不太有经验,但有东西,比如剧本理解,自己领会到的往往最深刻也最有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姣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 再看周围,所有人都是方影帝脾气真好,方影帝教导后辈真用心的表情。 她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方哥说得对。” 回头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徐姣直接在脑海里破口大骂。 这哪来的路人甲,怎么戏这么多? 0516兢兢业业灭火:【他可能是对您有意思。】 徐姣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她没掩饰过对主角不一样,方令斐要是喜欢她,可不就得破坏她和主角的相处吗? 呵,长得其实也还可以,可惜是个路人甲还不会看人脸色,也就只有用来让主角吃吃醋的用处了。 这样想着,她终于舒了点儿心,路过镜子的时候也有心情补个妆了,用的还是向系统购买的化妆品。 欣赏着自己自然而又饱满润泽的蜜唇,徐姣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避开方令斐找陆星沉培养感情,感情到哪个阶段可以跟方令斐暧昧暧昧,暧昧得掌握到个什么度。 这时候隔壁男卫生间突然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她敏感地觉得有点耳熟,最近天天挡在她和主角之间说着“徐小姐徐小姐”的不就是这个声音? 她把身子凑近了些,悄悄听起来。 第12章 卫生间里,方令斐靠在墙上,嘴里咬了一根烟,没抽。看了陆星沉一眼,从喉咙里溢出些微冷的笑,“还没恭喜陆编,走到哪儿都有人青睐。” 陆星沉看着他,目光有些凝重。 方令斐不自觉挺直了腰,就听到他的前男友说:“厕所墙挺脏,你要不换个地方靠?” 从刚刚起就在心里琢磨自己姿态够不够潇洒,够不够显示出自己的无所谓的方影帝:…… 方令斐:“你的那些破毛病还是没改,干脆走到哪儿买块地皮给自己建厕所建到哪儿得了。” 陆星沉偏头,深黑的发在像是能把光吸进去,淡淡微笑:“我有什么毛病?” “嫌弃厕所把手脏,飞机火车上宁愿不喝水也要少上厕所,别说公共厕所水龙头,就是家里的水龙头用之前也要洗一洗,也就是在外人面前会装。” 陆星沉长睫半阖,那些冲动岁月在方令斐的嘲讽中,从记忆里露出一个小尾巴。 那时候他的洁癖不知道怎么越来越重,偏偏骄傲得很,不肯叫人说他娇气,在外面从不表现出来,结果难受了自己。方令斐一边嘲笑他大男人跟个小姑娘似的,一边对别人说是自己洁癖重,强迫陆星沉必须特别爱干净。 陆星沉不肯叫他背锅,方令斐当时正抽出笔给他划重点,顺手敲了敲他的头说:“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至于抢来抢去的吗?我白得个爱干净的名声还不好?” “的确毛病多,让你为我背了那么多年黑锅。”被回忆感染,他自然而然地说。 方令斐把烟丢进垃圾桶,拧开水龙头洗手:“没什么,谁没忍过几个前男友的臭脚,你只是反着来了而已。” 他没觉得这话有问题,最多嘲讽得明显了点而已,陆星沉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大学那会儿他人穷事情多,偏偏性格很有些骄傲到傲慢,在生活上,迁就更多的的确是方令斐。 但徐姣觉得很有问题。 她不但觉得有问题,还觉得自己可能昨晚没睡好,所以才会精神恍惚产生幻听。 她问自己的系统:【0516你听到了吗?】 0516:【……听到了宿主。】 徐姣:【是不是我理解错了意思,方令斐其实不是主角前男友?】 0516:【从主角与方令斐的对话来看,宿主并没有理解错。】 “……” 徐姣觉得一瞬间热血上脑,攻略的人居然是个死gay,她忍不住在脑海理解尖叫:【同性恋!主角居然是同性恋!恶心,有病,我不要攻略他了,系统我要放弃这次任务!】 0516:【宿主请冷静!】 徐姣:【冷静什么冷静,我又不是男的,他一个同性恋我怎么可能攻略得了?这种死gay 不是该找男的来吗?】 徐姣:【现在想想他和女主角,他该不是骗女主角当同妻吧?人渣!】 0516:【世界主角不太可能是骗婚者,经过系统计算,是世界在实际运行中自动产生了偏差。】 徐姣:【我不管什么偏差,反正我要放弃这个任务。】 0516:【这是您进行的第三个任务,经检测主角携带的气运可以划分到充足一类,因此逗留世界花费了您不少积分,如果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收入,您将面临着积分不够滞留在下一个世界的境况,直到积分为负,被主系统惩罚。】 系统的话终于让徐姣冷静了下来。 积分的重要性在于,不但购买剧情和道具需要它,想选一个漂亮的身体,但排异性过大的时候也需要它,但它更重要的作用是帮助攻略者们在世界滞留。 在这些世界待的时间都需要用积分换取,其中根据世界的等级不同,所花费的积分也不同。 徐姣前两个世界停留一年花费的积分不超过一百,她就没上心,而且在系统道具的帮助下,攻略主角并不怎么困难,让她产生了任务很轻松的错觉,她又太依赖道具,购买了许多,就没给自己留下足够的积分。 看着自己系统面板上紧巴巴的积分数字,她咬了咬牙,把厌恶感给使劲吞回肚子里,不情不愿地说:【算了,不撤销任务了。】 0516赶紧给她顺毛捋:【相信凭借宿主的魅力,将主角掰直也并不是不可能。】 【你说得也对,要真是简简单单还要我来干什么。】徐姣道,【啧,不就是掰直个gay吗?对于我来说也不是多难的事。就是等主角爱上我,他休想我会给他好脸色,亲密接触也算了,攻略了就死遁。】 【不过姓方的就不用在意了,早点解决他,免得碍眼。】 说完徐姣听里面动静,估摸着那两个人也要出来了,假装洗手。 陆星沉和方令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徐姣正在镜子前垂下眼睫用洗手液,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他,清凌凌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有些明显的惊喜。 “陆编剧。”这么叫了一声,就没了下文,显然是也想起来这里是卫生间,男女打招呼不大合适。 陆星沉点了点头,“徐小姐。” 礼貌招呼完就打算和方令斐一通离开,徐姣在心里急催0516,【我买的道具[丑人多作怪]呢?快给姓方的用。】 0516:【已使用。】 这是徐姣最喜欢的道具之一,每回用在那些想要跟她争男人的女人身上都有奇效。这回用在方令斐身上,她就不信了,要是方令斐变丑了,主角还能跟他藕断丝连? 在心里说话的时候,徐姣没注意到,她的脚下渐渐漫起了水。 水中除了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那人影正仰起脸,看着毫无知觉的徐姣,慢慢露出了一个阴森可怖的笑。 另一边陆星沉和方令斐结伴回剧组,陆星沉突然说:“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1号的播报接着到了:【检测到攻略者[徐姣]对辅助者使用了道具,现已回收,回收不全。】 方令斐皱了皱眉,但现在不是问的时机,他将这个放一边,也没接陆星沉的话,若有所思:“刚才那位徐小姐,倒是个心思善变的人。” 方令斐的影帝奖杯不是水出来的,他对于人的细微表情极其敏感,前两天剧组刚组建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虽然是为了攻略,但徐姣确实对陆星沉有意思,但刚刚在卫生间遇见,那一丝意思和好感却没了,不但没了,还添了厌恶。 他在心里猜测这个攻略者原来的身份是什么,估摸着年纪应该不会太大,因为很多地方都不够老辣。 陆星沉对人的态度其实并不迟钝,但他无关的人极少花心思,因此他说:“跟我无关。”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身尖叫。 这尖叫简直振聋发聩,在他俩出来后进厕所的男同志被吓得一个手抖,拉链卡住了不可言说之处,痛得龇牙咧嘴。 陆星沉和方令斐对视一眼,一起往回走,方令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尖叫是从女卫生间发出来的,陆星沉敲了敲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介意我们进来看一下吗?” “救命!走开!” “我要放弃,我不做了!” 声音很激烈,陆星沉没有继续等待,和从男厕出来的懵逼老兄以及方令斐一起闯了进去。 女厕地上不知道怎么漏了水,积起的水都溢到鞋面上了,而徐姣正呆呆愣愣地坐在水里,裙子都被打湿得若隐若现了,人却还垂着头,嘴里似乎在嘀咕什么,但声音越来越小,看过去莫名有点吓人。 懵逼老兄抖了抖,“这、这怎么有点像发病了?” 方令斐脸色青白。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徐姣勉强下定决心继续攻略陆星沉,心里觉得很受委屈,看着镜子里自己蹙眉的样子喃喃自语:“我这么好看,什么男人找不到,非得去攻略一个同性恋。” 说完准备走了,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触感不对。 她漫不经心地低头。 水里一张嘴唇鲜红,脸色青白的脸也正仰着头,直直望着她。 “啊!” 徐姣瞬间想起了在聚会上看见的那道惨白影子,瞬间脸色惨白直逼女鬼。 她也顾不上什么步态了,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就跑, 徐姣感觉自己跑了好几分钟,那女鬼没有蹦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抬起的眼睫毛在发现四周的装饰的时候,瞬间僵硬。 五个隔间,三个洗手池,还有几瓶洗手液,这个地方很眼熟,她刚刚才上完厕所出来。 怎么会,我明明是往厕所外面跑的! 徐姣在心里疯狂呼唤系统,然而系统没有一点反应,她想要忍住不往地上看,可从裙底传来的幽幽凉风根本没办法忽视。 背后的厕所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了,门把手任徐姣怎么拧都拧不开。 脚上突然被什么冰凉沁骨的东西握住,徐姣的头咔哒咔哒如同老旧的机器一样低下,和半边身子探出了水,面颊苍白可怖,嘴唇鲜红的脸对上眼。 徐姣脑子一一瞬间断了线,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做任务了,她要离开。 女鬼从水里爬出来,越爬越高,不过几秒钟,就已经那张可怖的脸就已经和徐姣的肩膀平齐。 她向徐姣惊恐的脸徐徐吹了一口气,用妙曼且与长相极不相合的声音说:“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人,你将身体送给我好不好?” 0516在意识海里用喇叭使劲喊也没把声音传到徐姣耳朵里,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姣一脸呆滞地回答了“好”,气得代码都混乱了。 悔不该觉得徐姣傻,好控制,结果它好控制别人也好控制。 陆星沉看着坐在地上的徐姣,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像照到她身边的光都比厕所里其他地方要黯淡一些。 懵逼老兄小心地靠近,刚想搀扶起徐姣,手底下的人突然开始发狂。 尖尖的指甲直接往搀她的人脸上招呼,老兄一时没注意,被抓了个大花脸,手下意识松开了。 徐姣脸上带着狂热痴迷的表情,飞快爬起来,向陆星沉冲过来。 方令斐猜测多半是女鬼附在了徐姣身上,脸色煞白,陆星沉余光瞥见,下意识想将他挡在身后。 胳膊一动,和方令斐同时抬起来的胳膊碰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是一愣。 方影帝白着张脸,皱着眉说:“看什么看。” 说完趁陆星沉愣神,将他拉到了背后。 1号有点迟疑:【辅助者——】 方令斐飞快截断系统的话:【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是你说的命运之子出了问题会有大麻烦吗?】 1号:……我说过吗? 方令斐:【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东西?】 边问边摆好架势,预备徐姣一冲过来就用小擒拿手先制住她。 陆星沉被他挤了下,卫生间空间小,不太好发挥,预备在一边补刀,而那位最先去扶人的懵逼老兄被徐姣起身的时候用高跟鞋混乱中踩了一脚,现在还在抱着脚惨叫。 1号:【辅助者要不制住她,既然有鬼就肯定有道士,请道士来?】 方令斐:……好吧,也没别的办法。 然而刚做好打算,他和陆星沉却同时发现,近在眼前,还被他们一人抓住了一只胳膊的徐姣唇边突然勾起诡异的微笑,一双黑魆魆的眼珠子直直看着方令斐。 1号:【不好!】 第13章 陆星沉心下意识一跳,放开了对徐姣的钳制,想将方令斐扯到怀里后退离这个诡异的女人远点。 没想到刚一松手,徐姣白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但他现在没空去理会那女人,因为方令斐和他挨着的皮肤突然开始颤抖。 陆星沉扶住方令斐,“怎么了?” “没什么?”方令斐身体颤抖地月来越厉害,渐渐连站都站不住,他这种模样有些像传言中吸了粉发作。 陆星沉目光下意识看向了这卫生间里还剩下的清醒的人,看到他还捂着脚痛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松了口气,用身体将方令斐的异样遮住,飞速对那个人说:“方影帝被徐小姐袭击,受了伤,我扶他回去,你让人来看看徐小姐。” 说完不等人回答,直接半扶半揽着方令斐回了他的保姆车。 中途方令斐的助理小张过来问,陆星沉压住方令斐身体的明显颤抖,让他半弯着身体,一点听不出异样地说:“没什么,方影帝胃病犯了,你去给他买些南瓜粥回来。” 他吩咐的实在太自然,态度从容又天经地义,小张一点没感觉到不对,傻愣愣地被支使出去了。 按照他对方令斐的了解,他说“没什么”就是不想闹大,也不想别人知道。 方令斐和陆星沉当年能成一对,性格中总有些相似之处。 比如执拗,陆星沉是认准的方向和血吞了也不回头,方令斐是决定的事谁说都要走到黑,又同样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做了决定的事,当年也就彼此能互相拉扯一把。 方令斐现在这个状态也的确不能让别人看见,在和徐姣接触的那一瞬间,有一股阴气顺着胳膊迅速传到了身体里,然后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受自己控制,意识也开始有些昏沉。 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 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不可闻的两个字:“1号。” 1号在他脑海说:【请辅助者坚持几秒,系统正在运算解决办法。】 方令斐:【快点!】 陆星沉把靠背放下,让方令斐能舒服一点。 他对小张说的并不是全然胡扯,方令斐在大学的时候有胃病,痛起来全身虚汗脸色发白那种,在他面前发作了一两次后,每回饭点他就再没忘过将人拽去食堂, 不知道这四年来胃病养好没有,但看小张毫不怀疑的样子,大概是没养好的。 陆星沉正想用手机查查什么情况会导致全身发抖痉挛,脸色苍白,方令斐突然睁开了紧紧闭上的眼睛,眼里波光粼粼,像夏日的湖面。 他开口用一种奇特的调子说:“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陆星沉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大一那年夏天。 那年方令斐表弟来学校找他,态度嚣张恶劣,方令斐虽然不像陆星沉一样是孤儿,但父母自小离异,他跟着妈妈,方女士工作很忙,常年天南海北地飞,就把他放在了哥哥家,每月打生活费,请他们代为照顾。 先前逢年过节总还会回来看看儿子,后来组成了新家庭,除了每月的生活费,就把这个前一段失败婚姻的孩子彻底抛到了脑后。 寄人篱下,就算一年两年还有个和善眉眼,天长日久下来,那些好脸色也不剩几分了。虽然给了生活费,但人心不知足,总觉得自己付出得多,加上方令斐很争气,成绩一直很好,把他们自家孩子衬得像个丑小鸭,渐渐也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当时正下课,那家伙找到方令斐吆五喝六,说得很难听,什么“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爹妈不要的杂种”、“白眼狼”,还让方令斐给他钱。方令斐直接一书脊砸破了他的头,事后让人不要告诉陆星沉。 但陆星沉还是知道了,因为方令斐舅妈直接在学校教师办公室闹了开。 方令斐自己把这件事解决得漂漂亮亮,但陆星沉还是翻墙逃课出去,装作社会青年又打了那家伙一顿,直接把人送进了医院,没一个月出不来那种。打完才知道方令斐从教师办公室离开后人就不见了。 陆星沉后来是在老校区一个长椅上找到他的。那时候正好是夏天,经常没个预兆一场暴雨就劈头盖脸落下来,陆星沉找到方令斐的时候雨正好大了起来。 他看着垂着头坐在雨中的方令斐,总感觉他在哭,陆星沉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一向做什么都从从容容的室友。 方令斐说:“我给她打了电话,打了三通才有人接,她跟老师说是我年轻不懂事,让我跟那母子两道歉,还说她跟现任丈夫生的第二个孩子还小,要照顾,没法过来。” 陆星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没有父母,孤儿院的院长和阿姨虽然亲切,但分作几十分下来,每个孩子也得不到多少,何况他天性不知道从哪来的些傲慢,不是会招小朋友喜欢和大人怜爱的脾气。唯一算得上的来自亲人的温暖,还是在他很小很小,捡破烂的乞丐收养他的时候。 他记性一向很好,还记得自己跟老乞丐说长大要努力挣钱,给他建一个收破烂公司,但老乞丐没两年就走了,被人打了一顿,熬不住去的。亲情这回事儿从此跟陆星沉就再没什么关系。 雨越下越大,衣服边角落的水连成了线,陆星沉其实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但方令斐不一样。他因为兼职翘课是方令斐帮忙划重点在老师面前打包票,他和人打架是方令斐一个人背他去医院,他为了孤儿院里一个小妹妹的手术费打五份工的时候,也是方令斐陪他一起,还省吃俭用把钱借给他。 方令斐对于陆星沉来说不是过去那些相处时可以玩笑,毕业后也很少不联系的朋友,他是不同的。 陆星沉把自己打了那混蛋的事情告诉方令斐,笨拙地希望他因此高兴一点。 方令斐在大雨中弯起唇角,他说:“陆星沉,他不值得你动手。” “我不要你帮我打人,你抱抱我好不好?” ——你抱抱我好不好? 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们的关系有了改变。 后来每次遇到什么困难,心情不好的时候,方令斐就会对陆星沉说:“你抱抱我好不好?” 而如果遇到事情的是陆星沉,他会说:“我抱抱你。” 小时候老乞丐把他捡回去,忙于生计,没空抱他,后来在孤儿院没人会抱他,再后来陆星沉不需要别人抱他。 人生二十七年算来,他拥抱和被拥抱都是与面前这个人有关。 面前的“方令斐”又抬起眼睫毛说了一次:“你抱抱我好不好?” 声音是这个人,容貌是这个人,但语气很陌生,陆星沉掩在袖子里的右手手指控制不住地缩了缩。 陆星沉垂下眼睛看他:“你生病了。” 附在方令斐身上的女鬼眼见猎物不上钩,而身体主人的挣扎反抗越来越剧烈,很快就要压制不住了,脸色一冷,就想直接上手掐脖子。 可惜中途方令斐在身体里挣扎地厉害,导致她动作慢了慢,被陆星沉用衣服裹上了。 陆星沉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感觉到颤抖越来越剧烈,而且方令斐睁开的眼睛眼神陌生,充斥着让人心头发寒的阴冷。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不喜欢这个眼神。 一只手摁住裹着人的衣服,另一只手找到孟璧的电话,陆星沉打算找个可以信任的医生咨询一下,有什么不对不管方令斐的话,直接送医院。 但他刚滑开通讯录,就被半压在怀里的人就一口咬在了手上,咬得时候挺重,感觉用了死力气,陆星沉眉梢微微动了动。 只是还没等破皮,那力气就松了,不但放松了还一口吐出来,顺便“呸”了一口。 终于战胜女鬼夺回身体控制权的方影帝喘了几口气,抬起眼睫毛,表情不悦:“也不知道你手上多少细菌,就塞我嘴里。” 陆星沉:“……”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牙印:“你记得是谁咬的吗?” 沉默的轮到了方令斐。 良久他说:“反正不是我咬的。笑话,手上那么多细菌,我会咬吗?” 陆星沉:“……好吧。” 1号颤颤巍巍冒头:【辅助者,告诉你一个消息,女鬼只是暂时压制住,要想祛除出去,经过系统运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吞一点命运之子的血。】 方令斐:【吞血——】 方令斐:【血怎么来?】 1号:【……要不,您咬一口?】 方影帝:“……” 习惯性挂上的微笑僵硬在唇角,方令斐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现世报。 【没有别的办法?】 【经过计算,命运之子的血液百分之九十含有特殊力量,是现下唯一、也是最方便的办法。】 1号其实隐瞒了一点,就算不用陆星沉的血液祛除,那个鬼怪在辅助者的身体里也待不了多久,她的目标应该一直是徐姣,因为攻略者与正在用的身体存在排异性,适合夺舍。之所以短暂附身辅助者,大概只是和徐姣单方面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是鬼怪妖魔抢夺身体的惯用手段,诱惑人类与它定下约定,一旦完成,就需要交付身体或是灵魂。 但就算只是短暂附身,对辅助者的身体也会造成伤害,1号经过运算,得出结论假如告诉方令斐这件事,他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选择等待鬼怪自己离开,出于系统内部为辅助者考虑的原则,它隐瞒了这件事。 体内那股阴冷的气息又开始蠢蠢欲动,方令斐只要一想到那是个什么东西,就感觉很窒息。 他舌尖顶了顶牙龈,把咬前男友的不悦(自以为)抛开,一口咬在了陆星沉先前遭殃的那只手上。 还特意避开了先前那个牙印,重新选地方咬,顺道咬的时候也不忘嫌弃。 陆星沉:“……你在干什么?” 方令斐:“咬人。” 他是奔着咬出血去的,尽管尽量减少了接触的牙齿面积,但仍旧有些痛,但陆星沉眉头都没抖一下,只是垂着眼睛看他。 这两个人一个咬之前忘了把裹住自己的衣服解开,直接忽视了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要对方手稍稍后撤,除非变成长劲鹿,否则根本别想咬到。 而另一个呢,被人无缘无故咬了两次,却仍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放任,也不怕少块肉。 陆星沉不担心方令斐要吃他的肉,他的脸色平静从容,只是在方令斐下意识地、轻轻用舌尖舔了舔伤口的时候,眼睫毛颤了颤。 这点涟漪陆星沉自己都没察觉,他只是慢悠悠抬起手,把破了皮的牙印递到方令斐眼睛下,沉吟了一下,复述了方影帝的话:“我会咬吗?” 方令斐:“……” 第14章 事件最后以方影帝当着陆星沉的面微笑着用矿泉水漱了好几次口结束。 方令斐身体力行地表达出一个意思:老子非常嫌弃你。 陆星沉失笑,没生气,“现在还好吗?” “还行。”前男友的血一下肚,从食道开始,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感便被驱逐殆尽,方令斐也真正了解到一点什么是系统口中的命运之子。 方令斐:“你不好奇我刚刚怎么了?” 陆星沉:“你愿意说吗?” “你可以先猜一猜,你觉得像什么?” “……像毒瘾发作。” 方令斐藏在光影中的眉眼缓缓笑了,俊美优雅又微凉,是能迷倒万千少女的模样。 陆星沉偏头看他:“但不可能是毒瘾发作。” 一点轻微的笑意被藏在喉咙里,让人品不出其中意味,方令斐问:“为什么?” “你不会吸毒。”说这句话的人语气平平淡淡,然而正是这种平淡,才让人更能感觉出其中话语的无可置疑。 方令斐收了脸上淡淡的笑,良久,突然问:“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吗?” “不信。” “为什么?” 陆星沉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在窗户上,目光深长:“大概,是因为过了相信的年纪了。” 他的幻觉出现在很早以前,但大多都只是很久出现一次,直到四年前病情突然爆发恶化。呆在精神病院的那几个月里,陆星沉无数次想那些狰狞可怖的鬼怪,那些漫过脚下的鲜血,会不会是真的呢? 但这只是妄想,只是他不敢面对自己是一个精神病的逃避而已,他告诉自己。 打开车门,陆星沉眉目深深,对方令斐淡淡地说:“一切鬼怪,尽皆幻觉。” 方令斐失语。 1号:【辅助者不必特意提醒命运之子,命运自有轨迹,作为被它关注的人,他终究会走上命定的路途,插手提醒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 “注定?”方令斐轻轻嗤笑一声,这两个字真是不招人喜欢。 “方哥,胃还好吗?这是南瓜粥。”小张把用保温桶装着的粥递给老板。 方令斐现在没心情吃东西:“先放一边,我现在不想吃。” 小张:“行。刚刚您的样子,可把我给吓坏了。还是陆编剧帮了忙,扶了您进车里还让我去买粥。” 方令斐:“没事,不用担心。” 说完把助理打发走了,他今天下午没有戏份,不用人跟着。 半个小时后,方令斐起身,目光非常漫不经心地扫了车内空间一圈、两圈、三圈…… 一圈又一圈下来,他眉头微皱,脸有点黑,小张怎么放东西的,诚心不让人找到是吗? 实在没找到,方令斐仿佛随意一问:【有点饿了,帮我找找粥在哪?】 1号:【没发现,初步判定不是被丢掉了就是被你的助理自己提走去吃了,辅助者很想喝南瓜粥吗?】 方令斐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不想!】 * 女鬼被陆星沉的血液重伤,散成一团阴气逃回卫生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敢再来方令斐和陆星沉的茬。 但失去的力量从哪里找补回来呢? 她想到了徐姣。 徐姣从此生活在了水深火热里,卫生间成了她这辈子最害怕的地方,没有之一。 就算有系统保证这回不会再让她一眼就被控制,还是被吓得恨不得收拾东西离开。 第二十次跟系统说要放弃任务,0516很愁,不得不耐下性子把理由又说了一遍:【宿主,由于您被女鬼附身,为了减少您灵魂的后遗症,我自动使用积分为您进行了恢复,现在您的积分不够脱离世界。】 【你把我买的道具收回去行不行?那样不就有积分了吗?】 系统冷漠:【道具一经售出,概不退货。】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徐姣不敢睡觉,大睁着眼睛靠墙坐在床上。 被她拉来陪伴自己的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她小心地挪过去,推了推,没有反应。 加大手劲又推了推,助理仍旧一动不动,假如不是还有起伏的胸膛,几乎就是一个死人了。 徐姣越来越害怕,使劲摇晃那个女助理,摇了好几下,终于有动静了,她忍不住靠近了点儿。 “啊!” 助理睁开的眼皮下,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徐姣逃命一样跑出了房间,女鬼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偶尔张口,吹出一缕阴风刮到徐姣耳边,像猫逗弄老鼠。 眼看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无论0516怎么在脑海里说面对女鬼不能怕,徐姣还是吓得肝胆俱裂,慌不择路。 在女鬼距离它只有一米的时候,徐姣拐了个弯,发现前面变成了死路,只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房间。 剧烈的恐惧令她瞳孔放大,她忍不住靠在门上蜷缩起身体大喊,“走开!走开!” 就在女鬼的指甲距离她的眼珠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咔哒”一声,她背后的门开了。 陆星沉皱眉看着倒在他脚边的女人,不是很难有耐心:“徐小姐为什么会在我的门前?” 徐姣怔怔地发呆,她刚刚看到那个女鬼如同遇到了天敌,一溜烟逃走,到背后的门打开打开的时候,已经连个尾巴都看不见了。 陆星沉在她眼里的形象突然无限拔高。 她等了会儿,没等到搀扶,自己站起来,扬起练过的最美丽最虚弱的笑:“陆编剧,我刚刚看到了、看到了……我可以在你这里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吗?” 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深更半夜向你请求留宿,是个男人都得虎躯一震。 然而陆星沉没有虎躯一震,他只是对徐姣说:“徐小姐,请后退一点。” 徐姣一脸懵逼地后退,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主角冷酷无情地在她面前飞速关了门。 缝都不留一个的那种。 徐姣:“……” 她现在特别想要骂一句MMP。 还有没有一点作为男人的风度了?信不信我在你门口破口大骂? 然而骂是不可能骂的,只能缩在陆星沉房门口,瑟瑟发抖苟一苟。 0516块气死了,那女鬼最先附身那一次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可现在有了准备,就算没有克制灵异类的道具,你也不用这么怂啊,那还不是恶鬼呢?怎么会没出息成这个样子? 没出息的徐姣在陆星沉门口哆嗦了一个晚上,冻了个够呛,被第二天一早同样没睡好的方令斐发现,方令斐笑容冷淡:“徐小姐怎么在这?” 徐姣现在对主角大为改观,恨不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同时越发讨厌方令斐起来,既然讨厌,也没必要维持表面的和谐了,她刚想嘲讽暗示一波自己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身后的门再度打开,猝不及防之下让她一个踉跄。 陆星沉诧异地问她:“你怎么还在这?” 问题相似,语气相似,连不待见的意思也很相似。 徐姣差点没咬碎一口白牙,狗男男! 狗男男携手去吃了早餐,徒留一晚上没睡,精神萎靡如咸菜的徐姣。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徐姣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昨晚的事还被人看到了。 咳,别误会,不是看到徐姣被鬼追,而是看到她半夜坐在陆星沉房门外,一副意志消沉生无可恋的模样。 剧组飞速传起了八卦。 在八卦里徐姣痴恋陆星沉,然而郎心似铁不为所动,冷酷无情的陆编眼里只有剧本和基友。徐姣想起此,悲从中来,半夜饮酒大醉,在陆星沉的房门外放声痛哭,然而不想竟没有换来一点怜惜。 冷酷无情的陆编剧施施然和方影帝一起去吃饭了,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徒留徐小姐一个人伤风感冒。 简直闻者伤心,见着流泪。 “一群戏精!”陆星沉抽了抽嘴角说。 八卦传得挺热烈,但现在让何导头痛的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徐姣一口咬定的闹鬼传闻。 娱乐圈本来就迷信,这传闻要是传开,才真是能弄得人心惶惶。而且何忠事后也跟酒店协商,调了那天晚上的监控,里头徐姣的表现实在是让人瘆得慌,就像后面真有什么在追一样。要是造假,这代价也太大了,犯不着。 想到这里,何导就很头秃。 最让他头秃的是,闹鬼的事隐隐传开了,而且不只徐姣,又有工作人员在女厕被吓晕。 搞得大家工作的时候都有点三心二意。 被吓晕的道具组成员刚醒就闹着要解约离开,给多少钱都不留,知道的人简直人心惶惶。 思来想去,何忠决定不能再放任了,必须直接找个专精这方面的,就算抓不到女鬼,也得把人心给安定下来。 说干就干,何忠当天就巴拉起了老朋友的电话,让他们给介绍个可靠有本事的来。 老朋友不忘调笑:“你以前不是一点不信的吗?这回知道不能头铁了吧?” 说完开始长篇大论地卖安利。 “慧因寺的主持大师功德高深,据说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人间老神仙!” 何导抽了抽嘴角:“他不是和尚吗,这年头和尚也能兼职了?” “嗨,我就是这么打个比方。还有云中观的方道长,一手降妖伏魔的本事闻名国内,去年云中观方向有打雷,我听人家说就是方道长在渡劫!” 何导已经不止嘴角抽搐了,“都渡劫了飞升了,你还介绍给我干什么,我上天庭找人驱邪吗?” “还没飞升。” “不是你说都渡劫了?” 老友也有点讪讪:“渡劫也分阶段不是,我听人家说道长渡的是金丹雷劫,还没到飞升。” 何导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没好气地说:“金丹?我还元婴呢!” 电话那边的人大为惊喜:“老何你以前嘴上说着不信,私底下也没少了解嘛。” 何导一脸冷漠:“你猜我从哪儿了解的?” 老友:“莫非是哪本高深的道家典籍?” “左转老金废品市场,二十块十斤,不但有金丹元婴 ,还有武王武尊,从废材升级流到后宫种马流应有尽有,随意挑选,不用客气。” 老友一愣,转而气急:“忽悠我呢,老子不看小说。” “哦。”不相信的语气。 何导自忖,你不看小说,可你嘴巴里说的比小说还小说。 一通胡扯后,话题绕了回来:“能帮我约见约见你说的高僧和道长吗?” 一个不太保险,还是两个一起请跟好。 “那两位出场费百万起步。” “还是一位就够了,和尚道士是冤家不是,两个都请了打起来怎么办。”何导迅速改口,非常心痛,第一次发现当和尚和道士能这么赚钱。 老友支支吾吾。 “怎么?你别说想情人还得要人情。” “嗨,我出面人情倒是不要,但这两位慧因寺的大师已经圆寂,方道长正被大事缠身,也没法抽出身来。” “……所以你跟我说这俩人是啥意思?” “这不是也让你知道一下大能名字,开开眼界嘛。” 何导:“我可去你的吧,你到底能不能推荐个能用的?” “能能能,当然能,你觉得方道长的高徒怎么样?这位高徒虽然名气没方道长大,但我听说本事很是学到了家,捉鬼绝对手到擒来。” “真有本事?” “真!比真金还真!我推荐的人你还能不放心?” 举着手机的何导抽了抽嘴角,他想说你就是你那不靠谱的嘴说出的人我才不放心,但因为以前就不信那些神神怪怪的事,临到头了也没其他更好地门路,只好说:“行吧,这人多少钱?” 别跟他说还得上百万的出手费,徒弟能跟师傅一个价吗? “应该十多万就行。” “这还差不多,你说的这高人怎么称呼?”其实还是很肉痛,但就算为了安定剧组人心,该花的钱也得花。 老友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姓孟,单名一个璧字,你叫他孟道长就好。” 第15章 在影视城外遇见孟璧的时候,陆星沉正不大愉快地试图摆脱身边名为徐姣的狗皮膏药。 徐姣现在完全把陆星沉当成了救命稻草,宁愿到她的戏的时候开天窗,也要紧紧跟着陆星沉,要是皱着眉头冷淡地让她离开就开始眼睛含泪,要掉不掉的样子令剧组许多人侧目,饶是陆星沉觉得这几年来他养气功夫了得,也有些许暴躁。 方令斐喝着营养师调配的饮料,弯唇淡淡说:“美人恩难得。” 陆星沉:“你要是羡慕,可以努力一下” “算了,你才是徐小姐心里最爱,有你在,她可看不上我。”话听着像自我贬低,语气却没一点这个意思,不但没这个意思,方大影帝转头对1号意味不明地道:【这位攻略者单纯可爱。】 1号:【我感觉辅助者你在幸灾乐祸。】 方令斐:【你感觉错了。】 这么说着,方影帝剥了一块巧克力塞嘴里,1号明智地闭了嘴,它一个系统都发现了命运之子现在看徐姣像是看神经病,更别说职业是演员的辅助者了。 1号没感觉错,陆星沉的确觉得徐姣有病,不但有病,而且莫名其妙。 有这么一个人全天跟着,睡觉都恨不得睡在你房门外的感觉非常不好,假如不是彼此身份特殊,一大堆狗仔盯着,陆星沉很想报个警,让徐姣进去清醒清醒。 最近因为这个,他觉尤其浅,一个晚上加一起常常也睡不足一小时,纵使身体并没出任何问题,精神也难以自制地感觉到了疲乏。 他打算去影视城内的一家咖啡厅喝杯咖啡,顺便,跟身后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的徐姣好好地、彻底地,谈谈。 不过在咖啡厅入口,陆星沉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孟医生?” “陆先生。”孟璧笑着打招呼,观察了一下陆星沉的精神状态。 当然,和以前无数次一样,他没能看出什么。 心下暗叹,要说掩饰,他这位病人的功力绝对称得上一句深厚,也不知道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孟璧主动挑起话头:“我今天来这里有工作,不然咱俩还能喝杯咖啡。” 陆星沉:“以后有的是时间。” 孟璧:“我以为你会希望尽量少见我,要是哪天不用见我了最好。” “这是两回事,而且,我们难道不算朋友?” 孟璧很高兴:“你说得对,我们老早就是朋友了。” 说完,目光从跟在陆星沉身边的徐姣身上掠过,眨了眨眼:“我的‘病人’正等着,就不耽误你享受美好时光了。” 陆星沉皱了皱眉,“她跟我没关系。” 孟璧好奇,他知道陆星沉正因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反而尤其理智克制,轻易不为情绪左右,对人也一向礼貌,能叫他这么不客气,看来这位小姐干的事还不一般。 但陆星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个人修养让他说不出一个女孩子像是变态的话,虽然心里这么觉得。 这么寥寥谈了几句,他跟孟医生告别,找了个位子坐下,在徐姣打算坐到隔壁座位上的时候,指了指对面。 陆星沉给自己点了一杯冰咖啡。 徐姣点了热的卡布奇诺,她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顺着食管进入身体,让她产生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对面的主角双手交叠搭桥,面容俊美深邃,眉眼冷淡,看上去强势而又不近人情。 想到主角这两天因为她的紧迫跟随,越来越不悦的神色,徐姣心里的雷达疯狂跳动。被系统培训后的条件反射,让她下意识地用贝齿咬紧了花瓣一样的嘴唇,长长的眼睫毛上沾了水汽,低下头打算先发制人道个歉,于是赶在陆星沉说话前,虚弱而又诚恳地说:“我知道自己给陆编剧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对不起。” 说着,泪珠轻轻滑落。 “但是、但是……”穿着白色百褶裙的女孩子声音颤抖,又强自压抑下来,“我看到了那个东西。我也知道这或许只是我的幻想,可是我真的怕。” 话里带出一点哽咽,徐姣继续说:“我没有说谎,只有在陆编剧的身边,只有你身边,它不会困扰着我。” 陆星沉端起了咖啡杯,顿了顿,他将原本打算说的一些不大好听的话剔掉了,因为那一分淡到几乎没有的同病相怜。 徐姣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渗出,“最近缠着你给你带了很大的麻烦,我也知道自己很不要脸,我已经不期待你能够喜欢我了,但能不能让我暂时跟着你,就算只是几天都好。” “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我知道何导最近在找人降服那个东西,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只是这之前的几天,能不能让我最后麻烦你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说完,泣不成声。 如果方令斐在这里,大概就不会那样轻易地对徐姣放心下断言了。 能成功攻略两个世界的主角,就算徐姣惯于用道具走捷径,但也不会一点功力没有,被女鬼将那点高高在上的微妙心态打落,又发现现在只有陆星沉能帮她后,她迅速找到了新的对自己有利的方式。 比如此时,这一手以退为进,真情告白就玩得很好。 被细嫩双手遮住的眼睛目光闪烁,徐姣想起了她打听到的资料,根据那些东西来看,主角应该是一个有礼貌有修养的人。这样的人,面对一个柔弱而又真情流露的女孩子,就算不喜欢,也做不到继续冷漠以对,这么一来,说不定还能成为攻略主角的新突破口。 不得不说,徐姣这一回真是超常发挥,她的计划逻辑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正常来说,就算对方最后仍旧拒绝了她,也不会产生恶感。 ——正常来说。 而陆星沉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他不但不属于这个范畴,还把对徐姣那点同病相怜揉吧揉吧扔垃圾桶了。 喝了一口冰咖啡,陆星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嘴里的味道让他心情更加不好,他突然说:“何导选择徐小姐来演女二果然是慧眼识人。” 徐姣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儿了。 陆星沉直接挑明:“能将表演融入生活的人不多了。” 面容姣好的女子脸色更苍白了些,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对这评价难以置信。 “陆编剧!在你的眼里,我的喜欢,我的真心,就全都是假的吗?”她颤抖的眼睫像雨中被打湿的蝴蝶翅膀,“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我,但是为什么要这样贬低我的心意?” 质问着的女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布满了阴雨的天空,脆弱又黯然。 咖啡杯被放在桌上,撞出了轻轻的声音,陆星沉直直看着徐姣的眼睛,在那里面找到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游移。 “你在怕。”他说,语气笃定。 徐姣手指下意识搅了搅,“我怕什么?” “你怕我不喜欢你。” 俊美的青年微微侧首,嘴里说着这样容易叫人误会的话,神态却又冰冷而自持。 “陆星沉,难道因为不喜欢我,就可以践踏我的感情吗?”徐姣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愤怒和质问。 陆星沉没有被她的愤怒影响,继续说:“不,不应该说你怕我不喜欢你,而应该说,你需要我喜欢你。” 徐姣的心在胸腔中猛地一跳。 “你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是利益,或者是受人指使,需要我的喜欢,想跟我玩一场真爱游戏。” “确定了游戏目标,你给自己套上了一个人设,” 被顾家找回去后,虽然很快又搬了出去,但毕竟与上流社会的圈子有了交集,因此他知道真爱游戏在那个圈子里一点都不稀奇。 但不巧,陆星沉正好非常不喜欢。 他的眼睛里泛出一点轻微凉薄的笑意:“温柔清纯?还是天真热忱?” “设定不错,不过——”他的声音里有些微纯粹好奇的兴味,“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还是徐小姐对自己就这样自信?” “我——”徐姣嘴唇翕动,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理由来辩驳。 陆星沉用勺子搅了搅咖啡,无声打断她想要出口的话。 “你的确很自信,自信到自负。” 典雅漂亮的吊灯洒下微白的光,落在陆星沉眼里,冰冷沉静。徐姣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攥着,慌得无以复加。 陆星沉没有错过她脸上几乎溢出来的慌乱,心下微哂,“我猜——这种真爱游戏,徐小姐应该不是第一次参加,对不对?” 徐姣勉强地笑了笑:“陆编剧,你在说什么?这是你想到的拒绝我的理由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不是第一次吗?”陆星沉唇角微弯,缓缓说,“我能够感觉到,你修养不足,换而言之,你底气不足。但你却又难掩傲慢,是什么给了你傲慢的自信?过去那些成功的‘前任们’吗?” 说话的人俊美绝伦,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天赐之貌,徐姣却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个魔鬼,还是一个洞彻人心的魔鬼。 魔鬼唇角微弯:“不过我有一点好奇。” “徐小姐过去是怎么成功的?” “是什么给了你自己演得很深情的错觉?我好奇你的‘前任们’,他们是怎么被你这不走心的表演俘获的?” “或者你还有什么场外援助?” 陆星沉的本意是徐姣背后有人,能够故意制造譬如英雄救美一类的机会,却没想到他这话正好戳中了徐姣的敏感点。 徐姣眼睛睁大,瞳孔剧烈收缩,她在脑海里尖叫:【系统!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0516:【他没有猜到我,也没有猜到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宿主请冷静。】 说了这么多话,看着对面的女人惊慌失措的拙劣表现,陆星沉突然觉得跟她废话有些多余,站起来,淡淡说:“徐小姐。我一向不喜欢给人难堪,但你给我带来了太多麻烦。” “你的游戏我无意插手,但希望你能够有自知之明一点。” “别来烦我!” 徐姣被他冷冽中隐含戾气的目光钉在位子上,全身僵硬,冷汗淋漓,尖叫被压在喉咙肿,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咕咕喘气声。直到陆星沉离开许久,她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一个踉跄被服务员搀了一把,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匆匆走了。 第16章 陆星沉出了咖啡厅,被来来往往的逛街的人嘈杂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有些冒尖的情绪重新恢复平静。 他脾气虽然绝不能说坏,但也不见得好,孤儿院长大的人,大多不是敏感脆弱,就是比别人更要强。陆星沉算不上要强,但他比要强的人更独立也更骄傲。这种脾气又没爹没娘,佩服他的人多,看不顺眼的人也多,从小到大没少打架。 破过皮,流过血,可也少年意气飞扬肆意。 但那些都是四年前了。 现在的陆星沉沉稳从容,在无数幻觉中依然理智平静。 只是今天有一点点情绪失控,大约是徐姣的戏码实在令人不悦的缘故。 “这位先生,要不要买束花?”推着三轮车满载一车鲜花的中年女人问他。 陆星沉目光滑过,在白色的花上顿住。 他掏了五块钱,买了一把栀子花。 馥郁的花香氤氲在鼻尖,心里剩下的些微不高兴在花香中慢慢平复。 幼年和老乞丐住在老城区的棚屋里,周遭尽是垃圾污水沟,很臭。只有门前几米远一株栀子花树,每到盛开,送来一缕幽香。 约莫是生长的水土不好,那株花树一直都是营养不良的模样,在陆星沉的记忆中,开得最多的那一年,也只有三朵。 再后来他进了孤儿院,夏天的时候走十多里路回来看花,却总是不是太早,就是太迟,遇不上花期。 孤儿院的第四年,那株栀子花被人砍了,唯余一缕幽香在记忆里经久不散。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虽然栀子花花香浓郁,而他又嗅觉敏锐,却极少地并不反感。 后来上了大学,学校外面夏天有人铺了块布卖栀子花,两块钱一把,陆星沉总喜欢绕路从那经过,隔两天就买一把,被方令斐嘲笑是冷酷的外表下有一颗少女心。 不过大四那一年后,也很少买了。 他下午需要和其他编剧讨论几处剧情,没法现在就回酒店,干脆带着这一小把花回了剧组,让助理找了个矿泉水瓶子,养了起来。 “方哥,怎么了?”小张迟疑地问老盯着陆编剧那把花的方令斐。 方令斐没回答,良久,在小张想走开干别的的时候,他突然把头转回来说:“去帮我买花。” 小张:“您要什么花?” “栀子。” “行,那您要几把?” 方令斐沉吟,“全部。” “啊?”小张助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把这一片所有栀子花全买下来,一片花瓣也别剩。” 买所有的花,让前男友无花可买,今天的方影帝也在兢兢业业给前男友添堵。 懵逼的小张接了任务而去,一丝不苟地执行。 当天方令斐晚上回到酒店,一打开门就被充满了整个房间,浓郁到令人头晕目眩犯恶心的花香迎面扑了个倒仰。 送他回房间的小张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问:“方哥,要不……给您再开间房?” 方令斐瞟了一眼离他不远的陆星沉,脸上的优雅的笑容无懈可击,“没事,虽然这花味道也就一般,但熏熏屋子还是可以的。” 说完,进去关上了门。 徒留小张站在门口,觉得老板的背影充满了舍身取义的决心,像是电视剧里即将英勇就义的烈士。 嗅着即便关上门,也没法阻挡的花香,小张打了个抖,觉得重新认识了老板,难怪人家能当影帝,他只能当助理。 能当影帝的方令斐第二天出现在剧组的时候精神萎靡,陆星沉来找他讨论要改动的剧情,靠近的时候突然地、在距离他一米半远的地方停住了,抽了抽嘴角,催眠自己尽量无视那股浓郁到让他想找个麻袋把人装了扎紧口子的味道,直接问:“你对第598幕的戏份改动有什么要求吗?” 方令斐看他这动作,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也不回话,慢慢架起折叠凳,放在了距离自己很近,不足半米远的位置,笑得又和气温柔,又有风度:“我要求有点多,一时说不完,陆编不如坐下,我们慢慢说?” 陆星沉被浓得仿佛对着鼻子喷了杀虫剂的花香包围,脸色有点泛青。 方令斐看到他的脸色,心里很愉快,跟三伏天喝了冰可乐似的,那点萎靡不振早抛到脑后了,还状似关心地催了催:“陆编脸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快来坐一坐。” 陆星沉僵硬地在凳子上坐下来,他翻开剧本,想速战速决,但方令斐操着优雅的笑容,摆出副细节癖的样子,连主角说话里的语气助词用“呢”还是“呀”都足足纠结了五分钟,还难得做出亲近模样,不断向陆星沉的方向靠,两个人屈起的腿都挨上了。 看着陆星沉越来越青的脸色,方令斐忍不住笑了,一笑,呼吸就剧烈了点儿,一大团浓郁到能让人厥过去的花香被吸入呼吸道,让他很想立即去世。 但方影帝忍住了,他不但忍住了,连脸上优雅的笑都没乱。 #演技出众,业界楷模# 一个小时候,两个人终于交流完要改的戏份,陆星沉脸色泛黑地离开,方令斐唇边忍不住露出了笑,站起身,被他用意志力屏蔽的花香像个头盔一样,重新笼罩了他头上所有跟呼吸道连通的地方。 身体在这股化学武器味道里晃了晃,忠心护主的小张在老板栽倒前一把冲上来,扶住了他,下意识把头给转到了相反方向,又立马转回来,在老板不大好的目光中可怜又无助地问:“方哥,要不请假回去洗个澡?” 楷模方影帝这才想起来他原来是打算回去洗澡的。 唉,都怪前男友太拉仇恨,熟练地拉出陆星沉在心里给自己背锅,方令斐憋着气,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他一走,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 编剧小弟一号凑近:“陆哥,从今天开始,我别人都不服,就服你,就凭这忍耐力,简直了。就跟那部动画片,叫什么来着——《火影忍者》似的。” 编剧小弟二号也伸了脖子过来:“不是《火影忍者》,是《忍者神龟》吧?” 小弟一号:“对对,就是《忍者神龟》。” 陆星沉笑容温和:“我会把你们的话转告给方影帝。” 一号/二号:“转告啥?” “我都忍成乌龟了,他还不得是乌龟祖宗?你们这另类赞美,我一定跟他表达清楚。” 小弟一号:“哈哈、哈哈,我们说笑的、说笑的。” 小弟二号:“哥、哥您千万别当真。” 说完两个人麻溜溜了。 陆星沉独自找了个上风口,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人生艰难# 他旁边正好有一台鼓风机,边角的风刮到身上,扬起衣摆,加上他俊美深邃的眉眼,一眼望去叫人忍不住想起句话——对着天空明媚忧伤。 以上来自于孟医生的心理活动。 给自己病人加了奇怪滤镜的医生背着小包,手里拿着装在布袋子里的长条状物品,胸前挂了一块做成八卦形状、看着有那么点古香古色的镜子,手上托了个长相奇特的托盘,整个人造型都有点迷。 陆星沉:“你终于因为没有病人,混不下去,转行来影视城当龙套了吗?” 孟璧嘴角抽抽:“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我可是正经工作,昨天不是还跟你说过吗?” 陆星沉看了看四周,这附近就他们一个剧组,诧异:“剧组有人病了?” 就算病了,精神方面的问题,不是该悄悄脱组,独自去看吗?把精神科医生请到剧组来,还一点不掩饰是什么操作? 孟璧被问到,猛地想起自个儿来剧组的目的,再面对病人的疑问,突然迷之尴尬,不知道咋说。 不过何导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腆着大肚子,笑呵呵把工作暂且交给了副导,一个跨步,就握上了孟璧的手,还热烈地摇了摇。 “您休息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挑个好时间?要是需要再等几天也千万别客气,我们都以您为准。” 陆星沉有点懵,他在想,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孟医生的专业素养已经高到了另一种程度,或者他本来就是什么高人,类似于少林寺的扫地僧一样,是隐藏在医院一大瓢医生里头的超级大佬? 不过没等他纠结,何导很快揭晓了答案,这位中年发福导演用着像是介绍他亲兄弟的语气对陆星沉说道:“陆编剧,这是孟大师。你不要看孟大师年轻,但本事绝对数一数二。” 陆星沉头上冒出几个问号:孟大师?大师?什么大师?哪个大师? 何导的激情介绍还在继续:“孟大师捉鬼降妖,业界闻名,这回能请到是我们走运……” 陆星沉盯着孟璧:“捉鬼降妖?” 孟璧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尴尬都用在今天了,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就不接——不行,这工作报酬丰厚,还是得接,早知道他就不选择当精神科医生了,外科多好,虽然又累事儿又多,但起码绝对遇不上陆星沉。 何导的介绍终于告一段落,转头对孟璧说:“这是我们剧组的陆编剧。” 在何忠的见证下,两个人微笑握手,看起来气氛非常和谐。 第17章 和谐的孟璧和陆星沉一个在心里喊着要死,担心这唯一一个病人等会儿就把他炒了,一个再三反思自己当初换了那个老专家是不是错了,就算诊出个孟乔森综合征,好像也比一边当医生一边兼职神棍来的靠谱得多。 神棍孟璧好歹端住了,飞快打消了何导让陆星沉一起陪着的想法,又两句话告别,然后在陆星沉一言难尽的目光里,硬着脸皮跟何导一道在剧组里来来去去。 剧组不少人都知道何导打算请大师来,手里干着活儿呢,目光也老往那偷瞄。 何导也没训他们,只叫人别大肆谈论。明目张胆地搞这个不大好,但本来就是为了安定人心,遮遮掩掩没必要。 绕着拍摄场地走了好几圈,孟璧跟何导道:“我没在你们剧组里面发现妖气或者鬼气。” 何导虽然勉强吃了老友安利,认可了世界上有不科学的东西,但还是不是很能接受妖气鬼气这两词儿,不过没有这东西怎么都算个好消息。 不过花了十多万请人来一趟,甭管有没有,这钱都收不回来了,一想起来就叫人肉痛。 何忠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那请您做个驱邪祈福的法事怎么样?” 孟璧问:“您想要哪种?” 何导:“最显眼的那种。” 孟璧一愣,最显眼?这是个什么形容?不过他也是在社会上混过的人了,很快会意何导是为了安定人心呢,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行,这当然没——”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他猛然转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何忠跟着看过去,发现那地方只站了徐姣一个人,想起徐姣前几天的异样,心里发寒,轻轻地问:“孟大师,怎么了?” 孟璧:“有鬼气!” 旁边的陆星沉:??? 孟璧让何忠找了借口,把徐姣叫到休息室,几个人打算守株待兔。 临进门前他还一把把陆星沉也给拽进去了。 陆星沉无语:“我并不想见什么鬼气。” 孟璧不松手:“不,你想!” 正好来了个现成案例,一定要用事实告诉他的病人,他是有真本事的,不是神棍! 拽着陆星沉进屋,三个人鬼鬼祟祟像要干什么见不得的事一样在沙发背后躲起来。 没一会儿,徐姣进来了。 孟璧找准时机,指尖飞出一道黄色的东西,打在徐姣身上,徐姣应声而倒。 何忠跳起来脖子想往那边伸可又有点害怕,就问孟璧:“大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徐姣不会出事吧?” “不会不会,去了鬼气就好。”孟璧打包票,“不过我们要先把她制住。” 说着,他从小背包里摸出了一只——麻袋??? 这麻袋是黄色的,上面还用朱砂画上了些歪歪扭扭像是蝌蚪文的字符。 “等会儿用这个缚魔袋将那位女士罩住。”孟璧塞给陆星沉,顺便指导用法。 陆星沉没动。 何忠转头催促他,“星沉放心,有孟大师在,没事的。” 陆星沉觉得自己脑壳有病才会听着俩人的话,他说:“你确定她身上一定有那个什么鬼气?” 何忠一愣:“刚接触到孟大师的符就晕了,这还能有其他原因?” 陆星沉不顾另外两个人的阻拦,几步跨出,扯下了不知怎么粘在徐姣身上的黄符。 孟璧急得跳脚:“危险,快贴回去!算了,别贴了!你快回来!” 这急切十分情真意切,可见是真替他担心,陆星沉忍不住沉默了。 他觉得孟医生或许不是存心行骗,他可能只是脑子不好。 要承认帮自己治脑子的医生脑子不好显然是一件让人胸闷的事情,但出于不能看着朋友走错路的道义,陆星沉觉得得点醒他。 孟璧正好也急切地跨过来跟他说:“你就这么上手直接扯下来,万一她反噬,直接袭击你怎么办?” 陆星沉问:“那她反噬了吗?” 孟璧一瞧地上晕得很彻底,动弹都不动弹一下的徐姣,也有点懵。 这种情况他以前抓鬼没遇到过啊。 他也有些纠结:“可她确实有问题,不然为什么刚刚一接触到我的黄符,就直接晕了?” 陆星沉心里一串省略号,他把手里的黄符抛给孟璧,然后问道:“有什么感觉?” 孟璧:??? “重不重?” “有点。”孟璧下意识颠了颠手里的黄符,别说,他为了对得起雇主出的价,不但画了符,还在把这符裹在了桃木外面,黄符没什么重量,可加上桃木就有些分量了。 陆星沉额角抽了抽,挑明说:“既然你都知道重了,那你说她是为什么晕过去的?你忘了刚刚砸的时候是照着脑门的吗?” 明明是被你砸晕过去的! 孟璧一口反驳:“不可能,我在她身上看到了非常明显的鬼气,她就是因为这个,又接触到了我的符才晕的,不信等会儿你看着。” 别人也就算了,陆星沉既是病人又是朋友,最好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叫普通人看见鬼气的法子,免得误会越来越大。 他这么想着,打算先把符贴回去,以防万一。然后一低头,孟璧觉得自己眼神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 为什么刚刚还盘踞在这位女士身上的黑气,现在一点都没了? 眼睛都快揉瞎了,地上还是正正常常,肤白貌美一女的,除了脑门上被砸了个包。 孟璧抬起头,陆星沉正看着他,四目相对,有点尴尬。 “我可以找原因的。” 陆星沉冷漠:“你找吧。” 气氛微妙。 正在何导撸起了袖子的时候,门开了。 房间里,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站着,女人躺着。 男人清醒,女人昏迷。 方令斐关上门,充满怀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陆星沉手一松,扶到一半撒了手,徐姣后脑勺着地,碰撞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门外小张孜孜不倦地敲门:“方哥,怎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陆星沉按了按鼻梁,无力地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方令斐笑得温和:“我看到的哪样?” 目光在陆星沉手上的布袋子上滑过,声音很平稳:“工具还挺齐全啊。我是不是来得不大是时候?” 自认为非常理智非常有自控力的陆编剧手痒,想打人。 别误会,不是打方令斐,是打脑子中了封建残余的毒的孟神棍。 虽然没想和前男友再有什么其他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他高兴见到自己在对方眼里变成个变态。 最后还是何忠站起来,咳了一声说:“小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嗯,这话还怪耳熟。 方令斐伸手把门反锁了,点了点头:“当然,您的人品,我是信的。” 陆星沉:……我怀疑你在讽刺我,但我没有证据。 何忠松了口气,没误会就行,“孟、孟大师说徐姣身上有鬼气,而且她前几天行为诡异,我想着就让大师看看,大师向她扔了一道符,就成这样了。” 至于徐姣可能是被砸晕的什么的,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解释清楚后,几个人合力把徐姣放到了沙发上,然后立马离得远远地,恨不得指天誓地没想干坏事。 孟璧发挥自己多年当神棍、不对,是当大师说服客户的经验,让何忠好歹没有跳起来大骂他骗子,并且同意去徐姣最早出问题的地方厕所看看。 他向陆星沉热情邀约:“一起去怎么样,你也想有始有终吧?” 陆星沉迅速拒绝:“不,我不想,自己去。” 不但不想,还觉得孟璧中毒真深,他一个隔三差五“见鬼”的人都能坚信科学和唯物主义,孟璧一个精神科医生反倒搞起了封建迷信。 孟璧又邀请方令斐。 方影帝十动然拒,去干什么,被鬼吓吗? 两个人一起离开,方令斐笑吟吟说:“你刚刚抓鬼的工具真特别。” 陆星沉并不想替孟璧背锅:“那不是我的。” 方令斐:“哦,那你拿着麻袋的样子真特别。” 陆星沉:“我觉得你抬杠的样子也很特别。” 方影帝一瞬间居然觉得自己输了,他眉梢微挑:“你真是没变。” 陆星沉诧异:“我以为自己变化很大。” 方令斐冷笑:“并不。以前很讨厌,现在也一样。” 以前是看似飞扬肆意,但打了架受了伤却什么都不说,疑似韩剧看得多,现在直接就像个闷葫芦,连当年日常生活中的少年意气都没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陆星沉哑然失语。 看他被噎了,方令斐觉得气终于顺了。 1号都快无奈了,明明辅助者看起来成熟又优雅,为什么偏偏喜欢和命运之子在奇葩的地方斗气?下载了网上“说话的艺术”等课程的1号委婉劝道:【您在命运之子面前与在别人面前似乎不大一样。】 方令斐:【对啊!难道你在想要噎死的人面前和没过节的人面前一样吗?】 1号内心冷漠:哦,这么幼稚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两个人拍戏的拍戏,商量剧本的商量剧本。 过了会儿何忠和孟璧从休息室出来,边走边凑在一起交流,约莫是在计划着怎么捉鬼。孟璧还给了陆星沉一个阳光灿烂的笑,陆星沉当即转过头去,拒绝和他们一起搞封建迷信。 晚上的时候十一点多左右,陆星沉躺床上好不容易酝酿了些睡意,耳朵突然捕捉到一声尖叫。音色还挺熟悉,每天在剧组挥斥方遒的就是。 担心出什么事,他想下床去看看。不过刚穿上拖鞋,就又飘来了断断续续,不大清晰的喊叫声。 另外几个声音里头似乎有场务,有副导,有保安,最重要的事,还有写作大师读作神棍的孟璧。 陆星沉秒秒钟躺了回去。 然而那边的声音不但没小,过了会儿还越来越大,间或夹杂着几声尖叫。 陆星沉气压低沉,心情躁郁。 那声音离得远,正常人其实最多幻觉般听到几声,可他的听觉过于敏感,这种时候就很令人头痛。 头痛的陆星沉给孟璧打了个电话。 “知道什么叫深夜扰民吗?” 第18章 此时这层楼的另一头,给工作人员用的公共卫生间角落,一群大男人恨不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一个个全团在了孟璧身后,孟璧移一移身子,他们就跟着惊叫外带连滚带爬地火速移动,争取把加起来超过六百斤的肉藏在孟大师一百三十斤的身后。 而在孟璧身前,有一抹惨白色半透明的影子,瞪着一双愤恨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面前这群人身上逡巡,像是在思考从哪里用她的血盆大口开咬。 他们的姿势,就像是幼儿园的经典游戏,老鹰捉小鸡。 护崽老母鸡孟璧指尖夹着一块桃符,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这个女鬼还没进化成恶鬼,不足为惧。” 副导哆哆嗦嗦安慰自己:“没事,我们有孟大师呢。孟大师一定能收复这个女鬼。” 说完,在女鬼突然阴惨惨的笑声里吓哭了。 笑声哭声交织,更诡异了。 孟璧脑门抽了抽,人类的负面情绪能够增长鬼怪和一些妖魔的力量,带着这群人堪比打两个这样的女鬼。 但金主,不能不带,敢不带,大概就别想拿到钱了。 他瞅准时机,另一只手甩出黄符纸,封住了女鬼想要扑向普通人的路。同时抽出袋子里的桃木剑,然后身体才一动,女鬼就立马做出不管不顾要杀后面小鸡仔的样子。 小鸡仔们如同正面对着拔毛下锅,扯开嗓子叫得声嘶力竭。 三方人诡异地保持了一个平衡。 孟璧动一下,女鬼就作势要扑,鸡仔们尖叫。 孟璧挪回来,女鬼换成防守姿态,尖叫戛然而止。 非常有规律,非常有节奏感。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嘹亮的歌声突然回荡在厕所里。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 副导试探着问:“何导?” 何忠吹胡子瞪眼:“我品味能跟广场舞大妈一样吗!” 就算女鬼当前,也不能侮辱他的品味,死也要让其他人知道他喜欢的是莫扎特,不是凤凰传奇! 副导顺着音乐找了一阵,在靠墙的角落找到了一只掉在那儿的手机,在女鬼阴惨惨的窥视中,这音乐每个字都像在他的神经上拽来拽去,他战战兢兢地问:“谁、谁的?” 一阵寂静。 孟璧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的,不好意思,我特别喜欢凤凰传奇。” 鸡仔们:…… 何忠火速改口:“大俗即大雅,这首歌淋漓尽致表达了演唱者热情的灵魂的充沛的感情,简直是万中无一的精品,值得全国人民的喜爱,我以前竟然不会欣赏,还是孟大师鉴赏水平高。我回去一定买一百张碟子,每张循环十遍,少一遍都不行!” “嗷嗷嗷!”这是被彩虹屁恶心惨了的女鬼。 同被彩虹屁恶心,女鬼好像突然没那么可怕了,副导颤颤巍巍挪了挪,捡起手机,手一贱,滑向了接通。 说时迟那时快,女鬼像一道闪电一样像鸡仔们扑去,打算先拎一两只给自己补补,孟璧大惊,狠狠心,看来只能用那些损伤元气的法子了。 他飞速开始念法诀。 念到一半,那凶恶可怖的女鬼突然在距离拿着手机的副导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知道什么叫深夜扰民吗?” 女鬼的阴风不知道为啥都停了,寂静的厕所里只有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带着一点疲乏的怠惰,直面女鬼大脸的副导觉得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还觉得这声音挺好听的。 孟璧大喜,敌人傻了,还等什么,不出手的是瓜娃子。 他把手里攥了很久,一直没找到机会打到女鬼身上的桃符急射而出,直直贴上女鬼脑门。 “砰”地一声,女鬼倒了。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女鬼是在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的时候突然僵住了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闪过个念头——没想到陆编剧冷冷淡淡一男的,居然是个隐藏的大佬。 大佬肯定早就知道他们被女鬼吓成狗,嫌他们打怪的动作不够利索,吵到他老人家休息了,这才打了电话过来,将法力凝在语言中,远程给予帮助,只说了一句话就定住女鬼,最终让孟大师终于成功抓住机会,战胜了邪恶的敌人。 副导捧着手机,战战兢兢如同大魔王手底下的小弟:“您、您有什么要指导的吗?” 深夜失眠陆星沉:??? 总觉得要是问你为什么用敬语怪怪的,陆星沉直接道:“早点睡,安静点。” 副导:BOSS刚倒下,大佬就知道了吗!他一定是隐士高人,平常大隐隐于市,只有偶尔会展露无边法力,降妖伏魔。 没有妖也没有魔,劳心劳力驱鬼的孟大师没有一点存在感。 女鬼被桃符定住后,就暂时失去了化为雾气的能力,目光混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孟璧在旁边蹲下来,突然怀疑起自己,女鬼这个样子,真的不是被他桃符打晕了吗?难道当年他爷爷说桃符得做得厚,就是为了这时候? 陆星沉不知道孟璧的纠结,也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里已经成了“故意隐藏实力,想过普通人的生活,然而英武不凡的气质和高强深厚的法力根本没法遮掩,仍旧被察觉到了的大佬”,不过他发现了只是经过了一个晚上,何忠对孟医生的态度就再度变化,从怀疑变成了深深信服。 还想把这个朋友从歧路拉回来的他突然有点担忧。 何导浸淫娱乐圈多年,早就修成了九条尾巴的狐狸,精明得很,现在居然被孟医生的神棍姿态骗得团团转,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真的没去传/销组织进修过吗? 孟·疑似传销一员·大师拒绝了何忠的吃饭邀请,走前找到了陆星沉,神态凝重,开口说:“我觉得你可能不是一般人。” 陆星沉:…… 不是一般人的陆星沉:“刚完成一单,你不休息一下吗?” 孟璧有点感动:“没想到你嘴上不说,其实挺关心我。” 陆星沉:“不是,我只是不想被你发展成下线。” 孟璧气死:“……我是有真本事的,还是家传的!你上回不是还看到了那个道术师协会的会员卡,那就是我有真本事的证据之一!” 陆星沉一脸无语,看来孟医生给自己补的人设还挺齐全,道具都挪用好了,他戳破谎言,“那是你爸妈参加的老年旅游团弄的纪念品。” 孟璧炸了:“你哪儿听来的?” 陆星沉目光直直看着他:“你还清醒、相信科学的时候自己说的。”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年少有为的孟大师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他板着脸:“你还就是不信我说的了是吧?” “我信。”陆星沉不走心地安慰,“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同行。” “什么同行?” “心理医生。” 孟璧想跳起来锤他的头,“谢谢,我觉得自己很健康,一点也不需要那种同行。” 陆星沉摇头,“我没说你病了,但你知道,许多人,尤其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大好的老人,被骗后往往一时之间走不出来,是需要一些心理辅助的,这并不是病。” 孟·疑似被骗·老人·大师很无力:“……那我真是谢谢你哦。” 陆星沉点头:“不客气,你只要像我一样坚信科学,熟读马克思主义,很快就能摆脱影响回到从前。” 孟璧按住胸口,艰难地笑了笑:“……好的。” 他觉得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不是他折寿,就是他主动让朋友折寿,哪个都不好,于是他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先听听,不相信就当我胡言乱语也行。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哦,你可能不是一般人。” 陆星沉不反对这个评价,他也觉得自己不是一般人,比如病得比一般人重很多? 孟璧看他似乎想张口,半口气还没喘出来,飞快接话:“经过昨晚的实践,我确定了昨天没看错,徐女士身上确实有鬼气,黄纸桃符打在她身上也是有用的。但后来揭下来却没有出现反噬,鬼气也没了,我想了又想,觉得有一个可能。” 他用很慎重的语气说:“不是揭下黄符不会出问题,而是你揭下黄符才不会出问题。真正特别的是你。星沉,你明白吗?” 陆星沉不明白,不但不明白,还觉得孟璧这是在换了种方式拉他入伙,但他非常有素养地保持了沉默倾听的姿态。 孟璧捏了捏鼻梁骨,神态透出点困惑:“我听长辈说过这种情况,但没一个能和你完全对的上。不过世界这么大,谁知道都有些什么,也可以说蹦出什么都不稀奇。我要跟你说的是,拥有比别人没有的能力,别管怎么来的,在我们这行既可以被理解成非同一般,也可以被理解成异于常人,更甚至可以被看成行走的天材地宝。你反正记得小心。” “……好。”陆星沉笑了笑,虽然不信真有鬼怪,但对于孟璧的好意,他是心领的。 说到这里,孟璧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完电话后跟陆星沉说:“我以前从没在你身上发现鬼气,所以判断你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是幻想出来的,但经过这次的事,我对这个判断产生了怀疑。星沉,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你看到的那些其实都是真的?” 第19章 留下这样一句话,孟璧匆匆离开。 陆星沉唇边笑意淡去。 想过吗? 当然是想过的。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他的情感希望他相信那些东西是真的,但医生们一遍又一遍告诉他那些都是幻觉。陆星沉其实自我又傲慢,他可以不相信医生的话,但构成他灵魂的一部分的理智也告诉他,那些是假的。 情感是使弱者变强的铠甲,也是让人逃避和掩盖懦弱的借口。 而陆星沉厌恶软弱。 因此在理智与它拉锯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中,最后确定了那些是假的。 ——证明不了是真的,那么就只能是假的。 想到这里,陆星沉点开手机,app上显示他购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和《精神分裂症》和《精神分裂症的康复手册》已经快要到货,明天大概就能签收。 他点击商品搜索页面,又放了一本《马哲》进购物车,留了孟医生家的地址。 希望科学和马克思的魅力能不能将人扯回来,陆星沉一点也不想因为主治医生搞封建迷信的原因换人,尤其在他是一个“见鬼”的精神病患者的时候。 付款成功后,他起身去找男二号,打算继续完成给他讲戏的工作。中途路过一位副导身边,副导突然起立,严肃郑重如同小学生面对教导主任,战战兢兢还非得挤出个笑,恭恭敬敬地大声喊道:“陆大师!” 陆星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原来在他还在积极劝主治医生浪子回头的时候,在别人眼里,他已经被发展成功了吗?而且升职速度貌似还很快,都能跟“前辈”孟大师一个称呼,平起平坐了。 然而只想当平凡一编剧的陆星沉并不觉得荣幸,他唇边带着一看就很不真诚的笑,说道:“陈导叫我什么?” 非常有眼色的陈副导火速救场:“陆先生!” “先生”这个现代社会对别人常用的称呼,从陈副导嘴巴里吐出来,陆星沉硬生生听出了一种黑/道大佬的气势。 他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小鸡仔们相遇,先是互相用目光彼此交流,比如:你没睡好?你也没睡好?大家好像都没睡好? 然后迅速结成组织,凑在一起,交流昨晚回去后的心路历程。交流完有人提起陆星沉,鸡仔们一致觉得必须给隐士高人,非常有幕后BOSS风范的陆编剧一个能够显出他的地位,显出他的能力,显出他的法力无边,以及己方人员暗戳戳抱大腿心思的称呼。 大佬、高人、真人等称呼应运而生,还有被网络小说荼毒多了的鬼才提议叫仙尊,被还要脸的其他人摁了下去。 大家挑来挑去,怎么都不满意,最后何导拍板:还是叫大师好了,既然以前没表明身份,就说明陆大师不想过于张扬,而且孟大师也是这么叫的,这个称呼比较万无一失。 因为何忠导演的身份,该说法勉强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鸡仔们最后同意了用大师这个一点也不能显出大佬霸气的称呼。 是的,在他们眼里,陆星沉被这样称呼非常纡尊降贵,非常受委屈。 大概是脑子不清醒,昨天被女鬼吓宕机也还没来得及治吧。 一点也不想跟陈副导聊封建迷信相关二三事,陆星沉拒绝了他结伴上厕所的邀请,礼貌告别,迅速找到了男二号。 男二号让助理给他泡了一杯咖啡,还准备了水果,态度很尊重。 “不知道哪些水果您忌口,我就让助理多准备了些种类。” 陆星沉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用行动表示自己觉得不错,就是没真正喝进去多少。 气氛更好了些,男二号转头就想暗示徐姣一起来听,他对徐姣有那么些意思,也知道徐姣单恋陆编剧,虽然男性自尊心有点受挫,不过在顺手的时候,还是愿意有风度地给女孩子创造一点机会的。 然而一转头,背后空空如也,本来在几米远的沙发上的徐姣连个鬼影都没了。 陆星沉倒是看到了徐姣在他进来后,像是见鬼一样惊慌地离开,不过没有什么提醒男二号的想法就是了。 跟演员沟通交流完,出来的时候正经过片场,正好是徐姣的戏份。在看到陆星沉的一瞬间,前几天还情意绵绵、对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徐姣几乎是下意识地僵硬了。 跟她对戏的是方令斐,他敏锐地扑捉到了对手的破绽,在镜头下勾起一起淡淡的笑意,跟剧本主角相似,又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同。 不急不缓地将徐姣不自然的表演遮掩,顺利完成了这一幕,接过小张递来的毛巾擦脸的时候,方令斐正在心里完善他给徐姣建的档案:【普通人身上常见的胆小自私,还有系统那些特殊能力带给她的傲慢和不合时宜的狂妄,以及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根本不具有任何的随机应变能力。你口中的主神选人手的时候,都这么不挑的吗?】 1号:【世界浩如繁星,主神虽然为了攫取能量,大量绑定人做任务,但这种绑定并不能强买强卖,因此它的选择受限。但又为了得到大量攻略者,主神没有过多挑拣,这致使其中有一部分按照普世价值观不那么优秀的人被绑定。但建议辅助者不要放松警惕,根据系统以前内部下载的资料,就算是看起来最为废材的攻略者,也往往有其过人之处,而这种过人之处又常常表现在获取别人好感度上。】 方令斐自己翻译理解了一下这番话,很快明白过来。就像他在的这个圈子中的一些第三者,明明外人觉得他们既绿茶又白莲,真要说能力和美貌,也不见得出众,却偏偏能把一些目标迷得头昏脑涨,家庭孩子全不在意,优秀的伴侣也弃若敝履。 1号又说:【何况,攻略者还携带有各种道具。】 说起这个,方令斐皱起眉:【如果他们用道具对付我,我该怎么抵挡?】 1号:【普通道具系统有防御机制,特殊道具可以用气运点抵挡。】 【气运点……那个气运点还有什么用处?】 【用处极多,抵挡攻略者的特殊道具,遮掩世界意识的目光,得到未来发展……具体使用情况需要根据世界来定,无法现在跟宿主交代清楚。】 【未来发展?这么重要的事你先前怎么没说?】 【人类从没停止探索未来的目光,这是因为得知未来能够规避危险,预知机遇,但那是在正常世界,而非这个世界。宿主,请您一定要记住一点,这是一个融合世界,换而言之,它是一个正在母胎孕育的超大型世界。在世界孕育完成之前,命运在此混乱莫测,每一个瞬息都可能发生改变。唯一被注定命途的只有命运之子,但他的命运是绝对禁区,系统运算的出的结论是,敢于窥探者,要么知道的是假的,要么在世界的目光中被扼杀,绝无幸免。】 【啧,好吧。唯一被注定的命运啊……】方令斐垂眸,他不喜欢所谓的“被注定”,但现在说这些不过徒劳,他将话题转回徐姣,【我收回最开始的话,不该因为片面的印象就这么早对徐姣下定论。不过说起来,我感觉到她在怕陆星沉,是错觉吗?】 【攻略者徐姣最近确实在逃避命运之子。】1号显然对这个问题比较关注,它鼓励道,【辅助者可以就这方面调查一下,进一步确定徐姣的危害性。】 方令斐同意了这个提议,然后他找到陆星沉,直接开口问:“你对徐姣说了什么?” 1号:……您可真实诚。 陆星沉最近两天在思考他与方令斐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点,下意识回道:“你从哪听来的?” 方令斐笑吟吟道:“她现在怕你就像怕蟑螂,离着三米远就开始往其他地方窜,还需要听说。” 蟑螂? 陆星沉抽了抽嘴角,在形容前男友这方面,方影帝做梦都不忘恶心他。 作为被恶心的前男友,想起了昆虫身上那无数细菌,把保持距离的念头暂时揉吧揉吧扔垃圾桶里,他面带微笑:“是吗?那恭喜你有一个蟑螂前男友。” 真·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是个狠人。 方令斐显然也被噎得够呛,想起正事,他强行结束互相伤害,皱眉说:“如果口舌之利能让你找回些自信心的话,我不介意先退一步,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拌嘴的。徐姣为什么怕你?” 陆星沉一时无语,而后叹了口气,自从再度相遇,他发现方令斐打嘴仗的功力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简直突飞猛进,令人脑壳痛。 “你赢了。”他说。 方影帝笑意温淡优雅,一派从容风范,然而眼角眉梢透露出的一分胜利的自得,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陆星沉移开目光:“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令斐沉吟,而后眨眨眼:“她对我有点意思,我不想被缠上。” 至于徐姣真正的喜欢是陆星沉?那是喜欢吗?在方影帝看来,那只是一只蚂蟥对人体鲜血的渴望。 原本出于修养,并没想透露的陆星沉转头改变主意,直接干脆地说:“我告诉她,没有兴趣参加她的爱情游戏。” 方令斐指尖一动。 * 休息室里,他在音乐中怔怔出神。 【爱情游戏?他还是一如既往在某些地方超出常人地敏锐。】 【辅助者不吃惊?】 【没什么好吃惊的,他以前就是这样。说起来,在你的资料库里,陆星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优秀,开朗,积极,受同学们追捧。】这些都是1号搜集的命运之子上学期间的资料,但很显然,在第一次透过辅助者与他见面的时候,它就察觉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失误,因此它说,【不过事实证明系统判断错误。】 【不,你没判断错,至少不完全错。】方令斐说,【四年前,我认识的陆星沉的确优秀骄傲,飞扬肆意,是学校里许多人偷偷暗恋的对象。】 说到这里,这位因为沉稳优雅为圈内所称道的影帝掠过一丝极浅的得意,就像是高中校园里,追到了校园女神的冲动小年轻。 1号很想问,那他现在怎么跟以前差别那么大。 方令斐像是知道系统在想什么,轻轻地、自言自语一样的说:“不过现在其实也没太大变化。” 1号:……您需要眼部检查否?什么才叫变化大? 系统这样想着,突然有点忧心自家辅助者对命运之子是不是余情未了,就听到方令斐下半句话。 “当然,也还是一样自以为是和讨厌。” 1号:…… 觉得他余情未了的自己真是太甜了,1号觉得辅助者非但没啥情,还三天两头对命运之子心怀恶意。 唉,真是叫统短路。 第20章 剧组开拍将近一个月的时候,顾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陆星沉打电话。 顾遐:“哥哥,三天后是爸爸给我们举办的生日宴会,你不要忘了呀。” 陆星沉一顿,自然地忽视了他真的忘了的事实,用简短的语言应承了了下:“我会准时到。” “能早点回来吗?”脱口而出这句话,顾遐自己都愣了愣,掩饰一样立马又道,“早点回来哥哥你也多点时间休息准备。” “嗯。”陆星沉给了这样一个字,没说答应不答应。 晚点的时候,顾父打了电话过来,一通寒暄后也让他早点回去,陆星沉低低地应了下来。 跟剧组请了假,他把鹦鹉托给助理,提前一天离组。没直接去父母别墅,而是先回了自己公寓。 宴会是在晚上,陆星沉早晨开车离开家门,向别墅而去。 在他的车开出地下室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包裹着世界的界膜,突然降临。 【嘀——】 【宿主降落中,降落宿体[许白河],灵魂排异百分之26,融合尚可。】 【本世界目标:主角陆星沉】 …… 【0478祝您旗开得胜。】 一双十指修长的手张开,然后又倏然握紧,如同久病卧床的人突然恢复健康,他很快掌握了身体的行动能力。 从喉咙传出轻轻哼笑,他说:“陆星沉吗?希望他长得好看吧。” 一只野猫从巷子里轻轻蹿过,穿着杀马特的小混混举着手里的棍子还在不断示威:“识相的就快把身上的钱交——”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收紧,在小混混惊恐到眼泪鼻涕一起下来的时候,刚醒来的男人终于丢下了他,像扔一袋垃圾。 丢完男人摸遍口袋,终于找到一张卫生纸,仔仔细细擦手的同时,漫不经心地浏览脑子里简陋的剧情。 “咦,正好赶上剧情。这可真有缘。” 0478问:【宿主,还是执行以前的计划吗?】 男人:【执行。既然好用,何必改呢。】 0478弄清楚本世界宿主打算怎么做后,迅速隐遁。 自从宿主在第五个世界被攻略接近成功,以为万无一失的女主背叛,脾气就越发莫测,希望这个世界的主角能够结实点,好歹经折腾些。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在距离许白河一个市的地方,也有一道声音响起。 【嘀——】 【宿主降落中,降落宿体[方令安],灵魂排异百分之17,融合良好。】 【本世界目标:主角陆星沉】 …… 【0764祝您旗开得胜。】 * 陆星沉毫无所觉地继续开车前往别墅,在别墅区外看见了把手揣在口袋里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外的顾遐。 他降下车窗,礼貌性打招呼:“怎么在这里?” 顾遐弯起眼睛,露出小虎牙,“里面乱得很,又在想哥哥你什么时候到,就来看看,刚到。哥,不想走路,载我一程行吗?” “上车。”陆星沉打开锁。 突如其来一股栀子花香,陆星沉微微侧首,发现是从顾遐身上来的。他察觉到顾遐应当不是刚来,别墅区门口种了一排栀子花,香味浓郁,可只是一会儿也染不上。 这从顾遐身上传来的味道不浓不淡,该是合适好闻的,然而陆星沉却很想屏住呼吸把自己憋死。 ——此处MVP应该给方影帝,他成功让陆星沉短时间内不想再接触栀子花,而且看来这影响一时间还消不下去。 本来都已经升回来的车窗又降了下去。 顾遐一直状似不经意地关注着他,见此,几不可查地一顿,又很快皱起了鼻子,直接问:“哥,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难闻?” 陆星沉:“没有。” “你别骗我,我知道哥你鼻子特别灵。” 陆星沉一怔,他五感灵敏,可掩饰得很好,很少人能发觉,没想到顾遐会发现。 顾遐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有什么味道难闻?” “没有。”仍旧是这个回答,对于顾遐自那次电话后突如其来的亲近,陆星沉不是很适应。 他是领地意识很强的那一类人,加之性格和经历,关系近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能用亲近两个字的,只有四年前的方令斐。 他不渴求人与人间的亲密关系,对这种亲近的第一感觉不是高兴,是不适应。但撇去这点不适应,倒也不会故意对顾遐冷淡以待,因此他说:“不难闻。” 低头嗅自己衣袖的顾遐抬起头,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宴会布置虽然托了出去,但顾夫人仍旧在大厅总揽全局,指挥佣人对一些地方做二次清洁,温声强调花瓶和吊灯一定要干净得闪闪发光。 看到两个儿子一起进来,关系很好的样子,她心情更好了些,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儿子们的穿着。 遐遐穿的是常服,宴会开始前回房间换就行,这倒没什么问题,就是星沉…… 星沉宽肩窄腰,身材修长,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西装搭配衬衣,除了袖扣,没有戴其他配饰,干练简洁。虽然搭配平常,但架不住面孔俊美深邃,身材比例极好,这样穿也能抓尽眼球。 按理来说没什么问题,但顾夫人却皱起了眉。 今天的宴会很重要,请了许多商场上的合作方和世交,星沉穿的衣服是A家的,也是大牌,却不是他家的高定。这种交际场合衣服是另一张名片,这点不够档次落在追求完美的顾夫人眼中就像白布上一点污渍,根本没法忽视。 “星沉的衣服不大合适,下午去房间换一套好不好?” 陆星沉礼貌拒绝:“不用,这样就好。” “别嫌麻烦。”顾夫人语重心长地道,“宴会你参加得少,不明白有些人就是用这些看人,当面不会说什么,背后不定怎么嘀咕。” 陆星沉没什么表示,顾遐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厌烦来,他在心里对0123说:【我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在剧情最后,哥哥就算跟“我”在一起了,也仍旧跟这对夫妻关系冷淡。】 0123:【您在为主角抱不平吗?】 顾遐:【看不惯这对夫妻而已。】 到底亲儿子跟自己不亲,不好多说,顾夫人让他们回房间休息。 张伯等人走了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说:“夫人,家里没有星沉少爷的西装。” 顾夫人一愣:“没有?我记得不是给星沉购置了很多衣服吗?” “那些都是日常穿的衣服,没有西装。”张伯没说就是那些日常的衣服,四年来星沉少爷也就穿过那么两三回。 顾夫人这才想起家里礼服都是一个月专人上门定做一次,星沉又不久住,她准备衣服的时候,干脆让人上半年准备一次,下半年准备一次,备的也都是不用定做的常服,而平常家里来人订做的时候又给忽略了,现在想换也没衣服能换。 思及此,保养良好的贵妇人有些尴尬。 挽了挽耳边头发,顾夫人跟张伯说:“张伯,你让王妈做盅汤,等会儿送到星沉少爷的房间里。” 张伯出主意,“要不您给星沉少爷送过去?” “我这里还忙,就不去了。”说着,顾夫人叫人拿册子过来,她要再过一遍宴会菜单。 张伯叹了口气,找王妈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少爷小时候生病脾气不好摔东西,夫人一次也没生气过,整夜整夜熬着守在床边,先生轻轻训一句都要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把人护在怀里,跟先生抹眼泪,说只有这么一点骨血,又生病,多疼疼又能怎么样。 现在先生夫人的亲儿子星沉少爷找回来了,长成那样好的模样,对人也从来礼貌,怎么反而一点都不亲近呢?不但做母亲的没有亲近的意思,做儿子的也保持着疏远适当的距离。 星沉少爷从小长在孤儿院,性格过于独立,刚回来的时候又才经过几个月精神治疗,正是对人防备的时候,不亲近倒是可以理解。但当妈妈的怎么也平平淡淡,一点不心疼他一个人长那么大,不心疼他得病? 想来想去,张伯觉得还是该怪那二十多年没养在身边。没养在身边,就算是亲生的,在意也就到皮肤上,疼不到肉里去。 陆星沉自然知道别墅里没有他的正装,不过并没觉得顾夫人偏心又或是不在意自己。 还是那句话,他从没觉得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天经地义,父母爱孩子,也不是天经地义。 房间很大,却没什么生活气息,陆星沉打开笔记本,和人远程交流处理他的一些投资上的事情。 没交流多久,门就被敲响了,顾遐得到允许拧开把手,伸了个脑袋进来。 “哥,我没打扰你吧?” 陆星沉合上笔记本:“没有。有事吗?” 顾遐进门,露出托盘里的两杯牛奶和两块小蛋糕,“就是想找哥哥一起吃蛋糕。” 陆星沉不喜欢吃蛋糕,小时候有段时间总好奇那味道,靠捡瓶子买了一小块后,却被里头添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齁了一嘴。 后来大学的时候方令斐说那是材料不好,我用好材料,我能行,给你做。结果做出来的那一块他咬了一口就不给陆星沉了,问原因,道:不想搞情杀。 难吃至此,恐怖如斯。 两回加起来让蛋糕在陆星沉心里形象一直不怎么好,然而当他打算像过去那样,遇上别人准备的却又不喜欢的东西略吃一两口就好时,却意外发现蛋糕很好吃。 当然好吃,从最基础的鸡蛋和水,到奶油水果,都是最好也最新鲜的,陆星沉那根猫舌头挑不出来毛病,自然觉得好吃。 被大□□丰富的食品“佐料”折磨过后,爱甜还是爱咸先放到一边,食材品质才是他吃东西的第一打分点。 顾遐突然开口:“哥哥,今天是我们的生日对不对?” 陆星沉顿了顿:“……嗯。” “等会儿在底下应该也没法静下心吃蛋糕,干脆就用这个来代替,就我们两个过怎么样?”顾遐眼睛亮闪闪地说。 陆星沉放下叉子,“不好漏了爸妈。” 眼睛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顾遐有点失望地说:“那好吧。既然这样,我能请哥哥给我个生日祝福吗?” 陆星沉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可以。” “祝你一生平安健康。” 第21章 看着顾遐又高兴起来的样子,陆星沉很疑惑,他跟方令斐秉承着一个风格,有问题想知道就直接问:“你为什么突然——”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两个人都明白意思——你为什么突然亲近? 顾遐支着下颌,目光流连在窗外,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四年前自从知道一切的真相,就一直觉得自己占了哥哥的位置,可是偏偏又很怕被哥哥拿回爸妈的爱,毕竟这些本来就应该是属于哥哥的啊。怀着这种心态,一直卑劣地逃避着和哥哥交流,好像只要不交流,就能忘了自己是个可耻的小偷。” 他轻轻笑了:“直到上次的车祸,我突然觉得人生这么短,如果还不能面对内心,就连自己也该鄙夷自己。所以我直面了自己的内心,它跟我说,想真正有个哥哥。” 陆星沉淡淡说:“你本来就是我弟弟。” 顾遐愣住,而后在他的目光中,展开一个大大的笑。 他带了一会儿,目光扫过陆星沉放在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告辞回了自己房间,然后在窗边发了一会儿愣。 0123很高兴:【宿主,攻略任务的第一个阶段看来可以说完成了。】 顾遐收回目光,屈指轻轻敲着扶手,冷冷道:【完成?在你梦里完成了吗?】 0123:【可是主角已经说了您是他的弟弟。】 顾遐:【只要我是顾氏夫妻的孩子,什么时候去问他,都能得到这个答案,这算什么攻略有进展。】 0123陪着小心问:【您的意思是——主角对您仍旧没有任何特殊?】 它不怀疑宿主的判断,但有点懵:【您是怎么确定的?】 顾遐扯了扯嘴角:【感觉!】 0123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您不是悄悄在命运之子衣柜里准备了一套一样的西装吗?需要按原计划找机会告诉他吗?】 顾遐:【不用了。】 0123:? 顾遐轻轻道:“他那样的人,给身边所有人都划了明确的范围,超过范围就是越线,搁古代就叫僭越。没提升好感度就越线,只会招致冷处理。” 0123听着宿主的自言自语,突然觉得宿主对主角的了解真深,不过也就这样一想,转瞬就丢到垃圾处理器里了。 * 下午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候,顾夫人从陆星沉门前经过,敲响了顾遐的门。 “遐遐,收拾好没有?收拾好就和妈妈一起见个人。” 顾遐问道:“哥哥呢?” 顾夫人沉默了有几秒,才笑着说:“你哥哥还在休息。” “那行,妈妈你稍等。” 一两分钟后,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陆星沉无奈,倒不是他想偷听,但房间的门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不隔音,比如底下佣人忙碌杂乱的声音就一直在断断续续传上来。 摁了摁太阳穴,他打算去花园静一静。 在经过客厅的时候,隔着鲜花和香槟塔,陆星沉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顾先生放心,驱邪禳灾正是我这一脉从古传到今的本事,一定帮令公子招来福运不敢说,但祛除晦气,绝无问题。” 那声音,从容笃定又自信:“我出师这么久以来,还没有被人怀疑过所学。” 说着,他和陆星沉对上了目光。 沉默弥漫。 顾遐带着探究:“哥哥和孟大师认识?” 陆星沉语气有点沉重:“前几天在剧组见过。” 虽然对于朋友搞封建迷信,甚至想要发展他一起入伙很无话可说,但陆星沉也绝不会在这里、在这种场合拆穿。但他还是打算弄清楚孟璧今天是什么剧本,于是问:“你们在干什么?” 顾家夫妻突然有些尴尬,顾夫人犹豫了一瞬,而后道:“遐遐前面不是出车祸了吗?妈妈就想着请孟大师帮忙看看。” 又很快掩饰一样地说:“星沉最近怎么样,要不也请大师给看看?” 能真正请到这位有本事的孟大师,还是因为顾父用了人情请人牵线搭桥,顾夫人听说过这些大师的脾气,原本只说看一个,现在突然加一个,她担心大师不高兴,转瞬又道:“不过星沉最近生活工作听说都很顺利,不愧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身上肯定没有那些不好的东西。” 孟璧摇摇头,“陆先生不用去晦气,他身上没一点晦气。” 说完,他盯着顾夫人和顾父的脸看了几秒,在两人的疑惑中,转头跟陆星沉说:“不过我可以给你算一卦。” 顾父很惊喜,别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对头以前请方道长算卦,开出了一卦千万的价格,然而还是被拒门外。孟大师就算比不上方道长,作为弟子,应该也不能太差,想起被拒绝的对头,又想起儿子能叫他主动开口要算卦,别的不说,至少让他感觉很有面子。 陆星沉就想拒绝,不过话将将出口,他改了主意:“算吧。” 他打算看一看孟医生还有多少套路。 “手伸出来。”孟璧说。 陆星沉把手给他,随口问:“不是算卦吗?” “相术也是算卦的一种。” 看完手,孟璧又仔仔细细看了陆星沉的脸,陆星沉问:“算出了什么?” “平安健康,顺遂到老。” 这八个字其实很不走心,前四个陆星沉才用过,但顾家夫妻和顾遐却都很高兴。 顾父忍不住插了一嘴:“大师,您能看出我这儿子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孙子吗?” 孟璧忍不住笑道:“这要看陆先生什么时候找女朋友。” 陆星沉在想是不是因为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所以连忽悠都感觉这样懒得编剧本? 这临时一卦完,并不想看他们接下来怎么驱邪,陆星沉说了一声,自己坐玻璃花房去了。 花房里安了凳子,凳子旁是一盏艺术立灯,月白色的灯光洒下的时候很有氛围,但并不怎么适合看书。不过这对陆星沉造不成什么问题,他现在已经进化成了借着月光就能看书,还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会儿,断断续续有客人到场。 顾父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星沉,半个小时候记得来找爸爸,爸爸带你一起见叔伯。】 陆星沉回了个【好】。 有点无聊。 他合上看了一半的书,随意在花房里找了株不知道具体品种的兰花看。 孟璧突然出现在门口,在凳子上坐下,说道:“我算了一卦,卦象说你在这个方向,果然找着了。” 陆星沉问:“怎么在今天请你来?” 搞封建迷信毕竟不适合宣之于众,私底下再信这个,也没有商人会弄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我用给你弟弟算了,他今天最适合做去晦祈福的法事。” 陆星沉很无语,“你考研的时候政治怎么过的?” “怎么不能过了?”孟大师一脸自豪地说,“像我这么热爱马克思主义热爱党的人都不能过还有谁能过?” “马克思知道你算命抓鬼吗?” “肯定知道,他老人家都下去了,我们这行能沟通阴阳,你说他知不知道?”孟璧深沉状。 陆星沉表情很一言难尽,“你不要告诉我你《马哲》还是跟他学的。” “怎么可能。”孟璧给了他一个诧异的眼神,“你看上学时候的语文阅读理解,哪个作者在答案里头不是迎风流泪对月伤悲,天天心怀国家大事。结果人家撸串啤酒走起,生活美滋滋。况且咱们这是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进化了不不知道多少代,人家版本也不对啊!” 陆星沉不想跟他辩论这个问题,于是说:“找我有什么事?” 孟璧叹气:“自从你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就对我有了意见。” 陆星沉有一点轻微的不好意思,他其实并没觉得孟璧相信那一套怎么了,只是觉得自己相信即可,真的给别人抓鬼看相—— 不好。 不过也并没真的很认真要他别搞这些,因为觉得这是孟璧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自己负责,当事人没有开口要帮忙,别人就最好不要随意插手。 因此他说:“也还好。” 孟璧瞧了他在灯光下深而静的眼睛两秒,说道:“其实我真的觉得你是学我们这行的好苗子。清醒,也没过多的、不必要的七情六欲。” “你还没放弃发展我入伙?” “我也没想着真成功,就是你知道,那种看到好苗子想栽自家田里头的心理,你随便听听,忽视也行。”说着又道,“对了,侃大山侃得都忘了来找你的目的。刚刚我不是给你算了一卦吗?” 陆星沉:“嗯?” 孟璧迟疑了一瞬:“我没算出来。” “那八个字?” “没乱说。嗨,也不叫没算出来,就是不论是以前你刚找我看病那会儿,还是刚刚,我算出来的都是那八个字。但有了上回鬼气那件事,我又用了一种快失传了的老法子重新算,答案不明,怎么算都是一片迷雾。不过……倒是看出了你父母缘分不大厚。” 陆星沉:“我知道了。” 他其实对算命没有太大好感,也不信这个,就算小时候那一卦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挺准确,但仍旧不信这个。 人生来就有命运? 笑话。 第22章 孟璧抬眼偷偷看他的表情,灯光不强,只照亮了方寸天地,而陆星沉半个身体隐在黑暗里,光只照到他的下半身。 职业习惯让孟璧下意识揣测面前的病人在想什么,自然是揣测不出个什么的,也弄不明白对于父母缘薄这个说法,当事人怎么想的。 陆星沉并不想谈这个问题,转而说:“你今天心情很好?” 孟璧笑道:“刚刚赚了一笔,钱包满足当然心情好?” 顿了顿,陆星沉给了一个字:“哦。” “陆大作家,我觉得你对我的家传职业很有意见。” “你感觉错了。” “没错,你就是有意见。为了证明我这行是货真价实的,也为了让你开开眼界,我跟你分享一下我们道术界最近的惊天八卦。” 陆星沉兴致寥寥,但仍旧给面子地说:“你说。” 孟璧摸出手机点开微博图标开始找,边找边笑,显然那八卦让他很欢乐,“找到了找到了!你看这个,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陆星沉分了两眼目光,看清楚了里头内容后,心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说道:“两只鸟。” 孟璧笑得倒在椅子上:“你以为这是一般的鸟吗?” 陆星沉:……的确不是一般的鸟,是我养的鸟。 “我跟你说,里头这两只都是妖怪。大的这个叫武凤,是只玄风鹦鹉精,据说已经有了八百年的修为,结果没想到居然也有被当个宠物鸟似的关到了笼子里的一天。” “你跟它有仇?” “有仇也算不上吧,毕竟不是什么恶妖,但鹦鹉这种生物,就算成了妖精也改不了天性,十分嘴贱。” 陆星沉手插在兜里:“那就是你被鹦鹉骂过。” “我也没完全挨骂,师傅来后就骂回去了。” “师傅来后?” “咳,他年纪是我的几十倍,我等长辈撑腰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 陆星沉觉得孟医生这个故事编得挺有逻辑——如果不是拿了他微博上的宠物走失招领来充数的话。想到宠物,他想着今晚回去后看一看微博私信,看那弄丢宠物鸟的主人有没有来认领。 这么聊了会儿半个小时很快到了,陆星沉回了大厅。 客人们基本到齐,大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细细的交谈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还有不算浓烈,但对于他来说过于明显的香水味。 被认回来四年,但陆星沉仍旧不适应这种场合。 顾父把他和顾遐带在身后,端着酒杯跟一些合作人慢慢交流过去,会跟朋友说这是我两个儿子,但并不特意介绍。 一道压低了的、嗓子眼里带着些看好戏的笑意的声音传来。 “本来还以为这找回来的亲儿子跟养了二十多年的假儿子要闹起来,没想到好几年了,还是风平浪静。顾老头运气倒不算背到家,搁别的家族那么大个能叫家族翻天覆地的事儿,硬是风平浪静就过去了。老驰你说是不是?对了,我听说你跟那位真太子一个大学的?” 这人说了许久没见人接话,不耐烦转头:“老驰你怎么不说话?” 被他叫老驰的人畏惧地看了陆星沉一眼,不自觉地轻微抖了抖,这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他没理说话的人,只不住地将自己往香槟塔后藏。 顾父带着两个儿子走了一圈,所有人都有底了——既没叫着一起迎接客人,也没特别郑重地介绍,连说起他们这些商场熟人的身份都只说“这是你郑叔叔”“这是你王叔叔”,根本没带公司和职位,看来两个人都不是被看好的公司继承人。 不只跟顾父谈话的人,只要是这个圈子的,对于这种不说出口的潜规则都门儿清,原计划跟那位真太子交流交流的人兴致大减。 不能继承公司,就算是亲生子也没什么价值,更何况还不是在这个圈子长大,接触了也是浪费时间。 老朋友里头打完一圈招呼,顾父路上还跟三个年轻人说了会儿,里头其一陆星沉并不陌生,是他高中同学姜源。 姜源在他的目光下僵硬了身体,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混着汗,很难看,其他人目光都在顾父身上,没有发现。 顾父转头对陆星沉说:“星沉,这几个是公司中层,新鲜血液,你们年轻人共同话题多,可以聊聊。” 普通的公司中层自然到不了董事长面前来打招呼,也来不了这个宴会。这几个人能在这儿,还是因为读书的时候接受了顾氏资助,成绩不错,大学毕业面试进了顾氏,又很敢打拼,正逢顾父想多提拔些新鲜血液,有那么一层关系,就入了眼。 另外两个人礼貌拘谨又热切地跟陆星沉打招呼,只有姜源声音有些发干,陆星沉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没有多做停留。 顾父打算去和老朋友聊天,让两个儿子自己在宴会上玩。 陆星沉突然想起他拿到花房的书忘了带回来,山上夜里湿气重,放久了书肯定会皱,返回去拿,弯腰拿起书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砸在了头上。 低头,是一朵花。 栀子。 一朵来自于他前男友的栀子。 陆星沉看向靠在一棵树上的方令斐,微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方令斐皱起眉说。 每回陆星沉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就会很烦躁,想打他脑壳。 以前是抓到陆星沉打架隐瞒伤势,还问“你怎么知道了”想打,现在升级了,听他说话就想打。 陆星沉捡起地上的栀子花:“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叹道:“为什么要用栀子花?” 方令斐不愉,掩饰地也不走心,就那么带着有点假的笑说:“眼熟,随便扯的。不是在你家花园。” “花园里的你要折也随意。”陆星沉沉吟了一瞬,然后问,“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栀子花,你闻到它不难受吗?” 方令斐脸色如同便秘:“我觉得很好。” 1号:【可是您刚刚不是还在说一闻到那味道就犯恶心吗?】 方影帝冷酷地说:【哦,可我一想到有人会比我更恶心,就不恶心了。】 1号信号一阵混乱,它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没法真正理解人类的思维,他们做事总是那么不讲逻辑,而辅助者砸面对命运之子的时候尤其不讲逻辑。 不讲逻辑的方影帝整理好表情,一派客气有礼的风度,问道:“你打算一直呆在这里?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陆星沉往花房出口走,将将要跨出去的时候回头,诧异:“怎么还不跟过来?” “什么?” “方先生不是说待客之道吗?这里只有你一个客,我只好在你身上实践反驳一下。”他这样说。 方令斐顿了顿,到底没继续呛声。 说是要待客,但陆星沉并没把人往宴会大厅领,反而绕着花园小路,就这么慢慢散步。 四周黑漆漆一片,走到距离路灯不远的地方的时候,有几个轻佻调笑的声音正在说话。 “老驰,你跟那个飞上枝头一朝变凤凰的顾家真儿子不是在一个大学读书吗?” “噗,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是什么鬼形容?人家本来就是凤凰。” “泥潭里飞出来的凤凰,站上高枝儿也洗不掉翅膀上的泥,跟麻雀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有道理,我记得老驰跟他一个大学读书的时候好像还有过过节,那时候没少说要教训他。” 驰野不耐:“以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嘿,这有什么不能说!老驰,你该不会是真顾忌他身份吧?怕什么,顾家家大业大,但那也要是他的才行。那个鸠占鹊巢的能在正主回来后还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别墅里,搬出去了的反倒是亲儿子,能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后怕不是还有好戏看。” “就是就是,有什么可顾忌的。就算被认回来的又怎么样?山鸡永远是山鸡,现在都还是姓陆呢,连姓都没改,我听人说也没改户口本,说句不好听的。顾氏夫妻要是出了个什么事,家产是落到他一个没名的亲儿子身上,还是落到户口跟紧紧跟着顾家的假儿子身上还不定呢。” “户口都没改?还有这事儿?” 说着,连声催促爆料的人,显然对于主人家的八卦很感兴趣。 方令斐突然觉得心里慢慢收紧,他强行让自己忽略这种感觉,从地上摸了一把鹅卵石,抛了抛,一块一块地砸向那边嬉笑的四个人。 “谁?哪个孙子在扔东西?” 方令斐冷笑:“是你们爷爷我。” 他侧脸皱眉对陆星沉道:“你现在怎么变怂了这么多?当年我天天看着也要翻墙出去打架,现在反倒给这几个找揍的家伙留了口?嗤,越活越回去了!” 说着,石头正好砸完,他脱下西装挽起袖子,打算直接干架。 被各种挖苦讽刺的当事人陆星沉反而一副冷淡平静的样子,看都没看叫唤的富家子弟们,“你不适合搀和这件事?” “你知不知道。”就算挽起袖子打算大家,方令斐依旧看起来风度翩翩,他说,“我最讨厌你权衡利弊的样子。” 他的笑容温和优雅,眼睛里却有一簇火光,侧首曼声道:“怎么?养尊处优久了,忘了怎么打?” 陆星沉看着他的神态,突然想起了当年被挑衅后,明明有更周全的法子,偏偏要选打架,一个人揍倒一群的自己。 他轻轻笑了,四年来一直保持克制冷静的脸上,在方令斐的目光中,突然透出三分那些年面对对手,意气放肆的骄傲,“我忘没忘你等会儿就知道,不过,你确定要搀和……” 他在方令斐不悦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笑说:“你确定自己会打架?” 艹,这跟被质疑不男人有什么区别。 方影帝咬咬牙,直接向叫骂的那四个纨绔跨过去,拳头捏得死紧,已经在心里计算好了该从什么角度出拳。 然后, 然后他才出了一拳就差点被人阴倒。 陆星沉拦住冲着方令斐背后去的拳头,他没脱外套,但干净利落的动作却一点也没受影响。 甚至只用了两根指头就捏住了纨绔们的腕子,一用力,被捏住的人立马就感觉到一股揪心的痛,痛得恍惚间以为手腕已经被废了。 第23章 这场打架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 四个杂鱼躺在脚边哎哎哟哟,陆星沉从口袋里取出一方手帕,递给方令斐。 “娘兮兮。”方令斐接过手帕,拿着温和有礼的声音,说了一句人身攻击的话。 他被拽掉了一颗扣子,发型也根本不能看了。 “脏兮兮。”陆星沉唇角一弯,同样给了他三个字作为回礼。 对比方影帝沾了灰少了部件的衣服,他一个衣服角都没乱,甚至就这么进大厅端起一杯香槟,也觉得没人能察觉出不对。 方令斐以前就知道陆星沉打架厉害,然而奇怪的是,四年没动手,身手不但没下滑,反而更厉害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像本能一样断定了对方很久没有打架。 方令斐觉得有些气闷:【我为了拍打戏还专门找人学了!】 1号不走心安慰:【辅助者还是看开点,你已经比许多人都厉害了。】 方令斐:【比如说?】 1号:【比如说大厅里面那一群,一对一,每一个你都可以吊打!】 【你还是闭嘴吧!】他比一群要么四五十,要么养尊处优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厉害很值得骄傲吗? 打算走的时候,陆星沉弯下腰,仔仔细细看了地上还在□□的四个人的脸。 方令斐在等他,唇角带上一丝很能气人的讽刺弧度,“怎么,怕被报复?” “没有。”陆星沉干脆跟他一起出了顾家别墅的区域,在别墅区的路上散步。 “我不怕被报复。”他说,“但我打算先下手为强,报复别人。” 路边灯光微黄,方令斐看不清陆星沉具体的表情,但不必看清,过去的经验已经让他下意识想象到了他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一定是明明掩都掩不住的骄傲狡猾,却偏偏理所应当又义正严词的样子。 这样想着,方影帝惯例一般在后面加了个补充。 ——当然,也是一副很讨厌的样子。 加完,他感觉自己气顺了很多。 陆星沉说了要报复就没了下文,没有交流的打算。 习惯带来的深刻影响,让方令斐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思考他可能怎么做,这是当年为陆某人操心留下的本能。 不过他很快抽离出来。 分都分四年了,还想着这些没用处的东西,吃饱了撑着,他对自己说。 不同于宴会上的音乐和觥筹交错间的交流,别墅区的路上很安静,作为这场生日宴会名义上的两个主角之一,方令斐发现陆星岑陪他在外面溜达了这么久,也没有哪个来找。 他想起分手前那三个月,学校里就传出陆星沉找到了亲生父母的传闻,后来他们突如其来分手,直到毕业,连同方令斐,没有人再看到过他。 有人说是因为他成了豪门继承人,不屑再跟一般同学来往,方令斐对此嗤之以鼻,但分手的时候,陆星沉也确确实实没有给过解释,四年后的如今,再要解释似乎也很多余。 分手后,任何多余的关注都是自取其辱,他告诉自己。 一只手揣在裤子口袋中,方令斐微微侧首,他身边的陆星沉在结束打架后,神色恢复了平静,在月光下有一种孤独的悠远,那些人的话又不期然闯进脑海,“飞上枝头的凤凰”“麻雀”“没有上顾家户口本”“搬出顾家独自一人居住”,这些字组成的句子盘旋不去。 他突然说:“我刚刚帮了忙,你认不认?” 陆星沉一顿:“认。” “那就好。”方令斐转过头来看他,“我也不用你还什么人情,但也不乐意白干活。”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星沉对于他的话,突然有了某种预感,他应该让交谈到此为止,有些事,直接掩埋最好。但或许是被月色和灯光蛊惑,也或是刚刚那一架唤起了被他压抑在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他说:“你想问什么?” 方令斐看着他的眼睛:“当年分手的时候,你告诉我的理由的是,你天生不适合和人产生联系。我不相信,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四年,今天晚上,我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 四年前的十一月,深秋夜晚。 方令斐疲惫地回到寝室,身材瘦削,脸色苍白憔悴,他用手盖住脸,从灵魂深处涌起的疲累化作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间四人寝的另外两个住户开学不久就搬出去住了,只剩下两个人居住。陆星沉在的时候是温暖私密的二人空间,可那个人一旦不在,雪白的墙壁围拢之下,房间就立马显出了一种渗人的空旷寂静来。 临近毕业,所有人不是在准备着毕业论文答辩,就是计划着该找什么工作,回老家还是留在大城市。 方令斐和陆星沉原本也是其中一员。 他们在大三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毕业后先接活儿,方令斐学的室内设计,陆星沉学的编程,都不必一定去公司上班。有了固定的客源后,一年里头就半年挣钱,半年旅游,等到不想旅游或者老了,就开一个木雕店,陆星沉手巧,雕出的东西惟妙惟肖,不愁卖不出去。 然而计划在几个月前被打乱了。 ——因为陆星沉失踪了。 那几天方令斐参加竞赛封闭训练,等到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联系不到陆星沉,他找了许多同学,有人说陆星沉打死了人,被警察抓了,也有人说没打死,但很严重,他被退学了,还有人说他亲生父母找了过来,他去国外留学了。 流言纷纷,然而没有一个能帮方令斐找到人。 今天是他第四十五次去派出所打听,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方令斐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能够从容反击舅家的刻薄和母亲的无视,然而直到陆星沉失踪,他才发觉自己仍然如此不堪一击,甚至连男友的下落都找不到。 这几个月来,他实在太累了。 被雷雨声惊醒的时候,方令斐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风将窗户吹得框框作响,大雨从窗户飘进来,陆星沉的床靠窗,被打湿了大半。 方令斐抹了一把脸,起身打算将窗户关上。 然后在他发现寝室楼下那株被雨打得零落凄惨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单薄又渺小,像一抹缥缈的影子。 但方令斐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陆星沉。 他冲出来把那个人带了回来。 雨很大,深秋的天气骨缝中都泛冷,然而陆星沉的身体却很烫,烫得人害怕。 方令斐想问这几个月你在哪里,也想问他们说你打人了是真的吗? 然而和陆星沉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想问了,他说:“要抱抱吗?” 陆星沉把自己嵌进了他怀里。 “你病了,我们吃点感冒药好不好?” 灯光自上而下,陆星沉长长的睫毛打下两扇阴影,方令斐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低哑,如同风掠过森林沙沙,复述他的话:“我病了。” 把他抱得紧紧的,方令斐竭力将自己的心跳传递过去,他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哄小孩子一样的温柔,“病了要吃药,吃了药就会好。” “对,吃了药就会好。”陆星沉闭了闭眼睛说。 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正常,又变成了以前那个骄傲俊美,面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陆星沉。 方令斐细心摸了他的额头,还好,不算烫。 寝室里常备着跌打化瘀的药,感冒药却不多,药片已经过期,他拆了两包冲剂,冲出了一杯味道诡异的液体。 陆星沉味觉敏感,药片都要配些其他东西,更遑论冲剂。方令斐在放奶糖的抽屉里一摸,才发现储存的早就消耗完了。 “你先喝,明天我们一起去买奶糖,就买你觉得好吃的那个牌子好不好?”他做好了要讨价还价的准备,然而陆星沉没有给他发挥的余地,接过冲剂,安静喝完了。 陆星沉进去洗澡的时候,方令斐思绪纷乱,他觉得不对,从失踪,到今天回来的异样,再到一点都不挑剔乖乖喝药,哪里都不对。 然而陆星沉平静中压抑着风暴和暗流、又透着微小希望和孤注一掷决心的眼睛,让他问不出口。 他们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手挨着手,肩靠着肩,温度互相感染。 三个多月精神紧绷,睡梦中都在茫茫人海中找人,一沾枕头,深沉的疲累就化作旋涡,迫不及待要将方令斐吞没。 “睡吧。”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这两个字,那一根始终不肯放松的弦终于松缓下来,陷入了深沉的睡梦。 方令斐以为一切将重新回到正轨。 他睁开眼的时候,暴雨已停,朝霞还没散完。寝室的劣质窗帘遮光能力不够,屋子里正处于半昏暗半明亮的蒙昧中。 陆星沉坐在窗边的凳子上,注视着他。背后就是窗户,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边,然而没有被光照到的面容却像已经晕染在了黑暗。 方令斐能感觉到,陆星沉看着他的目光很深。 不安如同雾一样在心里膨胀升起,“怎么了?” 陆星沉没有说话,起身拉开了半扇窗帘,阳光彻底倾泻进来,落进他的眼底,那里有一块正在形成的坚冰。 方令斐听到这个半身沐浴在阳光中的人说:“我们分手吧。” 沉默弥漫。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天,对于自己的反应,方令斐都觉得奇怪,他没有纠缠不休,也没有挣扎疯狂,甚至没有任何失态。 冷静理智地可怕。 或许是因为在那三个多月无望的寻找里,就已经产生了某些预感。 “为什么?”他问陆星沉。 陆星沉似乎笑了笑,背光,方令斐看不清这个笑的样子,只听到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就不适合和人产生联系。” 方令斐在床边目送陆星沉走远,身体里有什么被狼狈抽出,重新注入的东西,叫憎恶。 后来呢?后来他听说陆星沉的确找到亲生父母了,他的父母地位高贵,是本城上流社会有名的商人,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说好了帮他介绍活儿的老师打电话过来,方令斐声音低低地拒绝。 “抱歉,让您麻烦了。我打算做点其他的……跟专业没关系,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我想试试。”他这样说。 放下电话,方令斐找到了半年前有人塞给他,被他随手扔在抽屉里的名片,敲响了娱乐公司大门。 …… 月色朦胧,星子闪烁,方令斐看着陆星沉的眼睛说:“我记得你不喜欢欠人,我也不要你欠我,只要一个答案。” 第24章 夜风吹散蒲公英,陆星沉听见自己轻轻笑了,声音如静谧和缓的流水,“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的话,大概是因为我病了。” 思绪纷繁,但方令斐面容依旧是冰川一样不可融化的优雅冷静,他今天问出来,就没打算只得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什么病?” 陆星沉:“你认为是什么病?” 这些年演过的狗血剧本冒了出来,方令斐喉咙有点紧:“心脏病?” 这名词在各路偶像剧里出现频率跟癌症齐头并进。然而刚说完,方影帝觉很想把话吞回去。刚刚打架那么利落,揍人比他还厉害,这能是心脏病? 这样想着,他轻轻皱起眉,脸上挂上明晃晃的怀疑。 果然,陆星沉说:“你觉得我像得了心脏病?” “癌症?” “我以为自己身上没有化疗的痕迹。” “白血病?” “它也属于癌症的一种。” “肿瘤?” “这个也需要化疗。”陆星沉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得的是这些病?” 方令斐笑容消失,脸色很冷:“你在耍我?” “没有。”陆星沉目光浅淡,“只是告诉你,我没得心脏病、癌症、白血病和肿瘤的任何之一。” 他有时候会想,就算是这些病,也比变成一个神经病好。 陆星沉忘不了自己仍旧怀着一点执拗的希望,从精神病院出来,第二天在寝室醒来看到的东西。那时候天还没有亮,室内昏暗,然而他看得很清楚,想骗自己是幻觉都做不到地清楚。 也是那一刻,他终于决定斩断自己任何侥幸和不切实际的希望,坐在窗边,等天亮,等方令斐醒来,然后分手。 方令斐停下脚步,打定决心要答案:“到底是什么病?” 陆星沉目光落在路边一朵盛开正热烈的月季花上,那上面有一个食指指节大小的小人,穿着跟花瓣一个颜色的红裙子,背后背着小翅膀,轻轻翕动间,落下点点荧光,就像童话中的拇指姑娘。 这种幻觉偶尔也会出现,但总是很少,更多的永远是人头、血水、脸色青白可怖的鬼,或者身上笼罩着黑气,丑陋到像是各种动物拼接在一起的妖怪。 他伸出手,轻轻摇了摇那朵月季,看到幻觉“拇指姑娘”吓得缩了回去,笑了。 “什么病吗?大概是感冒吧。”他说。 方令斐:“我看起来很蠢吗?” 陆星沉摇头:“你一直很聪明。大学的时候,你们专业,你的成绩最好。” “既然这样,你就算忽悠我,也该走心一点。”方令斐冷冷说。 陆星沉看着他的眼睛:“令斐,你很聪明,那么也该知道,我不想说,你问不出来。” 方令斐的表情凝固住。 这场谈话到此不欢而散。 方令斐离开的背影都透着愤怒,他在别墅区的路边找了一个长椅坐下,【1号。】 1号:【辅助者……需要系统帮忙疏导心情吗?】 方令斐:【不用。】 顿了顿,他说:【你能查到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句话说出来后,他刚刚凝聚的怒气好像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仰头靠在靠背上,用手盖住脸。方令斐恍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深秋,他用了三个多月也没有得到一点陆星沉确切的消息,一个人面对墙壁苍白的房间,疲惫又迷茫。 1号放轻了声音:【对不起辅助者,系统查不到。】 它怀着歉疚解释道:【这个世界很特别,陆星沉跟世界的关系,比其他任何命运之子都要紧密。加上本世界存在神秘侧,他真正想要隐藏的东西,很难被探查到。如果强行用一些手段查,因为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有很大可能招来世界意识的关注……很抱歉。】 【没关系。】方令斐短短时间已经收敛好了那些情绪,他站起来,重新变成了俊美优雅,吸引无数聚光灯追逐的方影帝,带着一点嘲讽的傲慢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系统沉默不语。 陆星沉目送方令斐生气离开,打开被他调成静音的手机,准备迎接顾父的质问,然而意外的是只有顾遐的一个未接来电和几条短信。 点开短信。 【哥哥,我让人把那几个人送房间里去了,找了医生开了有安眠成分的药,这个处理对不对?】 【那几个人我也见过,特别讨厌,小时候还一起欺负过我,哥哥下次要揍他们介不介意叫上我一起?[笑脸]】 【我偷偷让王妈煲了汤,宴会上根本没什么东西适合填肚子,哥你喝不喝?】 顾遐的亲近来得很突然,陆星沉从不会明显表露自己的喜好,但很多时候顾遐却仿佛知道得很清楚。 但他无意深究。 指尖点在手机屏幕上,陆星沉回了个【谢谢】,然后点开通讯录,开始和负责他投资的一些的产业的经理人联系,给嘴贱的纨绔找麻烦。 ——至少要让他们没空给某位影帝下绊子。 弄完这些,他转头回去把打人的事跟顾父说了。 顾父皱了皱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亲生儿子,到底没有斥责,只是道:“打人毕竟不好,过几天去跟他们道个歉。” 陆星沉一只手插在兜里,垂下眼睫毛:“我没什么,但怕他们不敢受。” 他这种冷冷淡淡的样子让顾父有点窝火,自从认回来,这个儿子面上礼貌恭敬,却没什么亲近模样,又想起他大学的事,不悦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打人还有理了不成?” 顾遐插入他们之间:“爸爸,这回真不能怪哥哥,你不知道那几个人背后怎么编排咱们家,话很难听,我都听人说过。” 顾父闻言,怒气慢慢平复,问陆星沉:“是这样吗?” “嗯。” 虽然仍旧不见亲近,但顾父想到儿子这么多年受的苦,又觉得这样的脾气已经是顶顶好了。面上固然有些气人,可行动上从不叫他操心,一般也不反驳他的话,何况这孩子能力还很出众。 陆星沉自己做的那些投资,顾父也在悄悄关注,他心里觉得自豪,哪家没受过正规商业教育,还流落在外的孩子能优秀成这样?做继承人都绰绰有余,但顾虑他的病,又不跟家里亲近,顾父到底还是打算培养孙子。 陆星沉跟他告别,不打算在宅子留宿。 宴会虽然基本结束,但事情仍旧很多,顾父没留他,只是叮嘱道:“你都二十七岁了,还是得赶快找个女朋友定下来,别让我跟你妈操心。” “我知道。”陆星沉给了这样一个含糊的答案,并没再次对他强调自己孤独终老的打算,有些决定,自己知道就够了。 他跟顾夫人打了声招呼,开车离开。 同一时间,别墅区外的山路半腰。 许白河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轻轻巧巧翻出花样之间,寒光凛凛。 他带着点趣兴味问:“就是这条路?” 0478:【是的宿主,根据剧情,主角会在这条路上出车祸,前男友弃他而去独自逃生,他爬出车子后,却被最快赶来的养弟推下山崖,中途抓住一棵树缓冲,最后被正好来这座山拍夜空的一位摄影师所救。在无望地等死以及后来的养伤途中,山中一只小鼹鼠精一直在陪伴他,后来小鼹鼠化作人形,两个人的感情发生转变,她成功和主角在一起。当然,在这次的剧情中,她并不是唯一主角。】 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许白河笑道:“从山崖跌下去都没死,不愧是主角,看来很经得住折腾。对了,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什么等级的?” 【C级,现代世界微奇幻的种马主角。】 “种马……啧,你说他如果在这场车祸中残废会怎么样?” 0478没有说话,他明白宿主并不是一定要他回答,他只是想说话而已。 许白河:“身体残废,被亲人抛弃,被唯一喜欢过的人背离,被名义上的弟弟坑害。到时候我适时出现,只要给予一点温柔,就会成为那个特殊的人,他会像阴暗角落的虫子仰望阳光一样仰望我。你说对不对?” “得到他的心有什么意思,成为他的信仰,主宰他的人生,摧毁他的意志才有趣。” 0478沉默不语,宿主已经因为本身经历和那个世界女主角的背叛而渐入极端,就算告诉他不应如此轻视主角,他也不会听。 0478在系统内部的宿主评估报告上默默加了几行字。 * 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乘坐着司机驾驶的豪车离开。 驰野和今天一起挨打的狐朋狗友坐在一辆奔驰里面,互相抱怨。 “老于你以前不是说自个儿空手道十段吗?怎么被那孙子一打就趴下了。” “说老子,你不看看自己,老子起码挨了四下才倒,你一下就倒了,女人都没这么脆!” “老驰你怎么不说话?那孙子以前和你一个学校的时候就这么能打吗?” 驰野被问得心烦气躁:“能打,怎么不能打,一个能打五个。我当时都让你们别说了!” “不就是被打了一回,你就怂了?能一打五又怎么样,下次叫上二三十个人去围堵,老子就不信他还能变成超人。” “老于说得对,这才像个男人。”王选拍了拍老于的肩膀。 “嘶,拍什么拍,不知道老子肩膀疼。” 驰野坐在副驾驶上,心情不大好,也不想说话,现在又因为后头几个人的话更烦躁,盯着前面的车说:“前面那辆车蜗牛爬呢?会不会开,老子走路都比他快。” 其他人顺着他的话,下意识往前望了一眼。 就看到那辆车在他们的视线中,突然猛地一个摇晃,直直向着山壁冲去。 最令人惊惧的是明明目测两辆车间有至少二十米的距离,然而在那辆车撞向山壁的一瞬间,却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车子正前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司机猛踩刹车,但无论他怎么踩,车子都没有一点减缓虚度的趋势。为了避开前面装上山壁的车,他只能猛打方向盘。 “方哥!”小张一声尖叫,下意识抬起头,车子就在驰野他们后面的方令斐,只看见前面那辆车直接横撞了过来! 第25章 陆星沉的车子就跟在方令斐车后,拐过弯道,他发现了前面的车祸,下意识踩刹车,然而同驰野他们一样,他的刹车也没有任何反应。 “砰砰!” 几声令人胆颤的撞击声后,天旋地转,三辆车撞成了一团。 透过布满裂纹的窗玻璃,他看到了外面的情况,在这场车祸中,他的车子勉强还算好,而前面两辆一辆车头凹了进去,一辆车门变形。 车灯还有一只没坏,借着光,目光一转,陆星沉还看见了山道旁被撞断的栏杆。 风从碎窗户呼呼地灌进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夜色漆黑,山道两边隔着很远距离、一盏接着一盏的立着的路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全坏了,四周只剩车灯寥寥的几束光。 一张阴惨惨的鬼脸突然出现在挡风玻璃上,紧紧贴着,脸颊上的肉被玻璃挤压变形,眼球凸出,一道血水蜿蜒而下。 陆星沉忍了又忍,连车祸都不在意了,他面色沉沉,直接问女鬼:“你知道洗车需要多少钱吗?你都死了,难道还有钱赔给我?” 女鬼一愣,继而暴怒,老娘都变成鬼了,还赔什么钱,还是给你个流氓赔钱! 是的,这个女鬼还是个熟鬼。 就是上回逮着陆星沉,非说陆星沉给她下药的那只。 女鬼小姐上回被一衣帽架抡到了墙上摊成饼,发现该陆姓男子竟然不是弱鸡,有点害怕,可又不甘心白吃亏,这么久以来一直远远跟着。 果然,黄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不抛弃不放弃就总会找到报仇的机会! 这家伙居然出了车祸,嗨呀,此时不吓什么时候吓! 她不但不收敛,还用长长的指甲在玻璃上划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在这深夜的半扇公路上,非常惊悚。 陆星沉:“再抓两下,我可以找道士免费帮你预定套餐。”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幻觉尤其天赋异禀,常常逻辑完备,想解决吃药没有什么大用处,必须按照幻觉的逻辑来。 女鬼脸绿了,她觉得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真的非常不要脸,愤愤地“呸”了一声,然后不情不愿地打算飘走。 陆星沉喊住了她:“等等。” 接着说:“不要忘了赔钱。” 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这种人为什么还没有被打死! 她指甲暴涨,作猛虎下山姿势,打算替天行道,打死他。 “想见道士?” 女鬼小姐的手硬生生拐了个弯,动作粗暴地伸进裙子底下,不知道什么地方一摸,摸出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纸钱,愤怒地砸在陆星沉车上,被夜风一吹,四散飘落。 陆星沉:“损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赔偿,就算你当了鬼,也不能放任自己打破规则,下次记住。” 女鬼、女鬼脸色已经从惨白变成了铁青。 女鬼:麻烦你做个人吧! 另一辆车子里,脑门磕了一脸血的驰野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一道白影正好从他车子的挡风玻璃前飘过,灰白色、半透明、用飘的—— 那白影发现了他的目光,还转过来阴测测地瞪了他一样,一张脸全是青的。 这是、这是—— “鬼啊!!!” 这下晕车里边儿的基本上都醒了。 “怎么回事,老驰你叫什么叫!” “老于、老于快醒醒。” “艹,老子飙车都没翻过今天反倒栽在了这里。”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响起,打破了寂静的夜,四周嘈杂起来,然而陆星沉却在这嘈杂中,发现了几声轻微的、不太一样的声音。 那声音很特别,然而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打算还是先尽快出去。 但在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陆星沉突兀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入目所及是地面没错,但风向不对! 风会从地下来吗? 怎么可能! 他摸出一枚硬币抛了出去,硬币直直下落,在应当接触地面的时候却没有停下,划开风继续下落,而水泥地如同落了石子的水面一样,泛起了细微波纹。 ——幻觉。 下落的硬币已经看不到影子,或许会落在山下哪株树旁,哪丛草里,然后经历一个雨天,被掩埋在泥土里。 硬币跌落下去是这样,人跌下去呢? 粉身碎骨。 在陆星沉得出结论的这一瞬间,眼前景象倏然一变,刚刚看到的明明是路面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百丈高空,若是一脚踩下,不死也残。 风从山崖下呼呼出过,他的车子左边轮胎已经有大半擦出公路,而刚刚在他眼里,这里是地面,是他按照所有开车的人的习惯,打算下车的方向。 陆星沉闭了闭眼,唇角紧抿神色冷凝,在他以为幻觉已经得到控制,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打开另一扇车门,扔出一个硬币,硬币落到了地上, 是地面。 陆星沉下了车,看向另外两辆撞在一起的车,瞳孔突然剧烈收缩。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因此现在即便路灯一盏不亮,也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两辆车半个车身悬在山崖上方,被风吹得微微摇晃。 以及车门凹陷的那辆车里,方令斐半张泛白的脸。 * 【系统,为什么我看得到它?】 【因为阴气太重,这里被阴气包裹,变成了鬼的领域,在这里,谁都能看到它。】 【怎么办!】 【请辅助者放心,上次鬼上身后,系统已经做了预案,只要花费一点气运点,就能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保护层,用来暂时抵御这只鬼足够了。】说完,1号有些疑惑,【检测到辅助者身体器官运行加速,肌肉绷紧且高度警觉。辅助者,您为什么要害怕?】 方令斐也是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思考系统果然不是人类。 刚刚车子撞了后,他的头撞到了前面椅子的靠背,晕了过去,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声尖叫惊醒。 醒过来的时候车子里很黑,车灯似乎坏了,只有前后两辆车各一只车灯还是好的。 他借着光看到小张趴在方向盘上,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系统提醒他车身不稳,推断有部分悬在山崖外,需要小心,方令斐心下一紧,放轻了动作,身体前倾,轻轻拍了拍小张的肩膀。 无论怎样,得先确定人怎么样。 拍了两三下,小张轻轻动了动,方令斐松了口气,能清醒就好,“小张,你怎么样?身体哪里受伤没——”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被他叫醒的助理身体依然朝着挡风玻璃,头直接转了180度,用一张白得不像人的脸直直对着他。 这张越看越诡异,像敷了一层白色粉笔灰在上面的脸迎着方令斐的目光,慢慢咧开了嘴,咧得月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占据了半张脸。涎水从那张人类绝不可能有的嘴巴里流出来,滴在车子里,滴答滴答地响,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带着腥甜气息的恶臭味道,风从碎裂的窗户里刮进来,阴寒透骨。 慢慢的,这个东西身子也转过来了,它伸出手,带着诡异的笑向后座爬开始爬过来。 方令斐胸腔里的心剧烈跳动,在跳动速度接近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脑子反而突然镇定了下来,他直直看着这只鬼,似乎已经被吓呆了,然后放在座位旁的手一把抄起旁边的抱枕,使劲地褥在它的脸上。 不但褥在了它脸上,还拽起旁边的安全带,就是一通乱捆。 鬼怪挣扎嘶吼着,但居然没有立马挣开。方令斐由此确定算是暂时把这东西捆住了,而后才有了心情和1号进行了刚刚的交流。 不过交流是交流,要承认自己怕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说:【你的数据不准确,我只是在担心小张。】 对人类了解不够的1号接受了这种说法。 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在黑而静的车内响起,方令斐摁亮手机屏幕,就看见那多半是鬼的东西咧开的嘴巴里伸出了一条红艳艳的舌头,轻轻在安全带上一舔,能够承受将近5000公斤冲力的安全带就这样轻易地被腐蚀了。 方影帝觉得很窒息。 1号并不紧张:【虽然长相丑陋了些,但它暂时不会对您造成除了伤眼外的伤害。辅助者,我们可以不管它,先出去要紧。】 方令斐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说得对。】 他开始拉门。 变成小张样子的恶鬼伸出了舌头,卷上了方令斐的脖子。 方令斐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表面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阻挡着舌头,甚至也发出了滋滋声。 【辅助者快,这层屏障没办法一直维持。】 然而变形的门死死地卡住了,无论怎么尝试,都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地,方令斐甚至已经能感觉到那舌头上传来的阴寒的气息了。 就在脑海里1号急得团团转,打算冒着被世界意识注意的风险,帮他脱困的时候,卡住的车门突然动了动。 陆星沉沉静从容的声音响起:“向这边靠,注意平衡。” 说完,他掰住那点缝隙,用尽力气往外拉。 碎裂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深深嵌进肉里,血顺着缝隙流成一股,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 方令斐突然一动,他沾起那股流下的血,往缠住他脖子的舌头上涂去。 手指和舌头相触的一瞬间,响起了“滋——”的一声,但这回声音响起的地方不是安全带也不是他身上的屏障,而是舌头! 有用! 他给自己点了个赞。 然后直接把整个手掌都沾上陆星沉的血,狠了狠心,让自己忽略那触感,猛地握住了那舌头! “滋滋滋。”如同煎鱼。 虽然现在堪称命悬一线,但方令斐还是忍不住对1号吐槽,【油都还需要加热,这血都不能说像油了,而是像强酸。】 随着陆星沉越来越用力,车子里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郁。 方令斐死死握住舌头的第30秒左右,那舌头从他握住的地方断成了两截,断掉的那一小节一离开主体,就化作了黑雾散去。 方令斐涂了一手驱鬼辟邪,鬼中强酸的血,加之血能治鬼的人就在外面,心跳慢慢平复,没那么怕了,打算这回直接把手按那鬼脸上,给它整个容,顺带报仇。 大概鬼也猜到了他的打算,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点惊恐,“砰”地一声不见了。 第26章 “没按到它脸上。啧,慢了点儿。”方令斐有点遗憾。 “哐!”陆星沉终于将车门拽开,他打量了一下方令斐,目光凝在方令斐的“血杀掌”上,皱起眉:“受伤了?” 方令斐钻出来:“没。” 顺着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说道:“这是你的?” 陆星沉:? 方令斐:“刚刚车里有只鬼。” “这跟你沾我的血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说过黑狗血驱邪吗?” 陆星沉沉默了一瞬,状似诚恳:“我觉得自自己的效果更好。” “救命!你们别再动了,车子要掉下去了!” 陆星沉和方令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揭过了刚刚的事。 两个人靠近最前面的那辆车,陆星沉夜视能力好,清楚地看见这辆车也有小半车身悬在了山崖上。他仔细看了看车身位置,里面的人一直在哭爹喊娘,他皱了皱眉:“闭嘴。” 等里头终于安静下李,他指挥道:“趴下,慢慢挪出来。” 方令斐帮忙将车门打开,这辆车车头凹了进去,但还好车门没怎么变形,就是有点卡住,里头的人先前没打开,以为门坏了,又不敢使劲推,鬼哭狼嚎了十多分钟。 车子里四个人连同司机在陆星沉的指挥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挪了出来,中间风吹过,车身每次有轻微摇晃,里面就要爆发一阵仿佛死了老婆的哭声。 “再不闭嘴。”陆星沉顿了顿,说,“我就先送你们下去。” 此话一出,里头的人像嘎嘎叫的鸭子被掐住了脖子,什么声都没了。 等到终于爬出来,司机还能勉强站起来,四个纨绔全躺地上了,有俩还抱在一起哭着喊活着出来了。 躺了会儿,有偶像包袱的纨绔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驰野稳住还软着的腿,借着几束车灯的光,打算看看是谁帮了忙。 他没有陆星沉的夜视能力,眯着眼瞅了好几秒,大约是刚死里逃生,这会儿眼睛还在发花,愣是没看清,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方令斐向前一步,把脸伸到驰野面前,笑了。 站一堆的纨绔们这下全瞧清楚了,傻了。 “你你你,你不是——” “我是方令斐,也是今晚打你们的。”他面带笑容,“想起来了吗?” 驰野转向陆星沉:“那他是——” 陆星沉声音在山风里悠悠响起:“就是你们嘴里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的麻雀。” 说完,仿佛是怕他们不清楚,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今晚打你们的——主力。” 纨绔们石化。 方令斐一脸和气:“我们救了你们,你们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被叫做老于的开口,这会儿身体还虚,仍旧有点抖,听到这话腰杆却挺直了些,这活儿他熟:“行,你开个数字,绝不赖账。” 方令斐摇摇头:“我不要钱?” “?” “把衣服脱下来。” 纨绔们震惊,用看禽兽的目光看着他。 方令斐额角抽了抽,“收起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快脱!” 纨绔一号战战兢兢问:“要是我们不脱你打算怎么样?” “没事,反正我今晚已经打了你们一顿,大不了再打一顿,打完我亲自给你们脱。”盯着他们的影帝温和地说。 陆星沉看着他狐假虎威,微笑复述:“你今晚打了他们一顿?” 方影帝脸不红心不跳,笑吟吟回答:“是啊,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王选脸色纠结,他刚想张嘴,说打我们的基本上都是旁边那哥们,就被老于一把捂住了嘴。 老于:“大佬自相残杀,你搀和什么?” 方令斐接过四件衣服,初夏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四个人在车里就穿了件衬衣,这下一脱,四个半身裸男聚在一起,畏畏缩缩,就像被强掳进山寨的良家妇男。 方令斐嘴角一抽,眼不见为净,把衣服扔给陆星沉:“裹一裹你的手,一直流着,满鼻子血腥味儿,难闻。你没闻到吗?” “我没闻到。”陆星沉说,“倒是闻到了你手上都是我的血味儿。” “哦,那你可以使劲闻闻,体会一下这味道有多难闻。” 陆星沉想说那你把手伸过来,不过顿了顿,还是吞了回去。 他翻了翻手里的四件衣服,脸上是明显的嫌弃:“算了,我不要。” 方令斐皱眉:“怎么了?” 陆星沉把衣服扔回给那四个人:“酒味、汗味还有药味,臭。” 方令斐咬牙:“你现在又能闻到了是吧?” “嗯。”陆星沉偏头说,“大概是因为我鼻子时灵时不灵吧。” “艹!”方影帝爆了粗。 陆星沉目光从他身上滑过,沉吟道:“不然我用你的吧?味道勉强少点。” 方令斐:哦,那你真是好勉强哦。 “我要是不想给呢?” “我们救了你,你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 熟悉的话,熟悉的语气。 王选:“这句话我有点耳熟。” 陆星沉眼睛轻轻眨了眨,唇角带笑,用让人听了,尤其是方令斐听了很想打的语气说:“对,正好对得上号,我就借用了一下方影帝的话。” 又慢悠悠问:“方影帝,给吗?” 自己说的话,笑着也得咽下去。 方令斐开始解扣子。 “算了。”陆星沉偏头看他,“露膀子有伤风化。” 方令斐被噎了个内伤,但解扣子的手没停:“一会儿说要一会儿又不要,你只有三岁吗,这么善变?” 陆星沉靠近:“我说了不用,但你要真想给,撕一块给我好了。” 话落,他已经上手,把方令斐衬衣衣摆扯出来,轻轻一用力,这件上千的、据说很牢实的衬衫就少了一条布片。 随意缠了缠,方令斐抢过去:“你这是在埋汰我的衣服,手抬起来。” 陆星沉垂下眼睫毛,下意识听他的话把手抬起来,四年前,同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多得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仔仔细细重新包上,方令斐不悦地说:“你当时为什么不轻点?” 说完他顿了顿,话里带上嫌弃:“把我的车子上弄得都是血,洗车钱都得多用多少?” “大概用不上,你要是开这个车上路,第二天粉丝就会知道他们偶像不幸破产。” 方令斐在心里对1号说:【我收回以前说的话,他跟以前相比还是变了。】 1号懵逼:【哪里变了?】 【变得更嘴贱。】 在经过一通互相嘴贱后,方令斐说起了自己的助理小张不见了。 小张:我谢谢你哦,我都快凉了你才想起来。 陆星沉:“不见了,什么意思?” 方令斐:“字面意思。我醒过来后驾驶座上有一个人,拍醒后脖子扭了180度,脸色青白,还伸出舌头想想缠我脖子,没成功后就那么直接在作为上消失不见了。你觉得那东西是什么?” 此时夜已深,这条路明明也不算荒凉,还与别墅区相连,这么久了,却没有除了他们外的哪怕一辆车经过。 方令斐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感觉空气平白凉了好几分。 “你在开玩笑?”陆星沉挑眉。 “哦,那你觉得好笑吗?”方令斐反问。 驰野突然白着脸插嘴,哆嗦着说:“我觉得方哥可能、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他转头对司机道:“老王,你、你来把我们撞车的事捋一捋。” 司机老王膀大腰圆面相粗犷,然而张嘴后声音抖得比驰野还厉害。 “今晚从宴会上出来后,我开车送几位少爷,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四周时不时还能看见车子,可在这段路的前三个弯左右的地方,车子渐渐少了,我以为都减速落后面了,没在意。只有前面有辆车,一直保持着和我们相隔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司机像个新手,车子有些飘。我想着是盘山公路,没敢超车,就一直跟着。直到到了这里——” 他说着,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发现那辆车突然撞向了山壁,而且明明距离有二三十米,却在一瞬间出现在了我们车前。我想踩刹车,可刹车突然失灵。只能打方向盘想避开,然后就晕了过去。” 驰野:“我坐在副驾驶上,看到的和老王说的差不多。但是……但是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东西从挡风玻璃前飘过。” 王选一懵:“什么东西。” 老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不懂也别问。” 方令斐转头问陆星沉:“你觉得呢?” 陆星沉看他:“你想听实话?” “你没用的话很多。” “我觉得今晚我可能把他们的脑子打坏了。” 方令斐挑眉:“你还是不信。” 陆星沉深黑的眼睛看着他,唇齿轻碰:“一切鬼怪,尽皆幻觉。” 这是他第二次对方令斐说这句话。 方令斐却没有如同上次一样,对他的固执后槽牙发痒。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一切鬼怪,尽皆幻觉,那么陆星沉,是不是已经见过这种幻觉? 老于出声:“陆哥,虽然坚持科学是好事儿,但都这种时候了,科学它、它解释不通啊。” 陆星沉:“不是科学解释不通,是你们的科学知识解释不通,因为解释不通,所以将一切归结于鬼怪。” 老于:“可老王说的看到了车子,现在咱们一共就三辆车,那辆最前面的车子凭空消失了。” 陆星沉:“你确定他没有疲劳驾驶?” “老驰也看到了!” “你们今晚喝了多少自己没有底吗?” “刹车失灵。” “这才是最大的破绽,如果刹车真的失灵,车子应该要么撞上山壁成废铁或爆炸,要么直接冲出山崖,这样一半悬在山崖上,什么样的刹车失灵能做到?或者是失灵到一半好了?” “方哥的助理。” “那只是他一个人看到,谁能证明?” 方令斐:“你怎么解释我的助理不见了的事?” 陆星沉声音淡淡:“所以我们应该尽快找他是不是被甩出了车子,而不是在这里恐惧鬼怪。” 老于有些被说服了,但驰野是亲眼看到那辆车子在他们前面开了好几分钟,又突然一瞬间出现在他们车前的,还是相信见鬼了,他哆哆嗦嗦道:“我觉得那不是幻觉,我是真见鬼了。” “将恐惧交付于鬼怪有什么用处?不过这是你的自由。”陆星沉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人。” 第27章 几个人认可了找人的提议。 陆星沉掏出手机,摁亮手机电筒。 老于一愣:“陆哥你手机带出来了怎么一早不用啊?” 其他人逃命都来不及,没人想着带手机,也没人想回去拿,结果没想到陆哥居然有。 王选把老于一掀,急忙说:“陆哥,咱们先打个110,打完陆哥你继续用,等你用完给我打个电话就好,我叫家里派车来接我们。” 陆星沉摇摇头,没说别的,只是点亮屏幕,举给其他人看。 驰野被这动作弄得一愣:“怎么陆哥?” 陆星沉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手机左上角代表信号的地方,一个小叉明晃晃地挂在那。 老于:“不是听说没有信号也能拨通110吗?咱们要不拨一个试试?” “你可以来试试。”把手机给他,陆星沉让他自己试。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Sorry……” “打不通。”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方令斐:“还是先找人吧。” 这黑灯瞎火又阴森森的山上,还刚出了车祸,同伴又坚持见了鬼,没人敢一个人找,最后决定分组。一共七个人,分成了两组,分组的时候,四个纨绔哭着喊着不要呆一起,笑话,彼此啥德行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必须跟着大佬。 四个鸡仔看着陆星沉,眼巴巴求罩。 陆星沉问方令斐:“你想跟谁一起。” 咳,方影帝其实也想跟陆星沉一起来着,毕竟血能伤鬼什么的,简直是夜晚山路必备。 但既然被问到了—— 他唇边扯出一个笑:“我跟其他人一起。” 怕是不可能怕的,在前男友面前怎么可能会怕。 分好组,陆星沉带着两个弱鸡开始沿着路找人。 约莫有十分钟的样子,方令斐那边传来了声音。 陆星沉到的时候,就见到他们四个人正七手八脚地想把距离山崖只有一尺的小张挪个地方。 方令斐脸上一直挂着的沉重少了很多,虽然1号说他标记了小张,小张生命体征一直是稳定的,但他还是担心。 “等等,好像撞到骨头了,还是别随意挪动。”司机老王提醒道。 陆星沉来的时候大家自觉自动给他让开地方,他蹲下身看方令斐检查,方令斐手法很熟练,这都是当年在陆星沉身上实践出来的经验。 手机显示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夜色浓黑,刚刚找人的时候月亮还出来了一会儿,现在又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四周除了一群人小声交谈的声音,没别的响儿,渗人地慌。 陆星沉举着手机电筒,给方令斐照明。 手机电筒的光不大足,只够照亮这方寸之地。 陆星沉思索着一会儿怎么办,车子已经报废,手机也没有信号,这又有人受伤了,不然轮流背上人,一起徒步下山,等到有信号的地方再打120? 想着想着,他余光突然瞟到了驰野,目光一凝。 其他人都在看方令斐检查小张,驰野却直直盯着一个方向,脸色惨白,瞳孔缩小。 陆星沉倏然转头,就看到方令斐身后,一个身体支离破碎,头缺了半个的“人”正静静站立,举起了一块反射着细微光亮的铁片,直直向方令斐砸下。 思绪如流水化作旋涡,从脑海中急急而过,理智依照习惯,告诉他那是幻觉,然而动作远比理智快,他下意识抓住方令斐的手,猛地一拽! “怎么了?”其他人一头雾水,茫茫然转头,视网膜突兀地映入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那一瞬间心脏几乎都忘了跳动,其中一个小青年直接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卧槽!” “这什么东西!”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具破烂的、缺了半个脑袋和半张脸的“尸体”剩下半张嘴突然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刚刚一击不中,它再次高高举起手里的铁片,对准了王选,疯狂地砸了下来! 王选在连滚带爬地从铁片底下逃生,带起的风几乎擦着他的身体而过。 “尸体”再度举起了铁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继续砸的时候,躺在地上一时被大家忽视了的小张突然睁开眼,一双眼睛里全是黑的,没有一点眼白。他趁所有人被“尸体”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用手拽住陆星沉的衣服,往山崖的方向猛地一扯。 失重感传来,陆星沉看到其他人惊慌失措的脸,他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调整姿势,等待坠落,缠着布料的右手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掉出去的冲力让拽住他的方令斐身体也出去了近半,方令斐憋红了脸,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快来帮忙。” 吓得摊成一团的几个纨绔虽然怕得要死,不过仍旧咬咬牙、屁滚尿流地爬过来帮忙,把方令斐滑出去的身体慢慢拉回来,然后拽住陆星沉的手使劲往上拉。 “方哥!方哥!”王选惊恐地喊。 在纨绔们吓得快晕过去的目光中,那“尸体”慢慢变淡,变成了一团浓黑泛红的雾气,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这雾气翻滚着慢慢开始分裂,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四个变八个,八个变十六个…… 密密麻麻的黑气围着一群人,又在一瞬间变作了黑色小鱼。 小鱼大约小指长,一张嘴,鱼嘴里完全不符合生物构造,像是人骨一样颜色质地,还夹杂着血丝的牙齿就露了出来。 空气中突然传出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明明尖锐地仿佛能划破夜空,然而在这里的人就是有一种感觉,那声音没有传出这鱼群。 随着这一道声音响起,鱼群们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席卷而来开始用牙撕咬众人,尤其是他们拽住陆星沉的手。 “别松手!”方令斐一声厉喝。 然而其他人就算想不松手,也控制不了自己被咬的时候的下意识反应,感觉到手里原本被分担了的重量越来越沉,他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脑子什么都没想,就记住了一个念头,不松手,绝对不能松手! 陆星沉坠在半空中被救援,身体没法动,却奇异地并没有鱼来撕咬他。 手臂被扯着,酸痛麻木地近乎失去知觉,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轻的笑。 明明四周纨绔们的喊声嘈杂,方令斐却清清楚楚地听听见了这声笑。 他心里燃起无边怒火:“你还笑!” 陆星沉:“其实——” “别想找死!” “我还是想活的,也没有那么伟大。”陆星沉喘息着笑了,轻轻说,“我只是想说,要是实在抓不住,你记得松手。” 风呼啸而过,经过方令斐身边,将这句“你记得松手”送到了他耳边。 有什么从身体里席卷而出,像海啸瞬息撞上心脏,那处柔弱的器官于呼吸之间粉身碎骨,碎片逆流而上,汇聚于眼眶。 方令斐闭了闭发红的眼睛。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一字一字地说:“陆、星、沉,你他妈敢死!” 大学的时候表弟雇小混混找他麻烦,陆星沉翻出去和他们打架,赤手空拳和拿刀子的干,不慎留下了一道口子,被他逼问才说出来。 大二有人仗着关系,抢了他的奖学金,陆星沉把那个人的黑料翻出来,拍在了辅导员桌上,事后也一句话不说。 失踪三个多月,回来狼狈憔悴,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交代,只给了一句分手。 为了救他挂在山崖边上,却告诉他“记得松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人。 他穿着铠甲,用为你好的名义,挡在你面前,然后遍体鳞伤,越走越远。 他忘了自己也是人,忘了铠甲下也是血肉之躯,只是告诉你,没关系和——这是我自己的事。 “陆星沉,死在这里我嘲笑你一辈子!” 咳了咳,陆星沉说:“好啊……” 手里越来越重,除了驰野还在咬紧腮帮子帮他,其他人出的力气都渐渐越来越小。虽然那鱼咬在身上没有伤口,但痛觉已经足够他们慌乱无措。 方令斐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滑,想起了陆星沉刚刚的话。 他想说你看不起谁,要是你想死,被摔死还不如被我打死。 ……他想说你别死。 恶鬼越来越猖獗,鱼群啃咬着他们的身体,方令斐目光突然落在了他的手上,其他人的手上密密麻麻都是黑红色小鱼,只有他手上干干净净。 他的手上有什么不同? 血!陆星沉的血! 突然醒悟过来,方令斐咬牙大喊:“救他,鬼怕他,救了他就能得救!” 所有人都下意识往陆星沉的方向看,那个地方一条鱼也没有,他们意识到方令斐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驰野也喊:“先别管那东西,只有救了陆哥才能摆脱它们。” 其他人狠了狠心,放任自己被咬,齐心协力想要先把陆星沉拉上来。 “王少!”司机老王惊恐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选下意识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一部分黑雾化作了先前那缺了一半的尸体,正举着一块人头大小的铁片,狠狠向他砸下来!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往旁边躲开。 “尸体”唇角咧开张狂的弧度,没有追击王选,而是将边缘沾着像是血肉的东西的铁片狠狠击在了老于手腕上。 “啊!”没有出现伤痕,可老于却一声惨叫。 这叫声太凄惨,另一个叫李铭的纨绔下意识松开手屁滚尿流地躲到了旁边。 “尸体”嘴唇咧开的面积占据了半张脸,恍惚间似乎有笑声从那张嘴里传出来,他没有再举起铁片,而是蹲下身,狠狠一推! 陆星沉的声音和那笑声一同响起:“松手!” 然而来不及了,看着方令斐、驰野一起跌下来的时候,他心里轻叹,买一送二,比超市大减价还实惠。 四周刮起烈烈的风,下坠的时候,方令斐在失重中似乎听到有人轻轻说“傻兮兮”。 风一吹就散了。 可能是幻觉。 第28章 摔下山崖的时候,驰野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因此被树挂住的时候,他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胳膊被树皮擦出了一片血,内脏剧震如同移位,可他活下来了! 被鬼推下山崖,又正好被一棵树挂住,这是什么运气! “陆哥!方哥!方哥!你们在吗?” “别叫了。”方令斐咳出一口血,轻轻说,“陆星沉?” 没有人回答,夜风呼呼吹过,他又咳了一声,手指紧紧抠进树皮里,指甲出血,轻轻问:“死了吗?” 就在他的心越来越冷的时候,一道带着轻微到难以察觉的虚弱的声音响起:“还活着。” “不是东西的人一般命比较硬,我也觉得你该活着。”方令斐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在抖。 1号在他的脑海里沉默,没有提醒他命运之子一般不会出事这件事。 紧紧抱住身边的树干,驰野觉得全身没地方不痛的,腿似乎也在撞上树的时候断了。初夏的山风有点凉,他失了好些血,头有些晕,但仍旧死死抱住树干不敢松手,打着抖问:“现、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四周寂静黑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轻响,越发可怖。 陆星沉突然说:“它把我们推下来了,可我们没死,你们觉得它知道吗?” 方令斐心猛地一跳,却又忍不住笑了,边笑边咳:“你不是坚信这些都是假的吗?” 陆星沉声音轻轻,从容安宁,仿佛现在不是挂在树上命悬一线,他说:“我现在也觉得是假的。” “骗人,你已经相信了。”方令斐有一点点抓住了他小辫子的得意。 他突然说:“陆星沉,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今天晚上的问题,你再回答我一次吧。” 陆星沉无奈:“你为什么揪着它不放?” “大约是为了死得安心,免得一口气咽不下去?” 驰野哆哆嗦嗦:“方哥,您别说这话,我瘆得慌。” 陆星沉笑道:“怕什么,早死晚死不都要死?” “所以你想现在就死?”方令斐不悦,“那你过来,我打死你。” 左边身体渐渐在丧失知觉,陆星沉没有表现出一点,含笑说:“那还是算了。” “怕了?” “不,是这个死法太丢人。” “……你还是闭嘴吧。” 过了几秒。 “我在问你要答案。” “不是让我闭嘴吗?” “如果有一天我打死你,一定是因为你太过嘴贱。” 身体越来越冷,陆星沉叹气:“男人都像你这么善变吗?” “你不是男的?你女扮男装还是什么时候去了泰国?” “都没有。我只是为了说明,你为一个男人,特别善变。” 方令斐很气:“你别转开话题。” 陆星沉声音有些缥缈,如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的月色。 他说:“大约是傻病吧。” “你没胡说?” “没有呀。”话里带着笑,“你如果不相信的话,那就是疯病好了。” 这一次,方令斐没有再追问,如同刚刚生命时刻遭受危险,仍旧执着于一个答案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只是慢慢的,轻轻地问:“你以前就见过那些东西,对不对?” 陆星沉将咳嗽压回去,讶异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说过,一切鬼怪,尽皆幻觉。”方令斐伏在树干上,喘着气说,“你可能不知道,你说谎,又或者想转移话题的时候,语气和平常不一样。” “哪个平常?是四年前的平常还是现在的平常?都四年过去了,你不觉得这些东西也会变、会过期吗?” “过期了吗?” “过期了。” “说谎。” “你见过那些东西,对不对?”方令斐又问了一次。 陆星沉伏在树干上,仰起头,透过枝叶艰难地看夜空,他在夜风中轻笑:“对。” 驰野听不明白他们的对话,趴在树上保持安静。 “最早、”方令斐的声音顿了顿,“最早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方令斐眼睛突然有些酸,他合上眼睑,藏住了一些东西。 他不再问。 陆星沉却开了口:“它怕我的血对不对?” 他也发现了那些鱼从不咬沾了他血的地方,也不咬他。 “对,比硫酸还好用。” “你手上的干了吗?” “干了。” “干了的能用吗?” “能,干了也是硫酸。” “那就好。”陆星沉从裤子口袋里扯出一张手帕,按在掉下来的时候碰撞和擦出来的伤口上,然后折了一根树枝,把手帕系在上面,“和我们一起掉下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驰野泪奔:“陆哥,我叫驰野。” “叫什么不重要。”陆星沉顿了顿,喘了口气,“我的血对那只不知道是鬼还是什么的东西有点用处。你如果不想等会儿它过来的时候发现你没死补一推,就好好接住我丢给你的东西。” “要是没接住。”他沉吟了一下,在驰野殷切的期盼中说,“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驰野都快哭了:“陆哥,天这么黑,我看不见啊。” “怎么这么废。” 驰野吸鼻子:“我废我眼瞎,我实在做不到啊。” 陆星沉:“我看得到,一会儿我对准你丢,你的话,唔,听天由命吧。” 方令斐听着他们的交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血腥味,他自己也受伤了,原本该注意不到的,可这血腥味太浓郁了,根本没办法忽视。 他仔细嗅了嗅,突然发现是从陆星沉那里传来的。 “你在哪里?” 陆星沉声音戏谑含笑:“在树上。” 自从闻到那股血腥味,方令斐心里突兀地开始焦躁起来:“我知道在树上,我是说在树上哪里?” 陆星沉不说话了。 驰野不敢出声。 这时候,寂静的环境中突然想起了一声轻微的“咔擦”声,是树枝承受不住力量,将要断裂的声音。 方令斐声音发颤:“你那里的树干怎么了?” “没什么。”陆星沉语中带笑,“就是不大结实。” “换个地方,你身手不是很好吗?赶快换个地方。” “左边身体快没知觉了,换不了。” “你换得了,以前你一只手也能打趴五六个人。” “换不了,还有点冷。” “怎么会冷?” “大概是失血太多了吧。” “好了,要问以后再问,先干正事。”他道:“姓驰的那个,我数三声扔,注意接。” 驰野听着他们的话,大概是今晚连惊带吓,唯一始终从容自若的人现在却性命危在旦夕,他眼泪突然喷涌而出,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他说:“我不要了,不要了,陆哥你别掉下去。” “别想多了,我掉下去跟你要不要没什么关系。”陆星沉说,“要是不给你就不用掉下去,我一定让你自生自灭。” 驰野更难受,像有锤子在击打,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混账,一点不在意别人感受,可这时候却难受得不得了,他想起了四年前和今晚的花园,又想起了陆星沉现在还在为他这种人考虑,泪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对不起对不起,我长这么大只觉得对不起陆哥你。” “四年前要不是我因为心眼小,嫉妒校花喜欢你,在你打人后故意找律师给那孙子撑腰,陆哥你也不至于遭一回罪。今天晚上我还和他们一起说陆哥你的坏话。” 陆星沉语气很和善:“没关系,我不记仇。” “我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他又问:“当初我怎么报仇的?” “您把我打了个半死,又传了消息给我爸,让我爸又把我打了个半死。” 陆星沉恍然:“是你啊,我记得我还告诉了你对头你勾搭了他女朋友。” “是您告诉那龟儿子的?” “嗯。”陆星沉含笑说,“我还告诉了教导主任,上次校内飙车把他停在楼外的小电驴给撞了的人是你。” 驰野一脸麻木,“您还做了什么,一道说了吧。” “还举报了你们违法赛车。” “跟您作对,是我这辈子干的最愚蠢的事。”驰野由衷说。 “我就当是夸奖。”他在夜风中含笑说。 “咔擦!” 支撑着陆星沉的树枝又断了一根。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陆星沉突然开口:“你别过来。” “方令斐,方影帝。” 方令斐没有出声。 陆星沉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听力一向很好。” 他说:“我听见你挪动的声音了。” “咔擦!”树枝又断了一根,剩下最后两根摇摇欲坠。 方令斐摸索着树干匍匐,不顾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艰难地一点一点往陆星沉的方向挪。 1号:【其实宿主不用担心,命运之子只要气运无碍,摔下去绝大多数可能不会出问题,何况这还是一个有神秘力量的世界。】 【你也说了,只是绝大多数可能。】 1号想说剩下那一点可能发生的概率不足万分之一,但它看着指甲流血,全身多处受伤,仍旧在往那边爬的辅助者,选择了沉默。 陆星沉说:“驰野,准备接住。” 他找了一个好点的支点将身体暂时固定住,没有管树枝经受不住重量产生的轻微颤动,轻轻念道:“1、2、3——” 他将缠着树枝的手帕抛了过去。 没有对准驰野,而是对着驰野头顶的一个树杈,他技巧实在很好,就算有风做阻力,中间隔着那么多枝叶,依旧稳稳地抛到了那里。 驰野顺着动静取下手帕,浓郁的血腥味充盈鼻端,他又想哭了。 方令斐仍旧在挪动。 陆星沉耳边准确地捕捉到身下树枝不堪重负的声音,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树皮包裹下的纤维是怎么一丝一丝崩开,直到完全断裂。 他无奈地说:“你很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喜欢欠别人。欠钱欠人情尚且不舒服,更别说欠命。” “我不大想欠你一条命,所以你记得好好活着。唔——”他带着一点玩笑说,“就算要死,也别死在这里。”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接连的“咔擦”两声,陆星沉直直落了下去。 第29章 四周阴冷的风在四周刮起,空中响起桀桀的猖狂大笑。下坠的时候,陆星沉看见半空中死死盯着他鬼影咧开嘴,笑得猖狂。 恍惚间,他想起了四年前精神病院那三个月,觉得现实可笑。 四年前,他大学的最后一年,原本只是极其偶然才出现一次的幻觉陡然加重。 他控制不住地精神紧绷,努力压制自己突然变得孤僻暴躁的脾气。但那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人。 陆星沉记得,十七年前的初夏,栀子花将要盛开的时候,收养他和他相依为命的老乞丐捡破烂的时候遭到了毒打。 因为捡瓶子的时候挡了一个小混混的路。 陆星沉那时候六岁,跟在老乞丐身边,被打的时候老乞丐将他牢牢护在身下,被踹得身体痛苦蜷缩,也没有松开。 六十多岁的人,一生受尽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身体很差,在床上挣扎了两天,第三天的夜里去了,去之前求警察把他送到孤儿院。 五岁的陆星沉路过商店玻璃墙,电视里的人在谈梦想,他对老乞丐说他的梦想是好好读书,以后给他建个垃圾公司,让他享福。 六岁的时候,老乞丐死了。 民警帮忙办了后事,带他回来看老乞丐最后一面,他趁民警没注意,偷偷跑了出去。挨打的地方旁边有个花坛,他将自己藏在花坛里,从清晨等到夜晚,终于等到了呼朋引伴,吆喝着走进迪厅的小混混。 他又在花坛里蹲了很久,久到路上没了车,所有商店都关了门,那个小混混从迪厅出来。陆星沉悄悄跟着他,隔着很远的距离,注视着那个人回家。 六岁的陆星沉知道自己自己很弱小,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为老乞丐报仇,但没关系,他想,我会长大,我一定会长大。 他让自己牢牢记住了那张脸和小混混住的地方。 然后找到了派出所,被焦急的民警抱起,送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陆星沉认真学习,努力成长。 但当他足够有力量,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邻居告诉他,那个小混混早在三年前就为了躲债搬家了。 搬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他在六岁的自己曾经躲藏的花坛旁站了一天一夜,把六岁的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藏在心里,没有人知道。 大四那年,他二十三岁,于彻底发病前夕,再次见到了那个小混混。那个人穿着不名贵,但整齐得体,像任何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普通职员一样,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背着一条人命过着普通生活。 陆星沉踹断了那个人的腿,然后被其他人拉住。 老混混索赔五十万,否则要告他。 学校喧然,驰野给老混混请了一个律师,想把陆星沉彻底打到尘埃里。 然后呢? 然后陆星沉病情爆发。 顾氏夫妻找了过来,插手处理了这件事,将他转到了精神病院里。 精神病院里的三个月,入目所及,尽皆鬼怪。 陆星沉坐在空旷的病房里,无数恶鬼扑上来撕咬他的身体,那些狰狞青白的脸,尖锐脏污的手,充斥所有他能看到的地方。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有火在灼烧恶鬼,而那些生前作恶,或是因有遗憾徘徊不去的鬼怪爬过烈火,用斑驳的牙齿啃咬他的肉,用惨白的嘴唇吸吮他的骨髓,然后又被火灼,哀嚎的声音日夜不休。 景象真实可怖地如同人间炼狱。 感性告诉他,鬼怪是真的,他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然而无论它们扑上来多少次,毫发无伤的身体和理性却又告诉陆星沉,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发生那些事前,他察觉到幻觉出现频率加剧,偷偷去看医生,查找各种资料,给自己制定严格的条例守则。 陆星沉想,他幼年没有被艰难困苦的生活带走生命,少年没有由于缺少长辈堕落放纵,青年没有因为需要自己负担费用中断学业,他没父母,却从不自卑,没有人特意约束引导,二十多年成长却从来没有迷失方向,现在甚至还有了恋人。 他过去没有畏惧过生活艰险,现在也不会畏惧幻觉和病魔。 怀着一丝被恶鬼撕咬也不肯熄灭的心火,陆星沉独自一个人走在荒芜的地平线。 地平线之侧是深渊。 他不愿意跌落深渊。 三个多月后,第101天,病历单上写着陆星沉的病得到控制,他一步一步离开了精神病院。 回到寝室楼下的时候,天正下暴雨,桂花树在雨中凋零。 陆星沉带着一捧心火回来,看到了窗边的方令斐。 生病的日子很痛苦,但他记得方令斐曾经给他念诗,寒冬终将过去,春天到来的时候,花会重新盛开。 但诗人没有说,如果花死在了寒冬该怎么办。 那天,陆星沉在深夜惊醒睁开眼,他在身侧方令斐的脖子上看见了一个红印,是手掌的形状。恋人沉睡不知人事,而他的手距离那纤细的脖子不过一寸。 魔鬼在桀桀讥笑,你以为自己控制住了病魔?你以为自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你以为你可以和他共同面对? 笑话。 你会在某个夜晚杀了他。 那捧心火在一个深夜悄然熄灭,大雪落下,余烬中长出高高冰山。 陆星沉独自坐在窗边等天亮,等待天亮后一个人离开。 四年里,孟璧曾开玩笑:你这症状真像撞了鬼。 他沉默不语。 那101天里的陆星沉偶然的偶然会想,那些是不是真的呢?后来四年里的陆星沉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 他徘徊于真实和虚幻的边缘,于深渊之侧凝望深渊,不肯屈服于感性,不肯去想那些东西或许是真的。 他以为控制住了病情的时候,方令斐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手印,他认为自己精神正常,幻觉却仍旧造访。 承认鬼怪,即为妥协。 对病魔的妥协,对无能的妥协。 半空中恶鬼笑容猖狂,血肉之躯划过树林茂密的层层枝叶,落在地上,砸下重重的一声。 陆星沉恍惚地想,就这样摔下来,大概凄惨又丑陋。 他透过初夏的树叶看天空,云散了,月亮高悬。 他不相信妖魔鬼怪,说一切鬼怪,皆为幻觉,然后被一只鬼推下山崖。 血从喉咙里一股一股地漏出来,痛到极致,痛苦也成了似真似假的幻觉。那只骂他流氓的女鬼绕着他上上下下地飞,一张青白的脸上居然也能看出焦急。 身体破碎漏风,陆星沉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可他还能思考,还能呼吸,虽然每一丝都如同吞了炭,咽着火。 把血咽下去,他对女鬼说:“去找——孟璧——”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孟璧来不及也救不了他,那为什么要叫呢? 大概是觉得上面那些家伙,和一个骂他嘴贱的人不该死在这里。 精神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四周涌起潮水般的波纹,陆星沉突然看到了一处幻境。 幻境里是他跌下来的那段山路,三辆车子,一辆货车和两辆小汽车。 后面那辆汽车里坐了一对夫妻正在争吵。 陆星沉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到这样一个幻境,但痛苦暂时远去,他便看了下去。 “贱人!贱人!说,你的奸夫是谁!” “没有什么奸夫,你在胡说什么!” 中年男人目眦欲裂:“老子看到你的短信了,你还敢狡辩,贱人!贱人!” 女人头发散乱,涨红了脸大喊:“是,我是出轨了,那又怎么样!我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这个赌棍,我就是出轨了你又能怎么样!” 中年男人暴怒,呼呼地喘着气去掐女人的脖子。 他松开了方向盘,一切都在此时失控。 三辆车子撞在了一起。 车子半悬在山崖边,风吹过,摇摇欲坠。 中年男人看着从另一辆车爬出来的弟弟打开他的车门,把他的妻子拉了出去,没有看他一眼。 他想要大喊“救我、救我”,但血堵塞了他喉管,只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不甘心死在这里,中年男人用力向外爬,他爬出了半个身子,手已经握住了护栏断口。 一阵风吹过,车子剧烈摇晃,没有掉下去,然而以为能够逃出生天的中年男人却被车身一撞,身体失去平衡向下坠落。 他坠下了山崖,视野里是另外两个人独自逃生的背影。 中途被树木的层层枝叶挡了挡下落速度,落到泥沙松软的溪里的时候,虽然痛苦不堪,可他还没有死。 但上面摇摇欲坠的车子终于坚持不住落了下来,落在男人七八米远的地方,爆炸溅射开的铁片直直插入他的肚子,他怀着不甘和怨恨就此死去,尸体泡在溪水里,被游鱼啃食。 从幻境中的男人坠下山崖开始,陆星沉的视角就突然和他一样,如同他变成了那个人一样。和那个人一起经受摔下山崖撞上地面、脏腑破碎的痛苦,和那个人一起被铁片刺进肚子,被游鱼啃食。 环境破碎的那一瞬间,从上方山崖上,有什么带着破风之声坠落了下来。 陆星沉被血模糊的视线隐约辨认出,那是一辆车。 那辆车正在坠落。 盘踞于此的恶鬼怨恨不散,想要陆星沉用同样的方式死去。 “轰!”爆炸的火光照亮黑夜,火星溅到陆星沉身上。 他吐出一口血,恶鬼在半空中注视着这里,想要亲眼目睹猎物在哀嚎中痛苦而死。 陆星沉的手突然紧紧抠进泥土里,四年前发现幻觉加重的时候,他不肯丧失信念,精神病院里被无数恶鬼啃噬撕咬,化作泥潭想要将他拉下去融化腐烂的时候,他不肯认命,不肯屈服于“幻觉”。 就算暴风雨再大,陆星沉也相信自己可以走过,然后吹干衣服。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理智,也从不怀疑自己的坚定。 可今天,他要死在这里了,死于一只恶鬼之手。 不甘心。 胸腔里,心脏所在的地方突然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赤金色。火苗顺着血管,混杂在血液中,慢慢流遍了陆星沉全身。 这种变化发生得隐秘而又寂静,只有苍穹和森林知道。 痛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缓慢升起更剧烈的痛苦,痛苦中却又有一种如同回归母体羊水的温暖。 这温暖如同轻柔的絮语,哄着他沉睡,睡一觉,睡醒一切都会过去。 陆星沉却不肯睡去,他看着橙黄色月亮,眼睛溢血,焦距渐失,血模糊瞳孔,月亮变成一块黄色光斑,星空隐去,树木张牙舞爪如鬼魅,只有黑暗依旧。 被打了记住仇人,生病了挣扎着也要战胜病魔。而死亡作为与出生同样重要的时刻,陆星沉不愿意在无知无昧的昏睡中度过。 回顾过去,命运对他从没有特殊优待,他却不愿意放任自己坠落。 死也想醒着死,陆星沉在心对自己说。 第30章 方令安降落到这个世界后, 是被系统用超高分贝的喇叭直接给吓醒的。 进入新世界需要系统使用气运化作的积分在宿主灵魂表面做一层伪装,然后在界膜开口子的一瞬间投身而入。如果比喻一下的话, 就像是从几千米的高空往下扔一个慢速旋转的网球,完事儿后不但头晕, 而且恶心。 方令安习惯了降落后别说什么其他的, 先睡一觉再说, 结果这回没过两分钟就被系统想在脑子里敲鼓唢呐一样弄醒。 打开剧情一看,他也差点跳起来。 这回的剧情写成算是温暖治愈的那一类,主角陆星沉爹不疼娘不爱, 家里有个是爸妈心肝肉的弟弟,大学交了一个男朋友, 结果男朋友用受不了他脾气的理由分手。四年后前男友回心转意, 发觉了他的好, 想吃回头草, 于是特意接了陆星沉写的剧本, 以便接近他复合。主角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也有些旧情复燃。 正在这时候,家里给弟弟举行了生日宴会,宴会结束的途中主角和前男友一起离开,没想到路遇车祸,而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地问前男友转头就独自逃生。 主角一个人坠下悬崖,被摄影师罗沅所救,在黑化边缘试探的时候,也是罗沅用真诚打动他、照顾他, 两个人最后顺理成章在一起。 方令安再一看时间,卧槽,今晚就是主角坠崖的时间点,他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打了个飞的,直奔这儿来。 唯一能让人稍稍有所安慰的就是这身体跟罗沅认识,关系还不错,一个电话过去就弄清了罗沅在哪儿,又打算在哪片地方拍照。 心里对捡主角的地方有了些底,他一赶到就找系统买了药,让罗沅睡觉去了,自己背上照相机开始守在山崖底下的那片森林里。 虽然一路着急忙慌,但方令安其实心情还挺不错,这回的主角看起来挺好攻略啊。像这种温馨治愈文的主角心理承受能力本来就比什么异能文、商战文的差,变故之下足以导致性情大变。大变后自然不好攻略,可若是把握好他心理受伤,最为脆弱的这种时间,想要攻略却绝对不难,而且一旦攻略到一定程度,哪怕不是百分之百,也能成为他们的眼中朱砂痣,心头白月光。 方令安想到这里,兴奋地举着相机心不在焉地四处拍摄,就等着主角什么时候摔下来他好去捡人。等着等着,感觉腿麻了,一看手表,都两点多了。 这主角怎么还没掉下来?瞌睡都出来了。 刚想着呢,就听到跟他隔着一棵树,大约有个十多二十米的地方,突然传来“砰”地一声。 方令安被吓了一跳,四周正寂静,那声音让他有些牙酸:【是不是主角掉下来了?肯定是!除了他还有谁?不过这种声音,主角不会真死了吧?】 0764:【死不了。】 方令安:【身怀气运的主角果然和我等屁民不一样。】 这么说着,他走向那里。 夜色黑暗,他也看不清那地方具体怎么样,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 距离五米左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水流的声音。 从头顶传来破风声,他警觉地抬头,就看到一辆车正从天而降,在他的视网膜里渐渐放大。 方令安大叫:【卧槽,要不要这样?难道因为老子不是主角受就要面临被车砸吗?】 他火烧火燎地避开车子,还是被气浪掀了个倒仰。 【……卧槽。】方令安吐出两个字,作为对自己境遇的吐槽,然后下一秒他就真的在脑海里疯□□操操操了,因为他看到了从车子爆炸的时候有一块铁片溅射出去,直直插在了躺地上的人肚子身上。 【你妈……这还能有救?这不是个现代纯爱世界,而是个玄幻魔幻世界吧?】 0764:【主角——一切皆有可能。】 目瞪口呆地爬起来,方令安赶忙爬起来往那边跑。 吐槽是吐槽,他心里也觉得主角伤重点也是好事,培养感情的时间和机会不也多点吗?而且不伤得重点,怎么显得救命之恩可贵? 到了后他发现人掉到溪里了,顾不得鞋子被打湿,直接淌水就把人往外拖。 拖到岸边,借着一点从枝叶间漏出的月光,方令安有些诧异:【这个主角怎么感觉不太对?】 0764:【宿主是指哪些方面?】 方令安:【他也太重了点儿了吧?身材怎么感觉发福了,主角怎么可能会有发福这种事!脸上都是血,倒是没看清楚,不过总感觉没那么帅。】 【帅不帅都是主角。】 【但是不帅的下不去手啊。】 这样嘀咕着,方令安伸手在在胸口探了探,他发誓,他真的就是下意识这么干的,谁面对伤成这样的人,都得怀疑还是不是活的,虽然知道这是主角,可这不是习惯吗? 然而这一探,差点没把方令安下了个半死。 掌心下心脏的地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愣住了,声音有点抖:【系统系统,主角心脏都不跳了!】 0764很淡定:【那大概是还没缓过来,要不你给做个人工呼吸?】 【溺水才要做人工呼吸,你见过哪个摔下山崖要做人工呼吸的?】 0764:【那你做不做?】 【……做!】 说做就做,方令安俯下身,对着这张糊满血的脸就亲了下去,就在他嘴巴贴嘴巴,正打算象征性吹两口气看主角会不会正好醒过来的时候,“主角”醒过来了。 他找了个完美的角度,保持着人工呼吸的姿势,撩起眼睫毛向上看,然后—— 对上了一双没有眼白和瞳孔的、全黑的眼睛。 “啊——”寂静的林子里响起了一声尖叫。 方令安吓得屁滚尿流,手软脚软往旁边爬,想起身逃一边去,然而却突然发觉他动不了了! 地上的人抬起一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腰,原本虽然挺凄惨但还能看的样子现在一瞧,却发现突然少了半个脑袋,一咧嘴,夹杂着血丝的黄色牙齿泛着股腥臭,向方令安咬来,而且身体也开始飞速腐化,接触的地方感觉稍稍用点力就能扯下一块皮肉。 方令安死死抵着他的脖子,疯狂在脑子里大叫:【救命救命!这什么东西,系统快救我!】 边喊他感觉到这东西抓住他的两只手松了一只,就想爬起来赶快逃,没想到少了的那只手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出现了一块铁片,带着破风声向他的肚子砸去。 这一下要是砸瓷实了,他大概就可以灵魂出窍了。 方令安身上亮起了一层透明波纹,挡了挡这砸来的铁片,虽然不多,也就那么两秒,但总算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0764说道:【闭眼!我用道具!】 方令安正打算闭眼,然而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一只手给掐住了。不是被身前这个东西掐住了,而是被从身后的一只手给掐住的。 他赫赫地喘着气,感觉自己濒临死亡。 许白河刚刚用系统道具将那只鼹鼠精给困住了,原本想直接杀了,却因为0478说到底是女主角之一,杀了会惊动世界意识,才忍住了暴虐欲。既然不能杀女主角,杀个剧情里只是作为救主角的道具的摄影师总不会有问题吧? 0478:【建议宿主最好还是不要,我们只有剧情大事件,并不能确定在那些并不知道的剧情里,这个摄影师是不是主角的小弟。】 【啧,麻烦!】这么说了一句,他一把丢下了已经开始翻白眼的方令安,脚一踩,将人直接踩晕了过去,然后看向地上的主角。 一身血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许白河觉得很脏,他看到了旁边有一块铁片,捡了起来,颠了颠,觉得有点重,不过还算趁手,用来砸断主角的腿够用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方令安的样子,从手里摸出了一个吊坠,接着瞬间变成了方令安的样子。 主角作为世界意识的亲儿子,他这种外来者想伤害他们,可能直接招来极其恐怖的后果。许白河前两个世界之所以可以成功,是因为他在某个世界得到了一件法器,能够转移孽债,混淆因果。 他变作了摄影师的样子伤了主角,世界意识要注意也是注意到摄影师,而且这个人是个土著,最多也就倒霉早死,别的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这样想着,他举起了铁片,就向着那双腿砸去。 然而一错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方令安”正举着铁片向着他的腿砸下来。 重重地一下! 许白河痛得脸色扭曲。 那个“方令安”眼睛里露出快意恶毒的神色,砸了那一下后并没有结束,举着铁片一下又一下地继续砸。 方令安刚刚被许白河掐了脖子丢在地上又踩了一脚晕过去,被系统在脑海里叫醒了。 他憋屈地问:【他袭击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用保护的东西?】 0764没理他的抱怨:【宿主,告诉你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 【这个人百分之八十也是一位攻略者。】剧情里这里没出现别人,还似乎是专门冲着主角来的人,攻略者无误了。 方令安:【!!!】 主神喜欢养蛊,越强的才能得到越多的资源和权限,只要经过三个世界,在接下来的世界就极有可能遇到同样是攻略者的人。 这种人有时候比任何原住民都可怕,因为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杀死与他争抢主角气运的人。 索性主神还没丧心病狂到底,攻略者彼此之间只要自己不说,也不在对方面前用道具,装的够好的话,几乎没法辨认是不是换了个芯。 方令安想到刚刚被那东西砸的时候系统给他用了个道具,非常惶恐:【我已经在他面前用了道具,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0764:【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应该没有,这个攻略者性情暴虐,要是知道宿主不是原装的,不可能放过。】 方令斐安了点儿心,但也不敢跑,就这么睁着条眼睛缝,悄悄偷看许白河,然后就看到许白河在拿起铁片的时候突然愣住了,不但愣住,还发了疯一样往自己身上砸。 那股狠辣的力道让他胆颤,也让他想到了刚刚的恐怖事件。 许白河足足被砸了五下,才联系到系统挣脱了出来,刚挣脱他就发现自己仍旧站着,手里还握着那铁片,腿看着没有事,却痛得仿佛已经被砸断,差点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心里一寒,把这东西重重掷下。 然而在那铁片落地的一瞬间,地上躺着的“主角”骤然化为黑雾,又转瞬在铁片的方向凝成“尸体”站起来,眼睛闪着暴虐的怒火,举起铁片开始疯狂砸向两个人。 方令安也顾不得装死了,一咕噜滚起来逃命。 许白河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剑,但那剑将那黑雾凝成的残缺不全的尸体砍碎了好几次也不管用,那东西转瞬又会化雾然后凝成实体。 他脸色更冷,脸上的怒气蓬勃欲发。 想了想,直接从虚空中抓出一只玻璃球,球体里面有些金黄色液体,像融合化了的璀璨黄金。 他将这球体往地上一砸,金黄色液体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立马汽化,恶鬼表层皮肉突然全部腐烂,滋滋滋像煎肉。 恶鬼更愤怒,一声嘶吼,还想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却又在扑过来的时候一顿,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倏然消失不见。 随着它的消失,笼罩着许白河和方令安的幻境慢慢消失。 许白河这回没有错看,方令安刚刚跟他一通躲避的时候,又用了那罩子,虽然在夜晚,波动又很细微,但已经足够他的系统捕捉到,进而知道这是个攻略者。 腿虽然还能站立,但痛得跟断了没什么两样,他能感觉到是灵魂受了些伤,养能慢慢养回来,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靠养?因此只能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系统,用积分修复!】 感觉到痛觉渐渐远离,心情极差的许白河看着面前这个企图浑水摸鱼的攻略者,盘算着怎么弄死他。 就在他已经给方令安选好了死法,正打算实施的时候,空气突然猛然炽热起来。 水分迅速蒸发,地面上渐渐蒸腾起一股热气,这股热气越来越烫,不过几秒,方令安就感觉自己的脚隔着鞋子都快掉了一层皮。 两个攻略者脑子里的警报同时拉响。 他们同时飞快向森林边缘的方向跑,至于攻略主角,主角什么时候攻略都行,命才最重要,刚刚的鬼都没有在心里给他们这么大的威胁感,谁知到这又是什么东西! 40度、50度、60度……温度不断升高,两个攻略者被呈花瓣状炸开的恐怖高温逼得一退再退。 手段齐出背后却仍旧寒毛直竖,恐惧在心里盘桓不去,终于在离开至少千米后,感觉到温度降到了人体能够适应的程度。 他们默契地停驻脚步,下意识回头望去。 下一秒—— 那山崖底下,热浪中心,热度积聚到极限,终于在他们回头的时候,刹那间绽放开了一朵巨大的火焰之花。 这恐怖的火焰之花盛开时没有爆炸,甚至没有声音,它如同一朵暗夜悄无声息开放的昙花,花瓣艳红,花心赤金,盛开之时美丽恐怖又深静惊艳。 火焰附着在任何东西上燃烧的时候都会有声音,然而这朵恐怖之花却仿佛连声音都被它燃烧殆尽,一切都进行得如此寂静,寂静中火焰之花盛开,寂静中以它为圆心,上百米的森林被舔舐殆尽。如同一只手悬于画布之上,轻轻一擦,那里就少了一块东西,转而变成了一片橙红色。 如果说刚刚逃跑时许白河和方令安只是感觉到警惕的下意识反应,这朵花映入眼球后,那警惕迅速演变为后怕。 更令人畏惧的是,这朵恐怖之花甚至还在继续盛放,不断往外蔓延,被它舔舐过的地方全是美丽到极致的火焰,火焰下原本的树木和花草,想必已经被尽数吞噬。 它盛开的速度太快,只是回头看的这两秒,就又往外蔓延了几十米。 两个人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火焰燃烧传递的速度明显快得不正常,如果继续蔓延过来,他们很快就会被追上! 许白河再也没了除掉方令安的心思,两个人又立刻开始拔足狂奔,如同后面有夺命死神正在追赶,要与他们跳贴面舞。 在他们身后,火焰盛开到极致,刹那的盛大后,开始缓缓收缩。 许白河和方令安急于逃命,没有再转头,因此他们没有发现在那火焰收缩后露出的刚刚被吞噬的地方,他们原本以为必定化作焦土的森林和大地再次露了出来。 直到那火焰最后一点也完全消失,月光洒下,千米之内鸟兽绝迹,夜风拂过毫发无损的树梢。 这一场大火如同幻觉,悄无声息,除了两个闯入这一方世界的外来者,没有人知道,甚至半空中仍旧在死死盯着地面的方令斐,也只看到了深沉的黑暗。 就像是那奇异的景象本来经不应被一般人看到。 所有或许能证明这场大火存在的迹象都被抹去,除了火焰最中心,那恐怖之花最后消失的地方,留有一小堆细细的灰烬,灰烬被夜风吹散,露出底下有着长长头发的人。 陆星沉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身体从僵冷濒死活了过来,血管里的血液恢复流动,带着某种神秘力量,淌遍全身。 睫毛下的眼睛里,瞳孔冰冷收缩,如同受到冒犯的巨兽,最深处两朵金色火焰轻摇,美丽得无与伦比也冰冷妖异,而那里原先执着不散的对人世的眷恋被冰冷的愤怒取代。 愤怒如海啸卷起,陆星沉此时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对冒犯了自己,对自己的生命造成了威胁的蝼蚁的杀欲。 撕碎它! 脑海里响起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原先被摔得内脏都碎了的身体突然站了起来。虽然仍旧血迹斑斑,衣衫破烂,但身体内部却完好如初。 不,或许不该说完好如粗,因为他原来的血管里绝不会流淌着火焰。 完全站直后,他不知为何突然暴涨到腰间的长发发尾微红,跳动着光焰。 陆星沉却没有分一点注意给它,他直直抬起头,看着山崖之上,他能感觉到,那个曾经威胁到了他的生命的东西就在上面。 但他不会飞。 歪了歪头,下一瞬,他沾着血和污泥的手上,指甲突然暴涨一寸多长。 将指甲插入山壁,如同插入一块豆腐,陆星沉开始一个印子一个印子往上爬。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会有小天使疑惑,七糖解释一下,就是其实从陆星沉掉下来的时候,旁边在暗搓搓观察等待的两个人就也被拉入了恶鬼的幻境,所以他们看到的是掉下来的恶鬼。 许白河以为方令安是摄影师,天色又很黑暗,所以他没有发觉方令安的异常,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原住民。 而他为什么没有在方令安中招的时候就发现眼中的“主角”不对呢?因为他也身处恶鬼的幻境之中,这幻境同时还扰乱了他的系统对道具波动的感知,所以没有在方令安第一次用罩子的时候发现他是攻略者。 以及,攻略者怕有神秘力量的世界,因为系统绝大多数道具都是攻略道具,极少有能保命的,而这些世界又能伤害灵魂,所以威胁很大。 许白河的剑和金色液体都是他从以前的世界花积分带出来的道具。 ———— 最后,请小天使们不要问七糖为啥星沉的衣服是好的,这大概是亲妈不想让儿子裸奔…… 第31章 驰野抹了把脸上的眼泪, 说道:“方哥你先上去吧。” “……你先走。”方令斐嘶哑的声音淡淡响起,夜风吹过, 呜呜像哭。 “要不是我们拖累,今晚出事的怎么也不该是陆哥。”他哽咽道, “方哥, 陆哥已经……你一定得活着上去。” 方令斐:“我让你先走。” 他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冷静, 然而细听却又有一股空洞茫然的感觉。 1号:【辅助者请冷静,命运之子必然不会有事。】 方令斐:【我很冷静。】 他轻轻问:【你不是说命运之子是得天所爱吗?为什么他会经历这些?】 1号:【这也是钟爱着他的命运的一部分。】 【哦,是这样吗……】方令斐用手遮住眼睛, 【那我可真不喜欢命运。】 驰野被上面放下来的绳子慢慢拉了上去,方令斐放任自己一个人待在山壁中孤零零生长的树上, 像是想了很多, 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思绪如纷繁大雪, 落在掌心却只剩下**的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 风突然带来了奇怪的声音,“咔、咔、咔”就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一下一下插在石头里。 那声音越来越近。 丢绳子的时候,上面顺便放了个篮子下来,篮子里有手机,方便联系,方令斐点亮手机电筒,沉默地、并没多少少好奇心地往声音来的地方一照。 只穿透了两三米的光中,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静静匍匐在那里。 方令斐:“……” 黑夜、寂静,山崖半腰一棵孤独生长的树上, 突然看到了前男友趴在山壁上是什么感受? 以及,这个前男友刚刚才摔下悬崖。 摔下去的根本原因是他们被鬼盯上了。 怕鬼的方影帝什么感想都没有,他只是在脑子一白后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不管不顾地往那个方向接近。 陆星沉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这个没毛兽接近,没毛兽挪啊挪,直到再挪树枝就承受不住了,才停在那里,直起上半身体努力向他靠近。 风带来了没毛兽身上的血腥味,陆星沉轻轻嗅了嗅,觉得这个味道有些奇妙。 他不动声色,放任没毛兽一点一点接近,就像诱惑猎物放下警惕的猛兽。 在他们的脸只有一个小臂远的时候,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半阖,终于泄露出一丝凶光。 他靠过去,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方令斐脸颊上的血。 舔完神色迷惑,似乎是对这味道无所适从,又像是只沾了那么一点点,还没有尝出猎物的具体滋味儿。 没有尝出味儿的陆星沉再度靠近,嘴一张,衔住了方令斐脸上一块沾血的肉,在嘴里含着磨了磨牙,似乎是在确定肉感。 方令斐自从看到陆星沉趴在山壁上,理智就已经离家出走,他努力压抑身体如同溺水后终于被人救起一样克制不住的颤抖,在心里问:【他……他在干什么?】 1号也很疑惑,不断搜索资料库,而后迟疑地说:【吃夜宵?】 【嗯???】 【那就是试试夜宵合不合口味?】 【你——】短路了? 剩下四个字还没有出口,脸颊被含着的肉一痛。方令斐一呆,就看到近距离之下,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孔上突然出现了微妙的,难以抑制的小小的嫌弃。 抱着树枝,非常狼狈,一点也不光鲜亮丽一点也不优雅的方影帝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他、什、么、意思?】 1号小心地说:【大概是……觉得不好吃,嫌弃?】 【呵!】 他刚刚感觉到了脸上被咬破了皮,但用手一摸,却发现只有一个深深的牙印。 唇角扯出一个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方令斐换了只手抱树。 他将另一只沾了陆星沉自己的血,现在已经干了的手放在对面的壁虎鼻尖。 壁虎陆星沉鼻翼微动,这个味道和刚才的不大一样,感觉更好吃……他再度倾身过来,尾端微红、跳跃光焰的长发倾泻到方令斐的肩膀上,那光焰不疼,也没有破坏布料,却很温暖。 初夏的山里仍旧很冷,挂在树上这么久,又受伤失血,身体早已又痛又麻木,然而当那光焰靠近身体的时候,温暖传递过来,连疼痛似乎都缓解了许多。 方令斐却没空在意这个,他在陆星沉唇将要碰到指尖的时候,将手往后挪了挪。 陆星沉追逐而去,靠近,他又挪了挪。 把自己的手当逗猫棒,发现前男友傻了的方令斐看着俊美妖异的男人目光单纯地被溜来溜去,积聚在胸口的压抑和痛苦渐渐消散,只余庆幸。 他忍不住弯起唇角,眼睛却湿了。 变成了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1号:【建议宿主别逗命运之子。】 方令斐咳了咳,放松了些说:【你这也要担心?难得傻了,不逗白不逗。】 1号:【……我不是为位命运之子担心,是在为您担心。】 方令斐:?? 【我担心您的手被咬掉。】 方令斐一僵,看着陆星沉单纯的、充满进食欲的目光,突然觉得有点发凉。 【他这种状态会维持多久?】 【不知道。】 【有什么办法能唤醒他的神智?】 1号运算了一下,给了建议:【要不亲一下?】 【……你该杀毒了。】 陆星沉觉得面前这个没毛的夜宵有点烦,既烦且不好吃,那闻起来还行且有点熟的味道也混了灰尘和其他东西,叫人不高兴。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很挑嘴的,也本来打算放过这个不好吃的夜宵,然而夜宵实在太烦了,不但烦,而且十分迫不及待被吃,总是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他用自己不是很清醒的脑子思考了一下,决定满足他。 ——先吃掉再爬上去杀死敢于冒犯的小虫子。 方令斐不知道自己这盘菜正被陆星沉计划着端上餐桌,他正皱眉想着该怎么办,抱着的树干就“咔擦咔擦”,发出了耳熟的声音。 往下掉的时候他在想自己既不是命运之子,也不能像他前男友这样能来一场魔法少女变身(什么鬼),这下下去肯定成肉饼,还不如被那家伙吃掉,至少不亏。 但他没有如想象中摔成肉饼,因为陆星沉拎住了他。 用一只手的指甲将自己固定在山壁上,陆星沉凑近方令斐嗅了嗅,觉得这只夜宵实在不大好闻,但勉强一下也还是能吃,他柔软的唇在方令斐脖子上蹭了蹭,又舔了舔。 ——别误会,在思维里认为自己还是个幼崽的陆星沉一点也没有不和谐的想法,他只是打算在看好的夜宵的脆弱之处做个标记,然后如猛兽一般,预备一击毙命。 1号在方令斐的脑海里喊得都快破音了:【辅助者命运之子打算咬死你!快离他的嘴远点!!!】 刚刚方影帝怎么想的来着?哦,摔成肉饼还不如被吃。 TMD谁会真的想被吃? 方令斐:还是摔死吧。 他现在正被陆星沉一只手抱着趴在山壁上,想离远些就得摔死,而且他前男友也不知道怎么变异的,力气贼大,根本挣不开! 在那唇接近微张,里面小虎牙若隐若现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方令斐猛然按住陆星沉的头,唇吻了上去。 风呜呜刮过,苍穹倒扣,群星漫天,垂直陡峭的山壁上,两个人相拥而吻。 陆星沉并不反抗,反而将舌头伸进方令斐嘴里,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刮过。 并不是情人之间那种舌头激烈交缠的吻,他好像对口腔更感兴趣,来来回回搜刮了好几遍。 第三遍的时候,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疑惑地歪头看着怀里的夜宵。 1号战战兢兢出声:【……命运之子可能是在找食物。】 【怎么说?】 【经过分析,命运之子的一些细微动作有点像猛兽幼崽,他的思维可能正处于幼年期。】 幼年期?方令斐突然脸一黑。 这个觉得自己还是宝宝的家伙在他嘴里搜刮是为了食物?给幼崽嘴对嘴喂食的是谁? 答曰:是他爹妈。 白捡了个二十七岁儿子的方影帝有点一点也不高兴。 陆星沉不知道“夜宵”的复杂心绪。 他不大高兴,脾气很大的陆宝宝觉得这个食物欺骗了他,他没在嘴里找到一点东西! 虽然还不是很清醒,但是就很生气! 【辅助者,请您尽快找东西渡给命运之子。】 方令斐脑壳有点痛,他想了又想,终于想起口袋里似乎有几粒巧克力,那是他为了防止自己低血糖准备的。 艰难地拆了一粒,他问系统:【直接喂行吗?】 他并没有兴趣继续当妈。 【您要是不想当喂零嘴的爹妈,很大可能就得变成零嘴。】 方令斐:…… 他把巧克力含进嘴里,又吻了上去。 陆宝宝半信半疑地第二次伸舌头。 这次他很快在对方嘴里找到了可以吃的东西, 虽然味道古怪,被喂食的人还嘴巴挑剔,但陆星沉迷恋这种喂食的温情。 他脑子并不很清醒,却本能地觉得在很久远很久远以前,他血脉里真正的亲人也会这样彼此喂食。 一颗巧克力并没有坚持多久。 陆星沉咽下去后继续用舌头轻轻舔着方令斐的唇瓣,他在向投喂者要求更多的食物。 方令斐领会到了意思。 又剥出一颗含在嘴里,陆星沉垂下干净的眼睛吻上来的时候,他有一点点负罪感。 人虽然这么大一个,但看到这双单纯的眼睛,就有一种在欺骗小朋友干坏事的感觉。 方令斐强制自己把这不着调的想法扔了,他让陆星沉卷走巧克力,又像这样喂了两次,微微喘着气说:“……没有了。” 陆星沉歪了歪头,冰冷却意外显得干净的眼睛中,小小的金色火焰静静燃烧。 这么大一只,外貌强势凛冽,刚刚还打算吃他,方令斐却觉得如同看见远古布满群星的天空,璀璨又深静。天空笼罩四野,被笼罩的生灵因而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也不愿意逃,不愿意避。 只想靠近,只想亲吻他金色的眼睛。 陆星沉着方令斐的唇瓣,没有理方令斐的话,将舌头伸进口腔逡巡,理所当然没有找到食物。 他想了想,低下头,舔湿怀里人的脖子,尖尖的小虎牙叼着脖子那里的皮肉。 陆星沉记得,他打算吃掉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给他喂了食。 他打算假装要吃掉他。 虽然思维依旧是幼崽,但陆星沉很显然无师自通了如何威胁方令斐。 方令斐额头青筋抽了抽,“你要啃就啃吧!” 陆星沉盯着他,两个人对视很久。 得出这个人没有食物了的结论,陆星沉指甲抽出来,向旁边挪动,将怀里的人放到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 扫了一眼构造,他就知道这个人不会飞也不能攀爬岩石,也就是说,放在这里跑不了。 适合当储备粮——非常有食物储备计划的陆大宝宝想。 安顿好了食物,陆星沉打算继续往上爬。 方令斐拽住他。 虽然不知道陆星沉现在是什么状态,但很显然不适合被人看到,现在上面绝对不止一两个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阻拦陆星沉上去,在陆星沉扯开他的手,又继续往上爬了一两步的时候,突然张开手:“要抱抱吗?” 风把这四个字带到陆星沉耳边。 树叶沙沙作响,黑暗寂静,悬崖峭壁上有一株孤独生长的树,树上坐了一个俊美又狼狈的青年,他张开手,身体被风吹得轻轻摇晃,问初初觉醒,没有记忆的妖族:要抱抱吗。 陆星沉不记得这句话,但它像一尾鱼,跃出记忆河流,溅了他一身名为熟稔的水。 他折了回去。 方令斐没有想到这四个字能让他回来。 他下颌放在陆星沉肩上,轻轻闭上了眼。 四年前这个人回来的夜晚,他说:“要抱抱吗?” 陆星沉没有留下。 四年后悬崖几度命悬一线,他也说:“要抱抱吗?” 陆星沉回来了。 他没有记忆,只剩本能,但却回来了。 插在方令斐血肉里的刺,四年来他给自己竖起的心墙,一遍又一遍强调的憎恶,在这一个瞬间尽数崩塌。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原地画下一个圈,蹲在里面,固执地等一个人,等一个答案。 不想离开,不甘心离开,不舍得离开,时光漫长,看不到终点,他像一个空壳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支撑。 爱刺伤了他,那就只剩下了恨,只剩下了憎恶。 因此他憎恶陆星沉。 但那个人回来了,这场等待有了终点。 母亲十多年漠视方令斐没有哭,被亲人虐待方令斐没有哭,陆星沉说分手的时候方令斐也没有哭,然而却在这一瞬间,安安静静地、热泪盈眶。 怀中的人温暖鲜活,不是四年前被暴雨打湿的幻影,不是再度重逢沉稳矜持的面具,也不是从树上坠落时重伤垂危、满身伤口仍旧微笑的漠然。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陆星沉说,“哭什么?丑兮兮的。” 方令斐:“……” “在为你傻了而哭。” 眼睛里和发尾的火焰都没有了,指甲也变成了正常长度,显然陆星沉找回理智了。 他有些诧异:“我怎么回到树上的?” 方令斐:“爬上来的。” “……你在开玩笑?” 打开手机电筒,方令斐给他照了照山壁上那从底下延伸上来的两排五个洞。 “知道那是什么吗?” 陆星沉有点艰涩地问:“什么?” “是你留下的到此一游。” 毫无公德心的游客打算先略过这件事,“我为什么会想要爬上来?” “大概是因为想吃夜宵。” 陆星沉:“……”这都什么跟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成功打破了尴尬。 驰野:“方哥,那只鬼被孟大师困住了,我们放绳子下去,你赶快上来。” 方令斐:“有剪刀吗?” 电话那头的人瞬间惊恐:“人死不能复生,方哥你千万别想不开!” 方令斐:“……我很想得开。”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方哥你伤心,可你就算想寻死,也要想想陆哥在地底下会不会难受。” “——闭嘴!”方令斐说,“我衣服被树枝挂住了,放把剪刀下来!” 驰野嘎了一声,没太止住,又抽噎了一声,过了会儿问:“没有剪刀,指甲刀行吗?” “……行,再放瓶水下来。” 陆星沉安静地听着他打电话,含笑问:“寻死?殉情?” 方令斐冷笑:“你没发觉自己现在顶了个什么样的脑袋吗?” 陆星沉有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他顺着方令斐的目光一侧头,就看见了自己肩膀上披散的长发。 长到腰间那种长。 方令斐卷起一缕在指尖:“长发及腰,可以嫁了。” 陆星沉微笑:“你要娶吗?长发及腰,比你大的那种。” 方影帝脸绿了。 这一回合,影帝败退。 指甲刀到了后,陆星沉皱起眉,嫌弃溢于言表。 方令斐额角跳了跳,四年前看见陆星沉这样,他会想着找解决办法,或者温柔协商,然而四年后方影帝只想跳起来打他脑壳。 虽然陆星沉很多臭德性细算起来就是被他给惯出来的。 但影帝现在脾气暴躁,想试试能不能给打回去。 “用这个剪和直接拔,你选一个。” 陆星沉沉默,然后语气低了一点,但仍旧在抬杠:“拔的话跟我原本的不一样。” 方令斐微笑:“我可以跟他们说你摔下来的时候假发掉了。” 陆星沉:“……” “……我用。” 方令斐拧开矿泉水,仔仔细细把指甲刀洗了几遍,然后把水一丢,剪头方师傅上场。 他让陆星沉自己把头发捉成一束,他再用指甲刀沿着发根不远的地方开始剪。 陆星沉:“不要沿发根给我剪。” 方影帝诧异:“你还想点发型?” “不是,只是想留一点修改的余地,毕竟这个一定丑。” “你还记得自己的头在我手上吗?” “……你继续。” 剪了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方令斐:“怎么了?” 那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方哥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就是想问问绳子都丢下去了。你怎么还没绑上?” 方令斐思索,而后道:“今晚空气不错,还有星星。” 驰野:“?” “我打算坐在这看会儿风景。” 驰野:“……” “就这样,先挂了。” “看风景……”陆星沉低低笑着复述。 他实在擅长作死,而且嘲笑的时候一点也不看方令斐到底是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需要拔毛业务吗?” 笑声瞬间止住。 没人说话,四周慢慢安静下来。 方令斐指尖穿梭在他的发丝里,突然问:“四年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星沉:“你不是猜得到?” “因为我没用。”方令斐说。 “你知道不是。” “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因为什么。” 陆星沉侧首,目光淡淡:“大概是因为,我不希望在前男友眼里,自己是一个神经病。” 指甲刀“咔嚓咔嚓”,方令斐轻轻说:“你在撒谎。” “没有。” “那就是隐瞒了什么。”方令斐呼吸的热气洒在陆星沉脖子上,“你不适合对我撒谎。” “你也不适合问我问题。”陆星沉说。 至今为止,方令斐问陆星沉的问题,没有一个问出确切的、真正的答案。 方令斐问:“如果我问你今晚你落下去后发生了什么,你会说吗?” ——如果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危险和问题,你会愿意吗? “不会。” “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剧本说的话吗?” “你所谓的无辜者不该被卷入?” “对。” 方令斐牙痒痒,“你总是这样傲慢。” 陆星沉含笑问:“很讨厌对不对?” “没有。只是想把你打傻。” 傻了的陆星沉想吃东西会直接找地方下嘴,想抱抱会回来,连威胁人都无比直白。 “你知道吗,这不像你。” “什么才像我?” “面对什么困难,都坚信自己能战胜,骄傲到傲慢,从不认输。” “我现在也坚信自己能战胜。” “你会拉我一起。” “我现在喜欢一个人战胜,一个人独孤求败。” “中二期。” “我当做你在夸我年轻。” “二十七岁的宝宝,真年轻。” 陆星沉无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令斐问四年前为什么不告诉他,其实是想问为什么不让他一起面对。 星沉却故意歪解题意,回答他自己分手的时候不告诉他生病了的原因(也即是不想再前男友印象里是一个神经病) 令斐说因为我没用是故意刺激星沉 星沉离开令斐是因为他以为四年前那天晚上,令斐脖子上的印子是他发病掐的,这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第32章 用指甲刀剪头发实在是一件脑壳有包的事, 两个脑壳有包的人就这么剪了一个多小时,中途手机响了七八次, 方令斐一概回以看风景。 陆星沉明显能听出来,那边驰野从以为他伤心难过, 变成了以为他神经病。 终于剪完, 用手感受了一下, 高高低低参差不齐,不必看都知道应该跟狗啃了没差,摸着自己的头发,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 方令斐想问剪下来的头发该怎么处理,然而头才低下来, 突然惊讶。 