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她不像正派》作者:贪了杯酒 文案 世间有位剑仙,手里握着把凌驾于三界之上的开天剑。 世人骂她贪得无厌,有八百年修为还要继续渡劫为祸人间,质问道:“你以为有把剑就能为所欲为吗?” 江莲:“抱歉,有把剑真的能为所欲为。” 直到有一天,她渡劫失败,剑丢了。三界为之欢呼,排着队找她报仇。 奈何看到的却是江莲独坐枝头,旁侧妖怪尸体堆成山。 妖界叫苦不迭,只好往人界跑。至此,三界大乱。 不知又祸害了多久苍生,一位叫池离言的修士带着她的剑寻来。 池离言:“开天在此,剑仙可归位?” 江莲:“滚啊死凡人。” 池离言:“妈的烂神仙。” 归位后,开天剑却不再为江莲所用。 两人只好被迫绑定,历经磨难。最后一重关完,池离言飞升了... 池离言:“以后态度放尊重点。” 江莲:“按辈分我算你祖奶奶。” 三界日报独家访谈:#听说剑仙心里有个人?# 池离言:谢邀,人在云游,刚下剑。不巧正是在下前世。 #剑仙,您不是说男人只会影响您拔剑的速度吗?# 江莲:对,但他是狗腿子,算宠物。 【本文可以看到】 ●极其像反派的剑仙和人间正道的修士、细品邪不压正可知BG ●女主真的很像反派、天下第一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女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也太那个了吧 立意:人间正道是沧桑 第1章 今日的仙界好生热闹。 众仙家都聚在天宫愁得原地打转。 其因有二,一是闲散云游的剑仙江莲突然回来,二是只要她回来就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不出半会,一仙童急急忙忙跑来传太上老君算出的口谕,只两字,便使当众仙都变了脸色。 渡劫。 太白星君第一个叫骂:“平均百年一次,一次下五十年雨。且不说人间受不了,就是那下头的龙王一个多月前都开始抱怨,自己的龙王庙都被水冲没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这天宫里的仙儿,约莫每隔百来天就得感受一次震耳欲聋。 头发都快掉光了,还哪来的闲心托梦? “可不是吗。”大士气得身后的大光相都随着他语气一闪一闪,“从前酬神庙会不乏有人扮作我的模样,现在,庙都被冲跑了,还哪来的会。” 大士乃女相男身,碍于民间形象,只得被迫接受世人的潜移默化。 唯一的乐趣是化回男身逛逛庙会,如今又被剥夺,自是极其不满的。 众仙齐齐看向高坐在天宫中心的天尊,“您倒是说句话啊?” 他长得慈祥,眉眼弯弯,嘴角含笑,“挺好的,挺好的。” 说话间,一托塔的身影悄悄淡出视野。 剑仙殿的花池边,白衣女仙将把重剑背在身后,一手揣着半壶装在透明器皿里的酒酿,另一手正颠着手里鱼食儿逗池里的鱼。 明明已经有些许醉意,绯红却丝毫没影响她清冷的面相。凤眼散出的目光冷冽,像冬日里的寒风,嘴角轻抿着,看不出任何喜怒之意。 活像朵刚从池里走出来的莲花,绝世而独立,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远远眺望,恨不能走近观赏。 尤其那把重剑,跟她不太配。 一条条锦鲤闻声聚到池边,争先恐后地从水面探出头来。 掀起粼粼水光,金红映衬满池碧波。 当真是自在。 “仙子,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托塔李天王喘着粗气闯进,脚底带风似的,直奔花池。 “停。”却在快近身时被下道结界,口中的仙子半睁惺忪睡眼徐徐道来:“我与你没有交情,哪来的念想?” 李天王被点明心思,一时间也不好再上前,“嘿,瞧您这话说的,不是见外么。” 江莲挑挑眉,不满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 在仙界,自在飞升的看不起求仙问道的,求仙问道的看不起炼丹吃药的。 若是想从这条鄙视链里论出个至高点,非江莲莫属。 她看不起所有神仙,并不屑于同任意一边为伍。 说是尊敬,开口却称呼仙子。 她又不是给西王母看桃园的花瓶,而是威名远扬的剑仙。 “见不见外的,有事说事,没事快滚。莫扰到我的鱼吃食儿。” 不给面子到极点。 李天王心底是这么想的,嘴上倒是不敢说,思考半会,脸上堆满褶子打商量:“您渡劫时,能不能避着点钱塘江?” 江莲眼也没抬:“找雷公。” “哎哟,我的仙儿啊,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太白星君看到那托塔的打工仔,心里跟明镜似的捋着胡须,眼睛滴溜溜在眼眶子里转一圈。 江莲:“西北风。” “嘿,哪能呢,您真幽默。明日我那太白庙您看着点呗。” “找电母。” “哎哟,我的......”话音咽在大士喉咙眼里,观音寺还没说出口,就被淡淡回应一句:“找雷震子。” ...... 打发完三位,江莲正想打个座静候落日西沉,门前又出现一道红色身形。 她屏息凝神闭上眼睛,“找萍翳。” “只怕他管不到你这场雨。” 年轻仙人披件赤红羽衣拄拐杖,腰间别一酒葫芦,走起路来伴着丁零零的铃铛响。 江莲依旧闭着眼运气,不多时才朱唇轻启,“柴道煌,你不去牵红线,来我这小殿作甚?难不成还怕冲跑你的月老庙?” “叙旧。”月老将酒壶摆到石桌上,也不管她招待与否,自顾自斟酒酌饮,“一千年了,还要找?” “找,为何不找。化灰帮他烧,化尸给他埋。我都活多久了,还在乎这点日子不成?” 没人知道江莲究竟活了多久,天上的神仙也不例外。 只知兴许是盘古开天时出生,吸日月精华,食人间烟火。然后在某个平静的夜晚,天上突然出现位脾气不太好的剑仙,大摇大摆走进南天门。 起初是把让她按部就班996的天尊暴打一顿,后来又把试图用丹炉困住她的老君胡子拔了。 最后就连千佛都没能幸免…… 始作俑者只留下一句:“大人,时代变了。莫把本仙当成那泼猴。” 好歹是三界混的,还能没看过话本? 有意见归有意见,只要她手里有那把凌驾三界的开天剑,倒是谁都不能奈何她。 还能咋的,哄就完事。 于是江莲便成了仙界面上的‘团宠’,任谁都忌惮三分。 “行吧,你自己牵的红线,你开心就好。”月老说罢,特地将酒葫芦留下,大手一挥变成云彩飞走。 半晌,江莲睁开只眼睛,偷摸拿起酒壶摇摇。 听这响声,像是百年的桂花酿。 没等她拔开酒塞,从头顶传来个声音,“嘿,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江莲对着声音传来的方位丢出酒壶。 嗯,这次的声响,应当是正中靶心。 . 今夜的月亮不圆,恰好能坐下一个江莲。 她倚靠着月牙,一只脚耷拉在月边,酒壶里的酒似是喝完了,一滴清液顺着她脖颈流下。 路过喉结微微不平之处,勾勒出条弧线。 “娘的。”她不满意地使劲倒倒,一滴都没有了,“抠死你个小鬼头,好歹是神仙。” 神仙化形从来都是随自己心意,说起来,她虽不知道月老活多久,但她知道肯定没自己久。 酒没了,天也快亮了。 在月亮离开前,江莲一个鲤鱼打挺站立到月尖上,“月亮啊月亮,你能照到南边也能照到北边。[1]” 她眼睛眯起,不经意地俯视着天下苍生,“你要是看见他,跟他说一声——” “嫩个龟孙,本仙迟早攮死你。” 天亮了,不过很快,天又暗了。 乌云渐渐密布,一点一点将白色的天光都驱散去。 大雨如同释放般,由高空一鼓作气倾泻而下,重重打落在地面,尘土飞扬。 众人皆心知肚明,这是场百年一次的大劫,听老人言,从古至今都在这个时候。如今,是第九次。 早早归家将门窗遮掩好。 可即便如此,不知是谁家的孩子顽皮,哭哭嚷嚷着奔跑在大雨里。 水势渐渐上涨,蔓延,已到他的膝盖处那么高。 远空尽头,江莲闭着眼悬在云间,手中持把赤色重剑。 背后闪起金光,雨水是避开她周身的,额间印记若隐若现。 伴着一声大叫,她缓缓睁眼,似是在经历多大的痛苦。 她瞳仁全部被染成红色,手中的剑躁动不安,越来越不受控制。 雷声轰鸣,从她脸前劈下,直直冲着那孩子去。 江莲把剑顺手一扔。 随着那道雷一起直冲过去,抓住闪电的尾巴。 闪电在距离孩子头顶一寸的地方停住。 孩子哭声更加大。 血顺着她衣袖流淌,周身的金光也渐渐消失,从指尖到肩膀全被灼伤。 雨水从她头上浇落,遂之变成一场血雨。 她抖抖被灼伤的胳膊,把手伸到眼前,来回翻转检查一番。 淡淡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就这?” 早知道渡劫就受这么点伤,何必修炼这一百年? 不屑地冷哼一声,“开天归位。” 可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她的手中。 她又不耐烦地喊一遍,“开天归位!”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金光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黄沙漫天,额间朱砂色印记彻底显现。 她难以置信地挥了下手,雨水凝聚在她掌心,冲出一条血水柱。 竟能用邪术? 她笑笑,“还有这等好事?” 底下的孩子仍在哭,一个男人寻着声跑出来,许是孩子父亲。 这人呐,一旦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丑陋人性就展现得淋漓尽致。 男人立直腰板,也没管孩子,扯着嗓子朝天上喊:“剑仙,你他娘的贪得无厌,已有八百年修为还要继续渡劫为祸人间,只为巩固自己的仙位。你...你就是不拿人当人看,你还不如妖魔鬼怪,妖怪吃人都比你讲究!你以为有把剑就能为所欲为吗?” 江莲头被吵得生疼,耳朵里突然嗡嗡直响,只有最后的话一字不落听进她耳朵里:“抱歉,有把剑真的能为所欲为。” 男人被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能有回应,硬着头皮继续质问:“那你的剑呢?拿出来杀我啊,来啊!我不怕你!” “剑...剑...”不知为何头痛欲裂,她哪还有神智想剑的事情,直言道:“剑丢了。”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响彻云霄。 一声,是开天剑从云中斩出,坠落到不远处的一座山上。 另一声,是一道雷,直直劈在江莲身上。 目睹一切的男人大喜,抱着孩子边跑边叫,连鞋掉在路上都没来得及捡:“好消息,好消息,父老乡亲们快出来过年收衣服了!我亲眼看见那个不男不女的剑仙被雷劈死啦,再也不用闹洪水啦!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这劫,没渡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不敬的意思,觉得不敬骂女主就行。本文比较无厘头,不细究用词。 [1]出自郭德纲,为所欲为出自读心神探 沙雕轻松不谈逻辑,大女主只想放飞。在下不才段子多源于网络。 *** 下本开个追夫火葬场喜欢戳戳《干掉那个高岭之花》,另推销一下买股文预收《全宗门都想攻略我》不一定啥时候开感兴趣再戳吧TvT 白予穿进一本修仙小说里,不负众望成为扫地小师妹。 但她仍抱有一丝幻想:这剧本我见过,拯救龙傲天,成为他的白月光,助他成仙一臂之力,对吧? 系统:不,您的任务是让身为第一剑的男主黑化,从此堕落,屠门证道。 系统:哦对,您还是个废物。唯一拥有的技能是被动好感。 废物、被动......有屁用? 系统:因原傲天是朵黑心莲,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当您成功之后,您将会取代他成为天道之子。 白予:等等,我突然发现我也不是不行。 见到陆清珏后,她曾因为那张脸后悔过。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直到那日她路过书房,听见熟悉的声音说:“到底是些没有慧根的废物,一点恩惠就感动至极。” 白予: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下得去手了。 抱歉傲天,成为我大女主路上的垫脚石吧。我的剑很快,你忍一下。 我们的目标是:干掉那个高岭之花!逆天改命,顺便做个积极的废物! —— 不久后,陆清珏堕成魔尊。系统却突然发现它派错任务了...“新任务:把他拯救回来。” ??? 第2章 痛。 刺骨的痛。 不止是头痛,是全身上下,每个穴脉都被一根针刺着似的痛。 江莲想抬手,才使上一丝力,那根针就深深扎进骨头缝里。 多久没感受过这种痛意了? 好像几千年了,又好像从有神识起就没有过。 有趣,实在是有趣。 她倒不觉得无助,只觉得这痛,应该再深入几分的好。 模糊之中,一位仙人路过她的身边。 她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可却莫名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和珍藏许久花酒的相似。 比花酒多点清香,少点烈性。 夜来晨走,与花期一样短暂。 他的话极少,每次只说一句。 “你好香啊。” “是个好地方,可惜。” “......这一滴水,剩下就看你的造化。” 画面定格在这里,延展到一副画卷上。 而后,她还没来得及再多看几眼,一点火星由边角燃起,迅速将整幅画卷点燃。 火光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蔓延。 “攮一个天尊算什么本事?孬种,这三界容不得你,你该把三界都杀尽才对。” 嘿,这声音江莲熟,不正是她自己的吗? 她竟能有心魔,真是有出息。 “凡人恨你,神仙畏你,妖怪怕你,你还犹豫什么?” 确是这么个理儿。 “他们的勾当你听得一清二楚,为何还不动手?他们把你的恩人杀了,魂飞魄散呀。” 她还想说点什么,江莲忍不住打岔子:“你话里有个语病。” 心魔的声音显然愣住一秒,随即问:“什么语病?这不重要......” 对于不认真听别人说话这件事,江莲是认真的,她自顾自地叨叨:“我寻思,畏跟怕应该是一个含义。”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因他死,因他活,哪算得上恩人?” 好歹是她的心魔,诱导前也不好好考究一番。 说出去她都嫌丢人。 “够了,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方才那幻境弄得倒是值得夸奖,就是小火星子整的跟五文钱特效似的,也不知道敷衍谁呢。 难不成指望忽悠她? 想到这,江莲甚是不悦,清清嗓子:“咳咳,你哪个单位的?” “诶,我就是要说这个。”生活不易,心魔叹气。 “成,那你说,说快点。” “重要的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没人来救你,你只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 江莲:“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我们俩?” 她终于不杠了,心魔点头大喜,“对。” “行,说完没?” “嗯,说完了,告诉我你的决......” 最后一个字没吐出来,心魔的身子便被江莲用手拦腰斩断,“废话真多,说完就赶紧去死呗,你在这等娃学打酱油呢。” 娘的,就这特效还妄想骗她,该杀。 丢人的玩意就该死,传到去三界她还做不做仙了? 她才不想看到明天的三界日报上用加粗毛笔大字写着:震惊我全家一整年,传闻中天下无敌手的剑仙心魔竟然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杀完心魔,江莲慢慢睁开眼睛。 她现在是头脑彻底清晰,也没有针再刺骨,浑身上下都得劲,见效比老君的丹药还快,一口气能上八阶天梯,巴适。 扫一眼处处燃着火焰,赤红一片的周遭,怪不得心魔用火,合着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原来渡劫失败后掉到妖界了。 “开天,来都来了,得留点记号。就拿这的妖给你润润剑身怎么样?”言罢,习惯性地伸手朝背后去拔剑。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摸着。 她怒骂一声,重新一屁股坐回醒来的地方。 烦,想杀人。 没人,妖也行。 不多时,一小妖敲着锣路过。 看到江莲不自觉停下脚步,“嚯,好大的妖气!” “贼喊捉贼?你不就是妖?赶紧滚。”江莲用余光瞥他一眼,这种修为不足百年的妖,塞牙缝都不够。 小妖谄媚地靠近,哈喇子不知不觉间从嘴角流下,“我瞧着妖姐姐的修为比我高得多,在您面前我哪敢说自己是妖?” 心道:今日当真是运气好。 他是个魅妖,能从其他妖身上吸取修为。 要是能把面前这大妖的修为据为己有,肯定再没人敢笑话他。还能讨个漂亮老婆,一举两得。 硬拼不行,他准备智取。 “停。你哪个单位的?”江莲蹙蹙眉头,随手在中间画条结界。她不太喜欢被他人近身,尤其是哈喇子流的跟瀑布一样的妖怪。 心思全写在脸上,猜都不用猜。 “妖姐姐,我是巡山单位的,你瞅我手里这锣,敲一下能把这片的妖怪都叫来。祖上三辈都是妖,成分没问题。父母双亡,还有马车和小山头呢。”他边说边比划,手舞足蹈的。 江莲摸摸下巴:“哦,那你知道我什么成分么?” 小妖摇摇头。 “我只说一遍,你可记好。本...”她把‘仙’字换成‘尊’,“本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江,单字一个莲。” 小妖认真点头,有戏。于是更加得寸进尺:“妖姐姐是看上我了?” 江莲意味深长盯着他,“你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妖姐姐的意思我不大明白。”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哦不,女妖。 都自报家门了,还说对他没意思? “不明白是吧。”江莲换条腿架着,“你敲声锣就能明白。” 小妖对她深信不疑,色字当头,也没脑子再想后果。 锵的一声,“现在我能过去吗?” 江莲抬手收回结界,“能,但你还得记住一件事。” 小妖急不可耐地靠近,“什么事?” 她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笑得像个反派:“江莲啊,是剑仙的名字。” 修为近在咫尺,小妖伸出的一只脚却不敢落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头就跑。 “还有,本仙不喜欢有人站在离我一寸的地方,妖也不行。”江莲眯起一只眼睛,伸出根手指在视线里从小妖的脖子处划过,“锵——” 色字当头,一把刀。现在他不是没脑子,而是没脑袋。 血喷涌而出,溅在地上,染出一片鲜艳的花丛。 江莲捡起他扔下的锣,使劲地不间断敲响。 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整个妖界。 “1,2,3......”数过三声,江莲隐隐听到一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小妖倒是没骗她,他这锣敲一下就能把这片的妖怪都叫来。 就是这些妖难免太落后,赶路竟还用跑的? 打头的是个蛤丨蟆精,到地方也没管地上那摊血。 两只眼珠子直直盯着江莲,比起魅妖有过之而无不及,“好生漂亮的妖姐姐,可愿与我结成妖侣?” ......头疼。 奈何她这会心情不错,跟他们玩玩也是极好的,“我听过道侣、剑侣、仙侣。妖侣是个什么东西?”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都是不拘小节的性子,人能有的名号,咱们妖为何不能有?” 咱们? 江莲眯着眼笑起,心里的情绪却已经开始悄悄转变,“上一个问我这种问题的妖坟头草都长三米高了。” “唉,话不能这么说。”蛤丨蟆精越说越起劲,“来者是客,若是妖姐姐看不上我,您喜欢什么品种的蛤丨蟆,咱们也可以交流交流,我还有表兄表弟,实在不成,我爹......” 她就非得喜欢蛤丨蟆?该死。 “呱!” “呱呱!” 妖界大军赶到时,一支花从蛤丨蟆精的嘴里钻出,花茎迅速吸食他身体里的血液,一个一个骨朵从他身上绽放开来。 打头的那两只江莲分不清到底是他表兄弟还是他爹,但她看着被玷污的小白花很是可惜。 “阿弥陀佛,下辈子做只舌灿莲花的青蛙吧,莫辜负本仙的花儿。” 余下的那两只也不敢造次,只得呱呱呱地更起劲。 “娘的,奔丧呢?吵死了。” 此话一出,连呱呱声也寂静。 各式各样的妖面面相觑,其中不乏几个听过江莲大名的消息通窃窃私语。 “奇怪,不是都说她死了,剑丢了,那这是谁?” “奶奶的,那些狡猾的凡人故意传假消息算计咱们,咱们中套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找他们鱼死网破?” “人界处处都是修士,咱们去岂不是正中他们的意?依我看呐,面前这个,不一定是真的......” “嗯嗯,我觉得也是。那咱们下一步该干嘛?” “依我看呐......”支招的扇妖摇摇扇子,正想说出计谋,突觉周遭气氛不对劲。 方圆几里的妖皆冲他投来同情目光。 抬眸一望,对上江莲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继续说啊,怎么不说话?” 扇妖脚底一瘫,膝盖一软,“求......” “别求。”江莲使个法术让他僵在原地,“折寿。”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江莲不吭不响,就与妖界大军大眼瞪小眼干坐着。 其中一个鹰妖终于熬不住了,“妖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便来,在这里折磨我们简直欺妖太甚!我就不信妖王听到你所作所为后当真默许你为非作歹!” “对,妖王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依我看,她到现在都没用剑,八成是真的把剑弄丢了。我们这么多妖,跟她拼个你死我活有何不可!” “对,有何不可!” “呱呱!” 士气重新被鼓舞,妖界大军如打鸡血一般,妖头攒动。 “我觉得你说得不错。”江莲点点头,下一秒,一根树枝径直贯穿鹰妖胸膛,“下次不许再说了哦。” 重归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普却信,杨笠语录。 妖他妈生的,大话西游 hama精:确实在奔丧。 第3章 “不瞒诸位所说,我的剑的确丢了。” “可那又如何?” 江莲以静制动倒不是为折磨,而是想存心看看,他们口中的妖王究竟是哪一位。 三界分妖界、人界、仙界。 一界是一重天,天宫往上走,便是从四重天往上数。 天宫有天尊,人间有皇帝,可这妖山就不同了。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种类多自然事情多,哪边儿也不服哪边儿。 于是至今仍一分为二,两个大妖平分秋色。 往西走是毒半仙的地盘,都是顽固派。往东走是另一位的地盘,是些维新派。 当然,比起那神秘的百年里刚刚崛起的另一位,江莲更讨厌这毒半仙多些。 听闻此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善用毒,喜用药,杀人杀仙于无形,更从不以真面目出现。 明明是个大妖,却以半仙自称,狂妄自大,故弄玄虚。 是她最讨厌的那种,该杀。 这种类型的生物世间只有她一个就够了。 片刻后,一只赤红凤凰叼着烈火书信由高空抛下。 妖界大军们兴奋地手舞足蹈:“是妖王,是妖王让凤凰使给咱们送信来啦!” “快打开看看,上头写得什么!是不是妖王来救咱们?” 妖群中蹿出一只小妖,稳稳当当将烈火书信接在手里,“奉...奉天承运,妖...妖王诏曰:近…日出差,不知剑仙远道而来,有...有失远迎,实在抱歉.....歉。” 怎的还找个结巴的?江莲蹙蹙眉头:“你知道我最喜欢杀什么样的妖怪吗?” 小妖摇头。 她补充:“说话慢的。” “哦酱紫啊我造了。”小妖的话音瞬间利索得很,“这片山头的妖怪便送予剑仙做见面礼,还望剑仙杀得开心,玩得愉快。皮埃斯:剑仙此时处于妖界的西火山,记得多喝温水,莫要上火。括弧本条声情并茂朗读者找凤凰使领五文钱,括号内不用读。” 这妖王还是个读书人。 一番话既没失体面,也没失理面。 言外之意又特地点出,这里是毒半仙的地盘,好一手借刀杀人,但江莲却并没因此不快。 这把刀,她是乐意当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扇妖将扇子一扔,“跑!” 只是才转身,一根树枝就从地下钻出,直直捅出他天灵盖。 到此还没完,那根木枝快速膨胀,随即将扇妖整个包裹在枝干里,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待树的新芽绽出,枝叶茂密,江莲的屠杀也结束了。 几百只妖组成的大军尸横遍野,无一幸免。 江莲伸个懒腰,拍拍树干,“吃饱没?吃饱就干活吧。” 树枝听话地伸下来让江莲坐在上面,其他枝干深入地下,开始建起大殿。 “要跟在天上一样的殿哦。”江莲说完,慢慢闭上眼睛小憩。 .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江莲的事迹遍布整个妖界。 起先的传言是这样的:“剑仙把剑丢了,还把咱们的山头占了。” 再然后是这样的:“剑仙死而复生,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没有剑,弱得很。” 最后是这样的:“剑仙现在就是个垃圾,觉得咱们妖好欺负,要把那一亩三分地据为己有。妖王大怒,说谁取她头颅就当下一任妖王。” 三个版本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于是,第二波妖界大军排着队,拿着恨的号码牌找她报仇。 大约离江莲所在五里的东西交界处,西火山的两只妖怪拿着武器把守山头,“1号,2号,3号,4号,5号先进去。” 拿着6号的妖怪不满,“凭什么?” “一次进五个,这是规矩。你排不排,不排让后面人排。”把守妖怪答。 6号妖怪想,四肢加上头,一共也就五个零件。轮到他岂不是只剩个躯体? 说什么也不干,撸起袖子就要往里闯。 7号一看也着急了,“排什么排,再往后排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就是,咱们是妖,妖怪要有妖怪的亚子!” “没错,学什么凡人那套道貌岸然,两点水一个中,两眼一闭向前冲就完事!” 奈何到地方却傻了眼。 看到的是江莲独坐枝头,手里揣壶酒,自在如仙。 旁侧妖怪尸体堆成一座小山。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有个残疾妖怪走得慢,站在远处望一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喊:“有内鬼,终止交易!跑,快跑!” “对,跑,快跑。哈哈哈,我等你们五个数,数完可就不兴跑了。”江莲两只脚腾空摆着,掐着手指头算时间,“1。” “2。” “5。” “我读书少,她数的是不是不对?”一只妖怪喘着粗气问旁边的妖怪,两只矮脚倒腾得极快。 旁边的妖怪也没闲着,边跑边回:“我的乖乖啊,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2后面都是5,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她简直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丧伦败行,丧家之犬。”骂完又问:“整个妖山都成这样了,咱们能去哪?” “能去哪,往人间跑呗,修士尚能一战,这位可说不准。他们给咱们传假信,咱们就让他们不得安生!等等,你不是读书少吗?” 江莲正欲起身追杀,空中突现凤凰使,三声鸣叫,久久回荡。 紧接着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风沙消散后,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朝她款款走来。 金眸狐眼,凤凰使安静地落在他肩头,一人一凤,就站在那里静静望着她,也不走近,也不离开。 美男计? 这些妖怪算是活明白了,她还当真喜欢欣赏长得好看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莲不是例外。 况且少去开天直接上手杀的日子还是有诸多不习惯之处,本着敌不动我不动,江莲学着他的样子与他对视。 良久,他开口:“江仙可杀够了?” 没问她看够,而是杀够。 从先前那魅妖的反应不难看出,妖界晓得她名字的妖数量不多。 知道她的剑丢了,便尊敬着称呼江仙。 除去前几日送信的那位还能是谁? “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和人交朋友要自报家门?” “白玉鳞。” 江莲揣着手继续问:“是敌是友?来干嘛?阻止我杀妖?” “非敌非友,来送酒。”白玉鳞走近,从衣袖里变出一壶酒,“这酒能抑你身上的妖气。” “许是在妖界沾的。”江莲始终对他抱着警惕之心,“扔上来吧。” 特地强调她身上的妖气,此人来者不善。 “酒是东海的龙胆所酿,有些苦,你忍着喝。”白玉鳞将酒壶往上一抛,转身离去。 “等等。”江莲叫住他,“没别的事?” 白玉鳞笑笑:“没别的事。” 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为给搅乱他地盘的自己送酒? 不对劲,这妖王不太对劲。 “江仙可还有别的事?” 江莲脑子被一个又一个冒上来的问题占据,下意识地:“没别的事。” 白玉鳞才迈出一步,江莲又出声叫住他:“再等等。” “嗯,好。”白玉鳞停步,脸上看不出一丝愠怒,“您成仙不易,少杀生。杀妖事小,堕魔事大。” “你到底是谁?” “白玉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杀的妖里没有东边的?” “有。” “那你就不替你的妖崽子们讨个公道?” “杀妖事小,不讨。” “说的全是废话。” 跟他说话跟打哑谜似的。 他不怒,江莲怒了。 “莫生气,我去给您寻剑。若还有什么想问的,届时回来再答。” 他的声音好听,句句真情实意,一口一个您。 才点着的火,还没燃起,就这么熄了。 咱就是说这妖怪,没一点妖怪的亚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男二。 顺便忘了说,我记性特别特别不好,有时候写着也许会忘了细节设定,还是欢迎捉虫。 第4章 江莲不是人,这不难看出来。 但她也不是从出生就是仙。 这世道,三足鼎立相克,得以制衡。 妖怪的本性顽劣,逗弄吸食凡人精气满足私欲。 而神仙的子孙转世成人,历经磨难才能得道飞升。 至于人嘛,被夹在中间,久而久之便有无数一心向道的修士挑起担子。 若是得道成仙,鸡犬升天。 若是心有杂念,全家奔丧。 对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抉择,江莲选择前者。 一株开天辟地时起生在三界边缘的莲成仙要多久? 反正比所有人想的都要久。 有人打娘胎出来就注定成仙,有人修行一辈子才能勉强半只脚跨进天宫。 她只是一朵花,没有仙的根骨,没有妖的法力,更没人的七情六欲。 但她的出现无疑打破那份原本相互牵制的平衡。 没有谁知道她的原身,更没谁知道审判三界,汇聚正气的开天剑为何会找这样一位主人。 成仙之前她属于一个混沌的存在。 所以,在开天剑离开后,江莲骨子里千百年来被矫枉过正、积压许久的邪,压不住了。 漫长岁月里的那股信念,也随着渡劫失败烟消云散。 她终究找不到如何通往九重天的方法,也找不到她想找的人。 “诶。”江莲叹口气,坐在树枝建成的大殿之上,“他哪是不喜欢三界,他左手捧着人间的云吞面,右手抓着小妖的魂,披星戴月,脚踏祥云。” “他这是不喜欢我啊。” 树木到底是不通人性的死物,伸出一根枝丫,给江莲端来白玉鳞送的酒。 “我说的不是酒,是人。” 算了,跟个死物解释没用。递到嘴边的酒不喝白不喝。 江莲取个杯盏,往里面倒上一小杯。 倒的时候才发现,酒壶上刻着线,连一日喝多少都标注的明明白白。 说起来,她记性一向很好。 记得千年前天尊见不得人的勾当,记得来来去去过路人嘴里的方言,唯独记不起何时认识过这样个好看的大妖。 “也罢,喝酒喝酒。” 她的座右铭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也得找壶酒喝。 酒杯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张口,殿外噼里啪啦一顿响,一个修士打扮的人手提桃木剑,肩背开天走进,“修士池离言,奉师门之命来给剑仙送剑。” “开天在此,剑仙可归位?” 伴着拂面清风,他眉宇间尽是藏不住的少年意气。 年纪不大,剑眉轻扬,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带着浩然正气,发梢有些许自来卷。 “啧啧啧,可惜。”江莲放下酒,摇摇头。 她不喜欢大波浪。 “可惜什么?”池离言用手在面前扇扇,好大的妖气。 面前究竟是剑仙还是伪装成剑仙的大妖? 难不成是情报有误? “你要是昨天来,我可能还觉得你帅。”江莲继续咂舌,自顾自地,“但放在今天,我就不太喜欢你的长相了。” 她虽看脸,但池离言在她眼里就是个毛头小子,没准连酒都不会喝。 不太行,比起白玉鳞差点意思。 送剑还看脸? 池离言暗自在心中给她下了定义:妖,绝对是妖。 还不是普通的妖,定是吸食丨精气的魅妖!也许剑仙已经成为被害人,惨遭不测…… 不知不觉中,攥着桃木剑的指节已然泛白。 但他仍抱着一丝幻想,“你怎么证明你是剑仙?” “我怎么证明我是我?”江莲挑眉看着他,“你怎么证明你是你娘生的,我就怎么证明我是我。” 说时迟那时快,池离言握着剑径直刺向江莲眉心。 对于没有娘的池离言来讲,她的话不具备任何可取之处。 灌注全力的剑尖最终在距离她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被看不见的威压挡住。 “我不喜欢有人离我太近,长得帅也不行。”江莲弹指间,池离言已被震到三尺外。 背上的开天剑轻飘飘落入她手中。 看来是真剑仙,池离言想。 看来是真开天,江莲想。 只是,开天剑却没有散出两人想象中的赤光,感受不到一点法力。 “怎么回事?”池离言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江莲则比他更夸张:“奶奶的,老子还想问你怎么回事。我的剑离开前好生生的,怎么回来后成这副样子?难不成是你们这帮修士对我的剑做了什么图谋不轨、丧尽天良之事?” ......说得就像她的剑是个黄花大姑娘,被糟践了一样。 池离言自是不认这莫须有的罪名,用比她更加理直气壮的语气:“你还好意思说你的剑?我们万剑宗的山头做错了什么?三天啊,整整三天啊,都没把你的剑从山头拔丨出来。好不容易拔丨出来,山头塌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说得就像他们山头是个文弱书生,被凌丨辱了一番。 两人声情并茂,义正言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谁也不肯让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直吵到天黑。 “哼,唯有君子跟小人难养也,送客。”江莲大手一挥,树枝将池离言团团围住。 池离言本想纠正,但眼下得说点更要紧的,才能达到目的,“等等,我师父也许有办法!” 果然,树枝开始退散。 可江莲也不是个傻的,转转眼珠子,“你师父?一个教你耍桃木剑的凡人能有什么办法?” “你懂什么,我师父告诉我桃木剑能镇宅辟邪!”池离言瞄一眼又开始攒动的树枝,“我师父乃万剑宗的清丹真人,修士之首,他定会有法子的。” 先将她骗出去再说,这才是池离言此行目的。 她把妖的地盘占了,妖怪开始往人间跑。 这一跑不要紧,关键是他们不单跑,还边跑边吃人。 不仅边跑边吃,嘴里还念叨着:“你们这些狗骗子,故意骗我们说剑仙死了,实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乱把我们妖界一网打尽!” 这一路上,除去万剑宗所在的城里,其余地方便是这么一副惨象。 神仙们呢? 听说是剑仙惹出的乱子,一个一个仗着事不关己,挂得比天还高,锁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拜也不显灵。 原是用来审判三界的开天剑,如今变成一把废剑。 原是维持三界秩序的剑仙,如今把三界搅得大乱,生灵涂炭。 实在让人唏嘘。 要知道,在他们修士心中,始终是对剑仙有所期待的。 常人烧香拜佛,他们的剑宗里只摆一把刻成开天模样的石剑。 早晚三炷香,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剑仙能保佑他们参悟剑道。 庇护人间一方平安。 但现在这局势,妖怪太多,修士明显不够用。 更何况妖族摆明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副架势仿佛偏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哪怕老祖宗在世,他也只能打个五五开。 “说完了?” “啊?”池离言没注意,竟不小心把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 “依我看,你们烧香拜我,还不如炼丹吃药去,没吃死的自然就成仙了。”对她有所期待?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剑跟你不太配。”尴尬之余,池离言只好随口扯句无关紧要的。 江莲瞥他一眼,“你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不如你先回去?” 池离言摸摸下巴,“我不喜欢吃甜的,扭下来就成,能解渴。” 江莲撩一把肩头长发,“我不喜欢太配的,用着顺手就行,能装逼。”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下贱。” 彼此都在心中拿对方当成傻逼。 “敢问剑仙何时启程?”池离言后退半步,拱手作揖就要往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就不信江莲当真看着他跪。就他方才那份慷慨激昂的演讲,还能一点没打动她不成? 先走一步看一步,把她骗出去再论,届时妖怪找事找到她头上,她不管也得管。 他没想到的是,江莲还当真没拦。 双手架在胸前,就等着他膝盖落地。 骑虎难下,池离言心一横,牙一咬,冲着她拜了三拜。 能折她的寿也是极好的。 三枚铜板飞到他眼前,“择日不如撞日,铜板当给你的压岁钱。” 她是真下贱,他是假的。 假的成不了真,真的掺不来假。 江莲自然也有她的小算盘,她打算去看看那什么玩意真人到底有没有本事。 若是有,她的开天归位,她就立刻再去渡次劫。 人啊妖啊,管她屁事?且慢慢斗去。 若是没有,她正好可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池离言跟他师父绑在一起,一箭双雕。 人啊妖啊,有的杀就行,她也不亏。 这场两个骗子各怀鬼胎互相欺骗的旅程,一触即发。 “那便走吧。”池离言抓上她的手,随即被江莲一脚踹飞,“滚呐死凡人!” “妈的烂神仙。” 边骂边从墙里把自己抠出来。 “你他娘抓老子手作甚?无耻小人。”江莲嫌弃地变出一汪清泉,把手放在里面洗了又洗。 “你当我想?”还真把他当成什么脏东西,池离言咬牙切齿,“不抓你怎么御剑飞行?难道走着去?” 妖山离人间确实有一段距离,江莲若不想妖气助长,只能减少使用法术的频率。 毕竟她现在的法术里是掺着妖邪之术的。 思来想去,她双手合十:“你把你自己挂在剑柄上行不行?” 第5章 “我抓你的手就是无耻小人。”池离言拧巴着脸,“那你拽我裤腰带算怎么回事?” 卑鄙下流还没从嘴里出来,江莲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完事。” 池离言看着自己被拴在剑柄上的裤腰带,她倒是注重美观,特地打个蝴蝶结,“你这结它结实吗?” “不出意外,死不了。”江莲指尖耷拉着刚从他剑上卸下的红色剑穗,“你本命年?” 话不投机半句多,池离言懒得再跟她废话,“那就上剑下山吧?” “等一下。”江莲一伸手,树枝给她递来个花环。 将剑穗穿在花环中心,套到池离言脖子上,“嗯,现在顺眼多了,你这剑穗上面的结够吉祥,讨个好兆头。” “你拿我当狗?”池离言好歹是个正经修士,仙风道骨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当场便要起一把火烧掉,“士可杀,不可辱。” “你知道上一个说这话的在哪吗?”江莲依旧笑眯眯的,但是不是皮笑肉不笑就无从得知了。 “哪?” “你刚进来的时候应该在外面那堆尸山里见过他。” ......无妨,大丈夫能屈能伸。 主要是打不过她。 “小东西戴着还挺别致的。”池离言说罢,再次准备御剑飞行。 江莲一把抓着他的'花环'拎到眼前,“等等。” “又怎么了?”屁事真多。 江莲长这么大就没人敢跟她这么嚣张,这毛头小子方才可不止一次顶撞她,她是铁心要找个场子回来,“心情好,叫两声,当谢礼。” 池离言嘴角抽搐一下,深思熟虑后:“那就玉石俱焚吧。” “著名遗言。”江莲看他额间冒出一层薄薄冷汗,哪还有之前嘴上的猖狂,心情越发畅快,“凡人不是都讲究礼尚往来?我瞧着你这胳膊和腿不赖,卸下来当礼也行。” 不失体面,不失理面。 现学现卖这一招,她倒悟的通透。 再加上树枝许是得到江莲的示意,从外面那堆小山上串回一串妖尸。 干干巴巴躯干上四溅的血迹足以让池离言不寒而栗。 在身体感受到危机的压迫后,嘴比脑子快,“汪。” “嘿,那感情好。”江莲蹦蹦跳跳上剑,“还等啥呢?赶紧飞下山啊。” 滤镜破灭只需要见个面。 池离言跟他的信仰见完面,信没了,只剩痒。 牙根痒得想直接把她扔下去。 愚公移山需要三步,第一步走到山前,第二步把山挪走,第三步回到家中。 那么名镇三界的剑仙杀他需要几步? 池离言抓着剑柄往上看——他争取半天才争取到这么个姿势,理由是拴裤腰带没法御剑。 她的脸被虚无缥缈的云彩挡住,看不清,发梢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飞舞。 白长一副好皮囊,蛇蝎心肠。 想到这,害人的想法第一次出现在池离言脑子里。 要不,试试?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风声把江莲的话音送进他耳朵里。 池离言愣住片刻,摇摇头。 “听话点。”江莲连语气都高昂着尊贵头颅,“反正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他明白了,彻彻底底大彻大悟的明白了。 江莲杀他,只需要一秒。 连剑都不用拔。 下山之行第一回 合交锋,江莲胜。 . “我们暂且在这镇子上歇歇脚再进城,我去讨碗水喝。” “这才飞多久就渴了?懒驴上磨屎尿多。”江莲不屑道。 凡人就是麻烦,要五谷杂粮饱腹,还逃不来生老病死。 哪怕是一张好面相,都碍不过岁月洗礼。 碎碎念完把些许酒水倒进嘴里。 难以置信地舔舔嘴巴。这酒,不苦,甜的。 “你不也一样?”池离言说话间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敲门,半晌出来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拄着拐杖。 “大娘,我乃万剑宗的修士,路过此处,可能讨碗水喝?” 老婆婆看看池离言,又看看江莲,“无妨,进来吧。” 一进门,檀香气环绕整个屋子。 江莲顺着檀香味往桌案上一瞥,香炉里稳稳当当插着三炷香。 “阿婆,您这拜的是哪路子神仙?” “哎呀,姑娘是同道中人?”老婆婆将水放到池离言面前,宛如遇见知音一般拉着江莲的手,“我这拜的呐,是各路神仙。感谢老天啊,老天爷保佑,那祸害精剑仙终于死了呀。我看姑娘你是外地人有所不知,且听我详说......” 唾沫星子纷飞在空气里,老婆婆有多兴高采烈,江莲的脸就有多黑。 眼瞧着江莲要出手,池离言赶忙拦在二人中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忘记我们的使命,你还想不想让开天归位了!里要控制住里记几,保持微笑,吸气,呼气。” “莫生气,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好,我忍。”江莲随着他的语调调整呼吸,嘴角都快扯到耳根子。 不断暗示自己:忍。 “以前我祖上留下的书里分明记着剑仙是个男的,可又有人亲眼见过,非说剑仙是个女的。你们说说,哪有正经神仙这样不男不女的?依我看,就是老天瞎了一回眼,才让这性别不分的东西有机可乘啊。” 老婆婆边转身收拾碗边继续念叨。 “池离言。” “唉,在呢。” “我忍不了了。滚开,我现在就杀了她。” “再等等!”池离言抓住她衣袖,再度拦在两人之间,“面对这种顽固派,我们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杀生不是上上策。” 接着未等江莲下杀手,恭恭敬敬冲着老婆婆道:“大娘,您知道吗,世上其实是没有牛鬼蛇神的。” “感谢您的水,做人不能太迷信,要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说罢,迅速抓起江莲御剑顺着房顶飞走了。 “奶奶的,你拦我做甚?”江莲的指甲盖都快镶进肉里。 池离言摇摇头,“我感觉出你一动怒就会有妖邪之气往外钻,许是开天不归位也有这原因。天地良心,我这都是为你好啊,有道是忍一时海阔天空。” “退一步越想越气。”江莲一脚朝后踢在池离言肚子上,“谁他娘允许你站剑上来的?滚下去。” “你怎么还尥蹶子......唉,罢了罢了。”池离言一个铿锵险些从剑上掉下,还好有三根手指反应快,牢牢勾在剑柄上。 这一脚,就当是为苍生碍的,他想。 舍生取义,舍己救人大抵莫过于此。 “啊——”猝不及防的一只脚狠狠踩在他手上。 “哦哟,你在这里啊。”江莲诧异地回头,顺便用力碾两下才抬脚,“不好意思哦,我没注意。” “无妨。”池离言含着眼泪,纵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却只能咽下这口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说得对。”江莲两手一拍,“既然有这种觉悟,要不你先松手去底下探探路?” “......” 他用余下的一只手做出一个用拉链把嘴拉上的动作,江莲终于满意点点头。 这个剑仙......她到底哪里像正派啊? 下山之行第二回 合交锋,江莲胜。 . 拨开云雾下剑,面前的城头牌坊上标着三个大字。 “不义城。”这名取得倒是有几分意思,江莲许久不问世事,游荡三界时也极少关注各地的名字。 那边池离言收好剑,“怎么,扔完开天没几日,不仅不负责,还隔夜就把人家城头的名字忘了?” 摆明一副:你这个渣女。 江莲:“你这是无理取闹。” 池离言:“我无情无义无理取闹,难道你就不无情不无义不无理取闹。[1]” “我哪里无情哪里无义哪里无理取闹?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你看,你现在还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明明是你在无理取闹。” “禁止套娃。”江莲索性甩下他直接往城里走,“你真是老母猪穿肚兜,一套一套的。” “小心!”池离言没来得及抓住她,江莲直直被一辆马车撞倒在地。 没了开天护体的她现下不过是半副仙人之躯。 不出意外...... 江莲充满怒气地从地上爬起来,“老子杀了你。” 池离言果然没猜错,下一秒,他连忙推一把江莲,让她重新趴回地上,“你先打开三界日报看看上面有没有你喜欢的房产,我来跟车主交涉。” “怎么不走啦?”车主穿着一身喜服,撩开帘子探出个头,“我张麻子的车你们也敢挡?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快滚,别耽误我的良辰吉日。” “所谓杀人偿命,撞人赔钱。”池离言走到马车前,想与他讲一番大道理,顺便讹钱。 此时正是教导江莲为人处世的大好机会,若能在此让她学习到,也是极好的。 哪知张麻子一个手势,车夫一声‘驾’,连同他也撞倒在地。 马车扬长而去,只剩下江莲一手撑头望着他,“三界日报看房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估计是我们进城的方式不太对......” 下山之行第三回 合侧面交锋,江莲胜。 . 白玉鳞回到妖界时,哪还有江莲的身影。 小妖哆哆嗦嗦禀报:“有...有个修士带着剑来找她。” “废物。”他的眼底升起一丝阴霾,大手一挥,小妖立刻魂飞魄散。 他总是迟一步。 找剑迟一步,找她迟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无义无理取闹改编自武林外传。 这个打开三界日报看房产类似于走在路上被撞就可以打开汽车之家看车了。 第6章 两人起身拍拍衣袖欲进城,却被门前守卫拦住,“等等,来者何人?从哪来,到哪去?都交代清楚,今日城里有大事,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池离言将江莲挡在身后,“这位大哥,我乃万剑宗的修士,出门云游,刚回来。” 守卫指指江莲,“那她呢?” “我?”你他娘还敢用手指我? 可惜江莲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就被池离言捂住嘴,“她只是我的妹妹。” 守卫仍半信半疑,“你妹妹?看着不太像。” 江莲一口咬在池离言指尖,“你很机车耶,就是妹妹啦,妹妹,你想的那个妹妹,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对吧,哥哥?” 说完冲池离言使劲地眨眨眼睛。 这......又是玩得哪出? 池离言虽摸不透,但依旧点点头随着她附和:“对。” 守卫还想说点什么,江莲已经扯着池离言衣袖溜进城,“这城里不对劲。” 池离言朝四周来回张望,唯独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怎么不对劲?” “有唢呐声。”江莲一脸正经。 池离言只当她是太久不食人间烟火,“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唢呐一响,黄金万两,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那你以为,是红是白?”江莲看着道路尽头,不多时,方才撞他们的马车露出个车头。 另一边呢?穿着喜服的新娘子却与家人哭哭啼啼得不成样子。 “为何不管?”江莲问。 池离言掐指一算,立刻明白过来,“管什么?你看她笑得多开心呐。” 笑得开心? 江莲从衣袖里掏出一把伞,“还好带伞了,他娘的下头了。” 背后围观的男子议论纷纷:“这新娘子长得倒有几分姿色,身姿嘛,也不错。就是哭哭啼啼太烦,我不喜欢。” 江莲转头继续怼:“哟呵,池离言快看,癞蛤丨蟆挑天鹅了。” “诶,造孽啊。”池离言摇摇头,“不是不管,是不能管。” “为何不能管?”江莲又问。 “人间本该隔段时间出一个天之骄子,可至今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过飞升的修士了。”池离言轻咳两声,目光在她身上翻来覆去地扫。 “关我屁事?” “还真关你事。”池离言拂一拂衣袖,“因果循环。你一渡劫就下雨,人间下,天上下。天天下雨,神仙哪来的时间生娃?神仙不生娃,哪来的天之骄子。没有天之骄子,自然要用冲喜来积德,希望积一个出来。” 至此,人们的渴望已经到达一种疯魔化地步。 “你属唐僧的?”江莲给他个白眼,“我偏要管。” 拎着开天一路走到马车前,剑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她划过的石板路上依稀留下一长道白痕。 车夫拉直手中缰绳,张麻子探出个头,看到江莲背后匆匆追来的池离言,“怎么他妈又是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可是富甲一方的张大丨麻......” “我没兴趣知道你爹是谁。”江莲拿起剑直指他脑门,“你只需知道,从今天起,你爹没有儿子,或者你没有爹。二选一。” 虽开天没了法力,但她好歹是个剑仙。耍剑,她说自己是第二,三界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我,我选二。”张麻子不断往后缩,“你你,你是谁?” 可真是个带孝子。 “记住,本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没等她自报家门,人群里一个男人大喊:“她,她是剑仙!快跑啊,诈尸了!” 一时间嘈杂异常,原本围在道路两旁看戏的路人各个脸色煞白,比见鬼还难看。 她成功做到偷偷的复活,然后半句话就吓死所有人。 江莲视线捕捉到人群里大喊的男人,正是渡劫那天在底下骂她的。 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留下一句:“张麻子给我留着。” 便要去追。 “御剑之术。”池离言连忙抓着她再度起飞,“别追了,两个人我都要留。” 真是想偷懒一刻都歇不得。 “几次三番坏我好事,你真当我因为开天一事不敢杀你?”江莲转身将剑架在他脖颈。 除去风吹来的刺骨,池离言还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无穷杀意。 这股杀意散发的瞬间,他大意了,没有闪。 在好死和赖活着之间,池离言选择后者。 于是不知哪来的勇气,怒目圆睁瞪着江莲,“汪。” 一种奇妙的氛围环绕在二人之间,江莲拿剑的手微微颤抖,“你认怂这么快,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像他这种人,肯定活不长的。你今日杀了他是逆天而行,还不如放任他自己等死。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池离言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有道理。 “苍生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救济?”她的声音不大,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之生,本就是逆天而行。” 池离言想问,后面为什么要加个们,为什么她之生就是逆天而行。 可江莲似乎并不想再重复,又回到之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谁准你站剑上的?滚下去。” “好嘞。”他听话地翻身下剑,抓住剑柄。一套行云流水已经算轻车熟路。 砰砰乱跳的一颗心逐渐平静。 他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 天啦噜,他刚才是在剑仙的剑底下留了一命? 说出去岂不是还能被人津津乐道? 这样一想,多汪两声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过到嘴边的话,他也不想咽回去,“我有时候看不懂你。” 既杀伐果断,又留有一丝善心。 先前觉得她毫无正派作风,如今倒觉得是他狭隘。 这世上,真有这样介于正反之间反复横跳的人,哦不,仙吗? 江莲没回答他,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知道你们剑宗的扫地大爷为什么活得久吗?” 池离言思忖一番,“因为他勤劳?” “不,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问些不该问的。” ......算了,是他想太多。 江莲嘴角扬起不明笑意,这喜欢讲道理的修士有两句话确是在理——多行不义必自毙。 算算日子,纵然妖山的小妖们不如御剑飞得快,可也快到不义城了。 就算今日将张麻子杀掉,明日还会有王麻子李麻子。 因果循环,她想杀的,终归一个都活不成。 想到这,头痛再次袭来,一个没稳住,险些从剑上掉下去。 池离言眼疾手快,一手稳当当抓住她的脚腕,“怎么了?” 难道是......这一路都没吃饭,低血糖她不好意思说?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肚子饿不饿?等回宗门,我煮碗面给你吃啊?” 池离言想,哪怕是块石头,捂到现在也到暖和的时候。 可偏偏江莲是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一卦。 她蹲下身,居高临下望着池离言,“可以啊,但我吃饭很讲究的。” “怎么个讲究法?”民以食为天,池离言看这个战略有效,他决定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改变江莲,先从抓住她的胃开始。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你去给我抓三个活人来,我生吃。” ......“认真的?” 江莲点点头,“真的,我一口气能吃四个,尤其喜欢吃你这样的厨子。” 池离言:“我突然想起来我不会煮面。” 作者有话要说: 用最横的表情说最怂的话。 带孝字=大孝子,高端食材,舌尖上的中国/煮碗面,TVB 第7章 万剑宗与其他宗门不同,门前设计的样式极其有趣。 共有红绿蓝三个颜色的石拱门,只有宗门弟子知晓如何进去,为避免凡人或妖怪误闯。 池离言在宗门门口来回踱步,就是不肯往里踏步。 见状,江莲问:“怎么了,没你喜欢的颜色?” “诶。”池离言叹口气撩开袍子席地而坐,“剑仙有所不知。” “何不知?”怎的进个门还装神弄鬼,江莲最烦这讲规矩的地界。 可到门口,又没有看看就走的道理,只得耐着性子蹲到他旁边,静静等候他下半句狗嘴里吐什么象牙。 “我们宗呢,是人界第一剑宗,您这般身份高贵,娇生惯养,国色天香,锦衣玉食来此,简直是屈了您这一身傲骨。” “嗯,然后呢。”江莲答得漫不经心,望着不远处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 “然后这凡人呐,讲究繁文缛节,循规蹈矩,三从四德,儒雅随和。” “嗯,所以呢?”彼时鸟儿已顺着她身上的香味飞来,在她身周环绕着。 “所以......别看我跟您这样,那是因为您是所有修士心中的希望。我在我们宗是大师兄,上有师父,中有师弟,下有师妹。” “你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跟鸟说话?”江莲用余光扫他一眼。 池离言赶忙迎合:“当然是比牡丹还真绝色的剑仙您。” “哦,那就别说鸟语,说人话。”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别跟我这种卑鄙无耻下流小人一般计较,进宗后能不能卖我几分薄面?” “呵。”合着葫芦里卖的是这药,怪不得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们宗门被灭门了,就剩下你一个?” …… “我看不是你们宗门就你一个,是你们家就你一个。”江莲‘啧啧啧’地逗着鸟,“卖面子不是不行,只不过不是给你,是给它。” “得嘞。”池离言双手一拍大腿,“事成了就行,我这人不挑,卖它也是卖。” 起身拉着江莲衣袖,“您可抓好。” 抓好? 没等她发问,池离言念个口诀,二人已经处于万剑宗内。 “走,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江莲迟疑片刻,“既然念口诀就能进来,那三个门?” “那三个门都是摆设罢,哪个也进不来。”池离言骄傲拍拍胸脯。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虽江莲这些年到人间都是云游,但她怎么想也没想通,他的骄傲感由何而来,“我不能理解。” 池离言摆摆手,“无妨,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江莲:“我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次。” 池离言对于地位一事倒没撒谎,一路遇到许多穿着统一服饰的弟子,皆是恭恭敬敬停下脚步冲他行礼。 而他也没闲着,绷着一张脸严肃教导:“嗯,剑法还需精进。” “这样不行,还要再熟读剑谱。” “不错,继续努力。” 教导完转头悄声向江莲炫耀:“这是三师弟,他的剑法是我教的。这是四师弟,他的剑谱是我给的。这是五师妹,就适当鼓励一下吧。” 一会唱黑脸一会唱白脸,江莲只觉得他的样子甚是好笑。 “你笑啥?”池离言光顾着扭头跟她讲话,没注意迎面撞到一人身上,“哎哟,谁啊,怎么冒冒失失的?” “师兄,是你冒失才对。”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池离言的二师弟。 长着一副冰块脸,走起路来活像个行走的冰山。 “咳咳。”池离言理理被撞乱的头发,“下次可小心点。” “谨记师兄教诲,小师妹他们正在后山练剑,师兄不去指教一番?”二师弟说完,瞄见他身后的江莲,“这位莫非是?” 池离言微微颔首,“对,就是那位远近闻名的剑仙。” “久仰剑仙大名,如今一见,当真是仙风道骨,名不虚传。”二师弟冲她深深鞠一躬。 江莲琢磨着那句名不虚传,这世道难不成还有赞赏她的? 一时竟听不出他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 于是抬手拦截,“别拜,折寿。” “我跪的时候你可没嫌折寿。”池离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转头又跟二师弟道:“罢了,剑仙不喜欢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索性客气些,就当我们自己家人,随意点。” 二师弟思索几秒,似乎在悟池离言话里的意思。 随后眼神一亮,“谢师兄教诲,我懂了。” “敢问剑仙您今年贵庚?是否有心怡之人?家里几口人,有没有马车,房子住在哪里?做神仙一个月多少灵石?工作有五险一金否......” 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池离言和江莲已消失不见。 “师兄难道是要告诉我,这些都不重要,身外之物乃是无形清风,神仙不在乎这些吗?”二师弟看着面前的空地恍然大悟,“谨记师兄教诲。” . 后山,池离言与江莲躲在山后,指指自己的脸,“抱歉,我二师弟年纪尚轻,不懂规矩。如有冒犯,要不您打这儿。” 江莲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没关系。” “真的?”这是三更半夜见太阳了?就他妈的离谱。 “嗯。”反观江莲,满脸淡然指指后山剑场上的众弟子,“你不是要指教练剑?快去吧。” 当然是假的,开天一归位,就立刻杀了他。 “哦嚯。”菩萨显灵,池离言还沉浸在自己终于感动江莲的喜悦之中,“那便一起去吧,正巧我也教教你如何挥重剑,你那姿势不对。” 末了,补充一句:“斗胆。” 江莲轻哼一声:“嗯好可以没问题。”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风起云涌。 她没听错吧?一个毛头小子要教她剑仙练剑?滑天下之大稽。 蹬鼻子上脸。 奈何池离言不仅是个痴人,还是个剑痴。 但凡沾上一点带剑的事情,别的其他便什么都顾不得。 自然没功夫琢磨江莲的反常因何而起,咧着几颗大牙拽着她衣袖就往剑场走。 这剑场似是个巨大棋盘,纵横各十九条线,三百二十四格。 修士们练剑同样挺有意思,一步一出剑,落脚点均在交点上。 只是...江莲指向中间边挥剑边咿咿呀呀的女子问:“你们剑宗输出全靠吼?” 池离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瞧去,“哦,那个呀,那个是我小师妹。” 怎么万剑宗的人看上去都不太聪明?江莲抿唇若有所思,“你小师妹出招的声音挺违规啊,过不了审。” “英雄不问出处,出招不询来处。她还年纪小嘛,让着她点。” “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做?我今天都满足你。”年纪小三个字,很难不让活得久的江莲多想,拳头硬了。 暗自在心中定下个期限。 三天。 三天之内杀了他。 刻不容缓。 “还真有。”池离言用星星眼看着她,“我想跟你过两招,可好?你若是不愿意......” “愿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当满足他最后的愿望,江莲想。 不一会,小师妹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师兄~人家好想你哦。” 看到江莲后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是谁?” “她是......”剑仙两个字堵在池离言嗓子眼,被一句“哎哟”打断。 只见小师妹柔柔弱弱地躺倒在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就惹人心疼。指尖游走在江莲身上,“你,你推我!” 江莲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看看她,又看看池离言,那口型分明说:让着点她。 人的忍耐总要有个极限,仙也一样。 这一路已经忍了许久,事情走到这一步,阿姨可忍叔叔不能忍。 “对,是我推的,怎么了?”江莲高昂起头,俯视着她,“我不仅推,你再哔哔,我还杀,连带着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我是个讲究人,诸位喜欢那种死法?死后还你们个体面。” 小师妹当时害怕极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虽她不懂事,但她能明白,面前这女人说的是真话。 池离言摸不透江莲的脾气秉性,就像他摸不透天上月亮的阴晴圆缺。 唯一知晓的是,她脾气不太好,戾气重得很。 屠门这事,她做得出来。权衡再三,“这位是剑仙。” 人群之中,一个有眼色的弟子立刻三拜九叩,“拜见剑仙。” 随即,整个剑场的人都跟着叩拜,“拜见剑仙。” 江莲呢? 不动如山,像尊大佛立在原地,扬起下巴望着小师妹。 她没说话,可小师妹能感受到止不住的威压,“拜见剑仙。” 二师弟来此时,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整个剑场的所有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全场整齐划一,包括池离言。 奇怪,剑仙不是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吗? 难道是? 他悟了,这是师兄在告诫他:人,总要谦虚,不管对方在不在意,都要礼节为重。 江莲揣着手放在胸前:“记住,本仙是个讲道理的仙,不在乎人间的规矩。不过你们需记住一点,往后见到本仙,是龙你要盘着,是虎你要卧着。” “师兄。”小师妹递话给池离言,眸中含泪,楚楚可怜,“她怎么这样啊?我好害怕哦。” 池离言刚想安慰,却感受到一道目光冲他扫来,“别说话,我也怕。” 第8章 “剑仙,您尝尝,这是我们宗门山脚下新摘的茶叶。” “剑仙,您看看,这是那些求仙问道之人给我们宗门新送来的锦帛。” 许多弟子恭恭敬敬围绕在江莲身边献礼,她一手端茶,一手摸锦。 这般待遇不仅是因为她方才的威压,还有她时不时从衣袖里掏出来的法宝,“好茶,这个紫金炉当你的还礼。好锦,这个冰蚕丝带送你当头绳。” 她管这当作‘讲究’的一部分。 活得久自然见过的多。江莲有个习惯,看见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揽入囊中。 依她的话说,什么不属于你的东西注定不是你的,那都是扯淡。 只要她喜欢,那就是属于她的。 凡是她看上眼,打灵魂里就署名江莲二字。 当然有对方不情愿的情况,强取豪夺便是。 没了主人的宝物,另寻主人理所应当。 神仙的事,那怎么能算盗呢? 要知道,有些人活着,他们已经死了。 那些人在江莲眼里,就是这样的死人。 其中也不乏诸位神仙逢年过节送的礼,不过女孩子嘛,永远是新的最喜欢。 东西有的多了,那就不是什么值得宝贝的东西了。 何况开天在的日子里她极少用法宝,拿出来给他们乐呵一时也算物尽其用。 反正这个宗门的修士们阳寿马上就快望到头,开心点好,死的时候起码痛痛快快。 没有遗憾,投胎快。眼睛一闭一睁,一辈子就过去了。 “这么多新奇玩意,怎么早不拿出来?”池离言没忍住从人缝里冒出来的金光的诱惑,好不容易钻进空隙冒出个脑袋。 没看清楚就被江莲不动声色地把脑袋重新塞回拥挤人群。 知难而退不是他的个性,很快池离言瞄准时机再一次入内,“你这有没有传说中那大名鼎鼎的生死簿?” 江莲的手抖动一下,没有抬头。 生死簿,顾名思义,是记录三界人妖仙生死的东西。 原本由阎王手下的判官掌管,后不知怎么的就被弄丢了,流落到三界之外。 天宫的八卦里提过,阎王因此大发雷霆一通闹,把地府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最后只得贬职那位判官,从此改成系统录入死亡名单。 还有另一条传闻,说此簿被有心人捡到,发现另一层用处——随意更改生死。 后又莫名其妙被封印在一处地界。 不过传闻嘛,总是有真假的,到底真实情况如何,仍是个无从得知的秘密。 “没有,但我知道你大限将至。”江莲将法宝尽数收起,“今天就发到这吧,本仙乏了。” “啊,可是马上就到我了耶。” “诶,那下次发是什么时候?” “问你们大师兄去。”她摆明是想把自己阴晴不定的情绪转化成舆论往池离言身上引,言外之意是怪他扫了兴致。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会上这么简单的当吧? 真是个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远离她的好。 池离言自认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她为何总逮着机会就挖坑让他往下跳? 只可惜这里是万剑宗,他的地盘,他就不信还能有人为几个区区法宝化敌为友的转头攻击他? 他可是大师兄!在门派有一席之地的大师兄! 算盘打的响有什么用?机关算尽有什么用?他,池离言,才是这里的威严! 但剧本并没依照他想的来演。 “大师兄,你怎么回事,剑仙本是一片好意,你怎么尽说丧气话!” “就是就是,马上就快到我们,何必说些让剑仙不高兴的。您还是快给她道歉吧。” ??? 你们还知道我才是大师兄? 一时间,没领到法宝的弟子们议论纷纷,池离言变成众矢之的。 “记住,我能捧着你扶摇直上青云端,也能一松手让你坠进沼泽地。” 江莲微笑着朝他望,用千里传音传到他脑海里。 嘴角扬起的弧度甚是好看,用最淡然的表情对他说着最狠的话。 一滴汗珠随着池离言额角流下,半晌冲她比个口型:臣知错。 他不是没试过用千里传音去回答,可他失败了。 于是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认识到,江莲和他的差距——传音术只能由修为高的人往低处传,一个字就差出百年去。 而方才她足足说了二十六个字。 池离言上一个遇到无法传音的人,还是他的师父,清丹真人。 就连师父都尽量将字数保持在十字以内...... 可怕,太可怕。 站在不远处的二师弟想,大师兄真是越来越优秀,他得努力赶上大师兄的步伐。 大师兄的举动分明是在以身作则给他上课,告诫他嗟来之食虽然不好吃,但是顶饱,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不愧是大师兄。”感动之余,他突然一拍脑门,险些忘记正事,“大师兄,师父喊你过去。” “好。”池离言应声,“那这里就劳烦剑仙您照顾照顾?监督他们练剑就成。” “行。” 弟子们听到剑仙要亲自监督他们练剑,一个个欣喜若狂,也不再数落池离言,转头继续恭维江莲。 “诶。”生活不易,言言叹气,一群修士竟如此令人发指,实在是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 临走之前,他也没忘将心中疑问问个清楚:“对,还有一事,你真看过生死簿?不然怎么知道我大限将至?” 江莲偏脸用手挡住嘴巴在他耳边说:“因为我会三天之内杀了你。” ......“您可真爱开玩笑,哈哈哈,蛮好笑的。” “对啊,我是在开玩笑,你开心就好。”好笑吗? 呵,凡人。 她随口说的话他们认真听,认真说的话他们当作玩笑。 池离言稍松一口气,“我先去看看师父有何事。”随二师弟一起离开。 江莲望着众弟子缓缓起身,陪他们玩玩,倒也不是不行。 “我练剑有三个诀窍,今日和你们有缘分,便分享给你们,记得做笔记。” 她拔出开天,摆出一式,“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 四师弟异常兴奋:“这个我知道,大师兄之前给我的剑谱上就是这么写的,剑仙果然是剑仙!” 其余弟子们频频点头,似是听到什么金玉良言。 继而她摆出二式,“第二,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剑仙,这条有性别范围吗?”一个弟子认真问,“毕竟我们宗门男弟子多些,剑场也不大,大家很难不靠近啊!” 这点她还真没考虑过,深思熟虑后:“哦,那就不要靠近你们大师兄吧,没差别。” 然后是三式,“心中无男人,练剑自然神。” “那这条呢?” “同上,换成你们大师兄。” 最后的四式,江莲舞完剑,将开天重重插进地面,“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霎时间碎石纷飞,整个山上都跟着抖了三抖。 而后一抬,一甩,开天在空中不断旋转,最终直直落进她背后的剑鞘里。 “这四条,便是我行走江湖的招式。记住,要一边出招一边念,不然不灵的。” 全是雕虫小技罢,骗骗这群小孩却好使得很。 “那我们学完也能跟您一样厉害吗?”一个弟子满脸崇拜抱着树问,方才的震动险些把他震下山。 “当然。”不会。 她是神仙,自有仙法和开天护体,再不济还有妖邪之术护体。凡人想跟她一样?痴人说梦。 只是开天没了法力还能发出这种威力,是她没有想到的。 神器不愧是神器。 或许,其实归不归位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剑嘛,能用就好。 这边江莲还在思索,那边的弟子已经开始练习,学着她的模样一招一式,口号喊得格外响亮。 算了,还是归位用仙法好点。 毕竟她还要继续渡劫上九重天。 江莲坐回原地,翘着二郎腿掏出来把瓜子,边磕边盯着他们练,“那边那个,手抬高点,对。你,口号再大点声才准确。” 她很快捕捉到人群里偷懒摸鱼的小师妹,“你,过来一下。” 小师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江莲指的是自己,蹑手蹑脚磨磨蹭蹭地靠近。 心道:这女人真棘手,肯定是大师兄讨厌的类型,哼。 江莲丢一个剥好的瓜子仁进嘴里,“你怎么不好好练剑?” 小师妹脸憋得通红,咬着唇鼓起勇气,“你满口胡言,分明就是光捡对大师兄不利的说,我不信你,不练你的剑法。”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你说说,我哪里教的不对?”江莲舔舔嘴角,瞥见她剑上十分眼熟的剑穗了然于心,“妹子,你这种雌竞,放在评论区,那是要挨骂的。” “哪里都不对,大师兄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你不要妄想抢走他,他是我的!”女孩都是要面子的,所以她的话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跟蚊子扇翅膀似的。 “就凭他那把桃木剑?他也配跟本仙搭上边?”江莲蹙蹙眉,还没蛤丨蟆精的舌头出招快。 “你...你...你懂什么!大师兄慈悲为怀,自幼拿不起带刃的剑,那把桃木剑是师父特地给他做的!剑穗还是我下山特地采的红蚕丝编的!”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江莲突然想到个好玩的事情,只是,还得有人配合才有趣。 而此时面前恰巧有个正好的,天赐良机,“你这个剑穗......” 还拿不起带刃的剑?屁事真多。 孩子毛病老是太多,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 “真的?”小师妹半信半疑,“剑穗怎么?” “戴的位置不对。”江莲假装遗憾,“我云游四方,曾听说过这红蚕丝,一定得遇温度,才能发挥其养身护体的用处。剑没有温度,你这是暴殄天物呐,暴殄天物。” 她说的声情并茂,感人肺腑,还搭配着夸张的表情,不时为‘红蚕丝’表示惋惜。 小师妹看见这反应着急了,“那你快说,该戴哪里?” “这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不是不行,可...”江莲欲言又止,偷偷瞄她一眼,“你答应我认真练剑,好好喊口号,我就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 吃瓜子容易渴。 这会心情好,就该多喝杯酒庆祝庆祝。 江莲拿出酒壶,变出她随身携带的杯盏,闻闻酒香看看云彩,仰头一饮而尽,“戴脖子上,最好再搭配个环,树枝最佳。他若不愿意,你就多缠缠他,对他好。” “我之前跟他提过一嘴,你若是不信,一会他回来,你多观察观察他脖颈处的衣领里有没有掖东西。” 池离言啊,本仙只能帮你到这了。 不枉你一路的照顾,都是为你好啊。 第9章 池离言回来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队列整整齐齐喊着统一且响亮的口号:“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 他怎么记得他们宗练的不是无情剑?唯一一本剑谱都被他送人了啊! “不要靠近男人,会变的不幸。” “喂,离我远点,别挨着我,滚啊!” 这又是什么情况? “心中无男人,练剑自然神!” 不能说是正派练剑,简直算是群魔乱舞。 “咳咳。”池离言终于忍不住,走进剑场中心,“你们在干嘛?” 哪知弟子们看见他像看见鬼一样四处逃窜,“快跑啊,大师兄来了!” “救命,他刚才就站在我身后,我的剑招是不是白练了?” 最离谱的还要属小师妹,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扫一遍,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好变态啊。 然后随着弟子们一同逃离剑场。 真让人头大,池离言只得坐到江莲旁边,耐心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怎么,我跟他们说离你们剑宗那大波浪远点,一般留大波浪的都是渣男。” 江莲吹吹指甲,一股带着酒气的风灌入池离言鼻腔。 大波浪?他低头看看自己微微卷曲的发梢,瞬间感觉膝盖中箭,“我这是自来卷。” “没差。”江莲一个箭步起身,“你师父怎么说?什么时候去见他?” “哦对。”差点把正事忘记。 池离言背过一只手,“我师父讲,他要闭关七日,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顺便教我一套剑法,特别叮嘱没有法力的开天也能用。” “七天?!你师父十月怀胎临盆呢?” 他娘的,七天花都谢了,还归什么位渡什么劫? 这老狐狸是闹哪出?明知道她在自己宗门,还去闭关? 再者说,什么关非得今日闭?老狐狸是怕他活不到明天吗? “啊,这。”池离言若有所思,师父肚子的变化不大,跟他离宗时一样,“好像没怀,我没听到他胎动。” “池离言。”江莲气得火冒三丈,他总是在无形中一次又一次试探她的底线,“你知道开天最长能伸展到多少米吗?” 这个宗门果然从上到下都跟她八字不合,命里相克。 池离言茫然:“多少?” “四十米。”江莲指向一棵树,“我知道你不信,我给你看看。你就去站在那棵树后面,正好三十九米开外。” ......“我信。” . 月色如晖,江莲撑着脸在池离言为她准备好的客房里,盯着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堪比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 神仙本是不用吃饭的,奈何现在的江莲只能算半仙半妖。 吃吧,谁知道他会不会下毒? 不吃吧,这面的味道还是挺香的。 她拿起筷子,挑起一根细面,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最近发生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从她渡劫失败开始。 按理说,这是她渡的第九次大劫,怎么前八次没事,就败在这最后一次上? 就算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事勉强算作正常,后续在妖界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先是心魔,再是白玉鳞。 到万剑宗后,那老狐狸又为何躲起来刻意不见她? 还有,万剑宗这个宗门,不对劲。 从门到剑场,再到住所,都不对劲。 既是人界第一大宗,为什么设一道不想让别人进来的门? 剑场的棋盘陈列看似没有问题,但结合住所就大有问题。 江莲进来的时候特地留个心眼,是从房顶上走过来的。 而她现在想想走过的每一间屋子,合起来竟是个八卦阵。 棋盘剑场说在后山,可分明是位于这八卦阵中间。 一般的修士是不会将门派设计的这样复杂,除非...... 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建派之地封印着什么东西。 那么重点来了,她将筷子竖起搅来搅去。 这世间万物,都是爱慕虚荣的。 天下的剑宗哪个不是但凡得到点什么就大肆宣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万剑宗不仅不宣扬,反而搞得神神秘秘,悄无声息地藏着掖着。 连她都不曾知道。 “啪”的一声,筷子断成两节。 不是江莲掰的,是有人顺着窗户纸飞进来一柄暗器。 她瞥一眼尖端被木桩弹开的小飞镖,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学会些不耻的招式。 还是个二把刀,连个木桩都捅不进去。 江莲翻身取下,连带手里的四瓣筷子,顺着飞镖来的方向扔回去。 “呀!” 没猜错,是小师妹的声音。 江莲叹口气推开门,她的四个衣角被四根筷子钉在墙上,头顶一寸处是那把飞镖。 “你不去找红蚕丝,半夜来找我,总不会是想吃面吧?” “你骗我!”小师妹怒气冲冲地,“你竟敢这样对我,等我师父闭关出来,不会放过你的!” “骗你?你指的是哪句?”对于不是来拆散他们的那句,江莲说的可是真的。 至于其他。 难不成骗人还要自己说出来?不存在的。 “我师兄是被你哄骗!” “哦,跟他就恋爱脑,跟我就最强大脑是吧。”江莲一脸无辜摊摊手,“不过我可没骗他,我只骗了你。” 老天作证,她行得端做得正,做过的事情她认,没做过的屎盆子谁也别想着给她扣。 “一派胡言,你这个妖女!” 江莲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随手在她身上下个封口术,“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先前我心情好,当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但现在我心情不好,可能就只会想把你埋在哪个荒无人烟的山头。”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说她是妖。 钻心刻骨,蝼蚁食肉,都是她成仙之路上的沧海一粟。 筷子和镖又往墙里深入几分,“不瞒你说,我不仅能杀你,还能杀你师父,还能杀你整个门派。你以为你师父长个胡子就年纪大啦?对我来说才是个小娃娃呢。” 她是笑着说的,可刺骨的寒意是骗不来人的。 小师妹被无形的威压扯着,两腿忍不住往下跪,可身后钻入墙心的东西又拉着她,两股力量相冲,难受且动弹不得。 “我活了千万年,你猜我杀过多少人妖仙?”江莲贴近她耳根,波澜不惊,“千年前的天尊我看他不爽,把他攮了。你觉得你师父和天上的神仙,哪个厉害?” 说者不怕别人知道,听者却觉得自己快要被灭口。 “你若是吃面,就进去吃。若不是吃面,就早点回。” “宝贝晚安早点睡哦。” 江莲说完遁入夜幕,月色在她身上渡层银霜。 用仙气飘飘形容她不为过,可这喜怒无常也同样是真。 . 江莲到和池离言约定好练剑的前山剑场时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偏偏池离言还迟到。 她刚想开口骂娘,却被那张熟悉的脸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太像了。 跟那位仙君一模一样。 “哎呀不好意思,煮面费太长时间了。”池离言抱歉地挠挠头,“我觉得那碗你肯定没吃,便多做一碗,留着给你晚上填肚子。” 可惜,只是那一瞬间,一开口就不像了。 江莲麻木地接过面,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是不好吃吗?”不然她怎么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只知道往嘴里瞎塞? 她吃完把碗往旁边一放,“池离言,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讲。池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群人合谋害了一个人,而另一个人把几个主谋杀了,以暴制暴。那么这另一个人,是好人是坏人?” 江莲的心里有一个人,如月老所说,如心魔所说。 千百年来,她一直在找那个人。 其实她不怎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但今日话赶话,恰好赶到这里。 而方才的一瞬间,他极像那位仙君。 就当听听吧,听听世间的这些正派如何评论她。 池离言偷偷背着手在身后掐指算,“那另一个人,跟第一个被害人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不曾见过,只说过三句话。” “不曾见过,是如何说三句话的?”池离言甩甩袖子,罢,关于江莲的所有他都算不出,算来算去纯属自讨没趣。 “你他娘能不能直接说正题?老子问你,是好人是坏人。” 这才像她,气氛总算缓和些。池离言笑笑,“为什么非要用好坏评价呢?放在我的角度讲,不管怎么样,干涉人的生死便是不对。倘若放在那另一个人的角度,她做都做了,许是不在意好坏的。” “我倒觉得她蛮快意恩仇,潇洒自在,跟你一样。” 答了,但没完全答。 “尽说些废话。”江莲拔出开天,“不是学剑法吗?出招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骗不来自己的。 她的心情仿佛好很多。 池离言也可以多活几日。 第10章 “所谓剑式,最重要的是三点,快准狠。” “万变不离其宗,在此基础上,去延伸,完善剑式。” “还得去观察敌方的动向。虽我们不屑于出阴招,但万一敌人是下三滥呢?” 月光皎洁无瑕,池离言边说边随剑而动。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能清楚听见他桃木剑的尖端劈开周遭的风声。 可江莲还是看不上眼。 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她眼里的磨砺,就是浴血。 一柄桃木剑,连能不能伤到人都有待商榷,还杀人呢?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难猜。 池离言收回手背在身后,“怎么,看不起我的剑?” “对,看不起。”她倒连掩饰都不屑掩饰一下。 不过,池离言已经习惯了,“无妨,你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人,估计更不是最后一个。我出招快,劳烦您忍一下。” 丢人吗? 不丢人,习惯就好。 对于这种话,他听得多,打从小就这样。 比如:剑都拿不起来,还敢说自己是修士? 比如:他的桃木剑又没我们的剑沉,使的劲都不一样,凭什么跟我们吃的一样多? 再比如:为什么他是大师兄,我不承认。 但是他不在乎这些,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自练着他的桃木剑。 所以久而久之,这些话都变成:大师兄筑基啦!大师兄金丹啦!大师兄元婴啦! “为何不把那些人都杀掉?” 江莲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杀?他没想过。 这似乎不是正派处理方式的方法。 可若跟她这样说,她肯定不会懂。所以他说了句更难懂的话,“剑,从不是用来杀人的。” “难不成用来救人?”江莲打个哈欠,“你不应该当修士,你应该当佛子,每日吃素念经,普度众生敲木鱼。我跟千佛也算旧相识,他座下缺个门童敲钟,改明介绍你去?” “好像不是不可以。”池离言讲完这句半天没吭声,似乎真的在思索转职一事,久到她都以为他睡着了,“罢,练剑吧。” 练剑?搞笑。 榆木脑袋。她还以为他是想开了,结果没料到是想死了,“你见过老祖宗给后辈烧香的吗。” 池离言摇头道:“没有。” 江莲:“那你从哪来的自信教剑仙练剑?” 池离言:“古人讲,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嗯,熟悉的配方。 动不动就拿些大道理糊弄她,“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里哪来的第三个?” “这不重要,是个夸张手法。”池离言认真道,“你小时候上私塾时,先生不也都是说,我有三个论点,可最后只能说出来两个?” “呵呵。”这是给她卖弄自己念过书?“满打满算就你这半个人,连两个都没有。” “为何是半个?” 问得好,“因为你只剩下半条命。” ......“练不练?” “不练。” “确定不练?” “确定不练。” “那好,我们来趁着大好月色干点别的。”池离言撩起衣袍席地而坐,“已知鸡兔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共35个头,94只脚,问:鸡兔各多少只?[1] ” “要么解题,要么练剑。” 江莲当时就是乌鸡鲅鱼,非常乌鸡鲅鱼。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娘跟40只兔子和100只鸡关在一起一共360只脚。” “为什么?”池离言不解。 “因为你没有娘。” 她怎么知道?难道传闻神仙知晓百事是真的? 一时间,有很多种复杂情绪涌上池离言的脸颊,有欣喜,有崇拜,还有不解。 若是可以,他也想多问问她关于自己出身的问题... “算了,练剑。” 但在江莲视角里看到的却不是这样——他都差点哭出声。 许是触及到什么伤心往事? . 隔天,依旧是棋盘剑场。 望着闷闷不乐的江莲,众弟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当然,是因为法宝的事心疼。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打坐许久的江莲终于动了,翻身侧躺在石墩上,“来来来,都别练了,正经修士谁练剑。” 弟子们聚集到一起,一个个围坐到她面前,“可大师兄就天天练剑呀。” 她摆摆手,“你们知道的天天练剑也能叫正经修士?分明是做给你们看的。” 弟子们挠挠头,“那,什么叫正经修士呢?” “正经修士啊。”江莲眯着眼想一会,今日的阳光甚好,照在身上舒舒服服的,“得会解题。” “什么题?” 她将昨天晚上的题目重复一遍:“已知鸡兔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共35个头,94只脚,问:鸡兔各多少只? ” “这题我会。”一个弟子举手作答,“解,设......” 江莲蹙起眉,“哪来的姐?怎么还攀亲戚呢?” “哎呀不是那个姐,是那个解。先生说写上给2分呢。” 呵,她这辈子第二恨的就是私塾先生。 随手指向另一个举手的,“你来说,答对有奖。” 被她指到的弟子恭恭敬敬作揖,口型都张开了,又生生把‘解’咽回去,“我们设兔有x只,则鸡有35-x只,4x+(35-x)×2=94,4x+70-2x=94……最终可得,x=12,则兔有12只,所以鸡有23只。[1]” 江莲的眉头越蹙越紧,等他说完才松出一口气,“你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那法宝?” “可惜,不对。” 江莲无聊地用指尖绕着发梢玩,“何须这样麻烦?放一把火就行。” 那名弟子思来想去,“放一把火它也是12只啊?” “错,是一只都没有。”她笑笑,“谁能抵抗烤熟的鸡和兔?没有一只鸡和兔能活着走出我的视线范围内。” 可爱,还贼香。 不过江莲最终没躲过糖衣炮弹的轰炸,兴致高时,从袖子里掏出几件法宝丢在空中。 “来来来,我的东西可不能白拿。”江莲示意抢到法宝的弟子们离她近些,“你们可知道,你们宗门有什么不合乎常理的地方?”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相信这几个小娃娃跟她玩不出什么花招。 “还真有。”一个弟子压低声音,好像生怕被别人听见一样,“昨天夜里,我好像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什么救命啊救命啊。吓得我急忙把窗户关紧。”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另一个弟子打个寒颤,“昨天我总感觉有阵阵阴风在拍打我的门,那风的声音就像剑出鞘似的......” 江莲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默默把这两件事情跟自己挂上钩,“说点我不知道的。” 