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色》作者:紫舞玥鸢【完结】 文案 已修成半仙之体的剑清真人,下山远游历劫,以求飞升成仙,不料半路杀出个厚颜无耻的老流氓,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前路茫茫,所遇所识,是飞升成仙,还是在劫难逃? 佛曰:……你猜? 古装轻喜剧~~~禁欲攻X流氓受~ 走欢脱轻松恶趣味路线~温馨无虐~=_,= 内容标签:强强 宅斗 修真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剑清,杜之澜 第1章 序 "嘿!看你往哪儿跑!" 一道势在必得的大喝声划破冬末初春静谧的午后,连同树林里休憩的雀鸟都惊动起来,扑扇着翅膀呼啦啦飞走,抖落了层层尚未化去的白雪,扑簌簌地飘落下来。 一只同样雪白的兔子飞快地穿梭在密林之中,身后的黑影越追越近,它一脸惊恐,慌不择路。 "咻——" 兔子惨叫一声,跌倒在雪地上,一条后腿却是被一只尖锐狭长的獠牙钉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豹爷我看上的猎物,岂能叫你跑了?小兔子,快快把你的精气贡献给我吧,再多弄几只兔子精,豹爷我就要哈哈!" 兔子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畏惧地看着面前那头、大约有三个自己那么高的雪豹,冷酷而贪婪的双目,被血红所充斥。 小兔子死死捂着眼睛,瑟瑟发抖,像是只要看不见就不存在危险一般。 "哈哈!"雪豹大笑着就要扑上去咬死兔子—— "嗷呜!!"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淋了一身湿热的液体,烫的小兔子一抖。 它微颤颤地睁开眼,瞬间就被眼前的血腥情景惊呆了。 那头雄壮的雪豹居然被一剑斩成两截,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家伙,此刻四肢抽搐几下,眨眼就在冰冷的雪地里死透了。 只剩一柄银灰色的古朴长剑插在中央,比冬日更寒冰,比雪更冷冽。 兔子整个被吓呆了,动也不敢动一下,若非那三瓣嘴还在倒抽凉气,叫人只以为已经被吓死了。 下一刻,它红色的眼中映出一道高瘦男子的身影,白衣广袖,乌发翻飞,踏雪而来。 小兔子傻愣愣地看着男子拾起长剑收入背后剑鞘,慢慢朝自己走来。 走得近了,才看清对方眉目俊朗,黑眸如星,那一身乌发白衣与簌簌飞雪融为一体,遗世独立仿如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那一道无情的剑光快极又冷极,叫人心生寒意,然而剑的主人却看来是个温和的人物,鼻梁高挺,双唇丰和,眉角若带笑意。 "你、你是谁?"对方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想要捉住它,兔子才回过神,惊叫着跳开去。 "嗯,修为还不足百年的兔子精,看来这里离妖界之门还有老大一段嘛。"白衣道士并不回答,自顾自说一句,便抬起眼帘,向远方湛蓝如洗的天空遥遥望去。 "妖界之门?你要去妖界?!"兔子精这一下是真正惊恐了,这简直比死到临头时,对手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类杀死,更加不可置信。 "你是疯子吗?人类居然妄想去妖界?还没走到妖界之门,你就会被看门的妖怪撕成碎片的!" "呵呵,我只是去找个人而已。"白衣道士浑不在意这一番警告,随手掸了掸衣袖。 "人?妖界之内住着的都是极其强大的妖兽,绝对不可能有人类的!"兔子着急道。 白衣道士闻言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黯,片刻又微笑起来,摇摇头道:"那个人么,或许早已不在了吧……" "……这家伙是个疯子吧,白生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兔子精暗自惋惜地想着。 "走吧,你带路。"白衣道士一锤定音,也不管兔子一脸惊愕,操起小白兔就走。 "喂喂,凭什么要我带路?妖界之门好危险的!那里有好多百年,甚至五百年的妖王大人坐镇!我不要去!" "就凭我救了你。放心,我自会保你周全。" 兔子精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区区一个修真的道士……" 白衣人稍一停顿,侧过脸来微微一笑,阳光透过树影斜斜打下,他的面容柔和得叫飞雪都要融化了一般。 "你可唤我剑清。" 兔子突然觉得眼睛耀花了一瞬,它揉了揉小红眼,无奈地随遇而安了。 它名叫包子,原本是个大话唠,冬日里同伴不多,如今好容易得了个能倾听自己喋喋不休的人,立马打开了话匣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统统倒出来,活把剑清真人当成了垃圾桶。 "……你知道吗?听说妖帝陛下前日又纳了一房侧妃,惹得妖后娘娘醋劲大发,追着陛下在万妖殿打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唉,你这个人类当然不可能知道,我们这位妖后娘娘什么都好,就是无法育子,不过五百年前,妖界飞升来了一个先天熔炼了白虎精魄的家伙,乖乖,那可是四方神兽之一的白虎啊!" 兔子阿包正无聊地趴在剑清肩头自说自话,说到此处,剑清猛地停下脚步,差点没让它飞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剑清嘴唇动了动,轻声问:"先天熔炼白虎精魄?" 包子这些天说了这么多话,这还是头一次得到回应的,当即兴致勃勃地八卦:"就是就是!原来你也是个识货的。这个幸运的小子不知从哪里弄到的白虎精魄,又不知有什么本事,竟从东海龙皇那里讨来了传说中的引魂圣品魂贝,一来妖界,就足有堪比妖皇的修为!" 剑清抿嘴没有说话,只淡淡"哦"了一声。 兔子阿包不满意地继续添油加醋:"妖界已经许久没有诞生天赋妖兽了,这位一来,自然受到妖帝陛下和妖后娘娘的宠爱,立即就封了白虎妖皇,这可是件大事。" 见白衣道士自方才问了那么一句后,就再无其他反应,兔子苦思冥想了一阵,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传闻,这位妖皇殿下身有隐疾。" 剑清脚下果然一顿,面色古怪地挑高了尾音:"哦?" 兔子得意地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有一件事却是铁证。听说白虎妖皇生了一对风流的桃花眼,容貌俊美非常,不知多少小妖精们对他垂涎三尺,恨不得夜夜爬上他的床,可是整整五百年来,妖皇殿下没有一天夜里召唤过一个侍寝的。" 剑清目光深沉,没有言语,只听兔子径自续道: "听妖界之门的守将大哥说,每天夜里,白虎妖皇就会来到妖界之门,化出虎形,遥遥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还是等什么。" "那儿的守将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是妖皇殿下足足等了五百年……" 兔子话音未落,只觉得身下的肩膀狠狠震了一下。 剑清沉默许久,嗓音压得极低,缓慢而干涩地问:"那他如今,可还在等?" 阿包愣了愣:"这……我区区一只兔子精,连妖界都没资格进去,我怎么知道。我想,肯定只是谣言吧,哪有妖会这么傻?" 剑清哑然半晌,微一颔首:"也是,哪有妖会这么傻……" "到了妖皇那个层次的大人,哪个不是动辄寿命数千年,五百年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做一场梦,转眼也就醒了。" 剑清缄默无声,削瘦的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飞雪深处。 冬雪未化,远处苍山茫茫,与浩淼白云不分彼此。 剑清走过的地方,从斜里伸出一枝梅花。 五百年华,不过大梦一刹,如今梦醒,却已无人拈花。 可还有人,在原地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序是倒叙 第2章 剑清真人 五百年前—— 西北天池山,终年积雪不化,如今虽春意渐醒,而料峭寒意仍迟迟不散。 山峰高耸直插入云霄,缭绕的云烟之中,隐隐约约能看见重重庄严的宫阙。 玉宇琼楼俱是青墨屋檐,飞角下缀着古铃编钟,肃穆的梵唱声和悠扬的钟声,时时萦绕,一如九天仙府,高不可攀。 正是西北群山最负盛名的修仙门派——神虚宗的坐落之地。 院中梅树开满了雪白的梅花,花瓣随风洋洋洒洒地落在雪地上,无人打扫,只余一院暗香沁人心脾。 这花香之中,还隐隐夹杂了一丝丝甘美的肉香,直叫人腹中馋虫大动,在这仙境也似的清修之地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门前站着两个清秀的抱剑道童,竟都有着凝丹的修为,若是在普通的修仙门派中,起码都是核心弟子的地位,然而在神虚宗,却只能做个守门童子。 他们俩习以为常地彼此对视一眼,旋即无奈地吞了吞口水,默默念叨清心咒,假装自己闻不到。 一支矮梅斜伸到院门外,被道月白色广袖给拂了开去。 却未曾听见任何脚步声。 来者乃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脑后黑发由只蓝色玉冠高高挽起,长长的垂落到腰部以下,步履沉稳,眉宇英挺,轮廓分明而钢朗。 门前两个抱剑道童见了他,急忙垂下眼来弯腰行礼,刚呼了句:"参见宗主。"便被长袍男子拂袖制止,只好默默地退开去。 "剑清。" 男子悦耳的声音高声传入门内,几乎与此同时,满院子飘荡的肉香味骤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两道朱红的道门无风自开,一抹修长的人影缓步而出,最先入眼一身素白的绸衫,腰间垂了条青碧描银的腰带,细看之下,隐约可见若有闪动的灵光符文缓缓流转。 "天玄师兄,今日来我剑阁,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不然那坛百年琼花酿,师弟也不会做主赏给亦双和亦子了。" 说话间,男子从屋檐的阴影下走出来,明媚的日光在他脸上斜打下立体的剪影,勾勒出剑眉薄唇,容貌之俊雅,画笔难描。 剑清真人神色诚恳,温和带笑,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直要看进人心里去似的。 他身后两个道童听了这话,在心里默默抽搐一番——那分明是你自己贪杯喝了个精光罢,三十岁的老处男还睁眼说瞎话,羞人不羞? ——当然,这等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话,他们是决计不敢说出来的。 "我可不是来讨酒喝的。"天玄眼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两个小道童一眼,径自走进屋里,蹭蹭鼻子,四下嗅了一番。 "……师兄,你在干嘛?"剑清在玉床蒲团上盘腿坐好,镇定自若地问。 天玄一时没发现什么,瞅了师弟脸孔一眼,悠悠开口道:"恭喜师弟终于修成半仙之体,即将成为我神虚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剑仙……" 剑清不咸不淡地打断道:"师兄,这开场白你已经说过三百八十四遍了。" "……嗯,知道就好。"天玄潇洒地一撩衣袍,与他相对而坐,自然而然那么一伸手,道:"还不拿来?" 剑清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抿了抿嘴,最终只好从蒲团下,抽出一坨用油纸包好的、眼下几乎被压平的烤鸡腿来,犹豫地递过去。 天玄长眉倒竖:"谁要你这个了?我要你刚炼好的乾坤袋!最大号那个!" 剑清却是微笑起来:"早说么。"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啃鸡腿,任凭堂堂神虚宗宗主那只金贵的手搁在面前,都搁酸了。 天玄缓缓道:"前日你将华军真人的坐骑天香猪捉来烤了,这事,我就当不知道。" "咦,那烤乳猪你明明也吃了。" 天玄面无表情道:"你把我的宠物金孔雀拔光了尾巴毛做扇子,这事,我也当不知道。" "……你原本就嫌它整天只知道吃不会开屏。" 天玄停顿片刻,抬高了八度声音:"整个神虚宗就你精通炼制空间法器,你到底要如何?" 剑清用一种残念的目光望着他,淡淡道:"把我的白老虎还来。" 静——默—— 两人干巴巴的对视半晌。 天玄无奈道:"都过去十多年了,你这么还惦记着。" 说来也可笑,这位宗主和执剑长老因是上一代老家伙们纷纷闭关,所以年纪轻轻便挑了神虚宗的担子,自天池山上出生以来,下山入凡尘的机会寥寥无几。 剑清乃是这一辈天资绝佳的弟子,在师尊的教导下更是只知求仙问道,淡情薄欲,可唯独两个嗜好,无论如何也戒不掉:一者美食,一者毛绒宠物。 然而天池山气候严寒,寻常动物呆不了,只有些山精灵怪喜欢此处灵气。 当年还未当上宗主的天玄随师尊下山游历,曾答应剑清捎一只毛绒白虎幼仔给他,剑清在山上眼巴巴地盼望了三个春秋,谁知天玄师兄食了言,一根毛都没带回来。 于是便被这个小心眼的执剑长老,记恨到如今。 眼下剑清拿这事挤兑于他,天玄顿时没了言语,只好灰溜溜地起身走人。 临走时不忘嘀咕一句:"反正你马上要下山远游,随便捉一只顺眼来养便是。" 说到这里,他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正事,师尊闭关前曾用占卜之术,替你探过云游的机缘,说你将历大劫。" "哦?可有解法?" 天玄正色道:"师尊曾言,只要你心如止水,止情断欲,便可顺利渡过劫数,飞升成仙。否则——仙路尽毁,万劫不复,切记切记!" 剑清闭眼轻轻点头。 天玄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没往心里去,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 第二天清晨,天玄在大殿上宣布执剑长老已经下山,远游渡劫,以寻求飞升之途,同时传来膳堂掌厨弟子怒气十足的吼声:"三十日的伙粮啊!哪个王八蛋全偷吃了?!" 此刻换了一身藏青色道袍的执剑长老,正脚踏长剑,御剑而行,身后乌发翻飞,广袖飒然,说不出的潇洒写意,仙风道骨。 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差点没让他从剑上跌下来。 日近黄昏,晚霞漫天。 正是开炉造饭的时候,四溢的菜香味争相勾引着饥肠辘辘的路人们,悠悠飘了老远。 而荒郊野岭一间破落的山庙里,竟也传出浓郁的肉香味。 山庙简陋,连供奉的土地菩萨雕像也破败不堪,更不提香火。 庙里陈设简单,没有后堂,前厅铺着一些茅草和几个脏兮兮的蒲团垫。 堂前中央空地上摆了一只瓦罐,用木架支起,下面篝火旺盛,那浓郁的肉香正是从罐子里飘出来的。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庙外草丛动静不停,似有小动物循着香味而来,偶尔从草堆里冒出半个脑袋。 蒲团上,一个长发男子盘膝而坐,正闭目养神。一身墨青道袍剪裁合衬,衣摆隐隐透着奇妙的符文,背后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头顶翡翠玉冠在火光下闪烁着灵性的流光。 破庙里光线稍暗,傍晚的霞光斜斜打在男子侧脸上,依稀可见神态平和。 瓦罐摆在他面前,罐口无盖,唯独伸出一条鸡腿。 男子安抚了一下咕咕叫的胃,不疾不徐地掰下肥美的鸡腿,吹了吹燥气,这才开始幸福地享用美味。 庙外的馋猫们呆不住了,纷纷扑进来抢夺美食,只听"梆梆——"数声,脑袋统统撞上了一层透明的结界,被反弹了出去。 结界在撞击下微微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却始终纹丝不动,小动物们只好趴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鲜美的山鸡迅速地填进了男子的肚子里。 剑清真人吃饱喝足,收拾妥帖,若无其事地撤了结界,拍拍屁股走人。 此时尚是早春,庙外枝头零星点缀几朵花苞,好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懒散地停在上面,相互梳理羽毛,把树枝都压弯了些。 剑清真人经过树下,颇有深意地朝麻雀们望了两眼,神色温和。 不料雀鸟颇具灵性,竟然一下子呼啦啦全飞走了。 "唉,看来宵夜吃不到烤麻雀了……" 剑清真人寂寞地望着小鸟们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只好打消念头,重新上路。 春寒料峭。 道袍飘飘的男子双手拢进广袖之中,悠悠然漫步于山野羊肠小道。 宁静的四野忽而隐隐传来些微暧昧的呻吟声。 剑清真人耳尖微微一动,寻常人的耳力能听见丁点儿动静就不错了,修道之人耳目清明,较常人何止数倍。 他偏过头去,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很快就连呻吟中夹杂的断续话语,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啊……嗯……太、太他妈爽了!你真紧!哈!爽死了!" "呵呵……还想要吗?嗯?" 听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正在野外媾和,激情中相互挑逗,露骨至极。 剑清真人眉梢微抬,想了想,便悄然循声而去,不声不响地立在树后,正儿八经地开始欣赏这场活春宫。 草丛里仰躺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裤子脱了一半,正猴急地爱抚身上衣衫半褪的美人儿。 书生沉迷地不断揉捏女子高耸的双峰,在欲望中浑身颤抖,丑态毕现。 那女子背对着剑清,看不到脸蛋,想必姿容不俗,伏在那人身上巧言娇笑,不住地引诱书生放浪形骸。 天地可鉴,剑清真人对肚子里的山鸡发誓,自己可不是为了偷窥人家行房来的,而是隐约在他们身上嗅到一丝妖气。 但是二人接触得太亲近,气息糅合在一处,剑清真人还吃不准究竟谁是妖精,不过照眼下的情景来看,八成是这狐媚女子。 "啊啊啊……好舒服……美人儿,你可真棒……"书生长吼一声,在极乐中面容近乎扭曲,剧烈地颤抖一下,软软地伏倒在女子肩上。 "呵呵,你看我美吗?"女子从他身上抽离,修长的指甲划过书生嘴唇。 书生色迷迷地看着她,眼神迷离:"美,当然哇啊啊啊啊!你、你——老、老虎啊啊啊!怎么会是老虎——!" 眼前一瞬间的巨变差点令他吓傻了,嘴巴大张着,恶心得好似活吞了一只苍蝇——好端端的绝色美女,居然一下变做一头凶猛的青白色猛虎! 而且还是在两人,刚刚香艳地欢爱之后。 这个视觉冲击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书生两腿之间登时就湿臭一片,惊恐万状地拼命往后挪,他还没吓晕过去,大抵是反应太过迟钝的关系。 "吼——"白虎神气地甩了甩尾巴,轻蔑地看着对方,口吐人言,"愚蠢的男人,成天只会在家中意淫千金小姐投怀送抱,一被女子勾引立刻就没了魂,看在你阳气充足的份上,本王再让你爽一次吧,哈哈哈!" 接下来发生的变化,连隐在树后当黄雀的剑清真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这头喜好吸食阳气的虎妖,竟还是一头公虎! 它前爪牢牢地按住吓傻的书生,亮出下面粗大的孽根,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书生弱小的身体里,那人惨叫一声,顿时鲜血淌了一地。 "没想到这年头,连虎妖都会女变男……" 剑清真人蹙眉摇了摇头,口中清叱一声,背后古式长剑骤然化作一道流光,森寒凛冽,眨眼间飞速穿透了那施暴虎妖的心口! 第3章 淫邪虎妖(已修) "嗷吼——" 寂静的山野几乎随着这声狂怒的虎吼震了三震。 无数的鸟雀惊惧地争相从树枝飞走,生怕被这山中之王的怒火所波及。 一圈肉眼可见的音波声浪以虎妖为中心,疾迅地荡开来,十丈之内所有草木,几乎瞬间就被摧残枯损,湮灭殆尽! 而那正中心的可怜书生,他区区一具凡胎肉身,哪里经受得起百年虎妖王的含怒一击?早在第一时间就呜呼哀哉,命归黄泉了。 然而剑清真人连眉毛都没动上一动,不退反进,竟笔直地朝虎妖王冲了上去。 那蕴含了虎王威慑的声浪波及到他周身,只是稍微扭曲了一番,就被男人道袍上奇异的符文划开去,连他衣角也擦破半点。 "原来是修行了五百年的虎妖王,难怪被我一剑穿心都还没死,看来不破你的妖丹,是杀不死你了……" 剑清话语淡淡,手中剑光一闪,不偏不倚地朝虎妖额心点去。 世间万物皆有要害,虎妖王也不例外,不在心脏,那便是在脑袋上。 "哼,区区一个连金丹都尚未修炼而出的牛鼻子,居然也敢学人斩妖除魔?!" 虎妖王冷嗤一声,收起了方才被一击偷袭的惊怒之色,慢慢地踏前一步,俯身舔了舔锋利之极的爪子,死在它利爪之下的妖物不知凡几,只要稍微一碰,以凡人的细皮嫩肉,即使不死也得脱层皮。 适才若非他一时不查,而面前这个青衣道士隐匿气息的功夫相当精湛,又怎会被区区一个修为浅薄的家伙偷袭得手? 虎妖王怒意勃发,胸口抽痛一阵,创口仍血流不止,虽不致死,但也伤了元气。 "混账东西!待本王废了你的经脉,定要轮你一百遍!吸干你的精纯元阳!" 说着,它猛一抖那粗长如钢柱的尾巴,狠狠地向剑清扫来! "那可不行。"剑清双足一点,轻松跃开这一扫,悠悠说道,"还有两个月就到在下三十岁的寿辰,三十年依然保持童子之身,此记录在神虚宗可是无人能破,怎能叫你一头白猫坏了在下万古留名的好事?" 居然被一个三十岁的老处男给鄙视了?! 虎妖王鼻子都要气歪了去,狂怒的长吼一声,更加加快了扫动尾巴的频率,砸在地上轰隆隆地震响,几乎叫土地都龟裂开一条缝,花草哪里还看得到半点? 我蹦,我蹦,我蹦蹦蹦! 剑清就在原地不断地做着跳跃运动,始终和虎妖王扫动的速度持平,既不快一分,也不慢一分。 