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总在装可怜 作者:西东里 文案 李淮为了钱,需要接近自己的顶头上司古州言,本以为任务艰巨,前路漫漫,但接近的过程却异常顺利。 就是越接近,越觉得上司在撩他?而且这个上司总是好可怜。刚认识,他就犯胃病;再后来,他又买醉;最后,他居然连游乐场都没去过?好惨一小孩,快到哥哥怀里来,李淮就这么把任务抛之脑后。 什么?老板断了他哥一条腿,我不信,我家小孩多可怜。 什么?老板殴打初中生,我不信,我家小孩多可怜。 什么?老板知道我的任务变脸了,要对我酱酱酿酿…… 我信,我信了! 李淮下定决心决定离开,前男友却找上门来,这次,他浑身是伤,还失忆了… 为什么前男友总在装可怜? 处心积虑心机攻x憨憨傻傻骗子受 小剧场: 为了报复垃圾前男友,李淮给失忆的他取个名字就叫“垃圾“。 每天“小垃圾”长“小垃圾”短地戏弄他,本以为矜贵冷情的他恢复记忆后一定会羞愤到死。 结果,某一天,恢复记忆的古州言被李淮拒之门外,李淮警惕地问他:“你现在是谁?” 古州言垂下头,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我是你的小垃圾啊,一直是。” 撩汉技巧千万条,死不要脸为最佳!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古州言,李淮 ┃ 配角:古州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两个互相伪装的人搞暧昧,搞崩了 第1章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无端地让人心慌。路上行人匆匆,对面公路上堵成一片,雨声混合着汽车鸣笛声,和四处说笑争吵的声音混在一起,铺天盖地的吵闹,让人一刻不得安静。李淮没有带伞,他站在公司楼下躲雨,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他并不着急,塞上耳机,轻音乐流淌入耳,斩断了让人能感知到自我存在的与世界的联系。 半个小时后,雨终于渐渐小了,李淮走到公交车站赶车,路上一辆车子飞速驶过,将路边的水溅了他一身。李淮没有发怒,他木木地站在原地,第一个想法是,刚才车位后座那个人的侧脸不够好看,第二个想法是,他觉得自己是个SB,明明已经彻底摆脱了,他却还画地为牢,摆脱不了所谓的“曾经”。 上了公交车,一路堵到回家已经是九点了。抬头向上看,万家灯火亮,却独独没有他那一盏。他不耐地摸了摸被雨打湿的头发,然后向楼道里走去。 这栋楼一看就是年岁已久,楼道里的灯时亮时不亮,灰黄相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本就狭窄的楼道被各家各户堆满了杂物。李淮一步一步上楼,逼仄的环境让他感到更加憋屈。还没到自己那层楼,他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靠在墙上,白色衬衣被肮脏的墙壁衬得越发亮眼。他想抽支烟,却想起有个人曾经将他手里的烟夺走,说:“抽了烟,接吻就不甜了。”然后就被迫戒掉了,思及此,他眼神暗淡。又是曾经,他暗骂一声,抬脚上楼。 远远地,就看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熟悉的身影,李淮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敢向前走去。古州言抱膝坐在地上,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他脸上不知被谁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眼神懵懂。李淮有些疲惫,没有看他,望着地面,直接开口道:“走吧。”反正他不愿意,这个人也有得是办法逼他回去。 对方怯生生地问道:“你认识我?”李淮不解地看过去,才发现他状态不对,他细细地打量,他衣衫不整,浑身是伤,眼睛也没了往常熟悉的锐利的光。李淮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一字一句问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古州言这个人一贯最爱伪装,当初不就是最爱装可怜?如今是没其他手段,所以故伎重演吗?李淮居高临下,讽刺地看向他,他想玩,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合了。 李淮跨过他,掏出钥匙径直开了门,看也没看地上的人,“砰”地一声关了门。 进屋后,李淮开了灯,靠在门上。他贴耳听,门外没有动静。后知后觉地察觉这样有多愚蠢,他自嘲一笑,准备走开。然后,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从门外传来,李淮身子僵住,不敢置信地又贴紧门缝听了听,哭声更清晰了,仿佛就在他耳边。 李淮打开门,就见古州言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抱膝坐着,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李淮有些苦恼:“你这次不要玩这么大吧?还装……” “哭”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古州言抬起的头震住了,他满脸是泪,眼睛通红,配上脸上的伤,甚是狼狈。李淮喃喃道:“还真哭了。” 他叹口气,蹲下身子平视古州言,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干紧脸上的泪,语气轻柔,但眼里没光地开口:“这又是闹哪出呢?想让我回去,不是带人绑我就行了,你动脑子想想,觉得我会心疼?”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李淮将纸塞进他手心,“古州言,苦肉计不管用了,懂吗?” 他站起身想走,古州言忽然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角,抬起头:“你认识我?” 李淮被烫到一般甩开他的手,然后又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自暴自弃道:“行,你想演是吧?我陪你。”他拽起古州言往楼下走去,古州言没有反抗,踉踉跄跄地费力跟着他的步伐。走出楼道,李淮喘气,问他:“还继续吗?”古州言一言不发,突然身子一软,直接往地上倒下,李淮下意识接住他。 医院里。“患者应该是脑部受到过重物袭击,导致的记忆受损。”医生举起他的片子这样说道。 “重物袭击,记忆受损。”李淮无意识地重复了这句话,然后难以置信:“你是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有恢复的可能吗?” “不好说。” 与医生聊完,李淮走进病房,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古州言。对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眼神干净。李淮扯扯嘴角,这个人还能和干净扯上关系? 他此刻很想掏出手机,发个求助:我那个曾经被我骗过、又骗过我的前男友回来了,他最喜欢装可怜,这次好像真得可怜了,怎么办? 没人能给他答案,李淮知道。“起来,跟我走。”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古州言乖乖地爬起来跟在他屁股后面。 正是深秋天气,萧瑟的寒风让古州言缩着脖子,李淮拢了拢自己的外套,看着他惧冷的样子,心中生起一阵扭曲的快感。七拐八拐地将人带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李淮指了指巷角:“你就待在这儿。”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古州言踉跄着跟上,恐慌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在这儿待着!”李淮厉声喝止。 古州言立马停住,怯懦地看着他,他的脸被风吹得发红,加上脸上的伤,实在可怜。李淮口气放缓,带着点哄骗:“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大步离开,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躺在床上,李淮拿出手机看了看最近的新闻,才知道原来古州言在与他哥哥的那场战争中,输了。天之骄子坠入神坛,李淮嗤笑一声,古州言威胁他下跪时,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吗? 罢了,总归是自己有错在先,先欺骗了他的感情。李淮觉得深深的疲惫,他不想再见到那个人,就让他自身自灭吧。他伸手关掉台灯,屋子黑掉的那一刻,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古州言失踪了,有来找你吗?”发件人是古州烆。 “见……”还没打完,李淮删掉,又重新打了两个字发送出去,“没有。” “你自己注意点,不过也别担心,等我找到他,他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重物袭击,浑身是伤……想到这些,李淮微微一顿,然后将手机关机,他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们古家,没一个好人,李淮自暴自弃地坐起来,抓了件衣服冲出门。深夜的风吹得人脸生疼,等他到了巷子,只见古州言坐在地上,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李淮叹口气,蹲下身推他,古州言迷蒙地睁开眼睛,先是呆了几秒,然后眼睛一亮,咧开嘴笑笑:“你回来了?” “起来。”李淮将衣服丢在他头上,然后站起身来。 古州言费力地撑着墙壁站起来,然后把衣服套在身上。李淮看他一眼,领着他回了家。 到了家,李淮给古州言热了杯牛奶,他捧着温热的牛奶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抿着。李淮坐在他对面,面容严肃,问他:“不记得我是谁?” 古州言摇头,他将牛奶放在桌上,然后手放在膝盖上,坐得拘谨又不安。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古州言依然摇头,他看着李淮,表情还透露出一点委屈。李淮承认,这个表情让他的心不小心软了一下,他在古州言脸上见过太多种表情,愤怒的、残忍的、嘲讽的,还有最初那伪装的温和,但从未见过这样一种示弱的样子。 李淮丢下他,冲进了卫生间,他将冷水泼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外面那个人是古州言,是他最该彻底远离的人,他应该发短信让古州烆将他接走。总归是他们古家的人,不可能让他死了吧,但古州烆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他知道,他本应该乐见其成的,不是吗? 但,那个人失忆了,没有全部记忆的古州言还是他应该去恨的那个古州言吗?李淮不知道,他拿毛巾粗暴地擦干脸上的水,将毛巾重重摔在洗脸池上,这是报应,是他当初心怀叵测欺骗那个人的报应! “你想留下?”李淮站在古州言面前,怀抱双臂问道。 古州言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他抬起头仰视着李淮,然后点点头。他皮肤白皙,脖子仰起的修长的线条,显示出一种任人宰割的脆弱。 “你想留下。即使,我不会对你好?” 古州言愣愣地不说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留下,我会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你,这样,你还想留下吗?” 古州言站起身来,抱住了眼前的男人。他个子很高,比李淮还要高上那么一些,他却用一种依偎的姿势抱住了李淮。他低声说:“求你,让我留下吧。” 古州言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记得,最早的记忆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莫名地信任他,即便他的眼神是那样冷漠。他一无所有,只想抓住眼前最近的光源。 李淮将他推开,轻笑一声:“这是你自找的。”他恶劣地想,要是有一天古州言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会不会想要弄死他。他甚至有些期待那一天,笑意更浓,对古州言说道:“那你记住了,你的名字叫作,‘小垃圾’。” 古州言双手垂在两侧,他大概知道这个名字不是好名字,但还是用力地点头,说:“我记住了。” 李淮让他洗了澡,拿出自己的一套睡衣给他穿上。狭窄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李淮拿出被子和枕头,让古州言在沙发上睡觉。古州言身子远长于沙发,憋屈地蜷缩在沙发上,但他还是闭上眼,感受到被子带来的暖意。 李淮躺在卧室里,他侧耳听了听,发现客厅没了动静,然后掏出手机翻到短信界面:等我找到他,他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他捏紧手机,不能让古州烆知道他在自己这里,不然,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2章 李淮又做梦了,之前他常常梦见,在古州言房里,他如困顿之兽般怎么逃也逃不走,他胡乱砸东西,骂脏话,将从前良好的修养全部抛之脑后。连古州言都说:“李淮,你脾气不是很好吗?看看你,现在怎么这么暴躁。”满地狼藉,那个人抚了抚身上被他揉皱的衬衣,有些疲惫地开口:“乖一点,不好吗?” 偶尔,他会跌到另一个梦境,古州言坐在办公室黑色真皮的沙发上,眼神冷冷地,吐出的话也刺骨:“李淮,你连不喜欢的猫都能因为可怜而赏碗饭吃,怎么就对我这么残忍?” “我以为是我心机用尽,没想到,是你棋高一着。”那些话语,翻来覆去地响起,李淮想,我知道错了啊,还要我怎么办呢,我不是已经向你跪下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生气?我不是已经……任你玩弄了吗? 也许是因为今天下了雨,李淮罕见地梦到了他和古州言初见的场景。 第一次见到古州言,是在公司楼下。那时他还在麒利集团工作,古家势大,将C市的房地产市场几乎垄断。他从毕业就进了麒利,做一个小小的程序员,工作已经两年。古家的小儿子古州言刚毕业就进入麒利挑起大梁,成了他们的大老板。但那个时候,李淮并不知道他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他在公司,一个月也不会见到几次日理万机的古总。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加了很久的班,久到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终于赶完了工作,他揉了揉脖子,然后走出公司。到了楼下,才发觉正在下雨,李淮没有带伞,就站在门口等雨停。 没过多久,从旋转门出来一个人,李淮当时没有注意。等那人站在离他不远处,他才发觉那是古州言。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一手插兜,然后一只手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李淮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他就撑起伞走了出去,停在一辆黑色的车子前,下来一个司机撑着伞,毕恭毕敬地接过他的伞,然后替他打开车门。他侧身弯腰跨进车里,衣摆处皱起,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司机拿着伞弯腰附耳过去。没多久,李淮见司机朝自己走了过来。他将手中的伞递给李淮,说道:“古总让我给你的。” 李淮一愣,下意识地接过:“谢谢。”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司机转身就走了。然后,黑色的车子从他眼前驶过,他只来得及看到半开的车窗里,古州言半低着头的侧脸,接着车窗上雨水滑落,模糊了一切。他将手里的伞撑开,原木的手柄还残留着一丝冷冽的男香味道。 他后知后觉地有点困窘,当时没有来得及给老板打招呼,老板会不会认为他不懂事啊? 一道雷声将李淮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室内漆黑一片,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瘦高的身影冲进来,扑进他的怀里。 古州言将他搂得紧紧的,浑身发抖,声音里满是委屈:“淮哥,打雷了。” 李淮不动,任由他搂着,风从没有关紧的窗缝里涌进,让人浑身发凉,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垃圾,你是不是装到了骨子里?连失忆都不忘玩弄我?” 怀里的人很安静,只有身子不停地抖。李淮将他推开,看到他满脸泪水,又是一个惊雷,古州言惊恐地滚到床下,蹲在地上缩成一团。雷声没了,留下哗啦啦的大雨敲打玻璃的清脆声,还有古州言抬起头小声说的一句话:“淮哥,我怕。” 李淮冷笑一声:“小垃圾,你叫我什么?”是想起来了,还是装不下去了? 古州言愣愣地蹲着,脸上还挂着泪:“淮哥?”他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你是谁。”称呼只是他下意识喊出口的,如今想来,却没有捉住任何痕迹。 李淮没有理他,径直走出房间,去厕所拿了毛巾。古州言还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淮站在门口,对古州言说道:“过来。”古州言歪头看他,然后眼睛一亮,他撑起膝盖想站起来,但蹲麻了的脚让他一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似乎还有点懵,李淮看了全过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古州言见他笑了,也咧了咧嘴,傻里傻气的样子。 走到客厅,李淮让他躺在沙发上:“睡吧,睡着就不怕了。”说完他正准备离开,古州言捏住他的衣角:“我睡不着。”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给你说故事哄你睡吧?”李淮冷冷地看着他。 古州言看不懂他的眼神似的,还有点小欣喜地问他:“可以吗?” “不要得寸进尺。”李淮将他的手撇开,进了自己房间。 忽然,随着又一声震天响的雷鸣,停电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用手机刚打上光,就听见客厅传来一声惊呼:“淮哥!” 人们说黑暗会让人变得脆弱,然后做一些让白日的自己追悔莫及的决定。李淮不知道他第二天会不会后悔,但他还是走回了客厅。坐在地毯上,倚在沙发边,他用手机照亮一页书,读起了诗:“谁是心里藏着镜子的人呢?谁肯赤着脚踏过他的一生?……当你来时,雪是雪,你是你/一宿之后/雪即非雪,你亦非你/直到零下十度的今夜/当第一颗流星暗然重明……”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房间一瞬,让李淮得以发现,古州言早已睡了过去。是不是没有记忆的人,意味着没有了岁月留下的重重痕迹和负累,然后就会得以在每一个夜晚安眠?他看着熟睡的面庞,喃喃自语:“雪即非雪,你亦非你。”可偏偏手机的光照亮了书中的最后几句:“你乃惊见:雪还是雪,你还是你。” 李淮静坐在地毯上,今天,他回想了太多次从前。却不敢回想,他的妈妈应该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过世的。 那一天他本应该去见她的,要是那天他去了,她妈妈就不会去超市买菜,不会因为提不动在路边休息,不会……被那夜的狂风骤雨打落的广告牌砸中……他不会,直到第二天才收到消息。 可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对了,他当时躺在古州言的床上,纵容他予取予求。 明明前一晚,古州言答应了他的,说会让他回家看看,可当天,古州言难得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说:“淮哥,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先陪陪我,明天再去,明天我一定让你去?”他那个时候因为愧疚,任他摆布,就果真没去了。那个晚上,他的双眼被蒙住,在无边黑夜里沉沦,古州言从背后紧紧搂住他,一道闷雷响过,古州言搂得更紧,贴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声:“淮哥。”他呜咽一声,眼泪浸湿了黑布,如果不是双手被捆,他当时是想回抱住他,他想:“你不是害怕打雷吗?” 可原来他连生日都是假的。 李淮关掉手机的光,在无边的黑夜里,伴着像要把城市淹没的雨声,他点上了同古州言分别后的第一根烟。指尖微弱的一点火光在黑色里摇摇欲坠,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火柴照暖的冬夜一般,他盼着这点光,带他找到这颗心的出口。 第3章 “淮哥,淮哥”李淮被一双手轻轻推了推,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靠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古州言盘腿坐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头发乱乱的,还有些呆毛翘起来。李淮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的冲动,起身去了卧室,因为是周末,他想要回去补个回笼觉。 古州言知趣地没有吵他,李淮睡意沉沉,一觉到了中午。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披了件外衣打开房门,古州言见他出来,把平板丢在一旁,小跑到厨房端了饭菜出来,他怯怯地站在一旁,语气讨好:“淮哥,吃午饭。” 李淮冷淡地“嗯”了声,坐了下来,他内心自嘲,自己是真得不了解眼前这个人啊,连他会做饭这件事都不知道。古州言见他坐下,笑得灿烂,眼睛亮亮的。每道菜都放了辣椒,他明明是不会吃辣的,这难道也是骗人的吗,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他?李淮忍不住又想起从前,这大概是上了年纪的标志吧。 他想起,曾经有一个清晨,他躺在床上,地上是一片狼籍,他将所有丢得动的东西全往地上砸去,那个时候他处于最愤怒的阶段,拿起水杯就砸在他头上,怒吼道:“古州言,我是骗了你,你呢?你自己不也一直在骗我吗?你从头到尾都在伪装!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古州言当时一言不发,任他发泄,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滑落,有一种脆弱的美感。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我不装,你会喜欢真正的我吗?李淮,你不是脾气很好吗?看看你,现在怎么这么暴躁?因为面对的,是真正的我吗?” 李淮没有理他,发泄完裹紧被子倒在床上,古州言没有为难他,也没有扯被子,就躺在床边,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很低很低。一夜过去,李淮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见到的就是古州言站在卧室里的窗户边,半拉着的窗帘将破晓的光透进来,他隐藏在半明半暗的角落,他手里拿着一朵皱巴巴的纸花,一动不动。李淮那时还未回神,涌入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他额头上的伤怎么还没处理,他开口,说得却是:“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古州言转过头来,因为逆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能再给我唱次歌吗?”他当时这样问,室内明明没有风,他手心里的纸花却在颤抖。李淮仰头看着卧室的天花板,一个圆圆的灯挂在上头,他从前问古州言这灯是什么造型,古州言从背后搂住他,凑在他耳边,说是太阳。李淮欣赏不来,总觉得那就是一个圆,古州言是人傻钱多被坑了。 他躺在床上,听到古州言的问题,他还是□□仔细看了看那盏灯,越看越觉得那是一个“零”,那是一个信号,要他清除干净所有同古州言有关的事,他抬手盖住眼睛,“我已经卖身了,但不卖唱。” 纸花掉落,轻飘飘的,没有声音,有声音的是古州言浅浅的一声,“哦”。李淮是从手臂的缝隙里看到,那花在空中散开,落到地上变成一张皱巴巴的纸,难看极了,却是它最初的样子。 一切归零。 可是这个零怎么又变成循环的圆了呢?李淮看着面前失忆的古州言,有了种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样“宿命论”的荒谬想法。 “小垃圾,这是真实的你吗?”古州言当初说那句话时,有想过会有个失忆的他,还被叫作“小垃圾”吗?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他自己搞得清吗?反正李淮不知道,他夹起一个辣椒放进古州言碗里,想要整他。 古州言皱紧眉头盯着那个辣椒,最后上刑场一般夹起那个辣椒,装作不经意地,掉落在了桌子上。目睹全程的李淮“嗤”一声,失忆倒是不傻。古州言有些紧张,又想把辣椒夹起来,“不吃就别夹了。”李淮起身收拾碗筷。 古州言急了,“我吃,你别气。”说得委屈,显得李淮像个恶霸,他放缓语气:“没气,逗你呢。” 因为不用工作,李淮难得惬意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古州言坐在他旁边,盯着电视里的动画。一集看完,他抬起头问:“淮哥,什么是真实?” 李淮听到他的问题,沉思片刻,然后说:“有一个你,脾气很坏,做事冷血;又有个你,偶尔会笑,脾气温和。你觉得哪个才是你?” 古州言歪头想了想,灿烂地露出一口白牙:“现在的我才是我啊。” 李淮愣住,然后释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是了,和你个傻子较什么真。” “小垃圾是失忆,不是傻子。”古州言一本正经地说道,动画片里正好在放新一集,里面传来北极熊的声音:“阿极觉得很幸福。”里面的北极熊喜欢用自己的名字代替“我”放在句子里,古州言也跟着学。 李淮受不了,拍拍他的脑袋:“不许这样说话。” 古州言点头:“知道了。”见他难得这么乖的样子,李淮又想整他,他恶劣地想,现在整得他越惨,等他以后想起来了,就越有趣,他说:“叫哥哥。” “哥哥。” “叫李淮哥哥。” “李淮哥哥。” 李淮坐直身子,舔舔嘴唇:“叫爸爸。” 古州言没开口,呆坐在原地,李淮逗他:“不叫我生气了。”古州言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他低着头,又努力开口,耳朵发红,小声叫了声:“ba……”李淮听不清,将耳朵凑近他嘴边。 然后,一个柔软湿润的吻贴了上来,李淮僵住身子,一瞬间不敢动弹,他难以置信地一点点转动脖子,看到古州言的脸变得通红,他软软糯糯地,还有点害羞地开口:“你不喜欢吗?见到爸爸不是要给个亲亲吗?” 刚才是谁说的,是失忆不是傻子?李淮上下将他打量个遍,怀疑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再整自己,看来看去确定他是“小垃圾”。他狐疑:“谁给你说的?” 古州言陷入迷茫,谁说得呢?他歪头想了想:“大概是妈妈?” “你想起什么了?”李淮扳着他的脑袋来回看了看。古州言摇头:“就是模糊有个画面,妈妈对我说,见到爸爸要给个亲亲。” 李淮松手:“下次不要乱亲人。” “爸爸也不行?” “不是什么爸爸都可以乱亲的。”李淮轻咳几声。 “还能有几个爸爸?”古州言不解,一双大眼睛满是单纯和困惑。 李淮心虚地移开目光,将平板凑到他眼前:“看你的动画片。” 第4章 李淮同古州言的第一次接触源于那把伞,李淮再次主动接近他,找的借口也是那把伞。 再见到古州言是个意外,主动去接近他却是李淮蓄谋已久的。做那样的事,实非李淮所愿,虽然事后这样说显得虚伪,但当时,他确实没有办法了。 借伞的第二天,李淮将伞面折得平平整整的,带去了公司。他本来想,要把伞还回去,等到了公司,才发现自己哪有什么机会去找大老板。他只好默默将伞搁在了抽屉里,想着有机会再还。那以后,李淮就很少见到古州言了,只偶尔在大厅见到他匆忙的身影。 后来,妈妈生病,他愁得焦头烂额,就彻底把伞的事情抛在脑后了。李淮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病逝了,从小是妈妈将他拉扯成人。工作后,他本想多攒点钱,将她尽快接到城里来,没想到还来不及实现,她就病倒了。 李淮请了假,赶回老家,将母亲接到了C市的医院。医生说是尿毒症,需要先安排住院观察,还需要做透析。他母亲躺在病床上,握着他的手:“小淮啊,咱不治了吧,这得花多少钱啊?” “妈,你瞎说啥呢,没关系的,你儿子攒得有钱,不用担心。” “你那钱攒得不容易,要自己好好留着,在这儿买个房子,以后好讨媳妇儿。” “妈,你安心治病,别操心这么多了。” 他捏紧母亲粗糙温暖的手,直到她睡着。李淮趁她睡着去买饭,还没有走出医院门口,就蹲在地上,强忍的眼泪一下子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工作两年,却没有让他的母亲享一点福。想到后面昂贵的医药费,他既绝望又无助。 古州烆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他当时蹲在地上,忽然眼前就出现一双皮鞋和一根拐杖。头顶传来一道特别低沉的声音:“李先生?” 李淮抬头,然后瞬间站起身来讲脸上的泪擦干:“请问你是……?”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装,撑着一根拐杖,姿势随意,看着很温文尔雅的样子,却又不掩强势的气场。那人伸出手:“你好,我是古州烆。” 李淮同他握手,迟疑地问道:“副……副总?”古州烆笑笑,然后点头。李淮进公司后就听过不少八卦消息,传说古庭,麒利集团的创始人,有两个儿子,古州烆是长子。最初是古州烆接管麒利,成为古总,但不知道是何缘故,有一天,古州言横空上位夺了“古总”的宝座。古州烆一下子被打到“副总”位置。 有人说古州烆是不堪“副总”的屈辱,所以再也没出现在公司里;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出了车祸,腿脚不便,在家修养。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谣言,有说古州言其实是私生子上位,也有传言说古州烆才是私生子,所以才被挤下去的。 李淮不爱说闲话,也不把这些谣言当真。他奇怪古州烆怎么认识自己,但也不好直说,只问道:“您……认识我?” 古州烆无奈地道:“怎么说我也是半个老板,公司员工怎么会不认识。当初,还是我看了你的简历,才留下你的。方便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坐吗” 李淮犹豫地朝病房看去,“李先生不必担心,我会让人看着你母亲的,而且,我要和你说的事,也同你母亲有关。”古州烆摩挲着手里的拐杖,他身旁的男子点点头,朝李淮母亲的病房走去。 李淮心下一惊,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么多事情,又为什么要找自己。他跟着古州烆去了咖啡店,坐下后,李淮有些不安地问他:“不知道副总找我有什么事?” 古州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开口:“我想,请李先生帮我一个忙。” 李淮正欲问他什么忙,古州烆却话锋一转:“想必,你在公司听过很多关于我和我弟弟的事吧?” 李淮在心里想了想措辞,然后才谨慎地回答:“听过……一些,但都是谣言,我也不曾认真去听。” 古州烆笑笑:“不必紧张。看得出来,李先生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但要知道,有些事情,无风不起浪。谣言,未必不可信。比如,关于私生子的事……” 李淮骇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古州烆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我弟弟曾经送过一把伞给你?” 李淮握紧咖啡杯,慢慢回道:“不是送,只是借我,我还没来得及还。” 古州烆用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这个弟弟,可从来不是个善良的货色,也不是谁,他都会主动去‘借’一把伞的。” “副总,我不太明白,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去接近他,然后为我所用。”古州烆停下敲桌子的动作,然后直直地盯住李淮。 “什……什么?”李淮觉得眼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强忍着按下怒火:“副总,抱歉,您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我还有事,先回医院了。”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 “你卡里的余额,不知道够几次医药费呢?” 李淮顿住:“您想说什么?” “年轻人,谈生意谈生意,生意是需要‘谈’的。”他用眼神示意李淮坐下。李淮深吸一口气,坐了回去。 “李先生,倘若你有一个弟弟,他是你父亲给别的女人生下的、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虽不喜,但毕竟是当哥哥的,所以还是将他照顾得井井有条,让他衣食无忧。但这做弟弟的,却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使计让你断了一条腿,夺了你的权。”古州烆摩挲着手中的拐杖,笑着看向李淮:“你说,你恨不恨?” 他的笑让李淮毛骨悚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古州烆也不介意,继续说道:“我恨,所以我得想想办法。这个办法,就是你,李先生。” “我?” “我那个弟弟,防我跟防个什么似的,让我一点也近不了身。有些人,自己不是个东西,就看谁都是小人。他总以为我也会报复他,让他也断一条腿。可对于我来说,腿断了就断了,算我当年好心喂了狗,自作自受。但是……麒利集团,是我母亲当年在世时同我父亲一起打下来的,如今,她的心血却落到一个私生子手里,我作为他的儿子,想到她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连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李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李先生,想必你一定能理解我吧?