两脸震惊,“您知道?” 她想含糊不清地糊弄过去:“嗯哼,毕竟...我是神仙嘛,神仙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两名弟子却佩服成星星眼,“真的?那您可知道,我的命中剑侣何时才能遇到?” “对对对,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咳咳。”江莲故弄玄虚,“缘分是天定的,幸福是自己的,想知道你和未来的那个她的缘分指数吗?[2]” 异口同声:“想!” 她闭上眼,假装掐指认真算,一七得七二七十四,上次二师弟说的那个通用货币叫什么来着? 对,灵石。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很多东西,你纵然知道没用,但别的孩子有的,你同样得要有,对吧? 恭喜你回答正确,江莲也是这么想的。 做一个花里胡哨的仙,操作猛如虎就行,伤害二百五还是两千五都不重要。 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她睁开一只眼睛,拇指放在食指上前后摩擦了半天,也不知道两个小娃娃懂不懂人情世故,“把你和你的心仪对象姓名写在纸上,例如:郭靖+黄蓉给我,并转账三千灵石即可。” “啊?这么贵啊?” 看来还是太年轻,得加把火候。于是江莲更卖力地忽悠:“我瞧你骨骼奇异,长相清秀,与我有缘......” “就免费帮我算?” “不。”她伸出五个手指头,“给你打五折,一千五。” 见他还在犹豫不决,便继续煽风点火,“像我这样童叟无欺的实惠买卖过村就没店,你要是不想就起来,别耽误人家算。” 弟子咬咬牙,“成交。” 嘿,这钱它不就来了吗?她可没说谎,童叟无欺,专骗中年。 所以当池离言做好饭来剑场叫他们吃饭时,看到的是江莲竟摆起摊,戴着算命先生的眼镜,手里算盘打得飞快。 身旁还有乐于助人的弟子站在她身侧喊着:“您老慢走,下一位!” 他气势汹汹冲到摊前,“你们这一上午就在这里做这个?” 转头看向江莲,“你也不练剑,就在这坐着算?” “大师兄,什么剑招还要我们剑仙亲自练啊!”被插队的弟子极其不爽,眼瞧着就排到他,半路冲出个程咬金。 其余被他耽搁的随之附和,“就是就是,大师兄,你算不算啊,不算就先走吧,别在这占着鸡窝不下蛋啊。” 所谓擒贼先擒王,池离言把枪口瞄准江莲,准备先礼后兵,“您这么尊贵的人,跟他们玩什么呀,这不是屈尊吗我的宝。” “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也很苦恼啊。”江莲摸着额头无奈地,“毕竟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 礼不行,池离言只好放出杀手锏,“我不喜欢懒惰的人吃我做的饭,你们中午都不许去饭堂!给我在这里反省!” 众弟子齐齐将视线聚集在他脸上:“为什么?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呀?” “对啊,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呀?”江莲摘下眼镜,用无辜的眼神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笼络人心,她是认真的。 至于池离言,王没擒到,煮熟的十几只鸭子也没经过他允许就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鸡兔同笼,百度/2:广告词/正经修士谁练剑:改自邪不压正,正经人谁写日记。 第11章 你以为江莲在万剑宗的日子里都是逍遥自在洒脱地玩耍吗?不,这只是你看到的。 事实上,你看不到的时候,她也在玩耍。 此时,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面前还摆着几盘麻辣兔头。 这是她吃的第23只鸡,13只鸭,12只兔。 没想到她这么能吃。池离言手里的白粥瞬间就不香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望梅止渴,望梅止渴。’他在心里这么想着,不断催眠自己。 约莫过去三秒,把碗往桌子上一摔,这已经不是可以止渴的地步了啊!谁能受得了绘声绘色还带着味儿的吃播现场啊! 他吞下几口口水,眼神直直盯着江莲手里的肉,“好吃吗?” 她点点头,继续塞,实在空不出嘴来回答他。 修士修士,修身养性,戒肉戒酒才是修行。 可现下这情况……能清楚个味道也是好的。 于是池离言讪讪地问:“什么味的?” “你鼻子聋了?”江莲白他一眼,用千里传音回答,“鸡是鸡味,鸭是鸭味,兔是兔味。 得,跟没说一样。 除池离言外,其他弟子同样止不住向江莲投去羡慕的目光,“大师兄,剑仙说没说什么味道?” 池离言擦擦嘴,正襟危坐,舀起一勺粥送到嘴里,“她说不好吃。” “可看她这样子......不像啊。大师兄,您是不是翻译错了?” “神仙的心思也是你们能揣摩的?吃你的粥。” 二师弟拍桌而起,“大师兄说得对,他这是要告诉我们,自己忍住不吃,那不是修行。方得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吃,还能忍住心中躁动,才是成功修士!师弟们把成功给我打在公屏上!” “成功!” “二师兄字多,说得对!” 二师弟看反响不错,越发来劲,一脚踩到凳子上,“你们不懂,这里面的水深,大师兄这是在言传身教为我们做示范。我们之中哪个人坐的都没有他离剑仙近,但我们的内心却止不住的燥动,还是远远赶不上大师兄的心如止水,听懂掌声!” 哗哗啦啦的鼓掌声响起,“原来大师兄才是真性情!” “大师兄好厉害!” ......池离言压压手,示意他们可以停止了,“低调低调,我说两句啊。” “咳咳。”江莲总算完成她的光盘行动,看着自己油光锃亮的手,给池离言一个眼神。 “嗻。”池离言会意,掀起衣袍替她仔仔细细地擦起手来。 二师弟压低嗓音,“大师兄这是在教我们,人,不可以骄傲。得处处保持谦逊,懂?” 弟子们点点头,二师弟满意坐下,“行,都吃饭吧。记住,食不言,寝不语。” “那您呢?” “我?”二师弟抓起筷子,目视前方,“无需多言,懂的都懂,不懂多说也没用。” “你二师弟老懂哥了。”江莲嘴里叼着根细竹签,一只腿蜷在凳子上。 池离言不敢怠慢,忙递杯水上去,“见笑见笑。” “成,吃饱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江莲长袖一挥,“对,跟你说个事。” “嗯?”池离言本以为她的意思是暗示他可以滚了,正准备离席,听到后半句话重新恭恭敬敬坐回去,“什么事?”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没看到你小师妹?” 池离言还真没注意,环视一圈,发现弟子们之中的的确确没有小师妹,“洗耳恭听。” “在我住所呢,门外墙上定一夜了,你还不去英雄救美?”江莲拿着茶水小呷一口,茶杯在她手里晃晃悠悠,颇有种在喝酒的气势。 茶渣子有的漂浮在顶层,有的沉在底层,瞧着就不是什么好茶叶。 她不大喜欢。 池离言以为江莲又在给他开玩笑。 他这样的机灵鬼,必不可能次次都上当,“真的吗?我不信。” “不信?”江莲把杯中茶水往后一泼,茶杯稳稳当当放在桌上,清脆的一声响,“那你就再等等,等过了奈何桥再出发,没准还能蹭碗孟婆汤。” 池离言愣住几秒,转而回光返照似的,两腿迅速倒腾出门,嘴里还碎碎念着:“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 弟子们问:“二师兄,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二师弟答:“大师兄的意思是,吃完饭我们就不要再打扰剑仙休息,该像他一样,麻溜滚。” 随后,弟子们一个一个离开饭堂。 待饭堂吃饭的人都走光后,江莲悠悠地用筷子敲着碗,对打饭的大娘说:“再来碗粥。” 大娘低着头拿着木桶走来,用木勺往江莲的碗里舀一勺白米粥。 头发被方才那杯茶打湿,眼睛止不住在江莲身上扫来扫去,偷摸观察着她。 “喝不起茶,米给的倒是大方。”江莲一手按住她的手腕,“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吃第一口肉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些动物的脖颈上都有尖尖的牙印,还特地用法术障眼,那群蠢修士们当然看不出来。 本着不浪费的态度,她只是个食客,自然没道理管这些食材是通过什么手段寻来的。 直到她看见池离言手里的那碗粥,白米颗颗分明,粒粒饱满,顶尖上都有个金色的小点。 如此有助修为的金顶米,产地的真相只有一个——千丘山的狐狸们种的。 “你也是狐狸?你几千岁啦?有几条尾巴?”大娘惊喜得不行,直接一键三连灵魂拷问,脸上的皱纹也慢慢舒展开来,变成一个曼妙女子,“我不装了,摊牌了。从前只听过我们族里出过苏妲己,没想到竟还出过剑仙?” 狐狸的本质都是八卦的。 她眨眨杏眼,以一种渴望的神情看着江莲。 竟有她姐姐妹妹都不知道的八卦?她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的梦想是成为千丘山第一狐(狗)仔,听遍天下之八卦,占领三界日报每日头条。 岂料下一秒,开天架上她脖子,“你在这,就说明毒半仙也在这,对吗?” 千丘山属于西边的妖山,历史悠久,自然是毒半仙的地盘。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怪不得江莲总觉得这万剑宗上上下下都奇怪得很,原来是有妖怪。 在三界有一条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则:修为高的物种能轻易看出修为低的物种原形。 所以,纵使她用了什么妖术障眼法骗过那群修士,在江莲眼里自始至终都是一只举着木桶和木勺的毛茸茸。 “神,神,神,神仙饶命,我从没有害过人,我们千丘山的狐妖世世代代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种田啊,不曾吸食过人的精气!” “那大牢里的囚犯入狱前也是这么说的,解释有用要捕快干嘛。”话虽这么讲,但其实江莲能看出她的元神不曾被污浊玷染过。 这是确实是一只好妖,连尾巴都只有三条。不像先前在妖界见到的那些东西,修士看不出在所难免。 毕竟他们判别物种好坏,只用一种法子——杀没杀过人。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小狐狸没见过世面,急得泪珠直往外冒,一滴一滴簌簌地留个不停,“要不,要不您看我的元神,看我的内丹。” 奈何江莲是个没心没肺的,给个话茬就能接住,“好啊,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视线慢慢往她的腹部移,“是你自己取出来,还是我帮你?” 小狐狸擤一把鼻涕,她最不喜欢那些世人对狐妖的误解。 什么吸食男人丨精气,开膛破肚,魅惑之术的,她才不喜欢那些臭男人,臭烘烘的,还不如千丘山的大米好吃。 若是能在此以身为狐族正名......她擦好脸,屏住呼吸,将手对准腹部扬起,“我自己来。” 手上的长指甲没插进肉里,一只凉凉的手紧握住她的手腕。 她感激地望着江莲,可江莲不仅手冷冰冰的,脸也冷冰冰的,“你死在这,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很难不被怀疑。不如换个法子证明你是好妖。”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小狐狸不解,“如何证明?” “带我去找毒半仙,我同他这个老相识叙叙旧。”江莲玩味地笑笑,她实则不在意别人怀不怀疑她,或者说,她从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质疑。 反正她不会屑于对蝼蚁解释。 天下苍生,在她眼里,皆是蝼蚁。 这点她不洗白自己。 她确是不想杀小狐狸,也不想让小狐狸死,但跟小狐狸的好与坏无关。 只不过是听到小狐狸心中的想法,很有感慨。就像她一样,她自诩不是好仙,可也不算坏到骨子里。 却时常有人说,她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简直烂透每个毛孔,连血液都是污浊不堪的。 嘿,这世态,狐妖不骗人,神仙骗人。 第12章 “我就只管把你带到这里,你进不进得去我可不管啊,千万别说是我带你来的。”小狐狸插着手,语气里充满委屈,还有点傲娇。 好似非常不满江莲之前对她的作为,可又不敢直说。 “嗯。”江莲伸出手挠挠她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没记错,这类型的动物都喜欢让人这样挠下巴,甚至会舒服地打个滚。 小狐狸捂住嘴,把想喊的那声嗷呜强行憋回去,“我没名字,你就叫我三尾吧。” “三尾。”江莲重复一遍她的名字。 这是江莲的习惯,会下意识念一遍听过的名字加深记忆。 所以,她不是记性很好,只是想记的都多在心里喃喃几遍罢。 “小三尾。”她又念一遍,“好了,你快走吧,我要劈山了。” ??劈山? 假的吧? 没等小狐狸再问,江莲已拔出开天,大喝一声,剑光闪烁。 收剑时,偌大的山洞从顶端被劈成两半,只清脆的嘎嘣一声,一条剑身宽窄的缝隙由正中间崩开。 小狐狸瞪大眼睛,“怎么做到的?”她甚至连仙法和妖法都没感受到,难道仅凭这一柄剑? “趁山不注意。”江莲背着身冲她挥挥手,“快走吧。” 衣袍被山风吹起,发丝飞舞在空中。 遥看如谪仙,不,她本就是仙。 这身姿,这气魄,这背影,真是......小狐狸咽下口口水,可恶,早知道当初化形就化个男的了! 不知道神仙找仙侣性别卡的死不死? . “嚯,好大的妖气!”江莲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句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形容别人。 在普通人眼里,这山洞只是个普通的山洞,但在她的眼里,这山洞就没那么普通了。 放眼望去,山洞里每片空气,每个角落,每个缝缝隙隙,甚至连每个小石子上都覆盖着一股妖气,难怪要把自己藏得这样隐蔽。 “你,你四辣锅?”坐在中间的老头鬓角染霜,下巴的白胡须都快耷拉到地上,一脸茫然地抬头。 如果不出意外,这股妖气就是从他身上散出来的。 “做好事不留名,我叫江莲。”她抬剑对着老头,“可想起什么?” 老头摇摇头,“这年纪大廖,记性不好,撒子也想不起来。” “侬不要跟我嗦方言侬晓得伐。”江莲动动手腕,他的胡须被开天从中斩断,轻飘飘地散落,另一半留下个整齐的截面,“你个瓜娃儿。” 老头看看地面上四散的胡须,心疼地用手摸摸,“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哦,我都嗦了,不认识你介个女娃娃嘛。” 装,接着装。 都是活了许久的老东西,跟她在这装什么巴蜀人? 饭吃多了就想活动一下筋骨。 江莲不紧不慢地在他面前席地而坐,“三清池,千百年前我们在那见过面。” 还真有点小仇小怨。 三清池是一处坐落在三界交界处边缘的池子,鲜少为人知。 故经常有形形色色的物种嘴里说着奇怪的语言路过,身在池中不知池。 具体是多久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江莲已经记不清了,但她分明记着,那天偶然听到的三界头子围在一起,商量迫害那位仙君的阴谋诡计。 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谁能想到隔墙有耳,还是一只这么记仇的耳朵。 “我明白了。”老头突然一本正经对上江莲的眸子,“你很孤独。” ......“我孤你娘个大头鬼,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江莲一把扯过他的衣领,老头忍不住大喊:“神仙饶命!” “老东西,你以为躲起来本仙就找不到你个哈麻批了哦?”江莲咬着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在他耳边念。 “你说啥?我听不懂。”老头连连摇头,“我真的知不道啊。” 好,现在又开始跟她装唐山人了。 不过论方言,江莲是绝对不会输的,“我丢雷螺母,你个扑该,再装我就把你那蝎尾巴给你掐掉。”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江莲一把从他身后扽过那条一节一节,末端带刺的尾巴,“你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跟我在这装什么大头蒜呢?” 老头叹口气,“你的意思是小狐狸带你来的?我就知道她是个大喇叭。” 两人各说各的,像是在有回应的唠嗑,细想又仿佛毫无瓜葛。 “不是小狐狸,她不让我说。”江莲扼住他尾巴的上凹进去的缝,“你想从哪个位置开始断。” “女侠饶命,我是蝎子,不是壁虎。”毒半仙终于不装了,‘噗通’一声,双膝落地,“咱们之间一定是有误会,实在不行我给您拜个早年。” “现在拜年太晚了。”江莲手上的力度增加几分,毒半仙疼得龇牙咧嘴,就差把没忍住的鼻涕和眼泪抹到她身上。 就在毒半仙以为自己半截尾巴不保的时候,江莲突然停下来了。 她顺着节来到末端,用手箍住毒刺前段,“你这小尖尖不错,挺有收藏价值。” “我的姑奶奶啊,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什么事是咱们不能静下心喝壶茶就解决的啊。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大肚能容天下事……”尾巴尖是蝎子最脆弱的地方,毒半仙顾不上其他的,他今天只有一个目标:保住他的小尖尖。 至于反抗?他倒是想。 奈何不管是人是妖还是仙,在面对极其过于强大的敌人时,都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他现在就是老鼠见了猫,蟒蛇见了鹰,不能说斗胆同归于尽,是连拔她一根头发丝都不敢。 不然也不必换这么多马甲,就为躲着她。 “你知道这千百年里,我是怎么过的吗?”讲道理没用,他决定打感情牌。 江莲总算知道池离言那些一紧张就说废话的毛病都是谁教的了,合着俩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其师必有其徒。 但这怎么过的,尚待考究。 “吃的是千丘山的米,占的是人间最好的地,教的是人界第一宗的修士。”江莲一把将他甩出三尺远,“怎么过的?我看你挺逍遥自在。” “哎呀,倒也不能这么说。”毒半仙理理衣领,挥挥衣袖,正想坐下,被她瞪一眼。 而后重新跪回原地,“您说吧,想知道什么。” 他胆小,可他不傻。 江莲方才没痛下杀手,就说明她是有事情想问的。 只是……谈到活的时间,江莲不比他短,还有什么是他知道她不知道的呢? 洞内寂静半天,寂静到毒半仙都险些怀疑空气静止了,江莲才淡淡开口,“为什么杀他。” 一张嘴就是老送命题了。 毒半仙转一圈眼珠子,“这事,您不是知道吗?” “我想听听你们嘴里能说什么。”这个们里包含三个物种,其中的两个已经被她灭口,如今只剩下面前这一个。 江莲是个讲究仙,从来都是个讲究仙。 所以,这两件事情并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知晓此事的,要么随着一起去了,要么跟小师妹一样,当个笑话听罢就过去了。 毒半仙能逃这么久,自是有点能耐的,除去装傻充楞,他的眼线也遍布三界。 人都有生老病死,人间的皇帝好杀,随便安个病重名头逝就逝了。 至于仙嘛,他倒听说过,不知从何时开始,天上的天尊性情大变,由一个乖张暴戾的仙变成一个和蔼可亲的仙,想来跟她断不了干系。 那么他到底该怎么答,才能不把自己的结局变成跟这两位一样的呢? 他现在还不能死,他一死,他布的阵就完了。 半晌,他深思熟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理您都懂,就是不愿信。” “怀璧其罪?”江莲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你们这些狗东西贪得无厌,为巩固自己的地位。” 她说完觉得这话耳熟,忽地想起,渡劫那天,地上的男人也是这么骂她的。 毒半仙觉得是时候往火里加一把柴,所谓撑死胆子大的,饿死胆子小的,“我说我是无奈之举,您信吗?” 拼一拼,白纸变黄金。 “说来听听。”其实江莲这会杀心都快冲到天灵盖。 她在心中不断默念,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就当耐着性子看他能放个什么屁出来。 “皇帝是这么想的,天尊是这么想的。”他捋着自己仅剩的半截胡须,故作深沉,“我若是不附和他们,我岂不是枉为妖王?我若是不随大流,将来抖搂出去,谁都能往我毒半仙头上吐口吐沫,说我是个异类。老铁,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忍,上下结构。 刃在心上,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把刀刃藏于心里。 但对江莲来说,是把刀刃插进别人心里。 “对你娘个西瓜瓤。”江莲体内积攒的法力终于爆发,将山洞内原本的妖气冲得一干二净,“我给你三秒钟拔剑,五秒钟受死。” 一股气流吹得毒半仙脸皮都快要骨肉分离,嘴巴被生生吹出个圆型,牙关紧紧咬着,露出整整齐齐的两排大牙花子,含糊不清地:“剑仙饶命,我没剑啊!” 好歹他是杀过仙的男妖。 可活这么久,也没人告诉他搏一搏,八抬大轿还能变回双轮马车啊! 有失体统,实在是有失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 唐山话的知不道大概是这样式儿的:直卜捯(二声)啊 第13章 危难之际,毒半仙想到个保命的法子,“你不能杀我!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江莲:“个破人设你还念上瘾了?有完没完!” 毒半仙:“我死了这世上就没人知道如何去九重天取生死簿了!” 气流终于停下,一种复杂的情绪流转在江莲脸上,“你怎么知道?” 毒半仙有点紧张。 一紧张就不知道说什么,又说回口头禅,“我上知......”瞧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把后半句吞下,话锋一转到重点,“我说可以,你留我条蝎命。” “好。”江莲想都没想便答应。 算个合适买卖,不亏。 等她找到生死簿再回来杀他也不迟。 “其实啊。”毒半仙按下自己跳动不安的小心脏,“跟开天归位的办法一样。” 开天剑,顾名思义,是把开天辟地的剑,跟盘古的斧头一个用法。 有句流传至今的话叫做:得开天者得天下,足以看出它的威力。 说它是法宝都不太贴切,它应该算圣物、神器。 剑仙这个名头就是因它而来,不是谁是剑仙,谁就拥有它。而是它选择谁,谁就是剑仙,就是天道。 此剑能审判三界无法之人,维护永恒的规矩,避免某天突然出来一个拥有至高法力的物种为非作歹,为祸三界。 剑仙一职,上可审天尊,下可屠妖王,更别提夹在中间的什么皇帝龙子了,那都不叫事。 所以,不管你活多久,修为多高,都逃不过它的制裁。 开天出,万物死。 从现下的情况就能看出来,即便开天没了法力,都足以把山劈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当然,江莲是个超乎规矩的例外,毕竟谁也没想过能有这样一位无法之人得到开天,总不能指望开天自己审判自己吧? 害,虽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却只能内心感叹一句,天道也有瞎眼的时候,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日子总得继续过么,还能反了天不成? “你是说。”江莲撑着下巴,“先这样再那样?” 毒半仙点点头,“对,就是先这样再那样。” “我对你娘个橘子皮。”江莲扫他一眼,“给本仙说人话。” “好嘞,实际就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积德行善,不可杀生,心存善念,慈悲为怀...” “太多了。”江莲抓着他的半截胡子拎到面前,“再说一遍,多少难?” “九,九,九难就行。”毒半仙喉结上下滚动,“毕竟天上天下唯您独尊,这三界找不出像您一样修为如此之高的物种,您是天选之子,万恶,哦不,万物之源。” 按理说是人都会说人话,可有些人,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对江莲来说,万剑宗的修士们都是如此。 她松开手,“行,那就这么办吧,何时启程?往哪边走?” 毒半仙由半空摔落至地面,拍拍身上的尘土,掐指一算,“三日后,往西走。切记少用法术,您的术里现在混着妖邪气,避免反噬。” 江莲再度扫他一眼,“往哪?” 毒半仙又伸出手指头算半天,“姑奶奶,今天就是齐天大圣来了,他也是往西走。” “我就试试你,别紧张。”毒半仙才站起来,就被江莲拍着肩膀拍回去,“对,还有,你们宗封印着什么东西?” “不愧是您。”毒半仙拍手叫好,“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这您都能看出来,毒某实在佩服啊,佩服。” 没等马屁拍出响,江莲一脚踩在他肩膀上,“认识这么久了,我没什么耐心,你知道的吧?” “啊哈哈哈,知道,知道。”瞒是瞒不过去的,他决定换种方案——用真诚打动她。 做戏做全套,他使劲咬着自己嘴唇,竖起三根手指,“那封印的,是我从前妖侣的魂魄。苍天可证,日月可鉴,我毒半仙隐于这万剑宗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复活她。” “哦,意思是你躲我这些年里,还顺便谈个恋爱?”江莲盯着毒半仙的眼睛,他瞬间大气都不敢出,使劲眨着眼睛,终于...挤出一滴眼泪,“玩点小甜蜜嘛,也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你以为我会同情你?我都差点笑出声。”江莲挪开脚,拍拍鞋子,“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死得好。” “诶,人吗,总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正常。”好歹算瞒过去了,毒半仙稍松口气,“届时我会给您派个护法,一路保护您,死前给您垫背。” “随你。”江莲摆摆手朝洞外走去,才出洞门,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被三道雷声打破。 紧接着,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往地下砸。 江莲回首,“你刚才,不会是在说谎吧?” ......“真没有。”毒半仙再次伸出三根手指,“若有欺骗,天打雷劈!” ‘轰隆——’ 又是一道雷。 见江莲起疑,毒半仙赶忙躺回地上打滚,哭得撕心裂肺,“啊,我的爱人啊,你快回来啊,我已经承受不来了啊......” 无语。 江莲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他过于浮夸的表演。 这万剑宗里,病人指数过高,正常人明显不够用。 . 想着几日后就要离开,短时间内暂时也杀不了池离言,江莲内心还有点小小的遗憾。 不过送君一别终须走,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得不承认的是,池离言这些日子里还是给她带来不少乐子的。 想着等她磨炼归来,上了九重天,取得生死簿,第一个划去的就是池离言的名字。 她决定好好跟池离言道个别,也不枉他当牛做狗这么久。 才到住所,老远就听到小师妹哭哭啼啼的告状声,而池离言呢? “哎呀,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她老大不小的不懂事,你还能跟她学?” “整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怨不得年纪这么老还是个单身狗。” “多不可爱啊,你听大师兄一句劝,你还小,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不要像她一样。” 他没注意到的是,小师妹的哭声越来越小,逐渐连抽泣都憋回去了。 “大师兄......少说两句。” 耳朵是个好东西,可现在的池离言不具备听力,“诶,你说同样是女子,我们宗门的师妹们多可爱啊,也没见哪个跟她似的。” “大师兄......” “对,她本事是大,俗话说人有多大胆,死得有多惨。你瞧着吧,她若是我行我素这样过一辈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迟早遇到治她的。” 池离言正在兴头上,到尽情之处,口有点干,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再继续发牢骚。 这些日子他都快憋死了,如今终于能吐吐这一肚子的苦水。 水刚进嘴里,肩膀上被一股冰凉的触感覆盖。 他咽下半口茶,“小师妹,你这手越来越凉了哈,注意保暖。” 说完又继续小呷半口。 “师兄...”小师妹嘟囔着,无奈举起自己的两只手在他面前晃晃。 奇怪,不是小师妹能是谁? 江莲凑近他耳边吹口气,“凉就多喝热水。继续啊,怎么不吭声?赶紧让我听听,哪片天迟早把我治了?” “噗——” “咳咳。” 池离言一口茶水直直喷向面前的小师妹,江莲划拉个手决,在中间设出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 茶水尽数喷回池离言脸上,衣襟前面浸湿一大片。 “啧,真脏。”江莲嫌弃地皱皱眉,“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放出什么厥词。” 强行把咳嗽忍回去的池离言脸比纸还白,张着嘴半天讲不出来一个字。 “快点啊,你是真哑巴,还是跟我装哑巴呢?”江莲从后面用手钳住他的下巴,“你要是真哑巴呢,就算了。你要是跟我装哑巴,我就把你变成真哑巴。” 池离言本想‘阿巴阿巴’糊弄过去,奈何听到后半句,他又不敢阿巴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撩起衣袍恭恭敬敬,瞥一眼敞开的大门:“我觉得您看见我估计挺烦的,不影响您心情,我现在就滚。” 说罢,拽起小师妹就要离开。 江莲没拦他们,撑着手坐到桌子上翘起二郎腿,“万剑宗就这么大,你觉得你能逃到哪去?你能跑,你能搬着你们宗门一起跑吗?” 这言外之意不要太明显,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可却意外的有用。 池离言重新坐回椅子上,“您貌若天仙,肤若凝脂,豁达大度,宽以待人,想必是不会跟我这种小喽啰一般见识的。” “说的废话,我本就是仙。”江莲歪着头,玩味地看着他,“还有呢?单身狗?不懂事?不可爱?” 不仅是池离言,连同小师妹都跟着大气不敢出。 薄薄一层冷汗从他额头渗出,“单身,是您不屑于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不懂事,是因为您根本不需要懂事,只要您吭一声,万事都得顺着您的意思。至于不可爱,您这样厉害的谪仙,岂是用如此粗俗之词可以概括的?” 小师妹不懂,但她大为震惊。 没想到,师兄竟为她,为宗门牺牲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帅啦! “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莲伸出手,盯着自己的指甲。 没等池离言回答,她漫不经心道:“我告诉你,我就是天。” 池离言没坐稳,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摔到地下。 当众表演个掉凳。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如此合情合理。 根本不是一种境界的啊! 光是听到就吓死宝宝了啊! 池离言撑着手想起身,江莲一脚踩在他肩膀上把他压回去,“天外有天,我就破了天。地外有地,我就劈了地。人外有人,你猜我该干嘛?” 池离言用衣袖帮她擦擦鞋,“池某受教,今日得剑仙一点拨,果然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呵呵。”江莲脚上用力一踹,指着墙角,“去,揪着耳朵蹲那。” 她盯着自己的鞋,这鞋子今天是该好好擦擦,踩过不少脏东西。另一手拿起茶杯飞到刚挪到门口的小师妹眼前的木桩子上,“你,蹲他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诶李哥莫得了,感慨一下俺的青春。 掉凳:是一种表演技巧,指演员在表演时因受到惊吓而摔落下凳子,小品里经常会有 第14章 有些人,看透了才会认清。有些事,经历了才懂。 就比如,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池离言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这个道理。 “蹲这么半天,说说吧。”江莲伸个懒腰,把剑往桌子上一甩,吓得池离言一个激灵,“错哪了。” 在池离言的认知里,这题就像:最后一个问题你爱没爱过我,孩子难产你保哪个,我和你师妹掉水里你先救谁。 而且还是从江莲嘴里问出来的,危险指数高达百分之99.99。 “爱过,保大,先救你。” 江莲:? “啊不是,嘴瓢了。”池离言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一下,他这心里想啥说啥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我错了,哪里都错了,所有地方都大错特错,错得离谱。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哪怕连呼吸都是错,我就不该活着浪费资源。” “我剑仙觉得你说得对。”江莲抓起开天往他面前一丢,“药不可以乱吃,人可以乱杀。动手吧,就现在。” 老天作证,刚才那句话绝对是不知不觉浮现在池离言脑海里的。 而在他的想象里,听到这句话的江莲一定会感激涕零,大发慈悲地放他一马,此为‘主角光环’。 可现下事态的发展很明显,超乎他的想象。 池离言:坑爹呢这是? 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啊。 对,他还有小师妹,小师妹一定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吧? 他抱着唯一的一丝幻想看向身边的小师妹,小师妹同样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大师兄...”小师妹从腰间拔出剑,“我知道,您自小除去桃木剑碰不得别的剑,这一程,不如让我用我的剑来送您吧。” 剧本都不敢这么写啊! 想他池离言一世英名,从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连只小蚂蚁都舍不得踩的人,真的就要这样像个玩笑一样命丧于此地吗? 就在他终于决定闭上眼睛接受现实的时候,门前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等等,剑下留人!” 屋内三人齐齐看向门前,池离言感动到流泪,是二师弟! 他就知道,还是二师弟对他最好,不愧是从小就崇拜他把他当成标杆的二师弟! “大师兄。”二师弟摘下肩上披着的红绿大花棉被,“底下凉,多穿点。” ...... 送完棉被,二师弟想走,却被江莲叫住,“等会,我让你走了吗?” “剑仙说得对,我随便进出您的卧房,却不曾问过您的意见,的确不对,在下道歉。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江莲冷哼一声,指指小师妹旁边,“蹲那。” “好嘞。” .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江莲撑着脸,眼睛不知在望向何处,“命数如此,总要认的。” “剑仙说得对。”二师弟举起一只手,“江老师您当初退出文坛我是极力反对的,这边建议您出本书。您放心,我都懂的,这里面水深,您不必多说,我一定去买您的全套著作,支持正版。” 对个屁!反正不是你死,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池离言算是看明白了。 万剑宗,没有一个靠谱的小兄弟。 “大师兄,您还愣着干嘛?”二师弟认真地问,把头往池离言的方向偏偏,“动手啊小师妹。” “剑下留人!” 四人齐齐看向门前,池离言的内心重新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来者是他经常指导剑法的三师弟。 只见三师弟手里端着盘桃花酥,还有下山刚采的新茶,恭恭敬敬向江莲作揖,“剑仙,这盘桃花酥是用我们宗建宗前就种在此地的桃花烹饪的,茶叶是附近最名贵的乌龙,您尝尝。” 池离言很欣慰,办事果然还得看三师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人。 拿人钱财,替人丨消灾,先讨好江莲再说,这个思路没问题。 江莲若有所思,“那这桃花岂不是没有百年的岁数也至少有千年了?” 三师弟就知道她是个识货的,连连点头,“对,吸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师父说没准等这花成精,比我们的修为都高呢。” 江莲的胃里涌上股强烈的生理不适,非常不适,“哦,你看见二师弟旁边的空地没。” 三师弟:“嗯。” “你别蹲那,你跪那吧。在心里给我默念一百遍大悲咒。” 三师弟到底是个听话的,“好的。” 池离言人傻了。 这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劲,江莲到底是跟谁学的? “来,小师妹,我们继续,别理他。”二师弟抓起小师妹拿剑的手,“你就朝着大动脉去,给大师兄一个痛快,让他开开心心上路。” 找完位置,二师弟探出头看向池离言,“大师兄,您安心的去吧,宗里的师弟师妹们我会照顾好的,逢年过节我会给您上三炷香的。” 刑,真刑。 岂有此理,池离言怒道:“我不死,尔等终究是师弟。” “大师兄说得对。”二师弟表示认同,“可您现在要死了呀。”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池离言不认,“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江莲表示不认同:“没救了,埋了吧。” 小师妹扬起剑,不出预料的,“剑下留人。” 可以迟到,但没缺席。 是五师妹。 虽然池离言小火苗已经灭的差不多了,可还是想听听,五师妹能说出什么花。 毕竟,他对五师妹的教育一直都是糖衣炮弹式的。 五师妹也不负重望,孩子打小就聪明,贼懂事,尤其是那小嘴跟抹蜜似的。 “你自己选块地吧。”这一个接一个上赶着送人头,江莲已经见怪不怪。 “直接蹲还是走流程?”五师妹问,没等江莲答,她自觉地蹲到三师弟身边,“哟呵,背书呢三师兄,我跟你一起吧,咱俩一起念超度得快。” 池离言突然间有种看破红尘的顿悟。 人,固有一死。如果你活着,你早晚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你永远都活着。 于是面如死灰地,“动手吧。” “嗨呀,这么巧,您也在这间屋呢剑仙。”毒半仙算到今日宗门有血光之灾,特地派人前去阻止。 结果看着弟子们有去无回,心知有难,便自己亲自前来看看什么情况。 不过现在应该叫他,清丹真人。 齐齐的五声师父,五双委屈巴巴的眸子望着他。 “废你娘的话,我不在我屋在你屋?”江莲受不了了,“你们在这跟我玩什么师兄妹,师徒情深呢?有完没完?排队找死是吧?” 二师弟:“我们是在帮大师兄找死呀。” 小师妹附和:“对啊对啊。” 毒半仙忽然觉得自己腰有点软,连带着腿软。 这妖年纪大了,腰间盘格外突出。 何况被江莲支配的恐惧还历历在目。 抉择过后,他抽出自己的剑,“哪能呢,我就是怕你们的剑不快,用我的。” 池离言很想逃,却逃不掉。 毁灭吧,世界。 他总算清楚的意识到,把自己的命交给这帮不靠谱的人是不行的,这一次,他决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的仙啊,我有点悄悄话想跟您说。” “放。”江莲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事实上,其实骂她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她也不太关心。 就是觉得耍池离言这么一遭挺好玩的。 除去好玩外,还有种报复心在里面。 他只是失去了自己的性命,而她可是失去了一天的心情呐! 本还想着离开前跟他好好相处几日,转头就听到他说自己坏话,呵,男人。 都是大猪蹄子。 不忠诚的东西,不要也罢。 池离言凑到她耳边,“我死就没人给你煮面了,你想想,你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鸡鸭兔子,这可是天大的损失啊!” “我可不敢吃。”江莲笑眯眯地用传音跟他对话,“指不定吃完又在背后咬我,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池离言咬咬牙,豁出去比死强,“我死可以,但您上哪里找像我一样衷心的狗腿子,把您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江莲:“要不起。” “你有没有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池离言冲着她疯狂使眼色谄媚,“37度的体温怎么能做出如此冰冷的事情!” “不会,我没体温。”江莲帮他擦擦脸,“你不是感受过嘛。” 成败在此一举,池离言使出绝招,“或许,您骑过大马吗?” 见她一脸疑惑,又作补充,“很有意思的。” 豁出去了!狗都当过,马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套-娃 第15章 “这就是你说的骑大马?”江莲嫌弃地看着四肢着地的池离言。 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特地把她叫来前山剑场就为这个? “对啊,你没玩过?”池离言回头看她,“很好玩的,小时候我师弟师妹们都喜欢这么玩。” 嚯,转头就不是说她老的那个人了,小伙子还有两幅面孔呢哈。 江莲在他屁股上踹一脚,“起来吧,不想玩。” 池离言拍拍衣袍上沾染到的灰,真是个让人阴晴不定的女人。 然而转念一想,也许她想玩点别的什么? 于是蹲到她面前,指指自己肩膀,“要不你坐到我肩上来,我小时候就喜欢这么坐在师父肩膀上。总觉得伸手就能摸到天,能抓到天边的星星。” 江莲只觉得这种行为极其幼稚,“那你的星星呢?” ...... 见他没答,又随口一句:“你师父待你不错?” “对啊,我师父对我特别好。”池离言谈及其师父时倒是来了兴致,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对我来说,师父当真跟我的父亲一样。他从不曾嫌弃我拿不起剑,也不曾怪罪我贪玩,他说年少就该如此。” 年少?江莲笑笑,“我对人类幼崽没兴趣。” 她抬起头,“我是神仙,对你来说遥不可及的天,我随便就能上去。你心心念念的星,我早就摘得不想摘了。省省吧。” 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浪漫,活脱脱一个鸡汤粉碎者,池离言想。 “可做仙,就真的什么烦恼也没有吗?” “有。”江莲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楚,池离言揉揉眼睛,以为是他的错觉。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让他相信这也许是真的,“有时候杀的东西多了,自己也记不清。有时候我会想,天理就当真如此吗?我最讨厌的是人,明明命比纸薄,却总有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傲骨,觉得自己心比天高。” “还有,活得久,就要看着万千繁华终得落幕,瞧着历史长河惊鸿一瞥完重归黯淡无光。独自度过星辰流转,似水流年,到最后,什么都丢了,只剩手里这一条烂命。” 池离言不懂。 对于才活过二十多年的他来说,她的话太过深奥。 又或者,他永远都达不到那个境界,他还年轻。 因为他渴望活着,尚且对生命有一种敬畏,所以他不懂江莲口中的烂命是什么。 活着就行了呀,在乎那么多干嘛呢? 师父从小就教育他,活着最重要。只要活着,就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看,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可以玩。 也许能找到一朵不知道名字的花,也许能路过一座直入云霄的山。 还有,灯火阑珊处站着的,注定遇到的人。 见他半天不吭声,江莲问:“你喜欢活着?” “废话,谁还喜欢死着?也是没这个机会体验。”池离言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话出口又有点后悔。 难道她的意思是,这些都没兴趣,还是对杀他的兴趣更大些? 他立刻在脑子里脑补一出生死大戏: 他,是年纪轻轻的正经修士。 她,是年过万载的反派神仙。 她总是想强取豪夺他的性命,这让他很是苦恼。 就是说,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快想想,还有什么是能让自己保命且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江莲伸手覆上他的背,“你咋出这么多汗?” 池离言擦把汗,“害,热。你不懂,年轻人都这样,年轻气盛,年轻气盛。” 说完,他觉得他好像又不小心在雷区蹦了个迪。 没想到的是,背上的冰凉感稍微稍纵即逝,继而是更大面积的寒意。 江莲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走两步。” 她居然没生气? 池离言不敢怠慢,背起她绕着剑场走。反正猜也猜不明白,逆来顺受丢人吗? 不丢人,习惯就好。毕竟他打小就能习惯别人对他的恶意,相比之下这都小事。 说来也是奇怪,江莲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但对池离言一次又一次超乎界线的无意识试探却讨厌不起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份美好在池离言张嘴说话的时候被打破,“这速度如何?” “闭上嘴,走你的路。” “好嘞。” 江莲屏息凝神,其实以她的修为,不睁眼也能感受到万物的灵气,可她偏偏用体内其他地方的修为封印住眼周,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瞎子。 “我喜欢听戏。倘若有机会,我们去梨园看一场霸王别姬。” ‘嗯。’池离言在心里答着,谨记她让他闭上嘴的命令。 不过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像对他说的呢? “永远别相信任何人,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怕一句两个字的话,都可能有一个字是假的。” ‘那对于只说一个字的呢?该信几个?’池离言险些问出声,觉得江莲今天莫名其妙的。 “也别相信我,别揣摩我。有时候我说要杀你,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杀你。但有时候我说不杀你,才是真的要杀你。不管我如何说,你都在死亡的路上周而复始,换个角度想,你同时也在复活的路上循环往复,你由此获得了永生,这何尝不是对你真心的祝福。[1]” 池离言忍不住停下脚步,“那您倒是直说,到底杀不杀我?我不想要永生和祝福,我这人没理想,就想得过且过。”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江莲从他背上跳下,“对,还有,以后不许带别人来前山剑场。困了,睡觉。”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池离言站在原地重复一遍,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这应该是,活下来了吧......? 毕竟他又不姓伯,他信佛。 . 那些话的确不是对池离言说的。 至于究竟对谁所说,只有江莲自己知道。 有时情绪到了,总要找个宣泄口。 她回到住所,将茶杯里的茶水倒个干净,把茶叶一片一片放在纸上吸干。 “如果是单数,我就不该把贪生怕死的池离言跟仙君搞混。如果是双数,算了不可能是双数。” 她伸出指尖,轻轻掠过茶叶根。 茶叶根残留的水渍沾染到她指尖上,就着点点烛火,江莲仔细地开始数。 “一,二,三......” “二十八。” 双数。 她不信邪,又数一遍,还是二十八。 她噘着嘴,故意把一片茶叶扔到地上。 怎料窗户未关严实,夜风顺着窗棂钻进,悄悄地趁她不注意时掠过另一片。 所以,江莲这次数,是二十六。 怎么数都是双数,还当真是奇了怪。 她觉得有些好笑。 在这世上,万事都要胜她的意,偏偏对于风的玩笑,对于茶的调皮,她没有办法。 本是想随自己的心思找个答案的事情,可没顺着心思来。 池离言与仙君是两个极端。 一个胆小苟命为重,一个宁可散尽自己的修为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救人间。 明明人间疾苦与否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认错呢?真奇怪。 她走到窗边,本想把窗户掩上,却无意间瞥到外头的柳树。 树干笔直屹立在那儿,枝叶却被吹掉几片,在风里翩然起舞。 树欲静而风不止。 比起活物,她更喜欢这些死物。 不仅因为她与它们隶属一个类别,还有许许多多比起人更能触动到她的地方。 比如天灾,比如人祸。 那些死物知道吗?当然是知道的。 可有用吗?自然也是没用的。 它们从来不渴望谁来救,更没谁会来救它们。 所以,什么都不用做就好。呆在原地,等它们的命运来临。 生便生,死便死,都是命数。 “柳树啊柳树,我问你个问题。”江莲倚靠在窗边,这次她换了个问题。 “你告诉我,他们像不像?” “如果你的柳枝继续飘,那就不像。如果停下来......” 看似在问柳,实则在问风。 话音一落,不止是柳,原本随风摆动的草也跟着停下。 “咣当”一声,江莲黑着脸,一把拍落支着窗户的叉竿。 就真是邪门给邪门他妈拜年,邪门到家了。 此邪门之地不宜久留,两日后她一定连夜卷铺盖走。 里边的视线一隔绝,外面的风立刻又继续吹。 江莲不知道的是,她是天道,万事的确都要胜她的意。 它们什么都知道,可它们无法言说。 所以她问东,它们不敢答西。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百度 第16章 鸡才打两声鸣,江莲就被叩门的声音敲醒。 一睁眼就听见池离言在门外的声音:“江仙,恰饭啦。” 真晦气。 她忍着怒意走到门前,“叫什么叫,这不是起来了吗。” 开门却没看到外头有人。 谁大早上开这种玩笑?怒气值50%。 她关好门重新坐回床上,屁股才挨到床边,那边又开始喊:“江仙,恰饭啦。” 她拿起剑冲到门前,一脚把门踹开。 还是没人。 怒气值80%。 也不知道是谁活腻歪了,敢在她头上动土。 要是被她抓到...... 脚底突然有点软,江莲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一只手。 这手看上去过分眼熟。 没等她再仔细观察,那只手伸出一根指头,指指被她踹飞的门,有气无力地,“拿,拿一下。” 江莲把门掀开,底下是四仰八叉的池离言。 狼狈至极,胸前的衣襟上有点粥渍,脑门子上一道长条红印。 江莲一时连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都想不到,拧巴着脸,“你这是自己屋睡不好,跑我这睡觉来?” 池离言叹口气,“什么啊,我是来给你送饭。” “那饭呢?”江莲扫视一圈四周,也没找到他送的饭在哪。 难不成让她喝衣服上的粥? 怒气值100%。 池离言:“饭洒了,在你第一次开门的时候。” “可我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人。”这么点伎俩还想骗她? 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他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 “诶,我第一次敲门时被你拍门后面了,不信你瞧瞧那墙上还有我留下的记号。” 池离言心很累,好心当成驴肝肺,还不如回去继续睡。 江莲往墙上瞥一眼,还真有。 就暂且勉强相信他这套说辞,“好歹是个修士,你不会躲?” “我倒是想躲。”池离言坐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你真是太小看自己的速度。” 作为一个修士,要随时注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避免被无耻妖怪偷袭。池离言从来都是严于律己,遵循这项守则。 但当对手是江莲,守则就不那么有用了。 根本来不及躲闪。 尤其是第二次,他喊完立即站到门前,就为避免再被拍到墙上。 结果防不胜防,恰恰好门从正中心落下,框子砸到他额头。 江莲:给爷整笑了。 通过池离言的零星话语,她在脑子里几乎重现出他的遭遇。 他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画面太美,怒气值归零。 面对江莲的嘲笑,池离言敢怒不敢言。 不,他也不敢怒。 亏他还怕天气凉,把粥放在外衫里保暖。 终究是错付了。 感慨之余,他注意到江莲手里的开天,“你怎么吃个饭还拿剑?” “哦,剑啊。”江莲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鸡吵到我睡觉,本是要去杀鸡的。” ......池离言咽咽口水,起身离开,“那您睡吧,臣退了。” “等等,还真有点饿。”江莲拎着他脖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回来,“吃饭去?人是铁饭是钢嘛。” “可您是仙啊......”池离言嘟囔着,感受到江莲歪了歪头,话锋一个回马枪。对于危险的感知,他一向很可以的,“师门里其他人吃饭早,我只留了这一碗。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厨房,我再熬一碗?” “随便。” . 比起别的地方,万剑宗的厨房还算大。 几个缸子里装着水和米,旁边的木扁担还在滴着水,应是池离言之前打好的。 灶台处放着三口黑锅,油盐酱醋茶整整齐齐摆在上面。 他拿起木勺从米缸里舀起一勺米,指指桌椅的方向,“你坐那或者出去玩会就行,弄好我叫你。” 江莲的注意力却全被厨房里齐全的用具和食材吸引去,“修士也要吃饭的吗?” “是人都要吃饭。”池离言找个碗,把米盛在里面,倒好水开始淘,“不过其他宗应该也有辟谷的修士,反正我们宗不这样。我师父说饿着肚子修行不好,民以食为天才对。” “嗯,那你们宗的饭都是你一个人做?”江莲看着一粒粒米从他指缝流逝,本是清澈的水渐渐变得浑浊。 难不成她是在担心他离开之后宗里没人做饭? 怎么突然如此贴心了?搞得池离言都有点不适应,倒掉碗里的脏水盛勺新水,顺道解答她的疑问:“平时有大娘做,我回来就替替她。” 江莲偏偏头,“不是已经洗过一遍了,怎么还要洗?” 不会吧不会吧,莫非她之前吃的米都是不洗的?真脏。 “米本就要淘两三遍,而且这米在缸里放着,更容易落灰,自然要多淘几遍的。”池离言用胳膊肘蹭蹭碎发,“难道你不知道?” 她摇头,原来做饭是这样的,跟做人差不多。 干干净净来到世间,被世俗染上灰。可惜没有水能洗涤他们的灵魂,惟有死是重新回归干净的办法。 “不知道啊,在认识你以前我没吃过饭。”不知不觉间江莲撸起袖子走到他身侧,“洗完是不是就可以放到锅里了?” 对于不会做饭的人来说,厨房总是一个神秘且充满诱惑力的地方。 “嗯。”池离言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没吃过饭?” 那还真是挺悲哀,尤其是那句在认识你之前没吃过饭,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个乞丐。 哦,乞丐吃过饭,她还不如乞丐。 不过这些腹诽他是万万没胆子说出口的。 何况这是他认识江莲的这些日子里,除去杀人,她第一次对一件事物表达出这样多的热情。 兴许让她培养点别的爱好,她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杀人的快乐呢? 池离言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给她腾出个地方,“你试试?” “好。”江莲立刻站到他原来的位置,“直接把这一碗东西倒锅里就行了吧?” 池离言是乐意教学的,“用手捂着碗边,把水倒掉。然后将米倒锅里,再往里面舀勺干净的水。” 江莲依着他的指导照做,做完后盖上锅盖,拍拍手,“这样等着锅自己做就行了?也太简单了吧?” 震惊。 她居然连要生火都不知道? 池离言盯她半晌,看她是真的没想过下一步动作,站起身添把柴火,找出火折子点燃。 “好神奇。”江莲看着小火星顺着柴火越燃越旺,头一次破天荒的感到池离言有用。 虽然也就这么屁大点用。 “没你神奇。”池离言同样不禁寻思,连饭都不吃,做神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他对江莲的生活产生些好奇,“那你从来都不孤独吗?比如说一个人看日出日落的时候,比如说捧着凉的吃食不知如何让它热起来。” 有其师必有其徒,上一个说她孤独的还是毒半仙。 “孤独也不孤独。”江莲笑笑,“孤独的是陪着我的都是剑下亡魂,不孤独也正因如此。” “哦。”池离言打个哆嗦,“没事,以后我可以陪你看黄昏,也可以在你感觉天凉的时候给你温碗粥。” “你的意思是你想祭剑?” “告辞。”说不通,江莲跟他有壁。 三年一代沟,算算时辰,他们俩之间也就隔着十几万条沟吧。 “我去看看师弟师妹们剑练的怎样,一会掐着粥好的点回来找你。”池离言衣袖一挥转身出门。 “共黄昏,粥可温。” 江莲靠在灶台边,听着倒挺像那么回事。 说好听话这方面属实是让他玩明白了,骗都骗这么认真。 用脚想都能明白,她总不可能在万剑宗呆一辈子,这儿又不是她的家。 实际上,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家。 剑仙殿,那是剑仙的家。 三清池,那是莲花的家。 仙住天宫,妖住妖山,人住人间。这世上啊,什么玩意都有家,唯独江莲没有。 罢,她不需要那些。 一人逍遥自在,何来孤独之说? 笑话。 况且她还有开天陪她呢。 她看看手里的剑,“你也可以陪我看黄昏、看月亮、看星辰。谁说一定要是人?” 话说回来,大概池离言不知晓她过完明日就走,所以不与他计较。 分别之前大家留个好印象,体面点。 只是没想到这场互相欺骗的剧终来的这么快,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一炷香后,池离言循着味就过来了。 到地方赶紧用水把火扑灭。 他不过是耽搁一小会,才替师弟摆好招式,另一边就有人喊走水了。 他是紧赶慢赶,顶着寒风,迎着黑烟,才避免心爱的小厨房惨遭毒手。 江莲呢?满脸激动望着池离言,“这么快?我的粥是不是好了?快揭开盖让我看看。” ......池离言无奈扶额,“大姐,这锅底都快烧穿了,您就站这儿看着呐?” 江莲眨眨眼睛,“对啊,不然呢?” 于她而言,有味,那就是成功。谁管是糊味是香味?有差别吗?没有差别。 都是食物散发出来的,问题不大,合理。 池离言揭开锅盖,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里面的东西可以说是血肉模糊,好一道糊锅炒米。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说,他是眼睁睁看着江莲做前置步骤的,咋可能做成这样? 作为一个老厨子的尊严,他坚决不承认这锅东西经过他的手。 思来想去,真相只有一个,“你加了多少水?” 江莲仔细回忆,“半勺啊。” “为啥加半勺?”池离言瞥一眼跟碗差不多大的勺子,合着是差在这一步,被江莲身体挡住没盯到的这一步。 防不胜防。 “渴,喝了半勺。”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有理有据。渴确实是个无法避免的考量,是他大意了,没把这点考虑在内。 有据个屁啊!正常人会做出这种举动吗? 她真的是个成年人? 她不会以为黑烟也在正常范围内所以才没扑吧? 就在池离言与自己做思想斗争的间隙,江莲把锅里的‘粥’盛出来端到他面前,十分自信地:“这些日子里都是你做饭我吃,怪不好意思的。今天换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狰狞地将碗推走,“不足挂齿,不用不好意思。” 她把碗推回去,“还是要礼尚往来的,人间的道理我了解一星半点。”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招待你是应该的,不必回礼。”池离言继续推碗。 江莲把碗推回,并用开天挡住,“尝尝嘛,我的厨艺首秀。没准很好吃呢。” 笑死,根本不用尝。 光是看看就挺顶饱。 但池离言骑虎难下,依旧不敢说。 他就不该回来,他回来就是个错误,如果他不回来他就不用面对这碗东西,如果他不面对这碗糊锅炒米他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他拿起碗,在江莲的注视下递到嘴边。 他想,大抵壮士去打仗前喝临别酒也是同他一样视死如归的心情。 憋着气咽下一口,挺硬,有点硌嗓子眼。 奈何江莲还期待着他的反馈,“怎么样?” “好,喝。”为做戏做全套,池离言朝她竖起大拇指。 “好喝你就多喝点,里面还有半锅呢。”江莲沉浸在一个人的喜悦里,全然没注意到池离言异常的脸色和嘴角的白沫。 她果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做饭小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池离言:你开心就好 恰饭是吃饭,方言,本有生存之意,原指生活所迫迫不得已。 第17章 江莲收拾好行李,准备天一亮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刻都不带多留的。 说是收拾,其实忙活半天她发现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本就是一个人,一把剑,翻手风,覆手雨。 日子过的时间长了,竟都忘记热闹是种什么感觉。 来万剑宗走一遭也算体验过百态,虽然他们是吵闹,但总归都是闹。 她倒杯茶,入口还是又苦又涩,难喝。 可就是一杯难喝的茶,也是过去的她不曾尝过的滋味。 也许离开后会怀念这种便宜味道呢? 她咂咂舌,真是个危险的想法。 这份伤感没持续多久,叩门声响起,是池离言:“江仙,要不要临行前去剑场练练剑?” 江莲看一眼开天,一口应下,“好。” 当留个念想。 开门池离言递给她一块布,“玩点新鲜的,你遮住眼,我带你去。” 江莲看看布,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你有病吧。 池离言一甩袖,一跺脚,“哎呀你就当让让我嘛,我又打不过你。” 好像是答应过他跟他比试一次。 半信半疑地将布戴上,凭感觉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棋盘剑场,刚站住脚,池离言一扯,将布条拽下,“高不高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江莲脸黑了。 面前,一条红色的大横幅,‘万剑宗全体弟子恭送剑仙云游历练,祝一路顺风’。 底下的人一个个呲着大牙花子,露出洁白的八颗大牙,穿的也是比过年都喜庆。 见到江莲不知谁起个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祝剑仙此次云游圆满成功。” 尴尬程度堪比池离言端着糕点在热闹集市上对她唱庆生辰的歌曲以及在海上捞过生日。 江莲的脚趾已经在鞋里偷偷叩出半个不义城。 奈何池离言还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衣袖,让弟子们空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站着二师弟和三师弟,两人一左一右拉着个红色大绣球。池离言往她手里塞上一把剪子,“你得把这个剪了,图个好兆头。” 江莲嘴角小小地抽搐了一下,“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她方才怎么会有舍不得的想法的? 是被夺舍了吧?肯定是被夺舍了吧? 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怀念的?走都不会回头看一眼,绝对不会! 被池离言半推半搡着剪完,仪式还没完。 毒半仙走上搭好的台子,“我说两句啊,说两句。” “我清真丹人,不是,清丹真人虽然穷,但不能亏待我的老朋友!咱们这万剑宗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们也要让剑仙开开心心地来,快快乐乐地走!” 二师弟:“师父说得对。” 江莲:谢邀,快乐是别人的,我只觉得喧嚣。 掌声响起,毒半仙压压手,“下面我们有请这场送别会的主角,剑仙上来给咱们讲两句!那个掌声继续,别停。” 掌声更加热烈,江莲的内心是极度拒绝的,可池离言的行动极度捧场,一把便把她推上台。 毒半仙腾出身边的位置,“来,您站这。” 而后,小声冲她嘀咕:“您就随便说说您此时此刻的想法就行。” 此时此刻的想法? 她从牙缝里挤出来:“屠门。” 毒半仙:“您这想法有点危险,说点不危险的呢?” 江莲:“杀你。” 毒半仙:...... 台下的弟子们见半天没动静,出言询问:“师父,您在跟剑仙说什么悄悄话呀?让我们也听听呗?” “徒弟,这可不兴听呐。”毒半仙深吸口气,“她说她非常开心。” 当他在放屁好像就没那么生气了。 江莲走下台,池离言站在台边等,擦肩而过时他听到一句:“你是不是想死?” 池离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但他安慰自己,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表现得不开心,那定是开心的意思。 毒半仙:“不如让你们大师兄说说,刚才在跟剑仙说什么悄悄话呢?” 池离言:“她说她真的非常开心。” 不管场子热不热,送别会既然已经开起来,肯定是不能随随便便停止的。 更何况他毒半仙话都放出去了,特地嘱咐整个宗门今日可以破戒,酒水免费,小菜管够。 为一点挫折而放弃,那不是他的作风,更不是他每天给弟子们灌输的理念。 于是他举起手,“弟子们,人生没有未卜先知,每一天都要靠自己精彩的活,师父希望你们今日能明白一个道理。” 二师弟:“师父不必多言,我们都懂。” 毒半仙:“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总会让人看出来。” 二师弟:“师父,我们真的懂。” 毒半仙感激地看一眼二师弟,如若没有二师弟的捧哏,那他站在这里属实有点尴尬。 肚子里的鸡汤讲完,他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池离言身上:“既然你们都懂,那师父就不多说了。下面有请我的大弟子,你们的大师兄,来为大家献唱一首!” 池离言:? 站着也中枪? “师父,这歌可不兴唱啊。” “无妨,唱点接地气的,师父就好你这口。”说话间毒半仙已把他抓上台,不忘交代底下弹乐器的,“接着奏乐接着舞,今晚全场的消费由师父买单!” 江莲端起杯酒送到嘴边,酒水在口中还没咽下去,池离言开嗓,全吐了。 让他接地气,没让他接地府。 这哪是人的嗓子能唱出来的玩意? 神仙听了会沉默,妖怪听了会流泪,鸡听到都嫌吵。 “君问归期未有期,红烧茄子黄焖鸡。” “秋高东篱采桑菊,犹记那盆水煮鱼。” 一曲唱罢,江莲喝酒的心情随着他的歌声一起远去。 偏偏池离言还上赶着问:“我唱的怎么样?” 江莲抬头望望他,“我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你饿了。” 神仙原来真能看破凡人心中所想,池离言直呼厉害,“您真是什么都知道。” 纯属没话找话,长耳朵的都能听出来。 江莲起身拍拍他肩膀,“你唱的很好。” “真的?”池离言想,难道是人要离别,连嘴都变甜了? “嗯,真的。”江莲背着手往住处走去,“下次不许再唱了哦。” . 逍遥是什么? 一把剑,一壶酒,白衣胜雪,任其自然。 行走于天地间,风为伴,世为家。 道法无常,阴阳无相。 江莲亦如此。 但是,谁能告诉她,面前整装待发的池离言是怎么回事? “不用送。” 江莲走了两步,发现池离言还跟在她身后,又道:“真的不用送。” 可他就跟没长耳朵似的充耳不闻。 忍耐到极限,江莲吼:“我不是说不用送了吗!” 池离言挠挠头,“我没在送你呀。” “那你是在?” “我是要跟你走啊?” 江莲:? 面前的池离言还在侃侃而谈,对她发起一波灵魂三问:“奇怪,你不知道吗?师父没告诉你吗?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吗?”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就在厨房煮粥那天。” 江莲陷入一阵沉思。 忆起那句:没事,以后我可以陪你看黄昏,也可以在你感觉天凉的时候给你温碗粥。 合着是这个看,这个温? 又忆起毒半仙那句:届时我会给您派个护法,一路保护您,死前给您垫背。 合着是这个护法,这个垫背? “带我进一下宗门。”果然凡事都不能说的太绝对。 她也没想到,昨天还号称回都不会回头看一眼万剑宗的自己,如今还真有回去的必要。 池离言念个口诀,进门后,江莲径直朝宗里去,“都他娘的给我出来!” 然而,到处都没人。 预料到一切的毒半仙早就带着弟子们躲起来。 “行。”江莲挥起剑一通狂砍,见山砍山,见房砍房,一剑999。 当毒半仙感觉到山崩地裂的危险,带着弟子们出来时,万剑宗已变成一片狼藉。 池离言和毒半仙面面相觑,“家人们,家没了。” 毒半仙点点头,“已经不算家人了。” 江莲拍拍毒半仙的脸,“你可真是个大人物啊,挺有主意的。” 指向一边塌陷下去的地面:“蹲那,给你姑奶奶我解释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江莲:给爷听吐了。 鸡汤和池离言唱的都是百度来的。写的时候在听欢沁,还真是挺合适。 第18章 排排坐,吃果果。 毒半仙揪着耳朵蹲在池离言身旁,咬牙切齿,“师父对你不好吗?” 池离言想想这些年师父对他的种种,感激之泪涌上眼眶,“好。” “好你带她回来做什么??” “师父。”池离言挺直胸膛,“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您想想,要是您,您敢拒绝么?” 毒半仙眼睛闭得很安详,“画面太血腥,不敢想。” “你师父生前是个体面人。”江莲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挥剑指着毒半仙,“吐口痰再走吧。” “师父!”池离言紧紧抱住他。 “师父!”二师弟同情望向他。 “师父!”三师弟念起了大悲咒。 后续省略掉从三师弟至小师妹,一套流程下来江莲渐渐开始头疼。 毒半仙深情抚摸一把池离言的头发,“乖徒儿,剑仙砍我,一会我砍你。” 池离言立刻把手松开:? 以及跟他撇清关系,“您砍吧,我跟这老头不太熟。” 江莲挪了挪剑:“你在教我做事?” 池离言:? 这人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她的良心不会痛吗? 想到这些日子里对她嘘寒问暖的自己,他哽咽着说:“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爱不会消失,只是转移了。”江莲白他一眼,蹙起眉头盯着毒半仙,“还不赶紧解释等什么?等你转世轮回?” 这事要怎么解释呢? 难不成要把他的大计从千百年前说起? 毒半仙捋一把半截胡须,“故事很长。” 江莲:“长话短说。” “诶。”毒半仙摇摇头,“您信我一次,您绝对会感谢我的。” 江莲眯起眼,“我现在就敢谢你,我敢谢你全家。你敢吗?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眯眯眼的都是怪物,这是毒半仙行走江湖数载总结出的一条真理。 但是,有句涌上心头的话,他不讲难受:“谐音梗扣钱。” ...... 万剑宗的人要是没病的话还挺正常的。 . 江莲叹口气,旁边的池离言立刻探来个脑袋,“怎么叹气?不开心?要不要我讲个笑话给你听?” 最终毒半仙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八万灵石打动了江莲。 当然,重点是那八万灵石。 可他一聒噪,她就烦。 她一烦,她就想杀人。 但现在又不能杀人。 于是她陷入一个名叫‘池离言’的死循环里。 “池离言。” “哎,我在呢。” 江莲突然无比认真,“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好好听,是你和我同行必须牢记的自我修养。记不住就给我刻脑门上。” 池离言同样认真地点点头,“洗耳恭听。” “现在立刻马上开始,你必须听我的话,把我的话奉为圣旨。不许忤逆我,永远别想着说谎,说到的事情必须做到,你不能与世间那些口是心非的男人同流合污。” “没问题。” “我饿了你要陪我吃饭,我不吃的时候你也不准吃独食,就陪我饿着。我跟别人打起来或者有人气我,你必须无条件帮我。我开心你也要笑,我不开心你得跟着哭。” “那我现在是该席地而坐放声大哭?” 江莲捏捏眉心,“算了,这条改一改,我不开心你就闭嘴。” “好的。”池离言将嘴拉上,可还有个疑问,“你跟别人打起来,还用得上我帮?” 江莲思索片刻,“有道理,那这条也改一改,改成如果碰到惹我生气的,你要比我先动手。就算你知道对方是你肯定打不过的人,你都要想办法打过他。” “行。”吃饭问题倒是简单,饱一顿饿一顿无妨。 可这打人的问题…….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是正人君子,凡事讲道理就好了,怎么就非要打架呢? 先答应下来再说吧,池离言想。 至于他为什么心甘情愿死皮赖脸地跟着,是因为那天师父把他叫去卧房,跟他讲了一夜道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不是重点,重点是师父答应回来之后给他八万灵石作报酬。 不要用感情玷污他们单纯的金钱关系,他们现在已经由互相欺骗升华为人间质朴的灵石交易。 两人相视一笑,依旧把对方当成心目中的傻逼。 不,在池离言眼里,她现在是金主爸爸。 他,一个孤儿,突然有爹了。 有一言没一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山下的不义城里。 只是,比起上次,多了许多荒凉。 家家户户窗门紧闭,走在街上甚至时不时飘来点纸钱。 这让池离言有些不寒而栗。 有什么事是师父算不到的? 一个男人脚步极快地走过,衣衫被他紧紧拉住,绒帽捂得严实,光露出一双眼睛。 池离言拦住他,“大哥,能不能问一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不找山上的修士呢?” “还不是那个害人精神仙惹的祸。”男人想都没想,“自己杀人放火就算了,走哪都不安分。抢了人家妖怪的地,现在妖怪说了,要血债血偿。修士们不知道干嘛吃呢,早就喊人去叫,也不见个影。” 好像最近是有点玩物丧志,毕竟万剑宗来了尊佛。 池离言用余光瞟一眼江莲,无所谓地玩着指甲,稍松一口气。 “这位大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亲眼见过她杀人吗?若是没见过,怎么就能说她杀了呢?”其实,他还是希望改变人们对她的刻板印象的。 “不信谣,不传谣。” 至少在他与江莲的接触里,她整天喊着打打杀杀,倒也没见真把谁杀掉。 她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她随便起来根本就不是人。 池离言本以为他会认真考量后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没想到男人听到脸不红心不跳地直起身板,“对,我就是亲眼看见了。我七大姑的八大姨的远房儿子的小侄子就是她杀的。” 儿子还有远房的? 池离言认为他的措辞很不严谨,尚待考究,“真的吗?我不信,您说说她怎么杀的。” “我亲眼看到她纵雷劈向我七大姑的三舅妈的远房亲戚的小舅子。”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池离言怎么觉得两句话好像不那么对称呢? “呵,我都不知道我还有纵雷这功能呢?老子是剑仙,不是雷神。”江莲一把扯掉他的绒帽,“不以真面目示人是觉得自己长得丑吗?” 摘下一看,原来是第一章出现的男人。 个破跑龙套的工具人还真把自己那几句词当回事了,这就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吗? 江莲不屑道:“你快别拿根鸡毛当令箭了,池离言挨骂的次数都比你台词多。” 男人从手指哆嗦到腿,颤抖半天,边喊边跑,“救命啊,杀人啦!” 表演成分过重。 池离言还想问点什么,江莲已迈开步子往前走,他匆匆追上,捕捉到她嘴角的一丝笑意,“笑什么呢?你真杀了?” “你以后有不开心的事记得说出来。”江莲显然没打算解释,她没必要跟一个凡人解释,“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有、失、体、统! 既然不想回答,池离言索性换个问题,“那咱们现在去干嘛?” “找个梨园,听戏喝酒。” “哈?” 吃喝玩乐还是得看江莲,池离言看着梨园外‘营业中’的木牌,心里暗叹一声佩服。 连他都险些不记得,这种有钱人往来的场所一般都是配备修士的。 所以,他在门前看到了他的三百六十五师弟,三百七十八师弟和四百师弟。 到底师父也算修真界闻名的清丹真人,多收几个徒弟便宜卖,合理。 三人见到池离言很热情,异口同声,“大师兄,没想到你还活着!” 池离言打招呼的话噎在口中。 罢,三位师弟离宗时年纪小,合理。 “熟人?”江莲抓一把他们捧着的白瓷碗里的瓜子问。 池离言微微颔首当作回礼,“嗯,是我师弟。” 江莲又抓一把,“行,那一会往我座上多送点瓜子,要个大饱满的。” 抠门占便宜这一块实属让她给玩明白了,能少掏一个子,她一文钱都不会多给。 出门在外全凭一个‘剑仙’的名号坑蒙拐骗,抵下的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既然池离言认识,那她正好不用报名号。 江莲进去后,三百六十五师弟向池离言比个九的手势,“师兄,关系这么好,给你个内部价。” ......世风日下。 池离言数出九个灵石,依依不舍地放到他手里。 在仙界,有两种仙,江莲和其他仙。 在人界,有两种人,修士和普通人。 差别也不太大,修士交易时用灵石,普通人交易时用铜板。 算是一种身份象征。 三百六十五师弟收完钱立刻平均分给其他两人,“师兄,这是你剑侣吗?这么漂亮真是可惜。” ......伤风败俗。 池离言摇摇头,“师弟,这话可不兴说啊。” “那是谁?”三百七十八师弟一听来了兴致,“给我介绍介绍呗,我可以把我那三个灵石还给你。” 池离言痛心疾首,“你我的感情还不如帮你找对象来的实在?” 四百师弟:“师兄,别谈感情,谈感情伤钱。你给我介绍,我愿意多出两个灵石。” “我不装了,摊牌了。”池离言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你们听过剑仙没?就她。” 三人急忙把灵石塞还给他,“师兄,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究竟是谁在谈钱?? 不过池离言由此悟出一个道理:跟你谈钱的才是明白人,跟你谈感情的都不想给钱。 第19章 外面兵荒马乱,里面歌舞升平。 用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只是暂且没有亡国那么严重,唱的也不是□□花,是江莲最喜欢的霸王别姬。 “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无怨无悔。” 演到尽兴时,池离言恰好拿着瓜子进来。江莲随手从白瓷碗里抓一把,“赏。” “人家的货币跟咱们不通,赏了也没用。”如果说江莲是热衷于该抠的地方抠门,那么池离言就是铭记出门在外精打细算,本质还是因为穷。 两人组合出一种1+1大于2的劲儿。 江莲瞄他一眼,倒没怪他扫兴。 将手里的瓜子放到他手里,“不赏行,那你给我剥瓜子。” 真是个十分生硬的转折点。 虽然他没搞懂赏钱跟剥瓜子之间有什么联系,却也照做。 瞧他开始剥,江莲满意点点头:“记住,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你就剥好你的瓜子,什么也别管。我抓这一把一共108个,其中有2个坏的,剩下的106个我活要见子,死要见壳。” “......这也能算到?” “重量不一样。” 她说完转过头,专心看着台上表演。 “鸡兔同笼不见你算的这么精准呢。”池离言见她没有再想说话的意思,便专心剥瓜子。 不过片刻,三百六十五师弟和三百七十八师弟顺着门就飞了进来。 他觉得势头不对,欲放下瓜子上前查看。 旁边的江莲却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做好你该做的事。” 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均是吓一跳,不乏坐在前排的富甲官商起身想逃。 台上的戏子没停,还在唱。 江莲淡定地拿起茶抿一口。 她不急,池离言急,“还喝啊?” 这次她头都没偏,语气冰冰冷冷的:“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前一刻还好好的,现在又不高兴了? 真是莫名其妙。 罢,池离言叹口气,继续剥瓜子。 直到四百师弟被扔到台中心,两个戏子终于不唱了,满脸惊恐地望着大门。 白玉鳞抬手架着他的凤凰使,一步一步走近到江莲面前,“我在找您。” 当然有毒半仙算不到的,白玉鳞就是其中一个。 “找我?”她嗤笑出声,“好大的排场啊,受不起,更不认识你。” 白玉鳞瞥瞥坐在她旁边低头剥瓜子的池离言,瞳仁收缩了一下,“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记得您。” “受不起就是让你快点滚的意思,听不听得懂人话?扰到我看戏了。” “听得懂。”白玉鳞转身,脸色立即难看起来,对着两个戏子道:“继续唱。” 戏子被吓得腿都打哆嗦,哪还有唱的心情。 白玉鳞挥一挥衣袖,大门紧闭,“继续唱,停一下,我就杀一个人。” 梨园里的人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境地——待宰羔羊。 人群中不知谁起个头,“唱啊!” “赶紧唱啊!” “等什么呢?自己想死别拉着我们陪葬!” 歌声重新响起,比起之前,多一丝悲凉。 倒真有几分共赴乌江自刎的味道。 回身,白玉鳞又换上那副儒雅随和的样子,“这戏,得入,才好听。” 江莲觉得他做作。 做作至极,“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你想让我说点什么?” 白玉鳞不再说话,眼神在池离言身上流转几次,坐到江莲的另一边。 “你可真不认生啊。”江莲讽刺。 白玉鳞笑笑,“认生的,可您不是生。” 池离言:这是什么修罗场? 别的他没感觉出来,就是感觉面前这人,哦不,妖,看向他的目光里大概有杀意。 虽然他没抬头,但杀意是藏不住的东西。 而且,这只妖,绝对属于桃木剑范围内避不开的邪...... 大概也就能打个91开吧。 白玉鳞9,池离言1。 1里面还有0.5是因为江莲在,听他们的对话,江莲应该挺讨厌他,尚且安全。 为何一个两个都要杀自己呢?池离言不懂。 难不成他是什么金蝉子转世,杀了就能长生不老? 白玉鳞赌气似的也从白瓷碗里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剥,丝毫没在意瓜子皮弄脏他纤长的指节。 “你的手不干净,我不吃。”江莲的注意力回归台上,两个戏子哭哭啼啼的唱腔,惹人心烦。 白玉鳞怒嗔:“他的便干净了?” 池离言:在忙,勿cue。 这又是什么修罗场?他应该在桌底,不应该在这里。 “干不干净是吃瓜子的人定的。”江莲用手敲敲桌子上的茶壶,“茶我只喝便宜的,瓜子我只吃106个,有零有整,重要的是本仙开心。” “好。” 其实白玉鳞这一趟没什么别的目的,主要想见她一面。 见她没堕魔,他就安心了。 而池离言则暗戳戳的想,拥有两幅面孔的人不是自己,是这只妖。 不然怎么他没抬头都能听出来,妖跟江莲说话和跟别人说话是两个语气呢? 此时,池离言的脑内又脑补一出大戏。 她,成仙之后始乱终弃。他,苦苦寻觅最终成妖。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看到没,渣可不止是大波浪的代言词。 池离言今天有资格为所有大波浪正名! 亦或是追妻火葬场的套路。 他做了什么她不能原谅的事情,实则仅仅是一场误会。 他:你听我解释。她:我不听我不听。 由此展开一场300集的连续剧,听说仙界就流行这一套。 在池离言正准备想第三场戏,禁忌之恋的时候,脑门被弹了一个暴栗,“停下干嘛?继续剥。” “哦,好。” 好险,差点被发现。 池离言用衣袖擦擦桌面,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到上头,接着他的剥瓜子大工程。 江莲的耐心渐渐被耗尽,“看完没,看完可以滚了。” 白玉鳞起身整整衣服,“嗯,城里有脏东西,您自己多注意。” “你不就是脏东西?别在这指桑骂槐。” 多说无益,白玉鳞的脸上写满无奈。 走到门前,江莲出声叫住他,“等等。” 他欣喜着回头,这份欣喜没持续多久就被打散,“带着你的鳞片滚。” 白玉鳞当然找不到江莲,因为她在毒半仙的地盘。 就像毒半仙算不到白玉鳞一样,白玉鳞同样找不到毒半仙。 万剑宗那扇门就是用来防白玉鳞这种的。 他黑着脸甩甩衣袖,一片鳞从他送江莲的酒壶外侧脱离出来回到他身上。 池离言后背疼。 火辣辣辣的疼。 他猜测在他沉浸在大工程里的时候,他的后背可能挨了好几道眼刀。 无形,但有力。 第106个瓜子正好剥完,他把堆成小山的瓜子仁推到江莲手边,“你说,我跟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莲的视线没有停留在瓜子仁上一秒,也没有停留在他脸上一秒,“没有。” 池离言小心翼翼地:“那,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她不耐烦地答,“你的瓜子剥完了?废话这么多。” “剥完了啊。”池离言理直气壮,“106个,坏的两个没剥。” “哦,剥完就走吧。”江莲拿起剑离席。 池离言匆匆跟在后头,“你不吃?” “我不喜欢吃瓜子。” “......” 那让他剥个什么?剥寂寞吗? “那是谁啊?”池离言一向分不清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就如现在一样,说完他就后悔了。 万一她心情不好,他这问题不是自寻死路? “不知道诶,大概是我粉丝吧。”没想到江莲认真思考一番,“不过我不喜欢这种套路我的,我只能允许我套路别人。” 可能是她不想说吧,这谎撒的一点都不走心。 “你还挺双标。”话是前一秒说的,没准人下一秒就走了。 池离言感到势头不对,立马耸耸肩,“当我没问,我一点都不好奇。” 但其实江莲是真的不知道,她很讨厌跟其他神仙走动,所以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过一条龙。 尤其是,生来就是仙的龙,为何成了妖王? 百思不得其解。 “对,我师父给了我一盏九幽灯,说你用得上。”池离言念个口诀,手心出现一盏周围有九个花瓣窟窿的灯,“这灯能感应妖,收一只妖的魂便能依照修为点燃窟窿。” “师父还说,怕你觉得九难太多,这是他算出的最容易的法子,顶用。九灯燃会产生磁场,促使开天归位。” 江莲看着灯半晌,“大意了。” 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先把毒半仙除掉呢? 以毒半仙的修为,没准能一下让她爆九次灯。 毕竟用白玉鳞不合适,他长得帅,祭灯太可惜。 果然跟脑子不正常的人呆久了,自己会被他们拉到同一水平。 没头没尾的话,以池离言的智商听不懂,“大义什么?大义灭亲吗?” 可怜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年纪轻轻还有病。 她一个剑仙,他一个修士,哪需要灯来感应妖? 江莲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些许同情,“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第20章 九幽灯微弱地闪烁了两下,作为一个狗腿的职责,池离言立刻挡在江莲身前。 左右张望却不见来人,他不禁感叹:“好厉害的妖,我竟看不到实体。” 江莲拍拍他肩膀,“......可以试着回头换一个方向看看的。” “原来如此。”池离言换了一边,望着两个妖怪,“来者何人?” 这还用问? “其实可以睁开眼睛看看的,不费事。” 别人痴傻是因为缺了慧魄,他大概是因为缺个脑吧,江莲想。 但凡有脑子都能看出来,面前的妖怪是狼妖和蛤丨蟆精。 而回应池离言的是:“嗷呜~”和“呱呱。” 他往后退了半步,与江莲靠得更近,“糟糕,我最讨厌狼人。” ......“为什么,因为你是预言家吗?” “不,因为小时候练剑总有人说我比狠人还多一点。” “哦,那这边建议你可以试试不把我挡得这么严实,没准他俩就跑了哦,亲。” “我觉得你说得对。”池离言听话地让开。 江莲觉得这两只妖怪有点面熟。 片刻后想起来,好像她在妖山时还真的杀过跟这两只妖长相差不多的妖,“你们俩跟我杀的那些什么关系?” 妖怪没说话。 难道是妖界没有学前教育? 她出言提醒:“妈妈的爸爸叫外公,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妖怪依旧没说话,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跟她装高冷呢?演技太差。 “看来学前教育跟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关系,这点记下,要考。” “什么?”池离言没懂,但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江莲笑了。 “没事。”他的预感确实没错,江莲想到一个好玩的。 她能感受到这两只妖的妖力仿佛比她之前杀的那些妖怪强了一点,可也只是一点。 一招KO没什么意思,作为一个大女主,她牢记:主角都是最后压轴登场的。 “你信不信,我三句话能让三个雄性为我打起来。” 她又想干嘛?? 没等池离言找到正确答案回复,江莲对着妖怪继续说:“我不插手,就当你们是1v1,不打我就把你们俩杀了。” “嗷呜~” “呱呱。” 这次是蓄势待发。 “你是不是不会数数?” v个头啊,对面明显是两个啊! 池离言话音一落,两只妖怪就冲他袭来。 他一个箭步......往后退了三尺。 慌忙之中,不忘朝江莲喊:“麻烦帮我找串大蒜挂脖子上,谢谢。” 江莲翘起二郎腿坐到不远处门前的石狮上,“这是东方妖怪。” 池离言:“我知道,图个心里安慰。” 大蒜辟邪再没用,都比指望她强。 呵,江莲不屑:“小小年纪信这些。” 池离言非常复杂地瞥她一眼,总比信你强啊! 妖怪紧追不舍,狼妖摆出四肢着地的姿势,蛤丨蟆精随即跳到他背上,朝池离言伸出舌头。 不带这么欺软怕硬的吧? 面对江莲就是颤抖,面对他就摆POSS? 没办法,只好凑合拿着桃木剑上了! 池离言双指并拢放到嘴边,不知在念什么咒,而后双指往桃木剑的剑锋上一抹,竟出血了。 当然,按照逻辑,是被桃木剑上没磨干净的木刺扎破的。此种行为修士界不提倡,容易破伤风。 宝剑锋从磨砺出,江莲说得没错,磨砺的确是浴血。 只有沾上血的剑才能开刃,这是修剑的规矩。 不同的是,开天在江莲手里是用别人的血开刃,而桃木剑在池离言手里,是用自己的血开刃。 大义之下,对比之中,显得江莲像个反派。 就好像舍己为人,才是正道处理事情的绝对方式。 她讽刺地笑笑,恶心。 决定给这场战斗添柴加火。 若她没猜错,白玉鳞给的酒不仅有压制作用,还能让她使出些许法术而不被反噬。 反正毒半仙也说过,只要不杀生就行。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杀熟喽?同样可以用法术喽? 退一万步讲,心魔再出一次她就再杀一次,把握好度就可以嘛,简单。 她钻空子的能力一向很可以。 指尖泛起白光,悄无声息地将法力渡给两只妖怪。 额间的印记再次浮现——一朵血色的莲。 池离言无暇顾及她的情况,自然也没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只觉得两只妖怪不知为何,攻势更猛,如有神助。 恍惚间,池离言的脑子里忽然由这个成语延伸出一个疑问。 神仙会帮妖怪吗? 