若有旁人胆敢经过此处,只怕还以为这一人一虎正在欢快地玩跳绳呢。 "给本王死来!"察觉到自己又被戏耍了的虎妖王,真正的震怒了。 这片翠峰山林,已经足有数百年无人胆敢挑衅于他。 虎妖王张口一通咆哮,前肢伏地,粗大的尾巴直直竖起,身上青白色的皮毛如钢针一般炸开来,根根倒竖。 利爪扣地,蓄力,继而极其迅猛地朝剑清扑了上去! 几乎是下一秒,它就出现在了剑清眼前,虎目圆睁,泛着寒光的利爪就要将人撕得粉碎,狰狞可怕至极! "炸毛了……"剑清真人低喃一句,眼也不抬,一个巴掌就冲突如其来的大猫脸扇过去! ——足足比他壮了三倍的虎妖王,却"嗷呜"一下呼啦啦拍飞了,在空中划了一道低沉的抛物线,重重摔在空旷的野地里。 谁料这个在庞大的虎妖面前,显得如此削瘦弱小的道士,竟然有着如斯恐怖的力气? 摔得气晕八素的虎妖王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简直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头千年老犀牛。 "怎么可能?连金丹都没有的道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虎妖王警惕地盯着剑清,再次确认对方的修为,实在是浅薄得不值一提。 "莫非是天生蛮力?" 虎妖王小心靠近两步,闪烁的目光惊惧地上下打量对方,剑清静静地持剑立在原地,甚至还抽空掸了掸衣袖沾上的灰尘。 无论怎么看,面前这个道袍飘飘的俊美男子,委实无法和一个蛮牛联系起来。 "哼,算你有几分本事!不过在本王眼里,也不过如此!"虎妖王全身的肌肉慢慢隆起,额前巨大的"王"字也变得鲜红如血。 看到这一幕的剑清,微微一愣,这个虎妖王似乎跟普通百年妖怪不太一样。 它虎吼一声,蓦然发力,以奇快地速度骤然出现在剑清身后! 利爪撕扯! "铮——"宛如尖锐的钢刺割在金属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山野,声声刺入耳膜。 坚硬的爪尖最终停留在剑清颈脖前一寸之处,被一柄暗色古剑格挡,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两者相碰,几乎迸发出火星。 "吼!"虎妖王扣住他的剑,血盆大口张开,锋利的牙齿透着浓重的血腥气,猛地一口咬下! 剑清敛眉撤剑,迅速抽身,也只堪堪躲过。 虎妖王的攻击已经如同狂风骤雨,不断席卷而来。 撕扯!噬咬!尾鞭! 处处致命。 面对虎妖王的全力进攻,剑清仗着古剑锋锐,勉强抵御,但却越来越狼狈,早已无法像起初那样从容不迫。 "唉,看来用这点修为对付百年妖王级别的妖怪,真有点棘手。" 剑清真人暗自摇头,忽而一个错步退出战圈,几番闪身,顿时飘远数十丈开外。 他抬眼看了看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暗忖:"再不快点,就赶不上进城吃宵夜了。" 虎妖王一击落空,怒意更盛,正欲再次扑上来,却看见那道士做了一个它无法理解的举动:——这家伙居然开始脱衣服! "凡人!"虎妖王趾高气昂地喷了喷鼻息,冷晒道,"你现在后悔,想要勾引本王了吗?乖乖躺下的话,看在你皮相还算不错的份上,本王会考虑让你爽过再死的,哈哈哈!" 剑清压根没理会它的鬼话,只是随意解开腰带,那件墨青道袍宛如具有灵性一般,在月色下光华流转,衣摆上符文闪现,竟缓缓自他周身隐没而去,仿佛从来没穿过一般。 原来这并非一件衣衫,而是一副防御类的法器! 不过虎妖王幻想的香艳场景并未出现,剑清身上仍套着一件银白色绸袍,在夜色下随风翻飞。 白衣古剑,道骨仙风,颇有几分出尘气质,与方才平凡普通的修道之士决然不同。 眉宇间蕴含的浩海气息,甚至叫虎妖王心里直发怵,强烈的危机感之下,它开始畏惧地往后退。 剑清神情淡然,起手挥剑,素白长袖摆动之间,短促而坚定地说了一个字:"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半仙之气?!" 在虎妖王惊骇恐惧的瞳孔中,那柄古朴的长剑闪电般飞掠而来,银色光芒绚烂大放——正穿额心而过! 它再也无法得知答案,软软地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甚至连血都没溅出来半分。 四野静谧,唯风有声。 只有满地狼藉翻倒的树木草丛,昭示着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斗。 剑清蹲在虎妖王的尸首旁边,随意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戳了戳白老虎的脑袋,又戳戳爪子和屁股。 确定它不再有半点动静,剑清心满意足地伸出魔爪,摸在老虎尚还温软的皮毛上,眼光都变绿了。 "终于有一张完整的虎皮做枕头……这下赚了。" 剑清面上泛起一丝微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剥皮刀,就准备开始剥削这头虎妖的剩余价值,反正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用你的皮毛,拯救夜不能寐的在下于水火之中,也算功德一件。晚上做梦的时候我会给你超度的……" ——唯一可惜的是,没法养头活的。 月黑风高夜,剥皮抽筋天。 剑清正在虎妖王身上干得不亦乐乎,正当刀子划过虎妖脑袋的时候,一道诡异的红光突然自它额上殷红异常的"王"字冲天而起,毫不停留地直射北方天空而去! "糟糕!虎妖精魄!"剑清面色一变,当即也顾不上思考,区区一头才五百年修为的妖王,体内为何会有千年妖皇才能修成的精魄。 他匆忙中还不忘把垂涎已久的虎皮塞进乾坤袋,立刻全速追击虎妖精魄。 百年妖王顶多在凡间作威作福一番,在妖界简直连大白菜都不如,地位与千年妖皇不啻天壤。 哪一位妖皇不是称霸一方的存在? 本命精魄自然是相当的难缠,寻常法器根本伤不到它分毫,还能不断地借体重生。即便是剑清半仙的修为,对此也大感棘手。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这家伙尚在重伤虚弱之中,赶紧逮住炼化掉,否则让它混入凡人之中,借体附身,只怕遗祸无穷。 谁知这厮实力不行,跑得倒快,剑清跟在它屁股后面追了半宿,愣是没追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它消失在远方。 剑清望着它逃跑的方向,缓缓拧起了眉头。 那里,是藏锋城。 "这只虎妖偏偏喜好吸食男人元阳,这下麻烦大了……" 剑清真人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决定不再纠结,宽慰自己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还是先进城吃宵夜好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么想着,他神色顿时轻松起来,慢条斯理换上那身墨青色道袍,修为气息被隐藏了个结实,立马又从半仙高人,变回了小牛鼻子。 不疾不徐地往藏锋城方向去也。 藏锋城乃是北方一座重镇,扼守要塞,地势险要,城内兵精粮足,城主杜藏锋野心勃勃,在这个诸侯割据的时代,实力也算得上一方豪强。 剑清在神虚宗里出生、修行,一呆三十年,虽不至于跟个山里野人那样无知,但对俗世政治所知不多,也完全不感兴趣。 这次下山云游,一路耳濡目染,才稍微有了点常识。 时下正是旧王朝被推翻,新王朝尚未建立统一的混乱割据时代。 北方有三个实力强悍的城主,掌控了大片地盘,相互之间攻讦连连,争夺霸权,杜藏锋便是其中之一,而藏锋城乃是他的主城,暗地里,也被狂热部下称为都城。 若说北方被诸侯占据,那么相隔一条长江的南方,则是被武林大大小小的世家所占,争夺的并非皇权,而是武道上的霸主地位。 这些凡尘俗事,当然跟剑清真人是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他比较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渡劫飞升,或者下一餐能吃到没吃过的美味。 偶尔路见不平,出脚相助一下,也没什么,功德自然多多益善。 不过太过麻烦的事,他可不会管。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在普通人面前,显露自己修仙者的身份的,更不能轻易对凡人施加法术。 不属于凡尘的力量强行施展,有违天和,会遭天谴。 翌日晌午,藏锋城内。 天幕碧空如洗,地上行人如织。 城北天音楼乃是这一带有名的戏园子,时常宾客满座。 戏台上一个男扮女装的花旦,妆容娇艳,嗓音清脆若泉,朱润玉盘,袅袅地萦绕不绝于耳,一颦一笑皆是媚态动人。 换了往日定是赞声不断,而今二楼雅座却是空空荡荡,只余中央一张名贵的太师椅摆在那里,原是叫人包了场。 上边坐了个着宝蓝衫子的年轻男子,衣料乃是极讲究的蜀中刺绣,怀里露出一支玉骨扇柄,还十分骚包地缀了段朱红流苏。 他面容俊秀白皙,尤其那对桃花眼总是四处放电,即便只是不着痕迹地扫一眼,也仿佛勾人魂魄似的,十足的轻佻。 "声如仙音,顾盼而神飞,好一副嗓子,好一张脸蛋……" 男子笑眯眯地说道,他两条长腿交叠着搁在面前矮几上,一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曲了两指点在扶手上,轻快地敲打着节拍。 身后立刻有机灵的小厮上前一步低声笑问:"大少爷,这位乃是天音楼新入的花旦,名叫平乐,还是清白人家,您看……可尚能入眼?" "呵呵,难怪生得如此灵动。"蓝衫男子眼中光芒微闪,随手摸出这扇往戏台上凌空一点,懒洋洋地道,"叫他过来,赐茶,打赏。" "是。"小厮轻一颔首,转头冲那花旦颐指气使地命令道,"平乐,杜公子有赏,还不速速过来给我家公子敬茶谢礼。" 戏台上乐曲戛然而止,平乐理一理衣衫,缓缓走到近前,低眉敛目一礼:"平乐谢过杜公子。" "好说……" 他尚未起身,一只白净的手掌忽然伸过来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平乐心中一惊,到底按捺住退开的冲动,站在原地任他轻薄。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动手动脚的风流公子,乃是藏锋城城主的长子,更是下一任藏锋城城主继承人,自己区区一个戏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平乐,今晚城主府有场晚宴,你便过来献唱一曲吧。" 杜之澜指尖用力,勾住对方下巴拉到跟前,手指顺着对方脸颊的弧线一路抚摸,毫不掩饰眼中赤裸裸的欲望。 平乐垂眸微微颔首:"不敢不从。" 杜之澜呵呵一笑,颇为潇洒地一撩衣摆长身而起,见对方仍旧乖乖屈膝跪在原地,唇边笑容更盛,显然对他十分满意。 除了父亲,这座藏锋城从来没任何人可以忤逆于他,胆敢对他不敬的,都蹲在那栋阴森鬼气的监牢中不见天日呢。 索性手掌滑到他臀下轻轻一托:"平乐起来吧,美人在本公子面前是不必多礼的。" 末了,不规矩地在平乐挺翘的臀上大胆地捏了一把,他才大笑着挥扇转身,准备离去。 "杜公子请留步。" "嗯?"听见平乐的呼喊,杜之澜下意识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入眼却是一道寒意凛冽的刀光,直刺他面门而来! 第4章 恶霸大少(已修) "大少爷!"突然的变故让众侍从一阵惊呼。 眼看匕首锋利的刀刃即将抹过自己的脖子,杜之澜来不及惊叫,只下意识往旁边躲去。 离得最近的侍卫眼疾手快,手中大刀未脱鞘便狠狠往平乐背后抽过去,恰巧砸到他握住匕首的颤抖手臂! 杜之澜堪堪避过那致命一击,凭着三脚猫绣花枕头的功夫勉强不至摔到地上,只觉脸颊一凉,手指摸到淡淡的血迹,才发现竟被割破了一点皮。 只差那么一丁点,脑袋就要削掉一半去! "混账东西!竟敢破爷的相!"杜之澜勃然大怒,他平生最在意的便是一副好相貌,眼下这区区戏子非但妄图刺杀于他,竟还触了逆鳞,实在罪无可赦。 "铮!"得一声,不待杜之澜吩咐,众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匕首挑了开去,平乐被死死按在地上,少不了一通拳打脚踢。 最后被两人拖到杜之澜面前,简直只剩一口气在了。 只是那满心恨意的眼神,怨毒而尖锐地钉在他身上,直叫人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 不过对于肆无忌惮横行惯了的杜大少而言,这种小场面显然让他连眼皮都懒得掀上一掀。 宝蓝衫子的贵少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便将精致名贵的靴子戳到柔弱戏子脖子下,居高临下俯视他,甚至不弯腰,不弯膝盖,只轻一勾脚尖,强迫平乐艰难地仰头与他对视。 "平乐美人,"杜之澜虚眯起双眼冷冷一笑,"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待会是横着死、竖着死,还是——最舒服地死?呵呵……" 那两声轻笑带着一种深刻的嘲弄和羞辱,还有只可意会的淫邪,周围一圈健硕的侍从们立刻会意地附和笑起来,只有男人才懂的十足猥亵之态。 "呸!"平乐攒了一口气,吐在杜之澜靴子尖上,"你这恶霸,仗势欺人的狗东西!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杜之澜瞬间变了脸色,惯于优雅和洁癖的贵公子,如何能忍受身上沾着这等肮脏之物,即便它是落在靴子上。 不需他开口,其中一个侍从已经一巴掌将平乐扇到一边去:"叫你嘴贱!给我家公子舔干净!否则把你的舌头剁下来喂狗!" "粗鲁!"杜之澜目光一横,斜睨了那多嘴的家伙一眼,后者额上见汗,立刻躬身退开,不敢再说话。 "平乐,"杜之澜按捺住怒色,冷淡地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本少爷怎么个恶法?我虽然喜好美人,但也向来讲究你情我愿,这样方才有情趣嘛,那霸王硬上弓之事,本少爷堂堂城主之子,岂非平白掉了身份?" 他说话故意放慢,字圆腔润,语气间端着高高的架子,叫人听来十分的不舒服。 平乐恨恨地怒声道:"好一个你情我愿,你可还记得被你抢进府去作小妾的平喜?" "平……喜?"杜之澜皱眉想了想,半晌才恍然,"哦,你说那个荡妇?平喜,平乐,原是你姐姐,怪不得,怪不得。" "混账!你这恶棍!对我姐姐始乱终弃,将她驱打出府,竟然还敢侮辱她的名节!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平乐突然激动起来,清秀的脸蛋涨得通红。 "哼!"杜之澜彻底沉下脸色,那个平喜他非但没有忘记,反而记得一清二楚——没有哪个男人被带了绿帽还能笑得出来的。 尤其当自己的女人还是跟亲兄弟勾搭上的时候,念在往昔一点情分上,没有绑了那荡妇浸猪笼已经是他杜大少慈悲为怀了! 这种掉面子的事,杜之澜可是决计不愿再多一双耳朵知道的,当即也懒得理会平乐,冲侍从使个眼色,转身就走,前呼后拥地出了天音楼。 "大公子,不远有家酒楼,公子听曲听累了,不如歇歇?" 小厮屁颠颠凑上来提议,杜之澜正索然无味,便无不可地点点头。 "唉,你说这藏锋城怎么这样小?寻个没见过的美人出来,怎么就这么——嗯?"杜之澜刚一脚迈进酒楼大堂,忽然便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顿住了。 众侍从们见他双眼冒绿光,便知只怕又有哪家小姐公子要遭殃了。 青衫道士此刻正坐在大厅一角,点了一笼汤包,悠然吃个茶。 不曾想到,便是这么坐着,也能坐出麻烦来。 剑清一向自认为定力高深,轻易不会为他人言语所激,更不会因为口角而对凡人肆意出手。 但是在某些时候,尤其遇上那些个不长眼的纨绔子弟,不怕死地拼命贴上来,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调戏,甚至动手动脚。 即便是心如止水的剑清真人,也偶尔会忍不住想把靴子脱下来,狠狠地拍到对方鼻子上去! "这位公子,生得好生面善,我们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吧?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功名在身,妻室在侧?" 一把玉柄描金扇倏忽展开,横在胸前徐徐轻扇。 嗓音听来醇厚优雅,它的主人更是生了一对桃花眼,眉眼轻挑含笑,这么一扫眼过去,周围便不断有女子偷偷瞥向他。 执扇男子似也习惯了被众女含情脉脉地注视,面有得色,毫不避讳地坐在剑清真人身边的位子上,嘴里随意地说了句:"区区坐在此处,公子不介意吧?" 剑清稍稍抬眸,瞥了对方一眼,未发一语,接着低头往嘴里塞汤包。 执扇男子眼看有戏,更加卖力地讨好道:"粗茶淡饭,怎能入口,区区知道附近有家白云楼,料酒烧鹅乃是一等一的美味,公子可愿赏脸,让区区一尽地主之谊?" 料酒烧鹅四个字让剑清真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他虽对美食十分偏爱,但也没到为了美食出卖色相的地步。 尤其当对方伸出咸猪手往自己手背摸来的时候,剑清神色冷淡,指间木筷毫不犹豫方向一转,闪电般夹住了那人的大拇指,轻轻一扭—— "嗷咝——!!"男子吃痛叫了一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捂着红肿起来的拇指,呼哧呼哧地吹凉气。 "你——"杜之澜拿扇尖指着对方鼻子,刚欲发作,目光在剑清脸上溜一圈,忽然又忍耐下来,放缓语气,好言好语道:"家父乃藏锋城城主,本少爷排行老大,杜之澜,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藏锋城少城主的手指,可不是这么好算的,看在你还算是个美、咳,那个通情达理,大家和和气气坐下吃顿饭,此事就算揭过,你看如何?" 杜大少的金贵拇指凉快了些,见面前的俊美道士似乎脾气温顺的样子,色迷迷的尾巴顿时又翘了起来。 他重新在凳子上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一手端了杯热茶,呷了两口,懒洋洋地摇着扇子。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老这么扇风,也不怕脖子着凉了。 剑清拿眼扫他一眼,凉飕飕地道:"阁下印堂发黑,似有大凶之兆,万万小心,别和陌生人说话。" 说罢吃饱喝足,一撩衣摆便匆匆而去。 杜之澜还没反应过来,人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嘁,今天什么日子?快到手的美人飞了,真是晦气!"杜之澜气哼哼地坐下来喝了半壶凉茶,大拇指似乎又开始火辣辣地疼了。 说到此处,杜之澜话锋一转,笑嘻嘻地放下茶杯,这扇一张:"走,逛窑子去,方才那个青衣道士勾了爷一肚子火,今晚找几个模样清秀的小倌过来,不醉不归!" 这一场小插曲剑清真人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他此刻正游走在藏锋城大街小巷里,仔细寻找当日那侥幸逃走的虎妖精魄。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无论怎么找,蛰伏的精魄却是毫无半点气息,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愿能在它找到宿主之前揪出来解决掉。"剑清真人找了一条无人的巷子,蹲在地上画了一幅简陋的五行八卦阵,又从乾坤袋里面拔了一撮虎妖王的白毛放在正中央。 做好一切繁复的准备工作,剑清凝神静气,闭目念念有词,赫然睁眼,眸中金光乍现,低喝一声:"现形!" 随着法力的灌输,阵法渐渐亮起金黄色的细微光芒,随着阵型循环流转,中央的白毛慢慢化为一团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北边移动起来。 一刻钟之后,终于彻底停住不动。 剑清看见那处方位愣了一愣:"……城主府?" 他不由想起午时遇见的那个纨绔公子杜之澜,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巧合么?"剑清撤了阵,拍拍屁股起身,默默往巷子口走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久前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乌云就层层压了上来,空气又湿又闷,只怕立马就要下一场大雨了。 "看来这城主府,无论如何得要去上一次才行……" 这天傍晚的时候,天上果然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半个时辰后,已然变作一场瓢泼大雨。 街道上空空如也,只有豆大的雨珠砸碎在地面的声音。 这场雨,让本就阴沉的天色变得更加漆黑,泥泞的道路更是寸步难行。 藏锋城城主府门口,正对宽阔的主干大道,如一柄利剑直插而入,在风水学上,利刃插喉,视为不祥,乃大凶之兆。 尤其吸引妖魔鬼怪聚集。 历代城主似乎也知不妥,曾请了个法力高强的道士,炼制一张符咒,贴于正门口以防邪魔入侵。 可惜年代太过久远,多年的风吹雨打,终于在不久前彻底掉落了下来,被无知的门童清扫而去。 原本妖魔最不敢靠近的城主府,立刻变成了整座城内阴气最重之处。 从剑清手下逃逸的虎妖精魄,自然也发现了这处"风水宝地",如今便藏身其中,等待实力恢复,伺机附体重生。 而且它已经看上了一具十分合适的肉身。 而此人恰好深夜从勾栏院里回来,带了一身脂粉气,喝的烂醉如泥,仆人撑的伞根本毫无用处,两人都被淋个透湿,一面走还一面放肆地高歌,唱些淫词艳曲,生怕别人不知道少城主夜夜笙歌,放荡不堪似的。 "大少爷,您回来了?热水已经放好了,冬梅,夏雨,伺候着!" 杜之澜甫一跨进大门,便有贴身家仆鞍前马后的服侍。