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问苍天:凤凰铃 作者:赵木梓 文案 他,一个连生火都不会的学霸天帝; 她,一个执拗得让人头痛的坚韧天后; 难离难舍之下,两人可有情愫在?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沄洌、凤栾曦、黛丝 ┃ 配角:玄水真君、勾陈帝君、元安阳 ┃ 其它:老天帝、涂姮上神 一句话简介:若误会太深,可否推翻重来? 立意:感情路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执念太深作茧自缚的只有自己。 ================== ☆、第一章 自盘古真人带领上古神袛开天辟地,从此混沌化为三界五行。人分三六九等,这神仙也是有所区别:一等上仙,二等次仙,三等太上真人,四等飞天真人,五等灵仙,六等真人,七等灵人,八等飞仙,九等仙人。神仙若要飞升仙品自是少不得历劫,这劫乃有小劫、中劫、大劫之分,所谓小劫乃是三道天雷劈打,不死者便能进阶一品,中劫乃是历练人间八苦,即生、老、病、死、怨憎、爱别离、求不得及五取蕴。大劫又称应劫,乃是几十万年的上古神袛需要羽化飞仙归于混沌之兆。 所谓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古往今来修仙者多为地仙,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数,与日同辉但不能寿与天齐,与散仙、鬼仙等不入仙籍。 混沌之初,天地间孕育初上古的三大神兽:祖龙、始麒麟与元凤,洪荒时代便由着祖龙掌管水族、始麒麟掌管陆上走兽、元凤掌管飞禽,本应相安无事的三族爆发战争,由于祖龙一派过于彪悍被天君帝俊、东皇太一所灭,经此一役,上古洪荒神兽十不存一,伤亡惨重乃至灭绝于这天地间。 后来洪荒十二战神中有十战神因不服帝俊、东皇太一所统治,继而发动兵变,东皇太一以东皇钟险胜八大战神,帝俊亦重挫余下两战神,这场大战最后导致天帝帝俊与东皇太一双双元神归混沌,十二战神也如流星般陨落,只留下玄水真君与厚土娘娘归于天族。 所谓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古往今来修仙者多为地仙,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数,与日同辉但不能寿与天齐,与散仙、鬼仙等不入仙籍。 四百年前,九尾金狐帝培育天狐欲于天族争夺青丘天下,东荒金狐族除却暗中培育天狐,还紧密地拉拢玄狐、魔狐、妖狐一族,意在壮大青丘兵力。这青丘金狐族势如破竹般直逼天界,天君请来西极真皇勾陈帝君统御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将奋力抗击,勾陈帝君以索命梵音把无坚不摧的九尾金狐一脉打得元神飞散,溃不成军。 随后玄水真君出手与勾陈帝君以犄角之势力压九尾金狐仙的兵力,玄水真君到底是创世之神法力自是在他们之上,这东荒之地便是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下着倾盆大雨,雨水过处皆是泛滥成灾,本是青山绿水的八荒被洪水冲刷得如泥沼。洪水带着泥石流浆把一个个洞府活埋,气势蓬勃的水流加上哭天抢地的哭声,曾经的仙境顿成炼狱一般。 勾陈帝君驾兵前驱,逼得九尾金狐帝阵前自刎,其同盟军更是被悉数诛杀王族。此场战役天族也是伤亡惨重,勾陈帝君座下的朱雀星君元珩神君伉俪双双受了重伤,现任的朱雀星君则由其侄儿元旭阳顶上。 因着这么一场大战,这四海八荒已是换了一番天地。因着九尾金狐一脉被灭了族,如今青丘只剩下九尾白狐仙一脉与九尾玄狐仙一脉,天君为了太平盛世是以晋封九尾白仙狐帝涂山子音为东荒上君,册封号:“子音帝君”。这四海八荒中不知是哪位好事之仙曾作打油诗一首,“东媚涂姮,南娇元珩,西文帝君,北阳玄水,东南出手方知其雌雄,西北出征方知其枭雄。” 此诗中的东媚指的是男生女相的涂姮上神,南娇则是同为男生女相且是断袖的元珩神君,至于西文帝君指的便是天族的司战战神勾陈帝君,而北阳玄水指得便是上古洪荒十二战神之一的玄水真君。 南荒不似其他七荒那般兵精粮足,随东皇太一、帝君与祖龙大战,由天雷地火所化的朱雀一族留下不过一万遗民,荒芜的南大荒四万子民几乎是由其他大荒中离乡别井的老弱遗民组成,为了生存,穷极了南荒三万的先驱才造就了如今这番男耕女织的太平,但也仅仅是太平而已。 南荒之境内除却朱雀、鹓雏、青鸾、鸑鷟和鸿鹄,尚有一支元凤族居于丹穴山之内,所谓元凤乃是朱雀、鹓雏、青鸾、鸑鷟和鸿鹄之元祖也。随着元凤一族的凋零,如今这支百鸟之皇只得退居到深山之内,担着南荒王族的神宫长一职。 钧天之内的九重天宫素来比其余的要来得守卫森严,其中天帝与天后的宫殿尤为之。现任的天后原是元凤一族的圣女,下一任的神宫长,因着出嫁至天宫为天后,是以把圣女之位传给族人。 她,本姓凤闺名栾曦,算是烁兰公主的表妹,如今也不过是位十一万岁的女上神。天后虽非天姿国色,可也是位一等美人,长得明眸皓齿、眉宇间显露着三分英气,盈盈一笑已是星灿月朗般,这身姿更是婀娜。 自怡乐元君之母黛丝入主钧天天闱,这钧天的天闱便终日如坐针毡般。每日晨昏定省皆是离不开这些天妃、天嫔的埋怨。在钧天,黛丝就如一头入不得众人法眼的苍蝇,是以她很是孤独。 今日一早,北海公主便领着南海公主与鲛族公主等海龙王族在“琉璃宫”外跪了一个上午,她们争论的便是黛丝如何迷惑得天帝留宿三日之久。 凤栾曦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不得不厉声喝退她们这般无礼的逼宫,一则怒斥她们善妒,不过是区区三日,加之天嫔黛丝承的乃是丧女之痛;二则责备北海公主已当了奶奶,更是要以身作则,莫要招惹儿媳的嫌弃;三则责备后宫妃嫔妄顾天帝之忧伤之处,滋事妄为。 东海公主因着养育怡乐元君不当,已被天帝下旨生拔仙筋。在天族有两大极刑,一为生葬无量海,二为生拔仙筋。 生葬无量海,便是把犯错的天族族人生生塞入玄冰棺中,玄冰棺外的锁链比手臂还粗,若是挣脱只会让无量海的海水入水柱般灌入活活呛死。 生拔仙筋,便是把犯错的仙身化回原身,以刀割开腰椎处再痛楚尚未减退之时再把雪白的仙筋整条拔出,其痛苦堪比凡间的凌迟处死。这仙筋一经拔走便是散尽满身修为与凡人无异,加之仙筋深藏于脊椎之处,须得修炼个上千万年方能重新炼成。 一众天妃、天嫔被凤栾曦责骂得不敢作声,养不教父之过,奈何怡乐元君自幼便是被东海公主抚养,是以这“养不教”之罪便是由她承担。 一众妃嫔纵然是吃了一记闷棍,可她们皆是心中清楚,东海公主善妒才招惹此祸端,加之如今天帝只道天嫔黛丝苦楚而视而不见她等,若妄图在天后处发难只怕被罚得更重。 喝退了一众妃嫔,凤栾曦不觉头痛有所缓解,反倒是觉得不时胸口发闷,干呕连连。睡了片刻,宫外传来说天嫔黛丝送来甜汤,可是要接见。她摆摆手示意一众仙娥退下,此刻她已觉头昏目眩,天嫔黛丝跪了一个时辰后也讪讪地离开了。 “天后娘娘,此乃天嫔黛丝送来的甜汤,可是要服用?”随凤栾曦从南荒嫁入九重天宫的贴身侍女,青鸾一连为难地细问。 “倒了吧。”凤栾曦揉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道,这已是本月的第三回了,她答应黛丝入天宫不过是刻意成全她与天帝,而非体恤她丧女之痛,她自问承不起这样的殷勤。不知为何今日她特别觉得胸口发闷,甚至滴水不沾也干呕连连。 “天后娘娘,您可是身子不适?不若婢子去觅药君前来。”青鸾忧心道,天后这六十多日皆是神绪不好,歇息时日总比从前的要多。 天帝与天后虽为夫妻可素来感情并不和睦,天帝曾言此生最爱的乃是怡乐元君的生母天嫔黛丝,是以天后作何种姿态皆入不得他法眼。在青鸾看来,此乃是天帝过于失态,天后娘娘乃是奉旨出嫁,天族何曾细问过天后娘娘的意愿? 天帝喝醉之时只道天后娘娘如何阻挡他的姻缘,却不曾肖想过自身有何值得天后娘娘托付终身。宫外之人只道天后娘娘甚是喜欢天帝,是以委屈求全,却不知天后娘娘出嫁前本就有意中人,因着一道天旨而挥剑斩情丝。 如今细想,这些天帝、真皇中,也就那位颢天的勾陈帝君尚算个东西,纵然他与天嫔单柔毫无感情,可在位份的照料上甚是得体。不似天帝本就是个混账的东西! 天帝与天嫔黛丝爱得轰烈,成了一众神仙口中的风流逸事。可又有谁知晓过,天后为了成全这两人的事儿在这天宫宫闱中受了多少诋毁。那些好事之仙,连怡乐元君的错也归到天后的不近人情,却有谁知晓怡乐元君出生之时,这“琉璃宫”正是失却了一位小皇子? “也好,这段日子我当真不甚舒坦。”凤栾曦微微颔首,接过青鸾递来的护甲逐一套上,如今黛丝在钧天两月也算是坐稳了天嫔之位,这天后之位于她而言本就毫无意义。 青鸾到药君仙府请来药君,药君闻说天后身子不适随即领着仙童速速跟着青鸾到钧天的“琉璃宫”,却在路上碰到天帝与仙吏一行人。原是天帝闻说天后已是退了天嫔之物三回,药君与青鸾的神色上似乎带有不屑其前来兴师问罪之意,天帝不过略略蹙眉故作不知。 自怡乐元君伏法、黛丝入九重天宫当天嫔,天帝便觉昔日与他相较甚笃的神仙皆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更甚者连老天帝与玄水真君也出口劝他与天后和离,好去成全天后的自由,那种被人遗弃的难堪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成亲这般多年,他不敢说待天后毫无感情,椒房之时天后一身天族宫装端坐在喜帐之内,有别于他那位国色天香的表妹那种沁人心脾如旭日般的温暖笑意,她的笑乃是星灿月朗的明媚。那双清澈得集满天地灵气的桃花眼颇为水汪汪,竟把他瞧得双耳微红,就连心跳也漏了一拍。 那时的天后不过是区区五万岁,而他也不过是八万岁的将熟未熟的年纪。他因着天后并非亲自所选而心生不满,是以这般多年一直不曾给过天后好脸色。今日前来觅天后并非因着天嫔黛丝之事,而是因着天后再次提出和离之事,诚然玄水真君说得不错,是他一直耽误了天后的大好姻缘。是以,他特意前来告知,准了此事。 “琉璃宫”正殿的小榻上,凤栾曦的神绪不好,脸容难免憔悴些。药君恭敬地替她盖上白绢,随着把脉的手不时移动,那张老脸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天后娘娘的天癸可是迟迟未来?” 天帝被药君这一问,这眉头难免惊了一惊,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他在“琉璃宫”的日子不多,一年统共不超过五回。 青鸾蓦地一愣,这些日子钧天后宫闹事的不少,天后不时要在各宫安抚那些浮躁的天嫔、天妃,又得为怡乐元君的丧事安抚天嫔黛丝,哪有日辰照料自身?加之,天帝也不过是在天后答应赐嫔位于黛丝之夜,因着喝醉而留宿了一夜罢了。 “这孩儿情况如何?”凤栾曦略略侧目天帝一眼,他们,当真是八字不合。六万年前天族女巫到底是施了何种术法方才使两人之血融合? 六万年前,她正值用了东海公主的点心而血崩小产,不过将养了三日便见天帝满心欢喜地捧着刚出生的怡乐元君前来。她满腹的委屈化作无形血水生生吞入腹中,未免扫了他的兴,她勒令药君和青鸾把那个已成型的男胎之事绝口不提。 六万年后,他刚承受丧女之痛,而她却再次有孕。从前因着他鲜少踏入“琉璃宫”是以尚能轻松瞒过去,如今呢?今日天帝前来兴许便是应允和离之事,她已耗尽大半生,是以这孩儿,她绝不放弃。以她母族与父族的地位,在和离后养育这个孩儿乃是卓卓有余。 “天后娘娘无需忧心,这孩儿乃是强壮稳健,依这脉象不过是一月左右。天后娘娘感觉不适,许是近来要烦心之事不少,是以显得疲倦。”药君和煦一笑,天后娘娘闻说有孕脸上难得显露些笑意,反倒天帝乃是一脸难以言喻的神色。 这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怡乐元君之死让天帝伤神了一月之久,天宫的天嫔、天妃乃是不敢轻易去触碰天帝的伤处,可天后却在此非等闲之时有孕,也不知该是喜抑或是忧。 “本天后有孕之事无需外扬。青鸾,送药君离开。”懒理此刻天帝脸如死灰的神色,凤栾曦径自让青鸾送药君离开。 黛丝之事已然让她烦忧了将近两个月之久,每日醒来便是后宫无止境的哭诉黛丝入宫后如何霸占天帝,从前尚有“雨露均沾”如今已成“一枝独秀”之状。人心不足蛇吞象,相比起她们一月之内尚能见到天帝三四回,她这个天后一年才能见得五回次,甚至半年才一回也曾有过。 两人早就是陌路多年了,诚然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见了兴许还徒增彼此的不愉快,就如现在这般彼此膈应难受,不如不见。 她下了小榻,趿着鞋往内室走去,转身之时顺路也把隔断之用的珠帘子撩下。两人虽是成亲多年,可一直疏淡如水,如今更是无需再作鹣鲽夫妻之状。难得他坚定了一回终是首肯了和离之事! “凤、栾、曦!身为天后,你这是何种态度?!”天帝终是寒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步入内室,撩起珠帘的劲儿打得让珠帘发出声响。入耳便是凤栾曦颇为熟悉的鸟语,相较于勾陈帝君仅听得懂三成,天帝对鸟语乃是能说会听。 “天帝与凤某已是陌路,今日又何必以位份之事作文章。凤某自觉若再拖延,这肚子便难以掩饰过去,烦请天帝速速批出公文玉牒。”凤栾曦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天嫔黛丝性子细腻,若被她知晓两人珠胎暗结,也不知要闹出何种风雨来。 “和离之事就此作罢。本天帝的血脉,岂容得你胡闹。”天帝蹙眉让她躺下,打从他踏入“琉璃宫”,她的脸色就一直很是苍白。这后宫的嫔妃没少在黛丝之事上作文章,一切就如青鸾所言那般,这些天她一直不曾闲过。 ☆、第二章 “胡闹?”她等了这般多年才换来一纸休书,如今天帝却这般出尔反尔?!他们已是怨偶六万年之久,何必在这个骨节眼处生出不必要的烦恼呢?凤栾曦捂着疼痛加剧的双额,近乎尖叫地大吼一声,“妾身最胡闹的一回便是连自己的孩儿小产了也径自泣血!” “孩儿?什么孩儿?”天帝错愕地瞪着凤栾曦。 凤栾曦失笑地看着他,这般夫君当真是不要也罢!她强忍止不住的头痛,道:“六万年前妾身也曾有过一个男胎,便是因着东海公主的点心而小产了。这般多年妾身一直不说,便是因着深知自身说了也是枉然,天帝何曾信过妾身半分?天帝与妾身本就非彼此良人,兴许本就是相克,天帝何不放过妾身?” “天后年岁不少,如今更是有孕在身,莫要过分激动。”闻得六万年前曾有孩儿,天帝虽是错愕不已,可也非十分厌恶。见她这般辛苦,天帝耐着性子哄着她,凤栾曦所言非虚,这般多年他确实不怎相信过她。 那时他抱着尚在襁褓的怡乐元君归来,而她却没有如其他天妃、天嫔般讨好他,甚至一脸不爽地目空一切,是以他一直以为她会对怡乐元君不利。 加之,那时的后宫中就数东海公主这位天妃最为得宠,是以他在凤栾曦与东海公主同时提出养育怡乐元君之时,毫不犹豫地指给了东海公主。直到怡乐元君长大成人牵扯出一串事儿,他这个当父亲的方知一切皆是他错判所致。 除却假借他手谕谋害玄水真君的君后,尚有她在四海八荒六合散布昭阳郡主的艳名,引翼族之子摩诃在苍天法会冒犯昭阳郡主。两万五千年前几乎惹得四海八荒一阵动乱,虽说最后由勾陈帝君压了下来,但也惹得元珩神君与老天帝颇为不满。 这一切皆是有东海公主从中教唆,谋害子嗣,诚然他不过是以雷刑劈死东海公主着实过于便宜了她。 “凤某身子不爽,烦请天帝离开。”凤栾曦觉得自己很傻,忍了这般多年为的不过是一纸休书,为何如今却又陷入一个破局。她也不知腹中这个孩儿是福星抑或是灾星? 送走药君归来的青鸾闻得凤栾曦的嗓音便以为天帝因着天嫔之事而发难,是以她连通传也免了径自闯入内室。 天帝见这双主仆一脸戒备地瞪着他,他即便一肚子闷气也不敢轻易说出让人误会的气话。毕竟这些年,他们之间的误会已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要化解绝非一时半刻之事。 天龙族与元凤族素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族联姻更是最常见的拉拢手段。凤族的仙元素来有起死回生之效,是以其血脉乃是极为金贵,加之凤族善于木甲术,是以天龙族更是不允许与元凤族生分。 和离之事伤及两族颜面,若非不得已,诚然他也不愿做到这么一步。从前他只觉凤栾曦颇为乖巧,如今倒是觉得她不再安守本分了。若是当真和离,天龙族会向元凤族继续求亲,只是他这个天帝的颜面会自损三分罢了。 从“琉璃宫”出来,天帝烦躁得摒退了随行的二十四位仙吏,仅独自一人前往赤霞宫去。赤霞宫所在之地与阴司冥府乃是相通的,是以能栽种这种彼岸花也不足为奇。这彼岸花又唤作曼珠沙华,乃是佛经中的天界四花之一,此花盛开之时透着妖冶、灾难、死亡与别离的不详之美。 他不时摇晃手中酒坛听着酒坛中所剩无几的酒声,玄水真君甚是不解如今这局面不正是天帝所求的么?所爱之人顺利得到老天帝首肯入了天宫,天后答应绝不为难地和离,他尚有何不足前来买醉? “又因天嫔之事与天后置气了?”这黛丝当真是个祸害! “凤栾曦有了一月身孕。”他喟叹一声,正是在此骨节眼处蓦地有孕,生生打乱了彼此的计划。诚然是打乱了他的心房,他本是以为依照他待她这般生厌,该是干脆利落地首肯,却在出口之时变了卦。是以,她近乎奔溃地对他怒吼,仿若他本就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这凤栾曦又是何许人物?”玄水真君没好气地翻了一记白眼。当真是个死性不改的混账小儿! “天后。”天帝懊恼地说。 “未必是你的。”玄水真君甚是歹毒的诅咒他,诚然依照天后的性子,纵然不喜也不会让自己满身狼狈。要退、要进,她皆是自如无需刻意贬低自身。 “祝昴星!”天帝难得显露不悦地低咒,“若是旁人我信,但凤栾曦素来自持清高,颇为不屑此等□□天闱之事。该是那晚我因她首肯了黛丝入宫而贪杯在‘琉璃宫’所致。” “贪杯一词也亏你说得出口,你几斤几两本座岂有不知之理?”祝昴星低咒一声,“也罢,既是待天后无情,你又何必让她有孕。她既是不欲张扬,那便是不欲为你生养,你还是遂了天后之愿和离吧。” “简直荒谬之极!我是她腹中孩儿的阿爹,岂有由着她胡闹之理,加之又非头一回有孕,凤栾曦未必会这般狠——”天帝尚未把话说完,座下的石墩便蓦地凭空消失,他生生地坠在地上。 祝昴星一脸肃杀地瞪着他,那双金色瞳仁透着浓烈的杀意,那石墩早就被他一脚踢碎成粉末。“沄洌,你个混账小儿!你还是个神君不?!难怪老天帝也自觉亏待了天后,原是在替你恕罪。你莫要杵在我赤霞宫,我很是惧怕自身忍不住揍你,更惧怕你的血污了我的地。” “那夜我虽是喝了不少,可醒来之后我并不后悔。当年若非父母之命,兴许我不会这般蹉跎她。”相比起钧天后宫中那些仅为拉拢四海八荒六合的天妃、天嫔,凤栾曦乃是不争不抢过。是以,他一直很是敬重她,甚至在东海公主称她城府极深以“不争即争”之计谋划自身之时,他也颇为不悦地怒叱东海公主亵渎天后。 “莫要在此地尽说些酸气之话,我与你爷爷商议过,你们和离后,天后改为我侧妃。也算是保全了天族与凤族的颜面,你且放心,我虽不曾待她有男女念想,可也会如勾陈帝君待颢天天嫔那般,照全她的位份颜面。”玄水真君踢来一张新的石墩让天帝重新坐下,如今这般诚然老天帝更是觉得不能亏待天后了。 “你?少来吧,我那傻气表妹也不曾选过你,更遑论冰雪聪明的凤栾曦。”天帝闻言乃是一肚子怒火中烧,凤栾曦堂堂天后岂有被觊觎之理?! “元安阳才不傻,当她知晓勾陈帝君仅听得懂五成鸟语后,便终日以官话与其谈天说地。”玄水真君说起此事乃是甚为得意,因着他虽是个三十五万岁的神君却以“学海无涯苦作舟”为己任,是以能听得懂六成的南荒鸟语。 “三成,勾陈帝君仅听得懂三成鸟语。以你六成的鸟语功力,怕是难以跟凤栾曦相处。”天帝不屑地冷哼,他自小就被内定为天帝人选,是以他比旁人更显努力地在这些言语上研习,四荒官语皆是被他研习的精通得很。 在九重天当天帝、帝君,东荒狐语、南荒鸟语、西荒梵音、北荒蛇语皆需有所涉足三成,至于精通与否全看个人修为。 当年乃是勾陈帝君艺高人胆大,以三成之力诓得美人归。是以他一直觉得元安阳很是傻气,也对勾陈帝君深感佩服——以三成鸟语的功力冒充五成鸟语的功力博得元安阳好感。他虽不知当年勾陈帝君说的是哪句鸟语,但绝对敢断定绝非勾陈帝君竟会的“好。”、“谢过。”——因着此两句乃是他亲自教导的。 “纵然你能说会道又如何?还不是与天后落得和离下场么?如今本座乃以好生之德替你圆了这桩祸事,你也无须烦忧,天后已然答应了。”玄水真君摇头,在一众神皇之中,只有天帝的南荒鸟语才是货真价实的能听会道,其余皆是三成左右的功力。 “我说了凤栾曦之事,无需你与爷爷烦心!她,永远都是钧天的天后。”天帝把手中酒坛的酒喝尽,随手砸到地上来!此事本就是他之过诚然无需旁人替他圆了此事。 “第一个孩儿为何而失?”玄水真君苦笑,此话若是六万年前说,兴许就不会落得如此难堪的场面。 天帝几乎没有察觉自己今日颇为反常,平日仅以位份称呼“天后”,今日出口却频频以“凤栾曦”称呼,虽道的是她闺名,可也证明他很是记得她。 玄水真君也是头一回知道天后的闺名唤作“凤栾曦”,不得不说,凤族之人在取名字上颇有能耐,“元安阳”、“凤栾曦”皆是朗朗上口,若要有气势也不过是把名字稍作停顿便是,难怪天帝与勾陈帝君甚是喜欢连名带姓训妻。他日他孩儿呱呱落地,还需得请教凤族一番! “着了东海公主的道,引致血崩小产了。那时,黛丝生了怡乐元君,我一心扑在这孩儿上,没注意凤栾曦小产。她,当真答应了?”虽是同为龙族,却也有天地海之分,东海公主善于丝竹自入天宫便很是得宠。也不知为何,这东海公主虽是盛宠却一直不曾有过孩儿,兴许上苍知晓她心肠歹毒,是以一直不曾让她有孕。 难怪药君与青鸾看见他之时皆是一副不欲详谈的模样,就连他自身也很是瞧不起这样的神君。孩子之事,他很是笃定凤栾曦未必会不要这个孩儿却定必不会要他这个夫君。 “天后没给你细说?啊,我倒是忘却你鲜少踏足‘琉璃宫’。诚然,你知晓又能如何?天后不会在赤霞宫长留,待得那孩儿生下来也就两三百年之事。”玄水真君轻哼一声,天后若身为男儿着实是条了不得的汉子,绝处逢生素来便是凤族的天命。 “我纵然再无能,也无须旁人替我赡养妻子与子嗣。”这两个月着实让她为难了,这后宫本就非他所属意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平衡四海八荒六合。黛丝是个好情人但也仅是如此,若论治理后宫之能力诚然也只有她凤栾曦。 凤栾曦醒来已是四日后,青鸾捧着清粥与安胎药入屋,体贴地侍奉她梳洗沐浴。凤栾曦不曾想到此番因着旁人之事竟能让鲜少生病的自己累得够呛,天宫的神仙常说南荒女仙皆是聒吵却不知女儿家皆是如此。青鸾说,这些天里并非天妃、天嫔不愿前来,而是天帝下旨何人前来惊扰天后歇息便送回原处。 凤栾曦闻言差点被口中的清粥呛到,天帝?他几时这般大发善心过?钧天后宫的天妃、天嫔皆是被他大笔挥毫赐了位份便随意点个宫阙养着,何曾这般仔细安排过什么。也罢,一连安稳地睡了四日,她的精神也算是补回来了。 “药君可曾细说什么?”喝过安胎药,她抚着仍旧平坦的小腹,没有相濡以沫,围城内偷生才是她的写照,他是帝,而她不过是臣。成亲六万年,她见青鸾的日辰要比那个当夫君的天帝多,这般缘浅的夫妻委实不值得留恋。 “药君问,这孩子是留抑或是不留,但凭娘娘一句。”青鸾问得小心翼翼,毕竟天后年岁不小难得有孕,自是喜不胜收。只是,若是要和离,这孩子却也是个累赘。 “天后之位,我但可拱手相让,这孩子自是留下。”她当天后这般多年,仙禄也存下了不少。加之,老天帝承诺和离之日该收她为女儿,以天族公主之姿到赤霞宫呆个两三百年。待得风声松了,她便觅个久病的由头离开九重天宫。 “若小姐执意如此,青鸾自是追随。只是,那日闻得小姐有孕,天帝的神色颇为深沉,青鸾怕天帝不会就此放过小姐。”虽说这几日天帝不曾现过身,可也不见得天帝就此罢休。天族嫡出,诚然天帝怎也会拖延至孩儿呱呱落地又或是因着丧女之痛而下令去掉这个孩儿。 天帝待小姐无情,自是任何狠毒之事也能干出。 “大丈夫一言九鼎,天帝断不会食言。”凤栾曦觉得青鸾过于杞人忧天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他闹腾了这般多年又何须在此骨节处掉链子。她失笑地坐到梳妆镜前,青鸾打开精致的琉璃宝盒,这个宝盒乃是以木甲术的原理剔凿,一方小小的盒子展开成多宝格竟能容下三十件首饰。 凤栾曦熟练地从底盒中的一层取出一对的手铃铛手链,凤族后裔善于音波之术,黅霄宫的帝后荀元氏善于批把,而她则是以手铃铛为兵器。这音波之术又分阴阳,阳为正气,主调修复心神与破解迷惑之术;阴为戾气,主乱人心绪与杀戮为主,除却帝后荀元氏,尚有她天后凤栾曦皆是以阴阳皆有习之。 “小姐这般,可是忧心钧天之内有人谋害?”青鸾见状紧张一问,这对手铃铛手链自凤栾曦当了天后便鲜少显露,凤栾曦在这钧天后宫只剩下一副与世无争的懦弱模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凤栾曦说得很轻,她诚然很是惧怕看见这对手铃铛手链,出嫁之前她也曾是个终日念着“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的笑意盈盈少女。 那时的她不过五万岁,与昔日的恋人褚晓神君在南荒之境内不时骑射或是驰骋。褚晓神君乃是一头鸑鷟却在骑射上颇有道行,可惜天意弄人,一道天旨生生把两人分开,那时她阿爹为免褚晓神君抢亲,甚至与钧天从南荒一路绵延至九重天宫皆有天兵神将中的好手重兵把守,若轻举妄动便格杀勿论。 昔日的甜言蜜语如今重看不过是徒增烦忧,这种嫁娶自身不喜之人本就何等无奈与苦楚。出嫁天族前夜,曾经的她最为欢喜吃白水山山下茶摊的红豆糕,为何今日却如同嚼蜡般难以下腹,她咽不下去只得悉数吐出。四百年前,褚晓神君率领五千精兵中了九尾金狐仙帝的埋伏,全军覆没。 “小姐,你莫——” “放肆!凤栾曦乃是天后,何以要用旧称。”青鸾本欲好生安抚的话生生被天帝的嗓音给打断,天帝不知何时踏入了“琉璃宫”,入门听见青鸾那声“小姐”更是把两道剑眉紧蹙,他尚未昭告天下,这青鸾便糊涂至此了?! 凤栾曦闻言只得急急转身向天帝福身施礼,“天帝息怒,青鸾乃是无心之失,还望天帝宽恕她一回。天帝怎来了?” ☆、第三章 “本天我路过,是以前来看看你醒了没。”从“凌霄台”到“琉璃宫”需得拐九个甬道,显然这个谎言说得很是失败。也许这六万年来他疏于与她培育感情,是以才把彼此关系降到冰点,此刻似乎是他惊扰了她。 “谢天帝关心,妾身身子并无大碍。”她僵硬地下着逐客令,见他坐在椅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只好眼神示意青鸾去沏茶,接过青鸾递来的茶盅,凤栾曦双手捧给了他,亲疏立现。 “药君如实禀告了,那时我若细心一点,你便不会这般受累。你小产的事儿,对不住。”他与她虽成了亲,行了夫妻之实,奈何他仍不大习惯这般卑微。 “六万年前的旧事,天帝无需自责,妾身已然看开。”她绝非有意在他面前显摆贤惠,只是裹足于旧事极为容易郁结。 “既是看开又何须这般拘束?凤栾曦,你仍旧很是生气。”天帝伸手拉着她的手臂,谁教他脾气太倔,恃才傲物得不肯拉下颜面,这才留了机会给岁月蹉跎了彼此。 “这又谈何气与不气?天帝天生便是个容易招惹桃花的神君,烦请天帝收心养性好生对待天嫔黛丝,天嫔黛丝很是聪慧,妾身已无任何可教了。”她态度坚决得让他错愕,这往事当真不堪回首,除却苦涩更多的便是伤感。 “你如今身怀六甲,你腹中胎儿并非你独自一人,他也是我的血脉!”他耐着性子道。 “血脉?敢问天帝可有尽过一日夫君的责任吗?也罢,天帝与凤某本就是无缘之人,如今亦无须为这些有的没的烦忧。不知天帝何时给予凤某公文玉牒?”她苦笑看着他,她独自在“琉璃宫”中傻傻过了六万年,当日她强忍骨肉分离之痛,可他只沉醉在黛丝替他生育的喜悦之中,这般可恶的夫君她不要总可以吧? “我从无应诺过什么,如今你言之凿凿,不知可有一纸凭证?”他沄洌今日不跟天斗、不跟地斗,只跟那个不知悔改的自己斗,如何? “闻说天嫔黛丝甚是寡欢,天帝但可速速迎回“凌霄台”,好生与黛丝过日子。”简直是狗屁不通的文法!他许是当惯了天帝便以为这天下间的神女仙子皆是迷恋他。 天帝本欲与她唇枪舌战一番,却耳尖地听到随着她动作微微响起的铃铛声。他曾听爷爷说过,凤栾曦入宫前是元凤族的圣女,下一任的神官长,是以善于骑射也善于音波之术。只是入宫后,她似乎不再去触碰这些曾经喜欢的。 “我今日前来并非要与你争个高低,你初次有孕之时,是我糊涂了。此番你再次有孕,我不欲你独自承受。”天帝懒理她眼中的敬畏之意。若当真如她所言这边厢和离,那边厢便晋黛丝为新天后,纵然他素来不在乎旁仙的想法,却也不得不仔细替两族的情谊思量。 为何这些凤族的神女一个比一个固执,他以为“昭阳郡主”元安阳已是个异数,今日方知凤栾曦也是这般,非得一头撞入南墙来个鱼死网破方肯罢休。 她这般轻易放手,他合该是高兴,至少免除了逼宫等无聊戏码。原本混乱的灵台兀自灵光乍现,纵然提出纳天嫔的是他,提出同意和离的是他,但她却没有跪求、没有挽留,甚是她比他这个天帝更为热衷。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她洒脱抑或是欲擒故纵,但至少可以肯定她存了私心。 “天帝好意,凤某就此谢过。”两人本就待彼此无情,是以无需继续作戏。凤栾曦不甚客气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四海八荒六合虽同为神仙,奈何也是分三六九等,于真皇、天帝而言若能培育出感情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诚然感情在天威与权势跟前简直不值一提,血统纯正的子嗣才是最大的保障。 “凤栾曦,你当真是个不识好歹!”天帝假意被她气得拂袖而去,青鸾见状乃是止不住地蹙眉。她一路跟着天帝步出“琉璃宫”的甬道,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天帝身前。 “天帝请留步!” 天帝蹙眉看着青鸾一脸苍白的模样,有别于平日那副恭敬的模样,眼前的青鸾神色颇为笃定甚至似是早已瞧他这位天帝颇为不满良久。 “说。” “天帝桌上也曾有过天后娘娘烧的菜色,婢子还记得天帝也甚是喜欢的多下箸。婢子记得天后娘娘从前也非这般冷情的,天帝的夜宵、生辰之时的寿面,还有茶点皆是天后娘娘亲手做的。天后娘娘心细,能洞测到天帝多下箸的便是天帝喜好的。”青鸾顿了顿,凤栾曦待宫中上下不错,她虽是凤栾曦的近身侍婢,可她从不端着架子为难过她。 “凤栾曦不是心有所属么?”原是她嫁入宫中干了这么多事儿,她的心到底有多大才能在他这般漠视之下坚持这样六万年之久? “自天后娘娘承了这指婚天旨,这桩桃花便已凋谢。婢子以为人心肉做,天后娘娘性子再如何贤淑终究还是个神女仙子,大抵也是离不开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女儿家夙愿。”青鸾见天帝没为难之意便继续道,“婢子不才,随天后娘娘入天宫六万年之久,寻常妃嫔每月尚有三四回见天颜,而天后娘娘却是匆匆照脸也是难事。适才天帝说天后娘娘不识好歹,可这般多年天后娘娘一直以己之绵力去应对天帝的冷漠,敢问天帝到底是何人不识好歹?何人强人所难?” “本天帝可是阻挠了她许多姻缘?” “天后娘娘在天帝眼中许是不曾倾心,可天后娘娘这般才情在旁仙眼中乃是趋之若鹜。深交之下便知天后娘娘求的不多,不过是觅个良人生儿育女。若天帝待天后娘娘无情,不若放她走吧。”青鸾记得某年乞巧时节,凤栾曦领着她二人在“琉璃宫”花园处悬挂愿望,当时她乃是双手合十颇为虔诚地对着月宫祈愿,只求觅得如意郎君相守终老,生儿育女渡过余生。 “她有何喜好?”天帝抿了抿薄唇,诚然他从未细心了解过他的天后。这般多年她在他脑海中的印象除却因天闱之事剑拔弩张外,就剩生下平日里不爱滋事的冷淡性子。 “骑马和机关术。”青鸾无奈失笑,天帝说是小姐的夫君,奈何却从不知晓小姐的喜好。这般薄凉的夫妻感情,也难怪小姐终日想着若能仳离该是多美好,觅一个真心爱自己的诚然也比此刻要好多了。 “好,‘琉璃宫’内之事你多担待些,若有异况尽可禀告本天帝。至于宫外之事,本天帝自会安排人手。”凤栾曦重新戴上那对铃铛手链便是有心护着腹中孩儿,他看得出她很是看重这个孩子。 天帝本欲这几日好生与凤栾曦说话,奈何颢天传来消息说“黅霄宫的主子身子抱恙。”,天帝只得暂且把此事搁浅,领着仙吏与“四御”真皇火速赶往颢天去。闻说原是帝后荀元氏有孕不适后,天帝更是显得不安。 难得勾陈帝君以“家宴”之名留他,他也不好意思推拒,闻得“家宴”二字,他连细想也不曾便遣派随从回钧天请天后前来而非天嫔黛丝。勾陈帝君闻言不过是略略挑眉,却也不曾显露过什么稀奇的表情。天帝知晓,一众真皇皆会以为黛丝成了钧天天嫔后,他定必急不及待地罢黜凤栾曦。 诚然他何曾说过要罢黜天后?一则天后虽无所出却也不曾有过失德之行径;二则黛丝虽已入宫却因着性子过于温顺并非天后的料子。 这宫里内外如今乃是迫不及待地欲要看他登台唱戏不成? 自药君诊断出有孕,凤栾曦不曾以有孕作文章去烦扰过他,若是从前他灵台尚未醒悟兴许还觉得她甚为懂事,可如今这仍旧这般反倒勾起他沉寂多年的记忆——当年匆匆一瞥的桃花眼让他记忆犹新。 他的后宫虽多,奈何与他谈得上知心话的的却寥寥无几。除却性情温顺的黛丝,便数这位终日与他若即若离的天后凤栾曦。他并非讨厌凤栾曦,他讨厌的不过是被双亲与爷爷生生的安排,加之他曾打探过凤栾曦在出嫁前曾有意中人,是以他认为凤栾曦也不甚喜欢见到他。 诚然,一切皆是“他以为”所致,他可是太过自负呢? 那日见她因黛丝之事而忙得精神不济,就连身子也比从前瘦削了不少,他头一回觉得她并非印象中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天后娘娘,而是一个极为普通甚是需要旁人呵护的孕妇。本是很烦恼仳离之事的他,闻得她再次有孕后,不知为何他竟会不自觉地偷着乐起来,上苍似乎很是不舍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关于子嗣之事,他已失却了一位女儿,却又得了一个嫡出。他料想得不错,凤栾曦不会不要腹中的骨肉,却会不要他这个谈不上感情二字的夫君。于公于私,他也不会孬种得要旁人替他养妻儿的,奈何如今他有心去缝合伤痕。 “帝君可曾觉得凤族神女极为固执?”天帝在一顿冥思苦想后蓦地迸出一句。 他的问话仅是让勾陈帝君略略蹙眉,却依旧不肯停下手中的刻刀,他仔细拿着一枚玉石在雕刻,对于天帝的疑问乃是不置可否。凤族的神女,勾陈帝君仅是接触过“昭阳郡主”,驯化这头桀骜不驯的朱雀花了他将近两万五千年之久,诚然也算得上是固执。 “若说固执,安阳更甚。”勾陈帝君口中的“安阳”乃是天帝的表妹“昭阳郡主”,黅霄宫的帝后荀元氏——元安阳。 他吹着玉石上的灰沫,勾陈帝君没什么特殊癖好,闲时多是埋首于与几位真皇吃茶或是径自在书房内刻章与画丹青,而帝君的书籍多是晦涩难懂的经书又或是丹青画册。 “本天帝倒觉得凤栾曦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天帝只觉心胸处隐隐作痛,“从前本天帝只觉她甚是贤惠,如今倒觉得她甚是固执。” 