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敢伤害你的母亲,你一定也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您找我做什么?” “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我弟弟他,疑心很重。你也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司过了,不是我不去,而是我,根本就去不了。我就是希望有个人,能替我接近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获取他的信任就好。我希望,可以找到他公司业务上的一些漏洞,然后就可以拿回属于我的公司。” “可是我,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啊。您,还是找其他人吧。” “我说过,他疑心很重,任何靠近他的人,他连对方祖宗三代都会查个遍。他曾经送你一把伞,说明他对你有几分好感。”说到这儿,古州烆顿了顿,暧昧地说道:“对了,他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吧。而且他很喜欢你这种类型,所以,至少你成功的几率会比较大。” “那只是一把伞,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你不了解他。我相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妈可能已经醒了,我要回去照顾她了。” “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你母亲的医药费都由我来付,我还会额外再给你一笔钱。”他靠在沙发上,云淡风轻地抛下筹码。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我也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实在抱歉。”李淮语速变快,显然有些气恼。 古州烆站起身来:“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再给我答案。”他将一张名片放在李淮面前,“想清楚,就给我电话。”然后,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咖啡店。 李淮拿起名片,考虑再三,还是将名片放在桌子上,回了医院。 母亲早已醒了,李淮喂她喝粥,但心不在焉地想着古州烆说得那些话。“但这做弟弟的,却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使计让你断了一条腿,夺了你的权”“有些人,自己不是个东西,就看谁都是小人”总觉得,这些话和那天雨夜里的,不是同一个人……“他曾经送你一把伞,说明他对你有几分好感”这根本是不着边际的事情,一把伞能说明什么…… “小淮,小淮?” “啊,妈,什么事啊?”李淮回过神来。 “这粥我也喝完了,你是不是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儿也可以的。” “妈,我不累,我今天就在这里陪你。” “快回去,明天还要上班,今天要好好休息。” “妈,公司那儿我已经请假了,这几天就在这儿好好照顾你。” “哎哟,请假那影响多不好呀,妈一个人又不是不可以。” “妈,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不想我在你眼前晃?这么久没见到我,你就不想我?” “哪能啊,我啊,恨不得你还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黏着我。一会儿啊,要我抱;一会儿,又要我亲。可惜那个时候太忙了,关心你的时间不够多,一晃眼,你就长大了,飞走了。”李母望着他,语气里带着惆怅。 “妈,我不飞走,我就在这儿呢。以后就算你病好了,也留在这儿,让我照顾你。” “我看,你是想让我照顾你,想我做的菜了吧。” “是呀是呀,所以你赶紧好起来,给我做你最拿手的麻婆豆腐。” “小馋猫!” 李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李淮替她盖好被子,摸了摸她皱巴巴的脸,然后握紧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默默祈祷,她会好好地、好好地陪着自己。 第5章 再次与古州烆联系,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李淮后来将母亲接回家照顾,每周定期带她去医院做透析。医药费的消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一个月后,李淮弹尽粮绝。他家早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李淮找朋友、同事借了些钱,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 烟瘾就是那个时候染上的。晚上,他趁母亲睡着,一个人坐在客厅抽烟,想着晚上能找个什么兼职,多赚点钱。房间里传来他母亲无意识的□□,李淮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他有些后悔当时把古州烆的名片留在了店里,但又有些庆幸。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留下,他一定会打回去,签下贩卖灵魂的契约。 他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自己的底线,因为古州烆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喂,你好” “李先生,我是古州烆。” “你……你好。” “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已经足够李先生想清楚了吧?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 隔着听筒传来冷冰冰的声音,附带上诱人的筹码:“我会替你母亲安排最好的医院,如果有合适的□□,我会替她安排手术。李先生,你的母亲还年轻,她应该长命百岁,不是吗?” 李淮沉默了很久,对方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在手机两端响着。然后,李淮握紧了手机,慢慢地吐出一句话:“好,我答应你。” “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古州烆的办事效率快极了,李淮答应的第二天,他母亲就得以去C市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一应手续都不需要他操心。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接近古州言,并取得对方的信任。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任务,李淮自从答应了古州烆后,根本没有见到过古州言。他有些担心古州烆会气恼,但对方却有耐心极了:“不要着急,我们需要的是顺其自然。越是刻意,越引人怀疑。” 机遇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李淮下班后,在离公司不远处的餐厅外见到了古州言。那家餐厅在附近还算有名,装修得简洁明亮,餐厅外还围着半开的栅栏做花圃。因为消费不算低,所以公司里很多女生偶尔会去那儿吃饭,然后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古州言一个人坐在窗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淮见状,立刻转身跑回公司,去办公室将抽屉里的伞带上,然后又往餐厅跑去。到餐厅门口,他停下来喘了喘气,整理好后才走进去,他走到古州言面前:“古总,我是李淮,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您借过一把伞给我。” 古州言抬头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伞,然后说:“放这儿吧。”说完他自顾自地转头看向窗外。 李淮将伞放在桌上,踌躇片刻,只好说:“那我先走了,谢谢您的伞。” 他转身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句:“坐下吃个饭吧。”是命令,不是询问。李淮转头,“啊?” 古州言还是看着窗外,仿佛刚才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李淮有些不确定地站在原地,又想到自己的任务,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他的对面。 服务员很有眼力地走过来:“先生,请问需要点餐吗?” 古州言就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李淮尴尬地翻着菜单,随便点了份牛排。服务员离开后,他简直如坐针毡,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顺着古州言的目光往外看去,除了开得正盛的月季,以及一些他不认识的白色小花,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直注视。忽然,绿色的叶子抖动起来,从草丛里冒出一只瘦小的黄色橘猫,古州言微微动了动身子,靠窗更近了一些。 李淮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看猫。那只猫的脸上脏兮兮的,尾巴上的毛稀稀拉拉,它个子很小,在草丛里来回走动。大概是感受到人的目光,它朝窗子边走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窗边,歪着头冲他俩“喵”了一声。古州言却在这个时候收回视线,坐直了身子。 服务员过来上菜,猫咪受到惊吓,一下子又窜回了草丛里去。古州言拿起刀叉,一言不发地吃着牛排,李淮又往窗外看去,小猫又跑了回来,乖巧地坐在他们窗前,“喵”个不停。 古州言抬头看他:“你喜欢猫?” “啊?”李淮回过头来,“不算喜欢吧,我对养小动物没什么兴趣。” 古州言闻言,垂眸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冷淡地回道:“哦。” “古总,应该很喜欢猫吧?” 古州言转向窗外盯着那只猫:“不喜欢,过于脆弱的生物,被人踢上一脚……”他收回视线,拿刀切下一块牛排,“就会死掉。” 李淮舔了舔嘴唇,给自己灌了一杯水,然后不再开口。 古州言吃了几口,就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单已经结过了,你继续吃,我先走了。”说完,他站起来转身就走了。 李淮见他离开,长舒一口气。他往窗外看去,那只小猫还坐在那儿,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他招来服务员,将他们没吃完的牛排打包,然后走出去,将牛排放在了小猫面前。 那只猫先是谨慎地躲开,然后又按耐不住一点点靠近,最后试探性地在牛排周边闻了闻,才开始激动地吃起来。见它吃得开心,李淮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见古州言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他走上前去,对方没有看他,只盯着那只吃牛排的猫:“不是说,不喜欢猫吗?” 李淮干笑两声:“确实不喜欢,只不过,看它太可怜了。” 古州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哦。” 李淮在内心吐槽:“他是不是不知道‘哦’是聊天大忌啊!”他决定将对话抢救一下,“古总,您怎么还没走?”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古州言径直走到他的车里。 李淮站在原地,不确定地看了眼手机,八点半,哪里就晚了?奇怪归奇怪,他还是坐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说:“那就麻烦您了,古总。” 古州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输一下你家地址,我导航。” 李淮本想说自己认识路,但还是乖乖地将地址输了进去。一路上,除了导航传来的机械的声音外,再没人说话。李淮感觉到有些闷,默默将窗户打开,风吹进来,让他舒服了不少。古州言忽然开口:“你觉得热吗?” “不是,就是有点闷。” 古州言又回了一声“哦”,然后他伸手将音乐打开。“不是这个‘闷’啊!”李淮在心里叹气。不过有点歌声总比死气沉沉要好,他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到了李淮家附近的地方,古州言突然将车停下,他握紧方向盘,全身紧绷,面色发白,额头出了一些细密的汗。他喉结滚动,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拉开车门,仓促地跑到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 李淮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他痛苦的呕吐声。他连忙跑过去,还没靠近,对方抬手阻止他:“不要过来。”李淮站在原地,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古州言稍微好些了,他抬起头虚弱地说:“后排有矿泉水,麻烦你替我拿一下。” 李淮跑回去拿了水,顺便将车里的抽纸一并带上,他将东西递过去。古州言接过后,漱了漱口,然后说:“麻烦你了,回车里去吧。” 上了车,靠近后李淮才看到他面色有多差:“您还好吧?” “没关系,胃病而已。” 古州言将车停在了他家楼下:“到了。” 李淮道谢后下了车,犹豫地朝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古州言手扶着方向盘,将头埋在了两手之间。 李淮敲敲车窗:“古总。” 古州言抬起头来,眼睛里有层水汽,他应了声:“嗯?” “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别开车了,要不要先去我家休息休息?” 古州言看着他,路灯下的光碎在他的眼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他点点头,说:“好”。 古州言个子高,在逼仄的楼梯间里显得促狭。脱下的西装搭在手臂上,他穿着白衬衣,与昏暗的楼道和发黄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李淮有些担忧:“不好意思啊,古总。这个地方您会不会不太适应。” “没有。”还是言简意赅地将话给聊死了。李淮在心里叹气。 可能是自己也察觉到回答过于冷漠,古州言又补充了一句:“我很适应。” 李淮在心里默默应了声“哦”,但表面上还是说道:“适应就好。” 终于爬完楼梯到了家,李淮领古州言在客厅坐下。与楼道里的凌乱和肮脏不同,李淮的家很干净,李母来了以后,更是将整个家收拾得井井有条。李母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李淮给她介绍:“妈,这是古总,我公司的老板。他胃有些不舒服,我让他在家里先休息一下。”他又转头对古州言道:“古总,这是我妈。” 古州言站起身来,朝李母笑笑:“阿姨好。”李淮在旁边看得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笑,让人还挺不适应的。 李母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古总,你坐,你坐。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乱,小淮这孩子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好收拾收拾。” “您客气了,叫我州言就好。” “诶好,州言这名字可太好听了。那个,古总你先坐,小淮,好好招待古总,妈去熬点粥,给你们暖暖胃。” 古州言还来不及说“不用麻烦了”,李母就已经进了厨房。 “古总,你坐吧,我去给你倒点水。”李淮将水放在古州言面前,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说话。 “说点什么吧,赶紧说点什么吧。”李淮在心里默念。 古州言盯着水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淮默默地将电视打开,让自己不会显得过于尴尬。 好死不死,电视打开直接是财经新闻:“麒利集团总裁古州言,日前被拍到与华研集团的千金一同用餐,有专家揣测,这意味着两家或有联姻打算,未来股票可能将有所上升。” 李淮本想赶紧换台,一紧张直接将电视给关了。屏幕一黑,客厅立刻寂静无声。他匆忙拿起水杯想喝口水压压惊,顺便悄悄打量古州言的神情。 古州言转过头来,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他说:“我喜欢男的。” 李淮一惊,刚入口的水直接喷了出去,他还来不及缓过神来,对方又说:“你喝的是我的水。”李淮直接呛得咳了出来,咳得脸都红了才勉强停下。 古州言说完话,又盯着水杯一动不动了。李淮觉得气氛诡异,脑子一抽,说了句:“我也是。”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他脑子已经替他尴尬得放空了。 古州言盯着他,神情难测:“你也喜欢……”厨房那儿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李淮慌张地起身,一只脚跪在沙发上,他前倾将古州言的嘴捂住,声音因为咳嗽还有点沙哑:“我妈不知道,保密!”古州言被他捂住嘴,默默点头。李淮放下手,坐回原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对老板的“冒犯”。 第6章 李母从厨房出来,端着粥:“古总,小淮,快来喝点儿粥。” 李淮连忙从沙发上大步走过去,古州言跟在后面。李母将盛好的粥递给古州言:“古总,快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古州言接过:“阿姨,你不要客气,叫我州言就好。” “好,好,州言。” 古州言端起粥喝了两口,然后笑着看向李母:“阿姨,粥很好喝。” 李母乐呵呵地笑:“喜欢就好,多喝点。” 两个人喝完粥,李淮问他:“古总,你胃好些了吗?” 古州言摸了摸自己的胃,点头:“好多了。”说完,他站起身来向李母道别:“阿姨,打扰您了,我先走了。”李淮送他到门口,正在收拾碗筷的李母连忙过来一把拉住他,用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爱用的好客方式劝道:“这么晚了,州言你就在我们这儿睡吧,晚了开车也不安全。” 李淮在一旁无奈地拉住她:“妈……”他本来想着古州言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家留宿,正欲劝阻。结果那边古州言从善如流的停下正在换鞋的动作,答道:“好。” 李淮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轻咳一声:“那古总,我去收拾收拾卧室。”说完他走进自己的卧室,三下五除二地将有些发皱的被子铺平。古州言慢条斯理地走进他的卧室,到处打量着。 “古总,不好意思,我的房间有点乱。”李淮停下正在拍枕头的动作。 “很干净。”古州言看着桌子上和书柜里排得整整齐齐的东西,点点头道。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张照片:“这是你小时候?” “啊,对,我五岁生日时我和我爸妈的合照。” 古州言盯着照片看了一阵,然后对李淮认真说道:“你小时候很可爱。” 李淮走上前接过照片,指着里面的男人问道:“我长得像我爸,我爸帅吧?”他摩挲着照片的人:“可惜,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我合影的照片。” 古州言看了眼,答道:“还好,你长得像你母亲。” “……哦”李淮将照片放回原位。 李母抱着一床干净的被子枕头等走进来:“小淮,快把你床上这些给换下来。” “知道了。”李淮接过被子,将床上的东西全撤了下来,换上干净的床上用品。他拍拍软和的被子:“古总,今晚就委屈你在这儿休息了,我睡客厅。” “好。”古州言抱臂站在一旁看着李淮整理,看他弄完了,就自己到床边坐下了。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李淮暗自嫌弃。他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递给古州言:“其他东西都在厕所了,你要是还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古州言点点头:“我需要睡衣。” 李淮拍拍脑袋:“对哦,睡衣!等我找找。”他在衣柜翻箱倒柜了半天,掏出一件白色的宽松T恤和一条沙滩裤,“不好意思啊,古总,我没有睡衣,你看这个可以吗?” 古州言看了眼,摇头:“不要。” “那怎么办?” “我裸睡吧。”古州言淡定地答道。 李淮嘴角抽搐,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算了,你放这儿吧。”古州言又说道。 李淮生怕他会后悔,连忙将衣服放下:“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他抱着换下的被子和枕头去了客厅。古州言坐在床上环视了四周一圈,又看了眼一边的衣服,然后默默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厕所。 他从厕所洗漱完出来,衣袖因为湿了所以被挽在肘部,额前的头发还沾着水珠。他站在房门口,。边解衬衣扣子边对李淮说道:“我洗完了。” 李淮点点头,他就将门关上,屋内传来他拉裤子拉链的声音。李淮悄悄走到房门口,垫着脚用手横着向门框比划了一下,然后暗自“啧”了一声,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 深夜,李淮躺在床上沙发上,手机显示屏的光打在他脸上,灭掉了他又打开,亮了又暗,光忽明忽暗地在他脸上反复来回。他点开和古州烆的对话框,又默默关掉。最后叹口气,翻身将手机压在枕头下,闭上了眼睛。 清晨,李淮被李母煮早餐的动静吵醒,他呆坐在沙发上醒神。古州言打开卧室门出来,李淮闻声看去,却见他是已经收拾完毕的样子。李淮哑着嗓子问他:“古总,你洗漱了” 古州言点点头,抬起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了。” 李淮点点头,将被子掀开,打着哈欠去了厕所。等他洗漱完毕出来,古州言已经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李淮坐下,拿起一根油条。 古州言又看了眼手表:“你每个月有全勤奖吗?” 李淮正咬了一口油条,听到问题,立马正襟危坐:“古总,我每个月都没有迟到。现在是8:15,我5分钟解决早餐,赶8:30的公交,8:50到达公司,9点开始上班。”他一口气说完,然后端起粥猛喝几口,放下碗:“我吃完了,先去上班了。”说完他就跑到了门口。 古州言将碗放下:“我也要去公司。” 李淮转头:“啊?” 古州言套上西装:“我送你。”他走到厨房:“阿姨,我们走了,谢谢你的早餐。”李母应了声:“州言啊,有空常来玩。” “好的。”古州言先一步走出了屋子,“走吧。李淮跟着他下了车。 临近公司的时候,“古总,你就把我放在公交站那儿吧。” “为什么?” “被公司人看到了,不太好吧。”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没必要的麻烦,能避免就避免,您说,对吧?” 古州言“为”字还没说出口,李淮堵住他:“因为公司的人很烦。古总,就放我在这儿吧。” 古州言停下车看他,李淮心虚地躲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哎呀,就是他们要是看到了,肯定要问我一堆问题,这样很烦。” 古州言不说话,李淮打开车门一只脚迈了出去,又犹豫地缩回来,他将手机递给去:“古总,加……加个微信?” 古州言接过他的手机,拿出自己的扫了下,然后还回去:“好了。” “谢谢古总,我先去上班了。” 李淮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心绪复杂地打开手机,古州言的微信在第一排,他的微信名是一个“Y”,头像是一个大大的“烆”字加上鲜红色的一道叉。李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恨意真是张扬的毫不掩饰,又有一点……幼稚。点开他的朋友圈,是一片空白。在他下面,就是古州烆和自己的对话框,李淮见到,“唰”地一下关掉手机,强迫自己开始工作。 本来以为自己和古州言应该短期内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李淮下班后回到家,却在自己的桌上见到了古州言的身份证。李母进来:“对,我正准备给你说呢,州言这孩子可真是粗心,身份证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落在床上呢,我今早收拾得时候,替他捡起来了,你记得拿给他。” “知道了,妈。”李淮看了眼身份证,证件照也能照得这么好看?啧,96年的,真是个小孩儿。等等,那他岂不是22岁就当了总裁?太厉害了吧!那个时候还在读大学? 李淮打开微信,给“Y”发了条消息:古总,您的身份证落在我家了。 Y:哦。 李淮无语,回了个微笑jpg。 Y:笑什么? ……这个人的身份证可能是错了吧,他应该86年的才对。李淮:没什么。 Y:我明天早上要出差,现在过来找你拿身份证。 李淮:好。 李淮将身份证放在桌子上:“妈,古州言一会儿要来。” 李母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上的水:“州言要来?他吃过饭没?我得多整两个菜啊。” 李淮:“应该……没吃吧。” 古州言到的时候,李淮正在帮李母收拾饭桌。听见门铃响,李淮开了门,古州言站在门外,两手提着一堆礼品。李淮愣了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古总,快进来。” 李母端着盘菜正走出来,见状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古州言理理了衣领:“应该的,昨天已经在这儿叨扰了一晚。” 李母将他拉到饭桌前:“客气什么,州言啊,快坐下吃饭。” 古州言顺势坐下,李淮坐在一旁将碗筷递给他:“古总,你快尝尝,今天的菜是我妈特意为你做的拿手好菜。”李母在旁边应道:“对对对,快尝尝,我知道你要来,特地做的,你尝尝这麻婆豆腐,可香了,我家小淮从小就喜欢吃。”李母舀了一勺色泽油亮的麻婆豆腐放在古州言碗里。 古州言听到“小淮从小就喜欢吃”时瞄了他一眼,然后从碗里夹起一点放进了嘴里。三秒后,他面色涨红,握拳放在嘴边咳了起来,他咳得不停。李母拍着他的背:“水水水,快点儿。”李淮倒了水赶紧递过去,古州言接过,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古总,你吃不了辣啊?” 古州言脸上泛着还未完全褪尽的红晕,嗓子沙哑:“能吃一点儿,没想到这个这么辣。” 李母将他面前的麻婆豆腐端开,换了盘炒青菜,她一脸懊丧:“州言,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你吃点儿别的,下次,下次你再来,我再给你弄一桌不辣的。” 古州言摆摆手:“没关系的,阿姨。” 李淮又替他接了杯水:“不好意思啊,古总。你把碗递给我,我重新给你盛完饭。” 古州言将碗递去,两个人的手指有了短暂地触碰,他的手指不被察觉地轻微蜷缩了一下,碗差一点掉在地上。李淮反应快速,接过碗:“呼,好险。” 李母轻嗔一句:“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 古州言面色恢复如常,除了嘴唇鲜红,让人看不出他刚才的狼狈。吃完饭,李淮送他下楼,路上将身份证还给他,叮嘱道:“记得收好,可别再弄丢了。” 古州言点头。李淮没话找话:“古总你是96年的?可真年轻。” “嗯。” 又把话聊死了……“那古总,你岂不是还没毕业就接手公司了?” “毕业了。” “怎么可能?两年前你才22岁啊。那个时候我才毕业呢。” “我跳级了。” “……哦”真是自取其辱的话题啊。 “你就比我大三岁。” “嗯?” “不老。”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 “猜的。” “不愧是古总啊。”李淮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私底下,你不用叫我古总。” “啊?那我叫你,州言?” “嗯。我叫你,小淮?” “我比你大,怎么能叫我小淮,你得叫我淮哥。”可能是气氛过于融洽,李淮不自觉地和他开起了玩笑。 古州言停下脚步,注视他:“我不是谁都叫哥哥的。” 李淮心虚:“对……对不起啊,古总。” 因为没有动静,楼梯间的灯自动灭了,万物归于黑暗,空中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淮哥。” 李淮愣住,下意识地跺脚并大吼了一声:“嘿!”灯光应声而亮,随之涌入李淮视线的,是古州言惊魂未定的表情。李淮指指头顶:“那个,灯。”他还想说点什么,古州言猛地转身大步离开,将他甩在了身后。 第7章 李淮见他仓皇跑开,不由站在原地摇摇头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傻里傻气的一面,即便很久以后他们决裂了,想起这一天,他都忍不住心下一软。就像是大海边被海浪翻打过的沙滩,赤脚走过最外面粗粝的沙子,然后就踩到了柔软。这个瞬间,李淮就是站在浅色和深色沙土的边界,再靠近一点点,他就会陷进去,但当时,他并没有察觉到。 他回到家中,李母正在厨房洗碗,他将李母一把推出去:“好了 ,妈,你快去坐着休息休息,我来洗。” 李母同他拉扯:“你妈我还没老呢,这点儿事还能做。” 李淮搂住她:“是是是,咱们刘兰芳女士永远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可能会老呢。明天周六,我送你去做透析,所以你乖一点,今天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李母笑着朝他手臂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一天就知道贫,人家州言比你小吧,看着比你稳重多了。” 李淮接过李母手中的碗洗了起来,李母去了客厅,不一会儿,她拿着正在响铃的手机递过来。李淮接过,看到来电号码,目光一沉。他胡乱擦干净手,拿起手机进了房间。 李淮接通电话,他靠在门边,望着床头叠放整齐的T恤和沙滩裤一言不发。 “最近情况如何?”那头传来冰冷的一句问话。李淮还未想好怎么答复,古州烆有些嘲讽地冷哼一声:“李淮,恕我直言,你不会现在拿了钱,还想装清高吧?” 李淮深吸一口气,捏着手机的手猛地缩紧,指关节被硌到发痛,“没有。”他将这两天的事如实报了。古州烆轻笑一声:“不错,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 李淮拿起T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上头隐约带着一丝古州言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独特的味道,他只在这一个人身上闻到过。他并不懂香水,但还是明白前调后调什么的,非要形容的话,它的味道就像是大雪天在森林里奔跑,怎么跑也跑不暖和,可以看到很远处升起炊烟的小屋,隐约传来热气却始终无法靠近。李淮并不太喜欢这个味道,让人觉得疲惫和孤独。他放下T恤,那味道就一下子消失了。“我觉得,事情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会不会发现……” 古州烆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早说过,你对他是不一样的。”电话里传来拐杖拄在地上的闷响声:“我现在人被他监视着,上次来找你也是避开耳目,他不会察觉到我这里,只要你不露出马脚,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放心吧。” “好,我知道了。” “李淮,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被我那好弟弟的伪装给骗了。”说完,电话就断了。 世间多少事,言语可以编造,场景可以伪装,心也会被动摇。谁可信?谁该信?李淮难得去深究,他自己已经活成了一个骗子,又何必去在乎别人是否伪装。那天晚上,李淮陷入了反反复复的噩梦里,他梦见自己被放进滚烫的油锅里煎炸,油锅旁站着形形色色的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举起手指着他骂。场景忽然又变了,他梦见母亲得知真相后放弃治疗,他站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天灰蒙蒙的,他四处寻找:“妈,妈。”举目望去,那地上满是墓碑,每一块都写着三个大字:刘兰芳。 李淮猛地从床上坐起,他喘着粗气,后背满是冷汗。李母举着锅铲慌张跑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咋咋唬唬地一直叫我,吓我一跳。”李淮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梦话,他勉强笑道:“刚才做了个噩梦。”李母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嘴里嘟囔着“多大的人了”出了房间。 医院。 李淮坐在透析室的门外等待,李母每次透析都得花上四五个小时,他平常上班没空陪她,也不知道那个瘦弱的身子是怎么熬下来的。每次透析完,她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就又变得惨白,让人担忧。偏偏李母又坚强惯了,怕他担心,从来不露出虚弱的那一面,总想着不增加他的负担。每当这个时候,李淮内心的对于古州言的罪恶感就会被他压在心底,让他可以继续无耻地做着让人恶心的事情。 他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看到大学时期的好友发了一个“转发送门票”的朋友圈,点进去看发现是C市新开的一家游乐园在做宣传,李淮跟着转发了一条,想着可以带母亲去逛逛。刚发一会儿,就看到“Y”点了个赞,因为怕自己将他和古州烆弄错,所以李淮就没有改他的备注。李淮随手刷新了一下,就看他也跟着转发了。 他评论:古总也想去游乐园? 