如果不会,倒是情理之中,可如果会呢? 为什么呢? 明明正邪不两立。 他们才是用生命在维护正道啊,放下虔诚的拥护者,去帮助邪恶加速他们的灭亡,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疑问没持续多久,被江莲打断:“你是不是信佛啊,不杀生?” “我可不会帮你,解决不了两只小妖就意味着,你没资格跟着我。” “池离言,如果你不让我看到你的价值,我就会放弃你。” ‘别放弃我。’ ‘求你别放弃我。’ 心里有个声音,像是在对江莲说,又不像在对她说。 那是在对谁说呢?池离言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一刻,他迫切地想挥动手里的剑,斩断世间所有。 将视线内的东西都一斩为二,将盛世繁华秋风落叶都斩为虚无。 他不想放手,他好爱这把剑。 蛤丨蟆精的舌头掩护着狼妖,飞速蹿至池离言面前扬起爪子。 锋利的指甲尖端被太阳光照得锃亮。 江莲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怎么会这么快?按理说她给的法力没有这么多的。 她到底是个嘴硬心软的主,法力和那些话也只是为赌口气,并不是真的想让池离言受伤。 再顾不得其他,拎起开天闪身挡在池离言面前。 哪怕帮他挡住也是好的,她再不济尚算半个神仙,总比凡人强。 “一式,死。” 一秒之内发生许多事。 开天径直插进狼妖的手腕里,池离言念出招式的同时剑气环绕在他们身侧,与狼妖又隔出数尺。 桃木剑化成十几把,剑随池离言的呼吸而动,将狼妖包围。 还有与狼妖面对面的白玉鳞,胸前衣襟被抓出几道痕。 “你在干什么!”江莲先回过神,愤怒地抓起池离言衣领。 “打怪啊,不是你让我打怪的吗?”池离言被她吼得一脸懵。打不对,不打也不对,她究竟想干嘛? 前一刻那副狠劲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桃木剑也随着他的变化变回普通的桃木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刚才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应该算通过考核吧?池离言认真看着她,“我现在应该有资格跟着你了吧?” “没有,你没资格,你烂透了,从外表傻到骨子里,不配。” ...... 虽不知错在哪里,可这顿骂听上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难以接受。 亦或是他习惯了。 这该死的适应能力。 凤凰使在高空盘旋,打三声鸣。 白玉鳞低头扫一眼胸前被抓坏的衣服,“不滚,是准备死?” 不单是两只妖怪,听到这话的池离言都不住发抖。 杀气含量超标,妖气都被盖得不明显了。 “嗷,大王,我们出不去。这里貌似是个幻境,找不到出口。” “呱。” 白玉鳞懒得多说,在凤凰使叫到第四声时,两个妖怪烟消云散。 “啧啧啧,大妖就是大妖,瞧瞧人家这人设,惜字如金,爱护族人,高冷的一批。”池离言感叹。 江莲看弱智似的看他一眼,“你还真当他是好心把他们送出去?” 池离言问:“不然呢?” 江莲答:“明显是后者。” 两个选项,滚和死。 狼妖说出不去,就是断了第一个选项,只剩下第二个。 想明白的池离言背后渗出冷汗,不过白玉鳞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便迈着步子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赶忙弯下腰,“刚才谢谢你救我。” 师父说过,出门在外要有礼貌,能保命。 白玉鳞压根没注意他的举动,更没因为他的道谢停顿,急切地站到江莲面前,“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怎么这么贪玩?” 哦嚯,合着是他自作多情。 人家压根就不是来救他的,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醉意都懒得装,就正儿八经告诉你,就是来找酒的,怎么了?有意见? 诶,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心甘情愿扮演着充满电的灯泡,尽职尽责毫无怨言。 有必要向江莲申请给他加个鸡腿。 然而池离言后知后觉哪里不对,白玉鳞身上好像比起之前多了点东西,怪怪的。 他偷偷摸摸地观察白玉鳞,还真让他找到多出来的地方了——尾巴。 上面的须须......怪可爱的。 不出意外,女生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一般没什么抵抗力。 果然,江莲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的尾巴。 毫不掩饰,正大光明。 甚至让池离言都替她害臊。 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人都有羞耻心,妖怪应该不是例外吧? 人家那么厉害的大妖,她这样无理,到时候连带他一起遭殃咋办? 念及此,池离言小声示意:“收敛点。” 感受到白玉鳞的一记眼刀,池离言闭好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得,你们聊。” 以及他悟出一个道理:三人行有没有师焉不一定,不过一定有个人倍感多余是真的。 就和他现在一样。 他听见江莲喜出望外地喊:“小白蛇?” 于是他也跟着喜出望外地喊:“白素贞?久仰大名。” 第21章 这也不能全怪池离言。 毕竟在这个离了个大谱的三界,不离谱才是最大的离谱。 白素贞变成男的又怎样?江莲还知道孙悟空呢,神仙的名号用的还是中华传统民间典故。 一旦接受这种设定,正经起来还真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观格格不入呢! 不过很显然,在这场三人行里,池离言的话和他一样,人微言轻。 甚至他听见江莲用丝毫不掩饰的音量说:“别理他,他有病,缺个脑子。” 呵呵。 被喜悦冲昏头的白玉鳞自然也没空搭理他这个小喽啰,“你想起我啦?” 没存在感怎么办?当然要自己怒刷存在感。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你不找存在感,存在感就不找你。 池离言决定凭一己之力在这场三人行里拥有姓名,好言相劝:“你出门在外尾巴都藏不好,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呀。” “你懂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仅没找到存在感,还被江莲鄙夷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妖怪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藏不住尾巴。” 实际上,不止是白玉鳞,毒半仙也一样,闭关就是为藏几天尾巴。 总得让观众知道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当然,达到江莲这个境界就不需要了,不过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尾巴,这个设定本质就与她无瓜。 池离言:“还有这种奇怪的设定?那神仙呢,神仙也会有那么几天吗?” 江莲:“管好你自己。” 行吧,他算是看清楚了,明明是三个人的场景,他却不配有姓名。 “你......不是蛇吗?”江莲只听说过鲤鱼跃龙门能变成龙,没听说过蛇还能跃门变成龙的。 难不成这龙门已经神奇到可以跨物种了? 白玉鳞的脸上泛起些红晕,虽然池离言觉得这没什么可害羞的:“我一直是龙,在三清池遇见你时就是龙。是你眼神不好,非要叫小蛇,我索性就不解释了。” 妙。 妙语连珠。 妙妙给妙妙他娘开门,妙到家了。 池离言只知道人比人气死人,没想过人比妖还能气死人。 妥妥的一个:你爱我像谁,扮演什么角色我都会。 瞅瞅人家瞅瞅他,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 与此同时,池离言也悟了。 呵,鸭头,你是第一个认错我的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这是千里追妻的剧情!怪不得白玉鳞不喜欢他,原来他之前想错了,人家是妥妥的霸道总裁龙,怎能给穷修士眼神。 江莲与白玉鳞的确是旧相识,在很久很久以前,具体多久以前江莲忘了。 三清池边突然出现一只活物缠着她玩,在她的视角里是一条小白蛇。 江莲喜欢养宠物这个习惯也是从小培养的,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身后有个跟班好像很酷的样子。 所以那个时候在她印象里,世上最牛的人是唐三藏。 小白蛇调皮、话多,经常给她带话本,与现在的白玉鳞是两个样子。 整日围在江莲身边,用神识沟通,给她讲外面的世界。 那时江莲只能化出半个人身,剩下半边还是扎在土里的花茎。也是奇怪,她的修行之路好像比所有人妖仙都久一点、辛苦一点。 “不吓人,蛮好看的。再说了,我也不是人。”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跟我一起去外面看看呀。” 作为回报,江莲偶尔跟他讲讲关于那位仙君的故事。 “他很厉害的,长得好看,儒雅随和。” “他还说我香呢,你闻闻,香不香?” 白玉鳞那会年纪小,不知道她这种莫名的情愫叫作喜欢。 更不知道喜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一件事。 “香。” 他只知道她嘴里那个人大概很忙,不然怎么从来都只听她说他的音容笑貌,却没见过呢? 他在心里想着,等他成仙了,当面问问。 怎么能对一朵这么好看的花无动于衷呢? 后来,后来的事情不提也罢。 三界动荡,生灵涂炭。 不欢而散,甚至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听说她成了名震三界的剑仙。 听说她拿起了那把他听过很多次名字的剑。 听说她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人死了。 白玉鳞坐在妖山的大殿上,伸手看看尚且活着的自己,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 要不他去死一个试试? “行,叙旧的话就一会再说吧,咱们怎么进来的?该怎么出去?”江莲仰头望着天边的云彩,好厉害的幻境。 竟能仿真到如此地步,惟妙惟肖,连她都看不出破绽。 白玉鳞:“我们已经在外面了,凤凰使带我们出来的。” 池离言正想道谢,江莲先他一步打断,“你是说,城里作乱的东西,你不认识?” 按理说,妖界虽东西隶属范围不同,可还是要给对面的大妖一个面子的。 可白玉鳞却说是凤凰使所为,而不是他破解幻境。 “更准确地说,是不熟悉。”白玉鳞大方承认,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一下,“你这次惹出大乱子了。” 不出意外,她在妖山的所作所为不仅影响到人间,还影响到阴间。 粗俗点讲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她把小鱼掐了,链断层了。 妖怪往人间跑,人求仙拜神无回应,找修士又找不到,只能剑走偏锋,求死去的人保佑。 本质是无用功,可现在动荡时期就说不准了,什么都可能发生。 人分三六九等,仙分三六九等,妖嘛肯定也要分的。 在妖界,有一种东西是不给编制的——从地府里逃出来的鬼。 因为是人死后化成的东西,他们认为不如他们生来是妖的血统纯粹,故而鄙视之。 用妖怪的想法阐述,人不好好当人,偏要来碰瓷他们。 礼貌点叫混血,不礼貌叫串。 江莲自己心里有数,“我哪次惹出的不是大乱子?” 谈笑之间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可以应付的,放心吧。” “那我便去吩咐我的小妖跟我离开了。我近来忙,你自己多小心。”白玉鳞离开前回眸一瞥池离言,很小声地,“你很像一个人。” 池离言:“你自己玩角色扮演就行,别带上我。” 白玉鳞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江莲笑望他一眼,待池离言再反应过来,他连背影都没留下。 其实池离言有很多事情想问个清楚,但他瞧江莲的德行就知道,她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于是将重心放到当下,“咱们去哪?” 江莲果然没理他,顺着路一直往下走,池离言便不吭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半晌,她问:“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还能是谁,我师父呗。”池离言想都没想,哪知她脚步突然停下,他直直撞上去。 “真是父慈子孝啊。下次不许用了,你们不配。” ?? 他一个修士,连出个招都不配? . “客官,您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呢?” 不义城最好的客栈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离他们最近的两个身着华服的胖子在聊天,一个说:“哥们儿,你雇的修士多少钱啊?没让中间商赚差价吧?” 另一个说:“嗨呀,我雇的万剑宗上最好的修士,听说比师门里的大多数弟子都厉害。不贵,就十万灵石,我找中介介绍的,汇率1比1。” 当时池离言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造谣。 他没那么贵!他很便宜的!是谁贪图他的商业价值捏造这种传言哄抬物价,踩一捧一? 正想着,旁边传来小二的询问声:“客官,您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呢?” “哦,住店,两间。”他差点忘了,江莲不会讲话。 不是不会讲话,用她的话说,是不屑于跟凡夫俗子讲话。 社恐就社恐,把自己形容得如此清新脱俗,她倒是头一个。 他偷偷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江莲,这大概是唯一展示他男子(有)气概(用)的地方。 “不好意思,只剩一间房了。”小二不怀好意地朝他们笑笑,“要不你们凑合凑合,今日入住情侣半价。” 这俗套的剧情......真是合池离言的意。 前面都是废话,主要是半价两个字眼。 不要998,不要98,只要49就可以拥有家啊! 不是昨日,不是明日,只限今日! 还要啥自行车啊!冲就完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啥自行车:赵本山小品 第22章 没等他回答,后面的江莲揣起剑往外走,“不住了。” 留下他和小二面面相觑。 做戏做全套,池离言不想断了自己的后路,万一外面没地方住呢?“嘿,你瞧,这热恋期情绪就是不稳定,姑娘家总是别别扭扭的,习惯就好。” 小二见过世面,一下子戳穿他的谎言:“我怎么看她不像你娘子呢?倒像你......” “你懂个屁,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 “磨蹭什么?”江莲不耐烦催促。 “来了来了。”池离言应声,临走前不忘跟小二嘀咕,“那房你可给我留好。” 小二揣着手:“嘿,这我可说不准。” 池离言咬咬牙:“我加钱。” 寒风扑面而来,一出门池离言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嘴里念念有词:“你说这大冷天的,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你怎么还挑三拣四。怎么了,野猪吃不来细糠?” 江莲:“我受不了这委屈。” “哪委屈你了?那是我们这最贵的酒楼,还是大床房,半价,半价啊!过村就没店,百年难得一遇......”一通牢骚发完,他才反应过来,“你不会说的是和我扮情侣委屈吧?” 江莲点点头,“毕竟山鸡怎么能与凤凰配?住肯定也是不行的。” 池离言认真地盯着她,“我从未那样想过你。”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泥吗?” “对啊,都是你啊,你选的嘛,偶像。开心要陪你笑,不开心要陪你哭。” ......罢,不跟脑残计较。 她不再搭理他,顺着路继续往下走。 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池离言的声音,像是在为前半句话作补充:“我不觉得你是山鸡,你莫要贬低自己衬托我,这么客气干嘛?我会不好意思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莲停下脚步拔出剑,但预料到危险的池离言已经躲到三尺之外,“我跟你讲啊,你在剑宗里威胁我就算了,外面杀人是犯法的,小心捕快年底冲业绩把你抓进去。” 白玉鳞给的酒还有很多,应该足够她飞扬跋扈一阵子。 想到这,江莲用法术把池离言的脖子吸到手上,“我告诉你个秘密,年底地府也是要冲业绩的,你知道吗?” “剑仙饶命。” “女侠留步。” 两人一起回头,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老大爷。 不,在池离言眼里,那不是老大爷,那是他的救赎,是救他命的光。 大爷激动得手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扒拉着江莲,“您是神仙,对吗?” 她眼里泛起一丝异样,“对。” 池离言同样泛起一丝异样,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现在还真的有人拜剑仙吧? 是什么让大爷沦落到如此地步?!是爱吗?是责任吗? 大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家女儿。” 江莲:? 她怎么不知道她的职业还能救人? 池离言被吓一跳,哦,原来是病啊。 确实没病不会拜她。 回神过来的他立即搀扶起大爷,地上凉,他不允许他的救命恩人落魄到如此境界,起码要盖把土。 “您有话好好说。” 大爷徐徐道来:“我女儿是你们入城那天看到的新娘。” 池离言松开手,大爷重新跪回地上。 他挨到江莲身侧,悄声窃窃私语:“他该不会是来碰瓷的吧?我看过三界日报上好多这种,就为讹人。咱们可没钱呐,应该快跑为上。” 诚然江莲不是人,但池离言是真的狗。 “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她白他一眼,背着手冲老爷子道:“你继续,展开说说。” 池离言心想:也没见你扶,本质咱俩还不是差不多。 “自从我女儿的婚事被你们搅黄之后,她每天在家像着魔一样。说自己的夫君来接她了,她要风风光光的嫁给他。”老爷子泪水纵横在脸上,说到激动之处,声音跟着颤抖。 颇有一副久病乱投医和道德绑架的意思,“您是神仙,您肯定有法子,求您救救我女儿。” 被她搅黄?江莲差点没笑出声。 当初骂她的时候,人们一个比一个把她贬低得一文不值。 如今真有事,倒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她撇撇嘴,神仙能有什么法子? 不过是多上几重天,多活些日子。 池离言本以为她是绝对不会管的,正想着该怎么说服她,江莲却开口了:“那便去吧。” 老爷子急忙磕头带路,江莲跟着走出去几步,才发现身后没人跟来。 还真有点不适应。 她回眸看着站在原地的池离言,“过来啊,看什么呢?” 池离言一时愣住,随便扯出句:“看今晚的月亮从哪边升起来的。” 真是见鬼,从来都觉得她不在乎别人死活,突然善良这么一下,竟给她渡上层人格魅力。 尤其刚才那月下一瞥,月光打在她脸上,熠熠生辉,居然萌生出她有点好看的想法。 竟有如此放肆的想法,真是大逆不道啊,该被扼杀在摇篮里。 池离言甩甩脑袋,将不该有的思想问题抛之脑后,缓缓跟上。 江莲背着剑,脑袋枕着双手,“反正也没地方住,赶巧么。省得你再磨叨。” 合着是在这等着呢?池离言忽然感到前一秒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你可真不是个人,老头你都算计。” “你不也是?”江莲无所谓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彼此彼此。” 她的意思是池离言把老爷子扔回地上的举动,然池离言却不是这样理解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想起她之前一次次看破他的想法,以及一次次论证神仙能随便看破凡人心中所想,他方才那点小九九...... 岂不是被看个精光? 池离言莫名开始难为情,“你的剑沉不沉?我帮你背?” 边说边要帮她卸剑。 江莲急忙跟他拉开距离,“你又抽哪门子风?” 池离言没皮没脸地凑近:“看你好看。” ......江莲脸色一沉,“不抽风,改恶心人了是吧。” 当时那把剑离池离言并不算远,他甚至隐隐感觉下一秒那把剑就会刺破他的胸膛。 剑的女主人爱上他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他死亡的概率大到几近百分百。 所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恭恭敬敬地退步:“对不起,是我造次了。” . 老爷子的家里算不上穷,宅子里甚至有一排客房。 但这不是要点,要点是江莲和池离言一到地方就看出宅子里的阴气特别重,重得过分。 连九幽灯都变得耀眼。 两人各怀心思对视一眼,江莲上前对老爷子轻飘飘地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反正你年纪大健忘。别总想着攀高枝卖闺女,钱财乃身外之物,够花就行。” 老爷子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闭嘴不言。一直领着他们到尽头的客房才开口,“若您不介意,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我自是不介意的。”多说无益,江莲索性不再自讨没趣,“劳烦带他去打头的那间。” 欲推开门走进房间休息,袖子却被人扯了一下。 她顿住脚步低头,顺着那只把她衣袖攥得皱成一团的手往上瞧,是池离言煞白煞白的脸,“你一个女孩子,挺不安全的,我陪你住呗。” 女孩子? 又不是她年纪小你让着她点和女大三百送仙丹的时候了? 她一根一根把池离言的手掰开,“有你在才不安全,快滚。” “这些日子里我们日夜相伴,生死相依,看不见你我浑身难受。”池离言这次不抓袖子,改抓衣服了。 他还不敢把她的衣摆掀起来抓,不美观,只揪起一个小角。 滚都说的那么好听,有戏。 “我看见你浑身难受。”嘴上这么讲,行动上回头告诉老爷子,“天色不早,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知道那间房的位置,一会带他去就行。” 老爷子会意离开,江莲指指他的手,“别装,挺大个人不嫌丢人么?” 池离言一脸谄媚地松开手,“我不跟你在一起睡不好觉,哪丢人?直面自己的内心很丢人吗?不丢人吧。” “孤男寡女,你可别乱说。”江莲则嫌弃这只不怀好意的黄鼠狼到极点,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眉眼中那股熟悉感在半黑不黑的月色里爆棚。 那张脸…..头疼。 “您放心,我打地铺。”他竖起三根手指,“我池离言对天发誓,绝不动您一根汗毛,贼心贼胆该藏着我藏着该掖着我掖着,保证不让您感到任何不悦。” 他还敢藏?还敢掖?江莲皮笑肉不笑地:“说人话。” 池离言:“我害怕。” ......江莲时而不敢相信池离言的年纪,他往往透露出一些不属于他这个二十多岁年纪的人该有的稚气。 或者她真的老了,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 “很难理解吗?”从她的脸上不难看出她的疑惑,池离言更加夸张地形容,“这是鬼宅啊,鬼宅,有鬼的!” 江莲歪歪头,“可你是修士啊?” “修士怎么了,修士是抓妖的,也没人教我怎么对付鬼。乖乖,跨物种了都!”池离言越说越激动,他自然是明白二者之间区别的。 “你说倒装句干嘛?”江莲被他逗笑,“也是奇怪,你都不怕妖怪,还怕同物种的东西?” 池离言单是想想就倒吸口凉气,“你不懂,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时人比妖怪更可怕。尤其这种死了的,不可估量。” “这话不太像你能说出来的。”江莲没做过人,更不理解人,甚至不喜欢人,“你不是自诩人间正道?你去渡他呗,给他念大悲咒。” 换位思考,她连活着的仙都不怕,更没怕过死的仙找上门。 自然不能对池离言感同身受。 “说实话,我没学过大悲咒,光学过剑法。”恐惧,人的一种本能。 本能大到池离言无心去估量他的修为足不足够收这只鬼,“总之你就让我跟你住,给个准话行不行。” “我说什么重要吗?”江莲看着一只脚迈进门里的池离言,作势往外走,“还是我说不让,去住另一间就行了?” 被本能笼罩,当然会有本能反应。 “我不能没有你啊!”池离言回神时,自己已经像只八爪鱼一样抱在江莲身上。 霎时间,她呆住了。 和花期一样短暂,如一场朦胧的梦。 怪不得白玉鳞说他像一个人。 她试想过无数次,那是怎样的怀抱,似山涧轻轻拂面的清风,似池里缓缓流淌的清泉。 可能...也是这样吧,温暖而短暂。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那把剑改自大话西游/你选的嘛偶像渣渣辉 第23章 不过江莲还是那个江莲,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江莲。 “滚。”一个字,屡试不爽。 “好嘞。”池离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为打破尴尬,假装望向天边,“实在不行,我给你守门也成......” ‘吱呀——’ “别装,你不是怕的要死吗?” 江莲关上门,“神仙不用睡觉,你就在床上睡吧。” 池离言感激涕零:“您真是活菩萨。” “菩萨?”江莲不解,“他不是男的吗?” 文化差异有时是不分国界的。 就算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个房间里,池离言都能感受到满屏思维方式不同而衍生出的信息不对等。 跟她解释太麻烦,只好一笔带过:“当我没说。” 江莲不再言语,从床上拿块小垫子,摆到房间一角打坐。 其实修士也可以不用睡觉的,更何况池离言是个大男人。她既然不睡,他当然是不好意思占山为王把客房当自己家的。 随便闲扯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你为何总想着杀生?” “因为我脾气野,本性难移。” 混沌之物都这样,更何况三清池是个神奇的地方。 来来往往的人妖仙总有杂念。 在他们的认知中,打败修为高的强者就意味着自己更上一层楼,借他人实现自己的价值,被他人害怕畏惧代表自己厉害。 她活了多久,就看了多久。 她看到的世界仅仅那么一亩三分地,难免不被沾染。 池离言没话找话,找着找着不禁感慨:“做神仙多好啊。” 江莲嗤笑一声,“你以为做神仙真的快乐吗?” “肯定快乐啊。”池离言一手撑着下巴,“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单是想想都能让我合不拢嘴。” 没有生老病死,不用指望别人,还能长生不老。真正的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闲来无事还能跟财神爷啥的串个门。 “别想了,当神仙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江莲面上没一丝表情:“我抚仙人顶,结发受长生。” “我抚仙人顶?”她跟他念的是一首诗吗? 池离言纠正:“仙人抚我顶。” “你是你,我是我。他们不配摸我的头,我摸他们还差不多。” “哦。”忘了她是脱离三界的物种,失策。 池离言搬着凳子坐到她旁边,“你老是这么高冷干嘛,不喜欢别人靠近你,也不屑于跟人说话,每次都是我找话题,我不挑头你恨不得一天都不吭声。你这样活着有啥意义?” 时间隔了很久,久到他有点困,甚至打了个哈欠。 “我不想让你住这间房是因为这间客房的阴气最重。”她声音淡淡的,“至于活着,于我而言本来就是件没意义的事情。” 池离言搓搓手,“重就重呗,有你在,鬼还能有你可怕?” 她自嘲笑笑,“别把我看得太重,我会死的。” 神仙哪会死?开玩笑的吧。 池离言没当回事,继续想,哪天自己成仙该干点啥。 干点啥呢?先多托几个梦,让世人都拜拜他,知道有他这么一号神仙。 片刻后,江莲又重复一遍,“我会死的,池离言。别记住我,我不需要世人记住我,所以我从来不喜欢让别人拜我。” “你不想死,谁能让你死?”话出口,池离言蹙蹙眉,她不会是有自寻短见的想法吧? “对,我想死。”江莲大方承认,房间一时陷入死寂,只剩下呼吸声。 池离言对于安慰人不太在行,尤其是觉得活着没意义的人,和他的本质组成就不同,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思来想去憋出一句:“你别这么想啊,你难道就没有朋友吗?你死了,你朋友咋办?” 朋友? 江莲想想,好像在仙界的日子里,与她唯一有点瓜葛的就是月老了。 相识还是因为一段孽缘。 追溯起来要到她闯南天门那天。 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月老殿,死活要把自己与欢喜的那位仙君的红线缠到一起,不缠就砸他的殿,将所有红线中间都打上死结。 如今算来,倒不知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了。 旁人只知她没渡过第九次劫,只有月老知道她真正成仙到如今已足千年。 余下一百年的小劫,是开天替她扛的,所以她少上一重天。 剩下的日子里,是开天陪她过的。 自是要把偷来的命有朝一日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跟你说话呢。”池离言见她半天没动静,轻轻用手戳她的肩膀一下。 她以前极少问对错,大抵也是从认识池离言开始。 兴许与他同样是一段孽缘吧。 她侧过脸对着他:“你知道我为何做事这样高调吗?” “你不说谁知道。”池离言蹲在她旁边,尽可能低下头。 她声音小,生怕错过一个字眼。 “我跟我朋友约定好,如果哪天三界不再有我的动向,劳烦他剪断红线,顺便将我的命数渡给我欢喜的人。”江莲突然睁开眼睛,充满落寞,“我努力生在这个世上,是替他活的。” “哦。”真自私,他那‘朋友’二字本是代表他自己的,结果她压根就没往这边想。 不过她好像一直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怪不得谁。 难道他不算她的朋友吗?怎么连问他一句都不愿问,显得他是个脸上写着四个大字'自作多情'的呆瓜。 但池离言向来不服输,起码要努力一下,“我们也做朋友,好好相处呗?” 江莲闭上眼,“抱歉,我想孤独一点。” ......与其在这里自取其辱委曲求全,他还不如直接识相地换个房间,“你开心就好,我换房去了。” 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回荡着江莲的喃喃自语:“朋友。” 诚然她在这场被迫绑定的相处里有私心——不管使尽什么法子,她都要让开天归位,为此她可以付出很多代价。 但池离言又何尝不是呢? 她讨厌凡人的其中一点原因还有:人坏起来,比妖、比她更甚。 虽不知道池离言凭何这样对她百依百顺,可无外乎是随便想想就浮出水面的原因。 要么名,要么利,要么修为,要么钱财。 装出一副高尚的模样,实则各取所需而已。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聪明如江莲,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糊涂也是她,一次次的容忍和袒护。 . 树影绰绰,是风动。 池离言以为,他最近有点怪。 怪在哪说不清道不明,许是近来没有练剑。 你要说江莲说了什么讽刺他的话吧,其实也没有。 她只是说了实话。 她还说过,别揣摩她。 怪人。 他抬头,云间一轮白玉盘,难得是个圆月。 心里想的却是:还当真和她一样。 阴晴随缘,圆缺不定。 好像迷人的事物总是带着危险,且总让人止不住想靠近,再了解她一点,再知道多些。 江莲的身上就具备这一切。 她貌似什么都懂,活了很久。那她是怎么度过漫长岁月的呢? 她是三界里闻风丧胆,最强大的存在,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烦恼吗? 她说她替别人而活,那人如何? 她这样的仙也会喜欢别人吗? 定是个很好很强的人,反正肯定不会是他这样,池离言想。 他似乎也变得奇怪了。 不知不觉踱步到院子里的石椅旁,回过神已掀起衣袍坐在上头。 一只手覆在他肩膀,他惊喜着回头,看到的却不是江莲。 “公子,怎的夜半在这里,可是有什么愁事?” 是老爷子的女儿,那位新娘子。 池离言没掩饰眼里的失落,他在期待什么呢? 江莲怎么会来找他,她从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 就算她错了,那也是是非对错的界线不对。 于是恭敬起身,语气里多了客套:“无事,随便转转。” 他昂首望着新娘,分别不过数日,之前的精气神全然不见。 脸比他死三天都白。 修士对妖魔鬼怪的气息非常敏感是职业素养,但她身上的气息根本不用感悟,肉眼可见。 她背后压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怨气之深,伴着夜色连原身都看不出,险些误以为是她身上的怨念。 亦或是——这只鬼的修为比池离言高。 不合理。 鬼是人死后所化,按理说人的修为是不可能赶超修士的。 ......除非。 池离言正想拔剑,她紫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合:“公子,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孤独一点出自电视剧/天上白玉京李白 第24章 · 鬼怪是最难对付的东西, 且最危害凡体。江莲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去看一眼池离言是否安全回房。 她才打开门,脚下的门槛处显现出两排金色的小字: 三清池旁一朵花, 花开之日天地塌。 凡人拜其三炷香,不知心念千百行。 “莲,你可知错?” 再抬首, 一尊泛着光的千佛像出现在面前。 眸眼低垂,一手立于颔下, 慈眉善目却威严庄重。 音色无悲无喜,像是从缥缈的远空尽头传来,可字正腔圆, 又像是伏在耳边说的。 若是凡人见了, 则是要立即跪拜的。 然江莲没拜,连跪的心思都不曾有过。手背在身后, 脊梁挺地笔直, 唇角除去讥讽的笑意,再无其他情绪。 千佛像再次开口:“大胆,见本尊不拜, 岂是有不敬之心?” “你怎么敢的呀?”她扬起头, 俯视着千佛像。眼波流转,又不似停留在千佛像上,“千佛,你可知错?” “何错有之?” “错之有三。”她的发丝轻轻飘动, 身姿却直直立在原地, 若是旁人路过, 倒不知谁才是石像,“其一, 向本仙问责。其二,要本仙叩拜。” 开天凌驾于万物之上,剑仙自是众仙中修为法力最为高强的。 纵然她心知此乃幻境,是鬼想试探她的底,但幻境也不能让她坏了这条规矩——她不会跪任何仙、不会信任何人、包括天,包括地。 千佛如何,天地又如何? 大逆不道如何,狂妄自大又如何? 皆不值一提。 千佛是凡人心中无与伦比的存在,有千佛庙的地方向来香火旺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也是她不喜凡人和鬼怪的一点——从来只看片面,却守着眼前的四方天坚信不疑。 生前看到的东西,到死都坚信,以为搬出千佛她就会害怕,笑话。 “其三,小小鬼怪,胆敢伪装成仙,痴心妄想。” 说完手起剑落,千佛像从头顶被斩成两半,裂痕逐渐扩散,石沫纷飞。 可幻境并没因此消散。 碎成粉末的石灰渐渐聚集在江莲衣摆边,顺着布料将她整个包裹住,再挥剑,雪白的衣袖已然变成红色。 她看着身上的喜服,丝线镶边,衣摆上绣一只金凤,摸不清这鬼到底想干嘛,不现身,不攻击。 难不成大费周章就为给她换件衣服? “......你在玩角色扮演?”池离言迷茫地望着她,按理说两人的相处时间不算短,他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癖好? 江莲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紧接着抬起剑,停在他喉咙半寸的位置,“你怎么证明你是你?” 恍如初见。 她的剑尖锋利,晃着光,池离言顺着看去,有点刺眼,似乎下一秒就能贯穿他的脖颈。 这问题听着耳熟,当初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糟糕,脑子短路,想不起来。 他咽下口唾沫,“你该不会是就想抓住这个机会把我杀了顺便甩掉吧?” 剑继续往前进了半寸,顶在他皮肉上。 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像她的眸子一样。 俨然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寒意刺骨。 她平时是这样的吗?他记得不是啊。 难道还在生气? 不对,她有什么生气的?明明是她错了啊! “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喝一杯茶好好解决的?如果有,咱们喝两杯。” “我只会坐下好好砍对方一剑,如果没死,就砍两剑。” ......池离言叹口气,“当初这问题是你回答的,你好歹问个我回答的啊?” 江莲忖思一会儿,“凡人讲究礼尚往来?” 这个回答他倒是记得,只是...不太想回答正确答案。 脸憋得通红,就是不肯张嘴。 这个动作保持了许久,江莲的手腕举的有点累。 本想着换只手,还没来得及,就听见声“汪”。 她把剑收回剑鞘,“恭喜你回答正确。” “不需要恭喜的。”根本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啊! 虽然池离言贪生怕死是出了名的,但他在那一刻突然有种被耍的感觉。 尤其是她收剑时藏在袖子后面的脸,“你刚才绝对在笑吧。” “没笑。” “笑了。” “没笑。” “那你抖什么?” “冷。” 池离言想着进门拿条毯子给她披上,路过江莲身边时,她终是没忍住笑出声。 他气急败坏抓着她的手,“你不是没笑吗?” “对,我在哭。” ......她开心就好。 池离言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奇怪,江莲说不清。 那种两人相处之间的改变是用言语形容不上来的,他比从前更加宽容,以及......抓着她的手竟不放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指尖,“干嘛?” 池离言没道歉也没解释,而是攥得更紧,“哦,不干嘛,给你暖暖。” 没热感的肌肤,像抓着雪。 五指连心,那丝凉意冻到心坎里去。 非但没因为他的体温变暖,反而是他的手被冷得通红。 “莫名其妙。冷就放下吧,别强求自己。”江莲抽出手,无意识地背到身后擦擦。 “不冷。” 嘴唇都紫了,还说不冷? 不过江莲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她知道,大概继续下去也只是刚才那样死不承认的循环。 至于为什么变得奇怪,她没兴趣追根究底关于池离言的事。 许是被鬼怪身上的晦气冲昏头脑了,晦气加倍。 霎时间,幻境有所变化。 两个人原在门前庭院,现在处于房屋中心。 昏暗烛光下罗帐轻盈摇曳,烛台后一个大大的‘囍’字。 地面铺着两个浅黄色蒲团,两旁两排红木椅,虽座上无人,可却有隐隐的吵闹声。 “什么东西,还妄想倒插/我家的门。” “连一车聘礼都凑不齐,穷酸秀才罢。” 显然是一场不被祝福的婚礼。 再瞧池离言,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一席喜袍,胸前戴着大红绣球,小指上一根若有似无的红线连接着江莲。 他依旧手足无措地:“啥情况?” “问你自己。”江莲没什么好气。 寻常鬼怪近不了她的身,前一次是钻了白玉鳞的空子,这一次则是钻了池离言的空子。 尽管池离言有修为,可终究是凡人。与她呆的久,自然而然沾上她身上的气息。 鬼怪先将他引进幻境,再以此用气息让江莲放松警惕无法察觉。 烦,出门在外还要带个破绽。 “咱们接下来该干嘛?”池离言问,“想必你同样注意到了,这不是一般的鬼。” “顺着它呗,还能干嘛?”江莲当然有注意到这只鬼的不同之处——寻常鬼怪入不了她的记忆。 可这只不太一样,不仅为他们打造出一个专属幻境,连她的记忆经历都能窃取,已经不是该不该死的问题了。 不出意外,这鱼龙混杂的诡术,应当是吃了别的鬼。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们现在知晓的信息与鬼不对等,江莲决定先顺着它,看看它究竟想干嘛。 阴风阵阵,不知从哪传来一声:“一拜天地。” 池离言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真拜?” “拜。”她脸上淡然如水,嘴角还往上扯了扯。 这个表情,......她现在肯定气得要死。 想都知道,她一向高傲,鬼怪胆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多半是凶多吉少。 池离言不禁在心里为这只鬼捏一把汗,它可能不知道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除此之外,他肯定要撇清自己,“跟我没关系啊,是你说要顺着它的。” “磨叽什么,快拜。” “得嘞。” ——“二拜高堂” 江莲的身子已经低下了,池离言小心翼翼地问:“还拜?” “拜。” ——“夫妻对拜。” 池离言再不能淡定,于心中发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至此?’ 当然不会有回应。 他挽起衣袖,板正身姿低下头。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江莲的表情,但他不看也知道的,反正好不到哪去。 “好一段金玉良缘,送入洞房。” 周遭的场景又有所变化,非要形容的话,芙蓉帐暖。 度春宵他是不敢想的,过了今日还有命便要烧高香的节奏。 “你都看见了,对吧?所以变得奇怪。”江莲自顾自地坐下,从酒壶里倒出一杯酒。 酒水是浑浊的绿蚁酒,色微绿,表面浮起一层尚未滤清的酒渣子。 池离言从她手里将酒杯夺下,“这不是什么好酒,您还是别喝,喝不惯。” “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都看见了,对吧?” 逃是逃不过的,说谎也是不大能说谎的。 她那么聪明,神通广大,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况且他答应过她的,不骗她:“嗯,看到了,确是很像。” 他本以为她定要发火的,可她没有。 她只是重新倒了杯酒,“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第25章 · 池离言想了一会儿, “八重天是什么样子的?” “与妖山,与人间,与天宫并无不同。只是越往上, 风光的颜色越淡。” 跟他想象之中的不一样。 他还以为那里是世外桃源,是天外仙境,有无数得道高人汇聚。 “你找生死簿, 是为了他吗?” 池离言知道此次的任务,师父告诉他的。 至于江莲的身世, 是被新娘子拉进幻境时看到的,再之后才被传到此处,所以会合晚了些。 “是也不是。”江莲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池离言重复一遍, “是也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弃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她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打,“宁可我负天下人, 不可天下人负我。” 然后猛地凑近, 揪着衣领到池离言面前,头上的发簪穗子随着力道摇摆,时不时地在他脸上蹭两下。 还有呼吸, 大概是她身上唯一有温度的地方。 池离言眼眶被吹得泛起层雾气, 扑朔迷离。 这角度看上去......她真好看。 他从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她,凡人对神仙总是敬畏的,所以他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 睫毛的长度不长,却恰到好处, 若是有只蝴蝶飞到此处, 定是想在上头栖息片刻的。 她白得骇人, 不同他曾见过的那些寻常女子,脸蛋都是粉扑扑的。却有种诡异的美, 盖上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 正看着,她嘴唇微张,一字一句:“既你看到了,我也不做隐瞒。我要杀尽天下所有,要这清风朗月都遂我心意。所以我需要生死簿,需要开天归位。” 好。 他有一瞬间很想这么答。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他不该有这种想法,所以他选择沉默。 不过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书上有妖妃祸国一说。 任谁也不愿直言拒绝的,大家都是尘世间的俗人。 或许昏君的快乐也是他想象不到的。 人人都骂昏君,人人都想成为昏君。 江莲今天倒没想跟他绕弯子,“我若说我利用了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用法术会引来那老头子,你作何感想?” 她是混沌之物成仙,拥有万年修为,现在又是世间难得的半妖半仙之体,自当会引来邪物不自量力的。 就像妖山的小妖们,本质还是想将她的修为据为己有。 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老头的身上有晦气,所以才会为点燃九幽灯顺势前来,恰好她懒得到处找。 根本与老头可怜与否无关。 要她同情凡人?简直是笑话。 “我能有什么感想。”池离言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是把她半哄半骗下山的,“不过,有何不可呢?” 他觉得自己没救了,没想到惜命的他有一天竟能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 有失体统。 江莲愣住片刻,对于这个回答,她是没想到的。 她以为池离言又会侃侃而谈什么大道理。 桌上的蜡烛突然间亮起,想必天亮之前他们是找不到破解幻境的办法的。 毕竟夜晚阴气最重,是鬼怪的主场,这只鬼又吃了不知多少地府的鬼才能到如此地步,怎么都得熬过子时再动手。 江莲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小指若隐若现的红绳,做得挺逼真,应当是幻境使然。 “但有件事我没骗你,你看到了。我只见过他三次,在三清池边,他远远地路过。” “他只跟我说过三句话,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嗯。”池离言点点头,她既然愿意敞开心扉聊自己的事情,他便配合的做个倾听者罢。 “花酒嘛,与他比少点清香,笔砚在他面前都失去墨色。”江莲托起下巴,难得在她脸上捕捉到这种小情绪。 怎么说呢,像少女怀春,情窦初开。无法把她与前一刻说要杀尽天下所有的那个她联系到一起。 “我想,等我声名远扬,定能再见到他的吧。于是我拿起剑,顶着他的名号。要惊鸿一瞥,要名震天下,要在世间留下记号。” 她说话时手指有序地扬起又落下,没有任何语气的话也在这氛围下俏皮起来。 “等炊烟袅袅,他再路过河那头时,还会为我驻足片刻。” 她终于不再是一幅高傲的模样。 原来她也会有七情六欲,会有与那个无悲无喜,看淡一切的神仙完全相反的一面,池离言想。 “可惜,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却不想多见我一次。”她自嘲地笑笑,掏出怀里从妖山揣过来的酒,仰头喝了口。 池离言隔着烛芯的火苗,从光影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是人都有私心。就算她的喜怒哀乐不是因为他,也想贪婪地多欣赏几秒。 他离她很近,近到能清晰看见火星子的倒影被风吹动,微微摇曳在她的脸上。 可他看着她,却像一条触不可及的忘川,她悠闲地坐在忘川之上,没人能敲开她的心房。 人总有欲望,在那一刻,他忘记了危险才迷人,宛若被鬼怪惑住心窍,再找不到回头的路。 半晌,喉结滚动,淡淡开口:“我觉得,那青山见你,应如是。” “虽然你脾气很臭,动不动就要杀人,说话难听,做事霸道的不行......”池离言感受到她的眼神恨不得从自己身上剜块肉下来,“但你长得好看呀。” “我觉得你嘴挺贱,但眼光不错。” “谢谢夸奖。”池离言微微颔首,“咱们接下来干嘛?真在这里待一宿?”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江莲瞥一眼窗外,“现在几时了?” 池离言掐指算算,“已到丑时。” “好,也是时候结束这场过家家。”江莲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拔出开天,剑身散发出一阵诡奇的光芒,“还真有鬼觉得吃了几个劣等玩意就可以和神仙相提并论?” 她比鬼还像鬼,浑身散发出一股死亡气息。 池离言却不自觉捏把汗,方才她吃下的,若没猜错,是亡魂丹。 是一件极其有争议的宝物,可将杀孽转化成法力,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无限潜能,为服用者锦上添花。 缺点同样明显,服用者会在这段时间过后遭受亡魂的反噬。 因违背阴阳,以恶化善,所以有人说它算宝物,有人说它不算。 按理说凭江莲的修为料理一只鬼绰绰有余,他猜测江莲是为速战速决才选用这种方案,亦或是鬼实在太过强大,超出预估范围。 然,并不。 她没什么耐心乃一方面,更多的是,她想享受极致的杀戮。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就是要感受这种乐趣。 让蝼蚁意识到,它仅仅是一只蝼蚁的乐趣。 只要她踏一踏脚,立刻就能踩死。 她不过把开天换了只手,剑气就将幻出的整个房间劈成两半。 没有房间的遮掩,他们终于看见房间之外的光景。 第26章 · 周遭漆黑一片才是幻境的原貌, 点点散发着绿光的磷火飘悬在空中,照着新娘的脸。 背后的东西穿着喜服,看身型是个男子, 比她高出不知多少倍,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 新娘狰狞着脸,“为什么, 为什么不帮我们了却圆房的心愿?神仙不就应该帮助凡人了却心愿吗?” ? 有病。 江莲握了握剑柄,“你谁啊, 我就帮你了却心愿。” 很明显,她没听进去。更加大声地冲江莲吼:“你明明帮过我的,那天你明明帮我躲过和张麻子的婚事, 为什么不能再帮我一次?” 江莲嗤笑一声:“我是你爹?” “我一不要香钱, 二无需凡人拜我,三从不在凡间设庙。你是有多脸大如盆, 才觉得我欠你的?” “是, 对,你们神仙都高高在上,不屑与凡人相提并论。”她似乎终于在心里放下些什么, “所以你们乱牵红线, 所以你们看不到真正的金玉良缘,所以你们从不救我们!” “等会。”江莲越听越奇怪,她什么时候兼职牵红线了? “我又不是柴道煌,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这人怎么比她爹还糊涂?一会说自己能救人, 一会说自己牵红线。此时不反驳, 下次是不是该说送子了? “再者说, 有金玉的才叫良缘,你什么时候被祝福过?可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吧。” 江莲活动活动脖子, “至于救人,你自己心里都知道,你的情郎死是因为你爹娘贪心,想让你找个有钱的嫁,所以把他杀了,这事还能怪到神仙头上?” 看那口枯井时江莲就发现了,晦气的始源地便是那里。 结合老爷子的态度和后续发展不难知道发生过什么,区别只是在于新娘知道与否。 无非是郎有情妾有意,父母不同意的苦命鸳鸯剧情。 只是江莲到底还是低估了人心,她还以为只有她才能做到无冤无仇去杀生的举动,没想到人竟能与混沌之物有一拼。 瞧这反应,鬼应当告诉她过,不然何来神仙不帮一说。 江莲算是看出来,原来在凡人的眼里,神仙都很闲。 闲到要平白无故的帮他们才是正义之举,才是个合格的仙。 她这么想,可池离言不。 同类物种和同类物种总能产生共鸣,“姑娘,你莫要被鬼迷了心智,其中想必定有误会的。” 是了,凡事都有两面性。 他们不能求仙拜神,能干嘛呢? 没办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她不恨神仙,还能恨谁?与父母大吵一场?还是为所谓的仇恨让父母赔命? 事情已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一步错,步步错。 只希望她能在晦气的笼罩下找回一丝理智。 “够了!”新娘子发疯似的,“你们从未设身处地的站在我的角度,却想着高谈阔论来评论我,替我做选择,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我讨厌、恶心的事情!” 哦豁。 江莲看明白了,她仅仅是凡体被晦气侵蚀,激发出劣性,想给情绪找个出口罢。 甭管谁做的,现在他们站在她面前,他们就是罪魁祸首,哪怕是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梅郎。”新娘子回身依在鬼的身上,嘴角噙笑,“他们真吵。把他们都杀了,我们永远在幻境里过日子,好不好?” “好。” 熟悉的音色,江莲跟着笑起,“就是你想装千佛,叫本仙跪拜,对吧?” 新仇加旧恨,江莲的血液已开始沸腾。 许久没碰到过能让她有这样感觉的玩意了。 极阴之体,怨念足够下十八层地狱。 阎王见到都要从转世轮回的名单上将他划掉。 江莲用开天在地上划了一道界线,“池离言,别出这条线。” 随后她的身子缓缓升至上空,比鬼的头顶还要高出去不少。 开天由一柄剑化为千万柄,每一柄依旧散发着诡奇的光芒,像是要把夜晚点亮成白天。 ......池离言看着眼熟,虽然他只能把自己的桃木剑化成十几把。 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敢多问。 电光火石之间,剑如蟒蛇般争先恐后地冲鬼而去,吐着嘶嘶信子。 他不过是眨了眨眼,江莲便落于下风。 不知为何她的剑式并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被鬼抑制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池离言一手攥起拳头一手握住桃木剑,突然想起她不让他走出那条线的话,愣在原地。 该怎么办?她打不过的玩意,他怎么能打得过? 可她还说过,如果碰到惹她生气的,他要比她先动手。就算他知道对方是他肯定打不过的人,他都要想办法打过。 听哪个? 思考间,江莲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救我......” 池离言动摇了。 “公子,救我。” 他意识过来江莲从不会向他求救,更不会叫他公子时,脚已经出了线。 . “就这?你还敢跟我耀武扬威?你怕不是失了智。”另一边,江莲一脚踩在鬼的头上,就差把他的脑袋再往土里多踩几分。 她见过不自量力的,没见过这么不自量力的,早知道一招秒杀还吃什么丹药。 菜到令人失望,她还以为世间终于有可以跟她一战的东西了,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呵呵,呵呵呵呵。” “你知不知道对人这么笑很没礼貌?”这次他成功让江莲把他的整个头都踩进土里。 “你回头看看,身后的人呢?” “跟我玩小花招是吧?”江莲没理会他,“池离言,过来准备收尸。” 没有回应。 她又喊几声:“池离言,你是个聋子?听不见我在叫你吗?” 依旧没有回应。 她怕鬼跑掉,揪着鬼的头发回头,“你装什么哑巴......” 空空如也,线内没人。 “我叫梅九,寒窗苦读十几年,可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所以我不配爱她,我不配爱她是不是......” “哟呵,你还是个读书人呢。”江莲拎起他,他的脸被一团黑气笼罩,看不清面容,“我没兴趣听你的自我介绍,跟许文昌也不熟,别说废话,告诉我刚才那个修士去哪了。” 不会觉得她还能管科举吧?神经。 有功夫不如多去文曲庙里多上炷香保佑金榜题名。 “我用体内大半的邪术分出一个幻境将他困住,你若想救他,就让我吃了你,将修为渡给我。” 就算梅九吃掉不少鬼,费尽心思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可面对江莲还是不值一提。 他需要让自己更强。 哦,原来目标是她的修为。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梅九到底生前是个人,同样揣摩不出神仙的心思,“晚上啊。” “所以你就敢做这么大的梦?”她把开天捅进梅九腰间,鬼的疼痛感极其微弱,除非戳到导致死因的要害,比如饿鬼打胃,淹死鬼打肺,不然都会很快愈合。 目前她还没发现梅九的要害在哪,所以这么做只是为把他固定在这里,“痴心妄想。” 也是奇怪,千万柄剑都没刺中他的要害,就算他用幻境挡住一部分,但按理说他应该千疮百孔了才对。 “神仙还真是神仙。”梅九叹口气,“只要不关乎自己的仙位,什么都可以牺牲,对吗?” “世上只分两种事,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江莲实在懒得搭理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哦,就算他是为救你才出线的,也无所谓?” “对,无所谓。凡人死活与我无关,他不听话便是活该。” 嘴上功夫江莲没输过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该死,她好像真的在关心凡人的死活。 习惯难改,一旦接受身边有个人整天逼逼叨叨,不逼叨反而缺点什么。 江莲拍拍屁股扶着开天起身,丹药时限不多了,她得在剩下的时间里试出梅九的要害。 她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找,将其归于:神仙做事不需要理由。 开天再次被她化成十几把,这个数量大概足够用。 她动动手指头,其中一柄插进梅九的手腕里,“三界都知道我脾气不好,怎么总有东西想挑战我的耐心呢。” 三分之一炷香后,十几柄剑悉数插进梅九的身体里,可还不见整个大幻境有消失的意思。 对于耐心早就消失殆尽的江莲来说,真TMD烦死了。 偏偏梅九话还不少,在他做鬼的日子里不曾有人跟他说过话,那些鬼差个个都阴沉得不行,“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里多么想静静,我日日思她,夜夜念她,就是不能见到她。” “你说得对,我也想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 “你也觉得静静很可爱?”梅九欣喜地回头, 对上却是江莲扭曲的脸。 “我在想啊,既然你的身上没有要害,那么要害为什么不能在其他的地方呢?你还有个头的嘛。” 他的脸被一团黑气挡着, 此时此刻江莲才终于想起来,或许他用幻境挡剑,只是为了不让她看到他藏起来的脸呢? 如果打从一开始他用幻境挡剑, 就是为不让她注意到,只有刺到脑袋周围的剑他躲开,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 她揪起梅九的头发,迫使他转过头正对着她,“新郎嘛, 不露脸怎么行?总得让我看看, 我的狗替的是个什么东西。” 当恶趣味碰到恶趣味,用魔法打败魔法。 梅九的手指深深插进土里, 盼着能用这股力量去抵抗江莲手上的劲。 奈何他的极阴之体在江莲面前什么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她只轻轻吹了口气, 梅九脸上的黑气瞬间烟消云散。 梅九无法自抑地浑身颤抖,就是在地府里他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纯粹的恶。 简直是在身体深处扎根的劣性,单一口气都能沾染得淋漓尽致。 她究竟是......什么? 江莲盯着那张可怖的脸, 失望之外逐渐笑出声:“我当是什么冤孽深重的鬼牺牲转世轮回牺牲得如此果断, 搞半天是个鬼差都看不起的自/裁鬼,本就不能进轮回道,是我高看了你。” 梅九后知后觉地用手捂住脸,不断从地面抓泥巴往脸上糊。 “躲什么躲, 你敢来人间不敢见人?”江莲抓住他的手腕, 强迫他停下动作, 另一手指向不远处,“做都做了,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来,抬起头看看她,让她看看,她心心念念的情郎长什么样。” 静静站在她指的方向,眼神复杂。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梅九听见不存在的心脏里有东西碎了。 啪的一声炸响,连丁点尊严都没给他留下。 “梅......郎?” 一张伤疤遍布的脸。 刀痕从他的右眉骨一直延展到左腮骨,额头凹陷进去不少,森森白骨逃离皮肉的束缚若隐若现。 完全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张俊美的脸,更看不出他从前是一个高风亮节的人。 一身傲骨被名为世俗的锤子一点一点地敲碎,到最后粉末都被风吹散。 命运不公,什么都没给他剩下。甚至到现在,他极力遮掩的伤疤都被江莲不费吹灰之力地卸下。 于梅九而言,他正一/丝/不/挂地站在最爱的人面前,可怜至极,像一条丧门犬。 他能忍受榜上无名,能忍受不被祝福,能忍受被毁容,可他唯一不能忍受让她看到这副狼狈模样。 他哪里错了?他不过是爱上一个人。 爱上一个也许不该爱的人。以至于约好的穿着喜服私奔,睁眼却在枯井里时,他都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是他配不上静静。 到地府后都不曾告过她父母恶状,因为他们是静静喜欢的人,对静静有养育之恩的人。 他生前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死后做的一件便是听闻天下大乱,忍着恶心吃下那些味道恶臭的鬼,为到人间见她一面。 可惜还不够,鬼怪想回到人间谈何容易。 当他发现静静跟他在一起脸色越来越差,当他发现静静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所以他感受到法力时引导老爷子去找江莲。他还需要力量,他需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这样静静才不继续被他影响,这样他才能问问文昌神,他是否当真没有金榜题名的命,他到底哪里不如别人? 刻进骨子里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梅九想把脸别过去,却被江莲紧紧捏住下巴,动弹不得。 她一向睚眦必报,受一分气要对方数十倍奉还。 “你的静静在你眼里是最重要的,我和池离言就活该当你们爱情路上的垫脚石?你是什么玩意?” “好好看看她,看看她眼里畏惧你、恐惧你的样子,看看你自己感动自己、惊天动地的爱情到最后换来了什么。” 别说了。 “你们就是恶心,直视自己内心的欲望很难吗?一个两个喜欢装圣人,装纯良。她的父母你恨不得,我你便恨得了,反正归根结底我是个神仙,不帮你们凡人,就是我的错?” 别再说了。 “假惺惺的自恃清高,你是不是还当自己是以前的那个梅九啊?觉得苍天待你不公?你醒醒吧,梅九已经死了,现在的你罪无可赦,你早就弄丢自己的名字了。” “她父母把你搞成这副模样你就去找她父母,觉得苍天待你不公你就去找苍天,跟我和池离言有什么关系?我们成亲拜堂你就天真觉得可以完成你和静静的遗憾了?懦夫,好笑,自欺欺人。” 她挨着梅九耳边,一字不落地让他全部听完。 梅九的身体不停颤抖着,拳头越攥越紧,少顷,似乎终于抵达极限,仰头痛苦地叫了一声,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他张着的嘴里。 幻境中的天破了个小洞,微弱光源顺着小洞照进里面。小洞周围的裂缝一点一点变长,几道裂缝纵横交错到一起。 伴着一声瓷器接触地面的清脆响声,幻境彻底破碎。 江莲看到坐在井边的池离言,应当也是刚出来,正试图用封印之术将那口源源不断钻出晦气的枯井封起来。 她对梅九的举动并不意外,她太了解她讨厌的东西了。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梅九是被她的话语激怒,想收回所有力量与她放手一搏。 池离言注意到江莲时顾不得寒暄,因为他体内的灵力躁动不安。 ——正道修士总是对邪物异常敏感。 他好歹已元婴期,算不上登峰造极,但对付大多数邪物绰绰有余。 可江莲总给他整这种对付不了的乱子,显得他很弱。“你怎么把他激怒了?” 江莲耸耸肩:“我说了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 江莲:恶魔低语.jpg 第28章 ·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井没封住,梅九的力量还在增加。池离言脸色一黑,“有你这么坐在别人身上说实话的?快过来。” “哦。”江莲吐吐舌头, 看上去心情不错,连蹦带跳到池离言跟前,“心情好, 不跟你计较乱跑的事。” 乱跑? 池离言忆起被低级谎言诈骗的经历,“嗯嗯, 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 “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你才发现吗?”江莲咬着手指, 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思忖片刻, 抓着池离言衣服来来回回检查,“对, 他有没有打你?” “打我的只有你吧。” “嘿, 我就说嘛,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两人吵闹的工夫,梅九终于加载完成。 死气沉沉的双目紧紧盯着江莲, 看仇人一般, 仿佛是她把他弄到如今这个境地。 江莲感受到他的目光,扭头回应他的敌视,“冥顽不灵。” 他身上散发的黑气深深扎进泥土里,被这份怨所感染, 地上钻出一个一个小泥人, 不断长大, 变成人的高度样貌。 如死尸一般朝枯井的方向走去,每一个嘴里都在问为什么。 池离言挥动桃木剑砍下走在最前面的泥人头, 但泥人飞速又长出一个头,身上掉落下来的泥点子把他的衣摆边烧成灰烬。 他暗叹不妙,不能在此浪费体力。挥剑在空中画出阵,“我们先躲阵后商量好对策......” “哈哈...” 阴森的笑声。 池离言倒吸口凉气,看到江莲低垂着头,身形止不住地抖动,一手捂着上半张脸,只露出半张嘴。 半张咧出诡异弧度的嘴角,另一手里的开天闪烁微弱的赤光。 开天归位了? 他揉揉眼睛,将灵力汇聚在眼周,更加仔细地看。 这次他看得清楚,开天正以惊人速度吸收着她体内的法力,用亡魂丹转化的法力。 开天准备审判梅九,也准备审判江莲。 因她强行试图用修为促使开天归位,乃离经叛之举,开天没认出她。 难她打从一开始服下亡魂丹是为了想强制用开天? 他的困惑很快得到解答,江莲用左手握住开天接近剑柄的地方,然后顺着剑柄一路滑到剑尖。 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淌,她张开皮开肉绽的手,伸出舌尖舔了舔正往外涌的血,“本仙马上让你看到我和你的差距,彻底断掉根本不该有的想法。” 泥人依旧没完没了的从地里往上涌,然而江莲踏过之处,只是与泥人擦肩而过,泥人就立刻塌陷回地里。 塌陷下去的地面一开始还有几个小鼓包,是泥人试着重新长出来,然而往外冒半天都不过两个泥泡泡。 她一路走到离梅九之间相隔一寸的位置,在空中松开抓着开天的手,开天垂直落下,剑尖抵着地面,血液已经覆盖整个剑身。 “其实我不习惯用右手握剑。”一条血线连接着江莲的伤口和剑柄,她抬起耷拉着的手,动了动指尖,开天便如一具傀儡随她而动。 梅九试图用幻境故技重施,但开天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时而化为幻影时而以实体在他身周盘旋。 他身上的晦气在开天面前起不到一点作用,一点一点被步步紧逼地退到角落里,他还想再退,可后面没有路了。 “我与你同归于尽!”梅九扯开身上的衣服,他的胸腔...是空的。 与其说是空的,倒不如说是个大窟窿,被几团颜色由深到浅,不断蠕动的黑气塞满,是他吃下的鬼。 紧接着他把几团黑气强扯出来,“你们不是不甘心,整天吵着找我报仇吗?来啊!” 哪能报仇呢?都是死物罢。 梅九只是为激怒他们以此提升自己的力量。 黑气争先恐后地从他体内钻出,覆盖在他身上,梅九险些失去理智被吞噬。 ‘我恨啊,我好恨啊。’ ‘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放我出去。’ 无数个声音从他耳朵里钻进脑海,好在他从静静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担忧。 她能到的,她肯定能到的,“我马上把她杀掉,把她的修为据为己有,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梅九将双手伸到胸前,把所有力量汇聚于掌心。 而开天也在江莲的指挥下直直刺向他。 黑与赤色相撞,起初是黑将赤包裹,渐渐地,赤从黑里喷涌而出,停在梅九的额头处。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用剑。” 天边愈发明亮,朦胧的一层雾将整个院子笼罩。 寅时,大雾。 不知是谁落下一声叹息。 . “神仙,我错了吗?”梅九的眼睛越过剑,看着后面的江莲。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就放下了。 江莲像是到个偌大的笑话:“对错是谁定的?又是谁告诉你你错了?” 梅九沉默一阵,“世俗。” 世俗说要门当户对,世俗说要媒妁之言。 世俗是寒窗苦读,世俗亦是功名利禄。 他一辈子都被困在世俗里,到死都没走出去。 “哦。”江莲似乎调整了一下呼吸,“那为什么要让世俗定你的错?为什么错的不能是世俗?” 梅九张着嘴,半天再不出一个字。 “把那些说你错的人都杀掉,你不就永远是对的?当你凌驾于所有之上,谁还能定你的错?” 她活得好明白。 梅九不禁感叹,可后想,她是神仙,当然明白。 然她说的与他生前读的书里完全不同,到底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呢? 哦,他又习惯性地去考虑对错了。 对错本就不一定非要论个明白的。 “妖怪生来就想成妖吗?人们死后真想当鬼吗?梅九,世上可怜人太多了,哪能句句传到天宫呢?你不强,神仙都帮不了你。你变强,无需神仙帮你。” “莫要作茧自缚,谁害你,害你心爱之人,你就找谁报仇。” 梅九恭恭敬敬跪到地上,“多谢神仙解惑,梅九死而无憾。” “我是想杀你,可似乎有东西不太允许我插手他们的事。”江莲用余光往旁边瞥一眼,黑白两身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架势是预备着蓄势待发,嘴上却恭谨得不行,“参见剑仙,劳烦您替地府善后,后辈定在阎王面前如实转告。” 看吧,都喜欢装。 谁稀罕他老阎王的人情? 面上欠身做低,言外之意特地提醒她,冥界地府虽属仙界的一个分支,但实行的是两套制度。 约定好互不干涉,到这一步不必她再插手。 若有余力,真想把他俩一起收拾掉,顺便把他俩骂一顿,完事了他们知过来干活了,人死了他们知回来收尸了。 可惜亡魂丹时限已到,江莲便同样假意客客气气的:“无妨,只是你们的小鬼冒犯了我,我得拿走他一样东西。” 她在衣袖里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小瓷瓶,“梅九,你用幻境探知了我的秘密,我要你永远都说不出话,你愿意吗?这是哑药,可以封所有生灵的嘴,你愿意的话就把它喝完。” “愿意的。”梅九接过瓷瓶拔开瓶塞,“祝您早日找到想找的人。” 江莲实则没必要用疑问句的,本就是一件没有商量余地的事。 但她问了愿不愿意,梅九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尊重。 “等等!”静静扑身到他面前,“你......还有没有想对我说的?” 梅九终是按下想抬起来摸摸她脸颊的手,“谢谢你曾喜欢梅九,余下的日子里平安喜乐,好好活着。” “去喜欢该喜欢的人,做想做的事情。”说完仰头将瓷瓶里的哑药一饮而尽。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这只鬼来到人间竟不为其他,只为再续一段前缘。 可悲,好笑,惹人唏嘘悲悯。 一本‘金榜’册子从房顶上飞到梅九面前,白玉鳞半倚着房檐,一手撑着脸如看一场好戏,“翻翻吧,不费事。”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比起天宫,地上的龙王与他们往来更多,“参见龙......”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话未出口就被打断,“不用跟我念及那层莫须有、本王早就舍弃的关系。” 打工不易,异口同声:“是,参见妖王。” 白玉鳞:“......”倒也不必神来拜妖。 梅九很快翻到自己的名字,可他的名字被一条细细的红线划掉,紧跟着三个小红字——张麻子。 括号里的备注是:花钱替名的。 梅九紧咬着嘴唇,他实在想不到,为何与他无冤无仇的人,会做到如此地步。 原来做幽魂时他在井边到静静父母说得悄悄话都是真的。 “老头子,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残忍?万一他化成厉鬼来扰静儿和我们的清净可怎么办?” “放心吧,他活着都作不出什么妖,死了能干啥?他要真敢回来,我就让张麻子花重金请个士或者修士,我看他敢进我们家的门!” “诶,他的脸真是你找人划的?” “哼,我看他没了那张引以为傲小白脸还怎么勾搭我们静儿。一个穷酸秀才罢,还想着考功名?再考都依旧穷酸!人家张麻子早就买通考官,穷在这世就没有当官的命!” 梅九呼出口气,起身戴上黑白无常拿着的枷锁,坚定地转过身,再无对红尘的眷恋。 一场梦睡得太久,难免深陷梦中不愿醒。 总要撞一次南墙才知疼的。 江莲撑着倦意和黑白无常交代,“嗯嗯,知该怎么做了?不需要老阎王卖我面子哈,等那俩老东西下去给我直接按进十八层。” “嗯嗯,好的好的,一定转达。” “他娘的,这两个老东西比我还可恨。” “嗯嗯,是的是的,谁说不是呢,比您还可恨。” “嗯?”江莲搭上他俩的肩膀,“你们俩觉得我可恨?” “没有没有。” “哪能呢哪能呢。” “我们就俩破鬼差。” “不能与剑仙相提并论。” 唱二人转呢? “行,滚吧。”江莲松开手,黑无常拿出索命绳准备把梅九绑上。 索命绳才从衣袖里出来,静静突然抱住梅九,绳子一挨到她的肌肤,立刻把她的三魂七魄顺着躯体勾出。 “我草,勾岔了。” “我靠,咋交差。” 江莲不得不感叹一句,地府不愧是聚集死人的地方,骂人都紧跟当代潮流。 有人欢喜有人愁。 梅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静静却笑得灿烂:“梅郎,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 送完一行该走的,池离言终于完成他的封井大业,嘴里嘟囔个没完没了,“诶,早封早完事,你说说你,非得跟他计较干嘛,封好不就行了么,对不对。” 半晌没等到回应,他转身,看到江莲举起开天,莫名感到奇怪。 打都打完了,还拿剑干嘛?不是说不喜欢? 下一秒,开天贯穿她的肩膀,由前面一直刺穿到后面。 以白玉鳞的视角,整个剑都没入她的身体里,只剩个剑柄端。 以池离言的视角,剑身明晃晃地从她背部冒出来。 “莲!” “江仙!” 第29章 · 异口同声不可怕, 谁动作慢谁尴尬。 眼瞧着白玉鳞稳稳地接住江莲,池离言望了望伸到一半的手,最后还是缩回衣袖里。 犹豫半天憋出一句:“多谢。” 见白玉鳞满脸不屑, 他继续说:“今日的事情多谢,昨日的事情也多谢。您救我一次,从此以后我池某定与您肝胆相照。” 词语用的好像不对, 池离言忽地想起来江莲提过那壶酒是龙胆所酿,白玉鳞岂不是没有胆? 算了, 换个词一样的,“我池某愿对您赤胆忠心。” 更不对。 白玉鳞冷着一张脸:“大可不必,我用我爹...东海龙王的胆给她酿的酒。” “父慈子孝。”池离言点点头, 对哦, 他是龙,他爹自然是龙。 转念才反应过来, 瞪大眼睛指向他, “你,你是...敖丙?!” “......多少年前的事情,早改朝换代了。”白玉鳞显然不是很想理他, 偏偏池离言上赶着八卦, “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我的恩人,我和江仙都会记得您的。所以您能跟我讲讲龙宫里的事?不是说龙都是成仙的命?您怎么没成仙?” 白玉鳞就差没把‘你算什么玩意’写在脸上,“第一, 我没想救你。第二, 替她解决麻烦是我该做的。第三, 不是万物都像你们人一样,想成仙想到疯魔, 本王不需要仙名。” 字字珠玑,招招致命。 人家是什么关系,他算哪根葱? 比乱拳打死老师傅更有攻击性的是:有章法地打死老师傅。 池离言就是那个老师傅。 但,吃瓜,一定要走在最前线,吃最新鲜的瓜。 “你喜欢她?” 白玉鳞被问得恼,他不是对人人都有一样的好脾气:“我不喜欢难道你喜欢?” “我?”池离言手指的方向改为冲着自己,“我不喜欢,正经人谁能喜欢她啊。” 白玉鳞蹙紧眉头:“你什么意思?” 池离言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 “我想哪个意思了?” “我真没这意思。” ......两人的吵闹被“哇”的一声打断,老爷子扑到静静的尸体上,“我的静儿啊,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静儿。你竟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爹和你病重的娘,我们可怎么活啊!” “差点把你忘了。”他不吭声白玉鳞差点没想起来斩草除根,空出一只手放到嘴边吹一声口哨,凤凰使立刻出现在他肩头,“乖,烧死吧。” “等等!”池离言连忙挡在老人身前,“你不能杀他!” 白玉鳞眼都不曾抬起:“哦?本王什么时候杀人还要经过你的许可了?你是什么东西,让开。“ 什么东西?池离言义正言辞:“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人生来自有命数,轮不到你决定。再不济,我是修士,保护普通人是我的职责所在。” “既是人,怎么听不懂人话?”白玉鳞大概真的不喜欢他,语气里都带着厌恶,“她若醒着一定会这么做,我只是替她做事。别以为你顶着这张有几分相似的脸我就不敢杀你,滚开。” 何止不喜欢,简直恨之入骨。 多像啊,不止长相,连说话都带着同一种‘为了人间’的大义,就好像他们所作所为是穷凶极恶,他才是唯一闪着光的救世主。 “我就仗着脸了,怎么了?”池离言拿起桃木剑立在胸前,虽他知道一把桃木剑对付白玉鳞没任何卵用,真打起来他没有一丁点胜算。 但他不能露怯,因为他身后还有年过半百的老爷子。 纵使师父的教导方针是:遇到困难你一定先跑,千万别管别人。 可拿起桃木剑的那一刻,他就暗自在心中发誓:如果真有不可规避的困难,他池离言尸骨无存也要先救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用这把剑撑到最后,以剑贯彻修士的一生。 心之所向,剑之所往。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天知,地知,剑知,足矣。 “她.....跟你说了?”白玉鳞的确不想因为他与江莲再生间隙,可他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江莲全告诉他了? 感受到白玉鳞想法的凤凰使都不禁静止几秒。 不对。 静下心来思索,她哪会有心情与凡人高谈阔论关于自己的事? 白玉鳞眯着眼用余光扫池离言,对,哑药。 是幻境的原因。 发呆的空子,池离言拎起剑冲到他面前准备出招,还未靠近就被大手一挥甩到旁侧,“先前我顾虑她,你还真当自己的修为能和本王相提并论?”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救老头。”白玉鳞似乎真的被惹怒,伸出衣袍里的手,隔空控制住老爷子发抖的身体。 随着他的手慢慢抬高,老爷子一点点双脚离地,悬到空中。 “一个两个神仙干的都是什么事?!”池离言抹一把嘴角的血,可手上被石子擦破同样渗出血来,越抹越花,狼狈至极,“她胡闹就算了,你还跟着她闹?人间岁岁年年往龙王庙送贡品,换来的就是你们的无视和得寸进尺吗!” 白玉鳞忽地将手一松,老爷子摔到地面,扶着腰“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不知哪个字触及到他的逆鳞,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池离言身上,原先的怒意仿佛又增长几分,凤凰使识趣的从他肩头飞走。 一步一步歪着头靠近池离言,脚下踩到的树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你刚才,说什么?” 戾气冲天,忽然之间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开始下大雨。 池离言自然察觉到了情况不妙,用他最后的倔强道:“好话不说二遍。” “神仙?区区神仙,配让本王多看一眼?”白玉鳞眯着眼,狠狠掐住池离言的脖子。 话是笑着说的,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池离言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若他没看错,面前的白玉鳞原本黑色的瞳仁变成细长的一条缝,甚是骇人。 在他险些断气之前,白玉鳞终于找回一丝理智停下手,“本王从不稀罕那层身份,就算没有那层身份,我与她都是一路人。至于你,接受不了我们的做事方式就趁早滚,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身边。” 言罢抱着江莲离开,路过池离言身边时,他分明听到一句:“自命不凡。” 池离言咳嗽半天,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缓回来。 地上的老爷子已经断气,池离言望着尸体出了神。 他谁也没有救下,反倒江莲被他牵扯进幻境,昏迷不醒。 空有颗赤诚之心,可能力不足以支撑他心系天下人。 在万剑宗里他固然算得上出色,凭自己的努力做到即使拿不起剑,却还修炼到如此地步。 说出去是人界第一宗的首席大弟子,虽算不上天之骄子,但也能拿得出手。 在蜜罐里呆得太久,他差点忘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遇到江莲后,与她经历的事情无一不在提醒他,他的骄傲,他的自豪,狗屁都不算。 原来不是江莲该治,是他该治。 她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呢?貌似没有,用剑仙和她的破绽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再合适不过。 大概梅九同样是这么想的,所以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身上寻找突破点。 可能白玉鳞是对的,他们乃天造地设的一路人。他该滚,该滚得远远的。 也许真的到离开的时候。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昂起头望着天。 天晴了。 九幽灯亮起三盏,在日光的照射下丝毫不明显。 池离言衣衫半湿,举步维艰地迈着步子走出宅子。 看着地面水坑反射出自己的模样,自嘲扯起嘴角:“真像一条落寞的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在好好存稿^ ^ 第30章 · 梦很长, 长到江莲知道自己在梦里。 因为她变回了一株花。 挺稀奇的,她在吃下亡魂丹之后想过会在梦里听到剑下魂索命,想过会再遇到心魔, 唯独没想过会再见到他。 还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兴许是遇到白玉鳞的缘故,不小心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找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开始等,等待风云变幻, 血色漫天。 白玉鳞不会来打扰她,虽然他每天对于找江莲玩的这件事乐此不疲, 但偏偏改天换地的这一天他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江莲伸个懒腰,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一声巨响,山崩地裂。 纵然她做好准备迎接, 但干涸的感受太过真实, 嗓子眼都在冒火。 三清池里的水顺着地缝倒流,偌大的池子里渐渐一滴水都没有了。 “娘的, 没想到还得受第二次这种苦。” 对于一株花来说, 枯萎、凋零、没有水源比任何磨难都痛苦。 眼瞧她身上的花瓣一片一片随风落下,只剩一瓣,路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 他步步都走得沉重, 可却异常坚定。 江莲跟着打起十二分精神, 口渴的感觉都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算在梦里,她也得展示最好看的一面。 不过只剩一片花瓣的花显然跟好看搭不上边。 不重要,她觉得自己好看就行,她说自己是三界最美的崽她便是最美的崽。 ‘走快点啊, 搁这儿散步呢?’ 她急不可耐, 他闲庭信步。 要是有真身, 江莲现在可能已经贴到他脸上看了。 男人长得帅就该被大大方方的欣赏,她一向如此认为, 似文人欣赏潇洒笔墨,商人欣赏贵重瓷器。 他终于走到她身旁,她不禁暗骂一句:草(一种植物),怎么侧脸跟池离言这么像啊。 扫兴。 还好转过来不太像。 他白衣飘飘,站在江莲面前看了又看,然后叹息一声,变出来个瓷瓶到手上,往外倒了半天才倒出来一滴水。 剑穗拂过她脸颊,“你我有缘,我非不想救你。可你也看到,只有这么多。这一滴水,剩下就看你的造化。” 你我有缘。 她只听到这四个字,从而忽略了他放到现在看有点俗的白衣。 到底是仙界的东西,对她算不上大补,却还算救命。 给完水他就离开冲着人间去了,江莲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娘的,送死都送那么帅。 故事的开始总是猝不及防,以及见色起意。 当时江莲在心里做了个选择题:恨和爱。 恨是她知道,劫因他而起。 他在仙界有很重要的职位,正解决着件大事,可他擅离职守,天翻地覆是对他的惩罚。 同样她还知道,这是一场阴谋。 有人在设计促使他下凡。 至于爱嘛,滴水之恩,要不要涌泉相报取决她怎么想。 她脑子里出现另一个声音:“他的剑柄上有个江字耶。” “那我修出凡体之后就姓江吧。” 她替她做出了选择,却不知什么叫因果报应。 反正是一场梦,江莲玩心大起,与从前的她对起话来:“你的欢喜可真廉价,给你一滴水你就欢喜他啦?” “靠,谁啊,吓我一跳。” 听到熟悉的稚嫩声音江莲不禁有点开心,“以后的你。” “以后的我?”声音顿住半晌,“那你厉害不厉害?你好看吗?有欢喜的人吗?” “当然。”她会心一笑,“天上地下,没有比我强的东西。” 吹牛逼不犯法:“好看自然是好看的,本仙说自己第二,无人敢抢第一。” “最后一个问题呢?”声音迫切地问。 “当然有。”她回想着方才的身影,“我的意中人天下第一,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是帅的。他啊,话不多,但是嘴甜。够高冷,但对我温柔。我最喜欢看他练剑,他练剑的时候我就静静坐在旁边,看他一招一式,剑剑挥在我心上。” “你说谎。” “我哪里说谎了?” 声音反驳:“你前一秒才说自己最强,后一秒又说他天下第一,前后矛盾。” 怎么这么杠? 哦对,她差点忘记,她现在也挺杠的。 “没说谎,他确实比我厉害......” “那他死了?不然怎么变成你最强呢?” 一语中的。 他确实只活在她的幻想里。 那么厉害的人,终是逃不过贪心。 逃不过别人的贪心。 毒半仙说得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是剑仙,只在乎开天在谁手里,谁对自己有最大的威胁,谁就是众矢之的。 曾经是他,迟早会变成她。 她的时间不多了。 渡劫失败,开天不归位,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之。 强者都是孤独的,她不外乎孑然一身,不外乎三界将她视为眼中钉。 路会越来越难走的,但不能停下。 声音发现江莲不再言语,便知道自己说错话,安慰道:“你别不开心啊,我跟你道歉,你再跟我多说点以后的事情......” “记住,你要爱你自己,就算没有人爱你,三界都骂你,无所谓,你不需要那些廉价的爱。你不用道歉,永远不要跟任何事物道歉,不要相信任何人。”江莲感觉自己的神识一点点被抽离,加快语速,“做你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活,剩下的交给我。” “纵然前路千难万险,日暮途穷,我亦不放在眼里。” 第31章 · “你的丹药有用吗?” “放心放心, 我特地偷老君的,怎会没用?” “最好有用,不然......” “不然怎么样?你还能打我不成?” 吵死了。 江莲睁开眼时, 眼前突现两张大脸认真地盯着她——一张是白玉鳞,另一张是...月老。 她嫌弃地敲一下月老手里的拐杖,“你怎么在这?红线牵完了闲的?” “嚯, 我就说你没事吧,还有力气跟我拌嘴呢。”他摸摸下巴, 朝门外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你要是能顾好自己我还用特地下凡?” 白玉鳞与江莲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轻声咳嗽两声, “那个,你没事吧?” “嗯, 没事。”江莲坐起身, 伸出手活动活动筋骨。 老君的丹药确实灵,她几乎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白玉鳞稍松口气:“没事就好。” 不过江莲没让他这口气松多久:“池离言呢?” “他......”白玉鳞轻笑一声,“到底是凡夫俗子, 看到你不能控住自己便跑了, 怕有朝一日你突然这样杀掉他。” “哦。”江莲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遗憾?落寞?还是生气? 明明是预料之内的事情,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可还是感觉哪里空落落的。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啊。” 白玉鳞抬眸:“什么?” 江莲摇摇头:“没什么,你也出去吧, 我累了想休息。” “好。”白玉鳞听话地起身走到门前, 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嘱咐:“好好修养, 不要想其他的。你若觉得孤单,我可以帮你......” “打改天换地, 修出凡体的那天起,我从来都是孑然一身,逍遥自在。为什么会觉得孤单?” 白玉鳞的心里骤然被刺了一下,她果然还是在意。 在意那一天他没去找她,没在她身边。 如果那天他在,是他陪着她修出凡体,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他想张嘴解释,可又被江莲一句话堵回去:“好了,多谢你的好意,快让我自己呆会吧,你在会影响我运功。” “好。”他把门轻轻带上,但不妨碍他另一只手指节都攥得发白。 多谢,多生疏的词。 他们之间原来已经到需要用谢的地步。 一拳打在一颗竹子上,成片成片的竹子因为他这一拳被拦腰打断。 “哎哟,我的小竹子啊!”月老心疼地用法术把它们重新接回去,愤愤地对着竹子说:“你们种在我的竹林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怎么就会有人丧心病狂到拿你们发火啊!” 白玉鳞顾及到里面的江莲,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您在含沙射影谁呢?” 月老眉眼弯弯看着他:“害,说谁谁知道,有些话不用那么明明白白,你觉得呢侄儿?” 他们算旧相识,月老上一次见白玉鳞还是在老龙王办的满月宴,那时谁能想到,可爱的小孩能越长越邪。 “称一声‘您’是您活得比我久,而不是因为莫须有的长辈关系。”白玉鳞将火气压住,语气里多一丝尊敬,“所以,您能给我解释一下,您的红线为何会出现在莲和那个修士的手上吗?” 他留意到在阴气重的宅子里异常明显的一抹红。 并耍了点小手段——用障眼法将红线变得不明显。 “修士?”月老眼中的异样一闪而过,“啥红线啊,没听过,不知道。” 他装傻装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可白玉鳞不好点破:“既不知道,那您便没必要告诉莲,只需告诉我如何剪断就行。” 月老含笑抬起眼皮子:“那玩意岂是说剪就能剪?我反正不会这项技术,你要不另外找个高人?” “您最好说的是真话。”先前的尊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威胁。 “哎哟我好怕怕哦。”月老拍着胸脯后退两步,“算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干爹呢。” “我早跟老东西断绝来往。” “哦~”月老假意恍然大悟,特地拉个长音。 他在天宫听过一些传言,大多是神仙们取笑龙王,说他生了个儿子不学好,去当不入流的妖怪。 每每听到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太放在心上,结果如今一见倒当真如此。 唏嘘地叹口气,拐杖往地里戳几下:“我不是不能明白你的想法,可你这么做她就真的会多看你一眼吗?真的吗真的吗?那修士真的害怕所以离开吗?不会是你自欺欺人吧,好可怜哦。” 许多神仙都有点小小的爱好,月老不是例外。 不仅不是例外,他还有两个:1.喜欢气人。2.看人生气。 这不,白玉鳞骤缩的瞳孔正中他下怀,却奈何不了他。 于是他变本加厉:“可惜可惜,你装都装不像。你当成假想敌的那位比你温柔多了哦,装不来的哦。” 三声鸣叫,凤凰使出现在白玉鳞肩头,冲着月老吐出一团火。 月老从衣袖里抽出根红线,红线立即化成一张大网,挡住火的同时顺便将凤凰使的嘴绑上,“就这就这?修为也差很多哦,人家比你强多了。” 赤/裸/裸的挑衅。 白玉鳞将手伸到身后,颈椎骨才露出个头,就被江莲的怒骂声骂回去:“你们俩他娘的烦不烦?柴道煌带着你的线团子滚,白玉鳞带着你的破鸟滚!” ......白玉鳞盯着月老许久,最后带着凤凰使头也不回地离开。 “诶。”月老望着他的背影惋惜,“造孽啊。” 仙童正巧端着熬好的药从柴房出来,路过时抻着脖子问:“您又乱点鸳鸯谱啦?”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月老作势拿拐杖敲他,“净乱说,可不是我点的。” “切。”仙童早就习惯他这样,躲都懒得躲,反正不会真打,嘴皮子更加利索,“不是您干的,世上哪来这么多痴男怨女?”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月老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种饱经沧桑、看淡世俗的表情,“有时候人倔起来啊,红线都管不住喽。” 仙童走到重新接回去的竹子旁,即便接回去了,被白玉鳞劈的那条裂缝却还是若隐若现,“可他不是人啊......?” “就你知道,仙界期末考核我给你打0分,让你在其他仙童面前抬不起头你信不信。” 威慑力还是有的,仙童撇撇嘴,暗自抱怨月老就知道拿考核压他:“我送药去了。” “等等。”月老凑到药罐子上扇扇,“她不喜欢苦的,别送了。” “那您让我熬半天?” “怕你闲着没事干。” . 运完功,江莲靠坐在床头,竹叶独有的芳香环绕在鼻息间,似乎真的能让人头脑清醒。 吓跑了吗? 她看看自己的手,血迹已经被擦干净,白衣上沾到的灰尘也被清理。 人果真都是这样的。 不,应该说所有事物都一样。 只要有一点东西威胁到自身,就会毫不犹豫地逃离或者阳奉阴违。 算算时间,他大概早到万剑宗了。 毒半仙个龟儿子,给她找这么不靠谱的人,真该死。 对,池离言有什么好的?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凡事只能躲在她身后,起不到一点作用。 甚至每次的麻烦都是他找的,没人比他更能找麻烦。 嘴贱得不行又没本事,论长相一般,论年龄还没阅历。 根本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去想。 门突然被打开,月老冒进来个脑袋,“我的小竹林是不是很适合修养?身体有没有哪里不适?有什么想问我的?冷吗热吗饿吗?” 十分虚伪的嘘寒问暖,配上他标志性的笑容,更假了。 尤其提到饿,让她不禁想起会煮面的池离言,心情更加不悦,“你疯了?” 虽不怎么客气,但得到回应的月老反而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有回应,就说明她好的差不多了,“许久不见有点想你,你真没想问我的事?” “有。”江莲泛起一阵恶寒,“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是不是太久没挨过打?” 边说边拿起开天,“我这一剑下去你可能会死。” 第32章 · “哎呀咱俩谁跟谁, 不用客气。”月老不动声色地把剑从她手里取下来,“真没有?” “没有。”江莲冷着一张脸,“我说你现在怎么说话拐弯抹角的?你想告诉我什么你直说, 别在这挤眉弄眼。” 月老眨眨眼,瞧她没心没肺的劲儿。 纵然月老不怕白玉鳞,但总要给老龙王个面子。 他本想着, 若是她注意到红线的事主动问,那他就告诉她。 非要追溯起来不算他主动说的, 算江莲逼着他问的。 可她不问,他主动说,那追究起来不成他的问题了? 这锅他不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月老甩甩衣袖故作轻松:“哎哟, 我能有什么正事, 无非找你喝喝酒。” 江莲把头一偏:“不想喝。” “那聊聊天?” “不想聊。” “有心事?” “没有。” ......不知道在哪学的臭毛病。 她不领情,月老索性绷起脸:“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 自身难保, 别再执着了。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想把你置之死地......” “我怕的就是他们没能耐把我置之死地。”江莲的语气平淡如水,“耽误我死而后生。” 说不通。 她一向比痴男怨女还倔, 整个一倔驴。她决定的事, 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月老生气地顺着进的地方出去,到门口她还不忘一句:“把门带好。” “带带带,你就睡死吧你,个没心没肺的, 一点都不拿自己的事当事, 满脑子就知道记个死人。” 在江莲发火之前, 月老‘嘭’的一声把门关严。 他当然生气。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倒好, 永远把自己放到最后考虑。 天宫的仙巴不得她赶紧自甘堕落,最好堕成魔,那样就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把她按进轮回里,再扯点陈芝麻烂谷子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他好心提醒,她整一个狗咬吕洞宾。 吕洞宾见了都要对她说一声上道。 “我真是,我替你操什么心我,我就是贱的,就该让你吃点亏。”月老对着门又骂了几句,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的。 没啥意思,索性一屁股坐在竹林前,偶尔有一阵穿堂风吹过,倒是够清净。 才闭上眼睛想放松体验一下短暂的人间之旅,耳边就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您好,请问您见没见过一个...女的?” 月老睁开眼,是个毛头小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拎着柄没什么攻击性的桃木剑。 似乎一路跑过来的,喘着大气冲他傻傻地问:“长得挺年轻,身上插着把剑。脾气不大好,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对,她昏迷的时候应该不骂人。” 吸引他的不是年轻人过于正气的长相,而是小指节上若有似无的红线,一直伸到江莲所在竹屋的门后。 毕竟是自己的东西,再不显眼也认得明白。 “您是哑巴?” “你叫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把人认成哑巴的那个有点尴尬:“池离言,万剑宗的修士。不好意思,您一直不说话,我把您当成哑巴了。” “无妨,好名字。”月老眯眯眼睛,他的红线果然牛逼。 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人不管隔得多远,都总会再相见的。 他施法隐去红线,以免让有心人再发现,施完法后突然鼻子有点酸。 一是因为江莲没有白等千年,二是因为池离言看上去挺穷。 曾经也是被众星捧月的人啊,如今竟沦落到这种地步,连买剑的钱都没有。 要知道,剑是他的命,他把剑看得比命都重要。 池离言觉得面前的人很奇怪。 莫名其妙就对着自己涌上热泪了,给他整的手足无措。 咱也不敢说,也不敢问人家到底怎么了。 就突然觉得自己哪都错了。 “您...” “没事,忽然想到点以前的事情。”月老擦擦眼泪指着竹屋,“去吧,她在等你呢。” “多谢。” 池离言正想进去,突然一阵大风,竹屋的门从里面被一脚踢开,江莲中气十足地:“柴道煌,你他娘刚才说谁死了?你再说一遍?” ......六目相对,江莲愣在原地,“你不是回万剑宗了?” 池离言也愣在原地:“你没事了?” “姑奶奶什么时候有事?” “对,瞧我这乌鸦嘴,您万寿无疆,长生不死。” 江莲眉头一蹙:“你咒谁呢?”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池离言找不到词汇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原本已浑浑噩噩走到不义城与万剑宗的交界处,只一步,就可以回去继续当他的大师兄,平平淡淡得过且过一生。 迈出去的脚终是落了回去。 他知道江莲没有他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过得更好。 他知道他与江莲在一起只能给她制造麻烦,知道自己不如白玉鳞。 他都知道,可他心有不甘。 从何而起的不甘说不清道不明,反正他就是不想这么灰头土脸的离开,不想写下句号。 她明明什么都不好,身上没有一丁点优点,还总想着杀他。 可他不想走。 不想再也见不到她。 可能他有受虐倾向?谁在乎羞不羞耻呢,承认自己的普通,面对自己的欲望并不难。 而且有一件,有一件除了他,谁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在幻境里见过的那个人,跟他长得很像,他可以当那个人的替身。 他可以没有姓名,呆在她身边就行。 真是危险的想法,可他就是这么想的。 种下一粒种子总会有发芽的季节。 决定好一切的池离言奔跑在不义城里,一路撞倒摊子小贩一路道歉。 街上的人都觉得他疯了。 他确实疯了,疯到在乎一个不会在乎他的人,连理由都没有。 最后顺着血迹一路找到竹屋,然后...... 就是现在的场景。 “你怎么没走?”江莲没好气地问。 听到她熟悉的,带着脾气的嗓音,池离言没来由的安心,“我不走,我不想走,我不会走。” 变出九幽灯拿在手里,“你瞅,我特地来给你看灯,虽然我们没收梅九,可灯却亮了三盏呢!我猜想灯可能不止跟修为有关,还跟命数中积的善德有关......” “那九幽灯有没有告诉你,你我之间没有命数?”一股无名火占据江莲的胸腔。 特地给她看灯?既然害怕她害怕得要死还回来干嘛?完成他师父的命令吗? 走都走了,拿她这儿当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非也非也。”月老起身站到他俩中间,拉起两人的手,“我证明,你俩啊,有命数。” 只有月老知道,跟倾向没关系。 他的红绳哪那么好解?只要系上,双方都会慢慢为彼此改变。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两人一起缩回手。 江莲想,他果然是怕。 池离言想,她不喜欢别人靠近。 越想越气,江莲一把扯住月老的头发:“柴道煌,你活够了?” 话音未落,池离言抢着说:“我错了,我不该让白玉鳞带走你后不闻不问,我不该碰到困难先想着退缩,我不该丢下因为我受伤的你有回宗的想法。我想明白了,每次都是我在给你制造麻烦,可我能为你做的少之又少,这不公平。” “若你不嫌弃,你觉得我长得像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我甘心让你把我当作是他,替他陪在你身边。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开心,池某情愿。” 月老:哦豁。 我替我自己。 妙哉。 你以为他会同情池离言?他都差点笑出声。 活该。 假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现在恨不得指着池离言脑门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可躲的真隐蔽,让她好个找都找不到啊。 常人不懂江莲,但他懂。 剥去一层层看似坚硬的外壳,里面不过包裹了一个痴人。 世人以为她想当剑仙。 以为她渡劫为巩固仙位。 以为她作恶多端。 实则是开天选择她,实则她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实则她只是把三界欠下的东西拿回来。 实则她连名字都没有。 因果报应,皆为轮回。 牵上的红线,便是命定和无法逃过的束缚。 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不知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他突然觉得不说还挺有意思的。 糊涂好,糊糊涂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 池离言愿意,江莲不愿意:“你替身文学看多了?一柄剑三灵石,三柄剑十灵石,你配吗?” 池离言想了想:“哪有这么低的价?” “痴心妄想,你连人家的剑穗都比不上。” “为什么?我以前也有剑穗啊,被你扔了啊。” “我看你是脑子坏了,柴道煌,让你的仙童给他烧点药清醒清醒。” 江莲说完转身进竹林,池离言想去追,却被月老拦下,“她就这样,不用追,一会逛够了自己就回来了。” “好吧。”池离言后知后觉方才江莲叫他的名字,“啊,莫非您是...?” 月老点点头,“对,你是要牵红线还是点鸳鸯谱。哦不对,你瞧我这职业习惯,你是喝甜药还是喝苦药?” “您比我想象中年轻。” “你那是固有陈旧形象思想,不提倡。” 池离言欲言又止,半晌憋句:“您真觉得我有病?” “有,当然有,病入膏肓,再不治就该埋咯。”月老招手唤来仙童,“童童,去把刚才没来得及倒的药给他端上。” 池离言:“.....您觉得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耻辱?我是不是不该如此妄自菲薄?” “不,你该。”月老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从头看到脚,“你太该妄自菲薄了,她让你当狗都不为过,你欠她的拿命都还不完。” ......嘿,您猜怎么着。 池离言还真当过。 第33章 · 池离言最近不太开心, 因为江莲对他的热情很冷漠。 每次他上赶着关心,都被她面无表情的拒绝,动不动就让他滚回万剑宗, 莫要在这里碍她的眼。 比如,他说:“天凉了,给你拿件衣服?” 她会说:“不必。” “那我陪你练会剑?” “不练。” “我帮你倒杯茶?” “不喝。” 这已经是他一天之内被赶出来的第20次, 月老看他垂头丧气的走近安慰,“怎么垮着个批脸?” 听上去不怎么像安慰的安慰, 池离言非常低沉地问:“我是不是被讨厌了?其实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在自己感动自己,对她而言是一种负担?” 现在想想自己昨天说的话......真的太羞耻了啊!! 而且还被当场拒绝......更羞耻啊! 月老笑得慈祥,颇有种老父亲的感觉:“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好久都没见过像你一样对自己定位这么准确的人了!” “诶。”池离言叹口气, “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到这一步打退堂鼓吧。您说, 是不是我们俩磁场不合,天生就相克?” 有人问月老姻缘, 有人问月老情感, 倒从没人问过他天生相克的问题。 涉及到知识盲区,他不太好回答,只得应付:“盲生, 你发现了华点。” “......”池离言一时无语, 月老却来了兴致,“我给你说她啊,蜿蜒得很,永远年轻永远说话难听。你不如另辟蹊径, 她越骂, 你就越不要脸的贴, 她越生气,你就越上赶着逗她笑。” “谢谢您。”池离言恭恭敬敬朝他施礼, “在您的帮助下,非但没有解决,还变得更棘手了。” 月老谦虚地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难受的时候你就想想,她让你滚,她怎么不让别人滚呢?她肯定是对你有所不同的。” “她打你,她怎么不打别人呢?打是亲骂是爱,她越打你你就越特殊。”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池离言:“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月老自豪地昂起头:“习惯就好。” 哪里需要自豪?池离言一拍脑袋瓜,恍然大悟,“对哦,您是不是认识她很久了?” 或许他的方向未尝不是一种方向呢? 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草坪就被踏成路了。 “不久不久,百年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池离言:“原来您是老倒霉蛋了。” 月老:“没事,马上就轮到你了。” 那一刻,两个雄性从彼此的眼睛里找到‘共鸣’二字。 一个真敢教,另一个真敢听。 于是,后来的画风就变成了——江莲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倒:“你脑子坏掉了?” 池离言捡起她摔到地上的东西,“幽默,风趣。” 江莲莫名其妙的生气:“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池离言:“诙谐,可爱。滚都说的这么好听。” 先前都让他快点滚,从不指明方向,现在居然让他滚的远远的耶! 月老的教导方针果然有用! 江莲握紧拳头:“你他娘的到底想干嘛?” “首项加末项的和乘以项数除以二。” “说人话。” “求和。” 再然后,他就被江莲一脚踹出去了。 月老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池离言,刚想假装没看见离去,却被池离言拽住衣角,“还有没有PLAN B?” ......“使不得。” 奈何池离言当下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没关系,这次您就跟我说说,她喜欢那人的行事作风是什么样的,我该怎么模仿。” 池离言对江莲的改观始于他看完幻境。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处处强势的她,也有柔软的一面。 滴水之恩能记如此久的,且不说仙,人间都找不出几个。 他当然不会知道江莲的涌泉相报里还混着见色起意。 在江莲的视角里,仙君是她打长在三清池有神识时见过最好看的人。 月老很感动。 感动池离言身上百折不挠的精神,“没问题,既然你这么相信我,我柴某愿全心全意的教你。” “咱俩以后各论各的,按辈分你叫我爷爷,按关系你叫我哥哥。” ......池离言想问,还有没有别的选项,但月老已经坐下,一副打算与他长谈的样子,所以他识趣地顺势坐到月老身旁。 仙上了年纪,忆起往昔总是很多话,既碎又散,想起来一句说一句:“他啊,是初代剑仙,拥有至高修为,却不曾因此狂妄自大。” “跟他说话的时候吧,如沐春风,会给你一种他优秀还谦逊的感觉。” “虽是神仙,但心系三界。不光天上有事他管,人间的事他也管,甚至妖怪的事他听见了都能帮就帮。” 嘿,他还挺事儿妈,池离言想。 “他可不似江莲张扬,他喜欢剑,剑是他的命,开天在他手里连鞘都没有出过。” “那不是很浪费?”池离言实在没忍住替剑惋惜,剑不出鞘,岂不是有失剑道? “害,谁知道呢。”月老摇摇头,“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他跟我说,剑从来都不是用来杀的,而是该用来指引生死。” 池离言觉得这点倒是跟他像。 他突然灵光一现,明白为何江莲不让他出招。 师父教给他的剑招,前两式正是死和生。 “不过啊,最后他的剑还是出鞘了。”月老茫然地望着天空,仿佛昨日重现。 池离言问:“为什么?” “因为他要救天下人,不止天下人,他要救天下。” ......池离言才学疏浅,半天憋出来句:“牛逼。” 见月老迟迟不肯继续讲,他心被故事勾得刺挠,“后来呢?” 月老扭头认真盯着他:“后来的事是另外的价钱。” 池离言咬咬牙,“行,多少灵石,我给。” “逗你的。”月老冲他做个鬼脸,“小娃娃,后面的事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知道天机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比如你的江仙。” 天机? 他的话过于深奥,池离言悟不出来。 “她就是听到太多不该听到的,才会有执念。”天色逐渐暗下,月老拄着拐杖往竹林深处走去,“天机哪能随便听?总要付出代价的啊.....” 池离言坐了很久,他终于深刻意识到,昨天说出那些话的自己不是羞耻,是可笑。 凡人怎么能妄想模仿神仙呢?他错的离谱,打从一开始有想法就错了。 亏他还天真以为这是他唯一能做好的。 想的入神,乃至没注意到江莲出来,直到她轻咳两声,池离言赶忙起身,下意识地:“月亮会属于你的。” 江莲:? 用一种‘你有病早点治’的表情看着他。 池离言郑重地冲她弯下腰:“对不起。” 女性对于这三个字的宽容倒是异常敏感,因而江莲双手架在胸前:“错哪了?” “哪都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误带你进幻境,不该惹你,不该有回去的念头。” 江莲踢踢脚边的树枝,“你那个提议...” “我那个提议也错了,我不该有提议,不该斗胆替代你喜欢的人,不该觉得自己像他。” “?”江莲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我的意思是...你那个提议不是不行。” “啊?”池离言反应了半秒,惊喜地瞪大眼睛,“你同意我继续跟着你啦?” 显然他们的思想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江莲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轻轻“嗯”了一声。 池离言猛地朝外面走去,在江莲的气没反应过来之前折返,“嘿你瞧我这记性。” “你要干嘛?” 池离言笑得像个傻子:“你闹这么久,一点东西没吃。你饿不饿啊?我去煮碗面给你吃。” 作者有话要说: 求和微博上看的 第34章 · 旅途中忙碌就有清闲, 所以江莲答应了月老多歇一日的提议。 虽说是当替身,但江莲对池离言的态度并无改变,一切仿佛又回到他们初相识的时候, 仿佛过程里什么都没发生。 这天池离言与月老的仙童一起挤在柴房做饭,没办法,神仙吗, 哪知道凡人住的地方需要厨房,凑合凑合得了。 两人才升起火, 就被江莲和月老的争吵给叫过去: “池离言,过来!” “童童,来!” 两人无奈相望, 客套两句, 一个说:“你家也这样啊?” 另一个说:“脑子有问题,多看点神仙习惯就好了。” 根本不用靠近, 就能听到江莲拍着胸脯:“我们家池离言会煮饭, 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 月老不服输:“我们家童童会熬药,弄出来的东西只需闻一闻便能除病。” 江莲不屑笑一声,揪过池离言的衣领:“我们家池离言能当狗, 学狗叫跟真狗一模一样。” 月老搭着仙童的肩膀:“我们家童童能化形, 十二生肖你随便说一个,他都能化得惟妙惟肖。” “来池离言,叫一声。” “来童童,化一个。” 颇有种小孩子过年时候在饭桌上给亲朋好友表演说学逗唱的劲儿。 到此还没完, 江莲的好胜心一向很强:“池离言敢吃shit!” 月老:“我们童童也敢吃!” ...... 池离言:“我不敢。” 童童:“我也不敢。” 但在逐渐疯魔化的较量里, 他们俩的话显然没那么重要。 如何让两个上头的人转移注意力?——用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盖过去。 一条迷路的狗路过竹林, 不知不觉闯入他们激烈的磁场之中。 没人能想到,江莲连看到一条狗都不放过借题发挥的机会:“你看这条狗, 跟池离言长得多像!” 月老掐着腰:“放屁,明明更像我们童童。” 江莲嘴上吹起口哨逗狗:“来,池离言,叫两声。” 月老变出一根狗尾巴草不断冲狗挥:“来,童童,来我这边。” 池离言叹口气:“你是在指桑骂槐呢,还是在指鹿为马呢?”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江莲眨眨眼睛,“我明明是在指鸡骂狗啊!” 池离言步调迟疑:“我想当个人模狗样的修士。” 江莲抱着双臂,思考半天:“你现在就当的很成功啊?你还想要什么进步的空间?” ......修士风评被害。 但池离言希望她能再理解自己一点,好歹他的身价是有市场的:“不,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不想要按照你的想法一成不变,我觉得我的命运应该再多一点掌握在自己手里,我的初衷是起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要掌握一丁点主动权。” 以上是池离言想的最委婉表达,他觉得这个程度应当在江莲的接受范围内。 江莲眯起眼睛,侧目看着他,若有所思后点点头。 池离言不禁呼吸加快,跟着她点头。 第一次,他第一次跟江莲商量成功了! 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就知道,有一天江莲一定可以因为他而有一点微微的改变的! 喜悦没持续多久,他听到耳边传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你自己的命运了?” “算了,当我没说。”他收回之前那句话,后半段应该改成只要肯放弃。 是的,别人的成功与放弃中间只有一扇门,而他有一堵墙。 一堵名为江莲的墙。 而江莲听完就乐呵呵地拿过月老手里的狗尾巴草逗狗去了,狗似乎不是很喜欢她,见她围过来赶紧朝旁边躲。 江莲的嘴角出现一抹居心不良的笑容:“柴道煌,我有个问题。你说人都害怕被用草挠脚底板,狗怕不怕?” “嗯?”月老抓抓头发,“不知道啊。” “试试不就知道了?”江莲咬着舌尖,一步一步靠近狗,在她抓住狗的腿时一道金光晃过,狗变成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尖嘴猴腮,瞪着一双眼睛紧盯在江莲手里的自己的脚,愤愤道:“你有什么毛病?” 池离言:我草。 还真有人模狗样的人?现在行业内卷这么严重的吗? 江莲踢他一脚,拍拍手,好似沾上脏东西一样,“你算什么东西?” “哎哟,啸天,你下凡来找流浪狗玩?”月老兴奋地拍拍手,“难不成你有其他的狗啦?不要二郎君啦?” 啸天看看月老,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江莲,不自觉地打个颤栗。 这也不能全怪他。 在天宫,有次二郎神派他去江莲的殿前监视她...... 没进殿就被江莲捆到花池柱子旁当了几天看门狗,始作俑者笑盈盈地对他说:“喜欢看是吧,你就在这给我用法力养花,到时候少几朵我就砍你几剑。” 贼奇怪,那几天她的花凋得格外快,为保全自己的四肢啸天差点累死。 还是后来二郎神来找他,跟他一起看了三天花江莲才把他们俩一起放出去。 不知为何,池离言冥冥之中突然懂啸天为何看到江莲会怕成这个德行。 因此他出于同情走到啸天身旁,摸着啸天的头:“没事,都是讲道理的人,你有话慢慢说。” 然后,然后就被江莲用两条狗链子一起绑在了柴房,看着其他三人在桌子上吃饭。 月老夹起口菜:“的确来的日子太长,估计二郎君惦念我,特地让啸天来催。” 话里有话,江莲心中有数到底是有仙坐不住了,特地来看看她伤到什么地步。 跟着月老一起演起来:“是啊,天宫嘛,上慈下孝的传统一直保留的很好。” 池离言感受到旁边啸天的龇牙咧嘴,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 “你一条狗,不心疼你自己,心疼你锦衣玉食的主子?”不过江莲回头露出双笑盈盈的眼睛,他就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坐好。 池离言一时不知道该可怜谁。 月老跟着打圆场,变出三个杯子一壶酒:“来来来,喝酒,你最喜欢的桂花酿。” 仙童看着酒杯却蹙起眉头,小声冲月老嘀咕:“您知道的,我不喝酒。” 月老挥挥手没当回事,“不能喝去狗那桌。” ...... 酒饱饭足,月老虚晃着从旁边三人中领走仙童,离开前看池离言半天,“你知道渡一次劫对我们神仙来说意味什么吗?” 池离言想,他上哪知道去? “意味着骨肉分离,比三昧真火烧身都疼,还有修为法力全部散尽成废人的危险。”月老貌似没想要他的回应,仅仅单纯发泄情绪,“你啊,就该给我们江仙作牛作马,偿还她在你身上下的功夫。” 池离言只当他是喝多喜欢胡说八道:“您醉了,该睡了。” “放屁,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月老挣脱开仙童的搀扶,极力证明自己没醉,留下一句四字真言,“好好当狗。” 池离言不想接醉鬼的话,万一他没完没了呢? 把身体转到另一侧,在心中记下:酒品不行,别跟他喝。 看江莲离座急急忙忙跟上,看看咱们江莲多好,千杯不醉,从不耍酒疯! “诶。”江莲走到明月下叹口气,背着身问:“池离言,你有什么梦想?” “我的梦想?”池离言舔了舔腮帮子,“我的梦想是能站着赚钱。” 考虑到江莲喜怒无常的性格,他继续替自己找补:“但是跪着也不错。赚钱吗,不寒颤。” 可以说是完美解释他当下的情况。 他看到江莲的背影虚晃一下,“我有一个梦想,你能替我实现吗?” 替她实现梦想? 他没听错吧? 他能有这个能耐? “但说无妨,若池某能做到......” “你能,你特别能!”江莲双手撑着脸回头,酒精使然,她脸上难得有一丝红晕,眼里满是期待,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我想要只宠物!我好羡慕二郎君有狗!” 池离言非常艰难的找回一丝理智:“不好吧,咱们经常居无定所的。” “可是我真的好想要啊!”江莲噘着嘴,委屈到极点。 字里行间都散发着悦耳的音节,她在撒娇。 在那一刻,池离言真的很难拒绝。 太、可、爱、了、吧! 他甚至能从寂静的夜晚里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好像要跳出胸腔一样。 深呼吸几口想缓缓,可空气都仿佛是甜的,越呼吸他越感觉气不够。 指节不自觉地攥紧衣服,松开的时候留下淡淡汗渍。 不能再站下去了,再站下去不结婚很难收场。 池离言抓紧钱袋子匆匆往外走,迈着轻盈的步子,随时都能跳起来。 “你去哪啊?”江莲冲他喊。 “给你买宠物!” . 第二天清早,恢复理智的池离言望着近在眼前的竹屋,就是不肯往里面踏一步。 怪,太他妈奇怪了。 他一个恨不得把钱当命根子的人,居然因为江莲的一句话跑出去给她买宠物?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三十四分钟后,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个不像理由的理由:可爱不可爱的不重要,主要是他喜欢星星,第十五章提过的。 所以他乐呵呵地找到江莲:“该走啦。” 江莲蹙紧眉头看着他怀里吵闹的东西,“这啥?” “你昨天喝多了,非让我给你买宠物。” “所以你就买了一窝子小鸡??” “对啊。”池离言‘啧啧啧’逗着刚出生的小鸡崽:”毛茸茸的,多好玩啊,居家旅行方便携带,养大还能下蛋,比啸天好看多了。” 除去“滚”,还有一声从柴房里传出来的“汪”。 字正腔圆。 作者有话要说: 主子改自《萧十一郎》 上山 第35章 · 最后江莲实在嫌鸡吵, 让月老把鸡带走了。 期间池离言还因此闹脾气,称自己跟小鸡呆一夜,有感情。 江莲觉得他的感情很廉价, 奈何池离言烦起来比鸡叫还烦。 于是她想出个措辞安慰他:“有什么不舍的?你那破鸡是被神仙带走的,将来说出去也算是上过天的鸡,又不是拿去做黄焖鸡。” “对哦。”池离言被这个理由打动了, 不过安静片刻后,他渐渐感到哪里不对。 鸡都上过天, 他没上过。 别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是鸡犬升天还没得道? 悲从中来,正想再唠叨两句, 面前的江莲却早已冲着西边离去。 笑死, 根本没想理他,连回头都没回头, 步伐快得生怕他追上一样。 “你走那么快干嘛啊?”池离言对着她的背影边喊边追。 江莲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积德, 收妖,渡劫。” 池离言喘着粗气:“不渡劫行不行啊。” 江莲停下脚步,眼底尽是嘲讽地望着他:“不渡劫你养本仙啊?” “我养你啊。” ? 江莲嘴上没说话, 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应该先去治好他的失心疯, 从认清自己的组成本质开始。 碳基生物。 池离言大喘几口气声音才平静下来:“用水行吗?” “滚,傻X。” 她真的好爱生气,池离言不懂自己为什么挨骂。 养花难道不用水吗?怎么幻境里的人行,换他身上就不行? 区别对待, 种族歧视, 双标。 鉴于她的过分行为, 所以池离言这次御剑的时候决定站在剑上。 许久没体会到上层的新鲜空气,大脑还有点缺氧的不适应感。 他的动作太自然, 导致飞一半江莲才反应过来他站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位置。 她蹙起眉头盯着池离言:“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池离言正俯视地面的景色,随口道:“没有啊,挺好的。” ......算了,懒得理他,不叭叭安静点就行。 奈何池离言话痨,尤其看到新奇的玩意就忍不住分享:“哇好多人啊,你快看看底下干嘛呢那么热闹?” “你吃没吃过糖葫芦?就那个红色的,外面裹一层稀糖,又酸又甜,贼好吃。” 不仅分享,他还要互动:“哎呀好无聊啊,我们俩来随手挑云彩比谁选的大吧,你就选离你最近的那片,我选......” 他指着太阳:“我选太阳!太阳越靠近越大,哈哈哈没想到吧,我说挑云彩,没说只挑云彩。” 江莲被他吵得脑袋疼,却面不改色:“这里是你该呆的位置吗?” 手上的青筋隐隐泛出皮肤,像几条纵横交错的小溪流。 池离言回首一脸迷茫:“为什么不是?这是我的剑啊?我还没嫌你寄剑篱下对我一点都不客气呢。”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世上没有比江莲的笑更可怕的东西。 如果有,就是她拿起剑准备挥的时候。 胆小如他,立刻道歉回到剑柄处,“我算什么东西,冲动,愚昧,无知。居然妄想让你对我客气点,我简直就他妈的离谱。” 江莲收回笑容,满意点点头,“嗯,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他一离开,剑上的位置多出不少,江莲索性由站改为侧坐,双手扶住剑身。 偶尔有微风拂过她的衣袖,吹起她的发丝。两条耷拉的腿轻轻摆动,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要是现在笑笑就好了,池离言想。 “偷看我干嘛?御好你的剑。” 看都不让看了?能掉块肉还是怎么着?池离言很想理直气壮地质问,可脑子里这么想,嘴终究很诚实:“好嘞。” 池离言自己都没有认知到,他最近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在口头上称呼她为江仙了。 似乎在潜意识里,她渐渐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谪仙。 而是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捧着一碗面、一碗粥都能吃的开心的,活生生的人。 虽然她开心的时候不一定会笑,难过的时候不一定会哭。 但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她的世界,一点点对她有所了解。 她的过往,她的故事,再不只是一张白纸。 . 下剑之后,九幽灯用一闪即逝的微光指引他们入城。 每个城的白天都热闹异常,三方城同样不例外。 “这里这么繁华,能有什么乱子?是不是灯坏了?”池离言疯狂摇摇手里的灯,可任凭他怎么晃,九幽灯再没一点动静。 很奇怪,江莲的感知跟九幽灯保持同步。 在灯闪的瞬间她捕捉到一丝妖气,但很快,那抹妖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在她的感官范围之内。 她微微眯起眼睛,没当回事,“谁知道呢,可能坏了吧。” 一路遇到的怪事还少吗?随便想想,不外乎几种可能。 没什么可操心的,反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世间还有比她强的玩意不成? “得找个地方修修。”池离言顺手摸出自己干瘪瘪的钱袋子,数半天数出来三个灵石。 该死,钱全给她买小鸡崽子去了。 结果她非但没感谢他,还随手送给别人。 池离言叹口气,三个灵石倒是够修灯,可他们晚上住哪? 在这个物欲横流连呼吸都要钱的世界里,没钱等于度日如年。 他沉默半天江莲还真有点不适应,“怎么?不是要去修灯吗?” 池离言咬咬牙,默默攥紧手里仅剩的三个灵石背到身后,“无事。” 他在沉默的时间里做了个艰难的选择:A.和江莲借钱 B.想办法搞钱。 选项A只在他心里出现一秒就被他PASS,跟女人借钱还算什么男人?! 诚然他真的没钱,但还是有一口修士的骨气在。 有手有脚,再苦再穷千金散尽还复来! 耳边仿佛响起二师弟的成功学鸡汤,他赶紧甩甩头,把二师弟的声音甩飞。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修法宝的地方,对面就是糖葫芦摊。 好巧不巧,商贩扯着脖子喊得极其卖力:“卖糖葫芦,卖糖葫芦喽。三分钱或者三灵石一串,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物美价廉!” 倒不是他嘴馋,主要想让江莲尝尝,她肯定没吃过。 山楂个大酸甜,外衣裹着的稀糖入口即化,咬一口回味无穷。光是想想他的唾液腺都忍不住神经反射。 “你饿了?”江莲不解地问,不知不觉他的脚已在糖葫芦和修理行中作出选择。 池离言摇摇头:“有时候吃东西不一定非要饿。” “哦,你馋了。” “我是想让你尝尝。” 小商贩见来了生意,更加热情:“要糖葫芦吗小兄弟?来上一串送姑娘,甜甜蜜蜜不分离。买上一串送父母,养育之恩补一补。” “你不押韵啊。”池离言的眼珠追踪着小商贩手上的糖葫芦,嘿,小别致长得可真东西,红彤彤的,瞧着就喜人。 可如果买,就会给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不合适。 他决定给自己找个不买的理由:“你的糖葫芦酸吗?” 小商贩拍着胸脯作保证:“不甜不要钱。” 给池离言整不会了。 他接着问:“你的糖葫芦干净吗?” 小商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一个籽都没有,保证不会拉肚子。” “你的糖葫芦签子尖吗?” 小商贩的耐心被耗尽:“你买不买?不买让后面的人买,穷鬼。” “算了。”他拉着江莲转身,“主要我喜欢吃酸的。” “你不是说想让我尝尝?” “甜的东西长蛀牙,你还小。” ...... 在池离言抬起脚进入修理行的一刹那,他突然转身一套行云流水,再回到江莲身边时手里多了串糖葫芦,“主要是我不喜欢别人骂我穷鬼。” 边说边塞到她手中,“我觉得蛮好吃的,你吃吃看。” “哦,好。”江莲另一手指指修理行,“不去修灯?” “可以但没必要。”池离言拽着她离开,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不忘提醒她:“吃一口?” 要说有什么比怪事还奇怪的,那就是最近的池离言。 经常做出一些她不能理解的举动。 江莲举起糖葫芦,想想他一路极力推荐,试试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咬下一个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起一个小包。 池离言满怀期待地睃着她:“好吃吗?” “唔,好酸。” 该死,上当了。 池离言懊悔不已。 “不过本来我也没吃过很多人间的东西,所以还行。” 看她慢慢嚼完又塞了一个,池离言莫名有种满足感,被小商贩忽悠的坏心情早就消散。 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她喜欢就好了呀。 . 似乎大家都忘了柴房里还有只狗。 这是啸天第二次被江莲拴起来。 他仰天长啸一声,听到的人不禁感叹:怎么大白天还有狼叫?现在的狼都这么不挑时候? 然后赶紧把门窗关得更严实,嘱咐孩子们如果不听话就会被大灰狼抓走塞牙缝。 可惜人间的事传不到天宫,狗叫同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养你啊《喜剧之王》 第二卷 相处模式大概倾向写点情感上的变化 第36章 · 花钱一时爽, 一直花钱一直爽。 但后者的快乐池离言暂时体会不到了。 池离言很快把主意打到街道两旁吆喝着卖东西的小商贩身上。 对,他也可以卖东西赚钱啊! 具体卖点什么呢?思来想去,他盯着身边的江莲:“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江莲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 随手把竹签扔掉。 “为了让你天天吃到糖葫芦,我决定卖剑赚钱。”池离言找到一个相对而言不怎么寒碜的理由。 “行啊。”江莲无所谓地枕着双臂,“剑从哪来?” “对哦, 去哪进货呢。”这个问题池离言还真没想过,在万剑宗上呆久了, 生活经验明显不足。 “不如。”江莲停下脚步,“我们去借点?” “借?”池离言的分贝提高一个度,“怎么借?上哪借?” “用草船借啊。”江莲眨眨眼睛, “不是都说草船借剑吗。” ......她现在已经堕落到说谐音梗了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 池离言沉默几秒:“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活了多久就是多久这样子。” “哦, 那确实没救了。” “切。”江莲冷哼一声,“比你卖剑有救。” 等等, 池离言看着腰间的桃木剑。 谁说剑一定得用铁铸呢? .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著名剑仙用过的剑,镇宅辟邪两不误。今日大甩卖, 一律十文钱/灵石, 过村没有店!” 池离言是实践派,用一上午的时间做了不少木剑。 “你卖剑为什么要打着我的旗号?”江莲对于他这种行为极其不满,她才看不上木剑。 “你出名嘛。“池离言特地观察过,城里到处都有转换汇率的铺子, 不愁没地方换钱。 不知不觉摊子前围来很多人, 有的质疑有的疯抢。 连江莲都忍不住寻思, 她的名头什么时候这么好用了? 其中一个质疑的大娘拽着池离言问:“你的剑真是剑仙用过的吗?真的能辟邪吗?” 池离言瞥一眼江莲,“大娘, 我们这是小本买卖,保证管用。” 他可没说谎,的确经过江莲的手,树都是他求了半天让她用开天帮忙砍的。 大娘追问:“妖怪能避吗?” 妖怪?嘿,这不是正好专业对口吗。 池离言拍拍胸脯:“大娘,您放心,妖怪闻到她的味儿就跑了。” 旁边另一个大娘怀里抱着三把剑,“哎呀姐妹你就放心吧,若这小伙子说得实话,那肯定是什么玩意都避,你又不是不知道剑仙的威力......” “打扰一下。”池离言适时打断,生怕一个不留神她们说出什么惹江莲生气的话,“你们这么怕妖怪,是城里有妖怪吗?” 两个大娘同时露出一种畏惧的表情,闭口不言。 看样子是有的。池离言摸摸下巴,眯起眼睛。 按理说,一般每个城里都有守护一方平安的剑宗。 算算时候,妖山跑出来的妖怪差不多都清理回去了,万剑宗特地为此事发了通知,如果哪个城觉得吃力,大可以找万剑宗借人。 而池离言并不记得收到过三方城的借人申请。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有妖怪,城里的修士不收妖不上报,那他们都干嘛去了? 正想着,两个大娘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人,急急忙忙把钱一塞,抱着剑离开。 “嗯?”待池离言反应过来时,大娘早就消失不见,摊子前聚集的人们四散而去,面前猝然出现两个修士打扮的人。 没等池离言表明身份,其中一个嚣张跋扈地抓住他衣领:“在这卖剑,你们办/证没?交保护费没?” 江莲本靠着池离言的腿睡着了,被他这么一拽,险些没找到重心。 一睁开眼睛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更生气了。 “你有什么可豪横的?”她扫一眼那人抓着池离言的手,“你他娘是什么东西?再不放开我就给你砍掉。” 修士A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来历,但立刻被她的气势吓到,慌忙松开手。 修士B凑到A耳边:“师兄,介娘们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人呐。” 江莲一根手指曲在嘴边,笑容逐渐变态:“你刚才说什么?大点声,再说一遍。” 池离言暗叹不妙,立马打圆场:“我是万剑宗的修士,这位是.....” “闭嘴。”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江莲眉眼弯弯,“我让你说话了吗?” 修士A原本以为她是什么大人物,可看她这和善的笑容,应该掀不起什么大乱子。 再者说,这里是他们一气宗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身为师兄不能在师弟面前抬不起头。 想到这,语气继续强硬起来:“我师弟骂你怎么了?万剑宗怎么了?今天就是神仙来这里摆摊,一样要交钱,赶紧拿出来,别等我拔剑,老娘们。” 池离言不禁有点同情他。 摇摇头感叹:太年轻。 有时候年轻气盛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秒是怎么死的。 闻言江莲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修士B冲修士A竖起大拇指:“师兄,你好厉害,她都吓得发抖了!” “那当然,不看看我是谁,他们就是欠收拾。”修士A自豪地抬起头,戳戳池离言,不知道他是不是脑子不好,怎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说你呢,赶紧交钱,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江莲抬起头,咬着舌头露出整齐的牙齿,反派笑容虽迟但到。 确认过眼神,她是想杀人。 池离言想劝劝,还没接近就被她甩到一旁,“拔剑啊,你拔一个我看看,赶紧收拾我。” 修士B:“师兄,介娘们自己人都打。” “不慌,躲到我身后。” 修士A将剑横在胸前,可剑仿佛被黏在剑鞘里一般,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江莲用手撑着脸,连开天都不想拔,随手拿起把木剑,“只要不弄死就行,对吧池离言?” “......”她真的是想找答案吗? 池离言怎么觉得她明明是在找借口呢? 江莲随手一挥,修士A手里的剑从中间被斩为两段。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对修士而言,剑是命根子,起码池离言这么认为。 修士A瞪大眼睛盯着手里的断剑。 用木头斩断了铁铸的剑? 只在那么一瞬间? 当他反应过来情况超出预料范围时对身后的修士B悄声道:“你先走,师兄来断后。” 等师弟走了他再下跪道歉不迟。 “师兄,我也很想走啊。”修士B脸色铁青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揪住头发,“我动不了。” ?? 修士A试着挪动双脚,结果可想而知。 有一股看不见的威压镇着他们。 “对不起,我错了,放过我吧。”修士B崩溃地喊道。 “见到棺材你知道哭了,车撞树上你知道拐了?现在知道道歉,晚了。”江莲拿着剑在他们身上来回比划,该刺哪个部位呢? 要保证人不死,还要保证刺的地方足够疼。 好麻烦,还是杀人简单。 哦,她突然想到一个点子,用木剑指着修士B,“你嘴这么贱,不如就把你舌头割掉吧?” 用余光扫向修士A:“你胆子挺大,不仅敢凶我的狗,还敢跟我放肆。不如就把你的胆扎破?” 修士B捂着嘴不断摇头,“师兄,救救我,师兄。” 修士A没比他好多少,藏在衣袍下的腿颤抖不止,“你究竟是谁?” 江莲腾出一只手敲敲池离言摆出来的招牌‘剑仙用过的剑’,“神仙来也要交钱,是吗?” 话音一落,两人齐齐跪到地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求剑仙饶命。” 第37章 · “现在知道求饶了?”江莲伸个懒腰, 把木剑丢到池离言手里,“池离言,上, 他们刚才怎么欺负你的,欺负回去。” 池离言看看剑,看看修士AB, 最后看看江莲:“你想用我起到个什么作用,反作用吗?” “副作用。”江莲翻个白眼, “你怎么这么废物啊。” “我们不一定非要用这么血腥的方式,会吓坏小朋友的。”池离言说完,修士AB以一种看到救世主一般的眼神盯着他看, 不得不说, 还挺爽的。 “你不会打码?” ……他就知道,江莲这油盐不进的脾气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曾几何时自己也遭受过相同的对待。 大家都是正道修士,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池离言是过来人,一拍脑袋想出个妙招:“对,你不是想养宠物吗?我之前买的小鸡崽你不喜欢, 这不正好有两个现成的。” 牵扯生命, 修士AB来不及思考,立刻化身狗腿,连连附和:“对对对,我们很听话的, 指哪打哪。” 江莲满脸嫌恶地摆摆手:“他们两个垃圾配跟我沾亲带故?” “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其中利弊。”池离言捂住半张脸凑到她耳根, “你想啊, 这是人家的地盘,我们两个天外来星跑到这里作威作福就算了, 还把人家的修士弄得半死不活,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我们要是把他们放了,那就是你高抬贵手,你剑仙度量大,以德报怨,不跟小辈计较,三界赶着赞颂你。” “我觉得你说得对,但我不这么认为。”江莲抱着双臂,无所谓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谁啊?关我屁事?” 一下作废掉两个作战计划,不仅AB修士紧张,池离言也跟着紧张。 灵光总是突如其来的乍现,池离言两手一合:“我们找妖,最方便的就是让本地人带路,你一定不想到处跑对不对,哪怕为了......” “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但我觉得你说得对。”没等他继续找补,江莲倒突然间松口了。 一般她痛快就没好事,比如上次去老爷子家。 可池离言好不容易哄好她,不方便多问,连忙给AB修士递眼色。 修士AB会意疯狂点头:“对对对,我们是土著,对三方城地形特别熟悉,不如先带您去我们宗门会见师父,不管您想找什么他都能给您找出来。” 江莲微微颔首:“好啊,那带呗。” 修士AB指指跪着的腿:“麻烦您先收收威压?” “哈?”江莲挑挑眉,像是听到个笑话,“你们俩还想站着带?给我用爬的。” 池离言刚想插嘴就被怼回去,“你也不想走路,想用爬的?” ……“不,我是怕太阳大晒着你,想问问用不用帮你撑把伞。” . 一路不少人出来围观这新奇事,一开始大家都想看不敢看,到后来江莲让池离言拿出剑接着卖,人们才找到个合适理由。 随着人越来越多,池离言都有点应接不暇了。 其中不乏几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嘿,真新鲜,这怎么没过年就拜上年了?” “太解气了,平时他们仗势欺人,到处收咱们的保护费又不办事,今天怎么折了?” “听说是那个外来修士做的。” “哦?什么来头?展开说说。” “不知道,听说来头挺大的,不仅在卖剑仙的剑,还教训了他们一顿。” “嚯,这么爽啊,那我得再多来几把剑。” “不,不是我。”池离言想反驳,告诉他们是江莲教训的,却被江莲瞪了一眼,“别多话。” “怎么能算多话?”池离言一边把钱往钱袋子里塞,一边把剑递给买剑的人,“原本就是你的功劳,得解释清楚啊。” “有什么可解释的?”江莲别过脸,语气平淡如水:“他们赞叹你,崇拜你,歌颂你,不正是你想要的?” 池离言不想无缘无故占她的便宜,“可明明是你……” 江莲却不在乎地:“重要吗?有什么关系?你想当正道之光,现在他们把你奉为正道之光,有何不可?” “但你不想改变人们对你的刻板印象吗?” “人们,人们配吗?爱怎么想怎么想,你不用多事。” 言尽于此,池离言闭上嘴,再推辞就是他自讨没趣了。 她貌似永远都是这副模样,比起别人觉得她好,她更倾向别人觉得她坏。 她是个怪人,怪到极致。 她的心思给他一万年他都琢磨不明白。 须臾后终于抵达一气宗,远远看到宗门口站着个老头,池离言刚想说瞧瞧人家这扫地大爷多敬业,还带出来迎的,AB修士就开口道:“师父!” 而老头看到AB修士的落魄模样,心疼不已地捶胸顿足:“是谁把你们搞成这样?” 眼神在池离言身上停留一秒后直接掠过他气愤看向江莲,大概觉得江莲更好欺负一点。 柿子得挑软的捏,治不了年轻气盛的修士他还治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了? 搁这搞区别对待呢?江莲一眼识破他的伎俩,没什么好气地:“小老头,你瞅我干啥?” 老头抻着脖子,叉着腰:“瞅你咋的?” 江莲忍俊不禁:“哦,活的日子太长,忘记死字怎么写了?你死不死啊你。” 老头咽不下这口气:“你个丑……” 池离言总能get到江莲气场的小转变,在一气真人更过分之前出言提醒:“我是万剑宗的修士池离言,这位是剑仙,不知您……” “拜见剑仙。”说时迟那时快,老头立马跪拜,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在下一气真人,有失远迎,还望剑仙多多担待。” 啥也不是。 江莲连个眼神都懒得多给他,冷冷一笑:“这年头真人可真不值钱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自称。” 一气真人大气都不敢出,恭恭敬敬:“自是不比剑仙。” 池离言感觉她在内涵自己师父,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他有证据也不敢怎么样就是了,毕竟她甚至敢在师父面前骂,笑死,根本没人敢还嘴。 如果作死分排名,一气真人一定名列前茅。 一气真人惹不起江莲,便搓搓小手客客气气地:“你们走一路一定渴了饿了吧?我带你们进宗里,好吃好喝招待上。” 边说边邀请二人进宗,用余光扫向AB比口型:‘还不快滚。’ 光看剑仙的脸色他也知道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惹出什么乱子。 “等等。”沉默半天懒得理他的江莲终于再度开口,“你想让我走进去?” 一气真人连忙附和:“对对对,什么路需要我们剑仙亲自走啊。不知您想怎么进去?” 江莲扬扬下巴:“这不是有活坐骑吗?正好两个。” 池离言的内心是拒绝的,虽说万剑宗是人界第一宗,但尚且起不到带头管理作用,不像神仙。 对修士而言,大家都是表面和和气气,私下里指不定怎么想争抢第一宗的名号。 万一偷偷记恨上他呢? 果然,一气真人脸色难看地叹口气:“您...这,不太好吧。” “不这么办也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江莲揽上他的肩膀轻拍两下,“子不教,父之过,你的好徒弟们刚才对我大放厥词,不如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咱们之间的恩怨就算过去。” 如何治见风使舵的人江莲很有心得,恩怨二字用得恰到好处。 喜欢脸她就偏不给脸,喜欢欺负人她就偏要欺负回去。 一气真人脸色一沉:“还不赶紧跪好让剑仙骑!” 在门前言语的时间里,引来不少弟子围观。 待AB修士摆好姿势,江莲一脚踢在他们屁股上,“算了,嫌你们俩脏。” “但凡你们俩多就几粒花生米都不用这么丢人。” 末了,看着一气真人轻松道:“可真是你们师父的好大儿啊,我当是狗仗人势呢,搞半天是小狗仗大狗势,没一个喜欢当人的。” 过分。 太过分了。 以暴制暴原来还能这样玩。 池离言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除去感叹一句伤风败俗外,还非常不地道地暗爽一把。 这就是比反派更像反派的魅力嘛! 一整个爱住了! 几人落座在宗门大堂,一气真人特地拿出珍藏已久的好茶招待,瓜子水果应有尽有。 谄媚道:“不知剑仙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江莲抓起一把瓜子塞到池离言手里,朝他扬扬下巴,池离言立即会意,边剥瓜子边回:“不瞒您说,我们听说三方城里有妖怪作乱,特来收妖。”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剧情走得多了都快忘了我们江姐的反派人设了 第38章 · 一气真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笑容僵在脸上,捋着胡须,回避池离言的视线:“三方城怎么会有妖怪呢?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池离言将信将疑, 看他的样子,明明不像不知道。 可既然知道,为何要说谎呢?大家都是修士, 捉妖乃职责所在。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负起责任:“可城里的百姓们都说……” “百姓们?那些百姓一天听风就是雨的, 净瞎操心风吹草动。我们一气宗每天都派修士下山巡逻,咱们修士对妖气最为敏感,从没见过什么你说的妖怪。”一气真人摆摆手, 一副你还年轻, 不懂事,里头的门道深得很, 你摸不透。 “再者说, 有妖怪剑仙能感受不到?哪用得着来拜访我帮着找。”姜还是老的辣,一气真人一下子便抓住问题所在,“要我说, 你们要不信, 大可以在一气宗住几天,若真有妖怪作乱,再谈收妖不迟,反正你们一路辛苦, 正好休息休息。” “走一路可有什么缺的东西?不用客气, 你是剑仙带来的贵客, 只要张嘴,我们有的都给供奉。” 一番话说得光彩体面, 让人挑不出丁点刺,仿佛再提就是他池离言得寸进尺不懂事,没事找事不尊重前辈了。 池离言被那一番天花乱坠说动。本就是他怀疑在先,失了理,修士又十分讲究分寸,一气真人算他的前辈。话到这个份上,哪好意思再开口要东西。 正想出一套优美的拒绝说辞,旁观半天的‘社恐’江莲发话了,“说啊池离言,除了心眼你不是有缺的吗?人家这么客气,那一根小舌头上都快长出叶子了,你端着干嘛?” “啊,剑友无需不好意思,剑仙的朋友就是我们所有修士的朋友,尽管开口。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一气真人正襟危坐看向他,装出一副:剑仙已经开口,你就不要磨磨唧唧的,大方点,像个爷们一样说出欲望。 江莲拽拽他衣袖,催促他赶紧的:“人家人客气,你客气什么呢池离言?扭扭捏捏的,怎么了,你也是娘们?” 记仇还得看她,池离言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还在对先前修士AB口出狂言耿耿怀,必须让他在这找个场子回来。 肩负重任。 一边是老前辈,一边是祖师爷。 这还用选吗!用脚趾头思考都能思考出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江莲,否则以后的日子不是好过,是当场夭折,根本没有以后。 思及此处,池离言冲一气真人抱拳:“那池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不瞒前辈所说,最近缺钱。” “我当是什么呢,好说好说。”一气真人松出口气,还以为他想要点什么蜿蜒玩意呢。 不就是钱吗?就当花钱免灾,笑容重新出现到一气真人脸上:“好说好说,你们要多少?” “把嘴给我闭上,我说一个数。”江莲瞪池离言一眼,急死个人,说话比放屁都磨叽,“三十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灵石,马上把小黄车链接,哦不,把钱给我送来。” 面对她的狮子大开口,一气真人和池离言一起表演了个掉凳儿。 池离言惊叹:“你家钱不要钱啊?你是要买房吗?” “你管我买什么,不是不用客气吗?”江莲翻个白眼,好整以暇地盯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一气真人,“小老头,你给不?” 池离言一时不知该怎么给她解释,不用客气和不用客气其实是有差别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文字游戏,和礼节技巧。 旁边一气真人的回答更是让池离言震惊,“给。” 现在的宗门都这么有钱吗?! 一气真人磨牙的声音大到像是开了扩音器。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有不给的选项吗? 要是他说不给,先前那些话就是放屁,不仅修真界要追究他怠慢剑仙,指不定又给了江莲理由闹事。 她是什么人!无理都要争三分!得理怎么肯饶人? 爱徒被她虐待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若他这会儿子反悔,没准她就要在他头上动土。 那玩意太岁爷头上动土算胆大妄为,祖师爷把他头卸了叫合情合理,冤都没地方喊去。 一气真人骑虎难下,不得不向世道低头。 池离言当然有过劝阻的心思。 可转念一想,江莲要得有零有整,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懂。便不再多问,冲一气真人诚恳地道了声谢:“一气宗果然财大气粗,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江莲不大看得惯他这副见钱眼开的狗腿样,真当她不要一气真人还会上赶着给吗?不谢她这个威逼利诱、步步紧逼的,去谢一气真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新鲜。 不满地叩叩桌子:“你还有功夫夸他呢,剥完瓜子没?剥瓜子不用嘴给你闲的是吧。” “剥完了剥完了。”池离言将剥好的瓜子放到桌面上,推至她面前,“你数数,跟你要的数量一样不。” 江莲的不满这才消散些,点点头拿着剑起身往外走:“嗯,不错,剥完就走吧。” 池离言边追边问:“那瓜子呢?又不想吃啦?” 江莲笑道:“留给小老头上上火。” 走到门口不忘回头朝一气真人交代,“记得送货上门,越快越好哦,别走错屋。” 一气真人藏在袖子下的脸狰狞不已,却还是要压着火:“谨记剑仙教诲。” 第39章 · 一连住了半个月, 别说妖怪没见到个影,连妖气都没察觉到一点。 送完灵石之后一气宗的弟子们就再没出现打扰过,因为江莲放话:再有哪个敢不长眼她就直接开杀戒。 日子似乎过得过于平静了, 平静到池离言看着圆了半圈的脸痛心疾首: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于是在今天给江莲送饭时,他抱着一定要督促江莲运动练剑的决心推开房门。 “来啦老弟。”江莲翘着二郎腿躺在床头,手里还翻着不知从哪淘来的话本子, “快给我锤锤腿,躺得我浑身难受。” 堕落! 腐败! 他今天就要骂醒她:“好的, 哪疼?” 江莲指指肩膀,池离言赶忙坐到她身后开始捏。 这是他的策略:改变,从吹耳旁风开始。 “你最近怎么都不练剑啊?” “我懒呗。”江莲看完手里的话本子往旁边一扔, 又掏出另一本开始看。 “那你怎么不懒的吃饭呢?一日三餐都要我按时送?” “我馋呗。”江莲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寻思这茶比万剑宗的茶好喝多了。 ……大部分时候,池离言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她把一切都看得太过理所当然, 简直是混吃等死界的典范。 “可你是剑仙啊宝。” “剑仙怎么了?”江莲停下手里的活儿叉起腰, “我练了一辈子的剑,享受享受怎么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池离言叹口气, 打开拿来的食盒, “算了,先吃饭吧。” 不过万事有不好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起码现在江莲允许他上桌陪她一起吃饭了。 一开始江莲是不允许他上桌的,理由是他不配。 直到她觉得自己夹菜有点累, 才渐渐放宽这个要求。 “你最近有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池离言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问。 “有。”江莲把菜放进嘴里, 嚼了两口, “你最近做饭越来越咸了。” “......”池离言倒杯茶水放到她手边,“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说一气宗,你不感觉怪怪的?” “确实。”江莲认真点点头,“在万剑宗的时候我总睡得不踏实,来一气宗我才发现,原来床垫还可以这么软,怪舒服的。” “......”池离言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谁来救救他。 怎么还把脑子呆傻了? 江莲满意打个饱嗝,拍拍肚子翻回床上,“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要继续躺尸了。” “不是,我是想说,你不觉得咱们这样就像被温水煮的......” 冰凉的指尖覆到他唇上,江莲冲他做个‘嘘’的动作,眼睛瞥向他身后,似笑非笑,“有人来看青蛙喽。” “打扰剑仙清净,不知池剑友可在此处?” 门外传来修士A的声音,江莲用下巴朝那边偏了偏,示意池离言回答。 “哦,我在,有什么事情?” “我们宗门每年都要举办一次比剑大会,会邀请各个宗门的修士前来参加,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意为切磋剑道。不知池剑友是否有参加的意愿?” 时隔半月修士A倒是越来越会说人话了。 “有的有的。”池离言一口应下,后知后觉想起来江莲,“我......能有吗?” “随你。”江莲收回手在他衣服上擦擦,“想去就去呗。” 得到允许的池离言眉开眼笑跑到门前,与修士A寒暄半天,最终拿到一张入场函。 “一年一度比剑大会。”江莲看着邀请函上的字,“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比赛。”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就参加参加图个乐呵。” “咱们?”江莲蹙蹙眉,“你要参加就自己参加,别扯上我。” 池离言搓开函,原来后头还有一张小纸片,用毛笔写着江莲的名字,名字后跟着:特邀嘉宾。 江莲:? “我不去。” “你去嘛。”池离言甩着她的胳膊,他方才一不小心就连带江莲的份一起应允了。 “我不去,一群废物有什么好看的。” 池离言疯狂眨眼:“难道你对于我剑法的进步一点都不好奇吗?” “是的,没有一点兴趣,还不如看小鸡吃米。我往地上撒把米,鸡都比你练得好。”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看我把那帮修士打得满地找牙的威武雄姿吗?” “不想,我脑海里只有你被打得满地找牙的画面。” 古人言,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池离言找到白绫挂在房梁上,将凳子踩在脚底下,满含热泪深情凝望她时,江莲磕着瓜子,“怎么还不踢?需要我帮你踢吗?” “你无情无义无理......” 江莲捏着太阳穴:“闭嘴,我去。” 早知道这招这么好使他还有听古人言的必要吗! 人不能太过得意忘形,池离言一个兴奋,不小心把凳子踢倒了。 窒息的感觉立刻袭来,双手使劲抓着白绫,喊出空白大脑里唯一浮现的两个字:“救我!” 江莲抬头望着悬在房梁上的池离言:“你先报个菜名,我听听明天吃什么,再考虑救不救你。” 所谓求生欲,大概就是人的生命在垂危之际总能激发出无限种可能。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 江莲大手一挥,白绫轻飘飘地落下,“明天记得做哦。” . 要说世上最懂剑的,当然是剑仙。 所以池离言贼心不死地缠着江莲陪他练剑。 江莲当然会拒绝,但没关系,古有三顾茅庐,今有三请剑法,多缠几次就好了,迟早能把她烦死。 花前月下,江莲拿着本书坐在石墩上抖腿,旁边池离言练得满头大汗,也不见她头抬起来一下。 “你能不能认真点。”池离言伸出手捂住她书上的画面,江莲疑惑地抬起头,“我正在认真地看书呀。”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认真指导我练剑。” “你不是练得挺好吗。”江莲把他的手扒拉开,继续盯着书看。 池离言把她的书抢走,她就盯着地上的小草看。 池离言把小草挡住,她就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到最后池离言实在没招,“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 “你就不能自己练剑吗?”诚然江莲不是不想指导他,是每次他拿起剑的样子都很像仙君。 当然,鉴于池离言自己说过自己要当替身,所以她没因为把他看成另一个人而感到愧疚。 可问题在于,池离言的剑法,实在太差了啊! 她越看就越气不打一出来,越气不打一处来就越想上去攮他两剑。 江莲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告诉他,最后拍拍屁股起身,“你若想健健康康、不缺胳膊少腿参加比剑大会,我劝你还是自己练比较好。” 池离言吭哧瘪肚半天:“你没想过你这样说话会伤到我的自尊吗?” “我的天呐,你居然有自尊?多新鲜!”江莲吃惊地把手放在嘴边,那表情无疑又给池离言补了一刀。 退一步海阔天空,池离言觉得他还有救,“你老拿我跟神仙比,我何德何能?非要比,你起码拿出来点剑谱法宝的给我看看,指不定我就一跃升天了呢。” 滑天下之大稽,但江莲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 她又不是山下老头,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给他开挂。 不过......她指指池离言手里那本被抢走的书,“你手里拿的就是剑谱。” 池离言低头一看,上面的画还真是两个小人在练剑,有来有回的。 半信半疑:“可你这是低魔剑谱,咱们这是高魔世界,能有用吗?” “不知道,你试试呗。”江莲伸个懒腰,“你慢慢练习吧,剑谱送你了,我睡觉去。” 隔天清早,池离言怒气冲冲推开她的房门:“你骗我!我练了一夜你的剑谱,什么都没学到,退钱!” “可能是你练剑的方式不太对呢。”江莲揉捏着惺忪睡眼,半靠到床头,“检查检查是不是少看一页?” 池离言义愤填膺地:“没有,我一页一页挨着练的,怎么可能少看一页?” 江莲的嘴角轻轻扬起,“扉页你看了没?” 好像还真没有。 一般剑谱的扉页都是空白页,他便自然而然的略过去了。 经她一提醒,池离言翻到扉页——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 “还你!” 江莲忍了一夜的笑终于憋不住了,捧着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这剑谱谁给你的?绝交要趁早,这人肯定想害你,赶紧烧掉。” 江莲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拿起书扇扇风,“白玉鳞。” 池离言的身体僵在原地。 “而且不是给我的,是他让我转交你的,我昨天闲着无聊顺便看看,谁知道你这么喜欢呢。” ……他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总有邪人想害本正道之光! 作者有话要说: 蒸羊羔…出自报菜名 第40章 · 转眼到了比剑大会这天, 万事俱备,池离言决心要在比赛上展现点真正的实力给江莲看看。 不然她总有种他是个废物的错觉。 放眼望去,大多数都是些练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 其中金丹期寥寥无几,元婴期更是只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 想想也是,因为江莲的干预, 当今世道本就没有出场满级的天之骄子,能练到他这个份上的当然百里挑一。 正想着,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师兄,好久不见。” 谁能在一气宗喊他大师兄?池离言带着疑问回头,撞上二师弟平静的冰块脸。 “二师弟?!”池离言又喜又惊, 喜是因为他乡遇故知, 惊是因为他前一刻居然没注意到,剩下的两个元婴期里有一个乃自己的二师弟。 二师弟淡然如水:“师兄还是如从前那般冒失。” “确不如师弟想得周到。”经他这么一提醒, 池离言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 惊扰到不少备战的修士。 不知为何,池离言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二师弟的眼里似乎缺失了点...... 说不清, 就是缺了点。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元婴期的?” “剑仙可有教您什么剑法?能否请师兄指导我一二?” 两人同时出声, 明明是池离言询问在前,但他却脱口而出回答句:“她并没教我。” “哦,这样啊。” 肉眼可见的由期待到失望,而与此同时, 池离言找到了缺失的东西:师弟对他的崇拜感。 举手投足间还如从前一样尊敬, 可那份崇拜感却荡然无存。 作为师兄, 池离言很有风度地拍拍他的肩膀打趣:“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呢?” “没有没有,就是很想您。”二师弟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 “对,师父也很想您,时常在宗门提起您。” 说到师父,一股子乡愁劲儿油然而生。 池离言从小于万剑宗长大,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山上到不义城的距离,再者便是到妖山寻找江莲。 没想到这次一离开竟足足走了大半个季节,连他自己都不禁叹一声日子过得快。 “师父都说什么了?” “他说,”二师弟清清嗓子,摆出毒半仙的姿势,“你们照照镜子看看你们自己,每天好吃懒做像什么样子,比你们大师兄还过分。” ......行吧,虽然听着不像什么好话,但总归提过比不提强。 擂鼓声声敲响,举办方在提醒他们,比赛即将开始。 一众修士整装待发,池离言重新往自己的那排队伍里站了站,二师弟同样回到属于他的队伍中。 两条长龙朝着不同的擂台走去,渐行渐远。 规则是一队五人,四支队伍同时进行比赛,最终四支队伍的获胜者两两一组再进行比试。 在剑修的比试里,只有第一名,并没设什么第二第三。 是剑仙亲自定下的规矩。 先前池离言曾质疑过,为什么其他修士有的名次,他们剑修不曾有。 到后来认识了江莲,再寻思起这事,倒是意外的跟她个性贴合。 窸窸窣窣,一人报:“主办方入场。” 江莲走在一气宗几位长老的前面入场,她甚至走路都能走出有八抬大轿抬着的风范。 脚尖轻点地面,衣摆飞扬,于半空中飘然而下,缓缓落座在正中心的木椅之上。 池离言与众多修士一起,不约而同地被她吸引住目光,眉目间悄然渡上一层敬佩。 他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可此时高座在那儿的人还是带着丝不染世尘的惊艳。 不远也不近,熟悉又陌生,很奇妙。 她的眼神若有似无掠过天边晚霞,眸中一点光芒,随后渐渐趋于黯淡。 那一刻,仿佛周遭色彩都随着她的眸子黯淡下去,唯有她,依旧浓墨重彩。 “剑修的眼里,只有第一,弱者退散。” “万物臣服于剑下。” “用剑创造属于你的世界,然后毁灭它。” “告诉世人,创世者有权毁灭世界。” “谨记剑仙教诲。” 池离言叹了口气,同众人一起弯下腰。 什么呀,还以为她会在今天多少收敛一下。 不过转念又想,她怎么会收敛呢? 没人能改变她,这才是她江莲。 她永远那么强大,坚不可摧,令人生畏。 也让人,望而止步。 想靠近却害怕被锋芒刺伤。 想触碰却思考再三最终缩回手。 抬头时正对上江莲的视线,有点羞愧,刚想假装不经意地挪开眼,耳朵里响起她的传音:“九幽灯今日可有亮过?” 池离言一拍脑袋,对,忘记修灯了,比完就去修。 “嗯。”猝不及防的回声吓他一跳,他什么时候能跟江莲对话了?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想放什么屁。” ......那可真是谢谢你帮我说台词。 江莲的表情有所变化,但很快回归平日里的冷漠,池离言估计自己大概看错了,便没多想。 指指前进的队伍冲她示意,江莲微微颔首,“去吧。” 待池离言跟着大部队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江莲的脸再次沉下。 不对劲。 来这么久她都没感受过第二次妖气,难道是她太敏感? 也不对。 若一气宗真的有一气真人嘴里说得那么戒备森严,怎么会连白玉鳞来给她送话本都察觉不到? 可白玉鳞真的能当作一个评估标准吗? 他好歹是与毒半仙齐名的大妖,若不想让凡人察觉当然有的是法子。 在江莲一次次的提问和自我否定中,比赛已过去大半。 旁侧的一气真人出言提醒:“剑仙在这群修士里有没有发现有仙骨的可塑之才?” 江莲想都没想:“没有,一群废物。” 许是察觉到她心神不宁,一气真人笑笑指向场地中心站着的四人:“不愧是万剑宗呐,竟能有两个进到半决赛。” 江莲顺着看去,四人分别为修士A、池离言、二师弟、修士B。 合着小老头这是夸别人顺道把自己连带上了。 就喜欢耍点小花招往自己老脸上贴金。 江莲嗤笑一声假意附和:“是啊,我看第二个就挺有仙骨的。” “真的?”一气真人喜逐颜开,但很快,他的笑容僵在嘴角。因为不管是从左数还是从右数,都跟他们宗的两个修士沾不上边。 “一个简单的文字小游戏。”江莲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做人比剑法简单,先学做人,再学剑。” 而后饶有兴趣地撑着脸看向擂台,池离言正像个傻子一样冲她笑。 用大拇指戳戳自己,冲她比出个1的手势,自信满满。 恍惚之中,江莲仿佛又看到那个意气风发,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带着浩然正气的他。 手提桃木剑,肩背开天问:“开天在此,剑仙可归位?” 似乎比起那个他,江莲更熟悉没皮没脸鞍前马后的他,忙忙碌碌进出厨房的他。 而现在,眼前的他宛如初见。 日子过得久了,江莲都险些忘记,他是个一身剑骨的修士,他用剑时最像仙君。 虽不及神仙万分之一厉害,但还算他的魅力所在。 魅力? 江莲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再对他动过杀心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习惯他呆在自己身边? 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唠叨声不再觉得吵闹? 有种莫名的情绪席卷而来,心脏跳动的声音跟着乱套。 她想不起来了。 秋风落叶把初冬带来,也把他带来。 草木枯萎融入进她的记忆,也把他融入进。 她死后,剑仙还需要存在吗? 若是需要,他如何? 世上从来都不止有一位剑仙。 剑仙从来都不只是她。 我有一剑,剑名开天。 心之所向,剑之所往。 我愿世人畏我恨我,唯独不愿世人对我有所期待,记住我好的模样。 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 杀了我后成为我,你便是世间流传千古芳名的大英雄。 我送你扶摇直上青云端,我将我埋进万丈深泥渊。 你啊,不用记住我,记住这把剑吧。 一段段与自己的对白在脑海里徘徊。 手指不断摩挲着剑柄,恨不得将那个‘江’字的纹路刻进脑子里。 池鱼终会一同流向江河去,莲花不过是路过的岸边风景。 “池离言,你知道吗,我好爱这把剑。” 擂台上的池离言顿住一秒,后知后觉传音由何而来,望着她的眼神更加坚定,握紧手中木剑。 “啊,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江莲挑挑眉,竟不自觉用了传音。 反正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索性昂起首,大大方方:“满堂花醉三千客。” 池离言把剑立于胸前,从上到下抚过,“一剑霜寒十四州。” “别丢我的脸。” “好。” 第41章 · “池剑友, 多多指教。” 修士A站在池离言面前,他这时才注意到,除去二师弟外, 剩下的那个元婴期修士便是A。 一场硬仗,池离言忍不住紧张起来,“指教谈不上, 切磋一二尚可。” 鼓声响起,半决赛开始。 两人将灵气赋予剑上, 一招一式有来有往,剑气在黄昏下格外显眼。 不出片刻池离言便落于下风,木剑上的剑气微微变得暗淡, 被修士A极快的出剑速度削弱锋芒。 池离言后退半步调整呼吸。对于快剑的招式他不太在行, 师父自小教的他也都是些慢剑招式,说什么以柔化刚才是剑道原本的样子。 可除去万剑宗, 其他宗门都是教快剑, 一气宗更是以快闻名。 说得是剑式要遵循快准狠三点,万变不离其宗。 然而万剑宗的快跟其他宗门的快不大一样,就好比万剑宗要求的快是1.5秒, 主在出招利落, 不拖泥带水。而其他宗门要求的快是0.5秒,主在争分夺秒,招招毙命。 别小看这一秒,脑袋落地往往只输在这一秒一式上。 不懂事时的池离言甚至还对师父所说‘剑道原本的样子’表达过质疑, 跑到藏书阁翻阅古籍想反驳。 结果古籍中居然真如师父说的一样, 快剑是近千年才突然流行起来的, 从前修士练得都是慢剑。 冥冥之中,他又把这件事跟江莲联系到一起, 他最近总是听什么都能联想到江莲。 争分夺秒,招招毙命。 多像她不可一世的性子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池剑友竟还有时间出神?”修士A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如先想想剑被砍断之后用什么言辞找回修士的脸面吧。” 人的劣性是不可能被轻易改变的,如果真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变,那一定是被恐惧或某种强大压制着。 但凡压制它的东西松开哪怕一秒,它都会更疯狂的野蛮生长。 池离言蹙了蹙眉,貌似很讨厌他的说法:“你的剑道有杂念,不配称之为剑道。” “你先有命在这杂念下活着再说吧,死人可不会张嘴主持正义。”修士A步步紧逼,剑势更加凶猛。 池离言的脚跟已经挨到擂台边缘,再往后退掉下擂台便算自动认输。 他忽然闭紧双眼,一副要放弃的模样。 一气真人放声大笑,拍手叫好,“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一气真人的弟子呐,万剑宗算什么?不出半年,我们一气宗就能取代他们的地位。” 生怕外人看不出他小人得志。 旁人跟着附和:“对对对,那万剑宗的修士现在就是一块放在刀俎上的鱼肉,自然不如您的弟子。” “水别倒得太满,话也别说得太早。”江莲的手指在身旁摆着水果的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 半年? 半年她还没死呢。 毒半仙躲她的时间都不止半年。 虽然江莲看不起毒半仙,但在某些事情上,江莲还是承认毒半仙的本事的。 那糟老头坏得很,指不定背地里琢磨着什么惊天大业。 她都是刚刚才发现,池离言的步法逐渐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 原来毒半仙不只教了池离言出招。 有多久没见过他的剑道了? 好像自她当剑仙以来,他的剑道在不知不觉中退场,他的时代悄无声息地落幕。 凡人喜欢追逐神仙的脚步,似乎如此,便能得到神仙的青睐,有利于成仙。 人人都想当天之骄子,所以她的剑道被修士推崇,她的剑法成为修真界的潮流。 没人记得他,他的痕迹早就被历史里的滚滚浪潮冲得干干净净。 留下来的人才有资格重新塑造家喻户晓的传说。 如同皇室夺权,成王才能谱写佳话,编撰丰功伟绩让百姓赞颂。 她还以为普天之下只剩她一个人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铭记着他的点点滴滴。 没成想竟还有个偷偷摸摸的老贼,怪不得要她把池离言带在身边。 江莲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超过身为初代剑仙的他,但她带来的狂热却如她的性子一般,愈演愈烈。于是她在剑招里加了几处破绽。 化解快剑的方法很简单:用慢剑以不变应万变。 就像他一样,什么也没做,只是闲庭信步地从三清池边走过,便从此住进她心里。 始于无心一瞥,陷于滴水之恩。 情字无解。 台上的池离言不出意料的没让她失望。 修士A的速度不减,却每一式都在刺中前被池离言轻飘飘地躲过,好像提前知道修士A要往哪里出招似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原本落于下风的池离言虽没反击,可这场比试却被慢慢掌控在他的手里,游刃有余。 另一边擂台的结果更给这边增加一丝焦虑:二师弟赢了。 连带着方才溜须拍马附和一气真人的长老们都神色凝重,抿紧嘴唇。 若在自己的场地被万剑宗两修士夺得头筹,那他们一气宗的脸今后往哪搁? 奇怪的是一气真人的嚣张气焰不减反涨,尽管他极力压抑着,却还是被江莲看破。 明明不出两招,修士A就会被抓住破绽的池离言解决,他高兴什么? 来不及多想其他,擂台上的池离言已一边说着“承让”,一边使出最后一招。 剑气与剑气碰撞,桃木剑抵上铁剑的刹那,修士A的剑气立刻消散,胜负显而易见。 报幕的修士张开嘴准备说万剑宗修士池离言胜,然而没等话音出嗓子眼,修士A的剑气又重新燃起。 比先前燃得更旺,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老们松了一口气,一气真人更是冲擂台大喊:“乖徒儿,快趁劲头把比赛一举拿下!” 只有江莲绷紧脸,藏在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同境界的修士们看不见端倪很正常,不知旁边几个老不死是装看不见还是真看不见,修士A的剑气分明混杂着艳红的魔气。 江莲最讨厌有人说她是妖,当然不能容忍有人在她流传的剑法里夹杂些不入流的东西。 不止侮辱她,还侮辱了开创剑道的初代。 “给我停下!” 她愤怒着拍桌而起,方圆数十里之内除去池离言和魔气攻心的修士A,全部跪到地面。 得意忘形暗自记恨她的一气真人终于开始感到害怕。是了,修真界从古至今流传着一句话:剑仙在上,肩比天高。 她可以不需要世人跪拜,但当她想让世人跪时,没有人能站着。 池离言同样被她这一声吼震到,分神的间隙,修士A直直一剑刺向他喉咙。 池离言本可以躲过去的,奈何他满心都是:她怎么了?谁惹到她了?为何这么生气? 双脚呆在原地,一步都挪动不了。 除修士A的剑气之外,池离言还看到寄放在自己灵识空间里的九幽灯散发出异常刺眼的光芒。 待池离言意识到,修士A是真的想杀自己时,衣袍上已被鲜血溅了一身。 修士A的心脏被开天贯穿,一剑毙命。 没人知道江莲是何时到修士A身后的。 她刺完,嫌恶地拔出开天,潇洒将剑一甩,剑上的血在擂台边撒下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连一滴血都没能留在开天的剑身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尘不染。 而江莲则满脸无所谓地轻描淡写:“堕魔了。” 随后,哭喊声,大叫声接踵而来: “哎哟,我的徒儿啊。” “救命啊,剑仙杀人啦!” 池离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那一刻,他的心情复杂到极点。 他从来抱着慈悲为怀的大义,所以他不懂,就算修士A动了杀意,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 那是一条鲜活人命,她却没在那具尸体上哪怕停留半刻眼神,看一眼都嫌脏。 差点忘记,那句诗还有后半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怎能奢望她与凡人共情呢? 不光池离言,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回想起,她是剑仙。 杀人不眨眼的剑仙。 令人人长叹的、从地狱走来的剑仙。 除开一个人。二师弟于另一个擂台上举起手,“剑仙做得对。”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被众人盖过,一气真人冲上擂台,抱住修士A冰冷的尸体,边哭边喊:“我好心招待您,好吃好喝伺候您,可您呢,以怨报德!” “您让他从山下爬回一气宗羞辱他就算了,不拿我这个一宗之长放在眼里我也忍了,毕竟我骨子里终究是凡人,您是神仙。” “可您为什么非得不放过我的徒儿呢!他究竟做了什么呀,让您记恨这么久,非要把他置之死地!” 一气真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唯独不敢看江莲。 他心中有鬼,当然不敢看。 “你跟我装什么?”江莲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的肉一寸一寸剜下来,咬牙切齿,“倒是我想问问你,你宗门的弟子怎么会堕魔?” “堕魔?什么堕魔!”一气真人低着头,眼珠子该往哪里瞅都不知道,反复拉拽衣领,“我不知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江莲一把踹开他,用鞋子翻过修士A的尸体,可她想象中的堕魔迹象并没出现。 一气真人拧一把自己大腿,接着鬼哭狼嚎:“哪里有堕魔的迹象!莫不是您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杀我徒儿!” 事已至此,他喜欢装蒜,江莲懒得再跟他演,“对,我就杀了,怎么了?区区凡人,本仙想杀多少杀多少,还需要理由?笑话!” 一阵头痛蓦地袭来,她的眼前泛起雾气。 地上的那片血迹激起了她的渴望,额间印记又一次若隐若现。 有个声音低吟:“杀了他们。” “全部都杀掉。” 手里抓着的开天抵住一气真人的脑门。 “对,刺下去。” “他们所有人都该偿命。” “江莲,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一直站在原地,目睹一切的池离言抓住她的手,“够了!别再滥杀无辜了!你若打算继续杀,就先把我杀掉,从我身上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标了 创世者有权毁灭世界是国仔说的 第42章 · 池离言第一次直呼她的大名,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直觉告诉他,只有这样做, 她才能停下来。 事实的确如此。 而在此之前,池离言在两难的境地里挣扎了很久。 他大可以替江莲作证,九幽灯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他知道, 灯是坏的。 反观眼前修士A的尸体,如一气真人所说, 没有任何堕魔的迹象。 他该说谎吗? 