勾陈帝君手中的刻刀一不留神便刻偏了,那条长长的划痕愣是破坏了刻章的美观,只得用小榔头把印章改为玉石雕。“尔,又死性不改。” 六万年前因着天帝的不驯已然牵扯出六万年后怡乐元君这私生女之事,天帝虽有个六万岁的私生女,自身却也不过是个十四万岁的神君罢了。在二十五万岁的勾陈帝君跟前,诚然不过是个区区小儿,是以他并不觉得天帝很是沉稳。 “凤栾曦是天后的闺名,她有月余的身孕却一直逼着本天帝和离。”天帝蹙眉回话,为何闻得“凤栾曦”三字,旁人皆是一脸诧异的神色?啊,他想起来了,一直他便只以“天后”二字称谓她,不曾告知过他们有关她闺名之事。诚然,他也有许多年不曾唤过天后的闺名,然则这名字唤起来乃是何其朗朗上口。 “逼?”勾陈帝君的视线仍旧停在玉石之上,能以“逼”字作文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本天帝深知这钧天后宫能如此太平,是她在替本天帝负重前行,没能在她最无助之时陪伴她,本天帝确实是个仙渣。”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男胎,初初的惊愕化为喜悦,可知道自己这般委屈过她母子二人,喜悦又化作愧疚与失落。如今再次有孕,他难免止不住地欲要补偿。“兴许本天帝合该成全了她,放她走,彼此会好过一些,可本天帝有很是不愿这般。” “本帝君驯化过最为凶猛的异兽,如今正在灶房内洗手作羹汤。”勾陈帝君甚是满意眼前这个玉石雕,帝后离心之事他并非不曾经历过,与其在此无病呻吟何不及早止损? 天帝有点错愕地看着勾陈帝君,对于他的话显然是觉得话中有话。勾陈帝君说话素来简洁且需要仔细咀嚼,加之其行事素来不拖泥带水。 元安阳与勾陈帝君闹得最凶之时,曾以割腕相逼,她的左腕处有三道突起的疤痕。那是她为着反抗而割腕,因着每条皆是深可见骨,勾陈帝君只得剜出心头血以阴阳调和之法救了她。 因着是家宴,所以没有按照天族的规定那般按品阶份例,满桌皆是如今凡间颇为盛行的菜肴,前菜有小样,冷盘有玉脍、虾炙,热菜有鸳鸯灸、烤羊肉,主食有御皇王母饭、面片,点心有油糕。 凤栾曦入席便知这些菜肴皆是出自帝后元安阳之手,因着勾陈帝君出生于西荒之境,本就不爱吃鱼腥之物且嗜好吃面类,是以面片之类的乃是少不得。 近来她与天帝闹得那么凶,直到现在她还拿不定主意该如何面对他,于是她只能埋首于自己眼前的那碟鸳鸯灸。她略略瞟了对桌的元安阳一眼,只见她随手替勾陈帝君夹了一块小样、一块羊肉,又亲自在他的酒杯中斟上烧刀子。 这双性子乃是南辕北撤的夫妻竟能觅得一个相处之道,着实让人难以臆测。勾陈帝君虽是个二十五万岁的神君,可一张面如敷粉般的秀逸模样就如同凡间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般年轻,与不过六万岁桃李之年的元安阳在外形上甚是般配。 九重天上帝君多如繁星,可姓荀名旸的帝君却仅只他一人,他模样不仅温文儒雅,五官也比他们来得深邃。至于“昭阳郡主”元安阳,更是除却昔日九尾金狐仙帝姬姒昭外,四海八荒六合中难得的一位国色天香的绝艳神女。 “你要吃什么,告诉本天帝便是。”今夜他瞧凤栾曦不时目光瞟向外头,愣是不与他目光相接。他本想替她夹菜,又因不知她喜好吃什么而不敢下箸。 “谢天帝,不劳烦心。”有别于对桌的元安阳与勾陈帝君的鹣鲽情深,凤栾曦与天帝则显得有些不自在的拘束。因着没人在旁布菜,她只得不时往面前的玉脍、虾炙多下箸。 许是因着所爱之人的得意之作,勾陈帝君明显比平日天宫盛宴之时多了几分稚气,不再是如画像般只有缥缥缈缈甚是仙风道骨的祥和仙气。他吃得尽兴之际,这嘴角处更会沾染了些酱汁,惹得元安阳没撤地撂下筷子,却又极其自然地以绢巾替他拭净,更别说两人不时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的心有灵犀。 “表兄与嫂子不妨多吃点,这才有力气要孩子。”元安阳闲闲一说。 此话一出,惹得天帝和凤栾曦双双轻咳,她刚想说些话什么却被天帝抢先一步。天帝甚是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略带几分戏谑地笑了笑。他长得儒雅不凡,是以这戏谑显得他多了一份人间之气,“往后本天帝自会多陪伴天后,不劳烦心。” ☆、第四章 饭后勾陈帝君与天帝留在勾陈殿内杀棋,而凤栾曦则与元安阳在院子的凉阁里欣赏着星河的璀璨,两人就着茶水剥着被晒干的核桃,不时说些治理后宫的道理。青鸾与幻影仙婢此刻站在距主子三丈之远的地儿,一来留有谈话的空间,省了听墙角之嫌;二来也好随时有个照应。 “安阳,我以为你永生不愿再踏入颢天,谁能料到一个小小灵仙竟引得你速速归来。” 凤栾曦淡雅一笑,她不曾想到元安阳会甘愿从梵天归来陪伴勾陈帝君,三百年前她几乎赔掉性命才换来逃离勾陈帝君的掌控。当年之事闹得老天帝与元珩神君几欲在黅霄宫拔剑逼宫。爱,就一个字,可要维护诚然也绝非容易之事。 同是怀孕的女子,然则她凤栾曦除却被药君笃定有孕,这身姿与背影诚然与寻常的神女无异,反倒不及元安阳身姿匀称,举止间透着女子的柔媚。 自元安阳有孕后这身姿越发娇媚,多一分便显胖,少一分又显瘦,这恰到好处的妖娆绵软身姿,诚然只要是个性好正常的男子便难以招架得住她此等弱骨丰肌的性感尤物。她若柔荑轻点,这天地间定必不时上演“烽火戏诸侯”的戏码。 凤栾曦总感觉这小妮子成长了不少,她瞧得出纵然元安阳仍旧爱着勾陈帝君,奈何这眼眸处也多了几分难以说清的神绪。旁人之事无需她烦心,她难掩母爱地摸了摸元安阳已呈孕相的小腹,她不仅凤驾归来甚至连骨肉也被帝君种下,她瞧得出黅霄宫的守卫比从前森严了。 “以一人之力拯救苍生,此乃这些神尊所尊崇的,而我尊崇的不过是众生皆是命。便是这个小小灵仙不知深浅,若她本领了得能让荀旸心甘情愿纳娶,这黅霄宫又何需留有我这帝后的一席之地?”就着凤栾曦的揣摩 ,元安阳甚是豁达地道出心中所想。 当日涂姬口口声声说不过是为了报恩,奈何却错把盲目崇拜当作男女情愫,从而以“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势,强行试图攻下勾陈帝君之心房。如今没了少女情怀也折了清白名声,若是在玄水真君座下,早已被削掉半颗仙首方能长些记性。 若非老天帝、韩林神官与玄水真君以苍生之名要她这位嫡妻出手拯救九尾玄狐仙一族,她才懒得搭理这些不请自来的莺莺燕燕。她与勾陈帝君已然是一道难以解开的难题,他的爱,太执着,躲不过,连寻死也成了个难题,她不是没出逃过,却始终被他网罗回去。 “荀旸是真皇,我表兄沄洌是天帝,他们的后宫终是躲不过一票又一票的天妃、天嫔。荀旸应诺既往不咎,已下旨黅霄宫上下不可跟这头‘疯狗’置气。奈何我倒是希望涂姬能成事,她若能分去荀旸的心,韩林神君便多一分安稳。” 若说此生她历过最为凶险之事,便数当年韩林神君在梵天觅她之时。 当韩林神君一身风尘仆仆地杵在她屋前,一脸期盼的他张嘴便诉说情话:他不计较她爱过勾陈帝君,不计较她为他小产过。如今只欲知晓,她可是乐意跟他远走高飞,到凡间的一处秘境生活。 她虽从未待韩林神君存过一丝男女念想,但那一刻她却萌生一丝不该有的悸动,不过很快就被她的理智给压了下来。韩林神君是她在颢天多年的忘年之交,是她所认识的神君中的唯一好人,她岂有把他往阴沟里推之理。 她螓首尚未反应摇头,就被一股强大的戾气给僵住了动作,眼前分明除却韩林神君不曾有旁人,奈何她当真感觉到远在黅霄宫的勾陈帝君此时此刻就在韩林神君身侧。 相较于韩林神君的懵然不知,她似乎隐约看见勾陈帝君那张秀逸的脸容哪还有祥和之气,浑身上下的金光仙气已化作暗红的戾气。她的灵台涌现出翼族的前车之鉴,那一刻的恐惧笼罩全身,于她,他从未掩饰过自身对她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她强忍发抖的身子,故作轻巧地说,荀旸去狩猎兔子,也该是时候回来了。今夜一起吃兔肉么? 韩林神君脸上难掩失落,可仍旧含笑摇头。 如今回想也觉脊背处冒出一层薄汗,勾陈帝君乃是天赋异禀的天纵奇才,成佛成魔全凭他一念之差罢了,他若要成魔,他便是最威胁四海八荒六合的极致魔尊。 若非尚存当剑灵时的血盟气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气泽,她与韩林神君稍有差池便已是万劫不复之地。韩林神君虽也思量透彻,奈何却错判了勾陈帝君不喜旁人觊觎他之拥有的执念之深。当年的摩诃虽是偷亲轻薄她在先,却沦为阖族革除仙籍,永生戌守“无量海”的落魄,虽是咎由自取却也责罚太过。 “安阳,你,还爱帝君么?”凤栾曦的桃花眼眸一沉,若被帝君知晓她虽未曾干出有违妇德之事,却也对别的神君动过感动的念头,诚然她与韩林神君皆是万劫不复。 至于涂姬,兴许当真是头疯狗。难得勾陈帝君吐出此等贬人的言辞,素闻勾陈帝君甚是冷情,今日方知所言非虚。诚然天宫真皇与凡间人皇无异,皆是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生活,幸好她与天帝乃是无缘之人,他的所思所想皆是由黛丝牵扯,而非她凤栾曦。 “我待荀旸不曾变过心,只是爱一个人久了,难免会渗着些恨意。你仍旧不肯原谅表兄?”她不自觉地瞟了瞟打开窗户的勾陈殿书房内那抹蓝白身影,“也罢,若要谈资论辈,我合该唤你一声‘表姨’。凤栾曦,我做不到的翱翔天际,倒也很是希望你能替我完成。” 一个二十五万岁的成熟神君竟能迷惑得一个小姑娘如此深重,她的热情沦为荀旸眼中的“疯狗”,痴心一片却被这般冷待,难怪她恨透了她元安阳。至于她与韩林神君也非曾经沧海,而他却愣是容不下他们有私交,当真自私。 “你的愿望,我应诺,天帝的此生最爱如今已如愿入宫,我也该到了功成身退之时。”诚然原谅与否已是无用,她爱的已战死青丘。 她凤栾曦虽非了不得之人,可凭借自身的能力养活一个孩儿也绝非难事,她的孩儿永生不会知晓他的阿爹乃是天帝。 她出嫁天族虽非她所愿,被蹉跎了六万年的青春,她也不曾埋怨,直到四百年前天帝间接害死了褚晓神君,这些年她恪守的乖巧便也戈然而止。这场青丘的平定之战,天族初时虽沦为被动,可后来已然扭转逆势,纵然如此,天帝却仍旧执意让褚晓神君领着夜枭族夜袭九尾金狐仙族的粮草营,给天族拖延出一个妙计良策。 “话说,你可曾透露些什么于玄水真君?” 她猜不透自己尚有多少底细被旁人知晓,近年来玄水真君每每遇见她皆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眼神,那双凤眸中的金瞳仁闪着难以言语的光芒,让她浑身上下颇为不自在——那种被揪着敌人不放的神色,着实让她辗转难眠。 “我与他尚无旧情,何来透露一说?”元安阳挑眉,纵然仙界好事的神仙杜撰出不少天帝的风流逸事,奈何天帝动过真情的也就天嫔黛丝,而天后来去也就那么一个心上人,还给天帝在不知情下弄死了。“今夜既是以家宴为名目,荀旸与我皆是以为天帝会迫不及待地领黛丝前来,却不曾想到他连思量也不曾便遣人去请你。” “这家宴更像是‘鸿门宴’,黛丝入宫尚浅,想必是难以应对,诚然也确实如此。加之,天帝非褚晓神君,我与他本就无意成就彼此。”凤栾曦头一回揣摩不出天帝的想法,更是理不清何以他蓦地反常。 “鸿门宴又如何,表兄若是有心维护,岂有难以应对之理?闻说黛丝本就是个柔顺之人,这宴席间当个小伏低便完事。”元安阳意味深长地朝着勾陈殿的书房的方向瞟了一眼。 书房内的天帝与勾陈帝君虽是不时相谈甚欢,但目光仍旧会不由自主地瞟到凉阁这方,相比元安阳与勾陈帝君互相报以宠溺的莞尔一笑,她与天帝碍于情分不深只得微微颔首。 “凤栾曦,你对男人的了解过于刻板了。”元安阳含笑给她递来一枚果肉,“荀旸并非只需上香供奉的画像,是以无论荀旸的性子优劣如何,我皆能因爱而包容,却独独容忍不了他因极强的占有欲而伤及无辜生灵。” “韩林神君有你这挚友,当真是夫复何求。话说,你怎会粗心大意得被帝君埋下孩儿也完全不知?”凤栾曦自觉元安阳不会掉价得以孩儿拴住男人的心。 这般多年的忍让不过是早已认定两人并非彼此的良人罢了,又或者说,她留在天宫只为求东极真皇恪守承诺护她母族代代平安,褚晓神君的孩子不再沦为旁人的棋子。 只因凤族神女极易受孕,是以凤族先辈依照生灵法度悟得这么一套心法内功,是以凤族内的神女皆是习之。此内功心法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自行把男子留在其体内之物逼出。凤族为了遮掩此法,是以往外生生造谣自身难以受孕。 元安阳闻言不过噗嗤一笑,天后此胎,兴许是天帝故意为之。她转头命幻影仙婢递来一件新缝制的小孩兜衣,“你不也这般不小心,何来勇气笑话我。嫂嫂若不嫌弃安阳不精于针黹,还望嫂嫂笑纳。权作答谢嫂嫂多年的悉心教导。” “你怎知我也有孕在身?”天后接过那兜衣端庄一笑。天帝说,除却感情,能给的他皆会毫不吝啬,既是如此为何不肯放她走? “凡间有江湖骗子者无数,可纵观天、地、人三界便数祝昴星与荀旸、我表兄最为通天,行骗之手法乃是层出不穷。此等十恶不赦的狂徒合该如凡间府衙那般,以皇榜将其罄竹难书之罪证与画像逐一列清,再打入天牢勾其舌根。” “十恶不赦?”凤栾曦不解。 “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无一不精通。那时也算是我天真,终日被这三个江湖骗子蒙骗!”说起此事,元安阳难免有些意难平。“尤其是荀旸,别看他一副万年饱读圣贤书、张嘴只欠‘之乎者也’的斯文模样,实情此人乃是极为圆滑的江湖骗子。出嫁之初我还道他当真不得空,其后被我窥得其骗术,荀旸这厮竟以‘依尔所见便是本帝君所忙之事,是以不得空。’作辨析。” 何谓“依尔所见便是本帝君所忙之事。”?只因她窥得每每她提出“有‘要紧’之事求帝君成全!”,勾陈帝君便是终日以“不得空”打发她后,她便是不时伺机而动寻觅其得空之时,除却其沐浴、梳洗、出恭,若碰得他空闲之时她皆是潜伏左右,有时是他撂下杯子,有时是他批注公文或是经书后,又或是撂下玉石榔头,又或是杵在廊道放空之时。 饶是记得四万五千岁的一回,她在廊道处觅得勾陈帝君正双手负于身后陷入深思之中,她灵机一动潜行至他身侧,待得她寒暄几句直奔主题之际:“依妾身所见,帝君今日似乎很是得空,不若——”,勾陈帝君淡漠一句:“依尔所见,本帝君正站于尔身侧,是以不得空。尔似乎很是得空,不若尔去书房内斟茶倒水好替代韩林神官一番。” “你想得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刹那间觉竟被荀旸堵得哑口无言,曾几何时连“站”这一字也成了“忙”的因由? 至于玄水真君祝昴星更是了得,每每诓骗她之时皆一句:“你若咀嚼通透,已然是本座了。”又或是“你莫理,服从便是。”若是成事,他便一句“孺子可教也!”;若铩羽而归,他便一副痛不欲生地看得你心生愧疚主动磕头认错,只求得君宽恕。 若然碰上她心生不忿、继而顶嘴,他便不时以弄伤手指、脚趾此类死不了却暗中生痛的伤为借口,尤其在她需得告假之时总是弄得她欲哭无泪。 曾经他因着她媚惑“韩林神官”(实情乃是勾陈帝君本尊是也。)铩羽而归乃是劈头盖脸地训了她两个时辰,张嘴便是“山鸡姐,大眼妹,亏得你长得天姿国色,却连这头灵宠盘瓠犬花花也不如。区区一个神官也恁不倒?元安阳,你这教人情何以堪啊?!” “我怎知黅霄宫外乃是卧虎藏龙之地,这天姿国色乃是遍地开花。原是在黅霄宫外二等美人简直是不甚入流,一等美人才将将起步,这特等美人多如牛毛。”那时的她不过三万五千岁的碧玉年华,正值最年少轻狂之时。 “顶嘴之时何其了得,错便是错,何来诸多辩驳?!”玄水真君在元安阳跟前不停打响指引她注意,“当初你入我麾下,我已多次提点你矫揉造作些才对得住你这副惊天动地的盛世天颜,如今再次出师不利了。当日在擂台之上你已然禁不住激将之法,今日更是一言九‘顶’!你且细说,何以一连两回栽跟头?!” 元安阳被他训得脸如猪肝色,一双嫩白柔荑化作双拳。莫邪仙官蹙眉站在一旁只得以脚底踩了踩正是训话训得上头的玄水真君,他这才醒悟元安阳纵然性子如何大咧咧的,到底还是个天族贵胄——得罪不得。 玄水真君轻咳一声,“你,既是小错,那就扣半个月仙禄,权作小惩大诫。” 她终是难掩浓烈的笑意,忍不住笑得连泪水也迸出。凤栾曦虽是个十一万岁的神女却鲜少碰触此等恶劣之人,又或者说她此等淡如水的神女勾不起那些神君的无赖劣根性。 元安阳出嫁之时只比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的及笄之年的涂姬年长五千岁罢了,她虽是个了得的小骗子,奈何勾陈帝君乃是个了得的大骗子,是以她三万五千岁的年纪便被勾陈帝君他老人家拐到颢天去当个小帝后了。天帝每每说起,皆是一副无可奈何地以一句“傻气”怒其不争。 正如天帝所言,勾陈帝君能在万花丛中过,不沾染半片桃花瓣便知他乃是个极其圆滑的神君,寻常神女欲要占便宜也不过落得狼狈之名。 “天帝没这闲情逸致,钧天后宫乃是枝蔓众多且甚多牵扯并不好协理。该去教导的我也悉心教导了黛丝,往后就得靠她自身了,加之有天帝撑腰诚然也出不了什么大错。”她对玄水真君的记忆仅是模糊的高挑,甚至有种为老不尊的感觉。 “嫂子许是不知,表兄最为擅长的乃是狩猎,不去深究不过是时辰未到罢了。”元安阳很是笃定天帝今夜的反常断不会是因着魔障。 ☆、第五章 天帝能当天帝并非因着他是嫡出太子的子嗣,而是因着他的天资。黛丝之事,不过是他情窦初开乃至灵台迷糊了些,如今怕是他已醒悟过来了。天帝这些年并非当真如传言那般无能,反倒是有种韬光养晦的意味,兴许天嫔黛丝不过是他情窦初开之际的一桩桃花罢了,并未见得很是深刻。 试问他若真的糊涂油蒙了心智,外公和“四御”真皇早就废了他。天帝沄洌是个最有耐性的猎人,为了降低旁人待自身的敌意,他能韬光养晦好几万年的。 九尾金狐仙帝与天帝不时把酒言欢,要谋害他乃是极其容易之事,为何九尾金狐仙帝这般多年却也不曾让得手过?只因天帝乃是头天赋异禀的天龙,他天生百毒不侵且酒量惊人,再猛烈的毒于他而言不过是针灸般不痛不痒,酒更是凉水般。 “天帝与我本就是无缘之人合该成全彼此,余生莫再相见免得彼此膈应。”凤栾曦隐约觉得元安阳所言非虚,奈何此刻她当真不欲细想。 “据我所知,这孩儿并非膈应便能得来。你若待我表兄无情,只怕他碰触你衣角也能让你恶心不已,更遑论行敦伦之礼了。”膈应?她倒是觉得天帝与她这个表妹更为膈应,毕竟有着怡乐元君搅和多年。 于“情”这一字,她元安阳也算得上有些顿悟,纵然那时的她与勾陈帝君感情不时泛着暗涌,也深知韩林神官很是倾慕自己,奈何他却连她一片衣角也触碰不得,因着他并非她心中的良人。 天帝被黛丝迷惑得最深之际,钧天后宫的妃嫔除却城府颇深的东海公主想到暗杀,其余妃嫔哪个不是只懂哭哭啼啼。黛丝能在几次命悬一线之际化险为夷,诚然这位天后娘娘乃是功不可没,天帝能对其身份虽存疑而既往不咎,想必与这“情”字脱不了干系。 “好了,我不欲再说天帝之事,你权且当我那日深闺寂寞觅个‘情夫’罢了。”凤栾曦蓦地转移话头便是不欲过多探讨天帝,这般多年,她该做的已是尽职尽责,如今更是当好一个仳离的下堂妇。 谦谦公子、文质彬彬,天帝算是担得起这些词。凤栾曦觉得,相较于勾陈帝君的表里不一,天帝则是温润如玉多了,他虽谈不上魁梧可也是一身彪腹狼腰的挺拔身姿。 六万年前的天帝虽是一脸嫌弃的模样,可那张面如冠玉的俊美儒雅让她记得清楚,那时的他正值是个八万岁的少年郎君。后因有了怡乐元君,为了担得起父君之名,他早早便续了极为儒雅的胡子,将近六万年之久。 “一夜风流?哈哈哈,依我所知,你我也绝非姒昭那般的孟浪神女,一夜风流之事你我也干不出来。加之,若要觅情夫怎也是荀旸此类冷情之人吧?处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元安阳笑得不甚客气略显戏谑,堂堂天帝沦为情夫当真情何以堪?! 她与韩林神君素来觉得勾陈帝君于女子而言是个难得的好情人却非好夫君,勾陈帝君除却那张脸诚然与温文儒雅无缘,一身粗犷贲张之仙躯,于天族许多仙君而言委实刚棱有力。 需知“痴心”与“痴心妄想”乃是两码事,对于待他有遐想的神仙,莫论男女,只要不妄图影响到他勾陈帝君,他素来不会主动理会。 至于天帝虽是略显精瘦却也非瘦削之人,一身彪腹狼腰深藏在得体端庄的天帝袍服之下,他的性子过于情深义重诚然难以当情夫。 “你当真喜欢待帝君连削带打的,诚然你表兄也非很差劲。”旁仙如何她不知,但对于天帝的身姿她尚算满意。成亲六万年她也毫无所出,然则已算是逼得一众仙僚不时挤兑天帝多纳天妃、天嫔。 “与‘帝’同行,万事小心。不若这一句‘珍重’也显得枉然万分。”元安阳本欲详谈,奈何她蓦地感觉到荀旸的气息就在附近,她暗中揉着鼻子示意凤栾曦莫要泄露什么。凤栾曦与天帝沄洌之间素来疏淡如水,但今日细问之下似乎略有隐情。 凤栾曦颔首会意,她本就无意过分牵扯天帝之事,一则两人乃是八字不合,二则她本就无意与天帝百年好合。 “时候不早,我先行回钧天去。”她见夜色已深便以此作由头,催促站在三丈之远的青鸾取来披风准备打道回宫,她此次怀胎分属不易,理应多谢担待自身。 她与元安阳双双动身往廊道那方走去,刚走了一半不到便遇上两位前来迎接妻子回去的神君,月色之下勾陈帝君一身蓝白相间的仙袍,一手执拂尘,一手负于身后,颇具沙场点兵的仗势立在那儿。而天帝则是一身月白的天锦织云袍,身姿在月下显得多了几分清冷。 “当真知夫莫若妻,本天帝也正欲觅你一同回钧天。”虽说两人不过是将要和离,奈何此刻尚未成事,她也需得担着天后的气度与他得体地应对着离开。 看着这双夫妻甚是般配的同行背影,元安阳便觉得很是烦忧,适才听凤栾曦的描述天帝似乎有心与她较劲。她纵然万般不舍凤栾曦这位奇才,可感情之事素来是强扭的瓜不甜。 呿!臭男人,即将失去方知其难能可贵! 这天下之大何以她凤栾曦就觅得这么一位歹人当郎君呢?不求互生情愫,但求并肩作战,就连这么一个小小夙愿,苍天也不乐意去成全?凤栾曦曾是东极真皇的人马却也是钧天天后,难免会接触到钧天皇权之事,从前她不曾有过异动,表兄尚能佯装不知情。 最直接了当的方式便是如黅霄宫天嫔那般提早身归混沌,既能保住母族之荣耀又能冠冕堂皇地化解难处,奈何她此时却很是凑巧地有了身孕,而表兄似乎有心要保护她。然则,今日之宴席本就是个“鸿门宴”,乃是勾陈帝君有心设宴替她摆平天帝的怒火,她无需再去走一趟浑水。 “尔与天后相谈甚久,都说了甚?”勾陈帝君仍旧是那派缥缥缈缈甚是仙风道骨的祥和之气,天帝动情的意味着实浓重,他略为暗示已让其神绪动乱得很。 “不过是比划着你与表兄谁更像是情夫罢了。话说,今夜旸旸意欲当夫君抑或是情夫,又或是当个小灵宠?”她揉着鼻子瞟了瞟身边的魁梧身姿,两人已是老夫老妻多年了,说句通透些许的话早已过了痴心换情深的缠绵岁月。 “把心一横要当个绝世妖姬?”他戏谑地掐了她的脸一下,喊得这般亲昵害他连稚气的两枚虎牙也显露出来,透着难得的几分稚气。 “诚然也只是帝君的妖姬,妾身更为不爽帝君信奉‘宫中帝后不倒,宫外旗帜姹紫千红。’当真甚是让人动容。”她脸上堆着盈盈假笑,一双柔荑正揽着他的腰身。 这三十六计中这“美人计”乃是个下乘之法,加之这美人计也并非万试万灵之策,若是于沉溺酒气财色之人,兴许会是个良策;可惜勾陈帝君虽是甚为通晓人事却也是个不喜沉溺温柔乡之人。 适才凤栾曦也说了桩小趣事,上个月初勾陈帝君与天帝在钧天一处闲话,在半路上遇上九尾玄狐仙涂姬,那小妮子因着故意别过脸看不清前路,生生撞到树上险些连脸蛋也刮伤。涂姬纵然这般狼狈,奈何勾陈帝君连眉头也不曾皱过,仍旧是那般飘飘渺渺甚是仙风道骨地优雅离开。 “我待她们皆是无情,尔也无需吃醋。”勾陈帝君飞眉一挑语气上颇为不满,儒雅的大手揽过她欲要越过的身子,将其困在他的身前。明知她敷衍假笑,可他仍旧会醉心于她的笑意之中。 即便在缱绻缠绵的圆房之时,因着酒意而灵台迷糊的她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情到浓时,她一句“且慢!我尚未妥当。”的推诿后,他微喘着颇为不舍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再强烈的炽热此刻也如被人泼了一身冰冷的冷水般骤然冷却。 “安儿,许我照拂尔一生,可好?”他僵着一张秀逸的俊脸,想他活了二十三万五千岁,何曾被人这般拒绝过?然而,她很是有胆量。见她无动于衷,他难掩失落的窘态,背过身子准备下榻之际,她却难掩笑意地从背后搂抱着他。 侧目看着她那张娇羞的俏脸,还有那双因害羞而看望别处的盈盈杏眸,眼前的神女乃是他日思夜想之人,他对她早就炽热渴求,为显君子之道仍旧睁眼说假话:“安儿,尔可曾思量透彻?撩拨了我,尔休想脱身。” “既是如此,那容我多思量一会吧。”她很是上道地含笑迸出一句戏谑,当即惹得他俊颜一沉,随即龙口大开把她压在身下,成全了这朵并蹄莲。 自他情倾元安阳便不甚喜欢旁仙的碎嘴,说的不过是图个嘴上痛快素来不会深思能让当事者陷入何种漩涡。加之,涂姬这波脏水已把他的清誉毁得支离破碎。 即便涂姬已喝下太上老君的忘情之水,可偶然遇见之时涂姬仍会不甚自在地别过脸佯装不曾见到,她越是这般欲盖弥彰越是让他很是膈应,仿若他才是始乱终弃之人,奈何他当真不曾触碰过她。他设立帝后本就是要真心实意待元安阳好的,而非到处招惹这些似是而非的桃花障让她心生不快。 “大好的一个甜甜糯糯神女就被你毁了,她用情颇深,他日怕是难以出嫁了。先有姬灵上神执迷不悔,后有涂姬飞蛾扑火,到底还是你这祸害迷的。”她螓首枕在他的肩膀处,一双杏眸饱含笑意地试探着他,“你说,我也去太上老君处讨来一碗‘忘情之水’灌下,可好?” “安儿,尔越发皮痒了。”勾陈帝君搂着她的腰身莞尔一笑,在她娇媚的一声“少来吧”之下,他龙首一低薄唇印在她的樱唇之上。 螓首微仰承接他的热情,杏眸缓缓合上,藕臂攀上他厚实的肩膀。若他能忘却与韩林神君之间的“恩怨”,不再践踏着她的原则底线就好了。 却说回程路上,凤栾曦与天帝双双坐在八骏马车上,天帝正襟危坐地靠在车厢闭目养神,而她则是百无聊赖地攀在床边细看璀璨星河。她不敢细想若被帝君知晓安阳有过异心的一瞬,这颢天该是如何翻波,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元安阳把自身的秘密贩卖于她,乃是一桩殊途同归的构陷。 试问构陷一个不得宠的天后能有何用?帝后、天后,顾名思义不过是后,在神皇跟前也不过是臣,臣子废了老了还会有人替补。更何况一个无宠已久的神女仙子? 话说这韩林神君也是个胆子腻肥的,明知帝君甚是喜欢其帝后,他怎敢冒然去招惹呢?她苦笑一记,连她这个听故事之人也险些被韩林神君之深情所感动,更遑论那时正值脆弱时期的元安阳,还好她不曾露出过蛛丝马迹让天帝与褚晓神君察觉她的心思。 耳边除却八骏马车的车轮滚动之声,尚有一缕轻微的呼噜声,她柳眉一拧,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眸瞟了天帝一记,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竟不知不觉地打盹了? 绣花枕头?不知为何她对于这个词只感觉很是可笑,能让她发自内心地瞧不起六万年之久,诚然他也是个人才。他,算是她所认识的神君中长得最为漂亮的,而拳头却不是漂亮的,黛丝几经犯险皆有她从旁协助方能躲过。 她与天帝虽是夫妻多年却也离不开公事公办,因着本就无情,所谓“敦伦之礼”也不过是在尽些夫妻之间义务罢了。她对天帝谈不上感情,却也不怎抗拒他的触碰,兴许她与那九尾金狐仙姒昭并无区别,姒昭的孟浪图的是艳名,她凤栾曦呢?似乎不乐意在此道上深究。 饶是记得那夜她虽是尴尬万分地揪着被他拉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衫,奈何终是抵不过酒意正浓的天帝,这灵台一含糊便与其胡搞蛮缠了一夜。醒来的一刻,床上除却她独自的身影迎接昴日星君的鸡鸣,身旁已无天帝的气息。那日她难掩一股无法形容的挫败感,堂堂天后在他天帝眼中却连个侍妾、仙娥都不如。 若说她不曾后悔过那夜的荒唐,诚然不过是说谎。想到那刻他乃是酒醉而显得神志不清,她便深以为惧,万一他突然清醒过来反悔岂非成了彼此的包袱?还好,他挥挥衣袖走得甚是利落。 然则,一夜风流之后彼此之间确实多了一个唤作“孩儿”的包袱,试问她又有何颜面讥讽笑天嫔黛丝不知廉耻。至今她仍没有勇气问他,当夜他眼中的人是谁,其实何须细问呢,那时他的眼中定必非她凤栾曦这个歹人。 “你在想什么?”天帝睁眼便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时而径自傻笑,时而瞟了他几眼,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笑。此刻神色活泼的她似乎与印象中的冷淡相差甚远,她鲜少显露过这般鲜活的气息,平日里不过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可是妾身惊扰了天帝?”天帝的细问在寂静的车厢之内显得铿锵有力,她难掩脸上的不耐烦,或者说,她已是不欲再逢场作戏了。她轻轻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若相忘江湖来的舒坦些。 天帝摇头,六万年以来,她看他的眼神皆为恭敬,八骏天马车不大,两人虽是近在迟尺却又显得颇为遥远。她的心墙素来筑得厚重,许多时候他也猜不透这位天后的喜怒哀乐皆是所为何事。 他很是怀疑为何坊间会谣传天后太过深爱他而这般忍让他的胡作非为。诚然爱一个人并非如此,他,很是清楚天后的眼眸处仅有他的影子却无任何感情在,她仿若身在其中却又不在其中。 他,见过相爱之人是何种模样,也见过她那双桃花眼眸如何璀璨。他见过勾陈帝君本是沉稳锐利的星眸落在元安阳身上之时竟变得如星光般璀璨,就连一直紧闭的薄唇也会不自觉地弯出好看的弧度;而她的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子只有褚晓神君在身侧方才呈现喜悦之色,那时他妒忌得连牙关也快要咬碎。 到了“琉璃宫”的大门前,天帝率先下了车。待得她弯腰步出车厢,天帝的有力臂弯已扶着她的腰把她抱了下来。她柳眉轻蹙,不懂天帝的反常越发频密,“谢过天帝,妾身虽是有孕也非如扶柳之姿。” “今晚夜色已深,本天帝在‘琉璃宫’留宿吧。”天帝上前搂着她的肩膀一并穿过月亮门,踏入二楼的楼梯,穿过走廊拐入寝室之中。 ☆、第六章 “留宿?天帝,且慢。一则妾身有孕在身,药君曾言不可侍寝;二则天嫔黛丝刚入宫,诚然天帝该是去陪陪她,又或者都北海公主处。”凤栾曦急急唤住他欲要跨过门坎的脚步,她抿了抿嘴随口扯了个谎言,然则这记逐客令下得不甚高明,仿若在控诉他与她除却床笫便无别事。 “原是天后待本天帝存了此等念想,当真人不可貌相也。”天帝嗤嗤一笑,显然是故意在仙娥、仙吏跟前生生构陷她一番。 “无聊!”凤栾曦脸颊一红,不待他跨过门坎便径自挤了进去。今夜他蓦地留宿已让“琉璃宫”的仙娥雀跃不已,加之他蓦地出言调戏,明日不知会以何其香艳的版本传出去。 女儿家本就善妒,纵然如大咧咧的元安阳也曾因天嫔单柔的细问而心生闷气,而她这个准下堂妻已无这心思去应对那些有的没的。天嫔黛丝初到天宫这心思难免会多虑,万一招惹到他的心肝尖哭哭啼啼,她反倒落得个欺压的罪名。 “本天帝与你本是夫妻,何来无聊之说?左右也是会人尽皆知,你又何苦寻思着如何遮挡。”天帝跟追她的身后,借着自身腿长的优势他三步并两步追上了她的倩影。待得两人皆是入了屋,他才显露出有点没撤的神色,随着日子的渐长,她有孕的反应只会越来越明显,届时她再敢用跑的,他定必好生修理她。 “妾身拒绝,妾身不管天帝到底在玩何种把戏,妾身虽久居深宫却也非毫无能力养育,妾身曾有过需要天帝陪伴的日辰,但已是过去非如今。天帝若要弥补,最好的法子便是放过彼此,往后好生照料你的此生最爱。”凤栾曦不懂也不愿去弄懂为何他变得这般执拗,她已有心成全,他又何必蓦地反水。 小产后的一个月里,人前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人后她每日除却躲在床上偷泣别无他法,这九重天宫中除却青鸾,她任何人也不愿再相信,也没人能让她相信。她会跟天帝乞讨抚养怡乐元君,乃是不欲再多一个无辜的孩子毁在东海公主之手,而天帝的决策已然是生生地给了她无声的一个巴掌。 她以为两人纵然无情可也尚算是伙伴,原是在他眼中,她凤栾曦乃是个歹人。 他愕然看着凤栾曦此刻颇为幼稚的行径,别的天妃、天嫔乃是巴不得昭告天下怀了天族的子嗣,还去替母族挣几分荣光。而她这个天后却是这般遮遮掩掩,执着于仳离之事,莫非这腹中孩儿当真如玄水真君所言那般非他的? 须臾间,他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莫非她再次有了意中人?想到她的心房再次被他人进驻,甚至在他眼皮底下早已珠胎暗结,他就有一种受了奇耻大辱的怒意。她出嫁前曾有过一桩桃花,他姑且当作过眼云烟,只因他才是她此生唯一让她疼痛之人,可如今她又岂能再次伤害他?! 天帝难掩怒意地扳过她的身子把她一双藕臂分别钳制在两侧,一双眸子除却严肃更多的乃是阴鸷。“若你干出有违妇德贞节之事,别怨本天帝把你阖族之仙元取尽!” 因着两人的脸靠得太近,他想起与她新婚之夜的情景。仅有五万岁的她穿着纯衣纁袡低着头坐在喜庆的床褥之上,不过八万岁的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伸手轻抬她的下巴,入眼便是她不绛而红的樱唇,那般娇艳欲滴地诱惑着他一亲芳泽。 想到此后他是她唯一的天地,他倾身向前,一个浅浅的啄吻印在她的唇上。往后的亲密程度自是要比这个啄吻深多了,将来他们有更多的亲昵。毫无意外,他与她互为彼此的第一个良人,他搂着她绵软的身子入眠,胸腔之内难掩圆满的喜悦。 “天帝要挟妾身?!这般多年,纵然我非你所爱,你也无需以妇德之事羞辱我!”凤栾曦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钳制,反手便朝着他的脸上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她难掩怒火中烧,两道泪痕簌簌划过脸颊。 她早就知晓黛丝是他的心肝尖儿不错,他又何须以有违妇德之名羞辱她?!这后位她已然拱手相让,他们就非得逼她至流产才舒心么? “凤栾曦,你这是要谋杀本天帝么?!”天帝捂着被她打痛的脸颊,她的力道着实打得他牙关也发痛,天帝实情没有因为这个巴掌而动怒,若她还能像典范那般才会让他觉得恶心。 两人虽是夫妻多年奈何接触的日辰并不多,是以他也差点忘却她曾是朱雀星君的人选之一。诚然,此事怪不得凤栾曦狂傲,因着当属他出言不逊在先。 “是,如今妾身乃是巴不得天帝跳下诛仙台!褚晓神君因你而死,我的第一个孩儿也因你而死。你走吧,我不要见到你!”既是要两清,她也不想继续欺瞒下去。许是她过于激动,竟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儿怎也提不上来,她觉得昏昏沉沉身子一软向下坠。 “庆诺,宣药君,快宣药君!”天帝眼疾手快地一手搂紧她的身子,以防她重重坠到地上。他把她改搂为抱,着急地从前厅把她抱到床上。 