他醉得东倒西歪,差点撞到一个家仆身上,杜之澜从鼻子里哼一声,抬腿就将人一脚踹翻在地:"起开起开,少挡爷的路!" "是是……"家仆连连点头哈腰,转身却在心里大肆咒骂一通。 杜之澜懒散地张开双臂,任丫鬟们褪去自己透湿的外衣,顺便擎着坏笑在侍女的酥胸上摸一把,才慢悠悠地泡进热水里。 "大少爷,奴婢给您按摩。" "好啊,冬梅的巧手,少爷我最喜欢了……嗯,舒服……" 杜之澜闭目靠在木桶上,丫鬟跪在外面给他揉肩。 窗外风声大作,雨点急躁,在屋檐上猛烈敲击,叮叮咚咚地响。 狂风冷不丁吹开了窗户,灌进屋里来,冬梅打了个激灵,却听杜之澜吩咐道:"去把窗户关了,再点个炉碳,大冬天的还下大雨,存心冷死人么……" "是的,少爷。"冬梅乖巧地爬起来走到窗边,外面漆黑一片,风雨交加,连不远处回廊的挂着的灯笼都瞧不见半点光亮。 她心下正奇怪,黑暗中隐约出现一抹诡异的红光,若有若无地映照在她的瞳孔之中。 "那是什啊呃——" 冬梅骤然的一声凄惨尖叫戛然而止!在雨夜之中尤为可怖! "冬梅你怎么?啊啊——" 凄厉的女音之后,又是一记极其痛苦的男音叫声,城主府上上下下顿时全部被惊动了——而叫喊的源头,竟然是少城主的浴房! "吼!!"天空一阵雷鸣滚过,一道浑厚的虎吼声蓦然穿透风雨而来。 第5章 虎落平阳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府里怎么会有老虎?" "我也听见了!" "大少爷人呢?该不会是老虎吃人了吧!" "闭嘴!小心让城主大人和二少爷听见……" 城主府内家丁们纷纷出动,匆忙地往浴房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忐忑中议论纷纷。 他们方一抵达门口,赫然看见一头通体雪白的大老虎,从房内跳了出来! …… 此时此刻,朝南方向一间宽阔的宅院中,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披衣而出,面白无须,面容英武,他目光逐一扫过几名亲信家将,皱眉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人正是藏锋城城主,杜藏锋。 "城主大人!刚刚有下人禀报说……"其中一个年轻家将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瞅瞅城主的脸色。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家将低声道:"说府内窜进一头猛虎,把大少爷给、给吃了!" "混账!你胡说什么?!"杜藏锋脸色狂变,饱含怒意的吼声震得几人耳朵都在发麻。 "待老夫亲自去看看!带路!" 年轻家将慌忙退开两步,低头边走边说道:"城主大人,方才大少爷沐浴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两声尖叫,后来家丁们纷纷赶去一看究竟,没想到屋里竟然窜出一头白色猛虎,站起来有半人高,在家丁驱打时,一连伤了好几个人,屋里却不见大少爷和小丫鬟,只看见窗前有一滩血迹,他们只怕是——" "住口!"杜藏锋冷喝一声,脚下步伐却大幅加快,他数十年身处高位,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一头老虎还不放在眼里,不过自己那个不孝长子是个什么德行,杜藏锋再清楚不过。 吃喝嫖赌玩女人是样样精通,但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平日叫他练武,就知道耍几个花枪把式,碰到真正厉害的,还不是只有连滚带爬、哭喊求饶的份! 这头蹊跷的老虎怎么会突兀出现在浴房? 久久没有传来消息,杜藏锋担忧爱子安危,焦虑中无暇思考,不过若说大儿子被老虎吃了,他是千万个不信,就算他一个大活人来不及跑掉,莫非连尸骨都能被吞了? 城主府实在是太大,数息功夫,离那处尚还距离好一段路程。 最先赶到现场的,反而是二少爷杜之腾。 "不过区区一头畜生,你们花了这么久还搞不定?真是一群废物!"杜之腾沉着脸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声指使家丁们驱赶老虎,"赶紧把这畜生弄死,派人去打开它的肚子看看,我那好大哥的尸骨是不是在里面!" 杜家统共就俩儿子,分别是正妻和妾室所出,可惜城主夫人短命,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小妾方氏被扶正成了主母。 大儿子杜之澜容貌更像早逝的母亲,生得英俊潇洒,而妾室所生的二少爷则刚好相反,皮肤黝黑,高大威猛,性子尚武,像极了城主。 城里的平民市场议论,若非杜藏锋当年在亡妻墓前立誓,要好好爱护大儿子,培养成才,将来将城主之位传于他,恐怕究竟谁是少城主,还难说的很。 虽说二少爷未必就英明神武到哪里去,不过跟这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大少相比,岂非高下立判? "吼——嗷呜——" 交错的风雨声中,长长一声虎吼显得凄厉之极。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被密集的大雨洗刷得如黑墨般深浓。 长街空荡,忽而从漆黑的尽头隐约出现一抹颀长青衫。 来者步履未见得多快,只是两旁的房屋树木却是飞也似地后退,片刻之间,青衣男子便落在了城主府朱红的大门之前。 在风雨中,朱红仿佛掉了漆,在明灭不定的灯笼之下,变得幽暗如血。 "来晚一步了么……" 剑清真人负剑伫立于滂沱大雨中,皱眉望向府内东南方位,那是妖气极重之处,熏得人几欲作呕。 狂风刮起他的长发和衣摆,密集的雨点打在上面,却是打在一层透明的结界上,叮叮咚咚地反弹了去,没有淋湿半点。 剑清正准备偷偷溜进府去,恰在此时,那扇暗红色的大门骤然被什么撞开来,东倒西歪闷响一声倒在地上。 剑清反应极快,下一秒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藏在不远处一棵巨树之后。 不过他这会儿可没有心思祈祷上苍不要降一道黑雷下来劈他,从城主府门口突兀窜出的一头白虎,已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虎妖王?"青衣道士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双眸微眯,仔细打量大街上狼狈逃窜的白虎。 大雨严重地遮挡了视线,不过以剑清的目力,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它雪白的皮毛上,布满了暗红的血痂还有肮脏的污泥,甚至许多地方皮开肉绽,爪子还掀翻了几根,鲜血一路流淌,几乎被大雨冲刷成暗红色溪流。 白虎跑动的姿势十分僵硬别扭,好像生平第一次跑动一样,没爬几步还跌了一跤,简直惨不忍睹。 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威风凛凛的虎妖王的气势? "不对,不是妖怪,是人。"白虎身上人气和妖气混杂的感觉,让剑清头疼不已,只好从乾坤袋里找出照妖镜对着那家伙照了半天,才看见镜中居然照出了个青年男子,赫然便是白天遇上的、那个大胆调戏自己的杜之澜! "虎妖精魂上了他的身……"剑清快速地收了镜子,尾随那慌不择路逃跑的白虎而去。 身后隐隐传来城主府侍卫们的咒骂声:"那畜生在那里!快追!拦下它!二少爷说了,剥开它的肚子把大少爷的尸骨挖出来!重重有赏!" "打死那个畜生!居然胆敢跑到城主府撒野,还吃了大少爷!" "捉回来好好折磨死它!把虎皮剥了给二少缝制冬衣!" 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罪责传进剑清的耳朵里,他望着前方暴雨中一瘸一拐的狼狈身影,微微蹙眉。 那头白虎显然也听见了,它虚弱的身体似乎在黑夜里僵硬了一下,又生怕后面那些凶神恶煞真的追上来剥它的皮似的,拖着受伤的腿,更加卖力地往前跑去。 "啧……"剑清真人摇头轻轻一叹,返身而去,悄悄在那群人必经之路上打出一道泥沼咒,让本就湿滑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行。 "哎哟哎哟!"侍卫们纷纷陷在泥里,叠罗汉似的摔了好几个跟头,一时半会儿可别想出来了。 剑清却是懒得再看他们一眼,重新追上白虎,青色道衫渐渐隐入黑夜,消失不见。 第6章 翘尾巴 大半个夜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暴雨渐渐歇了,余韵仍缠绵不已,黑沉沉的夜色里,弥漫着冷湿的味道。 东方天际云层翻滚,再过不久,破晓将至。 白虎虽然速度不快,但显然对藏锋城内大街小巷无比熟悉,为了躲避追兵,专挑偏僻无人又复杂的小巷子走。 待剑清暗中收拾了那些侍卫们,尾随白虎赶来,差点在纵横交错、七弯八拐的巷子里转晕了。 勉强跟了一段路,剑清到底还是在即将黎明之时,彻底失了白虎的踪迹。 虚眯双眼望了望远方苍穹浸透的一丝湖蓝,剑清真人长眉一扬,闭目掐指一算,嘴里喃喃道:"上天注定要给我再添一张虎皮毛毯,怎能让你跑了?" 过得片刻,剑清真人老神在在的模样忽而从面上消失,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取而代之。 "怎会如此?" 他皱着眉头,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方才所算,乃是那白虎的去向和凶吉,谁料非但没算出一丝一毫的线索,反而神识一阵恍惚钝痛,实在反常。 事实上,自从学会卜卦算运之后,剑清真人算不出的事情简直屈指可数。 求神问卜乃是对命运的冒犯,越是与自己亲近之人,越是难以卜算,倘若强行问卜,神识便会遭到反噬,轻则头痛难忍,重则阳寿削减。 "这个杜之澜……莫非与我还有什么渊源?"剑清立在原地,将记事起的记忆全翻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分毫与杜家有关的线索。 既然并非旧事,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将来…… "罢了,吃完早点再说。"剑清微一撇嘴,闪身便往巷子口走去。 时下天色方才灰蒙蒙亮,大多早点铺子尚未开张,街角只有家馄饨铺子,主人推着食车吱嘎吱嘎地往前走,在屋檐下站定,开始张罗起来。 不一会儿,锅里汤水煮沸,馄饨下锅,热腾腾的香气从大锅里袅袅升起。 张大爷握了两根长筷,正熟练地在锅子里翻搅着,突然之间,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响,从背后隐隐约约响起。 "咕——咕噜噜……" 张大爷"咦"了一声,顺手把锅盖一盖,飞快地扭过头去:"谁在那里?" 可后面只有光秃秃一道矮墙,旧得剥落了些石灰下来。 "大概是野猫吧……"张大爷安慰自己,转身把锅盖再次掀开,盛了一碗煮好的馄饨准备吃自个儿的早餐。 "啪嗒"一声巨响从矮墙后面传来,把年老的张大爷吓了一跳,他皱着一张老脸放下碗,顺便操起一块板砖,小心地往矮墙之后探去。 "什么东西?出来!" 张大爷一把将板砖扔过去,"哐"地一下摔了个粉碎,继而再次地悄无声息起来。 他往里张望片刻,啥也没看到,只好嘀嘀咕咕地走回去:"人老了,总是疑神疑鬼的,大白天的,自己吓自己……" "咦?!"等到了摊子处,张大爷瞪大眼睛盯着自己那碗还没吃上一口的馄饨——如今差不多只剩下一只空碗和一点汤汁残渣,老头失声道,"是哪个祸害偷吃的?!" 张大爷气得跳脚:"给大爷出来!奶奶的祸害!馄饨它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 老头气得绕着小铺转了好几圈,愣是没发现偷吃的家伙半根毛,只好骂骂咧咧认栽,继续煮。 宁静的清晨,鲜少人烟,老头的骂声传开了老远。 一身青衣的道士持着一柄油纸伞打柳树下走过,刚发出嫩芽的柳条在晨风中轻轻摆动,绵绵细雨中,又添了一丝新绿。 近处青衫墨发,远处绿芽新枝,一排排白墙琉璃瓦沿着雨巷往两边绵延伸展,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带着若有若无地韵律。 负剑男子一路沿着瓦砾屋檐走来,细雨自伞缘跌落,叮叮咚咚落在地上。 伞撑得不高,方巧遮住了那人上半张脸,依稀只看见削瘦的下巴和垂落胸前的长发。 小摊老头呆呆地望着那好似水墨画里走出的神仙,几乎忘了手里的馄饨。 "多少钱一碗?" 神仙居然要吃他的馄饨?! 张大爷受宠若惊到浑身直哆嗦,脱口而出一句:"不、不要钱,仙长请用!" "……你确定?"剑清真人愣了一下,想了想,立刻说道,"来两碗。" "好……好。"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开始盛。 紧接着,他又听神仙慢悠悠继续道:"再来一碗打包带走。" "……"张大爷抽搐着嘴角将两碗馄饨端到桌上,他的心,很幻灭,很受伤! 全然无视老头啜泣怨念的眼神,剑清端起一碗大口大口吃起来,很快就消灭掉了一碗。 "咕噜噜——" 奇怪的声响又再次响起,张大爷猛的跳起来:"偷吃贼!" 剑清真人停下动作,往矮墙的方向投去一道淡淡的目光,继而眼光下移,瞥见墙根处一团雪白毛绒的东西。 "真是见鬼了,这里一定是风水不好!"张大爷一连亏了好几碗,简直气到内伤,匆匆赶开剑清就要收摊子挪地方。 剑清拎着打包碗站到一边,温声道:"往北一里处的路口人气兴旺,那里有棵大榕树,往上开枝散叶,往下镇妖去晦,老伯去那里摆摊一定会生气兴隆的。" 张老头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见对方面相宽厚,语气诚恳也不似作假,简直和方才占小便宜的欢快劲判若两人。 "姑且试试吧。" 待老大爷的推车渐渐消失在细雨深处,剑清真人才转向那处矮墙,一边吹着馄饨冒出的热气,一边悠悠地踱过去。 "啧,真晦气!不该来的来了,该留下的走了!"杜大少蹲在墙角里,万分怨念地耷拉着脑袋,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这个白吃了三碗馄饨的家伙! "小心拉肚子拉死你!"杜大少一面安抚着自己咕咕直叫的胃,一面小心翼翼地捂着头顶。 虽然昨夜里被家丁和侍卫们打得很惨,但也许是虎妖精魄带来了奇异的能力,让他身体的恢复能力变得超强,大半夜的功夫,那些被木棍和长刀砍打出来的皮肉伤,已经愈合了七七八八。 除了一条腿尚还有些疼之外,剩下的,就是饥饿和逃命带来的疲劳了。 杜之澜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就一阵寒气直冲脑门,又惊又怒地浑身发抖。 小丫鬟死不瞑目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阵强烈刺目的红光包围充斥,等他从莫名的晕眩中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四肢变成了四条毛茸茸的爪子,脑门上还顶着俩毛耳朵,屁股后面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连说话都变成难听的虎吼声。 变得这么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杜之澜郁闷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被手掌捂住的头顶,没精打采耷拉的毛绒耳朵动了动,又垂得更下了。 他慌不择路的逃了一夜,直到清晨黎明,忽而发现身体慢慢发热,一段短暂的酸麻痛苦后,惊喜地发现,他自己竟然重新变回了人类! 可杜之澜还没高兴上几秒钟,一扭头又看见了尾巴,摸摸头顶,耳朵还在! 这人不人、虎不虎的怪模样——莫非真被平乐诅咒——遭报应了?! 百倍伤感之下,杜之澜饿的实在走不动了,只好窝在这里,趁老头不注意,偷点馄饨吃。 "唉,还没吃饱呢……" 杜大少刚哀叹一声,头顶上蓦然投下一片阴影! "咦,这位兄台,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杜之澜惊了一跳,忽而感觉到有根小树枝,在自个儿毛茸茸的尾巴尖上戳来戳去。 第7章 摸了摸了(已修) "——是你?!" 杜之澜猛地抬起头,一张俊雅的脸孔赫然印入眼帘,竟然是昨天被自己调戏过的青衫道士! 糟糕,被发现了,怎么办? 杜之澜呆呆愣愣地望着对方,一时无法可想,下意识只希望把自己缩小缩小,缩到地缝里去藏起来,屁股后的长尾巴一甩一甩的,慢慢地缩成了一个圈。 他蓦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 可惜还没跑出两步,整个人便"哎哟"一声脸着地摔到地上去,怎么爬都爬不动。 杜之澜扭头一看,原来自己那碍事的尾巴被那牛鼻子拽在手里,随手往后一扯,便把他拖了回去。 "放肆!你是何人?敢动本少城主,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剑清蹲下身来,冲他微微笑着,一扬那碗混沌:"想吃吗?" 这逗猫儿似的语气顿时让杜之澜觉得恼怒非常,他转过身努力地企图拔出尾巴,一面脱口而出:"那种粗陋的食物,本公子才不——" "咕噜噜——" 震天的抗议声从他光溜溜的腹中传来,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杜之澜讪讪地挪过去,厚着脸皮道:"既然阁下如此盛情款待,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吃了吧。" 说罢径自将碗夺过去,"刺溜刺溜"吃得幸福无比,雪白的大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吃完还意犹未尽地把汤汁也喝个干净。 最后舔舔嘴唇,拿眼瞅了瞅剑清,爪子抓着碗恋恋不舍不肯放,就差没把碗也给吃下去了。 "……"剑清很自觉地又递了一碗过去。 直到杜之澜打个饱嗝,拍拍肚皮,剑清才起身,一把拽住尾巴拖在后面走。 "喂喂,你干嘛?!快放手!" 杜之澜从小养尊处优的身子,怎么经得起如此粗鲁的拖拽——尤其当他还全身光溜溜的,下面的某样物件摩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虽然隔着一块破破烂烂的遮羞布……但这销魂的滋味让他都快哭出来。 "你不想变回人类的样子吗?如果想的话,就乖乖跟我走。"剑清理所当然道。 杜之澜一个翻身从地上猛地跳起来:"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居然把本少爷变成老虎!你好大胆子!" 他头顶两只耳朵抖来抖去竖得老高,尾巴"咻"得抽回去笔直地立起,雪白的短毛都炸起来。 剑清这才停下脚步,盯着对方不停动来动去的耳朵看,以大毅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摸上一把的愿望。 "……你说我害你变成老虎?"他长眉一掀,说到底虎妖精魄是因自己大意而放跑的,如今附到这个杜家公子身上,说是由他间接造成,也不为过。 他认真想了想,便点头道:"勉强算是吧。" "果然是你!"见他承认得如此干脆,杜之澜呆了一瞬,随即沉着脸命令道,"既然你都承认了,还不速速让本少爷恢复原貌!" 剑清淡淡一笑,道:"原貌?我可没有那种华服衣袍让你穿。" 杜之澜愣了一下,继而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哈,尾巴没了!一摸头顶,耳朵也正常了! 他顿时长舒一口气,心情大好:"算你识相!" 老虎尾巴没了,得意的尾巴倒是翘得又快又利索。危机一过,他就立刻原形毕露。 杜大少高扬着下巴,闪烁地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剑清真人脸上扫来扫去,一双漆黑的眼珠火辣辣地盯在对方脸上,不知在想着什么报复的坏主意。 "胆敢害本少爷出丑,就有付出点代价!还有昨天府上那些瞎了狗眼的家伙,回去再慢慢收拾他们……" 杜之澜美美地神游天外,剑清将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良久才出声提醒道:"你……不冷么?" 恰巧一阵北风刮过,杜之澜浑身鸡皮疙瘩抖了一层出来,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还裸着呢! "赶、赶紧弄件衣服来!" 剑清上下扫他一眼,伸进乾坤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件披风的东西递过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先穿上这个吧。" 杜之澜狐疑地盯着他:"这是什么……" "这是一件法器,名为玉偶披风,薄如蝉翼,冬暖夏凉,另外还可以抗住百年以下妖物的侵害。"剑清一一道来,笑容忠厚,嗓音沉润,听来叫人如沐春风。 "真有这么好?"杜之澜见他全然不似作伪,拿过来抓在手里,顿时感觉到披风轻飘飘的一团,十分别致,就连他这个凡人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灵气。 杜之澜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不置可否地穿上。 披风上身,自然就幻化成为最合身的模样,成了一套杏色锦袍。 "好东西啊……" 杜之澜在原地转了两圈,勾起嘴角暗地一笑,更加坚定了把宝贝占为己有的想法。 剑清忽而呵呵一笑:"真乖。" 杜之澜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对方双手一招,四肢居然不听使唤地自动动了起来,好似有股大力推着他一样,万分僵硬且别扭地摇摇晃晃朝他走去。 "怎么回事?!" "哦,忘记告诉你了,这件法器是我祭炼的,有个副作用就是,穿着它的人会照着主人的吩咐像人偶一般动作,所以才取名玉偶。" 杜之澜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什么忘了,你分明是故意的!" 