陆星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正看到自己攥在手里的一大把头发有几根落了出去, 那飘落的几根在半空中突然化作金色光焰, 轻轻一闪, 就没有了。 他指腹与指腹轻轻摩挲,说不清心里此时什么感受。 醒过来,重新坐在这棵树上,虽然衣服褴褛满身血污,但却活着。 皮肤外仍旧有掉下来的时候被树枝划伤、和撞在地上形成的伤痕,看起来凄惨可怖,但陆星沉知道,身体内部,导致他几乎死去的内脏破裂已经完全好了。 活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约不是正常人, 现在亲眼见到头发化为光焰,也不过更肯定了而已。 陆星沉转头对方令斐笑道:“给你放个烟花。” 说着,松开了手,长长的发丝随着山风飘飞出去,飘了没多远就纷纷开始化为金色的光。 夜晚、黑暗、森林峭壁和美丽的光焰。 一切都美得如同画卷。 又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 两个人静静地看完了这场短暂的“烟花”,方令斐扶着身旁的树干,眼睛注视着消散的光点,那绚烂的光辉似乎还留在视网膜中,他的心脏却下意识觉得刺痛。 大概是因为陆星沉的那句“给你放个烟花”。 明明这个人总表现得无坚不摧,傲慢强大,方令斐却无端觉得他心里在下雨,不大,却绵绵密密地打湿了每一寸土地,连同藏在心里的陆星沉自己。 他想给这个人一把伞,遮住他头上的雨。 但方令斐也知道,陆星沉不会需要,就像四年前,他一个人从暴雨中回来,在他的怀抱里轻轻停歇,然后于清晨离开。 心脏的刺痛轻轻地,但恒久绵长。 方令斐恍然察觉,在那些他曾经自以为的怨憎下,藏着的是对这个人最深切的心疼。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很累、心在下雨,却不愿意在他的怀里多休息一秒,他的骄傲,让他所有的狼狈艰难都要一个人走过。 方令斐尊重他的骄傲。 光辉消散,四周重归黑暗,但他依然将目光落在底下黑暗,直到觉得时间足够另一个人掩去一切表情,才转头,唇角带着又一点点恶劣的笑,看了一眼陆星沉的头发:“不错,挺好看。” 陆星沉头皮有点凉,他拒绝去探索这种感觉的由来。 扶着树干站起来,脚下踩的树枝没有一丝轻微颤动,他在树枝间跨越,轻巧从容,如同呼吸之间的血脉本能。 陆星沉觉得自己或许是返祖了,觉醒了什么森林古猿的基因也说不定。 这样想的时候,脑子里浮现课本上画的森林古猿图片,下意识心里一梗。 嫌弃。 丑拒。 拽住绳子,他回到方令斐身边。 “绑上。” “你先。” 陆星沉没说话,也没有与另一个人商量,直接将绳子套在方令斐身上,合上扣子,然后一拉,示意上面可以开始往上拽。 方令斐不愉,冷冷说:“我应该让你以后都得戴假发的。” 言下之意,后悔没拔毛。 “这么喜欢那个造型?”陆星沉带着眼睛弯出弧度,“我也可以帮你剃。” 过河拆桥说的就是这种了。 方令斐不想跟他说话,但开始被拉上去的时候,目光一直凝在陆星沉身上,然而夜色昏暗,他看不清这个人是什么表情。 “掉两次就够了,别再掉第三次。” “好。” 夜风徐徐地吹,陆星沉放开了手,树枝在风中轻摇,而他像是落在树上的一片羽毛,没有重量,他张开手心,那里原本有一道很深的口子,现在却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细长疤痕。 从树上扯了片叶子,叶片竖着,在指腹划下,血线里渗出了一点微微的红,但还没有等这点血液渗出来,血线就已经飞速愈合,只留下一条细看都不甚分明的痕迹。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阖了阖,沉默无语,夜风寂静。 绳子又被丢了下来,陆星沉扣上,被上面慢慢拉了上去。 “方哥,树上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吗?你、你这绳子拉的是谁?”驰野哆嗦着声音问。 “鬼。”方令斐张嘴,吐出了这么个字。 吓得一群小年轻直接缩成了一团。 旁边就是孟大师布的阵法,里头正困着一只恶鬼,这种时候悬崖底下平白多拉起来一个人,没人不怕。 “手别抖。”方令斐皱眉对他们说。 小年轻们快哭了,“是、是是。” 陆星沉上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对话。 他刚站起来,在手电筒的光中露出脸,驰野就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陆、陆哥你是也变成鬼回来了吗?” 陆星沉唇角微弯:“对啊。我死得不甘心,打算回来弄死那只鬼。” 听到不是来找他们的,王选没那么怕了:“那陆哥是跟我们一国的,陆哥你放心,我们还有孟大师帮你一起搞死那只鬼,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去了。” “你说得对,不过我有一点麻烦。”陆星沉说。 驰野想到陆哥从树上坠下去前还给了他沾了血的手帕,现在死了也不能安息,眼眶又是一热,拍着胸膛说:“陆哥你有什么麻烦直接开口,我这条命就是你救下来的,怎么着也给你办到。” 陆星沉语气放轻,显得愈□□缈:“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杀那只鬼还差些功力,需要吃几个人才够,你把自己给我吃吧。” “啊啊啊啊!!!”纨绔们吓得屁滚尿流。 别说,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四周只有手电筒一点光照亮,陆星沉站在光里,身上大片阴影,怎么看怎么像一道从深渊爬出来的冤魂。 驰野抖着牙齿:“怎、怎么,怎么吃啊?” 方令斐终于喘过了气,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挡住其他人看向陆星沉的目光,“你还打算把绳子在身上捆多久?” 又捏了捏鼻梁,用一种清清淡淡,但就是莫名感觉得到被嫌弃了智商的语气说:“都傻了吗?没看到他脚底下有影子?” 众人一看,诶,真的有影子! “陆哥对不住,我以为你已经——” “没事。”陆星沉随口回答一样说:“掉下去的时候拽住了几根树藤。” 这说法其实完全经不得深究,可他说得太自然,硬是没一个人怀疑。 方令斐则用绷带顺势给他头上缠了好几圈,遮住了头发的怪异,“头伤了现在也没有医生,先包上。” “头上的伤一点不能马虎。” “就是就是。” 其他人拍马屁赞同。 低下头任方令斐给他头上缠了几圈绷带,陆星沉将目光转向困住恶鬼的阵法,和阵法旁的孟璧。 驰野絮絮叨叨地解释:“孟大师一来就用阵法困住了这恶鬼,但是因为一时间没法杀了它,不好叫其他人进来,所以拉人才是咱们这些人动手。” 王选也插了一嘴:“陆哥,你们掉下去后,要不是你落在这儿的包伤口的那块布,我们几个说不定也下去了。” 又好奇地问:“陆哥,为什么你的血能防鬼?” 陆星沉转头:“怎么,你也想要?” “咳,那不是确实有点酷吗?” “不难,只要保持处男之身就好。” 王选目瞪口呆,“可、可我已经不是了啊,您居然还是……” 说着,一脸敬佩,敬佩里头还带着点怜悯。 陆星沉:…… 这世上居然还有傻得如此清醒脱俗的人。 方令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处男?哈!” 陆星沉眨眨眼,想说我是不是你难道不是最清楚,但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以前是精神不正常的病人,现在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都不适与人联系过深,尤其不适合与方令斐联系过深。 他往孟璧那边过去,走了两步,手腕被方令斐拽住。 “你又不会抓鬼,过去干什么?” 陆星沉慢慢说:“大约是,报仇。” 虽然想不起来他醒过来到爬上树这段时间干了什么,但要除掉敢于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的念头却深深扎在了心里。 孟璧百忙之中,分心听了一耳朵他们的交流,对陆星辰道:“没事就好,人比什么都重要。” 陆星沉看着被孟璧用六块桃符组成的阵法困住的丑陋鬼怪问:“怎么样?” “不大好。”孟璧皱眉说,“这只恶鬼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人,以前一直藏的好,我今天没带够武器。” 说着,指尖又飞出一块桃符补上了东南方位骤然崩裂的那块。 孟璧:“对了,听他们说鬼怕你的血?” “看起来是这样。” “借我点儿血行不行?” 陆星沉点头:“可以。” 他随便找了一块从车子上掉出来的玻璃,在掌心一划,划得很深 “嘶——我用不了很多,你划这么深干什么。” “免得不够。”陆星沉笑了笑说。 这当然是假话,他只是担心不够深的话马上愈合被看出不对而已。 孟璧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张弓和几只小箭,这弓只有高度不超过十五厘米,箭也短,看着就像是给五六岁小孩子玩的玩具。 把血抹在箭头上,他神色很郑重。 陆星沉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特异之处,问道:“这是武器?” “对,这东西是我偶然得的,东西是好东西,可用它简直考验人品,十次有八次没动静。” 陆星沉无语了,“你和鬼打斗的时候难道也拼运气,运气不好直接给鬼加宵夜?” “哪儿能啊,可这不是没有其他趁手的武器了吗,我平常也很少用。”孟璧也挺紧张。 跟他一样的紧张的还有那群纨绔。 纨绔们远远看着这边,恶鬼一撞上阵法,或者哪块桃符快坚持不住了就一阵尖叫,有些聒噪。 “怎么不让他们先离开?” 孟璧:“你看他们身上怎么样?” “脏、臭、邋遢。”陆星沉给了四个字。 孟璧:“……拜托把你的洁癖先收收,我是说他们身上没有被鬼弄出的伤痕。” 他又道:“可没有不代表不存在,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我怕他们下不了山就直接出意外死于非命。” 陆星沉若有所思:“诅咒?” “不是诅咒,是沾了这恶鬼身上的怨气,不过效果差不多。”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没压低,纨绔们一阵哭爹喊娘。 涂完几只箭,正好桃符又接连碎了两块,恶鬼正待从缺口冲出来,孟璧直接拉弓搭箭,嗖嗖嗖飞快射出三只。 “噗”第二只正中那鬼怪幻化出来的左腿。 “啊!”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声响起,孟璧一喜,“有用!” 立马又脸色大变:“不好,他狂暴了!” 狂暴了的恶鬼直接冲着他们两个的方向卷过来。 孟璧一把将陆星沉推开,英勇壮烈:“你先跑,别管我。” 被推了一个踉跄的陆星沉看着恶鬼在距离孟璧还有一米的地方,硬生生拐了个弯,瞪着血红没了理智的眼睛伸长了爪子,向他冲来。 陆星沉:??? 难道是我射了你一箭? 孟璧也是一愣,赶忙拍出一张黄符缓了缓,然后一把把陆星沉扑一边去,咬破指尖,就打算硬拼,中途还得不断变换方位,防止恶鬼绕过他去找陆星沉,姿势神似老鹰抓小鸡里头护崽的老母鸡,怪可笑的。 但陆星沉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皱起眉,心里升腾起难以遏制的、冰冷的愠怒,就像身为猛兽却被蝼蚁入侵了领地。 他抓住孟璧正搭在弓上的最后一支箭,没用弓,在恶鬼举着铁片划破风,向他的头重重砸来,就要碰到头皮、皮开肉绽的一瞬间,深深刺进了恶鬼的肚子。 然后,转了一圈。 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的尖叫过后,残缺可怖,给一行人带来了堪称噩梦的一晚的恶鬼嘶吼一声,慢慢消散。 所有人都愣住了。 孟璧:“这就完了?” 陆星沉:“我看到过这只鬼死前的幻境,他出了车祸掉下山崖——” 孟璧:“然后呢?摔死了?” 陆星沉:“被同样掉下去的车子爆炸的铁片插入肚子死了。” 孟璧:……这是什么运气,车祸掉下山崖都没死,被铁片插肚子里死了。 不过这倒也能解释为什么陆星沉一个有些特异的普通人能够一击干掉恶鬼。 像这种鬼,他们身前致死的伤口的确是死穴。 陆星沉把那只箭还给孟璧,指尖轻轻摩挲。 他并没有能够一击必杀恶鬼的把握,甚至出手的最初都只是因为心里一股酝酿在心里的怒火,但在站到了恶鬼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想试一试,他、或者说他身体里觉醒的东西,能够对这只恶鬼造成多少伤害。 想获得信息,就不可能不冒险,但索性,他赌对了。 恶鬼死后,笼罩在这里的黑暗慢慢散去,天边开始露出些微晨光,竟然已经是将要接近清晨了。 方令斐站在他身后:“把手给我。” “我自己来。” “给我。” 陆星沉顿了顿,他和方令斐抬眼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给了。 方令斐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给这已经愈合大半的伤口清洗涂药,再缠上绷带。 缠完淡淡说:“不想要这只手,下次可以割得再狠一些。” 大学的时候,每次打了架回来方令斐也是这样。 陆星沉唇角微弯,对自己说,那已经是过去了。 孟璧给其他人祛除完阴气,对陆星沉说道:“你能用我的箭杀鬼,身体里必然有灵力,有没有兴趣学这些?” 孟璧没说的是,这不但是有灵力,还得是灵力极佳。 陆星沉不动声色地道:“我会考虑。” 一直停在几百米外,负责送孟璧到这里的车子见鬼似乎已经被除掉了,慢慢开了过来。 司机老江探出头来:“大师,那、那东西是已经除了吗?” 孟璧安抚他:“除了。除得干干净净。” 老江松了口气,然后看向陆星沉,又被陆星沉现在的凄惨样子震了一震,说道:“星沉少爷,夫人让你平安后给她打个电话过去。” 接着不等陆星沉应就拨通了宅子的电话。 不是他自作主张,实在是他担心这位少爷不肯打,任谁命悬一线,听说还掉到山崖下面去了,九死一生回来,父母知道后却连来看看都没有,心里恐怕都得有气。 这位少爷平常脾气挺好,老江也替他不是滋味。 陆星沉接过手机。 响了三十多秒,顾夫人带着点睡意的声音传来。 “喂?” “是我。” “星沉?现在没事了吧?妈妈已经让人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回来歇一两晚上好吗?今晚的事吓死妈妈了!”顾夫人温柔地低声说。 没开免提,可四周寂静,电话里的声音靠得近的也能听到。 陆星沉垂下眼睫毛,温和不失礼貌地说:“不用,不知道身上沾的鬼气干净没有,就不回宅子了。” “那好吧,你在外注意安全。”带着点迟疑,顾夫人最后仍旧这样说,“我再派两辆车来把跟你一起的人一道送回家。” “好,谢谢。” “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呢,” 电话结束。 太阳将升未升,露出一线。 方令斐陪陆星沉一起看着东方,两个人都狼狈不堪,也都平静从容。 “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方令斐问。 “回剧组。”陆星沉说。 “载我一趟。” “你可以自己去。” “你理发没付钱。” “?” “载我一趟算是费用。” “那就先欠着。” “啧。” 跟顾家新派来的车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顾遐推开车门,什么都没说,先焦急地上上下下仔细看了陆星沉几遍。 “哥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是听到妈妈打电话,我都还不知道!” 陆星沉并没有细说的意思:“没什么,遇到了点问题。” 顾遐:“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好吗?” 陆星沉的伤口不能见人,又怎么可能和其他人一起去医院,他正想拒绝,方令斐突然开口:“他和我一起去。” 顾遐看着方令斐,眉心皱起,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厌恶:“我知道方先生是哥哥同事,关心哥哥。但出了这种事,我觉得更需要家人在场。” 方令斐唇边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应付媒体一样的笑,慢慢咀嚼着两个字:“……家人。” 他偏头看陆星沉,带着点如同嘲讽的笑音:“陆宝宝,要弟弟陪吗?” 陆星沉:“不用。” 顾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那好吧,检查完哥哥你记得打电话给我。” “嗯。” 说完陆星沉坐上车,其他人也一点不想在这里待,早就上了另外两辆车,只有方令斐站在原地没有动。 陆星沉看着他,眉眼掠过无奈之色:“方影帝,一起吗?” “我跟陆编剧不是一条路,会不会麻烦你。”说是这样说,话里却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陆星沉:“……没关系。” 上车后方令斐说:“剪头发——” 陆星沉无奈:“仍旧欠着。” “那你记着。” 车子开走后,顾遐站了很久。 “方令斐……”他轻轻念出这三个字,心理涌起一阵厌恶,问0123,【他在剧情里是什么角色?】 0123:【这个人并没有在剧情中出现。】 顾遐掩下目光中的深思。 “少爷,要回去吗?”司机问。 “回去吧。”顾遐转头,刚打算上车,发现靠近山崖的路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一串钥匙,钥匙上挂了一个小小的沙漏,沙漏精巧可爱。 顾遐认出了它们属于陆星沉。 他捏在手里坐上车,目光望向窗外,又下意识想到方令斐,决定还是要仔细查一查。 在这方面,系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能分析一下数据,需要他自己收集信息。 顾遐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搜索方令斐的百科。 资料里显示方令斐13年毕业于海城大学,也是那一年进了娱乐圈。 13年,海城大学…… 他突然想到,哥哥也是这一年毕业,同样毕业于海城大学。虽然专业不一样,但顾遐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两个人在大学的时候,就一定有了交集。 想得太投入,直到感觉到指腹微微一痛才回过神来,低下头一看,是他下意识摩挲沙漏的时候被划伤了手。 这只沙漏实在做得精巧漂亮,打磨得也细致,那一丝血丝沾在上面都极其明显。就是无论怎么反转,里面的金色沙子都不见动弹,约莫是制作的时候就被固定住了。 顾遐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这件东西,但他感觉很眼熟,好像过去也曾这样拿在手里把玩。 看着看着,他突然问0123:【我刚绑定前后的那段记忆为什么会那么模糊?】 0123:【当时绑定您的是您的上一任系统,0123并不清楚,有什么问题吗?】 顾遐:【没什么,就是想分析一下过去的自己的性格方便攻略罢了。】 他毫无异色,如同只是心血来潮地这么问一句。 * 助理小张被鬼上过身,受损挺重,一时之间调养不回来,方令斐放了他的假,付了钱,让他隔两天就去孟璧那里报道,请孟璧帮忙回复元气。 陆星沉让司机先送他回家。 分开的时候,方令斐跟他说“再见”。 礼貌冷淡,看起来就只是普通同事的模样。 但没过两分钟,陆星沉的手机震动,他接到了一条短信,没名字。 【李子,吃吗?】 大学的时候经济不宽裕,海城物价高,水果极贵,只有农家自己挑担子卖的水果便宜些,其中尤以李子为最。 在那些年里,两个拮据的年轻人曾经买过不止一次。 陆星沉突然有点生气,指腹稍显用力地按在屏幕上,回了两个字,【不吃。】 方令斐收起手机,打开房门。 心情并不坏。 你看这个人,口口声声说他已经变了,说过去的了解已经过期。 但四年前他喜欢喝牛奶,吃东西挑剔,水果喜欢李子,睡觉不能有声音,喜欢栀子花,不喜欢浓重的味道。 四年过去,依旧是这样,明明想和过去斩断,却连电话号码都没有变。 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方令斐轻轻说:“陆星沉,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问什么时候能够解除误会,其实到现在为止已经可以算得上没什么误会啦,令斐虽然不知道星沉离开的具体原因,但他明白其中必定有需要艰难克服才能成功的难言之隐,他甚至在这两章里说了希望与星沉一起面对,只是星沉因为他自己现在本身的处境选择拒绝,不想拖他下水。 因为七糖感觉以星沉的性格,在现在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潜伏了什么危险的时候,不会接受或作出任何承诺。 现在他俩的情况大概就是友人(损友???)以上上上上……但没有正式关系 —— 还有小天使说剧本的问题,七糖给大家捋一捋。 其实在这篇文里,七糖不会用较大的篇幅描写攻略者们手中的剧本,但会在攻略者想要介入某些特殊事件的时候,进行一些介绍,比如这次的两个攻略者想介入坠崖的时候,七糖就介绍一下他们的剧本里这个情节是怎样的,总的来说,可以不用在意攻略者们的剧本。因为他们拿的都是错的,还是会坑他们自己的,在这个世界,星沉的命运不能被预测。 不过七糖还是列一下已经出现的攻略者和他们的剧本: 【顾遐】 剧本《错位之爱》 C P:顾遐 关键词:豪门世界,换子,虐恋情深,普通都市世界 【徐姣】 剧本《你的甜度》 C P:安露露 关键词:校园、欢喜冤家、校霸 {徐姣进入的时候,发现校园剧情已经过去,进入了社会剧情} 【许白河】 剧本《都市骄子》 C P:鼹鼠精……等等 关键词:np,种马,都市微奇幻,升级流 【方令安】 剧本《阳光不及你温暖》 C P:摄影师罗沅 关键词:黑化,治愈,温馨,甜文 【小天使们看完前两章应该发现了,许白河和方令安的剧本虽然从根本上完全不同,但又有某些情节是交叉的】 【还有就是这些剧本现在已经崩得面目全非了,但攻略者们除了徐姣,仍旧还没意识到】 第33章 司机把陆星沉送到家后第三遍问:“星沉少爷, 真的不去医院吗?” 陆星沉随口找了个理由:“我让私人医生来家里。” 司机不说什么了。 浴室里,陆星沉取下头上包着的绷带, 脱了上衣,站在镜子前。 看着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他眼睑微阖。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 女鬼正好坐在他家客厅, 盯着一盘新鲜葡萄馋涎欲滴,见到他眼睛一亮,问道:“我好歹帮了你的忙, 能吃你一盘葡萄吗?” 陆星沉:“送你了。” 女鬼伸手一摸,果然刚刚还摸不着的葡萄能摘下来了。 “你顺便再让我蹭个电视呗。” 陆星沉沉默, 还是照她的要求放了一档综艺。 女鬼飘在半空中, 边吐葡萄籽边看综艺, 看到高兴的地方还尖叫:“我老公怎么这么帅!” 陆星沉沉吟了一下, 问她:“你确定不是孙子?” “……滚!”女鬼暴怒, 年纪是所有女人的禁区,谁问谁打!然而妈的,面前这个打不过,很气的女鬼只好说道,“我也就死了十多年,死的时候十八岁,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以后就永远十八岁。” “十八岁?那你长得有些急。”事实证明,二十七年只谈过一次恋爱的陆星沉是真不会说话, 让人分分钟想打死他。 女鬼咬牙切齿:“你懂什么,美丽的女人永远只有十八岁。” 永远只有十八岁的女鬼小姐在综艺结束后,念念不舍地吃下最后一个葡萄,神态之哀伤,如同跟前世情人分别。 “你很少吃东西?” 女鬼:“不是很少,是基本就没吃到过!活人的食物我们想吃得你们愿意给,但你也知道,能看到我的基本上都是道术师之类的人,我活久了才会去找他们要吃的。” 听着有点惨,陆星沉用手机点了双人份的外卖。到了后他把一大盒子仔姜美蛙放在了女鬼面前,“吃吧,我看你常盯着厨房的辣酱,应该能吃辣吧?” “好人,我以前不该骂你的。”吃着嘴巴里阔别十多年的鲜香辣味,女鬼耸着鼻子,感动得泪流满面说。 吃到一半,她问:“你好像也还没吃,要吗?” “不用。” 菜足饭饱,女鬼摊在半空中,唠嗑一样跟陆星沉交代了她的事。 据她说她叫兰艳艳,生前是个白领。十一年前的八月,因为工作繁忙,晚上加班到十点才从大楼出来。如同很多女性遇害的社会新闻一样,她在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个弓着背,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 说到这里,兰艳艳声音低沉颓丧了许多。 陆星沉给了她一杯热牛奶。 兰艳艳接着说:“然后,他想要对我不轨,我拼死反抗……” 声音一哽。 挖了别人伤口,陆星沉有些抱歉,但还是顺着思路接道:“然后……你不敌?” “怎么可能?”捧着牛奶,刚刚还是一副悲伤模样的女鬼小姐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男人,总是小瞧我们女人的战斗力。” 一口把牛奶喝了大半,兰艳艳说:“那狗币怂货当时就上手想来拽老娘,老娘反手就是脱下一只高跟鞋,用我十厘米的鞋跟打得他抱头鼠窜、头破血流。” 陆星沉:……? 张嘴吐出一个问号,陆星沉抽了抽嘴角问:“那你是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女鬼气得颜色都深了点儿,她在房间里上上下下飞来飞去,边飞边“啊啊啊”地发泄。 陆星沉低下头,皱眉说:“以前以为你是幻觉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不是,我希望兰小姐以后尽量避免飞到半空中——至少在我面前,尽量避免。” 兰艳艳停下来瞪他。 陆星沉:“你还记得自己穿的是裙子吗?” 沉默蔓延。 女鬼小姐飞下来,若无其事地飘坐在沙发上。 “好了,无关的话题我们可以略过,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对,说到我打了他一顿。”怨气很大的兰艳艳咬牙切齿,“老娘那天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脱的时候只脱了一只——” “打人的时候踩滑了,崴了脚——” 陆星沉有了某种预感。 “没站稳,摔下去的时候后脑勺磕到了石头上死了。” 非常气的女鬼端起杯子,大口把剩下的牛奶喝完,胸膛气得起起伏伏。 陆星沉:…… “你怎么不去投胎?” 兰艳艳翻了个白眼:“老娘心里怨恨冲天,怎么投胎,投不了!” 陆星沉诧异:“你哪来的怨气?那个人没有被抓?” 兰艳艳:“不,他被抓了,判了七年。我虽然知道法律就是这样,但老娘都没命了,那龟孙才判了七年,有这么轻巧的事吗?” “所以你打算留下来给他找麻烦?”陆星沉问。 兰艳艳翻白眼:“你不能经常遇到鬼想找你麻烦,就觉得天下的鬼都想找人麻烦。我是一个文明好鬼,以后还打算投个好胎,别胡说八道。” 好吧,他问:“文明好鬼你为什么不投胎?” 女鬼小姐说:“我死之前在看一部电视剧。” “嗯。” “剧情优秀又有趣。” “继续。” “死那天正好卡在大结局。” “所以?” “我变成鬼后第一时间飘到旁边一家人家里看电视。” “接着?” “然后错过了去地府的时间。” 陆星沉:“……” 陆星沉决定跳过这位永远十八岁的女鬼的投胎问题,直接问:“你能感觉到我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兰艳艳上上下下看了他几圈:“没有,依旧人模人样的。” 陆星沉:……人模人样是什么形容? 女鬼小姐眨眨眼:就是正常形容。 虽然接收到了“进贡”,但被下药之耻小姐姐表示从来没忘,就算想明白了不是他下的,也不耽搁她连带愤怒,市场想要噎一噎。 陆星沉听了她的话,沉思起来。 自从“死而复生”,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素质更好了,恢复速度也快得可怕,除了这两点外,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特别的地方。 指腹轻轻摩挲过指甲,指甲齐根,整整齐齐,是正常人的长度,一点也不像方令斐给他展示的九阴白骨爪练功现场。 兰艳艳叫了好几声让他调台,陆星沉置若罔闻后,她气冲冲地飞出去其他人家蹭节目了。 陆星沉没有将注意分给她,他仍旧在思考自己的变化,直到孟璧打了电话过来。 “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孟璧带着几分尴尬地道,“就是你记得你还在我这儿诊了个精神分裂症的事吗?” 这回的事结束后,他特别观察了一下,陆星沉身上果然没有鬼气,一起那些“幻觉”多半也是真的。而身为一个道术世家的人,不但没发现认识几年的朋友撞了鬼,还给诊了个精神分裂症,这TM就非常尴尬了。 陆星沉也破天荒地觉得有些尴尬。 他想起了自己告诉孟璧要相信科学的那些话。 两个人互相尴尬,陆星沉最后以心更厚更高一筹,若无其事道:“记得,怎么了?” “那什么,现在也知道是弄错了,但以前你毕竟吃了那么多药,要不什么时候来医院我给你做个检查?” 哦对,还有这四年吃的一把把药片。 陆星沉突然有那么一分钟觉得觉醒了森林古猿(才不是!)的基因也还好,否则这四年吃药他应该就已经把自己给吃成了个精神病。 “家里安排了检查。”他随手将顾家扯出来当挡箭牌。 “那也行。”说完,孟璧开始吞吞吐吐。 “还有什么事?” 孟璧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力求让自己的话显得真诚又充满诱惑力:“昨天跟你说的学习道术,你考虑得怎么样?” “还没完全想清楚。”陆星沉顿了顿,然后一个大喘气儿说,“不过我的确有一点兴趣,想问一问,你们过去是怎么学的?” 孟璧脑门灯泡一亮,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拿着描红本画符,用斧头劈桃木的修炼生涯,觉得不行,不能直接这样说,于是他果断装逼:“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每天早上起来在山顶呼吸天地灵气,打坐一个小时,晚上睡觉前诵经两小时冥想,每天都在长辈的指导下画符练习罢了。其实也还算简单,我辈修道中人,这些都不算什么。” 说完,品了品这段话,嘿,那些年的没白看! 他还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们吗,一个个听到修道就想到餐风饮露,就想到飞升,他觉得自己这结合了多年网文经验的说辞一定能成功勾动年轻人陆星沉的心,让人哭着喊着投入他家门下。 被YY着“哭着喊着投入门下”的陆星沉皱了皱眉,沉吟道:“我觉得自己跟修道没有缘分,还是算……” “不,你思考一下再回答。” “我觉得没有——” “要不你再认真思考一下?” “……”陆星沉,“我听说道家讲究爱学学,不学滚?” 孟璧:“是啊,我爷爷当年就是这么跟我爸说的。” 陆星沉:“你可以传承一下家门的优良传统。” 孟大师心里苦,当他不想一切随缘吗?知不知道现在找个天赋出众的人多难?知不知道他爷爷正在旁边虎视眈眈? 虎视眈眈的孟老爷子虎目一瞪,无声威胁孙子一定要将人给骗、不对,是说服过来。 孟璧问:“你知道后来我爸怎么了吗?” 陆星沉没什么表情地猜测:“他洗心革面,刻苦学习,最终打脸你爷爷,得到承认,出任掌门?” “不,他高兴地打算放飞自己,从此再也不学画符抓鬼,投奔科学的怀抱。”孟璧语气沧桑,“然后被我爷爷打了一顿。” “……”这是什么奇葩发展? “不是说爱学学不学滚吗?”陆星沉忍不住发出了心灵的拷问。 孟璧:“对啊,但没说滚完后不会挨打啊!” “你父亲后来怎么样了?” “哦,我爸他被打的次数多了,发觉科学没法从他老子的拳头底下拯救他的□□和精神,于是重新投入了道术的怀抱。不但重燃热情,保命之术还极佳,抗揍耐打。” 说着,他道:“对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导致不想学,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忙解决呢,是吧?” 陆星沉:……我觉得你在威胁我,但我没有证据。 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星沉说:“虽然你说我有所谓的灵力,但我并没有开展副业的打算。孟医生,我对于未来的人生规划,一直是当一个普通人。” 这并非完全是谎言,孟璧成为陆星沉的主治医生有一段时间后,就曾问过陆星沉有什么人生目标,陆星沉告诉他想当一个普通人。 不必出色优秀,不必财富众多,没有精神病的,普通人——这是过去。 至于现在—— 他也不知道。 他接着说:“而且,我需要向你坦诚一件事。我想了解进而学习一些你口中的道术,只是为了自保,也并没有花费许多时间在这件事上的打算。” 孟璧目光往旁边飘了飘,老爷子正使劲打手势,让他先把人骗下来,他只能昧着良心说:“我开始给你介绍的那是亲传弟子才那么修炼,你不正是拜师就没那么麻烦。再说,学一学自保的手段总没什么坏处,我把你的病诊错了四年,总得补偿一下不是?我先给你登记一个挂名弟子,也不要你来报道,邮寄几本基础书籍给你,平常抽空先学着就行。” 说完孟璧捂着心口,感觉自己的良心已经没了。 把人家诊断成精神病后还要把人骗到爷爷手底下,我有罪,我忏悔。 陆星沉站在窗边,特意等了等,任手机收音了他的呼吸声进去,然后道:“……好,我试一试,麻烦你了。” 结束通话,陆星沉觉得自己有点心脏,既不想拜师担心被看出森林古猿基因(什么鬼),又需要神秘侧的一些消息,故意吊孟璧,孟医生反倒很热心。 这让他良心稍稍动了动。 当然,就一点点,没有更多。 结束通话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昨天才险死生还,从山崖下爬起来后几乎没有休息,在好几次惊心动魄的活动后接近36小时没睡,但陆星沉却没有一点疲乏感。 窗户外头,老朋友人头鬼正悬浮在玻璃外,龇牙咧嘴,表情凶恶。 陆星沉居然感觉到了一点奇葩的亲切。 大概是鉴于这突如其来的感想,他居然有了点心情,对人头点了点头。 人头:??? 人头一愣,继而大怒,好哇,这家伙现在胆子大了,都敢这么挑衅了吗! 感觉被挑衅的人头越发凶恶,张开大嘴,嘴巴里滴滴答答开始落腥臭的水。 陆星沉脸色一黑。 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年来找过他的鬼怪,以及他们咬在身上留下的口水…… ——想穿越回去把那些东西人道毁灭。 心情一瞬间变得极其恶劣,他扯了个黑色垃圾袋,在人头龇牙咧嘴中,直接罩住了他,顺手还扎紧了口子。 漂浮在半空的人头鬼一脸懵逼,它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黑色气球,还是一个到处乱窜,满屋子飞的黑色气球。 陆星沉:“再飞你的归宿就是垃圾桶。” 人头鬼立马安安静静。 另一边,孟璧挂断了开着外放的电话,觉得自己非常罪恶。 他看着自己爷爷,抹了把脸,声音充满了对朋友即将落入魔爪,而自己还充当了帮凶的心虚和愧疚,挣扎道:“爷爷,学这个真的也得看个人意愿,兴趣是一切的源动力,人家就想当个普通人生活,强扭的瓜不甜。” 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我还不知道吗?兴趣?你们的兴趣就是天天躺在床上玩手机吃薯片,你老子当年要不是我拿着大棒在后头撵,现在早不知道疯成了个什么样。” “可是人家又不是您儿子。” 老先生表情更凶了:“不是我儿子他可以是我的关门弟子!他这么优秀的天资,又叫你发现了,这是上天给我送徒弟,你以后还能多个师叔。说起来,要不是你小子本事没学到家,还给诊了个那什么病出来,我徒弟也不至于耽搁好几年!” 越说越生气的老爷子骂道:“回去把我桌上左边那些经书全抄一遍!” 孟璧想到那堆经书的数量,觉得人生很绝望,他忍不住委屈:“我是真没在他身上发现一点鬼气。” “那是你见识不够。”老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笑了起来,“有些体质极阳,身怀特殊血脉,又或者身带异象的人,身体根本沾不上鬼气。” 老爷子还有句没说出口,但孟璧也心知肚明的话——这些被提到的人无一不是天资出众。 对于一般人来说,六岁以前最好就开始接受道经熏陶,六岁正式接触道法,八岁学习道术,经年不断,才能够保证将来真正有所成就。而一旦过了时间,就需要付出无数努力来弥补起跑点的落后。 但这些人不同,他们天生受到上天的偏爱,天资出众,开始学习的时间完全不会成为制约条件,用一年学完别人十年才能掌握的东西并不是什么意外操作。慧因寺已经圆寂的前代主持有一位关门弟子,三十岁多岁才因为受了打击出家,没想到于佛学一道极有天分,用佛教的话,叫天生慧根,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追上了别人几十年的功夫。 哪怕对于佛教经典的涉猎仍旧远远不能和他的师兄们相比,然而理解却远超同辈。 对于这种开挂的人,你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望洋兴叹。 孟老爷子带着得意地哼了一声:“以前每回聚会都只能听他们说自家晚辈怎么样,有多出色,你老子不成器,你不但不成器还拜到了老方门下,更叫人生气。没想到老天还是公平的,我大半辈子积德,又与人为善,这不就送来了个徒弟?” 与人为善?孟璧使劲按下自己的吐槽欲,积德他们看到了,但与人为善这怕不是在梦里。 老爷子一眼瞧出了孙子在想什么,挥挥手,语气很嫌弃:“有时间想七想八还不快回去抄书?站这儿碍眼。” 孟璧:……您老还没收成徒弟呢,就开始嫌弃孙子了。 等被嫌弃的孙子走了,老爷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美滋滋地泡了壶茶,摸出一袋藏起来的饼干,边啃边给老朋友之一打电话。 “干嘛?”那边一道年轻的声音恶声恶气地说。 孟老一点不生气:“嘿,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有了一个天分出众的徒弟!” 那边哼了一声:“再出众又能有多出众?” “反正肯定比你那俩现在正给人当宠物的后辈出众。”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孟老一点儿不生气,不但不生气,甚至还打开电视跟着京剧哼了几句。 嘿,叫你个千年老鸟爱现,叫你总炫耀你们妖族寿命长,总嘚瑟小辈血脉浓,以前后辈里头没拿得出手的,憋屈听着也就罢了,现在有了小徒弟(话说啥时候拜的师?),这老鸟的后辈还马失前蹄,孟老觉得他已经能够预感到,可以尽情炫耀的日子不远了。 寿命长血脉浓算什么,还是我们人族天赋高,总有天才冒出来,就看找不找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以后】 孟老: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我们人族的天之骄子,天赋比你那些妖族后辈好多了。快睁大你的鸟眼看看。 老鸟:呵呵! 老鸟:不对,为什么我越看越…… 第34章 处理完事情后, 陆星沉接近四十八小时没有睡觉,躺下的时候仍旧没有一点睡意,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居然破天荒的很快沉入梦乡。 梦里有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火焰包裹着他的身体, 将血液焚毁殆尽, 而后从灵魂内流淌出一种温暖亲近的感觉。 第二天他是被门铃声唤醒的。 打开门,顾遐穿着喜洋洋围裙,手里端着碗小米粥, 带着惊讶和不好意思说:“哥哥被我吵醒了吗?抱歉,我以为哥哥还没醒。” 陆星沉摇摇头, 表示没事, 目光落在了粥上。 “我没事熬的, 想到哥哥你受了伤, 没法吃油腻的, 就端了过来。对了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吗?” “进来吧。”说是这样说,然而在顾遐没看到的地方,陆星沉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不大舒服。 这种感觉来得奇怪又莫名其妙,像是狮子被兔子侵犯了领地而产生的自然而然的愤怒。 以前虽然也注重私人空间,但并没有到这个地步,唯一变化只有最近经历的事情。 所以,森林古猿(?)原来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吗? 把粥放下, 顾遐道:“我还弄了些菜,一个人不好端,哥你来帮我一下呗?” 陆星沉和他一起端了菜,又进了卫生间洗漱,“兄弟”两个人坐下吃完了一顿早饭。 收拾碗筷的时候,顾遐关切道:“哥哥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陆星沉:“……只有些擦伤。” 顾遐顿了顿,还是忍住了继续问的冲动,他从兜里摸出钥匙放桌上:“哥哥,这是我在山崖边捡的,我对这个小沙漏有印象,是你的对不对?” 陆星沉昨天就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不过门是指纹锁,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太大妨碍。 “对,谢谢。”他把钥匙收起来。 顾遐目光下意识随着小沙漏动了动,笑问道:“哥哥,这个沙漏还挺好看,是在哪儿买的?” 陆星沉瞟了一眼,没上心:“忘了。” 顾遐没有就此继续问,转而道:“最近还要继续回去工作吗?” “嗯,一周后回去。” 他虽然更希望明天回去,但也要考虑到才落下山崖,才休息了一天就回到剧组这件事的诡异性。 顾遐弯起眼睛,显然对于能够与兄长相处感到高兴。 他打算按照计划,邀请陆星沉在家一起看电影,进一步拉近距离。 然而在对上陆星沉眼睛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没有经过任何仔细思考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回到自己房间后,0123奇怪道:【宿主不是打算邀请主角吗?】 顾遐:【他现在心情不算很好,我们间的关系还不够亲近,这时候不适合强行介入。】 系统听宿主分析,觉得宿主虽然表面上对这次的任务不放在心上,私底下也是很在意的,肯定没少调查主角。 于是又问:【那您还邀请吗?】 【邀请,怎么不邀请,只是需要循序渐进。】顾遐说。 然后这一循序渐进,就直到陆星沉回到剧组,都没再找到机会。 * 踩着一周结束的时候,陆星沉回到了剧组。 他到的时候没引起几个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盯着场中央,热切地如同狗见到了肉骨头。 陆星沉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 编剧一号来跟他问好,说话的时候目光仍旧时不时往场中央望去,“娱乐圈的女明星一圈数下来,我还没见过有人比胡菲更好看。” 不怪他一副丢了魂的样子,高高耸起的胸脯,两只手就能握住的腰肢,外加眼角眉梢透出来的妩媚风情,胡菲绝对称得上绝色尤物,男人的梦中情人。 陆星沉用书挡住了他的视线:“没看够等会儿看,先跟我说说剧组最近的情况。” 刚刚光顾着看美女的编剧一号讪讪笑了,使劲儿把目光扯回来,“最大的事就是徐姣被换成了胡菲,别的没什么大事。” “行,你继续看吧。” 听他这么说,那编剧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没好意思继续看,回了房间。 陆星沉打算去找找方令斐,问一下他那天的具体情况。走的时候,目光无意中扫过场中央,那里正在拍戏的胡菲似有所感,回了一个柔情似水妩媚勾人的笑。 他心里升起了点疑惑,这么远,她是怎么感觉到的? 或许只是巧合? 应该是巧合,陆星沉在心里说自己疑神疑鬼,难不成他见了鬼还觉醒了什么奇怪属性,刚遇到的人就仿佛也不一般吗? 这样想着,他撇去那点异样,问明白方令斐在哪儿,找了过去。 方令斐正在上妆。 这个出自陆星沉之手的角色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沉郁苍白,唇妆也得往这个方向化。 化妆师边化边夸:“方哥皮肤真好,一点也不像经常化妆的人,唇色也好,适合上妆。” 说着熟练地从化妆箱里拿出一支口红,想给他上唇妆,但半路没拿稳,口红直直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一拧,里头膏体已经断成了两截。 备用的今天没带,对方影帝这种人物,又不能拿其他颜色糊弄,化妆师小谢也有些着急,等会儿就该男主角上场了。 目光一转,就想起同事小陈买了一套新的还没用,现在正放另一间化妆间。 打了个电话跟小陈说了声,小谢去拿口红。 “唉,怎么拆开了?”她有点儿奇怪,不是说刚买还没用吗,怎么包装盒已经开了? 不过也就这么想了一想,影帝还等着呢,可耽搁不起。 小心仔细地给方令斐上完唇妆,小谢退后一步,目光紧紧凝在这虽然因为角色,化得略显苍白,但反而显得更柔弱勾人的唇上,由衷赞叹:“方哥,您的唇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它的颜色、它的形状……” 方令斐皱了皱眉,这种赞美让他不是很愉快,刚想开口打断,目光突然瞟过镜子,忍不住也在自己的唇那儿停了好几秒。 好像确实挺好看的,这个化妆师夸得也没什么错。 陆星沉也看了看他的唇,发表意见:“这个颜色不大好。” 看起来虚弱且没有血色,他不大喜欢。 小谢好奇道:“那陆编剧觉得什么颜色好看?” 陆星沉指着旁边杂志上的女明星说:“这个好看。” 方令斐、化妆师:…… “芭比粉,哈哈,这个色是显年轻……”尬笑两声,小谢觉得空气很窒息,找了个借口三秒离开了这个化妆间。 方令斐感慨:“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你的审美如此堪忧。” 陆星沉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他问:“那天我除了指甲和头发,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吗?” “眼睛里有小火苗,头发上有火星。” 陆星沉:“……还有吗?” “胃口特别好。” “还有吗?” “疑似傻了。” “……” 话题就这么聊死了。 陆星沉决定还是回房间翻翻孟璧寄给他的书吧。 他跟陈副导说了一声:“何导,我有事请假回酒店房间。” 原本邋遢地坐在导演椅上的陈副导瞬间直起了背,带着贼亲切的笑容小心问:“您有什么事?” 陆星沉:“……您?” 陈副导瞬间改口:“大师有什么事?” “……我不是大师。” 陈副导沉吟,然后恍然大悟:“对,您不是大师,但您能驱鬼,大师这种称呼怎么配得上,对不对?” 血能驱鬼的陆星沉:算了,你开心就好。 陆星沉不想留在这里跟这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人说话,他请到了假就立马一个人回了房间。 不过路过助理房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 杨园今年二十四,大学刚毕业,同学里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 这年头刚毕业的大学生不好找工作,他给陆哥当助理一个月不算奖金八千,平常做的事情也少,就负责一下陆哥的行程安排,连日常琐事都不用多经手,那些陆哥习惯自己做。 这回陆哥有事回去,让他好好养着鹦鹉,结果第二天两只鹦鹉就少了一只! 少了一只!!! 杨园觉得很崩溃,他不敢隐瞒,立马给老板打电话,但老板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打不通! 小助理死死盯着笼子里剩下的这只鸟,心里很愁,还有点想犯错。 要不……再买一只给老板?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门被敲响了。 老板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对他说:“我来拿鸟。” “鸟、鸟……” 杨园支吾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陆星沉的目光中低下头,忏悔自己的错:“对不起陆哥,我没有好顾好鸟。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是去吃了个饭,明明出门的时候鸟还在笼子里的,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只了……” 杨助理声音越来越低,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然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股子狡辩的味道,让他慢慢说不下去了。 陆星沉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杨园这是遭了无妄之灾,按孟璧的说法,这两只是妖精,妖精谁能关得住? 安慰了助理,他提着只剩下一只鸟的笼子回了房间。 把笼子放桌上,他抽了本书看,虽然看起来是在看书,但注意力一点没在书上。 另一只鹦鹉精应该是跑了,这只怎么没跑?该怎么处理它,看孟璧似乎认识它们,要不干脆直接交给孟医生? 想了好一会儿,陆星沉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想法。 有一只现成的妖精,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性情凶残的样子,正好可以装作不知道,既看看这鹦鹉精到底要干什么,也可以侧面观察一下妖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星沉没忘他现在也是一个头发上会冒火星,指甲能伸缩的不明物种。 至于危险—— 干什么事没有危险,身体情况不明就是最大的危险。 想好怎么处理,他提起鸟笼,在小五疑惑的目光中,将它放在了厨房。 小五:??? 小五:!!! 这个人类想干什么! 瞥了一眼笼子里扑腾着翅膀,吓得“嘎嘎嘎”的鸟,陆星沉不走心地安抚道:“放心,没打算吃你。” 主要是剧组穷,他占着编剧的身份也只是房间里比一般人多了个厨房,如果不想和这只妖精同处一室,就只有厨房一个地方能放。 大概是他这么久也没真把鸟怎么着,小五黑色的豆豆眼人性化地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约莫是打算暂且相信这话。 陆星沉心情有些一言难尽,无论怎么告诉自己世界不是唯物的,牛顿的棺材板已经碎了,一只鸟露出这种表情,还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粥、粥、海鲜粥。”鸟身安全有了保证,它扑扇着翅膀扯着嗓子给自己谋福利。 离这里五公里有一家做粥的,以陆星沉的挑剔,也觉得那家味道不错,上回吃的时候叫这鹦鹉闻到了,那两天它的嘴巴里除了粥没别的话。顾虑着鸟不能吃,当时任这只鸟脚破了喉咙,陆星沉也没让吃,现在都成妖精了,那些忌口大概也没什么所谓了。 于是他出于以后打算暗搓搓观察人家的补偿,好说话地给点了那家海鲜粥的外卖。 送餐也出乎意料地快,十多分钟后前台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陆星沉跟她进行了确认,让外卖员进来。 放下电话的时候有点奇怪,就算原先有现成的,外卖员到店里,再跨越五公里路到这里,一般来说也得用个四十多分钟,上次差不多就用了这么多时间,怎么这次这么快? 不过这点疑惑在打开门后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前辈!”眉眼看着软乎乎的年轻人高兴地喊出口。 陆星沉从记忆里找了找,终于想起了这人就是在小区门口叫他“大王”,被他送了个精神科老专家电话的人。 好的,破案了。 为什么能这么快?因为送外卖的小哥不是人。 虽然他可能也觉醒了什么森林古猿(??不是)妖精基因,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身边隔三差五出现一个。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吃同类。 这样想着,陆星沉心情有些郁郁,抬脚踩住了一只只到他小腿,乌漆嘛黑像个球,大概是个鬼的东西的尾巴,阻止了它顺着打开的门遛进自己屋子。 “前辈原来您住这儿?” “嗯。”含糊地应了一声,陆星沉心情有些复杂,他确定自己当不了这只妖精的前辈,倒是这只妖精年纪说不定能当他的祖宗。 不大想谈这个问题,他问道:“你在做外卖员?” 朱舍眼睛一亮,前辈这是在关心他吗? 他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够聪明,又没什么本事,上回砌墙人家嫌我笨手笨脚还吃得多,只做了一周就不要我了。这个工作是老乡介绍给我的。” 说到这里他笑容透出明显的感激:“这个工作特别好,只要速度快,别把东西洒了就行。而且还是按工作量算钱的,一单五块五,送得多工资就多。我比一般人类快,一天能挣两百二十块,一个月就是六千六百块,我又不用像人类一样顿顿吃饭,两天吃一顿,扣除房租,一个月能存六千!人类社会真是太好了!” 陆星沉心情很复杂。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门口听一个妖精阐述他变成社畜的过程,而且两天吃一顿,风里来雨里去,一个月存六千什么的,明明眼前这张脸看起来既乖且软,一副小鲜肉长相,陆星沉却从中看出了劳动人民朴实憨厚的气质。 他忍不住问道:“你存钱干什么?” 妖精又不用像人类一样为了生存奔波,待山里呼吸新鲜空气不比在城市里累死累活好? 眼前一副十**岁少年样子的妖精眼睛更亮了,挺了挺胸膛:“我有一个梦想——” 陆星沉寻思着难道是像里一样,妖精修炼就必须得来人来社会滚一遭?。 “我要买房!”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买房!”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陆星沉嘴巴张了又闭上,张了又闭上,真的,他觉得这一瞬间,这个妖精背后站了千千万万的人民,他们的梦想汇聚到一起,变成了振聋发聩的宣言,让他有一种什么碎了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想……买房?”他艰难地问。 朱舍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我想跟前辈当邻居。” 前辈住的小区一点妖魔鬼怪的气息都没有,简直是他这种没有法力的小妖精的梦中情房。 至于你说为什么不住山里?现在环境破坏严重,剩下的森林根本不够妖怪们分,能占一块儿的都得是大妖怪,送上去就是当口粮。 陆星沉听见这妖精朴素的愿望,不自觉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他住的小区现在的房价是五万八一平,这个小区面向的客户群体是中产阶级,最小的户型都有一百二十平,一套买下来将近七百万。忽略涨价和通货膨胀,一个月存六千,得存差不多九十七年才能存够钱。 九十七年买套房,这是怎样一种房奴精神。 如果再想一想住宅类的房屋所有权是七十年,先不说这房子到时候还在不在,存九十七年钱,买的房住七十年,他居然在一瞬间为面前的妖精感到了心酸。 于是陆星沉忍不住问:“你还找过其他工作吗?” “找过。”朱舍掰着手指头数,“我还找过修水管、销售、超市售货员……” 数着数着他沮丧起来:“但是我最笨手笨,那些都做不好。” 陆星沉:“妖精都是这么在城市里面生活的吗?” 朱舍:“对呀对呀,城里头可好了,只要努力干活就有钱拿。我身边的妖精都过得挺好,还有小棠,她是一株花,连饭都不用吃,晒太阳就行,就能把吃饭的钱省下来,一个月还能多存好几百块钱。” 说到几百块钱的时候,面前的妖精一脸羡慕,陆星沉觉得有些胃疼,他突然庆幸自己前二十年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基因没觉醒,好歹让他用人类的方式长大,拿了大学文凭,现在还能写书投资赚钱,不用花九十多年不吃不喝存钱买房。 经过这么一番令人心下复杂的交谈,陆星沉一时有点无语,过了会儿,他突然问:“你有手机吗?” “您上次给了我一个号码后我就花两百块钱买了一个。” 陆星沉敢肯定,说到两百块钱的时候,这个妖精脸上的表情绝对是肉痛。 他拒绝就这个问题继续深想,说道:“你想在我住的小区买房,我正好可以给你参详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朱舍连连点头,激动得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好、好好好,我一定努力工作,等和您当了邻居,努力给您上贡。” 陆星沉:上贡?你们妖精都这么自觉自动地吗?而且为什么和我当邻居要上贡,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想到那九十七年征程,勤俭节约、三天吃一顿存钱,陆星沉一口拒绝:“上贡就不用了。” “要的要的,您还帮了我,一定要的。” 陆星沉:……还没帮呢,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看出就这个问题大概一时半会儿谈不拢,陆星沉没有坚持,还有九十七年可以慢慢拒绝,到时候他已经进坟墓了,这妖精要在坟头上贡也跟他关系不大了。 ——如果他能直接投胎不变鬼的话。 “我的号码是139XXXXXXXX。” 朱舍小心记下来。 陆星沉:“你打一个试试。” 朱舍听他的话打了一个,陆星沉看到新手机上亮起的陌生号码,唇角露出一个笑,“我平常不忙,有什么可以打电话。” “好的,谢谢您,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妖精之一。” 最好的妖精陆星沉:“……没什么。” 良心突然有点痛。 朱舍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说:“人类社会挺乱,像你这样的妖精要注意保护自己。” 送外卖的妖精一脸心有余悸:“对,人类社会有时候真的可怕,我以前做洗盘子的工作,老板居然赖了我半个月的工资!真是太可怕了!幸亏有您这么好的妖怪!” 递到手里的好人卡丢都丢不掉,陆星沉关上门,忍不住在全身镜前站住脚。 他端详着自己,思考他是不是长得特别像个好人,不,好妖精。 然而镜子里的脸怎么看都属于凛冽凌厉的那一类,目光斜飞的时候还有种天生自带的高高在上和盛气凌人,他以前没少因为这个和人打架,左看右看都没一点能和好人沾上边。所以难道是妖精眼瘸? 这样想着的时候,陆星沉抬脚,一脚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潜进房间的小鬼踩成二维平面,踩完折叠起来,塞进了垃圾桶,顺带扎紧了袋子。 宾馆房间里没有没用过的垃圾袋,只能扔垃圾桶里,希望这只鬼没有洁癖。 作者有话要说:星沉现在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寿命问题,以及他可能九十七年后也不会死掉这件事 以及,星沉现在的心理活动是:当妖精都这么惨的吗? 不过七糖突然觉得妖精寿命长,在买房这件事上简直具有优越的先天条件,前提是不看房屋七十年使用权。 一想到七十年,就感觉辛辛苦苦攒钱的朱舍特别惨。 第35章 厨房里鹦鹉焦躁地扑腾起来, 叫着“粥、粥。” 陆星沉结束这种这种犯傻了一样的照镜子行为,把粥倒碗里, 放到了小五的笼子里。 其实无论对方是为什么没跑,这样把一个能思考的智慧生灵关笼子里都不大好, 但鉴于他并不想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这只鹦鹉精也待得挺愉快的样子(你确定??), 暂时就这样了。 小五围着粥碗欢快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时不时用翅膀扇一扇,让还有点烫的海鲜粥快点凉。 陆星沉莫名觉得有点伤眼, 回桌边翻孟璧给他寄的书去了。 孟璧一共寄了三本书过来,一本薄薄的只有二十多页, 叫《你所不知道的东方神秘侧》的小册子, 一本《基础道术》, 还有一本《基础符篆》。 小册子里头粗略介绍了这个不科学的世界的基本情况, 概括一下就是既有妖魔又有鬼怪, 还有会法术的人。 妖魔鬼怪比较散乱,人类这边倒是有个道术师协会,通过互帮互助以及出任务维护社会稳定。 薄薄的册子在他的手里很快翻到了头,陆星沉目光落到了最后一页,那里用一整页列了几个紧急求救电话,备注遇到了妖魔鬼怪可以拨打。 他觉得这册子虽然很多地方讲得不清不楚,但这一页还是很贴心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最底下几行标注。 【注:第一个电话直通贾道长,鉴于贾道长热爱旅游,常年在深山老林里失联, 选择拨打的时候请谨慎。第二电话连通房居士,房居士今年年初斗法时摔了腿,存在一定可能性不能及时赶到,请预留出房居士路上耽搁的时间。第三个电话连通缘明大师,但由于近几年道路网高速发展,大师沉迷佛法,不熟悉现代交通工具和交通网,可能发生迷路等意外,请谨慎选择。 PS:以上来自真实经验总结所得,请本手册的道友谨慎对待。以及,剩下的号码都属于年轻的大师们,保证腿脚利索,熟练使用高德地图和百度地图,不存在迷路危险,但不保证一定能打得过您遇上的东西。】 陆星沉:“……” 他收回刚刚的话,世界上竟有如此不靠谱的求救电话。 有实力的状况多,实力不够的也就是一起被打死,千里送人头。 据孟璧说这册子是他们道术界刚出师门的年轻人必备,陆星沉觉得他们的年轻血液没有被排光实在是一件很值得诧异的事。 但结合孟璧他爷爷和他爸不想学学不好就挨打的画风,或许学艺不精活该被打死也是道术界的传统? 把这本糟心的册子放一边,他翻开了剩下两本书。 《基础道术》内容和名字一样直白,用了三页纸讲打坐的重要性,用三句话讲了讲打坐的具体姿势,然后用了三十页纸讲打坐的时候的要点,概括一下就是专注、专注和专注。 至于怎么专注? 陆星沉看着上面的什么“神冥气定”“抱元守一”“内外相合”额角一抽一抽地痛。 他上学的时候语文就是拖后腿的科目,而且一拖十几年,直到大学才得以摆脱。 现在又回来了。 只好用了一天,对照着百度,将那些看不懂的词从出处到意思一个一个找出来,幸好其中有些词意思相近,又被反复使用,让这个工程量还不算非常大。 弄清楚后,陆星沉当晚就按照上面的方法打坐。 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回想了一下昨晚打坐后的事,开始的还记得,后面就断片了。 他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给打坐这件事打上有助睡眠的标签。 陆星沉确定自己昨晚是睡着了,而不是进入了所谓的冥想状态。 但倒也没有多失望,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能够一次进入状态。 《基础道术》前面半本都在讲打坐,后面半本倒是有一共十一个基本的小法术,威力最大的能吹出一个小火球,据说是早些年道术师们煮饭的时候用来烧火的。 还剩下一本《基础符篆》,陆星沉让助理去买了黄纸朱砂,打算现在就开始练习。 据孟璧说,符篆这个东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任何人都能画,只要身体里有一点灵气,就算没学过道术的普通人也能画成,同样的,要是没这天分,就算练习再多也就那样,成不了大器。 他要画的是书里说只要有身上存在灵力,就不可能失败的定心符,这符篆最大的用处是打坐的时候贴在一边。 把黄纸铺开,陆星沉将毛笔蘸了朱砂,看了一眼书上记载的要点,凝神静气,一笔呵成! 然后等着黄纸给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黄纸什么变化都没有,仍旧安详地躺在桌上。 上面的朱砂干了,弯曲的线条乍一看像一个大写的[滑稽]表情包。 陆星沉面无表情放下毛笔,一脸冷漠。 他把书翻了来又看了看。 书上说符篆在绘制的时候,会自动吸收画的人的灵力,定心符又简单温和,只要本身具有的灵力达标,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摩挲着灵力两个字,陆星沉有了一点别的想法。 这本书是给道术师用的,道术师都是人类,换句话说,它只适用于人类,那么不是人类该怎样呢? 用这种思路想,陆星沉甚至怀疑孟璧对他“身怀灵力”的基本判断就是错的。 不是人…… 陆星沉拿起水果刀,用刀尖在指腹戳了个口子,血珠渗出,滴落在朱砂里。 将血与朱砂搅匀,他随意贴了个创口贴在伤口上,提起笔,凝神静气,重复刚刚才做过的事。 红色的线条一气呵成,印在黄纸上。 过了两秒,没动静,还是没动静。 陆星沉冷漠地放下笔,喂鸟的时间到了,他打算先去喂鸟。 往笼子里放盛了小米的碟子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了“砰”地一声。 “咚咚咚。”门被急促地敲响,“先生,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以进来吗?您听到了吗?再不回答,我们使用备用门卡进来——” “咔擦”门被打开了,陆星沉站在门口,身体挡住了房间里的具体情况,带着被打扰的不悦说:“有什么事?” 酒店的工作人员目光忍不住往里面瞟:“是这样的,刚刚有人听到了您的房间里传出了很大响声,报到了前台,我们担心出什么事,就来看看。方便的话可以问问刚刚的响声是怎么回事吗?” “只是看电影不小心将声音调大了。”陆星沉淡定自若地说。 酒店管理不大相信,陆星沉让开身体,让他们能看到屋子里,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放下担心的工作人员道歉:“抱歉给您带了麻烦了。” “没事,你们也是工作。” 回去的时候,跟管理一起的工作人员有点纠结:“我感觉里面有点不大对?” “什么不对?” “就是、就是感觉房间和平常不大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只要别弄出什么犯法的事就行。”管理跟另一个去查监控的人点点头,问道,“怎么样?” “确定从住那房间的先生昨天回来到今天,除了在门口见过一个外卖员,没有其他人进过房间。” 管理彻底放下心:“不弄出破事就行,别的都可以再说。” 陆星沉不知道酒店还查了监控,他现在正站在一堆木片面前发呆。 这堆木片的原身是张桌子。 就是放着他画的符的那一张。 很显然,他画了一张符—— 这张符放在桌上—— 这张符本来没反应—— 这张符把桌子炸了…… 他又想起方令斐说他的血堪比硫酸,原来这话还含蓄了。 孟璧正好打了电话过来。 “书看得怎么样?” 陆星沉含糊道:“还好。” 就是画符把桌子炸了。 孟璧:“对了,我平常还有医院那工作,就给你在我们家找了个有空的,你加一下他的微信,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 陆星沉:“会不会过于麻烦别人?” “没事,他什么事都没有,家里最闲,顺带还能复习一下基础。” 家里没谁敢去给老爷子添麻烦,各项杂务又全丢儿子身上,可不是最闲吗? 至于良心这种东西,多忽悠人几次就没了。 “那就麻烦了。” 挂了这通电话,陆星沉看着摆在一边的朱砂和黄纸,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 另一个,剧组里面,时间倒转回昨天,小陈给一幕戏的群众演员上完妆,累得满头大汗,等开拍了终于能空出手,溜到了主演们的化妆间,打算休息休息。 这该死的天气,才六月就热成这样,出去待了一阵,背上全湿了。 她弯下腰,脸凑近镜子,仔细打量早上化的妆,唉声叹气:“流了这么多汗,再好的定妆粉也架不住,口红也花了。” 目光瞟到桌上有一盒刚拆封的口红,外包装是她常用的C牌,里头的口红外壳底色是黑色,缠绕着红色花纹,看着有一种凄艳诡异的美感。 “他们家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包装的系列?”她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越瞧越觉得好看。 里头的膏体是深红色,刚一打开盖子,馥郁芬芳的玫瑰香味就弥散出来。 小陈本来只打算看看,没想用,但却越看越爱不释手,再一瞧镜子里自己的唇妆,怎么看怎么碍眼,就这么一会儿,已经碍眼到了她恨不得把嘴巴给切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次,我就用一次,反正我跟谢燕关系好,她不会介意的。 这么想着,小陈迫不及待地将口红涂在唇上,抿了抿,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太阳底下忙碌带来的脸色疲累发黄都没了,唇色衬得气色尤其好。 休息够了该回去工作,她犹豫了又犹豫,走的时候还是把那管刚用过的口红攥在了手里。 反正只是一管口红,过后买个给谢燕补上好了。 这场群戏NG了好几次,何导坐在椅子上破口大骂,场地里上百号人来来去去,调整道具背景的调整道具背景,给群众演员补妆的给群众演员补妆,还有副导来来回回地告诉演员们到时候该怎么走、怎么说,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小陈补了五个人,直了直腰,仿佛听到了背发出咔擦一声。 她动作很快,两三分钟一个人,就是感觉自己不是在给人化妆,而是在往流水线上的猪肉盖章。 好在鼻端幽幽的玫瑰香气很好地抚慰了内心的烦躁。 “哎,那个人等等,妆花了。”她叫住站在角落的一个群众演员。 “对,说的就是你,躲什么躲,妆花了知不知道?”小陈一把拉住那人,细一打量,发现这个穿着群众演员衣服的青年长得还挺好看,眉如刀裁,眼睛微狭,比男三号还好看。 好看的人当然有特权,她放轻了语气:“你别动,我给你把妆补上。” 许白河烦躁:“不用了。” 小陈皱眉:“不用了?你打算顶着这么张妆花了的脸站镜头下?长得好看也不能没有职业道德。” 许白河最后是憋着气黑着脸让小陈上妆的。 等小陈终于走了,他闪身进了角落,那里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等了很久。 “你不是说主角在这个剧组吗?他人呢?” 徐姣白着脸,畏惧地说:“他确实是这个剧组的编剧,我已经解约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 “没用!” 徐姣不敢反驳。 主神空间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地方,主神更不是慈善家,它一边广泛撒网扩大范围绑定攻略者,一边又变相鼓励攻略者们互相淘汰。 像这种目标相同的任务并不鲜见,徐姣怕许白河直接杀了他,更怕许白河有伤害灵魂的道具,那比杀了她还可怕。 许白河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在心里嗤笑这胆小的女人。 周围人来人往,天气又热,让他心里越发不耐烦,把原定的近距离观察主角的计划取消,打算什么时候直接找个机会正式见面。 * 陆星沉不知道剧组的暗流涌动,他最近跟那几本书死磕上了。 直到何导敲响了他的门,开门第一句就是:“陆大师,剧组出事了,您看看能不能出个手?” 陆星沉:“???” “我不是大师——” “你不是大师。”何忠一脸会意,“大师怎么配得上你的本事。那该怎么称呼?” 陆星沉吐出一串省略号,艰难地说:“叫名字就好。” “那多没礼貌,要不我还是照旧叫您陆编剧。”何忠急急地说,说完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人往外拽,“剧组出事了,请您先去看看,叫啥您要不满意我们过后可以好好说。” 还是上回孟璧说要抓徐姣的休息室,陆星沉到的时候陈副导和其他好几个人站在门外,脸色都很诡异。 陆星沉打算推门进去,何忠拦住了他:“等等,您要不要戴副墨镜?” “戴墨镜?里面怎了?” 何忠表情很难看,说道:“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您等会儿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旁边的场务从一个塑料口袋里摸出副墨镜递给陆星沉,那口袋里头满满的都是墨镜,也不知道他们是去哪批发的。 陈副导一巴掌拍在场务小伙子头上:“有没有点颜色,大师能用这个吗?” 说着,小心地打开旁边印着Logo的盒子,拿出里头造型时尚的墨镜,恭恭敬敬递给陆星沉。 陆星沉沉默了几秒,在陈副导开始惴惴不安的时候,终于放弃了跟他们沟通自己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身份,认命地接过了墨镜戴脸上。 其他人也戴好墨镜,搞得跟港片黑社会似的,正打算进去,远远一道声音传来。 “老何,我听说你们剧组出事了。”一个腰肥肚圆,还谢了半个顶的中年男人招招手走了过来。 何导脸色很难看:“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是听说你们剧组出事了吗?都是同行,又都在这里拍戏,我不得过来慰问慰问你?”秃顶摸着肚子,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何忠呸了一口:“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秃顶沉下脸:“你怎么说话的?亏我还想着给你介绍介绍高人认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要你多事,我们剧组自己有大师!”说着,挺了挺腰,把陆星沉让了出来。 陆星沉:并不是很想参与你们的攀比。 秃顶导演一看到他墨镜休闲服,手上还拿了个本子的造型,嗤笑出声,轻蔑地道:“老何,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以前不信这些,没认识什么高人,可也犯不着随便找个人来充数吧。” 陈副导在旁边跟陆星沉说:“这秃子跟何导不是一路的、有仇,两个剧组正在拍的电影也是对头,他就是嘴贱,我们绝对没有这种想法,大师您的功力一般人哪能知道。” 三两句话讲明白关系,求生欲可以说很强了。 这么句话的功夫,何导和秃顶又你来我往明嘲暗讽了好几句,最终秃顶以最不够溜落败,气急,指着陆星沉说:“我倒要看看你找来的这个黄毛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有没有本事都不关你的事。”何导顶了一句,说着让助理把人拦住,打开门请陆星沉进去。 第36章 围观了一场中年人之间的撕逼的陆星沉本来还有点无语, 一看到门里面的情形霎时间严肃了表情。 里面一共有五个人,以陆星沉的记忆, 能够认出来分别是男三号张羽,化妆师王桥, 动作指导何有为和两个不知道名字的场务。 张羽双手被反剪着手绑在椅子靠背上, 两条腿也被牢牢缚在椅子腿上, 剩下的人被绑了手和脚放在沙发和地上。 这场景虽然像犯罪,但并不是叫陆星沉惊讶的原因,他惊讶是这些人被绑成了这样, 却仍旧使劲扭动着身体,嘴里喊着“放开我, 让我去找她, 我要去找她”。 陈副导小心地离这些人远了些, 在陆星沉身后小心翼翼地说:“大师您戴着墨镜可能看不太清楚, 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的。” 陆星沉靠近张羽, 半蹲下身体,因为墨镜的遮挡,他的确看不大清楚张羽的脸色和眼睛颜色。 “为什么要戴墨镜?” 何导脸色很难看:“因为他们这种症状会传染,只要直接看到了,就会受到影响,只是没他们这么严重,被我们关在了另一个房间里。” 说到这儿,想起他直接把人拉过来,这症状又会传染, 怎么看怎么不厚道,连忙说:“不过只要不直接看到就没事,我们很多人试了的,您别担心。” 陆星沉仔细查看这些人的神态,问何导:“请孟医——大师了吗?” “请了,但孟大师的电话打不通,这不就只能打扰您。” 绑这些人的是个人才,用了特别手法,绑得紧紧的却又不至于弄伤他们,但饶是这样,张羽仍旧在胳膊和脚腕挣扎出了凌乱的红痕。 这五个人的状态乍一看过去像是瘾/君子毒/瘾发了,但表情又像赶着要去参拜神灵的狂信徒,满脸狂热和痴迷,让在场的人心底发寒。 用手测了测这些人的体温,陆星沉问道:“他们要去见谁?” “陈芳。” 陆星沉:“陈芳?” 陈副导知道他应该不认识这号人,解释道:“剧组一个化妆师,主要负责给群众演员化妆。” “这些人和陈芳有什么关系?” 何导:“照理来说应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但有人昨天看到了陈芳进了张羽的房间。” “确定他们不是生病?” “也没病会让人跟疯了一样想着另外一个人啊。” 心里掠过些念头,陆星沉沉吟良久,突然将手放在墨镜上,就在他打算摘下墨镜仔细观察的时候,斜后方伸出了一只手,死死压住了他的动作。 转头看过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的方令斐。 方令斐脸色不大好看,没好气地说:“你长得太丑,摘下来伤眼。” 已经猜到了些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按理他不该再有心结,但再次看到陆星沉这种不在意自己的样子,他却仍旧忍不住火冒三丈。 何导恨不得拿抹布把他的嘴堵上,连连道:“小方怎么跟陆编剧说话呢?” 又跟陆星沉说:“令斐这是在担心陆编剧,就是他这人天生说话比较冲。” 天知道公众形象一向是优雅冷静的方影帝什么时候多了“冲”的标签。 陆星沉遮挡在墨镜下的眼睛泛起不自知的笑意,“没事。” 顿了顿,他又说:“习惯了。” 四年前陆星沉就不够爱惜自己,每回受了伤,找到他的是方令斐,为他包扎的是方令斐,气咻咻地说他傻兮兮的是方令斐,最后心疼他的也仍旧是方令斐。 “习惯了”这三个字里头的亲近做不得假,何导一头雾水,心里想着看来这俩人大学的时候关系应该不错。 然后陆星沉就在方令斐刚放开手的时候,就趁他不备摘下了墨镜。 影帝的脸瞬间黑了。 陆星沉仔细打量这五个人的脸,他们的脸都很白,惨白,但脸颊却泛着诡异的红晕,像是谁恶作剧在那里打了一团浓重的腮红。 检查完这五个人,陆星沉站起身:“陈芳呢?” 何导:“她被单独关在另一间屋子里。” 那间房外面守着两个保安,两保安每个离门的距离都有至少两米,看得出来也很悚里头的人。 陈副导在门口有些迟疑,一脸畏惧地说:“陈芳、陈芳她和那五个人不一样,要是不蒙住眼,就算带着墨镜,也会感染那种症状。当然,这对您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陆星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打开门进去。 其他人都等在门外,他顺手想关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抵住了门,方令斐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记得不要看。”陆星沉知道拦不住他,提醒道。 方令斐:“我知道。倒是你,那些人的样子尤其丑,别变成那样了。” 陆星沉笑了笑,不再说话,看向房间里另一个人。 他进门的时候再次戴上了墨镜,透过棕红色的镜片,一个坐在镜子前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房间里进了两个大活人,但她似乎毫无所觉,仍旧专注地照着镜子,边照边用手抚摸镜中的自己,仿佛那是前世的爱人。 陆星沉的目光忍不住移向了镜子,然后突然和陈芳在镜子里的人影,直直地对上了眼。 他胸腔里的器官微跳,心里抑制不住地升起一股烦躁。 压下这股烦躁,陆星沉发现镜子里陈芳的人影仍旧在看着他。 就算隔着段距离还带着墨镜,陈芳印在他眼里的五官依旧美丽非凡,尤其是一双饱满润泽的唇,吸引着人不管不顾亲上去,舔吻吮咬,让舌头细细滑过唇上每一条细纹。 这股感觉来得奇怪,没能迷惑他,反而令他心里生出的那股不悦越发明显。 陆星沉想了想,打算再摘一回墨镜。 为了从试验中得到更多关于自身的信息,有些险值得冒。 方令斐早防着他,直接给他死死摁住,“你要是还想摘,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 陆星沉:“……不摘。” 放弃了摘墨镜,陆星沉继续向陈芳靠近,镜子里的女人因为他的接近兴奋起来,唇角勾起,艳丽非凡的面孔如同盛开的毒花,明明含着能腐蚀血肉的消化液,也仍旧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 陆星沉靠近她。 方令斐拉住了他的胳膊,陆星沉向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反而将方令斐的脸扭了个方向,让他小心。方令斐更气了。 镜中影子唇角的笑容更盛,勾起的弧度撩拨着人心弦。 在陆星沉距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坐在镜子前的陈芳终于缓缓回过头,饱满润泽的唇轻抿微勾,抓人眼球,像毒花张开了招摇的大口,她说:“你想吻我吗?” 陆星沉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落在蛛网上歇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进了陷进,正有一只蜘蛛慢慢爬来的飞蛾。 他缓缓低下头,距离陈芳饱满又艳丽,越看越有种魔性的魅力的唇越来越近。 那唇角的笑容更明显了。 就在蜘蛛已经张开大口,准备咬住猎物的脖子的时候,“猎物”陆星沉藏在身侧的手将拿了许久的布,直接摁到了她脸上。 摁着摁着还握着布转了转,充分保证了布料和这张脸的有效接触。 方令斐不放心他,悄悄把头转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幕,他忍不住说:“你手上的布哪来的?” 陆星沉边用布使劲在陈芳脸上,尤其是嘴唇上蹭,动作粗暴如同搓袜子,边随便答道:“进门前拿的,好像是用来擦桌子和道具灰的。” “你直说是抹布就行了。”方令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块够吗?我又找了一块。” “可以备用。”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被摁着脸,一口气上不来,憋得直翻白眼又气得要死的陈芳找准机会,终于抓住他们说话的空隙,一把抓住陆星沉的手,把抹布撕撸下来。 被陆星沉这么一通搞,陈芳什么媚态艳色全都没了,她现在整张脸被搓地烧红,火辣辣地疼。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怒火,就想冲上来用指甲和陆星沉来一场女人的撕逼。没想到余光突然瞟到了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发型散乱,脸被搓红,最重要是唇上的口红被搓掉了大半。 饱满润泽的樱唇没了,只有颜色暗红,颜色一点也不好看的嘴。 “啊啊啊!”陈芳一声尖叫。 她放开了抓住陆星沉的手,捂着脸尤其是嘴唇,将唇遮挡得严严实实,目光急促地在桌上逡巡。 她很快找到了要的东西,一把打开包包,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口红,小心翼翼拧开,往唇上涂,动作平静中透着股压抑的癫狂,说不去地诡异。 陆星沉注意到陈芳的脸上,刚刚被他狠搓的地方褪去了搓出来的烧红后,不是刚进门时他看到的面若桃花的艳丽,而是缺少血色的惨白,这种惨白的脸色却又在口红接触的嘴唇的时候,开始肉眼可见地好转。 他立马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口红上! 想明白这个,陆星沉瞬间出手,捏住陈芳腕子。 他用的力气很大,照理说让一个成年男人吃痛没有一点问题,但陈芳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依旧在不管不顾地涂口红,嘴里不断念着“口红花了、口红花了”。 心里一紧,陆星沉再不留力,直接一手刀劈在她的腕子上。 自从跌下悬崖奇怪生还,他不但有了惊人的伤口愈合能力,力气还大了许多,身体强度也有所增长,但就算这样,劈在陈芳腕子上的时候,仍旧觉得如同劈上了一块石头。 陆星沉心里微沉,目光掠过镜子的时候,又一凝。 他突然发现,在他身旁的陈芳满眼疯狂,一双眼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镜子里头自己的嘴唇上,然而她在镜子里的影像眼珠子却一转,死死盯着陆星沉,里头是掩都掩不住的怨恨和贪婪,像是野兽看到了一块鲜肉。 这种目光让他毫不怀疑,只要口红一涂完,陈芳必定会立刻攻击他! 要速战速决,陆星沉想到这里,劈在陈芳腕子上的手突然一变,趁她不注意,横劈一刀,直接砍在她大拇指上。 “哒——” 口红落地。 陈芳瞬间狂暴。 抓住她打过来的手,陆星沉将她的手臂顺势一扭,反剪在身后,脚一抬,重重踢在陈芳小腿上,直接让她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发觉离了口红,陈芳的手不再像刚刚一样硬得像石头,虽然力气仍旧大得很,但比力气,现在的陆星沉绝不输她,直接死死将她压跪在地板上。 “找根绳子来。” 这句话说了有两秒,屋子里没有反应,陆星沉心下一跳,转头正好看到方令斐弯腰捡起地上的口红,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镜子。 他指尖那支口红花纹繁复漂亮、有着浓郁玫瑰香气。 玫瑰香气,红色花纹! 一道闪电划过陆星沉脑海,他突然想起来,前两天在化妆间,化妆师给方令斐用的,好像就正是这样一支口红! 手里陈芳仍旧在挣扎,方令斐举着口红,看方向是想往自己嘴上涂。 压制陈芳重要还是阻止方令斐重要? 这还用思考吗? 陆星沉瞬间放开陈芳,摸出衣服里的手机直接甩了过去! 镜子里的“陈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雾气,那雾气隐隐约约能看出人形,但也仅仅只能看出人形,五官身材俱是一片模糊,然而在这一片模糊中,两片嘴唇却又鲜红如同涂了血。 那两片嘴唇弯起诡异弧度,竟隐隐约约有了点方令斐的模样,在陆星沉扔出手机的时候,早防着他的镜中身影手一挪—— 方令斐的手画出了诡异的弧度,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咚!” 方影帝应身而倒。 陆星沉冷冷看着镜子里呆愣住的影子,嘲讽道:“谁告诉你我对准他的手砸的?” 是的,我们陆哥的手机对准的不是前男友的手,而是他的头。 那一声巨大的响声是手机敲在方影帝脑壳上发出来。 ——殴打前男友,石锤了。 陈芳挣扎着要起来,对前男友都下手了的陆星沉现在一点也不考虑温柔,直接踩着她的背把人踩在地上,然后抬起旁边的布艺沙发,粗暴地压在了她身上。 反正一时半会压不死,先让她呆着。 弄完这两个人,他的墨镜歪了,顺理成章“忘了”刚刚跟方令斐承诺的,陆星沉伸手摘了下来。 然后目光一转,正好对上门口几个因为声音闯了进来的,目瞪口呆的人。 现在屋子里是个什么情况?三个活人,方影帝直挺挺趴在地上,生死不明,陈芳半个身子被压在沙发底下,唯一站着的陆编剧脚踩沙发,手拿墨镜,造型非常大佬,非常叫人虎躯一震。 何导咽了咽口水,他虽然猜陆编剧不是一般人,但态度仍然是亲近居多,现在忍不住疯狂搜索记忆,我有没有对陆大佬不恭敬?有没有有没有? 其他人更是战战兢兢,第一次发现剧组里隐藏着这么狼灭的大佬,我们以前有没有得罪他?有没有有没有? 有人还忍不住想,方影帝怎么了?该不会是也丧生在大佬手下了吧?不知道还活着吗?现在打120还有没有救? ——以上是脑子被接连的事搞傻了的剧组工作人员。 陆星沉突然感觉到了迷之尴尬,但他坚持住了自己的脸皮,若无其事放下脚,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门口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一把撸开了何导,大声嚷嚷:“老何这就是你说的大师在做法事?我看他做法事是假,打算干坏事才是真。” “你居然也叫他给骗了,看看现在方影帝都成什么样了?剧组主演都倒地上了,这电影还拍得下去?还有那个女同志,居然被压在了沙发底下,赶紧叫个救护车才是要紧事。” “我就说你办事就不靠谱,一点导演统筹全局的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一咕噜话砸下来,反正就是要坐实这个剧组从导演到里头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都不好的结论,秃头已经想好了待会儿就联系关系好的营销号发通稿,不信搞不臭他们。 这么想着的时候,该秃头心里一片火热,很想立马离开,实施计划。 多少年的老对头,何导能不知道这孙子心里在想啥?他连秃头心里头通稿的腹稿都能猜得七七八八!这能让他走吗?果断不能啊! 于是他伸手拦秃头,不但自己拦,还让人帮忙一起拦,就连房间里神神叨叨的事都先扔到了一边。 但门口这地方吧,本来就小,那么多人在这儿推推嚷嚷,除了秃头和他的助理还都带着墨镜有点儿眼瞎。 简直是不出点儿什么事对不起天时地利人和。 于是秃头就出事了。 他跟人纠缠的时候一个踉跄,直接被推得没站稳趴地上。 而在命运的感召下,他趴下的、脑袋对着的地方,正好有一支口红,这口红刚刚才从方令斐手里甩出来,此时端端正正地和秃头的嘴唇来了个亲密接触。 秃头伸手摸到口红,先是想破口大骂,下一秒又不由自主伸手,把这在地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口红捡起来,翘着个兰花指,像个小姑娘似的把它往嘴巴上使劲涂。 陆星沉还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也大概抓到了点它的套路,约莫是通过口红控制人,给被控制的人增加迷惑人心的能力,再通过这个人寻找猎物的这种操作。 它选陈芳,陆星沉觉得还行吧,它选方令斐,陆星沉觉得很正常,但它选一个中年谢顶发福油腻的胖子是什么眼光? 陆星沉抬起眼睫,看了镜子里头的人形雾气一眼,沉吟了一瞬,语气一言难尽:“你的品位真奇特。” 刚刚的计划接二连三被破坏的时候,艳魔已经很冷静,但这句话过后,它觉得自己冷静不了了!作为一只从人类**里诞生的妖魔,它觉得自己既高贵又冷艳,连进食方式都是如此浪漫地通过口红制造傀儡,再利用傀儡吸人精气,多么高大上对不对? 跟那些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的鬼不一样。 然而在今天,内心骄傲又自得,还住了个优雅小仙女的艳魔被人质疑了品位!甚至它还被逼着选了这么个恶心油腻的胖子!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人类! 这TM能忍吗?是个魔都不能忍! 脑壳被怒火冲破了的艳魔也不管什么进食规矩了,它镜子里红艳艳的嘴唇一张,秃顶立马结束涂口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抱住何导,撅起一张血盆大口一口亲在何导嘴巴上。 ——真血盆大口。 艳魔可能是为了尽快报复陆星沉打算先找点食物垫垫,也可能是秃头太丑,多看伤眼。反正它直接让秃头两三下给自己涂上了口红,因为涂得粗糙,整个嘴巴,连外面的地方都上了一圈,直接成了惊悚的血盆大口。 涂出这么一张嘴的艳魔也没什么心情再继续浪漫进食,它直接对选中目标进行了粗暴的□□,比如说让秃头抱着何导亲。 脚抬到一半的陆星沉目瞪口呆。 他以为自己已经见惯大风大浪,没想到还有更会玩的。 不得不叫人感叹,奇葩还是你们妖魔鬼怪奇葩。 被亲了嘴的何导如同失去了清白的黄花大闺女,在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时候,他奋力自救,张嘴大喊:“救、救——唔唔——呼呼呼——” 咳,别想歪了,他们既没舌吻也没发生什么其他更不和谐的事,只是秃顶趁何导张开嘴的时候,用力一吸,不知道吸出了个什么,反正何导脸色霎时间白了一层,呼呼喘息如同破风箱。 画面,就,很伤眼。 第37章 吸完何导, 秃头非常渣男地弃如敝履,又抓住一个保安, 开始嘴对嘴亲了上去。 刚刚光顾着目瞪口呆没来得及跑的人惊恐万分,一个捂着嘴猛地后跳做鸟兽散, 但跑又不甘心跑远了, 最后隔着十多米藏在墙角、器材背后、布景里面, 伸出一个个脑袋悄悄看。 哎嘿嘿,虽然好吓人,但是也好刺激。 “救命、别、别过来, 帮我——拉、拉开他。”被留在门口的保安吓得如同一个两百斤的孩子,双手撑着秃头的肩膀, 一推, 推不动, 改为将双手抱在胸前, 慌乱无助, 像是正遭受恶霸欺凌的良家妇男。 “咳、咳咳……”被砸晕的方令斐醒了过来,咳嗽声打破现场的诡异氛围。 陆星沉假装手机不是自己的。 方令斐看着他,顺便捡起了手机捏手里,给了陆星沉一个笑。 陆星沉:“……” 并不想思考物证怎么拿回来的陆星沉让自己转回正事,他再次想把秃头手上的口红弄掉,但艳魔已经被他弄出了经验,早防着他这一手,不但没叫他得逞,还操控着秃头身体一转向他扑过来。 陆星沉险险闪过。 表情八风不动, 心跳得却有点快,惊的。 摔下悬崖和恶鬼battle都没带怕的陆编剧有点不想管秃头。 艳魔眼见他被秃头绊住,镜子里艳红的嘴唇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无声给它操控的傀儡传达信息,让他别真的把这个人类打死了。 虽然这个人类非常可恶,但它能够感觉到,他的阳气和精气也比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足。 又香又美味,吸溜。 呵,不是嫌弃它的品味吗?不是一而再地破坏它的好事吗?艳魔决定要报复他。 它打算操控这个胖子对这个男人进行十个法式热吻,吸干他,恶心他,折磨他! 计划通! 陆星沉还没感觉到它的险恶用心,秃头现在身体硬度虽然还比不上陈芳,但也远超正常人,陆星沉又不可能真的把人打出毛病,因此束手束脚,还被逼得越来越靠近房间里面。 秃头和陈芳那时候的情况不太一样,大概是他长得实在太抱歉,也担心又出问题,艳魔根本不想费心思蛊惑,直接选择了操控,也就是说,他现在的神智是清醒的。 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清醒的给自己涂了个血盆大口,清醒地亲了姓何的和一个保安,甚至还清醒地感觉到其他人用看变态的目光看着自己。 清醒的秃头恨不得死过去。 就算身体还在跟陆星沉打,两只眼睛也都快厥过去了。 陆星沉打着打着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抽空看镜子里的时候,发现那个除了嘴其他都是一团雾的人形马赛克张嘴对他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猎物”。 方令斐的声音猝然响起:“小心!” 他下意识转回目光,接着瞳孔剧烈收缩。因为秃头那张放大的脸离他不足十厘米,而对方的目的,很显然是用血盆大口对上他的嘴。 陆星沉:??? 陆星沉:!!! “……什么鬼。”理智断线,陆星沉忍不住爆了粗口,心里的怒火猛地蹿了上来。 他身体一折,让开了这个“吻”,在和秃头身体相错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他后脖子,将人使劲一压,“砰!”地一声摁在了镜子上。 顺便还调整了高度,让秃头的血盆大口和镜子里的嘴进行了充分接触,保证结结实实亲上,不错开一点点。 “啊!”一声刺耳,音质也难以形容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 全身糊成一团的艳魔,剩下的唯一清晰的嘴呸呸呸地不断吐口水。 陆星沉忍不住想,原来这鬼东西还知道恶心。 倒霉的秃头手撑在镜子上使劲挣扎,然而陆星沉一点没留手,牢牢地把他摁在了镜子上,一定要他跟镜子里的东西缠缠绵绵到天涯。 直到秃头导演整个人惨白得如同破布娃娃,就剩半口气了,才放过他,转头对方令斐道:“抹布。” 方令斐把一早就拿在手上的抹布递给他,在门外偷偷往里面看的人心情有点复杂。 ——这两个人打人使坏的时候为什么这么有默契? 陆星沉用抹布粗暴地把秃头的嘴唇抹了几遍,又用抹布包着口红,一把丢在了桌上。 镜子里的艳魔气急败坏,陆星沉手上一股抹布味儿,心情也不太好,他先看了看镜子里气得死的艳魔,又看了看桌上的化妆品,咨询方令斐:“该用哪个?” 这话没头没尾,但方令斐无缝衔接:“粉底液。” 说完,给他挑了出来。 陆星沉拧开盖子,仔仔细细地,照顾均匀地淋上了镜子里的人影,有些地方没淋上,还用抹布沾了点抹匀。 淋完他略带遗憾地说:“墨水更好。” 方令斐:“颜料也行。” “不过一个都没有。” 艳魔快气死了。 它气得原本平整的、涂满粉底液的镜面都开始咕噜噜冒泡,起伏不平像是变了色的岩浆。 好容易缓过气来的秃头吓得又快厥过去了,断气一样说:“镜、镜子——” 陆星沉皱起眉,他其实也没什么对付这些东西的经验,方令斐想了想:“要不把镜面和地板贴一起?” “应该可以。” 秃头有气无力地提醒他们:“镜子是钉在墙——”上的。 剩下啥话都没了,因为他看到陆星沉按住镜子边掰了掰,没掰动,约莫是不想弄碎,一时有点难办,然后难办的陆编剧抬起手,一拳锤在墙上。 “咔擦,” 墙裂了…… 秃头觉得那墙就是自己的脑门,他想起了自己刚刚跟陆星沉抬的杠,努力想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往椅子后面藏。 陆星沉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唇角弯了弯,对他说了一句:“不用怕。” 秃头:……更怕了 把镜子抠下来后,陆星沉和方令斐一起把它平放在地上,保证里头的东西跟地面贴得没一点缝隙。 气得咬牙切齿的艳魔不甘心,锤得镜子哐哐哐颤动。 陆星沉看着抖得如同帕金森的镜子,略作思考,看向了秃头,“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抓你来。” 一分钟后,秃头导演柔弱、可怜、又无助地坐在镜子上,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在这“孩子”两百二十斤体重的高压下,镜子彻底动不了了。 秃头:“大、大师师师,我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 陆星沉:“憋着。” 又补充道:“憋不住直接——了” 大概是觉得这种猜测太过恶心,他囫囵道:“那你就乞求它脾气好,不会冲出来打死你。” 说完,还勉强伸手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自己做的死收不了场也要能出力,明白吗?” “明、明白了。” 秃头快哭出来了。 正在这时,“乓!”地一声,门被人一把拍到墙上。 “那妖孽在哪?”一个穿着道袍的小哥撕撸开藏在门口偷看的陈副导,拉风进场。 他跟一头雾水的其他人解释说:“我——贫道接到短信说这里有妖孽作祟,特来做法收服。” 陆星沉:“……是我发的短信。” 何导找上来的时候陆星沉就给册子里面附的手机号发了短信过去,现在人来了,陆星沉却只觉得那册子后面附的让大家靠自己的话真贴心。真要等人来救,尸体大概都被吃得只剩个渣,就还能找到几根骨头了。 道袍小哥:“那妖孽在何处?” 陆星沉一指被秃头坐在屁股底下的镜子。 小哥:??? 方令斐替他解释:“在镜子里。” 小哥奇怪地看着抖得快晕过去的秃头问:“这位先生怎么坐在这上面?” 陆星沉从容回道:“我让他坐上去压一压、” 道袍小哥皱眉,他的电话只印在册子上过,册子都是给道门同辈们看的,他虽然没见过陆星沉,但估摸着他是哪个不入流的小门派或者小家族的人,不然怎么会这么不懂事,收服妖孽的时候不清场也就算了,还让普通人掺和进来。 想到这里,他不悦地说:“这位道友,你怎么能让他坐在妖魔附身的镜子上?” 陆星沉唇角微弯,并不跟他争辩,只说:“初入道术之门,的确有些禁忌不明白。” 道袍小哥勉强认可了他的理由,带着那么点儿纡尊降贵地说:“贫道古平。” 说完也不等陆星沉回答,让秃头起来,又顺手在袖子里摸索符篆。 他觉得今天这事大概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解决,这妖魔都能被面前什么都不懂的野鸡道术师压制住,能有多厉害? 怕不是只是个小妖,就对方大惊小怪地发短信过来。 他作为道术师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除个小妖还不是分分钟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古平抬起下巴对陆星沉冷笑道:“道友平常是怎么学的?这么个东西都解决不了,居然也敢在外面行走。罢了,今天既然遇上我,你就好好在旁边看着!” 这么说着,他手上夹着一张黄符,掀起了镜子。 然后, 直接被一团粉底液颜色的东西糊了一脸。 至于手上的黄符,见面还没撑过三秒就报废了。 被粉底液糊了个通透的艳魔现在像个游戏里的鼻涕怪,在镜子里头的时候还有个人形,逃出镜子后就完全是黏糊糊的一团,而且它不但黏糊糊,还分出了一根根细长的触手,更添恶心。 艳魔心里怒火滔天,好不容易出来了,也不分辨面前是谁,反正是个人类就对了,直接糊到了对方脸上,糊得均匀,意图憋死他,而倒霉中招的古平手跟溺水了似的直挣扎。 陆星沉有点头痛,还真像那册子说的,来的人不一定靠谱。 他只能再次拿起抹布,打算用它包住手试试能不能扯动这个粉底液精。 但他和他的抹布太拉仇恨,才刚一走近,原本还打算跟古平的脸缠缠绵绵到天涯的粉底液精直接掀开一角,分出数十根触手,向陆星沉射来! 陆星沉顺手抄起旁边的捅挡住,这桶里头原先放了拖把,应该是保洁阿姨不知道怎么落在这的,现在被他借来用。 等触手都进了桶里的那一瞬间,他趁粉底液精还没反应过来,把拖把捅了进去,接着开始旋转! 是的,就是用拖把把触手压在桶底死命扭,把触手扭成一个麻花。 艳魔就这么和陆星沉开始了用触手当绳子的拔河battle,一个扭得凶残,一个贴得死紧,只有惨遭艳魔贴面礼的古平嘴巴得了一点空隙嗷嗷直叫唤。 陆星沉跟方令斐说:“油。” 方令斐瞬间会意,眼睛在房间里搜了好几圈找到了一瓶卸妆油,不用陆星沉说,直接拧开盖子顺着艳魔和古平的脸相贴的缝隙全倒了进去。 陆星沉自言自语:“加了润滑的总不会还扯不动吧?” 这么说着,他握住拖把转得更用力。 旁边适时出现了一把剪刀,拿着剪刀的方影帝唇角笑容优雅。 方令斐没忘了差点被这东西坑了的仇,拿起剪子打算直接把触手给剪个一干二净。 艳魔并不害怕,艳魔并不care,艳魔甚至还想嘲讽。 呵,天真,以为一把剪刀就能剪断我的触手?知不知道我的触手是什么材质?只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像天和地? 陆星沉:“等等。我怀里有符,你掏出来把剪刀包上剪。” “你改行当神棍了?”说是这么说,方令斐从他口袋里掏了一叠黄符,一点没怀疑地用了两张把剪刀给包上。 艳魔仍旧很有信心,呵呵,愚蠢的人类,以为那种劣质低等的黄符会对我坚韧的触手有用吗?看我等会儿崩掉你的剪刀。 这样想着,“咔擦”一声,剪刀没蹦,触手断了…… 不但断了,断面还滋滋滋作响。 艳魔呆了,艳魔愣了,艳魔直接狂暴! 它也不巴着古平了,粉底液色的一团雾气翻滚涌动,气得整个都变了形。 而桶里头的触手失去了和本体的连接,化作雾气正要回归艳魔身体,方令斐眼疾手快地将剩下的黄符丢了一半进去,正正好盖在触手化的雾气上。 滋滋滋的声音更响了。 说实话,这声音有点像煎肉,还有点像街上炸的铁板鱿鱼。 终于能自由呼吸的古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半是憋的,一半是臊的。 放大话以为自己能教育学渣,结果自己最先中招,还亏得人家救了他。 不过比起羞臊,古平更多的还是怒火,对艳魔的怒火。 要不是这该死的妖魔,他能出这么大的糗吗?不行,老子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这么想着,他从怀里摸出一面八卦镜,对准艳魔就照了下去。 艳魔被笼罩在八卦镜的投影中,开始剧烈翻滚,它的本体能看出灰中夹黑,现在又加了整整一瓶粉底液的颜色,这么翻滚蠕动起来,颜色非同一般地一言难尽。 方令斐突然出手猛然拉了陆星沉一把,险险让他避过了艳魔射出来的,一团朝着脸来的雾状糊糊,拉完人影帝顺手从沙发上摸了个长披肩,把这团雾气裹起来后紧紧扎上。 一扎上,披肩就开始崩裂,他也没指望披肩这东西真能困住这种不科学的存在,直接往上面贴了好几张符,这下这团雾彻底老实下来了。 方令斐忍不住看了看手中陆星沉给的黄符,指尖摩挲了一下鲜红的朱砂。 另一边儿古平顶着满脸卸妆油开始狂暴,加大对八卦镜的操作,原本从八卦镜中射出的微白光束逐渐变为金黄色,隐隐有庄严之感,而艳魔在光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古平唇边露出一个将要大仇得报的笑,然而就在他一只手摸出个玉瓶,打算把这妖魔装玉瓶里面的时候,那团颜色如同马赛克的浓稠雾气突然再次翻滚颤动,动作幅度比先前都剧烈。 “叮”地一声响在所有人耳边。 八卦镜射出来的明明是一道没有实体的光柱,然而现在令大家怀疑眼睛的是,这道光柱如同一块黄色玻璃,突然产生了细密裂纹。 “卧槽!”古平连仙风道骨都端不住了,手忙脚乱地收了八卦镜,就怕晚一秒宝贝法器就成了垃圾。 挣脱了束缚的艳魔在半空中飞快蠕动,两三秒内变化重组,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先是凝成了模糊人形,但大概是它觉得这个状态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秒,就突然变成了一张嘴。 对,就是一张嘴,除了嘴其他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身体也没有头,甚至连脸都没有。 这嘴一张,里面漆黑一片,似有无数东西在蠕动。 蠕动着蠕动着突然激射而出! 陆星沉离得实在太近,而且他原以为这只粉底液精主要靠控制别人进行战斗,不够警醒,没想到它还能有这种攻击方式,此时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带着点狼狈地避过,他皱起眉,想到那些东西严格来说算是粉底液精的口水,心情极其不美妙,反手就摸到了桌上放的东西。 古平刚刚收八卦镜太急,没来得及再次将艳魔困住,眼睁睁看到艳魔往陆星沉那儿冲过去,心里焦急,大声喊:“道友快离它远点,此魔物非同一般,很难对——”付。 “啪!”剩下半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艳魔直接被拍到了墙上。 凶器,一只苍蝇拍。 古平惊愕到下巴都收不回来。 同时还有点怀疑人生。 他看了看怀里的八卦镜,又看了看苍蝇拍,再看了看八卦镜,再看了看苍蝇拍,最后努力说服自己,那个苍蝇拍一定是什么特别的高阶法器!就算它造型奇葩了点,但也不能掩盖作为高阶法器的实质。 这么想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苍蝇拍,小心地问:“敢问道友所用法器为何?” 陆星沉:“……说人话。” “大兄弟你用的这法器怎么这造型?” 陆星沉:“……现在应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看看背后。” 古平一头雾水地转过头,迎接她的是一张巨大的、撅起的嘴,这张嘴现在正笼罩着他的脸,预计还有一秒就能彼此进行亲密接触。 “卧槽!!!”吓得腿软的古平一跌,险险地避开了这个热情的吻。 艳魔形成的嘴去势不减,直接向着陆星沉亲过来。 真的,陆星沉以前见过许多长得抱歉的妖魔鬼怪,但也没有哪一个像面前这个粉底液精一样恶心。 而这恶心的粉底液精现在不但正撅起嘴打算亲过来,同时还发出了一声声诡异的尖啸。 尖啸刺耳难听,全程一个调,然而非常奇葩地,陆星沉居然听懂了。 【我要吸干你的精气——】 陆星沉突然沉默。 提问:什么情况下你可以听懂妖魔的话? 答曰:你和它一个种族的时候。 山崩地裂,宇宙毁灭! 陆星沉脑子里的一根线“砰”地一声,断了。 第38章 有一种熟悉的愤怒从心脏升起, 血液里流淌着的能量得到回应,然后在脑子断线的瞬间席卷而出! 陆星沉扬起拳头, 打在艳魔身上。 他此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有可能和这个恶心的东西同一种族或者沾亲带故, 这念头如同一把巨锤, 把他的理智锤得七零八落。 TM的还不如森林古猿! 没了理智的陆星沉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锤死这个粉底液精。 不同于先前交手时候的惊险和弄出的大动静, 这一拳无声无气安安静静,然而太安静了,安静得声音都仿佛被吞噬。 下意识察觉到不对, 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的古平看着愣在半空的艳魔,迟疑地说:“它怎么突然停了?” 说完仿佛又自己想明白了, 哈哈哈赞美道:“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定身法, 它动都动不了了诶——”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 那张有三个人头大的、艳红的、还有些恶心的嘴巴, 突然如同被雨侵蚀了亿万年的石头, 在被人碰触的瞬间,沙化的内里刹那化作一粒粒黑色粉尘消散。 但古平知道那不是石头,而是一只刚刚挣脱了他的八卦镜的诡异妖魔。 现在这只妖魔—— 魂飞魄散了??? 古平:!!!!! 他脑袋咔擦咔擦转向陆星沉,当事人似乎也很惊讶,看着自己的掌心愣住了。 古平小心翼翼:“道友,刚刚、刚刚那只妖魔魂飞魄散了。” 一紧张,连称呼都变回道友了。 陆星沉搞不明白他具体想表达个什么,抬起头给了一个字:“嗯?” 古平咽了咽口水:“我想问问你、怎么做到的” 话刚落他又连忙说:“算了算了,我就是好奇心发作, 这种个人秘密我不该问的。不过我能知道道友困住妖魔的时候用的是哪种符篆吗?我学艺不精,没认出来。” “正清符。” “嘎?” 正清符是道术师们在进行某些法术前用的符,主要作用就是驱散身边的邪气,聚拢清气,以便于更好施法,说白了,这就是个辅助性的符,没有没太多大碍,有也聊胜于无,从来没见过正清符还能有这么大威力的,他雷火符对这妖魔都没用,没道理正清符能有用啊? 古平这么想着,又瞅了瞅那些符,迟疑地问:“看着似乎不大像。” 陆星沉沉默了,他坚决掩盖自己是个手残,照着画都不像的事实,坚持说:“就是正清符。” 说完又道:“如果你画的威力没有这么大,说明画的时候心不够诚。” “不够诚?”古平一懵。 “对。”陆星沉随口胡诌,“需要斋戒沐浴七天,每天打坐五个时辰,念诵道经四十九遍,最后画出来的符篆,才能威力巨大。” 古平先若有所思,而后心悦诚服:“难怪以前我画的符篆,不但威力远远不能跟道友比,十张里头还会废三四张,原来是这个原因。” 其实是胡说八道,既不斋戒,也不沐浴,连道经都没认全,画的符十张里头废十张的陆星沉:…… 不过也不算全驴人,书里讲心诚画符效果是要好一些来着。 古平小心翼翼地问:“道友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陆星沉:“……不用叫我道友。” “那叫什么。” “随意,也不用对我这么恭敬。” “那——大兄弟? 陆星沉忍了忍:“……嗯。” “我原本还以为你本事没学到家,真是对不住了兄弟。”看出他没生气,古平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人年轻性格颇为活泼,说开了后就跟陆星沉不很见外。 不但不见外,还一边在屋子里找卫生纸擦脸上的油,一边噼里啪啦唠嗑上了:“兄弟你刚刚那一拳真是威力惊人,你本事一定很高,我以前居然没听说过,一定是我孤陋寡闻了哈哈哈。而且兄弟你也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称呼啊,也对,都什么时代了,要不是穿的随便说话正常客户不信,谁这样啊,每回穿这个走到哪儿都有人看,这回在影视城倒还好些,而且这袍子贼不方便,老子不是一次两次差点被它绊倒。” 陆星沉表情空白,他原本以为这个人是个高傲又骄矜的道术师,现在这个一口一个兄弟,嘴皮子夸啦夸啦的是谁? 聒噪得陆星沉想安安静静思考一下自己和粉底液精的关系的机会都没有。 并不想和古平进行一场兄弟间的唠嗑,他抓住对方说话的空隙,把蹲地上还没缓过来的秃头拽过来说:“你要不要先给他看看?” 现在那只妖魔已经除了,就剩些收尾工作,帮人除除身上沾的妖气、魔气什么的。 明明这两个人是大师,是除了妖魔的英雄好汉,但秃头在他们的目光中,却忍不住抽噎了一下,抖得更厉害了。 古平安慰他:“别怕,现在那东西已经死了,你安全了。” 秃头:不,跟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不太安全。 古平:“接下来我给你祛除妖魔的气息——” “等、等等。”古平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像小学生上课发言一样,先偷窥了一眼陆星沉,然后战战兢兢地说,“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这位大师给我做法?” 虽然陆星沉的脸现在在他眼里极其凶恶,但能一拳头打得妖魔鬼怪魂飞魄散的,总比用了个镜子帮忙还困不住的强吧? 陆星沉:“我不懂祛除这些。” 古平摇摇头:“兄弟你的本事我们都知道了,就别再谦虚了。” “……没谦虚。” “你还在谦虚。” 陆星沉:…… 他果断随便扯了个理由:“术业有专攻。” “好吧。”古平说,但脸上一点不信,但他觉得人家大佬都一拳头把妖魔给打死了,自己一个啥忙没帮的是该负责收尾。 方令斐也留在房间让古平里祛除妖魔之气,陆星沉出去告诉陈副导,让他把所有着了道的人集合起来,全叫到这个房间。 等人喊全了,一数,足有十七八个,陆星沉诧异:“这么多?” 陈副导讪讪:“这还是控制过数量的,毕竟跟那东西曾经呆在一个空间,大家心里都有点儿虚。” 何导也是其中之一,现在还一脸便秘,那激情一吻应该给他留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除了何导,开始那房间里头完全中招的五个人也被搀过来了,他们在那东西死了后就醒了,想起自个儿做过什么,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 男三号张羽担心后怕地问陆星沉:“大师,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会。”已经彻底接受自己编剧身份神隐的陆星沉一脸面无表情地说。 具体会不会他并不清楚,但不会在这种时候打击别人。 张羽听了脸色果然好了不止一点儿。 旁边有人问他:“张哥,你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怎么中招?张羽一脸菜色,还能怎么中招,不就是被陈芳勾引的时候起了些色心。然后?然后基本上陈芳说什么他听什么了。 张羽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的异常暴露得早,被剧组控制起来了,还没真的和陈芳做到最后一步,否则先不说具体危害,光心理阴影就够他以后都萎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陆星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星沉:“我也不清楚。” “好的,您不清楚,那您能随便说一说吗?” 陆星沉有点牙疼,他觉得这个剧组和古平都有毒,先是觉得他是大师,后又觉得他法力高深,现在还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应付这种,他已经有经验了,扯了扯唇角,压低了声音:“你们确定……真的要知道?” 语气就仿佛他们知道的下一秒就会原地去世。 众人一惊,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算了算了,好奇心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还是命最重要。 忽悠完这些人后,陆星沉目光一转,瞥到了墙角正斜斜倚靠着一个人,与周围的人惊慌失措的表情大相径庭的是,她不但不害怕惶恐,指尖甚至还夹了一根香烟,慢悠悠吞云吐雾。 是胡菲。 这位绝色尤物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绝艳的笑,指尖在唇上轻轻一碰,给了陆星沉一个飞吻。 被艳魔迷惑控制的陈芳也很好看,但却是一种带着色/欲艳丽的好看,远不及这位大明星魅惑天成,一举一动,尽是风情。 角落的方令安眼睛都直了,他忍不住跟系统说:【卧槽,真的太好看了。要是这个女人也是攻略者,系统,我觉得就算剧情里头主角是个弯的,也能硬生生给掰直,完全拼不过啊。】 0746沉默了,显然也觉得宿主说得对。 方令安长吁短叹:【你说我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 以为自己捡了个漏,能趁坠崖攻破主角心房,结果遇到了另一个攻略者,而且这也就罢了,真正叫他难以忘记的是那晚山崖底下的恐怖事件。 TM的他们这是恋爱攻略系统,不是恐怖逃生系统啊摔! 好不容易从那个不知道是鬼还是尸体的东西手底下逃生,结果森林突然起火,筋疲力尽终于逃过大火吧,身边还有一个一看就不好惹且想杀他的攻略者。 虽然最后许白河没杀他,但方令安心里清楚,这只是因为剧本以外的状况接二连三出现,许白河需要炮灰。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先稳住对方,以后再争取跑路。 无独有偶,房间里方令斐也在和系统说话。 方令斐用手接了水,使劲在嘴唇上擦洗,心情极度躁郁:【为什么我先前没有被控制?】 现在事情结束了,他的脑子有了空闲,稍一回想就记起那支眼熟的口红在哪里出现过。 ——就在几天前化妆师给他化妆的时候。 现在只要想到那根口红曾经接触过自己的唇,方令斐就很想把艳魔拉出来再挫骨扬灰一遍。 1号合理分析:【那妖魔看样子主要的能力是迷惑人心,这种能力能否起作用一向跟它要迷惑的人有很大关系,您灵魂远比那位叫陈芳的化妆师强,受到的影响自然小得多,而且经过几次事件,您已经有了些抵抗力。】 方令斐接受了这个理由,接着又漱了一次口才从房间里出来。 陆星沉递给他一杯冰镇柠檬茶,以前方令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总喜欢喝冰镇柠檬茶,好像这样就能让脑子更清醒。 方令斐顺手接过喝了一口,下意识舒展了些眉头。 喝完一愣,他说陆星沉没变,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 “等等。”回房间的时候,方令斐喊住了陆星沉,塞给他一个医药箱,塞完就走,不给他拒绝的时间。 陆星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打开门后把它放在了桌上。 因为那远超常人恢复力,医疗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基本没了任何用处,但为什么仍旧接下来了,陆星沉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将手抬起来,灯光下,中指的手指背上有一条极浅极浅,若不是他眼力惊人,也根本看不清的细痕。 这条细痕是那张嘴张开,射出细针一样的液体的时候被伤的,虽然没过多久就愈合了,但它明明白白地代表了一个事实—— 那些妖魔与鬼怪们,能够触碰到他,对他造成伤害了。 看了很久,陆星沉唇角缓缓勾出一个笑。 非但不觉得恐慌,反而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以前他以为那些只是幻觉,除了不断吃药,压制情绪,尽量理性、尽量克制外别无他法。 当这些办法没有作用的时候,就仍旧只能日夜受那些东西骚扰。 但如今不同了。 陆星沉感觉得到,新的路在他脚下展开,他可以通过掌握方法避免被那些东西垂涎,甚至—— 杀了它们。 笑意越来越盛,陆星沉闭了闭眼。 压抑了四年,理智了四年,他都快忘了四年前的自己骄傲到傲慢,骨头硬,性格倔,面对敌人,从来都是赤手空拳身体鲜血淋漓,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笑完,他心情难得好。 手机里面,微信正好有新消息。 终于找到了:【最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 这位是孟璧上次介绍给他的家里人,让他有什么不懂就向这个人请教。陆星沉点开他的微信资料看过,一片空白,倒是朋友圈时不时有那么两条。 陆星沉问了他该怎么称呼,对方矜持地回他随意,他最后定下叫老师,师傅过于亲密,没有正式拜师奉茶不适合,老师刚刚好。 暗搓搓在那头想着小徒弟的孟老可高兴,老师和师傅有区别吗?在他眼里面没有! 陆星沉把今天遇到的事掩去自己的特异之处,告诉了他,顺便向他请教那是什么东西。 回复来得很快。 终于找到了:【是艳魔。这种魔物以人类男女精气为食,不具有特别大的杀伤力,但能迷惑人心,尤其是意志不坚定,经不了美□□惑的人。】 终于找到了:【《常见妖魔大全》.docx,《常见鬼怪大全》.docx】 终于找到了:【你下载下来,认真看,看完下次我考你,回不上来抄道经。】 陆星沉心里有些感念,这些资料就算不是绝密,大概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而对方却这样直接发了过来,一点不在意他是个外人,也不担心他外泄。 至于那严格的要求和关心,被陆星沉归结为对方性格如此,他一点也不知道孟老爷子早把他看成了关门弟子,当然关心,当然严格。 两个脑电波没在一条线的进行了愉快的交流。 陆星沉想了想,还把自己打坐后很难感受到灵力的事跟孟老师说了。 刚试的时候,他猜测过或许是因为不会一次两次就成功,但试的次数多了后,陆星沉冥冥中有预感,他别想靠打坐感知到灵力。 未免对方以为他好高骛远,陆星沉将这种感觉也告诉了他。 孟老沉思了会儿,丢下手机翻箱倒柜,最后从旮沓角找到了本线装册子,刷拉拉翻了起来。 陆星沉等了有一会儿,那边的人一直没说话,他放下手机去给小五添了食水。 “咚咚咚!”外卖正好到了。 “前辈您的外卖。”元气小妖精朱舍送了他一张大大的笑脸,热情地打招呼。 “谢谢。”陆星沉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我才是要谢谢您的水。”朱舍不好意思地接过,摆摆手说,然后抹了把汗又匆匆赶往下个地方。 陆星沉把外卖也放在了鸟笼子里。 他现在舌头更敏锐了,不是最好的食材根本吃不下去,倒是小五吃得很快乐。 弄完这些,微信正好接收到新消息。 终于找到了:【孟璧跟我说过你的血能伤鬼,一般这种情况的,要么是吃了不得了的天材地宝,要么是出生日期特别外加命格特殊,阳气十足,还要么是有特殊血脉。】 终于找到了:【上古之时,人妖混居,血脉交杂,到现在虽然传下来的妖族越来越稀薄,能觉醒的越来越少,但也并不是没有。你既然说了冥冥中感觉到无法通过打坐感应灵力,那么多半是属于这种情况,这就需要知道你的血脉到底是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吗?】 陆星沉睫毛微颤,这段话让他心里霎时放松了很多,他原本以为自己变成了什么非人类,但看这个说法,应该只是觉醒了血脉。 觉醒了血脉总比直接换种族能让人接受,就好比和粉底液精有亲戚关系也比就是个粉底液精让人能接受,因此他立马回道:【不知道。】 终于找到了:【那你这样,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沐浴在月光下,努力想着要内视,试试看有没有反应。】 陆星沉:【好的,谢谢。我能问问其他觉醒了血脉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终于找到了:【八卦观的观主有白泽血脉,算卦如有神助,还有道术师散人里头也有一个有水蛟血脉,水法用得极好。如果你家上几代没有和妖族通婚,血脉是自祖上传下来的话,这么多年还能觉醒,至少证明不会太一般,对修炼而言是好事。】 陆星沉放下心,心情愉快,孟老自觉安慰了惊慌的小徒弟,也很愉快。 两个人一点都没察觉到他们的话里头忽略了什么。 比如陆星沉他不是有妖族血脉,他就是个妖族。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暗搓搓看小天使们猜星沉的种族,再次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手,忍住,你是一只不能剧透的作者 第39章 挂了电话, 孟老端着茶杯,踱着小步子, 愉快地在摆弄他种在窗边的两盆小葱。 孟璧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进来,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 “还有没有点规矩?不知道拿杯子喝吗!”老爷子骂道。 孟璧缩了缩脖子, 在他爷爷对面端端正正坐好, 诉苦:“这回真的不能怪您孙子我, 您知道吗,我们追着那僵尸一路追到了新疆塔克拉玛干,在大沙漠里头差点没给晒成人干, 会水法的那人为了给大家弄水,都快把自己给榨干了。” 孟老哼了一声:“那也是你们一群小崽子本事不到家, 好好一个在海边给发现的僵尸, 居然能让人跑到了大西北沙漠去, 该不会僵尸坐的飞机你们骑的自行车吧。” 孟璧也是有苦难言。 那僵尸有个三百来个年头, 虽然也算厉害, 可他们六个人,本来费些功夫也能拿下来,谁知到这僵尸跟不要命似的,法术打在身上也不管,就一定要往沙漠跑,他们没法跟僵尸比脚力,还是分了两个人先注意动向,剩下的人又找法子弄了三辆摩托车才险险没跟丢。 穿着道袍骑摩托,一路开过去全是围观的。 中间开错道, 还有些城市不准骑摩托,被交警也在后面追了一屁股,更绝的是还有些地方信号不好,看不了高德地图的,这些事儿现在回想起来孟璧还是一把辛酸泪,更别说原本以为已经够惨了,结果发现那家伙进了沙漠,还能更惨! 孟老瞪眼:“你们要是将追踪之术又或者是卜算之术学好了,哪个法子都能直接知道它在的地儿,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孟璧一噎,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真的能做到千里追踪或者准确卜算的,哪个不是徒弟都成年了?他们一群菜鸡实在做不到啊!而且有没法求助。! 道术师协会会给成员提供便利,但也要求成员每年得接一定的任务量,再完成一个历练任务。要是哪一年闭关或是有事,就顺延到下一年。 当然这规定不是对那些老前辈们的,而是专门为协会里头的年轻一辈立的,也是存着让年轻人多经些事,早日成长的心思。 孟璧这回这个就是和别人一道组队的历练任务。这种任务长辈最多给些符篆法器,不是生死关头又或者协会把难度弄错了,小辈要敢去求帮忙,长辈保准手动帮忙给他们加点难度。 因为这些原因,孟璧一行六个人只能苦逼地咬紧牙关,来了一次上千里的摩托旅行。 吐完苦水,孟璧脑子终于回家了,战战兢兢地偷看自家爷爷一眼,发现爷爷听他抱怨居然没吹胡子瞪眼,试探着问:“您今天心情很好?” “那是。”老爷子哼笑一声,“虽然你很糟心,但幸亏老头子还有个靠谱的徒弟。” 孟璧好奇:“陆先生那边有什么喜事?” “什么陆先生,那是你师叔!”老爷子成功吹胡子瞪眼。 孟璧觉得嘴巴里刚喝进去的茶有点苦:“我拜在师傅门下,这、这又没继承家里衣钵,不算吧……” “没继承衣钵你就不姓孟了吗!那你是不是拜到了老方门下就不是我孙子了?” 孟璧苦着脸:“您老知道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老老实实叫师叔。” “等正式拜师了再叫行不行?现在叫别把人家吓跑了。”努力给自己挽救了一波。 “行吧。”这是不高兴的老爷子。 实在不想就师叔问题再跟爷爷聊下去了,孟璧问:“先前您还没回答我陆——师叔那有什么喜事?” 老爷子给葱浇了点水,喜滋滋:“没啥,就是弄清楚了你师叔那些特别之处大概是因为觉醒了先祖血脉。” “知道是啥吗?” “这哪能轻易知道?要是能得点传承记忆的还好,没记忆的光靠那么些能力怎么猜?” “这倒是。” 虽然觉醒了血脉,但从以前的案例来看,其实也就是得了那么个一丝,长相是基本没变化的,本身也还是人族,否则有白泽血脉的那个,白泽上古神兽,通晓万物,有他的血脉还不早上天了。 不过能有这么一丝的也很了不得了,现今连妖族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上古种活着呢。 不知道师叔到底是哪种血脉,要是传自上古,那爷爷这徒弟还真是捡了大便宜。 另一边在说他的血脉,这边陆星沉也在考虑祖上跟什么物种通过婚。 这当然是思考不出个什么的,他四年前才回到顾家,又不很亲近,能知道才怪了。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虽然他死而复生,头发变长还能化成光焰,指甲自动伸缩且削铁如泥,外加眼睛里跳火苗,头发上闪火花,但他还是个人类。 ——应该是个人类……吧? 心情一好,他打算再画些符篆备用。 他画的那些符本身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有用的是朱砂里混入的血。 经过不断稀释尝试,他终于确定了加多少不会画完直接炸。 画符是他的掩饰手段,陆星沉没有兴趣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血液的特异之处,他从不小看人心的贪婪,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孟璧和他的家人一样。 但符篆这东西,能糊弄古平是运气,稍稍有些眼力的人就不会上当,以后再遇到哪些东西该怎么办,还需要仔细计划。 陆星沉斟酌了很久,在纸上列了好几个可能的方案,等待后续验证。 弄完这些,他想起了艳魔带来的后果。 弄得人心惶惶还在其次,陆星沉已经做好了中招的人不正常的样子被人拍了透露给媒体的准备。 不过打开微博和各个媒体网站,竟然没有看到这方面的相关新闻。 反倒是有几条奇怪的新闻后面跟了个爆字。 #道士骑摩托[爆]# #道士闹市飙摩托[爆]# 自从知道了还有神秘侧世界,陆星沉对这些新闻就关注了许多,他顺手点开新闻,然后…… 照片很糊,但陆星沉还是认出了那个袖子灌满了风,骑着摩托看起来居然奇葩地拉风的道术师是孟璧。 所以,继发现自己的精神科医生是个神棍,到明白他是个正经道术师,到最后发现这个道术师似乎也不那么正经,陆星沉心绪复杂,他觉得自己对孟医生的看法最近总是一变再变。 第二天大概是晚饭的时候,陈副导来敲他的门。 “大师,剧组想给您和古大师做个饭局,专门感谢您救了大家,您看有没有时间?” 无论是多少次,陆星沉听到这个您都忍不住有些胃疼,他摁了摁额角,“叫我陆编剧就好。” 陈副导迟疑。 陆星沉拧起眉,做出不悦的模样,陈副导立马战战兢兢道:“好的,陆编剧。” “顺便也跟剧组其他人说一下。” 陈副导连连点头。 到地方后古平已经到了,他换下了那一身跟戏服似的道袍,听到声音下意识直起背,看到是陆星沉后整个人又摊了回去,向陆星沉诉苦水:“我从来没想过妖魔都除了,给人祛除残留的气息反倒累了个半死。” 陆星沉:“你昨天祛了多少个人?” 古平:“后头又来了几个,一共二十七个!还有好几个人被控制过,得着重照看,累死我了。” 不过这话也就能在陆星沉面前抱怨抱怨,等其他人一来,古平立马直起腰,连夹豌豆的时候都竭力做出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顿饭的主角不是投资商,不需要觥筹交错,桌上的人敬了几回酒,发现两位高人都不大喜欢这程序后,感叹了一声不愧是大师,出尘脱俗不耐烦这些俗物,就识趣地不敬酒了。 陆星沉中途去洗手间,出来的一个人正斜斜靠着墙,嘴里突出一个烟圈,对他露出了个勾人的笑。 和她勾人的神态一致的大胆露骨的语言:“陆编剧,约吗?” 陆星沉皱了皱眉,退了几步。 胡菲笑容更深了,眨了眨狐狸眼,撩动眼帘的动作像在放电:“怎么?没这种经验?” 一个性感尤物大喇喇地说你没那方面经验,疑似纯情小处男,作为一个男人你这时候该怎么反应? 陆星沉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心里不大高兴,他不大高兴的时候,以前还顾忌自己有病,担心加重病情后在幻觉的引导下伤害别人,现在没了这层顾忌,虽然日常神态看起来仍旧宁静理智,但其实大学的时候的脾性反而有了些冒头。 “你别靠近我。”他直接说。 胡菲抿了抿唇,眼睛朦胧水润:“难道我不够漂亮?” 陆星沉:“漂不漂亮跟我没关系,但你身上的味道熏到我了,所以胡小姐能离远点吗?” 胡菲:…… 胡菲:??? 胡菲:!!!!!! 身为一个狐狸精最讨厌什么? 最讨厌别人说她身上臭! 她本来看着这个人类身上阳气特别足,也没想害人,就打算来个春风一度,但现在别说春风一度了,狐狸精小姐只想撕了他的嘴。 她也不跟没骨头一样靠着墙了,双手环在胸前,柳眉倒竖:“你身上才有味道,一股奶腥味儿,臭死了。现在还在喝奶,恐怕毛都还没长齐,遇到事情怕不是还要躲在妈妈怀里哭。” “随你怎么说,所以胡小姐能让开吗?” “说不过就想走?” “不走留在这里被你熏吗?” 啊啊啊,气炸! 还是一口吃了他吧!不行,冷静胡菲你一定要冷静,吃了人被道术师协会那群人发现就麻烦了。 “快滚,死小鬼,老娘饶你一命。”她丢下这么一句话,气冲冲地离开了。 陆星沉忍不住看了她的背影两眼。 不做出那副柔弱无骨,要是要找东西靠的姿态的时候,胡菲看起来身高都快接近一米八了。 这难道就是她总是找东西靠的原因? 不过引起陆星沉注意的不是这个无关紧要的身高,他最近发觉自己脾气不大对,变大了些,原以为是放下顾忌,恢复了些以往脾性,可刚刚那么一出下来,又感觉有些不大对,至少不完全是。 他以前怒气也没来得这么容易,否则也不能一个人安安稳稳长大。 仔细回想了一下,陆星沉突然发觉胡菲向他约炮的时候,他心里突然升起的愤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被挑衅。 就像……就像猛兽只是小小地打了一个盹,却有没有自知之明的蚊子妄图落下来,吸他的血,被惊醒后因而升起的那种愤怒。 所以为什么胡菲找他约炮他却感觉她在把他当猎物,打算吸他的血? 难不成这也是个妖精,还是个吃人的妖精,又正好看上了他这块肉,打算约到房间里等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一口吞了? 陆星沉忍不住在心里笑自己,只不过见了三个妖精,就觉得身边稍有点不对劲的人也是妖精,这算不算是另类的草木皆兵? 把这个念头丢脑后,他转过拐角想回饭局的时候,看到了今天第二个靠墙上的人。 是他前男友。 陆星沉下意识开口:“我跟她没关系。” 方令斐眼睛弯了起来,而且在陆星沉隐隐有些僵硬的脸中,越弯越厉害,最后直接成了一勾弦月。 “哈哈哈……”甚至还笑出了声。 陆星沉脸从僵硬渐渐过度到有点黑,“你笑什么。”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方影帝终于停下笑声,弯成月牙的眼睛恢复正常弧度,但眼珠子里还是有明晃晃清凌凌的笑意。 他咳了咳,理顺了气:“笑有人嘴硬。” 语气戏谑嘲讽,然而眼神却是不自知的温柔。 系统老是怀疑方令斐口是心非,说他嘴硬,但它不知道,有个人比方令斐还嘴硬。 以前是为了他打架受伤,嘴硬地不承认,非说自己是看不惯那些人挑衅,后来是明明受了伤,明明每个眼神都在让人抱抱他,像个寻求温暖的宝宝,却嘴硬死不承认,总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承担,一个人没问题,现在是被别人纠缠,明明下意识就解释,却一定要做出老子已经无情,老子不想跟你牵扯的的狗样子。 方令斐心里既软成一团,又咬牙切齿。 他还记得大学谈恋爱那会儿有次吃早餐,陆星沉手上被割了道小口子,过会儿就能愈合那种,他表面上看起来没一点问题,却偏偏用不熟悉的左手吃面条,吃得又慢又不方便。 被方令斐捉着右手的时候,还非得做出“我觉得没什么,就你要大题小做”的别扭样子,弄得方令斐又气又心疼。 当然,方令斐没告诉拐着弯要他安慰的陆宝宝,他以前还在偷偷暗恋的时候,就知道陆宝宝左手用得跟右手一样好。 但也是这个手上破了一小道口子就一定要他知道的大宝宝,身上被人打得都是青紫,还编出什么要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的破烂借口,一个人蹲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可怜兮兮地等伤过去。 那一回方令斐表面毫无异色地挂了电话,转头就顶着大晚上的寒风,在学校各个角落找着努力想藏起伤口的那只宝宝。 找到的时候陆宝宝正打着哆嗦,他又气又笑又心疼。 但最后仍旧只是抱着陆星沉,跟他说一个人的时候别傻傻地跟人打架,记得叫上他,没有逼着陆星沉受伤了一定要告诉他,他知道怀里这个人骄傲爱逞强,还像一只猛兽,受伤了也要一个人舔舐伤口。 但逼迫虽然没有逼迫,方令斐却养成了一个习惯,要是没有在一起,每隔三个小时就要给他打电话,一旦察觉陆星沉受了伤,电话里他什么都不说,却总会开始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找。 那些年为了不叫方令斐发现,受伤后的那一通电话他们进行了无数次斗智斗勇,最终每一回都是陆星沉败北。每一回也都在陆宝宝以为骗过了对方的时候,被方令斐从小角落里揪出来。 方令斐知道陆星沉体质特殊,伤口在他身上比别人好得快,淤青一晚上就能消,他如果稍稍被糊弄过去,第二天就什么痕迹都没了,没有人会知道那个人受了伤。 因此在对待陆星沉的事上,他总是一再仔细。 后来那三个多月,他不止一次想陆宝宝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正一个人在忍痛。 但陆星沉回来的第二天就要分手,不但分手,还仍旧嘴硬着什么都没说。 四年过去,又经过坠崖,他猜到了陆星沉曾经经历过什么。 心疼吗?疼,很疼。 但除了心疼还有后悔,就是觉得非常后悔,当年这个人嘴硬爱逞强的时候要是多揍几顿,打得他知道老老实实交代,说不定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现在想揍都揍不过(不是,话说你以前也打不过啊)。 怀着奇葩遗憾的方影帝现在就很喜欢戳破陆星沉的嘴硬,比如现在。 陆星沉:“……你感觉错了。” 最后也只憋出这么几个字,简直毫无杀伤力。 毫无杀伤力的陆编剧并不想跟方影帝继续交流,他迅速回了包间,留方令斐一个人在后面眉眼弯弯。 不用敬酒,哪怕在座的都想跟古平搭上线,饭局也结束得很快。 走的时候古平找到陆星沉,支支吾吾。 陆星沉:“你有什么可以直接说。” 古平:“就是想问问能加个微信不?” 说都说了,古平也不再扭捏,带着尴尬道:“就是,想跟你请教一下画符的一些问题。” 他先前还质疑过人家来着,虽然已经一笑泯恩仇(啥时候笑了?),但又突然去请教人家问题,怎么想怎么尴尬。 陆星沉:…… 他尴尬,胡说八道,并不会画符的陆星沉比他还尴尬。 第40章 提问:随口忽悠了别人, 现在人家当真了怎么办? 答曰:要么继续忽悠,要么直接坦白。 陆星沉选择直接坦白, 于是他说:“我不会画符纸。” 古平:“好的,那你会画符篆吗?” 陆星沉:“我画符成功率为零。” 古平:“是不是在兄弟你眼里只要不能一张灭杀妖魔的, 都是失败品, 所以成功率为零?” 陆星沉:“我才入门没几天。” 古平闻言先是大惊, 然后一脸敬佩:“原来在你的眼里,只要没有真正有所参悟,就仍旧是没入门吗?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这么一想,我虽然学了二十来年道术和道法, 但其实还没有入门。” 他又是一声长叹:“大概就是这样谦虚自省的德行, 让你以前一直都默默无名吧。” 陆星沉:“我先前跟你说的画符的事是胡说的。” 古平:“你又在谦虚了, 我昨晚回去后虽然没沐浴斋戒, 但先念了两个小时的道经, 画符成功率果然增加了。你明明把这么重要的要领告诉了我,为什么总要谦虚呢?” 说着,他郑重地拍了拍陆星沉的肩膀:“兄弟,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谦虚,太谦虚了容易被别人看轻。” 陆星沉:…… 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永远没法跟上这些人的脑补? “你开心就好……”最后他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跟古平说,并且觉得这个道术师是个沙雕。 回去跟“终于找到了”请教问题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对方难能可贵,他认识三个道术师,只有这一个是完全正常且靠谱的。 认为古平不靠谱的陆星沉还不知道, 对方回去后打开了微信群,面对里头一堆问他新任务怎么样的小伙伴,开启了花式彩虹屁模式。 画符哪家强:瓶子这回的任务怎么样?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进门猜我遇到什么了? 老子想投奔科学:恶鬼,坏妖,还是装神弄鬼的人?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都不是 老子想投奔科学:哦,那就是又遇到怕死还添乱各种找麻烦,且自己缺德作死的事主了? 画符哪家强:我觉得瓶子的语气不大像 古中今外天下第一:老科你自己遇到的奇葩事主别套我身上,我跟你们说,我这回遇到了一个高人 老子想投奔科学:身高很高的人?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去你的 今天依旧在打坐:老科别打岔,让瓶子说 背经书背成鬼:老科别打岔,让瓶子说 …… 今天也在被揍:老科别打岔,让瓶子说 老子想投奔科学:…… 老子想投奔科学:好吧,我保持沉默,瓶子快说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我组织组织语言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话说我这回不是突然接到了急救短信吗,当时我就拿着家伙出门去了,出去的时候还在想着这回是哪个菜鸡没本事还找事儿。途中换了五趟公交车,打了个出租花了二十块,最后还走了两千多米…… 画符哪家强:好的,我体会到你说得高人有多高了,这要不是高人,你恐怕就该转道去殡仪馆了 今天也在被揍:瓶儿,师兄给你发个红包,听师兄一句话,下回你还是直接打车吧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你们还听不听? 画符哪家强:听听听,怎么不听,我现在不好奇你遇到的高人,只好奇先前给你发短信那哥们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你知道啥,高人和跟我发短信的就是一个人! 画符哪家强:这发展我没猜到 老子要投奔科学:这发展我没猜到 背经书背成鬼:这发展我没猜到 ……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你们一群人烦不烦?还想不想听? 画符哪家强:想想想,我们不说了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刚刚说到我以为那边是个菜鸡,特别是赶了贼远的路,还决定一定要好好教育菜鸡本事没学好别随便出来行走。到了后开始跟我想的发展一样,我正好赶上那妖魔爆发的时候,用八卦镜困住了它。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然而那妖魔实在非同一般,它竟然不但挣脱了我的八卦镜,还差点搞得我法器故障,正在危机万分的时刻—— 画符哪家强:快说! 来自要投奔科学:吊人胃口吃泡面没调料包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你们猜高人这么应对的?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好了我知道你们猜不到,我就说了,高人用一个苍蝇拍,把那个妖魔直接打墙上去了。 画符哪家强:…… 背经书背成鬼:…… …… 老子要投奔科学:这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口中的高人就是把法器外形做成苍蝇拍吗?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呵,愚蠢的凡人,那就是苍蝇拍!我过后看高人拉那儿偷偷看了的。 老子要投奔科学:哈? 画符哪家强:卧槽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这还不是最结尾呢,后来那个妖魔被刺激大发了,直接来了个美少女变身,向高人猛扑而去!你们猜怎么着了 画符哪家强:瓶子,别逼我打你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你们这些人,一点耐心都没有。算了那我就直接说了,那个妖魔直接向高人猛扑而去,只见当是时,高人神态冷凝,隐隐有被冒犯的愠怒,扬起手,猝然挥下—— 老子要投奔科学:瓶儿,你是真的欠打了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急什么急,这不就要说了。只见高人猝然挥下,刹那间风雷云动,天地变色,那妖魔直接在这一拳之威下一丝不存! 背经书背成鬼:已经告诉苍师兄,让他没收你的了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卧槽,敢不敢做个人?!!! 背经书背成鬼:那你敢不敢说人话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好吧。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简单点说,就是高人一拳头把妖魔打得魂飞魄散了。 背经书背成鬼:…… 画符哪家强:…… 老子要投奔科学:这TM可真是够简单的……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这样都不算高人了什么算是吧?最重要的是这位高人脾气还尤其好,一点不藏私,跟我说了他画符之所以威力大的技巧。 画符哪家强:那他为什么一开始还要给你发短信?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这正是高人的高洁之处,他觉得自己祛除妖魔残留气息这方面学得不到家,特意让我来的。非但如此,在他眼里,学习道法要有了自己独特的体会才叫入门,最重要的是他都这么厉害了,却仍旧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我觉得这种谦虚精神才是我最应该学习的 画符哪家强:你说的高人叫啥?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陆星沉 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好了不说了,我要去诵读道经去了 古平说走就走,留下一群人在群里吐省略号,以及四处打听陆星沉是哪一号人物。 陆星沉还不知道,他这半只脚都还没踏进道术师界,古平就已经帮他扬名了,起码年轻人里已经有了他的传说。 要是陆星沉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感谢”古平。 不过他这时候毕竟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的陆星沉接了个电话,是跟他有些交情的,叫盛源的编剧打来的。 盛源最近跟的剧组也在这个影视基地里头拍戏,娱乐圈么,这圈子里各个职业的人总有大大小小的朋友圈,里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八卦,真的假的不那么重要,反正能看个乐子就好。 盛源:“前两天听说你们剧组出事了?” 陆星沉:“嗯,张羽拍打戏的时候差点受伤。” 盛源:“人没事儿吧?” 陆星沉:“没事,擦破了几块皮。” 剧组出了那么大的事,想完全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对圈内人,何导他们就合计着干脆对外说是男三号拍戏出了问题,就算是掩耳盗铃呢,也总比集体中邪好。 唯一稍稍能叫何导放下些心的就是惯来与他爱别苗头的秃头导演这回也中了招,还是最倒霉的那个,何导已经想好了,要是那龟儿子敢发通稿说他们剧组中邪了,他就敢买热搜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精神有毛病,逮着一米九的保安就亲!至于他自己?管他什么事?他那天根本就没来剧组!(掩耳盗铃现实版) 盛源听陆星沉说是受伤了,没怀疑,拍戏受伤这是多正常的事?张羽又不是什么大咖流量,连用来八卦都嫌引不起人的兴趣呢。 他今天想跟陆星沉唠嗑的是另一件事。 “嘿,你听说了吗?这影视城里头好像有剧组闹妖精!” 陆星沉:“……闹妖精,然后呢?” 盛源:“闹妖精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猜后续怎么着?” 陆星沉:不用猜,我亲身经历了。 盛源也没指望他回答,陆星沉不爱八卦且嘴严他是知道的,否则也不能跟陆星沉说这些。 他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据说那在剧组作乱的是一只美若天仙的狐狸精(胡菲??),她轻轻一笑,就把剧组里头大半的人的魂儿就给勾了去。眼看戏快拍不成了(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担心生命安全吗?为什么还担心拍戏?),导演是急得满头大汗,一连请了五位大师,和尚道士都有,没想到没一个人能降服那作孽的狐狸精。接着你猜怎么样了?” 陆星沉吐出一串省略号:“……怎么样了?” 盛源:“就在导演编剧(编剧陆星沉……)纷纷愁眉不展的时候,剧组一个负责演尸体的龙套突然脱了戏服,从腰间抽出装饰用的桃木剑,一剑劈向那妖孽!霎时间风雷云动,狐狸精只接了这么一招,就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陆星沉已经佛了,“你打算让狐狸精就这么死了?” 盛源嘀咕:“就这么死了好像是有点可惜,要不来段人妖的禁忌之恋,感觉剧情更饱满。” 陆星沉揉了揉额头:“你还记得自己在说八卦而不是在写剧本吗?” “嘿嘿,这不是一听到这故事灵感大发文思泉涌吗?” 陆星沉:“所以结尾就是狐狸精一命呜呼当?” 盛源:“哪儿能啊,结尾必须得是隐藏在龙套间的大佬淡定自若,问那导演什么时候继续拍戏,他盒饭还没领。你觉得这样是不是不但有高人气质,还有底层人民艰苦朴素的情怀,而且还出人意料且隐隐充斥着装逼的气势?” 陆星沉:“你乐意就好。” 盛源兴冲冲地说:“那行,我再跟其他人聊聊这个。” 陆星沉已经能想到盛源会怎么聊了,必然是跟刚才一样,套着八卦的壳子,胡诌自己的故事。 今天他也算是现场围观了一回谣言的诞生。 过了会儿,陆星沉好不容易让自己把这件事给丢开了,盛源又发了一条短信来。 盛源:【你说我把刚刚那故事写成剧本怎么样?】 陆星沉:【我觉得你嘴里的龙套扫地僧可能不会高兴。】 盛源:【你又不是扫地僧你咋知道?】 陆星沉:……我还真是 陆星沉决定捂紧马甲。 他第二天找了个机会跟陈副导表示希望低调,让剧组不要透露他干的事。 陈副导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拍着胸口保证:“您放心,这事儿剧组也不想透出去,我也跟您直接说,本来这事情我们还不一定压得下来的,是天辉、南星几家集团帮忙出手压下来了,我估摸着咱们剧组不是何导就是制作人跟这几家集团有交情,指不定哪个就是跟他们一个圈子的。” “应该是这样。”真跟他们一个圈子的陆星沉毫无异色,表示赞同。 不过心里头,陆星沉把这几家公司的资料拉出来,觉得那回的几个纨绔没白救。 是的,这几个公司是驰野王选他们家的。 陈副导:“有了这几家公司的帮忙,至少普通大众绝对不会知道咱们剧组发生的事。” 陆星沉放下了心,让后就听到陈副导哈哈哈乐着跟他说:“我再跟您说个八卦。听说不知道哪个剧组,拍戏的时候有个美女穿着比基尼身上捆着炸弹,来找他们剧组男三号寻仇,就在剧组的人以为要交代在那儿的时候,一个龙套突然挺身而出……” 陆星沉一脸麻木地听完这个有点耳熟的龙套拯救剧组的故事。 末了,讲得很尽兴的陈副导咂咂嘴:“当然,这种八卦一看就是假的,也不知道哪个造的谣,要我说八卦里头的剧组也真是倒霉,剧情一波三折地跟电影儿似的。” 你知不知道你嘴里头的倒霉剧组的副导演就是你。 真的,如果不是里头龙套的那部分剧情怎么听怎么耳熟,陆星沉也绝对听不出这说的是他们剧组。 谣言止于智者,然而可惜这个影视城的人,从导演到演员似乎都很沙雕。 他突然感觉有点无力,并且不想再跟这群沙雕交流下去。 回房间的时候驰野正好打了电话过来,纠纠结结半天说不出几个字。 陆星沉现在对于任何可能给他放雷的对话容忍度都很低,“有什么就说。” 驰野被吓了一跳,在电话那头涨红了脸,跟个小姑娘似的期期艾艾问他:“陆哥,我可以跟你当朋友吗?” 这种幼儿园小男孩拉着小姑娘的手问能不能当朋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陆星沉:“能,只要你好好说话。” 驰野高兴起来,“咳,我那不是担心陆哥你嫌弃我吗?对了,陆哥你的电话是我找叔叔要的。” 他没说顾父还问了陆哥上回打他跟他道歉没有,以前要是这么被问到,他肯定寻思着拐弯抹角告个刁状,但现在听到却觉得很气愤,有这么当爹的吗?儿子才跌下山崖不久呢,啥都不问就问道歉没有。 要不是知道把人认回去的时候肯定会验DNA,他都怀疑陆哥是哪儿捡来的了。 幸亏陆哥看起来也不在意。 陆星沉:“剧组的事情谢谢你们帮忙。” “这有什么,跟陆哥你救我们一比什么都不算,我们几个商量着陆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哥几个想请你和方哥吃饭。” 陆星沉:“等电影拍完再说吧。” “行,我们最近也正遇上麻烦焦头烂额,现在请未必能叫陆哥你们玩儿得尽兴。” 陆星沉顺嘴问了一句:“什么麻烦?” 驰野唉声叹气:“家里头公司被人找麻烦了,其实吧,这跟我们这些除了玩儿不干别的的人也没有直接关系,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夹紧尾巴做人比较好,不然保不准零花钱就想都别想了。” 陆星沉突然发现有什么事好像被他忘了:“你说什么麻烦来着?” “就是有人找家里公司麻烦。环星国际里头有高层老对我们家公司给的方案不满意,这都僵持了几个星期了。” 陆星沉:…… 他发现今天自己无语的次数特别多。 怀着一种沧桑的心态,陆星沉跟驰野说:“我告诉你一件事。” 驰野:“陆哥您说。” 陆星沉:“找你家公司麻烦的人,是我。” 驰野:“……环星国际?” “我是股东。” “……鼎盛娱乐?”鼎盛是找王选家麻烦的。 “我是股东。” “……方舟房产?” “我是股东。” “……新新世纪?好了您不用说了,我知道,您也是股东。” “嗯。”承认的时候,陆星沉都有点微妙的不忍心了。 过了好几秒,小纨绔哭丧着脸说:“陆哥您是不是还在生气我那天晚上说您坏话的事儿?” 陆星沉:“没有,我从头到尾都没生气?” 驰野:“?” 陆星沉:“我当时只是打算在你们找我的茬之前,先给你们找点茬。” 驰野:……这个男人为何如此狼灭 陆星沉:“不过坠崖之后我就没这种想法了。” 驰野:“那为啥环星国际还——” 陆星沉:“……我给忘了。” 驰野:“嗯?” 陆星沉抽了抽嘴角:“我把吩咐人找茬的事给忘了。” 驰野泪流满面,哥,您是我哥,这种事都能忘吗? “……抱歉。”陆星沉这回真是发自内心地说。 “那环星?” “我等会儿就打电话。” “您可别忘了啊。”虽然声音听起来惨的一比,但驰野其实没觉得有啥,大概是因为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做的死,又还没真正弄出大损失,更因为陆哥这个人他做什么你都觉得天经地义,生不起来气。 “不会。”陆星沉给了肯定答复。 结束电话后,他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是宁愿跟人打架,也不愿意干巴巴面对被无意中坑了的事主。 咳,有点心虚。 第41章 阳光明媚, 天气晴朗,端着小茶杯的孟老在菜园子里头溜溜达达。 孟璧路过打了声招呼:“爷爷您散步呢?” “嗯, 你手上提的什么东西?” 孟璧不着痕迹地把袋子往后藏了藏,嘿嘿一笑:“没什么。” “拿来!”老爷子虎目一瞪。 孟璧苦着脸把东西递给他看, 塑料袋里头除了几包梅子干, 就是几张游戏光碟, 他给自己辩解:“现在都是直接下载的网游了,我玩这个就是为了怀下旧。” 孟老就很气:“知道什么叫玩物丧志吗?” “你用手机是为了玩,你师叔用手机是为了向我请教问题, 你玩电脑是为了玩游戏,你师叔开电脑是为了查阅道经, 你还先入门二十多年, 怎么就不能学习一下。” 孟璧死鱼眼, 这一个月来, 他听了无数个“你师叔你师叔你师叔”, 讲真,要不是他和陆星沉以前就是朋友,他现在一定恨死他了。 而且他爷爷讲话的这神态,微妙地跟科室里抱怨自家孩子的护士长重合了。 看来修习道法也没法让人超凡脱俗, 被孙子腹诽“俗”的老爷子感觉到手机震动,还没摸出来眼睛就带了笑。 陆星沉:【我感觉到灵力流经心脏的时候,有阻塞感,您知道这种情况一般是什么原因吗?】 终于找到了:【这个分好几种情况,你平常是用的时候这样还是灵力只要流动就会这样?一般采用的是哪种打坐方式?】 对着键盘废了好一会儿打了这么一句话, 孟老看见了旁边奄头耷脑的孙子,眉一皱:“看你一天天,一点年轻人的精神气都没有,本事还没学到家就想着玩游戏,多跟你师叔学习,你看,你师叔又在向我请教问题。” 说着,把手机往孟璧眼前一递,意思是叫他好好看看,向人学习。 陆星沉的回复正好来了,孟璧一瞧—— 陆星沉:【只有打坐的时候会。打坐方式——】 【睡觉。】 孟璧手快地发了个【?】过去。 陆星沉:【我用睡觉的方式运行灵力最为顺畅。】 孟璧一脸惊愕,他第一反应是你TM在逗我,第二反应是羡慕,非常羡慕,顺便还用眼睛内涵了一下自己爷爷。 您老人家还说师叔特别勤奋,结果师叔把睡觉当打坐。 “我也想用睡觉代替打坐。”他嘀嘀咕咕。 孟老虽然对这回答也挺惊异,但还是一巴掌拍在他脑壳顶,“你跟你师叔能一样吗?星沉那睡觉运行灵力的方式肯定跟他的血脉有关,你爷爷我没这种血脉遗传给你,你还是老老实实打坐吧!对了,你今天打坐的时间加两个小时。” 孟璧:“……” 师叔勤奋问问题的时候是我受伤,师叔用睡觉代替打坐偷懒的时候也是我受伤,爷爷,咱们能不能讲点道理? 然而他的爷爷孟老爷子并不想跟他讲道理,一挥手:“你不是要去打游戏吗?去去去,晚上别忘了打坐。” 孟璧苦逼地走了。 孟老现在没空管他,他记挂着徒弟的问题呢。 另一边陆星沉还不知道他无意中又伤害了一次孟璧,他正在思索自己身体的异样。 那天把艳魔打得魂飞魄散的瞬间,陆星沉感觉到了血管中有一股暖流,但这感觉只出现了一瞬,没来得及让他细细体会。 后来孟老师建议他沉下心感受自己,争取内视,陆星沉原以为很大可能也将无功而返,但没想到仅仅一次就成功了。 虽然那股感觉极其微弱,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血管里像气流一样的东西,这约莫就是所谓的灵力。 唯一的奇怪之处是孟老师说感受到灵力后再打坐就能事半功倍,加快修炼运行,然而陆星沉没一点感觉。 气流仍旧是那个样子,既微弱又慢吞吞。 反而是在打坐的后半夜无意中睡过去后,醒过来发现灵力运行顺畅了许多。 后来经过试验,陆星沉确定了打坐对他是真的一点用没有,反倒是睡觉效果奇佳。 不过不用盘腿,这约莫算是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陆星沉还感觉到自己的睡眠状况改善了许多。 四年前他见鬼的能力爆发之前,勉强和正常人相似,一天能睡六个小时,爆发后一个晚上能真正沉入睡眠的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而从山崖下爬上来后,他能够几天几夜不睡也不感觉到疲累,但想睡的话也能一睡几天不醒,仿佛身体里面有个开关,能自动调节睡眠。 本来是这样的,但自从他真正发现了血脉里的灵力,睡不睡随心的状态突然一去不复返,从睡眠效果逐渐变好,到最近只要看到什么能睡的地方脑袋就会开始不自觉犯困。 这种对于他来说从没有过的状态其实还挺特别。 他也用这个作为特点查找过资料,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体里的血脉到底是个什么,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结果。 终于找到了:【那你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陆星沉:【没有,状态很好。】 终于找到了:【应该还是你的血脉的原因,但现在许多血脉断绝,资料流失,跟你祖先通婚的妖族不一定还为后人知道。你注意保护自己,不要随便叫人知道,免遭觊觎,慢慢修炼,以后总能挖掘出血脉里头的秘密。】 陆星沉赞同,却仍旧忍不住就这个问题沉思,他在纸上列了自己表现出来的特点:长头发,眼睛里有小火苗,发尾有光焰,头发离体消散,指甲锋利,能睡…… 写到最后不太愉快地在后面加了一个“能听懂艳魔说话”。 思索着这些特征的陆星沉一点也没有想到过,里面有一些可能不是他血脉固有的特点,而是生长周期带来的副产品,他也没有意识到,在他的血脉的判定中,他可能还处于幼崽时期,幼崽嗜睡是天性。 终于找到了:【交流了这么久,我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你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 陆星沉看到这里一愣,也忍不住思考起来。 他原先没有拜师的打算,甚至不打算多接触道术师群体,是因为以为自己不是人,担心拜哪个道术师为师是自投罗网。 现在没了这一重顾虑,“终于找到了”的为人感觉也很靠谱,但陆星沉仍有犹豫,就算是在正常世界,也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和“有事弟子服其劳”的说法,想来神秘侧更是如此,这叫人不得不更为慎重。 况且,他也并没有做好准备真正踏入那个世界。 是的,虽然向别人请教,自己修习这些事他一步一个脚印看起来极其有计划,但陆星沉本人对于接触了这些,学习了这些后怎么样,仍旧有着迷茫。 幼年的时候他的目标是努力学习让老乞丐过好日子,少年时期目标是报仇和挣学费,大学时期更远大些,在确保未来衣食无忧的基础上,和恋人一起做想做的事,过想过的生活,一起去旅游,一起养只猫。 这些曾经是他对于未来的全部设想。 现在他没有了恋人,衣食无忧,没养猫但养了一只鸟,除了知道自己血液里有一部分不是人外,一切看起来和四年前的设想虽然不同但也大体相似。 如果踏出那一步,以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呢? 陆星沉长长的睫毛微阖,他不知道。 孟老久等不到回复,心里有点慌了,他暗忖他这都看好了的徒弟,该不会还能煮熟的鸭子飞了吧? 不行,绝对不行! 都到了碗里了,要让他长腿跑了非把他给气死不可。 但这事儿又得要自愿,不能按着人家的头叫拜,况且他这还在通过手机交流,想按也没法按。 孟老觉得得想个办法。 他灵机一动,打字道:【我就这么问问,这事儿不急,就是觉得你天分好惜材。要不想拜师也没什么,倒是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最好见一面,我好仔细给你摸摸骨,对你的血脉也能有点儿更准确的判断。】 不拜师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只有先骗人见个面这样子。 至于见了面之后怎么把师徒名分给落实了,孟老还没想好。 不过没关系,只要见了面,这都不是问题! 陆星沉觉得请教了这么久,见面感谢很有必要,很快答应下来,主动要求他来准备。 孟老高兴了些,在被问到时间的时候回了句都行,他不忙。 结束了微信交流,陆星沉给孟璧打了个电话过去。 孟璧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就很气,接通了后“凶恶”地说:“干什么?” 陆星沉:“你又被罚了?” 孟璧一惊:“你怎么知道?” 被罚打坐抄道经甚至蹲马步这些事儿他都捂得严严实实的,这怎么泄露出去的? 陆星沉:“你看一下孟老师的朋友圈。” 孟璧切换手机界面,飞快翻到自己爷爷朋友圈。 终于找到了:孩子游手好闲怎么办?罚他多抄几遍道经就行了。 终于找到了:勤奋这东西要是能传染就好了。孩子懒惰怎么办?罚他多画几百张符就好了。 …… 最新的一条是—— 终于找到了:孩子贪玩怎么办?罚他打坐两个小时就好了。 他爷爷的整个朋友圈,除了那些带着炫耀的“我徒弟勤奋又聪明”,剩下的全是这个以“孩子XXX,罚他XXX”的格式发的、内容还全都跟他有关的东西。 孟璧觉得很窒息。 这真的是亲爷爷吗? 确定他不是垃圾桶捡的? 最令人想死的是每一条底下都有好多评论,不用想,孟璧就知道那些人是谁,肯定是他爷爷的那些老朋友! 仔细翻翻连他师傅都在留言区,不但在留言区,且还没有心疼他徒弟,反而发了一串哈哈哈。 气死! 孟璧眼角抽搐,就在他以为这已经够惨了的时候,突然发现在一群中老年的回复当中,发现了一个名字叫“画符哪家强”的家伙的回复。 心里升起些不太好的预感,孟璧定睛一看,然后眼前一黑,预感成真。 画符哪家强:孟爷爷说得对,我这就把您的话转达给其他人,严格杜绝您口中的这些年轻人问题。 他抖着手点开了这家伙的朋友圈,最近的一条是在造谣说他爷爷在朋友圈里讲了修炼方法,让大家赶紧去看。 狗日的! 他点开和这家伙的对话框,用着能把手机屏幕戳出个洞的力气,打下了一句话。 老子不叫懵逼:切磋!你给我等着! 陆星沉淡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等会儿再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孟璧:“作为朋友,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 陆星沉:“我们能见鬼的人不需要同情心。” 孟璧:“……” 虽然对面那个也算得上罪魁祸首,然而他不但不能把对方怎么样,还得赶紧满足他的要求,毕竟他还指望着真正拜师以后能抱个大腿,让这家伙在他爷爷面前说两句好话,只好别让他再三天两头地被罚。 于是有气无力地问:“你想问什么?” 陆星沉:“孟老师,就是你介绍的解答我疑惑的人,你知道他有什么喜好吗?” 喜好?喜欢罚人算不算? 但他又没法真这么回答,只好回忆道:“喜欢喝茶,种小葱,养鱼……” 越说越感觉哪个听起来都很不高大上,孟璧没忘了电话那头那个是他爷爷心心念念要拐来当徒弟的,虽然爷爷很坑,但他也不能真给他老人家增加困难。 使劲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个听起来高大上的。 “对了,还喜欢古董。” 法器大多都是古董,喜欢法器等于喜欢古董,没毛病。 陆星沉:“行,谢谢。” 挂了电话,他给驰野发短信,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古董拍卖会或者古董交流会。 驰野很快给了回复。 【是有一个,在一周后,陆哥你对古董有兴趣?我让人弄张邀请函?】 陆星沉:【算不上喜欢,邀请别人,再来一张。】 过了十多分钟,手机微信探出几条新消息,里头包括两张电子邀请函。 驰野解释道:【这个鉴赏会是半开放的,既有圈内人,也不禁止圈外人去,陆哥邀请人的话这个应该行。】 陆星沉:【谢谢。】 驰野:【陆哥别跟我客气。】 电子邀请函的标题写着“博艺古董艺术品交流鉴赏会”。 地点是海市,时间一周后,那天正好是星期六,主办方名字有些陌生,但这也不奇怪,陆星沉毕竟很少涉足这些圈子,陌生正常。 定好了时间地点,他把这张邀请函转发给孟老。 剧组就剩最后一点收尾,拍完陆星沉就能离开这个给他加了无数人设的沙雕剧组。 他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距离他不太远的一家酒店房间里,气氛沉凝,许白河冷冷地问:“查清楚了吗?” 方令安瑟缩了一下,急急道:“查清楚了,我没法监控主角,但查到了有一个富二代曾经给他发过邀请函,邀请函我弄了三份,发在了你的微信里。上面的时间也和剧情里面的对得上号,应该是主角将要参加的那一场鉴赏会。” “总算还有点用处。”许白河说,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徐姣,“说话!” 徐姣抖了抖,贝齿轻咬着唇瓣,脸色微白,带着畏惧:“我、我只查到主角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大学的时候和方令斐关系好,其他的、其他的……” “废物。”看着她畏缩的样子,许白河从嘴里吐出来这么两个字。 这个女人早来至少两三个月,却什么有用的都没查到,不过遇上了些许灵异现象,就怕得要死,一点用处也没有。 徐姣眼里漫起一层薄雾似的眼泪,濡湿了睫毛,如同蔷薇花上沾了露珠,楚楚可怜令人动容。 许白河显然不属于会为她动容的人之一,皱着眉厌恶道:“装什么装,都是别人的身体,还不知道经过系统改造几次,嗤,谁不知道?” 徐姣的脸涨红了。 许白河没有照顾她心情的意思,一只手插兜站起来,对方令安说:“我要知道那个鉴赏会的具体资料,这个查完后把那个富二代真的资料也查清楚。” 说完又冷冷看了徐姣一眼:“详细的孤儿院资料,如果还查不到你就没用了。” 等他走了,方令安蓦然松懈下来,看徐姣还垂着头,十分畏惧的样子,安慰道:“许哥就是脾气爆了点儿,你老老实实做事就没事。” 徐姣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也是我没用,才让许哥这么生气。” 说完,对方令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这房间里两个人,表面上互相安慰气氛温馨,实则各怀鬼胎。 等方令安也匆匆走了,徐姣才抬起头,擦擦眼泪,神色阴郁。 她刚刚一直低着头,就是担心被许白河和方令安从她的神色中发现异常。 徐姣已经意识到了有什么从根本上就不对,在她拿到的剧情大事件中,根本没有鉴赏交流会这个剧情点,但看那两个人的样子,这个剧情点还很重要,重要到绝不应该没有出现在剧本中,可她却偏偏没有。 徐姣曾经试探着问方令安:“我们该把另一个主角怎么办?” 在这些世界中,其实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主角,只有一个气运之子,只是攻略者们习惯了把主角的另一半叫成女主角/男主角/主角攻/主角受,徐姣这“另一个主角”的叫法有些奇怪,但方令安也没有多做怀疑,他这个女人一看心理素质就不够强大,遇到灵异事件被吓到,现在精神不正常用词不那么规范也不奇怪。 “不重要,他和主角的第一次接触已经没了,以主角坠崖后的性格,没有救命之恩和痛苦时候的温情陪伴,这两个人想擦出火花来基本不可能。” 第一次接触? 徐姣下意识攥紧了裙子的布料。 在她的拿到的剧情中,安露露高中时就与主角陆星沉是同班同学,同学会上还见了面,怎么可能“第一次接触没了”。 徐姣意识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但她一点提醒的心思也没有。 为什么要提醒?提醒了许白河就会放过她?笑话! 那个搜刮了自己几乎所有道具的王八蛋,她巴不得他早点死。 第42章 “您好, 这是本次鉴赏会的特别赠品,有佩戴和粘贴两种方式, 专门赠送给来宾,请您挑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古典美女给陆星沉展示柜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排排胸针, 图案各异, 有传统的花卉动物, 也有亭台楼阁和古典美女,相同的是都是瓷质,还用了点翠工艺, 拿在手里却意外地并不重,又看起来极有古韵, 跟这个鉴赏会还挺搭。 进门的来宾都被工作人员赠送了一个, 陆星沉要了个狸猫样子的, 随大流贴在了胸口。 他进门五分钟后, 方令斐的车子在门口停下, 耳边听着经纪人喋喋不休的啰嗦,目光散漫。 夏成:“……你千万记着,郭导就喜欢古董,你过后跟他说话的时候,要是不懂那些东西,夸就是了。” 方令斐不大走心地回答:“行,我记住了。” 进门的时候随手挑了个带花环的小女孩的胸针别在身上,然后瞬间把经纪人的叮嘱忘在脑后,找了个角落待着, 打算就这么把这场鉴赏会给磨过去。 “方影帝也接到了邀请?您不是专注演戏,从来看不上这些场合吗?怎么?名头赚够了现在来捞人脉捞钱来了?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人您认识几个?”衣衫得体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凑近,堪称刻毒地说。 方令斐:“要你管。” “哟,方影帝这是被说中痛脚,不乐意了?”易远冷笑道。 他跟方令斐同期出道,出道的时候都是走的流量路线,两家团队和粉丝撕得死去活来,就算后来方令斐很快就转了实力路线,也不耽搁他继续敌视。 “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易远:“?” 方令斐:“否则为什么管得这么宽?” 易远脸颊涨红,论气人论嘴毒,方令斐真较真的时候,易远的段位只是小朋友。 冷笑一声,易远胸口的起伏被他强行平复,“你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硬,我不像你,没空跟你说那么多废话,还有认识的人要打招呼呢。” 说着,他瞟到了一个穿着条纹西装的年轻人,眼睛一亮:“驰少!” 驰野下意识一转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亲热的笑。 易远有些受宠若惊,以前遇上,这位公子哥也没这么平易近人啊。 这么想着,他率先把手伸出来,打算当即来一个亲热的握手。 驰野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朝自己伸手的路人甲,热情洋溢地跟方令斐打招呼:“方哥您也在这儿?你和陆哥约好了?还是陆哥要请的就是您?” 方令斐眉梢微动:“他也在这?” 驰野一愣,意识到他猜错了,但也没多想,笑道:“陆哥上回问我有没有跟古董有关的拍卖交流会,我就给他推荐了这个。” “对了,我和几个认识的人坐在在那边,方哥要不要去那边坐坐?”驰野指了个方向。 方令斐摇头:“你们自己玩儿吧。” “那行,方哥有什么事叫我。” 驰野走后,方令斐对旁边的易远奇怪道:“你怎么还没走?” 易远眼睁睁看着驰野略过他,热情地跟方令斐打招呼,脸直接整个僵硬,听到他这么问,青了白,白了青,憋屈地不行,冷着脸离开了。 方令斐没管他,一个人站在角落,目光下意识在人群里搜寻,直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没有上前去打招呼,就这么看了几秒,在陆星沉察觉前移开了目光。 陆星沉不知道方令斐也来了,更不知道对方正暗暗关注着他。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鉴赏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电话正好响了,孟璧在那头气喘吁吁地说:“爷——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临时有点事儿,晚点来,我代替他赴约。” 陆星沉:“有事的话不用赶,可以下次再约。” 孟璧忙摆手,意识到陆星沉看不见,急忙说:“就是点急事,你也知道,我们这行总会出些突发状况。只是小事,他等会就来,让我先来找你,你别介意。” 开玩笑,他爷爷可还打算趁这次见面就把师徒名分给砸瓷实,他可不敢给搞砸了。 也不知道黄海那块儿怎么回事,偏偏这两天出问题,爷爷他老人家解决完搭上回程的飞机没有,能不能赶得及。 鉴赏会正式开始前几分钟,孟璧到了,小跑着进了会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星沉诧异:“你跑着来的?” 孟璧:“可不是吗?幸好没迟到。” 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灯光一暗,鉴赏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站在台上,开始介绍本次交流会给来宾欣赏的古董和艺术品,又着重介绍了那几件将要拍卖的。 “第一件将要介绍给大家的是宋楚时期大画家屈几道的《罗扇图》,屈几道善画美人,他笔下的美人栩栩如生,穷尽妙笔,后代还留有丞相苏湘子夜观屈几道美人图,梦到与图中神女相会的故事。而且,大家请注意,经国学大家与国画大家共同考证,曾经被丞相苏湘子所收藏的,正是这幅《罗扇图》!现在七百万开拍,有意向者可以开始竞价。” 孟璧坐在位子上,见还没过五分钟,就一路飚过了两千五百万,忍不住咂舌,小小声问陆星沉:“这幅画真这么值钱?” 陆星沉提前拿到了拍卖名录,对上面的东西事先有过了解,闻言摇头:“高了。” “它的本身价值应该只在两千万左右。”右手边,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说话的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得很好看,修眉凤眼,气质清贵卓然。 他在陆星沉看过来的时候笑了笑:“有点无聊,不是吗?” 孟璧:“看人民币,不无聊。” “噗呲。”青年轻轻笑了,“你真实诚,我叫宗慎,等会儿交个朋友呗。” 话是接的孟璧的话,眼睛却看着陆星沉。 “宗先生盯着我做什么?”陆星沉问。 宗慎:“你长得好看。” 陆星沉算是明白了剧组小姑娘口中的,长得好看的人不会耍流氓是什么意思。 他们悄悄闲聊的时候,拍卖还在继续,被他评价为高了的画这会儿已经到了三千万了。 孟璧感叹,三千万,能买多少符纸啊?就是天材地宝和法器,都能买好几样了。 想感谢的正主没来,陆星沉对拍卖没什么多余的兴致,就在他走神的时候,灯突然暗了下来。 黑暗中,来客们忍不住惊慌,各种细小的议论声响起。 许白河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上,见灯光同剧情里一样黑了,眉头松了些。 接下来,会有暴徒联合拍卖会的员工,挟持在场来宾,勒索赎金,还想抢走会上的藏品。而原本在剧组和主角陆星沉有龃龉的女主二号美艳影后胡菲,会同陆星沉一起被困在卫生间里,中间又经历艰险,最后成功看对眼, 他在心里盘算着剧情节点,同时忍不住数,一、二、三! 数到三的那一瞬间,一束灯光突然打在黑暗的台上,将天价名画连同主持人一起照亮! “砰!” 主持人心口绽开一道血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现场瞬间一片混乱,人群四散拥挤,都想从出口逃出去。 而出口的地方,原本站在那里的侍应生不见踪影,两扇大门紧紧合在一起,无端诡异。 孟璧面色一变:“不好,有妖气!” 就在他说这一句话的功夫,座位最靠近门边的人已经握住了把手,眼看逃出生天在望,第二道光打了下来,直直打在他身上。 一道响声过后,又多了一具尸体。 人群猛然后退,像是那里有洪水猛兽,不,洪水猛兽都没有这么可怕! 混乱加剧。 陆星沉和孟璧脸色微沉,默契地一起爬上台观察尸体,发现尸体胸腔的地方开了一个大洞,血液留了一大片,而心脏却不翼而飞。 陆星沉:“有什么东西是吃人心的?” 孟璧:“说不清。” “?” 孟璧:“太多了,基本上有点道行又不走正路的都喜欢吃人心。” 又感叹:“人活着真是挺不容易。”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短香,轻轻一搓点燃,仔细观察香的烟气飘的方向,嘴里解释道:“这香会往妖气最浓烈的地方飘,跟着就能找到凶手。” 然后陆星沉眼睁睁看着青烟在尸体上绕了一圈,接着飘向混乱的人群上方。 接着, 散成了好几十股,每个人身上都落了一股。 孟璧:“失策,灯光没了,看不清,等我开个灵目。” 陆星沉:“不用开了。” “为什么?” “我觉得你的香过期了。” “不可能。”孟璧觉得就算你是我未来师叔也不能说我的香,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倒出点水在眼睛上点了点,又念了一句咒,再睁开的时候,黑暗虽然仍旧在,但这回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清楚地看到慌乱的人群连同他们的神色,也清楚地看到他的香正化作几十股,每个人身边都绕了一缕。 陆星沉:“懂了吗?” 孟璧:“……懂了。” 他挣扎着给自己挽尊:“我觉得不是香的问题。” 陆星沉:“的确不是。” 孟璧:男人都像你这么朝令夕改的吗? “我也感觉到有股令人不高兴的气息散在整个大厅。”陆星沉说。 孟璧现在是真的很好奇他未来师叔的血脉了,他建议道:“要不我们再去检查一下另一具尸体?” 陆星沉:“行。” 就在他们从台上下来的时候,灯光第三次打下了,又一具尸体倒在地上。 接二连三有人死亡,来参加鉴赏会的人甚至不敢乱跑了,被绊倒踩踏的人总算能捡回一条命。 但跑不敢乱跑,哭声嘈杂却越来越大。 陆星沉皱眉:“妖精一般脾气怎么样?” 他见过的应该不能拿来当参考,想也知道这回杀人的妖不会是朱舍那种脾气的。 “一般都不大好,而且本事越大脾气越不好。”孟璧说。 陆星沉:“麻烦了。” “怎么了?” “我都觉得他们太吵,妖精耐心应该也不会太好。”陆星沉以己度妖精,觉得这个推论很没什么问题。 孟璧赞成,他觉得他未来师叔是难得的脾性稳重,妖精绝对不可能脾气比未来师叔还好,对方都这么说,妖精可能想得比这个还凶残得多。 妖精:……敢不敢别张口说瞎话。 他们两个一个见惯了妖魔鬼怪害人,一个性格不大正常还觉得自己很正常,哪个都不害怕,然而攻略者三人组却是惊魂未定。 徐姣扶着墙,死死低着头,小声啜泣。 刚刚第三个死的人就在她旁边,没有任何征兆,也不是方令安先前所说的歹徒木仓击,就那么一瞬间,那个中年男人胸口就开了海碗大的洞,血液喷洒而出的时候,一道巨大的力气掐住她的肩膀,把她生生拽过去,然后温热的液体就淋了她一头一脸。 ——温热的,犹带腥气的血液。 淋了她一脸。 那次撞鬼她也害怕,可却没有像这次一样,感觉与死亡擦肩而过。 耳边方令安惊慌失措:“怎么回事,不是说木仓击吗?为什么会又是这种事?” 许白河脸色难看,“主角在哪?” 方令安下意识用道具搜寻,“他在往第二具尸体那边去。” 许白河:“跟过去。” 想也知道,主角身边一边是事故多发地带,但剧情既然已经不可靠了,与其在这里一头雾水,不如跟在主角身边,至少能掌握些主动权,而且主角身边事情多,但不一应定死的人多。 不过在抬脚的时候,他突然对徐姣说:“你见过主角,去了容易引起他怀疑,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徐姣藏在黑暗中的眼神怨毒。 陆星沉和孟璧艰难地分开人群,靠近门把手。 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果然和第一具死因一样,都是被剖心而死。 大厅里头气息太混杂,孟璧的灵目受到了影响,而且消耗远比平常大,他问陆星沉:“你感没感觉到尸体有什么特别的?” “死因非常特别算不算?” “……算,还有吗?” 陆星沉把尸体再度仔细打量了一遍,指着破了一个大洞,缺了心脏的胸口说:“这里令我非常不舒服。” 孟璧:“……您老的感觉和我的香一样不靠谱,那里破了个洞,我也不舒服。” 陆星沉:“妖怪应该是动物类,有尖利的爪子,长八到十厘米,十分锐利,前肢并不算大,直径在五厘米左右。” 孟璧目瞪口呆:“这怎么知道的?” “看伤口,也是你提醒我了,既然玄学的方法没有用,那就用科学的办法。你觉得我说得怎么样?”陆星沉问他。 “额,很有道理,需要我夸吗?” 陆星沉:“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刚刚的话里有问题。” 孟璧:“……” 孟璧:“咱们别拐弯了,直接说吧。” “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被挖心而死?” “我的意思是死的时候的场景。”陆星沉深切的觉得他和孟璧的脑回路搭不到一条线上。 孟璧一愣,认真一回想,恍然大悟:“他们都是在一瞬间突然死的。” 陆星沉:“如果真的是被妖当场挖心,我不可能没看到。” 孟璧:“你确定?也有可能是在光和黑暗交替那一瞬间,你的眼睛不适应的时候,在黑暗中杀死的,光亮起的时候就会发生胸口突然出现一个洞的情况。” 陆星沉摇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位看出了什么吗?”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两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同样在尸体旁蹲下来。 对上陆星沉的目光,他们解释道:“我们不想坐以待毙,而且也有点身手,想来看看有什么异常。” 孟璧:“行,多个人就是多份力嘛,两位怎么称呼?” “许白河。” “方令安。” 陆星沉眉目微动。 下意识多看了这个叫方令安的人一眼。 细看的话,这个人的确和方令斐有些相似,只是他更柔和,看起来更没有攻击性,而方令斐更锋锐也更优雅。 不过这没法让方令安从陆星沉这里得到更多好感,因为从大学开始,他和方令斐就是没人要的人,他是没亲人,方令斐是有和没有一样。 这么想着,陆星沉目光一凝,突然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方令斐原本以为这次鉴赏会就是来走个过场,发现有人死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还不算,1号的消息紧接着来。 1号:【宿主,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系统在这里突然检测到了类似前两次的,属于神秘侧的气息。】 方令斐:“……艹。” 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星沉所在的方向,他打算自己找个角落窝着,先藏一藏,没打算找过去。 方令斐很明白在这种时候,他只是拖后腿的。 幸亏布置大厅的人很用心,装饰物不少,虽然给逃生的人造成了麻烦,可能躲藏的地方也很多。 方令斐看准了一株栽在花盆里的绿植,它后面的那个角落正好是视觉盲点,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至少比大喇喇站这儿好。 但刚一藏进去,他就隐隐约约看到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面对受到惊吓,害怕疯狂的人群呆愣愣站着,眼看就要被撞倒。 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被撞倒,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方令斐瞬间做了决定,冲出去一把抱起孩子又藏了回来。 把小姑娘往角落里头推了推,他温声叮嘱:“别怕,在里面藏好。” 说话的时候扯动了嘴角和肋下刚刚被撞到的地方,忍不住“嘶”了一声。 小姑娘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角:“哥哥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对不对?” 方令斐拍了拍她的头:“别瞎想,哥哥身上是刚刚自己撞到的。” “哥哥,我怕,你能不能拉着我的手?” 可爱又懂事的小孩子总是令人心软,方令斐紧紧攥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 红裙子的小姑娘抿着嘴唇,腼腆地笑了。 第43章 人群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 发现逃无可逃,已经渐渐安定下来, 但惊慌并没有因此消失,反倒如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陆星沉刚刚看到了方令斐的背影, 下意识想往那个方向去。 方令安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现在很混乱, 随便乱走可能会出事。” 像是印证他的话, 下一秒,一瞬灯光打在了一个仍旧惊慌失措乱窜的人身上,地上又添了一具尸体。 陆星沉:“我自己去。” 许白河带着一点不明显的探究问:“是看到认识的人了吗?” 不过没等陆星沉回答, 他又很快说:“干站在这儿迟早也是等死,多个人就多份力, 要不大家一起去?” 孟璧没什么意见, 方令安不敢有意见, 于是一行人向着方令斐的地方挪动。 到了方令斐面前, 陆星沉下意识问:“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这是同样下意识出口的方令斐。 许白河眼睛一暗, 他面上带着和善亲近的神态,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却冰冷刺骨:【使用道具“飞来横祸”,对象——方令斐。】 1号的声音急促响起:【检测到道具波动,有攻略者在附近!】 方令斐心里一紧,下意识扫了一圈,灯光太暗,他看不很清面前这些人的表情,【知道是什么道具吗?】 1号很焦急:【不知道,最重要的是, 系统掠夺回收了一部分该道具的能量,但因为这次的道具等级较高,又是对您使用,可能仍旧会有部分效果在您身上显现。】 【比如说?】 【比如说如果道具作用是让您毁容,经过系统吸收破坏,它不会让您毁容,但很可能让您一段时间内变丑。】 方令斐:“……” 1号的话落了的下一秒,距离他们几步远的一个男人情绪突然崩溃,大声哭喊着“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死了算了”,接着拿起旁边摆设用的花瓶,像疯了一样砸向身旁的人。 花瓶直接将他身边瘦弱的女士砸倒,碎片迸射而出,其中一片直直地向着方令斐的眼睛射来! 【辅助者!】 陆星沉瞳孔一缩,他猝然出手,那半秒之间明明很短,短得碎片瞬息而至,又仿佛很长,长得足够陆星沉将它飞行的每一毫米看得清清楚楚,等到时间恢复正常流动的时候,陆星沉已经将那片碎片捏在手里了。 他捏得很用力,指腹被碎片边缘划出了一道口子,又在黑暗中转瞬愈合。 红裙子的小姑娘往方令斐怀里躲了躲,方令斐来不及急后怕,先安慰她,“没事,别怕,碎片被另一个哥哥抓住了。” 眼见道具没有达到预期中的作用,许白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倒是没有思维发散到猜到方令斐也有系统,且还能抵挡他们的道具,而是把原因归结到了陆星沉身上。 方令斐和主角陆星沉原本应该在坠崖剧情点彻底决裂,但现在看来,这两个人不但没决裂,关系似乎还亲近且暧昧,这样推测的话,上次主角应当没有落下悬崖,或许是有什么意外将这个剧情给蝴蝶了…… 许白河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心里这样分析,这分析看起来似乎也勉强能说得通,但他忽略不了心里那股不妙的预感。 而且只是一个简单的C级任务,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出问题? 陆星沉从旁边的装饰布料上撕下一块,他把那个用花瓶砸人的直接掼到地上,卸了他一条胳膊,然后把倒地不起的女士拖到角落,迅速给她进行按压和止血包扎。 “这个你应该用得着。”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手上是一瓶云南白药。 宗慎指了指旁边座位后面的地方:“我刚刚在那里藏着,这个是因为平常容易受伤,习惯性随身备的。” “谢谢。” “你也是帮别人,何必跟我道谢?” 手机打不通,没法叫救护车,有云南白药已经算很好了,剩下的只能靠这个女士自己。 许白河提议:“还是得先找出口。” 宗慎:“就怕根本就没有出口。” 陆星沉看向他。 宗慎很坦然:“你们没有发现吗?刚刚发生的所有事都很诡异,灵异且超出常理。” 陆星沉:“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为什么不能是作案手法比较特殊的歹徒?” 宗慎唇角露出苦笑,忍不住叹息:“我也不想这么确定,但是我从小到大经常撞见那些东西。最早的时候还被人当成了神经病,后来还是生了一场大病,家里人半信半疑找了个道士,才知道是因为我八字轻,天生容易撞妖魔鬼怪。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多少次因为这种事受伤,我都快总结出经验了。这回代我爸来参加一下这个会,没想到又出了事。” 孟璧下意识看向陆星沉,忍不住说:“这倒是跟你有点像。” 青年清贵俊美的脸上难掩惊讶,看着陆星沉道:“你也是这样?” 陆星沉:“算是。” 他虽然一直被妖魔鬼怪骚扰,但因为那些东西没法直接伤他,因此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神经病,不知道跟宗慎这种确定了自己没病,但是三天两头被鬼怪骚扰的哪个更惨。 方令安忍不住问:“你经常遇到,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吗?” 宗慎摇摇头:“不知道,我以前遇到的,都很直接,直接张嘴要吃我,没有这回这样的。” 陆星沉:“……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清贵青年狡黠一笑,从脖子里抽出了一只玉佛:“家里人给我求了这个。” “这种东西你还是不要随便给人看比较好。”方令斐说,他对这个青年的观感不错,大概是因为他的经历太像某个人的缘故。 宗慎俊美的脸对他报以一笑:“谢谢,不过我想加入你们,感觉逃出生天的几率大些,就总不好藏着掖着。” 话虽然这么说,但一般人有的话又有几个会主动说出来?孟璧不免对他的好感大增,拍了下宗慎的肩膀说:“万一有什么事记得保护好自己。” 宗慎慎重点头。 灯光有一段时间没有打下,不知道黑暗中死没死人,往好了想可能没死,人群里弥漫的恐惧稍稍平复了点,还有人冷静了些,对着四周大喊自己有钱,愿意花钱买命,不过黑暗中除了骚动的人群一片寂静,没人回复。 几个人一起悄悄进了休息室,陆星沉挑起休息室的窗帘,窗外一片黑雾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方令斐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盘,上面的指针一动不动:“手表指针不动。” 其他人点亮手机,看了会儿,时间同样固定在下午七点三十。 陆星沉皱眉,目光仍旧看着窗外:“现在是盛夏,七点三十应该还没有天黑。” 方令斐:“就算天黑了,这个会场是在新区,不是在荒野,外面怎么可能连灯光都没有?” 说完转头看孟璧:“孟先生怎么看?” 孟璧深思良久,然后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拿出了一颗珠子,往窗边一递,珠子放出了光芒。 但这按道理应当能将百米以内连鬼怪身影都照出来的珠子,现在也就勉勉强强照出了个直径一米的圆,孟璧头痛地说:“这整个会场给我的感觉都很奇怪,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确定到底是什么妖,无从下手。” 孟大师心里也想冒苦水儿来着,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回这个不好对付,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免得引起恐慌。 陆星沉:“还是需要再去看看那几具尸体。” 他垂下眼睫毛回忆:“而且我感觉自己漏了些东西。” 被方令斐牵着的小姑娘摇了摇他的手,脸发白,应当是刚刚被吓的,小声又焦急地问:“哥哥可以不去吗,我怕。” 陆星沉也并不想方令斐去,一锤定音:“去的人太多显眼,不如留两三个人在这里。” 最后留在这里的是被小女孩儿死抓着不放的方令斐,以及怕得打哆嗦的方令安。 “注意安全。”陆星沉说,把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手里是一张叠起来的帕子,把帕子递给了方令斐,然后又像是解释自己这突然而且奇怪的举动,指了指小姑娘,“给她擦脸。” 他不知道自己的血对妖物有没有用,但放血的时候却没有一点犹豫。 方令斐鼻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几乎在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条手帕上是什么东西,他握住帕子的手倏然收紧,心里像坠着块石头,却并没有在话语中表现出来。 他很明白,那一回让驰野他们知道陆星沉血液特殊是不得已之计,这种事,知道的自然越少越好,因此压下情绪,只是平静道:“一切以安全为重。” 往外走的时候,孟璧问:“你们闻没闻到一股血腥味?” “死了三个人,很正常。”陆星沉毫无异色地说,像是他掩藏在黑暗里,用碎片割了道口子正在愈合的手不是自己的一样。 “也对。” 在跨进大厅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尖叫又响起。 灯光突然连续打下,死亡人数骤增。 原本平静了些许的人群猛然爆发,备受死亡威胁的人们神经终于崩了,从第一个人奔向了和大厅相连的,黑暗的通道后,其他人也四散奔逃。 陆星沉心下微沉。 他加快速度赶到台上,这一次,他没有在意地上的尸体,而是直直看向放在一边的展品,脸色很难看。 除了他和孟璧,其他人不能夜视,宗慎奇怪地问:“怎么了?” 陆星沉看了孟璧一眼,孟璧也看了他一眼,无辜的说:“怎么了?” 陆星沉:“……把你的珠子拿出来用一下。” “哦对,我忘了他俩看不清楚了。”这么说着,他摸出珠子,光照出了个直径一米的圆。 陆星沉目光停在面前的《罗扇图》上,孟璧也在看,他不但看,还下意识用符纸试了试妖气,结果当然什么都没试出来。 “应该没问题吧……上面一点妖气也没有。” 陆星沉还没有说话,宗慎先出声了:“画变了。” 孟璧:“画变了?” 这幅《罗扇图》画的是仕女出游的场面,人物繁多,足有二三十个,大半手里都用罗扇遮去了半张脸,唯余一双含情妙目,传神之极。 陆星沉指着坐在画里面最显眼处,画家用了最多笔墨描绘,衣饰也最为繁复的女子说:“扇子原来不是在这个位置。” 又一指女子身后侍立的侍女:“她们手上原来没有端盘子。” 这画实在精细传神,连重叠在一起的盘子都个数都画得一清二楚,宗慎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这是什么意思?” 陆星沉神色很冷:“不是七个,是八个。” 许白河:“还有一个在哪?” 陆星沉食指轻轻移动,最后停在了遮挡着美人面容的罗扇上,“在她手上。” “八个、八个……”孟璧喃喃自语,他一双能穿透黑暗的灵目下意识从会场大厅里掠过。 陆星沉声音微沉:“这大厅里,正好死了八个人。” 其他人悚然一惊。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在众人的目光中,那美貌女子缓缓移开罗扇,露出一张含花羞月的脸。 已经死了的主持人先前在介绍这幅画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占据画中央的女子,解释说女子一只手用罗扇遮脸,而另一只手应当是端着茶盏正在喝水,然而现在那罗扇放下来后,又哪里有什么茶盏,赫然是一个盘子。 盘子上盛放的不是香花水果也不是珍馐玉馔,而是血淋淋的半颗心脏! “她的嘴——”许白河脸色难看地说。 图中美人的嘴角沾着没有擦的、**的血迹,在他们的目光中缓缓弯了上去,弯出了一个笑模样,那一双含情妙目眼珠子挪动。 没人觉得美,反而背后齐齐生出了一股寒气。 她挪动的眼珠子最后定定地停在陆星沉身上,然后大口一张,白森森的牙齿将盘子里剩下的半颗心囫囵吞下去,又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 在她望向陆星沉的目光突然变得垂涎贪婪的时候,许白河突然握住陆星沉的手猛地一拽,险险避开了掏向陆星沉心口的手。 孟璧看准机会,将一张黄符贴在了那手上,黄符一沾上那只手就燃烧起来,耳边隐隐传来一声尖啸,再看画面中的女子,她的手上多了烧伤的痕迹。 其他人不自觉站远了点儿,孟璧把口袋里的黄符一次性抽出了六张,全贴到了画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回画什么改变也没有。 陆星沉:“……你的符也过期了?” “绝对没有!”就算那个不知名妖精现在要啃他一口,孟大师也要先洗清自己符纸的不白之冤。 许白河带着忌惮说:“现在该那它怎么办?” 孟璧头痛:“一时之间还真没办法。” 陆星沉:“先回去。” 他的潜台词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先回去和方令斐他们会合,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画中妖怪,等会儿再来。 孟璧意识间没明白,但宗慎很显然听懂了,表示赞同,许白河跟上,于是四个人小心后退,打道回休息室。 第44章 另一边, 陆星沉四个人离开后,方令斐不说话, 红裙子的小姑娘也靠着他一言不发,又是在这种诡异寂静的环境中, 方令安觉得很难受, 忍不住开口:“哥……” 方令斐冷淡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方令安踌躇了几秒, 还是问:“我听说哥你不久前受伤了,不知道严不严重?爸爸不准我回来看你。” “还行。” “哥你怎么会想进娱乐圈的?” “喜欢就进了。” “你那时候好像大学才毕业吧?” “刚毕业。” …… 这么一来一回,方令斐对对方的问题每一个都回答了, 虽然稍显冷淡,倒也不算难接近。 方令安终于把心里嚼了好几遍的问题吐了出来, 状似不经意地说:“陆哥人挺好的, 哥你和陆哥的关系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是因为大学是同学吗?” 方令斐唇角露出优雅冰冷的笑:“你怎么知道我们大学是同学?” 方令安被问得猝不及防, 但没露出异样, 带着那么点刻意做出来的不好意思:“我偷偷关注了哥。” 方令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那你怎么知道他大学和我一个学校?” “刚刚陆哥无意中提起的。” 方令安料定他不可能真的向主角求证,找了这么个理由打算糊弄过去,方令斐没说信没信,就那么垂着眼睫毛,定定地看着他。 房间里很黑,按理说他们应当看不见彼此的神色,然而方令安却仿佛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那种充满审视的目光。 良久,在他的心忍不住越提越高的时候, 他听见对方轻轻笑了一声:“这样啊,我等会儿问问。” 方令安差点破口大骂。 不就是说漏嘴了你们一个学校吗?至于这么揪着揪着? 他还不知道方令斐已经怀疑上了他身体里头的不是原装,对对方的异常,他有另一番理解。 按照剧情,他这个“哥哥”和主角是前男友的关系,但要是上回的坠崖剧情出了意外,对方独自逃生的剧情多半也蝴蝶了,那么方令斐很有可能和主角正处于有那么些复合意思的暧昧当中。 原本就算对方正再次看上了主角,也不至于这么疑神疑鬼,但他们之间还有身份的问题。 因为拿不到宿体记忆,攻略者进入后需要把宿体的人际关系网调查清楚,因此他很清楚这个便宜“哥哥”在父母离婚后被判给了母亲,结果却被母亲丢到了舅舅家不闻不问。 在这种情况下,弟弟却享受着父亲的关爱,父亲甚至还没有再婚,是个人都会感觉内心不平衡。 先天就对弟弟产生厌恶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这种心态,会让对方判断失衡,多思多虑,心眼变小。哪怕他只是问了主角那么一句,对方也会下意识把他当成了潜在情敌,加以防范。 想到这里,方令安暗骂小心眼,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是用的是方令斐的身体就好了,本身就有感情基础,在主角心里先天不一样,攻略一定手到擒来。 他的系统0746冷冷出言:【劝宿主不要这样想。】 【为什么?】 0746:【你觉得自己穿成方令斐,不被拆穿的可能性有多大?】 方令安:【……好吧,我知道了。】 但现在不是和系统讨论这个的时候,得先找理由糊弄过去:“是不是我问这个让哥哥感觉到被冒犯了,我没有其他意思的,就是听到有人说哥哥你和陆哥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我不知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想到哥你现在的身份,想问一下,提醒你一句,真的没别的意思。” 方令斐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别的意思?啧,你还想有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嘲讽尖刻,但隐在黑暗中的神色却冷淡自持。 方令安暗骂一声这个多余的前男友不好打发,心想你非要追问,就别怪我说出来让你难堪:“我的意思是我对陆哥没有那种意思,哥你千万别想歪了。” 他看起来二缺又没心眼,但真要是完全是这样,又怎么可能成功了好几个世界,他只是比起许白河那种尖锐的方式和主动出击,更喜欢用温和一些的方法,比如说挑拨那些对主角有企图,或者主角本来的命定的另一半作死。 这么想着,方令安对0764说:【使用道具“脑残片”,对象——方令斐。】 1号的声音接着在方令斐脑海响起:【检测到攻略者使用道具,进行回收,回收成功,已为您回收成气运点。】 那抬起来的半只脚终于彻底落下了,方令斐闭了闭眼,彻底确定了方令安就是攻略者,他问1号:【这次回收完全了吗?】 1号:【回收完全了,这个道具等级比先前那个低,请辅助者放心。】 方令斐看着黑暗中方令安模糊的身形,心里升起一股由衷的厌恶:“你是不是在沾沾自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好像别人都只是逃不出掌心的蚂蚁?” 方令安错愕:“哥,你在说什么?” “罢了,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方令斐曾经猜测过这些穿梭无数世界攻略别人、玩弄别人真心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最后得出结论,这种人要么凉薄,要么愚蠢。 从前他观察徐姣,徐姣是有一些虚荣和小心思,但总体而言心理并没有超出正常人范畴的人,然而这才是最大的荒谬之处。 攻略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占据别人的身体,杀死一个人,为什么他们还能够表现得这么“正常”? 方令安还在说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哥你,毕竟血浓于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尖锐?” 方令斐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突然问:“你杀过人吗?”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方令斐唇角没有温度:“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事有些可怕而已。” 他跟自己弟弟自从父母离婚后就再没见过面,说关系好未免虚伪,然而这不代表他不厌憎这个侵占了真正方令安身体的人。 小姑娘摇了摇方令斐捂着她耳朵的手臂,“是不是这个人让哥哥生气了,我帮你打他好不好?” 明明是小姑娘天真可爱的声音,方令安却不知道为什突然背后发寒。 方令斐:“哥哥们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能偷听。而且打人不好,不能随便打人,知道吗?” 说这话的时候,曾经打群架的方影帝一点也不亏心。 方令安讪讪:“哥……” 方令斐:“别叫我哥。” 门口传来脚步声,出去的人回来了,方令安终于从诡异的氛围里脱身出来,忙叫道:“许哥、陆哥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陆星沉:“杀人的可能是一幅画。” “一幅画?”方令安嘴快地下意识问,“什么样的画?” 陆星沉没有回答,他突然死死盯着这间屋子墙面,但除了同样能夜视的孟璧,没人发现,孟璧转头往那个方向一看,这一看全身僵硬,忍不住爆粗口:“这TM的画还能移动?” 他七手八脚摸出珠子,在珠子并不很亮的珠光中,墙上的东西映入了众人眼帘。 这间屋子原本挂着的风景画画框没变,大小也没变,然而内容却变成了那副《罗扇图》,里面的女人嘴角吞了心脏后的血迹都仍旧没擦。 宗慎苦中作乐:“我想起了一个《聊斋》故事。” 孟璧吐槽:“这种时候就别提起这个了。” 方令斐:“先离开这里。” 陆星沉脸色不大好看:“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那原先风景画的画框突然崩裂,而《罗扇图》中的背景转瞬扩展到了整间屋子所有墙上,画上的美人们一个个全都活了过来,罗扇轻摇,衣香鬓影,笑语连连,抬首低眉间,无一不是国色天香。 而且画中摇曳的烛光似乎也照进现实,这间屋子原本除了被珠子照亮的方圆一米,其他地方尽是浓重黑暗,此时画中几百支蜡烛一起点亮,竟然有了灯火辉煌之感。 摇曳的烛光,和烛光中含情脉脉的美人,这大概是古代书生梦寐以求的场景,然而屋子里的人只感觉到惊悚。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那些美人中已经有人开始尝试着将手探出了画外。 孟璧一惊之后,反倒稍稍放下了心:“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总比原先一束光照下来就死了,而且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好。” 陆星沉问:“你打算怎么办?” 孟璧:“我用个火系法术,但读条稍稍有点长,你们坚持一下。” 好吧,法师要读大,其他人只能先充当战士顶一波。 陆星沉在房间里找趁手的东西,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些桌子椅子,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陆星沉淡定自若的按住椅子,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微微一用力。 “咔擦。” 实木椅子裂了。 其他人:“……” 您老这到底是什么手劲? 把椅子掰下来一条,他抬起眼睫,会意了:“你们也要?” 然后不等其他人回话,“咔擦咔擦”又接连掰下来好几条,最后不够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然后拽住墙上的壁灯,一扯。 墙裂的声音响起。 壁灯被他硬生生从墙上拽了下来。 众人:这TM是真“墙裂”啊! 那些不知道陆星沉以前“丰功伟绩”的人,目瞪口呆,其中尤以方令安和许白河为最。 原本以为你要攻略的是一个温馨小甜文的别扭主角,了不起就是在奶狗和狼狗之间转换,谁想到对方TM的是一只恐龙啊摔! “墙裂”的陆星沉用最后拽下来的壁灯,一灯敲在画里的美人伸出来的手上,乓乓作响。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如同打地鼠一样敲起墙上伸出来的爪子。 房间里画风突变。 宗慎忍不住大叫:“法师好了没?” “好了!”孟璧大喊,“大家让开!” “雷火!天来!”大吼一声,屋中凭空凝聚出一条火龙,火龙虽然只有一米长,但上面绕着电光,看起来就威势赫赫。 一时间,画中烛火剧烈摇动,带着屋里也忽明忽暗。 孟璧食指与中指并指指向画面正中央的女子。 雷火之龙摇曳着尾巴,猛地贯入画中,“砰!”一声剧烈响动过后,灰尘飞散,烛火尽灭。 “小心!”陆星沉突然出手拉了孟璧一把,险险避过了掏向心口的利爪。 许白河:“怎么回事?没成功吗?” 孟璧也一脸懵:“我的法术是成功了的啊!” 陆星沉一言难尽:“法术是成功了的。” 他说着指向墙上足足有篮球大小的洞,又说:“成功是成功了,但你没有打中。” “嘎?” 站在另一面墙的女子面露讥笑。 陆星沉叹息:“你们道术师的法术居然不带定位的吗?” 孟璧脸色涨红,“能定位的那是GPS!” 画里头的东西虽然没有被这一击击中,但却成功被激怒,开始狂暴,她诡异一笑,身影突然在墙上消失。 方令安慌乱:“她去哪儿了?” 陆星沉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头,在他夜视如白昼的眼睛中,地上原本铺着的花纹瓷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了个模样。 变成了和墙上一模一样的,《罗扇图》中的样子! 瓷砖里的女人猛然伸出一只手,陆星沉来不及提醒,直接伸腿把孟璧踢到了一边去。 孟璧被这一脚踢得够呛,爬起来喊道:“就算我法术上没定位,你也不能气得踢——” 他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只从地板上伸出来的手。 “谢谢,太谢谢了。”这是秒变脸的孟璧。 几秒种后,方令斐忍不住问孟璧:“孟大师好了吗?” “快了快了!”孟璧憋红了脸说。 方令斐一椅子腿打在一根从地上伸出来的手上。 陆星沉:“你先上去。” 方令斐:“休想!” 他们现在的姿势极其奇葩,陆星沉蹲在茶几上,死死抓住从地板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方令斐蹲在他旁边,用椅子腿敲其它伸出来意图抓人且拯救老大的手,剩下的人都站在比较高一些的实木沙发上,战战兢兢围着孟璧,等他再次放大。 许白河咬了咬牙,也想一步跨过去帮忙,陆星沉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留在那里给孟医生搭把手。” 他刚刚趁画中妖再次伸出来的时候借机卡住了她的手,贯彻了既然道术师的法术不带定位,那就想办法把妖怪固定住的狼灭想法。 方令斐问:“吃力吗?” 陆星沉:“还好。” 宗慎百忙之中抽空也插了一句嘴:“看来这个妖精小姐姐不是走的力气流,以前我遇上的,常常一巴掌能把我拍出去两米远。” “这只妖的杀伤力在指甲和速度,力气也就五六个成年男人合起来的大小。”陆星沉说。 其他人:“……” 宗慎忍不住说:“我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是个杂鱼。” 陆星沉不走心地改口安慰:“也没有那么轻松,还是有一点麻烦的。” 被陆星沉死死拽住手的女妖精气得脸色涨红,连好皮相都维持不住了,露出了青面獠牙的样子。 她真的很想破口大骂,让这个用一只手抓住了她一双手腕,还能聊天,但又虚伪地说“有一点麻烦”的人类死开。 孟璧挤压着自己的灵力,他站在沙发上找了个好点的位子,说道:“小心躲避,我准备放——” “砰!”画中的一个侍女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从地面探出半个身子,抓住了孟璧的脚踝,狠狠一拉。 话都没说完的孟璧直接半个身子栽出了沙发,手里面刚刚蓄好力的攻击也全喂了地板。 不但如此,他和地面接触的那一只腿突然被无数手死死扯住,要将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拉下来,拉到地面好掏心。 沙发上剩下的人就这么和地上伸出来的爪子用孟璧的身体来了一场拔河。 方令安憋红了脸说:“陆哥,下面手太多了,你能不能先来这里帮帮忙?” 孟璧还没等陆星沉回答,就赶忙道:“别别别!” 陆星沉:“我松了手,他下一秒大概就要少个部件。” 他手里抓住的这个才是头头,爪子破开人的胸腔血肉如同破开一块豆腐,其他的跟它比就是儿童剪刀和瑞士军刀的区别,孟璧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方令安讪讪地不说话了。 几个人用了吃奶的力气,最后还是孟璧缓过来了,往那些爪子上撒了好几张符,才成功脱身。 而他都脱身了,仍旧被陆星沉抓着的妖怪眼神阴沉,嘴里两颗一尺多长的獠牙滴下涎水,显然很想将他挖心变成一道菜。 围在她身边的那些东西们不断伸出爪子,试图救回她的手,被方令斐一只手椅子腿,一只手壁灯给纷纷砸了回去。 陆星沉:“还能再来一次吗?” 孟璧喘着气:“短时间内,不、不行了,你等等,我身上带了其他法器,给你支援,咱们先坚持一会儿,等我蓄个灵气。” 陆星沉:…… 他的心里充满了吐槽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突然想起了那些年掉过链子的古平。 就算现在还抓着**oss,陆星沉也忍不住深深地、深深地叹息后说:“你从小到大运气一定很好。” 孟璧:“?” 陆星沉:“要不然不能活这么大。” 孟璧:“我跟你说我只有跟你这两回出了岔子你信不信?” 宗慎蹲沙发上“打地鼠”也不忘摇摇头说:“孟先生,你这样推卸责任不好。” 好吧,孟璧自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又扯又不负责任,忍不住深思,莫非我最近真的运势低迷?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给自己做场法事去个晦气。 “你们先撑一撑。”孟璧苦着脸这么说,突然瞄到陆星沉没抓妖精的另一只手正在掐诀,那姿势还有点眼熟,以前他回乡下帮他妈烧火搓小火球的时候不就用的这个吗,懵逼地问,“你打算干啥?” 陆星沉:“也没什么,只是悟出了一个道理。” “啥。” “求人不如求己。” 第45章 孟璧一脸惊恐:“卧槽, 那就是个烧火的法术,煮饭都嫌火小, 你别作死——” 孟璧剩下的话憋回嗓子眼儿了。 因为就在陆星沉掐完指诀的时候,他原本以为最多能搓出个火花, 不能更多的情况下, 陆星沉的指尖突然冒出来一个篮球大小的火球, 然后那火球就跟吃了激素似的,开始飞速膨胀。 半分钟后,一群人互相搀扶着站在房间门口, 转头回望,心有余悸, 忍不住热泪盈眶感谢老天让他们死里逃生。 记忆倒回半分钟前, 陆星沉指尖的火球越变越大, 原先大家还欣喜若狂, 觉得陆哥真是始终靠谱。 陆星沉果然也靠谱地一发现成功了就立马把大火球照他拽住的、青面獠牙的女鬼脸上砸。 众人都为他的干脆利落由衷地点了一个赞, 特别是在有孟璧做对比的时候。 然而他们发现自己点赞点得太早了,十秒钟后,不但想收回来,甚至还想扔臭鸡蛋。 在两个攻略者的眼里,事情是这样的,当孟璧对主角陆星沉报以怀疑后,仿佛经典的龙傲天打脸场景,陆星沉立马搓出了大火球,啪啪啪打脸炮灰。 原本还担心着自己生命安全的方令安忍不住露出放松的笑, 他觉得主角果然还是主角,就算这个世界的画风已经一去不复返,主角也是生过来吊打其他人,让其他人和鬼哭着喊爸爸的。 光辉又伟岸,特别有安全感! 光辉又伟岸的陆星沉成功把火球准确地扔到了妖怪脸上,成功让妖怪被烧得嗷嗷叫,全身起火。 方令安暗搓搓想着这妖怪和主角作对,肯定要没命,美滋滋地打算见证接下来的场面。 然后他就发现有点不对。 为什么主角的手就像个水龙头,从里头不断涌出来的火焰到现在都还没关?为什么火焰烧着了**oss后又开始向其他地方蔓延? 以及,为什么火焰要开始舔舐他们站着的沙发了啊啊啊啊啊!!! 宗慎靠在墙上抹了一把脸:“陆先生这个大招,真的是威力巨大……” 不但威力巨大,还波及范围极广,敌友不分。 刚刚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只觉得害怕和惊慌,然而面对陆星沉的大招,大家总感觉慢一步就会被烧死,实实在在的比妖怪还可怕。 孟璧吐槽:“要是没被妖怪搞死,被烧死了,我一定会气得变成鬼爬回来。” “想想你的两次蓄力。”陆星沉冷笑着提醒他。 孟璧萎了。 好吧,都不靠谱,大哥别笑二哥。 方令斐伸手摸了摸墙壁,奇怪道:“是妖怪的原因吗?里面的大火居然没有蔓延出房间。” “应该是,最麻烦的是现在还没弄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孟璧皱眉道。 陆星沉等了等,突然将手放在门把上,小心地拧了开来。 虽然才离开没几分钟,火却已经不科学地熄了,房间里四面墙壁、天花板和地面一片灼烧过后的乌漆嘛黑,作为火焰曾经肆虐的证据。 方令安跟在陆星沉和方令斐后面往屋子里踏进了一只脚,然后立马“嘶”了一声,把脚收了回来。 虽然火焰已经没了,但仍旧用温度高调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踩在地上的时候脚跟接触了七八十度的水似的,钻心地疼。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孟璧好奇道:“你们脚都不疼吗?” 陆星沉更奇怪:“为什么会疼?” 孟璧:“刚刚不还有火焰吗?” 陆星沉更奇怪了:“你会被自己的火焰烧伤?” 虽然火焰大起来的时候其他人觉得差点被烧死,但这不包括陆星沉,他能感觉到虽然尚且不能很精细地操控它,但刚刚的搓出来的火球对他的确如同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是暂时还有些调皮,但也无伤大雅,不会反过来伤害他。 “我又不是铜皮铁骨,要是不够小心,当然会啊。”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向陆星沉的手,那里干干净净,别说被烧伤,连点黑灰都没沾上。 陆星沉“哦”了一声,然后没什么感情地说:“那你学艺不太精。” 孟璧压下自己疯狂想要吐槽的**,这根本不是学艺精不精的问题,而且你难道就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吗? 宗慎帮忙又解释了一句:“地面还有高温。” 陆星沉一愣,他看向方令斐,突然有几分犹豫。 方令斐脸上的表情毫无异色,然而他的肢体细微动作出卖了他,以陆星沉对他的了解,他的身体现在应该是不大舒服的。 他破天荒地有了几分犹豫。 他想将方令斐抱起来,让他免于接触地面,但又很清楚地知道这种动作不但冒犯,而且不合时宜。 方令斐却没注意到这个,他根据记忆,终于找到了一张纸一样的东西,举起来向陆星沉示意:“你想找的是不是这个?” “对。”陆星沉没接东西,反而往一个方向放下了一只脚,说:“你踩在我的鞋上出去。” 方令斐抬起脚,踩在了他的脚上,但没等用力就又撤了回来,只给陆星沉鞋子上留了个沾着黑灰的脚印。 脚印主人跟他说:“走吧,先出去。” 转身的时方令斐眉眼微垂,唇边有一点点不明显的笑,大约是因为恶作剧成功了。 出来后方令安问他:“哥你的脚怎么样?下次还是先等在外面吧,虽然这样子我们挺像什么都没干,但是进去可能会给陆哥添麻烦,反而耽搁时间。” 方令斐问他:“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痛?” 方令安有点结巴:“陆哥、陆哥刚刚说的。” “他说的?”方令斐声音里带了点笑,却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他说的东西多了去了。” 陆星沉一怔,他忍不住反思,自己在方令斐那儿信誉度那么低吗? 然后就想起了那些年他打架后对方令斐撒过的没受伤的谎。 好像,是没什么说服力来着…… 他从小性子骄傲,不屑于撒谎,唯独大学的时候对方令斐例外。