急急唤来“凌霄台”的掌事神官——庆诺神君,这位神官原身乃是来自于西荒北海之内的玄鸟,这北海之内尚有一座幽都之山,此山之内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老天帝瞧其与天帝同岁,且庆诺神官做事颇为谨慎,自天帝被册封为天族太子之时便被老天帝拨给天帝,如今已是侍奉了将近九万年。 庆诺神官见状便领旨支了人去请来药君,药君领着仙童踩着着急的步伐前来。天帝的俊脸染上不安的严寒之气,他凝重地坐在床沿细看凤栾曦,药君难掩额上的薄汗,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天帝呈现这副阴寒的模样。 闻说不过是气急所致,天帝的脸容才稍微有了血色。摒退了一屋子的闲人,他终是能静下来好生照料凤栾曦,诚然也不过是细看。 夜阑人静之时,他支颐看着睡在床上的凤栾曦,适才沐浴更衣后他已在左脸涂上活血化瘀的雪莲玉珀膏,那五指痕搁在脸上他并不感到疼痛,皮肉上的痛岂能与心伤的痛相较之。挑眉抬手戳了戳她睡得安稳的小脸,他鲜少在这儿睡是以也不曾留意过她的睡颜。 看见她睡得香甜,他又止不住地臆想她当真要休了他,堂堂天帝沦为下堂夫,着实可笑吧?适才着实是他有错在先,纵然他再如何生气也不能口出狂言。这个孩儿的未来全在他身上,他轻飘飘的一句便是永生断了这个孩儿的生死。 他的大手很自然地轻抚着她仍旧平坦的小腹,若非这个孩儿来得及时,兴许他也觅不到由头挽留她。当日听到她再次提出和离之时,他连执笔的手也抖动不已,他自问待她也算不得差劲,可她这般迫不及待的反应着实伤了他的颜面。她越是执意这般越是显得他不是个东西! 那日他一时之间被她气得不轻是以才作错决定,正如青鸾所言,她委曲求全的事儿做得太多了,既是相看两生厌,他也不再这般蹉跎她的姻缘。 他搂过她的身子沉沉睡在她身侧,错过了,兴许还能遇上别的仙子,可这失落与愧疚却永生不得补偿,她骂得不错,他确实没当好过夫君一职!当日他不过是嘴硬罢了,并非真心要与她仳离,他终是理清了自己的反常,他待她并非无情甚至情根深种得让他不欲就此生生错过彼此。 她情窦初开之时正值五岁万,遇上的乃是足智多谋的褚晓神君;而他情窦初开正值八万岁,倾慕的是新婚之夜初见的凤栾曦,只是那时的她心系褚晓神君,他气不过便从了黛丝。 “对于后宫,我以为赐个宫阙当个罐子养着便是,可养着养着她们又提出子嗣,赐了子嗣她们又要位份,甚至忘却自己的身份妄图那遥不可及的天后之位。该想的,不该想的,犹如挥之不去的梦魇般悉数涌来,我气不过便出走到东荒,在我烦心之际却在东荒之境遇见了性子温顺的黛丝——” “可否莫再细说?妾身无意聆听天帝的□□。”凤栾曦蓦地张开双眸迸出一句,吓得天帝一脸微窘地瞪着她。“天帝莫要误会,妾身无意听墙角,不过是腹中饥饿难耐罢了。烦请借过,妾身去灶房做些吃的。” 她本是睡得半梦半醒却听到天帝在旁绵绵絮絮地说着话,初时她以为他在梦呓,直到她腹中饥饿得无法入睡才真切地知道天帝原是不曾睡下。她化作一缕青烟下了床榻,从衣架中取下披风正欲出门,却见天帝早已披了件披风。 “如今夜深,加之外头风大且路黑,本天帝陪你吧。”天帝不容置喙道。 两人鬼鬼祟祟地溜到灶房内,天帝杵在灶台旁,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从小他便只需兼顾课业乃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凤栾曦轻轻推开他,她火速从架子上觅来面片,正是准备下锅之际又想起天帝在此,是以随口问了句“要么?”,不想天帝也不推拒。 凤栾曦适时地添加柴火又或是以铲子按压面片,看着她如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他竟觉得自己很是失败——堂堂七尺男儿却连生个火也不懂。天帝觉得自己当真对这位天后一知半解都不如,“你你不是下任的神官长么?这厨艺也委实不错。” “元凤一族本就凋零,是以妾身与族人从小便要学会自给自足。”像是看懂天帝的不惑,凤栾曦状似无心地解析,从篮子里挑了三颗鸡蛋,天帝见状随即慌慌张张地觅来一支锅子,不想却招来凤栾曦的不屑。“何须这般麻烦,直接下锅便是。也不知天帝在东荒之事与天嫔黛丝如何作伴的,该不会滴水不沾吧?” “黛丝与本天帝不善庖厨,加之有侍从,无需烦心。”天帝看着碗里的两颗半生熟的鸡蛋,那双剑眉蹙得更紧,“此物尚未熟透,能下口么?” “不吃拉倒,此等人间美味,天帝这般公子哥儿自是不懂欣赏。世间美味之物不少,并非只得凤髓龙肝又或是鲍参翅肚。”从前褚晓神君时常这般笑话她,一道天旨两人各奔东西,四百年前遇见,两人早已冰释前嫌,他儿女成双,而她只得满头珠翠。 “他教你的?”天帝口中的“他”指的是褚晓神君,自褚晓神君战死,他与凤栾曦之间便平白无端地多了一桩禁忌。每当他说起褚晓神君,她的眼眸总是难掩落寞,这四百年来更是有种孤傲的疏远。 天帝看着凤栾曦以勺子把其中一枚鸡蛋摞到自己的碗里,不知为何想到她最美好的时日里相伴的是旁人,这胸口处总会涌现一种前所未有且难掩的醋意。他不甚情愿地咬了一口,半熟的蛋液飘着奇香,蔓延至面汤之中,喝了一口更是觉得“人间美味”四字所言非虚,“适才那个还于本天帝,可好?” “后悔了?”凤栾曦笑意盈盈地把那枚鸡蛋重新摞回天帝的碗中,“我元凤一族虽呈日落西山之兆,可绝处逢生乃是凤族天命,□□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帝也无需忧心和离后妾身活得落魄,没了天后仙禄,妾身尚有产业在。” 幸好她已未雨绸缪地在南荒开了一家饭馆子,这绣春阁乃是她六万岁之时便瞒着父母筹建的,初时不过是为了存私房钱,如今却早已成了一处老字号。她烧菜好吃便是她阿娘耳提面命所致,本是想着让她抓牢夫君的胃,如今却成了她生财之道。 “若你不曾出嫁于天族,此刻你又会是何种光景?”天帝觉得自己的阅历着实浅薄,纵然他是天资受上苍眷顾的奇才,可阅历之事仍旧多有不足之处。就如此时,他分明想问她可是记恨他间接害死了褚晓神君,奈何出口却成了不痛不痒的问题。 “兴许会个是儿孙满堂,而非这般形单只影。作后位者,后宫凋零是错,后宫繁盛亦是错,唯独没有神皇之错。”她凤栾曦纵然出嫁天族,却也算是看透了这后宫争斗。 怡乐元君之事,除却天帝与黛丝伤心欲绝,她这个天后也不好过,这么一个漂亮清白的孩子却被歹人教导得如此不堪入目。 元安阳这帝后当得如何,她尚且不敢评论,可她容得下西海公主的痴心妄想已然是很是大度,奈何西海公主人心不足竟不时挑动她退位让贤。招来杀身之祸乃是咎由自取而非元安阳容不得她之错! 她撂下筷子之时,天帝正为她的话而惆怅着,她径自收拾了碗筷拿去涮洗。天帝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寻常的夫妻兴许便是这般,离不开餐米油盐。他与黛丝不曾有过这种相处,因着两人不善庖厨,更是因着他是天帝,这些事儿自有仙吏去担当着,是以两人不曾经历过人间烟火气。 “往后若是腹中饥饿便让青鸾去做食的,莫要这般操劳。”天帝幽幽一句,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何勾陈帝君从不在旁人面前称赞元安阳,原是免去了她被人差遣的使唤。那顿家宴便算是他老人家的好意提醒,一个女子心甘情愿洗手作羹汤不过是为了所爱之人乐意去操劳。 “小事一桩何须劳师动众?你等皆是以妾身作养育孩儿的罐子。也罢,妾身定会把自身将养好,妾身腹中的孩儿才会长得好。话说,安阳的肚子这般快就显露了。”凤栾曦嘴里说着别人的孩子,可眼光却是透着母爱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元安阳是腹怀日月,是以比旁人要显露些。褚晓神君之死,本天帝很是抱歉。”天帝伸手握着她微微发凉的柔荑。 他自觉元安阳乃是个福星,四百年前虽是折了一个帝姬,如今再次有孕却是腹怀日月。他也折了一个女儿,何以不见得上苍这般眷顾他呢?不,诚然已是很眷顾,他与凤栾曦如今便是因着这个孩儿而和离不得。 “罢了,人固有一死,神仙也未必当真能日月同辉。”这声迟来的抱歉不该跟她,而是要去跟褚晓神君的子嗣们。 诚然,即便天帝不曾下旨,依照褚晓神君的性子,他仍会这么去做。他本就是把职责看得很重的男子。她不自觉地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日药君的神色并无任何稀奇之处,一双日月固然极好,但一个也有一个的福气。 天帝抚了抚脸上的胡子,想来这些年他也确实年岁长了不少,他已褪去了八万岁之时的稚气,他就如凡间的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般乃是更具刚阳。 ☆、第七章 谁说美人迟暮,至少凤栾曦不曾迟暮过,岁月在她身上不曾留过痕迹,她就如凡间的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妇人那般,元凤族擅长内功心法,是以浑厚的内功让她们比寻常女神仙要驻颜有术多了。 凤族虽是生于南荒蛮境可皮肤却是如凝脂白玉般,当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一等一的好,难怪残影仙官那小子会因着在勾陈帝君出言不逊冒犯了元安阳,而被勾陈帝君罚了半个月的仙禄。旁仙皆是被元安阳的美貌所镇,而他这位天帝倒觉得自家的天后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至今他仍会不时梦回椒房之时入眼的那张模样。 “安阳素来喜欢铤而走险,你莫要跟她为伍。不若本天帝也搬到‘琉璃宫’与你同吃同住?孕事上也好有个照应,免得你临盆之时没个像样的人在身侧。”天帝蹙眉自检自己的这身彪腹狼腰于勾陈帝君那身贲张仙躯而言着实瘦削了些,他也该是时候好生锻炼一番,免得凤栾曦临盆之时他又错失了什么。他们之间已是虚耗了六万年,往后的日子需得加把劲儿方能弥补不足。 “不劳天帝烦心,有青鸾在,妾身很是放心。加之,如今黛丝初来九重天宫,天帝合该好生陪伴,岂有在妾身处浪费日辰之理。”凤栾曦仿若听不懂他这句话乃是何种意思般,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已然让她颇为心虚,诚然喜欢铤而走险的人不仅只有他表妹尚有她一席之地。 “正如你所言,黛丝初来天宫,若本天帝终日与其腻在一起,岂非让她再次身陷险境?青鸾纵然细心,奈何仍是个云英未嫁的神女,于孕事上毫无经验之说。”他于此事也仅有过六万年前那么一回经验而已,至于钧天后宫的皇子、帝姬,因着有药君在是以没怎上过心,诚然当了爷爷也毫无所觉。 六万年来,他与凤栾曦当真是对君臣而非夫妻,试问这夫妻之间岂有以尊号或是谦辞称呼的? “确是如此,是以天帝莫要再拖延,好让妾身回去丹穴山养胎。那儿有元凤的神宫长、也有王族行宫的御医,再不济也尚有妾身父母。”凤栾曦无意听他说起旁人,但天帝所言非虚,毕竟青鸾随着她嫁入天宫未曾婚配过谁,待得她孩儿呱呱落地之时定必要好生为她寻觅夫君。 “凤栾曦,你纵然不肯原谅本天帝,可也得为腹中的孩儿思量他的处境。”天帝难得沉下脸来,对于凤栾曦的执拗,他已然是忍耐得够了。 “你就不曾惧怕,他日这孩儿便是因着你的任性而自卑么?他本是天族嫡出,你又何故这般狠心夺走本是属于他的一切?无论你如何看待本天帝,本天帝终究是这个孩儿的父君,也仅有本天帝能给予这个孩儿一条康庄坦途。” 既是无法说动她,那便以她腹中胎儿作文章,他看得出她很是着急这个孩儿,很是着紧他们之间的血脉。六万年的鸿沟终是无法跨越,如今能牵绊他们的便只有这个孩儿,怡乐元君之事除却他与黛丝颇为伤痛,她这个天后诚然也不曾好过。 见到天帝动怒,凤栾曦不得不闭口不再言语。天帝此人虽是鲜少动怒颜,可动怒了便是十匹麒麟异兽也招架不住的。诚然,天帝所言属实,她纵然再气也不能让腹中孩儿跟着她受罪吧? 天帝嫡出、一生的荣耀,这些何曾不是怡乐元君一生所求?于天宫宫闱,她凤栾曦可以不争不抢,可她的孩儿呢?谁又能保证她的孩儿不会因着她的恣意妄为而变成第二个执拗的怡乐元君? 两人一前一后地溜了回去房内歇息,天帝一早醒来便回去“凌霄台”。他,连施法遮掩脸上的青紫也懒了,就这样更衣去上朝了。玄水真君瞧见天帝那左脸颊上的五指印颇为清晰明了,一众仙僚虽是不敢猜度,可他知晓定必是天后娘娘打的。这巴掌打得好,若非天帝不爱惜自身岂会让钧天后宫乱成一团? “很是可笑么?”天帝坐在书斋里与玄水真君喝茶,怡乐元君之事着实让两人生分了不少,但也绝非从此不再往来。 “她终是待你忍无可忍了?你说,这些女子为何钟爱以巴掌侍候?”玄水真君止不住地讥笑,这夫妻之间相处久了难免会大动肝火,他与其君后何尝不是这般?他的君后乃是北荒女娲后裔——上一任的北荒女君姬媗。 “我料想除却我那表妹,诚然没人会以门扉作文章。凤栾曦肯动怒,至少也比待我不闻不问要好,可这力道当真有待□□。”直到今日醒来,他的牙关仍旧是隐隐作痛,这“分寸”二字当属他表妹恰到好处,她发怒之时虽是爱以“门扉”夹人泄愤,奈何却是一点儿也不痛。 “沄洌,你到底要作何种打算?这孩儿乃是拖延不得,如今快要踏入第二个月,若再拖延至三月方才不要,诚然会要了她的命。我且问你,她改为嫁入我赤霞宫之事是成抑或不成?你这孩儿是要抑或不要?你可曾思量通透?”当日细说收容凤栾曦之时,尚未知晓她身怀六甲,是以姬媗乃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可如今这局面,诚然他也难以接受。 若说这父君早已身归混沌还好,奈何这父君乃是活生生地杵在他眼前,怎看也是觉得别扭。因着凤栾曦如今乃是个烫手山芋,入了赤霞宫便是他的责任。两个孕妇在后宫,万一同时临盆之际,他又该如何是好?私心说,姬媗是他心中所属,她腹中的才是他的血脉,情理上他自是多去担待君后。 “他们便是这般迫不及待?”天帝的眸子一沉,他们终是忍无可忍了,诚然凤栾曦怀有下任天帝的意外,让他们那群老家伙来了个措手不及。 药君今日领着童子早早过来给二位请平安脉,在天帝真皇的眼皮底下办事,这嘴巴如何乃是一道必修的硬功夫。玄水真君担的乃是天族的钧天元帅之职位,用度更是半幅真皇的仪仗,诺大的九重天宫恁凭本领再高也需得礼让其三分薄面。 对于两位之间的谈笑风生中又不时透着层层杀意,药君闻言乃是略略蹙眉,连执笔的手也抖了抖,他的异常没逃过天帝的法眼。 “天后娘娘此胎你需得谨慎些,天嫔之药可是准时送去?”对于药君的一句“心想事成”,天帝几乎是喜上眉梢,闻得凤栾曦此胎平稳他悬起的心房终是落下,如今他倒是忧心黛丝越发任性了。 “天嫔黛丝病了?为何本座不曾听宫人说起?即是如此,本座于情于理也该是去探望。”玄水真君隐约觉得药君与天帝乃是私下有事瞒着他,奈何他与天嫔黛丝没什么交情,冒然前往探望怕是很是突兀。 “你无需前往,免得病起过渡于你,姬媗不明就里还道你沾花惹草。不过是久历风寒,身子羸弱。”天帝淡然地一笑。 “回禀天帝,天嫔近来不大爱服药了,她若不配合怕是久病难愈。”说起天嫔黛丝,药君脸上不得不显露难色。病人若是听话,诚然他这个医者乃是事半功倍,可惜 “无妨,本天帝这便前往劝她服药,她心思素来纤细,初入天闱难免有所不适。加之,本天帝忙于手边之事当真是忽略了她。”他扭头仔细叮嘱药君如何照料凤栾曦,随手接过庆诺神官递来的披风移驾至天嫔黛丝之居所。 天嫔黛丝攀在窗台眺望远处景色就连天帝几时踏入也不曾知晓,她的气色很是红润不似久历风寒,只因她喝的不过是护魂药罢了。一袭白衣宫装难掩其清雅脱俗的仙气,她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眸,淡漠的神色间仿若此间的红尘俗事皆与她无缘般。 “沄洌,天后娘娘此胎可是安稳?我见你难掩喜悦之色,想必她是怀了嫡子吧。”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思来想去终是问出了口。 “不错,她此胎很是安稳,我也无需过于忧心。倒是你,为何越发不肯喝护魂药了?你可知此时容不得你恣意妄为。”今日她显得心事重重,许是因着凤栾曦怀了嫡子之事牵扯了她纤细的神经,他把她抱入内室的床褥上让她好好躺着。 “沄洌,你说,这世间当真是得不到的,终究才是最好的?”她本是淡漠地睥着天帝,却见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她又有点心软了。 “黛丝,不要胡思乱想。”他星眸半垂,籍着翘长的眼睫毛遮挡眼眸内的无情。他执起她苍白的小手亲昵地亲她的手指,凤栾曦不曾搭理他的日子便是黛丝一直扮演着她的角色,纵然不爱也不能枉顾此时脆弱的她。 “你爱我么?抑或是这么多年你终是放不下她,你若爱我又为何明知凤栾曦的命留不下,你却连乞求她献出半颗仙元也舍不得。”黛丝神绪有点波动,“你既不爱我,那又何须在我这儿故作矜持,还不让我痛快去死?!你虽不曾张扬,可你心里、眼里确实有她特别的一隅。” “黛丝,你莫要胡思乱想,凤栾曦是天后,这面子与位份我自是要照全。”天帝笑得脸容也发僵,就连谎言也说得颇为顺溜,诚然黛丝所言正中了他不愿被人知晓的软肋。 元凤族的仙元有令众生起死回生的功效,奈何这仙元于神仙而言乃是仙之根基,若仙元受损并非如仙力受损后再修个上千万年便可回来,仙元就如同凡人的心般没了便很难修回来。 他亏欠凤栾曦太多,若连她仙元也觊觎,他沄洌当真连个畜生也不如。推心置腹地猜想,如被凤栾曦知晓黛丝打起了她仙元的主意,诚然他也很难让两个女子能化干戈为玉帛。 想到此残局若是发生,他的内心便是隐隐作痛,有道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如今他怕的不是黛丝不肯受这香,倒是最惧怕的是她凤栾曦不肯受这一炷香。以凤栾曦之固执,定必要以休书与公文玉牒作要挟,最终黛丝能如愿得了半颗仙元续命,而他却是永远失去了凤栾曦。 关于续命之事,他并非毫无办法,奈何此法度过于逆天,“四御”真皇岂会容他这般胡闹。黛丝区区一介地仙,本就无法与天族仙胎那般能与天地同寿。 上古洪荒时期,盘古真人悟出一套结魄的逆天法度。以梭罗果孕出血肉仙躯,再收集尸解的气泽悉数注入一处聚集了天地灵气的宝地滋养仙躯,便能在千万年间重新为仙胎缔结仙魂。 因着此法过于逆天,需得“四御”真皇合力为之,结魄法度由东极真皇所习,这梭罗果乃由南极真皇亲自严加看管,宝地缔造之法由北极真皇所习,而缔结仙魂之法则由勾陈帝君所习。但缔结仙魄之术最为凶险,稍有不慎施法者便是魂飞魄散。 “是愧疚照全,还是心生不舍,诚然你自个儿清楚得很。若只是照全,你又何须这般着急她怀了你的骨肉以作延命之计?”黛丝的双眸难掩自嘲的落寞,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六万年前,她便是那般英姿飒爽,而我不过是借着与她眉宇处的三分神韵才换得你青睐。这般多年,我终是斗不过你心中的凤栾曦,诚然你也很是清楚,区区半颗仙元死不了的!” 那时的她天帝沄洌一见钟情,妄顾他早已言明有家室之实,她仗着他着迷的三分神韵终是得到了他的怜惜。许多时候他虽在东荒陪着她,可那双眼眸总是不自觉地走神片刻,曾经她以为自己可以故作视而不见,只求他陪在身边便是了。 可随着相处的日子渐长,她的自信越发变薄,许多时候他虽是抱着她,可眼眸处难掩愧疚。尤其是她怀了怡乐元君后,在多次逃避追杀的路上,这位本领了得的天后一身夜行衣,手持羽箭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们断后。 初时她只以为凤栾曦是他豢养的暗卫,直到她瞥见她眉宇间的神韵与自己竟有三分相似,那时蒙着脸的凤栾曦虽不曾多言半句,但一直悉心地照料着一身狼狈的她与天帝沄洌。 她以为他们永生永世皆是这般不曾有交集,直到她推开天帝沄洌舍身相救、负伤倒地,焦急的一声“凤栾曦”,方知她便是天帝沄洌梦萦了百转千回的神女,那个在他心中求而不得,就连在睡梦中也是牵肠挂肚的正妻。 黛丝也是那一刻才知,自己不过是天帝沄洌意图保护的那抹柔弱的幻影。凤栾曦不似她这般无能,更无需天帝沄洌时刻守在身旁,而她恰好能化作柔弱的凤栾曦弥补了天帝的英雄梦。既然是梦,那便有醒来的一刻,说穿了这一切何尝不是她偷来的梦? “够了,不要再说了!谋害天后罪无可恕,此事你务必要清楚!你又何必终日纠结于这些有的没的,弄得抑郁寡欢于你的身子百害而无一利,你模样与她并不相似何来三分之嫌?你比她甜多了。”诚然再热切的感情也会随光阴而消散,可生活仍旧在,六万年的相伴,他已然不能这般冷酷无情。 “沄洌,你说,这可是报应?怡乐之死可是在责罚我当初执意抢夺别人的姻缘?”黛丝反手执着他的手,这桩桃花本就是她强求得来的,他纵然不曾对凤栾曦说过“爱”这一个字,却又是那般的情深义重埋在心里偷偷爱着她。 “莫再胡思乱想,我许久不曾陪你了,今夜便破例吧。庆诺,去给南海公主说一声,今夜本天帝就不过去了。”天帝但笑不语,接过仙娥捧来的护魂药哄了黛丝喝尽。 夜阑人静之际,天帝强忍被黛丝睡得有些发麻的手臂,诚然今夜的话题让他很是烦心,当黛丝轻飘飘的一句“半颗仙元死不了”换来的不是他爱怜地抱着,而是惹得他一脸怒不可歇地端出鲜少摆弄的天帝身份怒斥她的异想天开。 诚然,凤栾曦少了半颗仙元当真死不了,但已是危在旦夕之际,而她愣是不曾求于他。而他这个夫君纵然再无能也不可能在她这般狼狈之际在她背后捅娄子!加之,伤害她乃是他极为不愿为之事,他蒙受她的担待着实太多太多了。 他以为黛丝一直不争不抢却不知她原是恨透了凤栾曦。她的恨不因怡乐之死,只因他心中有着她的特别一隅,只因她一直是凤栾曦柔弱的替身。他人在东荒之时总会止不住地猜想为何她情窦初开之时为何遇上的不是他,为何她会喜欢那种粗野的莽夫,他想得越多这颗躁动的心便越是难以按压下去。看着黛丝光洁的肩膀,他蹙眉想起凤栾曦左肩处的旧患,那时他当真是恨透了这般窝囊的自己。 ☆、第八章 那日把黛丝封在一处仙障之内,他便心急如焚地返回原地寻觅凤栾曦,见不到她的倩影,他竟急得如热窝上的蚂蚁,早知他就不该徒留负伤的她!当凤栾曦肩上的鲜血迸出,他看在心上也痛在骨子里,奈何凤栾曦却不曾知晓过,她的眸子总是如皎白的月儿那般淡淡的。 若非黛丝执意要凤族的仙元,他也不曾惊觉自身仍旧很爱凤栾曦。他已然离不开她了,她总能在他快要迷失自我之际及时把他从泥泞里救出;在他的无数突发奇想之际,也是这么一双手化腐朽为神奇地完成。 诚然,乃是报应不爽,当年是他蒙着良心承了黛丝的恩情,如今黛丝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两个于他而言颇为重要的神女,一个大限将至,一个执意离开,这天命可是要他刹那间明白何谓“生离死别”? 强打着精神,天帝步入“琉璃宫”之时已闻得一阵卤水的香气,九重天宫内的厨房鲜少会做火候十足的菜肴。他挑眉顺着香气拐入廊道,直到人站在偏殿前才知香气来自此处,他本想转身离开却又蓦地想起那夜凤栾曦做的夜宵,他现在仍旧是她夫君,怎也留一星半点于他吧,是以他信步闲闲踏入饭厅。 “天后娘娘的厨艺越发精进了。”青鸾吃着肥而不腻且卤得入味的猪蹄称赞道。 “你倒口甜舌滑,你素来没少在我处占好处,怎好意思卖乖。”凤栾曦啃着猪蹄道,这回的茴香下得多了,是以比以往都要入味。今日醒来后不知为何很想吃这卤猪蹄,是以静悄悄地溜入灶房去煮。 看见他撩开纱帘的身影,这主仆两人皆是不自觉地护着自己碟里的猪蹄。一只野猪猪蹄已吃了不少,当真没有他的份儿。他以食指磨蹭着下巴,那双眸子戏谑地瞪着凤栾曦,她的小碟里分明有四块。 天帝挑眉,他人已杵在这儿,而凤栾曦却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凳上,颇具挑衅地各咬一口,至于青鸾更是紧张地护着自己的份儿。 “青鸾,本天后早早告诫你莫要在宫中吃卤蹄膀,何以你明知故犯。”凤栾曦脸不红气不喘地佯装数落青鸾。 “娘娘,您这您这是要构陷青鸾么?”青鸾一时之间不知该是迎接天帝抑或是继续吃猪蹄,这猪蹄显然便是没有他天帝的份儿。 天帝脸上难得露出玩味地睥着始作俑者,径自步入坐在她身侧,抬手夺过她手中的筷子,夹了她碟中的一块猪蹄入口。惹得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被她啃过的猪蹄,生生看着他塞入口中。 “这筷子与猪蹄妾身已啃过,天帝可是不嫌脏?”这筷子她早已用过,这猪蹄她也啃过,他怎好意思照吃不误?凤栾曦脸上流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傻样。 “你腹中的孩儿也是本天帝的,有何异议?”好吃!难怪她们这般防备着他,显然这份儿里乃是没有想过留半份于他。他举箸把猪蹄吃干净,青鸾很快送来一杯泡好的茶水以便他清清口中的油腻。 “天帝怎有这闲情逸致前来?可是北海公主因仅晋封为天妃而无协理之权而闹事?”凤栾曦待青鸾清理干净桌面上的碗碟后,这才清清喉咙问道。今日瞧他仍旧是两手空空,诚然公文玉牒之事当真是就此揭过。 昨夜他的所言让她不得不放下身段去思量,她不要这个夫君乃是她的事儿,可腹中的孩儿乃是不能没有这个阿爹。她无法改变眼前的僵局,却不能不替腹中的孩儿步步为营,替这个孩儿好生谋划其人生。她不仅是天后,更是一个母亲,她争不过天命却能争得过那个执拗的自己。 她在九重天宫不得宠是事实,若她的孩儿还得到不天帝的支持与疼爱,诚然与庶子又有何区别?天帝能给这个孩儿嫡出的身份、能给他优良的未来,这些皆是她凤栾曦无法给予的。天族皇子,凤族神宫长,两个不同的身份,却只有一条康庄坦途,如何抉择乃是这个孩儿的决定而非她这个为娘的。 “你有孕在身便要多歇息,加之猪蹄此类肥腻之物少进些。明日我与玄水真君便是因着此事要与北海水君详谈,晚上再回来陪你,可好?”天帝懒理偏殿内的仙娥乃是竖起耳尖窥听,他说话的口吻就如寻常的夫君那般,连“本天帝”这傲然的说辞也省了。 “好,待会妾身吩咐她们熬些汤。”凤栾曦的翘长睫毛映出别样的柔媚,夫君可以选,父母选不得,她的处境虽是困难却也非一沉百踩,至少天帝今日勇于承担父君与夫君的责任。有天帝的承担,她的孩儿将来的日子便不会难过。 “今夜你还会腹中饥饿么?”他搂着她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央求的意味,本是要告知她黛丝命不久矣之事,奈何张口之际却如鲠在喉——他很是害怕与凤栾曦之间的误会再添一桩。他们之间的误会已是很深,若是再被凤栾曦误会他因着黛丝之死而移情别恋,他们从此当真是承了陌路人。 从前是他一叶障目错把怜悯当爱情,更多的时候黛丝只适合当个谈天说地、沉溺情爱的情人,如今她虽是天嫔奈何许多时候仍旧需要他去保护;反而凤栾曦这个嫡妻,因着他的嫉妒与不成熟,独自面对这么多年的流言蜚语,到底是他辜负了两个女子。 “兴许会,羊肉扁食可好?今日‘琉璃宫’内有羊肉。”凤栾曦抬眸看了他一眼,纵然不甚了解为何他的大手带着微薄的汗水,但他们如今仍旧是夫妻,讨好他不过是为了腹中孩儿的将来。 天帝微微颔首,难得地见她没有断然拒绝,他反倒觉得她有点温顺得不太让他习惯。话说,成亲多年,他鲜少陪着她回去丹穴山,对于她的双亲更是印象模糊得很。在照看颜面之事上,他不敢有错,对于丹穴山的凤族乃是很是照拂。 待得她悉数包好已是傍晚的时分,她派遣青鸾去“凌霄台”问天帝今夜要如何,听得“凌霄台”回话说今夜天帝留宿天嫔黛丝处后,她倒是松了一口气。既是扁食已做好,她也不妨遣青鸾送了过去,反倒青鸾闻言乃是一脸不高兴,天帝与凤栾曦好不容易才有些进展,奈何天帝却因着天嫔黛丝之事分身乏术。 凤栾曦的晚膳不过是随意凑合地吃了清粥与七返糕便作罢,她腻爱吃稻米饭、稻米糕不易消化之物,是以这七返糕乃是进得很香。 此刻的她悠然自得地斜卧在小榻上看着窗外的繁星,她自成亲之日起便不曾见过天帝把墨发撂下,那一张儒雅不凡的俊脸早已湮没在儒雅的胡子之内,更遑论那对迷人的小酒窝。天帝的儒雅不凡并非勾陈帝君那种脸入敷粉的秀逸,而是极具刚阳之气的俊伟。 奇怪,平白无故地为何会想起这个万年不曾搭理的夫君呢?许是今日天帝抱着她的时候显得过于激动,她虽不知他为何这般,但那双眸子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与‘帝’同行,万事小心。”,至今她仍旧是参悟不透此话何解,她藏身于深宫六万年之久,一直鲜少与天帝打交道,她已然小心翼翼至此,天帝不可能知晓什么的。 兴许因着他突然卑微地跟她道歉,因着他对褚晓神君之死,她孩儿之死,这般小心翼翼的天帝哪还是平日里与她随时剑拔弩张的狂傲天帝? “若是小姐也能如天嫔黛丝这般力争上游该是多美好之事,不若这不争即争也是个上策。”青鸾捧来一碗温热的安胎药,幽幽地看着她。 凤栾曦本是喝着安胎药被青鸾这一嘀咕呛得咳嗽连连,何来不争即争,她素来就不屑去争。旁人那倒也作罢,青鸾身为她的贴身侍婢竟也如宫外之人那般不留半分清白于她,着实可恶! “你既是这般爱争,今夜我进谏天帝收了你为妾,省得你总在我眼前纸上谈兵。”青鸾尚未婚嫁,与其将来跟着她受苦,不若留在天宫当个闲职。 “小姐,婢子才不走!婢子若走了,小姐岂非连个可倾吐的人也无?加之,天嫔黛丝自入了宫便终日霸占天帝,难得天帝与小姐有些进展却又被其扰得裹足不前。”青鸾忍不住又红了眼,凤栾曦虽不似黅霄宫帝后荀元氏那般,小小年纪便到遥远的颢天去联姻,可也不见得在这九重天宫就活得潇洒。 “她们争她们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凤栾曦不怒反笑,钧天所历的种种,她本尊尚且能一笑既之,何以青鸾却这般郁郁寡欢呢?她对这桩婚姻纵然无情无爱却也已尽心尽力,该尽的天后担当、妻子的义务,她悉数全力以赴。对情爱之事她早已看开了不少,得不到那便放过自己。 凤栾曦睡至半夜却觉得有道窥视的目光盯得她极不自在,她辗转醒来便是天帝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在看自己,他的身除却优钵罗的香气尚有几分女子的脂粉香气:“你天帝为何现于我‘琉璃宫’?” “我刚从黛丝处出来。抱歉,我答应过你今夜陪你的,奈何黛丝神绪不好,我只得先去安抚她。”今夜他本是有意前来“琉璃宫”的,奈何黛丝遣人说得了些新奇的花朵,特意邀请他过去观赏。他本是计划着待个一两个时辰便离开,奈何黛丝刻意挽留,这一来二往的便耽误了时辰。好不容易才安抚了黛丝入睡,他翻身下了床便急急赶来。 “既是这般,天帝更需待在黛丝身侧。至于那羊肉扁食,妾身已命青鸾送到‘凌霄台’,如今灶房之内乃是空无一物。”凤栾曦不自觉地把被子拉紧,她与天帝独处的时日不多,是以她自觉被子之下仅着中衣中裤,更甚的是连诃子也卸下,这衣不蔽体着实有违妇德。 “你很是紧张?”天帝没错过被子之下的她极不自然地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妾身此刻乃是衣不蔽体,那诃子凑巧在天帝尊臀之下,实在是殿前失仪。”她这姻缘树本就早已枯萎,纵然是个人妇却已跟下堂妻没啥区别,将来还需得再嫁良人的,岂能这般不知廉耻? 天帝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此刻她当真是衣不蔽体,待得他别过脸后又略感疑惑。他们本就是行过敦伦之礼,何来“殿前失仪”之说呢?蓦地想起她左肩处曾有一道箭伤,因着那羽箭穿透过身子如今已成了一道挥之不去的旧患。 “你肩上的旧患还会不时隐隐作痛么?”他像是入了魔障般,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曾经负伤的患处,外伤尚能愈合却不知这心伤又需得多久方能愈合? 本是漫无目的眼眸蓦地警惕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抬头看他,不!这个绣花枕头不可能知道的。她的左肩确实是负过伤,但外伤早已愈合。他怎知若是起风之时,她便会隐隐作痛? 六万年前正值黛丝初有孕半年,凤栾曦在“琉璃宫”窥见东方处有妖气骚动,想来想去便只有那么一位遗落在东荒之境的天族子嗣。她瞒着众仙溜到东荒之境,换上一身夜行衣的她刚赶至东荒,便看见一头妖蛟正与化作金龙原身的天帝在半空中厮杀,黛丝身后还有几个小喽啰。 凤栾曦脚尖一点跃至半空,赤红的三支羽毛化作利箭三支把围剿黛丝的三个喽啰射杀。收起羽箭,她挥动手中的铃铛手链,响起让人乱了心神的音波,余下的喽啰皆被她的音波绕得头痛欲裂而倒地不起。她趁着这个空档,拉着步伐不稳的黛丝一路往密林走去。 化作原身的天帝咬下那头妖蛟的头颅后化作人形追到她们的身影,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眸让他有股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他的内心猛然一动,眼前的这位蒙面好手竟是他不管不顾多年的天后?! 天帝颇为不悦拧眉,他认出那串铃铛手链乃是凤栾曦的随身之物。如此危险之地,她一介女流在此又有何用?!莫非莫非她欲要借乱杀了黛丝?! 凤栾曦正欲把黛丝交还于天帝之际,却见天帝背后闪出一支乘着破风声而来的羽箭,容不得她细想半刻,猛力推开天帝,她只感觉左肩一阵猛力,自身左肩鲜血顿时湿了半边衣衫。由于来势之猛力,她几乎是顺势而跌倒至三丈之远,凤栾曦虽左肩受了伤,却见她依旧冷静抬手把赤羽箭射出,那个在背后偷袭的小喽啰倒地死绝。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凤栾曦痛得几欲晕过去,东海公主委派的杀手当真了得,想必是东海水君豢养的死侍。她忍痛狂狺,她深知此刻若是耽误只怕援兵将至。 “别乱动!”天帝寒着脸,一双眸子更是沉如寒铁,他略带怒火把倒在地上的她扛在肩上,那支染血的羽箭被他生生拔了出来,她则宁愿咬破自己的嘴唇也也不吭一声。 凤栾曦负伤诚然会大大拖延他们的逃走,但身为人夫岂有在此刻抛妻的?!天帝伸手封住她气血游走的两个大穴以防她元神涣散,他蹙眉抬手抹去她咬破唇所致的血腥,像是恨不得以已之身替她受痛。 “沄洌我们要如何是好?”黛丝紧张地轻唤,林子中不时响起急促的步伐声。黛丝很是惧怕,她自身本就法力不高,自保也是个难题。 “你‘妻子’如今有孕在身,你这个当夫君的却是这般优柔寡断?!快走,此处由卑职来断后!”她特意加重“妻子”二字已作提醒,她枉顾一手鲜血揪着天帝的衣襟一阵狺吠,这对情人当真是对弱不禁风的公子、小姐,身范险境还愣着作屁用?! 闻得她否认自身的嫡妻之位,天帝先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随后又化作极为难堪的隐隐作痛,他从未察觉两人原是误会极深。因着此刻并非说开的良机,天帝只得抱着黛丝先行离开。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一股被遗弃的颓败涌上心头,凤栾曦生生压下那抹心酸,奋力与追来的小喽啰力战。就在她快要筋疲力尽之际,一队人马速速赶来厮杀,一声“冒犯”唤醒了她涣散的意识,原是玄水真君已是领着天兵前来,懒理“男女授受不亲”的迂腐,玄水真君蹙眉把凤栾曦扛回九重天的赤霞宫去疗伤。 待得她化险为夷,玄水真君曾问过她“这般委屈可是值得?”,她不过略略一笑:“往后再无此等愚笨了。”