剑道要求心诚,谎言乃大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岂是说乱就能乱。 所以他迟疑了, 迟疑该不该摒弃道德站在江莲身后,迟疑他能不能承担得起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头。 他不是江莲, 他是池离言。 正因为他是池离言, 他才不能走过去。 但他没承想,最后他站着的地方,竟是她的对立面。 世事总与愿违。 原来人不只在临死前会走马灯。 池离言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幅他跟在江莲身后的画面。 她会在乎吗?应该不会吧。 反正对她的漫长岁月而言, 他们共同度过的日子连千万分之一都占不到。 她居然有离他那么近的时候啊, 她现在看起来可远极了。 什么都没说,却不如像从前一样骂他一顿。 她的眼神疏远又陌生,到最后,连疏远和陌生都俱尽。对, 是不屑于, 一个表情都不屑于展露, 她重新回到最初的那副样子,万物在她眼里都是个笑话的样子。 江莲突然之间就清醒了, 忍着头痛轻笑一声,淡淡道:“你叫我什么?” 池离言自然没说话。 不是不想说,是有口难言,还不如不长嘴。 他也不是不相信江莲,是没有个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相信。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证明,只需她上去过两招,便可证明修士A堕魔,区区元婴期修士怎么能应付下剑仙的招式。 偏偏她没这么做,用了最坏的办法。 那一剑不仅刺穿了修士A的心脏,也斩断了才搭建起来的、连接池离言和江莲的桥梁。 “滥杀无辜。”她的指尖置于唇珠上,喃喃重复几遍,“好一个滥杀无辜。” 江莲其实有过期待的。 不过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现世报。 她从不想凡人对她有所期待,到头来竟期待凡人理解她、无条件的相信她。 而她期待的凡人,最后当然会不负众望的用行动验证,她的期待有多么愚蠢。 预料之中,可失望却是意料之外。 ‘你快说,说你相信我。’她本想这样讲,可话出口,却变成了:“池离言,本仙问你,你到今天才发现本仙滥杀无辜吗?” “池某不敢对神仙妄下定论。” ‘你明明答应过的,把我的话奉为圣旨,不许忤逆我。’ “本仙差点忘了,你也是凡夫俗子的其中一员。” “池某一直是凡夫俗子,倒是不该沽名钓誉,妄图改变剑仙,对您有美好的幻想。” ‘我开心你要笑,我不开心你就闭嘴。’ “哦?本仙生来如此,不会被世间一切改变,是你看错了,低估本仙的劣根。” “是,池某大错特错。” ‘骗子。’ “不得紧,莫要将错就错便是。” “谨记剑仙教诲。” 她说完就提着开天离去,然而池离言低下的头再没抬起来,连头皮都在发麻。 回不去了。 何必如此,何苦如此啊。 他分明不想那么说的,分明在等着她一句:池离言,跟我道歉。 或者发脾气,破口大骂他两句都行,让他在众人面前磕头学狗叫,都比她这样冷静的自称本仙,言语中没有丝毫感情好得多。 他想过事态兴许会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但没想过,桥梁能尽数崩塌到这样的地步。 呼吸都伴随着阵阵疼意,好像有人拿着把铁锤,将一根细小的钉子往他心脏里敲。 速度不快不慢,一下一下地扎。 算不上多疼,但就是这样才折磨。还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同修士A一样,一剑穿过去死了算了。 顷刻,她已离开一壶茶的时辰,天色完全暗下。池离言隐隐听到周遭的说话声,可能刚刚开始,也可能早就开始了,只不过他没关注。 “原来真正堕魔的是剑仙啊,亏她诬良为盗,反咬一口!” “你看到她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没?真的吓死我了,幸亏有万剑宗的池剑友挺身而出,不然真不知道她能做出来什么事呢!” “对对对,池剑友不愧是人间正道,能这般舍生取义!” “呸,什么剑仙,亏我们一直信奉她,还不如去信三教九流江湖客。” “那咱们宗门的开天石剑还要继续供吗?” “供,为何不供?咱们供得是开天,供得是剑,不是她剑仙!” 池离言闷笑一声,好一个墙倒众人推,古人诚不欺我。 八字还没一撇,就急着把开天跟江莲撇清楚关系了。 修士A堕魔尚且翻过来确认一番,换到江莲身上,他们就连确认都不确认,断然下定论。 怨不得她讨厌凡人间。 一滴泪夺眶而出,池离言在泪水没落到地面前接到手里。 摇摇头,盯着手心里的泪笑了。 他在嘲笑自己,怎么非得亡羊补牢的时候突然理解她的心情呢? 怪不得她早在入城时让他适应被赞叹,被崇拜,被歌颂。 原来她早料到有这么一天,神仙终究是神仙。 可她不需要的东西,他就真的这么需要吗? 所有人都在恭维他,奉他为正道,可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现在欺师灭祖还来得及吗? 很明显,不仅来不及,还没有任何卵用。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池离言拒绝了一气真人的好意,一直在擂台上坐了很久,不知道在等什么。 尸体已经被人抬去入土,血迹也被清理干净,只剩下偶尔一两声乌啼陪着他。 “师兄,别等了,没人会来,更没仙会来。”二师弟从夜色里走出,被枯树的影子遮住半张脸。 “我明白。” “您明白?”二师弟难得没有顺着他说话,“您明白什么呢?您什么都不明白,您才是最糊涂的那个。” 池离言闭口不再言语,若不是他自己听到,他都没注意嗓音几时变得沙哑异常。 二师弟没继续往前走,停步在枯树的阴影之下,“人人都可以不相信剑仙,人人都有理由骂她、恨她。唯独您没资格。” “在万剑宗时,她天天把杀您挂在嘴边,可您真的死掉了吗?若您呆在她身边有生命危险,师父真的会把您放到她身边吗?” “她看我们时眼里都蒙着尘,与我们玩闹时都不曾有人站到过似您站得那么近的位置。” “师兄,您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您。”还有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疯。 为什么我在众人的反对声里支持她,她却不屑一顾,只想等你开口。 为什么你可以独得剑仙赏识,你可以轻而易举站到别人达不到的高度。 为什么你明明是个孤儿,提不起剑,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到元婴期。 为什么除去师父,还有这么多人爱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哪来那么多早知道。 当池离言被二师弟的一番话说醒,把自己摆到旁观者的角度,为时已晚。 “哈哈哈,哈哈哈哈。”池离言捂着脸,笑声逐渐越来越大,如果此时有个修士路过,也只会叹他怕是得了什么疯病。 哪有正常人又哭又笑的,衣袍都被打湿了,还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 “你说得对,唯独我没资格。”池离言扶着擂台边缘的麻绳晃晃悠悠地起身,抬手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我就是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她一次次救我,一次次被我扯进危机。我呢,我不仅不感谢她,我还要咬她一口。” 她是混沌之物又怎样呢,她尚且知道滴水之恩,他还不如她。 池离言承认,就是因为在幻境里看到她的所作所为、她的良善,才对她有所改观,才会出来后握紧她的手,更认为自己能改变她,能把这双冰冷的手暖热。 结果呢?拉起的是他,放开的也是他。 答应她的是他,没做到的也是他。 力道之大,二师弟借着微弱月光都清晰看到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我明日回宗,师兄若想继续留在这里享受盛名就留下享受吧,我不奉陪。” 转身之际,他摸上脸颊才发现,自己竟笑得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他贯彻狼心狗肺的,但我是男主后妈 池.男德班优秀课代表.离言 第43章 · 三方城还是一样繁华, 商贩的吆喝声在街道两侧接连不断。卖报小童肩背挎包,奔走于其中卖着手里的三界日报。 “瞧一瞧看一看,新出炉的《三界日报》!剑仙在一年一度比试大会上堕魔, 失手错杀一气宗弟子!” “整个宗门九死一生,多亏远道而来的万剑宗修士舍己救人,挡下剑仙一剑, 用尽毕生所学将其赶跑!” 酒馆里吃饭的人挥手将小童招去,一边端着手里的碗吃面, 一边破口大骂:“我还当她剑仙许久不作妖是改邪归正了,装半天还是本性难移,亏我老娘还买了她的剑!” 友人听他一讲放下筷子, “可是她的剑的确有用啊?已经有段日子不曾有人在夜里失踪了。” “那是人家万剑宗来的修士有用, 另妖怪闻风丧胆,跟她有何关系?” “说得也对, 毕竟是能赶走剑仙的凡人, 想必有些能耐。” 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商贩已将牌匾改成‘万剑宗修士买过的糖葫芦’,扯着嗓子喊:“糖葫芦,万剑宗修士买过的糖葫芦, 五文钱/灵石一串, 保证个大又甜,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骗人。”在他摊子正上方的大树树枝上闭目养神的江莲轻声嘟囔一嘴,挪了个。 声音若有似无,虚弱至极。 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可仔细看那张脸, 不难发现额间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比平日里更加苍白。 毒半仙当真没骗她,不可杀生。 先前在妖山的异常原来只是初露端倪, 她以为那是结尾,没想到是开始。 开天有法力时尚能平衡她体内的两股相克之力,现如今那两股力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蛇,时时刻刻都在争死活。 体一不舒服就想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睡一觉,奈何人们的骂声太吵,越是不想听见什么,什么就越拼命地往耳朵里钻。 在这躺了一上午,骂她的那些话都一字不落地听个遍。倒不生气,反正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就是清净被扰难免心烦意乱,喜欢多想。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突然有点怀念当闲云野鹤的日子。 云游天地,做客人间。 无悲无喜,好不惬哉。 现在当然没有当初的心境了,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尝过了糖葫芦的味道,就会怀念山楂的酸。 突然就懂了太阳高挂在天上的原因:一旦从云间落下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感觉到阳光被一道影子挡住,她缓缓睁开只眼,盯着站在自己头顶处的人,从这个角度恰好看到侧脸完美的下颌线。 他的目光没在她上,而是眺望着三方城,“才发生的事情,不出半天,全城就知道了?” 似乎白玉鳞总能在她最窘迫的时候现,江莲重新闭上眼睛,“阴谋呗,都这样。” 但有什么关系呢?又不重要,她一个人也能让开天归位,偏不随那些想看她不好的人愿。 “既然难受,怎么不喝酒。” “难受才长记性。”江莲伸个懒腰,“难受就对了,不难受记不住,下次还犯。” 白玉鳞叹口气,唯独拿她的任性没有一点办法。 “我帮你杀了他们?” “他们骂得是剑仙,关我江莲什么事?” 白玉鳞无奈地继续问:“……那今天想看戏吗?我陪你看。” 江莲摇摇头,“不太想。” “那想干嘛?” “走走吧。” “好。“ 一个翻下树落在糖葫芦摊前,江莲指指拥挤的摊子,“有钱没?给我买串糖葫芦。” “好。”白玉鳞抬手,想用法力将摊前围着的人赶走,却被江莲抓住手腕,“排队买。” “……好。” 白玉鳞的话很少,但对她永远都有求必应,望着他的背影,江莲不禁寻思,他以前也这样吗? 时间真的这么容易把一个咋咋唬唬的少年变得沉稳吗? 她明明记得白玉鳞从前嘴碎得很,还贪玩。 哪怕一天不回一句话,他都能从早说到晚。 正想着,白玉鳞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递到她跟前,“给。” “哈?”又好气又好笑,“你买这么多干嘛?” “我不喜欢他的招牌。”白玉鳞如实回答,“想让他早点滚。” 江莲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从最上头拔下一串,待她挑完,白玉鳞随手将剩下的全部丢到街边肆意堆着的稻草垛里。 “你好浪费哦。” “稻草找稻草垛,垃圾扔垃圾堆,你想要的都拿在手里了,那剩下便是不想要的。丢掉不想要的东西而已,谈何浪费?” 要说指桑骂槐,江莲觉得白玉鳞比自己专业,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字,绝。 他们俩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直溜达到只剩下一两个打更人敲着锣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几乎都是江莲在说话,白玉鳞时不时应一声。 “你说天下太平,太平给谁看呢?” “那月亮在人们仰望它的时候有没有向往过人间呢?” “我本将心向明月啊……” “你不想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没来吗?” 原本的自言自语突然被打断,江莲才发现旁的人被落在后面,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狭长,黑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 江莲莞尔一笑,“你知道吗,我本以为人间就是沟渠。后来我发现啊,原来明月就该高高挂在天上,任何角落都能照到,却不属于任何地方。” 她是最初看见月亮的人,恰好她看的那天,月光格外明亮,一眼照进她心里,从此对月光有了向往,想追逐月光的方向。 她顺着月光看到人间,才知道人间竟这么好看。 她由此爱上月亮,爱上了被月光照耀的人间。 后来月亮不再明亮,月光被人遗忘,人间不再美好,她也成为了月亮。 “我不是不喜欢人间啊,是不喜欢有我在的人间。” “都过去了,过去了。” 过去了…吗?白玉鳞盯着似是被渡上层银霜的地面,抿着唇再没吭声。 哪怕她多问一句都好,直言不想知道都好,可她却说过去了。 所以他生生将另一个问题咽回去,是不是那天来了,结果就不会一样。 会不会他早点碰见她,站在她边的人就会是他。 背在后的手指快被他捏碎,江莲忽地走到他面前,偏着头,“白玉鳞,我想吃糖葫芦。” “好。”他笑着放开拧在一起的手,却放不下她。 在她面前,自己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44章 · 最是人间留不住, 神仙同理。 对白玉鳞来说,她也是那轮明月。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明月好看, 想把明月捧在手心上。 白玉鳞是在追捧里长大的,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打出生起仙界就为他早早留好了仙名。 众仙见了老龙王第一句都是:真有个好儿子, 定能在仙界闯出一片天。 而他自然担得起赞美,小小年纪就达到许多仙人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境界。 除去嚣张跋扈傲气凌人外, 没什么大毛病。不过也只叫人叹一句少年心性都是如此,当优点大于缺点太多,缺点就不那么明显了。 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似乎一切都太过顺利。直到某天他玩耍时无意闯进三清池, 他的龙生悄无声息地走上一条不归路。 本图平步上青云,直为红颜滞此身。只是不知道, 现在的白玉鳞悔不悔因一时贪玩而付出无法挽回却没有结果的代价。 大抵是不悔的。 他在三清池里看见一朵花。以白玉鳞的性格, 当然是想把花摘下来的。 手还未触碰到花瓣,就被生生扎出血来,白玉鳞哪受过这委屈, 气急败坏地喊:“何方妖孽, 龙宫太子爷你也敢伤。” 本想摆出身份,给它个下马威,结果就看见花的上空浮现出半个人身,眼眸冰冷, 跟结了层霜似的:“你要是龙宫太子, 我就是你爹。” 纵然白玉鳞从未被人这样羞辱过,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那张脸迷住。 于是原本气急败坏的话变成了:“你真好看。” 江莲抱着双臂, 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虽然你不会说话,但眼光不错。” 当时白玉鳞想,她一定是哪位仙子下凡渡劫,将神识封在一朵花里。 江莲听后笑得花枝招展,“谁规定只有仙子能漂亮?又是谁规定,好看的一定是仙子?” 白玉鳞答不上来,自知说错话,可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听。 明明他听凡人都是这样夸长得好看的人的,怎么偏在她这不好使? 好在江莲不讨厌他的殷勤,所以路过池边的人妖仙都能看到这么一幅画面——一个穿着黑袍的少年脸上总带着不太符合他气场的笑容,旁侧一朵白色的莲花洁白无瑕。 “你别总是看不起我,我年纪轻轻就能上六重天呢,人人都说我是天才,是成仙的命。” “切,六重天算什么?要是我,我就直上九重天。” 对了,那时的江莲还不叫江莲,她没有名字。 所以当白玉鳞告诉她,世间的东西都有名字时,江莲思考半晌,“那就叫莲吧。” 白玉鳞提醒:“可世间有很多莲花。” “可我是独一无二的,我叫什么名字,什么名字便是独一无二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后来白玉鳞才懂,因为她是她,她只能是她。 不需要用其他仙子、美人之类的代名词来形容。 若非要强行找个词,那只能说,她独步天下,举世无双。 世间有千千万万朵花,可唯有她是与众不同的那一朵。 时间一直来到风云突变的那一天,听到动静的神仙们早早躲起来高高挂起。 老龙王自然不让白玉鳞离开龙宫,将他大殿的门里三层外三层锁起来,任凭白玉鳞怎么吵闹都不开。 “儿啊,为父也是为你好,外头正在变天,出去就回不来了。”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现在已经不是神仙的问题了,是三界大乱呀。” “天尊下了旨,不许任何仙掺和。你听父皇的,乖乖在龙宫待一天,就一天,好不好?” 剩下的话白玉鳞忘记了,他盯着怀里的话本子,第一次恨透了神仙,恨透了天。 待白玉鳞终于把龙宫闹得鸡犬不宁,闯出大殿时,老龙王指着他的背影:“不孝子,你若敢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好啊。”白玉鳞低下头,将手放至脖颈后,一点一点将龙骨抽出,化为一条骨鞭。只一挥,便取了老龙王的胆,“不仅不回来,从今往后,我就不是你儿子了。” “大胆,你竟敢练这等邪术!”老龙王顾不得疼,指着白玉鳞鼻子骂。 龙骨乃龙身上的重要部位,成仙后变为仙骨。他这么一抽,将龙骨化为利器,等同于毁了自己的仙路。 白玉鳞没再回答,抠出镶在颔下的龙珠,鲜血淋漓,眼睛都没眨一下。 用行动告诉了老龙王:他不成仙。 踏出龙宫的那一步,世间再没能束缚住他的规矩。 如果有,那也只有一个字——她的名字。 可惜故事的开始是适逢相会,但故事的结局,我们都看到了。 白玉鳞没找到她,他迟了一步。出来时,三界已趋于平静。 偶有一两阵微风拂过三清池波澜不惊的水面,里面却再没花了。 “你说世上是否真有因果报应?”江莲的声音把白玉鳞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正拿着木签,坐在树杈上前后摆着双腿,在光下映出来的影儿一晃一晃的,连带着枯黄的枫叶跟着打颤。 一片枫叶落下,顺着风吹的方向飘啊飘。 白玉鳞伸出手接住那片叶子,曾几何时,少年也像现在一样,坐在她身边,很近也很远。“怎么会这样想呢?就算有,你也是例外。” “我不知道,就是忽然觉得,我是不是错了?”江莲用手撑着下巴,“我不愿让世人记住我的好,那样他们就会对我有所期待。可就算是如此明白的我,却期待…...” 期待被一个凡人相信。 不过她没继续把话说下去。 “在我眼里,若有对错,你就是对,剩下的都是错。”白玉鳞不傻,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然她不想说,他便陪着她装糊涂。 江莲叹口气,“可我真的担得起剑仙的名号吗?我是不是辱了他的剑?” 白玉鳞沉默半晌,轻声道:“你是被红尘迷了眼。” 可谁又不是呢? 她根本不是来找答案的,更不在乎他的答案。 但即便如此,白玉鳞还是不想离开。 他知道蓦然回首,没有人等在原地的感受。 所以不想让她也尝试一次。 就算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回头。 少年长大了,却还是想摘下那朵花。想拿在手里,想放在心上,想当个宝贝藏起来,独自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联想起了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误 第45章 · 千年前, 天破了,地裂了。天尊派初代剑仙前去补天,其余神仙维护天宫秩序。 那么肯定有人想问了, 地怎么办呢? 天尊是这么说的:念念我的名字,地与我何干? 糟老头子坏得很。 妖怪趁机溜进人间作乱,为非作歹。修士为守护人间死伤无数, 妖怪也没好到哪里去,伤亡惨重。 此次人魔大战, 用‘两败俱伤’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没人知道为什么妖怪们要突然袭击,不过看到这里的你和听到谈话的江莲肯定知道。补天乃是天时,地裂乃是地利, 剩下的人和, 三界头子们早就商量好了。 他们仨宁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愿世上有随时能把他们从位置上扯下来的大威胁。 正如成王极少留败寇, 王位都坐不安稳, 还当王干嘛? 初代剑仙千万般好,都是随时埋放在他们身边的定时炸药,于是他们想出一个极其龌龊的法子:利用他的极善。 可他们没想到, 终究引火烧身, 事态逐渐超出控制范围,天哭地怒。 最终初代剑仙用魂魄补好天,用法力修好地,拿着生死簿以毕生修为换因这场灾难意外死去的人和妖。 你以为三界会对他报之以歌?不, 三界连神位都不曾给他留下, 顺着诛仙台将搜集到的凡体给扔了。 让他永世不得回天, 以杜大患。极力抹消掉一切他存在的证据,就算有意外, 没人承认他,他能干嘛呢?一张嘴还指望和全天下作对吗? 所以,他付出的一切,到最后,连时间都把他忘了,只有江莲清清楚楚记在眼里。 人们只纳闷,口口相传的剑仙怎么变了性别,到事迹被遗忘的如今,也匆匆接受了,顶多骂上一句不男不女。 他是天道宠爱的孩子,但也只有天道宠爱他。 或许天道同样心疼自己的孩子吧,傻到最后一刻都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所以它偏移之后,移到江莲头上。——一个杀谁都不眨眼的女魔头,心中无善恶,脑里无世道。 在女魔头的眼里,他大概是唯一特殊的存在。 可能因为他不同于往来三清池的人妖仙,可能江莲从没见过他这种类型,可能因为他跟江莲实在像两个极端,磁铁的正极和负极总是会相互吸引。 虽不知道正极和负极哪个先动的手,但套到他俩之间,绝对是江莲。 她一直不承认他死了,她一直在找,哪怕上九重天找到生死簿也好,起码能换他的命。 当天尊看着江莲拿着那把剑,大摇大摆走进南天门,打伤无数天兵天将,开口就是要找初代剑仙时,胆都差点吓飞。 天补了,地好了,吃饱撑着的天尊自然逐渐把主意打到江莲头上,连杀两任不信你不灭,顺便再把剑毁掉。 结果显而易见,天尊想故技重施,奈何江莲压根不吃这一套。 天尊打算联系另外两位从长计议,可江莲在来天上之前就把皇帝杀了,追得毒半仙满地图跑。 天尊准备从开天下手,没想到开天对于江莲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杀掉一个强的又来一个更强的,谁受得了。 由此可见,他们的害怕并不无道理。 在天尊含恨闭上眼睛前,江莲笑着说:“不要着急,很快有人下去陪你。因为我要杀尽天下,把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全都杀尽。” 她还要告诉初代剑仙,你在你最珍重的东西眼里,什么都不是。 醒醒吧,即使你认为我做错了,我毁掉你最重要的一切,你醒来杀掉我,也可以。哪怕跟我发火,骂我一句没有资格替你选择,都好过杳无音讯。 江莲很想谢谢他,但貌似没什么好谢的,灾因他强大而起。 还想给他看看漂亮的样子,虽然他根本没见过自己。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点燃九幽灯,要开天归位,要寻一个他回来,要对付平静湖面下的波涛。阴谋还会发生无数次,还有更多等着迎接她的暴风雨。 池离言对她来说,仅仅是过路风景,好看,但不可驻足。看得久天就黑了,影响赶路。她本该早点明白,剑仙后面跟着四个字,踽踽独行。 当你成为望不见底的深谷,便要理所当然接受他人害怕被深谷吞噬,尸骨无存。 如今日月依旧交替,草木仍然成荫,只不过是天道失去一个孩子,只不过是一朵花失去一滴水。 能有多重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段简短的回忆,下章接回主剧情 第46章 · 江莲最终接受了白玉鳞坚持给她渡修为的请求。 一次拒绝是客气, 两次拒绝是推脱,三次拒绝可就说不过去了。 到底是龙族,骨子里的修为仍是纯净至极的, 只觉得一股气儿在体内流窜,把五脏六腑不安生的地方都顺通了。 “你的执念很深。”渡完修为,白玉鳞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嘴。 江莲叹口气:“你也是, 该找回你自己。”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今白玉鳞不似小时,将什么都露在面上。他已经学会将心事隐藏, 有八分就隐藏七分,有十分便隐藏九分。 剩下的一分,爱意难藏。兴许再过千年他才能学会。 “我有时候也不太懂自己的想法。”江莲狡黠一笑, 大智若愚, 聪明人都会装傻。 聪明机灵往往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讨喜。 “妖界杂事繁多,恐怕近来你很难找到我。”白玉鳞朝远处望了望, “夜色已深, 需要我给你安排好住处吗?” 江莲摇摇头,谢绝他的好意,“不必, 我找附近的土地公给我整出个殿凑合凑合就行。你忙你的吧。” 想来妖山同样不太平, 毕竟毒半仙逃了千百年,妖山都不曾统一过。 江莲其实不太懂其中的门道,凭借白玉鳞做事干净利落的手段本不应如此,但白玉鳞没多说的意思, 她便不好多问。神仙尚分仙界冥界, 哪能管得到妖怪的事。 她无心管妖的事, 自然注意不到,白玉鳞离开前抱着复杂的眼神回头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虽然抵不上万年, 但却像看一个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的人,近在咫尺,咫尺千里。 看得见人形,抓不住身影。又或许,他才是站在雾里的那个。 江莲找到片空地,刚准备拿着开天往下捅,剑还未插进地里,远处就传来一个声音:“剑仙手下留情,使不得使不得。” 紧接着一个小老头拄着拐杖,佝偻着腰,紧赶慢赶小跑到江莲旁边,“不知剑仙有何吩咐?” “我有何吩咐?你明白得很。”江莲伸直双臂打个哈欠,“赶紧开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偷摸从地里钻出来了。” 土地公擦擦汗,手上赶忙开始施展法术给她造殿。 他还以为自己足够隐蔽,没想到防不胜防。 一个大妖,一个大仙,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肯定得出来看看有什么大事,生怕一个不小心白玉鳞和江莲在他的地盘打起来,那玩意上头怪罪下来他可担不起。 “你在三方城呆得久,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跟神仙沾亲带故的妖?” 土地公施法的手停顿片刻,“您说刚走的那个?” “别装蒜。”江莲很讨厌别人给她耍小聪明,她不是喜欢打一巴掌给个枣的性格,她是打一巴掌接一剑的性格。 “远水不解近渴。”她的脸色暗下几分,“你觉得,天上的你惹不起,还是面前的更惹不起?” 她装糊涂不代表真糊涂,白玉鳞来三方城,绝不是追着她的脚步来的。 真有那个闲心白玉鳞根本不会放任她从不义城离开,更不可能骗她说自己忙,使这些欲擒故纵的小招数。 一次次地偶遇和恰好出现,是巧合又不完全是巧合。总之,他与江莲重合的路线反而证明,他的目的绝对不仅仅统一妖界这么简单。 土地公颤抖着跪下,“有。” 得到满意的答案,江莲不慌不忙地扶起他,拍拍他的后背,“这才对嘛。” 她果然没猜错,九幽灯没坏。 而之所以会以为九幽灯坏了,是因为九幽灯是法宝,和她一样,对仙的气息太熟悉。 所以当对方发现这一点之后,便用仙气盖过妖气。 那么除了她,世间还有什么玩意能拥有半仙半妖体呢?或者换种说法,缩小范围,修为有灵却身为妖魔的东西,可不难找。 江莲勾勾唇角:“不守着自己的林子,倒玩心重得很。” . 池离言站在一气宗的宗门口,甚至没有任何行李。 来时成双,走时形单影只,只能道一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拒绝二师弟时他打算去找江莲,可现在想想,他该去哪找呢?他有什么脸找呢? 举步维艰地走下山,连旁边的人在叫他都没注意。 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将他拦住,池离言茫然抬起头,“兄台是?” 那人没好气道:“我穿件衣服你就不认识我了?” 池离言仔细盯着瞧了瞧,半天都没记起在哪见过这么个人:“你脱了衣服我也不认识你啊?” “月老身边的仙童。” “童兄?!”池离言又疑又喜,少去江莲那层关系,他们之间没什么情分,他来干嘛?再者说,来就来吧,还套个马甲干嘛? 池离言把他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童童边嫌弃边说:“我得月老指示,暗中独自下凡,不比跟在他身边时,不便以真面目示人。至于为什么来,还不是因为你个不争气的废物东西。” 池离言被他一顿指责骂得羞愧难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想反驳却不占理。 “你们凡人都这样,说的恨不得能写首歌出来,保证的时候能吹出花来,转眼就忘得干净。”童童直接省去拐弯抹角,痛批他一顿往前走。 走出两步发现池离言没跟上来,回头继续骂,骂完补充:“愣着干嘛,赶紧跟上,你这速度八十岁老头都比你捣腾得快。” 池离言想问问去哪,话未出口又被童童堵回去:“还不速度去给剑仙道歉下跪,我假期就两天,过时不候,我还想留一天睡懒觉呢。” 池离言匆匆跑到童童跟前:“多谢。” 童童摆摆手:“不用,你当我想帮你?要不是我家那老头拿仙界考核威胁我,我都懒得搭理你。” 他说话难听,可池离言心里说不上来的开心。 也许这才是童童原原本本的性格吧,既然在他面前放得开,岂不意味着他们俩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童童办事是个利索的主,也可能他真的很想享受假期。一路拉着池离言狂奔,奔到一片空地上,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池离言正想喘口气,就见童童指着空地:“把你的剑掏出来,灌注所有灵力,顺着地往底下戳。” ? 池离言不解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开玩笑。 待童童等的不耐烦了,厉声催促:“戳啊,你看我干嘛,我能帮你戳是咋的?” “你确定?” “是男人就戳一百层,别墨迹。” ......这句话的确激起池离言的斗志,他取下腰间桃木剑,灌注灵力,一下一下开始戳。 童童则在旁边打开个袋子,拿出一个一个果脯探着脖子往嘴里扔。 一个时辰后,童童吃果脯吃得都齁着了,池离言还没把土地公戳出来。 他不耐烦地过去:“你怎么这么垃圾,换个人早戳出来了。” 池离言不服气,怎么说他也算一年一度比剑大会上的夺冠热门,虽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你去换,但凡你在当今的修士里找到个比我厉害的,我管你叫爹。” “你说的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白捡个大儿子不香吗?童童作势要去找,“可别我回来不认账。” 池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嗯,我说的,你去。” “哎哟,哎哟,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两人齐齐停下朝声音来的方向看,只见土地公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心疼地盯着他如被地鼠钻了一番的地。 “我滴亲娘嘞,我到底跟你们什么愁什么怨,一个都够我受的,还要再来俩,怕不是今年是我本命年。” 童童一眼认出土地公,搀扶住他气到哆嗦的腰,“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想找您找不到,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嘛。” 土地公闭着眼,强行呼吸几大口空气,鼻孔一张一合地:“找我干嘛。” 童童在池离言道明来意前不动声色地把他挤到一边,笑脸盈盈地对着土地公:“来给您送条红绳,避灾。” “无功不受禄,罢了,你们回去吧。”土地公年纪在那摆着,用脚想都知道两个小娃娃没安好心。 “请神容易送神难。”童童冲池离言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多言,“您若觉得难,我们可以帮您。” 土地公眯起眼,他只想赶紧回去睡一觉,懒得斗智斗勇:“有话直说。” 童童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您可知晓剑仙的踪迹?” 土地公捋胡子的手险些没把胡子扯下来:“你可绕了我吧,我尚且准备多活几年。地上的不知道她的脾气,你们天上的还能不知道?” “您的话不无道理。”童童拉着池离言一副告退的意思,池离言刚想问,被童童瞪回去。 两人走出去两步,童童非常无奈地:“诶,本来月老打算让我捎口信,您儿子在天宫找工作那事......” 土地公耳朵灵,欲拒还迎,“留步,愿闻其详。” “哎呀,没什么,您看看我,总爱多嘴,您就当没听见。”他进,童童反而退,演得跟真的一样。 当土地公沉不住气挡到他俩面前,池离言不禁冲童童比个大拇指,悄悄耳语:“仙界那些连续剧你没少演男主角吧?” 第47章 · 江莲才歇下就听见殿门前吵吵闹闹, 到殿前一看,抑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只见池离言嘴里叼着一朵红色的花,满脸欠样, 旁边的童童打着拍子:“自从在妖界山上见到你。” “哒哒哒。” “就像那春风吹进我心里。” “哒哒哒。” “我要轻轻地告诉你。” “哒哒哒。” “不要将我忘记。” “哒哒哒,哒哒哒。” 手舞足蹈的一曲唱罢,童童从他嘴里拽下花, 献到江莲眼前:“他远道而来,您在此守候, 简直是天赐的良缘呐!” 江莲挑起一条眉毛:“你以为只有柴道煌能管你考核成绩是吧?我直接给你除名你信不信。” “......告辞。”童童冲她恭恭敬敬鞠个躬,念了个口诀从原地消失。 江莲懒得跟池离言废话,看到那张脸都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气打四面八方来, 转身进殿。 可没皮没脸的池离言赶忙上前拦在门和她之间。 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发挥不要脸, 都得发挥到极致。脸皮那玩意不能吃, 不顶饿,多一层少一层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挨打要站直。 他闭紧眼睛大气不敢出:“您生气,您打我, 池某但凡求饶一句......” 话没说完, 他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伸出手去扒门,恨不得把门扒出五个坑。 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被他的力气扯着, 再关不上了。江莲懒得使劲, 站在门里, 冷眼望着他,“松手。” 池离言憨憨笑道:“你让我松我就松?不松。” 江莲冷冰冰地:“不松我关门了, 夹断跟我没关系。” 池离言点点头,“夹断是我自作孽,跟您没关系,您自不必放在心上。” 实在惹人烦得很,像块狗皮膏药。江莲眉心鼓起一个小包,“你到底想干嘛?” 池离言舔舔嘴唇,略微紧张地说:“丢的狗都会找家,基操勿6。” 不知道这套还管不管用。 江莲盯着他扒在门上的手,一字一句:“我这儿不是你家,你爱往那边找往哪边找,别跟我没事找事。” “瞧您这话说的,您身上有我的味儿,我不找您找谁啊?” 什么正道不正道的,今天池离言算发现了,不要脸真的很开心。 倘若说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那么舍弃脸皮就是快乐加倍。 而且他真的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只能试探性的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今天就是交代在这里,好歹他也算努力过,不愧对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把衣服脱了?”小鼓包逐渐平下,虽然江莲语气依旧很冷,但池离言看得出来她没先前排斥他了。 听她的语气变得有商量的地步,池离言便愈战愈勇,“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真意识到了。我今日来不单承认错误,我还想告诉您......” 池离言咬咬牙,酒壮怂人胆,可他来得急,没买酒,只好拧一把自己大腿壮胆,“剑道,正道,乃身外之物,可摒弃之。” “哦,所以呢?”江莲的潜台词:关我屁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池离言又道:“心不诚何妨?我不飞升成仙便是。” 江莲不屑地轻笑一声:“哦,合着你在道德绑架我。” “都是我的心里话,哪来的道德绑架一说?”池离言直跺脚,不知道他哪句话词不达意让她误会? “你心诚就能飞升成仙了?谁给你的自信。”江莲开始一根一根将他扒着门的手指掰开,毫不留情面,“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一而再再而三救你,你呢?我算是看明白了,三界压根没有知恩图报的东西,都是烂到心眼里的玩意。” 诚然江莲顺风顺水,从没受过什么委屈,今年倒是一口气全在他这受到了。 事事顺心太久了,她本对委屈的接受程度就比常人要低。 她没骂人,可池离言觉得比骂他还难听。 眼看着手被掰开,立马又伸进去一只脚卡着门,“于我而言,剑是我一生里最珍重的东西,我愿意折剑表决心。若你还生气,我自断经脉,这辈子都拿不起任何。” 踢他脚的江莲突然停下动作,敞开门,抬起头,双臂架在胸前,目不转睛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好啊,先折先断还是一起?” ...... 半炷香过去,江莲打着哈欠坐在大殿之上,撑着脸倦怠极了,“还不动手,等什么良辰吉时呢?” 底下的池离言咽口口水,“在此之前,我有点话想说。” “说。” 他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样子:“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盆凉水浇下来:“你谁啊,老天挺忙的,有功夫搭理你。” 他继续大义凛然:“如果非要再重新做一次选择...” 又一盆凉水浇下来:“给你可惜坏了,世上没有如果。” “啪——”剑断了。 桃木剑由正中心碎成两段,池离言的灵力汇聚在指尖,眼神坚定。 “成废人还劳烦剑仙不嫌弃,兑现承诺,让我跟在您身边。”他是个胆小的人,唯独这一次他没怕,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只有剑和她相比,还是她重要点。 什么命根子不命根子,剑折了可以再做,可以再接,但是人走了……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末日。 左手紧紧扼住右手手腕,正要使劲,一阵熟悉的冰凉抓住他的左手,阻挡他发力。 江莲的脸上看不出欣喜,看不出难过,眼睛也没看他,盯着他的手腕淡然道:“我不是同情你,想想还不如让你记住,你这辈子欠我一只手,两条命来得实在。” “我让你呆在身边,是因为你甘愿替他,甘愿让我在你身上找他的影子。摆清楚自己的位置,等我找到的那一天,你就得滚。” “还有,你最好记得清清楚楚答应过我什么,从今往后,有一条做不到……” “做不到我自己滚。”池离言挤出一个笑容,总得来说不算最差的收场。 没什么,他的目的终究达到了,他的感受不重要。 本就对她不重要。 她说得对,摆清自己的位置,一介凡夫俗子,能有常伴神仙身边的机会就不赖了。 江莲自认还是挺好哄的,并且她的底线貌似越来越低。 她是眼里容不得一丁点沙子的性子,从古到今,一直如此。 至于为什么这次原谅,她猜想,大概池离言那天的作法倒是很像初代剑仙。 若他在,定也会那么做的。 为大义放弃小义,他们都喜欢这样的处理方式,正派作风。 池离言缓了半天,想到什么似的,匆匆往外走。 走到门前觉得忘记与江莲交代不妥,回头对她说:“童童性子急,拉着我一路狂奔都没停下脚。空着手来不好,我去给你买几串糖葫芦。” 江莲从衣袖里变出把绿藤做成的剑丢到他手里,“不要的剑,扔着也是扔着,废物利用废物,正好。” 池离言摩挲一把手里的剑,触感却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从没见过这种剑,先入为主以为藤蔓做的剑肯定该是把软剑,结果摸上去竟比木剑还硬。 才往里灌注一点灵力,剑身便像浴过血,生出一根根红色小刺,比他那把桃木剑不知省多少倍的灵力。 谁家的废物有这种能力…… 江莲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吃什么吃,干活了。” “干活?”池离言尚未从法宝的喜悦里缓过来,慢吞吞地思考许久,才忆起他们来三方城的目的。安逸使人堕落,他一拍脑袋,“对,我得去修灯。” “修什么灯,九幽灯压根没坏。”江莲抬起眼皮子,瞧他没见过世面的糗样,一把剑就呆若木鸡,给他点别的不得撅过去? 池离言咬着嘴唇:“没坏?那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灵呢?” “问题出在那只妖身上,准确的说,不能算妖,应算堕仙,所以才会反常。” “哦哦。”池离言胡乱应了一声,心思却飞出九霄云外。 没坏就是说...修士A真的堕魔了,她没说谎。 他早该意识到的,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他明明意识到了修士A想杀他,还看到九幽灯…… 但他没有站出来,思及此处,羞愧更加。怨不得她极其生气。 “我先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个性。”江莲玩着头发穗子,在指尖上绕来绕去,“解决完这桩子事,我定要去一气宗讨个公道回来的,我的讨公道……你心里有数,反正你若不能接受,趁早滚。” “能。”碍于许多原因,池离言几乎没有思考,一口应下。 “哦?”江莲倒是意外他难得果断,“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勾勾手指,空中飘下一片叶子落到她掌心,接触到掌心的瞬间灰飞烟灭,连沫子都不剩。 “我的方式,以战止战,以恶治恶。”他们敢有一分冒犯,江莲就敢还十分。 “行,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歌《相思河畔》 第48章 · 谈及三方城最热闹的地方还要属此处的千佛庙, 不过貌似每个地方的千佛庙都热闹得很。 虽然江莲不想承认,但比起她,确实仙界最有香火运的就是千佛。 毕竟人家人多。 千佛之所以叫千佛, 不是因为他本名就叫千佛,而是佛有千面,人将千面想象成一尊佛有千张像, 实际上人家真有一千个,只是没事的时候都集于一尊身体里罢了。 一开始江莲也挺好奇的, 恰逢有次天宫茶会,她便找到千佛询问心中疑惑,结果千佛跟她讲, 身外之物并不重要, 皆为虚空。 江莲觉得真他娘不愧是神的逻辑,神逻辑。身体都包含在身外之物里, 真-佛系达人。 月老跟她一样问题多, 见江莲问,自己也凑上去问千佛,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在人们心里是哪一面吗? 千佛说, 众生看我众生相, 我看众生同是众生相,如此一来,众生平等,没什么不好。 江莲跟月老对视一眼:“你瞧瞧你人家这觉悟, 你看看你。” 月老笑眯眯地:“你看看人家这心态, 你瞧瞧你。” 江莲撞撞他的肩膀:“妙哉妙哉, 你想喝酒不?” 月老抛个媚眼:“真赶巧了嘿,我带了。” 然后俩人勾肩搭背离席, 找到个阴凉地方,喝酒去了。 仙界要数佛系还有另一位与千佛齐名——大士。 他除去逛庙会,还有个与江莲一样的爱好,看话本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看三百六十四天,剩下一天逛庙会。 江莲是怎么知道的呢?她有次正巧碰上他逛庙会回来,瞧他衣袖里鼓鼓囊囊的,才想问他藏些什么好吃的拿出来尝尝,话本便顺着宽敞的袖子掉出来了。 尴尬之余,江莲看看话本,看看大士:“我懂的。” 大士摇头:“你不懂。” 江莲:“我真懂。” 大士:“你真不懂。” 为证明她真的懂,江莲变出块惊堂木往空中一拍,作出说书人的样子:“第十六回 ,吕奉先射戟辕门。” “曹孟德败师淯水。”这该死的反应力。 大士眼里如看到知己一般,恰巧江莲也想与他探讨剧情,拱手道:“奉先...” 剧情还没说下去,被回复一句:“孟德!” 江莲:...... 有一说一,她实在觉得这二位还挺有趣的,恐怕哪天她把仙界翻个底朝天,二位可能都要隔天才发现。 只要碍不到她事的仙,在她眼里都一视同仁,好仙。 千佛庙里的香火味道呛得江莲直咳嗽,她赶紧捏紧鼻子。 她对千佛没意见不代表她对这群信千佛信到痴狂的凡人没意见。 仿佛谁捐的香油钱和香少就比不过别人似的,生生烧出一种内卷来,什么世道。 正想着数落几句,却发现身旁的池离言不见了,在原地无聊地等了半天,池离言才抱着两捆香回来:“虽说修士供剑仙,但咱们既然来这了,总得意思意思,不然多寒碜啊。” ......“你给我滚。” 在人挤人的庙里,江莲好不容易开辟出一条路进到最里头,脚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跪在千佛像前的人碎碎念:“神仙啊神仙,麻烦您保我讨得段美好姻缘。”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金榜题名,多子多福。” 江莲有点无语,原来不止她什么都管,在他们眼里,任何神仙都特闲,而且都跟哪吒一样,三头六臂。 她站到那人身后,弯下腰,凑到他面前,“嚯,我当拥有何等容颜的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放肆的吹牛逼,结果你小子长得挺丑,想得挺美啊。” 那人闻声睁开眼,看江莲一张倒着的脸出现在眼前,吓得往后一仰,撞上她的腿,跌坐在地上。 浑身哆哆嗦嗦,从右边连滚带爬找到个空远离江莲,指着她“你你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仅长得丑,胆还特小,百无一用还妄想讨个好老婆。原来不止妖怪普通自信,凡人也挺多,江莲想。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旁边正在拜的人听到动静皆是皱起眉,也不知谁在这里大不敬,夭寿啊夭寿。 江莲坐到供案上,随手拿起个贡品的苹果丢着玩,“你们这儿的住持是谁?给姑奶奶叫出来,找他有事。” 池离言一边给人们道歉一边凑到她旁边,小声嘀咕:“就算你认识千佛,咱这样也不好吧?出门在外注意影响。” “有什么不好的。”江莲啃一口苹果,含含糊糊地,“一群傻x,供的是谁都不知道,精气都让吸走了,还跟着拜呢,不如直接原地捅自己两刀来得痛快。” 池离言闻言用手点两下眉骨,将灵力聚集到一只眼睛上,再抬头看那千佛像,竟笑容诡异至极,本该闭着的眼也睁着,而且真的在从人身上吸什么东西! 瞬间冷汗直往外冒,想收回灵力,却被江莲提醒:“仔细看,看他立着的四指后,手心里是什么东西。” 池离言下意识听她的话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藏着一只鸟。 一只双眼猩红的鸟,与他对视着,展翅欲飞,似乎下一秒就会用尖喙戳穿他的眼珠子。 池离言赶忙收回灵力,不敢再细看。 住持恰好到了,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厉声呵斥:“何人在此作乱?千佛庙重地也敢闯,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真不怕遭报应!” “确实活腻了。”江莲看他一眼都懒得看,继续自顾自吃着苹果,“不过我活这么久,还没见过吃肉杀生与妖怪狼狈为奸的和尚呢,我是不怕遭报应,你我就不见得喽。” 旁人的头跟着视线从江莲身上转移到主持脸上,主持脸色难看得很,声音更大几分:“一派胡言!我看你才是与妖怪狼狈为奸!” 江莲满脸无辜眨眨眼睛:“池离言,他骂你是妖怪。” 庙堂里的人get到关键词,议论纷纷:“姓池?瞧他的打扮,应当就是那个三界日报上赞扬的修士没错了。” “可不都说他是正道的光?现在与那女子厮混,扰乱庙堂又是怎么回事?” “哎哟,我看呐,他是营销过头,飘了,以为自己能上报有点能耐呢。” “就是就是,夸他几句好,他就乐得找不到边了,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呸。” “140斤,身高一米九,偏瘦,但经常锻炼,有肉。”池离言叹口气,他们的声音太大,想不听到也是很难。 江莲的用意他能明白个八九,无非要告诉他人性如此,先前捧他是因为他没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夸一两句又掉不了块肉,不痛不痒的。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庙里的妖怪,池离言顾不得他们说什么,“佛像是假的,庙里有妖怪,你们快在妖怪作乱前跑吧,一会就来不及了。” “我不信。”人群里站出一个大汉,“你说假的就是假的?你算老几啊?这庙在三方城的历史都多少年了,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评头论足?” 他是个孤儿,他能算老几?满打满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怕在宗门里排位他都是大师兄。 但人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大汉身边的朋友附和,“就是就是,别以为你帮三方城那点小恩小惠能允许你在庙里胡说八道。” 江莲眼尖记性好,听他们的声音熟悉,再一看脸更确认的差不多,“你俩前几天是不是在酒馆里吃过饭?还骂了剑仙?” 大汉昂首挺胸:“对,骂了,怎么着?” “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敢情好,破案了,上赶着送人头,礼轻情意重。江莲笑得花枝乱颤,两只腾空的脚来回摆动,笑完擦擦眼角的眼泪,伸出手,用指甲在手腕处划开一条口子。 一滴血落在地上,大汉的那句疯婆子还没骂出来,就看到千佛像摇晃不止。 千佛像手心的金鸟一声啸,挣扎着飞出来,疯狂啄地上的血,恨不得把地啄穿。 众人一愣,再看那千佛像,没了掩饰,原本慈祥的脸变成一副可怖的容貌。 “血,给我血,还要更多,还要更多!”鸟说话了,人吓傻了,一溜烟地往外冲。 一时间嘈杂异常,有哭喊的,有大叫的,有发生踩踏事故的。唯独江莲,还在笑。 鸟的身型逐渐变大,鸡头鱼尾,挥动着一双五颜六色的翅膀,与白玉鳞的凤凰使颇有相似之处。 两只大爪子一下抓住离得最近的大汉,尖喙迅速贯穿他的脖颈,贪婪地吸食。 鲜血四溅,到最后逐渐变成一具皮包骨头的人干。 池离言当然想救人,但他被挤的连剑都摸不着,只能干着急冲着江莲喊:“你管管啊!” “我可管不了。”江莲一边用传音,一边走到住持面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我原身是花,属木系,所以我怕火。别看我用的法术像水木属性,那都是以前学的小伎俩,我实际精火属性,凤凰浴火重生。” 这又是什么临时加的奇怪设定!池离言暗骂一句,“那你挺能自虐的,怕火修火。” “也是为避免有心之人加害。”她手上的力道又增加一分,本以为住持会显露原身,掐了半天住持都快断气了,才发现他真的是个人。 松开手擦了又擦,懒洋洋地:“所以全靠你了哦,池离言。” 池离言:“?”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私设 第49章 · 江莲抬脚绕过瘫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住持:“凰女, 你已酿成祸根,与凡人同流合污,不安好心, 还打着千佛的名号作乱,你可有知错?” “错个屁!”凰女怒目圆睁,瞪着江莲, 眼睛因刚吸食过鲜血趋近于深红,“你的开天都用不了了, 有资格审判本座?” 一个堕仙凰女都知道,就代表三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有所耳闻了。 怪不得连一气真人都敢在江莲面前耀武扬威, 合着不仅背后有人, 还听到些小道消息。 “不知死活。”江莲睨她一眼,根本不想用正眼瞧她, “你当本仙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好好的凤凰长女不做, 跑上去倒贴天尊,怪不得天宫的神仙看不起你。” “嚯,你当你的事别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不知道在哪的神仙, 笑死。你找得那么辛苦, 人家这么多年联系过你吗?不联系就对了,你这种性子活该没男人!吓都被你吓跑了!”凰女打探不到详情,只知道江莲在找一位神仙,千百年来杳无音讯。 两位揭起短来谁都不让谁, 池离言本来紧张得要死, 在她俩的嘴炮攻击下, 紧张倒充分得到缓解,都有闲功夫坐下来喘口气了。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 供案上没瓜子,他甚至想拿包瓜子边磕边听。 江莲“啧啧啧”半天,自带气势音效:“龙生龙凤生凤,结果你们现在连老鼠的活都要抢。龙凤要求血纯一脉相承,你跟天尊生的叫啥?串儿?你自己堕仙就罢了,还连累人家一整个庙的人,祖师门下好赚钱,有朝一日命来填。” “你懂什么!”从前养尊处优的凰女自然嘴巴不如江莲这种野路子厉害,似是想起天尊,语气里都带着淡淡的忧伤,“喜欢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人家凤凰长女。[1]漫长岁月无所依,我千百年困在三方城的痛你怎么能懂!” 池离言摇摇头,果然江莲还是YYDS。 凰女认真的那一刻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你们家真是生出一窝子不得了的东西啊,”瞧江莲的架势池离言就知道,她要捡最痛的说了,“可惜你老娘刚正不阿一辈子,要因你和你哥哥被神仙们戳脊梁骨子,俩孝子。” “你不许污蔑我哥哥和娘亲!”凰女被气得又开始仰天长啸,啸完气急败坏道:“我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个妖怪来反对?[2]” 池离言不懂,但他大为震惊,如果他没记错,江莲最讨厌有人说她是妖来着。 饥不择食坏肚,口不择言的后果.....凰女可能有点危险。 江莲曾经还对凰女有几分同情,毕竟这都能忍。现在只剩下对她感情上的尊重祝福,以及对她即将迎来的境遇而哀怜。 江莲伸手掏出来个壶,酒顺着她喉结往下滴,挥手间,千百条细细的绿线禁锢住凰女。 池离言:她管这叫小伎俩? 绿线上开出花骨朵的瞬间,一团团火焰从花里绽放开来。江莲的声音虚无缥缈:“既然你娘没教你,那本仙就受累教教你为长幼尊卑,今天让你把下辈子的重生次数都用完。” 凰女估计也是头一次见江莲用开天以外的招式,一下就愣住了,连挣扎都忘记挣扎。待火势顺着她翅膀烧起来,她才被烧得嚎叫不止。 想必挺疼的,江莲下起手来可没个轻重。 池离言听她叫得十分凄惨,于心不忍打算劝劝江莲别欺负人家年纪不大的,就见凰女的外形被烧成一片灰烬,而后房梁上又生出一只凤凰。 合着不仅金蝉能脱壳,金凤凰也能脱皮。池离言鼓鼓掌,大呼精彩。 凰女立在房梁上,吐出一团火焰,直线袭向江莲,越靠近她火势越旺。 江莲则连退后半步都懒得,一动不动,不慌不忙地拔出背后的开天,挥剑将火焰斩开,劈成两半。 被斩开的火焰却没因此而熄灭,仍然冒着五颜六色的光,从江莲周身擦过。定睛一看,火焰里藏着的羽毛竟才是真章。 羽毛与开天剑身碰撞,发出的声音倒不像羽毛与剑碰撞的声音,而是钢铁与钢铁碰撞的“duangduang”声。 每片落到地面的羽毛都恨不得深深扎进地心,在地面留下一个个窟窿。 但还没完,羽毛落地,化成人,各个的模样都和方才来烧香的人长得相差无几,除去眸子里泛着凶神恶煞的光,其余地方可以说一模一样。 “雕虫小技。”江莲抹了一把脸侧不小心被羽毛边缘割伤的地方,将血抹到嘴角,“本仙今日心情好,就当陪你玩玩,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祖师爷。” 若千佛算佛道的祖师爷,论辈分,剑仙当然算剑道的祖师爷。 说罢,她闭上眼睛,双手手心落在开天的剑柄上,杵着立于身前的剑。 池离言忍不住替她着急,身边那些羽毛化成的人都快蓄势待发了,她在干嘛啊?难不成真打算交给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啥属性啊!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池离言准备上前挡在她身前,替她挨下攻击,还未靠近,只见开天剑身散发出一阵寒光。 与归位时的赤光不同,与上次吃下亡灵丹散发的诡光也不同。 是冰霜的颜色,周遭空气都跟着开天一起变得寒冷,剑身一点一点结出冰碴子。 池离言听到传音:“池离言,借我灵力,往你那把剑里灌。” 他不敢怠慢,忙不失迭地往剑里灌输灵力。 藤剑像是感受到他正在喂饭似的,剑身上的藤蔓缓缓挪动,藤蔓挪动的幅度越大,开天的寒光就愈加耀眼,整个剑身都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江莲睁开眼睛,单手持剑,身子上升悬于半空中,握紧剑柄在空中挥了一周,剑芒留下个半径为剑身长度的银色半圆。 银色半圆的外轮廓不断扩大,剑气高速旋转,将羽毛化成的人拦腰斩断的瞬间,顺便把整个千佛庙都一分为二。 凰女则惊慌地从房梁上飞走,还未落脚于空地,便被江莲的一根线拦住。 她俯视着凰女,瞳孔底层被下眼皮遮掩着一点,却遮掩不住她的桀骜:“继续啊,用凡人精气续出的强弩之末也配来冒犯本仙?谁给你的勇气,天尊吗?垃圾。” 凰女三声长鸣回荡在千佛庙里,似是突然想开了,冲着江莲咯咯笑:“你再掩饰有什么用?醒醒吧,你杀不了我。你我同属半妖半仙之躯,你同样在用那修士的灵力,凭什么嫌我脏?要说我是垃圾,你......” 她的话未说完,江莲扬起剑直指向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劈下一道雷,顺着引到剑尖上。 池离言的嘴唇动了动,他看出来了,看出来江莲是真的生气了。 他只听说过开天的赤光,快剑斩乱麻,从没听说过开天能出寒光,散冰霜引雷电。 剑修祖师爷,善恶难分,恐怖如斯。只是不知道她这是第几层。 毕竟按照惯例,他们经历的磨难呈上升趋势,要是江莲在此直接蹦到极限,之后的妖魔鬼怪怎么办? 藤剑挪动的速度变慢了,池离言更努力地往里面灌输灵力,江莲能撑多久他摸不清,他只知道再不结束,他快撑不住了。他又不是神仙,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是真的,池离言以身为小鬼作则。 雷围绕着开天剑身上下乱窜,窜了一会儿后,雷的范围渐渐扩大,直到扩大成足够把江莲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内。 池离言再擦亮眼睛仔细看,那哪是什么雷,分明是高速移动的剑气上附着雷,才会让人有这样的错觉。 江莲分明没出招,可却有剑气。 剑花秋莲光出匣,她抬手,用剑指着凰女,“天道一式——剑牢。” 不仅池离言被她的招式惊到,连凰女都被吓得后退。 佛有佛道,剑有剑道,天道便是差不多的意思,只是比前二者更厉害,是这个世界顶点的道义。 万物皆有规律可循,天道便是引导万物的规律。 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之上有天道。 怪不得,得开天者得天下,开天便是天道的缩影与实体。 池离言暗自腹诽:卧槽,有挂B。 开挂怎么玩?怨不了人人怕她却不敢惹她,开局一刀999,十栏装备全满级,谁敢跟挂B玩? 什么一气宗不一气宗的,在她眼里还不是个想屠就屠的新手村? 不多时,本在江莲身边的雷笼顺着开天指引,一股脑冲着凰女而去,快准狠。她连躲的心思都来不及冒出来,便被稳稳困在剑牢里。 与此同时,沉浸在看热闹里的池离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江莲似是预料到这结果一般,并没有给池离言多余的眼神。 将带着雷影的开天收到身后,重归晴空万里,蓝天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白云朝着既定的方向飘着,微风时不时拨弄一下树叶。人们留下的焚香继续散发着江莲不喜欢的味道。 千佛像轰然倒塌,碎成一片一片的,连带供案一起被砸毁。 落地之前,她看向天边,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老儿,可看够本仙的本事了?休得作死。” 作者有话要说: 1-2:改自大话西游。 第50章 · 池离言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疼。 可太他妈疼了, 不是闹着玩的。 似是每个要害都被一把利剑贯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手指都动不了。 五脏六腑还有一块好地吗?他不知道, 有片景象吸引着他来不及考虑自己身上的伤势。 池离言看到...... 看到一个干涸的池子,极大。看到一个清风霁月的男子路过此处,他道了一句此处风景甚好, 抬手便往池里灌满一汪清泉。 那男子再来时,池中生出一朵花来。男子想, 可惜,这么好看的一朵花,是这地方配不上它。 于是蹲下身对花问:“你可有悔?” 花在风里, 随风摆了摆, 他笑道:“好,你便在这。” 声音温柔, 如沐春风。 池离言走近, 那花极好看。他被花吸引,不自觉伸出手,想把它摘下, 却被旁边男子拍了拍手背, 红起一片。 男子依旧在笑,带着点打趣的意思: “花好看,你将它摘走,花离水枯萎, 便不好看了。到时你怎么办呢?” 池离言张着嘴, 却说不出话。 那男子似是能看穿他所想:“无妨, 你替我记住这花的名字,不要忘记。哪怕你来此是一时兴起, 也带点什么回去,不枉来一趟。” “花犹在,容颜改。你若看见她,告诉她,离别常有,莫留执念。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总会再相逢。” “还有,我也无悔。” 他说完,池离言便再看不见他的身影,像大梦初醒,只是梦里的人郎艳独绝。 池边的满树柳絮翩翩起舞,散落到空气里,一下一下像小猫爪子似的轻擦过池离言脸颊,挠得人痒痒。 池离言站在柳絮里,看着那如雪花纷飞的柳絮起起落落,一时惆怅。 是啊,花好看,干嘛非得把它摘下来呢? 可这花不属于我,我该怎么办呢?该怀恨在心,还是该假装不在意呢? 若她看尽世间繁华,不再留恋我这个凡夫俗子…… 他叹口气,蓦地想开了。原来此情无关风与月,只需情寄山水等再次相逢便好。 还能怎么办呢,等就是。 一世不成再等一世,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1] 再睁眼,江莲的衣摆从池离言眼前经过,他伸手扯住那衣摆,“我没事。” 江莲吃惊了片刻,一点一点扯出他手里攥着的衣摆,“我没问你。” “好吧。”池离言挤出个笑容,对于装开心他最有心得。 用衣袖擦干净嘴角的血。落寞当然落寞,但她是江莲,他早该做好心理准备,她的原谅不是那么好求到的。 很明显,她在借灵力时就知晓后果,可她还是那么做了。 倒没什么,毕竟他下山的职责就是帮助剑仙将开天归位。除去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心脏好像裂了个口子,无休止的感伤顺着口子溜进去。 江莲走到凰女面前,撩袍蹲下,带着点命令的口吻:“给我把阵破掉。” “哈哈哈,哈哈哈。”凰女不知发什么疯,被困住还在笑,疯疯癫癫地,“此阵乃正道修士所设,岂是你我妖仙可破的?你便跟我一起在阵里等死吧。哦,我们死不了。” 她仰头望向天际,“那我们便看着日月交替,等天道再次转移吧。”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反派死于话多你知道不?”江莲面色不改,心却难得慌神了。 局中局。 她早该想到,那么容易引出一气真人千方百计想藏起来的凰女是否是个诱饵。 现在看来,诱饵的确达到目的,将她这只大鱼钓上来了。 真该死。 她被愚弄,自然不会让凰女舒舒服服的,压下嗓子故作镇静:“无妨,我孤家寡人,能出去就出去,不能出去我修为尽毁也不会让上面的好过。可惜你啊,再看不到梧桐林的风光,这会儿正值冬季,快下雪了。你还不如你那在白玉鳞身旁的哥哥,闲来无事还能回去瞧瞧。” 末了,补上一句嘲讽:“放在人间,你们叫一家子乱臣贼子。” 凰女先前还在得意,听到这,竟逐渐收起笑容。 她自然想家。 想梧桐林里成片成片的落叶,想光着脚再与哥哥踏上那条即便冬天却仍然铺满落叶,没有尽头的路。 娘亲跟她说过,路的尽头可美了,只不过从没有族人去过。 凤凰生来高傲,法力高强,与龙无差。 命运也与龙相同,易得道升仙。 话说得好听,却和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不同,一眼就能望得到边。 空有美好传说,但并无族人真的见到过。 成仙之后呢?一样要回梧桐林,守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仙界要脉。 正如江莲所说,她是乱臣贼子,可在成乱臣贼子之前,她曾是王侯将相。 其中的道理浅显易懂,他们一族有法力,有地位,放在明面上算尊贵,放在天尊眼里,算肉里扎的一根刺儿。 要么有名无权,要么有权无名。 凰女是个任性的,不甘于此等命运安排,窃听天机,赶在江莲杀天尊前勾搭了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天尊的神仙,西王公。 结果一来二去,把自己搭进去了,西王公却一甩衣袖,继任去了,全然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一点留恋。 命运二字多讽刺啊。 她羡慕江莲,同样嫉妒得要死。 她使劲浑身解数,得来的不过是她随手一指所酿成的结果。 凭什么她能无拘无束,她能自在云游三界。 不过现在,凰女终于清楚了她们之间的天壤之别。 江莲不在乎命运,亦或者说,她的命运全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就是命运。 她没有族人,不背使命,正因如此,她才强大。 凰女还不算孤独,她做不到舍弃一切。 凰女的眼眶越来越红,江莲不再搭理她,蹲到池离言面前,避开他面前的一滩血:“歇好没?干活了。” 池离言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把江莲先前抹在嘴角的血擦拭去,“真不小心,脸都脏了。” 江莲的身形僵住一秒,赶忙站起身,“无妨,别在这耽搁太久。” “好。”池离言站起身,真的开始在庙里找阵型,全然没顾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如何破阵对于修士来说是基本修养,破阵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在阵型里找阵眼。 最早阵眼一般位于阵型的中心,但现在有些修士因该说法太多人知道,怕妖怪也听说过,于是聪明些的便换了个方法,改成随心所欲设阵眼,普遍设于隐蔽的小角落里。 江莲亦步亦趋地跟在池离言身后,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咋了?” “没事,就是有点悲伤。”池离言深深叹口气,没停下找的动作。 江莲思来想去,难不成是她说凰女的时候扯到他的伤心事了?安慰道:“你想你娘啦?” “......”池离言转过身,装出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我想你了。” 他的意思是自己像他娘?江莲一向十分遵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那我祝你娘身体健康。” 池离言没好气地:“我从小没娘,出生前我娘就死了。” “你也姓孙啊?” 无语,她的逻辑总是很清奇,凡是有现实里不能解决的,便用话本子找。池离言惊讶于自己居然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师父给我取的。” 江莲点点头,“哦~有什么含义吗?” “离言,少说话。” “可你话很多啊?你师父取名都是架空的吗?” “你一边玩去,别耽误我找阵。”池离言不是聋子,听到凰女的话深刻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倘若找不到阵眼......不能让倘若发生。 “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真就皇上不急太监急呗。” 江莲撑着脸,悠然自得地盯着他,实际却认真观察着他的细小微表情,“要是我出不去,你就带着开天走,天道自然会转移到你身上,到时你就是剑仙,光鲜照人。你不是总觉得我做得不好?你去贯彻你的剑道。” 池离言一改不正经的语气,认真异常:“我从未这么想。” “我会带你出去的,哪怕我赌上命祭阵,你也不许死,你比我重要。” 这种情况下很难不做最坏的打算。 池离言知道,有一种逆阵,要献祭心无杂念的修士的命才可解。 而其他阵,只要献祭条命,便可转为逆阵,与上同理,数量不叠加。 不知道哪个机灵鬼想的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但却简单粗暴又好用。 他虽不敢担保能把剑折了的自己还算不算心无杂念,但总归试试才知道。 最坏的打算都做了,最坏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他白白出一条命,然后江莲靠莽劲儿冲出去。 可话说回来,没有错与做得对之间都有一段很长的距离,那么最坏与最坏最坏之间肯定也有一段距离,重点还是事在人为。 万一成功,也算给她留个好印象,毕竟他一路都在给她添乱。 翻来覆去地想明白后,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冲!这次一定说到做到。勇敢言言,不怕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1]源自耀的一句台词。 依旧都是私设 第51章 · 话说回来, 池离言突然想起,在其他宗门里,入宗门时师父是要立规矩的。 他听别的修士说过, 有的师父演讲:“入我xx师门,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我辈可苦, 但不可苦了苍生。” 还有的师父演讲:“入我xx师门,要心无杂念, 舍弃世间情缘,一心向剑道。” 唯独他师父,只对宗门弟子说了四个字:“好好活着。” 如今他这么做算不算坏了师父的规矩呢? 算了, 规矩是人定的, 反正他早就坏过了,还在乎这多一次少一次的? 江莲沉思一会儿挑挑眉, 似笑非笑地:“你说得该不会是逆阵吧?” 池离言惊呼道:“你知道?” 逆阵在修士中流传的范围并不算广, 师父从没教过他逆阵,甚至不曾提过,他还是在藏经阁里翻书不经意间看到的。 “废话, 那玩意是我瞎编的, 我能不知道吗,总不会真有傻子信吧?”江莲说完,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刚才的意思, 该不会是你想用吧?” 大无语事件, 机灵鬼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池离言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最后甩一甩袖子,换个地方找阵去了, “我才没信。” 江莲不只脸色复杂,心情也很复杂。 因为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想笑。除去杀戮外,她极少感受到开心究竟何种滋味。 她本以为池离言会因为她故意借灵力想让他点吃苦头的事怪罪她,结果池离言非但没有,还想着用逆阵带她出去。 从前他的贪生怕死她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竟连死都不怕了。 她悄悄跟在池离言身后,突然从旁冒出个脑袋吓唬他。 池离言被吓得退了半步,看清楚是她,立马又转身去别处了,留下两个字:“幼稚。” 幼稚吗?她不觉得。 但笑容已经不知不觉绽放开,只觉得他的反应甚是好玩,紧跟不舍,“唉,胆小鬼,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颇有种流氓在逗摆黄花大闺女的感觉。 笑着笑着江莲忽地愣住。 好像在她的幻想里,与初代剑仙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的。 毕竟他那么高风亮节,行为举止定清高得很。 他啊,话不多,高冷,但对她温柔。 她最喜欢看他练剑,那时她就静静坐在旁边,看他一招一式。 若他想对弈,她就陪他过两招。 池离言见迟迟没人跟上,悄悄放慢步伐,一步三回头,就差没站在原地喊你快跟着我呀。 然而江莲就是不肯动。 因为幻想里的条条框框似乎都能与当下的池离言对上。 看他练过剑,陪他对弈过。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对一个凡人上心。 她不是最讨厌凡人了吗? 池离言半天都不见她有动静,只好顺着路走回去,“嘿,我说你这人,真是不讲理。” “我还没生你的气,倒是你,吓唬不到我自己先生起气来了。” “你看你,多难哄,还不如我生气呢,你多说两句话我就好了。” 他话多,扰得江莲脑子更乱了,她抬起头,像在给自己洗脑似的:“池离言,我讨厌凡人,我讨厌你。” “没事啊。”池离言的钢铁心已经不足以被她轻而易举打击到,“你讨厌我没事,我喜欢你就行,大不了你讨厌凡人,我就努力成仙呗。” “......我说我讨厌你。” “我知道你说你讨厌我,我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 “你就这种反应?” 池离言做出一副思考状:“不然呢?我该什么反应?” “那你为啥喜欢讨厌你的?” “大多数修士或多或少都喜欢你吧,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可是剑仙呐。” 哦,是这个喜欢,凡人对于神仙的喜欢。 江莲朝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去,“分头找。” 池离言:“你又不是修士,你看得到阵吗?” “要你管!滚!” 他挠挠头,呆滞片刻后追过去。 其实池离言也觉得奇怪。 说是修士对剑仙的喜欢,可他总觉得不太贴切自己心里的意思,可细想貌似又想不出哪里不贴切。 啧,真复杂。 两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收获,倒是被剑牢困住的凰女先坐不住:“我知道阵眼在哪。” 江莲停下脚步,朝她望去,“你如何知道?” 凰女自嘲笑笑:“天机我都窃听得到,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与一气宗的修士们做了交易,必要时帮助他们以换阵眼。” “你这交易可真亏。”不像江莲,从不做亏本买卖,“没有修士帮你用足够的灵力劈阵眼,你知道位置有什么用?” 凰女欲言又止,终是叹口气,哀道:“我从来没放弃过想回家的念头。” 可惜,她知道太多,不会放她回去的。 “反正我杀不了你。”江莲自然明白里面的道理,但她向来不遵守任何人的想法,转头问池离言,“你怎么想的?杀不杀随你,你杀了她我也有办法出去。” “罢了。”问了跟没问一样,有简单双赢的办法,他何必非得鱼死网破呢? “终归是个可怜人,我破了阵,你便回去看看吧。”池离言说完,才意识到,江莲怎么会不懂他的想法呢? 分明是她不想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 到底嘴硬心软,他也乐得当她的嘴。 凰女想了一会儿:“在假佛像原本坐的位置底下。” 江莲和池离言到地方一看,果然在那里找到阵眼。 她倒是实诚,还没怎么样就报出真的位置,江莲还以为她会耍点小花招。 “你退后,我来破。”池离言举起剑,对准阵眼的位置,看江莲迟迟不走,“阵眼周围不能留邪......” 兴许觉得不妥,他没再往下说。 “嗯,我知道。”江莲难得没怪罪他,轻飘飘地留下句,“用点正常方式破阵。” 她这是在关心他吗?应该是的吧。 池离言心里美滋滋的,握剑姿势都没由来的标准几分,“好嘞。” 江莲交叉着双臂靠着剑牢,凰女怯生生地盯着剑牢边缘和她接触的地方,没想到剑牢也认主。 自己挨一下边就疼得要命,她倒好,靠上来都没关系。 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我的招式当然认我,不用羡慕,你到不了这个境界。” 凰女讪讪地笑:“我可不想到你这个境界,能力越大越糊涂。” “哦?”江莲身形未动,偏头睨着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凰女舔舐着身上的羽毛,“你不是不知道,阵眼需得修士一大半的灵力,要真的好破,我早出去了。” “那修士方才渡给你的灵力不少,现在又肯舍出余下的灵力帮你破阵,不是喜欢是什么?”凰女抖抖重归干净的羽毛,“这阵能困住我们,可困不住他。” 她的话像带着魅惑,江莲越不想听,话音越往耳朵里钻。“我是剑仙,他是修士,他当然应该。” “人们还信神呢,没见哪个能为拜神献祭点自己身上的东西的。”凰女在三方城作乱有些时日了,夜晚她就用羽毛出去作乱,引人进来。 结果哪个不是到庙前感觉不对劲就立马跑了,她只好直接用羽毛化成的小人将人引到不起眼的地方喝血,再让一气宗的修士们清理后事。 江莲蹙起眉头,不悦到极点:“我看你是在三方城呆久了闲的,看谁都是恋爱脑。” “我可比你看得清,谁爱我,谁不爱我。”凰女不再跟她搭话,眼睛直直盯着池离言的背影。 她盼了这么久有人带她出去,最终来个想带别人出去顺便把她带出去的。 命运弄人,谁能一眼望得穿。 这世间,科考有标准,对联有对子,唯独一个情,只是一个字,却没有解。 不仅没有解,还是两条极细的丝线,绕来绕去,缠着缠着就再也解不开了。 而江莲同样看着背影陷入沉思,她分明有被点名心思的愧在不悦里头。 他的肩膀原来有那么宽吗? 他什么时候开始不怕死的? 他在她眼里曾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却与记忆里的样子慢慢重合。 抬剑,落剑,毫不拖泥带水。 一招一式,剑剑...... 她不敢想了。 金光四散,把白天照得更亮,刺目又耀眼。 他站在光晕里,脸色煞白,一步一步却走得宛若在池塘边散步。 直到走到江莲面前,他才松开手里的剑,一头栽进她怀里,好像之前都是在强撑着,终于到了这里,便不必再勉强自己抓紧剑。 怀里虽不暖和,但比剑更能让他心安。 “阵破了。” “嗯,看到了。”江莲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动作,重量压在她身上,她才意识到,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对她来说竟也算得上沉。 “夸夸我。” “别闹。”连这丝镇定都是装出来的。 人的吐息在脖颈间呼着,接触到呼吸的那片皮肤已经红得不像样。 偏偏他还不满意,要在上头咬一口,留下两排齐齐的牙印。 脑子里的理智这会儿子才渐渐被拉回来。 “嘶,你是狗?” “我是啊,我不仅会咬人,我还会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通宵了 今天的更新睡醒检查错字哈TvT 昨天数错了今天是更5章来的 第52章 · 江莲俯下身, 贴近他耳根,还了口气,“别装了, 再装就过了,挺大个人不害臊。” 难得见她这么温柔,池离言虽的确有点不好意思, 但他脸皮厚啊。 还想再趴会,就听江莲继续说:“先前让你疼一疼长记性是我故意的, 那把藤剑省灵力得很,你当我不知道?旁边还有人呢,你不要脸我要。” 她总是有办法治池离言, 每次还都格外的管用。 池离言起身轻咳两嗓子, 往凰女的方向瞥了瞥。 凰女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反应还不如直接大方点告诉他, 她看得一清二楚。 心愿了, 九幽灯亮。 这次依旧是亮起三盏。 池离言拿出来在江莲面前摆摆,颇有炫耀和邀功的意思。 江莲却看都没看:“这么闪,估计是坏了。” 嘿, 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池离言将灯收起来, “你放心,以后我记住了,我坏了它都不可能坏。” 他走到凰女面前,掏出几颗丹药, “这是抑制欲望的丹药, 修士常用来压制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回去后好好做凤凰,别吃人了。” 凰女收下, 道了声谢。 虽不知族人会不会接受她,但能看到娘亲一眼她就知足。 池离言转头冲江莲赔笑,他可没忘记他的使命,替她风风光光做一些她表面上不愿意做的:“劳烦剑仙收收剑牢?” “麻烦。”江莲边说边挥了挥衣袖,剑牢散去。 凰女展翅欲飞,嘴里絮絮叨叨的:“情字无解,惹人恼,饮水饱,乐在其中。” 江莲眯着眼睛:“不想走就留下当烤鸡。” “再会。”伴着长鸣飞向天际,彩色翅膀宛若天边一道彩虹。 池离言将手放到眉毛上方,没见识地驻足许久,果然凤凰就应该高飞于天空。 没等他看够,天际冲出一团子黑云与她相撞,将她整个都包裹在里面,黑云的四周环绕着水柱。 其余的云彩都是白的,唯独那一团黑云下着雨。 池离言哪见过这阵仗,连忙拍拍身边的江莲,指着那片云示意她赶紧看。 江莲先前扬起的眼角瞬间落下,眉头紧锁,认真盯着那团云,脸色沉得比乌云的颜色还深。 “怎么回事?” 江莲咬牙切齿地问:“那团云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你可看到了?” 池离言回忆片刻:“大概是西南边。” “诛仙台。”江莲抬起头,正对着天,“池离言,你想上天不?” 轻重缓急池离言还是分得清楚的:“想是想,可咱们得先救她啊!” “救不了。”江莲抓着他的藤剑,将剑上残余的灵力吸走,咬破手指在地上画了个阵,“还真有傻子以为我不用剑就回不去天宫。” 黑云散尽,里面再无凰女的身影。 池离言张着嘴,“她真死了?” “那是水,当然死了,死得透透的。”她用血画出的阵不一会儿就引来一只小小的,外形像鹰一样的东西。 池离言的思绪还没从凰女死的消息里出来,“怎么又来只鸟?” “老子是鸱,别名叫鸢,鸢飞戾天的鸢。” 哟呵,还会说话。 池离言想再跟它聊两句,被江莲抓着后脖领扯回来,“带我回殿,多整点动静出来,最好让整个仙界闻风丧胆。” “您放心,这事我在行。”它边说边变大十倍,用后背对着江莲,江莲拉着池离言坐上去,飞出几百里池离言才回过神,观察起它来。 它的羽毛根根分明,翅膀肆意挥动着,狠狠拍打风,竟都能发出不小的动静。 那动静像是孩童的哭声,又像是女子的笑声,尖锐凄厉。 池离言不禁感叹:“好神奇,这是你的宠物?” “不算是。”江莲打着坐,不知在酝酿什么。 池离言接着问:“那咱们现在真的要上天?” “不然呢?”江莲语气有点恼了,池离言适时闭上嘴。 不久后,南天门的大牌子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池离言觉得有点奇怪,不都说天宫有天兵天将吗?怎么大名鼎鼎的南天门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不想死的早跑了。”江莲则见怪不怪,“你去月老殿里坐坐,我去解决点事。” 说完就没影了,池离言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哪知道月老殿在哪啊! 云层里冒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小脑袋,池离言赶忙凑上去,“这位仁兄,请问月老殿怎么走?” 只是那天兵见到他比看见鬼还可怕,不断往后缩。 池离言往前走两步,天兵就往后退两步。 机智的池离言转转眼珠子,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就该应用到这种地方吗? 他索性清清嗓子:“我跟剑仙来的,你如果不带我去,我就.....” 天兵哆嗦得更厉害了,“去去去,我给你带路。” . “报!剑仙回来了,还带着个凡人!”冲进天宫的天将帽子都歪了,却来不及整理。 他话音还没落,原本热热闹闹的天宫里瞬间清场。 只剩下高座在天宫中心的天尊仍然笑着,眼睛迷成一条缝,“挺好的,挺好的。”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好个屁啊!这垃圾座椅夹住他袍子了,草。 天将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一阵力道吸得连连后退,脖子稳稳撞到一只手里,“你跟啸天抢什么衷心活儿呢?” 天将定睛一看,恰好对上江莲阴森的笑容,惯性使然,“剑仙饶命!” “跟阎王说去。”江莲手上一使劲,天将立刻化为云烟。 两只笑面虎视线交汇,倒是坐着的先笑不出来了。 天尊缓缓冲她低下头,“恭迎剑仙回天。” 表面上众仙平等,众生平等,可有些私底下的道理是不言而喻的。 江莲不吃这套,一步步朝他走去:“你若是真心恭迎便恭迎罢,别昧着良心,嘴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天尊衣袖下的手抓紧座椅扶手,才强制自己没掉凳儿,“自然是真心的。” “你别是装天尊装的太久,忘记自己叫西王公了吧。”江莲弓着腰,凑到他脸前,“我能让你坐上去,就能把你扯下来。” 几百年前,大概是江莲到天宫没几天的时候,天宫里的天尊忽然性情大变。——她把天尊杀掉后,揪过来西王公,表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众仙里该明白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该明白的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挨不到他们的事。 大家都糊糊涂涂得过且过,顶多感叹一句江莲胆大妄为,再无其他。 人家杀天尊是人家有本事,那位置上有人就得了,有些事多管容易引火烧身。 天尊被她说得大气不敢出,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当然,当然了。剑仙说得是,我这也是在帮您嘛。” “帮我?”江莲哂笑一声,“你的话太含含糊糊,比那山药泥都粘。我可不知道你怎么帮到我了。” “那凰女胆大妄为,想把您困于三方城,妖言惑众,千方百计阻挠您。”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招人讨厌,“剑仙慈悲,不忍将她置之死地,我便帮您下手了。” 江莲用余光扫着他,“这么说我该感谢你?” “不必,不必。应该的,应该的。”天尊摇摇头,点点头,每个动作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表现。 江莲的手里多了块令牌,红绳勾在她指尖上,令牌的中心刻着一个深红大字‘诛’。 人想成为神仙,是因为神仙能长生不老。既能长生不老,肯定不容易死。 想让一个神仙彻底消失是很难的,需得有诛仙令,才能彻底抹消仙名册上的仙位。 原天尊就是用诛仙令抹消掉初代剑仙的。 后江莲杀他时把诛仙令抢了过来,用以抹消他。 她当然不可能把诛仙令交到西王公手里,没想到这厮竟造了个假的来行骗。 “你最好不要让我下次回来时在你身上看到这东西。”江莲的指节稍稍一用力,假的诛仙令立马碎成粉末,“给我夹起尾巴做仙。” 碍于开天尚未归位,如今三界因她渡劫之事处于不太平的特殊时期,轻易把他杀掉无人能顶上,还会引来诸位神仙不满。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莫名而来一种被威胁的不爽感。头一次格外想开杀戒却不能开。 她不傻,凰女跟她八竿子打不着,若不是受人指使,哪敢上赶着给她找不痛快。 想到这,更加生气了,揪起他领子把他从座上拽起:“你给我记住,这笔账算在你头上。本仙迟早会回来算,不想死就收好那些小九九。” 天尊赶忙附和:“知道的,知道的。谨记剑仙教诲。” 江莲听这话听的耳朵里都快起茧子,没见哪个真的记住。 她松开手,把他扔回座上,转身离开。 留下嘴唇都快咬出血的天尊,又恨又怕。半晌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宣纸,匆匆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后用法术烧尽。 一改往常的慈祥,凶狠俩字快顺着眼角钻出来了,“我倒要看看,我们俩谁先死。” 放完狠话撑着座椅想起身,却发现腿抖麻了,站不起来。 第53章 · 江莲的名号果然不管放在哪里都好使得很。 帮池离言带路的天兵连路都没敢绕, 一路带着他畅通无阻直奔月老殿。 远远地看见月老和童童站在殿前迎着他,“好久不见。” 童童:“还是不见的好。” “去去去,我怎么教你的。”月老连连摆手, 念道:“有朋远方来——” “虽远必诛。”童童说完便一溜烟跑了,极怕池离言再给他惹什么麻烦影响到他的考核,眼不见为净。 月老敲敲拐杖, 宽慰道:“你瞧这孩子,不懂事, 别搭理他。” “是啊是啊。”池离言飞一路都没落地,本就有点晕车,结果到了仙界也没停下奔波, 他这会儿脑袋晕得不行, 就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会,“咱们赶紧进去吧。” 边说边抬起脚, 却被月老拦下, 他满脸期待,“不急不急,你可有带点什么土特产来?” 这不尴尬住了吗, 有买东西的时间他还能不去给己备点晕车药?江莲从来想一出是一出, 她的字典里哪有提前计划。 可若直接说出来,的确不符合礼数,万一神仙在乎这些呢? 池离言眼睛一亮,端端正正站到月老面前:“有朋 远方来, 尚能饭否?” “带来一首人间的诗歌送给您, 注意我话里是有回车的, 细节。” ...... 月老最终还是带他进了殿,温好茶煮上酒, 搭配几道小点心。 一人一仙有一句没一句的对坐着聊天。 池离言忽地想起,“对了,还未给您道谢。多亏有您的帮忙,我才有机会坐在这。” “唉,不足挂齿,都小意思。”月老的茶喝完了,挽起衣袖,顾拿起茶壶又续上一杯,“小莲的性格啊,太有主意,太强势。她又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没什么朋友。我替她着想是应该的。” 池离言记起上次和月老的谈话,“百年而已的交情这么够意思,的确是您谦虚了。” 月老就喜欢嘴甜的,一整个笑开花:“哎呀哎呀,九百年而已。” ??? 九百年叫百年而已? 四舍五入都不能这么舍吧? 生个娃都能成黑山老妖了啊! 池离言:“您的算术是跟她学的吗?” 月老十分吃惊:“嚯,这你都知道,真聪明。” 那确实突然能够理解了。 估计他和江莲加起来都算不明白千以上的加减。 