而且细细一想,好像从小到大对别人撒过的谎加起来都没有对方令斐的多。 不知道他在对方眼里的形象鼻子有没有长到一米长? 方令斐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陆星沉:“它有什么特别?” 陆星沉收回稍稍飘散的思绪,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宗慎好奇:“这是什么?” 手里面的东西,长椭圆形,边缘焦糊,中间虽然也被烧得一片漆黑,但陆星沉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薄唇紧抿,然后递给了孟璧。 孟璧:“啊?” 陆星沉:“你感觉一下材质。” 孟璧也用手细细摩挲,良久,“这个感觉——” “人皮。” 大家脸色都很难看,但倒是没人害怕,这地方诡异得很,妖怪都出来了,人皮也只是更突破下限而已。 方令斐问:“你是不是有猜测?” 陆星沉点头,他先说了另一个消息:“刚刚的妖物没有被杀死。”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实实在在变了。 许白河:“不是已经一把火烧没了吗?怎么会还没死?” 陆星沉:“火烧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从她的躯壳里钻出了一个东西,全黑色,长得像狗。” “画皮!”孟璧失声叫了出来。 和这一声一起出来的,是一道影子,影子中型犬大小,它漆黑的皮毛在黑暗中成了最好的掩护色,即使陆星沉眼睛夜视能力很好,也不免会被黑暗所混淆。 但陆星沉仍旧捕捉到了它,因为这只妖物爪子上还有着猩红的血肉。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躲开了这几乎致命的一击。 方令斐另一只手握着没丢的椅子腿,他没有在黑暗中看清楚东西的能力,但却一直留有余光关注陆星沉,也对陆星沉的各种反应最为熟悉,因此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但椅子腿没打中它,只擦着尾巴而过。 陆星沉:“大家最好先暂时分开。” 方令斐:“然后你打算带着被你吸引了火力的画皮到哪个角落约会?” 孟璧:“你这种想法要不——什么声音!” 哭喊声咒骂声夹杂着奔跑的声音传来。 刚打算说大家好兄弟一起走的孟璧,关注点从头到尾就在陆星沉身上的方令安和许白河,以及路人甲宗慎,全都被这群突然窜出来慌乱逃跑,外加他们身后连带着的七八只眼睛闪着绿光的像狗又像猫的东西给裹挟着冲散了。 情况紧急,陆星沉一把抱起小女孩,另一只手抓住方令斐的腕子,在这栋会场大楼里开始逃跑。 逃跑的中途,方令斐动了动,将他们的手从一个握着另一个的腕子,变成了十指交扣。 等到终于摆脱那群诡异的怪物后,陆星沉找到了一个杂物储藏室,三个人闪身进去。 他压着声音,小心将门关上,同时将小姑娘放下来。 黑暗中,两只交握的手自然分开。 分开的瞬间,陆星沉长长的睫毛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轻轻动了动,方令斐的手也不自觉收蜷了蜷。 陆星沉正想说话,突然转头看向房间角落:“谁!” “是人还是妖?”方令斐开口问。 “不清楚。” 过了两秒,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陆哥?方哥?” 陆星沉看见了驰野露出的半张惊喜混合着恐惧的脸,“你一直在这里?” “对。”驰野从藏身的桶后面出来,看到他俩如同看到亲爹,还没等人问嘴里就一咕噜把他经历的事的交代了。 据驰野说,大厅里出乱子后,他开始和几个狐朋狗友跟着人群一起逃跑,没想到跑着跑着跑散了,身边只有两三个不认识的人,吓得比他还厉害。 他既不敢和这些看起来比他还不顶用,像随时就能尖叫晕过去的人一起,也不敢自己一个人乱跑,就找了间屋子蹲了起来,顺便瑟瑟发抖地听着外面偶尔路过的奇怪声响。 说完他的经历,驰野感叹道:“我真的是个菜鸡,只能躲在这里,陆哥和方哥你们那么厉害,肯定比我顺利多了,不知道能不能让我抱个大腿,嘿嘿。” 不但不顺利,还遇上了画皮,三番两次被袭击,好不容易摆脱了画皮,搓出来的火焰还险些送队友归西,对比一下找了个地方一藏,安安稳稳待到现在的驰野,陆星沉:…… 方令斐都有点想跟他说要不继续藏这儿得了,感觉存活率似乎还比较高。 几个人打算先暂且在这里停留会儿,再决定怎么办。 方令斐问旁边的小姑娘:“怎么样?难受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抿着嘴角笑了笑,很懂事。 他们两个交流的时候,陆星沉无意中瞟到了驰野脚边的东西。 “你的东西掉了。”他对驰野说。 驰野摸了摸衣服口袋和裤子口袋,疑惑道:“没啊,我身上就手机、车钥匙和钱包三样东西,没别的了。” 那东西不大,只有成人大拇指长,陆星沉觉得材质很眼熟,稍一回想,就想起来了是进门前发的胸针。 他的是一只狸猫,而这个是一个美人。 美人花容月貌身姿袅袅,就是长得有点眼熟。 好像刚刚还见到过她吞心来着。 陆星沉毫无异色,随口说了一句:“是胸针,没什么用。” 说完松手,胸针坠落的角度有些特别,接触到地面后直接四分五裂。 他去拿口袋里的东西,黑暗浓重,但眼睛呆久了,也适应了些许,方令斐隐隐约约看到了陆星沉的拿东西的动作,那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跟平常有些区别。 几乎是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下意识问:“你受伤了?” 陆星沉:“没有。” 方令斐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松开了握住小姑娘的手,扯住陆星沉不自然的那只手的袖子,就打算给他来个好好检查,然而下一秒,他被那只手突然抓住手腕一扯,扯到了身后。 “怎么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方令斐顺手在陆星沉的手臂上一摸,没有发现弄破衣服和皮肤的伤痕,不知道是不是撞伤。 “我没受伤。” 这回的语气有些不同,方令斐听出来他并不是在说假话,一懵。 陆星沉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他将方令斐拉到身后,与小女孩形成对峙之势,冷冷问:“你是什么?” 这句话一出,房间里霎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是不是以为七糖要让星沉开大秒杀boss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们星沉秒杀队友比较顺手。 第46章 方令斐瞳孔微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人?” “哥哥。”小女孩看着他, 不知所措,还有些不明显的委屈。 方令斐没有动, 很多时候,他信任陆星沉更甚于自己, 而且小孩子虽然看起来可怜巴巴, 却不足以冲破他的理智, 他只是问道:“你是人类吗?” 沉默蔓延。 小女孩:“我没有想伤害哥哥。” 陆星沉:“那么你想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 陆星沉:“胸针和你们是什么关系?分身还是标记?” 他原先还奇怪画皮是怎么做到瞬间掏心的,又奇怪它为什么在屋子里的时候,不对他们用这种手段。 现在弄清楚了胸针和它们间的关系才明白, 画皮掏心是通过胸针,孟璧的香之所以会分成几十股缠在每个来宾身上, 也是因为胸针。 而他之所以检查尸体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 是因为那些人被掏了心, 胸口缺了个洞, 正好是少在常人戴胸针的地方, 心都没了,也就注意不到胸针哪儿去了。 小女孩:“分身……” 方令斐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原本应当戴在那里的胸针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迹。 他此时才想起来自己进门的时候选的胸针是一个带花环的小女孩,他没有仔细看过胸针上小女孩的长相,但料想和这个小姑娘的模样应当是一样的。 驰野直接跳了起来,恨不得离地上他的胸针碎片远远的。 “既然胸针有好几种,是不是代表你们参与今晚屠杀的妖物至少同样有这么多种?胸针同样还担任着区分猎物的作用?”画皮不对他们用瞬间掏心的手段不是不想用,而是他们都没选画皮的胸针,它做不到。 小女孩嘴唇嗫嚅着, 没有回答,只是怯懦地重复说:“我没有想伤害哥哥。” 方令斐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你没有想过伤害我。”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可以。” 方令斐:“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有想到他会先问这个。 小小声回答:“我叫叮叮。” 方令斐放缓语气缓解小孩子的紧张:“叮叮为什么会在这里?” 叮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细弱地说:“画画和爷爷他们逃了出来,叮叮也跟着逃了出来,画画说要吃人,叮叮不想吃人,叮叮不知道该做什么。” 画画? 爷爷? 逃? 陆星沉捕捉到了关键,他问道:“画画长什么样?是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吗?” 小女孩纠结了起来想,像是不知道怎么说。 “还是一只黑色的大狗?” 叮叮眼睛一亮:“是黑色的大狗狗,大人让画画出去的时候,画画就会变成大狗狗,然后变成姐姐。” 陆星沉心里一跳,这一段话信息量极大,“大人”是谁? 画皮他们曾经受这个所谓的“大人”驱使,现在逃了出来,大肆杀人? 能够控制这么多妖物,这个大人又是什么妖怪?或者根本不是妖怪,而是——人?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支持,陆星沉却更倾向于后面的猜测。 画皮能够轻易杀死被它标记的人,但在一开始却采用了开关灯渲染恐怖气氛的方式。这不像是单单为了吃,更像是为了折磨大厅里的人。 但画皮本身是妖物,人对于它来说是食物,就如同鸡之于人,人会在杀鸡前还花费心思戏弄鸡吗?就算戏弄,不也该是以进食为最终目的吗?比如放音乐给牛听是为了让牛肉更美味? 难不成制造恐怖气氛,让人类恐惧,心脏也会更美味? 当然这种可能也并不能完全排除,但陆星沉却觉得它更多的似乎是在泄愤,否则为什么吃了几个后就不再动口,反而放任人群在恐惧中失控? 这种泄愤方式不像妖物,反倒像人类会用的,这会不会是画皮受到那个所谓的“大人”控制的时候,受到影响学会的。 但就算这么想,也仍旧有很多疑点。 他继续问:“叮叮是妖吗?” 小女孩有些迷茫:“叮叮也不知道,爷爷他们说叮叮是鬼,鬼是妖吗?” 鬼?那至少表明这个小姑娘曾经是人。 方令斐:“叮叮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抿了抿嘴巴:“叮叮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但是叮叮记得爸爸妈妈不要叮叮了,他们把叮叮送给了别人。” 陆星沉:“叮叮为什么不去投胎?” 小女孩认真想了想,然后抬起了头,像是在复述回忆里的话:“爷爷说叮叮身上有法术,投不了胎。” 陆星沉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如果小女孩没有说谎,他心里那些不大好的猜测大概成真了。 叮叮畏惧他的气势,有些瑟缩,陆星沉注意到了,压下心里涌现的怒气,收敛了气势,垂眸敛目,尽力让自己显得温柔些许。 驰野小声说:“陆哥,小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对他施了法让她没法投胎吗?” 陆星沉:“不一定。” 驰野忍不住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他陆哥紧接着说:“更可能的是,这个孩子直接是被人用法术杀死炼化的。” 驰野悚然一惊! 方令斐喉咙很干,胸腔里充斥着怒火:“所以,叮叮和那些妖物,都曾经受某个人控制?” 他也意识到了那所谓的“大人”应当是个人,用幼童施法这种事不像是妖物会做的,妖物只会连**带魂魄一口吞。 小姑娘听到他们的话,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眼睛里有红光一阵闪烁,表情迷茫中又有狰狞,但最后又归于沉寂,只是身体在明显颤抖。 她没有那些受折磨的具体记忆,但只是稍稍被人提及,也仍旧下意识地开始感觉到痛苦。 方令斐想要抱抱她,被陆星沉伸手拦住了。 纵然百分之九十九能确定这个孩子说的是真的,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性不确定,陆星沉就不会掉以轻心。 然而他行动上虽然明晃晃地表示自己还在怀疑,表情也稍显冷淡,眼睛里却透出了细致的耐心和温柔,垂目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叮叮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的爷爷他们在哪里?”陆星沉问。 红裙子的小姑娘说:“爷爷一直都在。” 众人悚然一惊,下意识警惕,但等了有一会儿,却并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也没有妖物来袭击。 “一直都在?” 叮叮点点头:“叮叮能感觉到,爷爷一直都在!” 说着,小姑娘还用两只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陆星沉眉间微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会儿,很认真地对小姑娘说:“接下来,我们又别的事需要去做,不能带着你。” 纵使小姑娘看起来很可爱,但陆星沉并不能保证她不会突然来个变身,或者突然被控制,就算这两样都不发生,她本身属于妖物的一方,其他妖物能不能顺着她定位追踪?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方令斐,肉眼可见沮丧了很多,但还是很懂事地说:“叮叮知道会给哥哥带来麻烦,叮叮不跟哥哥一起。” 方令斐沉吟后道:“哥哥跟叮叮玩捉迷藏,叮叮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被找到好不好?” 这倒并非是他担心叮叮回去后给他们造成麻烦,只是觉得不该将小孩子卷入今晚的事,哪怕这个小孩子是个鬼。 小姑娘认真地点头:“好。” 陆星沉看着她认真地和方令斐拉钩钩,问道:“你想投胎吗?” 叮叮懵懵懂懂:“什么是投胎呀?” 尚且年幼的孩子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投胎,甚至对于死亡,也并不能完全明白其概念,她只是被动记得,别人说她投不了胎。 陆星沉换了个说法:“你想有新的爸爸妈妈吗?” “新爸爸妈妈会不会打叮叮?不要叮叮?” 陆星沉默然:“……我也不知道。” 人死为鬼,鬼应该投胎转世这似乎是天理,但小姑娘这辈子还没有长成就已经遭遇不幸,谁又能保证她下一辈子遇到的父母负责任是好人?甚至谁又能保证她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人? 陆星沉扪心自问,若遇到这种情况的是他,他会怎么办? 他没法完全设身处地,但却知道自己绝不会寄希望于下辈子。 洗刷掉记忆重新转世,这与将未来完全交付给命运有何区别? 而陆星沉最不相信的,就是命运。 他不信命。 这样想的时候,他没有再问叮叮想不想投胎,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想重新拥有爸爸妈妈,而我又有能力,我会帮助你。”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点头。 等叮叮走后,一直不敢说话的驰野才感叹道:“哪个丧心病狂的,人孩子还那么小。” 陆星沉没接他的话,只是把手里攥着的东西狠狠往墙上砸去。 黑暗阻挡人视物,但陆星沉的动作很大,剩下两个人还是捕捉到了,驰野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陆星沉心情不好发火。 却发现那个被他陆哥向墙上扔的东西,在接触到墙面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白光,然后在三个人的眼前中变成了一只皮毛冒黄光的猫。 这只猫长得神似胖橘,体型尤其像,但身体上的花纹却比胖橘繁复美丽得多,加之皮毛油光水滑,乍一看过去就像个黄金打造的好看摆件,跟商店里摆的招财猫似的。 “卧槽,这哪来的猫妖怪?”驰野一惊。 胖猫嘴边的胡须一颤一颤:“没长眼睛的人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妖怪了!” 驰野一愣:“那你是什么?” 胖猫:“我不是一般妖怪,你应该叫我猫仙。” 方令斐嘴角微抽:不是一般妖怪不也还是妖怪。 驰野:“我只听说过狐仙。” 胖猫圆溜溜的眼睛一瞪:“那些臭烘烘的东西能跟我比吗?” 又转向陆星沉:“人类你说是不是?” 陆星沉不接它的话茬,直接问:“你也是那些妖物的同伙?” 胖猫炸毛:“本大仙要是同伙,你还能安安稳稳站这里?” “或许想留着等会儿再吃?” “喵!”这只自称大仙的猫听到这话,显然不高兴。 它正想反驳,眼珠子转了转,身形灵巧一跃,跳到了柜子上,猫胡子抖了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星沉:“狡猾的人类,你在故意激怒我,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我没什么想知道的。” 这当然是胡说,陆星沉在这只胖猫和驰野对话的时候,就迅速判断出了对方并不像画皮一样,对他们具有不可调和的敌意。判断出这个后,他就有了试探的想法,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人类惯爱口是心非,我知道你心里明明有很多疑问,而且我还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这里的具体信息吗?比如说,怎么逃生?” “这里的信息?你是说关于这里,以及我们所见所闻所感是个幻境的信息?”陆星沉问它。 胖猫一惊:“你怎么知道这是幻境?” “在你说话之前,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而且——”陆星沉外缘漆黑,中心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红的瞳仁看着它,“比起幻境,我又突然觉得梦境才是更适合的形容。你说对不对?” “我们其实,一直在梦境里。” 作者有话要说:叮叮是个好姑娘呀…… 第47章 方令斐皱眉:“梦境?” 陆星沉颔首:“对, 梦境。” 他先前就感觉不大对,窗外一片漆黑, 无论是月色还是灯光都看不到一点。 针对此,有了两种猜测, 第一, 这里被结界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笼罩, 成了个和正常空间割裂开的异度空间;第二,他们中了幻术。 陆星沉一度以为应当是第一种猜想,直到发现他的火焰没有蔓延出房间。 那些火焰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 为他带来了一些信息,他能感觉到火焰是在一瞬间突然熄灭的, 没有被水浇, 也没有被其他法术覆盖, 就那么灭了。 加上先前画皮所以将领域从一小个画框, 扩散到整个房间的行为, 让他产生了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幻术带来的影响的念头? 至于真正确定是幻术乃至于是梦境,是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自从发觉梦中灵力修行的方式后,陆星沉逐渐开始嗜睡,按照最近的作息,早在与画皮在房间里纠缠的时候,就应当感觉到困倦,然而他不但不困,还精神充足,甚至灵力运行速度超出平常得快。 只有一种情况他的灵力会运行得远比平常快, 同时还不会犯困,那就是他正在睡梦中。 驰野忍不住咂舌:“陆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都在做梦?” 陆星沉没有回答,他看着那只猫。 胖猫气咻咻,“好吧,我承认你是个有些能力的人类了。人类,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星沉:“那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合时宜的提要求可不是一件好事。” “都在这种情况下了,一味有眼色就知道害怕就能活着出去?” 想从妖物手底下逃生,总要铤而走险。 胖猫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自己如同默认一般开口问:“你有上古血脉,是什么?” 陆星沉手指指尖颤了颤,这个问题他自己都不清楚,但他在思考要不要为了信息,先驴这个妖怪一把,不过最后因为风险太大放弃了,他答道:“我也不知道。” 轻柔的猫垫在柜子上走来走去,胖猫道:“不可能啊,你的血脉味道的确传自上古,我闻到你身上的气息很浓厚,怎么可能一点传承记忆都没有?” 又问:“人类,你身上,或者你们祖宗还有没有觉醒其他血脉?” 陆星沉:“家人我不知道,祖宗就更不清楚了,况且我连自己这个所谓的血脉都没弄清楚,又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血脉?” 胖猫盯着他看了看,知道他没说假话,倒也没继续追问,它其实也没什么一定要知道的理由,就是好奇。 上古人妖杂居,也多有结合,认真算算,兴许如今全华国一半人都带着点儿隐藏血脉,但它先前装作胸针呆在陆星沉身上,感受到的上古妖族血脉气息可不是指那些跟人类混居的妖,而是真正威势赫赫,挥手间能高天换地的大妖。 譬如龙凤,譬如麒麟。 这种妖绝没可能直接跟人类结合生子。 除非人类成了仙。 不对,成仙都难。 这道理也简单,像是龙,且先不说种族不同的受孕问题,光怀孕便是以百年计,多的以千年计,哪个普通人类或是普通仙人能这么怀?而且没有这么长寿命的同时也受不了妖胎,更受不了大妖的胎。 所以多半跟这人类祖先结合的妖族本身是混血,不是大妖,但可能带有那么些大妖血脉。 不过混血妖族的后代能觉醒这么纯正的气息吗? 要不是他借机探查过,这个叫陆星沉的确确实实还是个人类,他都以为对方直接是个妖族或者人妖混血了。 当然,它没打算做点啥,就是好奇,作为一只猫,好奇不是很正常吗? 陆星沉问它:“将我们困在这里的妖怪是什么?怎样才能出去?” 用爪子搔了搔下巴,胖猫道:“既然我的问题你没法回答上来,那你要是还想让我回答问题,得重新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星沉:“你说。” 胖猫尾巴摇来摇去,人性化地皱着眉头,显然它也是心血来潮提要求,自己都还没想好呢:“我没想好,要不等我想好了,你帮我做一件事。” 陆星沉没应:“我不可能答应这么宽泛的条件,你若是让我杀人放火又怎么办?” 胖猫吹胡子瞪眼:“我是那种妖怪吗!放心,不会叫你去干那些,兴许本大仙什么时候想吃烤鱼了,让你烤条鱼也算!” 驰野一喜:“别说烤鱼,买下家烤鱼店或者专门开一家烤鱼店都行!” 胖猫舌头下意识卷了一圈,但还是拒绝了驰野的诱惑,虽然烤鱼很好,但这个人类的潜力更好,为了烤鱼,不划算。 陆星沉想了想,答道:“可以。” 他没有考虑这猫妖的要求要是超出了他的范围,能要人命怎么办。说到底,现在他们的命本身就悬在一线,谈那些只是自不量力。 方令斐看着猫:“我也需要那些消息,你的要求能不能由我来完成,相信在社会地位这方面,我不会比他低。” 陆星沉看着他,方令斐没回看,不但没回看,还伸手掐了他的指尖一下,意思是你不准说话。 驰野也很上道,立马说:“虽然您可能不需要,但我特别想为您做点事,您给个范围,我保准在那里给您开一家烤鱼店,挖星级大厨来做,您想吃就去。” 胖猫眼睛亮了亮,又舔了舔嘴角,但看了陆星沉一眼,还是忍痛道:“算了,本大仙想怎么制定条件就怎么制定条件,你们只需要说接受不接受就好。” “既然约定已经达成,你是不是至少应当给我们见见真面目。”陆星沉打断方令斐想要继续出口的话。 胖猫一愣,抖了抖毛:“你怎么知道我不长这样?难不成你的血脉里还带着能勘破幻术的天赋?” 陆星沉不语,用沉默坐实了它的猜测。 胖猫心里嘀咕着这人类的祖宗到底是什么,摇身一变,由刚刚那神似橘猫的模样变成了一只全身黑色,四爪踏雪的黑猫。 它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微光,神秘美丽又冷酷。 这幅样子确实不如刚刚的样子更能使人放下戒心。 黑猫开口:“我叫余多,你们可以叫我余大人,也可以叫我猫大仙。” 驰野一愣:“鱼多?” 一只喵,还是一只黑喵,叫鱼多? 鱼多并不想理那个愚蠢的人类,它懒洋洋地道:“困住你们的妖怪叫梦貘。” “以梦为食,能吞噬梦境,也能将人类拉入梦境。” 驰野:“既然是在做梦,那死人和受伤是不是都是假的,只要醒了就行?” 余多黑漆漆的嘴角弯出奇怪的弧度,猫脸上的表情极度诡异:“天真,在梦貘构造的梦里,死了就是死了。” 过了两分钟,余多诧异地问:“你们居然不害怕我的表情?” 陆星沉:“……他们看不见。” 就算你一只猫表情再怎么诡异,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更何况本来就很黑,这只猫还同样是黑色。 余多:“人类真是讨厌,我难得吓人,居然看不见!” 方令斐:“……” 驰野:“……” 陆星沉强行把话题扭回来:“怎么破除梦境?” “两个方法。”猫尾巴在半空中弯出一个数字2,“第一种,梦境构筑依赖神魂力量,你神魂力量比它强个一倍两倍,就能轻松破除,再掌握些方法,把这儿当后花园都行。和你们一起的那个道术师小崽子就是因为神魂力量低了梦貘太多,也比不过画皮,才会在这梦境世界中屡屡出错。” “第二种呢?”第一种陆星沉完全没考虑,只活了十几年的人类又怎么和几百上千年的妖怪比拼神魂力量?又不是主角,随时随地能开挂。 “第二种嘛——”余多说,“就是找到梦貘,击败它。” 方令斐质疑:“这里是它的主场,是它的天下,我们又要怎么击败它?” 余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它要真那么厉害,就不会只单单构筑梦境,而是早给你们在梦里来个刀山火海,送你们去地府报道了。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陆星沉不客气地回了它一个[冷漠.JPG]的表情包,表示他不明白。 余多:“现在的人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而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差的一代!” 驰野吐槽:“这句话好耳熟。” 余多:“弱鸡没有资格说话。” 驰野:“嘤~” 余多问陆星沉:“你觉得梦貘与其他妖怪怎么合作的?” 陆星沉不知道这只猫哪里来的当老师的**,不过还是思考了一下:“合作杀人?”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如果只是杀人,不需要这么麻烦,最重要的是,你不会特意问我们。那就是——合作构筑环境?” 余多:“总算有一个傻得不那么彻底。梦貘的神魂力量不够构筑这样的环境,在这里,还存在另一个妖怪为幻境的构筑提供主要力量。” 方令斐:“会不会是画皮?” 黑猫懒洋洋地说:“那就是你们需要去寻找的事了,提醒一下,为了不与梦貘的力量相冲,另一只妖怪的本性,或者力量必定趋于温和,否则幻境内两股力量早就打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余多跳下柜子,用尾巴在门上戳了个洞,驰野一惊“你要离开了吗?” 余多诧异:“不离开难道还留在这儿给你们当保姆吗?人类,想得美!” 说完,从洞里钻了出去,消失不见。 驰野沮丧起来,虽然那只猫也是妖怪,但毕竟看起来脾气温和,还给他们提供了帮助,有它在有安全感得多。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想起刚刚的谈话,好奇道:“陆哥,你真的有它说的那个什么上古血脉吗?那是什么?感觉很吊的样子?还有它说陆哥你能勘破幻术,真的吗?感觉好像,那你能不能勘破那个什么梦貘的梦境?”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给了回答:“不知道,没感觉,不能,不行。” 驰野一懵:“嘎?” 方令斐人工翻译:“他的意思是他不知道有没有,没觉得很吊,不能勘破幻术,也看不破梦境。” 驰野看看陆星沉,又看看方令斐,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瑟瑟发抖。 感觉自己就是个弟弟。 陆星沉:“需要先找到那个为梦貘的幻境提供支持的妖怪。” 方令斐:“你不要想自己一个人去。” 陆星沉:“没有,你和我一起去,不过他不适合一起去。” 方令斐:“这倒是。” 陆星沉:“让他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 方令斐:“然后我们两个人去。” 驰野:“……” 驰野:“???” 不是,哥你们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少听了什么?我是不是漏了一个小时? 一脸懵逼的驰野就这么被交代了几句话,然后懵逼地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等他藏好脑子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 为啥, 我一个人? 陆哥和方哥人呢? 人呢!!! 一阵小风吹过,空旷的房间里,驰野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举个火把。 可能是因为夜晚太冷了吧。 他抱紧了瑟瑟发抖的自己。 另一边,抛弃了驰野私奔(什么鬼)的两个人在楼道小心摸索。 黑暗中不知道被哪个慌乱逃跑的人拽倒的铁艺架横在地上,架子是黑色,方令斐一时没发现,踩上去的时候身体倾斜了才发觉。 他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却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陆星沉抱住方令斐是一瞬间的、下意识的反应。 怀里嵌进一个温热的身体的时候,他一愣,等方令斐站稳后,顿了顿,伸手握住了方令斐的手。 用小朋友手拉手上厕所的交握方式,引着人在黑暗中前进。 方令斐自然地动了动,两只手在黑暗里变成了十指相扣。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有点生气。 他觉得自己忍不住想犯错,想拉人下水已经是极其差的表现,然而方令斐表现更差。 明明知道他招鬼,而且还带着奇奇怪怪的血脉,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祖先,身上必然麻烦缠身,居然还没有应当离远一点的自觉。 真的让人很生气! 生气的陆星沉用力握了一下方令斐的手,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赶紧反省一下,以后找准定位,离他远点。 讲真,平安活着不好吗? 虽然方令斐已经很了解陆星沉,也知道陆星沉总会在某些时候极其幼稚,但还是没有猜到他这清奇的脑回路,也没猜到他还能这么幼稚。 他只感觉到手被不轻不重地握了握,热乎乎的体温从和他十指相扣的人的手上传来,同这下难得的主动一起,化成了一只手,屈指在他的心房扣了扣。 心房颤了颤。 方令斐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会让我也找个地方藏起来。” 陆星沉沉吟:“其实我等会儿也打算让你找个地方藏一藏的。” “……”方令斐。 上句话还让人挺感动,且欣慰他是不是终于意识到了不能一味自己承担,结果下句话就让人想打他,这个人也真TM“优秀”! 方令斐咬着牙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没有在下面就让我一个人藏起来。” “你藏在下面,我不放心。”陆星沉说。 方令斐震动的心房里气鼓鼓,却又回荡着一个声音。 ——真是栽了。 第48章 方令斐忍不住使劲咬了咬腮帮肉。 无论过了多久, 他感觉自己都仍旧拿这个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总是连气都生不起。 这一点尤其让他生气。 陆星沉不知道方令斐心里已经气成了一只河豚, 他解释道:“驰野没有引起画皮注意,一个人藏起来没关系, 你一个人会有危险。” 这当然是原因, 但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本身放心不下方令斐,想着至少靠近些,有什么也能很快知道。 驰野:……所以你就很放心我吗摔! 然而双标得理直气壮的陆星沉毫无自觉。 两个人小心地在黑暗里前行, 偶尔能听到不知道从哪个房间传来的惊恐尖叫,直到上了五楼, 陆星沉耳朵敏锐地扑捉到了一些特别的声音。 撞击声、嘶吼声、喊声, 以及交手时带起的风声! 空气发出轻轻的震颤, 陆星沉一把拽住方令斐, 将他拉到怀里。 方令斐一愣, 接着很快感觉到耳边有风掠过,削掉了他一缕头发。 陆星沉用手捂住方令斐的唇,维持着将人嵌在自己怀里的姿势,探头向刚刚风来的方向看过去。 和他们隔了一个转角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大喊。 “卧槽!这什么鬼!其他人怎么不见了?老子一个人应付不来啊啊啊啊!!!” 这声音很耳熟。 陆星沉观察了一下正在跟一只黄鼠狼互殴的方令安,下意识按住了方令斐的肩膀,用气音在他耳边说道:“别出去!” 掌下的方令斐身体微愣,陆星沉担心他忍不住顾念血缘亲情立马冲出去,意有所指道:“他能应付过来, 而且看起来还挺厉害。” 这话听起来实在冷酷而又不近人情,但陆星沉打算还是先冷酷为好。 他刚刚观察的时候发现方令安在不断拨动手里的一把小琴,割断方令斐头发的风就是从小琴上发出来的。 陆星沉不知道方家与神秘侧有没有关系,但知道方令斐除了他这个前男友,与神秘侧并没有交集,而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弟弟不但有交集,还选择了隐瞒,在下面房间的时候,那样麻烦的情况都没有拿出来。 这跟宗慎的情况不同,宗慎只是普通人,玉佛也只是保护他不受妖邪侵扰的宝物,说出来是坦诚实诚,要是不说出来大概也只是担心有人起坏心,这并没什么。 然而方令安不一样,他明明能和妖物打得有来有往,却在先前的危急情况下还那样能忍,且还表现得二缺没心机,连害怕都装得很到位。 不是不可告人,就是另有所图。 ——而且城府看来也不浅, 方令斐跟陆星沉四年恋人,在对方脑子不奇葩的时候,一猜一个准,他抓住陆星沉的手,轻轻展开,指尖在他的掌心滑动。 【我不知道他会这些。】 方影帝时刻不忘给该死的攻略者插刀,表明是的,这家伙就是有问题。 正在拼死拼活跟黄鼠狼干的方令安:…… 陆星沉感觉到轻微的痒意,有人在他的掌心写字。 方令斐身体嵌在他怀里,体温交融。 陆星沉突兀地出了点神,心里冒出一点占有欲。 有个声音说:“何必在意那么多,我喜欢他,我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要?”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陆星沉霎时间把自己那些心思揉吧揉吧扔脑后了。 他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有了仙侠里的心魔,在心魔的影响下,他的理智有离家出走的趋势,性格也总忍不住往任性自我方面变异,比如刚刚。 十有**是血脉的影响。 所以和他的祖宗结婚的妖怪到底是哪个品种的小公举? 两个狗男男抱在一起藏在拐角后面,一个忍不住琢磨着自己受血脉影响的脾气,一个暗戳戳扒拉着有没有把攻略者们彻底摁下去的方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和谐。 直到老天都看不下去,黄鼠狼突然变大,一米多长的大尾巴想抽方令安结果抽偏,直接把这面墙抽碎了。 方令安:“卧槽,这TM还能来个小怪兽变身!” 说完他感觉不太对,仔细一瞅,隐隐约约的光线下,两个很眼熟的人正抱在一起,那个他尤其熟悉的主角还在问他名义上的哥哥“受伤没有”。 “陆哥救命!快帮忙放把火!”方令安下意识忍不住喊。 陆星沉摇头:“我不能控制火焰。” 这也不算推辞,他自己也很怀疑要是出手,方令安很可能会在阵亡于黄鼠狼爪下前先阵亡于他的手下。而且不能确定是不是先前的房间是不是因为寄居了画皮,火焰才会熄灭。这里的墙上没画皮,到时候要是真烧起来,妖物作祟还没解决,又弄出来个火灾,事情才是麻烦了。 方令安艰难地躲着黄鼠狼的大尾巴和臭气,感觉自己快被熏晕过去了,喘着气说:“陆哥你还有没有其他法术?” 陆星沉沉思。 他被点醒了,火焰太容易波及别人,改成水球不就可以了? 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 而且, 想试。 沉吟后,他对方令安说:“我不能保证效果。” “没事没事,我一定注意躲避,求陆哥你快出手。” 方令斐忍不住握住了陆星沉的手,“他有问题,不是好人。” 先前还有其他人一起也就罢了,专门救把他面前这只傻宝宝当肥羊想薅羊毛的攻略者,方令斐觉得自己没那么善良宽容,也一点不想让陆星沉做冤大头。 双标的陆星沉没觉得对方这样见死不救有问题,反而解释道:“我也想试试法术。” 方令斐这才松了手。 陆星沉掐了个凝聚水球的指诀,掐之前总算捡起了一点点良心,提醒了一句:“我打算掐指诀凝聚水球。” 方令安做好准备等待,他觉得按照主角在先前房间里头火球的威力,这个水球召唤出来后怕不是能淹了整个楼道,一定要做好防范,否则被水冲走了才是真乌龙。 这么想的他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第三次差点被黄鼠狼尾巴打中后,他看到陆星沉指尖冒出了一点蓝盈盈的光,一个极其袖珍,极其可爱,极其软萌的水球地出现在了那修长玉白的指尖。 小水球微微变换着形状,像一个大号Q萌水滴,还颤巍巍在陆星沉指尖蹭了蹭。 陆星沉:“……” 方令安:“……” 方令斐收回了随时逃跑的姿势,若无其事地说:“还挺可爱的。” 陆星沉:…… 突然觉得刚刚还在担心误伤的自己真是想太多。 因为愣神,硬生生迎面接了一记黄鼠狼的臭气,差点没被熏得翻白眼的方令安听了方令斐的话,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 妈的,你敢不敢被黄鼠狼揍一顿,再来说可爱! 果然是主角的前男友,剧情里的恶毒男配,真是太恶毒了! 良心一点都不会痛! 无毒男配方影帝良心不但不痛,还有点解气。 但大概是他俩手拉手看人妖互殴的姿态太气人了,黄鼠狼精觉得牙有些痒痒,很想给自己的口粮添两块肉。 但面前这个虽然菜鸡,手里的东西却不好对付,这打算眼看是没可能了,黄鼠狼精觉得就算不能加餐,也得让两个敢看它的戏的人类好看,于是突然一声尖利的嘶叫。 生气的妖精分不出来手,但没关系,它可以召唤邻居。 密集的擦擦声响起。 方令斐一头问号:“这是什么声音?” 他认不出来,陆星沉却觉得有点耳熟,而且心里不大好的预感越来越浓重。 该不会是—— 那种动物……吧。 从杂物间里奔出来的大军彻底粉碎了他的侥幸。 陆星沉这回再顾不得纠结这样合适不合适,直接一把抱起方令斐,踹开楼梯间的门什么都没说,疯狂往上跑。 方令斐一懵,从他的肩上往后看,黑黝黝的楼道里,亮起了几十上百双猩红的小眼睛,伴随着“吱吱”的叫声,和爪子奔过地面的声音,死死追在他们后面,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陆星沉记得在孤儿院的时候总能看见老鼠,每回别的小朋友尖叫害怕的时候,他总是一脸淡定地走过去,出其不意地用鞋子把老鼠拍晕,再交给孤儿院阿姨处理掉。 非常干净,非常利落,非常狠辣! 又由于太利落太淡定,他没成小朋友们眼中的英雄,反而有了一个外号,叫“老鼠杀手”! 那些年死在他手里的老鼠,可绕孤儿院厨房一圈! 当年冷酷无情地用鞋子拍晕老鼠的时候,他一定没想过自己会被老鼠大军追成狗。 果然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一口气没带喘地狂奔了三层楼,陆星沉卡在身后的方令安奔过门的时候,砰地一声,死死关上了楼道的门。 “哐哐哐哐”! 这是老鼠们刹车不及撞上应急通道铁门的声音。 方令安一喜,“看样子应该是被拦住了。” 陆星沉问他:“那只黄鼠狼呢?” “被我扔的东西暂时困住了。”方令安说,试图不着痕迹偷窥一番陆星沉的神色,但囿于黑暗,看不清。 收回目光,他尽力让自己做出大方善解人意的样子,虽然心里埋怨对方见死不救,但方令安知道他没有资本跟主角闹脾气,至少现在没有。 他看不见陆星沉,也因此不知道自己迟疑试探的神色尽数落入了陆星沉眼里。 陆星沉给他名字后面先前的可疑符号加粗加重。 他刚刚的一系列动作,正常人就算不心生怨恨,也会埋怨一两句,但方令安什么都没有,反而安慰他,“我相信陆哥你多练习,水系法术一定能用好。” 多么善良,多么大度,多么宽容。 但对方是个这么没脾气的人? 不是!至少以陆星沉对他的观察,绝对不是。 但心里虽然对方令安的怀疑已经快突破天际,陆星沉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仿照方令斐的方法,也在对方掌心写字。 【小心他,可疑。】 方令斐失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场景像是攻略者想跟陆星沉演恋爱偶像剧,在陆星沉眼里却是犯罪刑侦剧。 这还真不全因为方令安段数不够高,他那些破绽正常没谁会花心思去注意,但他要攻略的对象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陆星沉的成长环境和性格本来决定了他极其“独”,不易信任人,特别是在觉醒了那个什么血脉后,这种情况有增无减。 别的主角想要增加信任要花费一倍力,想得到陆星沉的信任需要花费十倍百倍力,还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不过方令安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些。 他只是带着不过分的关切问:“陆哥,先前被冲散了,你和哥哥没——” 陆星沉:打断他的话:“有声音。” 下一秒,他再度抄起方令斐,开始找地方跑,跑了几步,看方令安还愣在那儿,到底不能让人送死,皱着眉说了一句:“老鼠快进来了。” 老鼠快进来了? 什么?老鼠快进来了!!! 瞬间把要说的话抛脑后,方令安火烧屁股一样跟着向陆星沉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过了没几秒,应急门果然想响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人拿着锯子在锯。 方令斐把头放在陆星沉肩上,尽量压低重心,不给抱着他的陆星沉增加难度,同时密切注意身后情况。 陆星沉现在力气大增,抱他不比抱本书麻烦,跑得身后就差扬起一阵灰。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这样,手长脚长的方令斐缩在陆星沉怀里,被陆星沉抱着轻松跑路,后面方令安在道具的帮助下死命追赶,跑得舌头都快伸出来了,间或抬起眼睛和方令斐在黑暗中来个“深情对视”,不看两个人暗戳戳恨不得搞死对方的眼神,居然还有那么点奇葩的喜感。 也是很醉。 在艰难地进行几千米冲刺外加障碍跨越的时候,旁边却有一个坐着人工版劳斯莱斯的,简直让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方令安只能一边喘得如同破风箱,一边安慰自己,没关系,方令斐就是个恶毒男配加前男友的人设,迟早要凉,就让他先得意这么一会儿。 想着想着,感觉似乎火辣刺痛的咽喉都好受了许多。 陆星沉不知道方令安正在脑内进行的一系列阿Q式幻想,他找了间屋子进去,关门的时候好悬没把后头的方令安给忘在外面。 “抱歉。” 方令安扯了扯嘴角,艰难地说:“没事,是我自己腿短跑得慢。” 这么说完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恶毒男配方令斐唇角冰冷嘲讽的笑。 【0764,这种恶毒男配为什么还没有领便当!老子想给他批发一百个便当,免费加鸡腿让他尽早吃行不行?】 0764:【宿主醒醒,你还是先保证自己不在这诡异的大楼里领便当吧。】 方令安:“……” 他沮丧了,下意识看向主角,这才发现这屋子里居然有光,而陆星沉和方令斐的目光都凝在一个地方。 他同样转了过去,那是一副极其美丽的景象,却让他瞳孔剧烈收缩。 作者有话要说:方令安:现在!立刻!马上!我要给“恶毒前男友”塞便当! 陆星沉:呵! 第49章 这是一间小礼堂, 大概是刚被使用没多久,里头的气球缎布, 遗留下的矿泉水瓶,各种资料单子, 包括特殊摆放的桌椅也都还在。 只是这些东西现在都散乱成一团, 桌椅被推倒了小半, 矿泉水瓶散乱一地,像是有人在里面进行了一场追逃。 但令方令安眼睛睁大,惊异呆愣住的不是这些, 而是半空中的景象。 方令斐喉咙干涩:“那些、那些是什么?” 陆星沉怔怔回道:“应该是,灵魂。” 在这间约莫能够容纳百人的房间里, 才和他们分别不久的黑猫踩在半空中, 有玄奥神秘的纹路从它的身上浮现, 聚着光。 它脚下踩着四团凝实的雾气, 墨绿近黑的颜色, 流动间如同一团浑浊灰暗,藏满了东西的流水。 一声轻轻的“喵”从黑猫口中发出,随着这一声“喵”,房间里,那几具倒在地上,没了生命体征的尸体上突然漂浮出了一团团颜色各异的光。 明亮些的有淡黄色,但大多是浅灰色浅蓝色。 一共七团光浮在半空中,随着黑猫尾巴的摇摆轻轻晃动。 这个场景该是很美的,然而在场其他活着的生灵却只感觉到从心底漫上来的寒意。 陆星沉握住方令斐的手, 将温度传了些过去,往黑猫的方向走了一步:“这些是灵魂?” 这是一句疑问句,但却用的陈述的语气。 余多懒懒地分了一点注意给他:“还算有点见识,没有将血脉带来的认知全忘了。” 光团们如同最虔诚的音符,跟着一条猫尾巴做的指挥棒上下轻晃,但在这七个音符中,有一个开了小差,像是好奇一样,突然往陆星沉的方向飘了一点点。 陆星沉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接住这朵灵魂。 余多冷冷道:“劝你别碰他,这是阴魂,你的属性与阴魂截然相反,稍稍碰一下,这阴魂下辈子就算能做人也只能当个傻子,多摸两下,这阴魂就可以永远免除轮回之苦了。” 陆星沉面色微变,倏然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握紧,身体也后退了两步。 那团魂魄晃了两圈,慢悠悠归了队,紧接着余多的尾巴弯出一个奇怪的字符,尾巴尖点在它身后虚空,脚上四团流水一样的雾气融合在一起,也往尾巴点着的那虚空猛然投掷。 很难形容那个地方的景象,像是有一道幽暗的河流在不知名的异位虚空静静流淌,流经此处的时候,被人在河流上方悄悄开了一个洞,而陆星沉他们从洞的另一边,窥伺到了一小段河流。 方令安的牙齿忍不住打架,畏惧从他心里油然而生。 就像是弱小的动物看到天敌。 不,这个比喻也不对,应该说,像是渺小的个体,无意中窥见了自然的改天换地之威。 不可匹敌,不可抗拒。 灵魂光团接连投入那段河流,不过几个瞬息,小礼堂的光源就只剩下黑猫身上溢出的光。 陆星沉问余多:“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那段河流消失,四团墨绿近黑的雾气重新回到脚下,余多甩了甩尾巴,像是感受了会儿什么,然后仿佛心情好了点儿,懒洋洋地回答:“引渡灵魂。” “引渡灵魂?”陆星沉不自觉重复了一边。 “啧,没有传承记忆的人类小崽子就是麻烦。”余多灵巧的身体突然一跃,落在柜子一只气球上,端庄蹲坐,尾巴扫了扫气球上系着的彩带,“被困在这种妖域的灵魂无法离开,久了就会魂飞魄散,我送他们前往地府。” 方令安喃喃:“原来黑猫是幽冥使者的传闻是真的啊。” 陆星沉看了一眼地上的七具尸体,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死的?” 余多:“刚死,我看着他们咽气。” 方令安脸色煞白,他想象了一下,在那些人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这只猫就坐在柜子上,用一双金瞳冷眼看他们越来越虚弱,直到步入死亡无力回天。 这种情况,只要稍作带入,就让人感到绝望。 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黑猫歪了歪头,有趣地问:“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方令安结结巴巴:“你、你刚刚不是帮他们去——” “那是本大仙为了自己。”它天生的能力便是与此有关,而且也靠着这个积累功德增长修为,可不是真良善,“你们人类都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吗?” 余多是真的好奇,妖族领地意识强,常常互为食物,彼此厮杀,连对幼崽的爱护都是在近千年妖族式微,幼崽出生率大大下降后才有的,虽然在人族待了很久,但对于人族的一些观念,小黑猫还是不大能理解。 不理解中又若有所思,他觉得人族会逐渐取代妖族,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比如他们他们比较那个什么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想到这里它向是个人类,但身兼妖族血脉的陆星沉咨询道:“你也这么想吗?” 陆星沉一直在看着他出神,没反应过来:“嗯?” “你在危急的时候会向人求救,寻求同类的帮助吗?” 陆星沉眨眨眼,斩钉截铁:“不会。” 求救,向谁求救? 他从来只相信自己咬牙坚持才能得救。 方令斐掐了掐他的指尖,力道不重,但表示了自己就很气。 在他眼里,没什么比命更重要,尤其是陆星沉的命,听了对方这种于自己的命不够上心的话,就很想揍他。 不知道身边的人正想揍他的陆星沉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把心里的想法重新捋了捋。 不对,他不是只相信自己,除了自己以外,他还有一个相信的人,叫方令斐,傻兮兮地,不大聪明。 因为太傻,所以陆星沉觉得,如果真的有危险,更不能向他求救。 不过这时候他没空跟余多讨论这些,盯着它自语道:“你是一只猫。” 余多:“?” 陆星沉继续说:“猫会抓老鼠。” 余多继续猫脸雾水。 方令斐也眼睛一亮。 陆星沉直白地问余多:“你会抓老鼠吗?” “本大仙不是一般的猫,怎么可能屈尊抓老鼠!”它警惕地盯着陆星沉,“人类,你在想什么?” 陆星沉遗憾叹气:“没想到你居然是一只不会抓老鼠的猫……” 余多:不会抓老鼠吃你家大米了还是碍着你了,你叹个什么鬼的气 然而承认不会是不可能承认,不但不承认,小黑猫还高高昂起脑袋,硬是用猫脸凹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包:“本大仙何须会抓老鼠,那种小东西,挥挥手就能打死一大群!” 虽然猫脸和人脸不同,不能观察细微表情,然而方令斐仍旧用自己丰富的演艺经验,从语气听出了这只猫这么说的时候的心虚,忍不住喃喃自语:“还真是靠天靠地靠妖怪,都不如靠自己。” 方令安却敏感地察觉到陆星沉的话里头透出来的另外一丝信号,他有了些不太妙的预感,脸色发青地问:“陆哥,您这么问,不会是——” “对,它们跟来了,马上到门口。”陆星沉也有点头痛,那些老鼠看起来智商没有其他妖怪高,好像也没法化成人形,更没什么特别的法术,但架不住人家鼠多力量大,真切地诠释了什么叫团结就是力量,一大家子用一口尖牙,让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余多毛毛头上冒出了一个问号:“什么要来了?” 这么说着,它借着自己蹲在柜子上居高临下的地势,从窗户往外看。 遮挡眼睛的黑暗对妖怪形如无物,看第一眼的时候,外面一片黑暗,看第二眼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亮起了猩红色的小灯笼。 那些老鼠们原本隐在夜色中,其他人看不清的鬃毛,留着涎水的利齿,以及浑浊的眼睛,就这么大喇喇的映入瞳孔。 余多突然想起陆星沉刚刚问它的问题。 ——会不会抓老鼠? 它说了什么来着? ——那种小东西,挥挥手就能打死一大群。 然后,现在,真的,来了一大群…… 余多:…… 它现在把话吞回去行不行? 方令安听到了门外传来的金属被啃噬的声音,也顾不上先前对着诡异的黑猫的那点畏惧了,急切地说:“您能不能挥挥手解决一下外面的老鼠?” 余多强撑着高冷的猫脸说:“本大仙看起来是一只乐于助人的猫吗?” 陆星沉面无表情,对跳到他肩膀,且还不明显颤抖的小黑猫道:“那么一点也不乐于助人的猫,你跳到我的肩膀上是为什么?” “本大仙乐意!”余多有些心虚,它总不能说自己有点怕,觉得这个人类看起来比较靠谱,打算暂时借着这人类躲老鼠吧? 门外“嘎吱嘎吱”的啃咬声越来越大,陆星沉话题却歪到了另一个方向,他对余多说:“看来你的能力并不偏重战斗。否则为什么要忌惮老鼠?还是妖怪已经不在意生物链,老鼠也能吃猫了?” 余多恼羞成怒,对他亮出了锋利的爪子,意思很明显,要是再敢继续说下去,就给他免费整个容。 陆星沉轻轻啧了一声,不揪着这只黑猫了,他对方令斐伸出了一只手。 方令斐:? 他试探这将手放在那只手上。 陆星沉摇摇头。 方令斐有拽住衣袖。 陆星沉继续摇头。 方令斐大怒,直接锤了这只手。 他虽然很了解陆星沉,属于能跟上对方诡异脑回路的唯一一个正常人(你确定?),但不代表他跟个蛔虫一样,什么都知道! 敢不敢张嘴说人话! 陆星沉憋了憋,在外面老鼠弄出的动静越来越大的时候,说了了一句话:“抱着我。” 方令斐惊愕:“你说什么?” 陆星沉快速地又说了一遍:“抱着我。” 情势危急直接抱着人逃跑,和让人主动抱着自己,前者感觉还能算随机变通,后者怎么看都像是耍流氓。 尤其陆星沉的理智明明在告诉他这是在变相耍流氓,心里却居然有点小愉快。 这种愉快不大恰当地形容一下,就像是猫看到了一条鱼,而眼前正好又有一个正当理由,诱惑那条鱼主动跳进自己的池塘,想什么时候舔一口,就什么时候舔一口,想用尾巴团着睡,就用尾巴团着睡,心里不由自主愉悦地想甩尾巴的诡异快乐心态。 这一定是那个什么血脉的影响,他那不靠谱的先祖把幼稚和小公举连同血脉一起传给了他。 甩锅的陆星沉这么想。 然后在影帝鱼主动把自己塞他怀里的时候,想了想,微微俯下身,用一只手,横在怀里的人大腿,像抱小孩一样把人抱了起来。 要是想象不到,可以带入妈妈抱孩子。 方令斐脸色由红变青又变红:“陆、星、沉!” 陆星沉对他说:“我需要空出一只手放火。” 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像是心里的猫尾巴一点也没有摇起来一样。 “……”这是心里充满了想骂人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嘴的方影帝。 憋了又憋,最后方令斐还是只能涨红了脸努力弯下身体,扶住陆星沉的肩膀,维持平衡。 姿势诡异又撅得慌。 这动作正好让他的唇挨近了陆星沉的的耳朵,他看着玉白优美的耳郭,突然恶向胆边生,张嘴一口咬了上去。 咬完唇都还没从耳郭上离开,又先怀疑起了自己有没有咬得过重,会不会痛。 他忍不住离了点距离,打算仔细瞅瞅牙印重不重。 然后, 就看到陆星沉的耳朵,慢慢红了。 第50章 余多看见这两个突然沉默还蜜汁一个耳朵红, 一个傻笑的家伙,再听着外面晰晰索索的声音, 突然想用它的猫爪举起火把,烧死这两个不分场合的狗币。 它正打算用尾巴给陆星沉的脑袋一下, 却没想到陆星沉直接捏住了它的尾巴尖, 然后把这只黑猫倒提了起来。 “喵喵喵???!!!” 余多一脸懵逼。 修长的手晃了晃它, 小黑猫大怒,一爪子抓在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手臂上,伤口转瞬愈合。 陆星沉皱了皱眉, 没说什么,将它随意往旁边桌上一丢, 他没有让一个不明生物离自己脖子和头很近的习惯。 余多下意识操控身体改变方向, 落到了方令安头上。 爪子不自觉划来划去, 把方令安的头顶造作成个鸡窝, 又无意中勾缠到几缕发丝, 扯得方令安感觉自己都快秃了,敢怒不敢言,连痛呼都压抑住,就怕刚惨遭丢弃的妖怪朝他发火。 但被他揣测正在发火的余多却正满心懵逼。 它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爪爪,难道是它出门前忘了磨爪子?还是偷懒把一天磨一次改成了三天磨一次爪子钝了? 不然为啥那人类能这么快愈合,啥事儿没有? 它觉得怀疑猫生。 怀疑猫生的余多看到爪子上沾的一丝丝几不可见的血丝,懵头懵脑中动物本能发作,低头舔了一口。 “砰”! 如同无数被压缩到极致的火焰,于那一口之间, 在余多的身体里猝然爆发,带着要将它焚烧成灰的恐怖力量沿着经脉血管开始流窜! “喵!” 惨叫从余多口中发出来。 它恍惚中似乎听到了自己血管中的爆裂之声。 余多感觉到自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时间也似乎被无限拉长,但在陆星沉眼中,这只黑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抽搐,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不仔细听都难以听清楚。 门口老鼠的啃噬声越来越大,靠近底部的地方终于坚持不住,被啃出了一个半个拳头大的洞,两只猩红贪婪的眼睛从洞里露了出来。 陆星沉瞥了一眼方令安,迅速告诉他:“注意躲避。” 来不及探究余多到底是怎么了,抱住方令斐的手将他往怀里按了按,另一只手上慢慢亮起了一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火焰团子。 这火焰团子跟先前的水滴团子一样,Q萌可爱,如同具有智慧的生灵一般,轻轻在他的指腹蹭了蹭,亲近和依恋从团子上传来。 然而和水滴团子形成了没一会儿就消散的情况不同的是,火焰团子在短短两三秒内像打了激素一样迅速壮大,上面散发出恐怖的力量。 火焰在陆星沉的手中跳跃燃烧,这一次有了些心理准备,陆星沉将更多的注意投注到控制手中的火焰之上。 他暗自忖度,看来他那先祖的能力与火焰有关。 掌心的火焰没有被他第一时间投掷出去,而是在手里尽情变换形状,模拟出各种各样的动物,火焰老虎长啸,狮子抬爪,苍鹰展翅,经过无数变换,最后陆星沉遵从心里不知哪里来的本能,将它凝成了一只鸟。 刚刚的老虎狮子细节之处模糊,但仍能看到具体形状,辨认无虞,然而这最后遵从本能所凝聚的鸟却是模糊一团,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形状,尖尖的鸟喙,流光溢彩到不可思议的翅膀,微微振翅的时候,有金色的光焰从翎羽间抖落。 陆星沉一怔,瞳孔微微放大,冥冥中,他知道这只鸟与他的血脉有莫大关联,说不定便是他妖族血脉的来源。门外咔擦咔擦的啃噬声远去,他所有精神都被拉到了掌心之中,忍不住集中精神,再集中精神,想要让掌心的不知名鸟类清晰一分,更清晰一分。 然而火焰虽然心随意动,奈何他却突然如同一个稚童,手脚突然变得无比笨拙,像是一个小孩子玩着橡皮泥,尽管努力想要捏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然而受限于年龄带来的肢体不协调,掌下的作品始终歪歪扭扭,不得其法。 陆星沉精神更加集中,如同入了魔一般,将目光完全投注于手上的火焰。 随着他火焰的流动,那原先不甚清晰的鸟羽渐渐露出了光华璀璨的纹路,似乎覆盖在鸟身的云雾也在渐渐淡去。 瞳孔深处漫上一点点期待,陆星沉的心脏忍不住跳动得快了一分。 那让他从小到大被鬼怪妖魔纠缠,却又保护他不受侵扰,甚至令他死而复生的血脉终于要揭开神秘的面纱—— “轰!”在神鸟将要彻底凝实之际,火焰终于经受不住陆星沉过于粗糙的压缩,光焰之鸟突然一声长鸣,脱离了陆星沉的掌心,在他们头顶半空中突然炸开! 而此时老鼠正好冲进来。 猩红贪婪的眼睛锁定了房间里三个人和一只猫,然而还没有等老鼠们口中涎水滴落在屋内地板上,炸开的火焰神鸟突然在悲鸣中化作笼罩了整个房间的火雨! 火雨并不急促,甚至落下来的姿态轻盈优雅,如同一场初冬大雪。 然而金红色的“大雪”却并不温柔,恐怖地蚕食着房间里所有碰到的东西。 桌子椅子,疯狂吱吱叫的老鼠,以及—— 房间里的其他生灵! 方令安脑海中的系统0764疯狂呼唤他,然而被神鸟那一声悲鸣所摄的他却感觉身体连哪怕一寸都无法挪动,意识如同分成了两半,一半歇斯底里疯狂想要操控身体逃走,一半却呆呆愣愣像是傻了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道杏黄色布幡从天而降,突然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代替他抵挡住了火焰的焚烧,将他从这间房间里卷了出去。 离开了房间,方令斐终于脱离了那种状态,他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布幡中抖了出来,那道能包裹住他的布幡又向房间里伸去,然而却在门口慑于火焰,止步不前。 一个冰冷阴寒如大雪封寂的声音冷淡响起:“罢了,注定要死之人。” 另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江大师,只要您有什么要求,用尽一切力量我也帮您达成,请您再试一试。” 那道冰冷阴寒的声音的主人道:“被命运注定的将死之人,再多的努力也不过镜花水月。”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真的有事。他不会有事!” “无用的自欺欺人。” 方令安从眩晕中找回意识,那布幡在方令安的目光之中从门口缩了回来,缩成巴掌大小,飘飘然落到了一个人的掌中。 那个人一头灰色长发如滑过天空的鸟腹之羽,一双同样灰色的眼睛如同经受了千年风霜的死寂绝地,唇色浅淡,皮肤苍白,气质阴郁森寒,似乎只是看一眼,就会被冻伤。 而先前恳求经幡主人的是一个隽秀青年,他面容雅致,眉目温文,看起来该是一个温柔而光风霁月的人,但此时脸上的表情却与“光风霁月”“温柔”没有一点关系,薄唇紧抿,神态森冷恐怖中带着隐隐的恐慌。 方令安只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就如同被蛰了一下般,下意识收回了目光。 0764的声音在他脑海急促响起:【宿主,你面前的人是攻略者,初步判断他的实力远超于你,请注意隐藏身份,否则可能遭到对方狙杀!】 惊恐从心里升起,方令安忍不住在脑海里叫道:【四个!徐姣、许白河、我,连上这人,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四个攻略者!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世界吗?为什么会汇聚这么多的攻略者?】 鉴于主神的冷酷,攻略者相遇互相争夺气运之子的心的事并不少见,但如果说两个攻略者出现一个普通的现代世界还时有发生,三个勉勉强强,四个就绝不可能! 一般会投放四个攻略者的世界,世界等级都比较高,主系统判定主角较难攻略,才会将任务派发给更多攻略者。 0764理智冰冷的声音响起:【到了这个时候,宿主你还抱着这只是一个普通现代世界的妄想吗?】 方令安沉默了。 从他刚抵达这个世界那晚恐怖的滔天火焰,到鉴赏会上接二连三发生的诡异之事,现在甚至还被困在了这栋充斥着妖魔鬼怪的大楼。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跟剧本上所说的天差地别,甚至他潜意识还在怀疑是不是定位错了,落入了什么高等世界,只不过想是这样想,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怀着怨愤,方令安忍不住质问0764:【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和剧本偏差这么大?而且这真的是E级世界?】 0764:【系统根据出现的妖魔力量波动判断,本世界至少为B级。】 “砰!”方令安觉得自己的理智在一瞬间炸成了灰灰。 他进入过的世界最高等级是C级,就算是那个世界,也是耗费了莫大心力,先是为主角挡刀挡木仓,为主角当牛做马,甚至为了救主角而死,死亡都没把主角的好感刷满,等使用特殊道具变成鬼,还得继续当牛做马,跟那个主角“缠缠绵绵”,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死了都解脱不了。 直到主角经历九死一生的大事,心境波动,又借助了道具的力量,甚至还上演了一出为了主角的愿望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的戏码,演足了痴情不悔甘愿奉献的贱受模样,才终于把主角的好感度刷满,成功取得气运。 原本刷到80以上就能走了,但他当时已经变成鬼给主角当牛做马了十多年,脸上深情不悔,心里怨恨积聚。 典型的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要是这时候走,因为好感度没满,不能最大限度地抽取气运,主角最多也就是失去幸运的眷顾,从此开始倒霉,上升之路困难重重而已,但只要生命力顽强一点,活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自觉受了一肚子鸟气的方令安想想他死了都还得榨干自己奉献自己,主角好感度却依旧难刷,以及期间受过的种种磨难,跟那个世界死磕上了,最后终于刷到了满值,确定能把主角身上的气运抽光,一旦他离开不久主角就会暴毙,才终于结束了那次任务。 不过任务虽然百分之一百完成了,过程却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让他之后连D级世界都不太敢去,一直在E级世界打转。 然而这个垃圾系统跟他说什么? 至少B级世界? !!! 说好的E级温馨小甜文呢! 灵魂都仿佛快窒息了的方令安只想送系统上天炸成碎片。 0764显然也很清楚自家宿主的状况,安慰道:【宿主不必担心,系统已经将这次错误提交,鉴于世界等级甄别发生严重失误,主系统应该不但不会惩罚,还会适当给予补偿,现在只需要隐藏好自己,等待主系统的回复就好。】 【任务呢?】 【宿主觉得自己能攻略主角吗?】 方令安:【……绝对不可能。】 不知道世界等级之前,他还怀着些侥幸,知道了世界等级之后,再想想其他三个攻略者,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空气好不引人注意。 0746:【当务之急是宿主注意隐藏自己,许白河放弃击杀宿主是运气,这种运气在面对对面的攻略者时,很难再有一次。】 方令安在心里连连点头。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他和系统说话的时候,顾遐突然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目光森冷冰寒,而他原以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和系统的交流,也断断续续,虽然不很清晰,却关键信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顾遐的耳朵里。 心里漫上淡淡的杀意,顾遐眼底一片森冷冰寒,却又转瞬被另一种焦虑所替代。 罢了,只是个比蚂蚁强不了多少的攻略者,什么时候杀都可以,现在还是哥哥更为重要。 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对方绝不可能真的受伤,那朦胧的画面中,也表明哥哥最后会成长到别人不可企及之高峰,但他心里仍旧充斥着暴虐的焦虑,这股焦虑在胸腔左冲右突,几欲破体而出! 他忍不住再次问身旁的穿着灰色道袍的人:“江大师真的不愿意再出手?” 江含月唇角讥诮:“必死之人,有什么再出手的价值?” “大师慎言!” “我看到了命运,在命运中,里面的两个人注定在今晚被火焚而死。”江含月灰色眼睛死寂又诡异,“而命运不可更改。” 第51章 顾遐听到江含月的话, 怒气从心里一闪而过,他开始在自己的东西里飞快搜寻有什么能够帮助破开火焰。 房间外这些交谈和心思变化看似漫长, 实则不过是在几秒内完成,此时屋里纷纷扬扬的火焰之花仍在轻盈飘落, 因为太过密集, 遮挡了屋外三人的视线。 就在顾遐选定了一只小碗, 正打算拿出来的时候,火焰如同大雪之后浩日当空突然消散,露出了被遮挡的两个人。 在刚刚火焰炸开落下的那一瞬间, 陆星沉下意识将方令斐整个人按在怀中,自己身体的阴影之下, 用身体遮挡住火焰之花。 而在方令斐的眼里, 就是变故一瞬发生, 天旋地转, 他被这个人用身体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 透过陆星沉身体的轮廓, 他看见密集美丽的火花坠落,纷纷扬扬,惊艳又恐怖。 莫大的恐惧突然攫住心灵,时间在那一刹那被无限拉长,长到似乎足够他数清那双沉静专注的眼睛上的睫羽。 他的心突生两种畏惧,一种是对于火焰。那是蝼蚁对能够毁灭生命的力量所产生的、自然而然的,只要活着,就决无法克制的畏惧。如同麋鹿面对猛虎巨口,灰兔仰观苍鹰利爪, 小舟面临海上风暴。 不可遏制,不可抵御。 只要生命没有超脱凡人的层次,就会忍不住的战栗。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然而比生死更令方令斐更惧怕的另一种恐怖是,他意识到自己正被陆星沉遮挡在身体下。 如果火焰坠落,如果火焰将要烧毁什么东西,必定是先由陆星沉而起。 这一刻,他忘了这把火是陆星沉自己作死搞出来的,只想狠狠掐着身上的人的脖子,用愤怒和恐惧,将两个人掉个位置。 他冲破了那种绝大的恐惧,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陆、星、沉,星沉!” 火雨落到了陆星沉身上,陆星沉看到了方令斐脸上的恐慌,想告诉他没关系,火焰不会伤害他,但却在接触到方令斐眼睛的瞬间,被那目光定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火焰逐渐消失。 带着点不知来由的干涩,他轻轻告诉方令斐:“没关系,我不会被烧伤。” 方令斐声音同样很轻,他“嗯”了一声作为应答,却没有像过去一样,在陆星沉一意将他护在身后的时候,为这个人的一力承担生气。 1号轻轻问:【宿主。您怎么了?】 方令斐过了几秒才回答它:【……没什么。】 1号想起那一夜悬崖半空的树上,宿主在命运之子落下去后的神态,猜测他此时的心理,劝慰道:【命运之子不会有事。】 方令斐突然问:【我过去为什么会生气,会觉得恐慌?】 1号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方令斐却不再回答。 陆星沉以为他被火焰吓到,将他落在眼睛上的发轻轻别开,平淡沉静却又温柔安抚地对他说:“别担心。” 门外两道声音和他的话同时响起,陆星沉的头倏然转过去。 “哥哥!”带着喜悦,这是顾遐的声音。 但引起陆星沉注意的不是这个声音,是另一道,带着疑惑,带着不解,带着惊愕,像冰川上森寒的水滴落,叫人想起无边死地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你明明应当被火焚而死,为什么却还活着?” 陆星沉没有发怒,他只是淡淡地,顺从突如其来的不悦,和发自内心的傲慢,对他说:“这世上,没有火焰能舔到我的衣角。” 这傲慢张扬,中二之气爆表的话原本不是陆星沉会说的,但就像智者被人质疑智慧,王者被人质疑权柄,勇者被人质疑武力,又加之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孩子一样傲慢又幼稚的心气,他自然而然开口,对对面穿着道袍的人这么说。 方令斐突然用手拍在陆星沉的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响,打断了陆星沉即将继续出口的话。 心智仿佛褪化,跟人质气的陆宝宝转头看他,眼睛澄澈明亮,让方令斐突然想起了那天夜里里面燃烧的小火苗,在他的感觉中,陆星沉此时的神态气质甚至眼睛里透出的情绪,都微妙地和那天晚上的样子有了些重合。 纯粹澄澈又带着点稚气。 让人忍不住心软了又心软。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是为了避免这位突然中二之气爆表的大宝宝一会儿被更厉害地打脸。 他对陆星沉说:“你感受一下的我的手。” 感受一下对方的手? 陆星沉头上冒出一个问号,不知道这个操作是干什么的,但他下意识顺着方令斐的话做了。 从背部和方令斐手掌相接处的地方传来了感觉,以他现在灵敏之极的感知,几乎能够清楚的在脑子里描画出这只手。 修长的手指,优美的指节,微凉的皮肤,甚至掌心微不可查的细纹,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陆星沉微微出了一点神,温度有点低,衣服是不是没有穿够,他这样想。 思及此,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穿着衣服,布料也不算薄,又是怎么感觉到方令斐掌心的温度,怎么会有如此鲜明的皮肤接触之感? 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陆星沉咔哒咔哒转头,看到了身后,他背部原本应该被衣服包裹的地方,现在一片空荡荡。 风一吹,有点凉。 很明显,那些地方的衣服被他自己的火焰烧了。 陆星沉:…… 他刚刚怎么说的来着? ——这世上,没有火焰能舔到我的衣角。 对,不能舔到他的衣角,但能直接烧了他的衣服。 江含月本来阴冷苍白不像活人的脸上,唇角勾出了一个嘲讽且讨打的笑,连对方居然没死这件惊奇之事都先放到了一边,说道:“没有火焰能舔到你的衣角?衣服都被烧了,丑。” “呵。”末了,他还加了这样一个字。 陆星沉:…… 油然而生的恼怒从心里冒出来,就像是孔雀开屏向世人炫耀自己华美的尾羽,有人却胆大包天地嘲讽它的屁股。 陆·现在只有五岁·宝宝突然觉得很生气,他快气死了。 他觉得自己合该拥有世界上最璀璨的容貌,最华美的羽毛,而现在,这个丑陋而又没有眼色的人类居然敢嘲讽他被烧了的、难看的衣角。 这种感觉,形容一下,就像是他沉浸在血脉之中的记忆里,久远之前,先祖们御使着火焰,却又在偶然的偶然,因为尚且是一只幼鸟,不能完全控制好而导致灼烧了羽毛,就那么—— 秃了一小块。 却有不知死活的人居然敢指着那一块嘲笑。 就, 很想, 一翅膀扇过去, 烧死那个不长眼的。 他抬起手,火星已经在眼睛里若隐若现,就要凝聚成小小的火焰的一瞬间—— 陆星沉倏然从那种恼羞成怒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顾遐关切地问:“哥哥,你怎么样?” 陆星沉这才发现他一脱离那种状态,就下意识用手捏着鼻梁,借此遮挡住眼中异样的神色。 “没什么。”眼帘阖了阖又睁开,陆星沉看似恢复了正常。 顾遐放下了心:“那就好。” 方令斐也松开了悄然皱紧的眉头。 但陆星沉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从那种感觉中抽离。 还余留了些混合了恼羞成怒和傲慢的愤怒被他压在心里。 按理说这种不自主的情绪爆发应当引起陆星沉的警惕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升不起忌惮之心,就像是冥冥中知道这只是正常的生长过程,这是他压抑在灵魂中的本能天性。 本能天性? 想到这里,陆星沉顿了顿,脑袋上忍不住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先前几度遇险的时候他的本能天性没有蹦出来,火焰爆发神鸟凝形的时候,火焰没有爆发出来,但被人嘲讽了丑之后,它蹦了出来。 陆星沉:……所以他妖族那位先祖到底是什么小公举? 鸟的形状,孔雀?麻雀?总不可能是山**? 不知道自己在被烧烤的边缘走了一圈,江含月开口,继续在做烧烤的边缘反复横跳:“你为什么没死?” 顾遐脸色一冷:“江大师慎言!” 刚刚还对一个丑字引出了本性的连锁反应,甚至还恼羞成怒想把人烧烤了的陆星沉对这句类似于诅咒的话却反而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只是微微侧头,带着疑地盯着江含月灰色的眼睛:“我为什么要死?” 江含月似乎也正被莫大的谜团困扰,他说:“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死亡,在命运编织的大网中,你本该死亡。” 唇边弯出冰冷的弧度,陆星沉没有觉得被冒犯,但瞳孔深处那一点点红色似乎闪了闪,在向着金色转变。 他气质沉静如月亮高悬,那双眼睛却有着像是太阳一样炽热的、不可一世的傲慢,这双傲慢的眼睛的主人清清淡淡地、平静地说:“我不信命运。” 黑暗更浓,这浓重的黑暗中亮起微光。 来自江含月的眼睛。 那双灰色的眼睛此时不再如同冰封的雪原,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线,细线融合成了一面镜子,陆星沉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场景实在诡异莫名,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江含月开口:“十五分钟之后,你将会被利爪穿心而死。” 方令斐神色彻彻底底冷了下来,他不觉得这个人真的能看到命运,只觉得这个人在诅咒陆星沉。 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再来一个会诅咒的人又有什么奇怪? 方影帝下意识寻找趁手的武器,打算给这个灰袍人一下子,让这个嘴贱且恶毒的家伙去跟大地相亲相爱。 陆星沉阻止了方令斐的动作。 他向江含月问道:“这是你的眼睛看到的未来?” “对。”江含月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给了肯定的答复。 他从陆星沉的神态中确定了,这个人看到了他眼睛的异状。不是简简单单知道他的眼睛特别,事实上,他从未遮掩过自己眼睛的特别。而是真真正正看到眼睛里那面镜子。 他倏然看向陆星沉,这个人是谁? 他真的是人类吗? 陆星沉不知道他所想,再一次重复:“我不相信命运。” 江含月将那点疑惑抛开,唇角勾起苍白僵硬的讥讽弧度:“蝼蚁根本感受不到命运,所以从不相信自己是命运之网中的虫子。” 方令斐觉得忍无可忍了,顾遐脸上也充斥着冷凝与怒色。 陆星沉却若有所思地说:“你说我十多分钟后会死。” 江含月:“被利爪穿心而死。” “如果我没有死呢?”陆星沉看着他,像是在谈论日常天气或是一则趣闻,姿态平静从容,甚至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 那点笑意轻慢戏谑。 就像血脉本能中的天性,就在对江含月看见的那所谓命运嗤之以鼻。 但陆星沉本人没有发现这一点。 江含月一愣,他还没有遇到过被他下了判决后,还能如此平静的,就算有,也是因为无知,但很显然,这个人并不无知。 陆星沉沉吟道:“你说我会被命运注视死去,我却不觉得自己会死,争论有什么意思,何不加上些赌注?” 江含月灰色的眸子染上兴味,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作死且不避讳谈论自己作死的人,陆星沉现在在他眼中的形象神秘又特别:“什么赌注?” 陆星沉斩钉截铁地说:“你的衣服。” “你要是输了,就把衣服脱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对卡文的自己绝望了,晚了两个多小时才发上来,从嘴巴里吐出一缕魂魄。 ———— 【小剧场】 江含月:他要什么赌注?是天材地宝,还是什么秘密,又或者是生命? 陆星沉:输了就把你的衣服给我。 江含月:……你为什么选这个? 陆星沉:因为我还记恨着你嘲笑我衣服被烧了,最重要的是,嘲讽我丑! 【来自同族共同的呼喊:这个世界敢于嘲讽我们丑的人都应该接受火焰的制裁】 第52章 江含月:“……” 方令斐:“……” 方令安:“……” 顾遐:“……” 耍流氓! 大家脑海里齐齐飞过这三个字。 陆星沉觉得背上有点热, 疑似是大家的目光太烫。 然而他的脸皮无所动容。 事实证明,就算勉强压住了自己烧烤人类的冲动, 恼羞成怒也总要发泄一下的。 虽然疑似被耍流氓,但江含月同样用自己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接上了陆星沉的话:“你要是死了呢?” 陆星沉身上没有可以用来作为赌注的、能够被江含月看上眼的东西, 而他输了就是死, 用类似脱衣服这样的事来作为赌注毫无意义。 陆星沉沉吟, 他目光轻轻掠过,落到了方令安怀里挣扎虚弱得快没了力气的余多身上。 它是因为我变成这样, 它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 它冒犯了我, 它正在为自己的错误承受痛苦。 而我—— 能够救它。 陆星沉伸出了手, 他指尖轻轻接触了余多小小的身体。 因为承受了很好几分钟的火焰灼烧血管的痛苦, 而现在意识都模糊了小黑猫感觉到在那一瞬间, 痛苦如同瓶子里的水, 突然被倒了出去, 又像迎接着潮汐涨落的海岸,在经过海浪剧烈冲刷后,那痛苦凝成的浪潮终于消失。 余多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它支起虚弱的身体,原本灿金色的眼睛似乎都黯淡了。 陆星沉的手在余多细软的绒毛里穿行。 他对江含月说:“如果我输了,这只猫就到你那里打工还债吧。” 江含月灰色的眼睛看了余多一眼,他看出了余多身上有不属于普通猫的气息,但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妖,大约只是什么只开了些灵智的小妖,但他本身也并非怀着借此得到什么的想法, 因此他说:“这只刚开了灵智的小妖?可以。” 余多虽然刚刚经历了痛苦,神经一时还没有缓过来,但它毕竟是不弱的妖怪,很快从存储着的记忆里扒拉出了陆星沉和江含月的交谈始末,小黑猫的毛炸了。 在它仰起头露出尖牙之前,陆星沉先一步将手压在了它的头上,把它那黑色的小耳朵压成了一对飞机耳。 陆星沉说:“你觉得我有资格让你代替还债吗?” 随着他的手落下,刚刚那种几乎要焚烧掉余多整个身体的痛苦似乎又隐隐约约从骨头缝里冒出来。 它悚然一惊。 余多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全身剧痛。 ——因为它舔舐了一丝指甲尖沾染的面前这个人类的血丝! 电光火石之间,理智来不及思考,它遵循本能和那冥冥中动物趋吉避凶的预感,回答他:“你有!” 这个字落下,它看到面前俊美绝伦的年轻人那双深处似乎有金红之色的眼睛,略过了轻轻的、像是君王对臣子的识趣感到满意的笑意。 陆星沉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因此他不知道,在余多的眼里,他的眼神如同高等生灵对低等生灵投注的轻轻一瞥,漫不经心却叫人不敢动弹。 寒意从心里升起,过去余多也曾遇到比它强大的妖魔,也曾遇到令它重伤垂死的道术师,但余多从来都不改都桀骜不驯。 争斗和厮杀是妖族天性,就如同动物的野性,这种天性和野性在猫科动物中又尤甚。 然而在今天,在面对面前这个货真价实的人类的时候,这种天性如同温驯的绵羊,又像一碰就散的泡沫,完全激不起一点反抗意识。 这不是因为他的本能失效了,而是另一种凌驾于争斗之上的本能——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在向主人示警。 随着它的回答落下,陆星沉的手在小黑猫身体上轻轻抚过。 余多能感觉到,那些原本藏在血管里蠢蠢欲动伺机想要将他焚烧成灰的东西,突然温驯下来。 陆星沉若有所思地对它笑了,说:“早点好起来,万一我死了,你就得帮忙还债了。” 余多:……闭嘴把你。 它正愤愤不平呢,突然就感觉到身体里,随着陆星沉这句话落下,那一丝被它咽下去,却如同炸弹一样始终潜伏在血管里的陆星沉的血,突然分解散开。在血丝主人轻轻抚摸它脊背的动作中,慢慢变成了一股能量,被它的身体吸收。 冥冥中,余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那种变化难以具体形容,但它知道自己必定得到了绝大好处。 那点愤愤霎时间被它丢到了九霄云外,无数疑问伴随着惊喜一同冒出来。 这个人——不,他真的是人类吗? 他血液中为什么会带着那种恐怖的力量? 他自己知道吗? 他是不是故意诱使我吞下他的血的? 这种种猜测当然是没有答案的。 陆星沉收回手不再关注余多后,黑猫被收敛的野性和不驯又冒出来了些。 它静静注视着陆星沉,然后出人意料地。包括它自己都没想到地,跳到了陆星沉身上。 虽然这个人类看起来诡异又危险,但探究这种危险不也正是一种刺激吗? 猫总是乐于作死的。 它虽然不能完全算是一只猫,但在以猫的形态凝形的时候,就具有了猫的天性。 陆星沉看了怀里仰着金眼睛,故作无辜看着他的小黑猫,考虑要是他真不幸嗝屁,这家伙得帮他履行赌注,总算没再扔回去,拎着小黑猫的后颈,将它提起来,放在了肩膀上。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这只猫呆在他的脖子旁还令他极其不舒服,现在却突然感觉也还行。 像是……知道它做不了什么了。 一人一猫简短的交流结束,一行人稍稍交流了下自己的目的。 陆星沉:“我们在想办法离开这个梦境。” 江含月:“你知道这是梦境?” “不错。”他紧接着这样说,语气里是居高临下,如同大人对孩子,高位对低位的赞许。 陆星沉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转而看向顾遐,据他所知,顾遐并没有参加今晚的鉴赏会。 顾遐在他的目光中抿了抿唇,他想起了梦中那些片段,已经到嘴边的,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哽在喉咙中,吐不出。 梦中给的记忆碎片其实并不算多,甚至串不成完整的故事,但随同这些碎片记忆一同复苏的感觉却在告诉他,不能骗哥哥,哥哥最厌恶欺骗,一旦被戳穿,他的信任将永久流失,不可恢复。 “我知道了这里出现了异常,哥哥你在这里,我来找你。” 不能欺骗,但能避重就轻。 陆星沉皱了皱眉,这个说法当然漏洞百出且不合逻辑,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看向江含月。 江含月:“为了救一些蠢货。” 他们没有彼此继续探究各自话的真假,陆星沉道:“我要上楼,一起吗?” 江含月点头。 不同于陆星沉先前走的时候的小心翼翼,江含月没有收敛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也不曾小心掩藏身形,他用一种堪称狂妄的姿态行走在这栋充斥着妖魔的大楼,中途遇上的几波小妖被他随手拍死。 姿态从容自若。 假如这是在拍电影,必然给他身后必然有BGM。 方令安不大掩饰地吹捧道:“江大师今年多少岁?总感觉能有您这功力的应当都胡子花白,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他现在一点也没攻略主角的想法了,只恨没有早点发现这个世界的真实等级,要是早点发现,他绝对离主角要多远有多远,挨都不挨一下。但这会儿已经在大楼里,就只能尽可能找根金大腿抱,争取苟过一波,活下来。 他选中的金大腿就是江含月。 虽然这个人嘲讽主角,极像炮灰,但看这配置,怎么着应该也是一个小boss,不至于一回合就死。 比起对他提防且身边事故多发的主角,这个应当能活过好几集,且还有真本事的姓江的显然更安全一点。 他心里更安全一点的江大师根本没有将心思分给他的吹捧,突兀地说了一句:“三十秒。” 方令安一愣:“什么三十秒?” 陆星沉含笑道:“他说我还有三十——不,现在应当是二十六秒,就会被穿心而死。” 方令斐脸色一沉,死死抓住陆星沉的手,陆星沉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指尖略作安慰。 他的确是不大在意江含月的话的,若说死,几个月前那个山崖下他就该死了。 那是他一生中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落在山崖下,身体四分五裂,几乎死于一只恶鬼之手,只是他没有魂归冥府,他复活了。 有些人接触死亡后会畏惧失常,从此贪生怕死,也有的人会更坦然,更从容。 陆星沉无疑是后者。 他轻轻出声:“十秒。” 江含月:“八秒。” 陆星沉:“六秒。” 江含月:“四秒。” 陆星沉:“三秒。” 秒字还没完全落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只尖利到能切金断玉的爪子突兀地从挂在墙上的装饰画画框里深了出来。 江含月杏黄色布幡直直变大,想要帮助陆星沉挡住这一击。 然而那只爪子真正的猎物—— 是江含月! 而被它作为猎物的江含月本人,却因为判断失误,仓促之间没有及时抵挡,眼睁睁地看着这只爪子伸向自己的心口。 抓碎了, 他的护身符。 江含月一脸惊愕,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之事。 陆星沉见他呆呆站在那,跟失魂落魄了似的,而画皮正想卷土重来重新掏心。 皱了皱眉,情况危急之下,他随手抓住了江含月向他扔过来的杏黄色,跟算命的拿的贼像的布幡,把它当棍子,直接对着画皮的胳膊斩了下去。 布幡不是很顺手,里面有什么在抵抗着他,陆星沉下意识运转注入灵力。 注了好一些进去后,布幡终于听话了,随着他的动作斩下。 “嘶!”画皮发出了一声刺耳到难以形容的声音,还有一声似乎是骨头断了的脆响。 它贪婪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看了陆星沉一眼,随后缩回画中,逃走了。 陆星沉:“你刚刚在找死。” 江含月脸上却一点也没有与危险擦身而过的后怕,他看着陆星沉,目光奇异:“我看到了你会被利爪穿心而死。” 陆星沉:“然后呢?” 江含月:“然而你不但没死,甚至它的目标都不是你。” 陆星沉:“这又怎样?” 江含月:“我以前看到过许多人死亡的未来,而他们没有一个逃过,都死了,你是唯一的意外。” 陆星沉:“那大约是你看的人还不够多。” 江含月:“我要再看看一次你的未来。” 他说着,灰色的眼睛里形成了一面镜子,镜子倒映着陆星沉。 方令斐面色发黑,这不安好心的家伙诅咒了人一次还不够,还想再看,还是送他的脸和大地接触吧,“江先生不如看一看自己什么时候死。” 江含月没有理会他,径自对陆星沉说:“半个小时候,你会被一面倒塌的墙掩埋。” 陆星沉:“……” 陆星沉:“既然你又看到了我的未来,那么再来一次赌约如何?” 江含月一口答应。 陆星沉并没有真的希望以赌约来令人难堪,因此随口说了个约定:“你输了,就在脸上画一只乌龟。” 作为一个在对方口中两次死亡的人,这也能算得上不是报复的报复了。 “我若输了也同样,你们要是方便就把我的尸体挖出来,画个乌龟还是什么都随便,要是不方便等出去后找张我的画像,在上面画我也不介意。” 方令斐听他这样说,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陆星沉:“不过现在,是履行刚刚的赌约的时候了。” “江大师,请将衣服脱给我。” 江含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突然僵硬了。 三分钟后,陆星沉换完衣服,他里面穿着西裤,外面套着道士款式的广袖长袍,长袍下摆遮住了西裤皮鞋,加之他虽然没有像江含月一样留长发,但容貌俊美到近乎华美,这么穿下来也只是更添超然风姿。 当然,前提是他走动的时候不要露出裤子。 “嗤。”这声嘲讽来自方令斐,不是对陆星沉的,而是对和陆星沉换衣服的人的。 江含月灰色长发灰色眼睛,脸色苍白阴郁,怎么看怎么高深莫测,怎么看怎么病弱系。然而谁能知道长着一张厌世脸的他居然会穿红背心? 还是那种, 没有袖子的, 红背心。 特别鲜艳。 红背心配灰头发灰眼睛,神秘莫测的高人霎时间成了乡村杀马特。 江含月沉默了,他想起了他那美其名曰本命年穿红色的师傅。 突然想叛出师门。 他艰难地对陆星沉说:“等会儿的赌约,条件改成要是我赢了,你把袍子给我……行不行?” 要是输了就是被埋墙底下,约莫也是个死,死人在意什么衣服呢,陆星沉很好说话:“好。” 希望自己三十分钟后拿回衣服的江含月还不知道,他的脸,在这一晚上,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八领域。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一个说了八点多更新,然而控制不住自己玩游戏之手的人。 ———— 黑七糖:不如你干脆改成十点多得了。 白七糖:不,我还能挣扎一波!!! 第53章 半个小时候后, 方令斐气喘吁吁地挖着面前倒塌的墙,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给自己弄了个大花脸。 挖了十多分钟,终于把人挖出来, 他心里很一言难尽。 刚刚几分钟前, 就要到江含月预测的时候, 处于避免灾难的心理,他们找了间挺大的屋子,站到了屋子最中央, 保管四面墙哪个倒下来都砸不着的地方。 方令斐原本以为这个姓江的刻薄且喜欢诅咒别人的,但刚刚画皮偷袭, 江含月主动出手相助, 乃至于自己身陷险境, 他就改变了看法, 但对于对方口中陆星沉的花式死法还是不悦。 不过现在那种不悦是一点也没有了。 他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的确不是神棍,而且大概也不是故意恶心人,他是有真本事的,就是本事某些方面不大准,约莫是大宇宙的恶意盯上了吧。 ——废话,他们站在屋子中央,墙根本不可能挨得到的地方,楼层居然都能塌了一半把人埋了,这除了冥冥中的大宇宙恶意, 还是什么能解释。 陆星沉心情也很复杂。 他算了算自己迄今为止见过的三个道术师,孟璧把他的异常诊成精神病且诊错了三年多,古平出场酷炫龙傲天,面对艳魔没有走过三个会合,中二缺心眼,疑似脑壳有问题,而这个看起来本事最靠谱的江含月是变相乌鸦嘴。 两次预测他要死,两次应验,然而都应验在了他自己身上。 是的,这回被墙埋了的同样不是陆星沉,而是这位江大师。 终于把人挖了出来大半,江含月有法器护身,本身也不是凡人,倒没出什么大事,然而灰头土脸免不了,再加上现在那混合了奇妙颜色的红背心,看起来特别惨不忍睹。 他死死盯着陆星沉:“我又看错了。” “没关系,兴许是你业务不熟练。”陆星沉不走心地安慰他,顺便忍不住又看了看头顶,出色的视力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上面楼层的断口。 真的不能怪建楼房的豆腐渣工程,那断口很整齐,一看就不像正常能弄出来的。最令人无语的是,陆星沉和江含月相隔了不到三十厘米,江含月被头顶掉下来的一小半楼层碎砖给砸晕埋了,陆星沉却干干净净,灰都没沾上一点。 以至于事情刚发生后,他心里先是飞过了一串省略号,然后下意识解释:“……跟我没关系。” 攻略者方令安对此表示不信。 本来还想着抱江含月大腿的他心情很复杂。 讲真,要不是这个主角看起来不是走暗黑流的,他都怀疑是不是主角私底下做了手脚,江大师才能倒霉成这个样子。 但要说跟他没关系,呸,你亲爹世界意识替你出气,怎么能叫跟你没关系? 呸完就是后怕,是,这个主角似乎为人还不错,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心眼儿偏到没边的爸,真敢下手薅羊毛不知道会被世界意识削成啥样。 江含月半个身体还被埋在碎砖里,但他全然不顾,只是死死盯着陆星沉,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异的东西。 陆星沉:“闭眼。” 江含月:“为什么?” 这又有什么理由,只是觉得那目光太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人看到了一块肉,让他总忍不住想烧烤人类。这种原因当然是不能说的,陆星沉就随口扯道:“因为你太丑,我不喜欢丑的人看。” 江含月:“……” 这件事还过不过得去? 陆星沉:我随口说的,大家信吗? 被丑拒看的江含月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给他阴郁的气质增了一分颜色,还有那么点好看,如果别想这是被气出来的的话。 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好几眼,江含月最终还是闭上眼积攒力气,安静等其他人把他下半身给挖出来。 闭上眼睛的江含月脸色苍白泛青,身上沾满灰尘,连嘴唇都白中泛紫,那不多的几分活人气更少了,加上现在半个身体仍旧被埋的现状,乍一看如同一具尸体。 陆星沉基本没有的良心稍稍动了下,他打算动作轻点儿。 这么想的时候,他架起了江含月上半身,然后下一秒,差点把手里头的人丢出去。 方令斐疑惑:“怎么了?” 陆星沉:“……没什么。” ——就是发现手里头的身体没心跳而已。 小黑猫余多蹲在他的肩膀上,桀桀怪笑,尾巴扫过陆星沉耳朵,说了八个字:“非生非死,不人不妖。” 非生非死,不人不妖? 陆星沉微愣。 余多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你是不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回事?想知道吗?想知道就——” “不想知道。”陆星沉截断它的话,噎了回去。 爱生生,爱死死,爱当人当人,爱做妖做妖,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被噎了一句的余多显然不想住嘴,还想继续叽叽喳喳,陆星沉腾出一只手,在猫嘴上按了按,示意他闭嘴。 余多:……可恶的人类,以后你有什么不知道别想来问我! 等江含月彻底从碎石头堆里爬出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支毛笔,塞到陆星沉手里。 陆星沉:? 江含月:“画乌龟。” 陆星沉:原本并没当真,但当事人很积极怎么办?——当然是满足他。 用了半秒走完以上心理路程,陆星沉愉快地在江含月脸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学名乌龟,别名王八的东西。 画完笔还没离开江含月的脸,当事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履行了赌约,你能让我再看一次吗?” 陆星沉:…… “……看吧。” 江含月:“二十五分钟后,你会被天上掉下来的树干砸倒。” 二十五分钟后,大家站在走廊上,挪开一截根本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树干,把红背心变了色,已经没了一点高人风范的江含月扶起来。 再次画完乌龟,江含月脸色白中泛红,红中发青:“让我再看一次。” 陆星沉:“你看……” “三分钟后,你会因为踩滑摔下楼梯。” “——哦。” 三分钟后,大家一脸不忍直视地在去捡摔下楼梯的江含月。 江含月死死抓住陆星沉的手,“让我再看一次。” 陆星沉:“……行。” 江含月:“一个小时后你会被一双手臂勒死。” 一个小时后,陆星沉带着其他人想尽办法解救被墙壁里伸出来的手掐着脖子,都快翻白眼儿了的江含月。 江含月嘶哑着声音问:“我要再看一次。” “……”陆星沉揉了揉额头,他看着脸上画满王八的江含月,语气非常一言难尽,“我都行,你自己觉得还能坚持就好。” …… “再看一次,让我再看一次!” …… “我想再看一次。” …… “再来一次。” …… 第13次把江含月从倒塌的书柜下面挖出来,方令斐表情复杂:“这里也挺危险的,还是留着命吧。” 要是没死在什么妖魔鬼怪手里,却被书柜压死,他觉得江含月大概会死不瞑目。 然而江大师并不想认输,他说:“这是对道术和命运的探索,竖子不可与语。” 方令斐:“……” 被鄙视了,然而看着凄惨得仿佛被□□了一千次的江含月,还真的生不起来气。 陆星沉:“频繁受伤会影响你的状态,而且——” 他诚恳地说:“你脸上已经没地方画乌龟了。” 江含月:“……” 在他不断的作死下,本来想抱他大腿的方令安已经败退。 顾遐看了江含月一眼,唇角如沐春风,但话却不怎么客气:“江大师还是学艺精些再去看别人比较好,哥哥脾气好愿意由着您折腾,我却不大高兴听您咒他。” 方令安也忍不住点头,这人是学艺不精。 江含月看了顾遐一眼:“你十五分钟后将中毒。” 又用那双诡异的眼睛看着方令安:“你会被鞭子抽在脸上。” “……哈哈,您还是别看我们。”方令安尴尬地说,心里倒不很担心,实在是看着江含月一次又一次被打脸,对方现在在他心里的威信也就比神棍高点。 这么想着的方令安,十五分钟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眼熟的黄鼠狼妖精来找他们麻烦,掀开尾巴正对着顾遐的脸放了一股臭气,而他心里很有威胁的攻略者同行顾遐脸色发青,不是中毒胜似中毒。 他心里一跳,想到了江含月的话“你会被鞭子抽在脸上”,战战兢兢四处注意。 过了半分钟,啥事儿都没发生。 方令安放松了点点。 第十五分钟的最后几秒,就在方令安放松了神经的时候,他左边的墙“砰”地一声,突然倒塌,灰尘漫天里,一道红色的鞭子裹挟着风声直直抽在方令安脸上。 正正好在中央,不偏不斜,非常精准。 方令安:“……” 陆星沉沉吟:“看来江先生的功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方令安:……我觉得你在讽刺我,但我没有证据。 方令安:“是谁?这鞭子是谁的???” 小黑猫脸上的胡子动了动,伸着脖子嗅了嗅他身上,然后立马撇开脸,带着嫌弃地说:“一股狐臭。” “死猫,你说什么!”一道悦耳动人的声音怒喝道。 余多老神在在蹲在陆星沉肩膀上,还舔了舔爪子:“谁接了我的话我就是说谁,狐狸精修炼不到家,连狐臭味都遮不住。” “找死!” 鞭子改变方向,直直朝着陆星沉打过来。 小黑猫洋洋得意,嗨呀,我真是个天才,既嘲讽了讨厌的狐狸精,还能试探一波这个人类。 人类陆星沉在那千分之一秒做好了决定,他迅速出手,捏住了—— 小黑猫的后颈皮。 然后在余多一双金色的、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睛里,把这个猫球往鞭子扔过去。 胡菲一喜,觉得这个人类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不是那么讨厌的人类陆星沉在小黑猫飞行的中途,顺手撕下一块窗帘布,用窗帘布把余多兜头一甩,硬生生改变了余多飞行的方向。 让余多顺利到达了他预想中的降落地点——胡菲的脸上。 懵逼的余多顺手就给了胡菲美艳的脸几爪子,免费帮她整了容。 在其他人的目瞪口呆中,陆星沉温和地道:“没什么,不用谢,你们慢慢撕。” 余多一脸懵,它想跟胡菲打个商量,要不我们先联手搞死那个人类算了,但毁容之仇不共戴天,现在胡菲眼里除了这只可恶的、该死的黑猫,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老娘要剥了你的皮当围脖!”她大喊道。 鞭子不利于近战发挥,她直接将双手化成白色的爪子,开始了和余多不死不休的battle。 陆星沉扯着方令斐往他们互殴的十米外地方奔去。 方令斐头上冒出问号:“小心误伤。” 陆星沉:“没事。” 顺手示意他看刚刚站的地方。 一只黄鼠狼正用得有扫帚大的尾巴殴打其他人。 被殴打的顾遐和方令安下意识跟着陆星沉跑,然后房间里就形成了这么一副场景。 每回只要黄鼠狼精扑过来想要吃人的时候,陆星沉就带着众人迅速转移位置,而且总是用正在互殴的两只妖精当挡箭牌。 黄鼠狼在追逐他们的过程一只眼睛险些被余多抓瞎,脸上顺道被胡菲留下五道指甲印,成功取得毁容成就。 陆星沉看着土黄色的妖精若有所思:“看来这只黄鼠狼灵智不算低。” 都被正在互殴的胡菲和余多伤成这样了,还坚定地认定了他们,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没有被转移仇恨值,真是一只理智的黄鼠狼。 陆星沉忍不住夸道:“还挺聪明。” 方令斐:“……你还是保持沉默吧,我觉得它应该不会因为你的夸奖高兴。” 何止不会高兴,简直都快狂暴了。 顾遐沉默地听着他们的交谈,目光一暗,他动了动手指,方令斐奔跑的过程中,左边桌子抽屉里突然落出了一颗珍珠袖扣,在两只妖精互殴的声音中,不声不响地滚到了方令斐的脚下一步将要落下的地方。 狼狈的江含月微微侧了侧头,他刚刚感觉到了一股灵力波动,出现了一瞬又消失了。 方令斐踩到了珍珠袖扣上。 此时正处于奔跑之中,这种失误根本没有给他调整的时间,身后的妖怪紧追不舍,一旦跌到,足以致命! 这一瞬间,方令安借着两只妖精交手产生的法术光芒,看到了顾遐唇角的笑。 轻微的,含着恶意和嫉妒的笑。 他忍不住抖了抖。 方令斐身体倾斜,黄鼠狼抓住了这个时机,爪子狠狠抓下! 陆星沉瞳孔一缩,对着黄色的动物飞扑过来的时候,露出的柔软肚腹狠狠踢下一脚! 踢完抱住方令斐,在地上滚了两圈减少撞击产生的力道。 从地上爬起来后,他没有再试图躲避,在胡菲和余多化成两条闪电从身边互殴经过的时候,看准时机,抓住胡菲缠在腰上的鞭子,狠狠一扯。 胡菲被他这不安常理出牌的动作拽得直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脸上又被余多趁机添了几道伤痕。 她柳眉倒竖,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从裙子底下伸出来,正想把陆星沉抽成重伤报仇,就看到陆星沉面色冰寒,手持鞭子,直接对着黄鼠狼狠狠抽下去。 他鞭子用得实在好,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新手。总能预测到黄鼠狼将要偷袭的角度,然后将它从半空中狠狠抽下去! 一连抽了二十多鞭,抽得黄鼠狼血肉淋漓,才使了个巧劲,用鞭子将这东西绑缚起来。 干完这一系列事情,陆星沉转头,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互殴,正呆愣愣看着他的两只妖精,尤其是胡菲微笑:“借个鞭子一用,可以吗?” 这个人类害她被死猫抓了脸,抢了她的鞭子,以前还说她丑,作为一只有为狐狸精,作为一只残忍、冷血、吃人(??)的新时代妖精,她能轻易放过吗? 陆星沉微微侧首,唇角带笑:“不行吗?” “可以可以,你用你用。”胡菲说。 嗨呀,新时代妖精就是要能屈能伸,比如她这样。 第54章 陆星沉看起来很理智地道谢:“谢谢。” “不、不用谢。”胡菲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听一个人类的话。 陆星沉看了眼地上被他用鞭子揍回了正常大小的黄鼠狼精, 想了想,点了点捆住它的鞭子。 然后胡菲就看到她自己的鞭子, 非常迫不及待,非常狗腿地伸长, 好让陆星沉能够用它穿过吊灯, 把黄鼠狼吊起来。 江含月疑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陆星沉不确定地回答:“……风干?” 胡菲、余多:这是什么魔鬼! ——当然是好看得不得了的魔鬼。 在胡菲能穿透黑暗的视线中, 陆星沉一根手指点在下颌上,仰起头看吊起来的黄鼠狼,他睫毛纤长, 肤色玉白,穿着一袭广袖道袍, 俊美凛冽中又见傲慢华美。 实实在在是妖族中都难得一见的姿容出众。 作为一个颜狗, 狐狸精胡菲她, 没出息地, 暂时沦陷了。 特别是这时候正好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小风, 吹得陆星沉衣袂飘飘,端的是神姿秀彻。 刚和余多撕逼完,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的胡菲听到陆星沉回答她“在干什么”的话。 ——“在找打破梦境的方法。” 胡菲后来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昏了头,天道在上,鬼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跟陆星沉说:“这简单,你跟我困一觉,我就告诉你啊。” 话落,四下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安静。 陆星沉唇边似笑非笑,他道:“不用了。” “可以用这个。”他顺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刀子,刀尖指向了黄鼠狼,“这里有个现成的消息来源。” 胡菲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啥?” 陆星沉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对它进行大刑逼供,比如说——” “抽筋扒皮。”他举了个例子。 被美色蛊惑的狐狸精小姐霎时间清醒了。 她看着陆星沉一边这么跟她说,一边用那把雪亮的刀子对着黄鼠狼精两腿之间,不可描述的地方。 虽然不是公狐狸,但不知道为啥仍旧全身一冷。 陆星沉在她看变态一样的目光里微愣,转头,发现他拿在手里头的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准了公妖精的尊严之地。 他沉吟后诚恳地道:“我说自己没想过用切了那里威胁它,你们信吗?” 一群人齐齐后退了一步,头摇得整整齐齐,然后在陆星沉勾起来的唇角中猛然一抖。 方令安干笑道:“当然信。” 陆星沉有点忧郁,他觉得自己的人品受到了质疑,他看向了方令斐。 陆宝宝想,他和方令斐多年交情,以前还心意相通,方令斐一定能正确了解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举个例子,比如正直,比如真诚,比如善良。 方令斐迎着陆星沉的目光,进行了一番时长一秒的思考,然后问陆星沉:“需要帮忙吗?你有洁癖,不大适合自己动手切那里。” 陆星沉:……你的反应是不是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是不是太自然了?而且为什么你第一反应是一起做坏事? “好哒。”好人陆星沉说。 前头被陆星沉夸过灵智高还聪明的黄鼠狼精觉得下身一凉,一双绿色的小眼睛瞪着他俩,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 方令斐沉思自语:“妖精被切了那里,应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我没有经验,担心下手重了出了妖命。” 陆星沉也思考:“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你们妖精没了那儿会流血过多而死吗?” 他看向余多。 余多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直接炸成了一个球。 “不知道!喵!别问我!” 虽然似乎很凶,但细听来嗓音好像有点抖呢。 陆星沉想要好好跟它讲道理:“这里只有你和它(黄鼠狼)两只公妖精,问你得到的答案才最有说服力。” 江含月觉得下半身凉飕飕,决定一定要捂紧自己半妖的马甲。 余多夹紧了后腿,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这个魔鬼再敢说什么,就立马跳窗逃窜。 并不觉得自己是魔鬼的陆星沉看它一副良家妇女面对色狼的模样,觉得妖精真是很难沟通,他决定从当事人身上寻找答案,于是问黄鼠狼:“你被切了那儿会死吗?” “吱吱吱!!!”黄鼠狼一阵乱吱,其挣扎的情状之撕心裂肺,简直令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忍不住泛起一点同情心。 然而压根没有同情心,比铁石心肠还铁石心肠的陆星沉支着下颌思考着说:“到了这个时候,这只妖精竟然还不愿意开口,可见切了不会要它的命,以至于它还在装疯卖傻,意图蒙混过关。” 江含月对这个说法抱有迟疑的态度:“我感觉它似乎不是不想说,是不会说话。” 陆星沉歪头看了看被他吊在半空的黄鼠狼精,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它追杀我们的时候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连话都不会说。” 江含月张了张嘴,吐出一个问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陆先生是在记仇,错觉吗? 陆星沉继续说:“如果它真的不会说话,说明它没有将聪明用到对的地方,我帮它挖掘一下潜力。” 说完他看着江含月:“江先生觉得这样可以吗?” “……”江·半妖·含月,“……可以,非常可以。” 可以的陆星沉开始打量黄鼠狼精,像是在思考让跟他狼狈为奸的方令斐从哪个角度下刀。 “吱——”黄鼠狼小眼睛里尽是惊恐和哀求,然后终于在刀子距离它那宝贵之处只有半厘米的时候,吐出了几个人话,“我说,全说!!!” 陆星沉很欣慰:“果然鲁迅说得对,妖精的潜力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鲁迅:……??? 胡菲用她的美貌发誓,那只黄鼠狼本来还不会说人话,是被陆星沉的刀子硬生生逼出来的。 简直恐怖如斯,魔鬼本鬼。 魔鬼本鬼的陆星沉单方面友好地跟黄鼠狼精交流:“怎么出这梦境?” 黄鼠狼绿色的小眼睛很懵逼。 怎么出去?它怎么知道怎么出去? 方令斐用刀背敲了敲它的后腿,刀身透过来微凉的温度,吓得黄鼠狼双腿动都不敢动,就怕一个不小心,它那尊严之地就没了。 “不知道,饶命,吱——” 陆星沉觉得它约莫没有说谎,盖因这只黄鼠狼一看就是boss手下的杂鱼,杂鱼能知道什么机密? 不过虽然没有机密,却也还是能提供一些他们急需的消息的。 陆星沉:“这个幻境里最厉害几个妖怪的信息。” 方令斐刀子顺势又在黄鼠狼腿边晃了晃,那双小绿眼睛包着两泡眼泪,恨不得给这两个人跪下了。 十几分钟后,对黄鼠狼精的一番逼问拷打完,陆星沉操作着鞭子把它放了下来。 就在黄鼠狼以为自己会被放了,终于能逃出魔爪,并且暗暗打算以后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仇,不报它就不当黄鼠狼了的时候。 陆星沉转头问江含月:“你们道术师有废去妖怪修为,同时抹消灵智保留性命的方法吗?” 废去修为抹消灵智?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黄鼠狼不寒而栗,两只爪子合十,不断躬身用还不大流畅的人话求饶,“饶命,不,不敢再来,再来大人面前碍眼。” 陆星沉温和地对它道:“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也讲究换位思考。” 小绿眼睛里亮起了希望的曙光。 陆星沉继续说:“所以我经过换位思考后得出结论,要是就这样放了你,说不定在什么时候,送命的就是我们。听说黄鼠狼都很记仇,你理解一下我的担忧。” 黄鼠狼精:不,我不能理解,不但不能理解还想杀人。 陆星沉转头问江含月:“有吗——” 一双腿虽然还缠着鞭子,但两只前爪已经自由,黄鼠狼绿色的眼睛里闪过阴狠和破釜沉舟,前爪突然暴涨,直直向着与它只隔了几步的陆星沉脖子切去! 哼!敢威胁要切它那儿,它先切了这个人类的头! “噗嗤”这是刀子入肉的声音。 陆星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甩出了另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刀。 锋利的刀尖直直刺入黄鼠狼爪子中心,强劲的去势不止,直到将那只爪子完全钉在地板上,甚至插入了瓷砖寸余! 陆星沉仿佛叹息一样说:“你看,我就说我很会换位思考。” 黄鼠狼:…… MMP!MMP!你听到没有! 自我感觉很善良的陆星沉用了江含月提供的方法,干脆利落地让这只黄鼠狼精重新找回了初心,帮它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在场的另外两只妖怪不寒而栗。 明明在妖怪间,输了从□□到魂魄被吞噬都不在少数,但胡菲和余多两只妖精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人类尤其可怕,尤其变态。 处理完这只妖精,陆星沉对江含月点点头,江含月会意。 这栋楼呈回字形,中间连通,只有最顶层有透明天窗。 据黄鼠狼精交代,那另外一个支撑梦境的妖精是一棵老树,这栋楼里,能容得下一只树妖放置本体的地方,只有回字形的最中央,也是相当于整栋楼的天井的地方。 江含月虽然屡屡被打脸,但事实证明还是很靠谱的,他咬破中指,画北斗七星印,引天上星光坠下,破除梦境中夹带的另一层。 星光坠下的时候,天井的地方漾起了一层层如水波纹。 波纹不断浮动,随着它的浮动,一棵足有四十多米高,枝叶茂密的苍苍巨树露了出来。 这巨型榕树在进入所有人视网膜的第一瞬间,所有人就都能第一时间看出它的不凡——不仅仅是因为其巨大的体型,还因为那从每一片叶子上飘出来的微光。 那些光芒无风自动,飘满了整栋大楼,梦幻得如同某些网络游戏里虚拟的场景,跟阴森且布满妖魔的大楼似乎一点也不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棵美丽的树,正是支撑梦境的力量之一。 顾遐提议:“既然找到了这棵树,我们不如放一把火,即便不能重创它,也能伺机找到梦境的破绽,从而打破。”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行!” 角落里一声响声,孟璧推开身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从混乱的角落爬了出来。 陆星沉意外:“你也在这间屋子里?” “我先前被追杀,就找了个角落藏了进去,布了个隐藏阵法后晕了过去,刚刚才因为你们那通动静醒过来。”孟璧边说边吐了口血。 江含月嘲讽:“被这大楼里一些道行根本没多精深的妖怪追成这幅难堪的样子,啧。” 孟璧额头一抽,这嘴巴没个好话的家伙怎么也来了? 正哀叹着冤家路窄的他,下一秒下巴就差点没掉地上去。 “终于有被你乌鸦嘴咒了的人看不惯你,套你麻袋了吗?”他忍不住问。 陆星沉:“……” 并不想让他们继续这个话题的陆星沉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说不行?” 孟璧想起正事,急急道:“因为我先前发现,在这个梦境里,这棵树的根系和整栋大楼连在了一起,假如放火,有一定可能梦境还没打破,大楼里的幸存者就先被烧死。” 江含月诧异:“那些弱小者中还有活着的?” 孟璧斩钉截铁道:“有!” 放火的打算只能搁置。 他们中除了陆星沉,没有火系法术好到能够烧着这棵树的,而陆星沉的控制能力很显然极其堪忧,要真让他上手,万一这梦境足够□□,别说普通人,就是在场的,很可能都要被烤熟。 放火烧只能留作最后无奈之下的办法,但现在具体该怎么办,几个人提出了些方法,但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没个万全的。 陆星沉打断他们的争论:“我觉得现在首要问题不是说这些。” 他接着说:“你们没有听到一些特别的声音吗?” 孟璧问:“比如?” “比如鸟类拍打翅膀准备偷袭的声音。” 孟璧转头一看,窗户外面安安静静一片黑暗,别说什么拍打翅膀的声音了,连个虫鸣都没有。 他笑道:“哪儿来的鸟——” 话还没说完,窗外呼啦啦聚集了一群黑压压的鸟。 孟璧:“……” 这些鸟不给他准备时间,直接对屋子发起了冲击,孟璧一愣,正想转头大声提醒大家,却发现所有人都找好了站位,显然打算开始剁鸟,就连黑暗中看不太清的普通人,也站到了不会拖后腿的位置,就他一个人还格格不入。 孟璧:“……” 为什么你们这么有默契? 其他人:因为你没有变相体会到我们陆哥的威力。 第55章 既没有体会到陆哥威力, 也没有自觉的孟璧兜头兜脑地迎接了第一波鸟群攻击。 鸟群虽然来势汹汹,但大家都做好了准备, 又不是菜鸡,手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孟璧。 那些鸟没有真正给孟璧添什么伤口, 然而它们死命啄却在孟璧身上留下了很多红点点, 一眼看过去能叫人犯密集恐惧症。 一只尤其执着于想啄秃孟璧的鸟被他赶走的时候还愤愤不平, 用爪子给他脸上留了道印子,以表达自己没能破防拽秃这个人类的不满。 吐出嘴巴里飘进去的一根羽毛,孟璧边“呸呸呸”, 边抽搐着对陆星沉说:“还是不是朋友?下回咱们明白点儿提醒行不?” 陆星沉:“……我没有提醒。” 他只是感觉到了有鸟来,确实没提醒其他人做准备。 孟大师表示不信, 并且对小伙伴痛心疾首:“那他们怎么全都做好准备了?你们是不是有特别预警方式?” “你想多了。”陆星沉觉得他的脑回路很奇葩。 孟璧诧异:“那大家怎么准备得这么整整齐齐。” 陆星沉沉吟, 然后真诚地对自己的暂时队友进行了称赞:“……约莫是大家都很聪明, 我只说了有鸟过来, 就想到了防范。” 孟璧:“……” 我觉得你在骂我蠢, 我有证据! 然而有证据也并没有什么卵用,现在不是撕逼的时候。 大家重新找了间屋子,把门一关,窗户用柜子堵上,确定不会再飞出来一群鸟,然后继续先前的讨论。 陆星沉:“既然那棵榕树轻易不能烧,那么真正制造梦境的妖怪呢?能不能抓住它甚至击杀它?” 余多幸灾乐祸地道:“你想多了,在梦境里,梦貘无处不在, 它穿梭在梦境中的任何一个角落,我还从来没见过谁会指望在他的主场抓住它。” 江含月:“能抓住。” 所有人都看向他。 江含月穿着红背心,脸上画满了乌龟,非常杀马特且没有高人气息,但这不妨碍大家知道他有真本事。 他道:“我在附近,这里出事后接到协会的任务,进入梦境中来救援困在这里的人,协会还另外为我提供了一些情报。”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垂眸似在沉思,其他人也不催他。 好一会儿,江含月突然道:“你们听说过古流派吗?” 这么说的时候,他是看着陆星沉的。显然,在江大师眼里,只有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他看到的未来的陆星沉值得重视,其他人都是渣渣。 陆星沉:“没听说过。” 江含月:“那长生道呢?” 陆星沉:“也没听过?” 江含月惊愕:“你进协会多久?没在协会见到和他们有关的任务吗?” 难不成这位陆先生是哪个不问世事的隐世家族子弟,一直没怎么跟外界交流,家族也没和道术师协会互通,所以消息才这么滞后? 陆星沉:“事实上,我两个多月前才开始接触神秘侧,你说的协会,只听过名字。” 他语气真诚,一看就不是胡扯,然而江含月心里却很复杂。 一向只有别的年轻道术师在他屁股后面吃灰,现在轮到了他自己,怎么就这么难受,这么柠檬呢? 江含月心情复杂地解释:“古流派又称长生道。是几十年前兴起的松散的道术师组织。以恢复上古辉煌,追求长生大道为宗旨,这些年很活跃。” 陆星沉若有所思:“恢复上古辉煌,追求长生大道?那他们具体干了些什么?” 提起这个,江含月脸色很难看:“只知道他们在大肆捕捉妖族和半妖,进行炼化和控制,具体是为了什么,协会没有说,我不清楚协会查清楚没有。” 长生?妖族?半妖? 陆星沉心里有了些猜测。 看江含月的表情,虽然他嘴上说不清楚,但心里想必也有了些定论。 方令斐把话题拉回去:“江先生口中的这个长生道和梦貘有关系?” 江含月点头:“根据协会的情报,这只梦貘还没有成年就落到了长生道手里,后来逃了出来,现在的状态并不好,这也是它这次大肆袭击普通人的原因,为了补充力量。” 他省略了梦貘落到长生道手里后的情况,但想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陆星沉思及余多说江含月非人非妖,对方不明显的愠怒也有了原因。 这时候,一直安静冷眼旁观的胡菲突然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梦貘所在的地方,不过消息不能白给。” 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占据脑海,陆星沉现在才突然想到一件事:“胡小姐为什么不离开?难道这梦境也困住了胡小姐?” 假如真的困住了胡菲,那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指望他们还要付一回代价,还是洗洗睡比较快。如果没有困住,胡菲呆在这里必定有什么目的,这目的也很可能与长生道有关,陆星沉以己度人,若他对长生道有企图,这一群现成的人,无论是用来试探还是用来当炮灰,都很方便。 胡菲眼珠子一转,袅袅娜娜地说:“我要出去,又不想自己出手,你们人多,有免费的劳动力为什么不用?” 余多胡须一抖,嘲讽道:“是不想出手还是不能出手?” 狐狸精狭长秾艳的眼睛轻飘飘看了它一眼:“我能不能出手,你不是最清楚了。” 其他人看了看余多背上几块毛秃了,且还有深深血痕的地方,觉得这样的狐狸精都还叫不能出手,什么才叫能出手。 方令斐却从她的细微表情里感觉出了点别的东西。 陆星沉感觉自己被抓住了手,指甲圆润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隐秘地写字。 掌心微痒的触动连在一起,是一个单词, ——“lie” 谎言。 陆星沉明白,这是方令斐在提醒他胡菲撒了谎,她确实不能出手,或者有不能出手的理由。 把这件事放在心里,陆星沉面上同方令斐一样毫无异样,两个人看起来一个赛一个地满脸犹疑。 胡菲本来还想继续卖会儿关子,最好能从这群除了两个道术师,其他人一看就很生嫩的人身上榨出些东西。 一个优秀的狐狸精,最好精通雁过拔毛。 但现实没给她拖拖拉拉的机会,就在彼此还在互相扯皮的时候,没怎么参与的陆星沉突然拉开窗帘,说了一句很中二话:“我闻到了火焰的气息。” 他现在的话在所有人心里,能跟江含月的嘴一个效果,妖精和人类都挤到了窗前。 夜色仍旧深沉,他们站的地方是十二楼,往下一望一片黑魆魆,巨型榕树身上虽然飘出了光点,但这绿色光点照明能力并不怎么样,至少不够其他人看清楚树根的地方是怎么一个情况。 孟璧想说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但还没张口就想起了自己被打脸的经历,经历太惨痛,让他自觉闭了嘴,改为问一直盯着树根地方的陆星沉道:“那里怎么了?” 陆星沉奇怪地看了眼:“那里有火焰。” 他不是都说了闻到了火焰的气息吗? “……”孟璧问道,“你属什么的?” 陆星沉淡淡看了他一眼:“反正不是属狗。” 孟璧:“……好吧。” 陆星沉又问了方令斐一句奇怪的话:“你恐高吗?” 方令斐想了想,“还好。” 其他人心里都升起了些不大好的预感。 下一秒,那不好的预感成真。 从树根、他们刚刚看过去还是一片黑暗的地方开始,突然炸开了炽白的火焰。 这火焰不像惯常看到的那种橙红色,而是日光一样的白色,它出现的时候,就像神从天上往人间降下神罚! 火焰携带的光芒穿透力很强,纵使他们身在十二楼,脸上也被印上了隐隐约约的光影。 被光影照亮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孟璧艰难地道:“这栋楼……” “将会发生倒塌。”陆星沉接上了他的下半句话。 方令安迷茫又焦虑:“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这栋楼会倒塌,我们会不会被埋在下面?” 陆星沉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突然说:“我不喜欢那火焰。” 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在厌恶火焰带来的后果,但陆星沉自己知道不是的,不喜欢那火焰,是因为那火焰上有他不喜欢的气息,跟火焰造成了什么后果无关。 孟璧吐槽道:“我也不喜欢。” 方令安忍不住问:“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没人回答他,他将目光转向了方令斐,在他看来,这里只有他和方令斐是真正的菜鸡,而方令斐比他还不如,他至少还有各种道具,遇到危险也能保一保命,而方令斐除了拖后腿和等死,别无用处,于是这么问的时候,难免带着那么点居高临下。 陆星沉截过话题:“他和我一起。” 至于具体打算怎么办?陆星沉还没忘方令安是个大写的可疑人物,别指望他主动交代。 方令安看着主角对他冷淡的脸,觉得自己很窒息。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我有道具,他有外挂,我道具能保命,他外挂能通杀…… 柠檬,实名柠檬。 最可气的是这个普通的男人还一无所觉他正被谁偏爱着!——是主角,是气运之子,是世界他亲儿子! 四舍五入一下就可以算是被世界偏爱着了! 世界它亲儿子陆主角将方令安脸上虽然不明显,但很不正常的表情收入眼底,觉得出去就找个私家侦探查查他。 毕竟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不知道方令安知道会不会觉得荣幸,毕竟他也算是另类的被世界它亲儿子关注了是吧。 江含月对陆星沉道:“你要出去。” 他这句话用的是笃定的陈述句语气。 孟璧顺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含月:“我——” “别说!”方令斐一脸复杂,现在情势危急,他觉得这位江大师真的不一定经得住下一次孽力反馈了。 江含月住了嘴。 被火焰烧着的榕树开始动了起来,这栋楼隐隐摇晃,叫人心慌,但这危急的情况也没法阻止孟璧的好奇。 这家伙的乌鸦嘴居然真的闭上了,他忍不住感叹道:“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宽容的重要性,以及嘴贱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了。” 江含月看着他,面无表情:“你今晚会裸/奔。” 所有人:…… 嘴贱的江大师现场给他表演了宽容是啥,他不认识。 方令斐实在忍不住了,在脑海里问1号:【你以前说过这个世界命运混乱,总在变化,很难预测,尤其是陆星沉的未来没人能够窥视。后面的我从江先生的下场里有了深刻理解,但为什么其他人的命运又可以被他看见?】 1号:【这个世界极其特别,系统也并没有足够的资料,但经过分析,猜测主要是因为一下原因:第一,纵使因为世界不稳定,命运不断发生变化,其变化也常有规律,只要抓住一些规律,还是能够探知些许。第二,他所窥看的未来都是不重要的,也即是命运的细枝末节,因此能够被看到。第三,他是这个世界中的人,这个人身上甚至可能还带着特殊血脉或者怀有特异之处,他不会被世界排斥。】 方令斐若有所思。 1号又道:【辅助者现在的命运也无法被这些人准确预测到。】 方令斐:【为什么?】 他自己知道自己,他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1号:【我不属于此界,而我绑定了您。以及,最为重要的,您与命运之子的纠葛很深,窥探您的命运跟窥探命运之子的命运只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在法则和世界意识那里都是违禁行为。】 方令斐放松了些许,他不喜欢命运,更不喜欢被别人窥探命运,尤其是容易连累到陆星沉的时候。 江含月在和陆星沉交流:“你打算去树上?怎么过去?” 陆星沉从房间里找了卷绳子:“用它。” 孟璧:“我有轻身符。” 陆星:“不用。” 孟璧:“别跟我客气,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安全第一。” “我没客气。” “那你——” “用绳子比较拉风。”陆星沉说。 孟璧一脸你TM驴我。 陆星沉确实在驴他,轻身符需要启用后使用者不断往符篆中注入灵力,陆星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灵力很特别,属性特别爆炸,敢注入符篆中,符纸就敢分分钟化成灰给他看,保准他用了就能体验没有安全绳的高空蹦极。 并不想蹦极的陆星沉打算老老实实用绳子。 孟璧问其他人:“我这里有多的,你们有没有人能使用灵力?可以拿几张去。” 方令安身体里刚刚叫系统使用积分给他搞了点灵力,要用这东西也是能用的,但他很迟疑,不但迟疑还怀疑,瞟了一眼陆星沉,然后说:“要不——我还是用绳子得了?” 在这个诡异的梦境里,唯有跟紧主角才能让他有点安全感。 孟璧把他的神态看得明明白白,忍不住牙疼:“他那是特立独行,我这正正经经是生存率更高的办法,你别跟他学,你又不是他。” 说着,为了增加说服力,孟璧率先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符纸,打算先飞做个示例。 他激活了符纸, 他飞起来了, 他飞到了半空, 他身上的符纸闪了闪, 他往下落了!!!!! 顾遐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子,用差点勒死孟璧的方法挽救了他一波。 孟璧惊魂未定地向他道谢。 顾遐温和一笑:“没什么,这都是哥哥的功劳。” 哥哥陆星沉:??? 孟璧看陆星沉的目光很奇异,非常想将人形自走乌鸦的封号转封给他。 陆星沉:…… 并不想领这份功劳,而且这真的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单纯的、容易爆符纸的、出入道门的新人而已。 并不背锅,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假如这是一个游戏】 方令安:我有无数道具 方令斐:我有外挂 方令安:我有丰富经验 方令斐:我有外挂 方令安:我有多功能系统 方令斐:我有外挂 方令安:……实名举报这个自带外挂恶性竞争的玩家! 陆星沉:举报不受理,而且名为“方令安”的玩家捏造罪名对其他玩家的游戏体验造成了恶劣影响,封号了 方令安:…… 第56章 大楼的晃动更剧烈了。 顾遐看了枝条晃动, 正努力扑灭火焰的树妖一眼,笑着道:“也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刻, 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这颗榕树很快就能扑灭火焰, 这栋楼可能会有个别楼层和房间受到影响倒塌, 但主体应当是没事的。如果有行动不太方便的人, 留在楼里可能是一种更安全的选择。” 他若有所指地说。 方令斐也在考虑找个地方待着是不是更好一些,至少陆星沉遇上事情不必考虑到他。 他问陆星沉:“我觉得有道理,你觉得呢?” 陆星沉:“我也觉得有道理。” 然后他在顾遐唇角隐秘地勾起的时候, 对他说:“所以你留在楼里吧。” 顾遐唇角的笑僵住了。 你为什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委婉拒绝:“我觉得自己身手还行。” 陆星沉点头:“你有成算就行。” 然后对方令斐道:“等会儿如果恐高,就闭上眼睛。” 顾遐:…… 敢不敢不要区别对待得这么明显, 这么一脸基本操作? 方令斐沉吟:“我觉得我还是——” 陆星沉:“我觉得你作为一个大人了, 肯定可以克服高度问题, 实在不行我也能帮忙, 你觉得呢?” 方令斐:“……” 方令斐:“……你说得对。” 陆星沉倒不是真的控制欲爆棚, 也不是觉得方令斐面对妖魔没有一点抵抗之力,他防备更多的反而是这个房间里的人。 方令安行为奇怪,对他隐有讨好之意的同时似乎对方令斐怀有莫名敌意,胡菲和余多两只妖精立场不明目的不明,甚至敌友都不能准确界定,顾遐虽然嘴里说是来找他,但全身上下写满了秘密,行为和他以往的人设严重不符,也很值得怀疑。 一圈算下来, 居然只有原本应当很神秘的道术师孟璧和江含月最为叫人放心。 然而孟璧不靠谱,江含月自带神奇乌鸦嘴也就罢了,余多先前说到他“非生非死,非人非妖”,这种设定一看就麻烦很多。 陆星沉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原本就知道这个小团体并不靠谱,但这时候仔细一分析,才发现还能这样不靠谱。 方令斐虽然挺想自己一个人待着避免给陆星沉造成麻烦,但陆星沉都那样说了,他很快更改了决定。 很多时候,在很多方面,他都对陆星沉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但准备还是要做的。 在陆星沉和胡菲说话,询问梦貘可能的藏身地点的时候,方令斐问孟璧:“孟大师,上次见面你用来对付鬼怪的弓箭,不知道还有吗?我想购买。” 孟璧迟疑:“那个——”没有灵力的人不能用。 “一千万可以吗?”方令斐开启了钞能力。 “卧槽!”孟璧瞬间心动了。 作为一个月薪八千,且还背着房贷车贷的房奴加车奴,这简直太有诱惑力了。又尤其是他在道术师界还是小辈,出任务拿不到多少报酬,需要购进的修炼材料却个个天价的时候! 一千万,一般的法器都能买好几个!就是很不错的法器,也就是这个价了,作为一个穷鬼,一个家里还不咋支援的穷鬼,孟璧可耻地心动了。 然而心动是心动,话还是得讲清楚的。 孟璧道:“弓箭这类攻击性法器要使用得要灵力,你要是没修炼过拿着也是没一点用的。” 方令斐自然知道这点,但他另有打算,于是说:“没事,求个心安而已,而起我听说人类身体里都用灵力,只是多寡与能不能驱使,会不会驱使的区别,我也怀着一点希冀。” 至于什么希冀,他没说出来,孟璧却一脸理解。 见识过了神秘力量,基本上没几个普通人会不希望自己拥有,方先生也有这种想法并不值得奇怪。 普通人方先生继续使用自己的钞能力:“我也知道在这种地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属不合适,一千五百万怎么样?我可以用借条的方式写给孟大师,这样即便我死在这里,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赖账。” 轻飘飘就加了五百万,孟璧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种火焰,火焰的名字叫“仇富”。 “钱就不用了,都是被困在这里的人,大家一起活着出去才是要紧的。”孟璧忍着心痛摆摆手道,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小弓以及十支箭矢递给方令斐。 小弓被拿出来后迅速变大,最后停止变化的时候约莫有70多厘米高,方令斐接过,“钱是要给的,不给我于心难安。” 方令斐和孟璧交流的时候,陆星沉在问胡菲。 “胡小姐仍旧付出代价才愿意交流情报吗?” 胡菲飞快在心里衡量,她现在势单力孤,还有一个随时想揭她老底的死猫在,继续高姿态显然不那么适合。于是她说:“现在情势危急,我当然愿意为大家提供一些帮助。” 她靠在不断颤动的墙壁上,身姿柔软,魅惑天成,纵使是在这种境况下,纵使脸上还有被余多抓出来的伤痕,也美艳不可方物。 这个绝世尤物伸手遥遥一指,示意陆星沉看向树冠顶部。 “那只梦貘受了伤,它制造这个幻境已然很勉强,因此也无法挪动,需要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而整个梦境,想必没有哪儿比那里更隐蔽安全。” 胡菲的话里头带了些猜测的成分,就算不带猜测成分,也不能保证她给的是真消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是几率对半的赌博。 陆星沉不喜欢赌博,但他某些时候却很有赌徒脾性。 比如现在。 给绳子打了个结,做成套索的样子,他偏头问方令斐:“准备好了吗?” 方令斐用细绳把弓和手固定在一起,对他点了点头。 陆星沉将原本已经被鸟群冲击得多了很多窟窿的玻璃彻底击碎,夜风扬起他的头发,他在大楼的颤动和倾塌中对其他人道:“我先行一步。” 话落,他将绳套扔出,套中一根树干,试了试结实程度,然后一只手将方令斐抱住,另一只手拽住绳子,从窗户荡了出去! 孟璧感叹:“他们关系真好。” 这种危急的时候能够生死相托,可不是关系好吗? 方令斐已经对主角断了念头,但他忍不住看了顾遐一眼,然后在下一秒,对上了顾遐冰冷的眼神。 想博取好感的人不在,顾遐脸上的温文尔雅如同一捧沙子,风一吹,就散了。 他转头对其他人说:“既然哥哥已经决定好了,那么接下来大家自己行动怎么样?” 说完没等回答,率先离开了这件屋子。 孟璧和江含月知道陆星沉会去树冠那里找梦貘,他们的目标也是那里,因此也没有犹豫,纷纷用法器将自己转移到了树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棵树据小黑猫余多说脾气不错,为了支撑梦境,很大可能也不会主动攻击他们,虽然不知道这话的真假,但姑且算真的好了,勉强也能算个好消息。 这个路上遇到,集结在一起的小团队,在成员接二连三离开后很快分崩离析。 方令安本来是想抱个大腿的,但孟璧和江含月都要去树冠,分不出心思来照顾他,他只能自己一个人逃命。 陆星沉没有去关注身后其他人怎么选择,他矫健得如同行走在暗夜的猎豹,拽住绳子轻轻一荡,又在接近树干的时候腿一绞,就落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虽然带着方令斐,动作却依然轻盈又优雅。 方令斐被他好好安置在树上,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找个地方藏起来。” 陆星沉:“有些人很可疑。” “人类,你的警惕心倒是很重。”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方令斐猛然抬头,陆星沉却毫无意外之色。 余多蹲坐在他们头顶的一根枝干上,长而柔软的尾巴在树枝间轻扫。 方令斐见陆星沉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主动问道:“阁下为什么跟着我们?” “你们,尤其是你——”尾巴尖指了指陆星沉,小黑猫说,“还欠了我一件事,我跟着你们又有什么不对?” 这话当然是在驴人,它只是因为先前的事情既忌惮这个人类,又好奇想要弄明白他传承到的血脉到底是个什么。 余多能够分辨出它舔进去的那一丝血液并不含咒术,也就是说,它会全身剧痛并不是这个人类故意算计。相反,那确确实实是一个意外,也是血液本身造成的后果。 什么血脉威力居然这么大? 当然血液威力大不大余多也并不是非常关心,但它能感觉到自己从那一丝血液里得到了好处,这就让它很关心了。 陆星沉现在在这只馋嘴猫眼里,就是一条人形自走还自带增益buff的大鱼干,舔一口修为蹭蹭蹭涨的那种。 要么怎么说猫咪热爱作死呢,比如说余多,它现在就已经全忘了那时候痛得死去活来的经历,只记得有好处。 这只猫把“有企图”三个字就差明晃晃写脸上了,陆星沉反而放下了些戒心。 能这样明晃晃表现出来的企图,无论如何,总不会是想要他们的命。 在心里对余多的危险程度有了底,他拎起又跳到了他肩上的小黑猫的后颈皮,在它圆溜溜的金□□眼注视下说:“我们不带没用的猫。” 余多睁大了眼睛,尾巴尖指着方令斐。 陆星沉直直反问:“你们能一样吗?” 余多:有什么不一样?一个是人一个是猫吗?本大仙可比那个人类有用多了好不好! 并不了解人类感情的余多觉得很懵逼。 它睁大漂亮的眼睛,企图卖个萌。 陆星沉:沉默 [郎心似铁.JPG] 确定没法通过装可爱来达到目的,小黑猫咬牙切齿地道:“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 陆星沉不动声色:“你说。” 余多:“你觉得那只狐狸精为什么不自己出去?” “她根本没法大肆动用修为!” 陆星沉:“为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黑猫眼睛里有无辜的狡黠,“那得你自己去发现。” 陆星沉:…… 这边两人一猫在互相套路,另一边,第十层靠近厕所的拐角,一个人静静站在黑暗中。 借助道具,许白河清清楚楚看见了树上距离他十多米的主角。 他在心里默数。 “十、九、八、七……二、一!” 身后一扇门被粗暴地撞开,十多只鬼怪和妖魔的混合大军向他冲过来! 许白河唇边勾起冷笑,将一颗形似珍珠的东西含在嘴里,原本向他冲过来的妖魔鬼怪视野中突然失去了目标的踪迹,不是很清晰的思维变得更加混沌。 许白河看着他们在四周团团转,既无法确定他的位置,也不甘心离开。 他手里出现了一条黑色细线。 这条细线隐在黑暗的夜色中,像一条潜伏的毒蛇。 许白河把写着陆星沉名字的纸系在它的一头,系好后用另一头遥遥一指树上的陆星沉。 黑色细线突兀地断开,一半没入妖魔鬼怪里,一半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陆星沉突然皱了皱眉。 方令斐发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仔细打量了自己的手指,小指的地方一片光滑,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应该是错觉。” 在黑色细线断裂后,许白河立马拿出了一枚金色徽章,徽章上面有荆棘蔷薇和利剑的花纹。 这是他在一个有魔法力量的世界得到的圣物,据说带有神灵的力量,能够在伤害了主角后,帮助他抵挡法则的目光和世界意识的怒火。 许白河并不太担心,他并没有直接伤害主角,只不过是嫁祸了而已,这些鬼怪妖魔又不足以真的让主角死亡或重伤,想必世界意识就算被触动,问题应当也不大,神圣徽章完全能够帮他抵挡。 等主角被袭击惊慌失措的时候,才该轮到他出场。 这么想着的许白河看到,在那些鬼怪妖魔迷茫了一瞬,然后向树上陆星沉冲去的下一秒,他掌心的金色徽章突然出现了不明显细纹,伴随着细纹的还有连绵不绝的“咔擦”声。 这枚被魔法世界的法神用禁咒轰,也没有一点受损的圣物上裂纹蔓延,然后在他的目光中,化成了飞灰! 神圣徽章彻底毁坏的那一瞬间,许白河感觉到冥冥中有一道冰冷又高远的“目光”似乎正在收回,但只是收回的时候扫过他的些许余光,就让他的心脏如遭重击,灵魂与这具肉身的排异从百分之二十六瞬间飙升到了百分之四十五! 百分之四十五的灵魂排异,行走在路上都会自动吸引阴魂前来抢夺身体! 许白河刹那冷汗涔涔。 【给我灵魂稳定剂,快!】 他手里出现了个长颈大肚的小玻璃瓶,瓶中装着灰色、闪闪发光的液体。 许白河拔开瓶塞,将灵魂稳定剂往嘴里送。 在嘴将要接触到瓶口的瞬间,他的背后,黑暗的楼道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悄无声息地、轻轻地在许白河背后一推—— 天旋地转。 跌落的时候,许白河下意识转头,却只看到黑暗中露出的一点点柔和的脸部轮廓,以及那个人唇角一丝冷酷的弧度。 风带来了那个人一句轻蔑的话—— “不知死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可以猜一猜这个推许白河的人是谁呀。 ———— 第57章 许白河彻底落下去后, 藏在黑暗里的人上前一步,露出了整张脸。 轮廓柔和, 是顾遐。 顾遐看着那些冲过去的妖魔鬼怪,有些恼怒:“蠢货, 居然敢对哥哥用这种手段。” 他想过去帮忙, 但又突然止住了脚步, 自言自语道:“先等等,还有两个,解决掉哥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说完, 他的身影从楼道里消失了。 …… 方令安在其他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后,也找了条安静、没什么奇怪动静的楼道走了。 系统里头有能够收敛气息的道具, 他的打算是找个安全的房间藏起来, 用道具收敛气息, 然后一直待到这个梦境被打破。 至于能不能被打破, 这他倒不担心, 有主角在,怎么可能存在打不通的副本。 在这个副本打通前,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免得做了炮灰。 这么想着的方令安经过选择,最后挑中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杂物挺多,柜子、捅、拖把被随意摆放,很适合藏人。 而且这些东西到现在都还没被破坏,说明妖怪没有造访过,既然没被造访, 这里除了他就没别的生物,还不用安心猪队友暴露。 这么想着的方令安拉开了柜子,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 徐姣一声抽噎,看清是他后勉强压下惊惧,小声喊道:“方哥。” 方令安抽了抽嘴角,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徐姣压低了声音交代:“你和许哥离开后,我、我一个人实在害怕,就找了这个房间藏着,期间一直没动,幸亏没有妖怪发现这里。” 说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胆怯害羞,又往旁边动了动,给方令安挪了些地方。 方令安本来还不想藏柜子里,但一看其他地方,桶不够大,伸展空间不够,桌子下不够隐蔽,这么一分析,只能勉强接受一起挤在柜子里。 柜子空间不算很大,藏两个人有些勉强,彼此之间的皮肤不可避免地有些接触。 方令安感觉到从徐姣身上传来的轻微颤抖,觉得这个攻略者也太胆小了些,安慰她:别担心,我经过那么多个世界了,你也不是新手,就算来了什么,不说击败,抵抗保全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徐姣点点头,似乎被他说服了,胆子大了点。 方令安又道:“况且这里很隐蔽,基本上不会有被找到的可能。” 他这么说完的下一秒,“啪嗒”一声,开门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 方令安:…… 打脸来得要不要这么快! 手里紧紧攥着收敛气息的道具,方令安屏住呼吸,在心里祈祷这只是一个巧合,房间里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自己出去。 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而还没有等他松一口气,他和徐姣藏身的柜门被轻轻敲响,响声回荡在暗夜里。 随着敲门声一起传进来的是一句话—— “找到你们了。” …… 方令安觉得自己今天大概要栽了,他忍不住回忆起自己死了都给主角当牛做马的上个世界,不禁后悔万分。 早知道他会死在这里,还不如上个世界就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地活几年,免得受那些鸟气。 就是后悔,就是非常后悔。 现在要是能让他不要面对妖魔鬼怪,他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任何东西!就算是上个世界的那个狗币主角也行! 这么想着的方令安,紧接着就看见了顾遐的脸。 方令安:我刚刚说什么了来着?只要不面对妖魔鬼怪可以面对任何东西? 杀千刀的世界意识,为什么这种时候又这么尊重他的意见?!!! 世界意识表示并不背锅,并向他扔了一只顾遐。 徐姣疑惑地看向方令安:“这位先生是?” 方令安在顾遐温温和和的笑中,牙根都开始痛:“顾哥有什么事吗?” 一边在心里对0764大喊:【他是不是知道我是攻略者了???!!!0764快找找有没有道具能救命!】 0764淡定地说:【宿主请镇定,您没有在他面前用过道具,他不会发现您是攻略者的。】 方令安这么一想,也放下了点儿心,然后就听到顾遐轻轻地说—— “不对,我发现了哦。” 方令安的脸色霎时间白了。 混乱之中,他开始用自己所有能给顾遐造成麻烦的道具抵挡。 在方令安的观念里,攻略者本身都手无缚鸡之力,只不过有各种道具,他就算打不过顾遐,想抵挡一下,争取机会逃走难道还做不到吗? 事实证明,还真的做不到。 相比他的手忙脚乱,顾遐一直游刃有余,甚至在方令安用道具挡住了他的手,后退到墙角窗口也并不在意,顺手掐住了没有来得及跑的徐姣脖子,在女人睁大的瞳孔中慢慢收紧五指。 就在徐姣将要被拧断脖子的时候—— “哒、哒、哒、哒……” 一道不轻不重,明显属于普通人,从落下的声音中还能感觉出些许谨慎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从门口进来。 是宗慎。 宗慎看到里面的情景一脸诧异,他向三个人中唯一认识的方令安道:“方先生,这是怎么了?” 多了一个人也并没有让方令安觉得好多少,宗慎能顶什么用,一样是送菜,来的是主角还差不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遐居然慢慢收回了手,他扫过方令安和徐姣的目光冰冷如同看蝼蚁,脸上却挂着温柔的笑意,连语气也是温和又有礼貌的,“有一只鬼上了徐小姐的身,袭击了方先生和我,刚刚才被我制住。” 宗慎面上有几分犹疑,但在方令安和徐姣苍白着脸色点头后,相信了这个说辞,他向顾遐热情邀请:“这栋楼里这么危险,我们四个人结伴一起走吧,能安全些。” 方令安、徐姣:…… 安全个屁,你不要害我们。 徐姣勉强地笑了笑,推拒道:“那只鬼刚刚上过我的身,下次再上身会更加容易,我不能连累大家,打算自己一个人走,方哥刚刚就差点被我连累了,还是和大家一起走比较好。” 方令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这么整我? 徐姣:什么仇什么怨你自己没点B数吗? 跟顾遐一起走是不可能一起走的,方令安绞尽脑汁找理由,“我也不跟大家一起,我有东西不小心丢了,得回去找找。” 这个理由给10分,满分100分。 果然,宗慎摇摇头:“方先生,这里这么危险,有什么能比命重要?要不不要得了?” “不行!”大概是发觉自己语气激烈了些,方令安补救一样干笑了下说,“那东西特别重要,是我妈送给我的唯一一个礼物,特别有纪念意义,不能丢。” 这个理由差得如同狗屎,但宗慎却一脸了解加同情,还向顾遐寻求意见:“看来方先生没法和我们一起了。” 顾遐也带着遗憾的笑:“是啊,真遗憾,相逢就是有缘,下次再聚也可以。” “如果能活着出去。”他补充道。 后头半句话让方令安一抖,和徐姣两个人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个房间,剩下宗慎和顾遐。 顾遐同宗慎一起走在阴森的楼道里,这层楼与其他地方一样灯光全灭了,但不一样的是,应急灯居然是亮的。 绿油油的冷光照亮了两个人的些许轮廓,其他大半仍旧沉在黑暗,无端令人觉得恐怖。 宗慎问道:“顾先生也是受邀来参加鉴赏会的人吗?” 顾遐:“不,我来找人。来找我的哥哥。” 宗慎感叹:“你和你的哥哥感情真好,这么危险也愿意来找他。” “是啊。”顾遐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他似乎在笑,但黑暗太重看不清,“这栋楼里,不怀好意的东西太多了,我得保护哥哥。” 宗慎不赞同地摇头:“你的哥哥比你年长,你应该多相信他一些的,而且哥哥和弟弟之间,不都一向是哥哥保护弟弟吗?” 顾遐心情似乎很好:“我想保护他,阻止我保护他的,都不是好人。” 似乎把这当成了弟弟对哥哥的关怀,以及弟弟的小小叛逆,宗慎顺着他道:“当然,我相信你能保护好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遐:“当然是去找哥哥呀,我一个人去。” “可是那会很危险。”宗慎说。 顾遐没有再和他聊下去,彬彬有礼地道:“再见。” 然后脚步一拐,走上了另一条走廊。 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脚步声,哒哒的声音落在地上,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距离越来越远。 在将要走过转角的时候,顾遐回了头。 他的眼睛原本无法穿透那么长距离的黑暗,但因为冷绿色的应急灯,仍然可以看见宗慎的背影轮廓,那个轮廓让他很熟悉。 顾遐回忆着记忆碎片里举着玉盏的人,眼睛微敛。 看了这么一眼后,他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有哥哥重要,现在应当做的,当然是找到哥哥。 * 陆星沉还不知道有个人正心心念念找他,他才和一只小黑猫互相套路完,从大楼里就突然冲出来十多只长相需要打马赛克的东西,开始不管不顾对他们攻击起来。 一边躲避一边还手了会儿,陆星沉发现这些东西不知为何认准了他,被他抱在身上的方令斐被直接忽略了过去。 想了想,他一甩扯下来的一根榕树气根,将那些东西都给抽出去好几米,然后找了个安全稳固的地方放下方令斐,自己在四五米的距离外,一旦出事可以立马救援却又不至于波及到方令斐的位置,和那些东西继续打。 他对自己能下狠手,把那根气根紧紧攥在手里,使劲一扯。 摩擦生成的阻力直接让他的掌心血肉模糊。 虽然力气变大了很多,还有了很多奇特之处,但陆星沉的皮肤防御也只比正常人好了些,并没有刀枪不入。 这种特性常常为他放血提供便利。 旁边一只似犬非犬的妖怪张口留着黄绿色口水的大嘴,向他的手臂咬来! 陆星沉一时没有避开,咬倒是没有咬着,却被口水喷了一手臂。 陆·洁癖·星沉:…… 他刚想送这只鬼东西去地狱,一支利箭从他身侧后方射来,直直钉入妖怪的头,送了它归西。 是方令斐。 陆星沉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过去方令斐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染了他的血液的鞭子,配合着方令斐时不时的冷箭,这十多只妖怪很快被解决了大半。 方令斐前两支箭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在这种实战中找到了准头。 弓箭是他在踏入娱乐圈后苦练的,当年的他没有后台,没有资本,甚至没有一个从表演专业出身的学历,只有一张好看招摇的脸。 为了得到那些机会,他需要付出比别人多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努力。 一般的明星只需要会摆拉弓射箭的姿势,他却要求自己继续真正会拉弓射箭,甚至在苦练之下箭术极佳。 努力和自带的天赋果然为他带来了成功,但方令斐本身却没有觉得这个技能有什么用。 直到今天。 他为什么生气陆星沉不顾自己挡在前面?仅仅是因为陆星沉会受伤? 不,方令斐自己知道不是那样。 他的生气中还有对自己的厌恶。 你看,都是因为你弱小又无用,他才需要逼迫自己强大,才需要一个人承担那些东西。如果当年你就能像今天一样杀死妖魔,他会一个人远走吗?又需要为了保护你一次又一次割伤自己,只为了放血给你关键时刻保命吗? 方令斐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有些偏执,但他克制不住自己。 他要求1号用积攒的气运点为他打通灵脉。 1号说过他的经脉宽广,只是已经过了修炼的时间,不建议他擅自踏入修行界。 但方令斐一意孤行,就像当年他没有经过任何准备,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地推开了那扇娱乐公司的大门。 他天生谨慎心冷,但也从不缺孤注一掷。 身体被强行打通灵脉的痛苦库渐渐漫上来,由内而外,分筋错骨。 方令斐踉跄了一步。 陆星沉注意到了这里,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 【1号,用气运点为我将不良反应延后。】 1号:【……辅助者,不建议您这样做。】 方令斐面上毫无异色:【你执行就好。】 痛苦被慢慢压了下去,方令斐回答陆星沉:“没什么,只是为你对自己下手的狠劲感到赞叹。” 陆星沉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几分心虚,他将手给方令斐看,原先血肉模糊的掌心已经全部愈合,对方令斐,他从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已经好了。” 方令斐:“什么时候你能连痛觉一起屏蔽了再来说话吧。” “咳。”陆星沉转移一拉手里气根拴住的长相丑陋的妖怪,转移话题,“还剩这一只,我一会儿把它放开,你再练练,射它的肚子和眼睛。” 剩下的这只妖怪速度挺快但又不算特别快,大小适中,很适合用来给方令斐练手。 方令斐看穿了他转移话题的用心,用一种两个人都能听出来的语气“哦”了一声,举起箭,开始这场特别的练习。 把这只妖怪放开后,它还想上来攻击自己,陆星沉在树干间轻巧腾挪,把一根气根甩得如同鞭子,角度刁钻,而且只挑妖怪的脑壳打。 每回妖怪试图攻击他,脑壳上就要来一鞭子,试图往左逃跑,脑壳上再来一鞭子,试图往右逃,脑壳上又被抽了一鞭子。 抽得这只妖怪嗷嗷直叫。 左冲右突好久,本来脑子就不大聪明的妖怪终于发现当他往左后方跑的时候,这个大魔王居然不拿鞭子抽它了。 它硕大的脑袋上仿佛亮起了一个灯泡。 然而事实告诉它,鞭子是没有了,但有箭矢。 一箭射入它的皮肤三寸有余,擦着眼睛过,差点射进了眼睛里。 妖怪觉得很委屈,妖怪觉得很生气,妖怪伤心成了一个宝宝。 不堪被这两个魔鬼压榨的妖怪“宝宝”一个爆发,挣断了陆星沉用来抽他的榕树气根,就在陆星沉以为它会转头杀过来报复的时候,一溜烟跑没影了。 陆星沉:…… 为什么要跑那么快,他那么可怕吗? ——可不可怕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 许白河受到世界意识目光的反噬,灵魂与身体排异率飙升到百分之四十五,又被人暗算从楼上推了下来。 在往下坠落的过程中,他反倒镇定了下来。 数十种飞行道具都在这个特殊的梦境中失效,直到他使用了一根一次性金色羽毛,终于在落地前一刻护住了身体,避免了被摔死的奇葩出局方式。 用大量积分又换了一份灵魂融合剂喝进嘴里。 0478在脑海深处不敢出声。 它知道宿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心里堆积的怒气应该已经快到临界点了,这时候还是保持安静为好。 但系统光知道许白河怒气快到临界点了,却没想到这个临界点会被一只妖怪给打破。 黑线失效后,这只一家子唯一的幸存妖怪终于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标是谁。它混沌的大脑突然聪明了一次,猜到了是许白河做了手脚,它们才会找上了那个大魔王,欺软怕硬地把仇恨全记许白河身上。 然而此时伤痕累累的妖怪比较惜命,虽然那个可恶的人类躺在了地上,也不敢上前。 那又怎么报仇呢? 它灵机一动。 两秒后,正在积累怒气值的许白河“啪”头上突然被扔了一坨东西。 热乎乎的、湿哒哒的、还有点粘的。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是、什、么?” 0478战战兢兢回答:【似乎是,某种动物的——排泄物?】 “砰!” 许白河彻底炸了! 第58章 陆星沉踩在树干上的脚步顿了顿, 犹疑地往下看。 方令斐问道:“怎么了?” 陆星沉:“没什么,就是似乎听到了人惨叫。” “怎么可能, 我试过了,这个空间里声音和光的传递没有现实中那么容易, 在下面喊出声还能被在这里的你听见, 那叫得是得有多惨?有这个肺活量还不如用来逃命。”方令斐分析道。 陆星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肺活量惊人的许白河:……老子不是在惨叫! 在许白河怒吼出声的时候, 找了根绳子,如同陆星沉一样荡到树干上去的顾遐正在半空中,唇边勾起讥讽的笑。 他知道那样不足以弄死许白河, 但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这么想着的顾遐一秒后唇角的笑僵住了。 因为从地面, 许白河摔落的地方, 突然迸发出无数无形的风刃。 就像谁鸡血上头不管不顾乱打一气, 不用说, 那个人一定是许白河。 这风刃当然不足以破开顾遐的护身道具, 然而它能割断绳子。 往下掉的时候,顾遐没觉得这是天道轮回,他只是下定决心,下次就弄死许白河。 飞行道具已经捏在了手里,他正打算用,却又突然顿了顿。 果然,没出半秒,一条榕树气根做的鞭子缠住了他的腰,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陆星沉不大赞同地说:“大楼更安全, 而且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树上。” 虽然关系冷淡,倒不至于看对方作死而不说一句。 顾遐眨了眨眼,然而他头朝下,陆星沉看不见。 “想跟哥哥一样用绳子上来。” 这话全然是一个崇拜哥哥的弟弟模样,但陆星沉却觉得有些不对。 这种不对不单单是顾遐的行事神秘,而是这个人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 陆星沉沉吟,脑袋上灯泡突然一亮。 对,就像是他过去在医院面对那些真正的,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的时候感觉一样。 所以顾遐有精神病? 陆星沉觉得自己没有切实的证据这样想很没有道理,于是他问:“你为什么要模仿我?” 顾遐努力弯起身体,这让他有点像一条被提着尾巴的鱼。 不过也正是因为顾遐努力弯起身体,让陆星沉得以见到了他眼睛里亮闪闪像得到了什么天大赏赐一样的目光,“因为哥哥对我最重要了呀!” 好的,看来顾遐就算精神方面没有问题,也是一个另类的隐藏蛇精病了。 陆星沉自认为是一个正常人,他对顾遐那种将他当成唯一,专注得正常人都能感觉到不正常的目光敬谢不敏。 况且这感情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陆星沉以前从不多说,也从没对新回归的家庭和鸠占鹊巢的弟弟表现出任何不满,但这不代表他迟钝。 他回到顾家后的这四年,顾遐与他关系不冷不淡,但这种冷淡绝非上次生日宴会前他所说的不敢面对被抢了父母的顾家真儿子。 若说冷淡很正常的话,在生日宴会前一次回顾家的时候,顾遐态度变了,对他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亲近之意,以及隐藏得很好的傲慢。 如果说这尚且能用顾遐口中的车祸解释,那么这一次态度再次大变,又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情落入眼里,陆星沉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不想费心深究而已,但真要深究,处处都是破绽。 不但态度变化奇怪,顾遐对他的喜好还有了一定了解,他从没在顾家表现过自己除了看书外的任何喜好,顾遐知道的,必然是调查了的。 对一个从没有对他表现出敌意的哥哥,他为什么要这么费心?还这样委屈自己迎合他,甚至一旦陆星沉对他的某些建议表达出不赞同的态度,便立马放弃,一点反驳的尝试都不做? 这种表现,难不成是喜欢上他了不成? 会这么想的人只有自恋的傻叉,陆星沉觉得自己并不是傻叉,所以他从来不这么想。 原本陆星沉对此一直存疑,但自从从山崖底下爬起来后,他发现自己需要换个角度看世界。顾遐的异常或许也有了解释——因为确有所图,只是图谋的是陆星沉本人可能都不知道的东西。 当然也不排除顾遐真的脑子不正常的选项。 真的对他有不可言说心思的顾遐:…… 原本还因为兄弟名分对他有几分香火情的陆星沉,在顾遐一看就精神不正常的操作后,脑回路拐到了神奇的方向,而且最神奇的是居然还隐隐地和事实真相挺接近。 而且陆星沉也是个奇葩,平常人遇到别人对他释放好意,就算警惕,也不至于发散成这样,但陆星沉却不,他仿佛天生对绝大多数人信任都低于正常水平,不至于用恶意揣测别人,可要说产生多大的好感,也是没有的。 “我可以跟哥哥一起吗?”顾遐维持着那个艰难的姿势,眼睛亮亮地问他。 陆星沉:“既然能进来这里,你有自保能力对吗?” “有!我很厉害的,绝对不会给哥哥拖后腿。”顾遐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孩子一样说,喜滋滋地等待陆星沉动手把他拉上去。 接着就听到陆星沉说:“既然有自保能力,就先吊着吧。” 然后,陆星沉就走了。 走了…… 了…… 顾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被系统强化过的身体清晰地听到方令斐迟疑地问:“就这样没问题吗?” 陆星沉:“没事,让风吹一下,说不定能把脑子吹好。” “方、令、斐!”顾遐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三个字。 很显然,他的仇恨值全冲着方令斐去了。 方影帝:……今天也是被人恨的一天。 陆星沉耳朵尖微动,捕捉到了这三个字,他倏然低头,目光凝在顾遐身上。 顾遐对他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然而陆星沉是会被这种眼神就打动的人吗? 他当然不是,顾遐又不是方令斐,方令斐也不会有这种眼神。 陆星沉对他强调了一下:“是我让你这样吊着好好醒醒脑子。” 看看周围阴森恐怖的坏境,随时会丢命的情况,陆星沉这么一看真的很像大反派。 比如孟璧就皱起了眉头。 倒是江含月兴致勃勃地问他:“需要我帮你看看你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死吗?” ——可以说非常恶毒,非常像是和陆星沉沆瀣一气的反派了。 陆星沉摇摇头。 他没在意孟璧的不赞同,反倒是看着就算是这样也没一点对他的怨恨不满的顾遐,警惕心彻底提起来了。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陆星沉故意对顾遐说要他吊着,当然不是因为他神经病想别人送死,而是为了试探顾遐。 然而结果是陆星沉觉得最为糟心的一种。 陆星沉进一步试探:“你能好好呆着这里吗?” 顾遐连连点头:“当然,我就在这里等哥哥。” 好善良好温柔好一心只有哥哥的弟弟。 陆星沉挪开了视线,他怕自己会被底下那朵散发着绝世圣母光芒的白莲花闪瞎。 收回目光眼不见为净,陆星沉一把抄起方令斐,开始继续踩着树干往顶端的树冠攀爬。 他下方,顾遐看他满含温柔,转到方令斐身上又尽是怨毒,他的目光就这么如同精分一样变来变去,最后凝在了方令斐身上,沉沉地看着被陆星沉抱在怀里的方令斐,跟淬了毒似的。 怨毒着怨毒着,顾遐忘了维持自己护罩的灵力输送。一群栖息在树上黑压压的鸟被陆星沉攀爬的动作惊动,拍打着翅膀扑簌簌从树上一阵乱飞过。 留下了半空中一地羽毛和被陆星沉惊吓到,一时没忍不住的鸟之常情,括弧鸟粪括弧。 陆星沉皱着眉头躲过,然而位于他所在位置正下方的顾遐正恨着方令斐呢,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直到掉在脑门上,才回过神。 直接愣住,带着杀气的眼神往上看,只看到哥哥躲避的身影。 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袭击哥哥,不是哥哥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当然是那群该死的鸟和被哥哥抱在怀里,妨碍了哥哥行动的方令斐的错! 尤其是方令斐! 方令斐:…… 大概是顾遐冰冷的目光都快凝成实质了,方令斐身体哆嗦了一下。 “冷吗?”陆星沉边轻松跳跃边问。 方令斐:“还好。” 陆星沉扯了扯余多的尾巴:“你既然是妖怪,能不能变一件衣服出来?” 他身上是江含月的道袍,脱下来给方令斐就要半个身子赤/裸,不大合适。 小黑猫尾巴毛都炸了:“你把本大仙当成什么了?” “万能的猫仙人,无所不能的猫大人。”陆星沉随口胡扯。 不过大概是陆星沉先前太不卖它面子,这么两句不走心的夸就把余多乐得舔了舔小肉垫,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本大仙就勉为其难地帮你这个忙好了。” 说着,用灵力给方令斐凝了件衣服,和陆星沉身上道袍一模一样的那种。 大楼十二层的附近的树干攀爬起来并不费力,这棵巨大的榕树也果然如同余多说的一样没有袭击他们,然而越往上爬,茂密幽暗的枝叶间隐藏的偷袭者就越多。 解决掉一群全身都成了黑漆漆颜色的猫头鹰,陆星沉沉吟了一瞬,在方令斐猝不及防的时候,长腿一跨,靠近大楼,将方令斐放在了大楼上,顺道还拎着余多的后颈皮将这只小黑猫放到了方令斐身上。 方令斐现在也被陆星沉以前的各种操作锻炼出来了,不跟他逼逼什么不是明明都表示了要带着他为什么现在突然变卦,胳膊一伸就想抱着树干爬回树上。 姿势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动作绝对干脆利落二话不说。 但陆星沉比他更利落,从手边扯了一颗榕树的果子,把果子当暗器,直接打在了方令斐手腕上。 这样也就算了,他还对着方令斐勾起唇角,手一用力,直接把距离方令斐最近的那根榕树枝干给折了。 小孩儿手臂粗的树干,折得轻轻松松。 没了这根树干,其他能借力的树干最近的距离方令斐也有三米,对陆星沉就是一个跃身的距离,对方令斐却是横放身体都够不着。 方令斐也知道自己待在上面,说不定还会给陆星沉添麻烦,否则他一开始也不会让陆星沉把他找个地方放下去。然而理是这个理,陆星沉的这一通操作,就是让人特别牙根痒痒。 这棵榕树仗着自己是妖精完全不讲究自然规律,既开花又结果,熙熙攘攘挤了一树,再加上那从叶子上飘落的点点荧光,假如不看整体阴森可怖的氛围和时不时窜出来的妖怪,好看是很好看的。 当然,踩在树干上,从容又自若的陆星沉也很好看。 不,他比这只树妖开出的满树花还好看,好看得多。 长睫微垂,唇角弯起的时候尤其招摇好看。 但方影帝觉得自己已经产生了抗体,他现在看到这张好看的脸只觉得很气。 陆星沉看方令斐死死盯着他,悠悠眨了眨眼,提起刚刚折断的那截树干,歪了歪头:“你想要这个?” “也行,是可以用来防身。”说着,找准角度,往方令斐怀里扔过去。 特别形容一下,这根树干接近两米长,小孩儿手腕粗。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具体呢? 就是为了表明一件事,这东西,它的重量真的不轻,比如说冷不防被它砸怀里的方令斐就哆哆哆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屁股蹲火辣辣地痛的时候,树上那家伙还在笑,且笑得更招摇,跟会发光似的。 像个大萤火虫,让人特别想一巴掌拍死。 第59章 迎着方令斐自带呵呵两个字的目光, 陆星沉垂着眼睫毛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容貌俊美之极, 微微偏头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时候,却又带着不自知的纯澈稚气, 睫毛的每一丝颤动简直都能扣动人的心弦。 不过没关系, 方令斐让系统暂时断了他身体的灵力供给, 没了灵力,方影帝再挪回视线看三米多外的陆星沉,就只看得到个人形, 至于脸? 呵,那模糊的一坨他表示自己看不清! 陆星沉还不知道他在方令斐眼里脸成了一坨马赛克, 临走了还要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一下, “你力气小了点, 要不我重新给你折一根?” 然后他就真的重新给方令斐折了一根两根手指粗的树枝, 还没用丢的, 而是特外往前跨了几步,用树枝尖尖戳了戳方令斐的脑壳。 方令斐:……这种前男友,还是打死吧。 方影帝接过了树枝,看着陆星沉散发着一身愉快的气息离开,“咔擦”一声,掰断了后面那根树枝。 陆星沉知道方令斐想爆他脑壳吗?开玩笑,当然知道啦。 但作死令人快乐,比如他现在,就尤其快乐。 快乐的陆星沉一脚踹开想给他个蒙脸杀的蝙蝠, 轻松自如地往上爬。 他发现,这一**的袭击者虽然多,但战斗力却都不是很高,多的是成群结队的各种鸟,猫头鹰,蝙蝠(我啥时候属于鸟了???),麻雀等等,并没有像画皮那么难对付的。更像是只有了点与普通动物不同之处,智商高点的兽类,也仍旧用身体攻击,没那么多不科学的手段。 袭击来得虽然频繁,但陆星沉刚刚掌握了特别的恐吓(划掉)方法,他的目光和领头的鸟对视个一秒,保准就能吓得领头的鸟撅着尾巴扑棱着小翅膀掉头就跑。 然后跑掉的小鸟们全骚扰孟璧和江含月去了。 孟璧:…… 江含月:…… 用了半个小时终于攀爬到树冠的地方。 陆星沉刚刚打算冒头的时候感觉到了些不对。 他中指抵在掌心,预备随时刺破皮肤来一波放血。 因为那股不大对的感觉,踏入树冠后,直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而空间里触目所及尽数血湖的时候,陆星沉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惊异。 血湖里困着五个人。 这些人大半个身子浸在血湖里,而他们身前,一个个刑具凌空而立,纵使不完全清楚它们都有什么用,也已然足够令人惊惧。 五人疯狂嘶喊挣扎着被血湖扯到了刑具上,刑具自动套到了这些人身上,等每个人都被上了一套,血湖中突然凝出了五个似兽非兽,似人非人,身形不断变化的东西。 那东西充当了执刑人,开始给这些人一个个上刑。 剥皮、油煎、凌迟、车裂…… 在这些刑具开始被使用后,陆星沉终于知道了它们所代表的的刑罚。 最令人心惊的还不是这些酷刑,而是前一秒才经过这种酷刑死去,下一瞬那些人碎成一滩肉的身体又重新恢复完整。 他们重新活了过来,接着继续被套上新的刑具。 重新复活的人又有了生机和力气,其中一个约莫三十来岁左右的中年人终于受不住了,哭嚎着说:“我错了,我丧心病狂,我不是人,我不该干那些事,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哼!”他旁边脸色苍白泛青的老人长相很慈眉善目,但此时却一脸阴毒,“你求饶又有什么用?以为这孽畜会放了你?异想天开!” 一直沉默上刑的执刑人开口,陆星沉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刚才一直不说话。 因为那嗓子嘶哑凄厉,声带如同被石刀割过千万刀,每一刀都在血肉上碾磨了又碾磨,以至于如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搅拌着血肉碎末。 “他求饶没用,但你嘴硬我赐你多受一遍大刑!” 说完这一句话,执刑人又恢复了沉默,任凭其他人怎么哀求都不再出声,只是用一双怨毒的眼睛快意地看着这些人一遍遍被凌迟、车裂、剥皮,一次次痛苦死去,又完好无损地复活。 陆星沉没有出声,就这么在血海边界找了一片地方落脚,沉默看着这一场又一场恐怖的酷刑。 既没出手救人,也没面露不忍。 连陆星沉自己都诧异自己的冷酷。 于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在一个长得奇形怪状还跟美少女一样会不断变形的执刑人血腥上刑,其他人奄奄一息,从惨叫到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情况下,陆星沉跑偏了频道,开始认真怀疑自己三观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我是一个隐藏的反社会份子? 这倒不是对自己不自信,只是当年以为自己是神经病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疏于管理病情恶化不小心祸害了别人,他习惯了进行心理自省。 不过自省是自省,没出手依旧是没出手,他猜得出来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直到那五个人精神已经几乎崩溃。,血湖凝成的执刑人力量似乎慢慢衰弱些,渐渐由五个化作了一个,动作也慢了起来。 不能及时有效地折磨仇人怎么办? 找个帮忙端盘子递刀的。 才与陆星沉分别不久,说好了要好好藏着的小姑娘叮叮突然出现在了血湖中。 她显然畏惧着正在受刑的人,纵使那些人已经不成人样,小姑娘还是直直地往执刑人身后躲藏,小身子发着抖,身上本来平和的气息逐渐被阴戾的厉鬼气息取代。 执刑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垂着头的叮叮不知怎么与她交流的,明明没有说话,却走向了刑具,准确拿了执刑人正要用的剔骨刀。 陆星沉皱起眉。 他没有再沉默,直直看着小姑娘:“叮叮,你还记得我吗?” 小姑娘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血色的眼睛。 执刑人先前没有拦着陆星沉旁观,现在也没有拦着陆星沉与小姑娘交流,他只是轻轻在叮叮背后推了推,小姑娘已经化成血红色的眼睛霎时间变作几乎要滴出来的浓稠暗红色血液,指甲伸长,直直向陆星沉扑来。 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甚至形态还在一直变化的执刑人唇角勾起了一抹扭曲的笑,冷眼期待陆星沉被开膛破肚。 陆星沉抬起了手。 他把手按在了叮叮的头上。 叮叮在伸着长指甲的手,一分钟后,叮叮还在伸着长指甲的手,十分钟后,努力伸手想够着陆星沉的叮叮憋得苍白的小脸都通红了。 陆星沉垂头,实事求是地说:“小矮子。” “还手短。”他补充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原本小姑娘都有点褪色了的眼睛好像更红了。 陆星沉:……肯定是和错觉。 不想继续跟小姑娘僵持下去,陆星沉展开自己另一只掌心被刺破的手,指尖占了自己鲜红的血,在小厉鬼眼睛前一放。 被说成小矮子,刚刚还想跟他决一死战的小姑娘霎时间定住不敢动了。 陆星沉将手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看着小姑娘血红色的眼珠子也惊惧地跟着转来转去。 他若有所思,刚刚还担心制不住小姑娘,看来他的血液远比自己所想的更有用,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问道:“叮叮还记得跟哥哥做了什么约定吗?” 化成厉鬼后少有脑子能保持清醒的,何况是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娘,但只要叮叮一表现出来回想不起来,陆星沉就把手指头作势要往小姑娘嘴巴里递,这么四五回之后,居然让他用这个不靠谱的方法把小姑娘的记忆给吓回来了。 回想起来的叮叮怯怯的,除了血红色的眼睛,跟先前楼下的小姑娘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回答他道:“叮叮、叮叮答应那个哥哥,要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哥哥找。” 陆星沉:“现在叮叮没有藏好,主动出来了对吗?” “对。”小姑娘看了一眼陆星沉的手指头,憋屈地回答。 “违反约定要受罚。”陆星沉说,然后非常不要脸,非常没有作为大人的自觉,威胁小孩子道,“就罚叮叮不许动,除非哥哥说可以动才行,否则哥哥就用手上的颜料给你画个花猫脸。” 小姑娘看了一团红色的执刑人一眼,不想答应,然而在陆星沉第六次往指头往她眼前递的时候,屈服了,委委屈屈地回答:“好~” 陆星沉并没放下心来,这个小姑娘看着与先前没什么打区别,但陆星沉知道她们区别大了去了。 他毫不怀疑先前的叮叮善良可爱,就像他也毫不怀疑现在的叮叮一有机会就会挖出他的心一样。 为了以防万一,陆星沉还让小姑娘站到了血湖空间距离他和执刑人都很远的角落,背转身去,开始面壁思过。 顺道撕了条布料沾了自己的血隔着衣服用系红领巾的系法系在了小姑娘脖子上,为面壁思过顺利进行加了一重保障。 执刑人看着他的动作,用凄厉嘶哑的声音说:“你们人类尽是手段狠辣的歹毒之辈!” “手段狠辣”的陆星沉看了下正在面壁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居然不能反驳。 陆星沉决定不再耗下去了,他直白地挑明问道:“这五个人是长生道的人?” “你是梦貘。” “他们抓住了你。” “所以你现在在复仇?” 他最后一个字才落下,这血湖就掀起了滔天狂澜。 陆星沉并无惊慌之色:“你都已经抓住了仇人百般折磨,难道还怕我提起过去?” 这句话似乎安抚到了执刑人,不——应该说是梦貘,梦貘居然有了点心情与他交谈。 它抓住那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道人,扯出他的魂魄,手上幻化出一根长针,一边在魂魄上粗暴地戳刺,一边对陆星沉嘶哑地冷笑道:“这妖道看起来不过中年人模样?你道他多少岁?他已八十又七岁!” “那你又知道他如何长葆青春?” “他搜集身怀妖族血脉之人以及妖族幼崽,将他们封入坛中,倒入饲养的血蚁,令血蚁将他们啃噬而死,死前还要足足受够七天之苦!待血蚁尽食血肉,产下结晶,他佐以天材地宝,炼制成丹药,付下可保青春长寿!” 陆星沉面沉如水。 待梦貘用长针将那个人扎得几乎魂飞魄散后,它才放开,又扯出一条魂魄,正好是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 “此人你知道他又做过什么?” “几十年前,我年幼无知,见他受伤垂死救他性命,却被恩将仇报设伏抓捕!而这该死的人类不但贪图长生,还贪图妖族与生俱来的血脉力量,他将我与其他捉来的小妖锁在一道时时刻刻鞭挞削弱神魂的大镇中,时刻忍受烈火焚魂之苦,再趁我等元神虚弱用秘书抽取部分血脉之力!” 说着,血湖中凭空凝聚了一朵朵红色如同血液一样在流动的火焰,开始灼烧那老者的魂魄! 嘶哑凄厉的声音还在继续说:“但我等血脉之力岂是他能觊觎?他为达目的,不断折磨我的神魂,甚至意图将我神魂炼化,发现不成后,又改为多次抽离血脉之力!” 不说灵魂之痛,血脉是天生的东西,生生抽离出来的痛苦不下于灵魂受折磨。 “自被他抓住,我受此折磨三十八年!今日终于能一雪此仇!” 折磨完这个魂魄,梦貘继续往下扯出其他魂魄。 “此人故意抓住我妖族修为不高之辈,强迫其与凡人女子□□,生下半妖,又用半妖研究如何提纯血脉!因此而死的半妖尸体,堆满内室!” “此人将我妖族抓住,抽筋扒皮炼器尤且不够,连神魂也一同拘住,抹去灵智记忆成为器灵……” “此人一身孽债血煞,却巧做伪装,诱骗妖族女子,转嫁孽债瞒天过海!那些被转嫁孽债的妖族,侥幸不死者被他拘住收在葫芦里,日日受业火焚烧之苦……” 接连折磨完五个魂魄,又说完他们的罪行,梦貘在焚心的仇恨中几乎连个具体形态都维持不住,变作了一团飘忽不定的血雾! 血雾中似乎是眼睛的地方直直盯着陆星沉,它的声音凄厉到撕心裂肺,几乎能穿透人的灵魂。 “苍天不公!竟令此等败类修为深厚春风得意!” “天道不公!人族忘恩负义狠辣凉薄,却得气运眷顾!” “既然苍天不公,天道不公,我自求公道!” 第60章 嘶哑着声音喊出那锥心沥血的三句话, 梦貘用诡异的声音问陆星沉:“你有妖族血脉, 而人族劣根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何不彻底投入我妖族!” 它跟陆星沉说这么多, 让陆星沉在旁边看了这么久,不是陆星沉真的主角光环发作魅力出众迷倒了它,而是看出了这个人类身上带有妖族血脉。 既是人类又有妖族血脉,多么合适的心灵垃圾桶, 还能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价值。 陆星沉摇头, 在梦貘瞬间冰冷起来的目光说:“让我投入妖族,可你又不能代表妖族。” 让人跳槽然而别说公司boss了, 连个小组长都不是, 空手套白亮吗? “况且——”他微微歪头,“就算你能代表妖族, 我也没有兴趣加入。” 当人类虽然某些时候也很糟心, 但只要一像起那只工作九十多年买房的妖精, 他就觉得当人类还行。 然而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空手套白狼,只觉得自己给了这个小崽子一条活路,然而对方不识好歹, 既然仙路他不走, 那就送他上死路。 心念一动, 血湖卷起滔天巨浪, 这回没有再停下,直接一个浪头打在陆星沉身上。 “看来即便有妖族血脉,仍旧是一个卑劣的人类, 既是人类,自然也该尝一尝我妖族族人受过的苦!”梦貘带着畅意道。 被那血湖浪花兜头打下的时候,陆星沉心里浮现的紧要问题不是这攻击怎么办,他会不会死,而是—— 这些血,有点脏。 嫌弃。 梦貘能够感受到,这梦境空间中有些小虫子正在阻碍它利用人心业障幻化的妖物捕猎,它原本打算若这个有妖族血脉之人能投诚,便让他去杀了那些负隅顽抗之人,但虽然没有说服成功,却也不值得可惜,一个有些妖血的人类而已。 而人类,都该死! 然而满以为被它血湖浪涛化作的血茧包裹的陆星沉,必然死得痛苦无比且又无声无息,它已经重新幻化了些刑具,开始了新一轮灵魂折磨。 在折磨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包裹着陆星沉的血茧悄无声息干硬碎裂,碎片飘散在这处空间里遮蔽了其中生灵的视线。 于碎片之中,有一道鞭子携能切割开空气的威能,向着梦貘的身体鞭挞而去! 梦貘被抽中,身体破碎成血水,又很快从血湖中重生。 陆星沉站在梦貘原本站立的地方,没有觉得意外,若真能这样简单就杀了梦貘,它也不至于将如此多人困了这么久。 梦貘重新凝聚的身体是个人形模样,眼睛的地方是一对黑窟窿,阴森又可怖。 它嘶哑冷笑:“果然是卑鄙无耻的人类!” 又带着犹疑地问:“你为什么居然能活着出来?” 陆星沉淡淡地看着它。 梦貘掀起血湖浪花将他包裹的那一瞬间,陆星沉就知道自己进入了深层次幻境中,因为他抬起手,露在眼前的是一只带着毛的狗爪子。 这狗爪子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毛发混合着血液纠结成了一缕一缕。 几步远的地方,一个人正拿着东西在地上写写画画。 那人挺眼熟,正是那个为了青春长寿用邪术,看起来三十多实则八十七的妖道。 在他的身边还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绘有诡异花纹的坛子。 陆星沉感觉到他这个身体被人一把抓起,粗暴地塞入坛中,坛子被一张黄符蒙起来了一半。 他已经猜到了接下去的走向。 就在妖道拿着装在瓶子里的血蚁,开始往坛子里倒的时候,陆星沉突然从这具身体里飘了出来,变成了上帝视角。 梦貘的用意很简单,他要陆星沉经历那些妖族半妖所经历的一切,受尽他们曾经受过的折磨。 这手段可谓狠辣。 纵然知道这里是幻境又怎么样,痛苦是真实的,那么它就是真实的。 而这种痛苦,足以折磨得幻境里的人魂飞魄散。 手法跟陆星沉在山崖下遇上的那只恶鬼很想,只是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但如今的陆星沉也今非昔比,至少他没有感觉从那幻境中的狗妖身体里挣脱出来的时候有多麻烦。 以为这是基本操作的陆星沉同样也一点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他虽然挣脱了,但没有迅速寻找幻境破绽出去,反而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看着那些存在于梦貘记忆中的一幕幕惨剧。 厌恶吗? 他是厌恶那些作恶的人的。 但痛恨吗? 却又似乎不至于。 陆星沉从小到大,似乎都不是一个有很高同理心的人,他并不漠视生命,内心深处却又似乎站在另一个空间,观察这世界上的生灵。 并且由衷感觉到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这种心理,在他幼年和重新复活后,表现得尤为明显。否则长得那样好看,又聪明能打的陆星沉,不会在孤儿院一直独来独往。 等到幻境中所有惨剧都放完,陆星沉抽出缠在手上的,气根做的鞭子,一鞭子抽碎了这个小幻境空间。 “看来你虽然有我妖族血脉,实则仍旧是一个狡猾狠毒的人类!”梦貘道。 陆星沉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狡猾狠毒?罚小鬼面壁思过吗?” 梦貘有些忌惮他鞭子上沾的自己的血,没有贸然动手:“你既然不愿意归附我,就是那些妖道的一丘之貉!” 这种非此即彼的观念简直让人无奈。 梦貘又指着那五个涣散的魂魄:“他们是不是恶贯满盈?” 陆星沉:“是。” 梦貘:“该不该不得好死?” 陆星沉:“该。” 梦貘:“做下恶事的又何止这些人,我要报复又有什么不对?你是不是还要劝我放了他们和其他人?” “人类惯会假借他人之善良!” 陆星沉没有跟它理论这大楼里其他人是无辜的,也没有用道德来劝它保持理智,只杀这五个有罪的人。 陆星沉同理心不强,但一向尊重其他生灵。 妖族与人类本来就不是一个立场,从食物链上来算,还可以说是天生的敌人。何况他没有经受那一切,劝梦貘不要迁怒也不过一句轻飘飘没有分量的话。 因此他说:“我不会劝你,天生性命,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 “杀人或不杀人,我既非你父母,也非你族人,非亲非故,甚至不同属一族,没有劝你的立场。” 因为这些话,梦貘的黑洞洞的眼眶“专注”地凝视着他。 陆星沉继续说:“但我要杀你。” 梦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 陆星沉极清极深的眼睛看着它:“性命之争,需要理由吗?” 梦貘要杀他,他于是想杀梦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这句话落,一人一妖同时出手,血湖翻卷起滔天巨浪,陆星沉从榕树上斩下的用来做鞭子的一根气根显得如此短小,几乎无法寸进,只能被动被巨浪裹挟。 陆星沉没有慌,他另一只手展开,掌心是一朵艳丽的橙红色火焰。 这朵火焰很快维持不住静谧优美的姿态,暴涨成一团火球。 陆星沉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也不会什么花哨的招式,他只是将手中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火球往翻卷咆哮的血湖中一按! 火焰如同遇到了汽油,飞速蔓延燃烧开来。 这一片血色湖泊表层彻底化作了火焰的狂欢乐园! 燃烧过那五个涣散的魂魄的时候,陆星沉操控的火焰没有停顿哪怕一瞬,直直从他们的魂体上烧过,让那五人彻底于火焚中魂飞魄散。 梦貘融入血湖,操控着血湖左冲右突,想要将陆星沉吞噬,却始终突破不了火焰的防护。 血湖在这片空间底部,血湖顶端覆盖了一层猛烈燃烧的火焰,而陆星沉站在火焰之上,烈火环绕在他身周,而他如神似魔。 就在血湖被陆星沉放的火蒸发了将近一半的时候,整个空间中心的地方,从血湖中突然你长出了一棵翠绿的榕树。 榕树张开枝叶形成结界,将贪婪舔舐的火焰阻挡在外。 陆星沉皱起眉。 这棵血湖中的小榕树上浮现了一张人脸,厚重温和的声音从人脸的嘴上发出来。 “我是支撑这梦境的妖族之一,想必你已经见过我的本体。” “阁下出现在这里是要同梦貘一起狙杀我吗?”陆星沉问得很直白。 榕树枝叶轻轻摇晃,“并非如此。” 它沉吟道:“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请说。” “我放你出去,另外送你三枚果实,你与甚淮的恩怨,一笔勾销。”甚淮是梦貘的名字。 这个交易没道理,梦貘几次杀机,让陆星沉放过很没道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两个妖怪,且那榕树还不知深浅,却在交易中对他退让,也很没道理。 陆星沉干脆直白地问他:“我们交易不了。” 榕树:“为什么?” 陆星沉:“你们会撤掉梦境吗?” 榕树妖怪沉默了。 梦貘:“异想天开的人类,你做梦!” 这个鉴赏会本来是那五个邪术师相约私下交易的场合,在梦貘心里,这栋楼的人都与那五个邪术师扯上了关系,都该死。 更何况它需要吞噬人类的灵魂生气恢复力量。 陆星沉并没有失望,他从不寄希望于敌人收手:“那就谈不拢了。” 榕树妖对梦貘叹了口气,劝道:“你已经杀了许多人,再杀下去,灵智恐将被血煞冲击更为混沌,不为天道所容,不如收了梦境吧。” 梦貘:“——休想!这里的人,全都得死!天道不公,我既然已经决定自求公平,又怎么还会在意天道容不容我!” 陆星沉打断它接下去的话:“我觉得你在碰瓷。还是超级越级碰瓷,不过被你碰瓷的天道大概也不至于真跟你计较。” “而且——”陆星沉说,“你都敢反抗苍天,反抗天道了,却仍旧只是将目标定在报仇以及泄愤杀人,没出息。”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语气还带了点嫌弃。 梦貘:老子要杀了这个人类! 两个人一言不合又撕了起来。 梦貘手段诡异莫测,这里又是它的主场,基本上它给陆星沉套的幻境,陆星沉都躲不开。 然而让梦貘本人吐血的是,躲不开是躲不开,但陆星沉也从不会被幻境真正困住。 基本上梦貘才辛辛苦苦构建了个幻境给他套上去,陆星沉轻轻松松就摆脱掉恢复清醒,顺手再烧掉幻境。 一个游刃有余,一个累得吐血。 一人一妖互殴的时候,顺道还抽碎了榕树妖的那个化身。 随着时间推移,胜利渐渐偏向了陆星沉。 无论是释放法术还是构建幻境,甚至维持这个梦境,都需要妖力,这场战斗令梦貘的妖力逐渐捉襟见肘。反观陆星沉,他的火焰沾上血湖就能猛烈燃烧,似乎完全不需要灵力支持。 梦貘带伤和这样的挂逼打,不落下风才奇。 就在血湖被蒸发得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梦貘的本体终于被陆星沉逼了出来。 那是一团黑色雾气组成的东西,形似豹子,却又背生双翼,头长独角。 这整片血湖表面的火焰瞬间受到陆星沉召唤,汇聚于他脚下,在两三秒的蓄势后,猛然压缩,向梦貘烧去! 梦貘心脏剧烈跳动,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然而它来不及躲开,火焰淹没了它。 陆星沉并没有放松警惕,直直注视着那块地方,也观察着这由梦貘构筑的梦境空间。 空间微微摇晃,就像建筑受不住地震坍塌的前兆。 看来梦貘就算没死,也受了重伤。 陆星沉轻轻出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有出完,他的脚踝突然被尖锐的气根刺穿! 那气根穿过他的脚踝,将他狠狠地往下扯,生生从这片位于树冠的血湖空间扯离。 第61章 陆星沉看到参天枝叶和茂密气根。 穿透他的脚踝的气根已经抽了出去, 他想动一动, 抓住那些从身边掠过, 甚至划破他的衣服, 在他身上留下一条条伤痕的树枝,然而身体僵硬,无法挪动哪怕一根手指。 陆星沉恍然明白,那棵榕树在用气根穿透他脚踝的时候, 应该还注入了些什么东西。 身体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 但除了这个,倒也没有其他痛苦, 像是被注射了强效麻药。 陆星沉体质特殊, 当年打架受伤缝针,每一回都是对演技的莫大考验, 因为麻药对他没用作用, 而他得骗住方令斐。 从来不知道麻药用了是什么感觉的他想, 大概就是今天晚上这个感觉。 他有些奇怪,这棵榕树化作的妖怪为什么不直接用气根穿透他的心脏,何必多此一举。 直到在接连不断往下坠落中, 看到了树干上那一张带着悲悯的脸, 陆星沉突然就明白了榕树妖会这样做的原因。 余多说这棵树生性并不噬杀, 看来倒不算说错。 因为不噬杀, 所以在这梦境中从不如其他妖怪一样去主动杀人。 因为不噬杀,放任他们在它身上攀爬,而不做任何阻拦。 因为不噬杀, 连想要他死,也并不主动出手,而是放任他坠落摔成肉泥,甚至还贴心地注入了麻药,这麻药约莫能让他死的时候感受不到什么痛苦。 这样看来,这棵榕树果真是难得性情温和的妖精了。 陆星沉却想冷笑。 这棵树不想杀人,却是这人命猎场的另一个支撑者,明明已经决意支持梦貘,却又没有在他们攀爬寻找梦貘的时候阻止,甚至连要救下梦貘杀了他,也并不直接出手,而是选择让他摔死的方式。 不能良善慈悲到底,也不能行果决狠辣之事,可笑可悲。 陆星沉不想死在这里,也绝不允许自己死在这样一只妖怪手里。而且,他如果死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方令斐又该怎么办? 指望妖怪心慈手软? 开什么玩笑。 但他现在全身麻木,正在飞速坠落。 看起来没有一点生路。 陆星沉忍不住想,自己果真是与摔死极其有缘。 闭上眼,下一瞬,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那些榕树注入的汁液带来的麻木和僵硬迅速褪去。 他试图抓住一根榕树的枝干,但想着让他摔死的榕树又怎么会令他如愿,那些原本密密麻麻的茂盛枝叶自行挪动,与他的指尖相擦而过。 明明已经碰到了,却抓不住,这该是令人绝望了。 陆星沉没空绝望也不会绝望,他只会抓住机会,争取活下去,争取反败为胜。 梦貘在树冠虚化出身形,凝成了人类模样,似乎在笑。 那笑里带着讥嘲,不是对陆星沉即将死亡的讥嘲,而是带着另一种莫名意味。 出色的视力让陆星沉捕捉到了这一点微妙的意味,还没有等他弄明白那代表什么,梦貘给了他答案。 在他的视线中,那被层层叠叠树叶遮盖的树冠处,那里的黑暗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有红色的东西从裂缝里流淌出来。 是那片血湖。 梦貘的声音似远似近,飘进他的耳朵里。 “你不是想要打破这个梦境吗?你不是有想要保护的人,还将他放在了大楼里吗?” “现在我满足你,梦境十五分钟后将会破碎,但在破碎前——” “你们这些人类都会死在这里,都要给它陪葬!” 陆星沉神色微凝,却又觉得不怎么意外,梦貘原本已经因为那三十几年对元神的折磨精神走向了虚弱错乱,连寄托的形体都成了一片血湖,如今又大仇得报,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并不奇怪。 他从喉咙里溢出轻轻的笑,平静的语气里带着傲慢的鄙薄:“我原本以为能够自言反抗天道的妖怪到底也算个人物,没想到报了仇后就,还没有等天道对蝼蚁投以目光,就走向毁灭了吗?” “不过如此。”他说。 这样说的时候,陆星沉闭了闭眼睛。下一瞬,又猛然睁开,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瞳孔深处,有两朵小小的,赤金色的火苗静静燃烧。 他掌心凝出火球,火球又转瞬拉成一条火焰长鞭。 陆星沉的控制仍旧如同孩子,并不十分精准,火焰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护卫他,听从他,做他的臣民,为他披荆斩棘。 火焰长鞭卷住了榕树,止住了他的下落,空气中似乎有谁在叹息,叹息过后,参天大树突然活了过来。 那些飘着荧光的树叶成了最锋利的刀刃,那些坠在枝头的花飘出迷幻朦胧的香味,而那些鲜艳的果子尽数在一瞬爆裂,果汁飞溅在陆星沉皮肉上,发出了一阵滋滋的响。 全身到处都是伤口,而那密密麻麻的气根,一改先前躲避,让他自己摔死的想法,伸长卷来,想要捆住他的腕子,遏制住他能够操控火焰的手。 “哆!”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将距离陆星沉最近的树干直直钉在树干上。 是方令斐。 黄色布幡迎风而长,横在陆星沉身前,卷走了那些遮天盖地几乎避无可避的果汁。 是江含月。 清幽缥缈的香火味传来,驱散了浓烈熏人的花香气。 是孟璧。 金色丝线如同摧锋折锐的利器,割断那些向陆星沉伸向的榕树枝叶。 是顾遐。 空间从血湖流淌出的地方开始扭曲,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光怪又陆离,像是一幅缩小的天塌地陷灭世之景。 陆星沉原本以为那血湖只是梦貘的寄体,然而此时才发现并非如此,或者说,并不仅仅如此,它还包含着梦貘的一切怨恨。 在那赤红色的血水流淌而下的时候,被封在其中的怨憎、黑暗和痛苦一并流了出来。 梦貘是梦境的构造者,而那片血湖是它寄居的地方,是它的存在方式,也是它内心挣脱不出的黑暗和痛苦。 陆星沉没有忘记自己先前被血茧包裹的时候,被迫经历那些妖族和半妖们曾经经历的事,那时被血茧包裹就已经那样,若是被这似乎是加强版的血水淹没又会怎么样? 而且他能感觉到,空间崩塌就是从那里开始。 陆星沉一向不是给敌人机会,最后再来绝地反击的人,他喜欢将一切扼杀在萌芽。 火焰长鞭沿着榕树迅速攀爬,向着血水而去,想要将血水尽数蒸干。 被火焰点燃了叶子枝干的榕树再也维持不了沉默从容的姿态,枝叶抖动,发现无法扑灭火焰后,铺天盖地的气根一齐动起来,直直向着陆星沉刺来。 火焰来自陆星沉,只要杀了陆星沉,火焰自然熄灭。 榕树妖这样想。 射来的箭矢被打落,布幡被撕裂,香火味被吹散,金丝被斩断。 最后一根与其他气根不同,颜色是翡翠一样清透的绿色,偏偏质地坚硬如精铁的气根,在其他同伴的掩护下,突破了火焰的封锁,突然刺进了陆星沉的心脏。 但它没能贯穿陆星沉,因为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它。 陆星沉抓住这气根的手青筋浮出,因为用力,指甲缝隙之中都渗出了血迹。 他瞳孔映入那些蠢蠢欲动,围拢上来想要帮忙的枝叶,又仿佛不明白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形一般,低头看了刺破他心脏外皮肤的气根一眼。 在心脏的深处,有所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有一簇金色的火焰轻轻跳动了一下,冰冷又熟悉的愤怒从心里席卷而出。 身上人类的部分似乎在迅速退去,意识隔着一层玻璃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明了—— 觊觎他性命的蝼蚁,该死。 从刺进陆星沉胸口的气根开始,一道赤金色火焰蔓延而出! 这赤金色火焰不像陆星沉先前凝聚的橙红色火焰那样炽热,它纵使拥有最明烈的颜色,也带着高贵的骄矜。 就如同陆星沉的本性,冷淡又傲慢。 假如将手放在火焰一寸之外,都仅仅只是感觉到轻微的暖。 然而和火焰冷淡的外貌不同的是,被它焚烧过的地方,树干、枝叶、花和果子,全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 它安安静静,甚至不像先前的火焰一样炽热蔓延,却无声恐怖。 支撑着陆星沉的气根被烧毁,火焰长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忘了维持,于是在心口蔓延开的火焰恐怖燃烧的这一刻,他开始坠落。 坠落的陆星沉俊美之极的眉眼没有惊慌之色,或者说,现在这个状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惊慌是什么。 风声呼呼刮过,他在半空中调整了位置。 冰冷纯粹的目光在榕树参天的枝干上掠过。 陆星沉在找这棵榕树的妖丹,找到,然后—— 挖出它, 捏碎。 不过,找到前,他得先停止下落。 陆星沉觉得自己现在很清醒,也不同于上一次摔下悬崖,他现在有过往二十多年的记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记忆像是被什么更深处涌出来的东西覆盖,覆盖的东西,叫本性。 在本性的指引下,他觉得应该能飞,应该有一对翅膀才对。 华美的,金灿灿的那种。 所以,我的翅膀呢? 没有思考出自己翅膀哪去了的陆星沉停止了下坠的趋势。 有只手抓住了他。 是方令斐。 这个名字明明瞬间就从脑海里跳了出来,陆星沉思维里却似乎仍旧带了点疑惑的混沌。 直到他给方令斐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储备粮,才觉得心满意足,神清气爽。 方令斐身体攀爬在榕树的枝干上,他爬了好几层楼,终于找了榕树枝干靠近大楼的楼层。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上去添乱,直到看到陆星沉落了下来,才忍不住。 这个场景总会让他想起那个夜晚,悬崖半腰的树上。 那一次他眼睁睁看着陆星沉落下去,无能为力,这一次,他不愿意再这样。 他曾经因为自己的无力看着陆星沉一个人从学生时代的寝室楼下离开,也曾因为无力目睹陆星沉因为保护他被恶鬼袭击,坠落悬崖,还曾因为无力被陆星沉放在大楼上,只为了让他躲避危险。 他憎恨无力。 所以在看到陆星沉坠落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或许帮不上什么忙,或许在攀爬树干的中途就会踩滑摔下去,他还是艰难地,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头发散乱,还蹭了枝干上的泥巴,衣服是余多变出来的道袍,搭配着攀爬的时候露出来的西裤,不伦不类且又狼狈。 然后狼狈的方令斐抓住了一只陆星沉。 这个人就那么意外地从天而降。 陆星沉意识里给他打上可以相信的人和储备粮两个标签,并没有用力,却轻轻松松翻上了树干。 他心念一动,指甲伸长寸许。 然后操着这么长能练九阴白骨爪的指甲,陆星沉在树枝上轻轻一划,一根大腿粗的树枝无声断裂。 陆星沉又像这样划断了好几根树枝,到第六根的时候,方令斐抓住了他的手,疑惑地问:“怎么了?你现在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对上了陆星沉眼里燃烧的金色火焰。 黑猫余多在他头顶的枝干上,也看到了这样一双眼睛。 瞟到的那一瞬间,它全身僵硬,但没有人注意到。 陆星沉歪了歪头,目光看着榕树,有点困扰:“我在找东西。” 他在找妖丹所在,当然,顺便将这棵长得丑的树树干给剃光也是目的之一。 但动手了后,现在智商无限降低,凭借本能行事的陆宝宝才发现这棵榕树太大了,他剃完的话太麻烦。 他抬头看了看树冠那里不断流淌出的血湖和扭曲的空间,在这里耽搁的这一会儿,树妖一边试图扑灭火焰,一般叶片疯狂抖动,靠近陆星沉的叶片脱落,如同飞刀一样直直向陆星沉射来。 陆星沉想避开,突然又想起了储备粮,既然是储备粮,当然不能丢。于是他一把抱起了方令斐,下意识想飞却又想起他翅膀不知道哪里去了。 翅膀没了,这棵长得丑的树妖还一直在找麻烦。 脾气并不是很好的陆大宝宝就很生气,他目光在榕树上燃烧的火焰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无论是赤金色和火焰还是橙红色的火焰,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突然增大,猛烈燃烧! 黑暗被火光照亮,然后又由于熊熊火光,造成了另一种视盲。 整棵榕树都被火焰攀爬舔舐,树妖在火焰中痛苦扭动。 被树根缠着的大楼正在倾塌,陆星沉抱着方令斐,想念自己的翅膀,接着在方令斐的见证下,他的背后突然延伸出了一对火焰翅膀! 这翅膀刚刚凝成的时候还因为火焰变化不定的形态有些模糊,很快清晰下来,每一条纹路都清分明又完美。 翅膀交合在身前,将方令斐围拢,挡住了射来的树叶。 方令斐怔然,四周是铺天盖地的火焰,而他喜欢的人神色纯粹又淡漠,像好奇垂眸看人间挣扎的神魔。 “神魔”陆宝宝低下头,将唇印在他的唇上,还舔了舔。 嗯……不含暧昧,就像猛兽在心满意足地舔储备粮。 舔完又挡住疯狂袭来的枝干,陆星沉找回了愤怒,他翅膀一振,直直飞上了靠近树冠的位置。 在那里,有一个血红色的人形身影,和一棵两人高的缩小版榕树。 陆星沉抽出一只手,在树妖的挣扎无力中,插进了它的核心处,硬生生扯出了一颗妖丹。 然后—— 捏碎! 进行了挖妖丹的一系列操作,他又看了看梦貘,记得这个丑得人不忍直视的东西也想过要他的命,陆宝宝觉得自己也该送它归西。 但梦貘全身都由血水组成,一看就很脏,且还很丑,挑剔的陆大宝宝有些嫌弃。 于是他选择了另一个方法,用火焰蒸干血水。 梦貘此时本来就已经散了大半生命力,元神残缺,死得很快。 它死亡的那一瞬间,原本是从树冠开始扭曲的空间骤然加快破碎! 在这个梦境空间中,巨树参天,树上附着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大楼倾颓,天幕破开口子扭曲成一片。 陆星沉似乎沉吟了一瞬,在火焰将要烧到大楼那边去的时候,突然开始回流。 心脏是火焰回流的入口。 其他人被铺天盖地的大火和正在破碎的空间遮挡了视线,唯有方令斐看见了全貌,他看见了火焰流进陆星沉的心口,也看见陆星沉在最后涌进来的火焰中突然融化。 融化的火焰中飞出了…… 一只鸟????? 第62章 方令斐头抽痛地醒过来的时候, 现场一片混乱的声音。 旁边有人正在交谈:“队长, 昏迷的人正在陆续醒来。经统计,参加鉴赏会的来宾一共有89人, 场地工作人员54人,共计143人, 全部被拖入异空间, 已经确定死亡的有43人, 预计可能存活人数70到100人不等,还有待后续观察。” 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格老子的, 一场鉴赏会, 死了43个人, 长生道那群杂种, 还有妖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早说了该对它们实施严格管理,都是那群拖后腿的反对,现在出了这种特大伤亡事故该怎么办?” 先头那个声音说:“上面的意思是要尽力隐瞒妖怪和神秘侧的存在。” 被他叫做队长的人暴躁:“瞒瞒瞒, 瞒个屁, 这是死了43个人, 不是死了4个人!那些坐上面的是不是位子坐久了脑子被酒精腐蚀了?真TM当自己天王老子呢,这种特大事故也想要瞒下来,老子怎么又要怎么对外说!” 他的队员硬着头皮说:“上面说是对外就说是其他特大事故,比如说恐怖分子袭击——” “放他娘的屁!”队长直接爆粗口,“你看没看那些来参加这劳什子会的来宾名单,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背后都代表了什么?富一代富二代官二代, 还有各种文化古玩领域说得上话的人。你小子倒是告诉我,要用什么理由才能应付得了他们的家人?” 跟他说话的那队员哑然无声,正好又有一个脚步声进来:“队长,赵家王家张家的人把车子停在外面不走,一定要我们给个说法。还说要再不给说法就找部长去。” 队长冷笑:“找,让他们去找,这件事反正老子摆不平,他们爱找谁找谁。” 这句话结束,方令斐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 “醒了没?醒了就别躺着了,赶紧起来做个笔录。” 他睁开眼睛,一个胡子拉碴,眼球布满红血丝的人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听得高兴吗?” 他旁边的小年轻惊愕道:“他刚刚醒着?” 方令斐苍白着脸色,一点也没有偷听被抓包的窘迫,“我能知道现在几点吗?” “还有心情问时间,看来在里面待得还行。”队长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凌晨三点。” “过去了八个小时吗?”方令斐暗忖。 “既然清醒了,就起来做个笔录。”说完队长就走了。 方令斐动了动手,突然感觉到胳膊那里的感觉有些不对。 他顿了顿。 “方先生别紧张,就是一个例行笔录,我们队长就是看着凶了点。”以为他刚遭大难,又被自家队长给吓着了的队员甲安慰道。 方令斐给了他一个温和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好的。” 不着痕迹地把衣袖里紧贴着他手肘的毛绒绒一团往上摞了摞,觉得触感有点美妙,又忍不住捏了捏。 有点刺痛。 是手肘上的毛绒绒啄了他。 方影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飘。 他扶着床站起来,转移队员甲的注意力:“这里是哪里?” “还在荣茂大厦里,本来是说把你们送医院的,但你也知道,这事儿……他就不是医院能解决的,所以还是放这儿了,不过别怕,醒过来就没事了。” 方令斐又打听了一下有关部门怎么处理这个事,不过这队员虽然是出外勤的,但也很警觉,并没说什么有用的。 到了另一间屋子,方令斐和那个队长面对面坐好。 对方啪嗒啪嗒吸了猛吸两口,然后把烟掐了,开始对他进行例行问话,从姓名职业到为什么来参加这个会,以及重点的,在里头发生了什么。 方令斐一一回答,就是在问到里头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经历改了改,主要是掩盖了陆星沉的那一部分,说了出来。 问完队长盯了他一眼:“你挺镇定的啊,以前接触过神秘事件?” 方令斐:“剧组前段时间出了点事……而且这一次在里面遇到了孟大师和江大师,后面又找了个地方窝着,所以还行。” 他没把话说完,让这些人自己去查剧组上回那点事儿。 “行吧,你可以回去了,过后要是还有问题,我们会另行通知。”说着,队长整理手头的笔录信息。 方令斐问道:“我能不能问一问另一个人的情况,以及他醒过来没有?” “谁?”没等方令斐说,这队长又道,“不是夫妻和直系亲属不能问,你跟对方什么关系?” “陆星沉。”方令斐说,“关系——前男友。” “噗!咳咳咳!”这是不慎呛着的无辜队员。 队长:“不行!” 方令斐:“为什么?” 队长:“这种关系,我有理由怀疑你对他怀有恶意。” 方令斐:“……” 最后方令斐还是见着了陆星沉,托孟璧的面子。 他过去的时候,陆星沉躺在床上,没醒,闭着眼,睫毛很长。 方令斐忍不住把头放在他胸口,确定了心跳虽然沉缓,但很有力度,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问孟璧:“他怎么还没醒?” 孟璧苦着脸:“我说个事儿你听了别激动,一定要有信心,相信他可以的。” 方令斐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孟璧:“整栋大楼的人不是都被困在了梦貘的梦境里吗?先前协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里头死了些人,这些人在现实当中也死了。后来协会和有关部门反应过来后,就立马动用宝物,想要护住大家的灵魂。” 方令斐:“然后呢?” 孟璧:“然后这之后里头的人死了,在宝物的保护下不会直接死亡,他们要是意志足够坚定,是能够醒过来的。虽然星沉他不幸……了,但我们都相信他一定可以渡过难关。”就是醒过来后精神体受的伤造成个什么后果,就不一定了。 方令斐一愣,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想明白孟璧以为陆星沉最后那会儿在梦境里死了,才会醒不过来,那时候火焰四处燃烧,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除了他,的确没人看清楚具体情形。 搞明白是孟璧弄错了,他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做出了一副担忧的样子,把孟璧给糊弄过去。 守在这里的有关部门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示意时间到了,他们得出去了。 方令斐又看了床上陆星沉的身体一眼,这才走了。 出去的时候,他袖子里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毛绒绒扑棱了一下,被他死死按住。 助理小张和经纪人夏成正等在车子里。 方令斐长腿一跨,上了车。 夏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回,惊魂未定地说:“怎么会遇到有人抢劫绑架?青天白日的,胆子真大,下回我再也不逼你参加这些宴会了。你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心理医生?” 抢劫绑架?这是上面对外的说辞? 方令斐:“不用,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夏成还想说些什么,方令斐没给他机会,闭上眼,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当然,休息是不可能真的休息的,他正在想办法按住袖子里不老实动弹的毛球。 过了两分钟,他睁开眼对夏成挑眉:“你看我干什么?” 也就看了那么两眼的夏成:“……担心你状态。” “别看我,你看了影响我心情。” 夏成:“……” 大概是也明白自己这话让人很想打,他补充道:“刚经历这种事,不大想被目光盯着。” “好吧,我不看,小张也认真开车,别看。”自家艺人,还能怎么办,当然只有顺着。 感觉到没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了,方令斐唇角抽了抽,一把捂住袖子。 果然,下一秒就感觉手臂被抓了一爪子。 他压低声音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别闹,等会给你吃东西。” 夏成:“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有点饿,想吃东西。”方令斐微笑说。 “这个点了,等会儿我找找还有没有外卖。”经纪人低头找外卖去了。 方令斐咬了一口口腔内壁的肉,感觉到胳膊又被划拉了一爪子,觉得牙根有点痒。 他把手伸进袖子里,拽住一只小细腿儿,这期间又被抓了好几爪子,在感觉自己的衣服袖子快变成破布的时候,终于把这团毛绒绒给揪了出来。 一揪出来,他还没等看清楚,立马就拿了个抱枕放在小腹的地方,给遮住。 夏成果然转头问他:“刚刚我怎么恍惚感觉到了团金色的东西?” “手机的光,你感觉错了。” “好吧。”夏成似信非信,又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奇怪道,“你为什么要用抱枕捂着肚子?” 正用抱枕死死压着那团毛绒绒的方影帝发挥了自己毕生演技:“肚子疼,捂着舒服点。” “肚子疼?哪种疼?想上厕所吗?”夏成急急地问。 方令斐的脸不着痕迹地扭曲了一下,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还好,没事。” 他现在只想赶快到家,好好检查一下手里头这团毛绒绒! 对于心里的那个猜测,方令斐仍旧有那么些疑虑。但陆星沉昏迷不醒,他也就是靠着这个猜测才能镇定到现在,已经等不及想要尽快弄清楚了。 车子在他的要求下加速行驶,方令斐的房子在郊区,车子经过岔道开上另一条公路的时候,他的心突然猛烈跳动。 被他按在肚子上的毛绒绒也激烈地扑棱扑棱翅膀,下意识护住这团毛球,方令斐用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正在开车的小张肩膀。 小张被这么突然一抓,受惊之下,下意识踩了刹车,惊魂未定地转头问:“方哥,你怎么——” 他的下半句话没有说完。 因为—— “轰!”距离他们的车子不足十米,如果刚刚没踩刹车,应该正好到那里的路段,就这么突然爆炸了。 小张和夏成目瞪口呆地看着爆炸的火光,差点没吓傻。 手心一烫,盖在肚子上用来压住毛球的抱枕被烧了个洞,一道金色的影子用快得几乎无法被人眼捕捉的速度飞了出去。 方令斐心里一急。 就算这团毛绒绒真的是陆星沉,谁又知道具体是个什么状态,他一点没忘在梦境里头,陆星沉给自己安了两翅膀的时候,状态一看就不大正常。 这要是撒手没了,他去哪里找一个前男友? 难道上网上挂寻鸟启示吗? 本人丢失了一只鸟,金灿灿的颜色,具体样貌不知,爪子锋利,疑似脾气不大好,身份为本人前男友,如有看到请联系138XXXX,必有重谢。 打住! 这是什么鬼! 方令斐把脑子蹦出来的东西给揉吧揉吧扔垃圾桶里,一心向毛团子追去。 降智了的毛团陆很显然也不知道低调是个什么东西,冲过去没半秒,方令斐就看到了那里火光冲天。 追过去后,他只看到几个被火焰撵着跑的背影,辨不出具体是谁。 方令斐:【是攻略者吗?】 1号:【不能确定,没有检测到道具波动,但并不排除他们设法弄到了这个世界的□□。】 方令斐不再说话。 放了一把火的毛团扑扇着翅膀,飞了回来。 方令斐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它。 攻略者什么的不重要,现在这家伙才是最要紧的。 意料之中地又被啄了一口。 方令斐看着自己快成破布的袖子,再一想胳膊上被这毛球抓的道道,突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抓住了毛绒绒的两只小细腿儿。 在毛团陆懵逼的眼神中,往两边一拉,耍流氓。 拉开后,懵逼的变成了本来想耍流氓的方令斐。 咳,他没看到什么不可说的东西,之所以愣住,是因为他看到了第三条腿。 真——第三条腿。 不带比喻的那种。 方令斐想起了那些年盛传的肯德基鸡翅的鸡都长了三个翅膀,以及饲料喂多了长了三条腿的鸡的新闻,脱口而出:“这是——畸形???” “噗!”他耳朵边的刘海被烧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揭秘啦,是三足金乌 七糖看到评论里头的有好一些小天使都十分肯定是三足金乌,真的特别想要知道小天使们是怎么猜到的吖,七糖自己都感觉猜凤凰的小天使说得也很有道理。 第63章 坐回车里的时候, 方令斐的袖子已经彻底报废了。 夏成先问:“外面怎么了, 你怎么就这么冲下去了?” 又奇怪道:“你袖子怎么了?