古州言给他发了微信,简单的一个字:嗯。李淮心想,你真没必要特地单独给我回这么个字。李淮想到自己的任务,就回他:一起去吗? Y:好。 李母刚好这个时候出来,李淮收起手机上前搀扶住她,所以他没有看到,和古州言的对话框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第8章 临近季度末,公司事多,李淮忙得昏天黑地,将很多事忘在了脑后。直到公司群里通知周五开运动会,他才想起有这么回事。麒利集团有每年举办运动会的传统,而且每次比赛的奖品还特别丰厚,所以一直饱受男同事的欢迎,女同事也很欢迎,不过却不是对运动会本身的热情,而是对参加运动会的人的热情。 公司小群里,大家聊得热火朝天。 市场部陈莉:来压注,周五运动会,古总会不会参加? 销售部张依依:这么没有悬念的赌局有什么好压的?你瞧去年,古总有来吗? 行政小张:@秘书Elina,快来现身说法! 秘书Elian:领导的心思,岂是我等凡人能了解的?不过我们还在S市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广告部王然:真想看看咱们古总穿运动装的样子,他永远都是一身黑西装,再好看的身材也被浪费了。要是穿上运动装,就可以看到他那结实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太阳底下,顺着脸庞留下的汗水……这拍下来,就是咱们麒利集团行走的广告牌啊! 销售部张依依:楼上鸡笼警告! 设计部李青:@广告部王然,咱们运动会是在室内,哪来的太阳? 秘书Elina:想多了吧,就是古总会参加,也不会穿运动装好吗?我跟他两年了,没有看过任何其他衣服好吗!不对,我还见过一次蓝色西装(我不哭jpg.)。 李淮正在看他们聊天消息,同事方毅嗤笑一声:“这群女的又在花痴了。”他转过来踢了踢李淮的凳子:“诶,你是不是报了篮球队?”李淮点头,他“啧”一声:“你这一参加,不知要虏获多少姑娘的芳心。你去年怎么不参加,去年要是参加,你现在就不会是单身了。” 李淮关了手机敲代码:“去年腿不小心折了。” 忙碌了几天,时间飞快地就到了周五。公司财大气粗,租了C市很大的一家体育馆来开运动会,场内宽阔又气派。主持人先是热了下场,接着就是惯例的领导讲话,然后运动会才正式地开始了。 场内先是在举行两人三足,李淮的篮球赛在第三个项目,和跳高跳远什么的项目同时进行。他穿着红色的球服热身,队友都是刚进公司的毕业声,几个小伙子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身手:“淮哥,咱们一定要干死蓝队!赢了一个人可以拿到一千块奖金啊!”因为篮球赛是运动会最出彩的项目,因此给的奖金就额外多。李淮笑:“行,争取拿到奖金!” 终于快到他们上场,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躁动,李淮看过去,就见古州言来了。本来还很吵的球场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自觉地往边上靠,给古州言让出条道来,大家纷纷叫道:“古总好。”古州言点点头,走到场中央的位置坐下,秘书站他旁边,替他传话,示意大家继续比赛,不要拘谨。 他看向李淮,两个人的视线撞上。李淮忽然想到他果然还是穿着西装来了,就笑了出来,古州言低头拿出手机,古州言因为换了衣服,手机放在了原来的裤子里,不过他猜也知道对方一定是给他发了微信,问他笑什么。 李淮没再看他,扭了扭脖子和手腕,就带着队员上了场。哨声一响,比赛就开始了。李淮每次抢到球,跳跃投篮时,场上就会发出女生的尖叫。最终,他和队员以两个球的优势取得了胜利。几个队员兴奋地跳起来欢呼,互相击掌,“淮哥厉害!你那个三分球酷毙了。”李淮摆摆手:“还是你们年轻好,我感觉打完这一场,我身子都散架了。” 李淮喘着气走回休息台,有小姑娘上前给他递了毛巾和水,他道了谢接过。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把汗,“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然后靠在墙上休息。放在一旁的裤子里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古州言的消息:你篮球打得很好。 李淮:我大学是校队的,现在比以前还是差了些。 古州言:很厉害。 李淮:还是因为您给的奖金有吸引力。李淮朝他那个方向看去,他坐在一众人中间,个子高高地,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低着头看手机,表情认真地向在处理什么文件似的。忽然,他眉头一皱,朝自己望了过来,李淮奇怪他怎么表情那么奇怪,他又低下头不再看他。 李淮正想发微信问他怎么了,就见公司小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他点进去一看,广告部王然发的自己撩起球服下摆擦汗的照片。广告部王然:姐妹们,圆梦了! 李淮心想,古总该不会在这个群里吧?那可真是热闹了。 第9章 运动会结束后,负责人表示公司安排了酒店供大家聚餐。酒店离体育馆不远,有自助餐、温泉、汗蒸等一系列服务可以享用,大家听了激动得不得了,纷纷表示公司简直大气。有几个年轻女生私底下眉来眼去,终于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还有点发抖:“古总,您,您要去吗?” 古州言其实很少参与公司这些活动,除了每年一次的年会他惯例露个面发个言,平时的活动都由底下的高层看着安排。几个年轻的女生都是刚毕业的,既不了解情况,又初生牛犊不怕虎,其他前辈都在一旁暗自摇头,嘲笑她们过于天真。谁知道古州言点点头,几个女生压着嗓子尖叫一声,其他人面面相觑。刘经理也奇怪地问了句:“古总,您要去?”古州言微微颔首,率先抬步往外走去。 大家三三两两成群,进了酒店就是自由活动,不想回家的还可以在酒店睡一觉,总之怎么高兴怎么来。李淮和方毅,还有方才一起打球的同事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先吃点东西,一群女生过来也跟着坐下。李淮见多了女同事,就站起身来问她们要吃些什么,有些表示自己去拿就好,一两个女生表示自己什么都吃,随便他拿,还捂嘴笑道,淮哥不仅人长得帅,还这么绅士,李淮客气地说应该的。他本来想拉着方毅一起去拿,结果这人忙着低头开黑,口里说着马上马上,却是一点儿没动,李淮见他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只得暗骂怪不得单身。 李淮到了取餐的地方,想着女孩子比较喜欢吃甜点,就多拿了些小蛋糕,取饮料的时候,古州言刚好走了过来。他垂眸打量了一眼他的餐盘:“这么喜欢甜的?” “没有,给同桌女生带的。”他拿起两罐啤酒,试图多拿两罐,结果没拿稳,古州言顺手接住。李淮道了谢,准备接过,但古州言却没有还给他,而是自己又拿了几瓶,说:”我和你一起过去。” 李淮端着两盘满满的食物,古州言拿着啤酒跟他一起去了餐桌处。一行人见到古州言,先是愣了愣,反应快地连忙拉着身旁的人站起身来,纷纷问好。古州言先是把啤酒放下,然后直接坐下,他看着还站着的众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坐,不要客气。” 大家尬笑两声,手脚不知道该哪儿摆的互相挤来挤去地坐下,古州言的两侧都空出了半臂的距离。李淮一看,除了古州言旁边,已经没有其他位置了,他只好走过去坐到了他旁边。12个人看着桌子上明显不够吃的食物和几罐啤酒,面面相觑。几个男生慌忙站起身来:“古总,我们去拿吃的。”然后推搡着离开,女生也连忙跟上:“我们也去,一起一起。” 一瞬间,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李淮看了眼桌上的吃的,大多都是些烤串、海鲜之类的,“古总,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古州言盯着桌上的啤酒,好半天才回答:“都行,再拿点啤酒吧。” 李淮应了声,去端了些比较清淡的吃的和一堆啤酒,等他回来的时候,那些人还没回来,古州言还是原来的姿势,盯着啤酒一动不动,他怀疑他可能真得没有动过。他放下东西,拉开一罐啤酒放在了古州言面前,又给自己开了一罐。 他侧着身子,举起酒敬他:“古总,我敬你一杯。”古州言和他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喝了一口,仰头露出的喉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性感,李淮下意识多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去取菜的人陆续回来了,但大家还是比较拘谨,默默地吃菜,不敢怎么说话。 古州言自顾自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啤酒,李淮默默低头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怎么喝闷酒,心情不好?古州言察觉到手机响,低头打开看了眼,然后歪头看他:“嗯?”李淮心想,这不至于喝醉了吧,怎么有点呆傻的样子。他没发微信,略微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我没喝过啤酒,不是这样喝吗?” 他一凑近,李淮又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混杂着酸涩的啤酒味道。他抬头看了眼,发现那些同事还在装鹌鹑,没人注意到这边,低头又发了微信:没喝过?古州言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耐烦他老发微信,低头打字,手指头来回动得很快:嗯,平常都喝红酒。 万恶的资本主义,李淮仿佛吃了个柠檬。他忽然胆子变大,放下手机拿起酒,朝他扬眉:“古总,啤酒不是这么喝的,啤酒一般得边玩游戏边喝才有意思。”古州言来了兴趣,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问什么游戏。李淮为了暖场,就提议大家一起玩“动物园里有什么”,已经憋闷坏了的一群同事激动地附和:“好呀好呀!”有同事反对,说动物园太普通了,李淮脑子闪过那天转发的游乐园,就说那玩“游乐园里有什么”,这下大家都没意见了。大家都一致看向古州言,等着他发话,他看向李淮,理直气壮吐出两个字:“不会。” “没关系,你最后一个说好了,看我们一玩你就懂了,很简单的。”等古州言同意了,他边拍手掌边说道:“游乐园里有什么?有过山车。”依次轮流下去,古州言果然懂了,他顺着说了“摩天轮”,安全过了一轮。从第二轮开始,能说得变少了,大家开始认真起来,却万万没想到,那天古州言成了游戏黑洞,回回到他都卡壳,他喝得越来越多,后来李淮看不过去,低头小声给他提醒:“碰碰车。”古州言大概是有些醉了,没有听清,他下意识地凑近到他嘴边,没有遮掩地问他:“你说什么?” 被众人逮住,大家玩嗨了纷纷起哄:“李淮你作弊可不行啊,得喝一杯!还有古总,又输了,得喝。”李淮无奈地举起酒杯,古州言伸手拿了过去:“是我的错,我喝。”说完,他仰头一口干了,大家直接欢呼起来,引得其他桌的人也纷纷伸着脑袋朝这边看热闹。 有人夸道:“不愧是古总,海量!”古州言朝他点点头,三秒后他脑袋磕在桌子上,醉过去了。 大家一愣,李淮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伸手推了推:“古总?”趴着的人毫无反应,李淮让人去找Elina,Elina一过来,惊呼一声:“怎么醉了?”李淮问她要了房号,将古州言扛进了电梯。 他按了楼层,将他靠在墙壁上站稳。古州言无意识地靠在墙上,面色发红,他闭着眼睛松下自己的领带丢在地上,李淮去捡,他又把西装丢在了地上,李淮只好又弯腰捡起西装,抬头他已经在解衬衣扣子了,李淮连忙按住他的手:“别脱了。”他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还好这时电梯开了,李淮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吃力地划了房卡,摇摇晃晃地走进去。 他准备将他放在床上,古州言这个时候刚好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李淮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醒了,就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李淮试探地叫了声:“古总?”古州言没有反应,握着他的手,大拇指在他的手心里来回摩挲。“州言?”李淮想把手收回来,他捏得更紧了些,抬头看向他,低声唤了句:“淮哥。” 像是冰镇后的可乐,塑料瓶里泛起的细微汽泡;又像是夏日勺子舀起西瓜,那一瞬间绵密的沙沙响声。那一刻,古州言的声音软得出奇,李淮身上泛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他使了更大的力气,想将手收回来。古州言顺着力气握住他的手腕,一把拉到自己胸口,李淮被拉得踉跄一下,靠他更近。 古州言的手冰凉,握着李淮的手腕冻得刺骨。他又忽然将李淮的手举到嘴边,然后在他脉搏跳动得地方吻了一下。那个吻很轻、很轻,像羽毛滑过手心,像蝴蝶飞过发梢,要不是李淮看到了,他根本不会感受到,那个柔软近无的吻。 古州言猛然卸力,倒了下去,不是大字一样瘫在床上,而是侧躺下,姿势乖巧。像极了肇事者犯罪后,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李淮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认命地将他推到床中央,替他盖好被子关了灯。 和酒有关的事当不得真,那只是一时的迷情罢了;醒过来不会记得的事不能当真,那是黄粱一梦罢了。一人清醒一人糊涂的时候当不得真,因为分不清谁是醉里人了。 李淮对着空气道了声晚安,轻轻关上了门。 第10章 李淮离开古州言2个月后的某天,他同古州烆见了一面。 见面的地方很奇怪,古州烆约他在一个山顶见面,据说那座山是C市最高的山,他们见面的地方能够俯瞰到整个城市。 李淮爬了很久才爬上去,他到的时候,古州烆站在围栏边,拐杖放在一旁,他张开怀抱,拥抱风的样子。李淮擦了把头上的汗,瞥一眼他的脚,问他:“你爬上来,不累吗?”古州烆大笑,像是他提了个多好笑的问题似的,笑够了他才开口回答:“累呀,但是登顶后的酣畅足以让人……”他闭上眼深吸口气,“陶醉。” 李淮走到山顶边,围栏不高,只到他腰的位置,他朝下看去,曾经的高楼大厦都趋于渺小,伸出手去,仿佛能尽握于掌心,四周举目皆绿,他一脚悬空置于围栏外,只感到一阵缥缈和虚无。 “找我做什么?”他当时这样问道。 “想让你,和我一起品尝胜利的味道,”古州烆握拳,装作端了杯酒的样子,朝他虚空点了一下:“cheers。” 李淮冷冷看他一眼:“与我无关。” 古州烆笑得越发灿烂,“李淮,我即将重登巅峰,这里面一定是有一份你的功劳的。你放心,虽然你曾经背叛过我,但是,以后要是阿言还来找你麻烦,我一定会帮你。”他拿起旁边的拐杖,朝李淮走近两步:“不过,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他以后会在家,哪儿也不去了。” 李淮懒得再理他,“你已经帮过我了,我也向您道谢了。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那我可以走了吗?”他转身准备下山,古州烆在他身后幽幽开口:“你知道,阿言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李淮顿住脚步,他坦言,不知道。那天其实很多事,李淮已经想不太清了,只记得古州烆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声音轻飘飘的,让人发晕。 他说,李淮,你呢?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家阿言的? 李淮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了,好像也是说的不知道,又好像是回答了一句,情不知所起,又其实那是他在心里回答给自己的答案。 古州烆最后说了一句:“李淮,我说过,阿言是狼,嘱咐过你不要上心的。” 后来,古州烆说上山的一条路出了车祸,路给堵了,提议送他回家。李淮坐在车里,窗外的景色一幕接一幕成了模糊的剪影,他看着窗外发呆,就想着古州言也曾经这么盯着窗外发过呆。 即便是李淮最恨古州言的时候,他也不愿意用狼来形容他的。他像猫,黑色的,喜欢发呆,不是目光放空的发呆,而是盯着一样东西,眼神专注。他是神秘的,李淮看不透他,就像他不知道古州烆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平时装作乖巧,但是你惹恼了他,他就会露出爪子和獠牙。 他是猫,李淮又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弃养了他,因为他是一只糟糕的猫。 第11章 关于他是不是喜欢自己这个问题,把喝醉酒的古州言送到床上去的李淮,坐在回家的公车上,也这样问了自己一遍。 他细细理了下逻辑,首先,古州言是gay,他也知道自己是gay;其次,古州言叫他”淮哥”,证明没有认错人,然后他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怎么想,都觉得他一定是喜欢上自己了。可是,什么时候呢?难道真像古州烆说得送伞那次,就对自己有了好感?李淮看向车窗里反光出来的自己,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这么想自恋了点,但李淮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了。他反复摸着手腕,试着自己吻了上去,并没有古州言那样柔软的触感,当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变态的时候,立刻将手揣在了衣服兜里。 后来古州烆问起李淮那天的情况,李淮没有提及这个吻,那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 周日清晨。 李淮思索着,要怎么继续同古州言保持联系,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古州言主动联系了他。 Y:教我打篮球吧。 一句陈述句,这不是一个请求,李淮也不可能拒绝。他应了好,问古州言时间,古州言很快回复,说就下午吧。李淮突然想到,这人不会穿一身西装来打篮球吧,他提醒他,记得穿运动服,古州言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复:“我没有。”李淮想象了一下,他满衣柜都是西装的样子,还挺无语的。 他只能说:“你总不能穿西装来打篮球吧?” 李淮:“哦。” 约好的篮球场离李淮家并不远,下午他先带着篮球过去等着。因为周末,篮球场人还挺多,但都是些初高中的学生。李淮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打球,不由羡慕他们那种无忧无虑和青春活力。他抱着球看得认真,先闻到的是一阵熟悉的味道,然后听到身旁传来声音:“淮哥。” 李淮应声抬头,阳光晃得他不禁眯了眯眼。古州言站在阳光下,穿着一件纯白T恤,一手抱着篮球,他脸色还是冷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但脱去西装的他此时显出几分稚气。李淮第一反应是,要是公司那些女孩子见到了,一定又要激动了;然后涌入心里的第二个念头是,他还是少年的样子啊。 李淮视线转到他手中的篮球,又炫技一般将自己手中的篮球放在指尖旋转,“你怎么还带球,我也带了。” 古州言盯着他指尖上的球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去摸,李淮用另一只手接住掉了的球。他拍拍自己身边的台阶:“先坐,等他们先打一会儿。”古州言坐得离他有些近,近到李淮能感受他手臂传来的热气,他本能地想挪一挪,空出点距离来。怕古州言发现,李淮悄悄地一点点动,他头也不敢转地盯着球场,结果手碰到篮球,篮球一滚动,他整个人向右手边倒去。 一瞬间,古州言被李淮的动静惊动,他回过头来,用手搂住了他的腰,同时,李淮下意识用手腕撑住了自己要倒下的身体。气氛一时有些奇怪,两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直到李淮感到手腕有些刺痛,他“嘶”了一声,古州言收回手,他坐直身子,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手腕因为刚才撑地,磨破了皮。古州言跨下台阶,半蹲在李淮面前,他一把抓过李淮的手,查看他的伤口。李淮脑海立刻浮现起那晚的场景,慌张地一把推开他。古州言没稳住,被他推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没有说话,抬起头,疑惑又无辜地看着李淮。 李淮连忙将他拉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古州言摇摇头:“你手没事吧?” 李淮把手背在身后,“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就是破了点皮嘛,能有什么事。” 古州言皱眉:“那你躲什么?” 李淮不敢看他:“我没躲啊,我躲什么。” 古州言不说话,去拽他的手,李淮无奈,大剌剌地将手腕放在他面前:“你看你看,我说了就是破点皮。”古州言从裤子里拿出纸巾,他捧着李淮的手,拿着纸巾轻轻擦干净他手腕上的灰,还不时轻吹他的伤口。 球场喧闹的吵声突然离自己很远很远,四周安静了下来,静到李淮能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他看着古州言垂下的眼睛,能看到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因为低着头而露出的脖颈,皮肤白皙,能看到淡淡的绒毛,他止不住地,看向他半嘟起的嘴……手腕传来酥酥麻麻的痛痒感…… 古州言擦干净了他的手,抬头看他,“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李淮又是吞了口水,“可能,可能太热了。”他拿手在脸旁边挥了挥,又补充了一遍,“太热了。” 古州言抬头看了看并没有多大太阳的天,没有提出质疑。李淮受不了了,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声说了句:“你记得不记得那天的事?”球场忽然传来欢呼,有队赢了,他的声音被掩盖在狂欢中,古州言没有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李淮失去了勇气,摇摇头:“没什么。” 古州言看向球场,一群男孩子拥着一个人,将他向上抛去,欢呼声此起彼伏。李淮见他看得专注:“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没有打过篮球吗?”古州言摇摇头,李淮不信地追问:“你一点都不会?”他又点点头。“那规则呢?你总该知道吧?”古州言不回答,李淮笑出声:“你还真是小白啊。” 古州言看着不远处还被一群人围着的男孩儿,将刚才用过的纸巾按原样一点点折回去,他说:”篮球太热闹了,我不喜欢。”李淮奇怪他的理由,把他手中的纸巾抢过去,手指来回将纸巾折成饭店餐盘上喜欢摆放的那种花,将他放在古州言手心,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来学篮球。” 古州言捧着那朵花,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台阶上,拿起篮球压住纸巾一小点点的边角,又用手稳住篮球,等球不动了,他才答道:“因为应酬需要。” 李淮挠挠头:“你们有钱人应酬,不是应该打高尔夫吗?”古州言看向已经散场的球场,抱起另一个篮球:“淮哥,我们可以开始了。” 第12章 李淮和古州言站在球场,他先大致给古州言讲了规则,然后教他运球。李淮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拍打着球,“运球要像这样,然后球要这样……”他一边给他演示,一遍讲解。之前打球的几个初中生,坐在一旁休息,看到他们打球,在旁边偷偷吐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打篮球。” 可惜他们吐槽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李淮听到,偷偷打量了一下古州言的神情,他没听到一般专注地看着李淮的动作。李淮将球递给他:“你来试试?”古州言接过,除了刚开始不太熟,不一会儿基础动作就能上手了。 见他学得不错,李淮就教他三步投篮,他先做了个示范,身姿一跃,将球投进了篮筐。古州言接过球,模仿他的动作跟着做了一遍,球在篮筐转了几圈,最后从边缘滑落。几个初中生在旁边“噗”地笑了一声,古州言没有理他们,捡起地上的球交给李淮:“你再演示一遍吧。” 李淮接过球,照做一遍,球精准地进了,古州言很认真地看了一遍,他又拿起球,动作步伐都没问题,但球偏偏,还是落了。 那边的初中生吹了声口哨,李淮和古州言闻声看去,一个小孩儿站在离篮筐不远处将球抛过来,球应声落地,完美进筐。几个初中生激动地互相击了个掌,然后冲他们挑眉,挑衅十足。 古州言面上不显,但李淮感觉他周身气压已经很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跟小屁孩儿计较,他们以后长大说不定还得给你打工呢,别气了。”古州言低声应了句:“嗯。”李淮掂掂球:“那我们继续?”古州言看了眼那群初中生,“淮哥,我渴了。” “那我去买水,你自己先练习。”李淮把球给他,转身跑去附近的商店买水,他随手拿了两瓶矿泉水,看到冰柜里有雪糕,觉得需要用这个消消古州言的气,又挑了两根不同味道的一起结了账。 他提着袋子往回走去,迎面那几个初中生从他身边仓惶跑过,李淮奇怪地看他们几眼,那个吹口哨挑眉的初中生捂着脸,不知道怎么了。李淮到了球场,古州言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李淮折的那朵纸花。 “那几个小孩儿怎么走了?”李淮将水递给他。 “不知道。”古州言低着头接过水,没有看李淮。 李淮回想了下刚才的场景,惊呼一声:“你不是打他们了吧?” 古州言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向李淮,“没有。” 李淮坐下,“没有就好,咱们是成年人了,可不能跟小孩儿计较,动手就更不行了。” 古州言把玩着手里的瓶子,低低应了声:“嗯。” 李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手痒,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这么一想他就伸手做了,“摸摸头,气不着,他们笑,咱不恼,咱们还能吃雪糕。”他从袋子里拿出两根雪糕,“呐,选根你喜欢的味道。” 他摸头的动作过于自然,自然到两个人都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古州言认真看了看,选了巧克力味的,将草莓味的留给了李淮。李淮撕开包装袋,张嘴咬了口,闭着眼露出享受的表情。古州言盯着手里的雪糕,没有打开,然后他说:“我不是因为他们笑生气的。” 李淮睁开眼:“那是因为什么啊?” 古州言没有回答,又说:“我吓他们了。” 李淮困惑:“怎么吓?” “我说,你们再不走,我就揍人了。” “就这,就把他们吓走了?”李淮不信。 “嗯,其中一个跑得时候,撞到了栏杆。” “噗。”李淮睁大眼睛,笑出声来,“太怂了吧。” 古州言看着李淮手里,露出淡粉色夹心的雪糕,咬了口自己的,然后他问:“好吃吗?”李淮嫌弃地摇摇头:“刚开始还行,现在太甜了,有点腻。” 古州言又咬了口手里的雪糕,点头:“是很甜。” 李淮笑笑,将手里的雪糕吃干净了,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挺晚了,他拍拍古州言的肩:“今天就学到这儿吧,咱们下周日继续?”古州言将手里没吃完的雪糕放进塑料袋里,有些化掉的巧克力黏在塑料袋上,恶心又难看,他没有回答。 李淮见他不说话,就问:“下周你有事?那咱们今天再练习练习?” “下周,游乐园开幕。”他这样说道,语气闷闷的。 李淮愣了愣,然后回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啊,是了,朋友圈转发那个,下周开幕?我给忘了,我还说带我妈去逛逛,还和你约好了来着。” “阿姨也去?”古州言将塑料袋揉成一团,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李淮鼓掌:“完美的一球!”他又点点头:“对呀,我妈一天闲在家里太无聊了,带她去逛逛。” “哦。”古州言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他:“你之前在这里,问了我什么问题,我当时没有听清。” “那个啊……”李淮觉得刚才的雪糕腻到他嗓子眼了,让他想干咳,他眼神飘忽,不敢看古州言,想了半天,他捡起球抛给他:“你要是进球了,我就告诉你。” 古州言接过球,站起身来,他双膝一跃,跳下台阶,运着球走到球场。他很白,四肢纤长,但能看到结实的肌肉线条,每一个动作他做起来都格外有力量。一步,两步,三步,投篮,他向上一跃,将球朝篮筐扣去。“咣当”,球进了。 李淮拿起手机照下了他跳起时的一幕,白衣少年在阳光下发着光。他冲古州言挥了挥手机,又学刚才的初中生,吹了一声悠扬的口哨:“帅!纪念咱们古州言同学的第一次进球。” 古州言远远地站在球框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浅浅的笑容。 他没有管地上的球,大步跑到了李淮面前,气也不喘地站在李淮面前:“告诉我。” 李淮僵硬地将手机放进兜里,“就是……你记不记得那天……就你喝醉那天,你做了什么?” 古州言眼里亮晶晶的,身上带着热气,耳朵发红,他问:“你指哪件事?”不等回答,他又走得离他近了些,“是我在电梯脱衣服,还是你抱我到床上,还是……”他顿住,然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我亲了你,这里。”他摩挲他的手腕。 古州言手很烫,李淮想甩一下子没甩开,他有些狼狈地垂下头,“你记得啊,我以为你喝醉了。” “我是醉了。”古州言接过话,“我要是没醉……” “你要是没醉,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知道,咱们回家吧,很晚了。”李淮另一只手使劲想将他的手扒开,古州言没和他争,松了手。 他们两个人凑得太近了,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出的气息,是尚未消散的草莓和巧克力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我要是没醉,就不会只亲那里,而是这里。”古州言抬起手,大拇指擦过李淮的嘴唇。 “砰。”李淮的心,炸了。 第13章 李淮愣在原地,大脑一瞬间缺氧,被摸了的嘴唇像被封印住,他张了张嘴没能开口发出声音。他没敢去看古州言,但古州言的味道将他牢牢包裹住,让他喘不过气来。李淮做了一个让自己和古州言都没预料到的事,他撒腿,跑了…… 跑了一路跑不动了,李淮撑着腿站在路边喘气,他才反应过来,跑什么呀?太怂了吧!但是抬脚回去?他也没那个勇气。 本着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的心理,李淮回了家。他躺在床上,点开手机里“Y”的头像,那个鲜红的大叉背后的不仅是“烆”字,更像是锁在他脖子上的枷锁,要是古州言知道了,那道叉的背后就会是“淮”字了吧。 李淮叹口气,打开相册点开了给古州言在球场拍的照片,他一跃而起投球的瞬间,白T下露出隐约可见的腹肌,他看向篮筐时专注的眼神,和阳光下飞扬的头发。李淮想,自己怎么能做一个阴暗的刽子手,割裂别人的阳光呢。 因为一直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李淮常常会有种失真感,他和古州言的相遇是偶然的,是纯粹的,是没有丝毫功利可言的。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手拿匕首,只是赤手空拳地接近古州言,没有任何攻击性。他还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他还可以,笑着面对古州言。 被自己的无耻给恶心到了的李淮,不由苦笑。他可以做个骗子,但不能欺骗一段赤诚的感情,这是最后退无可退下,李淮给自己划下的底线。 他告诉了古州烆关于打球的事,隐去了不想说的细节。电话里,李淮疲惫地问道:“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呢?” 古州烆低沉地笑:“别急,火候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从那天逃跑后,古州言就再没联系过李淮,李淮也下意识地躲避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常很难见到的人,这几天却频繁见到。 公司电梯里,食堂里,偶尔楼道间匆匆一瞥的身影。古州言出现在李淮出没的各个角落,但总是擦肩而过,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李淮身上,但却让李淮感到,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着。 就这样,到了周六。 正劝李母明天去游乐场逛逛的李淮,接到了有段时间没联系的大学好友张睿的电话。 “小淮,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游乐场啊?” “是呀,怎么了?” “哎呀,本来明天我准备带我儿子去玩的,结果临时来了个活,没办法,就放他鸽子了,这会儿是在家里又哭又闹,他妈这几天出差又不在家。我想着,上次见你也转发了朋友圈,就来问问。也是实在不好意思,你明天能不能帮帮忙,带我儿子一起去啊?” 李淮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拒绝,表示游乐场是年轻人玩的妈妈,在电话里应了声“好”。 “实在太感谢你了,下次哥请你吃饭。明天九点,我把他送到你家去?” 电话刚挂断,李淮收到了古州言的微信:明天几点? 他摸了摸手机屏幕,这是自上次他落荒而逃后两人的第一次联系,想起之前的窘境,李淮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回复道:九点半见。 几乎秒回的消息:好,我来接你。 过一会儿又补来一句:还有阿姨。李淮笑笑,想着明天见面再告诉他,没有“阿姨”。 次日清晨,李淮从张睿怀里接过他的儿子。小孩子只有三岁半,剪了个西瓜皮的发型,一双眼睛又黑又圆,可爱极了,也特会撒娇,知道是眼前这个人要带自己去游乐园,伸出小短手搂住李淮的脖子,奶声奶气地打招呼:“叔叔好。” 张睿递给李淮一个小黄鸭的背包:“实在对不住,要麻烦你了,包里装着一些他会用到的东西,要是饿了你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他要闹脾气你就给我打电话,不过他玩起来也不会闹脾气,我忙完了就来接他。” 李淮调侃:“多久不见就成标准奶爸了,可以啊你,嫂子调教得不错。” 张睿锤他一拳:“还是你单身汉爽呀,自由。” “当心嫂子听到了不给你好果子吃。” “你这小子!