此伤她将养了三月之久,期间为免被东海公主识破,她还得故作无事地不时到苍天围场去骑射,是以终成了一处旧患。此等前尘往事,回想也不过徒增心伤,加之这般多年何来放不开? ☆、第九章 “你不作声可是在默认?”天帝喟叹一声,“你气我,我不怪你,诚然也着实是我思量不周,弃你于不顾。其实那日我有赶回去救你,待得我把黛丝藏匿好再回去,你已不见影踪。” 当日他并非不欲携她一并离开,奈何黛丝那时身怀六甲,加之她的术法仅能自保,反观凤栾曦纵然负伤了尚能自救,权衡之下,他只得带着她先行离开,待得确保她安然无事才敢返回营救。 “前尘往事何必耿耿于怀,当年天帝携天嫔黛丝走了后玄水真君已觅得妾身。诚然,当年天族巫女乃是忙中有错,天帝与妾身本就是不该和合的。”凤栾曦强忍心中的难过,睁眼说着瞎话,就连这般舍命相救在他看来也不及黛丝的一丝不安来得重要。想来她凤栾曦算是失败,就连救人也落得被救者的极为厌恶。 “说谎,我知晓你仍旧跟我置气。你有孕之事,我已悉数告知黛丝。她说,那时是你舍命相救,这个孩子便是报恩而来的。”黛丝能如此看开,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这前半辈子亏欠了黛丝太多,更亏欠了凤栾曦更多。毕竟人心肉造,凤栾曦不曾以此自居,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承了这救命之恩不去报答。 “既是如此,天帝合该放手,莫要过分执拗。”凤栾曦嘴上扬着笑意,可一双柔荑不自觉地化作拳头紧握。报恩?很好的托辞,何不直接道她凤栾曦霸王硬上弓。罢了,罢了,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你我就非得这般,不能好生说话么?”天帝不解为何她蓦地翻脸。他伸手示意她该是时候上床歇息,奈何她却是纹丝不动,他的手便是这般僵了在半空良久才颓然放下。 他安抚自己许是孕妇的情绪不稳罢了,见她径自上床闭目养神,他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两人躺在床上无言以对,天帝本是闭目养神却闻得她所睡之处传来细碎的声响,不待她回答,天帝蓦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凤栾曦第一次发现天帝的脸皮比案台还要厚,她已明里暗里下了逐客令却始终赶不走他。她只得硬着头她全身绷紧得如待发的箭弦般躺在床褥,她知道天帝不喜欢被人忤逆,她今夜已是下了两回逐客令。 对于凤栾曦的执拗,天帝素来最为头痛。元安阳说是固执,可也能径自咀嚼通透,反倒是凤栾曦一直认准了就不轻易改变。对于她的质疑,天帝并不觉得稀奇,她何曾仔细了解过他这个夫君。“你无需这般防备,你许是瞧不起我这般得陇望蜀。” “齐人之福乃是世间男子趋之若鹜的福气,何来瞧不起之说。”她虽是不曾张开双眸,却也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倒觉得有你才是世间男子之福气,你觉得我贪图你的精明能干也好,贪图你的花容月貌也罢,而我当真是得陇望蜀的贪婪之人。”天帝以完全占有的强势姿态揽着她,“你当真不曾想过,我兴许不曾讨厌过你,甚至很想得到你青睐?” “怎会呢虽说你比我大三万岁,奈何我一直觉得你很是幼稚。你在我处统共喝醉了三回,一回是因着与黛丝喜结良缘,一回是因着怡乐元君受了委屈,一回是我允诺许黛丝入宫,哪回不是酒壶摔碎了满地。然则,招惹黛丝、牵扯私生女之人乃是你而非我,加之你若执意罢黜我也绝非难事,是以我素来想不通你为何要在我处泼撒。” 凤栾曦失笑地摇头,他的胡闹于她而言不过形同猴戏。她不曾为此烦扰,不过是在内心深处很是瞧不起他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很是幼稚么?兴许吧你可知我喜欢你有六万年之久,试问我又岂有放手之理?”闻得她说他“幼稚”,他的心难免哐当一声坠入谷底。“这世间的男子无论多威武,若面对的乃是自己钟情之人,难免也会手足无措些、幼稚些。” “你这世间兴许也仅是独独你一人吧?”她轻蔑一笑,惹得天帝的脸颊蓦地一红。 “此言差矣,玄水真君平日里可是威风凛凛,而你却不知其终日置办些新奇且无用之物,还美其名曰‘每个男子皆是需要此物方是舒心。’,惹得其君后终日横眉冷对。”天帝喟叹一声,“勾陈帝君缥缥缈缈甚是仙风道骨,可不也投其帝后之所好,甘愿当头圆毛灵宠任其抱着入眠 。试问你怎好嘲笑我幼稚?” “天帝除却幼稚原也是个爱嚼舌根之人,连远在颢天之事也了如指掌。想必天帝没少编排我的不是吧?”想必这些神皇聚在一起之时没少闲话各自帝后、天后的不是。 “心高气傲,这灵台堪比顽石。”天帝也不去否认,只因他当真这般编排过,诚然大伙不过是编排几句,毕竟婚姻是冷暖自知之事,若当真不合,各自自有处理的法子 ,无须旁人置喙的。 “纵然凤某不堪,奈何也不及天帝弄个隐身咒鬼鬼祟祟细看神女仙子。”此事也算是天帝不甚凑巧,那日两人在书房唇枪舌战了一番,她被他气得头脑发昏只好站在一处偏僻地吹风,清净灵台却无意间窥见他这般,那时的她颇为不屑其幼稚。 “选个自己喜欢的有何不可?”天帝挑眉,脸上除却玩味不见一丝怒意,原是她也有留意他的动静。这天地间男子素来便是这般调剂身心。 “敢问天帝瞧了六万年,可是瞧上了哪位了不得的神女?啊,你此生最爱的黛丝。”她睁眼颇具谴责地睥了他一眼。 “凤栾曦,你待我动了心么?”那夜颢天的家宴乃是勾陈帝君有心替元安阳设下的赔礼,四个月前便是元安阳从中作梗才让他遣派刺杀涂姮上神失败,勾陈帝君让他莫再跟元安阳因私下营救涂姮上神之事而置气。 勾陈帝君不过一句“但可觅人随行。”,得知是“鸿门宴”般家宴,他二话不说便遣人去请了天后凤栾曦前来,这后宫中也有凤栾曦能与他共同进退。 “沄洌,我求你放过我吧。”成亲以来,她不曾唤过他的名字,在她看来他不过是个有缘无分的夫君,而非她心中所思所想的人。“如你所见,我身手不错 ,自保并非难事。我与你仅止于此,莫再揪着那些陈年旧事了。” “苍天碧霄宫坐视不理,炎天练霄宫、玄天玄霄宫、颢天黅霄宫、钧天赤霄宫四宫联手,如今也只有凌霄台能保住你。”天帝不自觉地把她搂紧些,凤凰需得泣血方能重生,然而把一个弃子逼得这般,着实太过了。“事已至此,我知晓如今多说也是枉然,奈何我只求你听一听我的解释。” “我,不曾想过伤害你,更是舍不得你弃我而去。”因着两人很是贴近,是以他能感受到身前这个倩影微微抖动,“我嫉妒褚晓神君不错,可也非执意要他死,因着我知晓他死了、你的心也会死。那夜你不欲细听我与黛丝之事,今夜遑论你愿意与否,我也希望你听下去。我待你素来便是求而不得,唯有退而求次觅黛丝当个影子。此事,着实是我幼稚荒唐了!” 黛丝是头地蛟小仙,六万年前相遇不久,她便要历天劫,一道天雷已让她倒地不起,是以他替她生生受下余下的两道天雷。六万年前他已渡了些修为于她,本以为她躲过一回天劫大限,如今方知一切皆有天命。 他替黛丝受了两道天雷,黛丝终日追在他的身后说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那时他只让她折了几朵花儿便作报了恩,奈何她执意不肯。他明言家中早有妻室,直到黛丝哭着说待他动了真情,梨花带雨地扑进他的怀里,说不计较他有家室,只求以身相许一夜。 诚然,黛丝说得不错,他的心里当真有凤栾曦特别的一隅,黛丝显露怯意之时在眉宇间与她有三分神韵。那时他会答应黛丝的报恩,便是因着这三分神韵,每每黛丝显露怯意之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把她当做新婚之夜的凤栾曦,那双清澈得集满天地灵气的桃花眼水汪汪得撩动着他欲要好生痛惜的软肋。 “如今错事既成事实,你合该好生待她。”闻得“影子”二字,她难免觉得黛丝甚是可怜,此事当真是天帝年少轻狂不懂事。 天帝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抬手支起她的小脸,让她真切地看着他。“凤栾曦,如今你我乃是同修一船,为了你,我要挟了帝君。” 日前他虽与勾陈帝君同坐“凌霄台”杀棋,奈何他却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钧天特有的五彩斑斓的霞光映照,说是杀棋,何尝不是在杀迷局,勾陈帝君一直沉默以对地跟自己博弈,至于残影仙官与庆诺神官则是在前厅各自忙着泡茶、烫杯,非传而不径自踏入内室打搅。 “帝君待安阳表妹当真是一往情深。”出口后回答他的不过是一室的宁静,残影仙官与庆诺神官像是蓦地耳聋了般不曾抬眸,更遑论勾陈帝君一直沉醉于棋局之中。 天帝兀自笑了笑,比起如今声名狼藉的三万岁幼狐九尾玄狐仙涂姬,元安阳可谓在□□上通晓得极为迟缓,待到五万岁方才开窍知晓何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情意绵绵,也亏得勾陈帝君能有这耐性待其完全成长。 待得一盏茶重新沏来,勾陈帝君终是停下手中的棋子。他抬起那双本该是璀璨清澈的星眸却散发着沉稳锐利的星眸,像是不懂天帝为何突然关心这位远嫁颢天上万年的真国色表妹,又像是咀嚼着天帝此话的真实含义。 元安阳不似旁仙那般过于崇拜他,是以对于他所决定之事皆会暗中思量可行之处与不可行之处,若是遇上不可行之处便会揣摩着如何不得罪他的情况之下巧妙办事。加之,心安是她才能给他的灵丹妙药,有她在,他的不安和阴霾也会随之而散。 “近日安阳表妹待太上老君的‘忘情之水’甚有兴致,帝君素来知晓安阳表妹爱闹,不知可会特意觅来一瓶?”天帝像是刻意挑衅般,蓦地一句戏谑更让本是清净的气氛遽然降到冰点,残影仙官与庆诺神官的脸色变得凝重不安。 “天帝可是要下棋?”勾陈帝君扬起的嗓音仍是仙风道骨得让人如沐春风般。 “诚然帝君除却十个指头,怕是无棋可下。”天帝意有所指地抬起下巴示意,勾陈帝君略略低头,只见棋钵中的黑曜石棋子早已被他捏碎为粉末。 勾陈帝君幽幽冷惕,适才他为免自己情绪失控才把手放入钵中捏棋子。纵然他早就知晓元安阳与韩林神君并无男女私情,奈何他最是忌讳旁人觊觎他之拥有,对于此性情的纰漏,元安阳一直颇为不满的。 “天帝欲要换个玩法?”勾陈帝君说得甚是坦然,天帝素来鲜少过问“琉璃宫”天后之事,诚然也绝非不闻不问,今日之反常乃是执意要为难他。 “祸不及妻儿,乃是南极真皇素来教导本天帝的玩法。”室内的气流从紧张变得宁静,再由宁静变得难堪尴尬,惹得勾陈帝君的那双星眸比适才更为深邃得如寒潭般。 “开弓没有回头箭,尔可是思量透彻?” 勾陈帝君捋了捋袖子站起来,他也该是时候回宫去了,元安阳虽是头朱雀奈何习性上却与夜枭无异。闻得他不在黅霄宫,她定必来个快活不知时日过的放纵,若是从前他尚且能睁一只闭一只,可如今她乃是个身怀六甲之人,自是由不得她这般恣意妄为。 “本天帝很是清楚。”天帝冷哼一声,凤栾曦之事,他已承下来,不劳诸位老人家操心,尤其是不劳东极真皇烦心。 “天帝可是疯了?天帝可知勾陈帝君乃是‘四御’真皇之一,乃是上古洪荒时期的神尊,岂容天帝这个小辈要挟?”素来与她势同水火的天帝竟会开玩笑?自得知她有孕起他便是这般诡异难懂,不是病了便是中邪。也罢,既是有病,那就去请药君给他治病吧。 “本天帝确实疯了,诚然疯得不轻才忘记了钧天后宫中早已有你这颗明珠在。”此话虽说得轻,却也是掷地有声般在凤栾曦的脑海里炸开,她波澜不惊的心湖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泛起阵阵涟漪。 “妾身拒绝,天帝与妾身素来不甚和睦,天帝又何必涉入此漩涡之中。”凤栾曦急急打住他的话头,“天帝之好意,妾身心领了。若要好生报答,烦请天帝好生待天嫔,毕竟你俩纠缠了六万年——” 她余下的话皆被天帝捂在掌下,就连人也顺势被他压在身下,她蹙眉冷悌。即便他特意续了胡子也遮挡不住他本身的儒雅不凡,他这边厢松开捂着她樱唇的手,那边厢就被他柔软的两片薄唇封住。 不知是他眼眸处过于温柔抑或是她因着有孕而神绪变得纤细,她没有推拒他欺压过来的身子。她一双柔荑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颈项,她的理智被他的热情焚烧燃尽,待得她灵台略微清明,两人已是吻得纠缠不清,凤栾曦不得不小声嘀咕:“放开我,庆诺、青鸾尚在外头,加之我腹中尚有孩儿在” “放心,我不会伤到孩儿便是。”天帝的脸上映上氤氲之气,两人毕竟是夫妻多年,他与她都不知历过多少回床笫之欢。 两人早已对彼此的仙躯熟悉得很,对于彼此动情的神色自是更甚,他知晓她颈窝处最为敏感也知晓她最怕挠痒痒,而她则很是清楚他的脊背处有多少道疤痕。 廊道处的庆诺神官、青鸾与仙娥等不是不欲推门,奈何在天帝打发她们退出之际这室内已被他下了仙障。因着没法打开,青鸾只得让其他人退下,自己与庆诺神官则是杵在门前听候差遣。 就在青鸾打了第三个盹儿之时,恍然大悟的庆诺神官这才想起让青鸾僻出偏殿让两人稍作休息,虽说天帝此刻乃是腻在天后的闺房,可谁也不敢保证他是否如这两个月余那般,半夜蓦地又摆驾去天嫔黛丝处呢?如今借着这一方小榻稍作打坐宁神也未尝不可。 诚然,凤栾曦、青鸾与庆诺神官皆是错判了,凤栾曦于卯时便醒来却被枕边的年青神君吓得灵台遽然清醒了不少,天帝昨夜竟一夜睡到天明。她,又一时情迷意乱了!而他,似乎很是喜欢运用男色来诱惑她步步陷入迷魂障内。 凤栾曦止不住地懊恼,兴许她就跟那绝代妖姬姒昭并无异样。她轻轻推搡天帝,天帝极不情愿地睁开眼,一双有力的手臂极为自然地把她抱着:“如今时候尚早,你何不继续睡一睡?” ☆、第十章 “天帝睡糊涂了,此地是‘琉璃宫’,如今已踏入卯时,天帝还需得上朝。”凤栾曦不甚自在地推拒了他的示好,昨夜入睡前他已是极为霸道地搂着她入睡。 闻得上朝,天帝没撤地自床上爬起来,凤栾曦施法撤了仙障,青鸾与庆诺神官早已衣着整齐地恭候多时。两人领着仙童仙娥有序地步入寝室,凤栾曦在青鸾的巧手之下很快就梳洗完毕,从屏风后出来已是往常的端庄天后。 穿着整齐的天帝披头散发地示意她前来他身侧,天帝伸手轻抚她的满头珠翠,那张瓜子脸并无因着有孕而圆润,长指撩开发冠上的璎珞,他忍不住地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了一记。 “天天帝,庆诺神官与青鸾尚在,天帝岂能”她脸颊绯红的瞥了他一眼,庆诺神官与青鸾尚在,他岂能这般孟浪地做出这些有违规矩的孟浪之举。 青鸾虽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奈何也是个很是眼紧宫外的流言蜚语,每每她在听到什么回来便是一张苦闷相。今日被她窥见天帝这般行径,也不知被她当作何等谈资。 被点名的庆诺神官与青鸾早就各自假装忙于手边之事,若此刻还不懂如何管住自己的嘴巴,他们也算是白吃了钧天的香火了。天帝与天后重修秦晋之好乃是一等一好事,他们岂能这般没有眼色地去嘴碎些什么? 懒理庆诺神官与青鸾双双杵在这儿,他拉着凤栾曦到梳妆台前,执意让她替他束发。他静静看着通经之内的彼此,享受着此时此刻难得的和睦——他期盼已久的夫唱妇随。 “好歹也是当了爷字辈,怎好这般恣意妄为。”凤栾曦手中的玉梳力道颇为适中地梳着天帝头发,天帝的发很是柔顺,可要挽成发冠便要花些时间。那夜之事份属意外,兴许被元安阳那些话刺激得不轻,是以昨夜又再从心一回,也顺了天帝期盼的一夜缱绻。 对于凤栾曦挽发的手艺,天帝本就很是喜欢,黛丝不懂这些,是以在东荒之时皆是他径自束发。许多时候他觉得黛丝很愚笨,若非遇上他,这辈子她怕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然则,天宫中的孩子不仅仅有怡乐元君,钧天天闱之内更有一票天妃、天嫔在,她们的孩子尚且需要照料。 “这北海公主也不知作何种想法,儿子不过三万五千岁却任由他弄出个孩儿来。”天帝想到此也是自觉头痛,绵延子嗣之事虽是天职,奈何那小子自身历练也少,如今却是招出这么一桩,着实过分地子承父业了些。天孙百日宴,他纵然很是不爽皇子这般,奈何这北海水君的颜面终是要照料些。 凤栾曦闻言不过略略挑眉,北海公主一月前便没少在她这儿哭哭啼啼,这孩子自身课业也自顾不暇,如今这孙儿更是成了烫手山芋,连孩子也交由北海公主这位奶奶照料,着实没个担当。天帝也算是个东西,至少在怡乐元君的照料上很是上心,明知她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却敢对外讹称她是亲侄女养在九重天宫。 “你可是觉得我这父君当真很是可笑?我料想着撵他去昆仑山学艺,终日在天宫胡作非为也非好事。”五皇子虽是他所出,奈何也到了反叛的年岁,诚然他当年也不见得要比这个孩子好些。 “确实如此,这孩子乃是天帝的第五位皇子,是以天宫的神尊总得给予天帝三分颜面。不若让他去昆仑山历练,不求术法能有多大的本领至少学做一个有担当之人。”她随口一说,对于五皇子之事,凤栾曦也不好说些什么,她虽是嫡母奈何北海公主才是其生母,越庖代厨之事诚然她还是少去做一些,免得又招惹了北海公主的不快。 “此事我自会给北海公主细说,你对外宣称身子不适,免得她前来烦扰。”天帝沉吟,劳师动众之事,这北海公主倒是能张罗,而为孩儿前程之事却总是拖沓。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孩子去历练,天族的孩子哪个不是四处求学历练的?当年他被册封为太子后便终日四处到各位真皇处学习、历练,何来这般娇气地终日腻在生母身边不知长进。 “她不过是寻常母亲,舍不得孩子乃是常事。天帝无需过于强硬地逼着她,免得物极必反。”凤栾曦嘴里说得很轻巧,可内心早已絮乱地胡思乱想,不知黛丝可曾这般给他梳过发呢?又或是他可是终日这般温柔地与黛丝说些心里话? 闻得“寻常母亲”四字,天帝难免想起当日他赐死怡乐元君,黛丝乃是何其伤心欲绝。那一刻他自觉宁可黛丝声嘶力竭地哭诉他无情,也比此刻的侧忍更让他舒坦些,看着她这般侧忍,他的心也跟着揪着发痛。他知道在黛丝眼中,他便是她的唯一,只是在他赐死了怡乐元君死后,她的笑容越发少了。 “若我不忙之时,我便多些过来你处坐坐。至于黛丝,她已因着怡乐元君之死而毫无生气,你权当她是云烟,她们见我不冷不热便不会为难于她。” “妾身无碍,只是她们不过是闹闹神绪,过些日子便会没劲。天嫔神绪不稳,天帝当真要时刻陪伴身侧,毕竟她在钧天已是无依无靠。”凤栾曦暗自懊恼,说话之时她的内心泛起一阵酸气不适,诚然无依无靠的除却天嫔黛丝,尚有她凤栾曦也是这般。所谓的自由翱翔何尝不是无家可归的修饰? 本以为黛丝会因着怡乐元君之死而待她这位天后心存恨意,不想她似乎当真是不欲再去争夺什么般。这般懂事的神女,天帝的心思岂有不拴在她身上之理?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却过得比妾室还要窝囊,妾室尚能得到天帝的半分假话,而她凤栾曦若非意外有孕实情是难以借得他一丝怜悯。既是无情,又何来相濡以沫? “她们都闹了两个月之久,何来没劲?你也无需替她们辨析。你受了委屈不妨与我说说,或是抱着我哭一哭也好。”黛丝已卑微至此,一众天妃、天嫔尚要如何方是舒心?东海公主之事若未能让她们醒悟,那他也当真要再以儆效尤。 他知道黛丝曾去求见过玄水真君的君后,欲要当个干娘弥补怡乐元君之错,玄水真君的君后许是待她心存芥蒂终是不曾答应,最后也不过是让其多去走动。奈何要在赤霞宫走动,就需得经由玄水真君点头,要这头老烛阴颔首着实难于登天。 “这些后宫女子本就求的不多,不过是要权衡彼此,而非一枝独秀。你若能多去陪陪她们,她们便不会再滋事了。”当她终是停下手中的玉梳,小心翼翼地为他簪上汉白玉所雕刻的龙冠。为天帝,为人夫,为人父,这些年也亏得天帝蓄了胡子好去遮挡自身的年青儒雅,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十四万岁的神君。 说来也委实可笑,勾陈帝君与玄水真君皆是个几十万岁的老神君,却乐于以素净的脸容示人,反观他不过是有了孩儿而特意蓄胡子装老练的模样。许是久不见他素净的脸容,连她也以为他已到了勾陈帝君那般的年岁。 “那你呢?平日里你见我最少,为何不曾见你这般跟我置气?是不敢还是不愿意?”天帝失笑地看着她良久,期间他不时小心翼翼抚摸着她的小腹。 待得天帝离开,这边厢的天妃、天嫔也前来请安了。对于天帝昨夜留宿于“琉璃宫”,一众妃嫔脸上乃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一则天帝彻夜留在“琉璃宫”内而不再半夜溜去天嫔黛丝处,二则天嫔黛丝闻说独守空闺了一夜之长。如此两则已然让钧天后宫天闱一片止不住的热嘲冷讽,诚然这两个月来黛丝的“一枝独秀”已让众人越发不满,如今闻说昨夜之事自是个个乐得如花般娇艳。 凤栾曦看着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倩影逐一离开,深蹙的眉头不曾展开过,天嫔黛丝就如天帝所言那般一直与这些龙族格格不入。权当她是云烟么?可她乃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刚经历丧女之痛的黛丝背影乃是何其悲凉,而她这位多年不得宠的天后如今可是捡了旁人之漏? “青鸾,你到黛丝天嫔宫中传话,说本天后欣赏其字迹清秀,烦请她抄写《法华经》,你每日送些金宣纸过去吧。”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护甲,四百年前元安阳便是这般过度沉溺于丧女之痛中才与勾陈帝君生分的,黛丝天嫔已失了一个孩儿,不能再失去一个夫君了。 “天后娘娘,天帝不是说了许你把天嫔当作云烟么?你怎还去招惹她。”青鸾百思不得其解,天嫔入宫霸占了天帝两个月之久,落得这般落寞难道不是她自身之错么? “去吧,从本天后的书架中取《法华经》于她,让她好生抄写好再送过来。”凤栾曦抬手打断青鸾的嘟囔,“在天帝眼中,她才是他的正妻,你无需跟她计较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儿便是。加之,钧天近来折了一位公主、殁了一位天妃,血腥太重了。” “是,早知如此,当年天后娘娘便随褚晓神君私奔得了。”青鸾的这一声嘀咕很快换了凤栾曦颇为不悦的睥睨,她随即低着头不敢再造次。 “你若再胡说八道,诚然我有心护你也无能为力。”凤栾曦不甚客气地怒叱青鸾,都已是个八万岁的神女,却终日这般不着边际。那日一声“小姐”已换来天帝的愤斥,如今这“私奔”二字若传入天帝之耳,不知她可是有命留在钧天。 青鸾自觉失言只好急急取来《法华经》往天嫔黛丝处走去,凤栾曦揉着太阳穴没好气地摇头。天帝昨夜留宿于此,诚然这群天妃、天嫔乃是不敢多言,因着她与天帝本就缘分甚浅,纵然她如今身怀六甲,这些天妃、天嫔也只会道是天帝怜悯罢了。 报恩、怜悯,诚然不过是自我安抚的谦辞,只是如此这般也未尝不是好事,因着不曾动心是以不会觉得被人夺取所爱的痛苦,谁又能保证当初嫁予褚晓神君不会是这般光景?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她自问没这个肚量能看着所爱之人抱着旁人。 由始至终她皆是觉得天龙族过于滥情,不似凤族那般忠诚贞烈,若能重新选择她怎也不会再觅一头天龙当夫婿。还好天帝非勾陈帝君那般,是个执念极重的神君,她自问没有元安阳那种极为豁达的性子,能与那些莺莺燕燕打成一片。 青鸾归来之时步伐有些颓然,脸上难免挂上一抹忧愁。凤栾曦料想她定时又听到些什么流言蜚语,更恶毒的她们不也听过不少么?这九重天宫上有不少仙友私下谣传天后许是难以受孕,是以成亲多年也生不了一个娃娃。更有好事者说,天后此番有孕乃是酒醉而来,天帝为此很是生气甚至有削权之念。 诺大的钧天后宫妃嫔虽多,除却已殁的东海公主,如今仅有三位天妃,其余则是天嫔之位。三位天妃也仅有北海公主生下皇子后再添孙儿,此言一听便知是何人所为。 北海公主荣登三位天妃之首,她自是喜不胜收,奈何这人一遇喜事便忘了分寸,不时想着自己能重蹈东海公主的盛宠。天帝遇上烦心的,还能四处走动散心,而她却连拒绝也不能。 她甚是无奈地在苍天牧场闲逛,说是闲逛其实乃是在等人。昨夜之事让她很是不爽,明知他心中所思所想的乃是黛丝,而她却鬼迷心窍地连栽了两回,当真是劫数难逃。这孩儿已足有两个月,不知要除掉可是要用猛药呢? 她蹙眉,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当机立断去掉,而非拖延至此局面方才后悔。她以为自己已然历过不少风雨,可此刻的风浪怕是过急了些,万一她将来有事,这个孩儿又该是托付于谁?若是药力过猛诚然也非好事,毕竟她已老大不少,这身子怕也是经受不住。 兴许是她思量的过深,就连身边何时站了人也不知晓。待得她回过神来才知她手中原是拿着弓箭,她蹙眉却见箭靶之上的红心皆是她射出的羽箭,看着空空如也的箭筒,她连套上手套也不曾便以此作发泄,如今被弓弦回弹后方知疼痛。 “卑职来迟,还望天后娘娘恕罪!依卑职所见,天后娘娘神绪似乎很乱。”玄水真君一身赤红锦袍,肩膀处的银色护甲泛着微紫的寒光。一头皓月银发甚为飘逸,两道剑眉甚是神威,一双金色瞳仁极为深邃的狭长丹凤眼,生得极具攻击性的禁欲系成熟阳刚之美。 “尊座耽误了不少日辰。”凤栾曦不怒反笑,今日她便是有事要求他。天帝已奏明老天帝她有孕之事,是以这和离之事也被撤销了,如今她也离开九重天宫就需得借助玄水真君的能力。 “姬媗孕吐得厉害,本座不敢轻易离开,待得她如今入眠了方才动身。说来,天后娘娘也有了两月的身孕却一直不见其孕吐,可见这孩儿当真疼爱天后娘娘。”玄水真君带着笑意道,天帝近日以天旨宣告了天后有孕一事,诚然也算是打散了天帝与天后不和的传闻。 “明人不说暗话,闻说尊座与阴司冥府素有交情,不知可否卖一个面子于我,借来假死之法瞒天过海?”她假笑一记道。 听到姬媗因着孕吐不适而让玄水真君耐心陪伴,诚然她的内心很是难过,她也是个孕妇奈何却没有柔弱的理由。正如青鸾所言,她在这九重天宫连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也没有,受伤了何曾不是径自舔伤? “瞒天过海?诚然天后娘娘仍旧是被蒙在鼓中而不自知,如今四宫联手,区区假死岂能瞒天过海?怎也得将娘娘的仙元落下,方能作数。”此天规虽是霸道可也算是等价交换,毕竟这天底下素来没有白占便宜之理。 “尊座似乎话中有话。”凤栾曦作出“请”的动作,与玄水真君边往钧天的优钵罗池走去,边是仿若无事般谈笑风生。九重天宫的亭台楼阁不少,可这花草却显得稀少,诺大的钧天也就只有“佛眼”优钵罗之称的青莲花或是只有夏季方才开花的芙蕖。 “天帝已非昔日的毛头小子,东海水君却终日幻想着以美人拴住姻亲,着实让人觉得不思进取。本座也不妨开门见山,娘娘之事,确实是本座奏明老天帝。”美人虽好却难与皇权斗个高低,拱手让美人不过是权宜之计,难以长治久安。 ☆、第十一章 救回了天后,玄水真君曾重临旧地去视察,却发现了许多兵法上的痕迹,那些小喽啰多是被设下的简易陷阱所伤。这些陷阱有旧有新,旧的算是天帝昔日所布下的,而新的皆是带着浓浓的泥土腥味。 哪样的陷阱出自天帝,哪样的陷阱出自旁人,他乃是了明于心。当年能这般顺利把天后娘娘救回,那一路上的暗号乃是功不可没,便是那时他便对这位旁仙口中颇为不堪的天后娘娘存疑。对于他这种时常“走镖”之人而言,乃是了如指掌般。 有些事儿不过是权宜之间的礼尚往来罢了,这伯乐相赠就如同美人计那般,过了便显得矫揉造作;力不到位又显得索然无味;只有恰到好处方能顺理成章。在他看来,东极真皇乃是有心把凤栾曦拱手相让给钧天,是以才不闻不问任其勾出天帝的兴致。 这就如当年他训练元安阳那般,元安阳虽是傻气了些,却也是他玄水真君亲自指导的钧天探子营的得力校尉。当年的元安阳不过是区区三万岁的及笄之年,被他与元珩神君为了各自谋划的私欲诓去了朱雀星君的选拔擂台,诚然她能在那梅花桩处与五万岁的元旭阳斗了将近两日的比武已是了得。 在她快要险胜之时,勾陈帝君以一句“这南荒终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竟遣派这么一位滥竽充数的神女继承朱雀星君之位。”的激将法把年仅三万岁的元安阳刺激得径自纵身一跃而下飞离了梅花桩。 “小仙未曾见过神君,是以不懂神君为何这般刁难。啊,许是神君瞧不起小仙乃是个神女罢了。也罢,这擂台之上,小仙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就此别过!”元安阳一个错身利落地避开元旭阳来不及收回去的长剑,站在擂台之下对着高台处的青年先声夺人一阵狺吠。因着她在比赛还没结束之时跃下擂台,是以只能判为失败者。 勾陈帝君乃是协理天宫执掌南北两极的三才,统御众星主持人间兵革之事。对于人才之爱惜,勾陈帝君比他更甚,那时他怕是已瞧出元安阳性子颇为急躁的纰漏,也窥探得出他与元珩神君的私心,是以才蓦地出口以激将之法引出元安阳桀骜不驯的纰漏,诚然他勾陈帝君着实不曾走漏眼。 对于勾陈帝君存心找茬之事,他领着元珩神君差点儿把“凌霄台”掀翻。那时的天帝不咸不淡地说:“姑父与尊座当真不觉自身乃是揠苗助长?你等的私心昭然若揭。安阳虽是天资聪慧,奈何这急躁的性子也着实是个纰漏,战场之上本就变幻莫测,今日区区激将法已是这般,他日战场之上怕是难逃全军覆没。” 便是这么一句话让他与盛怒中的元珩神君如泼冷水般,元珩神君究其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天资聪慧的女儿,他玄水真君只道培育出得意门生,此场擂台两人皆是存了私心,早已不顾那时的元安阳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只欲在一众仙僚跟前吐气扬眉一番。 五千年后,得知勾陈帝君与韩林神官出席了老天帝的“万花盛宴”,他灵机一动诓得元安阳答应以“美人计”到颢天去撒野构陷其神官,好去挫一挫勾陈帝君的锐气。这个“美人计”需得拿捏分寸,过于直白则显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索然无味,是以他编了一个借口让她径自想法子去构陷韩林神官,若能成事便是一桩无伤大雅的构陷,若不成事权当历练她一番。 便是因着这么一桩“美人计”之计甚是了得,她竟招惹得勾陈帝君这头猛龙颇为心痒难耐,继而勾起其狩猎的雅兴,勾陈帝君难得以一纸婚书网罗了这头小骗子去颢天当小帝后。诚然,这段位要比现在的涂姬要高明多了! 在闻得此事之后,天帝止不住地叮嘱他莫要胡作为非。天帝并非全然是个纨绔子弟,许多事儿他皆是了明于心,不去点破不过是照全彼此的颜面罢了。诚然,那次相救后,天帝已是对这位印象模糊的天后逐渐明朗,糊涂的灵台逐渐回归正途之中。 “依照安阳的性子,定必在迎娶北荒女君之事上狠狠报复了尊座?”凤栾曦蹙眉,难怪元安阳待玄水真君嫌隙极深,那小妮子不像她这般能看开,是以素来睚眦必报,不知可曾报复过他? “不错,本座不曾责怪于她,如今本座与她也算是两清。若非当年本座与元珩神君为求自保,当机立断以捆仙绳五花大绑外加一大碗软筋药猛灌,这鬼灵精岂能这般乖巧地躺在婚车之内,直到在南天门被勾陈帝君亲自抱出。” 正是因着他这般操作才让逃跑功夫甚是了得的元安阳能顺利出嫁至颢天,才害得她在勾陈帝君这头凶猛的天龙身上折了一个孩儿,落下一身情伤。说起此事,诚然是他对不住这个小妮子的。 当年勾陈帝君迎娶帝后乃是以一十八头麒麟瑞兽从南荒拉着婚车直奔天界,在离南天门八百里之时,勾陈帝君一身婚服甚是迫不及待地骑着麒麟瑞兽亲自把她自婚车里抱出,两人便是这般骑着麒麟瑞兽回到南天门,旁仙不知个中隐情只道是隆恩绝唱。 而实情乃是元安阳一直不乐意出嫁,大婚当日因着不肯更换嫁衣差点误了婚车出发的吉时,惹得元珩神君伉俪扯着在前厅与一众送亲仙友喝酒的玄水真君,三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才勉强把她打扮一番兼五花大绑送上花轿。 这一路上的送亲可谓战战兢兢,虽说元安阳被灌下了软筋药,又以捆仙绳五花大绑,奈何这鬼灵精甚能在逃跑之事上青出于蓝,他与元珩神君乃是不时窥探婚车之内的“货”可是安在。 直到临近南天门八百里之地,勾陈帝君亲自骑麒麟瑞兽出来‘验货’后,方才准许元珩神君与他继续把迎亲队伍引入南天门。饶是记得那日一路迎亲的天兵神将在喜庆的罩衣之下乃是揣着亮堂堂的神兵利器,那些颢天的天兵神将只需韩林神官一道手势便是反手杀戮。这趟送亲可谓惊险万分! “你俩若当真是两清,又何需牵扯到九尾玄狐仙涂姬一事。我还道是安阳告知于老天帝,原是着了尊座的道,被尊座揭发。”凤栾曦闻言颇为无奈,她与元安阳曾在两万五千年前的一次营救黛丝时交过手,那鬼灵精虽是借天机险胜却也不曾把她出卖,辞别之时更是何其贴心地留下一句:“为免以后你我尴尬,我不曾见过嫂子,嫂子也不曾见过我。” 难怪当日出嫁之际就连老天帝也甚是奇怪元安阳竟能这般乖巧,原是藏了这么一桩隐情。也亏得当年勾陈帝君逼元珩神君与玄水真君立下军令状,勒令两人以性命担保把小帝后护送到九重天宫。如此一招虽是阴损,却也把他们划为统一阵营坚决对抗元安阳。 今日与玄水真君详谈,她方才明白她的身份本就容不得她有个好归属——她本就是个随时可弃的棋子。同为弃子,诚然元安阳籍着家大业大,退也不过是当个笼中鸟,而她已是退无可退——纵然她本领了得,可也难逃再次被弃。 那颗苛求归属之地的心一直在一个不知名的地儿徘徊游离,这天地间似乎容不得她有个依靠,既是无人可依她便以自己的方式活下来,当年救天帝与黛丝便是她从心而为之。在她看来黛丝并无过错,美好年华遇上如意郎君,奈何抢了东海公主的独宠罢了。 凤栾曦极力欲要把眼眶处涌出的泪珠压下去,可惜连鼻腔也逐渐涌上酸意。当年舍命相救一役,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黛丝潜逃,那一刻被遗弃的感觉着实伤得有些深。纵然她天生傲骨,可心底里任旧渴望有人关怀的。 “老天帝尚算仁慈,娘娘若断了离开的念头,赤霄宫除却保娘娘一生荣华更保元凤族代代平安;若娘娘执意离开,烦请留下天族下一任天帝,方可流亡天涯或是永生不踏入仙界。”玄水真君脸上笑意依旧,但眼眸之内却是起了肃杀之意。 凤栾曦面露难色地瞪着他,流亡天涯或是永生不再踏入仙界,于她乃是不痛不痒,奈何这个孩儿当属是她的命根,老天帝当真是打蛇打七寸——正中了她的要害。 她以为自己已是坚强,可出口之际却发现自己的情绪早已崩塌,枉顾如今的她身在外头,出口已是带着浓烈的哭腔:“你等执意要我骨肉分离,想必早已料定我会以死相搏,如今牵扯上我阖族当真是卑鄙得光明磊落。” “不错,可路乃是你自个儿抉择的,即便是满路的荆棘泥泞,你也得受下去。”玄水真君笑得坦荡,钧天皇权之内,容不得半丝纰漏,当年老顽童大意才引来这后患,虽说东极真皇不曾出面承认过,奈何谁又能保证她不曾出卖过钧天? “谁有伤害天后与太子之念头便是执意与本天帝为敌!”天帝的适时出现让玄水真君很是不爽地金瞳微眯,他懒理玄水真君的不满,一手紧紧握着凤栾曦发凉的柔荑。 “天帝少在本座跟前逞威风,天帝与本座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本座有心拿下天后之命不错,可天帝这般维护也不见得是真心实意。