剑清真人领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扭过头来温声道:"莫气莫气,不让你在城内随意走动,是为了你好。" 他每次开口语气悠然,神色祥和,总叫人无下限地降低防心。不过已经上过一次当的杜之澜可不会再昏头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城外。"剑清扔下两个字,便不再开口,长袖轻拂,以缩地之术极快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牵线人偶般的杜之澜在后面跟得叫苦不迭,快到极处,差不多成了蹦蹦跳跳,连走带跑。 时下旭日高升,街道上已有不少人们走动,昨夜一些谣言已经从城主府内流传出来,俺看杜大少一下死一下活,如今又跟个羊癫疯似的跑跑跳跳,大家纷纷暗想,莫非是中了什么邪?还是把脑子摔坏了?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对着杜之澜指指点点,他虽行动无法自控,说话还是很利索的,张口就恶狠狠地冲路人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啊?!" 杜大少那个郁闷啊,这下可好,他风流倜傥英俊飘逸的形象啊,全毁了! 出了城门,一路疾行,很快到了远离闹市的荒郊野外。 寂静的树林里,偶有雀鸟鸣叫。 北边不远处有间土地公庙,剑清带着杜之澜来到庙里,总算停止了赶路。 他一撩衣摆,盘腿坐在蒲团上,随口吩咐了句:"坐下。" 但听"啪"地一声,杜之澜一屁股冲到硬邦邦地地板上,腾地哎哟直叫。 "唉,抱歉,一时忘了,应该说'慢慢坐下'。"剑清歉然地冲他一笑。 杜之澜没有吭声,他已经学乖了,跟这个家伙在一块,说的话越多,苦头吃的就越多! 剑清闭目良久,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眸忽地闪过一丝金光,快得让人以为仿佛错觉。 杜之澜被那眼光盯得发毛,警惕地问:"你待如何?" "虎妖精魄,果然在你身上……" "那是什么?" 剑清慢慢开口解释道:"我曾遭遇一头百年虎妖王害人性命,随后将之斩杀,不过一时大意让它一缕残留的精魄逃走了,后来跑到藏锋城,附在了你的身上。"杜之澜脸色阴晴不定:"意思是说……有一头虎妖附上了我的身?!" "没错。而且这头虎妖还专吸人元阳,所以夜里阴气重,你方化为虎形,清晨阳盛阴衰压制妖力,继而变得半人半虎,等到太阳完全出来,才会彻底变回人形。" 杜之澜汗毛都竖起来了,脸色青白交错:"我晚上还得变回去?!" "不错。"剑清从乾坤袋里摸出两枚小瓷杯和一壶清茶,自顾自喝起茶来。 杜之澜见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长这么大他还没吃过如此大的苦头,简直难以置信。 不过眼下小命还握在别人手里,他沉着声道:"你说的这些叫我如何相信?" 剑清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事实胜于雄辩。" 山庙宁静,唯有道士与公子先对而坐。 剑清一口一口的呷着茶,余光瞥见杜之澜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便知对方八成没那么容易轻易相信自己。 当下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不信也无妨,白日里我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但是到了夜里,以免虎妖精魄趁机作乱,你必须呆在我身边。" 剑清真人袖袍一挥,杜之澜忽而感觉浑身仿佛去了某种枷锁般一阵轻松,当即跳起来转了两圈,果然能动了! 他心知这个道士不好惹,只好暂时按捺下少爷脾气,勉强坐下,道:"既然你说本少爷被妖怪上身,你法力高深,总可以帮我除妖吧?" 杜之澜深深望了他一眼,心想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士费心帮他,不外乎是为了从自己这个少城主身上讨得好处。 他心里冷笑一声,当即傲慢地笑道:"只要你能帮我恢复如初,黄金白银,豪宅美人,绝对令你满意,如何?" 剑清眼也不抬:"我常年修行问道,这些身外之物,要之何用?" 被拒绝的杜之澜半点也不恼,这些俗物既然看不上眼,那肯定要更大的咯。 看在这道士还算样貌卓然的份上,杜之澜依然保持风度,甚至挪近了些,眼光悄悄打量面前闭目养神的男子。 "那么,修道之人需要的天材地宝呢?别人拿不出,不过城主府上还是有不少收藏的。"这些有价无市的稀珍可是可遇不可求,杜之澜的语气自然得意洋洋。 明白这道士不可能对自己不利,他干脆大胆地坐在剑清身边,鼻尖一动,若有若无地嗅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一股,修道之人独有的空灵之气,杜之澜陶醉地闭了眼,深吸一大口,便觉得全身神清气爽,精神一振,嘴里喃喃道:"好舒服的味道……" 忍不住就想再凑近些,多闻一点,差点没把鼻子撞到剑清身上。 "咦!"剑清双眸微张,瞳孔骤然印出杜之澜放大的脸,眉头一皱,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啊呜——"杜之澜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觉得自己像是被苍蝇拍打中的苍蝇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砰"的一下呈大字型撞到墙壁上,又软软地贴着墙面滑落在地。 杜大少一骨碌爬起来,捂住脸揉了半天,努不可揭地瞪着他:"你、你居然敢打我?!若是在藏锋城我——" 剑清坐在原地岿然不动:"最好收起你那套少爷脾气,以免多吃苦头。这里,可不是藏锋城。" 杜之澜被狠狠噎住,气闷得不行。 之前心想着还要靠着剑清帮自己除妖,可他那受得了这个鸟气?还不如回城里去让父亲寻个道法高深之人来帮忙呢。 他顿时打定主意,找个机会跑掉。 不过好在他脸皮够厚,虽然与他斗气,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欣赏美人的——片刻也不落下——反正不看白不看,打不过你,我还能恶心你! 剑清扫眼望去,见杜之澜埋头蹲在墙角里,黑亮的眼神直勾勾地钉在自己身上,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诡笑,看那副样子,便知他八成在心里想着什么淫荡的画面。 不过他从来懒得去猜测旁人的心思——在剑清真人眼里,除师门师兄弟外任何人,都是算在旁人一列之中的。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刚才杜之澜莫名其妙的举动。 照理而言,以剑清的修为,早已到了法力内敛,灵气内蕴之境,何况在俗世行走还特意穿上了这件隐藏气息的道袍,只要修为在他之下,是不可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气的。 然而这个凡夫俗子杜之澜,非但嗅到了,而且还很是贪婪地吸收了一大口! 要知道天地之间,灵气无处不在,福天洞地和凡尘世俗的区别就在于灵气的浓郁和稀薄,所谓修行实际上就是聚敛灵气的过程,往往极为漫长和枯燥,这也是为何古往今来,修仙有成之士,无一不是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 正是因为成仙之路漫漫艰难,才会产生无数旁门左道,投机取巧的捷径——偷取修道者的纯阳灵气,便是其中一种。 这些邪门妖物,不需要经过枯燥繁复的炼化灵气的过程,直接夺取修道者最精纯的元阳之气,只需要短短功夫,就能顶上常规修炼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功力,当然趋之若鹜! 不过天下之事,哪有这般容易,投机取巧而来的功力,根基不稳,根本不可能成就高深法力。 所以当日剑清所遇的五百年虎妖王,虽然法力不俗,但依旧在放开全部功力的剑清手下,走不过一招。 "莫非是虎妖精魄赋予了杜之澜夺取元阳的能力?"剑清沉吟片刻,古怪地望了对方一眼。 "看来得尽快助他除去精魄,以免令他坠入邪道。" 剑清心中定计,朝杜之澜招招手:"过来。" "呵呵,美人可是寂寞了?不过本公子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杜之澜习惯性地一摸怀中这扇,却摸了个空,只好轻咳两声,状似自然地理了理垂落的刘海。 ——口头便宜是占了,可是总归是付出代价的。 剑清长眉一扬,手指头轻轻一勾,杜之澜立有所感,哀叹一声"又来了",两只脚顿时像被人拖住一样,很快就被拖到剑清身边,埋头趴在地上。"仗着自己有法术的美人不是好美人……"杜之澜皮笑肉不笑地道。 又是一阵大力托着他翻了个身,变成仰面躺在地上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嘴贱是个坏毛病,要治。"剑清斜睨对方一眼,杜之澜头皮一麻,讪笑一声终于安静了。 将人从头到脚扫一遍,剑清神色一整,嘴里念念有词,忽而抬起手掌按在他额头处,莹莹绽出一朵暖黄的微光。 剑清的手掌停驻一会,然后开始极其缓慢地往下移动。 鼻梁、嘴唇,接着是胸口,小腹,再往下…… 杜之澜整个人僵硬抽搐不足以形容,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被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杜大少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他占美人便宜,还是头一遭被个道士占便宜啊! 忽然,他猛的浑身一颤,糟了糟了,那里都被摸了! 第8章 色胆包天(小修) 天灵盖乃人体聚灵之源,魂魄之宿,一旦被妖物侵蚀后果不堪设想。 虎妖精魄一进入杜之澜的体内,第一时间就在脑颅内寻了个隐蔽角落躲起来,它被剑清一剑重伤,虚弱无力,暂时还没法强行夺舍人的躯魄,只能借由杜之澜来复原伤势,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抹灭他的神识魂魄,彻底占据这个肉身。 剑清当然不可能坐视虎妖害人,一出手便运用神虚宗化魂绝学,想要直接将虎妖魂魄排出杜之澜的体外。 化魂之法遵循人体阴阳循环,自上而下排出,且必须以手掌内蕴纯阳真灵,传入对方身体。 所以杜之澜才会以为自己被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脑子里想入非非。 温润的手掌隔着轻薄的衣料按在男子阳具上,剑清真人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尴尬之色,越往下走,他推动手掌的速度就越慢,额上甚至渐渐渗出细汗,想来此种发诀极其消耗法力。 修道之人讲究无欲无求,可凡夫俗子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可怜了杜大少爷,非但僵硬地躺在这里动弹不得,下面那个宝贝还被个英俊男子摸来摸去,对方手掌心里暖洋洋的气流不住地从那处流向全身,又刺激又舒服,杜之澜一个哆嗦,登时头皮都要炸起来。 只是尚隔着一层裤子,就像隔靴搔痒,越挠越是让他心痒难耐。 原本这也就罢了,杜之澜惯常风月,什么样的勾人手段没见过?什么样的美人没玩过?眼下这小场面,也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面前之人是个道士啊!剑清真人可与那些胭脂俗粉决然不同。 他闭目凝神,薄唇微抿,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修长的剑眉斜飞,稳重而无半分颤动。 为了避免法力不继,那件隐藏气息的青色法袍早已褪去,磅礴的仙灵之气立刻犹如银河倾泻而出,缭绕在那一袭纯净的白衣周围,氤氲不散。 虽说容貌未变,可这一瞬间的气质却是翻天覆地,不可同日而语。 剑清静静地盘膝而坐,身如泰山纹丝不动,背后披散的墨发飞扬,头顶玉冠荧光流转。 九霄之谪仙,大抵也不过如此罢。 杜之澜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容,嘴都忘记合拢,若非前后的记忆太过真实,几乎叫他以为这是一场如幻大梦。 杜大少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一下,他自认为也算阅人无数了,但如此出尘如仙的男子,他可从来没见过。 吓,那只手又开始移动了! 杜之澜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形,明明最不该与那些淫色暧昧之事联系在一块儿之人,却偏偏干得如此泰然自若。 ……要是能把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剥光了衣衫压在身下——天底下没有男人抗拒得了这样的诱惑! 一想到香艳处,杜大少顿时感到气血倏地上涌冲脑,面红耳赤,下面立马就硬了,也不知是心慌意乱,还是色迷心窍。 剑清的手掌恰好抚过对方最敏感的头端,裤裆那处滚烫硬起的东西,他想忽略都难,而且还有越来越肿胀的趋势。 他法力一顿,忽而张开双眼,瞥了杜之澜一眼。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之下,猛然发现杜之澜正一脸色迷迷地盯着自己流口水,要不是在他身上设了禁制,恐怕这人都要扑上来了。 剑清目光一冷,动作一反方才的轻柔,变得粗暴无比,手掌狠狠往下压过去。 "嗷嗷要死了要死了!"腿间突然的疼痛令杜之澜夸张地叫了出来,可惜他仍旧不能动,只好泪眼汪汪地用眼神控诉。 剑清闭目不理,悠悠道:"如果你不想让下面这玩意永远也动不了的话,就少动些歪念头。" "不想不想。"杜之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宝贝生杀大权落在别人手里,他是决计不敢乱动的。 剑清再次睁眼,见对方乖乖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缩着脖子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剑清真人微微一笑,目光重新落到他裤裆处,命令道:"这里也缩回去。" 杜之澜哭丧着脸道:"那里要是有谁能伸缩自如,老子跟他姓!" 剑清一愣,这个他倒是没有研究过。 又过了好一阵子,剑清的手掌终于移到脚背,可到了此处,虎妖精魄的反抗出的激烈,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进半步了。 生怕力量过大令杜大少的凡胎肉体直接崩溃,剑清费尽心机,依旧奈何虎妖精魄不得,折腾了几个时辰,虎妖精魄趁他疲累不查,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他脑袋里藏得更加隐蔽起来。 "唉,白费心机。"剑清皱眉摇了摇头,最终只得放弃直接化魂,再寻他法。 原本杜之澜自然是巴不得脑袋里的妖怪赶紧滚蛋,不过刚才那么一番销魂体验之后,他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方才那点恼怒之心,也早已被美色挤到九霄云外去也。 眼巴巴地瞅着剑清真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火热的目光直教人头皮发麻。 虽无言语冒犯,但这近乎视奸的感觉,让剑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悦地瞪了杜之澜一眼,挥手解开禁制,让他远远蹲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道士的厉害早已深入他心,被一瞪眼,杜之澜下意识就缩起脖子,两手捂脸,生怕对方再给他一苍蝇拍。 可是等了半天苍蝇拍没来,杜之澜乐呵呵一笑,又大胆地蹭到剑清身边坐下,殷勤地笑道:"仙长还不知道号如何称呼?" 剑清眼也不睁,说:"你叫在下剑清便可。" "剑清……剑清……"杜之澜笑得像朵花,"这名字真耳熟啊,本少爷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哈哈,缘分啊。" "你的名字也挺耳熟。"剑清慢慢地穿上那件青色法袍,温和一笑。 "哦?"杜之澜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剑清摇了摇头,说:"当然不认得,杜之澜,杜之澜,跟肚子烂倒是相合……" 杜之澜脸色涨成个猪肝,讪笑半天。 他脸皮倒也够厚,施施然站起身掸了掸衣袖,满脸堆笑问:"天色也不早,该是晚饭的时候了,荒郊野外,能有什么佳肴?不如回藏锋城城主府,我爹定会摆宴款待与你。" 剑清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若非藏锋城太过阴煞,倒还能去吃上一顿美味,可惜,真可惜。" 杜之澜耐着性子:"难道我们要吃野果野菜不成?不回去,我们还能去哪里?" 剑清收回目光,沉思片刻,道:"听闻东海之滨有引魂之物,名曰'魂贝',我带你去那里寻找它,至于藏锋城,我看还是先不要回去了罢,何况,我观那城主府,也未必欢迎你。" 说道末处,剑清别有意味地望了他一眼,杜之澜眸光暗淡,一声不吭,算是默认。 剑清吩咐杜大少呆在原地,自己闪身出庙,过了一阵便带回一只肥美的野猪。 杜之澜惊悚地看着面前这个貌似道骨仙风的家伙,把野猪开膛破肚,洗刷干净,又熟练地架起支架、柴火,又诡异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硕大的铁锅和锅铲。 他几乎没看见刀光的影子,野猪已经被砍成数截,连同沸油一道落入大锅之中。 杜之澜吞了口口水,熊熊的火光映照在剑清的侧脸上,似乎嘴角有一抹古怪的笑容,还若有若无地瞥了自己一眼。 杜大少寒毛都立了起来,幸好老虎肉不好吃,否则说不定有一天,自己就要稀里糊涂成了这锅里下酒肉了! "你在弄什么?"杜之澜在旁边蹲了好一会儿,终于被香味勾引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剑清极其专注地淋上作料,淡笑道:"糖醋猪手。我方才还摘了一些野果,杜公子若想吃,便自己拿吧。" "那个……野果可放几日再吃无妨,猪手不趁热吃了,香味恐怕要引来野兽了,我不介意帮你分担一些的,哈哈。"杜之澜围着大锅转了两圈,肚子咕噜噜地震天响,他捂住肚子一阵讪笑。 剑清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杜公子要吃这个,给你打个折吧,五十纹钱一块肉,一两银子送猪屁股。" "你怎么不去抢?!" 剑清慢吞吞坐在蒲团上,拨弄着鲜嫩飘香的猪蹄膀,说道:"你也可以选择吃野果。" 杜之澜咬牙切齿地道:"我身上没带钱!" 剑清掀起眼皮,淡淡道:"那就用身体来抵吧。" 杜之澜起初愣了一愣,旋即露出一抹"果然如此"式暧昧笑容,凑到剑清身边大胆地勾住他的肩膀,呵呵笑道:"看道长模样像是处子吧,无妨,本少爷会让你渡过一个永远也忘不了的美妙夜晚的。" 剑清手中动作一顿,倒也没有动怒,只是眼神古怪地瞥了庙外昏暗天色,又转头看看他,道:"美妙夜晚?" 他心想,这货到晚上变成毛绒老虎,还不是正好给他当虎皮垫? 嗯……果真美妙啊。 思及此处,诚实的道士便点点头。 可怜杜之澜大喜之下被美色冲昏了头,根本忘了这茬。 他"嗷呜"一声就猛地把剑清扑倒在地,就欲亲上去! 第9章 妖怪?(已修) 杜大公子闭着眼,等待唇下柔软触感带来的美妙享受——可就在离对方的脸不足一厘米的地方,他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定住了,怎么动也再近不了分毫。 杜之澜刷地一下张开眼,双眸立刻映入剑清冷冰冰的神情。 "呃,剑嗷呜——" "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剑清掸掸衣袖,长身而起,扭头望着被他一拳抡到墙上、糊了一墙的虎皮杜少,紧接着又将猪手慢慢地卷到自个儿肚子里,打个饱嗝道:"杜公子既然这么饥渴,我就送佛送到西,让公子玩个够吧。" 说着,剑清拾起脚边一块猪骨头,随手打入法诀。 一阵刺目的金光一闪而逝,猪骨头竟化作一只白里透粉的母猪,吭哧吭哧地跑到墙根,在杜之澜身边柔情无限地又拱又蹭。 "……猪?!我靠!竟敢舔我?"杜之澜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 "你不是喜欢发情么?"剑清悠悠然坐在中央,往篝火里添着柴火,微笑道:"让你发个够。" 杜之澜嫌恶地一脚踹开母猪,围着篝火打转转,哀怨道:"剑清你不能这样!好歹变个美人狐狸精也行啊!" "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剑清递了个眼神过去,也不见其他动作,那只母猪一声吼叫,竟然一下子长成一头面目狰狞的豪猪,极其执着地追着杜之澜不放。 "剑清!!"杜之澜眼下极其庆幸自己穿的不是普通衣服,否则给这猪一口就咬破了。 "收。"剑清唤回豪猪,似笑非笑地看着杜之澜一个劲儿的喘气,"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杜之澜蹲坐在地上大口呼气,一脸后怕,方才那点兴奋劲老早飞不见了。 "乖乖呆在里,我去去就回。"剑清满意地点点头,在庙门口留下一道隐形结界,"快入夜了,不要到处乱跑,这道结界可保妖魔无法侵入,你在此地等我回来。" "嗯……"杜之澜没精打采地应一声,剑清见他又开始神游天外,也不理会,径自便走了。 天边斜阳一点点往山里沉。 剑清在凡尘行走,非急事极少御剑,这会儿也只不紧不慢地在树林间穿梭。 