麻烦你了啊,谢谢江湖救急。”张睿冲他饱拳,李淮抱着孩子白他一眼:“咱俩谁跟谁,至于这么客气吗?快走吧你。” 送走了张睿,小孩子也不见半点慌张:“叔叔,咱们什么时候去游乐园呀?” “快了,咱们再等一个叔叔就走。”李淮摸了摸他的脑袋,逗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小喇叭。”他狡黠一笑,“叔叔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腊八节出生的呀。” “你怎么知道?”小喇叭歪头看他。 “因为你光屁股的时候,叔叔就抱过你了。”李淮将他抛起又接住,还准备逗逗他,古州言来了电话。 李淮抱着孩子下了楼,他打开车门先将小喇叭抱进去,然后自己才坐上去。刚坐好,他就看到古州言明显愣了的表情,他解释道:“没来得及给你说,我妈不愿意去,我朋友又刚好没时间,我就帮他带孩子一起去了。”他又低头教小孩子:“小喇叭,给这个叔叔打个招呼。” 小喇叭很乖地坐在车上:“叔叔好。” 古州言僵硬地点了点头,“你好。”李淮才发现座位上放着些藿香正气水、跌打扭伤药什么的,以为会接到“阿姨”的古州言露出个尴尬的表情:“我以为阿姨要去。” 李淮拿着药哭笑不得:“你觉得我妈去,就需要这些?”古州言顿了顿:“有备无患。”对于这份心意,李淮还是很感激,他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啊,州言。” 因为是新开的游乐场,所以人多极了,古州言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下了车,也是人挤人,李淮抱着孩子,古州言护着他们怕被挤散。好不容易到了里面,各个项目都是排满了人。 小喇叭说想玩旋转木马,三个人排在队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到。李淮热出了汗,古州言对他说道:“不然我来抱吧。”李淮想了想,小喇叭也没有抗拒,古州言接过孩子,僵直地不敢动。 小喇叭很乖,感觉被这个叔叔抱着也不太舒服,主动说:“放我下来吧,叔叔,我可以自己站的。”古州言看一眼李淮,李淮点点头:“行,小喇叭自己站会儿,站不动了给叔叔说。” 两个长得英俊的男人和一个背着小书包,长得可爱的小孩站在一起,吸引了不少目光。一些女孩子时不时往他们那里偷瞄,小喇叭奇怪地问:“叔叔,好多姐姐在看我们啊。”李淮蹲下去摸摸他:“因为小喇叭可爱呀。” 古州言看他蹲下身摸小孩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柔和。李淮抬头看到他露出这副神情,问他:“想什么呢?”古州言摇头,没有回答。 李淮探头往前看了看,还差五六个人就到他们了。他缩回身子,问古州言:“你最喜欢项目?” 古州言似在发呆,回道:“开新楼盘。” 李淮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傻了?我问得是,游乐场的项目。” 古州言迷茫地看向李淮:“不知道,我没玩过。” “没玩过,你没来过游乐场吗?”李淮不解。 古州言垂眸看了看只到自己半条腿高度的小孩儿,低声道:“没人带我来过啊。” 李淮一愣,忽然想起,他是私生子啊,也不知道他妈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古州言继续说道:“我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李淮心底一酸,软得不像话,他伸出手也摸摸这个高个子的脑袋:“没关系,今天淮哥带两个小朋友来玩。”古州言温顺地任他摸,一言不发。 终于到了他们,李淮将小喇叭往古州言怀里一塞:“旋转木马是小朋友玩的,你俩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古州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露出个得逞的笑容,冲古州言和小喇叭挥手:“玩开心哦。” 古州言一双大长腿悬在离地面不高的位置,怀里抱着小喇叭,他们坐的是一匹小白马,旋转木马转起来了,小喇叭兴奋地笑,古州言转头看去,李淮正在不远处拿着手机想给他们照相,刚好将古州言转头的一幕拍进去。照片里,小孩子笑得灿烂,男人面上不显,眼底却带着笑意。 第14章 坐完旋转木马,又排了好几个长队玩了些小孩子能玩的项目,李淮他们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歇脚,一人拿个冰淇淋坐着躲太阳。 小喇叭吃得满嘴都是奶油,李淮笑着拿纸一点一点给他把嘴擦干净,古州言早已经将冰淇淋吃完了,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李淮被他盯得不自在,问他:“你看我干嘛呀?” 古州言过了会儿才回答:“你总是很喜欢照顾小‘东西’。”李淮没有听懂,疑惑地看他,古州言摇摇头,不再说话。 三人休息好了,李淮问古州言有没有什么想玩的,古州言抬头看向远方空中漂亮华丽的巨大摩天轮,说:“那个。”李淮蹲下身问小喇叭:“你要不要坐摩天轮呀?”小喇叭点点头,一蹦一蹦地说:“要!”李淮站起身,偷瞄了两眼古州言,他还看着那个摩天轮,眼睛里映着蓝天的倒影。 李淮取笑他:“州言小朋友,有一颗少女心啊。”古州言不解:“少女心?”李淮用一副“我懂得”表情对他说道:“哥又不笑你。”古州言没搞懂,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少女心是什么?” “你想坐摩天轮不是因为那些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之类的吗?”李淮朝他挤眉弄眼。古州言无语地看他一眼,又指向摩天轮:“那个和爱情有什么关系?” 他和自己是有什么三岁的代沟吗?李淮腹诽,问他:“那你为什么想坐摩天轮?” “因为游乐场里我只知道这个,以前我妈妈说要带我去坐。她说,那里很高,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家。”这是李淮印象里,古州言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给李淮解释。 摩天轮悬于他们头顶,再高的个子也只能仰望,古州言抬头看过去的眼神,像站在商场门口渴求一个玩具的孩子,但摩天轮之于他,比玩具要遥远得多。 他忽然明白之前古州言为什么说自己总是很喜欢照顾小东西,古州言在他眼里忽然一改往日冷清的模样,有了温度。他透过古州言不善言辞和不露声色的外表,看到了他躯壳里那颗小小的心脏,让李淮想要接近它、保护它。 烈日下,刚才冰淇淋带来的清凉消融得无影无踪,李淮觉得他体内的水份在蒸发,让他头脑发晕,心跳加速,处于理智与不理智的边缘。他想喝水。 古州言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主动伸手牵住了小喇叭:“走吧。” 大部分游客都选择先把刺激的玩一遍,所以摩天轮那儿排队的人不是很多。李淮抱着小喇叭,和古州言一起进了座舱。摩天轮缓慢开动,小喇叭胆子大,一点儿不恐高,趴在窗边往外看,边看边惊呼:“好高啊!” 古州言侧着脸看着窗外,李淮对摩天轮不感兴趣,一边照看着小喇叭,一边偷偷打量着古州言。摩天轮缓慢上升,渐渐能看到游乐场的整个场景,然后画面又渐渐变小。古州言垂眸往下看,因为升高了,他就挪动得离窗更近些,额头贴在窗上,垂眸注视着下方。除了没有惊呼,那个样子和小喇叭没什么差别。 忽然,他短促地笑了声,然后将头转回来,坐直了身子。李淮问他:“怎么了?”他看着李淮,说:“我妈骗了我,根本就看不到。”李淮语噎,古州言额头左上角,因为贴窗户太紧泛了红,像受了委屈一般看着可怜巴巴的。 李淮带了点哄孩子的语气对他说:“一般摩天轮都是晚上坐的,你想象一下,下面是灯光绚烂,上空是星光熠熠,是不是很美?”古州言不答,李淮只好又找话讲:“你知道为什么摩天轮总和爱情有关吗?” “为什么?” 李淮心里“哼”了一声,装什么老成,还不是对这种幼稚的话题感兴趣?他清清嗓子:“因为,小情侣都喜欢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啊。”说到接吻,李淮心里“咯噔”一声,今天一直忙着带孩子,他都把上次的尴尬给忘了,他内心祈祷古州言没和自己一样想到那天的事,赶紧闭了嘴。 古州言看着很正常,只是问道:“为什么?” 李淮干笑两声:“小情侣的事我哪知道啊。”古州言盯着他,像盯到他心底去了一样,李淮坐立难安,破罐子破摔回答道:“因为浪漫吧,你想,在最高点接吻,有全世界见证你的爱情。不是有传说,在最高点接吻的话,就可以永远幸福嘛。” 古州言眼里带着点不一样的光彩,“你见过?” 李淮瞪他一眼:“谁一辈子没看过几部偶像剧啊?” 古州言嘴角带笑:“我没看过。” 李淮无语,没看过还自豪上了?他不说话了,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护着小喇叭,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他不说话,古州言也就不讲话了。忽然,李淮打量窗外一眼,带着点兴奋地说:“要到最高点了。” 小喇叭听到,更是认真地扒着窗户。古州言忽然两步走到李淮面前,然后蹲下身子,李淮正纳闷他要做什么,就见他蹲在自己身前,开口道:“偶像剧里怎么演的?”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阳光明媚得刺眼。“是这样吗?”他倾身往前,蜻蜓点水般吻了李淮的唇,然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李淮呆住了,过会儿才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又瞪大眼睛看向古州言。古州言翘着二郎腿,勾唇露出一个微笑:“上次告诉过你我想做什么了,淮哥,你没有逃。” 李淮还是没缓过神来,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古州言饶有兴致地往窗外看去,摩天轮开始下降,视线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他低声说:“妈妈没有骗我。” 原来摩天轮,是真得可以看到家的。 李淮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这算什么呢?古州言是真得喜欢上自己了?他小心地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没有任何感觉,但心跳快极了。他仿佛回到了在地面上的状态,口干舌燥,想喝水了。 李淮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在他27年人生经历中,唯一的感情经历就是高三时暗恋过一个同学,后来因为忙于学习,加上不敢出柜,心思就渐渐淡了。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心悸。明明是慢到不能再慢的摩天轮,他硬生生坐出了过山车的刺激感。 摩天轮到了终点,下去的时候,李淮摸住胸口,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古州言主动地抱着小喇叭下了座舱,小喇叭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问他:“你觉得摩天轮好玩吗?” 古州言学着李淮的样子摸了摸小喇叭的头,带着笑意:“不好玩。”小喇叭撅着嘴不高兴,他继续说:“但浪漫。”小喇叭眼睛睁得圆圆的:“浪漫是什么?可以吃吗?” 古州言笑意更深,不像平常冷冰冰的样子:“可以吃,是甜的。” 李淮咳嗽两声,他瞪了古州言一眼,把小喇叭接到自己怀里,自顾自地大步朝前走去。他看着很生气的样子,但是脸却是红的。脸是草莓的颜色,嘴是草莓的味道,古州言寸步不离地跟在李淮身后,笑得更是耀眼,来玩的路人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李淮走在前头,板着的脸终是没有绷住,露出点笑来。 李淮之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喜欢他吗?心跳声回答了他。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年轻时觉得好天气常在、岁月平常,却不记得凛冽冬日里,怀念暖阳的那个心情了。 第15章 小喇叭玩累了,趴在李淮怀里睡了过去。 古州言提议,带小喇叭去车上休息会儿。车子里,小喇叭躺在椅子上睡得香甜,古州言没有坐在驾驶位,而是和李淮挤在了后座里。 密闭的空间,安静的环境,李淮坐立难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偏偏古州言和他肩并着肩,让他完全无法忽视这个人的存在,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古州言像无事发生一般,半靠在椅背上,但眼睛却一直黏在李淮身上。 李淮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忽然,古州言靠在他肩上,低声说了句:“淮哥,我困了。”李淮偏过头看他,古州言闭着眼睛,眼下有些黑眼圈,他的睫毛长而浓密。李淮看着他,肩膀处沉甸甸的,片刻,李淮轻声说:“睡吧。” 李淮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他醒过来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古州言还靠在他肩上,让他觉得肩膀僵得都动不了了。李淮伸手摸了摸古州言的睫毛,古州言眼珠一转,醒了过来。被逮个正着的李淮尴尬地将手收回,古州言刚睡醒的样子,没有平常见到的冷淡样子,整个人显得柔和多了。 古州言因为刚睡醒,嗓子有些哑,他问:“几点了?” 李淮“嘘”了一声,指了指小喇叭,小孩儿睡得一脸香甜,半点没有醒过来的样子。他小声对古州言说:“你送我们回去吧,一会儿他爸来接他。” 古州言点点头,下车绕道驾驶位,开车上了路。 一路,两人没再说话,也就没人提到那个吻。李淮不知道古州言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古州言没有提,他心底松了口气,却也隐隐有点失落。 一路行驶,李淮察觉路线不对,古州言解释他要去家里取点东西,就这么到了他家楼下,古州言让他们在车里等着,自己先回了家。李淮坐在车里,环顾四周,古州言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住在什么豪宅或是大别墅里,但也是价值不菲的高档小区,管理严格,环境清幽。 古州言回来了,手里拿着条毯子,他交给李淮,示意他盖在小喇叭身上。虽然天气炎热 ,但睡觉还是容易着凉,李淮给孩子盖好,内心想古州言不似外表那么冷淡,还是挺热心一个人。 就这么到了李淮家楼下,他下车,动作轻柔地将小喇叭抱起来,却还是把他吵醒了,小喇叭搂住他的脖子:“叔叔,爸爸呢?”李淮哄他:“爸爸一会儿就来接你了。”古州言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李淮想同他客气,问他要不要上楼坐坐,想想又怕他真答应了,就没提。 他就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古州言点点头。 李淮抱着孩子上了楼,回到家他将小喇叭放在沙发上,李母坐在一旁招呼小喇叭吃水果。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下看,远远地看到古州言还没走,靠在车头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与李淮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静静凝视,李母正在剥橘子,酸甜的味道飘在空中,飘到李淮面前。古州言保持着抬头看他的姿势,忽然,冲他笑笑,像打球那天一样,是年轻干净的笑容。橘子的味道,涌入李淮鼻腔,不知为何,好像顺着古州言的笑容流到他心底。 古州言开车离开,李母的声音响起:“你在窗子那儿傻笑什么呢?” 李淮回头,听到问题,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在笑。他坐回沙发上,掩饰道:“没什么。” 李母很喜欢小喇叭,一直陪着他玩,等到张睿来把孩子接走,她还特舍不得,留父子俩在家吃饭。张睿因为家里还有事,婉拒之后抱着小喇叭走了。 李母坐在沙发上叹气:“唉,家里还是有孩子热闹些。” 李淮无语,李母见他不当回事儿,把他拉到身旁坐下:“小淮,不是妈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该考虑考虑了,结了婚有了孩子,才像个正正经经的家。” 李淮挠头,同她插科打诨:“怎么,你和我不是家?” 李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我要不在了呢,你一个孤家寡人,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李淮搂住她撒娇:“别胡说,有你在才是家。”李母被他这么一撒娇,催婚的事也不好再说了,只好拍拍他的头:“你呀,多大人了还像个孩子。” 李淮笑笑,问她:“最近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母摇头:“你别说,这次这个医院感觉效果明显多了,我听说是家私立医院啊,这得多贵啊。”李淮身子一僵,含糊道:“有效就好,钱的事你别操心。” 他逃避地回了房,瘫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手机忽然响起,古州言发来的:我到家了。 李淮:嗯。 古州言:淮哥。 李淮:嗯? 李淮回了消息,就见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再没收到消息。他盯着手机界面,等了半天没见古州言再回复,正想把手机放下,它忽然一震,古州烆来了电话。 李淮深吸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借起电话。 “最近有进展吗?”古州烆单刀直入,李淮每次听到他的问题,都觉得他很像一个八卦记者。 “我们今天……去了游乐园。”李淮犹豫着,还是说了实话。 “呵,这么快就约会了?” “不是约会,只是……”只是什么,李淮也编不出来了。李淮换了话题:“你还不告诉我,要我做什么吗?” “急什么?我一开始不就告诉你了吗?要你接近他,等我需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你目前做得不错。”古州烆语气里透露出愉快。 李淮不说话,古州烆又问他:“你俩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关系?”李淮反问,心里却打鼓。“呵,我让你接近他,要让他信任你,是信任到文件可以随意翻的那种,短期内就能对你格外信任,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我当初只答应你,接近他获取信任,没有说,没有说……”李淮急了,语速加快。 “OK,OK,你不愿用美男计,想和他做兄弟也可以,只要,你到时候能完成任务,不然……”古州烆点到即止,声音却阴森森的,让李淮如坠冰窟。 挂断电话,他才发现古州言又发了微信过来。李淮看着手机屏幕,知道屏幕变黑,映出他颓废的一张脸,逃避地将手机丢掉,他瘫在床上,手捂住眼睛,自欺欺人地借此喘口气。 直到李母叫他吃饭,李淮才从床上坐起来,他习惯地开屏,却发现手机关机了。颓丧地给手机充上电,他就出了房间。 李母看他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太好,担忧地问:“怎么搞得,哪里不舒服吗?” 李淮摇摇头:“可能上午太累了吧。” 李母就催他赶紧吃饭,吃了早点休息,李淮顺从地坐下,食不知味地吃着晚餐。今天李母又做了麻婆豆腐,她想起古州言,就问:“州言今天不是和你们一起去的玩儿?你这孩子怎么没留他吃饭,上次招待不周,还说下次好好招待他的。” 李淮闷闷地开口:“人家很忙的。” 李母不高心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一点人情世故不懂,不说人家是你领导,要好好处好关系,就说人州言怎么也算你朋友了吧,下次叫他来家吃饭。”李淮无奈点头,然后放下碗筷回了房。 手机充好电自己开了机,他解了屏,才想起古州言的消息他还没有回复,便点进去看。 看到信息的一瞬间,李淮愣在原地。手机仿佛烫手般被他丢在床上,他打开房间的窗户,风争先恐后涌入,让他稍微冷静了些。李淮仰头看天,脑子里浮现出从前上学时学到的一句话:“德不孤,必有邻。”当时老师解释,这句话是说有道德的人是不会孤单的,那个时候李淮深以为然,一度拿它当了座右铭。 天上只挂着几个零稀的散星,连月亮都蒙了层灰,不似往日皓洁,李淮点了根烟。 烟雾散在空中,李淮想,他好孤独,古人诚不欺他也。 Y的消息还安静地躺在手机里,【我们在一起吧】。 第16章 到了周日,李淮依旧没有回那条微信,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下午他送李母去医院做透析,逃避似得将手机丢在家里,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回家时,已经是傍晚,手机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晚上十点,李淮打开手机,纠结着该如何回复,他想要不要装作没看到,这样古州言应该也不会再提起吧?拿着手机来回把玩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闷雷,偶尔突然天裂般响一下,吓得人心惊肉跳。 还没考虑好该如何回复,手机忽然在李淮手里响起来,正是古州言打来的。 李淮拿着手机像烫手山芋般,丢也不是接也不是,铃声执着地一直响,窗外天空酝酿的一场大雨终于砸了下来。李淮缓慢地按了接听,然后一点点拿着手机靠近耳朵,他没有说话。 听筒传来呼吸的声音,但古州言也没有说话,李淮拿着手机推开窗,雨声更加清晰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古州言先开了口,他低沉地唤了声:“淮哥。” “嗯?”许久的沉默让李淮的嗓子突然哑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却吐不出去,他不确定古州言听到没有,但也没再敢开口。 “下雨了。”那头说,声音没有重量。 “嗯。”这次他清晰地回答了他。 “我……害怕打雷。”古州言说道。 李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古州言继续说:“是不是有点可笑?” “不啊,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那你呢,害怕什么?” 李淮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在哪儿?” 古州言没有追问,回答他:“在家。” “那你赶紧睡觉吧,睡着就不害怕了。” “我睡不着。”李淮听到手机里又是一个巨响的闷雷,“咣铛”一声他听到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 “州言?”李淮轻声唤他,隔了很久,那头才应了声:“嗯。” 又是片刻沉默,古州言又道:“淮哥,你会唱歌吗?” “额……”李淮犹豫了一下,“你想听吗?” 古州言没有回答,电话里的雨声和窗外的雨声重叠,让人分不清身在何处,又是几个雷声响起,李淮听到古州言的呼吸声变重了,他咬咬牙,给他唱起了歌: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 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 李淮边唱边理清了自己的心情,他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充满了勇气,他悄悄地打开门下了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伞。雨太大了,他费力地撑着伞,却佯装镇定地唱歌。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 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 李淮打了辆车,捂住手机听筒给司机说了地址。他唱完歌,古州言低声笑笑:“淮哥,这是什么老歌?我都没听过。” 李淮恼怒:“那是你见识少,这么经典的歌都没听过。” 古州言又笑笑,但没有辩驳。 两人一时无话,却没有人说要挂断。忽然,古州言听到李淮那边的动静,问道:“你在外面吗?” “嗯。”李淮伸手擦掉车窗的水,窗外依然一片模糊,他忽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古州呀,也是雨夜,古州言坐在车子的后座里,半开着窗,一半清晰一半朦胧,清晰的是他深邃但冷漠的眼,朦胧的是他……曾吻过自己的唇。 “要去哪儿?”古州言问他。 “你猜。”李淮语气变得轻快,逗他。 古州言还没有回答,司机说了声:“到了。”李淮下了车,迎面而来的大雨和大风将伞要刮跑了一般,他站定后,仰头看着一幢幢楼,对着古州言说:“我在你家楼下。” 电话里忽然连呼吸声都没了,寂静一片,然后李淮听到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古州言急促的一声:“等我。” 他没有挂掉电话,李淮听着他急促的奔跑和喘气,十分钟后,他站在李淮面前,浑身湿透。 李淮无语:”你急什么?连伞都不撑。” 古州言喘着气,头发还在滴水,睫毛上也展着雨珠,他用力地将李淮搂入怀中,气息还有些不稳地问他:“这算是回答吗?” “什么回答?”李淮问出口才反应过来,他在古州言怀里点点头:“嗯。” 古州言搂他搂得更紧,然后他松开李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唤道:“淮哥。” 李淮也看着他,一把伞遮住两个人,但雨还是往里飘,李淮应他:“嗯。” 古州言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不同于摩天轮上的仓促和草率,这一次,格外的认真,也格外的用力。李淮这一次也没有愣住,他抛开伞,抱住古州言,回应了他。 那一天,李淮事后回想,他觉得那一次花光了他二十多年的所有勇气和热情,他觉得自己在燃烧,是一团倾盆大雨也不能扑灭的火。 和古州言回了他家,李淮后知后觉地有些窘迫,他浑身湿透,古州言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站在热水下,李淮才渐渐冷静过来,但脑子还是有点发晕,飘飘然地,李淮在水下傻笑。 他洗完澡出来,古州言拿着毛巾替他擦头发,动作轻柔,李淮有些别扭地推拒:“我自己来吧,你也赶紧去洗个澡。”古州言深深地看他一眼,点头说好。 古州言进了浴室,李淮边擦头发边打量,房子很大,东西也不多,显得更加空旷和冷清,李淮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长居于此。头发擦得差不多时,古州言也出来了。 古州言穿着浴袍,头发滴水,他从背后抱住李淮,在他脸边亲了亲,然后拿走他手里的毛巾,擦自己的头发。古州言头发滴的水,顺着李淮脖子流进去,痒痒的,又有点冰,李淮用手背蹭了蹭,古州言握住他的手,将毛巾塞到他手里:“帮我擦吧。” 李淮站在他身后,替他擦起了头发,古州言的头发细软,李淮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 擦完头发,古州言找出一套新的睡衣给他,他想起上次古州言在自己家里“裸睡”的梗,不由笑笑,调侃他:“我要裸睡。”古州言语气平静,问他:“真的吗?”,但眼神却变得危险。 李淮清清嗓子:“假的,假的。”他耳朵变烫,赶紧接过衣服,正准备换,古州言却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他推着古州言走出屋外:“快出去,我先换衣服。”古州言笑着说:“知道了。” 等收拾好了,李淮有些紧张,问他:“我睡哪儿?” 古州言抱住他:“陪我一起好不好,我害怕。” 李淮推开他:“都没打雷了,你怕什么?” 古州言垂眸:“万一半夜又打呢。” 李淮举手投降:“行吧行吧。”李淮内心腹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古州言,表面冷冷淡淡,实际这么会撒娇。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床上,窗外还在下雨,古州言将脑袋埋在李淮脖子处,他轻轻道了声“晚安”。听到他睡着的声音,李淮睁开眼,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又放下,对古州言小声说了“晚安”,他也闭上眼睛,安静地睡了过去。 同古州烆的聊天消息被李淮删掉了,他发过去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对不起,我不干了,钱我会想办法还给您。 古州烆没有回复,窗外的雨也渐渐停了。 第17章 李淮迷迷糊糊中醒来,他睁开眼先懵了几秒,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他想起来之后,看到身旁没有人,不知道古州言去了哪儿,忽然他猛地坐起来,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十点钟了。李淮惊慌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我迟到了。” 古州言走了进来,他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得干净利落,他问:“你醒了?快起来吃早餐吧。” 李淮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生无可恋的样子:“我迟到了。” “我知道。”古州言不以为意,走上前搂住他。 李淮愤怒地将他推开,”我这个月的全勤奖啊!你怎么不叫醒我。” 古州言无辜地站在一旁,看到李淮的样子,他笑了笑。李淮将床上的枕头砸过去,吼道:“你还笑!”古州言接过枕头,将它放好,然后又给李淮顺毛:“好了,先吃饭,吃完去公司,不然我给你们经理说一声?” “可别。”李淮下了床,“你说的话就更扯不清了,我先说好,咱们俩的关系保密。” 古州言坐在床边,不解地看他:“为什么?” 李淮叹气,“要是公司的人知道了,光闲言碎语就能逼死我了。” 古州言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李淮笑笑,伸手将他的头发也给揉乱:“走吧,等我洗漱完,就吃早饭。” 二人吃完饭一同去了公司,李淮照例在老地方下车。临下车前,古州言拉着李淮,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李淮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然后顶着着大红脸进了公司。 到了办公室,方毅问他:“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这么晚才到。” 李淮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叹气道:“别提了,睡过头了。” 方毅拍拍他的肩:“小心张经理找你谈话,今天低调点。” 李淮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投入到工作中去。 中午,古州言给他发了微信:一起吃饭吧。 李淮:不行,要和同事一起去。 古州言:为什么? 李淮:说好了,在公司要保密。 古州言:咱们一起偷偷吃不行吗? 李淮低头拿着手机笑出声来,方毅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恋爱了?” 李淮收敛笑意:“没有啊。” 方毅不信,“今天进来我就看你红光满面的,不是恋爱才有鬼。” 李淮一脸正气:“瞎说什么,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然后他收起手机,拉着方毅去了食堂。 他回复了古州言两个字:不行。 到了食堂,正值饭点,人多得不行,李淮和方毅选了个窗口开始排队,他低着头刷手机信息,古州烆还是没有回复他,他心下有些不安。正想着事,听到周围忽然躁动起来,方毅在旁边嘟囔一声:“他怎么来了。” 李淮抬头一看,古州言穿着笔挺的西装……他走进来走出了要去开一场大型会议的感觉,与周围的烟火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看向李淮,然后朝他走了过来,就在李淮内心打鼓,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的时候,他擦着李淮的肩走远了,走到了Elina旁边。 Elina一脸受宠若惊:“古总,你怎么来了?” 古州言面无表情地回答:“来看看你们的伙食,这个煲仔饭好吃吗?” Elina谄媚地笑笑:“还不错,你要吃的话,我给你打一份去办公室吧?” 古州言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儿吃。” 李淮端着餐盘选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方毅坐他旁边。李淮边吃饭边忍不住偷瞄古州言。古州言果真站在长队那儿排着,他侧头过来,李淮被逮个正着,连忙低头装作吃饭。 方毅一脸嫌弃地挑出菜里的香菇,“这些给你,你喜欢吃香菇。” 李淮点点头:“香菇多好吃啊,你居然不爱。”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李淮点开,古州言发的微信:不要吃他挑给你的菜。 李淮一脸问号,发了个:黑人问号jpg。 古州言:菜上有他的口水。 李淮:……本来无所谓的事情,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恶心,他看着盘子里的香菇,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方毅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李淮干笑两声,“突然想到我最近感冒了,在吃药,医生说要忌口,对,要忌口,少吃香菇。” 方毅皱眉:“香菇需要忌口吗?” 李淮低头刨饭:“医生这么讲的,我也不清楚。” 方毅也没有追问,古州言又发来一条消息:这是什么?他指那个黑人问号脸的表情包。 李淮手指飞速打着:表情包你都不知道,你等着,我发给你。 李淮将自己手机里的所有表情包一股脑全发了过去,古州言的手机没有静音,“叮咚个不停,周围的人纷纷疑惑地看过去,李淮做贼心虚地将手机收好,不再看消息,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了。 他离开的时候,看了眼古州言,古州言垂头安静地吃着饭,也没人敢和他同桌,他一个人坐在那儿,显得怪孤单的,李淮有些后悔没答应中午和他吃饭了。 他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下次,一起吃饭吧。 古州言:亲亲jpg。 李淮忍不住笑了笑,这个人学得还真快。 