啊,闻说天嫔黛丝大限将至仅剩不到百年之仙命,急需天后的凤族仙元逆天而行,比起天帝为免痛失所爱而甘愿消耗两个月的甜言蜜语甚至牺牲色相骗取信任,诚然本座乃是光明磊落得多。”玄水真君双手环胸颇具挑衅地睥睨着比自身还要矮将近一个头颅的天帝。 “堂堂七尺男儿何必为难一个女子。”天帝一语双关,他明显感觉到被他执着的柔荑遽然变凉,他不敢侧目,内心深处乃是深以为惧面对她的质疑与不信任。 “本座年老色衰,耳背不轻,听不懂天帝责骂本座为难哪个女子。敢问天后娘娘,本座可曾为难过你半分?”玄水真君视线越过天帝,直勾勾地瞪着凤栾曦脸如死灰的脸容。拆穿天帝之谎言虽谈不上仁慈,可总被她傻傻地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要好多了。 “不曾,尊座不曾为难过妾身,如今倒是天帝让妾身很是为难。”凤栾曦难掩双眼发红的疲态,但眼波流转已然是一派疏远客套,天帝执着她柔荑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天帝许是过于忧愁天嫔大限将至之事而魔障了,错把本天后与尊座的闲话家常当作杯弓蛇影。” 凡人常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过于自负了,今日方是理清自己早已沦陷于他的甜言蜜语,便是这么一张儒雅的脸容,诓得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把她母子的性命看得比蝼蚁还要轻。 诚然,为了天嫔黛丝,他又有何干不出来的?要恨也只恨自己错嫁天宫,挡了旁人的荣华富贵,挡了旁人的真心实意。谎言当真是动听,为了黛丝的生死即便牺牲男色也在所不惜,背地里天帝许是没少觉得她凤栾曦恶心吧? “凤栾曦,事儿并非你所想那般。黛丝确实动过跟你讨半颗仙元之念想,可本天帝已然替你回绝了!”天帝懊恼地上前欲要再次拉起她的柔荑,而她却是急急后退拉扯开两人的距离。“你姑且冷静一会,待本天帝打发玄水真君后再与你细说。青鸾,还愣着做什么,陪天后娘娘回宫!” “烦请尊座复命,凤某贪恋尊荣,乐意苟且偷生!”她冷悌着天帝,“若按照世人之臆测,本天后合该诚心诚意献出仙元好去圆了这么一双良人。奈何本天后如今乃是身怀六甲,本天后腹中的嫡子需得继承大统,加之天嫔大限将至乃是天道轮回,于本天后又有何干。青鸾,我们走!” “天后娘娘懿旨,本座定必全然禀告老天帝!为保天后娘娘安危,传老天帝的天旨‘琉璃宫’内外仙娥天兵皆得换尽!”玄水真君恭敬地目送凤栾曦主仆离开,以他这般年岁早已看透了这些情爱之事,更是悟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道理。 “祝昴星!本天帝不曾与你计较怡乐元君之死,如今你倒是要本天帝家破方是舒心?!”天帝一个箭步上前揪着玄水真君的衣襟,怡乐元君之死除却咎由自取,更有“一见他便误终身”之错。 “天帝此言差矣,天帝的心何曾在天后娘娘身上半分?既是天嫔黛丝大限将至,天帝何不趁着这几日好生陪伴她最后一程。”懒理天帝几欲杀了他的执念,玄水真君轻而易举地点了他的麻穴,他好整以暇地捋了捋微皱的衣衫,语气中透着不屑。 “以天嫔黛丝之能耐能活过五百年已是尽头,如今得了天帝的修为多活了六万年,她怎好异想天开、意图夺凤族仙元。这扶柳之姿的皮囊下,原是包藏着心术不正的祸心,当真该诛杀。” “爷爷办事素来不爱拖泥带水,能许她入宫已是开恩。可你等这般为难凤栾曦,当真不觉卑鄙么?”天帝颓然,当真是报应不爽!他这边厢要挟勾陈帝君与东极真皇,那边厢老天帝便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非你天真地以帝后娘娘要挟勾陈帝君,试问本座又何须这般先发制人?你等小子皆以为这般很是豪气却不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道理。”玄水真君冷哼一声,这盘棋局本就是无棋可下的僵局,倒不如从内里杀出重围。有时破釜沉舟未必是坏事,摊开了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对了,老天帝怜悯黛丝丧女之痛,是以许你与天后这般胡闹,黛丝天嫔之位仅在她身归混沌之前。” 天帝颓然,黛丝一介小小地仙本就不入仙籍,更遑论以天族家眷葬入无量海。懒理玄水真君,他急急去追赶凤栾曦主仆的步伐。对于他的亦步亦趋,她只当作视若无睹,他借着她有孕不能疾走终是在快要踏出围场之际以身拦截了她。 “凤栾曦,你要相信我,我定必觅得他法。”天帝素来知晓她颇为固执认准了便是终日一副不到南墙心不死的傻劲。加之,黛丝生死之事,她本就无需为他的行径去委曲求全。 “天帝多说无益,既是天嫔大限将至,天帝合该去陪她最后一程,百年于神仙而言并不长,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小小地仙。”凤栾曦目视前方愣是不肯抬头看他,毕竟夫妻多年,他虽不曾细说却也让她很是笃定能牵扯他的诚然只有那位被她挡了道的“妻子”。 ☆、第十二章 天帝伸手紧紧揽着她气得发抖的身子,抬手支起她的小脸,让她真切地看着他。“凤栾曦,你不会只有这满头珠翠,你还有我。你我会一直陪着彼此的。” “够了,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谎言,若你良心尚存烦请离开!加之,她没了你,怕是活不成了而我尚有满头珠翠,你也无需忧心。”她作了跪安的动作,她有心成全旁人,却不见得旁人就有心成全她,诚然天嫔黛丝乃是恨透了她,因着怡乐元君之死,因着她挡了黛丝独占天帝的恩宠,如今更是挑动天帝前来乞讨她的仙元。 自苍天围场归来,凤栾曦便不言不语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天宫特有的五彩斑斓的霞光映照,她早就知晓他的讨好乃是没安好心,人善被人欺,要责怪也仅是怪她寂寞太久被他一时的甜言蜜语所蒙蔽。她看着青鸾在指手画脚地让仙娥把天帝触碰过的悉数换尽,不知何时也顺路把她换一换? “小姐,这安胎药快要凉了,你要置气不若冲着婢子来,莫要跟腹中的孩儿较劲。”青鸾有些心痛,也不知该是赞许天帝演技精湛抑或是说她过于天真,竟错把豺狼当作好人引给凤栾曦,害得她独自面对引狼入室的狼狈,外加害得她折了一颗真心。“小姐,不若你责罚婢子吧,总比你这般不言不语要好。” “屋里的皆已换过了么?”她垂眸看着那碗安胎药良久,目光呆呆地瞟了隆起的小腹几眼,强打着精神把安胎药灌了下去。这两个月有多温馨,如今便是有多么的讽刺,她入宫六万年听得最多的教诲便是“安分守己”,试问她还不够“安分守己”么? 天宫姻缘何其繁花似锦,她得不到也不曾去争夺,她一直静静地当个局外之人,天嫔黛丝与天帝闹得满城风雨,她何尝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旁人之事是云烟。她素来知晓自身是天族的天后,而非他天帝沄洌的天后,是以她从不在他身上期盼过什么,而他,怎好意思,厚着脸皮惦记着她的仙元?! 她该是记恨玄水真君,恨他毫不客气地戳破这层薄如蝉翼的事实,愣是逼得她做下决定。奈何她当真恨不起来,黛丝在这天宫有天帝的照拂,而她也有老天帝这位老天帝的照拂,诚然她与黛丝乃是平分秋色,不算落得个下乘。 “已是悉数换尽,就连天帝用过的紫毫笔也换过了。至于那琉璃盒内之物,小姐有何打算?”青鸾问得小心翼翼,琉璃盒内之物有凤栾曦娘家之物也有天帝所赠送的。 “觅个高处把天帝之物悉数搁起来吧,他日将来留给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权当是天帝亲自赏赐的。”老天帝真心待她不错,这孩儿尚未降生已许他太子之位,也许了她一生荣华,试问她又何须自怜自怨?努力地当个豢养罐子,努力地当个天族天后便是了。 “小姐,不若你我今夜便杀出去,总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来得顺心。天帝为了天嫔黛丝乃是机关算尽,纵然玄水真君与老天帝有心相护,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青鸾扑通一声跪在凤栾曦跟前,“分明是天帝心术不正,为何被软禁的却是我等,这不明摆着天族不曾把我等元凤族放在眼里么?!” 老天帝下令务必要把天帝禁足余“琉璃宫”的宫门之外,甚至连宫内的天兵、仙娥也悉数换尽为玄水真君座下的,明面上乃是保护天后娘娘的安危,实情乃是变着法子软禁密切留意天帝私下动手。纵然“琉璃宫”内外的天兵皆被换尽,可天帝到底是钧天主宰,加之两人乃是明面上的夫妻,是以需得密切提防天帝暗地里出手。 “六万年的岁月你我皆是这般渡过,如今区区百年不到的光景,你又何须这般坐立不安?”凤栾曦无意继续留恋这盘残棋,她仍旧是出入自如的天后娘娘,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两人不过是重回以前的牌面,诚然又何来悲切? “小姐,青鸾着实难以心悦诚服,老天帝这般护短,纵容天帝包藏祸心,而天帝素来宠溺天嫔为所欲为,青鸾每每忆记起天帝的故作宠溺便觉得恶心。”青鸾只恨自己不过是一介神女,而非威严武将,不能给凤栾曦最有力的保护。 “既是感觉恶心,那又何必去细想?如今夜深了,你下去休息吧。”凤栾曦揉着不知为何发痛的太阳穴,今日之事变数着实多了些,至今她仍没好生消化掉。看着青鸾不情不愿地把们给带上,坐在书案前提笔抄写经书。 明知不可为却执意为之,落得情伤也份属罪有应得。她,素来便是他眼里藏不下的脏东西,一切正如青鸾所言那般恶心。难怪元安阳冒死进谏她需得提防她这位表兄,以温润如玉的儒雅卖弄男色、以虚情假意说着蜜糖般的虚话,诓得她的高墙步步瓦解。 “如今你我乃是同修一船,为了你,我要挟了帝君。”、“与‘帝’同行,万事小心。”,如今她终是咀嚼通透此番说辞的用意,原非“帝”而是“敌”,此时此刻她才算是明白元安阳的话是何种用意,只怪他诓骗之术甚通天,让她理智全失只顾着谈情说爱。 她素来知晓他甚能胡闹,把她招惹得这般狼狈可是遂了天嫔黛丝心,可是惹得天帝沄洌很是满意?鼻头一阵泛酸,浓重的鼻音之下,金宣纸上啪嗒一声,豆大的眼泪滴在暂新的纸上,皱了一滩泪痕。安阳说过她受不了帝君的自私,可她的表兄何尝不是自私? 天帝沄洌,当真可恶至极! 倘开的窗户被一阵破风声惊扰,一支小小的连弩羽箭绑着一封信盏。凤栾曦蹙眉远眺,入眼便是一位脸容上颇为熟悉的青年神君,他鲜少示人的酒窝随着年岁的渐长变成了两道孤傲的刻痕。许是久未见天帝真颜,凤栾曦竟不自觉地看到走神了片刻。 因着无法接近“琉璃宫”,此刻的天帝一身月白的衣衫站在围墙之外的建木神树上,那张儒雅俊脸难得显露浓烈的歉意,一双眼眸满是央求,儒雅修长的手指比划着信盏。 他与凤栾曦相差不过是三万岁,着实无需把自己弄得这般老成。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诚然神君男仙也有这一先例,他知道玄水真君与勾陈帝君不蓄胡子皆因家中爱妻比自身要年幼许多,若是特意蓄胡子便显得更为老成。 他不曾跟旁人说过蓄胡子乃是因着她嗜好模样粗犷的神君,而非一众仙界所以为的,因着有了怡乐元君,他自觉该是担起父君的模样是以才蓄了胡子。奈何这般多年凤栾曦不曾显露过自身对他这模样不甚喜欢,是以他一直以为她不曾在乎过他是圆是扁、是高是瘦。 她淡漠一瞥,随即把信盏就着窗台,就着他的眼前撕毁了,随后施法把窗户紧紧关上。为了天嫔黛丝,他当真是使尽浑身解数,百般讨好只为她的半颗仙元,黛丝之命诚然比她这个孕妇、比她腹中的孩儿还要重要,如今她只恨自身竟会为这仙渣动心! 二楼闺房之内的凤栾曦蓦地熄了灯火,看着转黑的闺房,藏匿于建木神树上的天帝显然没料想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后,被玄水真君这么一搅和竟会生了这般大的气。 天帝的脸上扬起一抹无法遮掩的笑意,成亲了六万年,她一直皆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恭顺。今夜他才算是见识了这般鲜活的她,两人除却剑拔弩张,原是还能有这情人间的小别扭。从前的她不曾因他的失态或冒犯而置气,可是因着她从前不曾待他动过心? 庆诺神官以为天帝会因此而觉得天后不识大体,奈何此刻他的脸上却是难得一见的玩味,莫说天帝觉得稀奇,就连他也觉得这六万年来对于天后的印象着实过于刻板。若是平日里,天后许是搁置在别处便也作罢,但今夜显然是被天帝气得不轻,竟呈现出这般小女态。 诚然,今夜的天帝本就很是反常,从前的他每次与天后拍案争吵后皆是在天嫔黛丝处调剂身心的,天嫔黛丝尚未入宫前便是腻在东荒,天嫔黛丝入宫后便腻在其宫中,今夜的天帝竟难得年少轻狂一番,不仅没去天嫔黛丝处反倒藏匿于建木神树上修书于天后娘娘。 “天帝,可是要移驾至天嫔娘娘处?”庆诺神官掐着时辰恭顺地问道,平日里天帝多是在此时辰移驾至天嫔处。 “你先行回凌霄台,本天帝在此静一静。”天帝挥手让他先行回去,他很是忧心凤栾曦可曾好好用膳,平日里她的进膳堪比喂养猫儿,今夜不知可会半夜起来。他纵然不能硬闯,可也能这般远远地看着她,诚然老天帝也算不得赶尽杀绝。 庆诺神官失笑地摇头,他是天帝的近身侍从,天帝执意在此,他又岂能径自回去呼呼大睡?他靠着建木神树的树干盘膝而坐,随时听候天帝的差遣。这双主仆便是这般静静地坐了一夜,没有期盼中的半夜醒来,凤栾曦一直窝在闺房之内直到昴日星君当值。 天帝与庆诺神官在昴日星君的再三鸡鸣后悠悠转醒,主仆就着这树干睡了一宿,醒来之际皆是略显局促。二楼的廊道处,只见凤栾曦早已穿戴整齐地站在栏杆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彻夜守在宫外的主仆,天帝好整以暇地挥手,换来的却是凤栾曦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天帝与天后闹得如此僵局,这钧天天闱之内也是暗涌不断。以北海公主为首的天妃、天嫔虽不似从前那般揪着天嫔黛丝的错处不放,但言语间难免对天帝的纵容有所埋怨。 在旁仙看来,只道这双夫妻并无异样,只有庆诺神官知晓这一连十多日,每每入夜之际,天帝皆是藏身于建木神树之上,趁着天后关窗前信盏以连弩羽箭送入天后手中,而天后仍旧不曾细看地借着房内的灯火,杵在窗台前撕碎给天帝细看。 天帝的此番异动不仅是今夜甚至连白天也是如此,老天帝虽是严禁天帝靠近“琉璃宫”却不曾禁足过这双夫妻不得离宫,是以他们不时会在优钵罗池又或是仙女湖畔,又或是天宫的甬道处不时碰头,然则许多时候天后远远看见他们的身影便扭头速速离开。 庆诺神官看得出,天帝的烦躁不安便是因着天后娘娘的执意疏离,天嫔娘娘的刻意讨好诚然未能让天帝舒怀。 天帝此刻正与天嫔黛丝坐在院子里看戏,戏台上演着凡间流传百世的哀怨缠绵故事。台上玄衣武将因着兵败而悲恸,而他身边的白衣爱妾正附和,若无错记,此场景便是西楚霸王被困于亥下。 “沄洌,可是今日的戏码可是合意?” 黛丝把一盏清茶推至天帝手边,过手之时还特意让茶水凉了些以便天帝入口。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今日的他虽不曾显露过不耐烦,但这眉宇间的烦躁难以遮掩。 她仅剩的日子本就不多,沄洌人虽在她身旁,可心思早已飘远至九曲十八弯之外的“琉璃宫”处。她难免有些薄怨,也深以为惧一直高高在上的凤栾曦会因着有孕而显露出柔弱来,那份柔弱乃是她能留住天帝的唯一,还好她一直端着这份高高在上不屑在沄洌跟前示弱过。 “你喜欢就好。”慵懒地以手支颐,淡然地看着台上演着肝肠寸断的戏码,他的灵台蓦地想起了凤族之中尚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凤族神女素来讲究着‘一身不侍二主’之规条,若遇上所爱夫婿身归混沌皆是自刎相随。褚晓神君身死,她不曾自刎相随,可是放下了他? 那夜庆诺神官凑巧离开了一会,他独自站在建木神树之上,脸上难免连日熬夜的疲倦。那夜凑巧刮了一道寒风,入眼却是凤栾曦披着披风手执他适才送入她屋内的信盏,她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把信盏摔到他的身上:“你的东西,我‘琉璃宫’不屑留下!你若再这般,我自会觅药君把孩儿打掉。” 凤栾曦所言的那三回泼撒,诚然是他因着她不为所动而烦躁不安,第一回乃是黛丝蓦地踮起脚往他薄唇上啄吻了一下,他错愕地瞪着羞红了脸的黛丝。回到天宫,他仍旧难掩那抹不舒服的感觉,是以假借酒醉欲要勾得凤栾曦主动献吻,奈何那时的她仅是目无表情地任他泼撒。 第二回乃是怡乐元君在南荒跟元安阳置气了,那个鬼丫头虽被他揍了一顿,奈何怡乐元君本就纤细的心思被她伤得不轻,回宫后难掩落寞。东海公主因着不曾生育过,是以一味讨好而非教育,那时他去泼撒不过是想凤栾曦再次提出把孩子领回“琉璃宫”。 第三回并非她所言那般因着她答应黛丝入宫,而是他感觉到两人离心之事似乎迫在眉睫。他干了这般多出格之事,也不过是为了得到她的青睐,而非要与她离心。无计可施之下他佯装酒醉,一声不吭瘫在小榻上,恁凭凤栾曦如何唤他也不管。直到她以温柔的绢巾替他擦脸,他抬手便把她扯入怀里,翻身将其压在身下。 他很想告诉她,旁仙只道勾陈帝君如何待小帝后情深义重了两万五千年,却无人细问过他这位天帝如何待天后凤栾曦情深义重了六万年,诚然他怎也比那位老神君要一片冰心多了。 诚然当日玄水真君句句在理,如今他已尝到被人要挟的苦楚。那日劝不住凤栾曦的怒火,他转头就去赤霞宫泼撒,而玄水真君像是早已笃定会闹成这般,他一副恨铁不成钢地劈头盖脸地责骂他:“如今可是思量出自身的错处,嗯?你要护妻无人拦你,奈何你如今干的乃是把人逼上绝路,狗急也会跳墙,更何况他是西极真皇勾陈帝君?” 玄水真君当真想要抡起巴掌就往他脸上打去,还好被路过的君后姬媗轻咳几声拦了下来。玄水真君在君后姬媗的凌厉目光下,颇为尴尬地把举起的手化作抓绕的动作。加之,今日又非他玄水真君之事,他又何须这般咄咄逼人。 亏得南极真皇悉心教导他“祸不及妻儿”的道理,这六万年来只要牵扯到那位天后之事,他天帝沄洌便是这般频频出现纰漏,“明知帝君曾与帝后娘娘闹得离心要仳离,你却在帝君的伤口处撒盐,他没当场以汉刀宰了你已是万幸。今日本座去抢先一步告发,免得你被其在老天帝处弹劾得体无完肤。” “尊座言之有理。”天帝本是苦恼的脸闻得玄水真君将将给了彼此台阶,便是恢复了一派的冷静。 ☆、第十三章 这般多年,他早已习惯了玄水真君与勾陈帝君那张青年般的脸容,忘却了两位在年岁上不知比他大多少个千万年,竟不自觉地把他们降为与他同岁的神君看待,忘却了他们是洪荒年代的神尊。 容颜上,勾陈帝君依旧是这般缥缥缈缈甚是仙风道骨的青年模样,可这四百年来他到底经历过痛失孩儿、夫妻离心、以心头血营救、帝后出走梵天,纵然他驻颜有术但眉眼处仍能察觉出他有些许疲态。 至于玄水真君在经历过动了仙根、伤了仙元之劫,几乎命悬一线的玄水真君服下“四御”真皇与老天帝合力炼制的金丹方能续命,纵然他的仙力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厚,可也到底是伤过根基,脸容上怎也比从前要显得苍老了些许。 而他这容姿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沄洌自化为仙胎便是这般文质彬彬的容貌,若非他心思缜密,又如何能镇得住这四海八荒六合中的妖魔鬼怪与一众神仙。 那夜他特意把胡子刮走便是想她好生细看他的本面目,当年他很是好奇能让她倾心的神君该是何等人物,是以他与庆诺神官故作闲聊地在苍天牧场逮过一回,这褚晓神君竟是个身姿贲张魁梧、蓄着颇有络腮胡的粗犷猛将。 提亲之时,他更是借机跟凤栾晔套个近乎顺势问了其嗜好,那时说是问,实情乃是责问,因着天后之位讲究着子嗣的血统。凤栾晔起初支支吾吾不愿细说,在他威逼之下才敢把此事如实告知。 天帝越想越是不自觉地加大手劲,直到蓦地感觉到一股热流自手中炸开,他剑眉一拧错愕地低下头,原是手中的茶盅被他不知不觉间捏碎了。庆诺神官与黛丝吓得急急把他手中的茶盅屑拔走,庆诺神官更是撕开自己的衣摆给天帝作简单的包扎。 “沄洌,你怎么了?若是累了,不若移驾回去吧。来人——”不等天嫔黛丝唤人来张罗,天帝抬手拦下她的张罗。 “本天帝欲要静一静,你等无需跟着。”天帝以不容置喙的态度让庆诺神官撇下一众在场的仙吏随行,黛丝已是天嫔,往后的一切自是要随着天宫的宫规,若继续开了先例助长了歪风邪气,诚然往后凤栾曦便难以处理后宫争宠的事宜。 却说凤栾曦坐在书案前提笔抄写着《法华经》,然而那双眸子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空无一人的建木神树之上,一连十多日她皆是把他的信盏撕碎,那日更是把信盏摔到他身上去,如今该是知难而退了吧? 因着天嫔黛丝身子羸弱,她不劳天帝出口便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更免去了她抄写《法华经》,免得她在来的路上有何不测又或是劳累过头,天帝又要以她的仙元作补救。 听北海公主说,天帝似乎是旧态复萌地终日在半夜移驾到天嫔黛丝处,如今因着老天帝直言其仅剩不到百年的仙命,钧天的天闱难得地不再为此而扰攘,大伙似乎很有默契地权当天嫔黛丝不曾存在般。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老天帝将将一句已然是抹杀其存在,试问这四海八荒六合又有何不服气? 轻啧一声,她已是第六回不自觉地瞟向宫外的建木神树了,她没好气地抬手把窗户合上——眼不见为净。当初两颗心不曾亲近过,是以她从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如今不过十来日便如隔好几万年般难受。 她停下手中的紫毫笔,改为百无聊赖地以树枝撩拨着琉璃盅内的两尾小鱼,那尾体型大些的雄性小鱼,近来这尾鱼儿终日追逐着那尾雌鱼,那尾雌鱼被它追逐得着急了便终日藏在假山的小洞之内不愿出来。 她撇撇唇,这尾雄鱼若再这般,休怪她将其移到别的琉璃盅之内。话说这两尾小鲤鱼有幸被她豢养在九重天宫,诚然这道行怎也比凡间的鲤鱼要高些。 她唤来青鸾,主仆两人便是这般一前一后步出了”琉璃宫”,她与青鸾站在优钵罗池,看着这一朵朵的“佛眼”,她难得有种心旷神怡。 “小神拜见天后娘娘。”一道悦耳的男神自树上传来,一道黑白的身影蓦地出现在她们跟前。一个身穿玄白衣衫的阴柔俊美神君,他乃是男生女相,浑身上下皆是被金光闪闪的仙气缠绕,显然是位上神。 一张堪比真女人还要娉婷的姿容,两道剑眉增添了英气,那双忧郁的眸子却又透着少年老成的锐利,一张薄唇透着桃花之意,一身合身剪裁的衣衫尽显其彪腹狼腰。 “当真是稀客,涂姮上神怎得空前来九重天宫。”凤栾曦对于涂姮上神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奈何她不曾想到他竟是如传言那般,虽是个八尺有余,却比男子还要娉婷。 “何来得空,不过是子音帝君甚是挂念爱女,若小神再不许他们团圆怕是难存于世。小神本是要来觅师傅的,奈何此刻天帝在赤霞宫,小神只得闲逛至此地免得兵刃相见。”涂姮上神扬了扬手中的一组机关玲珑匣子。 子音帝君已非头一回来信记挂爱女,那时不过因着他领着涂山诗在西北荒游玩得尽兴,是以才懒理这位慈父的书信,直到他们将将回到青丘才知子音帝君几乎要落户在他的“雁庭苑”。 “天帝已然答应放过涂姮上神,这‘兵刃相见’又从何而来呢?也罢,本天后当真不知你等葫芦里卖的是何种毒药。”凤栾曦本就无意牵扯入这些神君之间的角力。 毕竟天帝曾下旨诛杀涂姮上神是真,玄水真君与元安阳极力保护涂姮为实,就连勾陈帝君也很想把其收入麾下,是以说起其名号难免让人联想起其背后的千丝万缕阴谋。 “何来毒药,不过是明面上过得去罢了。就如天帝虽待小神很是不爽,奈何又不敢因此再次得罪玄水真君;又如勾陈帝君伉俪甚是膈应舍妹,可也不过是下了旨意不许九尾玄狐仙涂姬踏入颢天半步。”涂姮轻摇手中的绸骨扇,这夫妻之间不该是以名字又或是小名相称么?怎在天后娘娘口中吐出却显得多为君臣之礼而非思慕之人的感觉? 就连他那很是傻气地亲妹,每每说起勾陈帝君的名号皆是一副崇拜的模样,更别说他与爱妻涂山诗在一起之时何其互相宠溺地唤小名。敢情这谣传乃是好事者臆测出来的吧? 涂姬这些年闹得事儿当真让他头痛不已,先是在勾陈帝君处吃多次的了闭门羹,而后跑去愤斥元安阳“你为何要归来?”、“你为何要霸占帝后之位?”、“你这帝后又是如何担当的?”,便是因着这般不知所谓才招惹得性情颇为豁达的元安阳甚是不快,甚至祭出帝后娘娘的身份让近身仙婢以巴掌来教训涂姬的出言不逊。 涂姬因思慕极深而犯了糊涂,可一众神尊乃是清醒得很,涂姬这般胡闹却还能保住性命不过是念着他涂姮的薄面。诚然,若是有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神女仙子跑去愤斥涂山诗,他涂姮定必二话不说便掰下她的仙首。自个儿几斤几两也不甚清楚,胆敢在他妻子跟前撒野当真是找死! 闻说勾陈帝君为此起了杀心,听玄水真君所言,涂姬能保住仙命,不过是元安阳牺牲色相劝谕勾陈帝君莫要因着一口怨气与其计较,不若东荒的九尾玄狐仙又是一场腥风血。勾陈帝君宫中的残影仙官让涂姬灌下太上老君的忘情之水,如今的涂姬终是痛改前非,不敢再胡乱造次,倒是乖乖地留在了“雁庭苑”当个快乐小神女。 “听上神的口吻,似乎很是不爽令妹之行径。既是这般,烦请上神劝谕令妹,莫要以一己之执念去挑衅正妻之底线。听南极真皇所言,帝君已拒绝了这般多年,她还这般执迷不悔便是自讨没趣。”凤栾曦略显诧异,坊间传言九尾玄狐仙涂姮素来宠溺其妹,这涂家小七乃是玄狐仙族中的小祖宗、宝贝蛋,旁人沾染半分也不能。 司命星君曾在言一百年前九尾玄仙狐涂姬跟随九尾玄仙狐君上涂婧在九重天宫参加盛会,却不知为何在黅霄宫内留宿一个月之久,于五十年前更是在颢天十里竹林内强吻勾陈帝君。 “确实不爽良久,此等屈打成招之事,但凡有些志气的神君男仙皆是深恶痛绝。姬儿虽是小神亲妹,可此番挑衅旁人之妻的行径也着实让小神很是添堵,巴不得拧下她的狐首。若论年轻貌美姬儿也算是其中之一,奈何也仅是之一罢了,此等神尊能荣登神位岂是贪图酒气财色之徒。” “既是如此,上神又何必到帝君处求一席之地?”凤栾曦失笑,若是两情相悦也不过是孽缘一桩,奈何人家当真不曾动过情,她此举说得轻些乃是自作多情,说得重些便是不知廉耻。 “说是求,不过也是让她更惹得帝君心烦罢了。万一帝君当真待她存了念想,成事了也未尝不可。瞧天后娘娘今日似乎颇为郁结,兴许是心动而不自知。”涂姮手中的绸骨扇摇曳的招摇。 “胡说八道,我等凤族最为看重忠诚贞洁,是以一直不懂素爱风流的天族为何总要与我等凤族联姻,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心动而不自知?她凤栾曦虽非本领了得的神女,怎也不会对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对上眼。 “仙界谣传天后娘娘很是心爱天帝,今日听天后娘娘的言辞似乎与谣传颇有出入。小神素来只觉帝后娘娘颇为潇洒,今日方知天后娘娘也是这般,难怪天帝赖在赤霞宫大吐苦水。”他本是在偏殿等候的,奈何发闷走到廊道处便听见天帝的声音,看样子似乎很是郁闷。 诚然,天帝的不快乃是来自天后娘娘而非他涂姮,这世间里有着形形式式的夫妻,有鹣鲽情深、有龙争虎斗、也有细水长流,天帝与天后此桩更像是琴瑟和鸣缺一便显得寡淡。奈何两人如今是入了糊涂障,不知其感情之深浅罢了。 细听之下原是天帝与天后这六万年来生出了嫌隙不少,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便是这般。期间不忘吐槽这位一等美人的天后甚是冥顽不灵,在他听得很入迷之际,莫邪仙官见到他的身影便急急把他请到这儿来,深怕他的出现会惹起天帝更多的不快。 “呿!他怎好意思大吐苦水。”她是天后,稍微有错便成了天妃、天嫔的把柄,面对这些或真或假的谣言,她一直都是一笑置之,可谁又想到这一笑之下会是何种模样? 她与元安阳虽是同为凤族,奈何她没有元安阳的家大业大,是个天族的贵胄,而她凤栾曦连天帝这个夫君也不曾支持,试问她在这后宫何尝不是如履薄冰般?试问她又能跟何人哭诉委屈? 凤栾曦闻得“天帝”二字,樱唇不禁轻抿,脸颊一热,近来听到天帝的名号,她便不自觉地抖了抖,似乎很是惧怕旁人又在替他说些好话。从前天帝在她看来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随着近来他的频频示好,她越是显得频频失态。 “娘娘原是脸皮薄,不似帝后娘娘那般是个不甚计较颜面的神女。诚然,两位娘娘喜欢的不过是自家的夫君,这又何须这般扭捏呢?”听墙角之时,他分明听到玄水真君责骂天帝逆天而行给天嫔黛丝延了仙命,如今多活了的年岁已然是把来世的恩情报尽。试问天嫔黛丝又有何颜面要独占天帝?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天后谢过涂姮上神的指引。本天后凑巧有事,先行告退了。”她随意觅了个由头便领着青鸾走了。 诺大的钧天后宫,她凤栾曦除却一身硬壳别无可依靠的,她的孩儿岂能继续她的老路。想到他如何欺骗她,她就难免心中来气。来气?六万年前她虽被他指着责骂却也不曾因此而要与其置气,那时的她不过是略略挑眉并不显得很是计较,如今却有种不愿触碰的怯懦之感。 “为何烦躁不安?若是身子不爽,本天帝让人去觅药君。” 天帝不知几时站在她的身后,蓦地做声之际吓了她一跳,待看清来人她才轻拍胸口处。他怎来了优钵罗池附近? 天帝的眼眸看着她柔荑之上的铃铛手链,这手链随着她多年,样式老旧不说而且有些发重。因着她如今怀有仙胎,这法力比从前要盛,稍有不慎这对旧铃铛便担不起过大的神力而反噬。 他示意庆诺神官上前,他凑到其耳边仔细叮嘱吩咐。他让庆诺神官到昆仑虚去传旨打造新的铃铛手链,以玄天兵器谱的铸造技术提炼出纯度极高的五色金原石送去昆仑虚炼制法器,比起她那对以南荒技术提炼的五色石要纯度高多了。 “妾身见过天帝。”她低着头恭敬地行礼,因着老天帝不允许天帝接近“琉璃宫”而非不许他们在九重天宫碰头,是以离开了“琉璃宫”便会遇上。只是,今日她分明打探到天帝与天嫔黛丝去戏台看戏的,他他的手怎负了伤? “想你太甚,弄伤了手而不自知。”像是读懂了她眼神的疑惑,天帝连摒退青鸾与庆诺神官也不曾便直接了当地脱口而出,他扬着尴尬的笑意,举起负伤的大手,另一只大手不知何时紧紧握着她的柔荑不放。 依他所见,黅霄宫的残影仙官与幻影仙婢虽是个六万岁的小儿,奈何却很会在西极真皇眼皮底下办事。每每看见帝君与帝后在一起时,总会很识趣地觅个由头退下,留些空间给夫妻两人亲昵地说些甜言蜜语,而非青鸾这般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大煞风景。 还好庆诺神官会意,青鸾在庆诺神官的眼神示意下一并退到三丈之外的地儿等候差遣。凤栾曦闻言只觉可笑,青鸾这丫头几时成了天帝口中的木头。她不过是不曾沾染过男女情愫之事,是以瞧不懂那些眼波流转罢了。 “天帝之谎言当真越说越顺溜,这血该不会是葡萄美酒染红的吧?你——”凤栾曦略显窘态地欲要从天帝手中取出那只被其执着的柔荑,奈何几个来回也拔不出来。本是烦躁的灵台蓦地就着他负伤的手用力,一道伤口崩裂的声音传出,她蹙眉错愕地看着沾了他血的柔荑,他当真是负了伤?! “凤栾曦,我恳求你相信我一回,一回也好!我,不曾想过夺走你的仙元,更是舍不得夺走你的仙元。”天帝全程闷头不吭半句痛,若非他额上渗出薄汗,谁能知晓他此刻乃是如何强忍着这痛楚。 ☆、第十四章 他不曾细说于她,当日黛丝提出要凤栾曦半颗仙元之际,他除却何其怒不可歇,更多的是觉得黛丝从前的温柔懂事不过是伪装的。黛丝一介地仙得了他的仙力苟活了六万年,已是得天独厚了,如今胆敢觊觎凤族仙元着实过分了。加之,凤族乃是天生的仙胎,纵然黛丝得到也用不得。 凤栾曦见他那包扎的绸缎不时被血水染湿,便反手握着他的大手以伤口愈合的术法给他疗伤,因着不是很重的伤势,她亦无需动用重法来为他疗伤,直到那血肉自行愈合出略带粉色的新血肉,她方才收起自己的真气。“这有又何妨,无又何妨?我非你的谁,你无需跟我辨析。” “若你当真觉得无妨,你又何需这般防备我?我不曾想过要与你为敌,我知晓自身于感情上待黛丝有所亏欠,你容我处理好吧。”他亏欠了黛丝的感情不错,是以他只欲陪她最后的时光。 “天帝无需跟妾身解释,天帝也合该回凌霄台了。对了,妾身已向老天帝告假到颢天去陪伴安阳几日,她怕无聊便让妾身去颢天陪她打发日辰。”言下之意他无需再藏匿于建木神树之上,而她出去走走权当换个心情。 “你此番前往不过是扑空,安阳已被勾陈帝君以捆仙绳塞上了华盖香云车同行之梵天法会。她傻气,你也陪她疯,勾陈帝君不过是诓她,随她乐几日罢了。”天帝急急唤住凤栾曦,就连青丘战场这般险象横生之地,勾陈帝君也携她一同奔赴,区区梵天法会岂有不拎在身侧之理? “她这般惧怕帝君,岂会乐意同行。”她当真羡慕这双璧人,已是老夫老妻多年还能这般互相宠溺。 “一派胡言,她几时惧怕过帝君,她倒甚是惧怕本天帝。旁仙常言她甚有分寸,却不知她曾被我修理得很是惨痛。”天帝冷笑一声,他担的乃是表兄又非父君,何须这般讨好? 在她两千岁之时便是因着她没大没小以门扉夹本天帝,本天帝一时吃痛了便在她阿爹元珩神君跟前吊着她,揍得她哇哇大哭,从前这丫头远远瞧见本天帝的身影便时刻思量着如何藏匿。” 那时他思量着怡乐元君与她同岁,该是能玩到一处,奈何这女儿家的心思着实难懂。恁凭怡乐元君如何讨好,她元安阳皆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纵然他跟怡乐元君细说元安阳不过是尚未从瞌睡中醒来,奈何怡乐元君那时仍旧是闷闷不乐。 直到两人同长至三万五千岁,怡乐元君更是四处散播元安阳的艳名,然则她元安阳也确实担得起真国色之名,只是此事过分张扬了便是成了祸乱之端。需知这美人他看了觉得绝艳,旁仙窥见也是觉得绝艳,这一来二去难免变成了“怀璧其罪”的由头。 此艳名一经散出,这南荒的元珩神君便犹如旁人眼中的肉刺,更遑论他把女儿如何出嫁也需得问过其余四海七荒六合的拳头。老天帝自卸任后虽是鲜少过问仙界之事,可也绝非不闻不问,怡乐元君的所做作为已让其很是不满,若非他以命担保,怡乐元君早就在三万五千岁之时死过一回。 此事也算是凤栾曦头一回闻说,用膝盖骨想也知晓定是天帝领着怡乐元君前往南荒行宫的事儿。他待怡乐元君的宠溺本就被其他皇子、帝姬要甚,终日带在身边怕的、防的便是她凤栾曦执意谋害。 “你去颢天并非陪元安阳,怕是要躲本天帝吧?”天帝摇头轻笑,如今既成事实,他也无需遮掩。自那夜闹得不欢而散,他已有半个月不曾踏足“琉璃宫”。 “世间之大,报恩之法良多,何须以孩儿报恩这般龌龊?你腹中的孩儿乃是我故意为之,我想留你奈何终是觅得个下乘之法。” 六万年前她曾说黛丝是他的妻,诚然她说错了,黛丝能担的不过是妾而非妻位。黛丝入宫前,他曾与她坦白过,这钧天的后位只有凤栾曦一人,她莫要糊涂油蒙了心智妄图不属于她的。 