月老打个哈欠,不知在想什么,主动与池离言聊起江莲:“不过话说回来,她年纪好大好大的。” “但她有时也像小姑娘。”池离言下意识答,又想月老认识她的时间比己久,这样说会不会不太好,便转移话题,“说叠词并不能让您变得可爱。” 月老摩挲着下巴,继续找茬:“她将三界搅得大乱,不断渡劫,只为巩固己的仙位。” “不,不是,那是人们对她有误解,她是有隐情的。”池离言猜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与他争辩起来。 月老咄咄逼人:“哦?有误解解开误解不就好了?人们都这么说,肯定有这么说的道理,苍蝇不叮无缝蛋。” 池离言听得急头歪脸的,“她是神仙,法力高强的神仙,凭什么给凡人解释?” “她善恶不分!” “可她爱憎分明。” “她罪孽深重!” “她杀,有她的理由。” 一人一仙原本坐着,每说一句话就往起站一点,到说完为止,脸都快贴上了,四手撑着四个桌角,视线之间仿佛有电在乱窜。 江莲进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撩袍坐到两人之间:“说点我不知道的。” 像小学生吵架终于等到家长来了一般,池离言得意地哼一声,指着月老,“他说你坏话,但问题不大,我帮你吵赢了他。” 提到输赢,月老然不服气:“屁,就你那跟土豆一样的笨嘴,我撒把米在地上鸡都比你会说话。” 江莲放下茶杯,实在被他俩吵得头疼,使劲一拍桌子:“行了,你俩心理年龄加起来有我鞋码大吗?” 安静倒是安静了,不出一会儿,池离言讪讪地问:“你鞋码多大?” “36.5。”月老得意道。 “你挺大年纪了,跟他计较什么?不知道童言无忌吗?”江莲按着太阳穴,这都能比起来,属实是想不到。 月老顺着杆就往上爬:“年纪大说的才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池离言则继续发挥狗仗人势:“切,你怕没听过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你俩他娘的没完没了是吧。”江莲又一掌,桌子碎成两半。 她看着月老数落:“你不知道他智商低吗,知道还在这故意挑拨。” 又对着池离言怒嗔:“你不知道活得久就喜欢倚老卖老吗?知道还在这刻意较真。” 世界重归清净,只剩下煮热的酒冒着气,蒸汽把茶壶盖子顶得咕噜咕噜响。 为缓解气氛,尽地主之谊,月老呵呵半天,“误会,误会。你喝酒不?我给你煮好了。” “喝什么酒喝酒,让你吵得我正事都忘了。”江莲神色严肃,“你有空去告诉萍翳,别一天傻呵呵的,就知道量他那个破降雨量,看到块假的诛神令就帮人家做事,净让人当枪使。” 假的诛神令当然威胁不到神,但凰女尚未得道飞升,仙界本就没她实打实的仙名。 能灭凤凰的只有水,萍翳又是掌雨的神仙,说到底算天尊钻了个空子,凤凰族追究起来也能顺水推舟怪到萍翳头上去。 “好。”月老立即切换到正经模式,凭他跟江莲的默契,话不用说得特明白。 他一直观察着江莲的动向,知晓她到三方城会遇到凰女。 可她此次回天宫乘的却是鸢,估计凰女凶多吉少。 “用不用我帮你盯着点?”凡事留个心眼总没错,怎么说月老都是老神仙,没有诸神令的天尊奈何不了他。 “不用。”江莲的视线望着正前方,“打草惊蛇,该放任着蛇,才会露马脚。” 他们说得云里雾里,池离言听半天没听明白,但常识他还是有的,“蛇上哪来的马脚?” “大人说话,” “小孩插什么嘴?” 这会子两位反而战线统一了。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再问,池离言在脸上轻拍一下,“得,当我放屁。” 事情交代完,江莲准备走了。 临走前,月老靠着殿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花前月下?” 偶尔他也会怀念那段无忧无虑,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睡醒喝,喝醉睡。 “也许快了吧,你可别因为贪杯忘记我们俩的约定。”江莲将手比作剪子的模样,两指一合。 月老再抬首,他们已经没影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童童掐着点刚回来就听见他絮叨,顺嘴往下接:“不如来一顿小鸡炖蘑菇?” 月老白他一眼,“一堆幼稚鬼。” 第54章 · 回程时池离言已经渐渐习惯坐在鸢上飞扬的感觉,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晕车的感觉也烟消云散了,都有功夫跟江莲嘴碎了:“九幽灯照这个速度亮下去, 咱们的西行之旅应该马上就快到尽头了。” 江莲仿佛有什么心事,过去一会儿才回应:“是啊,确实该到你合理滚蛋的时候了。”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多难听啊。整的跟我被迫追随你一样,我可是心甘情愿跟着你的。”池离言竖起三根手指, “不信我给你发个誓。” 江莲睨着他,懒得正眼瞧,“你发吧, 这里正好离天宫近, 没准雷公电母就能看到。” 池离言刻不容缓收起手。凰女的遭遇尚且历历在目,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就算他心诚, 也担不住万一雷公电母年纪大了高度近视呢? 为避免江莲多想, 他开始转移话题,“对,话说你跟一气真人要那么多钱干嘛啊?有零有整的, 可是提前预料到千佛庙要被毁, 留着钱重新建庙?” “不是,因为一气真人嘴贱,我就想干票大的,讹他一笔钱。” 给池离言整不会了, 准备好夸她的词儿到嘴边又咽回去。 改成:“一个字, 绝。” “两个字, 真绝。” “三个字:绝绝子。” 江莲问:“为啥后面要加个子?” 池离言答:“加上子多可爱啊,你看, 如果往你的名字后面加个子,江莲莲子,是不是一下就可爱起来了。” 不是很懂年轻人。 江莲又问:“那为什么要说叠字?” 池离言:“可爱加倍。” ......“你可真是山羊放个绵羊屁,骚气又洋气。” “过奖过奖。”接下来池离言继续给她举了几个例子,以此来论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举完例兴致勃勃地盯着她:“来,到你举一反三的时候了。” 江莲思忖片刻:“大傻傻子。” “缺心眼眼子。” “不带脑脑子。” 池离言:“别骂了别骂了。” 欢声笑语里再次回到三方城,一片雪花跟着两人的脚尖一同落到地上。 这场初雪下得不算大,似乎只为提醒人们初冬来临。 江莲伸出手,更多的碎小雪花争先恐后地飘到她手心里,好像把那里当成归宿一般。 她的心情很好。虽然她没露出什么不同的表情,但池离言就是能察觉出来。 她接住雪花的刹那,那雪花下得含义便变了,不为提醒众人,只为讨好她。 霜雪虽冷,却夹杂着藏不住的热情。 不知雪花能不能听到他的心声,要是人间能留住她就好了,池离言想。 还有好多的美景想给她看看。 阳春三月的木棉花开,西湖河畔的细雨绵绵。 他甚至能想到举杯瞬间,一片柳叶被风沿着杯壁送到酒面上,她好看的眉毛不自觉地就皱起来了。 吹出几口气,想把柳叶吹走,可柳叶也调皮,躲来躲去就是不遂她的意。 “笑什么呢。”江莲用手指轻点一下他的脑门,像极了小时贪玩捣蛋,师父想揍他,却舍不得下狠手。 池离言摸着她点过的地方,仿佛被雪绒短暂地蹭了一下,冰冰凉凉,温温柔柔,“无事,就是觉得此情此景,与你很配。” 江莲若有所思地望一眼三方城:“希望你一会看见雪被染成红色还能这么想。” 她可不是回来逛街的。 池离言从身上摸出一块布,眼不见为净,“你放心,一会我就把眼睛捂上,什么都看不见。” “想得美。”江莲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有两个选择,一,你借我灵力,助我屠门。二,我用亡魂丹卡bug,最差的结果是失去理智,屠城。” “你选哪个?” 一个简单的马车轧人问题。 一辆马车疾驰到分岔路,马发了羊癫疯,左边是撞死一个宗门的人,右边是撞一座城池的人,而车主池离言必须选择一边。 他不禁陷入沉思,“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有啊。”江莲雀跃道,“买一送二。” 这不是池离言二十年来第一次三观遭到冲击,但不管第几次的冲击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为什么在她的世界里总是非杀不可呢? 就不能冷静下来大家一起找一个更好的方法吗? 那时的修士A事件也一样,明明可以找更好的...... 想到这,池离言突然愣住。 路是他自己选的。 的确有更好的方法,但那不是江莲的方法。 他既然决定在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那么就该相信她的方法。 他早就做出了他的选择。 “我选一。” 江莲不置可否,没表现得高兴,也没表现得不高兴。幽幽地说:“人间善恶,不能依靠眼睛,须得一双慧心来识。” “世道啊,就是人吃人,骨头都不吐。所以永远善良,只会被利用。” “池离言,不可以当个善良的人哦。” 她每次认真起来说的话池离言都听不懂,今天也不例外。 正打算详细问问,衣袖就被人扯了一下,池离言顺着瞧去,看到个满面愁容的大娘,是那天来买过剑的。 大娘的手颤颤巍巍,却不肯松开,嘴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似乎因为受到什么惊吓。 池离言安慰道:“大娘,您有什么事吗?直说就好,不必害怕。” 大娘一下跪到地上,“道长,您是大善人,您是正道。救救我,救救我们吧。” 池离言不是第一次见这架势了,小心将她扶起,“好,您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尽力替您解决。” 江莲没催促,没搭话,冷眼静静站在一旁。 “我儿子前些天去千佛庙烧香,结果几天没回来。我顺着去千佛庙里找......原本挺大个人,尸体都凉了。”大娘的抽泣随着话语逐渐转为哀号。 不出意外,她的儿子应当是被凰女啄死的那个。池离言摸不着头脑她究竟想干嘛,他又不会复活术。应付道:“大娘,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可自那件事以后,三方城里奇怪的事儿比从前还多。以前虽然时常有人失踪,都传有妖怪作乱,可大家小心点就没事了。最近,最近那妖怪竟现身了!” 现身?池离言更加摸不到头脑,凰女都死透了,上哪来的妖怪现身? 这小小的三方城里还能有两只妖不成? 大娘忽地惊恐跳起:“有水猴子!水猴子呐!” “水猴子?《三界日报》上鉴定一下三界热门生物藏狐科普栏目的那个水猴子?”池离言多少有点无语。 大娘频频点头,“对,就是天天被科普的那个水猴子。” “那都是假的,大娘。”池离言叹口气,槽多无口。合着人家的科普她是一点没听进去。 莫不是她老年丧子太过忧伤,都出现幻觉了? “不,真的是水猴子。”大娘连说带比划,“跟人长得一模一样,可脸黑得却像煤炭!从水里jiu的一声冒出来个头,头发四散在水面上飘着......” 池离言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既然跟人一模一样,那您有没有想过就是人呢。” 然而大娘无比确认:“不,绝对不是!怎么会有人的身上泛着艳红的光!” 池离言还在想,如何用科学帮她好好解答这个问题,就听到不远处的大喊:“救命啊!水猴子杀人了,救命啊!” 一个人说看到水猴子有可能是悲伤引起的过度幻觉,一群人都说看到......总不能是一群人的问题吧? 他下意识看向江莲,想问问她的见解。 江莲嗔笑道:“看我干嘛?这群凡人求得是你,不是我。我是神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池离言的喉结上下滚动,还未说出什么,身边的大娘一跃而起,“父老乡亲们,快过来啊!这边有神仙,还有外地修士来救我们,不要慌!” “你瞧,他们的态度又变了。”江莲俯身到他耳边,恶魔低语:“有需求时,你是救命的解药。无需求时,你是什么都不懂的外地人。” 她说得无不对,在三方城里呆得日子不算久,人们对他们的转变比物价涨得都快。 池离言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她的活法。 与正道截然不同,但能不被道德束缚,将他人的评头论足抛得远远的,只随心活,可能真的会快乐。 “那我该救吗?”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你若想救,就自己撸起袖子救。” 已经有很多闻声赶来的人跪在池离言面前,像是看到神仙,对着他三拜九叩。 其中不乏几个那天在千佛庙里的熟面孔,尽管他们将头埋得很低,可池离言还是认出来了。 他认命似地闭上眼睛,任凭人们扯着他的袖子和衣摆。须臾才睁开,淡淡吐出两个字:“救吧。” 江莲摊摊手:“随便。” “这一次,我不是为虚名,也不是为苍生。”她原本都往前走了,人们吵得她头疼,听到这句又忍不住顿下脚步,饶有兴趣地“哦?”一声。 “我是为我自己,既选择了一,已知终究会酿成杀孽,倒不如提前替自己赎罪。”池离言甩开人们扒拉他的手,追上江莲,“兴许剑道本就与积德行善无关,但求莫愧对于心。” 第55章 · 灵力源源不断从丹田涌出, 渐渐覆盖到肌肤的每一寸。池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灵力在他周围泛着光芒。 “哟,突破了, 看来还不算特别废物。”江莲对此倒并不意外。她都有意无意引导这么久了,也该到突破的时候。 算起来,池离言还算突破慢的, 都推这么多小怪了才到分神。 “照这么说,我将来也能飞升吗?”池离言满眼都是欣喜和激动。 虽他总跟江莲吹, 自己能成仙,但实则师父跟他说过,他的体质不易突破, 极有可能这辈子都停留在元婴期。 “我可不想在天宫还得天天看到你这张脸。”江莲唏嘘一声, 迈着步子往前走了。 走的方向正是九幽灯指的方向。池离言快步跟上,“天天看到我不好吗?我能给你洗衣做饭, 打扫清洁。还能陪你对词赏月, 练剑饮酒。” 本落在江莲眉上的小雪花渐渐化了,薄薄的一层霜水留在她脸上,如刚沐浴完出水, 楚楚动人。 可她说的话却是跟都好听挨不上边的:“不好, 晦气。” 水猴子的事发地离他们降落的地方不算远,没两步便走到,一到就看到河里站着个跟成年男子身型差不多的东西,背上长满水草, 张牙舞爪。 河边还有吓得走不动的人趴在那儿, 被‘水猴子’一把抓住脚腕,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毫无章法地乱叫。 江莲说到做到, 自是不打算参与的,找到片空地,掏出块布往地上一铺,颇有种来野餐郊游的悠闲。 她提前讲过不帮忙,池离言不好说什么,只抓紧剑,忍着发憷的心,冲到‘水猴子’身边,将被他抓住的人从他手里夺出来。 ‘水猴子’仿佛愣了一秒,动作停在原地,先往水里缩了缩,看清池离言的脸后又开始龇牙咧嘴。 站得近,池离言也看清了他的脸,虽拧巴得不成样子,黑气环绕,可眉宇间还是能看出几分熟悉。 在哪见过来着?他思考半天,终于与记忆中一张脸重合——修士B。 再仔细看修士B身上的水草,哪是长在上面的,分明是从水里窜出来的太急,自然而然盖在上面的。 “你还用看?感受不到他身上的魔气吗?”江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到他耳朵里,说来惭愧,池离言因为有点害怕,还真没仔细感受。 “为何会变成这样?” “贪心呗。”江莲早就预料到了,“凰女的修为岂是凡人可以随便驾驭的?人家好歹算个上古神兽,给一点可被修士正气所抵,渡多了可就被吞噬喽。” 小老头还挺精,明显是怕她回来算账,先在自己徒弟身上开刀实验了。 不过修士B资质平庸,他能沦落至此,只能说明一气宗整个门派都沦陷得差不多了。 天助她也。本不用理由的屠门,如今碰巧找到个合适借口。 “赶紧的,他比你垃圾多了,我赶时间。”江莲厉声催促。 池离言点点头,往藤剑里注灵力,注得差不多,没等他出招,藤剑便抓着他的手似的,主动挥向修士B。 修士B身上艳红的魔气瞬间变得十分刺眼。许是理智散尽,伸出变成爪子的手紧紧抓着藤剑,嘴里喊着口型,却喊不出声音。 藤剑伸出一根藤条,从他手掌心贯穿,一直顺着手心,胳膊,扎进五脏六腑,在他皮肤底下乱窜,一会这边鼓起来藤条的形状,一会那边鼓起来藤条的形状。 这也太残忍了。池离言想拔出藤剑,奈何藤剑根本不受他操控,反而是藤剑操控着他。 待他真的拔、出来,鲜血四溅。修士B嘴里的叫嚷终于在临死前有了实音:“剑,剑,我的剑。” 像将死的动物嘴里发出的最后一丝哀鸣。 池离言往他腰间看去,他的佩剑早就不知所踪。想一气真人那样周全的人,应该不会留下一点威胁到他们门派的证据。 岸边被修士B抓过脚的人哆哆嗦嗦掏出曾在池离言摊子上买的木剑,“你,你别过来啊,我,我有剑仙的剑,能镇你。” 池离言叹息一声,退还三个铜板给那人,将那把木剑借了过来,塞到修士B手里。 修士B的嘴这才停下,紧紧抱着剑,流出来的血染红整片河流。 不出片刻,肉身渐渐消散,化为一片白骨,噗通噗通落进水里,溅起一个个小水花,仿佛是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丝证据,证明他曾来过的事实。 藤剑残忍,可做不到如此地步。池离言没放过他化为白骨最后一刻时在他脖子左侧一闪而过的印记——化骨诀。 通常是给背叛宗门的修士下的口诀。 江莲无声无息地走近:“看清楚了?” 池离言点头:“嗯,看清楚了。” “该杀吗?” “该。” “这就对了。”江莲笑眯眯的。她不是合格的剑仙,却是个明是非的坏人。她与世俗相悖,但尊重本心。 不过,她可以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剑仙。一个知善恶,懂事故,依旧能毫不犹豫审判万物的好人。 好与坏的界线从来都很模糊。非要形容的话,一条路布满鲜花和阳光,把不美好的东西遮掩住。另一条路,皆是白骨与亡灵,不需要美好来掩饰。 “我还想做一件事。”池离言说完,撸起袖子下水,将修士B的一块块白骨打捞上来。 然后找到个空地,徒手挖出一个浅坑,将他的白骨埋在里面。盖好土,将湿哒哒的木剑斜插到上头。 江莲没阻止他的行动,只淡淡一句“多余”。 池离言用衣袖顺着剑身把剑擦干净,“怎么能算多余呢?他也很喜欢那把剑啊,像你,像我一样。深爱着手里的剑。” 这话江莲不爱听:“他的资质庸俗,如何与我相比?恐怕练一辈子剑,都悟不出何为剑道,突破不了低阶。” “何为剑道呢?每个人抓起剑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心中的剑道便是正确的剑道。你说说,剑道难道真的是他们所想那样吗?” 池离言笑笑,接着说:“事实上,还真就是他们想的。千人千面,千人里自有千百种剑道,修士们用一生去证明,他们心中的剑道就是剑道。” “他们死后呢?后人也觉得自己心中的剑道是剑道,也要继续用一生证明。正因如此,剑道才得以薪火相传,永生不息。” “你在教我剑道?”江莲侧目看他,池离言闭上眼睛,“哪敢呢?你的剑道是已知正确的剑道,而我尚在这条路上证明我的剑道。斗胆与你讨论一二罢。” “或许吧,谁晓得呢?都是局中人,不下到最后一步棋,谁都说不准。走吧。”转身刹那,江莲知道,自己的心在肯定他。 因为她自己,也是在证明她的剑道,证明给初代剑仙看。 她也在顶着他的名号,希望让它流传下去,永远有人记得。 威名也好,骂名也罢。她不挑,记住就行。 . 去一气宗的路上,池离言问:“为何你的剑式总是那么快呢?” 江莲:“因为他们说只要我挥剑的速度够快,寂寞就追不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水猴子梗是抖音上的小亮老师鉴定一下网络热门生物,为尊重小亮老师的科普,就不写真水猴子了,相信科学 第56章 · 他们俩并未在山下为欣赏美景驻足, 直奔主题到一气宗门前。 一气宗大门敞开,偶有琴声传出,悲凉激昂, 伴着弦断的声音。 这可不是空城计,那琴是引导魔物的琴。堕魔之人不具备思考能力,但抵挡不住自然入耳的do re mi fa so la si, 会追随琴音指示攻击。 如果没有琴音,就会如修士B一样, 脱离操控,无差别攻击。这种方法有一个弊端——魔物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难操控,需用越来越多的灵力。 可随着灵力增加, 琴弦会因超出负荷而断。待全断之后, 弹琴的人同样会堕魔,届时依旧是群魔乱舞, 无差别攻击。 此乃缓兵之计, 在有限时间里争取让魔物利益最大化。 本是某个修士发明出用来降低宗内走火入魔的损失的法子,在琴弦全断之前,操纵走火入魔之人自断经脉。 “mi re do re mi mi mi” “re re re mi so so” “mi re do re mi mi mi do re re mi re do……” 一气真人的势头摆明是死也要拉上江莲同归于尽。 不过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伎俩, 在江莲看来根本不算事。 “池离言, 上,给我开路。” 她推了池离言一把,直直迎着那群袭来的魔物,池离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叫迎男而上。” 别乱用词儿啊! 眼瞧着面前堕魔的修士要给他来一口, 池离言只得掏出剑, 一个一个砍过去。 他本以为江莲的这项任务挺难完成的, 毕竟那可是一群堕魔的人。结果没想到他应付得游刃有余,甚至能打个64开。 他是6, 那群人是4。 有了池离言的干扰,江莲轻而易举到一气真人面前。 缓缓撩袍坐到他对面,盯着他手上的琴。待没断的琴弦只剩下几根,她才开口:“弦断可不是好兆头。” “迷信。”一气真人咬着牙,事实他自己也知道,撑不了多久。但怎么也应该能比一个后辈修士撑得久,“我早上睡醒左眼跳个不停。” ......池离言打怪喘息的间隙听到他这句话,这不就是标准的左眼跳我要发财,右眼跳我不信我不信? 这么大年纪信这些,还不如像他一样,找几串大蒜挂来得实在。起码他的法子是有谣言证明的。 “小老头,你可看清楚,他都分神了,跟你一样。”江莲打个哈欠,放低声音,“而且马上就要突破下个等级了,比你还高哦。” 一气真人眉头紧锁,怪不得,怪不得他能撑这么久。堕魔听上去挺威风,但实际也只能将修士提升一两个境界。 本事就在那摆着,再堕也堕不出花儿来。 他最为满意的修士A已经被江莲一招秒了,余下这些加起来也只能算强弩之末。 冷汗打湿衣衫,一气真人从未感觉离死亡如此近。 倒是池离言惊呆了,分神就能当宗主?他上他也行。 江莲揉揉脖子,顺时针扭了半圈,“你心神不正,净收些废物捧着自己,把自己抬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高度。估计你都快忘了,自己同样是个废物。” 她永远都那么一针见血,一气真人早都快忘了前半生的屈辱,如今又被她找回来。 从小在宗门里他就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资质差,还被师父说心术不正,将来成不了大器。 如许多常见套路一样,他也有个人见人爱,天资聪慧的大师兄。 所以他不能理解,人与人的差距为何那么大,为什么师父不喜欢他,却喜欢大师兄。 直到师父快死了,师兄云游尚未归来,他在一次误入千佛庙时结识了凰女。她给出的条件实在令人心动,他知道,如果现在不下手,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一边给凰女供奉宗门弟子供她饮血,一边暗地里加固凰女的封印,让她更久地被困在三方城帮助自己。 凰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到了她的承诺,将修为借给他。 毕竟他心术不正,越加固反而使封印越松,她甚至能用羽毛化成人出去抓凡人。她也不求别的,心知若要再多凭一气真人就做不到了。 一气真人那些比他境界高的师兄们无一不被他堕成魔人,连赶回宗门的大师兄都没能幸免。 “为何......” 一气真人在大师兄自我了断的最后一刻告诉他:“师兄,你别怪师弟。你是扶苏,我便只能当胡亥,都是你逼我的呀。”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吊着一口气的师父床边,笑着问师父:“师父,您看看,现在究竟是谁心术不正?是我,还是我的那些师兄们?” “逆徒!” 他的师父吐出一口血,活活被他气死。 一气宗死的死,堕魔的堕魔,整个宗门一夜之间只剩下一气真人一个人。 他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并归结于:都是他们逼的。 他们不逼,他何苦走到这一步? 师父老老实实将宗门交给他,他何须亲手为自己铺一条血路? 他放消息出去,一气宗被妖怪血洗,而他用尽毕生所学战胜妖魔,为宗门报仇雪恨。 从此,一气宗只收些低阶修士。 在修士界也算美名盛传,因为收资质好的宗门比比皆是,唯有一气宗与众不同,给那些低阶修士归宿。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无人知道盛名背后,仅仅只有一己私欲。 一气宗不需要有比他厉害的修士,他一气真人就是一气宗的天花板。 半辈子过去了,他连自己都骗了。 而他守护一生的秘密,被江莲一语道破。 弹琴的手被琴弦刮出血来,他恶狠狠瞪着江莲:“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一气真人拼上这条老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在那一刻,他像个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flag。 通常先说这句话的人都死得透透的。 听腻了这种话的江莲自然无趣到极点,垂眼看着崩开翘起的琴弦,“你知道发明这招的那个修士是怎么死的吗?” 未等到回答,她继续说:“浑身都是魔气,被我一剑扎死的。”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厉害?”江莲的手肘抵着腿,手掌撑着脸,气定神闲地盯着他,“井底之蛙。一辈子都没出过三方城吧?也是时候蹦出去看看,天可不是圆的。” 一气真人被她刺激得一下子扯断剩余的三根琴弦,整个人都随着断弦变得奇形怪状。 比水猴子还丑。 江莲嫌弃地缩缩脖子,属实是丑到她了。 没想到打人打不过,就用这种恶心人的招。 她最讨厌雄性丑东西,恨不得换一双没见过他的眼睛。 池离言长耳朵了,知道姑奶奶又开始给他惹整不了的麻烦了。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他没听到那句:池离言,上。 江莲歪着头,飞到一气宗的山顶。先前的小雪覆盖整个山体,银装素裹。 池离言冲着她大喊:“用不用借你灵力啊!” 远处的江莲摇摇头。其实凡人的灵力对她作用不大,她是骗他的。 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为了助池离言突破,测验他的灵力有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先前的小检测池离言都做得很好,现在该她这个老师以身作则接下来的课程了。 池离言又喊:“你的酒还够不够用啊!” 她点点头,“还有很多。” 这句也是骗他的。白玉鳞似乎对她了如指掌,这次喝完,剩下的酒刚好还能撑一次。 按最近九幽灯点燃的数量算,下次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劫。 她摸不清白玉鳞究竟想干嘛,更讨厌这种别人了解她,她却对别人一无所知的感觉。最讨厌她又不得不借助别人的东西。 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罩住,而你摸不清它究竟想助你前进,还是阻挡你。 白玉鳞不似池离言这么好懂,她讨厌一眼看不破的心思,千丝万缕的,还是简简单单点好。 想着想着,她突然就笑了。 这笑容却不是为即将杀生的期待,而是为池离言这只傻狗。 “池离言,看好,我只教你一遍。” 江莲握住剑,酒水顺着她下巴往下流,胸前衣襟留下一朵梅花样的水渍。 她的招式极其简单,过程却异常缓慢,甚至没把剑拔出鞘。 剑在空中自上而下挥舞一瞬,一气真人的胸前便出现一个‘/’。 她又补了一剑,一气真人胸前便出现一个‘X’。 她立足于山尖之上,形只影单。 可她的剑气如同千军万马,将风斩开的声音那样刺耳。 剑收,山上的雪一下子尽数抖落。 有的被震起,环绕在她身边,四散飘落。 她的手腕转了一圈,不知哪来的火星子从堕魔的人们身上燃起,逐渐将整个宗门点燃,火光漫天。 还当真是染红了雪。 池离言突然听到一个稚嫩声音钻进脑海,那声音竟与他的想法重合,除了一些细微末节上的差距: “我的意中人天下第一。” “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是美的。” “我最喜欢看她练剑,她用招式时,我就静静站在旁边。” “看她一招一式,剑剑挥在我的心上。” “她是剑仙,威名远扬的剑仙。” “就算有人不爱她,但我爱她。” “所以我不能懂,为什么人们不曾像我一样,知晓她的所有。看到她爱憎分明,听到她用剑斩开凛冽的风,闻到她身上独有的莲花香气。” 这世间万物,都该顺她的意。 她想在夏天看梅花开,那么梅花就该开在夏天。 她想在冬天吃荔枝,那么荔枝就该在冬天成熟。 分什么季节呢? 她想要的,都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将军网上看的,miredoremimimi是玛丽有只小羊羔,让大家沉浸式看文(doge) 第57章 · 火光熏红了晚霞, 小小的一气宗竟遭遇两次灭门,如今只剩下一片灰烬,比前一次更加惨烈。 万籁俱寂, 云海不再移动,山川不再威耸。唯独剩下她,依旧鲜活。 她走过的路, 灰烬四散而去,生怕脏了她的鞋和衣摆。 她拍拍池离言的肩膀, “是你的功劳。” 江莲并未自谦。 如果他不再坚定不移的选择和相信她,如果他不在千佛庙将她带出来,如果他不放弃虚名和苍生。 面前这个人, 他跟别人好像不太一样。 他见过她好的一面, 也见过她坏的一面。 然而他没有为任何一面停留。没有眷恋好的一面,也没有厌恶坏的一秒。 也许他会迷茫, 但他不会离开。 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为人性的东西, 让她体内的两股力量暂时稳定。 池离言欣喜若狂,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分毫未伤。 这也太帅了!一把子疯狂打call! “停。”在他忍不住冲上前拥抱江莲时, 她一手把他挡在原地,朝不远处喊,“出来。” 烧坏的房梁后走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穿着一气宗的衣袍, 年纪不大, 个子不高。 “拜见剑仙。”弟子的双手高过头顶, 碍于神仙的威严低着头,但脊梁骨却直直挺着。 江莲问他:“你不怕吗?” 他答:“怕。” “那为何不逃呢?” “没有家。除了一气宗, 无处可逃。” “死可怕,还是无处归可怕?” “有什么差别呢?无人等,与死同样可怕。” 他当然知道江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不会浪费时间分辨好与坏。 可往哪跑呢?世界那么大,却没一处是他的归宿。 他不过一个练气期弟子,没人会顶着一气宗的污点收他的。 江莲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我不杀你,也不管你将来怎么发展一气宗。但我要你抄剑经赎罪,赎整个一气宗冒犯我的罪孽,你可愿意?” 弟子撩袍而跪,“谢剑仙不杀之恩。” “抄完再谢吧。” . 前往下一个地点的路上,池离言不解问她,“人家是一人犯错,全宗抄经。你整个全宗犯错,一人抄经。所谓斩草除根,你就不怕那弟子以后找你寻仇?” “人家资质好,长得帅,留条命怎么了?”江莲白他一眼,“你第一天知道我看脸啊?” “那确实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就是怎么听这话怎么来气呢。 池离言理了理头发,凑到她跟前,“你仔细看看,不觉得我也挺帅的吗?” 这次江莲没阻止他自然而然地站到剑上,假意观察一番,点点头,“嗯,挺像个人。” 就仅仅是像个人? 怎么说他也是作者认定的,跟初代剑仙长得有几分相似的。 很明显,池离言对于这种评价不服气,“你再仔细看看。” “行了,你套个马甲我都认识你,化成灰都能找着你,够不够?”江莲有点不耐烦了,“你跟人家雄竞什么。” 池离言抻着脖子,非得较真:“嘿,我今天还就真竞了。一个练气期的弟子,我还比不得了?” “唉。”江莲拗不过他,“若真给他留个怨念也好,抱着杀掉我的决心参悟剑道,没准以后比你都强呢。” 她的火眼金睛可不会看错,那弟子虽是个低阶,但剑骨是好的。诚心修剑,肯定能成就片大业。 “绝无此种可能。”池离言立即反驳,“这就跟年龄一样,现在我跟他相差四个等级,就代表我领先他四个等级。只要我不死,我都不会让他越过这四个等级,我要永远比他高四个。” “行行行。”开始了,碎嘴子又开始了。江莲捏捏太阳穴,“那你加油哦,以后他要是敢来寻仇,你就用你那四个等级差把他打回去。” 池离言满意地挺起胸脯,“那当然,我让他门都没处进。” “嗯嗯。”江莲累了,合上眼睛,往后一仰,靠着池离言,“闭嘴,睡会儿。” 这一靠,比说话灵,池离言即刻噤声。 过了一会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悄声问:“用不用给你唱个摇篮曲哄哄你啊?” 江莲没应声,池离言以为她睡着了,动作便愈加轻柔起来。御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把她吵醒。 不杀那弟子,只是因为江莲觉得他不该杀。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的她不会想,何为该杀,何为不该杀。 弟子畏手畏脚,又不甘屈服的样子,像极了池离言刚见她时的模样。 初生牛犊不怕虎,却带着几分对神仙的敬畏,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 还有那句没有家。 世界是很大,人间也很大,谁有真正的家呢? 被四四方方的院子圈出来的天空,那就算家吗? 当然不算。 但倘若那四四方方的地界里有人等,便算家了。 哪怕不是一个小院儿,只是一间茅草屋子,一个破木屋。 当夕阳西下时,做饭菜生成的白烟顺着烟筒争先恐后地钻出,放上两双碗筷,点上一盏煤油灯,就算家。 她接过白玉鳞的糖葫芦才发现,原来糖葫芦也不是那么好吃的玩意。 人间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而池离言终于在看到她嘴角无意识扬起的一抹笑容后明白了,他为何一次次要离开却回头。 明明一开始江莲对他来说是个噩梦。 可渐渐的,他突然在噩梦里不想醒了。 至少他只要在梦里,噩梦就短暂的属于他。 他好像又骗了江莲。 他说过他不成仙,但此时此刻,他变了主意。 他想成仙。 想带她看一看九重天。 他必须成仙。 要告诉她,不管几万年的时间,她都不会再孤独了。 师父没骗他。 他真的看到一座直入云霄的山,找到一朵不知道名字的花,并且愿意用一生去了解她的名字里有什么故事。 哪怕不属于他,有什么的呢? 花开花落都值得看,不一定非要把那朵花摘下来,看到便不虚此行。 就算迷路了,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总会再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池离言言子男妈妈模式开启,顺便开了个窍 一把子偏心,只要他对江姐好他还是我的好继子。 长安 第58章 · 池离言越想这话越耳熟, 可就是想不出来到底在哪听过。 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事情,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忘。 最近总是听到很多奇怪的画外音,难不成是他提前老年痴呆了? 不对。他看看闭着眼睛的江莲, 她都没老年痴呆,他怎么会先老年痴呆呢? “想啥呢?”江莲突然睁开眼睛,给池离言吓一跳, 脱口而出:“我在想你有没有老年痴呆?” 江莲:? “你才老年痴呆,你全家都老年痴呆。” 池离言嘴唇抿成一条线, 深思熟虑后:“我确实怀疑我最近有点老年痴呆了。” “你那不是老年痴呆。” “哦?”听到江莲要给他诊断病情,池离言不禁又趁机凑近些。 好香啊!神仙都这么香喷喷的吗! 怪不得猪都敢斗胆喜欢嫦娥姐姐! 江莲趁机往他脑门上一个暴栗,“你这是大脑发育不完全, 小脑完全不发育, 女娲造人的时候把你脑子落旁边忘记往里面装了。” “哦。” 池离言非常识相地往后缩了缩,提前预判她的预判。 倒是江莲觉得有趣了, “你躲什么?” 池离言:“我觉得你下一句会让我滚。” “你都学会抢答了??”江莲非常配合地瞪大眼睛, 实在难以置信,他竟还有自知之明。 果然是孩子长大留不住了。 “天生我才就会滚。”池离言可怜巴巴抱紧自己的双腿,蜷缩在剑上, “地方窄, 下剑再滚行不行啊?” “行。”难得江莲回应他的废话,往剑端坐了坐,给他腾出一块地方,拍拍示意他挪一挪, “你别误会, 我不是针对你, 我是说三界的各位都是垃圾。” “谢谢你的安慰,不但没觉得好受, 反而更难过了。”池离言听话地往前挪,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他自己。 江莲伸个懒腰,往下望了望,笑容逐渐消失,“池离言,你往哪飞呢?” “往西飞啊。”池离言挠挠头,顺着她的目光看。 城里的景色有点眼熟......这是哪来着?哦,不义城。 糟糕,光顾着想不打扰她睡觉,御剑御反了。 赶忙念个口诀掉头。为不让江莲借题发挥,为保自己的智商高度,随口扯一句:“不是我弄错了,主要地球它是圆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所以呢?你是打算告诉我,世界的尽头是不义城?” “倒也不是不行。” 被狠狠剜了记眼刀,池离言这才收声。 瞪人都辣么好看!天蓬元帅我懂你! . 九幽灯这次的灯光有点奇怪。 一开始特别微弱,等他们下剑进了城又闪得跟迪厅挂得那个大灯球似的,五彩缤纷。 最怪的是江莲一点都没感受到这地方有妖。 连钻空子能力十分强的凰女她都能察觉,怎么到这里歇菜了? 江莲难免有些不自在。不怕敌人强,就怕无从下手。 反观池离言,精神强了百倍,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扫荡得格外认真。 江莲不禁好奇:“你在干嘛?” 池离言皱皱鼻子:“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一种我很讨厌的感觉,与梅九给我的感觉有点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因为没有梅九那么强烈。” 江莲猜测道:“难不成是灯坏了?” “别。”一提灯坏池离言就害怕,害怕再出点什么梅开二度的幺蛾子,“肯定没坏,你别杞人忧天。” “这里是哪?”比三方城更热闹,人更多,小商贩卖的东西种类都丰富许多。 有的人手里提着灯,有的人穿着大红袄,还有小孩手里正拿着摔炮仗玩儿。想必是因为快过年了,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池离言瞅瞅城楼上挂着的红字:“长安。” 江莲对人间的了解不多:“跟不义城和三方城有什么区别?” 池离言想想,例举出三点:“一,不是架空地名,这个不重要,可能因为作者懒得想了。二,房价高,算现阶段人间的首都。三,这里是皇城。” 说完陷入一段沉思。 皇城,皇家的地盘。他曾跟当朝的皇帝有几次往来,毕竟皇家只是听着威风,说白了终究是普通人,有事照样还要找修士帮忙。 而江莲同样陷入一段沉思。 她好像来过一次,来杀过某个皇帝。 名字她当然忘得差不多了,能想起来这一茬都算好的。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江莲懒得再多想其他,反正池离言能感觉到,她也没必要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好像好久都没敞开膀子玩一玩了。 她一把揽过池离言的肩,“咱们去潇洒潇洒?” 池离言一听也来兴致了,“此话怎讲?” 江莲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环视他一圈,“给你打扮打扮。” 街头逛到街尾,有什么小配件江莲放下钱就走,一路逛完池离言大包小包提得满满登登。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具体买了什么,反正花着也不心疼,一分都不敢花不是她性格,全当给一气真人攒攒阴德。 池离言瞄到某个袋子里的小东西,腾出一只手戴到头上。戴好神秘兮兮地戳戳江莲,“你看我的头牛逼不?” 江莲只顾着往前走,随便回一句:“像。” ......“我没问你像不像。” 衣角被池离言踩住了,她这才回头,刚想张嘴骂,生生被他的样子给逗笑。 不大的脑袋上戴着一个老虎头,两只眼睛是刺绣上去的,还用白色的线留了白,说威风不威风,说可爱不可爱。 就是怪好笑的。 她放肆的笑声引来不少人围观,围观人群本是抱着不满的态度,但在看到池离言后大多跟江莲的反应差不多。 出于礼貌,多少都知道忍着点。 可快乐是会传染的,拥挤的街道年气儿都跟着足了几分。 待江莲笑够,池离言把帽子狠狠地塞到袋子里的最底下。 傻逼帽子,压箱底去吧你。 不过他有好好记得放在哪个袋子里,就等江莲下次不开心的时候再拿出来。 他瞥见不远处的摊子,“吃不吃糖葫芦?” 江莲摇摇头,“吃够了。” “一两串就吃够了?”她嘴可真叼。 “之前碰见白玉鳞,他买了好多。” 池离言对这三个字异常敏感,“靠,什么时候碰见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莲逛累了,懒洋洋地:“你不相信我的时候。” 还真就有人见缝就插针啊? 先前对白玉鳞感恩的心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池离言决定像他讨厌自己一样讨厌他。 什么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不存在的。 他立志要比白玉鳞讨厌他更讨厌白玉鳞。 江莲瞧池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心知这厮小学生应该又在闹别扭,“行了行了,把你那垮起的批脸收收,给你买身新衣裳去。” 生拉硬拽给他扯进个成衣店。 老板看到她的架势赶忙笑脸相迎,两只手在胸前搓来搓去,“欢应广吝,请问哪位要买衣服啊?” 江莲昂昂下巴,一屁股坐到木椅上,跟回自己家似的,一条腿踩到椅子上轻锤起来,“把你们店里合适他号的都拿来。” 这是什么土豪发言? 老板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立马喊来几个打杂的围着池离言量尺寸。 江莲现在在老板心里的形象就是重金求子,哦不,是富婆贴贴。 他悄声吩咐另一个闲着的打杂,“去,给富婆泡上好茶。” 江莲耳朵尖,“再来盘瓜子仁,不是老奶奶一口一口磕出来的不要。” “好嘞。”有钱人总有点特殊癖好,老板表示都能理解。 池离言很快换好一身衣服出来,老板没等他站到镜子前就开始拍马屁,“哎哟,您可真是衣架子,一般人都衬不起来这件衣服啊。” 江莲边喝茶边看话本,头都没抬,“确实也没那么多人今年过本命年。” 老板下一句马屁都想好了,又生生咽回去。 还是池离言打圆场,也就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没事,她不太喜欢红色。” 池离言继续换了下一身衣服出来,老板再接再厉:“这件跟你太配了,别人穿上多少有点娘炮,可您不一样,那一身正气给衣服都添光彩。” 江莲挑挑眉:“你师妹说紫色很有韵味?情侣装都整上了?” 说实话,池离言都没注意过小师妹喜欢在统一的弟子服里套个紫色中衣,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小师妹露出来的衣领是紫色。 不用他多说,老板也知道自己马屁拍马蹄子上了,象征性地往自己脸颊拍一下,“嘿,您瞧我这张嘴啊。” 江莲喝口茶水,“没事,会说话就多说点。” 池离言边往换衣室走边脱,这老板真是存心想让他死。 他刚解开腰封,老板探进来只手,偷偷摸摸地:“这身准没错,要想俏,一身孝。” “老子信了你的邪。”池离言正想关门给他挤出去,余光却瞄到衣服的款式。 于是再出去,他换了一身跟江莲身上的衣服颜色差不多的白袍,袍边用银线绣着一朵莲花。 虽不像她那么仙气飘飘,但还是跟她挺搭的。 “我就要这身,不换了。” 江莲不耐烦地抬头,视线却再移不开了,“江......” 说到一半强行把话咽回去,随手掏一把灵石塞给老板,“就这身吧,正好我坐累了。” 坐着还能累? 老板的职业素养和远远超过衣服原本价值的钱迫使他没问出声,“客官您慢走,下次常来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欢应广吝是哪个店的语调来着,想不起来了。 老奶奶磕那个梗是,不是老奶奶啃出来的无骨凤爪我不吃。 本卷池池的求爱之路会遇到诸多困难 第59章 · 要说长安最出名的, 除了城墙头子,当然是灯会。 向来有不夜城的美称,一到夜幕降临, 便由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灯担起太阳的活儿。 路遇的姑娘们手里都提着好看的花灯,别人有的,咱江莲也不能差。 池离言在氤氲的灯光中挑来挑去, 孩子的欢笑声不时回荡在耳畔,他扯着嗓子对老板喊:“你这莲花灯多少钱?” 老板伸出手比划:“五十。” “好家伙, 你这灯镶金的?” “不镶金,但是姑娘喜欢。”长安的老板都是老油条,把做生意的门道摸得透彻, “公子不给姑娘买一盏?千金一掷红颜笑, 难道不值得?” 池离言觉得老板说得在理,他都没见过江莲居然还会对剑之外的东西感兴趣。 怕人挤到她, 顺手把她往身旁揽了揽, 专注挑灯,“你喜欢什么样的?” 半天没等到身旁的人答话,还是老板见机行事, “哎哟, 姑娘这是害羞了。您就随便挑一盏吧,想必您挑的她都喜欢。” 多新鲜。江莲还会害羞? 池离言肯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逗摆她两句,放下灯回头,却发现身边站着个......陌生姑娘?? 一双杏眼含情脉脉藏在圆扇后, 透着扇子都能看出来脸上的红晕。 他妈的, 好像拽错人了。 池离言连忙拉开距离, 他可是男德班优秀毕业生,时刻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 心虚地四处张望, 生怕江莲就在不远处哀怨地盯着他问:“这他妈又是你哪个妹妹?” 或者:“你买这灯是单我有呢,还是你的妹妹们人手一个?” 好在他没找着。 不对,好个屁啊!人这么多,走丢了怎么找啊! 来不及多想,池离言即刻准备发起地毯式搜寻。 没走出两步,衣袖却被人拽住。那姑娘一双柳叶眉蹙起,怒目瞪着他。 没等姑娘说什么,本着坚决撇清关系的原则,池离言抢先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我什么也没干,连你手我都没碰着。” “切,是个渣男。”姑娘冷哼一声,提起裙板生气地走了。 “渣男就渣男吧,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这么厉害呢。”池离言自言自语一句,找人要紧,懒得再多纠缠。 另一边,江莲被一个算命先生拦住。 “姑娘,来一卦?” 江莲看看他手里拿着的旗,‘神机妙算,不准不要钱’。 笑道:“你倒是真敢说。” 算命先生一只手背在身后:“您都没算,怎么知道我敢不敢说呢?” “行啊,算算呗。”江莲瞧着他好玩,便没拒绝,“你看手相还是看面相?” “都不用看。”算命先生凑近江莲,用黑色眼镜盯了她几秒后缩回头,“我是个瞎子。” “那你算出什么没?” “算出您是个痴人。” “展开说说。”嚯,高手在民间。这人还有两把刷子。 “您命里有一劫,此劫致命,可您不想逃。” 江莲接着问:“还有呢?” “您的劫就在您身边,也是个痴人,与您相差无几。” “然后呢?” “然后......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不知看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扑通跪到地上,“冒犯了。” “无妨。”江莲随手扔给他一把灵石,继续上别处转去了。 算命先生却迟迟没从地上起来,顾不得人多,重重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他看到云雾之中,女仙坐在大殿之上,背后是巨大的命轮,在不停转动。 命轮有三层,里面是妖界,中间是人界,外面是仙界。 . 江莲被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吸引,不由自主地走到摊前,却不是因为摆出来的面具,而是因为卖面具人的长相。 公子世无双,穿着粗布麻衣都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清风霁月。 卖面具的人站起来迎接她,像是等待已久,“姑娘喜欢这面具?” 江莲没吭声,就站在原地与他对望着。 卖面具的笑笑,“喜欢哪个?不要钱,我送您。” 江莲绷着脸,随手扒拉扒拉灯,“我们见过吗?” 卖面具的人思索一会儿:“姑娘这么好看,倘若见过,我一定记得。所以多半是没有见过的。” “哦。”她眸光黯淡下来,闭口不言。不多时,人群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 紧接着池离言从人堆里探出个头,另一手提着盏灯。灯是为讨好她随便买的,避免她借机数落他,“跟你说了人多别乱跑,真就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呗?” 把灯递到她眼前才发现,灯都被挤得稀巴烂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于是邀功的话变成:“路上捡到盏灯,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要。”江莲笑逐颜开,全然忘了旁边的卖面具的人,任由他拉着离去。 “等等!”卖面具的人出声叫住她,捡起一个最好看的面具,伸手递到她面前,“姑娘不要面具了吗?” 池离言觉得这人好讨厌,话里的意思像是非要她在二者之间做个选择似的。 难道她就不能全都要吗? 池离言从钱袋子里掏出几个灵石,“你想买啊?想买就买呗,咱又不是没这条件。” 一边是精致好看的面具,一边是被挤坏的灯。 江莲攥了攥手里的灯,摇摇头,“一只手被你扯着,一只手拿着灯,空不出来了,不买了。” 其实池离言完全可以帮她拿着的,但他不想这么做。 朝卖面具的人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拉着她重归茫茫人海里。 繁华之下,无人注意,卖面具人的脸越来越阴郁。 并且随着他的情绪,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他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明明是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她却永远看不见他。 装作别人的模样也好,学着别人的行事作风也罢,他都能忍。 唯独忍不了她的目光在别人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连一个凡人都比不过?就因为那张脸吗? 可他明明也变了一张九分相似的脸。 手里的面具被捏碎,白玉鳞悄无声息地隐于夜色中。 他突然想明白了。 如果她看不到他,那就把她身边的人都杀干净。 她迟早会认清的,这个世上,只有他爱她。只有他才配爱她。 第60章 · 走着走着, 池离言突然感受到被拽住了衣服。 回头望去,是个年纪不大力气不小的男孩,双手狠狠攥着他衣袍, 脸都憋得通红。 江莲当然也看到了,冲他挑挑眉:“我就离开一会儿,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池离言想起拉错人的窘境, 不由得心虚几分,“你可别碰瓷啊小屁孩, 我不认识你。” 扯不出来衣服,他只好蹲下到小孩旁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小孩竟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发梢末端的自来卷。 池离言倒吸口凉气:天要亡我。 好在小孩十分嫌弃他贴上来的脸, 往后退了两步:“不要男妈妈。” 池离言:你当我想要你?? 小孩往江莲身侧贴贴,抱着她大腿不撒手, 小脸还在她身上蹭了蹭。 江莲可不太喜欢人类幼崽, 嫌弃地扒拉两下,却没把小孩扒拉开,无奈扶额:“不红倒是爱蹭。” 小孩不甘示弱, 对着江莲张开双臂, “要阿姨抱。” 江莲眯起眼睛:“这孩子不会说话,就把他扔在这吧。” 小孩、池离言:...... 池离言叹口气,想到逢年过节热闹的地方最容易丢孩子,终是于心不忍:“这街上人多, 万一有人贩子呢?我看这小孩穿衣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不如我们等等他父母来找他吧。” “就你屁事多。”不过恰好江莲逛累了, 找个露天茶馆子坐一坐倒也不是不行。 她不动声色地把衣服从小孩手里扯出来,生怕他万一哭鼻子把鼻涕往自己身上抹。 就近找到个茶馆要了两壶好茶, 就着点心掏出本话本看。 池离言抱着小孩蹑手蹑脚在她旁边坐下,悄声对孩子说:“我可提醒你啊,她脾气不太好,专吃小孩,一口能吃八个。你要不想被她吃你就老实点。” 孩子白他一眼,自顾自够着茶桌坐下,两只小手乖巧地叠到桌面,不吵不闹。 江莲欺负他就算了,现在他居然连个孩子都唬不住? 池离言不服,伸出手就要捏他那肉嘟嘟的小脸。 手才伸到一半,江莲抬起头,对着小孩问:“喂,你叫什么?” 池离言缩回手,对哦,还不知道这小孩叫啥呢。 小孩小脸一别,“第一,我不叫喂......” 话没说完,江莲伸手给他一个脑瓜崩,疼得他眼圈立马就红彤彤,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江莲不以为然:“我问你啥你回答啥就行了,哪来这么多事?” 小孩怪委屈地咽口唾沫,“沈一一。” “你好暴力哦。”虽然暴力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有效,但池离言觉得毕竟人家还是个小朋友。 “他总要长大踏入社会的。”江莲拿起茶抿一口,“我这是提前教会他人世险恶,免得将来吃亏。”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池离言想替沈一一揉揉,结果他不但没接受池离言的好意,还趁机往江莲身边坐了坐。 这个看脸的社会。 池离言居然被个小屁孩上了一课。 不多时,一群身穿飞鱼服,腰别绣春刀的人将他们围起来。 打头的那个拿出一张画像照着池离言的脸开始对比,边对比边说:“还挺像。” “大哥。”池离言出言打断,“像是像,但你总不能是要找小时候的我吧?底下标着年龄呢,你觉得我哪像七八岁?” ......打头的锦衣卫觉得他说得对,走近江莲开始对着比划。 离离原上谱。池离言忍不住咆哮:“你跟她比划什么啊!性别都错了啊!完全没听我在说什么啊!” 在他不断地提醒下,打头的终于走到沈一一旁边,“嗯,果然一模一样。” 池离言:“废话这里就他妈他一个小朋友吧!” 紧接着,打头的当场就跪下了,“恭迎小王爷回宫。” 后面一群人跟着:“恭迎小王爷回宫。” 嚯,遇见没人要的孩子不要扔,没准就能捡到个皇亲国戚,隔壁桌喝茶的大人都馋哭了。 沈一一抓着江莲胳膊不撒手:“不回。” 江莲:? 池离言:他还真的是不要男妈妈,言出必行。 茶馆外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看着挺年轻,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众跪着的人给他让出一条路:“一一,别胡闹,回家了。” 待那人走近,池离言认出来,他肯定是孩子他爹。 因为那一头自来卷,不仅跟自己十分相似,还跟孩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一一这才畏手畏脚地松开江莲,走到男人身旁。 男人彬彬有礼,冲着二人道谢:“感谢二位照顾我儿子,我叫沈年,不知二位可有闲暇到宫中一叙?” 池离言的脑子里飘过四个大字:道貌岸然。 这人也给他一种讨厌的感觉。 正想拒绝,那边江莲不知为何松口:“行啊,去呗。” 池离言有点不开心。 不是有点不开心,是非常不开心。他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先被沈一一撼动了一下,又被他爹撼动了一下。 临上马车前,池离言拽住江莲窃窃私语:“他们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江莲没当回事:“人家一个皇亲国戚,奸你啥,盗你啥?图你年纪小,图你不洗澡?” 池离言又劝:“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听过没?” “那你是黄鼠狼还是鸡?”江莲给他掖了掖衣领,“我自有分寸,答应肯定有答应的缘由。你不觉得这个沈年跟方才卖面具的人长得很像吗?” 池离言半信半疑,一边回想,一边同她一起坐上马车。 马车里面的香炉升起袅袅白烟,茶水点心比茶馆子里的种类还丰富。 “招待不周,还请二位见谅。宫中的宴会上吃食儿多,届时再好好款待二位。”沈年坐在他们对面,怀里抱着沈一一。 呵呵,这还招待不周呢? 言外之意看不起他们在茶馆子里点的东西呗? 池离言暗自腹诽:我池离言就是饿死,从马车上跳下去,都不会吃他一口东西。 然后嘴里就被江莲塞了一块糕点,“好吃不?” 池离言:“真香。” 江莲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明人不说暗话,你看气场也知道他是个修士。匆匆找我们进宫,难道是皇城里近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怪事?” 沈年摇摇头,“并没有,只是今天是一一的生辰,在宫里摆了宴席,结果他非要偷跑出来玩。” 沈年拿出个小风车塞到沈一一手里,“临近年底,皇城里外来人口杂得很。多亏二位,一一才能安全回来,纯属想好好给二位道谢罢。” 本是牵强的理由,从他嘴里客客气气地说出来反而一点都不牵强了。 池离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碍于在人家马车上,吃人嘴短,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大人说话拐弯抹角,小孩子就不一样了。 沈一一从沈年怀里跳出来,挤进江莲和池离言中间,“爹爹,我喜欢她,她好像娘亲。” ?? 在这等着呢是吧? 池离言脸色马上就拉下来了,怪不得小屁孩不喜欢他,毕竟人家有爹。 “一一,别胡闹。”沈年蹙起眉头,伸手去拽沈一一。拽了两下,沈一一就是不肯从江莲身边挪开。 沈年抱着歉意:“不好意思,这孩子脾气执拗,许是太想他过世的娘,见姑娘眉眼与亡妻相似,便赖着姑娘不肯走。” “不过,他一般都不会这样无礼的。难不成姑娘有什么教小孩的心得?不知姑娘可否传授一二。”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妥,恰到好处。 池离言生怕江莲动什么恻隐之心,赶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了个宣誓主权的抢答:“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第61章 · 江莲一口茶水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扯过池离言衣袍擦擦嘴:“你发癫,别人问地你答天。” “嗯嗯,我发癫, 你喝慢点,别呛着。”池离言若无其事地把夹在他俩中间的沈一一推走,并借机抢占离江莲最近的位置, 瞪了一眼沈一一宣示主权。 江莲觉得,池离言要是没病, 还挺正常的。 车里的氛围怪怪的,怪到她很想逃。 总得来说就是池离言和沈一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有来有回想着法在她旁边挤来挤去。 但她却逃不掉。 因为下马车是不可能下马车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哪都用走的。走路又累又浪费时间,就是坐交通工具或者起飞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进各个城里就感觉像回到快乐老家一样, 总有喜欢作死的人来送人头, 里面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总能找到借口捅他们一剑。她超喜欢城里的。 沈年用一种‘我懂你’的目光望着江莲, 似乎明白了为何她有教小孩子的心得。 而江莲用慈祥的老父亲一样的目光回应他, 像是在说:习惯就好。 所以当池离言发现他们‘眉来眼去’的时候,两人已经用眼神有来有回地对话几个回合了。 池离言把沈一一放到沈年怀里:“看好你的小孩,别看见谁都往上凑,真是有什么爹有什么娃。” 沈一一争辩:“谁说我看见谁都往上凑?你什么时候见我凑过你了!挺大个人, 不知羞。” “嘿你这小兔崽子。”池离言撸起衣袖准备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成年人的恶毒。不巧车夫忽然在此时传话, “王爷, 到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待马车挺稳后,池离言一个翻身下车, 在车前抬起手,等着江莲扶着他下车。 “爹爹,姑母身边的小太监好像也是这样扶姑母的耶。”沈一一的声音不大,夹杂着小奶音,但却刚刚好是池离言能听到的音量。 心机boy。 池离言一手扶着江莲,一手扒拉眼皮子冲他做个鬼脸。小爷现在心情好,不跟你个兔崽子计较,略略略。 气死你气死你。 像是听到他的心中所想,沈一一继续跟沈年说:“爹爹,那个叔叔好幼稚哦,我长大了可不要像他一样当舔狗。” “哎呀,你慢点。这个高度怎么样?用不用把手放低点,让你抓着舒服些?”池离言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告诉小朋友社会险恶,“诶,长得高没办法,不像某些小朋友,当上马时的垫脚石都矮了点。” “哼。”沈一一把小脸往沈年怀里一扎,不再搭理池离言。 池离言不甘示弱,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哼!” 江莲低声数落他一句:“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幼稚不幼稚。” 于是池离言也听话的不再搭理沈一一,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人生三大错觉:她一定对我有意思。 不然她为什么扶我却不扶别人呢! 不然她怎么说我幼稚却不说别人幼稚呢! 她这么一个不喜欢表达的人,居然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对我表达了这么多种情绪!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池离言:“宝,我以后不会再做你的舔狗了,我如此训练有素,以后是你的小军犬了。” 江莲:? 他的病情又严重了。 不远处,宫门前浩浩荡荡站着一行宫人,待他们走近,便被热情地带到宫宴上。 大殿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正中央坐着一男一女,女的身着凤袍年轻貌美,男的身着龙袍大腹便便,看上去有些年纪。 池离言不禁为他捏把汗,因为这文废老头。 那女人看到沈一一便张开双臂:“一一,你怎么这么调皮呀?自己的生日宴,倒是你自己跑出去玩了。快过来,让姑母抱抱。” 沈年将怀里的沈一一递给她,她又笑眯眯地问:“这两位是谁呀?” 沈年答:“是两位好心人,多亏他们俩一一才没有走丢。” “那本宫可真是得好好与二位道谢。”她边说边看向江莲和池离言,池离言连忙自报家门,“在下万剑宗修士,池离言。这位是......” 他顿了顿,不知道这边的人们对江莲有没有偏见,直接说会不会不太好? 江莲面无表情地接上:“剑仙,江莲。” 许是长安算个首都,修士见得多,也不乏神仙经常下凡游玩,且从古至今都有龙子受老天保佑的传言,皇后与皇帝都并未对神仙的名号有多大反应。 池离言不禁感叹:大城市就是大城市,他们那比起来顶多算个农村,怪不得迷信得很。 但他忘了一点,城市套路深。 两人被安排到坐席上,对面就是沈年和沈一一。 对于这个安排池离言很满意,够远。 不一会儿,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进到殿中央,准备表演歌舞。老皇帝看得眼睛都直了,舞还没跳便拍手叫好。 池离言不屑的“切”了一声,庸脂俗粉。 哪有他们江莲好看。这老皇帝也是奇怪,见漂亮神仙没反应,见舞女倒是恨不得钻进人家石榴裙下,难不成这就是人类本质? 而且自从入了长安,他那股讨厌的感觉就没消停过,现在到宫里更甚。 为避免某些误会,本着非礼勿视的优秀男德精神,池离言乖巧地低下头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往嘴里塞吃食。 吃着吃着就噎着了。在他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之前,江莲给他递了一杯酒水来。 他赶忙喝下顺顺食,抬眸才发现江莲也不太喜欢这里的样子。 至于是怎么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察觉出喜怒哀乐的,这项技能只有池离言才会点满。 他出言询问:“怎么不开心?” 江莲往自己的杯子里也倒满酒,一杯接着一杯,“我不喜欢有人比我坐得高。” “入乡随俗嘛。”的确是只有她才有的烦恼,但也总不能让人家俩下来吧?“你要是不想呆,咱们出去逛逛,吹吹夜风?” “不去。”江莲舔了舔嘴唇,“他们这儿的酒还挺好喝的。” 池离言:“......” 他正想说要不咱们揣壶酒出去逛逛,就看到九幽灯闪烁的光。紧接着,一声非常套路的尖叫响起,整个殿内瞬间乱作一锅粥。 “有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军犬:舔狗语录 第62章 · 只见舞女之中有一人突然变异, 四肢着地,一条尾巴从裙后钻出。 尖尖的牙紧咬着嘴唇,猫瞳直直盯着座上的二人, 妖气铺天盖地袭来,池离言即刻拔出剑,在她一边叫喊着“狗皇帝”一边朝前扑的时候一剑将她拦下。 “大胆妖孽, 搞突袭算怎么回事?你好歹说个来龙去脉,整天打打杀杀, 伤到花花草草咋办?” 猫妖没再说话,只用行动与池离言有来有回地纠缠。 几个回合下来池离言竟隐隐落下风,被猫妖好个捉弄。 江莲摩挲着酒杯, 冷眼旁观着:“你不输我都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呢?” 她注意到暗中有几道视线, 聚集在皇后身上。想必是皇家的暗卫,就算池离言不解决, 他们也定会出手。 只是不知道普通人是否能与妖一战?瞧座上的二位没露出什么惊恐之色, 应是对此很有自信。 可惜池离言个多管闲事的,扰她看一出好戏。 “你以为我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碰到她啊。”池离言咬紧牙根, 这猫妖怎么回事啊, 连剑气都不怕,出门没吃耗子药? 不管,只要他不承认,输的就不是他。 池离言的脚步渐渐飘飘然起来, 视线内的猫妖也变成几个虚影。 她还会影分.身之术? 不对, 是酒! 他刚才喝了江莲递来的酒, 该死。 池离言一直保持着很好的习惯,戒酒戒肉, 并每次忍不住时都在心里劝诫自己:此乃修行。 但刚才的情况,一来噎得难受,二来江莲的动作实在太过顺手,他也就下意识地忘了这条戒律。 没想到会被猫妖出其不意。 他感受到江莲的目光,还有沈一一准备看笑话的眼神。在这栽跟头岂不是太丢人了? 干脆打不过就加入吧。 池.计划通.离言转身将剑指着皇帝,“你怎么她了?难道当渣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了?听我的,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开了就好了。男人嘛,都能理解,这只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皇帝的脸色极差,碍于坐在旁边的皇后:“你可别乱说,我不认识她。依我看,她根本不是来找我的!” “那......”池离言将目光移到一旁的沈年和沈一一身上,“你儿子又乱认娘了?还是你又乱认老婆了?” 沈年:“什么叫又??” 看来也不是沈年。 池离言想了又想,看了又看,难不成是冲着他来的? 抱拳道:“姑娘,我池某一向洁身自好,孤寡二十多年连剑侣都不曾找过。练得也不是无情道,无需杀妻证道,唯一在意的就是剑。虽然我父母双亡有车有房,但就算是我条件好,您也不能乱找对象啊。毕竟我们刚认识,而且我心里......” 猫妖“喵”了一声,再次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势,许是被池离言念经烦得不行。 而池离言其实刚才正在拖延时间,在废话的时间里偷偷用内力加快体内酒精的挥发。这会儿已经挥发的差不多了,他有足够的信心一招制敌。 他将剑立于胸前,口中不知在念什么咒。猫妖性子急,怕他再磨叽一大长串,直接往他身上扑。 可却恰好正中池离言下怀,待猫妖靠近,池离言抽出藏在袖子里的收妖袋,“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喵!” 猫妖立刻被袋子里发出的金光收去。池离言则收好剑,抱拳朝着皇帝,“缓兵之计,冒犯了。” 沈一一:可恶被他装到了。 “哎哟,刚刚真是吓死本宫了。”皇后拍拍胸脯,似乎刚从方才的动乱里缓过神,“还好有二位,不然真不知道这妖会杀多少人。” 边说边瞪了皇帝一眼,皇帝心虚地捋着胡须小声嘟囔:“我真跟她没关系。” “没人说你跟她有关系。”皇后转头笑脸盈盈看着池离言,“只是不知道这只猫妖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依我看,不如二位就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吧。” 一番盛情实在很难拒绝,而且池离言隐隐看到灵识空间里的九幽灯依旧亮着光。 他望向江莲,见她点点头,便顺从道:“恭敬不如从命。” “来人呐,给二位安排住处。” . 去住处的路上,江莲悄声询问:“九幽灯亮了?” 池离言点点头,“并且收完猫妖还没灭。” 江莲微眯起眼睛。难道她的法力正在减弱?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干扰她的感觉了? 她的感觉一向跟九幽灯保持同步,怎么一入长安就不对劲了? 按理说连凰女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还能有什么玩意能钻她的空子? “罢。”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去想。 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偶尔将事情全部交给池离言好像也不错。 池离言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江莲的内心委以重任,不解地问:“咋啦?” “没咋。” 到了住处,江莲宛若打开一片新天地。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皇后给他们安排的这处宫殿比她在天上的剑仙殿都大。 三室两厅,独立别院。 只是......她看到站在隔壁院子里的沈一一,正扒着矮墙向她打招呼:“莲姐姐,你们好慢哦。” 宫宴自打被猫妖搅合就告一段落了,而宫里的路绕得不行,设计还极其华丽。所以过来的路上,池离言经常东跑跑西摸摸,耽搁了些时间。 池离言把他对沈一一的不喜表现得淋漓尽致:“你怎么在这儿?阴魂不散呐你!” 沈一一腾出只手,向他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我在我的殿里,关你什么事?哼,皇上不急太监急。” “哈?”没等池离言再详细问,沈一一身后出现沈年的脸。他将沈一一抱在怀里,“一一,别闹。” 这是闹不闹的问题吗??池离言就想知道,他一个老大不小的王爷,不回自己家,天天借住在宫里? 这是姐宝男还是扶弟魔? 沈年因沈一一的不礼貌向池离言道完歉,便解释了他心里的疑问:“因为我姐姐没有孩子可却喜欢小孩喜欢得不行,所以让我和一一住宫里,一家人见面也方便些。” 权贵都有点特殊癖好吗? 池离言不满地撇撇嘴,倒是江莲开始客套:“无妨,我们是客,你们是主人,并没有非得向我们解释清楚的必要。” “还是江姑娘善解人意。”沈年笑笑,抱着沈一一离开,“无事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晚安早点睡。” 确实折腾累了。江莲伸个懒腰,问旁边的池离言,“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我今天没吃药。”池离言见她转身,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后头,一步不落,“我觉得他们四个里有四个是坏人。” ......“你觉得你说得是人话吗?” 江莲到别院的石椅上就座,池离言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是不是人话不要紧,反正我自从来皇宫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们。” “修士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但人界可能不太需要。”江莲有点懒得理他,抬起头望着天。 大抵明天是个阴天,所以今晚她想看的月亮不太亮,只有池离言喜欢的漫天繁星闪耀的挂在天上。 ......池离言喜欢的漫天繁星? 她最近这是怎么了,他喜欢什么关她屁事。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池离言,我听过狗叫但我没听过土狗叫,你能给我叫两声吗?” “都说了我是军犬。”池离言异常听话地“汪”了一声,“行了没?还是我再给你多叫两声?” “你还是按时吃药吧。”江莲陷入沉思,他从前也这么听话吗?? 怎么连最开始的羞耻感也没了,叫得如此顺口?反抗都不反抗一下吗? 他的修士傲骨呢! 池离言其实也惊讶于自己今天的反常。然后他仔细地想想,可能是因为沈一一和他爹给自己带来了一丝危机。 让他更加无奈的是,他与江莲之间并无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明确关系,这使他想让沈年和沈一一离江莲远点都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去实践。 经江莲先前的提醒,他确实把卖面具的人和沈年放在一起对比了对比。 结果发现,两人之所以像,是因为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像在梅九的幻境里看到那张脸的样子。 也就是江莲喜欢的仙。 所以池离言的危机感更加重了。也许世间像那张脸的人有很多,他不可能做唯一的一个。 这让他岌岌可危的地位继续以每小时一千米的速度下降。 他忽然就想讨个名分了。 毕竟,替身上位才是替身文学的最终结局。 现在,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跟白玉鳞一样,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俗不可耐,他是凡到不行的凡人,他心里被一个身影塞得满满登登,眼里再入不得其他。他甚至觉得他找到了比剑更重要的东西。 酒壮怂人胆,他想要个剑侣。 还想要个神仙眷侣。 他想与众不同,他要表白,他要上位,他要斗胆取代白月光。 第63章 · “你直接把眼睛挖出来长我身上得了。”江莲的视线没在池离言身上, 但她依旧能感受到那道火辣辣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脸侧。 实际上池离言也很想挪开,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眼睛不看着她。 空气中有哈出的氤氲雾气, 仿佛雾里看花,离开一秒目光,她就会凭空消失一样。池离言倒吸口冷气:“长安的梅花开了, 我们改日一起去看看?” “哪有赏花的心思?”江莲捏起一块桌上的点心丢进嘴里,“最后一难, 赶紧解决完赶紧走,我还赶着把剑归位拿生死簿呢。” 哦对。这次若九幽灯再点起三盏,他们的旅程就要到此结束了。 明明是曾经无时无刻都期待的日子, 真到这会儿, 他反而舍不得了。 他很想偷偷把九幽灯扔掉。 “非要归位吗?” “你说呢?”江莲只当他今天病入膏肓,等一觉起来回光返照就好了, “不然我们这一路在干嘛?反正你这来来回回的都走了几趟了, 怎么现在开始在意这些?世界那么大,分开后你可以好好去看看。” “归位后我们就再无关系了吗?” 好气又好笑,江莲转头与他对视:“你想有什么关系?” 她是要去换命, 又不是去游玩。 能把仙君救回来就救, 若救不回来......池离言身上有她的气息,按从前的路数,开天应该会找他当下一任主人。 “月亮很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池离言比起看星星, 更喜欢看明月了。 “圆也没用。”反正也不亮。 “没用也圆。”池离言说完别过头, 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在心里做了半天挣扎, 终于憋出来,“我喜欢你。” “喜欢也没用。” “没用也喜欢。”池离言十分确定的是, 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他抓住那只冰凉的手,“我不是柳下惠。” 江莲:? 疯球了。他什么时候偷看她的话本子了?她昨天才刚看完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再结合前面的话,很难装作听不懂。 匆匆抽回手,“我还以为你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可你是世俗之外啊。” 江莲承认,指尖的余温一直触动到她心里去。表面却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别爱我没结果。” 池离言沉思片刻,“为什么?” 他想问个清楚。哪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也无所谓,至少他做了。 他也分不清,究竟是体内残留的酒精使然令人上头,还是因为有些东西注定藏不起来。 “因为爱情。”江莲十分冷淡地:“就好像不发光的萤火虫一样。” 池离言又问:“萤火虫哪有不发光的?” “因为没有不发光的萤火虫。” 池离言听得云里雾里,但决心还是要表的:“没关系,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在桥下撑着你。呜呜呜你过桥时一定要小心啊我的宝。” 江莲不耐烦地撩袍起身入殿,“困了。” 留下呆在石椅上的池离言,细细翻来覆去地琢磨那简单的四个字。 她的意思是......她承认这份感情是爱情吗? 他的表白成功了?? 不对啊,正常流程表白成功就该拉灯了。可他既没有等到凑过来的脸,也没等到进主殿的邀请。 所以,失败了? 因为没有漆黑的萤火虫,所以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池离言的头发快被他薅得快和头皮道别了,也没能彻底想明白。 或者,他已经想明白了,但他不想承认他明白。 . 躺在床上的江莲突然失眠了。 翻来覆去几个时辰都睡不着觉,她怀疑是皇宫的床垫子不符合她苛刻的要求。 但她在一气宗都睡得很好,哪有皇宫里的东西不如穷乡僻壤的道理。 她如今也搞不懂那股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是想让池离言继承她的名号和衣钵,还是...... 妈的,她又不是凡人,跟她说什么世俗的欲望。 还是拿到生死簿就将池离言的名字划了去。 不行,那剑仙的香火岂不是到她这儿就断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莲在杀与不杀的想法里纠结来纠结去,到后半夜都没纠结出个所以然。 最后她决定用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一个传音砸到天宫。 “柴道煌,你睡了吗?我睡不着。我想了半宿也没想通,你是不是牵红线的时候老花眼了?” “没有啊!”本在睡觉的月老匆匆起床摘下他的眼镜,要不是江莲提醒他都忘了摘。 江莲自然看不到天宫的景象,仰躺在床上,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那你跟我说说,池离言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怎么啦?”月老强行按捺下自己的八卦之心。 “没怎么,就是他跟我说......”江莲顿住,不好意思再往下继续说。 月老:“说什么?说什么?” 江莲用被子盖住脸:“没说什么。” “说话说一半,以后没老伴。” “也没见你有啊?” “我那是不想找。” “嗯嗯。”江莲懒得再跟他扯皮,磨蹭下去天都快亮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说一个人,会喜欢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吗?如果会的话,那她是不是很花心?” 怕月老起疑,她还特地补充:“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因此苦恼得不行。” 月老摸摸下巴,嘿,真新鲜。在人间游玩几天,江莲都有他不认识的朋友了。 不过他没点破:“这世间哪有那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还跟我约定喝一辈子酒呢,我看你在人间玩得都乐不思蜀了,可怜我这孤家寡人呐。” 江莲烦躁的“嘶”一声,“你别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的红线会不小心牵上两个人吗?” “世间情/事,哪是一根红线说得准的?”月老整理好衣领,靠坐到床头,“可我觉得,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喜欢少遍都没关系,喜欢哪一世都没问题。” 可惜他正经的话江莲一句都没听进去,全然沉浸在自己纠结的情绪里,“我那么固执的想找他的去向,想将命数给他,想让他千千岁。与你约定好,若我消失的那一天,你就剪断红线。”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不想死了,怎么办?” “我一直执着于这件事,但凡有人跟他像三分,我都忍不住停下步子看两眼。若我突然反悔,是不是对不起自己这一千年,也对不起他?” 月老静静地听着她憋了许久的话,一直到她声音越来越轻,呼吸越来越均匀。 她这一憋千万年,总要找个发泄点的,说出来就好了。 月老替她高兴,也替她担忧。 他了解江莲的性子,决定做一件事情便劝不住。恐怕就算他全盘托出,她也只会觉得是他不想看她一意孤行而编出的幌子。 而且秘密一旦说出去,就不算秘密了。隔墙有耳,他只希望江莲能好好的。 他顺着月老殿的窗棂望去,人间的月亮不亮,天宫的月亮却很亮。 她迟早会发现的,月亮就在她身边,并且只属于她。 这个过程也许很漫长,很痛苦。但世间哪有简单的事情呢? 月老轻叹一声,掐断了传音。 . 池离言也睡不着,可他不好意思再去敲江莲的门。 就很尴尬。从前可以找各种借口打扰,现在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一旦再去就显得他别有用心。 诶,他突然有点后悔,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全盘托出了,一天天净藏不住事。 然而转念一想,这都十几万字了,表个白怎么了?过分吗? 日子是一天天过的,感情是渐渐升温的,可本该到山前必有路的车突然就爆胎了,一点都不盖了帽了我的老北鼻。 但是他不后悔,起码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将来她回去后有个念想。 而后他又莫名失落。江莲好像不会有这种念想,有也是他有。 池离言翻上床打算去梦里问问周公,睡前给自己加油打劲:“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一觉睡醒:黑马?算了,其实当牛马也行。生而为牛马,我很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月亮圆网上看的/过桥舔狗语录/牛马是我在朋友圈看的hh 第64章 · 如果江莲是条河, 那么池离言就是泥菩萨,过去是注定不可能过去的。 但窗户纸捅破了,总要去面对的。 池离言突然很后悔昨天的决定, 也不知道中哪门子邪,胆子突然就肥起来了。 他丧气地转个身,把被子夹在怀里。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该吃吃该喝喝,两人还保持着原先的相处模式。 第二个,他一口咬定昨晚是被猫妖或者别的什么邪东西夺舍了。 至于为什么要作冷处理, 笑死, 他都被拒绝了,按江莲的性子不把他赶走就是大发慈悲。 他可不想再重复一遍前置章节。毕竟替身文学也写过了, 当狗做马也写过了, 再整一次那不是水文吗? 可若要问他后悔吗,他也是不后悔的,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想中次邪。 不为什么, 因为爱情, 因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在床上磨叽半天也不见起的池离言突然一个猛子跳下。到点给江莲做饭了。 一出门就见江莲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是洗好的紫皮葡萄,她正掐着一个剥皮。 池离言想起现在貌似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酸不酸呐?” 江莲将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 含含糊糊道:“你没长嘴啊?吃一个不就知道了?” “也对。”池离言耸耸肩, 拿起一个往嘴里扔, “那你饿不饿?” “不饿,刚才沈年来送过粥。”江莲顺手扯过他衣裳擦擦手, 白净的衣袍立刻被染上葡萄紫褐色的汁水,跟一片片小花瓣似的。 池离言目前对沈一一和沈年的名字有点PTSD,小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你怎么能喝别人煮的粥呢?” “我寻思那也不是沈年煮的,顶多是人家宫里的宫人煮的,你犯哪门子疯?”江.专治池离言.莲。 她说的在理,池离言竟找不出言论反驳。只得闷声坐到她旁边,自觉地开始剥葡萄。 “你知道人间有句谚语吗,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你那月亮,是单对我说过,还是对你宗门里的师妹们都说过?” 两人一同开口,原本目的是为打破沉默的尴尬,结果又陷入另一个尴尬。 江莲:“不知道。” 池离言:“绝对只对你一个说过。” “哦。”要说江莲完全没被他影响到那是假的,说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单身千万年单相思的大姑娘。 不过口嫌体正直也得先口嫌,江莲挺了挺背,“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嘛,理解。” 池离言:“......” “我就不会犯!”门前传来孩童响亮的声音,沈一一手里拿着许多小玩具跑进来。 江莲“切”了一声,“你算哪门子男人,小屁孩。” “爹爹说会讨女孩子欢心就是男人,那些小宫女都可喜欢找我玩了呢!”沈一一把他的‘宝贝们’放到石桌上,“这些都是姑母让商队从西洋带回来的,我喜欢得紧,从没让那些小宫女碰过,绝对只给姐姐一个人拿过。” 江莲饶有深意地看看沈一一,又看看池离言。 嗯,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谄媚用的都是一个模板套路。 池离言当时就是无语,非常无语。 可江莲不直说,他又没法解释。不然显得好像他心虚一样。 他敢担保,这兔崽子是故意让他难堪的,肯定是故意的。 前有白玉鳞,后有沈一一。池离言的求爱之路道阻且长。 他妈的,他只是想谈个恋爱,他招谁惹谁了? “哄小孩的对我可没用。”江莲这个一语双关用得巧妙,池离言和沈一一同时低下头。 她拍拍池离言肩膀:“行,今天就麻烦你带小孩了。” 池离言猛地抬头,“你去哪?” “爹爹约姐姐去泛舟。”沈一一稚嫩的声音像是一根刺,扎得池离言坐立不安,“河有什么好看的?” “比呆在这里看你俩强。”江莲的话音一落,沈年就出现在门口,跟约定好似的。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沈年今天也穿了一身白,与江莲站在一起甚是登对。 池离言那一身随时给江莲擦手擦嘴的袍子当然跟人家没法比,他下意识把沾着葡萄汁的衣角往身后扯了扯。 行走江湖不能穿白衣,容易脏QAQ。 池离言带着他最后的倔强:“几时回?我给你备晚饭。” “外头的好吃饭馆子多了去了,尤其是城门楼旁边那家的葫芦鸡......”沈一一边说边咽下口口水,“爹爹,记得给我带个鸡腿!” “好。”沈年温声回应,转头望着江莲,“我特地备了更大的马车。长安冬天冷,江姑娘穿得少,车上有披肩,我们快些去取吧。” “嗯。”江莲头也没回,跟着沈年有说有笑离去。 留下池离言跟沈一一大眼瞪小眼。 沈一一先行撇开视线,随手抓起桌上的玩具倒腾。 池离言带着怨念俯下身:“你知道吗?人被杀,就会死。” “这里是我家,我才不怕你。”小孩终究是小孩,纵然他想强行装作无事发生,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池离言穷追不舍地逼问:“你跟你爹到底想干嘛?” “我......我......”支支吾吾半天,沈一一细声细气地:“我爹想找个娘。” 池离言:???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表白的时候来?“你爹比白玉鳞还能见缝插针。” “那是谁?”沈一一迷茫地抬头,“我,我知道哥哥也喜欢姐姐。但是哥哥,我从小就没娘,我爷爷十三岁时就因为皇位争夺去世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和爹爹,做个顺水人情。” 那你爹跟你姑母是怎么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就绿茶起来了是吧?池离言一整个无语住。 “而且你看,爹爹和姐姐的名字多押韵啊,一个年一个莲。” ??言难道就不押韵吗! 槽多无口。面对疯言疯语,唯有一个破解之法。 池离言挤出几滴眼泪,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 “我知道,是我配不上她。她是仙界高高在上的谪仙,是修士界所有人仰望的顶点。与我这个孤儿不同,从小拿不起带刃的剑,被宗门里的人看不起,连师父都说我注定这辈子止步于此。” “我是选项E,我是PLANB,我是汽车后备箱里永远的备胎,是韩信点兵都能落下的人,可我错了吗!我只是想在她身边,就算我知道我配不上。” “难道备胎就没有梦想吗,难道流泪猫猫头就没有选择爱情的权利吗。我好恨,好恨啊好恨啊,但我不能有,因为我是选E,我是PLANB.......” 江莲的下贱让他学到个十分,给没见过世面的沈一一说得一愣一愣的。 哪怕江莲看到也会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小屁孩都编。 做戏做全套,池离言抹了一把脸,擦干眼泪,“所以,你知道我跟她说那些话用了多大的勇气吗?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你只关心你爹的娘。” “那要不......”沈一一愧疚地望着他,“我姑母还想找个男宠,你凑合一下?” 池离言:? 我他妈准备好备胎上位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跟脱了裤子不开车在脖子以上亲有什么区别!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一一的话音才落,门前便有公公来传话:“皇后娘娘驾到。” 一套一套的给池离言整不会了。 “姑母!”沈一一狂奔到皇后面前,似乎多在池离言身边呆一秒都是折磨。 “哎哟。”皇后被撞得小皱了下眉头,而后伸出手摸着沈一一的脸蛋,“一一乖,姑母有事找哥哥,你先去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 池离言:你可别乱说啊!我跟你能有什么事? 但本着皇城礼数,池离言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依旧恭恭敬敬的,“不知皇后有何事?若池某能帮,必定尽力相助。” “还真有件事非你莫属。”皇后摆摆手,把宫人都招走,挨着池离言坐下。 池离言:紧张.jpg。 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紧接着,皇后抓起他颤抖的小手,“道长可有留在长安的打算?” 池离言的第一反应是招安。连忙抽出手,“皇城有天子,极少有邪物作乱。再者说,长安戒备森严,一向不与江湖门派掺和,有专门的捉妖人。池某资质不好,资历尚浅,能在乱世里保全自己小命尚且费力......” 皇后的金指套在石桌上敲打两下:“我保你。” “那也是不必,池某一届修士,江湖才是归宿,怎能弃天下大义于不顾,安于现状?” 这话是假的。自从帮江莲一次又一次的违背规矩,池离言就无所谓什么天下大义不大义的了。 有大义并不能多吃两碗大米饭。 “道长还是再想想。”皇后精致的脸蛋凑上来,香气熏得池离言头晕,一手把住他手腕,“我与皇上虽有夫妻之名,可却是各过各的,不管彼此私生活。” 这是啥啊!城里人都这么会玩吗! 池离言抽出手,皇后一时失去重心,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去。 按理说,池离言是能躲开的,但他要是躲开,皇后就必定会受伤,指不定会惹什么麻烦。 他已经不再想给江莲惹麻烦了。 可好巧不巧,江莲此时又折返回来了。 她轻咳两声直线往自己房里去,“没事,我回来拿个东西就走,不耽误。” 池离言举起双手,“我没碰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江莲拿完东西,先睨一眼才从他怀里起来的皇后,后盯着他淡淡吐出四个字:“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被偷菜了。 家里暖气太热冰箱放不下,于是我放了两颗大白菜在外面,结果今天被偷了……? 第65章 · “江姑娘取什么东西, 这么快?”沈年本想着她去拿东西得一会儿,便先行把马车里的香炉点燃,等她回来, 车里也正好暖和了。 结果这香炉才燃上,她就拿完了。 “没什么,怕路上无聊, 拿了两本话本子。”江莲将衣袖里的话本往马车里的小桌上一撇,坐没坐样地盘腿蜷到座上, 随手拿起一本翻。 她看得心不在焉,连话本子拿反都不知道。 回去一趟本是想喊池离言一起去的,现在看来倒像是她坏了他的好事一样。 翻书的唰唰声回荡在马车内, 沈年拿出两个茶杯倒好茶, 待她放下话本时偷偷把颠倒的书摆正,“姑娘是怕与我呆着无聊?” 乱世里没有傻子, 亦或者说, 乱世里能好好活下来的,都不傻。 沈年当然知道她回去不为取话本。神仙法力高深莫测,哪有隔空取物都做不到的道理。 “本仙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放下茶杯, 江莲继续拿起话本翻。 待她喝完, 沈年才拿起自己的茶杯,“恰好,我不是什么聪明人。” 江莲挑起眉梢,越过书侧抬眼看向他:“你有何目的?” 沈年往她的空茶杯里又续满茶,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能有什么目的?古往今来都如此。” “关关雎鸠......”很不巧,江莲就吃这一套。伸手不打笑脸人, 原本阴沉的心情都跟着好几分,“仙也一样吗?” “有何区别?人妖仙,不过都是生在世上的生物罢了。”沈年沉思半晌,“本质都有情有恨,没什么区别吧。” “你挺看得开。”江莲此时才注意到,车内香炉里燃得不是檀香,而是一种带着梅花清香的香饼。 沈年见江莲愿意同他攀谈,话渐渐变多:“嗯......反正我小时的太傅是这样教我的,三者本质并无不同。倒是姑娘别计较我对待神仙无理,莫要生气才是。” “那你觉得,何为该杀,何为不该杀?”江莲推开茶杯,双手杵到桌面,“人间对本仙的评价那么差,你就一点都不怕?” 穷乡僻壤的人们都知道剑仙不好惹,长安没理由不如穷乡僻壤。 “姑娘这问题就好似人人都说惩恶扬善,却又不知具体何为善,何为恶一样。”沈年与她对视着,“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莲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勾勾与他对视:“都听。” “真话是不怕,假话是怕。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又欣赏姑娘。为何要怕呢?” “本仙杀人从不要冤仇。”她把开天往桌上一甩,“这把重剑,杀过你嘴里的所有生物。” 沈年见她卸下开天,顺手将早早准备好的毛绒披风披到她背上:“但姑娘要一个随心理由,对吗?” “还说不是聪明人,骗子。”江莲笑嘻嘻地系紧披风,将开天重新背到身后。 沈年也不解释骗与不骗,“只是姑娘样貌清秀,怎么不把剑化成顺手的轻剑呢?与你更配些。” “你们宫里头的人向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江莲侧头从上到下看了开天一遍,“自然不懂。” 开天可以化成其他形态,但变化了,就不是他的开天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遇见过不少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人,池离言算一个,沈年算一个,那卖面具的人算一个。 可其实,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记不清那仙君究竟长什么样貌了。 只知道他们与他神态像,却说不清到底像在哪。 明明能清楚记得他路过三清池时轻哒哒的脚步声,能形容出他身上独有的气味。唯有脸,越来越模糊。 “王爷,到啦。”马车跟着车夫的提醒一起停下,沈年先行下车,抬手迎她。 “本仙不似大家闺秀般娇气。”江莲没扶他的手,径直跳下车。 其实她不太懂,为什么要驾车来泛舟。在水上飘个来回有啥好玩的? 但来都来了,总比在宫里找气受好,索性就没问出声。 碧绿色河面上雾气氤氲,已有几只小舟飘在上头,船家站在舟头,船上的人在船尾处喝酒。 景色她不感兴趣,然而一看到酒,她的兴致便提起了,“沈王爷,你带酒没?” 沈年故作苦恼:“百年桂花酿,新出土的青梅酒,还有我从殿里带来的女儿红,不知姑娘想喝哪个?” “上道。”江莲衣袍一甩,“想掺着喝。” 临上船前,江莲被河边大娘卖柿子的吆喝声吸引。 沈年跟着她走过去,调侃道:“想吃?” 江莲将指尖放到唇上,好奇地问:“柿子比山楂好吃吗?” 千人千味,对于喜欢山楂的人来说,柿子不好吃。对于喜欢柿子的人来说,山楂不好吃。 所以沈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思来想去,“比山楂甜。” “嘿,小伙子可真(zhén)识豁,饿(我)滴师子卜甜卜邀(要)钱,美滴很。” 沈年本想翻译给江莲翻译翻译大娘一口纯正的方言,不料江莲抢先说:“饿全邀咧,优多捎邀多捎(有多少要多少)。” 然后掏出两把灵石给大娘:“勾逆锅年咧(够你过年了)。” 大娘连连道谢:“活菩萨,姑娘真是活菩萨。” 灵石落到大娘手里前,沈年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展开折扇将灵石全部接住,甩甩头让车夫拿了几锭银子给大娘,“大娘腿脚不方便,想来用银子比较好。再者说,来长安哪有让江姑娘掏钱的道理。” “哎哟,哎哟。”大娘笑得像见到财神爷一样,非常热情地送走他们,不忘夸一句郎才女貌。 江莲走在前头,沈年收好折扇,将灵石攥到手里,在后面快步追,“江姑娘,你的钱。” 江莲停步,看看灵石,索性放下架子,不再自称本仙。“现在是你的钱。不是我跟你换的吗?” 她走得急,柿子都没拿。沈年站在原地,笑望着她:“我的钱是买那句郎才女貌,姑娘的钱买得什么?” 江莲摊摊两只空荡荡的手,“买你的暗卫们吃顿柿子。” 沈年笑容僵在脸上,江莲不理他,继续转身往前走。 没走两步,沈年扯住她衣袖,认真道:“不是我对你有防备心,是我姐姐......” “其实没必要解释的,我不喜欢吃柿子而已。”愚蠢的凡人,她真想动手,几个暗卫能拦下? “那你买......” “我说了,请你的暗卫吃。”江莲留下这句话便钻进准备好的舟里。 相比河上的小舟,他们这艘算是豪华舟了。说能放进去几十个人都不为过。 沈年在岸边驻足片刻,冷眼盯着远方,随后才跟着钻进舟里。 短短的片刻内,他心里发生了点细微的变化。 舟内的案上已经提前摆好酒了,到底沈年还是喊人将买的柿子上了桌。坐到她对面边剥柿子皮边问:“姑娘怎么听得懂长安方言?” 彼时江莲已经喝完一壶酒,柿子却一口没动。她将空壶随手一扔,“以前住的地方经常有各地的生物路过,听着听着就会了。” 沈年若有所思,“那姑娘还会什么?” 江莲用衣袖擦擦嘴,“逆(你)个瓜批。” 沈年愣了一秒,而后哈哈大笑,整个舱内都回荡着爽朗笑声。 江莲不禁疑惑,“有那么好笑吗?这句又没什么杀伤力。” 沈年擦擦笑出的眼泪,“那哪句有杀伤力呢?” “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江莲又喝完一壶,顺便拔开下一壶的酒塞。 沈年一手撑着下巴,“怎么不骂爹呢?” “因为娘可以保证是亲生的,爹不一定。”她的话再次引来沈年大笑,等他笑完,江莲才幽幽地说,“开玩笑,只是我看不上这个世上的大部分异性,尤其没本事还喜欢舞的。” 沈年转而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可有缘由?” “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人都是由娘带大的,爹不管。可若他们长不好,世人又要说闲话,怪娘教得不行。你评评理,这不是闭着眼睛卖布,瞎扯么?” 特指一路碰到的普信男,以及欠儿到她头上的那些(路人甲、大汉、老头、天尊等):“我虽骂他们娘,可我不杀。我虽不骂他们爹,可我杀。不为什么,只为百分之八十都怪他们爹生出来不养。” 沈年点点头,江莲继续:“你说说,世上可有比生育之恩更浓的?骂爹戳不到他们痛处。跟共情没关系,我不懂什么是血浓于水,也没有亲人,我就是觉得不值。还有好奇,为何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不能是女人?” 她就此打住。 她出世前,也不曾有人相信,拥有至高法力,万年修为的剑仙能是个女的。 到底咱们这还是古代设定,也要适当贴合一下背景。 沈年抿着唇,似乎在深思。过了一会儿,颇为认可:“我也这么觉得。只是纳闷,普天之下可有您看得上眼的异性?” “有。”江莲不假思索。只是记忆里的身影太模糊,竟分不清是初代剑仙还是池离言了。 她赶忙摇摇头,把池离言摇出去。 河上的舟逐渐少了,酒也喝够了。江莲伸个懒腰,对着半天不吭声的沈年问:“怎么,没想到我这么粗鲁,吓到你啦?” “那倒没有。”沈年回神,“就是觉得你骂得怪......可爱的?” 还有点羡慕那位异性。 江莲捏捏肩,“你可真奇怪。” “吃饭去吧,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馆子。”沈年站起身,“临近年关,长安晚上经常放灯,我们吃完去碰碰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江姐人设就是这样式儿的,不代表作者哈(顽强求生欲)因为还挺喜欢杨笠的,就想犀利的聊一聊异性话题,狗头保命。 背景only为后文铺垫,不用较真。 第66章 ·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 沈年与江莲坐在馆子的二楼吃饭,挨着雕栏,恰好能将长街上的风光一览无余。 小二端上来的一碟碟菜肴颇有长安特色, 酒也拿得都是大坛。 沈年找的馆子说大吧,不怎么大,整个馆子的占地面积不如江莲住的一个别院大。 说小吧, 也不怎么小。楼上楼下的人群不少,脸上都带着些微醺醉意。有夸菜好的, 有夸酒烈的。 一阵微风把酒香吹出去十里远,江莲睥睨着底下的长街,“长安的姑娘, 好看, 漂亮。” 加绒的棉衣遮住她们婀娜的身姿,没遮住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蛋儿。 沈年往江莲面前的小碗里倒满酒, 酒水顺着坛边淅淅沥沥流出:“想来天上的更好看, 更漂亮。” 江莲看了看小碗,把小碗推到他面前,也不知道看不起谁呢。 这点够她喝?养鱼呢? 遂直接提起一整坛子往嘴里倒, 喝完调侃两句:“你又没去过, 你怎么知道?” “想来都与江姑娘差不多,当然美。”沈年不见外,拿起她的小碗一口一口喝。 又来个不能喝的,无趣。 江莲索性冲着底下的长街望。望着望着, 飘忽的眼睛突然一亮, 指向不远处的一个阁楼, “我想去那儿。” 好多漂亮姑娘站在阁楼前,犹抱琵琶半遮面。 沈年顺着她的手看去, 慌忙收回目光,战略性咳嗽掩饰尴尬:“咳咳,那儿是男人去的地方,哪有姑娘家去。” “这样。”江莲一手提着酒,一手拽着他,走到楼下的大堂中间。 也不管那张桌子周围有没有人,把酒坛子往桌上一甩,甩出种比武招亲的气势:“诸位光喝酒吃菜有什么意思?索性搞点助兴节目:今日这馆子里若能有喝得过我的,赏你们黄金十两。” 长安的小伙子吃得多,长得壮,听到此等好事,先是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笑道:“姑娘是外地人吧,不知道我们长安的酒烈,比武松打虎里那三碗不过岗还厉害。” “瞧你瘦瘦弱弱的,我们跟你喝,这不是欺负你吗?” 旁人附和:“就是就是。” “怕就说怕。”江莲一脚踩上一长凳,除了月老那古灵精怪的老神仙跟她五五开,她还没见过能喝得过她的凡人。 大拇指朝着沈年的方向:“我与这位公子打了个赌。若你们能喝过我,赏黄金十两。若不能,他就得带我去个地方。” 沈年来不及问她这赌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又什么时候答应过她?江莲便举起酒坛,一饮而尽,喝完继续挑衅:“我先让你们一坛。总不会偌大的长安,连个能喝过姑娘家的都没有吧?” 小伙子们闻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来她的激将法起到效果,二来人们看沈年穿着贵气,倒也不像掏不起钱的。 这会儿子酒过三巡,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点。一来二去,竟真有几个人从中挺身而出。 起先,他们还能跟得上江莲连坛吹的速度。到后面,一两个实在撑不住,跑到馆子外面吐。 场面一度失控,需要打马赛克。 最后,只剩下江莲一个人还屹立不倒,“还有没有继续的?” 小二生怕她是来闹事的,想上前阻拦,却被沈年用二两银子打发了:“放心,她今日的酒钱我出。欠不了你们的。” 有一个眯了半刻的男子被她吵醒,睁着惺忪睡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娘,来日再战。” 说完便继续睡过去了。 “切,一个能喝的都没有。”江莲仰头把余下的喝完,一点都不浪费。 旁边的沈年掏出快帕子递给她擦嘴,她摆摆手,“用不着,我用池离言的......” 哦,醉了。 她大大咧咧地用衣袖擦擦嘴,“随便用袖子擦就行,哪那么多规矩,不讲究。” 待沈年结完账,按照约定带着江莲到青楼前,她又说她不想去了。 神仙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 “没意思,溜达溜达吧。”江莲变出一堆灵石,走一步丢一把,“给你你也不要,就当借着你的名义给长安过个年吧。” 这是还给他的酒钱和菜钱。沈年摇摇头,她还真是不讲究,到头来一分都不欠。 沈年从未见过像江莲一样的女子。 尤其是,当你对另一个人抱着最底标准,却发现她远超于那个标准后,就会自然而然萌生出倾慕,以至于忘记给她的是最低标准。 诚然沈年不怕她,但多多少少听过她的传言。 可眼前的她又跟那个她不一样。 无恶不作。 “小要饭的,地上有钱,还不赶紧捡去。不骗你,晚喽捡不着。” 为非作歹。 “大哥你这花灯多少钱啊?太贵了不要,再便宜点。别看我一身酒气就想骗我花双倍价钱,一个子都别想让我多给啊。” 不男不女。 “你咋走那么慢?赶紧的啊,乌龟精都比你怕得快。”江莲回头催促逐渐落到后头的沈年,烟火恰巧在空中绽放开来,映照着她的脸侧。 一半明着,一半暗着。可不管哪一半,都是极美的天人之姿。 沈年被她叫回神的瞬间,把皇后跟他交代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来了来了。” 什么苦大仇深,替天行道。他只觉得今日当真运气好,烟火放完就放灯,正好能让她看看长安美景。 美景应当同美人赏,才不算浪费。 “烟火放完就该放灯了,你不点几根烟花棒?”沈年像变戏法似的,展开手,里面放着一把烟花棒。 “你叫得还挺文艺,这不就大呲啦花吗。”江莲拿起几根,另一只手伸出根手指,挥一挥,烟花棒便尽数点燃了。 她的戏法可比沈年的戏法神奇得多,点燃自己的还不够,接着把沈年手里余下的也一起点燃。 “大呲啦花是哪里的叫法?” “不知道,反正我印象里这玩意就叫大呲啦花。” 手里的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天边纷飞的孔明灯。一盏一盏升起,暖光照耀着整个长空黑夜。 江莲想,凡人就是麻烦。要是她不喜欢夜晚,她就用剑光把整个天都点明。 沈年同她一起望着灯,“人们都说,把心愿写在灯上,若灯飞得高,就能实现,能让神仙看见。你要不要也去放一盏?” 江.反诈大师.莲:“鉴定为假,再高也飞不上天宫。” 沈年问:“那得多高才能飞上去呢?” “你想知道?”江莲抓着他手腕,小法术她还是能用的,“姑奶奶今天心情好,带你上去看看。” 披风迎着风杂乱无章地飘,忽上忽下。借着灯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个人影穿梭在上升的灯群里。 一小孩拿着糖葫芦,赶忙扯母亲衣袖。手里拿着的糖葫芦都黏到衣袖上去了还全然不顾:“娘,我看到天外飞仙了!” “净瞎说。”母亲提着菜篮,“神仙能让你看见?让你看到的能是神仙?” . 大雁塔的塔尖上,白衣女仙的醉意已被风吹得差不多散了。她手里颠着灵石,像那天在剑仙殿喂鱼时颠的鱼食儿一样往下撒。 “沈公子,这里往下看,可比你那馆子二楼看得清楚。” 不止长街,整个长安都尽收眼底。 如此一来,互不相欠。 沈年玩着折扇,并无欣赏的意思:“若再站高些,岂不是整个天下都能看见?” “你胃口还挺大。”他不看,江莲也不劝他看,只提醒道:“以后可就没机会喽。” “何妨?我从不想站得高,也不想看得远。人外总有人,天外总有天,看不完的。”沈年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游离在江莲身上,“今天看了,若好看,以后还想看。倒不如打根本上绝了心思,往后没有念想。” 话虽这么讲,他倒是没忘看那一袭飘荡的白衣。 心思不在景上,都在人上。 “你在人间过过年吗?” 江莲摇摇头,“没有。” 沈年含笑转了一圈扇子: “没过过年,怎么知道那卖柿子的大娘要钱过年呢?” 问得废话。又不是有钱人家穿着厚实衣裳的公子哥,有闲情雅致去泛舟游玩。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守着大冬天的河畔迎着冷风吆喝,手都被冻的僵红。 不过他想听这样的答案,江莲便偏不随他的意: “单纯想买柿子罢。女人嘛,看到新鲜东西总想买。” 沈年会意不再追问,半倚在砖瓦上,微微眯起眼睛,此时颇有几分闲散王爷的劲儿,“江姑娘,最后问你个问题。” “所爱隔山海,怎么办?” 江莲抱着双臂,微微抬起下巴,“平了山,踏了海。” 沈年补充:“要是死了呢?”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她说话时,吐着几口白色哈气,“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百年,千年,万年,总能等到的。” 寂静的夜里只剩风声。 风继续吹着,沈年隔了一会才幽幽地:“长安的年气儿可足了,在这里过个年吧。” “夜晚有月亮吗?” “有。” 江莲仰起头,“那就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单箭头一位,里边儿请 第67章 · 皇宫里, 池离言站在石桌上,满脸写着:你不要过来啊。 生无可恋世界再见莫过于此。 这皇后今日不知着了什么魔,好说歹说非要把池离言揽入男宠队列。 这玩意是阳间该有的身份吗!阴间都没有! 碍于身份悬殊, 在皇城多多少少要守人间的规矩,他还不敢拿剑相指,只得好言相劝:“您不要想不开啊, 您觉得我哪好,我改还不行么。” 皇后用衣袖掩着嘴轻笑, 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看着他:“就是想得开才打算让你留下,难道道长不想要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本宫可以给你世上最贵的剑, 让万剑宗成为皇家钦点的宗门。” 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这都几个时辰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总结:想让他当赘婿。 频道都串了啊!这里是女频啊!达咩达咩, 禁止恩那个砒。 大城市套路深,他想回农村。起码农村里不玩花的。 诚然池离言穷,确实买不起世上最贵的剑, 但他已经有一把世上最好的剑了。 江莲给的对他来说都是最好的。 就算软饭硬吃, 他也吃江莲的去。那又是抱金砖又是扔法宝的,不比荣华富贵香? “池某是个修士,何德何能享清福?一生所求不过与苍生同苦,与天下共难。皇后还是请回吧。” 也不全算撒谎, 甚至与江莲初到三方城时,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现在?现在就算了, 现在他的所求是与江莲同苦,与江莲共难。 “道长还是再考虑考虑, 皇城也有捉妖司,待遇比你们闲散修士好得多,五险一金体制内,到点下班有双休,我可以让你当捉妖司的头。”皇后又坐回去了,俨然一副你不答应我,我今天就在这里打地铺的样子。 当捉妖司的头?狗当不当他不知道,反正他不当。 池离言咬咬牙,偷摸把收妖袋拿出来解开,使出个下下策。———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江莲教的。 做戏做全套,他随即大喊:“危险,危险危险!” 皇后大惊失色:“好......好久不见?” 池离言:...... 合着您注意力压根没在妖怪上啊!能不能把眼睛睁开啊姐姐! 演技的尽头是童童。 池离言不断回忆那天童童是怎么演的,试着拿出剑,指着猫妖:“大胆妖孽,还敢放肆!竟趁我不注意挣脱收妖袋!” 也不知道学没学到精髓。 猫妖舔爪子的动作停下,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在外面了。 也是出来就接了个锅,莫名其妙多出个挣脱收妖袋的罪名。 猫妖愣着思考了一会儿,难不成是她的妖法又涨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妖界的姐妹兄弟,感谢CCTV、MTV、TVB...... 而后她闭上眼虔诚地拜了拜,不知是在拜什么野路子。 “这只猫妖很厉害,我拖住她,您快走。”池离言说罢,从桌子上跳到猫妖面前,落地还打了个出溜滑,不过问题不大。 皇后很是感动,激动不已:“道长居然为了本宫独自面对厉害的猫猫妖!一定是对本宫有意思!” “......”有一瞬间,池离言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小师妹。小师妹虽不在江湖,然而江湖处处都有小师妹的恋爱脑。 还看到了他自己,因为他好像也这么想过。 原来他当时是如此难以形容。谢谢又被内涵到。 “别废话了,快走。” 皇后深深点点头,前脚刚离开,后脚突然就下雨了。 而且还是暴雨,下得比依萍找他爸借钱那天的雨还要大。 真奇怪,前一秒还挺晴朗的,后一秒就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江莲带伞没,天色这么晚都没回来,许是在外面乐不思蜀。 万一挨浇了呢?池离言想着想着就忘了面前的猫妖,收起剑准备拿着伞上宫门口等江莲,少挨一段路程的浇也是极好的。 还得给她熬上姜汤,暖和暖和身子,女子都畏寒,她那种冷血生物更得多注意。 “喵!”趁他分神,猫妖一爪子挠上他肩膀,由右上至左下。 池离言衣服上瞬间出现五道爪痕,往外渗着血。猫妖得意道:“这一爪,报你把我装在袋子里的仇!” “啧。”池离言看着被抓得破破烂烂的衣服皱紧眉头。这衣服是江莲买的,若让她看到被弄成这样,指不定又要发火。 诶,不知道他的针线活能不能缝好。 补完衣服再去接江莲,又耽搁一段时间。思及此处,池离言莫名有点不耐烦:“行,那你现在报完仇了?能走了不?我赶时间,没空跟你废话。” 可猫妖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尾巴高翘着:“我杀了你!” “你不是要杀皇帝吗?我他妈又不是皇帝,你杀我干嘛?爱找谁找谁去。”池离言正要转身进殿,猫妖再度拦住他的去路,“杀的就是你。” 无冤无仇杀他干嘛?神经。 但眼下不把猫妖收回去,他怕是进不了门。于是池离言拔出剑,拿出收妖袋,打算梅开二度。 猫妖没等他开口,便发动起猛烈攻势。 池离言不打算跟她纠缠太久,所以以退为进,左躲右躲,想找个机会再把她收回去拉倒。 可渐渐的,他发现猫妖速度之快,竟躲得有点费劲。 又是一声布料被划破的声音,池离言的衣袍被她撕下一块。 他低头看了看,这情况好像得去打一针狂犬疫苗吧。 不对,不是打疫苗的时候。 猫妖不大对劲。 池离言喘着粗气,上一次他虽然打不过,可她那时还没这么厉害的。 妖怎么可能在收妖袋里有长进?那收妖袋是法宝,会压制妖气,进去一遭的妖怪妖术不减一半就是好的,咋可能功法不退反涨? 池离言握紧剑应战,往剑里灌注灵力时才发现问题所在——平时灌注一点灵力就行的藤剑今日竟不管用了,灌半天上面的藤蔓才缓缓挪动一点。 猫妖没有变强,是他变弱了。 池离言警惕地看向四周,并没有人操控。如果不是人祸......他猛地抬头,天灾,是这场雨的原因,雨在浇灭他溢出的灵力。 但这会儿意识到已经晚了,猫妖对准他脖子张开爪子,露出尖锐獠牙向他扑去。 那一刹那池离言甚至忘记反击,闭紧眼睛脑子里全是:老天保佑,福大命大。 等来的不是脖颈断裂的疼痛,而是猫妖的一声大叫。 睁开眼时,江莲坐在房顶上,一手搭着支起那条腿的膝盖,“你们那里打架判多少年啊?你刮痧呢?” 保佑他的不是老天,是剑仙。 江莲盯着他的剑:“是准备把剑招省下来去阴曹地府放吗?你这事跟阎王商量过没?” 阴阳怪气地数落完池离言,猫妖她都不放过,“还有你,谁准你动他的?不知道本仙养了条狗?什么东西,猫猫狗狗的,滚回家吃鱼去。” 猫妖不知哪来的勇气,大概是仗着这场雨,挺胸抬头冲着江莲,高傲得不行:“你在教我做事?” 江莲不屑地嗤笑出声,“对,本仙是在教你做事。” “什么东西?妖......”猫妖吞下个字,继续说:“都不敢教我做事,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的胆量我喜欢。”江莲起身,伸个懒腰,“但你这条命,我不太喜欢。” 猫妖四肢着地,似乎正在找个合适的姿势咬江莲。 然而江莲压根没当回事:“我要是说话让你不高兴了,你别多想,我就是故意的,你要是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1]” “什么东西,配跟本仙讨价还价。” “猫妖!” “喵!” 趁猫妖不注意,池离言一气呵成,又把她收回去了。完事还不敢得罪江莲,笑呵呵地:“你杀她过敏,血型跟你不合。” 江莲跟猫妖打起来免不了又要用法术,还不如收回去来得好,避免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江莲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从房顶飞下朝主殿里走:“你好大的官威呐。” 她拐着弯骂池离言归顺皇后,不过池离言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爱骂骂吧,总比不理他强。上赶着跟在她身后献媚:“长安好玩吗?你有没有被雨淋到啊?我给你熬碗姜汤驱驱寒吧?” 江莲想起什么似的,拔出开天指向天,暴雨立马停下。然后丢给池离言一个东西,“路上捡的,狗都不要,给你吧。” 红色抛物线从空中滑落,池离言准确无误接住的同时她重重把殿门关上。 他看着手里的剑穗,挂绳下方是块玉牌,成沫的玉碎还在上头没吹干净,应是刚刻没多久。 刻出来的‘平安’二字有些歪,可问题不大。 池离言赶紧拿出藤剑挂到剑柄处,心里美滋滋的。进偏殿休息前冲着她殿门喊:“我一破修士,当什么官啊。生来穷命,只能拿把破木剑,穷惯了,给我荣华富贵我也不知道怎么花。能跟在你身边学几招不比那些玩意来得实在?” 他站在门外等了半天,殿内才淡淡传来一句,“嗯知道了你滚吧。” 池离言在寒风里站了半天,一个念头冷不丁地冒出:她好帅我好爱。 第68章 · “姐姐姐姐, 我来给你送饭啦。”沈一一的奶音比鸡叫的声音更能让池离言起床。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出门,“你小点声,吵着我们家江仙睡觉你负责啊?” “切。”沈一一的白眼翻上天, 叉起腰,宛如一个小大人,“你们家?指不定谁们家的。” “嘿你这小孩, 没挨过是打是吧。”池离言撸起袖子,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模样。 还没真动手, 沈一一就开始绕着院子跑,“姐姐,姐姐, 救命啊!他要打我!呜呜呜我好害怕啊。” 池离言看着他那呲着的两颗大门牙, 嗯,你还真是挺怕的, 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也不嫌灌风。 “安静点。” 江莲用传音命令道,池离言无奈地冲主殿里喊:“我追不上他啊。” 江莲:“那就两个人一起滚出去。” 行吧,池离言知道她有起床气, 扔出剑插到沈一一面前的空地上, 挡住他的去路。 沈一一大惊失色:“靠,你居然用剑欺负我!卑鄙下流,我要找姐姐告状!姐姐,姐姐......” 话没说完, 池离言一把捂住他的嘴, 比出一个嘘的手势, “她刚生气了,说如果你再吵就把你丢去喂大灰狼。” 卑鄙就卑鄙吧, 下流就下流吧。他都对凡人拔剑了,还在乎对方是个小孩不成? 沈一一被吓唬到,点点头。待池离言把手拿开,他又开始叫:“你个大骗子,我这么聪明,你还想骗我?姐姐要是生气了,为什么只有你能听见,我没听见?” 池离言只好给他下个封口术,慢慢解释:“你懂个屁,她说的话只有我能听见,这是我们俩之间的默契。” 沈一一的质疑都快从眼睛里爬出来了。池离言叹口气,张口就来:“只有这世上与神仙缔结契约的人才能听到神仙的传音,而我,恰恰就是那个被幸运选中的男人。” 说完鄙视地看着沈一一,“你知道这契约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是世上与她最亲密无间的人,你这种小屁孩永远不会懂的。” 为彻底断掉沈一一的后路,池离言抱起他,往外头走,“这里面的门路多着呢,走走走,出去跟你讲。” 江莲听到外面逐渐平息的动静,才从怀里拿出收妖袋。昨天与池离言擦肩而过的时候顺的。 她目不转睛盯着收妖袋,半晌,深吸口气,打开袋子放出猫妖。 “喵!”依旧是四肢着地。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叫出第二声,就被江莲用藤条禁锢在地面。 江莲随手一挥,开天立到猫妖侧脸,锋利的剑锋斩下她的三撇胡子。 “我告诉你,我跟那臭修士不一样,没什么耐心。”江莲懒洋洋地从床上走下来,睥睨着她,“谁让你来杀他的?” 猫妖不说话,爪子紧紧扒着地面,生生抓出五条痕,声音极其难听。 “怎么,不敢跟我动手,就对着地撒气?”江莲的视线全在她的右爪上,“昨天,是这只手吧?” “呸。”猫妖朝地上啐一口,“什么狗屁剑仙不剑仙的,不过被人护着罢了,不然是妖是仙还说不准呢。” “哦。”江莲心里差不多有答案了。 原来不是碍于剑仙不敢动手,是碍于让她来的人才不敢动手。 “本仙今天不仅要教你做事,还要教你主子做事。”江莲拔起开天,一剑将猫妖的整条右手臂斩下,“不如你去告诉他,因为你用这只手碰了本仙的东西,所以被砍。他若想继续,本仙不介意陪他玩玩。” 猫妖这次倒一声没吭,可能是被吓傻了。从剑起到剑落,连剑究竟是打哪个方向挥来的没看清楚。 那么重的一把剑,那一瞬间仿佛消失了一样,只能趁现在江莲不出招时才看清楚。 血顺着剑尖往下滴,江莲冷着脸抬手:“本仙的东西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滚。” 两袖风将门窗一起吹开,猫妖叼着断臂迅速往外蹿,一秒都不敢耽搁,生怕江莲反悔。 猫妖走后,江莲重新坐回床上运功。昨夜那酒倒不醉人,可龙胆酒所剩无几。 她的杀意越来越重了,用开天越来越费劲,龙胆酒的效果也不似最初那样有效果。恐怕继续这样下去,堕魔不是最差的结果,经脉寸断才是。 她身边围绕着乱窜的法力逐渐衍生出一股浑浊的黑气,那股黑气与法力交杂着,追赶着。 黑气一点一点将法力吞噬,江莲的呼吸变得紊乱。 . 面前一片空白景象,这是哪? 她抬起手翻来覆去地看,她是谁? 江莲回头朝背后望了望,而后又疑惑,她在找什么? 她总觉得空荡荡的背后该有东西的。 她在原地驻足一会儿,决定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找到一汪清泉,她借着水面照清楚自己的面庞。 嘿,还挺好看。就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她不会是个面瘫吧? 她伸出两根手指扯着两个嘴角,强行扯出一个笑脸。嗯,真丑,还是别笑了。 撩起一把水擦擦脸,她突然听到点动静。回头望去,有个人从西边走来。 看不出男人女人,伞把脸都挡住了。 这人真奇怪,天又没下雨,打伞干嘛? 直到那人开口,她才听出来,哦,是个男人。 “你在干嘛?” 她寻思这人没长眼吗?她在泉边还能干嘛?好好穿着衣服总不能是在洗澡吧。 她正想回答,忽地想起,她在找人。 她想找的人好像也在西边,与面前这个怪人来的方向一样。 “我在找一个人,不是少年,不是侠客。”她边回忆边说,脑子关于她想找的那个人的记忆,仅有片言只语,“他穿着一袭白衣,挥剑却不为杀生。他不喝酒,可身上总有好闻的花酒香。” “你在西边见过他吗?” 她好像什么都忘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唯独没忘记在找他。 兴许想找的人对她很重要。 打着伞的人晃晃伞边,“你怎么如此断定,你要找的不是我呢?” 江莲摇摇头,“不是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是你,但我就是知道你不是他。” “若我说我是呢?”打着伞的人放下伞,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那张脸有几分像池离言,有几分像沈年,还有几分像那天在街上卖面具的人。 许多貌似不属于江莲的记忆钻进来,她喃喃着那几个名字,可没一个有样貌的,就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名字,对不上号。 江莲问:“你叫什么?” “我叫江......” 他又说不出来最后一个字了,永远也说不出来,跟上次一样。 他双膝跪到地上,张着嘴吃惊地看着江莲从他腹部穿过的、血淋淋的手刀,“为什么?” 江莲抬头温柔地笑:“你叫你爹呢,杂种。” 她拔丨出手,回到清泉里洗干净。血扩散在清泉里,没等把清泉染红就全消失不见了。 江莲的手从泉水里拿出来时,扬起一片水花飞舞在空中:“上次就警告过你,想当我的心魔,就多补补课,别丢人。” “喜欢死你就多出来几次,我保证次次都让你死得痛痛快快的。” “你怎么知道?怎么会知道?!”心魔还是很纠结这个问题,明明已经确保她的记忆被黑气蚕食到了。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江莲蹙着眉头,上次她杀死心魔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了,咋这次还在这里? 难道得杀死才行? 她将五指并拢,准备再捅心魔几次,试试彻底捅死能不能出去。 “等等!”心魔也是没想到江莲比自己还像心魔,“实话跟你讲,这次我出来是因为你自身脉象已经紊乱了。” 江莲晓明式发言:“我不想听你为什么出来,我只想听我要怎么出去。” “想离开只有一个办法,如果你告诉我你怎么看破的,我就告诉你怎么出去。”心魔嘴角轻轻扬起,她上套了。 心魔铭记着自己的使命,并打算总结经验,下次一定,一定让她走火入魔。 江莲恶狠狠地:“别用那张脸。” 心魔立刻换了一张江莲的脸。 “也别用我的脸。” 心魔:...... 还想怎么样啊大姐!我就是你啊!我还能怎么换! 但看到江莲再次扬起的手刀,心魔随即换了一张路人甲的脸。拍电视剧活不过三集,吃盒饭都没鸡腿的那种。 江莲绕着胸前的发梢玩,“你想知道?” 心魔点头。 江莲的手放到唇上,开始思索细节:“就是......” 她其实到捅完都没想起自己是谁,但她听见江字,就联想到了剑仙。 再结合前面的片言只语,她想起了熟悉的他。 关于他的记忆,是谁都不可能从她脑子里夺走的。就算她什么都不记得,就算她走火入魔,就算她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她也会问问打西边来的过路客:“你见没见过一个人?” 你要是看见她,告诉她一声,她找的人姓江,在西边等她。 最好再给她温上一壶花酒,她一定会接着的。 要是你能再给她一把剑,那就最好不过了。 等她喝完酒,舞完剑,你不用问她去哪里,也不用送她。 只需要找个有月亮的夜晚,对着月举起杯盏。不论天涯有多远,你都会看见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西边有归西的含义,其实江莲心里清楚初代剑仙已经死了,但内心不想承认而已 至于为什么有转世还说他死了,后面写 第69章 · “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该死。” 心魔:我知道什么了我知道! 可惜心魔来不及吐槽,因为江莲又一记手刀,心魔化为一缕青烟。 心魔已死, 可江莲还是没出去,只是心魔却提醒了她,一个长安怎么会出现三个长相相似的人呢? 有些人, 也可能不是人,触及到她的逆鳞了。 二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江莲依旧没找到出去的办法。 难不成心魔说得是真的?想离开的办法只有一个? 江莲心烦,一会往清泉里丢一个石子,已记不清丢了多少。石子一进泉里就消失, 连个水花都打不出来。 一个声音叫住她:“姑娘在找人?” 江莲闻声回头, 男人穿着蓑衣,头戴斗笠, 露出来的半张脸也被面纱盖着。 这么短的时间心魔就学会梅开二度了?? 江莲警惕地盯着他垂下的斗笠尖, 他再次开口:“姑娘为何非得知晓我的样貌呢?” 不是心魔,他身上没有讨厌的感觉。 “你眼睛都不曾露出来,怎知道我在看你?”江莲愈加好奇, 除去心魔, 究竟什么人,能闯入她的神识里。 “用心看到的,姑娘的视线太热烈。” 江莲伸手去扯他的面纱,他后退半步:“为何非要找呢?” “我想向他证明我的剑道。” “你在说谎。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你已经做到了。” 她是剑仙, 她随口编造的阵都被古书记载, 她胡乱挥出的剑招被世人追捧模仿。 她当然做到了,早就做到了。 她思考好一会儿, 淡淡吐出两个字:“报恩。” “你又在说谎。一场祸因他而起,他只是在祸里救了你,恰好相抵,何来的恩呢?” 江莲深吸口气:“你到底是谁?” 男人笑笑,“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姑娘还是先想想,为何要找呢?” 江莲绷着脸:“我喜欢他。” 男人摇头:“姑娘只是觉得他与其他人不同罢了,没有机会去接近他。倘若姑娘接近他之后发现,他与其他人,与这世间的凡夫俗子、魑魅魍魉并无不同,姑娘又该怎么办呢?” 江莲向来自诩通透,可被他说得,好像什么都不值一提,包括她的通透,实则是糊涂。 他像个大彻大悟,死而后生之人,仿佛一团缠死的线团,只要他想,便都能解开。 仔细考虑考虑他的话,不无道理。 “姑娘怎么知道,他从西边而来呢?其实姑娘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在笑。 她只是不愿承认她不喜欢的结果。 “我没耐心。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江莲在他回答时迅速扯了他的面纱,摘下他的斗笠,然后呆在原地。 那是一张模糊的脸,什么都看不清。 可却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 她伸出手,手径直从男人的身体之间穿过。 他身上的衣服布料化为碎片,一片一片随风飘散。江莲急忙去抓纷飞的布料,布料一挨到她的手就化为虚有。 她什么都抓不到。 她许久没体验过这样的难受了,世间万物都随她的意,反而在她的神识里,她想留的东西留不住。 她像个心爱的玩具被摔碎的孩子,手足无措。 她还不如玩具被摔碎的孩子,因为她不能跟孩子一样,坐到地上哇哇大哭。只需要撒两声娇,父母就会再给买一个新的。 她心爱的玩具没有替代品,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已经醉酒的人突然清醒,当穷极一生的人突然悟道。 不过大梦一场。 男人说:“姑娘莫哭。梦醒了,你也该回家了。” 江莲猛地抬头:“你能留下来吗?能不要走吗?求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都说梦醒了,她怎么还在梦里呢? 如梦呓般:“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的身影渐渐褪色,“其实姑娘早就记不清我的模样了,何必留此执念呢?” “因为,因为。”她找不出理由。 “谢谢你,拿起我的剑。”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她说个答案出来。 “谢谢你,还记得我。” “谢谢你,能爱我。” “至于留下来......”我从未离开过。 他的话没说完,江莲被一阵“江姑娘”叫醒。 她醒的瞬间,男人的脸忽然变得清晰,冲她原来站着的位置挥了挥手。 那张脸不像池离言,不像沈年,不像卖面具的人。 一滴眼泪流下,开天在她睁眼那一刻停止躁动,收起赤光。 她难以置信地摸摸脸,盯着润湿指尖的水渍。 他给她留下一把剑,她还了他一滴泪。 沈年站在门外唤她:“没事吧,江姑娘?” 江莲尚未回神:“没事。” 她没让沈年进去,沈年便在门外说:“我在这儿叫了姑娘半天,都不曾得到回应,还以为姑娘出什么事了。” 江莲莫名对他有点反感:“别叫姑娘。” “那叫什么?我听姑娘声音虚弱,用不用......” “不用,叫江莲。” 沈年满头雾水,怎么昨天游玩时还好好的,今天就如此生疏? 轻咳两声,“江......剑仙。长安今日来了个外地戏班子,我特地叫到宫里来,你想听戏吗?” “不想,滚。”江莲将运功时卸下的开天重新背到背后,没听见沈年走远的脚步声。“还不滚?打算站在那里过年?” “机会难得,听说这戏班子演得最好的一出戏叫霸王别姬,我见你喜欢看话本,想着你看到话本子里写的东西演出来会开心。” 赶人的话堵在嘴里,她敞开门,“带路。” . 这戏过于无聊了,又或者比起神识里发生的事情才过于无聊。看得江莲直打哈欠。 她撑着脸,懒洋洋的,脑子里还在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以至于戏台子上说出她喜欢的台词她都没注意。 其实她不是喜欢听戏,她只想听那一句,你可有悔?然后在心里答一句:无怨无悔。 沈年见她无聊,便嘱咐戏班子换场皮影戏演。 可任凭他们怎么换,江莲都不买账。 演皮影戏的人从幕后走出,躬身到江莲面前:“您想看哪出?” 沈年正要训斥这野生戏班子一点规矩不懂,卖面具的人回头给他一个眼神,沈年便立刻噤声。 江莲认出面具人,可现在却全然没了那种初见时世无双的感觉了,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罢。 她勾唇笑笑:“我要看的戏,你们演不出。” “但说无妨。” “我要看背千古骂名的人将天下归一,要看为苍生而死的人重归于世,要看明月为我而落,太阳因我而升,你怎么演?” 面具人不吭声了。 沈年搭话:“戏都是源于话本子改的,历史上哪有这种典故呢?没有典故的事儿,怕是不好演。” “有。”她拿起茶杯抿一口,茶水沾到薄唇边,晶莹剔透。皓齿一张一合,“不出百年,便有典故。” 百年?沈年疑惑不解,当今天下哪有这般人物,连坐在皇位上的...... “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来写。”面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若您真的写出来了,还请让我们来演第一出。” 江莲摆手拒绝:“本仙喜欢看故事,但不喜欢别人来演我的故事。我的故事不需要别人知道,不需要别人来赞颂,只说给一个人听。” 面具人抬起头,抬出一种文人不卑不亢的错觉:“那......我可有这个荣幸?” “听着,本仙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面具人紧抿着嘴唇,难道她发现了? 不可能的,他给她渡过修为,已被她吸收,她不可能看破,更不可能察觉出他的法力。 “只要不碍到本仙的事,你爱干嘛干嘛。”她伸出手,捏着面具人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脸。 啧,像池离言,不好看。 她松开手,从椅子上跳下,“累了累了,回去睡觉了。” 面具人与沈年面面相觑,等她走远,白玉鳞变回原貌,一掌拍碎戏台子。 沈年厌烦地看一眼残骸,“在宫里还是不要闹出大动静,她若发现,是怪我们做得不好,还是怪您不小心呢?” 白玉鳞好看的眉头蹙到一起:“你也配对本王指三道四?” “自是不敢的。”沈年嘴上恭恭敬敬,可身形丝毫没后退,并不因白玉鳞的举动害怕,站出种势均力敌,“不知此番现身是有何指示?” 一整个戏班子的‘人’在白玉鳞那一掌出来前就化回原身飞走了,察言观色到可以加鸡腿的地步。 “那修士为何还没死。” “这我倒要问问您,为何猫妖要杀皇帝,要杀江姑娘,可就是迟迟不肯动手杀那修士?”沈年的话半真半假,在赌局里,谁若句句真诚,那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他要给自己留点筹码。 他在赌,赌白玉鳞尚且没把手伸进皇宫,赌白玉鳞的心思全放在江莲身上,会掘地三尺把猫妖抓回来。 这样当白玉鳞去找猫妖时,他就能给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布局,召集镇妖司在外的捉妖师回长安。 他有自己的算盘,皇宫势力与白玉鳞合作不假,他不想顺从的心思也是真。 果然,白玉鳞微眯起眼睛,“你说猫妖要杀谁?” 沈年面不改色:“要杀江姑娘。” 白玉鳞转身:“本王会管好自己的人。” 下一秒,他的手紧攥到沈年脖子上,露出尖尖的牙齿,“但本王觉得,不是自己的人更加不好管,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的力道不小,沈年只得强行挤出几个字,“您想多了。” “哦。”白玉鳞松开手,假意恍然大悟地盯着失重撑着地面咳嗽的沈年,“那你就收收好你不该有的心思,你不配,那修士更加不配。” “本王最讨厌有人窥觊本王的东西。若再让本王听见一次江姑娘,本王就先拿你开刀。”白玉鳞跟着他的话音一起消失。 沈年面无表情地起身拍干净衣服,“疯子。” 第70章 · 池离言带崽日常:费劲半天说服沈一一, 顺便带着他御剑到野外摘了一筐蘑菇。 算着日子要到午饭时候,揪着没玩够的沈一一往宫里头赶。 沈一一叫嚷着不想回去,被池离言无情拒绝。 “不行, 她还没吃饭。” 沈一一争辩:“宫里头的人会按时给她送饭的。” “宫里头的人怎有我清楚她的口味?她嘴挑得很,菜里必须加一小勺糖提鲜,但不能太甜, 太甜她就不吃了。” “菜的温度不能烫嘴,可也不能太凉。她还要就着温茶水, 不然她吃不下。” “哦,还有卖相丑的菜不行,她说看着就没食欲, 哪还吃得下。” 谈起给江莲做饭, 池离言熟练得让人心疼。 一通叭叭又给沈一一听愣了。 在他愣神的间隙,池离言立刻加速御剑, 速度是一百八十迈, 心情是自由自在。 到地方沈一一就吐了。 池离言则拿着蘑菇给江莲看:“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做,刚摘的,新鲜。” 江莲伸手拿出一个, 这蘑菇长得鲜艳, 看起来挺好吃的。 正想咬一口,池离言赶忙抓住她的手腕,“不能生吃!” 江莲眨眨眼睛:“为什么?可它看着味道很香啊。” “你听没听过红伞伞,白杆杆, 吃完一起躺板板。”池离言把她手里的蘑菇拿下来丢回框里, “生吃会口吐白沫的。” 江莲点点头, 指着池离言身旁口吐白沫的沈一一,“就像他一样吗?” 池离言瞥一眼, 表示认同,“对,就像他一样,你等我去给你......” 对什么对!不对啊!! 这小孩什么时候跑到他的筐旁边的! 怎么胃口这么好刚吐完就开吃啊!! 池离言一边把人抱到殿内帮他诊脉一边大声喊宫人过来,不出片刻,皇后和沈年急急忙忙赶来。 沈年还算理智,看着那一筐蘑菇心里就有数,定是沈一一贪吃。 可毕竟有修士和神仙在,想必不会有生命危险。 相比之下皇后激动得要死,拿着块手帕一会擦眼泪一会嚎两声,嚎完还不过瘾,指着江莲鼻子:“你个瘟神,被你盯上就没好下场,可怜本宫的一一还只是个孩子。你好狠的心呐,孩子都不放过。” 江莲:? 江莲不答话,她闹得更厉害:“本宫告诉你,我们家一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拿你是问!你不要想走出长安!” 江莲:?? 这他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上午就看了一场戏,哦不,几场戏,然后就回殿呆着了,怎么就人在殿中坐锅从天上来? “姐。”沈年撇撇嘴,“少说两句吧。” “抱歉,是我没看好沈一一,也没看好蘑菇。”池离言刚替沈一一通完经脉便急着从床帐里出来解释,“跟她没关系。” “哼!也不知一个两个是着什么狐狸道。”皇后给江莲甩了个脸子,转脸对着池离言笑盈盈,“相信有道长在,一一不会有什么大事。” 江莲:嘿,这小丫头片子也有两幅面孔呢哈。 咱也不知道为啥,这书里有两幅面孔的人多如牛毛,齐聚一堂。 “沈一一的确没有大碍。”池离言走到皇后面前,难得一副臭脸,“可你说她了,你要给她道歉。” 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道歉?本宫凭什么给她道歉?” “你刚才骂她是狐狸,这房里的人都听见了。”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皇后身边随行的公公站出来,“嘿,瞧您说的,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世间人人都知道剑仙臭名远扬,不男不女,跟咱家差不多。说她是狐狸怎么了?说她是妖怪都不为过。” 不等江莲出手,池离言已将剑抵在那公公的脖子上:“阴阳怪气的,你再说一个试试。命根子没了,命也不想要?” 公公本想顺着皇后意给他们个下马威趁机邀功,可没想把命给搭上。 他向皇后投去求救的目光,皇后厌恶地翻个白眼,“道长,这样不好吧,这是宫里,怎么说公公都是皇家的人。” “说得好。”江莲鼓着掌走到公公面前,这会公公已经腿打哆嗦跪到地上了,池离言的剑依旧稳稳地对着他,“洪福齐天,你问过天的意见了吗?” 她弯下腰,捏着公公的双颊,“长张嘴可给你能耐坏了吧?果然好狗都会看主子的脸色。” 她用余光扫了皇后一眼,“皇家的人,笑死。天上的仙我都敢杀,我还怕你一个人界的土皇帝?” 皇后咬着牙,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沈年知道追根究底都是自家姐姐说话没个把门的,才闹得不好看,便打圆场:“姐,本来此事就与江......剑仙无关,你一向教我做人要明事理,怎么今日倒是你不懂了?” “再者说,一一没事。池公子尽心尽力帮一一渡过难关,咱们不能不识好歹。” “哼,见了鬼了。要道歉你自己道,本宫不陪你。”皇后甩着大袖子三步化两步夺门而出。 “抱歉,是我姐姐不对,让剑仙见笑了。”沈年抱着拳向江莲赔礼。 “听见没,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江莲拍拍公公的脸,拍完扯过池离言衣袍擦擦手,“我以后不想看见这不人不鬼的东西。” 沈年会意,摆摆手。两个宫人见状,一起把那公公拖下去了。 这一出直接从中午闹到晚上,江莲打个哈欠,向池离言偏偏头,池离言把剑收回去。 又转而看向沈年:“沈王爷不走,是还有别的事?” “无事,只......” “无事就走吧,本仙乏了,想休息。难不成沈王爷是想在我们这殿里睡?” “说笑。”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的逐客令,许是方才闹得不高兴。沈年留下句“好好休息”,跟着离开。 待沈年走了一段时间,池离言才松出口气,“还好那蘑菇没事,吓死我了。” “你真准备杀那公公啊?”江莲双手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倒无所谓,杀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她来说只是数量问题,差别不大。 反正她是神仙,拍拍屁股就走了。 池离言可不一样,万剑宗那么大个宗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对皇家应当还是要有所顾虑的。 “嗯......”池离言想了想,“要是他继续口出狂言,或许会吧。” 这是个实诚的回答,既没刻意去讨好江莲,故意顺着她而骗她,也是他刚刚真实的心中所想。 但江莲恰好吃这套。她不喜欢别人骗她。 “你可真没原则,都对凡人扬剑了。” 池离言感觉到她心情不错,索性胆子都大起来:“有原则的人能跟你在一起?” 在一起这仨字说得过于暧昧。 江莲别过脸,“谁跟你在一起。” 池离言也意识到话里含糊的地方,伸个懒腰装出一副困倦的样子转移话题,“睡觉睡觉,困了。” “沈一一占了你的地方,你睡哪?” “我打地铺呗。” “你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睡得着觉?” “那我该干嘛?” 说得镇定,实际池离言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血、气、方、刚。 她难道指的是什么晋江不宜的事情? 不行不行,他还没准备好。 虽说修士可以用清洁术,但现在洗干净会不会太主动了? 要是她不满意怎么办?早知道今天就顺便买本金什么梅学学了。 阿西吧。 棠到用时方恨少。 想着想着,整张脸都红得透透的。 江莲别回来脸时吓一跳,顺手摸上他的头:“你发烧啦?” “没、没有。”池离言往后退了半步,心神不宁。 她的手好冰,又嫩又滑的。 总让人想给她暖暖。 说来惭愧,他这辈子除了江莲的手还没摸过其他女子的手,所以在他心里,江莲的手就是最软的。 她的手摸上来的那一瞬间,他连孩子随她姓,具体叫什么名,去哪个宗门修炼都想好了。 最好是个女孩,眼睛像她鼻子像她嘴巴像她,肯定长得极其好看。 练剑是肯定要练剑的,江莲教她练剑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端茶倒水剥瓜子。 106个,坏的两个不用剥,活要见子死要见壳。 二师弟懂的多,让他多教教。小师妹就算了,别再教出一个恋爱脑,头疼。 要带她去吃万剑宗的米,每次大娘都给他多盛两勺粥,可香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那把剑的女主人看到他了。 池离言不禁感慨一句:妈妈,舔狗的春天它来了QAQ。 昨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的我还来找你! 江莲见他半天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池离言脱口而出:“叫江绵绵。” 情意绵绵,好名。 明示他们的感情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不,一百年太短,要千万年。 江莲:? 他在说锤子呢?烧傻了? “哦,没事。咱们去你殿里?”池离言假装非常上道,毕竟沈一一这电灯泡在,万一听到不该听的了呢? “去我殿里?”不是不行,就是没啥必要吧。 池离言觉得有戏,愈加得寸进尺。男人嘛,二十多岁的男人嘛,可以理解。 “你还没说,我该干嘛?” 江莲神秘兮兮凑到他耳朵旁,“咱们去干一件比看话本子看戏更有意思的事。” 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池离言:“你等等,我先给你做饭。” “还做什么饭啊,你有没有出息。”江莲拉起他便往外走,一刻都等不得。 池离言:我还没洗干净! 第71章 · 莺莺燕燕往来的地界处处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味。 “二位公子快往里边请。”老鸨站在门前, 迎着二人,笑得合不拢嘴。 常年在青楼里察言观色,瞧见打扮不难分辨定是两位有钱家的贵公子。 左边那个定比右边的有钱些, 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举手投足傲气凛然。 虽只是拿着一把不知在哪个小摊买的便宜折扇遮着半张脸,却也在这大冬天扇出种不合时宜的帅气。想来是哪家不方便露面的公子哥, 或是......与皇家沾亲带故的。 不为什么,因为那气场, 人中龙凤,兴许堪比当今皇帝。 老鸨莞尔一笑,把不该有的想法全掩饰去, “咱们这有绝色牡丹, 清香茉莉,出水芙蓉, 不知二位想找哪个?” 小心思不言而喻, 全是贵的。 池离言倒吸口气,仰天翻个白眼,“你说比看话本子看戏有意思的就是带我逛青楼?” “不然呢?这难道不比看话本子看戏有意思?”江莲啧啧咂嘴, 这厮可真不知足, 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漂亮姐姐都不喜欢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可是当纣王的快乐啊! 思及至此,江莲合上展开的扇子拍一下池离言的脑瓜。她的化形凡人看不出来,拿把折扇只不过是看沈年摇扇子好玩, 便想试试罢了。 “古有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此乃春宵一刻值千金, 懂不?”前几日她刚从话本子里看到的故事,现学现卖。 “今有为讨剑仙一乐随行逛青楼?” 江莲眼睛一眯, 笑笑:“好诗好诗。” 好个屁啊!他大半夜不睡觉也不至于来看别人睡觉吧!! 他妈的他是想跟她睡觉啊!!俩人躺平到一张床上啥也不干就守着她也行啊! 池离言苦思冥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来想去,他明白了。盯着江莲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个内鬼。” 江莲:“肯定不是我。” 池离言:...... 弱小,可怜,又无助。 难道他防白玉鳞防沈年防沈一一已经不足够了吗?现在连青楼的漂亮姐姐都要防? 这招啊,这招叫防不胜防。只有池离言破防了。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血气方刚的年纪逛青楼不敢多看姑娘一眼,还有人在宫里伏案惆怅江莲为何突然态度转变。 更有人苦思冥想如何将剑仙变为自己的池中之物。 三个男人不在一台,却唱了台各怀鬼胎的戏。 他们插翅难逃,都被命运束缚着。 而她是命运。 那边的老鸨更热情地扯着江莲衣袍,“公子啊,外头天冷,何不进楼坐坐,暖和暖和。” 池离言如临大敌,拍下老鸨的手:“我们家公子不喜欢别个乱摸。” 老鸨倒也不怒,谁会跟站在眼前的钱过不去?“哦,原来是主子和仆从。” “不是。”她的话音未落,江莲就下意识反驳了。 解释道:“他是我的......” 关系卡在嘴边,找了半天,都找不出个合适的。 对啊,池离言是她的什么呢? 门生?她好像并未教过他什么。 朋友?还轮不到一个凡人。 狗腿?出门在外赏他几分薄面。 嘴张了半天,终于找到个不那么寒碜还贴切的:“他是我的宠物。” 老鸨干笑两声,那一刻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她面前长着翅膀飞走了。 可转念一想,若无需求,谁会夜幕来这种地界呢?想来有钱人的爱好总是有点特殊的。 “可以理解。” 江莲不知道,她在老鸨眼里,背上了一个男女通吃的名头。 传下去,不男不女的剑仙男女通吃。 想来老鸨怕江莲多心,又补上一句:“这个社会对于袖子断不断的问题还是挺开明的。” 潜台词:只要你掏钱,你爱啥取向啥取向。 传下去,池离言喜欢不男不女男女通吃还有断袖之癖的剑仙。 池离言:?? 别,我不用你开明,麻烦你封建一点吧。 江莲很明显没听懂,还以为她在为扯皱自己的袖子而深表抱歉。 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有礼貌。 江莲伸出被扯皱袖子的那只手到池离言面前抖抖,“帮我理一理。” 两个问号已经不足以表达池离言此时此刻的心情了,起码要三个。 她俩很明显一个在说城门楼子一个在说胯骨轴子,是怎么做到跨服聊天还能俩人搭上话的? 腹诽归腹诽,他看江莲的衣服确实微皱,便仔仔细细替她打理起来。 毕竟咱们剑仙是个体面人,出门在外眉毛可以蹙,衣服怎能乱。 待他打理完,抬头看到老鸨一副姨母笑的表情。 磕个毛啊!!他和江莲可是纯洁的BG单箭头舔狗式真爱! 长了张嘴,可却不能正名解释,快池离言憋出内伤了。 很喜欢孙悟空说的一句话:烦死了。 别问池离言为什么能发语音,问就是爱过保大先救她。 那一刻,池离言的奋斗目标又多了一个:总有一天,他要拥有足以响彻天下的名号,昭告所有人她的好,她的笑。 还有,他喜欢她。喜欢得藏不住,要让人人都知道。 想着想着感叹出声:“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莲上哪找他这么尽职尽责的宠物去。 “你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快点进去?”江莲的不同频道式聊天又开始了。 她点点头:“的确,风吹得有点冷。” 池离言:我说冷了吗? 老鸨正想挽住江莲胳膊,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用余光瞄瞄池离言,“公子想好选哪朵花了吗?坐大堂还是坐二楼豪华大床观景间?” 她这话说得是让江莲选,实则不傻有钱的都知道选豪华大床房。家里就是有这条件,干嘛苦自己。 “二楼。”江莲言简意赅,用折扇掩着嘴,贴近老鸨耳边,“哪个好一点?” 当然,她说得是跳舞好看。 江莲云游三界不曾再任何地方停留过三日,谈及杀人是她的特长,除此之外一概不通。 许多事情都是与池离言相识后才懂的,池离言不曾说过的事情,她自然不懂。 那天沈年跟她说得是男人去的地方,她就结合着话本子悟了几分,古代君王不就是喜欢看跳舞吗?所以应当是看漂亮姐姐跳舞的地方。 所以此时,一位想当纣王的神仙默默站在了青楼前。 老鸨很上道:“当然是牡丹,牡丹才是真国色。” 江莲也不讲价:“那就牡丹吧。” 有说有笑上了楼,豪华间还是豪华间。不止红纱帐幔的大床,还有专门表演跳舞的大台子和演奏的乐器,正对着台子是一个小桌,两把木椅。 反正梨园有的这里都有,梨园没有的这里也有。 茶和瓜子已经摆好了,江莲努努嘴,池离言就开始剥。 剥到一半,他听见门外有动静,想来是那牡丹姑娘来了。便佯装肚子痛,“哎哟哎哟”地喊。 “怎么了?”剥个瓜子还能剥伤? “兴许是没吃东西,闹肚子。我去行个方便。” 江莲:不是说纸片人不需要方便吗? 没等她发问,池离言已经离席,果然在外头看见了那位牡丹姑娘。 “还劳烦穿得严实点,我家公子不喜欢......”池离言话到一半才发现这牡丹姑娘看着有点眼熟。 直到那一声“渣男?!”惊呼出,他才想起来,好巧不巧,就是那天他拽错的人。 天要亡他池离言,只恨今日出门没多看两眼黄历。 池离言立刻捂住半张脸,可惜反应迟了几秒。牡丹姑娘横眉冷对:“哼,你把我当什么人?还想我卖艺卖身?” 一个池离言的美好愿望:“希望你卖艺不卖身。” 这话纯属没事找事,卖也没处卖去。 还多惹得牡丹姑娘更怒:“滚开。” 骂完推门便入,池离言跟在后头,深深叹口气。 “这么快?”江莲往嘴里扔一个他先前剥好的瓜子仁,那边已经开始跳了。 “嗯。”池离言坐立难安,其中有怕东窗事发的不安。虽然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挨不住万一牡丹姑娘跟江莲说点啥呢? 椅子上好像有刺似的,生生坐出多动症。原来当渣男是这种感觉,也算体验人间百态。 江莲随口问:“对了,太傅一般是什么官?” “教皇帝的。”池离言答,过会才察觉不对劲,她问这个干嘛? 但江莲目不转睛盯着牡丹姑娘的身影,毫无解释之意。 牡丹往左,她的眼珠子就往左追,牡丹靠右,她的眼珠子就往右追。纨绔公子哥被她演出个十分像。 “有那么好看?”池离言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莫名吃飞醋,伸手去挡她的眼。 一来二去就把之前想问的忘了个干净。 “有啊。”江莲不假思索,把他的手扒拉开。 池离言就差没把她好看还是我好看脱口而出。想了想不能这么小肚鸡肠,于是变着法地:“我就不觉得牡丹真绝色。” “哦?”江莲吃瓜子吃得口渴,拿起茶抿一抿,还以为他来过青楼,知道其他跳舞更好看的漂亮姐姐,“那你觉得哪个好看?” “莲花。” 江莲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 “平池碧玉秋波莹,绿云拥扇青摇柄。水宫仙子斗红妆,轻步凌波踏明镜。” 江莲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继续看:“听不懂那些文人笔墨,我俗。” 池离言冷哼一声,随手抓起糕点往嘴里怒塞,塞了几块认命似的又开始她剥瓜子。 还真奇怪,原本江莲是觉得好看的,他说过之后却觉得不好看了。 心乱了,自没专注时能雅俗共赏。 明明依旧是婀娜的舞姿,现在看那一身艳丽衣裳倒变得刺眼不少。 越跳越乱,脑子里全是他方才吟的诗。索性朝台上喊:“够了,牡丹姑娘请出来领赏吧。” 胡乱从衣袖里拿出一把灵石放到牡丹手里,江莲摆摆手,牡丹却没走,“公子是修仙之人?” “嗯,对。” 牡丹扫一眼池离言:“那可要小心身边有什么不轨的人渣。” 池离言将头埋得更低,专心剥瓜子,并于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哦,知道了。”江莲以为她是在看池离言剥的瓜子,抓一把她。 牡丹到底没空跟一个过客说明白,费力不讨好,道句“谢谢公子。”就去下一间房了。 池离言这才抬头,发现桌上少的瓜子仁,“我你剥的瓜子你也她了?” 一副质问的语气,仔细看眼眶子还有点泛红。江莲不知他发哪门子疯,只得点点头。 “这是我你的,你怎么能让旁人吃?”谁家的醋坛子翻了我不说。 池黛玉言越发委屈,委屈里还有气愤。 仿佛江莲对他始乱终弃,用完就扔似的。 不等江莲狡辩,他继续说:“呵,我就知道,旁人比我重要。看完跳舞才能想起我来,这地方不来也罢。” 说完甩袖离开,江莲一脸懵逼。 他为什么生气??不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张文潜《莲花》 第72章 · 因偏殿借给了沈一一, 池离言只好在外露宿一晚。 冬天的清早足够冷,他是被冻醒的。在做饭之前,想着去看看沈一一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一进门, 沈一一已经不在那张床上了,几个宫人正跪地擦拭打扫。 其中一个宫女见池离言进来,一边催促收拾的人手脚利索些, 一边挡到池离言身前,“小王爷被接到皇后那去了, 皇后特地召来几名御医给小王爷调养。还请公子再到外头呆会,我们马上收拾好。” “哦。”池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往外走。 他分明看到那个擦地的宫女手上的抹布有血渍。 毒蘑菇也没这功效啊? 更何况昨天沈一一只是昏迷不醒皇后都上赶着给江莲找不痛快, 怎么反倒今天咳血了没来找麻烦, 只是低调地接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池离言转头叩响江莲的殿门。 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运功。池离言将所见所闻跟她说了一遍, 说完半炷香, 她才缓缓睁开眼。 “你有什么见解?” 江莲一脸茫然:“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见。” 池离言:“......” 只好又从头到尾给她说一遍。 江莲听后点点头,“所以呢?关我们什么事?” “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是很奇怪。”江莲坐到桌前, 拿起削水果皮的小刀, 在左手的拇指上割开一道口子。 她正打算继续割食指,便被池离言拦下,“你干嘛??” 江莲木讷地回应:“放血啊,你不是看到了么?” 池离言觉得她今天不对劲, 很不对劲, “我就是问你放血干什么。” “胀、痒。”江莲夺过手, 再次下刀。 在刀刃切到肉的瞬间,池离言表演了个空手接白刃, 一手紧攥着刀锋。 他的血顺着滴进江莲的伤口里,她才清醒几分,深吸一口气:“年前有一天是阴气最重的日子。” 所以她虽没过过年,却知道过年。 她的体质特殊,每到这个日子就跟死物一样,血液沸腾不安,杀气腾腾。 要么放血,要么杀戮。 是她最像魔的时候。 池离言最近变聪明了,先前她都是有问才有答,他的血一出现,她都开始抢答了。 于是猜测自己的血兴许对她有用,把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我帮你。” 这话是极有诱惑性的,她额头间的印记泛着暗红色,映得眼珠子都跟着红了几分。 强撑着摇头,“不够。” 池离言比她还急:“那多少才够?” 江莲的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小血瘫:“你......怕死吗?” “不怕。”前提是为她死。 “那怕疼吗?” “不怕。” 未等池离言再回答什么,江莲一手揽着他脖颈,一手拿起水果刀,一刀捅进池离言腹部。 不可杀生,可杀熟。 的确没被反噬。 池离言紧咬着嘴唇,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却听耳旁悄声:“我会避开要害。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脸上泛起红晕,涣散的瞳眸里是掩饰不住的欲/望。 只不过是杀欲。 薄唇微张着,时不时一口温热吐息,与身上的冰冷形成强烈对比。 池离言忘了疼痛,只觉得好热,又好冷。 视线不自觉移到唇珠上,那里应该是暖的。 小心翼翼地将唇珠含到嘴里,浅尝辄止。 一点点撬开唇齿,推杯换盏,绵软的舌尖交汇缠绵。 情到浓时,池离言闷哼一声,又是一刀。 这世间的礼物大多要代价。 血把白色的衣衫都染红,两个身形却紧紧靠在一起。 大片大片的血顺着刀身流到地面,像在一片红色的花丛中。花开得鲜艳,花瓣还在不断蔓延。 一个在死亡交接之间的吻,不会让人清醒,只会让人沦陷。 再近一步就是忘川,退一步尚在长安。 没人会想退的。 池离言的手扣在她脑后,此时此刻,倒不知谁在索取,谁在给予。 江莲顺势咬上他脖子,那里的肉白嫩,牙尖一划就破。 大口大口吸吮着正道修士流淌在骨子里的一身正气,印记终于一点一点消散至不见。 不怪妖魔都想吃唐僧,正心的确能压抑私欲。 . 池离言睁眼时江莲坐在床边盯着他,他立刻装出一副疼痛的模样捂着肚子,“哎哟。” “装什么装。”江莲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挪动,衣袍上的血已经清理好了,伤口她也用法宝疗理愈合。 但即便知道他是装的,江莲还是拿起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他捂的位置,确认没事后又把他的手丢回去。 她也记不清到底究竟捅了几刀,一向怕疼的池离言一声没吭倒超出她的预料。 此地无银三百两,池离言索性不装了。想来江莲不想复盘刚才的事,便转移话题:“咱们去看看沈一一?” 毕竟没有蘑菇孩子就不用受这苦,心里多少愧疚。 “有人守着,戒备森严。”池离言睡的功夫江莲出去逛了逛,本热闹的宫里头一个人都没有,路上她还碰到个宫女慌慌忙忙的往一处赶。 “人能挡住你?”池离言下地走了两步,仿佛刚才的所作所为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为避免他说出点让彼此尴尬的事,江莲从衣袖里抽出两张隐身符,在池离言再开口前,两人已经抵达沈一一躺着的皇后寝宫里。 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里面反而一个人都没有。 皇后床边的青花瓷瓶里有一幅画轴。江莲喜欢好看的东西,可这么好看的青花瓷瓶里放着的画轴却十分破旧,上面还有一层灰尘。 随手拿出放在瓷瓶里的画轴展开,看画上的男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池离言生怕这时候进来个人,看到画飞在半空吓昏过去,“快放回去,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哦。”江莲不动声色地扔回去。 撩开帘子,沈一一的脸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 池离言惊呼:“怎么跟死人似的?” 江莲抿着唇,表情凝重:“这孩子的阳寿早就尽了。” 之前她从未把注意力放在沈一一身上,如今才发现端倪。 她用手拽出沈一一脖子上用红绳系的平安锁,指尖在平安锁上点了点,平安锁里面显现出一张卷起来的符纸。 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池离言一眼认出:“这是换命符。” 顾名思义,换命符就是以一命换一命的符,是正派修士嗤之以鼻的符咒。 因为此符违背阴阳常理,会让给出命的人死得极其痛苦,到底下都不会好过。 地府从来看不起自裁鬼,用了这符的鬼魂罪加一等。 “换命符?”江莲自然听过,但从没遇到过会画这种符的人,“你会吗?” 池离言:“我不会,不仅我不会,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修士都不会。” “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呢?” “被百分之九十追杀。” 沈一一的命数用的是不当手法,所以才会跟她一样,都在今日现形反噬。 跟她一样?江莲像是想起什么,眼神一亮,“今夜三更,你跟我出去一趟。” 这次池离言学精了:“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去的。” “爱去不去。” . 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若今日是阴气最重的日子,三更就是阴中之阴。 每到这个时候,地府的鬼便嚎得声音贼响亮,阎王嫌他们烦,便派黑白无常每年今日三更时开鬼门遛鬼。 本质意义跟遛狗差不多,在家憋久了容易憋坏。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管这叫‘百鬼夜行’,唯独今天连打更人都跟着放假。 江莲和池离言趴在房顶上,两人正对着大街露出两个脑袋顶。 “你到底想干嘛,不说清楚我心慌。”池离言生怕他的姑奶奶一时兴起跑出来杀鬼。 江莲慵懒地把双手叠起撑着下巴:“找个人。” “找谁?” “给沈一一换命的人。”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人能看透,池离言懒得再问,继续好生生趴着。 突然有人拍他,他转头问江莲:“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江莲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哦,没事。”可能是他多虑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拍他。 “你拍我干嘛?” 江莲两只手伸到他面前,“我没拍你啊?” 她又在玩什么新游戏? 疑惑之时,他再次被拍了拍。 江莲的两只手就在他面前,还没伸回去。 给池离言吓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回头,哦,是只黄鼠狼。 那黄鼠狼站姿像人,脸也像人,笑眯眯望着池离言:“老乡,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啊?” ......原来找他成仙来了。 一个民间传言:如果你说像人,他的修炼就废了,会找你报仇。 如果你说像神,他就能成仙,但还得让你供奉他,替他积德。 左右都麻烦。江莲似乎没兴趣关注这只不怎么可爱的小动物,专心致志盯着街道。 黄鼠狼眨眨眼睛,向他卖个萌,“老乡,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急中生智,池离言指指自己耳朵摆摆手,“阿巴阿巴。” “叫爹干嘛?”江莲疑惑地顺着他视线看到那只黄鼠狼,“哟呵,宠物也来凑热闹?” 黄鼠狼看清江莲面容不禁打个哆嗦,但今天是它最后的机会。壮着胆子:“老乡,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你跟谁攀亲戚呢?谁是你老乡?”众所周知,江莲不喜欢自来熟。 鬼门已经开了,道路尽头出现黑白无常的脸。江莲没好气地:“还不快滚,耽误我的事我让你加入他们。” 黄鼠狼:“嗻。” 作者有话要说: 每到这个季节手指都又胀又痒TvT 第73章 · 走在队伍最前面打头的白无常向末尾的黑无常传音:“小黑, 你觉不觉得不太对劲啊?” 黑无常不耐烦地回应:“哪不对劲?” “我总觉得有一束目光正在盯着我,让我有点......背后发憷。” “你在这疑神疑鬼的干嘛?你自己不就是鬼?赶紧遛,遛完我还要回去跟牛头马面打斗地主。” “也是。”白无常点点头。他自己就是鬼差, 还能怕鬼不成? 刚安慰好自己,江莲突然从房顶上飞下,白无常一个踉跄栽到地上, 连连后缩。 小黑也没告诉他还有比鬼还可怕的东西啊! 难不成是上次的事她还在记仇? 白无常赶忙站起身拍拍干净:“参见剑仙,不知剑仙在此......” “恭维的废话省省。”江莲摆摆手, 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眼睛疯狂扫视他身后的百鬼。 这些长相也太影响市容了,一个个呲牙咧嘴的。 百鬼群不断跺脚,躁得不行。更甚者, 以一种仇视的目光盯着江莲, 似是在怪她阻挡了游行。 但听到她的名头和白无常对她恭敬的态度上也不敢造次。 就在江莲想直接让白无常替她找到人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只见百鬼群中的一只鬼手中拿着一把刀向她袭去, 嘴里大喊着:“害人精, 纳命来!” 在不远处房顶上趴着的池离言替她捏了把汗。因为鬼气对凡体危害太大,江莲便让他在上面等着,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江莲想干嘛。 不过这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那把刀就快挨到她了, 池离言正想出招,没想到鬼的刀却因江莲挥了挥袖子而被劈成两半。 江莲无所谓地抖抖衣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只鬼:“你TM谁啊?” 鬼嚎叫道:“在你第七次渡劫时被洪水冲跑的人!” “哦,记得还挺清楚。” 鬼即刻被白无常拷上枷锁, 被枷锁压在地上时, 他还不忘朝地上吐口吐沫:“呸, 什么神仙,像你这种草菅人命的也配当神仙?凭什么?我看就是老天瞎了眼。” “哦。”江莲转头朝他笑了笑, “凭什么?你自己不是说了吗,凭老天瞎了眼。” 她蹲到他面前垂下眼眸,拍了拍他的脸:“这世间大多数转世轮回生离死别都是因果报应。你若不服就恨我吧,祝你下辈子做个神仙,做个能把我踩到脚底下的仙。加油哦。” “你......你......” 她就喜欢这种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白无常的脸上带着点不解,但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剑仙还有何吩咐?” “你们地府欠我个人情,还记得吧?” 白无常点点头:“不曾忘过。” 江莲不卖关子,气定神闲:“我要一只鬼。” “啊,这。”白无常面露难色,心道她要得应该是刚才那只冒犯她的鬼。 可若留在阳间任她宰割,不符合他们地府的规矩,回去免不了挨一顿批,没准还会罚工资。 或者再严重点,把他和小黑丢到油锅里油煎一圈QAQ。 一边是天上脾气最差的神仙,一边是地下总是不开心的上司。 里外都不是人。虽然他本来就不是。 “你放心,我要的不是臭男人,也不带走,问几个问题就还给你。”江莲猜到他的小心思,直言道:“我要一个年轻女人。一个死了七八年,却下了十八层的女人。” 白无常的业务能力极强,满打满算在地府就遇到过一个符合她要求的女人。 按理说承认自己的罪孽就可以去转世投胎,再不济也能往上走几层。可这女人嘴硬得狠,罪孽都摆在她眼前,可她就是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没用,人称十八层钉子户。 见他不吭声,江莲便冲着百鬼群喊:“谁是沈一一的娘?站出来,就让你们继续往前走。” 池离言一拍脑袋瓜。对哦,除了沈一一的娘,好像没有人会为沈一一牺牲到如此地步。 江莲双手叉腰,豪横无比。不知道的以为她这架势是叫鬼出来送死。 偏偏这招很管用,百鬼群推推搡搡,推出来一个看不出长相的女人。 之所以看不出长相,是因为她身上没有一块好地。不止看不出长相,连曾经是个人都看不出来。 江莲缓步走近,顺便摆摆手让白无常继续带队往前走,向他交代一句“本仙说话算话。”转头问女人,“你是沈一一的娘?” “我......我不是。” 江莲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一双黑瞳仁,“那为何他们会推你出来?” 单是一双灵动的眼睛,都能看出女人生前长得极好看。 女人苦涩笑笑:“许是,许是让我出来顶罪的。” “何罪之有?你才死没多久,应知道我杀人杀鬼杀神从不找由头,我不说,你怎知道我是来问罪的?怎么就不能单纯的想让你死呢?” 江莲把她说得哑口无言。多说多错,她索性闭上嘴,不吭声了。 “放心,我不杀你,也不让你重回人间。你只需告诉我,换命符是谁画的。” 换命符阴毒就阴毒在这里,给出命的人只要转世投胎,或者灰飞烟灭,另一个用命数的人就会暴毙而亡。 女人还是不吭声。 江莲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瓷瓶塞到她手里:“这东西是法宝,能让你恢复原本的样貌,减轻地府那些刑罚的痛苦。” 女人摇摇头:“不过一副皮囊罢,您觉得我都这样了,还会在乎这些吗?” “你就不想维持着在孩子里记忆中的样子吗?” 她打算将瓶子还给江莲的手僵在空中。 她想。 江莲又掏出一面镜子,镜子里出现沈一一惨白的脸。 “一一,一一!”女人流下两行热泪,焦急不已。不断晃着江莲的胳膊,“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瞧她的样子,应该是当真不知道。江莲耐心解释:“你重返人间,他当然会在这一天遭受反噬。” 女人当即跪到地上,“求求神仙,放我走吧。我这就回地府,再不踏入人间一步。” 在她的头挨到地面前,江莲用手挡在她额头上:“不用求我,我就是想知道,符是谁画的。” 江莲叹口气:“我不是要追杀他毁符,只是也想让那人帮我画一张。快起来吧,或许咱们以后还是邻居呢。” “算命先生。是个算命先生。”女人再顾不得其他,只想赶紧告诉完她想知道的事早点走,“一一出生时就身体不好,寻遍名医无用,有一日宫里来了位算命先生,说能救他。” “于是你就......” 女人点点头。江莲心知她知道的应该也就这么多了,便不再多问。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遛完再回去吧。那孩子没生命危险的,我身边的修士先前给他把脉时渡过真气。” 女人半信半疑,江莲只好打了个响指,让镜子转到沈一一前几天活蹦乱跳的样子,“你看,他现在已经好了,我刚才给你看的是前几天。” 女人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久。 指肚子也在镜子上摩挲了好久。 划过沈一一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恋恋不舍地,就好像她真的摸到了一样。 江莲抢过她另一只手攥着的小瓷瓶,从头顶洒下。 不一会儿,女人便恢复成生前的样子。 只不过她一点都不像江莲。眉眼间的温柔劲儿不像,嘴角含着微笑的样子也不像。 不知沈一一为何说江莲与她长得像。 非要说的话,恐怕就是她们都愿意用一命换一命比较像。 大概是小孩子太思念母亲了吧,思念却记不清楚母亲的样子。所以看到漂亮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像母亲。 “你可有什么东西想给你儿子带的?我可以帮你。” 江莲说这话时白无常恰好折返回来,想看看江莲问够了没。结果就听见她要把阴间的东西留在阳间。 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的白无常十分婉转地:“剑仙,您这样破坏我们地府的规矩不好吧?” “地府的规矩?”江莲冷哼一声,“你们地府的鬼还坏了我的规矩,就没有骂过我的玩意不死的。你自己选吧,是互相坏规矩,还是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怪不得,怪不得她没有为难刚才那只鬼,合着是在这等着呢。 白无常一边暗想她的套路好多,一边赔笑,“那还是后者吧,咱们以和为贵嘛,以和为贵。” 毕竟比起在阳间丢了一只鬼和暗自把阴间的东西留在阳间比起来不值一提。 得到默许后,女人拿起地上带柄的那一半刀,用刀锋对准扯直的一缕头发割断。 “有劳神仙照顾一一,麻烦神仙把这缕头发塞到一一常佩戴的香囊里。”说完又要跪下给江莲磕头。 江莲这次连跪都没让她跪下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了:“不必不必,我都说了将来咱俩万一成邻居,我今日卖你个人情,到时你照顾照顾我就行。” 女人最终感激地冲她鞠了三个躬,转身重回百鬼群。 “对了,你叫什么啊?我总得知道我邻居的名字,好找。”江莲冲着她的背影问。 “沈娘。”她说。 而后便随着队伍前进了。 沈娘沈娘,沈一一的娘。怪不得百鬼群会把她推出来。 “对了剑仙,我有一事不解。”白无常还是想问问之前让他不解的地方,“拿刀砍您那人,就算不被您渡劫时的洪水冲走,他的命数也不多了,您怎么还顺着他说呢?” 鬼差都能从系统录入的死亡名单里得知阳寿的。在白无常看来,那人阳寿已尽,老天总会变着法让他死的。 所以他就更疑惑,知晓天命的江莲为何不直接说清楚,非要让那人恨她、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呢? 万一那怨鬼真的记住,转世后不知死活地去找江莲报仇,她岂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扇墙。何必呢? 江莲倒没直接解释他的疑惑,而是反问:“你信因果报应吗?” “信啊。”许许多多的死活都是因果报应,他们地府的鬼差天天接触这些,怎能不信。 江莲伸个懒腰:“巧了,我不信。” “......”哪里巧? “我只信我自己。”就算她现在暂时挣脱不了因果报应,但总有一天,她要因果报应都得顺着她来。 她说有因就有因,她说无果就无果。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每周末万更的,但状态不怎么好,缓更几天。 不过大概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剧情也不会很墨迹 第74章 · 人间的规矩很多, 临近年根要去庙堂礼佛算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流程,尤其是皇宫里头的人,似乎对此更为重视。 宫里特地派宫人来邀请池离言和江莲一同去。 想也知道江莲对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兴趣, 池离言正想拒绝,江莲却笑呵呵的对那宫人说:“我不去,让他替我去吧。” 池离言回头辩驳:“你不去, 我去什么?” 江莲今日颇为体贴,替他整理好衣领, 别好剑,拍拍他的肩膀:“好歹麻烦了人家些日子,好好道别。” “道别?”池离言不解, 她先前不是说过完年吗?今天是三十, 过了今晚才是初一,这么早? “送君一别终须走, 相逢何必曾相识。”江莲勾勾唇角, “好了,快去吧,一会赶不上马车了。” 池离言被她半推半搡到门前:“那你呢?” “我还要处理点事情, 你快别婆婆妈妈的, 烦死了。”江莲脸一冷,头一别,池离言这才不墨迹,交代一堆后跟着离去了。 江莲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仰头把剩下的酒喝完, 随手把酒壶丢到一旁。 在她看来, 喝完这壶酒,该告别的事情便都该道别了。 那会画换命符的先生她没找到, 索性是老天不想让她找。 有些事情终究强求不来。 她抱着开天,倚靠在门前,半阖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吹起她的衣袍,也吹乱了道路尽头沈年的衣袍。 江莲笑眯眯地望着他,“沈王爷来了?” “或者,我该叫你陛下才是。” 她的话倒没给沈年造成什么影响,他甚至不曾流露出一丝诧异,只淡淡地:“神仙的确比我想得聪明。” “也不必这么叫。我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关于他们姐弟之间的事情江莲不想管也懒得管,“那王爷不赶紧去礼佛,在这儿等什么呢?” 沈年答非所问:“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从未瞒过。”江莲漫不经心地。 但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就是了,不管从开始暗卫们只关注皇后的安危还是到后面的太傅,都是显而易见的线索。 人界的皇室最注重的是血脉,所以沈一一会被那么多人重视,所以暗卫们遇到妖怪更重视皇后而忽视皇帝,那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 哪怕沈年不想当皇帝是真的不想当皇帝,她也没有听下去的必要。 沈年悄悄叹了声气:“我想与神仙做个交易。” “你们一家可真有意思,一个找妖怪谈合作,一个找神仙做交易。”江莲言语中带着讽刺,“交易的前提是,你能拿出什么让我满意的筹码呢?” “我不想拘泥于世仇,祖宗的事是祖宗的事。人活着,不该只追忆前尘旧事,而不往前看。”大概是为凸显诚意,沈年撩袍而跪,“我可以告诉你合作的内容,麻烦神仙能让我带着一一离开。为人父母,我只想孩子平安喜乐,而不是去走既定好的未来。” 哦,江莲突然想起来了。 她就说那天看到的画轴上的男人有点眼熟,那是她之前杀的那个皇帝。 她眯起眼睛:“倘若我对你们的合作不感兴趣呢?” 沈年笑笑,他没时间等捉妖师了:“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并且帮你护着那个修士。” 江莲抿着嘴唇,半晌,幽幽道:“那沈一一呢?你就这么确定,他不想选那条既定好的未来?” . 长安的上空出现一个人形,城里的人还以为是神仙显灵,慌忙跪拜。 直到神仙掏出了一把剑,人们的脸色顿时黑了。 她面无表情,缥缈的音色像从九千里外传来:“白玉鳞,滚出来。”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基本都是探讨这位白玉鳞是何方神圣。 更担心如若这个叫白玉鳞的不出来,万一剑仙把整个长安掀翻了怎么办。 毕竟她看上去挺生气的。 所以更加奇异的景色出现了:地上的人们嘴里念叨着神仙保佑白玉鳞赶快出来制裁剑仙,实则他们心中的保护神却是只大妖。 而白玉鳞出现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念叨起了作用,而是因为江莲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他站在塔尖,闭着眼睛轻笑:“您找我。” 