长老大人眼下正在搜寻食材。 可不是他晚餐没吃饱,只不过方才化愤怒为食量,一不小心把杜之澜的那份也给吃了,气一消又觉过意不去。 "杜之澜啊杜之澜……真是个麻烦。"剑清举目看看天色,话虽如此,面上忽而带了一丝笑意。 神虚宗弟子众多,他辈分老高,下面的人一声声的师叔师伯,好像他真的有多老似的。 修仙之人舍弃凡尘俗名,道号即是名字。 不过去了那些敬称,偶尔听听有人毫无顾忌地叫声"剑清",似乎也不错。 "嗯……就是色了点。"剑清抿抿嘴,面无表情地射下一只肥美山鸡,自言自语道,"不如阉了……" 谁料那只山鸡尚还留着一口气,一听这话立刻两眼一翻——吓死了。 冷酷的剑清长老毫不在意它不人道的死法,只拎起鸡爪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心事。 当时虎妖王身死精魄逃生,他并未想到太多,如今仔细想来,才发觉诸多不妥之处。 照理来讲,只有上千年、且法力非常高强的妖兽才有可能修炼出精魄,如今却出现在一只区区百年妖王身上,太不合常理。 而且……一道重伤的普通精魄,怎么可能有赋予宿体吸食元阳的能力? 剑清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一时也想不明白。 …… 却说庙里的杜大少,目前正陷入继豪猪求爱之后的又一大危机之中。 庙中寂静,只有屋外风声。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动声色地盯着庙门外一只通体漆黑的猫,然而紧抿的双唇却泄露了他此刻忐忑的心境。 黑猫就在庙门口徘徊不去,两只暗绿色的猫眼同样也盯着里面的杜之澜,时不时发出一声诡异的猫叫声。 "快滚吧死猫……"杜之澜强作镇定,在心中暗暗祈祷。 剑清曾言庙门口下了结界,妖魔鬼怪都进不来,就是说普通人还是可以自由出入咯? 杜之澜纠结地想着,若是一直普通山猫说不定会跑进了,如果进不来——猫妖岂不是更恐怖? "剑清你还不速速给本公子回来!" 这还是头一次如此想念那个臭牛鼻子,杜之澜手里抓了根柴火,默默祈求道:"剑清快回来,大不了不占你便宜了,本公子让你占便宜还不行吗?快回来啊……" "喵——!!" 一声嘶哑的猫叫让杜之澜吓了一跳,他扭头一看,顿时额上冒出冷汗来——那只猫居然在撞结界! "果然是猫妖!"他懊恼地一拍额头,"该死的乌鸦嘴!" 这下可怎么是好,剑清这个臭牛鼻子到底滚到哪里去了?! "喵!"黑猫见结界纹丝不动,忽而厉喝一声,亮出锋利的爪子狠狠挠在其上! 一阵尖锐刺耳直叫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野外传了老远。 挠得杜之澜心里直打鼓。 可是无论如何,黑猫始终无法突破结界半分。 发现了这个事实的杜之澜终于松了口气,很快又得意起来:"嘿嘿,死畜生!爷是吓大的!" 说着,他手里把玩着那根点火的木柴,慢慢踱到庙门口,往黑猫的方向戳来戳去,洋洋得意笑道:"来啊来啊,死畜生!有种来咬小爷我呀?嘿,你敢不敢进来,爷把你剁了下酒!" "喵!!"黑猫突地尖叫一声,双目狠狠剜了他一眼。 "干嘛?不服气啊?"杜之澜斜吊着一双桃花眼,轻蔑地道,剑清说的话不会有错的,说妖怪进不来,肯定就进不来,瞪到眼珠子掉出来也没用。 恰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庙门外面远远传来。 "剑清!"杜之澜大喜。 黑猫眯着眼睛回头望了一望,不甘心地再次一挠结界,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只好飞快地离开了。 谁知,那匆匆的脚步还不止一、两人,竟是一大群拿着刀剑的壮汉,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 "二少爷吩咐了,抓到那头白虎无论死活都重重有赏——" 他们刚踏入庙中,与杜之澜一打照面,两方瞬间统统愣住了。 "大、大大……大少爷!" 杜之澜起初一愣,继而面色沉下来,扬了扬眉角冷笑道:"哼,原来你们还记得有我这个大少爷啊!" 几个侍卫对望一眼,噗通一下便跪下来声泪俱下:"大少爷!我们可找着您了!您失踪这几天我们可是吃不下睡不着,急得头发都白了,小的就知道大少爷您吉人自有天相……" 西方远山终于吞噬了夕阳的一角,整个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暗淡。 山风吹得更大,树影幢幢。 "……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说大少爷被老虎吃了的?我们英明神武洪福齐天的大少爷怎么——怎怎么——" 几个侍卫正说得唾沫横飞,忽然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大少爷蓦地冒出一对毛绒耳朵,屁股后面还生出一条长长的大尾巴! "吼——" 杜之澜心中一惊,正想开口解释,那些侍卫们却早已惊恐地尖叫起来:"妖、妖怪啊啊啊!!" "本公子不是妖怪!我是杜之澜啊!" "这个妖怪居然还敢冒充大少爷!大少爷果然已经被吃了,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少,打死虎妖给大少爷报仇!" "对对,快去!" "你们!我不是妖怪!我——" 侍卫们根本不听杜之澜的话,一个个吓得连滚带爬往外逃,他愤怒地追出去,可是越是解释,他们跑得越快,神情越是惊恐。 杜之澜还不太熟悉用四肢奔跑,仍旧跑的跌跌撞撞,灰头土脸。 夕阳早已完全沉下山去,夜幕降临,只余杜之澜悲愤的怒吼声在山风中响彻。 回应他的,只有侍卫们恶毒的谩骂和尖锐的刀剑石块。 "喵~"眼看他终于自己走出破庙,那只黑猫优雅地从树后走出来,冷冰冰的眸子盯着杜之澜,寒光四溢…… 第10章 搏命(已修) "你们这些混蛋小人!待本少爷回去定会扒光你们的皮!"杜之澜气喘吁吁地停下追赶的脚步,愤怒地甩了甩尾巴,高扬着鼻子痛骂一阵,才算稍稍解气。 侍卫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山野重归寂静。 杜之澜满心地愤慨一下落了空,耷拉下耳朵,默默掉头往回走。 "我真的不是妖怪……" 他慢吞吞地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那些方才还忙不迭表忠心的侍卫们,早就连影子都跑没了——没有人愿意相信一头老虎,尤其当它还会说人话的时候。 "哟,少城主这是怎么了?平日的威风去了哪里?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一道尖锐刺耳的女音,带着诡异的笑声传入耳中。 杜之澜一惊,却见庙门前的大树后,那只黑猫悠悠然坐在树下,冷笑着盯着自己。 "猫妖!"杜之澜勃然变色,现在也不是害怕的时候,他撒开爪子拔腿就往庙里跑—— 谁知猫妖天生灵敏,动作迅捷无比,不过眨眼功夫就挡在他面前,锋利的爪子瞬间变作一丈长,尖端尖锐如针,泛着浓重毒素的绿光,狠狠冲他面门挠去! 杜之澜本不过三脚猫功夫,又哪里敌得过妖术? 惊慌之下,他咬牙往旁边扑过去,虽避免了毁容瞎眼,然而雪白的身子上终究被挠出了三条长长的血口子,猫妖毒素飞快地窜进去,鲜血长流。 "嘶——疼死了!"杜之澜身体一扭,重重摔到地上,差点没痛到痉挛。 不过命在旦夕的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这点痛苦,拼命爬起来继续往庙门冲。 "进去就安全了……撑一撑……剑清就快回来了!" 十步……五步!就差一点! 杜之澜奋力跑动四肢,换来的不过是猫妖一声不屑的冷哼。 "省省力气吧,不要垂死挣扎了。"黑猫轻盈地跳跃而起,不一会儿就重新跃到杜之澜面前,尖啸一声,瘦小的身影顿时化作数十只黑猫,一字排开,就在他与庙门只剩半步之隔的地方,死死拦在中间。 "乖乖跟本君回去见主上,饶你不死。" 黑猫碧绿的瞳孔紧紧盯着杜之澜,他绝望地后退数步,眼前一阵晕眩,莫非他竟然要死在一群死猫围攻之下? 换狮子都行啊,为何偏偏是猫?! 被它们猫眼直勾勾地盯着,杜之澜四肢就开始发软,简直欲哭无泪。 "什么主上?认识我吗?"杜之澜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一边与黑猫虚与委蛇,默默祈祷剑清快点出现。 "呵呵,本君乃是主人座下四大使之一的黑旗,你乖乖跟本君走,自然就会见到英明神武的主上,能得到主上赏识,你当感到荣幸,反正你在人界也呆不下去了,你的亲人家人都如此冷血无情,又何必记挂?" 黑旗缓缓舔一舔爪子,诱声蛊惑道,旁边的十只黑猫做一模一样的动作,场面十分诡异。 "四大屎,真贴切……"杜之澜在心里嘀咕一句,垂着头不说话。 黑旗只当他意动,忙继续道:"而且……他们今日如此对你,难道你不想掌握力量,将来狠狠把那些敢于欺负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吗?!" 杜之澜眼神一冷,沉默下来,半晌才淡淡道:"这个,自、然!" "哈哈!没错!说得好!"黑旗大笑道,"男人怎能没有野心?妖界崇尚实力,谁的拳头大,谁就能主宰一切!跟本君走,凭你的天赋,你将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 "到时候,金钱、权利、美女,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即便是那个道士……哼,半仙又如何?只要你足够强大,想要他乖乖在你身下承欢,那又怎么样?" 黑旗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种魔力,杜之澜几乎觉得血液都被激得沸腾起来,他焦躁地动着爪子,死死咬住嘴,抑制内心那股蠢蠢欲动的魔障。 "怎么还不上勾……"黑旗也有些不耐烦,他心一横,反正主上也没吩咐是要活的还是死的,先弄回去再说。 "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黑旗身边十只黑影齐齐而动,同时亮爪冲杜之澜抓去。 幽暗的绿光几乎形成一张毫无缺漏的网,一招下去,开膛破肚,恐怕比凌迟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之澜大惊,脸色惨白,这下真他妈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想要冲出去,狠狠将这些该死的畜生撕成碎片! 可是身体完全不听指挥,他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悲哀地等死——他是一头大虎,可却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猫妖戏弄。 实力! 杜之澜是头一次如此渴望力量。 弱肉强食的妖界,没有人间那层假仁假义的皮,永远是最赤裸的残酷真实。 猫妖锋利的猫爪噌得变长,照着白虎额上硕大的"王"字刺了过去! 就在它刺破白虎皮肉的一瞬间,"王"字骤然变得鲜红如血,蓦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直射猫妖而去—— "啊啊啊不要!"猫妖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叫划破夜空,从容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恐万状,仿佛看见极端恐怖的东西一样,整个身子随之颤抖、扭曲。 情急之下,他身后所有的黑影统统挡在本体之前,一瞬之间,竟然全部被红光射穿蒸发,最后本体仍"咻"的一下,好似断线的风筝抛飞远去,重重跌落在土地上。 这道诡异的红光只是一扫而过,很快就悄然无声地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妖孽!受死!" 恰在此刻,一道清圣之气浩浩传来,以杜之澜为中心,周遭污血毒液瞬间净化。 大约几个呼吸的功夫,一身白衣的剑清真人御剑破空而来,黑发素衣在夜风中翻飞,在天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分明。 男子眉宇肃穆,眨眼间落在不远处。 剑清目光扫过杜之澜的伤势,神色一寒,挥手一道剑气冲着猫妖横斩而去。 黑旗慌忙躲开,不料仍就被削断前肢,哀嚎一声暴退逃跑。 "该死的牛鼻子!没想到尚未觉醒的白虎之力就这么强……要尽快报告主上……" 黑旗撑着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咦?我怎么还没死?"杜之澜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左顾右盼一番,发现自己竟然还完好无缺,只剩周围一片狼藉。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杜之澜满头问号,爪子挠挠头,猛然感觉到身上伤口一阵刺痛,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嗷,痛死了……该死的畜生!下次别叫小爷碰上,来一个杀一个!" "你没事吧?" 剑清三两步走到他身边,皱眉看着那三条长长的伤口,掌心蕴出一道朦胧黄光,轻轻按在其上,给他疗伤。 不知怎么的,看见这黄光,杜之澜却一下子想到之前在破庙里,自己被道士从头摸到脚的情景,登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 "没事……" 也不知是黄光太过暖和,杜之澜被剑清顺毛摸着白绒绒的肚子,既放松又感安全,舒服地眯起眼睛直哼哼,身体仿佛都在发热。 "嗯……再下面一点,轻一点……啊~好舒服……" 剑清见他这副享受得直摇尾巴的模样,沉默一会,凉飕飕道:"我以为,我在帮你安胎。" "……" 一人一虎再次回到山庙,夜色已深。 冬末春初的夜晚,山风寒冷,庙中篝火被风吹得时明时灭,墙面上的影子也随之晃来晃去。 杜之澜拖着步子气喘吁吁迈进门槛,再也支持不住,四爪一张趴倒在地:"死猫……" "别管他了。"剑清慢条斯理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口大木桶,说道,"先洗洗吧,浑身臭汗。" 杜之澜瞪着道士的袖口,不可置信地问:"那么大的桶,怎么塞进去的……" 他又回想起白日里那只锅子、铲子,统统都是从那神奇的袖子里面摸出来的,他很想问问还有什么是道士掏不出来的。 片刻的功夫,剑清已经扛着那个大木桶在附近的湖边溜了一圈,装了满满的水回来,用柴火加热。 杜之澜呆呆地望着那只硕大的满水木桶,被道士一只手托在掌心,轻轻松松地像是托着一叠宣纸,与他削瘦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杜之澜吞了口口水,道:"好恐怖的蛮力……" 他爬起来挪到木桶边,两只前爪扒在边沿上,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在水里划了划,嗯,水温刚好。 杜之澜刚想钻进去,忽而天外飞来一巴掌"啪"得拍在它脑门上。 "嗷呜——" 剑清施施然站在旁边,指着水桶说道:"这个是我的。" "那我呢?"杜之澜用软乎乎的肉垫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剑清褪下外套,头也不回地说道:"外面有个湖。" 杜之澜哀嚎:"那水是冷的!" 虽然这么说,一对虎眼可是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正在脱衣服的道士。 眼看就剩亵衣了,杜之澜蹲在角落里看得聚精会神,忍不住想象待会他赤身入水的模样,心里头嘿嘿直笑,差点没把口水流出来,毛绒大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荡漾得不得了。 脱了脱了! 杜之澜屏住呼吸,努力克制着走上前去摸两把顺便鸳鸯戏水的欲望,雪白的耳朵竖得高高的,鼻尖像牛似的开始喷气。 "刷拉——"一道青色暗木屏风骤然凭空出现,把他的视线挡了个结实! 后面映照的人影早已坐入水中,开始哗哗的洗浴起来。 "……干!"杜之澜几欲吐血,直想拿虎头往墙上撞一撞。 剑清耳朵一动,微微侧过脸问道:"你怎么还没去?" 杜之澜眼巴巴地看着他,死皮赖脸道:"剑清,我受伤了,受不得寒……" 屏风里面的道士沉默片刻,才道:"那你进来吧。" "嘿嘿!"杜之澜在心里猛笑一阵,迅速地窜了进去。 很快的,屏风后面一阵水声后,又传出一下声音。 "剑清,我帮你擦背吧。" "虎爪子怎么擦?你想挠我一背爪印子么……" "呃,那我帮你捶背?" "不必。" "那……我给你揉腿?" "……把你狗爪从我腿上拿开。" "嗷——不是狗爪是虎爪。" "……那玩意缩回去,否则给你割了它。" "别介啊,我戳我自己还不行么……" 折腾了半天,这个浴桶差点没给他俩拆散了。 "我现在要洗涮一阵戾气,你乖乖呆着别出声。"剑清叮嘱一声,犹不放心地在屏风外设下一道结界。 "哦……"杜之澜无趣地蹲在桶里甩尾巴,。 剑清真人闭目端坐,浑身光裸浸泡在温水之中。 水面有一圈一圈的涟漪以他为中心,四散开去,金色的符文环绕着他时隐时现。 人人心中都沾有戾气,修道之人亦不例外,只是他们善于修身养性,所以比普通人少了许多。 这些天来剑清连连杀生,戾气积累了不少,需要以上善之水来洗净,以防止戾气过重导致心魔丛生。 上善之水只有神虚宗内才有,眼下山泉湖水再加上静心咒勉强达到上善之水的效果。 只是有一样缺陷,在洗刷戾气的时候,不能动弹,不能心存杂念,万万不能被打断,否则容易被戾气趁虚而入,化为心魔。 时间不长,不过一刻钟功夫就已结束。 剑清一撩湿淋淋的黑发,准备起身着衣,却见杜之澜的目光火辣辣地盯着他。 "看什么?" "剑清……"杜之澜吞了吞口水,猫妖这么一闹居然让他胆子变大许多,他厚着脸皮凑过去,用毛茸茸的尾巴蹭蹭剑清腰腹,"这么多年,你该不会都没有冲动的吧?要不要——" 剑清脸色一沉,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一拳外加一个字: "滚!" 第11章 共度一宵(已修) 宠物只有被调教之后,才知道该在哪里大小便…… 剑清用掌门师兄曾经叮嘱过的话,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调教是需要时间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再看那团大猫团,却发现杜之澜像只大狗似的蹲坐在地上,尾巴翘得老高摇来摇去,眼睛瞪得都直了。 "身材真不错啊……"杜之澜暧昧的目光在剑清光裸的身上,上下扫视,湿漉漉的黑发紧贴肩膀,不断地落下一串串水珠。 胸腹肌理分明,他毫不怀疑这具身躯里面蕴含着,能把一头猛虎一巴掌拍飞的力量。 就连下面的某样物件,嗯,也很大。 "看来偶尔被揍还是值得的,嘿嘿……"自觉占了便宜的杜之澜心里喜滋滋的,适才那点畏惧和恼火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甚至还忍不住低头撇了眼自己下面那东西,由于变成老虎的关系,阳具也变得比人类的时候大多了! 这个发现让杜之澜欣慰非常。 可是他转念又想,就算那个变大了,但哪个美人愿意被一头老虎压倒啊?只怕吓都吓死了。 杜之澜顿时又泪流满面。 被这样露骨火热的眼光视奸,饶是剑清定力在高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刷的一下重新坐回水中,闭目继续念静心咒,眼不见为净。 这样近乎示弱的举动顿时让杜之澜得瑟起来,他仰着虎头大着胆子走近了几步,剑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走近…… 直到几乎扒到木桶边缘,吸了吸鼻子,"咦,你身上什么味?好好闻……" 说着,他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在剑清背上,白绒绒的毛在颈项间蹭来蹭去,剑清差点没痒得笑出声。 "那是仙灵之气,修道者皆有。" 柔软的皮毛蹭在皮肤上,剑清觉得十分受用,于是他也没再把杜之澜拍飞,反而手臂一捞,将大老虎整个捞进怀里——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夹在腋下。 剑清从水桶里站起来,轻声念一句发诀,一套洁白的长衫自动地贴合在他身上,抬腿跨了出去。 "喂喂,这样很难看!"被夹着走的杜之澜觉得这个姿势十分的不雅观,不断地扑腾四肢。 剑清毫不理会,径自用衣袖挥了挥地面的尘土,在上面铺了一层稻草。 接着,他把大老虎当垫子似的摆在稻草上铺好,双手在白嫩嫩的肚皮上揉几把,确定最舒服的那一处,才懒洋洋的靠上去,顺便打个哈欠。 "喂……喂喂!"杜之澜被他的手压制得动弹不得,肚子上垫着个脑袋实在感觉怪怪的。 大老虎趁着剑清闭目休息,冲他龇牙咧嘴一阵,还把锋利的爪子亮出来,在剑清脸颊边比划来比划去。 "哼,让你揍老子让你揍老子!" 冷不丁,剑清睁开双眸扫他一眼,老虎僵硬一瞬,立马变老猫,喵的一声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当靠枕,屁都不敢放一个。 剑清微微一笑,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乖。" 杜大少在心里默默垂泪。 夜幕深深,连风也静止了,天空浓黑得仿佛一团墨汁,月光都被乌云遮住。 风寒露重,山庙里的篝火早已熄灭,一人一虎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睡得温暖又香甜。 深夜里,感觉到动静的剑清从沉睡中转醒过来,惊讶地发现那只白绒绒的大猫团紧紧地缩在自己怀里,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剑清诧异地扬了扬眉毛,伸手轻抚在对方背上安抚。 