到了办公室,李淮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午休,手机响了,他没有睁眼,先笑了笑,以为古州言又给他发了什么。他点开一看,笑意凝固,是古州烆发来的消息,一个位置分享,加一句话:现在见面谈吧。 李淮静坐片刻,然后给方毅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一趟,上班前回来。”那个地址离公司不算远,李淮还是打了个车过去。 是一个很密闭的咖啡店,李淮从未来过。古州烆坐在角落,那个地方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拐杖斜靠在沙发上,古州烆见到他,招了招手。 李淮坐在了他对面,开口道:“古先生……” 古州烆抬手阻止了他继续开口:“想喝点什么,这家咖啡味道不错。” 李淮面露难色:“不用了。” 古州烆笑,“你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李淮索性一口气说完了:“古总,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真得抱歉,我欠你多少钱,一定会全部还给你的。” 古州烆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开口道:“这家咖啡味道真得不错,你不尝尝可惜了。”咖啡杯放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又说:“欠我的钱不急,但你母亲,怎么办呢?” 李淮舔了舔嘴唇:“这个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你是和他在一起了吧?” 李淮睁大眼睛,他怎么会知道?古州烆看出他的想法,“别紧张,我猜的。” 李淮僵硬地点点头,“我不想骗他了。” 古州烆眼神上下打量他,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以为他知道你骗过他的事,还会原谅你吗?” 李淮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地蜷缩,“我会解释清楚的。” 古州烆拿起旁边的拐杖,放在了桌子上:“他可是能断哥哥一条腿的人。”言外之意,你不害怕吗? 李淮听明白了,他看着古州烆,眼神坚定:“我不在乎。” 古州烆笑着摇头:“你不是不在乎,你是不相信。”李淮不说话,他继续道:“你不信,是因为他在你面前不是这样的,对吧?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吗?让你千万不要被我那个好弟弟,阿言的伪装给骗了。” 他站起身,拄起拐杖,“钱不用还了,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已经完成了。”他撑着拐杖一步步走出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完成得很好。” 李淮没有听明白,也没有去深思,他坐在原位,一直没有动静。过一会儿,服务员端着杯咖啡过来,“这是刚才那位先生为您点的,请慢用。” 李淮木讷地点头,他机械地端起咖啡尝了一口,又面无表情地吐了回去。苦的,古州烆才是骗子,李淮这样想。 他拿起手机给张睿打了个电话,“你那儿是不是有很多私活啊?能给我接点吗?”“没有,最近缺钱。”这么讲了几句,张睿在电话里答应了他,末了又问:“你现在公司不是不准接私活吗?多好的工作单位啊,别被发现了得不偿失。” “没事,我会小心的。”李淮挂了电话,他打开和古州言的聊天记录,来回翻着,刚才留在唇间,咖啡的苦涩不知不觉就淡了。李淮看着古州言最后发的“亲亲”的表情,叹口气,他纠结该怎么告诉古州言整件事情,他有些忐忑,担心古州言会生气,又担心他会受伤。 思考半天,直到咖啡都已经完全冷透了,他才鼓起勇气发了消息给古州言: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古州言回得很快:好。 他又很快撤回,回了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李淮见证了整个过程,忍俊不禁,对于要坦白的紧张情绪被冲得一干二净,他握住手机,觉得很幸福。 第18章 下班了,李淮收好东西到了公车站,古州言的车停在那儿。 他坐上副驾驶,“走吧,我妈刚才在电话里问了我半天,昨天晚上一声不吭地跑去哪儿了。” “你怎么回答的?”古州言边开车,边同他闲聊。 “我说,同事喝醉了,我去接他,照顾了他一宿。”李淮说到这儿,又侧过身认真地对古州言说:“那个,我妈身体不好,咱俩的事先别说,我怕她受不了。” 古州言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李淮有些愧疚,凑上前去亲了他一下:“谢谢古州言同志的理解。” 古州言没有反应,目不斜视地认真开车,李淮正郁闷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忽然一个刹车停在路边,然后解开安全带,俯身用力地给了李淮一个深吻。 李淮费力推开他,气息不匀地喘息,嘴唇显得红润水亮,他义正严辞地说道:“快点开车。” 古州言笑笑,开车一路飞驶,到了李淮家楼下。 李淮在进门前,警告道:“一会儿在我家,不准露出马脚,听到没有?” 古州言比他高些,乖乖站定点了点头,李淮深吸口气打开了门:“妈,我们回来了。” 李母在厨房应了声,然后走出来,热情地拉着古州言:“州言啊,快坐,你先吃点水果啊,我去炒菜,今天炒的菜都不辣,你都能吃。”古州言点点头:“谢谢阿姨。” 两个人坐在客厅,李淮想到这似曾相识的画面,曾经在客厅发生的事情,不由傻笑,古州言困惑,问他笑什么,李淮指了指电视机,古州言明白了,也笑。 李母很快出来,宣布开饭。李淮把菜端出来都摆好了,李母热情地将菜全往古州言面前推,李淮吃味地道:“啧啧啧,亲儿子都不要了?”李母白他一眼,“你这孩子,想吃不会自己手伸长点?” 李淮撇撇嘴,古州言夹了菜放他碗里,好巧不巧,是香菇…… 李母还在热情地张罗着,给古州言夹菜,让他多吃点,古州言点头:“阿姨,我知道了,你也赶紧吃吧。” 李淮正低着头吃饭,忽然感觉自己衣角被人扯动,他看过去,始作俑者正面无表情地伸手扯他,饭菜摆在面前,他也没吃。李淮看了眼李母,发现她正低着头拿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自从教会她玩x音,她每天都在家里刷些魔音贯耳的视频,俨然成了网瘾妇女。 李淮伸手,将古州言的手拍开,没想到古州言顺势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挠了下,然后又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李母抬起头来,看他俩一眼,问道:“小淮,你怎么不夹菜?” 李淮垂着头,塞了一大口饭,不说话,耳朵却悄悄红了。古州言又默默给他夹了菜放他碗里,李淮低头瞪他一眼,却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样子。 吃完饭以后,李淮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洗碗,古州言坐在客厅,李母又招呼他吃水果,她抬头一看,拍了下大腿:“哎哟,到时间了,我得去跳舞了。州言啊,你在家不要客气,当自己家,让小淮招待你哈。”李母又对李淮叮嘱道:“小淮啊,我去跳舞了,你好好招待州言,知道吗?” 李淮在厨房,大声应道:“知道了!” 李母关门走了,李淮认真洗着碗,古州言走了进来:“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去客厅坐着吧。”李淮满手泡沫,头也不回地答道。 古州言“嗯”了一声,人却没动,他靠在墙上,认真地看着李淮洗碗。 知道古州言没走,李淮也没有回头看,他洗着碗,思考着如何开口向古州言坦白,他将最后一个碗洗干净了,打开水龙头洗手,水哗啦啦地流淌,李淮轻声说:“州言,我……我有件事要给你说。” “嗯?什么事?” 李淮将水关上,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开口。古州言没有催他,静静地看着,李淮正欲开口,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是古州言的电话,他抱歉地看了眼李淮,然后走出厨房接了电话。 不一会儿,他回来,说道:“对不起,公司有事,我得先去处理一下。” 李淮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他点头道:“你去吧。” 古州言犹豫了下,“你要说的事?” 李淮上前抱抱他:“下次再说。” 古州言点点头,然后离开了。李淮叹气,回了房,他打开笔记本,准备加班做张睿分他的活,他太缺钱了,一口气接了好几单,张睿都担心地问他是不是欠了债。 李淮白天上班的时候,方毅问他:“你晚上偷人去了?”李淮锤他一拳:“是呀,偷人去了。”他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咖啡,强打精神加班,张经理忽然叫他去办公室一趟,李淮有些忐忑,担心是不是上次迟到的事情要被谈话了,方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祝你好运。” 李淮进了办公室,张经理面容和蔼,“小淮啊,坐。” 李淮坐下后,张经理慢悠悠开口:“小淮啊,你进咱们公司也两年多了吧。” 李淮正襟危坐,点点头:“是的,张经理。” “我也不给你卖关子了,最近有个项目,我想交给你负责,这意味着什么,你懂得吧?”张经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啊。” 李淮回到座位上,还有些发飘,方毅问他:“怎么了 ?被骂惨了,没事儿,不就是扣点工资嘛。”李淮摇头,笑道:“张经理说,最近有个项目要给我负责。” 方毅正在打字的手顿住,语气平静地说:“是吗?恭喜你呀。” 李淮还沉浸在喜悦之中,顺口道了谢,然后拿起手机给古州言发了消息:中午,“first and last”见,我请你吃饭。 古州言还是很快回复:好。 李淮打了鸡血般开始工作,他觉得最近真得实在是太顺利了,母亲的病得到了控制,他要升职了,还有他顺利脱了单,他想,趁这个东风,给古州言一并坦白了,那接下来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方毅都打趣道:“这人一高兴,连黑眼圈都没了。”李淮笑笑,午休时间到了,他直奔“first and last”,这是他和古州言第一次吃饭的那家餐厅,他到了以后定了个包间,古州言也很快就到了。 古州言问他:“怎么这么开心?” “我要升职了!”李淮本来想卖个关子,忍不住直接说了。 古州言脱下西装放在椅子上,”升职不是应该的吗?你很棒。” “喂!升职诶,哪里就是应该的事了,很不容易的好不好。”他顿住,“等等,不会是你……操作的吧?” 服务员这时候进来点餐,古州言没有说话,李淮接过菜单,也不想问他吃什么了,直接勾了几道菜,就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出去后,他面色一冷,“真得是你做的?” 古州言看他不高兴了,不解道:“你是生气了吗?为什么?” 李淮脸更黑了,“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这是潜规则了好不好?就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你就给我升职,那我成什么了?” 古州言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给手下人提了句,说你业务能力不错,他们都认同,这样不对吗?” “你是老板,他们当然不敢不认同你,我以为是我的努力真得被人看到了,结果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李淮生气地说了一堆。 古州言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服务员进来上菜,菜上齐了,李淮也没有动筷,古州言给他盛了饭,“先吃饭吧。” 李淮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吃饭,古州言想给他夹菜,被他避开。吃完饭,李淮平静了些,对古州言说道:”从今往后,你不要做这种事了,我希望我们工作和生活分开。”古州言点头,“我知道了。” 李淮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说了句:“我先回公司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路上他闷闷不乐的,对古州言生气吧,那个人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本来想趁午饭时间向古州言坦白的,结果,现在他连话都不想说了,他骗了古州言,现在还好意思冲他发脾气,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件事说开。 下班时,古州言给他发了个表情包,一只贱兮兮的猫咪,配的字是:还生气吗? 因为那个贱兮兮的样子和古州言实在太不搭调了,李淮气不下去了,但也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古州言又发来一个表情,是一个男人跪键盘的图片,配字是:我错了。 李淮笑得不行,这些表情包不是他之前发给古州言的那些,他忍不住了,回复道:你哪来这些图片的? 古州言:我让Elina给我的。 李淮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只好回:哦。 古州言:你还生气吗? 李淮:没有。 古州言:那今晚要不要去我家? 又欲盖弥彰地发了句:吃饭。 李淮又气不打一处来了,他回了网上的经典句子:你是想和我吃饭吗? 李淮:你是馋我的身子。 李淮:你这叫下贱。 发完,他又反应过来,古州言怕是不懂这个梗吧,这样发不合适,正想撤回,对方很快又回复了。 古州言:嗯,我下贱。 第19章 李淮本来想调戏对方的,结果谁知道反被人调戏了,他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古州言又发了一遍:所以答应了吗? 李淮拒绝了,他晚上还要继续加班赶工,知道自己升职不是因为能力后,李淮有些沮丧,但事已至此了,他抱着点赌气的想法,想要好好完成这次的任务,让大家看到他的能力,而不是大家都觉得他德不配位。 一连几天,李淮晚上加班,白天忙工作,有时候午饭都来不及吃,直接对付几口。因为太累了,李淮也没有空估计古州言,古州言有些郁闷,问他一天都在忙什么,比他这个老总还要忙。李淮不敢告诉他自己接私活的事,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古州言坦白,必须等一切事情都说清楚了,他才好解释自己接私活的事。 因为好几天睡眠不足,李淮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连李母都问他最近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李淮怕李母担心,决定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到了周日,他给古州言发消息,约了晚上吃饭,然后倒头狠狠睡了一觉。 李淮完成了两个私活,得了一笔钱,他算了下账,自己的余额加上最近的钱,不要说还古州烆的钱了,光是维持生活开销和医药费,就很勉强。李淮叹口气,古州烆的钱还是只能晚点还了,虽然他说不用还了,但李淮不想欠他。 到了约定的时间,李淮特地拾掇了一番,觉得能见人了,才出了门。他到的时候,古州言已经到了,还是老样子,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他坐下,“窗外是有帅哥吗?” 古州烆转过头来,“你终于有空理我了。” 李淮心虚,“对不起啊,最近太忙了。” “你们工作量太大了,要不要调整一下?” “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李淮瞪他一眼。 古州烆点头:“知道了。” 吃完饭,古州烆说要带李淮去一个地方,他神秘地没有说去哪里,引得李淮有些好奇。李淮坐在车上,古州言一言不发地开车,虽然他平常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但李淮还敏感地察觉到他有些紧张。 车一路开到了一家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在C市很有名,以高大和齐全为名,许多人都喜欢来这里看书和学习。 这个点图书馆已经关门了,李淮有些纳闷:“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古州言将车停在图书馆侧面,仰头可以看到图书馆的天台,但夜色下看不太清,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他说:“我以前很喜欢来这儿。” 李淮笑,“不愧是跳级的学霸,我都是被同学拉着来的。” 古州言看他,眼睛里装着看不清的情绪,他唤了声:“淮哥。” 李淮问他:“怎么了?” 古州言很认真地说:“我很喜欢这个图书馆。” 李淮想了想,“可是今天太晚,图书馆关门了,不然下周末咱们白天来?” 古州言前倾搂住他,李淮被他搂在怀里,听到他低声笑了笑,然后回答:“好。” 古州言开车到了附近的一个喷泉广场,两个人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看着对面的喷泉定时喷洒,有一堆阿姨在一旁跳广场舞,周边有小孩儿玩水,喷泉一开始喷书,小孩儿就你追我赶地尖叫。好不热闹。 车里却静极了,李淮酝酿了会儿,然后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的头像是怎么回事?” 古州言看他一眼,然后又转过视线,他手撑着脑袋,搭在车窗上。他沉思片刻,然后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是个讨厌的人。” 李淮坐直身子,“我有事要给你说。” 古州言见他认真,便也坐直了身子。李淮深吸口气,咬牙说道:“我认识……”他话还没说完,古州言的手机又该死地响了。 古州言垂头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挂点电话,抬头问:“你认识谁?” 事情拖得越久,李淮就越不敢打破眼下的平静,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被这么一打断,就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他张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就是我妈她生……” 古州言的手机又响了,之前是铃声,这次是短消息的通知音,他面露不耐地打开扫了眼准备关掉,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李淮想问他出什么事了,还未开口,古州言盯着他,面无表情,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开口叫了声,“淮哥。”声音沙哑。 李淮问:“怎么了?” 古州言收回视线,“我先送你回家吧,公司有事要处理。” 李淮点头,又担忧地问:“没事吧?很严重吗?” 古州言摇头,“没什么。”他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李淮伸手开了电台,一首聒噪的歌响起,冲淡了车内压抑的气氛,他小声回答:“没什么,下次说吧。” 古州言说:“好,下次说吧。” 李淮在内心承诺,下次一定要给他说清楚,他希望他们的感情能够干净、纯粹,他认真地想要和古州言走下去。 他内心不是没有疑虑的,古州言为什么喜欢上自己,他的感情来得突兀又强烈,还有古州烆的话和他的腿。这些困惑,连带着李淮自己的隐瞒,都让他感到不安。 李淮希望,下次他能够全部说清楚,古州言也会全部讲明白。他想着,等到这一天,他就会勇敢地告诉母亲,他喜欢古州言,想要和古州言共度余生。他会和古州言共同面对自己的母亲,无论她是愤怒还是伤心,他都有勇气去面对。 这么想着,李淮听着电台里的音乐,露出笑容。古州言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认真开车,李淮只能看到他冷淡的侧脸。却看不到他眼底的一片寒意。 第20章 李淮躺在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有些发闷,拿出手机想给古州言发信息,想想还是算了。下周末!下周末不管出什么情况,都要向他坦白,李淮暗自下定决心。因为睡不着,他索性起来赶工,熬了个通宵。 上班的时侯,方毅替他冲了杯咖啡:“你最近怎么总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项目再大也不用这么拼吧。” 李淮不好意思地接过咖啡,含糊答道:“没有,就是一些私事。” 方毅露出八卦的眼神,“什么私事啊?” 李淮想了想,说:“替朋友做点事。” 方毅不以为意,随口说:“是吗?”就退回自己位置上工作去了。眼看要午休了,李淮约古州言吃饭,罕见地,古州言没有秒回。一直没有等到回复,李淮心不在焉地同方毅草草解决了午饭。 李淮想给古州言打个电话,又担心他在忙,正纠结着,张睿忽然来了电话。他拿起手机犹豫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跑进厕所接了起来,“睿哥。” “小淮啊,之前那个单子,你什么时候完工,客户这边现在催得有点急了。” “睿哥,我得再赶两个晚上,你再给我拖点时间吧,不好意思,让你难做了。” “哪的话,咱俩谁跟谁,行,你尽快给我就成,挂了啊。” 李淮挂了电话,顺便就直接打给了古州言,铃声放完一遍,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李淮回到位置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可能是总熬夜的关系,他的胸口总是闷闷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一连两天,李淮都联系不上古州言,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李淮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找了Elian,向她打听古州言的行踪,Elina没有直说,只讲古州言这两天没来公司,好像是身体不舒服。 李淮有些担心,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纠结着要不要去他家直接找他,古州言恰巧打来了电话。 “州言?”李淮立马接起电话,因为焦虑,声音大到引起周围人的注视,“你没事吧?” “没事。”古州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是感冒了吗?”李淮探头看了看外面,判断自己到了哪个站,“要不我来看看你?” “不用,我明天就去公司。”有些冷硬的回答。 “哦……好。”李淮有些愣住,一时无话。 又是沉默许久,古州言咳了几声,“淮哥。” 李淮听他咳嗽,有些心疼:“你吃药没有啊?” 古州言没有回答,只说:“明天见面谈吧。”然后电话挂断了。李淮看着突兀挂断的手机,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但一切都让人难受极了。 又是熬了一个通宵,李淮终于将答应张睿的单子赶完。天刚刚亮,他也不可能再睡觉了,想着今天能见到古州言,李淮有点开心。他从网上搜了个菜谱,想给古州言做个冰糖雪梨汤。家里正好还有李母买的梨子,照着教程,他仔仔细细地做着。 李母正准备起来给他做早餐,见到这一幕都惊了,“你今天起这么早,在做什么呢?” 李淮有些心虚,“同事感冒了有些咳嗽,我,我给做点冰糖雪梨润润嗓。” 李母担忧地检查他锅里煮的汤,嘴里说道:“还行,看着像那么回事,是给州言的吧?” “嗯,啊?”李淮下意识应了声,然后吃惊地看向李母:“你怎么知道?” 李母转身打开头顶上的柜子拿出枸杞,“猜的呗,放点儿枸杞吧,你一会儿准备怎么带去公司?” “我准备就装进保温杯里。”李淮揉揉鼻子,笑道。 “保温杯里才能装多少,够不够喝啊?” “够了够了。”李淮将汤灌进保温杯里,然后匆匆忙忙收好东西就跑出了门。 李母嫌弃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锅里剩余的汤,“这傻孩子。”她又望着没有关紧的大门,叹口气道:“可不是个傻孩子吗?” 李淮一路赶到公司,进到电梯里,他借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好衣服,又用手顺了顺头发,抱着保温杯进了办公室。 他一路捧着个保温杯,没有察觉自己像个傻子,坐下来后打开和古州言的聊天界面,他正献宝似得打字:我给你熬了冰糖雪梨汤,你可是第一个…… 还没打完,就听同事晓路叫他:“李淮,张经理找你。”李淮应了声,却见晓路表情奇怪,他想问两句,才敏感地察觉到办公室气氛都很奇怪,大家都表情各异地,打量着他。 李淮不安地进了办公室,张经理面色难看地坐着,见他进来了,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李淮坐下。 李淮坐下后,问道:“张经理,是有什么事吗?” 张经理先是看他几眼,随后说道:“小淮啊,你来公司时间不算短了吧,公司的规矩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李淮心下一凉,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他嗓子发干,咽了下口水,点点头,“是。” “公司自认待你不薄,念你能力不错,准备提拔你,你做了什么?” 李淮站起来,“对不起,张经理,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缺钱?解释你只是想赚点外快?公司为什么不让你们接私活?不光是因为你们会把更多精力放在私活而不是本职工作上,更担心你们借着接私活侵犯公司的利益,谁能保证你接私活的时候没有占用一点点公司资源?更不要说,你现在手上正接着这么重要的项目,却还干着这种事!” 张经理一连串的指责劈头盖脸压下来,李淮无力反驳。他深深鞠了一躬,“张经理,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该负什么责任我会负,把工作交接完我自己走人。我只解释两件事,第一,我白天在公司工作,绝对没有敷衍或者偷懒;第二,我可以保证没有侵犯公司的任何利益。不管怎么说,还是对不起。”他说完,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周围一片安静,大家都在偷偷打量他,李淮顾不上理他们,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之前打篮球比赛时玩得不错的一个同事,【你接私活的事,好像是方毅去给张经理打的报告,别说是我说的。】 李淮面无表情地看完消息,回了谢,然后关掉手机。他回头看了眼方毅,方毅若无其事地面对电脑,余光都没有瞟自己。这件事是自己的错,没有怨别人的理由,他收回心神,逼自己整理电脑桌面的东西,做个交接清单。 又有人来叫他,是Elina,她一脸愧色:“古总叫你。” 事情闹这么大,古州言要见他不是没有道理的。还是第一次在公司,以员工的身份去见他,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李淮心里麻木。临走时,瞟到桌子上黑色的保温杯,犹豫了下,想到那天电话里的咳嗽声,还是顺手拿上了。 电梯一路升到了顶层,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古州言的声音:“进。” 李淮进去的时候,古州言侧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 李淮走近,叫他:“古总。” 古州言转过身来,第一句话是问:“为什么?” 李淮拿着保温杯的手微微颤抖,“因为缺钱。” 古州言冷笑一声,“不是问这个。”他走到李淮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明明坐下矮人一头,他却气势迫人,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古州烆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你帮他办事,他没有给钱吗?” 李淮猛地睁大眼睛,“你都知道了?” 古州言勾了勾嘴角,“嫌我知道早了还是晚了?”他从桌子上拿出一叠照片,“啪”地全甩在了李淮的脸上,李淮狼狈地偏过头,照片洒了一地。 李淮一眼望去,有他和古州烆见面的照片,有聊天记录的截屏,有语音通话的文字记录,全是他向古州烆报告进程的内容。李淮无力地说道:“我一直在找机会向你坦白。” “这么巧?我知道了,你就想找我坦白。” “你如果调查过,你就应该知道,我已经拒绝他了,你不相信,你可以查,我早就没有替他办事了。”李淮迫切地想要解释。 “李淮,你蠢得我都快可怜你了。”古州言抬头看他,眼里带着嘲讽。“我没有去调查过,这是古州烆给我的,照片、聊天记录、语音,都是他提供的。” 李淮嘴唇发白,他有些晕眩,“为什么?”他这样问出口,心里却突然想起古州烆对他说过:“钱不用还了,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已经完成了。”所以,这才是他的任务吗,要让自己和古州言在一起,再由他来撕破这场骗局吗?原来……从自己答应古州烆的那刻起,就没有退路了吗?他又是怎么笃定,古州言一定会和自己在一起。 李淮脑子一片混乱,他甚至有些无法组织好语言,“一开始我是做错了,可是我后悔了,我,我跟他说我不干了,我也说了,欠他的钱我会还。所以,我才接私活,因为,因为我没钱,我还要给我妈治病。对,对了,因为我妈生病了,我需要钱,我才答应他的。但是,但是我喜欢上你了,我不能继续骗你,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时间告诉你,但我一直不敢。我本来都已经决定好了,这周末,这周末我就告诉你。”李淮慌乱地看向古州言,他说:“你相信我啊,州言。” “你说,你喜欢我?”古州言和他对视,李淮认真地回答他:“是,我喜欢你。” 古州言摇头,自嘲地笑笑:“我以为是我心机用尽,没想到,是你棋高一着。”他站起身来,走到李淮面前,“你喜欢我?李淮,你连不喜欢的猫都能因为可怜而赏碗饭吃,怎么就对喜欢的我这么残忍?” 李淮不明白,“你不相信我?” “我信,你喜欢我嘛。”古州言笑得更灿烂了,话语却像针,一根一根扎进李淮心里,“你说你想坦白,坦白之后呢?打算什么时候找我要钱呢?拒绝升职,熬夜接私活?李淮,苦肉计,我比你在行。” 李淮眼角泛红,他浑身发抖:“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和你在一起?你不相信,我是喜欢你?” 古州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温柔,手心冰冷,“你可以为了钱答应他来接近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了钱和我在一起?毕竟,现在麒利集团是我当家,不是吗?” 第21章 李淮愤怒极了,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随便你吧。”他转身想打开门,想离开。 “站住!”古州言呵斥道,带着点慌张地拉住他。古州言紧紧捏住他的手腕,李淮另一只手还攥着保温杯,他已经疲于应对,不做抵抗地被古州言拉住,无奈地说:“你还要做什么?你不是不相信我,觉得我在骗你吗?既然如此,那我不骗你了,我放弃了,行吗?” “这是什么意思?”古州言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要甩了我吗?” 李淮已经搞不懂他的逻辑,“不然呢?难道图你钱的我还要死缠烂打地贴着你吗?”李淮甩动手腕:“放手。” 古州言握得很紧,李淮根本甩不掉,他贴在李淮耳边,耳鬓厮磨般说道:“你以为,你骗了我,还能全身而退?” 李淮顿住,“你想怎么样?” “古州烆没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看到他的腿了吧?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腿是被我打断的,”古州言边说着,边握住李淮的手,一根一根地轻柔抚摸他的手指,“是被我一棍子一棍子打断的。” 李淮侧过脸,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脸贴得离古州言的脖子更近了些,属于古州言的味道更加浓烈地涌入他的鼻腔。原本他以为这味道是大雪天在森林里奔跑,怎么追都无法靠近遥远的热气,现在才明白,是因为他始终隔得太远,贴近闻,才发现那热气就在中心,烫得灼人。 李淮的手指还被古州言捏着,他问:“你是要打断我的腿,还是要打断我的手?” 古州言松开他后腿几步,坐回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他双手合拢放在膝盖处,并不看李淮,双手盯着地面:“古州烆向你承诺让你母亲在a医院治病,或许你是时候让你母亲转院了。” 李淮深吸几口气,费力地逼迫自己不要看那个人,他怕看过去,就会显示出自己的懦弱,泛红的眼眶,不过是无端惹人耻笑罢了。李淮想走,可他甚至没有抬脚的力气了。 古州言继续说道:“对了,你没钱。给你母亲转院也需要钱,你可以重新找一份工作。但是,你可能需要转行了。” 李淮看向他了,古州言也恰巧在这个时候抬起视线。古州言眼睛依然黑得深邃,却没了李淮往日看到的,那种吸人的光彩。 李淮朝他走近,弯腰将手里的保温杯放在古州言面前的桌子上,他苦涩地笑了笑,“原来,你也是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站起身来,他恳切地说道:“说完了吗?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妈妈是无辜的,我总要挣钱给她治病,求你了,放我条活路吧。” 古州言用下巴指了指地,“李淮,你不会求人吗?” 原来,他不是要断自己的腿或是手,是想要折断自己的脊梁。 李淮内心已经平静了,或者说,是麻木了,他脸色苍白,眼底泛得红也一并褪尽。他“砰”得一声直接跪在了古州言面前,没有任何缓冲,也没有任何停顿,膝盖那里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李淮却还是稳稳当当地跪在了古州言面前,他说:“求你。” 古州言在他跪下的一瞬间猛地直起身来,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李淮会跪得那么干脆,吃了一惊。他站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原本的古州言。李淮问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古州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李淮气极反笑,“那你还想怎样?” 