没等他开心完江莲终于主动找他,开天就冲着他的面门直冲过来。 白玉鳞身周形成一层深灰色屏障挡住开天。 看似风轻云淡,实则那层屏障渐渐从触及剑尖的地方开始碎裂。 “把你的骨鞭拿出来,本仙是来杀你的。”江莲又像一尊佛一样了,从高处睥睨着天下苍生,好像谁都逃不过她的审判似的。 她总是站在高处,总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 白玉鳞听话地从后颈抽出骨鞭,缠在开天的剑身上,强行抵住开天的攻击。 “自古以来邪不压正,白玉鳞,今日是你的死期。”江莲的指节动了动,开天变得轻巧,从骨鞭中挣脱。 白玉鳞抬起眼睛,金色的瞳眸在阳光底下像是吸收了所有阳光,“那你是正吗?” 他的声音不再温柔了,更像是年少时,带着点调皮给她读故事的时候。 可他却比所有时候都认真,并且大声地又问了一遍:“莲,你是正吗?” 如若她承认她是正,那么他便是邪,是天底下最大的妖,其罪当诛。 可江莲打心眼里从不想承认自己是正,她从来不像正。兴许正派在她眼里从始至终都是一窝心有大义的蠢蛋,愿意牺牲自己的蠢蛋,像池离言似的。 “我不是正。” 白玉鳞从没感受过这种兴奋。看吧,她跟他才是一种人,他费尽心思想成为跟她一样的人。 可江莲后半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但我手里的剑是正,所以剑在手里时,我便是正。” 她还是没选择他。 他甚至还不如一把剑,一把死人留下的剑。 不知白玉鳞在折磨自己,还是想折磨她,撕破喉咙喊出一句:“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啊。”许是飞得累了,江莲坐在一朵云上,“没关系,死了我也会去寻他的。” 化灰帮他烧,化尸给他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呵呵,呵呵呵......”白玉鳞低头抖着,攥着骨鞭的指节越发泛白,最后抬起瞳仁成一条缝的眼睛,“好,好。那我送你一程,不仅送,我还让整个长安给你陪葬。” 届时,届时再将她的魂魄撇去前尘旧忆重新塞到壳子里,这样她就只有他了,只记得他了。 为什么他能被所有人看见,唯独不被她看见。为什么他舍弃成仙,她却连头都不回。为什么他刻意模仿成他讨厌的样子,她连余光都不给他。 他已经不想问为什么了,如果这世间没有公平,那么他就用他的方法去制造一个于他而言的公平。 白玉鳞的笑声愈发癫狂,狂风暴雨随他而来,雨水浇到地面竟把地面烧出一缕白烟。 落到没来得及跑的人身上,人被迅速腐蚀成一堆白骨。 江莲冲着地面喊:“快跑!别浇到他的雨!” 可躲开从天而降的雨,却没能躲开无孔不入的风。余下一堆伤的伤,死的死,原本欢天喜地的长安一时间哀嚎不断。 “你疯了!”江莲蹙着眉头,用衣袖挥出一道屏障拦在半空中,将雨水尽数接住。 “对,我是疯了。”白玉鳞的骨鞭冲她袭去,“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凡夫俗子的死活?是因为你身边的那个修士也是凡夫俗子,对吗?” 江莲控制屏障的手抖了抖,一滴没接住的雨落地,又腐蚀了一个人。 “早知道会与你发展到这般田地,我何苦让猫妖去,让皇后去,我亲自出手,那修士早死透了。”先前白玉鳞顾虑会影响到江莲与他之间产生芥蒂,所以才会绕那么多弯路,去借别人的手。 现在看来,他何苦考虑那么多呢? 既然迟早会到这一步,那不如先把她身边的人都杀干净,再把她杀了,让她当一个只属于他的人偶。 亏他本想假意与天帝联手,趁机杀掉天帝,去创造一个只有他们的世界。 亏他清除毒半仙势力清除得那么困难,搅乱妖界,想与她匹敌。 亏他佯装这么多年初代剑仙的温柔大度,去顺应她的喜好。 何必那么复杂呢? 都死了就好了呀。 那根骨鞭渐渐缠绕上江莲的腰身,她一手控制着屏障,体内窜着白玉鳞之前渡的修为。 在过去活着的时光里她从未如此无助过,从未觉得如此有心无力过,从未......救过人。 是她小看白玉鳞了,又或者,是她变了。 倘若她收回屏障,聚精会神把他的修为逼出体内,白玉鳞是绝对不敌她的。 她身上的骨鞭越缩越紧,已经错过了再次拔剑的最佳时机。 骨鞭与她体内的修为相呼应,将她每一处关节都彻底禁锢,剑已经拔不出来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收回屏障。 她果然不擅长救人。 现在她也是个蠢蛋了。 骨鞭的尖端朝她心口刺去,白玉鳞失望地摇摇头:“原来你也会因为丑陋而变得弱小,也会如此像凡人般无助。” 很快他又眼含希望地注视着她:“你求我,你求求我好不好?你求求我我就把他们都放了,你跟我走,跟我走好不好?” 他还是想要那朵花。 他还是想让那朵花只属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 可不是所有花都有名字, 不是所有花都要依附于他人才能活下去。 她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过去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心口的血浸湿一大片白衣、难受至极的时候, 她突然发自内心的笑了。 真是便宜池离言那孙子了,早知道她就不该跟沈年做什么交易,让池离言跟她一起去死, 地狱见好了。 人间不值得,共赴死亡也浪漫。 江莲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真不爽。 好疼啊,又疼又不爽。 凡人都去死好了, 谁要管他们。 即便这么想着, 可当雨水从她头上浇下,汇聚在屏障上越来越沉, 她支撑的越来越用力的时候, 她也没放弃。 啊,什么狗屁三界,一起去死吧。 神仙、凡人、妖怪一起陪葬, 多热闹。 算了。 她讨厌热闹。 孤独的死吧, 像活着一样。 就在她感觉时间过得太煎熬,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天边一道金光划过。 千佛的声音从虚无缥缈之处传来,云间浮现出一张和千佛庙里正版千佛长得一样的脸。 “龙子, 你切勿一错再错。苦海无涯, 回头是岸。” “回头?”白玉鳞像是听到多好笑的事情般捧腹大笑, “我怎么回?拿什么回?为何要回?” “混沌之花尚知善恶,你明知底下的人们命不该绝, 为何执迷不悟?” 江莲:我TM谢谢你的夸奖,下次不要再夸了。 白玉鳞的嘴抿成一条线,十分复杂地看了江莲一眼:“因为我爱她。” 江莲:要不起。 倒不是她不想说出声,是实在没力气。她快累死了,这千佛也不知道搭把手。 “你真的爱她?” “我爱她,我怎么不爱她。我为她堕魔,舍弃仙道。伤父取胆,与龙宫反目成仇。这还不够吗?”白玉鳞愈发激动,说出一种在骂千佛的气势。 千佛顿了良久,半晌,悠哉悠哉地:“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白玉鳞瞪着眼睛僵在原地,手攥成个拳头,快把手心掐出血。 “既然你忘了,我就来提醒提醒你。” 千佛轻笑一声:“你是无忧无虑的龙子,不用经历任何悲痛就能成仙,有着所有人望而却步的地位。” 白玉鳞咬紧牙根,从牙缝里挤出:“闭嘴。” “你父亲把你当作他一生的骄傲,对你宠爱溺爱,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没让你吃过一点苦。” “闭嘴。” “甚至于他不想让你顺应天意,能去找寻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不惜与天作对,将你其他的几个哥哥都送去人间,唯独留你一个。” “我让你闭嘴!”白玉鳞将骨鞭收回,顺着千佛的幻影甩去。 不过他的攻击自然不会对幻影起到效果,江莲反而因此挣脱了骨鞭的束缚。 千佛像是故意惹怒他似的,他越想让人闭嘴,千佛越要说:“若你不想起自己是谁,因果报应将会一直报应下去。” 因果报应? 刚得到喘息机会的江莲忍不住吐槽两句,这千佛总爱说点别人听不懂的。 总结:不说人话。 这难道就是神的话,神话吗。果然与众不同。 千佛叹口气:“世间万物都有规律可循。世间出了一个本应令生灵涂炭的混沌之花,就要生出一个与她相生相克拯救苍生的神仙。正因如此,才会有初代剑仙。” “可因为那些他人身上丑陋的欲,他陨落了。而你,白玉鳞,你也本该成为那个拯救苍生的神仙的。” 白玉鳞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如何把千佛从天上打下来,随口应付道:“狗屁苍生。” “是了,就因你和混沌之花都觉得狗屁苍生,可她因为自己的心没有按照原路选择,而你也因为自己的心没有按照原路选择。” “她成不了大妖,便要有个人来替她做那只大妖。” 不知不觉中,他们就顺着那条路迷迷糊糊地走了下去。 那条路叫做命运。但不是命运选择他们,而是他们选择命运。 有时候,你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 白玉鳞总是差一步。 差一步成仙,差一步遇到她,差一步找到剑。 不过他从没想过,是不是这些都是注定的呢? 他注定拯救不了自己,拯救不了苍生,拯救不了她。 但他其实有机会的,就像初代剑仙救赎了混沌之花一样,他原本也可以。 可错过就是错过,一步错,步步错。 现如今,他倒不知道该说命运公平还是不公平了。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阻碍是初代剑仙,是池离言,是那把剑。 但只是他以为。 其实命运给了每个人选择的机会。 可每个人都没那么选。 因为他们都不相信命运。 江莲的剑抵在白玉鳞眉心,但始终没有刺下去。 据当事人说,是因为她没力气了。 亦或者,白玉鳞飞散的发梢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那两只龙角也不知不觉钻出来,和珊瑚一样好看。 而他的脸,又回到了当初稚嫩的样子,给她读话本子,总是坐在三清池边的那张脸。 她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也不是什么玩意都该死。 好看不仅可以当饭吃,还可以保命。 千佛带走白玉鳞之前还跟她唠了会家长里短,好像天大的秘密对千佛来说都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那么毫无波动的说出来了,压根没当回事。 听者似乎跟他一样没当回事,一会抠抠手指头一会掏掏耳朵,末了还不耐烦地问:“说完没,说完赶紧走吧,我还有事呢。” 千佛的脸一如既往慈祥:“你变了。” “或许吧,谁知道呢?”江莲笑笑,“我看众生众生相,众生看我众生相。或许你只是看到我的这一面变了而已,也许另一面还是没变呢?” 又或许,她那颗冷冰冰的心真的被暖热了。包括体温。 事实证明,只要用心暖心,连冰窖都有能暖热的时候。 再见啦,初代剑仙。 她用口型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江莲。 鬼知道一个大男人为啥取个这么女性化的名字。一点都不适合他,反而挺适合她的。 不过何必留执念呢? 她现在已经不孤独了,不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她已经有其他活下去的理由了。 一个胆小鬼。 一个谁都不像的胆小鬼。 她突然记起初代剑仙的样子了,原来他跟池离言一点都不像。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手里的剑都不用来伤人所以才像。 而白玉鳞之所以觉得池离言像,是因为白玉鳞也没见过。 他听来的都是江莲嘴里的形容,所以才觉得两人像。 江莲从始至终的形容,都是她心中初代剑仙的样子,并不是真正的样子。第一章说过,神仙化形从来随自己心意。至于池离言为什么长成了她喜欢的样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剑和名字我都帮你保管啦。”江莲拍拍开天,似乎在夸奖小猫小狗一样,“做得很好,接下来要做得更好哦。” “我们一起去救那个胆小鬼。” 一起去接那个胆小鬼回家。 回我们的家。 不是三清池,不是天宫。而是夕阳西下,有做饭的袅袅白烟升起的地方,有人等的地方。 . 另一边,池离言一睁眼,自己正被架在木桩上,底下是一堆柴火。 礼佛还有献祭这一说吗?? 不是,就算有,为什么要献祭他啊? 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地人,献了有什么用? “呀,道长醒了。”皇后站在底下看着他,笑得渗人,像唐人街探案里张子枫那个回眸一样渗人,“我还怕点着火你才醒,看不到这副光景呢。” 池离言:谢邀,根本不想看。 他仔细思考了几分钟,难不成这是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掉? 于是好言安慰:“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的人生还很长,不必拘泥在我一个男人身上。你想啊,长安里那么多男人呢,你想找男宠那随手一挥成千上万的男人蜂拥而至,何必非要找我?” 皇后不屑地啐了一口:“你还真当你自己的脸值钱啊?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 这浓浓扑面而来的不屑是怎么回事。 仿佛他脸上写了三个大字:普信男,滚。 “不是因为脸?”池离言继续思考,“难不成是因为......不是皇后娘娘你听我说啊,我那天跟猫妖说父母双亡有车有房是应付她的。我那破车破房你也要?都是在乡下的,跟你们的大城市的房价没法比的。” “我呸!”皇后就差一口唾沫吐他脸上了。 不是因为脸,不是因为钱,那是因为什么?继承他的蚂蚁花呗? 那里面可都是负数啊! 皇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怕这厮再来什么语出惊人的话,索性摊牌:“有人告诉我,杀了你就能得到至高修为。” 是谁又在造谣? 有个屁的修为啊!他要是那样还用跟在江莲身边受气吗!他早去找财神爷串门了! “我先杀你,得到修为,再去杀剑仙。” 听到这,池离言不淡定了。挣了挣绑着手的绳子,结果没挣开。 他回头瞥一眼,想看看是什么绳子这么结实,连有灵力的人都能捆着。 上面用针线缝着个小商标:MADE IN CHINA。 池离言:...... 好吧,那只好接着开嘴遁了:“您先消消火啊,虽然她大逆不道恶贯满盈狼子野心不知好歹穷凶极恶是个狼人,但是您也不能牺牲自己干净的双手就为了把这么一个狼人拉下水是不是。”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吗!” 池离言看了看她身上的凤冠华服,身旁跟着一堆低着头的宫人,还有穿戴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 还真不知道。 “我祖宗都被她杀了!世世代代的家族大业毁于一旦,你知道我重夺皇权费了多少心思吗!你知道为此我跟弟弟吵过多少次架,关系变得多么僵硬吗!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你这个自私鬼!” 池离言:????? 说的是TM人话吗。 他不关心自己关心谁?关心太阳从哪边升起吗? 池离言捋了捋来龙去脉,总得来说就是江莲把她祖宗杀了,然后他们家的皇位被人夺了,然后她恨江莲,所以她要把他杀了? 这是逻辑吗? “不是你听我跟你说啊。”池离言侃侃而谈:“首先啊,你怎么知道你祖宗活着这个皇位就肯定是你们家的呢?你看啊,你能把别人手上的皇权夺回来,那就算你祖宗不死,别人也有可能从你祖宗手上夺走啊对不对。” “再者说,要是从古至今皇家都是一家独大,永远没有轮班的,哪来这么多皇帝啊?” “做人嘛,不要太自私咯,你好我好大家好嘛。皇位你坐几天他坐几天,有关系吗?没有关系。这个历史都是要轮换的,不然哪来那么多朝代。凡事不能说得太绝对,万一你碰到个司马懿呢?” 司马懿:谢谢有被冒犯到,出场费结一下。 “一派胡言!”皇后生气地大手一挥,“给我点火!” “你闹够了没有!”沈年赶到,厉声呵斥,拿着火把的宫人僵在原地,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点吧,按理说这皇位是沈年的,皇后名不正言不顺,不然也不至于沈年不愿意当皇帝便弄来一个傀儡皇帝。万一以后沈年登基了她没好果子吃。 不点吧,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后的威严就算不敌沈年,但还是多多少少还有一点的。 权衡之下,她一会把手伸过去,一会把手伸回来。 那个火把每次快挨到柴火的时候,池离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结果她又把火把拿走了。 挺浪费感情的。 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沈年怀里还抱着沈一一,一只大手覆在沈一一脑后,让他的小脸埋在自己颈窝,“闹剧该结束了。” 皇后的瞳孔皱缩,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她只是张了张嘴,用很软的语气像在哄小孩一般哄沈年:“闹?乖,姐姐不是在闹,姐姐是在为你铺路。” “铺路?”沈年只觉得好笑。 “对,把他杀了,就可以把那神仙杀了,我们就报仇了,再也没人能威胁到你的皇位。” “我的皇位。”沈年嘟囔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摇摇头,“恐怕不是我的皇位,是你的皇位吧。” “混账!”皇后一耳光甩在沈年侧脸,声音极其响亮,吓得他怀里的沈一一身型一缩。 沈一一本想抬起头看看,可被沈年温柔地摸了摸后脑勺,“别抬头,爹解决。” 沈年被她打偏的脸又扭回来正视着她:“我从来都不想当皇帝,从来都不想坐上那个位置,从来都不想报仇。”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为什么一定要那些呢?姐,我们以前不也过得很好吗?你忘了,爹跟我们说,只盼我们开心快乐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为何你一定要有这些执念呢?” “你懂什么!你什么不懂!”皇后摇着头后退,“你觉得好是因为你被我保护得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为了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不知道。” 锦衣玉食不够,远远不够。 她要给弟弟最好的,她的弟弟值得最好的。只要给弟弟最好的,弟弟就能一直在她身边。 年幼的沈玉一直是这么想的。 只要她给弟弟足够好的,弟弟就不会去羡慕别人,不会去多看那些低等人一眼。 弟弟是天之骄子,弟弟应该是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弟弟不该甘于平凡。 爹娘是这么教她的:她不可以让弟弟看到污秽的东西,所以她要帮家族报仇,要让弟弟的皇位坐得高枕无忧。 可为什么,弟弟永远要跟她唱反调呢? 弟弟为什么不顺着她?他为什么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一个女人身上?他不该如此,他该有三千佳丽,该有无数孩子。 她似乎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来证明她没有错,含着泪水的眼睛盯着沈年,可怜巴巴地:“你曾经为了那个女人背叛我,现在要因为一个外人背叛我吗?” 不可以的,不可以。 弟弟绝对不会因为外人背叛她的,每次只要她摆出这副表情,沈年就会说她想要的答案,除了当皇帝。 沈年纠结了很久,久到火把星子差点掉到柴火上,“对,姐姐。” “我不愿意。”沈年的脸色轻松了不少,似乎有一块总压在他身上的大石头终于被拿走了,“我不愿意你说江姑娘是外人,她是很好的人,跟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我从小看到的世界都是你告诉我的,可我发现,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醒醒吧,姐姐。不要总给我你觉得是好的、是对的的东西了。水果不止有一种,喜欢吃的东西也不是唯一的东西。” “一一不需要为我们任何人的寄托而活,我只希望他开心快乐、健健康康。” 雨停了,看来江莲答应帮他解决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沈年呼出一口气,他答应江莲的事情也马上解决了。 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不过想也知道,江莲大概不会留在这里。 “姐,我们一家人,就普普通通的活着,不好吗?” 皇后眯起眼睛,笑得灿烂。 沈年放下沈一一,张开双臂。 可皇后没向他奔来,而是夺过宫人手里的火把,连人带火一起栽进那堆柴火里。 柴火一下子被点燃,火光冲天。她的面容渐渐被火势覆盖,声音也被吹散在风里:“不好,一点都不好。” 池离言想不明白他们姐弟吵架为何遭罪的是自己。 以及,他今天出门又忘记看黄历了。 下次一定。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池离言被火势呛咳了几口,结果吸进去几口浓烟,肺都快炸了。 这个状态倒没持续很久,因为不出片刻,他的真命天女从天而降,只勾了勾手指头,他就飞起来了。 准确的说,是他别在腰封上的剑飞起来了,连带他一起飞起来。 为什么他每次都要被迫选择这种姿势? 还要被江莲皱着眉头嫌弃:“啧啧啧,真脏,命真大。” 池离言:“下次的姿势能让我自己选吗?” 江莲:“死的姿势可以。” 池离言:“当我没说。” “骗你的,没多少法力了。” 池离言这时才注意到,江莲也实在不能用干净来形容。经过雨水冲刷,血渍在白色的衣服上显得触目惊心。 沈年跪在火光前,面无表情。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那控制欲极强的姐姐到最后,还是没有因为他有哪怕丝毫改变。 他还是被迫走了她想让他走的路。 国不可一日无君。沈年是个男人,他要有担当。 好在,当他问身旁被他牵着小手的沈一一:“一一,你想留在这里,还是出去走走呢?你放心,不管你怎么选,爹都支持你。” “爹在哪我就在哪。”沈一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还是挺喜欢葫芦鸡的。” “好,那咱们就留在长安,每天都吃一一喜欢吃的葫芦鸡。” 真相倒如沈年所说,的确是一场闹剧。 白玉鳞想借皇后的手杀池离言,骗她杀了池离言可得足够杀江莲的修为。 当然,自始至终都是骗她的。白玉鳞怎么舍得,他连自己都骗了。 而沈年的心愿也没有完成,毕竟他背叛白玉鳞在先,不过他也无所谓了。 最终只有皇后的目的达到了一半,该说她算得好呢?还是不好呢? 不知是因为皇后,还是因为白玉鳞,九幽灯闪了闪,没有如江莲和池离言预料的那样点亮三盏,而是点亮了两盏半。 现在他们还差半盏灯。 池离言看向江莲时发现江莲也在看他,嘴里骂骂咧咧的:“都怪你,肯定是你的晦气影响到九幽灯了,点到一半熄火了。” “对对对,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剑仙大人可千万别为我生气,气大伤身,消消火。” “滚,谁会为你生气。” “对对对,没人会为我生气。” 她打得不轻,但池离言咬咬牙也就受着了。 真好啊。 她还不用离开。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感叹一句命运弄人,也就作罢。 . 人潮拥挤的长安,红色灯笼高挂在长街两侧,跟着冷风一起摆动。 街上的行人却没因为冷风而停止鼎沸的欢笑声。 裹成粽子的小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奔跑着,父母在后面笑着让她跑慢点,一边追一边喊。 小姑娘不听,反而回头嬉皮笑脸道:“爹,娘,你们快一点啊!慢吞吞的,一会儿好看的灯等要被别人抢完啦!” “你爹才下朝,哪有力气追你!哎呀你慢点,撞到人怎么办!” 正说着,小姑娘与江莲撞了个满怀。 她的门牙漏着风,笑眯眯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姐姐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听着,小屁孩。我不是仙女,谁规定只有仙女才好看?我就是我,我比仙女好看一百倍,听到没有。”江莲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再次跑出去了。 追着她的娘跟在后头给江莲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孩子调皮。哎?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忘了说,江莲那天的壮举被有心人画了下来。 画册第一回 :剑仙单手拦天海。 她不再是人见人骂、不男不女的剑仙了。 而是个瘦弱的漂亮姑娘,却用单薄的身躯拦下一片天海,拯救了整个长安。 池离言用胳膊肘怼怼她:“可以啊,成名人了。” “本仙一直很有名。”江莲撇下他径直往前走,池离言匆忙追上,“对对对,是是是,我们剑仙天下无双。” 江莲突然停下步子,池离言还以为又说错什么话,要扇自己嘴巴的手都举起来了,没想到她只是指指排起长队的糖葫芦摊子:“想吃。” “得嘞。” 沈年站在皇宫最高的地方望着底下一片繁华,她倒是没骗他,的确留到了过年。 开心吗?不怎么开心。 因为坐得太高了,人头熙熙攘攘的,就像小蚂蚁一样。 遗憾吗?有一点吧。 反正本来也猜到她不会留在长安了。 人与仙果然还是有差别的啊。 也不一定,她站在池公子身边好像总是很快乐。 原来是人与人有差别。 他留不住她。 沈年摇摇头,接着回到放奏折的桌子前,不知不觉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梦里又回到他跟沈娘相识那天。 沈娘对他说:“你想逃离你姐姐,我想逃离我哥哥,我们做个交易吧。” 还有沈娘死的那天对他说:“你终于可以去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但不妨碍他们把爱全部给了沈一一。 梦里的沈年叹口气:“再见啦,你不是沈娘,你还是那个徐家姑娘。” 可惜,他喜欢的姑娘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不过沈年习惯了,他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没关系,这次他想要的姑娘算得上是全世界最好的,也算最后听一次姐姐的话。 不是所有想要的东西都需要得到的。 有时候静静看着听着,也是极好的。 即便不喜欢这个位置,做着梦的沈年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如果没有不完美,那么完美就不是那么珍贵了。 要平安啊。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 第76章 我不后悔 · 【独白】 我是江莲。 可以说是, 也可以说不是,因为我本没有名字。 这时我们已经与长安愈行愈远了,然而下一站是哪里, 我们都不大清楚。 我想人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吧,永远在前行,却永远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地方。 我越来越像一个人了。不再是他们口中的混沌之花, 性根本劣。 不得不承认,还是千佛看得明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放言永远不会因为别人改变的我居然也会在杀生之前停下来思考思考。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开始关心身旁这个修士看我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相遇那天就开始了, 又也许刚刚开始。 我似乎在害怕有一天他看我的眼神像曾经人们看我的眼神一样, 像看怪物一样,又畏又怕。 曾几何时我觉得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好好的保护起来, 只要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我希望别人这么想我,我也一直都是这样想别人。 不可以在难过时奢望有人替我擦眼泪,不可以流露出软弱的样子让别人知道我的致命处, 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因为什么开心难过。 只要做出没有瑕疵的样子, 就永远没人看透我的弱点,我才不会被他人的贪欲而吞噬。 可身旁的这个人,不管我怎么伪装,他都能轻而易举的看破。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知道他第一次握住我冰凉的手是因为同情, 我知道他在一气宗时吃定我会原谅他, 我知道在千佛庙里他是真的想舍命救我,我知道他因我而吃醋, 他爱我。 我还知道我完了,我有弱点了,这样不好。 会有站在阴暗处的坏东西拿他来威胁我。 可我已经做不到束手旁观了。 放过白玉鳞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这么久的日子里他紧闭的心门,反而到现在被一个臭修士随便撬开了。 我想不出理由,可能有些事情就是不需要理由。 说起来,我算他明媒正娶的妻,我们拜过堂的。 我记得在人间这种讲规矩的地界,拜过堂就算过门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想到这,我心里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波涛。 像蜜、像糖、像糖葫芦外面裹着的那层硬糖衣,不管里面的糖葫芦多酸,只要加上那层糖衣,吃进嘴里就都是甜丝丝的。 我有种预感,那次的心魔幻境里是我最后一次见初代剑仙了,可我到最后也没仔仔细细地看一看他的脸。 这或许就是千佛说的什么命运吧。 原来初代剑仙才是最看得明白的人,他兴许知道我只是需要一个寄托,知道我在漫长岁月里要有个念想。 而那天我没看清他的脸,今后也不再需要看清了。 我已经不再执着于那张脸了。 非要说的话,我已经举世无双了,我的意中人不需要多么风光霁月,不需要像个英雄一般脚踏七彩祥云来找我。 他只要普普通通的就好。 默默的陪在我身边哪怕一句话不说都好,只要在我身边就行了。 我多希望能在这场陪伴前加上一个永远的期限,可我明白不行。 因为我最了解我自己,那朵花已经开始枯萎了,而死亡注定是它的结局。 即便我现在还是淡淡笑着,跟他吵闹着毫不相关的话题。 这他好不公平啊。明明他已经越过那朵花给他的考验了,他已经把花上的刺全部用手、用血拔掉了。 关于花的故事,他已经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可这朵花却要凋谢了。 我不甘心。 我这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偏偏活着的时候我想死,要死的时候我想活。 我已经没有故事再讲给他听了。 这条路好长好长,我们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尽头。 但我却觉得这条路好短好短,短到连我千万分之一的岁月都过不去。 忘了说,因为天道转向我了,所以有很多关于感知类的事情,我的直觉都很准。 所以我说不清楚我到底会怎么死,但我知道那个期限不远了。 把这把剑送给他的话,他会不喜欢吗? 他会觉得我是借花献佛吗?把别人不要的剑给他? 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就什么都没有。 这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他在我面前耍一次剑。 但我活着的时候他肯定做不到了,因为他拿不起来开天。 还拿不起带刃的剑,什么臭毛病,我呸。 又下雪了。 飘絮般的小雪花落在我的头上、眉睫上,也落在他的头上、鼻梁上。 原来他还挺好看的嘛,怪不得我会让他陪我走这么久。 我们这算不算是白头偕老了呢? 毕竟我不会老,他也不会老,这样的机会恐怕只有在这样的大雪天里才能实现一回。 人可真复杂啊。 明明老了之后就会变丑,脸和眼角都会偷偷爬满皱纹,却还将这样丑陋的事情形容得那么美好。 似乎如此就是相伴一生最好的证明。 “池离言。”我出声叫住他。 他回头眼眸里有一丝慌乱的情绪,可能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太像得了疯病的痴人,又哭又笑的。 他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于是他便不问了。 他轻轻替我擦拭去流下来的眼泪,于哄女人这件事他貌似真的不是很在行,瞧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嘴里一直不断地道歉。 奇怪,我明明没有说,他怎么知道我是因为他才哭的? 其实我想说的是: 池离言,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再也不能杀你了,再也你下不去手了。 不只是你,所有在人界生活的凡人,我好像都不再能随便杀了。 因为你是个凡夫俗子。 我爱上了一个凡夫俗子。 啊,还记得在那个亡魂丹之后的梦境里,小时候的我我说,我在说谎。 我的确在说谎。 因为我的意中人不是天下第一,也没有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是帅的。 他话很多,嘴不甜,高冷更是他一点都沾不上边。 我突然懂了。 我本应成为生灵涂炭的大妖,当我以为我欢喜一个神仙,我就成为了神仙。 当我爱上一个凡人,我就要陨落成凡人。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混沌之花。 “池离言。” 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我,“我在呢,怎么啦?” “池离言。” “嗯,你说,我在听。” “池离言池离言池离言。” 叫到第三四五遍的时候,他才发现,我只是单纯的想叫叫他罢了。 “池离言池离言池离言池离言。” 这次他不再回答了,而是目不转睛地与我视着。 他的目光炽热真诚,雪都被他融化了。 他说:“你嘴上有雪花,别动。” 那是一个温暖的吻,绵绵的。 池离言是个大骗子,因为我嘴上根本没有雪。 但是啊,我不后悔。 池离言,我不后悔。 如若结局注定如大雪纷飞般飘散零落,我也愿化成一片雪花,落在你身上的每一寸地方融化。 第77章 · 有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云漂泊的方向究竟是注定好的, 还是无缘无故地随波逐流罢了。 它知道自己的归宿吗? 如果知道,知道结局的流浪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不知道,它会不会对目的地好奇害怕呢? “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池离言出声把江莲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她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云:“没什么,就是觉得云好看。” 池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凑到她面前:“云好看, 我不好看吗?” ......他最近就是有点神经的,越来越不可理喻。 “这你也能比?不要脸。”江莲别过头, “九幽灯最近没亮过吗?” “对啊,没亮过。”池离言十分肯定,他最近的主要职责就是盯着灯, 可这灯自从他们离开长安之后再没亮过。 他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更何况江莲。 九幽灯没有指引的日子里,他们只是漫无目的的一直向西走。 路上遇到不少拿着剑的少年、一身蓑衣的侠客、还有向世俗认命的牧牛老伯。 “九幽灯为何叫九幽灯?” 江莲这话问得新鲜, 池离言想都没想:“因为它有九盏灯啊。” 江莲追问:“那为何有九盏呢?” 池离言陷入沉思, 这事他还真没细想过。但江莲随口一问都问得认真,所以他也不想随便糊弄。 没等他想出个答案,江莲笑呵呵地出声:“我们往东走吧, 回万剑宗。” “回万剑宗干嘛?”池离言的警觉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该不会是嫌自己烦,想把他丢回去吧? “我也不知道,云说的。”江莲吐吐舌头,转身已开始往回走。 云说的? 池离言抬头, 果然云在往东飘。只不过她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他耸耸肩, 没多问, 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莲身后。 倒是江莲觉得好笑:“你不怕我只是找个借口把你扔回去?” “怕啊。”池离言诚实回答,可怕有用吗?她是神仙, 倘若她真的想离开,甚至不用等他一句挽留,直接飞回天上去就好了,还用通知他吗? 他伸手悄悄抓了抓江莲飘在空中的发丝,没等手挨到,发丝就从指缝间溜走了:“但比起怕,我更相信你。” 你是我的真理啊。 他本想这么说的,但说出来,江莲顶多骂他两句恶心,再不会有别的其他回应。 所以他自己知道就好。有些话不用说得那么明白的。 她是真理,她是信仰,她会在梦里徘徊,她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等他。 这似乎已经成为池离言潜意识里的信念了。 说起来,他什么都没有,他有时候会感谢命运,感谢江莲大发慈悲让他能呆在她身边。 因为他觉得,他不比白玉鳞厉害,不比沈年有权。 可她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他了。大概是坚定不移吧?反正他坚信是这样,不是也没关系,他可以自我催眠。 他懂,自己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也不一定有资格永远陪着她。 但好在他从时光里偷了一点时间,偷了一点能陪着她的时间。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可如果她同意,这副身体里,这个灵魂里的这份真诚,这份炙热,这颗心,都是留给她的。 再不会给第二个人了。 “切,那我找个村就把你卖了。”江莲没有回头,所以她没有看见池离言脸上精彩变幻的表情。 “卖二两灵石,换壶酒。” 池离言无奈笑笑:“你开心就好。能给你换壶酒也不错,至少你喝的时候都能想起我。” 江莲猛地停下,转身回头,幽幽地说:“不想走了,御剑。” . 江莲觉得,除了剑仙,她还可以当酒仙,当赌仙。 她又赌对了,确切地说,她好像没有赌错过。 每当几条路放在面前供她选择时,她总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最正确的那条路,然后走到天黑。 九幽灯之所以有九盏,是因为九九归一。 而对于这次的旅程来说,一就是起点,是万剑宗。 不用她张嘴说明,两人都心知肚明万剑宗与先前的不同之处。 外观没什么变化,还是三扇不同颜色的门,但里面总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不是妖气不是晦气,就是仿佛进去,就是踏进万丈深渊里,再没有回头路。 可她什么时候后悔过?什么时候走过回头路? 不存在的。 所以当她看向池离言时,池离言认真的地冲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我带你进去。” “等等。”江莲在他念口诀前叫住他,“你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你对我说什么吗?” 池离言想了一会,试探性地:“在下池离言,奉师门之命来给剑仙送剑。” “开天在此,剑仙可归位?” “归。” 江莲握住开天,二人已在万剑宗之内。 与上次不同,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出来同池离言打招呼。 甚至连一向喜欢吵吵嚷嚷的小师妹都没了踪影。 江莲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谁在山后?” 话音一落,二师弟从山后走出,“参见剑仙。知剑仙今日归来,奉师门之命特在此地等候。” 江莲冷眼:“哦,我都不知道我今日能来,你知道?” “家师说的。”二师弟尴尬掩饰,“想必二位还没吃饭,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 这谎扯得一点都不走心,毒半仙哪能算得到她的行踪?但江莲懒得跟他多BB,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走一步看一步。 “你不觉得二师弟有点奇怪?”池离言用胳膊肘在身后怼怼她,似乎在责怪怎么不问个明白。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奇怪。”江莲没好气地应付道,话出口她又想起在一气宗遇到二师弟的时候。 她眼神一亮,仔细回忆。 貌似从那个时候开始二师弟就变得奇怪了,这事不是猛然转变的。 毒半仙算不到她却知道她会出现在万剑宗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从他们离去的第一天开始,毒半仙就知道他们的终点会是万剑宗。 “好,算得真好。”江莲的嘴唇被她咬出血。 上一个如此算计她的还是白玉鳞和天尊。 又是三个人,又是一出好戏。好得很。 第78章 · 二师弟带着他们左拐右拐, 分明就不是去饭堂的路,更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池离言多了一丝警觉:“不是说去吃饭吗?来棋盘剑场干嘛?” “哦,瞧我这记性, 路都记不明白了。”二师弟尴尬笑笑,猛然一把将池离言从江莲身旁拽走。 而江莲脚下站着的棋盘散发出光芒,纵横各十九条线上的交点从天上落下棋子, 将江莲困在一个格子中心,四周升起一道水牢。 “你干嘛?”池离言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盯着二师弟。 江莲席地而坐,并未对此感到震惊,懒洋洋地:“还用问?他想让我祭阵。” “是。”二师弟大方承认, “还望剑仙体谅, 若不用您祭阵便要用我师门上下老老小小的命,效果还不一定有用您好。” “你疯了吧你。”池离言拔剑指着二师弟喉咙, 手臂抑制不住地哆嗦。 万剑宗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地方陌生到极致。 “大师兄若想杀就杀吧。”二师弟用手抓住他的剑尖,把藤剑往前拽了拽, 脖颈隐隐泛出血色, “反正我恰好也想杀大师兄。” “杀我?” “对,杀您。”二师弟点点头,“可惜大师兄命大,师父不让我动手。” “况且......”二师弟看着躁动的藤剑, “大师兄总是如有神助。” 他现在已经杀不了他了。 二师弟叹口气, 觉着有点遗憾。没想到不知不觉竟错过了在一气宗杀他的最佳时机。 池离言明明喘着气, 可却觉着这进鼻腔的空气越吸越少,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有种不自在的窒息感。 他与二师弟当真如那两条长队一样,渐行渐远了。 “为什么?” 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但池离言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理由。 从小崇敬他的二师弟,把大师兄说得对挂在嘴边的二师弟,每当别人嚼舌根上去同人打架的二师弟。 “因为你本该好好的当个废物啊,大师兄。”小时做过的事情二师弟不否认,但那些都是源自于同情罢了。 池离言是个废物,所以对他好一点也没什么的,总归不会超过自己。 叫一声大师兄怎么了?总归是个提不起剑,这辈子就停留在元婴期罢了。 他可不想让这个废物从宗门里出去,若再换一个大师兄,便没有像池离言一样好骗的人了。 “这一切都是你没有好好当个废物才造成的结果,剑仙的死都怪你,师兄。” 江莲隔着水帘白了二师弟一眼:“老子还没死呢,你真TM晦气。” “是了,是我词不达意,还请剑仙见谅。”二师弟仿佛心情很好,被江莲骂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恭恭敬敬向她鞠了个躬。 “师父呢?我要见师父。”池离言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在短短的时间内世界观就这么崩塌了。 “师父不想见你。”二师弟将他的藤剑从手中扯下,随手丢到一旁,“师兄,不要自欺欺人。若这件事不是师父默许的,我们哪有这么大能耐呢?” “不会让剑仙在这里等太久的。”二师弟转身离去,全然无视身后一直不断冲他大吼大叫的池离言。 “好了好了,嘘,安静点,吵得我耳根子疼。”最后还是江莲出声安慰他,本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因为伸不出去最终作罢。 听江莲的话已经是池离言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了,所以不出片刻,他就乖乖闭上嘴,像只小奶狗一般,呜咽着垂着头。 江莲实在不太擅长安慰人:“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可你马上就快死了。” 江莲无语地翻个白眼:“嗯嗯,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说点我不知道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听池离言讲了一会打从他被捡回来有记忆时一直到年少时期师门里的弟子们爱捡石子往他身上扔。 再到只有二师弟不一样,总是站在他身前,冲着那群弟子们吼。 再到师父对他多么好,教他剑法,让他念书。 来回就这么点经历,听得江莲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末了他低声道:“对不起。” 挺稀奇的。 江莲插着手似笑非笑地:“你怎么对不起我了?不会你二师弟说两句胡话你就真信了吧。” “不,不是,我是想替他们给你道歉,替我的无能给你道歉,我不该带你回来。”至今池离言都没想明白,为何他们要让江莲祭阵,这阵设下是为了什么。 可他唯独明白一点,师父的阵他破不了。 他的知识储备都是师父教的。 “我救不了你,但我可以陪你。” 除了无力,池离言再没什么别的办法,亦或者说还掺杂着些麻木在里头。 事到如今,他信也要信,不信也要信。 “你带我回来?”江莲笑了笑,也就是池离言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会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你好好想想,是你带我回来,还是我带你回来。” 毒半仙可杀不了她。至于为什么杀不了她还要算计她,江莲总结出了两点。 第一点,毒半仙白玉鳞都分别与天尊之间有什么猫腻。 第二点,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毒半仙就算与天尊有猫腻,像他那样的人肯定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而二师弟十分肯定她会祭阵,毒半仙又杀不了她,多半是......有个让她心甘情愿祭阵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难猜,能让江莲情愿自杀,只有一件事。 毒半仙要让她用阵以命换命,如此一来就说得通。 怪不得毒半仙这厮好心帮她让开天归位,怪不得给她九幽灯。 原来这灯不是替她归位的,是替他归位。 像她和毒半仙这种人,本就不能用好坏来评判。他们不过都是世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代表罢,所以才会亦正亦邪,善恶难辨。 活了这么久,他们早就不在乎时间了。在乎的只有关乎于自己的目的。 江莲突然有点遗憾,遗憾她没听听白玉鳞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点感慨,感慨于还没看完这个凛冬的雪。 还有点不舍,她还没有好好跟月老道个别。 看吧,不只人贱,神仙也贱。 有漫长岁月时只觉得无聊至极,如今要走到头了,反而感慨万千。 池离言总算反应过来了,抬起头愤愤紧盯着她:“你早就知道?”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大脑完全不发育小脑发育不完全。”江莲打了个哈欠,“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你。”池离言就没见过永远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气得指着她“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好像此时被困在水牢里的不是她,而是池离言自己似的。 池离言生气,假意要走,可江莲并未出声把他叫回来,于是他走出几步又倒着退回来。 如此反复了半天,江莲撑着脸,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 “你就不能在乎在乎自己吗!”一声吼成功让她睁开眼睛。 “没什么在乎的啊。”江莲是打心眼里没把这事当回事,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甚至先前对天尊和白玉鳞的怨气都荡然无存了。 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罢了,与吃饭睡觉走路并无不同。 偷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的。 如果没有开天,她大概不会这么容易修出人身,不会这么容易就成仙,不会有这么高强的修为法力。 她不太喜欢欠别人,更何况她现在清楚,原来她并不爱初代剑仙。 那就更要还了,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恩怨。 “我不允许。”难得池离言有这么正经的时候,虽然他允许不允许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江莲听到还是开心地笑出声了,尤其是搭配着他那张苦瓜脸就更好笑了。 “那咱们池大修士怎么才能允许呢?哎呀真苦恼。” “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 池离言很气,可还是要保持微笑。他总不能把脾气发在江莲身上。 撩起袍子与她对着坐下,“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出来吧。” “咱们走吧,好不好,不要归位了,不要当神仙了。”池离言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咱们一起去喝酒喝茶看戏,去看四季花开。” “对,人间还有好多你没去过的地方,比长安还好看,还热闹。” “你要是不喜欢热闹,咱们去找个深山老林,放羊牧马,总归有办法的。” 他总是天真的把事情理想化,人也总是喜欢在面对难以接受的事情的时候骗自己。 池离言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江莲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江莲不愿意,她总有法子的。 “你别说,我还真有几个没想明白的问题想问你。”江莲作出一副深沉模样,勾勾手让池离言侧耳听。 待池离言的耳朵贴到水帘上,她一本正经地:“你说哪吒偏头痛的时候到底是哪个头痛?二郎神的第三只眼近视了怎么办?千佛的脑袋上到底有几个包?” ...... 池离言当时就是非常无语,颇有一种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无奈。 “有机会,你帮我问问吧。”江莲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貌似是真的困了,“你知道就等于我知道了。” 第79章 · 初晨, 落在花瓣上的露珠还未顺着根茎流下,凝聚在花尖处不愿离开。 毒半仙拿了层薄毯盖在池离言身后,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 池离言朦朦胧胧之间睁开惺忪睡眼, “师父。” “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他还是没能想明白,怎么起点成了他与江莲之间的终点。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毒半仙抿着唇, 不说话。池离言便扯住他袖子又问:“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一定得是她?” 她好不容易接受他了,她好不容易学会笑了, 她好不容易对人世间有期望了。 池离言不能理解。 “乖徒儿,这世上你不能理解的事情多了,哪能件件都明白呢?”毒半仙只斜目看了他一眼, 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糊糊涂涂的过才好。 糊糊涂涂才能活下去, 才能活得长久。 “一定有别的法子的,一定有的。”池离言喃喃半天, 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毒半仙叹了口气,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了。” “孽缘啊。”他摇摇头,“睡吧, 睡了就糊涂了。” 池离言不想睡, 想至少睁眼的时候最后看一眼江莲。 可毒半仙的话像是有魔力,不容他拒绝,困倦就将池离言包围。 身体渐渐变得轻飘飘的,沉浮在海底不断下坠。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 江莲冷眼看着这场师徒情深, 没去打扰他们。待毒半仙转头看向她, 她才轻轻地:“有事就说吧。” 从何说起呢?连毒半仙自己都不知道了。这场计划的开端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旁人三魂七魄, 但初代剑仙不同,也许江莲也不同, 他有八魄。 多出来的一魄,叫剑魄。 毒半仙承认千百年前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该以怨报德,随着大流一起将初代剑仙置之死地。 坦言讲,像他们这种活得久的玩意,早就已经不在乎是非对错了。 可毒半仙习惯做什么事都留一线,所以当时偷偷的将剑魄藏了起来,封在阵里。 为得就是有朝一日,倘若真的遇到他的转世,还能让他有得选。 而究竟为何这么做,具体毒半仙已经想不起理由了。大概是因为他曾无心救过毒半仙一命,毒半仙才有机会活下来。 追溯起来太复杂,毒半仙懒得讲,何况就算讲了,江莲也不一定有心情听。 若应付她,说只是想帮她而已,那江莲必定是不相信的。 都这时候了,没必要绕弯子。毒半仙言简意赅:“你要找的人予我有恩。” “哦。”江莲不意外。 反倒是正因为是他,才合理。因为除去他,好像也没有别人能管闲事到这份上了。 该死的是江莲还非常能与毒半仙感同身受,因为她一直以来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恩,所以甘愿。 在阵法的呼应下,开天蠢蠢欲动,几乎要从剑鞘里挣脱出来。 江莲像摸小猫一样,将开天抱在怀里轻抚了一会儿,“我该怎么做?” 毒半仙回头望了一眼池离言:“用开天剑。” “好。”江莲点头答应,“还有一事拜托你,这修士......” “照顾好他吧。” 毒半仙有一瞬间是很想把真相告诉她的,其实她要找的人一直都在她身边。 毒半仙算是个良心未泯的,送别江莲那日,他坚持让她把池离言带上,只是想着哪怕是偷来的时光也好,起码让她千百年的心愿了却掉。 用人之前总要先给人点甜头,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可事到如今,倒没有说明白的必要了。 糊涂好,糊涂过一辈子才能快快乐乐走一遭。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莲手起剑落,一剑贯穿心口。 修为和法力跟着血液从她身体里一并涌出。 这次不疼,是久违的解脱。 她的意识逐渐脱离,身躯缓缓升至半空。那把重剑即便是插在她身上,依旧让人觉得不配。 跟白衣对比,剑太火热。 跟她清冷的面容也不太搭。 开天剑一点一点散发出赤光,与此同时,池离言眼睛里的朦胧逐渐褪去。 他想起来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想起在幻境里的那个人,想起他残留在开天剑里的一丁点意识,想起每当路过三清池边他都会多看池子里的花一眼。 前生他觉得花好看,今世他依旧这么觉得。 他也曾听过花的呓语,听她欢天喜地地说喜欢的人的样子,在记忆沉睡的时间里,他曾听过无数次。 于是他想,下次化形要化成她喜欢的样子,那她就能认出来了。 他不叫池离言,他叫江年。 大乌龙,江莲这个蠢蛋,居然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还说喜欢他。 明明他做了很多努力让她能轻松地认出他,然而她还是没有认出来。 小指上的红线不再被掩盖,大大方方地显现出来。 开天剑柄上延伸出一条血线,与红线缠在一起。 天光乍现,远空尽头出现天尊的脸,笑得张狂又难看。还有一场血雨,和江莲渡劫那天一样,许是在为她哭泣。 西王公显然不认识池离言,更别说认识池离言的前世,用咧到耳根子的嘴对他说:“年轻人,你想成仙吗?” 池离言皱着眉盯着天尊看,他不太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江莲不喜欢。 “想如何,不想又如何呢?” 西王公瞄到开天剑对池离言有所反应,顿时心生一计:“你用那把剑,再给她来一下,让她死得透透的,从今往后你就是剑仙。” 更不喜欢了。 传销界画大饼专用套路。 池离言转头看向毒半仙:“师父,您说,我该成仙吗?” 毒半仙也不确定池离言想起多少,但听到他喊师父,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场景历历在目。 于是毒半仙把问题又抛了回去:“你想成仙吗?” “想。”池离言不假思索,“可我想成仙,是因为她是仙。如果她不是仙,我就不想成仙了。” 倘若天上没有她,天便不配称之为天。 她说过的,她就是天。 第80章 · 这个大饼, 池离言不接。 他向西王公摇摇头:“我不想。” 西王公着急了,箭在弦上,怎么能不让江莲死透呢? 像她那样法力高强的仙, 想彻底泯灭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让她自己死,像初代剑仙那样。另一个是用开天彻底杀了她,可开天剑认主, 不是人人都能拿起的。 好言相劝逐渐变成威胁:“杀了她,不然我就让这场雨把整个人界都注满, 你们修仙之人最重苍生了,想必不愿让苍生陪葬。” 苍生?池离言笑了,苍生可不记得他。 如若让江年选, 一定会为了苍生放弃江莲, 以她一命换整个人间,为何不换呢? 可他是池离言, 是与江莲走了一段路的池离言。 苍生哪有她重要呢? 如果世间不再有她, 有苍生又如何? 江年是受人敬仰的剑仙,可他池离言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修士。 遇到江莲的那一刻, 他心中早已无大爱, 只有小爱罢了。 没什么原因,因为她值得,她比苍生值得,比世间万物都值得。 池离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随便啊, 想让他们去陪葬就去好了, 恰好我怕她一个人孤独。” 身体里源源不断涌上的修为和法力非常熟悉, 是江莲的。 然后池离言只手一挥,将水牢撤去, 把她悬在半空的身躯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像是在触碰一件脆弱的瓷器。 她还是如平日里一样,异常冰冷。 “傻子。”池离言将开天从她心口拔/出来,此时开天对他而言没那么沉重了。 剑魄归,他可以提剑了。 原来池离言不是不能拿带刃的剑,而是世间的剑,只有一把适合他。 就像这世间有很多人,有很多长得与他很像的人,但只有一个人会当她的狗,当看着她笑成傻子的人。 她是个痴人,他也是个痴人。 他们在一起说了许久的梦,现在到了睁眼时分,池离言不会再让这场梦只是梦了。 “师父。”池离言看向毒半仙,“您一定知道,该怎么让她醒来吧?” 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握住开天剑柄,原本粗重的开天,竟成了一柄细剑。 开天剑有两个剑鞘,这是暗藏在剑里的秘密。因为他一个大男人更适合使用重剑。 但铸剑之时,他就想过,如若往后开天剑落入一个女子手中怎么办呢? 所以他给开天做了两个剑鞘,抽出第一层剑鞘,是一把重剑。可把第二层剑鞘也一并卸掉,便是一把轻剑了。 江莲其实不喜欢用剑,所以她不知道,更没把心思放在过剑上。 池离言舒展开她的手掌,用自己的手包裹着她的手,用她的手将剑柄握住。 毒半仙叹了口气,“有是有,可......有风险。而且剑魄已归,你若成不了仙,从此就成废人了。再不能当修士,不可练剑,没有灵力,生老病死,凡人之躯。” “可我本就是凡夫俗子啊。”池离言终于明白,江莲先前的无所谓是由何而来的了,想必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江年已经死了,池离言从始至终都是个废物而已。” 丢人吗?不丢人。 池离言从来都没什么梦想。 毒半仙的用心良苦他不是不懂,从小教育他只要保命,活着就好。 可如今,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他终究没有成为毒半仙引导他成为的样子。 当他恢复记忆时,毒半仙的恩已经报完了。既然他意已决,便没什么强求的:“让开天剑在你们二人中选,若它选择江莲,她就能活。” 的确是个充满意外的下下策。 但似乎已经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池离言咬破手指,滴到剑身上,与残留在剑身上的江莲的血混到一起。 两股血液渐渐融合,从剑柄一直灌到剑端。 刺眼的赤芒似是要把天劈开。 西王公当然想阻拦,但池离言与江莲所在的地方被一层血障包围,任凭他怎么施展法术都攻不进。 西王公咬牙切齿地冲池离言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她,要么我就杀了所有人。” 雨确实越下越大了,滴在山上,山石融化。滴在地上,地被烧出一个个小坑。 然而池离言还是没搭理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分。 片刻后,开天彻底归位,横空发出一道赤波,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一分为二。 江莲的指尖动了动,而池离言再也支撑不住她并不重的体重,双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过在跪地之前,他用手护在江莲脑后了,所以她没感觉到疼。 江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在她看清池离言的脸后:“你也死了?你怎么不好好活着?你个骗子,你不是答应过我好好活着。” 池.骗子.离言:...... 虽然他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答应过她了,但还是非常温柔地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对不起什么都不记得。 对不起只让你一个人在这场等待里煎熬。 其实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从第一次路过三清池的时候。 但江莲可能不记得了,因为那时她只钻出一个小芽。 不过他看到那个小芽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打小就漂亮,将来只会更漂亮的。 她从来都不是自作多情的一意孤行。 他也喜欢她。 她从来没看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他从来没看过长得如此漂亮的花。 千言万语都不是说的时候,池离言指指天尊,“但是在你骂我之前,能不能先把那玩意解决掉?” 他委屈巴巴地装可怜:“他欺负我,还打我,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狗勾,除了你没人能欺负我吗?” 吃软饭这一块属实让池离言整明白了,能软饭硬吃绝不自己动手吃。 别人扮猪吃虎,他扮狗吃。 江莲顺着他的指引看去,看到西王公难看的脸不知为何火不打一处来。 随手抓住开天一剑冲着西王公刺去。 准确地说不是一剑,是千万柄剑。 她还未来得及感叹开天的威力,便看西王公召出一堆天兵天将作为肉盾挡在自己身前。 江莲不是人,但他也是真的狗。 “二式,生。” 随着她的话音,原本被雨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面长出嫩叶,大地变为一片绿色的草坪。 而挡在西王公面前的那堵肉盾,从嘴里喉咙里长出一朵朵白花。 池离言一直微笑着点头,心想: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TvT。 这也太帅了8。 观赏之余,他也没忘记提醒毒半仙:“师父还不快跑?一会等她杀完天尊,下一个就轮到您了。” 他可拦不住江莲,何况她想做的事他也不想拦。 毒半仙不舍地望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他从未考虑过他自己。 大概江莲知道他这样会生气发火吧,毕竟能陪着她的时间从无限变有限了。 他可真是个大骗子,又骗了她一次。 “谢谢您的养育之恩。如此一来,算是两清。” 毒半仙欲言又止,末了甩一下衣袖离开。 池离言继续聚精会神地仰望着江莲,她果然生来就该被仰望。 默默跟她一同念着: “三式,生死有命,成败在我。” 江莲拿出诛仙令:“剑仙让你今日死,你留不到明日生。” 一剑封喉。 池离言适时地替她鼓起掌。 这次天没塌,地没裂。 雨过天晴,阳光万里。 西王公对江莲来说还不及白玉鳞给她的威胁大,蝼蚁终归是蝼蚁,一团蝼蚁聚起来对她来说也只是一团蝼蚁。 功成身退,江莲落在池离言身边:“还有谁欺负你?” 池离言想了想,摇摇头,“没了。不过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江莲:“放。” 池离言:“回到天上之后没有我的陪伴也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好好活着。” “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熬夜杜绝一切不良嗜好。” 江莲疑惑地看着他,熟悉的老妈子配方。 “还有最重要的,我......” 我爱你。 没等池离言说出来,一道金光划破天际。 池离言飞升了,直接从分神跳到大乘横跨几个段。 他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81章 · 天之骄子不是因为江莲渡劫下雨才不出现, 而是因为池离言横空出世占了一个名额。 他的肉身始终与剑魄呼应着,所以才没有天之骄子。 “你什么?”江莲不纳闷为何他会突然飞升,因为她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他。 这次池离言虽想放弃苍生, 可他救了江莲,江莲杀了天尊,便等于又救了一次苍生。 飞升从来都是只需要一个契机, 如今契机成熟。 池离言只好把脱缰的话扯回来:“我成仙了,以后对我态度放尊重点。” “哦。”江莲不屑地白他一眼, “按辈分我算你祖奶奶。” 池离言赶忙朝她拜了三拜:“祖奶奶在上,从此庇护我池离言和我的爱人平安喜乐,长长久久情意绵绵。” 江莲:“你居然背着我爱上别人?什么时候有爱人的?我认识吗?” 池离言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这千奇百怪的脑回路。 索性指指自己心口, “你自己来听啊,它一直在重复呢。” 江莲侧耳贴在他胸口处, 池离言一把按住她的头, 趁机离她更近。 低声在她耳畔说:“是你啊。” 肉麻。 江莲正想骂他,低垂的目光却恰好瞄到小指上的红线。 红线的另一头,与池离言的小指紧紧连在一起。 她自己牵的红线她当然认得。 抬起手放到他眼前质问:“怎么回事?” 池离言:“故事很长。” 江莲:“长话短说。” 瞧她黑下去的脸也知道, 如果池离言不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 今天是别想站着走出万剑宗了。 “短说不清,一辈子慢慢讲吧,好不好?” 本是句异常浪漫的话,哪知江莲并不买账。不但不买账, 一膝盖对着池离言的侧腰怼上去:“好你个池离言, 你让老子好找。你个大骗子, 骗了我这么久就是不说。你个畜生、崽种、狗贼!” 池离言拧着眉捂着腰子:“汪汪汪。” 他总是知道如何快速让江莲消气的最有效方法。 但是气消了也不影响江莲闹别扭,足足骂了他十分钟。 池离言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不骂了?是不是骂口渴了?我去给你沏杯茶?” 贱, 太贱了。 但是你又不能拿他怎么样,这是最气的。 于是江莲非常乖巧地站在原地等他沏了杯茶。 “其实我也是刚知道的。”池离言从头至尾给她解释了一遍,江莲则是目不斜视地一小口一小口呷着茶。 终于,她发现了盲点。 红线是月老的东西。她不知道,月老怎么会不知道? 她眼睛眯了眯,笑盈盈地:“咱们回天上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我还没解决完。” 池离言虽然不知道谁会惨遭不测,但他确定一定有人会惨遭不测。 “先喝完,咱们再去,不着急。”池离言能做的,仅仅是为某仙多争取一点活着的时间。 “对了,我还有个事情。” “你怎么这么多事。”嘴上这么说,可江莲还是侧耳倾听状。 “你是不是南方人啊?”这是池离言得知真相后最想问的事情,“不然你怎么年莲不分?我上辈子明明叫江年,怎么你就能听成莲?” 江莲:...... 见她没回话,池离言愈加放肆,“你不会听沈年的名字听的也是沈连吧?那在你听来他不是跟你的名字很像?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吧?” 是的,她就是那么以为的。 NL的读音都没分清楚,江莲就踏上她的找人之旅了。 “那你一定觉得挺巧的吧?居然有人跟你名字这么像,你不会叫沈公子也是因为这个吧?” 池离言成功给原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江莲抬眸与他对视:“你知道我一直找你是想干嘛吗?” 池离言摇摇头,“但不难猜,无非就是喜欢我,爱上我了。毕竟我长得帅嘛,不用多说,我清楚。” “错了。”江莲摸上剑柄,“我是想告诉你,本仙迟早攮死你。” 感受到危险的池离言已经跑出去了。江莲举起剑追着他:“纳命来。” . 回到天宫之后,还没来得及找月老算账,江莲就被神仙们包围了。 没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仙界也一样。 她又把天尊杀了。 还是在没有找好下一任的前提下把天尊杀了。 众仙纵然害怕,但也要壮着胆子找她要个交代。 仙群中不知谁提了一嘴:“干脆就让剑仙当吧,谁惹事谁平事。” 众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这个方法不是行不通。 毕竟纵观三界,她是当今法力最高强的神仙了。 而开天剑不知为何,比起之前还令人生畏。 江莲蹙起眉:“我当天尊?那谁当剑仙?谁审判三界?” 众仙陷入沉默,不一会儿,仙群中不知谁又提了一嘴:“干脆就让您身边那男的当吧,反正他刚刚飞升,闲着也是闲着。再者说您当天尊本就无人能审判您。” 池.身边那男的.离言:梅开二度。 整一个流程就跟闹着玩似的,不出一炷香,众仙就一拍脑袋决定了。 决定完之后大家便都回各自的宫殿里继续摸鱼去了。 月老混在仙群中暗暗低下头随着大流出天宫门。他可不能让江莲知道这两句话都是他喊的,原本江莲就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 童童不解:“您怎么鬼鬼祟祟的?” 月老一手按下他的头:“嘘,小点声。” 待确认没有引起江莲的注意,他才小心翼翼地:“你不是一直想放假吗?我批了,咱们哥俩好,一起去人间玩一段时间。” 童童直言拒绝:“我不。” “为何?”月老气得用拐杖戳了戳他。 “我是想放假,也想出去玩,但我不想跟上司一起出去玩。”童童理直气壮,“您换位思考一下,您自己吃饭能和跟上司一起吃饭自在吗?” 倒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月老哼了一声:“罢,给你机会你不中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给你放假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跟您一起去。” “真的?”月老一副得逞的模样抓住童童,“那咱们即刻启程吧。” 第82章 · 这次江莲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她偷来的, 而是她应得的。 是开天剑选择了她,而不是他把开天剑给了她。 是开天剑自己的选择,开天剑认为这世上只有她有资格当它的主人。 PS:池离言也是这么想的。 自当上天尊之后, 坦白讲,江莲好像也不是很忙。毕竟大家都是千百岁的孩子,自理能力还有的。 值得一提的是, 三界从未像今日一样和平过。 人与仙与妖都不再打了,因为江莲嫌烦。 自打天尊之位交到她手上后, 妖界托小三尾找到她,说自愿归降。 没办法,之前的两个大妖都凭空消失了, 谁都找不到。 人界再不拜其他仙, 只拜剑仙。虽然他们不知道剑仙换人了,但据托梦的神仙说, 他们直接在梦里喊得江莲的名字, 所以还是有效祭拜。 至于为什么,据说是皇帝下了圣旨。往后人间各种拜神活动都改成拜她,烧香必须烧带花香的, 祭品必须一日一换, 要新鲜水果,资金宫里给出。 于是乎,江莲非常被动的一统三界了。 主要是这个三界还不需要她操心,因为她可以关门放池离言。 想软饭硬吃的池离言当然想推辞, 可每当他抗议的时候, 江莲就可怜巴巴地对他眨眼睛,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一定不想我这么辛苦的对不对宝。”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她装得比池离言面对西王公那天装得还像。 池离言:我也不想干活啊, 可是她叫我宝宝耶。 江莲每日三省:我饿了,我渴了,我困了。 每当这个时候,池离言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给她做饭沏茶暖床。 痛并快乐着。 忘了说,恢复记忆的池离言还想起一件事,就是生死簿好像被他撕了。 他怕有心人用生死簿来操纵人的生死,所以这玩意还是不该留在世上为好。 当然,这事他是不可能告诉江莲的,他可没傻到笑嘻嘻地告诉她:你想找的东西被我撕着玩了,没想到吧?猪也没想到。 . 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时期,池离言总算忙里偷闲,骗江莲出来度个蜜月。 理由他找得漏洞百出,美名其约:有件我解决不了的事情,还得您亲自下凡解决。 这次他们选的落脚地是一个小镇。 有山有水,春和景明。 池离言和江莲坐在碧波边听江上的人吟诗作对,看着平静碧波被船桨滑动后泛起的缥缈水纹。 惬意。 江莲抓起他剥好的瓜子仁往嘴里扔,晃着腿,依旧是坐没坐样。 池离言拍了拍她并不怎么雅观的坐姿:“别晃腿,散财。” 江莲用余光扫他一眼:“迷信。” 事实上池离言不仅迷信,他还很注重仪式感。 他认为他与江莲之间始终有点遗憾,遗憾在他还没有认认真真地表一次白。 他鼓起勇气,正想张嘴。 谁知刚提起一个话音,那边江上有人喊叫:“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江莲随手一挥,把那人从水里捞了起来。 “乖乖,神仙显灵!多谢剑仙保佑,多谢剑仙保佑。” 酝酿好的情绪散了,不过没关系,小小的挫折并不能打败池离言。 于是他又再次鼓起勇气:“我......” “糖葫芦,刚出炉的糖葫芦!” 池离言:这TM是摘山楂的季节吗? 江莲:“给我来一串。” 酝酿好的情绪又散了,不过还是没关系。 池离言鼓起勇气...... “刚写出来的话本子,便宜卖了便宜卖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池离言一把拽住要去买话本子的江莲,“我时常想,我为什么会回来。” 江莲奇怪地看着他,心思早就飘到话本子上了,不耐烦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难道不好奇嘛?” 江莲只关心便宜卖的话本子卖完没有:“不怎么好奇。” “是因为你需要我,我才存在呀。” 就听他说一句话的功夫,江莲眼睁睁看着话本子一抢而空。 “然后呢?” “然后?”他这难道不算表白完毕了吗?还得有后续? 他的小九九在江莲面前从不藏着掖着,所以注意力从话本子上转移回来的江莲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干嘛。 作为一个大龄母胎solo,她有点不知道听到表白时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于是嬉皮笑脸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吗?因为我是你大爷,来叫大爷。” “说起来。”池离言的见招拆招已经修炼到第九重了,经过一次次被打破的情绪酝酿也并不会因为她的转移话题而受到影响,“我该叫你娘子才对。” 江莲:? 总归只要脸皮够厚,没什么可以打击到他。他猛地凑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咱们拜过堂的,叫声娘子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什么时候补洞房呢。” 江莲:“你说你妈呢。” “你的意思是叫妈妈?”池离言思考片刻,“你若是实在有这种癖好,叫妈妈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你该叫我什么?”池离言将她按在怀里,“想叫什么都可以。是你难过时可以停留的避风港,是你在岁月里最想见的人,也是你永远忠诚的大狗勾。”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我可以永远给你做好吃的,永远替你解决所有让你头疼的问题,因为我爱你呀,我想陪你再活千百岁,将没有看到你的时间都补回来。” 池离言没有看到她怀里的江莲原本凌冽的眸光逐渐变得温柔,她清冷的面庞再不只有杀人时阴森的笑。 江年属于苍生,但池离言只属于她。 在池离言的怀里,她可以不用那么强大,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可以像个小姑娘一样告诉他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没有人是一直无懈可击的,只不过从前她都有好好将那份心藏了起来,因为她知道,那不属于她这种人。 但现在属于她了。 有人会站在她身前替她挡着,有人会舍命救她,有人会觉得她值得。 虽然跟她想象中如意郎君的性格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但是他会给她期望,并且不会让她失望。 他会教会她勇敢,不管她做什么都愿意相信她维护她。 如若她与世俗道德相悖那么也是她对,就算千夫所指他也愿意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有时候融化冰川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难的是被坚定不移地选择。 可恰好池离言会这么做,所以他具备了所有她会爱的地方,还教会她如何去爱上一个人。 虽然是凡夫俗子但没有关系。 破坏氛围的人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路过的人提着个筐子:“卖剑了,刚出炉的剑。” 众所周知,池离言是个剑痴。 所以他的目光立即被那个卖剑的吸引过去了。 江莲伸出只手把他随着剑移动的脸给别过来,未等池离言收回目光,踮起脚吻了吻他的眉心,“剑重要还是我重要?” 池离言不假思索:“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了。” 他摸了摸眉心,不满足地指指嘴巴:“我想亲这里。” 江莲:“亲。” 那是一个情意绵绵的吻。 究竟何为剑道呢?池离言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了。 因为这个世界很大,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往上走有九重,往下走有十八层。 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你要相信,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重新对它拾起希望,就算万念俱寂,你也要等着那个人来坚定不移地选择你。 纵使你再千疮百孔,极恶无穷,他都能对你笑得像条傻狗,不在乎你的过去。 池离言傻吗?他不傻,但他知道,傻点能逗她开心,所以当条傻狗又何妨呢? 她不喜欢三界,没关系,他陪着她不喜欢。 倘若有天她多变的性子又对这三界重燃期望了,那他亦会教她如何张开双臂迎接朝阳。 总有人跨过艰难险阻来拥抱你的,一眼望穿万水千山。 他爱她,她开心他就开心。 剑仙她不像正派,但像他的心上人。 不能说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心里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了一个地方,等着她住进来。 是捧在手心里亮闪闪的小星星,不是挂在天边清冷的月牙。 他找到了比剑更重要的,一朵没有名字的花。 她等到了她一直想找的人,一条只会傻笑的狗。 第83章 · 镜头中出现小三尾的脸, 她神采奕奕地拿着话筒:“众所周知,三界日报在当今修仙界是很受欢迎的。今天我们为提高销售量而举办了一个独家访谈栏目,下面有请到两位特别来宾, 锵锵锵——” 江莲和池离言一左一右地坐着。 小三尾:“看来传闻中的这对模范夫妇感情好是真事,来镜头拉进一下,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江莲:“你变了, 你果然跟那些狗男人一样,我当初就不该找你, 如果我不找你我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我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了?”池离言一脸茫然,来之前还好好的, 怎么坐下之后突然变脸了? 江莲双手交错在胸前:“你今天居然没有让我先选座位, 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还没有帮我把椅子拉出来, 而且你也没有帮我剥瓜子。哼我看透你了,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们男人就是得到的永远不珍惜。” 苍天有眼,池离言自从飞升之后一天恨不得拆成三天来用, 那事情都是连轴转的, 因为江莲不管事。 白天下凡晚上回去还要暖被窝,他这个年纪现在是真的能睡着了,可惜良辰美景,佳人在侧......最近是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商纣王的快乐他不配体验。 完事还要哄眼前这个万岁的孩子, 等她睡着了他才能放心睡觉。 至于瓜子, 这访谈它桌子上也没备瓜子啊!! 池离言叹口气:“家里一堆事, 单位一堆事,你知道我每天有多忙吗?” 江莲:“咱们俩不是一个单位的吗?” 池离言:好像也是。 没等他再解释, 江莲继续咄咄逼人:“而且你刚才跟我说话的分贝提高了两个度,你居然吼我,呵。” 池离言:“......我错了。” 江莲:“错哪了?” “我.....” 池离言的犹豫成功再次点燃江莲的怒火:“好啊你刚才居然停顿了一秒钟,你看吧你根本就不是诚心认为自己错了,你只是觉得这样能敷衍我应付我从而让我闭嘴。” 池离言好气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你就是不爱我了,果然话本子里说的都是对的,感情都是有保质期的,只有女孩子的感情热度呈上升趋势,而你们臭男人的感情热度都是呈下降趋势的。” 小三尾尴尬地挠挠头:“可见二位的感情是真的很不错。” 江莲:“谁跟他不错?!” 池离言一边将她的手扯过揣到自己怀里一边哄:“这是直播,咱们回家再闹好不好?我一会就去给你买瓜子,买糖葫芦,你想吃什么给你买什么。” “哦。”江莲用余光扫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转头问小三尾,“你们要采访什么?” “咳咳。”小三尾从纸箱子里抽出观众提问,“我们挑选了几位幸运观众,将问题写在纸上随机提问,提前声明,是观众问的,不是我问的哈。” 她展开纸条,稍松一口气,是个不怎么尖锐的问题。 “听说剑仙心里有个人?”末了她补充,“前剑仙。” 江莲正要张嘴回答,却被池离言先行抢答:“谢邀,人在云游,刚下剑。不巧正是在下前世。” “在下前世是个正人君子,因为那正义的性子舍生取义,让我娘子找了些日子。但所谓好事多磨,我想上天给了我一次再生的机会,就是让我回来寻她的。” “让我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对她表达自己的心意。” 江莲并不买账,小三尾则是一脸磕到了磕到了的姨母笑。 她的手在纸箱子里转了转,抽出第二张:“剑仙,您不是说男人只会影响您出剑的速度吗?为什么还要和池公子在一起呢?” 江莲言简意赅:“对,但他是狗腿子,算宠物。” “还有呢?”池离言显然还想让她多说点,目光里的期待都快钻出来了。 “还有?”好吧,本着出门在外给他点面子,江莲深思熟虑了一会,“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可能因为他既不要脸又听话吧,有谁能拒绝一只会做饭念话本嗑瓜子暖床的大金毛呢?” 小三尾: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不过她已经把车门焊死了,今天一个都别想下去。 “第三个问题,池公子曾觉得白玉鳞与您91开,那么您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取得最终胜利呢?” 听到白玉鳞的名字池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还是很快便开玩笑应付过去:“自信点,白玉鳞10开,我裂开。” “至于为什么会取得最终胜利......”池离言爽朗一笑,“因为我认为我才是她的理想型。” 江莲:“我没有这种理想。” 小三尾察觉气氛不妙赶忙打圆场:“没有这种理想也没关系,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江莲:“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 = 小三尾迅速抓出下一张纸条:“在这里先祝二位幸福美满哈。下一个问题是,请问两位觉得婚后生活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池离言:“更确定我爱她了。” 江莲:“还挺和谐的。” 貌似有人不仅NL不分,还连婚后生活和婚后X生活都没分清楚。 反应过来的小三尾脸渐渐像一壶烧开了的热水,从侧脸红到耳畔。 江莲却没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非常平静地阐述:“我觉得尺寸我还挺满意的,持久度嘛应该也是正常的吧?一夜七次难道不是标配吗?别看我们大金毛穿衣显瘦,脱了还是挺有肉的。” 经她这么一夸,池离言原本的羞耻都变成了自豪,十分骄傲地挺胸抬头。 哪知江莲接下来的话令他脸色一变:“不过就算不正常我也没试过其他人啊,你说这个倒提醒我了,我忽然觉得我好亏啊,应该多试几个对比一下的......” “有我还不够吗?你想试几个?试谁?嗯?白玉鳞还是沈年?”若不是镜头在,池离言真想甩袖走人。 倘若她真从二人中说出一个名字,他立刻出门捅死那人。 而且江莲似乎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 小三尾:“要不我们今天的访谈就先到这里吧......”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池离言:“干脆你也再问我一遍这个问题,把小师妹加上,反正你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莲:“小师妹是吧?你竟然还在想着你小师妹!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场面一度疑似失控,两人干脆夺过小三尾的纸箱子,自己从里面抽问题,抽出来的还个个都是生死题。 譬如江莲大声朗读出来的:“剑仙,像您这种颜控更喜欢江年的脸还是池离言的脸?” 她不屑的笑了一声:“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江年的!可惜人家多伟大啊,为了苍生放弃我,说是个渣男也不为过。” 再比如池离言念的:“我想问问池公子,如果您早就知道您是江年的转世,您还会呆在剑仙身边当个二愣子吗?” 池离言冷哼一声:“不会,我压根不会告诉她。人家多高贵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高攀不起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剑仙,怕她攮死我。” 江莲把纸箱子一甩,白花花的纸条飘零满空:“好啊你打心眼里就是这么想的是吧?” 池离言也不甘示弱:“你说更喜欢他我说什么了?” “可他不也是你吗!” “但我跟他不一样!他会为了苍生放弃你,我不会。你怎么能把我和他混为一谈?我不接受。” 小三尾在纸条堆里伸出手按下镜头的暂停键,再这么下去过不过审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他们这期极有可能就是终刊了。 结果就这么按暂停的功夫,一转头,俩人和好了。 江莲的头乖巧地靠在池离言肩膀上,而池离言的一只手正在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像是哄孩子一样。 转而对小三尾道:“抱歉,我娘子吧她脾气不太好,我又总是惹她生气。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已经解决好了,咱们继续?还有什么问题没?” 继续个头啊! 小三尾扛起镜头就准备跑路。 结果被江莲一个定身术定在原地。 池离言伸手将镜头重新打开,“这就是我们真实的生活。也许她不是完美的,但我也不是,我也会因为不耐烦而有点小情绪。” “可是没有关系。”江莲接过话茬,看向池离言的时候发现他也恰好在望着她,“也许我们都不是最好的,但船桨总归有最合适它的船。” 当我跨过湖泊山川,才发现你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从未走远。 原来你还在原地,只等我一个回眸望向你。 我三步化两步,期待地朝你奔去,你张开双臂说: 我爱你。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