杜之澜顿了顿,才闷闷地说道:"有猫……" 似乎这个解释令他自己都觉丢脸至极,他把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四肢紧紧扒住剑清的腰身,仿佛这样才能感到些许安全。 山庙之外的野地里果然传来几声微弱的猫叫,音带缠绵之意,大概是春天快到了,发情期也随之而来。 剑清哭笑不得地问:"你怎么这么怕猫?莫不是被猫咬过?" 杜之澜郁闷地抬起头,扭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倒不是被咬,只是小时候跑出去玩耍,被猫抓伤了脸,结果被玩伴们耻笑,骂我……骂我丑八怪。" 剑清淡淡哦了一声:"难怪你对容貌如此偏执,原来你也曾经丑过……" 杜之澜突然激动起来:"你才丑过呢!都是那些家伙嫉妒本少爷玉树临风、俊朗帅气、受女孩们欢迎,才故意中伤我的!" 剑清打量他片刻,道:"你想象力真丰富。" 杜之澜气鼓鼓地趴回去,从鼻子里哼一声:"总之,我最讨厌的就是猫!" 紧接着又补充道:"还有丑八怪!" 剑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生的际遇最是奇怪,你今日如此讨厌这两者,说不定日后会同一个丑八怪共度余生,还养一大群小猫围着转呢。" "呸呸!"杜之澜全然没当一回事,反而冲剑清嘿嘿笑道,"那是绝不可能的,本少爷也不奢求什么国色天香,论姿容,起码也得是你这个牛鼻子的等级,少爷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剑清笑了笑,平静地说:"你该庆幸现在是老虎,若是白天,我定会把你揍得不成人形的。" 他缩了缩脖子,紧闭上嘴巴,乖乖躺下去,两只前爪像大狗似的耷拉在胸前,露出圆滚滚的白肚皮。 剑清满意地揉了一把,靠上去,舒舒服服一睡到天明。 清晨将至,淡薄的阳光自天变遥遥挥洒下来。 剑清的毛绒大枕头已经不见了,此时只剩一个浑身赤裸,头顶耳朵,后拖尾巴的年轻男子,缩成一团卧在道士怀中。 若换做从前,在寒冷的清晨,不着寸缕地睡在地上,恐怕杜大少早就冻得鼻涕眼泪齐流了。 可如今他非但不觉得冷,反而睡得香得不得了。 惯于早起的剑清皱着眉头注视着他,这家伙体内分明是有了修为道行,才会变得身体强健不畏严寒。 不消说,定是从自己身上吸过去的。 剑清盘膝而坐,杜大少安稳地把脑袋搁在他大腿上,睡得毫无自觉。 数日相处之下,剑清被他聒噪的个性闹得够呛,现下仔细端详他安静的睡脸,还是头一遭。 杜之澜那双四处放电的桃花眼闭上了,样貌气质顿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由一个色迷迷的流氓,变成了一个含蓄的流氓。 五官俊秀,眉目张扬,正是颇得女孩们喜爱的白脸小生模样;嘴唇单薄,是多情又薄情的面相。 剑清低垂双眸,细细看了一会儿。 倘若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好男风的色狼,恐怕早就兽血大发扑上去吃干抹净,只可惜再诱人的容貌在剑清这个道士眼里,皆不过是皮下白骨,百年之后的一抔黄土。 于他而言,这个世上的人只分成有毛的和没毛的,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还有一类,便是神虚宗那些个整日闲得蛋疼的师兄弟。 至于杜之澜嘛,当然是属于不能吃但有毛的,虽然吃不了,看看摸摸还是可以的。 最后,还是这家伙头顶上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引起了他的兴趣。 剑清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其中一只,杜之澜在睡梦里不满地挥了挥手。 过了片刻,耳朵不见了,尾巴也消失掉,他又重新变为正常人。 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杜大少习惯于每日清晨,精神昂扬地锻炼他的"小弟弟",此刻浑身赤裸,只有下面的某样物件直挺挺地翘得老高,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萌点瞬间变成猥琐,中间还不带过渡的。 剑清立即沉下脸,嫌恶地踹开对方,杜之澜睡得死沉,竟被踹得打了个滚,又窝到墙角里继续睡。 "啧,莫非我看走眼了?这其实是头长得像老虎的猪么……"剑清神情变得十分古怪,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块用来擦地板的抹布,丢过去盖在某人的小弟弟上。 "抹布么,弄脏了也不心疼。"剑清心道。 天色尚早,剑清在山庙门口的蒲团上正襟危坐,一面沐浴蓬勃的日光,一面静静打坐。 一袭青墨长衫被阳光镀上一圈金边,背影长长地拖在地面上,隐隐有玄妙的金色符文,在他周身不断地闪烁旋转。 约莫打坐半个时辰,剑清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明亮而深邃。 凡尘中灵气太过稀薄,这片刻的打坐并不能增进多少法力,不过聊胜于无,修身养性,去去浮躁也是好的。 他刚欲起身,脖颈后一阵暖暖的气流撩得他脖子发痒。 一回头,便看见杜之澜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那眼中的万丈光芒几乎刺得剑清睁不开眼。 "你干什么……"剑清往后仰退一段,努力让自己的脸离对方远点。 杜之澜鼻尖动了动,又凑近一点,像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似的,一脸满足,色迷迷地靠上来:"美人儿,你身上真好闻,过来给哥哥亲一亲……" 剑清脸色一黑,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口锅铲,"梆"的一下就敲到他脸上! "嗷呜——"杜之澜被敲得晃了三晃,终于清醒了些,瞅瞅剑清黑沉的脸色,再瞅瞅光溜溜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舔着脸道:"那个……都是春天惹的祸。你也别下这种重手啊!三清道尊祖师爷不会原谅你的!" 剑清冷淡地扫他一眼,出了口恶气心情不错,慢悠悠地回道:"无妨,掌门师兄说过,喜怒憋得太久不发泄出来,会便秘,想来三清道祖会理解我的。" "……" 杜之澜忍不住嘴贱了一句:"那是因为你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吧!" "你敢不敢闭嘴?" 修道多年,剑清手下斩杀的妖魔不知凡几,胆敢这么轻薄于他的,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就给他一剑劈成两半了! 这个杜之澜不知是个什么极品货色,短短数日,剑清忽然有种杀掉他就能直接飞升的感觉。 剑清把静心咒念了一百八十遍,脸色才好看一些。 "剑清,你教我法术好不好?" 善于察言观色的杜之澜赶紧穿好衣服,转换话题。 "教你法术?"剑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当法术是吃肉么?哪有这么容易。" 杜之澜俯身在水缸里洗把脸,顺便欣赏欣赏自个儿英俊潇洒的模样,这才转过身笑眯眯地靠过去,一本正紧道:"非也非也,修道之艰难,我自然知道,不过我也不想做道士,只是想……" 他收敛起无赖的笑容,神色一整,在剑清对面正襟危坐,自嘲地道:"我现在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昨日你离开一会,我就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剑清默默地看着他。 "……过去我是风光无限的少城主,每天无数奴仆前呼后拥,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如今落难,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哼,我家那个二弟只怕巴不得我死在老虎嘴里,好取代我的位置!" "便是父亲,也整日忙于吞并城池,根本不曾关心过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法术,连做老虎都做不好,一只黑猫都能差点杀死我……" 剑清听着听着,叹口气,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瓜子开始嗑。 "……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杜之澜正努力酝酿悲伤的气氛呢,猛然听见对面咯嘣咯嘣吃零嘴的声音,顿时喷出了一口老血。 "有。"剑清剥了一掌心的瓜子,命令道,"张嘴。" 杜之澜"啊"了一声,转眼就被瓜子仁塞了满嘴,"呜呜"地嚼了吞下去。 "可好吃?" "……还不错。"杜之澜正想伸手再要,忽然反应过来他还有一肚子悲情牌没打呢! "何止不错,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师兄房里偷出来的。"剑清抿嘴一笑,似乎从师兄那里偷吃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 "总之,"杜之澜把话题扭回来,"我是真心向你学法术,就算吃苦头我也不怕!" 剑清收了瓜子,沉思片刻,肃然道:"修行不仅仅只是吃苦而已,还要有非凡的毅力,坚定的信念,当然,天赋也很重要。" 杜之澜见他语气松动,大喜之下,立刻规矩地跪在地上,磕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 "慢。"剑清一道发诀打过去托起对方膝盖,自己一侧身躲开这一礼,"别急,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师父了?" "剑清……"杜之澜把尾音拖得老长。 剑清被这声叫唤弄得浑身直抖鸡皮疙瘩,只好道:"教你几手防身法术那倒也无妨。不过师父之事休要再提,至于高深的法门,若你经受的了考验再说。" "什么考验?尽管说!"杜之澜眼前一亮。 "毅力,意志,至于天赋……你有白虎精魄护身,倒也勉强通过了。" 说得这么抽象…… 杜之澜皱皱眉问:"如何考验?" 剑清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往庙外走,说道:"毅力,便是要你持之以恒地坚持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无论是什么。意志嘛,日后再说。" 杜之澜心念一动,追在他后面问道:"什么事……都可以?" "嗯,不伤天害理便是。"剑清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完全没注意杜大少一脸坏笑。 此时天色尚早,温暖的日头在树影下洒下一片光斑。 草地上雪色未化,微风吹落了几片梅花,轻轻飘过杜之澜眼前,叫他一手捻住。 杜之澜单手负背,眯着眼望着青衫道士的背影,乌发如瀑,前路碧色远山,风光如画。 他将梅花瓣贴在唇边轻轻一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持之以恒坚持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还有什么,比叫你这个无情道士动心更加困难?本少爷别的不会,只有这个,一百个你也不及我啊。" 他随手一挥,梅花飘悠悠地落回雪地,化作白雪中央一点微红,静静等待与雪同化。 后面是两个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相互斗嘴笑闹而去,终于悄然不见。 日过晌午,两人一前一后迈入了东海之旅途径的第一座小城,繁花城。 城内花团锦簇,绿树成荫,故得此名,繁花除了花盛之外,还有另一样意思,这里的青楼名妓、绝色佳人,比花更艳。 大街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一名手持描金扇的贵公子,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旁边时不时偶遇清秀少女,不免对这位英俊秀雅的富家少爷侧目频频。 杜之澜慢吞吞地挥着手中折扇,对女子一一回以风度翩翩的笑容,然而一向酷爱美人的他,这会儿缺硬是瞧了一眼便决不再看第二眼,当真叫人惊讶。 他前方一位青衫男子疾步而行,身形修长笔挺,背负长剑,神色淡然,那紧抿的唇角无端的叫人生出些肃杀的感觉来。 "剑清,别走那么快嘛。我都快跟不上了。"杜之澜抱怨一句,小跑着跟上来。 "把你怀里那堆梅花枝扔了……" "那怎么行,我还留着每天早晨送你一枝,直到你看清我的心意为止。除了梅花,本公子实在想不出与你相配的花儿来,呵呵。" "……都已经枯了。" "哦没事,你不是会法术吗?有没有那种让植物重新生长的?" "……有种东西可以。" "太好了,给我一点。" 剑清停下脚步,扭过头去默默道:"粪便。" "……" 第12章 欲念仙境(已修) 两人一路行来,繁花城内风光实在美不胜收,只是总觉得这胜景之下有哪里怪怪的。 "剑清,你有没有发现,满大街都漂亮年轻女子,或者老人孩子,没看见青壮年啊?"杜之澜以折扇掩嘴,悄声道。 剑清停下脚步,"嗯"了一声。 "莫非……全都被繁花城的城主征兵入伍了?"杜之澜拿扇尖点着手掌心,摇头否决道,"不对,没听说这里有什么战乱。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城主喜好男风,把青年男子全收入后宫了!" 剑清忍不住插嘴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龌龊么?" 杜之澜长袖一拂,斜睨他一眼,道:"喂喂,本公子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哪里龌龊了?" 不等对方答话,他又潇洒一撩额发,淡淡笑道:"不过这个繁花城城主真是生冷不忌,本公子的眼光可高多了。" 剑清撇一撇嘴角,扭过头去决定不理会他。 就在剑清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老者嘶哑的喊声:"二位公子请留步!" "何事?"剑清二人闻言回头一看,只见转角的阴影处慢吞吞地走来一个驼背老头,身材佝偻,目光浑浊,两条雪白的眉毛奇长无比,甚至垂到脸颊两侧。 "两位……"老头打量过他们,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杜之澜的脸上,地沉沉地嗓音听来十分的不舒服。 "可是第一次来繁花城吗?" 老头语速极慢,像生怕别人听不清楚一般。 剑清点了点头,杜之澜心情正不好,摇着扇子,鼻孔朝天:"不错,小老头,这串钱赏你,走远些讨饭,别扰了爷的雅兴。" "嘿嘿……"老头笑着接过钱,意味深长地说,"公子好眼力,可知为何繁华城内的大街上,多半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而少俊俏的公子哥儿吗?" "哦?" 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老者,剑清不动声色地问:"那么城内的年轻男子都去了什么地方?老先生可知道?" 老头双眼一亮,点点头说:"不错,繁花城以花为名,可不是自吹自擂,天下的美女名花,十有七成,都在城内一个名叫繁花似锦的地方!它的主人,就是繁花城的城主大人,白日开放,晚上歇业,城里的青年才子们,白天全部都聚集在那,诗文会友,博佳人一笑。" "竟有此事?"杜之澜刷地合拢折扇,两眼放绿光,不过总算顾忌剑清在此,不敢造次,轻咳两声退到他身边,偷偷地扯他的袖子角。 "剑清,我们也去游玩一番如何?" 剑清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好。" "哈哈,剑清果然爽快。"杜之澜拉了他的手就走,走了数步,突然想起来,又扭头问,"往哪儿走?" "老夫带二位过去吧,呵呵。"老头显得很高兴,脚步都快上几分,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沿着街道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拐过拐角,一座气派辉煌宛如宫殿般的楼阁出现在他们面前。 中央坐落一朵硕大的金银双色莲花,雕刻得华丽而美艳。 杜之澜惊叹道:"这朵莲花金银交融,当真巧夺天工,而且暗喻精妙啊,哈哈!" 剑清只略略扫了一眼,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两位自己进去吧,老头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老者眯眼一笑,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目光又挪到那朵双色莲上,失了神一般伸手抚摸在莲花花瓣上,如同爱抚美女的胴体,满眼都是欲色贪婪。 他着迷地喃喃嘿笑道:"宝贝儿,新的肥料送上门来了……" 不远处一棵高耸的百年大榕树上,树枝微微一晃,一袭黑衣人影从绿叶中现出身形来。 黑衣人抱臂而立,尖削的下巴微微扬起,眯着双眼眺望那座金碧辉煌的阁楼,嗤的一笑:"这两个白痴……也罢,看在今天天气不错的份上,我也行侠仗义一次好了。" 他纵身一跃,从高高的榕树上轻松跳到对面的屋檐上,几个闪身,直奔繁花似锦楼而去。 话说二人步入楼阁之内,一股骄奢淫逸的奢华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等等。"剑清一把拉住杜之澜的手,将人拖到角落里。 "怎么了?"杜之澜笑眯眯地反手握住,小声道,"放心吧剑清,这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你相比……" 剑清没好气道:"闭嘴,听我说。" "啊?" 剑清摊开他手掌心,在中央一点,一点微弱的荧光倏忽冒出来。 "感觉到了什么?" 杜之澜闭上眼细细感知了一会儿,严肃道:"有点痒。" "……" 剑清无言地默默引导那点荧光在对方经脉中游走,面无表情道,"我教你一个简单有效的自保法术,你且记好法诀,若遇危险,便将它从手掌心打出去。" "真的?"杜之澜惊喜道,"威力如何?" 剑清似笑非笑道:"不如何,可以争取点时间跑路而已。"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杜之澜泱泱地说。 大堂宽阔人声鼎沸,香醚的美酒混合着女子幽香萦绕不去,中央一座华丽的舞台被数条粗大的水晶链齐齐凌空吊住,四角垂下粉红色的流苏纱帘,风拂如浪。 然而这样一座舞台居然无人跳舞,台下却坐满了年轻才俊公子哥,通通聚精会神地望着舞台。 那里横着四面薄纱屏风,一个硕大的木桶摆在里面,水声潺潺,居然有位性感妩媚的女子,正在里面裸身沐浴! 且不论这尤物容貌是何等倾国倾城,单单映照在屏风上的窈窕身影,和若有若无地呻吟和水声,也足以令人想入非非了。 周围幽然挑逗的靡靡之音,都掩盖不住台下众人吞口水的声音。 不仅仅是中央水晶链舞台,四周还有各式各样勾人欲望的展台,从清纯少女到俊美妖男,无所不包,直叫人眼花缭乱。 水晶链上挂满了诗联谜语,答出来题目便可对里面的佳人一亲芳泽。 而且不用出一分银钱,这等好事,哪个男人会错过? 杜之澜这下眼睛都直了,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真是人间天堂啊,你说是不是?剑……咦,剑清?"杜之澜扭头没看见道士,心里无端一慌,顾不上欣赏美色,连忙四下寻人起来。 "刚刚在旁边,怎么一下就不见了?"杜之澜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到处乱穿,眉头拧成两截麻花,怒气冲冲,"什么清心寡欲,一扎到美女堆里,影子都没了!丑牛鼻子到底跑到哪里快活去了?" 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全然忘记自己方才被迷得如何的神魂颠倒。 大堂到楼上之间并没有楼梯,六面墙壁有六个房间,门口分别贴着六个字:酒、色、财、气、食、武。 门口各站着一位美艳侍女,负责引导每个想踏入楼上的客人。 杜之澜现下正好站在色字号房间门口,找了半天还没寻到剑清,一张俊脸皱得紧,连旁边不停抛媚眼的女子都没兴趣搭理。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侍女极会察言观色,细语问道。 杜大少无不可的点点头,摇了摇扇子:"跟我一起来的同伴不见了,姐姐可否帮区区寻一寻?" "呵呵,"侍女娇笑道,"公子的同伴,可是一位身着青衣、头罩黑纱的背剑侠士?" 杜之澜眼前一亮:"不错不错,你看见他了?" 侍女暧昧一笑,伸手指了指楼上:"公子的同伴早已去往二楼了。" "原来剑清去楼上了,难怪我找不到,居然丢下我自己去寻欢,真是不讲义气!"杜之澜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气闷,扇子骨捏的啪啪响。 "二楼怎么去?" 侍女神秘地推开色字号房间的门,福了一福:"公子请往里走,通过繁花深处,便能上到二楼。在那里,你能实现内心深处,最渴求的欲望……"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几乎细不可闻。 杜之澜用扇子尖挠挠鼻翼,好奇地迈进去,身后房门立刻悄无声息地合拢,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曾经开启过。 "什么繁花深处,哪里来的繁花?" 进来才发现房间竟然无比宽大,脚下铺着华贵柔软的朱红地毯,两旁气派的漆红廊柱,紫纱妙曼垂落,将深处一切朦胧地遮掩起来,有微弱的呻吟声幽幽飘出,欲还休。 "有人在里面?"