古州言坐回原位,“我要你待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你母亲的事我会处理,古州烆的钱我会替你还给他。” 李淮自暴自弃地点头:“可以,时间呢?” 古州烆蹲下身想要扶他:“我满意为止。” 李淮推开他,自己站起身来,应道:“行。”他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我该去做工作交接了,做完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李淮想,他犯了错,他伤了人,既然惩罚来了,那他受着便是,什么时候古州言觉得泄愤了,那就什么时候结束吧,反正也无所谓了。 他拿起保温杯想走,古州言问他:“杯子里是什么?” 李淮顿住,看着黑色的保温杯,像一出荒诞的剧,“冰糖银耳汤,我早上熬的。” 古州言也是一愣,“你留下吧。” “想喝?”李淮问他,用手拧开了杯子,杯子里热气浮上来,古州言没有答话。 李淮上前,一下子将冰糖银耳汤泼在了古州言脸上,古州言眼睛睁大,圆圆的,一脸懵懂。 李淮泼完了汤,转身就加快脚步想走,但可能转身的速度过猛了吧,他一下子晕倒在地。倒地的一瞬间,李淮想,早知道就不泼古州言了,这下显得他气势全没了。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李淮又有些遗憾,可惜了,那保温杯效果还是不够好,汤不够烫,看到古州言来扶他时惊慌的脸色,他心里又是叹气,算了,不烫就不烫吧。 第22章 李淮醒来时,是躺在古州言的床上。他撑起身子靠在枕头上,头头还是有些发晕。 “来,喝点水。”李淮这才发现古州言在屋子里,他端起水递过来,李淮接过,一口将水干了,然后舔了舔嘴唇。 “医生说你就是休息不足,没什么大毛病。”古州言坐在床边,伸手覆在李淮膝盖上,“就是膝盖肿了,需要拿药酒擦一擦。” 李淮将脚挪开,回道:“哦。” 古州言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欺身吻上了李淮,李淮没有躲,也没有回应。直到古州言亲完了,他才起身:“我先回公司把工作交接完。”古州言压住他起身的动作:“不用去了。” 李淮不解地看他,古州言心虚地回答:“你晕倒是我抱你出公司的,大家都知道了。” “哦。”李淮淡漠地回答,没想到他被辞退,走得本来就不清白了,还要更加屈辱地离开,李淮还是想起身,“我要回家一趟。” “我已经打电话给阿姨了,说安排你出差,一个月。” “你不会是想关我吧,古州言?”李淮无力地问他。古州言不答,李淮无奈地苦笑:“行,都听你的,你高兴就好。” 古州言站在床边,将李淮涌入怀中,他说:“淮哥,你乖一点好不好?” 李淮没有抬头,所以看不到古州言的表情 ,他问:“怎样才叫乖,这样吗?”李淮支起身子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地、热情地献祭了自己。 就像古州言说得,李淮蠢得可怜。他以为,古州言只是一时的生气,毕竟换作自己,如果被欺骗了也会感到愤怒。没关系,李淮想,他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够包容,够有耐心,他可以等古州言慢慢消气,然后解释清楚,让他相信,李淮是真得喜欢他。 混乱的一中午,李淮醒来时,浑身酸软,古州言已不在床上。李淮打开手机,先给李母打了个电话,解释突然的出差,让她不要挂念,又叮嘱她要记得准时去医院。李母在电话里念叨:“你这个工作怎么以前没出过差呀?” 李淮强颜欢笑:“公司不是给我升职了?自然工作要多些了嘛。” “可这也太急了吧 ,衣服也没带一件,怎么好直接就出差的呀?”李母在电话那头忧心忡忡地。 “妈,公司都会负责的,换洗东西都可以直接买的,你不用担心。” “那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啊,你这些天老熬夜,脸色都不大好,出差一日三餐也要按时吃知道吗?” “知道,你也是,不能因为没胃口就不吃饭了。”因为李母的关心,李淮终于感觉到温暖,露出点笑意。 “你妈我还要你担心?对了,那个冰糖雪梨汤,州言喝了吗?他嗓子好些没有啊?” “……喝了,好些了。”李淮闷闷地答道。 “那就行。小淮啊……”李母欲言又止地叫他。 “嗯 ?怎么了?” “算了,等你出差回来,妈有些事想和你聊聊。”李母声音柔柔的,带着些犹豫。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你该不会是和广场舞的哪个老头子好上了吧?”李淮笑着打趣。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李母佯装恼怒,却还是温柔得没有半点杀伤力。 “妈,我支持你追求你的辛福!” 挂了电话,李淮还是很高兴,他真得有些怀疑李母是不是有黄昏恋了,有些替她开心。他下了床,发现古州言正在客厅,戴着眼镜对着电脑,一边和谁打着电话,忙着办公的样子。他戴起眼镜,并不显得书生气,反而多了几分成熟。从李淮的角度看去,金丝边镜框那里偶尔发射出锐利的光,使得他浑身的清冷又多了几分凌厉。 古州言挂了电话,见李淮出来了 ,就进厨房端了碗粥过来:“把粥喝了吧。” 李淮接过,粥还是温热的,“你还会煮粥?” 古州言摇头:“保姆做的。” 李淮身子一僵,朝四周看去,见他的样子,古州言解释道:“她走了。你放心,我是临时叫她过来的。” 李淮松口气,坐下来喝粥。有点好笑,早上他给古州言做汤,下午自己喝粥,这一天到底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李淮垂眸盯着粥出神。 “身子没有不舒服吧?”古州言忽然问他。 “没……没有。”李淮脸一红,“你工作吧,不要管我。” 古州言点点头,然后安静地工作。李淮坐在一边,边喝粥边拿出手机刷信息,然后他看到方毅发的消息。 方毅:对不起。 李淮盯着这三个字,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他确实违反了公司制度,被人举报也是活该,但被背叛的感觉确实很难受。所以……李淮悄悄打量古州言,他也是这种感觉吗 ?被背叛的感觉。李淮回了消息,问他:为什么 ? 方毅:这个项目本来说是要给我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到你手里了。我觉得不公平,碰巧那天在厕所听到你和人打电话,知道了你接私活这个事,我就更愤怒了。所以,我就告诉张经理了,对不起。 李淮:算了,都没有意义了,祝你工作顺利吧。 方毅:你和古总…… 李淮面无表情地将方毅删除,退了公司的群,也不理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流言蜚语,他将微信一点一点整理干净。一时间怅然若失,从毕业就工作到现在的公司,说没有不舍是假的。他从答应古州烆交易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古州言察觉他不对劲,靠了过来。 “没什么。”李淮将手机收起来,想把碗放去厨房。 古州言接过,拿着碗进了厨房后,回来后手里多了瓶药酒。他示意李淮将脚抬到沙发上,李淮推拒:“我自己来。” 古州言不理,李淮拗不过,将脚抬到上去,古州言坐近,将他的脚搁在了自己腿上。古州言朝手心倒了些药酒,刺鼻的味道立刻挥散出来,李淮不喜地皱了皱眉,古州言面不改色地将手心覆在了他的膝盖上,然后微微使力地揉搓。 “疼,疼!”李淮一时没忍住,叫了两声,他试图抬腿,但被古州言用力地压住没动弹开。 古州言垂眸认真地一点点揉着,他低声说:“我没真想让你跪。” “我是真想泼你一身。”李淮回道,渐渐习惯了力度以后,不仅不痛了,还觉出一点舒服来,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古州言一时无话,他低着头,眼镜还没有取下,看不出神情。李淮有些犯困,喃喃道:“可惜我一大早起来熬的汤。” “我喝了,很好喝。” “甜吗?”李淮无意识地回道,突然,他猛地坐直身子,“你喝了?”李淮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么喝的?舔的吗?”他都泼他一身了,怎么喝呀。 古州言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罕见地多了些表情,他有些无语:“杯子里还剩了些。” “哦。”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可惜,李淮没了兴致地继续靠在沙发上,古州言默默补了句:“甜。” 很甜,他怀疑李淮可能打翻了糖罐。 第23章 李淮最近实在是累坏了,靠在沙发上,伴着浓烈的药酒味,他渐渐又睡着了。 醒来时,屋内一片黑寂,俨然到了晚上。李淮感觉到身侧不一样,才发现古州言也在床上,睡得香甜。这是第一次,李淮醒来时他还躺着,李淮借着手机的光打量他,他头发微微凌乱,因为热脸上有些潮红,睫毛纤长,眉头微皱。李淮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睫毛,他不耐地动了下,随即伸手抓住了李淮的手,睁开了眼睛。 双眼毫无刚睡醒的朦胧,是清醒又幽深的眼神,他握住李淮的手然后坐直身子,嗓子还有些哑,他问:“饿吗?” 李淮收起手机,摇头,平静说道:“古州言,我们好好谈谈吧。” 古州言松开手,看着他,“谈什么?” “谈古州烆,谈我,还有谈你,谈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李淮压抑着嗓音,轻声说道。 古州言没有接话,李淮从床边散落的裤子里掏出一包烟,他点了一根夹在指缝,却没有吸,因为没有开灯,那点星光成了唯一的亮。 李淮想将烟放入口中,古州言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腕,将烟熄灭丢在了地上,他贴上李淮的脸,亲昵的姿势,“不要抽烟,抽了烟,接吻就不甜了。”语罢,他贴近了李淮的唇。 李淮看着他,黑色将两个人的神情都模糊不清,只有眼里的光熠熠。李淮偏过头推开了他,“州言,我是真得喜欢你。” 突然听到一声冷笑,“淮哥,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 李淮不解,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古州言伸手覆在他眼睛上,然后“啪”一声,灯开了,光透过古州言手指缝隙透进李淮眼中,让他不适地眨了眨眼。隔了一会儿,古州言放下手,李淮睁着眼睛,得以看清古州言的脸。 他穿着一身绸缎面料的暗蓝色睡衣,光滑妥贴的覆在身上,衬得他更白,眉目间又多了几分阴郁。他勾唇,然后开口,有些恶劣地语气重复了一遍:“淮哥,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李淮不懂他的执拗,他很想问问古州言,如果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他,那是谁?如果不是那一个雨夜送过伞的古州言,不是曾经静坐在窗边呆呆盯着一只猫的古州言,不是曾带着颤音唤过一声“淮哥”的古州言,不是打篮球时充满少年朝气的古州言,不是曾对摩天轮露出渴望眼神的古州言,不是会记得替小喇叭盖上毛毯的古州言,不是……那是谁? 是谁让自己在惊雷雨夜下与他疯狂拥吻?是谁让自己在彻夜未眠后笨拙地煮汤?是谁让自己满心欢喜地计划着将来? 想说得太多,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李淮想,是他做错了,是他一开始就用谎言欺骗了古州言,建立在欺骗上的感情,本就摇摇欲坠,何来信任。但,至少他们的感情是真的,他可以再努力一点,证明给古州言看,他的一颗真心捧出来,是滚烫的。 李淮不和他争辩了,问道:“你饿了吗?我们煮面吃吧。”他话题换得太快,古州言一时没回过神来,神情间的阴郁还未散去,却彻底没了气势。他坐在那儿,眼里一层雾似的,本能地点了点头。 煮面就是真的煮面,连个鸡蛋李淮也没想到要煎一个,他是做饭白痴,鸡蛋煎糊了也是浪费,他倒是从冰箱里跳了几根青菜,水还没开,他就将洗好的青菜丢进去,一并煮着。 面条煮好以后,李淮给自己碗里放了些辣椒,古州言那碗没放,清汤寡水得让人没有食欲。他看了看两碗面条,有些嫌弃,但还是端到了客厅。 古州言安静地坐在客厅,李淮端了面过去,他一言不发地接过,李淮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味道可能不太好,不好吃的话咱们点外卖吧。” 古州言挑起面条,吹了吹,然后送进嘴里,他没作任何点评,只是一点一点吃着。李淮也跟着吃,不好吃倒也不难吃,他饿了,也就懒得顾那么多了。李淮吃得很快,辣椒有些辣,再加上面条有些烫,他吃得鼻尖冒汗,心中的郁气竟也这么散了大半。 古州言吃面的样子很认真,他一点一点挑着面条,每次入口前都要先吹一吹,再放进嘴里。等李淮吃完了,他还剩一些。李淮无事可做,就撑着脑袋看他吃面,问道:“好吃吗?” 古州言直言:“不好吃。” 话虽这么说,古州言还是将面连汤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他自觉地将碗端去了厨房,留着明天钟点工来洗。酒足饭饱,李淮靠在沙发上,一静下来,他就难免又开始胡思乱想,想以后的工作,想公司里的人在怎么编排他,想未来,思绪万千。为了避免想太多消化不良,李淮逃避地想找点事做,他拉了拉旁边的古州言:“吃鸡吗?” 古州言拿出手机,“你想吃哪家的,肯德基?” 李淮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我说游戏。” “什么游戏?”古州言一脸茫然。 李淮发现了,这个人的手机就是摆设,他似乎从来不上网,也不关心流行趋势,他不懂表情包,不懂网络用语,也不玩游戏,他一个年轻人活成了老干部。李淮给他解释了一遍,然后拿过他的手机下载。 等进度条的过程中,他和古州言闲聊:“你玩过的最后一款游戏是什么?” 古州言正盯着李淮手机上的游戏界面,听到问题,他抬起头露出回忆的神色:“捉迷藏?” 李淮是上下打量了他很久,才确定他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高中也就算了,你上大学没有玩过游戏?” 古州言摇头,李淮难以置信地又问他:“那你小时候看不看动画片?” 古州言歪头想了想:“大概6岁以后就很少看了吧。” 李淮以为他是个书呆子,啧啧称奇,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有些人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吗?他吐槽:“你这个没童年的怪物。”古州言垂下眼睛,没有接话,指着他手机界面说道:“我看他们很多人都有玩,很好玩吗?” 李淮下好游戏,塞进他手里:“你试试就知道了,一会儿跟着我,我教你。” 古州言点头,游戏全程他都听从李淮指挥。画面里,他戴着头盔,扛着李淮叫他捡的抢,像个小跟屁虫似得紧贴着李淮。李淮是个很好的老师,他不暴躁,也不会像很多人上了游戏就六亲不认,一路边带他边讲解。 到了热气球那儿,他秀了一把,朝一旁认真盯着屏幕的古州言说道:“等着,哥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 古州言抬头,嘴微张,“啊?” 然后两个人坐上热气球,缓缓升空,古州言没有说话,画面里他走来走去,东看西看。李淮忽然又掏出一捧玫瑰花递给他,还比了个爱心的动作,古州言惊呼一声:“这是什么?” 他这么正经地一问,倒让李淮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他干巴巴说道:“没什么。” 从热气球下来,古州言奇怪地问道:“不坐了吗?” 李淮嫌弃地瞥他一眼:“哪能一直坐啊?我们现在要去狙人,这把,我带你吃鸡。” 他开车带古州言进了城,发现不远处有人,他冲古州言说道:“对面那儿看到了吗?有人,你来,打死他!” 古州言举起枪打了过去,没打中,那边的人发现了,反击过来,被李淮一枪秒了。李淮跑过去,留下句:“走,舔包去。” 等他跑过去舔完包,才发现古州言没跟上,“你怎么没跟着我?” 古州言茫然道:“我卡住了。” 李淮还没说什么,就听“砰砰砰”几声,古州言那儿冒起了青烟。古州言的手机界面终于动了,他抬起头,闷闷道:“我死了吗?”明明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李淮愣是看出点儿委屈,“没事,我替你报仇。” 那一把,李淮还是带古州言吃了鸡。他玩的时候,古州言就拿着手机认真地看着,像是学习一样那么认真,李淮后来又带着他玩了几把,古州言渐渐上手,倒也觉出点趣味来。 两个人玩得累了,都躺上了床。白日里睡得太多了,两个人都没有困意,古州言抚上李淮的脖子,他手指冰凉,让李淮泛起鸡皮疙瘩,古州言带着点征求的意味:“淮哥,可以吗?” 李淮这次不想轻易满足他,他虽然是想尽力弥补对古州言的伤害,但是古州言之前的那些话还有行为他不是不生气的,所以他偏头躲开,硬邦邦说道:“我膝盖还肿着呢。” 古州言收回手,下了床,李淮听到动静以为他生气了,支起身子看他,却发现古州言下场后站在床尾。李淮躺在床上,他站在床尾,两个人面对面,李淮正纳闷他想干什么,古州言忽然跪了下去,然后跪爬上床,立在李淮脚边,问他:“这样可以吗?” 李淮不记得自己点没点头,反正后来古州言从床尾一点一点爬上来,他晕乎乎的,郁闷地想,现在的人为了这种事,这么拼的吗? 第24章 李淮就这样在古州言家里住了下来,他驯服地听从古州言的一切安排,还每天照着菜谱学着做饭,对待古州言缱绻又温柔。 情动时,他会拥抱古州言,在他耳边一遍遍呢喃,说:“我喜欢你。”古州言未曾回应,只是会在他眼皮处落下一个吻。 日复一日,整整两周,李淮预想的古州言会和他好好谈谈的场景还是没有到来。古州言就像是浴室的一面镜子,热水升腾的雾气将他包裹住,无论李淮多么努力地去擦拭,只不过是徒留刮痕,却始终看不透他的本质。 李淮有些气馁,也有些焦虑。终于,他挑了个时间,对古州言说道:“我明天想回去看看我妈,刚好她明天要去医院,我带她去。” 古州言想了片刻,点头称好。 李淮见他答应得痛快,有些高兴,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进展。一夜好梦,第二天,李淮起了个大早,他收拾好自己,替两个人煮了汤圆。饭桌上,李淮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一会儿先回家,晚上我再回来,不然我们去看电影吧?说来,我们两个人还没有正式约过会啊。” 李淮因为在这里没有衣服,所以穿得是古州言给他置办的,衣服是古州言的品味,却也很适合李淮。布料挺阔、裁剪合身的白衬衣,袖口处一圈极细的金边,和金属质地的纽扣,衬得他整个人挺拔俊朗。李淮的气质是远谈不上贵气的,却很是温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佛系,他的眉眼都是柔和的,不带一点戾气和浮躁。他眼角总带笑意,配上浅灰色的瞳孔,让人觉得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他就像一杯白开水,无论往里面加什么,都不是一种冒犯。 此刻,他坐在古州言面前,高兴地计划着一天,神采飞扬。古州言沉默地听他说完,然后开口:“明天回去行吗?” 李淮笑意凝固,眉头一皱,问:“为什么?” 古州言难得地露出点局促的样子,犹豫着说道:“淮哥,其实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先陪陪我?明天我一定让你去?” 李淮愣了几秒,然后冲他笑:“你生日怎么不早说,好,今天陪你过生日。但说好了,明天我必须得回家一趟,我不放心我妈。” 古州言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李淮计划被打乱,没有出门的必要了,他想回卧室把衣服换下来,古州言劝阻他:“就穿这件吧,这件好看。”李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睡衣,顺从地没有换下衣服。 没有温存多久,古州言接到公司电话,得回去处理事情,他有些不耐地站在门口不想走,李淮摸摸他:“好了,工作要紧,我就在这里又不走,你回来我们就过生日。” 古州言面带不悦地出了门,李淮见他走了,把整个家里环顾一圈,黑白色调的简易装修,像古州言整个人一样冷清。偏偏卧室有一顶橘色的圆形吊灯,和整个家的风格都不搭调。李淮问过古州言为什么,古州言说这盏灯像太阳,李淮看不出来,大概他没有艺术细胞吧。 他撩起衣袖,系上围裙,先是把家里打扫一遍,又打开手机订了蛋糕,和一些彩带类的装饰物。约莫过了几个小时,东西全都到齐了,李淮把蛋糕放进冰箱,然后又忙活大半天,将客厅装饰了一番。彩带、气球、还有生日帽,可以满足那个喜欢坐摩天轮的男孩子暗藏的少女心吗?李淮暗乐,瘫在沙发上休息,他拿出手机给古州言发了信息,问他多久回来,古州言很快回复,说大概还有一阵。 李淮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被一阵开门声吵醒,古州言进了门正弯腰拖鞋。李淮小跑到他面前,捂住他的眼睛:“不许偷看,跟我走。” 古州言被他牵着坐到了沙发上,李淮命令他“不许睁眼”,然后松手。古州言闭着眼睛,侧耳听着动静。李淮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蛋糕,他点上蜡烛,又反应过来跑到客厅将窗帘拉上,正是近黄昏的时分,艳红的晚霞铺在远空,美景被李淮一把用窗帘关住,徒留室内暗袋的昏黄。 他端起蛋糕,唱着生日歌走到古州言面前,烛火晃动,光影在古州言眼皮上摇曳。古州言缓缓睁开眼睛,蜡烛的光就在他眼里跳动,让他目光炯炯,盯着捧住蛋糕的人。 李淮催他:“快点许愿,手酸了。” 古州言默默地闭上眼睛,模样虔诚,片刻他睁开眼睛,“呼”,他吹灭了蜡烛。李淮将灯打开,古州言好奇地看着四周的装饰,彩带在墙壁上,和黑白的四周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带着奇异的美感。李淮问他:“喜欢吗?” 古州言点头,又问他:“好看吗?”他还是点点头。 李淮将尖角的蓝色生日帽扣在他头上,让他捧起蛋糕:“来,照张相。” 古州言面对镜头有些紧张,他嘴角紧绷,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地端着蛋糕,李淮将他的傻样照下来,又搂着他的脖子对着镜头自拍了一张。自拍的时候,古州言没有看镜头,侧过脸,眼睛看着李淮,难得的侧脸温柔。 闹完了,李淮让古州言切蛋糕。蛋糕是最普通的样式,杏仁水果蛋糕,李淮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吃了一块觉得腻了,他停下来,想去卧室换身家居服。 他正解了一半扣子,古州言走了进来,李淮纳闷:“不吃蛋糕了?” “嗯。”古州言应了声,他看着李淮半开的衬衣,露出危险的神色。 李淮被他盯得不自在,衣服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古州言低声道:“淮哥,我们今天玩点不一样的吧?”嗓子喑哑,带着点魅惑。 李淮捏着领口的手僵硬,他想拒绝,想问“什么不一样”,或者“不一样的什么”,但今天是古州言的生日,他不忍推拒,便轻微地点一下头,耳朵瞬间便像被点了火,滚烫灼人。 古州言拿出一条黑布将他眼睛蒙上,被剥夺视线的李淮有些紧张,古州言又将他双手绕道背后捆住,李淮从质地判断那是领带。 那身衬衣最终还是没有被脱下,松松垮垮地挂在李淮身上。 李淮不知道时间,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他的世界一片滚烫。 卧室的窗没有关紧,忽然狂风骤起,咆哮着涌入室内,窗也被吹得咣咣作响。李淮不禁瑟缩,古州言起身去关了窗,然后回来搂住他。 天气瞬息万变,先是惊天几个闷雷,古州言搂他搂得更紧,像是要把他拥入骨子里。然后一场大雨意料之中地袭来,空气里满是凉意。 李淮想拥抱古州言,这个人害怕打雷,他没有忘记,但他手被缚住,因此只能侧过头,他说:“州言,我喜欢你。”声音黏腻,像被雨水浸泡过一般,潮湿不堪。古州言脸颊贴住他的脖子,短发有些扎,让李淮脖子有些痒,古州言轻舔李淮的耳垂,回答他:“我爱你。”那声音就像古州言的头发,微微刺痛李淮的肌肤,让他心痒难耐。 又是一声闷雷,李淮仰头呜咽一声,他的头发凌乱,额头是细密的汗水,眼角泛出的泪水浸湿了黑布,古州言看到,李淮也分不出那是汗还是泪。他的身体是烫的,但雷声作响,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底慌张,凉意从脚底像上涌去,冲尽了所有绮念和遐想。 第25章 一夜荒唐,李淮没有温存的心情,沉沉坠入了梦境。 梦里是光怪陆离的诡异画面,一会儿是血盆大口的怪物在追他;一会儿是他浑身湿透,他以为是水,低头一看,猩红一片;一会儿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喘气声和烈火炙烤后皮肉发出的焦味;一会儿,他置身于悬崖,然后一脚踏空…… 李淮被瞬间的失重感惊醒,他胸口发闷,太阳穴隐隐作痛,后背一层冷汗,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古州言从屋外进来,神清气爽的样子,对比下李淮狼狈极了。古州言见他不对劲,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忧地问:“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 李淮没有力气,只说:“水。” 古州言忙出去端了杯温水递给他,李淮接过后一饮而尽,温水顺着喉咙流进腹部,让他舒服不少,他端着水杯舔了舔嘴唇,大脑正一点点开机,他慢慢恢复了一点清明。 李淮从床头柜那儿拿起手机,未接来电充斥着整个屏幕。他不知什么时候给手机调了静音,竟忘了换回来。全是李母打来的电话,李淮心口一跳,不好地预感一瞬而过,他还来不及捕捉,就拨了电话过去。 漫长的“嘟”声后,终于有人接通了电话,不是李母,是一个自称护士的人。 “淮哥?淮哥?”耳旁传来担忧地呼喊,李淮看过去,视线却无法聚焦,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大脑混沌,直到玻璃杯从手上滑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李淮才找回了意识。 那个人说,他妈妈在医院;那个人说,他妈妈昨晚凌晨在抢救;那个人说,抢救无效;那个人说…… 李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了,他说不出话,古州言陪在他身边,也是一言不发。世界,静得可怕,白得刺眼。他看到的全是白,一片白,白色的医院,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布,盖在他一辈子幸苦又努力生活的,母亲身上,那脸也是惨白到李淮认不出来。.这个人,不是他母亲吧?这个人,可能只是刚好也叫刘兰芳吧?这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妈妈? 死因很简单,不是车祸也不是人为,只是刚好她去了一趟超市,刚好她买了太多东西,刚好她提不动了停下休息,刚好狂风吹松了广告牌,又那么刚好地掉在了她头上。 无数个刚好,就可以夺掉她的生命,夺掉每一个未曾到来的明天。 但凡,但凡有一点偏差,但凡少一点恰巧,事故就不会发生了。如果,如果李淮昨天回家了,如果他陪她去了,就不会让她提那么多东西…… 出事的时间他在做什么?对了,他在床上。李淮感到恶心,他觉得恶心透了,他冲到厕所剧烈地呕吐,吐到整个身子抽搐,像要吐出血来。古州言担忧地想要上去扶他,李淮一把推开他,浑身发抖。 再后来,李淮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他浑浑噩噩地,既吃不下东西,也说不出话。 古州言束手无策,在他耳边念叨着李母的葬礼该如何办。李淮神情呆滞,他听不懂,谁死了?为什么要办葬礼。 然后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是了,他妈妈不在了。李淮没有想过,他努力挣钱,想给她治病,没想到,夺走她的不是病魔,而是意外,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意外。 他的心麻木到运转缓慢,周身的血液不流通似得,让他没有一点温度。李淮想起李母叮嘱他,让他出了差早点回家,让他多穿点衣服,她还说有事要告诉李淮,李淮再也没有机会问问她,她到底看上的是哪家老头,帅不帅? 李母的后事是古州言一手操办的,因为不能拖,李淮又不清醒。古州言小心翼翼问过他,要不要通知谁?李淮努力地摇了头。家里在李父过世后,欠了债,人情渐渐淡薄,没有什么亲戚往来。李淮悲从中来,李母在家乡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朋友呢,会不会寂寞?她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如今,又孤身一人离开。 古州言翻了李母的手机,通讯录里了了无几,确实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墓地是古州言选的,李淮站着墓碑前,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他脚下发飘。四周环境是极好的,青山绿水。李淮却觉得太阴寒了,他勉强张嘴,说得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能让她客死他乡?”这个指责毫无道理,但李淮已经顾不上了,他想,她母亲不知道适不适应这个地方,C市这么潮湿,总是多雨,她应该会想回家乡吧,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怎么可以被葬在这里,四周都是陌生的异乡人,她想找人用家乡话聊聊天都不行,她普通话不好,别人听不懂笑话她怎么办。怎么可以,让她躺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啊。 李淮跪在地上,抱住墓碑,他好想带她回家啊,但落土为安,一切终究尘埃落定了。 古州言跟着跪在他身旁:“对不起。” 李淮眼睛发干,没有泪水,嗓子像是被人用钝刀在割,他说话就像是要泣血一般:“我那天应该回去的,我那天为什么不回去?” 古州言垂着头,“对不起。” 李淮怎么回得家,他不记得了。有些意识的时候,他躺在自己家里,周围都是熟悉的气息,古州言想喂他喝粥,他给推了,没有胃口。古州言劝他:“淮哥,你吃点东西吧。”李淮没有说话。 李淮忽然想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原来那是一个预言,老天早就暗示过他,他没有懂。如果这是对于他做了坏事的惩罚,报应为什么不落在他身上,该死的人是他。 “淮哥!”古州言一声惊呼,李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正压在手腕上,有一道血丝。李淮想解释,他没有想寻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刀的,他没有意识,但他懒得开口,随古州言给他贴了创可贴。 他不吃不喝,不知今夕何夕,软软地靠在床上。他自虐似得拼命幻想,如果那天他回了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钻进了死胡同里,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出来。 他摸着身下的被子,想着李母边换被子边念叨的场景,他偏过头,那里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他就想起他没有和李母拍过一张像样的合影。他看向桌子,那里放着他的杂物,李母总爱把地上捡到的不确定重不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然后批评他总是丢三落四。 李母也曾经把古州言的身份证放在那里,指责他丢三落四。身份证,李淮忽然睁大眼睛,他记得,上面的出生日期,和古州言的生日并不是一天。李淮撑起身子,给Elina打了一个电话。 古州言在厨房熬粥,粥熬好以后,他端着进了卧室,要劝他多少吃点东西才行。 进屋时,李淮坐在床边,抬头时,他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子,淬着寒光,他四周笼着黑气。李淮这段时间总是死气沉沉的,这下子带着凌烈的气息,有了生气,却无端让人害怕。 他开口,声音很冷:“古州言,那天真得是你生日吗?” 古州言手一颤,没有回答。 “你身份证不是那天,我明明该记得的。”李淮继续说道,不等古州言回答,他又急促地开口:“不要说你生日和身份证上不一样!我问过Elina了,她说你从来都过得是身份证上那一天!这个我在公司干了两年,我也应该知道的。”李淮苦笑,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那么蠢。” 他喃喃道:“我以为那是个意外,我不敢怪你那天不让我回来,我只能怪我自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古州言,为什么?你TM要骗我那天是你生日?为了想睡我?为了把我关起来吗?”说到最后,他发出怒吼,双目充血。 古州言平静地看着他,等他发泄完,他开口:“我是骗了你。”李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他这么痛快地承认了,古州言脸色淡漠:“李淮,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第一次来你家那天,我吐了,记得吗?那是装的,我本可以忍住,我故意当着你的面吐的;身份证是故意掉在这里的;学篮球是为了接近你,啊,对了,那天的初中生,是我打的。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李淮,你现在才发现,是我伪装得太好,还是你太愚蠢了?” “为什么?” 古州言答非所问,“你总喜欢同情弱者,李淮,你同情心泛滥,我就在你面前装可怜、扮柔弱。我一开始还沾沾自喜,你果然上道了。可你却是和古州烆串通起来骗我的,这让我很愤怒,我必须把你关起来,以示惩罚,你却想出去,我能怎么办,只好骗你。”他端着粥走近两步,用手挑起李淮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你还喜欢我吗?”他嘲讽一笑,“淮哥。” “滚!”李淮一把推开他,掀翻了他碗里的粥。粥已经凉透了,文火慢熬的粥粘稠,掉在地上,显得恶心,有一些溅到古州言的西装上,一点点慢慢向下滑落,留下白腻的污渍。李淮面不改色地从一旁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衣服,纸屑被黏在衣服上,反而将衣服弄得更脏。他索性擦了擦手指,然后将纸巾丢掉。 “滚哪里去?”他笑了,问:“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放你走吗?” 第26章 李淮是被人强制带走的,他没能反抗,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人丢进了车里,然后一路回到了古州言家里。 李淮因为没有吃饭,浑身无力,被古州言抱着丢到了床上,他觉得屈辱又悲愤,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的人生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他没了工作,没了家,如今连仅存的一点体面和尊严也留不住。 古州言转身出去,又端了份粥回来。粥是用塑料盒子装着的,有些烫,应该是才打包回来不久。他放在柜子上,命令道:“把粥吃了。” 