还有你口袋里这鼓起来的一团是什么?” 方令斐:“没怎么,想下去, 坏了,别问。” 夏成:“……???” 自从经历了抢劫事件, 他家艺人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奇奇怪怪的方令斐上电梯的时候, 看起来优雅又禁欲, 就是姿势和外表不大对,不但捂着口袋, 一只袖子也快成了条状。 经纪人先生发出了灵魂的拷问:“你袖子到底怎么成这样的?被谁抓的?” 方令斐:“你知道, 如果你想养一些东西, 总得付出点其他的, 比如袖子。” “???”夏成沉思,这句话到底是什么跟什么?而且为什么我居然从中听出了一股奇怪的秀恩爱的气味? 还没等他问,哐当一声,门在他眼前关了。 从房门里头飘出来一句话:“我今晚受到了惊吓, 想一个人待着, 不留你们住, 慢走。” “并没有感觉到你哪点受了惊吓。”夏成吐槽道,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刚刚爆炸的事已经报了警,还得他带着小张去跟警察交流。 方令斐刚关上门,就开始找毛团子, 但眼睛四处都看遍了,也没找到那一团。 窗帘被风吹动,他心里一急,就打算去窗边看看。刚刚进门的时候他一个没按住,那一团从口袋了飞了出去,窗又没关,要是从窗户飞出去怎么办? 不过在焦急地经过吊灯的时候,方令斐突然感觉灯光洒在地毯上的影子不太对,他抬头一瞧,就在吊灯上看到了一只金灿灿的毛团子。 吊灯整体偏金色,那只毛团子又只有一个拳头大,刚刚一时之间居然没发现。现在发现了,当然得想办法弄下来。 方令斐看着陆团子,陆团子看着方令斐。 影帝先生回想起抖音里头网友上传的一些养鸟视频,学着张开手,试图把小鸟骗,不对哄下来。 三十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吊灯下好几个小盘子掉在地上,里头倒出来一些大米瓜子绿豆等东西。 用自己超快的速度掀翻了盘子,并且溜得方令斐晕头转向的陆团子站在吊灯上,尾巴翘了翘,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睥睨。 还有一点点傲慢的小得意。 让人就—— 非常想揍它。 比如说摊在沙发上的方令斐,现在就很想把某个人拔了毛,做小鸡炖蘑菇。 但他再看了一眼陆团子,没出息地捂住了眼睛。 不行,太萌了,下不了手。 他也试图跟对方交流,然而不知道听不懂他的话还是怎么的,反正就一直用睥睨的小眼神瞅他。 要不是这眼神跟上回悬崖半腰,和这回最后的时候的状态一个样,方令斐还没法确定这就是他那糟心的前男友。 不过糟心也得哄着。 谁让他—— 萌呢:) 是的,方影帝现在表面上非常生气,气成河豚,所以不看陆团子,实际上是快被萌得晕过去了。 拳头大一只,金灿灿,蓬松的毛,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你。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鸟! 不行,方令斐,你要端着脸,否则这只鸟还不上天。 把偷看的目光艰难地挪开,果然萌晕的反应立马骤降,反倒是被溜了那么久的呵呵俩字儿在心里到处飞。 方令斐强行让自己智商回来,开始思考要怎么把吊灯上的鸟给骗下来。 想了好一会儿,没得出啥办法,他眼睛瞟到被风吹动的窗帘,额角抽抽地想起自己还没关窗,幸亏这祖宗没有往外跑的想法。 爬起来把窗给关了,刚松口气,眼见金色的光一闪,陆团子落在了窗户边。 方令斐心里升起了点不大好的预感。 ——“哐当!” 果然。 那只萌萌哒的毛团团伸出了细细小小的爪子,往窗户上一抓,据说很结实,能防子/弹的特制玻璃刷拉一声,全碎了。 而干了坏事的毛团子不但不心虚,还在窗沿上跳了两下,很得意的亚子。 方令斐:……手痒痒,想拔毛。 方令斐觉得自己还就跟这只球杠上了。 他盘腿往地上一坐,跟陆团子对视了好几分钟,被迫接收了对方快乐得意外加蔑视的小眼神。 嗨呀,好气! 就很气的方影帝灵机一动,闭上眼,身体一歪开始装死。 他很有耐心,默默在算着时间,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第六分钟的时候,陆团子终于耐不住好奇,扑扇着小翅膀,飞近了点儿。 然后, 悄悄地停在了方令斐的肩膀。 他觉得这个没毛的两脚兽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一动不动? 是的,我们伟大的毛团当然知道这个没毛兽一点事没有,它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没毛兽还挺健康,就是身体脂肪含量有点低,当储备粮不够合格,这点需要改正,希望这个可恶的储备能及时意识到。 为什么用可恶? 所有把他跟丑联系到一起的生物都应该被人道毁灭,储备粮勉强不用毁灭,但是必须添上可恶两个字修饰。 想到这里,智商无限降低的陆团子抬起小翅膀,打算用翅膀尖尖戳戳储备粮。 然而身子太圆,翅膀小且短,够不着。 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有点懵逼。 偷偷睁开一条缝的方令斐实在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团子一懵,小翅膀扇了扇,回过神来,超超超超超愤怒! 因为太过愤怒,直接给气蒙了。 这个愚蠢、可恶、脂肪还不足的储备粮简直……简直…… 原谅陆团子现在被无限降低的智商,他连怎么痛骂人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虽然嘴上不行,但没关系,他可以动爪。 方令斐嘴角抽搐地看着肩膀上衣服被抓成的破布条,以及那地方皮肤上多出来的好几条红痕。 这只鸟团子真是出乎意料地小心眼外加记仇,和某个人某些地方一样一样的。 不过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情绪,不但不生气还有点窝心,这家伙变成只鸟,好像也不太记得他了,抓的时候还能记得爪下留情,莫名有点感动。要不以陆团子能一爪子抓碎玻璃的实力,他身上的抓痕也不会看着严重,实际也就是带点儿刺痛,皮都没怎么破。 但感动归感动,想揍鸟的心依旧不减。 他趁着陆团子炸毛,直接一把抓了这只鸟,还没等毛绒绒发飙,就使劲亲了这毛团子一口,然后自顾自站起来,态度非常坦然自若。 陆团子直接僵住了。 他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奇妙的状态,心智回到了幼生期,但也模模糊糊有那么一些二十多年来的记忆,就是像隔着一层玻璃,不大分明。 不过这点不大分明的感觉,已经足够毛团子脑壳里蹦出一个词—— 非礼! 对了,非礼是什么意思? 陆团子垂下头思索,从脑海里那些模糊的记忆里头使劲扒拉。 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跑偏了。 方令斐一把捉住冥思苦想的毛团,没提醒他,先暗戳戳撸了一把。 陆团子虽然看起来有成人拳头大,但实际上只是毛特别蓬松,这才显得胖萌胖萌,身体的部分其实只有小小一只,但因为毛多,撸起来是真的手感极其好。 特别美妙。 停不下手。 不断被撸的陆团子回过神来,把非礼的相关问题先甩到了脑后,他用翅膀尖尖支着下巴,进行了深沉的思考,然后支棱着被撸得尤其蓬松的绒毛,特别严肃地得出了结论—— 这个胆大包天的储备粮是想撸秃本太子! 咦,他为什么要用本太子? 算了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惩罚这个胆大包天的储备粮。 要不—— 吃掉? 陆团子张了张啾啾小嘴,目测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发现可能连储备粮一根手指头都塞不下,“啾啾啾!”他气得叫了好几声。 方令斐憋得脸都扭曲了。 不行,一定要忍住,不能笑。 “坏蛋!”一道嫩生生的小声音说。 “哈哈哈哈哈……”这是终于忍不住的方影帝。 笑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是谁说话来着? 他猛地一低头,直直看着手上的毛团子。 毛团子抬头,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他靠近的脸,半晌,就在方令斐以为自己幻听了的时候,脆生生地说:“丑!”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充分论证了身为一只出身不平凡的鸟,他能对别人说畸形记仇多久。 * 这边一人一鸟气氛紧张,另一边更是一触即发。 爆炸不是小事故,警察很快来到了现场,夏成过了没多久也开车到了。 先前离开是担心这里还埋伏了有人,事急从权,现在警察都来了,肯定还是得来现场一趟。 他一边回答问询,一边使劲儿回忆当时发生了的事情,现场警察来了很多,把这条路给封锁了,又派专家检查地面痕迹。 不过他们都没有发现,在距离现场约莫一千多米的地方,还有着另一拨人。 许白河脸色难看:“又让他逃了!算他运气好!” 跟在他身边的徐姣和方令安不敢说话。 方令安现在觉得很坑,他都决定出去后啥事不管,一心远离主角了,却忘了许白河这茬子,被胁迫不得不继续帮他办事,心里就差没吐血,使劲在脑海里敲系统:【主系统还没给回复吗?再不给我就快被这家伙弄死了!】 就算不被许白河弄死,照这么下去,也会被坑死,要真这么死了,得多憋屈,他死了都能因为不甘心气得爬起来。 0764:【该没有回复,请宿主耐心等待,如果主系统的回复到了,系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方令安:【坑!】 “嗤,蠢不可及。”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谁!”许白河反应极快地甩出了一个飞镖道具。 道具扎中的地方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了个人影。 是顾遐。 许白河脸色一变:“又一个攻略者?” “对呀。”顾遐歪了歪头,唇角含着温润笑意,像是在跟人闲话家常。 许白河很快遮掩了外露的愤怒,带着杀意皮笑肉不笑地说:“能在这个世界遇见,看来还挺有缘。” 顾遐:“这么说来我跟很多人都很有缘啊。你们说是不是?” 他看了一眼方令安和徐姣。 方令安、徐姣:你们两个大佬撕逼为什么要带上我们? 许白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遐,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人很强,绝对不能忽视,他直接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顾遐:“就缘分跟你聊一聊。” 许白河:“你以为我会信?” 顾遐:“信不信都没关系,我直白点说好了,我来是想跟你谈一笔合作。” 许白河:“什么合作?” 方令安和徐姣想要离开,避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而且他们两个实在是很忌惮顾遐这个在梦境里逮着他们杀的神经病。 顾遐一脸忘了先前还想杀他们的事的和煦模样,微笑道:“不用避讳,这件事跟你们也有关。” 他接着道:“我发现,到现在为止,降临在这个世界的攻略者,不只我们四个。” 许白河冷笑:“这又怎样?” 他嘴里说的无所谓,实则心下一惊。众所周知,攻略者人数越多的世界任务越难,他拿到的世界等级资料和这个任务人数绝对不匹配,几乎是立刻的,许白河就意识到这个任务本身必定发生了变异。 顾遐除了刚出来的时候骂的那一句蠢,接下来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此时也是如此,他继续道:“可我还发现,那个人在狙杀其他攻略者。” “咔擦”许白河碾碎了脚下的石子,他想起了自己被推下楼的事。 方令安猛地抬起头,狙杀其他攻略者,这不是您老干的事吗?他可没忘记面前这位掐徐姣的时候手又快又准。 顾遐给了他一个笑,成功让方令安噤若寒蝉,他幽幽道:“我知道这位方先生在想我在梦境里与你们为敌那一回,但那一回是我意外被攻略者袭击,为了找到袭击者,不得不出手试探你们的实力。在发现你们不是后,我不是立马收手了吗?” 许白河点了一根烟,嘲讽道:“你这话说出去有人信?都是攻略者,死一个就少一个竞争者,你为什么收手?” 顾遐:“因为不想帮那个藏在暗中的人除掉对手,多两个人,就算是让他多出两次手呢,总会有更多抓住行迹的可能。” 许白河哼笑:“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让我什么也不知道,正好帮你吸引了火力,便于你找人不正好?” 对于顾遐的说辞,他只信两个两三分,但这不妨碍彼此虚以委蛇。 顾遐叹了口气:“我其实也想这样,不过没办法,他很强——” 他顿了顿:“比我们在场任何一个都强,寻求合作,才能真正保证送他出局。” 许白河沉思了一回,抬起眼,问道:“你有猜测的人选吗?” “有。”顾遐微笑说,“宗慎。” 第64章 与此同时, 一座坐落在山顶的古朴中式深宅大院中,一道闭了五年多的门被拉开。 穿着道袍的中年女人一甩浮尘, 跨了出来。 “江师叔。”门口路过的弟子之一恭恭敬敬弯腰。 女道人看都没看小弟子一眼, 径直走了。 等看不到人影了,另一个扎着发髻的小弟子问道:“这个师叔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说着, 又压低了声音,凑近师兄:“而且我感觉这个师叔有点凶。” 他旁边的同门师兄面带同情地说:“江师叔是看起来不大好相处, 但这是有原因的, 跟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有关。” “什么旧事?快说快说。”小弟子催道。 师兄叹道:“那行, 你别说出去。” “二十多年前,江师叔和张师叔结契,一年后有了小师弟。本以为是一家安享天伦之乐,但紧接着,张师叔遇到强敌身故,连小师弟也丢失,从那以后江师叔就深居简出,常常闭关。这一回闭关最久, 足足有五年多, 你入门晚, 所以不知道。” 小弟子听了也很唏嘘:“都是道门中人,咱们师门还擅长卜算, 难道不能算一算小师弟在哪里吗?” “哪有这么简单。”他的师兄叹道,“医者不自医,卜算也是这样, 越是和自己关系近的人、越是挂心的人,算的时候越不准,这是基本常识,别说你忘了。唉……说起来,也是天意注定。” 小弟子:“怎么说?这又跟天意扯得上什么关系?” 师兄:“你怎么那么多好奇心?” 小弟子:“说吧,师兄快说一说,我这不是也想多了解些东西吗?” 师兄:“我只能告诉你跟江师叔修习的功法有关系,别的你别多问。” 看他是真没有继续透露的意思了,才入门四年的小弟子闭了嘴,把疑问压回了心里。 下午做完功课,他师傅叫他去门口老叔那拿快递。 小弟子对自己热衷网购,更热衷退货的师傅无奈,想起每天都得跑这么一趟,非常希望掌门师伯没收师傅的卡。 这么不情不愿地蹭到大门那儿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道袍高冠,唇角微抿,一脸严肃冷漠如同教导主任。 是江师叔。 “江师叔好。”他挪上去打了个招呼。 江葵云给了个余光,没说什么,走了。 “真高冷。”忍不住嘀咕道,他也拿了快递回去。 把快递给师傅他老人家,看他老人家一边愉快地哼小调,一边拆快递,那个疑问又冒出来,贼贼地靠近问道:“师傅,我向您打听个事儿。” 他把今天遇到江葵云,以及从师兄那里听来的话说了,末了问道:“那功法到底有什么问题?怎么还扯上天意如此了?” 他师傅看了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崽子一眼,难得放下了手里头的东西,皱眉道:“不叫你多了解是为你好。” 又瞪了他,“不过看你小子也不像能管住自己的,跟你说说也无妨,别往外传。” 小弟子:“这是肯定的,咱们师门的事儿,我哪敢往外说。” 这时候敲门声正好响起,开门一看,是掌门弟子江含月。 “江师兄。”小弟子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鉴于江含月的嘴毒和孤僻属性,八卦门的同辈都挺怕他。 镜平一招手:“这事含月应该也不清楚,来坐这儿,我今天跟你们一道说了。” 同辈心里的大魔王江含月,却是长辈的心头宝,别提多招长辈喜欢了,什么都想着提点他一下。 等两个年轻人坐好,镜平道:“张师弟,也就是你们江师叔的道侣,二十多年前没了的那一位,是张师伯的独子。” 小弟子发问:“张师伯?” 江含月想了想,问:“是十多年前过世的那位师伯祖?” “对,你们该叫他张师伯祖。”镜平叹道,“张师伯就张师弟一个孩子,但张师弟生下来天资用咱们道门中人的说法就是,完全不是干这一行的料。” 江含月诧异:“镜平师叔,据我所知,那位张师叔修为并不低。” 镜平点头:“张师弟天资不够,张师伯也想过让他就当个普通人。但四十多年前国内形势还不像现在这么和平,道术师界更不和平,张师伯也有那么几个仇人,又哪里敢真的放独子离开八卦门去当个普通人?但待在八卦门里,却又天资低下,不能修炼,不是另一种折磨人?张师伯就想帮师弟提高资质。” 他的小弟子惊呼:“提高资质?资质还能提高?” 镜平看了自己这还没出师,见识也不多的小弟子一眼,用旱烟杆敲了敲他的头:“当然能,别一惊一怪的。” 接着又道:“张师伯为此走遍大江南北,想要寻找这方面的天材地宝。” 江含月也忍不住出声:“找到了吗?应该找到了,否则张师叔不可能修为高深。” 镜平摇头:“没找到。” 江含月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镜平又道:“但张师伯在东海之滨,一个隐秘的洞府里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另外一样东西?” “对,是一本含着修炼方法的道经。” 小弟子迟疑道:“师傅,能够改变资质的道经——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正道的东西?” 镜平摇头:“那道经门内长辈参详过,虽然不是这世上大多人走的道儿,可也的的确确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似乎是已经失传的修炼方法,而且看起来还至少得是千年前的,并没什么大问题。” 小弟子眼睛发光:“能改善资质的道经诶。” 修道之人,天资出众和平庸一生真的是两个样,出众的人一天学的东西能抵得上平庸者十天百天。 在几百上千年前,天地之间的灵气浓度远比现在高,各种传承也还没有大多遗失的时候,天资不够还能通过努力弥补,但现在这种事,无异于天方夜谭。 现在道术师界的修道者,有资质平庸的,但绝对没有资质低下的。 就算有极个别资质低下却还能有成就的,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才。比如说上方派的岑掌门,他身体灵脉细小,天生吸纳锻炼灵力就得比别人多花十多倍的功夫,但岑掌门用自己的博学和坚持,硬生生创造了一门经脉锻炼之法。像岑掌门这样的人,纵使身体灵脉资质不如人,谁又能说他是资质低下?他不但不低下,甚至是另类的天才。 但世上还是普通人多,能改善资质的道经可想而知有多珍贵。 “啪!” 小弟子捂住脑门,愤愤不平:“师傅您怎么又打我?” 镜平:“一天天不好好修炼,尽想些有的没的。而且谁跟你说那道经能改善资质了?” 江含月猜测:“它只是不挑资质对吗?” 镜平叹息:“对,那道经虽然算不上十分上乘高深的功法,但对资质的要求不高,它甚至可以说任何资质都能修炼,然而却一个致命的缺陷。” 小弟子:“什么缺陷?” “若天资低下者修炼它,进度也能如一般人修炼一样,甚至远超,可以说是另类的补足资质。但天道之下,又怎么会有这样简单的好事?”镜平抽了一口旱烟,“门中后来才发现,它补全的资质,是用其他东西换来的。” 江含月:“这话怎么说?” 镜平:“修炼这东西的人,亲缘寡薄,不但很难有后代,后代的运道极差,身体先天虚弱,自身也会常遭厄运。” “换句话说,这是拿气运来换了能修炼的机会!” …… 这番交谈过后,小弟子总忍不住对那位江师叔关注一二。 因此他也知道了据送饭的弟子说,江师叔这两天心情一直不好,具体的话,就是从两天前拿了个快递开始。 小弟子脑子里飞过一个念头,原来那天的江师叔也是在门口拿快递啊。 后面因为最新一届道术师协会牵头的道术师大会要在八卦门举办,他被支使着忙得团团转,没有继续关注了。 因此他和其他许多人,都不知道那一天,江葵云从那个快递中拆出了一叠资料和一封信。 信里写着,她丢失的儿子长大了,现在叫做—— 顾遐。 * 方令斐和陆团子不知道这些暗流涌动,大影帝现在正在给他的小祖宗做蛋羹。 那天他说了陆团子畸形,叫团子记了仇的事,最后还是他被系统延迟的强制打通灵脉后遗症到来,痛得直接蜷缩在了地上,把鸟团子给吓得不行,才给揭了过去。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如说—— “你想不想吃葱花?”方令斐问。 金灿灿的团子摇了摇小脑袋。 方令斐眨眨眼:“真的不吃?” 小脑袋又摇了摇。 “那要不要香菜?” 再度摇了摇。 “盐呢?” 摇——半路停住了,陆团子觉得方令斐脑壳出了问题,有谁吃蒸蛋不要盐? 他点点头。 方令斐当然知道要放盐,他不但知道要放盐,还对陆团子的口味极其清楚,比如不要葱花也不要香菜。 那他为什么还要问呢? ——当然是为了逗陆团子说话呀。 “要多少?你可以直接讲,我也能更好地放。” 这话真是听起来非常正经非常有道理。 但陆团子已经看破了他的险恶用心。 这个储备粮就是想诱惑他说话,等他说话后故意在心里嘲笑他幼稚的声音,简直是想要上天,非常可恶。 是的,先前说的好处就是方令斐后遗症爆发,疼痛的那半小时里,陆团子因为焦急找回了部分智商和全部记忆。 比如他已经想起了自己叫陆星沉,还比如他记起来了储备粮其实是他前男友。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降智光环仍旧顶在他脑壳上,智商缩水的陆宝宝也觉得还是储备粮这个称呼最好听,能充分表明这个两脚人类的身份。 两脚人类方令斐还不知道自己多了这么个外号,他现在热衷于用尽办法逗陆星沉开口,那一口嫩生生的小嗓子,简直能听得人头晕目眩。 ——被萌的。 特别是陆团子端着一副严肃的小表情的时候,尤其萌。 不过再萌也不能忘了正事。 蒸蛋做好的时候,方令斐把带着和陆星沉近似的同款小黄鸡的碗放在他面前,还把蛋搅碎方便他吃。 然后看着一副本太子就该被服侍,凡人都是蝼蚁表情的陆星沉,忍不住又撸了一把,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摇了摇头。 顺道提一句,摇得有点多,脑壳有点晕。 “那你记得怎么回去吗?” 这个问题没法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陆团子扑扇着翅膀,给自己换了个位置,停在了方令斐脑壳顶,脆生生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本太子为什么要回去?!” “呵,愚蠢的储备粮,你对本太子现在的状态有什么不满吗?” 方令斐表情一片空白。 愚蠢?储备粮?本太子? 十分钟之后,嘴贱的陆团子被撸得怀疑人生,撸毛凶手方影帝笑得温和:“欢迎继续叫我储备粮。” 叫一次撸十分钟! 陆·团子·太子·星沉:“……”本太子忍了你。 两个人鸡飞狗跳地这么过了一天,当天晚上的时候,方令斐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徐姣。 皱了皱眉接起来,方令斐想起上次在一个剧组,主演之间是交换过号码。 被他团在另一只手的陆星沉扑腾了一下,飞到了肩膀上,蹲下,想一起听的意思很明显。 方令斐好笑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揉了揉陆星沉的小脑袋,也这么任着了。 陆太子:……为了听一通电话,我牺牲好大 电话那头,徐姣慌乱的声音响起:“方哥,你可以不可给我一个陆哥的电话?” 方令斐冷淡直接:“不可以,再见。” 攻略者问他要他家鸟的电话好方便薅毛?做梦。 徐姣在他挂断前急急说:“我有急事要告诉陆哥!有人要害他!” 方令斐停下了挂断电话的手,他看向肩膀上的团子,团子睥睨地啾啾了两声,表示本太子绝不会在意蝼蚁的恶意,以及储备粮感受没感受到本太子的风度英姿? 很显然储备粮方令斐并没有接收到,不但没接收到,还恶趣味地伸手按住了小嘴巴,然后对上因为惊愕,睁得圆溜溜的眼睛。 在陆团子大怒,并打算飞起来给他一翅膀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认真听电话。” 陆团子:嗨呀,好气! 然而脑子里的记忆和回来了不多的智商却在提醒他,你是一个大人(大鸟???)了,不能这么幼稚! 越想越气,只好转移注意听电话。 方令斐问:“徐小姐想说哪些人?” 方令斐:“你什么都不说,难道就指望一句话,就让我把电话给你?” 徐姣:“方令安和……许白河。” 许白河这个名字让方令斐一阵意外,方令安是攻略者,徐姣口中的要害毛团子,难道是攻略者掠夺气运的意思?那么许白河也是攻略者?想想对方与方令安熟稔的样子,倒也不无可能。 方令斐:“你有什么证据?” 徐姣:“我要见到陆哥才会说。” 方令斐:“你想要什么?” 徐姣嗫嚅着唇:“我想,我想请陆哥庇护我。” 第65章 ——我想请陆哥庇护我。 挂断电话, 方令斐心情很复杂,一个攻略者请被她薅羊毛的人庇护,这是一种怎样清奇的脑回路? 该不会是故意骗取他家团子信任的吧? 感受了一下快乐地继续飞到了他脑壳顶,端庄坐下, 想来现在小表情一定很傲慢很睥睨的毛团子, 方影帝一边觉得萌出一脸血,一边又很愁。 还是得找个办法尽快让这家伙恢复才行。 这么想着, 他点开电话簿和孟璧联系, 想要再去看看陆星沉的身体,最重要的是带这个团子去看看他自己的身体, 指不定万一恢复了呢? 但没想到孟璧告诉他没法再去看了。 孟璧:“这个事件性质太恶劣情节也太重大,星沉现在还没醒过来, 我先前能让你去看一看,还是因为你也刚醒, 现在实在没法子。” 礼貌挂断电话后,方令斐脑壳痛了起来。 他问系统1号:【你觉得我能在你的帮助下潜进去吗?】 1号:【辅助者有什么误解?】 方令斐:【你没有这方面的功能?】 1号:【不,我的意思是辅助者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方令斐:【……】 1号:【系统觉得辅助者还不如让命运之子自己飞过去来得切合实际一点。】 方令斐想了想陆星沉小小的, 一眼看过去占据身体的比例极小的翅膀,再想想路程, 觉得系统极其丧心病狂。 这跟让刚脱了胎毛期, 毛都还是嫩黄色的小鸡仔自己飞越几十里有什么区别。 也不怕半路被人逮住做了小鸡炖蘑菇。 就在他苦恼于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打算自己揣着鸟崽子看能不能让系统帮忙,去爬个病房的时候,夏成又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夏成:“代言方上回谈好了的那个发布会, 在明天,你要不还是去一去?” 方令斐:“我不是说过受到了惊吓,要休息一段时间吗?” 经纪人很想呸他一口,你哪里像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老子受到的惊吓都比你多。 但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于是他苦口婆心地道:“你也知道这是很早以前就决定好了的行程,而且你最近这几个月一直在推工作,我也从来没说什么不是?就这一回,跑完这个活动就让你好好休息。” 影帝方用很勉强的语气同意了。 放下电话,他戳了戳桌子上吃饱喝足很快乐的的陆团子屁股,然后在被愤怒啄手中,忧愁地思考明天该把祖宗放哪儿。 试探着跟他说:“爸爸明天要工作,你待家里好不——” “噗!”一道火焰从头顶飞过去。 方令斐伸手摸了摸头顶,感觉到还有头发,且还蛮浓密的时候,非常没有骨气地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一点也不怀疑,这家伙真能把他的头发烧了。 并没有觉得自己干了坏事的陆星沉忍不住身体本能,快乐地啾啾啾了几声,然后重新飞回方令斐头顶。 呵,愚蠢的储备粮,烧了你的头发本太子不是没有御座了吗? 方令斐也在心里呵呵,他翻出手机就是对着自己的脑壳顶一阵猛拍,争取拍下上面那个闪亮的崽,等恢复后再拿这些照片好好羞一羞他。 第二天一早,陆星沉正团成一团,霸道地睡在方令斐枕头正中央的时候,突然被人拎了起来。 半梦不醒间,他感觉到自己被塞进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里头,那东西软得像是云,蹭蹭特别舒服,他快乐地滚了滚,继续睡了。 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车上,陆星沉还有些懵逼,动了动翅膀,然而翅膀似乎被什么困住了,动不了。 方令斐弯了唇角,在他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说:“别动,再动把你卖了。” 真的得说,方影帝和他前男友以前不愧是一对,都是喜欢作死的人。 坐在副驾驶的夏成转过头来:“你刚刚说话了吗?诶?这哪儿来的鸡,还挺好看的。” 鸡…… 鸡………… 鸡……………… 这个字在陆星沉脑海里回荡,方令斐暗道一声不好,在那刹那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陆星沉的小嘴巴,成功帮他的经纪人保住了一头头发。 陆星沉觉得很生气。 他储备粮居然为了别人造反! 方令斐:…… 陆太子不但生气且还有点委屈。 方令斐一秒投降,他把挡板升上来,用他毫无立场的神逻辑说:“你不是喜欢那个小蛋糕吗?就是昨天他买过来的。你看,这个人虽然长得丑,但至少还可以跑腿给你买小蛋糕对不对?” 陆星沉:呵,为本太子跑腿就可以抵消他把本太子认成鸡的罪过吗?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方令斐继续说:“而且他还得跟我们一起活动,你要是真烧了,丑起来,伤的是自己的眼。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头发,但是让你伤眼了我会心疼。” 陆星沉怀疑地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口吻特别像他记忆里那些里头嘴里没一句真话的渣男,但他还是勉强信心一下,算是给储备粮面子。 渣男方影帝看陆星沉愿意啄小蛋糕了,眉头忍不住松开,眼里尽是不自知的笑意。 然后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庆幸经纪人先给他拉了火力,没叫这只团子发现衣服的问题。 是的,夏成会认错锅在方令斐身上。 陆太子本身就算顶着一身崽崽的绒毛也绝对跟鸡搭不上边,毕竟没有一只鸡崽的绒毛会是金灿灿的颜色,漂亮得比阳光还绚烂,不但自带美颜还微微发光,简直各种不科学。 为了遮掩这种不科学的毛,方令斐绞尽脑汁,然后看到了小区底下走过的泰迪,有了一个主意。 他给陆星沉穿了一身嫩黄色的宠物装。 方令斐:计划通! 觉得自己很机智的方令斐还提了个篮子,篮子垫了柔软的天鹅绒,放了小饼干,挂了好听的风铃,然后把陆星沉放了进去,十分豪华VIP。 产品发布会开始前,他郑重地将篮子递给了助理小张,殷殷叮嘱:“一定要照顾好他。” “哦……哦、哦。”小张一脸懵,盯着篮子里的各种配置,再次感叹人不如鸡。 陆星沉闲闲地端坐在篮子里,并没有吃东西,十分高冷。 高冷的他并没有发现,他和助理小张已经成了整个发布会角落的奇葩一景。 明明应该很正经很专注产品发言人和影帝的媒体镜头,老是时不时往那个放向歪。 这家公司经营的是电子产品,粉丝还挺多,加上方令斐的粉,直播间挤了两百多万人。 本来大家的注意力不是在产品上,就是在明星上,还有好久没看见偶像的方令斐家粉激动地呜呜叫。 然后过了几分钟,有人留言。 【是我的错觉吗,镜头好几次切换,照进去的篮子里头的那东西是啥?】 【嫩黄色,一小只的,鸡????】 【那个小哥是我斐斐的助理吧……好像?】 【所以能在这种场合带只鸡,还让方影帝的助理提,这只鸡是方影帝的?】 【产品发布会带一只鸡,这是什么操作?】 直播间里头冒出了些不大好的声音,说方令斐飘了不把工作当回事。 然而还没等这声音成气候,他们看到屏幕角落里突然有工作人员找到了小张,小张好像有了什么急事,把篮子交给了另一个人。 他刚走,另一个工作人员扶着耳机说了两句话,把篮子放窗户边,也急匆匆离开。 到这里也还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真正引起大家注意力的是那扇窗户外突然伸进来了一根黑色的、修长柔软的尾巴。 这条黑尾巴,一下子抓住了一部分直播观众的心。 在他们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很快,一只黑黑的,毛绒绒的猫脑袋从窗户外接着冒了出来。 然后,猫咪暗金色的眼睛,偷偷盯上了篮子里的小黄鸡。 【啊啊啊啊啊!!!!影帝你的崽崽要被猫叼走了!!!】 【虽然觉得工作带宠物不好,可也不想看到小鸡崽丧命猫口啊!哪个人快去阻止它!】 然而任网友们在屏幕那头喊破了喉咙,屏幕这头也听不见。 黑色的猫姿态轻盈伸进了半个身体,趴在了篮子上方。 然后, 张嘴, 叼起了毛绒绒, 跑了。 …… ………… ……………… “这次和诺德的合作很愉快,对新产品……”方令斐正在从容优雅,风度翩翩地应付记者们刁钻的提问。 这个问题结束后,他下意识用余光瞟向他祖宗待的角落。 刚刚看着有点没精神,好像也没怎么吃小饼干,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 剩下的念头全堵回脑海里了。 因为他没有在那里看到他的鸟团子和照顾鸟团子的小张,只看到了一个大摇大摆离开的猫屁股。 顺便,猫嘴巴上一晃而过的颜色很眼熟。 方令斐:“???” 方令斐:“!!!!!” 旁边的助手小声提醒他:“方影帝,记者在提问。” 提问个鬼提问,我的毛团都被猫叼走了,还提个什么问。 方令斐用自己最后责任心,对产品负责人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匆匆追了出去。 直播间吵吵嚷嚷,什么话都有,最后有个沙雕网友个这次事件取了个标题,叫“霸道影帝的落跑小黄鸡”,被一众忧心鸡崽的网友锤到了地里。 而现在“落跑小黄鸡”正乘坐着猫咪牌云霄飞车,以能把人隔夜饭颠出来的速度飞驰。 他很想喷一口火把这只猫烤熟,然而这只猫叼住了他小衣服的后面,他现在是一只没有脖子的幼崽,转不了头。 气死! 陆星沉从记忆里头翻了翻,想起来这只猫好像叫余多。 他觉得,天凉了,这只猫该改名了,等他转过来头,他要给这只猫改名叫猫杀! 余多边在大楼间自由跑酷,如同一只疯猫,得意得叫:“怎么样?是不是从来没到过这么高跑过这么快?” 他那天那天出来为了躲避把现场包围的道术师们,先走了,结果想找陆星沉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 但没关系,在人类社会流浪很久的小黑猫余多看到了方令斐的海报,机智地想到了方令斐的职业,还拦路威胁了一伙妖怪小弟,要他们发动自己的力量,帮他打听方令斐的行程。 最后在妖怪小弟们努力下,知道了今天的产品发布会。 话说那群送外卖的小妖怪还是挺有用的。 打听到了地方的余多潜伏进了大楼。 在窗户偷偷观望。 它本来想找方令斐,却突然看见了—— 一只鸟? 一只散发着浓郁灵气的鸟! 一只散发着浓郁灵气,让猫特别嘴馋的鸟!!! 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那圆滚滚胖乎乎的小身子,看那灵动的小眼神,看那活泼的劲头。 ——吃起来味道一定很好。 余多这么想。 不过它张嘴说话的时候没注意,让小点心给掉下去了。 但是没关系,它可以用自己矫健的身姿,先一步到达下面,张开嘴,等小鸟落进嘴里,嚼巴嚼巴就是一顿早饭,简直美滋滋。 说到做到,余多飞身一蹿,直接在底下等着。 然后, 等来了一脑门儿火。 陆太子现在非常火大,而且大概是由于太火大了,智商居然有了显著提高。 比如说他在喷火的时候,虽然已经快压抑不住本能之中被蝼蚁觊觎的愤怒,但还是留了手,没真打算把余多给烧成猫碳。 因此余多得以在没了全身毛之后,保全了性命。 用尽手段把稍稍挨上的那一丝火给灭掉,余多弓起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死死盯着陆星沉。 陆星沉飞了—— 好吧,他现在穿着小衣服,没法飞,不过就算没法飞,也能站出两百八十米的气场。 “蝼蚁。”陆星沉用一把奶乎乎的脆嗓子说,说完自己先黑了脸。 余多十分警惕:“你到底是谁?” 它虽然从这只鸟身上看到了浓郁的灵气,却没感受到多少妖气,才会以为这只是一只才生了灵智的动物或者灵兽。 陆星沉歪了歪头,鬼知道他怎么用小团子的样子做出的这个动作,冷淡傲慢地问:“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找——喵!”余多突然反应过来,睁大了溜溜圆的猫眼,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是陆星沉?” 陆星沉:“呵。” 然而知道是陆星沉并没让余多安慰些,它想起了梦境中全身血管仿佛被尽数烧毁的痛苦,打了个抖。再想想自己刚刚还想吃掉他,已经开始挪着小肉垫后退了。 智商上线然而脾气并没有下线的陆星沉:“你跑吧。” 在余多眼睛一亮的时候,紧接着又来了一句:“跑了我就真的烤猫干。” 余多悲愤地喵了一声,问道:“你打算怎么样?要不我的肉给你吃,你不要我的命就行。” 妖族间互相吞噬是很正常的事。 陆星沉下意识地嫌弃,“我不吃你的肉,不过你上次说的帮你做件事就一笔勾销。” “行,一言为定!”不用掉肉的小黑猫连连点头。 陆星沉:“现在,你把我送回去。” 余多沉默了。 它觉得自己很可能还是要变成猫干。 “……我不记得那地方是哪。” “你先前怎么去的?” “让别的小妖查清楚地方,再把我带过去的。” 陆星沉:“……世上竟有如此无能之妖精。” 余多:……信不信我告你妖身攻击??? 十分钟后,高楼大厦之间,一道黑影飞速掠过。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黑影上还有个嫩黄色的团团。 “速度降一点。” “跑平稳一点,知道什么叫做座驾的职业素养吗?” “别急转弯。” …… “速度太慢了。” 余多:…… MMP!MMP你感受到没有! 陆星沉并没有感受到,不但没有感受到,还觉得自己满足了一下余多喜欢跳得高跑得快的愿望。 非常值得被称赞善解人意。 他们两个现在在根据陆星沉对身体感应,往那个方向跑。 既然一时之间没法找到方令斐,就先抓苦力把余多给用起来争取回到身体里。 陆星沉不想说他智商又上来了些后,想到自己在方令斐眼里是幼崽模样,就非常不高兴,想早点恢复。 ——所以你难道不是应该在意自己在方令斐眼里种族不对吗?为什么你只在意自己是个幼崽? 他的身体已经被转移到了医院,那栋楼还专门安排了警察和道术师协会的人共同值班。 当然,因为事情大头已经解决了,留在这里的道术师们大多都年轻,被师门扔出来接手历练,真正上年纪的高人都追杀长生道去了。 因此余多潜入得不算太难。 在它跳到床边的那一瞬间,坐在它头顶的毛团眼睛深处两簇金色的火焰突然燃起,与此同时,陆星沉放在床上的身体也突兀的睁开了眼,瞳孔里有两簇放大版火焰。 陆星沉化作一道金色的光,从眉心进入自己的身体。 在他进入身体的那一瞬间,余多看好时机,就想逃跑—— 没逃成。 被陆星沉修长的手指拎着后颈皮抓住了。 而手里抓着一只想逃跑的猫的陆星沉却并没有将注意分给它,他看向了窗户,静静等待。 半分钟后,那里突然冒出了半张脸。 俊美优雅,是方令斐。 第66章 陆星沉把手上的黑猫随手一丢,想把方令斐拉进来。 他握住了方令斐抓住窗框的一只手, 方令斐却没有顺着他的力气爬进来, 而是直直盯着他, 突然说:“你头低下来,靠近一点。” 陆星沉眨眨眼, 略有迟疑,不明所以, 但乖乖低下了头。 他低下头,方令斐仰起脸,四目相对, 这个场景实在像是下一秒就会接吻。 偷偷关注他们,并且在最近给自己报了一个情感辅导班的1号想, 莫非我的辅助者太激动了,等不及爬上去,想先亲命运之子一口?辅助者看来是真的很爱—— 1号这想法还没走完,就直接卡在了那里。 因为它看到了自家辅助者嘴巴一张,直接咬上了,命运之子的脸。 一看就不怎么留情那种。 陆星沉一脸懵逼, 但不敢挣扎,方令斐现在正挂在窗上,他担心自己一挣扎,方令斐抓不住直接下去了。 不过—— 怎么一点都不痛??? 陆星沉迟疑地问:“你的牙最近有问题?” 他感觉得到方令斐咬得还挺用力,但却一点都不疼。 方令斐默了默,面无表情:“不, 是你的皮太硬。” 陆星沉把方令斐拉进来,听到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指甲在指腹一划。 皮肤划伤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 方令斐还没弄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就见陆星沉皱了皱眉,然后用指甲在窗户玻璃上也像刚才那样一划! 没弄出什么声音,一块玻璃就这样轻轻松松被切了下来,如同裁剪了一张薄纸。 方令斐垂下眼睫,虽然很早以前就从系统口中知道自己前男友是所谓的命运之子,也看到了陆星沉种种特别之处,甚至还见过大变活猫,但现在见到这样轻轻松松扣下一块玻璃,那种感觉仍旧难以言表。 不是忌惮,也不是害怕,而是更加真切地知道他们之间现在以及未来可能会有的差距,以及从中产生的由衷不甘心。 以前的方令斐或许会不承认,但现在的方令斐却不畏惧自我剖析自己的心,在他的心里,一切都清清楚楚明白—— 他不甘心自己和别人一样,淹没于人海,当陆星沉看过来的时候因为渺小,连他的身影都注意不到。因此当年陆星沉离开,他明明专业优异,假如在导师的帮助下按部就班走下去,就能够获得优渥平静的生活,却偏偏拿着名片,一个人孤注一掷闯入娱乐圈。 他也不甘心这个人明明可以无所顾忌,却要因为他的弱小处处留意,甚至几经险境。因此明明知道强行打通灵脉会很痛苦,作为一个普通人踏入神秘侧会很危险,却仍旧一意孤行。 在一些方面,他从来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陆星沉发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方令斐说,只是在心里告诉1号:【我要变强。】 不是我想变强,而是我要变强。 1号不通人类感情,只是用调整为欢快鼓励语气的系统音说:【好的,系统相信辅助者一定能够变强。】 陆星沉不知道方令斐在心里做下的决定。 他用切下来的玻璃对着自己的手用力一划! 方影帝刚刚因为彻底做了决定而好了些的心情跌入谷底。 对上他黑魆魆的脸色,陆星沉才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将玻璃碎片往背后一藏,展开用玻璃划了的掌心,露出上面轻微的一道血痕,眨眨眼睫毛:“没怎么受伤,只有一点血线,马上就好。” 果然,在他说话的这一两秒,血痕就已经完全长好。 方令斐看着对方完全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的神情,觉得自己快气死了。 他掰过了陆星沉的手掌,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细伤痕。 就算愈合了,但受过的伤也会留下痕迹。 看着这条伤痕,方令斐冷笑一声,吐出了一个字:“丑!” “很丑!” “特别丑!” 还免费贴心附赠了两发连续暴击。 陆星沉:“……” 理智告诉他,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本能告诉……算了本能没法告诉他,本能现在正不断循环丑丑丑丑…… 方令斐继续说:“这还只是手上的,身上的肯定更丑!” 陆星沉:“……男人不需要在意好看。” 方令斐:“要不要我给你放一放你变猫的时候臭美的视频?” “……算了,谢谢。” “猫猫,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呀?”一个小小细细的声音响起来。 余多懒洋洋地开口:“他们在进行成年人类□□前要进行的步骤。” 那道小小的声音又问:“什么是□□?” “就是想生幼崽得做的事情。”余多很快又道,“不过他们都是公的,没法生幼崽,人类还总是喜欢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方令斐:“——闭嘴。” 陆星沉:“——话多。” 陆星沉反手就想逮住这只猫挂窗户上风干一晚上,没想到一转头,看见了穿着红裙子的叮叮小姑娘。 那时候跟梦貘撕起来,陆星沉尝试用灵力给她套了一个保护罩,推到了角落,后面就没有心力继续注意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叮叮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她的手轻轻绞了绞,看了陆星沉一眼,有些瑟缩,然后殷殷望向方令斐:“哥哥,梦梦破了,不是叮叮故意乱走。” 小姑娘还记得赌约。 小黑猫余多补充:“这个人类小鬼是在梦境破碎的时候我顺手救的,她一直吵着找你们。” 陆星沉看着小姑娘,眉心突然不着痕迹微皱,他发现叮叮的脚踝以下部位皮肤,变成了黑色。 余多见他在看那里,扫了扫尾巴说:“她正在被侵蚀。” 陆星沉没有在这里问是被什么侵蚀,但显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向余多:“有什么解决办法?” 被这个看不破深浅,甚至种族也存疑的人类求解,小黑猫几根胡子得意地动了动,慢悠悠道:“减轻怨憎和戾气。” 至于彻底祛除,这种手上沾了无辜者鲜血的厉鬼,还是想想算了。 方令斐猜测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各类电视剧中都说,想要厉鬼放下执念怨恨,都得为他们平冤报仇。 “有可能”,陆星沉对这种猜测点头,但现在按照道理,害死小姑娘的人已经死了。 他思索着,突然弯下身体,眼睛与叮叮眼睛直视,问她:“叮叮想要再见亲生父母吗?” 叮叮小心地挨着方令斐:“叮叮、叮叮不知道。” 陆星沉没有逼迫一个年幼的孩子迅速做决定,也没有自作主张,方令斐也安慰道:“没关系,叮叮慢慢想。” 叮叮给的答案并不很晚,在陆星沉醒来这个晚上,还没有过凌晨,正是风雨交加的时候,小姑娘半浮在空中,紧张地告诉陆星沉:“哥哥,叮叮想要再看一眼爸爸妈妈。” “叮叮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送走我。” “想问一问他们有没有想过我。” “想我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后悔。” 孩子对父母的濡慕和好奇源自天性。 和梦貘树妖一起的时候,她虽然同样由于受害者的身份,勉强被那些妖魔们接纳,但说如何温柔,是没有的。 在现在的妖族,虽然由于幼崽数量不多,看得很有些重,但弱肉强食观念仍旧深深烙印在血脉中,因此哪怕看重,也仍旧糙养甚至放养。 对自己幼崽尚且没有温柔这个概念,更别说对仇人人族变成鬼的幼崽。 这也是小姑娘那么容易对方令斐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她太孤独了,太想要认同感了。 现在曾经操控炼化她的人已经死了,梦貘哥哥和树妖爷爷也不知所踪,叮叮不知道该干什么。她在被陆星沉问道后,想了很久,决定,她要看一看记忆中模糊的爸爸妈妈。 做下决定后,她抱着膝盖,和小猫一起在落地窗边,怔怔地看着雨下了整宿。 将方令斐担忧地望向那边的视线挪回来,陆星沉说:“方影帝,我打算帮顶顶找到父母,你要一起吗?” 方令斐一怔,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惊讶,很快又笑道:“当然。” 陆星沉遮住他的眼睛:“那好,睡吧,养精蓄锐。” 这是时隔四年多,方令斐再一次和陆星沉在一套房子里过夜,房间里还有一个厉鬼一只来历不明的猫妖,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却在陆星沉的手放在眼睛上没多久,就滑入沉沉梦乡。 他实在太累了,一早起来赶通告,中途发现陆团子被猫叼走了,让系统切换城市监控定位动向,自己一个人开着车绕着路提心吊胆地追。 到了医院后,虽然系统提供了帮助,但也仍旧需要自己费力攀爬,爬上了好几层楼。 能够刚刚才感觉到疲累一齐涌上,还是是精神紧绷的结果。 方令斐睡着后,陆星沉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看着他下意识往自己这边挤的睡姿,给他拉了拉被子。 陆星沉也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他没有换睡衣,脱了外衣,在旁边盖着薄被和衣休憩。 余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进来,肉垫踩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真是个猜疑心中的人类。” 陆星沉看了它一眼:“阁下知道我猜疑心中,却也仍旧要跟着,本身不就很可疑吗?” 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在防备另外一妖一鬼,只是把控了度,没让小姑娘看出来而已。 同情不足以冲昏他的头脑,他也一直谨记,作为厉鬼和来路不明的妖怪,叮叮和余多不能过于相信。 第二天,方令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一点。 陆星沉告诉他查找进程,“我请人对几个可能是叮叮当年生活过的城市进行排查,结果大概大半月出。” 他说半个月出,半个月后果然出来了。 陆星沉拿了五份资料:“应该就在这五份资料所记录的五对夫妻里面了。” 既然已经查找到了具体资料,陆星沉和方令斐自然动身,带着叮叮一起前往这些家庭所在的地方。 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前四家都不是。 直到来到了第五家。 陆星沉翻开了这一家的资料。 这家丈夫叫孔国强,妻子叫崔宝月,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叫孔宝。 根据陆星沉得到的消息,孔家夫妻十一年前走丢了一个六岁的女孩,叫孔燕。 而在最新的资料中,这个家庭正遭受了一次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个打击来源于,孔宝在一个月前死了。 第67章 这是一个二线城市, 虽然不能和其他一线城市比, 但在国家整体经济高速发展之下, 也已经很发达了, 处处都是高楼大厦。 陆星沉查到的孔家夫妻正好住在城中的一个老小区。 虽然是老小区,但不是那种筒子楼, 除了没电梯以外也还好,而且还邻近初中, 房价并不算低。 这个时候正好是早上十点多, 方令斐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日期, “今天不是周六周天,人会不会不在?” 陆星沉:“肯定在,而且两个人都在。” 更多的却没跟方令斐说。 这小区有物业等于没有, 不用登记, 两人一猫就顺顺当当进去了。 孔家住在这个小区一栋一单元一楼, 进了大门就是,倒是很好找。 方令斐想了想, 把脸上的口罩取了下来, 上前敲门。 但敲了有好一会儿, 里头没个一点动静。 他一愣:“难道是有事正好出去了?” 一点没怀疑是陆星沉搞错了。 陆星沉摇摇头,带着点神秘地说:“带你找他们去。” 于这么说着,他带着方令斐在这个小区七拐八拐, 走到了最后面角落里的一栋楼下。 这栋楼位置不算好,离大门远不说视野还不开阔,都是几十年前的小区, 那时候没那么注重绿化,楼房修得密集,按这栋楼的位置,一天当中有大半天阳光都被其他楼房遮住了,属于买房居住的人绝对不被看好的那种。 然而今天这栋角落里的楼房底下,围了一群人,看起来热闹得很。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女人扯着大嗓门在喊:“你个丧天良的,养的女儿不是个好东西,狐狸精转世,我们宝就是被她个女表子害死的。就是跟这个狐狸精谈了恋爱,他就出了事,本来他好好的,都是你们害得。” “你养出这么个丧天良不要脸的女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赔我儿子!” 现场人多,方令斐带着口罩帽子低着头,怕被人认出来,扯了扯陆星沉的袖子,示意对方赶紧告诉他人在哪,陆星沉抬了抬下巴,“就是正在说话的。” 知道他一头雾水,陆星沉主动向旁边拎着菜的大姐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本来正看着八卦呢,不是很想分心,但转头一瞧,这个小伙子长得可真是好看,而且穿得也好,一眼看过去就周正,热心了很多。 “这位先生不是我们这一片的吧?” 陆星沉和善又接地气地笑了笑,中和了他过于凛冽傲慢的华美,也成功让大姐因为他的穿着气质生出的拘谨少了很多,他道:“嗯,是来找人的,但小区太大,我给绕晕了,本来想找人问问路,结果没见着人,一路走来才发现大家都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大姐瞟了一眼场中央正在和一对夫妻撕逼的孔家夫妻,摇着头说:“唉,说起来也是一件悲剧,左边那对夫妻的儿子死了,右边那两口子是他儿子女朋友的爹妈。” 陆星沉语气犹疑地猜测:“难道他儿子的死和女朋友有关?” “这倒没怎么听说过,不过孔家的儿子养到高中,都快上大学了,出了这种事,也是可怜。” 旁边有个瘦些的女人一声嗤笑:“她可怜什么可怜,我看被他们一家祸害了的小姑娘才可怜。崔宝月口口声声说是人家小姑娘勾引她儿子,我以前怎么看着是他儿子缠着人家姑娘,有事没事拉了好几个这一片不学好的二流子围堵人家。” “这也就算了,这俩真成了男女朋友了,他把人家肚子给弄大了,不敢担,人家姑娘怕了,想跟家里头说,他怕担事儿,自己去不知道哪个黑诊所,买了堕胎的药,瞒着姑娘让人家姑娘吃了下去。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可比别人清楚。” 先头的大姐也惊了:“还有这事?” “那可不?” “后来姑娘怎么样了?” 瘦些的大姐道:“去大医院打个胎都还有可能出事呢,更别说吃药。堕胎药是能随便吃的吗?那姑娘直接在学校大出血,要不是老师反应的快,命都没了。就是这样紧赶慢赶捡回一条命,身子也坏了,以后要不了孩子。而且出了这么个事,又是在学校出的,学也上不成了,人还在医院,听说都试图自杀好几回了。” 陆星沉:“那这孔家的儿子又是怎么死了?” 先头的大姐道:“这个我知道,好像是男生去医院看了那姑娘,回来后不知道怎么就死了,死在自己家里头,而且到现在也还没下葬。” 方令斐想起自己看的资料,迟疑道:“不是一个月前死的吗?这个季节,又放不了,怎么会还没下葬?” 大姐道:“听说是死的时候,不大正常,现在尸体都还在警察局。” 又有一个老太太拍了一把她的胳膊:“快别说了,死人的事儿,多嘴不得。” “也是,我不说了。” 陆星沉带着方令斐往外走。 方令斐:“我们不找孔家夫妻?” “等会儿再说。”他在门外找了一家看起来还行的馆子,点了菜和两碗米饭,把米饭分别推到方令斐和余多面前,“那边还有得吵。” 他们就在外面这么闲逛,中途方令斐还差点被人给认出来了,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这才又进了小区,敲响了一栋一单元一口左边那户的防盗门。 脸色苍白的女人打开里头那道门,语气不好地问:“干什么?” 陆星沉微笑:“我们有点事想找您,跟您的孩子有关。” 房间里头,男主人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啥事儿?” “有人找,说跟宝儿有关。” 崔宝月红着眼睛问:“你以前跟我们宝儿是什么关系?” 陆星沉摇摇头:“我们没关系。” 男人脸色一变:“你耍我们夫妻?” 陆星沉看着他的眼睛:“我找你们,的确是跟孩子有关,但不是跟跟孔宝有关,是跟孔燕有关。” 孔国强脸色一变:“孔燕,什么孔燕?我们不认识!” 方令斐:“你们不是在警察局备案孩子走丢吗?怎么现在又不认了?” 崔宝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都十多年了,丢了就丢了,我们不想找了不行吗?” 说着,就想关门。 陆星沉伸手抵住了,他隔着防盗铁门握住门把手,让里头崔宝月关门的动作不能前进一分,“是不想找,还是不敢找,又或者是不用找?” 崔宝月的手一抖。 这时候外面正好进来了一个警察和两个穿休闲服的中年人。 孔国强喊道:“警察,这两个人想强闯我们家,你快把他们抓起来!” 别说,陆星沉用手抵住门,不让他们关,方令斐又都黄昏了还口罩帽子齐全,的确看着很可疑。 警察三做两步跨过来:“干什么呢?怎么回事?” 怀疑的目光不住地往两个人身上,尤其是方令斐身上瞟。 他可没忘记,这户人家的儿子才死于非命,尸体还摆在他们警局,案子没破前任何可疑情况都不能放过。 方令斐主动摘下口罩。 年轻警察:“怎么有点眼熟?” 方令斐暗忖:看来这个警察也看过他演的电影 警察:“该不会是哪个通缉犯吧?” 方令斐:…… 通缉犯方先生自我介绍:“我是方令斐。” 方令斐?年轻警察一想,那不是他女朋友喜欢的明星的名字吗?再一回想,果然跟电影里头挺像的。不过仍旧半信半疑,这年头整容化妆这么厉害,谁知到是不是真的,要真是大明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令斐一看他不信,摸出身份证递给他。 小警察一瞧,嘿,还真是。 证实了身份,警察刚想居中调解一下,孔国强就先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吼道:“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们别站我家门口。” “要是真的没什么大事的话,要不方先生你和这位先生下次再来?”小警察对陆星沉和方令斐道。 他其实挺想帮女朋友要个签名,不过还是正事重要,等会儿还得问孔家夫妻话,最好还是别让人有意见。 陆星沉听了这话,却没离开,他说:“我们是听说孔先生和孔夫人十多年前丢了一个孩子,现在有消息,专门来告诉他们的。”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纠纷的警察一想,这是好事啊,这对夫妻刚没了唯一的儿子,要是女儿能找回来,绝对是雪中送炭的好事。 崔宝月一看警察脸色,忙说道:“这两个人在胡说八道,我女儿都丢了十多年了,又怎么找得回来?” 和小警察一起来,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开口:“这对夫妻是子孙后嗣断绝之相,绝不可能有子女还在。” 陆星沉:“我的确是因为他们的女儿找了过来,还是受他们女儿之托。” 中年人狐疑地又使劲看了看孔家夫妻脸,还没等他再掐算一边,就听到陆星沉继续说:“只是,我没有说,他们的女儿还活着。” 这话落下的时候,楼到了正好一阵风刮过,吹得人心底发凉。 孔国强瞪起眼,虚张声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们就是骗子,想骗钱是不是?打听到我丢过一个孩子,接下来是不是我女儿在地下受苦,让我花钱让她安息?” 陆星沉轻轻微笑:“没有,你的女儿,那个叫孔燕的孩子没有在地下受苦,她根本没有入地府,生前受尽折磨,现在还在人间徘徊,让我来问问你们,为什么要丢了他。” 第68章 崔宝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尖着声音喊:“你胡说!” 说完这么三个字, 就想不管不顾警察也站在外头,直接关门。 这时候昨天才停了的雨又下了起来, 一道惊雷划过夜空, 暴雨倾盆而落,原本还有一点光亮的黄昏在乌云的遮盖下变做了浓稠的黑暗。 陆星沉的手依旧稳稳地抵住了门, 孔国强见此,恶念一起, 举着拳头就向着陆星沉的手腕击打下去。 他拳头落下的时候带了风, 可见一点也没有留手, 这么打下去,一般人大概不是骨折也要受苦, 陆星沉没有等他打中,握住门把的手一松,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孔国强的手腕,轻轻一捏, 惨叫声响起。 “杀人了!杀人了!警察还不把他抓起来。”崔宝月抓住陆星沉的手,使劲想把他的手拽下来。 陆星沉皱了皱眉,在小警察上前来跟他说了一句:“这位先生, 有话好好说。”的时候放开了孔国强的腕子,不过他没给孔家夫妻关门的机会,而是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在锁眼上轻轻一敲,就这么当着警察的面把防盗铁门给打开了。 “先生, 无论您来干什么,私自开别人家的开锁都不对。” 陆星沉虚心接受了他的批评:“你说得对。” 他道:“我不进去,锁之后也可以翻倍赔偿,只要孔先生和孔夫人回答我几个问题。” 这样说的时候,一直被方令斐背着的背包里发出了晰晰索索的响动,从里头钻出了一只黑猫,黑猫只有两个巴掌大,然而金瞳森冷,无端令看到的人心下发寒。 跟警察一起来的两个中年人面色一变:“妖兽还是灵兽?” 陆星沉没回答他们,只是伸出手,黑猫的爪子往他掌心一拍,给了他一颗圆滚滚的玉珠。 他屈指在玉珠上轻轻敲了敲,“叮叮,我们找到你的爸爸妈妈了,出来见一见吧。”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玉珠突然变红,飘出了一缕绵绵不断的黑色雾气,雾气缠缠绕绕,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 一般的鬼怪人是看不见的,但这个小姑娘他们都能看见,因为她不是一般鬼怪,她是厉鬼。 陆星沉想了想,蹲下身,掐着小姑娘的咯吱窝,将她抱了起来,让小姑娘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和崔宝月的眼睛直直对上。 “啊!”崔宝月给的反应很直接,她直接吓晕了。 那边的警察三人组迅速戒备,同样被这个场景吓得脸色发白的小警察战战兢兢地说:“这位先生,请、请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陆星沉脾气很好地跟他解释:“我没有打算违法犯罪,只是带一个小姑娘回来找爸爸妈妈。” 他这么说,还将叮叮转了个方向,面向小警察:“来,叮叮,给向警察叔叔打个招呼。” “警察叔叔好。”叮叮嫩生生的小嗓音这样说。 警察叔叔感觉自己也要晕过去了。 他、他不怕歹徒,不怕杀人犯,但他——怕鬼啊啊啊啊!!! 看着他完全直了的目光,陆星沉想了想,把叮叮又往前一递,问小姑娘:“想不想要警察叔叔抱抱。” “砰!”警察叔叔这回是真晕了。 方令斐:“……叫你吓人。” 几秒种后把警察叔叔给掐人中掐醒,陆星沉强行忽略了自己刚刚干的事,他把虽然看起来乖巧可爱只是有些苍白,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比洪水猛兽还可怕的叮叮往强撑着没昏过去的孔国强面前一递。 “你不抱抱她吗?” “别过来、别过来……”孔国强连连后退,直到踩到了拖鞋,跌倒在了屋子里的地面上。 陆星沉想了想,看了看晕着的崔宝月,对方令斐说:“踩她一脚。” “别——” 小警察的话还没说完,方令斐就已经踩了下去,还没怎么留力气,在这种方面,他总是极其不科学地信任陆星沉。 崔宝月受痛之下悠悠醒转,目光触及到叮叮的红裙子,同样连滚带爬地往屋里里头跑。 年轻的警察看不下去了,哆嗦着挡在陆星沉和孔家夫妻之间,“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 旁边的两个中年人皱眉,直接点破了叮叮的身份:“小心,这个小女孩是厉鬼。” 陆星沉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戒备,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也的确打算好好说话,只要孔先生和孔夫人能好好回答。” 他能感觉到叮叮身体在轻微颤抖挣扎,是从看到那对夫妻开始的,要不是他的手放在小姑娘身上,小姑娘大概已经有了些什么行动也不一定。 陆星沉看向惊惧的崔宝月,轻轻侧首,状似遗憾地道:“本来还以为你们对丢了的孩子应当心心念念才对,现在看来,倒是不像怀念女儿的样子。” 孔国强颤抖着嘴蠕动,硬生生扯出一个笑,眼角瞟到小女孩红色的裙角,立马如同被烫伤一样移开视线,“这位先生,不是、不是我们当父母的狠心,但是孩子都丢了十一年了,我们早、早就死了心,而且家里又穷,养活一个就不容易了。生活就这个样,我只希望孩子在别的家庭里能有个好生活,这也是逼不得已。” 说着,他挤出一滴眼泪:“原本以为她能在别的地方好好长大,但是谁能想到孩子小小年纪就、就……我一定给她立个牌位,好好供奉,让她早日投胎。” 陆星沉轻轻笑了:“她投不了胎,她被人害了,心有怨念,投不了胎。” 这样说着,他又摇了摇手:“我今天来不是来听这些的,而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请教孔先生和孔夫人。” “……您说。”孔国强艰难地说。 陆星沉轻轻勾唇,微笑沉静雅致:“我想替叮叮问一问,十一年前,你们到底是不小心弄丢了她,还是干脆卖了她?” “我们当然是——”崔宝月尖锐得跟公鸡似的嗓子停在了陆星沉抬起的手中。 方令斐看着他们,神色又冷又沉:“举头三尺有神明,两位最好还是不要撒谎的好。” 小警察听了个半懂不懂,皱眉道:“两位到底有什么目的?” 方令斐主动开口为年轻的警察解释:“这是叮叮,我们带她来找爸爸妈妈。来之前查了查,孔先生和孔夫人十一年前曾经在警局备案,说是弄丢了一个孩子,但小姑娘告诉我们,她的爸爸妈妈丢了她,所以想问一问孔先生,哪个才是真相罢了。” 带着厉鬼来寻亲,这个操作也是让人一言难尽,但现在能怎么办,他只希望这位大佬真的只是问几句话而已,鼓足勇气道:“那行,说话就说话,不能做其他的。” 陆星沉:“当然。” 孔国强脸上汗流如注,被放下来的叮叮藏在方令斐身后,露出半个头看他。 他抬头的时候无意中对上了那双小孩子的眼睛,身上刚出的汗霎时间就冷了。 那双眼睛极其清澈,但因为太清澈了,反而显得森冷可怕。 孔国强还能够抵抗住心理压力,崔宝月却害怕得实在受不了了,不过就算这么害怕,她也仍旧勉强抖着声音,做出和善的样子,心虚地说:“叮叮、叮叮的确是我们送走的。但是那年头,我和她爸两个人都要饿死了,就算让她跟着我们也是吃苦不是?把她送走,是指望着她去好人家享福。” “骗人!”小姑娘开口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们生下了她,却又丢了她,没有去什么好人家,也没有平安长大,她身体里被钉入八十一根针,又割了四十九道口子,但这样还没有死,直到最后血液流尽,她才死的。 叮叮记得她被丢掉那天穿的是白色的裙子,等死后再次醒过来,她身上就只有红裙子了。 “你们骗人,是坏蛋。”小姑娘这么说,眼睛开始发红,亲生父母的推卸责任,让她想像其他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哭起来,但她不能哭,鬼没有眼泪,要流只能流血。 陆星沉将手放在她的发顶,属于活着生灵的温度渗透进叮叮的身体里,安抚着她。 安抚了小姑娘,陆星沉转头看向看向孔国强和崔宝月,淡淡道:“据我所知,你们为了买现在住的房子,向亲戚一共借了二十万,这二十万十一年前还剩十二万没还,但也是那一年,两位全还清了。” 孔国强粗着嗓子说:“那是我挣的,我辛辛苦苦干活——” 他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因为叮叮的眼珠子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 陆星沉按在小姑娘头上的手没有收回来,他继续对孔国强说:“你出身农村,十八岁到城市打拼,认识了在饭店端盘子的崔宝月,二十岁有了孔宝,二十二岁有了叮叮,二十五岁,经过别人介绍,进了皮鞋厂,生活终于稳定下来。在那之前,你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酒吧酒保,迪厅服务员,地下赌场打手,混黑的人手底下受保护费的,经历绝对当得上丰富两个字。” 他把这些资料不疾不徐道来,语气温和,然而听的人只觉得心惊肉跳。 陆星沉如同没有看见孔国强惊惧惨白的脸色,继续说:“十一年前,你找人卖掉了叮叮。为了不引起街坊邻居和警察的主意,谎称丢了,还去警局备了案。” 崔宝月眼见事情瞒不过去了,梗着脖子说:“一个丫头片子,吃得多用得多,养得那么费力,我们是她爸妈,生了她养了她五六年,别说只是把她卖出去,就是摔死都是天经地义,给了她命,她本来就该归我们处置,你一个外人你管得着吗。” 小警察一脸怒气:“你们这是在犯法!” 陆星沉按住叮叮的手用力了些:“叮叮能控制住自己对不对?” 方令斐也蹲下身,紧紧握住孩子的手。 崔宝月这才想起来那个被他们卖掉的女儿不再是五六岁手无缚鸡之力、任他们宰割的孩子,而是一个厉鬼,一个能轻而易举杀死他们的厉鬼! 对上小姑娘森冷的眼睛的瞬间,她立马闭上嘴,脸色惨白,不断往后爬,身下还流出了淅淅沥沥的水迹。 孔国强比她好些,他扶着家具站起来,放轻了声音为自己辩解:“当年把孩子卖了是我们两口子不对,但家里实在是困难,都快过不下去了,把孩子留下不也是受苦?卖之前我还跟人说好的,让叮叮去好人家享福,哪里想得到那丧尽天良的让孩子去受苦?虽然这事做得不对,可我们也没有全怀着坏心啊。” 方令斐冷笑:“巧舌如簧。” 最先是说不认识他们叫孔燕的女儿,被戳穿备案后,又说不想找,找不回来了。警察来了就倒打一耙说他们是利用孩子走丢的事,对父母实施诈骗,结果都已经当面对质了,仍旧能把卖了孩子给美化成好心送走,哪怕是卖孩子也被戳破,居然还能恬不知耻给自己脸上贴金,说是想让孩子去享福。 陆星沉:“孔先生,我查了你的生平,这种垂死挣扎没有意义。一个在酒吧迪厅做过服务员,地下赌场当过打手,甚至是收过保护费的人,现在靠一张嘴给自己染了个色,就想装白莲花,觉得我们会信吗?” 他说:“幼儿的人口买卖流向主要有三种,一种是没有孩子的家庭,买个孩子回去养大,这是被买卖的孩子最好的下场。第二种是成为器官供体和各种违禁实验的实验体。第三种是供给心理变态的权贵人士玩乐。” “第一种,要的百分之九十五是男孩,你曾经在灰色地带混了那么久,又怎么会猜不到叮叮最大的可能是哪种?她不会在哪一个家庭健康长大,最大的可能不是成为器官供体,就是落入那些变态人士之手。” “也不对,你应该还猜到了事实可能比这还惨烈,毕竟和你交易的人,给你的钱远高于正常价。我说得对不对,孔先生?” “这么做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被你卖掉,你以为必死无疑的孩子,十一年后会回来找你?” “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孔先生,你的报应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每天下午都会忍不住点半只蒸鸡,七糖好想剁了自己的手。 你看看自己的体重!!! 说好的减肥呢? 第69章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方令斐把剥好的一碗虾仁放在叮叮面前, 关心地问。 叮叮不好意思地抿起了唇角, “还想、还想吃排骨。” 方令斐把排骨夹到碗里,供奉给她。 小姑娘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然后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昨天随着陆星沉对孔家夫妻的质问,叮叮眼睛里慢慢流出了血泪。 她想起了过去的事,她被爸爸骗出去, 被交给一个中年男人,说让他跟着叔叔,她哭着想要找爸爸妈妈, 那个叔叔先是不给她饭吃, 后来又打她。 那时候叮叮仍旧怀着希望要找爸爸妈妈,直到她被买给邪术师, 受尽折磨,痛苦而死。 她被卖的时候太小,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被卖了, 只是在变成厉鬼后一边怨恨邪术师, 一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是不是我不听话爸爸妈妈才不要我? 以前朵朵老师说大人都喜欢乖孩子,如果她是乖孩子, 爸爸妈妈会不会就会把她接回去? 所有厉鬼都性情残暴乖戾, 叮叮是厉鬼, 当然也不例外。但变成厉鬼的叮叮,想要成为一个乖孩子,她这种深切的执念甚至压下了心底的怨恨暴戾, 让她于惨死时所形成的的凶残恶鬼本相外,硬生生套上了一层乖巧小姑娘的壳。 然而在十一年后,哥哥带着她,亲自从爸爸妈妈口中知道了,他们不是不小心丢了她,也不是忘了她,而是根本就不想要她。 那些被折磨至死的记忆汹涌翻腾出来,叮叮清澈的眼睛逐渐流淌下两道血泪。 “方先生请快制止她!”小警察都快吓死了,这小姑娘眼看是要变身的节奏啊! 陆星沉按在叮叮头顶的手又重了些。 这回醒来后,他感觉到身体又有了些变化,比如现在制住叮叮不必再大放血。 小姑娘虽然被他按住了,然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孔家夫妻,如果陆星沉稍有松手,地上大概就要多两具死尸。 被叮叮死死看着的孔国强咬咬牙,接近门口,趁小警察不注意,一把扯住他挡在自己面前,自己缩在警察后面。 他想得很好,反正他无处可逃,普通房子又怎么防得住厉鬼,就算藏进房间柜子里也是一个死。这里能救他的就只有陆星沉和警察这两拨人,陆星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带着那个阴魂不散的死丫头来找他,另一边的警察就成了唯一能靠的。再说警察保护他这种老百姓不是天经地义?至于他躲警察身后,警察会不会被厉鬼迁怒?关老子屁事! 小警察也正哆嗦着呢,一个不防,被他给拽动了。本来心里就因为叮叮厌恶这两口子,现在不但厌恶,还提防警惕。 为人民出力甚至牺牲,他考警校的时候就有了准备,可那是为普通老百姓,不是为人渣罪犯。 想想他万一因为这种人而死,简直死了都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么想着,小警察扯了扯自己被孔国强拽住的衣服,看向另外两个中年人:“两位大师觉得怎么样?” “大师”两个字一出,孔国强眼睛一亮。然而刚高兴没一秒,心就在两个中年人的摇头中继续沉了下去。 他们多花费些代价倒不是不能制服这只厉鬼,但肯定就顾不上保护人,到时候会出什么事,谁都不好说。 崔宝月不敢靠这边太近,屁滚尿流地往跑进了房间里,锁上了门。 小警察看向陆星沉,他努力克服恐惧,在心里默背富强民主,同时给自己洗脑,你是队里最勇敢的警察,你不怕鬼。 不怕鬼的警察先生抖着嗓子跟陆星沉交涉:“这位先生——” 陆星沉死死按住濒临爆发的小姑娘,小姑娘脑壳没法动弹,身体却疯狂挣扎,场面看着很诡异。 默了默,陆星沉另一只手屈起,在她光洁的脑门上“咚”地一声敲下去,声音很响亮的那种。 这一敲敲蒙了套上了厉鬼buff的小姑娘,也把她的理智给敲了回来,大概是上回梦境中有了经验,这回理智找回来的过程简单多了。 陆星沉:“痛不痛?” 叮叮:“……痛。” 陆星沉:“痛就好。” 叮叮:“……” “再丧失理智,我就继续敲,痛醒为止。”他说。 其他人:这是怎么的魔鬼。 陆星沉教训完自家孩子,如同许多家长一样,对小警察说:“不用怕,叮叮是个好姑娘。” 小警察:……我信了你的邪! “不过的确是孔先生和孔夫人做错了事对不对?” 孔国强在他冰冷的目光中,既恐惧又不甘心地说:“对。” “错了就要道歉。” 孔国强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陆星沉再次重复:“错了就要道歉。” “对、对不起。”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小警察看陆星沉这动作跟爹妈给女儿找回公道似的,虽然对象是个厉鬼这点很诡异,但其他的地方都还是蛮讲道理的,放下了点心,就看到叮叮在陆星沉手掌下挣扎的幅度大了些,显然并不满足于轻飘飘的“对不起”。 小姑娘发现自己挣扎不出去,仰起头,用清澈又漂亮的眼睛看着陆星沉:“哥哥,丁丁要报仇,哥哥让叮叮报仇好不好?” 不看两行血泪,小姑娘是真的可怜兮兮,然而陆星沉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小女孩看着他,他看着小女孩。 两分钟后,叮叮擦了擦脸颊上的血,就在陆星沉以为她放弃了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呜哇哇哇哇!” 虽然鬼没有眼泪,但是没关系,谁说哭一定要眼泪?叮叮表示她也可以干嚎。 方令斐抽了抽嘴角,临时上阵来安抚。 他说:“不是不让你报仇。” “哇!”干嚎的声音诡异地拐了个调,叮叮放下捂着眼睛的两只手,看着方令斐,可怜巴巴地问:“哥哥,真的吗?” “真的。”还没等厉鬼高兴其他人变色,又继续说,“不过叮叮不能自己动手。” 小姑娘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方令斐:“但你可以请警察叔叔帮忙,把他们都抓起来。” 叮叮依稀记得老师好像说过警察叔叔抓坏人,爸爸妈妈是坏人,让警察叔叔抓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问道:“警察叔叔把他们抓了以后呢?” 小姑娘觉得必须问清楚。 “会坐牢。” “会被人唾骂。” 叮叮觉得这不怎么样。 陆星沉:“我们还可以给他一个幻境,让他受一受你吃过的苦。” 小姑娘觉得这个可以。 于是他们跟警察协商,先给这对夫妻定罪,然后想办法弄个幻境,还算高兴地回去了。 餐桌上,小姑娘正吃得高兴。 包厢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是两个熟人:“孔国强死了,请跟我走一趟。” 是宗慎和江含月。 “死了?发生了什么事?”警车上,陆星沉向江含月打听。 江含月没管旁边警察的阻拦,直接说:“今天早上发现死于家中,没有伤口。” 陆星沉:“有怀疑对象了?” 江含月笑了:“不就是你们两个?” “江先生!”旁边的警察实在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声。 就算有交情,这把案件内情透露给嫌疑人算什么事? 宗慎突然说:“我相信不是陆哥。” 陆星沉笑了笑,谢过他的信任。 窗外又开始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到了警局,警察和道术师协会的人一起对陆星沉和方令斐进行问询。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和那只厉鬼昨晚没有进行报复是吗?” ——“请将孔燕交给道术师协会的大师进行超度。” ——“孔国强的死你们有没有掺一脚?” …… 从中午上车,到晚上八点,陆星沉听到对面的警察肚子都叫了,这场问询还没完。 隔着玻璃,江含月和宗慎看着里头的情况,皱起眉。 张警官:“江先生,您有办法抓到那只被他们藏起来的厉鬼吗?” 江含月看了他一眼:“没办法。” 有也不想帮。 张警官:…… 张警官很不高兴,这些人一点也没有办案人员的素养,但这回的案子还不得不求助于他们。 这时候,警局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吓了加班的人一跳。 穿着道袍的中年女人站在直直进来,没管呵斥她的警察。 目光扫了一圈,看到了江含月。 “江师侄。” “江师叔怎么会来这里?” 江葵云冷冰冰的目光在审讯室里的陆星沉身上扫过,淡淡道:“我算到将有妖孽出世,危害人间,特来消灭。” “哦?那您自己去吧,我还有事,不陪师叔了。”江含月淡淡道,他也有一半妖族血脉,妖孽两个字是在骂谁? 江含月不乐意理会她,张警官却不能不问:“这位大师,请问您说的妖孽——是在哪里?” 江葵云:“就在这里!” 张警官悚然一惊。 他随着江葵云的目光看过去,最终落到被问了一下午,却没有什么疲惫之色,依旧精神奕奕的陆星沉身上。 江含月皱眉不悦:“您有什么证据?” “我的卦象三十五年来从未出错,这难道还不能算证据?”江葵云不耐烦。 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宗慎道:“别说阁下的一面之词不能成为给人定罪的证据,就算真的有某个人是你口中的妖孽,只要他没有犯罪,就不应该有人打着所谓大义的旗号来消灭他们。” 他这句话落下的时候,陆星沉突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江葵云冷哼:“心慈手软,当断不断。” 又道:“如果你们不信,且等到今夜子夜,这妖孽必会现出原形,到时候再来说!” 江含月和宗慎想说什么,张警官打断了他们:“如果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大师有把握吗?” 江葵云:“你可以带着普通人走。” 话听起来很体贴,但轻视之意却显露无疑。 张警官忍住愠怒:“那还是不用,这里是警局,出了事我们责无旁贷。” 又问:“我们现在干什么?” 江葵云看了陆星沉一眼,冷冷道:“先稳住他,再布下阵法,以防万一。” 宗慎快被气笑了,质问他的上司:“所以张哥你就凭她的几句话,就断定陆先生是劳什子妖孽?” “我怎么不知道我国的法律是这样的?”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如果弄错了过后我向他鞠躬道歉。”张警官道。 宗慎跟在他身后一路走进办公室,“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不讲究证据的人?” 张警官:“不是我不讲究证据,是这个叫陆星沉的人的确可疑。” 宗慎:“因为他带着一个孩子来找没良心卖了女儿的爹妈?而且你既然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师,那怎么不相信江先生关于孔国强和孔宝不像死于厉鬼的判断?” 张警官:“你以为我说他可疑只是因为这件案子的事吗?天真!罢了,有些事跟你说说也没什么。” “根据上面的调查,这个陆星沉四年多接近五年以前有精神病史,他对别人说的是能看见鬼怪。” “几个月以前他和方令斐以及几个富二代在盘山公路遭遇神秘事件,三人跌下悬崖被树挂住,随后陆星沉从树上跌落。他后来对别人说是因为拽住了一根树藤侥幸不死,但那棵树甚至那片山壁都从来不长树藤这种东西。也就是说,他确确实实摔下悬崖而没死。” “那又怎么样?因为他没死,所以他就可疑?”宗慎反驳。 张警官拉开抽屉,抽出一张A4纸,纸上是扫描影印的一张全家福,他把这张纸推到宗慎面前:“你看看这里头的小女孩。” 宗慎疑惑低头,看着看着,眼睛突然睁大,这个小女孩他也有印象,在梦境里。 “她叫孔燕,也是这次陆星沉随身携带的厉鬼。” “我们还查到,曾经有道术师见过这个厉鬼,在跟长生道的人交手的时候。而她除了这一次,最近出现的时候是在二十多天前的梦中幻境。” “她和幻境里那些妖魔鬼怪是一起的。” “现在,你还坚持陆星沉不可疑吗?” “而且小宗,你应该也发现了,近些年国家神秘事件频发,背后常常能见到妖魔鬼怪的影子,但你知不知道,在二十七年前,我们国家的神秘事件并没有这么多。甚至只是现在的百分之一。增长了百倍,这个数量何其可怕,其中四年前和最近这几个月增长地又尤其快。” “不少人已经感觉到了暗流涌动,甚至不只一个玄门中人预测到了大变将至。我再跟你透露一件事,国家已经决定成立特殊事务专项组,你是内定的组员。” “而特殊事务专项组的宗旨就是——让神秘侧的意外得到控制。” “现在,我觉得这个陆星沉正是属于神秘侧的意外。” 第70章 “我可以走了吗?”陆星沉问。 负责来安抚并得到命令拖住他的警察拒绝:“不行。” 陆星沉不是很有耐心, 虽然他现在精力充沛不怕折腾,但不怕是一回事, 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根据我了解的法律, 你们应当没有权力拘留我。” 张警官推门进来:“这不是拘留。” 陆星沉:“所以你打算放我走?” 张警官:“这不是拘留,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与孔国强的死有直接关系,但我们你怀疑你与另一事件有关,所以请你继续接受调查。” 陆星沉沉稳自若:“什么事件?” 张警官:“二十一天前,鉴赏会梦中幻境。” “据我所知,陆先生以前一直是一个普通人对吗?但您在幻境里头的表现, 可一点都不普通。” 陆星沉眨眨眼,笑了:“怎么个不普通法?” 张警官:“可以是能力不普通,也可以是出身不普通。” 陆星沉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张警官让他旁边的另一个警察出去, 突然说:“接下来是阁下来审问我?” 张警官:“不是审问。” “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他摇摇头说,“和我一起来的人怎么样了?” 张警官皱了皱眉:“他在另一个房间里。” 房间外, 警察和其他道术师听从江葵云的吩咐,紧急布置阵法。 中年道术师:“江前辈,都已经布置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江葵云点点头,从道袍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块石板, 石板上绘制着玄妙异常的图案,中年道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脑海眩晕, 他心中一凛,不敢再看。 江葵云:“这是我从一个天神祭祀遗址找到的上古祭文残板,因是祭祀天地,带有浩然之气,能压制妖邪,用来做阵眼正好。它曾于妖魔手中救下我的性命,不过带有的浩然之气也只够再用这一次了。” 江含月看了石板一会儿,他比中年道人好点,但也感觉到一股眩晕,除了眩晕外还有一股压制之力。他能感觉到这股压制之力主要在针对他的妖族血脉,看来这个江师叔所说的祭祀石板能压制妖邪倒也不一定是假的。 江葵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江师侄检查完了吗?完了便让人将东西放入阵眼。” 江含月本来就是不大好的脾气也有些起来了,“我见识短浅,看不出师叔这东西真假。这里大概也没人看得出,是不是不就是凭师叔一张嘴?” “哼,胡搅蛮缠。” “我看是师叔才是胡搅蛮缠,凭一张嘴给人定罪!” 师叔师侄针锋相对,这两个哪个都得罪不起的其他人安静如鸡。 谈话不欢而散后,江含月让人将方令斐转移,他不相信陆星沉是那什么鬼的妖孽,但也认同陆星沉不是一般人的看法,这种情况下,还是将方令斐这个真正的普通人转移出去为好。 时间越来越接近午夜十二点,不相干的人都被撤出了警察局。 陆星沉靠在椅背上,跟张警官就那几个问题翻来覆去地进行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问答。 直到张警官第三次看手表,陆星沉突然问:“现在是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五——”剩下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他刚刚明明没有想过回答! 在张警官心里的忌惮越来越重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穿着道袍的女人走了进来,对他点点头:“你先出去。” 张警官想到自己刚刚的不由自主回答,没多说什么,出去了。 陆星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从打扮上一看就不像警察的人,突然说:“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江葵云冷笑:“你觉得套近乎就能逃过一劫吗?” “你对我很有敌意,为什么?”陆星沉问。 “因为你是天生妖孽。” 陆星沉顿了顿,他还真的不能肯定,自己就一定是个人类,以前还猜测或许是带了妖族血脉传承而已,但都能变成小鸟了,这个猜测也岌岌可危。 不过不管是不是人类,有人用妖孽这种称呼叫他,他都不大高兴。 “你也是进来拖时间的?如果你还想好好拖下去,我劝你闭嘴。”警察局里房间是隔音的,玻璃是隔音的,但那是对普通人,反正对于陆星沉来说,他们说话的声音跟在耳边也没有太大区别。 那为什么还要乖乖配合? 当然是因为作死(划掉),是因为这么明晃晃冲着他来的阴谋,不探究一下简直让人忍不住。 江葵云皱眉:“垂死挣扎。” 时间还差几秒到十二点。 江葵云突然点燃了一根红色蜡烛。 袅袅青烟自蜡烛上盘旋而起,明明并不浓重,却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陆星沉感觉到身体内的血液随着青烟的吸入,慢慢开始沸腾。 江葵云的脸在青烟中若隐若现,以陆星沉现在远超常人的眼力都看不清楚。 她淡淡的声音随同青烟一同响起:“这香烛过去是祭祀神灵时所点,今天用来对付你这妖邪,你当感到荣幸。” “呵。”陆星沉回了他一个字。 江葵云:“你现在一定感觉浑身发软,动弹艰难对不对?这正是你体内的妖邪之气正在被压制。” 陆星沉:…… 不但没感觉全身发软动弹不得,还血液沸腾想打人的陆星沉保持沉默。 他保持沉默,江葵云不沉默,从袖子拿出一卷手抄经文,用烛火点燃,然后开始念念有词。 被警察中途带进房间用一块布遮住的石板突然被风拂过,经文烧掉的余烬落在石板上,那些扭曲的图案慢慢变化,线条游走如同蚯蚓,最后慢慢组成了一只毛发纤毫毕现的九尾狐。 陆星沉和九尾狐双目对视的时候,突然恍惚,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过去二十多年人生从眼前缓缓流过。 他开始恍惚的时候,屋子里的青烟突然全部灌入石板,而石板中的九尾狐在一道微弱光芒后,竟然生生活了过来! 江葵云恭敬跪拜:“不知大人对这祭品可满意。” “很好!”鲜红的舌头从嘴里伸出,白毛狐狸舔了舔唇角,“此人魂魄凝实,精神强大,以后找祭品,也当如此人一般。” 江葵云额头触地,不敢抬起:“谨遵大人令。” 九尾狐贪婪的眼睛牢牢盯着陆星沉,十多万年了,自从被困在那绝灵之地,就再不能尽情吞噬人类魂魄,纵使分出□□诱惑人类献上,质量也经常不怎么样。从来没有向这一个一样,还没有将他的魂魄扯出体外,它就已经仿佛闻到了那股醉人馨香,看到了其中蕴藏的强大灵力。 看在这个魂魄的份上,九尾狐决定收回原本一道吞了江葵云的打算。 它急切地翻着陆星沉的记忆,寻找这个人类的弱点,好让他毫不设防,任自己将魂魄拉出。 这种方法当然麻烦了些许,但这样美味的魂魄,值得它多花费些功夫。 然而翻了五分钟后,九尾狐魅惑的狐狸眼一愣,幼年被丢弃与老乞丐的相依为命,少年在孤儿院的艰难困苦,青年风雨中打工的辛勤劳累…… 这个人类怎么这么惨? 他就没有一点特别美好的记忆吗? 九尾狐觉得不可能,他又翻了五分钟,终于从陆星沉记忆里的一堆长得奇丑无比的妖魔鬼怪里翻出了方令斐。 它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摇身一变,变成了俊美优雅的男人。 陆星沉觉得思绪有些混沌,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令斐突然站在了他面前,目光冰冷沉静,眉眼却脆弱忧郁,就像是四年多前他走的时候。 方令斐说:“四年前里没有一个字离开,现在该回来了。” 声音温柔动听,直直灌入心底。 他伸出了手。 猎物向着预定好的陷进走过来,“方令斐”唇边忍不住溢出一丝贪婪的笑。 只要等这个人类主动将手放在它手心,它就可以扯出它的魂魄,不浪费一丝一毫地享用美味的灵魂。 近了、近了…… 就在两只手将要相触的那一瞬间,陆星沉混沌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明,他抬脚,重重地、重重地,踩在旁边的石板上。 咔擦一声,石板碎了。 对上九尾狐惊愕的眼睛,他冷笑一声说:“知道我怎么醒过来的吗?” “你的狐臭太重,被熏醒的。” “砰砰砰砰!!!!” “人类该死!” ……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里头却没什么动静,仍旧是一片叫人心惊的寂静。 宗慎对张警官道:“我看多半是搞错了,这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如同打脸一样,警察局里突然响起了剧烈的声响。 “准备!”守在外面的警察纷纷端起木仓,对准了里面,心脏怦怦直跳。 留在这里的都是知道或者接触了神秘侧的人员。 张警官鼓舞士气:“我们有这么多道术师相助,还有心算无心,提前准备,只要沉着冷静,没什么不能应付!” 太多的非人类能够从人类的恐惧中汲取力量,和他们不止一次交手的张警官很明白,很多时候,鼓舞士气战胜恐惧比什么都重要! 他用自己的勇气在过去与同伴一起,战胜了许多鬼怪和妖魔,相信这一次也一样。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警察局所在的这栋三层的楼,突然从下至上,伸出了一只毛绒绒的爪子,被这只爪子硬生生贯穿! 这只爪子大到什么地步?大到光光是从三楼顶露出来的部分,就有一间房间宽。 所有人心里都漫起了无边寒意。 如果一只爪子就有一个房间大,那身体又该大成什么样? 像是感觉到他们的所思所想,又像是觉得低矮的房屋影响发挥,这只爪子在众人的视线中向下一挥!用钢筋和混凝土浇灌的楼房,脆弱得如同一张纸,被轻易撕成了两半。 但那些落在地上的水泥混合物所带起的地面震动和灰尘,又让在场的人知道,不是这栋楼脆弱,而是里面的怪物太可怕。 张警官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根本就不应该激怒这个怪物,更不应该试图在这里解决掉他。 这片郊区警察局四周还有居民楼,而那个怪物可以轻轻松松挥爪,就将那些楼房里的人在睡梦中埋葬! 悔恨充斥心间,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上级电话:“请求紧急支援,这里出现S级危险状况,危险来自于——” 黑暗的夜色中,无数巨大的石块从那个怪物的身体上滚落,在这栋楼彻底变成一片废墟的时候,怪物终于露出了全貌。 ——“九尾狐!” 第71章 小王赶方案赶了好几个晚上, 今天终于弄完,回到家九点钟就洗了澡躺到了床上,打算美美地补个觉。 梦里,他正倚在一辆玛莎拉蒂上,牵着部门里头最美的妹子的手, 单手拿着一束蓝色妖姬, 上头还有个鸽子蛋大的钻戒,周围是同事上司和各路围观路人甲。在这些人的包围和羡慕仰望的眼神中,他低下头, 撅起嘴儿, 就要亲上妹子水润润的红唇—— “砰!” 妹子没了,玫瑰没了, 钻戒没了,上司同事和路人甲全没了, 玛莎拉蒂爆炸了。 …… ………… 这是什么鬼! 猛然从床上坐起的小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TM的敢不敢晚爆炸个几秒!!! 至少让他亲下去再炸啊!!! 睡意很快再度袭来, 他重新瘫回床上, 裹着被子想看看能不能接着梦下去。 眼睛刚闭上, “砰!”梦里的爆炸又在耳边响了一次。 “还有完没完了,玛莎拉蒂爆炸完又该啥爆炸?”咕哝着,小王蒙了蒙耳朵,两秒后,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这地为什么在摇? 地震了? 窗外又转来一阵楼房剧烈倒塌和石块跌落的声音, 顾不上穿鞋,小王把窗户推开,映入他眼中的是原本以为只会在电影中看见的魔幻场景。 一只站起来足足有四层楼高的怪物站在不远处的房屋里,而原本位于那里的警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它一只爪子踩下,那些钢筋和混凝土就如同脆弱的豆腐渣,轻易被踩成碎片。 小王平常就喜欢看恐怖电影,喜欢搜集各种恐怖故事和神话传说,上学的时候还加过灵异社团,中二期信誓旦旦对别人说这个世界是神秘的,暗中存在着各种可怕的妖魔鬼怪,只是普通人不知道而已。 当年和别人说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乌鸦嘴居然成真了,真的有妖怪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啊啊啊啊!!! 科学好,科学妙,他现在特别想回归科学的怀抱! 然而科学暂时是指望不上了,现在他面前只有一只不科学的怪兽。 这个怪兽长得很像狐狸,但它拥有比狐狸更好看的皮毛,白中泛银的长毛如同段子,在灯光下泛着粼粼的光,美不胜收。 但前提是没有直面这恐怖巨兽。 真正和它处在同一个空间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从身体到心灵,一起生出的无法遏制的毛骨悚然和惊惧。 像是面对蛇的青蛙,不,比那还可怕。 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连躲避逃跑的本能都被忘却,小王眼睁睁地看着这巨型狐狸飞舞的几条尾巴之一轻轻扫过另一栋楼,那尾巴看起来比缎带还柔软,然而它扫过的地方,玻璃破碎,水泥崩裂。 号称能经得起八级地震的新小区,在那条尾巴之下如同葡萄,轻轻一撕,就被剥下了皮,再一挤,汁水迸溅。 而这条尾巴,在给旁边的大楼留下了沟渠一样的伤疤后,正向着他站的这里甩过来! 绝望漫上心里,就在小王打算闭眼等死的时候。 一道透明光幕升起,罩住了那只巨型狐狸,险险将他从丧命的边缘拉了回来。 在九尾狐造成更大死亡之前,警局外的警察和道术师终于拦住了它。 “江大师怎么样?”旁边的人急急问。 江含月用吐了一口血来作为回答。 把血吐出去后,好受了点,他回答道:“它太强,我挡不住,更别说战胜,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张警官苍白着脸:“请您尽量周旋,我先安排人疏散附近住户。” 他开始安排警察向九尾狐射击,吸引它的注意,又让江含月带领道术师分散,维持结界。 在这种紧张危急的气氛中,方令斐不顾想让他留在远处警车上的警察,来到附近,看到了那只恐怖的巨型狐狸,瞳孔微缩:“这是什么?” 但这点惊愕没有持续太久,他四处搜寻,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里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抓住身边警察的手臂,急切地问:“陆星沉呢?就是被你们留下问话的那个人!” “那个妖怪!”被抓住的警察咬牙切齿地骂道。 方令斐心里一紧,面上不显,看起来只是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眼睁睁看着同事被九尾狐的巨型尾巴扫过,血肉脑浆迸溅的年轻警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愤,骂道:“说他是个怪物,是个杀人的妖怪的意思。” 说陆星沉杀人,方令斐一点都不相信,他喜欢的人被鬼怪环绕都仍旧能保持理智,就算从小受尽磨难,也骄傲耀眼地像太阳,绝不可能杀人。 但听到这个警察说妖怪,方令斐想起那个毛团鸡崽,一阵心虚。 难道被发现本体是一只鸟了? 他觉得不对,就算被发现了是一只鸟,那只鸟难道不是应该把人萌死吗?这一脸愤恨是怎么来的? 因为这点心虚,他连生气这些人那么说陆星沉,似乎都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而是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年轻警察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么大的狐狸你看不到吗?” 方令斐:“……啥?狐狸?”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废墟上肆虐,画风如魔似幻的狐狸。 张警官也看到了他,对于这个和妖怪一起的大明星,他其实同样抱有深重的怀疑,但现在救援还没有到,而结界眼看快顶不住了,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看能不能说通这个人牵制一下它。 张警官:“方先生,它——陆星沉造成的危害实在太大,这次贸然刺激他是我不对,但让他继续这么肆虐下去,很可能周边民众都要遭难,您能够和它交流吗?哪怕是让我们有个可以谈判的通道也行。” 方令斐还在呆滞中:“不能。” 年轻警察紧急将一个整条手臂粉碎的同事扶到远处,让医务人员处理,回来经过这里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冷冷道:“张哥,他和那个妖怪是一伙的,恐怕巴不得多出些伤亡,又怎么可能会帮我们,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个妖怪,我觉得应该先把他抓起来才对。” “闭嘴,回去支援!”张警官呵斥道,呵斥完,再度看向方令斐:“方先生,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方令斐收拾了心情,看着场中肆虐的巨型狐狸,一只爪子踩下,就是一栋几层小楼倒塌,人群的惊呼尖叫和痛苦呼喊从四面八方响起。 甚至他用系统教导的方法将灵力集中于眼睛,还能见到稀稀落落的光团,从被大楼的废墟和警察们的尸体上飘出,涌入九尾狐的口中。 那是灵魂。 方令斐:“不是我不想帮助你们,但我没法帮你们和它交流,这个东西不是陆星沉!” 但这话相信的人寥寥无几。 宗慎拖着受伤的小腿,重新上了个弹夹,一波扫射后趁换子/弹的时候也对张警官说:“张哥,我也相信这只九尾狐不是陆先生,所有的指证都是那位大师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陆先生和这个东西存在什么必然关系。” “小宗你简直——”叹了口气,张警官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赶紧把这只九尾狐给困住才是要紧事。”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以前虽然也接触过神秘侧,但最多也就是见过人类死后变的鬼,再要不就是正常的狗妖鸟妖,像这种更像是在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九尾狐,从没人想过它居然是真的,居然还活着。” 方令斐:“如果没办法拦住它,到时候怎么办?” 张警官脸上的软弱重新变得强硬:“那就等民众都撤走后,申请导弹轰炸!” 他已经决定,如果到时候没办法用神秘侧的手段解决这只妖怪,就留下来用重机枪牵制它,让其他人撤离,为导弹轰炸创造条件。 就是对不住到时候要和他一起留下来的兄弟们。 这么想的时候,他继续组织撤离。 但周围居住的都是普通居民,普通人在面对这样恐怖的巨兽,以及被巨兽尾巴轻轻一碰,就碎裂成块坠落的楼房水泥和玻璃的时候,很难保持镇定,像小王开始那样呆住完全动不了的还算好,最麻烦的是受到惊吓直接乱窜大喊,甚至造成恐慌引起踩踏。 就在距离他们五十多米外的一栋楼,居民们被警察指挥着惊慌撤走,最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妈妈走在最后,在撤走的途中被人撞了一下,混乱之中摔倒在地,在和地面接触前,强行用身体护住了孩子。 前面似乎又出了踩踏,警力太少,根本不够照顾到方方面面,因此这个妈妈一时之间没有被发现,也幸亏她身后没有人,这才没有被踩踏。 年轻的妈妈快速摸了摸自己孩子上下,没发现受了伤,松了口气,爬起来打算赶紧赶上大部队。 然而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的人突然齐齐转头看向了这里,口中还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这位妈妈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她抬起头—— 在十多米外的高空,一只可怖的、巨大的狐狸爪子正在向这里踩下来! 这位母亲如同今晚的许多人一样,被吵醒后也在窗边亲眼见证了巨兽肆虐,见证了它爪子一挥,如同穿过一块蛋糕,轻易就摧毁一栋楼房。 在这千钧一发之极、生死存亡之间,年轻的妈妈心里只有无边的绝望和不甘。她可以接受自己死亡,但她的孩子才三岁,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这种绝望和不甘甚至让她冲破了对巨大猎食者的恐惧,用尽全力将孩子往外推,想要让孩子离这里远一点,再远一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里是血肉飞溅的画面,甚至有些胆小不忍心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时候—— 从警察局的废墟里,火光冲天而起! 有人随同倒卷而出的火焰一起,如同神祇,轰然降临! 第72章 大半夜,只有夜猫子还清醒的时候, 菠萝直播平台上突出现了一个直播。 名字叫#真正的九尾狐现世#。 李越无所事事地翻着菠萝直播软件上的各个直播, 这时候才十二点多,原本应该还有一大批主播直播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关注的那几个主播, 无论是玩游戏的方方还是唱歌的舒舒都没开, 其他人又让人提不起兴趣,手指点进来又点出去, 李越感觉极其无聊但又不想睡觉。 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他心里想着,这又是哪个中二病, 打个游戏而已, 还取个这种名字, 难不成一手妲己逆天?反正也是无聊, 要不看看,要是一场比赛没拿到十个人头,到时候别怪我把他喷成狗。 然后他点了进去。 …… 点进去后,他和所有人一样,在目瞪口呆中保持了沉默。直到好几分钟后, 这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弹幕和留言的直播间才有人艰难地发了第一句话—— 【这是、假的吧……】 其他人也仿佛瞬间被惊醒,弹幕井喷。 【一定是假的,主播是从哪部电影上剪的?】 【这画质, 这特效,真他妈吊炸天,主播推荐一下电影呗】 【说九尾狐就真九尾狐,我为自己以为主播要用妲己应付大家道歉,不过主播这是直播,不是让你放电影】 【哪里来的垃圾主播,用电影剪辑的糊弄大家】 弹幕纷纷杂杂,大家似乎都在一瞬间忘了这是直播,而是在第一个人的带领下,信誓旦旦地批判用电影糊弄人的主播。 但这画面实在是太真实了,主播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有剧烈的喘息声被收录的进去,手机还时不时变换个方位,模拟着躲避倒塌的楼房和坠落的碎石。 因为他的躲避,镜头一直在晃动,看得人眼晕。 有人忍不住发弹幕:【主播放电影就放电影,能不能别晃?】 终于逃到了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小王苦笑,他平常就有搞点直播的爱好,没掀起什么大浪花,今天逃命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打开了直播。 大概是为了让更多人跟自己一起证实,这一切不是一场噩梦。 他看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手机一眼,在众多网友的殷殷期盼中,终于声音出镜。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醒过来就发现了这个怪物在肆虐。” “还有——这是真的!”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九尾狐。” 弹幕里依旧一片欢乐之声,许多人敷衍地回道“好好好,我们知道是真的,所以主播快交出电影名字吧”。 直到有一个人在直播间里面说:【直播里面的地方怎么那么像我老家警局附近?】 这句话只有寥寥部分人注意到了。 过了两分钟,刚刚发现不对,试图给老家父母打电话,却一个也没有打通的网友心里盘旋的那股若隐若现的危机感终于成真。 他疯狂打字—— 【主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家是江市的,你是不是在江市?】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联系不上爸妈?】 【主播你能不能出来说一下,你告诉我里面都是假的对不对?】 其他网友一开始还哈哈哈哈哈,说这个人是主播找的托,还调侃现在的托也太敬业了,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不对。 【里面的地方我也有印象,是不是江市成安区公安局?那片被狐狸踩在脚底下的废墟好像就是公安局,这要是假的,主播不怕被查水表?】 【我计算机专业的,用专业知识保证,里面的画面无论是人物,还是声音,镜头跑动的晃动,都真实得不像假的,至少我看不出来】 【我家亲戚也在江市成安区,我打电话过去问他们,他们离得远,看不到那里,但是的确说听到了剧烈的倒塌声,还有地面有震动感,还问我是不是在网上看到了地震的消息】 【这是真的!我在网上看到了报道!】 【没有啊,我怎么没搜到?】 【确实有报道,但是只发出来了一会儿就没了,怕不是被和谐了,毕竟大家也知道,我们是科学社会】 【真的假的?】 【真的,不只这个是真的,二十多天前的恐怖分子作乱也是这种神秘事件,只不过对外说是暴徒行凶而已】 【前面的似乎知道得很多】 就在网友们越来越多相信这是真的,或担忧、或兴奋或好奇的时候,直播间突然一黑。 再想要点进去,页面上显示的就是“您关注的直播间因触犯规定,已被关闭”,这下在刚刚看直播的网友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就算原本不相信的,现在也信了。 相信之后,就是疯狂在网上找和九尾狐有关的消息。 当然,一点也没有找到。 别说找不到跟今晚的九尾狐有关的消息,连“九尾狐”三个字的百度百科,都被和谐了。 就在李越和其他网友以为事情会就这样被压下去,他们只能把这个事埋在心底,当成都市传说的时候,网络上突然开始普天盖地散布九尾狐的消息。 那些散布的消息中,无一不带着四个字—— “妖神苏醒!” 这些盗用其他人账号发布的消息很快被国家重新封锁,甚至顺着网络,国家还抓住了十多个在网上兴风作浪的人。 但这些被抓后,不但不恐惧,还向着东南方向跪下连连磕头,嘴里大喊着“妖神苏醒”、“妖神将会带来新世界”,神态之疯狂,令抓捕的人心底发寒。 一个隐秘的国家基地深处,年过五十的老者紧皱眉头:“事态控制下来了吗?” 助理低下头:“网上人为散布的消息已经封锁,散步消息的人大部分都被锁定了位置,等待抓捕归案,但、但——” 老者:“怎么了?有话就说!” 助理:“但许多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再加上上次鉴赏会的受害人家属还没有安抚下去,事态很可能超出控制。” 对面全身军装的人面色冷沉:“封锁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斜侧坐着的同样身着军装的老者道:“最近全国乃至全世界灵异事件发生的频率骤增,虽然我们已经尽力解决并试图压下,但仍旧有许多人察觉到了不对,而这个人数可以想象,只会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也隐瞒不下去。更何况,我们都知道了,现在还有不法之徒在暗处虎视眈眈,这个暴露可能会更快。” “我已经得到消息,派出去支援的人在那附近遭到了一些人的拦截,使用手段都来自神秘侧,可见他们早有预谋,” 最开始说话的老者皱眉叹息:“诸位的意思呢?” “与其动封锁,维持虚假和平,直到不慎爆发,不如主动揭开。” “赞成透出部分消息出去,但不赞成官方主动承认此事,容易引起恐慌。” “同意。” “同意。” “同意。” “既然这样,原先封锁的消息,侦查过没有问题的,可以适度放一部分出去。” …… “叮咚!您关注的直播间#真正的九尾狐现世#已解封” 【怎么回事,不和谐了?】 【刚刚那些都是真的吗?有没有人出来说一句?】 【都到现在了,还有人怀疑是假的,简直……】 【是真的?也就是说里面正在受伤的人也是真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直播间,直播间正在观看人数飞升,迅速越过百万大关,甚至仍旧在以每秒上百的速度增加,最终稳定之时,已经有了七百万人同时在线观看,而距离九尾狐出现,也不过才过了二十多分钟而已! 恐慌如同潮水弥漫,被上面安排着特意接近小王的军人,回答逃命的居民关于这到底是什么的痛苦质问—— “这是有被我们人类先祖封印的妖魔逃了出来!” 这个说法是会议上众人商讨后定下来的,虽然根据底下传来的消息,这只九尾狐有可能是一个人类变的,但一来这个信息没有得到完全的证实,二来对外宣称是先人封印的妖魔出逃,更利于掌控舆论走向。 人们会在自豪骄傲的同时想,既然先人曾经封印过这只妖魔,那他们自然能够再一次将之封印或击杀,而且妖魔天然和人类站在对立立场,也有利于同仇敌忾。 定下这种说法的人不知道,他们误打误撞居然猜中了一部分真相。 但一切隐秘都有待以后揭露。 在救援军人给出了这样的解释之后,直播间轰动了。 如同会议上的人所预料的一样,首先涌出一般人心里就是自豪和激动,想想,你以为平平无奇毫无特别之处的世界,居然有妖怪存在,妖怪都存在了,人类超凡者肯定也同样存在,很难有人不会幻想一番自己得到奇遇,走上另一条道路。 至于说恐惧,有是有,可是军人不是都说了吗?这只九尾狐是被我们人类先祖封印的,果然还是我们人类先祖厉害,而且既然能封印它一次,自然也能封印它第二次! 但这种欢欣鼓舞的心态,随着直播画面的发展,很快发生了变化。 大楼倒塌,血肉横飞,警察和军人不惜代价,拼死试图在九尾狐的身体上造成创伤,为人民撤离争取时间。 直播间里面原本吵吵嚷嚷着想修仙,想飞天遁地的网友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弹幕上从乱七八糟各种言论,变成了许许多多为民众和军人警察祈福的话。 就在民众基本快撤离完了,网友们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跌倒在了地上! 而那能轻易摧毁钢筋混凝土的尾巴,正向着她和孩子扫去!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嘶喊“逃!快逃!”,甚至有网友急切之下疯狂地问“她怎么不爬起来,为什么动作还这么慢吞吞!”。 然而下一秒,那些质问的人知道了原因。 因为手机摄像头正好对上了九尾狐的眼睛。 凶恶、残暴,以及高位猎食者对低位生灵的冰冷,透过屏幕,席卷所有观看的人的眼球,令人心下发凉。 不远处有阻拦援军的邪术师跪在地上,高声呼喊:“您终于出来了,请带领我们一起建造新世界!” 然后不等人抓他又爬起来,疯癫一样哈哈大笑:“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我召唤了妖神,一定能得到永生!” 在倒塌碰撞和邪术师癫狂的声音中,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母亲和孩子逃不过这一劫,甚至许多人还闭上了眼睛的时候—— 烈焰冲天而起。 在那张狂肆意的火光中,有一个人影随耀眼之光一同而出! 火焰舔舐过大地和废墟,顶端轻轻一撩,半空中正在坠落的巨大水泥钢筋便化作虚无水汽。 而这样可怖的火焰,在面对自它身体里走出的人的时候,却乖顺温柔地如同最恭敬的臣民,最亲切的母亲。 轻轻地分出一缕缕,凝就一枚枚金红色羽毛,于刹那之间,在那个人背后组成了一双宽大的羽翼。 九尾狐肆虐咆哮,金红色火焰绽放如盛开莲花,自花蕊而来的人宽大的火焰之翼照亮混沌夜色,被火焰簇拥的他如同魔神降临!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丧失了言语。 包括已经飙升到一千万的直播间后正在观看的网友。 夜色太浓,火焰太盛,直播间的人看不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但却能够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眸光,向这里遥遥投注而来。 下一秒,那如同神魔的男人手中用火焰凝聚了一支□□,携万钧之力,向着九尾狐心脏的地方投掷而去! 九尾狐那一双充满兽性的眼睛,在火焰出现的时候,其中的暴虐轻慢就已经消失不见,反而带上了些许疑惑和郑重。 是那个该死的人类。 它看清楚了陆星沉的面容。 的确比其他蝼蚁强大得多,作为食物,有反抗的资格。 但也仅此而已了。 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掌握了些许火焰力量的人类而已,纵使它现在不过是一道分神,也足以轻松碾碎他。 这样想着,九尾狐重新抬起了将要落下的爪子,对准了疾驰而来的□□,打算将其打散。 打散的过程没有它预料的简单,但也不算困难,只是灼烧了它掌心皮毛,在它又吞下几个灵魂后,那些地方转瞬就恢复了光泽。 就在它丢掉那不知何处而来的郑重,心里漫上些许轻蔑自得的时候,紧随□□其后收拢羽翼,如同离弦之箭的陆星沉撞上了它的心脏所在之处,在它惊愕之时,将手个手臂,狠狠刺了进去! 暴怒如同飓风席卷心头,九尾狐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这个胆敢冒犯它的人类。 是的,它愤怒是因为自己被冒犯,而非自己受伤。 一个人类操纵的火焰而已,就算是刺入了它的心脏,又能造成多少损伤? 不自量力! 这样想着的它下一瞬,眼睛里浮上不可置信。 它巨大的头低下,和陆星沉燃着火焰的双眸对上,而在心脏被陆星沉刺破的地方,无边大火由内自外席卷而出! 在被火焰完全包裹之前,九尾狐张口,吐出了四个字—— “太阳真火!” 第73章 陆星沉再度清醒的时候, 已经是接近清晨天将要放明。 身体漫上一股股针扎一样的疼痛,让他站起来的动作稍稍有一点不自然,但这点不自然很好地被掩饰了下去, 如果不是连夜调来混杂在守卫的人中的微表情分析和心理学专家,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 [ 意志坚定,擅长隐忍 ] 他们给上面点名关注的危险人物资料进行补充调整, 继续丰富形象。 陆星沉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小白鼠一样翻来覆去地研究, 他动了动身体就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身上的衣服在昨天晚上的拼杀中坏了, 现在也就勉强遮个羞。 旁边守着的警察适时递上了衣服,陆星沉并没扭捏, 这里留下的都是男性,也不需要太过避讳, 他直接套上了衣服。 坐在废墟石块上的方令斐正因为疲乏靠着断壁残垣不安稳地睡去。 这一次变化后虽然身体仍旧不大舒服,但神智却一直在陆星沉控制之下,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将手插进九尾狐心脏, 将他凝练出的一粒米粒大小的金色火焰送了进去,然后火焰由内而外烧尽了那只巨大的狐狸。 凝出金色火种就已经耗费了他全身力气, 成功后他跌落火焰中, 保留了一丝戒备, 下意识召唤了火焰环绕身侧, 然后才半昏迷过去。 因为那一丝保留的神智,他他知道方令斐在他半昏迷后,在这里守了一夜。 轻轻推了推睡得很不安稳的人, 方令斐迅速醒来,看到陆星沉下意识上上下下打量,察觉到他没什么问题,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收拾起自己来。 他也帮着救助了很多人,脸上沾满了灰,还有各种蹭伤,看起来很狼狈。 陆星沉没有试图上前帮忙,他了解方令斐如同方令斐了解他。 他的火焰对别人来说是威慑,是可怖的巨兽,对于方令斐却不是这样,至少不完全是这样,但方令斐仍旧只是选择隔了一段距离坐在石块上守了他一晚上。 不是不想靠近,这是担心表现得过于亲近,会引起附近监视的人警觉,他可能无法在陆星沉对抗强大的势力和力量时有什么实质作用,却也想尽量少拖后腿。 陆星沉同样如此,在没有父母保护,一切都需要靠自己的幼年期,他学会了在没有完全的把握前,不要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表露过多在意,那只会让别人掐住你的弱点,更加放肆地试图践踏。 因此他此时和方令斐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就只是正常关系不错的好友。 整理完,一个穿着普通休闲服的人找上了陆星沉。 “陆先生,谢部长想要跟您谈一谈。” …… 从房间里出来,门口的军人恭恭敬敬地把陆星沉送上车,顺便赠送了免费接送、订票等一系列服务。 在问清楚他们现在想回家之后,把一切办得妥妥当当,只需要在旅馆换身衣服,上车然后走特殊通道登机就好。 能有这样的特殊优待,陆星沉自然与政/府打成了一些共识和合作。 虽然仍旧没有完全对他放下心,但能当领导的人都具有极大的魄力,弄清楚陆星沉非但不是九尾狐,还帮助击败了九尾狐救了许多人性命后,纵使他身上存疑,也能够暂时划分到友方阵营。 既然是友方阵营,能友好合作总比结仇好。 在这场谈话中,陆星沉答应作为特殊事务专项组编外成员,在专项组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时候,有偿帮忙解决。 而作为交换,他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比如说现在世界上神秘事件频发的状况,神秘侧势力大致分布,一些基础的修炼手册等等。 最重要的事,他还通过特殊部门,知道了九尾狐和长生道有关系。 据说长生道中大部分人都信奉两大妖神,其中之一就是九尾天狐,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祭祀沟通并唤醒他们,以求得长久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 这次的九尾狐和道袍女人之间有关系,陆星沉也同谢部长交流了,但对方很坦诚地告诉他—— “国家对于神秘侧的掌控力度其实不太够,解决这方面的事端大部分仍旧依靠道术师协会和各大宗门世家,这也导致政府对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制裁手段。而道术师协会的调查是,九尾狐的出现是因为当时附近就有邪术师正在进行邪恶祭祀召唤,孔家一家三口都是那个邪术师看好的祭品,因此接二连三死去,九尾狐也是被他们召唤而来。” “又由于当天那个邪术师的确当众承认自己召唤成功,道术师协会认为此事与江葵云无关,她只是在卜算过程中算错了,鉴于此,我们没有办法对她进行处理。” 陆星沉皱眉:“所以就这样算了,我差一点点死在那里。” 这愤怒是他故意外露的。 谢部长很理解:“这件事我们已经同道术师协会进行交涉,他们同意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有国家出面帮忙要说法自然比自己去好,至于有关部门会借此让道术师协会做出什么样的让步,陆星沉就不在意了。 除此之外,他还顺道在官方层面给叮叮备了案。 被一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地送到了机场,到机场的时候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十分钟,他们被领到一间单独的贵宾休息室,备齐了各类糕点茶水红酒,登机的时候也是走的贵宾通道。 方令斐在飞机座位上坐好后,忍不住感叹:“坐了这么多年飞机,还是第一次享受到了这种待遇,反而觉得还不如和别人一道排队自在。” 陆星沉:“这是我帮忙的感谢,也就这一次。” 方令斐放下了心。 得到得多代表付出得也多,真要一直是这待遇,方令斐真担心不知道哪天这只傻鸟就被骗出去卖了。 飞机平稳后,身后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交流。 “你看了视频没有?” “看了看了,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 “不一定是人,说不定是什么神仙呢?” “国家不是都对外宣布了是有关部门的成员吗?还能不是人?没想到网上YY的龙组居然是真的。” “肯定不是龙组这么奇葩的名字,不过不知道这个部门里头有没有人修仙,传说中的元婴修士飞天御剑是不是真的。”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咱们国家卧虎藏龙是真的,那可是九尾狐,一招就死了,啊啊啊,想想我感觉自己也快被帅死了。” “就是可惜没照清楚具体长什么样,给主播的手机打差评,像素为什么不能再高些?。” “知足吧,就算看清楚又有什么用,那种大人物难道我们还能见着?” “也对哈。” 前面两个听全了对话的人沉默,方令斐凑近陆星沉,语中带笑:“大人物,全国知名,嗯?” 陆星沉状似沉吟,而后弯唇:“比不上方影帝。” 话里头的戏谑调侃,让方令斐耳朵瞬间红透,瞬间缩了回去。 缩回去后又有点气,他能感觉到陆星沉对他有感情,然而始终没办法得到准确的信号,心不上不下,让他很想掐住这家伙的脖子,使劲摇一摇问他敢不敢正视一下自己的心思。但想到陆星沉的执拗程度,他把这打算又给吞了回去。 抓鸟得讲究方法。 飞机要飞三个小时,昨晚那样折腾,陆星沉倒还好,方令斐普通人的身体却不大受得住,开始打哈欠。 不过就算一副困得很的样子,也仍旧连上机上的wife,兴奋地刷着视频。 网上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各种消息满天飞,那个视频更是打开手机无论什么地方仿佛都能看到。 只要跟这个事件有关的微博,评论都是十万加。 方令斐用自己的小号,美滋滋地给各种赞美视频里头的人的评论点赞,顺道骂一波那些阴谋论的和酸的。 陆星沉无奈,他动手收缴了方令斐的手机,然后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轻轻说:“睡吧。” 等人老老实实地睡了,他就着方令斐的手机,继续翻新闻。 他对于自己大发神威的视频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想看看网上动向。 然而他看新闻和方令斐睡觉这两件事都没进行下去。 因为他们右手边刚被陆星沉拉下来的挡板,突然传来了“哆哆哆”的敲击声。 特别有规律,特别清晰,想骗自己说是幻觉都不行。 方令斐睁开眼,和陆星沉对视了两秒,觉得有点惊悚。 陆星沉揭开两个人安全带,站起来,把方令斐提起来,放到了自己离窗子更远点的座位上,自己坐上了方令斐的位子,拉起了挡板。 拉起那一瞬间的时候,他差点下意识一拳头锤上飞机玻璃,人为造成飞机事故,最后还是想到了这是哪里,险险收住了手。 方令斐紧张地问:“是什么?” “一只狐狸。” 方令斐:“???” 方令斐:“!!!” 由不得他不惊讶,刚刚才捅了人家狐狸祖宗的心脏,现在又在飞机上看见了一只狐狸,怎么看怎么像寻仇的。 这只狐狸大概成人手臂长,一张白毛脸紧紧贴着玻璃,都挤扁了,一只爪子扣着玻璃舷窗,另一只爪子伸到了玻璃上,像是接触水面一样,伸进了小半进来。 方令斐看陆星沉不动,就想帮忙,手动把挡板放下来,给这只狐狸爪子来个血溅三尺。 在他往下拉的时候,陆星沉险险阻止了他。 因为他听到了这只狐狸在叫“救命”。 当然,陆星沉从来不是滥好心的人,真是不认识的狐狸,叫救命他也能不管,但这只狐狸不巧还正认识。 他跟疑惑的方令斐解释:“是胡菲。” 方令斐想了想胡菲那张美艳无比的脸,再看着黄白交杂,活像杂交过多,血统不良的狐狸:…… 胡菲爬进来后,方令斐拆了一把指甲刀,“凶恶”地抵着她的:“有什么企图,老实交代。” 胡菲:…… 狐狸精抬了抬头,看见陆星沉靠近了方令斐呈保护的姿态,显然是要给方某人当靠山。 她忍! “我刚刚正在被追杀,感觉到了你们的气息,找你们江湖救急。” 陆星沉:“我们不叫江湖,也不救急。” 胡菲觉得有些时候这个不知道是人是妖的家伙可真讨厌。 陆星沉把讨厌发挥到底:“我们不但不想救急,还想举报有妖精逃机票。” 胡菲:“……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星沉笑了:“哦,那你说吧。” “……”胡菲舔了舔腿上的毛,“你昨天是不是跟九尾狐打了一场?你以为打死它了吗?不,那只是它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分神。” “而它的真身,被封印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陆星沉毫无动容:“就这?国家有关部门已经告诉我了。” 胡菲似信非信,看不出他说的真假,但又确实有求于他,咬咬牙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因为我遭了我们狐狸一族的老祖宗,九尾狐的道。” “要不是它怀了孕,实力不稳定,我也逃不出来!” 第74章 陆星沉抬起头看了四周一眼, 乘客们都在各做各的, 没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黄白交杂的狐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用了幻术!别说是这些普通人, 就算是监控, 也查不出来不对的地方!” 陆星沉没有理会她的愤愤,问题一针见血:“追杀你的是谁?现在在哪?” 胡菲:“你们人类叫长生道的那些家伙, 刚刚还在后面。” 方令斐惊道:“你看外面。” 陆星沉下意识抬头。 窗外跟他们飞机同一水平线高度,大概两三百米外的地方,有一个穿着黑西装,带着墨镜, 脚下踩着一只放大版乌鸦的人正四处张望, 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这架飞机上。 陆星沉收回目光,拉下挡板,然后闭了闭眼。 方令斐视力没他好, 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陆星沉:“……伤眼。” 方令斐过了会儿伸手打算把挡板拉上去, “就算丑也还是忍忍吧, 放下来不好观察动静。” 他这么说的时候,挡板正好拉了上去,毫无准备的方影帝就这么对上了贴在窗户玻璃上的人脸。 陆星沉头有点痛, 下意识张开手臂,果然,立刻接收到了一只脸色发白就差没翻白眼儿的方影帝。 他把怀里的人脸侧了个方向,眨眨眼,笑道:“我会怕鬼?” 当年陆星沉幻觉偶尔出现,但还没到造成困扰的地步的时候, 一直在怀疑那些东西会不会是真的,也问过方令斐怕不怕鬼。 方令斐当时挑起眉,嗤笑道:“我会怕鬼?开玩笑。” “开玩笑?”陆星沉把当年方某人剩下的话接完,然后不等方令斐恼羞成怒,屈指对准玻璃,轻轻敲击。 什么事都没发生,方令斐轻飘飘送了他一个字:“呵。” 刚呵呵完,就看到趴在窗外,脸贴着玻璃的人突然低头,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惧的事,手忙脚乱地试图扒住飞机机身。 方令斐:“你做了什么?” 陆星沉笑了:“我担心自己打不过。” 方令斐:“然后呢?” 陆星沉目光纯澈:“然后就挑了软柿子捏,用灵力打了他脚下踩的乌鸦。” 他状似沉吟:“那只乌鸦似乎不太经打,我又不小心正好打中了翅膀,现在应该——掉下去了吧。” 方令斐:…… “果然,虽然看起来冷淡正直,但比坏水,没人比得过你。” 陆星沉:“过奖。其实我更想举报他们的,违规飞行,还没有使用国家规定的交通工具,至少应该被拘留。” 方令斐:“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这个骚操作?” “因为我想起了这只狐狸也违规操作,而我们似乎还非法收留了它,举报了大概也得被一起拘留。”他思索道,“下次不跟这只狐狸做交易的时候,要是遇上了,再举报吧。” 胡菲从座椅下爬出来:“你们两个狗男男还记不记得我还在这里??!!!” 刚说完话,就看到了趴在飞机上的黑西装的衣服一角,它赶忙又缩了回去。 胡菲:“你为什么不把他也弄下去?” 陆星沉:“不急。” 方令斐替他接道:“交易还没完成。” 胡菲哽了哽,觉得自己是狐落平阳被人欺,在椅子下摊成了一张狐饼,生无可恋:“你们要问什么?” 陆星沉:“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胡菲:“我这是被暗算了。” 经过她各种加修饰词,各种为自己美化的解释,陆星沉弄清楚了原因。 说白了,也是胡菲自己贪心作的。 她早年曾经意外得到了老祖宗九尾天狐的部分传承,传承里头有个快速提升修为的法子,只需要不断迷惑别人,获得人类的迷恋喜爱,就可以将这些迷恋喜爱转化为信仰,再将信仰转化为修为,路子跟神修一样,但又简单得多。 胡菲欣喜若狂,脑筋一转,凭借美貌进了娱乐圈当明星。果然,随着喜欢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的名气越来越大,修为也提升地越来越快,她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不努力也不清苦的修炼一年,却抵得上别的妖精修炼十年! 陆星沉诧异地问她:“这种一看就不正常的修炼方法你也相信?” 稍微用用脑子,也该知道正统神修要的信仰不等于人类的喜爱,更多的反而应当是敬畏和从身到心的归服,浅薄的喜爱迷恋又算什么? 胡菲狐狸脸一红:“这是来自老祖宗的修炼方法,我也、我也没想到居然是假的啊。” 方令斐:“上次在梦境中,余多说你不能动用修为,就是因为这个?” “对。”胡菲一想到就气,“那些所谓的传承是它故意散布出去的,就是为了寻找和培养可以寄托分神的傀儡,又怎么会在意修炼的妖会怎么样?” 陆星沉沉思:“你说它怀孕了?” 胡菲:“这是我感觉出来的,我毕竟也是狐狸,与九尾狐同族,能有点感应。” 陆星沉:“它为什么不自己追杀你?” 胡菲:“不知道,但它从头到尾只动用了分神,或许真的是像人类所说,被封印了呢?” 挖了许多消息出来,陆星沉终于满意,指尖轻轻敲在窗户上,云层外一道无形飓风突然形成,呼啸而过,将巴在飞机上的黑西装直接吹了下去。 飞机有点轻微颠簸,但没人察觉到他们曾与飓风擦肩而过,倒是后面座位的两个女孩子之一问朋友:“你刚刚听到一声尖叫了吗?” “没,你听错了吧?飞机飞行过程中本身噪音这么大,还是封闭的,怎么可能听得到尖叫?而且这是几千米高空,哪个狠人能在这儿?元婴修士吗?” “说得也对,哈哈哈。” 下飞机的时候,胡菲还想蹭进方令斐的背包,继续抱大腿,被陆星沉拎着后脖子,给丢到了一边。 “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国家想要贴心的时候,服务总能极其周到,才下飞机,就有人告诉他们车子已经等在外面。 车有两辆,方令斐想说要不咱们最近住一起得了,但在出口之前,陆星沉就看破了他想说的话,直接道别:“再见,回去早点休息。” 方令斐:“……再见。” 不过看起来尤其冷酷无情的陆星沉把装着余多的包塞给了方令斐。 在下飞机前,他带着这个包,和里头的余多在飞机厕所里进行了友好交流。 交流方式很粗暴,陆星沉开门见山直接问:“我在你身体里感觉到自己的血液。” 他微笑:“当然,我觉得这或许是错觉。” 余多脸黑了,错觉个鬼错觉,这话跟直接说我能够控制那血液伤害你有什么区别? 陆星沉如同吗没发现它炸了毛,又道:“我想请你保护方令斐,有报酬。” 顺手向小黑猫身体里注入了一道灵力,余多舒服得差点没喵喵叫,最后看着不情不愿,其实还蛮乐意地同意了下来。 至于愤怒?服从强者也是妖族的天性之一,愤怒什么愤怒,只要有好处拿又不用送死,懒得愤怒。 就这么,陆星沉给方令斐找了个保镖,因为这保镖,叮叮万一暴走,也能有猫制住它,他就顺便把装着叮叮的玉石也塞包里了。 有猫有鬼,想来方令斐接下来的生活一定不会无聊。 并不无聊的方影帝回去的第二天,领养的厉鬼小姑娘就差点吓死助理小张。 陆星沉满以为自己在解决完身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前,不会再跟方令斐有什么交集,方令斐能老老实实当他的影帝,不会被麻烦事儿找上身,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叮叮把小张吓得魂魄出窍了!” 陆星沉:“你把电话给那只猫。” “喵。”余多懒洋洋地吱了一声。 陆星沉:“别卖萌,帮忙把灵魂塞回去。” “喵喵喵。”小黑猫装傻。 陆星沉:“我给你送一桌子海鲜大餐。” “成交喵!” 陆星沉:“……现在就会说人话了。” 放下电话,找人查了查方令斐的行程。 这方面方令斐团队瞒得还是比较好,怕私生饭,陆星沉在娱乐圈人脉一般,查是查不到的。 但没关系,资本的力量无所不能,钞能力之下,别说查个行程,查方影帝今天内裤什么颜色,都有人敢去扒影帝裤子。 果然,五分钟后,他就知道了方令斐今天在录一个访谈节目。 秘书不但查清楚了方令斐在录访谈节目,还把节目录制地点的地址,节目组的负责人资料电话也全查了出来,附在后面,十分贴心。 陆星沉比较满意,他对秘书小姐说:“在鲜味食府点一桌海鲜送到节目录制地点。” 秘书小姐一愣:“送给谁?” “方令斐。”不过才回答了,他又觉得这样不大好,明目张胆送吃的,还只送给一个人,容易招人恨,于是他改口道,“算了,订五桌‘海鲜盛宴’,送到节目组,用方影帝的名义请节目组的人一起吃。” 转头看一只没动静的秘书:“怎么了?有什么地方没明白?” 秘书小姐一惊,回过神来:“明白了。” 操作她都明白,就是不明白除了上次的电影,基本上没跟方影帝有什么联系的老板怎么会突然来这一手? 而且送吃的,还用人家的名义请节目组什么的,怎么这么像那些富二代追求小姑娘? 把方影帝俊美优雅的脸和小姑娘等同上,秘书小姐打了个抖,告诉自己拿人工资就少想七想八,下去安排去了。 一个小时后,电视台大厦,方令斐正好录完节目,和主持人闲聊话别的时候,易远从隔壁演播厅出来,看见他,什么话都没说,当头先冷笑一声。 “听说上次的鉴赏会出了事?方影帝看来运气不错,这么快就出来工作了。”易远不阴不阳地说,他就是上回鉴赏会找方令斐挑衅的人,挑衅没成功,还被落了脸。后头会上那些人都端着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不跟他搭话,易远气得死,没管经纪人的嘱咐,甩手走了,没想到倒是因此逃过一劫。 知道鉴赏会出事的时候他还幸灾乐祸,想着要是姓方的出点什么事就好了,没想到这家伙命这么大,遇上了恐怖分子居然还能安然无恙。 方令斐:“比不上易先生,听说还没开始就因为无所事事走了?” “你——”易远涨红了脸,看方令斐正道别,转头对身后送他出来的综艺节目工作人员说,“谢谢今天大家的帮忙,我总不能就这么走了不是,等会儿请大家吃烤肉。” “行,谢谢易老师了。” “易哥客气大方。” 那些工作人员把易远和方令斐的官司从头听到了尾,不过有人要请客,他们也乐得捧一捧。 此起彼伏的感谢还没结束呢,好几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鲜味食府工作人员进来:“方先生,您在鲜味食府订的五桌海鲜送到了,请腾个地儿,我们好搬进来。还有等会请您签收一下。” 方令斐一懵,鲜味食府?五桌海鲜?他订的? 手机适时震动了一下,划开,是陆星沉的短信—— 【我给你订了午饭,记得吃。】 眼睛里忍不住流出些笑,方令斐回道:【好。】 抬起头,敷衍地问易远:“你不是要去吃烤肉?怎么还在这儿?” 易远、易远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现在还是全力在更这一本哒^-^ 第75章 陆星沉没继续跟方令斐闲聊, 因为他电话来了。 是有关部门的人。 “道术师协会那边确定好了补偿方案, 您明天下午到协会分部领就行。” 陆星沉:“我会准时去。” 打电话的人又道:“还有, 八卦门反映说, 江大师也会在那里,当面和您道歉。” 陆星沉:“这倒不用。” “您脾气好。”那头的人笑道, 他换位思考一下,这事儿要是搁自己身上,铁定是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陆星沉笑纳了这句夸奖的话,并且没觉得对方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要是方令斐在这里, 准呵呵他一脸。告诉他这家伙跟这三个字从来都搭不上边, 也不是真的觉得江葵云叫他妖孽还意图搞死他没关系,而是觉得道个歉而已,又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能抵消事情吗?显然不能, 那道歉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跟陆星沉打电话的特殊事务专项组成员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真实性情, 乐呵呵地道:“明天我们会有工作人员去接您。” 陆星沉顿了顿,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在明天的场合, 坐着特殊事务专项组的车去,身边还跟着他们的成员,简直就是大喇喇地对别人说,我已经是官方的人了。 “好。”陆星沉说。 官方的人就官方的人,反正他现在本来也是专项组编外成员,而且在弄不清楚自己是人是妖的时候, 官方或许比道术师们更具包容性。 第二天,陆星沉到小区外的时候,一辆灰扑扑的车动了动,停在他脚边。 没等陆星沉自己上去,开车的人就下来了,转到他这边,给他打开后座的车门。 这个人还有点眼熟,是上回跟着江葵云一起怀疑他将要作乱人间的张警官。 陆星沉有点意外:“麻烦了。” 虽然张警官也是造成他在直播中闻名世界的人之一,但有江葵云顶在前面,陆星沉不大注意到他。 而且陆星沉的性格,说记仇吧,是真的记仇,而且总在一些特别的地方记仇,比如有人敢说他丑。 但有些地方,又特别不记仇,比如张警官虽然给他找了麻烦,但因为非主动,也因为这个人出发点不是为了自己,以及这件事后成了一个部门的人,陆星沉就没把对方坑他的事放在心上。 当然,和睦相处什么的也不要想,脾气不大好的陆太子觉得这个人虽然算不上坏,但脑壳实在不大好,容易传染,没什么好好认识的必要。 张警官忙摆摆手:“没什么,应该的。” 然后又在陆星沉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他鞠躬到底。 张警官诚恳地说:“成安区的事责任都在我,要不是我随便听信别人话,误会了陆先生,也不会让陆先生身陷险境,不会给当地人民群众造成那么大的损失,更不会让同事们白白丢了命。”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 当警察,特别是这种作为一个普通人,却常常去处理神秘事件的警察,他早就做好了哪一天因公殉职的准备,死他承受得住,但这次的事,让十三个同事因为他的过错没了性命,八个留下了一生残疾。是真的想一想,就几乎要崩溃。 他一直在想,他犯下的错能让他自己一个人承担后果该有多好。 陆星沉垂下眼睫毛,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礼貌性的都没有:“你自己知道就好。” 错这种东西,谁都会犯,道歉和向别人承认错了都不重要,能改正就改正,不能改正就自己承担,总归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这是陆星沉的人生经验。 张警官没觉得他冷淡,他今天来道歉本来就不是想从陆先生这里听到安慰的,而是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承认自己的过错,等接送完陆先生这一趟,他就会回组织接受处分。 没有坐进张警官拉开门的后座,陆星沉在副驾驶坐下了。 张警官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关了门,坐上驾驶座开车前往道术师协会分布。 等红灯的时候,他已经收敛好情绪跟陆星沉闲聊。 “道术师协会总部很神秘,国家曾经试图交涉打探过,但没得到消息,不过神秘侧的势力,藏得深一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首都这边的分部在二环里头的一座四合院里,位置比较深,下车后得步行绕好一些小巷子。” 陆星沉若有所思:“看来干这一行不缺钱。你觉得我合适吗?” 张警官诧异:“您缺钱?” 组织查了这位的资料,没往太深查,但基本资料也是有的,那一串各个大公司股东身份简直闪瞎人眼,这能缺钱? 陆星沉:“不缺,但也不嫌弃多。” 这么闲聊着,到了那一片,张警官把车子停下,陆星沉跟着他又在巷子里七拐八弯走了十多分钟,最后停在了一处四进的四合院前。 四合院前已经有人等着了,是个长胡子老道。 张警官适时介绍:“这位是八卦门这一代门主白观主。” 陆星沉眉目微动,他记得孟家那位指导他的网友曾经说过八卦门的观主有白泽血脉,难道就是这一个?不过好奇是好奇,他没打探。 道术师协会和八卦门给出的补偿是一屉子极品灵珠和好几份修炼秘籍,这份赔礼绝不能算薄,就是还差了点什么。 张警官脸色越来越冷,他压着火气问:“白观主,我能问问今天不是说好了江大师也会在吗?为什么没有看见?” 在干什么?当然是说好了的道歉! 白观主脸上一片羞赫,觉得简直是难以启齿,“她练功时受了内伤,来不了,老道代替她向陆道友道歉。” 这件事弄得白观主都有些无地自容,修道之人要的就是面对本心,承认错误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没想到那位常年闭关的师妹却那么在意面子,钻了牛角尖。 陆星沉摇头:“没事。” 他是接了八卦门的补偿,但已经预感到和江葵云之间的事还没有完,江葵云和九尾狐有牵扯,以后未必没有对上的时候,算账的机会很多。 不急。 这画外音其他人没听出来。 因为这事实在尴尬,陆星沉要走的时候,白观主和道协分部负责人没好意思留他,本来想多说些话,打听一下他师承哪里,身上是不是有妖族大妖血脉的打算也泡了汤。 出了四合院,又走了十多分钟到停车的地方,张警官电话正好响了。 他接了电话说了两句,表情惊喜,挂了后对着陆星沉面色犯难。 陆星沉:“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张警官:“不是,是一个重伤原本以为熬不过来的兄弟醒了。我就想跟您商量一下,小宗就在这附近,我让他来替我送您行不行?” 陆星沉觉得这样很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附近不好打车,而且还堵,但我们车子的系统里录了另外一条路线,能节省很多时间。” 陆星沉想想首都令人恐惧的堵车长龙,同意了。 宗慎来得很快,只用了两三分钟,他坐上驾驶座后跟陆星沉打招呼:“陆哥今天来道协?” “对,麻烦你了。” 宗慎并不跟他客气见外:“开个车而已,这算什么。直接回家吗?” 陆星沉:“回家。” 宗慎走的这条路线果然车子少了很多,但陆星沉也仍旧没能按时回家。 因为半路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宗慎忧心地看着天:“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天两头下雨,还都是大雨,我听人说好多城市的排水系统都没顶住,路面积了老高的水,给人民造成的财产损失不是一点两点。” 陆星沉不大喜欢下雨天,他把这归结于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那天下雨。 但思及上回用水系法术的时候那可怜的小水球,说不定跟他祖传血脉也有关系。 他看了看黑压压的天:“今天降水的确不正常,你们往神秘侧想过吗?” 宗慎一愣:“这不能吧……全国基本上都雨水奇多,暴雨三不五时就来一场,这要是哪个妖怪或者哪个人在搞鬼,那他得是厉害成什么样?” 陆星沉一想也是,他也只是随便想想,“你说得有道理。” 多用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小区门口,宗慎把车停稳,看着陆星沉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拧了拧眉,清贵雅致的脸上有点纠结。 “你想说什么?” 宗慎沉吟了两秒,而后用慎重的语气道:“是得跟陆哥你说个事。” “前几天那个事后,组织调查了陆哥你的资料,没深挖隐私,就是家庭资料那些。正好看到陆哥你二十三岁才回家,前头跟人抱错了。”他的语气很慎重,显然很担心挖了陆星沉的伤疤。 陆星沉自己却不在意,虽然他前二十年人生在很多人看来大概是过得很苦,但知道自己原来是豪门的孩子,顾遐的人生才是他该过的的时候,却并没什么感想。 ——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造就今天的你。 陆星沉认同这句话,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所以过去那二十年也没有什么不好。 宗慎继续说:“组织也调查了江大师的资料,毕竟她那天那个突如其来的言论实在怎么想怎么怪异。” 陆星沉若有所思:“她有问题?” “不知道能不能算问题。”宗慎道,“她二十七年前丢了一个孩子。” 陆星沉脑海里闪过了些片段。 宗慎:“我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无意中把她的照片和陆哥你爸妈养子顾遐的照片摆在一起,发觉他们……实在有些像,当然,这其实也就是一个没有根据的猜测……” 宗慎的话在耳边远去,脑海里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陆星沉努力想要拨开那一层迷雾。 江葵云的脸和神态动作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清晰地如同摄像机录下来又一遍遍回放。 在这种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那层迷雾终于被拨开,一个记忆片段如同闪电降落大地,猝然浮现在陆星沉眼前。 他那时应该不大,或许是刚出生也说不定,被一个女人抱着,女人眉目结霜,脸色很冷,指甲在他的脸上划过,淡淡说:“真是个受上天眷顾的孩子。” “可惜遇到了我。”她说。 “陆哥?陆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宗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星沉从记忆片段里回神,下意识掩饰自己的失态:“没什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宗慎不好意思:“没什么,我也不确定,就是觉得这也太巧了,跟你这么一说。”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好意。”陆星沉说,“我上去了。” 宗慎:“行,再见。” 陆星沉微笑告别:“再见。” 然后等宗慎开着车一离开,就到地下车库,开了一辆过去基本上没用过的车出来,调好地图导航去往隔壁省。 他人生前十九年都在隔壁H省度过,在那里的棚户区度过童年,孤儿院度过少年,高中迎来青年。 但自从上大学离开那个省份,几年间回去的次数寥寥。 因为没有什么记挂的。 没有记挂,H省对于他来说也就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省份。 在收费站等待的时候,陆星沉将窗开了些,暴雨顺着缝隙卷入,淋湿了他小半个身体。 手机正好响了,连上蓝牙耳机,“喂?” 熟悉的含笑的声音传来:“你请了我吃海鲜,我觉得该礼尚往来,想请回来。” 外面暴雨倾盆,车里光线昏暗,半藏在昏暗中的陆星沉声音里也带上笑:“你也想请我吃海鲜?” 方令斐:“海鲜没有,你别指望我帮你剥虾剥螃蟹,只有火锅。” 这么说着,他顿了顿,很快又说:“其实也不是不能剥。咳,所以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陆星沉眨眨眼:“虽然也可以勉强接受火锅,但我今天不在。” “你在哪?”这句话是下意识问的,不是想打探行程,而是他们重逢后,陆星沉的事故体质太明显,弄得他一出个门,方令斐就担心他又撞上事。 陆星沉从喉咙里溢出轻笑:“去H省一趟。” H省? 几乎是立刻,方令斐就想起了那是陆星沉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 大学在一起的时候,陆星沉没有对他说过自己的过去,方令斐对那里所知寥寥。 初初相逢的时候,他还会在意那个人什么都不跟他说,然而真正得知一切后,只有心疼,最深切的心疼。 他忍不住问:“怎么突然去那里?” 陆星沉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去走一走,看我忘了些什么东西?” 第76章 和方令斐一通电话, 陆星沉眉目舒展了些, 过了收费站后将车窗升上去。 按照现有情报, 他与顾遐的调换可能与江葵云有关, 但他没有贸然下定论。 他需要更切实的记忆作为证据。 手机正好来了短信。 【星沉,你有一阵子没回家了, 遐遐也很想你,什么时候回来吃个饭?】 陆星沉顿了顿,中途加油的时候回道:【暂时有事,过几天。】 首都和H省本来就紧邻, 走高速也就用了七个多小时。 棚户区屋檐低矮道路狭窄, 车子开不进去,陆星沉找了个位子停下。 出摊的、上班的和无所事事的都正好回家,冒雨路过这里的时候频频回头, 目光停在车上挪不动, 偶尔还有“豪车”这样的字眼飘来。 这辆车一百多万, 是陆星沉车库中最便宜的,但它在许多人眼里是豪车,是需要花一辈子积蓄才能购买的, 对于幼年的陆星沉来说也是这样。 陆星沉还记得他那时候和老乞丐一起走街串巷捡垃圾,老乞丐腿脚不好,一天走下来常常腿肿,痛得晚上睡不着,但怕搅了他睡觉,痛也不愿意动一动。 陆星沉的聪明早慧大概是天生的, 很快察觉,然后告诉老乞丐,他不喝牛奶,把钱省下来交煤气费,烧水给他泡脚,还说以后要买车子给他坐,让他去哪里都不用走路。 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郑重,更像个承诺,他还认真找住在隔壁的叔叔咨询了什么车坐起来最舒服,从那个爱抽烟的叔叔嘴里知道了一个叫宝马的牌子,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现在不只是宝马,宾利、玛莎拉蒂、兰博基尼、劳斯莱斯……他的金钱足以买下世界上任何牌子的车。 应该能被称作成功人士了。 然而陆星沉站在这里回忆起过去,没有成功人士回望贫穷时期的感怀和居高临下。 他撑开伞,隔着雨幕看着这里,似乎与二十多年前那个五岁的自己在时光长河两端对视。 然后突然发觉这么多年,自己似乎仍旧没有什么长进。 幼年心心念念的梦想,到头来一个都没有实现,一个都没有实现的机会。 顺着记忆中弯弯曲曲的路,陆星沉往棚户区深处走。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但这里几十年来却仿佛从没有变过。 陆星沉踩过积水,身上是早上穿的西装,屋檐下端着碗吃饭的人目光止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手机轻轻震动。 蓝牙耳机里传来方令斐的声音,“到了吗?” 陆星沉弯了弯眼睛:“到了。” 他们都没有继续说话,呼吸顺着信号传递,良久,方令斐问他:“不高兴?” 陆星沉轻轻“嗯”了一声,说:“不高兴。” 方令斐放轻了声音:“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小时候定下的目标,一个也没有做成。” 五六岁的小朋友被问到梦想,除了理解都理解不了的,十个里头有八个想当科学家或是企业家,这种并不过心的梦想一般过两年就变了,真的当真才会让人笑话。 但方令斐没有笑话陆星沉,他只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问他:“为什么没有做成?” 陆星沉:“因为爷爷不在了。” 顾氏的老董事长,陆星沉血缘上的爷爷在国外度假,方令斐几乎是转瞬,就明白了陆星沉口中的爷爷必定是他没有提起过的那十九年里,曾经生活在一起的人。 暴雨过去,但雨仍旧未停,声音淅淅沥沥,首都和H省都在下雨。 方令斐让自己的声音轻一点,再轻一点,“你不要挂电话,我陪你,好不好?” “好。”陆星沉垂下眼睫毛,轻轻说。 然后,他们就这样并不说话,只是同样戴着蓝牙耳机,不挂电话,听着对方在另一边的轻微呼吸声。 《我是谁》已经后期制作完成,正式开始宣传为上映预热。陆星沉这个编剧可以不在,方令斐作为主演却必须到场。 今天正在进行的就是电影的发布会。 小巧精致的一只蓝牙耳机被戴在耳朵上,像一件精致的装饰,方令斐不疾不徐地回答记者的提问,优雅从容,举手投足都是吸引无数粉丝疯狂的风姿。 记者们在心里感叹这位年轻的影帝仍旧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一手太极玩得好,却不知道方令斐正在走神。 耳机里的呼吸轻轻的,在用了扩音设备的会场应该是很容易被忽略过去的,但他就是能在那许多声音中,轻易分辨出最轻,最淡的那道呼吸。 陆星沉踩过积水,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地方。 那间棚屋现在住的人正对着媳妇骂骂咧咧:“格老子的,到处都在漏水,那龟儿子还敢收老子一个月八十块。他下次来,老子一定要把接的水泼他身上,告诉他老子不租了。” 满面愁苦的女人叹道:“不租这里又能租哪里?现在房租这么贵。” 说着,她抬起眼,看到了几步外撑着黑伞的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容貌俊美绝伦,气质沉静高雅,衣衫挺括,连握着伞柄的手都修长好看到让人觉得那应该用来端着红酒或香槟。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就来自上流社会,却并没让人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大概是他太坦然也太自若了。 陆星沉礼貌地打招呼:“雨太大了,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 等他坐在屋子里的塑料椅子上的时候,这一家人才回过神来,他们就这么让一个陌生人进屋了? 但当再度看向坐在简陋且沾着污垢的椅子上的年轻男人的时候,那点警惕又像面对烈日的积雪,扑簌簌化了。 这个人,可真不像个坏人。 ——论颜值的重要性。 陆星沉的目光轻轻掠过室内摆设,和记忆不断印证,他是一个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人,这么多年来,也的确很少回忆起过去。但此时再看到这里,却仍能清楚地记得当年这个屋子的摆设。 这家媳妇看了他一会儿,犹豫地问道:“你、你要喝水吗?” “谢谢。”陆星沉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女主人推着男人,让他去门外不远的小商店里买一瓶矿泉水来,大概是陆星沉接受了她的好意让她有了些底气,开始搭话:“你到这儿来是来找人的吗?” 外面的人来这里多半是为了找人,不过以前他们见到的十次有八次是找人催债,但这个年轻人一点也不像催债的。 陆星沉:“找人。” 男主人把矿泉水递给他:“找谁?这一片我熟,也能帮你问问。” 陆星沉偏了偏头,在雨水中捕捉到一点开门的声音:“他已经回来了。” “谢谢你们的招待。”他站起身,去了隔壁。 等人走了,男主人诧异道:“隔壁不是老烟木仓他家?没想到他还认识这种人。” 他媳妇舀出一碗米淘了开始蒸饭:“这谁知道,不过铁定不是老烟木仓亲戚,他亲戚长不成这样。 “也是。” 陆星沉撑着伞站在门外的时候,老烟木仓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烟,表明身份后,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终于道:“你真是陆老头捡的那个孩子?” “对。”陆星沉在他对面坐下,一双长腿屈着,摆出了交谈的姿势。 “你现在出息了,挣了钱,可惜陆老头死得早,没享到福。对了,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陆星沉:“你记得爷爷当年是在哪里捡到我的吗?” 老烟木仓拧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离这里大概三里远的天桥那里,我记得陆老头当年还跟我们说过。那地方早些年还算繁华,现在城市重新规划,就荒凉了。怎么?你想去看看?打算找爹妈?” “陆小子,听我一句话,你现在奋斗出来了,要什么没有,你爹妈当年能把你丢了,可见也没多心疼你,干什么找回来,自己用钱娶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 耳机里方令斐轻飘飘地复述:“娶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老婆孩子热炕头?” 陆星沉:“……” 老烟木仓还在问:“你说是不是?” 陆星沉找了几句话应付过去,留了个电话,让这位幼年的邻居有事可以找他,就快快地、快快地走了。 夏成问:“这发布会都开完了,你怎么还站这儿不走?” 方令斐:“我在酝酿一个场景。” 经纪人好奇:“什么场景?” 方令斐:“抓奸!” 夏成:“???!!!” 出了门,不用手机搜索,陆星沉依据记忆往那个天桥而去,小时候他和老乞丐常常一起拎着个袋子,在那附近捡瓶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方令斐说。 他知道那只是开玩笑,这样不依不饶地问,也只是想找点事情打破陆星沉那边的沉寂而已。 陆星沉:“不会有媳妇,也不会有孩子。” “会不会有老公?”方影帝开始撩虎须。 陆星沉眉梢微动:“你最近想上房揭瓦。” 方令斐:“不,我不只想上房揭瓦,还想把天花板也给掀了。你给不给掀?” “不给。”陆星沉说。 方令斐眨眨眼:“你的好朋友已经气死了。” “那现在呼吸的是谁?” “是鬼。” 彼此一通胡说八道后,陆星沉到了天桥。 老烟木仓给的位置很宽泛,就一个天桥下,但一走到这里,陆星沉却仿佛触动了什么感知,自然而然走到了水泥扶梯的角落。 这个地方或许可以算一把钥匙,他看到后,那些记忆自然而然涌出了脑海。 那大概是冬天,因为从他的视角能看到天空雪花正在落下。 脱下了道袍,换成羽绒服的女人用一只手抱着他,抱的姿势不对,让他不大舒服,但尚且是婴儿的陆星沉大概就拥有某些对于危险的雷达,他不哭不闹,没有做任何会引起女人注意的事情。 年轻了许多的江葵云冰冷的目光落在婴儿脸上,陆星沉听到她说:“真是乖巧可爱,而且天生福泽深厚,你要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这句话说完,他感觉到自己被丢在了地上。 没有用力,地上也还有积雪,但仍旧不是一个婴儿受得了的,何况天还这样冷,也就是陆星沉这样芯子是妖族的孩子,才能坚持到老乞丐发现。 这段记忆完了后,又一段记忆浮了出来。 那是一个护士服外面套了大衣的女人,陆星沉突然有一种明确的感觉——这个片段应当来自他刚出生,他感觉到自己被这个女人抱在怀里,女人神色惊惶,边走边畏缩地四处看。 作为被抱在怀里的婴儿,陆星沉视野有限,但很快他的目光中出现了熟悉的脸。江葵云接过了他,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是他,钱已经替你老公还了债,往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女人喏喏称是。 闭了闭眼。 陆星沉往回走,脑海里仍旧有细碎的片段不断蹦出来。 但他没有再关注了,反而将注意力转向了开始对着他念自己丰盛晚餐的方令斐。 在听到“红烧肉”的时候,他笑道:“你能吃红烧肉?不担心体重了?还是正在云吃肉?” 在娱乐圈,跟云养猫一样普遍的就是云吃肉。 方令斐:“那也比你一个现在还在雨里,连家都还没到的人好,我至少闻得到。” 陆星沉眉眼间透出笑:“闻得到?真惨。” 方令斐:…… 这样一路闲话,陆星沉重新穿过曲折的小巷,回到了车上。 开车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 他现在已经确定了是江葵云故意将他们调换,也是江葵云故意将他丢弃在这里。 恨吗?不至于。 这个地方的确令他幼年贫穷困苦,可它也给了陆星沉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能一个人面对任何挫折的坚韧。 合上车窗,他离开了这里。 老乞丐的坟,在他大学打工挣了钱后,就已经迁到了首都公墓,这里也就不必停留了。 * 陆星沉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来到了这一片。 方令安:【什么鬼,说好的能实时监控主角,传回主角发生的事的道具,现在就勉强能给个主角去了什么地方的路线?要不要这么坑?】 0764:【请宿主不要抱怨,道具效果系统无法控制。】 方令安:【要不是姓许的强迫,我才不来跟踪主角。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脱离这个世界?】 例行抱怨了几句,他跟着道具形成的小地图往棚户区深处走。 【不知道主角来这里干什么?】 0764:【根据资料和分析,这里可能是主角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方令斐:【诶?这样啊,那倒不算没收获,不是说这种小时候过得不好的主角,一般童年都有心结吗?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打听出些什么。】 0764:【宿主不是已经打算放弃任务?】 方令安:【放弃也不耽误我好奇啊。】 这么说着,他站到了陆星沉曾经进去坐了会儿,还被人送了一瓶矿泉水的那户人家门外,正想用道具看能不能从这家人嘴里撬出点什么信息,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微电流声。 电流声在“滋滋滋”过后,慢慢恢复了正常,一句完整的话传入耳中—— “系统444宿主陨落,本身遭受重创,请求路过宿主援助,作为交换,能够提供跟这个世界有关的重要消息。” 第77章 方令安一愣:【系统, 你听到了吗?】 0764:【是的宿主。这是一个宿主陨落本身受创的系统。】 方令安声音干涩:【这是怎么回事?是我想的那样吗?】 0764肯定:【是您想的那样。】 方令安脸色凝重,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难度不一般, 但也只想着避而远之就是, 反正攻略者底牌众多,攻略不下来自保还不够吗?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一个宿主死了自己重创的系统蹦了出来…… 【请、滋滋滋、请求、滋——帮助——】 刚刚那一句清晰完整的话后,这自称444的系统开始不断冒电流音。 方令安连忙说:【同意帮助。】 遇到了这么个宿主陨落的系统,他也没心情继续逛下去了,很快回到车上。 开车途中方令安分了部分心神, 试图跟这个444号系统进行交流, 尽早获取情报,但这系统大概是受损太严重,十句里头能完整地回几个字也就不错了, 当时向他们求救的时候能来那么完整的一句话, 想来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能量。 回到住的地方之后, 他随便应付了许白河几句话,火急火燎地关上门,就打算好好研究一下444系统, 尽早撬出消息。 反正自从知道有宿主在这个世界翘辫子后,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像被针扎,恨不得摇着444的数据流,把它嘴巴里的信息给摇出来。 在试了好几种方法,又给444喂了些积分化作的能量,喂得心都痛得直抽抽了的时候, 这破系统终于能把话说顺溜。 方令安忙不迭问:“你说的跟主角有关的重大消息是什么?你的宿主死亡也是跟这个消息有关吗?” 444系统没有绑定他,因此只能语言交流,这会儿它的声音里仍旧带着些许电流音,“滋——我和宿主在二十多年前到达这个世界。” 方令安闻言一惊。 攻略者进入世界的时间一般都是剧情开始后,他以前也问过系统,为什么不在主角小时候就开始攻略。虽然这么说似乎很变态,但小孩子心智不成熟,容易被影响,如果是熟悉心理学手段的人,恐怕别说让他喜欢上自己,就算是完全控制影响其心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任务难度不是小了很多? 0764当时就劝他别白日做梦。 因为主角要么小时候气运不足,系统根本检测不到,也无法确定谁是主角,要么就算是气运足的,也大多不会显化出来,还是确定不了主角是谁。 连主角是谁都确定不了,谈个鬼的攻略。 方令安当时知道还遗憾了整整一天来着,结果今天遇到了一个系统告诉他有人提前了二十多年进入这个世界?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说只能剧情开始后才能进入世界吗?” 444:“因为我的宿主无意中在一个世界得到了一件宝物,滋滋——在定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滋——收到的剧情确实是从主角二十四岁开始,但我的宿主使用了宝物,让自己进入世界的时间,变成了主角六岁那一年。” 方令安明白了过来,因为444的宿主拿到的是正常剧情,自然已经确定了主角是谁,这时候又用宝物降临在主角小时候,自然能找准人接近。 明白是明白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酸成了一个柠檬。 能够任意决定进入世界的时间线的东西,这该是怎样的宝物,怎么他就没那种好运遇到? 酸着酸着,忍不住在脑海中对0764抱怨了两句。 他的系统0764只差呵呵了,冷酷道:【宿主想一想那个得到了宝物的宿主现在在哪里?】 二十多年,坟头草大概都有人高了。 方令安:“……” 他强行转移回来注意,继续问444:“这跟你的宿主死亡有什么关系?你们遇到了厉害妖魔?” 想想这个世界上回见到的那些妖魔鬼怪,宿主和系统栽了也不是不可能。 444:“不,宿主并非死于,滋滋滋——妖魔、滋滋——而是死在——主角、的手上。” 方令安怔住。 …… 陆星沉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人跟着他,他从H省离开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因为下雨天黑,不好开快,到小区附近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 手机还剩一点电量,就快自动关机,蓝牙耳机还挂在耳朵上,这一路无论是陆星沉还是电话那一头的方令斐都没有说话,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挂断电话。 在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直沉默只闻呼吸的方令斐突然说:“你停下车。” 陆星沉:“怎么?” 方令斐:“你先停车。” 陆星沉放慢了车速,慢得简直就是蜗牛在爬,走路都比他快的那种,却偏偏故意找打一样说:“不想停怎么办?”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但陆星沉左手边的车窗却被“哆哆哆”敲响。 转头,方令斐俊美的脸隔着车窗玻璃和从伞边沿坠下的雨帘,与他对视。 眉梢垂下,举着伞的人看着他的样子透着“惊不惊喜”的意味。 收伞坐进来后,方令斐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开门的时候沾了一手水的手塞到了陆星沉的脖子里,顺道感叹:“真暖和。” 陆星沉没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到,但却微微怔了怔,他一直体温高,大学时冬天宿舍供暖不太足,夜里还是有些冷。那时候方令斐就总拐着弯骗陆星沉去给他暖床,是真单纯暖床,把床铺睡暖和就爬回自己被窝那种。 除了这个,在实在冷的时候,陆星沉会摸出手套先戴五分钟,然后塞给方令斐让他套上。但因为本身性格,他们在外面倒少有极其亲密的举动,没有想到第一次却是在分手四年后。 脖子上的手渐渐褪去雨夜的寒凉,陆星沉问:“怎么这时候在这里?” 方令斐给他看了看自己另一只手提着的袋子,“因为某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 陆星沉:“等了多久,在哪里等的?” 方令斐笑道:“等了大半个晚上,站在雨里头等的,打着伞,风吹得透心凉,啧,我真是惨。” 陆星沉笑了:“下次换一件湿一些的衣服,打湿了的衣服看起来更惨。” 方令斐再次说了陆星沉有点耳熟的那句话:“我没有打死你真是的特别宽宏大量。” 他当然不可能傻兮兮站雨里,又不是演苦情剧,但这么明显一个玩笑,这家伙能这么回,也是很让人牙痒痒了。 手肘撑在车窗上支着下颌,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吃的东西:“饿不饿。” 陆星沉:“饿了。” 方令斐:“我也饿了。” 又问:“我辛辛苦苦等了半个晚上是不是特别劳苦功高?” 这么问的时候,他还不住晃悠着拎着的吃的,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陆星沉:“……是。” 方令斐:“唉,你总是这么爱说实话。” 陆星沉:“……” 你可真会拐弯抹角给自己找夸。 回到家,陆星沉先去洗了个澡,完了后给方令斐找了自己的睡衣,让他也去洗澡。 “明天有什么工作?” 方令斐:“原本是有电影宣传的,不过我请了个假。” 陆星沉挑眉,何导他还是知道的,方令斐要是敢缺席,他能上门坐着不走,这个假又是怎么来的? 像是知道他的疑问,方影帝神色突然有一点点微妙和迟疑,然后在陆星沉不妙的预感中说:“我告诉他我未来媳妇跑了,我追人去了,他要是拦我就是意图害我打光棍。” 陆星沉:“……” 陆星沉:“你最近看了什么书?” 方令斐:“《霸道影帝之逃爱小娇妻》” “……” “建议以后少看点。”陆星沉发自内心地说,“影响智商。” 方令斐:“……” 两个人就在这种互相伤害中弄完了个人清洁,用微波炉加热了饭,方令斐带来的这两菜一汤在车子里放了七八个小时,这时候早就黏糊成了一团。 陆星沉没觉得有什么,热了热就打算开吃,有时候世界上没人比他挑,可有时候他又能什么都不挑。或者也不是不挑,只是带过来的人特别,就不挑了。 方令斐却截住了他的筷子,“我是打算给你送温暖,不是打算折磨你的胃的。” 又打开冰箱门,颇有几分跃跃欲试问:“我给你做饭怎么样?” 陆星沉:“……我有一句话想说。” 方令斐:“你说。” 陆星沉:“吃这个只是折磨我的胃,吃你煮的饭折磨我的命。” 方令斐扯了扯嘴角,呵呵冷笑:“被你发现了,我今晚来就是打算谋财害命,用自己做的饭毒死你的。” 两个人互相伤害完,最终达成协定,一起完成这顿饭,做完的东西一人一半,谁都不许剩,谁都得吃。 ——要死一起吃。 真是感天动地前男友情。 呵呵。 最后用了一个半小时,在彼此独自都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他们做完了这顿饭。 饭端上桌子后,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舀一勺汤,看起来温情脉脉,跟两口子似的,当然,如果忽略掉菜和汤非常值得打差评的味道就更好了。 不过大概是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些数,方令斐又想到陆星沉那极其灵敏的味蕾,虽然做菜不行,但特意把调味料往轻了放。 没滋没味。 好在能吃。 饭后陆星沉给方令斐做了一杯柠檬水,方令斐给陆星沉热了一杯牛奶。 一切都再自然不过,自然得两个人把杯子递给彼此的时候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顿了顿。 1号忍不住冒泡:【我觉得辅助者您的任务大概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了,倒是出乎意料地很快。】 方令斐不喜欢系统将他与陆星沉的相处与任务挂上钩,事实上,要不是系统提起这回事,他也确实快把所谓的任务给忘了。 没办法,基本用不着他,他前男友兼职命运之子的陆星沉就开始怀疑那些接近的攻略者不怀好意,攻略者想跟他来一本爱情,他却总拐到了谍战片去,也是很迷。 不过除了那一点不高兴之外,方令斐还敏锐地察觉到了系统掩藏在话语中的态度,他从未对这个突然降临的东西完全放心,此时试探道:【你不希望我和你口中的命运之子在一起?为什么?这样不是能更好地一劳永逸?】 系统却无论他怎么说话,都不再开口,将沉默进行到底。 没撬出话,方令斐把疑问藏到心里,不再揪着揪着问。 夏成的电话这时候正好打进来。 方令斐:“你还知道现在是大半夜吗?” 夏成:“你还知道电影宣传的关键时间主演不该缺席吗?” ——互相揪辫子,谁会差了谁。 夏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缺席了明天的宣传?还有你现在在哪?” 方令斐看了陆星沉一眼,陆星沉和他的目光对上,听到举着电话的人一脸优雅地满嘴跑火车:“在小娇妻这里。” 夏成:“你说你,工作是多——”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方令斐:“我说我在小娇妻这里,要不小情人这里也行。” 经纪人、经纪人差点没昏过去。 他艰难地支撑着自己,正想扒着电话一定要问清楚,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道磁性悦耳的声音—— “小娇妻?” “小情人?” 这道声音实在好听,但再好听也掩盖不了这声音属于男人啊啊啊啊啊啊!!! 发现自家经纪人濒临暴走边缘,方令斐一个手抖,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面对神态颇有一点诡异的陆星沉,他跃跃欲试作死:“我记得一个哲学家说过,半夜登门,找的不是小娇妻就是小情人。你要不是小娇妻小情人,我为什么雨夜登门?” 这句话刚落,没等陆星沉好好看看方令斐今晚脑子进了多少水,为什么这么放飞自己,大门门铃突然被按响。 黑色屏幕突然闪了闪,显出门口的情形。 一身湿淋淋衣裙黏在身上,神色惊惶楚楚可怜的徐姣正站在门外,嘴巴不断一张一合。 装死的1号蹦出来:【你记得一个哲学家说过,半夜登门,找的不是小娇妻就是小情人?】 方令斐:…… 方令斐转移话题,问陆星沉:“她在说什么?” 陆星沉皱眉,看着屏幕,缓缓道:“她在说——” “救命!” 第78章 陆星沉抬起手, 方令斐下意识握住。 “怎么了?” 方令斐张口, 下意识想说这是一个攻略者,但在他的话将要出口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恐慌袭上心头,他能够深切地感觉到, 自己正在被什么无法言语无法名状的存在所注视。 “不舒服?感冒了?”陆星沉发现方令斐呼吸突然粗重, 脸色发白,把徐姣给抛在脑后, 掌心贴在他额头问。 随着温暖的掌心与额头贴近,那无可名状的恐怖目光终于移开。 “没什么。”方令斐勉强扯出一个笑, 1号在他的脑海里诧异地问:【辅助者您刚刚想干什么?怎么会惊动了世界意识?】 【会有什么麻烦吗?】方令斐问。 1号仔细探查了一下, 回答他:【还好, 世界意识只是稍稍有些波动而已, 不过仍旧需要尤其注意,建议辅助者不要与命运之子谈论和徐姣相关的任何话题, 先避一避。】 方令斐说【嗯】。 1号放下了心,然后转瞬听到方令斐跟陆星沉说:“徐姣对你用心不良, 你小心她。” 1号一脑门省略号。 然而最让它数据错乱的是,根据分析戒心很重的命运之子听了这个很像争风吃醋排除情敌的话,没有任何犹豫, 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道:“好,我会注意。” 1号:……你的警惕呢?它是不是该庆幸一下辅助者不是攻略者? 系统深切怀疑命运之子被辅助者的美色迷昏了头。 它连上电器,把空调调低了些,希望多吹点空调能让对方清醒一下。 陆星沉当然不是被迷昏了头, 他只是信任方令斐。 人生二十七年来,他真真切切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和方令斐。 还在纠结于命运之子是否被迷昏了头的1号没有注意到,方令斐沉思了好一会儿。 他在想一件事,系统刚刚说世界意识只是稍有波动,但刚刚那样恐怖的感觉,会是稍有波动吗? 但这注定得不到什么答案,就像人思考宇宙外有什么也思考不出个什么一样。 陆星沉又试了试方令斐额头温度,确定没事,才将注意转回徐姣身上。 他没有开门,但接通了通话设备,对徐姣道:“我不是警察。” 徐姣衣服全湿了,深秋初冬的气温已经很低,她的身体忍不住哆嗦,但饶是这样,跑出来的时候她也不敢多耽误哪怕一点点时间,为自己舔一件衣服拿一把伞。 再不溜快点,命都快没有,还要伞干什么! 此时得到陆星沉的回应,她眼里一亮,扑到门上急切地说:“警察救不了我,只有陆哥您能救我,求您救救我。” 陆星沉再次说了一遍:“我不是警察。” 徐姣一愣,她想了几秒,才明白过来陆星沉说自己不是警察,不是表明他无能为力或者没有义务救她,而是在反问他不是警察,为什么要救她。 对于这种旁观一样的冷漠,徐姣心里下意识掠过怨恨,但很快又想到,在她认识的人里,除了主角没人能够对抗许白河,就将那点怨恨收了起来,极力让自己表现得柔弱无害且可怜地道:“有人想害你,我知道他们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是谁。” 陆星沉神色冷淡,不为所动:“想害我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多少兴趣知道都有谁。” 徐姣从这句话里提取出一点陆星沉想要结束通话的意味,心里一乱,急切地搜索自己多能用来打动对方的砝码,要不是说出攻略者的事她自己会先一步去死,她恨不得把其他几个攻略者交代了来换取陆星沉的庇护。 “警察局离这里两里路,你可以去报案。”陆星沉提醒道。 徐姣一怔,她想过陆星沉或许不会一下子答应帮她,但至少也会伸出一点援手,毕竟按照她的分析,这个主角在正常社会长大,没有受过虐待,也没有凄惨童年和悲惨往事,就算性格冷了点,也肯定不会太难打动。 而且她还查到主角长期给孤儿院捐款,这样的人内心深处至少有那么些温柔,也有社会责任心,就算以前他们之间不愉快,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有危险。 从那套房子里匆匆逃出来,冒雨前来的徐姣是这样想的。 在过去的那好几个世界,她也一直自得于自己对主角心理的把握。 今天来的时候,她同样仍旧相信自己对陆星沉的心理分析。 然而,此时被拒绝,她才突然想起来,在上次两个人的会面中,这个主角不但察觉到了她的不对,还对她说“不要找他玩所谓的爱情游戏”。 想到这里,像那天一样的寒意爬上身体,徐姣脸色微微发白。 对于门外看起来尤其凄惨的美人,陆星沉毫无怜悯之心,也并不觉得需要给徐姣怜悯。 徐姣用正常人类的思维来揣测陆星沉从出发点就错了,因为她连种族都没搞清楚。 在陆星沉打算关了通话工具的时候,她终于像抓住了什么,握着门把手道:“你不是说过不喜欢别人跟你玩真爱游戏吗?我可以告诉你这场游戏参与的不只我一个,还有其他人,你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 陆星沉按通话开关的手停在了一厘米远的地方。 他让徐姣进来了。 因为刚刚的拒绝,徐姣神经紧绷,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请出去,不敢坐在沙发上,怕身上的水弄脏了沙发,让这个冷血无情的主角一个不高兴把她轰出去。 陆星沉进屋子找了一条没用过的浴巾给她。 双手接过浴巾的时候,她还有些受宠若惊。 等陆星沉又给了她一杯热水,徐姣就已经不只是受宠若惊,还有点感动了。 ——论心理底线是怎么降低的。 陆星沉在她对面坐下,他的确是因为徐姣提到顾遐而让她进来的,却没有立即问这个,而是问:“你说自己有生命危险?危险来自哪里?” 徐姣哆嗦了一下,白着唇道:“是许白河,许白河要害我。” 她双目含泪,盈盈欲滴:“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以前从来没有招惹他。不瞒陆哥,那个所谓的真爱游戏,他也是玩的人之一,以前骗过好几个女孩子,我也是被骗者之一,被他用爱情的布蒙住了眼睛,跟他交往后,又被他拍了那种照片。他跟陆哥你的弟弟认识,好像还是朋友,许白河觉得陆哥你回了顾家让顾遐受了欺负,想整你,才用照片威胁我,让我故意接近你,试着成为你的女朋友,找到你的把柄,好帮顾遐把你赶出顾家。” “我因为没有完成他的任务,他最近对我一直都没有好脸色,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脾气越来越暴躁,我稍稍有不听他的话,就用照片威胁我,我、我感觉得到,他是真的想毁了我。” “请陆哥你帮帮我,我知道以前故意接近陆哥是我不对,但是、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说着,掩面低泣。 这种遭遇,又尤其是她还是一个女孩子,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吝啬同情,也不会介意施以援手。 ——如果这里没有一个从头到尾知道她身份的方令斐,和脑回路不走寻常路的陆星沉的话。 方令斐觉得他没有感受到攻略者的神通广大,但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攻略者的不要脸和胡说八道的功力。 他转头对陆星沉道:“她满口胡说八道,我们把她丢出去吧。” 徐姣一脸伤心:“我说的都是真的,方哥你为什么不查一查就说我骗陆哥。” 陆星沉没有理作难以置信和痛心状的徐姣,花了半秒不能更多的时间思考,然后自然地接道:“你说得有道理。” 徐姣心里一喜,以为主角被他打动了些许,正畅想着怎么凭借这些许触动得到主角信任,让对方心甘情愿庇护自己,甚至是混点好感度,就看到陆星沉起身向门走去。 她一愣,下意识问道:“陆哥你打算干什么?” 陆星沉:“我打算听你口中的方哥的话,让你怎么来怎么回去。” 徐姣虚假的心痛表情僵在了脸上,“陆、陆哥——” 陆星沉抬起眼睫看着她,带着点疑惑道:“看来上次我给你的印象不够深刻,否则你怎么会试图用这种拙劣的表演,在我面前演第二次?” 方令斐接过他的话:“而且你的表演实在不走心,伤眼。” 徐姣:“……” 徐姣:“我——” 陆星沉截断她的话:“徐小姐觉得自己还有信誉?” 徐姣心里忍不住惊慌,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选择撒谎,大概是因为攻略者和主角天然对立,也因为抱着侥幸心理,没有放弃挑拨主角和其他攻略者的关系,还因为攻略夺取气运这种事情受限于主神和系统,无法宣之于口。与其用根本没法完全交代,且圆不回来的真相来尝试说服主角,不如干脆编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事实,还能少很多解释的麻烦,于是嘴巴一张,那段说辞就出了口。 陆星沉指尖轻轻敲击门框:“徐小姐让我救你,但现在看你还能撒谎,这‘救命’,应当也是假的。” 窗外本来小了许多的雨突然变大,雷声轰然响起,徐姣被雷声惊得一抖。 陆星沉打开了门:“徐小姐可以离开了,以后有事——” 他顿了顿:“也请去找警察,不要来找我。” 陆星沉的确打算查江葵云和顾遐,徐姣也或许确实能提供一些信息,但陆星沉对她的信任为负,她的信息也就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意义。 被拆穿的惊慌,在陆星沉冰冷的眼神和方令斐厌恶的目光中变成了恼怒,又混合着愤懑和恐惧,让徐姣脑子一热,忍不住在脑海对系统大叫:【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不管会有什么惩罚,先让我离开这个世界!】 0516:【宿主确定?提前离开这个世界将会受到惩罚,而且您的积分已经不够了。】 徐姣:【离开!我要马上离开这个鬼世界!】 0516:【确认请求,提前脱离申请中……】 徐姣刚刚袭上心头的恐惧少了些,她对系统道:【我还要把脱离后的尸体留在这里,你等会儿再花点能量,提前给警察局打个电话,告发陆星沉杀人!】 【哼,到时候我走了大不了就是受到惩罚,陆星沉可脱离不了世界,任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我要让他吃牢饭!】 她说着说着,又问:【怎么还没脱离,速度快点。】 0516温柔拟人的声音突然变成了电子音:【系统警告,脱离失败、脱离失败、脱离失败。】 徐姣惊愕地眼睛瞪大:【怎么回事?】 电子音还在继续:【链接主神空间发送请求,发送失败,主神空间暂且断开……】 良久,恢复拟人智能的系统凝重地告诉她:【宿主,系统遭遇不明空间乱流,信息送不出去!】 徐姣声音尖利:【你说什么?】 0516:【系统会等乱流过去后再次尝试,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请宿主不要慌乱,在此期间,请宿主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 徐姣:【你什么意思?】 0516:【意思是,宿主如果在此期间死亡,不单单将灵魂受损,而且由于不能及时回归主神空间,可能导致灵魂消散的后果。】 “轰隆!”惊雷落下,徐姣全身发寒。 她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冷漠下逐客令的陆星沉,终于从心底开始畏惧,哆嗦着声音道:“别赶我走,我说,我什么都说。” 像是看出陆星沉不信任她,也没有多少听的**,她尖着嗓子毫不犹豫地吐露了今晚害怕到跑到这里求庇护的真正原因—— “方令安死了,我亲眼看到他被人杀了!” 第79章 “啊?”对于这个突然从恋爱攻略, 发展到悬疑谋杀的剧情,方令斐一愣。 陆星沉皱起眉, 问徐姣:“你说他被人杀了?被谁?” 徐姣咽了咽口水,似乎回忆起了那一幕,声音里带上真切的恐惧:“许白河。” 早上的时候许白河让方令安去跟踪陆星沉,而调查显示,陆星沉突然离开了首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跟踪他的方令安自然也是这样。 徐姣最近一直在被许白河威胁驱使,要不是积分不够, 系统告诉她强行脱离将面临恐怖惩罚, 她早就放弃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虽然暂时耐住了性子留下来,她却不甘于就这么被许白河驱使,尤其是许白河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精神还总给人偏激不塌正常的感觉。 私下里看主角不顺眼也就算了, 系统帮她分析过, 许白河不算真正的同性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接男性主角的任务,但厌恶男主角陆星沉勉强还算正常。 徐姣刚知道这个的时候,心里还为他不是同却要追男人幸灾乐祸过, 但很快,她发现比起对主角的厌恶,许白河更厌恶年轻貌美有资本的女性。 很多次她无意中转过身,都能发现许白河正用一种阴沉到令人心惊胆战的目光看着她。徐姣怀疑许白河曾经被某个女人甩过, 或者更倒霉一点,被玩弄过。 但这点怀疑除了能让她心理高兴一点外,别无用处,还像一把尖刀悬在她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要了她的命。 徐姣到底还是经过了三个世界,再废柴咸鱼也能挣扎着翻一翻身。 她想要脱离这个世界,但又畏惧系统的惩罚,于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抢掠积分。 主神空间任务完成度较高的时候,会有极其少数的可能得到稀有道具,徐姣就好运地有一个。这个一次性道具能让她在制住其他攻略者后,掠夺对方的一部分积分。 她将目光落到了方令安身上。 趁着方令安这次离开住所,徐姣潜了进去,提前在系统的帮助下布下了几个陷阱,打算等对方今晚回来疲乏又没有防备的时候,一举困住,抢夺积分,然后拍拍屁股离开这个世界。 计划很美好,她怀着对抢到积分的畅想,高兴地躲在了屋子里,还借助了唯一一件从其他世界带来,而不来自系统的道具隐藏,保证不会被方令安的系统发现。 方令安也果然没有提防。 他回来的时候面色匆匆,没有任何检查房间安全的措施,正当徐姣对他的大意报以傲慢的鄙夷,且正打算出手的时候。 ——“你说的跟主角有关的重大消息是什么?你的宿主死亡也是跟那个有关吗?” 她突然听到了方令安说了这样一句话。 几乎是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的时候,徐姣的潜意识就已经告诉她——这是重要情报! 她躲藏在隐蔽之处,不敢将目光落在那里,怕引起注意,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偷听着方令安和那个不明电子音的交流。 听到那个电子音系统的宿主用宝物提前二十年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徐姣几乎是立刻地,就产生了和方令安相似的嫉妒。 那可是能提前二十多年到的宝物! 还没等她嫉妒完,又听到了那个破烂系统说它的宿主死于主角之手,徐姣心里一凉,却又觉得不可能,二十多年前它宿主就死了,那时候主角多大?怎么弄死身怀各种道具,还有系统支援的攻略者?萌死吗? 方令安显然有同样的顾虑,他质问道:“那时候主角只有六七岁,能弄死一个攻略者?他是怎么做到的?” 说话断断续续的系统沉默了有一会儿,然后道:“系统数据丢失了部分,记不清了。” 方令安:“我有理由怀疑你话中的真实性。” 系统:“就算因为数据丢失,我无法拿出能够取信于您的证据,但您所说的六七岁的主角不能杀死攻略者,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您难道没有心理准备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吗?这个世界妖魔与鬼怪并存,神秘侧的力量并不算弱,主角更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听到这话,徐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最近手机上疯传的“火神”视频。 她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系统和主神几句,明明拿到的是青春校园的剧本,现在这是什么鬼? 方令安显然也有点被说服了,但仍旧抱有很大怀疑,因为这个系统的话没法证实,于是他转而问起其他问题:“你的宿主死之前做了些什么?不对,你的宿主一共做了些什么?” 系统:“数据丢失,我无法说明。” 方令安:“……那主角有什么特别之处你总该知道吧?” 系统:“……” 它沉默了。 方令安无语,嘲讽道:“你的宿主做了些什么你不知道,你的宿主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卡带的破烂系统:“……” 方令安抽了抽嘴角:“真的,你什么数据都丢失了,怎么确定你的宿主一定死了?兴许他不想当攻略者搞了你放飞自我去了呢?” 也不是没有攻略者厌烦了这种生活,想办法逃离的。 被问到的系统混乱了,但它乱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宿主就是被主角杀了。” “好吧好吧,你到现在什么都没说出来,要是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别怪我放任你自生自灭。”方令安不耐烦地说。 系统仔细搜索系统后道:“还有一个情报,而且关于这个世界,对您一定有用。” 它说:“这个世界并非普通的世界。” 方令安一愣,没明白过来:“我当然知道它不是普通世界,鬼和妖怪都出来了,傻子都知道不是普通世界。” 系统:“我的意思是,它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它——滋滋滋——” 方令安皱眉:“好不容易有个有价值的情报,怎么又出毛病了?还能不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0764在他的脑海中拉响了警报:【遭遇不明袭击——您——滋滋——】 系统和方令安之间的连接被暂时切断了。 “嗒、嗒、嗒……” 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徐姣心脏紧缩,她将闭上的眼合得更紧,收敛自己一切动静,只留下耳朵捕捉细微的声音。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私藏东西还有着小秘密的小老鼠。” “我留下你本来是觉得你虽然蠢,但也还勉强能当把刀用,现在看来,这个决定似乎错了?” 许白河叹息一般地说。 接着,徐姣听见了一阵极其特别,像是混合了凄惨、痛苦、哀求、畏惧种种情绪的声音,但这声音很快又消失了。 她的心脏疯狂跳动,眼睛却不敢睁开哪怕一条缝,怕被许白河发现自己的目光。 直到许白河离开这里好久,徐姣才敢睁开眼睛,浑身紧张到近乎虚脱地扶着墙。 地上躺着方令安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还有一滩黄色的、方令安死时失禁流下的液体。 徐姣惊恐地问系统:【他死了?】 她的系统0516声音凝重:【是的宿主,而且——】 系统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他还被抽走了魂魄。】 徐姣:【抽走了魂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0516:【就是字面的意思,魂魄落到其他宿主手上后,不出意外回不了主神空间,最后的结局应该也逃不了魂飞魄散。】 徐姣才是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她才经历了三个世界,虽然听系统说过攻略者之间互相下死手的事,但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恐怖,这么不留余地。 就在她被吓愣了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出“许哥”两个字。 徐姣低头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方令安,感觉这就是自己的未来,尤其是在她吓得一个手抖,挂了许白河的电话后。 看着手机上被挂断的电话,许白河对方令安说的那两句话开始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旋,徐姣脑子一懵,就只剩下了找主角救命这个念头。 …… 没了退路,彻底怕了的徐姣把看到的那一幕老老实实交代了,包括方令安跟踪了他一天的事。 陆星沉指尖轻轻敲着杯沿:“所以你仍旧坚持许白河对我有恶意?或者还包括顾遐?” 徐姣急切地想取信于他:“我敢发誓,刚刚交代的没有一句假话。” 陆星沉看着她的眼睛:“但也并不完全。” 他在徐姣惊恐的目光中微笑:“你还有隐瞒,对吗?” 他的目光沉静甚至还能称得上有些温和,徐姣却觉得手脚发凉,她低下头,不敢与之对上,“……对,可有些话我不能说,还有些话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陆星沉:“这要你说了才知道。” 徐姣:“我先前也不算完全撒谎,许白河和顾遐的确是怀着其他目的接近你,至于是什么目的,我不能说。” 陆星沉:“你们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徐姣咬紧了唇:“……我不能说。” 陆星沉并没就此继续问下去,转而突然道:“你、顾遐和……许白河,都有特别的能力,对不对?” 徐姣忍不住睁大眼,她突然对面前俊美绝伦又看似温和的人产生了深切的恐惧。 以前遇到的主角,就算是再天之骄子,也仍旧只是无数世界中的一员,哪怕感觉到她目的不纯,也总能被她以替家人报仇等等借口糊弄过去,他们中从来没有一个像面前这个叫做陆星沉的主角一样,敏锐到仿佛不必她说多少,就已经洞察到他们这些攻略者的真实身份! 陆星沉察觉到徐姣的身体在细微发抖,也感觉到对方正在畏惧他。 他侧首,淡淡道:“你能用什么来增加刚刚那些话的可信度?” 徐姣嗫嚅着嘴唇,挤不出一个字。 方令斐突然道:“她说的或许也不完全是假的。” 有人相信她,徐姣并没觉得高兴,方令斐相信管个什么用,得主角相信才能救她。 然后她很快听到陆星沉说:“你说得有道理。” 徐姣:“……” 她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方令斐身上,想到了什么,明知故问道:“方影帝和方令安有关系吗?” 方令斐唇角勾起不带温度的微笑:“有,从生理上来说,他是我的弟弟。” 徐姣以为这句话只是表明兄弟两个关系不好,没有察觉到其中更深层次的意思。 “您——您一点也不难过吗?” 方令斐:“他算我哪门子弟弟,我难过什么?” 徐姣觉得这个人真冷血,也不知道主角喜欢他什么。 提问告一段落,陆星沉找了间距离最远的客房,让徐姣进去待着,又让余多和叮叮住在她隔壁,防止她作妖。 方令斐想着刚刚的问话,对陆星沉道:“我觉得她说的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但即使这样,这个人也不值得信任。” 陆星沉:“嗯,我不会信任她。” 方令斐:“你打算怎么解决她身上的麻烦?” 陆星沉:“我先前说过,有问题应该找警察。” 方令斐:“?” 陆星沉:“所以我打算帮她引荐特殊事务专项组,而且真巧,我最近刚好成了这个部门的编外人员。” 他眨眨眼说:“这不是很适合?” 方令斐:“……好吧,我觉得你这个处理挺好。” 对话刚完,说曹操曹操到,宗慎突然给陆星沉打了电话。 宗慎:“刚刚在景安小区发现了一具男尸,死状不大正常,杀人的很可能来自神秘侧。陆哥你住的地方离那里近,办案人员可能会请求你的帮助,我先跟你说一声。” 陆星沉:“好。” 宗慎:“还有陆哥,我记得你和方影帝关系很好对不对?” 陆星沉:“怎么了?” 宗慎:“死的人是他的弟弟,你要是能联系他的话,转告一下吧。” “好。” “另外,我听说道术师协会最近要举行大会,过两天应该会给陆哥你送请柬,陆哥你可以斟酌一下去不去。” 第80章 陆星沉:“我这里有一个人, 或许对新的案件有所帮助。” 宗慎:“我认识吗?” 陆星沉:“不认识。” 宗慎:“那行, 我让负责这个案件的小吴跟陆哥你接触。” 电话将要结束的时候,陆星沉迟疑了一瞬, 突然说:“我有一点事想请专项组帮忙。” 宗慎:“陆哥你说。” 陆星沉:“我担心父母的安全, 希望组织能够派遣人保护他们。” 宗慎显然对他这种类似于托付的话感觉很惊讶,这不怪他惊讶, 虽然陆哥已经成了部门的编外成员, 但组织与他之间的关系仍旧是试探的, 是不能完全信任的某种彼此心知肚明的合作。 而陆星沉这个要求, 相当于主动向组织低头,也是表明会在将父母的安全交到组织手里的同时接受组织的掣肘。 宗慎担忧地问:“是伯父伯母有什么危险吗?” 陆星沉:“没有, 是一点私事。” 结束通话后, 放下手机的宗慎若有所思。 第二天, 陆星沉在徐姣惊讶的目光中,把她移交给了小吴。 徐姣不可置信:“不是说好了你会保护我吗?” 被他质问的陆星沉也并没有真的听了消息不认账的打算,他抬了抬眼睫毛:“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说:“还是你指望着我贴身保护?做梦吗?” 深受打击的徐姣跟着小吴走了。 方令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陆星沉抿了抿唇:“是你接下来做什么。” “?” “你该去继续工作了。” 把方令斐赶出门外的时候,陆星沉顺手把黑猫和装着厉鬼的玉石一起塞到了方令斐怀里。 余多金色的圆眼睛懵逼地和他对视。 而在他们面前, 陆星沉的房门无情地关上。 方令斐吐出一串省略号,就在他无语的时候, 门再度打开,陆星沉把装豆浆油条的袋子挂在他身上,然后再度关上了门。 方令斐:“……”省略号X2 他手机响了,陆星沉和缓如静水的声音流淌而出:“现在听我的,乘坐电梯下去, 到达地下停车场。” 方令斐咬牙切齿:“用完就丢,你真是、真是——” 气得他都说不清话了。 “真是可恶对不对?”陆星沉含笑着接完了剩下的话,还继续道,“我还有更可恶的,我通知了你的经纪人,他现在正在楼下接你。” 感觉自己气得想拆门,然并无卵用,方令斐最后狠狠撕扯了一大块油条,仿佛把这油炸食品当成了某人的肉,然后气呼呼下楼去了。 不过气是很气,手上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挂断。 非常口是心非。 夏成焦躁地坐在车里等他,一瞥见人影,先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狗仔偷拍,才把皱着眉,表情像是一个大号河豚的的自家艺人扯进了车。 “你昨天……”太多问题想问这不省心的家伙,反倒是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了。 方令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在经纪人先生的耳朵里,被自动翻译出了“你干嘛来打扰我”的内涵意蕴,他冷笑一声,试图让不省心艺人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我才是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来私会小娇妻。”方影帝并不想老实交代,并向他的经纪人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完,他还在夏成目瞪口呆中敲了敲手机,问那头的人:“你说对不对?小娇妻?” 那边没说话,但夏成仿佛听到了一声笑。 他捂着牙痛苦地问:“你难道真的瞒着我隐婚了?!” 挂了电话,方令斐瞥了他一眼,给了一个字:“……呵。” 夏成:所以呵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关于小娇妻的问题,经纪人先生后来得到了答案。 那是这部电影上映完后的一个投资人酒会上,他看到并不太熟的陆编剧摇身一变成为商业新贵,手握各大公司股份,明星、导演、娱乐公司都想搭上他的线,对他极尽追捧。 而在酒会结束后,这位所有人眼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坐上了他家艺人的车,指挥着他开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小区。 在他结结巴巴地问:“陆先生也住在这儿?”的时候。 他家艺人倚靠者车门,勾唇一笑:“没有‘也’,我就认识一个住在这里的人,你要是忘了我可以再告诉你一遍,就是那天的小娇妻。” 而被称作“小娇妻”的俊美男人沉静从容,唇角微勾,回了他一个——“哦?” 哦什么哦! 经纪人先生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我们回到当下。 陆星沉手动送走了方令斐后,跟顾夫人接通了电话,约定好下午去别墅区。 他打算跟顾家夫妻谈一谈江葵云和顾遐的问题。 并非是心怀怨恨想要揭露事实报复,他对父母没有属于孩子会乞求和渴望独占的爱,自然也就更谈不上什么怨恨。 只是江葵云显然不怀好意,就安全角度出发,这件事也应当好好与他们交流,同时还有沟通组织派人来保护的问题。 安排好近段时间的工作后,他处理了部分自己堆积的事务,快到中午的时候点了一份外卖。 送过来的人很眼熟,是立志买房的朱舍。 “前辈您请用餐。”以前见面一直生机勃勃,充满干劲的朱舍这回有点奄奄的。 陆星沉问:“出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不大好。” 朱舍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前辈关心,我没什么。就是这两天月季姐姐很高兴,拉着我们晚上通宵唱歌打游戏,所以就有点累。” 陆星沉忍不住感慨现代社会的对妖怪的腐蚀。 他笑道:“通宵?看来你们确实很高兴。” 朱舍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像是没有认真修炼,又被敬重的长辈发现了一样。 他想了想,试图挽回一点点印象:“月季姐姐会这么高兴是,因为听到有妖怪说天命预兆妖族的王者将要出世了,会带着我们过上好日子,报复那些杀害小妖的坏人类。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妖族的王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想人类的首领一样吗?不过老龟爷爷说空气中的灵气浓度确实在变大,受了伤都比过去好得快了许多,所以再怎么说,应该都是一件好事吧。” 陆星沉觉得这种传言不像什么天命预兆,反而像有妖作祟。 但他现在想这些也不过庸人自扰,他对自己定位很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搀和一脚的救世主。 吃完并没什么味道,但材料很纯天然的高档外卖,陆星沉打算坐一坐再去别墅区,以免遇上顾家正在吃饭。 不是因为嫉妒或是觉得不自在,而是还要让人因为他特意将菜从小桌子转移到大桌子上很麻烦。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他正打算出发,顾夫人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电话里她的声音焦急又慌乱,“星沉,你爸爸突发脑溢血!” 陆星沉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已经结束,顾夫人眼眶泛红,神色中有明显的茫然无措。 他问:“情况怎么样?” 顾夫人用手帕按着眼睛,焦急地说:“本来在跟秘书谈公司的事情,结果说着说着,人突然一下子就倒了。” 陆星沉:“医生怎么说?” 顾夫人:“医生说手术挺成功,要好好修养。” 陆星沉无奈,他知道从顾夫人口中问不出具体情况了,看向了旁边顾父四十多岁的秘书。 秘书回答就专业得多:“检查结果是出血没有超过20ml,血肿也不大于1cm,总得来说,顾总90%的可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恢复状况也与后续的药物治疗情况有关。具体病情您要向医生了解吗?我帮您去把医生找来。” 陆星沉点点头,打算跟他一起去。 看见他要走,顾夫人茫然加剧:“星沉,妈妈、妈妈……” 说了半天也并没有说出个什么,顾夫人是典型的富家小姐,年轻的时候依靠家里购物买东西生活快乐,结了婚多了照顾家里以及同其他夫人交际应酬的任务,但那也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她知道自己有丈夫可以依靠,没必要像那些丈夫和家世都不出众的女人一样细枝末节都得算计到,但当丈夫突然倒下,她就如同将要独自面对风雨的花,暴风尚未来临,花枝却已经畏惧颤抖。 陆星沉安抚她:“您吃过东西了吗?” 顾夫人抹了抹眼:“还没有。” 陆星沉:“先去吃饭吧,爸接下来还需要您看顾。” 有人指出了接下来该干什么,顾夫人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点点头,勉强笑道:“好,妈听你的。对了,星沉吃了吗?” “我吃过了。”陆星沉道,转身离开去找医生前,他略作沉吟,而后斟酌着语气,问道:“顾遐呢?” 顾夫人眉间袭上忧愁:“遐遐最近有麻烦的事情,通讯也不是一直连通,这次没有联系上。他不是故意不来,你别误会你弟弟。” 秘书也帮腔:“少爷以前从来不这样,这次应该是有特殊事情。” 陆星沉顿了顿,最终也没有解释,他问起顾遐并非是由于谴责,他这个人,情绪不能算少,但对于不关心的人与物一向吝啬。问起顾遐,不过是因为顾遐与江葵云间的关系,不好判定是敌是友,需要注意而已。 但这种理由显然不能与一心爱护养大的孩子的顾夫人说。 他去找了医生,跟医生进行了细致交流。 交流完,陆星沉问秘书:“这位医生怎样?如果不够好,我认识一两个这方面的人,可以请他们来。” 秘书微微弯腰,显得恭敬又有礼貌:“楚医生在治疗脑溢血方面,在全国都排得上前十,绝对属于专家级别,应该……也很难找出比他更出色的医生了。” 想在有钱病重的爹面前表现孝心是人之常情,但一个才被找回来几年,且还没有插手任何公司事务的人能有什么过人人脉?怕是连圈子里的人都没认清呢。这位星沉少爷想表现没什么,可也太急切了些。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情况吧。” 他听得出来这位姓陈的秘书对他的戒备和不以为然,甚至他还知道顾父身边得用的几个秘书在他和顾遐之间分成了两个派系,因为他与顾遐都没沾手顾家的公司,因此较劲还算不上,但的确有些暗流。 比如说这位陈秘书因为更多地负责顾父的私下事务,跟顾父的家庭接触地更多,更熟悉顾遐,自然也偏向顾遐。而另一位负责工作的安秘书因为帮助顾父关注过陆星沉的事业,知道这位新回来的少爷在商业上的技能点简直逆天到不科学,因此一心希望陆星沉成为继承人,带他们走上人生巅峰。 陆星沉没搀和这些事,事实上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接触顾家的任何产业。 至于陈秘书怀疑他垂涎顾家公司,陆星沉并没解释,也没有生气,陈秘书跟他没有关系,对方的些微猜测不值得他生气。 不过说是“看情况”,他从医院出来后,还是联系了手里在人脉,打听有没有脑溢血方面的专家能够约来一同会诊。 顾父的情况并不很严重,倒不必十分急切,看后续恢复情况,如果不好的话—— 陆星沉沉吟,他会通过专项组的线,看能否请到那些已经轻易不出手的国手。 这当然必然导致他更加受制于专项组,但他或许与亲生父母感情不足够深厚,却不会在这种时候推卸。 顾父的突然倒下引起了一系列事情,陆星沉并没有融入这个家庭,也不会越俎代庖处理,他交代顾父手底下的人按照往常的工作,稳定下局势,封锁顾父的病情。 但这种既不插手顾氏,又要压下麻烦的婉转处理方式,比直接上手处理还麻烦,加上他自己的工作也因为最近接连不断的事情堆积了很多,因此这两天也很有些忙碌。 比较令人欣慰的是,在第三天陆星沉在家处理堆积事务的时候,接到消息,顾父真正清醒了过来,而且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 陆星沉开车赶往医院。 出了病房楼层电梯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安秘书。 安秘书跟他打招呼:“您来看董事长吗?” 陆星沉:“嗯,情况如何?” 安秘书:“医生说后续配合药物可以恢复得比较好,不过需要注意修养。” 说到这里,他笑道:“您这两天怎么都不愿意沾手公司的事情,董事长现在醒过来,又要修养,要是董事长发话,您肯定不能再推脱了。” 安秘书一点也没觉得顾父会不让陆星沉帮忙处理事情,脑溢血不是一般的病,而且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大的身家,不好好修养多享福难道还透支生命等待一不小心就复发猝死吗? 再说帮忙处理事务又不是交出权柄,儿子也那样出色,不但出色回来这么几年都没见想沾手公司,可见也不在意顾氏。让陆星沉处理事情,在安秘书看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董事长又怎么可能不愿意? 陆星沉并没有再在语言上表达拒绝,安秘书向他表示好感甚至隐晦投诚都不是一次两次,他拒绝也不止一次两次,再继续多费口舌没有什么用处。 安秘书手里拿着文件,和他一起去病房。 站在病房外的时候,陆星沉突兀地停下脚步,病房的门也在同时打开,顾夫人走了出来。 但引起陆星沉注意的不是顾夫人,而是站在病床边,正在和顾父交谈的道袍女人—— 江葵云。 顾夫人见他目光落在江葵云身上,主动解释:“这位是江大师,是你爸爸认识的高人,也是我们家的朋友,星沉等会儿进去记得打个招呼。” 陆星沉移开了目光,他没有选择进去,而是问:“那这位大师怎么会在这里?” 顾夫人:“你爸爸最近生意上出了问题,身体也突然犯病,江大师来给他看看,要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也好提早做法预防。” 江葵云如同没有发现陆星沉一样,她姿态淡漠地对顾父道:“你被妨了,身边有人命格凶戾,与你不合,你以前没事,是因为福运深厚,但福运也有被消耗一空的一天。” 顾父惊恐地问:“您的意思是我的福运已经被消耗一空了?!” 江葵云:“还没有,但也差之不远。因此你才会频频出事,这是上天在向你示警。它告诉你,如果再放任,福运被消耗一空之时,就是身死之日!” 顾父声音沉了下来:“那个命格凶戾的人,不知道您能看出是谁吗?” 江葵云:“我只告诉你原因,不会替你算这个,你自己判断。” 顾父:“请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不信,我可以相信保证,绝不会怀疑您说出来的话。” 他这么说,又苦笑道:“要不是没有听从您的示警,我也不会公司出事自己生病。” 这样说着,顾父抬起头,等待江葵云接下来的话,也等待着从那张嘴里吐出一个名字,然后他随着江葵云的视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陆星沉。 陆星沉对上了顾父的目光。 他自然听懂了江葵云的若有所指,但并没有上心,哪怕自己现在本身就是不科学的一员,但对于所谓的命格,他仍旧报以冷嘲的一瞥。 半个月后,顾父出院,同一天,陆星沉接到安秘书的电话,别动得知了他打算在一个举行在豪华游轮的著名商业酒会上,将顾遐正式介绍给商业合作伙伴。 也是这一天,陆星沉同样接到了道术师协会所举办的大会的请柬,大会流程复杂,第一项也在一艘豪华游轮上。 而这两个豪华游轮,是同一艘。 第81章 陆星沉拨通了顾父的电话。 响铃很久, 快自动挂断的时候, 那边接通了,顾父的声音很冷淡:“星沉,现在正忙,有事下次再说好不好?” 陆星沉目光掠过墙上,挂在那里的钟时针和分针组成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这是他自那天医院后第三次打给顾父, 也是第三次听到同样的话。 那天陆星沉本来打算与顾父交流上面派人保护和江葵云别有居心两件事,因为顾父和江葵云说完话后对他表示疲累、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交谈而暂时作罢。 随后顾父出院回家休养, 陆星沉三次联系都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上流社会讲究风度,也讲究话不能说得太明白, 里头的意思你知我知就好,弄得太明白了彼此容易面上不好看。 陆星沉不喜欢这一套,但不妨碍他明白顾父是在委婉和他划出界限, 保持距离。 伤心生气吗? 并没有。 他稍作思考,就知道导致顾父这样做的是江葵云那天的话, 江葵云说他会克顾父。 陆星沉认为存活与利己是所有生灵的天性, 而他认可这种天性。‘ 假如与他接近真的会导致不好的后果,顾父因此疏远甚至与他断绝关系, 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人人都有活着,更好地活着的权力,父母当然也有,在陆星沉的观念中,只有幼崽才有权力要求父母的庇护和付出,而他不是幼崽。 但重点是并不是顾父的态度, 在陆星沉看来,重点是江葵云和顾遐本身就值得怀疑。 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观念有什么不对。 宗慎跟陆星沉几次相处都比较愉快,上面专门让他负责与陆星沉接触,替陆星沉向上级申请人员保护父母的事也是宗慎负责。 又因为陆星沉的默许,上面同时下达了关注陆星沉和顾氏夫妻的日常任务,两方的关系变化他自然很快察觉。 宗慎显然很明白该怎样与陆星沉交流,比如在这件事上,他第一时间直接问陆星沉:“陆哥,需要我们帮忙向伯父伯母解释一下吗?” 陆星沉摇头:“不用。” 一旦由官方组织的人出面,他为什么与组织有交集就不好交代,神秘世界并不安全,他没有打算让顾氏夫妻过多牵涉其中。 宗慎今天来给陆星沉送上面安排保护顾氏夫妻的几个人员的基础资料,这也是组织对陆星沉某种程度上的示好,他来的时候正遇上陆星沉给顾父打电话。 被顾父婉拒三次,陆星沉皱了皱眉,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顾父对江葵云这种过于信任的态度不是很好处理。 他打了一记直球:“我有事需要跟你说。” 顾父含糊道:“我这里很忙——” 陆星沉打断他的话:“电话忙的话我去别墅当面说。” 顾父一下子就没话了。 陆星沉每回要去顾氏夫妻居住的别墅区,都会提前打个电话,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到别墅区找顾父——因为还没有在电话里得到别墅主人的同意。 陆星沉:“她说我命格不好,会克你?” 这个“她”他们都知道指谁。 顾父尴尬了,他转移话题道:“没有的事,江大师没说过谁。” 他的确想跟这个被大师判为命格凶戾的儿子划清界限,但被当事人就这么直接说出来,脸上也有点不大好看,还有那么些愧疚。命格这东西天注定,星沉这孩子也是受害者,还从小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也是可怜。 但愧疚可怜是愧疚可怜,顾父并没动摇自己划清界限的心思,普通人都从前几天那个视频里发现这个世界产生了变化,上层社会只会察觉得更早。 甚至顾父就知道有个发妻生孩子后出轨,让人产后抑郁抱着孩子跳楼了的合作商就被厉鬼纠缠,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个疯子。 亲眼目睹了这事件,顾父不寒而栗的同时早没了年轻的时候嗤笑迷信的态度,现在比谁都在意这个。 陆星沉问:“你查过江葵云吗?确定她和她的断言真的可信?” 顾父觉得陆星沉这接连不客气的话是对他的疏远有了怨念,皱眉道:“我当然查清楚了,江大师是八卦门的高人,好多人想请都请不到,你知道什么?” 陆星沉沉吟道:“你知道她与顾遐有关系吗?” 顾父语气不大好:“小遐和江大师没有关系,要有也只是江大师说小遐孝顺我,和我缘分深。” 原话当然不是缘分深和孝顺,而是很直白的顾遐旺他,有这个儿子可以抵御灾祸。 顾父当然不是真的没心眼到只凭江葵云几句话就信了,而是想到他正式发迹确实是妻子生产,从医院抱回顾遐的那一年。 而且这么多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顾父有自知之明,要论经商能力,在朋友圈里他只能排中下,那他又为什么是里头成就最高的那几个?因为运气好。 投资同一个项目,他因为一点麻烦晚了别人两个月,结果先投资的人遇上原材料突然上涨,亏了大半,而他投的时候材料价格降了回去,其他人又正好因为先前的变动在观望,让他占了先机先狠狠赚了一笔。 类似的事还不只一回,商场上不少人酸过顾父这运道,顾父自己也挺得意。 但这好运道在前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了灵,公司好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同时出了问题,连他自己都生病倒下。 这种情况下,江葵云说陆星沉克他,顾父觉得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他安慰自己,反正这个儿子认回来的时候都二十三岁了,还从来跟家里不亲近,感情不深,性格又冷淡,疏远了恐怕对方也感觉舒服很多,不用被父母管束。 陆星沉不知道顾父的想法,但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不重要,顾父怎么想是顾父的事,他怎么处理是自己的事。 