杜之澜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远远看见百步开外的地方有一道宽大的楼梯,遥遥通往楼上。 可是他却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起码有数十位千秋各色的美人,或坐或卧,或舞蹈,或唱歌,就在楼梯前两旁,不断地用最挑逗的姿势和声音勾引杜之澜内心蠢动的欲火。 魔鬼般的身段,半遮半露的胴体,迷离勾人的眼神,和她们比起来,城里满街的水灵姑娘就是渣啊! "这么多美人,天哪,我在做梦么?"杜之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即便阅人无数,这一刻他简直觉得过去识人事后的十多年都白活了。 "公子,来啊!" "公子,人家好热……" "好痒啊,公子快来摸一摸人家……" 软语细声挠在杜之澜耳朵尖上,他骨头都要酥了,忍不住走到一个半裸的女子跟前,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轻叹了一声:"啧啧,佳人当如此……" 说着,便想凑上前去亲上一亲。 就在他的嘴即将碰上去之时,忽而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红光大放光彩,转瞬即逝,却让杜之澜猛地一震,顿时从沉迷中清醒过来,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心中嘀咕道:"不知道别的房间是不是也是如此,剑清莫非也被这些狐媚女子给吃了豆腐?!" 越想,心里越是不舒坦,他想剑清那样一个高傲冷清的修道士,怎么能被这些个俗不可耐的烟花女子占便宜? 连他自己都没占过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杜之澜心一横,闭上眼睛就往楼梯处冲,后面女子围上了企图拉住他,统统被他毫不留情的甩掉。 "剑清!" 杜之澜"砰"的一下,推开了二楼的暗红色大门—— 仙境! 这里宛如变成了另一个世界,脚下居然不是地板,而是浩海飘渺的云海,白茫茫的一片,如烟似幻,云海的中央是一座庄严肃穆的浮空大殿。 有成排的仙鹤鸣叫着飞过,仙殿被空灵的仙家之气缭绕着,琉璃瓦折射着澄澈的光芒,殿檐下悬挂八角宫灯,长明不灭。 杜之澜仰头呆呆地望着这一切,脑中一片空白,他已经震惊地说不上任何一句话,在这座宏伟的宫殿前,他一介凡人竟然是如此渺小如尘埃,敬畏震撼简直不足以形容。 脚下一条冰蓝色半透明的水晶通道,一路延伸到宫殿门口。 杜之澜小心翼翼地踏上去,周身白云沉浮,宛如置身云端。 宫殿的石门是敞开的,他可以很轻易地走进去。 大殿之内十分空旷,铺满了洁白无瑕的白玉,两边高耸着腾龙飞凤玉柱,显得大气雄浑,高贵而典雅。 杜之澜被这庄严的气息所感染,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他就像一个偷入禁地的小贼,心里隐隐有种犯罪般的亢奋感,越是深入其中,就越是兴奋。 很快的,大殿终于走到尽头。 那里有一座高耸的圆形祭台,壁上是黑白两色八卦浮雕,浮刻着飞鸟鱼虫,山川河流,将万物包含在内,玄妙的符文飞速的旋转飞舞,流光四溢。 浮雕下是一张翡翠玉镂空石座,如同高高在上的王座,俯视群臣。 "啪"的一声脆响,扇子跌落在地。 杜之澜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傻掉了,呆愣在原地,张大嘴半天合不上,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让他如此失态的自然不是单单一张石座,而是正斜卧在其上的白衣男子。 眉目如星,黑发如瀑,俊美无涛,完美无瑕。 任何凡尘世俗的赞美之词都不足以概括他的惊艳。 然而这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正专注地望着杜之澜,甚至冲他温和一笑,缓和而低沉地开口:"杜之澜,你过来……" 一瞬之间,冷寂的大殿如同冬雪初滑,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手心出汗,呼吸不畅,脑海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住。 杜之澜像是被摄了心神,只呆呆地望着对方,下意识地往祭台上走。 "剑清……剑清……" 剑清的笑容如同昙花一现,眨眼又恢复淡漠的神情。 他高高斜倚玉座,漆黑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挽起,插了一根青岚色玉簪,流光婉转。 他一手支着脸颊,广袖如雪,垂落身侧,姿态优雅而疏离,周身有浓郁的仙灵之气缭绕盘桓,让剑清整个人显得更加神秘空灵,高深不可捉摸。 剑清垂眸俯视慢慢朝自己走来的杜之澜,忽而一撩衣摆,长身而起,方才那股慵懒的气质骤然消失不见。 大殿静寂,遥遥可闻远处的梵唱仙音,不知从何处涌来一阵清风。 他双手负背,高立祭台之边,雪袖被长风灌满,猎猎翻飞,墨发乱舞,头顶是八卦轮回,脚底是无暇白璧。 剑清双眸深邃宛如星辰,薄唇紧抿,神情庄严,尊贵不可言说,黑与白的绝对对立之下,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肃穆感油然而生。 跟方才杜之澜在色字号房间里,那满眼赤裸裸的情欲红色,完全是两个极端。 饶是如此,不知为何,杜之澜却忽然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渴望——玷污的渴望! 玷污这里高贵洁白的一切,让这个恢弘大气的仙庭宫殿变成淫靡魅惑之所。 尤其是祭台上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祗,想要污染他,从九天之上堕落凡尘,撕开那身尊贵华美的仙袍,压在翡翠玉座之上,肆意侵犯! 渴望听到他哭泣和呻吟,臣服和求饶的声音,玷污他!占有他! 这股突如其来的猛烈的欲望,像洪水一样冲刷着杜之澜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内心,他的脚步越变越快,双目渐渐染上赤红,仿佛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汹涌,涌向脸和下面的某样男性象征。 杜之澜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如今这般,如此急切地渴望得到一个人。 ——甚至对方不是个普通凡人,而是一位高贵的神仙,那些俗媚的妖姬,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就连杜之澜自己,在这座仙宫面前,都渺小如尘埃,对方一个细微的眼神都能让他惶恐不能自己。 可是,两人之间越是差距如云泥,越是能让人产生践踏的快感。 杜之澜终于在这一刻踏上了高台,他有种预感,只要自己想要,就能肆无忌惮地将剑清压倒在身下。 他不能反抗自己,也不会反抗! "剑、剑清……"杜之澜紧张地屏住呼吸,失神地盯着对方的脸。 剑清亦看着他,半晌掀起嘴角笑了一笑,两根手指轻轻勾起男人的下巴,俯身淡淡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杜之澜感觉眼前之人与他认识的剑清大不相同,如此主动的道士往日里他偷偷想都不敢,他那几根粗大的神经根本不够用,只老实回答:"看你好看……" "那么,你喜欢我吗?"剑清又靠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流拂过杜之澜的面颊,手指也暧昧地顺着侧颈往下滑去。 杜之澜眼神都迷离了,一时色授魂与,神魂颠倒,脱口而出道:"喜欢!" 剑清深邃的眼神似要将人吸进去,他低低笑着,慢慢褪下素白的仙袍。 "那你还等什么……" 杜之澜脑中一轰,还没来得及扑上去,自己先不争气的飙出了两道鼻血来! 殷红的血色染上剑清雪白的衣衫,无端的生出几分妖冶之感。 就在杜之澜按捺不住将人扑倒在玉座之上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咚咚咚地踏在白玉石阶上。 杜之澜满心除了眼前之人,其他一概不管,可紧接着的一声呵斥却如同金钟鼓鸣,狠狠敲击在他耳膜上,振聋发聩。 "杜之澜,你在干什么?!" 第13章 真假剑清(已修) 杜大少骇了一跳,像个被妻子捉奸的好色丈夫一样,猛地一缩脖子,他回头一看——整个人傻眼了。 遥遥立在祭台之下的青衫道士,不是剑清又是谁?! 他跟俊美神仙长着同一张脸,只是神色冷凝,目含微怒,嘴里还叼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方才他大喝一声,鸡肉咽了下去,顺便"噗"得吐出一根骨头,毫无公德心地弄脏了价值连城的白玉石。 杜之澜无言地望望他,又转过去瞅瞅温和含笑的神仙,一个崩坏到极点,一个美得不像真人,一时之间,内心凌乱不可言说。 "你是何人?哼,这座仙宫也是尔等蝼蚁之辈可随意进入的吗?退出去,尚可饶你一命。"白衣剑清淡漠地俯视青衫道士,眼光轻蔑而鄙薄。 "杜之澜,你我相处多日,谁真谁假,莫非分辨不出?"剑清目光紧紧盯在和自己长了同一张脸的白衣人身上,缓缓走过去。 "杜之澜,他对你,可有我对你这样好?"白衣剑清微笑地望着他,沉悦的声线如同絮絮私语,"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聪明人,自当做出聪明的选择。" "这个……"杜之澜来回扫视一眼,为难地皱起眉,不着痕迹地往两人之间退了几步,"你们长得这么像,现在我也分不出谁真谁假,不如——" "不如怎样?"两个剑清齐声问道。 杜之澜一本正经地眨眨眼,慢慢说道:"你们长得一样,不过身上气息却一定不同,我知道真正的剑清是什么气息,让我闻上一闻,便知分晓。" 白衣剑清长眉一挑,意味深长地允道:"……自无不可。" 两人目光同时落在青衫道士身上,剑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 "如此甚好,剑清稍等片刻,等本公子揭开那个冒牌货的真面目,再来与你温存。"杜之澜搓了搓手,冲白衣剑清抛个媚眼,便缓缓往台下小步挪去。 他见对方始终没有阻止的意思,才稍稍放心,大步流星地跑。 "……如果你敢做什么奇怪的事,小心你那一身虎皮。"剑清凉飕飕地提醒道。 "咳咳,废话少说,先让本公子验明真假。"杜之澜笑眯眯地在剑清面前站定,心里偷乐一番,剑清啊剑清,原来你也有任我为所欲为的时候,哈哈,这下赚了! 就算事后扒皮抽筋什么的,先占了便宜再说。 "你不许动,要不我怎么认。" 剑清面无表情地瞪着一双眼,瞳孔中杜之澜坏笑的脸慢慢放大,最终在距离自己皮肤一厘米处停下来。 杜大少眼眸弯弯瞅他一眼,鼻尖几乎蹭到他脸颊上,像只大型犬似的,东嗅嗅,西嗅嗅。 从侧脸滑到脖子,围着他绕了一圈,埋在头发丝里深深吸了一大口灵气。 剑清脖子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额上爆出青筋,冷声道:"你皮不想要了是不是?" "嘘——"杜之澜低声道,"做戏就做足嘛,那家伙虽然是个傻蛋,也别叫他看出端倪。" 剑清果然沉默下来。 杜之澜嘿嘿一笑,趁他不备,果断地凑上去在他唇上偷亲一下,然后迅速退开。 不等对方发作,一把拉住剑清的手,拔腿就跑。 "快跑!" 青衫道士愣了一下,很快会意,长袖卷起一阵轻柔之风将人卷起,御剑而行,一阵风驰电掣往外飞去。 "该死的人类!" 祭台之上被耍弄了的"傻蛋剑清"勃然大怒,整个皮囊骤然爆裂开来,化身为一朵硕大的金银双色莲花,庞大的身躯瞬间就把高台占据得满满的。 中央花蕊张开血盆大口,愤怒的嚎叫着,绿色的根茎带着倒刺猛地冲他二人卷过来! "我靠!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敢勾引本大爷?剑清,快弄死它!"杜之澜藏在剑清身后,仅从肩膀上露出半个脑袋,换做从前,叫他碰见这么大一个妖怪,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不过现在,虽也谈不上多么勇敢,至少呆在剑清身边,自然便觉得十分安心。 "你且安静地看着吧,抱紧我,不要掉下去了。"剑清头也不回,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塞进杜之澜嘴里堵住,脚步稳稳踏在长剑,毫无半分出手的意思。 "唔唔唔——" 杜之澜自然一百万个愿意,两手从背后抱个死紧,嘴被堵住的事也大人不计小人过地计较了。 "尔等速退!" 就在杜之澜焦急不已之时,一道短而利的光芒从他们后方飞速掠过,刷刷刷几下,眨眼就将那些粗大的绿色根茎齐根斩断,鲜红色的血液飞溅,滴落在白玉石阶上,诡异的被吸收了。 "叮——"那道光芒忽而定在半空中消散不见,他们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匕首,匕首鞘被一个黑衣男子握在手中,匕首在空中划过数道弧线,准确地插入鞘中。 "神乎其技!"杜之澜惊叹一声。 黑衣人傲然一晒,对他的称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目中无人!"杜之澜立刻改口。 莲花妖被痛斩数根根茎,更加怒不可揭,立刻又从花瓣下面分出数十根粗大一倍的绿茎,朝他们三人抽打过去。 在那之上布满了利刀般锋锐的叶片,飞快地旋转着,眼看就要将人撕成碎片! 剑清停在原地,连同杜之澜一起好整以暇地看戏。 黑衣人果然不负众望,身躯灵活一扭,躲开两道绿鞭,手中匕首如灵蛇,眨眼间割断它们,一个翻身凭空滑开好远。 紧接着,只见黑衣人在他们的瞳孔中高高跃起,匕首在空中泛着寒光,而后——他咻得一下拔腿就跑,简直比兔子还快。 "还愣着干嘛?"情急之下,黑衣人也顾不上耍酷,回头瞪他们一眼,打声招呼道,"还不快跑?!你们真想当这妖怪的腹中餐啊?" 居然还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被吃呢? "这两个蠢猪!"黑衣人恨恨地骂了一句。 他遇上剑清的时候,就看清这家伙猪的真面目了。 一个时辰前,就在杜之澜在大堂里找人找的团团转之时,剑清真人倒还真的一个人逍遥快活。 他悠悠然捡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开始大肆搜刮免费的珍馐美食,清蒸鲈鱼、凤尾虾仁、水晶蒸饺、醉酒桂花鸡,无不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这盘挑一筷,那里喝一口,也不见他的动作有多迅速,只是桌上满满的菜肴,不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咻咻咻"得飞入青衫道士那深不见底的胃里面。 剑清吃得稳如泰山,心安理得,连眉毛都不带抖一抖的。 风卷残云一桌子菜,他轻轻打个饱嗝,趁众人还没回过神,快速地没入人群,移动到下一桌。 "……这家伙是猪转世么?居然这么能吃……" 离剑清不远的角落里,那尾随而来的黑衣男子,眼角抽搐地望着道士卷走食物的背影,面上不觉露出惊叹的神色:"他的胃是用什么做的?莫非是传说中仙家法器不成?" 黑衣人微微一晒,不紧不慢地跟在对方后面,然后一同走进了"食字号"房间。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在那里遇上任何妖怪。 除了满屋子山珍海味,统统被剑清吃进了肚子之外,甚至于他吃不下的,还要统统打包带走。 黑衣人一度深刻怀疑,要么就是妖怪被剑清一口吃进肚子里了,要么,这个大胃王就是妖怪! 他哪里知道,其实每一个房间都有莲花妖的一个影子,里面布下极其强大真实的幻象,你把假当真,堕入其中无法自拔,就会落进妖怪的圈套,最终将你的灵魂吞噬,成为它的养料。 然而你若看破它的假相,随时都能从中抽身而出。 剑清是什么人,岂会被这种小伎俩迷惑,只不过他向来秉持绝对不浪费一粒米的原则,要走也要先吃个够本再走。 而他这个修道之人的欲望,也不会像杜之澜那般,强烈到竟然把莲花妖的本体给引出来。 "哈,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就知道逃跑,不过如此嘛,跟我家剑清比起来差远了。"杜之澜一下子从剑清背后冒出脑袋,嘴炮一下找到了攻击目标的薄弱环节,咻咻咻地开炮了。 "什——么?"黑衣人猛地一个急刹车,挥动匕首斩开绿茎,跳到一边,怒极反笑道,"你这头猪,知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东西?是妖怪!会妖术的!你以为它跟你一样无能吗?就知道躲在别人后面!" 莲花妖见这两人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对骂无视自己,大吼一声,两片莲花瓣骤然掉落,化作两道金色流光,一左一右,直奔他们而去。 "干!"黑衣人咒骂一声,使出浑身解数企图躲开这致命一击,可惜高速旋转的花瓣实在来的太快。 黑衣人咬牙将匕首往空中一掷,猛地跳起来,巧妙地踏在匕首上,借力向前狂冲一阵,和那要命的东西擦身而过,总算躲开了。 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却被绞飞了出去,看得黑衣人不免一阵肉疼。 他转眼去看剑清二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刚刚在生死之间搏命,还忍痛丢去心爱的匕首,结果这两个家伙居然就那么大喇喇地蹲在原地,一起分食刚才斗笠男打包带走的鸡腿! 至于那片夺命花瓣,正被一柄古朴的飞剑带到空中刷着玩呢。 "干!" 黑衣人气得一阵热血上涌,又不禁瞪大眼睛望着传说中剑仙御剑的手段,啧啧惊奇,小声嘀咕一句,"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猪也能修仙……" 冷不丁剑清耳朵微微一动,扭过头来凉凉地说了一句:"……我听见了。" "……" "轰隆——"莲花妖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给束缚在原地,不能来追他们,派出来的虾兵蟹将又不管用,它最强的手段幻象更加是摆设,它气极之下,竟然想将这里弄坍塌,把三人活埋在此。 "快跑,这家伙暴走了!"黑衣人被飞溅的石块砸出好几个大包,一时之间狼狈不已。 "不用着急。"剑清不慌不忙一手拎起杜之澜,右手轻掐剑诀,低喝一声:"灭魂!" 古剑在空中灵巧地转了个圈,自动避开混乱的石块,准确地刺入莲花妖的血盆大口之中! "啊啊啊啊——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莲花妖浑身巨颤,痛苦地嘶嚎着,殷红的血不断地四溅出来,巨大的怨气和恨意在灼烧它的血肉。 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将三人送入了一个几乎无法看破的绝境幻象之中! "你们会在恐惧绝望中,做一辈子的噩梦!陪我一起下地狱去吧!哈哈哈哈!" 它的话音未落,巨大的身躯已经轰然爆炸,一团强烈刺眼的白光包围了三人。 剑清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危机感,可惜身体已经无法自控地昏睡过去,即便是他,也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陷入某种不知名的危险之中。 他们仿佛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漩涡,被搅得晕头转向,最后忽而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 剑清猛地睁开双眼,发现他们正在急速下坠,他快速念一道口诀,整个人瞬间变得十分轻盈,宛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下落,即便是怀抱杜之澜,也依旧四平八稳。 他扫眼望去,忽而目光一凝,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居然先他们一步落在了地面上,虽然姿势狼狈不堪,但似乎也没怎么受伤。 好不容易重新踏上大地,剑清皱了皱眉头,戳了戳杜之澜的脸。 "杜之澜,你还活着吗?" 剑清见杜大少翻着白眼奄奄一息地靠在自己怀里,改戳为拍。 杜之澜一动不动没反应。 他耐心地拍了半天,拍得杜大少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气鼓鼓地道:"我没给摔死都要被拍死了,就不能来个渡气什么的嘛?!" 剑清一听这话,反而笑了笑:"倘若你只是老虎,那倒也无妨。" 小强一般顽强的杜之澜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嘀咕道:"老虎有什么好亲的,晚上的时候,也不见你亲几下……" "喂喂,你们有点危机感行不行啊?这里是哪里?有人知道不?" 黑衣人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拍拍屁股站起来,冷声道:"这次真他妈背,做回好人也遭牵累,你们这两个倒霉蛋,千万别跟着大爷我,咱们各走各路,后会无期。" 杜之澜哈得一声:"我们牵累你?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打惹得那个莲花精大发雷霆,我跟剑清早就鸿飞冥冥了。你看看你,一身黑衣服,藏头露尾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黑衣人不屑地冷哼:"大爷我叫黑弘,你给我记好了。" 