李淮不想理他,但是他需要体力,他不想弱到被他随意摆布,因此他撑起身来端过粥,也不用勺子,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粥入喉滚烫,李淮没有顾及,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古州言见他喝完,神色稍缓,将盒子带走,然后没有回来。 李淮懒得去想他去了哪里,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就这么一直发呆,直到深夜。古州言没有进屋子,他听到他脚步声渐近渐远,然后消失在书房。李淮抬手盖住眼睛,手臂渐渐湿润。 辗转难眠,李淮从之前放在这儿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仅存的一包烟,他将皱巴巴的包装抚平,然后抽出一根点燃,上一次他抽烟被古州言给丢了,剩下这么一包,他放肆地一根根抽着,尼古丁平复了焦虑,让他难得的神智清明。 天渐渐亮了,古州言推开门,见到的就是满地烟头和一室的乌烟瘴气,李淮坐在窗边的地上,萎靡不振。他皱着眉绕过烟头走进去,抢过李淮手里的烟盒,空空如也,他一把将烟盒捏扁丢在地上,“以后不许抽烟。” 李淮冷笑两声,摇晃着站起身,操起一个水杯就砸在他手上,“哪来的以后?”他怒吼道:“古州言,我是骗了你,你呢?你自己不也一直在骗我吗?你从头到尾都在伪装!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那个水杯杯壁很厚,落在地上没有碎,只发出一声闷响。古州言的额头很快从发际线的位置渗出血来,他不在意,任血顺着脸流下,听完李淮的话,他扯扯嘴角:“我不装,你会喜欢真正的我吗?李淮,你不是脾气很好吗?看看你,现在怎么这么暴躁?因为面对的,是真正的我吗?” 他总是在针锋相对时话最多,李淮发泄完,便不再理会他,他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古州言走出去,很快又回来,李淮听到他在扫地,没多久身旁有了压力,是古州言躺了下来,他没有扯被子,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很低。 李淮的日子过得昼夜颠倒,他一夜未眠,便很快就昏睡过去,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从窗外的光,判断又是一个清晨。真好,他在心里感叹,又一天过去了。 古州言站在窗户边,手里拿着一朵纸花,额头上的血迹干涸,留下暗红色的印迹,李淮问他:“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古州言问他:“能再给我唱次歌吗?” 李淮看不懂他,有什么意义吗?他难道还奢求能回到从前吗?李淮盖住眼睛不去看他,回答:“我已经卖身了,但不卖唱。”他当初下跪求古州言原谅,甘愿对他俯首称臣,是因为他以为他能够弥补和挽救,如今看来,还不如卖身来得干脆和简单。唱歌,是永远不可能了。 古州言回了一声:“哦。”然后带上门离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李淮都只能偶尔见到他清晨出门的身影,听到他夜晚回来时的关门声。房子里有个钟点工,一日三餐准时来做好,然后就离开。房子静得可怕,于是李淮习惯了将电视开一整天。 约莫过了两周,李淮忍不下去了,他在客厅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古州言回来。 古州言刚进屋,没想到李淮在,有些惊讶。李淮站在客厅,问他:“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古州言没有回应他,径直朝书房方向走去,李淮一股脑将茶几上的东西全砸了,“我去你妈的,古州言,你到底要关我关到什么时候?”遥控器落在古州言脚边,纸巾盒砸在他肩上。古州言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李淮手中的东西夺下,然后双手禁锢住他的身子,说“李淮,你脾气不是很好吗?看看你,现在怎么这么暴躁。” 李淮在他怀里挣扎,古州言有些疲惫地松开他后腿几步。他低头抚了抚身上被揉皱的衬衣,开口道:“乖一点,不好吗?” 李淮怒及反笑:“古州言,你当我是狗吗?” 古州言不答话,蹲下将地上的东西一一归位,李淮冷眼看他,丢下话:“你随便收,你一天不放我走,我就砸一天。古州言,没有意义,放我走吧。”他回了卧室,砰地关上房门。 很多天了,李淮还是没能离开,他已经闹得筋疲力尽了,连带自己也厌恶起来,面目全非,令人恶心。 离开的那天,艳阳高照,是个很好的日子。 他没能预料到带他离开的人,是古州烆。 李淮照例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发呆,他没有手机,因此对外界的消息都变得迟钝。有人开门的声音,这个点不该是钟点工,他以为是古州言,转头望去,却是古州烆。 古州烆穿着一件灰蓝色西装,里面是同色调的暗格马甲,英式打扮,显得优雅又绅士,他30岁,正是成熟且富有魅力的样子。古州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冲他笑道:“好久不见。” 李淮没有理他,视线转回电视。古州烆低声笑道:“士别三日,如今的你,倒是让我认不出来了。”李淮依然没有理会。 他身后的大门敞开,古州烆问他:“你不走吗?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李淮这才重新看向他,“为什么?” “让你卷入这场游戏,是我不对。李淮,从一开始,我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你料到了?” 古州烆胜券在握的双手撑着拐杖,笑得肆意:“对,从一开始找到你,今天也在我计划内。李淮,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李淮不想去追寻他话里的深意,古家人,他一个都不想理。他站起身:“我可以直接走?” 古州烆点头:“对,你自由了。” 李淮绕过他,走出房门,自由来得过于轻易,他狐疑地看向古州烆,古州烆向他做了个欢送的手势。李淮按下电梯,电梯升起,出来的却是古州言。 李淮被吓了一跳,他后腿两步,然后扑到另一台电梯那儿,急切地按着开关。古州言大步跨出来拉住他,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弟弟。” 古州言身子一僵,转过身去,见到古州烆,他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古州烆拍了拍手,“父亲知道你为了一个男人闹得天翻地覆的事,特意派我来解决。”不知从哪里涌入几个人,他们像当初扣住李淮那样,扣住了古州言。 电梯开了,古州烆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路平安,李先生。” 李淮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古州言被扣住没有挣扎,平静地目送他离开。电梯合上的一瞬间,他看到古州言微微张口,是唤了他一声。 “淮哥。” 李淮垂下眼睛没有看他,再见了,古州言。 第27章 小垃圾就这么在李淮家住了下来,李淮租的一室一厅,没有多余的卧室,索性就让他睡在了客厅。 他倒是很乖,在这儿住了三周有余,每天都会主动做很多家务,洗衣、做饭,平日里小心翼翼,李淮稍微皱一下眉,他就胆战心惊的,生怕会被赶走。 李淮常常要加班,小垃圾就会坐在客厅看电视,偶尔困了就趴在沙发上睡觉。下班到家的时候,他总会立马醒来跑到李淮面前,眼睛亮亮的,笑着叫他吃饭。像黏人的猫,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李淮摒弃了这个不恰当的比喻,总是冷眼看他。 这天也一样,他到家时已经十点了,小垃圾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见李淮到了,打了个哈欠,张罗着饭桌。李淮坐下,小垃圾将热好的饭菜端出来,然后埋头吃饭,他吃得很认真,像小学生一样,脚在桌子下还一晃一晃的。 这是他们阔别一年后的重逢,李淮看着他,陷入沉思。眼前这个人,曾经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办公室面无表情,如今他穿着自己旧旧的白色棉布家居服;曾经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露出额头,如今头发已经长了一些,柔软卷曲地耷在眼皮上。甚至,他的胡茬还是李淮昨晚手把手教他刮的。 他越来越无法将这个人当作他该去恨的那个人,或者说,时日渐久,当初浓烈的情绪也不知不觉被冲淡了,只留下一个刺,并不明显,只是每次回想,就隐隐作痛。他们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李淮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纠结和痛苦,他强烈的道德感阻止他去做一些想要撕裂眼前这个人的冲动,但情感总是牵引着他,让他想要更恶劣一些。 李淮放下碗筷,小垃圾看他不吃了,也跟着放下,起身乖觉地收拾起桌子,然后走进厨房洗碗。李淮自顾自地洗漱完,进了卧室关上门,随意地拿起本书。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传来敲门的声音,微弱地响了三声,然后传来他轻轻的声音:“淮哥,你睡了吗?” 李淮放下书:“进来。” 小垃圾推开门走进,手里抱着IPAD,他走到床边将IPAD递给李淮,说:“这个我已经看了两遍了,能再下新的吗?” 李淮接过去,动画片是他一开始下的。因为不想让小垃圾上网,所以他没有给平板联网,只下了一部动画片丢给他。三只熊的故事,他还一天捧着傻乐,甚至有一天,他还指着里面白熊穿的围裙,问:“可以给我买这个吗?我想穿着做饭。”李淮将平板没收一天后,他不敢再提要求。 李淮给平板联网后,搜了搜,没有搜到第二部,准备随便给他下个其他动画片。小垃圾在旁边探头一直盯着,见他准备下《熊出没》,连忙伸手按住,说:“不要这个,要原来那个,《熊熊三贱客》。” 李淮说:“那个找不到资源,就这个吧,不都是熊吗?” 他收回手,揪着衣角,嘴巴紧紧抿着,一言不发。李淮叹口气:“行吧,我再找找,要是还找不到,就只有这个,你爱看不看。” 他用力点点头。李淮到处搜了搜,终于找到个第三部,他点了下载以后,然后将平板拿给小垃圾:“看到这个进度条了吗?等全部下载完了,你就把它给我。” 小垃圾接过平板点头,又说:“淮哥,我想喝牛奶。” 也许是最初他进这个家时,李淮递给他一杯热牛奶,从那以后,他每晚都要喝一杯牛奶才肯睡觉。李淮认命地起身去给他热牛奶,古州言跟在他屁股后面。 他将牛奶一饮而尽,然后坐在沙发上,盯着平板的进度条目不转睛。他本就比李淮小三岁,如今更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因为古州烆在到处找他,李淮不敢让他出门,每天都将他锁在屋子里,再丢给他没有联网的平板。 李淮想,这样做不就是囚禁他吗?那他和从前的古州言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他叫了声:“小垃圾。” 小垃圾抬头应道:“嗯” 李淮张嘴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丢下句:“算了,看你的动画片吧。”然后转身进了卧室。小垃圾在他身后嘟囔:“还没下完呢。” 早上,李淮走出房间,小垃圾在沙发上睡得很熟。被子一大半掉到地上,他双手抱着平板,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李淮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忽地惊醒过来,转身进了洗手间。小垃圾被吵醒,他坐起来靠在床上,揉揉眼睛,见李淮出来,他光着脚跑到他面前,捧着平板笑着说:“淮哥,下好了。” 李淮接过平板,将网断掉,然后还回去。他拿上外套:“我去上班了。” 小垃圾到门口送他:“淮哥,晚上你想吃什么?” 李淮说:“随便。”说完,他正欲关上门,又探回身子:“有人……” “有人敲门不要理。”他将话接过。 李淮语噎,“知道就行。” 中午,李淮和同事一起在食堂吃饭,同事小周用手肘推了推他,李淮看他,他用眼神示意李淮看过去:“莉莉,漂亮吧?” 李淮笑笑:“你心动了?” 小周:“害!人家哪能看上我啊,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莉莉在追你呀?” “什么?” “人都给你带过几次早饭了,你没点儿数?” “那不是因为我替她帮了几个忙吗?” “那是制造机会啊,你不是吧你?你该不会……没谈过吧?” 李淮沉默一会儿,然后低声说:“谈过。” “哪位大美女能把你拿下?你知不知道,咱们公司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你,说什么‘淮哥真的好温柔’‘淮哥从来不会发脾的’‘淮哥好绅士啊’,麻烦你,给我们广大兄弟留条活路吧!”小周学着那些女生说话,把李淮给逗乐了。 “你放心吧,不会抢你活路的。” “怎么?心有所属?” “我喜欢男的。” “咳……咳咳……”小周被呛到,咳得面红耳赤的,“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歧视你啊。”他喝口汤拍拍胸口:“我就是被惊了一下。” “没事儿。”李淮淡定地继续吃饭。 “可怜咱们那些望穿秋水的姑娘了,唉,只能我来拯救他们了。”他眼珠一准,又凑到李淮脸上:“你不会,喜欢我吧?” 李淮无语,一把推开他:“去你的!” 小周又八卦地用肩推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我给你说,我还认识好几个哥,都是弯的,可以介绍给你。” 李淮不由自主地想起雨夜下,一个男人挺拔的身姿和他弯腰进车子里时腰的弧度,还有车驶过时一晃而过的冷漠的侧脸。见他不说话,小周拿手在他眼前一晃:“想什么呢?” 李淮回神:“没……没想什么。” “看你刚刚不说话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嫌我太八卦生气了。” 李淮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是呀,咱们淮哥,天下第一大好人,就从来没见你生过气,脾气也太好了吧。” 李淮笑笑,摇头。不是的,或许从前他是真得脾气好吧,但如今,只是什么事情,都进不去他心里罢了。他的坏脾气,大概全给了那个人吧。 第28章 气温骤降,冬天来了。 李淮难得的周末清闲下来,不用加班。他靠在沙发上,膝盖搭着毛毯,随意地拿着手机打游戏,小垃圾侧头在一旁盯着,目不转睛,很是感兴趣的样子。李淮懒得搭理他,给平板下了个“消灭星星”,然后塞到他手机:“拿去,自己玩。” 他撇撇嘴,也不敢说什么,自己抱着平板缩在一旁。从他那儿,“excellent”的音效声一直不停响起,搅得李淮心烦,他猛地拿过平板,将它关掉:“一直玩游戏对眼睛不好,你自己找点其他事情做。” 小垃圾嘟着嘴,愣愣地看着他。李淮不想理他,埋头继续玩游戏。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窗户那儿,盯着窗外,很安静。李淮输了游戏,不耐地丢开手机,见他这个样子,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 他忽然站起身打开窗,将手伸出窗外,然后兴奋地回头:“淮哥,下雪了!” 李淮走过去,真得下雪了,这是C市的第一场初雪,也是李淮来到这个城市三年之久,第一次见到它大雪纷飞的样子。 小垃圾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他仰头看着天上的雪,用手去接,雪花触及到肌肤,很快就消融了。李淮看着他,鬼使神差地问道:“想出去看雪吗?” 他很快收回身子,双手拉住李淮的衣袖,猛地点头。事实上,李淮话说出口,便后悔了,但是见他这幅样子,也不好再拒绝了。 李淮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旧衣服,让他一件件穿上,直到两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李淮带他下了楼,就在楼下周边转转。 雪才下没多久,并没有堆积起来,只是路边车上还有绿植上覆了薄薄一层。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小垃圾很开心,一路脚步轻快。他穿着黑色的棉大衣,本来大衣其实挺长,在他身上倒是短了一截,里面又套着件黑色毛衣,谈不上时尚,只是他这样看着,乖巧极了,不再像只张牙舞爪的野猫,成了家养的狸花。 在外面待久了,身子冻得僵了,两个人的耳朵和脸颊都冻红了。李淮准备回去,小垃圾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跟着上了楼。 进屋后,李淮给自己和他都热了杯牛奶,胃被暖和了,整个人舒缓不少。小垃圾喝完牛奶,又跑到窗边去,李淮无奈地看他两眼,说道:“明天要是还有,明天再去一次。”李淮纳闷,C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该没见过雪啊,怎么一副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随即想到他失忆了,也算是可以理解了。 小垃圾跑过来:“明天,一定。”李淮摸摸他的头,敷衍道:“嗯,一定。 时间不早了,小垃圾跑到厨房开始做饭,李淮坐在客厅,电视里的新闻成了背景音乐,他随意刷着手机,厨房传来锅铲的碰撞声,带着香气的油烟味从门缝传出来。窗外还在飞着小雪,室内温暖,李淮恍惚中想,如果一直都这样,其实也可以,如果他一直都是小垃圾…… “淮哥,吃饭了。”饭做好了,小垃圾系着围裙盛了饭出来,李淮跟着进厨房端菜。 正准备吃饭,门铃忽然响了。 李淮放下碗筷,去开了门。 意料之外的,却不让人惊讶,是古州烆。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呢绒大衣,撑着那根熟悉的拐杖,大衣上因为沾了风雪所以有些水雾,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伸出手来:“好久不见。” 李淮没有同他握手,他也没觉得尴尬,一只手放进兜里,一只手撑着拐杖,因为笑着,眼角有些皱纹,一派淡定从容,“李淮,我来接我弟弟。” 李淮身子一僵,小垃圾在他身后唤道:“淮哥?”他探出头来,见到古州烆,立马躲在了李淮身后,双手紧紧揪着李淮的衣角。 古州烆语气温柔:“阿言,玩够了,该跟我走了。” 小垃圾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他眼里满是惊慌,看着李淮,满是乞求道:“淮哥,我不走。” 李淮挪了挪身子,将他完全挡在身后,古州烆见状嘲讽道:“李淮,当初我也是这样,来放你离开的,你忘了吗?” 李淮无言以对,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古州烆继续说话,却是对古州言说道:“阿言,父亲过世了,我来带你回去。” 小垃圾没有理他,像鸵鸟一般躲在李淮身后,李淮闻言,先是惊讶,然后他犹豫着挪动了两步,将小垃圾从身后扯了出来。 小垃圾抓住他的手,不说话了。上来一个人,用力地将他拖走。他努力扒着门框,“淮哥,淮哥。”李淮偏过头,他没再挣扎,被带走了,临走时,始终回头看着李淮,眼眶通红。 古州烆冲他点点头,“再见了,李淮。”然后转身离去。 一年前,他离开了古州言,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古州言面无表情。 一年后,小垃圾离开了他,临走时,眼眶发红。 李淮站在门口,寒意四面八方涌来,裹挟着他,他想,这结局该是他期望的样子。只是,饭菜才上了桌,还没来得及吃,有点遗憾。 第二天又下了一次雪,只是过于匆匆,很快就消融了,有点遗憾。 第29章 李淮恢复了一个人独居的日子,谈不上习惯不习惯,只是又恢复了点外卖的日子。 早起上班,晚归睡觉,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只是偶尔打开平板,发现才看到第七集的动画片,会有一瞬间的失神,也就仅此而已了。 李淮开始尝试着去认识新的人,小周知道他是gay以后,总想给他介绍对象,也不明白他一个直男,怎么能认识其那么多gay,还喜欢做媒。面对小周的兴致勃勃,李淮不好推拒,就答应了。 约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很有格调,老实说,这是自和古州言分别后,他第一次踏进西餐厅,还颇有些不自在。 约的时间是八点,他到早了,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偶尔喝一口柠檬水。八点,远处走来一人,个子高挑,腿很长,穿着件羽绒大衣,也不显得臃肿。他来到李淮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张远,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李淮起身同他握手:“李淮,没有,是我到早了。” 他脱下羽绒服挂在椅子上,然后坐下,看起来是个很儒雅的人,脸上挂着副眼镜,学术气息很浓。 服务员过来点餐,李淮随意点了份牛排,他点了份一样的,问李淮介不介意喝点酒,李淮摇头,他又点了瓶红酒。 等餐时,有些尴尬,李淮正纠结说点什么,张远先开了口,他开玩笑:“我这个人有点闷,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尴尬。” 李淮摇头:“不会,我才担心,会让你觉得无聊。” 两个人随意聊了聊,李淮知道他是一名医生,今年34岁,却完全看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书生气浓厚的原因吧。李淮也同他聊了聊自己的工作,过程还算愉悦。 后来上了餐,他们边吃边聊,偶尔品一点红酒,气氛融洽。张远说他自己有点闷,是谦虚罢了,他很健谈,又善于找话题,李淮被他引导着,不知不觉也聊了很多。 红酒在杯子里晃荡,红得瑰丽,李淮不知不觉喝了很多,张远本来劝他少喝些,他笑笑,将杯子里的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喝到最后,他不算醉,但也有些晕乎乎了,张远提议送他回去,他没有拒绝。 他穿上衣服,虚空搀扶着李淮出了餐厅,上了出租车。李淮想开窗吹吹风,张远拦住他:“喝了酒又吹风,容易生病的。”李淮点点头,眼神朦胧。 下了出租车,张远同他上楼。李淮迷迷糊糊,垂着头看着楼梯,快爬到自己家时,他抬起头,不远处的家门口,站着一个人。李淮以为自己花了眼,又揉揉眼睛,再看过去,那个人也看向他。 是古州言,他站在李淮家门口,站得笔挺,看不出站了多久。李淮裹着棉衣,都觉得有些冷,他却穿得单薄。张远察觉出不对,问道:“是认识的人吗?” 李淮正犹豫,家门口的人忽然委屈地叫了声:“淮哥。”李淮点点头,张远放开他,笑道:“既然你也到家了,我就先走了,我们有空再联系?” 李淮说:“好,路上小心。” 张远离开后,他上了楼,古州言扑到他怀里,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唤一声:“淮哥。” 李淮把他推开开了门,进到屋子里,温暖了很多。他打开灯,打量古州言,他又瘦了些,额头上有伤,脖子上也能看到些伤,他想问:“你怎么回来了?”开口却是:“他打你了?” 李淮抿嘴,模样委屈地点点头,又扑到他怀里:“淮哥。”古州言的手直接隔开棉服,伸进李淮腰里搂住,双手冰凉,寒意都渗到李淮肌肤上了。李淮“咝”了一声,把他手拉出来:“你手也太凉了。” 他把古州言拉到厕所,让他用热水洗手,古州言听话地用热水冲了冲,寒意终于祛散。 李淮酒意还未散去,脑子有些不清醒,他对古州言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回了卧室,扑倒在床上。 模糊间,有人叫他,他含糊应了声,然后有人给他脱了鞋子衣服,又有热毛巾敷在他脸上,温温热热的,很舒服。有人搂住他,问道:“我能在这儿躺下吗?” 李淮摇头,想说不能,但没说出口,就睡着了。 醒来时,头有些痛,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盯了很久,彻底清醒了才起来。厨房传来煎东西的声音,李淮才想起,是小垃圾回来了。他走到厨房门口站定,小垃圾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正背对着李淮认真煎蛋。 他头发剪短了很多,从背后看去,如果不是系着围裙,很像从前的古州言,李淮有些怀疑,他转过头来,见到李淮,露出个笑容,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淮哥。”然后他献宝似地端起煎鸡蛋,走到李淮面前:“吃鸡蛋。” 李淮点头,两个人安静地吃着早餐。李淮问他:“你怎么跑出来的?”古州言歪头想了想,答道:“用脚跑出来的。”李淮失笑,“你哥来找你怎么办?”古州言皱眉,“他不是我哥。”然后他可怜巴巴地指着额头:“他打我!” 李淮很快解决完早餐,他坐在位置上,抱臂盯着古州言吃早餐。古州言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吃完了鸡蛋,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端起碗筷进了厨房。 水哗啦啦地流进洗碗池,古州言垂眸洗碗,李淮靠在门边叫了声:“古州言。” 他“嗯”了一声,端着正在洗的碗回头,见到李淮的眼神,他僵着身子放下碗,手上满是泡沫。 李淮露出个冷笑,问他:“好玩吗?” 古州言拿毛巾将手擦干净,然后走近李淮,“淮哥。” 李淮回身出去,把房门打开,他指着外面:“如果你不打算把我强行带走,你可以滚了。” 古州言定在原地,“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他是谁?你是谁?”李淮冷眼看他,“同一套把戏玩久了,你不腻,我腻了。古州言,骗我很好玩是吗?” 见古州言不说话,李淮愤怒地拉住他往屋外拽,古州言没有抗拒,被他一路拖到了门外,他刚在门外站定,李淮“砰”地关上门,古州言却伸手拦在了门框上。李淮吃了一惊,松了关门的手,他看向古州言,古州言连痛呼都没有,手背已经红了,他看都没看,只是扒着门框,然后看着李淮。 李淮气笑了:“怎么,又要跟我装可怜吗?古州言,我不会蠢到犯两次错,松手!不然我直接夹上去了。” “淮哥,我们好好聊聊吧。”古州言低声下气地乞求。 “从前,我说想和你聊聊,你拒绝了。今天,同样的回答,我还给你。”李淮语罢,作势又要关门。 古州言急切地又问他:“为什么你可以对他好,我不行?” 李淮停下手,也同样又回了他一遍:“他是谁,你是谁?” 古州言松开手,他闭上眼睛,皱着眉头,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看向他,狼狈地回答:“我是小垃圾,我是小垃圾。” “你确实是垃圾。”他卑微至极,李淮还是一把关上了门,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第30章 李淮向公司请了一上午的假,有些烦闷,辛辛苦苦这么久,因为那个人,这个月全勤打水漂了。尚未洗干净的碗还堆在池子里,李淮看着心烦,索性将那几个碗丢进了垃圾桶。 中午,他开门上班,古州言站在门口,见到他,眼睛一亮,看他是要出门的打扮,眼神又暗了下去。李淮没有理他,直接走了。 到了公司,小周冲他挤眉弄眼:“可以啊,昨晚相亲,上午直接不来上班。”李淮白他一眼:“想什么呢?我早上不舒服。” “认真的,张远人怎么样,nice吧?”小周同他小声打探。 “嗯,人很好。”李淮转着手里的笔,心不在焉。 ”那考不考虑发展一下?”小周又朝他抛个媚眼。 “再……再说吧。”李淮收好笔,坐直身子,“先工作。” 下了班,张远发来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李淮犹豫很久,然后答应了邀约。大概是了解了李淮的口味,这次张远约他吃了火锅,十分体贴。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李淮,看着红油翻滚的锅底,也食指大动,来了食欲。 火锅店里很是热闹,李淮吃得鼻尖冒汗,他看着张远,也是嘴唇红肿,两个人哪还有西餐厅时的风度,李淮笑道:“可以啊你,很能吃辣。” 张远笑笑:“我大学是在四川读的。” “难怪了!”和口味相同的人吃饭就是过瘾,李淮不禁对张远又多了几分好感。 吃完火锅,两个人浑身都是火锅味,张远提议随处逛逛,去去身上的味道,李淮欣然同意。深冬的风刮人,直往李淮脖子里钻,他不禁瑟缩着脖子,有些畏寒。张远取下自己的围巾:“不介意的话,你围着吧。” 李淮推拒:“那怎么行?我又不是女孩子,这点冷能扛住,你自己围吧。” 张远往他脖子上一挂:“我其实不爱戴围巾,是我妈非逼着我围的”给李淮围好以后,他又玩笑道:“有一种冷叫作你妈觉得你冷。” 李淮笑笑,但是有些落寞:“有人嘘寒问暖,你要珍惜。”围巾裹上后,确实温暖很多,这围巾带着清新的洗衣粉味道,有些想从前李母用的洗衣粉味,李淮不禁讲脸往围巾了埋去。 张远大概是听小周说过他的情况,却知趣地没有提,只是开玩笑:“我也可以对你嘘寒问暖啊。” 李淮只笑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张远很快避开话题,今天他开了车,提议送李淮回家,李淮没有拒绝。到了家楼下,李淮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还给他:“谢谢你。” 张远接过围巾,认真地看着李淮:“李淮,我今天的话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那个嘘寒问暖的人。可能你觉得发展有些快了,但老实说,我并不年轻了,也是拖了很多年,才向家里出柜。我这个人沉闷,也不追求激情,只是想有一个家,两个人,平稳度日,互相陪伴,我觉得也许我们很适合,或许可以给我个机会,我们试试?” 这番话他说得诚恳极了,但正是因为他过于认真,李淮退却了,他可能没有办法回应这份期望,也没有办法许诺什么。“抱歉,我可能要辜负你这份期盼了。坦白讲,我答应和你见面时,并没有想过,长远的未来,我……”李淮对他充满了歉疚。 张远笑笑,“没关系,是我急躁了,你不要有压力,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那么,晚安了。”他有风度地转身离去,李淮更是愧疚。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污秽的楼道间,古州言蜷坐在台阶上,头靠在黄黑的墙壁上,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见是李淮,他立马清醒过来站起身:“淮哥。” 李淮没有理他,径直开门进了屋,片刻他出来,端着杯牛奶,他递给古州言:“喝了。” 古州言受宠若惊地将牛奶接过,他不敢一口喝光,一口一口抿着。两个人难得的没有剑拔弩张,李淮表情平静,“古州言。”古州言看向他。 “昨天送我回来的人,你见到了吧?他是我在交往的对象,我是真得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放过我吧,嗯?” 古州言握紧玻璃杯,垂眸盯着杯沿,一言不发。李淮见他不说话,狠心继续说道:“你从前不是说,我总是同情心泛滥吗?那你这几天在做什么,卖惨装可怜吗?从前,你不信我是真得喜欢你;今天,我如果让你进了我家,就真得只是因为可怜你而已。这样,你还要继续吗?” 古州言这才费力抬起眼镜看他,他嘴唇苍白,艰难吐出一个字:“好。” 李淮没有听清,他忽然勾起唇笑了笑,又回答他一遍:“好。”然后他带着杯子踉跄着转身,下了楼,背影消瘦,穿得单薄。 李淮有一瞬间,想要叫住他,但是忍下了。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对李淮来说,他永远无法原谅那一天,李淮欺骗他造成的后果,或许那并非他本意,但结果血淋淋,李淮没有办法原谅他。 这是最好的结果,李淮抚住心口,在心里又默念一遍。 第31章 一周后,李淮偶然在财经新闻里看到了古州烆,他继承了古庭的股份,名正言顺地掌管了麒利集团。镜头里,他没有拄拐杖,站得很直,只是偶尔走动时,能看到他费力的脚,他身旁还有些其他老股东,但没有古州言。 李淮默默地换了台。 他随意从茶几上拿起本书,是他曾经给古州言读过的那本诗集,漫不经心地翻开,用来当书签的卡片掉了出来,李淮捡起来,瞥见卡片背后多了一行字。 【雪是冬天送春的一场温柔,但春天总莽撞地将它融化】 墨蓝色的笔迹,一笔一画规规矩矩,毫不张扬,是刻意收起的内敛。李淮默默将卡片塞回去,不再翻阅那本诗集。 生活如旧。张远工作很忙,只偶尔微信上找他聊聊,他真得做到了“嘘寒问暖”,像天气预报一般,下雨提醒带伞,天冷提醒加衣。李淮不是不感动的,只是,他不想再以不纯粹的感情去回应另一份感情了,因此他刻意地冷淡了些。 就在李淮以为,生活就这么过下去时,他在公司门口见到了古州烆。见到他,李淮太阳穴就下意识地胀痛。李淮想装作没有见到他,直接走开,古州烆叫他:“李淮,都是旧友了,何苦装不认识。” “谁和你是旧友?”李淮停下,不耐地看他,“你有什么事?” “跟我去个地方吧。”他走到一旁,拉开车门。 李淮无视他,抬脚往前走去,古州烆在身后幽幽开口:“之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还记得吗?”李淮背对着他,停了下来。“你知道我家阿言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如今,你可有答案。” 李淮回过身盯着他,他自如地上了车:“跟我去个地方,我告诉你。” 李淮上了车,一路上保持沉默和冷脸,司机一路驾车飞驰,很快,到了一栋别墅前停下。 是古宅,李淮可以轻易推测出来,他不知道古州烆为何带他来这里,但既来之则安之,他跟着下了车。进去以后,一路有佣人给古州烆打招呼:“古先生好。”古州烆都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古州烆带他进了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不小,东西却很少很少,简单到和整个古宅的气派完全不搭调。古州烆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泛旧发黄的照片递给他:“看看吧。” 李淮接过,像素不高的一张模糊照片,甚至看不太清人的脸,但李淮一眼认了出来,因为那是他自己。 他毫无印象,什么时候被照下这样一张照片,他连照片的时间地点都搞不清楚了。古州烆问他:“记得吗?” 李淮茫然地摇摇头,古州烆笑笑:“他大概是这个时候喜欢你的吧?如果你也不记得,那我可真没办法了。”古州烆拄着拐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了片刻,然后坐在床边,“当初,我偶然见到你的简历,照片上的你让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阿言珍藏的照片里的那个人啊。当时,你其实本来是被淘汰了的,是我留下了你。一开始,我以为是给他留下一个弱点,谁知道他见到你毫无反应,我还以为我下错了棋,可是谁知道,他给你送了一把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步棋远比我想像的下得更妙。” 他摩挲着拐杖的手柄,“李淮,无论当初你答不答应和我交易,从一开始,你就是一颗棋子。” 李淮捏着照片,因为过于震惊,他甚至没办法给出反应。古州烆也不需要他给出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和你在山顶见面的那一次,还记得吗?