比如这种时候,他就没有在意顾父的遮掩和些微恼怒,说道:“江葵云说顾遐的命格好?” 说完,没等顾父回答,又道:“就算话语不同,但意思应该差不远。” 这相当于直接剥开了顾父趋利避害心思的话让他的怒火霎时高涨:“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没有儿子管父母的事的,小遐也不用你管。” 四周安静,手机那头的话宗慎都能听清楚,他关切地看了陆星沉一眼,发现陆星沉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道:“江葵云很危险,你们不适合和她接触过多。” 顾父不耐烦:“你说江大师危险,有什么证据?还有先前说江大师和小遐有关系,又有什么证据?是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江大师夸过小遐一句,才来我这里诋毁大师和你弟弟!” 被顾父谴责的人没有反应,宗慎先气道:“这话真是——” 陆星沉翻阅宗慎带来的资料的手顿住,他自然是拿不出来切实证据的。就算告知顾父江葵云与顾遐多半是母子,拿不出DNA鉴定书,听在顾父耳中就不过是没有根由的污蔑。 至于自己能记得出生时候的事这件事,不说顾父未必信,纵使信,陆星沉也不会说。 这种不似人类的异常情况,除了真正信任的人,其他人他绝不会说,而不巧,陆星沉距今为止,真正信任的人大概就只有方令斐那么一个。 大概是陆星沉好几秒没有出声,顾父也觉得自己话说得似乎有些重,放缓了语气:“爸爸也不是批评你,但这种话你还是别说了。” 陆星沉屈指敲着茶几,顺着他的话转了话题:“我听到风声,最近不安全,托人找了几个专业的保镖,你带着,带着安全一些。” 顾父道:“不用了,我有用惯了的保镖。” 陆星沉坚持:“你带着,我不联系你。” 顾父也一时估摸不出陆星沉这到底是不是想往自己身边安人,但陆星沉直白地表示不会联系他,顺着他的意思,划清楚联系,他心里一时又百味交杂,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想着大不了自己把人打发了就是了。 这通不是很愉快的电话结束后,宗慎道:“伯父多半不会让这些人近身保护。” 陆星沉:“嗯,到时候麻烦你请他们暗中保护。” 宗慎:“行。” 他答应下来后,又沉吟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而后带着一点不知道怎么表达的关心道:“陆哥你别伤心,这世界上父母子女之间确实讲究缘分,缘分深情分深,可要缘分浅也没什么,人这一生还不都得自己走,而且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没有父母。况且我听老人说人生缘分有定数,父母缘浅,或许夫妻子女缘就深。” 陆星沉的确父母缘浅,但也觉得宗慎这种劝慰角度挺特别。 “一般人不会像你这样说。” 宗慎笑道:“大喇喇地直白对不对?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得说我不孝,但见得多了,才觉得世界上的大部分事实都不好听,这也是好几年工作经验所得。” 陆星沉突然好奇:“你为什么会当警察?” 宗慎容貌俊美清贵,能替父亲出席上次的鉴赏会,家世必然也不会差,大多人看到他联想到的都是贵公子,是鲜花香槟和优雅,但这样一个人却选择了做和他气质看似很不搭的警察。 宗慎放松自己,靠在陆星沉家客厅沙发上,歪着头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其实直到大学我都是沿着家里人安排的路走,大学的时候还深入接触了家族企业,为以后接任做准备。但毕业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遗憾,正式进入企业高层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难过,最后疯了一样,对家里说想要当警察。” 他用手支着头,笑道:“不怕陆哥你笑话,小学刚开学的时候我看了部电影,电影主角是个警察,是正义的伙伴,我当时就觉得主角很伟大,想成为那样的人,于是从一年级开始,就多了一个梦想——当一个跟正义相伴的警察。后来越长越大,这梦想我渐渐没怎么再提,连自己都以为已经忘了,但直到真正决定人生方向的时候,才明白自己从来都没忘。” “老头子现在还在为这个和我生气。其实我有时候也挺困惑,小时候我告诉爸妈这个梦想的时候,还记得他们夸了我,鼓励了我,但长大了后却极力反对。” 陆星沉:“但你最后仍旧坚持了。” 宗慎眉眼飞扬,笑容将气质中的清贵冲淡,多了开朗不群:“对,我只是在想,人一生应该真正疯一次,也该真正坚持些什么。” “不求名,不求利,只是想实现点梦想或者信念之类的东西。是不是听起来挺傻的?”他不大好意思地笑道。 陆星沉唇角微弯,摇头:“这很好。” 他将看完的资料递还给宗慎,这些资料不能留下,宗慎需要带回去。 “那行,陆哥我不耽误你时间,先走了。” 陆星沉送他到门口,等肩背挺拔的年轻警官进了电梯才关门回书房处理事情。 电梯里,显示板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光滑的银色电梯门映出了宗慎的脸,清贵俊逸,眉眼温和。 “叮”电梯到一楼了。 将指尖摩挲的漂亮打火机装回口袋,宗慎不疾不徐地离开了这栋楼,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他突兀地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档小区。 但也只是一眼,转回身继续走的时候,他在心里问:【好感度数值。】 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响起:【25,刚刚升了5点。】 宗慎的声音似乎带了笑:【啧,陆星沉看起来温和,好感度却比冷冰冰的楚令岑还难升许多。】 至于楚令岑是谁? 唔,那是哪一个世界的主角来着?罢了,已经没有价值的人,本来就不需要记得。 第82章 四层豪华游轮停靠在岸边, 来的人将请柬交给侍者,在侍者的引导下登上舷梯, 偶尔路上遇到认识的人,停下脚步略做交谈, 彬彬有礼的样子远看过去似乎在进行什么商业上的闲聊和磋商。 但要是靠近了,就会发现他们聊的跟商业全没关系。 地中海王总凑近大肚子方总,好奇地问:“那些是什么人?不像是来参加酒会的吧?我从来也没见过。” 大肚子方总转头瞅了好几眼, 嘀咕道:“我也觉得不像参加酒会的来宾, 奇奇怪怪的, 不过不关咱们的事,这么大的游轮,酒会承办人又不是全包下来了。” 他们口中的奇奇怪怪的人是正在上游轮的另一拨人。 站在高处, 晃眼一看,拿着请柬登上这艘游轮的主要有两拨人。 一拨西装领带宝石礼服, 一看就是将要去参加宴会的男士淑女商业精英, 另一波穿着随意, 休闲服道袍甚至还有人连校服也没换就来了, 把随心所欲发挥到了极致。 这两拨人所持有的请柬也不相同, 等在舷梯下迎接的侍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拿商业请柬的很正常, 另外一拨人个请柬是什么东西?又有八卦又有小怪兽,做得还蛮童趣,跟旅游景点批发的似的。 收了两张商业请柬,恭敬地请来宾上去, 又一张请柬被递到了眼前。 侍者小李一瞧,八卦小怪兽,他无聊之余给自己找了点乐子,在抬头之前暗地里先揣测这个来宾长什么样又打扮成什么样。 是胡子一大把还是光头和尚?穿着道袍还是练功服? 思绪随意飘飞,然后抬起头的时候,他愣住了。 不是因为来者太奇怪,而是太正常也太俊美。 陆星沉收回递给侍者看的请柬,看了一眼手表,大会正式开始在下午,那时候船大概已经开到了距离海岸一百多海里的地方。 还有半个小时,这艘游轮就将起航,他没有参加过这种会,等会儿还是先去房间养精蓄锐好了。 上了游轮,转过拐角的时候,陆星沉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甲板人不太多的角落,一男一女的谈话正跟他有关。 打着温莎结的男人语气油滑轻佻:“看什么呢?难道你还想着那个顾家的?哦,我说错了,他根本就不姓顾,亲儿子又怎么样,连姓都没改,以后顾老头死了,一分钱也拿不到。” 娇滴滴的女人推了他一把,嗔道:“我什么时候对陆星沉有兴趣了?你可别冤枉我。” 男人嗤笑:“是谁一直在圈子里打听?别说那个让你妈去和顾夫人接触,千方百计想进顾家给姓陆的搞的相亲名单的人不是你。” 女人靠到他身上:“反正我说了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他怎么比得上你?” “可别,虽然老子有信心,但那张脸我还真比不过。” “脸好看又怎么样,被顾家抛弃,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丧家之犬罢了,我刚刚好像看到他也上了游轮,还不知道是怎么弄到的请柬,现在他可挤不进我们的圈子。” “滚开,挡着本少爷的路了!”一道不客气的话在窃窃私语的两个男女背后响起。 “哪个神经——”剩下半截话在喉咙里半路拐了个道,“池少!” 油滑男人想起上次顾家宴会,这位池少似乎在言语中对陆星沉很不屑,忙笑道:“我们在说顾家那个,哦,不对,他根本没姓顾,我们在说那个丧家之犬。” 驰野唇边勾起了一个弧度,油滑男人看了,心里一喜,骂得更高兴了,什么“姓陆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身份”、什么“明明是个野鸡偏偏还想当凤凰”。 驰野问:“说完了吗?” 男人暗忖道,难道池少这是听得不过瘾,还想继续听,他绞尽脑汁,嘴里说:“当然没有,姓陆的可笑的地方太多了,一下子说不清。” 驰野微笑:“那你有空再说。” 男人大喜:池少难道这是打算和我交朋友? 打算跟他“交朋友”的驰野端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在男人欣喜的目光中,手中用力,裹挟着劲风,一把扣了上去。 被香槟淋了一头一脸,男人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驰野率先破口大骂:“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议论陆哥,你连陆哥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臭水沟里的老鼠,一天只敢藏起来说小话的垃圾……” 男人脑子一热,他虽然因为家世对驰野低头谄媚,但都是男的,谁受得了被人泼酒还这么骂?耳边嗡嗡作响,他立时就抬起了拳头,打算一拳头锤到驰野脸上去。 拳头在距离驰野的脸还有三厘米的地方,突然被人捏住了。 左侧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了出来,就那么轻飘飘搭在了油滑男人的腕子上,却让他再不能寸进。 “哪个王八——” 他骂人的话没有说完整,因为陆星沉手一用力,咔擦一声,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 “啊!!!我的手!” 陆星沉:“吵,安静一点。” 这句话像是什么言灵,刚刚还在惨叫的油滑男人声音一下子卡在了脖子里。良久,他终于缓过来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对驰野冷笑道:“当初骂姓陆的就你池少最多最高兴,现在又来充什么大半蒜。” 说完对陆星沉放狠话道:“老子打不过你还整不了你?一个没了顾家身份的野鸡,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瞪了跟他一起嘲讽人,结果刚刚只敢看着他被这两个人针对,一声不吭的女人一眼,显然也记恨上了。 驰野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对陆星沉低下头,自责道:“陆哥那时候在背后骂您是我不对,要不您打我一顿。” 陆星沉摇头。 驰野急了:“真的,我不是说说,您打我一顿我心里还舒服些。而且那事是我不是东西,您别对我太好。” 陆星沉打量了他一眼,回答他:“我不是对你好,也不是不愿意打你。” 然后他在驰野的懵逼中,继续道:“我只是担心,一拳下去,你可能半残。” “你虽然很欠打,我也不介意有个沙包,但半残还是太过了。” 心惊胆战的驰野忍不住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然后就听陆星沉继续说:“重伤就可以了,什么时候我能准确控制住把你打成重伤,你再来问我。” 驰野:“……” “友好”的语言交流过后,两个人交换了房间号,驰野心里想着,陆哥很厉害,可其他人不知道,嘴里不知道还会放些什么臭气,游轮上的这几天他要多找陆哥玩,带上其他几个人,到时候要有人嘴臭,骂人的话人多赢面比较大。 于是他热情邀请陆星沉和他一起,表示可以带陆星沉熟悉游轮上各种游乐设施。 陆星沉想了想他登上这艘游轮的真正目的,没答应,但也没完全拒绝,给了个再看的回答。 游轮起航后几乎感受不大颠簸,来宾兴致勃勃地在分布在甲板和各项游乐设施处。 这艘游轮叫“启明号”,豪华程度在亚洲也能排得上前十,名牌奢侈品店、泳池、游戏厅、赌场、高级餐厅都有。 陆星沉对那些没有兴趣,而且令人头痛的是,游轮开动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晕船,勉强压下难受,他找到房间然后拨通手机和孟璧联系。 孟璧在知道他也接到了请柬后,早早打了电话给他,约好船上会合。 “你等等我,我马上来找你。”说着,他问了陆星沉的房间号,没过两分钟,房间门被敲响。 门外除了孟璧还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孟璧主动介绍:“这是我爷爷,也是跟你在网上聊的‘终于找到了’。” 陆星沉微愣,他没想到孟璧介绍给他解惑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爷爷,愣过后很快道:“您好,谢谢您的教导。” 孟老摆摆手:“是你自己天资出众,我没教什么特别的。还有上次约好了见面,我却没来,希望陆小子你不要介意。” 孟璧解释道:“爷爷上次去处理一个突发事件,本以为能在鉴赏会开始处理完坐飞机回来跟你见面,但事情后来又出了变故,一直到前两天才处理完。” “没关系。”陆星沉把他们让进来,房间里备有茶叶和茶具,茶叶品质居然并不低,他泡了茶给两个人。 孟老没顾上喝茶,盯着陆星沉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徒弟?” 陆星沉动作一顿,为孟老的突然,也为这个问题本身思考了起来。 当孟老徒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孟璧并没有特意说,但陆星沉能够看出来孟家在神秘侧地位不低,一旦他成为孟老弟子,想要得到资源和各种修炼方法会比现在容易百倍。 玄门、道术师、妖族……这些圈子都可以归为神秘侧,而神秘侧比一般圈子更加排外,最好的打入其中的方法就是找一个领路人。 孟老显然就是一位地位举足轻重的引路人。 但陆星沉仍旧拒绝了,他道:“抱歉,我不想拜师。” 陆星沉对所有关系都很慎重,譬如与顾氏夫妻,纵使刚被认回去后没花半天时间,就把亲生父母对他那浅薄的三分真心看得清清楚楚,之后顾氏夫妻也从未掩藏好自己的凉薄,但因为那一层父母子女关系,他们在陆星沉的眼中就仿佛有一张通行证。 这张通行证代表着他会定期看顾顾氏夫妻,会帮他们养老,会抽出一定时间陪伴他们,也会有限度地包容对方。 对其他关系也是这样。 一旦他决定拜孟老为师傅,在得到资源便利和指导的同时,在陆星沉的逻辑中,他也必然要回馈相等的东西。 这种回馈并不以他与孟老的关系好坏为转移,就像他与顾氏夫妻关系冷淡,但并不妨碍他认为自己应当回馈他们一样。 而且父母身份可以对孩子形成掣肘,师傅身份当然也可以对徒弟造成制约,他身上已经有了专项组的标签,再加一个孟家的标签,许多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除此之外,陆星沉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潜意识,他不喜欢和人类有太深的牵绊。 这种潜意识是他拒绝的原因之一。 孟老惊讶皱眉:“你真的不好好想想?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会凭借一时意气做决定,你可以再仔细想想,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师傅。” 陆星沉坦白:“您会是一个很好的师傅,我却是一个麻烦的学生。” 孟老眼睛一瞪:“你就因为这个拒绝我?我又不怕麻烦,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这么畏缩,怕什 么?” 陆星沉:“您不怕麻烦,但我怕给您添麻烦。” 第83章 陆星沉私心里并不想拜师, 他既不了解孟老,担心师傅坑徒弟,也不了解自己现在的种族,担心徒弟坑师傅。 但先前孟璧给他的基础书籍也就罢了, 并不难找,道术师协会多做几个任务能换一堆, 之后网上孟老给他传了很多进阶版的书籍却不少是根本不传外人,只有孟氏族人和弟子能学的东西。 虽然陆星沉发觉自己学习那些法术书籍进展并不大, 远不如爆发的时候顺从本能, 但看了就是看了,并不能因为学没学成、会不会用而转移。现在坚定不拜师, 他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因为总让人有过河拆桥的意思。 孟璧还想帮着劝, 孟老却老辣地看穿了陆星沉的心理,反而道:“我们还不够了解, 贸然拜师确实不合适,不如这样,你先挂在我名下, 算个外门弟子,外门弟子要求并不高, 家世清白就能做,与师门联系也不那么紧密,你看怎么样?” 陆星沉沉吟。 孟老显然是打算好好教他的,但正常的外门弟子能得到这样的照顾吗?绝不可能。 假如是心黑的人, 完全可以仗着这点为自己攫取好处而不必为孟家付出,学成甚至可以瞪了孟家。但陆星沉觉得自己没这么不要脸,在他看来,若答应做外门弟子,也就是变相答应了将来真正拜师。 几经思虑,最后他仍旧同意了孟老外门弟子的提议。 他本身就欠了孟家人情,而且做外门弟子这段时间,他可以不学孟家术法,先彼此相互了解。 “既然这样,往后就请您多包涵了。” 虽然没把人真正收入门墙,但也算跨出了阶段性的一步,孟老心里美滋滋,对陆星沉道:“老师有事先离开,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大会,等会儿孟璧记得照顾好你师叔。” 等孟老离开,陆星沉看着孟璧:“……师叔?” 孟璧装傻:“哈哈哈,我也先回房间了,大会开始咱们在会场那边见面!” 说着,一溜儿烟跑了。 多了个师叔没什么,但这个师叔是自己认识的,往常还好兄弟好朋友地叫的,就很要命了。 大会开始前一个小时,陆星沉提前去会场。 他对于神秘侧举行的大会确实很有兴趣。 去宴会厅的路上,遇上了一个放在角落,没有人看顾的推车,推车上盛放着一个个被盖子扣住的东西。 是菜品,他闻到了菜品的味道。 但叫陆星沉停下脚步的不是这个菜,而是正在一耸一耸的盖子。 很显然,有小贼正在偷吃。 陆星沉犹豫了一秒要不要打电话叫酒店工作人员,耸动的盖子面向他的那一侧突然抬了起来, 一张白乎乎带腮红的脸露了出来。 有点熟悉…… 黄冠子上沾了汤汁,吃得很开心的鹦鹉看到他,一声“嘎——”从嗓子眼儿飚出来。 陆星沉:……看来确实是他认识的那一只了。 正在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道脚步声从转角突然传来。 陆星沉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 “怎么回事!” 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发现他摆得整整齐齐,正要送上去的菜肴盖子乱放,汁水溅出,一副被祸害了的模样。 侍者看着推车边的陆星沉,陆星沉看着他。 良久…… “先生,对于这件事,您打算怎么解释?”他压抑着愤怒问。 陆星沉并没有解释,还有点想借个火烤鹦鹉。 他张张嘴,憋出了一句话:“这不是我吃掉的。” 侍者:我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他一把揭开盖子,将盖子底下装死的鹦鹉暴露出来,冷笑:“的确不是您吃的,是您的鸟吃的,您敢说这不是您的鸟吗?” 陆星沉低头对上了武凤谄媚的豆豆眼,额角抽了抽。 这只鸟很眼熟,白羽毛黄冠子,就是他养的玄凤鹦鹉精。 自从窥破了它是个妖精,陆星沉抱着研究的心态,这鸟不走,他也不赶,就这么养着。但后来有事,就暂时交给了助理。 本来打算忙过了后再接回来,毕竟是只妖精,就算既傻且怂,也是只妖精,万一不安好心呢? 但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一件接一件。 陆星沉就, 把这件事给, 忘了。 …… 讲真,要不是这谄媚的眼神,陆星沉恐怕还认不出它,无他,这只鸟变了太多了。 要是当年是纤长美丽体型适中的鹦鹉,现在就是一颗球! 这是吃了猪饲料吗?猪饲料都没这么厉害的。 看着这只只花了几个月,就比原来体型宽了整整一倍的鹦鹉,他抬起头,一点不心虚地对愤怒地看着他的侍者说:“对,它不是我——” 甩锅的话还没说完,见势不对的鹦鹉扑腾着翅膀,从被侍者揭开的盖子底下挤出来,扑扇着翅膀就往陆星沉身上飞,边飞边叫——“主人、主人、主人”。 侍者:呵呵! 陆星沉:…… 陆星沉并不想当主人,不但不想当,只想吃烧烤鹦鹉。 这只鹦鹉这么胖,一看烤了就很好吃。 侍者犀利地道:“它叫你主人。” 陆星沉面不改色:“兴许是它只会这一句。唔,你也知道,玄凤鹦鹉,比较笨,能学会一句就已经不错了。” 侍者: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不要脸的陆星沉顺手屈指敲在武凤小脑壳上,把鸟给敲得晕乎乎,落回了推车上。 他跟继续跟侍者说:“虽然这不是我的鸟,但你何必纠结于找它的主人,抓贼要抓准。我有一个绝不会冤枉好人的办法。” 侍者:“……你说。” 陆星沉:“你把这只鸟拿到厨房,拔毛做成汤,这叫冤有头债有主。” 侍者心情复杂:“这么当主人,你良心不会痛吗?” 陆星沉:“不会,毕竟我又不是它主人。” 他养的玄凤鹦鹉只有这只半个宽,这只吃了猪饲料的是谁养的?他不知道。 见侍者似乎被他震撼住了(是被他的不要脸噎住了),陆星沉沉吟了后,继续推荐:“如果你觉得鹦鹉汤不好喝,叫花鹦鹉也是一道不错的菜,毕竟你看它这么肥,油和肉一定很多。” 武凤:你是魔鬼吗? 它决定自救。 决定自救的武凤脑子一转,坏水咕噜噜冒。 它硬是挤出了两泡眼泪,包在豆豆眼里,接着泪光盈盈地看着陆星沉,在陆星沉感觉不太妙的时候,张嘴道:“主人、主人、别不要小五、别不要小五。” 顺道爪子一伸,从一盘子被祸害了的肉里头,扒拉出了一个小牌子。牌子表面上写着鹦鹉品种,和“主人:陆星沉”。 侍者拎出了这个牌子,看着陆星沉,狐疑地念道:“陆星沉?” 被念了名字的人岿然不动,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名字,还回了侍者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实在长得俊美,温柔沉静地看着人的时候,被他目光笼罩的人,仿佛得到了上天厚爱。 这也是这位侍者为什么还没有把被祸害了的菜盘子,扣在他脸上的最重要原因。 脸好。 这张好看的脸在此时又发挥了作用,它让深信不疑鹦鹉是面前这个人的的侍者,也在这疑惑的眼神下产生了动摇。 想道,万一真的不是他的呢?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不像说谎的人。 陆星沉又补充道:“你可以查看监控,我只是经过这里。而且——” 他指着武凤:“这只鹦鹉既然能偷吃,一看鹦鹉品就不大好,你觉得它的话能信吗?” 在陆星沉的目光注视下,不自觉回答了“不能”两个字的侍者纠结了。 纠结着纠结着,他突然发觉手中的牌子不大对。 摸了摸,又摸了摸,举到眼前研究了起来。 陆星沉突然觉得不大妙。 接着,他看见那牌子在侍者一拧的动作下,像怀表一样突然变成了两层。 底下那层只有一个号码和一张照片。 号码是手机号。 照片有一点点糊,但这不耽误上面的人很帅很俊美,也很吸引人眼球。 最重要的是,很眼熟。 视力很好,清清楚楚看到了照片的陆星沉:…… 翻车了。 年轻的侍者小伙子抬起头,看着陆星沉的目光犹如一个骗财骗色还始乱终弃的渣男。 老祖宗说长得好看的女人会骗人,现在看来这话真是不尽不实,长得好看的男人一样会骗人! 骗人的好看男人陆星沉:“……我可以解释。” 小伙子:“……好的,请您跟我们的主管说。” 最后陆星沉跟管理这一块的主管协商,赔偿了菜品的钱,又保证一定会看好宠物,才得以脱身。 脱身前他向那主管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白纸。 然后用笔刷刷刷写上了某年某月某日,鹦鹉小五因为偷吃了别人的菜,主人陆星沉代为赔偿等等。 主管客气:“您不必这样,为客人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他以为这是陆星沉心里过意不去,写给他们的。 并没有任何过意不去,只想烤鹦鹉的陆星沉道:“哪样?” 说着,他把写完了的纸往小五面前一放,从被糟蹋了的菜品里找出个酱油碟。 小五装傻。 陆星沉慢吞吞开口:“我晚上想吃叫花鹦鹉。” 小五:…… 它含着两泡泪,屈辱地用爪子沾了酱油,啪地一声,按在了纸上。 把鸟爪印晾干收起纸,陆星沉转头奇怪地问主管:“你刚刚想说什么?” 主管:“……没什么,就是我们已经知道这只鹦鹉是您的了,希望您在游轮上这段时间看好它。” 陆星沉带着嫌弃地拎起小五沾了好一些油的翅膀,淡淡说:“你要是再偷吃,我下一道菜就叫叫花鹦鹉。” 说完,拎着装死状的鹦鹉摇了摇,声音温和地问:“知道了吗?” 小五:…… 小五:“……知道了。” 离开的时候主管叫住他:“您需要我们为您找一个笼子来吗?” 陆星沉诧异:“你们还常备鸟笼?” 主管:“不,我们没有鸟笼,但我们厨房有鸡笼,所有待宰杀的鸡都是关在那里面。” 陆星沉很惋惜地拒绝了他。 小五:……你为什么一副很可惜的样子!!!魔鬼!!真是个魔鬼!!! 在路上耽搁的这一会儿,陆星沉看了看手表,距离大会正式开始只剩半个小时了。 他提着鸟,匆匆赶往5号宴会厅。 5号宴会厅和6号宴会厅挨在一起。 5号被道术师协会包了,6号被商业酒会的举办方包了。 因此陆星沉在门口遇到顾氏夫妻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顾夫人很尴尬:“星沉今天也来了啊?” 这个寒暄应该给零分。 陆星沉礼貌回答:“我不是来参加商业酒会。” 斜边有人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费尽心思混上来,又来说什么不是来参加酒会的,惺惺作态。” 顾夫人更尴尬了,她打算推着顾父先进去,免得在这里给人看笑话。 这时候,和顾父闲话的商业大佬眼角突然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白观主!”大佬惊喜。 陆星沉有些眼熟的白观主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该大佬一会儿,没想起来,保持着生疏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问道:“您是——” “我是上次向您求卦的人,也姓白,白石安,说起来八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上次您贵人事忙,没有求到,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有幸在这里遇见,不知道观主有没有时间,我能不能请您吃个饭?” 有人打听这白观主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能叫白董事长这么客气。 顾父带着热切开口道:“白观主是玄门大派八卦门的掌门,能知前事,能算未来,能测祸福吉凶,在道术师界地位尊崇,等闲人见不到。” 有人不信:“真这么厉害?” 顾父伸手指了指天,压低声音:“上面有人曾经三次请白观主出手算卦,均被婉拒。” “嚯!您怎么这么清楚?” 顾父带着点得意:“我虽然不认识白观主,但家里跟观主师妹江大师有些缘分。” 语气不乏炫耀。 自国内灵异事件越来越多,大师们的地位水涨船高,连三流、不确定有没有真本事的人都有人奉承,更别说这种肯定有真本事,本事还很大的了。 那边白观主婉拒了白董事长的邀约:“贫道还有事,恐怕不能答应白先生邀请了。” 白董事长一点没有被拒的不愉,仍旧温和有礼地道:“没事,是我冒昧。” 他平常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旁边的人就算不认识白观主,从他的这种态度中,也明白了几分这位观主的地位能量。 跟顾父搭话的人酸道:“您跟观主师妹认识,这不就是上好的线,认识观主也是迟早的。” 顾父:“哪里哪里。” 说着,他看白观主和白董事长已经说完话,上前搭话:“观主,我听江大师谈起过您。” 白观主一愣:“江大师?” 顾父:“江葵云江大师。” 白观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是江师妹啊。” 接着他截断顾父想要继续出口的话:“这位先生我还有事,你若想找师妹等会儿请自便。” 说完,拒绝了白董事长,无视了顾父,叫在场其他围观的人也很人热切但又不敢搭话的玄门高人,八卦门掌门转头,看着拎着只鹦鹉,造型很诡异的陆星沉道:“陆小友,又见面了,你也是来参加大会的吧?不知道介不介意老道跟你一起进去?” 语气温和,姿态宛如与平辈相交。 其他人:???!!! 第84章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顾家弃子会和受白董事长推崇,白董事长想求一卦都不可得的大人物认识, 还一副很熟的样子? 不但一副很熟的样子, 似乎还是白观主单方面跟姓陆的小子很熟。 对此他们有证据。 比如白观主现在的笑容比面对白董事长高了好几度,语气也温和了好多, 再比如姓陆的小子态度生疏,明显不熟, 甚至现在被这么问到了, 都没有任何受宠若惊,淡定得像是和他说话的是公园里天天练太极的老爷爷。 在所有人暗自惊讶中,顾父当仁不让开了口。 “星沉,你跟观主认识?” 开口的时候, 顾父暗忖,在这么多人面前, 打招呼的还是白观主,白观主地位又如此崇高,多半他这儿子不但会回答认识, 还会尽力表现他们很熟悉。 他觉得自己的推测很符合事实发展。 顾父打算等陆星沉回答“认识”两个字, 就立马借着父亲的身份,询问他们认识的原因和过程, 最终达到与白观主搭上线,给他留个印象的目的。 至于说前几天才跟陆星沉在电话中划清了界限? 父子之间的血缘亲情又怎么会是一次电话能够割断的?况且他也没有真正说什么要断绝关系的话来。 但顾父转瞬又想到了江葵云的批语。 他心里产生了些犹豫。 神秘侧的事情, 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他这个亲儿子确实看起来命不大好的样子,说是“命格凶戾”, 也似乎没什么错。 顾父没觉得自己将儿子曾经经历过的苦难,作为他命格不好的证明有什么不对,更没觉得为了一个完全没有证据的批语,跟亲生儿子划清界限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他觉得,父母生了孩子又好好养大,就已经是尽全了责任,也付出足够多了。虽然他没有养大陆星沉,但陆星沉回来后他也从来没有亏待。各大奢侈品牌衣服每季常备,给他送名车作为生日礼物,时常叫他回来吃饭,最重要的是,还在宴会上把他用顾家亲子的名义,介绍给圈子里的其他人。 假如不是他帮陆星沉打开了上流社会社交圈,陆星沉现在手机通讯录的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顾父这么想的时候,完全忘了陆星沉没有要他任何帮助,通过将自己的稿酬进行投资,现在在好几个大公司都拥有不菲的股份,折现后足够惊掉所有人眼球。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才二十七岁!正式接触商业和投资仅仅四年,这中间甚至还有大半时间被用来创作,同时还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 任在场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些情况,都会觉得放弃这样天才到妖孽的儿子是脑子进了水。 顾父当然不是脑子进了水,不,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他是被陆星沉给脑子里灌了水。 凭心而论,顾父真的不知道他们夫妻亏待这个二十多年后才找回来的亲生儿子吗?他当然知道,他要是这么没眼色,就算有好运气,生意也做不了这么大。 那是为什么把关系搞得那么冷淡? 顾父觉得这不能怪自己,同时认为,归根究底,原因还是出在陆星沉身上。 他在知道自己亲儿子下落后面临的第一件事,不是认亲彼此接触感动,而是亲儿子因为打人进了警察局,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就算后面查清楚从警局里捞了出来,但却立马又进了精神病院。 没人会想要一个有精神病的儿子,顾父理所当然地这样想,他认为自己因此对陆星沉介怀冷淡并不是冷酷,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当然,毕竟是亲儿子,也仍是有愧疚怜惜的。 但这怜惜在出了精神病院,陆星沉在别墅区同他们一起生活没有满四个月,就用自己挣到的钱,以养病的理由搬出去的时候,渐渐冷淡了下来。 没办法天天看见,再多的感情也经不起消耗,更何况顾父对找回来的儿子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这种冷淡在知道陆星沉靠自己就有了丰厚身家的时候又有了好转。 但陆星沉对他们始终不热络。 假如只是这样彼此冷淡相处,如同远房亲戚,顾父大概也不会在面对很多与亲儿子有关的事的时候如此理所应当。 但陆星沉跟远房亲戚不同的地方在于,他虽然对顾父顾夫人冷淡,却几乎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 就是这种态度,无形中让顾父脑子灌了水,让他下意识变得无所顾忌,为所欲为。还让他觉得划清关系,冷淡以对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说两句好话,把人给叫回来。毕竟他这亲儿子平常也没多见温和,但却一直孝顺。 现在也是这样,顾父一点没觉得前脚才想把人踢开,后脚就想借着陆星沉与白观主搭上线有什么不对。 他想,毕竟他是陆星沉亲爹,亲生父子之间又怎么会有什么真的矛盾和仇恨? 陆星沉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是! 他又不是脑子进了水,也不是缺爱的包子。 在陆星沉眼里顾父顾夫人让他来到世上,他先天欠他们,因此需要对他们做偿还。但世界上没有什么欠债偿还是无限的,生育之功也是,他的心里有清晰的数值。 这种冰冷的计量方法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全部化作了冷冰冰的因果,虽然当事人可能自己都还不知道因果是什么。 但知道与不知道也没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在陆星沉眼里,这个数值在不断稳步降低,顾父努力一把,很快就能迎来降到底的结局。 但在降到底之前,陆星沉总是孝顺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比如说现在,面对顾父的问话,他没有忽略过去,而是给了回答:“不熟。” “是怎么认——”满以为会听到个认识或熟悉,然后顺理成章搭话,所以听都没仔细听的顾父愣住了,下意识重复,“不熟?” 周围其他人倒吸一口气。 这小子有点狂啊,白观主是什么身份什么能量?他居然就这样打脸? 难道不应该就算真的不熟,也要顺着观主的话接下去,顺道拉近距离吗? 又或者是这顾家亲儿子太耿直不会转弯? 白董事长率先打圆场道:“年轻人眼里头,不是一起通宵打过游戏一起干过坏事的都叫不熟,我家的臭小子就是这样。” 顾父也立马道:“观主见谅,星沉不懂事,而且他平常就呆愣发木,恐怕是只见过您一面,不好意思说跟您熟悉,但其实心里也很仰慕您。” 白观主身边跟的弟子嘀咕:“仰慕?怎么没看出来。” 他只看到了一脸大写的冷淡。 但他没觉得陆星沉的冷淡有问题。 那天白观主在道术师协会将补偿的东西送给陆星沉的时候,这个弟子恰好也在场,所以他很清楚陆星沉就是网上流传的视频里头,把九尾狐都给搞死了的神秘人。 一想到那个视频,再看看陆星沉的表情,小弟子觉得自己必须说,这是冷淡和发愣吗?不,是高人风范! 想到这里,他又嘀咕了一句:“再说也不需要仰慕。” 语气不乏崇敬羡慕。 作为白观主的弟子,这个小弟子他比起还需要学数学,甚至还得学高数,学完用的时候还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作死的卜算技能,更喜欢华丽又威力强大的法术。 咳,虽然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其实是陆星沉的迷弟来着。 但顾父只听到前头那句话,他心里一惊,心电急转,正在想对策,就听到白观主问他:“这位先生,您是陆小友的?” 陆小友? 顾父敏锐地察觉到白观主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话语中的亲近之意更浓。 他忙答道:“我是星沉爸爸。” 白观主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眉头皱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旁边的小弟子却没忍住,张嘴道:“父子?怎么父子因果这么淡,不仔细看都快没了,都赶得上那些断绝关系的了。” 此话一出,周遭集体尴尬。 白观主忍不住想敲敲他徒弟的脑壳。 打破这尴尬氛围的是匆匆来了的孟老,“老白,怎么站这儿?” 白观主:“没什么,就是遇见了认识的人,说两句话。” 旁边白董事长眼睛一亮:“孟大师。” 孟老瞅了瞅他:“是白先生?上次多亏白先生帮忙。” 白董事长:“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嘛。” 又问:“您是有喜事儿?看起来年轻了十来岁。” 孟老脸上的高兴很容易看出来,但要说年轻了十来岁,就是纯属嘴巴一张,胡说八道了。 其他人忍不住在心里唾弃,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也这么会拍马屁! 但这个马屁很显然拍到了孟老心里,橘子皮脸上笑容更明显了,虽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他实在忍不住想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高兴了,因此咳了咳故作平静道:“我收了一个弟子。” 说完,又乐了起来。 其他人立马确定,孟大师不单是收了个弟子,还是收了个很宠爱的弟子。 白观主问:“这回来了没有?也不提前说,我们几个老家伙好提前准备见面礼。” “来了来了。”孟老道,“见面礼你随意。” 白观主:“人在哪?” 孟老不说话,目光开始移动,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 围观的人跟着看过去,心里下意识有了某种预感——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 不是被白观主叫“陆小友”的陆星沉又是谁? 顾父脱口而出:“他怎么成了您弟子?” 孟老皱眉:“星沉天资纵横,我也算有些本事,我们怎么就不能成师徒了?” 白观主的小弟子觉得不能怪顾父惊讶,他也很惊讶,大佬都厉害成那样了,还需要拜师吗?他完全没想到孟老不知道陆星沉真正战斗力的可能。 顾父忙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星沉的父亲,因为过去没听说这事,所以忍不住惊讶。” 听到他是陆星沉父亲,孟老霎时和缓了表情。 他是个喜欢爱屋及乌的脾性,现在知道这是徒弟父亲,立马改了态度,和气招呼道:“陆先生你好。” 顾父:…… 其他人:啧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星沉对顾父就是,你生了我,我欠了你,所以我要像还债一样偿还你,啥时候还清了,啥时候顾父对他来说就是路人甲了。 他其实下意识在用因果偿报的方式理解父子关系。 第85章 顾父脸色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难看。 孟老察觉到点儿不对:“怎么?” 顾父在周围的人看好戏的目光中, 勉强扯出一个笑:“我姓顾, 星沉是我丢失了二十三年后找回来的儿子, 回来后不愿意改姓,就没跟我姓。” 他看向陆星沉。 陆星沉当年被找回来后时时担心自己精神病加重, 伤害别人, 注意力自然根本没分一点给改姓不改姓这个问题,顾父没有提,他也没有在意。这时候顾父把锅推给了他,陆星沉也并没有什么委屈之感,无可无不可地把这个事给认了下来。 孟老虽然对顾父自带徒弟他爹光环,可也感觉出了不对, 那点爱屋及乌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不是专研卜算一道的, 没法一眼看出来徒弟和徒弟父亲父子因果极浅, 但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不像是感情深厚的。 再一想从孙子那儿知道的徒弟生平, 晓得他在被鬼怪骚扰的同时还以为自己有病,压制性情又努力服药,心里怜惜更重。 算了,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把小徒弟当儿子疼也就是了。 嗨呀,这么想突然觉得美滋滋怎么办。 不想小徒弟在这里被其他人看笑话, 孟老对白观主道:“大会也快开始了,我先带星沉进去了。” 白观主笑道:“一道一道,我前两天对大日真符的一个地方改动有一点心得,咱们正好讨论一番。” 这场大戏的主要人员走了一多半, 剩下的人也散了,散的时候意犹未尽,三三两两找相熟的人聚在一起,显然是想跟别人分享今天看到的东西。 顾父脸色阵红阵青,他向站在6号厅外的侍者打听:“这里是要举行什么宴会?” 侍者脸上带笑,但一点没透露的意思:“这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个同学聚会。” 其他同样拉长了耳朵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他们虽然只认出了白观主和孟老,但其他穿着道袍走进去的也不像是一般人,难道这些不一般的人还能都是一届同学? 侍者任他们猜测,不为所动。 还有身份贵重的商业大佬拿上级说事,也脸色变都不变一下。 开玩笑,他又不是真是这游轮上的侍者,而是特殊部门调过来防止意外突发情况的人员,,要真能被撬出来话才是奇了怪了。 顾父脸色难看。 这种难看直到江葵云现身才好了些。 出了先前那么回事,现在大家都对玄门人士正是热情高涨兴趣浓厚的时候,顾父将江葵云对其他人略作介绍,成功挽回了一点先前被看好戏的面子。 有人对身边朋友嘀咕:“这顾家什么时候跟玄门关系这么深了?以前也没听说过啊,这突然一下不但自己和江大师搭上了线,儿子还成了孟大师的弟子,看来以后轻易不能得罪了。” 他朋友不服:“不就是跟几个算命做法事的人认识了吗,有什么好忌惮的?你至于那么大题小做吗?” 说话的人用酒杯遮住嘴,凑过去对他道:“你知道什么,一个多月前鉴赏会那事儿你不关注也就罢了,前阵子网上流传的视频你也没看到吗?” 朋友惊愕:“鉴赏会被恐怖分子袭击,跟玄门有什么关系,还有那视频不是造假合成出来的吗?” “我说你平常也太不关注其他事了些。”他道,“鉴赏会事情弄得那么大,死了那么多人,对外说是恐怖袭击,你也就真的一点都不关注?还有那视频现在网上到处都在猜是真的,上面也没给个准话,这和默认了有什么区别?” “你、你的意思是那些都是真的?世界上真有妖魔鬼怪!” “嘘,这种事情大家私底下知道就好,还没弄明白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不过跟玄门交好总是没错,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撞鬼?”这话虽然说得隐晦,可实实在在是那么个意思。 做生意的,谁手里头没点儿阴私?就算没害过人,也得防着别人用这种手段害自己不是?更别说有些真干过不少亏心事。以前也就算了,现在知道鬼是真的了,晚上有时候睡都睡不安稳。要不这些大师怎么这么受追捧? 世界观惨遭重塑的商业精英端着酒杯,差点没把酒给洒了出来。 宴会厅一边,顾父用江葵云把面子找了回来后,看江葵云脸色愈发冷,不耐之色几乎要遮掩不住,主动推了几个人的搭话,到旁边的休息室说话。 江葵云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猴子一样让人看心情不好,顾父也在知道陆星沉被孟老收做弟子后心情不好,怀疑江葵云是不是驴了他。 毕竟要真是命格不好,孟老能不知道,要是知道为什么还收星沉做弟子?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江大师,您知道星沉被孟大师收做了弟子吗?” 江葵云心里一跳:“孟大师?哪个孟大师?” 顾父:“这我不清楚,但与您的师兄白观主很熟,而且看起来也是平辈相交。” 跟她师兄相熟,又姓孟,江葵云心念一转,就知道了是谁。她眼睛几乎淬了毒,咬紧牙,暗想这陆星沉倒是运道好,从出生就被他调换,竟然也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眼见顾父怀疑起了她说的话,江葵云冷冷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否骗了你,其实他命格好得很?” 顾父讪讪,但没否认。 江葵云嗤笑出声,斥道:“愚钝!” 她看着顾父的眼睛道:“他的确天资出众,是修道一途的良才美玉。但这好处,你以为自己沾得着?” 顾父眉心一跳:“您的意思是?” “寡亲缘,薄情义,无情无心,大道可期。”江葵云勾起唇角,“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又道:“入我们这一途的,除非父子皆是修道中人,否则必然不是天生父母子女缘分寡薄,便是无父无母。” “纵使是那父子皆是修道者的,也子嗣艰难,天道自来如此,你想沾上他的好处,也要看有没有命能沾得上!” 顾父心脏一跳。 江葵云又道:“罢了,若你不信,大可不必照我说的做,只等着将来怎么发展,再看看自己有没有命享福就是。” 顾父被她这样一说,突然想起自己脑溢血后突然衰败的身体,的的确确是在电话里和陆星沉划清界限后有了好转。但也还没完全好全,时不时就会感觉一阵喘不上来气。 按江大师所说,只有彻底跟陆星沉断绝父子关系,这身体才能完全好起来。 陆星沉可能带来的好处,与自己的命放在天平两端,这还用衡量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再没了反悔的心思。 江葵云想起陆星沉被孟老收做了弟子,心里烦躁,为什么哪怕她这样处处算计了,命运仍旧不可抵御?早知道当年就将那小崽子一把掐死,也能免了今日这许多麻烦。 “你另一个儿子呢?”江葵云问。 顾父道:“小遐前些天身体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大好,最近都在修养,这回一上了船就回了房间。大师,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江葵云:“并无,就是见他总不在你身边,觉得不妥罢了。你记住他若与你离得远了,这挡灾的功效便没那么明显了。” 顾父一听,立马推开门,让守在门口的侍者去顾遐房间看看,然后又问江葵云:“小遐生了病,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江葵云冷冷道:“无妨,不死就行。” 顾父霎时放下心来。 这也是他不相信陆星沉所说的江葵云和顾遐有关系的话的原因,江葵云在他面前可从来没对顾遐表现出过一分亲近,不但不亲近,言语之中还很有把顾遐当工具用,用死用残都不必太在意的意思。 去房间看的侍者回来答话:“顾少说等会儿就来。” 另一边,时间跳回陆星沉刚进宴会厅的时候,一番纠纷过后,他手里倒提着的鹦鹉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孟老刚想仔细问问自家小弟子怎么提着这只小妖,就听到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说:“哪个狗东西,居然敢欺辱我妖族?” 陆星沉一点没觉德这个“狗东西”三个字是指自己,直到一个穿着华彩锦衣的年轻人停在了他面前,大喝一声:“大胆宵小,还不把我妖族幼崽放下。” 又转头对孟老道:“人是你带来的,你必须得给我妖族一个交代。” 后头一个白西装、长得也很好看的妖族皱眉道:“孔云,老孟是道术师界前辈,您不该这样不讲礼。” 锦衣青年挺了挺胸膛:“你说他是前辈,那他比我大多少?” 孟老摸胡子的手忍不住扯下了一根,谁能跟你们妖族比岁数啊! 孔云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洋洋得意,长眉倒竖对陆星沉道:“你是孟老头的弟子还是后辈?我比你长辈勉勉强强大那么个两三百岁,你叫我一声老祖,再把我族后辈放下,好好道个歉,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被陆星沉倒提在手上的小五感觉自己靠山到了,豆豆眼一转,哑着嗓子凄凄切切地喊道“救命、救命”,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陆星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客气地把它晃晕。 一边在心里漫不经心地猜孔云是个什么妖精,一边道:“你问也不问原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你们妖族这小妖干了亏心事,正好被我逮住了。” 孔云不信,嗤笑:“怎么可能。你倒是说说它一个小崽子能干什么亏心事?” 陆星沉沉吟:“比如说偷窃。” “不可能。”孔云对陆星沉的污蔑很生气,“我妖族金玉宝石无数,需要偷窃?谎话也不编得好点。” 陆星沉问:“要是偷了呢?” 这么说的时候,他把屡屡想说话提醒孔云的小五再度晃得眼里直冒金星。 孔云:“要是偷了本少就把毛拔下来给你!” 他身后,白西装的年长妖精一脸不忍直视。 他已经预见到了这小祖宗被坑了,算了,被坑就被坑,被老孟弟子坑总出不了什么大事,长个记性也好。 陆星沉唇角勾起,俊美绝伦的脸上是温和笑意,看得孔云迷瞪了一瞬,孔云暗暗唾弃自己,那只是个人类而已,居然也能看迷糊,真是没出息! ——可是真的好看啊。 好看的陆星沉眉梢微动:“那你可记住自己的话。” 然后把一张纸递到了他面前,纸的名字是大大三个字—— 卖身契! 第86章 十分钟之后, 孔云倒提着鹦鹉, 使劲甩了甩,气得咬牙, 暗暗骂道:“没出息,偷吃也就算了,居然还被人抓住了!被人抓住也就算了,还写了这个什么鬼的卖身契!” 小五眼泪包了一大泡,抽抽搭搭:“少主, 我刚刚才被人威胁要做成烤鹦鹉。” 孔云冷笑:“烤鹦鹉算什么, 我觉得油炸鹦鹉更入味!” 说完,又偷偷用眼睛去看陆星沉。 陆星沉察觉,转头抓住他的动静, 微笑:“孔先生记得还欠我一身毛绒大衣。” 孔云咬牙,差点没气死。 坐在他身后的妖族里头, 白西装男人脸色温和,看他们两个的目光就跟看六七岁娃娃吵架似的, 不过他对于陆星沉和孔云的摩擦平常以待,孔云身后的其他妖族却不是这样。 后方另一妖族出声道:“你知道我们少主是谁吗?竟敢这样无礼!” 配合着这句话, 孔云挺了挺胸膛。 陆星沉觉得这孩子约莫是个傻的, 也顺着问:“是谁?” 说话的乌鸦精:“是们羽族少主!” “……”陆星沉。 这说得是什么废话。 乌鸦精说完话才发觉自己的口误, 在孔云恼怒的瞪视中涨红了脸,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们少主为什么能成少主吗?因为少主天资不凡,血脉高贵,你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类怎么也敢跟少主呛声。你难道不觉得自惭形秽吗?” 陆星沉:“……” 他并没有觉得自惭形秽, 只觉得嘴里一排省略号。 陆星沉:“我不知道自惭形秽,只知道你家血脉高贵的少主欠我这个人类一身羽毛。” 孔云脸色红白交杂,想反悔,又干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后,一脸忍气吞声地低头凑过来,努力做出诚恳表情,跟他说:“不是我想反悔,但我替你想了一下,你拿羽毛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我的羽毛颜色又多,跟你这个衣服一点也不搭。所以我想了又想,觉得还不如找点有用的东西给你,我那里有一株半壁雪色,吃了能增加修为,我觉得它跟你长得特别配。” 陆星沉也诚恳地跟他说:“我觉得羽毛扇子跟我也很相配,夏天扇风凉快。” 孔云:…… 他觉得很气。 带着点破罐子破摔,很气的孔少主做出一脸凶恶模样,恶声恶气地说:“你知道我是羽族少主吧。” 陆星沉:“……你身后的人说过好几遍了。” 孔云不管他,自顾自道:“我是羽族少主,我的羽毛也是妖族一等一金贵的羽毛,一般人也有资格要?” 陆星沉:“你的意思是?” 孔云:“大会期间,我们找机会比试一番,你赢了才有资格要我的羽毛!你敢不敢应下?” 陆星沉很直接:“不敢。” 孔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中又有一点点奇葩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没骨气,不就是个赌约都算不上的比试吗?居然连这也不敢。”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输了没扇子,赢了没好处,回答敢那么麻烦,为什么要敢?” 孔云:“……” 孔云:“人族都是像你这样的趋利,没好处的事不干吗?” 陆星沉:“不,我觉得自己要真是没好处的事不干,你手中的鸟早就在偷吃被人抓到后做成了叫花鹦鹉。” 孔云忍不住拔了一根手里头的鹦鹉鸟毛,在小五凄惨的叫声中嘴角抽搐道:“你要是赢了,我不但把往年换下来的羽毛都给你,还把那株半壁雪色也给你。” 重点在往年换下的羽毛,偷换概念的孔云觉得有些心虚,但真的叫他拔毛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的,让一个原型是鸟的妖族拔毛,比烤了他还难以接受。 陆星沉状似沉思,良久,在孔云越来越青的脸色中,勉强道:“既然你这么想跟我比试一下,我勉强也可以跟你交手的。” 孔云:“……人族都是像你一样脸皮厚吗?” “哦,我突然觉得最近不舒服,我们还是现场拔——” “你真是特别宽宏大量,一看就是人族里头的英才俊杰。”孔云昧着良心夸他。 陆星沉沉吟:“你——” 孔云心提起来。 陆星沉:“你说得很有道理。” 孔云:……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星沉并没有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反倒是觉得这个羽族少主有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放出去大概是做生意的人做喜欢的主顾。 又傻又好宰。 显然,这么觉得的不只陆星沉一个人。 孟老跟白西装搭话:“就这么把你家少主放出来,也不怕出了什么事?” 妖族在上古血脉几乎断绝,出生率又低,化形的妖怪还越来越少的现在,对幼崽越来越珍视,平常幼崽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更别说孔云还身负上古孔雀血脉,天资出众,被推选为羽族少主。不紧紧看牢实,怎么给放出来了。 白西装眉梢一挑,不大乐意这家伙看轻少主,虽说少主是少不经事了些,但修为绝对出众,他说道:“要出事,也要有人能打得过少主,只要我们妖族隐居大妖和你们人族那几个人不出手,还有谁能对少主造成威胁?别说你们人族年轻一辈里头,就是三四十岁那一辈,也没一个有少主一般修为的。” 孟老不服气:“人族得天所爱,怎么没有?” 白西装白眼一翻:“那你给我举一个出来。” 孟老:“我徒弟!” 白西装翻得更大了,人族是有天骄,但不是他说,要拿去跟妖族骄子比,就是在欺负小朋友,寿命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敷衍道:“我知道你收了个徒弟高兴喜欢得很,但也没必要这么吹。” “我没吹。”孟老不服气。 白西装跟他几十年的朋友,说话也没什么避忌:“行行行,你没吹,只是你家的牛飞上天了而已。” 孟老:“……” 孟老还想跟他论一论,大会却正好开始了,瞪了白西装一眼,他招手让陆星沉随同自己在圆桌上坐下。 道术师协会这一届会长方道长在前面讲话。 孟璧坐在旁边,知道他不是很清楚流程,悄悄跟他介绍:“道术师协会的会长职务是三年一轮换,会长下头还有五位长老辅助处理事情。” 方道长道:“经我等用玉鼎测算,三日之后将有大风起于海上,带来暴风雨,为沿海生民造成无数损失,有鉴于此,这一次大会会初任务便是消弭这暴风雨。” 孟璧:“道谢大会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会初任务,就是这个,参加的人不多,大都是道术师界大家大门,又或是上一年里完成协会任务多的人。这个部分主要活动就两样,一个是祭天,第二个就是平息灾害。” 陆星沉好奇:“平息灾害?” 孟璧正想解释,孔云把头伸了过来,脸上带着嫌弃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说起来这也是你们人类搞出来的花里胡哨,说是为了彰显修道之人泽被苍生,所以特意在开大会的时间里,通过卜算算出哪里有灾祸,将之除去。搞出来这一套,忒是会做面子,假惺惺,不知道也好。” 以前还早的时候这个环节没少把吃人的妖怪当这个要除掉的“灾祸”,虽然妖族彼此之间也不乏互相吞噬,但这样被人族当灾祸喊打喊杀,还是让孔云很恼火。 近些年倒是没再把妖怪当名头了,主要是环境剧变,妖族大妖大多都窝在深山里,出来行走的少,人族宗门世家传承也断了很多,两方再死磕一点也不划算。这个环节就更多地变作了防范自然灾害。 比如上次是解决某地塌陷,上上次是解决帮忙超度某个百年坟场鬼魂。 这环节在孔云看来完全是莫名其妙且浪费时间,在妖族的观念中,自然灾害是天地降给生灵的惩罚和劫数,可以不认命也可以自己避过,或是有什么因果情分,帮忙避过也正常。但没原因就把随随便便插手这个,完全是吃多了撑的。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为什么现在妖族干不过人族,人族奉行互相帮衬,妖族盛行自己的肉自己吃,自己倒霉也自己受。 陆星沉观念折中一些,他是个灾祸临头,只相信自己,绝不会盼着别人救援的人,但如果看见别人有难,没什么特殊情况,也会视情况伸出援手。 孟璧皱眉,不乐意地反驳道:“正是这个环节帮助道术师协会屹立几百年不倒。” 孔云跟他别苗头:“我们妖族中不乏活了上千年的,就是我都已经活了三百年了,几百年算什么?” 说完转头向陆星沉寻求认同:“你说是不是?” 陆星沉:“活了三百年的你现在正坐在这个大会上。” “你、你——”他气咻咻转过头去,“你们两个都是人族,果然是一家子。” 孟璧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儿。 不过倒也没继续跟他拌嘴,近年来妖族和人族关系越发缓和,但妖族参加这个大会,也仍是第一次。虽然师傅和爷爷没明说,但想也知道两族正在接触试探着合作,以应对世界越发令人不安的变化,这时候他要是把这个搅了,爷爷不打死他才怪。 算了,这家伙也就是嘴贱,他忍了,于是转回话题,对陆星沉道:“这次大会是提前探明了海上将要形成暴风雨,给沿岸带来无数损失,所以提前来平息。” 孔云才把头转过去,这会儿又凑到陆星沉面前道:“那个有什么听的,每年都是一个样,还是等会儿的祭天更重要。你猜一猜这个环节怎么来的?” 他没等陆星沉说,就道:“是我们妖族借了五色祭坛给那个姓方的老头子才有的。等会祭天后,上天有一定几率降下甘露,对修行有好处,你敢不敢和我赌谁得到的甘露多?” 陆星沉:……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赌? 他不是很走心地说:“嗯,你想赌就赌。” 孔云觉得他的回答不够郑重,但一想到在这方便天道一向更偏爱与自然贴合的妖族,更何况那五色祭坛还是妖族的东西,他肯定是稳赢,感觉像在欺负这个人类似的,就有点心虚。 当然,心虚是心虚,不赌是不可能的,大不了他到时候大度一点,不嘲笑他。 正觉得自己很大度,很善解人意呢,就又听到陆星沉支着下颌,含笑说:“输了别不服气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孔云这么大一只,他看着却总觉得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孩子似的,总想手贱地去扯一扯对方的尾巴毛。 孔云把心里那一点点心虚扔进了大海,凭自己投的胎,他天生就是妖族,还是妖族里头得天所爱的一族,这是老天爷偏爱,他干什么心虚! 不但不心虚,现在还只想凭借天道爸爸对他的偏爱,打脸这个人族,然后等会儿好好嘲笑他! 第87章 他们几个的交谈声音不算大, 但室内都是耳聪目明之辈, 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先前被孔云嫌弃的乌原转了转眼珠子,对白西装道:“这是五色祭坛第一次人妖两族一起使用, 我们两族长辈也就算了,不如来看一看两族小辈哪些得的甘露多?” 虽然妖族和人族眼看着关系要更近了一步,但谁也没说不能私底下比较。都想压对方一头,谁还不知道谁啊。 白观主身边的小弟子不服气:“那是妖族的东西,跟妖族脸都要熟些, 这还用比?” 白西装摸着下巴, 觉得这件事也挺有意思的,反正也闹不出个什么,因此笑道:“我们比总数, 在场人族小辈远多于妖族,这么一算下来, 两族也基本上没有差距,人族还要占优势些。” 白观主也一甩浮尘:“是可以比一比, 都是年轻一辈,比完他们彼此之间也可以再认识一下, 交个朋友。” 在场两族长辈都含笑以待, 小辈们中, 妖族的志得意满,人族的怒目而视,祭天还没开始,就有了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方道长虽然在前头讲话, 但也给底下留了一只耳朵,听到他们的交谈,眼中掠过笑意,等致辞结束,很快就带领众人开始了祭天。 开始前,在一片寂静肃穆中,孔云悄悄把头凑过来放狠话:“你就等着输吧。” 陆星沉回了他一个“哦”。 把孔少主气得半死。 咬牙切齿地想,等会儿你要是一点甘露也没得着,休想本少主安慰你,本少主不但不安慰你,还要狠狠地嘲笑你,学你们人类的电视剧里头一样,用语言羞辱你。 陆星沉不知道孔云那么戏多,他注意力都在这个仪式上。当方道长开始念祭文的时候,他本来还有两份飘摇的神思,突然瞬间拔高,高到万丈高天之上,又似乎被什么包裹着,遨游山川大河。 这种感觉亲切而畅快,令他几乎忍不住沉迷进去。 好像是一瞬,又好像是百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方道长正好将三炷香插到香炉里,旁边孔云嘀嘀咕咕“马上你就要输给我了”。 陆星沉心弦一动,若有所觉地转向窗户,在他的目光注视中,这个宴会厅窗户和大门上的帘幔被无形的风卷起,久久不落,而许多几乎让人以为外面正在下雨那样多的甘露随同风一起被卷了进来,明明是在室内,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却都生出了自己正处于苍茫天穹上天注视之下之感。 孔云难掩惊讶,以前妖族大家伙聚会用五色祭坛祭天的时候,天上顶多了给一点点毛毛雨一样的甘露,这都还算是很好的了,上天的恩泽本来就不是那么好得的。 也因为这个,妖族出借祭坛的时候才能那样大方爽快,不然次次都是这样大的声势,这样隆重的恩泽,还不得把宝贝藏得死死的。 孔云惊讶是惊讶,但还是信心十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场甘露得的最多的。 在场其他妖族就想得多了点了,他们在想,这多出来的甘露以前也没有,难道是给人族的?人族难道真的就那么受天道喜爱? 种种忧思让他们恨不得找个小房间马上讨论起来。 至于人族,以前根本就没这仪式,本来也不知道这其中差别,但架不住被孔云倒提在手里的小五惊讶地喊了一嗓子:“嘎,好多、好多!” 还有妖族忍不住嘀咕:“怎么会这么多?” 在场本来因为降下甘露的声势浩大暗自心惊的人类们也知道了,哦,原来妖族以前也没有这么多啊。 想到这里,就有人忍不住有点高兴。 ——难道,上天是因为在场有很多人族,才格外降了那么多甘露? 这一系列心里变动看起来慢,但其实也就是转瞬之间。在孔云的信心满满、妖族其他人的忧虑嫉妒,人族的喜上眉梢之中,那自窗户外门外卷入的许多甘露没有直接降下,而是在众人头顶渐渐汇聚,直到汇聚成了一片翻泛着清光的水。 然后就在所有心思各异,但也不乏期待自己能多得到一些甘露,孔云甚至抽空朝陆星沉哼了一声的时候,上面那片清光荡漾的甘露终于有了降落下来的势头。 陆星沉鼻端闻到了一阵清冽甘美的味道,他不像周围的人一般心思复杂又掺着对上天的敬畏,反而是好奇更多些,特别是在刚刚有了那么一番近似于神游物外的感受之后。 孔云小小声嘲笑:“没感受过吧。” 陆星沉正想到那番神游,回道:“的确没有。” 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神游物外,畅行天地,祭天的时候居然能有这番感受吗?” 孔云一脸懵逼。 神游物外? 畅行天地? 这个人类在说啥,为什么他们感觉似乎不是一个频道? 甘露将落未落,陆星沉把心神从那番感受的回顾之中抽出,对孔云沉吟道:“就是类似于顿悟的感觉。” 他没顿悟过,不过里头描述的顿悟之感跟刚刚的确有那么几分相似。 孔云更懵逼了。 喵喵喵??? 顿悟?你怕不是在逗我? 以前每回用五色祭坛祭天的时候,天道他老人都像是面对打秋风不成器又七拐八弯,关系十八里远的亲戚,能给点甘露就不错了。 最多的一回,所有妖得的加在一起,大概也没有半杯,还有好些次天道根本鸟都不鸟。 祭完天后一阵风吹过,迎面带起几粒沙子,场景极其尴尬。 孔云先前觉得天道偏爱自己也不是没道理的,有他参加的祭天,每回都是降了甘露的,更别说他总是得到好处最多的那个妖。但参加了那么多次,也从来没听说有什么祭天还能让人顿悟的。 难道那家伙极其得天道喜欢? 不不不,孔云在心里否决,肯定是那家伙自己知道等会儿甘露比不上我,所以故意说顿悟,给自己找回面子,毕竟顿悟这东西看不着摸不着,全凭一张嘴,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哇,没想到他浓眉大眼长得俊,居然是一个敢在祭天的时候骗人的。 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陆星沉,觉得这个人类也是真的胆子大,忍不住说道:“输了就输了,这也没什么,我们这回又没有赌什么东西。你刚刚还很不要脸来着,这时候怎么又为了面子胡扯,万一天道生气了怎么办?你们人类不知道,以为天道无情无欲,但我跟你说,天道其实可小心眼儿了,要真被记住,喝水都会塞牙缝——” 孔云觉得自己十分苦口婆心,而且这么为一个人类着想,真是妖族之中不多见的清流。然后清流孔少主就看见终于落了下来的甘露“刷——”地落到旁边正被他规劝的人类身上。 真的是“刷——”。 孔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上面那片泛着清光的甘露呈漏斗状灌入陆星沉身体,有一团因为灌得太急溢出来,没能进入陆星沉身体的甘露,正好飘到了他的身边。 小小一团,变换着形状,可爱又可怜。 清光上传来了一阵让人觉得舒服的气息,孔云忍不住伸手,下意识想要碰碰它。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团又软又萌的甘露,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最后一头扎进兄弟姐妹们的旋涡,像一只快乐的小雏鸟投进妈妈的怀抱,急不可耐地进了陆星沉的身体。 孔云:…… 他觉得自己眼睛有点花, 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醒。 他掐了自己一下。 在手指的抽痛中,孔云终于能够确定这不是一个梦。 这大厅里的其他人和他一样目瞪口呆加不可置信。 他们抬头看这笼罩在头顶上的一片甘露,又呆愣愣地看着甘露唯独在陆星沉那里破了的口子,再看看自己头顶飘着,死活不落下来的样子,眼睛都快掉了。 白观主的小弟子在恍恍惚惚中,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陆先生,是天道的亲儿子吗?” 有妖族不甘心,御使法术飞起来,想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把甘露给吃到肚子里。 然而天道好不容易能给他们口中的自己亲儿子塞零花钱,能准许被人偷偷摸摸拿个一块两块吗? ——当然是想都不要想。 虽然天道其实并没有私人情绪,但他这种不带私人情绪、像是万事万物存在的公理一样理所应当的偏心,以及不带私人情绪的小心眼儿,才真正是叫无数人咬碎了牙。 比如现在,那个妖族明明以速度见长,但就是怎么都追不上甘露,他去哪里,哪里的甘露就一哄而散。 在他恨恨地落地后,窗帘又再度卷起,卷进来一大泼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糊在他脸上。 是真雨水,除了打湿衣服,没有其他增益效果的那种。 那妖族活了七八百年,修为何其高深,但竟然都避不开这捧水,被直愣愣地糊了一脸。 妖族大妖:…… 陆星沉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细微生机如同雨露滋润干涸的土地一样滋润着身体,让身体中那些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暗伤,和几次爆发、血脉加剧所带来的负担,尽数被轻轻拂去。 等到十分多钟后,在所有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他终于睁开了眼,然后直直对上了一整个大厅人和妖的目光。 那目光之复杂,简直难以言表。 孔云问:“你姓什么?” 陆星沉:“???……陆。” 孔云:“不,你应该姓天,叫道亲儿子,合起来就叫天道亲儿子!” 陆星沉:……我觉得你应该姓智,叫障,合起来叫智障。 第88章 白西装语气复杂, 滋味难言:“你们人族,什么时候贿赂了天道?” 孟老也很复杂:“你倒是提个方法,我也想贿赂一下。” 陆星沉转转头,对上其他人虎视眈眈的目光, 心里省略号排排飘过:“怎么了?” 孟璧:“没什么,就是想打人。” 孔云嫉妒地问:“甘露味道怎么样?” 陆星沉:“……你不也有吗?为什么问我?” 是的, 陆星沉现在还不知道天道爸爸全塞给自己了, 一滴都没给别人漏。 孔云咬牙:“你知不知道、甘露、全进、你肚子里了!” “……”陆星沉并不认账, “不可能。” 孟璧忍不住说:“真的。” 陆星沉狐疑:“真的?” 孟璧使劲儿点头, 点完又酸了:“为啥你那么招甘露喜欢?” 大厅里头其他人拉长了耳朵听。 他们也酸也好奇, 话说这大厅里除了脸笑成老橘子皮的孟老, 应该没人不酸。特别是妖族, 说好了跟人族比,结果人家一个人把甘露包圆了,连个水汽都没让他们沾着,你说气不气? 陆星沉沉吟, 大厅里没人催他, 都目光灼灼。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他说。 孟璧:“……” 孔云:“……” 其他人:“……”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大家有志一同地在心里骂他。 不过这个默契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妖族们开始用目光对人族进行谴责,可耻的人族,是不是你们偷偷做了手脚? 面对这种目光, 人类们又冤枉又爽又憋屈,五味杂陈得如同能炒菜。 冤枉是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爽则是看到那么多妖族又羡又妒的目光,实在不能不爽,不但爽,简直爽得像三伏天喝了冰可乐了,从头畅快到脚。 至于憋屈—— 那还用说吗?自己一点好处没沾着,同样是连点儿水蒸气都没感受到,但还成了被怀疑被敌视的,搁谁身上不憋屈? 乌原嘀咕:“是不是早知道这个结果,故意要跟少主比较的?” 他说得小声,但现在室内多安静?陆星沉耳朵又不能更灵,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孔云叹了一口气。 孔云有点发毛:“你干什么?” 陆星沉:“我只是遗憾在你刚刚提出要赌一赌的时候,没有再加一身毛的彩头。” 孔云:“……” 能不能放过我的毛? 他假作无事,想要强行略过这件事,大声问道:“怎么都不说话?什么时候进行下一个环节?” 说完看向方道长。 方道长一愣,马上回过神来,“进行下一环节!” 其他人终于移开了目光,不能看、不能看,再看想套麻袋。 “怎么样?”方道长问白观主。 白观主点头,含笑道:“再过一个小时,从东南方向将会有暴风雨形成。” 这么说的时候,他也上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取出一面铜镜,放在高处,打入法诀又踩起特殊步伐后,铜镜中适时显现出了另一番景象。 风雨连天,巨浪翻卷。 这显然是白观主口中一个小时以后的海上景象。 大厅内的人族和妖族看了看,除了主持这件事的方道长和白观主等人,没太上心。 每回的这个环节确定之前,其实都经过了大量调查,确定灾祸不会太厉害,会上的人能够不用费太多力就解决。 这环节毕竟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更大,如果出了差错,道术师协会威信都会因此降低,因而没人会在这上面想要去挑战那些高难度。 最后确定完,方道长道:“请诸位先行交流,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开始祛除暴风雨。” 大厅里嗡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各自的小团体三三两两开始交流。 孟老把陆星沉叫道边上,借机对其他人介绍自己新收的徒弟,一边介绍一边炫耀。 别提多招人恨了。 等终于认识完新师傅的老朋友们,同时收到一堆老师帮他硬生生刮来的见面礼,陆星沉终于闲了下来。 孔云磨磨蹭蹭地靠近他身边:“喂,先前是我输了,我愿赌服输,绝对不会不认!” 说着,扔了个盒子给陆星沉。 “给你,这个果子当零食还行。算是我刚刚那场赌约输了后的彩头。” 陆星沉并不客气,接了过来,且在心里感叹,这个妖族少主真是个好妖,让人忍不住就想坑他。 咳咳。 孔云催道:“你打开看看,可以尝一尝。” 陆星沉顺着他的话打开看了看。 盒子里排列着六枚晶莹剔透的果子,打开后一股馨香飘了出来。 陆星沉突然饿了起来。 他伸手拿起一枚,犹豫了两秒,尝试性地咬了一口。 这倒不是他不谨慎,而是这果子堪称他从小到大吃过的东西中对他最为有诱惑力的,比喻一下,就像是从来粗茶淡饭的人突然闻到了火锅,馋虫一下子就被勾引上来了。 而且他从小到大味觉与嗅觉过度灵敏,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的同时,也让他能够敏锐地辨别入口的食材好不好,能不能吃。 这个果子现在就是被划分到好吃且能吃的行列中的。 那一口咬下去,饱满鲜甜的果肉与汁水溢满口腔,比他吃过的任何水果都好吃。 他们这时候在大厅角落,孔云手里头还提着没放下的鹦鹉嘎嘎叫“好香、好香,想吃,小五也想吃。” 陆星沉问它:“很想吃?” 小五大喜:“想吃、想吃、想吃。” 陆星沉:“那你继续想吧。” 小五:“……” “哈哈哈。”孔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人族虽然可恶,但他不怼自己的时候,还是很顺眼的。 笑完想起小五偷吃东西的前科,又有点生气,晃了晃它,把鸟晃晕后,又觉得一直提着着傻鸟的自己也傻了,往白西装那里走,打算把鸟给他,走之前还跟陆星沉说:“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留下陆星沉一个人愉快地吃果子。 把鹦鹉交给白西装后,白西装随口问了一句:“您给了那个人类天材地宝?他未必知道如何正确服用。” 乌原酸溜溜地道:“也未必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 孔云不悦:“想给就给了,管他价值?” 又跟白西装说:“我送的是朱果,吃就行,这谁不知道?” 白西装孔明:“……他是一个人类。” 孔云:“我知道,我有眼睛。” 孔明:“您知不知道人类服用天材地宝的方法和我们妖族是不一样?” 孔云一愣:“不一样,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吃吗?” 嘴角抽了抽,孔明道:“人类身体不如妖族强横,也不如妖族天生亲近自然,许多天材地宝他们直接服用有受不住灵气,爆体而亡的危险。因此在人族中,多是把天材地宝用来炼丹或者制成其他东西再服用。对了,您送他的朱果是多少年份的?超过了百年的,人族就不能直接服用。” 孔云懵逼:“超、超过百年的不能直接服用???!!” 孔明:“对,可能会爆体而亡。” 孔云、孔云直接跳了起来,他抓住孔明的白西装,就往那个角落里拖。 孔明皱眉:“他吃了?” “……对。”不但吃了,还是他建议吃的。 感觉自己像是图谋不轨谋杀对手? 不过跑到一半,看见陆星沉依旧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他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看来只吃了那一口,还好还——” 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他超人的视力清清楚楚看见了陆星沉正把啃完的一个果核用餐巾纸包起来。 而再看盒子,里头已经一个果子都没有了。 孔云:“……”你嘴那么快干什么!!! 他伸手攥住陆星沉的衣领子,激动地说:“能不能吐出来?要是能快吐出来!” 讲真,这个场景真的有点奇葩来着。 大概孔明也觉得很伤眼,帮陆星沉把孔云给扯了下来。 不过在知道陆星沉足足吃了六个两百年份的朱果,却依旧一点事没有的时候,他的目光变了。 比起孔云的年轻生嫩,他显然经验和阅历都更丰富,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你身上有什么妖族血脉?” “先祖血脉似乎归属于鸟类,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他身上的种种异常总要有个解释,况且,有非人族血脉也并非难以看出的事情,只要掩下更多的不对就好。陆星沉所犹疑的是,他真的是仅仅有妖族血脉这样吗? 更何况变成毛团子那几天,从方令斐留下的照片里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第三条腿——真第三条腿。 三足金乌的神话谁都听过,但要陆星沉相信自己的血脉来自那种神话生物,仍旧难了点儿。 孔云兴致勃勃:“羽族吗?有没有什么特点,说出来我们也可以帮你分辨。” 特点当然有,第三条腿就是最大的特点,但能说吗?肯定不能说啊! 用话把孔云和心有怀疑的孔明忽悠走,陆星沉手里冒出了一小簇火,不引人注意地将盒子和果核全烧了。 距离正式开始只有十分钟的时候,陆星沉手机响了,是方令斐的短信。 方令斐:【我找到了一家味道很好的鱼。】 正是并不隐晦的邀请,陆星沉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 宗慎正好也到了这角落躲懒,笑道:“陆哥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陆星沉摇摇头:“没什么。” 他习惯于隐藏方令斐对于自己的不同,倒不是不敢承认,纯粹是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很麻烦,还觉得这种麻烦很容易牵连到方令斐,且又信不过其他人而已。 宗慎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仪式要开始了。” 同一时间,隔壁5号厅中,商业大佬和新贵精英们举着高脚杯,啜饮杯中香槟,笑着彼此交谈,在笑语之间初步达成合作意向。 顾遐跟在顾父身后,脸色苍白,一看身体就不大好。 有认识的人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顾遐勉强笑笑:“前一阵子生了场病。” “年轻人也要好好注意身体才是。” 顾父笑道:“可不是吗?我忙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能指望儿子接任享享清福,小遐却又突然病了,还好好得快。” 他这句话一出,四周慢慢安静了下来,这一片的人有志一同地将耳朵竖了起来,目光也似有似无地流连不走。 顾父仿佛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脸色一般,继续道:“对了老王,虽然以前也见过,但今天还是再介绍一次好了,这是我儿子顾遐,我打算让他逐渐接手公司执行总裁的位子。” 没有等其他人给出反应,顾遐斩钉截铁地开口:“我不要。” 第89章 “最后一组, 拍完就好。”摄影师调整焦距, 对着方令斐连拍十几张, 拍完比了个“OK”。 夏成早早地将西瓜汁插上吸管, 这会儿正好送到方令斐面前, “可惜不够冰, 也不如夏天的甜。” 助理小张笑道:“毕竟是在船上, 又是初冬。” 方令斐灌了一口西瓜汁,现在虽然已经是初冬时节, 但天气还是有些热, 特别是正好又是下午两三点,一天当中尤其热的时候。 用帕子抹了一把脸,他滑开手机屏幕,意料之中,没有回信息。 他也不急,不但不急, 唇角甚至还忍不住弯起。 方令斐知道他对于陆星沉来说不同, 也知道陆星沉绝非对他无意, 甚至连陆星沉为什么行动总是自相矛盾, 每每既表现出了极大的在意后,又强硬地把他推走也明白。 但他现在并不急。 大学的时候他爱一个人总是很急躁, 现在却学会了慢慢来,大概也是因为,他确定自己与陆星沉,绝不会就此而止。 “方老师!”思绪正纷飞之间, 摄影师破音的叫喊突然响起。 方令斐抬头:“怎么——” 剩下的话已经不必问完,因为他知道对方异状来源于哪里了。 风卷起浪花,啪啪拍在船身上,而本身是用来作为拍摄道具场景之一的渔船摇摇晃晃,令人胆战心惊。 但现在没有人能够分一点注意给它。 哪怕夏成因为船身不稳,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栽到水里,但在这期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海天交接之处哪怕一分一毫,就像那里有磁石和黑洞,能将人的视线牢牢吸附。 摄影师也愣住了,镜头呆呆维持着举在眼睛前的动作,既没有按下快门,也没有放下相机,就这样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愣愣不可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一秒两秒,或许十分钟二十分钟,在天也迅速暗下来之后,夏成猛地回过了神。 海风吹拂在他身上,先前还抱怨天气热,现在心里却直发凉,后背也一片冷汗,他艰涩地问:“那、那是什么?” 同一时间,1号在方令斐脑海中急切地叫:【辅助者,那是海上龙卷风,快避开!】 小张喉咙发干,慌乱之中几乎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我们该怎么办?” 方令斐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先转移到游艇上去。” 他们这一趟写真拍摄,除了用作道具的渔船,不远处还停着一艘游艇。 现在游艇上的人员全都快急疯了,回过神来之后,有些人甚至提议立刻开船,返回陆地,想要完全抛弃掉可能耗费他们逃跑时间的方令斐等人,被遗留在船上的方令斐保镖以及船长阻止,险些酿成一场祸事。 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转移到了游艇之上,渔船以及上面的东西被尽数放弃,就连最爱惜自己设备的摄影师,现在也没有一丝怨言。 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等到迅速转移完成,游艇开足马力,疯了一样向海岸奔逃,方令斐站在船舷边,看着那恐怖至极的自然之景。 原本高原辽阔的天空此时仿佛被一只大手压下,就像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被强行压缩了一半体积,变得逼仄又压抑。 天穹也不再是明净透亮的蔚蓝色,昏沉压抑的铅灰色乌云覆盖了天际,而天空之下海浪翻卷,像是底下藏着一只海怪,海怪此时被惊醒,轻轻挪动触手,便能搅得海面巨浪滔天! 压抑的天空,狂怒的大海,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幅灭世之景! 然而最令人畏惧的既不是已经开始雷蛇游走,闪电刺目的天空,也不是仿佛再一个用力,就会将他们轻轻松松掀入深不可测水中的大海,而是海与天交接之处,联系着这两样的东西。 那是一道海上龙卷风。 过去方令斐也曾听到过龙卷风将人刮上天,将房子树木连根拔起的新闻,但除了为受灾的人叹息再捐款,并没有多少其他的感怀,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真的面对这个东西。 最多的言语都是虚妄,唯有恐怖能够形容。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仍旧是这一副灭世之景。 船长大副极力想要稳定船上的人,让他们不要再慌乱之下做出拖后腿的事情来,然而没用。 ——在这样可怖的自然巨力之下,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所有条规道义都会被人下意识排在生存之后。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我女儿才刚刚出生,没有爸爸她要怎么办?我不想死!” “船长能不能再快点,我们避开龙卷风行进路线。” 担忧的、焦急的、绝望的、强行镇定的,这些原本还有些理智的情绪,在一道比游艇高了三倍的海浪翻卷而起,向着他们脚下踩的游艇狠狠打来的时候,尽数崩溃! 人类自负已经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但只有真正面临自然降下的灾难,才能体会到自己的渺小,渺小到在天威面前,如同落入水中的蚂蚁,不值一提。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地等待游艇被巨浪打翻,而他们就此埋骨海底的时候,方令斐拿出了一张弓。 天色昏暗,没有人注意到这张弓是怎么样出现,就算注意到了,现在恐怕也没有多余的脑子思考。 生命不保的时候,再异常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但很快,他们麻木绝望的心突然跳动起来,目光仿佛被磁石牵引,全数聚集到了方令斐身上。 因为方令斐正在拉弓。 这本没什么出奇的,但若是配上现在的情景,就不能不让人觉得怪异,命都快没了,为什么还做拉弓这种完全不着边际的事? 有稍稍能调动一点思绪的人这样想。 但很快,他们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因为在方令斐拉开的弓弦上,一根由光组成的白色箭矢突兀而生。 天色昏沉,海浪滔天,而在这样恐怖的自然之力下,一艘摇摇欲坠的游艇,游艇之上有人拉弓打算射出一箭。 游艇上的光源大多出了问题,此时甲板上一片昏暗,只有箭矢白灿烂的白光汇聚,照亮了拉弓的人俊美沉静又冷淡的眉眼。 这一切,如同一幅带着神话色彩的传世名卷。 而名卷中的人也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和在社会上拥有一定名气的演员,而是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强者,这个强者在这样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因而身上又笼罩了一层英雄的面纱。 1号借助了其他人眼睛中的画面,看到了它所绑定的辅助者现在的样子,倏然怔住。 现在的方令斐神态中,居然与命运之子陆星沉有某种极深层次的相似。 这或许并不难以理解,他们本来就有别人无法替代的纠葛,互相影响是正常的。 它叹了口气。 静静见证了辅助者将这一箭射了出去。 由光凝成的箭矢明亮又耀眼,飞射而过的时候直直划破了黑暗。 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不可言说的期待。 但很快,他们眼中光芒黯淡下来。 那支箭矢确实很明亮,但它对于昏暗混沌的天地来说实在太渺小了,渺小到仅仅能够照亮方寸的地方,但方寸之地能够庇护他们的性命吗?没有人觉得能。 然而下一瞬,在那滔天巨浪身上,箭矢射入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光芒。 这阵光芒不炽热,不耀眼,淡淡的乳白色。然而那乳白色衬着昏暗的天地,却是如此抓人眼球,没有人能将目光从上面挪开。 那乳白色光芒迅速扩展,在众人与巨浪之间形成了一道牢牢的屏障。 随着屏障扩大,上面的光芒也更加黯淡,到后面若非巨浪被生生拦着,海水好似腰斩一样直直落下,船上的人甚至不能确定那屏障还在不在。 继生的狂喜之后,恐慌很快重新席卷上来,他们恐惧地想,万一这屏障支撑不住,碎裂后他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谁又想要死? 但好在虽然勉强,但那道光之箭矢形成的屏障最后仍旧顶住了巨浪,为他们争取到了远离的时间,最后才猝然碎裂。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危险未曾远离,他们仍旧徘徊在生死一线的边缘。 游轮上的人此时心情并不比方令斐他们好。 时间拉回十多分钟之前。 顾父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顾遐将成为顾氏执行总裁,确定了顾遐继承人的身份。 他并不是打算真的将家业交给不是自己血脉的人,甚至在做下让顾遐当执行总裁这个打算的时候,国外代孕就已经和顾夫人一起去联系好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顾遐表露出将会把顾氏交给他的意思,以便于让顾遐更加卖命。 在顾父的预想中,顾遐绝不可能拒绝,不但不会拒绝,还会欢天喜地地接下来。 原本都以为没有继承可能的人,突然得到了这个机会,不该欢天喜地吗?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宣布这件事以前没有跟顾遐商量过,不可能会被拒绝,那还商量什么? 然而事实的惊奇和令人意想不到之处就在于,顾遐拒绝了。 顾父几乎难以置信。 他道:“你说什么?” 顾遐面色又冷又讥诮,全不似过去温雅和煦:“我说,我不要!” 顾夫人着急地去拉他的手:“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 “顾氏应当是哥哥的。”顾遐说。 顾父脸色好看了一些,他迅速给顾遐的拒绝找好了理由——因为顾遐不愿意抢夺他们亲生子的产业,因此才拒而不受。 但在他才刚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就听见顾遐又道:“也不对,哥哥怎么看得上一个顾氏?这种破烂怎么好意思让他接手?花费心思的必要都没有。” “你说什么!!”顾父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 周围的人端着香槟,用着矜持的姿态看好戏。 但这场戏没有演下去也没有看下去,因为一个侍者突然急切而又慌乱地跑进来,边跑边喊:“天空、龙卷风!!!” 恐惧甚至让他无法好好走路,不慎碰倒了香槟塔。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玻璃酒杯碎裂之声,大厅里的男士淑女们本应该皱眉不悦,但现在没有人还有心力去想这个,因为他们透过被侍者打开的门,看到了因为窗帘和水晶灯灯光遮盖,而没有注意到的昏暗天空。 “轰隆!” 雷声正好降下。 江葵云站在甲板上,唇角勾起诡异弧度,道袍翻飞,注视着海水。 她按住心口,在那最为接近心脉的地方,有一股黑色的气正在流窜,虎视眈眈,随时想着将这个地方彻底摧毁。 而除此之外,她身体的大半经脉也忍受着萎缩的痛苦。常人看来她与正常人一般无二,但只有江葵云自己知道,她的身体早就已经临近油尽灯枯。 这是不计后果修炼那本道经的代价。 她的师兄白观主以及八卦门的许多人,都以为修炼那道经只是会折损气运福源,影响子嗣甚至难有子嗣,只有江葵云知道不是的。 真正的代价,是为天所弃! 为天所弃!为天所弃!为天所弃! 谁能甘心! 第90章 风声烈烈, 巨浪滔天, 然而最可怖的还是那勾连天地的龙卷风。 “听说上古修道之人讲究逆天而行, 过去、过去听闻时尚且不觉, 今天才知道是需要何等坚韧心性。”孟璧喃喃道。 孔云嗤笑:“怎么?怕了?” 孟璧:“难道你不怕?” 孔云看了陆星沉一眼, 然后道:“我当然不怕!” 这当然是吹牛, 虽然妖族肉身要强横一些, 也有各种神通,甚至他自己还能飞, 但在自然的伟力面前, 也一样无法不心生恐惧,但能承认吗?绝对不可能承认啊。 这大厅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倒不像隔壁商业宴会厅上的人那样恐惧到无以复加,甚至绝望颓丧听天由命,但要说镇定,也有限。 ——并非所有修道者、所有妖都能在这样的自然之威下活下来, 自然不能要求他们此时仍旧保持镇定。 有妖族高声质问:“这是你们人族选定的地点和灾害, 现在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有暴风雨吗?” 似乎上天也感应到了他的话, 最后一个字将将落下, 雷声自天际传来,闪电像世界的伤疤, 一路蔓延到海里,狂风伴随着暴雨突然而至。 方道长站在窗边,目光死死落在那道飞速接近的龙卷风中,闪电落下的时候, 他倏然转头,看向白观主:“白道友——” 白观主脸色也很难看。 他将那用来测算的镜子再度抛悬空中,咬破中指,用血在镜面画符。 陆星沉离得远,但优于常人的视力让他和这里的许多人一样,清楚地看到了镜面中的景象。 乌云压压,暴雨倾盆,狂风掀起滔天巨浪。 这幅景象已经足够人惊恐,然而大厅内所有人都不为所动。 白观主再度对中指狠狠咬下,血液渗入镜面,呈现出的景象突然往远处拉伸。 随着拉伸,最终映照出的,不再是一小片海上景象,而是整片海域图景。 狂风、暴雨、巨浪和乌云。 和现在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但那也只是几乎,所有人都敏锐地发现,画面里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外面那道可怖的、接天连地的龙卷风! “这不是现在的景象!”有人脱口而出。 这下不只是妖族,其他人类也镇定不下来了。 更有人已经在惊疑不定地想,这会不会是方道长或者白观主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将他们诱来此处? 白观主也知道其他人的怀疑,什么都不说,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铜镜上。 镜面泛起了浓浓白雾,表面模糊不清,如同放置了数年,已经遭到时光腐蚀,又好像坠于溪流中遭到浸染,因而表面有了一层水垢。 白观主见此,眉头紧皱,牙齿将舌头咬得更狠,舌尖血再度喷在镜面。 白雾散去,覆盖在镜面如同一层水垢,令人看不清镜上真实景象的东西如同活物,扭动着渐渐缩小,最后缩成了一粒水珠大小,被白观主眼疾手快用瓷瓶捕捉封住。 而没了那水垢样东西后,镜面的景象终于再度清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不大的黄铜镜里照出了一道接天连地的龙卷风。 陆星沉忍不住转头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天穹如同破了一个大洞,而那道龙卷风就是从大洞里漏下的长河。 耳边孔云在愤愤不平地嘀咕:“族里头大妖说过,上古的时候别说这种龙卷风了,他们打起来随手劈山,令河流改道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陆星沉忍不住心念一动。 他展开手,看向自己的掌纹。 孔云奇怪:“你在看什么?” 陆星沉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听到了孔云的话后,感觉血管里涌动的血液似乎都快了一分。 是对力量的渴望。 过去陆星沉没有明显表现出对力量的欲求,以至于发现自己的不同后,连自己也以为,他只是担忧处境,担忧这未知的血脉可能带来的麻烦。 直到今日,在天空昏暗压抑,狂风暴雨和巨浪齐齐奏鸣,龙卷风吞噬一切,勾连天地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注定追求力量,蕴藏在血脉中的本能就让他追求力量。 孔云不知道他的思绪,还在道:“等会儿你跟在我身边,我变成原型,用爪子拎着你。” 陆星沉:“不用。” 孔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死要什么面子?你们人类又不能飞。” 陆星沉:不,他还真能飞。 孔云打算继续说,陆星沉将手按在他肩膀上,阻止了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 大厅前面,白观主面色惨白地对众人道:“是贫道失察,用来卜算的铜镜被人做了手脚,先前算出来的东西是假的,有人有意将我等诱到此处。” 方道长面色冷肃:“铜镜私密,你随身携带,谁能在上面做手脚?白道友心里应当有怀疑人选?” 白观主闭了闭眼睛,似乎苍老了好几岁:“贫道的确有怀疑的人,我的师妹——江葵云。” “此人在何处?我们当速速将她捉来,先行问询,看她到底有什么诡计。”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完全相信了白观主的说法,但事已至此,总要做些什么。 也是他们自恃能够从这自然之威中逃脱,才会将目光先放在抓到设计者上。 白观主叹气:“上船的时候见过她,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方道长:“祭天的时候也不在?” “不在。”白观主苦笑,“我那师妹从来不信天。” 就在众人想着有什么秘法能够找人的时候,陆星沉突然动身出门。 孔云焦急:“都这时候了你往哪里乱跑?” “有认识的人在船上,我去看看,可能会帮一把。”他说。 他要去找的自然是顾父和顾夫人。 倒不是仍旧念着担忧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想到江葵云与顾父的关系,打算去看看。如果可以,自然也会施以援手,超出能力之外的话—— 就算了吧。 陆星沉本质上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生命的人,但也绝对不会为无关的人付出生命。 …… 暴雨落下后,天色越发昏暗,自天穹刮下的风如同猛兽,而游轮在这猛兽的扑咬中摇摇晃晃。 “砰!”又一座香槟塔倒塌。 宴会厅里的人惊恐又慌乱,拽着侍者急切大声问责的,恐惧地跌在地上的,想要找负责人的,好一出众生百态。 风灌入大厅,又呜呜而过。 顾遐脸色很难看,心情也很糟糕。 这不仅仅是因为现在的处境,还因为他有一种感觉,最近自己一直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从江葵云出现到意外受伤,到事前没有得到任何顾父将顾氏交给他的传闻。 更进一步,外面现在的情况,会不会也是被人算计的? 扶着旁边的柱子稳住身形,顾遐捂住嘴巴使劲咳了好一阵,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顾夫人如同一只山洪爆发时,见识到自然之威的兔子,除了瑟瑟发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自己唯二能够依靠的人,手也下意识攥住了顾遐衣袖:“我、我们、怎么、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顾父心神早已因为恐惧过载,此时忍不住向顾夫人倾倒怒火。 顾夫人一阵瑟缩,更加攥紧了顾遐的袖子,“遐遐,怎么办?” 顾遐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顾夫人,甚至因为她对哥哥的态度而心生厌恶,但却不能随意放任她自寻死路,这毕竟是哥哥的母亲,而且他还需要这对夫妻活着,以便于让他光明正大斩断亲缘,祛除哥哥心里因这次执行总裁事件或许会有的芥蒂。 想到这里,他将手覆在顾夫人手背,勉强抽出一点心思安慰道:“没什么,妈不要担心,有我呢。” “你倒是孝顺。”一道讥诮的声音传来。 顾父急急道:“江大师,现在这该怎么办?您有什么办法吗?” 江葵云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有倒是有,但我只能送三个人平安离开,我记得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在这艘船上,你打算带哪个?” 顾父刚刚被顾遐下脸,想说谁都不带,但顾夫人已经先他一步,急切地道:“带遐遐。” 江葵云语气轻轻:“哦?那你另一个儿子怎么办?” 顾夫人张了张嘴,嗫嚅道:“遐遐身体不好,受不了惊也受不了苦。星沉、星沉不一样。” 顾遐脸色铁青,将袖子从顾夫人手里扯出了。 江葵云赞叹:“你倒是对他好,要是不知道,我会以为他才是你亲儿子呢。” 话落又道:“唔,偏心成这样,真的不是亲儿子?” 顾夫人放弃另一个儿子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但此时被戳破,心里仍旧感觉被难堪痛苦充盈。 她是星沉亲生母亲,又欠了星沉二十多年母爱,原本是应该加倍愧疚补偿的。顾夫人也的确因为愧疚试图补偿,但感情的事不是亲生不亲生,又是否心怀愧疚就能决定的。 她怀孩子的时候就很不舒服,备受煎熬,各种症状远比其他女人更严重。生孩子的时候又难产,挣扎了好久才生了出来。她那时候不喜欢自己生下的儿子,还是在后来的时日中,看到顾遐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才慢慢扭转了心态,甚至因为儿子的脆弱多病,再想起生产之痛也不觉得不高兴,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养好点,快点把他生出来,让他身体那样不好。 这念头常常在心里盘桓,让她对儿子总是又爱又怜。但二十多年后,顾夫人知道了顾遐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自己的亲生子流落在外,身体强健,甚至还因为踢断了别人的腿进了派出所。 当年怀孕的艰难和生产的痛苦似乎又一瞬间浮现了出来。 她很难给予亲儿子多余的爱。 但到底是亲子,被江葵云这样说的时候,顾夫人仍旧觉得难受,觉得愧疚。 顾父却没她那么多脆弱心思,只是问道:“大师,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现在。”江葵云微笑,将他们带到船舷边,一只荷叶组成的船正靠在游轮边。 这船怎么看都像是装饰品,然而就是这样让人觉得随时能散架的船,却停在大海中稳稳不动,一点也没有被巨浪和狂风摧折,更神异的是,这小船还在他们的目光中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了与游轮甲板等高的高度。让他们不必用绳子和软梯,就能直接跨上去。 顾父目光发亮,急切地上了船。 顾夫人拽着顾遐也想要赶快上船,顾遐一动不动,他视线冰冷地看着江葵云。 顾夫人看儿子怎么都不走,急了:“遐遐,妈妈知道你在意你哥哥,但你哥哥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他要是知道你为了他不愿意上船,心里肯定也会不安。” 江葵云一只手拍在顾遐肩膀上,顾遐只觉得身体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就那么被江葵云推上了船。 顾夫人:“谢谢,谢谢江大师为我们遐遐费力。” 江葵云唇角笑容讥诮凉薄,手指状似温柔地将顾遐过长的耳边鬓发挽在耳后:“不用谢,毕竟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该推一把,让他上船。” “我这个母亲尽不尽职?”她转身,衣袍烈烈,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阴影里的人,“你说呢?陆星沉。” 顾夫人耳边嗡嗡作响,雷声轰隆而下。 第91章 江大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做母亲的”? 她口中的儿子是谁? 海面狂卷的浪涛似乎一并灌入了脑海之中, 剧烈摇晃下令她站都站不稳。明明荷叶小船稳如泰山, 顾夫人却仿佛随时有跌落海中的危险。 顾遐张了张口,徒劳地唤了一声:“……哥哥。”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并不严厉,也不冰冷, 清清淡淡, 却让顾遐心里爆发了莫大恐慌, 顾遐听到他说:“我不是你哥哥。” 无论从血缘还是从顾氏夫妻来说, 都不是。 “星沉……”陆星沉的声音似乎唤醒了顾夫人混乱的思绪, 她眼睛里混杂中痛苦、茫然、不可置信,下意识向另一个儿子投去目光, 她惧怕主动探究真相,希望儿子能成为她的依靠, 替她做决定, 替她问清楚。 这个儿子以前是顾遐,顾遐靠不住了就是陆星沉。 陆星沉神色淡淡。 江葵云踏上另一只小船。 “星沉、星沉, 你跟妈妈说说话……”顾夫人开始哭,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狼狈又脆弱。 顾父惊疑不定地从江葵云到顾遐再到陆星沉,一一看遍, 脸色很难看。 江葵云轻轻拍了拍手,顾遐所在小舟上升起一道光锁,将他牢牢锁在舟上。 内伤未愈,顾遐挣扎之中喉咙口冒出了血腥气, 又被他自己咽了下去,他现在一点也注意不到这个了,只是脸色惨白地道:“哥哥,我跟她没关系、我跟她没关系……” 脑海中那些记忆碎片不断浮现,顾遐终于没有忍住,“哇”地一声,一口血吐出来。 0123在脑海中很惊慌:【宿主,您怎么了?!】 顾遐没有理他。 几个月前,哥哥坠下悬崖回来后,他捡到了哥哥的钥匙,钥匙上坠着一枚精巧的小沙漏。 小沙漏被把玩时不慎划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渗入,那之后接连一个月的晚上,顾遐一直在断断续续做梦。 梦境零碎又纷杂,像是一锅热水,直腾腾地浇灌到他的脑海,让他脑中如煮沸汤。 大概是人体对疼痛的自我保护,他记不清梦里都有些什么,直到那个月的最后几天,疼痛降了下来,脑海里才真正存留下些许碎片。 在那些碎片画面里,哥哥神色冷漠,目光如冰雪,看着他的时候像是看着一捧尘土。 顾遐原先以为那些碎片仅仅是无厘头的梦境,然而画面可以来自于臆想,感情和充斥胸中的绝望却不能作假。 这后来,他对哥哥的态度越发怪异,连系统都察觉到了不对,被他糊弄了过去。 顾遐曾经让系统鉴定过那个小沙漏,没鉴定出什么,但他莫名就是觉得,那个沙漏上有时间的力量。 而时间,往往与命运相连。 那么他所看到了会是命运吗? 顾遐不知道。 他由此畏首畏尾,明明想杀方令斐想得肺腑都恨出血了,但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念头告诉他,只要动了手,哥哥就一定能知道。 过去他所见过的主角号称是气运之子,但也不是不能算计,但哥哥不一样。 这样想着的时候,顾遐目光倏然一颤,他看着风雨中立在甲板上的陆星沉,突然明白那股念头的由来。 因为世界爱这个人。 世界爱他,所以绝不会让他这种心怀鬼胎的人接近他。 雨扑打在脸上,顾遐想原先想要辩解的心思却突然淡了。 沉默中,他想,世界排斥厌恶他不是很正常吗?他本来就是带了任务,别有目的接近的。 在场其他人不知道他的思绪,江葵云唇角含着讥诮笑意,目光从殷殷望着陆星沉的顾夫人身上掠过,轻轻道:“你真可怜。” 她又说了一遍:“你真可怜。” 陆星沉神色未动。 江葵云含笑指着顾夫人,从从容容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吗?” 顾夫人突然恐慌:“星沉、星沉不要听她胡说。” 顾父身体往远离江葵云的方向退了退。 江葵云:“因为我说,能够安全送他们离开。但小船只能载三人,他们夫妻二人算两个,但要带哪一个孩子,随他们之意。结果——” 她笑意更盛:“结果他们说都没有说一句,就决定带养子离开,留你在这里等死。” “遐遐身体不好,受不了惊也受不了苦。星沉、星沉不一样。”她惟妙惟肖地学着顾夫人曾经说过的话道,脸上带着清晰的恶意。 “师妹,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白观主从一条回廊后绕了出来,他身后,还有大半大厅里的人。 一位妖族不耐烦地道:“多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抓住她,用魂飞魄散要挟,到时候什么不能知道?” 这么说着,他五指成抓,向江葵云抓去! 陆星沉向一侧让了让,离出手的妖族远了些。 就在那妖族的手将要到江葵云身前的时候,游轮身上突然升起了一道水幕,这道水幕看起来轻轻柔柔,在昏暗的天空和暴雨中还闪烁着荧光,但那妖族没刹住车,将将深入,就发出“啊”的一生惨叫。 旁边的妖族一惊,按住他的肩膀,把人从水幕中□□后,众人才发现,出手的妖族那只手从腕子的地方,前面齐齐消失。 换句话说,他手腕前面手掌的部分,全部被这水幕腐蚀了个一干二净! 惊慌匆忙后退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忌惮地看着这水幕,不敢去试能把妖族强横□□转瞬腐蚀的东西,落在他们身上会造成什么效果。 白观主痛心地问:“八卦门内从来没有人轻慢你,你以八卦门门人在外行走的时候,也绝不会有敢欺辱你,甚至师伯临走前,仍旧交代了我好好照顾你与李师弟,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江葵云低低笑了,目光仍旧凝在陆星沉身上,口中回答道:“我的确从来没受过任何委屈。但我的命道,不就是最大的委屈?” “幼年的时候,我比谁都努力,但别人一天能成功的东西,我十天百天都成功不了。这是因为我天生愚钝吗?不!只是因为我资质不好。” “我明明比别人都聪明,对道经术法的理解也比任何人都快,但根本用不出来,学得再好也用不出来,就因为资质不好!” 白观主脸色惨白,他消耗精血卜算一时还没有回过元气,咽下喉咙里的咳嗽,声音疲惫道:“可师伯不是为你和师弟寻来了道经,让你们可以不再囿于资质,进境千里吗?” 江葵云冷笑:“那你知道修炼那道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不等白观主回答,继续说:“什么气运不好,子嗣单薄都是谎言,是我和李屾当年骗你们的。真正的原因是,修到高深之处,将为天所弃!” 所有人齐齐色变。 “你看,我那样努力,那样想要改变天资带来的困境,天道却仍旧不肯给我一分怜悯!既然这样,我逆天而行又有什么不对?” 陆星沉在一边闲闲听着她说话,思绪突然飘忽了一下,想道,天道还真是古往今来第一背锅侠,大概只有把天资、聪明、出身地位和财富一一称量,分成等分给每个人,才能叫他们觉得公平。 但也不一定,万一又有人觉得自己生而不凡,其他人不配同自己一个待遇,大概还是会觉得天道不公。 所以人类真是麻烦,从这一点上来看,始终没搞死人类的天道如果真的有好恶和意识,真的是十分宽宏大量了。 大概是觉得一切都已经万无一失,江葵云倾诉欲爆棚,继续对众人道:“李屾算出自己将意外殒命,他事事小心,后来和人比斗,明明实力远胜过那个人,却偏偏被地上石子崴了脚,然后被那人原本瞄准他手臂的法器打中头部,挣扎了好几个小时,心怀不甘而死。 怀孩子时,我算出他资质不堪还甚于我,且也活不到满月。明明用了无数可以提升资质的天材地宝,但这孩子一出生,我仍旧看出来他没有一丝踏入道门的可能!甚至明明出生时身体还很好,却因为一场轻微感冒,几度垂死,再多的好药好医生都没用,身体逐渐虚弱,眼看着就要随李屾一道去了。” 虽然江葵云做的事大逆不道,但听她这样说,还是有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在场妖族却不为所动,孔云更是嗤笑道:“你怎么不说自己做过些什么事?” 天道虽然可恶,且偏爱人族,对妖族颇多掣肘,但他也得承认,那不是因为任何与私欲相关的东西,而是为了这个世界更好的发展。 虽然上古妖族凋零不存,但当年发生的事仍旧借由传承和后代妖族之口,流传了下来。比如妖族巫族大战,把天给打塌地给打碎了什么的。 天道想削妖族,简直不能更正常。 陆星沉看了一眼顾遐:“但你的儿子现在仍旧活着,而且能修炼。” 江葵云微笑:“对。” 她说:“你知道吗?在我以为只能放弃他,屈服于命运和天道的时候,我看到了你。” “那时候我带他去医院,经过你母亲身边,哪怕你还没有出生,我就已经能感觉到,你命格不凡,福缘深厚。等你出生后,我更是看出你以后的人生将父母爱护,子女孝顺,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同时,还与道门有缘分,凭借出众的天资轻易踏入道门。 我丈夫意外横死,我儿子性命垂危,就连我自己看,保不准哪天也死于非命,而你的人生却那样顺遂,多令人嫉妒呀,你说是不是?” “所以你买通了护士将孩子调换?”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陆星沉语气淡淡,像是在阐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的故事。 顾夫人一声惊呼,几欲昏死过去,但无论是江葵云还是陆星沉,都没有看她。 江葵云:“是啊。我买通了护士将孩子调换,调换的不只是身份,还有命格,然后将你丢在天桥下。” “卧槽!”孟璧目瞪口呆。 孔云也目光复杂地看着陆星沉:“没想到你这么惨。” 陆星沉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惨,他只是好奇地问:“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 江葵云仿佛叹息了一声,又带着更加浓重的嫉妒说道:“我也想,但你得天道偏爱,我若动手杀了你,天道必然会注意到我,我可不想让祂注意到。所以我把你丢在了那天桥下,那是冬天清晨,其他人还没有起身,雪有一尺厚,按说你应该被冻死,就算没被冻死,附近有一个乞丐团伙,喜欢将小孩子弄残疾乞讨,你被捡到了也会受尽折磨,夭折也不奇怪。” 她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语气温和又可亲,全然让人想象不到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的身躯之下,藏着的是阴毒豺狼。 “但没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江葵云语气复杂,“多令人嫉妒啊,就算我换了你大半命格,你仍旧活了下来。” “不过也仅仅这样了。我夺了你福缘,就算剩下的那一丝护佑你长大,也再护不住你今天活着从这里离开。” 这种危急关头,听她这么说的孔云脑子却忍不住突然有点发散,他想道,就凭刚刚祭天降下甘露,天道偏心的那个样子,你说把他福缘全夺去了,真的不是在逗我? 他这想法江葵云并不知道,她只是轻轻撑起一把伞,含笑道:“你们不是问为什么会为天所弃,我又做了什么吗?” “事已至此,告诉你们也无妨。”她说,“那道经修炼到下半部,需要用活人向古神祭祀,才能继续修炼下去,否则便会身体干枯而死。” 方道长大怒:“这么说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害人,且害的人还不少?” 江葵云承认:“你猜得不错。那方师兄再猜猜,我设局将你们困在此处,是为的什么?” “当然是因为普通的祭品已经越发不够,需要更多、更好的祭品。”她这么说着,看向孔云,“说起来,古神大人还与妖族缘分不浅呢。” 陆星沉有了些许预感。 江葵云:“祂们有两位,一位是九尾天狐,另一位——是应龙!” “都属妖族,不知道在场妖族同道,见到老祖宗高兴不高兴?” 第92章 “卧槽!”夏成和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方令斐, 仿佛那不是自己艺人,而是小怪兽。 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 还没等问题憋出来,伴随着“轰隆”雷声和自天际直直劈入海中的闪电, 暴雨倾盆而下! 风越来越急, 方令斐再次拉弓,一箭射出拦截了又一朵巨浪后抹了一把脸道:“游艇速度怎么放缓了?” 话音刚落, 船长的副手惊慌失措地从驾驶室跑出来, 面色恐惧又灰败:“发动机出问题了!” 甲板上的人面色大变。 这个消息让刚刚因为方令斐那一手,而镇定了些许的人员重新被恐惧所笼罩。 “怎么回事, 发动机怎么会出问题?” “早不出问题, 晚不出问题,这个时候出问题, 是不是你们把游艇租给我们的时候就没有好好检查安全问题?” 有人直接开始厉声质问那个船长副手,而被质问的人面如土色,连连摆手:“检查了的, 我们真的检查了的。” 大难的时候, 才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 方令斐分了一个耳朵, 冷冷听着他们逐渐往争吵方向发展, 终于出声:“安静!” 其他人在他出声后,一众人就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鸡一样,乖乖地不敢声音了。 方令斐:“又不是没有备用发动机,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 顿了顿,他继续道:“需要先找到下一步解决办法,我的灵力也不够用了, 只能支撑再射三支箭。” 这下所有人是真慌了。 甲板上嗡嗡嗡的喊声、说话声混杂在暴雨和雷声里,像一处荒诞恐怖的戏剧。 而从众人的关注中逃了出来的船长副手找到了方令斐,压低声音,颤抖着说:“方先生,备用发动机支撑不了在这种暴风雨中使用,最多用二十多分钟,之后也会出问题。而且、而且,那还是在不能开足马力的情况下……” 抽了抽嘴角,方令斐觉得他们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问道:“这附近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吗?” 真要这要继续在海上漂,他们多半都得下水喂鱼,下了水,被海水裹挟着卷到龙卷风里,就由不得自己了。 副手苦着脸:“附近都是海域,没有能落脚的小岛。” 方令斐:【系统,你有办法吗?或者能在这附近找到让我们暂时落脚的地方吗?】 1号的声音有一瞬的停顿:【我等会儿为辅助者提供一个保护罩,避免受到狂风暴雨的影响,同时指引方向,因为发动机的缘故,无法支撑到让您彻底脱离这片海域,但能在发动机彻底失灵前,远离中心区域,等待救援。】 这个方法可以说很稳妥了,但或许是方令斐大量联系台词的经验,他敏锐地感觉到系统停顿的那一下不太对。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如果我还是想找地方暂时落脚呢?毕竟万一发动机中途坚持不到远离这片海域,麻烦就大了,你说对不对?】 1号沉默了。 暴雨连天,远处勾连天地的龙卷风更是如同履足人间的魔神,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势要将吞吸入身体的东西碾成齑粉。 方令斐目光沉沉地看着龙卷风。 雨水从他纤长的眼睫毛滴落,他不大在意,甩了甩,而后将头发拨到一边,嗓音带笑问:【你不想我继续停留在这里。】 【你在逃避话题。】他说。 【为什么?】 1号数据流似乎紊乱了一瞬,连忙道:【系统绝对没有害您的想法。】 但仍旧不回答为什么逃避话题。 系统不会害他,这方令斐是信的,签订契约的时候,那些烙印于灵魂的条款告诉了他,系统不能坑害主人,不能背叛主人,不能对主人说谎。 如果双方对于核心任务发生了分析,可以在运算过后解除绑定,同时抹去宿主记忆,但绝不能伤害宿主。 不过方令斐对系统的信任也仅止于此了,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他始终怀抱警惕,就这一点上,他和陆星沉的的确确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回忆起前一阵子,1号表现出来的些微不对劲,方令斐眼睛微阖,用轻缓而又带着诱导性的声音问:【是因为陆星沉,对吗?】 【陆星沉也在这片海域。】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1号:【……对。】 方令斐:【为我指明方向,我要去找他。】 …… 江葵云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的倾诉,把自己干的事儿都抖了个干净后,气儿终于顺了,冷冷一笑:“好了,你们的好奇心已经满足,接下来可以安心等死了。” 游轮上的人:……一直是你在巴拉巴拉,我们什么时候有好奇心了? 但江葵云显然没打算问他们听后感,她掩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掌心是一团浓绿色的诡异液体。 而她将要做的,就是将这团液体拍在包裹着游轮的水幕上,让它与水幕融为一体,释放出毒气,令这些人身体麻痹修为消解,最后只能引颈就戮。 游轮上的人不知道她的打算,但那液体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谁还真等她成功?纷纷动手开始轰击水幕,想要破开它。 法术五颜六色的光芒和宝器宝光交相辉映,然而作为被攻击对象,那水幕仍旧纹丝不动。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法术打在上面只激起表面浅浅涟漪,而后便坠了下去,根本得不到什么真正的反应。 方道长眼界比许多人都高,仔细看了看,皱眉道:“这水幕竟能吞噬术法?” 江葵云笑道:“不愧是方会长,有那么几分眼力。” 说着,她将托着浓绿色液体的手按在了水幕上。 原本透明的水幕渐渐呈现出淡绿色,被困在游轮上的众人弊端萦绕着一股从水幕上飘来的腥臭气味。 孔云:“怎么没看到你出手?” 陆星沉:“正在酝酿。” 孔云:……你TM 站在一边就差端瓜子,这也是酝酿? 其他人没注意到他们的交流,他们现在正忧心的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葵云大概一心想让在场的人做个明白鬼,于是道:“是龙涎。妖族们,祖宗之物,作为晚辈,你们不该好好生受吗?” 陆星沉:…… 陆星沉:??? 陆星沉:!!! 他开口对孔云说:“我觉得她真的该死,我打算为大家出一把力。” 孔云:“你不是说要酝酿吗?” 陆星沉:“知道是口水的那一瞬间,我马上酝酿好了。” 孔云:“……” 这是什么?洁癖的愤怒吗? 说干就干,在其他人第二轮攻击开始的时候,陆星沉也适时攥了个压缩又压缩的火球,丢到水幕上。 在场的人族和妖族原本以为这一回仍旧是在做无用功,但眼尖的宗慎突然道:“刚刚是不是有一个火球落下后,那里的绿色稍稍淡了点?” 这变化极其细微,其他人都没注意,亏得他细心。 有人回忆道:“好像是这样,那火球是谁丢的?” “我。”陆星沉回道。 其他人一瞧,好吧,是那个天道亲儿子,一个人卷走了所有甘露的小子。 如果是其他人,在场前辈们可能还会有疑虑,但是一看是陆星沉,不但不怀疑还突然信心大涨。 其心理大概如下:天道亲儿子呢,鬼知道天道给他开了什么挂,甘露全灌一个人身体里的事儿都出来了,什么挂似乎都不令人奇怪。 孟老:“星沉,你再丢个火球试试。” 知道其他人想验证宗慎所言,陆星沉火球搓大了些,再次丢到了水幕上。 果然,被火焰接触到的地方,绿色变浅了些。 其他人大喜,而江葵云面色阴沉如水,扯了扯唇角,嫉妒到嫉恨:“不愧是身怀上古血脉。” 方道长拊掌笑道:“难怪陆小友的攻击有用。” “老道原先还奇怪我等的攻击怎么作用微小,但知道是龙涎就明白了,不是我等不厉害,而是天然压制。道理与神话中的玄阴之水只能由太阳真火克制一样。其他东西纵使威力再巨大,也奈何不了它。” “现在既然陆小友的火焰有用,不如我等用术法灵力构成阵法,再由陆小友用火焰引动,届时应当能暂时破开一个口子。” “是极是极,这方法有理。”反正他们的攻击都没用处,这有个有用处的,怎么也得先试试再说。 江葵云见他们三言两语定下了方案,而且一点也不掩饰,心下大怒,倏而又想到了什么,唇角溢出一丝冷笑,驱动荷叶小舟离远了些后停下观望这里。 风雨太急,天空乌云肆意扩张,日光被遮盖,在场之人视线难免受阻。他们虽分了一分心思警惕江葵云,却看不到江葵云脸上的表情,自然更发现不了江葵云目光没有落在正在组合阵法的人身上,也没有继续盯视陆星沉,而是落在游轮下的海水中。 平常阳光明媚的时候,看着都深沉又令人畏惧的海水,此时颜色乍一看更是近于墨黑。在这墨黑的海水之下,有什么条状的东西正破开水流,在海水里肆意伸展,就像趴伏在网上,静静等待猎物的蜘蛛。 陆星沉倒是感觉到了一点她的异常,这并非是他视力超过在场妖族,而是因为他对视线敏感,江葵云钉在他身上的视线充斥着嫉恨、怨毒和疯狂,存在感太强,有没有钉在他身上太好发觉。 但现在没有过多时间纠结江葵云的这点反常。 众人按照方道长的法子,各出一部分灵力,源源不断维持在水幕上,渐渐组成一个半径约莫两米的圆形法阵。 法阵花纹繁复,唯有最中心的地方留白,没有灵力填充进去。 方道长大喊:“陆小友,就是现在!” 陆星沉火焰凝成长绳,直直刺入阵法中心—— 如同接触到了汽油,火焰在陆星沉灵力的支撑下沿着阵法纹路飞速蔓延。 当它完全覆盖了整个阵法的时候,阵法中心突然一阵扭曲,水幕破开了个一米宽的洞! 按照事先分配好的,会水的妖族先出去,在海水中变成原型,或是巨型鱼类,或是海龟,或是鲨鱼。然后方道长目光落在已经被集中到此处的船上普通人,看他们惊慌又目瞪口呆的样子,一阵头疼,想了想,袍袖一卷,直接将这些人类如同下饺子一样,找准方位丢出孔洞。 被丢出去的人在惨叫中落入海水,而后被面带嫌弃,表情也不是很和蔼,一看就嫌弃他们没用且很想扔了的妖族捡了起来,一并放到大海龟背上。 孔云被一个长裙尽数打湿,狼狈不堪的女人死死抓住了衣袖,扯了扯,没扯回来。他转头对身后的乌原说:“我觉得带这些人类很麻烦,还是一口吞了简单,也让他们免受折磨。阿弥陀佛~” 慧园大师抽了抽嘴角,假装没有听到。 倒是他身边的人被吓个半死。 原先看他长得帅又没有变身以为他是人类而挤到他身边的人,现在恨不得离他三丈远。 这艘游轮上的人虽然多,但好在大家动作利落,用了不过三分钟,就走得差不多。 陆星沉是最后一批走的,他得维持火焰不熄。 不过其他人过去后,也没撒开手,有力出力,继续帮忙。 等其他人都走完,只剩下包括陆星沉在内的五个,陆星沉道:“我加大灵力,孔洞应该会变大,等会儿看准机会冲出去!” 另外四个人点点头,外头的人也看准了这里,预备及时援手。 陆星沉调动经脉里的灵力,手中的火焰长绳突然粗了一杯,孔洞也猛然扩大,他们看准机会冲了出去。 跃在半空中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远远盯着这里的江葵云。 暴雨连天,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但陆星沉却无端端觉得江葵云在笑。 他心里突然一跳。 在这种微妙的不好预感出现的下一秒,墨黑幽深的海水中,突然窜出了几条白色的粗壮尾巴。 这些尾巴一共九条,一分为二,四条突然袭击浮在海上当舟船的妖族,普通人稳不住身体,齐齐坠地,而修道者发出的法术,也因为这突然一下,失了准头,纷纷打空。 而那另外五条尾巴,则全数冲着陆星沉而去! 从这一点上来说,陆星沉可以骄傲,一个人比一群人更吸引仇恨什么的。 他已经认出了眼熟的尾巴,毕竟这样自带柔光的银白色皮毛实在不多见。 除了九尾天狐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陆星沉有点忧郁地在心里叹气,果然结了梁子就该斩草除根吗?不然总会被找上门的。 但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难以借力,他下意识想要凝出火焰翅膀。 然后就发现刚刚维持阵法消耗了太多灵力,纵使他恢复力超群,也没法马上满蓝。 这就很尴尬了。 还好他最近肉身力量大涨,勉强在一条尾巴上踩了一脚借力,就想先冲出去。 九尾天狐能让他冲出去吗? 当然不能! 上次不知道这家伙居然能御使太阳真火,吃了个闷亏,这回它下定决心,一定要报仇。 而且太阳真火啊,这世上还有什么种族能驾驭太阳真火?——除了三足金乌不作他想。 虽然诧异于这个血脉居然能流传下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星沉现在在它眼里除了是仇人以外,还是一颗人形自走大补灵药,吃了就能蹭蹭蹭涨修为,突破封印,甚至摆脱应龙的控制也不是不能想一下的那种。 无论如何,它一定要吃了这个人! 陆星沉并不想被吃,还想臭拒。 他勉力在尾巴的围追堵截中支撑了两秒,最后败于寡不敌众,从这一点来说,有九条尾巴真是很占便宜的一件事。 九尾天狐撤了他想要落脚的尾巴,而他一脚踩空,直直往下坠,下面正对着他心脏的就是一条尾巴尖竖起来的狐尾,看样子九尾天狐是想把他做成串烧。 陆星沉心里无奈。 还没真正交上手,死于灵力不足,这真是—— 就在他的后背距离狐尾尖尖只有两米远的时候,一道光凝成的箭矢破空而来,射在了尾巴尖上! 那箭矢没有破开尾巴的防御,但却成功让尾巴改变了姿势和方位,陆星沉就这样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拆楼房如同拆一块豆腐的尾巴往下落。 然后在接近海面的时候,一条鲨鱼突然跃出水中,鱼背上踩了一个人,正用绳子勒住鲨鱼嘴,像驾驭马一样驾驭它。 有人敢狐口夺食,九尾天狐大怒,正要让这两人一起嗝屁,其他人的攻击适时到了,那些攻击组成了一张大网,正正好暂时困住了它。 这困也困不了多久,但已经足够驾驶着鲨鱼的人将陆星沉接住,抱在怀中。 陆星沉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方令斐低头,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一口,发出了“啾”的一声。 亲完眼睛亮闪闪:“天上掉下来个大美人,正好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陆·被英雄救美·美人·压寨夫人·星沉:…… 第93章 嘴贱是嘴贱, 溜还是得快点溜。 方令斐下意识想往那群帮忙的人那儿跑,陆星沉维持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姿势,出声道:“别去那里。” 方令斐仔细一瞧,确实不能去,因为那堆普通人也在, 刚刚海龟被狐狸尾巴一怼, 怼得晕头转向,背上的修道者和同族还好, 普通人跟下饺子一样全落下去了,这会儿修道者们正七手八脚地试图困住那四根尾巴, 先把人给救起来再说。 这也是刚刚没有及时顾上陆星沉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们现在没这烦恼了, 因为骑鲨鱼的土匪方令斐和他的压寨夫人陆星沉仇恨值太高,九条尾巴全招呼他们去了。 又因为九尾天狐身体藏在海水下, 就是不冒头,只有九条尾巴在外面群魔乱舞, 因此海面上的画面怎么看鬼怪离奇,别说是许多被救上来的普通人了, 就是好大一部分修道者, 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陆星沉看着那边的人跟傻了一样, 皱眉用灵力在暴雨中传递声音:“快打。” 傻站在那里, 指望他们把狐狸给溜死吗? 众人一惊, 猛然回过神来,各色术法光芒和宝光在昏暗暗的天空下闪耀起来,齐齐对准了那九条油光水滑的大尾巴。 九尾狐大怒, 追杀两人一鲨鱼追杀得更起劲了,连那些揍它的法术都是要么打散,要么干脆不管,反正坚决贯彻了一个思想,一定要让这两个人变成自己嘴里的点心。 陆星沉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不影响方令斐拽着绳子控制鲨鱼走向,继而又叹道:“明明是别人揍了它,但它怎么就只记得追杀我们?” 方令斐点头表示赞同:“对,真是不讲道理!” 两个果然是一家人的狗男男说得起劲,躲在海水底下竖起了耳朵的九尾天狐:“……” 它气得跳脚。 当然,哪怕气得跳脚,它也没有从水底下出来,笑话,躲在水下用尾巴攻击不好吗?伸缩自如可长可短,还具有高法防高物防属性。 出去了不就将弱点暴露在了那个可恶的人类眼皮子底下吗?它现在用的虽然不是本体,但也是耗费了好些修为凝聚的化身,死了能心痛死。 所以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只有苟一苟才能更安全这样子,反正那家伙又不能下水。 不过哪怕它忍住了继续苟了下去,怒火却依旧难以平息,露在海面的尾巴越发狂暴,也不想着万一把陆星沉打成几块,吃的时候不方便该怎么办了,还是先弄死再说,就算是搅成了碎肉,到时候大不了把这一片海水全喝了。 狐狸想明白了,陆星沉和方令斐就不大好过了。 尤其是方令斐,他一手抱住陆星沉,另外一只手还得操控绳子以控制鲨鱼方向。要不是现在修炼了灵力,保准坚持不了两分钟就得趴下。 然而现在也没有好多少。 他没过脑子,溜了一句:“唉,你怎么这么重。” 陆星沉:“……” 陆星沉:“你怎么这么弱鸡。” 尾巴狂飙,浪花一遍又一遍打湿衣服,进行雨中飙鱼的两个人这种时候还能有闲心互相伤害,大狐狸觉得很委屈,还觉得自己不吃了他们对不起自己。 方令斐在各种围追堵截下上演了高超的弯道超车技巧,所有人惊得一愣一愣的。 其他人也确实应该惊讶,作为一个才学会用灵力不久的普通人,能从九尾天狐尾巴下抢人,简直已经不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了。 但很显然,这种天赋异禀坚持不了多久,在尾巴声势浩大的绞杀中,就算方令斐还能勉力自己,被他当坐骑的鲨鱼却累得白眼一翻,眼看着就要直接沉底了! 陆星沉目光一凝,换了姿势,一手提着鲨鱼上颚,一手挟着方令斐,用积攒了些许的灵气在背后展开一对华丽羽翼。 天空昏暗,暴雨倾盆,四下能见度很低,但那双璀璨的翅膀仍旧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睛。 浑身湿透,在大雨中如同落汤鸡的普通人们目瞪口呆,趴在海龟背上,正被儿子搀扶着的白董事长更是失声喊出:“火、火神?” 是的,火神就是普罗大众在看了那个网络上流传的视频后,给陆星沉取的外号。 四周暴雨纷杂,接天连地,但陆星沉的耳朵仍旧捕捉到了这三个字,并且由衷觉得真是难听。 来的修道者里头,也绝大半不知道那个让他们猜来猜去背生双翼杀死九尾狐的人,居然就是孟老新收的徒弟。 有人边助阵拦截狐尾,边语气复杂地跟孟老道:“你可藏得真深。” 孟老:……我不是我没有我也是才知道!!! 然而大家并不信。 不过说实话,发现陆星沉是那个神秘者之后,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现在已经有人察觉出了底下的东西贼像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视频里头九尾狐的狐尾,虽然不知道这怎么又蹦出了一只,但现在也没心情探究这个,还是怎么战胜它更重要。 这会儿知道陆星沉就是曾经击杀过九尾狐一次的人后,总算感觉多了点底。 不是他们怂,九尾天狐是什么? 它是传说,而且不仅仅是对人族来说,就算对于那些活了一两千年的妖族,这种上古妖族也是神话传说,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见到。 当然,也并不想见到就是了。 其他人因为陆星沉放下点心的时候,受了内伤的白观主目光却一直凝在江葵云身上。 他看见江葵云突然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东西,虽然海面现在巨浪滔天情势混杂,但他能辨认出,那东西不带灵力。 白观主突然出声:“师妹,你已经走入了死胡同,生了心魔,怎么还一错再错?” 他这话将小半人的目光吸引到了江葵云那里。 大家这才突然想到,对啊,这里还有一个从头到尾设计他们的人没有解决呢。 有脾气暴躁的妖族怒道:“有什么可说的,抓住后抽魂炼魄,到时候还怕她不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方道长皱眉:“道友慎言,这不是正道该用的手段。” 那妖族嗤笑道:“老子又不是你们人类,管什么正道邪道。” 白观主没打算听这一人一妖斗嘴,他直接出手,宽袍大袖中飞出一只碧玉梭子,直奔江葵云而去,打算先让她丧失作乱能力。 江葵云不急不忙,扔出一方泛着宝光的锦帕暂时抵住梭子,而后移开目光,很有闲心地看了一眼扇着翅膀在狐狸尾巴中辗转腾挪的陆星沉,声音带笑:“忘了说,我还为各位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们一定喜欢。” 陆星沉也分了一分心关注江葵云,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心里升起了一些不太好的预兆。 白观主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你还干了什么?” 江葵云含笑:“也没什么,就是在游轮的底层,装满了□□而已。然后,在□□最中心,我还装了一颗□□,喏,这就是□□的遥控器。” 说着,她将手里的长方形小盒子给其他人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奇妙的疯狂与兴味:“虽然普通人很卑贱,但他们造出来的东西倒是挺好用的,你们说是不是?” 妖族还没觉得,但在场所有人族却是实实在在脸色大变。 几乎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出手,想要击杀江葵云。 江葵云手中露出一片玉质的黄色鳞片。 这片鳞片幽幽浮在她身前,明明小得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稍有不注意就能被忽视,却在其他人攻击到来时,微微发光,然后海面掀起滔天巨浪,裹挟着摧毁一切的气势,不但抵挡了那些攻击,还向出手的人卷去。 方道长一卷袖子,打算挥袖间消弭掉这倒卷而来的海水,除了普通人,其他道术师和妖族都并不惧怕,这种海浪对于一般人而言是恐怖的灾难,但他们只要灵力足够,想要应付并不难。 在浪花非但没有被挥去,还一把打到他身上之前,方道长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那浪花打到身上,他连同其他不在意的人,才发现这原本对于他们来说挥手可去的水竟像是被施加了千金重量,“砰”地一声拍在他们身上,把一群没半点儿防备的修道者和妖族全给冲下了水。 倒是那群普通人因为屡屡遭难,被人用了好几个宝器笼罩住,这会儿还能安安生生呆在大海龟背上。 陆星沉翅膀轻轻振动,再次躲开直刺而来的三条尾巴,又踩在意图背后偷袭的第四条尾巴上,借了点力,想要离游轮远一点。 而另一边落水的人没空惊愕,干脆全部贴上帮助漂浮的符篆,运起灵力悬浮在空中。 天气实在恶劣,风大雨急,而且龙卷风声势有越发大的趋势,漂浮在空中的修道者们被吹得有些歪歪扭扭,没办法,漂浮用的符篆效果就这样,飞行宝器又不是人人都能有。 “一半人继续对付江葵云,争取拿下她,拿不下就击杀,另一半人为陆小友掠阵,尽快让小友远离游轮。”方道长安排道。 然而设想是好的,结果一个也没完成。 江葵云优哉游哉地看着身前的黄玉鳞片帮她挡去所有攻击,连想要振翅飞过来用肉身搏斗的妖族,都在半空中被鳞片上的威压所摄,直直掉入海里。 觉得自己看够了那些人的丑态,她敲着手里遥控器的指甲顿住,就想按下,而陆星沉此时,正被九尾天狐用尾巴逼到游轮附近—— 他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用火焰凝聚出了一只光鸟,这只光鸟双爪抓住大白鲨和方令斐,就想利用陆星沉吸引狐狸尾巴注意力的空档,突围而出。 然而大鸟爪子一拔,嗯??? 没拔动? 陆星沉低头,就看到方令斐双腿夹着他的腰,手紧紧抱着他的胸口,正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死死盘着他。 陆星沉:“……” 方树袋熊仰起头,甩了一把脸上的水,言简意赅:“要死一起死。”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夫人,为夫既然把你抢来,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陆夫人”现在只想把他丢下去喂鱼或者喂狐狸。 光鸟最后是带着一片衣料破布和一条鲨鱼走的,当然,鉴于组成鸟的成分是火焰,虽然陆星沉特别控制了温度,烤熟不至于,但会不会将鱼背上的肉烤个三成熟,就是没法预料的事了。 他们这种快死了还要纠纠缠缠的作风显然让死了老公的江葵云更生气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秀恩爱死得快!!! 知不知道!!! 她心情极差,食指狠狠地向按钮按下去—— 游轮没有爆炸。 ——因为她按开关的手指停在了一厘米远的地方。 一只从江葵云背后伸出的手,紧紧捏住了她的腕子。 但真正令她停下的不是这只手,而是另一只,另一只同样修长好看,从她背后插入,贯穿胸腔,甚至还在她胸口的地方露出了一点沾着内脏碎片的指甲。 她缓缓转过头。 天色昏暗,狂风暴雨交加,顾遐在风雨之中,对这个二十七年前将他调换,作为他亲生母亲的女人露出了温柔和煦的微笑,在她耳边极轻极轻说:“想害哥哥的人,都得死。” “妈妈,再见了。” 第94章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但江葵云还没死, 她的心脏比一般人更偏右一些, 顾遐这一击没有直接穿透, 所以她还能挣扎。 江葵云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按住顾遐钳制着她腕子的手。胸腔里传来剧痛,但她没有任何动作,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没人看清楚顾遐是怎么到的她身后, 但向这个方向攻击的人并没停下手,现在顾遐在他们眼里, 跟江葵云形象已经快差不远了,更何况他们还是母子, 就算顾遐出手搞江葵云, 也只让人觉得是在窝里斗。 江葵云唇角勾起, 对顾遐说:“你的心足够很, 这很好,像是我的儿子。” 顾遐:“你说过曾经预料到自己也会不得好死, 今天由我这个亲儿子动手,算不算不得好死?” “我不会死。”江葵云笑着说,那片悬浮于身前, 光芒黯淡了些许的鳞片飞过来, 贴上她的眉心。 而后她惨白得如同下一秒就将驾鹤西去的脸色,渐渐变红了一点。 顾遐将手又刺进去了一截,江葵云的前胸能明显地看到透体而出的一个指节。 穿着道袍的女人放缓了声音,轻轻道:“好吧, 我是人,也总会死的,现在你的手已经穿透了我的胸口,我是一个人,这种情况下只剩下了等死。遐遐,你为什么还要把手放在妈妈的胸口里?让我死得痛快一点难道不好吗?” 顾遐的手往回抽了些许,江葵云唇角勾起隐秘的笑,但还没等她的笑彻底形成,一种另类的触感让她彻底僵硬了。 她感觉到,顾遐缩回去了部分的手,却并不是真的抽离了,而是在她的胸腔内搅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快,江葵云就知道他在找什么东西了。 是她的心脏。 顾遐眉眼含笑:“妈妈提醒我了,你这么多年来干了那么多坏事却还没被天道劈死,想来后手一定很多,我人年轻,经验少,应该多防着点儿。” 他这样说着,就打算捏碎手里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和他动作同样快的是江葵云,那片黄玉质地的领片嵌入她眉心肉中,传递出了一道能量,这道能量在江葵云的身体里游走,从眉心转瞬来到心脏,而后让心脏在被顾遐捏碎之前,包裹住了它。 顾遐打算落空,但他的手仍旧紧紧握住那颗心,不允许它逃脱,江葵云更是没什么好办法将这只带给自己生命危险的手弄出去,两个人就这样以互相挟持的状态,僵持住了。 在这期间,顾遐目光一直落在海面躲避着狐尾的陆星沉身上。 那目光里蕴藏着直白的痴迷和嫉恨。 痴迷是对陆星沉,嫉恨是对方令斐。 他的目光太过热烈,以至于江葵云都感觉都到了。 江葵云虚弱地咳了两声,然后笑了起来,她看向了紧紧挨着脚下小舟的另一艘荷叶小舟,那上面站了一对在雨中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简直恨不得昏过去的夫妻。 “你们想平安离开这里吗?”她声音轻轻地,像是哄孩子入睡的母亲。 但很显然,顾家夫妻没觉得这声音温柔好听,表情反倒像是恶鬼在召唤,又或是猪笼草张着它能消化蚊蝇的嘴,等待猎物上门。 两个人连连后退,直到小舟因为他们的动作猛地一动,有翻船的危险,这才停了下来,坐在舟上抱在一起。 江葵云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恐惧,笑着说:“你们想平安离开这里吗?过来,拿走我手上的控制器,按下它。” 顾家夫妻不为所动,恨不得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江葵云叹了口气:“只要按下它,就能获得离开这里的资格。” 你是在骗傻子哦。 显然顾家夫妻虽然没这么说,但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 江葵云又叹了一口气,撩起眼皮,雨水从她脸上滑落,她再度笑了起来,不像刚刚那伪装出的和善笑容,这一回,即便她在笑,气质也是阴鸷的,她说:“过来,按下我手上的开关,否则你们很快就可以去死了。” 随着她的话,那一艘由荷叶组成的小舟,竟隐隐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啊!”顾夫人死死拽住一片荷叶,吓得涕泪满面。 海底深不可测,还藏着恐怖的怪物,他们绝对不能落下去,落下去绝对活不了。 江葵云:“我数三声,1、2……” 小舟从江葵云数数开始,不但溃散加剧,而且开始变得逐渐受暴风雨和海浪影响,摇晃得厉害。 顾父脸色苍白,看了一眼正在躲避狐尾,身上还缠着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左支右绌、并不很厉害的陆星沉,咬咬牙,匍匐着向江葵云那里爬去。 顾夫人还在哭,但并没有阻止他。 他们交谈的声音并不算很大,但在场一大半不是普通人。 孔云怒上心头:“卧槽,那些人真是太不要脸了,我去杀了他们。” 孔明身上的白西装此时已经变得皱皱巴巴,被他干脆地撕了下来丢了,现在身上只有一条平角裤,和先前文质彬彬的样子判若两妖。 他拦下了孔云:“你受不住那个鳞片的威压,而且别忘了这里还有一只九尾天狐。” 妖族有等级,奉行弱肉强食,就如同野兽,对待强大的生物恐惧俯首,对待弱小的生物扑上去咬杀。 但纵使是野兽面对强大的敌人,哪怕俯首称臣,心里也总有想要啃一口对方的肉的**。这在妖族更是如此,强大的对手不但代表危险和死亡,也代表机遇和挑战。吃掉他,或许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没有妖族不会这样想。 但那片鳞片和水底下的九尾天狐不一样,只要稍稍接近它们,身体各处就在叫嚣着逃、快逃,又或者是在敦促着赶紧臣服。 “艹!”孔云咬牙切齿。 妖族之间,同一个阶层的或许会有强弱之分,但威压对彼此作用不太大,除非实力过于悬殊。然而现在的妖族显然和九尾天狐应龙这种不在一个阶层,差距太大的时候,光凭威压,就足以令他们身体的本能疯狂叫嚣,下意识不敢行动。 顾遐表情阴郁,他知道与江葵云交谈不过是做无用功,确定他无法杀死自己,江葵云就不会有所忌惮,因而他直接看向顾氏夫妻,语气森冷:“海上风大浪急,脑子容易不清醒,做什么决定前最好仔细想想。” 言下之意很明白,敢去按开关,他就要他们的命。 顾父脸色苍白,他这个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此时正将手插在亲生母亲胸口,神色冷酷又阴郁,他绝不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顾夫人眼中泪水流得更急了。 江葵云并不着急,她只是操控着载着顾家夫妻的荷叶小舟进一步溃散。 溃散的小舟变成了一片片宽大的荷叶叶片,而依靠这艘小舟求生的顾父和顾夫人双双掉入水中。 冰冷的海水灌入腹中,水下不知名鱼类游过,冰凉的触感擦过脚踝,头顶天空昏暗压抑,雷霆震怒,闪电自万里高空碗延而下,伴随闪电落下的暴雨又急又孟,打在脸上颗颗作痛。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和死亡接近过,仿佛死神正贴在耳边,吹来冰冷的吐息。 终于抓住一片荷叶稳定住身形,顾夫人崩溃大哭:“我不想死,老顾,我不想死。” 顾父脸上的青筋一根根蹦出:“我按、我按。” 荷叶慢慢向他们身边聚集,顾父爬上荷叶,任由那片叶子将他送到江葵云站的小舟上。 顾遐目光冰冷,他插在江葵云胸口,正死死握住心脏的手一动,显然想先腾出来送顾父一了百了。然而刚一放松,江葵云额头的鳞片就轻微颤动,那颗被他捏在手里的心脏同样颤了颤,想挣脱控制。 一旦挣脱,顾遐并不认为江葵云还会给他机会再将手插进来。 他度过了很多世界,拥有很多道具,但主神空间最终目的是攻略主角掠夺气运,而非与人厮杀对战,这方面的道具本就极少,更何况这个世界的水深不可测,江葵云为了给自己逆天改命筹谋几十年,准备了怎样的后手他都不会惊奇。 现在看似他占了上风,但游刃有余的其实是江葵云。 顾遐脸色很难看,不得不再度攥紧了那颗心脏,他仰起头,对着正试图将九尾狐尾巴打个结的陆星沉喊道:“哥哥小心!” 陆星沉眼尾看到顾父的手已经伸向了控制器。 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并不奇怪顾父的选择。 背后华美璀璨的火焰之翼在灵力催动下猛然变大,打算将两个人一同包裹,抵挡过于近的距离爆炸的伤害。 顾父嘴唇微张,牙齿轻轻哆嗦着。 江葵云笑容温柔:“是一个被放弃了的儿子死,还是自己死,这不是很好决定的事吗?你是他的父亲,给了他生命,现在要他还回去又有什么不对?再说,你只是受我胁迫,就算法律来定,也不会判你有罪。” 这前后三句话显然很好地帮助顾父在心里找到了推脱的借口,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食指猛地向开关按下去! 但这一按并没有成功,因为一支光之箭矢破空而来,正正好射穿了江葵云拿控制器的手。 而后箭矢去势不减,带得江葵云身体往一边倾斜,顾遐钳制她手腕的手也轻微松动,还没等江葵云自己按下开关,那控制器一滑,“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射出这一件的方令斐眉头微舒,松了口气仰起头,却发现陆星沉正看着控制器落水那里,虽然发丝尽数被雨水打湿,但仍旧看得出目光沉沉。 他一愣:“怎么了?” 陆星沉翅膀拍打在一条狐尾上,避开了狐狸的攻击,轻轻道:“那里的海面下,似乎有人。” 这样说完,他靠近方令斐,在方令斐耳边极轻极轻地道:“等会儿我引开狐尾,送你出去。” “你——”休想 剩下两个字还没说完,陆星沉手已经放到了方令斐后脖子上,轻轻一捏,巴在他身上的人就晕了。 他快速再次化出一只光鸟,光鸟爪子钳着方令斐肩膀,抓起人往那群聚在一起的道术师飞过去。 途中翅膀一拍,落下的羽毛点燃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海面上,正攻击着众人的海兽,哪怕是在暴雨中大海上,那些轻飘飘的羽毛也在接触到了海兽的瞬间将其烧成了飞灰。 光鸟最后将方令斐放到了孟璧身边,又啄了孟璧一口,确定对方看见了才消散。 而在做好准备用光鸟送方令斐出去的同时,陆星沉就故意露出了个破绽,吸引到了九尾狐的注意。 九尾天狐未必不知道他故意这样做,但对比起来全无什么价值,吃了还嫌骨头多的方令斐,陆星沉这株人形大补灵药存在感实在太强,让它不惜代价也想要吃到嘴里,为了这个,它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 至于抓住方令斐胁迫?在洪荒成长的大妖九尾天狐观念中,怎么可能有强者会为了一只蝼蚁损害自己,要是那蝼蚁怀上了对方血脉,还能考虑考虑。 陆星沉显然对狐狸的这种心理有所预料,顺利利用此将方令斐安全送出后,他唇角微抿,扯出一抹锋利的笑,打算等会儿先拉开与游轮的距离,再好好与九尾天狐“叙旧”。 正在这时,耳朵突然捕捉到了特殊的声音。 倏然转头,下一瞬,宽大的羽翼合拢,将他包裹成了一个橙红色巨茧。 身侧游轮在巨茧刚形成的那一瞬间爆炸开来,剧烈炽热的火光如同在海面盛开了一朵艳丽的毒花。 陆星沉体内灵力飞速消耗,后背没有被羽翼包裹的地方的肉被炸得模糊一片,而血液顺着伤口滴滴答答连城一条线,落到了海中。 在血液接触到海水的几秒后,他身体正下方那小块的海水突然沸腾起来,如同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惊醒,正在欢呼雀跃。 但这响动因为狂风巨浪肆虐,无人注意。 同样暂时没有被人察觉到的,是昏暗的海面不知何时渐渐起了雾,雾中,那勾连天地的龙卷风如同可怖的洪荒巨兽,猝然醒来。 第95章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本来一头连天, 一头接海的龙卷风, 突然弯下了腰! 就像一条蚯蚓半弓着身体。 乌云、暴雨、雷霆、闪电和巨浪让周围能见度降低, 且干扰声严重, 因此龙卷风低下头,如同活物一样卷走十几个人之前, 居然没有人发现。 “这是什么东西!”一声惨叫吸引了正攻击海兽的人的注意。 孟璧猝然转头, 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十来个道友以及两三个普通人, 全都不见了身影,而身侧的方令斐此时正一半浮空被龙卷风吸力撕扯, 一半被海水中的什么东西扯住,两方用他的身体苦苦进行拔河。 扯住方令斐的是一条鲨鱼,孟璧吓了一跳,那鲨鱼见他发现了, 主动松了口沉入海底。孟璧将人捞起来,发现方令斐被鲨鱼衔在嘴里的那条腿裤子被咬破了,腿上也有咬痕, 但并不重,显然那条鲨鱼是奔着救下他的目的,而不是奔着啃一口的目的咬的。 孟璧心里焦急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他刚刚对付海兽, 没注意到这里。假如方先生真被龙卷风吸走,他不敢想象新认的小师叔会怎么样。 这可是小师叔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也要安全送出来让他照顾的人! “爷爷,刚刚是怎么回事?” 孟老没时间回答他, 急急问方道长:“老方,你看那龙卷风,是不是个活物?” 方道长脸色极其难看,他想起了江葵云口中的“九尾天狐”和“应龙”,九尾天狐正在水下,那么应龙在哪里? 但这种猜测不能告诉周遭同伴,在海上遇上飓风暴雨翻船对于修道者和妖族来说都不算什么,总有办法可以扛过去,但遇到了洪荒妖族,下场很可能就是当点心。九尾天狐现在正被陆星沉牵制住,没有让这里的人正面对上,加之陆星沉上次曾经杀了它,所以大家情绪还好,要是又来了一个应龙,原本还算稳定的道术师和妖族们,情绪会如雪崩一样溃散! 没人希望见到那种后果。 方道长思及此,和孔明对视了一眼,立即对脚下给众人充当舟船的海龟道:“龟道友,麻烦你载着众人,远离龙卷风——” 这句话还没说完,龙卷风底部,海水形成漩涡的地方,那漩涡猛然变大,吸力变强,如同海中有一个无底洞,正吞噬着被海水裹挟而去的东西。 大海龟应了一声,划动四肢,努力想要逃离这片海域。 “四周什么时候起了雾?” “暴雨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气?” 疑惑惊恐的声音频频从四周传来。 孟璧出手,帮身边一位师妹切断了一条黏黏糊糊的触手,那师妹虽然年少有为,但经验不够,此时显然承受着很大心理压力,被帮助后喊了一声“师兄”,眼泪就下来了。 孟璧刚想略作安慰一下,起码让人不要情绪崩溃,眼角突然捕捉到了一点反光,险险在方令斐被拉下水之前,把人给救了下来。 拉方令斐的是一条细细的丝线,缠在方令斐脚踝上,这丝线极其细微,如同蛛丝一样,别说在这种天气,就算是阳光明媚的时候也很难发现,幸好它由于比蛛丝柔韧,有一点点反光,这才能让孟璧及时发觉。 将方令斐放在乌龟壳边缘靠近海水的地方,是孟璧想要就近照料,但现在两次出事,他可再不敢赌了,将人挪到了中间,自己也去那儿待着,打算用法术远程支援。 “哗啦”,海水被破开,一个人冒出了头。 孟璧一愣,竟然是宗慎,他问道:“宗先生怎么下去了?” 宗慎苦笑道:“我没有特殊能力,不能帮忙战斗,但好歹还能救救人,做做后勤,刚刚发现有人在龙卷风卷人的时候掉入海中,我会水,就下去把人救上来。” 说着,给他看了看怀里抱的小男孩。 “你快先上来吧,下面危险。”孟璧帮他接过孩子。 宗慎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在湿滑的海龟壳上艰难地往上爬。 孟璧心里升起对他的敬佩,无论是道术师还是妖族,都有非同一般的手段,他们救人是力所能及,而宗慎一个普通人,海底下还有海兽,他救人就是拼尽全力,拿命在赌。这种人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他又傻又不理智,但孟璧却很佩服。 但正biubiubiu给对方加好感度的孟璧不知道,在宗慎身后一米多深的海水里,一段丝线正静静坠落下沉。 爬上来刚喘了两口气,宗慎看到了乌龟背上躺着的方令斐,惊道:“方先生这是怎么了?” 孟璧:“我也不大清楚,方先生是被小师叔的幻化出的鸟带过来的。” 宗慎:“你在这里战斗被缠住了手脚,有时候走不开,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这方面也帮不了什么忙,也就能照顾人,要不我把方先生带进去点儿,正好和孩子一起看顾?” 孟璧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可以说很稳妥了,宗慎人细心周到,而且也不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遇到袭击再怎么着也来得及喊一声救命,而且又是在乌龟背上的中心地带,总比待在他身边好,他因为要战斗,老是容易忽视方令斐。 这么想着,孟璧点了点头:“麻烦宗先生了。” 宗慎微笑:“没事。” 然后将手伸向了方令斐。 在距离方令斐衣服只有十厘米的时候,他瞳孔突然一缩,硬生生压下反击和躲避的**,受了突然而来的一击,手背上多了三条深可见骨的抓伤。 一颗穿着链子的玉石珠子从方令斐衣襟滚了出来,玉石珠子冒出一阵黑雾,凝成了一个小女孩并一只猫,飘在半空。 “不准动哥哥!”叮叮的声音有点尖利,像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在骄纵任性。 孟璧戒备警惕:“你们是谁?为什么伤人?” 余多懒洋洋地用后腿挠了挠下巴:“是你师叔安排保护他小媳妇儿的。” 孟璧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小媳妇儿”是谁,然后脑子就差点宕机了,连接下来的诘问都不利索:“为、为什么,伤人?” 叮叮没说理由,看着宗慎坚持:“不许你碰哥哥。” 正在这时,陆星沉似乎往这个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宗慎余光瞥见,他面色不变,对孟璧摇摇手:“没事,不用在意,还是个小孩子呢。” 孟璧暗叹一声他性格真好。 而另一边,陆星沉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躲闪着九尾天狐的攻击,所有的心力加在一起也只够他向那边看一眼。 他消耗了太多灵力,而且先前的甘露还有大半堆积在身体里,并没有消化,这些甘露自然是好东西,却难免对灵力运行产生了一定影响。 若非海中也不是九尾天狐的主场,它的力量和速度都有部分削弱,此时陆星沉早已进了狐狸嘴巴。 但虽然暂时还没进,陆星沉却敏锐地察觉到,不知为什么,水中的大狐狸突然变得急切了起来,似乎在赶场子一样,想尽快把他吞下去。 陆星沉的感觉没有错,九尾天狐涂山绯的确想尽快吃了他。 上次化身被杀死,对她的修为造成了一定损害,此次再凝出化身,本来就是一件不理智的事,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几万年前,她与应龙同时落入这里的大阵出不去,应龙为了吞噬元珠常常沉睡,而她怀了应龙子嗣,因为孩子的原因,倒是清醒许多。 从发现陆星沉身上有三足金乌血脉开始,涂山绯就敏锐地意识到了陆星沉的价值之高,只要吞噬了他,就能伪装出拥有三足金乌血脉的假象,吸引元珠,骗过元珠,最后在元珠反应过来之前,将之彻底吞下。 上古洪荒之时,九尾天狐和应龙在天地间虽有薄名,但仍旧属于被妖族顶层吊打的一类,同时还在许多大妖食谱上。 为了保命,两妖结为伴侣一起修炼隐居,倒是因此躲过了巫妖大战天地破碎。而后又阴差阳错误入海中一处阵法,在阵法中找到了妖族东皇太一遗留下的元珠。 元珠是什么?它是东皇太一一身修为血肉精华的凝结。 为什么同是将天地搞得破碎,妖族虽然衰弱,却能血脉传承不绝,甚至还可能迎来复兴,巫族却直接族灭,没了踪影? 根本就在于妖族东皇太一见犯下大错致使天地间生灵涂炭,主动剜出心脏,用心脏里的精血和全身修为血肉精华,凝结出了一颗元珠,又在大地布阵,用阵法将破碎的陆地粘合,用元珠作为阵眼,只要经过几万或者十几万年,天地破碎后遗留下的伤痕在阵法加持下,就能完全愈合。 正是此举为妖族求到了一线生机。 而他也因此魂飞魄散。 这件事为求隐秘,只有东皇太一和妖皇帝俊知道,但他们没想到,在顶尖妖族尽数死绝后,原本看不上眼的应龙会误入阵眼。 蛟五百年化为角龙,角龙五百年化为应龙,应龙若是继续修炼下去,能化为五爪青龙,到这里也就到了顶。 但应龙不甘心只做一条青龙。 洪荒的青龙、红龙、白龙等等说得好听,是龙族,祖龙后裔,天生尊贵。但应龙早年曾经得到机遇,知道龙族不过是祖龙用血肉化成的,完全不能等同于祖龙后嗣,就像凤凰一族是盘凤用血肉化作的,若论子嗣,孔雀大鹏才是盘凤亲子一样。 青龙虽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应龙不甘心止步于此,而就在这时,他无意中落入阵眼,找到了元珠。进而动了吞噬元珠,凭借其中力量,助自己返祖,窥探祖龙血脉的心思。 然而元珠来自东皇太一,三足金乌一族又天生尊贵霸道,自然不是什么妖想吞噬就能吞噬的。应龙被困在阵眼中,足足用了几万年,也才能暂时控制住它,借助其中部分力量。 原本预计需要几十上百万年,才能勉强吞噬,但现在陆星沉的出现,给了应龙一个更好的方案。 他可以通过吞噬陆星沉,假作拥有金乌血脉,骗过元珠,说不定用不了百年,就能吞噬! 从这点上来说,这件事对应龙该是极其要紧,且应当万分在意的,但涂山绯却不想要对方知道。 她和应龙名义上是伴侣,但上古洪荒的伴侣,谁当谁知道,那都是平常没事是伴侣,有事就是储备粮。 更何况她腹中孩子已经快要生产了,应龙这么多年不动她,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他想吞噬孩子,帮助提纯自己血脉。涂山绯不在意孩子,但傻子也知道,一旦孩子死了,她随时可能成为应龙腹中口粮,而她绝不甘心! 潜藏在海水下的九尾天狐猝然睁看眼睛,看向陆星沉,目光狠辣。 元珠无主,人人得而吞之,吞它的妖能是应龙,为什么不能是她九尾天狐! 第96章 九尾天狐目光凶狠地往上望的时候, 陆星沉正展开翅膀, 若有所觉。 他低头, 透过海面,与水下的大狐狸对视了一眼。 确定过眼神,是彼此想要搞死的人。 九尾天狐想尽快解决, 她叫了一声,海水之下,汹涌的浪涛没有波及的地方,浮出了几个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栖息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 涂山绯看准时机, 九条尾巴一同动作,从四面八方截杀陆星沉。 陆星沉正想避开,却发觉身体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他低下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脚脚踝的地方,居然被缠上了好几股细细的丝线。 翅膀一拍扯碎了蛛丝, 但这点停顿在对战当中,已然足够要命! 涂山绯目光一亮, 离得最近的一根尾巴直直穿透陆星沉身体,然后将他往海面拖拽。 海面下, 巨大的狐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背后伸出九条尾巴的绝色女人,女人仰起脸, 慢慢靠近水面,猩红舌头舔过,唇角贪婪而热切的笑容愈发明显。 只要吃了这个身怀三足金乌血脉的人类,她就能摆脱应龙控制,炼化腹中胎儿,甚至吸引夺取元珠都并非不可能之事。 只要吃了他。 陆星沉被向下拽落的时候,看到了涂山绯唇角得意的笑。 在距离水面只有两三米的时候,他唇角也轻轻勾起了冰凉的弧度。 涂山绯心头猛地一跳,但她警觉地太晚了,陆星沉一直收紧成拳的手放开,掌心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横亘,血液从伤口流出却没有从掌心滴落,因为那些流出的血液尽数成了掌心那一朵小小的金色火焰的养料。 而他在接近水面的时候,将这朵金色火焰向同样靠近水面,急欲吃人形补药的涂山绯伸去。 于是陆星沉那拿着金色火焰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涂山绯变作人形的脸上。 “啊啊啊!!!” 后果怎么样,在场的人都可以从这惨叫中体会一下。 太阳真火是何等霸道炽烈的火焰,若非陆星沉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控它,凝出来的是不完全体,这么一缕火苗,就足以在灵力的支撑下,将九尾天狐尽数焚烧成灰烬! 但现在虽说没有焚烧成灰烬,却比烧成灰烬还让涂山绯暴怒。 ——她被陆星沉的火焰给整了个容! 娇小绝色的人形重新变作了巨大恐怖的狐狸,狐狸脸上还有一大团被火烧后留下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在灵力催动下飞速愈合,变作伤疤。 涂山绯再度化作人形,她的手颤抖地摸上脸颊,不必照镜子,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就已经告诉了她她的脸上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暴怒在心中积聚,本体是洪荒大妖的涂山绯一双原本妩媚天成,此时却满含杀气的狐狸眼,死死盯着陆星沉。 陆星沉腹部被尾巴穿透,血线滴滴答答落入水中,他和低下头,与涂山绯那双脸上唯一完好的眼睛对视,张口,轻轻吐出了一个字——“丑。” “轰!”海面因为九尾天狐巨大的身躯翻腾,而激起了一丈高的浪花,布满天空的乌云沉沉地往下压,雷霆愈烈。 陆星沉被狐尾穿透,此时涂山绯在海水里发疯,狐尾在海面疯狂摆动,也带着他不断撞上海浪与暴风。 “——嗯。”握住了穿透他小腹的狐尾,他压下身体疼痛带来的畏缩,想要将自己从狐狸尾巴上抽出来。 但这何其难。 刚刚凝出的那一缕金色火焰,就已经耗尽了他身体里重新积攒的大半灵力,加之九尾狐因为毁容发疯,他被串在尾巴上,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被颠来倒去,根本没有机会脱身。 这种情况陆星沉不是没有预料。 他预料到了九尾天狐会发疯,也预料到了那一缕按在对方脸上的火焰,根本杀不死她,最多能带来些麻烦、造成一些不那么要紧的创伤。 那为什么没有任何犹豫,就将火焰按在了九尾狐脸上? 大概是因为那股从心脏和血液升腾而起的暴戾。 生长于洪荒的顶级妖族都自有骄傲,敢有挑衅者,必殊死以搏,作为洪荒顶级血脉中的顶级血脉,三足金乌自然也是如此。 而这种骄傲在被挑衅时,又会演变成不顾一切的暴戾。 如果概括一下,大概就是——受伤不重要,垂死不重要,甚至就算真死了也没什么,但一定要搞死那个敢将本太子当食物的。 就, 非常刚。 而水下,涂山绯来来回回摸着自己的脸,用灵力覆盖脸颊,将早年收集到的天地灵药碾碎敷在脸上,然而没有用,还是没有用,无论她做什么,这火焰留下的伤疤都有死死盘踞在脸上,没有一丝丝消失的痕迹。 太阳真火这样的天地至宝,它造成的伤口,要么受伤者修为高过御火者太多,以修为慢慢化去,要么用同一等级的宝物去掉。 比如—— 太阴真水。 然而那东西跟太阳真火一样,都成了传说。不,它比太阳真火还传说。 在尝试过许多种办法后都无用后,涂山绯终于放下了手,一双眼睛里尽是怨毒。 没有狐狸会不爱惜自己的美貌。 作为狐狸祖宗,涂山绯尤甚,此时被毁容的怒火甚至盖过了想要吃掉陆星沉挣脱应龙控制的欲/望。 她死死盯着被狐尾穿透,正吊在半空中的陆星沉,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不想好好死,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噗嗤!”又一条狐尾穿透了陆星沉肩胛。 陆星沉眼下喉咙里的血,长长的眼睫毛撩起,黑而分明的眼睛中,带着傲慢的笑意。 “真、丑——”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涂山绯脑子里的那根线,彻底断了。 只想让这个该死的人类受尽折磨,最后再了结他,了结他后还要抽出他的魂魄,先用烈火炙烤,最后才一并吞噬,让他成为自己进阶的养料。 肩胛、小腹、脚踝、胸口肺部,削铁如泥的狐尾将这些地方尽数穿透! 那口压在喉咙的血终于忍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陆星沉轻轻咳了两声,胸口如同空旷的走廊,带着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徒儿……” “小师叔!” “陆小友!” 远处的担忧惊呼传来,各色法术尽数向这边倾泻,想要帮忙斩断狐尾,救下陆星沉。 涂山绯眼睛都没有转过去,抽出一条尾巴轻轻一挥,就将那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法术尽数挥散。 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淡淡的绝望。 他们知道自己必定和洪荒大妖九尾天狐存在差距,但从来没有想过差距会这样大,大到法术连近对方的身都做不到。 方道长发现众人情绪,面色一沉,气沉丹田,提气大声道:“现在情况危急,背水一战,不胜则死。诸位,难道你们想埋骨大海,肉身成为海兽腹中之食吗?已经到了这种关头,大家何妨与我共同拼一把?” “拼一把!反正什么都不做,放弃希望也是死,何不各尽所能,死之前也拉几个垫背的?” “对,死之前也拉几个垫背的!” 众人反倒被这绝望的境地,激起了反抗之心。 但现在无论是涂山绯还是陆星沉,都没有关注那里。 陆星沉意识刚出现些微模糊,就咬了一口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血液几乎将衣服完全浸透,混合着打在身上的暴雨和浪花,变成了暗沉的颜色,然后这些混合的雨水和血水,又尽数淌入海中。 每一寸呼吸都像是在被针扎,涂山绯那些穿透了他身体的狐尾还在抽出来又刺进去,制造出连绵不绝的痛苦。 陆星沉毫不怀疑,倘若那几条狐尾向不同方向拉扯,他的死因多半会是五马分尸。 但奇异地,就算是在这种境况下,心里也并没有什么畏惧的情绪。 陆星沉厌恶死亡,厌恶不由自己主导的死亡,但若说畏惧,却还算不上。 身体如同一件摔在地上,布满裂纹,只要再稍稍用力,就会四分五裂的雕塑,被吊在半空,隔着海水与涂山绯对视。 涂山绯原本以为自己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畏惧、看见痛苦,看见其他许多懦弱而又不堪的情绪,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淡淡的讥诮。 “我要杀了你!” 她决定不再跟这个食物耗下去,尽快送他去死,让他成为自己的养料。 涂山绯安慰自己,纵使这个人类桀骜不驯又怎么样,到头来不仍旧在她手上受尽折磨,现在还会被她亲手了结性命。 这样想着,她最后一条狐尾伸出来,对准猎物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但这一击没有成功,因为那条狐尾被陆星沉原本落在身侧,似乎已经完全废了的手握住了。 陆星沉身上有□□处碗口大的洞,每一处鲜血都碗延而下几乎流成了小溪,让人忍不住诧异,他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可流,都流了那么多血,他怎么还活着。 但他确实活着,不但活着,还让刺向心脏的狐尾,硬生生不能再前进一步! 涂山绯大怒,已经在砧板上,任自己宰割的鱼,现在却仍旧试图翻个身,这怎么不叫人生气? 几乎是立刻,她就想干脆用几条仍旧穿透了陆星沉身体的尾巴,将之撕成碎片,陆星沉料到了她的想法,目光沉沉,背上伤痕累累的火焰之翼蓄势待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弯月形的光芒横斩而来! 这光芒在海面飞过的时候,渐渐凝成银色光刃,直直斩在竖立在海面的九条狐尾上。 狐尾被斩断三条,剩下几条撤得快,只伤了皮毛。 另一边,匆匆发动意外得到的唯一圣器的顾遐吐出一口血。 手里弯月形刀在这一击之后,片片碎裂,化作荧光了无痕迹。 而因为他的出手,挣脱了挟持的江葵云捂住胸上伤口,第一时间退开十多米,笑道:“没想到我生的儿子,居然是个情种,还会舍己为人。” 顾遐没有理会她的明嘲暗讽,目光一直凝在那一边。 而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狐尾尽数从身体拔出的陆星沉想要扇动羽翼飞起来,然而失血过多和伤口带来的虚弱,让身体判定需要先进行修复,支撑羽翼的灵力收回,羽翼化作羽毛散了。 从高空坠落的时候,陆星沉暗叹,难道今天没死在九尾狐之手,却要因为坠海淹死? 这样想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自己身体各处,有橙红火焰正在飞快燃烧蔓延。 第97章 火焰飞速蔓延, 裹挟着失去意识的陆星沉, 如同日落西沉,如同彗星坠海。 拖着长长的光尾, 照亮了这一片暗沉压抑的天地,和浑浊肆虐的海面。 “轰!” 这是“太阳”与海面相撞的声音。 方令斐正是在这声音中醒来。 他睁开眼,触目所及, 尽是橙红色光芒。 从来没有一次, 他和在场其他人这样深刻地意识到, 光是渲染力、侵蚀力多么强的一种东西。 就像现在, 天空、乌云、暴雨、雷霆、巨浪、交战的海兽和人类, 甚至巨大的九尾狐, 都在这光中化作了单薄剪影, 引不起哪怕一丝注意。 直到这霸道地横贯天地的光收缩褪去, 方令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呆呆地问:“那是……什么?” 没等人回答,他又突然回过神,急急道:“陆星沉呢?” 孟璧傻了一样伸手指着火球坠落的方向。 方令斐顺着他手看过去, 在那里一个“小太阳”正熊熊燃烧。 孟璧:“小师叔他、他在火球里。” 那由陆星沉形成的“太阳”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在撞上海面后,既没有被海水熄灭, 也没有沉入海中, 它就这样落在海面,如同落在柔软的弹簧床上,轻轻弹了弹, 然后静静燃烧。 这给了涂山绯错觉,让她以为这火球是无害的,或者对于她来说,是无害的。 变作原型的巨大狐狸眼睛贴近海面,人类和一般妖族的眼睛无法穿透火焰,九尾天狐不属于此列,她能够清楚看到陆星沉双手抱膝,用胎生动物婴儿呆在母体中的姿势蜷缩在火焰太阳中。 涂山绯尾巴轻轻抬起,能轻易穿透钢筋水泥的尖端对准了火焰中的陆星沉,这是她捕食前的动作。 方令斐瞳孔紧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弓搭箭,一箭射在九尾狐尾巴尖。 那箭矢自然无法穿透九尾天狐的皮毛,只带地狐狸尾巴偏了偏方向。 涂山绯一直隐藏在海面下的身体在哗啦破水声中露出水面。 从它脊背坠落的水形成二十多米高的浪花,声势惊人。 若不看狐狸脸上被陆星沉毁容的部分,九尾天狐实在当得上绝色天成,就算是妖身,也充斥着力与美的结合,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地不似人间该有之物。 但话又说回来,时间若提前一两个月,又有谁能想到这世上居然真有九尾天狐? 那不是已经湮灭在了神话传说中吗? 然而现在那传说生灵,真真切切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看视频的时候,也能看出它的恐怖,却到底隔着屏幕,刚刚它仅凭九条尾巴就在海面搅动滔天巨浪的时候,围观的人也承认它很令人畏惧,但那些都没有这一刻,真真正正看到它全貌所带来的恐慌。 九尾天狐皮毛银白,如同霜天月光,但海面上无论人妖,看到它的第一眼,心底泛起的都绝不是对美丽的欣赏,而是恐慌、惶恐、害怕等等跟畏惧相关的情绪。 如同老虎按住鸡崽,而鸡崽除了颤抖和引颈就戮等待死亡,连逃跑的生命本能都会在恐惧中遗忘一样。 当看到这样的生灵第一眼,从心里泛起的本能就会告诉你,你们不在一个生命层次,它能轻而易举杀死你,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而现在,蝼蚁方令斐挑衅了它。 那对硕大的橙黄色狐狸眼睛静静转向这边,瞥了方令斐一眼。 方令斐身边,那些并非是九尾天狐主要注视的,只是被目光带到的普通人脸色瞬间惨白,双腿软了一片。 妖族比普通人好一些,只是体内的血液一直在叫嚣着逃和臣服。 修道者是在场的人中受到影响最小的,但心里刚刚升起不久的战斗**,就如同本就不健壮的火苗遭遇了一场大雨,刷拉灭了。 方令斐薄唇紧抿,他站在龟壳上的双腿很坚定,手也没有抖,心里更没有臣服和逃跑的**。 只有拦下它,不让它靠近陆星沉的念头。 再次拉开弓,光之箭矢在弓上慢慢形成。 在箭矢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肘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箭矢射偏,坠入海中。 方令斐倏然转头看向撞他的人,那个人的衬衣西裤没被打湿前穿在身上前应当也风度翩翩,但此时在暴雨中只剩下了狼狈。 他瑟缩了一下,明显畏惧于方令斐非同常人的能力,但仍旧撑着一口气说:“你根本、根本不能对它造成伤害,还会激怒它,把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到时候这一片所有人都、都得死。” 方令斐目光从其他人脸上划过,他身边,这些从灾变开始就依赖陆星沉逃出来,依赖陆星沉拦截住九尾天狐,才能好好坐在这里的普通人,此时大多都沉默不语,躲闪着他的目光。 “要不是他拦住了九尾天狐,你们以为自己能好好站在这里?”方令斐从来没有一刻痛恨自己不够强大,如果他足够强大,就不必让陆星沉还要算计着将他送出来,如果他足够强大,此时也不必仅仅用箭矢骚扰九尾天狐,更不必在这里徒劳质问这些人。 “我们又打不过,暂时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又怎么样?”有人小声这样说。 方令斐闭了闭眼。 孔云嗤笑出声:“你问他们干什么?他们除了添乱还能有什么用?姓陆的救了我们,我和你一起!” 孟璧:“我的小师叔,我不帮谁帮?” 方道长:“陆小友先破开水幕,后拦了九尾天狐那么久,于我们有大恩,此时到了援手的时候,方某绝不会袖手旁观。” 龟背上,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站起来:“没有那位先生,我和我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从游轮上逃下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帮到大家,但会照看好身边的人,绝不会给各位添乱,各位若要出手,请不要担心我们。” 但没有等方令斐因为他们的支持欣慰,那巨大的九尾狐狐尾再度破开劲风与海浪再度直直刺向了包裹着陆星沉的火焰太阳。 对于她来说,那些蝼蚁什么时候清理都可以,方令斐那一箭太弱了,最多稍稍引起她的注意,连让她感觉被冒犯都达不到,等吃了这带有金乌血脉的补药,剩下的人类和妖族无论是全部碾死还是吞入腹中,都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想到这里,被火焰烧毁的狐狸脸上,狭长的唇线勾起了冰冷弧度。 但这弧度下一瞬僵硬在了脸上,因为她对准了陆星沉心脏,用来刺穿太阳的狐尾上,一道橙红色火焰从和“太阳”相接的地方飞速蔓延,向她巨大的身体燃烧而去! 灼烧的痛苦从尾巴上传来,涂山绯这才意识到,就算失去意识,陆星沉所化的火球也不是皮薄肉多,汁水丰富的橘子,而是满身是刺,且能扎得人一头包的榴莲。 陆榴莲醒着的时候已然足够扎手,意识不清、陷入懵懂中后,比醒着还扎手。 譬如此时他身上的火焰因为缺少管束,就像磕猫薄荷磕嗨了的猫,逮着个耗子就开始发疯。 涂山绯就是这只耗子。 火焰越来越大,而且根本扑不灭,她终于想要将最先被火焰当成燃料的尾巴斩断舍弃,但现在已经晚了,火焰早蔓延了她大半身体。 这橙红色火焰不像陆星沉凝出的赤金色火焰一般霸道无双,但也轻易不能扑灭,至少海水不能。 涂山绯被灼烧得痛苦不堪,巨大的身体在海面翻滚,掀起滔天巨浪。 等她用灵力将那些无根的火焰熄灭的时候,身上银白色的漂亮皮毛已经被灼烧了大半,变得乌漆嘛黑,丑陋不堪。灵力一动,想要长回来,长回来的毛参差不齐,丑上加丑。 孔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用一眼,就威慑了这一片人族与妖族的九尾天狐在火焰下狼狈不堪,出口的话都有些结巴了:“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方令斐没有回答,但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在脑海里问1号:【刚刚我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1号将陆星沉被九尾天狐串烧烤的事截成视频,在他脑海里播放了一遍。 方令斐沉默不语。 他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有绵绵密密的闷痛。 1号:【您要是觉得受不了,下次我不放了。】 方令斐:【我没有觉得受不了。】 1号没有戳破看视频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沉默了一会儿,它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们人类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这是命运之子所必然经过的磨炼,也是世界对他爱的一种。】 方令斐:【爱一个人,难道会让他痛苦吗?】 他爱陆星沉,所以以前陆星沉身上割一道口子,都会帮他呼呼,现在每次看他受伤,都会越发痛恨自己的无能。哪怕是擦破皮,也感同身受,更不要说像世界这样推着他跌倒受伤,故意令他痛苦。 1号:【世界的爱与您的爱是不同的。】 方令斐:【是吗?】 1号似乎叹息了一声,它道:【辅助者,您对主角的感情越界了。】 方令斐讥讽:【你们连我的感情也要管?】 1号:【系统没有权限干涉您的感情,但请您也约束好自己,不要干涉命运之子蜕变的历程。否则会被判定为妨碍世界进化,进行记忆清洗。】 方令斐如同没有听到记忆清洗几个字一样,问道:【1号,你的任务是什么?】 1号:【我的任务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促进世界融合完成。】 方令斐:【你不希望我和他关系亲近。】 1号沉默,良久,它道:【因为系统不能确定您是否会对命运之子造成不好影响。】 人类的感情太难预料,万一辅助者与命运之子爱得难舍难分,然后辅助者遭遇飞来横祸,不幸嗝屁,命运之子还能继续好好地按他的人生道路发展? 但又因为这种顾虑没有道理,因此1号只是不希望方令斐与陆星沉真的相爱,但没做什么实质上的阻拦。 方令斐闻言,轻轻闭了闭眼。 四周传来惊喜和欢呼,是反应过来陆星沉的火焰伤害了九尾狐的人。 先前阻止方令斐射箭的那些人头垂得低低的,羞愧满面。 “它怕陆先生!” “陆先生现在怎么了?我们能帮什么忙?” “陆小友虽然不知情况,但他还在帮助我们,诸位,希望就在前方!” 经历了情绪的最低点后,迎来了希望,所有人心里都重新振奋起来,大家都觉得,只要他们坚持住,哪怕不能给九尾天狐造成什么伤害,但只要坚持到陆星沉醒来,就一定能得救。 只有孔云率先发现不对。 “姓陆的不太对!快退!” 这句话从他嘴里喊出来的时候,其他人还不大明白,但很快,他们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在距离他们几百米的海面上,那直径约两米的“太阳”突然开始膨胀。 温度飞速上升,初冬冰冷的海水在这温度中由冰冷到温暖很快接近沸腾。海面下无数鱼虾匆匆逃命,逃不及的,不过两三秒就被烫晕过去,然后被生生煮熟。 而当温度上升到临界点的时候,如同□□爆炸,如同星球诞生,曾经在悬崖下出现过一次的火焰之花再度盛开,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向所有人袭来! 霸道张狂地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第98章 “卧槽!!!!” 海面上一阵鸡飞狗跳, 还维持着人形的妖族们也紧急变身, 道术师们贴上浮空符篆,就连龙卷风和九尾天狐都没让他快多少的老乌龟, 都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四根短爪子舞出了残影,载着背上的人类进行夺命狂奔。 不狂奔不行, 连九尾天狐都能烧个半残的火焰, 杂鱼们觉得沾上一点, 他们就可以和海里的煮鱼一起, 成为烧烤餐桌上的主菜。 方令斐还沉浸在陆星沉受伤变火球的剧情里, 愣愣没反应过来, 直到孔云变成孔雀, 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带着他飞起来,边飞边骂:“傻了吗?还是你想留在那里等着熟?” 孔云费力地扇着翅膀,这片海域不知道被那女人做了什么手脚,暴雨狂风一直不停, 而且空气中有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反正让他多呆一秒都觉得不舒服,飞也不自觉地飞不高。 孔明说是大妖的威压, 孔云心里又憋屈又不服气。 扑棱着翅膀的时候, 他想,老子现在是年纪还不够,等老子几千岁, 一定比这些大妖厉害! 想完觉得有点累,凶巴巴地对方令斐道:“你怎么这么胖?” 方令斐:“……” 方令斐选择保持沉默。 他目光始终凝在那火焰之花上。 那盛大到几乎占据人所有视线的火焰并非完全是橙红色,而是由边缘到中心,呈现橙红色—赤红色—赤金色—金色的过度,最中心的金色并不大,在这每秒几十米扩展的火焰中,不过占据了直径一米大的地方。 但就是这么一点相比其他颜色微不足道的金色,却让方令斐指节忍不住轻轻动了动。 有点熟悉。 像某只还没他手掌大的小团子绒毛的颜色。 想撸。 要是辛辛苦苦带着他飞的孔云知道这想法,一定会把他丢下去,让他好好知道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孔云毕竟不知道,他呼哧呼哧地飞,中途避开海浪,躲过闪电,还得面对暴风。 非常努力。 但努力的孔云在屁股上传来一阵特别的触感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不对,虽然现在十万火急,但他的好奇心仍旧让自己好死不死转了个头。 然后—— 看到了自己秃了的屁股。 …… ………… ……………… 那一瞬间,方令斐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天杀的姓陆的!!!” 咳,这只是逃命过程中的一点小插曲。 呼哧呼哧跑了好几十秒后,老海龟实在游不动了,龟背上有人道:“这火焰一直没有停下蔓延的趋势,这么继续跑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观主突然出声道:“往东南方向去。” 其他听见的人族和妖族都是一愣,顺着白观主说的方向一看。 那距离火焰正中心约莫千米左右的地方,正伫立着一道勾连天地的龙卷风。 龙卷风上接天空黑压压的乌云,下连深不可测的海洋,底部呈鲸吞之势吸着海水。 最重要的是,火焰在龙卷风完百米的地方,如同奔流的大河遇到巨石阻挡,向两边分流而去,空出的这块地方就如同大海中的陆地,暴风雨中的避风港,风雪中的旅店,总之各种令人眼馋。 白观主也是时时不忘监视江葵云动向,才能在这混乱的情况下发现那地方的异常。 孔明迟疑:“那龙卷风看起来不像是好东西,而且你那师妹也在那里,万一有陷阱怎么办?” 倒不是他畏首畏尾,而是那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大好。 方道长喘着气道:“火焰仍无缓下来的趋势,若继续奔逃下去,但凡被追上沾上一点,我等可能就要化作飞灰,倒不如去那里一搏。再则,虽然江葵云诡计多端,但我们人多,倒也不惧。” 几句话商议定,天上飞的、海里游的、空中飘的互相传音,齐齐往龙卷风的边缘地带而去。 落在最后的老乌龟一进入那片区域的时候,火焰突然大盛,入目所及,尽是橙红,这景象仿佛海底火山爆发流淌出炽热岩浆,令人打从心底畏惧。 现在在这方圆百米的地方,最中心是巨大恐怖的龙卷风,龙卷风外,所有人分成了三个阵营。 道术师协会、游轮上的普通人和方令斐一个阵营,江葵云单独一个阵营,顾遐和顾家夫妻离得近,勉强算一个阵营。 江葵云按住胸口还在流血的伤口,惨白的脸对白观主勾起嘲讽的笑:“白师兄命真大,现在竟还没死。” 白观主:“没有确定你死亡,老道就算将死,也闭不上眼睛。” 江葵云笑道:“没关系,现在没死,等会儿也会死。” 说完,她双手合十,面朝龙卷风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离得太远,江葵云具体念的是什么众人听不大清,但这里没人觉得应该让她念完。 方道长率先出手,他凝聚了一条水龙,向江葵云袭去。 然而水龙还没有飞过一半路程,就被龙卷风的吸力吸走。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纷纷出手,但同样的,攻击也没有走过五十米,尽数卷入龙卷风。 方令斐和孔云靠在一起,他突然感觉身边的人身体僵了,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了?” 孔云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着这片海中诺亚方舟的中心地带。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令斐才发现那通天彻地的龙卷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最顶端的地方,突然有两个直径一米的圆亮了。 这样说或许比较抽象,那么换个说法,在龙卷风最顶端,有两个灯笼大小的眼睛亮了。 孟璧艰难地问:“它是、它是,活物吗?” 没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等他们想到怎么解决,这片看似暂时风平浪静的海面破然破开,一只九条尾巴,全身被烧了个半黑的狐狸冒了出来。 众人:“……” 你TM怎么还在? 所有人心里都沉了一沉,严阵以待,但心里没多少底,迄今为止,能对九尾天狐造成伤害的,只有陆星沉的火焰,现在这整片大海除了附近百米,一眼望去也全都是陆星沉的火焰,可惜就是连他们也一起烧,别说借力,众人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冒出海面的九尾天狐并没有杀过来,反而一扭头,九根粗壮的尾巴用将人打成肉泥的架势,直直甩向跪在地上,念念有词的江葵云。 孟璧一愣:“这是……内讧了?” 方令斐皱眉,他注意到江葵云的表情也很惊讶,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九尾天狐为什么对她出手,推测道:“江葵云跪下,是在酝酿什么?” 白观主咳出了一口血道:“不是法术。” 方道长也仔细分析:“也不是阵法。” 方令斐沉吟:“召唤!她在召唤什么东西!” 不怪其他人想不到,召唤师只在网游里出现过,真实的神秘侧要想做到游戏里形容的那种程度,需要精通空间术法,实力远胜被召唤的妖兽,还得懂阵纹契约。 能达到这种要求的人,遇到敌人一巴掌拍死不是更方便快捷?干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契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自己增加负担,就为了打架的时候拉出来卖萌。 方令斐能想到这里还是因为陆星沉跟他说过上回和九尾天狐打架的前因后果,方令斐记得陆星沉说江葵云也是这样跪下祭拜,然后就请了九尾天狐化身降临。 江葵云和九尾狐自然不是召唤和契约的关系,但结果相似。 方令斐垂眸细思,陆星沉口中的描述,同江葵云此时正在做的,不正是一件事? 思及此,他进一步推测道:“她想要唤醒的东西,和九尾天狐关系应该不大好。” 孟璧犹豫道:“我们该怎么办?既然关系不大好,要不等她唤醒,看会不会和九尾天狐打起来?” 这办法虽然听起来糟心,但再一想,还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实就是他们现在加起来也不是九尾狐的一合之敌,倒不如盼望一下对方自己撕起来,活下去的几率还比较大。 但这种想法没过三秒就宣告破裂,因为那大狐狸在江葵云额头上的鳞片射出一道黄光,拦下了她的攻击后,居然不再继续,立马掉转头来冲着他们来了! 所有人都慌了。 “它先前不是根本不在意我们吗?为什么现在冲着我们过来了?” “怎么办?还有没有人能拦下它?”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 方道长呵斥道:“那狐狸已经重伤,众人一起施放法术,未必没有一敌之力!” 惊慌的声音小了下去,但这并非因为大家都镇定了下来,而是俱于方道长威严而已。 事实上,九尾天狐几次轻描淡写挥散众人攻击,已经给在场的人心里留下了浓重阴影。 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绝对打不过,他们加起来都不是一合之敌。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用两条尾巴挥散道术师和妖族们因为灵力不继,而越发显得后继无力的攻击,涂山绯张开了血盆大口,打算先用这些人类和妖族塞塞牙缝,填补一下自己的损耗。 而在她的背后,巨大的龙卷风越来越像一条头放在云中,尾巴接连大海的巨龙,那两盏亮灯,如同眼睛,带着洪荒古老的气息,可怖又森冷。 在大家都以为自己将死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冲了出去! 方令斐一愣,才看清居然是一直看起来很虚弱的白观主。 他看到这位老人在冲出去的时候,扔出了自己的浮尘,浮尘变大,尾端落入火焰之海中,而那恐怖的火焰沿着它飞速蔓延。 白观主就这样抓住浮尘手柄,用尽全身灵力,趁涂山绯冲过来的时候转换方向不及,跳到了巨大的狐狸身上,然后,死死抓住长毛! 不过两息,蔓延过来的火焰就将九尾天狐和白观主一起包成了巨大火球! “蝼蚁该死!” “白道友!”方道长脚步踉跄,牙龈都快咬出了血,但还是不得不闭了眼,对其他人道:“白道友为我等挣出一线生机,诸位,为了不辜负同道的牺牲,但有一息尚存,便决不放弃!” 因为白观主这一死,原本已经绝望的士气重新提升了些许,又尤其是九尾天狐居然真的在火焰和他们的攻击下沉入海中,不见踪影后,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 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三秒,江葵云突然跪趴在地上,疯了一般猖狂大笑:“应龙将醒,你们都得死!” 方令斐缓缓抬起头,视线里,那龙卷风已经彻底凝成了一条长蛇形状,“蛇”头从乌云中探出,上面有两个分叉的角。 饶是他觉得自己脾气很好,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还有完没完? 第99章 铺满海洋、散发着橙红色光芒的火焰、接天连地的巨龙, 黑压压的云层,以及渺小的人类。 假如里头命悬一线的人类不是自己,任在场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幅画面, 都得赞一声传世绘卷。 江葵云热切地看着巨龙庞大的身躯, 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泛起了兴奋的潮红。 她的声音兴奋颤抖得以至于有些嘶哑:“应龙醒来, 你们都要成为祭品,都要死在这里。” 方令斐:“……反派是不是都这么能待机?” 从背后看,江葵云胸口对着的部位还留着一个被顾遐用手硬生生穿透的大洞, 然而就是顶着这种身体状况, 她居然还把这个所谓的应龙给搞出来了,也是个人才。 人才江葵云显然也觉得自己足够非同一般, 嘲讽的目光从人群上刮了一眼:“你们今天都会和我那不知死活的师兄一起, 死在这里,而我,我唤醒了应龙!天资不够高又如何?天道不愿眷顾又如何,我今日便送你们这些天资高、受上天眷顾的人下去。” “感到荣幸吧,你们会是第一批祭品。” 这方圆百米原本平静下来的海水重新动荡起来, 江葵云广袖临风,姿态傲慢又猖狂。 她的身后,“应龙”长长的身躯弯下来, 头靠近她,形态越来越近似于龙形。 江葵云唇角的笑越勾越大、越勾越大,她从未觉得如此畅快过。 小时候刚开始学经籍,她一点便通。同一届的人都仰望她, 视她为偶像,认为她是当代第一人。但这所有的光环都在开始学法术的时候崩溃,经籍理论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也比不上天资高! 往日从不用心的人因为天资过人,很快就能发出水箭,她耗尽力气,却仍旧只能凝出一颗小小的水球。 落差、不甘,江葵云第一次质问上天为什么那样不公平,将优越的天资给予既不努力也不聪慧的庸碌之辈,而她付出那样多的努力,却还比不上那种人。 但没关系,她想,上天不给她天资,她就靠自己做出一番伟业。借由修炼的道经和上古洪荒大妖取得了联系,如今妖神复苏,她将成为应龙和九尾天狐在人间的代行者,她会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 直到最后死的那一刻,江葵云都是这样想的。 方令斐怔怔地看着那边,看着江葵云消失在了“应龙”口中,突然感觉有些说不出的荒谬。设计他们被困在海上,九死一生,引来九尾天狐,让陆星沉重伤不得不沉睡于火焰,而其他人时时命悬一线,就算是被亲儿子险些掏心也没带怕,还唤醒了应龙的江葵云,就这样—— 死了? 而且还是被她唤醒,她以为可以借此横行世界的应龙吃了? 1号在他脑海里出声:【应龙是洪荒大妖,根植于血脉里的暴戾天性,让他们天生追求杀戮。江葵云唤醒它,妄图与它交易不过是在与虎谋皮,对于还没有完全苏醒的应龙来说,进食积蓄力量挣脱封印才是本能,而等到它完全清醒,江葵云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在它的眼里与蝼蚁不会有太大区别,也没有交易的价值。】 方令斐:【你想说什么?】 1号沉默了一瞬:【三足金乌是比应龙血脉更高的顶级妖族。】 方令斐轻轻说:【他是三足金乌,也是陆星沉。】 1号不语。 方令斐也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他拉开弓,光之箭矢随着弓弦弯折,缓缓形成。 将箭尖对准“应龙”两个橙黄色的硕大眼睛,在那巨龙向这里冲过来,意图吃掉所有人积蓄力量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哧!” 箭矢划破狂暴的海风,精准地射到了那灯笼一样的眼睛上。 然而没有用,那巨龙甚至没有用任何手段抵挡,可能够阻截巨浪的箭矢却连它这原本应当是脆弱之处的眼睛的一分一毫也没有伤到。 它也完全不在意,似乎连拦下都是多费力气。 这不是傲慢,也不是狂妄,而是事实。事实就是,方令斐不可匹敌它,如同蝼蚁不可匹敌人类。 更何况从被困海上,到乘着鲨鱼去找陆星沉,再到与海兽对战,中间接连拉弓射箭,方令斐灵力已经接近告罄。 身体深处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疲惫,抬起来的弓缓缓下放,就在他计划着收了弓跳海求生的时候,拿弓的手突然被握住。 与他手背相接触的是略带粗糙疤痕的皮肤,接着晚触觉一步,在他的视网膜里,一只手像是划破空间,突然出现。 而后自这只手开始,从手指到手腕,从手腕到胳膊,再从胳膊到全身。 方令斐原本空旷的身后,慢慢出现了一个人。 长及腰间的头发,绝美绝伦到妖异的面孔,甫一出现,就强横地掠夺了所有人的眼球。 但比面孔更引人注意的,是长发发尾跳动的光焰,和那双狭长微阖的眼睛中,轻轻摇了摇的金色火苗。 方令斐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紧,从身后传来温暖的热度。然后那提供热度的人,握着他的手,拉开了弓。 金色的光从那个人指尖溢出,慢慢汇聚成了一根箭矢,箭矢尾端装饰着赤金火焰。火焰飘摇,明明是温暖灿烂的颜色,却又莫名让人觉得纯粹又冰冷。 方令斐仰起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陆星沉长长的睫毛微垂,眼睑微阖。他猜,那双美丽的瞳孔也一定微微收缩,就像猛兽将要捕食时那样。 陆星沉对于弱小的储备粮现在还走神颇感不悦。 刚刚感觉到了储备粮有危险,他下意识从火焰中破出。但大概是出来得太急,还没完全养好,脑子里现在既混乱又空白,没有多余的记忆。 不过没关系,陆太子想,他还记得储备粮。 唔……除了储备粮,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做。至于是什么事要做? 他看了方令斐一眼,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他要教储备粮捕猎。 储备粮这么弱鸡,活着真不容易。 而且这么弱鸡的储备粮此时还敢走神,陆太子有点点不高兴。 不高兴的陆太子低下头,唇靠近方令斐的耳朵,然后,咬了一口。 还碾了碾。 方令斐心脏濒临休克。 1号插刀:【说不定是在对比猪耳朵哪个更好吃。】 方令斐:“……” 【你可以闭嘴了。】 陆星沉更不高兴了,他突然开口:“你在跟谁交流?” 方令斐一愣,瞳孔放大。 1号吓得在脑海里缩成一团。 应龙长大的嘴越来越近,陆星沉没有一定想要一个答案的意思,拉开弓的手轻轻一松。 赤金色箭矢如同划破长空的流星,倏然而去。 方令斐射出的箭矢常常携带破风之声,只是看就让人觉得威力巨大,但戳在应龙眼睛上,连个皮都没蹭破。而陆星沉握住他的手射出的这一箭安安静静,纵使穿过狂风,穿过巨浪,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这样飞掠而去,如同射破一个黄色的鸡蛋,直直刺瞎了应龙一只眼睛! 射完陆星沉放下弓,撩起眼睫毛看方令斐,含蓄地暗示储备粮这种时候应该赞美他。 然而储备粮方令斐在这种方面和他一点也不心有灵犀,憋了几秒,憋出一句话来:“可惜没射死。” 陆太子:“……” 方令斐奇怪:“怎么了?” 陆星沉冷着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你要是再走神,我就吃掉你。” 方令斐:“……” 好好说着话,为什么动不动就想加餐? 孔云语气微妙地问方令斐:“这是姓陆的?” 方令斐沉吟,他在思考该怎么在这些人面前维持陆星沉人类的设定,如果说他本质是个人类,只是偶尔变个身,他们会不会信? 孔云误会了他的沉默,又试探道:“那……是你姘头?” 方令斐:“……” 孔云还想问,陆星沉转头,跳动着金色火焰的眼睛看向了他。 没有正对着陆星沉的时候,孔云只是觉得有些压力,然而此时正对着他,被这样一双纯粹到冰冷的眼睛注视的时候,他就像被猛虎按在爪下的仓鼠,心里油然而生冰冷的战栗。就像被最顶级的猎食者按在爪下,思忖从哪个位置开始下口,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事实证明,孔云的感觉没有错,陆星沉的确在思考他身上能从哪里下口。 真,吞进肚子里的那种下口。 至于你问为什么不吃方储备粮?都说了是储备粮,那就不能现在吃,而是得存着,留着以后填肚子。 至于多以后?陆星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他觉得没关系,反正他总可以吃别的。 比如,孔云。 想到这里,对自己的决定颇为满意的陆太子气势微微外放,压得孔云变成回了原型。 嫌弃地看了一眼这只孔雀秃了的尾巴,他伸出了手,打算先拧断脖子,再吞下去。 方令斐看到他这宰鸡一样的前奏动作,突然反应过来福至心灵,脸色惊恐地问:“你打算干什么?!!!” 陆太子长长的眼睫毛撩起,歪了歪头,看起来很好脾气地回答道:“吃东西。” 语气里还有一点点嫌弃。 这只孔雀灵力低微,年纪也不够,最重要的是,毛色还这样丑,勉强自己吃它,陆宝宝觉得自己很委屈。 “不能吃!”方令斐一把拽住陆星沉的手,顺道踹了一脚,把吓得动都不敢动的孔云一脚踢水里。 陆星沉皱眉:“为什么?” 问完又咬了他嘴唇一口,暗戳戳威胁如果不给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就要吃了他。 方令斐:“因为他不洗脚。” “还口臭。” “去年还刚得了狐臭没治好。” “你要是还想吃,我也不拦着了。” 洁癖很大的陆星沉:“……” 虽然掉进海里,但耳朵没问题的孔云:“……” 正好那边被陆星沉一箭激怒了的应龙重新用灵力修复了自己的眼睛,嘴巴一张,贪婪而又愤怒地向陆星沉袭来,誓要打死这个敢射自己眼睛的! 不能加餐,陆星沉也很愤怒,而且这只长虫居然敢向他挑衅,主动袭击,很适合去死一死。 脑子不太清醒,只有本能的陆星沉一点没觉得自己戳瞎应龙眼睛有什么不对,还愤怒于被应龙居然敢反抗。 可以说非常具有洪荒大妖的三观了。 两个暂时三观无比接近、而且同样都是不完全体的洪荒大妖在海面上开怼。 陆星沉背后伸出一对翅膀,轻轻一扇,就落在了应龙身上,用手生生扒掉了十几片巴掌大的龙鳞。 应龙虽然意识也没清醒,此时同样是凭借本能动作,但这一点不耽误它想要弄死一直找自己麻烦的人,也不耽误他觉得陆星沉很好吃。 他转头对着陆星沉就张开嘴,喷了一嘴毒水过去。 脑子不清楚还不忘自己有洁癖的陆太子大怒,身体燃起赤金色火焰,火焰没有熄灭,而是汇成赤金色洪流,洪流淌过,一只毛羽辉煌的金色大鸟从火焰中露出身体来。 过去有什么东西是金色,大家会说像是太阳,然而今天,在这只灿烂的大鸟振翅,落下纷纷扬扬的光羽的时候,大家却油然而生地觉得,不是他像太阳,是太阳像他。 “三足金乌!”妖族里有人失声叫道。 第100章 大海里头, 由璀璨火焰凝就华美羽毛的大鸟,和由幽深海水铸成鳞片的长龙打在了一起。 海浪滔天,覆盖着海面的火焰应陆星沉召唤而动, 如同岩浆倾泻, 望过去一片末日之景。 但好消息是因为他主动抽调,覆盖了几乎整个海面的的火焰大半汇入他化作的三足金乌,不再让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近距离围观神话生物打架是很震撼,但在场的人还是觉得保命要紧, 纷纷变原型的变原型,运起法器的运起法器, 趁此机会向着海岸的方向奔逃。 逃的时候,孔云不自在地问方令斐:“你要不要走?” 问完又恶声恶气道:“我可不是担心你, 只是刚刚你救了我, 不想欠人情而已!” 方令斐为他的口是心非无语,不过还是摇头道:“我不走。” 孔云很酸:“是哦,反正他也不会吃你。” 孔少主对于陆星沉想吃他的设定接受良好, 那可是三足金乌,作为站在妖族、特别是羽族顶端的妖族, 想吃弱小的妖, 有什么不对吗? 他在意的是陆星沉只想吃他,却放着方令斐咬了好几口而不动。 酸, 就很酸。 凭啥这么偏心呀,而且偏心也就算了,居然还嫌弃他, 最后因为那狗屁理由不吃了。 什么他有脚臭口臭,你都不验证一下吗? ——不是,你这想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孔少主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觉得自己只是不能忍受被人嫌弃。 ……呵呵。 方令斐不知道对方脑壳里正在煮酸汤牛肉面,每根面都九曲十八弯,紧紧盯着陆星沉道:“我在这里等他。” 刚说完,一个被那两个妖掀起的大浪打来,差点没把他直接拍水里。 陆星沉意思意思,挥了个小火苗过去,将向着方令斐而去的第二个浪蒸发,他虽然在打架,但一直竖着耳朵,也听到方令斐的回答,觉得储备粮很有自觉,应该给点奖励,至少别让他被淹死。 除了满意之外,心里还有点美滋滋。 嗨呀,他眼光真好,储备粮都这么有思想觉悟。 心里愉快的陆太子如同磕了药,打得越来越凶狠。 到了他和应龙这一层面,许多法术不但浪费时间,而且已经没了什么意义,决定胜负的更多是□□力量和天赋能力。 他们的打架也就因此变成了我给你一爪子,你给我一口,看起来野蛮又不讲究。 但正是这样原始的对战,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因为那是撇去了所有花里胡哨,完全的力量碰撞! 海面上的三足金乌和应龙越打越凶残,陆星沉原本还占据着上风,但随着应龙的神智越发苏醒,这点上风渐渐没了。 这也正常,虽然三足金乌血脉远高于应龙,但陆星沉又还没进化完全,而且现在仍旧是个半大的的崽,半大孩子跟多年老鬼大家,他不吃亏谁吃亏?幸亏应龙也没法离开封印,打起来束手束脚,否则结果还真不大好说。 不过就算是这样,局势也逐渐向着不利于自己倾斜。 方令斐看得焦急万分,特别是陆星沉似乎打上头了,许多时候根本不做防守,带着一股即使自己受伤,也要先在对方身上戳个窟窿的凶狠。 这一场战斗的转折点是在应龙彻底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海面上巨龙两个黄色灯笼一样的眼睛中央突然有了两个漆黑瞳仁。龙身上原本由海水凝成的深蓝色鳞片,也逐渐变作黄色,质地趋向于江葵云先前拿出来的那一片。 刚刚彻底清醒,应龙先是为身体上的疼痛仰天长啸,愤怒地嘶吼,然后就看到了陆星沉,这一下连愤怒都先给扔一边了,惊呼出声:“三足金乌!” 他先是惊惧,这也好理解,他打上了人家长辈留下的东西的主意,这东西还挑血脉,在还没完全将东西据为己有的现在,可不是得惊惧吗? 但惊惧完很快又是一喜,因为应龙看出了陆星沉这只三足金乌还没成年。 嗨呀,没成年好啊,殴打未成年最快乐了。 而且他立马想到了三足金乌没成年的崽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吃了他,就有可能完全控制元珠! 多么令人垂涎的好处! 陆星沉当然发现了对方眼中贪婪而又毫不遮掩的食欲,傲慢和暴戾在胸腔冲撞,紧接着化为冰冷的怒火。 他还没有取得传承记忆,但血脉里的傲慢已经下意识告诉他,自己才应该站在最顶端! 任何挑战他地位的妖,都应当被毫不留情地撕碎! 但不同于刚刚的暴戾不计后果,现在的陆星沉,越发愤怒的同时也越发理智冰冷。 两只妖再度打在一起。 就在应龙以为自己吞这只小金乌的过程虽然会费些劲,但结果一定会如愿的时候,陆星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 陆星沉发现,这条长虫尾巴一直没有离开那海中漩涡。 而之所以与他对战的时候没有受到这一点的掣肘,是因为它足够长。 若按照一般思路,现在有不敌之势,就该正好退走,反正这长蛇尾巴被漩涡约束没法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但陆星沉思路明显不属于正常情况,或者说,顶级猎食者的本能,让他在看到对手弱点的第一反应,不是借此逃走,而是伺机杀死对方! 他重新化作人形,背后翅膀一拍,将速度提到极致,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一旦窥见漏洞就扯下应龙几片鳞片。 为此羽毛受损的愤怒都被暂时压了下来。 同陆星沉一样,应龙被扒的鳞片用足够灵力就能重新长出来,但架不住生生被拔鳞片太痛苦,几次下来脑子里就只剩下愤怒。 一片又一片,一片又一片,第十一片的时候,应龙终于忍无可忍。 他看准时机,吐出毒水形成千重巨浪阻断陆星沉退路,而后嘴巴一张,带着寒光闪闪的牙齿直直咬过来! 四周去路尽数被阻,陆星沉却没有半分畏惧,一双燃烧跳动着金色火焰的眼睛微阖,泄露出一丝冰冷的肃杀。 他的背后,那一对展开足有十几米,华美至极也璀璨至极的翅膀上,纷纷扬扬的赤金色翅羽突然开始脱落。 小臂长的羽毛看似轻飘飘,却轻易切割开了那重愈千斤的毒水巨浪。 翅膀完全化作羽毛落下去后,陆星沉从天上坠落,他在过程中调整角度,现场取材,扣住一片鳞片延缓下落趋势,顺道又霍霍了应龙一大片鳞片。 应龙简直快要气死! 特别是陆星沉变成人身后,虽然力量降低,机动灵活却大大增加,遛他如同遛狗。 这能忍?当然不能忍! 愤怒的应龙在陆星沉身后紧追不舍,但他大概在封印之地沉睡太久了,没适应尾巴不能动的战斗方式,也没仔细想陆星沉为什么一直遛他。 然后, 就, 把自己打成了一个结。 “……” 陆星沉看着应龙急于解开,然后拉扯之下,一头栽到了海里,带着嫌弃嘲笑:“愚蠢!” 讲真,他还没有被打死一定是因为武力值太高。 应龙现在就很想打死他。 然而刚睡醒,身体确实不那么灵活,他狠狠地想,这回铁定要让这只鸡跑了。 但他没想到陆星沉不担没跑,还“咚”地一声踩在他脑壳上,接着用鞋底拧了拧。 应龙:“……”啊啊啊啊啊,我要吃了他! 陆星沉一点不觉得自己过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身用火焰凝成、便于战斗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他略作思忖,而后眼睛一亮,又趁应龙不备,从他身上拔了一块柚子大小的鳞片。 然后避开应龙喷过来的毒水,颠了颠,带着点招人恨的嫌弃,用锋利的边缘,对着应龙双目之间,额头正中心的地方一撬! 陆星沉早就发现了,明明逆鳞才该是龙族身上最在意的地方,然而好几次他攻击将要到眉心的时候,应龙却宁愿暴露逆鳞也要护住这个地方。 对方那样在意,这里必定有蹊跷。 至于什么蹊跷,没关系,挖出来就知道了。 这种根本不确定有好处,只是出于好奇就去手贱的任性属性有时候真是能恨得人牙痒痒。 比如说应龙现在。 陆星沉挖得起劲,应龙彻底暴走,在他打算拼着重伤,也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鸡崽下肚子的时候,陆星沉因为还没完全进化成三足金乌,人形□□的力量和强度不够,又用鳞片挖的时候太用力,还没把应龙这里的防御给破开,先把自己的手给割伤了。 “……”他就很愤怒。 愤怒的陆星沉冷冰冰地评价手里的工具:“丑,又丑又难用。” 应龙:“……”你站在这里不要走,等我解开结打死你。 抬起手,轻轻舔去掌心血液,陆星沉冷笑一声,拿起鳞片打算继续挖,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条长虫的额头给挖个洞,不然抵不了被割伤的手。 然而动手的时候,他突然发觉不太对。 在应龙眉心、沾了他刚刚落下的血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想要破开对方的血肉,挣脱束缚飞出来。 没有舔干净的血液顺着指尖又滴了一滴到那里,那块皮肉颤动得更厉害了。 颤着颤着,在陆星沉的目光中,一颗珠子露了出来。 那珠子璀璨如同太阳最炽烈的精华凝聚,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陆星沉就再也无法将目光从它身上挪开哪怕一寸。 原先还能忍受的饥饿仿佛燎原大火,突然自胃烧了起来,而身体是一捆干柴,在这饥饿大火中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本能在催促陆星沉去吞了它,吞了它,至于吞了之后怎么办?他不知道,但陆星沉却下意识觉得那极其重要。 应龙终于打开了身体,感觉到那颗埋在眉心的元珠居然有不受控制之态,又惊又怒,这下是彻底什么也不顾,一心想弄死陆星沉了。 “可惜……”陆星沉看了气势汹汹的长虫一眼,他知道自己今天拿不到珠子了,但就这样放手,也绝不为他体内的凶残血脉所接受。 长发长睫,面容俊美到无以言表的男人突然微微垂首,他看似修长单薄,实际却蕴藏着恐怖力量的手放在左眼上,然后生生地、生生地将瞳孔里金色的火苗扯了出来。 火苗被扯成金色的丝,最后一点彻底离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右眼火焰飘摇,发尾光焰大盛,然而大盛之后就如同开到荼靡的花,瞬间萎靡了下去。 硬生生从把眼睛的一部分扯出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除了痛还是痛。 但洪荒血脉自来就追求鲜血、追求暴戾、追求力量、也追求痛苦。 将手上这缕幼弱到仿佛风一吹就会熄灭的火焰拍进了应龙眉心那颗珠子内,陆星沉闭着的左眼一条血痕突然碗延而下,唇角却轻轻笑了。 若其他人这样,该是狰狞丑陋的,但他实在得天所爱,俊美得过了分,因此不显狰狞,只有令人战栗的冰冷和妖异。 而这个俊美得叫人移不开实现的人带着状似温和的笑,轻轻对应龙说:“它是我的。” 仿佛天生如此,理所应当。 傲慢又自我。 第101章 天崩海裂,星河倒灌,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碎裂, 露出被遮掩的动荡不安。 骑着鲨鱼的方土匪再一次接住了坠落的陆压寨夫人。 这一次他没时间亲一口, 给鲨鱼渡足了灵力就开始夺命狂奔。 直到彻底逃出这片海域, 回头望过去的时候,方令斐仍为那恐怖如同灭世的景象而心惊。 也有了空发现陆星沉的不对劲。 “你的眼睛怎么了?” 陆星沉侧首微笑:“取出了一些东西。” 方令斐用手去扒他眼睛, 有点急:“让我看一下。” 这家伙忍痛、假作如无其事的功力有多厉害他亲身领教过,能叫对方一直捂着到现在还没放下手来, 该是痛到什么程度? 陆星沉不大乐意, 但拗不过方令斐执意要看,他放下手的时候冷冷道:“胆大包天的储备粮。” 储备粮?这是什么奇葩外号。 方令斐无语又好笑, 看陆星沉放完狠话就乖乖放下手让他看, 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点窝心。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陆星沉的眼睛, 诧异道:“火焰不见了,你把火焰取出来了?” 又帮他吹了吹眼睛, 像哄小孩子一样问:“是不是很痛痛?” 这个状态的陆星沉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他眼里的确还是个小宝宝。 但陆宝宝并没并没有这个自觉,他还有点诧异,问自己的储备粮:“你傻了吗?” “……”方令斐咬牙, “没!有!” “我问你,痛!不!痛!” 陆星沉眨了眨左眼,歪了歪头:“不痛。” 火焰在他眼睛中的时候,他瞳孔中心是纯粹的金色,连虹膜也染上了剔透的赤金色泽。 而此时火焰被他挖了出去, 没了火焰后,陆星沉的左眼却并非深黑,而是近似于琥珀的颜色,像太阳的余晖,又像坠落的星河。 少了几分妖异,却多了剔透又沉静的纯粹。 方令斐突然觉得这样一只眼睛很温柔,他知道这只是猎食者休憩时,看似无害的错觉,却仍旧忍不住将吻落在了陆星沉左眼眼尾。 吻完他掩饰一样问:“不痛为什么一直捂着?” 陆星沉目光中透露出纯粹的探究,他指尖划过方令斐微红的耳垂,用自己的逻辑合理猜测:“你为什么舔我的眼睛?你也想吃我?” 他舔储备粮是因为想吃他,或者威胁要吃掉他,方令斐舔他也是想吃他,有理有据,没毛病。 “咳咳咳……”方影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用尽毕生演技,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别乱想!” “哦。”陆星沉点头,眨了眨眼,对他道,“想也没关系。” “——反正也只能想想。” “——毕竟你这么弱鸡。” 方令斐:“……”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捂、眼、睛——” 陆星沉眼睫微阖,理所当然地说:“那条虫子太丑,丑得我不想看。” 方令斐:“……那你为什么只蒙一只?” “因为——”发尾跳跃着光焰的妖族道,“忍辱负重?” 方影帝面无表情,一片冷漠:“哦,那真是难为你了。” 说完一把抓住陆星沉,蒙住他的眼睛:“我觉得你这么娇弱,现在环境也挺丑,睁开眼就要受伤害,你还是别伤害自己了。” 这么干的方令斐在心里暗戳戳地想,我信了你的邪,没有记忆的陆宝宝和有记忆陆星沉一样会骗人,他真信了这扯淡的理由才是傻了。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哪怕你满嘴胡说八道,他也总能精准地揪住小辫子,比如陆星沉和方令斐。 陆星沉歪了歪头,左眼瞳孔的疼痛连绵不绝,他最后还是顺着方令斐的话,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对方身上。 是的,他的眼睛疼痛一直没停下也没有减弱过。 生生取出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代价?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方令斐眼睛痛?陆太子理所当然地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储备粮是我的储备粮,当然应该听我的! 咳咳,有本事你把这话说出来? 陆星沉:呵 不过这样近乎自残的举动,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说—— 他感觉到,自己的传承被撬动了一条缝隙。 …… 洪荒大妖打架与天塌地陷没有多少区别,顾遐只是站在边缘,就好几次险险被波及重伤。 