于妾室的眼中,妻位之人乃是阻挡其幸福的、万般恶毒的,可她们不也对妻位虎视眈眈么?凡间帝皇中有不少贤后,奈何多是抵不住那些妾室的百般构陷而郁郁而死。这钧天后宫,前有东海公主,往后也有其他天妃、天嫔,诚然她独自面对、累得太过才甘愿放弃。 凡人常言:“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何神仙也会这般争权夺利? “这般龌龊之事难得天帝敢于承认,那夜之事权当是妾身与天帝一时意乱情迷所致,天帝无需以此作文章徒增彼此的不快。”凤栾曦不曾想到他竟毫不知廉耻地承认,,故作无心地问道:“她身子如何了?” “用了护魂草,身子也就那样,没什么精神。”用了护魂草,黛丝的精神尚可,若是断了药便终日一副昏昏沉沉的。“六万年前的续命,不过是徒增了黛丝的痛苦,她已是兵败如山倒之势。” “她不过一介地仙原是受了你的修为,难怪能顺利续命了六万年之久。我不应诺仙元之事,只因她乃是无福消受,诚然你也深知她已是逆天而行了一回。天道轮回,已然不许她继续任性妄——”她尚未把话说完,他已抬手把她拉往自己的怀里,懒理她的挣扎,愣是把下巴压在她的肩窝处。 “我也容不得她恣意妄为了。六万年前便是你在老天帝处替我求得爷爷的宽恕,你可知在爷爷心中除却我姑姑与安阳,便是最为疼爱你这个孙儿媳。”老天帝对于凤族素来偏袒,说起此桩事儿,天帝纵然是个神君也难掩吃味。 需知在老天帝心中一直有着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痛,只因他的爱女烁兰公主倾情于南荒的断袖上君、天族的朱雀星君——元珩神君。老天帝也曾喟叹过当初他没好生阻挠这桩姻缘,才害得烁兰公主这后半辈子过得凄凉。 那时的烁兰公主一叶障目执意对这位断袖神君一见倾心,她妄顾老天帝的阻挠执意出嫁,她哭诉过、折腾过,她埋怨过、恨过,可这片天地皆是她所择,长夜漫漫之时她数过花瓣、数过青砖,直到有了血脉两人这才算是有破冰之象。 元珩神君自述是个无能力爱女子的神君,可他却很爱元安阳这个血脉,这父女两人好得就连烁兰公主这个当娘的也吃味。元珩神君练字之时皆会抱着女儿坐在自己腿上,抱着女儿一起练字,巴不得把世间最好的都奉上。 “爷爷不许我靠近‘琉璃宫’却不曾禁足于你不能到‘凌霄台’,平日多去‘凌霄台’走动也好,权当探望我也好或是当作锻炼身子也好。”记得钧天天闱曾有几位天嫔、天妃有孕,哪个不是在有孕之初便借机邀宠的?她这位天后倒是省事,若非他前来,她断不会去招惹他。 “原是记挂着与我斗嘴的日辰,可惜近来钧天后宫何其四平八稳,鲜少再有昔日的‘一枝独秀’,怕是让你失望了。”从前她在“凌霄台”走动乃是因着他过度宠溺在东荒的那位,如今他似乎越发懂得如何堵住后宫之内的嘴,连她这个天后也变得清闲了不少。 “会么?诚然,你我不斗嘴也能好生相处,六万年前谁又能知晓如今你我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说这些寻常之话?”天帝显得有些话中有话,这个世间素来没有按部就班,一切的变化皆是冥冥中自有主宰。 “由始至终你才是天后、是正妻,她不过是天嫔、是妾室。你又何须执意这般委屈自己?我与她一起之初便已告知我成了亲,设有了嫡妻的事实,黛丝自诩不计较名分。” “她待你动了男女念想,此话乃是以退为进,自是作不得数。”凤栾曦撇撇嘴不再看他,幼稚!他到底几时方能许她舒心些? “凤栾曦,你就非得惹怒我不成?”天帝没好气地睥睨着她,果真是个骨骼清奇的神女!寻常仙子神女到了此时此刻定必知道他喜欢她,可这顽石居然一直懵然不知。“当年若无你舍命相救,我早已成一杯黄土,诚然我怎也得如黛丝那般以身相许,方可作数。” “你呀?少来吧。” 她难掩醋意地说着违心的话,“你与黛丝已然涌泉相报了,我确实需要一个孩儿。诚然你也知晓,这后位我本就有退位让贤之意,我已执意退出如今全看你等何时方能罢休饶过我。” “若你我相遇之时非父母之命,兴许你我便如勾陈帝君与帝后荀元氏那般成了一席佳话。九重天宫好事者不少,难听的话更不少,你受的委屈我皆是知晓,而我也确实辜负过你。栾曦,旧事,你我就此揭过,往后不得再生分了。”像是感受到她的哆嗦,天帝不曾松开过搂着她的动作。 “我累了,要歇息。”她打断天帝的话,若再被他动情地说下去,她当真会抱着他不许走。她虽也历过桃花,奈何褚晓神君是个老实人,不似天帝这般诡计多端。 诚然,是她错判了。她以为天帝待她很是厌恶,是以一直不敢去招惹他。她,至今也弄不清为何闻得东海公主遣派人去暗杀黛丝之时,她会挺身而出地去营救,那时的她只知黛丝既是他此生所爱,若是有了不测,依照天帝的性子定必以死相逼,届时她纵然有心从泥沼出扶起他也难于登天了。 “说谎,如今不过是快到午时,适才见你乃是何其精力旺盛。”天帝冷不丁地一哼,他一直执着她的手不放,便是这么一双修长好看的小手一直抓着他负重前行。“你再相信我一回,往后我便是你的家,我不会再扔下你不管。” 天帝紧紧搂着她仅以下巴磨蹭她的发鬓,任由她的眼泪决堤,是他照顾不周才让这头元凤如断线的纸鸢那般漫无目的地飞翔了那般久。 明知玄水真君不过是有心保护凤栾曦,奈何他却禁不住地冒着酸气,凤栾曦的身份被揭穿诚然已是一场风波不错,可他堂堂天帝几时沦为保护妻儿都不懂的羸弱书生? “今夜晚膳备了醉虾、备了清蒸鲶鱼,还有高汤山药泥佐饭。”凤栾曦想了想今夜的菜肴,按照药君的安排,今夜需得进补一下鱼。至于高汤山药泥则是她私下添置的,因着近来胃口不大好,是以她才想起这道以高汤煨煮的山药泥。 “高汤山药泥?此物很是稀奇,倒让我兴致颇浓。庆诺,今夜无需‘凌霄台’的仙厨作膳,去天后娘娘处端来晚膳便是。”天帝剑眉轻扬,听菜名便知绝非九重天的仙厨所烹煮的。 那些仙厨闻说能到九重天宫当值,皆是施展浑身解数以烹煮华丽且讲究刀工的菜肴,这些寻常菜肴鲜少入得了天闱与宴席。 “当真瞧不出来你竟是又老又嘴馋,区区小菜便让你这般愉悦。”她莞尔一笑,闻说有好吃的堂堂天帝竟因着寻常的食物而幼稚得如孩童那般,他的剑眉更是轻扬得如偷腥的猫儿般。 “你何以 ‘又老又’这般古怪的文法形容我?若论年岁相差颇远,怎也是玄水真君比其君后要大整整二十四万岁更甚。”他玩味地看着她,他深知自身不过是比她大三万岁罢了,他于她这般年岁之时,凤栾曦诚然也不知在何处飘荡。 “回禀天帝,我不过是一时贪玩,学了我阿娘训我阿爹的口吻罢了。冒犯天帝委实是我的过错,恳请天帝责罚。”她阿爹比她阿娘大了整整一万岁,是以每次阿娘与阿爹闹别扭之时便终日以这口吻训话,许是潜移默化地脱口而出。 “我罚你作甚,我是你夫君又非父君。原是你主仆不时偷尝,这青鸾若再吃下去便成球了。”若能卤个牛舌以便他们几位大帝喝酒之用,委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下回你卤些下酒之物罢了,免得他们张嘴便劳役你。” 天帝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四御”真皇,那群豺狼素来不懂怜香惜肉,除却自家的妻子,旁人之妻皆是可有可无的臣子。 “亏得你长得儒雅不凡,想不到你嘴巴挺毒的,青鸾的容姿不俗乃是个二等美人,怎在你口中不是木头便是球。”凤栾曦难掩笑意地推了推天帝的肩膀,若被青鸾听到怕是要哭死了。从前她只闻说过玄水真君很是毒舌,如今才知天帝也是如此。 许多时候乃是她与青鸾主仆独享,因着“琉璃宫”与“凌霄台”离得颇远,加之她本就不甚得宠,除却晨昏定省平日皆是门可罗雀。是以,她闲来无事便会杵在灶房之内研究新的菜色,若是试味觉得尚可便遣派青鸾把烹调之法送去南荒的“绣春阁”贩卖。 那时每月统共有几日她皆是告假溜回去“绣春阁”查看账目,而天帝本就不曾搭理过她,是以告假很是轻松,如今却有点儿难度了。 “我若毒舌,那南极真皇便是洪水猛兽。别瞧他终日端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慈祥障眼法,实情也是个俊雅不凡的毒舌美男子。”天帝冷哼一声,“若与其帝后置气之时,他那张伶牙俐齿每每张嘴便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诚然你也请不走我,你就此作罢。’加之他若化去障眼法,定必夺了‘六司’的几位小辈风光。” “难怪安阳常言你与帝君乃是一丘之貉,原是诸位真皇皆有异曲同工之妙。”凤栾曦自觉自身比元安阳在“情”这一字上有道行,元安阳的第一桩桃花是勾陈帝君,唯一的并蹄莲也是勾陈帝君,而她好歹也知晓两情相悦是如何的一桩缠绵逸事,也经历过良人非心中所属的苦楚,是以对于元安阳的警告一直不曾放在心上。 天帝闻言乃是止不住地发笑,他的模样本就是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是以笑起来也是颇为俊俏不凡。若说勾陈帝君的秀逸乃是化像,那天帝的温文儒雅则是货真价实的气质。 “该不会青鸾当真是个断袖吧?”天帝搓揉着下巴,每次他前来“琉璃宫”皆是看见青鸾一脸警惕地杵在一旁。南荒上君便是个赫赫有名的断袖神君,也是他的姑父,加之南荒之境似乎尤其多断袖。 “沄洌!” 天帝竟不自觉地说了句“下回多做些,许我试味一番。”,也凑巧被凤栾曦听得很是真切。两人对视良久,凤栾曦反讥讽一句:“试味?亏得你能这般厚颜无耻地睁眼说谎,哪回我下厨你不是多下箸的?有一回还吃撑了。” 诚然天帝吃撑了不止一回,今夜晚膳之时便是因着这道甚能佐饭的高汤山药泥,天帝一时没控制好吃了三碗之多,如今只得摊在“凌霄台”的寝室不敢乱动。 ☆、第十五章 自那日与天帝把话说开了,凤栾曦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青鸾虽是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多嘴说些什么,毕竟这几日不时闻说天嫔黛丝闹性子不肯服药。她偷偷瞟了凤栾曦一眼,难得小姐仍旧是这般淡淡的,不似她早已臆测着什么。 “呿,区区几泪珠便诓得天帝巴心巴肝地赶往,婢子不懂,她已独宠了六万年之久,为何却连一点恩宠也不愿给旁人,难怪在宫中不得人心。还好小姐不曾情倾于天帝,不似天闱的主儿那般,从天黑熬到天亮也不过是为了一睹天颜。” “妄议主子,责罚十个巴掌。”凤栾曦话音刚落,身旁便传来青鸾径自掌掴的清脆声音。青鸾不曾沾染过“情”字,是以不懂感情之内是独占,难以容得下第三个人。 黛丝定必听到了些她与天帝和睦的消息,若按天帝的说辞,黛丝能得宠便是仗着几分与她相似的神韵。此事是天帝有错在先,毕竟黛丝也曾是个清白的神女,因着他而折了身心。既是待她无情,他本就不该一时情迷意乱去撩拨黛丝。 一声通传,原是天帝遣派了庆诺神官前来,对于庆诺神官的到来让凤栾曦很是不解。面对她的不解,庆诺神官但笑不语地把锦盒捧来,说是天帝特意命昆仑虚打造于天后娘娘的。待得她打开方知是一对重新打造的铃铛手链,样式乃是现时的款式,兴许天帝觉得她的法器过于陈旧了吧。 庆诺神官一双琥珀般的眼眸正看着她,似乎很是希望她能即刻戴上,她略显拘束地把自身的铃铛手链卸下,青鸾随即会意地把新的铃铛手链给凤栾曦戴上。 淡雅的一声“谢谢”,她让青鸾去取来一颗鸽子血原石赏赐于庆诺神官,庆诺神官也不推拒倒是大方接下。退出前,庆诺神官倒是透露了一则消息,说天帝今日到北海公主处闲坐了半个时辰,出来之时脸色甚是铁青,显然是北海公主又惹怒天威,还望天后莫要在此骨节处撞。 凤栾曦甚是不懂地看着庆诺神官,为何他们就不会责备一番天帝如今把后宫的天妃、天嫔凶得人心惶惶?从前他不曾理会过钧天后宫,是以这群神女仙子皆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如今倒是被他严加管教后变得不敢胡乱造次了。 诚然,天帝当真是被北海公主气得不轻。他自北海公主处出来便是漫无目的地在钧天的宫阙处走动,直到人站在“琉璃宫”外的建木神树处偷看坐在窗台处抄经书的凤栾曦,方才就觉得清净些。 近来似乎冷落了北海公主不少,是以他今日特意到其宫殿闲坐,本想抱抱那个小天孙,奈何刚上手就听到北海公主借着襁褓暗示他这个当爷爷的要多疼爱些。他本是当作听不见,奈何她又说起如今后宫乃是四平八稳得再难有“一枝独秀”之象,就连失宠多年的天后也喜得孩儿,更别说“平分秋色”、“三足鼎立”云云。 天帝剑眉一拧,似乎很是不爽其言语上待凤栾曦有所冒犯,这言下之意不是搬弄是非又是什么?说了这般多还不是离不开欲要协理之权么,以她之能耐大抵每日皆是以逼宫之势大吵大闹。加之,凤栾曦乃是天后,几时轮到她这个天妃在旁指手画脚。 同为对待旁仙为他所怀的仙胎,凤栾曦当真是担得起嫡母的职责,反倒东海公主与北海公主却是连容人之量也全无,试问此等心胸狭隘的神女仙子又如何能担得其天后之职?他是天帝,延绵子嗣乃是天职,可谁又能担保他的血脉能顺利绵延? 难怪勾陈帝君不甚喜欢充裕后宫,这人一多了难免各自动了歪脑子,徒增构陷与争宠的脏东西在眼皮底下浮动。当他把襁褓递给乳母,他脸带假笑地反问:“本天帝记得你素来有满腹经纶,不若与本天帝细说为何本天帝所赐于皇儿的‘鲛珠海明灯’会在令弟的龙宫之中?”,此话一出北海公主这才讪讪地闭嘴不再言语。 这鲛珠海明灯顾名思义乃是能在漆黑的海底起到照明之用,青铜托盘之上布满十八颗圆润均匀的鲛珠,每颗鲛珠皆是从修炼了上万年之久的鲛姥身上取得,因着鲛姥吸尽天地日月精气,是以所产的鲛珠皆是裹着浓烈的海气,淡蓝的海气能照亮十丈之地又不会惊扰海中的其他海兽。 此等珍品便是在北海公主生下五皇子之时,南海鲛人族贡献的贺礼,天帝还特意赏赐给这个儿子当出生之礼,不想北海公主却胆大包天把天宫之物私下偷给了其弟。天帝素来以为这天帝与后宫神女仙子之间纵然无情,可彼此的颜面还需得照应几分,奈何有些人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是止不住地要多争几分方是觉得舒心。 那枚鲛珠海明灯本是给他的五皇子之物,而她这个当母亲的却二话不说便转手给了其弟,若非他与玄水真君近日在北海龙宫见过北海皇子显摆,他怎也不会相信这个口中满腹经纶的北海公主竟是个是非不分、任人唯亲之徒。 若给她协理之权,这钧天有用的良才皆会被她悉数换作母族之人,可惜他并非昏君。从前东海公主为四妃之首时也曾为其弟谋划过到钧天天兵营担个闲位,奈何玄水真君试炼过后拒绝了,为此东海公主没少在他耳边说玄水真君的不是。 天帝在沉思之时甚为喜欢拇指与食指成圈轻敲,有些事跟黛丝说了也觅不得答案来。若无记错,凤栾曦非独女,母族中尚有一位亲弟在,因着她出嫁天宫是以神官长之位由亲弟凤栾晔所任。她,似乎不曾为她亲弟谋过一官半职之位。 凤栾曦虽是坐在窗台旁的书案处抄写经书,可那双眸子不错过天帝的神色,凤栾曦见状不曾言语过什么,她轻手轻脚走到廊道去吩咐青鸾到灶房去盛些清心火的凉瓜羹,青鸾点头后踩着小碎步走去灶房张罗。 待得青鸾甚是体贴地挽着食盒出宫走到建木神树之下,天帝才将将从沉思中回过魂来,这凉瓜羹虽非珍馐百味却能清除心火,碧绿的凉瓜碎末搭配些许瑶柱、火腿慢火细熬,入口乃是咸鲜。丹穴山位处于南荒之境,虽是多黄金与美玉,奈何天气甚是炎热,是以凤族皆以苦涩之物降体内之潮热,此羹便是她家乡的常备之物。 “天后娘娘做的?”天帝接过庆诺神官递来的那碗温度很是合适的凉瓜羹,此汤羹他在六万年前曾在丹穴山的元凤族聚居之地尝过一回,那时的他跟着老天帝与寒山真人拿着采纳到凤栾曦所处的仙府之中,接待他们的除却凤栾曦的双亲尚有她的亲弟凤栾晔。 青鸾点点头,也不知说天帝很是凑巧抑或是他鼻子甚是灵敏,今日难得做了家乡菜,他便款款而至。 天帝就着窗台处举碗答谢,从前,他只会恨不得把独宠显露给旁人所知,是以黛丝才会这般多灾多难,一切不过是他的不成熟所致。凤栾曦为了平定这钧天后宫之怨,没少以他的名义赏赐些云缎之物于后宫,往后不劳她这位贤妻烦心,他会好生处理不许她与黛丝再受半分委屈。 因着青鸾在宫中盛出不少,是以庆诺神官也有幸品尝到这么一碗独特的膳食。一碗凉瓜羹后,天帝抬手示意青鸾再去盛一碗,如是这般喝了三碗,青鸾便不肯再替他张罗。 青鸾转身便是要离开,因着步伐急了些差点儿嵌了脚,还好站在树下的庆诺神官伸手扶了一下方才没事。便是这么不经意的视线触碰,青鸾与庆诺神官脸上各自绯红了一会。 天帝见状难免萌生一股当姻缘神的鼓动,细看两人之间的微妙之处,庆诺神官如今已是个十一万岁的神君,一直在他鞠躬尽瘁耽误了不少大好的姻缘。 入夜后凤栾曦因着略有疲倦便不欲再去抄写密密麻麻的经文,反倒是窝在床褥上翻阅着话本子咀嚼起来。本是紧闭的窗户不时传来轻扣的微弱声响,初时她以为许是出现幻听,待得那声响越发急促,她才不情不愿地去打开窗户。 待得她抬头却见天帝一身月白的衣衫攀在外头,不容她反应,天帝率先以手捂住她的嘴巴,再三确定她不会喊出声来方才垂下手。为免泄露行踪她只得压低嗓音道:“你夜不宿寐,跑到我这儿做什么?” 他猫着腰翻身入了屋,那双执笔的大手正鬼鬼祟祟地把窗户重新合上。为免被屋外的人觅得他的身影,他只得靠坐在窗台下抬头睥睨着她。“我不大放心你独自一人,是以从‘凌霄台’跑了过来看你和你腹中的孩儿的。” 闻说他从“凌霄台”,她柳眉一拧,从衣架处取来干净的绢巾打湿于他擦汗。他虽是头银白天龙,可化作人形之时若是出了汗,吹风难免会起疹子。在他擦身期间,为免他的行踪被发现,她甚是体贴地把几颗烧得铮亮的烛火剪掉,明亮的寝室变得昏暗了许多,借着暗下的光线。 无需他刻意说些什么,她已然知晓他为了今日北海公主之事而烦心。“许多事儿因着得不到是以不甘心,奈何却不曾自省过自身之能力可曾胜任。” “今日药君来请示往后不再替黛丝请脉了,现下你与安阳的身孕着紧,毕竟天族的嫡出血脉马虎不得。”他神色寻常地把脏了的绢巾投入脏衣篓,像是早已明了会是这般,黛丝不过是天嫔,终究不及天后、帝后的安危着急,此乃是命数。 “不若让她到‘琉璃宫’的偏殿住下,药君前来请脉之际也好顺路给她看看。”老天帝许下的荣华,保她一族的代代平安,这些皆是黛丝无法得到的,然则她凤栾曦又有何不满? “罢了。”他突然从后搂着她,他的下巴架在她的肩膀处,此刻的他乃是柔情似水。他的睫毛浓密翘长,不知害羞抑或是别的原因,惹得她柔媚地放柔身子偎依在他胸膛处。 “若是心生不爽,不妨说出来,兴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虽说她未必能说得动老天帝善待黛丝,但至少能说动他不要这般处置黛丝。天道轮回本就非一众生灵能左右的,天帝任性,是以折了一个嫡子去成全了这桩孽缘。 “你助我之事不少,我已无颜面去让你操劳。我我不欲骗你,这般多年若说毫无情分不过是自欺欺人,也不知为何她站在那儿总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你。我知道你会计较,她也会计较,纵然她说不曾计较,奈何终是计较,你你可会觉得我很是失败?”他本欲两边平衡,奈何此事由不得他作主,老天帝本就待她甚为不满,如今更被老天帝颇为急切地要除之而后快。 对于他语无伦次般的自责,凤栾曦不过是体贴地轻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她也不知该是如何安抚他,这个绣花枕头似乎长大了不少,开始学着担当起一个夫君、一个天帝该有的样子。 他的模样太温润如玉了,难免让人误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说他滥情,他来去也不过是黛丝与她,说他专情却又不见得待黛丝的爱毫无杂质,她从未想过他与黛丝之间会是这样的光景,更没想到温顺的黛丝竟会因着他而委曲求全。 “我自身也不见得很是成功,试问又有何颜面说你失败?你可知我漂泊流离了多久,那时会救你们不过是我觉得黛丝与你并无错处。若硬是要寻错,那只得说不甚合老天帝与东海公主的愿景。”她口中的漂泊流离指的是沦为弃子后的失落,似乎这世间的一切皆与她无关,她似乎觅不到活着的目的。 “当久了棋子,兀自行动乃是诸多不适,还好我终是熬过来了。那时说是救你们,何尝不是在自救,原来从心而活也很是开怀。那时你不曾救我,我也有恶言相向之时,也有私下咒骂你。如今我已释怀了,我不恨过你,我自恨那个欲要依靠旁人的自己。”她越说越小声,她虽是厌烦厌胜之术,可也有把枕头当作是天帝指着责备过。 “原是我这六万年的喷嚏皆是被你诅咒而来。”他眼神笃定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在九重天宫没有谁能依靠,兴许我这肩膀不及勾陈帝君那般壮阔,可也有替你遮风挡雨的能力。” 凤族虽非九尾狐仙族那般这一生只要认准一个伴侣便会生死相随,可也是极为看重忠诚贞洁的一族。天族的天兵神将大多常年在外戌守或是出征,是以他们很是喜欢寻凤族或是九尾狐仙族的神女为妻。 “就凭你这个绣花枕头么?少来吧,当年不知是何人大意失荆州。我要的是个能共同进退之人而非公子哥儿,天帝这般才情自是要与黛丝那般大家闺秀一起方是般配。那日我还跟安阳道那夜权当你是个情夫,如今看来你倒是仅能当个情夫。”凤栾曦冷哼一句。 “本天帝可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莫说你不曾知晓。容颜上,本天帝委实不合你的嗜好,可身姿上诚然你甚是喜欢。”元安阳这厮竟敢在凤栾曦跟前口吐妄语,他若不再勾陈帝君处好生弹劾她,他就不叫“沄洌”。 天帝执起她凝脂白玉般的小手亲昵地亲她的手指,四目相接之下难掩暧昧的气氛,一个狂野且带着甜意的吻覆上她的樱唇,是他照顾不周才让这头元凤如断线的纸鸢那般漫无目的地飞翔了那般久。 两人眼波流转,接下来的事儿乃是了明于心,天帝横抱着她往内室走去,纱帐来不及撂下便廊道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青鸾轻扣门扉的声响。 “小姐?你可是醒来?若是饿了,婢子现在就去给你做吃的?”青鸾本是睡在偏殿的,因着出恭才将将醒来。自凤栾曦有孕后,这小灶房便不时备着夜宵之物,以便她夜里腹中饥饿烧煮并不稀奇。奈何她总感觉凤栾曦的房内藏着什么,又或是在跟人说着什么,是以她才过来细问。 天帝剑眉一挑颇为不满青鸾再次犯禁,凤栾曦乃是堂堂天后,她岂能以旧称称呼?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他作对么?! 凤栾曦噗嗤一笑,她略显挑衅地以手指戳了戳天帝的酒窝,惹得他不甚客气地含笑睥睨。本以为青鸾在她不搭话的情况下便会觉得乏味,奈何屋外的青鸾似乎是执意要等到什么似的。 “小姐,你在和谁说呢?为何我听到你的笑声?”青鸾本是要推开门扉的手及时打住,想来也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如今这“琉璃宫”内外乃是苍蝇也走不进来一只。 ☆、第十六章 “且慢!你许是睡糊涂了,我不过是睡不着看了本笑话本子罢了。”懒理天帝在一旁的嗤笑,她抿了抿嘴随口扯了个谎言,这记逐客令下得不甚高明,若被青鸾晓得天帝进了“琉璃宫”怕是又牵扯出何等不得了之事来,青鸾如今待天帝成见颇深,搞不好还会惊动了老天帝。 “哦,兴许是我想多了小姐,灶房内尚有一盘糕点,不若我蒸热于你,可好?”青鸾听不到她的回话便以为她仍旧很是生气天帝之事。“小姐,其实天帝素来嗜好干些惹怒你之事,从前你尚且能一笑置之,还道他是个绣花枕头,如今却又这般生气,可是你喜欢了天帝?” 天帝几乎要喷笑出声,因着青鸾不知房内状况,如今这么一说倒是让凤栾曦落了个下乘,为遮掩自己的窘况,她不得不轻咳一声,期盼着青鸾赶紧离开,莫要在天帝处拆她台阶。 “其实小姐不说话,我也知晓只是天帝的能力与小姐着实相差甚远,以小姐之能耐纵然不是真皇的帝后、天妃,怎也会是玄水真君的君后吧。”青鸾说得磕磕巴巴并非惧怕,而是在为接下来的话忐忑不安。“我一度以为小姐会跟褚晓神君私奔,奈何小姐终是畏惧天族的天旨。小姐可曾想过,褚晓神君并未让你失望过在你出嫁前夜,褚晓神君当真来抢婚,是青鸾死命抱住神君不许他靠近。” 褚晓神君一身千羽甲手执长剑在仙府的后院跟凤栾晔并肩奋战,那些天兵神将手中的飞矢如雨般落下,凤栾晔以仙障抵挡,奈何仍旧架不住这猛烈的攻势,褚晓神君与凤栾晔在强攻之下负了伤,青鸾本是藏匿在树下的身子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时她不知何来的勇气上前把褚晓神君拖曳到一处僻静之地。 拔下身上中了的八枚箭头,褚晓神君仍旧执意前往,青鸾哭着从后抱住他伤口崩裂的身躯,他抵不过青鸾的力道颓然地跌坐在地上。那夜青鸾搂着褚晓神君,任凭他哭了一夜,那夜她当真是恨透了凤家上下懦弱。 褚晓神君之名被说起,两人仍旧保持着偎依的姿势,但眼眸处的笑意已然消失。屋外的青鸾仍旧是沉浸在旧时的回忆中,“那时青鸾恨透了小姐的绝情与懦弱,直到小姐闻说褚晓神君战死而大病一场,青鸾才知小姐的心思不曾变过,这般多年原是我错怪了你。褚晓神君死后看着小姐心灰意冷的模样,我又很是不舍。如今小姐能喜欢天帝,能振作起来,诚然是件好事。奈何青鸾至今也不愿原谅天帝,毕竟是天帝间接害死了褚晓神君。” 天帝下意识地搂紧怀里的娇躯,四百年前凤栾曦着实无故大病一场,那时的青丘与天族皆是因着这场平定之战而疲态尽显,大战过后的萧条与人心之彷徨、哀恸,这天上天下皆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时日来调伏患得患失的心情。 性情豪迈如玄水真君也因着负了重伤、涂姮上神沉睡而在赤霞宫颓然良久,坚韧如勾陈帝君也因着折了帝姬、夫妻离心而不苟言笑,而他也沉陷于褚晓神君战死的自责之中,他与凤栾曦越发疏远。那时“琉璃宫”传话说天后大病一场,然则他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终日埋首公文之中,只是略略吩咐药君去照料。 天帝不曾想到青鸾并非不懂“情”字,而是不甚凑巧地与凤栾曦同为喜欢褚晓神君罢了。亏得他曾动过拉拢青鸾与庆诺神官,还好他未曾出口,不若又是造孽了一对苦命鸳鸯。他不懂为何这些凤族神女竟会钟情于此等粗犷魁梧的神君,一个青鸾,一个凤栾曦,两人皆是待他用情颇深。 “夜深了,你去歇息吧,我也累了。”凤栾曦略显无力地下了床榻,话语间并无特指是谁。 屋外传来青鸾远走的步伐声,而天帝毫无要离开的意思。他躺在床褥上看着头顶的纱帐放空,褚晓神君终究是彼此的疮疤,即便结痂了却也会不时崩出血水来。明知对方已是一个死人,可他仍旧难掩心中的酸气与不爽,他终是悠悠地问出口:“你还爱他么?” “若说不爱了,你可会觉得我在骗你?”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么一句说辞,她的内心难免抽了抽,眼前的他突然让她觉得很陌生。 “兴许你等皆是在气我害死了褚晓神君,可你们却不曾问过我,他死了,我可是舒心了。然则,我不曾舒心过,我终是败给一个死人。青鸾如此,你也如此,皆是打从心里不肯原谅我。”翻身下了床,他走到她的身旁,厚实儒雅的大掌不敢再动作。“承认喜欢上我,可是会让你自责不已?” 凤栾曦被他说得泪眼婆娑,第一次她主动地搂着他的肩膀哭了出来,这般多年的委屈终是在这一刻爆发。她一直以为他们只会是陌路、是仇人,这样的一个坦诚彼此心结的梦着实很好,好得连她也忘却自身曾有过的期待。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她确实地感受到天帝的心跳,若她早些知晓青鸾待褚晓神君存了男女念想,她就不会这般蹉跎她,她会恳求天帝把青鸾赐婚于褚晓神君的。“无需自责,我已原谅了你,至于青鸾,且让她径自思量。” “我知,莫要哭,情绪波动于你于腹中孩儿也不好。”他抬手为她拭去泪珠,青鸾今夜的掏心掏肺着实让大家吓了一跳。“我明夜再过来觅你,你一个孕妇在这儿,青鸾又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你我蹉跎的日子太多,往后需得好生恶补回来。” 临别前,天帝以指骨轻刮她的鼻梁,此等恋人间的亲昵蓦地惹得她脸上滚烫起来。两人成亲多年却鲜少有过此等亲昵,他们素来一副了无生趣的模范一般。 白日里天帝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批改,直到撂下紫毫笔才知已是亥时,他一时之间过于沉溺于公文之中。刚伸了个腰便见庆诺神官正捧着木漆托盘进来,原是一碗热腾腾的葱花鸡蛋汤饼,还配了一份蘸酱作为晚膳。 黛丝不善下厨,是以她的宫内时刻备着仙厨。接过庆诺神官递来的热毛巾净手,随后便是悠然地下箸,入口便知乃是出自凤栾曦之手,打从他尝过她的手艺,他便时刻很是怀念。说仙厨的厨艺也不错,奈何却总感觉冰冷,不似她做的那般虽是寻常的饭菜却很暖心。 “适才天嫔遣人问卑职,天帝今夜可是要去天嫔处?”纵然他已吩咐庆诺神官去传话了,毕竟这一习惯已是养成,要改也非一时半刻。是以庆诺神官再三细问,怕的是天帝一时想起要去天嫔黛丝处。 “表兄若当真不过去,就不怕你的黛丝心肝尖伤心难过么?”不待庆诺神官搭话,屋外的元安阳已是迫不及待地翩然而至。 “帝君来了钧天?”天帝对于来者显得很是稀奇,元安阳出嫁前也不时在钧天走动,奈何多是留在赤霄宫陪老天帝,今日却出现在他的“凌霄台”? “不错,不仅帝君,北极真皇也来了,如今外公与星哥正与他们在七宝池垂钓,除却商议如何取回天嫔黛丝身上由你所渡的修为,顺路也谈谈废黜你。外公已然待你的天嫔黛丝甚是不满,你可知是何人蓄意挑拨她夺取凤族仙元?”元安阳不待庆诺神官招呼,径自坐在天帝的对面,那张真国色如今可谓沾染了几分无奈。 天嫔黛丝与怡乐元君于老天帝而言乃是个红颜祸水,天嫔黛丝一则迷惑天帝,二则扰乱天闱,三则僭越后位;诚然,怡乐元君所犯之罪要比天嫔黛丝更重,一则散布她“昭阳郡主”之艳名,挑动翼君之子在苍天法会轻薄她,扰乱四海八荒六合的太平;二则假借天旨谋害玄水真君的君后,几乎动了天族的根基大业。这双母女早已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若无觊觎之心,旁人如何挑拨也是枉然。”僭越之举必藏觊觎之心!对于此事,黛丝已非头一回提出,奈何她每说一次便让他寒心一次。 “若强行夺回我渡过去的修为,黛丝不出四年便香消玉损,此事莫要被凤栾曦所知。”如今他倒更是忧心凤栾曦为了保护他与黛丝,甘愿献出凤族仙元。 “你该不会怀疑那头小青鸾又或是凤栾曦吧?”这些神皇绝情起来当真是半分不含糊,元安阳不自觉的翻了翻白眼。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勾陈帝君如何铲除天嫔单柔,如何逼得韩林神官自愿卸下神官之位。 “此事何人遣你过来告知于我?可有良策应对?”昨夜的墙角听得他满肚子反酸,不得不承认至今他仍旧很是介怀这么一位神君。“褚晓神君”四字乃是他与凤栾曦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青鸾与凤栾曦恨了他上千万年,至今青鸾也执意是他间接害死了褚晓神君。 “是我自个儿来的,借尿遁。外公如今乃是怒不可歇,岂会遣我过来与你斟酌一二。明知外公最为看重凤族,你那头黛丝何故非得往刀刃处撞呢?”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黛丝了,此等类卿之酸文,何必深究何必当真呢?听表兄的语气,似乎不欲再保住黛丝。 “她若执意寻死我尚能如何?今日天宫有螃蟹,你寻个由头领凤栾曦去七宝池,我随后就到。”取回他的那些修为,诚然老天帝也不欲把事儿弄得爷孙离心,照料着他这位继任天帝的颜面也照全了天族的天闱颜面。她已多活了六万年,然则百年与四年不过是须臾罢了。 何谓“七宝”?于佛经中乃是说法不一,以黄金﹑白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玫瑰为七宝有之;以黄金﹑白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为七宝有之;以黄金﹑白银﹑水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为七宝有之;以黄金﹑白银、珊瑚﹑白珠﹑砗磲﹑明月珠﹑摩尼珠为七宝亦然。 九重天宫的“七宝池”乃是以黄金﹑白银、琉璃、水晶、砗磲、玛瑙、琥珀为主,清澈的八德水面漂浮着大如车轮的莲花,水面之下乃是一波波色彩斑斓的鱼儿在游荡。除却没有“七宝楼阁”诚然与那西方极乐之地的“七宝池”无异。 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奈何此刻的三人行并不见得便是师徒相授。北极真皇、勾陈帝君与老天帝三人正坐在池畔垂钓,玄水真君则是杵在三人的身侧作护卫。 “这钧天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凡你宠爱的皆会牵扯出一阵风波。那小子当真是以为我等老矣,虽说这几万年着实学会如何韬光隐晦,可胆敢要挟我等,着实不知天高地厚。”北极真皇揉着下巴,眼眸处紧紧盯着七宝池内的鱼儿。西方极乐之土的七宝池能化去肮脏,不知这九重天宫的“七宝池”功效可会亦然? 饶是记得老天帝的掌上明珠烁兰公主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儿,好好的神君不要却瞧上了以断袖闻名的元珩神君;如今生下这么一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宝贝蛋,却是被勾陈帝君强行掳至颢天当个帝后;这凤族的天后娘娘更是了得,竟是枚深藏不露的棋子。 “那头地蛟动了僭越的念头,自是容不下她。”老天帝直接开门见山,“在下一任天帝登基前,沄洌仍旧是天帝。加之,这些年他并无大错,如今这天地并非你我初出茅庐之时,拳头兴许能打江山,可要定江山怎也得另觅法子。” “言下之意,乃是老天帝执意保住他?诚然,无需商议的余地。”北极真皇手中的鱼竿抖了抖,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荀旸,你如何看待?” “废黜与否且看他如何拿捏。”勾陈帝君从腰间拆下碧玉水壶,拔掉塞子,水壶内的琼浆玉泉水飘逸出一阵桃花清香。 玄水真君与老天帝略略侧目,勾陈帝君自成了真皇已然是鲜少会随身带着水壶,加之这琼浆玉泉水所泡发之物绝非神君所喜好的,想必定是被其帝后强逼威胁其喝下的。 “尊座言下之意呢?”北极真皇闲闲把手中的鱼竿挑起,一尾大鱼被其鱼钩勾个正着,乃是脱身无望的态势。 “诸位当真客套,莫要问本座,本座乃是武将出身,一介莽夫自是极其护短。”玄水真君目空一切地双手环胸,“话说涂姬这妖孽能强吻帝君,诚然帝君并非于她毫无情义吧?” “尊座这般年岁,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本帝君掰下尔之首级。”说起此事,勾陈帝君便是难掩怒意。便是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仅害得他“清誉”二字尽毁,甚至严重得让他们夫妻两人心生膈应。 “滚犊子!尽说些废话,平日你爱不释手的机关小玩意怎不见了影踪?”