那一天,是一个局。阿言从断了我的腿,就怕我报复,一直防我防得很紧。那段时间,我一边在公司和父亲那里给他使绊子,一边将你约到山顶,向他放了假消息,让他误以为我要动你,呵,蠢货。他在上山路上被我安排的车给撞了,我也没想撞死他,残废也就行了。他确实残了,脑子残了。” “我将他从你那里带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居然比我多,他一个私生子居然比我多?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年纪大了心软了,还是嫌弃我是个瘸子。他在路上一直哭,哭得我心烦,想到他小时候,到了这里也是不停地哭,我就喜欢揍他,揍得鼻青脸肿的,慢慢他就不哭了,有趣。那天,我也动手了,他还是哭,啧,回到从前了,那我就继续揍。你猜怎么着?打到他脑子,居然打好了。这个人,命是真得够贱。” “够了!”李淮喝住他,浑身发抖,“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古州烆没有理会他,继续自顾自说道:“你猜,他恢复记忆后,做了什么?他拿自愿放弃所有东西,同我交易,要我放了他。他是找你去了吧?” 古州烆同李淮说了很多,那些华丽之下的腐朽与枯败,一一撕裂开来,呈现在李淮面前。 李淮离开时,他站在门后,笼于阴影之下,“你现在要去找他的话,试试去墓地找他吧,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啊,对了,她母亲的墓地就在你母亲旁边。” 李淮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古州烆在一片阴影下,露出个阴冷的笑容,“大概,年纪大了,心真得会有点软吧,我居然有一点怀念,他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样子。” 李淮走出古宅,他仰头看天,明明是冬天,却难得的出了太阳,只是光照下来除了更加明亮,并没有温度。这天,是暖冬,李淮低下头,有雨从脸上滑落。 第32章 古州言六岁以前,并不姓古,他随母姓,姓吴。他叫吴言,“无言独山西楼”的意思,后来他长大才知道,这诗寓意并不好,不知道他文化水平不算高的母亲,取这个名字时,到底知不知道。 他母亲的故事,说来乏味可陈,也缺少新意。就是单纯无知的女人被骗了感情,得知自己怀孕时,家人劝她打掉,她执意要生下来,不惜与家里断绝关系,自己找了个地方,养育孩子。 古州言小时侯,问过她:“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没有呢?” 她笑着摸摸他的头:“小言就是没有爸爸啊,怎么办?” 古州言会抱住她,反过来奶声奶气地安慰她:“没关系,小言有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那个时候,她没有想过,要让这个孩子去认父亲,她是想独自一人将孩子带大的。古州言印象里,她总是很温柔,别的妈妈生气时总会随手拿起扫帚或者衣架,就朝小孩身上打去。但她不会,她生气时也是轻声轻语的,周围的小朋友都很羡慕他有这么温柔的妈妈。 有一天,她脸色很差,拉住古州言,温柔地说:“小言,你要有爸爸了。” 古州言不解:“我不是没有爸爸吗?” 她笑,但眼里含着泪:“妈妈骗你的呀,你爸爸过段时间就要来接你了,你答应妈妈,见到爸爸的时候,要给他一个亲亲,好不好?” 古州言抱住她,“吧唧”一声,“这样吗?” “对。”她笑,摸他的头,“你这么乖,爸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有一天,她做着饭忽然哭起来,抱住古州言:“小言,你出了远门,会不会想家啊?” 古州言看着动画片:“我为什么会出远门啊,妈妈不跟着我吗?” 她擦掉眼泪,笑着说:“我当然会跟着你啊,妈妈一辈子都会跟着你的。”动画片里正好在放广告,她指着电视机说道:“你看,是摩天轮,以后小言想家的话,就去坐摩天轮吧。摩天轮可以升得很高很高,你就可以看到咱们家了。” 古州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他抽泣着说:“我不要摩天轮,我不要,我要妈妈。” 忽然有一天,她睡着了就没有醒来,来接他的人把他带到一块石头前,对他说:“你妈妈在这儿。”他不懂自己的妈妈怎么会变成石头,哭闹着要妈妈,那个人不耐烦地把他丢上车,他哭累后就睡着了,醒来时,就到了一幢大房子前。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不苟言笑,冷漠得让人害怕,他身旁站着个哥哥,穿得像个大人,笑着看向自己。 那个很凶的男人说:“我是你父亲。” 他想起妈妈说的话,见到爸爸应该上前给个亲亲,但他害怕极了这个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怯懦着上前,那个人转身就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古州言都很后悔,他以为,是没有听妈妈的话,所以那个人才不喜欢他。 有一个管家带他到了房间,跟他说:“从今天起,你就要改名字了,以后你就叫古州言。这是你哥哥,古州烆。” 那年,古州言6岁,古州烆12岁,个子很高,他当着管家的面冲他笑笑:“你好啊,弟弟。” 古州言冲他笑,露出八颗小小的白牙齿:“哥哥好。”那个时候他还太小,没能辨认出人们眼里真正的善意和厌恶。他的名字是依附于古州烆取得,注定他,只能活在古州烆的阴影之下。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古州烆露出本来的面目:“你这个杂种,叫谁哥哥?”他殴打一个小孩儿毫不费力,古州言被他打得嚎啕大哭,可不知为何,明明这个房子里有那么多人,却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古州烆从不往他脸上揍,他会恶狠狠地威胁:“要是敢告状,我就打死你,把你赶出去。” 于是,童年的古州言胆小、懦弱,他学会了自我排解的方法,在被打的时候,就默默盯住一个地方,死死盯住,身上就不会那么痛了。他从嚎啕大哭到默默啜泣,最后变成一言不发,任古州烆发泄。像揍一具死尸。 渐渐地,古州烆觉得打他没趣,就会变着法子来整他。他不敢反抗,不懂反抗,只在心里期盼着,有人来救救他。学校里,所有人都围着古州烆转,他是人人唾骂的私生子;房子里,佣人装聋作哑,而他的父亲,却永远不在家里。 有一天,古州烆揍他,失了手,一拳打在了他的颧骨上,他皮肤白,淤青就显得格外明显又吓人。古州烆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罕见地拿了药酒丢给他,粗声粗气地:“给我擦,你要是敢告诉父亲,我揍死你。” 那天,古庭难得在家吃饭。古州言顶着淤青的脸坐在他面前,古州烆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那时,古州言在心里期盼着,父亲问一问,只要他问,自己就全都告诉他,古州烆打死他,他也不害怕。可是古庭只是在他脸上冷淡地扫了一眼,然后对古州烆说道:“明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古州烆松了口气,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要遥控飞机。” 古庭点点头,古州言咬咬嘴唇,鼓起勇气问道:“我的生日是多久呢?”他在心里默念,问问我吧,问问我吧。 古庭看他一眼,“你原来那个农历生日不吉利,以后就过身份证上的新历吧。” 古州言听不懂什么农历新历,他只知道,古庭没有问他的伤。这在古州烆眼里看来,就是一种默认,父亲还是只把他当儿子,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将生活中所有的坏情绪放泄在古州言身上。 古州言的生活灰暗,没有光,他不被欺负的时候就看书,被欺负时就默默忍耐,盯着桌子,盯着窗外,盯着某个点,时间会变得不那么难熬。他将学习当作生活中唯一的事情,因为母亲曾经摸着他的头说:“小言长大要好好学习哦,要成为能让妈妈骄傲的人呀。”关于她的记忆已经慢慢模糊,他只记得这个了。还有关于摩天轮的事,可是他没有机会去坐一坐,所以他再也没见到过家。 后来,古州烆长大了,不再用那些低级的手段来折磨他,他用了更高级的方式。他喜欢对古州言进行人格侮辱,“垃圾”“杂种”“私生子”“贱狗”怎么难听怎么来,一旦古州言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就觉出了乐趣。 于是,古州言更加自卑,他不敢还嘴,因为会招来殴打,也不敢露出一点表情,因为会让人变本加厉。这样的生活持续了12年,古州言成了世界的隐形人,好像除了古州烆,再没有人能看到他。 18岁,古州言选择在他真正生日那天,去了图书馆的天台。这个图书馆他很喜欢,安静,里面的人各看各的书,没有人会对他露出厌恶的眼神。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天台很高,可以确保他跳下去时,直接告别这个世界。 因为脸被打了,他戴着口罩,坐在天台边上,脚下悬空,风在脚边漂浮,他张开手,难得的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天台另一边传来几声喵叫,大概是只流浪猫,瘦巴巴的,浑身肮脏。古州言看它,像看自己,他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他的灵魂和它一样可怜。 有个人跑上来,嘴里唤着”喵喵”“喵喵”,那只猫也回应他,奶声奶气的。那个人笑着摸摸猫的脑袋:“原来你在这儿,害我一顿好找,来,看看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他在猫咪面前洒了猫粮,又拿出个一次性水杯倒了牛奶。 那猫大概是饿得太久了,狼吞虎咽,他笑着摸它的头:“慢点儿,都是你的,没人,哦,不对,没猫跟你抢。”那猫喝了牛奶,嘴边全是奶渍,他坐在地上,不嫌脏地将猫抱在怀里,然后拿纸巾轻轻地擦他的嘴,“小可怜。”他这样说道。 那是古州言一生中见过最温柔的人,那天明明很冷,那个人浑身却像是发着光,像太阳,冬天的太阳。古州言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悄悄将这一幕照了下来,手机没有静音,快门声吓了他一跳,也吓了那个人一跳。 那个人看他,眼睛猛地睁大,古州言想,自己果然是个不讨喜的人,他还是快点跳下去吧,不要让这个人也讨厌了。 可是,那个人突然猛地抱住让,惊呼道:“同学,你别想不开啊!”他身上带着浅浅的香味,椰奶的味道吧,是洗衣粉吗,还是沐浴露,古州言被他搂在怀里,这么猜测着。 那个人搂住他,还在劝说:“你看你还这么小,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火锅没了,麻辣烫没了,串串没了,什么好吃得都不能吃了,多惨哪!听哥的,下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不过C市也没什么好吃的,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读大学了。不对,我说到哪儿了?对,千万别想不开啊。” 古州言贪恋他怀里的温度,不想推开,又怕他松了手,他在他怀里,闷声说道:“可是,没人喜欢我。” “怎么会没人喜欢你,虽然你戴着口罩,我从远处就看出来,你帅气逼人,一双腿又长又直,我的妈呀,我看了都流口水,你可不得迷倒学校万千少女吗?”他伸手摸摸他的头,“这样吧,我给你说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喜欢男孩子,你一看,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作为我喜欢的人,好好活着吧。”他当时这样说道,古州言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他笑得灿烂:“这才对嘛!快下来,哥带你去吃饭。” 他跟着那个人出了图书馆,古州言手机响起,是古州烆的,他第一次掐断了电话,结果那个人看他有电话,说:“你看,有人挂念您呢,那你赶紧回家吧,我也要赶紧回学校了,再见了。”他跑走了,半路上他回过神来冲古州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挥手道:“要好好活着呀!” 他走远了,古州言站在原地,默默点了点头。 第33章 古州言回去的时候,古州烆等在他房门口怒目而视:“行啊你,赶挂我电话了。”说完他一巴掌扇过来,古州言被打偏了头。想到那句“要好好活着呀”,勇气从骨子里滋生出来,他人生第一次,挥拳打了过去,还不太熟练,古州烆和他扭打,两败俱伤。 古州烆像见了鬼一样打量他,啐他一口,“长能耐了,行啊你,给我等着。” 饭桌上,古庭看着他们两个人,脸上的伤都格外明显。古州言有些害怕,双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捏着,他怕父亲会指责自己。古庭却难得的打量了他一眼:“不错,古家不养弱者。” 那一刻,他想古州烆和自己的表情是一样的,吃惊,诧异,和一点受伤。原来,这些年来,这个身居高位的人,冷眼旁观两个孩子的斗争,不是因为偏爱谁,他只是没有感情地,看看他们谁更强大。 从来没有古家,只有古庭。 从那天起,古州烆很少针对他了,他变得忙碌,打理公司的业务,开始变成成熟的商人,学会了不喜形于色。他比古州言大六岁,那是他天生的优势,他永远走在古州言的前面,然后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古州言。 古州言花了更多的时间在课业上,他也学着经商,也学着应酬,他在古州烆没有发现的时候,韬光养晦,渐渐成了足以威胁他的一头狮子,古庭面对他,越来越经常露出满意的目光。 等到古州烆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冷笑道:“区区一个私生子,穿上龙袍也不想太子。你也不想想,你配吗?”古州言没有理他,从前不回应是不敢,如今是没有必要。 但古州烆在公司的力量,不是他短时间内可以撼动的。 古州言故意向他示弱,他挑了一个晚上,约古州烆喝酒。古州烆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他想做什么,欣然同意。 酒是白酒,在别墅花园里喝的,当天的月亮很圆。古州言问他:“你会想你妈妈吗?”古州烆一愣,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古州言落寞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没什么,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古州烆冷笑,嘲讽道:“你妈就是个小三。”古州言垂下眼睛,将杯子里的一饮而尽,他低声说:“是啊,可她也是被骗的。哥,你该恨的人,是爸爸,不是我妈妈。” 古州烆因为他叫的一声哥哥给愣住了,这是古州言第二次这么叫他。古州言又喝了一杯,他醉了,眼神迷蒙,拿着空酒杯敬他,眼神迷蒙,含糊地说:“我小时候很羡慕别人有哥哥,被人欺负了,哥哥就会来保护我。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么高。”他胡乱抬手比划,“我当时想,你一定会是全世界最棒的哥哥。”说完他脑袋一砰,倒在桌子上。 古州烆哑然,他束手无策地看着醉倒的人,第一次认真看待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挺没劲的,他比这个人大六岁呢,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古州言扛回了床上。 他离开时,古州言睁开眼睛,哪还有半分酒意。 从那天起,古州烆对他态度好了很多,他适当露拙,古州烆还会拿出过来人的姿态指导他,古州烆叫他阿言,俨然成了一副好哥哥的派头。 李淮毕业那天,古州烆早就说要送他辆车,他跟着古州烆去了车库,潜伏的人将他束缚住。然后,古州言一棍接一棍地生生打断他一条腿。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嗜血的癫狂,也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是冷漠地像在执行一个任务。 古州烆先是难以置信,然后陷入癫狂,他不停地谩骂,古州言毫无反应,直到他说:“你房间里那张照片是谁?你喜欢男人,贱货喜欢男人,绝配,哈哈哈哈。那个人知道你这么狠毒吗?古州言,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你的!你不配!”古州言用力地挥下最后一棍,彻底地断了他的腿。 他丢下古州烆,一个人回了古宅。用香皂反复搓洗每一根指头,他想,他确实是不配的,他太脏了,他比古州烆更加恶劣。为了得到想要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他好好学习了,却不知道这能不能让他母亲骄傲;他好好活着了,却不知道这种活法那个人是否满意。但,他别无选择,这条独木桥,古州言决定走到尽头。 古州烆被送到了医院,腿没能救回来,他需要复建,公司业务顺利成章地交给了古州言,而古州言不负重托,一进公司,就展现出了他惊人的能力。无论那条腿是不是他断的,古庭都会将公司交给他来代管。 进公司的时候,为了清掉古州烆留下的钉子,他彻查了一番公司的人员背景,然后就发现了那个人,原来他叫李淮,连名字都这么温柔。 古州言轻轻摸着文件夹上的那张证件照,将他留在了公司。他常常会偷偷打量李淮,这个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爱笑,和身边的人关系都很好,他喜欢吃辣,他总是踩点到,偶尔会撞到人。古州言告诉自己,离他远些,就这么看着,感受一点温暖就好。靠得太近,那个人就会发现他的恶劣,他怕那个人对他露出嫌恶的眼神,因为这样,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占有他。 可是,下雨了,他没有带伞,就这么站在那儿等,也不知道找人借一把。古州言偷偷看他,想将手里的伞给他,又不敢,犹豫太久司机来了,他只好上了车,还是没有忍住,让司机将伞给他,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默默看着前面。车子开过,他想用余光看看那个人,雨水在车窗滑落,他看不见。 以为再也不会有联系了,他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紧张地要还伞,古州言想,要怎么对待他呢,才不至于吓到他,他却走了,只好叫住他,干巴巴地叫他吃饭。 窗外的猫像上次天台上的那只,怪可怜的,他也在盯着看,问他,他却说不喜欢。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见他也紧张得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只好吃了饭先走,又想躲起来再看他两眼。他却拿着牛排去喂那只猫,不喜欢也可以这么温柔吗? 喜不喜欢都好,只要可怜,就可以得到他的温柔。古州言在那一刻,想到了接近他的办法。 因为三餐不规律,他的胃病很严重,在车上因为紧张很想吐,其实不是忍不住的,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忍耐吗?可还是故意在他面前吐了出来,果然,他邀请自己去了他家。他真得太好骗了。 古州言用欺骗换来了李淮的温柔,他陷入这种虚假的幸福,渴求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满足。想让他只对自己一个人笑,想让他只摸自己一个人的头,想让他只做自己一个人的哥哥。他的同情和怜悯已经不够了,想要他喜欢自己,不用像自己喜欢他那么多,一点就好。 李淮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唱得歌怎么能那么好听,他怎么可以好成这样,冒着雨来找自己,就是因为他说怕打雷? 怕打雷不是骗人的。他是真得害怕打雷,很多次古州烆打他时都在雷雨天气,把他关在桶里或者系在麻袋里,不知道下一拳什么时候打来,有时候雷声一响,他以为是要打他,吓得发抖,古州烆会将他踢来踢去地嘲笑他。 但他其实可以忍耐的,面对李淮,他就不想忍了。想让他抱,想让他亲。 古州烆得意地将所有东西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那么愤怒,至少没有古州烆希望的那么愤怒。他那个时候松了一口气,果然啊,那个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呢,他是不是早就看穿了自己那些拙劣的把戏? 可是见到他时,还是生气了,他对一只猫都那么好,怎么就这样对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古州烆,他喜欢古州烆吗? 李淮说,他喜欢自己。古州言想了想,他还是太笨了,没有看出来自己的伪装,他喜欢的不是古州言。可是不管他喜欢的是谁,都不重要了,之前的方法不管用了,他就必须换一种。 这次,不会给他离开的机会了。 第34章 古州言没能留住他。李淮变了,他不再爱笑,不再会抱自己。是自己,把他害成这样的。古州言看着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想,是他不配,李淮值得更好的。 看到他拿着刀往手上划得那一刻,古州言害怕极了。这个人是会对自己说“好好活着”的那个人吗,他浑身阴沉,古州言恐慌极了,如果不时刻盯住他,他会出事的。 他以为生日是骗他的,这个人真得好笨,骗了他的他不知道,没骗他的他却误会,古州言在心底叹口气。可是他眼里久违的有了光,他有了生气,不能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古州言的错,李淮只要好好活着就好。 那个时候,古州言已经没有别的渴求了,其实,古州烆就算不来,他也准备放李淮走了。他联系好了一家公司,也找好了房子,想妥善安排好他的生活,本来只要再听他唱一次歌的,可是没机会了。 偶尔忍不住,会去偷偷看他。他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然后悄悄搬走了,是怕被找到吗。古州言将那个房子买了下来,却不敢再去看看。李淮找的地方又脏又乱,他新找的工作总是加班,真笨。 古州言经常将车停在他家楼下,在车里睡一宿,然后看着他匆忙跑去赶车,他总是不能早起。 古州烆使了些绊子,公司有些业务出了错,古庭对他很是不满意,常常训斥他。古州烆对此很是得意,古州言有些不能理解,他俩都像是古庭养的狗,他到底哪里来的优越感。 听到李淮被带到山顶的时候,古州言连忙开车赶去,路上,他想过,是不是一个阴谋,但不敢去冒险。被车撞的时候,他想,至少李淮没有真得出事。 恢复记忆的时候,古州言浑身酸痛,头也是炸了一般,痛到像要撕裂开。他低头,浑身被捆住了,慢慢理清了脑子里所有事情。失忆的他得到了李淮的照顾,真羡慕,想再次失忆。 古州烆进来的时候,他装作没有恢复的样子。古州烆愤怒地对他拳打脚踢,至他接手公司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暴躁,“为什么父亲留给你的股份比我多,为什么?我是他儿子,公司是我妈和他一起打拼的,凭什么!” 古州烆忽然又冷笑,“不过你现在是个傻子,你能干什么,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夺回来的。” 古州言听完了所有的事情,古庭的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给他留下股份,不过也是因为觉得他能经营好公司罢了。他忽然猛地咳嗽,肺都要被咳出来一般,好不容易平复了,他对古州烆说道:“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古州烆吓了一跳,又露出古怪的笑容:“你的命还真是贱啊。” 古州言没有理会他的辱骂,继续说道:“你不就是想要股份吗?我可以转让给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转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放我走。” 古州烆撑起拐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是聪明,你怎么知道我准备把你永远留在这儿。你死了,那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是我的了,我凭什么要和你做交易?” “杀了我,风险太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是想要挟我签字,大家都会提出质疑,得不偿失;放了我,这是对你来说,利益最大化的选项,你毫无损失。”古州言靠在墙上,冷静地向他分析利弊。 “为了李淮?啧,这么痴情”古州烆拿起拐杖,在他脸上戳来戳去,“求我呀,求我我就答应你。” 古州言没有犹豫地开口:“我求你,放了我吧。” 古州烆冷笑两声,把他丢在地上,走了出去。古州言靠在地上,地板冰凉,他怀念起李淮家里那个毛毯。 第二天,古州烆进来,丢给他一套西装,让他收拾干净。头发也剪短了,脸上的伤用粉底盖住,穿上衣服,他又变成了以前的古州言。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宣布自愿转让名下所有股份给古州烆。有些他的亲信露出狐疑的眼神,但他冷静的样子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是自愿的。 古州烆志得意满,他身为一物,站在古宅门口,准备离开。古州烆忽然叫他:“阿言,你知道,我现在可以反悔的。” 古州言看他,说了一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幻想过,你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这句话,是真的。” 古州烆拄着拐杖,站在古宅门口,和12岁那年的样子重合,岁月不知不觉改变了太多,他露出一个苦笑:“你够狠的,走吧,我们之间,就到这里。” 古州言离开了古宅。六岁那年,他空落落地来到这里;如今,他还是孑然一身地从这里离开了。 第35章 李淮打了车到了墓地,在入口处,他忽然不敢进去了。 他拿出手机,拨下那个久违的号码,当初删掉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能无意识地记了下来。手机很快接通,古州言没有换号,风声很大,他在那头叫了声:“淮哥。” 李淮应了,想说的太多,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像是被浸泡了柠檬汁,酸到发苦,苦到他的舌苔。 古州言见他不说话,问了句:“能听到吗?” 李淮说:“能。” 他笑了声,声音沉闷,透过电话线整着李淮的耳朵,他说:“那个人挺好的,很适合你。” 风好大,李淮捂住听筒,那风就往他脸上刮,他吸了好多风进去,肚子里都是回声,他听见自己说:“你说张远吗?” “他叫张远吗?连名字都和你好配。”他在那头说道,风刮得像鬼哭狼嚎似得,他沉默了一会儿,等风小了,他说:“淮哥,能再给我唱首歌吗?唱完了,我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李淮沉默片刻,他抬脚往墓地走去,张嘴,声音沙哑,调子也被风刮跑了,也不知道难听成什么样子了。 【是那轻抚疲惫轮廓的晚风啊 是那藏着恋恋耳语的黄昏啊 是那满怀离情依依的衣袖啊 是那走散后再没相遇的人啊 让他偶尔停下沉重的脚步啊 让他短暂想起往日的温存啊 让他眼含泪光不敢再眷恋啊 让他在岁月深处流浪啊】 李淮走得很慢,每一步他都走得谨慎而又珍重,他隔得远远的看到了古州言。他还是穿得单薄,靠坐在墓碑上,背影看起来萧瑟又凄凉。李淮一步步向他走近。 【如果我在角落里遇见他 碰巧有风吹乱他的头发 我会慢慢靠近给他肩膀 分担他一路重重的绝望】 离他仅一步之遥。 【碰巧有乌云遮住天空啊 我会伸出还温热的手掌 告诉他明天会有多晴朗】 李淮脱下外套搭在了古州言身上,他呆呆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然后抬头看向他,不敢确定地叫了声:“淮哥?” 李淮伸手摸了摸自己母亲的墓,轻轻应了声。 古州言看着他的动作,捏紧身上的衣服,说:“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 李淮回答他:“你没告诉我的事,又何止一件呢。”古州言垂下眼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淮。 古州言生日那天,他去见过李母,他想李淮想去看她,送她去医院,那由自己去代劳吧。他到了李母家里,李母有些吃惊,古州言谎称是李淮拜托他来的,然后开车送她去了医院。回去时,李母挽留他:“折腾大半天了,吃点东西再走吧。” 古州言没有拒绝,他坐在餐桌上,李母给他下了碗面条,味道比李淮做得好多了,很香。他垂头吃着面,李母慈祥地看着他,等他吃完,李母对他说:“我本来准备等李淮回来再跟他说的,既然你今天在,我就先和你聊聊吧。” 古州言坐直了身子,“阿姨您说。” “你和小淮,在一起了吧?” 古州言站起来,有些慌张,李淮说过,不准告诉他妈妈的。李母笑着让他坐下,“不要紧张,我没生气。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小淮他可能不喜欢女孩儿,但也不敢去想,那天,你俩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我早就看出来了。”李母捋了捋头发,“我其实也纠结了很久,小淮他是个乖孩子,不敢告诉我,可我看他这样我也心疼。他从小就听话,有时候懂事得让我难受,他觉得高兴的事就随他去吧,我虽然不能理解,但我愿意去接受。我希望他能幸福。” 她看向古州言,眼里满是一个做母亲的真诚与关切,那目光让古州言如坐针毡,他是个无所遁形的卑劣小人。可李母拉过他的手,那双手粗糙又温暖:“州言啊,我希望你俩都能幸福。” 古州言看向那双手,开口说了句不相干的事:“阿姨,您煮的面和我妈妈煮的味道好像。” 李母愣了一下,然后笑开,手摸着他的脸:“傻孩子,要是你俩是认真的,虽然不能结婚,我也是你妈了。” 古州言紧张地手心冒汗,他吞了吞口水,然后叫道:“妈。” “诶。”李母笑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光彩照人,她给了古州言一个拥抱,然后劝他赶紧回去上班,她目送古州言离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小淮回来了,你再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李淮听完后,立在墓前,久久不能言语。古州言坐在地上,不敢看他,他小声说道:“对不起。” 李淮转向他靠着的那块墓,问他:“这是你妈妈吗?”古州言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李淮给自己妈妈磕了三个头,然后他将古州言拉起来,对着那块墓跪下,也磕了三个头。古州言不明就里,但跟着他,也跪下磕了头。 他磕完头,跪在地上,李淮伸手拉他,他说:“走吧,我带你回家。” 风渐渐停了,冬天已经到了,春天就不远了。枯朽的树枝抽出绿芽,残存的积雪悄悄融化,季节更替,世事变迁。还好,我们有家可以回。冰箱里的剩菜,衣娄里的脏衣服,未看完的一部动画,还有每一次再见,组成了每一个对明天的期望。 还好,春天总是如约来赴这场冬的邀约,给万物带来了希望,从未迟到。 全文完。 第36章 番外:同居后的二三事 男孩子: 李淮和古州言住在一起后,一日三餐被他全盘承包了,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但最近,古州言表现得鬼鬼祟祟、奇奇怪怪,每晚在书房说是加班,戴着耳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李淮一过去,他就关掉窗口,留下一个桌面壁纸。有鬼,绝对有鬼! 这天,李淮小心翼翼地悄悄走到房门口,侧耳听了听,没有动静。他慢慢地打开门,一下子冲进去扑到电脑前:“逮住你了吧!你是不是在一个人偷摸看动作片。” 古州言惊愣一下,然后站起身来面露羞涩,李淮定眼一看,差点吐血,这个人居然在看动画片,又是那三只熊?! 李淮郁闷地问他:“你看个动画片,怎么偷偷摸摸的?” 古州言纠结一会儿,才说:“男人看这个,有点丢人。” 李淮恍然大悟,好笑地摸摸他:“没关系,你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孩子。” 换头像: 李淮看古州言那个头像,不爽很久了,都和自己在一起这么久了,还用别的男人名字当头像算怎么回事? 他在网上搜了些情侣头像,好气哦,都是男女的情侣头像,没办法,李淮找了两个可爱动物的照片,一张是圆滚滚的猫咪,一张是笑容治愈的金毛。他不好意思直说,想和古州言用情侣头像,就悄摸先给自己换上头像。 然后他戳戳在一旁看动画的古州言:“你这个头像,是不是该换了?” 古州言沉思片刻:“你说得对。” 李淮立马说:“我给你发几张觉得不错的,你好好选一张合适的。”语气里带着十分明显的暗示,他将那只猫的照片夹在在一堆图片中发过去。古州言拿着手机把玩许久,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换好了。” “是吗,我看看。”李淮激动地打开手机,然后一脚把他踹下床:“你今晚睡沙发!” 古州言抱着枕头,一脸茫然:“淮哥,怎么了?” 怎么了?他好意思问怎么了?李淮气死了,给他的头像他不用,他自己居然找了个北极熊的照片换上。 气死了气死了,李淮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随即给自己找了张那个棕熊的照片,替自己换上!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情人节礼物: 这是李淮和古州言第一次的情人节,两个人面上不显,背地里都在纠结给对方送什么礼物,同时总是不经意地套套对方的话,想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因此,情人节前几天,家里的气氛就格外沉重和压抑,两个人眼里都带着警惕和不安。 终于,到了情人节这天,双方就着烛光晚餐达成浪漫成就加一,又相约看了场电影,浪漫成就加二。 万众期待的送礼环节终于在他们回家后,到来了。 古州言抱出一个箱子,扭捏半天:“虽然,你说过不喜欢,但我还是想送给你。”箱子刚开了个缝,钻出一个小脑袋,嘴里“喵喵喵”,眼睛圆溜溜的,是一只小小的橘猫。它干干净净的,身上还带着香味。 李淮惊喜地看着这个礼物,然后将它抱在怀里撸猫,“我不喜欢是觉得麻烦,怕我养不好。” “没关系,我来养它,你就负责哄它就好。”古州言搂着他的肩,语气温柔。 “哪来的?”李淮问他。 “还记得“first and last”里的那只猫吗?它被餐厅主人收养了,这是它的孩子。” 李淮摸着猫咪,心都化了,他拿出自己的礼物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又想缩回来:“我现在有点怕你不喜欢。” 古州言抢过去,然后打开,眼睛一亮,是那个动画的周边,白熊的那条围裙。 然后,气氛逐渐升温,他们必须做点情人节最该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