身后的顾家夫妻运气倒是很好,作为两个普通人,趴在轻飘飘的荷叶上,居然也没有翻船喂鱼。 所有人都开始逃走的时候,顾遐站在小舟上没有动。 顾家夫妻身下的荷叶终于坚持不住,被一个汹涌打来的大浪弄翻。 两个人在水中死死抱住叶子,维持自己不彻底沉下去,顾夫人急切地对顾遐喊:“遐遐,救、救救妈妈!” “遐遐我是你妈妈啊,我养了你二十多年。” 顾遐抬起眼皮:“那又怎么样?” 顾夫人看到他的神色,心酸、懊悔、痛苦等等情感一齐袭来,顾父比她冷静,想到了什么,嘶吼道:“我们是星沉亲生父母,我们生了星沉!你要是、你要是真的在意你哥哥,就该救我们!” 顾遐眼睫毛微动,看着在水中挣扎的两个人,最后皱眉道:“啧,罢了。” 他把两个人捞到了小舟上。 应龙和陆星沉化作的三足金乌相斗愈急。 渐渐地顾遐的手段也没法支撑他继续留在这片海域了,顾夫人全身湿透,初冬的天气,被海风一吹嘴唇青紫,哆哆嗦嗦地对顾遐道:“遐、遐遐,我们先走吧……” 顾遐目光掠过方令斐的方向,那边即便有浪打过去,也总会被几缕恰到好处的火苗蒸发,让他又妒又恨。 他不想离开这里,和哥哥的关系已经以内江葵云彻底无法挽回,这一次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哥哥,能多看一眼也好。 但事实比人强,小舟在巨浪中几乎翻了之后,顾遐终于不甘心地带着顾家夫妻离开了。 两只洪荒妖族打架掀起来的狂暴巨浪让这片海域除非用特殊能力,否则即便是再大的巨舰,也只能挣扎着沉入海底。 一道几十丈高的浪在顾家夫妻的视网膜中升起,嚣张地宣告存在感。就在顾家夫妻心脏紧缩成一团的时候,一道被陆星沉随手掷下的火焰正好落到了这附近,看似恐怖不可匹敌的巨浪在火焰下瞬间挥发,了无痕迹。 而火焰蒸腾掉的海水产生空缺,四周的水尽数向那里挤压,形成漩涡,若非他们逃得快,必然会被裹挟进去。 顾夫人与漩涡擦肩而过,惊惧的脸颜色惨白,等终于稍稍离开那片海域,她回头望去,天空低低,两个顶级猎食者的战斗仿佛要打破地壳,撕裂空间,只是一眼,几乎就能将人生生吓死。 过去,她从来都以为只有钱和权是唯二不变的通行证,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样纯粹的力量,仅仅靠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身躯,就能翻云覆雨,改天换地。一切钱和权在这样的力量之下,都成了荒诞的玩笑。 多么令人畏惧。 而掌握着这样力量的其中一人,是她的儿子。 只要想起这一点,顾夫人心里就又酸又胀,诸般感受像一匹匹失控的马,在心里横冲直撞。 悔恨?痛苦?遗憾?害怕?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现实连一点叫她停下来好好分辨的时间都没有,海水再次卷来,她和丈夫靠着顾遐,终于逃出了那片海域。 从那样的战斗中逃生,对顾遐来说也并非简单的事,更何况他还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逃出后他找到了一块礁石,刚刚爬上去,身体就里传来一股又一股疲惫衰弱之感,让他彻底昏睡了过去。 昏过去是昏过去,但顾遐始终留着一分警惕。也因此,在被袭击的时候第一时间醒了过来。 握在手里无色短刀斩向劲风袭来的方向。 这一刀直直刺入了来袭者的心脏。 那袭击的人在被刺中后,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法术正在失效,很快露出了一张顾遐并不陌生的脸。 宗慎。 “宗慎”唇角勾起一个笑,抬起手,紧紧握住刀刃,不让顾遐拔出去。 而后嘴唇张开,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后面。 顾遐没有动,他厌恶被牵着走。 然而下一秒,头皮突然传来刺痛,面前心脏处还插着刀的“宗慎”无声大笑,化作一颗珍珠散了,还吹了顾遐一脸珍珠粉。 头皮的伤口并不重,但顾遐脸色阴沉,显然心情很差。 宗慎与他的心情截然相反,虽然攻略主角仍旧没什么进度令人不渝,但总算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他将顾遐连着一点头皮的头发丢进了一台打印机形状的东西里,十分钟后,在“咔咔咔”之声中,拿到了一页纸。 然而好心情也仅仅到看见纸上内容前。 “这怎么可能!” “竟然是这样,该死的——” 剩下几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靠近岸边,国家早就被那巨大的动静惊动,不,应该说全世界政府都被那片海域的动静惊动了。 世界的目光聚焦到了这里,无数官员拍着桌子问技术员要卫星图像,然而模糊,只有一片模糊。 宗慎被接上政府的船,因为体制内的身份待遇还算不错。 上级很体谅他,进行了笔录后,在他脸色苍白地表示想要缓一缓的时候,就将他安排到了特殊事务专项组的后勤工作区域,既是放松,也是保护。 宗慎疲惫而又感激地笑笑,转头打开手机,手机上是一条信息。 记录着攻略者们的方位。 而徐姣,正在专项组后勤工作区域里。 宗慎喃喃自语:“既然遇上了,不用多可惜……” …… 徐姣正在专项组基地的生活小超市里挑肉。 她拿起一块猪肉,看了眼标价:“二十八一斤,怎么会这么贵?” 负责生鲜区的王姨最近跟她混了个脸熟,笑道:“这算什么,外头大城市里都四十多一斤了,咱们这猪肉好,绿色健康,要不是为了服务大家,能卖这个价?” 徐姣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咬咬牙,买了一斤。 她为了躲许白河,经由陆星沉找上了专项组,被审查了又审查,最后专项组给她盖章“危害很小用处也很小的特殊能力者”,就这么在后勤基地生活了下来。 然而生命危险是没了,却有了经济危机。 以前缺钱,只需要付出很少的积分,就能让系统帮她悄悄从别人的银行账户转钱,每个账户少转一些,也不会引起注意。 然而现在专项组就差把她这身体的祖宗八辈调查清楚,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存款?敢让系统转钱,怕不是马上就要进审讯室。 唉,她应该是第一个为了钱发愁的攻略者了。 买完菜看着银行发来的存款余额,徐姣愁眉苦脸地正打算开锅做饭,门被敲响了。 是老李,专项组后勤人员。 老李:“徐小姐,上面有人找你。” 徐姣有点儿紧张:“有什么事?” “你去了就知道。” 她按着老李说的地方找过去,发现是一间看着就似乎不常用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后,里面的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清隽矜贵的脸。 徐姣脸色一变,握住门把的手一紧。 宗慎微笑,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徐小姐知道我。” 徐姣笑容勉强:“您也是专项组的一员,又年少有为,我听各位警官常常夸您。” “是这样吗?”宗慎食指轻轻点着桌子,“我还以为徐小姐在从许白河那里知道我的呢。” “毕竟,大家都是同事。你说对不对,攻略者徐姣?” 第102章 生活一瞬间撕掉假象, 露出了狰狞凶残的内在, 不过短短几句话, 徐姣却觉得先前为猪肉价格担心的安稳平静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 宗慎弯起眼睛笑了, 温和道:“徐小姐不用担心, 我无意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只是有些东西,想和你交流一下。” 徐姣知道自己连许白河都搞不定,比许白河隐藏更深, 看起来更厉害的宗慎,她必然更搞不定, 因此摆出顺从的姿态道:“您说。” 宗慎:“这个世界一共有五个攻略者。” 徐姣谨慎找话题:“是啊, 难度真高。” 宗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若有所指道:“难度高?的确高。不但高,还特别, 最特别的事每个人拿到的剧情都不一样。” 徐姣脸色有一瞬诧异,不是因为大家剧情都不一样,而是为了宗慎居然发现了大家剧本不一样。 这点异样没有逃过宗慎的眼睛, 他道:“徐小姐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徐姣并没太放在心上, 她现在只想躲得越远越好:“代表系统抽了?” 宗慎暗叹,这样重要的信息, 知道的居然是一个蠢女人。 他没有心情再绕弯子下去, 收了脸上温和的笑, 面无表情:“代表要有人要死了。” 徐姣被他突变的态度一吓,下意识结巴:“您、您说什么?” 宗慎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吓到了她,笑意重新爬上了清俊矜贵的脸, 就是一看就虚假得如同面具。 他道:“我说得不大清楚,应该是,代表我们都快死了。” “你不奇怪吗?自己离开不了这个世界?” “甚至系统连连接主系统都做不到。” “而待在这个世界的积分消耗远超以往。” “对不对?许先生。”他突然面相门口,笑问道。 靠近门口的地方,突然缓缓浮出了许白河的身影。 徐姣吓得从椅子跌到了地上。 许白河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问道:“你把我引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宗慎:“难道还不够?” 许白河:“呵。” 宗慎摇摇头:“许先生,你如果真像自己表现得那样不在意,就不会现出身形了。” 许白河没反驳。 宗慎把手里把玩的一张纸往许白河的方向推了推。 纸上是顾遐的剧情任务和基本情况。 若是以前,这张纸上最有价值的应当是其他攻略者的基本情况,但这次不但宗慎没有关注它,许白河也没有分去半分注意力。 他目光一凝:“主角受?顾遐用的身体身份是主角受?” 宗慎回想顾遐对主角的情状,心想,用的主角受的身体?啧,谁知道这身体到底是谁的呢? 不过也不重要,在气运之子面前,剧情中因他的爱才被叫做主角受的人,又有多少份量? 但宗慎没兴趣和许白河讨论这个,只是笑道:“对,你没看错,他用的是主角受的身体。” 许白河冷哼一声:“宗先生倒是好手段,这些资料都能拿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 宗慎:“我要与两位合作,总该拿出些本事取信于人。” 许白河:“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与你合作?” 宗慎:“凭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什么会比生死危机,更能促成合作?” 他轻轻微笑:“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晋级世界,如果它真的是一个晋级世界,我一定会先淘汰许先生,可它不是。” “嗤,谁淘汰谁还不知道呢。”说是这样说,许白河却并不为宗慎的话生气。 宗慎用手轻轻触摸墙上悬挂的世界地图,目露痴迷:“这个世界看起来和其他世界多么相似?可谁能知道它居然埋藏了那样的秘密?” “九尾天狐肆虐,应龙破出封印,三足金乌现世。” “神话中的生灵一一登场,多么令人惊奇赞叹。” 许白河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在赞叹这个世界的神奇美丽。”宗慎声音轻轻,“它是许多个世界融合起来的,你相信吗?” “我过去走过那么多世界,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能像它这样。” “——危险又美丽。” 痴迷完,他转而道:“当然,欣赏美丽固然重要,可性命更重要。”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攻略主角,能不能攻略主角,而是必须攻略主角了……” 宗慎抬眼,看向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徐姣:“徐小姐知道积分耗尽会有什么后果吗?” 徐姣不敢不回答:“会、会受到主系统惩罚。” 宗慎摇头:“那也要有命活着回到主神空间接受惩罚。你忘了吗?我们现在已经被困死在了这个世界,无法自主离开。但为了不被世界意识注意到自己,我们需要不断缴纳滞留积分。” “缴纳的算法很复杂,我过去算过,在我去过的世界中……S级世界也不过平均一天7积分。” “你们知道自己现在一天多少积分吗?” 过去因为滞留世界花费的积分不多,而且每天都不一样,总有浮动,因此没人去算,现在听宗慎这样说,徐姣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多少?” “15积分,而且——”他顿了顿,“还在不断上涨。” 徐姣想到什么,突然使劲在脑海里呼叫系统。 “系统系统,我还剩了多积分?” 系统先是传来一阵沙沙声,然后电子音响起:【积分查询中——剩余积分0!警告!警告!请宿主尽快赚取积分。】 “为什么我积分没了你居然不提醒我!”徐姣声音尖利地质问,但系统来来去去就是那一句“请宿主尽快赚取积分”。 徐姣的脸先是气得涨红,又慢慢惨白,过了会儿,仿佛安慰自己,她道:“我积分没了,但现在也没有被世界意识注意到,说不定没什么大问题呢?” 宗慎慢条斯理地看了她脸色变化全过程,笑吟吟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以前经历的世界。” 徐姣疑惑照做,半晌,震惊地睁开眼:“为什么我记不清了?” 宗慎:“因为你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当有一天你彻底忘记过去的经历,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而只记得徐姣两个字的时候,就是彻底被世界同化之时。” 许白河脸色很难看,徐姣却松了一口气:“只是忘了也还好,反正这种继续穿越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宗慎哂笑,他现在倒是真有几分奇怪了,这样一个女人,是怎么在主神和系统的手底下生存下来的? “既然你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徐姣嘴唇发白:“你是什么意思?” 宗慎:“意思就是,世界意识会出手剔掉小虫子,在虫子彻底同化,丧失反抗能力之后。” “而我们,就是它眼中的虫子。” 许白河:“你有什么目的,直接说了吧。” 宗慎蹙起眉,叹了口气:“我又有能有什么办法呢?世界意识是连主神都要小心以对的存在,我们不过是万千攻略者之一,又能有什么办法。” 许白河嗤笑了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还遮遮掩掩。” 宗慎摇头:“我倒是想说大家不要再藏着手段,无论用什么方法,能拿下主角尽快拿下,但许先生也未必听我的,不是吗?” “嗤。”虽是发出了一声讥嘲之声,但许白河也没反对宗慎的话。 他们三个人、主要是宗慎与许白河,顶了天也就是这样心照不宣达成意识,通力合作?做梦还比较快。 说完话,临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宗慎图案然停下脚步,仿佛随口一说一样道:“这个世界正在变动,变动彻底稳定之时,大概就是世界意识注意到我们的时候。最好的结果是有人能拿下主角,如果不能,到时候——大家就自己逃命吧。” 徐姣神色惊惶地问:“就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吗?” 宗慎唇角笑意幽深:“有。让这个——” 他伸手指了指天:“继续乱下去,乱了,才好浑水摸鱼,也好逃命。” 回到住的地方后,徐姣反反复复想着宗慎的最后的话,他们面对世界就如同蝼蚁面对巨树,要让世界乱起来,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让世界之子,主角出事。 …… 不知道有人心心念念希望他出事的陆星沉,在方令斐催小孩儿一样的催促下,用灵力御使着小舟,绕过了岸边国家派去封锁海岸线,调查事情的人,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靠,顺道还联系上了先前被方令斐找系统换的罩子送回来夏成。 夏成先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艺人抓了一头鲨鱼,骑着就往风暴最恐怖的地方跑,一边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奇幻魔幻电影,一边又急得半死。见到平安回来的方令斐,差点没叫他祖宗。 然后他就看到他家祖宗身上驮着一个人形挂件出场。 那人形挂件伏在他家艺人背上,走路也不好好走,就跟闹脾气要人背的熊孩子一样。 而以前从来不跟谁亲近,连荧屏初吻都还没贡献出去的方影帝,正侧着头,唇和那个人的耳朵靠得极近,低低说这话。 他隔得远听不清楚,不过不必听清楚,也难看出来那态度简直是惊掉了人眼球的温柔。 经纪人心里有点方。 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妖精,段数是不是太高了点?这么快就拿下他家单纯无知的艺人了? 而且—— 夏成迟疑地想,小妖精的身高好像有点太高了,体型也不纤细苗条,肌肉还挺明显,就算是趴在方令斐肩上弯着腰没看见脸,也能感觉出身形似乎比方令斐还高大。 所以就这资本,小妖精到底是怎么蛊惑了方令斐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看到那蛊惑了方令斐的小妖精,不对,用大妖精比较合适,大妖精陆星沉抬起了脸。 然后? 没有然后了,经纪人夏先生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是谁?我要知道他的名字,立刻 !马上! 第103章 他用垂涎的目光死死盯着陆星沉, 激动兴奋地握住了陆星沉的一只手, 声音都快高兴变形地问:“你有兴趣在娱乐圈发展吗?” 陆星沉唇角勾起,经纪人先生脑壳更晕乎乎了,然后听到他说:“我饿了。” 饿了?夏成懵懵地跟着这个话题发散, 在海上经了那么一遭暴风雨, 是该饿了, 不知道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在饭桌上谈谈? 唉, 让这么好看的人忍饥挨饿, 多么令人痛心! 方令斐可不知道他的经纪人现在脑壳了在想什么, 他只是迅速用手捂住陆星沉的嘴, 冷酷又无情:“饿着!” “哦。”陆星沉有一点点委屈, 真的只有一点点。 经纪人先生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这么好看的人, 你怎么忍心让他饿着, 你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 看懂了夏成眼神的方令斐:“……傻叉。” 你知不知道这家伙菜单一般都是些啥?你知不知道他说饿了的时候想着的是你身上的肉? 直到坐到了饭桌上,夏成离家出走的智商才回来,他看着还靠在方令斐身上,一看就有某种不可言说关系的陆星沉, 突然反应了过来, 我家艺人和一个男人有关系!和一个男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我家艺人什么时候喜欢男人的???!!! “那个, 令斐啊……”他清了清嗓子, 打算隐晦地发问,顺道观察一下先前还被他贴了一个“小妖精”标签的陆星沉的反应。 陆星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夏成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不但不敢说了, 还有点怂,不知道为什么。 方令斐兢兢业业给陆星沉剥虾、剔螃蟹,剔好冒尖的一碗,全堆到了陆星沉面前,而陆太子毫不客气,端起碗用优雅好看得不得了的姿势把虾肉蟹肉倒进了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鬼知道这种奇葩的吃东西姿势为什么还能叫人觉得优雅好看。 夏成想了又想,觉得大概是因为脸。 这么倒了三碗进肚子,完全没有分享食物,也没有为他人着想这种意识的陆太子突然听到了方令斐的肚子响了。 他眨了眨自己长长的睫毛,把面前的第四碗肉推到了方令斐面前,“你吃。” 方令斐心里诡异地升起了一点点老父亲的欣慰。 天知道现在这个状态的陆星沉完全就是个大号熊孩子,而现在熊孩子有望懂事,方老父亲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陆熊孩子又推了推碗:“多吃点,你太瘦了。” 夏成感觉自己吃了一碗狗粮,然而他看向方令斐的时候,发现方令斐刚刚还一脸感动,现在脸上的表情仿佛牙疼。 因为方影帝总感觉陆星沉的话背后的意思是,太瘦了,不够塞牙缝。 吃完饭,陆星沉被安排去看电视,夏成拽着方令斐来到套房内间,严肃地问他:“那到底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 方令斐诧异:“你没认出来?” 夏成一懵:“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认识他?” 说完使劲回想,但搜遍记忆也找不出有这么一头长发,气质还这样特别的男人。 难不成是以前他见过的谁整容整出来的? 别开玩笑了,那张脸是能整出来的吗? 方令斐想了想陆星沉现在的样子,再想了想对方过去的样子,恍然。 船接近岸边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注意,他让陆星沉把头发上的光焰和眼睛里的金色火苗给藏了,这在他看来就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了,但其他人眼中,特别是以前也见过陆星沉的夏成眼中,显然不是。 别说眼睛颜色变成了琥珀色,头发还变长了,最终要的是以前的陆星沉气质上没有这样有攻击性,也没有这种一看就叫人觉得纯粹而又理所当然的傲慢。 夏成催道:“他是谁?你快说说。” 方令斐扶住额头:“陆星沉。” 夏成脑海里立马浮出了陆星沉的脸,讲真,他对陆星沉的脸一点也不陌生,还不止一次感叹过长那么好看怎么就不做艺人去做了编剧,但要不是方令斐提起,他真的没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哪怕从轮廓眉眼上来讲,明明就没怎么变。 想到这个,经纪人又顺势想起了一个剧组的时候,方令斐老找陆星沉的麻烦,他那时候还在想陆编剧是挖了他家艺人墙角还是怎么的,明明是一个大学一届的,怎么他家艺人敌意这么大。 现在回头看看,那哪是敌意大,明明是想刷存在感。 一边唾弃自己艺人当初那小学生引起喜欢的人注意力的方式,夏成一边又问:“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储备粮和鸟崽子的关系。 操心老父亲和大龄熊孩子的关系。 ——方令斐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两句话。 把这不着调的想法甩出去,他糊弄道:“你不用问那么多,反正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会和我住在一起,对了你把最近的行程都推掉,一个不留,就说我最近有事,参加不了。” 夏成额头抽搐:“什么事?你该不会是刚谈了恋爱有了男朋友,就想学一些艺人消极怠工吧?”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休息我没意见,毕竟这回的事儿太惊险了,但不想工作是真要不得,你看看圈子里那些沉迷恋爱,还不听劝告对外公布恋情的艺人,糊了粉丝离他而去,才开始痛心,最后恋爱分手,啥也没捞着的。你说亏不亏?亏不——” 痛心疾首的经纪人先生正好对上了大厅沙发上,转头往这边看的陆星沉,眼球再度经受了一次暴击之后,他抹了一把脸,毫无心理负担地改口:“好吧,这么好看,能拉到自己碗里是不亏,但是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是要养家的人了,难道不该更努力工作吗?” 他激情鼓动:“现在社会这么浮躁,分手的人这么多,陆编剧又长得这么好看,想撬你墙角的人一定很多。为了不被撬墙角,你肯定得当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什么是合格的男朋友?包他吃包他住,给他钱花给他卡刷,我跟你说你再咸鱼下去,小心养不起男朋友!” 陆星沉伸长了耳朵,一点也不觉得偷听可耻。 储备粮都是他的,储备粮说话的嘴当然也是他的,那他为什么不能听? [理直气壮.JPG] 这时候,液晶屏幕里,青春偶像剧的剧情正好走到男女主表白。 男主角:“我想以后给你做饭,养你、喂你、保护你,每天早上醒来看见你,你愿意接受我,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女主角:“嘤嘤嘤嘤,我愿意!” 陆星沉若有所思,储备粮为他准备食物,养他,照顾他,而且一定也想每天看见他,所以他们的关系,在人类中应该用男朋友来形容吗? 把脑子里的常识记忆忘了个干净的陆太子恍然大悟,原来储备粮是我男朋友。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陆太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点愉悦。 房间里头口水都快说干了,但自家艺人仍旧坚定地想当一条咸鱼的经纪人先生就很生气。 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气咻咻地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夏成脸上的生气没了,换成了忧心。 方令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电话那边说一个叫特殊事务专项组的部门的人问我你在不在,想要跟你谈话。”夏成带着怀疑地说,“他们还说自己是正规国家组织,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部门?” 方令斐摇头:“这件事你别插手,对方留了联系方式吗?” 夏成一看手机:“说是让你就打刚刚那个号码。” 方令斐:“那好,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夏成:“你至少得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不是普通人能插手的事。”他含含糊糊地这样说。 夏成刚想不乐意,刚想强调一下自己经纪人的身份,突然想起在海上风暴中飘摇的时候,他家艺人凭空出现的弓,和那完全不科学的光之箭矢,再一想特殊事务专项组这名字,霎时间啥好奇心都没了。 命重要,命重要。 但这个电话也让他把自己硬生生忽视的东西又给翻了出来。 他犹疑地问道:“你、你是人不?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有个心理准备。” 方令斐:“收起你的脑洞,我是人类。” 夏成松了口气:“那上面找你会不会有麻烦?” 方令斐扫过目光灼灼地盯着这里的陆星沉,摇摇头:“没事。” 当然会有麻烦,而且是冲着陆星沉而来的麻烦。 他虽然选了偏僻的地方悄悄上岸,还让陆星沉隐藏了特异之处,却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躲过探查,那么多人看见了陆星沉化作三足金乌,而他们大部分都活着,恐怕夏成作为他的经纪人,早就被严密关注了。 而之所以他上岸直到现在,电话才打过来,应该是为了给他整理自己的时间,用着询问商量的语气,则是因为—— 陆星沉。 方令斐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觉得麻烦,只是很担心,因为过去从来没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陆星沉现在的状态显然又不对。 无奈地看着那因为“储备粮”和其他人嘀嘀咕咕,而明显不高兴的陆星沉,方令斐脑壳有点痛。 到底该怎么保护这只熊崽子? 是的,虽然陆星沉手撕应龙,掏九尾天狐的心,差点把大海给打穿,脾气坏还天天意图啃一口人类试试好不好吃,但在方令斐眼里,他依然是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崽崽。 虽然熊了点儿。 话说你真的的没眼瘸? 把夏成给糊弄了过去,方令斐想刚陆星沉商量一下怎么办,虽然陆星沉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还凭本能行事,但方令斐还是打算把这些跟他掰碎了讲清楚。 但还没等他开口,陆星沉抬手一扯,将方令斐扯到自己怀里深深嵌进去,歪着头问他:“你在担忧?他口中打电话的人威胁到了你?我去把他吃了怎么样?” 说到最后,跃跃欲试。 其实先前也没有那么想吃人的,毕竟现在的人类,地沟油、色素、香精天天吃,闻着味道就极其糟糕,大部分人类体内灵力几近于无,而且还很浑浊,但架不住方令斐三番两次阻止。 什么是熊孩子?熊孩子就是越不让干就越想干,陆星沉现在就是一个典型的熊孩子。 方令斐以手扶额,再次强调:“人肉很难吃,酸的,你要是敢吃,我就再也不亲你了,臭。” 陆星沉和他对视,他觉得储备粮胆大包天,几次三番妄图干涉他的行为,非常需要受到教训。 他们对视的画面,让无意中瞥到的夏成心脏都紧缩了起来。 良久,陆星沉气咻咻地咬了一口方令斐的嘴巴,冷酷地说:“我今天晚上就要吃掉你。” 夏成紧缩的心脏倏然送了下来,紧接着嘴角抽搐,这种只能在房间里的说的话大喇喇的讲出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陆编剧这么奔放?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心里奔放的陆编剧道:“挖出你的心脏,切下你的四肢,取出你的眼睛,再一个一个吃掉。” 超凶残.JPG. 夏成:…… 夏成:???!!! 这个剧情走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你说的“吃”,难道不是嘿嘿咻咻吗???!!! 第104章 作为陆星沉嘴里这道大餐的主角, 就差被五马分尸的陆星沉毫无异色, 头疼地问道:“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准备一些酱油醋,方便你吃的时候蘸?” 陆星沉知道酱油醋,刚刚在饭桌上吃海鲜的时候他尝过。 “不要,我觉得辣椒更好,吃之前,我还要用辣椒把你腌渍一会儿。”陆太子凶残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储备粮如此自觉,但陆太子就是觉得不大高兴。 他又咬了一口方令斐的嘴巴, 咬出血的那种。 把血液舔掉, 陆星沉顶级猎食者特有的冰冷双瞳微阖,评价道:“我一定会把你一口一口吃掉!” 方令斐面无表情,并且作死:“哦, 今晚吃吗?” 陆星沉憋气:“……以后!” 说完补充:“现在我饿了, 给我找吃的,不然就吃了你。” 方令斐忍不住笑了,抓住陆星沉给他戴了一顶帽子,打算带着人出去吃。 酒店当然有送餐, 但他对陆某人的挑食深有体会, 假如他让对方吃那些的话, 陆星沉一定会再啃他一口。 咳,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点点小期待。 方令斐找了一家价格昂贵据说材料也不错的火锅店,菜一盘一盘上桌。 陆星沉鼻子动了动,就嫌弃地把其中几盘羊肉撇到了一边去, 只径直下牛肉。 外国进口,一盘上千块的牛肉他连下了六七盘,吃的时候还微微皱着眉,显然还是觉得味道差强人意。 方令斐突然觉得夏成说得也有那么些道理,一顿饭吃下来就是几万块打底,想养陆星沉没钱根本不行。 他叹了口气,报复一样架起一筷子牛肉,沾了芥末,直接塞到了陆星沉嘴里。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咽了下去,愚蠢的人类,洪荒大妖怎么可能会害怕芥末! 但教训还是要教训的,按住方令斐的后脖子,将他向自己的方向按过来,然后垂下头,妖异俊美到瑰丽的容貌靠近,呼吸打在方令斐脸颊上,让方令斐脑袋宕机的时候,陆星沉嘴对嘴,亲了下来。 然后—— 把芥末度了过去。 “咳咳咳咳……”毫不设防的方令斐差点没呛了个半死。 “弱鸡。”嘴贱嘲讽后,陆星沉倏然转头,对上了窗格外一个举着黑色镜头的人。 这家火锅店虽然高档,但装修并非全密闭,而是采用传统中式风格,在窗户雕花镂空,要是凑近了,能够清楚看到包厢里头。 小吴是一个狗仔,他入行已经六年,但因为不会奉承,人也不算机灵,一直没混出头,工作室分配给他资源都是些七八线的小艺人,就算有什么新闻,也没多少关注度,更拿不到多少钱,以至于常年徘徊在温饱边缘。 这回海边出了大事,虽然国家严防死守,但总有风声透出去,他了解到有一个三线女艺人在沿海城市拍戏,没跟上头说,自己背着设备就来了。 要是能拍到点儿什么女艺人受伤受惊的照片,再加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就发了。 然而摸过来之后,才发现女明星因为有事离开剧组,他连人家尾巴都没摸到。 他这趟是自己悄悄来的,连车费住宿费都没法报销,亏大了。 就在小吴懊恼打算离开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夏成。 夏成!那可是夏成! 娱乐圈最有前途的影帝方令斐的经纪人,那张脸对于许多狗仔来说,比一般的三线明星还要有辨识度。 小吴恍惚记得群里确实说过方影帝在拍一组写真,难道就是在这里? 要是能拍几张方影帝的照片,哪怕只是单纯逛街的照片,这一趟也绝对物超所值! 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小吴暗戳戳蹲起了点儿。 他以为自己最多就只能拍到一些影帝带着帽子匆匆赶行程的照片,毕竟谁都知道,方影帝是个前途远大的大佬不错,但也是娱乐圈少有的真洁身自好,洁身自好到了大家公认他是个性冷淡。 方令斐自从进入娱乐圈,一向以优雅温和、面面俱到著称,几乎没有黑点,唯一的真正黑点就是他刚出头的时候,有女明星贴上去炒绯闻,被他不客气地直接在媒体面前怼人丑就要有自觉。 后来他一直不谈恋爱不搞潜规则和男女关系,大家都猜他会不会是个gay,有对家故意买通三十八线小明星去接近他,自己安排了一个小主播呆在不远处,打算就算方令斐不中招,也让小明星扑上去,强行坐实对方同性恋的事。 但没想到几千网友没有围观到方令斐暴露性向,反而再次见证了影帝的毒舌。方令斐当时形容那个十八线男明星的话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决定等会儿马上去买一瓶眼药水”。然后那个长的很不错的十八线,就以另类方式出名,从此以后多了外号“眼药水推销员”、“以一人之力推动眼药水销售的男人”等等。 咳咳。 经过种种骚操作。最后所有人都确定了,哦,方影帝一定是个性冷淡。 现在已经没有狗仔意图挖掘他的香艳传闻了,就算有借位拍出了,粉丝和路人也不会信,还把放照片的营销号骂个半死。 以至于狗仔们最想拍到的他的照片,居然是抠脚挖鼻孔的。 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不找对象,但他总会免不了下意识抠脚是吧? 想想,到时候一个标题——#震惊!娱乐圈最年轻双料影帝居然做这事#,是不是非常吸引眼球? 然而抱着这种等橘子心态的狗仔没想到,天上真的掉下了一个西瓜,哐当一声砸在他脑壳上,差点没把他砸晕。 他看到了方影帝和一个长发鸭舌帽的女人(误)一起走出来,还姿态亲密,眼神温柔!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接下来一周的头条的都有了,还代表着他的升职加薪就在眼前! 他迅速跟上,而且简直发挥了自己毕生的功力,硬是没让方令斐察觉。 陆星沉倒是发现了,但小吴弱得他用一个眼神就能碾碎,而且看起来又丑又难吃,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对狗仔跟拍没有这种事没有意识,自然你想不到提醒方令斐。 于是小吴就这么顺顺利利跟着他们到了火锅店,还令他差点激动到晕过去的是,他在这过程中发现那名身形高大的女子居然是一个长发男人! 男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方令斐真的是一个gay,影帝人设崩塌,只要新闻放出去,对方前途至少毁一半。 而他,作为揭露了影帝真实性向的娱记,必然在圈内一夜成名。 这就像原来以为是个西瓜,最后发现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瓜田。 怎么能不让人激动到哭泣? 激动的小吴混进了火锅店,激动的小吴用五倍高价和方令斐隔壁包厢的人进行了位置交换,激动的小吴打开摄像头,拍下了陆星沉按着方令斐的头,亲下去的那一幕。 他快高兴疯了。 捂着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他连视屏最后方影帝的情人转过来的面容都没有看清楚,就紧张地收藏了这段视频。 但小吴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工作室。 反正工作室不知道他这趟行程,他意识到自己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说,让影帝自己花钱把视频买回去。 发回工作室能挣多少钱?顶天了十多万奖金,而他如果从这位大明星手中勒索,能够拿到多少钱? ——至少百万起步,千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可以说,千万才是最低标准! 毕竟,这可是能毁了方影帝职业生涯的视频,花多少钱不都是理所应当吗? 上传到自己的好几个存储空间后,小吴敲响了方令斐的门。 他没有方令斐的联系方式,只能选择这样面谈,而且也实在兴奋得等待不下去了。 反正手握把柄,方令斐就算是地位不一般,也不过是娱乐圈中没有靠山,才出头了四年的人,又能怎么办? 听到敲门声,方令斐诧异:“什么人?” 陆星沉以手支头,淡淡道:“一只窥伺的蝼蚁。” 他们都没有起身的想法,门外的人自己打开了这扇门。 小吴看到里面那位大明星的第一瞬间,就像过去一样,下意识露出讨好的笑容,但马上他又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手里有把柄,不必再卑躬屈膝,表情复又变得倨傲,但因为这种改变太快,反而显得怪异又可笑。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可笑,用自以为成竹在胸的语气对方令斐道:“我拍摄到了一点方影帝您和这位先生的东西,本来照理应该发回给工作室的,但想到方影帝您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在娱乐圈好不容易有了这种地位,也不忍心,所以想先来和您交涉一下。” 方令斐脸色一沉,唇角不带温度地勾起:“我没什么想和你交涉的,想做什么随意。” 如果是没有和陆星沉重逢以前,他会用尽手段拦截下这件事,因为一旦暴露,他不但将会失去和上流社会接触的途径,恐怕还会面临无数诋毁,那些不堪的话必定会传入陆星沉的耳中,而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在对方的心中形象和任何丑陋的词汇连在一起。 如果是在重逢后各种超常事件接踵而来之前,他会觉得麻烦,但也会解决,为了和所念之人比肩。 但现在被一件接一件事情锻炼神经,连洪荒大妖打架都见过,有一只还正好在他身边的方令斐,已经彻底佛了,大概只有天塌地陷世界末日才能让他惊慌。 小吴不甘心地道:“方影帝,你真的不再仔细想想?我手里可是有你和这位先生刚刚接吻的完整把柄,相信你也知道一旦泄露出去,会是什么后果。因为一时气愤,葬送四年拼搏下来的大好前途,这种事多不值得?相比之下,花钱免灾不是你好我好?” “把柄?”专注捞牛肉的陆星沉突然转头,终于看清了他模样的小吴一时为那瑰丽莫测的容貌所摄,连对方那后半句“既然这样麻烦,干脆直接捏死”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方令斐拦住了陆星沉的凶残念头。 被从这件包厢里请出去的时候,小吴不甘心地回头,突然对陆星沉道:“不知道这位先生,您和方影帝是什么关系?” 陆星沉眨眨眼,他当然不在意这个人类,但却莫名想要对外宣告自己对储备粮的所有地位,因此用人类对“储备粮”的形容回答道:“他是我的男朋友。” 离开包厢,狗仔小吴一边觉得摄人和不知由来的畏惧,一边又如同低级生灵追逐高位生灵,下意识不断回忆那个人的容貌。 并没有什么邪念,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个青年身上有如同太阳光辉一样璀璨而又引人追逐的力量。 不过在马路上走了会儿,金钱的力量到底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一想到方令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心里就是一阵暗恨。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手机,打开了那些营销号的联系方式。 “老李,我手里有一份大料,你一定会高兴去,价钱……” “老张,我有跟方令斐相关的惊天大料,你有没有……” 一个小时后,网络上好几个大V营销号上,突然前后相差不久,一同冒出了一则视频,而#方令斐同性恋人#、#方令斐同性亲吻#、#方令斐男友#等等类型的标题,突然空降微博话题,迅速攀上热搜第一! 第105章 李淼是方令斐四年大粉, 从方令斐出道第一部 戏,就粉上了他, 好几年下来,建设粉群, 约束萝莉粉, 策划活动, 绝对能算是方令斐粉丝里面的元老。 虽然自诩为理智粉事业粉,但每回在别的艺人闹出绯闻, 他们的粉丝哭天抢地的时候, 李淼和其他粉丝总会在群里用说不懂事小朋友的语气感叹, 外加嘚瑟。比如说今天, 一个小鲜肉爆出了和另一个女明星谈恋爱, 女明星三线开完,小鲜肉二线正上升。 知道自家爱豆被不要脸的女人骗走了的时候, 小鲜肉的粉丝们简直一边哭天抢地一副小白菜模样,一边又在女明星微博底下化身喷火龙, 各种嘲讽对方配不上她们哥哥。 女明星的粉丝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还是路人看不下去,帮忙说话, 结果小鲜肉粉丝连路人一起喷, 这下可引发了众怒, 网上到处腥风血雨。 李淼和其他老粉一起围观吃瓜吃得特别香甜。 一个也粉了方令斐四年的老粉道:“唉,这些粉丝这么干多给自家偶像招黑啊,看原阑在路人那里的印象都跌了多少了。” 李淼道:“是啊是啊, 不就是谈了个恋爱吗,他们爱豆都二十四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多正常,难道还非得要人家打光棍?看我们匪哥,今年都二十七了,除了拍戏赶通告就是拍戏赶通告,连个绯闻都没有,我们也很愁匪哥这么不开窍,以后要是打光棍可怎么办呀。” 这话说是遗憾忧愁,但语气里简直不用听就是满满的嘚瑟。 嗨呀,既悄悄快乐于自家哥哥不搞绯闻不谈恋爱,又愁这么直男不解风情,以后没有姑娘要可怎么办哟。 但愁是假的愁,快乐是真快乐。 另一个老粉道:“我闺蜜是那个小鲜肉的粉丝,知道自家爱豆找了XXX,现在都快哭死了。” 这个闺蜜这个粉丝也提起过,两个人经常争论小鲜肉和方令斐哪个更好看。 在老粉心里,当然是她优雅俊美的方影帝好看,但架不住闺蜜喜欢偏秀气的奶油小生,坚定认为小鲜肉颜值高于方令斐,这能忍?两个人为这个撕了好几次了。 不过撕是撕,闺蜜还是好闺蜜。 李淼:“你不安慰一下?” 老粉努力压抑得意:“我给她安利了咱们影帝。咱们影帝多好啊,出道到现在没绯闻不恋爱,一心工作,认真负责,还对粉丝温柔,做他的粉丝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我就想让她也感受一下这种幸福。” 李淼:“然后呢?” “然后她嘤嘤嘤着用枕头打我。” “哈哈哈哈。” 正一起哈哈哈得很欢乐,老粉手机突然震动,微信弹窗蹦了出来,是她闺蜜的头像。 里头是三张大写的可怜表情包,老粉丝一脸懵逼,发了个“?”过去。 闺蜜什么都没说,就发了一句话来——“你快看这个链接!!!![链接]” 老粉一头雾水地点了开。 镜头有些晃动,等稳定后,她在画面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在上车,注意力一下子就全集中到手机上了。 因为画面里头的人是她粉的哥哥方令斐。 不知道哥哥这是要去哪里?还有这个狗仔,追在哥哥的车子后面拍,万一为了摆脱他出事了怎么办?简直没有公德心! 说是这么说,但她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一挪不挪。 这段车程被剪掉了,几秒钟过后,画面就跳到了车子停在一家火锅店前,方令斐先下车。 老粉徐霞霞正舔颜舔得高兴,突然敏锐地注意到,方令斐下车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在了车子边。 小吴在狗仔硬件儿装备上还是很舍得花钱,视频里头方令斐的神态很清晰,无奈中又带着纵容,像是看着心爱的、正在发脾气的小女友。 徐霞霞心提了上来,有了某终预感,不过还能稳得住。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反对粉的明星谈恋爱,跟许多粉丝一样,只是挑对象,觉得自己哥哥世界第一好,所以也希望找的对象起码得是个世界第二好。 现在看哥哥这样,她脑子里已经在发散地去想着坐在车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有没有一头长发,瘦不瘦高不高,长得好不好看,是圈内的还是圈外的。 就这么一会儿,徐霞霞已经脑洞大到了想到了如果对方长得丑,拖累了哥哥的基因该怎么办的时候。 她, 看到了一个人下来了。 的确长发飘飘,而且还很高,不,应该说太高了点。 站直了居然高了哥哥半个头。 而且徐霞霞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子”身材虽然更魁梧沾不上边,但也一点不苗条。 这是什么?金刚芭比吗? 这种担忧和气愤结束于徐霞霞发现和方令斐走在一起,还要方令斐分出一只手牵的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女人,那根本就是一个长发男人!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早两三年的时候网上有一阵子传过方哥哥是同性恋,但全被粉丝喷了回去,随着他从来没跟哪个男演员关系亲近,这种猜测就成了在粉丝和路人心里都成了当时有人蓄意陷害,但她没想到,在三四年后的今天,居然发现哥哥跟一个男人举止亲密,而且还被拍了下来! 脑子里嗡嗡作响,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就是—— 她一定要看看是哪个男狐狸精,居然敢向他们万千粉丝辛辛苦苦养的大白菜下手! 搞清楚后,再去骂他! 怀着这个念头,徐霞霞继续看了下去。 她看到两个人点菜吃火锅,方令斐动手帮忙捞肉,一幅伺候大爷的样子,而那个男的从开始的时候起就坐在那里等她哥哥捞! 生气! 但她还是接着看了下去,然后看到了陆星沉伸手,按住方令斐的后脖子,将人按下来,强势地吻了上去。 正在看视频的粉丝姑娘已经要爆炸。 恨不得背着个□□包,去炸死陆星沉。 怀着想要同归于尽的心情,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陆星沉转过了头,她看到了哥哥男朋友的脸。 妖异俊美,瑰丽绝伦。 只不过是向镜头投掷了轻飘飘一眼,就仿佛于瞬间摄走了所有看到他的人的心魂。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真的存在! 徐霞霞下意识在内心尖叫,发出了灵魂的呐喊:这个男人是谁?我要知道他的资料!立刻!马上! 完全忘了刚刚还恨不得背着个□□包去炸死陆星沉。 视频很快结束,徐霞霞心里怅然若失,她把转过头来那几秒反反复复地重新播放。 无论看几遍,只要对上画面里那双眼睛,都仍旧不自觉屏气到近乎窒息。 她觉得这是自己颜狗的本能,要是方令斐知道,说不定会告诉她,本能个鬼,那明明是危险预兆,是猎物面对猎食者身体疯狂的警告。 念念不舍地从视频中退了出去,徐霞霞收藏了链接,然后终于回想起了这视频代表了什么,心情一时复杂。 讲真,她应该讨厌、唾骂、鄙夷那个拖哥哥下水的男人,但她现在心里别说讨厌了,只有一个想法,感觉…… 哥哥真的好像不亏诶。 她心里有点虚,感觉自己向恶势力低头了什么的。 回到了群里头,这时候该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网上好多家媒体冒出了这段视频。 几乎左后所有人都被陆星沉的颜值煞到了,不过这并不能打消网友们知道方令斐是同性恋的惊讶。 何况方令斐本身还有那么多对头和黑子。 这些营销号视频评论底下,原本奇葩的颜值留言下面,很快多了辱骂的留言。 【这个难道到底是谁?是谁!三分钟内,本宫立刻要知道她所有的消息!】 【呜哇哇哇哇,就那么一眼,我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粉丝,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本人不是腐女,以前也对同性恋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他们俩般配,难道这就是颜值的魅力?】 这些都是颜狗的留言,到这里之后,网上的妖魔鬼怪终于反映了过来,加入了这一场狂欢—— 【恶心同性恋,怎么不去死啊!】 【坏了娱乐圈风气,上面怎么还不封杀姓方的?】 【不就是一张好点的脸吗?网友真是肤浅。】——这一条被回答得最多。 【哈哈哈,早些年不是还说什么在传的他是同性恋是谣言吗?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还好?抽得啪啪响。】 【听说这个圈子很乱,吸/毒,滥/交,开趴各种事都有,姓方的十有**也参加了一腿。】 …… 从视频爆出来,网上就成了网友的狂欢,方令斐仿佛一瞬间就成了过街老鼠,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但随便一个人好像都可以居高临下地对他评头论足。 他刷了刷新闻,并没多少焦急气愤,只是在皱着眉头思考要不要借此退出娱乐圈的时候,新的爆炸新闻在网上发生了。 @天盛娱乐董事长季明生V:刚刚看到视频,网上什么消息都有,我只能说,祝福他们,希望陆先生和方影帝白头偕老。@方令斐V 围观群众觉得这是被盗了号,谁不知道天盛娱乐跟方令斐所在的娱乐公司是死对头?怎么可能帮方令斐说话? 然而他们刚刚找好了理由,一条又一条新的微博刷了出来。 @百源房产董事长白灵封:别的不多说,祝贺陆先生和方影帝百年好合,如果两位要办婚礼,希望能拿到一张请柬。@方令斐 还有荣盛购物、明达集团、方舟集团、张氏、陈氏……一连串他们耳熟能详的公司大人物,纷纷发微博对方令斐恋情表示祝贺,仿佛他不是一个明星,而是国家领导人。 网上各路牛鬼蛇神:喵喵喵????? 告诉我,这些是集体被盗号了。 第106章 那些祝福微博还没停, 隔几分钟刷一次,就有一个新的大人物蹦出来,祝福陆星沉和方令斐百年好合。 语气亲近、用词温和, 仿佛他们与当事人是积年老友, 以至于现在在做的事很正常, 完全不需要惊讶。 有好事的网友和狗仔把这些祝福微博一个一个统计出来, 最后足足统计出了一白零六家公司的董事长或者总裁,而起全都不是那种小到让人听都没听过的公司, 规模最小的,都是一个市的模范企业。 这还不算, 真正让网上的人眼睛脱框的是, 在这些大佬们一个个仿佛等不及争宠一样送上祝福之后,国家官方新闻微博,对,就是那个特别高贵冷艳,等闲从来不发布娱乐圈相关消息,任圈子里层出不穷的出轨事件爆出,其他新闻媒体微博都仿佛在狂欢, 它却岿然不动,能让它出声的, 基本上都是某某一人吸毒,某某艺人违法犯罪带来不好影响这样的事件。 特别严肃,逼格特别高的那个国家官方新闻微博,刚刚却发布了一条微博—— @国家官方新闻微博V:什么是真正正能量的艺人?能在危急下挺身而出, 就是正能量的艺人,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向这样的人学习。@方令斐V 很显然,这条微博最后@了方令斐,不是要他向别人学习,而是要别人向他学习。 其实发微博前,关于怎么发,有关部门的人讨论了好一会儿,还有人开玩笑一样地提议,要不也祝福他俩百年好合。 这祝福绝对诚心诚意,他们是知道方令斐和陆星沉回来了,但担心激怒陆星沉,根本没敢让人靠近五里地范围,因此当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的有关部门人员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虽然得救的人都说陆星沉和方令斐关系不一般,但讲真,他们也没敢细细描述,神话生物都出来了,人都直接变成了三足金乌了,万一说多了招来了陆星沉不悦怎么办? 这还真不是这些人杞人忧天,被他们提起的时候,纵使隔了很远的路程,陆星沉也心有所感,只是没想理会,因此不做探究。 这也导致工作人员对陆星沉和方令斐的关系判断不够正确。 视频出来前,还有小年轻捧着茶杯感叹道:“资料里头显示方令斐和陆星沉是大学同学,关系很好,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好。根据其他人描述,陆星沉明显状态不太对的时候,都没有伤害他。” 然后刚说完没半分钟,就看到了网上流传出来的视频。 小年轻杯子砸脚上了。 他和特殊部门的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是不纯洁的关系,而且看起来还是相当不纯洁。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场的人突然非常佩服方令斐。 他们这些人透过屏幕看到陆星沉转过来那一眼都感觉对方仿佛要撕碎自己的脖子,而他居然你还能跟这个人形杀器谈恋爱,只是多么大无畏的精神啊。 一边佩服,一边祈祷他俩感情千万别生变,基本上这部门的人都在心里给他俩祝福了一遍。 原因无他,就是想着普通人失恋都还会心情不好,发怒抑郁,要是三足金乌失恋,没人肯去想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送祝福的建议最后也没通过,开玩笑,官博不要脸啊,这种明晃晃意图抱大腿的举动绝对不行。就算想抱,也要含蓄! 咳咳。 但总而言之,在没有弄清楚陆星沉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又是个什么心思的时候,特殊部门和上面的决定都是先按兵不动,先散发一下友好信号。 而且他们在官博上夸方令斐的话也不是假的,方令斐在海上帮着救了人,很当得起夸奖。 官博是觉得自己很含蓄很拿得住了,然而围观的网友们并不觉得。 这条微博一出来,网上的吃瓜路人、方令斐的粉丝和黑子,对家粉丝,以及好几拨接了活儿正兢兢业业想黑死方令斐的水军都懵了。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走向? 为什么我们都看不懂了? 就算官方没明面上说不许艺人搞同性恋,但以往爆出这种事的明星,为了避免坏影响,不都被上面默默冷藏,连电影电视剧过审都卡得比别人严格吗? 这回在视频出来后为什么你从冷酷婆婆摇身一变就成了温柔亲妈了? 因为这一通操作,网上居然诡异地风平浪静了下来。 想顺势把方令斐踩下去的对家都惊疑不定地暂时按兵不动了,刚打算哭天抢地的粉丝一脸懵逼,而黑子看着一排排发声的人,最重要的是连国家爸爸都出来给方令斐站台,突然怂了,只有路人还在一头雾水地喵喵喵。 不过微博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了,论坛、贴吧、微信群和□□群这些地方却活跃得让程序员们差点没头秃。 【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敢在微博上发言了,莫名不明觉厉。】 【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件事前半段我还能看明白走向,后半段眼睛里只剩下了圈圈。有谁能告诉我,那些平常万年不上一次微博,而且大多都五十多岁了的大佬,为什么会接连出来发声?】 【要不就是他们集体被盗号了,要不就是微博抽了。除了这两种情况,我觉得没别的解释。坐等盗号或者系统故障声明。】 【为什么就一定是被盗号了?还不兴我们匪哥人好,跟人家关系好有交情,帮忙说句话?你们这些人就是太酸。】 【好好好我们知道你们匪哥天下第一宇宙无敌,但他也得讲究基本法吧?粉丝们倒是说说是哪种交情,才能让这一百多位大佬和国家官博一起出来给他站台?真要是因为你们匪哥人好,那我得说他恐怕必须是汤姆苏里头的万人迷,自带人见人爱光环外加降智打击,才能做到这个事情。】 【有没有可能是方影帝背景不一般?】 【楼上的倒是来说说怎么个不一般的背景,才能让源泰集团和飞腾集团两家死对头的董事长,出了名见面就要互相讽刺,据说还曾经互殴过的俩老头儿一起给一个人说话?讲真M国总统他儿子都不行好吗?明达董事长上回才在采访里拐弯抹角骂了M国总统呢。】 【经过大家这么一分析,感觉盗号和系统故障居然成了最靠谱的可能[狗头]】 【反正讨论也讨论不出个什么,我现在只关心视频里方影帝的那个男朋友到底是谁?有没有人有他的资料,求求求求求!重金悬赏!】 【我把那几秒看了二十几遍,现在还是很想啊啊啊啊啊,活的,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活的符合盛世美颜四个字的人,最重要的是,还一点都不娘!】 【大家快去微博上看,有新瓜出来了[链接]】 新瓜的来源是一个著名富二代,也是刚刚说起的俩老对头之一的源泰董事长的儿子。 这位富二代平常比较高调,微博上拥有大量粉丝,不折不扣的网络名人,热搜常客。 @张思远V:有很多人问我我爸微博是不是被盗号了,我可以肯定地跟大家说,没有,绝对没有,我坐旁边儿看着他打字发的。还有问我爸为什么发的人,哈哈哈,约莫是中年人的追星吧。PS:我也来凑个热闹,要是结婚,别忘了给我发个请柬。@方令斐V 张思远这话只有想搞好关系的意思是真的,其他全是胡说八道混淆视线。 他爹还在病床上眼看着没几个月养不回来的样子,却在知道这么件事后,吆喝着他把手机拿过去发微博。 这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人一回来就病了他爸没说,张思远鉴于国家时不时来一两个人问话的动作,也没敢细问。但从他爸透出来的一点口风中,他猜到了必然和神秘侧有关。 妖怪厉鬼现在都成了普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这种上流社会人士知道的只会更多。 虽然弄不明白具体情况,但明摆着他爸想跟方令斐打好关系,他肯定不能拖后腿。 不过—— “爸,你其实想搞好关系的是方令斐的男朋友吧?”张思远用肯定的语气道。 张父默认了:“那不是一般人,千万千万不能得罪,你记住了。” 他们那一群普通人在海上有赖于其他人的搭救,但主要救他们的是道术师协会和妖族,方令斐其实也就是随大流帮忙,恩情肯定会记住,但让他这样毫不犹豫就发微博支持,甚至不考虑对自己的影响的,原因主要还是在陆星沉。 那不是别的,而是三足金乌! 若能结个善缘,张父也不指望别的,就希望陆星沉不要找他麻烦就够了。 虽然陆星沉现在安安静静被养着,但这些人很有居安思危的本能,眼见着大好的示好机会,怎么能让它溜了? 方令斐也能猜到一些这些人的想法,摇摇头,没去管。而是在自己微博底下,许多问陆星沉是谁的评论中,挑了一条回复。 @方令斐V:是男朋友。 陆星沉悄悄把神识延伸过去,看了一眼。 他看到方令斐说他是他男朋友,在陆星沉的心里,男朋友等于需要给对方找食物、养他。 原来储备粮希望我养他吗?陆星沉想。 也不是不可以。 他觉得自己在心里悄悄答应得很“勉强”,却一点没注意到自己答应得有多快。 方令斐的回答让诡异平静的微博突然像是被引爆的炸弹,流量剧增!一直等在电脑前没下班的程序员苦哈哈地开始疯狂加班,争取让服务器撑住,别崩溃。 “啊!真的是男朋友!”出租车上,一个女孩子捂着嘴惊讶地道。 和她一起坐车的另外一个女孩子道:“都接吻了,不是男朋友你觉得还能是谁?好了,咱们别谈这个了,再看一次视频吧,那个人可真好看。” “好呀好呀。”女孩子说着,点击了重新播放。 他怀里雪白的狐狸犬目光死死凝在手机屏幕上,尾巴焦躁地动来动去。 女孩子安抚地摸了一把:“小九乖啊。” 她没有看到,狐狸犬目光中的森冷和阴沉。 而另外一边,小吴正在高兴地抽出一张废纸,列出自己把视频卖了多少家营销号和媒体,每家卖的钱。 最后计算出了个三百万的数字。 虽然没有他一开始想找方令斐要的上千万多,但天降三百万,也足够令人高兴的了。 正当小吴计划着该怎么花这个钱,在哪里买房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的人彬彬有礼。 “您的外卖到了,请开门取一下。” 小吴一看时间,嘿,这外卖来得还挺快。 他晃悠过去拧开了门把手。 然后两只手就被门外的人用他没看清的速度给铐上了。 铐完他,对方才从怀里拿出一张证件,笑眯眯地道:“您由于侵犯**,意图敲诈勒索被逮捕,请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第107章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觉得那些大佬纷纷出来站台是因为影帝她男朋友?证据就是他们大部分人的祝福微博中, “陆先生”三个字总在“方影帝”之前。】 【有道理,但楼主你怎么解释国家官博特别表扬了影帝?话说国家爸爸夸方影帝是正能量艺人,挺身而出什么的,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太清楚, 不过同好奇。这回这个出柜一波三折, 到现在还有一堆疑惑没解开,就跟追更新追到一半没了似的,不上不下, 简直急得死个人。顺道再唾骂狗仔一顿,连接吻视频都拍得到,怎么就搞不明白这些大佬们为什么那么反常?@娱乐圈第一狗仔】 【别再@狗仔了, 现在所有的狗仔都风紧扯呼躲家里了, 我表哥就是狗仔,所在的工作室还是圈子里头有那么些名气的, 听说爆出视频的那哥们已经被请去喝茶了, 而且听说那哥们爹妈和上司也想过把他弄出来, 然而上头却完全不是做样子的意思,还有可能判刑!】 【卧槽!】 【卧槽!!】 【卧槽!!!】 【我是刚刚的人, 接着说哈,反正我表哥跟我说,现在狗仔们一个个都恨不得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怕什么时候也被请去喝茶。】 …… 又过了会儿,刚刚爆料的人再度冒了出来—— 【好了,各位兄弟们, 从我表哥那里得来的确切消息,那被请去喝茶的哥们已经被吊销记者证了,而且卖视频的钱不但被没收说到时候会赔偿给受害人方影帝,还要倒赔,就这样了,还面临着好几个月的行政拘留!我算是知道为啥最近狗仔们一个个都变成宅男了。】 有人皮了一下,【给大家讲个笑话——受害人方影帝。】 【虽然我是方哥的粉丝,但我现在心情真的很复杂,本来方哥出柜,还是被拍下接吻视频出柜,我心里是真的接受不了,然而还没等我炸,就看到了小哥哥的盛世美颜,接着还没等我纠结于到底是反对到底,还是默认了吃了小哥哥的颜,惊天反转又来了,直到现在,我脑子里还是一锅浆糊,完全不知道该给方哥什么表情……】 这也是网上许多人的共同心理。 而且比起一百多个企业家送祝福,国家站台力挺,出柜这种事都是毛毛雨了。 方令斐看到这个发展也是无语,不过无语中还松了一口气。 国家愿意对他主动表露善意,说明他们在陆星沉的问题上,态度并非严肃到底,其中应该有很大的转圜空间。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经过重重讨论,国家有关部门一致决定尽量争取陆星沉的好感,能把人扒拉过来最好,要是不行,至少也要维持住友好关系,以便于稳住陆星沉,更进一步,争取合作。 其实针对陆星沉这种杀伤性极大,比人形核武还人形核武的存在,体制内部关于如何对待他也存在许多争议。 有在领导位子上待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主宰别人命运的某位领导当时就皱眉道:“对于这种有极大可能危害到国家和人民安全的人,你的态度太轻了,我看就应该想办法将那个姓陆的控制住,到时候是考虑吸纳,让他以后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是直接送到安全区地下,都能由我们做主。” 其他人脸色一变,安全区名字听着平平无奇,然而实际上还却不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有奇异力量,作为掌控整个国家的政府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不但做了,还做得不是一点两点,他们接纳了一部分神秘侧的人,明面上的组成了类似特殊事务专项组这样的组织,暗地里的在安全区地下的实验室里忙碌。 现代科技的确没办法拿拥有神秘力量的存在怎么样,但在接纳了那些人后,政府拥有的力量可不止明面上的科技。 一般来说,他们常用的做法是由明面上的人或者杀死、或者制服那些作乱的存在,然后将它们的尸体或者本身囚禁起来,转移到地下试验室,供给地下的人实验用。 最近因为人手不够,正在戴罪立功的张警官唇角勾起讥诮的笑。 这种想法不能说错,它的确缺少人性,是藏在光明下的黑暗,就如同实验室一般很难为大众接受,但也正是那些实验室出来的东西,帮助他们在过去更好地保护了队员和人民的性命,张警官自认不是一个圣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分给那些肆无忌惮害人命的恶鬼妖类和邪术师。 但那只是过去。 这半年多以来,空气中的灵气急速飙升,种种生物逐一登场。在过去,一只恶鬼就足以耗费整整两个小队人手,中间甚至还必然会有死伤才能捕捉。然而恶鬼在许多道术师和妖族眼中,只是由人类魂魄和怨气而生的弱小生物,不堪一击到随手就能弄死。 而这些能将恶鬼视为蝼蚁,随手捏死的人,在陆星沉眼里,同样是蝼蚁。 那些能够呼风唤雨的妖鬼与人类在陆星沉眼里尚且如此,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正在发表言论的领导不悦地皱起了眉:“张汉,你有什么意见?” 张警官不顾自己直属上司的脸色,站起来,清淡道:“你真的知道你口中想抓捕的,是个什么存在吗?” “老陈,你就是这么管理手下的人的?”从来没被人这样反驳过的领导不高兴的时候脸上皱起深深的沟壑,问张警官的直属上司。 老陈打哈哈:“年轻人,脾气就是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张警官帽子下的眼睛目光深深,他并没有按照上司给的台阶下,而是直直看着那领导的眼睛:“你知道平常你倚重那些所谓的大师,可能一个照面,还没有看清楚那位,就死得骨灰都不剩吗?” 领导恼羞成怒:“那又怎样?我们不是还有无数高科技武器甚至还有核/武器吗?” 张警官觉得自己不是在跟一个有脑子的人,而是在跟一头猪说话:“所有应用了电磁力学的武器面对灵力场都会失效混乱,而且——” “就算没有失效,需要大量前期准备时间的杀伤性武器,对于他们那种存在来说又有什么威胁?” “你是在教我怎么办事?”这话已经是怒极的表现了。 张警官目光丝毫不避:“不,我只是想对你说,如果你真的打算这样做,我会申请队员和人民群众从这个城市撤离,以免为某些人不理智的决定白白送命。” “你——” 张警官坐下来,压低了帽檐,显露出坚定不容改变的姿态。 另一个六十多岁,穿着军装的老人敲了敲桌面,打断了那领导的愤怒诘问:“我也觉得贸然露出攻击姿态,将很大可能能够和平相处的人推到对立面,不合时宜。诸位觉得呢?” 在场其他几个老者也道:“附议。” “还没有尝试友好合作就对立,是一种对国家人民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也附议。” “不赞同和陆星沉发生冲突。” “你们——”那领导脸色铁青,“你们的软弱只会让国家在这场大变中逐渐落后,跟不上变化速度,让那些冒头的神秘侧势力完全脱离掌控,制造混乱。” 穿着中山装的老人淡淡道:“现在也没有掌控。” 那领导道:“我始终保留自己的意见。” 军装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那是三足金乌,神话传说中的洪荒大妖,太阳之鸟。” “谁知道是真是假?谁又真见过三足金乌?我看是那些人被吓傻了,随便看到一只鸟类妖族,这只鸟类妖族或许还正好有三条腿,就往三足金乌身上攀扯。而且说这些话的人,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商人,商人逐利又软弱,人云亦云,他们已经在海上被吓破了胆子,自然会将陆星沉往危险了夸大。” 军装老人看着他:“无论他是不是,除非能彻底证明他不是,那么在此之前,他在我们这里,就是三足金乌。” 这句话结束了会议。 散会的时候,在场的人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啧”,带着似有若无的遗憾,像是被人臆想出的幻觉。 军装老人倏然抬头,他和身边的老伙计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而再去看那在会上态度强硬的领导,那个人此时全身肌肉是旁人轻易就能察觉的僵硬,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冷汗就已经冒出来从鬓角滑落,然而他却连伸手去擦都做不到。 军装老人倏然转头,对技术组的人道:“连接苍鹰,让他打开摄像机。” 苍鹰是被派过去远远跟着陆星沉和方令斐的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先前上面一再强调注意保持距离,不能惹怒对方,现在又突然有了这个要求,但他行动力很快,立马打开了微型摄像器材,同时转播到会议室。 画面里,陆星沉和方令斐做了简单修饰,正站在一家早餐摊子前。不,应该说是陆星沉站在早餐摊子前,看着刚出锅的包子不挪位。 方令斐无奈地牵着他的手:“别看了,再看你也不会喜欢吃的。” 陆星沉抬起眼睛,像是个幼稚又任性的熊孩子:“可是很香。” 方令斐:“很香也不好吃。” 陆星沉和他目光对视,两秒后眨眨眼,默认了方令斐把他拉走。 对于妖族来说,食物是绝对的私有领域,但陆太子想,没关系,这个人类当然不一样,他是他的储备粮,储备粮应该有特权。 不过在走之前,他抬起头,向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方令斐察觉到了:“怎么了?” 陆星沉唇角勾起,带着纯粹又冰冷的笑意:“没什么,只是有点可惜。” 这句话被懂唇语的人同步翻译出来,会议室里,所有人背上都微微发寒。又尤其是,陆星沉的那一眼仿佛穿透了屏幕,直直落到了先前态度强硬的领导身上。 以至于连话都仿佛是特意对那领导说的一样。 他在可惜,可惜什么? 在场的人不知道,也下意识不想知道。 直到屏幕重新恢复黑暗,军装老者站起啦,腰背挺直,一锤定音:“所有与陆——陆先生相关的事,都慎重以待,提到最高等级。如非必要,绝对不能发生冲突。” 这并非示弱,也并非怯懦,而是在知道不可力敌后所作出的趋利避害,对国家最为有利的选择。 年轻时生死之间游走的经历,和之后几十年执掌大权的交锋,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判断出了陆星沉的态度。 那个看似无害的人在期待,期待他们先动手。 动手之后,然后呢? 如果陆星沉知道他所想,或许会为他解答——然后当然是捏死敢于挑衅者。 他是三足金乌,他是洪荒大妖,血脉里就天生追逐暴戾和力量,但这些血脉中的东西远不足以控制陆星沉。 只是他没有压制而已。 陆星沉期待有人动手,期待捏死一些有别样心思的人并非出自噬杀,而是为了显露利刃用以震慑四方。 俗称,杀鸡儆猴。 虽然从妖族的年龄上来说,他其实是幼崽中的幼崽,但有些东西是本能。 比如,怎样获得更高的地位,怎么样消磨掉其他人的反抗之心,让他们臣服乖顺。 那其实也很简单,打一顿,痛过之后自然就好了。 第108章 “各位观众大老爷们, 今天我们逛的地方是这个城市的小吃街。温暖的灯光, 人流如织的步行街, 和飘来的各种食物香味, 不知道你们饿不饿, 反正我已经饿了。”一个正在用手机进行直播的主播笑道。 这主播某种程度上还能算是和陆星沉有点关系。 当初因为张警官的愚蠢决定,江葵云在警局召唤九尾天狐, 天狐肆虐,这个叫小王的主播就是被困在楼上的人之一, 也是他不怕死, 或者说是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破罐子破摔, 打开手机直播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那场直播后,小王吸粉无数,在惴惴不安等了很久, 没等到有关部门请他去喝茶后,他放松了心情, 倒是对因祸得福粉丝大涨的直播账号更加上心了,现在每周定时直播。 不过相比于先前的九尾狐降世,小王最近直播的美食和旅游就显得很无趣也没新意了, 有粉丝扔了个火箭炮, 怂恿道:“逛小吃街多无聊, 主播不如去找些刺激的, 比如鬼宅探险。” 小王打哈哈:“鬼宅多没意思,又黑又破,还是小吃街好, 你们想不想看小龙虾,我让老板上一盆。” 开玩笑,能去鬼宅历险的都是不知道鬼怪的愣头青,现在不说全世界,全国基本上都知道鬼怪妖魔是真的了,还有哪个傻缺会要钱不要命,拿生命去冒险? 直播平台上探险类直播最近虽然异军突起,流量巨大,但里头的主播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顶了天也就是去游乐园鬼屋这种地方,没一个真去什么鬼宅坟地。 恰饭重要,可命更重要。 九尾天狐这样的神话生物都见过了,还从爪子下捡回了自己的命,小王可不打算去做什么脑残冒险,把他宝贵的小命给弄没。 显然粉丝里头也有明事理的人,指着先前撺掇的人道:“现在都知道鬼怪妖魔不是假的了,还让主播去,万一主播遇上了危险怎么办?主播,别在意那些脑残,直播小吃挺好。” 小龙虾上来了,小王用支架把手机架起来,戴上手套边唠嗑边吃。 在他隔了两张桌子的侧后方,陆星沉和方令斐也正在吃小龙虾。 陆星沉一如既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方令斐给他剥虾,边剥边说:“这种调料重原料不够好的东西,你大学最穷的时候都不吃,现在舌头肯定更敏感,居然想作死了。” 陆星沉不高兴:“世界上没有我不能吃的东西。” 方令斐抽了抽嘴角,为对方莫名骄傲的语气。 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顺道还把剥出来的虾仁往调料里蘸了蘸,然后往陆星沉嘴巴里一塞。 各种重口味调料在嘴巴里炸开,跟一道道冲击波似的在嘴巴里乱窜,最难受的是,就算是这样,小龙虾本身不够纯天然的滋味还是被他舌头分辨了出来。 方令斐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在陆星沉原本狭长,现在却瞪圆了的眼睛中,噗嗤噗嗤笑了起来。 这只大型熊孩子,最近老是作死,方令斐老早就想收拾一回了,这回自己送上门来,,哪有放过机会的道理。 而且虽然舌头不喜欢,但对于陆星沉胃的强悍,他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陆星沉并不觉得自己熊,他只觉得储备粮胆大包天,非常可恶,就很生气。 生气的陆太子拎起盆子里红艳艳的小龙虾,手一用力,就把虾壳捏碎虾仁分离了出来,然后学着方令斐,在调料里把虾仁一滚,丢到了碗里。 他用非一般的速度,剥出了一碗虾仁,还每个都蘸着调料,然后往方令斐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对方也来感受一下生化武器。 方令斐绷着脸,脸颊都快抽搐了,他眨了眨眼,故意问:“不吃行不行?” 陆星沉:“不行!” 然后方影帝发挥了他毕生演技,明明快乐得不得了,还要装作很难受的样子,把这碗小龙虾倒到了嘴里。 嗨呀,有人剥壳的日子,美滋滋。 小王正乐呵呵跟粉丝们描述小龙虾的美味,好勾起大家的馋虫,突然有粉丝道:“大王,你背后的那两个人有点眼熟。” 其他粉丝们也纷纷发言—— “确实有点熟,这背影、这侧面怎么看怎么觉得最近应该看到过,就是不怎么想得起来。” “要不大王你看看吧,假装走过去。” “我觉得有点像哥哥……” “我也觉得有点像哥哥……” “前面的加我一个。” “哥哥,哪个哥哥?是娱乐圈哪个明星吗?能不能明白着说?”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不会看我的昵称?” 被骂的粉丝火气儿一冒,心想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哪个明星的粉丝,等会儿就去那明星微博底下骂一个小时,这什么粉丝、什么语气! 然后他看到了昵称——“匪哥的小甜心” 前头另外两个说话的叫“匪哥的老婆12347号”和“最爱匪哥”。 本来想找茬的网友脑子一懵,发了条弹幕:“‘匪哥’?方令斐?卧槽!” 弹幕轰动。 “快快快,大王快去看看到底是不是?” “旁边那个是不是方影帝的男朋友,主播快过去打个招呼。” “主播过去说两句话,要是能让影帝的男朋友也说两句,我给你扔十个火箭筒!!!” “那个盛世美颜的男人是不是也在这里,主播快报出你的坐标。” 十个火箭筒,一个是一千块,十个就是一万块! 小王可耻地被金钱打动了,他理了理衣服,对着镜头道:“为了众多可爱的粉丝们,你们的主播义不容辞地献身了,大家还在等什么,收藏订阅一波走起。” 看着屏幕上打赏刷刷刷地刷屏,小王按捺住激动,转身就打算去搭讪,心里一点都不虚。 和明星搭讪算什么,他可是连九尾狐都见过的男人,只要不是让他去鬼宅,别说搭讪,他么么哒都可以。 不过越走越近后,小王的视线反倒没有落在那个疑似方影帝的人身上,而是不自觉被影帝身边的人吸引了过去,那身形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主播还在磨蹭什么,快上去找影帝搭讪啊!” 想不出来这种熟悉来自哪里,小王把那点眼熟甩开,看向旁边,嚯!果然是方影帝! 直播间里头影帝的粉丝已经要晕厥了,现在手指头都哆嗦得只会发“啊啊啊啊啊”和“匪哥啊啊啊啊啊”。 “方、方影帝,我很喜欢看您的电影,可以请您签个名吗?”确定了是真人,小王也有些激动了。 方令斐唇角勾起,即使穿着特意往普通了搭配,也依然挡不住扑面而来的优雅贵气。 小王忍不住咂舌,难怪方影帝粉丝那么多,这举手投足的魅力。 陆星沉垂着头咔擦咔擦地剥虾,没有分给这突然来的弱鸡一丝注意,反正他确定自己一个眼神就可以摁死对方,对于现在思维简单直接又蛮横的陆太子来说,没有关注的必要。 方令斐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小王小声一点。 这里是小吃街,还是晚上,要是真的爆出身份,麻烦可不是一点两点。 最麻烦的是还是身边这只大宝宝,他担心要是引起小吃街骚动,陆星沉会不耐烦想一把火直接烧了这里。 这完全不是对陆星沉的污蔑,现在又熊又凶残,还傲慢到自我的陆星沉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小王在嘴边比了一个拉链,示意自己知道,还特意放大的声音,误导周围似有似无中看过来的人:“老张,你也来这里吃饭?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几年没见了,这回可得好好喝一杯。” 说完他在心里给自己翘了个大拇指,既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又和影帝拉上了关系,而且说不定还能真的和影帝喝一杯呢,嗨呀,我怎么这么聪明。 方令斐也看出了这一点小心思,失笑,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在方巾纸上给他签了名后,顺手给了他一个杯子,示意啤酒在旁边自己倒。 倒不是他自恃身份,连杯酒都不能给人倒,而是他太了解身边这个占有欲爆棚的熊崽子,他要是敢倒,陆崽崽就敢威胁他要把小王吃掉。 说真的,方影帝可以改名叫方蛔虫了,还是专门针对陆星沉的蛔虫。陆星沉现在可不是小气又自我,他觉得储备粮是他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是他的,一点点也不分给别人,倒杯水都不行。 弹幕密密麻麻飞速滑过—— “主播快跟影帝男朋友搭话,问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问出来今晚打赏十万块!!!” “主播别怂,快搭话。” “匪哥男朋友一直低着头,啊啊啊,好想再被盛世美颜暴击一次。” “有没有人发现男朋友从头到尾都在剥虾,剥完就放在碗里,给谁的还用说吗?呜呜呜,好宠啊。” 十万块打赏,主播至少也能分到五万块,小王心里馋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打气了又打气,还是不敢搭话,总觉得这个男朋友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气质,让人不敢随意接近。 但接近虽然不敢接近,用目光偷看一下还是可以的,他顺道还把摄像头悄悄往男朋友的方向转了一点。 于是网友们没等来男朋友的名字,但等来了男朋友的完美的半张脸。 出门要做伪装,方令斐给自己带了个帽子,还加了个小胡子,当然,在被发现后就扯掉了,还引得网友们啊啊啊地叫唤了好一阵。 而陆星沉,方令斐直接让他将衣服宽大的兜帽戴了上去。 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他的气质显得神秘又内敛,头发从两侧流泻而下,长及腰间,就这样看过去的时候,几乎让人以为是什么中世纪神秘冷酷的刺客。 而这个神秘冷酷的刺客此时正带着一点点不高兴剥虾,手里声音咔擦咔擦,余光状似不在意一样,看了一眼小王身前的杯子。 于是放着杯子的桌子突然咔哒两声,裂了,然后两秒之内那一块木板就掉了,杯子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小王提起来正往下倒的啤酒没进杯子,进了自己裤子。 小王:“……” 第109章 方令斐转头看陆星沉, 陆星沉也抬头看他, 目光纯粹又无辜, 方令斐又气又好笑又无奈。 沙雕网友们正在哈哈哈嘲笑主播,就突然看到影帝一直沉迷剥虾的男朋友突然抬起了头,对着镜头露出了半张侧脸。 “妈妈呀, 再看一次看到,还是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 “盛世美颜, 还会剥虾,剥完自己还不吃全给对象,我酸了, 这是什么神仙男朋友。” “我突然非常理解影帝为什么要出柜了, 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我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呵呵,你们这群肤浅的颜狗,不像我, 我一点也不想找一个盛世美颜的男朋友, 我只想找一个很会剥虾还剥了全给我的男朋友!” “前面的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方令斐也被这颜值煞了一下, 但他坚强地抗住了,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想想他的熊, 想想他的熊! 陆星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熊,他理直气壮地握住方令斐的手,然后说:“我的。” 网友们快疯了。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好好好,都是你的。” “这是什么神仙男朋友!” “我的妈男朋友这是吃醋了吗?感觉好萌啊。” 网友们就是这么没有节操,这话要是换个丑逼来说试试。 然而不管沙雕网友们多么激动,方影帝维持住了面无表情:“哦。” 陆星沉又强调:“手,脚,肚子,脸……全身都是我的。” 额角青筋隐隐,方令斐问:“你要不要学猪肉一样,盖个戳。” 陆星沉目光流连了一下,显然真的在思考这个建议。 妖族占有欲都重,领地意识极强,幼崽时期更是如此。 方令斐以手扶额,捏了捏陆星沉指尖,说道:“快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清一清。” 陆星沉并不想清并且凑近了,挑了挑地方,最终选中了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舔了舔。 舔完不大高兴地说:“回去我要把其他地方也沾上味道!” 方令斐捂他的嘴,然而网友是什么?网友就是一群看到白手臂就能想到白大腿,看到接吻就能想到生孩子的没节操生物,更别说他们觉得自己这回从方令斐捂嘴巴的动作,以及红通通的耳朵发现了真相。 手机屏幕上已经是爆炸的各种弹幕。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警察叔叔我还是要举报这里有人公然开车!!!” “咦,你们居然是这样的影帝和男朋友!” “到底说了什么,快好奇死了,是说了什么话才让影帝耳朵都红了。” “好了,破案了,那些说影帝是攻的邪教还不快认输,想亲就亲一点不怂的男朋友才是攻啊。” 方令斐:“……”就很气。 他扯住陆星沉瑰丽好看的脸,从牙齿缝里头挤出句话:“这种话不准在外面说。” 陆星沉眼睛微阖,理直气壮:“不要。” 说完,他拿起方令斐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茶水。 他面前是没茶的,这种地方的茶水是十多块钱一斤的劣质茶叶泡出来的,方令斐知道以他挑剔的嘴绝对喝不下去,没让服务员倒,而是把随身携带的矿泉水放到了陆星沉面前。 一百多快一瓶的矿泉水,勉强能够满足陆太子挑剔的嘴,可见其难养活。 不过刚刚亲方令斐的时候吃了一嘴巴的小龙虾调料,急需茶水来压一压味道。 小王一边觉得自己实在像个电灯泡,一边又忍不住把目光往陆星沉脸上瞅,他还是觉得方影帝这个男朋友有点说不出来的眼熟。 而且这点眼熟莫名其妙很叫他上心。 方令斐捏住陆星沉脸的手用了点力,陆星沉又正在喝水,这样一捏,脸就变了形,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星沉眼睛睁圆了。 明明还是很俊美,俊美到瑰丽妖异,但就很萌。 小王屁股感觉被针扎。 他动了动,想想还是先撤了吧。这气氛实在太伤害他一个电灯泡了。 正打算走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几道交谈声。 “不就是出轨吗?他已经跟你下跪道歉了,男人哪有不犯错的,改了就好了。” “就是就是,离婚俩字儿你上下嘴唇一碰就出来了,但离了婚你怎么办?家里挣钱的都是男人,你以后还能穿上千块一件的衣服,开着小车,每天除了接送孩子上下学,就是喝咖啡看电影,连家务都有保姆做?再说,你离了婚不就是给那狐狸精腾地方?到时候她真登门入室,让你儿子叫妈,你不得气死。” “你就是太年轻,像我们这样儿经的事多了,就知道外遇实在不算什么事。过日子而已,心得放宽。” 三个女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他们这边来,然后在隔壁桌坐下了,让老板上一盆小龙虾两盘毛豆来。 她们的观念实在令人听着不大舒服,方令斐把注意力收回来,让自己别关注那里,身侧突然有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是匪哥吗?我是你的粉丝,可以请你签个名吗?” 这道声音虽然怯怯,一听就能令人想象到害羞的小粉丝,但音量其实并不算低,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 扎着韩式辫的女孩子捂住嘴,眼睛睁大,看样子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小王觉得这个粉丝也是在是不太懂事,但想想又不是不能理解,偶像嘛,可能一辈子就见这么一次。 于是他再次遮掩,高声道:“我妹妹以前就最佩服你,我说话有时候都不听,但却总管你叫哥,还说今年就要高考,一定要你这个学霸给他写祝福语。” 说完,用目光示意女粉丝。 粉丝小姑娘似乎也反应了过来,把手里头的笔和本子向方令斐递过去,边递目光控制不住地往陆星沉身上看,压低了些声音,试探着问道:“这是匪哥的男朋友吗?” 直播间里头弹幕嘈杂。 “好羡慕这个小姐姐,我也想要匪哥的签名,想当面和匪哥说说话,还想直面男朋友的盛世美颜。” “这个问题虽然是废话,但可以引得男朋友说话,也还挺好,男朋友声音是真好听。” “小姐姐再多问问,最好能问一下男朋友是谁,我现在好奇死了。” 陆星沉低着头继续捏小龙虾壳子,置身事外,仿佛被问起的不是自己,完全没有回答或者礼貌性说两句话的意思。 但没人觉得他这样不对,大概是因为被摄入镜头的侧脸实在太好看了,而且还是一种带着傲慢的妖异俊美的好看。 普通的美人傲气,会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心气儿高,陆星沉这种属于男人的锋利俊美的傲慢,所有网友却都认为理所应当。 何况他也没真怎么着,就是姿态冷漠疏离罢了。 不过这在年轻小姑娘眼里不是缺陷,而是萌点。想想,对其他所有人都不上心,连敷衍都懒怠,却偏偏对方影帝温柔亲昵,这不是偶像剧里头才有的剧情吗?只是想象一下就叫人小心肝忍不住地颤。 “他不大爱说话。”方令斐这样说了一句,多的也没有,显然没有满足其他人好奇心的意思打算。 接过粉丝递上来的本子,他在空白的那一页开始签名。 墨水从中性笔里头出来的时候,方令斐才发现这居然是一支红笔。而且大概是灯光的原因,写出来的线条不像一般红笔那样是艳红,而是一种带着暗沉感的暗红,莫名给人不大舒服的感觉。 陆星沉抬起了头,一股令他不喜欢的味道飘到了鼻端。 他正打算转头寻找味道的来源,身侧那一桌动静突然大了起来。 “说我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呢,老公出轨你身上能一点毛病没有?” “就是,说什么一定要离婚,现在的年轻人,把离婚当成了儿戏。” 三个女人拉拉扯扯,劝说的那两个嗓门还很大,吸引了大堂里头泰半人注意。 直播间里头也听到了这番对话,现在是义愤填膺。 “这什么人啊,男的出轨了不谴责还要女的从自己身上找错,怕不是跟那女人是仇人吧?” “这种言论真是叫人恶心。” 还在为离婚不离婚拉扯的三个妇女身体往陆星沉这个方向偏了几步,差点就撞上了他的背,被陆星沉避过去了。 陆星沉动了动手指,正想用灵力划下一道线,将那三个人隔离开来,鼻端那股味道突然加重,无来由地令他心生厌恶。 味道加重后,他轻易找到了来源。 ——是方令斐正在签名用的笔。 陆星沉瞳孔微缩,他轻易辨别出了,那笔中的不是什么红墨水,而是加了其他东西,改变压制了气味的血液! 而这时候,方令斐正要落下名字的最后一笔! 在名字写完前,陆星沉拦住了他。 他在方令斐的疑惑中,将笔抢到了手里,倏然转头看向那个神态怯弱惊喜,地地道道粉丝表情的女孩子。 直播间里的网友们只看到男朋友突然抢过了影帝的笔,然后望向了这个方向。 俊美到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的脸被包容进摄像头里,神态凛冽锋锐又极端森寒,让人心里一窒的同时,又忍不住被他掠夺走所有注意。 网友们模模糊糊地想:他可真好看,也……真可怕啊。 但这样想着的网友们,眼睛仍旧移不开哪怕一点点,然后他们就看到屏幕里的那个好看到让人说不出话的男人薄唇一张,吐出两个字—— “找死!” 那支被他拿在手里的钢笔被轻轻一甩,如同锋锐无匹的箭矢,携带着破风声,直直向眼前女粉丝的眼睛插去! 第110章 网友们愕然看着这发展, 还来不及谴责这么干的陆星沉, 心里就已经下意识疯狂让女粉丝快避开。 女粉丝也的确避开了,动作还带着娇柔与无措, 似乎只是被惊吓住了身体一歪,恰恰好避开了这支钢笔。 然后她颤抖着看向方令斐, 像是寻求帮助和庇护:“匪、匪哥……” 方令斐站起来, 看向陆星沉, 皱眉。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帮粉丝会批评质问的时候, 他道:“她有问题?那支笔也有问题?” 接着继续道:“那你怎么还直接上手,下次记得抄起盘子揍。” 网友:“……” 不是, 你们这对话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陆星沉不觉得自己不对, 他只觉得心情不悦。 其他人以为那个女粉丝是被吓住了,然后阴差阳错地好运躲过了钢笔, 但陆星沉知道, 是她操纵着应当是她法器的钢笔偏离了些许路线,才能安然避开。 而这避开, 令他不悦。 女粉丝哆嗦着尖叫:“杀人了!” 陆星沉目光冰冷:“你想怎么死?” 方令斐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在所有人以为他打算阻止陆星沉的时候,说道:“周围人很多, 我们收着一点点。” 但这句话刚说完, 他立马又道:“但一切以你自己为重。” 这第二句话来的太快,弄得第一句话就像走过场的敷衍。 还在直播间的网友们骚动了起来。 虽然影帝的男朋友是真的很好看,虽然影帝本人也是真的优雅有气质,但网友们觉得自己三观还是正常的, 绝对不会为美色动摇。 比如说现在,好一部分人已经开始激情谴责。 “突然把钢笔朝别人眼睛丢过去,他不知道这会出事吗?还问你想怎么死,中二病没痊愈是不是?” “突然觉得影帝的这个男朋友有点可怕。” “可怕+1,他看了镜头一眼后,我脑子里就像被人锤了一锤子,什么想法都没了,而且冷汗全下来了。” 当然也有画风不同的。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动手的地步的?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一百集。” “有没有人觉得男朋友把钢笔当飞镖甩的时候好帅,真TM帅死了。” 不过这几个不在状况中的很快被其他网友怒喷。 “无故攻击人,还能被你们说帅,你们这些人真的是网络毒瘤,没有一点三观。” 但这句弹幕还没飘出屏幕,场外画风突变。 看起来柔柔弱弱,受到惊吓难以言语的女粉丝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扯住方令斐的衣袖,寻求安慰或者庇护。 但那伸出来的手在距离方令斐还有半米的时候,粉白的指甲突然变青变长,直直向方令斐心口剜去。 小王一声鸡叫从嗓子里挤出来:“卧槽!” 那爪子来得实在快,几乎令人反应不过来,但也只是几乎。 她的手被拦了下来,拦住她的是陆星沉捏住腕子的两根手指。 那两根手指实在修长又好看,但就是这样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一用力,“咔擦”,那腕子就在令人心底发寒的声音中,被硬生生捏碎。 女人纤细好看的手、刚刚还想来一回挖心的手,如同两根面条,软软垂下。 屏幕前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无法言语,而在他们的注视中,俊美妖异的长发男人长长的眼睫微阖,透出冷戾的凶光,他薄唇微启,傲慢而又冷酷地道:“蝼蚁,找死!” 被废了一双手的女人后退几步,愤怒又忌惮地看着他,一边修复自己的手,一边张口发出男人的声音:“我们今天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就算身怀上古血脉又怎么样,一样要成为我们的实验材料,奉劝你尽早束手就擒!” 方令斐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身怀上古血脉?” 只要经历过海上的事,见过陆星沉化作三足金乌的人,都绝不会认为陆星沉仅仅是简单的身怀上古血脉。这几个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错误信息?谁给他们透露的? 并不知道自己拿了错误信息,被人诓着来送人头的女装大佬桀桀怪笑:“上古血脉,多难得的实验体,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们不会杀你,未来做的贡献够多,加入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陆星沉眉目微动,俊美凛冽又冷酷的眉眼显出纯粹的好奇:“你们是谁?” 女装大佬:“复归本原,寻求长生,我乃长生道中人!小子,怎么,你已经打算束手就擒?” 陆星沉提着方令斐的领子,慢条斯理地把人放到了身后,又捏住一缕头发,轻轻一截,截下一段来。微光闪过,这头发如同什么金属丝一样,柔韧变形,最后在火焰的炙烤中变成了一枚有着瑰丽繁复花纹的指环。 陆星沉将指环套进了方令斐的无名指。 做完这些,他抬起眼睫,终于让对面的人直直白白、毫无遮掩地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和眼睛中的暴戾愤怒。 “你来自长生道?”他说,若有所思,“我会记得斩草除根。” 方令斐提醒:“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他就很担心现在又熊又傻的陆宝宝被骗。 陆星沉凶残又理所应当地道:“他会说实话的。” 不说就抓住打到说,还是不说就搜魂。 被他们这样轻视到无视的女装大佬气得涨红了脸,冷笑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修复好的手合掌变换指诀,而后并指朝方令斐丢在脚边,写了他名字的笔记本直直一指,大喝一声:“定!” 小王早在他们开打没注意的时候,就连滚带爬跑到了屋子角落蹲着。 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门和窗如同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粘住了,无论他以及其他惊慌失措的人怎么使劲拉扯,都纹丝不动,仿佛那里是一面实心的墙壁。 还有客人惊慌失措之中直接拿着椅子往门上砸,但门抖都没抖一下,门上突然冒出的一阵灰色混沌的潮湿水汽,却把椅子腐蚀得只剩下一根腿。 那个拿椅子砸门的人一下没收住,手掌按上了门,下一瞬,惨叫声响起,不到两秒,手掌就被腐蚀了一半,只剩下森森白骨。 小王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摄像头正好将这一幕收录了进去,直播间里一片死寂,良久,有人颤抖地打下一行字。 “这是假的吧……”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弹幕井喷而出。 “主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真的遇到灵异事件了吗?” “大王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别担心我们已经帮你报警了,一定要苟住。” “主播你把手机转一转看看我匪哥好不好,我现在好担心匪哥啊。” 小王下意识将手机转向了方令斐的方向,然后目瞪口呆。 因为处在打斗中心,被无数粉丝担心的方令斐现在别说受伤了,油皮都没蹭破一点。 而在他的身前,陆星沉正踩着女装大佬的脖子,将人直直踩进了地板里头,凹出了一个人形。 但正当陆星沉揍人揍得兴起的时候,方令斐脚边的本子突然冒出了一道道黑烟,翻卷着形成绳索形状,向方令斐缚去。 小王下意识惊呼出声:“小心!” 然后他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一齐见证了方影帝的男朋友咔擦一声,踩得脚下的女装大佬护身法器直接破碎,胸膛也半凹进去,眼看着就要魂归西天,才收了脚。 碾死这些蝼蚁随时都可以,但储备粮是他的,他不高兴储备粮被这些蝼蚁伤到一点皮。 凶残的陆太子回头,在黑烟形成的绳索彻底合拢的时候,用看似修长好看的手指,直直将黑烟给撕扯开来。 “受伤了吗?”陆星沉问方令斐。 方令斐摇头:“不用担心,我也不是没有战斗力,而且——” 他举了举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俊美优雅的眉目带出笑意:“还有这个。” 陆星沉歪了歪头,他不知道方令斐高兴的点在哪里,确定了对方没事后,将目光重新转移到了手中粗暴地拽着、瑟瑟发抖的黑烟。 他用纯粹而又好奇的目光打量它,这黑烟竟然也如有思想的活物一般,颤抖地愈发厉害。 方令斐看了几眼问道:“这是什么?” 陆星沉扯了一缕下来,在黑烟的尖叫中碾碎,而后沉吟道:“好像是……魂魄?” “经过炼制的厉鬼魂魄。”他肯定地道,而后又疑惑,“这种东西弱如蝼蚁,炼制出来有什么用?” 被踩在地上,艰难地趁陆星沉不注意,抬起上半身的女装大佬一口血喷出来,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直播间里看着他凶残的一系列动作,弹幕们瑟瑟发抖。 “这才是真正的大佬啊。” “在大佬的武力值下瑟瑟发抖。” “我刚刚那会儿还因为误会,骂了大佬……” “我也骂了……” “我也……” “我们一半人都骂了,嘤嘤嘤,别问我现在正在干什么,正在安排后事。” “主播等会儿记得去抱大佬大腿,让大佬带飞。” “在大佬眼里,那个坏蛋的秘密武器只得到了一个弱的评价,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疼坏蛋。” “讲真,我悄悄问问,大家不觉得大佬一身反派气质吗?就是那种,又邪魅又酷炫还万人迷的反派。” 并不觉得自己像个反派的陆星沉弄清楚了手里头的黑烟是什么后,霎时失去了兴趣。 他的传承中没有这种法术应用方式,这也正常,洪荒斗法追求的是强横、狂暴和力量,是举手投足轻易挥出一击就引动天地风云,而那些洪荒的顶尖种族们,也的确没有必要将法术往精细了练。 不像后世灵气渐渐消失,人族本身也身体孱弱,承受不了也引动不了过于强大的力量,法术才逐渐向着多变精细发展。 不过没兴趣是没兴趣了,但就这么简简单单捏碎,陆星沉感觉有点点白费他刚刚的力气,于是他问手中的黑烟:“你想报仇吗?” 黑烟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吱”了一声,陆星沉又扯下一缕捏碎,在它的尖叫中,不是很有耐心地问:“你想报复将你炼制成这样的人吗?” 终于意识到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黑烟将条状身体舞出了残影。 陆星沉有点嫌弃地将它拿远了一点,蠢得伤眼。 不过蠢是蠢,但看在它还有些许用处的份上,陆星沉修长好看手指伸进了黑烟中,寻摸起什么东西来。 对于黑烟来说,这就相当于有人用一根棍子在他的灵魂里搅来搅去,痛苦得连连发出惨叫。 陆太子睁大了眼,都带着不可思议转头对方令斐道:“这样一点痛苦居然都承受不住?” 方令斐:“……” 你对人类、不对,你对厉鬼痛苦的承受力到底有什么误解? 陆星沉并不觉得是自己误会了,他皱眉道:“这么废,难怪会受制于人。” 方令斐以手扶额,有点头痛:“你别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他,他以前只是一般人类,现在也只是一般厉鬼。” 陆星沉看着他若有所思:“你也是人类。” “对,所以我也很弱。”影帝先生已经自暴自弃了。 陆星沉勉强很不走心地学着电视里演的安慰道:“没关系,我不嫌弃,你是我的男朋友(储备粮),有我在,不用很强。” 直面了他们交流的直播间差点瘫痪。 “啊啊啊啊,有我在,你不用强。我要死了。” “这明明是一个恐怖现场,我却吃了一肚子狗粮,嗝儿~”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什么神仙男朋友,又帅又美又强又痴情,还宠溺!” “老夫的少女心啊,真是死而无憾了。” 第111章 在黑烟里头搅了好一会儿后, 陆星沉停下手, 轻轻一拽,拽出了一根鲜红的线。 这根线一头没入黑烟内部,一头缠在地上的女装大佬手腕上。被拽出来后若隐若现,一看就不是人间之物。 直播间里头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是不是那个坏蛋用来控制黑烟的东西?” “大佬说过黑烟是厉鬼受过炼制的魂魄, 炼制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都不让人好过的意思。” “太惨了, 我原本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但看现在看这可以打马赛克的黑烟,真是死了比活着还痛苦。” “家里有个每天阴沉沉,作业没做完就说想自杀的小表妹, 我把这个直播间推荐给了她,刚刚问她还想不想自杀,小表妹说想活到九十九。” “哈哈哈哈哈,愚蠢的凡人们, 以为自杀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再管?太天真了。” “说真的,我现在有些害怕了,死了都不得安宁什么的。” “愚蠢的网友们,你们不要看大佬霸气四溢, 是人都会死, 想想自己没有大佬的武力值,死了以后要是落到了这种地步……” 无独有偶, 发现暂时没危险后,缩在一起的普通人里头也有人说起这个。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光头,叹气道:“要是以后死了, 可也落得这么个下场怎么办?死了还被人折磨操控,真是——” 小王也愁:“可不是呢?当活人至少有法律和警察约束,不知道死了后有没有警察。” 陆星沉耳朵捕捉到了这句话,淡淡道:“你不必担心。” 小王一愣,和光头两个人左右看了看,这才发觉陆星沉是在跟他们说话,居然很觉得受宠若惊。 “大、大佬,您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陆星沉瞥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却听得出来嫌弃:“你们这么弱,谁多费工夫拘走你们的魂魄?” 小王嘤嘤嘤着泪流满面。 陆星沉不再理他,指尖轻轻一掐,就将红线掐断,然后抓住黑烟的手松开。 黑烟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 陆星沉皱眉:“怎么还不去?” 黑烟在他的声音中抖了抖,反应过来,下意识转了两圈,然后才找准方向,如同猛虎下山一样扑到了地上的男扮女装的人身上。 惨叫一阵阵传出来。 陆星沉闲闲站在一边,并不对地上的人出手,但每当那个人拿出法器想要制服黑烟的时候,就抽出一根筷子,然后那法器就会被一根筷子报废。 辛辛苦苦耗费无数资源攒下的法器被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弄碎,地上的人差点没被气死。 陆星沉看向方令斐:“怎么样?” 方令斐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处理方式,看到陆大宝宝这隐晦得意,尾巴都翘了起来,还要装作冷淡的样子,忍不住把人拽低了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亲完说:“乖。” 陆星沉眼睛睁圆。 睁圆了其实也不改俊美,但莫名就是叫人觉得很萌。 当然,这个人,也就指方令斐一个。 其他门可不敢觉得陆星沉萌。 陆星沉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萌,他指尖捏住方令斐的手腕,表情不悦:“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方令斐:“哦。” 陆太子就有点气,进行他千篇一律的威胁:“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吃掉你。” 小王低头,果然,弹幕已经疯狂。 “啊啊啊啊啊,你要不听话,我就吃掉你,是哪个吃?这样那样的吃吗?” “警察叔叔我要举报这里有人公然开车。” “警察叔叔不敢管。” “好甜好甜,妈妈我要被甜晕过去了。” 方令斐现在面对陆星沉这只纸老虎,已经完全淡定了,但也并不真的舍得让陆星沉憋气,他正想找个法子哄一哄,陆星沉突然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宽大华美的翅膀从背后延伸出来,将自己与方令斐一同包裹。 方令斐微愣,然后就听到雷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汇聚,陆星沉顿了顿,伸出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结实的两层小楼突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而后像是有一把锋利无匹的神兵利刃,将楼房从中间直直斩断,而被斩断的两截楼房又被一只大手往左右两边拽,露出了最底层的人。 陆星沉抬头,半空中汇聚了一片约莫十米直径的雷云。 大堂里的其他人惊慌失措,陆星沉无动于衷,方令斐也很淡定。 正常,要是看过覆满整个天空的乌云和雷霆,以及仿佛天地都会破碎的灭世之景,现在再看什么都会觉得是小儿科。 雷云中的雷落下来的时候,陆星沉宽大华美的羽翼将方令斐包裹地更严实了一些。 然后放任那雷光落在他的翅膀上。 ——嗯,一片羽毛都没打落。 噼里啪啦的雷光过后,陆星沉抖了抖翅膀,冰冷而又满含戾气的眼睛落在了另外三个人身上。 是先前坐在他们隔壁,谈论着离婚的三个女人。 她们,不,应该说他们,和被黑烟弄得奄奄一息的女装大佬同为长生道中人,自从自信奉的妖神那里得到和影帝方令斐在一起的,叫做陆星沉的人身怀上古血脉,是他们探索长生的钥匙的启示后,就纠结了附近战力最高的几个人,甚至还进行了周密的策划,想要捕捉陆星沉。 看似是装作粉丝的那个人发动袭击,但真正杀招其实是另外三个人悄悄布下的雷阵。 与妖族打交道多年,暗中大肆捕捉妖族幼崽,长生道中的人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对付妖族经验。 在他们看来,那些畜生虽然厉害,但却始终有着惧怕雷霆的弱点,只要善加利用,不愁抓不住。 这几个人以为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在雷光中毫发无伤,甚至还有点无聊的陆星沉。 陆星沉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吗? 怎么可能。 无论是女粉丝的不对劲,还是这几个人悄悄布下的阵法,他都感觉到了。 那么为什么不提前揭穿?因为在陆太子看来,这么弱的人有必要投以注意力吗? 弱得碾死都懒得抬脚。 所谓的精心算计的攻击也不堪一击。 但他觉得不堪一击,其他人很显然却不是这样。 围观的普通人和小王一起,彻底愣住了。 良久,仍旧举着手机的小王一把抓住身边光头的手,指甲都掐进对方肉里了,激动地说:“翅膀!翅膀!是火焰之神!” 直播间被他提醒,反应过来小王说的是什么后,也激动到爆炸。 “火神!主播说的是那个杀死九尾天狐的人吗?” “那个视屏我看了几十遍,翅膀真的一模一样。” “所以大佬就是火神?” “突然破案了那些商业大佬们为什么在微博上齐齐送祝福。” “现在除了我大佬,没人能被称作大佬!” “知道大佬是火神,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点担心也没有了。” 上回陆星沉身上带着火焰杀死九尾天狐的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关于他的身份讨论也层出不穷,不过比较主流的是他是与国家合作的修仙者。 这猜测倒也很接近事实了。 又因为视频画面实在如同传世巨作,而画面里的人即便模糊看不清脸,气势威严也令无数观看的人心颤,陆星沉就这么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圈了一大票粉丝。 粉丝们认为他是藏身幕后,默默为人类解决困难的英雄。 陆星沉的形象在也因此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在无数人眼中变得极其光辉伟大。 但陆星沉并不觉得自己光辉伟大,他现在还有点无聊,想捏死这几个人再说。 在将要动手的时候,一声带着喘息的“等等”从门外传了进来。 又过了两三分钟,门被从外面破开。 好几个玄门道术师以及一些穿着制服的人,一起站在门外。 方道长对陆星沉见了个礼:“陆前辈、方道友,又见面了。” 陆星沉没理会,他指尖燃起一簇赤金色火苗,让自楼房被他凶残地掰开,翅膀也被收回去后就陷入一片黑暗的大堂多了光亮。 但很显然他搓小火苗的目的不是为了照亮,而是为了送地上的几个人上西天。 张警官咽了咽唾液,试图跟他商量:“陆先生,这几个人身上能挖出许多线索,能不能留他们一命,交给我们?” 要是一般人,他们直接就将人带走了,执法机关抓犯人,谁也说不出什么,然而他面前这个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 不是人的陆星沉抬起眼睫,皱眉,慢慢道:“你们想抢我的猎物?” 话里头的杀气明明白白。 张警官忍不住在心里泪流满面。 来的时候通过方道长和直播间,他们就已经发现陆星沉状态不对劲。 但没有想到居然这么不对劲,凶残度翻了好几倍。 那个傻叉领导还说可以趁着陆星沉不太清醒的时候,借机控制他,真该让他来直面一下。 但任务还是得做的,张警官看向了方令斐。 方令斐开口了:“我们把人给他们吧?” 陆星沉没有对他生气,只是问:“为什么?” 方令斐指了指被陆星沉暴力破坏的二层小楼:“不白给。” 是的,方令斐虽然希望陆星沉和官方的关系不要闹僵,但偏向官方也是不可能的,用这些对于陆星沉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手下败将,让官方付钱倒是挺好。 确定储备粮完全向着自己,陆星沉随意地同意了,然后手中凭空而生一团雷霆,雷霆又分成三股,直直击打在那三个男扮女装的人身上。 “啊啊啊!”雷霆流窜于他们四肢,不过一秒,这三个人就软软倒在了地上,仿佛完全成了残废,连想要舍弃身躯逃走都做不到。 大堂里的人心脏一缩,看向陆星沉的目光畏惧更重。 方令斐面色不变,对担心地望着地上犯人的张警官道:“还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比较好,邪术师的手段一向诡异莫测。而且不用担心,星沉有控制力道,他们没大问题。” 其他人恍然大悟,进而感激地看着陆星沉,陆星沉眨了眨眼,没说话。 胡说八道的方影帝深藏功与名。 把四个长生道的人绑好,张警官看向陆星沉,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道:“组织想跟您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大学(一) 方令斐考上海城大学的时候正是十九岁,和他同年参加高考的表弟只有一百多分,连上大专都没人要,而他用六百多接近七百的成绩,考上了海城大学。 “成绩好又有什么用,有妈生没妈要的东西。” “就让他去读书,反正我们是没钱的,要是想读大学让他自己挣去。” “读了书以后他还是得养你,我们养了他十来年,他养我们的儿子有什么不对?” 方令斐的耳边充斥着舅舅舅妈的贬低和辱骂。 指甲掐进肉里,他抬起头,看着这所谓的亲人。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每个月都往一张银行卡里打了钱,也知道这张银行卡就在他面前这一家人手上,还知道自己想要安安心心上大学,需要金钱的支持。 但他不想要回那张卡。 唇角勾起凉薄弧度,在他眼里,那张代表着父母的银行卡,跟面前这一家人没有多少区别。 在那个暑假,他没日没夜地打工,为自己攒够了大学学费和前两个月的生活费,然后拖着箱子,一个人去了学校。 他以为自己会继续经历平平无奇,如同死水一样的四年大学生活,然后进入社会,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 但以为也只是以为。 因为有一个人闯入了他的生命。 那个人,叫陆星沉。 第112章 “你有什么能给我?”陆星沉用手支着头, 闲散地问道。 他这彼此坐下的第一句话,就剖开了张警官最大的隐忧, 让他忍不住苦笑。 的确, 虽然是他代表官方找上陆星沉,但主动权却从来不在他手中。 面前的妖族青年能力足以掀天蹈海, 而据海上生还的人说, 他与父母——事到如今,也不知道那一对夫妻到底是不是他的父母, 他与顾氏夫妻关系淡淡,绝不会为了他们心有顾忌。 事实上,能叫现在这位明显状态不对的人间妖神在意的, 也就他旁边这位影帝了。 可—— 谁敢真的拿龙之逆鳞开玩笑? 张警官忍不住苦笑,他坦诚道:“我们没有什么能给你。” 陆星沉歪了歪头,微笑:“但你们有其他方法能制约我, 我说得对不对?” 坐在他对面的警察脸色一白,但还是稳住自己道:“那只是有些人目光短浅而已, 绝不代表官方整体的意思,我们大多人都从来没有那些与阁下为敌的想法。” “目光短浅?”陆星沉喉咙中似乎溢出了一声轻笑,温和缥缈, 却又不知为何叫人遍体生寒, “不, 我倒觉得他目光很深远,知道该找哪里下手,也知道我在意什么, 更知道怎样激怒我。” 张警一边承受着四面八方自空气中挤压而来的压力,一边调动脑子,飞速思考陆星沉到底是指哪一次, 一个体制大了,就总不缺自视甚高以为有了权位就什么都能解决的傻叉,而最近,张警官就觉得身边这样的傻叉尤其多。 但就算傻叉再傻,上次会议被陆星沉那样神出鬼没,让人魂不附体的动作一吓,也会收敛。 这几天没再听到傻叉领导说过什么控制陆星沉的话,张警官相信,那个被吓破了胆的人背后也没说,或者说是,不敢说。 那陆星沉话中的“知道该找哪里下手”“激怒我”是什么意思? 这么压榨自己脑力思考的时候,张警官突然意识到,在那次会以后没人再敢提那些阴暗心思,用排除法也只剩下了那次会议之前—— 也就是说,陆星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看着他们中的某些人上蹿下跳,自寻死路。 他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怎么捏死那些背后阴谋算计他的人? 思及此,张警官出了一背冷汗。 但现实不容许他继续畏惧。 因为他看到了陆星沉眼睛里纯粹的无聊,他意识到,如果让这一次交流的机会溜走,很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在这种想法的催动下,他努力寻找突破口。 对了,陆星沉刚刚说“知道我在意什么”,他在意什么? 或者说,现在神智似乎都没有完全清醒的陆星沉在意什么? 张警官慢慢转头,将目光落到了方令斐身上。 他突然想起,刚刚整理完从海上生还者嘴里知道的信息的时候,那傻叉领导说可以抓住方令斐,逼陆星沉就范,或者用方令斐诱捕陆星沉。 这个提议后来因为太下作,被其他老领导一致否决。 但现在回想一下,提起了方令斐的,也就只有那一次。 张警官心里无比后怕,如果、如果当时老领导没有立刻否决了那个提议,后果会怎么样? 这真是一个不能深思的送命题。 想清楚了,他立马端正态度:“我在此可以向您保证,绝不会有人、至少在今后组织内部,绝不会再有人动那些歪念头。” 方令斐:“歪念头?什么歪念头?” 陆星沉没有解释,他右眼中金色的火苗不知何时又燃了起来,飘摇颤动,冰冷又妖异,他问道:“你打算用什么打动我?” 陆星沉实在很好看,直面他的张警官忍不住颤抖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得天所爱造化绝伦,但这种好看并非柔弱的、会激起人的占有欲与肆虐欲的好看,而是冰冷如同刀锋,漫卷如同洪水,可怖如同火焰的好看。 好看中还伴着猎食者对食物漫不经心的压制。 任何直面陆星沉的人心脏都会如同失控一般剧烈跳动,不知内情的人,往往以为那是心动,但只要稍稍对上那看蝼蚁的目光,就会明白,不是什么心动,是畏惧,疯狂的畏惧。 但张警官不容许自己沉浸于畏惧,他意识到虽然气势可怖,但陆星沉会问出这句话,就已经是在给他机会,勉强扯出一个笑道:“我不敢猜度您的想法,也猜度不到,但冒昧想,您会接受我的邀请,和我一起坐在这里,至少有什么是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因此我放弃了思考,直接等您提要求。” 他算是发现了,和现在的陆星沉说话,绝不能再端着人类的那一套。对方本质是妖族,而且现在还正被本能掌控! 说完这些话,张警官忐忑地等待陆星沉可能有的要求。 陆星沉转头,跟方令斐道:“你有什么需要他们完成吗?” 方令斐一愣:“?” 陆星沉歪了歪头:“没有?没有的话,就算了。” 方令斐:……所以你把这个人晾这儿吓了半天,就是想问我有没有什么叫他们去干? 在陆星沉把人丢出去之前,方令斐挤出了一个“有”。 …… 从包厢里里出来的时候,方令斐忍不住掐了掐陆星沉修长好看的指尖,有点愁:“我根本就不会谈判,也不会揣测对方目的和底线,总感觉一不小心,你就会被人从我这里骗走。” 陆星沉看了看他:“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傻。” 方令斐:……被真傻了的人说傻什么的 影帝先生牙根有点痒痒,咬牙切齿地说:“等你记起来,到时候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一下到底是谁傻了。” “火神!匪哥!”一道尖叫声响起。 方令斐转头,发现刚刚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他忘了重新掩饰面容,被路上的粉丝给认出来了。 想到可能有的后果,头忍不住一抽一抽疼。 现在还考虑不到那些的陆星沉关注点很显然偏了,对着激动接近的粉丝嫌弃道:“火神?这是什么外号?真难听。” 说完,用手抱住方令斐,转瞬消失在了街上。 只留下为他的肆意收拾烂摊子的有关部门工作人员。 回到酒店,方令斐有点累了,拽着陆星沉去洗漱,然后两个人相拥着睡了。 他们是睡得很好,却不知道这一晚上网络上差点没疯了。 和网络快要一起疯的是顾家夫妻。 那一场海上天灾将顾氏夫妻吓破了胆,哪怕上岸后就开始发烧生病,他们也坚持一做完笔录就离开,不在沿海多逗留哪怕一刻。 回到熟悉的家中,经过修养,两个人终于缓了过来。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以前模样,只是家里的两个儿子,无论是遭遇忽视的亲生子,还是备受宠爱的养子,都再没人提起过。 除了这个,顾父和顾夫人的感情也出了问题。 顾父怨怪顾夫人偏爱了一个冷心冷肺的白眼儿狼二十多年,把仇人儿子宠得比亲儿子还厉害,最后还被反咬一口,害得他险些丧命海上。还怪顾夫人忽视亲儿子,导致陆星沉最终与他们离心。 事到如今,其实顾氏夫妻早就不觉得陆星沉真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了,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怎么可能生出那样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力量的人? 但纵使这样,他们仍旧会忍不住想,他们或许和星沉有血缘关系,或许没有,但星沉原本一直很尊敬他们,如果关系没有恶化,如果一开始就有好好经营,那么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星沉也一定会将他们视作真正的父母尊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生嫌隙。 自从从海上逃回来,顾父每这样想一次,就更加怨怪顾夫人一分。 在怨怪之下,还有恐惧。 他就算再无能,也已经察觉到了,未来的社会必然风云变幻,而与神秘侧的关系会成为能不能在风浪中屹立不倒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现在他们顾家因为江葵云的关系,跟神秘侧想再搭上线,难于上青天。 未来该怎么办? 丈夫的怨怪顾夫人自然感受到了,她想起顾遐和江葵云的关系,顾遐的冷漠,陆星沉的漠视,心里越发凄苦哀怜,常常在心里责怪自己。 但在责怪自己的同时,对于丈夫的怨怪,也不是毫无怨气。 她知道丈夫觉得都是她偏爱顾遐,将星沉推远,造成了他们如今的境地,但当初偏爱顾遐的难道只有她一个吗?他不也默认了她的偏爱吗?不止如此,说要跟星沉断绝关系的不也正是现在正扎着心后悔的人吗? 可没等她这怨恨成型,顾父先倒下了。 他被闯入家中的人看似客气有礼貌,实则根本不容拒绝地道:“顾先生,您涉及多起经济类案件,请跟我走一趟吧。” 顾夫人慌了。 藤蔓也只敢在没事的时候怨恨大树,现在大树面临倒塌,它也会很快枯萎。 顾夫人托人打听了,顾父的罪名确实无误,而且还被报案的人将证据宣扬开了,绝不存在私底下脱罪的可能。 她感觉到既迷茫又绝望。 这时候,王妈说:“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吗?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星沉少爷?” 顾夫人嗫嚅道:“星沉、星沉不会理我的,老顾跟他断绝关系了……” 王妈摇头:“嗨,父子亲情哪是一两句断绝关系的话就能真没有的?您告诉星沉少爷,不管先生救不救得出来,好歹有个拿主意的人。” 顾夫人心里慢慢动了动,她想起了网上热传的直播视频,还有那些人说的,她的儿子是火神。 她的儿子是火神,地位崇高,所以就算是帮他爸爸脱罪,或许也只需要一句话。 顾夫人拿起了手机,打通了陆星沉的电话。 “星沉,你爸爸被抓了,你救救他好不好?” 第113章 陆星沉的手机是方令斐帮他重新买的, 电话卡也是方令斐一手补办。 这是他接到的接到的第一个电话。 那边传来哽咽的女声:“星沉,你爸爸被抓了,你救救他好不好?” 陆星沉:???你谁? 他重复了一遍:“我爸爸?” 顾夫人以为他有所动容, 大为惊喜, 连连点头道:“对, 就是你爸爸, 他被有关部门抓了,不知道是谁陷害的, 星沉, 你可一定要帮你爸爸啊。” 陆星沉从电视里知道了爸爸这个词的含义,但并没觉得跟自己有关系,此时听完事情,更是丧失兴趣,不是很有耐性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他是你爸爸啊。”顾夫人惊愕道。 “嗤。”陆星沉不客气道,“本太子怎么未曾发现自己还有个父亲?” “可是, 可是你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事到如今,连顾夫人自己都弄不清楚陆星沉是不是她儿子,但她此时惊慌失措走投无路, 只能认定是,“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你爸爸那时候要跟你断绝关系?但那不是出自他的本心,是受到了那姓江的妖道的蛊惑和威胁。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啊,爸爸妈妈是爱你的……” 这话倘若对其他在孤儿院长大,渴望亲情, 在意血缘的人听到,大概即便能狠下心,也会几番犹豫难受。然而并不包括陆星沉,原本的陆星沉都不属于这种人,更不要说现在脑壳坏了但陆星沉。 顾夫人还在哭诉,不过陆星沉被他勾起了父亲的相关传承记忆,心情一下子恶劣,直接掐断了电话。 方令斐就在旁边,也听了全程,他原以为顾夫人对于现在根本没记忆的陆大宝宝来说应该无足轻重才对,却发现挂了电话后这只大宝宝有点生气。 蹭过去和他挨在一起,体温交互,然后被陆星沉像抱枕一样抱在怀里,方令斐问:“怎么了?她让你不高兴了吗?” 陆星沉不忘自己霸道太子的人设,嗤笑道:“没有,一个蝼蚁而已。” 方令斐“胆大包天”地入揉搓他的脸颊:“那为什么生气?” 陆星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是世上最后的三足金乌了。” “洪荒妖族,纵使仍在胎中,也有意识,除去传承,我自己的记忆不多,但也记得还在蛋中之时,生育我的父母曾经日日来到蛋壳旁,用灵力温养我,想助我早日出生。” “而后有一天他们突然就不来了,我从万丈高的扶桑树上坠落,坠落过程中蛋壳碎裂,意识昏沉,再醒来就是如今。” “现在想来,我的父母,他们应该死了,死在了现在的小妖口中的巫妖之战中。” 方令斐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纵使明知道位于洪荒顶级种族的三足金乌不需要他多此一举的心痛,但有些事情,情感总比理智快。 出于这种心痛,他放任了陆星沉在他脖子那里的舔舐。 这是陆宝宝最爱的活动之一,在猎物致命点留下自己的气味,既是占据,也是昭示。 方令斐死鱼摊,他不是很习惯这个活动,因为老要控制自己别想七想八,不然考虑到陆宝宝现在幼崽一样的智商,就总感觉自己很禽兽。 “嘶……”而且除了得控制自己,偶尔还会被咬。 陆星沉还老是美其名曰盖章,方令斐那种时候每回都很想拔毛。 不过这次他告诉自己,陆宝宝正伤心,就算咬你,你也千万不能表现出来。 然后,陆星沉就真的咬了一口…… 方令斐感觉自己额头一抽一抽,这破孩子对疼痛的理解标准完全不是按照人类来的。 咬完他听到自己以为正伤心的陆星沉道:“所以果然不能弱,弱就会像他们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而后又道:“虽然你很弱,但没关系,我不嫌弃。” 方令斐憋屈:“……那你真是好勉强哦。” 顺便咬了陆星沉一口,然后,硌到了自己的牙。 后面顾夫人还打过好几次来,陆星沉觉得烦,将手机直接丢给了方令斐,然后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方令斐跟有关部门的人约好互通神秘侧的某些消息,然后就打算打道回府,上飞机前,陆星沉作死抱住了方令斐,展开翅膀带他上了天。 方令斐高兴不高兴陆星沉不知道,他只知道影帝后来一直说要拔他的毛。 生活又恢复平静,不过他们觉得平静了,广大网友却仍旧心潮澎湃。 被国家严惩动作吓到的狗仔们很是当了一阵子宅男,等到终于开始放风的时候,最新的微博下面已经搭建起了万丈高楼,全都是让他们去拍影帝和那位大佬的。 娱乐圈第一狗仔点燃一根烟,沧桑地吸了一口:“唉……” 小弟问他:“老大,我们去吗?要不还是别理了吧?” 虽然这事儿一看随便弄到些消息就能流量爆炸,但也得有命享不是?普通大佬生气了,最多封杀你,那位大佬生气了,能杀你,字面意义上的杀你。 第一狗仔吐出一个烟圈后,把烟一掐,拍着大腿道:“理!为什么不理?不但理,老子还要天天跟着,一定要撬个新闻出来。” 小弟大惊:“您不想要命了?” 何波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当狗仔里头的第一人,别人在狗仔界都不配有姓名吗?” 小弟:“为啥?” 何波:“因为我敢拍别人不敢拍的新闻!敢向社会大众揭露真实,不畏惧报复,不畏惧麻烦!你小子要是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狗仔,那这些当然没必要知道,但你愿意永远当一个普通的狗仔吗?” 说完拍拍他的肩:“年轻人,要有远大的抱负!” 小弟晕乎乎,但莫名觉得不明觉厉,赞叹道:“老大,您真厉害,勇敢无畏,是我们的楷模。” 勇敢无畏的何波哆哆嗦嗦地开始了跟拍陆星沉和方令斐的旅程。 他怕吗? 怕死了! 但怕的同时,何波也有野心有眼光,他发现这阵子方影帝大概是没去工作专注生活,网上时不时会流出几张路人拍的照片,偶尔还会拍到大佬的边角,也没见大佬生气。 可见只要不过分,大佬根本不会在意拍一点点小照片,毕竟他又不捏造新闻,只要能拍到一张大佬的美照,他到时候一定把大佬往死里夸,夸得对方不好意思找自己麻烦。 不过想是这么想,怕还是一样怕。 拧开茶杯喝了一口,何波跟自己说富贵险中求。 方令斐还不知道有人打算从他和陆星沉身上求富贵,他现在很愁。 虽然没记忆的陆宝宝又熊又萌,但他还是希望尽快恢复得好。 不恢复,怎么告诉陆星沉他傻了的时候已经对着全国人民承认了自己是他男朋友?更别说和国家合作的一系列事情,方令斐看似游刃有余,却始终担心自己不了解陆星沉意图,做的决定会带来麻烦。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捏了陆宝宝的脸一把,叹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陆星沉觉得自己纵容储备粮的冒犯,真是十分宽宏大量,他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想起都可以。” 没有记忆的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的东西叫fg,而他已经给自己插上了。 真正恢复以及那一天天气很好,陆星沉把方令斐家冰箱清空后,影帝只能无奈地带着他再度出门觅食。 对了,他们前头很多次就是这么被发现的。 觅食地点是一家顶级日料店。 车子出小区门的时候,陆星沉向狗仔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令斐:“怎么了?” 陆星沉:“有人蹲守跟踪。” 这样说着,抬起了手,他敏锐地察觉到上次放纵那个鬼祟的蝼蚁跟踪,给方令斐带来了麻烦,于是这回他打算一劳永逸。 方令斐险险抓住了陆星沉好看的手,顾不得其他,先十指交握控制住,然后那口气才喘出来,问道:“修行者还是普通人?” 陆星沉:“比蝼蚁还弱。” 说着,他空着的手在半空中轻点,空气中泛出波纹,照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的何波的身影。 方令斐一看,好吧,还是个熟人。 他以前可没少跟这位第一狗仔斗智斗勇。 瞟了两眼,又瞟了两眼,方令斐还是没忍住笑了:“没想到他也有打着哆嗦跟拍的时候。” 以前何波没少找方令斐麻烦,当年网上传方令斐同性恋,被公司公关,其他人也以为只是有人陷害,唯独何波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紧跟不放,三番四次意图深入挖掘,最好拍到一点方令斐和某个男人的料。 虽然方令斐活得像个性冷淡,完全没给他施展空间,但烦是真烦。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很庆幸刚刚拦下了陆星沉。 否则方令斐不能确定狗仔头子现在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事陆星沉真干得出来,而且由于掌握不好人类身体的脆弱程度,或者说,没有费心关注无关的人身体的脆弱程度,后果很可能只会重,不会轻。 方令斐不觉得陆星沉残忍暴戾,又或是过分,毕竟陆宝宝现在既不是人类,三观也和人类都不在一个频道,又还是一个崽崽,他觉得不能用人类的准则要求他。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影帝偏心偏得没边了。 但偏心是偏心,看得紧也是看得紧。 “不用管他。” 陆星沉皱眉,熊孩子虽然任性,但勉强能为了方令斐换位思考:“他会给你带来麻烦。” 影帝有点感动。 一高兴,他说:“没事,他最多就宣传宣传我们的关系。你要是有办法屏幕摄像头的话,就把他的摄像头给屏蔽了吧。” “宣传关系?”陆星沉若有所思,然后理直气壮跟他说,“我不会屏幕摄像头。” “真的?”方令斐狐疑。 “真的!”陆星沉斩钉截铁。 何波不知道自己在生死线上转了一圈,还在兢兢业业跟踪。 他看到方令斐和大佬在日料店门口似乎遇到了一个粉丝。 方令斐的确遇到了一个粉丝,还拒绝了她前签名的请求。 小姑娘也很理解,毕竟上回的直播大家都看过,能跟偶像说两句话就已经很好了,而且旁边还有大佬。 小姑娘偷偷瞄了陆星沉一眼又一眼,激动得快晕过去了。 最令她激动的是,她突然发现,在影帝脖子没有被围巾遮住的地方,露出了一枚显眼的牙印! 小姑娘看着这个牙印,已经狂喜乱舞语无伦次濒临疯癫了。 陆星沉耳朵一竖,产生了误会,他警觉地想,这个蝼蚁莫非对我印下的标记不满?不自量力妄图挑衅? 他动了动手,右手仍旧被方令斐抓着十指相扣。 陆星沉遗憾,看来不能打死了。 这样想着,他低下头,侧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在已经有些淡了的牙印之上,又咬了一口。 方令斐先是一懵,而后头痛。 他大概能猜到陆星沉的脑回路,再一次又气又无奈,忍不住在心里想,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这样想的时候,在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海中,封印化作锁链,极力锁住妄图逃离的应龙。 而应龙头上那颗元珠原本在表面游弋的金色火焰,终于成功突破,渗了一丝进去。 同一时刻,陆星沉的灵台突然一阵清明,如同弥漫其中的大雾终于被一阵风吹了个干净。 然后, 他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什么都想起来了的陆星沉感觉唇瓣正碰着什么东西,下意识舔了舔。 接着记忆回笼,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碰的是什么。 他成功僵硬风化了。 第114章 陆星沉很想装作自己还没有恢复, 但刚刚记忆一回来,他就下意识将头发缩成了正常长度,现在想抵赖都不行。 抬起头,方令斐唇边弯起微妙的弧度:“好久不见。” 陆星沉:…… 自暴自弃,直起身, 蒙住他的眼睛:“你假装不知道行不行?” 方令斐一本正经:“不行,多难得呀, 我一定要嘲笑死你。咳, 你说对不对?男朋友?” 陆星沉还想挣扎一下:“我觉得他和我不是一个人。” 方令斐怜悯:“我知道你不想承认自己傻了, 但是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逃避现实不好。你要是还不记得,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你这段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 陆星沉忍不住想起他干的那些事, 大庭广众之下对方令斐又亲又抱,乱吃飞醋如同醋海,小心眼还凶残…… 越回忆越不想承认那个脑壳有病的人是自己。 陆星沉觉得这都是血脉影响的原因,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既沉稳有度,又宽容淡定的人,怎么可能熊成那个样子?小心眼成那个样子? 就算记忆变成幼崽了也不可能! 讲真, 你真的对自己有正确认知吗? 就这样把锅甩给了血脉, 欺负血脉不会说话是吧? 女粉丝看着大佬光天化日之下,在影帝脖子上,最重要的是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感觉自己激动得要厥过去了。 呜呜呜,怎么可以这么甜, 甜得她要晕过去了。 而且大佬是在她盯了影帝一会儿后突然咬的,肯定是吃醋了,吊炸天却又偏偏在男朋友的事情上小心眼,这是什么神仙属性! 那边陆星沉还在方令斐耳朵边掰扯:“我这样宽容的人,怎么会斤斤计较,你说对不对?” 粉丝正好鼓足勇气对他们道:“大佬我们都知道影帝是你的,你不要吃醋。还有、还有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就跑。 陆星沉:“……” 不是,你刚刚说谁吃醋? 小姑娘,我觉得你对我有了些误解。 陆星沉觉得心有点梗。 方令斐打开网页,然后把手里递到他面前。 网页里头一个视频正在播放,长发青年将短发男人的脖子按下,吻了上去。 陆星沉记得这就是那个最早的罪恶的视频。 然而网页上的这个视频还不是原版,它是剪辑版,后头还加了直播里陆星沉和方令斐的各种互动,各种非礼。 看了简直叫人脸红心跳。 等到终于放完,方令斐问:“你打算非礼了不认账吗?” 末了叹气:“在我清白全毁在你手上之后。” 陆星沉:“……” 你一个大男人,用清白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方令斐一点不怂,前进一步,直直把陆星沉按在墙壁上,来了个壁咚。 远处,拿着摄像机的何波双手微微颤抖。 兴奋的。 卧槽,影帝真男人,居然敢把那样的大佬按在墙上,还打算来一发强吻! 他眼睛简直冒出了绿光,通过摄像头,看着方令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靠近,嘴巴近了、近了,就在将要亲上的前一秒—— 陆星沉突然按住了方令斐的头,目光一转,透过屏幕,直直与何波的视线对上。 一路安然无恙,还以为大佬不会在意的狗仔头子发现,就在这一眼之后,他摄像机的屏幕突然一黑,紧接着机器飘出了烧糊的味道。 显然,几万块钱的东西就这么报废了。 方令斐不但按住了还没亲上,还发现陆星沉视线挪到其他地方去了,一看就不够认真,他以为陆星沉仍旧秉持着那该死的为了不牵连你,所以不跟你复合拉近关系的奇葩观念,咬牙切齿:“都在全国人民面前亲了,你现在是不是还想不认账?想当渣男?” 方影帝发誓,陆大狗子要是敢说一声是,他就打得对方叫爸爸,就算打不过也要打! “陆渣男”:…… 陆星沉语气略微无奈,他现在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在方令斐那里的信誉已经破产,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一副“就很气”样子的方令斐又很想笑,低下头道:“要是在这里亲,等会儿又要给全国人民贡献新一轮视频。” 方令斐这才突然想起他们屁股后头还跟了个狗仔头头。 陆星沉并没让他担心的意思,说道:“已经毁掉视频了。” 傻了的时候完全没有接吻的概念,亲吻是表达占有欲、表现那是自己所有物的动作,但现在陆星沉没傻,纵使他其实也很想亲……咳咳,也不会高兴被别人看到。 所以他和那时候差别多么大?由此可见,那个脑壳有问题的人绝对不是他! 你确定? 不都是表达占有欲? 你这个占有欲还更强烈更专横一些。 但陆星沉并不觉得自己专横,他指腹放在方令斐脸上,目光深长,想要摩挲方令斐脸上的皮肤,指尖动了动,却仍旧克制着没有动作。 他轻轻说:“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方令斐没问是哪里,他只是点头,无论是哪里,他都会点头。 华美宽大的羽翼展开,包裹住了他,耳边风声呼呼,陆星沉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温暖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交互,他突然觉得,再没有什么时候,能有此时安心。 等到风声停歇,飞翔结束,陆星沉将遮挡住他眼睛,为他挡风的手拿开,方令斐才发现,他们现在在一处湖边。 他眨了眨眼。 这处湖泊陌生又熟悉,方令斐的记忆被撬动。 他还记得,大二上半学期,快要放寒假之前,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陆星沉,辗转反侧一个多月,把自己的心明明白白地看清楚后,他哆嗦着策划了一场告白。 方令斐心里也怕,怕陆星沉拒绝,怕陆星沉把他当做变态,从此敬而远之。 但他还是想告诉陆星沉,从小到大,他都循规蹈矩,以前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循规蹈矩下去。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因为没有遇上那个人,遇到那个人,出格又算得了什么? 后来告白中虽然出了些状况,但方令斐一直认为,那一定是自己一生中最有勇气最璀璨的时候。 再后来陆星沉突然分手离开,以为自己一生勇气都在告白那天用了的方令斐,却又凭着一腔孤勇,追了上去。 陆星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站稳了。” 方令斐脸一红。 这处湖泊是他们大学著名的情人湖,湖泊不大,周围高低错落种满了花树,湖里面学校别出心裁用金属制作了好几片宽大的荷叶当装饰。 当年他告白的时候为了力求特别,达到就算失败,也要给陆星沉留下难以磨灭印象的目的。特意在寒风瑟瑟的大冬天,抱着自己折的一千个装在玻璃罐子里的丑星星,穿着好看但单薄的风衣站在荷叶上,打算用这个造型来一场告白。 告白成功了,然而乐极生悲的是方令斐脚下踩滑,在陆星沉的目瞪口呆中,一头栽到了湖里。 PS:他还不会游泳…… 因为这个,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方令斐回忆起告白,心情都很复杂。 陆星沉将他放到荷叶上。 现在是晚上九点,偶尔有学生从不远处经过,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方令斐心里一阵紧张,这种在公共场合避开众人约会,他们两个人还一个是明星一个是更麻烦的身份,总让人心跳不自觉加速。 脑子里纷纷乱乱很多思绪,有他有没有想起我当年犯的傻事,会不会笑我,到等会儿万一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明天新闻会怎么写,微博会不会又瘫痪。 仿佛想了很多,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呼啦啦一阵水冲过,最后也只剩下河底零零碎碎的鹅卵石。 那些鹅卵石每一个都干干净净,每一个花纹都细致美丽。这个的纹路写的是:他真好看。那个的纹路代表着:他要对我说什么? 每一个都不相同,每一个都有一个“他”。 直到陆星沉开口,这些纷繁零碎的思绪突然全数停下,天地寂静,只剩下那个人的声音。 陆星沉站在岸上,声音带笑,和缓温柔:“大二那一次,你问我,余生能不能加你一个。” 方令斐不知道,他的眉眼此时尽是璀璨笑意:“我现在也想问——陆同学,余生挺长,一个人走多无聊,能不能加我一个?” 陆星沉俊美到凌厉妖异的脸溢出深长的温柔,他看不到自己此时的表情,但知道自己一定在微笑。 他的确在微笑。 “这一次你不要开口。”他摇了摇头,“当年我答应了你,却最终失约。今天我来开口,我来问——” “方先生”夜风将陆星沉的声音送到方令斐耳边,“你愿意跟我一起走过往后余生吗?” “我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还曾经那样伤过你,我没有亲人,我们在一起,未来也不会有孩子,我性情冷漠,朋友也不太多。” “我只有我自己。”他闭了闭,再睁开,目光灼灼。 “如果你答应,我有多少财富,就与你同享多少财富,我有多少荣光,就为你披上多少荣光,荣耀巅峰我们一起,生死危难也绝不放手。你活着,是我的伴侣,你死了,魂魄也将归于我。” “如果有一天我将死,也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他笑了,“仇人很多,人世间只有我身边最安全,所以我会带你一起去地狱。” 方令斐轻轻战栗,与畏惧无关。 他看到陆星沉踩着水,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伸出了手。 水面在他足底泛起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漾动在他心里。 灵魂仿佛出窍,方令斐听到自己轻轻说:“求之不得。” “陆先生,余生与你共勉。” 他将手递给了陆星沉,十指交握,密不可分,笑容灿烂。 第115章 这一场告白之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方影帝趁人不备偷亲, 陆星沉会果断亲回来。 至于其他的—— 一张床睡, 一样的杯子, 一样的牙刷,一样的毛巾拖鞋和枕头……这些早就有了,陆星沉前阵子傻了和方令斐住一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想到这里, 方令斐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些更明显的变化。” 陆星沉边在电脑上处理他堆积成山的工作,边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睡一觉。做一些男朋友之间有益身心的活动。” 陆星沉:“……” 然后他们就睡了一觉。 符合方令斐想法的睡觉。 就是事后影帝三天没从床上爬起来,浑身如同瘫了。 这件事生动诠释了不同种族之间谈恋爱,不只走心, 还可能要了老命。 从力度道持久度再到温度, 全都不是一个级别。 结束的时候方令斐感觉自己在油锅里游了好几圈,而造成他这样的罪魁祸首淡定得如同吃了个煎鸡蛋。 虽然是陆星沉主动停下的,但他还是怀着微妙的明明知道不能继续, 但很想听到方令斐说还能来的心情问了一句:“还好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那颗已经全黑了的良心暗搓搓地想:“只要令斐说还好,我就、我就继续亲一亲,就亲亲皮肤, 绝对不进去。” 这完全是鬼话,可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妖也一样。 事后你男朋友一点事没有地问你还好吗,正常男人难道能回答不好吗? 当然不能! 影帝是个有尊严的男人, 就算已经快躺床上残废爬不起来了,也是个有尊严的男人。 ——前提是这个有尊严的男人没有看到陆星沉的目光。 在“一点事都没有”几个字将要出口之前,他和陆星沉对上了眼。 陆星沉目光里带着压不住的侵略性,同时还有点跃跃欲试。 方令斐突然感觉身体一凉。 他使出吃奶的劲,扑腾着把被子一扯,裹到了身上后没有回答,而是先谨慎地问:“你呢?” 陆星沉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意犹未尽,但语气里头仍旧透出不明显的遗憾:“感觉很好,就是才刚刚尝了个味道。” 方令斐:“……” “我给你个机会,你换个说法。” 陆星沉:“好吧,才刚刚够塞牙缝。” 方令斐:“……你牙缝真宽!” 陆星沉修长的两根手指夹住被子,影帝立马安静如鸡。 怂了怂了。 再继续下去真的会死在床上。 死在床上,这死法太丢人,方令斐一点也不想体会。 陆星沉指尖微动,看着他半个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晶晶亮又带着小动物一样警惕的好看眼睛,就很想再亲一亲,把吻印上他的眼皮。但为了不吓着方令斐,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起身去熬粥。 这一回放纵差距太大,方令斐快受不住的时候,陆星沉就给他度过去一口灵力,这么来来回回十多次,方令斐肚子倒是不怎么饿,但他是人类,用灵力充饥只能是一时之计,还是需要吃饭。 方令斐的厨房跟他的脸一样干净,冰箱里也只有能直接吃的东西。 不对,能直接吃的东西都被他前几天扫荡光,还没补充就经历了告白,然后在床上耗费了好几天,这会儿什么都没有。 陆星沉想了想,在窗边弯下腰,凑近了方令斐的耳朵:“我用一用你的手机,找你的经纪人有事。” 方令斐此时再度处于半梦半醒的昏迷状态,闻言从嗓子里给了一个“唔”,陆星沉当他同意了,找了有一会儿,才在地上找到被他们激动的时候摔到地毯上的手机。 陆星沉捡起来,心随意动,指纹锁就被打开,他翻到夏成的电话,打了过去。 时隔N天之后,经纪人先生终于接到了手底下唯一一个艺人的电话,激动得都快哭了出来。 满腔疑问如同滔滔洪水,在他心里左冲右撞,这回终于有了个发泄口。 “祖宗,你真是我祖宗,您老还记得有我这个经纪人啊。说失联就失联,要不是这段时间我偶尔还能从网上看到一两张照片,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我一个经纪人需要从网上照片确定你的行踪,谁有我惨。” “对了,你和大佬什么时候有的不纯洁的男男关系,还成了男朋友?我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过?你是不知道,来打听的人都快把我逼疯了。” 陆星沉饶有兴趣:“都有哪些人打听?” “那可多了去了,我——嘎——”夏成突然发现电话里头的声音有点陌生,他试探着问道,“您是?” 陆星沉唇角带笑:“就是你说的,和他有不纯洁男男关系的人。” “大、大佬……” “嗯,你说。”他温和道。 大概是他的态度让夏成放松了些,列了几个明里暗里打听的明星,末了还提了一句这几个人以前就和方令斐是对头。 别看经纪人急得快发疯的样子,但他其实也有一点点暗爽,以前方令斐虽然也要天赋有天赋,要地位有地位,要成绩有成绩,但因为根基太浅,圈子里头想踩他的不只一两个,没少受憋屈气。 但这回他们拐弯抹角来打听大佬的时候,姿态放得可低了,夏成扬眉吐气。 这么明显的眼药,陆星沉会上当吗? ——他当然会啊! “我知道了。”他这样说,然后道,“帮我带些东西过来。” 列了整整一张清单的新鲜食材,陆星沉才挂了电话。 另一头夏成放下电话的时候暗自嘀咕:“怎么会要新鲜食材?难道令斐要做饭?可别!” 想起记忆中的味道,他打了个哆嗦,深感惊恐。 至于陆星沉做饭? 怎么可能!那是谁?那可是杀死九尾天狐的大佬!大佬怎么可能做饭! 过了一个多小时,接到经纪人的送货上门后,陆星沉礼貌性请他进去坐一坐,夏成纠结了一下,但想见见方令斐,跟他谈谈未来工作计划的**战胜了对大佬的畏惧,他拘谨地进了门。 “令斐还在睡觉,你坐,我去煮个粥。” 夏成惊愕中控制不住自己的脖子,总想往卧室伸。 但看是不可能看的,陆星沉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架上砂锅煮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只叫孔云的孔雀似乎还欠了自己一身毛和一株药。 毛陆星沉现在并不想要了,毕竟这世界上的毛除了自己的以外都丑,但药还是要的,可以给方令斐增加修为。 所以他该怎么去找那只鸟? 用勺子搅着粥,陆星沉沉浸于思索怎么找鸟,卧室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 他丢下勺子推开门,就看见一只白毛鹦鹉正站在床头柜上,一双黑溜溜的豆豆眼直直盯着方令斐露出来的胳膊上的红痕,嘴贱道:“羞羞羞,羞羞羞!” 方令斐这回醒了。 问一下事后醒来一只鸟边跳脚边叫唤是什么感觉? ——想吃烤鸟的感觉。 夏成紧跟陆星沉之后,正打算从他胳膊缝隙里头往卧室探头,陆星沉手一挥,他眼前一花头晕脑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大门外头,怎么出来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话说大佬为什么要把他赶出来?卧室里头难道有什么不能看的?(突然真相) 作死的鸟还在叫“羞羞羞”,方令斐忍无可忍,对陆星沉道:“我们把它烤了吧。” 陆星沉点头,轻轻一抓,原本仗着自己有翅膀,气焰很嚣张的小五就到了他手里,动都动不了一下,成了只死鸟。 把惊恐的鸟一抛,厨房里煤气灶上方突然幻化出一根灵力绳索,缚住嘴贱鹦鹉,而正对着下方的煤气灶上“噗”地一声,自动打开,火苗幽幽往上燎,跟小五差着不到一个指节的距离。 “嘎——嘎嘎嘎!!!”惨叫声很好地平息了影帝的怒火。 方令斐扶着腰爬起来,颤颤巍巍地穿衣服。 也不是不能让陆星沉帮他用灵力消一消痕迹,但陆星沉的灵力太炽热,在正敏感的身体上流过的时候,简直是要了人的命了。 出去的时候锅里的粥刚刚煮好,而被吊在厨房里的小五身体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火苗窜上来,烧了它一身羽毛。 等看到陆星沉,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叫道:“小五是来告诉您,出事了、妖族出事了。” 陆星沉用术法把粥弄到温热不烫,推给方令斐,而后才抬起头问:“出什么事了?” 小五嘴一张,吐出了一个海螺。 陆星沉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霎时间没有了任何探究的**。 还好海螺不用他操作,自己就开始播放了。 里头传出了孔云焦急的声音:“最近在外的妖族接连失踪,他们血脉长辈感受到了后辈已经身死,但几经找寻用尽秘法,不要说肉身,就连魂魄都没有找到一片,我们怀疑很可能被吞了。能吞了这么多妖族还不引起注意也就那么一两个,你……你小心。” 陆星沉看向小五:“他现在呢?” 小五:“少主追查、追查此事去了。” 陆星沉沉思。 过了会儿,小五期期艾艾地道:“殿下,您、您能帮帮忙吗?要是您,一定能抓到那个坏蛋!” “等他查完再说。” 但大概今天确实流年不利,方令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疑惑地接起:“喂?” “您好,是方先生吗?我是特殊事务专项组的成员,关于九尾天狐,我们这里有重大发现。” 方令斐和陆星沉目光对视,口中道:“请具体说一说。” “这也是我们的人无意中通过现代科技产品发现的,当时九尾天狐似乎正收敛了灵力,伪装成狐狸犬,摄像头才能收录进去。”电话那边传来一些纸张的翻页声,“关于最近好一些妖族失踪的事情,我们怀疑是九尾天狐做的,而且根据观察,它似乎身体状况不太对,正需要大量能量补充,我们希望能够得到陆先生的帮助。” 陆星沉敲了敲桌子,静音结界隔绝了小五,然后他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那头听出了是他的声音,明明显紧张了一点,快速道:“她最近正伪装成狐狸犬待在一个二十三岁女孩子身边,未免打草惊蛇,我们的计划是,那个女孩子在找工作,又正好过了一家公司初试,正要复试,我们可以提前安排好,守株待兔。” 陆星沉:“是哪家公司?” “顾氏。” “对了——”那头的人迟疑了一瞬,问道,“您知道它这样反常的原因吗?” 都是洪荒妖族,或许能推测出来,这样也方便提前布置,减少伤亡。 “知道。”陆星沉点头,“她怀孕快要生产了。” 第116章 “姜经理, 这是今天要来面试的人的名单, 请您过目。”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把文件夹递给姜源。 他的秘书最近正离职了, 又正近年关, 事情多得很,只能重新招一个, 就算没法立刻上手, 打打下手也好。 姜源一目十行地看着资料, 随口问道:“公司今天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女职员道:“合作方那边出了问题, 要我们派专人过去重新详细考察走了一大票人, 还有和江南地产的开发合作案子也是今天正式签约,外国一个访问团又来了,正好今天到达, 又得分人去接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全赶上今天了。而且底下几层楼其他公司的人全去年终聚会了,这就只剩下了我们。” 说到这里, 她声音里头难免带上了羡慕。 最近公司事情一件接一件,连董事长都被带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 姜经理的助手陈秘书跟各方打交道得多,说不定就是知道了些什么才辞了职。 姜源知道公司最近人心浮动,可他也没办法, 或者说,连他自己想起未来,都有些迷茫, 只能转而问道:“对了,检查组那边怎么样?” 他说的这个检查组是昨天突然来的,说是因为最近董事长出了事,让股东们对公司产生了疑虑,因此组了个检查组来查公司财务问题。 董事长出事本来就已经让公司人心惶惶,又来这么个事,简直半点不让人歇口气。 “昨天检查组的人来了一趟,不过说是她们领导还没到,今天才开始。”说着,她看了看手表,“王经理带人接待,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吧。”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姜经理,检查组领导让您过去一趟。” 姜源心里猜测,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管着人事,要是人事出问题,可就麻烦了。 去办公室的时候,他路上遇到了一个检查组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清俊,气质矜贵。 名字好像叫宗慎。 姜源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他昨天和检查组的人一来,整层楼的年轻女孩子都在讨论。 相貌本来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出色,言行举止还能轻易看出家庭不普通,活生生的优质富二代,金龟婿和绩优股,就算没想攀上,也不妨碍聊一聊。 不过姜源觉得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事实上,他更关心这个人是不是某位股东的亲戚,混在检查组里面有什么目的。 “姜经理昨天没睡好吗?看起来有些疲倦。”宗慎问。 姜源闻言打起精神来,勉强笑道:“最近事情是有些多,毕竟靠近年关了,不过我觉得自己状态还好,谢谢宗先生关心。” 宗慎没继续就此问下去,他从提着的纸袋里摸出了一包开了口的糖:“薄荷糖,要吗?我最近总是困倦,专门买来提神用的。” 无论什么地方,分享食物都是拉近距离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姜源自然不会拒绝。 他带着亲近笑道:“正解了我燃眉之急。” 说完伸手在袋子里拿了三颗薄荷糖。 宗慎:“你现在可以尝尝,味道不错。” 姜源也顺着他的话,剥了一颗塞进嘴巴里,上班时间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吃糖,嚼了嚼就吞了下去:“很好吃。” 宗慎笑意微深:“喜欢就好。” 分别的时候姜源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还能请他吃糖,看来调查组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 但这放松的心情,在轻轻敲了三下会议室的门,得到允许进去后霎时降到了谷底。 里面有两个人,两个人他都无比熟悉。 一个是如日中升的影帝方令斐,娱乐圈大明星,另一个—— 陆星沉微微侧首,露出俊美凛冽的脸。 “姜源。”他道。 “陆星——陆少。”姜源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了这么一个称呼。 方令斐好奇:“你们认识?也对,他是顾氏的员工,认识也正常。” 姜源坐立不安,他是受顾氏资助的有为青年,陆星沉是顾氏董事长流落在外的亲儿子,这么几年加起来,也遇到过那么几回,每一回姜源都提心吊胆,也每一回都庆幸,陆星沉或许忘了那件事。 这一次他同样提心吊胆,但提心吊胆的同时却又带着一点诡异的畅快地想,以前还担心被报复丢了前途大好的工作,现在顾氏都岌岌可危了,工作丢了正好可以让他趁机离开顾氏,重新奋斗,而且连妖怪都出来了,这世道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呢。 这么久的打拼眼看着将要尽数付之流水,姜源不是不心痛,但他想到陆星沉落差会比他还大,从高高在上的豪门公子变成普通人,说不定还要和顾家一起背负债务,心里就有一种隐秘的窃喜。 哪怕明知道这种想法不对,也知道这是损人不利己,但却管不住思绪。 陆星沉没兴趣探究他在想什么,像吩咐财务部王经理一样,说道:“检查的时候记得听从安排。” “好。”姜源嘴上答应下来,又等了等。 陆星沉抬起眼睫:“还有事?” 姜源站起来:“没事,那……我先出去了。” 离开会议室,反手将要关门的时候,姜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房间里,陆星沉侧头看着方令斐,微阖的眼睫中,似乎有金色一闪而逝,但再一细看,仍旧是墨玉一样颜色的眼睛。 姜源没多想,“咔哒”一声关了门。 女职员凑近了问他:“经理,检查组领导说什么了?人怎么样啊?”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手上工作都做完了吗,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让你用来八卦的。”姜源不耐烦地说。 女职员一愣,讷讷道:“好、好的。” 说完脸上带着畏惧匆匆走了。 姜源一顿,他以前深知自己没背景也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因此一直注意与人为善,借着主管人事的便利,和公司上上下下各个部门的人都处得不错,那个女职员也是因为这个才敢在他面前八卦,说话不大忌讳。然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就像埋着个炸弹,让他又烦躁又不安,控制不住脾气。 他把这归结于见到了陆星沉。 会议室里,方令斐问:“刚刚有那个人好像有点怕你,他认出你了?” 他的意思是认出陆星沉是网上被所有人一齐喊的“大佬”。 陆星沉:“没有,只是以前认识。” 方令斐眨眨眼,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以前,绝不是指的这四年,应该是更早以前。 陆星沉:“想知道?” 方令斐点头:“想!” 关于陆星沉的任何事他,他都想知道,只是以前大学谈恋爱的时候,陆星沉从不提起,方令斐担心过于追问,会令恋人觉得紧迫逼人,因此不问。 对于陆星沉而言,过去的人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被记住,他过目不忘,却又擅长遗忘。 但既然方令斐想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可说。 陆星沉:“我和他是一家孤儿院出来的,高中的时候,有企业到学校选择资助学生,他说我考试作弊。” 方令斐惊愕,即便他没有经历,也能从这样短短一句话中,听出太多隐藏信息。 “……那个资助学生的企业是顾氏?” 陆星沉点头,云淡风轻:“对。” 高二的时候,顾氏的人到学校选择学生资助,陆星沉当年的成绩数一数二,但却不稳定,不是他成绩不好,而是天天都要外出打工,连考试期间也不例外,有时候需要加班,他甚至牺牲考试时间导致题都没答完,自然成绩忽上忽下。 老师知道他是孤儿,可也颇有微词,不止一次劝过他,让他晚一点步入社会。 因为在他们看来,姜源也是一家孤儿院的孩子,但姜源却没有急急忙忙为了打工牺牲学习时间。 姜源自然不需要。 九年义务教育,孤儿院最多只能支撑到孩子初中读完,他们孤儿院稍好些,但也只够供应几个孩子读高中,多余的钱需要用来治疗身带残疾的孩子。 在选择支持哪个孩子读高中的时候,院长选了姜源。 这不仅仅是因为姜源在孤儿院里脾气好性格好,而陆星沉骄傲到桀骜,还因为陆星沉初中就开始利用零碎时间去打短工,已经开始挣钱,常常还能回馈一些给孤儿院。 陆星沉没有意见,虽然还小,但他某些地方看得意外清楚,也意外冷情,从不觉得别人应该对自己好,应该偏向自己。 没有期待,无论院长怎样选择,自然都安之若素。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倒也没什么,但高二的时候顾氏来学校选中了陆星沉想要资助,这件事没有宣扬,姜源问起,陆星沉随口告诉了他,也觉得有那么些高兴,高中课业繁忙,如果有企业能够资助剩下两年,那么他就可以将更多时间放在学习上,打工可以放一放。 这样考虑的时候,他没有发现姜源嫉妒不甘的目光。 那时候正逢月考进行,姜源和陆星沉一个考室,半途的时候,他举手报告陆星沉作弊,监考老师也果然从陆星沉的考桌的抽屉里,搜出了一本复习笔记。 姜源知道陆星沉一向踩点进考室,也知道陆星沉不会检查也没什么时间检查抽屉,所以他偷偷拿了陆星沉的笔记,放进了那个抽屉。 两个人各执一词,学校请了家长,他们都没有家长,就叫了孤儿院院长。 考室里没有监控,姜源放得早,也没人看到,叫院长来是为了问问两个人平常的习惯和人品,再决定处理方式。 从小到大,陆星沉独立、要强、骄傲、俊美,又几乎做任何事都能做得很好,他比孤儿院任何孩子都优秀,甚至比同龄任何孩子都优秀,身上看不到没有父母的孩子几乎都会有的自卑敏感。 而姜源温和、脾气好、能和任何年纪的孩子玩到一起,总是跟在院长妈妈身后帮忙,连说话都是温声和气,受到孤儿院许多人喜欢。 院长妈妈对学校说两个都是好孩子,但在学校对两个人性格的一再追问下,她偏向了姜源。 她不知道事实如何,但觉得陆星沉远比姜源坚强,这件事对他或许没有影响。 这件事最后在陆星沉的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的争取下,没有记过,但资助却重新挑了人,正好是姜源。 陆星沉后来问姜源,姜源目光躲闪着,带着可笑的愧疚对他说,孤儿院有一个长期资助人突然断了,他没了学费和学杂费来源,而他想上学。 还对陆星沉说对不起。 陆星沉说没关系,然后在孤儿院所有人面前,掐住他脖子,其他人纷纷来拉,也不为所动,直到姜源濒死之时才放开,又揍了姜源一顿。 他打架的技术大概是天生的,从小到大自然而然就知道打哪些地方会造成人的生命危险,哪些地方虽痛却不会造成多余伤害。 陆星沉没对姜源造成多余伤害,虽然厌恶姜源,他却不至于搭上自己。 但也是这一次来拉架的时候,院长妈妈说的“你从小脾气就不好,但怎么能无缘无故打别人”这句话,让他们之间有了深深的隔阂。 在教师办公室,院长偏向姜源的时候,陆星沉没有伤心。 在他看来,院长不知道内情,一定要选一个,选她更喜欢的姜源并不奇怪。 那时候都没有产生怨怼的陆星沉,在她说了这样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有一点难过。 只有一点。 后来陆星沉努力打工学习,考上海城大学,也有其他企业想资助他,他都拒绝了,仍旧会将打工的钱寄一部分给孤儿院,却一次也没有回去看过。 这就是他和姜源,和孤儿院之间全部的故事。 第117章 “方先生一会儿要不跟我们待在一起, 我们那里不是第一线, 会安全一些。”宗慎道。 在方令斐回答前, 陆星沉先道:“他和我待在一起。” 在陆星沉看来, 全世界只有自己身边最安全。 宗慎也没有继续坚持,反而道:“要吃东西吗?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 说着, 拿了一个糖果罐子出来, 里面装满了被各色晶莹剔透的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硬糖。 这糖实在好看, 方令斐忍不住拿了一颗。 “陆哥要吗?”说着宗慎先给自己剥开一颗, 塞进嘴里。 大概是这糖牌子好, 制作原料也好,刚剥开,一股酸甜的橘子味就飘了出来。 方令斐突然感觉有点嘴馋, 他剥开糖纸,观察手里的糖果,长得神似水晶, 紫色半透明的糖中间还裹了一颗梅子肉,外貌很能激发人的食欲。 方令斐把这颗梅子糖丢到了嘴里。 而陆星沉摇头拒绝了宗慎的分享,水果糖这种必然会加许多化学原料的东西, 一向不为他所喜欢。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在方令斐拆开糖纸的时候,闻了一下。 糖果的成分很复杂,陆星沉也并不能全部知道, 但他能简单辨别出有没有害处。 这一颗自然没有。 约定好的面试时间快到了,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位,就连为了不引起九尾天狐警惕, 而没有调走的普通人,身边也潜伏着特殊事务专项组的成员,以随时保证他们的安全。 何佳佳推开旋转门,顺着前台的指引,往角落的办公室走。 面试办公室是双层的,用磨砂玻璃隔开,她发现里头那一层仿佛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正在打电脑,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指尖蹦出,一个在翻文件夹,时不时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拘谨地坐下,业内虽然都在传顾氏要完,但对于她这种不知道内情的在校大学生来说,仍旧是需要仰望的庞然大物。 被她装在背包里的宠物不安分地动了动,何佳佳有些紧张,万一九宝不听话被面试官发现了怎么办?但放在家里它又不乐意,这两天看起来还奄奄的,她实在不放心。 姜源垂着眼皮翻动手里的简历,在心里漫不经心评估。 他心思都在房间里的陆星沉身上,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给何佳佳,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打算结束这场谈话。 何佳佳很紧张,恰好这时候有个漂亮又气质出尘的大姐姐端了一杯水给她,就是递的时候没拿稳,水溅到了包包上。 “抱歉把你的包弄湿了,你要不要把它先放在一边?” **的包背在身上确实难受,虽然不放心里头的九宝,但也只能先放到旁边去。 隔间里陆星沉侧耳倾听动静,方令斐脸色沉静,但手指微微紧缩,他担心自己拖后腿。 陆星沉发现了他的紧张,沉吟了一瞬,而后拽过人,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是重点,他也并没有在这种时候还要**的意思。 在吻方令斐的时候,陆星沉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喂了一口舌尖血给方令斐。 火辣辣的液体从喉管穿过,如同烈酒,带着仿佛能将人烧化的灼热,但又在进入胃的时候温度突降,变成适宜人体的温暖,方令斐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一瞬间变得暖洋洋的。 砸了咂嘴儿,嘴里的血腥味并不难受,大概是现在不是人的关系了,陆星沉的血少了铁锈味,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烈焰,又如太阳流浆,在入喉的一瞬间,总让人有会被烧得灰飞烟灭的错觉,刺激又奇妙。 不,也不能算错觉,如三足金乌一样的顶级妖族,离开身体的血液也受控制,如果不是陆星沉没有想过伤害方令斐,这样毫不设防吞入三足金乌血液,入口一的瞬间就会被烧成飞灰。 喂了一口血液,直到确认方令斐吞了下去且没有事,陆星沉用唇轻轻蹭了蹭方令斐的唇,两个人温度彼此交结,这才离开。 方令斐无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做个保险。”说完他侧耳倾听隔间外的动静。 扮做女职员的特事组成员贴心地要接过何佳佳的包,脸皮薄的女孩子不好意思拒绝,给了她。 微笑的女组员端着包,往隔间磨砂玻璃板交接地方的桌上放去,全程心跳平稳,没有一丝异样。 九尾天狐杀伤力巨大,那为什么还要选在顾氏围剿?顾氏所在的大厦再怎样也是位于商业区,不说人流量问题,就是想把附近楼层的人撤走,都需要花费大功夫,但上面最后仍旧定了这里,既是为了能够提前布置,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今天在这栋楼里的特事组成员,经过层层筛选和严密训练,力求每一步都不出错。 陆星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磨砂玻璃旁,穿着连帽衫,大大的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 何佳佳好奇地望了一眼,这种打扮跟整栋商务大楼都不搭,她看不清脸,但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人应该很好看。 女职员提着的包被送到了陆星沉手里。 陆星沉拉开了这个包。 在拉链滑动的过程中,他却突然有一点出神,今天的行动很顺利,太顺利了。 包的拉链被彻底拉开的一瞬间,一条雪白泛着银光的尾巴向他面门袭来。 陆星沉眉梢微动,这条尾巴看起来迅疾如闪电,但在他的眼中却仿佛被放慢了十几倍,轻易就被掐住了尾巴根,从包里倒提了出来。 “诶,你别——”一直留了只眼睛关注这里何佳佳正想制止,就看到那个神秘的带着兜帽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兜帽往后滑了些,露出了他俊美凛冽,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女孩子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不奇怪,陆星沉现在虽然脸没有太大区别,可长发变短,眼睛从左眼剔透妖异的琥珀色,右眼被火焰渲染的赤金色,都变回了深邃纯正的黑色,气质中妖异纯粹又隐去,变得冷冽沉静。头发、眼睛、气质三项辨别人最主要的部分都不一样,不怪她认不出。 但虽然认不出,女孩子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凌厉美色煞住了,呆呆地忘了动。 直到陆星沉拽着狐狸尾巴提起来,才像是惊醒一样喊道:“九宝!那是我的宠物,请您别伤害它。” 陆星沉看了她一眼后垂下眼睫,冰凉的目光落在手里头的狐狸身上。 “宠物?”他唇角似乎弯了弯,“一段时间没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九尾。” 姜源对这发展摸不着头脑,但这不妨碍他觉得陆星沉就是来没事找事的,因此道:“陆少,这个小姑娘就算带宠物来不好,但你这样对待人家的宠物更不好,这样提着狗容易受伤,还是先放下来好了。” 方令斐知道了他与陆星沉之间的纠葛,现在看到他就觉得碍眼,从隔间里转出来,冷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狗?” 何佳佳一愣,失口叫道:“方影帝?!” 叫完她下意识在四周看了看,没办法,最近的照片和视频里影帝和大佬都是一起出镜,好得跟连体婴一样,像她这种天天刷新闻的,已经默认两个人一起出现了。 目光转来转去,最后定在了陆星沉身上。 她以前不认识陆星沉,现在反而更容易往那个真相猜。 不过也不必她猜了,因为被陆星沉拽着尾巴的、长得像狐狸犬一样的东西嘴巴一张,嘶哑的女声发了出来:“死鸟,你找死!” 陆星沉激怒她:“你倒是苟且偷生,装成一只狗苟且偷生。偷得连尾巴都只剩下了一条。” 刚一抓住这只狐狸,陆星沉就发现她身上灵力大减,修为不复,就连尾巴也只剩下了一条。 纵使趁他和应龙对战的时候从封印中逃跑的确需要付出代价,但这代价未免太高,陆星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九尾天狐差点没气死,她好险稳住情绪,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又讥嘲道:“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里?” 陆星沉眉头一皱,另一只手掌心突然燃起赤金色火焰,但这火焰燃起来还没有三秒,就越来越弱,最后“噗嗤”一声,熄灭了。 “禁制。” 九尾天狐娇笑道:“为了制成能困住你的禁制,本座可是舍出去了八条尾巴,不过没关系,只要吞了你,就能收回来,不但能收回来,损失的力量也能得到补充。而你能成为本座的食物,也算荣幸。” “呵!”陆星沉冷笑,他右眼中金色的火苗一闪,只到耳边的头发暴涨,发尾光焰闪烁。 房间里唯二的两个普通人姜源和何佳佳已经彻底呆住了。 恢复真实模样的陆星沉并不想跟她多话,他是被压制了法力,但又没被压制力气,一只手拽住九尾天狐尾巴,一只手拽住身子,就开始想要手动给她来个身尾分家。 “吱吱吱。”九尾天狐惨叫了有一会儿,终于发动术法,身体化作一道青烟,从陆星沉手中溜走。 陆星沉追出去的时候,她变作了三米长的大狐狸,趴在大厅地板上。 没有先去和九尾天狐撕逼,陆星沉目光落在了大厅里的几根柱子上,手看似轻飘飘地在上面一拍。 柱子的漆金剥落,墙粉扑簌簌往下落,露出了里面美丽的皮毛,是九尾天狐涂山绯的尾巴。 方令斐一箭射在柱子上,柱子表面泛起了波光,毫发无伤。 陆星沉停下脚步,等方令斐到他身边,确定能将人好好护住,才道:“你想吃了我?就凭这几根布成禁制的尾巴?” 涂山绯冷嘲:“不,还有同你合作的,乖觉的人类!你以为本座怎么在不惊动你们的情况下,就将尾巴放入柱中?又是为什么你们选的地方偏偏就是这里?” 她本来不该多嘴,但现在拼杀,涂山绯也没有万全把握,相反,只要多拖延时间,她布成禁制的狐尾自然会源源不断地吸收陆星沉的灵力,削弱对方,等陆星沉弱到一定程度,还不是任她宰割? 方令斐微惊:“这里有人和你串通!” 宗慎皱眉道:“陆哥,我——” 陆星沉打断了他的话:“止步,我现在谁也不相信。” 虽然宗慎看起来性情正直,不太可能会是和九尾串通的人,但不太可能也代表着仍旧存在那么一分可能,只要有这种可能,哪怕再轻微,陆星沉也不会赋予信任。 至于若是误会了他?以前的陆星沉就是一个骄傲自我的人,现在只会更甚,误会就误会,他并不在意。 宗慎目光微深,他想起系统面板上在他的努力下,已经到了30的好感度。 30已经能算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但这个主角防备心出乎料的强,也出乎意料的冷漠,这种时候居然都不愿意给予一点信任。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布好了网,以前多少难以攻略的主角,最后还不是会乖乖为他奉上气运,这一个也不会例外。 他不急。 陆星沉并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他一掌拍在墙壁上,这栋质量绝对过关的大楼晃了晃,还留在楼里的人慌了。 有特事组成员惊道:“陆先生,大楼里还有人。” 陆星沉淡淡:“禁制不会拦普通人,让他们出去,至于身怀灵力的——” “定下今天在这里捕捉九尾狐计划的是你们,这栋大楼里布置禁制的,不是特事组,也是特事组中某些人。我有理由怀疑,比起九尾天狐,你们或许更想送我归西。所以,等会儿如果大楼塌了,诸位各自保命。” 九尾天狐表达的意思是有人与她串通,但陆星沉怀疑特殊组所有人。 或者说,特事组这样的机构,能够容忍一个拥有足以颠复一切的力量,却又不在掌控之中的人吗?不,他甚至不是人,他是妖族。 能容忍道术师协会,是因为道术师协会虽然强大,但却可以被控制,本身也有约束自己的意思,而陆星沉若是失忆凭本能行事的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因此,他绝不怀疑,特事组不但希望希望九尾天狐下地狱,还希望他一道下去。 毕竟,要布下这禁制,需要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 有特事组成员看见柱子里银白的皮毛,惊道:“昨天晚上放在里面的不是这个东西!” 方令斐面色冷沉,心里的懊悔无以复加,他觉得若非自己在陆星沉不清醒的时候,寻求与特事组达成和平合作,陆星沉现在现在也不会被反咬一口。 他生气,陆星沉却不生气,不但不生气,唇边甚至溢出冰冷的微笑。 还没有开打,鹿死谁手,谁有能有定论? 作者有话要说:小番外·大学生活(二) 大学宿舍是四人间,方令斐推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得最早,他拿到通知书就在这个城市租了个小房子打工,一到时间就来报道,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早。 东西已放到了床上,这位来得早的同学人却不知道去了哪儿,方令斐漫无目的地猜测,或许是和家人一起出去吃饭了。 上大学,多的是一家人出动一起送,他没有家人,但不代表不知道。 不过没想到直到晚上另外两个人都回来了,最早来的室友仍旧不见人影。 快熄灯的时候,一位戴眼镜的学长敲响了门,面对开门的方令斐,他笑问:“同学,陆星沉同学是在这个寝室吗?” 方令斐回头,两个室友一个在抠脚,一个在打游戏,抠脚的叫宋斌,打游戏的江城,都不叫陆星沉这么文艺的名。 “没有!” 学长挠了挠头:“可宿管老师说就是住的这里啊,在4床。” 4床? 方令斐将目光落到了只有行李,空空荡荡的床上。 抠脚的宋斌对着门口喊道:“4床人不见的哥们是叫陆星沉。” 学长松了口气,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方令斐:“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请学弟帮忙把这个给他。” 方令斐点头,目光掠过手上的纸的时候,看到了演讲稿几个字。 是明天新生代表大会的演讲稿。 他在心里淡淡地想,这位还没见过的室友,大概是个学霸。 心里不自觉浮现常见的好学生形象,瘦瘦高高,穿着干净得体,或许腼腆或许温和,很可能还戴着个眼睛。 这么想了想,方令斐没什么兴趣地丢开,反正无论长什么样,都跟他没关系。 只是将演讲稿放到4号床正对着的桌子上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床头贴的名牌。 “陆星沉”——原来是这三个字。 那天晚上陆星沉仍旧没有回来,方令斐早起出门去洗漱间洗漱的时候,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几页纸,有点迟疑。 等会儿新生大会就要开始了,他这位室友,不会不参加新生大会吧?那演讲又该怎么办? 不过他的担忧明显很多虑,因为再回来的时候,那张空着的床上就已经坐了一个人。 头发半长,眉眼深邃,带着淡淡疲倦的样子分毫无损他的俊美,抬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方令斐脑子里只飘过一行字——他的睫毛真长。 这个室友和方令斐先前猜测的形象,没有一点相像。 若说有哪里搭上边,也就只有高了。 方令斐顿了顿,说道:“昨天有人来给你送了演讲稿。” 陆星沉点点头,开口道:“谢谢。” 他的五官本就凛冽俊美,垂眸敛目沉默不语的时候,有一种凌厉而又气势强大的傲慢,就像是许多中写的藏身幕后翻云覆雨的BOSS,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但开口之后,容貌所带来的距离感被打破,反而有了年轻人的飞扬和一股特别的沉静。 方令斐想,陆星沉这个名字,和他的长相的确很搭。 大概是这位新室友太好看,也可能是对方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方令斐余光总忍不住关注一二。 然后他就看到陆星沉拿起演讲稿,花了几秒翻了翻。 他那时候没有意识到陆星沉在干什么,直到学校领导让新生代表讲话,陆星沉走上台,空着手,开口的时候,演讲词流利又顺畅。 方令斐恍然,他的这位室友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的陆星沉那天穿着廉价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演讲的时候垂眸看着台下的样子,却叫无数人怦然心动。 有前排的同学偷偷拍了照,放到了学校贴吧,他迅速挤走大二经管系的校草学长,大三数学系的男神学霸,成为整个学校女生的白月光。 方令斐刷到一个讨论陆星沉的帖子,里面的人各种传递陆白月光的信息,他偷偷地想,你们这些人大概都不知道,白月光他过目不忘。 第118章 “还不动手, 是要本座请你们吗?”涂山绯看着最远处柱子够的人, 冷冷道。 许白河从柱子后转了出来,恨恨咬牙。 他戴着黑框眼镜, 鸭舌帽和口罩,活像个可疑分子, 但不这样就会直接将脸暴露在主角眼睛下, 他不敢赌。 空气中突然浮现冰蓝色阵图, 阵眼的地方还有三个空位。 一颗金青色中间似乎游弋着一道虚影龙形的珠子突兀出现在他手中。 涂山绯嫉恨道:“你们倒是应龙的好狗。” 许白河不耐烦地道:“涂山大人不也是因为尊上,才愿意与我等我合作的?” 损失了十之七八功力的涂山绯憋得内伤, 她虽然是因为应龙才相信这些人有实力助她困住三足金乌, 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若真叫应龙吞了金乌炼化元珠, 而她又因为怀孕实力日益下降,到时候别说活命, 连魂魄能不能逃得都是个问题。 幸好她留了一手。 今日这三足金乌崽子的肉身魂魄,她都要! 这样想着, 涂山绯剩下的一条尾巴发出了冰蓝色光芒。 当她真的被这几个自称长生道, 拿着应龙凝结的部分力量和信物的人一说就愿意斩下自己八条尾巴, 还是在正值虚弱的时候? 她愿意付出,当然是为了有更大的收获,比如现在。 阵图被她引动,光芒更甚,但在达到顶尖的时候,像是焰火,在最亮的一瞬之后, 突兀地暗了下来。 涂山绯先是惊愕,而后凶狠的目光直直射向许白河,“你们做了什么?” 许白河讥诮的嘴角被口罩挡住,“狐狸一向以狡诈出名,您是狐狸的祖宗,由不得我们不多做防备。不过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把原定的用您的血液画阵图,改成了用其他东西而已。” 涂山绯死死盯着他,突然由几米长的狐狸化为人,传说中狐狸精都天姿国色魅惑天成,而她不愧为狐狸祖宗,更是一举一动都令人移不开眼。 刚刚还是狐狸的时候,她神态像要杀人,此时化了人,却反倒一副柔情似水模样。 那双含情妙目注视着许白河,口中发出的声音像是仙乐从天际飘来,而这仙乐现在正响在许白河耳边,轻轻呼唤着他:“过来,到我身边来。” 不只许白河,这大厅里除了陆星沉方令斐,其他人都开始目光迷蒙,连宗慎也意识模糊了一瞬。 狐狸最厉害的从来都不是□□搏杀或术法,而是精神魅惑天赋。 洪荒之时,被九尾天狐看中的生灵,除非血脉等级高于她,如同陆星沉,又或是身怀异宝有人出手护着,如同方令斐,否则想靠意志力扛过去,亿万中无一。 前面几次现身,她从不用这个,是因为知道对陆星沉无用,但这不代表一般人能抵挡,也不代表其他人能不知死活地算计她。 宗慎不敢直视陆星沉,怕被发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光洁大理石地板上的倒影,倒影里的陆星沉握住方令斐的手,呈保护姿态,身体没有动一下,显然对涂山绯魅惑其他人这件事无动于衷。 陆星沉的确无动于衷,不但无动于衷,还打算看看接下来这一堆人能继续弄出什么幺蛾子。 指望不上主角,宗慎皱了皱眉,指尖微动,同样中了涂山绯招的姜源突然肚子剧烈疼痛。 他本来就只是大狐狸捎带上的,这跟要了命似的的疼痛一出来,霎时就清醒了。 姜源痛呼的声音惊醒了许白河,在发现自己在往涂山绯的方向走,且已经走了好几步的时候,许白河冷汗簌簌而下。 他把应龙给的鳞片摸出来握在手上,再不敢看涂山绯,连忙将金青色珠子放入阵法中心,第二个位置放了一团红褐色的雾气,最后一个阵眼放了个很叫陆星沉眼熟的东西。 是个沙漏。 原本被他挂在钥匙上,经过海上一役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此时却出现在这里。 过去陆星沉没有传承记忆,血脉魂魄也还没有复苏,纵使觉得这沙漏有点特别,但多的也没有了,此时再看,却能发现它应该是一件法宝,从上面的法则波动来看,还与时间有关。 然而也仅仅这样而已了,这法宝应该经过好几次消耗,又没有好好保养,此时早已只剩下了法则残片,徒留些许波动,对付普通修行者或许可以,对付陆星沉和涂山绯,远远不够看。 但被用在这里…… 反而是涂山绯率先看出不对,“蝼蚁,你这阵图,最大的用处根本不是困杀三足金乌吧。” 许白河微笑:“您见识广博。” 那一次他们讨论出这个世界的异状之后,定下了尽快攻略主角的策略,但要如何攻略主角呢? 宗慎提供了一件宝物,叫“梦回”,是一盏灯。 许白河曾经在系统商城中看到过,出现了一次,价值六百多万积分,只有土豪中的土豪才能用得起。 “梦回”功能和它的价值一样优越,点燃之后,能叫被光芒笼罩的人入梦,而且无论笼罩几个人,都入的是一个梦。 这梦也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宝物的主要针对人的过去。 换而言之,对一个人使用了“入梦”,那场梦就会是那个人的过去,而在梦中,他还会失忆。 走过这么多世界,法则和世界意识里头十个有八个似乎都很青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句话,主角的童年或者家庭一个赛一个的与众不同——凄惨得与众不同。 童年对人的影响毋庸置疑。而就算是那些长大了之后又臭又硬的主角,幼小时往往也仍旧对世界怀抱希望,渴望别人的拯救。 换而言之,那时候的他们心灵脆弱,容易攻破。 “入梦”没法让他们回到主角的过去,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回到过去的时间,那已经不是人世生灵能接触的领域。 但“入梦”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梦里的一切代入感极强,而且被使用者意志力精神力越不坚定,效果就越强,甚至可以达到,被使用者就算醒来,也仍旧以为自己是重新经过了一辈子,现在又重生回了第一辈子,又或者和其他人一起穿越回小时候,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去人生的事。 在这种认知的混乱中,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梦境,攻略而来的感情,也会被主角主动加深,变假成真。 若不是宗慎拿出了这样宝物,许白河也不会真的相信他,与之合作。 但这“入梦”有一点缺陷,点亮过程较为缓慢,而且燃料需要自己提供。 过程缓慢,代表着若不困住主角,主角一离开,纵使灯亮了也并无卵用。 燃料自己寻找,但不是什么都行,必须与主角的过去有关,换句话说,若想梦境是主角幼年,那么就需要找到与主角幼年有纠葛的人的魂魄。 而他们查到,姜源和陆星沉出自同一个孤儿院,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已经有了更适合的燃料,但也可以先标记了做备选。 准备好东西后,几个攻略者都没有能力困住陆星沉,也都几乎同时想到了借助这个世界其他势力的力量。 他们通过种种道具和大量积分作弊,打入长生道内部,最后顶替了长生道几个积年成员的名字,和应龙进行了接触,成功说服了应龙得到力量,用以打动九尾天狐的同时制衡她。 这一串串听起来简单,但每一步实则都麻烦至极,任何一个环节失败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但他们成功了,在宗慎的指挥下。 想到这里,许白河忌惮更甚。 他手不停,摸出一盏灯,最后放在了三个阵眼的交汇点,而这盏灯上,一根粗管子连着第二个阵眼的红褐色魂魄,仿佛在汲取能量。 随着能量的汲取,有微弱的灯光慢慢从灯台上亮了起来。 从刚才到现在,陆星沉趁他们扯皮的时候,积攒了部分灵力,但在此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这些灵力幻化成结界,结界上流淌着火焰,包裹住自己和方令斐。 随着灯光越来越盛,许白河忍不住看了陆星沉一眼,而陆星沉目光冰冷。 他将方令斐按在怀里,轻轻说,别担心。 涂山绯自然不能让这不知功效的灯完全被点亮,但她也不靠近,而是尾巴一伸,就想隔空摔碎那盏灯。 许白河侧了头,距离他十几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同样打扮,看身形是女子的人,那女子此时正哆哆嗦嗦点燃了一支龙角。 这支龙角在其他地方点燃功效暂且不说,但在这里,最大的作用是催产。 涂山绯本来就不大舒服的肚子,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她化作五六米的原型,痛得在地上翻滚。 痛极的时候,涂山绯睁开了眼,发现那几个不知死活暗算她的人站在远处,而更远的地方,威胁更大的三足金乌目光冰冷。 她不能放任自己虚弱。 思及此,涂山绯重新化成人,指甲暴涨,直直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取出了一只还在挣扎的,头上长角的、血淋淋的小狐狸。 她打算吞了它。 吞了它,就能为自己补充力量,帮助她先将八条尾巴收回来。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九尾天狐和应龙的血脉? 小狐狸一口咬在了涂山绯手上,而涂山绯连番被算计,又刚刚生产,竟也让它挣扎了出去。 洪荒大妖的孩子,在腹中就有意识,生下来就已经具备不低智商,比如它此时就知道谁才能救它。 小狐狸先是哀哀地看了一眼陆星沉,陆星沉心肠冷硬不为所动,它又看向方令斐。 方令斐犹豫了一瞬,人类天性中,总是爱护幼崽的。 他动了动脚,小狐狸眼睛一亮,站在他们几步外继续哀求。 最后方令斐在征得陆星沉同意后,将它放进了保护圈。 陆星沉自己心冷,却并不要求方令斐也这样,假如方令斐与他一样天性冷硬,当年也不会不求回报帮助他。 不过虽然放了进来,方令斐也并没有离得太近,他知道自己实力在这里垫底,因此更注意安全,绝不给陆星沉添乱。 灯光越来越盛,陆星沉低低在他耳边道:“别怕,有我。” 蓝色灯盏中的光彻底笼罩了他们几个人。 …… “轰隆”雷声阵阵,棚户区里盖着破旧棉被的小男孩突然睁开了眼。 第119章 大雨噼里啪啦落下来, 打在棚屋上, 总叫人觉得这本来就不结实的屋子下一秒就会彻底倒塌。 陆星沉耳朵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身旁爷爷爬起床,放轻了手脚, 给他压了压被子,然后找盆子接漏下来的雨水。 每回刮风下雨,住在这片贫民区的人都要提心吊胆,就怕什么时候连这点栖身的地方也没了。 但除了这片地方, 大家又都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这座城市很大,可只有这片贫民区,他们敢安心下脚。 陆星沉从床上坐起来, 觉得脑袋有点昏沉, 呆呆想了想, 睡觉之前, 外面有下雨吗? 不过在爷爷弓着背, 压着嗓子低低咳嗽后,他就将那点奇怪的想法抛开了, 自己动手穿上小袄子, 把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 两个月前隔壁的大胖玩水感冒了,为了治病花了好多钱,小小的陆星沉不知道是多少,但大胖妈妈回来后打了他一顿,骂人的声音隔着街道都听得到。 以前大胖家在这一片人家里头算是矮个子里头拔高个, 一个星期能吃两回肉摊子卖剩的肥肉,每回煮的时候特别香,好几家子都开着门,端着只有菜叶子的碗使劲嗅。 但这回都两个月了,陆星沉也没从大胖家再闻见肉味。 他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看病很费钱。 还认真地告诉自己,爷爷找钱辛苦,他一定不能生病。 把小袄子小裤子都穿好了,手短脚短的陆星沉滑下床,端着小盆子也找漏水的地方接。 爷爷道:“陆娃子怎么下来了?快回床上,爷爷接就好。” 陆星沉摇了摇头,“不要,我已经长大了,能帮忙。” “好、好,我们星星长大了,能帮爷爷了。”陆爷爷这样说,然后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 陆星沉放下盆子,踩在塑料板凳上,用小手轻轻拍在老人背上,给他顺气。等陆爷爷一缓过来,就跳下凳子,用火柴点燃煤子炉,又接了一锅热水放上去烧。 “爷爷说了好几回,你小人家家的,不能碰火柴,也不能碰炉子,怎么就是不听?” “我可以。”陆星沉坚持,他虽然才五岁,但已经很有主意了,做的决定一定要干成,谁劝都不行。 叫原本住在一条街开外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这脾气天生就像干大事的,平凡不了。 中年男人是个街头卖唱的,虽然也挣不了几个钱,但认识字,这一片的人带着嘲笑叫他大音乐家,“陆星沉”这个名字,就是陆老头刚捡着孩子的,拿着几个鸡蛋,抱着娃娃从他那里求回来的。 不过这个人不久前也搬走了。 这个棚屋之间密密麻麻,留出来的路两辆自行车并排骑都不够,阳光也照不进来的地方,但凡有可能,没人愿意留着。 老人家看着陆星沉乖乖地守在炉子前,叹了口气,不说什么了。 水很快沸腾,陆星沉揭开盖子,用缺了一个角的勺子和搪瓷盅舀了一盅水,正要喊爷爷帮忙把锅端下来,耳朵突然捕捉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陆星沉假装没有听到,撅起嘴巴小口小口地吹着水,希望它快点凉下来。 过了一分钟,敲门声大了些,连耳朵不大灵光的陆爷爷也听见了。 “星星,有人在敲门是不是?” 陆星沉:“没有。” “胡说,爷爷都听到了。” 陆星沉抿了抿唇,迈着小短腿,咄咄咄赶在陆爷爷动身前,去开了门。 门外风雨肆虐雷电交加,雨水透过关不严实的门缝飘进来,从缝隙中,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陆星沉知道那是谁。 门打开后,露出了外面十五岁的少年。 半长而又颜色偏浅的头发,柔软动人的面容,看着就像是陆星沉路过商店里看到的,那些摆在橱窗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名贵娃娃,也像是烟枪叔叔嘴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总之不像这片贫民区。 这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人说自己叫“郑青”,今年15岁。 门外风雨不小,屋檐并不怎么遮雨,郑青身上全被打湿了。 但对于将他晾在外面这么久的陆星沉,他脸上没有一点气,弯下腰,笑弯了眼睛道:“星沉,可以让阿青哥哥进去吗?” 外面风雨交加,天色昏暗蒙昧,而郑青的笑柔软温暖,像是宁静的湖水和温柔的微风,带着干净无害的气息,让在这个棚户区挣扎,为了一点微薄的金钱奔命的人都不自觉软下心里的刺靠近。 “是阿青来了吗?快进来坐。”陆爷爷也喜欢这个有礼貌又懂事干净的少年。 贫民区的孩子过早成熟,许多都在生活的逼迫和父辈的影响下走上了不学好混日子的路,剩下的那些不是尖锐叛逆,就是灰扑扑,看不到郑青这样的年轻人。 陆爷爷觉得自己懂事的小孙孙将来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干净又体面,和贫民区格格不入,一看就有美好的未来和远大的前程。 在心里头把郑青和陆星沉未来的模样挂上了钩,陆爷爷就更喜欢他了。 陆星沉让开身体,郑青走进来,衣服上滴滴答答的水在屋子里积了一小滩。 他伸出手想摸陆星沉的头,陆星沉躲过了,后退一步,认真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摸头。” 郑青无奈又好笑地弯起唇,弯下腰眼睛和陆星沉平视:“哥哥知道星沉不是小孩子了,不过星沉可以不用这么着急长大的,哥哥希望星沉永远快快乐乐地做一个小孩子。” 说完直起腰,趁陆星沉不休息,掌心摸到了他头顶。 仗着自己矮,陆星沉没有掩饰不高兴的表情,两条小眉毛都皱起来了。 他领地意识可强可强,跟只小老虎似的,只是知道自己还弱,憋着不对一般人说。 有点不大高兴的陆星沉迈着小短腿,回了厨房,用勺子把锅子里的水舀出来小半,觉得剩下的端得动了,才端起来放在红砖垒成的灶上。 屋子里,郑青目送陆星沉进去才收回目光,把另一只手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笑道:“我晚上熬了些鱼汤,爷爷和星沉帮我吃点。” 陆爷爷摆摆手:“阿青留着自己吃,你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 郑青温和笑道:“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在这里也没个认识的人,陆爷爷和星沉帮我吃,我心里高兴。而且鱼汤营养丰富,喝了能长高。” 陆爷爷就说不出来话了,他能把自己活得像野地里的老树,不求雨露沃土,却舍不得小孙孙吃一点苦,总想捡回来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好一点,更好一点,健康茁壮地长大。 郑青继续道:“陆爷爷您别和我客气了,我确实喝不了那么多。” 在他的坚持下,陆爷爷犹豫了一下,收下了汤。 郑青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他挺想再多待一会儿,但身上湿了的衣服黏黏糊糊的难受,而且时间已经很晚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适,望了一眼厨房,还是遗憾提出告辞。 都这个点了,陆爷爷自然不会继续留他,叮嘱道:“阿青回去赶紧换衣服。” 郑青点点头,对着厨房的方向道:“星沉,哥哥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他以为这一次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过去他对陆星沉释放善意,极少能得到回应,陆星沉完全不像一般小孩子一样谁对他好,就跟谁亲近。 他总是待在远处,任你用鲜肉诱惑也不过来,不是能被驯化的狗,是虽然还小,却是已经露出倨傲之姿的猛兽。 但现在在郑青心里不好搞的小孩抱着一杯热水出来递给他,尚且幼嫩的声音道:“热水,小心感冒。” 郑青眼睛瞬间亮了,笑盈盈如落了月亮,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陆星沉瞧。 小朋友陆星沉突然觉得有点发毛。 郑青保持着这样愉快的笑容被陆星沉送到了门口。 关门的时候,陆星沉突然听到几声细细弱弱的叫声,是猫的,混在雨里头被他的耳朵捕捉到。 他顺着声音,在门口的栀子花树下找到了一只小猫咪。 全身黑色,只有四只爪子是白的,又瘦又小,在这样暴风雨的天气里,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陆星沉蹲了下来,观察这个幼小的生灵,漂亮可爱的脸很严肃:“如果你可以自己走过来,我就养你。” 猫咪挑食又不容易养熟,而他现在人小还穷,根本就不该考虑养,可陆星沉看到了那只黑色小猫后就挪不开目光。 他想,只要它走过来,它走过来,我就养,我把自己的饭省下来给它吃。 那只小猫竟然也像听懂了一样,朝着陆星沉又软软地喵了一声,然后往这个方向爬。 小猫身体弱,还剩两步的时候,陆星沉忍不住伸手,作弊地接住了它。 猫咪软软“喵~”了一声,陆星沉从里面听出了撒娇,然后被蹭了一手水。 【辅助者,您的节操真是越来越低了。】 【这是我的男朋友,要什么节操!】 和系统拌完嘴,又往陆星沉那里靠了靠,从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神似余多的黑猫,到冷得瑟瑟发抖四处寻找地方躲雨,直到见到了夜色中开门的孩子,方令斐一直吊着的心才突然安稳下来,觉得一切都有了着落。 “喵~”我男朋友变小了也那么好看! 1号:唉,变成猫后,辅助者智商似乎也降低了。 陆星沉不知道怀抱里的小猫咪正在心里一声又一声地叫他男朋友,他进去后,陆爷爷正在收拾郑青带来的鱼汤,笑容慈爱:“星星快来把汤喝了。” 陆星沉小脑袋摇了摇:“我不喜欢喝鱼汤。” “这是好东西,怎么会不喜欢?”陆星沉从小懂事,陆爷爷不怀疑他说谎。 “可是就是不喜欢,腥味儿重,免得浪费,爷爷你喝掉吧。我去找布给小猫猫做窝。”说着,抱着猫咄咄咄跑走了。 手边又被软软的物体蹭了一下,陆小朋友低下头,对上了小猫咪亮晶晶似乎泛着水光的眼睛。 方小猫知道陆星沉只挑原材料好不好,却从不挑剔食物种类,而且他靠得近,听到了小小一声咕噜。 这个才五岁的孩子,是故意说自己不喜欢的。 方令斐看着自己的爪子想,为什么我现在不是人类的身体,如果是人类的身体,就可以保护他了。 第120章 陆星沉给方小猫找了一件小小的旧衣服, 穷人没有多余的布料,这一件还是爷爷捡回来洗干净留着, 打算他衣服什么时候破了好拆下来补衣服的料子。 不敢给它洗澡, 把小猫身上的水擦干净后用小衣服裹牢实,陆星沉把它放到了一个干净的纸箱子里, 纸箱子搁在了尚有余温的炉子边的椅子上,然后洗干净手, 乖乖爬回了床上,等着爷爷一起睡。 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都有一股腐朽的味道,陆爷爷天天捡垃圾身上味道更不好闻,现在已经很有爱干净意识的陆星沉却从来没有说过, 他像过去一样钻进老人怀里, 一老一少互相依偎着睡了。 黑暗里, 方令斐睁开了金□□瞳。 【1号,星沉会维持失忆状态多久?】 【系统也不清楚,辅助者是担心了吗?】 【没有。】虽然对现在情况一无所知, 但只要在那个人身边, 心就是安定的,让他出神的是另外的原因。 方令斐将下巴放在前爪上,他想起在过去四年中, 他心心念念陆星沉没有对他提起过去,感觉他们之间似乎始终隔着距离。 而如今,他正在陆星沉的过去。 方令斐没有终于能完完全全了解恋人,又或是窥见恋人秘密的欢喜, 只有愤怒和连绵不绝的闷痛。 他希望陆星沉一路走过鸟语花香日月为伴,有些伤痛当年痛过之后被时光封印,结痂愈合,成为一道浅浅的痕迹最好。而不是像今天一样,被别有居心者拿着刀,在那里再划了一道。 这样做的人,无论是谁,都令他愤怒。 方令斐阖上眼,他要好好休息,保护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的男朋友! 第二天一早陆星沉准时醒过来,他小心地爬起来,先到炉子边看了看,小猫呼吸轻轻但还活着,他高兴了一些。 用已经有了两年历史,毛都掉了大半的牙刷漱了口,他把水瓶里的热水倒进爷爷牙杯,放一边等待凉。然后去舀了小半碗米小心淘洗了,搁到炉子上开始煮。又等了一会儿,到稀饭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冒泡的时候,才叫爷爷起床。 上了年纪的老人觉少,常常在床上躺一个晚上也只有天亮了能睡一两个小时,陆星沉总是先起来把能帮忙的都弄好,才叫爷爷起床,好叫他多睡一会儿。 方小猫也正好醒了,迷迷糊糊之间正顺应本能用爪子洗脸。 洗着洗着被一双手抱了起来,然后一脸懵逼地窝在失忆的小男朋友怀里,脸怼在一个小纸碗前,纸碗里头是放温的米汤。 “好好吃饭。”小小的陆星沉拍了拍猫脑壳,大人一样说。 方小猫反应过来后美滋滋地低下头,小舌头舔着米汤,没有一点被小孩子包养的羞愧。 嗨呀,被小男朋友养,美滋滋。 1号:【……果然变成猫后智商降低了。】 吃完饭后捡回来的电子表显示的是五点半。 初冬天气,天还半黑,这时候许多人还在被窝,但他们如果不早点起,垃圾桶就会被别的拾荒者和环卫工人收走,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陆星沉把小猫一裹,放进拉开的衣服里,和自己隔着里衣。 陆爷爷看他这样,慈爱地笑了,但还是说:“星星不能放在衣服里,它会抓你。” 被抓了就要打针,打针要花钱,陆星沉做完这个等式之后,没有继续坚持,把被小衣服裹着系上的猫咪抱在怀里,和爷爷一起出发捡垃圾去了。 家里穷,但陆爷爷并没阻止小孙孙养这只猫。他孙子又乖又懂事,但也太乖太懂事了,养只猫做伴也好。 出巷子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郑青,郑青盯着陆星沉怀里,惊讶道:“星沉这是哪里来的猫?” 陆星沉紧了紧好奇张望的小猫:“门口捡的。” 郑青凑近看了看:“它真可爱,还很小呢,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猫,不过年纪大老死了,被我埋在了老家树下。星沉知道怎么养猫吗?” 陆星沉迟疑了一瞬,然后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养,“猫……很难养吗?” 方小猫在小衣服里一通挣扎着喵喵喵,我很好养,我特别好养,我除了米汤不吃其他的! 郑青笑道:“也不是很难养,但有一些注意事项。这样,哥哥现在要去上课了,晚上的时候回来告诉星沉好不好?” “……好。”顿了顿,眼睛黑亮的小孩子加了两个字,“谢谢。” 郑青笑弯了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飞速塞进陆星沉帽子里,然后骑上车走了。 陆星沉抿了抿唇,把糖从帽子里摸出来,却没有吃。 方小猫蹭了蹭他,对系统表示欣慰:【幸亏我男朋友小时候身边还是有很多好人。】 1号:【辅助者说得对。】 两个傻白甜凑在一起表示父亲般的傻乐。 捡垃圾这活儿一点也不有趣,何况还是在初冬的天气里捡垃圾,陆星沉的手上有很多细细碎碎的伤痕,是在翻找的时候被玻璃或者其他尖锐的东西割破的。 这一回不知道是谁扔了一段铁丝,他没看清,把手被戳破了。 被放在脚边的方令斐急得绕着他的腿转圈圈。 陆星沉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它,“你乖乖的。” 方令斐有些灰心丧气,和小男朋友一起出门的快乐全都不见了。 他父母离婚把他丢在舅舅家的时候,虽然也受尽冷眼,但至少不缺衣少穿,方令斐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孤儿,生活不容易,但从来都没想过陆星沉小时候会过得这样苦。 陆星沉不觉得自己苦。 不过他也终于从小猫的神色中分辨出来了小家伙这是在担心他,于是小大人一样安慰道:“不痛不痛,而且这是在挣钱养家,养家都辛苦,一样的。” 翻完了附近的垃圾桶,他们沿着这条路去找远处的垃圾,路过一家店面的时候,屋檐下站了一个长得很精致的少年,少年叫住他:“小叫花子,过来。” 喊完又有一点懊恼,万一主角因为“叫花子”的称呼记恨他怎么办?长大了都那么麻烦难搞,谁知道小时候是个什么脾气。 陆星沉看了他一眼,远远站着,没动。 缩小了的许白河绷着脸,指着身侧装在袋子里的塑料瓶子和报纸道:“这些给你。” 陆星沉摇摇头,想走。 许白河眉一皱,跨了几步,提着他的后领子,把人捉到了门口,又将袋子里的东西往他那边推了推:“给你。” 陆星沉看了看这背对着他们翻找垃圾的爷爷,没喊,只是道:“我们不是收垃圾的。” 收垃圾和捡垃圾只差一个字,但小小的陆星沉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差别可大了。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宽裕,也都习惯把能卖废品的东西留着卖,边边角角也是钱。 许白河烦躁:“你听不懂是不是,不卖,就是送你。” 说完转身拎了一小袋小笼包,塞陆星沉怀里:“这个也给你。” 陆星沉抿了抿唇,没说话,他虽然才五岁,但已经知道了很多道理,大胖妈妈常骂大胖叫别人一块糖就能骗去卖了。这话在他心里就成了拿了免费的糖,就有可能被卖了,一块糖都这样,袋子里这么多东西,这个不认识的人为什么给他? 然而虽然小脑袋瓜子里这样想,但他最后仍旧说:“谢谢哥哥。” 很多时候贫穷就代表着没有选择权,纵使知道的道理再多,能走的路也只有那么一条。 比如对于陆星沉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冬天爷爷会生病,要攒钱。 他还记得前两个冬天爷爷就病了,躺在床上冒冷汗,本来就看不大清的眼睛更花了,迷蒙地对着空气喊“星星”,那是陆星沉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所以这两年每到冬天,哪怕爷爷不许他小人家帮忙,他也总会动手翻垃圾,就是为了想多找一点钱,多买一点煤,烧热乎乎的水,让爷爷喝了不生病。 没喊爷爷过来,陆星沉自己动手把垃圾拖了过去,但没接受小包子。 1号感叹:【命运之子真是自强不息,就算不得不接受别人送的废品,也坚决不要更多的东西,多励志啊。】 方令斐在地上绕着圈,想要用小牙齿也帮陆星沉拖动这袋子东西,但他很快发现自己不但没用,还会帮倒忙,陷入了沮丧,这时候听到系统赞美自己男朋友,勉强从沮丧里头抽身:【你说得对,星沉他一向这么自强。】 然后他就听到自强不息的陆星沉压低了声音对他谆谆教诲:“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吃了会肚子痛,还会死,你看起来这么傻,一定要记住呀。” 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着吃了会死,各种违和,方小猫不要脸地忘了刚刚说的话,重新称赞,【我男朋友可真是谨慎聪明!】 而远远望着这里的许白河看见主角指了指自己,在跟收养他的老头子说话,暗想,他这算是雪中送炭,应该能加点好感度吧。 想着,询问系统,【查询好感度。】 在宝物的作用之下,虽然系统商城和其他道具动用不了,但最基础的好感度查询还是健在的。 系统:【好感度查询中——主角当前对您好感度0,请您再接再厉。】 许白河:“……” 许白河不信邪,又查了一遍,一个大大的0仍旧挂在那里。 陆星沉拉着陆爷爷的手正好又过来了,短手短脚,穿着破旧但干净,长得也很可爱的小孩子仰着头看他,声音又乖又懂事:“我和爷爷一起过来谢谢哥哥。” 许白河看看他,再看看虚幻的系统面板,上面硕大的0高高挂着,仿佛在嘲笑他。 你TM不要光嘴上说着感谢,好感度敢不敢加那么一点? 心里很烦躁,就想打人,然而不行。 而且他刚这么想的时候,就发现主角警觉地后退了一步,更憋屈了。 目送陆星沉和陆爷爷离开的时候,他在心里呕出了血,到这个世界已经那么久了,然而好感度到现在也仍旧是0,这个叫陆星沉的主角真是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也不知道宗慎现在正躲在哪里策划攻略主角,或者已经和主角有接触了? 许白河烦躁地抽出一根烟点燃。 他倒是想代替那个老头子的身份,把主角抢过去抚养,看主角对老头子现在体贴的那样,他对主角更好些,天长日久,总能积下些好感度。 然而很遗憾,“入梦”虽然厉害,但如果在梦境中大幅度偏离被使用者原本的人生,比如他将陆星沉抢回去养,那么被使用者很可能察觉到不对,用专业的话来说,就是梦境真实度下降,而一旦察觉到不对,只要再往深了想一想,这个梦境就会宣告破碎。 因此他还真不能这么做。 不但不能这么做,连刷好感度也得婉转且讲究方法,不能刺激到人,不然可能把人刺激醒。 暗暗啐了一口主角小小年纪就是个小两面派,他郁闷地进屋子窝着去了。 这鬼天气,才初冬就这么冷。 陆星沉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把他唾弃了一顿,他和爷爷沿着大街一路捡垃圾捡过去,中午的时候,在一家早餐卖剩了的包子铺买了两个馒头,坐在门口吃。 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男孩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背后背着一个破旧的包,手上艰难地拖了一个小号只装了一小半的蛇皮袋,带着一个小女孩,也来到了这里。 他要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包子给了小女孩,馒头自己吃。 小女孩摇了摇男孩的手,指着陆星沉道:“哥哥,那个大哥哥好像和我们一样,在和那个爷爷一起捡垃圾,我们过去和他们一起吃好不好?” 男孩子点了点头,用好奇的目光瞅陆星沉:“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姜源,这是我妹妹小宝。” 小宝:“大哥哥也有妹妹生病了吗?我就是生病了,院长姨姨说我心脏有问题,哥哥要给我买药,我们才出来捡垃圾,大哥哥呢?” 正文 第121章 “你好。”对他介绍自己叫姜源的小男孩道, “院长妈妈说对认识的人要说你好。” 陆爷爷笑呵呵地对陆星沉道:“星星也很朋友说‘你好’好不好?” 在爷爷心里,跟陆星沉说话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陆星沉把猫抱紧了点, 还是顺着爷爷的话:“……你好。” 姜源眉眼弯弯, 问道:“你们是在这一片捡垃圾吗?” 又用手指了指另一条街:“我和小宝在那条街上捡。” 小宝叽叽喳喳,“大哥哥我们以后中午吃饭还来这, 你们也来这里好不好?把猫猫带过来,我把包子分给猫猫。” 虽然孤儿院里都是孩子, 但院长妈妈说了她有心脏病,就算不算特别严重,可其他小孩子都不想玩的时候还要让着她,因此都不喜欢跟她玩, 而且他们也不出来捡垃圾, 小女孩跟他们更走不到一起了。 小宝又转头问姜源:“哥哥我可以和大哥哥玩吗?” 姜源小大人一样说:“那你要先问大哥哥愿不愿意和你一起玩。” 方令斐感叹:【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懂事的吗?】 看这个小孩也才六七岁的样子, 但说话做事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他小男朋友不算,星沉根本就不是人类,妖族心智天生早熟。 陆星沉小朋友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需要朋友, 他是一个独孤求败的大侠(划掉), 他想法和其他小朋友走不到一起。 但在爷爷面前,独孤求败的大侠陆星沉总是很听话,因为去年冬天给爷爷看病的医生叔叔说爷爷心情好就会更健康, 他想让爷爷心情好,于是对叫做小宝的女孩子道:“可以。” 方令斐听到他这么说,恍惚中有了一种看着自家孩子交了朋友的爸爸式激动,高兴地蹭了蹭陆星沉的脚腕。 但大概是他们之间接收信号的天线随着彼此智商的降低也发生了信号不良, 陆星沉以为他在寻求关注,把馒头撕碎递到他的嘴边,然后小小声说:“别怕,我要帮爷爷捡垃圾,没空和她玩。” 方令斐:??? 陆星沉一脸拿你没办法:“不过晚上回去后,我可以陪你玩一会。” 方令斐:…… 我的男朋友,小时候人设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吃完这简单的午饭,两拨人继续沿着各自的路线捡垃圾,分开前姜源叫住陆星沉:“你们袋子好像不够了,这个袋子可以拿去用,我们两个人小,用不到。” 他把多余的蛇皮口袋递过来。 陆星沉摇了摇头,没接,陆爷爷也连连摆手。 这种蛇皮口袋对于穷人来说,并不是不值钱的东西,更何况送的对象是两个小孩子,就更不能接受了。 下午的路上,方令斐一直窝在陆星沉怀里思考人生,他试图搞清楚小男朋友现在的脑回路。 晚上结束了一天工作回到棚屋的时候,陆星沉把小猫咪放在自己面前,摆出了促膝长谈的架势。 陆星沉:“你下午为什么不高兴?” 方令斐:“喵喵喵”(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我咋不知道?) 陆星沉:“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叫小宝的?她好像很喜欢你,还说要把包子给你吃。” 方令斐:喵喵喵!!!(本影帝是一个包子能收买的吗?不过本影帝的小男朋友这是在不高兴?嗨呀,星沉长大了,都会吃醋啦,爸爸真欣慰——这想法是什么鬼!) “吃醋”的陆星沉:“你要是想被她养,我不会拦的,不过女孩子都很麻烦,听说她们都喜欢一直摸你的毛,你会被她摸秃,她还要她哥哥养,养你好像挺麻烦,她哥哥一定不喜欢。” 方令斐张嘴,缓缓吐出一个问号。 陆星沉:“而且她生病了,要吃药,吃药要花很多钱,到时候就会养不起你,你就会变成一只流浪猫,吃不饱穿不暖。” “流浪猫会被其他猫欺负,他们会咬你,抢你的东西,还不准你在温暖的地方落脚。” “你会变得又脏又饿,又瘦又丑。丑猫猫不会有人喜欢。” “所以,你还想着她吗?”长得很可爱的小朋友陆星沉问。 方猫:【系统,我对象他……这是在威胁一只猫???】 1号:【……报告辅助者,似乎是这样的。】 【你告诉我他现在几岁?】 【五岁半,准确来说是五岁又二百四十天。】 【哦……】方小猫吐出一串省略号,【我觉得他只有三岁,不能更多了。】 系统语重心长:【多了两岁又怎么样?多了两岁也是个宝宝!辅助者,请牢记命运之子现在还只是个宝宝,你应该给予他最大的理解和包容,根据我看的人类心理学书籍,小时候如果不快乐,长大很容易报复社会。普通人报复社会会遭到社会的毒打,你男朋友报复社会可以毒打整个社会。】 方令斐:【你可快闭嘴吧。】 谁报复社会了?这个系统会不会说话! 小朋友陆星沉轻轻扯了扯方令斐的尾巴,表情很严肃:“快点回答。” 方小猫带着看傻兮兮男朋友的蜜汁宽容,跳上他的膝盖,拉长了身子蹭了蹭陆星沉的脸颊,软乎乎地“喵~”了一声。 真的特别软,不但软,还甜。 