北极真皇没好气地撩起一拨水珠射向玄水真君,他差点没忘却两人之间的梁子结得颇大,他只得将将给了彼此台阶。 玄水真君也不躲避任由那些水珠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打在自己的铠甲之上,北极真皇连带笑意地瞪着玄水真君,这厮虽已是个三十五万岁的老神君,奈何终日嗜好沉迷于机甲术之类的小玩意,难得今日乃是两手空空。 “明知故问者当真不可爱也,姬媗藏起来了。”玄水真君白了一记卫生眼,姬媗这小妮子终日仗着他的爱意而践踏他的嗜好,如今有孕后更是彪悍得让他频频头痛。近来他不过是为着天帝之事夙夜难眠,是以才每每把玩那些小机关至夜深,而她似乎很是不欢喜他这般作践自身。 “这君后当真了得,竟能把恣意妄为的尊座调伏得这般乖巧。”老天帝特意扯开话题。“真皇与帝君今日何以泡发此等女儿家的茶汤饮之?” “安阳说既是垂钓定必久坐,不若喝桃花茶汤行气活血。”勾陈帝君的眼眸不曾从“七宝池”移开,黅霄宫内就只有他勾陈帝君能镇住她这个动如脱兔的帝后,那时韩林神君与天嫔单柔已是被她哄骗得甘愿助纣为虐,如今更是遑论残影仙官与幻影仙婢被她治理得甚是贴服。 “本座还道你勾陈帝君已是厌烦神女仙子立誓不娶,如今只需帝后荀元氏娇滴滴的一句撒娇话便英雄折腰。”北极真皇轻蔑一笑,不涉红尘之事将近三万五千年之久却妄顾人家小姑娘的意愿强娶豪夺这么一位真国色当帝后。 “能让北极真皇戾气深重,想必北极真皇之家妻又严禁房闱。”老天帝颇为不爽地道,沧海桑田已变迁,曾经的风花雪月终是散尽。 “这揭人疮疤犹如谋财害命,帝后乃是一言九‘顶’之典范也。”玄水真君自认也非容不得犯错之人,他的底线不过是:“大错莫要为之,小错权且三回。”,而元安阳昔日在其麾下乃是每年皆是物尽其用三回小错! ☆、第十七章 “区区一言九‘顶’,何足挂齿。山鸡姐甚是恣意妄为,以‘春宫图’羞辱也诚然有之。”勾陈帝君幽幽一句之下乃是藏着鱼儿上钩的喜悦,在“七宝池”内坐了大半日辰,终是上钩了一尾大鱼。 元安阳于四万岁之时曾从凡间搜刮了一本颇为香艳的《春宫图》,他当时只有两种想法,一则是她在闺房逗趣之事上悟出什么,不再是个只懂撸狗抱猫的小姑娘;二则是她故意嘲讽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此乃亵渎他这位真皇。 饶是记得那句“妾身今日为了您老人家的身心着想,是以觅来此珍品好让帝君把持不住与天嫔情投意合一番。”,韩林神君闻言乃是憋红着脸强忍笑意,而他素来瞧不惯她这副老鸨般的德行,于是以亵渎真皇为由,把她拎到院子里捧着一盅热茶跪了将近一个时辰,随后还需得每日抄写《女诫》,至于那本册子早已被他搁在高处。 “难怪帝君能让她腹怀日月,此等珍品当真要让我等拜读一番,不若难以追赶帝君之神速。”玄水真君、北极真皇与老天帝皆是笑得几乎岔气。 “从前本天帝曾告知帝君,安阳的习性与帝君不甚合适,一则帝君素来规律,而她则随性多了;二则帝君乃是刚正不阿,而她则甚是护短。”天帝与提着食盒的庆诺神官一并出现,庆诺神官化出一张长矮桌,以便把食盒中的茶点悉数摆好,以便几位真皇好生喝茶。 “闻说天后有孕在身,天帝何以不在其身侧,反倒陪着我等老人家闲聊。”北极真皇挑眉一笑,这小子消息委实灵通。他随即与几位闲闲把手中的鱼竿交付于随身的侍从,随即转身与天帝一并坐于长桌前,闲闲吃着天山雪莲花所泡的茶汤。 “北极真皇莫要笑话沄洌了,沄洌乃是小辈,岂有不来相迎之道理?沄洌不才,已遣了栾曦去给诸位下厨弄一手,还望诸位多多担待。”天帝的话语间显露着“有朋至远方来”的热络,此番算是硬仗不能如上次那般傻气应对。 “闻说天后娘娘厨艺超群,诚然天帝也没少沾光。”玄水真君下箸夹了一块山药糕入口,顺势来个推舟之举。 “何来沾光,厨艺再高也不及进膳进得香甜。不瞒诸位,栾曦都已是有孕之人却终日不思饮食,每当进膳之际便犹如喂养猫儿般,需得细哄或是要挟方才多进一些,着实让本天帝烦心。”天帝有意道尽为夫者的无奈与忧心之处。 “不吃?那便从腚门塞进去!”勾陈帝君不痛不痒地随了一句,能有喂猫之举已是不错,可怜他家那位乃是喂麻雀一般。 “沄洌素闻帝君在行军之法上深有道行,原是整治这凤族之本领也当真一绝。”天帝淡然一句不正经的话语已是让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帝君这般豪迈,试问老身那宝贝外孙可曾知晓?”老天帝此言一出,却见当事者微微颔首,更是惹得在场的啧啧称奇。 五人笑得开怀之际,却见四十八个仙童搬来矮桌,随后的四十八个仙娥则按照份例端来香气四溢的菊花蒸螃蟹,而天帝沄洌则是领着天后凤栾曦与两位真皇的帝后、玄水真君的君后在恭候。 对于天帝沄洌的此番安排,老天帝乃是甚为满意,既无失却天家风度也能适时地让彼此有圆场的余地。他领着凤栾曦前来便是宣示着自己的抉择,宣示着夫妻同心的抉择,看着两人以鹣鲽情深的姿态张罗,这一击当真是无声胜有声!为帝者便是要有这以身犯险的魄力,而非自欺欺人地选择逃避。 玄水真君暗中给元安阳打了一记响指以作赞扬,适才他刻意惹怒勾陈帝君便是有心搅和他们商议罢黜一事。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有八九,大错莫要为之,小错权且三回并不为过。 “这醮蟹之醋乃是出自栾曦之手,诸位不妨多加提点。”天帝一边就着庆诺神官递来的花露水净手,一边热诺地给众人介绍。这蟹醋调配得好,既能除却螃蟹的寒气还能提鲜解腻。 适才凤栾曦与元安阳借着蒸煮螃蟹之便,顺路把北极真皇的帝后、还有玄水真君的君后姬媗给拉到厨房内讲解如何调配蟹醋,借机说些妇人家对自己夫君的心里话。这女人间的张罗诚然也非无效的,这枕边风若是吹得好,乃是事半功倍的。 “天后娘娘的手艺甚是了得,我等岂敢以这张掘嘴去指点一二。不过天后这手艺着实一绝,本座倒是记得这味儿与南荒的‘绣春阁’如出一撤,当真是稀奇。”北极真皇半带玩笑地说着,净过手便静候着身边的主事神官仔细剥蟹。 明知他等乃是有备而来,天帝伉俪倒也不曾退缩,反倒奋力迎战,依他所见,两人在颔首点头之际的眉宇虽不似坊间谣传的那般,却也与郎情妾意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自家产业,味道传承上岂有不一致?既是这般熟悉想必乃是熟客,下回给你八折优惠何如?过些日子便是蛇肉正香之际,‘绣春阁’内的凉拌蛇皮、生焖蛇肉、香酥蛇骨、蛇羹与蛇血饭甚是一绝,诸位不妨大驾光临。”北极真皇淡漠一句吓得凤栾曦的肩膀抖了三抖,天帝伸手搂着她的肩膀轻拍几下示意她莫要惊慌失措,随即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 他信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从前不跟她较真乃是她安分守己,如今她不再这般乖巧,他只得摊牌让她知晓莫要执迷不悔。这群老家伙嘴上说得仁慈,原是谋划着要把这家店子要过去当作探子驿站,惋惜的是他沄洌之物岂有被人觊觎之理? 勾陈帝君与北极真皇相视之下乃是心照不宣的不爽之感,难怪适才他们的妻子蓦地不见了踪影,原是被天后招揽去张罗这些美食了。对于北极真皇报以质疑的眼神,勾陈帝君略略挑眉算是回了“不知情”,两人难免怀疑老天帝此番设宴乃是“空城计”。 这螃蟹当真是鲜美,加上凤栾曦调配的蟹醋让人觉得肥而不腻,单说这蟹醋便有姜丝搭配的、紫苏叶搭配的,区区螃蟹除却蒸的做法,尚有蒸熟的醉蟹备用,宴席所喝之酒带着菊花清香。 “人心不足蛇吞象。”天帝含笑一语双关,“情”字本就是难以捉摸,“缘”字更是高深莫测,神仙之姻缘本就天命所安排,缘起缘落皆有定数。“话说东极真皇闻说帝君膝下将是日月,便是动了要为皇子来个指腹为婚的心思,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不妥,万一两人性情相差甚远,岂非造就了一双苦命鸳鸯?”天帝在此时此刻蓦地提出联姻之事,乃是有心要恶心他一下,勾陈帝君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也脸不改容的沉稳,可眼眸处颇为不爽。 “原是在帝君眼中‘指腹为婚’乃是苦命鸳鸯,安阳表妹你作孽太深了,难怪当初帝君一口拒绝姑父‘指腹为婚’之事。”天帝嗤嗤一笑便把话头牵扯到正忙于在勾陈帝君碗里下箸偷吃蟹膏的元安阳身上。 “是他‘指’,抑或是我‘指’,如今已非要紧之事。眼下要紧的便是帝君多下箸,待得凉了便觉腥味浓重,难以入口。”她堆起甜甜的笑意,以纤纤玉指磨蹭着自身娇俏的下巴,难得他忙于与天帝唇枪舌战,她正欲干些坏事儿就被逮个正着。没撤,只得好生以蟹膏投喂“旸旸”小灵宠! 入夜后,勾陈帝君与元安阳在天帝的安排下在钧天的一处僻静之处住下,勾陈帝君已是依照平日里的习惯盘膝在小榻处打坐清修。此刻他的一双星眸正盯着手中的书卷,泼墨般的墨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玳瑁制成的冠中,因着入夜了光洁的下巴冒出呈络腮胡态势的青髭(只因他本就是个毛发极为旺盛的神君),小塌前放着一张小矮桌,桌上的香炉飘着几缕青烟。 “闹够了、舒怀了、甘愿了。”勾陈帝君轻飘飘的一句让本是抬手撂下内室纱帘子的元安阳不自觉地抖了抖。 “我不过是想帮一帮表兄。”她越说越小声,撂下的纱帘子把两人分隔成两处。 “帮?涂姮上神如此,天帝沄洌如此,就连韩林神君尔亦是如此。”纱帘子被撩起,一双健臂把她轻揽入健硕的胸膛,一只大掌颇为冷漠地支起她的小脸,好让她能直视他此刻微愠的俊容。“尔可曾惦量过以尔之能耐,诚然又能帮下多少人?” “是,表兄他虽是天帝,然则他确是犹豫不决,着实需要逼一逼。可旁人不知还道你等是恶煞,却不曾深究着此事本就是表兄处理不当。”面对此刻他的微愠,她着实难以处之泰然,奈何此刻容不得她退缩,她强打精神地看着他,“我帮韩林神君乃是他与你情同手足上万年之久,岂能因着天嫔的挑拨又或因着我的存在而彼此生分?” “正是因着沄洌是天帝,尔等这般从旁协助又岂能让他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天帝?尔于涂姮上神、残影仙官兄妹尚且能不偏袒,为何于天帝却又是这般护短?”他试图耐着性子道,“至于韩林,我知晓尔素来介怀我逼走他,尔只道我心狠却不知原是他背信弃义在先。同为男子,我很是吃味他望尔之眼神,更是忧心尔之安危,纵然他藏匿得再好也难掩他甚是倾慕尔,若是压抑太过怕会牵扯出不必要的伤害。” 昔日手足之间的肝胆相照已然被韩林神君耗尽,明知她是他的妻室,韩林神君仍旧是止不住地觊觎,谁能保证他在她酒醉之际又或是脆弱之时不曾肖想过沾染。这边厢卸下黅霄宫主事神官一职,那边厢就去梵天欲要拐走他爱妻,试问他又可曾惦记着彼此之间的君子约定,可曾记挂着彼此之间的手足之情? “亏得你是个上古神尊,竟说得这般龌龊。这般多年韩林不曾见过我酒醉的模样,你若在宫中我便随你喝几盅,你若不在宫我便是滴酒不沾。”她反手搂着他的狼腰,螓首轻枕其肩膀处撒娇道:“对不住,是我错判了你,你气一气便作罢。” 她一直与韩林神君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曾对他轻易放松过警惕之心。勾陈帝君算是谦谦君子,她很是放心,纵然那时的他早已待她存了炽热渴求,可仍旧保持着不冒犯的态度,直到她情窦初开方才下手。 “山鸡姐客套了,本帝君岂敢跟尔置气。龌龊也好,君子也罢,不过是个实话。倒是天帝与天后不时眉目传情,不似坊间所言那般不甚和睦。”他改为以指轻刮她的鼻尖,韩林神君处事甚有风度与章法也深得他心,奈何他终究是放不下对元安阳的觊觎,是以他才照全着这兄弟情分觅个不着痕迹的由头把韩林神君撵走。 “我倒觉得他们算是情浅缘深而不自知。”她打了一个哈欠,由着他搂着她的肩膀入了内室上床入眠,今日之事着实让她见识了一番何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饶是记得今日天帝将将把她打发到凤栾曦处,凤栾曦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遣了青鸾把“琉璃宫”的糕点装入食盒,甚至把天帝所赐的“天山雪莲花茶”奉上。随后连细说也不曾就遣她去诓骗北极真皇的帝后、玄水真君的君后到灶房里,说是询问饮食上的喜好却也不时闲话家常地吐槽自己夫君一番。 “此事该问他而非我,过于着重儿女私情便是错。加之,堂堂天帝妄顾天道竟把自身修为渡于地仙,让其影响天道便是一错;至于让此地仙破坏天龙族与元凤族联姻之事便是二错。”若非玄水真君奏明老天帝,想必天帝难逃生死大劫,届时欲要挽救才是为时已晚。 浑然天成的仙胎每七万年便是一个生死大劫,如今天帝正值十四万岁,不出五年便会招来又一个生死大劫,若此劫因着其修为不足而渡劫失败,诚然也非不能挽回的。 凤族神女的仙元能有起死回生之效,是以天族便以联姻为由纳娶凤族神女为后为妃,求的不过是半颗仙元让其渡过一难,千百万年来虽说鲜少有渡劫失败的神皇却总需得有备无患。此等秘而不宣的联姻法则本就仅为天帝真皇代代相传,如今却被这一介地仙窥探得知,甚至异想天开地欲要夺取凤族仙元,试问天族真皇岂有放过他们这双糊涂小儿的道理? 诚然,天帝沄洌也不失不过,至少留了嫡子血脉,他日渡劫失败也留得天帝之名号而非被罢黜的皇子之名。今日老天帝乃是有心替他留存,竟提出把天嫔的修为悉数夺回给天帝沄洌,一介地仙身死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只是那地仙乃是天帝沄洌的所爱,是以在行事上难免有些棘手。 那夜颢天的“鸿门宴”、今日的“螃蟹宴”,天帝皆是以天后陪同,似乎宣誓着自己乃是灵台清明而非只爱美人的昏庸之辈。奈何他从不相信这些虚幻的假象,曾经的他也是这般熬过来的的,凡女是他用情最深之人最终不也死在他手中,对于要挟到他自身的人,他素来不会手软的。 “不出三日,定必有果?”诚然不过是多此一举的提问,北极真皇与他两位手握兵权的真皇已现身钧天,诚然已到了兵临城下之态势,表兄纵然再如何假装不知也不能。今日所见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兆,亏得凤栾曦能稳住自身的不淡定,今日所言乃是句句直捣她的底细,若换作她早已呈现做贼心虚之窘态。 “与其操心旁人何不思量自身思膳之顽症。药君也说过,为母者需得多进膳才能诞下白胖孩儿。”勾陈帝君轻啧一声以示不满,虽说她进膳的量尤胜从前,奈何仍旧是以麻雀的口粮计算。 懒理她的嘀咕,他伸出大掌爱怜地轻抚隆起的小腹处,此处孕育着两人的血脉。如今的她已是个有着五个月身孕的妇人,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在他看来她也不过是比有孕前稳重了一些,然则她的胃口不见增长才是他最忧心的。 “我已是胖了不少,再胖便成球了。药君说过孕妇需得身心愉悦方能诞下活泼孩儿,旸旸可是要我难以和颜悦色?”然则他虽是如此霸道,却有不失是个甚有担当的神君,她任性到梵天求学之际,若是她的双亲生病,他这个当女婿的总会亲自在元旭阳的陪同下去照全他们;那时她年幼尚在求学,若是他得空,定必亲自驾车接送到骊山去,若是与她相关之事,他不曾假手于韩林神官。 老天帝已下旨许诺凤栾曦永生皆是天族的天后,诚然她也无需替天帝负重前行了,私心处她仍旧希望凤栾曦莫要因着老天帝的承诺而放弃了她那位夫君。 ☆、第十八章 却说凤栾曦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心不在焉地篦着发,她似乎还没从今日的宴席中回过魂来。今日的“螃蟹宴”说是宴会却与暗斗无异,言辞间像是打探着他们的情分,又像是暗示着钧天于四海八荒六合的安稳何其要紧。 天有九重,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苍天、玄天、炎天以钧天为重,成于五行之变数,为阳盛,利于神仙之流;变天、幽天、朱天及阳天为阴盛,利于妖魔鬼怪之流;钧天以万变不离其宗之度,将九九之变数尽归一极。 此等要害诚然于天帝继位之初已是清楚,今日再说虽不至于突兀却也让人浮想联翩。九九之变数尽归一极?天帝七万岁之事已历过一回飞升进阶的劫难,那时的她还在南荒当个快乐的小姑娘,五万岁才出嫁至天族。那个绣花枕头何时方能成熟稳重些? 一直以来他皆是幼稚得让她不欲与其深交,几时开始她不再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似乎是在东荒负伤归来后,又似乎是她点头应允许天嫔黛丝入宫,又似乎是在颢天家宴。今日的他更是让她暗自吃惊不已,他何时把她的一切摸索得这般通透? 甚至连应对北极真皇与勾陈帝君也不再是唯唯诺诺,而是以平起平坐的姿态去面对,就连她的拘束也照料得很好,在这宴席之内的言语间尽显其成熟稳重一面,昔日的小天帝已成长为一个甚有担当的青年神君。只是他越是这般沉稳越发让她手足无措,这两个月的变化已然超出她的预测,就连他的脾性也成了一个她无法揣摩的变数。事到如今,这一着险棋可是落错了? 轻啧一声,她近来总会不自觉地考量天帝的行径,她以为他们只会是一双怨偶,一对敌人,然则如今的他似乎有意无意撩拨她,莫非当真如他所言那般一直喜欢她?不,他不会喜欢她,喜欢该是如何,她又非不曾经历过。 撂下梳发的篦子,她难掩魂不守舍的模样,今夜宫外似乎过于平静,平静得让她很是疑惑,他可会因着无法割舍黛丝而轻举妄动?若是如此,她可是要出手相助呢?不,此事诚然是老天帝刻意磨砺他,她出手只会害了他。 凤栾曦的神绪随着臆想越发凌乱,她已不知喟叹了多少回,那双柔荑已不知不觉地掐出了月牙痕,她的一双眸子蓦地瞧见那尾雄鱼追着那尾雌鱼,她有些气急地以树枝挑开,却被人一手执着她的柔荑小心翼翼地拉开。 待得她抬头却见天帝一身夜行衣站在她身旁,本是倘开的窗户被合上。他虽是一身玄黑的夜行衣,奈何其额上渗着丝丝薄汗,加之他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凤栾曦,你终日这般瞎搅和,试问这双鱼儿如何有孕?你这双鱼儿分明是被你棒打鸳鸯,亏得你还终日恶狠狠地数落它们终日无孕。” 这鱼儿欲要有孕便需得雄鱼追逐雌鱼又或是撞着雌鱼以逼雌鱼排出鱼卵,凤栾曦这头元凤因着是飞禽是以不懂水族的法子。 “你负伤了?!”她蹙眉轻轻抚上颜色较为深的部位,随即传来他倒吸凉气的细微呼吸声。天宫之内又有何人胆敢待他动手?不对,他一身夜行衣显然是要去突袭而非被人偷袭,就连保护黛丝也不曾假手于人,当真是爱得深切。 “适才当真是恶战一场,纵然我自诩身手不错,却也有性命就此交代的错愕。你说他们可都是巴不得我死?”天帝笑得颇为凄惨,黛丝的宫外乃是换了一批人马,以玄武七星君为首的一个小分队,着实让他“受宠若惊”地迎战。因着对方乃是起了杀心,是以他即便亮出轩辕剑也未能阻吓他们的攻势,还好最终仍旧能突破重围。 “你少来吧,你有我在,岂会有身归混沌之理。”凤栾曦忍不住翻了白眼,都伤成了这般,还有空说笑。为了拯救心爱之人,当真是不把命当一回事!他,终是忠心于心中所爱,她该是庆幸才对,何以心中依旧会有着闷闷不乐与惆怅? 天帝蹙眉忍痛,凤栾曦解下他的黏在皮肤上的衣衫,随手把一条绢巾在过手时打湿给他清洗伤口,这伤口虽不大却深入骨肉,看见下手之人乃是存了杀心,她叹了一口气从衣柜里的衣衫中取出一瓶金疮药。 然则,适才还是血肉模糊的伤患处竟自己愈合了,她蹙眉一顿,自天帝渡了修为于天嫔黛丝,他的仙力就大不如前了。这六万年来纵然是小小伤口也需得个把月儿方能自愈,更多的时候需得她以凤族的复原术法助其愈合,更遑论如此伤筋动骨的伤了。 这六万年里他虽有修炼奈何终是因着少了上万年的修为而显得有些艰巨,今日他竟能自行愈合想必是暗地里没少下功夫又或是老天帝渡了些修为于他,然则此举并不可能,老天帝这些年没少因着天帝的少不更事而与其置气。莫非他? “我把渡于黛丝的修为悉数取回了,余下的四年足矣。”他说得很淡,淡得让人难以察觉隐藏的悲恸。“你可会觉得我无情?” 他知道一众真皇皆是以为他会趁夜去营救黛丝,是以她的宫外乃是布满重兵,若他揽着黛丝突围而出,他们便会大开杀戒。然则,他确实是去营救黛丝——夺回自身的修为,让她安稳地过完余生。诚然,当初她提出要以凤栾曦仙元续命之际,已让他心中的愧疚感荡然无存,他允许她贪婪他的感情,而不允许她觊觎凤栾曦的一切。 “此时天帝合该去问黛丝,而非我。加之,我能回答你什么?”凤栾曦喟叹一声,这几万年来天族的神仙怕是闲得发慌,终日埋首于所谓的秘辛之中不能自拔。一切情爱于皇权不过是浮云,这世间无人会歌颂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 “你是妻,她是妾,加之如今我问的是你,那又何需辗转地去问黛丝?我于她身上施了修正术,一觉醒来她记不得凤族仙元一事,就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这四年,玄水真君也首肯许她不时到赤霞宫闲坐。”其实老天帝与诸位真皇并非容不得黛丝成为天嫔,他们容不得的是黛丝把秘而不宣之事弄得人尽皆知,是以才惹得他们心生不满,欲要处之而后快。 诚然,他们并无过错,钧天之内皆是皇权之地,遑论仙吏、天闱,甚至当值的仙童仙娥皆需知晓如何管住自己的嘴巴。允黛丝入宫终是棋差一着,今日之事也算得上是她咎由自取,更是考验他的犹豫不决与侧忍之心。 “凤栾曦,在你心中,我可是很幼稚,很不堪,配不上你这个凤族的神女?”他怀疑过青鸾不错,可青鸾不过是区区仙婢,纵然怨恨他颇深,青鸾也不敢轻易去挑拨。想到是她,他的内心难免隐隐作痛,为何每次两人在一起总会让他不自觉地自惭形秽? “你既是知晓为何非得来责问我?我不求你原谅但求你能放过青鸾。”凤栾曦不想再要辨析什么,那夜青鸾说不曾原谅过天帝,诚然这四百年来她又何尝有放下过憎恨?然而,说好了要与青鸾并肩作战的人如今却又因着情动而背信弃义。“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乃是死罪难逃,恳求天帝以术法潜入妾身元神之处将妾身杀之。” “你很是清楚我的做法,如今以我之能耐,灭了你的元神乃是易如反掌。”天帝一双儒雅的大掌扣在她的瘦小肩膀处,“为何至死你也不肯显露自身的懦弱?为了一个死人值得么?” 他不懂,六万年来一直从泥沼里捞他起来的人是她,然则把他推入更深的泥沼之人也是她,这般多年他们终是无法冰释前嫌么?他本可以不动声色地潜入她的元神中把其打散得灰飞烟灭,明日旁人不过是以为她猝死罢了。为何要执意亲耳听到她的无情方才肯死心? “兴许在我被人视作弃子之时,我便告诫自身这世间已无我哭泣的缘由。那日我说不再恨你,乃是千真万确,你我已是互不相欠。”曾经的她深受“各为其主”的教诲而无助,直到褚晓神君说出自身甚是向往的生活:“若是无处栖身那就只得一直翱翔天际至筋疲力尽。”,他战死,如今此意愿便由她继承着。 她以为自己永生不愿再对旁人有情愫,如今才知是她天真了,她与天帝这三月的接触竟比这六万年来的都要多,多得让她逐渐忘却了褚晓神君的模样,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启齿的亲近之举。 谋划此事之时她尚未知晓有孕在身,那时黛丝因着怡乐元君之死而得到她的首肯,允了她入宫当个小小天嫔。她本是满心欢喜地提出仳离之事,奈何他却是以时局未定来敷衍她。当日口口声声说她挡了他的姻缘,为何又要在她请辞之际百般阻挠,她受够了他的阴晴不定,是以才让她把心一横遣了青鸾去挑动黛丝。 “互不相欠,经此一役你我确实不再相欠,只因你我如今乃是纠缠不清。”天帝垂眸看着她挺着三个月大小的小腹,直到此时此刻他仍旧希望她那时的挑拨不过是意气用事而非执着地要把他置之死地。“你挑拨黛丝确实有错,我合该要恨你,可我终是无法恨你。你说,我身为天帝到底也不痛快,罢了,也不妨给你说些临别话。” 天帝走到前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轻抿一口像是要润润发干的咽喉,“六万年来我一直喜欢着一个叫‘凤栾曦’的神女,此事天知、地知,却独独她本人不知。那时我不知她出嫁前本有意中人,直到四百年前他战死,我方知为何她待我这般冷情。不,说是冷情,却又不时地在我陷于泥沼之时伸出援手,你说她这又是为何?” “顺心而为,不求恩报。”她深呼吸了一口。 饶是记得在西王母处上学,那时她虽已成了亲,但师成下山尚欠些日子,她有点萧瑟慢条斯理地离开,不想刚出大门便看见一身月白衣袍的儒雅公子站在不远之处。 许是他的模样过于俊俏不凡引得同门师姐师妹频频抛媚眼又或是故作娇羞地在其身边走过,而他不过是微微颔首,遥是这般凤栾曦看着也替他感到受累。他来此地觅她也罢,可也无需穿戴得昆仑虚之人无异,她一脸不爽地欲要别过身子假装看不见,这婚事并非她所愿,沦为棋子之用她也认了,何以就不能留一点清白于她? 天帝沄洌本就非她良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如今这一招摇便是让她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加之西王母处与昆仑虚相隔不远,旁人不知还道她凤栾曦与昆仑虚的仙君不干不净。 “绣花枕头。”那时的她不知为何脑海里蹦跶出一个颇具污蔑的说辞,他这般模样竟能飞升为上神也不知可是靠着老天帝的庇荫。 “师妹,这位神君很是脸生,似乎是来找你的。哟,走过来了!”师姐一脸意有所指地撞了她裹足不前的身子一记,师姐乃是一头生活在南荒的七色仙鹿。 “凤栾曦,想不到你也挺磨蹭的。”天帝含笑挑眉看着她,他伸手欲要把她手中的书籍接过去,不想却被她推了回来。 “你怎来了?”她这才发现他今日难得半垂着泼墨如画的墨发,这模样比他悉数束起之时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儒雅。 懒理凤栾曦的不自在,师姐有点娇羞地径自作揖。“小仙见过神君,神君安好。小仙乃是栾曦的师姐,不知神君是何人?” “表兄!”凤栾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本是笑意盈盈的天帝在她这么一句介绍之下化作虚无的淡漠,未免师姐继续自我介绍,她一手扯着他往远处奔去逃离现场,待两天走到没人的林子里这才停下脚步。她思来想去甚为歉意道:“我不欲师姐误会你是昆仑虚的弟子,是以才讹称你是表兄” “无妨。”天帝嘴里说着“无妨”,然则内心乃是何其失望,她就连“夫君”二字也不愿说出,她打从心里就不曾承认过他吧。那时他当真为了这句“表兄”而置气,直到某次听到老天帝说起初时帝君去接送下课安阳便自称是其表兄,为的便是照料她初嫁的不适,待得日子久了哪还有不懂眼色的神女前来毛遂自荐。 两人相视不曾再言语,宫外乃是传来一阵阵的人马声,似乎在咋呼着寻找什么东西,诚然九重天宫能丢了什么。就着宫外的火光连连,他开出条件,天帝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空灵:“你我若终是无法成为一双鸳鸯,那只得另谋出路。构陷,合作,你挑。” 凤栾曦苦笑一记,说是挑,也不过是只有一条路可以抉择。他把人马引到“琉璃宫”不过是为了相逼,如今她身怀六甲,在旁人眼中乃是个巴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烫手山芋,若不在其羽翼之下,她又以为能躲开多少暗杀。 “换个衣衫,你我总得去会一会他们。”她从衣柜处取出干净的中衣中裤给天帝换上,两人扯乱衣摆,顺势拨乱了发丝,随意搭着披风便开了门扉,坐在廊道处的青鸾难免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随着楼梯走到大红朱门前,宫外的甬道处早已杵着玄水真君等天兵神将。 “如此扰攘所为何事?”天帝与天后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宫门前,天帝率先出口,宫外的玄水真君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瞧天帝与天后仅穿着睡得微皱的中衣、披着披风,瞧着这身衣衫不整的模样,显然是在缱绻之时被吵醒。 “启禀天帝,不过是巡逻的天兵眼掘,错把一头灵宠看作是异动罢了。”玄水真君领着天兵单膝跪在地上禀告,依照适才巡逻的天兵所言,有道黑影从“元灵殿”跃出随后更是跟丢了。 对于天帝在“琉璃宫”他虽是觉得凑巧得稀奇,却也不敢轻易泄露自身的疑惑,更不会傻气地问些什么。一则天帝与天后虽是不甚和睦奈何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夫妻情分尚在、那闺房逗趣之事便是少不得;二则之前老天帝不允许其出现在“琉璃宫”附近乃是惧怕他对天后痛下杀手,今夜乃是因着“四御”在钧天,为了照全着钧天的颜面只得撤下了那道禁令罢了。 奈何古语有云:“兵不厌诈”,适才玄武七星君乃是信誓坦坦地说那人手执轩辕剑的。这轩辕剑乃是上古神尊之物,平日里多是供奉在钧天的“元灵殿”,与“四御”真皇昔日的战甲一并悬挂,吸收着这天地间的灵气精华。需知要取下这罡气过盛的神器需得缚上北海的炫光绢方能遮挡住这罡气,若是修为不够的神仙定必被罡气镇得神思絮乱不堪其哭而亡,据他所知,以天帝如今的仙力没有炫光绢乃是难以取下轩辕剑的。 ☆、第十九章 翌日在老天帝的赤霄殿内,北极真皇与其在厮杀,玄水真君不过是在旁观棋,而勾陈帝君则是与其帝后在钧天散步。大伙似乎并没有因着昨夜的小插曲而显露心思,可现场的气氛总是透着丝丝的不安,大伙似乎在等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直到领着童子过来给二位请平安脉,这气氛更是变得微妙难言。药君趁着把脉的空档,说了些有的没得,就连西王母处的蟠桃失收也拿来调侃,说是许多桃子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却不知为何内里却烂透了。这西王母虽是有一大亩蟠桃却也非年年丰收的,每年总有那么一些烂掉的。 老天帝径自收起一片白子,这回算是他险胜了。“年轻人,到底急进些,可惜呀,今年的蟠桃差了些。” “有吃的份儿已是不错,你那双孙子孙女越发机灵了。”北极真皇阴阳怪气地一句,诚然孙子比外孙女更为狡猾。老天帝的众多孙儿中,最疼爱的除却外孙女元安阳,尚有内孙沄洌,这对兄妹有老天帝撑腰自是不曾畏惧过天地。 这外孙女早早就拉着勾陈帝君去避开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北极真皇对于这结果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天嫔黛丝的记忆被改过,修为被夺回,谁是泄密者已然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帝沄洌不再过分重儿女私情了,也开始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儿了。 从“赤霄殿”归来,玄水真君坐在赤霞宫内的书斋一坐便是一宿,那夜之事虽谈不上稀奇却总让他觉得有猫腻。看着手中的钧天宫阙地图,他始终不懂天帝为何要亮出轩辕剑,又是如何能在负伤之下在半个时辰之内从天嫔黛丝一路狂奔至“琉璃宫”。 从“凌霄台”到“琉璃宫”需得往西拐九个甬道,从“凌霄台”到“元灵殿”需得从东五个甬道,从“凌霄台”到天嫔黛丝处需往东南三个甬道,即便他夺回修为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辰之内从天嫔黛丝处去到“琉璃宫”的。 “星哥,你已是一夜未睡,到底在为何事烦忧?”姬媗一双柔荑按在他发硬的肩膀处,她不甚清楚为何玄水真君寒着一张脸一坐便是一宿。听干将、莫邪两位仙官所言,这两日乃是风平浪静得很,钧天之内的仙僚该吃该睡一个也没落下,昨日午膳过后两位真皇已是携眷离开了钧天。 “天后请你们去灶房除却调配蟹醋,期间还说了什么?”他拉下姬媗忙着给他按摩的小手,颇为温柔地问,喝了一宿的浓茶如今抬眸才知已是天亮了。 “不外乎说些你等之坏话,你可知北极真皇虽是这般不拘小节,奈何在‘吃’字上颇为讲究,需得色香味俱全;这勾陈帝君原非是个秉节自持、不苟言笑的神君,他待安阳乃是滔滔不绝的,姑姑原是错判多年;说起这个,你可知天帝亦然,天帝闻得天后嗜好长相粗犷的神君,竟傻气地去蓄了胡子。天啊,这粗犷与儒雅本就是两码事儿,更与胡髭不大有干系。”姬媗边说边忍不住发笑,亏得一脸严肃的天帝竟会有这么傻气的一面,他也不琢磨一下自身,既是个儒雅的公子即便蓄了胡子亦然。 “如此说来,你没少诋毁我?”玄水真君揉着现出青髭的下巴,他与一众仙僚还道他是因着有了怡乐元君才这般的,原是为了天后而非黛丝与怡乐元君。他以为只有他们神君之间方才这般置喙妻子几句,原是这些已婚妇人也会这般置喙。 “你呀,德行!我不过是说你很会下厨,很会照料我与姑姑、姑父,不过也会终日沉溺于机关之术废寝忘食。”姬媗没好气地拉着他站起来,“涂姮已在偏殿等候你了,你也当真糊涂,竟忘了约了人家前来相聚。” 不过今日的涂姮当真让她咋舌,那张清丽淡雅的娇容在显现的青髭之下反倒显得刚阳,阴柔与刚阳在他身上相映成辉而非不伦不类。她以为他这般许是跟涂山诗吵架了,原是涂山诗被子音帝君“请”了回去仙府共聚天伦,而他则是被岳父“嫌弃”他“狠心”分离父女之情。 “哟,瞧我这记性,我先去沐浴更衣,你去备好点心。”玄水真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记,这段日子为了钧天的事一直忘却了自身要忙的,姬媗有孕还需要他的关心,涂姮虽已安全但也不能被天帝揪着把柄。 “早就备好了,干将仙官已命人备好了水,莫邪仙官已在偏殿伺候着涂姮。”姬媗有孕后脸色比从前显得红润,加之在九重天宫已是鲜少再发哮症,整个人看上去乃是容光焕发了。 对于玄水真君的姗姗来迟,涂姮上神并不觉得意外,来的路上选择了以原身潜行是以没少听到那些仙娥、仙童细说着这些日子里的奇闻。天嫔黛丝病重一事更是众说纷纭,大抵也离不开天后如何不近人情,然则不近人情的素来便是臆测者而非当事者。 素来看戏之人就不愁戏面排场之大,似乎越是大越显得热闹,四百年前的青丘平定之战略略满足了仙界的百无聊赖,可折戟沉沙、繁华落尽后,谁又会想到过那些经历过大战之人如今安好?如今的他也会不时在火光之下忆记起那时的狼烟烽火,嗅到草木腥气,耳边便是短兵相接的声响。 他就着莫邪仙官不时续来的热茶,磕着瓜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屋外开得艳丽的彼岸花,这彼岸花越是开得鲜艳便预示着有人要死,如此看来天嫔黛丝病重一事乃是何其真实而非空穴来风。话说,上回来九重天宫乃是窥见这钧天之内霞光火红,然则这并非紫气东来的祥和之气,而是尊神陨落之兆,此番前来却不再见到那火红的霞光。 “这彼岸花又非头一回如此,你看得这般入神,当真稀奇。”玄水真君一身干净的宽袖长袍出现,自成了钧天元帅他鲜少以这般文雅的装束出现于旁人眼前。