为了表示谈话的严肃,努力板着小脸的陆星沉没忍住,也蹭了蹭它。 蹭完忽然郑重地按住方小猫的头,小大人一样的脸上带着一脸你怎么这么顽皮的表情:“你还没有洗澡。” 说完又强调了一句:“没有洗澡,脏。” 方令斐:…… 你刚刚蹭的时候怎么不说?男人,我看透你了! 愤怒的方小猫一阵喵喵喵,陆星沉当然是听不懂的,不过倒是招来了刚回来的郑青的注意。 郑青在门口探进身子,笑道:“星沉在和小猫玩吗?哥哥可以一起吗?” 陆星沉还记得要向他请教养猫注意事项,他找了一个塑料小板凳,端端正正摆好给郑青坐。 塑料板凳是有人家从这里搬走的时候不要想丢掉的,已经很破,但陆星沉和爷爷捡回来后用透明胶缠一缠也能继续用,还是一件不错的家具。 不过能用是能用,但却不大干净,在这片贫民区,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这里的人全部的力气,没人会在意干净不干净,能坐就行,多的没人会想。 因此这塑料凳子也只有被陆星沉捡回来后,才得到了擦拭的待遇,但污渍早就死死贴在上头了,再怎么清理,也就是从很脏变成不干净。 郑青微不可查地顿了顿,但很快毫不在意地坐下,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小小一袋带着身体温度的猫粮,“这个给星沉。” 然后又很快补充道:“这是猫粮,专门给小猫吃的。” 他现在对陆星沉已经有了好一些了解,这个孩子自尊心很强,送东西给他他不会要,必须拐个弯,比如送给陆爷爷,他就算不想要,也会收下了。 这虽然在小孩子里头很少见,但陆星沉必然早慧,早慧的孩子五岁自尊心就强又有什么奇怪的?不过虽然麻烦了点,但也挺好懂的。 然而早慧又好懂的陆星沉并不是出于自尊心强,他是天生防备心强。 但这也不怪郑青想不到,谁能想到陆小朋友是妖族? 幼年的妖族,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与自保能力的时候,会对身边的一切都怀抱着天生的警惕和防备,纵使没有意识到,他们也会下意识将生存作为第一位,以此防备任何可能有的威胁。 陆星沉这一次当然仍旧不会接受,但郑青眼疾手快拆开猫粮的包装,把东西放到了方小猫面前。 猫粮散发着诱猫的香味,虽然它只是国产的中低档,质量属于影帝要是养宠物,绝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那种,但这时候飘出的香味却弄得他抓心挠肺。 方令斐看一眼猫粮,又眼巴巴地看着陆星沉,虽然想吃,但好歹维持住了自己家猫人设。 陆星沉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最后也只能对它说:“想吃就吃吧,但不许吃撑了。” 方小猫蹲下来,愉快地用优雅的姿势啃猫粮。 郑青把自己打听来的养猫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地跟陆星沉交代了,对方听得很认真。 说完的时候郑青弯起眼睛笑了,离开的时候摸出了一颗糖放在塑料凳子上。 糖是大白兔,甜味儿足,长得也很可爱,陆星沉看到别人吃过。 方令斐感叹:【刚刚那个人真是个好人,现在能这么耐心跟小孩子说话,替猫考虑的人不多了。】 说完他看着陆星沉拿起糖,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小纸盒子,里头东西很零碎,有糖也有其他小东西。 这些都是别人给陆星沉的,长得可爱的人,就算现在是贫穷年代,也仍旧招人喜欢。 他一般是不要的,但总会有些情况叫他收下,收下后也并不吃,而是收到这个小纸盒子里。 方令斐对小男朋友的一切都兴致勃勃,他对系统说:【好像小松鼠收集东西。】 说完又很心疼:【他连一块糖都舍不得吃。】 然后就听到舍不得吃糖的陆星沉抱着他教育:“别人送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吃了就会晕倒,晕倒就会被人抓去卖掉。” “我听到周围的人说过,他们说亲眼看到了的。” 小小一个短手短脚的娃娃,对猫咪说这些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一点也没在意对方听不听得懂这个问题。 方小猫觉得小男朋友人设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明明应该是他照顾失忆了又缩小的男朋友才对,为什么对方的语气现在就像是嘱咐孩子在路上遇见陌生人不要搭理的老父亲? 第122章 变成这样被收养的几天, 方令斐充分了解到了自己的小男朋友是多么招人喜欢的一个小万人迷。 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每天都提着一袋子瓶子,就等他经过的时候送给他,除此之外还会准备两人份的早餐, 不容拒绝地塞给他。 叫郑青的年轻人天天都特意跟他打招呼,屡次试图摸小朋友的头,送各种小零食, 一看就很想跟陆小朋友拉近关系。 同样是捡垃圾的那对兄妹, 哥哥夸他长得好看,主动把自己珍贵的馒头分享给陆星沉吃, 陆星沉不吃后又爱屋及乌分享给方小猫吃。 除了这些, 还有卖馒头的店家特别关照给他拿最大的馒头,丢瓶子的小哥哥小姐姐会主动把瓶子给他,种种事情多得数不胜数。 陆星沉大多不接受,很多时候反倒便宜了方令斐。 方小猫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古代皇帝身边的妃子,为了让他吹枕头风,总有各种各样的人讨好他。 嗨呀,得意。 但日子并不总是快乐的。 生活的贫穷和艰苦始终环绕着这个小小的家。 方令斐看着早早起床,烧水煮饭洗漱做得井井有条,还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着他和陆爷爷的陆星沉, 心里有一点点难过。 他喜欢的人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对平穷和苦难安之若素。 可他看着难受。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靠近一月份,这个省份本来就地处北方,天气很冷,陆星沉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迟疑。 他忙完了这些事情后, 把小猫抱起来,暖呼呼一团放在怀里,然后有点忧愁地看着门窗。 棚户区的屋子没法指望有多结实,有缝更是家常便饭的事。 这在夏天没什么,冬天却不行。 陆星沉虽然是小小一个,却已经知道吹了冷风要生病。 附近的人都说,两条街外的张奶奶就是被冻得生了病,然后活生生拖死的。 陆星沉想到爷爷的身体,忧心忡忡。 今天外面在下雨,不算很大,但因为是冬天,冷得人骨头缝都在发抖。 方令斐把自己团成一团的身子往陆星沉的怀里拱去,陆星沉觉得他暖和,可他觉得陆星沉才是真的暖和,在冬天也像一个小火炉。 把乱动的小猫按住,陆星沉严肃地教育他:“不能乱蹭,衣服会乱。” 是的,陆小朋友动手给方小猫做了一件衣服。 陆爷爷冬天一到就犯咳嗽,小猫又太小太弱,全靠皮毛,很可能在冬天冻死,小小的陆星沉现在不但忧愁爷爷的身体,还忧愁小猫的体弱,是这个三口之家很合格的一家之长了。 为了叫小猫顺利熬过冬天,陆星沉想起了以前走很远的路,去步行街的时候。步行街附近有一个小区,小区里常常有人牵着干干净净被打理得很漂亮的狗遛,那些狗身上就穿了小衣服。 陆星沉也想给小猫缝一件小衣服。 爷爷眼睛不行,他把那个纸盒子里的八块糖全部送给了和他们隔了三家子的李奶奶家。 李奶奶接了许多缝补的活儿,陆星沉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她做。 看了好几天后,回来自己拿起针,开始磕磕绊绊缝衣服。 中间也好几次扎到自己的手,那时候方小猫就会绕着他的腿先蹭蹭,然后又不断转圈圈,还会伸舌头在他的伤口上舔舔。 心疼,却又有点美滋滋。 【嗨呀,系统,我媳妇给我缝衣服啦。】 1号呵呵冷笑:【你怕是忘了在床上的时候。】 方令斐老脸一红,毛炸了起来,恨不得挠系统几爪子。 陆星沉手艺自然是没有多好的,但穿上了却舒适又暖和,方小猫坚决不承认是他的心理因素。 今天看着外头正在飘的雨,陆爷爷道:“星星今天和小猫一起待在家里好不好?” 陆星沉摇摇头:“小猫待在家里,我要爷爷一起。” 陆爷爷叹了一口气,他小孙孙决定的事情,一向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家里有两件雨衣,陆星沉和爷爷穿好,他把小猫放在早上做了饭后,现在还有余温的炉子旁,摸了摸猫脑壳说道:“你在家里要乖乖的,不能捣乱。” 然而方小猫并不想留下,就想窜到他小男朋友的身上,但也不知道陆星沉怎么做的,直接拎住了他的后颈皮,沉下脸:“乖乖听话。” 乍一看居然还有那么些气势。 最后方令斐当然没去成,但也没等在屋里炉子旁,而是从小洞挤了出去,蹲在屋檐下,眼巴巴地等着陆星沉回来。 郑青出来的时候正举着伞围着围巾,往手上不断呼着气。 他往陆星沉家里望了一眼,果不其然人已经走了。 虽然主观上希望每天早上都最好跟陆星沉遇上,能说上几句,给一颗糖,但冬天这样冷,陆星沉和陆爷爷虽然比夏天起得稍晚,但出门的时候也不过六过一点。 六点多一点出门,想起床就得五点多,大冬天五点多起床实实在在是一个考验人的活儿,郑青某一天窝在床上,往外头伸了伸手,被冻得瑟瑟发抖后,就再也起不来了,早上的相遇也就这么断了。 感叹了一声陆星沉小小年纪意志力就很过人之后,郑青也并不很在意,他的时间还很多,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天长日久滴水穿石,总会水到渠成。 这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他皱着眉道:“怎么把手套给落在学校了。” 说着,看到了屋檐下的小黑猫,从书包一侧摸出了一个小包装还剩一半的猫粮,把口子扯大了点,放在方令斐面前温和带笑道:“你哥哥今天把你留在家里啦?饿不饿?吃吧。” 爱笑的人怎么都丑不了,何况郑青本来就长得俊秀白皙,笑的时候眼睛也会弯起,是能叫女生怦然心动的样子。 放完猫粮他本来想摸一摸小猫的头,以便于拉近和小猫的距离,让对方亲近他,但想到它被捡回来后很可能还没洗过澡,就收回了手。 方令斐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这点纠结。 他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少年的,不是因为对方常常给他带猫粮。 好吧,明明没有养猫,但会随时为他准备猫粮的行为也很让人有好感,但主要还是因为郑青持之以恒对陆星沉表达善意。 喜欢我家小男朋友的都是好人,方小猫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心理。 他对郑青“喵”了一声作为感谢,然后给面子地吃了一颗。 郑青更高兴了些,平常陆星沉在的时候,一直都是把这只猫抱在怀里,让人接近都难。 而另一边陆星沉中午照旧和爷爷在包子店买了馒头吃,姜源也在,不过他妹妹小宝不在。 陆爷爷惊讶道:“今天在下雨,小姜怎么还出来?” 姜源乖乖道:“想快点给妹妹攒钱。”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治心脏病的药,他虽然没见识,但光听一听都知道很贵,难得孩子的心意,只是怕是最后免不了失望,但这话老人家不会说,为妹妹努力是好事。 姜源说完又瞅了瞅陆星沉,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有想见星星,想把这个给你。” 他的手在口袋里小心地摸了摸,摸出了三枚紫红色的漂亮提子。 这在现在是国外进口的高档水果,这回孤儿院如果不是有好心人买了给孩子们吃,姜源也分不到,他们往常偶尔能吃水果,但都是最常见的,还常常是奄了又或者是哪一个地方碰坏了的那种。 因为便宜,能用更少的钱多买好几斤东西。 孤儿院养着的孩子多,里头又有要治病的,穷,没办法。 但就算是这样艰苦的孤儿院,比起陆星沉的生活条件依然要好很多,至少里头的孩子不必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多的没有,但基本生活也没问题。 陆星沉摇摇头:“谢谢,我不想吃。” 以他常常被别人送东西的经验,要想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不想要,而不是不要。 姜源果然将手收了回去,小大哥一样打包票道:“下次姨姨们发了其他水果,我再带来给你,一定有你喜欢的。” 陆爷爷如同老树树皮一样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内疚和自责。 刚捡到星星的时候,他想的也是送到孤儿院去,他知道自己已经六十岁了,六十岁的老头子,平常就靠捡垃圾维持生活,又怎么养得起一个孩子? 但星星对他笑的时候,陆爷爷犹豫了。 这个孩子乖得能叫所有人喜欢,不哭不闹,皮肤白皙又爱笑,一对黑亮亮的眼睛就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子。 最重要的是,他总会在自己过去的时候,快乐地抓住他皮肤发皱的手。 陆爷爷想了又想,最后仍旧没舍得把孩子送走,就这么养了下来。 现在孩子长大了,又聪明又可爱,陆爷爷却觉得难受,这样好的孩子,不该跟着他这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头子,也不该在贫民区生活。 当父母的是有多狠心,怎么会舍得丢了自己的孩子? “爷爷,我们今天早点回去吧。”突然,陆星沉握住老人的手说。 陆爷爷收敛回思绪,慈爱地笑道:“好,星星和爷爷早点回去。” 回去的时候,方小猫正端庄地坐在屋檐下,大胖妈妈笑道:“你们家这猫乖得很,从早上坐在这里一直坐到了这个时候,这是在等你们回来呢。” 陆星沉脱了雨衣,把小猫抱起来,轻轻摸了摸:“小黑最乖。” 方令斐:……小黑是个什么鬼?小男朋友取的这名字无论听多少遍,他都适应不了。 抱猫的时候,陆星沉也看到了地上的猫粮。 熟悉的包装,他知道是谁给的。 里头还有小半袋,抿了抿唇他,摸了摸方小猫的肚子。 自然是瘪的。 “为什么还是饿的?” 方小猫一阵喵喵喵,你没有回来,本喵有心情吃什么猫粮吗? 陆星沉当然一如既往听不懂,把它抱进去,又把剩下的猫粮也捡进去,顺道还老气横秋地感叹:“这么好骗,以后被人卖掉可怎么办?” 方令斐:…… 陆爷爷收拾完东西,把今天找到的垃圾粗略分了分类收捡好,笑着说:“翻了年,星星就六岁了。” 陆星沉也明显高兴了一点:“我又长大了一岁,等我再长十岁,就赚钱给爷爷买小车,开公司,爷爷以后就不用自己捡垃圾,可以指挥别人捡。” “好,爷爷等着。” 方令斐突然想到过去陆星沉曾经跟他说过的,小时候的梦想一个也没有实现,因为在梦想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在了。 鼻子发酸,现在的生活是很苦很累,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却反倒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123章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 陆星沉和爷爷常去的步行街上人少了许多,平常去那里逛的人大都回了家,连他们买午饭的那家包子店也关了门。 不过今年爷爷没有生病,他们存下了一些钱,虽然陆爷爷记挂着要留着给小孙孙上学,但也乐呵呵地打算准备些年货。 他们打算腌腊肉。 一斤肉六块多, 五斤就是三十多块,得用三百多个瓶子来换。 陆小朋友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败家的爷爷。 陆爷爷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星星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腊肉呢, 爷爷给你做。” 面对这样的爷爷, 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顺着。 小朋友大人一样地叹了口气, 然后抱着小猫咪出去买盐。 腊肉真是世界上最浪费钱的东西,不但要用肉,还耗盐。 走过巷子口的时候,郑青正推着车过来。 他笑着跟陆星沉打招呼:“星沉要出去吗?” “嗯,买盐。”陆星沉仰起头看他。 郑青被萌了一脸, 他知道陆星沉肯定不会不好看,但这小时候也太可爱了,简直让人忍不住想亲亲抱抱。 不过估摸着好感度还没到,他到现在也只敢摸摸头,还得是用偷袭的。 一阵寒风吹过,郑青缩了缩脖子, 冷得抖了抖。 这地方简直不是人住的,北方是基本都普及了暖气,但并不包括这一片贫民区, 不说房子破旧的安装问题,就是真安了,也没人会用。 交不起暖气费。 郑青倒是交得起,安暖气片动静太大,他也可以选择空调或者电暖扇,但他房子的电表和陆星沉家是连在一起的,他平常灯用得多些,陆爷爷看他一个年轻人独自住在这里,坚持平分电费,郑青也不好表露自己经济水平其实很好,只能挨着,多穿衣服。 他看了看陆星沉的穿着,也不薄,但很显然身上比他少套了好几件衣服,有些唾弃自己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然后趁着陆星沉不注意,摘下围巾,绕在了他脖子上,接着骑上自行陈,一溜烟儿走了。 只留下一句—— “星星我先回去了,围巾哥哥借给你戴。” 他也知道陆星沉肯定不会要,不如干脆说成是借。 陆星沉大而黑亮的眼睛里透出疑惑,他怀里,方小猫对着郑青的方向一顿喵喵喵,尾巴还摇了摇,显然很喜欢这个小少年。 帮助他家小男朋友的人都是天使。 他还忍不住在脑海里对系统感慨:【多友善的人呀,星星嘴上不说,但应该也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吧。】 系统:【对呀对呀。】 能帮助命运之子,促成他健康成长的人,系统也觉得是好人。 然后傻白甜二人组就听到陆小朋友说:“不要跟他玩,也不许再吃他给你的东西。” 方令斐先是惊诧,而后又得意地感叹:【虽然我现在是一只猫,但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而是一只红颜祸水猫,这样都能让我的男朋友吃醋,美滋滋。】 美滋滋的方小猫一顿乱喵喵喵,陆星沉为这只傻喵忧愁地叹了叹气。 抱着小猫迈着小短腿继续走了。 在买盐的小商店,他遇到了最近刚搬来的,爷爷让他喊何叔叔的人。 这个何叔叔三十多接近四十的样子,胡子拉碴,眼睛常常半睁半眯,还能看见里头有红血丝。一个人住,跟附近的人说的是在工地搬砖。 周围的邻居对他的印象倒还好,虽然没个媳妇儿子,一看就有些像流氓混混,但也从没见做坏事,附近的人家里有个什么东西拎不动,灯泡坏了,水管出问题的事,他都会帮忙。 陆星沉家一老一少,爷爷因为年纪大了身体萎缩,现在只有一米五多,孩子就更别提了,还没桌子高,上回灯泡坏了够不着,就是这个何叔叔来帮忙换的。 这回他是来商店买烟,遇上了陆星沉,打招呼道:“小陆来买东西?” “买盐。”陆星沉有礼貌地回答。 方令斐被陆星沉抱在怀里往回走的时候,还听到了后头何叔和小商店老板的交谈。 “这孩子可真是懂事又礼貌,一点也不像咱们这地方长大的,我也见过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没有小陆看起来聪明。” “那可不是?当初陆老头捡回来个孩子养,谁都说他傻了,他这年纪,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就算想着有个孩子养老,也得看看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不是?没想到这孩子却懂事又听话,小小年纪就知道出去帮着陆老头捡瓶子,一点也不叫人费心。” 方令斐正美滋滋地听那两个人夸他男朋友呢,就被陆星沉捂住了耳朵。 “以后遇上他,记得离远一点,他不是好人。”陆星沉老气横秋地说。 方小猫瞪大了眼,又往后头望了望,不是好人,他家小朋友说的是那个何叔? 不过那个何叔挺热心肠的呀?看起来人也挺好。 陆星沉:“每次和爷爷遇见,他第一时间看的都是爷爷放钱的布口袋。来家里换灯泡的那一次,他在打量家里的东西,还好像在找什么,我觉得他他在找爷爷放钱的地方。” 说着又颠了颠怀里的猫:“坏人总喜欢装成好人,就像大灰狼会装成外婆骗小红帽,你这么胖,被骗走一定会被下锅煮了吃肉。” 方令斐:“……” 他想说本影帝纵横娱乐圈好几年,谁见了面不叫一声方哥,怎么可能会被骗,然而想想陆星沉说的他一个都没发现,还觉得何叔人不错,就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感觉自己智商可能还没有五岁的小男朋友高。 1号:【不是可能,而是就是没有命运之子高。】 影帝先生恼羞成怒:【……你可闭嘴吧。】 陆星沉扯了扯小猫的耳朵,示意他自己现在很严肃,希望他认真听:“而且跟你说过不要和那个叫郑青的哥哥走太近,你还老是记不住,怎么这么傻呀。” 方小猫表示不服,他觉得何叔这个也就罢了,但郑青确实就是一个挺好心的年轻人,你不能因为争风吃醋就觉得人家小少年不好呀。 被“争风吃醋”的陆小朋友继续道:“他一个人搬过来,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家里人,没有干活儿,但却不缺钱。而且他虽然看起来脾气很好,爷爷都说要向他学习,好像也很喜欢周围的人,但是他上次叫错了大胖的名字,明明大胖经常跟在他后面叫哥哥,他看起来也很喜欢大胖。” “还有他刚来的时候,我早上和爷爷出门,感觉到他在看我们,后来就经常和他遇到。去年爷爷生病的时候,我们没有出去捡垃圾,那几天从来很准时起床的他突然就九点多才出门,可是爷爷病一好,我们出门的时候他又次次和我们遇到了。” “最奇怪的是,他很喜欢我,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小孩子吗?可是我又不喜欢跟在他身后,他喜欢小孩子为什么不喜欢大胖?” 小小一个的孩子对着猫咪认真疑惑:“我知道大家都喜欢喜欢自己的人,我不喜欢他,他为什么还这么喜欢我?” “上次也是,我和爷爷一起去买菜的时候遇到了他,多问了两次鸡蛋的多少钱,他第二天就给了我一个鸡蛋。” “我还试过,在他在的时候说觉得奶糖看起来很好吃,没过两天,他就把以前常常会送我一颗的糖从水果糖换成了奶糖。” 郑青仗着陆星沉是小孩子,觉得刷他的好感度不需要过多注意,小孩子嘛,多对他好一些,他不是自然而然地就会喜欢你?大人才会多想,就算主角是个天才儿童,天才儿童也仍旧是小孩子。 但这么想的郑青不知道,陆星沉的确是个天才,也的确是个儿童,但他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别的小孩你对他好,他的反应是这个哥哥真好,陆星沉你对他好,除非你从目的到手段都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异常,不然稍微让他感觉到不对,陆小朋友朋友的反应就是又有刁民想害朕! 说完这些,陆星沉提着盐迈着小短腿哆哆哆地回家了,而被他抱在怀里的方小猫,这时候已经完全开始怀疑人生。 方令斐: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智商真的还不如一个五岁小孩吗? 回去后陆星沉把盐给爷爷,然后端着小板凳乖乖坐在一边看爷爷腌肉。 腌完肉晾起来事情还没做完,他们找出攒下来的板子,在窗和门框的地方敲敲打打,把缝隙给勉强堵上大半。 晚上围在炉子边一边烤火一边煮粥的时候,陆爷爷慈爱地道:“翻了年再过一个月就是星星的生日了,爷爷到时候给星星买新衣服做好吃的。” 方令斐豁然抬起头,看向在炉火映衬下一张小脸可爱又白皙的陆星沉。 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后会怎么办?当然是尽可能多地打听对方的消息。 方令斐就是这样。 开始打听后,他从各种登记表上拿到了陆星沉的生日日期,是盛夏将尽的时候。在一起后,陆星沉告诉方令斐那只是他在孤儿院真正落户的日子,不是生日,也不用过。 方令斐看出他对此没有一点兴趣,神色冷淡兴味寥寥,又不想引他想起过去的艰难时光,或者想起自己被丢弃,就顺着他的话,不过生日,改过他们大一开学报到第二天那个日子,美其名曰第一次相遇的纪念日。 后来陆星沉被找了回去,顾家为他和顾遐操办生日宴会,方令斐才知道陆星沉真正的生日。 方令斐一直以为陆星沉对生日没有兴趣,然而刚刚他看到在爷爷这么说了后,星沉小小的脸上是带着一点点矜持的期待的。 他从不怀疑陆星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所以陆星沉必然是记得曾经和爷爷一起过过的这个日子的,那么又是因为什么,让他在二十多年后闭口不言? 方令斐并不为男朋友的隐瞒而生气,相反,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但时间不会在方令斐的焦虑之下放缓,度过了新年之后,陆星沉的生日慢慢到了。 方令斐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好几个人也在等这个时间。 对于他们来说,按部就班每天刷日常的日子太慢了,也没有任何进展,他们急切地需要那件事的发生,来打破一切平静。 第124章 除夕安安稳稳地翻过去,新年就这样到来。 这是被陆星沉抱着守在炉子旁的方令斐从小到大过得最简陋的一个新年, 但也是最温暖的一个新年。 时间不急不缓地到了陆星沉生日那天。 方令斐怀着没法对别人说的忧虑, 继续跳到陆星沉怀里, 跟小男朋友和爷爷一起去捡垃圾。 出门的时候,他往回望, 无意中发现隔壁的窗户边, 郑青正在偷偷看着他们。 大概是他用的是余多的形态,本来就不一般, 纵使天色昏暗,也仍旧将郑青的神色看了个清楚。 那神色里头纠结、愧疚、决心混杂, 竟叫人一时分辨不出代表了什么。 陆星沉在捡垃圾的空隙摸他的头, 他回应的时候忍不住走神,心里总盘踞着那个眼神。 因为陆星沉的生日,他们今天只打算捡半天垃圾。 回去的时候,陆星沉和爷爷抄近道走了小路。 这条路上到处都是迪厅、游戏厅、网吧和□□, 晚上倒是人流如织, 白天却冷冷清清, 像是沉睡了。 陆爷爷在心里想着等会儿要给孙子买些什么好吃的, 他没本事让孩子每顿都吃得好,但生日这一天,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腊肉可以切一块儿和萝卜煮,再买些新鲜的猪肉剁丸子,还买只鸡熬汤。 脑子里想着事情, 眼睛里头看到地上的一个易拉罐,下意识就弯下腰打算捡。 然后那只干枯的手被一只穿着球鞋的脚踩住了,还碾了碾。 陆星沉瞳孔一缩,抬起手就想去推,但陆爷爷比他更快,任凭另外那只手上提着的蛇皮口袋落在地上,一把拉住自己的孙子,在被踩住的手也能动后,死死将陆星沉抱在怀里。 陆星沉没法理解将要发生的事,他虽然早慧聪明,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但到底没有真正见识过人心险恶。 被爷爷牢牢抱在怀里,感受到保护着他那苍老的身躯上传来的的拳打脚踢的力度,和痛苦的蜷缩,他耳边仿佛所有声音都在一瞬远去,只剩下爷爷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的“星沉乖”“不怕”“别害怕”。 爷爷叫他不要怕,一向像个小大人一样的陆星沉,比许多大人还胆子大还懂事的陆星沉却怕得心脏都好像在被一只手捏住,不断收紧,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 在那一阵头脑空白的懵懂过去后,其他声音渐渐传入耳中。 “死老头找死啊,敢当我虎哥的路?还捡垃圾,经过虎哥允许了吗?拜山头的钱都没给就敢在这里捡瓶子,真是不知死活。” “这么大年纪了,又丑又脏,老子打你都不用手,脏了等会儿怎么抱小妞,这老货只配用脚踹。” “虎哥说得对,真是不识好歹,您老多踹两脚解解气。” “这种穷鬼也敢来挡您的路,活该他今天挨打,虎哥您这是在替老天教训他呢……” 这些话荒谬又可笑,陆星沉没法理解。 为什么挡了路就应该挨打? 为什么捡瓶子要经过允许? 为什么他无缘无故打人,旁边的人却还都在说好? “哈哈哈,这老货还在护着小崽子呢。” 肆意嘲笑的声音钻入耳中,哪怕不理解,也一个字又一个字,被陆星沉刻在了脑海中。 他不知道爷爷已经挨了几脚,但牢牢抱住他的手却没有半点松懈。 只有胸腔的震动透露了他的痛苦。 陆星沉的灵魂好像突然被无限拔高,属于人世的感情褪去,而他像无情无欲的神灵,轻轻垂眸,俯视人间。 又像是意识无限延展,因而得以将这一片动静,尽数收入眼前。 在他目光下,躲在转角偷偷看着这一场毒打,表情纠结又挣扎,脚却牢牢钉在地上的郑青,在迪厅对着的包厢里打开窗子,撑着下巴欣赏着底下欺凌的许白河,以及跟着妹妹在隔着一堵墙的巷子里不断徘徊,听着这边动静的“姜源”,都尽数被映入眼中。 天空中惊雷乍响,乌云堆叠。 方令斐终于从陆星沉怀中挣脱了出来,他心中酝酿着无与伦比的愤怒,只有将利爪刺进这些人渣的身体里才能平息。 没有去想自己打不打得过,他跃起身,爪子对着虎哥的眼睛,直直抓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 从爪子上传来的感觉就像抓破了一个装了水的气球。 黏腻的触感令人恶心,但过去从来没有这样直接掏别人眼睛的方令斐没空恶心,他直直跳起,在一个踢了陆爷爷,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人的脚上狠狠一抓,几道带血的伤口横亘在了那条腿上。 “这该死的猫!” “它还想抓我们的眼睛!” “虎哥您没事吧?我们立马去给您找医生。” “老子今天一定要弄死这只该死的猫。” 方令斐的爪子虽然锋利,但他这具身体还没有长成,他也不是真正的猫,做不到驾驭肉身如臂指使。 在一个小混混故意伸腿踹陆爷爷而他去抓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混混一脚踹中。 五脏六腑像碎裂移位了一样,他艰难地在地上爬动,想要继续站起来,很快却被抓住机会的混混们抓住。 染着黄头发的混混死死掐住手中黑猫的脖子,狰狞笑了:“让你抓老子,老子今天就送你去死。” 就在他打算掐下去的时候,一道雷劈下,直直劈在了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将偷工减料的水泥路面劈得裂开手腕粗的缝隙。 黄毛混混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抓住的猫也甩了出去。 天空之上,雷神阵阵。 以前只听老人吹过雷劈不孝子,从来没当过真的混混们直接吓得尿了裤子,黄毛更是站都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同伙那里爬去。 他的同伙也怕,连连后退,像是被恶霸威胁的小姑娘,一脸惊恐。 如果不看他们刚刚干的恶事,和现在的情况,倒还有两分可笑。 有一个人看着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老人身边焦急地蹭了又蹭的黑猫,灵光一闪道:“会不会是猫——” “啊!”他还没说完,剩下的人就吓得屁滚尿流。 黑猫在上了年纪的老人嘴里头本来就通灵不详,有胆子大一点的再一看,那双少见的金□□瞳里头,流露出的焦急愤怒和担忧完全不是一只猫能有的,甚至如果只看眼睛,那就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的人快被吓死了,再也不敢想着弄死猫,转身就跑。 过了没多久,刚刚还嚣张的混混,包括被方令斐抓瞎了一只眼睛的虎哥都跑了个干干净净。 “喵喵喵!!!喵喵喵!!!”急切又不敢用力地轻轻碰了碰陆爷爷又蹭蹭陆星沉露出来的手。 方令斐对上了陆星沉倏然抬起的眼帘。 那里面,金色的火苗冰冷飘摇。 陆星沉的脸上一片空白,没有表情,方令斐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的脸。 他好像突然从一场大梦中被惊醒,慌乱地喊:“爷爷!” 陆爷爷又趴了一会儿才终于颤抖着站起来。 紧紧抓住小孙孙的手,他没有力气再捡起从蛇皮口袋里滚落出来的瓶子,也没有力气再扛起蛇皮口袋,但抓住陆星沉的手却很紧。 陆星沉天生力气就比别的孩子大,六岁就几乎赶得上别的十岁孩子,以前陆爷爷也总会在陆星沉帮忙干活的时候,笑呵呵地对他说爷爷老了,力气小,以后要靠星星了。 然而刚刚抱住小孙孙的时候,六十多岁的陆爷爷,却牢牢锁住了天生力气大的小孙子,任凭陆星沉挣扎,也没有松开一点。 “爷爷没事,星星不哭,不痛的,一点也不痛。我们星星最勇敢了,从来都不哭,这一回也不哭好不好……” 陆星沉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哭了。 小猫一瘸一拐在身边担忧地对他叫,陆星沉用袖子擦过眼睛,抱起小猫,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好,我不哭。” 郑青骑着自行车突然出现,一声紧急刹车声后停在了他们旁边,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陆爷爷没事吧?是摔了吗?快,把陆爷爷扶上来,我骑车快,我们到诊所去。” 他知道今天会有变故发生,因此早早等在巷子口,比陆爷爷和陆星沉更早发现迎面走来的一群混混。 郑青很矛盾,不可否认,陆爷爷很慈爱,对他这个没什么关系的人都常常关心,陆星沉虽然总不搭理他的亲近示好,可也是一个懂事可爱的孩子,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才六岁。 他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也想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但同时,郑青又想到了久久不动的好感度。 如果就这样下去,撑到死他也就是个好心温柔的邻居,陆星沉虽然生活贫困艰难,却并不缺爱,更不像许多主角一样渴望善意救赎那一类东西。 相反,他小小年纪却已经显露出许多大人都不具备的冷静与理智。 郑青需要一个突破口,让自己在陆星沉的眼里变得和别人不一样。 但纵观所有剧情,除了这一次,没有其他机会。 这是唯一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没了。 在主角还弱小的时候像一道光,在他黑暗痛苦的时候降临,给他救赎和温暖,就像被溺水的人的抓住的浮木,从此在他的心中占据永远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地位。 这个诱惑太大了,郑青抗拒不了。 他对自己说,我会掌握好分寸,绝对不会让陆爷爷像剧情中一样被打得那样厉害。 这样想完,心里好受了许多。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突然说变就变,乌云层层叠叠压得人心头发慌,闪电更是差点劈到小混混身上,惊愣之下,出来的时候小混混们都已经跑了,只能焦急地将陆爷爷扶上自行车。 陆星沉仰起头看他。 是和过去一样的角度,一样可爱精致的小脸,但那双被眼泪洗过、琉璃一样的黑眼珠静静看着他。 又黑又深。 郑青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涌上心头的畏惧从何而来,只是僵硬地继续笑笑,干巴巴地叫道:“……星沉?” 陆星沉垂下头,轻轻说:“谢谢。” 这一声道谢仿佛打破了凝滞的氛围,郑青跨上车,开始骑着往诊所赶。 陆星沉跟在车子旁边跑。 而他们离开后,巷子里出现了三个人,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但却默契地跟了上去。 许白河跑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 他所拿到的剧情里虽然没有这一回的事,但知道了主角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再调查他的成长经历又不是难事,这件事自然也被调查了出来。 本来他的打算是和郑青一样,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有什么能比危难时刻的救赎更能增加好感? 但天空的乌云和那一道突然落下的闪电阻止了迈出去的脚步。 他现在有些担心—— 主角是不是要提前醒过来了? 还有,这个系统名为444,比他们所有人都早来到这个世界的宿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125章 三月的风吹在脸上, 刮得人生疼。 陆星沉的心传来连绵不绝的疼痛, 他薄唇紧抿, 没有在意。 他人小腿短, 自然跟不太上自行车, 郑青有意放缓了一点速度。 陆星沉:“你为什么慢下来?” 郑青一惊, 再不敢想七想八, 脚下蹬得飞快往诊所赶。 “喵。”方令斐想让陆星沉把他放下来, 他叫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不能跑。 陆星沉紧了紧怀里的猫,感受到这一团柔软的温暖,空荡荡的、疼痛的心才仿佛有了一点东西。 到诊所的时候,医生已经给陆爷爷检查完了。 陆星沉正好听到他对郑青说的话:“……老人家年纪大了, 又身上光是淤青就有多处, 不能判断内脏和骨骼有没有受伤, 最好到大医院检查一下, 我这里设备不足,查不了, 不过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家里人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爷爷抓住郑青想扶他起来的手,身体死死不动:“不去医院,老头子、老头子的身体自己知道,没大事,不去医院。” 穷人不敢生病,踏进诊所已经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至于那种好几层的大医院,里头每一块瓷砖都光滑得叫人不敢落脚。 他好不容易才给小孙孙攒了一千多块钱,这是以后要留着给孙孙读书用的,看病说不定全搭进去也连个零头都不够,他都六十七岁了,本来就没几年好活,不能拖累星星。 他要是死了,星星可以托付给孤儿院,他的星星这么好,肯定有好人家愿意领养他,让他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 陆星沉把小手放在他干枯树皮一样的手背上,仰着头,眼睛发红:“爷爷,我们去医院看病。” “星星乖啊,爷爷没事,不去医院。” 陆星沉仿佛被他骗过了一样,点点头:“可是星星胸口痛,星星想去医院。” 老人家急了:“怎么会胸口痛?是不是刚刚才开始痛的?医生您快帮我孙子看看是怎么回事。” 医生被求着给这孩子检查,但他检查来检查去,都觉得这孩子身体健康得不行。 陆爷爷焦急地问:“怎么样?我孙子胸口为什么会痛?” 耿直的医生刚想说我觉得你孙子壮得像一头小牛犊,突然对上了小牛犊的眼睛。 又冷又深。 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他不自觉抖了抖,嘴里头的话不知道怎么就拐了个弯:“心脏这个地方吧,缺少一些正规检查看不出来什么,还是得去大医院,我虽然没看出什么,但人体这么精密,万一就有什么不对呢是吧?” 倔强的医生坚持自己没看出个什么的设定。 陆爷爷看向郑青,带着哀求:“阿青,麻烦你帮我带星星去医院检查,回去后我给你钱。” 陆星沉不动,坚持:“爷爷一起去。” “爷爷不去。”小孙孙万一生了病,就更需要花钱,陆爷爷恨不得手里头医生已经开的化瘀消肿的药都退了,又怎么会跟去医院? 去了小孙孙一定会叫他检查。 他不能检查,他得给星星攒钱。 郑青也劝陆爷爷去,然而一向好脾气又慈爱的陆爷爷这一次铁了心,任凭他们怎么说都不为所动,反而催促道:“星星听话,快跟阿青哥哥去医院。” 陆星沉攥紧了他的袖子:“我不去。” “爷爷不去我就不去。” 但这次陆爷爷并不打算任小孙孙胡闹,他忍着身体的疼痛,艰难地对郑青挤出一个笑:“麻烦阿青把星星抱去医院。” “我不去!”陆星沉声音高了些,在郑青真的来伸手抱的时候,紧紧抓住爷爷的袖子,沉默了几秒,最终仍旧道,“不痛。” 郑青关切地问:“怎么了?” 陆星沉:“我胸口不痛。” 其实心脏还在痛的,痛得像在不断破碎重合,但又仿佛蒙了一层毛玻璃,知道痛,却又痛得不真切,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表现出来,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不痛?再一看他的脸色,的确一点也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点跑了大段路后的些微红晕。 这孩子在撒谎? 在场所有人几乎念头一转,就想明白了陆星沉为什么这样说,刚刚才被吓了的医生感慨,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他家那一样大的儿子,每天只知道吃和玩,哪有这种心思。 陆爷爷想尽早离开诊所,虽然医生温和又亲切,可这地方在他眼里跟吞钱窟窿没区别,多待一会儿仿佛给孙子存的钱就会少一些。 陆星沉劝不了爷爷去医院,可也绝对不会让他就这样走。 爷孙两人的僵持,最后是以陆爷爷额头烫起来,发起了烧结束的。 医生紧急帮忙挂起了水。 陆星沉在病床边守了爷爷很久,在爷爷睡着后,才抱着小猫出来,一个人坐在诊所外的台阶上。 郑青没有走,也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手里拿了一个面包,递到陆星沉面前。 “星沉,爷爷倒下了,你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不要让生病的爷爷担心。” 陆星沉垂着眼睫,方令斐抬头用舌头舔他,对上了陆星沉冷而深的双眼中,跳跃的金色火焰,他听到陆星沉平淡而毫无异常的声音:“阿青哥哥怎么会在那里?” 郑青心里一喜,过去陆星沉对他的亲近从来爱搭不理,就算勉强叫两声哥哥,也是因为陆爷爷在场,听不出什么亲密,现在却主动叫他“阿青哥哥”,这不就代表着他至少已经撬出了一条缝隙? 心里那点对于没有提醒陆爷爷,让他避开这件事的愧疚突然就淡了。 他笑了笑,伸出手想摸一摸陆星沉的头,被陆星沉怀里突然弓起背伸出爪子的黑猫吓得停住了手,想起这黑猫身上的邪乎劲儿,心里也有些不自然。 他不同于那些混混,穿越的世界多了,自然知道有些世界的确存在不科学的东西,虽然这个世界拿到的剧本是异能科幻,但心里仍旧忍不住嘀咕。 将注意力强行从猫身上转移,郑青道:“我和同学约好了中午去网吧查资料,正好经过那里,看到一帮小混混围住你们。” 郑青还想多说会儿话,方令斐拉长身体,将前爪搭在陆星沉肩膀上,对着他张开嘴,又扬起了沾着血丝还没擦的爪子,郑青俊秀的脸一白,很快结束了话题走了。 吓走了坏人后,方小猫重新团成一团,努力想要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将自己的体温传给陆星沉。 “喵喵喵。”你不要担心,爷爷一定会没事的。 陆星沉抱紧他:“小黑,我其实知道的,爷爷会死对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爷爷好好地躺在里面,可是我就是觉得爷爷会死。”他轻轻说。 飘摇着金色火焰的眼睛突然流出了一滴又一滴眼泪,落在方令斐背上,如同滚油,瞬间将他烫伤。 方令斐舔了舔他的眼皮。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都只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但因此而生的心疼,并不会因为是记忆而减少。 或者说,它真正发生在方令斐无力触及的二十多年前,才正是令他难受的地方。 陆星沉:“我是不是很坏,甚至还觉得爷爷已经死过一次。” 方令斐只能用猫脸不断蹭着他,想要给他些许安慰。 他不知道陆星沉是否回忆起了这只是一场溯世大梦。 陆星沉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代表他至少已经隐约预感到了未来,或者说,感觉到了不对,可若说醒过来了,他双眼中都有金色火焰,但方令斐清楚地记得,他的男朋友将左眼火焰抠了出来。 天空乌云沉沉。 这一瓶水挂完因炎症引起的发烧稍微降下去后,陆爷爷执意要回家。 这时候才下午五点,天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完全黑了。 郑青面对陆爷爷的要求,犹豫着没敢答应。 他知道老人家熬不过这一劫,不说他也挺担心,就说万一他同意了,将老人家送回家,陆爷爷死了后,星沉怨恨他可怎么办? 郑青不想冒任何风险。 陆星沉淡淡道:“接爷爷回家。” 郑青一愣。 他转头,看到陆星沉一张微微苍白的脸半溶进夜色里,神秘悠远。 不知道为什么,郑青明明应该反驳一下,至少也能表示对陆爷爷的关心,然而对上那双眼睛,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走进诊所,将陆爷爷扶起来,坐在自行车后座。 回到家,陆星沉沉默着给爷爷熬了粥,烧了开水。 陆爷爷没过多久,果然再次发起热来。 他站在床边,用打湿的帕子给爷爷敷额头,什么话都不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望的仪式,又像是在静默地告别。 “陆小子,这是出了什么事?”何叔在门口探头探脑。 郑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想到这个人的作用,还是扯起笑回道:“爷爷受了点伤。” “人没事儿吧?”何叔眼睛往床的地方瞅去,但目光却不是落在床上陆爷爷身上,而是落在床边的小孩子身上,带着贪婪的光。 这样白净懂事的孩子,能卖多少钱啊。 “还好。” 郑青也走后,陆星沉就这样守在爷爷身旁,他不断换下爷爷头上的帕子,偶尔用勺子舀一些水沾在老人干裂的唇上。 方令斐始终陪着他。 第二天太阳快出来的时候,正抵抗不住身体本能,头一低一低打盹的方令斐,听到身旁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休息,也滴水未进的孩子说:“我看到了爷爷会死,也知道这只是白费功夫的挣扎。” 方令斐一惊,然而再看陆星沉,小小的孩子却仿佛累了,闭上眼,小心地趴在爷爷身边。 第三天的时候,缠绵病榻两个晚上的陆爷爷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方令斐很焦急,别人不知道,但他这三天一直和陆星沉在一起,知道他水米未进。 此时像前几天无数次一样,咬住陆星沉的衣角,往架在炉子上的锅那里扯。 陆星沉轻轻笑了,唇色鲜红,脸色却苍白如雪,莫名诡异:“我不用吃的,我本来就不用吃人类的食物的,别担心。” “喵喵喵?”你恢复记忆了吗? 陆星沉却不再说话,方令斐也感觉他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沉默下来。 等那些人都走了后,何叔敲响了门。 陆星沉给他打开。 何叔努力想要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却被脸上的贪婪破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帕子,蒙在陆星沉口鼻之上,沙哑的声音说:“反正老头子都死了,叔叔给你找一对新爸妈。” 陆星沉闭上了眼睛。 第126章 陆星沉倒下的时候, 方令斐的毛瞬间炸开, 刚想跟这个中年男人殊死一搏, 突然对上了陆星沉下坠时金色的眼睛。 眼前突然一阵恍惚, 等他神思再度清楚, 眼前早就没了何叔和陆星沉的影子。 又急又懵逼的方影帝:“系统, 这是怎么回事?” 1号:“系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令斐:“我该怎么找他们?” 1号沉默几秒, 试探着说:“要不……靠闻?” 方令斐:“你可闭嘴吧。” 让一只猫闻味儿找人, 你怎么这么能。 另一头,何叔躲着人,急匆匆将怀里头的孩子带走。 出了贫民区,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正等在那里,车门边还有个一口黄牙, 笑容憨厚, 一看就让人想到老实人的中年男子。 黄牙看何叔匆匆而来, 先是瞟了瞟他扛着的货物, 见那孩子一动不动,显见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得了手, 笑容热切了些。 何叔:“蛇头什么时候要?” 黄牙猛吸一口烟:“就是这两天,地头在郊外的废厂子。先把人带过去,这还有点儿时间,再出去踩踩点,说不准还能捞一两个。” 两个人把陆星沉丢在后座儿,又坐上驾驶和副驾驶,向郊区的废厂子开去。 这厂子废弃了很多年, 早就成了毒/品、人口贩卖这些腌臜事的小据点之一。 黄牙提着陆星沉背上的衣服随意把人扔在地上,何叔见了,眉头一皱:“这可是我干这么多回以来见过的最好的货,你可别给我弄坏了。” “老何你这还是见识少,贫民区能有什么好货?上回弄到手的一个富家少爷才叫真的好,又白又胖,被饿了好几顿,看着还是比别人精神,听说好几户买家争着要。” “我这一个虽然没那么胖,可又白又长得好,一脸聪明相,最重要的是家里头就一个老头子,还刚死,绝对沾不上麻烦。” “家里其他人一个都没有,就个老头还死了,听着怎么这么晦气?” “你说得也是,不告诉买家不就得了。” 聊得起劲,两个人从车子里头寻摸出两瓶可乐,拧开边聊边喝。 “可惜没酒。” “就是有现在也不是喝的时候,出了岔子,上头还不扒了我们的皮?想喝走完这一趟货啥时候不行?” “也是。”何叔把最后一口可乐灌下去,肚子突然有些胀,想放水。 他起身扯了扯裤腰带,免得挤得膀胱难受,打算说一声然后去旁边角落方便方便,说之前下意识看了一眼被他抓来、不久后就将变成钞票的孩子。 然后就这么直直对上了一双幽黑的眼睛。 他下意识觉得,那双眼睛里蛰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砰!”背后踢开门的声音打破了何叔身体的僵硬。 黄牙豁然站起:“谁?” 找了根水管握在手里的许白河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主角小小的身体无知无觉地躺在角落。 有点遗憾对方这时候不是清醒的,不过倒也不必在乎那么多,只要将人救出来,想来怎么也该涨一些好感度了。 黄牙看出来他的漫不经心,憨厚的脸上带着阴狠:“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是自己乖乖跪地上,还是爷爷送你跪地上?” 回答他的是许白河不带一点犹豫挥下的铁水管子。 “嗙——”一声敲在黄牙头上,刚刚还在耀武扬威,觉得可以仗着人多年纪大身体强壮,把这小子轻松拿下,或许还能把这小子一道卖给好这口的老板,再进几千块钱的黄牙,身体一晃,“哐当”砸在了水泥地上。 血液从他头上的伤口里头流出来,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大滩,何叔腿有点软。 拐卖这行的确丧尽天良,但他也就是个偷孩子的普通下线,真没见过这种场面,看那出血量,他怀疑黄牙是不是已经死了。 而且更令人惊惧的,是用铁管子将人打得生死不知的少年人脸上的表情。 冷酷平静中还带着一点无趣,好像在奇怪对方怎么那么不经打,不能让他多敲两下。 心哆嗦了一下,何叔决定先发制人。 可许白河是谁? 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干不过挂开得比天还大的主角,还干不过这个路人甲吗? 随手敲碎了何叔的一双膝盖骨,在何叔痛得直接失禁的时候,嫌恶地皱眉,心里暴戾升起,将吓得鼻涕眼泪一脸的人双手腕骨也给敲碎了。 但也只是敲碎,并不打死。 他觉得刚刚弄死黄牙太快了点,好不容易遇见的能宣泄淤积在心里的情绪的沙包,还是得省着点用。 不过不能吵醒主角。 这么想着,他提起何叔衣领,将人拖到了门外丢下,才又抬起脚,慢慢在何叔手臂碾过,将人踩得哀叫连连,心情愉快了点。 而就在许白河折磨何叔的时候,地上看着就像死了一般的黄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睁开了眼。 他趁许白河不注意,连滚带爬到墙角,挟持了地上的小孩。 “别动!不然我就掐死他!” 许白河下意识就想用系统道具。 【宿主,在梦境里不能用道具,否则可能会惊醒主角。】 皱了皱眉,放下了抬起的手,他思索着该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考虑出一个不会影响主角好感的对策,许白河突然发现,陆星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这并不奇怪,他正被掐着脖子,除非真正昏迷得不知人事,否则总会有感觉的。 但可怖的是,那双睁开的眼睛里,有金色火焰飘摇燃烧。 许白河僵住了。 陆星沉如同没有看见他一样,伸出手,轻轻拉扯了一下黄牙的袖子,“难受。” 黄牙低头恶狠狠地道:“乖乖听话,否则老子把你掐死扔在臭水沟!” 许白河发现他似乎看不到那妖异的、根本不可能为人类所有的火焰。 陆星沉再度开口:“我难受。” 他这样说完,仿佛已经完成了死亡预告,然后将还有几个窝窝的小手按在了黄牙胸口。 黄牙刚想发火给这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小崽子些好看,表情就突然僵住了,他缓缓低下头。 他的胸口心脏的地方,如同一张又薄又脆的纸,被人一只看起来柔弱到毫无威胁力的、孩子的手轻轻穿透。 场中一时定格,如同一幕荒诞的戏剧。 方令斐正是此时到达这里。 看到这个状态的陆星沉的第一瞬间,他所部分仿照的余多的身体本能催化之下,毛几乎立即炸开。 那是看到不可匹敌威胁后的生理本能。 但他很快压下了本能,飞窜到陆星沉身边,跳上在场其他两个人眼里可怖的陆星沉的肩膀,爪爪轻轻拍了拍男孩子的手。 “喵喵喵。”星星乖,我帮星星打坏人,星星不要把手伸进别人胸口,脏脏。 是的,就是这么没有原则,他一点也不觉得小男朋友这么干有什么不对,只担心陆星沉的状态似乎很不对。 当然,对方孩子的体型,也是方令斐下意识想阻止这个场景的原因之一。 陆星沉睫毛动了动。 他意识正处于奇怪的状态,似乎混沌模糊,又似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 不过不论什么状态,很显然都能听得进方小猫的话。 他在意识里对方小猫的话进行了转换。 为什么不能捏碎这个人的心脏? 因为脏。 ——所以要用一种不脏的方式送对方去死。 这样想的下一瞬间,从黄牙胸口燃起火焰,不过一两个眨眼,就在对方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连惨叫都还没出喉咙口的时候,就被烧成了一滩灰烬,风一吹,再找不到了。 黄牙死了,原本被他提着的陆星沉摔落在地上,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又小又无助的孩子。 如果不是才死的人骨灰正好被风刮了门口的两个人一脸,他们或许还能骗骗自己里头的孩子是真幼小。 跌坐在地上的陆星沉把方小猫抱在怀里,看向许白河和何叔,歪了歪头。 “妖怪啊!”尖叫终于冲破喉咙,何叔哪怕被废了手脚,也蠕动着想要往外爬,甚至不管那个方向有许白河。 在他眼里,那个诡异的孩子远比许白河恐怖得多。 陆星沉目光凝在许白河身上,许白河全身僵硬,下意识丢下铁管,做出无害模样,然后举起双手慢慢往后退。 陆星沉指尖轻轻燃起一朵火焰。 许白河心脏紧缩。 那朵火焰落到了何叔身上,再次将人烧死焚化一条龙服务。 赤金色火焰吞了何叔后,再度化为小小一朵,懒洋洋伸展了身躯,往许白河那边动了动,扑了扑。 没扑着。 就像吃了饭后还想加餐,但这加餐没吃着也没什么,小火苗飘回了陆星沉身边。 而许白河在不断慢慢后退后,终于推到了陆星沉目光边缘。 然后, 转身就逃。 陆星沉盯着他的背影,没有动手。 “喵喵喵?”怎么啦? 摸了摸怀里小猫的背,陆星沉喃喃自语道:“等会儿有人会来,我知道有人回来,我要在这里等着。” 至于等到了后怎么办? 自然是杀了他。 “喵~”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小猫抬起小jiji蹭了蹭陆星沉的脸颊,然后蹭了他一脸灰。 猫脸有点红,悄咪咪抬起小爪爪,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然后疯狂甩动,意图将上面的灰尘甩掉。 这回他最后还是信了那不靠谱系统的话,用鼻子一路闻过来,狂奔了三个小时才找到位于郊外的这个废弃工厂。 这么奔跑之下,身上也实在脏得不能看了。 其实很爱干净,还知道他男朋友有洁癖的影帝猫有点不好意思。 陆星沉握住他正疯狂抖动的小爪爪,一点不嫌弃地用自己衣角仔仔细细帮他擦干净。 正擦到最后一只爪子,他停住,轻轻道:“来了。” 匆忙急切的脚步声响起,郑青跑了进来。 进来后的郑青飞速看了一遍四周,见看守的人贩子不在,他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关切又焦急地对陆星沉说:“星沉没事吧?哥哥发现得晚了,骑着自行车一路追上来,现在才到,他没有没有对你怎么样?还有那些坏人呢?” “坏人死掉了。”陆星沉乖乖巧巧地说。 郑青瞳孔缩了缩,这和剧情不一样,他小心问道:“怎么死掉的?” “因为坏,所以死掉了。”坐在地上抱着小猫的孩子仰起头,漂亮的眼睛纯粹又干净,说的话却似乎前言不搭后语。 郑青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变故,只好先温柔安抚:“星沉和哥哥先回去好不好?万一这里等会儿还有坏人,会伤害星沉。” 陆星沉摇摇头。 他拉住郑青袖子,带着孩童的好奇问:“哥哥,你是不是坏人?” 郑青:“哥哥当然不是坏人。” 陆星沉眼睛弯起,似乎被他说服了,然而下一秒,他冷冷说:“说谎,哥哥就是坏人,比那些抓走我的人更坏!” “坏人都该死。” 第127章 “444?是哥哥身上,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吗?”陆星沉带着纯粹好奇的微笑问。 郑青脸上的惊恐再也掩藏不住, 失口道:“那怎么会知道?” “听到的。”他就像一个被老师问到问题的乖宝宝, 认认真真回答道, “我还知道哥哥会叫我主角,想攻略我。” “什么是攻略?”他这么问了,又摇摇头,看着脸色惨白后退的郑青, “哥哥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我知道哥哥是想要我喜欢你。” 郑青想逃, 然而周遭不知何时突然变换了空间,不再是郊外废弃的小工厂,而是漫天燃烧的火焰。 火焰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没有热浪和温度,郑青却毫不怀疑沾上就能将他烧成灰烬。 在他拿到的剧本中, 主角陆星沉会被人贩子卖给变态科学家,在十三岁那一年爆发觉醒,摧毁研究所逃出去后遗忘记忆, 被警察送到孤儿院,在孤儿院长到二十七岁, 因为男朋友遇到袭击,火焰异能彻底觉醒。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至少十三岁才会觉醒的主角现在就能控制火焰? 郑青脑中很混乱,心脏升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恐惧,这恐惧如此深重,以至于明明只有陆星沉周围没有火焰, 他却只要稍稍靠近一分,身体就已经开始下意识颤抖。 更甚至,他居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经历过。 记忆可以遮蔽改换,经历留给身体的本能却真实无虚。 陆星沉发现了他眼睛里的疑惑和恐惧,抱着小猫站起来,自顾自地说:“爷爷生病的时候,我做好了一个梦,梦里有哥哥。” 被他注视着的郑青仿佛被蛊惑了一样,忍不住问:“是什么梦?” “一个郑青哥哥抢了别人的身体,故意搬到我和爷爷的家附近,想要我喜欢你的梦。” 他这样说。 “你知道梦境的结局吗?” 郑青开始战栗。 如同被蒙了一层薄纱的记忆随着陆星沉的话,慢慢褪去遮掩,露出底下血腥恐怖的真实。 在火焰蔓延到他脚下的时候,他才终于恍然记起,原来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攻略主角了。 原来—— 他已经死了。 梦境的结局,就是他死了。 回忆纷至沓来。 这是他的第九个世界。 在最早的时候,那个最初的世界,郑青是一个游戏主播,一个月每天直播十多个小时也只够勉强糊口,唯一的休闲娱乐就是在游戏里用变声器装妹子交个男朋友。 直到他因为水泼到了插排上,触电死亡被系统444绑定。 444告诉他,只要穿越不同世界,攻略主角,就能得到过去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米六多的身高,丢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容貌,畏畏缩缩不招人喜欢的姿态,他身上自己都不喜欢却又改变不了的那一部分,都能在不断的穿越中祛除。 郑青心动了。 他是一个同性恋,只是过去从来不敢对别人说,而穿越攻略主角这种既能谈恋爱,又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事情,不答应才是傻了。 索性他虽然性格畏缩,不会撩人,但运气出乎意料的好,总能得到一些别人得不到的道具,靠着道具一路磕磕绊绊攻略下来,也拿下了几个主角。 甚至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系统在世界壁垒外居然还意外得到了一件宝贝。 那是一个沙漏,能帮助他进入世界后跳转到主角小时候。 这和将地狱难度的游戏变成普通还带攻略的游戏有什么区别? 得到沙漏的第一时间,郑青产生了同许白河宗慎相似的想法。 在主角还小,正经历困苦,甚至世界观才刚刚开始塑造的时候介入,让他以后的人生打上自己的烙印…… 以前曾经玩过的那些养成游戏不可抑制地出现在郑青脑海。 过去打通的那些世界,主角对他好感度最高的也不过92,而这个突然收获的沙漏,让郑青看到了100的希望。 爱意值一百,全心全意甚至能够奉献生命的爱,想一想就令人眼馋,更何况对象还是那些一个世界当中,最耀眼的天骄,被一个世界所爱的气运之子? 他的心剧烈跳动。 郑青用了沙漏,果然降落的时候,时间还是二十年前,而主角陆星沉才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小孩。 一个被收破烂的老头收养,从小到大生活在贫民区,吃顿肉都是过年的小孩。 勉强压下欣喜,郑青制订了一个计划——成为主角邻居,伺机接近他,通过送他东西温柔关怀等手段,获取他的好感,最后再在主角失去唯一的亲人,被人贩子掳走将要受折磨的时候,如同天神一样降临,拯救他,彻底升华好感。 取代过去他心里最重要的老乞丐的存在,抢夺未来将会陪伴他的另一半的地位,成为主角心里最特别的唯一! 开始实施计划后,一切都很顺利,他不但和主角成了邻居,甚至就住在隔壁。 然而就在以为可以轻松拿下的时候,郑青发现,这个主角特别难搞。 在这段从脑海深处浮现的记忆中,同这一次一样,发现陆星沉的早慧和难以亲近后,郑青同样选择了暂时蛰伏,一边如同游戏日常打卡一样,每天找机会送主角一颗糖一个鸡蛋,一边带着些许纠结,等待陆爷爷之死。 记忆里,陆爷爷同样在这一天死了。 然而不同的是,陆星沉在诊所里因为心脏疼晕了过去,被送到了医院。 他避开护士和照顾的郑青,问了许多路人,一个小孩子走了十多里路,跑回了家。 然后第一次被爷爷骂了,叫郑青把他送走。 郑青自然没有将他送走。 他所做的一切,最初也最重要的目的,始终是陆星沉的好感度。 后来陪着陆星沉一起照顾陆爷爷,亲眼目睹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床上挣扎两天之后,带着无尽遗憾和担忧撒手而去。 然后呢? 在火焰的包围下,郑青恍惚回忆起,然后在陆爷爷的尸体旁,六岁的陆星沉突然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当时的郑青没有听懂这句话,以为只是年幼的孩子在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后,问身边能抓到的唯一一个人为什么不早点帮助他。 直到死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陆星沉知道他当时躲在转角,也知道他旁观了混混们殴打陆爷爷,更可能,还知道了他一直在等待那一天。 他问的是—— 你明明知道,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阻止呢? 那是郑青第一次错失活下去的机会。 他没有察觉,还在等待绑架来临,甚至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阻止主角进研究所。 陆星沉如同这一次一样,被何叔绑走。 不同的是,同样是放任自己被绑走,这一次的陆星沉是知道未来的放任和等待,而上一次,是为了冷眼旁观郑青。 两次他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两次他都已经开始觉醒。 回忆到这里,郑青已经忍不住身体的颤抖和战栗,疯狂跳动的心脏在告诉他,不能继续往下想,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 在记忆里,那天然后呢? 然后他赶到了废弃工厂。 在这里被陆星沉从灵魂中硬生生扯出系统,肉身被烧成灰烬,只有灵魂逃了出去。 思绪如同闪电掠过脑海,郑青全身僵硬。 他的灵魂明明逃了出去,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再一次经历这些事? 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 然而上一次有系统,有存下的无数道具能救命,这一次却什么也没有,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而陆星沉是那把正在举起的屠刀。 如同上一次一样,屠刀没有迟疑,没有停顿,一挥而下。 火焰猛蹿之后,郑青消失在了原地。 方令斐一脸懵逼地看着这发展,他想到陆星沉刚刚那句“想要我喜欢你”的话,才突然意识到—— 【系统,郑青是攻略者?!】 【辅助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1号都快破音了,【命运之子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怎么能现在知道???】 像这种本身力量强大充沛又存在神秘侧的世界,命运之子经过种种磨难最后站在顶端,是可能接触与命运、其他世界和主神空间相关的东西的。 但那得是在最后一切尘埃落定,命运之子也心性足够强大的时候。 而不是现在。 更别说,根据他加班加点解析出来的东西,这个世界根本就是由“回忆”构成。 谁的回忆?——自然只有陆星沉。 再结合陆星沉的话,很显然这位命运之子小时候身边就潜藏了攻略者,而他天赋异禀,直接洞察了世界的真实! 每一个命运之子,攻略者们口中的主角,都是由世界精心孕育,如果说创造其他生灵的时候消耗的本源相当于千万分之一滴水,创造他的时候,消耗的本源就是一条河。 这之间比云泥之别还大。 而且往往越高等的世界,孕育主角便越耗费本源。 这倒也好理解,一个普通的都市世界,主角就算是聪明睿智,智商极高,顶了天也仍旧是人类,孕育他的能量也仍旧在“人类”的范畴之中。 而这个世界不同,它神秘侧势力正在随着世界融合膨胀,上古生灵复苏,主角陆星沉甚至是神话中可与太阳媲美的三足金乌! 孕育一只三足金乌需要多少能量? 1号算不出来,但也知道,必然多到无法衡量。 这还借助了融合的世界之一是某个上古神话顶级世界走到尽头,自然破碎后的碎片形成的中世界,否则别说养出三只腿儿的鸟,鸟蛋都摸不着。 可想而知,被世界这样精心孕育出来,可以说捧在手心细细雕琢的陆星沉,以及他所代表的主角们,会是怎样的性格。 他们或许外在性格表现各有不同,但内在却几乎有同样一个特点—— 相信自己。 这种相信自己的人,有一天知道了世界有无数,世界之中还存在命运,而他是被特意孕育出来的,在主神空间的攻略者眼里,跟游戏npc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甚至他所经受的苦难,都有冥冥中的意志的手笔,那种时候,他会怎么想? 方令斐担忧插话:【他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觉得怀疑自己?会不会受到打击?】 1号:【……辅助者,我觉得你应该客观一点,根本不存在他受到打击的可能性好吗?他只会打击世界。】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我男朋友这么积极向上热爱生活坚定温柔的人,你不要随便对他扔锅。】 【……眼瞎要治。】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怎么治辅助者眼瞎的时候,而是该考虑怎么解决。 在1号急得团团转的同一时间,许白河手中的雕花梳妆镜猛地一震。 “梦回”确实是珍贵无比的道具,但许白河若是因为这个就毫无准备地进来了,那么就是个傻子。 这镜子他花积分从其他世界带出来的一件宝物,能够在燃烧生命力的情况下,看到想看到的人的情况,且还不受其他道具宝物限制。 只是有距离制约,这距离还并不远,以至于许白河往日觉得是个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他看着镜面上,郑青在震惊恐惧中,被火焰烧成灰烬魂飞魄散,脸色极其难看。 先前他并没有察觉到郑青也是个攻略者,然而现在察觉,也知道了落到他手里的那个系统444应该就是郑青的系统,但已经为时已晚。 “原来他是这样死的。”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许白河豁然转头,面色阴沉:“你早就知道他是已经死了的攻略者?” “对啊。”宗慎微笑,“但我可没有瞒着你,许先生忘了吗,还是你亲手将他放到了三个阵眼之一。” 许白河想起了那团红褐色的光团,他原先知道那是魂魄,但却不知道那是一个攻略者死后逃走的魂魄! 披着姜源壳子的宗慎叹息:“也是运气,他才落到了我手里,不过到我手里的时候因为长时间的损耗,已经意识不清,什么信息都给不了了。若是……” 他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但许白河不必他说也明白,若是知道郑青死于幼年主角之手,他绝不会用梦回,至少不会把郑青的魂魄塞到阵眼里以至于时间正正好回到了这个时候。 “我要离开这个梦境。”许白河有的时候是头铁,但那不代表他不惜命。 宗慎略作沉吟后点头,也觉得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继续待下去危险太大了,比起原先他暗地里的计划,不如离开。 至于离开后,用的自己的身体的许白河在外面会不会被主角认出? 这就不该是他操心的事情了。 宗慎手中出现了一盏灯,是“梦回”。 拿起一个封闭的灯罩,罩住灯芯,过了一会儿,随着灯罩中氧气慢慢消耗,灯光弱了下来。 而这个世界也仿佛随着灯光的暗下来,在一瞬间从白天步入了黑夜。 “等到世界完全陷入黑暗,这场梦就将结束,我们也将随着主角的醒来,从这里离开。”宗慎解释道。 然而在完全陷入浓重夜色一样的黑暗后,梦境世界却久久没有动静,已经做好准备的三个人根本没有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隐瞒了什么?”许白河质问。 宗慎凝重的声音响起:“不可能,一旦灯光熄灭,梦境不久之后就会结束,为什么我们还没有离开?” 在他这句话结束的下一秒,黑暗突然被一道闪电劈碎。 周围不再是不见五指的黑,而变成了能看见模糊光影的夜。 天空之上,乌云堆积,雷声阵阵。 他们三个面前,赫然是一家孤儿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小天使们给七糖灌溉了好多营养液呀,高兴到旋转,多写一些回报小天使们。 ———— 第128章 “怎么还站在外面不进来?”孤儿院大门打开, 在昏暗的夜色下, 如同一张急欲择人而噬的大口,连神情看起来温和慈爱的院长也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宗慎向后望了一眼, 其他地方都是模糊朦胧的黑暗, 黑暗中仿佛潜藏着吃人的巨兽。 徐姣惊恐地后退一步。 院长皱起了眉:“小宝, 你退什么?快进来。” 心思电转之间, 做好了决定,宗慎扬起笑:“院长妈妈, 我们只是捡废品忘了时间,马上就进来。” 院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然后将目光转向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小河,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许白河惊愕,下意识道:“我不是——” 院长打断他:“整天想着跑出去玩,都八岁了还一点不让人省心。” 许白河豁然低头。 映入视线的、他原本应该是十五六岁少年大小的手, 突然变成了七八岁大小。 而这种变化, 他没有一点察觉! 已经站在门内的宗慎和徐姣瞳孔也微微收缩,显然虽然刚刚一直和许白河待在一起, 但他们的意识同样仿佛被什么遮蔽了一样,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变化。 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许白河在院长的一再催促下,踏进了孤儿院大门。 “嘎吱——”身后年久失修的大门响了一声,慢慢关上了。 在大锁“咔擦”锁上的那一瞬间,三个人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系统在一阵“滋滋滋”后突然出声—— 【欢迎诸位来到梦境游戏世界。】 【世界背景:六岁的陆星沉唯一的亲人被殴打致死,在邻居的帮助下, 他埋葬了遗体。而后被送到了太阳孤儿院,而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 【在看到新来到孤儿院的那个孩子第一眼,你就不可抑制地喜欢他,你觉得他是如此可爱,就像神话中的天使。】 【然而天使不快乐,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忧郁沉默。 你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碎了。 你的内心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冲动——你要帮助他。 怎样帮助一个因为失去了亲人而陷入忧郁的天使?】 【当然是用爱! 只有爱能重新唤醒他对生活的热爱。】 【你为自己的主意感到高兴。 你打算立刻开始实行。】 【攻略养成游戏「爱的献身」正式上线,请参与者努力游戏,积极参与。友情提示:如果消极怠工,可能遭遇剧情杀。】 【沉迷游戏,不可自拔,积极努力,逃出生天,各位参与者加油!(≧v≦)】 许白河死死盯着虚拟光屏上的颜文字,一口血呕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而徐姣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在脑海里呼唤丢下这一大摊话就消失到底的系统,嘴里喃喃自语:“联系不上,怎么会联系不上?” 哪怕到了这个世界后系统一直在出问题,到后期甚至只能机械回复,但也仍旧能让她使用道具和一些基础功能,现在一下子失去了这些倚仗,还没面临危险,徐姣却已经觉得天都塌了。 许白河心烦气躁,压低声音呵斥道:“闭嘴!” 攻略者两大倚仗,一是剧情,二是系统。而这么多个世界,系统从来没有出过故障,现在却不但联系不上,还疑似被人入侵,所有人心情都很糟。 不,不能说所有人,至少有一个人就不是。 宗慎唇角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仰着头和院长妈妈说话,三言两语就从院长口中套到了所有信息。 可惜院长知道的也不多,来来回回只有“那孩子不说话”“长得可爱”一类没用的话。 这家孤儿院如同这个年代的许多孤儿院一样,设施老旧,处处显出拮据和贫穷。 徐姣害怕地往宗慎身边靠了靠,前段时间她虽然住在这里,却没有花一点心思观察,反正只是一个提供身份和暂住的地方,根本就不重要,又有什么观察的必要呢? 然而此时不得不走入这里,徐姣才发现看起来破旧的孤儿院,竟然这样空旷,空旷寂静到可怕,仿佛随时会有鬼魅从角落钻出来。 踏进唯一一栋三层楼的小房子,大厅里,其他孩子已经吃完饭早早回到了房间,只有一个抱着猫、约莫六七岁的孩子还在这里。 他坐在靠近窗子边的一个塑料小凳子上,不哭不闹,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然而这里除了院长,没人会这么觉得,尤其是当孩子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盯着他们的时候。 徐姣觉得这氛围莫名有点奇怪,奇怪中,又升起了那么一点小心思。 她没有看到陆星沉杀死郑青的场景,因此觉得现在的场景纵然有些诡异,倒也不至于十分畏惧陆星沉,不但不畏惧,还有一点点想从陆星沉那里拿到一点好感度的想法。 经历过好几个世界的攻略者,就算看着愚蠢无脑只求苟活,但又怎么会真的一点野心都没有呢? 但野心是野心,自知之明徐姣还是有的,她知道自己是三个人里头最弱的,因此看了一眼宗慎,试探着问道:“哥哥……” 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宗慎就要徐姣叫他哥哥,徐姣也乐得拉近距离。 宗慎摇摇头:“我对现在的情况还不大明白,打算先去收集一下信息。” 他这样说着,指了指厨房里正在收拾东西洗盘子的阿姨。 徐姣腼腆地笑了笑:“那我也去打听消息,我刚刚想到了个问题,想问问院长。” 院长这时候正温和地跟那个坐在窗边小塑料凳子上新来的孩子说话,询问他适应不适应,有没有人欺负他。 徐姣要问院长,自然得过去,去之前她又看了许白河一眼,虽然靠向了宗慎,三人也暂时结成了同盟,但许白河曾经带给她的生命威胁还没有这么容易被遗忘,徐姣仍旧下意识畏惧他,同时也在意他的想法。 许白河看破了她的小心思,冷冷嗤笑一声,抄着手没有动。 徐姣当他默许了,咽了咽口水,向正在说话的陆星沉和院长走过去。 而她背后,正在往厨房方向去的宗慎停下脚步,目光和许白河对上,微微一笑。 许白河压低了声音嘲讽道:“假模假样的家伙。” 无法离开的梦境,失控的系统,奇怪的所谓名叫“爱的献身”的攻略养成游戏,以及诡异的现状。 当弄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是推一个人出去试探。 无论什么结果,是死是活,都总能得到些信息,打破现下的处境。 宗慎面色不变,依旧是一派温柔可亲的模样,他张了张口,嘴型是四个字:“彼此彼此。” 许白河收回了目光。 在进入梦境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徐姣是备用炮灰的默契,否则她废得几乎跟个拖油瓶没有区别,有什么被带进来的价值? 他只是看不惯宗慎明明心思深沉,恐怕比谁都阴,却总装好人的样子。 而被两个人当做消耗品的徐姣,小心地接近了窗边说话的两个人。 她对院长妈妈扬起天真又可爱的笑脸,露出灿烂的笑容问:“妈妈这个小哥哥我认识!” 因为心脏病,也因为长得好,孤儿院里头所有的大人对她都多了几分怜爱,哪怕她闹着要和姜源一起出去捡废品,说了几回后也应允了。 徐姣一向会利用自己的长处。 果然,原本对他们晚归还有怒气的院长单独看到她后,又恢复了温柔慈爱,摸了摸她的头:“是吗?小宝是怎么和小哥哥认识的?” “和哥哥一起捡废品的时候认识的,小哥哥也和爷爷一起捡废品。”说完她又好奇地问陆星沉,“小哥哥,前几天我和哥哥在那里等了好久,我还存了包子想给你,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 她当然知道主角是因为爷爷死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要找一个话题,一个能引起对方交谈**,勾起过去美好回忆的话题。 就在徐姣唇角微笑等着陆星沉反应的时候,陆星沉的回答还没有来,刚刚在她的呼唤下一直装死的系统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游戏玩家[徐姣],您的话勾起了主角陆星沉的回忆,他陷入了不可抑制的悲伤,请您完成以下选择任务促使主角高兴以提升好感度。 选择1:对他说“你长得真好看,就像一个天使”。 选择2:对他说“你长得真像一个天使,特别好看。”】 徐姣:“……” 你别驴我,这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吗? 就在她吐槽的这一会儿,系统又加紧催促道:【您请赶快完成任务,否则可能导致主角陆星沉好感度掉落,迎来不可预知惩罚。】 心一慌,徐姣连忙看着陆星沉,努力做出真诚的模样,实际干巴巴地道:“你长得真好看,就像一个天使。” 陆星沉小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过了会儿,在院长的目光下回了她一个“哦”,然后徐姣就听到了系统播报—— 【很遗憾,您的选择并不令主角陆星沉高兴,好感度-5,请您再接再厉,努力游戏。】 徐姣:……破系统你出来,那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一点区别都没有选哪一个不都一样?选哪一个不都要扣除好感度?敢不敢做个人?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徐姣看着陆星沉动都不动,如同死面瘫的小脸,很想破口大骂,神TM天使,系统你是不是眼瞎!!! 刚在心里骂完,系统又突然冒出来,慢悠悠道:【您站在这里,壮硕的身躯挡住了灯光,主角陆星沉觉得不太高兴,好感度-1,请您再接再厉,努力游戏。】 壮硕的身躯??? 徐姣差点暴走。 她最后深感自己实在搞不定这个主角,进行了战略性撤退。 回去的时候宗慎正从厨房出来,递给她和许白河每人一个小饭团后礼貌对院长妈妈道别,主动表示要上楼回房间睡觉。 三个人上了楼梯后,却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了盥洗室。 宗慎主动开口:“我问了厨房的阿姨,她告诉我现在是晚上八点,我们往常都是在下午五点回到孤儿院,今天没有按时回来,院长找了很久,所以才会很生气。而主角陆星沉是在中午到达孤儿院的,午饭几乎没吃,一直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 他说完,徐姣仍旧保持沉默,她也知道自己刚刚发生的事是很重要的情报,但付出了好感度减少6的代价才得到的情报,要就这么给出来,怎么都让人不甘心。 但不是不打算给,只是希望能为自己要到点好处。 宗慎唇角笑容稍淡,棋子不大听话了。 许白河没那么多耐性,一脚踹在旁边的水台上,不耐烦地道:“该你了。” 徐姣被吓了一跳,眼睛起了一层朦胧水雾,又惊又怕的样子。 许白河嘲讽道:“都现在了,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你装给鬼看?” 咬了咬唇,徐姣看了一眼宗慎,宗慎笑容的弧度都没变,知道他不会为自己出头,终于老老实实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 说完为了表示自己没撒谎,还将系统的虚拟光屏拉出来,上面果然出现了她刚刚的任务情况。 交代完,徐姣担忧地问宗慎:“现在该怎么办?” 宗慎:“你的任务是接触到主角后才触发的,无论如何,好感度减少总不会是好事,先尽量少接触主角陆星沉,避着一点,减少任务的触发。” 暂时也只能这样。 许白河皱眉问宗慎:“梦回是你的东西,对现在的情况,你就一点了解和猜测也没有?” 宗慎摇头:“信息太少,而且你现在还觉得这个梦境受梦回控制?早在刚才你就看见我将它熄灭了。不过倒也不必太过担心,现在的情况还远不算糟。” 徐姣不明白,都被困在这个世界了,怎么还叫不算糟,但宗慎和许白河却很明白,比起死得渣都不剩,直接魂飞魄散的郑青,他们的确不算糟,至少还有回旋余地。 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宗慎目光一暗。 如果实在到了那种地步,或许只有动用最后的手段了…… 而在楼下,院长妈妈问:“阿沉在看什么?” 陆星沉收回盯着二楼盥洗室方向的目光,“没什么。” 院长:“你该上去睡觉了。” 点了点头,抱着小猫的孩子慢慢上楼了。 而在他背后,黑暗将一切吞没。 躺在床上的时候,虚幻的月光自窗外照入,方令斐舔了舔陆星沉的脸颊,咬着被角拉扯着为他盖好。 陆星沉在被窝里撑起一小块靠近心脏的地方,为他留出位置。 等暖暖的一团小心窝在那里后,才轻轻说:“猫猫,我心脏痛,我心脏好痛。” “不但心脏痛,肚子也很饿,好饿好饿。” 方令斐焦急地“喵喵喵”,就想蹿起来去叫人,陆星沉一把抱住他,把他困在自己怀里,摸了摸光滑的皮毛。 “没关系,等一等,等一等就好,再过几天就好了。” 第129章 第二天,阳光刚刚透进窗帘许白河就已经醒了,他睡得并不好,醒了后坐在床上没有动。 “小河,你还不洗脸刷牙吗?去晚了咸菜就没有了,稀饭里头的米也会被捞光。” 许白河:“不想吃。” 挂钟显示现在是六点五十,他打算等底下吃完饭,最好主角已经不在的时候再下去。 房间里的另外十一个孩子也没劝,高高兴兴结伴冲下楼,下去前,刚刚问他的小孩还高兴地道:“你不想吃,那我帮你吃好不好?” 问完没等他回答就哆哆哆下了楼。 隔壁房间也是一样,各种声音交杂,直到几分钟后人陆陆续续下去才安静下来。 这地方自然是不隔音的,许白河辨别着那些下去的脚步,里头果然没有宗慎和徐姣的。 他知道另外两个人大概也是一样的打算。 三个人默契的留在了二楼,但谁也没有试图寻找过彼此。 本来就只是有利益矛盾的松散同盟而已,没人会傻到对其他人付出信任。 等得无聊,许白河在脑子里过了过这个世界的事,越过越心烦,窗外正好飘来花香,他拉开窗帘。 楼下正对着这里的地方长着一丛玫瑰,在清晨的薄雾中开得矜持又热烈。 那玫瑰红得极其纯正,纵使他不喜欢鲜花,也觉得好看,忍不住停在窗边驻足,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等会儿去摘一朵好了。 下一秒—— 【游戏玩家[许白河],您站在窗边欣赏风景,深深感叹于窗外玫瑰的美丽,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样美丽的花,应该用来取悦您心目中的天使! 您想摘下这美丽的花朵送给主角陆星沉。 请您完成“摘下一朵玫瑰送给陆星沉”的任务,用鲜花取悦您心目中比天使还美丽的人,促使陆星沉愉悦从而提高好感度。】 许白河脸色瞬间难看,忌惮地远离了窗户。 他根本就不是会欣赏花的人,更别说这个季节在这样一家破烂的孤儿院,怎么会有玫瑰盛开? 然而这种种诡异他刚刚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就像被一双无形之手遮住了感知力。 从变小到刚刚被影响认知,他都没有一点察觉,许白河心里的凝重升至最高。 【请您尽快完成任务,否则因为没有将最爱的玫瑰送给心目中的天使,您将随机迎来不可知buff。】 许白河没有动。 【请您尽快完成任务,否则将有不可预知后果产生。】 任凭系统在耳边聒噪,他坐在床上没有动一下,在第三次催促完后,系统改变了说法,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请您尽快完成任务。 【您没有将玫瑰送给心目中的天使T_T】这行字后面还应景地跟了一个令人恶寒的颜文字。 【您是如此喜欢他,在您眼中,他与光辉同在。 然而光辉此时正蒙上悲伤的尘埃,您却没有送上一朵能令他开颜的玫瑰! 这怎么可能呢? 您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何况是摘一朵玫瑰?】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您没有如心中所想的,将玫瑰送到天使手中?】 许白河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当然是因为起床的时候不慎将腿摔断!】 【腿断了,自然没有办法下楼摘玫瑰,一切都合情又合理。】 【游戏玩家[许白河],您将迎来「断腿」buff,持续时间未知。】 许白河坐着的床床板突然断裂,他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摔到了地上。 原本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在换掉了与宗慎相同的房间后,他又特意将床选到了下铺,下铺和地板之间能有多高? 这点儿高度就算是脸着地也出不了什么事,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点高度,他的脚在接触地面后却直接“咔擦”一声,断了。 许白河的脸霎时扭曲。 不是痛的,是气的。 他现在很想将系统抽筋扒皮。 然而系统仿佛一点也不会看人脸色,继续用那夸张扯淡的语言、肉麻怪异的语气道:【您断了一条腿。】 它再一次强调,全不管许白河冰寒的脸色。 【但区区一条腿怎么能阻止您对心目中天使的热情与充满奉献的爱? 您决定——就算断了一条腿,也要为主角陆星沉摘一朵玫瑰。 您准备用剩下的一条腿下楼为天使摘玫瑰。 游戏玩家[许白河],请您完成“摘下一朵玫瑰送给主角陆星沉”的任务。】 许白河在床板碎片之中坐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抄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打雷下雨的阴沉脸色,扶着凳子慢慢站起来。 再次说一遍,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把系统抽筋扒皮。 瘸着腿摔开门的时候,对面女生房间的门也正好打开。 徐姣惊愕道:“这是——” 她剩下的话在许白河难看的脸色里吞了回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徐姣将手伸出来,带着几分欲哭无泪道:“刚刚来了个任务,让我去给主角□□心早餐,我没去,系统直接给我来了一个「烫伤」buff,现在手火烧火燎地痛,也不知道会不会起泡。” 说起这个,徐姣也来了气。 都知道做任务没好事,她自然打着拖延的主意,而系统在催促了三遍之后,直接自圆其说道: 【您是如此喜欢他,在您眼中,他比世间一切声色都更动人,是您心中最重要的人,然而您心中最重要的人此时正沉溺悲伤,以至于食欲不振,您怎么忍心放任下去? 然而您却没有准时为他做一顿早饭,这怎么可能!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您没有准时为主角陆星沉做一顿早饭? 当然是因为您不慎将自己的手烫伤! 手被烫伤,因此才无法做饭!】 在叭叭了这么一段话后,徐姣就见证了一杯昨晚放在桌子上,在这三月份的天气喝下去大概透心凉的凉白开从桌上跌落,水溅到她手背上,然后她手就如同接触到滚水一样,瞬间红了一片! 比起疼痛,徐姣当时更多的是懵逼和怀疑人生,以及脑子混乱地反复纠结凉水能不能把人烫伤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这鬼游戏从头到尾解释权都在系统那里,它说烫伤自然就是烫伤,完全不在意化学定律,就算气得牙痒痒,也拿它没办法。 唯一能稍作安慰的,就是倒霉的不只自己一个人。 当然,这种想法徐姣是不敢让一脸想杀人表情的许白河知道的。 不过他们两个都被系统坑了,昨天主动提出避着主角走的宗哥大概也没有避过去。 这么想着,徐姣凑近了宗慎住的房间,用烫伤稍微轻点的那只手敲了敲。 里头没有动静。 徐姣看了看许白河,没得到什么指示,心里嘀咕着,宗哥不会发生意外晕里边儿了吧? 嘀咕完还作势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哥?哥我开门进来了?” 门把手被轻易拧开,然而里头既不是徐姣所想的混乱,也没晕着人,甚至宗慎人根本就不在! 徐姣一愣,而许白河已经转身扶着楼梯扶手下楼了。 她赶忙追上许白河,想问他知不知道宗慎去哪里了,但介于才刚吃完早饭不久,一楼人很多,注意到他们的也不少,没找到机会问出来。 但也不用问出来了。 因为他们两个都看到了宗慎端着一盘洗得干干净净,还切成小块插着牙签的苹果往陆星沉那里走去,把果盘放在了陆星沉面前。 陆星沉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几个字,隔得太远辨不清是什么,但宗慎面色没有一点变化,唇边依旧是温和如同阳光的微笑。 许白河看到这一幕,冷笑:“他倒是会利用人。” 他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昨天他们只分析了做了任务会导致好感度降低,而好感度降低一般来说都没有好事,因此推断出了尽量不做任务的结论。 以至于在今天触发任务后,也下意识拒绝完成。 然而却忘了,昨天宗慎只引导提醒了做了任务的不良后果,却没讨论不做任务会不会有惩罚。 会是他没想到吗? 怎么可能! 不过是故意不提醒,想看看今天顺着昨天的结论不做任务的人,会不会有惩罚,惩罚又是什么,以此来收集信息罢了。 至于他为什么明知道任务不对却还做? 比起已经有底的做任务扣好感度的结果,不做任务可能有的未知惩罚反而更令人忌惮。 至少对于宗慎这种习惯于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来说,未知远比已知麻烦。 许白河心里憋着一股气。 最为令人恼火的是,明明知道宗慎利用了他,他却除了讽刺两句,连找麻烦的借口都没有。 徐姣在一旁噤若寒蝉,但她心里埋怨宗慎的同时也对对方的表情有所推测,说道:“宗哥和主角说得好像挺开心,或许他的任务成功了?” 不过猜是这样猜,她却没打算过去,至于许白河,他早在发现被宗慎涮了之后,冷嘲一句就去门外摘玫瑰花了。 然而刚刚才当了两个人话题中心的宗慎却不像徐姣猜测的那样任务成功,他是在看到外面一株苹果树上的果子后突然接到了任务,在系统第二次催促后就动身悄悄下了楼。 虽然猜测这诡异的系统和主角绝不会加好感度,但他仍旧想要试一试,因此从爬树挑选果子摘下来,到切盘摆放无一不力求尽善尽美。 最后送到陆星沉面前的就是一盘颜色好看,摆盘雅致的苹果,送苹果的人还笑盈盈地问:“我看你没吃多少东西,要吃点水果吗?这个苹果很甜。” 按照道理,别人这样送吃的,还笑容满面,一般人就算不喜欢,也会给个面子。然而照旧坐在窗边塑料凳子上的陆星沉不属于这个一般人,他苍白缺少血色的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酸,难吃,不吃。” 对,这就是徐姣看到的那几个,非常简洁干净明了。 系统的通报也在同一时刻到达。 【您摘的苹果很酸。 天啊,您居然摘这样酸的苹果给心中的天使吃, 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一件事。 很遗憾,您没有通过送水果令天使开心起来,不但如此,它酸涩的口感令主角陆星沉对您的好感度-5,请您再接再厉,不断探索能够令他真正开怀的方式。】 宗慎任系统叭叭,用牙签插了一块送入口中,果子很甜,耳边系统叽歪。 【您尝了一口, 您被酸倒了牙, 您很痛心。 哦!天啊!我怎么会将这么酸的水果送给他吃???】 “咔擦”这句话刚一说完,宗慎将剩下半块水果送入口中的时候,这块刚刚那一口还很甜的水果突然变得奇酸无比,简直酸得人压根子发麻。 但宗慎不愧是有着多个世界丰富经验的男人,陆星沉动都没动张口就说酸,和系统青天白日胡说八道空口让果子变酸,都没叫他眉头皱一下,只是带着好奇地道:“阿沉怎么知道酸的?” 陆星沉没理他,低下头给怀里的黑猫顺背上的毛,过了有一回儿,发现他还在这里,才仿佛赶人一样不走心地回道:“闻出来的。” 宗慎看出他不是很乐意被人靠太近,离远了一点,端着果盘坐下,然后将苹果送给了路过的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少年。 他观察着这个少年吃完后的反应。 叫小晨的小少年吃了一块后眼睛一亮,没跟其他人一起分享,很快就把果子吃完了,末了还向他道谢:“姜源,谢谢你的苹果,可真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 宗慎眉梢微动,温和带笑:“你喜欢就好。” 所以系统只把他吃的那半块变酸了? 呵呵。 但虽然心里充满了羊驼,宗慎却仍旧没走,他坐在这里等着,果然没一会儿后,先摘完玫瑰花的许白河过来了。 心里想着系统可恨任务和主角都该死,许白河还是很自觉自动地挑了最好看的一支,顺道把玫瑰花上的刺给去了,然后来到陆星沉面前,想扯出一个友善的笑,然而大概太气了,这会儿表情做出来就有些僵硬,很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皮笑肉不笑的许白河说:“外面的玫瑰花开得很好,我摘了一支送给你。” 陆星沉的反应更直接,直接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缺少血色的唇再度开合:“刺鼻,难闻。” 系统蹦了出来。 【多么令人震惊, 您居然摘了一朵味道浓郁到刺鼻的玫瑰给心目中的天使,以至于他不但没有被美丽的鲜花取悦,还难受了起来,主角陆星沉对您的好感度因此-5。 您觉得自己真是罪大恶极,忍不住心痛万分。】 怒火积累在眉间,许白河压抑着怒气问:“到底是哪里难闻了?” 就在他这么问的下一秒,手里的鲜红美丽的玫瑰突然瞬间**枯萎,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现在您还能认为您摘的玫瑰芬芳美丽吗? 请摸一摸您的良心,它正在呻/吟作痛!】 许白河的良心:…… 仿佛还嫌打击得不够,系统又道: 【您的脸色很难看, 您难看的脸色导致天使的心情也低落了, 他对您的好感度再次-2。】 许白河面庞扭曲:你TM是水晶心肝玻璃心?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只能吃一个水果的减肥生涯真痛苦,嘤…… 第130章 脸色扭曲的许白河想甩袖而走,但看了看宗慎,又强行压住怒火,也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顺道把手里的玫瑰花送进了垃圾桶。 又等了好一会儿,在厨房用伤残的手捣鼓吃的的徐姣终于端着东西出来了。 她手里是一碗粥。 作为一个走精致美貌攻略路线的攻略者,她做饭也就勉强达到“有家的味道”,要想跟大厨媲美是不可能的,厨房里简陋便宜的食材也不够她发挥。 徐姣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还是不挑战高难度做包子了,万一主角说把他丑到了怎么办? 秉持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她做了一碗加了细细切碎的小青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虾仁,还有细细剁碎的瘦肉的粥。 这碗粥被送到了陆星沉面前。 徐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就开口,冷冷道:“难吃,不要。” 被攻略者们骂了好几遍的缺德系统果然从不迟到—— 【您做了一碗粥。 天哪,世界上竟有如此难吃的粥! 而您,还将它端到了心目中地天使面前! 您的嗅觉是有毛病吗? 这么难吃的粥您闻不出来吗? 好吧,鉴于您对美食没有足够的欣赏水平,即便闻出来了,可能也意识不到。 现在,对美食全无欣赏能力的游戏玩家[徐姣],您做的粥没能打动主角陆星沉,不但如此,由于您的粥伤害了他的鼻子,主角陆星沉对您的好感度-5,请您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徐姣:“……我”#*&%%¥@%& 她很想把这碗粥扣在陆星沉面无表情的脸上。 然而形势比人强,她正打算端着粥走,被陆星沉抱在怀里就没放下来过,得到了攻略者一致羡慕嫉妒恨的方小猫肚子突然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 气氛一时尴尬。 黑色的小猫咪羞愤地将脸埋到了陆星沉怀里。 徐姣灵机一动,立马道:“这个粥是给小猫做的,做的可能不太好,也不知道小猫喜不喜欢。” 陆星沉低头,轻轻揪了揪影帝猫的小黑耳朵,对别人都是冷冰冰的语气,对他却谜之带着一点老父亲的忧虑:“如果离开我身边,你一定会被有些坏人用一碗粥拐走。” “有些坏人”徐姣:“……” 这个主角现在还没被打死,那张脸真是功不可没。 这时候,第一次姗姗来迟的系统道: 【毫无疑问您并不具有一双烹饪美食的手,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但您今天有着好运气。 您的运气让您正好遇到了主角陆星沉的猫腹中空空。 这只猫从陆星沉唯一的亲人还在时就被他收养,陪伴他度过了艰难的时光,对于您心目中的天使来说,他不是宠物,而是不可或缺的亲人。 而他现在饿了! 多么幸运,您做的那难以入口的粥将会被他享用。 由于您帮助了小猫,主角陆星沉对您的好感度+5。 这是一个良好的发展,但您不可能永远指望运气,请加油锻炼您那糟糕的、做的东西令人难以入口的厨艺。】 徐姣觉得很惊喜,她惊喜得连吐槽系统都顾不上了。 经历了那无理取闹的好感度扣除,她原本都对加好感不抱期望了,没想到居然加了5点。 虽然她昨天一共减了6,就算加上5点也还是负数,但至少让她重新生出了动力。 至少,至少得变成正数是吧? 有个5点好感的鼓励,徐姣脑子突然变得无比灵光,她主动去找了个小桌子放在陆星沉身前,还不知道从哪里扯了块布给方小猫充当围兜兜,顺道把不方便猫吃东西的碗换成了盘子。 服务可谓细致周到。 不看不怎么好的物质条件,就这人工服务的态度,方小猫也享受了一把皇帝喵的感觉。 然而皇帝喵本喵并不是很想享受,特别是在知道了这三个人都是坏蛋的时候。 但他想起了陆星沉昨天晚上说饿,把盛着粥的盘子往小铲屎官的方向推了推,同时“喵喵喵”了好几声。 那意思是说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既然肚子饿,乖乖地先忍一忍。 陆星沉假装看不懂他的意思,按着小猫猫黑黑的屁屁,又往盘子前推了推。 最后方令斐是在屁股挨揍的屈辱威胁下含泪吃掉这份粥的。 吃完徐姣乖觉地上前:“我把盘子拿去厨房洗。” 说完看着陆星沉,希望他继续给点反应。 比如说对她周到细致的服务感到满意,加个5点10点的好感度什么的。 不过她没等来陆星沉开口,却等来了系统播报—— 【您刚刚如同走了狗屎运一般得到了主角陆星沉的好感度, 您大喜过望, 您笑容满面, 您惊讶中带着欣喜的神情是如此明显。 粗心!自私!】 系统劈头盖脸两个词骂得徐姣一脑门懵逼。 她下意识看了看,这回她特意注意了站立的角度和距离,绝对不会挡住主角的光,所以系统这空口白牙的污蔑到底是怎么来的? 系统没给她留悬念,很快道: 【如果您不粗心不自私,如果您足够在意心目中的天使, 您就绝不该忘记他不久前才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一件事!】 系统咏叹一样的调子里充满了仿佛话剧演员表演一般夸张的心痛。 其实还是蛮有感染力的,然而徐姣一点也不觉得感同身受,她只想捂住系统叭叭的嘴。 系统并不想被捂住,系统还高兴地说了下去。 【他失去亲人,正笼罩着悲伤的阴云,而您却快乐得如同过年! 这是多么恶劣可恶的一件事! 所以系统在此很遗憾地告诉您,由于您的不仔细不用心,勾起了主角陆星沉的悲伤,他看见您灿烂的笑容就想起伤心事,为此他不愿意见到您,并减少了5点好感度。 请您再接再厉,发挥您那可能完全没有的女性细心。】 刚刚还在为加了5点好感度高兴的徐姣好看的脸步上了许白河的后尘,瞬间扭曲。 陆星沉抬起眼睫毛,问这个盘子端到一半突然僵住了的人:“还有事?” 徐姣给了他一个仿佛哭了一样的表情。 不能笑,我哭还不行吗? 事实证明:不行! 系统懒洋洋拖长了调子道: 【游戏玩家[徐姣],您丑陋扭曲的面容伤害了主角陆星沉脆弱的心灵。 他对您的好感度-1,请您及时调整表情,虽然您不足够好看,但起码应该足够讨喜。】 丑陋扭曲的徐姣:“……” 她看着面前主角小小年纪就冷得跟霸道总裁有得一拼的小脸,比脸更冷的简短说话风格,很想死死揪着系统摇晃着问它,你从哪里看出了“脆弱的心灵”的? 我现在也被你折磨得心灵很脆弱你怎么没发现! 不能高兴,主角会触景生情,不能难受,主角会被伤了眼睛。 缩水成小宝的徐姣现在只想抠瞎他的眼睛。 让主角干脆变成个瞎子以保护他脆弱的玻璃心。 但这也就是脑子里想想,抠瞎是不可能抠瞎的,只能咽下好大一口血,先战略性撤退。 她撤退到厨房,刚把盘子丢盆子里,也不洗,愤怒又沮丧地蹲在一边,没过多久,许白河和宗慎也先后进来了。 三个人换了个地方再次开小会。 宗慎主动开口:“今天早上,我看到同寝的人放在床边的苹果,突兀地想吃,系统任务紧接着就发布了。” 徐姣:“我本来好好的,但肚子很突然地饿了起来,紧接着就接到了系统给主角做饭的任务。” 宗慎看向许白河,许白河冷冷道:“看到玫瑰花接到任务。” 宗慎:“这个梦境空间似乎可以模糊屏蔽我们的感知,而且系统在强行促使我们做任务。” “现在重要的是该怎么做。”许白河不耐烦地道。 徐姣将期待的目光望向了宗慎,从认识以来,宗慎一直表现得智珠在握,她已经习惯了听吩咐。 然而这一回,宗慎却露出了苦笑:“我对接下来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徐姣脸白了起来。 许白河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宗慎与他对视一眼,唇角同样带着隐秘的笑。 这次小会很快解散。 接下来的时间,纵使他们尽力避开陆星沉,也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感知被迷惑,而只要被迷惑,就会接到系统发下来的任务,如果不接受任务,就会遭遇各种后果,接受任务,则无一例外会减少好感度。 攻略者们现在已经形成了看到陆星沉那面无表情的脸就想打的条件反射。 比起最早的待在房间里,等主角陆星沉吃完饭再下去,他们现在喜欢早早起床,然后用捡废品的名义离开孤儿院,直到晚上很晚才回来。 你主角就算要坚定地呆在大厅给攻略者们触发任务,也总不能不睡吧? 要真是那样,还讲不讲究基本法? 用这个方法,虽然还是免不了接到任务,但总算是次数总算比待在孤儿院里少一点。 带着系统发布的任务里头“承载着主角陆星沉美好回忆”的包子店的馒头,徐姣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赶回了孤儿院。 院长站在门口,脸色最近随着他们的早出晚归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不好。 “又这种时候才回来!” 徐姣讨好地笑了笑:“想多给院长妈妈帮帮忙,为大家减轻负担。” 院长脸色好了些,转身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姣总觉得院长原本憔悴的脸色越来越好了。 回去把包子交给陆星沉,陆星沉颜色淡粉的唇微动,给了四个字:“冷了,拿走。” 徐姣现在连吐槽的力气都省了,果然系统好感度减少的通知很快到来,又被扣了5点。 第一次扣的时候会害怕,但这么多次扣下来,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她已经淡定了。 上楼的时候正好遇到去盥洗室的宗慎,宗慎叫住了她:“徐小姐最近好感度是多少?” 徐姣将虚拟系统面板一拉:“那些任务陆陆续续做下来,已经是-49点了,宗哥……” 她犹豫地说道:“您说不会不会好感度到了-100,主角就会对我们动手?就像游戏里任务对象好感度低到一个数值就会黑化或者开启仇杀一样。” 宗慎点头:“这是一种可能。” “对了,宗哥您的好感度是多少?”徐姣试探着问道。 宗慎并不隐瞒:“-21点。” 为表他没有乱说,还将虚拟光屏拉下来给徐姣看,果然是-21点。 徐姣惊愕地瞪大眼:“这、怎么会这么低?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它不应该这么低,不是、我……” 她都已经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宗慎好脾气地笑了笑:“没事,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也是用了一点特殊方法的。” 徐姣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方法?我不是想叫您白出主意,您之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 宗慎:“用了清心凝神的道具。” 徐姣:“梦境里不是不能用道具?” 宗慎:“身处入梦之中的时候的确不能用道具,但入梦都熄灭了,你难道还认为我们仍旧在里面吗?” 徐姣:“可是系统——” 宗慎:“系统出了问题,在系统购买的道具不能用,但花费积分从其他世界带出来的道具和宝物却没有这个限制。” 徐姣失望了起来,那些东西都是宝物,她没有。 宗慎:“当然,还不只是因为道具的原因。我在尽量避免系统的干扰,探究主角本身的喜好,从这个方向下手。” 徐姣:“您的意思是——” 宗慎:“系统发布的那些任务都只是为了给我们挖坑,但无论如何避免,总会触发任务。与其被动消极,被系统触发,不如自己有选择地触发符合主角心意的任务,比如说我主动告诉主角想帮他给他爷爷送一束花,果然触发了去坟墓送花的任务。” 徐姣:“您加好感了?” 宗慎点头:“加了,不过很快又扣了。” 徐姣兴趣低了下去,加了又扣与直接扣除有什么区别? 宗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为棋子的智商,罢了,脑子差也不是坏事,至少好控制。 “但我发现,在做完这个任务后,我十二个小时没有再被触发任务。而先前哪怕用了道具,系统一天至少也会给我发布两个任务,平均下来13个小时一个,换句话说,这种方法可以降低任务的频率。” 徐姣心里一喜:“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什么我能帮您做的吗?” 宗慎摇头:“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彼此帮助也是为了更好地离开这里,你只要把经过的任务和发现的信息一个不漏地告诉我就行。” “当然,我一定会细心留意的。” 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经快到熄灯时间了,两个人就此告别。 徐姣先回了房间,盥洗室里,宗慎慢条斯理整理好毛巾和牙刷,他身后许白河突然从门后出现,嘲讽道:“你当然不用她做什么,也不用她配合,谁用道具之前还会提前告诉道具一声。” 宗慎唇边溢出凉薄:“你不也需要她去送死?”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分开回了房间。 第131章 方令斐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用爪子洗了洗脸, 然后颓废地想,他现在堕落到跟小猫咪一样了, 而且进来这个梦境后, 好像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不过这种沮丧也就只在每天早上醒来的头几秒,很快变成猫的影帝就又傻乐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的陆星沉,喵喵叫着陆星沉起床。 孤儿院资源紧张,但陆星沉破天荒地自己有一个房间,院长对此的说法是每个房间十二个孩子,其他房间正好人数满了, 所以才叫陆星沉一个人住, 为此徐姣没少在心里嘀咕。 陆星沉爬起来, 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没动,似乎仍在迷糊。 以前和爷爷住的时候, 他总能在刚过五点就准时睁开眼, 醒来后也很快清醒, 穿衣服刷牙洗脸样样有条有理,还能烧了水把饭煮在炉子上。但自从来到这个孤儿院,就仿佛突然学会了赖床, 醒过来后总要这样坐会儿。 方令斐心里担忧,但也做不了其他的,只能又舔了舔他的手。 陆星沉摸了摸小猫的背,终于爬了起来。 他手短脚短,穿衣服的时候其实有些不方便, 像个小萝卜,看得方小猫忍不住饶着他转着圈圈的一阵喵喵喵。 其他房间洗漱的声音陆陆续续结束,按说天应该早就亮了,但这间屋子仍旧暗沉,是最适合睡觉的光线。 质量又差又薄的的窗帘外一片黑暗,似乎拉开就能看到星星。 陆星沉站在窗边,踮起脚拉开了帘子。 阳光倾泻了进来。 方令斐跳上桌子拉长了身体看着这一幕。 无论看多少遍,还是觉得很奇幻。 窗外本来是没有阳光被夜色和黑暗笼罩的,然而从陆星沉拉开窗子开始,世界仿佛瞬间被改换,随着他拉动的进度,从黑夜变成了白天。 方小猫黑色的耳朵尖尖动了动,捕捉到楼下碗筷碰撞的声音,他焦急地拱了拱陆星沉。 虽然现在是一只除了卖萌什么用都没有的猫,但他仍旧坚持要用猫咪的身体督促小男朋友按时吃饭。 “喵喵喵。”开饭了,你要按时吃饭,我们快点下去。 前两天还理解他的叫声毫无问题的陆星沉这会儿仿佛又听不懂了,把小猫抱起来,摸着他的背说:“底下的不好吃,等会儿有人会做。” 是的,自从那天的猫饭后,每天给猫做饭就成了徐姣的日常任务,最近她做猫饭的水平可谓飞速上升。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她已经在这个任务上陆陆续续被扣了十一点好感度。 方小猫:“喵喵喵!喵!喵!” 你正在长身体,不能饿肚子!再不下去好好吃饭我挠你了哦。 而且上次不是说肚子很饿吗? “张开嘴。”陆星沉假装听不懂,自己慢吞吞洗漱不算,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新牙刷,仔仔细细给方小猫刷牙。 刷完再用毛巾擦擦猫脸,洗洗猫爪爪,把一只小猫咪安排得明明白白。 方小猫在他帮忙洗漱完了后,才再一次开始每天一次的唾弃自己堕落。 刚刚到梦境的时候,他还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猫,被小男朋友收养后也想尽快便成人好帮忙,就算他手残,至少也能帮忙背个废品袋子不是? 但自从来到孤儿院,他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当猫咪的生活如此引人堕落,简直叫猫根本兴不起变回人的兴趣。 无意中铺捉到辅助者这想法的1号:“……” 果然,辅助者的智商在猫的体型下遭受了打击。 不过堕落是堕落,方小猫牢记督促他小男朋友好好吃饭,在陆星沉假装听不懂的时候拿头不断拱他。 “喵喵喵!”不好好吃饭以后会长不高你知不你道? 陆小朋友不为所动。 “喵喵喵。”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会被坏蛋抓走。 现在又听得懂了的陆小朋友:“那就让他来抓。” “喵喵喵。”不好好吃饭信不信我挠你? 陆星沉:“只有坏猫才会挠人。” “喵喵喵!!!”已经从苦口婆心进化到愤怒的方小猫张牙舞爪,口不择言,“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大不到一米六?特别矮,都是不好好吃饭的锅!” 稳得一批、非常淡定的陆小朋友惊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那么矮。” 方令斐信誓旦旦:“真的,特别矮,一米五九不到一米六。我牵着你走在路上像牵着个小朋友。” 现在尤其好忽悠的陆小朋友疑惑:“我比你矮?” 方令斐突想到一米□□的陆星沉,再想想一米八三的自己,突然有点心虚。但他发挥了自己影帝猫的演技,真诚地喵喵叫:“当然!” 陆星沉眉头一皱,突然有点方。 方小猫得意地叫“喵喵。” 叫你不认真吃饭。 陆星沉把小猫咪端起来,尤其认真得说:“我有认真吃饭。” 金色的猫瞳睁圆,他家小男朋友什么时候学会胡说八道啦。 陆星沉透过窗子往下看,屋子下面,徐姣正在探头探脑,似乎想看看他在不在大厅,好决定绕不绕路。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长得漂亮可爱的小男孩低着头对怀里的黑猫道:“我会认真吃饭的。” 方令斐:“……” 不,吃饭就吃饭,你为什么看着那个女坏蛋说??? 方小猫黑得看不清表情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个惊恐. jpg。 喂,虽然阿爸很希望孩子好好吃饭,但阿爸并不希望家里的宝宝吃人啊! 陆宝宝低下头,摸了摸肚子,慢吞吞道:“已经垫了个底,饱了小半了。” 说完,他对方小猫慢慢勾起一个笑,在光影的明暗里,莫名诡异。 陆小朋友很实事求是,绝对不是想小心眼报复小猫咪说他长大了矮! 方令斐:……我觉得你在吓我,然而我没有证据。 楼下,徐姣最近一直在琢磨宗慎跟她说的话,今天本来早早出了门,但半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急急忙忙跑回来想拿钱。 她是没有钱的,捡废品这件事她过去也只是当做接近主角的手段,卖了后的钱全让宗慎收着了,从来没过问过,这时候要用到了,又不想找宗慎要,怕他问起用来干什么。 虽然法子是因为宗慎的提示才想到的,但徐姣觉得自己已经用将经历的各种任务巨细无遗告诉对方作为回报了,她不欠宗慎的。 这么想的时候,徐姣强硬让自己忽略了心底的那点心虚,顺道一同忽略了那点对于危险的预兆。 她悄悄溜进院长妈妈的房间里,趁院长不在,翻出了压在枕头方向的床垫底下的钱。 看着手里零零碎碎的钱,她想了想,抽出了三张红票子。 梦境里头还是二十多年前,红票子购买力还行,三张是不少钱了,徐姣觉得应该够了。 出去的时候在楼梯上遇到了正上楼的院长。 一向因为孤儿院艰难的情况,愁容满面眉头紧锁的院长破天荒带了些笑意。 徐姣突然发现院长的脸色红润,不复过去苍白,她没有对这个孤儿院里头除了主角以外的npc上过心,现在也回忆不起来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好像几天前院长的脸色就好了些。 院长妈妈看到她先是一愣,而后笑吟吟问:“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们这些孩子真是的,才多大,就算想挣钱也轮不到你们,非得早早出门,连人影都见不着。” 徐姣敷衍地笑了笑:“能帮一些是一些骂,今天是想起有东西忘拿了,回来拿一下。” 说完又吹捧道:“妈妈最近脸色真好。” 院长摸了摸脸:“是吗?可能是因为有个批发食材的好心人最近因为市场变动,有一批东西没卖出去,就捐给了我们孤儿院,我跟孩子们一起吃了几顿好的。” 她说着说着走了神,似乎还在回忆那食材的甘美滋味。 徐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冷战。 心里的不安让她匆匆跟院长告了别,出大门的时候,她往主角往常坐的一楼窗边望了过去,那里空空荡荡,主角还没下来。 自从三个攻略者开始早出晚归,主角似乎也染上了懒病,徐姣向同寝的孩子打听的时候,听他们说陆星沉已经好几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才下来了,下来后也不和人说话,就抱着黑猫坐在窗边,古古怪怪的。 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子说新来的哥哥不吃饭,只喂猫猫。旁边就有大孩子笑她,说哥哥要吃饭,只是她没看到,她看到的时候都在喂猫。 徐姣当然对主角喂猫还是喂狗没兴趣,但她对那只猫有兴趣。 或者换句话说,她对通过那只猫刷主角的好感度有兴趣。 不过陆星沉实在把猫看得太紧了,走到哪儿抱到哪儿,徐姣别说单独去和猫拉关系了,就是没事情接近主角方圆五米,都有可能被系统以污染主角身边空气为由扣好感度。 她只能遗憾放弃利用猫的想法。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她和宗慎许白河三个人精心算计,在这个梦境世界中给自己安排了各种身份接近主角,结果全都折戟沉沙,最后主角最喜欢的居然是一只猫! 大写的嫉妒。 她还居然沦落到了讨好一只猫都会被系统嫌。 唉…… 感慨完,徐姣一路溜到了菜市场,在干杂店里买了两大包胡椒粉花椒粉,然后又去小诊所买了一大叠口罩,还从眼镜店买了副平光镜,最后去卖厨具的铺子,用帮妈妈买东西的名义买了一把菜刀,两把剔肉尖刀。 工具准备齐全,她飞快跑到了一条街上,这条街与周围所有街道一样,就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所有攻略者都很熟悉它,因为这是主角的爷爷被人殴打,直接导致他死亡的地方。 徐姣的思路其实也很简单。 系统总发布让他们给主角送东西的任务,而无论什么东西(除了猫饭)拿到主角面前,得到的回答都是“拿走”“难吃”“难闻”“不喜欢”“走开”这一类的回答,后果就是扣好感度。 她想的是,既然这些主角不会被打动,那么就去做能够打动他的事。 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捞好感的—— 替他复仇。 主角恨不恨那些小混混? ——必然很恨,那么她替主角杀了那些小混混,再怎么主角也该给些好感度吧? 目光在街上扫了一圈,仿佛冥冥中的指引,徐姣蹲在了一个花坛里。 在二十多年前,真正的现实时空中,陆星沉曾经在这里等了一天,等着记住仇人的脸,而在梦境里,换做了徐姣蹲在了这里。 晚上八点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各种按摩店、足疗店、酒吧、迪厅外亮起了恶俗的彩色灯牌。 两个醉醺醺的小混混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徐姣眼睛一亮。 她现在毕竟是小孩子,要想跟大人斗只能取巧,这还得是对方人少,她都打算好了,要是今天和那个混混头子结伴一起的人多,她就明天再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看来是老天都在帮她。 徐姣站在一条昏暗的巷子口,捡了好几个鹅卵石,对准目标砸了过去。 “哪个不开眼的砸老子!”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两个混混在发现了徐姣后,果然想都不想就立马过来,想要给她些好看。 徐姣带着口罩和眼镜站在上风口,把装着辣椒粉和胡椒粉的袋子打开,顺风一扬! 两个小混混被这两样东西扑了一脸,眼泪哗啦啦地流,开始接连不断地打喷嚏和咳嗽。 徐姣握着菜刀的手抖了抖,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不是她的世界,这甚至不是真实世界,就跟打游戏杀个怪一样,没什么可怕的。 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她提起刀,对准那个叫“虎哥”的混混头子的脖子,狠狠砍了下去,力求一刀毙命。 然而就在徐姣以为虎哥必死无疑的时候,她却仿佛砍到了铁柱子上一样,刀刃发出了“嗙”的一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荡。 虎哥睁开了眼,眼睛里不知道是不是被辣椒和胡椒刺激重了,红得不正常,红得可怕。 而这双红得可怕的眼睛,慢慢看向了徐姣。 第132章 徐姣从那个小巷子里逃出来的时候, 全身上下尽是伤口,连白嫩的小脸上也布着大片淤青。 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她的身体下意识在夜风中抖了抖。 用尽力气一瘸一拐回到孤儿院的时候, 她又累又痛,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虚脱。 而比虚脱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无处不在的恐惧和心理压力。 以前就算为了早出晚归避开主角, 她大多时候也在晚上九点就回了孤儿院, 而今天为了给小混混们做局, 光是等就等到了八点多, 等到终于摆脱那两个怪物逃了出来,往回走的时候, 已经将近十点。 现在还不是日后到处都是路灯监控, 城市别名不夜天的时候, 除了那几条遍布娱乐场所的街道, 剩下的黑漆漆一片,就算隔了老远有个路灯,灯光也昏黄黯淡,非但不能驱散恐惧,反而还更添可怖。 终于看到孤儿院大门的时候,徐姣心力一松, 差点没晕了。 但她撑住了。 院长果然在门口等待迟迟不归的孩子,徐姣心里涌上不明显的暖流。 虽然只是个npc, 可这等待和温暖就仿佛雪地里的一杯热茶,来得是如此及时。 然而靠近大门之后,出乎意料地, 院长的脸色冰凉冷漠,完全不是以前等她和宗慎时候的担忧严肃。 “妈、妈妈……”在这样的目光下,徐姣喊出口的称呼都磕绊了一下。 孤儿院铁质大门已经关上,但大门上还有一道小门,不宽,只够得上一个人通过,此时院长站在这里,身体严严实实堵住了的门,徐姣只能站在门外和她打招呼,并且望着从孤儿院里透出的温暖灯光,止不住地心生焦急和渴望。 院长冷冷问:“小宝,你告诉我今天是忘了东西才会回来,那么你告诉我,你忘了什么东西?” 徐姣语塞。 她当然不觉得拿梦境中一个npc的钱有什么不对,但此时被失主质问,还是忍不住心虚气短,支吾着道:“没什么,就是几颗糖。” 院长:“是吗,我还以为是三百块钱呢。” 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要是主角知道她偷了钱,好感度还不跳崖一样下跌。 打定主意,徐姣抬起头,露出怯怯的神态:“妈妈你在说什么?什么三百块钱?三百块呢,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院长目光冰凉,泛着健康血色的脸颊在仍旧寒冷的春夜里莫名诡异。 “童话书上,说谎的孩子会长长鼻子,小宝,你说谎了吗?” 徐姣心脏下意识一跳,潜意识在疯狂警告她,这个问题不能随便回答。 果然—— 【您仰慕天使,想向他靠拢, 想要靠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天使纯白无瑕,他是美德的具现化, 您仰慕天使,自然也应当努力督促自己拥有天使一样的品德。 现在,孤儿院院长妈妈丢失了三百块钱, 而她在询问您,请您认真思考,回答这个问题。】 系统这一次的任务是回答问题,除此之外仿佛就没有什么标准,不像过去的送东西的任务一样,还要求得到主角的喜欢。 但徐姣的心却慢慢提了起来。 它没有明说,可跟明说又有什么区别? 它在逼自己对院长承认偷了钱。 院长唇角已经露出了些微笑意,她说:“撒谎的孩子要长长鼻子,鼻子怎么长长?由丢了钱的人来将她的鼻子捏长。” 心脏砰砰跳动,徐姣还剩了一把剔肉刀没有用,被她藏在提回来的袋子里,刚刚看到院长的时候,背到了身后。 被越来越紧张的氛围中,她下意识隔着口袋捏紧了刀柄。 就在那根线将要断裂的时候,从孤儿院里突然传出了宗慎的声音。 “妈妈,我刚刚听到星沉屋子里有咳嗽声,他可能感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院长脸色一变,带着遗憾地对徐姣恶狠狠道:“进来吧。” 说完转身匆匆往楼上去了。 剩下宗慎在门边等着徐姣进来。 他勾起唇,轻轻微笑:“看来今天晚上,徐小姐经历了很多事情呢,我想,你应该有些什么想跟我们交流,对吗?” 这是没有说出口的威胁,而徐姣不敢拒绝,也没有能力拒绝。 依旧是阴暗狭窄的盥洗室。 徐姣进去后,宗慎轻轻合上门,而许白河早就倚靠在水槽边等着。 看到他们这样好整以暇的动作,徐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根本就是宗慎引导她想到帮主角复仇,他们将她当做了炮灰和探路石,自己却隔岸观火坐享其成! 怨恨和不甘在心里发酵,但表面上,徐姣仍旧是老老实实,除了懦弱顺从外,什么多余的情绪都不敢有。 许白河开门见山:“把你今天经历的事一个不漏全说出来。” 他白天的时候还关注过徐姣,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权衡利弊之后,许白河最后仍旧放弃了在那里围观,这个梦境世界脱离控制之后很明显发生了一些变化,谁也不知道深夜待在除了主角所在的孤儿院以外的地方会不会有危险。 徐姣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将今天经历的一切交代了。 以前将所有信息告诉他们,是想借助宗慎的智慧,而今天把一切老师交代,是因为她不敢赌如果撒了谎,宗慎和许白河能不能看出来。 宗慎和许白河能看出来吗? ——当然能。 许白河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石头,这石头发着柔和的暖光,如果有人对握着它的人说谎,那么光芒就会熄灭。 令许白河满意的是,徐姣很老实。 宗慎仔细探问细节:“你的意思是你无法伤害他们?” 徐姣摇头:“不是不能伤害,只是很难,就像他们突然被加持了金身一样,比如说按照道理正常的力气就可以将他们的胳膊打折,那么我当时就是用了十倍的力气,却只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淤青。” 宗慎若有所思:“身体素质被加强了吗……除了这些,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不对的地方,毕竟你是直接与他们交手的人,还逃了出来。” 徐姣:“他们情绪不对,所有负面情绪似乎都被无限放大,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情绪主导的怪物!”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徐姣现在还忍不住打哆嗦。 当时她将菜刀砍到了虎哥的脖子上,却像砍在了铁柱上一样,只留下了淡淡一条痕迹,甚至连表皮都没有完全擦破。 而虎哥就像一个被激怒了的野兽一样,拳头疯狂向她身上砸下来。 最后她能逃出来,还是多亏了那两个人失去理智自己打了起来,否则徐姣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那里。 宗慎低眉沉思:“这应该跟主角有关。” 许白河:“主角的认知。” 宗慎:“对。” 徐姣忍不住问了一句:“跟主角的认知有关是什么意思?” 许白河轻轻嗤笑一声,宗慎倒没嘲讽她的愚蠢,抬起头好脾气地解释道:“‘梦回’已经熄灭,然而这个世界却在经历了一段时间黑暗后重新开启,所以我们猜测开启后的世界控制权已经在主角手上了。” 徐姣一惊:“在主角手上?” 宗慎:“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主角本来就不是一般人,三足金乌这种神话生物,谁又知道他有什么能力呢?不过我们认为,世界虽然为主角所控制,但控制它的却不是清醒的主角,或者说主角的理智,而是主角的本能,换句话说——潜意识。” “否则不能解释、果树等其他东西完全不合常理地在这个时节开花和成熟。” 徐姣有些迷糊:“和果树违反季节跟世界被主角的潜意识控制有什么关系?” 许白河不耐发地道:“你别忘了,在梦境里,主角的记忆和思维被压缩成了孩子,孩子的潜意识不就是太阳是蓝色的,果树随时想成熟就成熟,花他想看的时候就得开?” 宗慎点头:“也是因为是作为孩子的主角的潜意识主导,所以间接害死他爷爷的混混们才会突然变异,变成怪物,也变强大。因为在孩子主角的眼中,他们本来就是那样的形象。而这个世界受主角控制,甚至可能就是他的梦,他眼中是怎样的,也会反映出来。” 徐姣恍然大悟:“就像许哥送花的时候,主角觉得花不好看也不好闻,花就突然**枯萎一样?” 宗慎肯定:“对。” 徐姣迟疑地道:“主角现在心智还是个孩子,应该比较好应付吧……” 许白河淡淡道:“你难道没听过孩子也是恶魔的说法?” 宗慎:“他们完全被好恶控制,喜欢就千方百计对它好,比如那只猫,不喜欢就死了命的折腾,比如我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主角对我们的天然恶感这样重,但很显然,这才是导致我们无论做任何任务,得到的都是扣除好感度的结果的根本原因。” 徐姣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但她不知道宗慎在最重要的地方说了谎——他和许白河不是不知道主角厌恶他们的原因。 在杀死郑青的时候,主角的状态很奇异,而且明明白白说了知道郑青是来刷他的好感度,甚至知道郑青作壁上观。 那么他知不知道他们当时也在附近,也在围观?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知道! 这就是一切恶感的来源。 思及此,宗慎叹了一口气,所以这就是进入具有神秘力量的世界的弊端了,你永远无法预料会出什么意外,或者是主角还有什么隐藏属性。 他认为主角之所以会在梦境中察觉到郑青的异常,就是因为他觉醒了三足金乌血脉,而血脉力量带来了强大的变数,纵使他们使用“梦回”将主角思维压缩到了孩子,可他毕竟不是一个真的孩子。 孩子不会拥有这样可怖的力量。 宗慎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什么东西。 他当然漏了东西,他忘了考虑在现实世界中,二十多年前的郑青的死因,也忘了陆星沉对郑青说的,他做了一个梦。 或者也可以说,正是这个梦境太诡异,才让宗慎下意识对这些异常习以为常。 直到发现徐姣身上的不对。 第133章 交流完信息, 离开盥洗室的时候,许白河丢给了徐姣一小管伤药:“把你脸上的淤青擦一擦,鉴于你还有那么些用处,可别死得太快。” 徐姣敢怒不敢言。 宗慎塞给她卷起来的红色老人头:“把这些钱随便丢到哪里, 再告诉院长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丢了。” 等他们从这里离开, 徐姣打开卷着的钱,正正好三百。 怒火积郁在心里,这两个人果然从头到尾都监视着她, 用她来试探信息。 更可恨的是, 纵使知道,她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用药膏把身上的伤抹了,徐姣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寝室。 这个时间房间里的其他孩子进入了睡梦之中,只有个别觉浅的, 迷迷糊糊醒来,嘟哝了一句“终于回来了”就又睡了过去。 徐姣爬上床的时候扯到了伤口, 痛得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也没再继续多做收拾, 就这样躺下睡了。 睡之前还模糊地想, 果然是小孩子的身体, 这伤口在身上太疼了。 第二天徐姣是被她邻床的人推醒的。 迷迷糊糊爬起来,下地的时候差点没腿一软,直接跪地上。 这一下叫她全清醒了。 出门后出乎意料地,宗慎和许白河还没有走,正站在楼梯口, 显然在等她。 徐姣没有过去。 现在无论是暴戾狠辣的许白河,还是表里不一的宗慎,她都不信任。 宗慎笑眯眯对她说:“我们打算去弄死那个混混,你要一起吗?” 徐姣沉默了好一会儿,按照猜测,帮主角复仇的方法是对的,只是完成有困难而已,如果三个人组队,在他们还有道具的情况下,就会简单很多。 思及此,她最后还是点点头,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去,只是始终不肯靠近那两个人,防备心很重。 许白河讥诮地冷哼了一声,宗慎笑了笑,不以为意。 事实也跟徐姣猜测的差别不大,他们费了些功夫,还是弄死了那个叫虎哥的,以及和他一起结伴的混混。 系统播报如期而至。 【就在十多天前, 就在这个地方, 这个可恶、卑劣、丑恶的男人殴打了主角陆星沉唯一的亲人。 正是这场欺凌,夺走了主角爷爷地性命。 多么该下地狱的人!】 系统愤怒完这段话,又硬生生转成欢快激动的语调。 【而在今天! 你们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 用自己的手、脚,包括其他能找到的一切工具—— 杀死了那个该下地狱的恶魔!】 【你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主角陆星沉。 好了,现在快回去吧,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一定会对你们好感大涨。】 这几段话虽然系统噼里啪啦了一串,还说主角会给他们涨好感度,但却并没有引起宗慎注意,让他在意的是后面那段话。 【游戏玩家「宗慎」「许白河」「徐姣」杀死重要人物“虎哥”,正式触发主线任务〖逃离梦境〗,现完成度40%。 请再接再厉,努力游戏,当完成度为100%时,诸位即可离开游戏。】 徐姣眼睛一亮,就连许白河眉梢也带上了淡淡喜色。 在这个破梦境里头挣扎了两个多月,可算是看到了出去的曙光。 宗慎却没昏了头,他问:“剩下的60%是什么?” 徐姣:“会不会是剩下的混混?说不定那天殴打了主角爷爷的人有五个,我们杀了两个,进度到了40%,只要再找出剩下三个杀了,进度应该就能到100%” 这个说法不无道理。 宗慎:“你们知道那天哪些人打了主角的爷爷吗?” 当时为了不被主角察觉,又尤其攻略者们知道主角不是人类,在这方面都很小心,离得很远,今天突然问起,才发现居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 许白河不是很在意:“将那些混混全送去地狱不就可以了,打了人的总会在里面。” 轻飘飘一句话,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但宗慎和徐姣谁都没有表示异议。 事情就这样被定下了。 不过那些混混们行踪并不固定,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打算回去的时候,徐姣扶着墙刚走了一步,又跌坐回了地上。 许白河不耐烦:“你怎么会这么废!” 徐姣咬紧嘴唇,有些委屈:“昨天受的伤还没好。” 许白河一愣,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被吞了回去。 回到孤儿院后,主角不在大厅,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打扰对方,打算稍后再说小混混的事。 又累又痛的徐姣一刻都坚持不下去了,连忙回了房间睡觉。 宗慎和许白河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来到杂物间。 许白河先开口:“我给她的药膏是花积分从其他世界带出来的,正常情况下,涂抹之后最多一个小时就会好。” 宗慎:“但她的身体似乎比昨天更衰弱了。” 许白河:“你这是在怀疑我?” 宗慎:“不是。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而且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发现自己这两天越来越困乏贪睡。” 许白河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 他当然发现了,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和宗慎拆伙的原因——想尽快找到方法出去。 宗慎:“系统一直在告诉我们要尽快通关,为什么要尽快通关?因为这个诡异的世界在吸收我们身上的东西。” 许白河:“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宗慎:“说不定是生命力呢。” “都这种时候了,遮遮掩掩还有什么意思?”许白河冷笑,“生命力?笑话,在我们占据这些身体的时候,主人灵魂被杀死的身体就已经死了,之所以现在看着还活着,甚至和常人无异,不过是主神的手段,外加最重要的——气运。” “都不是刚被绑定的傻子,系统积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谁不知道?只要生活在这些世界,就会消耗积分耗费气运,这不只是为了在世界意识的眼皮子底下遮掩自己的存在,还是为了维持身体的活性不降低。” 穿越了多个世界的人,只要不是太傻,对于系统、道具、积分和被穿越的世界之间的关系都会有所猜测。 宗慎微笑,并不在意许白河的抢白:“这个世界在抽取我们身上的气运。” 说完他突然道:“系统,查询好感度数值。” 系统一动不动装死。 宗慎眯了眯眼,慢慢道:“任何一个攻略游戏,查询好感度都是正常操作,你既然让我们玩攻略游戏,那么自然也该让我们查好感度,对不对?”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孤儿院二楼陆星沉居住的房间前,陆星沉的脸在光和影中半明半暗。 一株长得茂盛的栀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突然长大,枝条努力往上伸,颤颤巍巍的一根小树枝伸到了窗边,“啪”地一声极轻极细的声音后,倏然开除了一朵雪白的花。 芬芳馥郁。 方小猫凑上去嗅,被浓郁的香味刺激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阳光下,雪白盛开的花和睁着一双金瞳歪着头懵逼的猫咪,陆星沉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他伸出手,那支花自动掉落在了他的掌心,趁方小猫还在懵逼,这支花被戴到了他头上。 头顶一朵大栀子花的小黑猫:“喵喵喵???” 陆星沉将目光投向宗慎和许白河在的方向,在方令斐的疑惑中,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他想知道,就告诉他,我等着他们离开这个‘游戏’。” 剩下几个字渐隐没在口中,末了似乎有一声轻忽笑意。 宗慎那边,装死许久的系统终于出声了。 【检测到游戏玩家「宗慎」查询好感度,好感度查询中—— 当前好感度为77。】 许白河盯着宗慎光屏上的77,目光先是疑惑,而后突然沉了下来,他也对系统道:“系统,查询好感度。” 【检测到游戏玩家「许白河」查询好感度,好感度查询中—— 当前好感度为51。】 宗慎:“这些天的任务做下来,我一共被系统扣了27点好感度,27加67,没想到我原来有一共有104点气运值,真不少。” 话里头带着自嘲。 许白河阴沉道:“我被扣了38点,原本一共有89点。” 宗慎:“以前都是我们在系统的帮助下入侵世界,攻略主角掠夺气运。没想到这一次变成了主角借助这个诡异的梦境世界,控制我们的系统,掠夺我们的气运。如果我猜测没错,在系统失去控制宣布这个所谓的攻略游戏开始的时候,我们身上的气运就被数值化了,而只要主角对我们的好感度减少,就会流失、或者说被掠夺走相应点数的气运。所以我距今为止流失了27点气运。这可真是——” 他刚刚才想明白,一直以来觉得不对的地方是哪里。 虽然系统发布的种种任务的确一直都在刁难他们,但实质的惩罚却没有,那些类似于断腿烫手的麻烦还谈不上惩罚,最多只能叫他们憋屈。 直到此时拽住那根线头,宗慎才突然发现,在这个梦境世界不受控制开始,他们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被摆上了主角的餐桌。 宗慎闭了闭眼。 许白河冷着脸问:“徐姣呢?” 徐姣本身拥有的气运比他们都低,扣得却比他们都多,加上又受了伤,伤势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放任不管大概活不了多久。 许白河自然不是突然成了圣人,只是徐姣这个炮灰勉强还算好用,而且没有徐姣缓冲,他与宗慎之间本就不牢固的合作必然发生变化。 宗慎:“先观察,如果可以就救,毕竟她死了也是增强梦境力量。如果救不了……” 他余下的话没有说完,也不必说完。 而被宗慎和许白河轻描淡写讨论着死亡的徐姣躺在了床上却没有睡,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虚拟光屏。 在屏幕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有个三角形图标,刚刚将光屏给宗慎看的时候,徐姣用手状似无意地遮挡住了这个图标。 而此时躺在床上,将要点开的时候,她心里有些紧张。 因为当时她听到系统的播报是—— 【游戏玩家「徐姣」鉴于您最先触发为主角陆星沉复仇的主线任务,系统稍后会有特别奖励发放,请您在光屏上查收。】 徐姣隐瞒了这个重要信息。 她现在觉悟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同时她也忍不住自嘲,骂自己蠢,像他们这些顺从系统穿越不同世界玩弄主角感情、掠夺资源气运的攻略者会是什么好东西? 哪怕宗慎装得再好,他也仍旧是个攻略者! 但徐姣也知道自己相比于宗慎和许白河,一点优势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运气能好一点,系统奖励的是有用的东西。 她点开了三角形图标。 【作为最先触发为主角陆星沉复仇任务的玩家,您得到的奖励是对于主线任务下一步的特别提示—— 提示:您可以通过主动寻找主角,表达想为他复仇的意愿,以引导主角出手,更早一步推动任务进行。】 心脏疯狂跳动,徐姣脸上爬上欣喜。 系统的这提示比什么都有价值,他们先前一直对主角敬而远之,现在这提示说明主角并不只是一个单纯刷好感度的道具。 如果把这个诡异的梦境真的看做是一个游戏,那么主角陆星沉就是串联主线,同时身怀剧情的特殊nppc可以帮助玩家,而她现在知道了得到特殊npc帮助的方法! 只要利用得好,徐姣相信自己未必不能走在宗慎和许白河前面,抢先从这个梦境世界出去。 睡着的前一秒,她还在计划着找主角的时候要避开其他人,又要怎么对主角说。 借着窗外似乎隐隐约约传来栀子花的花香,她在花香中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不知道小天使们看懂了七糖想表达的不?就是攻略者们身上的气运都被数值化了,宗慎比较多,是104,许白河是89,而先前只要他们做了任务,陆星沉减少好感度,就会掠夺走他们身上相应数值的气运值,比如减少5点好感度,气运值也被掠夺走5。 第134章 一觉醒来,正是下午, 确定宗慎和许白河出门了, 徐姣才开门, 沿着墙、扶着扶梯一瘸一拐下了楼。 身上到处都在疼, 受的伤也没有消退迹象, 看来许白河给的药没有任何用处, 她有些后悔自己轻信于人直接用了。 不过没关系, 只要能出去,梦中受的伤自然会消失无踪。 陆星沉今天没有在一楼, 徐姣忍着更疼了的腿重新上楼, 心里却没什么不高兴。 不在一楼更好,减少了让宗慎和许白河知道的风险。 屈指轻轻敲门的时候, 徐姣有些紧张,她在心里将说辞又过了一遍。 门自动开了。 陆星沉正坐在房间窗边,转头望过来,阳光从他背后倾泻而去, 光影交织之间,半明半暗。 手心出了汗, 徐姣在裤子上擦了擦, 她停在距离主角三步远的地方, 根据这么久的观察, 她知道这个距离最不会叫主角反感。 她小心说道:“小哥哥,我听说了你爷爷的事——” 这句话还没说完,系统的播报就来了—— 【因为您的既不知情识趣, 也不善解人意,还故意提起主角的伤口,主角对您的好感度——】 “我昨天也被他打了!”赶在系统扣好感度地话出口之前,徐姣急急道。 系统播报停在了那里。 徐姣大喘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嘴角僵硬道:“我知道了他欺负爷爷的事,太可恶了,我想打他,可是打不过被他打了,都是我不好,太没用了。” 先卖了一波惨拉了拉距离,徐姣紧接着还捞起袖子和裤脚,给陆星沉看她身上直到现在都还没消的淤青。 系统改了口—— 【您曾经与主角陆星沉最为厌恶憎恨的人对战, 您曾想要为主角复仇, 虽然由于实力弱鸡,因而成果感人, 但您的心意仍旧令主角微微动容。 主角对您好感度+5。】 徐姣心里一喜,但她稳住了, 她接着说:“我发现自己打不过他,就找了哥哥和许哥,一起打他,最后我们一起打死了那两个欺负过爷爷的人,小哥哥你高不高兴?” 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女孩子,说杀死了两个人,还问另一个孩子高不高兴,这个场景原本该诡怪奇异的,然而说的徐姣自然而然,听的陆星沉沉默安静,只有方小猫徒劳地对徐姣喵喵叫,想驱赶这个不怀好意的坏蛋。 陆星沉抓住他挥舞的毛绒绒爪子,轻轻地、低不可闻地道:“不是让我好好吃饭吗?” 方小猫:喵喵喵??? “小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徐姣等着他的回答,又没听清这一句低语,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陆星沉说完,抬起头,看向面前六七岁的小女孩。 他的目光专注而纯净,是徐姣从来没有面对过的专注纯净,她恍惚间甚至觉得,主角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将她看入眼中。 对于徐姣问他得知那两个人死了高不高兴,陆星沉唇角弯起了没有多少温度的弧度:“不错。” 徐姣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她小心地道:“但虽然死掉了两个,却还有三个导致爷爷过世的人,他们都很可恶。我想帮小哥哥复仇,帮你杀死他们,小哥哥能给我帮助吗?” 她这样说完之后,感觉到陆星沉的目光更专注了,专注得仿佛在看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温和地问:“你要帮我复仇?” 徐姣:“对,我要帮你复仇。” 陆星沉:“可是你也只是小孩子,帮我复仇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你可能会付出极大代价。” 他的声音有浅淡的忧虑,似乎正在为徐姣考量。 这时候若是宗慎,早就已经发觉不对,然而徐姣一无所觉,反而如同担心陆星沉心意改变一样,急忙道:“只要能帮你杀了那些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陆星沉眼睛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一点:“你靠近一点。” 徐姣心脏砰砰跳,她迫不及待地走近,忍不住想,主角这是要给她什么东西,或者借给她力量吗? 陆星沉抬起了手。 然后在徐姣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如同插入一块豆腐一样,插入了她的心脏。 胸口传来鲜明的痛苦,而在她的震惊中,方圆几米的环境渐渐与孤儿院大厅剥离,就像是一副彩色的画中突然出了一个黑白素描的角落,又像是这一方虚幻空间的一小块终于剥落了平静诡异的外衣,露出了冰冷的真实。 陆星沉六岁的身体突然化作了一团光,这团光如同世界一切光线的汇聚,充满奇妙又令人畏惧的魔力。 然后慢慢地—— 光团拉长了自己。 它散去重新变回的人体的时候,插在徐姣胸口的已经变成了成年人的手。 而徐姣自己,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孩子的假象,恢复了成年女人的体型。 陆星沉半阖的双眼中,左眼跳跃着金色的火焰,他的神情冰冷妖异,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满意的餍足。 痛苦压迫得徐姣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身下出现了一张高背座椅,陆星沉另一只手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支着头,他的唇角弯起,弧度冰冷,看不出心情好与不好。 “你不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帮助我复仇吗?”陆星沉说,“在这场梦境中,我的仇人一共有五个,现在还剩三个,宗慎、许白河,以及你——徐姣。” 徐姣的瞳孔睁大。 陆星沉:“现在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为了帮助我复仇,你也一定愿意奉上自己,对不对?” 他轻柔和缓地问,却并没有需要徐姣回答的意思。 求生意志让徐姣爆发了无与伦比的潜力,她抵抗住了痛苦,求饶道:“你不要杀我,不是我算计你的,是、是宗慎和许白河。” 陆星沉讶异:“我当然不会杀你,我只是需要你身体里的东西,一件东西。” “你的气运!” 他淡淡道:“或者,用你们的系统与主神的话来说,是积分?” 如同一道惊雷落在脑海,徐姣的震惊甚至比陆星沉将手插入她的心脏的时候更大,但震惊也仅仅是震惊了,因为在下一刻,她就开始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被陆星沉插入五指的心脏之处,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体、不、不是身体,是从她灵魂中被抽离而出。 抽离气运的过程就如同硬生生从人体剥离血液,充满了不适的痛苦,更何况气运还存在于灵魂,这种痛苦只会加剧。 但徐姣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挣扎一二都做不到,因为插入她心脏的这只手。 仿佛为了缓解她的痛苦一样,陆星沉温和而又貌似耐性极好地告诉她:“你知道我最早什么时候知道世上原来还有你们这样叫做攻略者,如同蝗虫一般的生物吗?” “在我六岁的时候。”他语气肃杀中却又透着冰冷的漫不经心,“你们可真是会选择梦境时间。”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融合世界,世界意识的狂暴混乱,但力量远比攻略者们想象的更高,而作为被世界意识耗费无数本源终于孕育而出的世界之子,陆星沉的资质潜力也比现有世界中的任何一个主角都出众。 不是没有力量在这个仍在融合的世界之上的大世界,但那些百年就会出现一个的气运之子,绝不可能与陆星沉同日而语,二者就分别如同定时产出的结晶与耗尽一生心血的瑰宝。 而作为世界珍爱的瑰宝,陆星沉显然没有辜负孕育他时所花费的本源,他的潜力甚至比世界意识以为的都高。 以至于在六岁那年,本就感觉到郑青不对的幼年陆星沉,在受到唯一的亲人死亡的刺激之后,提前开始了觉醒。 更为可怖与麻烦的是,他觉醒的不仅仅是三足金乌的血脉,同时还有超出世界的自主意识。 就在觉醒那一瞬间,原本还囿于自己的世界,甚至活动范围都只有平常捡废品的几条街的小小孩子,就突然知道了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还有主神、攻略者、以及他这样的气运之子存在。 就像原本呆在井底的青蛙拥有了无限广阔的视野,看到了天地的浩大。 他因此杀死了图谋不轨接近他的攻略者郑青。 郑青凭借系统和过去存下的道具,灵魂从当时刚刚觉醒,还无法自如控制力量,甚至自我意识都正在遭受冲击的陆星沉手中逃走。 但这不是他灵魂真正源初的世界,因此就算是在这个有鬼怪魂魄可以存在的世界,郑青的灵魂暴露在世界目光之下,也仍旧每时每刻都在被压制,世界对其中诞生的每一个生灵都有天然的眷顾,只是或多或少而已,而郑青得不到这种眷顾。 话又说回来,穿越了许多世界,听从系统掠夺了其他世界的气运,攻略者们灵魂上早就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世界怨憎,这种来自世界的诅咒,会让他们即便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也如同客居,甚至需要像现在这样,不断用积分气运遮掩自己。 而当时失去本世界生灵的躯体,郑青的灵魂如同冰块暴露在阳光之下,不断衰弱,直到落到宗慎手中之时,已经磨损到完全无法清醒交流的地步。 无论陆星沉在不在这个梦境之中杀了他,等待他的都除了魂飞魄散—— 别无他途。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卡文了,所以这一章字数比较少,小天使们不要嫌弃呀~ 第135章 而陆星沉呢? 他六岁觉醒, 刚一觉醒就杀了一个攻略者, 应该可以说得上厉害了。 但这对于当年的他并不是好事, 甚至远远弊大于利。 坐在井中的青蛙拥有了看到广阔天地的视野, 然而可悲的是, 他却并不具备跳出井口的能力。 更何况当年的陆星沉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再早慧也只是一个孩子。 后来呢? 后来为什么他会忘了那些事? 陆星沉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过梦境层层叠叠的空间波动, 望见了遥远的天穹, 以及天穹之上的…… 但这注视只持续了两秒,他移回了视线, 看着徐姣:“别怕,我不会杀你的。” 徐姣牙齿哆嗦, 但很快,她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渐渐模糊, 完全沉入黑暗中之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死! 不知道过去多久, 模糊的意识再度清晰, 床上的女童猛然睁开眼坐起来, 身体剧烈颤抖,好一会儿之后, 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 屋子很眼熟,仍旧是梦境里这么久以来,和孤儿院其他女孩子一起住的那间。 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 是没人能理解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欣喜过后,恐惧重新袭上心头。 她飞速扒开自己的左胸口, 那个对应着心脏的地方,原本应该留下了被手穿透的痕迹,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徐姣有些疑惑。 她看了看自己才醒来的时候躺的床,想道,难道只是梦吗? 可胸腔仿佛还残留着那只手破开血肉探入心脏,又生生抽走她赖以生存的东西的痛苦,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也剧烈到无法遏制,那种痛苦,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那句“别怕,我不会杀你”又回荡在耳边,徐姣一点也没有觉得感激庆幸,只有遍体无尽生寒。 她要逃! 无论待在哪里,也比这个有主角的孤儿院好。 徐姣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她甚至不敢走楼梯,怕经过大厅的时候,遇到坐在那里的陆星沉,而是直接顺着盥洗室的水管往下爬。 身体受的伤比昨天更痛了,然而昨天下楼都还难受得必须扶梯子的徐姣,今天却什么都顾不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必须逃! 最后一米高,她实在没力气了,直接从水管上跌落了下去,摔在泥地上。 她不敢耽搁,强忍着叫嚣的痛苦,连滚带爬地往孤儿院大门跑去。 近了,更近了。 即将逃离这个恐怖之地的徐姣,被强行振奋的精神迷惑,忽略了自己越来越疲乏的身体。 而在她无人可见的灵魂深处,还剩下的那一丝可怜的气运,在她的手拉上铁门门把手的那一刻,终于彻底消耗殆尽! 瞳孔睁大,直到这个时候,被逃离的念头迷惑的徐姣,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出现在脑海,从自己的源出世界,到后面经历的一个个攻略世界,她曾经的经历如同一幅幅连环画,被无形大手轻轻拨弄翻阅,而那些被翻过去的记忆,如同浸了水的纸,字迹慢慢消散,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在徐姣地瞳孔完全涣散的那一刻,这具梦境世界构造的躯体跌落在地,一动不动仿佛人偶娃娃,又像一具尸体。 同一时间,宗慎和许白河的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复仇主线任务进度:60% 在玩家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游戏进度再次推进,此时正该一鼓作气,完成任务! 系统友情提示,请大家努力游戏,积极逃生,否则不排除触发BE结局的可能。】 明明是电子音,却偏偏要做出欢天喜地的情绪,非但没叫人觉得喜庆,反而恶寒阵阵。 宗慎垂眸沉思,喃喃自语:“进度推进了20%,应该是又死了一个,是谁杀的?许白河?” 不过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因为和许白河在街头相遇的时候,对方眼里明明白白带着的怀疑和试探,帮助宗慎肯定了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 徐姣? 不知道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心里微妙地浮出了些不妙的预感,大概是因为徐姣太蠢了,所以哪怕她推动了任务,也总有一种她干了蠢事的预感。 他和许白河对视一眼,确认了两个人想法差不多,有志一同地决定立马动身回去,去孤儿院等徐姣。 就在他们动身的那一秒,趴在孤儿院后门门口泥地上的女童突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随着她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在地上,那些遍布这具身体、久久不愈的淤青擦伤逐渐消退。 “她”看了看自己五六岁大的手,眼睛缓缓弯了,自言自语道:“哥哥,我来找你啦。” 大厅里,正掰开了一个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喂猫咪的陆星沉顿住了。 “喵喵喵?”怎么啦? 陆星沉挠了挠他的下巴,把方小猫挠得呼噜呼噜叫,才道:“又来了一道菜。” “喵喵喵???”方令斐猫眼迷惑。 他发现自从进了这个梦境世界,自己的脑回路就从来没有跟上过男朋友,唯一的成就就是学会了如何当一只猫,以及知道了猫咪被撸哪里最快乐。 刚刚也是,不知道星沉为什么让徐姣靠近,它正咬着男朋友衣服角角,努力想提醒对方别忘了那个女人是坏人,就看到徐姣突然睁大了眼,捂着胸口一副痛苦不堪要晕倒的表情。; 方小猫可还记得她说过自己有心脏病,所以这是打算碰瓷? 然后就在他超级防备的时候,徐姣又表情突变,变成了一脸神游天外,然后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不但平静了下来还如梦似幻,脚步也像踩在云上,方令斐想起就觉得怪异。 而另一边,往回走的宗慎和许白河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滋滋滋”的声音,来自于被他们诅咒了很多遍的系统。 许白河:“这系统终于坏了?” 宗慎摇头:“恐怕没有。” 【请玩家不要诅咒系统,否则系统可能降下惩罚。 现在告诉玩家们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刚刚才升到60%的任务进程,由于某种不可说原因,重落回40%,未来任重而道远,请玩家努力游戏,快乐逃生。】 宗慎目光一凝。 许白河:“重新变回40%了?出了什么事?” 宗慎:“总不可能是某个混混被杀死了之后又重新复活了。其实,如果真的仅仅是这样,倒还好。” 许白河:“剩下那60%的进度,系统从来没有说过代表着三个人,一切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 宗慎:“要是真的是那样就麻烦了,没有一点线索。” 简单交流之后,他们回到了孤儿院,避开陆星沉,从其他孩子口中知道徐姣这时候正在房间,许白河眉一皱,没有敲门的打算,直接拧开门把手闯了进去。 房间里,徐姣正趴在唯一一张桌子上,拿着支笔不知道在干什么。 许白河:“你做了什么让任务进度提升了20%?” 徐姣抬起头,她愣了一愣,似乎在回忆,而后答道:“我也不知道。” 许白河不满意这个回答,宗慎在他宣泄怒火之前,截断他接下来的话问:“你在干什么?” 徐姣眼睛一亮,显然对于向别人倾诉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很高兴:“我正在准备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谁的生日礼物?” “当然是哥哥的。”她这样理所应当地说。 宗慎一愣,下意识想说他不过生日,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虽然在这个梦境之中,他让徐姣叫他哥哥,但徐姣现在口中这两个字明显不是指的他。 “哥哥——你指的是主角?” “当然。”似乎诧异于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徐姣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完成她的生日礼物去了。 许白河对他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觉得恼火,正打算让对方吃些苦头,被宗慎拦了下来。 宗慎摇摇头:“走吧。” 跟着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脾气不好的攻略者冷冷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刚刚拦住我的理由。” 宗慎叹了一口气:“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她身上原本不但没有好转,还一直在恶化的伤,全好了。” 许白河一惊,这么明显的地方他原本不应该忽视的,然而他不但忽视了,还忽视得彻彻底底,如果不是宗慎,根本注意不到。 “这代表什么?难道她通过未知途径,成功讨好了主角,得到了好感度,从而得到了暂时令自己好转的气运?” 宗慎摇摇头,没有对许白河的这个猜测发表意见。 许白河嗤笑:“不想说算了。” 丢下这句话,他回了房间。 而宗慎却没有在许白河走后离开,他将自己的身体藏在靠近楼梯的角落,耐心等待,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的腿都有些酸麻的时候,徐姣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似乎还小小打扮了一下的徐姣出了门,迈着轻快的脚步下楼。 宗慎在背后悄悄看着女童透着难以掩饰的快乐的身影,看着她像一只轻快的小鸟,径直走向了主角陆星沉坐着的窗户边,又乖又可爱地叫了一句:“哥哥。” 他只听了这两个字,但也只需要这两个字就够了。 放轻脚步,宗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锁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你应该猜得出来会这样叫他的是谁吧?” 说完,仿佛精神有病的宗慎突然抬眼看向了镜子。 镜子里映出男童清秀瘦小的脸,脸上是温柔和善的表情。 “你说是不是?姜源?” 这个名字从宗慎口中吐出来的那一瞬间,镜子里的男童脸上突然覆上了一层虚影,虚影是一张恐惧挣扎的脸。 它属于这个身体的名字所代表的主人—— 姜源。 指尖轻轻触摸镜面,宗慎喃喃自语:“就知道主角难对付,还好我提前给自己的灵魂找了一件外壳。”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快靠近大结局啦,七糖最近在揪着头发头秃,卡得有点厉害,不过会努力更新哒^-^ 以及,这一本结束之后打算开无限流的《在死亡游戏里写文》,应该会在这本彻底结束后一两个星期内开,小天使们有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呀。 第136章 接下来的日子,任务者与陆星沉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而这其中,最诡异的当属“徐姣”。 她每天一睁眼,就早早下楼,却不是为了避开系统任务,而是等在大厅窗边,等陆星沉下楼到这里坐下。 然后端给他自己做的早餐。 太阳蛋、牛奶、三明治、还有一小份水果沙拉。 不用吃,也能看出来用的食材顶顶的好,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材料。 接触陆星沉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被系统发布任务扣好感度,但她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非但不在意,还仿佛只要能看着陆星沉,就乐在其中。 徐姣——不,不应该叫他徐姣,而应该说披着徐姣壳子的顾遐,顾遐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流逝的气运一样,每天一日三餐准时准点地凑到陆星沉身边。 而宗慎和许白河似乎也遗忘了他一样,在没有找过顾遐,一直藏身暗处,冷眼旁观。 一切都仿佛进入了诡异的平衡期。 许白河虽然与顾遐不熟悉,可也看得出来“徐姣”的不对劲,但只是没有往芯子换了个人想。 在又过了几天之后,他率先打破了平衡,在宗慎确定了小混混们行踪,打算下手的时候,提前布下陷阱,困住了宗慎。 宗慎被空气中突然出现的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神色凝重地质问许白河:“你打算做什么?自相残杀吗?” 许白河唇角勾起冰凉弧度:“不干什么,只是想请你交出‘入梦’而已。” “入梦?”被捆住的人不动声色,“它对于现在的困境并没有任何用处,你亲眼看到了我熄灭了它,难道还不相信这个梦境已经不在‘入梦’控制之下?” 许白河摇头:“我当然相信这个梦境世界早已经脱离了‘入梦’的控制,但谁又能确定,它不能帮我们离开这种困境呢?你说对不对?” 许白河可不是徐姣,他虽然与宗慎暂时合作,但始终防备观察着对方,也因此发现,宗慎好几回私底下拿出了“入梦”摩挲沉思。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谁会在意没有用的东西,既然不可能没有用,那么“入梦”必定对离开这个梦境世界有某种程度上的帮助。 宗慎:“这个梦境世界危机四伏,你不努力做任务,反倒先对自己人下手?” 许白河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糊涂?只有徐姣那个蠢货才会真的以为做任务能离开,系统的日常任务毫不掩饰坑我们的意图,而同样发布自系统的主线任务,恐怕最终结果也不是让我们离开,而是送我们去死。你来这里杀死混混,大概也并不是真的指望完成主线任务,而是为了印证和确定某些信息吧?” 宗慎:“我能来印证什么信息?” 许白河:“那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你交出‘入梦’。” 宗慎:“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 许白河笑了:“我又没有打算杀你,你确定真的要鱼死网破?要知道我可也不缺宝物,更不缺攻击性宝物。” 他料定了以宗慎喜欢躲在人后谋划的性格,在能活下去,还有退路的情况下,必定不会殊死一搏。 事实仿佛也的确是这样。 宗慎叹了口气:“‘入梦’在我胸口的暗袋里。” 许白河从暗袋里取出了缩小的灯盏,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自从系统失了灵,从系统购买的道具一概不见了,只剩下花积分从其他世界带出来的道具还在。 “入梦”本身是系统售卖的道具,却没有消失,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许白河立刻就意识到了它身上有秘密。 摩挲了一会儿精巧的灯盏后,他垂眸看向地上的宗慎,问道:“‘入梦’对离开这个梦境世界有什么帮助?” 这样问的时候,他另一只手上出现了一个东西,正是先前拿来测徐姣说没说谎的石头,如果对方对使用者说了谎,石头发出的蓝色光芒就会熄灭。 宗慎冷嘲:“你抢走了我的道具,还指望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道具作用和使用方法告诉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信?” 大概是道具到了手,许白河心情出乎意料的好,并不生气。 他道:“你也可以提要求,我并不介意用一些宝物来换取这些信息。” 宗慎讥讽之色更重,被困在这个世界,就算要了宝物又能有什么用处? 许白河看出了他的想法,仿佛好人一样劝慰道:“你最善于谋划,靠自己出去也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何必如此悲观,还不如好好想想对我提什么要求。” 宗慎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后,似乎被他说服,对许白河道:“你身上我的确有想要的东西,但不是现在要。” 许白河:“你打算出去之后再问我要?不怕我爽约?” “我现在不要,还没到时候,至于爽约——”宗慎道,“我身上有一张契约,既然要交易,你应该不会拒绝签了它吧?” 许白河了然,这种契约他在一个有魔法的世界也曾听说过,双方签了之后,若有一方违反,则会受到反噬。 他并不反感签契约,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保障。 控制着法宝绳子松了一点,让宗慎能够活动手腕,他在宗慎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缩小的羊皮卷契约,两个人咬破手指,用血签好。 羊皮卷在许白河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突然燃烧,燃烧完的最后一点火星分裂成两点,分别没入两个人的眉心,他们彼此都感觉到,契约成了。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宗慎仿佛也放弃了多余的挣扎和愤怒,放任身体靠在墙上,慢慢把“入梦”隐秘的能力道来。 “‘入梦’能在系统商城卖出天价积分,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当以魂魄作为燃料的时候,它能够开启梦境,让被使用者失去记忆深陷进去,而当用它本身灯芯灯柱作为燃料时,它能够破除幻境。” 手中的测谎石发出的光芒柔和清亮,没有熄灭的趋势,许白河心情更好了一些:“既然有这个功效,你为什么一早不用?” 宗慎冷淡道:“说了是用灯芯灯柱作为燃料,你觉得这个功效用了之后‘入梦’会怎么样?” 许白河也是一叹:“这样能力强大的道具,却一旦用来破除幻境就会被废掉,真是可惜。想必你也是因为这个,先前才会一再犹豫。” 宗慎反唇相讥:“可惜你也可以不用。” 许白河微笑:“没有被使用的能力,也只是毫无益处两句话而已,只有真正使用了,才算是彻底发挥了它的价值。对了,它能够带几个人脱离幻境?” “……一个。”说到这里,宗慎表情尤其不悦。 许白河心情却很好。 能够从这个诡异危险的梦境中出去,特别是到现在为止,只有自己能出去,心情好是自然的事情。 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个世界现在是受主角陆星沉的本能控制,坏了的系统说不定也与陆星沉有关系。 在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有超凡力量的世界,破除幻境有一个共同的方法,那就是杀了制造幻境的人。 落在这里,就是杀了陆星沉。 但别说陆星沉的主角身份,要是真对他动手想杀了他,世界意识这个死护短的家长会不会暴怒碾死他们,就说陆星沉本身,只要看过他与九尾天狐以及应龙的战斗场面,除非许白河疯了,否则他绝对不会自不量力去挑战那种绝对的力量。 “绳子过一会儿会自动消失,我先离开了。”心情很好地对面色沉冷的宗慎这样说了一句,许白河回了孤儿院。 他走得太干脆,以至于没有看到,在他背后,被绳子捆着,原本还满脸隐秘怒火的宗慎,唇角勾起了冰冷微笑。 “有些小聪明的猎物就是这一点不太好,总需要费工夫让他以为是猎人才能引入套。希望我找他索要交易的东西的时候,他还能这样高兴啊……” 一阵风吹过,余音也被吹散了。 而拿到“入梦”的许白河却没有急于离开这个梦境,既然已经有了退路,现在自然该尽可能多地了解主角,毕竟就算从这个梦境出去了,这个世界也仍旧像个大罩子一样困着他们这些攻略者,如果不能离开,最后一样是被困死在这里。 而离开世界的突破口,一定是在作为世界之子的主角身上。 他回到孤儿院正好是晚餐时间过去了一点点,路过厨房的时候,徐姣哼着轻快的调子,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分晚餐。 按照她最近的行动,这晚餐应该是给主角的。 许白河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徐姣,心里突兀漫上了一点说不出的怪异,这点怪异令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徐姣做菜。 徐姣将砂锅里正在熬的汤舀出来一点点放在小碗里,然后鼓起脸颊吹了吹,等凉了点儿后尝了尝。 大概是味道不错令她满意,她的眼睛弯了起来。 把汤舀在碗里之后,她又做了一个太阳蛋,煎得蛋液金黄,中心似乎还微微流动,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开。 把煎蛋也盛好,末了年纪不大的女童还拿起尖头刀,手指灵巧如穿花蝴蝶,轻轻松松就用胡萝卜雕了一朵盛开的蔷薇,点缀在太阳蛋旁。 然后仿佛没看到厨房门口站了很久的许白河一样,脚步轻快地端着托盘去找了主角。 隔着好一段距离,就喊主角陆星沉“哥哥”,自自然然亲亲密密,几乎让人以为他们真是兄妹。 许白河心里浮出疑惑,徐姣最近一直不避讳接近主角,难道是知道了些什么别的信息,比如怎样对付系统那些任务,或者真正刷主角好感度的方法? 还有这个女人最近一直不对劲的状态也很可疑,不管她知不知道这种方法,掌握了他和宗慎不知道的信息是必然的。 既然这样—— 许白河唇角露出淡淡微笑,既弱小又没有胆子,还拥有他不知道的信息,想要多了解一些主角和这个梦境,这个女人不正是最好的拷问对象? 他打算在离开梦境前的今晚,去找徐姣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不用担心,七糖会努力在结尾的同时,把文里头的坑填上的鸭~ 第137章 夜如同一张大口, 吞没了所有声音, 又将任何动静都放大夸张, 门外没有任何声响,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小腹的顾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头黑白分明, 没有一丝迷茫的睡意,在这个夜里莫名渗人。 孤儿院的设施老旧,连门上都有不小的缝隙窟窿。 而此时, 一根线香突然从窟窿里伸了进来。 点燃的香青烟细细袅袅,落在顾遐眼里。 过了一会儿, 等香燃了一截之后, 门锁突然发出“啪嗒”一声,开了。 许白河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他将剩下的香插在夹缝中,被青烟笼罩的地方,一切声音都传不出去,尤其适合用来审问人, 等会儿假如他动用一些过激的手段跟没关系。 这时候的许白河是这样想的。 十分钟后, 双手手腕被钉子穿透钉在墙上的许白河不这么想了。 他脸色阴沉忌惮:“你不是徐姣!你是谁?” 刚刚他正打算去弄醒顾遐,转头就发现床上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正睁着一双黑魆魆的眼睛看着他。 许白河心里有些异样, 他没有忽略这一丝异样, 却仍旧不够重视警惕,以至于猝不及防之下,被袭击得手, 钉在了地上。 最令人憋屈的是,虽然他们交手动作并不小,但由于他的线香,却一点声音也没传出去。 现实版“我坑我自己”。 顾遐没有理会他的疑问,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手术刀,纤薄的刀在手里翩然旋转的同时,目光一寸一寸在许白河身体上逡巡,仿佛面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待宰的猪,而他是磨刀霍霍的屠夫。 大概是终于考虑清楚了,手术刀方向一变,朝着许白河眼睛扎去! 一边干着这样堪称血腥的事,他唇边还勾起温柔可亲的微笑,轻轻说:“这么久以来,你是不是就是用着这样一双臭虫一样的眼睛在暗处偷窥哥哥?” “我没有办法注视他,毕竟他不喜欢,凭什么你们能看着他!” “对了,哥哥也不喜欢你们,那我帮哥哥把臭虫给碾死好了。” 他这样说道,手术刀稳准狠,眼看将要和许白河的眼睛做亲密接触。 许白河瞳孔猛缩,在手术刀距离眼球只有三厘米的时候,身体泛起淡淡白光,挡住了这一击。 忍着痛苦,他心里发狠,直接将手连带钉子,硬生生从墙上拔下来! 然后一脱离桎梏,就迅速和顾遐拉开距离。 双手手腕都被穿透,鲜血很快在地上积了两小滩。 伤口在止血喷雾的作用下愈合了一点,让他免于流血而死的命运。 许白河薄唇弧度冰冷,没想到这一瓶给“徐姣”准备的止血喷雾,最后却用到了自己身上。 而刚刚受到袭击,电光火石之间滑过脑海的名字,被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顾遐!” 顾遐的身份并不难猜,只不过先前他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猜而已。 当然,也没有想到会有攻略者神经病到主动往这个诡异的梦境世界钻。 然而许白河运气就是有这样背,遇到了顾遐这个神经病。 神经病顾遐满脸阴郁的微笑,状似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躲?不是很想离开这个世界吗?你只要待着别动,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许白河咬了咬牙,心里也发了点狠,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把匕首,和顾遐打了起来。 其实就武力值来说,他们差别不太大,甚至许白河因为走的攻略路线的原因,还高了一线,然而他已经在这个梦境世界待了很久,被削弱了不只一点,而顾遐现在脑子虽然看起来不太正常,武力值却飞速成长。 两相叠加的后果,就是不过五分钟,许白河身上已经有了三条伤口。 手术刀锋利细窄,往往一刀割下去,几秒后血液才慢慢流出来,流血量也并不太多,其实面对许白河的匕首,是不太有利的,但顾遐却仿佛并不知道一样,操作着这把手术刀,带着冷酷的微笑,像切割尸体一样在许白河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口。 甚至完全不顾身上的伤,甚至不顾手术刀反过来割伤了自己的手,一心一意只看得见猎物。 消耗掉许白河防护罩最后一点能量后,顾遐用一根长钉,穿透了许白河的腹部,将他钉在了地上。 但在杀死许白河之前,他犹豫了,自言自语道:“这是哥哥的菜,我杀了哥哥会不会生气?不知道把自己赔给哥哥行不行?” “不,还是不能冒险,对于哥哥的一切都应该更加慎重。” 他仿佛突然之间就找回了理智,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顾遐。 唇边噙着温柔安抚的笑,顾遐对许白河说:“不要担心,我不杀你,只是要收些利息,什么利息好呢?有了!就切下你的双手吧。” 说完出神道:“手术刀有些小,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切下来,不然换成西瓜刀好了。” 即将被西瓜刀砍下双手的许白河趁着顾遐出神这一刻,挣脱了长钉。 顾遐并不意外,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继续攻上来,然后就看见全身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许白河砰地一声,撞门逃跑了。 顾遐:…… 不是打得正开心吗?为什么逃跑? 逃到杂物间的许白河一脸阴鸷,心里恨不得将顾遐切成肉块嚼碎了吞下去,又或是磨成粉末挫骨扬灰。 然而现实情况是,他经过梦境世界多日消耗,根本打不过顾遐,只能强行按下怒火,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可以先出去,以后弄死姓顾的的机会还有很多。 拿出“入梦”,许白河点亮了灯芯。 没有灵魂作为燃料,灯芯燃烧得意外的快,那一线火焰很快蔓延到了灯柱。 而随着“入梦”燃烧自己,许白河周身被光芒笼罩的地方,空间突然开始出现淡淡扭曲,梦境世界正裂开一道缝隙。 这道缝隙初时只有一个巴掌大,很快延长,拉长到了半个身体大小。 然而还没有等欣喜浮上心头,浓重的危机感就先冒了出来。 许白河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感受到灵魂中飞速流失的气运和本源,想要熄灭手里的“入梦”,灯盏却如同被铁水浇筑在了手上,一动不动,甚至从上面传来的无形力量还固定住了他的身体。 门外突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许白河却已经全然顾不上了,甚至他还希望门外是顾遐,哪怕顾遐要杀他,但或许也能帮忙打破这种桎梏。 “啪嗒”一声,锁上了的门被轻易拧开,但出现在门外的却不是顾遐,而是今天才被许白河威胁抢走了“入梦”的宗慎。 宗慎! 这两个字挤出来的时候,许白河险些没把牙齿咬出血,都到了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还会想不明白,自己是被宗慎给算计了? “你骗了我,为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很没有道理,他既然敢抢道具,自然也得能承受后果,但宗慎却仿佛并不觉得被冒犯,眨眨眼,盯着“入梦”温暖的光芒笑了:“骗你?” “不,我没骗你。”他摇摇头说,“‘入梦’燃烧自己之后的确能帮助使用者破除幻境。” “但那是以前的‘入梦’。”顿了顿,他这样说。 “我将‘入梦’交给了一个人重新炼化,炼化后的‘入梦’燃烧自己的时候,会变成牵引道具与定位坐标,牵引其他人进入梦境世界。” 许白河脸色无比难看:“你要牵引其他人进来,为什么?” 宗慎眨眨眼:“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离开。不不不,不是离开这个梦境,而是离开这个世界。” 他这样说着,叹了一口气:“降临这个世界前,我收到的消息是它是一个正处于晋升关键点的世界。你也知道,这种世界难是难了点儿,可能够掠夺的气运一向丰厚。但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晋级世界,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融合世界。” “气运之丰厚,前所未有,可凶险,也是前所未有。甚至我发现,有力量正在阻隔我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点他们先前也已经讨论过,许白河并不惊奇,他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但不甘心死都死得不明不白,“这跟你在‘入梦’上做手脚有什么关系?” 宗慎:“关系很大,因为我怀疑我们不能离开,是因为主角,这个世界的主角过于强大,他影响了世界,封锁了世界进出的通道。当然,这只是猜测,但没关系,无论正确与否,只要主角出现问题,世界必定也会出现问题,那就是我离开的最佳时机。” 许白河:“所以你想引人进来对付主角?” 宗慎颔首,又道:“你猜我引进来的是谁?” 因为灵魂力量流失,脸也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许白河闭了闭眼,这并不是一个难猜的问题,这个世界能够制衡主角,甚至重创主角的,只有那么一两个,而有把握的,只有一个。 ——应龙! “所以你提出用‘入梦’回到主角小时候,从头到尾就不是为了攻略主角,而是为了将应龙引入主角的精神世界,对他造成重创?” “是呀。”宗慎点点头,毫不吝啬对他的赞赏,紧接着又叹息道,“我觉得你们这些人真的是被系统给宠坏了,以前即便攻略失败,也能够离开世界,最多不过付出积分,或者积分不够时受到惩罚,因此一点警戒心也没有,更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危险。” “但我看到了。”他说,“所以我要自救。” 宗慎这样说完后,看了一眼快要燃烧到底的灯盏,转身走了,他什么都没做,仿佛就是为了来告诉许白河他为什么会被算计而死。 而许白河在充斥胸口的恨意和不甘当中,看着梦境世界的裂缝越来越大,大到两个人高,然后从裂缝的那一头,伸进来了一个长着角的脑袋。 应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看到自己135章的奇葩错误,痛锤自己,现在已经改正啦 第138章 坐在一楼大厅的陆星沉猛然抬头,方令斐疑惑地拱了拱他,喵喵叫了几声。 被人入侵领地的愤怒在心里积聚,但比愤怒更明显的,是自腹部而起的饥饿。 在远古洪荒,妖族之间彼此是敌人的同时也是食物,而吞噬,是加快实力提升的最有效途径。 陆星沉当了二十七年人类,但本质仍是洪荒妖族! 垂下眼帘,暂时遮盖住了眼睛里的食欲,他低头轻轻摸了摸方令斐的背。 方令斐对现在的情况并不清楚,但他看到了陆星沉在这个梦境中觉醒后,一直轻轻飘摇在的左眼火焰慢慢熄灭,而右眼中的金色火焰更加妖异炽烈。 方小猫有一种预感,他的男朋友这一次是真正醒了。 “喵喵喵!”你醒了吗? 陆星沉身体慢慢拉长,变回方令斐熟悉的俊美模样,他偏了偏头,目光纯粹又妖异:“什么醒了?” 方令斐:得了,看来还梦着呢。 1号在方令斐脑海里迟疑地看着这一幕,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关注到的外界,层层叠叠的阴云遍布整个天空,这个世界无论哪个角落的人,只要抬头,触目所及尽是恐怖的乌云和在乌云中穿梭的雷霆。 现在外界已经已经快要疯狂了,地球上所有的国家都在加紧探测这一恐怖异象的来源,然而发射到宇宙中的卫星却像闭门不出的羞答答小姑娘,传回来的图像模糊一片,气得无数气象专家狠拍桌板。 让各国气象局领导更为抓狂的是,就在他们紧急催促技术人员检测调适的时候,“滋滋滋——”所有屏幕都变成了一片雪花乱码。 “怎么回事?” “机器受到了未知力量干扰,连接不上卫星了。” 很快,大家都发现,不只是卫星受到了影响,这个地球上普通的科技产品如正在播放的电视、连接着网络的手机、指挥着路线的导航,还有各个国家研究所和科研基地的各项重大机器,全都受到不明干扰,有些精密的仪器甚至发生了故障,短短十几分钟内,损失惨重到足以让统计的人晕过去。 “哦,该死的!我新买的仪器!两百万美金的仪器!” “我的实验!就差一步就成功了!” “银行系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是那些该死的黑客来造访了?” 而在这个国家的大脑中枢—— “首长,初步统计全国需要连接网络和信号塔的高科技产品都发生了故障,技术人员正在进行紧急检查,想要弄明白事故发生的原因,争取尽快恢复,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严密观察全国各地情况,加紧巡逻,杜绝任何骚动,避免形成□□。同时通知宣传部和全国各地机关,所有政府机关人员必须待在岗位上,做好对人民群众的安抚工作。不明情况来临,没有查清楚原因之前,要先安排好国内的工作。” 旁边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突然道:“通知交通部,对公路上的人流和车流进行疏散。” 先前说话的领导人问道:“您觉得还会发生什么?” 老者道:“从乌云笼罩地球,最先受到干扰的是卫星,紧接着是信号塔和网络,但我们都不能保证这种干扰不会加剧。” “所以您的意思是——” “最好先让交通网暂停,要知道,汽车也是属于高科技产品之一,如果突然受到影响,后果将不堪设想!” 领导人皱眉:“您的担心很有道理,但这样做带来的影响太大了,很可能造成骚动,我们国家的人口基数巨大,任何动荡可能都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首长!魏教授传来信息。” 领导人语速极快地问:“说了什么?” “教授说根据观测到的情况,那股未知力量对环境的影响正在扩大,高科技产品很可能会进一步报废。”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老者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场硬仗才正开始。” “您说得对。”他转头对秘书道:“通知交通部对全国车辆进行管制,电梯和各种高空作业工具立即停止使用,飞机、火车、地铁也停运。” 老者:“另外需要注意城市的物资供应,汽车暂时停用,一旦物资供应发生危机,麻烦就大了。” 旁边的秘书飞速地在本子上记下各项要点,一项项命令从国家大脑发布出去,沉默和因为庞大体量时常显得臃肿的国家机器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高效率运转起来,并且力图尽可能减少损失和动荡。 但谁都知道,这样近乎强制性地半瘫痪一个国家的交通、信号网络、甚至更多其他各行各业,鉴于高科技已经渗透了这个世界方方面面,说强制性瘫痪了整个国家也并没有错。 一个国家哪怕一天不进行任何经济活动和产出,其损失也巨大得难以衡量,这个举动何止是疯狂。 而在还并不确定那股未知力量是否会进一步发酵的时候,华国的领导人这样做了。 但华国能够这样做,许多其他国家却做不到。; 他们或者是政府本身心存侥幸,或者是因为即便预料到了未来会有的麻烦情况,却由于对国家掌控力度不够,只能看着事态滑向不可预知的深渊。 下午一点四十分,乌云笼罩天空的第四个小时,东海被雾气笼罩的海面上,应龙将自己的身体从封印向外拔了一截,这也是梦境中陆星沉第一次做梦,梦到他幼年曾被世界意识封印的记忆的时候,第一道雷声在太平洋上空响起,暴雨倾盆而下。 而各个国家加起来上百架这个特殊时期冒险在外执行任务的飞机失控,飞行员紧急跳伞求生,他们身后,飞机如同折断翅膀的鸟,在“轰隆”一声巨响中,或坠入大地,或落进海洋。 仍在进行交通活动的国家领域内,正在飞驰的火车、汽车和地铁尽数失控,无数起惨烈到极点的交通事故发生,公路、铁轨和地下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股神秘力量影响了网络,网络瘫了,惨剧发生的消息得以控制在了一个范围内,不至于引起大面积恐慌,但这同时也对救援造成了致命的影响。 国内虽然进行了交通管制,但这样大的一个国家,又怎么可能说停就停下来?在政府掌控力度不够的许多路段,仍旧有惨事发生。 不是不痛心,但在这个国家的大脑和中枢,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放任自己沉浸于痛心。 人类仿佛一瞬间从文明社会回到了远古蛮荒,在天地之威面前孱弱如同蝼蚁。 一个脚步匆忙的秘书走了进来:“首长,道术师协会传来消息,他们感应到空气中灵气剧烈增加,这四个小时内空气中的灵气浓度已经增加了十倍!直追千年前,而且还在持续增长,以及、以及——” “还有什么?别慌,理顺了说。” “以及妖族让人传来消息,说他们有长辈从沉眠中惊醒,说这世界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老者喃喃自语:“这个世界在摇摇欲坠的边缘,这是什么意思?” 他旁边的领导人却没这么多心情去猜测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隐喻,淡淡道:“人类现在才是世界的主宰,只要人类不作死,谁能毁灭世界?” 原本心情慌乱的秘书听到他这样说,突然安定了下来。 老者:“不过可以肯定,现在的事情与神秘侧有关了。”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正常人类社会的事,哪怕将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也是可以预测,可以控制,知道结束方法的,纵使失控,掌握车子方向盘的也始终是人类,但神秘侧不一样。 即使人类也有道术师协会,但人类的生命太短了,就算可以将知识记录在纸上一代代传承下来,也总会因为战火或是其他各种原因遗失,跟生命绵延上千年的妖族始终没办法比,政府更是对于因为神秘侧而起的灾难,几乎没有多少预防手段。 难道要学古时候帝王祭天,搞一个祭台,弄一堆祭品,再让一群祭祀在上面跳大神祈求上天? 别开玩笑了! 不过说到神秘侧—— 老者抬头问道:“太阳计划怎么样?” 太阳是陆星沉以妖族形态现世后,内部私下里给他取的代号,因为听说力量足够强大的神魔妖仙即便只是被谈起名字,也能有所察觉,上次会议室的事情也证实这不仅仅是传说,内部的人后来就私下确定了太阳的代号。 在刚刚那个秘书身后进门的首席秘书道:“这也是我要告诉您的,刚刚得到消息,顾氏大厦失联了。” “大厦失联?这是什么意思?” “根据传回来的情报,那整栋大厦都被笼罩上了灰色雾气,里面的人身上的通讯设备和定位设备都失去了联系,重新派进去的人也没有一点回应。最重要的是,底下的人尝试了在预备进去的人身上绑了合金制成的绳子,计划着就算得不到回应,也可以将他们拉出来,但那绳子在人进入不过三秒后,就被腐蚀成了灰烬。” 眼睛闭上了几秒,已经年过不惑的领导人很快又猛然睁开,对首席秘书道:“去准备,等会儿我要在大会堂召开大会。” 秘书反应很快:“与会人员有哪些?” 领导人:“道术师协会、玄门世家,以及可以联系上的,对人类没有恶意的妖族!” 旁边负责记录的人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墨痕。 自从知道神秘侧的存在,政府也在不断研究,试图渗入自己的力量,虽然仍旧不强,因为玄门的想要强就得有底蕴,封建迷信的底蕴——这东西显然政府不可能有。 但这不强的力量,在这个电子通讯工具都报废了的时候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至少它部分恢复了通讯,让政令得以及时送达。 甚至因为灵气浓度不断上升,这个隐秘部门的力量还在持续增长。 领导人对老者道:“组织大会的事就麻烦您了,参加的人不是一般人,甚至还有妖族,其他人来我不放心。” 老者点头:“放心。” 他们交流结束后,上百道或是小剑,或是纸鹤,或是玉简的法器携带者流光,对国内的神秘侧势力发出了邀请。 这次会议也是后来被新世纪的人称作的“光辉会议”的大会的前身。 第139章 外面如何风起云涌陆星沉不清楚, 已经恢复正常形态的人抱起猫, 梦境中的精神力量为他凝结衣服,他没有幻化过去常穿的风衣或是西装,而是凝结了一件长袍, 一件绘有山川湖海大日寒月与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星辰的长袍。 陆星沉遗忘了作为人类的二十七年,现在只记得转世前作为一颗蛋的漫长悠远时光。 他还记得那颗蛋很大,里面有浅金色的蛋液,浸泡着他也温暖着他, 还有三个眼睛摇曳着金色火焰的人, 他们偶尔会变成三只大鸟,用翅膀将迟迟不孵化的他拢在柔软的羽毛底下,伴随着是十只小鸟的叽叽喳喳。 那时候, 在三足金乌展翅投下的光芒笼罩下的洪荒大陆永远晴天, 暴雨是司雨的神灵妖族才会有的手段。 那时候的洪荒也河流丰富水网密布,富饶的大地足以养活万千种族。 偶尔那三个应该是他父母和叔叔的妖族事务缠身久久不来, 高冷的陆星沉就会装死不理嘈杂叫着他“小十一”的兄弟,然后在那些聒噪的鸟们转身自己玩儿去后,悄悄把神识探出,顺着高高的扶桑树探下去,掠过某一片洪荒大陆。 虽然嘴贱的其他小鸟总会担忧兮兮地说小十一是不是个坏蛋?不然为什么他们都出壳几千年了,一同被生下来的小十一还倒霉地在蛋里孵不出来? 但陆小十一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倒霉, 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定跟他们不是一个品种,出壳后毛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毛绒绒,而是华丽纤长又优雅, 证据就是虽然还没有破壳,但他已经能将神识透过父母设下的保护屏障,看到下面多姿多彩的大地。 什么时候能破壳呢? 什么时候能自己一个人飞往大地? 那时候待在壳里的陆星沉想。 后来有一天,他十个傻兮兮的哥哥,受到诱惑,离开了被人破开屏障的扶桑树。 作为一颗经常“沉默高冷”的蛋,陆星沉理所当然拦不住他们。 那次离开,只有最小的哥哥回来。 其他的?据说死了。 还在蛋里的小十一知道死,他神识掠过大地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许多生灵挣扎着活,又挣扎着死。但从来没有想过同样的事情会落到他的兄长们身上,就像排行第三的哥哥常常说的那样,他们拥有在整个洪荒最强大、最顶级的血脉,生下来就是妖族太子,未来还会是妖族的王,只要成长起来,就会成为雄踞一方、震慑诸敌的大妖。 当然,还没有成长起来的三足金乌自然是弱小的,但他们的父亲是妖皇,三哥这样说,他还说,洪荒不敢有人动手,父皇母后会保护他们。 陆小十一悄悄在蛋壳里不赞同。 他见过洪荒大陆的惨烈厮杀,为了活下去的不择手段,因此早早知道了,没有谁可以永远保护谁。 但他虽然朦胧有了这样的意识,对这个道理其实却仍旧并不很深刻,毕竟自从有意识以来,陆星沉就在这棵扶桑树上。 太阳星的光芒照耀着他们,环绕着他们,温暖着他们,扶桑将经过梳理的灵力小心充盈在他们四周,就连卷过的嚣张狂风,也会下意识放轻脚步,改成轻轻地、温柔地拂过。 毫无疑问,他们为天地所爱。 然而为天地所爱的兄长们,在一次出去,死了九个。 剩下一个陷入了恐惧和悲痛之中,不久后离开了扶桑树,离开之前,同时来看望他的父亲,妖族眼中威严深重的妖皇摸着陆星沉的蛋壳,告诉他要好好孵化,努力长大,很快会再来看他。 但他没有再来过,陆星沉只等来了天地倾塌,他从高高扶桑树上跌落。 有着繁复玄奥花纹的蛋跌落弱水,穿过幽冥,最后落在了地狱湿冷的角落。 一年又一年,安安静静,直到洪荒顶级世界破碎,直到新融合的世界意识注意到了这世上留存的唯一的三足金乌,将世界的本源力量注入黯淡了光辉的蛋壳。 但陆星沉被幽冥侵蚀得太严重了,新的世界也不具备直接孵化出一只三足金乌的力量,于是世界意识引导远远没有发育完全的陆星沉咬破蛋壳,引导他投入轮回道,借轮回的天地规则蕴养自己,直到有一天,作为世界之子真正出生。 那是他唯一的一线生机,陆星沉知道,他挣扎着用尽一切力量,爪子,鸟喙,翅膀,一切能够被利用的身体部分。 蛋壳被破开的时候,他鲜血淋漓,但得到了新生。 没有迎接的亲人,一只鸟,踏上了轮回之路。 再后来关于他轮回之后的记忆呢? 新生的妖族偏了偏头,记不清了。 倒是从幽冥角落,到轮回之河的那一段漫长而孤独的路,包括路上盛开的血红色花,再次回忆,仍旧清清楚楚。 在独自落入幽冥千年万年之后,他就明白了,往后的路都只有他一个人走。 陆星沉现在的记忆很奇特,他记得自己作为蛋时的记忆,记得幽冥昏暗的天空,走过的幽冥之途,轮回河水下沸腾痛苦的怨魂,甚至还记得觉醒带来的世界无数,主神操控攻略者掠夺世界气运的认知,却不记得自己单纯作为人类的记忆。 衣袍的布料光滑柔顺,上面的花纹古朴玄奥,是无数时光前最后一次见他真正应该叫父亲的人的时候,对方穿的样式。 陆星沉觉得自己并不怀念过去,他清楚地知道洪荒已经破碎,天地间只剩下了最后一只三足金乌,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化出了这样一身衣袍。 方令斐在光滑的布料上打了个滑,被抱在了怀里。 陆星沉从记忆里抽离,他拎起小猫命运的后颈皮,飘摇着金色火焰的赤金色瞳孔和琥珀色眼睛与方令斐余多形态的金色眼睛对视,长睫微阖,轻轻自语:“我为什么会带着一只猫?吃吗?” “塞牙缝的储备粮?” 时隔多日,方小猫又重新回到了他最稳固的身份——万年储备粮。 不过说是这样说,陆星沉显然没有动用储备粮的想法,他自语道:“正餐开始前,应该吃些垫垫。” 冰冷妖异的目光投向了梦境中宗慎和顾遐所在的地方。 顾遐正在准备生日礼物。 梦境中的时间流逝很快,甚至中间还有跳跃,他进来时已经将要临近盛夏。 盛夏呀,他和哥哥的生日就在盛夏。 顾遐的唇边泛起温柔甜蜜的笑意,虽然和哥哥之间隔着重重阻碍,但他们至少拥有同一个生日,有形之物可能失去,但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他们拥有同一个生日的事实。 陆星沉推开门的声音并没有掩饰。 顾遐转头就看到了他,目光一亮:“哥哥!” 他仿佛看不见陆星沉此时明显不太对的状况。 陆星沉好奇得看着桌上堆叠的东西:“那些是什么?” 顾遐喜滋滋又带着手足无措地说地说:“是我给哥哥准备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遗忘了许多东西的妖族重复这个词,他记得还在高高的扶桑树上的时候,父母叔叔还有十个聒噪的哥哥,都曾经说过等他出来要为他准备最盛大的典礼,最合心意的礼物。 不过这点久远的思绪并没有让陆星沉生出多余的仁慈或怜悯。 他知道这个人是攻略者,而攻略者阻碍世界融合,世界融合失败,他在幽冥之中等待了千万年才等来的一线生机也会化为齑粉。 早在很久远以前,陆星沉最强烈的念头就是破壳出生,后来九个哥哥死亡,天地倾塌,他从扶桑树上跌落而下,心中想的是他要变强,变得很强,强到没有人能打断他的成长,强到能等到曾经允诺的人回来。 幽冥之后,他明白所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人都已化作飞灰,却仍旧不肯放弃破壳,不肯放弃一线生机。 所有挡在前路的人,都会被他焚烧成灰烬。 俊美到不可思议的妖族眉眼含着纯净笑意说:“我不想要那个,你送别的给我好不好?” 纵使唇角带笑,也掩不住他话语中的冷酷淡漠,但顾遐却仿佛一丝未觉,他小女孩的身体突然发生变化,拉成变化成现实里自己的模样,认真地说:“只要我有,只要哥哥要,我没有什么不能给哥哥。” “很好。”陆星沉说,鉴于猎物的自觉自动,他愉快地直接将手插入心脏对方心脏,开始剥夺顾遐那许多世界累计的气运。 顾遐的脸色倏然惨白,但他没有动。 任由自己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被抽离,顾遐痴痴注视着眼睫半垂,因为正处于进食状态,而明显心情不错的陆星沉,轻轻说:“哥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当年江葵云没有将我们调换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抢了你的父母,占据了你本应得的温暖和宠爱,我们之间,也不会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他这样说,很快又摇头:“不行,如果不被调换,我就不会见到哥哥。不被调换,恐怕在命运的剧本中,我们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相遇。” 顾遐脸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说话也开始艰难喘气:“那种情况,我、我不愿意。” “不过、我还是想说,哥、哥哥,对不起。” 陆星沉抬起眼睫看他,他没有作为人类时候的记忆,却可以查看世界过去的命运线,目光轻轻一扫命运之河,就知道顾遐口中的对不起由何而来。 将手抽出胸口。 歪了歪头,大概是顾遐的配合令他不介意多说几句话:“这跟你没有关系。” 这并不是宽慰之语。 陆星沉神色淡漠妖异又沉静:“我的命运早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 他气运浓厚,世界眷顾得天独厚,按照道理,本该出生于最为显赫的家族,有最为慈爱的父母,一生生活无忧。 但陆星沉却与此截然相反。 因为世界之子走的是一条注定的坎坷之途,这是出生前,他就与世界意识做下的约定。 顾遐一愣,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我以为跳转时间就能改变些什么,但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而我奢求的东西,命运从来不愿意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问为啥画风变化挺大,其实七糖是有大纲的,为啥会产生这种情况呢,咳咳,是因为七糖写着写着没控制好节奏,把剧情拖长了,如果每个剧情点比较短,按照正常计划的话,一个剧情接着一个剧情,每个剧情发生的战斗从易到难,看起来就不会产生这种感觉,这是七糖的锅。 七糖也发现了自己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接下来打算写两篇快穿,锻炼一下剧情节奏。 PS:顾遐的话,对他有安排的,他的结局也是很早以前埋下的一个小小的伏笔 第140章 顾遐哭得很厉害。 陆星沉侧了侧头,微微疑惑,作为三足金乌的他,是没有眼泪的。 用指尖沾了一滴,轻轻舔了舔:“咸的。” “难吃。”他补充了两个字。 顾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脸,擦干净眼泪和痛苦:“哥哥不要尝,那个不好吃。” 陆星沉点头,仿佛又想了想,他手里出现了一个破损、已经失去了所有效用的沙漏,是宗慎用来当阵眼的东西:“这是你的。” 这个沙漏上沾了许多人的气息,但最为浓烈的,是顾遐的。 食物这样自觉自动,作为一只好金乌,陆星沉觉得应该有所回报。 于是他用顾遐的东西回报了顾遐。 吃完一个小甜点,他打算动身去吃下一个了。 顾遐拽住他宽大的衣袖,并不用力,仿佛担心多用一分力气会令他生气:“哥哥等一下好不好?” 他给哥哥准备的生日礼物还有一点点就好。 陆星沉扯出袖子,他对顾遐唯一一点好感,来自于对方乖乖被他抽取气运,这时候自然不会有更多的耐心。 他转身走了。 顾遐怔怔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又流了下来。 流到嘴里,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擦了把脸,自言自语:“哭就有眼泪,眼泪很咸,哥哥不喜欢,我不能哭。” 陆星沉转身之后,望了望那相距不过十多米,应龙正在挣扎而出的房间一眼,一步跨出,梦境世界空间交叠,转瞬就出现在宗慎房间。 “咦?”眨了眨眼,虚空生出星火,落在躺在床上的人身上,控制精细到极致地烧了那一层外皮,露出人偶的内外。 “已经跑了?” 他并不觉得生气,就像是猫看到爪子下的老鼠逃走,第一反应反而是有趣。 浩瀚的神识掠过整个梦境空间。 “找到了。” 再次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浮动层叠的空间波纹中。 去见了许白河最后一面,确定计划没有出错,也让对方死个明白后,宗慎就急急离开了那里。 他可不觉得应龙会有什么信誉,再待在那里,被吞了补充能量都一点也不奇怪。 然而才跑出孤儿院,找到地方藏好没多久,心里的危机感突然疯狂响起。 佩戴在手腕上的防御法器升起的屏障刹那破碎,而那只自虚空伸出来的手修长又美丽,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仍旧向他胸口心脏的地方插来! 但碎裂的法器到底不是一点用没有,至少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 “有趣。”陆星沉唇角微勾,听在宗慎耳中恍如恶魔之音的声音响起。 他捏碎了另一只手手腕上十八颗穿在一起的硕大珍珠中的一颗。 珍珠碎裂后,宗慎的身形倏然消失。 陆星沉手上燃起一缕火焰,烧掉了从宗慎身上沾上的血水和划下的碎肉。 方小喵在他怀里挥舞着爪子狐假虎威,走走走,我们去逮那个坏蛋。 陆星沉捏了捏它的爪子:“小东西多学着点?” 方喵:???学啥?你这配置大概不是我想学就能会的。 陆星沉:“学刚刚逃走的蝼蚁未雨绸缪,狡兔三窟。” 方令斐:? 年轻的妖族闲闲地道:“这是我所控制的梦境世界,他能够在这里瞬间转移,必然是提前有过布置。” “想要活下去,这样殚精竭虑,倒也有可取之处。”他说。 方小喵:“喵喵喵。” 殚精竭虑就能在你手里活下去? “不能。”眼睛摇曳着金色火焰的妖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想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方小喵:…… 所以殚精竭虑狡兔三窟到底是有个什么用? 陆星沉淡淡道:“因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活着的可能,也只有挣扎了的人才能够到。” 他这样说完,再次一步跨出。 而另一边,在最后关头逃脱的宗慎捂住他重伤的肩膀,差点没呕出一口血。 他原本以为应龙来后,主角和它必然被彼此牵扯吸引注意力,他只需不引人注意地待着,等到双方打起来,主角受伤,抓住机会逃出这个世界就好。 就是那用宝物布置的十八个传送点,也不过是性格小心谨慎使然,没有想到却真的用上了,甚至要不是提前布置了,差点直接丧命。 死敌都找上门来了,主角居然还有心情阴魂不散地追杀他。 不知道顾遐现在是什么状况,主角是单单追杀他一个,还是同样没有放过顾遐,如果是只追杀他,会不会知道了应龙跟他有关? 这个念头还没有完全从脑海中过去,阴魂不散的陆星沉再次到了。 这一次陆星沉优美干净,看上去没有一点威慑力,精致完美到极点的指甲划破了宗慎的脖子,就像划破一块豆腐,伤口足有小指第一个直接那样深,几乎完全切断了宗慎脖子上的大动脉。 鲜血如同水龙头里的流水一样哗啦啦喷涌出来,但宗慎还是拼尽全力,在脖子彻底被扭断之前逃走了。 心里郁积着不甘心,他算计了那么多,又怎么愿意这样简简单单死在主角手里? 接下来的逃跑当中,宗慎一落地再也不敢耽搁,立即发动下一颗珠子,他知道,只要犹豫一秒,那只手就会彻底斩断他的脖子! 在逃跑的时候,他也没有耽搁,脖子上被他用了圣药,但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宗慎用食指沾了自己的血,在额头画咒。 血液组成的诡异纹路深入眉心,不留一丝痕迹,而此时,被他牢牢压制着,几乎只有一丝立足之地、同样存在于这具身体的另一个灵魂被迫舒展开自己,慢慢和身体契合。 被锁在身体里,生死由不得自己,好像对方掌心用力一捏,就会魂飞魄散,姜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他更没想到在继从新闻中得知这个世界的不科学后,自己会那么快就遇上。 那天在顾氏大楼里九尾天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吓傻了,等再回过神的时候,那个什么所谓的阵法就已经启动,大楼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弥漫起了灰色雾气。 姜源想要找个地方躲藏,或者实在找不到地方,躲在那些一看就是有关部门的人背后也行。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一边伪装成调查组的有关部门人员,好像叫宗慎的,姜源还记得这个叫宗慎的人脾气很好,看起来是个好人。 他迅速做了决定,躲到了宗慎身后,决定危险来临就求这个人救命。 九尾天狐没有注意到这里,姜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几乎直接跪倒在地上。 身前的人动了动,看过来,他想到自己的表现,心里升起一点点羞恼和卑怯,但他强迫自己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心情藏好,用最感激真诚的目光看向宗慎,以便于打动这个心地似乎很好的人,为自己多加一重保障。 抬起头的时候,姜源以为他会看见宗慎面对场中局势紧张担忧的目光,但没有,宗慎面无表情。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面前这个一直笑着的人脸上没了笑容的时候,竟然显然那样冰冷可怕。 宗慎撩起眼睫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泛起了笑痕,姜源失去意识前,朦胧中听到了一句——“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灵魂已经被困在了身体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 他原先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通过身体的眼睛,看到镜子里的人影,那个人影陌生中又微妙地带着一点熟悉。 姜源想了很久,直到被眼角的疤痕提醒,才突然想起来,那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里不是都是这样写的吗?重生回过去。 九尾天狐和法术都有了,重生说不定也有可能呢? 但就在姜源做着异想天开的梦的时候,他从玻璃的反光上,看到了幼年的“自己”脸上冰冷的微笑。 那一瞬间,哪怕成了一团灵魂,他也僵硬得动都不敢动。 比起幼年的容貌,这个微笑中透露出的神态他更熟悉。 而这种熟悉感直直地指向一个人,他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 宗慎。 “你看看自己,从出生到死亡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纵使在逃命,宗慎传到姜源灵魂的声音依旧带着刻意加诸其上的漫不经心。 姜源灵魂瑟缩,宗慎勾起唇,苍白的脸无声笑了。 “如果不是和气运之子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你和这世界的一粒沙有什么分别?” 姜源想反驳,但恐惧让他吐不出一个字。 他又想到了陆星沉,这些天缩在身体角落里,他偶尔也能知道一些东西,比如说从宗慎和另外两个人嘴巴里吐出来的主角。 就算再傻,姜源也知道陆星沉不一般,何况在顾氏的时候,他还看到了陆星沉展开火焰之翼。 他微微恍惚,想起十年前的高二,那个站在老师办公室,沉默俊美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的少年。 悔恨、懊恼、畏惧……心里的情绪五味杂陈,什么都有。 要是可以再来一次、要是可以再来一次,他一定…… 一定什么,姜源自己也说不清楚。 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宗慎趁姜源心神不稳的这几秒,用咒术牵引着他的魂魄狠狠一扯。 年约七八岁的孩子突然踉跄了几步,姜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举起自己的手,张开五指,突然发现自己能控制这具身体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高兴起来,面前的空间突然浮出淡淡波纹。 波纹里面,长发发尾跳跃着光焰,妖异又俊美的人若隐若现。 第141章 姜源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惊恐地张开嘴巴,想要大喊自己不是宗慎, 想要求饶, 但喉咙却像堵着一块巨石,发不出一丝声音。 从灵魂到身体都冰凉一片,灵魂深处,似乎还传来了宗慎轻轻的笑:“你活得毫无价值,但可以死得有意义。” 死得再有意义有什么用,他不想死! 姜源想要逃跑, 但陆星沉已经因为这只小耗子的不听话, 没有所少耐心。 他眼帘一撩, 绝大的压力突然压在姜源身上, 假如不是灵魂深处宗慎的力量支援和威胁,姜源恐怕已经害怕得摊在地上成了一滩泥。 陆星沉皱起了眉。 他觉得面前这道菜的香味突然变淡了。 不过他现在饿了, 淡了也不妨碍他吃。 干脆利落地将手插入了心脏。 心脏是攻略者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的肉身相连接的锚点,也是抽取他们灵魂中的气运最方便的地方。 长长的眼睫微阖,遮住了右眼妖异摇曳的火焰, 陆星沉神态中透出不自觉的餍足, 像愉快进食的猫。 姜源灵魂仿佛被丢到了油锅中炸了一遍, 他身上的气运自然是少得让陆星沉看一眼都费劲,为了不露馅, 宗慎如同剜肉一样,生生抽出自己一部分气运,用姜源的灵魂作为通道被陆星沉吸收。 主角因此果然没有发现不对。 虽然自己抽出气运很痛苦, 但宗慎吐了一口气,觉得能因此瞒过主角很值得。 陆星沉真的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年轻饥饿的妖族暂时只在意食物。 很快,宗慎发觉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他以为他控制着输送过去的气运,让陆星沉抽取了一会儿之后,造成已经抽完的假象,就能够成功骗过去,如愿以偿送走这尊大佛,但他没有想到,在他停止输送气运后,陆星沉并没有停手。 姜源的灵魂已经发出了尖锐痛苦的嘶喊。 这样抽取下去,不用几秒,他的灵魂就会因受不了破碎,彻底魂飞魄散。 而躲在姜源魂魄壳子里的自己,也将暴露出来,宗慎意识到。 不能这样下去! 他打算铤而走险。 一道红色的光从姜源因为痛苦张大的嘴巴里射出,直取陆星沉眼睛。 陆星沉下意识避了避。 ——不是因为有威胁,而是因为洁癖。 但那道红色的光不过是声东击西,姜源在痛苦中,没有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再度失去了控制。 而他失去控制的手握着一把不知道怎么出现的匕首,对着陆星沉的腹部,直直刺了下去。 “喵!!!”被陆星沉抱在怀里的方令斐弓起了背,惊怒地绷紧了身体。 陆星沉没有动,这匕首不会给他造成伤害,但他也没有拦怀里的方小猫,在某种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他现在说不清的心情之下,他觉得储备粮的维护令他微妙地愉快。 然后我们世界之子、主角陆星沉就翻车了。 宗慎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方令斐。 他控制着姜源的手,在方令斐拉长身体伸出爪子,想要抓烂坏蛋的手的时候,忍住利爪嵌入掌心的痛,抓住方令斐前爪,将他从陆星沉的怀里,硬生生扯了出来。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直到成功,宗慎才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原本闲适从容,看得出来对他更似于猫戏耍老鼠的陆星沉,此时沉下脸,神色如同暴风雨积聚的天空,惊雷落下的时候,就会有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毁天灭地。 宗慎手僵了僵,他有一点后悔,但这点后悔很快被自己挥散。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算挟持这只猫会激怒主角,也比坐以待毙好。 但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想能够降低一点主角的怒火,于是宗慎道:“我并不想伤害它,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 “呵。”没有人类记忆的陆星沉无师自通的这个字。 宗慎被呵呵了一脸,但他还得微笑以表示和善。 “况且,这只是一只猫不是吗?我只是想借此和您谈谈,如果您能够不再追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按照正常情况,陆星沉此时应该完全不在意那只猫,一意捏死这只胆敢威胁他的蝼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比起弄死宗慎,他对自己这种反常更感觉到奇怪。 这样想着,他目光与一双金色的猫瞳对上了。 年轻的妖族一怔,方令斐对他“喵喵喵”了一通,想告诉他我们里外呼应,一起搞这家伙,没想到对面的男朋友突然愣住了,目光变换,闪烁不定。 方令斐一急,他可还没忘记他男朋友现在状态不对。 于是也不装什么柔弱小喵喵了,趁着宗慎注意力都在陆星沉身上,将灵力凝在爪子是上,就这么狠狠在宗慎手上一抓! 这一下完全没留手,甚至将宗慎的小指都切断了。 方令斐从松了一点的宗慎手里滑落,又蹬了对方一个后腿,跳进了陆星沉怀里。 “真是胆大包天。”陆星沉轻轻骂道。 这种熟悉的语调立刻让方令斐意识到了什么,它抬起头,就发现抱着他的妖族神态里那种纯粹的冰冷和漠然褪去了大半,目光中是他熟悉的感觉。 沉静中又有着悠长的温柔。 “喵喵喵!”你可醒啦! 陆星沉扯了扯他的尾巴,又戳了戳他的小屁屁,“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了?” “算了。”他又道,“这个等会儿再说。” “喵喵喵。”对,我们要先打倒坏人。 陆太子垂着眼睫毛看着这只兴奋的小猫:“不是我们,是我。” 这样说着,他看了一眼隐隐出现裂痕的梦境世界,提起小黑猫命运的后颈皮一丢,懵逼的方令斐就被彻底甩出了这个世界,然后才慢慢看向被他的气机锁定的人。 “不是我,我是姜源!”姜源发现自己喉咙突然能够发声了,急忙辩解,“是那个叫宗慎的,真的跟我没关系,你——您相信我、您相信我。” 陆星沉相信他吗? 谈不上相不相信,不过他知道姜源的确是个被牵连的路人甲。 但这又怎样呢? 他伸出了手。 姜源痛哭流涕:“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不对,因为这个我这么多年从来没睡过一次好觉,我是真的在忏悔。您放过我好不好?就算当年我有错,但也不至于要我的命是不是?” 陆星沉皱起眉:“聒噪。” 他是恢复记忆了,而且十年过去,姜源在他心里早就成了路人甲。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成了警察,因为对方手里有个人质路人甲就畏首畏尾纵虎归山,梦里都不会有这种剧情。 陆星沉打算速战速决,尽快送宗慎归西。 属于他的梦境精神力量,将姜源七八岁孩子的身体拉长到成年人大小,以便于陆星沉更方便地抽取气运。 将手重新插入了刚刚才被他开了个窟窿的胸口。 宗慎心直直沉了下去。 难道他步步为营,今天还是要死在这里? 不,与其束手就擒等死,不如再拼一把。 他开始燃烧自己的气运和生命能量,看准了梦境世界因为不稳定,裂开的一条缝隙,裹挟着姜源的灵魂,冲了出去! 陆星沉眉梢微动。 宗慎这种死到临头,也要挣扎的精神倒让他有了微薄的欣赏。 但即便欣赏,也不防碍他想要对方死。 不过就在他打算宗慎抓回来,彻底摁死的时候,因为应龙的入侵,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梦境世界发出了玻璃碎裂一样“咔擦咔擦”的声音。 指尖一动,一丝赤金色火星追着逃跑的宗慎而去后,陆星沉不再关注挣扎的蝼蚁,转身,和已经彻底进入精神世界,正直起身体,将孤儿院碾成废墟的应龙遥遥相望。 来自命运,或者说,来自世界意识的指引,让他意识到了,今天就是世界融合进阶、也是他彻底觉醒的日子。 成,则成为真正的世界之子,未来或许还会成为世界之主,甚至超脱此方世界。 败,则上万年等待、幽冥的折磨、破壳的艰辛,甚至这二十七年人生经受的苦难都一朝尽丧。 陆星沉想要活着,想要和……一起活着,他不会让自己失败。 …… 方令斐被甩出去的时候,先是一脸懵逼,而后就是愤怒。 那家伙又要自己一个人面对问题了! 1号给他泼冷水:【就算辅助者待在梦境里,除了卖萌也并没有其他作用。】 气成一个球的影帝先生奄了,三足金乌和应龙那种级别的战斗,他的确掺和不上,在里面说不定就是拖后腿。 但性情也微妙的跟猫有了些相同点的影帝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没用的,不但不承认,还嘴硬地怼了怼系统。 【我在梦境里面至少还卖了萌,你才是真的什么用都没有,不但没用,后面干脆失联了。】 1号被噎住了。 他能不失联吗? 命运之子直接就把攻略者的系统给吞了啊!!! 吞了三个之后,在辅助者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还不止一次用带着食欲的目光,透过虚幻的空间维度看向了它的本体。 吓得缩成一团的系统别说失联了,简直恨不得原地死机,好告诉那个命运之子,我系统落后还自带病毒,求别吃! 虽然不止一次当“储备粮”,但方令斐是一点都体会不到系统的苦逼之处,他正思考着帮不上和应龙战斗的忙没关系,他可以从其他方面提供辅助。 比如伙同其他人,先盘了那个产后虚弱又自己斩了尾巴的九尾天狐。 做了决定后,方影帝愉快地摇了摇尾巴,又卷到身前舔了舔。 然后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下意识又舔了一口。 毛茸茸,暖呼呼,触感很好,但是—— “喵——!!!”为什么我都从梦境里出来了,还是一只猫? 1号:【辅助者您终于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了吗?】 透过地板的倒影,看着自家炸毛的辅助者,系统1号觉得很发愁,果然虽然出来了,但辅助者的智商好像仍旧没有恢复。 “喵喵喵!!!喵!”这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变回来?我该不会变不回来了吧! “别叫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得方小猫直接炸了毛。 “喵——喵!”你是谁?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 那道懒洋洋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点嘲笑:“我又不是人类,本来就不是好汉。” 方令斐发现那道声音离他很近很近,近得仿佛就在他耳边——不,就在他身体里! 他突然毛骨悚然。 脑子里飘过了三个字:“鬼上身!” 第142章 “你才是鬼!小子,是你待在我的身体里,而不是我占了你肉身,弄清楚主次。”那道声音这回不再懒洋洋了,不但不懒洋洋,还有点气急败坏。 方令斐一愣:“你是?” “你说呢?”那声音气咻咻地说,“你都变成猫了,还不知道我是谁?” 终于反应过来的方令斐:“余多!” “我怎么会在你的身体里?对了,为什么我在梦境里会变成猫?” 余多似讥似嘲:“那就得问问你自己,在梦境开始的时候,做了什么了。” 方令斐把尾巴盘到身前,一口咬住,皱着小眉头(话说猫有没有眉头这种东西?)开始思考。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并不算难,虽然梦境里经过的日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梦里的时间是跳跃的,常常一觉过后,就发现日历跳了□□天,因此加在一起算算,方令斐最多也就和陆星沉一起在里面待了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不短,但并不阻碍他回忆当时发生的事。 他记得那盏诡异的灯亮起来后,待在防护圈内的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狐狸突然开始惨叫。 那叫声凄厉痛苦,方令斐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短短一两秒之间,九尾狐幼崽身上居然出现了重影。 不,不是重影,而是灵魂被拉出了身体一部分! 那场面诡异莫名,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小狐狸,又像是一张黑洞样的巨口,正将这幼崽往口中卷去。 方令斐下意识看了一眼涂山绯。 想吞了亲儿子的涂山绯这时候正被阵法困住自顾不暇,显然不是她在找麻烦,那么这个撕扯小狐狸的是谁? 还没等方令斐想明白,转瞬之间,小九尾的灵魂又从身体里出去了一截。 或者应该说,它的身体又向着一个方向被拉扯了一小段距离。 身体漂浮在半空中被撕扯,而和肉身分离的上半身灵魂,一双爪子却死死嵌入地板的灵力回路上,哪怕嘴里发出了凄厉痛苦的叫喊,也没有放松一丝。 这种纵使艰难和痛苦加诸于身,也决不放弃的样子,突兀地叫方令斐想起了在那个深秋雨天,从精神病院回到寝室楼下的陆星沉。 不过这点相似,在小九尾用哀哀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就消散不见。 陆星沉只会沉默地拒绝和离开,也从不期望别人的救援,就算那个人是他也一样。 但刚刚那点相似,以及小九尾狐刚出生的幼崽身份,还是令方令斐难以遏制地生出了些心软。 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踏出了一步。 九尾幼崽本来就待在保护圈中,与他们并没有相隔多远,这一步缩短了大部分距离。 它将一只看起来幼小细嫩的灵魂爪子从地上的灵力回路上抬起,向方令斐伸来,就像是找到一线希望的求救。 在与它目光接触的时候,方令斐仿佛着了魔一样,将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想要去接住那只幼小的爪子。 但手在伸到半路的时候,胸口突兀有一点温暖跳了跳,他倏然回过神来。 不对,很不对。 就算是怜悯幼小的生命,他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不分场合接近一只九尾狐,别忘了,涂山绯的凶残还历历在目! 而如果是因为这幼崽与陆星沉相似心生怜惜就更不对了,他对陆星沉的感情专注自我,绝不会存在爱屋及乌。 但太晚了,方令斐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 九尾狐幼崽魂魄透明的爪子最后仍旧碰到了他的指尖,后面方令斐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清醒就是变成了一只猫,躲在梦境里陆星沉家门外的栀子花树下的时候。 最为诡异的是,在梦境中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探究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猫,同时似乎完全将这段记忆忘了一样。 就算是从梦境中出来了,若非余多提醒,也仍旧没有察觉。 那段记忆确实还存在脑海里,但就像被故事书里的巫师施展了混淆咒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喵!”九尾狐! 余多嘲笑:“总算还不是太笨,你被那只小崽子下了暗示了。” “叫你们人类喜欢怜悯幼崽,翻车了吧?” 方令斐有些低落:“它才刚出生,我也没有害过它,为什么——” “天真!”余多斥道,“你现在还没明白吗?对于我们妖族来说,活着才是第一本能,那小崽子这样做在我们妖族看来并没什么错。不要用人族的观念来衡量一只妖族,何况还是一只洪荒妖族,哪怕那只是幼崽。” “血脉里本能的强大远超你的想象,你知道跟一只妖族做朋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方令斐下意识问:“是什么?” 余多:“是比他强。” “……” 方小猫:……好吧,弱鸡没有交朋友的权力。 他让自己暂时忽略对于九尾幼崽恩将仇报的叹息,专注于当下情况,“它为什么要暗算我?我的身体现在又在哪里?该怎么找回来?” 余多:“如果我猜得不错,它暗算你大概是为了得到你的身体,至于原因,这你得去问那小崽子,本大仙可不知道。还有你的身体在哪里——你自己的身体为什么问我?你就没点感应?” 方令斐顺着他的话,努力试图感应自己的身体,然后真的在一根柱子后发现了若隐若现的牵绊。 灰色的雾气笼罩了这栋大楼的角落,以至于那个地方虽然很近,但他也看不太清是什么情况。 “你知道这些雾气是怎么回事吗?”谨慎地没有贸然过去,他先向余多求教。 余多“喵”了一声后道:“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体被九尾狐抢夺的时候,我担心你的灵魂受伤,用天赋能力引出灵魂,暂且蕴养在自己的身体里,后面就陷入沉睡了。” 影帝有点感动,身体不是鱼缸,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把别人的灵魂养在里头的。 “喵~”谢谢。 “不用谢,你只要记得以后除非是遇到我这样的好妖精,否则别随便相信妖族就行了。你看这一次,要不是我天赋出众能力强大,你的魂魄说不定就被那只小崽子吞了。” “好妖精”余多洋洋得意,夸自己夸得毫不心虚,完全忘了它会救方令斐,是出于对陆星沉的畏惧,而且从吞了陆星沉血液的肉身中把方令斐的魂魄拉出来,最大的倚仗还是他也吞过一丝血液,且没有坏心。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完全没有必要让眼前的人类小崽子知道。 他只需要记住喵大仙又仁慈又善良就可以了! 什么也不知道,并且还遭遇到了降智打击的方影帝再次真诚感谢:“余多,谢谢你。” 余多微妙地有点不大好意思了,它催促道:“还是快点去确定你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你说得有道理。” 雾气里头能见度很低,方令斐不得不小心再小心,纵使心里已经很焦急。 去柱子的途中,他遇到了其他人。 正撑着一道屏障,聚在一起死死抵御雾气的特事组成员和大楼剩下的员工里,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小伙子道:“那里有只猫,我们要不要——” “不要!闭嘴!”一个特事组组员打断道。 “可是、可是那只猫看起来还很小。”都在没命的边缘伸脚试探了,还不忘猫,这个顾氏员工可以说是终极猫奴了。 “你难道没发现那只猫在雾气里行动自如?”苦苦抵御雾气的特事组组员没好气道,“那是一只妖精,说不定年龄比你祖爷爷还大,什么小猫,那是你猫爷爷。” 小员工、小员工奄了。 方令斐也没想寻求他们的帮助,他现在要是个人,还能平等交流合作,但现实情况是他是只猫,谁知道那些人是个什么态度呢? 自被刚出生的幼崽暗算后,影帝痛定思痛,觉得眼瘸没好之前,还是都防着吧,何况特事组那些人当中,还本来就有内奸,小心没坏处。 避开那群人,方令斐继续向那根柱子后进发,中途躲过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桌子一张,不知道谁发的火球一个,用了十来分钟,终于走完了这并不算很长的路程。 然而在绕过柱子看到自己的身体那瞬间,他愣住了。 在灰色的雾气形成的天然背景中,方令斐看到“自己”像一个未开化的野兽一样,四脚着地,不熟练地爬行,爬了一会儿又扶着旁边的门,慢慢站起来,似乎想要尝试人类直立而行。 看得出来,“他”已经练了好一会儿,虽然仍旧说不出地怪异,但洪荒妖族的强大学习能力,让这种怪异肉眼可见地被进步修正。 方令斐心沉了下去,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力气,才压制住自己不跳出去抓花自己身体的脸。 就在他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身体抢回来的时候,才走了没几步的九尾狐突然滚到了地上,嘴巴张开,发出无声痛苦的嘶吼。 接下来方令斐见到了更为诡异的一幕。 地上的那一坨,对,就是他的身体,里面仿佛有两个意志在互相斗争,彼此都想抢夺控制权,而表现在外面,就是肢体不停抽搐,脸上时而狰狞愤怒,时而面无表情。 “合着我身体里还不只进去了一只鬼?”影帝捂住了自己被伤害到的眼睛,喃喃自语。 1号犹豫着开口:【辅助者,系统刚刚扫描了您的身体,发现与九尾狐幼崽争斗的应该不是其他魂魄,而单纯是一股力量。】 方令斐:【怎么确定的?】 1号:【因为另外一股力量我检测不到生命活性。】 余多也正好开口:“你是不是和那位殿下订立过什么契约?” “殿下?”方令斐傻傻重复。 余多的魂魄翻了个白眼:“就是你对象!” 影帝这才反应过来,答道:“没有,我最多只喝过他的血。” 说完顿了顿,又颇为不好意思地但:“还亲过,那什么过。” 余多心里一排乌鸦飞过,顺道悄悄哔哔了一句:狗男男。 “那应该就是血液的原因。”小黑猫说完有点羡慕,洪荒顶级妖族的血液,对一般的妖族来说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不但珍贵,还得对方愿意给,不然就是诅咒和毒药,但这个拿着没有多少用处的人类,却可以随意在三足金乌身上咬一个伤口,肆意吸吮甘美而又充满能量的血液,甚至如果牙齿不够给力破不了皮肤防御,还能让妖族太子本人咬破舌尖,亲口喂他。 多么叫猫嫉妒! 对血液并没有额外兴趣的方令斐自然不知道余多的腹诽,他重复道:“因为血液?怎么说?” 余多:“如果我没有猜错,殿下给你喝下他的血,是为了保护你,那些血液你用不到,他们平常潜伏在你的身体里,直到这一次遇到危险。血液将侵入你的身体的九尾天狐幼崽判定为敌人,下意识进行争斗,想要将之驱逐。” 方令斐:“谁会赢?” 余多:“你说呢?” 方令斐沉吟:“九尾狐!” “对。”余多道,“殿下血液的力量自然强大,而九尾狐刚出生又丢了身体,也正出处于衰弱期,但血液的反抗只是凭借殿下给你饮下它时的本能意志,它的驱逐反抗缺少指挥,迟早会被那个小崽子镇压。” “不过就算你待在身体里,除了痛苦也没其他用,洪荒妖族和人类灵魂力量的差距太大了,不是简单能够缩小的。” 方令斐却没有沮丧:“没用的意思是,也不会被吞了魂魄对吗?” “怎么?你想回去?”余多的声音似乎在笑,“那毕竟是你的身体,还有殿下的血液,九尾狐幼崽最多把你压制得不能动弹,但小子,你以为仅仅是这样吗?灵魂压迫的痛苦劝你最好不要尝试。” 这样不走心地说完,其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余多又问:“你现在是不是打算去争夺自己的身体?” 方令斐:“不打算!” 斩钉截铁。 说完还诧异地道:“都知道没有多少成功率,傻子才会想着上去吧?” 傻子余多:“……” 作者有话要说:余多就是影帝收养的那只小黑喵呀,和小女孩叮叮一起的那个,有小天使忘记了,七糖补充一下。 第143章 影帝语重心长地对余多道:“我们做人要学会有效努力,意思就是努力也得找对方向,不知道你们妖族讲不讲究这个?但道理应该是相通的” 余多:……哦,那你真是乐于助妖。 皮完了这一下后,方令斐重新皱起眉。 他不打算冲出去拿回身体,是担心搞不好会添麻烦,现在陆星沉和应龙在梦境中的战斗才是最重要的,但这并不代表就真的想着把身体送给九尾了。 想都别想! 说起梦境,也不知道星沉怎么样了? 思绪一出,铺天盖地的“咔擦咔擦”声突然响起,方令斐猛然抬头。 这处大厅在16楼,而顾氏大厦一共有二十八层。 现在,在他们所有人的目光下,半空中突然出现若隐若现的虚幻世界,虚幻世界中金色的神鸟展开羽翼,光芒照耀,明明是虚化世界中的景象,切切实实存在于现世的顾氏大厦却在接触到那光的时候,开始坍塌。 大楼里剩余的人惊恐逃窜。 随着梦境世界破裂加剧,在方令斐的注视下,一道红色光芒突然冲破虚幻的世界图景,向着天际直射而去。 1号出声:【辅助者,系统在那道光里感受到了攻略者气运的气息,他在燃烧气运想逃出这个世界!】 被1号识破身份的人正是宗慎,他原本以为自己今天要葬身梦境,没想到那个不顶事的应龙终于在最后关头进来,把主角注意力给拉过去。 生命力和赖以生存的气运在剧烈流失,积攒的道具也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无法携带而一件件遗失,宗慎心痛的同时,也有着起欣喜,他知道自己很快就将逃出这个攻略者地狱。 世界壁障近了,越来越近了。 宗慎拿出了一扇小小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门。 这件宝物就算是携带再麻烦,他也紧紧抓住从没有丢弃,因为这正是他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的关键! 它的名字叫“超脱之门”,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使用者打开世界壁障,离开世界。 宗慎一直对系统怀有引而不发的疑虑,又怎么可能任凭跳跃世界这样重要的事完全为系统掌控,自己却一点都插不上手? 这“超脱之门”是他在某个末世世界攻略了主角之后,抢夺了对方的机缘得到的。 他记得那个被他抢夺机缘的主角叫楚令岑,性格沉默,不善言辞,连告白的时候也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会对你好”。 宗慎当时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回答道:“我这个人很坏,还很贪心,你确定还要对我好?” 楚令岑点头,执拗道:“你怎么样我都对你好,坏也对你好,贪心也对你好,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就给你。” 后来他们两个人的话果然都没错,宗慎果然很坏很贪心,楚令岑也果然一直对他好,好到最后把命给了他。 那是宗慎为数不多的几次彻底攻略,他其实想过这个主角这样乖觉,要不攻略到80点就可以了? 但这种想法没能占据一秒的时间,就被丢到了脑后。 他始终会离开那个世界,既然说了爱他,他都离开了,楚令岑活着应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于是楚令岑成了宗慎为数不多的彻底攻略的主角。 离开那个世界之前,他花费了不小代价停留,隐藏痕迹注视着楚令岑步入死亡,然后取走了楚令岑的骨灰。 宗慎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是因为楚令岑既然说了什么都会给他,那么即使死,骨灰也应当属于他。 这些想起过去的复杂思绪只是一瞬,他很快尽数收敛,自嘲自己死到临头还有闲心想那些没用的。 但就在宗慎打算将“超脱之门”安在世界壁障上的时候,胸口突然一痛。 他低下头,看到在心脏的地方,一点火星正若隐若现渐渐扩大,“陆星沉——” 覆盖在灵魂上的外壳被燃烧,姜源很快就会彻底魂飞魄散,而他必然步上姜源后尘。 宗慎涌起不甘心,都到这里了,只差一步,只差那么一步他就可以逃出这个世界,死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拼尽全力想把手里的“超脱之门”往世界壁障上按上去。 然而气运和力量面临消耗殆尽,他已经无力再维持浮空。 宗慎开始往下坠落。 眼睁睁看着逃出生天的通道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甘怨恨在心里积聚,要是死后可以在这个世界变成鬼,他一定刚死就会变成厉鬼。 就在宗慎以为自己要彻彻底底死在这个世界,还是摔死的时候,有人于半空突然出现,从背后抱住了他。 仰头看着透明虚幻的身影,宗慎怔怔出神:“令岑……” 这个突然出现的魂魄,刚刚好属于他才回忆起的人。 ——被他抽干了气运,死在很多年前的楚令岑。 气运之子长得自然不可能差,楚令岑也是如此。 他沉默不语时俊美高冷,然而对爱人笑的时候,却又如同冬日温暖干净的日光。 在这不知道距离地面多远的高空之上,这个许多个世界以前就已经死了的气运之子,对宗慎露出了一个微笑。 宗慎恍然发现,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个人的所有事,将那些过去当成了需要处理的废品,扔进了回收站里,再不回忆。 但直到再次面对,才发现这个人的笑仍旧这样熟悉。 每一个弧度他都熟悉。 楚令岑抱抱着他缓缓上浮,停在了世界壁障之前。 宗慎下意识将手中的“超脱之门”向世界壁障上贴去。 还差一寸,厚重沉默,拱卫着这个世界的城墙与他努力伸过去的手之间还差一寸。 楚令岑伸手,握住了宗慎半透明的指尖,让这一寸成了天堑。 他生前是个常年待在实验室的科学家,如今已经死了,灵魂虚幻的手指却仿佛仍旧缺少血色。 “你跟那时候长得不一样。不过也对,你每个世界都不一样。”已经死去多年的气运之子说,“现在是你真正的模样吗?还是仍旧只是覆在外面这一层叫姜源的灵魂的样子?” 宗慎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心脏轻轻跳动,没有转头。 那只虚幻的手从他指尖收回,开始轻轻摩挲他的脸。 一点一点,细致又耐心。 然后,抓住一个破绽,毫不留情撕下了那层灵魂外壳。 “你真正的模样原来是这样的。” 他真正的脸是什么样的?宗慎忍不住回忆。 五官似乎并不出色,唯独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潋滟生光,让整张脸都好看了,好看到让人心动。 他对仰起头,对上楚令岑的目光,轻轻笑了。 摩挲的指尖顿住。 “你恨我。”宗慎笃定地说,“你恨我。” 楚令岑垂眸看他,依稀还是当年实验室里沉默高冷,一心沉迷研究,不问世事的楚教授。 宗慎放松自己,靠进楚令岑怀里,他声音带笑:“我骗了你的气运,骗了你的心,甚至骗了你的人生和生命,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楚令岑:“你诚实过。” “对,我诚实过,在坦诚自己又坏又贪婪的时候。现在再回忆,我都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会那样说。”宗慎叹息着道,“你现在是来找我这个卑劣又贪婪的人收取代价的吗?” “我走过许多世界,我害过许多人,我这种人,本来就一无是处,罪有应得。死在这里,虽然很叫人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他这样说。 “倒是你,楚教授,楚博士,你怎么也跟没脑子一样蹦了出来?” “这样看来,你不但将气运和生命给了我,很快会将灵魂也给我。” “我这种人,你让我死在这里就好,居然还放不下,真是傻得可爱。” 宗慎的语气嘲讽而恶劣,仿佛毫不吝于拿着最锋锐的刀,在那颗本就已经被他伤得鲜血淋漓的心上,继续划出一道又一道。但只要仔细,就会发现在这嘲讽之下,隐藏的是复杂的、隐晦的,不能说出口的感情。 而楚教授一向仔细。 楚令岑果然再度沉默了。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宗慎唇角勾起轻微的、凉薄的弧度。 高空之上本来该有猛烈的风,但这里是世界壁障所在的边界之地,风到不了这里,触目所及,只有黑暗和沉寂。 楚令岑低头看脚下,透过云雾,大地和世界仿佛成了一副画,浓墨重彩却又不太分明。 他想起了和宗慎的相识相遇。 这个世界里的宗慎伪装得努力又真诚,但在他的世界,那许多年以前的时间,宗慎从出现在他眼睛里开始就霸道又炽烈。 楚令岑还记得这个人眼角曾经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张狂地对他说:“楚教授,我就是想亲你,不但想亲你,还想非礼你。你要么把刀刺进去,刺不进去,你的心我就预订了,你的清白很快也会没啦。” 他没刺进去,后来果然丢了心。 他们定情是丧尸来袭,宗慎在保卫战中重伤垂死的时候。 那时候楚令岑给他做手术,打了麻药后,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宗慎问他:“我会不会死?” 楚令岑冷冷说:“不会,从你不屈不挠的劲头,我断定你还能活很久。” 宗慎笑了,他一般哪有什么不屈不挠的劲头,他所有的不屈不挠都用在了主刀的人身上。 “我要是活下来了,你就主动亲我一下好不好?” “你要是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苍白虚弱,却笑着说,“我就——” 他顿了顿,笑容更灿烂:“我就把你亲晕过去。” 最后宗慎没能把楚教授亲晕过去,但楚教授的心却被迷晕了过去,第三天宗慎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定了情。 虽然已经经过久远的时光,但那些温存的记忆和末世之中的相互依偎却仍旧历历在目,每多回想起一点,似乎都会更加动摇一分意志。 楚令岑阖上了眼。 再睁开的时候,他拿走“超脱之门”,然后,替宗慎贴在了世界壁障上。 这隔绝一切外来者,也阻挡外来者离开的坚固城墙开了一个微光组成的旋涡。 宗慎没有任何动作,但唇边的凉薄笑意更深了一点。 被楚令岑辖制,看似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但他知道,操纵木偶的丝线仍旧在自己手里,只要楚令岑还爱他一天,就收不回去。 而楚令岑会不爱他吗? 怎么可能呢。 心这个东西,一旦交出去,又怎么可能想收回去就收回去? 他过去利用楚令岑完成任务,今天也可以利用楚令岑离开困境。 愧疚吗? 或许有,但太微不足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只是想让宗慎死得更有戏剧性一些,不知道为啥居然一章了都还没有让他成功GG。 PS:楚令岑是在第6章 侧面出现的末世世界被攻略的科学家,和在81章宗慎心理活动中出现了名字 第144章 楚令岑抱着宗慎,慢慢靠近了世界壁垒上的旋涡。 就在宗慎稍稍倾身就可以进入旋涡,眉目之间漫上微不可查的轻松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宗慎跃入旋涡的可能。 他一怔,按耐住自己没有动作。 楚令岑轻轻道:“你想逃出去。” 宗慎再次对他笑了,并不装白莲花,他在现在的楚令岑面前,也装不了白莲花:“对,我想出去,要是不得不死也就罢了,能够活着,我不想死。” 楚令岑似乎笑了,他再一次说:“你很坦诚。” 宗慎心里突然微妙地生出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那么我也坦诚地告诉你好了。”身后的前气运之子说,“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你要死在这里了。” 宗慎脸上太惊愕,以至于那一瞬间甚至露出了明显的痕迹,但他转瞬就收拾好失态,继续用游刃有余的又夹杂着当年霸道影子的态度道:“你希望我死在这里?真要是死在了这里,其实我也不亏,当年我本来就该死在你的手术台上的,是你救了我的命,我现在把它还给你。至于其他欠你的——” 他顿了顿:“就继续欠着吧。好叫你转世以后,也因为我欠债没还,时时若有所失,不得安宁。” 楚令岑垂下眼睫:“我知道你很会骗人,但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么会骗人。” “让我猜一猜你现在在想什么,一定是在想该怎么说才能唤起过去那些回忆,怎么说才能重新激起我的感情,最后,一步一步,让我亲手送你逃出去。” “无论矫饰再多,你想要的,只有逃出去。”楚令岑冰凉地说,然后伸出手,正好捏住了往他小腹刺来的匕首。 小腹的伤口,是他当年最后被丧失袭击死亡的致命原因,等成了魂体,也是他身上的最大弱点。 宗慎总是很会抓重点,看着对方脸上的惊愕,楚令岑这样想。 “你认为自己一定能一击必中,因为我绝不会有所防备?” 这位气运之子笑了,冰凉又冷漠:“可惜蓝泽——不,你现在不叫蓝泽了,你叫宗慎。可惜宗慎,你他高看了自己,也太小看了我。” 楚令岑再次垂眸,目光穿越云雾落在下面美丽的大地上,他记得那个世界,那个养育了他的世界,也有美丽的鲜花和森林。 虽然丧尸遍地异兽横行,但人类从没有放弃希望,在被命运加诸无数伤痕后,仍然艰难前行。 外出采集样本的时候,有一次大家围着篝火聊天,一个负责保护他的军人说:“我爸没熬过去,变成了丧尸,我妈受不住,半夜偷偷打开关我爸的房间门,让我爸咬死了她。留下字条说想跟我爸死在一起。我媳妇当时已经怀了孕,六个多月,一路逃命太辛苦,刚到基地孩子就早产了,刚刚七个月大,生下来的时候小小一团,猫仔一样,孩子刚生下来,他妈妈看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就产后感染死了。 好多人都说养不活,但我想着一定要把他养大,他是我媳妇用命生下来的。我媳妇死后,孩子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我得养大他。” 楚令岑告诉他回去后送他一套书。 末世之后,供孩子学习的书籍,也成了稀罕东西。 那个面孔黝黑的军人摇了摇头:“谢谢教授您的好意,但用不上了。” 楚令岑:“是还小吗?那我送你奶粉。” 擦着枪的人沉默良久,使劲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想把眼泪吞回去:“孩子半岁的时候发高烧,也跟着妈妈去了。” 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楚令岑不知道该说什么,风呼呼刮过,刚刚还在聊天的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安静了下来。 那个二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多岁的军人最后抹了一把脸道:“您别觉得我可怜,现在这世道,谁不是这样呢?可我得活下去,我得连着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活着替我爸妈媳妇和没长大的孩子,看着这个世界越变越好,我也相信,教授您一定能带着我们越来越好。”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呢? 楚令岑想了想,记起来了—— 他说:“我会带大家越过越好。” 楚令岑重诺。 后来他常常在实验室夜以继日两三天不眠不休,和军人一起冒险出去采摘样本,亲自测量土质设计城墙,他想用尽全力,让末世早点结束,一天也好。 英年早逝濒死之时,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垮了,但楚令岑却并无太多不甘后悔,只是遗憾完不成当年对那个军人的承诺,也遗憾这条爱人用命换来的命,他没能好好存着。 ——直到他没有消散,变成魂魄。 也直到他亲眼看到为救他而死的爱人避人耳目重新出现,偷走了他的骨灰。 也是那时候,楚令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相知相爱只是一场骗局。 原来蓝泽是所谓的攻略者,而他是被攻略的主角。 如果说被骗心骗命,楚令岑心痛,但仍旧能够自持,能够控制自己不生怨恨,仅仅心冷。 那么知道了什么是主角的那一瞬,恨意再也压制不住,蜿蜒长成参天大树。 什么是主角? 本来应该带大家走出末世,迎来新世界的,就是主角。 而他这个所谓的主角,他这个曾经承诺要带着所有人越过越好的人,葬送了人类的生机。 魂魄附着在骨灰上被宗慎带着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楚令岑用尽全力低头看了最后一眼。 也是在今天这样的万丈高空之上,穿过铅灰云雾,满目疮痍地大地上,他亲手测绘,一步一步丈量建立起的基地,被许多人叫做“末日希望”的地方,正在被丧尸和异兽摧毁。 城墙碎裂,房屋倒塌,哪怕隔着万丈之遥,楚令岑也仿佛听到了那些绝望的哭嚎。 后来他常常在想,世界放弃了人类,那些人,那些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在一步一步被压缩生存空间,亲人爱人死去,一点一点走向绝望,却看不到一点曙光的时候,他们的心情是怎样的? “你没说错,我恨你,也恨我自己。” 宗慎看不到他冷漠厌憎的目光,将这当做余情未了,他大大方方放开匕首,唇角勾起满含柔情的笑。 “为什么要恨自己?爱本来就是身不由己。” 楚令岑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喃喃道:“一百九十六年。” 宗慎当然不会特意去记自己过了多少年,但他猜想这个数字不是他们相识的日子,就是从他诈死到今天再见,他们中间相隔的时间。 然后他听到身后的人低低道:“距离离开故乡,已经过了一百九十七年。” 宗慎一愣。 “将近两百年的时光,我一直在想,等积蓄的力量足够,我该怎样杀了你。” 宗慎唇角的笑微僵,掩饰一样说:“你想杀我也不奇怪,我毕竟骗你了的感情。” 楚令岑:“直到现在,你仍旧在妄图用那些虚幻的感情,从我这里博取生机。” “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卑劣的人,用尽手段也想活着。当年骗你的心你的命是想活着,现在想要利用你,也是想活着。”他了解楚令岑,也知道在这种已经完全没有秘密的情况下,坦诚的自私永远比虚伪的卑劣更好。 楚令岑似乎笑了,笑声又轻又悠远,却如同一记无声的锤子,砸在了宗慎身上:“你想活着,那些在末世再难、再痛苦也没有放弃的人也想活着。” 他侧首问:“你说他们被丧尸咬开血肉,被异兽踩碎骨骼,因为饥饿绝望死去,感染疾病挣扎而亡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以前从来不做无谓的幻想,却用了将近两百年来思考该让你用什么方式死去,是碾碎血肉,还是割开咽喉。”说这些的时候,楚令岑的声音并不扭曲也不激烈,平静地如同跟老友说起过去的事,甚至还有一丝悠远,宗慎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宗慎沉下脸道,他不再试图用温情打动楚令岑,“而且难道过错全在我身上?” 楚令岑:“你恶毒,我愚蠢,我们都有罪。” 宗慎阴沉地道:“你是一定想要我死在这里了,全不念一点当年的情分?你当年说过爱我,只要你有的,都可以给我,现在我只想活着,你把生路给我。” 他知道楚令岑从来言出必行,曾经他承诺可以给他任何东西,后来也果然只要有,只要他想要,都会给他。 楚令岑觉得可笑,他的故乡,他的同族千万的人死亡,在面前这个人眼里,是可以用轻飘飘的情分,和所谓的爱抵消的东西。 “你们攻略者,是不是都觉得感情是世界上最无往不利的东西?”楚令岑声音越来越冷,“让你失望了,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爱和情分,只有血海和深仇。” 宗慎呆住了,他下意识反驳:“不可能,你爱我,你说了你会一直爱我,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不会不爱我!” “爱这种东西,本来就微如尘泥,随时可以被舍弃,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说话的人语气平平,听的宗慎眼睛却倏然睁大,充斥着不可置信。 那一瞬间,思绪纷繁复杂,宗慎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知道巨大的荒谬从心底升起,让他想要不管不顾喊“你撒谎”和“不可能”。 但他更明白,楚令岑不会撒谎,他说的都是真的,所以那个说只要他有就愿意给的楚教授,是真的舍弃对他的爱了。 宗慎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也不痛,只是空荡荡,风吹过呼呼地响。 良久,他终于闭了闭眼,对楚令岑说:“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太糟糕。” 楚令岑摇头:“我不杀你。” 宗慎一愣,这一瞬间,他心里升起了些微星火,不知道是因为看到生的希望,还是因为楚令岑似乎没能完全斩断感情。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杀我吗?” 楚令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道:“你将手伸出去,试一试这个通道。” “试了你就会让我过去?或者你只是想看我明明已经摸到了生路,却走不出去的绝望?” “我不会干预。” 宗慎半信半疑,但一切、包括对楚令岑那不明显的留恋和感情,都比不上活下去,他在故意等了等后,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世界壁障坚不可摧,但这个由“超凡之门”打开的旋涡不一样,宗慎成功将手伸了出去。 但还没等他不可抑制的欣喜出现在脸上,剧烈的痛苦从手臂上传来。 他的手臂,从接触到旋涡的地方开始,被生生搅碎。 灵魂没有血肉,不会血液横飞,但灵魂失去手臂带来的痛苦却是□□残缺的十倍百倍! 楚令岑靠近他,嗓音带笑却无端寒凉:“忘了告诉你,从头到尾就没有生路,只有死途。” “你在超脱之门上动了手脚?!”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楚令岑沉默不语,仔仔细细看着这个人,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将宗慎看得更明白,甚至因此疑惑起来,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 那句话出口之后,宗慎猛然反应过来,他知道楚令岑纵使想杀他,也绝不会选在东西上动手脚的方式,“我不想那么说——” 他看到了楚令岑的目光,平淡又冷静,突然地,刚刚那虚幻的,没有实感的楚令岑不爱他了,变成了现实的冰雹落下。 奇怪,他又不爱这个人,为什么会难受? 楚令岑将目光转到世界壁障的旋涡上,似乎含着轻微笑意道:“这个世界是一张有进无出的巨网,是任何攻略者的埋骨地。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攻略者来吗?因为世界在诱捕你们,为了供给气运之子,你们口中的主角成长。从踏入世界壁障的那一刻起,攻略者身后离开的道路就已经没了。” 宗慎意识到了什么,嗓音干哑:“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收到了这里有一个能量充沛的晋级世界的消息对不对?”楚令岑轻轻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这个消息是我诱导你的系统产生的啊,更因为早在来这里之前,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会很危险,危险到你只要来了,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似乎戳破了那一层遮掩,宗慎终于感受到了那股从进入世界就一直存在,却一直被他忽视的抽取他本源的力量。 世界如同一株饥饿的捕蝇草,而他们是被遮住眼睛不自量力的飞蚊。 楚令岑:“我想了很久,觉得这种死法,最适合你,足够绝望。” “和那么多人一样绝望。”他喃喃道。 宗慎眼睛慢慢模糊,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绝望、不甘、怨恨充斥着他的心灵。 或许还有淡淡的后悔,但或许也只是或许,是不是真的有,谁知道呢? 注视着这个人慢慢变淡,魂飞魄散,抓住他袖子的手消失在空气中,楚令岑闭了闭眼:“再见,阿泽。” 他道别的,不是宗慎,是那个从来就不存在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楚令岑当年如果知道了关于气运之子和攻略者的事情,哪怕他真的爱宗慎爱到百分之百,也会下狠手搞死宗慎,然而他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和宗慎乱世爱情,是互相扶持。 以及,世界才是真的大BOSS什么的 世界意识:攻略者全是我崽崽的口粮! 用了差不多两章描写他死法,宗慎可以说很有排面了 第145章 这四个字之后, 楚令岑立在万丈之上的高空, 看着脚下人间突然开口:“谢谢。” 在他面前, 那一点火星变大拉长,最后凝成陆星沉模样。 “不用。”陆星沉知道这个人是在感谢他没有动手, 让他得以自己复仇。 “如果可以……”余音隐在口中, 没有吐出。 如果可以什么呢? 楚令岑想说:如果你以后能离开自己的世界, 如果你在时间之海中漫游的时候, 无意中看到一个满目疮痍,有丧尸异兽,有城墙的废墟, 还有美丽的鲜花与森林的世界,能不能将我的骨灰撒下去,让我回到故乡? 但他最终仍旧将所有奢望与幻想埋回心田, 荒芜的田野上没有一丝绿色, 楚令岑知道这幻想与思念不会有发芽的一天。 故乡欢迎游子,却不欢迎罪人。 而他是罪人。 灵魂越来越虚乏无力, 世界意识降临其上的压迫感也越来越重。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宗慎是外来者,楚令岑也是外来者。 他知道自己将要魂飞魄散了。 生命的最后, 楚令岑想起了一百九十六年前, 他离开那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杀戮残忍,死亡血腥,但森林很绿,海也很蓝。 万丈高空临近世界壁障的地方没有光, 唯有火焰化身的陆星沉照亮了不大的一方天地。 楚令岑俊美的脸在火光中沉默变淡,消散前,他侧首对陆星沉道:“世界很脆弱,需要好好照顾……我们这样的人,还是不要会爱人最好……” 话语落下,本就脆弱的灵魂在世界排斥之下化作漫天微光。 陆星沉伸出手,那些飘飘摇摇,将要消散的光大部分汇聚到了他手里,如同乳燕投林,最后凝成了一枚小小的灵魂结晶,静静躺在他掌心。 结晶轻轻颤动,仿佛沉睡中的呼吸。 收好了东西,陆星沉这道太阳真火分神垂眸,先注意到了仿佛倒灌一样,出现在顾氏大楼地址上的另一个世界,本体正在那里。 但目光只在这里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而注视着灵魂藏在小黑猫身体里,正傻乎乎又担忧地看着幻境世界的方令斐。 唇角缓缓勾起,笑意在他俊美到凛冽的脸上氤氲。 陆星沉知道楚令岑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不觉得自己属于楚令岑口中的“我们”。 楚令岑爱一个人,愿意把所有的人东西都给他,但陆星沉爱一个人,却想掠夺走那个人所有的东西。 心灵、□□、甚至灵魂,每一寸都要掌握在手里。 掠夺是妖族的天性,如果陆星沉看起来不是这样,拿也只不过是因为会隐藏。 陆星沉甚至在想,当年懵懂初开始觉醒的时候,之所以会离开,是不是也是因为潜意识明白,假如不离开,他若被幻觉拖下地狱,也一定会拖着方令斐一起下去? 而后来再遇,从在片场方令斐为了抵御鬼气,第一次吞下他的血液开始,那些能量就在陆星沉潜意识不自觉的指引下慢慢开始渗透和方令斐灵魂绑定的系统。 天性让他想要的东西,一分一毫也不会让其他东西沾染。 1号以为在梦境世界,陆星沉没有吞了它是因为它是个好系统、统品好,但真的是这样吗? 饿了的妖族可不会在意这只系统是好是坏,反正都属于外来者。 不吃,除了因为1号身上基本没有气运,是个穷鬼外,还因为这只系统被自己的力量浸透了大半,吃它跟啃自己的火焰没太大区别。 不知道1号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流下“感动”的泪水。 解决完想逃跑的小虫子,陆星沉这道分神看着世界的剧烈的变化,皱起眉,化光回归了本体。 而此时世界确实不太好,不,准确地说,是活在世界上生灵不大好。 原本只是在太平洋上空下起的暴雨渐渐席卷全球,乌云沉沉压在天空,明明还没到夜晚,天却暗得如同子夜,而又因为电力设备完全瘫痪,往常即使天黑也灯火辉煌的城市黑暗沉默又寂静,如同回到了人类无能为力,听凭自然决定命运的原始时期。 黑暗带来的不只有宁静,还有恐惧,除了因为科技产品的失灵发生事故的人,剩下的人都在发生变故后不久紧闭门窗,在剧变中惴惴不安,惶恐又畏惧。 同时所有人都仿佛有志一同不发出过大的声音,原本喧嚣嘈杂的城市在一瞬间静了下了,风穿过,空旷得可怕。 但也大概正是太静了,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异动带来的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才更令人恐惧。 主播小王自从接连两次拍到真·神仙大佬,在直播平台就原地飞升,现在随随便便开播热度轻易就是几十万,今天变故刚发生的时候,他正在进行游戏直播,屏幕一瞬间黑下来后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小区停电。 打算登上微博给刚刚正看直播的粉丝说明一下,结果发现他网速超好从来不卡的新手机这回登个微博怎么都登不上去。 再一看,手机上显示网络情况的小图标直接消失了,小王一懵,不是,这新手机呢,不会才刚买没一个星期就出问题吧? 怀着这种担忧,他打算出门先去网吧登微博说明情况,顺道去手机专卖店让人给看看,要是手机有毛病趁早给换。 要是售后不好,他就换别家手机! 是的,赚了钱的小王现在就是这么有底气。 最近还重新租了一个两室一厅,小区环境优美,靠近市内某商业区,几百米远就是著名的顾氏大厦!一个月租金五千二,他觉得自己简直土豪。 土豪小王出门前随手拉开窗帘,想看看天气怎么样,最近这一年来老下雨,也不知道今天出门需不需要带伞。 然后他就看到了完全被乌云遮住的天空。 小王原以为只是正常的雷雨,除了感叹一下看起来等会儿的雨还挺大,暂时出不成门以外,格外没有多想,直到厚重的乌云中开始有紫色雷霆闪电游走。 那闪电灵活地如同活物,甚至凝成了长蛇的形状,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是真的形状像蛇,不但像蛇,而且只发出恐怖的声音,却一直游走在云里不落下来。 世界观已经彻底跟唯物主义和科学彻底说再见的小王心里霎时就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不过他虽然害怕,倒也没慌乱,这主要是因为网络用不了,电力也瘫痪了,否则小王去看一看其他地方发生的惨剧,大概能被吓破胆。 但现在距离破胆也并没有多远了,近距离接触超自然力量,并不能让人适应,只会叫人更加从心。 从心地躲在房间里,但随着时间流逝,小王没等来这阵异象过去,反而越演越烈,他甚至还似乎听到楼下小区里有人在哭,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那哭声一直没停,听起来年纪也不太大,小王心里纠结犹豫良久,还是打开了门,走安全通道下了楼,下楼的时候他安慰自己,也就是天空中乌云密布还有闪电,但闪电不是没落下来吗?看着可怕点儿了而已。 然后三分钟后,小王恨不得打死那个决定下楼的自己。 他在楼下捡到了一个狗狗被风刮倒的树压住,没办法救它出来,正在哭的小男孩,但就在他正打算帮忙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远,一抬头就能看到的顾氏大楼突然开始倒塌。 因为天色暗,他先前没发现笼罩顾氏的灰色雾气,直到这时候才发觉那边不对。 该怎么形容当时看到的景象? 仿佛世界终于掀开了外衣,露出了遮掩在表象下的真实,又像是动画片里里世界来到了表世界。 随着顾氏大楼一寸寸坍塌,在那个地方,一个辉煌而恐怖的世界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个世界里有连同天地的大树,有支撑天空的高山,还有行走人间形状各异的妖兽。 ——洪荒大陆。 而洪荒大陆露出的部分如同一个半球,底端是顾氏大楼的废址,半球的上端快速延伸,直直连通天地,甚至还在不断扩张! 周围其他商业大厦紧步后尘,很快在“洪荒世界”的碾压下化作齑粉,脆弱得如同一块豆腐,渺小到石块跌落的时候都再不能引起看到这一幕的人一丝注意。 他们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幕奇幻之景。 而那世界还在扩大,直到吞并了周边几十座商业大厦,又占据了一大片原来是公园的地方,才停止扩张,安安分分与天相接,如同一个沉默美丽、花纹独特的无害半球。 但没人觉得它真的无害。 小王抱起男孩,腿都软了,他不敢回房子,担心这球形世界再度扩张,要是下一回扩张范围把小区也包括进去,那才真是跑都没法跑,现在也不知道那些大厦里的人怎么样了,还活不活得成。 他不知道,那几十座大厦的人不但活着,还一脸懵逼。 由于国家紧急发布了暂停所有生产活动的通知,给全国人民专门放了个假,因此留在大厦的人不算很多,但物业清洁和个别一定要留下来加班的工作狂,加起来也有几百个。 而此时,那些人表情全都懵逼中如魔似幻。 他们是不是正在做梦?否则怎么一眨眼就突然变了个地方,从高楼林立的城市到了树木高大的原始丛林,低头一瞧,身上还是今天出门穿的西装和工作服,四周的画风却突然变了,身边一棵草都有两个人高,不远处还有巨兽在厮杀搏斗,先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梦,然后眼一翻,晕了。 而外头,有幸没被卷入的小王和其他人也不见得好,小王原本是打算带着小孩去小区亭子里躲一躲,方便随时察觉形势,一有不对就逃跑。但酝酿了很久,却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天空在一声震彻天地的雷声后,三秒之内,大雨瓢泼而下,简直就像是天上有人拿着盆子舀了一盆又一盆的水直接往下倒。 他目瞪口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从崩溃的顾氏大厦逃出来的一众人,包括方令斐。 刚出来就被淋了成个落汤鸡,更麻烦的是,很快以他们这里为圆心,整个城市,或者不只是城市,更远的地方的雨水都被席卷而来,凝成一道通天彻地的龙卷风一样的水柱,注入了“洪荒世界”的图景之中。 而那如同虚幻画面一样的世界当中,大日正高悬,日重似乎有金色翅膀的神鸟展翅,羽毛灿烂辉煌。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来应该是早上的更新的,七糖现在已经放弃治疗了,并且发现自己只要一到星期天,更新时间就肯定会不稳定,原本今天还想更个六千字的,计划也没完成,脑壳痛,明明星期六作息都挺好的吖 以及,明天的更新照常呀。 PS:如果当天没有请假,七糖就一定会更的,哪怕时间没准,晚间的时候也会更哒(除非有不可抗突发因素) 第146章 凭心而论, 那仿佛生生嵌在顾氏大楼地址上的“异世界”很美, 比环境污染高楼林立的地球美多了,数之不尽的珍奇异兽和外貌美丽的瑰丽花草浮光掠影一样从画面中掠过, 但现在没人有心情欣赏, 一只猫头鹰撞开外交部大厅的窗户, 扔下一封信。 信还在半空中呢, 就自动打开, 传来了一阵咆哮的英语,翻译过来就是—— “你们华国到底在搞什么!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次策划过的阴谋,专门利用自己悠久的历史和神秘侧强大的力量,企图对全球安全造成威胁!如果你们不给一个理由正当的交代, 我们一定会联合抵制!” 是的,虽然卫星失联信号瘫痪, 但全世界有些底蕴的国家基本都有拥有超凡力量体系, 英国巫师、欧洲血族、美国教会都属于这一挂,他们和政府之间也存在着某些合作。借由此, 政府暗中也有那么些以前不能对外说的手段, 因此哪怕不借助高科技, 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全球异动出自华国。 加上早在一个多月前,太平洋上空就有异动,只是被华国封锁了,各国探子没能打听出来原因,这回太平洋上似乎也是异变最为严重的地方之一,所以这一定是华国的阴谋, 是华国的秘密武器! 华国仗着自己历史长,神秘侧牛逼物种多,故意在全球制造恐慌! 面对这个论调,外交部官员们只想喷他们一脸口水。 神他妈阴谋,神他妈秘密武器,那位大杀器谁想要谁请过去! 除了这封信以外,后面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各种抗议信件,信件内容一致傻逼地表示这是华国的阴谋。 当然里头有没有想趁机敲竹杠拿好处的意图在,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这种敲竹杠的信件到了发出去还没三分钟,一个搞不好就世界末日了但还有心情勾心斗角的其他国家终于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全球异变怎么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 华国政府怎么还不出手压制? 为什么我们国家上空也开始下起了倾盆暴雨? 原以为倒霉的主要是是华国,结果发现自己也在遭殃范围内,这就算了,华国因为国内那个水柱龙卷风直接将国内的雨水吸了过去,席卷一空,其他地方反而没怎么受灾,倒是别的国家,不到一个小时,许多地方的排水系统就濒临瘫痪,而且暴雨仍旧没有停的趋势,眼见着是要发大洪水的节奏。 各国领导们屁股都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华国领导人也着急,但他仍旧维持住了镇定。 下令联系想要交流的道术师和妖族很快也给予了回应。 大概是这一回的变故实在太大,他们也急于交流情况和策对方法。 领导人走上环形大礼堂讲台的时候,没有一点拖拉,开门见山道:“现在情况已经慢慢超出控制,各位有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相信诸位都明白,现在不是互相争斗和藏私的时候了。” 道术师协会率先表态:“我们只观测到了灵气上升,至于那个突兀出现的世界,有人怀疑是上古碎片或是秘境。但并没有确证,不过道术师协会和世家配合接受调用,配合一切疏散救济群众的行动。” 这表态让一干政府领导稍稍舒展了眉头。 甭管怎么说,这回都是神秘侧出的事,道术师协会能这样表示,至少让人不至于焦头烂额。 说完剩下的人将目光都转向了妖族那边。 比起人族席位的衣衫端正正襟危坐,妖族这边儿不但很多妖打扮杀马特,各个颜色的头发都有,还有一些直接化成缩小的原型,卧在了椅子上。 代替一干老祖宗和人族交流的孔明也干脆,上来就问:“在说这个之前,你们人类是不是该告诉我们太阳计划是什么?还有我们殿下现在在哪里?” 这问题一出,本来还显得懒洋洋,傲慢又盛气凌人的妖族们纷纷转过了头,桌子和椅子上各种化作原型的毛绒绒们也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盯着台上,大有你们人类不好好给个说法,别怪我们今天砸场子了的意思。 除了孔明,其他妖族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嚷嚷,有的说人类都没安好心,指不定暗算了殿下,还有人说人类特别坏,故意欺骗殿下,还派人使美人计,让他们这些一腔真心向太阳的妖反而不被殿下亲近,总结一下就是人类诡计多端,特别狡猾! 别看自从陆星沉暴露身份,妖族似乎没什么动静,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但其实那哪里是不上心,根本就是太上心了,光为了哪些妖先去拜见陆星沉,就打了无数架,更别说还有用什么仪式迎接殿下等等问题,充分验证了妖族们的塑料兄弟情,今天这场会议有些妖没来,就是因为和塑料兄弟打架,还在卧床不起。 桌子上一直在COS摆件的一条手指粗细的蛇也抬起小小的三角头,吐着蛇性子道:“殿下在异动发生之处吗?” 他一说话,其他妖精都不自觉闭上了嘴,于是人族也就明白了,这条看起来不起眼的蛇才真正是妖族里头深藏不露的大佬。 领导人慎重地问:“阁下是——” 孔明道:“这是我们刚醒不久的长辈。” 其他人心中有数了,看来这就是妖族传言的被天地异动惊醒的大妖其中之一了。 不过知道了身份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说,反而更叫人为难了。 妖族一看就很在意陆先生,那他们该怎么说?难道说我们请你们口中的殿下帮忙,结果帮着帮着就出了事吗? 还不得直接在这里打起来。 关键时刻还是一直沉默的军装老者直接开口,他毫不遮掩也不修饰,坦白地将太阳计划说了一遍。 妖族里沉不住气的小年轻一下子就骚动了起来:“我就说人族太坏了,他们居然敢利用殿下,揍他丫的。” 面对一众咄咄逼人的妖族,站在前头的领导人面上却没有丝毫惧色,越是出了大事,就越要冷静下来,他也把官方那一套揉吧揉吧扔了,直接说:“除了你们口中的殿下,谁能解决九尾天狐?如果我没搞错,九尾天狐也是你们妖族一员吧。” 说到这里,很刚的领导人冷笑:“妖族弄出来的烂摊子,请妖族来收拾残局,有什么问题?” 还在叫嚣的妖们霎时哑火了。 九尾天狐的确是妖族,而在场也更是的确没一个能和她打,就算是醒过来的大妖也不行。 那个身份是妖族大妖,有着墨绿花纹的蛇先前没有一味责问人族,现在也没为人类领导人强硬的态度发怒,他道:“天地大变,这不仅仅是妖族的事。” 老者开口扮白脸:“所以我们请诸位来共同商讨应对办法,不知道阁下有关于这种异状产生原因的信息吗?” 小蛇点了点头:“我有龙族血脉,传承里涉及到了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其他人这时才发现,虽然这他变作了小蛇的模样,但头上仍旧有着两个小小的角,只是先前没人敢细看。 这哪里是蛇?分明是一条蛟龙。 普通人类里发生了一小阵骚动,龙毕竟是华族祥瑞象征,还被作为民族图腾,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到,简直就跟粉丝近距离见到偶像一样,由不得人不激动。 但这点激动很快过去,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应对办法。 蛟龙道:“在传承中,上古巫妖大战,天地崩塌,洪荒大陆因此崩碎,后来东皇为了挽救生灵,主动献祭自己,在大地布下大阵,总算留了一线生机,但洪荒破碎已成定势,因此只救回了其中最大的一块大陆。” 方道长忍不住出口:“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里,就有洪荒破碎后的那一块大陆?” 蛟龙:“对。” “那块破碎的洪荒大陆在无尽时间的漂流之后,遇到了其他世界,发生了融合,而现在这个,就是融合后的世界。” “世界融合?” “正是如此。”蛟龙叹息道,“本座先辈,甚至本座自己,都是有感于这种大变,因此沉睡不起,以图借避世不出,躲避世界融合的大劫,等到融合完成后再醒过来,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躲不了。” 领导人顺势猜测:“难道S市上空那个异世界,就是洪荒大陆碎片?” 蛟龙摇头:“真正的洪荒碎片早就开始了和这个世界的融合,化作了你们脚下踩着的某寸土地,更何况,就算我没亲眼见过,也知道那洪荒图景之中直入云霄的的山和树是不周山和建木,这两样不用我说,你们人类的神话传说里头应该也有他们早就毁了的记载吧?” “所以本座认为,那不是洪荒碎片,而是洪荒投影,而且应该与殿下有关。”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知道为什么妖族称呼那位为殿下吗?” 老者皱眉:“不是因为陆先生是三足金乌吗?” 三足金乌大家都知道,诞生于太阳之中,妖族之中唯一公认的皇者妖皇帝俊就是三足金乌。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是不重要的原因,难道各位以为我们妖族也同人族一样,那么在意身份一说?”不必蛟龙说,孔明就道。 上古仙人说妖族茹毛饮血不食教化倒也不算完全是污蔑,妖族奉行完全的强者为尊,要是妖皇或是东皇来了,大家自然俯首敬服,但一只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三足金乌?可能会叫人畏惧忌惮,要说诚心诚意地喊出殿下,几乎不可能。 道术师比普通人类更能明白孔明的言下之意,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什么?” 孔明没回答,而是先说道:“二十七年前六月十九日,妖族几乎所有妖都得到了感应,但当时感应除了一瞬间很强烈,之后都无处寻觅。为此,我们一直若有所失,直到殿下正式觉醒。” 孔明:“妖族对天命的感应比现在的人族强,而我们在殿下正式觉醒后,感应到了殿下将会带领此界走向新未来。” “换而言之,殿下天命所归。”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尾了,会多描写一点宏大场面和侧面其他势力的反应,小天使们不要觉得拖呀 第147章 有异想天开的人问:“天命所归是不是代表, 即使不做什么, 这一劫也会过去?” 孔明讽刺道:“天黑了,你也在做梦不成?” 领导人也没把那什么事不做,干吃饭的话放耳朵里, 不过到底是浸淫政治,他们比道术师们更快意识到, 孔明把这些告诉他们只是铺垫, 真正要说的在后头。 蛟龙淡淡道:“具体发生了何事无人知晓,但本座可以保证, 若是殿下出了事,大家就可以一起去见祖宗了。” 有道术师对他们的说法报以怀疑,所谓的天命所归出自妖族之口,谁知道真假? 然后这种想法第二天就被啪啪打脸了。 第二天日出时分,就在所有人仍旧心怀疑虑,想要先观望观望的时候, 雨骤然增大。 而那道水柱吸附力也随之增强,天空之上被吸过去的雨水几乎形成了一道源源不断流动的漆黑水幕! 远隔重洋的其他国家,许多地方已经积了有一人高的水。 从今天早晨原本该日出的时候起, 他们上空的水也开始被绝大吸力吸走,然而还没等遭灾的人高兴起来,更大的恐怖到来。 那股吸力似乎能辨别是不是水, 华国雨水在落到地面之前就被吸走,因此上空虽然一副灭世之景,地面除非临近水柱的地方, 否则都还好,至少没有出现领导人们担忧的房子也被连根拔起。 但其他国家雨水已经落到了地上积聚,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那些雨水被从地上吸起来,源源不断汇入天空的水幕大军。 然而大概是因为雨水已经落在地上,而那股吸力显然又并没有心情分辨,树木被连根拔起,草坪被掀翻,还停留在外面的车子也被卷上半空,甚至还有并不结实的独栋别墅在这样恐怖的吸力之中转瞬变成废墟。 更令人惊惧的是,那些被卷走的东西在移动过程中在不断往下坠落,无数房子、公共设施、道路因此被砸坏。 甚至许多因为积水不得不离开房子的人也没有幸免于难。 透过道术师的水幕看着这一幕幕,在场领导人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先前那些暗愁为什么事故发生在本国的心思再也没有了。 求就待在我们国家不要走! 一个妖族不耐心地道:“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快继续探查殿下所在!” 劳心劳力的道术师怒了:“你行你自己来。” 眼见他们又要第二十八次吵起来,政府有关部门的人绿着脸上去劝架,好容易把火给浇灭了,结果试图寻找陆星沉的事儿还是没成功。 越靠近那个洪荒投影,磁场越混乱,灵气也狂暴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法探测具体情况。 把这件事汇报上去后,领导人眉头紧皱,叹了口气道:“难道真的要用妖族的办法?” 昨天大会上,妖族最后提出的叫人族出力的办法,就是让领导人出借人族气运,当然,这么说的时候,他们也表示妖族气运随时都在准备为殿下奉上。 这种条件能答应吗? 领导人觉得自己疯了才会答应,以前以为是封建迷信,现在都知道气运确有其事,谁敢做这种主,坑了自己种族怎么办? 况且他们现在还没法确定妖族嘴里的话的真假。 老者也道:“我们不能确定这件事真假,不如先等等看。” 事情就这么僵了下来,不过虽然这方面僵住了,忽略那些争吵,合作却在有序开展。 因为远距离观测得不出个什么结果,两族各分了一部分人组成了好几个小队,慢慢谨慎地接近了那个地方。 小王居住的地方以及周边其他小区在事发后,国家第一时间就组织了人手将他们撤走。 现在四周空空荡荡,不用担心误伤,倒是合适发挥。 江含月找了栋最高的居民楼爬上去,他因为人族与妖族混血的身份,成了这个小队的队长。 “江道友,他们俩……”孟璧一脸无奈地用目光示意他看后头两个正在彼此怒目而视一人一妖。 江含月很淡定:“不用管,没打起来就行。” 就在后头两个人要吵起来的时侯,他突然道:“噤声!” 小声哔哔的两个家伙安静了下来,连妖族也没故意别苗头。 这一路走过来,他们算是见识了江含月令人恐怖的预知天赋了。 过了几秒,江含月倏然闭紧眼,唇色瞬间苍白了下来,而他捂住眼睛的手指之间,两行鲜血蜿蜒而下。 孟璧一急:“怎么了?” 江含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指着靠近那个洪荒投影世界与地面相接的地方道:“那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队员道:“江队能知道是谁吗?” 江含月:“不能。” 孟璧感慨道:“这也已经很厉害了。不过要是能直接知道陆师叔在哪里就好了。” “我观测不到他。”江含月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预测不到他的未来。” 说是这样说,但江含月却没有任何沮丧不悦,甚至还有着不明显的愉悦。 他的天赋强大,能够看到无数人最近的未来,却又厌恶这天赋。 ——最该相信命运的江含月厌恶命。 小队得到了江含月的话,开始向那个地方进发。 但才不过稍稍靠近,队员里头的妖族就率先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被跟他不对付的道术师放肆嘲笑。 但那道术师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继续往前走了几十米后,他们所有人都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仿佛再前进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这下可算是知道刚刚的妖族为什么抖得止都止不住了。 重新强行爬起来跟大家一起到这里的妖族道:“殿下和那位不知道是谁的威亚太大了,根本不是我怂,任何一个妖族来了,感受到后膝盖都得软,你们人族这只是不够敏感。” 孟璧也道:“不能再前进了,再前进我感觉灵力会在经脉里爆开。” 原地驻扎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挺丧气,他们虽然比不上长辈,但也是族里数一数二的天才人物,结果别说探查到消息了,就是靠近都感觉有生命危险,人和妖、妖和妖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还是这就是洪荒顶级妖族,三足金乌的力量? “你们来看。”刚刚那个最早难受的妖族突然道,“洪荒投影里有异常。” 其他人立刻从坐的地方起身,往那巨大的“异世界”里头瞧,但看了很久,倒是又看到了几十种不认识、原型也很奇特的妖族,难道他说的异常就是这些妖族?那这投影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异常? 一些队员正奇怪着呢,江含月也突然道:“那些人。” 他们随着江含月的目光看过去,才突然发现在原本以为只是个投影的洪荒图景之中,偶然闪过的画面里,居然有一些穿着西装或者工作服的人在逃命! 孟璧脑子转得很快:“那三十七栋被波及大楼里头的人!” 他们猜得没错,的确是昨天洪荒图景扩张的时候,被包括进去的人。 李忠是那三十七栋大楼里头某一栋的物业管理,国家虽然给工作的人放了假,催促大家回家,但干物业的,不得再检查检查大楼里头各项设施有没有问题,电闸有没有关好? 这么一检查,就等到了突然断电,黑漆漆的大楼里阴森又恐怖,再一看外头,乌云层层叠叠,仿佛下一秒就能下雨,弄得他也不敢随意离开,想着干脆在大楼值班室里头歇一晚,免得半路被淋成落汤鸡。 这个决定,让他现在出现在了这里逃命。 手里头花了两个月工资买的全自动机械表时针已经转了一圈多,现在是上午九点,然而从他昨天进来这个恐怖诡异的地方开始,就没有经历黑夜,不但如此,想靠着太阳辨别方向也不行,因为太阳永远高悬在天空正中央,根本不带挪动的。 他不知道,在远古洪荒,陆星沉的兄长们陨落之前,是没有黑夜的,太阴星的光芒同样会被灿烂炽热的太阳遮蔽。 身后一阵地动山摇,李忠连滚带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抖得如同筛糠。 这将近一天的时间里,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那些巨大恐怖的怪物在厮杀,李忠觉得,要不是自己太小,连给那些东西塞牙缝可能都不够,或许命早就没了。 他正鸵鸟一样紧闭双眼,期盼后头的厮杀快过去的时候,正在打斗的两个怪物突然一阵惊恐的嘶叫,抬头看向天空。 李忠看了他们一眼,下意识眯缝着眼睛,跟着也往头顶看去。 然后就是一惊。 在那里,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正在侵蚀太阳,突兀地,这片奇异的大地开始下雨。 附近的妖兽更恐慌恐惧了,一些胡乱逃窜,还有一些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简直如同跟刚刚的李忠调换了身份。 李忠惊恐又疑惑,这是怎么了?难道也像地球一样是天狗食日?话说这鬼地方有没有这种自然现象? 所谓的天狗自然是后世的人杜撰的,至少洪荒别说吃太阳,有敢靠近的生灵,太阳就能直接把人烤蒸发,如果蒸发不掉,还能再加一把火,包管烧得透透的。 现在这种情况的出现,确切来说,是因为陆星沉和应龙的争斗。 这片洪荒图景确实不是真正的洪荒,但它也并非完全虚幻,而是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在那融合的所有世界拼图当中,毫无疑问,洪荒碎片是最为麻烦,也是最为宝贵和关键的一块。这一次陆星沉彻底觉醒伴随着世界进阶到来,若他能觉醒成功,成长为真正的完全体三足金乌,这片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洪荒碎片投影也会与世界融合,真正成为一体。 而如果不能—— 洪荒碎片会与世界发生碰撞,而原本就还未完全融合的其他世界,也会在这种碰撞中散架,世界GG。 那么这一场进阶的核心陆星沉又在哪里呢? 他扇动着翅膀,注视着脚下这片很多很多万年前,曾经用神识偷看的土地,身上痛苦一阵剧烈过一阵,连神魂都仿佛在经受捶打。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活下去是这样,成为完全体三足金乌真正意义上出生,也是这样。 妖族所谓的血脉与传承在灵魂,而不在肉身,但失去肉身,也是致命的打击。 当年陆星沉肉身先天不足,在他蹒跚走完出生后的那段路,在转生之河边上的时候就已到了极限,被他化作保护灵魂的能量,彻底消失。 而作为人类出生成长,他想要完全觉醒,需要给自己重铸肉身。 三足金乌重铸肉身也很简单——在太阳星里被炙烤,被焚烧,被烧尽每一寸骨骼血肉,然后从灵魂中,挣扎着催生出新的身体,肉身重铸就能成功。 过程只是短短一行字,背后蕴藏的却是必须经受的痛苦,和绝大的折磨。 不成功,只有死。 除了这一线生机,没有第二条路。 第148章 陆星沉不畏惧痛苦, 哪怕那痛苦几乎能将灵魂融化。 在意识都仿佛被融成一滴水, 将要在这炽烈的高温中蒸发的时候,他也始终维持着一线清明。 这种痛苦,和亲眼看着天地倾塌亲人死去, 从扶桑树上跌落,又在幽冥被阴寒力量侵蚀数万年, 被一点点磨灭生机, 哪种更难以忍受呢? 谁也说不清楚。 应龙也知道陆星沉死在重铸肉身的神魂之痛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冥冥中的感应告诉他,他与陆星沉只能有一个能活着! 为了令对方重生失败, 彻底死在这里,应龙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涂山绯的那个孩子,他原本打算日后吞了提升一些血脉,但为了能杀死陆星沉,应龙提前动用了留在那个孩子身上的后手。 他要吞了那只小九尾的血肉和灵魂,借九尾天狐对幻境的精通和操纵, 在宗慎等人将陆星沉引入幻境的时候,入侵幻境将之杀死! 宗慎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躲藏起来,趁着陆星沉和应龙打起来离开这个世界。 应龙冷冷看在眼里, 觉得这只蝼蚁也算有几分胆色。但却仍旧没有告诉宗慎,以洪荒妖族的神魂力量,除非是同样等级的妖或是天生异种, 否则最后幻境控制权必然易主,而他在幻境做手脚,也必然会被察觉到不对的陆星沉率先弄死。 宗慎想利用应龙, 而应龙冷眼看他自找死路。 不过应龙没想到小九尾魂魄居然逃了出去。 更想不到的是,在他打破梦境世界,企图给陆星沉神魂造成创伤的时候,陆星沉开始了重塑身躯。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疯狂感应告诉他,如果不能杀了这个小崽子,他就只能成为对方的踏脚石。 他被困于封印多年,不知道突然出现的洪荒图景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知道一点,这一次,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因此在发现陆星沉开始在洪荒图景的太阳星上重塑身躯的时候,应龙不惜动用本源也要阻止洪荒图景当中的烈日升空。 哪怕太阳再炽烈,也要用大雨熄灭! 全球降雨的异象正是由此而来。 被应龙席卷的大雨不只是水,里面还包含着人类这么多年,对自然过度破坏所积攒的生灵怨气。 上古之时,巫妖大劫致使洪荒破碎,因而三足金乌天生带有原罪,就算这一只没有参与过当年的事,血脉传承也会让他极易受到生灵怨气影响。 陆星沉也的确很难受。 太阳星上几乎连灵魂都融化的火焰和温度没有叫他有一点犹疑,但应龙掠来的怨气,却让他耳边如同有亿万惨死的生灵,正在一同不甘而又怨毒地絮语,每一个声音都不大,然而亿万之众加在一起,却足以产生灵魂也要为之震颤的威力。 这种连绵不绝,无法逃避的怨毒絮语,让陆星沉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从扶桑树上跌落时,所看见的海水倒灌,天空崩塌,高山粉碎,而无数人妖仙魔在这巨变中不甘而死的画面。 也让他回忆起了在精神病院那被厉鬼纠缠啃咬,不得解脱的一百零一个白天和夜晚。 他的灵魂微微动荡。 这一切在其他人无法探知层面所发生的变化,表现在外就是洪荒图景中,突兀的开始下起了雨。 外界,世界仿佛也感受到了自己心爱的孩子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原本尚算稳步上升的灵气,突然开始狂暴。 而在江含月用天赋能力所指出的,有陆星沉重要的人的地方。 小九尾天狐虽然已经能够基本操纵身体,却没有离开,而是在靠近那“洪荒世界”的地方,贪婪地吸收着逸散出来的浓郁灵气。 倒是涂山绯在发现不对后,到底经历更多,衡量之后保全性命为上,逃走了。 但方令斐此时没有心情再去关注自己的身体和九尾狐,他怔怔地突然想起,在从海上回去,陆星沉仍旧失忆着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洪荒永远大日高悬,不会下雨。 那么现在这个一看就与爱人有密切关系的“洪荒世界”下了雨,代表了什么?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仿佛幻觉一样,他藏在小猫身体中的灵魂,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耳边也嗡嗡嗡嗡地如同有无数人在诅咒。 “喵!”这猝不及防的疼痛叫方令斐发出了一声惨叫。 余多和系统焦急地在脑海呼唤他。 过了好一会儿,方令斐才缓过来,身上黑猫的皮毛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显得狼狈又脆弱。 余多问:“怎么了?” 方令斐仿佛遭遇了梦魇还没有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复述他的话:“我这是……怎么了?” 1号突然道:“辅助者,系统检测到您离这个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世界太近,而这里灵气暴烈动荡,并非您的灵魂能够承受的,所以才会引起剧烈痛苦,建议您后撤,先去安全的地方。” 方令斐好似被这一段话惊醒,终于回过神来,但与1号对话的声音仍旧轻而又轻,仿佛陷在梦中:【系统,你不会对我撒谎对吗?】 1好沉默了好几秒,【对。】 不,应该说——系统的确不能撒谎,但这个条件有豁免,当判断利于世界进化时,最高准则“世界安危高于一切”就会被启动,它就可以撒谎。 但这些方令斐不知道,1号没有告诉过他。 方令斐声音冷冷:【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承受不了灵气暴烈,而是我的星星在痛,我的星星在通过曾经给我吞下的血液,告诉我他很痛……】 他的尾音颤抖,愤怒之极也难受之极。 【我要去找他。】方令斐这样说。 1号也很着急,只要没有被攻略者掠夺气运,它一点也不担心命运之子会失败,但他担心要是辅助者出了事,命运之子之后会发疯,于是试图用冰冷的事实打消方令斐的念头:【命运之子现在正在那个虚实之间的洪荒世界太阳之上,洪荒的天空有领域与境界之分,人类就算拥有浮空法器,境界不够,也没有办法去往天空,而命运之子在最为接近天道的最高之天。您进去,面对那些凶残的洪荒妖兽,不但保全不了自己,也根本无法接近高天之上的命运之子。】 方令斐双目发红:【你不是最在意你口中的命运之子了吗?他现在正在遭遇危险,你为什么阻止我?】 他在“命运之子”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嘲讽不言而喻。 1号的电子音依旧波平如镜:【因为痛苦、劫难、折磨都是他所必然要经历的过程,是铸就神座的基石,他是命运之子,在真正登临高峰之前,注定磨难重重。就像你们人类所追捧的钻石,只有经过许多次切割,被打造出一个个钻面,最后才能光华璀璨。】 【光华璀璨?】方令斐冷冷道,【谁稀罕!】 【你们想切割想打磨怎么不在自己身上动刀?你以为钻石乐意?问过钻石了吗?】 1号很想弱弱地反驳,石头再切割也成不了钻石,就像它只是一个系统,经受再多的痛苦磨难,为成不了命运之子。 但看到辅助者冰寒的面色,它明智地闭紧了嘴,只是默默地想,爱情果然让人丧失理性。 见拦不住心意已决的辅助者,1号问道:【您打算就这样进去?】 【不——】方令斐转头,看向了抢夺了他身体的九尾狐。 妖族的血脉天赋在于灵魂,他纵使使用着余多的身体,也没有余多本身的天赋,除了身体比普通猫更结实、爪子更锋利,并没有别的力量。 而要进到那个世界去找自己的星星,只是作为一只普通的猫不行,他要拿回自己的身体。 正当方令斐这样想的时候,江含月小队在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凭借长辈给的法器,终于艰难地到了附近。 孟璧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倒在一栋半截坍塌的大楼旁边那人的脸,惊道:“方影帝。” 现在方令斐的名字和有关称呼,别说是偶尔还会用用网络的道术师们了,就算是刚从大山里醒过来的妖族,族里的后辈名字都还没记清楚呢,就先记住了这个名字。 就是后头跟了个后缀—— 那个人族派去引诱殿下的小妖精(???)! 其他人不敢耽搁,而就算是对引诱了年幼殿下的不要脸人族心怀不满,小队里头的妖族也就是别扭地慢了其他人族两三步,拐着弯表达自己的抗议,但还是怂怂地准备上去帮忙。 恰在这时,地上倒着的人悠悠醒过来了,看着靠近的人,虚弱一笑。 慢了几步的妖族心脏一跳,神魂中对危险的那根线突然疯狂跳动起来,他想也没想,大喊:“危险,撤退!” 这是这一小段时间以来,他们合作之后养成的下意识反应。 就是这一声,将孟璧从被掏心的边缘救了回来。 远远隔着好一段距离,回想起刚刚那快到几乎看不见的狠辣动作,孟璧冷汗湿透了背,惊疑不定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含月睁开眼睛,使用自己的天赋能力看着慢慢坐起来的人,但也只感觉到说不出的奇怪,看不出个什么。 这也正常,就算只是刚出生的九尾天狐,还弄丢了身体,但那也是幻术的行家,不至于连他们都蒙不了。 再说真要算上有了意识在涂山绯肚子里待的时间,九尾恐怕比在场人族祖宗年纪都大,也能勉勉强强称一句老奸巨猾了。 “老奸巨猾”的狐狸坐起来,看着他们倏然笑了,这个笑没有方令斐本人的优雅矜持,带着凝着的杀机和不自觉的旖旎艳丽。 这下不用再猜,傻子都知道不对劲,这不像是方令斐了。 九尾狐也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它急于补充能量,特别是在感受到了应龙的气息后。 “相逢即是有缘,你们的心作为我出世后的第一餐,也算不白活了。” 就在它打算手动给自己加餐,而这一小队的人将要全部阵亡在这里的时候,躲藏在角落的方令斐终于看准时机,在余多的帮助下,灵魂化作一道不起眼的光,从背后直直射入自己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还有,虽然一看就很没有说服力,但七糖还是得拍着胸口说,真哒很快就要完结啦,最后一个剧情点不会长,反而会比前面所有剧情点都快,因为以前就感觉,这个地方要是剧情拖长了,就没有感觉了。 还有大家呼唤的感情戏很快就要来啦。 话说这本写之前,七糖真的是想走感情和剧情并重的路线,结果不知道为啥写着写着剧情就大大压过了感情,等七糖以后有空去开个专门些感情戏的,那时候要是还能写偏,七糖就表演倒立! 第149章 江含月等人防备迷惑地看着那个“方令斐”刚说完要吃他们, 就倒回了地上, 面色狰狞地挣扎起来。 小队里头的妖族有些犹疑,“我们不上去帮忙吗?” 他没见过方令斐,只是觉得这个人类很诡异,还袭击他们,但就算这样, 这要对方是殿下对象, 这妖族觉得就不能让他受伤。 江含月摇头:“他不是方先生。” 妖族踏出去的半只脚收了回来, 不是殿下的对象那他管对方去死。 一行人打算隔着一小段距离围观,有什么不对方便补刀或者逃跑,顺道围观一下地上的人发疯, 自己打自己。 但大概是围观地太开心,老天都看不过去,正在地上抽搐挣扎的方令斐身体,尾椎骨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尾巴虚影。 这条尾巴有些眼熟。 然而没等他们嗓子眼儿的卧槽喊出来, 尾巴就重重地拍在了大楼的柱子上。 先前说过, 九尾狐选择引诱他们的地方是一个上半截被毁了, 只剩下12楼以下楼层的大楼墙边上, 而大楼本来就在几度摧残当中已经摇摇欲坠, 很不结实。 被这样一拍,直接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钢筋混着水泥石块,兜头兜脑地对着底下的人砸了下来。 背后烟尘滚滚,但又很快被天空漏下的水和湿润的空气浸润, 消散一空。 孟璧后怕地回头看,狼狈不堪。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这样半栋楼落下来,最多也就是猝不及防之下让他们手忙脚乱一点。但这里靠近“洪荒世界”,灵气混乱,身体还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本来就是借助法器才能到达,一个不小心就得栽了。 到时候要是没死在什么天地异动里头,而是被倒塌的大楼砸死,才是真正死不瞑目,变成鬼都要从幽冥爬出来那种。 几个人后怕完,一个队员道:“里头的那个……没关系吗?” 妖族冷淡道:“既然不是殿下的伴侣,有什么被救的价值?何况别忘了,他刚刚还想用你加餐。” 孟璧转头对江含月道:“你看到的——” 江含月摇摇头:“越靠近这里,越不准,我也只是感应到了这个方向而已,未必就是里面那个,还是先去找找其他地方吧。” 剩下的人没有意见,向着这个方向的其他区域搜索去了。 而在他们身后,坍塌的大楼之下,方令斐身体的一条腿被压在石块下面,正对着他额头的地方,是半根从水泥里裸露出来的钢筋。 就在刚才大楼倒塌的时候,这根钢筋正对着方令斐的头,直直插了下来,而方令斐当时深陷和九尾狐的争斗之中,不要说分出心神来躲避,艰难抵抗住九尾狐的神魂压迫已经在疼痛中耗尽了全部心力。 洪荒妖族孕育的时间往往就上千年,大妖的孩子更是生而不凡,他们的神魂与人类灵魂,差别绝不会比大象和蚂蚁小。 方令斐知道自己与九尾狐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不想理智思考,也不想权衡利弊,只有一个念头,夺回身体,去“洪荒世界”里找他的星星。 在陆星沉血液和悄悄下在他神魂的保护屏障的帮助,以及余多的指导下,虽然痛苦,但方令斐抵抗住了九尾狐的攻击。 然而这交锋已经叫他分不出一丝心力来躲避直直插来的钢筋。 但那钢筋最终没有刺入他的身体,有人比从玉珠中惊醒的叮叮更快一步用手接住了水泥。 锋利的建筑材料边缘划伤了那个人的肩膀和胳膊,来势汹汹的钢筋穿透了他的掌心,血液如同碗延的流水,瞬间在地面积攒了一滩。 而方令斐和九尾狐的交锋暂时过去,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眼睫,进入他的眼睛,让眼睛很难受,大楼倾塌后的墙壁形成的昏暗夹角光线昏暗,也阻碍着人的视觉。 但方令斐通过自下往上看到的下巴和半张脸,仍旧认出了这个人。 出乎意料地,是顾遐。 顾遐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任灰尘和自己的血液混杂,他垂下眼睫,看了方令斐一眼,像冬天第一片雪花落在大地,轻而凉。 方令斐想说什么,但痛苦再度袭来。 等到他终于借助陆星沉血液的力量,用余多教的禁制,将九尾狐困在小手指角落,再醒过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灵魂都疼碎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挪动压在他腿上的石块。 缓过来的方令斐问:“为什么救我?” 他本职是演员,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顾遐对陆星沉不正常的迷恋,和对自己的怨恨。 顾遐偏了偏头,轻轻笑了,笑容不大,就像一片叶子落在湖面,却温柔又宁静:“因为哥哥喜欢你呀。” “只要哥哥喜欢你一天,你就不能死。” “我以为你会更想杀了我。” “怎么会?”顾遐目光温柔又迷恋,“哥哥喜欢你,我当然也喜欢你呀,真的,我可喜欢你了。” 方令斐心情复杂,这是何等扭曲的心理,他觉得顾遐还不如说想剁了他呢。 除此之外,还有点—— Emmmmm……酸溜溜。 就是那种,我也觉得我男朋友可好可好,但从你嘴里表达出来,我就很想把他藏起来,不给别人看见的那种。 将石头搬走,顾遐剧烈地喘息。 他也身怀灵力,按理不该这样,方令斐这才想起顾遐后来似乎也出现在了梦境里,还被陆星沉插入心脏取走了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他心里升起防备,他还记得出现在梦境里的都不是好人。 顾遐问他:“你要去洪荒找哥哥对不对?” 方令斐防备更重,用反问回答:“你应该很想去,为什么没去?” 顾遐仿佛没发现他的提防,将一个东西丢给了他:“能快速治好你的腿伤。”方令斐并不相信他,顾遐笑笑没在意,拔开瓶塞给余多仔细闻了闻。 余多:“是伤药,还是你们人族最顶尖的道术师都难得的伤药。” “谢谢。”方令斐接过,开始给腿敷药。 他不会因为顾遐喜欢陆星沉,又或是值得怀疑而拒绝对方的东西,他始终记得,自己要去找陆星沉,别说是接受帮助,就算是让他现场夸对方都行。 敷好等待药起效的时候,方令斐看着坐在一旁的顾遐手上如同小溪一样流淌的血液,说道:“你怎么不给自己上药?” 顾遐老老实实:“只有这一瓶。” 陆星沉瞬间心绪复杂。 顾遐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也不在意因为失血而虚弱身体,他神情怔怔,突然道:“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翻了年我就二十八岁了。” “你知道吗?这不是我的第一个二十八岁,我有过两辈子。” “上辈子,哥哥刚被找回来的时候,我偷偷到精神病院去看他。那时候他很痛苦,全身都在抽搐,可始终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发狂的迹象,也从来没有伤过人。” “最初的时候,我想的是一个神经病为什么要回来和我抢爸爸妈妈?后来变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每天都去看他。” “躲在门外,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偷听医生和护士对他病情的讨论,不知道是希望他赶快好起来,还是病得更重一点。” “哥哥好了以后回到家住了几个月就搬走了,他沉默冷淡,跟爸妈也很疏远,一点都不亲近。” “我应该觉得高兴的,我应该觉得高兴的……”顾遐喃喃自语。 “就这样不远不近和哥哥认识了四年,直到你再次出现,哥哥和你复合。你知道吗?”顾遐低头,目光又冷又深,“我那时候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思,嫉妒得发了狂,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方令斐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问:“然后呢?” 顾遐微笑,天真地、孩子一样地说:“然后我就付诸行动了呀。” 方令斐下意识道:“星星怎么收拾你的?” 顾遐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盯着方令斐。 “哥哥把我送进了监狱。”他轻描淡写地说,“我那么坏,哥哥却仍旧只是把我送进了监狱。” 顾遐不在意陆星沉将他送进了监狱,断送了他上辈子的后半生,他在意的是方令斐下意识的问题中泄露的和陆星沉的亲密。 “后来在监狱里,一道声音问我,愿不愿意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多么大的诱惑?如果重来一次,我会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会把自己变成哥哥喜欢的样子,我甚至可以提前和哥哥相遇,把爸爸妈妈都还给哥哥,我们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顾遐进入主神空间时间并不算靠前,然而排名却上升极快,靠的就是这种执念。 为了能够重来,他可以不择手段。 但在终于做够了系统当年承诺的任务数量,系统却不想送他回去,系统也没有料到顾遐能这么拼命,这么快达到目标,它不想失去这个有能力的宿主。 于是顾遐弄死了他前头那个系统。 但系统消解之前也最后暗算了一把顾遐,它本来就存在于顾遐的意识之中,爆开的时候摧毁了顾遐的部分记忆。 经历过许多世界的攻略者记忆都庞大而繁杂,许多甚至需要专门买道具将之储存起来,以免记忆错乱,因此失去那一部分之后,他只是觉得烦躁和若有所失,却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大约是冥冥中的执念太强烈,虽然口中对原生世界鄙夷,但哪怕换了一个系统又经历了许多世界,顾遐心里仍旧有一股执念,催促着他回到原生世界,再次和那个人相遇。 “你看可笑不可笑?”他小心展开手掌,掌心是一枚已经完全没有用处的沙漏,“我为了回来费尽心思,甚至因为不信任系统,连时间沙漏都找好了,却独独遗失了最重要的记忆。” 顾遐的上辈子,是还没有进行世界融合的普通都市世界,失忆的他从系统了解到世界属性后放松警惕,本能促使他想用沙漏回到陆星沉大学之前,那个还没和方令斐相遇的时间。 然而这是一个正在融合、拥有超凡力量的特殊世界,而非他以为的普通都市世界,操作穿越时间的时候出了错,最后降落的时间段,是27岁,时间沙漏也因此遗失在世界壁障之外,后来被郑青捡到。 直到再次意外捡到哥哥的钥匙,被沙漏划破手指,时间的力量让被系统毁掉的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 “我步步为营,为了和哥哥在一起,算计好了一切,然而却还是被种种巧合毁于一旦。” “所以,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眼泪从顾遐眼角滑落,他狼狈地擦了擦,带着深重的痛苦和不甘问方令斐:“命运不是在它的剧本上记载了我会和哥哥在一起吗?为什么它独独失信于我?” 但说完,没有等方令斐回答,他就自言自语道:“不,我早该知道的,我该知道,从我成了攻略者那一刻起,就和身为气运之子的哥哥再也没有了任何可能。” “哥哥是世界孕育爱护的珍宝,而我是妄图将珍宝碰碎的老鼠,老鼠和珍宝怎么会有可能?”也是因为明白从他接受系统邀请成为攻略者,就再也没有了可能,所谓的重新开始不过镜花水月,顾遐才再没有想过杀死方令斐。 “我很难受,真的好难受啊……”他出神地说,“我很难受,但是哥哥很好,哥哥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所以你不能死。” 顾遐轻轻对方令斐说:“只要哥哥还爱你一天,你就不能死。” 第150章 自坍塌的大楼废墟离开, 走向洪荒图景的时候,方令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从那个被挖开的洞口往里望, 倒塌的水泥和其他建材一起, 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空间,空间里有一道隐隐约约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 收回目光,方令斐不再看顾遐。 没有多余的感慨和怜悯,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自己的星星。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有陆星沉的血液和标记,还布满了陆星沉的气息, 四周灵气狂暴的洪荒图景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也不排斥他的进入。 从接触到水幕一样的屏障到进入只是一瞬,紧接着刚进入的方令斐就直面了朝他脑壳挥来的硕大爪子。 狼狈躲过后, 才发现刚刚挥爪子的是一只马头虎身蛇尾的妖兽。 那只妖兽似乎也不是想杀他,而是在……逃命? 方令斐仔细辨认,对,就是在逃命。 但躲避的不是天敌的追杀,而是洪荒突如其来的雨。 方令斐心里一紧,也随大流找了一棵树躲避。 他不想再耽搁哪怕一秒,请教余多:“有没有去往天上的办法?” 余多睁圆的猫眼:“你连怎么上去都不知道,就不怕死地闯了进来?” 方令斐直白道:“既然你没有拦我还跟我一起进来了,那么说明必然有让凡人去往天上的方法。至于死——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余多猫胡子抖了抖,倒觉得越来越喜欢这个人类了,他道:“在传说中, 人类去天上只有一个方法,爬建木,神话里的通天之树。” 方令斐将目光望向建木,那是一棵极其显眼,通天彻地的树,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也能目测出树干至少有好几座山加上那样粗。 余多:“不过本大仙不建议你爬它。” 方令斐:“为什么?” “建木上生活了无数凶猛的走兽蛇虫,否则若光因为攀爬的问题,又怎么会流传下爬它难如上青天的神话传说?”小黑猫道,“所以,我建议你去爬扶桑。” “扶桑?”方令斐想到他男朋友的种族,意识到了余多话里头的意思。 小黑猫得意地翘了敲胡子:“对,从神话传说里,扶桑树上就只生活了金乌,绝对没有其他毒虫猛兽,而且它高度也绝对能直达天上。” 方令斐奇怪道:“那上古为什么没有人去爬扶桑?” 余多讪讪地笑了笑,试图糊弄道:“反正你过去就知道了。” 方令斐看出了它还有什么没说,但没有继续问。 大概是因为,他对扶桑这个名字,天生就有着难以言明的好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世界本来就介于虚实之间,又或者因为它的中心是高悬于天的陆太阳,对于方令斐,它显示出明显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偏爱。 比如—— 余多说:“洪荒很危险,比如前面那株树,我在传承中见过,可以将猎物绞缠住勒死。”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株据说很危险的树动了动,躲开了挡着方令斐路的枝条。 再比如—— 余多说:“扶桑树在极东之地,路途遥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令斐一个踩滑,从山崖上落了下去,遮蔽住四周的云雾褪去,十米远外就是一棵通体金红的树,他刚刚要是再往前滚点儿,就可以直接撞上去了。 余多:“……” 它忍不住看了看天空的太阳,腹诽自己是一只猫,并不想吃狗粮! 也是这时候,方令斐才明白过来余多为什么在他问没人爬扶桑的时候避而不答。 扶桑四周雾气弥漫,而这些雾气全是这棵巨树本身炽热的温度蒸发了周围水汽形成的。 树本身通体美丽如玉,但只要看看它周围寸草不生、跟建木身上自成生态圈形成极大对比的环境,就能知道这棵树大概什么脾气。 余多道:“除了三足金乌,没有其他生灵能在扶桑上生存,别说猛兽毒蛇了,保管连只蚂蚁都没有,绝对没有来自其他虫兽的危险。” 方令斐:“……” 当然没有危险,因为这棵树本身就已经够危险了。 但都到了这里了,不试试是不可能的。 方令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哪怕下起了绵绵阴雨,也仍旧能看见高悬的大日,和大日上展翅的金乌虚影。 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陆星沉的名字,希望男朋友的窝能给点面子不要把他烤熟了。 事实证明他男朋友的窝和床还是很给面子的,爬了一个多小时,方令斐感觉自己也就是个三分熟,距离全熟还有很远的距离。 就这样不知疲倦一样地攀爬,洪荒没有黑夜,方令斐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 再次靠在一根树干上暂时休息的时候,余多说:“三十九天,你已经爬了三十九天。” “是吗?已经那么久了?”方令斐有些恍惚,人若是长时间沉浸于一件事,精神状态很难说抽离就抽离,何况他也不想抽离。 这三十九天来,方令斐心里只有往上爬一个念头,渴了就在扶桑叶子下接取凝结的露水,饿了就吃树上一种通体鲜红,只有小指大的果子。 果子并不好吃,咬破时如同一团火焰在嘴里爆开。 第一次吃的时候,方令斐险些以为口腔会被烧焦。 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就像是几十倍川蜀地区的魔鬼变态辣。 让他差点怀疑人生。 还是藏在身体里的陆星沉血液将果子蕴含的暴烈灵气引走,从口腔到食道再到胃才缓了过来。 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囫囵吞果子。不过吃了这样多下去后,虽然还是没法习惯那感觉,却能明显感觉到肉身强度和经脉里的灵力,都提升了不只一点。 又一脸扭曲地吞了一颗,方令斐道:“我男朋友小时候就是吃这个吗?这也太难吃了。” 余多嘴不留情:“快醒醒吧,你男朋友吃的时候肯定和你不是一个感受。” 还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心情的方令斐突然感觉树枝晃了一下,一颗果子正好从枝头坠落进他口中爆开,再次给了他极致的感受。 余多很没诚意地道:“我忘了说,洪荒草木有灵的比比皆是,你说这天地间唯一一棵扶桑树有没有灵?” 方令斐:“……” 方令斐:“我觉得它和我男朋友,就是天上悬挂的陆太阳特别像,都又光明又灿烂,特别好看。”而且还都特别记仇小心眼儿…… 摇晃的树干停下了,四周微风徐徐,这个马屁可以说拍得十分到位了。 余多无声嘲笑。 但向上攀爬的过程中,这样看似放松的时间并不多,而且大多都发生在方令斐神经紧绷到不得不放松的时候,其他时间他总是沉默地、仿佛不知疲倦地往上爬,就算是短暂的休息,也仅仅闭目小憩,不发一语。 洪荒的天有多高呢? 方令斐不知道,但这三十九天攀爬下来,扶桑树仍旧直入苍天,太阳仍旧遥远高悬。 而他渺小如同泰山脚下的一只昆虫,却妄图登山顶峰,等待日出。 这种距离足以叫人丧失信念,心生踟蹰。 但方令斐却觉得,只要太阳仍旧高悬中天,只要再看化作太阳的那个人一眼,他就永远也不会迷失方向,也永远都有继续往上爬的力量。 “夸父逐日,这算不算一种常人难及的浪漫?”他轻轻自语。 方令斐想,他的星星离得远没关系,他有腿有手,也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可以自己走过去。 只要太阳永远悬挂在天上,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这样想着,视线里光芒一暗,他看到那**日突然被阴影遮蔽,又在阴影裂开了一条缝的时候,从高天之上开始坠落。 …… 太阳会坠落吗? 要是在今天之前这样问,全世界的人都会嘲笑他睡糊涂了。 然而就在今天,太阳——坠落了。 原本即使乌云遮蔽了天空,暴雨倾盆而下,但天色也只是昏暗阴沉,除了人心惶惶,各地不断爆发动乱和事故频发,勉强也能够正常生活。 然而当各国神秘侧用水镜、投影之术、观微之术窥探到的洪荒图景中,太阳开始向下坠落那一瞬间,世界骤变。 在真实世界里,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之上,也突然出现了一轮虚幻的大日投影,正在穿过云层,缓缓向地面坠落。 海底火山蠢蠢欲动,大地发出震颤,在命运最为关键的那一点落于下风的那一刻,世界开始酝酿着不可探测的巨大灾难。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太阳吗!太阳为什么会坠落?” “太阳不是一颗恒星吗?怎么会从天上落下来?” “怎么回事?我受够了!四十天了,是不是有国家在背着大家搞核试验?” 然而人间的惊恐和混乱无法阻止太阳继续坠落。 他坠落得并不算快,但每更往下落一点,地球上正在酝酿的灾害就更靠近爆发的临界点一点。 领导人脸色苍白,失口喊道:“太阳怎么会落下来?” 是啊,太阳怎么会落下来? 太阳居然会落下来。 更可怖的是,随着太阳一寸一寸坠落,原本对于发生了生么事不清楚,这么多天以来一直被本国政府用其他理由隐瞒的人,连同其他一切生灵,飞鸟、游鱼、走兽、甚至草木,都突然不知自何处升起了一股明悟。 世界之子正在背负这个世界历劫,一旦历劫失败,世界就将毁灭。 而现在,局势正一步一步,滑向毁灭的深渊。 仰赖世界而生的所有生灵,心中都在瞬间充斥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悲怆。 那是世界的悲鸣和挽歌。 作者有话要说:七糖突然发现自己上一章写的有一点歧义,在顾遐的“上辈子”当中,他想杀令斐,但并没有成功来着,否则星星不可能只送他进监狱。 还有就是他的那个上辈的世界类似于世界线收束之前的都市同位世界,在世界融合开始,就被吞并到了现在这个唯一的世界。 所以剧本其实还是不对,但顾遐和其他攻略者还是有点不同的,他原本是都市**世界的主角受来着。 然而即便是在同位世界,陆星沉也并不想按照命运线安排,跟他谈恋爱来着。 以及,顾遐的人设其实就有点病娇,并不是洗白他啦,因为他虽然情深,但确实很坏,也只是因为现在一切无望,才显得似乎很好,但假如有一点可能和星沉在一起,他立马跳起来计划着弄死令斐。 不过就算一切真的像他筹划的那样,没有出种种差错,星沉也不会爱上他,星沉并不是早遇到,没有隔阂,故意迎合喜好,就一定会喜欢一个人的。 星沉不会喜欢顾遐。 顾遐像是泥沼,会让人深陷,然后被拖入深渊,而方令斐的爱像是火光,照亮前路,令人温暖。 第151章 身体被扶桑枝叶划出深深伤痕, 爆裂的灵气浸入肌骨,如同有无数针在身体里扎。 但方令斐却一点也顾不上了,他沿着扶桑延伸出去的枝干, 不要命一般往太阳正在坠落的方向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他要在星星坠落之前接住他。 越靠近那里, 热量越高,终于在过了一个临界点的时候, 他鬓边一小撮头发突然噗嗤一声,燃烧了起来。 汗水很快又浇熄了火焰,方令斐却仿佛把什么都忘了,不管不顾到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坠落的太阳。 1号在脑海疯狂呼唤,但他带着燃烧自己的决绝,一字不回, 沉默而狼狈地向那里爬去。 1号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时候, 它还抱着幻想, 劝方令斐不要喜欢陆星沉说,命运之子一生必然会经历种种磨难, 与他们关系亲密未必能活得到披戴荣光的时候,却几乎百分之百会被各种劫难牵连。 它的辅助者当时怎么说的呢? 方令斐当时说:追逐太阳,就要面临被烧成灰烬的后果,我早就有准备了。 他果然是有准备了。 向下坠落之前,陆星沉知道自己重铸肉身到了关键之处。 在那瞬息之间, 他突然被浓黑的阴影笼罩。 阴影里有熟悉的、血脉相连的气息。 “小十一、小十一,你怎么还不破壳?” “小十一破壳了二哥带你玩。” “扶桑树上都结了一百七十回果子了,你努力努力,快出来呀。” 突然,天光大亮,与广袤天穹相接的扶桑树上,十只鸟团子正围着一颗蛋啁啁啾啾。 蛋壳摇了摇,陆星沉心里涌出一股突如其来的急切,他想破壳,想真正出生。 咦,什么叫真正出生?破壳难道不是出生吗? 不过破壳是不可能破壳的,最后在蛋壳里用小翅膀刨累了,陆星沉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因为有人在用手摸他的蛋壳,轻柔又温暖,带着亲近,是母亲。 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说:“等小十一破壳的时候,我妖族必然已经压下巫族,成为这天上地下唯一的主宰,到时候,当为小十一举办盛大的的出生礼,庆祝我妖族第十一位太子诞生。” 圆溜溜的蛋滚了滚。 陆星沉思考,出生礼上会有吃的吗?他饿了。 当然,他没等来出生礼和吃饭,等来了十个兄长作死,从扶桑树上飞出去,独留一蛋一树在树上孤独凄凉。 后来他父皇最后来看了他一次,接着天地倾塌,扶桑努力伸展枝条,也没有挽救他从万丈高空之上跌落。 往下跌落的时候,虽然被包裹在蛋壳里,他却恍惚听见了风吹动。 陆星沉叹了一口气,低低道:“该醒过来了。” 正在往下坠落的蛋壳上出现道道裂纹,破壳而出的那一瞬间,这迷幻之境彻底破碎。 而陆星沉伸展开羽翼,拖着尾羽,扇动翅膀,向着高天之上重新飞去。 应龙的震惊的声音遥遥响起:“怎么可能?这是被后羿射杀的十只金乌死去时留下的怨憎,为什么你能出来?” 但陆星沉不会回答他了,他醒过来那一刻,世界重新开始焕发生机,各地连绵不绝的阴雨开始变小。 而他再次扇动翅膀的那一瞬,正在酝酿、蠢蠢欲动的灾难止息。 遥远的太平洋上,有一道流光划破长空飞来。 从应龙眉心挣脱,带着光尾的元珠进入陆星沉的身体,化作最为原始也最为精纯的本源力量,灌溉着他新生的肉身和魂魄。 从觉醒开始就一直被饥饿笼罩的身体,终于第一次出现了饱足感。 陆星沉拍了拍翅膀,就打算继续飞回去。 然后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以为的宽大的羽翼,华彩流光的尾羽都没有,只有毛刚刚长齐的小翅膀在扑腾。 没料到这个的陆太阳翅膀打了个岔,又往下掉了一截。 然后,掉进了一只伸出来的手掌掌心。 从扶桑树一根树枝尖尖伸出手,在极限刹那接住了他男朋友的方令斐松了一口气。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现在外面真实世界,正趴在各种宝物前偷窥的各国人类和神秘侧种群领导人。 他们几乎同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后来有人在撰写传说故事的时候,将这一接称作命运的一接。 命运不命运方令斐现在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似乎扭了腰。 醒来的陆星沉收敛了自己,火焰不再灼伤方令斐。 他看着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姿态的恋人,轻轻地蹭了蹭,光芒度过去,方令斐的伤口愈合,灵力安定。 他们没有再交谈一句话,陆星沉从方令斐手上飞起来。 在这靠近扶桑树的半空中,轻轻扇动翅膀,重新飞往高天。 他飞得并不快,旁边正在继续攀爬扶桑树的方令斐都能跟上,而每扇动一次翅膀,身上的毛羽就发生一丝变化,由柔软的绒毛向华美的羽翼转变。 每一次扇动都是一丝蜕变,都是一次痛入骨头和神魂的洗练。 而这条重生之路,陆星沉忍受痛苦,方令斐克服艰难,他们一起走了十天。 应龙不甘,然而也只能不甘,神魂被镇压在金乌展翅洒下的光芒之下。 乌云笼罩天空的第四十九天,也是太阳开始坠落后的第十天,整个世界的生灵见证了太阳一点一点重新升上去,地球上凡能呼吸之物都心甘情愿闭上双眼,为他奉上最虔诚的信仰和最真挚的祝愿,希望带领光明的太阳一切安好,永远照耀。 终于回到最高点的时候,陆星沉已经彻底褪去一身绒毛和幼年姿态,他拥有华美宽大又流光溢彩的羽翼,和拖着长长光焰的尾羽。 他展开了羽翼,光芒照耀洪荒,将应龙神魂烧成灰烬,独独投下一小片阴影,将正站在扶桑树顶,被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的方令斐笼罩了进去。 太阳永恒,高悬天上,而太阳里美丽的鸟化作人形。 陆星沉挥袖震碎了外界偷窥的水镜,收敛一切光芒,洪荒突然迎来了夜晚,不是先前下雨带来的混乱恐惧,是真正的,宁静的夜晚。 然后他落在扶桑树上,用云织了一床被子,把方令斐裹了起来,对爱人说:“我回来了。” 和又轻又低两个字——“睡吧。” 洪荒大陆碎片在他彻底重铸身体后,就已经与世界完成融合,现在这里不再是介于虚实之间的空间,只是数万年之前遗留下的残影。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身周,经历了受伤,近乎不眠不休的攀爬和透支的身体终于抵抗不住劳累,方令斐在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睡了过去。 陆星沉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坐在高高的扶桑树上,在这数万年之前的洪荒大陆,在自己曾经生活也曾经坠落掉入幽冥的地方,陪他休息,等他苏醒,等他一起看太阳升起。 陆星沉知道,从今往后,太阳会按时升起。 【剧情终】 【1】 方令斐醒过来,和陆星沉靠在一起看了一场日出之后,肚子如约地饿了。 陆星沉兴致勃勃,摘下一串扶桑子,打算喂给他对象吃,他还记得以前还是个蛋的时候,每到扶桑结果子的季节,沙雕哥哥就会打着转在他的蛋旁边说果子好吃。 能叫吃遍天材地宝的金乌觉得好吃,应该是真好吃。 然后他对象方影帝面带笑容地捏碎了一串果子,说道:“回去我给你做饭吃。” 他做饭堪比毒药,不过没关系,男朋友现在结实,不算毒杀亲夫。 最后饭当然是没做成的,因为陆太阳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将果子含进口中,渡给方令斐,原本堪比几十倍魔鬼变态辣的果子滋味一下子就变得柔顺起来,些微炽热也只是增添独特口感。 由此方令斐知道了扶桑树的果子真的很好吃,以及,这棵树眼里大概只有两种东西,分别是金乌和其他东西。 【2】 有一天,隐身悄悄在病房送走最后认识的人类朋友,见证他与妻子诀别,相约来世,方令斐心情微不可查地低落,朋友夫妻虽然走的时间前后不一,却能够相约轮回河畔。而陆星沉生命长到没有止境,他与爱人的生命长度存在着太大差异。 他问陆星沉:“如果我死后转世,你会来找我吗?” 陆星沉侧首看他:“不会。” 方令斐瞪圆了眼睛,就很气。 陆星沉垂下眼睫,吻了吻他的眼睛,“灵魂经过轮回之河,会被河水冲刷,不只冲掉感情记忆,还会冲掉其他许多真正构成一个人的本质的东西,回归为最接近最初诞生的空白状态,然后再度经历孕育,经历新的人生,变成一个新的人。” 陆星沉当年转世跳入轮回之河前,将肉身融成本源和能量,就是为了抵抗轮回之河对灵魂的冲刷,保持灵魂本质。 也是因为抵挡住了冲刷,他才能够得以重新觉醒。 “我不会去找你。”他对方令斐说,“我爱方令斐,也爱方令斐的灵魂,但不爱顶着方令斐转世名义的灵魂,那已经不是你。” “不过,没关系,你不用纠结这个问题。即便真的死去……”陆星沉顿了顿,显然不高兴将这个字与方令斐连在一起,“我也绝不会放你的灵魂离开,你没有下一世了,令斐。” 【3】 方令斐封在小指的小九尾魂魄被陆星沉拽了出来。 陆星沉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就是目光像是在看从哪里下手开始削死它,但最后他打消了魂飞魄散斩草除根的想法。 方令斐是在已经过了第四个一百年,人类中天资最好、修为最深的道术师将要死了,连江含月这个人族与妖族混血生命都快要走到尽头,而他却仍旧年轻,没有一丝苍老的时候发现不对的。 他问陆星沉:“你做了什么?” 得以和所爱之人在一起,他自然畏惧死亡,但更畏惧陆星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了延长他的生命可能付出的代价。 陆星沉:“当年那只九尾狐幼崽逃出来的不只有魂魄,还有内丹,我要了它的内丹,还要它放弃九尾天狐的身份,从此以普通狐族存活于世,才答应放了它。” “内丹?”方令斐猜到了些什么。 陆星沉手轻轻滑动,最后握住了他的小指:“在这里,当年你封印九尾狐魂魄的地方。它不能把你变成九尾天狐,却能延长生命,让你长生不老。” 方令斐这才明白,为什么陆星沉要在他的小指上套一个摘不下来的戒指,大概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地方。 可以一直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一直这样下去,方令斐缓缓笑了:“陆先生,以后的百年千年时间,你不能厌倦。”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厌倦。”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是今天完结啦,七糖居然赶上了计划,激动到哭泣。 以及,因为定的是今天必须完结,但是后续还会有番外的,会交代一些小天使们关心的问题,比如长生道处理、顾遐结局、撒狗粮吃糖、和最重要的怼主神空间。不过这些七糖会在专栏里开一个专门放新更新番外的番外合集,这些会放在番外合集里。 明天休息一天,今天更了三章,七糖缓一缓,后天在番外合集里更新刚刚说的那些番外。 以及,七糖以后一些完结了的书,突然想再写番外了,也会放在里面,比如说七糖最近就突然想写一个上一本书的齐漠反穿到萧琰第一世生活的乱世的番外,啥时候有空写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人感兴趣。 ———— 第152章 番外【4-5】 【4】 #求照片,求动态,求视频,今天的信徒也在卑微乞求# 自从经历了那世界毁灭倒计时四十九天后,地球上突然兴起和自发组织了一个新教派,叫“太阳教会”,教会日常就是给陆星沉当舔狗、给陆星沉当舔狗和给陆星沉当舔狗。 在切切实实的神迹(全球暴雨、太阳坠落又重新升起)和真实无虚的神灵(陆星沉)都真的存在后,教会发展简直如同野火燎原,据不完全统计,信徒人数短短一个月内已经突破五个亿。 距离遥远的国家对陆星沉的身份不清楚,但其他大国,早在华国网上那个与九尾天狐的战斗视频出来的时候,就暗中关注了他。 十八般武艺上场,总能把陆星沉的身份给扒出来,何况他还就变了个头发长度和瞳色。 秘密这种东西,一旦超过三个人直到,在上层社会就成了暗中公开的东西。 而其他普通人,就算本来不知道那天坠落又升起的太阳是陆星沉,后来也被其他有内部消息的狂热信徒科普了一下。 所以结果就是,陆星沉数量庞大的教徒知道了他的身份信息,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大多人只知道华国的“火神”是拯救了世界的太阳,不知道他的人类身份,总算保住了一个马甲。 脑壳疼。 但他疼得很有道理。 如果你知道自己信奉的神灵和自己生活在一个世界会怎么办? 别的神灵信徒怎么样不知道,但这群太阳教会教徒先是写诗写歌赞美陆星沉化身人类拯救世界,歌颂他博大宽爱的心胸和救赎世人的伟业。 这还算正常操作,紧接着知道人类马甲的小部分人涌到了陆星沉的书、书改编的电影底下,开始了疯狂彩虹屁模式。不知道的就集合在方令斐的电影和广告专辑下疯狂彩虹屁。 “您是高悬天空地大日, 您是普照人间的光明, 您的光辉洒下,洗清了我灵魂中的污垢, 我在卑泥中仰望您, 我是如此热爱您,用尽全部的生命。” 方令斐用抑扬顿挫,带着咏叹调的方式朗读完了这首诗,读完手机滑动,然后对坐在对面的陆星沉道,“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首写得好……” “…… 当你出现,群星也被遮蔽, 月亮黯淡无光, 太阳啊! 至高无上的神灵, 您是仁慈的化身,生命的启迪,智慧的皈依 ……” “哈哈哈哈哈!”这一首读完,方令斐终于忍不住了,笑倒在了沙发上。 其实他也知道写这些的信徒是真的很真心实意,很严肃,但看着围着围裙正在煎鸡蛋的“至高无上的神灵”,就很想笑,忍不住的那种。 除了这些诗以外,勉强恢复了的网络上,还有无数人上传了自己向至高无上的太阳之神永恒之星表达崇敬和狂热的仪式,刚知道的时候方令斐还担心了一下,点进去才发现,那些人的仪式,就是脱光了集体在太阳底下暴晒。 美其名曰将最本真的自己献给神灵,用毫无遮掩的身体感受太阳的光辉。 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传言,说这种方式可以让虔诚的信徒借助神灵的光辉,打开真理之门,通往超凡之路。 他们打没打开门方令斐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差点没被辣瞎眼睛。 最后这种奇葩仪式,以一部分人晒伤脱皮,一部分人中暑歇菜,和剩下的人因为有碍市容被带进局子教育结束。 方令斐差点没因为这种沙雕行为笑晕了过去。心里因为无数人表白自己男朋友而升起的那点酸溜溜,还没完全形成呢,就噗嗤一声,啥也不剩。 今日份的快乐还没结束,方令斐继续滑动手机,看了下去,又挑了一条出来:“这一条极其真诚,我念给你听——感谢您拯救了世界,太阳的神灵,我愿意为您献出最为热烈的忠诚,以后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我都会在心里祈祷,希望您——伟大的神灵,光辉永远照耀世界,和神后一起——诶,不对,神后?神后是什么东西?” 陆星沉端着一盘子小青菜出来:“你说呢?神后先生。” 方令斐低下头又滑了好几下屏幕,从时不时出现的神后几个字里头,终于确定了是在说自己,然后,他脸绿了。 夏成还就这件事跟他小声哔哔:“有些人居然还说你只是一个人类,虽然得到了神灵的眷顾,但也不应该被称作神后,我可呸他们的,你不应该谁应该?叫他们一个个疯狂得跟个脑残萝莉粉似的,天天说自己是最虔诚的信徒,结果神灵就喜欢你,气死那一部分人!” 方令斐:“……” 方令斐:“我并不想被人叫神后,谢谢。” 太阳教会随着时间成员越来越多,影响也越来越大,张警官适时找上了门。 人在生活困苦和绝望的时候,信仰反而大多最为坚定。这一次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当时所有生灵都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种世界的悲鸣,以及自己也将随着世界而死亡的明悟和绝大恐惧。 都说只有感受过死亡的人才会更加畏惧死亡珍爱生命,大家现在就是这种心理。 国家领导人们要好一些,这回张警官上门也是这个原因,领导人表达了想要拜访,针对太阳教会谈一次话的想法。 华国本来就不是一个崇尚信仰神灵的国家,伟大的先辈都号召大家信仰科学,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然而现在科学惨遭打脸,妖魔鬼怪太阳金乌,甚至连世界毁灭都出来了,原本信仰科学的人世界观碎了一地,正迷茫又幻灭。 这时候太阳教会兴起,许多人一想,这个好,金乌还是我们国家的神话传说里头的,而且现在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呼啦啦被人一忽悠一传销(划掉),许多人就加了进去。 本来就在那四十九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一直熬着,等危机过去又不眠不休处理各种事情,现在造型都快成地中海了的领导人很上火,火气不是对陆星沉的,是对那些啥事儿不干,净想着发展教会忽悠人的。 他们的交流很顺利,一天后,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接触到阳光的人,心里都突兀地浮现了一段话,来自陆星沉。 总结一下,大概意思就是—— 首先,并没有兴趣组建教会。 其次,本神很冷酷无情,别指望通过祈祷和所谓的虔诚就能暴富/成名/拥有超能力,他不是佛祖,不讲慈悲。 最后,不是很想听到那些水平很差的彩虹屁。 总结一句就是,信我没好处,不是很在意你们信不信,别挡着我照常升起。 经过他这操作之后,教徒里头只是因为迷茫被忽悠了进去的人倒是清醒了许多,回家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但另外一部分却被他这种高冷到没有一点垂怜的态度仿佛弄出了斯德哥尔摩,信仰居然更坚定了更疯狂了。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 “无论我们富裕还是贫穷,善良还是恶毒,美丽还是丑陋,虔诚还是不恭,太阳都照常升起,神灵都一视同仁,这是何等伟大的心胸和超凡的境界。” 陆星沉:“……” 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这件事之后,大概是因为陆星沉的干脆和好说话,那边后来又上门过一次,希望他能够出手帮忙对付长生道。 趁着上回的大变,长生道狠狠作了一回乱,政府下定决心要将之拔除。 陆星沉没有答应,但把方令斐扔给了他们。 “我和世界本源纠葛太深,不适合出手。” 他给了这样一个理由,送人出门的时候,还道:“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顺道附送了一句:“加油工作,等你养我。” 但说是这么说,方令斐因为经验不足,差点被长生道的邪术师暗算的时候,那邪术师被太阳照耀到的身体突然燃烧变成了灰烬,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可见某个太阳虽然表面上一副要锻炼方令斐,绝不帮忙的样,但实际上全不是这么回事。 方令斐忍不住笑了,他压低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我觉得水有些冰。” 水转瞬热了,不烫不凉,温度正好。 方令斐忍不住笑了,觉得今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尤其暖和。 【5】 自从成为神后(什么鬼)以后,方令斐就如同一条咸鱼,除了被陆星沉仍旧特事组历练,就窝在家里。 在某一天突发奇想站上秤后,突然发现自己胖了5斤。 5斤!足足5斤! 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当演员是不可能继续当演员了,就算他想演,大概也没有哪个人敢用,方令斐经过仔细思考,打算转行当导演。 恰好他家陆太阳是编剧,到时候还能一起工作,想想就很快乐。 剧组被飞速组建,绝对的顶级配置,哪怕是一个跑腿的小角色,都有影帝影后专门打电话到夏成那里,婉转地表示想参演。 方令斐是第一次执导,当然是没有经验也没有质量保证的,但那有什么关系?比起能和他打好关系这件事,其他的不值一提。 最后他没按咖位选,而是选了合自己心意的演员。 开机以后,剧组迅速运转起来。 虽然人心挺浮动,不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很激动,盼着什么时候能真正注视神灵一眼,但大家还是使劲压了压这种狂喜。 但很快,他们喜不出来了。 因为最近除了拍戏的时候,方影帝——不,现在该叫方导了,方导都和陆编剧黏在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一起,回酒店一起,据说还有人无意中看见,他俩住都住在一起!!!! 天崩地裂。 他们没往陆星沉是太阳的方向想,而是觉得——世上竟有敢给太阳戴绿帽的人。 这是怎样一种不怕死的精神? 方导他们不敢说不敢劝,但陆星沉这里却在他正修改剧本的时候,接二连三地来了一个又一个人,个个拐弯抹角跟他说世界美好,世界不毁灭了活着真好,以及太阳神灵是多么多么的慈爱,多么多么的宽宏,多么多么地伟大,他拯救了这个世界。 陆星沉:……哦,又是一个拍他彩虹屁的。 看着沉默听他说的陆星沉,主演觉得突然很有成就感,他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仿佛就是在拯救世界! 话说回来,避免神灵被绿恼羞成怒,也确实是拯救世界吧? 两个脑回路从来没在一个线上的人就这么结束了一段愉快(主演单方面)的对话。 然而,主演小伙子发现,方导和陆编剧仍旧没有收敛。 他感觉命运的西瓜刀悬在头顶随时都仿佛会落下来。 一天,他们出外景,附近是有名的情侣们常来的景区。 方令斐拉着陆星沉的手,打算撇开其他人去玩,正好被主演看到了。 主演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预备做一根搅屎棍,随时上去搀和。 陆星沉中途有事离开,刚出社会不久的半大小伙子主演想了又想,还是磨磨蹭蹭地上前,对方令斐道:“您都和神两情相悦了,和陆编剧最好还是保持一下距——” 剩下一个字没说完,旁边一条狐狸尾巴猛地砸了下来。 但这条尾巴没有砸实在,因为虚空中裂开了一条缝。 一朵火焰飘了出来,如同一朵花飘落在了狐尾上,却将偷袭的涂山绯吓个半死。 火焰再离开的时候,那里已经只剩下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狐狸。 主演心脏疯狂跳动。 心里那个猜测让他呼吸都急促兴奋了起来。 神灵!他居然真的可以看到神灵! 裂缝中伸出一只好看到完美的手,拎着狐狸尾巴倒提。 然后在小主演的目光灼灼中,陆星沉一步跨了出来。 对上那熟悉的打扮和俊美绝伦的脸,主演脑壳一卡,短路了。 从那以后,每当看到有人在愤愤地讨论方导和陆编剧关系太近疑似给神灵戴绿帽的时候,主演就会摇摇头,一脸神秘莫测地走开。 唉,真是愚蠢的凡人。 果然像他这种不同寻常且知道地很多的人,一般都会很寂寞。 第153章 番外【6-7】 【6】 陆星沉和方令斐拍摄电影剪辑完回来的时候,在门口被顾夫人拦住了。 昔日雍容华贵的女人现在苍老又憔悴,看到陆星沉的第一时间泪盈于睫。 “星沉、星沉……妈妈……” 陆星沉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政府不止一次问过,是否需要对顾父从轻发落,他固然犯了经济罪,但不说陆星沉现在的影响,只谈他拯救了世界,就足够国家网开一面。 但陆星沉也每次都回答“按照法律”。 他和顾氏夫妻本就缘分浅薄,父母子女因果早就断了。 “我是你的妈妈啊,我们之间血缘关系斩不断的。”顾夫人慌乱地道。 陆星沉弯下腰,与她对视,黑色的眼睛化作被火焰渲染的赤金,长发及腰,光焰飘摇,“你确定?” 顾夫人不确定,有关部门不止一次给她和顾父做过测试,测试结果显示他们确确实实就是普通的人类,但却偏偏有陆星沉这样神灵一般的儿子。 她怀疑当年的亲子鉴定是不是再次弄错了,但这个念头只要一出来,顾夫人就立马强迫自己打消。 现在顾父已经入狱,上面看在陆星沉的关系上对她还不至于为难,至少没有没收走全部财产,留了一点让她维持生活,如果她和陆星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 陆星沉仿佛窥破了她的想法,轻而淡漠道:“我过去的确和你们有血缘关系,借你们夫妻出世。” “不过人该学会知足,二十多年的富贵荣华也够了。”他通知了远远注意着他们动向的特事组成员来将顾夫人带走。 女人离开的时候哭得很伤心,就仿佛深爱着儿子却得不到回应的母亲,方令斐没有一点同情,他还没忘记在那个给陆星沉和顾遐一起举办的生日宴会里,那些二代们背后对诋毁陆星沉的话,“想对你好,早先干什么去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马后炮。” 陆星沉握住他的手,点点头:“你说得对。” 方令斐:“对了,你说得二十多年荣华富贵是什么意思?” 陆星沉:“我出生后,气运庇佑了他们二十多年,因此顾家在商场无往不利。” 方令斐就很气:“占了你那么多便宜,却又不对你好。” “他们与我,注定缘分注定不会长久。” 早在出生前,陆星沉就已经注定作为人类的年岁里,必定历经苦难以成心志。假如顾氏夫妻不是那样趋炎附势凉薄无情,或许世界意识还不会安排他出生在顾夫人的肚子里。 方令斐听他解释了其中缘由,忍不住说:“世界意识有点小心眼啊……” 不希望自己崽崽和别的父母关系好什么的。 窗外打了个雷。 方令斐明智闭嘴。 【7】 电影上映,导演一栏没用方令斐的名字,他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方陆”,原本想叫“方日”的,但后来想了想,觉得这名字太不纯洁,遂改成方陆。 默默无名的方陆导演第一部 电影就全院线上映,各家媒体仿佛他花钱请的水军,还没播出,信誓旦旦说这电影拍摄特别精良,质量一定上乘的通稿就满天飞。 而且明明圈子里都知道方陆就是方令斐这种大爆点,但硬是没一个透出一点风声出去,各个都在装傻,人人仿佛都傻白甜地如同一个孩子。 新晋方导摸着下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说抱大腿很快乐了。” 陆星沉:“腰给你,不用抱大腿,可以把前面四年没抱的都补回来。” 然而方令斐一脸防备,迅速往后蹿了三米,跑得比兔子还快。 确定距离算安全后,他咳了咳道:“纵欲对身体不好,要节制。” 陆星沉拉长了调子,轻轻吐出一个字:“——哦?” 为了保护自己的腰,方令斐收拾收拾,拉着陆星沉一道出门看他的新电影。 像普通人一样开车去市中心的电影院,也像普通人一样戴好帽子口罩,做好伪装(话说普通人真的需要做伪装?),两个人买了票进去看。 两个身高腿长,看背影就是大帅哥的人举止亲密还是很引人注意的,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有动用任何超自然手段,就这样在几个女孩子好奇地目光中找到位子坐下。 自从重塑身体成功,因为本身过于强大,为了减小对世界的影响,陆星沉基本不插手任何事,连妖族高层都没见。 但与此同时,他和方令斐却又沿用着普通人类的生活方式,逛街、买菜、做饭、看电视,就像是太阳底下无数普通的情侣一样。 和他十指交握,方令斐在电影幕布的光影中笑弯了眼睛,靠近他道:“你还记得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们的约定吗?” 他没说是什么约定,但陆星沉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睑,开口道:“开一家木雕小店,接一些设计和编程的活,做两个自由职业者,每年一半时间工作,一半时间旅游。每天睡醒一起做早饭,一起晨跑,下午结束工作,一起买菜,一起看散步到电影院,买两张电影票看电影。做最幸福又最安定的普通人。” 方令斐:“虽然普通人做不成了,但我们现在也正过着以前想过的生活。” 陆星沉凝视着他:“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方令斐在他耳边哈哈一笑:“遗憾什么?遗憾自己成了粉丝上亿的影帝?还是遗憾选了这样一条酷炫的路,找了这么酷炫的男朋友,以至于现在独孤求败,没人敢惹我?” 陆星沉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对自己的爱人,陆星沉很难不心生歉疚,他几乎改变了方令斐的人生。 方令斐进娱乐圈是因为他,几次身处险境是因为他,无辜被系统绑定是因为他,而现在被所有人拉开远远的距离供着,也是因为他。 而陆星沉始终记得,方令斐最早的梦想,是当个普通人。 方令斐放松身体,把自己嵌进他怀里,“别七想八想的,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满意得不能再满意。而且我以前的梦想不是当个普通人,是和你一起当个普通人。因为那时候想着奋斗太累了,我们两个反正都已经这么幸福了,一起享受大好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工作和奋斗上。” “但那并不代表我就没有野心了,现在这种当大佬的感觉也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快乐呀。” “就比如说,以前应付贴上来的我舅舅那家人,还要担心他们在媒体面前乱说,现在我听说他们上回叫你的信徒组团给揍了,哈哈哈哈,简直大快人心。” 陆星沉:“他们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神后’揍的。” “滚……”被这两个字刺的恼羞成怒的方影帝张嘴,咬了陆星沉脸颊一口。 咬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嘿嘿嘿的笑声,想到坐在后面的女孩子们,他耳朵突然全红了,立马正襟危坐,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样子。 电影讲述的是一对恋人因为误会分开,四年后破镜重圆的故事。 方令斐把他和陆星沉的故事进行了改编,值得一提的是,电影里头女主角原型是一只毛绒绒的鸟,性格也和传统电影很不一样,爱逞强爱一个人背负伤口,还嘴硬、小心眼又记仇,但偏偏又能萌得人肝颤。 他还记得刚告诉陆星沉人设构思的时候,陆太阳送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和弯起的唇角。 现在坐在这里,听着后面的女孩子们大呼“好可爱好可爱”“萌死了”“老婆我可以”,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吃醋的同时,还有点心虚。 陆星沉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一个好看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笑。 他打算晚上回去再跟方令斐讨论这个问题。 电影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上扶梯之前,身后突然有人在叫他们。 “前面两位请等一等。” 方令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转头后发现,是顾遐。 顾遐拿着一方手帕,看着陆星沉问:“请问是你们掉的吗?” 目光中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专注热烈。 陆星沉沉静冷淡:“不是。” 他的态度自然又平静,是对着陌生人的那种,顾遐在他眼里,也的确与陌生人相差不大。 转身离开的时候,顾遐突然开口:“先生,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我、我没有坏心,只是觉得您真的让我感觉很熟悉。” 陆星沉没有回答,和方令斐一起走了。 顾遐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涌起自己也不知道因何而来的无限怅惘和遗憾。 几个月前,他从病房醒过来,忘了许多事情,但听说自己是在那场大变故中,被从废墟中救出来的。 后来有关部门对他几经检测,查不出个什么,更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失忆,就放了人。 顾遐现在找了一份不算很轻松的工作,他记得自己和养父母断绝了关系,但不记得是为什么断绝关系。 身体又不太好,常常需要吃药,开销很大。 一忙起来,也就没空去思考那些自己丢了的记忆。 只是最近总在做一个梦,梦里他坐在废墟之中,身体力量渐渐流失,死亡来临,就在痛苦的白绫渐渐勒住他脖子的时候,耳边又似乎回响起了两句话。 ——“我能请哥哥祝我生日快乐吗?” ——“祝你一生平安健康。” 随着平安健康四个字落下,窒息一般的死亡压力缓缓褪去,他终于得以进入梦乡。 顾遐也曾想过,这个梦是不是他曾经丢失的记忆的一部分,梦里那个对他说话的人又是谁?但无论怎样想,都始终没有头绪。 而今天,他本来经济并不宽裕,不会花钱在看电影上,但路过电影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进来,就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叫住了那对同性情侣中的一个人一样。 看着陆星沉离开的背影,他心脏微微一痛,转瞬即逝的痛过后,是深远的空茫。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顾遐或者是因为陆星沉曾经对他的祝福,但他之后的人生斗湖与贫穷疾病相伴,而且在以后轮回的人生中,也很难善终。 ———— 以及,七糖鸽了大家,非常抱歉,这一更是昨天21号的,今天的可能也得晚点更,因为要回家里陪长辈吃饭 ———— 第154章 番外【8-11】 【8】[奋发的动力] 那天晚上回去,陆星沉跟方令斐“好好讨论”了一番问题,前任影帝新晋方导在床上瘫了三天,拍着床对陆太阳深恶痛绝,锤床放狠话:“等我打得过了,一定要太阳回来!” 理想很远大,现实很残酷。 陆星沉端着小米粥进来,塞了一个抱枕在他正在锤床的手底下,避免现在“娇弱无力”的方影帝把自己给锤痛。 方令斐更气了,简直气成了一只河豚! 从那以后,他一改原先懒洋洋的状态,修炼得极其积极,总找特事组一起出任务。 虽然知道打过的可能性很低,但人总得有点梦想不是? 就是陆星沉老是“独守空闺”。 出任务的次数多了,方令斐和特事组成员混熟了起来,一次突然发生事故的时候,其他队员想都没想就闯进了他房间。 不和谐的倒没有看到什么。 但看到了方令斐气喘吁吁地一个人扶着椅子。 队员诧异:“方哥您一个人在房间里跑步呢?喘得这么厉害?” 方令斐:“……” 他耳边有个大瓜娃子低低笑了一声。 影帝手有点痒。 【9】[扫墓] 三月份的时候,方令斐和陆星沉一起去给陆爷爷扫墓。 把花放在墓碑前,他抽出一张纸,仔仔细细擦拭墓碑。 方令斐想起梦境中见到的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心里忍不住感激。 不知道相爱的人是不是都有这种心态,看到有人对自己的爱人好,心里就忍不住高兴和感激,特别是在那些自己没参与的时光里。 方令斐仔细琢磨着这种心态,猛然发觉自己有点像老母亲。 那几天他看陆星沉的目光蜜汁慈爱,陆太阳直接让他在床上躺了三天,霎时什么母亲人设一下子没了,只想棒打不孝子。 陆星沉话少,来扫墓也并不开口,方令斐推了推他:“你跟爷爷说一说自己经过的事,比如拯救了个世界什么的,爷爷听到一定也高兴。” 陆星沉没跟他争辩陆爷爷早就投了胎,新的人生父母慈爱,这一生都会顺遂。 他以前虽然不知道轮回这回事,但来扫墓的时候,也从不多说。 既是因为那时候不相信有鬼有魂魄,也是因为性格太“独”,他习惯了一切靠自己,从不依赖别人,就算是对已经去世的陆爷爷,有怀念,但情感上的依赖也没有。 唯一的例外就是方令斐。 方令斐催他:“快说快说,别害羞,你可是拯救了世界,爷爷一定夸你。” 陆星沉乖乖开口,用低而缓的声音,把自己做过的事说了一遍。 方令斐就支着下巴,在一边笑吟吟地看他。 烧完纸钱的时候,方令斐突然问:“当年害死爷爷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星沉:“我从精神病院出来后不久,他卷进了一场抢劫里,被抢劫犯断了两条腿和一只手。现在,大概还活着吧。” 这样说着,他目光穿越层层叠叠的空间,落到了一个破落到几乎是用几块板子搭成的房间里,那里面,老混混正带着满身脏污,和长久没挪动身体生的褥疮恶臭痛苦□□,而他的儿子根本不搭理,翻箱倒柜找出了最后一点钱,然后看都不看他,“砰”一声摔上门走了。 方令斐不觉得陆星沉倚强凌弱,只觉得大快人心:“该!” 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陆星沉倒是能直接划破空间带他们回去,但方令斐不乐意这样,跟他十指交握一起慢慢走回去,边走边唠嗑。 “再过两个月是我姥姥的忌日,到时候我带你去扫墓,丑媳妇也总要见婆家人是不是?”屡屡被教做人,但方影帝就是改不了嘴贱。 以前没一起经历悬崖挂着那事之前,是端着一副优雅的样子,专门找事儿的嘴贱,现在是沙雕作死的嘴贱。 陆星沉笑笑,方令斐嘴上占便宜他从来不反对,因为后面总会在床上找补回来。 他不急。 走到山脚的地方,正好遇到了从另外一条上出来的一家人。 方令斐脚步微顿,旋即毫无异色。 倒是对面那家的女人,直愣愣地看着这边,踌躇了好一会儿,追了上来,喊了一声:“令斐。” 方令斐没回头。 他在娱乐圈刚挣了钱,就把那些年的费用,包括十月怀胎的花费、怀胎时间带来的金钱损失、养到他这么大大概用了的钱,算上通货膨胀,翻三倍还给了所谓的父母。 两边都默默收了,也都没打电话来多问一句。 方令斐觉得也挺好,虽然那两个人从没有尽过父母的责任,但至少要面子也讲究体面,不会像他那所谓的舅舅一家人一样,巴上来妄图吸血,也不会在媒体面前各种哭诉。 他们只是远远地,冷淡地看着,像是从来没有这个儿子。 怨恨? 以前有,但五年前和陆星沉在一起之后就没了。 他那时候突然迷信,觉得人这一生祸福可能是有定量的,他以前过得差,是因为把福气都用在了遇见陆星沉上,所以和陆星沉才能在千万人里,那么恰恰好遇上,不早也不晚。 背后的人叫了他好几声,方令斐没回头,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听她说自己的悔恨和不得以? 有那点时间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前面的两个人明明走得不急,但追在后面的方母无论怎么加快速度都追不上,在他们将要走出视线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儿子旁边那个年轻人突然回头,发丝暴涨,光焰飘摇,摇曳着金色火焰的眼睛,妖异又冰冷。 她突然僵在了原地,直到丈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但手脚发虚,一点力气也提不起。 如同方令斐心疼陆星沉过去的遭遇一样,陆星沉也在意他过去所受的那些委屈。 他目光一动,穿透时间空间,看到了那在常人不可窥及之处的庞大命运之网。 确定曾经抛弃了方令斐,漠视他被欺负的人,未来必将遭受由自己孩子给予的,同样的漠视和痛苦,才收回了目光。 命运其实并不一定讲究善恶有报,所谓的因果报应,也常常会隔了好几辈子的时间,可能上辈子的杀人凶手,过了好几世后,才会成为曾经受害者的手里割脖子放血的鸡,或者一鞋底拍死的虫子。 但陆星沉心眼儿小,更喜欢这辈子的事这辈子了。 方令斐握着他的手,突然笑了:“突然想到咱们真是天生一对,都有父母但等同于没有。” 这样说完,他又摇摇头:“不过那有什么重要的,有彼此就够了。” 陆星沉笑了:“不但有我,将来还会有更多。” 我愿意送给你千里晴空,万里星河。 【9】[大学之打工记] 进了大学后,陆星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计算机学院的传说。 ——只能在传闻中听说。 因为一下课就找不到人,平常也难得见得着一回。 听人说他在校外打工。 有男生酸他在女生里人气高,故意道:“不是说他技术好吗?咱们这专业,技术好的不随便做个程序就能卖钱?我看他的技术都是别人吹出来的吧?” 陆星沉计算机技术是不错,但要说很好,也并没有。 不是智力不够高,而是在上大学之前,没有渠道接触到更高层面的知识,现在也还是大一,学的东西还不够变现。 而他得养活自己,也常常寄钱回去给孤儿院,经济自然不宽裕。 他独立后,因为那件事没再回过孤儿院,但这并不影响他寄钱帮助那些残疾的孩子。 一码事是一码事,他不喜欢院长,但既然受了孤儿院庇护长大,自然也会尽力庇护那里其他的孩子。 不过他这种每月按时打钱,疯狂兼职的行为,落在悄悄关注他的方令斐眼里,就成了为了养费钱的女朋友不要命工作。 方令斐听说过这种例子,他们设计院就有,天天起早贪黑打工给女朋友买礼物,最后还是被甩了。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忍不住关注陆星沉,大概是觉得按照自己室友这种条件和相貌,对居然还有女生舍得这样使唤他,感觉到好奇吧。 不过这种关注,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变了质。 等方令斐发觉,他已经在往陆星沉桌子上放《教你如何更好地处理两性关系》这本书。 那瞬间的明悟之后,他突然僵住,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晚上陆星沉回到寝室,发现桌上的书,问了一句:“这是谁的?” 本来按照计划,方令斐应该在寝室没人回答后,建议他翻翻看里头有没有可以辨认的东西,进而引导陆星沉看一看,帮助他更好地谈恋爱,以免一直□□情里无私奉献的舔狗,最后一无所有。 但今天他突然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这时候陆星沉问起,匆匆道:“我的。” 拿回来后就把书藏到了床底下。 虽然他这心思应该是不可能见天日了,但送书指导对方更好地谈恋爱这种事,方令斐觉得自己果断还是不行。 陆星沉没发现他婉曲的心思。 孤儿院有一个七岁的孩子心脏将要动手术,但术后药物的钱还是很紧张,陆星沉最近起早贪黑打工,就是想帮忙多凑些钱。 落在方令斐眼里,就是他“女朋友”变本加厉,要得更多了。 方令斐有些难受,他觉得哪里都好的人,被这样压榨,平常自己吃和穿都从不用好的,但却努力供养另一个人。 在陆星沉又一次很晚才回寝室,而明早还要出去,大概又只能睡几个小时的时候,方令斐终于忍不住,在厕所拦住了他,冲口而出道:“感情是要彼此体谅的,而不是一味付出。” 他没想背后说坏话拆散别人,只是希望陆星沉别这样压榨自己。 陆星沉一愣:“感情?” 方令斐劝他:“你要不和你女朋友好好沟通一下,我们还是学生,消费太高也不好。” “女朋友?”陆星沉明白过来笑了,“我没有女朋友。” 后来方令斐才弄清楚了,陆星沉打工是为了给一个小妹妹做心脏手术凑钱。 他闹了一个大红脸,但高兴像开水里的泡泡,咕噜咕噜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拐着弯问了那个小姑娘所在的孤儿院,他回去就买了一个信封,打算把自己这个月的生活费寄三分之二过去。 不过这封信在寄出去前,就被陆星沉发现了。 陆星沉拈着信封看他的时候,方令斐人生中第一次紧张地打了个磕绊:“我、我也想帮忙出力不行吗?” 陆星沉:“这算是我找你的借的。” 方令斐有点气:“我想做好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才不要借给你。” 本来就是想帮忙,怎么可能加重陆星沉的负担? 这件事情最后以方令斐还是把钱捐了出去结束,寄完信,他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说辞,对陆星沉道:“我也很想帮一下忙,你要是有打工的地方,帮我介绍一下呗。” 陆星沉哭笑不得。 把校内招辅导老师的中介电话给他了。 至于他,他是不做家教的,大学生做辅导老师一般也只能管小学生,一个月最多一千五,时间还不短,还得监督孩子写作业,陆星沉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 方令斐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和陆星沉一起兼职,但辅导老师这种事,怎么一起兼职? 他又不好意思辜负陆星沉的好意,纠结着去上了。 后来辗转从同学口中,听说了陆星沉做了个电脑维修店的兼职的同时还在酒吧调酒。 电脑维修方令斐不会,但酒吧可就简单多了。 他其实也没想像个变态一样步步跟踪。 但只要想到陆星沉没有女朋友,心里就仿佛升起了一个太阳,总想试一试,关系近了些之后,能对他表一个白。 至少、至少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他去酒店驻唱。 方令斐会谈吉他,长得也好看得让人眼前一亮,酒吧老板没怎么犹豫就让他面试过了,他跟老板协商,把弹的那两个小时换成了陆星沉工作的时间。 就这样,两个人隔着些距离,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垂眸拨动琴弦,一个人指尖滑动,酒液混合成美丽的鸡尾酒。 他们被称为蓝玫瑰酒吧两大头牌。 头牌们工作间隙,偶尔目光相接,彼此并不多话。 他们工作时间长短不一,并不是一起下班。 方令斐想过要等陆星沉,被陆星沉发现,催促他先回寝室。 在酒吧兼职的第二个月的时候,有小混混趁方令斐下班拦住了他。 “你小子可以啊,连张哥的女朋友都敢撬,哥儿几个今天就教你做人。” 陆星沉到附近的时候,方令斐已经被揍了几分钟。 和以后一样,方大帅哥虽然手长腿长,但打架不太行。 陆星沉加入战局,没用两分钟,就让三个混混躺在了地上骂娘。 两个人去药店买了药水,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寝室们早关了,守门的大爷铁面无私,不给开。 方令斐很内疚:“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耽搁时间,现在连寝室都进不去。” “谁说进不去了?”陆星沉勾唇一笑,“跟我走。” 然后带着方令斐爬了人生第一次管道。 【10】[大学之告白后记] 方令斐那天告白结果不慎跌到湖里,跌进去也就算了,他还抓住手里的星星罐子不放,眼看着就要直直沉下去。 事情最后以陆星沉跳下去把他捞上来结束,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赚了个人工呼吸,四舍五入就是接吻了。 抖得如同筛糠,方令斐道:“我我我、我平常身、身体、很很好,不这这这样。” 陆星沉忍笑:“嗯,我知道,你人高马大,极其健壮。” 在寒风中穿着单衣,下了水也一点不抖的陆星沉这样说。 把方令斐背回去后,他趁方令斐洗澡的时候,在一家奶茶店下单了一杯治月经的生姜红糖水,备注要烫的。 然后把洗完澡的方令斐塞到了被子里,学校有些抠门,还没来暖气,空调一天更是只给开晚上入睡前三小时,方令斐捂着被子哆哆嗦嗦。 陆星沉忍不住想笑,最后还是脱了爬进去给他当人形抱枕。 第二天方令斐果然得了重感冒,不巧的是设计院突然要开会,感冒成了个傻子的方令斐没法参加,陆星沉把他被子压紧,提着书包替他去了。 他是大学风云人物,属于哥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到处都有哥的传说那种,替方令斐答到的时候,整个教室齐刷刷看了过来。 设计院老师也知道他这块计算机学院心头宝,笑道:“小方人呢?怎么是你来?我们这不准随便帮人答到。” 陆星沉:“他重感冒,不随便,我是他家属。” 老师笑问:“你算哪门子家属?” 陆星沉眉梢一挑:“他叫我爸爸,您说这算不算家属?” 教室里哄堂大笑。 陆星沉我行我素惯了,一点不在意他们的事被别人知道,但得考虑方令斐。 所以他毫不心虚地给刚在一起的男朋友找了个爸爸。 方令斐后来知道了这个事儿,在他们亲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在他耳边咬着牙说:“爸爸?” “诶,崽崽。” 方令斐:“呵呵,等到以后,我一定要叫你知道到底谁是爸爸!” 非常充满雄心壮志。 然而真正实践的时候,方弱鸡被陆星沉一只手镇压,那天晚上哭着叫了好几个小时爸爸。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简直可以用命案现场来形容。 陆星沉活儿极烂,事先准备的一个笔记本的理论知识,临上场全给忘了。 进去后方令斐疼得直哭,陆星沉想出来,可一动就痛,出来的过程也会痛,他立马慌了。据方令斐后来说,当时本来正哭着呢,结果一看,陆星沉目光慌乱,像是下一秒也能哭出来。 而他在对方这种表情中,神奇地觉得痛苦都减少了很多。 ——还有点想笑。 为了避免发生第一次负距离接触,结果两个人相对而哭的惨剧,方令斐缓过来后,咬咬牙说:“动吧。” 陆星沉很能忍:“但是你痛。” “不痛了!”方令斐说完威胁道,“痛都已经痛了过了,你要是这时候出去,以后就换我在上面。” 陆星沉极其温柔地开始。 方令斐想到自己当攻不成反被压,心里郁闷,忍不住说:“这么慢,不行要不换我来?” 然后他就体验了一下什么叫“行”。 很久以后无数次瘫在床上,方令斐恨恨地捶床想,我真傻,打从这里我就该知道他不是个人! 【11】[大学恋爱甜饼] 北方冬天要上滑冰课,方令斐运动细胞一向不行,穿上冰刀鞋后靠着栏杆慢慢挪。 他长得好看又气质出众,走到哪里都跟着许多女生的目光,常常还有人偷偷拍照。 这节课上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有个穿着冬裙的漂亮女生在他面前站定,微红着脸问:“方学弟,能不能——” 方令斐觉得有些头痛,以往这种事他拒绝后就能直接走,现在穿着冰刀鞋在冰面上,想走都走不了。 正思考着怎么拒绝呢,就听到女生把下半句话说完了——“帮我问问陆学弟喜欢哪种女孩子?” 方令斐:“……” 他很想说他不喜欢女孩子,他只喜欢我。 觉得自己其实很小气的方令斐信口胡诌:“他说大学忙,不打算谈恋爱。” 打发走神情黯然的学姐,新麻烦却又很快来了。 一个平头男生停在他面前,脸色难看地道:“刚刚李萌学姐在跟你表白?你拒绝了?” “没有。” 不过对方很显然听不懂人话,“溜个冰还要扶着栏杆,丢人不丢人?敢不敢跟我比一下,绕场地一圈,看谁先到?” 这沙雕比试,要是应下来方令斐才是真的降智了。 平头男生看他不说话,声音更大了些嚷嚷道:“这么没胆子啊,不就是溜一圈,这都不敢,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这瓜娃子还想趁着方令斐不方便,用手推他的肩膀。 推到一半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往后移。 他挣了挣,没挣脱拽着自己领子的那只手。 “哪个不长眼的——” 陆星沉没等他说完,他对方令斐笑了笑,然后就用这种提着对方领子的姿势,在冰面上滑动起来。 平头男生相当于被他拽住一直在后退,他嘴里骂骂咧咧,几次三番想挣脱都没成功。 随着陆星沉速度越来越快,他渐渐怕了,等到陆星沉快到滑过都带起一阵强风的时候,被他抓住的平头已经在惨叫。 滑完这一圈回到方令斐那里的时候,惨叫还没停,陆星沉皱眉:“闭嘴,聒噪。” 对不喜欢的人,他的耐心一向不足。 等人安静下来,陆星沉才目光淡淡地问:“还比吗?” “不比了不比了。”平头腿软着走了。 方令斐笑道:“小陆子救驾来着真及时。” 陆星沉由得他占嘴上便宜,问道:“要不要我带你?” 他刚刚拽着平头滑的时候可以说莽得不行,但方令斐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手递给了他。 这大概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信任,相信陆星沉不会让他受伤。 陆星沉也的确没叫他受伤。 他带着方令斐缓缓地在冰面滑行,一点一点引导,这么慢吞吞地溜了十来圈,让方令斐暂时休息一会儿,自己去旁边的小亭子买热奶茶。 同班的一个女孩子跟方令斐搭话:“没想到陆星沉也能这么温和啊,你们是一个寝室的对不对?关系真好。” 方令斐:“他一向很温和。” 女同学:“虽然你帅,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 方令斐失笑,没跟他争辩,陆星沉这时候这时候正好回来,把奶茶递给他。 接过喝了一口,齁甜,这家奶茶店味道其实不算太好,只是占着地理优势。 但方令斐没觉得不好喝,他在心里悄悄说,就是很温和,不但温和,还很甜。 陆星沉问:“在想什么?突然出神。” 方令斐:“想你真甜。” 陆星沉笑了:“记住你这句话,下次我们在其他地方说。” 方令斐、方令斐脸绿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六千六,这是昨天和今天的更新呀 让小天使等了,七糖补上,本来是应该在今天早上更的,但电脑出问题了,又丢了两千字,就现在才更 第155章 番外【12-13】 【12】[搬家] 在方令斐的房子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计划着搬家。 这里虽然安保很好,但知道的人太多,就算顾忌着陆星沉,也总有人探头探脑远远跟着,妖族和特事组成员还能交流后让他们离开,狂热信徒却完全不加理会,简直比私生粉还私生粉。 他们打算搬到陆星沉的房子里。 至于买一套甚至一栋安保更好的房子?两个人都没有考虑。 他们更喜欢住在有彼此气息的地方,否则只是为了不叫人找到,多的是地方可以考虑。 陆星沉的房子久无人住,积了薄薄一层灰。 两个人谁也没用法术,自己动手打扫。 整理杂物间的时候,方令斐看到满满的盒子,每个盒子上都印了他的脸。 这是他那四年间,专挑陆星沉喜欢的东西代言的成果。 方令斐没觉得不好意思,也没觉得委屈,他还有点点洋洋得意,顺道倒打一耙:“原来你这么喜欢我,专挑我代言的东西买。” 陆星沉抖了抖被子,非常直截了当地问:“喜欢什么被子,我多准备几套。” 方令斐瞬间变得无比乖巧。 他忍不住感叹,无论是大学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男朋友降智的时候,都是他包容对方,也是他哄着对方,然而一清醒过来,这个大猪蹄子就变了。 影帝十分唏嘘,忍不住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星沉剁剁剁切土豆丝:“我以前是怎样的?” 方令斐:“以前的你嘴硬又傲娇,还特别傻,现在变聪明了,就反过来欺压我了。” 陆星沉双目微阖,无形的威胁溢于言表。 方令斐眉梢一动,吃饭的时候,他往陆星沉碗里挑了个胡萝卜。 仔细观察,陆星沉吃的时候看似和平常没差别,但细心些就能发现他手慢了,嘴角也低了一个度。 可见陆太阳不是完全进化了,是把小脾气藏起来了。 他给陆星沉分了分,大学的时候是陆校霸,爱逞强又死鸭子嘴硬,后来是陆编剧,一副要独自默默美丽,拒绝别人靠近。 等傻了就成了陆太子、陆团子和陆星星,又霸道又可爱且不讲道理。 最后站在大概是拿回了包括万年前的所有记忆,变成了陆太阳。 小气霸道还是一样小气霸道,嘴硬也一样嘴硬,但有了偶像包袱,总装得云淡风轻。 再形象一些,就是陆星星遭到打击的智商恢复,还多了时光带来的不动声色。 这在方令斐眼里是没差的,因为每一个都是陆星沉,每一个深究一下,本质其实都一样。 都傲慢又小心眼还嘴硬。 但最近老是被威胁,他就忍不住怀念陆宝宝智商还没回来的时候,每天只要通过亲亲把糖果渡过去就好,最多嘴唇被亲破皮亲肿,傻兮兮的陆宝宝根本不了解什么叫船上运动,不懂什么叫开车。 想得太出神,他一不小心秃噜了嘴。 陆星沉眨了眨眼,笑了。 “我都不知道你那么喜欢我那个状态。” 方令斐背后一寒,突然有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陆星沉:“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就不忍了。” 然后当天晚上,影帝腰差点没断了。 最可气的是,你跟他抗议,长发的俊美妖族却睁着一双纯净妖异又美丽的眼睛看着你,还很委屈说:“我有注意用灵力温养你的身体。” 就是这一点才更让人抓狂! 然后最可恶的还是,干了坏事的陆星沉本人,还歪了歪头,带着孩子一样的熊和委屈,让方令斐高举白旗,主动败下阵来。 【13】游乐园 搬到陆星沉的房子后,两个人的日常也没有什么变化。 又过了一段咸鱼时光,外出遇到朱舍,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才知道这只小妖怪现在还找了个游乐园兼职。 方令斐心里一动,也想去逛一逛。 他进了娱乐圈后,除了最开始拍偶像剧,就再没进过游乐园,开车经过的时候,总是想起以前和陆星沉第一次去的时候,身体不舒服没坐成云霄飞车,约好了下次再玩,没想到这一个下次,就隔了五年。 不过虽然隔了挺长一段时间,但十指交扣再来,方令斐还是很高兴。 挑了个工作日,又专门选了一家人不那么多的游乐园,方令斐和陆星沉还做了些修饰,确定不容易被看出来了,这才动身出发。 其实如果用术法的话,别说是游乐园,就算是地铁高峰期,乘客都会不自觉让出空间,且察觉不了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方令斐觉得那样跟世界仿佛隔了一层似的,因此从没用过,陆星沉在这些方面全都听他的。 “电脑前可爱的观众们,我就要上去了,大家帮我们祈祷加油啊,说实话,我有点紧张。”易远对着镜头笑道,然后深吸一口气,抓牢扶手,等待云霄飞车开动。 方令斐耳朵动了动,侧了侧头,陆星沉捏了捏他的指尖,把他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有什么好看的?你只能看我。” 抽了抽嘴角,方令斐现在想打死当时嘴快的自己。 现在男朋友放飞性情,随性而为之后,简直又霸道又小气,独占欲极强,还智商超高完全没法糊弄。 萌是一样很萌。 但糟心也是一样很糟心。 糟心的陆太阳在云霄飞车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突然压下了方令斐的脖子,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不带丝毫□□的吻。 易远坐在和他们隔了几个位置的后面,他正在进行综艺录制,大劫刚过,娱乐业凋零。为了收视率,各大综艺也不再端着架子,用尽手段吸引观众眼球,他参加的这一档就弄出了直播。 整整七天的录制里,除了回房间睡觉,其他时候都得演戏,易远心里烦躁又憋闷,偏偏还不敢崩了自己开朗阳光的人设。 但再能演再在意形象的人,在云霄飞车上也绷不住了,脸吓得变了形,唯一还稍微有点安慰的就是没叫出来。 直播间里头观众们很没良心地哈哈哈,心疼的、嘲讽的、看热闹的,各种留言都有。 直到镜头无意中把两个正在接吻的人收录了进去。 他们都带着帽子和围巾,镜头在云霄飞车上也在一直抖动,倒是没人认出前面的两个就是无数人日思夜想的陆星沉和方令斐。 【前面的两个小哥哥亮了】 【在云霄飞车最高点接吻,呜呜呜好浪漫啊,妈妈问我为什么一脸痴汉笑】 【好想知道小哥哥们长什么样子啊,但看背影应该就很帅。】 下了云霄飞车,陆星沉又陪方令斐玩了海盗船大摆钟,从最后一个刺激项目下来的时候,方令斐腿一软,被他接住了。 陆星沉把一杯奶茶递给他,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才觉得满意,勾唇笑了。 喝了大半杯,方令斐突然反应过来:“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哪有时间去买奶茶?” 陆星沉对他无辜地眨眨眼:“我给了钱。” 方令斐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法跟他生气,只好道:“以后不能这样了,突然出现的钱,没看到还好,看到恐怕会吓死个人。” “我都听你的。”顿了顿,陆星沉说,“那你其他事情也要听我的。” 方令斐霎时警惕,“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妖了,要学会独立自强。” 所以什么让他帮忙洗澡喂饭想都不要想了。 影帝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前几天他装大尾巴狼的时候,为什么要拆穿!搞得现在放飞自我,非常难搞。 非常难搞的陆星沉拉着方令斐到了甜品店。 东西上来之后,他全拉到自己身边,用勺子从蛋糕上挖了一小块,递到方令斐嘴边。 “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妖族了,可以喂你吃东西了。” 方令斐噎了噎,然而在陆星沉那出奇兴致勃勃的目光里,还是无奈地张开嘴,由得他喂了。 【啊啊啊啊,是云霄飞车上的两个小哥哥】 【小哥哥们好甜啊】 【易哥快去搭个话,我们都想看看小哥哥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给易哥刷火箭炮,易哥快去搭话】 【呜呜呜,为什么好看的小哥哥都有男朋友了】 【谁说一定好看了,万一很丑呢?】 直播间里正嘈杂着呢,被喂食的那个小哥哥突然转头,俊美的脸直直对上了摄像头。 刷屏的网友和胡侃的易远霎时安静。 足足三秒之后,弹幕才突然喷发,覆盖了整个屏幕,而且都只有一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令斐做了好几年艺人,对目光特别敏感,下意识转头,就发现后头正站着他以前的老对头易远和一架摄像机。 他有点想换个地方,但更早察觉到动静的陆星沉,妖异纯净的双眼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直播间里正心情激动到快疯癫的网友们霎时安静如鸡。 陆星沉继续挖蛋糕,表示一定要将投喂事业进行完。 于是后头,易远、好几个工作人员和无数网友,就围观了神灵亲手喂他们影帝吃东西,中间还给用纸巾擦嘴角,服务特别周到,动作特别温柔,跟看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方令斐倒是想自己吃,但陆星沉坚持,只要对方坚持,总是他先败下阵来的,只能由着他投喂自己,顺道给所有人硬塞了一碗狗粮。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要的当众秀恩爱呀~ 七糖番外更新的时间可能不会像正文那样有规律 ———— 感谢在2019-12-23 21:02:20~2019-12-25 08:4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轩 10瓶;梦幻华尔兹、九月芳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番外【15】 【15】 “三百八十一,陆斐。”七八岁的小少年把手放到石头上,石头没有反应,就在测试的修士将要宣布他没有灵根的时候,石头倏然冒出冲天的金红色光芒。 “金火双灵根,金灵根上,火灵根顶级!”端坐的长老兴奋起来。 “不止,再测。”上方道宗宗主突然道。 长老一愣,想到一个可能:“您的意思是——” 宗主:“只是顶级灵根,测灵石不会这样亮。” 长老压抑着激动,掏出一块小些的玉,放在那叫陆斐的少年面前,催促道:“块,把手放上来。” 玉石在他接触的那一瞬间,由浅白色迅速变成同样的金红色,那金红色浓郁到填补了玉石每一个地方。 “天火灵体!” 广场上惊呼乍起。 “我道宗未来有望,哈哈哈。”宗主摸了摸他那一把美髯笑道。 长老也满面笑容:“这孩子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少年的确还没回过神来,他听到旁边那个在他之前,资质最为出众的孩子小声道:“天火灵体居然还这么大了还一点修为都没有,要是我有灵体,早就筑基成功了。” 方令斐在心里默默想着,不,你没有,除非你有一个是三足金乌的男朋友。 是的,这个陆斐就是方令斐。 那他怎么会处于现在的境地? 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在原生世界待了六百多年,在第二百年送叮叮进入轮回,确定她未来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接着又慢慢目送所有认识的人和妖都步入死亡,也目睹世界灵力充沛,超凡力量越来越昌盛,超凡体系越来越完善后,陆星沉的力量终于再也压制不住。 他带着方令斐一起离开了那个世界,开始了漫长的旅程。 旅程当中,途径其他世界的时候,陆星沉会在和该世界世界意识交流后,降落停留。 他出身的世界已经成功晋级为高级世界甚至无限接近顶级世界,而他还是帮助世界进阶的命运之子,其他世界的世界意识大多天生对他有一分好感,这个交流倒不困难。 因此方令斐跟着经历了武侠、星际、异能等不同类型的世界。 顺道被陆星沉好好借鉴各体系力量操练了一番。 但从上个世界出来的时候,虚空中突然刮起风暴,在陆星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们两个给分开了。 方令斐身上被陆星沉下了重重保护,倒是没有受伤,就是不知道怎么找自家爱人。 他不适合在虚空中长久停留,想了想,最后通过脑子里已经很久都安静如鸡的系统,尝试和最靠近的一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交流。 比起同陆星沉在一起时世界意识如同温和的亲人,独自交流的时候,世界意识就是斤斤计较的商人,总想压榨干净他任何一点能利用的东西。 最后方令斐虽然得以进入这个世界,但签下了一系列条约。 包括保护本世界气运之子,杀死攻略者等等。 签完之后,他就被世界意识找了个地方丢着,不但身体还缩水成了七八岁的样子,记忆也似乎被什么东西遮蔽了。 是的,现在的方令斐记忆不全,他只记得自己有一个男朋友,叫陆星沉。 天下第一可爱。 对了,男朋友是什么?可爱又是什么? 后面那些原生世界、虚空旅行、世界意识等等都是他脑子里自称系统的东西告诉他的。 至于方令斐,脑壳里只有找男朋友。 懵逼的他很快被道宗招收弟子的人捡回去。 跟着其他孩子一起爬了一段长长的、据说是入门测试的山阶,身边看起来比他大的孩子都爬得气喘吁吁,但方令斐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觉得那个所谓系统说的话或许可能相信一两分。 至于全信?不可能的,梦里边吧,这个系统又不是他的男朋友。 失忆了的方影帝也是如此聪明又机智呢。 测出天火灵体后,方令斐本人都还没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东西,1号先疑惑起来:【辅助者您不可能有天火灵体啊?】 说了这样一句,它沉寂下去,似乎干什么去了,过了会儿后在方令斐脑海里道:【辅助者,经过系统分析,您的天火灵体,可能是长期和陆星沉接触而来。】 失忆了一样机智的方影帝表示你不要糊弄我,谁家能随随便便接触一下就有这什么天火灵体? 1号吞吞吐吐:【普通的接触是不会有这效果……】 方令斐一脸好奇宝宝:【所以是什么接触?】 1号:【就是你们人类里面所说的欢爱,修真界所说的双修,兽类之间的交合。现在明白了吗?】 方令斐:【……】 他觉得没办法正视自己这个天火灵体了。 不要以为他失忆了就不知道这个叫系统的家伙嘴里在开车! 满脸一言难尽表情的方令斐,不,现在应该叫陆斐,满脸一言难尽的陆斐小朋友,就这样成了道宗掌门关门弟子,并且在这十年之间,火花带闪电自带光环噼里啪啦地长大。 而在遥远的虚空之上,监控各个世界发展情况的晋江司里,无边无际的光屏悬挂在空中,以往这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穿梭其中记录世界数据,然而现在这偌大空间一片死寂。 晋江司一千一十九名工作人员全都集合在大厅里,一百多位研究员全身冒汗地伏在一个巨大电子屏幕前,手接连不断发出指令,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从电子屏上滚过。 而剩下的其他人老老实实坐在下面,没一个人敢交头接耳,安分蜷缩如同鹌鹑。 唯一和他们不同是坐在最前面,冷冷看着正在疯狂忙碌的研究员们,双瞳飘摇着金色火焰的妖族。 “还没有找到?”他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发尾的光焰似乎都更炽烈了些,没人怀疑,要是还没有找到,那火焰或许就会什么时候从头发上飘落,把他们烧成灰烬。 主研究员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按错了一个键,连忙手忙脚乱地补救。 汗水成串落下,主研究员忍不住泪流满面,忍不住想起了这个杀神来到晋江司的场景。 那天是百年一度的总结大会,晋江司里所有工作人员都在会议大厅坐好,他正在上面有条不紊地发言,顺道还问了一句1号任务完成没。 当时助手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助手这么说——“融合世界情况不明,即便1号进入,也无法传回信息与我们联络,按照时间法则推算,那个世界现在已经经历了将近千年,然而世界壁障外仍旧笼罩着一片迷雾,我们有理由推测,世界进阶失败,但融合似乎却没有失败,可能仍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融合。” 主研究员皱眉:“融合失败?命运之子被攻略了?” 助手:“如果真的失败,这应当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之一。” 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报告看了两眼,主研究员不悦:“这些命运之子气运之子是怎么回事,连那么些诱惑都受不了,没见过男人女人吗?” 底下参加会议的人嗡嗡地交头接耳附和这话。 就在他们一起谴责命运之子没用,正群情激动的时候,位于虚空之中,自从和一些天道达成合作,一直安稳高山的晋江司总部突然开始剧烈摇晃。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慌乱。 难道是虚空风暴袭击来了? 不对啊,这里是虚空深处,有与天道的合约在,虚空风暴会直接避开这里。 那难不成是主神空间突然发展壮大攻进总部了? 越想越可能,越想越害怕,天知道他们只是某个大世界自然破灭后,因为意外得到奇宝逃出来,又借着与天道达成协议,而得以托庇生存的一群遗民,以前还基本都是研究人员,武力值根本不行啊! 正当所有人打算抱头鼠窜的时候,大厅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裂缝。 透过这条裂缝,靠得近的人甚至可以看到那一头汹涌可怖,足以摧毁一些小世界的虚空风暴,以及与虚空风暴相伴而生的虚空巨兽。 那虚空巨兽仅仅只是露出了一角瞳孔,就有一人高,那瞳孔眯起竖直的时候,简直叫人肝胆俱裂。 最令人畏惧的是,那虚空巨兽还在使劲将身体往裂缝中贴,好像想从这裂缝中挤进来,黄色眼睛里似乎还带着惊恐。 惊恐? 不可能,一定是他看错了! 还没等这个弱鸡后勤人员迈着小短腿儿逃跑,在他的视线中,一只美丽又修长的手突兀地出现,然后像是戳破一个气球,插进了虚空巨兽黄色的眼睛。 巨兽发出混合着痛苦和求饶的哀鸣。 空间裂缝那头一道又冷又低的声音突然响起:“留着你就是为了找路,既然一点用也没有,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一向在虚空之海中耀武扬威,与虚空风暴一起毁灭过许多小世界的巨兽呜呜呜地叫,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听起来居然有那么点可怜。 “哼,你最好之后能发挥出些作用,否则你就可以和那些被虚空风暴摧毁的小世界一起变成碎渣作伴了。” 用清清淡淡的语气,说完这句丧心病狂的威胁,下一瞬,那从虚空巨兽眼睛里拔出的手,突然摸上了空间裂缝边缘,就像撕开一张纸、一块幕布那样,撕开了这道裂缝,然后绣着繁复花纹的赤金色靴子紧接着手之后,跨了进来。 再之后呢?再之后这个大魔王先是用威压将所有人压在地上,直截了当地让他们定位1号所在位置。 而他脚边那奇形怪状、惨不忍睹的一团,就是原本凶残的虚空巨兽。 每当研究员因为没有进度,丧气想偷懒的时候,看到那一团,就会重新燃起熊熊动力! 他们是正常人类,身体不像虚空巨兽那么结实,根本经不住摧残啊呜呜呜。 就在久久没有进展,而陆星沉得气息也越来越狂暴的时候,正在紧急调整刚刚的问题的主研究员突然兴奋大喊:“找到了!我找到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七糖承诺了要写反攻主神空间就一定要写!!!呜呜呜! 然后有小天使想看在其他世界撒狗粮对不对?七糖就把撒狗粮和反攻融合在一起了。 对啦,新文要么是这周,要么是下周开,希望小天使们感兴趣的收藏一个呀! —— 感谢在2019-12-25 08:41:43~2019-12-30 09:3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青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番外【15下】 【15下】 “陆师兄!”秘境门外,穿着百褶流仙裙的年轻女修看到陆斐经过,眼睛一亮,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落下。 方令斐感觉到身后那火辣辣的几乎将他的背穿透的目光,脑壳不禁有点痛。 猜都不用猜,背后那个仿佛要用目光把他烤熟的人肯定是和他一起入门,现在正拜在一位长老门下的真气运之子,外号主角。 要说方令斐为什么会和这位主角结梁子,那真是一天一夜都说不尽。 但总结总结,可以归纳为俩字儿——女人。 主角梁衡十四岁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同门清新小师妹,鼓起勇气揣着攒了大半年灵石买来的簪子打算告白,正遇上小师妹娇羞地想往方令斐怀里倒。 十五岁仰慕隔壁山头冷艳大师姐,大师姐拒绝了他一起组队的邀约,转头就邀请了方令斐。 十六岁和交换到道宗的花宗弟子一起遇险,险境中两个人暗生暧昧,就在主角想顺势告白,以为脱单也必定万无一失的时候,方令斐正好经过,一道火焰烧死了将他们追得抱头鼠窜的邪修。英雄救美,女弟子一见倾心,刚刚还对梁衡害羞的女弟子霎时移情别恋,转头就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平均每年梁衡都要失恋一次,每次都被发好人卡,每次都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名陆斐的方令斐,现在道宗同一届的人,对他的最大印象就是—— 是个好人! 好人梁衡:…… 真的,要不是他心性还算开朗豁达,都要生出心魔来了都。 但再豁达也经不住这么霍霍啊!!! 然而虽然没有生出心魔,在经历了长久的自闭之后,梁衡突然悟了,然后开始了和方令斐长久的死磕。 具体表现为每次只要方令斐出场,必定往他身上甩眼刀子。 对于这一点,连师兄师姐们都拍拍方令斐的肩膀,语带怜悯地说:“你忍一忍,梁师弟也是不容易,可怜啊可怜……” 可怜的梁衡:“……” 方令斐挪了个地方,避开向他这里跑过来的女修,感觉到那道目光还死死凝在自己身上,简直比女修们还火热,以前他还会觉得很冤,现在已经淡定了,甚至转过去跟梁衡对视了好几秒,看得梁衡先恨恨地转过头去。 转过头的梁衡没闲着,余光一下一下地往旁边一位长得很仙的师妹身影上飘,倒是不油腻也没带邪念,否则早被打成了猪头。 但还是很叫人一言难尽。 而那师妹,看到方令斐望过来,脸红红地娇羞一笑。 看来梁衡距离下一次失恋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方令斐:【……他真的是主角,你口中的气运之子?】 1号:【……对。】 方令斐:【我怀疑你在驴我。】 1号:【……】 方令斐:【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到底是什么脾气,喜欢让自家气运之子被发好人卡?】 世界意识也是一缸子苦水往肚子里咽。 气运之子也各有各样,他家这个如果放小说里头,应该属于修真升级流顺带红颜知己满天下那种。 不过梁衡虽然自带风流属性,但却不下流,修真界除非要结为道侣,也不讲究三贞九烈,看对眼一夜云雨的多得是,不独男修,女修也这样,因此倒说不上种马。 按说这种气运之子好感度应该不好刷,稍想想就知道想令天性风流的人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不是一般二般困难,想刷到百分之一百基本不可能。 但主神空间有骚操作。 刷不到一百,可以刷到八十啊,刷到八十就能偷走部分气运。 如果只是一个攻略者这样也就算了,然而主神空间骚就骚在一次性批了十个攻略者! 十个! 这里头要是有一半能把梁衡的好感度刷到百分之八十,就足够让世界本源元气大伤。 按说这个世界也并不比陆星沉的世界等级高,那个世界都只塞了六个,这个世界怎么进来的十个? ——这跟世界壁障的强度有关,也跟攻略者等级有关。 主神空间送到这个世界的攻略者全是本身性格不错却没一个等级高的,这十个加在一起都不够宗慎那等级的塞牙缝,甚至主神为了力求自然,还在她们身上做了手脚,让这十个女人全都没了记忆。 没了记忆哪怕经验不够,也不会有露馅儿的风险,何况她们本身性格还行,不说善良天真,至少娇嗔可爱,又长得一等一的美丽,还被下了暗示一定会爱上主角,对付陆星沉这种自然一点用都没有,站眼前都嫌挡着光,对付梁衡却正正好。 而梁衡又恰好是多情到可以同时爱上好几个人那种人,如果没有意外,他还真的很可能跟其中好几个发展出几段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爱情。 世界意识正糟心上火着呢,恰好遇上了方令斐送上门,于是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想法。 它跟方令斐的约定是让方令斐帮它灭除攻略者,但在这之外,世界意识还顺应趋利避害的本能,悄悄在方令斐手上做了手脚。 方令斐与陆星沉常年待在一起还深入交流过,身上也沾了世界本源的气息,加上世界意识的手脚,没了记忆的攻略者们就错将他当成了主角。 甚至因为他过于卓越的天资,本来该是宗主弟子的主角也被他无意中占了位子,变成了长老弟子。 这也就算了,为了不叫攻略者和主神空间发现异常,世界意识还动用力量,给方令斐加了个桃花入命的命格,连梁衡原本的一干官配都给打包送他了,一副打定主意要自家主角光棍到天荒地老,一辈子做个“好人”的样子。 这操作论骚真是不输于主神空间。 不过它只能勉强干预到这么多了,就这些还是借助方令斐不是此界之人才能完成,否则还怕攻略者什么。 不过这些方令斐不清楚,他现在没有记忆,比起影子都没见过的世界意识,他更怀疑一切都是脑子里叫系统的东西杜撰出来的。 失忆了后的他,除了男朋友陆星沉,谁都不信任! 别以为住在我脑子里就指望我相信! 我是这么好骗吗? 当然不是! 开始进入秘境前,梁衡来方令斐面前讽刺:“这次进秘境,出来的时候不知道陆师兄又会招几个女修青眼,桃花命果真是名副其实。” 方令斐瞅了他一眼,对这身上贴满好人卡,名为气运之子,实则过得像后娘养的的主角实在生不起气,沧桑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找伴侣?修仙不快乐吗?为什么不收收心呢?再说,你喜欢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每次都不把眼睛擦亮点呢?” 这主角喜欢的第一个小师妹喜欢在背后说人长短,喜欢的第二个冷艳师姐对同门都冷心冷情,喜欢的第三个花宗女修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了,但方令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脑子里就下意识蹦出一个词——绿茶婊。 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词语。 所以这主角到底是什么眼神? 梁衡气得要死:“你别仗着思思和师姐喜欢你,就诋毁她们,而且叫我擦亮眼睛,你有本事找个比思思还好的出来给大家看看,也免得死吊着思思师姐还有花音!” 思思就是梁衡最早喜欢的小师妹,还是主角最早的白月光来着。 “我的道侣一定天下第一可爱,你别把他跟其他人放一起比,没得比。”说这话的时候,方令斐自豪中带着理所当然。 梁衡白眼一翻,被他气走了。 方令斐戳了戳系统:【我的伴侣是不是天下第一可爱?】 没等系统回答,他又挑眉高兴道:【一定是!】 说完还有点忧心:【我对象那么可爱,我又不在身边,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系统:【……】 方令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逢,我得尽快强大起来,好保护我对象。】 系统:【……你开心就好。】 …… 从秘境出来后的三天,一个消息席卷了道宗上上下下,同时以更加猛烈的速度继续席卷修真界。 #陆斐陆师兄有道侣了!!!# 但传言虽然汹涌,却一直没透露出那道侣到底是谁。 一个剑宗弟子约上自己道宗好友饮宴,酒足饭饱,兴致正高的时候问道:“你们道宗陆斐传闻中的道侣到底是谁?怎么道宗其他人被问起都是一副不可说的样子?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应该不至于啊,难道是魔宗之人?” 道宗弟子立马反驳:“才不是魔宗之人,陆师兄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与魔宗牵扯上!” 剑宗弟子:“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或者是个法修剑修丹修还是符修?” 横眉竖目的道宗弟子萎了,在好友的一再追问下,终于还是道:“不是不能告诉你,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陆师兄他、他的道侣,是一只鸟啊!” 好友:“……?” 道宗弟子沉痛道:“对,就是一只鸟,一只身上毛绒绒,刚脱离幼崽时期,根本没开灵智的鸟!” 说出口之后,这弟子也不遮掩了,滔滔不绝道:“你说说、你说说,那只鸟连灵智都没开,陆师兄也不是你们剑修,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剑修:“……” “好好说话别人身攻击啊。” “我也没说错,你们剑修不是顺以剑为妻吗?” “我可去你的吧,这是你在梦里给我们剑修脑补的属性吧!” 喝完酒回去八卦的时候,这剑修后仍旧半信半疑,但他很快就不用纠结了,因为道宗天火灵体,鼎鼎大名的宗主关门弟子,少年英才陆斐天天捧着一只鸟同进同出,而且对全修真界宣布要和那只鸟结为道侣。 和, 一只鸟,备注:没开灵智的 结为道侣…… 修真界的人都觉得他疯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元旦节啦,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上次七糖在作话里说的“反攻主神空间”是指打上主神空间,并不是指令斐要翻身做攻,做攻是不可能做攻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七糖的文除非表明了互攻,否则绝对不会在结局反攻的,小天使们放心 ———— 还有有小天使问主攻文的事,七糖想了想,从构思文件夹里头翻了两个后面打算写的主攻文出来,打算先把文案贴出来好了,大家要是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呀,文案放出来的都一定会写,只是有先后 《叫你一声祖宗》: 听说叔叔交了个小十六岁男友的时候,冷情淡漠的司泽嘲讽道:“禽兽。” 正常人谁会对刚成年的人下手? 第二天,他去大学演讲,在台下看到了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眉目生光,锋利又漂亮 冷淡持重、觉得自己绝不会喜欢上谁的司总一眼坠入爱河,瞬间被美和爱情俘获 二十八年的自持被他扔到脑后,他甚至情不自禁偷偷开车跟着小朋友 【你是希腊神话里的纳西瑟斯,是被美神珍藏的阿多尼斯,是《威尼斯之死》里让人忘记自己,甘心受死的水晶美少年】 * “水晶美少年”楚荆脾气暴躁,是个熊祖宗,从小到大揍过的跟踪者可以绕大学三圈,平均三天一个。 正想教新来的这个做人,突然看到司泽下雨被打湿的衣服下,那流畅的线条和匀停的骨肉。 沉寂了十八年的荷尔蒙,突然动了 他请教发小:我看上了一个人,想睡,但他跟踪我,你觉得我先把他打一顿,再问他能不能交往怎么样? 发小:…… * 最开始的时候,司大总裁以为自己看上的是温柔又清新,如同水晶一样的少年,后来才知道是个爱赛车,爱打架,脾气暴躁,熊上天的祖宗 最要命的是,这祖宗傲慢霸道还小气,只有套路他的时候会睁着一双貌似无辜的眼睛说,我还想亲 然而自己宠的对象,跪着也得宠下去 * 司泽一次给老朋友接风洗尘,老朋友知道他谈了个小十岁的男朋友,嘲笑道:你不就是看上人家美色了,等人家不好看了,你还要吗? 还没等司泽回答,隔壁包厢传来楚荆发小的声音—— 发小:“你到底为啥突然就跟司泽在一起了?” 楚荆:“他好看。” 发小:“……就这样?” 楚荆:“这难道还不够?” 发小:“所以你就是贪图人家的男色!你就没长远考虑一下,他比你大十岁,变老变丑了怎么办?” 楚荆可疑地沉默了。 司泽:…… * 司泽:稳重自持疯狂迷恋楚荆的大佬受 楚荆:霸道凶残且傲慢小气但天下第一好看的熊孩子攻 甜饼,没有任何虐,互相吃得死死的 【你是玫瑰和朝露,你是月色和星空,你是我最深最美的梦】 ———— 《甩了对象支票之后》: 沈况,一个社会版块的新闻记者 方煊,一个娱乐版块的霸道总裁 有一天,这两个人相亲了 昨天才采访了一起邻里互殴婆媳扭打事件的沈记者不想结婚,准备跟相亲对象道个歉 昨天才在娱乐小报上演完一个缠绵悱恻又虐身虐心爱情故事的方总也不想结婚,他准备了一张百万支票 饭桌上,方总冷冷地将支票丢在沈况面前,并宣称“男人,你休想靠相亲跟我扯上关系!拿好支票,自觉一点。” 虽然出身豪门,然而自从当了记者,只见过鸡毛蒜皮为了钱打起来,从没见过这么主动送钱的沈记者震惊了。 他给方总裁贴了个标签,标签上写着——沙雕,但好人 * 方总用钱“赶走”了又一个不自量力想跟他扯上关系的人,他觉得自己干得好,像本总裁这样高贵冷艳的人,世界上有人配得上吗? 高贵冷艳的方总没想到,后来他会穿着高级定制,戴着千万豪表,经过十个造型师精心打理造型,然后开着他的玛莎拉蒂,天天在菜市场蹲一个社会记者。 在经过“男人,这是五千万!拿好,跟我谈一场恋爱”、“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小妖精,本总裁就满足你!”以及“啧,好吧,如了你的愿了,本总裁彻底栽了!”之后 方煊对沈况发起了热烈攻势。 于是沈况采访居民区婆媳大战的时候,方煊在窗外放玫瑰和热气球;沈况卧底“丐帮”的时候,方煊抱着吉他在隔壁激情卖唱;沈况潜入夜店查证色/情产业链的时候,方煊、方煊彻底坐不住,砸了夜店,并于第二天终于上了社会版头条。 警察局里—— 方总拒绝和解,拒绝交罚金离开,问父母就说不知道,问来问去只给了一个名字——沈况。 警察:沈况和你是什么社会关系? 方总:他是我未来对象! 警察:……妈的智障 Emmmmm,然后沈记者就从警察局领回了一个智障。 第158章 番外【15】 【15】 繁花盛开的山下,娇小美丽如精灵的女修站在花丛边,痴痴凝望山顶。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她,又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走了。 作孽啊,陆师兄/陆师弟/陆师叔在牵动了那么多女修的芳心之后,居然眼瞎看上了一只鸟! 修真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失恋了。 果然,天资再出众的人,也不一定不会眼瞎。 真是可怜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们。 听说陆师兄/陆师弟还要为那只鸟举办道侣大典,这不是生生地剜仙子们的心吗? 然而他们心痛也没用,道侣大典的日子还是一天天临近。 一个男修痛心道:“我下注陆师兄化神前绝不会有道侣,那可是我全部身家!” 他的同伴也满脸愁云惨雾:“谁不是呢?听说庄家已经快高兴疯了。” 不过这个现在不重要。 因为典礼两位主人的特殊性,这场原本只在自己山头的大典,硬生生吸引了全修真界的目光。 大典还有三个时辰才开始,但好奇的修士们早就已经用了各种理由,挤上了宗门内分拨给方令斐的小山峰。 “李师妹呢?”冷艳大师姐于心问。 旁边身穿纱衣的仙子嗤笑道:“她在山脚站了一夜,得了风寒来不了。一个修士居然会得风寒,真不知她平常的心思是不是都用在勾搭男人上了,但这最想勾的一个也没见多看她一眼,现在更是宁愿跟只鸟结为道侣都不愿意搭理她。” “师妹何必嘲讽,我们都同为天涯沦落人。”白裙清丽的女人用帕子按了按眼睛,柔柔弱弱道。 刚刚嘲讽的女子被她这小白花的做派恶心得够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而靠近她们的男修们现在一个个都安静如鸡。 不敢冒头不敢冒头,没想到于师姐原师妹何师妹聚在一起这么可怕。 陆师兄,真是一个罪恶的男人啊! 时间渐渐流逝,就在距离大典只剩下一刻钟的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娇喝:“我看谁敢不知天高地厚抢我的人!” 一道火红的身影在空中浮现,手中拿着长鞭。 气势霸道又娇蛮。 底下许多人都在心里浮出一句话——果然来了! 陆师兄的爱慕者不知凡几,但最叫人注目八卦的,还要数这位妖族的鸾凤公主。 这位妖族公主也是火系,据说在两年前的群英会上,被陆师兄一手出神入化的火系术法折服,从此倾心爱慕,几次求爱。 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心,这样身份高贵显赫,容貌艳丽无双,身家也是丰厚殷实的女修,却仍旧打动不了陆师兄的铁石心肠。 三个坐在一起的女修不约而同勾起了唇角,她们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但若贸贸然冲出去阻止,只会招致心上人的厌恶,反正总有人会沉不住气出来做刀子。 看看,这把刀现在不就出来了? 闯入道宗的鸾凤看着底下搭建好的高台,气得半死。 鲜艳如血的长鞭一甩,就向着高台袭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道侣大典的祭台江毁于一旦的时候,鸾凤却突然收了鞭子。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所有人这才发现在祭台的彩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了一个小孩儿,而他们竟丝毫未觉。 这小孩儿眉眼漆黑,皮肤晶莹,玉雪可爱的样子就像是仙人画像中怀抱的小童。 大概是这孩子太好看了,和他纯净的目光对上,鸾凤的火气下去了大半。 她落在高台上,情不自禁将孩子抱起来问道:“你是谁家孩子?怎么在这里?” 小孩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鸾凤想起正事,恨恨道:“我来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勾引了陆斐,你这小童知道那只鸟是什么来头吗?” 小孩仰起头好奇地问:“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鸾凤傲慢又理所当然:“自然是将人抢过来!修真界强者为尊,我比陆斐和他那所谓道侣强,人就该是我的。” “哦——”小孩儿小大人一样点点头,从鸾凤怀里跳下来,盯着她的漆黑双瞳突然变成了赤金色,瞳孔中心还飘摇燃烧着两簇金色火苗! 危险!极致的危险! 莫大的危机感笼罩了鸾凤,让鸾凤下意识后退避让,于千分之一秒捡回了一条命。 而她原本站立的地方,一丝金色火焰静静燃烧,看起来纤弱又美丽,似乎大声说话的气息都能将之熄灭。然而和那纤弱外表截然不同的,是它恐怖的力量,只是那样一丝,就将那一片空间都几乎扭曲。 鸾凤脸色煞白:“你是谁?!” 陆幼年体星沉更不高兴了:“我就是你要找的他的道侣。” 他说这话的时候歪着头,看起来天真又可爱,然而只要对上那双眼睛,就绝不对有人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孩子。 他是凶兽,在那孩子的躯壳下,隐藏的是一只懒洋洋仰起头,冰冷的兽瞳锁住猎物,正蓄势待发的凶兽! “他是我的,所有跟我抢的人,都应该死。”为了尽快进入这个世界,陆星沉不得已压制力量进入了幼生状态。 然而他的幼生状态总结一下就两个特点:霸道护食和不讲道理。 现在表现在外,就是他打算人道毁灭这些敢觊觎他的东西的家伙! 特别凶残。 凶残的陆星沉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那凑在一起,原本打算渔翁得利的三个女修。 他指尖一动,半空中突然形成了一只赤金色、有着华美羽翼的火焰大鸟。 被这只大鸟眼睛锁定的三个女修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旁边受到波及的其他修士也惊恐万状,用尽手段向夺路而逃。 就在这只大鸟即将展翅扑下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大喝响起:“谁人在我道宗放肆!” 一个巨大的掌印向陆星沉落下来。 陆星沉好奇地看着这掌印,身后正好出来的方令斐心神巨震,“星星!” 陆星星顿了顿,放弃研究这掌印,他凝就的火焰之鸟一声轻唳,华美宽大的双翼扇动之间,火焰之羽轻轻飘飞,毫无重量的羽毛接触到掌印,只是一片,就将那声势浩大的掌印消融无形! 刚刚还以为宗主能够把这个诡异的小孩儿打下的年轻修士门简直要吓尿了。 轻飘飘将巨掌溶解的陆星星没有在意攻击他的道宗宗主,他没忘了自己的目标,蝼蚁无需在意,当然是消灭胆敢与他抢人的人类更重要。 可以说对情敌很坚定很执着了。 不过火焰大鸟最终也没能把情敌烧成灰烬,因为方令斐一个飞扑抱住了他。 在半空中盘旋的火焰之鸟被惊得一抖,抖落了几根羽毛,飘落的羽毛接触到灵石打造的屋子那瞬间,不过半秒,就将屋子蒸发汽化。 威力之可怖,不止是在场年轻修士,匆匆赶来的道宗高层也一阵惊惧。 方令斐擦了一把汗,暗道好险。 真要是让他男朋友用太阳真火凝成的火焰之鸟在道宗内飞一圈,撒撒羽毛,道宗就可以快乐迎来灾后重建了。 方令斐并没有打算过河拆桥欺师灭祖。 “你放开我,等我先打死他们再给你抱好不好?”小小的陆星沉很讲道理,试图跟方令斐商量。 方令斐:“……” 他也试图跟陆星沉打商量:“他们不能打死,我们不打死他们好不好?” 于是战战兢兢的一大圈年轻修士,以及从道宗深处飞到半空中的几个大修士,全都看着这两个人就能不能打死四个女修在进行争论。 其间不是没有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大修士想要给陆星沉好看,最后都反倒是让自己很好看。 半空中的火焰之鸟仍在盘旋飞舞,冰冷狭长的双瞳注视着底下的人,在这种威慑之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而陆星沉在和方令斐争论了好一会儿之后,祖宗脾气突然上来了,他凶巴巴地说:“她们想跟我抢你,你还护着她们,你说你到底要选我还是选她们?” 方令斐:……救命,这种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的既视感。 但他很有求生欲地回答:“当然选你。” 陆星沉疑惑:“那你为什么阻止我杀她们?” 方令斐:…… 方令斐什么都不说了,他抱起看起来五六岁,心智也确实幼稚得如同五六岁的孩子一样的陆星沉,“啵”在他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陆星星睁圆了眼睛看他,就在方令斐以为自己吓着他了的时候,陆小朋友特别严肃,特别认真地跟他说:“再亲一口。” 虽然还没有记忆,但方令斐仿佛天生就拿他没办法,也天生就知道该怎么顺他的毛,虽然现在很多人在悄悄抬眼看,他也很不好意思,但还是一点没犹豫,在陆小朋友脸上又亲了一口。 说实话,亲在脸颊上,啵的一声,挺像凡间爹爹亲儿子的亲法。 噗地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还狂霸酷炫拽的陆小朋友变成了一只小肥啾。 毛绒绒,圆乎乎。 特别萌。 陆肥啾:“啾啾啾——”我把他们杀了灭口吧。 方令斐:“——别闹。” 有不怕死的女修悄悄小小声地说:“真、真可爱。” 鸾凤眼神发直地想,要是叫那个无知的人类知道她嘴里真可爱的肥啾正打算灭了他们的口,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想。 陆肥啾屡屡受阻,小尾巴上噗噗冒了两个火苗,明晃晃威胁。 方令斐把他抱在怀里撸了一把循循善诱:“你想想我们今天的重点是什么?” 陆肥啾:“啾啾?” 方令斐:“当然是结为道侣!” “你要是和他们打起来,是不是会占用时间?误了定好的时辰怎么办你说对不对?” 陆肥啾:“啾!”我可以尽快打死他们。 方令斐额头上落下了一滴汗,无语了好几秒。 “但是那样的话,我们举行典礼的时候就既没有司仪也没有观礼的人了。你想想,你是想要一时高兴打死他们,还是留着他们既宣布我们成了道侣,又让这些人乖乖听话还得赞扬?” 眼睛圆溜溜的肥啾迅速拍板:“先留着他们。” 于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众人,包括被火焰之鸟逼得不得不落下来一同观礼的道宗大修士们,一起看着方令斐抱着一只毛绒绒的鸟完成了仪式,成为一个有家室的修士。 参加过这天这道具大典的人回去后面对同门好友的追问不约而同讳莫如深,嘴比蚌壳还蚌壳。 不过时间久了,缓过来后,修真界也渐渐有了些流言出来,比如说陆真君其实是被一个大魔王给挟持了,大魔王见真君风姿过人,定要逼真君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结为道侣。 再比如说陆真君身边养了一只上古神兽,神兽性格恶劣,喜好吃人,幸亏真君约束有方,否则差点吃了道宗大半修士。 再比如什么妖族某位不世出的重要血脉被真君倾倒,一心要跟着陆真君修道,而妖族苦苦哀求,几番求见什么的。 各种谣言满天飞,到后来出门在外八卦的时候要是不能说出几条,在修士里就属于落伍了。 也是奇葩一件。 直到数百年后方令斐渡劫时,一个邪修妄图偷袭,被正正好重新长大的陆星沉一巴掌拍成齑粉,大家才知道原来陆真君真的有一位真心相爱的道侣,这位道侣还是个凛冽冰寒、俊美到妖异的妖族。 这位妖族只出现了短短时间,但以深不可测的实力和雷霆手段震慑了整个修真界,虽然之后少有露面,但他那世间难描的风姿气度依旧广为流传,而他与方令斐恩爱甚笃的故事,也成了修真界经久不息的传奇。 至于坑了方令斐的世界意识? 没事,他们全在对方亲儿子身上找回来了。 梁衡因此有了一个万分跌宕起伏精彩刺激的人生。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还有最后一个番外,七糖明天更,更完这周六开始更新文,还有先前说的齐漠反穿越到萧琰所在的大陈的番外,也会在这两周之内更 ———— 感谢在2019-12-31 20:00:25~2020-01-07 08:37:48期间为七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臭猪 20瓶;柚子 3瓶;九月芳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七糖的支持,七糖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番外【16】 【16】 从修□□出来后,陆星沉紧紧拽住方令斐的手,在上面连连施加封印,面沉如水:“若不是我思虑不周,也不至于让我们被虚空风暴分开,令你经受危险。” 并没有经受危险,反而这个世界还有点乐不思蜀的方令斐心虚沉默。 又做了几重手段保险,确定这次万无一失了,陆星沉转头,他们不远处一艘太空飞船样的东西里,战战兢兢的晋江司等人正瑟瑟发抖。 方令斐好奇道:“那些是谁?” 陆星沉指尖点在他眉心,揪出了一个小光团:“你身上系统的制造者。” 虽然这一次是借助晋江司的技术才能这样快地定位方令斐的方位,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于寄居于方令斐识海的1号就有多大好感了,甚至因为1号与主神空间系统过于相似的形态,不管陆星沉还是方令斐,都一直对它多有提防。 这次他打算彻底将之分离出来。 方令斐没什么意见,没人喜欢有个东西生活在自己脑子里,甚至这东西还可以通过某些手段窥得自己在想什么。 不过已经恢复记忆后,也不代表他与1号一点情谊都没有。 想了想,方令斐问:“你以后还会继续绑定宿主吗?” “嗯,系统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对抗主神空间。”1号依旧是没有多少情绪的机械音,但如果仔细观察,却能够从这看起来无情又非人的声音里,听出一点点不舍。 方令斐从怀里拿出一块石头,石头半透明,中心是流动的液体:“这是告别礼物,系统再见啦。” “辅助者再见。” 和系统分别之后,方令斐情绪有些低落。 他和陆星沉有本质不同,陆星沉即便曾经还未觉醒的时候,灵魂也仍旧是妖族,因此对于人类的一切七情六欲都显得凉薄而淡漠。 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例外。 而方令斐即便在原生世界过了数百年,又在修□□度过数百年,但仍旧没办法一下子习惯离别。 陆星沉将唇印在他的额头:“我们不会分开。” 被亲的人放松地笑了:“对,我们不会分开。” 这世间,其他人都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唯有这个人是绝对不能放手的将要相伴走过漫漫岁月的人。 “我们不离开吗?”看着面前的修□□壁障,方令斐问。 陆星沉:“不,我们等攻略者出来。” —— 要说梁衡梁真君这一声,绝对能当得上一声传奇。 从一介被继母和不慈父亲逐出家门的凡人少年,到检测出出众天资,拜入长老门下的天才,之后更是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不足以形容的修行当中,一路顺风顺水修到元婴化神。 别人还在为结丹发愁,他就已经是元婴真君,执掌一峰,名传修真界,更是在几次大变中表现出众,宗门地位越发水涨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力压一众出生在宗门和修真家族,从小有灵药蕴养的骄子,绝对当得上草根偶像,修真界逆袭打脸传奇。 ——如果没有遇到他的今生之敌的话。 他的今生之敌叫陆斐。 当他因为天资出众被长老收做亲传弟子的时候,陆斐因为天资千年难得一见被掌门收做关门弟子,当他在外游历,历经种种艰险,成功结婴的时候,陆斐宅在宗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过的无比轻松开心就到了化神,连雷劫都无比轻松。 最可恨的是,从他情窦初开到后面都成了元婴大修,看上的仙子们没有一个不看上陆斐的,没有一个!!!!! 尤其叫梁衡恰柠檬的是陆斐居然早早就找到了真爱! 真爱在侧,对方实力强大,而自己修行顺风顺水,别说心魔了,连个磕绊都没有,再看看自己往往要历经千辛万苦,甚至几番经历绝境中突破,才有了如今的修为,最重要的是还比姓陆的低一个大阶,真是是个人都能气死。 因为陆斐,哪怕梁衡再出众也是万年老二。 梁衡知道宗门弟子私底下悄悄八卦他老找陆斐茬,或许还有人说他小心眼,但他非但不觉得自己小心眼,还觉得自己简直是宗门里头心境最为坚韧不拔,最为阔达的人。 证据就是直到方令斐飞升,他都没真动手打死对方。 但以前都没想过打死方令斐的梁衡非常后悔没打死他。 因为他刚一飞升,原先痴心不改,哪怕他有了道侣都不愿意考虑别人的一众女修们,几天之间就突然来了个惊天大转变,齐齐看上了自己。 然而梁衡并不觉得高兴,他已经看破红尘,明悟到单身使人快乐,一切情爱皆是虚妄的终极奥义,只想当一只快乐的单身狗。 然而终于反应过来谁才是主角的攻略者们不想他当单身狗,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追堵截,搞得梁衡一度以为她们被陆斐飞升的事刺激疯了。 为了躲避那些在他眼里疯了一样的女修们,梁衡硬生生把自己从一个热爱到处浪的浪子逼成了宅男。 终于耗到了十个女修嗝屁,回归了主神空间。 死亡脱离身体的时候,攻略者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再一想这个世界操蛋的任务,大骂一声世界有毒。 骂完在系统的帮助下,被一道光包裹住灵魂,向虚空之中射去。 世界壁障在她们的动作之下,接二连三裂开口子又转瞬愈合,从修□□出来的攻略者和系统们没有注意到,在无穷的黑暗之中,有两个人悄然静立,冷淡地看着他们。 陆星沉低下头,靠近方令斐的耳边,轻轻一笑:“走,我去完成道侣大典时没完成的事,宰了那些敢和我抢人的情敌。” 方令斐、方令斐耳朵全红了。 另一头回到主神空间,正在任务大厅查看自己收支的十个攻略者心都在滴血。 这一趟不但没赚,为了支付在世界生存的时间,还赔了好多。 最可气的是因为是修□□,时间跟不要钱一样动不动就是上百年,要不是主系统因为封印了她们记忆做了补偿,可真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旁边来来往往的人将目光都往她们身上瞟,有个穿着哥特风裙子的女人摇了摇蕾丝扇,不无嫉妒地道:“不过是几个刚入主神空间,空有一张脸的女人,居然运气这样好,被主系统选中执行特殊任务。” 而作为被她嫉妒的人,十个攻略者牙齿都快咬碎了。 看着账户上减少的一大笔积分,想要闹起来,但又畏惧主系统惩罚不敢,最后也只能忍了一口气。 哥特裙子的女人察觉到她们的情绪,惊讶道:“难道这十个人在主系统帮助下都没能拿下这个任务?” 她身边穿着一件中式长衫的年轻男人笑道:“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人罢了,何必在意?不如聊聊其他消息,许久都没听说【伪装者】和【无瑕】两位大佬了。” “【伪装者】?【无瑕】?他们是谁?”一道清冽的声音带着疑惑响起。 “哪来的萌新插话,连【伪装者】和【无瑕】都不知道?”摇着蕾丝扇,爱丽儿正打算教训这无礼的新人,转头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纯净又深邃,如同磁石一般,具有特别的、引人注目的魅力。 而承载着这眼睛的脸,同样俊美绝伦到几乎难得一见。 一个姿容极其出众的青年,爱丽儿的气彻底消了,尤其是这青年身边还有个也挺帅的帅哥。 在任务世界,攻略者们都是套着由系统选中匹配的身体,系统找的身体自然不会难看。而在主神空间其他包括生活区的地方,他们可以用积分给自己购买仿真“躯壳”,“躯壳”的容貌用少少的积分就能够随意调整。 唯有任务大厅,所有攻略者都只能以灵魂形式存在,而灵魂不存在整容换脸,丑就是丑,化妆都不行。 因此出现在任务大厅里的帅哥,就是真帅哥。 对于纯天然美颜的追逐,是人类的本能。 面对这样一张神颜,爱丽儿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好,她甚至还不嫌麻烦地拿出一小面雕花手柄的镜子,镜子里依次出现了两个人的样子。 “喏,先出现的是【伪装者】,后面的事【无瑕】。这两个人是我们主神空间的大佬,没人知道他们做过多少个任务,只知道拜在他们西装裤下的主角数不胜数。” 陆星沉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反倒是方令斐很诧异。 他知道方令安、徐姣、郑青是攻略者,至于宗慎和顾遐,只是觉得他们不对劲,却真没想过他们居然是攻略者。 是的,镜子里头的两个人是宗慎和顾遐。 爱丽儿以为他是为看见高阶攻略者惊叹,没发觉异常,又道:“看你们长得好看,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好了,再有五天就是十年一度的【灯火乐园】,节目很多,攻略者之间还可以互相比试,不但有趣,幸运的话还能有所收获,你们你可去看看。” 方令斐好奇:“一般有什么节目?” 爱丽儿用扇子遮住唇角:“你们去了就知道,反正总不会让人失望。” 方令斐蠢蠢欲动。 陆星沉:“好奇?” “有一点。” “那就去。” “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陆星沉笑意氤氲:“你就是我全部计划。” “咳。”方影帝不好意思地把脸侧到一边,害羞的。 两个人一致把拆主神空间这件事给挪到了五天之后,打算等参加完那个【灯火乐园】再开始。 然而五天之后,方令斐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有好奇心。 【灯火乐园】在主神空间一个糅合了科技、魔幻、修真等几种风格的游乐园里举办,游乐园的半空中悬着无数灯盏,乐园里来来往往无数攻略者。 能吸引来这么多攻略者的,自然不仅仅是花灯,更重要的是花灯里的宝物。 那些宝物一部分常见的由系统免费提供,完成写在灯笼上的要求就可获得,一部分由其他攻略者放置,用来与人交换或发布悬赏。 这可以看作是另类的淘宝大会。 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真正令陆星沉不悦,方令斐愤怒的,是压轴节目【赛灯会】。 说是赛灯,比的仍旧主要是放置在灯里的东西。 但这回放在里头的不再是各色宝物,而是心。 攻略者一旦攻略完一个世界,回到主神空间后,除了积分和道具,主系统还会给他们婴儿拳头大小的半透明水晶。 这块水晶代表着他所攻略下的那颗心。 可以用来悬挂于自己的个人空间内,积攒够一定数量的水晶心之后,攻略者就可以晋级。 据说在高级攻略者的个人空间,悬挂于半空的水晶之心甚至多到汇成一片小星空。 水晶之心因为攻略度和世界等级主角所带有的气运不同,也有差别,这差别在攻略者口中就是“优劣”。 而这赛灯会,就是比拼放在灯盏中,由曾经那些气运之子的爱凝成的“心”的优劣。 陆星沉与方令斐过来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站在场中志得意满的女子道:“A级世界百分百攻略,若是没人能拿出比这还高的水晶之心,那么就由小女子摘得桂冠了。” 没人出声,但有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台上,伸手拿起了灯盏里的这颗A级水晶之心。 台上的女人皱眉:“阁下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不大好吧?” 陆星沉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东西,轻笑道:“怎么最高只有A级的?S级、SS级的呢?” 有人道:“你这人有没有常识?别说S级难得,SS级就没人见过,就算有,一般也只能攻略到个及格分,凝结出的水晶之心质量还不如A级全攻略的。” “哦,原石如此。”陆星沉若有所思,“我去过SSS级的世界,见过祂的气运之子,你们想看看吗?”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吹牛,但这不妨碍他们起哄:“有本事拿出来看看。” 陆星沉唇角弯起,长发突然拉长及腰,发尾光焰跃动,眼中金色火焰飘摇,而他身上原本穿的休闲服已经变成了黑色带有赤金花纹的长袍。 一轮大日于他背后冉冉升起,所有被日光接触到的地方、接触到的人,都像烤箱里的黄油一样,转瞬融化。 台上先前预备夺冠的女人一句“为什么”卡在喉咙里没喊出来,魂魄彻底消散之前,她恍惚听到有人说—— “因为,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命运之子——主角啊。” 养着无数攻略者,如同一座巨大的蜂巢一样的主神空间被火焰舔舐,虚空之海里仿佛诞生了了一枚新的恒星,散发着耀眼光芒和恐怖毁灭之气。 陆星沉遮住方令斐的眼睛:“别看,刺眼。” 方令斐把头靠近他怀里:“攻略者和主神空间终于完了,对了,你去和那个主神打斗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唤起了水晶之心里残留的些许命运之子们的意识,让他们从内部坑了主神,祂与我对战时已经自顾不暇。” “那就好,我们不要想他们了。” “我不想他们,只想你。”陆星沉目光粲然,里面有千里河山,万里星空。 —— 两千年后,一个末世废土慢慢演化的兽人世界,仍旧有小部分人类在艰难求生。 十八岁刚成年的楚泽选择了当一个药师,为了弄明白那无数新植物的药性,他效仿人类神话传说中的办法,尝百草。 在第五十九种的时候,不慎吃到了毒草,在以为自己就要殒命的时候被人救了。 他愣愣看着面前眼睛里有着金色火焰的人,下意识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陆星沉侧首:“或许。” 楚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话实在太像想扒上去了。 为了继续自己的目标,他在将自己的财物和食物送给恩人不成后,很快选择了告别。 方令斐:“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自家爱人自家了解,陆星沉绝非乐于助人的人。 陆星沉:“他曾经有一个名字,叫楚令岑。” 方令斐惊讶地睁大了眼,陆星沉告诉过他楚令岑的事,他也曾一起见证陆星沉将楚令岑魂魄抛入那个末世世界。却从来没有想过,还能看到那一缕残魂重新转世为人。 陆星沉视线穿过层层空间,落在时间之河上,河水泛起涟漪之间,他将楚令岑转生后那许多辈子的人生尽收眼底。 每一世都英年早逝,也每一世都舍生忘死。 离开这个世界前,陆星沉好奇地问:“你后悔吗?” 长久的宁静许多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漫长到没有尽头颠沛流离和坎坷曲折。 楚令岑,如今的楚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那样回答。 他说:“心之所向,虽死无悔。” 说完,仿佛是冥冥中意识到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他轻轻到:“陆先生,再见,还有……谢谢。” 属于楚令岑的人生已成过去,属于楚泽的故事正在进行,而属于陆星沉和方令斐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就暂且到这里啦,可能会有小天使心疼楚教授,但楚教授对世界晋级失败有责任,转生后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得天所爱顺风顺水的,但也算求仁得仁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