瞥见涂姮这般刚阳的模样,他略显错愕地瞪了瞪眼,“跟那小白狐吵架了?” “诗诗上学去了,我便懒得整理仪容,你我从前不也时常这般么,怎成了亲便显得稀奇?加之姬儿前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这小狐腿负了伤,我这个兄长几乎每日背着她去郎中处换药。”他说得这般轻巧便是深藏着猫腻。 涂姬那厮闻说勾陈帝君携妻到了钧天,便谋划着化身当个随行侍卫随涂婧到九重天宫。涂姮没撤地略施小计,让马儿的马鞍松散了,涂姬在驰骋之际便摔了下来。 “你这兄长委实狠心,连亲妹也能下毒手。”不过这般手起刀落才能让涂姮年纪轻轻便坐稳了青丘狐族战神的美誉,才能在四百年后仍旧能保护着九尾玄仙狐一族的安稳。玄水真君净过手便抓了一把瓜子与其在磕着,“找个日晨我得去教训教训这些南天门的天兵,连个小小神女也拦不住。” “他们拉不住,这不还有我这个大哥么。如今钧天乃是平安无事,师傅怎憔悴了这般多?”要拦住涂姬就只有他涂姮这个大哥,他抬眸瞟了脸容略微不振的玄水真君。 “我问你,一个负伤的人如何能在半个时辰内从东南跑到西方,期间还能在东方遛个弯?”玄水真君仰头喝尽一杯茶水,这沿路上皆有天兵把手,北极真皇的人马也在。他终是没忍住地跟涂姮说了些疑惑之处,然则某些人物皆被他掩去。 听斗木獬星君所言,那人的身手敏捷如豹般,即便是负了伤也无损其身手,那人的身躯在空中一时如刺猬般蜷缩,一时又如灵活的捷豹般舒展,在他左闪右避之际,天兵的飞矢乃是漫天飞舞却愣是伤不到那神君的分毫,就在一个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神仙竟然顺利逃了出去。 “未必是一个人所为,兴许不过是疑兵之计,谁说拿着轩辕剑便是你臆想中的那人。这世间体型与身高差不多的人不少,加之能拿轩辕剑之人也非独独一个,即便是月明星稀之下也难辨真伪。”此事根本就连术法也省下,区区“调虎离山”之计也能让他们这群上古神尊冥思苦想了这般久? “诚然你说得有道理,可我怎也不信他竟会以逗猫之术逗弄我等。”玄水真君摇头,天帝沄洌已非昔日的天族太子,他已是继承了天帝之位七万年之久,怎也不会以小孩儿的把戏戏弄他们的。 “师傅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天下间一柄名剑不少,可赝品也是多如牛毛,为何要亮出便是让你等先入为主,加之你怎能保证别人早已窥探你的计谋,甚至合着你的计谋行自己的便?”涂姮没好气地续了一杯茶,又抓起一把瓜子在磕。此等把戏,他们在战场之上皆是用过不少数百回,怎牵扯到他臆测的那人便顿觉不可能? “噫?!我等被耍得不轻!”玄水真君闻言乃是恍然大悟一番,天帝本就不曾在他们跟前班门弄斧,人家玩得乃是心理战术。这天地间能使用轩辕剑的除却天帝沄洌,尚有老天帝此人,谁又能保证他们手中的轩辕剑可是个赝品?何况当夜的情况,他们皆是听斗木獬星君所言,谁又能保证那个负伤了的斗木獬星君可会是个赝品? 涂姮本是捧着茶杯要喝却被玄水真君的飞来一掌把手中的茶水拍出,洒了自己满手茶水,他蹙眉不悦地接过莫邪仙官递来的白绢拭擦。都已是一把年岁了竟还好意思跟个黄毛小子般一惊一诧,他们这些上古神尊经历多了,难免也想会得过深了导致自己一叶障目。不过,他倒是很希望天帝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 “你莫要这般看我,那厮料想也不大愿意搭理你。”玄水真君揉着光洁的下巴道,天帝待涂姮一直存着芥蒂,是以两人碰见了也不过是徒增彼此的膈应。天帝沄洌,如今连他这个“骨肉至亲”也越发看不透他了,他知晓天宫中的谣传皆是六分真、四分假居多,而谣传本身便是炳双刃剑是也。 与涂姮谈天说地了良久,也算是知晓了如今青丘的状况,子音帝君有意把青丘的地仙等去宗学学习与按照人间的法度当个太平盛世的神仙,闲时男耕女织或是买卖商品,必要时又能奋力作战,而非一直重于武力而忽略了人文素养。 辞别了涂姮,玄水真君觅了个借口走到“凌霄台”不想却是扑了个空,“凌霄台”的书斋里只有庆诺神官颇有条理地收拾着天帝已批改好的公文,看着比较里沥干的紫毫笔,显然是天帝前脚一走,他后脚才来的,不过他此番前来所觅之人并非天帝。他转身细看庆诺神官的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本座该是称呼你庆诺神官,抑或是斗木獬星君?” “小神卑贱自是不敢在尊座跟前班门弄斧。”庆诺神官恭敬地福一福身,对于他的猜度乃是心如明镜。玄水真君虽是担着钧天元帅之位,可用度等皆是以半幅真皇仪仗,是以位份上比寻常元帅要高。 “有老天帝撑腰,你等主仆哪怕翻天也不曾惶恐,本座此番前来并非要揪着你等不放。我料想着你那一剑伤不到他要害,你主仆在外唱一出“调虎离山”诓得我等奔去西面,在你等拖延时间之际,老天帝已是夺回天帝之修为,至于‘元灵殿’内的乃是被人恃权行凶的残影仙官?”他哼哼一句,他捋了捋宽大的袖子。对于真正的斗木獬星君,他也不欲深究其过错,有老天帝与勾陈帝君在此坐镇,他斗木獬星君岂敢不从? “既是谣传那便随风而散,尊座又何必这般执拗呢?尊座只需知晓天帝已是夺回自身修为,他日天嫔香消玉损也无损这天地半分。”庆诺神官闲闲一笑,诸位真皇计较的乃是怕天嫔因着天帝的修为而牵扯到天地平稳,而非这么一位“红颜祸水”的天嫔,如今天帝已是痛改前非,这天地仍旧是一片太平。 “吞下吧,沄洌需得你在身旁伺候。”玄水真君从宽大的袖子内袋取出一个锦盒,里面盛着的是由太上老君与药君共同炼制的复元金丹。他今日领来不过是以防万一之举,不想当真是派上用场了,沄洌这小子当真成长了不少,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不曾仔细察觉,还当他是个黄毛小子。 “卑职谢过尊座救命之恩,他日定必涌泉相报。”庆诺神官喟叹一声,大手打开锦盒拿出那颗复元金丹,这复元金丹吃了也不过是推延身归混沌的时日罢了。 这金丹本就是真皇享用之物,如今玄水真君竟毫不吝啬地赠予他。老天帝待他族人恩重如山,是以他乃是甘愿以命相抵地保护天帝,天帝待他也素来不错,这般多年未曾在他面前蹭鼻子上脸过,只是论用心之处,天帝终是欠奉了些。 谁能想到平日里如绣花枕头般的天帝实际乃是深藏不露内功高手,就连他也有看轻天帝的时刻,更遑论这些远在天边的真皇了。他被天帝的那承了三成功力的一记掌法伤得不轻,纵然他有心装作无事却终是避不过玄水真君的金睛火眼。 “神官莫要误会,这颗复元金丹本就是天帝沄洌寄放在本座处,怕神官将来有个万一备用的。那小子说神官脸嫩,怕神官心高气傲不肯收下,神官涌泉相报之时莫要错认了对象。”玄水真君轻咳一声,这救命之举本就是天帝私下托付的,他不敢妄自邀功,更不敢让庆诺神官与天帝沄洌之间的信任出现嫌隙。 “卑职谢过天帝、谢过尊座!”庆诺神官不再纠结,别过身子以宽大的袖子遮挡,一手把那复元金丹塞入口中吞了。 “天帝去何处了?”玄水真君见他不再这般颓然,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这大白天的就不见了影踪,连公文也批注得这般勤快,不会是迫不及待地去安抚那头地蛟吧? “天帝去了‘琉璃宫’陪天后娘娘,卑职这边也忙完了,这便去伺候天帝,尊座可是一同前往?”庆诺神官整理了自身一番,转过身子来作出相邀的姿势。 天帝这出“苦肉计”其中之一便是要唬住得这帮真皇哑口无言得很,这记闷亏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看他;其二便是要逼得“琉璃宫”那位正视自身的感情、甘愿留在其身边。天后虽非无情无义之人,然则如今天帝乃是泥菩萨过江,而天后早已是荣宠一生,这帮与不帮于她并无大碍。 “罢了,难得天帝与天后鹣鲽情深,本座岂是此等看热闹之人。本座先行离开,烦请神官带句‘安好’。”他摆摆手,加之他这一宿没休息好,姬媗已然很是不满了,若非涂姮在赤霞宫,姬媗早已与他拍案而起了,不若趁着今日无需当值回去好好大睡一觉。 ☆、第二十章 送走了玄水真君后,庆诺神官这才整理好衣衫赶往“琉璃宫”,不曾想到他刚踏入宫门便看见天帝与天后在忙着丈量一个放着假山的琉璃大钵。仔细一听,方知原是那两尾小鱼不知何时孕育了数枚晶莹剔透的透明鱼卵,天帝直言天后豢养的这两尾小鱼终是修成正果了。 青鸾看见他的身子便是急急地提裙跑来欲要他去帮忙,奈何他本就是头玄鸟,对于水族的习性本就不大了解的,看着青鸾一脸期盼的神色,本是要出口的“不会”二字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轻咳一声走到天帝身边,“卑职见过天帝、天后娘娘,可是需要卑职打下手?” “你来得正好,你给本天帝看好天后。”天帝撸起袖子忙于眼前的假山摆放,随后又仔细地放了些水性生长的草儿,空荡荡的琉璃钵在其巧手之下化作一个小小的诗情画意。他小心翼翼地把两尾鱼儿与那些透明的鱼卵移到琉璃钵中,待得一切完成,庆诺神官指挥着仙娥把旧物撤走,青鸾已是备好净手的花露水。 凤栾曦、青鸾与庆诺神官也是头一回见识到天帝的对于园林的造诣,两尾小鱼在这个琉璃钵中既是主角也是游客,假山之内更有亭台楼阁,变换着角度更是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般。曾有那么一位凡人以诗咏志:“婉彼鸳鸯,戢翼而游。俯唼绿藻,托身洪流。朝翔素濑,夕栖灵洲。摇荡清波,与之沈浮。”,那位凡人以此诗道自身恬静无欲,只愿与良人相栖相宿而拒不出仕。如今在天帝的巧手之下这琉璃钵处处颇有这情意绵绵的意境,不知天后可是猜中天帝的心思?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凤栾曦淡然一句已赢得天帝与庆诺神官的喜色。 天帝与“四御”真皇不同,他本就是老天帝蓄意培养的继任人选,而“四御”真皇能登极乃是靠着自身的运筹帷幄与对兵法的深究,在仙界的老一辈神女眼中乃是莽夫出身,纵然往后的十几万年深究诗词歌赋却也不及天帝此等从小便在雅致中熏陶长大的儒雅公子。 “今夜若能再有这佐饭之物甚好。”天帝含笑道,上回她的“高汤山药泥”让他吃得过于尽兴,乃至腹胀了一夜之久,隔天更是要灶房熬煮了一碗山楂汤。因着怕被她知晓,他还勒令药君莫要去外扬。 “你若喜欢,我这便去置办。”凤栾曦桃花眼眸一转尽显柔情,那夜过后她不再是满身硬气,反倒是多了几分深陷桃花般的柔媚。 是她一直一叶障目太深了,这般多年她一直在责备自己,因着天帝的讨好而不知不觉地沉沦,正如元安阳所言,若她当真厌恶天帝,诚然她只会觉得恶心不已而非情迷意乱。直到那夜青鸾的掏心掏肺,着实让她惶恐,这样执拗的青鸾何尝不是她的多年写照? 她,终是想得通透了,活到这般年岁方才明白所谓的不幸不过是执念太深,再盛的热情终有磨灭的一刻,逝者如风消散,可在生之人仍旧需得活下去。眼前的日子并不难熬,比起青鸾“愿得一人心”的遗愿,她并非毫无依傍,除却满身珠翠身旁尚有一桩含苞待放的桃花,如今这花苞如何盛开权看她如何爱惜。 在大是大非跟前,她尚能明辨是非、顺心而为,可在儿女情长上却一叶障目太深,不知如今还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思绪思及此便打住了,她怀着忐忑不安的神绪对着“楚云镜”跟天帝邀了一句:“你可是得空?我这双鱼儿似乎有点异样”,换来的是他略微激动地回了句:“稍安勿躁,半个时辰后便到。” 然则,他不到半个时辰便赶来了,当儒雅的大掌一探琉璃盅内的玉泉水便知一二了。天帝将将指使了“琉璃宫”的仙娥搬来替换的琉璃钵,就连那些仅为观赏所用的假山等一并送来,她本想给他打下手不想却被他将将拦住,直到庆诺神官的身影翩然而至。 看到她淡漠的眼眸深处多了女儿态的神绪,天帝略微诧异但很快就被胸腔内涌出的暖意掩盖,此刻的他如获至宝般搂着她的肩膀轻笑。期盼多年之事成真的喜悦,让他一下没控制好愉悦的心情,情难自禁地在她脸上印了一记,她不再扭捏反倒是欣然接受。 庆诺神官见状,无需天帝沄洌多言半句已是转身领着两名童子往“凌霄台”去取来明日上朝需要的用度,回程的路上凑巧遇到天嫔黛丝挽着食盒领着侍女在甬道处。天嫔黛丝本是略微失望,可见着他的身影便遣人把他唤住:“神官请留步,天帝为何不在‘凌霄台’处?” “回禀天嫔娘娘,天帝此刻正在‘琉璃宫’忙碌着。”庆诺神官恭敬地福身。 “可是天后娘娘身子不爽?烦请神官引路,本宫身为嫔妃合该前往细看。”天嫔黛丝以为凤栾曦因着有孕而身子不适,毕竟她腹中的乃是嫡子,难免沄洌会上心些、着急些。那时她不也是因着怀了怡乐元君而诸多不适,还好几宿地要沄洌留在身边陪同。 “天嫔娘娘,请恕卑职直言,‘今非昔比’四字还望天嫔娘娘仔细琢磨。钧天天闱本就非东荒之地那般随意,天宫天闱讲究着‘平分秋色’之度,也是权衡庙堂之度。天嫔娘娘也无需臆测天后娘娘的身子如何,往后只需恪守本分便能安稳渡过余生。”庆诺神官对于钧天天闱素来不爱搭理,只因他虽是伺候天帝多年却未曾交出过真心实意,如今出口规劝乃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天帝谋划,避免天帝再次因着天嫔黛丝的任性被“四御”揪着把柄。 天嫔黛丝之任性他早已见识不过少,天嫔明知天帝有家室仍旧百般招惹;天嫔入宫前已是多番借口独占天帝,那时的她不过是东荒之境的一头地蛟,不时使些小性子于久居天宫的天帝而言难免稀奇一些;可如今的她已是天嫔,这小性子便要收敛锋芒而非恃宠生娇,欲要在天闱之内“独占鳌头”,牵扯天闱的嫔妃之不痛快。 加之,早前便也是因着天嫔黛丝入宫,惹得一直安守本分的天后毅然提出仳离的奏请,随后又牵扯出天后有心扶持她为继位天后的隐秘,最后更萌生出夺取元凤族仙元续命。如是种种,何处不是显露着她包藏僭越后位的心思,先遑论此事皆是天后娘娘步步为营地部署所致,且看天帝终是择了天后娘娘而“废”了天嫔便知个中深浅,天嫔终是个妾而非能并肩而战的天后娘娘。 依他所知,老天帝对天嫔黛丝本就不大喜欢,默许其恣意妄为也是因着天帝的颜面,还有惦记着那怡乐元君;于天帝而言,天嫔黛丝不过是“求而不得”的退而求次,如今天后与天帝之间颇有冰释前嫌的意味在,若天嫔还不自知地去滋事,把那一点儿的愧疚也磨灭掉,她在这天宫更会寸步难行了。 “从前神官便是这般好拿架子,本宫尚未封位只称呼本宫‘姑娘’二字,如今封了位分也敢在本宫跟前以天规自居。”天嫔黛丝眼眸处难掩酸涩,诚然庆诺神官所言乃是句句属实,她最为惧怕的事儿终是成真。她一直乐于借着凤栾曦的三分神韵赢得沄洌的青睐,可影子终究不过是影子,在本尊跟前乃是一文不值。 “天帝心中念着谁、记挂着谁,天嫔与卑职乃是心如明镜得很,往后还望天嫔娘娘好自为之。”庆诺神官说得不卑不亢,“卑职所言是真是假,想必天嫔娘娘自会思量,毕竟‘花萼楼’并非福地。” 诚然九重天宫也非全然是个宁静致远的天家宫阙,每座深宫之内皆有一处刑法之地的阴暗,钧天赤霄宫如此,苍天碧霄宫、炎天练霄宫、玄天玄霄宫、颢天黅霄宫更是如此。皇权中的战场比天闱中的更甚,这些神皇主持了这般多年,乃是历尽千帆,如何把危机在萌芽期扼杀早已是秘而不宣的生存之道。 在钧天天闱深处有一所名为“花萼楼”的两层高建筑,这名字虽是取得诗情画意奈何却与凡间后宫的“暴室”无异,里面关押的皆是因着犯了天闱禁忌的、不甚听话的,那位东海公主受刑之地便是在这“花萼楼”内,能进这楼就甭想活着出去的。 庆诺神官福身便领着童子离开了,若天帝不过是个寻常神君兴许会独独属于她,奈何天帝乃是三界主宰,注定不会独独属于她一人,若再拎不清自身的身份累及旁人,招来杀身之祸诚然也怪不得别人心狠手辣。如今的天嫔黛丝哪还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姑娘,那时说着不计较的小姑娘如今越发变得计较了,也显得贪婪了。 回到“琉璃宫”之时已到了午膳的时刻,天帝已与凤栾曦双双坐在四方桌前,天帝遣走了庆诺神官与青鸾,两人就如寻常夫妻那般相互布菜、小酌几杯。 桌上的菜肴虽不及仙厨所出的那般精致,却也是凤栾曦仔细张罗的,除却有天帝甚为惦记的高汤山药泥,还有他曾多下箸的凉拌鱼皮、卤鹅片、菊花肾球、及鸡汤煨瓜苗。这些菜曾出现过在他的过往膳食中,每到皆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曾私下问过仙厨,得到的答案皆是不知此菜如何烹煮。 近日除却自身家事儿,还有东海水君的上奏,东海水君乃是极力举荐其五万岁的幼女到天宫来当天嫔,然则他如今着实无需再以此等虚无的姻缘维系彼此。四百年前九尾金狐仙帝也极力举荐其帝姬——艳名响满三界的一代妖姬姒昭,奈何也被他以四两拨千斤的之态拒绝了。 他已过了期盼着万花丛中过的年岁,如今的他已是往庙堂之事上发展,至于天闱不过是闲时调剂身心之用,如今的一后三妃五嫔已足够让他烦心了。这六万年来因着修为不足或是被构陷的妃嫔折了不少,也正好省了他的心,若非他觉得亏欠非得为黛丝谋个嫔位,诚然如今存下的不过是一后三妃四嫔。他的天闱之内神女不少,但能并肩作战的却是寥寥无几。 “你已是第二碗了,不怕胀气么?当真是又老又嘴馋。”见他已是进了第二碗高汤山药泥甚至有再添一碗的动作,凤栾曦不得不提醒一番。此物虽很能佐饭,奈何也非容易消化之物。 “你若做得更多,我吃得更多。”话语间他又下手盛了第三碗,懒理凤栾曦阻挠的眼神,就连桌上的份例也吃尽,三碗下肚他已是甚有饱腹之感。 天帝发现自己几乎每每在她跟前栽跟斗,此刻他又是因着贪嘴而吃撑了,他躺在小榻上由着她坐在床沿替他揉着肚子。凤栾曦没好气地支了青鸾去熬煮有助消化的乌梅汤,她手劲颇为温柔地替他揉着肚子,幼稚!他到底几时方能许她舒心些?这边厢不承认嘴馋,那边厢便贪嘴多吃。 “完了,完了,再下去我难免胖成球。”天帝含笑看着她,嘴里也嘀咕着些仅有两人能听到的甜蜜话。 “老实交代,你把我底细摸得这般透彻,你到底要如何?”说是合作,他却又终日腻在她处儿女情长,需说她是天命所归的天后即便独领风骚,底下的天妃天嫔也不敢置喙半句,奈何天闱终是将就着“平分秋色”的。 “既是合作诚然我也不过是当个小白脸,待你好生养育我。我妻子这般能干,诚然我不当天帝也不妨当个小白脸。”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故,自她卸下了那身硬壳,这人也变得娇俏多了,就连说话也变得柔情。 “没句正经话,你终日以调侃我为乐。北极真皇便是这般,他的皇后才跟他置气的。”她碎嘴了一句,北极真皇与其皇后算是“英雄配美人”之典范,这双夫妻已是成亲多年却一直感情深厚得让人羡慕。 说起此事,凤栾曦便觉得可笑,北极真皇的皇后本就是个饱读诗书、仪态端庄的闺秀神女,这行径比昔日黅霄宫的天嫔单柔更有扶柳之姿,就连行事作风颇为不羁的北极真皇也一见误了终身。那日闻说北极真皇不知为何以妄语调侃了皇后,皇后本就是个脸皮极薄的,被他这么一调侃便较真置气了。 “他呀,算不得调侃,乃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有自知之明就不该去招惹此等弱质女流。”他失笑地道,难怪那日北极真皇说话乃是戾气满满,亏得爷爷还以此调笑他的“失误”,这皇后的母族本是个迂腐古板的夫子家世,对于北极真皇此等热情的天性自是难以招架的。 从前他初见之时也深以为惧自身大声了些,可会吓得这位扶柳之姿的皇后惊得三日不敢下床。诚然,自诩鲁莽的神君男仙见着了北极真皇的皇后、黅霄宫的天嫔此等扶柳之姿的姑娘皆会自惭形秽而谢敬不敏的,也亏得他北极真皇敢去招惹。 “说得当真动听,也不知是何人不时被举荐美人也不好推诿,待我细想似乎连那一代妖姬九尾金狐仙帝姬姒昭也在你花名册之列。话说,那时的你为何不敢纳了安阳?”为免彼此尴尬她只得硬着头皮没话找话,思来想去于这些神君大都喜欢谈美艳的神女仙子吧。 “纵然她很是美艳,奈何我本就不曾属意于她。她乃是我亲表妹,在我眼中便是个只会撸狗抱猫的妹妹,我作为兄长岂有这般不知礼义廉耻?”天帝闻言显得一脸无奈,“加之,那时勾陈帝君待她存了男女念想,每每遇到她皆会刻意招惹她的注意,我虽非刚正不阿的神君,但夺人所爱本就非君子所为。” 纵然她绝艳无双的美貌是四海八荒六合里唯一能与九尾金狐仙帝姬姒昭媲美的,她的嗓音比起如今甜甜糯糯的涂姬更显娇嗲,奈何她一言不合就九“顶”,除却勾陈帝君此等霸道得让人生畏的神君诚然也没几个能镇得住她。 “难怪那时烁兰公主曾私下与我唠叨,说安阳终日藏匿行宫之中,许是招惹了个了不得的神君。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般细想你也算是谦谦君子一枚。”凤栾曦恍然大悟道,原是不关乎安阳的美丑,而是在他眼中此事算是有违人伦道德。 “凤栾曦,你就非得削我方是舒心?!就她那嗜好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劣根性能免则免,我自问心血少,经不得她这般折腾。你可是忘却了她出嫁之初曾有那么一回小宴,她把玩笑闹得颇大,饭后非得嚷着喝甜汤,上来不过是寥寥几口便作罢,勾陈帝君二话不说把她的碗往玉石处摔了个粉碎,随后更是泰山崩于前也脸不改容地说了句‘从此,辟谷。’,自此你可曾再见过安阳再敢造次?” ☆、终章 那时不过三万八千岁的元安阳在性子上与如今的涂姬确是无异,皆为孩子气极重。加之那时天嫔单柔早已待勾陈帝君生出了男女念想,是以不断从旁教唆她,而她也稀里糊涂地择了个要不得的时刻作妖,以图作仳离之缘由。 旁人许是不知,便是因着此桩不识大体之事,元安阳当真把勾陈帝君彻底惹怒。可纵然帝君被她气得不轻,也不过是以抄写《女诫》、每日捧热茶罚跪半个时辰作责罚,至于寻常神女仙子、嗜好秘辛的好事之人所臆测的“罢黜后位、直接撵走”之事乃是不曾有过。 勾陈帝君如何刚正不阿姑且勿论,需知但凡有些见识或是薄有文墨的男子皆不会轻言仳离,一则休妻兹事体大,若无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又或是“七出”之条绝不能轻易为之;二则强行仳离乃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之举,他日只会沦为旁人的笑柄或是旁人弹劾之把柄;三则纵然是神皇及人皇也非恣意妄为,庙堂与后宫本是同根之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凡人话本子里动不动就废后、休妻之事并非无常,却也仅为偶尔为之。在一众仙僚眼中,勾陈帝君除却统御三界兵甲有道,这治理后宫也颇有门道,但凡帝后得了赏赐,天嫔定必有之。若当真要辨个高低,帝后的皆是帝君亲办的,而天嫔的是现成的。 天嫔单柔聪慧却也糊涂,若她不贪图帝君的情爱只图其怜惜,能恪守本分地扮演好天嫔的角色,诚然帝君总会照全她与西海母族的颜面抬为天妃。然而,天嫔单柔也并非表面那般是个温婉柔弱的小女子,自她存了不该有的情动,便已是无法满足于安分守己,处处欲要拔尖,甚至生出了觊觎后位、谋害天家子嗣等的大逆不道之执念。 然则,那时勾陈帝君已然是察觉出天嫔单柔的不安分,静观其变不过是颇为赏识其对药理之精通,不动声色也不过是谋划着留下她以备不时之需。直到她下毒谋了帝后豢养的那头盘瓠犬之命,更以药理谋害帝后凤体,阻挠天家子嗣的出现,这人心之歹毒当真让人脊背发寒。 谋害嫡家主母乃是罪犯滔天,凡间自有刑法责罚,天宫更是如此! 这就如他与凤栾曦之间那般,纵然是闹得最不可开交之际,凤栾曦的执拗惹得他最为万蚁噬心般难受之时,他动过罢黜天后的念头不错,却也不过是臆想而非真实地行动过。便是他最为糊涂油蒙了心智之年,也不过是上奏老天帝要把凤栾曦禁足“琉璃宫”半个月,以儆效尤。还好老天帝不曾过多干涉,仅是只回了句:“心乱神动,心动而不自知,莫再自欺欺人。” 那时他便思量着这句话乃是何种用意,直到他浮想联翩地臆测着凤栾曦仳离后觅得如意郎君,想到那张久违的星灿月朗的明媚只为旁人再次盛开,他的内心就如被人强行夺走本该属于他至宝般难受、甚至隐隐作痛。 一来凤栾曦素来张弛有度,即便是最青涩的年华也不似小神女那般作妖过;二来那时的她心思虽不在他身上,却也不曾故意给他添堵过,然则她独身一人也能过得很好。尘封多年的感情一经翻开,便再也提不起“罢黜”的念头。 那时若非韩林神官机智地窥探出天嫔的龌龊,来个先发制人,从旁引导元安阳率先到“勾陈殿”负荆请罪,然则她早就被天嫔单柔害得仙命不保又或是丢了帝君的情爱、终身郁郁寡欢。 便也是那时,天帝隐约感觉韩林神官对元安阳动了不该有的念想,若他收敛得妥当兴许能助元安阳平稳地在黅霄宫渡过余生。凡人常言:“友之妻不可欺,友之夫不可扶。”,说的不也尽是迂腐古板的陈腔滥调,到底是他高估了韩林神官的自制力。加之,感情之事本非旁人所能控制,韩林神官也终是把持不住干了糊涂事、触碰了勾陈帝君的底线。 “诚然确有此事,我与安阳相熟便是帝君有意引荐的,说是遣她跟我学些治理后宫的理论,原是有心不许她再接近天嫔单柔。”凤栾曦经天帝这么一句方才想起着实有这么一桩事儿,那时的她还暗自庆幸自己无需侍奉这么一位脾气霸道的上古老神尊。 诚然元安阳没有重蹈覆辙成为一代妖姬,勾陈帝君乃是功不可没,那样心高气傲的天族贵胄,要教导起来着实让人头痛不已。黅霄宫内由韩林神官悉心教导主事管账,琉璃宫内由她悉心教导协理天闱,那时她与韩林神官可谓折了半条仙命方得成果。凡间有“孟母三迁”,天宫有“帝君护妻”,这般用心良苦,难怪安阳终是被他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势擒拿住。 想来,她母族虽非官宦世家却也是讲究着规矩的,也不似北极真皇皇后母族那般讲究礼义廉耻、端庄贤淑,却也是从小各种端庄容姿课业不断,是以出格之事,她鲜少碰触。然则,最为出格也最为无奈便是当了东极真皇座下的。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天帝看着她陷入沉思的容颜,幽幽地以《诗经》之词赞美着。 “终日口甜舌滑,没个正经的模样。那日‘螃蟹宴’之后,我予了各宫一对螃蟹,其中北海公主处多给了一对于皇子夫妻。”她没撤地推了他一记,难得是北海公主竟欣然接受而非从前那般凡事皆会嘀咕几句。 “你办事素来妥当。”天帝蓦地执着她的柔荑放在心房处,薄唇几经蠕动却又不敢开口,思来想去终是说了一句让人找不着北的话:“你会等我吗?” 她先是一愣,待得水汪汪的桃花眼眸落在他晶莹的眼眸,凤栾曦既没有摇头要没有点头。“我不会等你,但可走得慢些能否追上便看你的脚程。” “你说的,莫要诓我。”她伸手抚上他耳后的穴道轻柔地帮他按摩,天帝在她的巧手之下逐渐意识模糊,渐渐睡了过去。凤栾曦替他取来毯子盖上,每日需得检阅那么多的公文,自然而然地也不再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之中。 午休醒来,天帝在她的侍奉下穿戴整齐地出了宫门回去办公,而她也乐得清闲地领着青鸾去优钵罗池走动。凑巧的是天嫔黛丝也在那儿,也看见了她们主仆的身影,自她入了宫,凤栾曦与她虽是同住九重天宫却也鲜少碰头。 “嫔妾见过天后娘娘。”几月不见初入天宫的不适已然褪下,如今的天嫔乃是落落大方地上前福身。因着她的身子越发羸弱,如今不过是秋季,她已是披着厚重的披风。 “早些日子本天后已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妹妹当真无需多礼。”凤栾曦看得出胭脂水粉下的她气色不大好,天帝每日皆会抽些日辰去她宫中闲坐片刻,因着她病气极重,药君已进言她折腾不得——言下之意便已是个活死人般。 “嫔妾与天后娘娘‘斗’了这般多年,终是嫔妾输了。天后娘娘兴许觉得自身不曾与嫔妾斗过,奈何嫔妾却一直在跟娘娘争斗。”天嫔黛丝与凤栾曦沿着池边并肩而行,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沄洌虽是每日过来陪她说些话,奈何这眼眸处的喜色一看便知因何人而喜。相比自己的形容,凤栾曦越发容光焕发了,也更让她心中生恨了。 “娘娘素来高高在上,想必也不曾尝过在夜半之际,闻得身边之人唤他人名字之苦涩,更遑论心爱的男子直言心中一直爱着旁人的痛苦。”那时的她说不恨也不过是些自欺欺人之话,可她不能在沄洌跟前展现出吃味,因着他本就言明自身是有家室的,是她百般勾引在先。 沄洌与她说得最多的便是“凤栾曦这样”、“凤栾曦那样”,每次她故意绕过这个话头,奈何最终还会被他带回这个话题之中。她虽是独占着沄洌,奈何“凤栾曦”这三个字终是横在他们之间,仿若没了这号人物,沄洌便不知如何与她交谈了。 “你等之事,本宫本就不宜牵扯。此处风大,天嫔身子羸弱,若再沾染了风寒加重了病气,要得到天帝垂怜便也更难了。”凤栾曦淡淡地打住了天嫔黛丝的倾吐。 她与涂姬不同,涂姬不过是一叶障目过度崇拜,需得雷厉风行地打住她的痴心便是;而黛丝是天嫔、是与天帝有着肌肤之亲的人,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她病重一事在钧天天闱并非说不得之事,一个“久病不愈”的由头已能把她拦在宫中动弹不得,若她不欲如此,此刻更是不该在此作妖。 “凤栾曦,我算是领教了你的清高。你当真如沄洌所言那般,至死也不肯显露自身的懦弱,我自诩模仿了你六万年之久,却终是模仿不了你的风骨。赝品便是赝品,终是抵不过正主的珍贵,若是你,我输得服气!” 天嫔黛丝说得如释重负般,这般多年的自欺欺人诚然也是累得不轻。她很想在凤栾曦跟前显摆些沄洌与自身的秘辛,好去惹怒这么一位高高在上的天后。然则,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如鲠在喉,还好凤栾曦乃是一介神女而非神君,不若她也会舍弃了沄洌而投奔她的怀里。 今日庆诺神官之言着实让她气得怒不可歇,六万年的陪伴在他看来不过是须臾般,谁人细问过她可曾感觉到苦楚?她喜欢看着沄洌抱着她的眼神,也深知那道温柔的目光不过是错把她看作心里的她罢了。 “世间男子颇多,你我无需为着天帝而各自为营。若怡乐元君也能如你这般,如今该也是个快乐的小姑娘。”说起怡乐元君,两人难免又是一阵沉默,怡乐元君对玄水真君用情颇深,奈何玄水真君当真不过当她是小辈照拂。 “我倒是希望她有你这般见识与风骨,而非苍天弃吾、吾宁成魔的执拗。那时算是我眼掘,竟不许沄洌把怡乐元君交付于你这位嫡母照拂,也当真是糊涂了。”黛丝蓦地莞尔一笑,“素闻南荒盛行断袖,嫔妾以为若与天后娘娘过从甚密,想必定会摒弃了天帝投入娘娘的怀里。” 凤栾曦闻言乃是哭笑不得,黛丝此番言论着实让她颇为意外,她知晓自身的身姿虽非黅霄宫帝后那般性感尤物,却也是个根正苗红的神女之姿。她遣了青鸾陪着天嫔黛丝回宫,自己则是悠然自得地往“琉璃宫”走去。 他怎好意思在黛丝跟前说心里早有旁人,难怪黛丝恨了她这般多年,原是这罪乃是由他而起的。话说他,已是第三回跟她表明心迹了!从前她尚能跟自己说他在诓骗,可如今连黛丝也亲口承认,她怎也难以再自欺欺人了。 “当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怎能在黛丝跟前直言不讳心里有我之事。”凤栾曦本是想得深切,却也在不知不觉间蹦出一句埋怨。 “你夫君爱你,不好么?”一道悦耳的嗓音从她身后响起,她吓得立马转身却因着惯性撞到了涂姮的身上,那抹不适之感让她急急往后退了好几步。对于她这般诡异的行径,涂姮并不以为然,到底是个以做人妇的神女若不懂“瓜田李下”便是失了妇德。 “涂姮上神?上神怎又来了?”凤栾曦轻咳一声好去遮挡自身的尴尬。 “娘娘许是快活不知时日,小神也快半个月不曾到过天宫,今日前来一则因着天帝封了小神一官半职;二则乃是有事相求。”涂姮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他家涂姬三日不到九重天便觉已是过了三个春秋般难受哭泣,而这位天后都快半个月了却以为不过区区几日,这些神皇果真迷得这些神女仙子糊涂油蒙了心智。 “哦?上神竟自愿到天帝座下?”若无错记,天帝与涂姮上神自四百年前青丘平定之战后便不对盘,加之,天帝曾对其痛下杀手,就连玄水真君也刻意错开两人碰见的机会。 “娘娘这说得跟一醉千年似的,果真是坠入红尘的女子皆是这般恍惚。你等神女皆是以为我等男儿只懂儿女美色,不懂何为权衡利弊。”涂姮摇着手中的绸骨扇,“从前孑然一身,如今有了要守护之人,自是要在仕途上拼一拼。” “能折下这么一株牡丹,涂姮上神若无一官半职诚然难以护妻。上神当真很爱她。”凤栾曦口中的“她”指的正是子音帝君的掌上明珠,四海八荒的第二绝色涂山诗。这位涂山诗虽是个五万岁的神女,却已是一株惹得一众男仙僚心痒难愈的耀眼牡丹,当真是江山自有人才出。 “娘娘见笑了,诗诗在凡间与小神当了一十六年的夫妻,期间所吃的苦楚已让小神悔恨不已,如今岂能再次辜负。”涂姮上神对于这位旁仙眼中的甚爱天帝的天后娘娘颇为赏识,可惜她早已嫁人,而他也早已觅得此生最爱。 “小神从残影仙官口中得知,数月前便是因着姬儿割腕之事,帝君与帝后娘娘吵得不可开交,娘娘还躲到竹林处哭了良久,虽说帝君如今安抚妥当,奈何终是我涂家亏欠在先。还望天后娘娘代为转告帝后娘娘一声‘对不住’。” 此事虽没多少仙僚知晓,奈何被他这个当兄长的听了也觉得涂姬确实造孽不轻,好好的一对璧人便因着姬儿的胡闹而损了夫妻情分。这夫妻之间虽说和好,奈何折损的情分也是磨灭不掉的,他涂家当真是造孽啊! “这一声‘对不住’,本天后权且为你带话,可接受与否全凭帝君作主。不过,只要安阳无碍,帝君多半也会息事宁人。”凤栾曦的言下之意便是让涂姮上神好生“照看”涂姬,若她再敢招惹元安阳之不快,勾陈帝君定必觅个由头赶尽杀绝。 “天帝有你这位贤内助当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若非小神认识诗诗在先,此刻小神定必奋力把天后娘娘拿下。”涂姮随意一句惹得站在后方的天帝一阵阴寒。 “放肆!区区校尉胆敢冒犯天后,该当何罪?!”天帝极为霸道地出现在凤栾曦的身侧,他一手揽过她的单薄身子像是宣示着主权般。 玄水真君忍不住地拍掌,上回他与姬媗口出妄语之际,凑巧涂姮在旁讥笑,如今倒是有股风水轮流转的戏谑意味——当真是报应不爽!明知天帝待他甚有嫌隙,这小子竟出口调戏天帝的爱妻,当真是拿命不当一回事。 “他不过是个玩笑,天帝又何必较真。妾身宫中存了上年的柿饼,天帝可是得空去试味?”凤栾曦任由他霸气地搂着她的腰身,那些柿子结霜结得甚好,乃是甜而不腻正合天帝的口味。 “天后邀约,本天帝自是得空。”他伸手拉着她的柔荑,与她一并往回走。适才远远看见她与涂姮站在一处的才子佳人状,差点儿让他嫉妒之火燃遍全身。她虽比涂姮大三万岁,奈何容姿上却比涂姮年轻多了。这般得天独厚,难怪惹得涂姮那小子心痒难耐,生出了不该有的沾染之念。 涂姮失笑地看着急急离开的这双夫妻,原是老神君吃醋也是这副德行! ————————(完)———————— 作者有话要说:《剑指问苍天》系列一共四个故事,如今故事尽数完成。还望诸位看官多多包涵! 附录主角资料: 沄洌 尊号:天帝 身高:178cm 兵器:轩辕剑 凤栾曦 尊号:天后 身高:165cm 兵器:铃铛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