杜之澜埋头嘀咕一阵,怎么又一个姓黑的,真有这姓么…… 他偷偷瞥一眼剑清,脑海中又冷不丁又浮现出刚才的幻境中,白衣剑清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眼看对方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杜之澜心中砰砰乱跳,急忙又把视线移开,只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稍微偷看一下。 "奶奶的,本少爷心虚个什么劲啊……" 他低垂着头,踌躇不已的模样。 "干!妖怪!"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大喝一声,神情惊愕又紧张。 "又来了?妖怪在哪里?"杜之澜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朝剑清扑过去。 剑清一愣,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接住对方,两人登时像只怀抱幼仔的袋鼠一样抱在一块儿。 杜之澜头顶两只毛绒耳朵刷的竖起来,敏感地乱颤,身后的尾巴炸得老高甩来甩去,一面警惕地左顾右盼:"妖怪在哪儿?剑清别怕,我保护你。" 黑衣人:"……" 剑清忍不住笑了笑:"你保护我?那你自我了断吧。" "哈?"杜之澜余光瞥见自己两只毛绒大肉爪,讪笑一阵,尴尬地从他身上爬下来,"那个,我还肩负着艰巨的任务,怎么能了断呢。" 黑衣人古怪地打量着眼前这只半人半虎的东西,眼神微微闪烁一瞬,才讥讽道:"什么艰巨任务?你这个只会拖后腿的家伙,能有什么用?" 杜之澜最是听不得被人鄙视,尤其是这个浑身黑不溜秋的混蛋! 他毫不犹豫地翻身冲他虎吼一声,反唇相讥:"老子会暖床!!!" "……" 二人一虎同时呆愣一下,黑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满地打滚:"哇哈哈会暖床的老虎啊哈哈哈!你能给谁暖床啊?母老虎吗啊哈哈哈——"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一道阴影正落在他头顶,然后是那行踪诡异的青衫道士,背光而立,阴森森的目光仿佛从身后洞穿了他,冷得他浑身一抖。 第14章 幻境之梅(修完) "……你说谁是母老虎?"剑清嗓音柔和,黑衣人却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 他迅速地退了几步,跟对方保持五丈以上的距离才觉得安全一点,连连摆手:"开玩笑开玩笑,不要当真。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仙长大人?" 虽然他转移话题的手段未见多高明,不过眼下脱困确实是当务之急。 剑清从乾坤袋里拿出罗盘念了一句口诀,一道金橙色的光芒笼罩着罗盘悬浮在空中,指针转了片刻陡然变得紊乱起来。 "砰"得一下,罗盘竟然跌落下来! 轰隆—— 整个世界都仿佛震了三震,铺天盖地的阴沉黑色涌过来,如同世界末日。 那翻滚的黑云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冲着剑清扑去! 黑衣人大惊失色,一咬牙,扭头向着他俩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他们三人不过萍水相逢,自己可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打生打死。 "有危险,快闪开!"剑清脸色一变,收起罗盘,就往杜之澜的方向猛冲过去,操起大老虎的尾巴拖着飞。 "嗷嗷!剑清不要这样啊,尾巴要扯掉了!" "少说废话,不想死就不要叫。"剑清拉着他御剑而行,往下扫一眼,顿时心神一惊。 只见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不断地扭曲旋转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惨叫着跌入黑洞之中——那正是神虚宗的一众师兄弟们! "剑清!"一个蓝白道袍的青年男子,浑身浴血,不断地挥剑斩开缠绕上来的黑气,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竟是神虚宗的宗主。 "天玄师兄!"剑清厉声大喝,身上青色道衫眨眼消失,露出雪白的法袍,灵气大放光华,转身就要不顾一切前去解救。 "剑清!这里好多猫!嗷——"大白虎在空中胡乱扑腾着,全身的皮毛骇得根根倒竖起来,害怕得呜呜叫,直发抖,被剑清拎着尾巴,抱不到腰,只好用前爪抱住道士大腿。 他这一声大喊,倒是让剑清从怒火冲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是幻境……" 在他眼中,是同门师兄弟被吞噬的惨状,而在杜之澜看来,则是有数不尽的狰狞黑猫厉声叫着朝他扑来! 剑清手腕一抖,大白虎嗷呜一声被他搂进怀里,他凌空而立,黑发飞扬,脚下古剑化作一道银色流光直冲黑洞而去。 "疾!" 随着剑清一声轻喝,古剑骤然分裂成无数道剑影,同时刺进黑气之中,狂乱的气流黑雾一阵翻滚,嘶嚎声不断。 杜之澜把脑袋埋在他胸膛里,听到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总算有了点勇气,把眼睛睁开。 他一抬头,还没被漫天被射死的猫吓住,倒被剑清罕见的瞠怒双目吓住了。 杜之澜用爪子揉了揉眼睛,不就是猫么,这么生气? "一定是幻觉……"他安心的趴在剑清身上,等待对方把这些讨人厌的妖魔鬼怪都收拾干净,谁知剑清猛地大喊了一声:"天玄师兄!",把他给惊了一跳。 "剑清?"杜之澜不明所以地扭过头去,那里除了黑猫就是黑猫尸体,哪来什么天玄师兄? "师弟,你要杀我?"那人满脸隐忍的悲痛。 "……不过幻觉而已。" 剑清抿嘴不语,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可他看着满身血色的掌门师兄,手里的长剑搁在对方肩上,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天玄"忽然冷笑一声,身形一晃,举起手掌,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拍过来! 剑清一晃神,匆忙与之对了一掌,两人同时飞退开来。 "砰"的一声,四周不断有爆裂嗡鸣声炸得人眼花头晕。 这一掌只出了三分力,显然对"天玄"没有什么威胁,他狞笑着,再次欺身而上。 "剑清你清醒一点。"杜之澜心急如焚。 "我很清醒。"剑清一手抓着大老虎,仅用一只手与"天玄"对掌,清晰的痛觉自手心传来,他身形越退越远,这个幻象简直像真的一样,就连掌门师兄的实力都模仿得如此厉害。 两道流光在天空中缠斗不可开交,最后剑清被记忆中的"掌门师兄"打中一掌,几乎轰到地面来。 "剑清你怎么不用剑?"杜之澜从他身上爬下来,不敢再拖累他。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一旦动剑,师兄也会动剑,我们掌法相差无几,但是论剑法……到时候只能败得更快。" 剑清拂袖而立,摇了摇头,道:"幻象毕竟不是真实,一定有弱点。" 说话间,"天玄"已经狂笑着俯冲下来:"剑清师弟,这么多年来比武你从未赢过本座,如今你还是这么不长进啊!" "你以为当年你执剑长老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剑清,你真的不明白吗?" 听到这话,剑清脸色陡然一变。 "剑清你这个笨蛋快闪啊!" 掌风近在眼前,杜之澜看剑清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猛地吼一声,咬牙扑了上去挡在他面前! "杜之澜!"剑清失声叫出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让人反应不了。 瞳孔中映照的虎影,心脏骤然的收缩,大脑一瞬间的陷入大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思考,身体也不能作出丝毫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天玄"居然穿透了杜之澜的身体! 如一个幻影般,没有在大白虎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自身也无法继续攻击剑清,一个闪身重新回到天空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哈哈!这家伙对本大爷没用!剑清,我帮你对付他!"杜之澜大喜,跑回剑清身边蹭蹭他的腿,尾巴在后面一甩一甩,得意的不得了。 剑清垂眸望着杜之澜,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无言以对。 那一刹那,他清楚地看见老虎的小腿肚在害怕地打颤,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却仍旧扑出了那一下。 剑清握了握手掌,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手心的汗。 "杜之澜……" 大白虎觉得剑清的声音有点哑,也没有细想,只哈哈笑道:"看吧剑清,我说过会保护你的。这个假货我替你摆平!" 剑清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还记得我教你的法术吗?他打不到你,就用那个对付他。" "咦,你不是说那个法术威力很弱吗?" 剑清面无表情道:"这种话你也信。" "……" "剑清,上来受死!"幻影天玄厉声大喝,他是自剑清记忆中衍生而来,对杜之澜根本就直接无视,一击不中,很快就卷土重来。 剑清身形暴退,一身白衣随着狂风烈烈飘荡。 他根本不需求胜,只一味拖延。 杜之澜试着用虎爪打出一个法诀,结果准头差了,没打到幻影,差点打到剑清。 "不要急,再来。"剑清荡开幻影一击,抽空回一句,"你要是打赢了,我就给你奖励。" "当真?" 杜之澜确实心里挺急,头一次用法术,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简直又紧张又急迫。 他深呼吸一口气,眯着眼,举起爪子在身前比来比去,方便瞄准。 这模样老远看去,仿佛有只小白老虎蹲在草地上做早操。 天空黑幕深深,脚下草原无垠,天地之中空无一物,他们更是显得渺小如蝼蚁。 "砰"的一声,在空中耀武扬威的幻影天玄,身体里陡然绽开了一朵刺目的火花,转眼爆炸开来,几乎将黑夜照成白昼,强烈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 "打中了!我……居然这么厉害!" 杜之澜不可置信地望着天空中那华为灰飞的幻象,爪子还有点发抖,直到一只手按到自己脑袋上揉了揉。 "剑清……" 剑清微微笑了笑,在老虎身体坐下来,长长舒口气,举目望向远方昏暗不明的天空。 "折腾了一晚上,累的话,就睡一睡吧。" 杜之澜望着他的侧脸,内心不断鼓噪着,他很想说我不累,可眼皮就是不争气地往下滑。 "你说过要给奖励的,不许耍赖……"他实在是累极了,倦倦地缩在剑清怀里,后背被顺毛摸着,很快便安心地进入梦乡。 剑清低头出神了望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缓缓破开了一条缝,依稀有暗淡的光芒穿透云层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杜之澜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 他的毛绒耳朵和尾巴都缩了回去,身上竟也是穿好衣服的,还盖了一层剑清的青衫外套。 "剑——" 杜之澜才出口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草地——那里竟长着一株不高的梅花树,盛放的雪梅花瓣摇曳,暗香沉浮,灵气如流光飞舞,上下流转,宛如莹莹有光芒守护着它。 在四下平坦单调的草原上,绽出唯一的一抹亮色,诉说着无尽的勃勃生机。 一身白衣的道士便那么站在梅花树下,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杜之澜恍惚间听见他说,你的宝贝梅花,我替你在这里种下,它一年四季都会开花,永不开罢。 说这话的时候,那人面上的笑容温和,身后的苍穹如画。 第15章 杀!(补完) 只这一眼,杜之澜觉得自己三魂气魄一瞬间统统离体了。 鼓噪、忐忑、喜悦同时充斥在内心,他简直一时无可反应。 剑清看他站在原地直发愣,微微讶异:"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说到最后三字,嗓音稍沉了些。 "不是!"杜之澜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说,然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俩字。 剑清点点头,也不在意。 他瞥见对方头发上沾了几根青草,便伸手替他拂去,谁料杜之澜却神经兮兮地往后退了一步,独留剑清的衣袖尴尬的顿在空中。 "……剑清,我不是……"杜之澜简直想抽死自己,这奇怪的条件反射是怎么回事啊? "也罢。既然休息好了,继续往前走吧,这个幻境处处透着古怪。"剑清淡淡收回手,摇了摇头,返身便不再理会他。 "剑清等等我,那个,听我解释啊。"杜之澜郁闷地苦着脸,快步跟在对方后面。 可当那道背影真的停下,侧过脸望向自己的时候,杜之澜又觉得紧张得要命,心脏怦怦狂跳,手心都要渗出汗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两人对视了一会,剑清无奈地问道:"你怎么脸红成这样?身体不舒服?" "呃,不是……你看错了。"杜之澜摸了摸脸颊,眼珠子心虚地到处乱飘,就是不看对方眼睛。 剑清轻声道:"那就走吧。" 杜之澜垂着头默默跟在后面,他正思考着自己奇怪的症状,莫非……是中邪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抬头却发现剑清越走越远,赶紧一溜小跑追上去。 "剑清,那株梅树怎么办?就留在这里?" "嗯……此处规则与外界不同,出了幻境,只怕要立即枯死了。" "可是,那以后不就看不见了?" 剑清脚步缓一缓,温声道:"只要知道它永远在这里盛开,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 杜之澜沉默片刻,又回头深深望一眼那株盛放的梅树,默默道:"……但我只想让它永远开在我身边。" 这声音细如蚊音,剑清没有听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两人的身影在宽阔无尽的原野上渐行渐远,唯有那株梅花树,仍旧绽放绚烂,灵气腾升。 "终于走出来了,本公子脚都快走断了!"杜之澜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不停地用衣袖扇风,额上大汗淋漓,说话都有气无力。 "……别高兴的太早。"剑清毫不留情地泼他一头冷水,冲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城池扬了扬下巴,"你看看那座城。" 杜之澜喘了几口气,扭头望去,这一下差点没惊得跳起来:"藏锋城?!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走回来了?" "先进去看看吧。"剑清蹙眉,率先走在前面。 一切都是那样似曾相识。 繁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热闹的吆喝,皆清晰可闻,触手可及。 脚底的青石板,当头的烈日,杜之澜带着剑清在熟悉的大街小巷到处乱窜。 若非身后跟着一个大活人,他简直要以为这段日子根本是大梦一场,醒来以后,他依旧是藏锋城少城主,是杜家的大少爷。 "很怀念?" 他们最终在一座庄严大气的豪宅面前停下脚步,剑清站在他身边,望着匾额上"城主府"三个字,轻声问。 "……嗯。"杜之澜苦笑一下,"就算这里再怎么不好,终归,是我家。" "可要进去看看?"剑清目光环顾,尤其仔细打量了一阵杜府匾额上方、歪歪斜斜挂着的一张黄符。 "也好。"杜之澜扬了扬眉,掀起嘴角冷笑道,"我倒要瞧瞧那些狗奴才还知不知道我这个大少爷。" 说罢,他一撩衣摆,趾高气扬地往府中走去。 剑清本想跟着他,然而即将迈入大门之时,他总觉得有股不同寻常的波动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他想叫住杜之澜,可对方的身影一转眼就不见了。 冬末春初时节,寒气更重。 府中院子里草丛上结了厚厚一层霜,冷风呜呜刮着,小厮们笼着袖子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从杜之澜出现的那一刻起,杜府瞬间就炸开了锅了! 门口几个守卫愣是活见了鬼似的,五官都惊骇地扭曲至极,一面惊叫着一面往府里跑。 杜之澜仍是那套杏色锦缎袍子,看起来单薄的很,也许是心中隐忍的愤怒和火气盖过了冬日的严寒,他竟也不觉得冷,只袖手负背,骨头暗中捏得咯咯响。 "大……大少爷?你——"老管家微微颤颤地从里屋走出来,神色惊恐,从他身后不断跑出手持刀枪的侍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古怪万分。 "嘿,怎么,本少爷好不容易回府,你们这些奴才,怎的也不跪下迎接?莫非瞧我不在一段时日,都不知规矩了?" 杜之澜重重从鼻端哼出一声,虚眯双眼,冷冷俯视面前一群面色惨白的侍卫。 他还记得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那天在破庙外面,骂得最凶,跑的最快的,还有狠狠打伤过他的。 "你……究竟是人是鬼?!"老管家颤声道,"大少爷,老奴知道您死得冤枉,我们一定会把那头畜生捉来给您报仇,您,您赶紧投胎去吧!" 杜之澜大怒:"你这个老东西,本少爷待你不薄,居然咒我去投胎?来人,给我狠狠打他几板子!" 谁料,平日听话的侍卫们谁也不敢动,只警惕地望着他,手中武器甚至隐隐指向他,怕是只待稍有破绽,便能一冲而上将他乱刀砍死。 "你们——!"杜之澜眼角重重一跳,咬牙按捺下怒火,"你们凭什么说老子死了?我爹呢?杜之腾呢?叫他们出来!" 老管家躲在一众人高马大的侍卫后,苦着脸道:"大少爷您就安息吧,二少爷亲自带回您的尸体,还建了灵堂,给您超度。您就别徘徊在这里留恋人世了,早点投胎去吧。" "灵堂?!" 杜之澜气得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道,这是幻觉而已,一定是幻觉,老子明明活得好好的,哪里来的尸体? 他再次睁眼的时候,黑瞳似有诡异的红光闪现,众人吓了一跳,惧意更深。 杜之澜对此好无所觉,不耐烦道:"杜之腾那个混蛋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哼,老子还没死呢,就记着给我送葬啊!少城主这个位子,想破头也轮不到他!" "二少爷他……他不在府上。"有侍卫壮着胆子道。 "少眶老子!"杜之澜二话不说,径自往里院走。 "大、大少爷!那里不能去啊!快、来拦下。" 杜之澜沉着脸快步往里冲。 那些虎背熊腰的侍卫们竟然被他轻轻一推,就一个接一个摔到地上,换做往日,简直不可思议,不过眼下杜之澜根本没有留意这些细节。 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大大的灵堂二字给吸引住了。 当他推门而入,看见其中那两根高高伫立的木桩,还有被绑在其上的东西时,杜之澜脑海"轰"的一下近乎炸裂开来! ——一根木桩上乃是一具跟自己张的一模一样的尸体,另一样,居然是母亲的灵牌! 有几个道士模样的家伙原本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朱砂笔在黄符纸上画着鬼画符,甚至还有几个往木桩下面点着柴火,木桩上贴满了诡异的符咒,哪里是什么"超度",分明是在诅咒! 他们听见声响,眨眼看见死透了杜之澜狂怒的模样出现在面前,吓得几乎晕死过去。 尤其那中间站着的杜之腾,更是面白如纸,冷汗淋漓,退了数步靠在祭台上方能站立。 "你在干什么?我好二弟?"杜之澜双目充斥着流动的暗红色,森森冷笑着,朝他唯一的兄弟一步一步逼近。 灵堂里死寂如坟场,只有微弱的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 "你……你不要过来!"杜之腾惊骇至极,双腿筛糠似的发抖,一面呼喊,"你们动作快点啊!快烧死他!烧死这个妖怪!还有那个生下妖魔的贱女人!" "妖怪"这两个字狠狠戳到他的逆鳞,杜之澜勃然变色,额头上隐隐浮现出一个殷红如血的"王"字。 "你、说、我、和、娘、是——什么?!"他一字一字冷声道,长袖一拂,两旁的小道士瞬间就被一股大力抛飞出去,重重摔到墙壁上。 木桩的火焰借狂风灼烧得更加厉害,杜之腾被这股热浪逼得往前踉跄数步,一下子竟由恨意滔天的杜之澜一手死死掐住脖子! "你——呃——放、放开——" 杜之澜眼神尖锐冷漠,如出鞘的利剑钉在对方身上,暗红妖冶得简直不似人的眼神,他五指青筋暴露,渐渐扣拢,杜之腾越来越无法呼吸,憋得脸色涨红。 "说,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害我被虎妖上身?!害我变成妖怪,被人人喊打追杀?好二弟……嗯?" "呃……呃……" "你给我去死吧——!!" 杜之澜额上红光瞬间大放,双目深红浓若黑,扣在对方咽喉上的手指猛地用力! "杜之澜,住手!"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凛冽的银色剑光夹杂一声怒喝飒然而至。 没想到,这道势如破竹的剑势竟然终究慢了半步。 杜之澜五指指甲血光流转,妖长尖锐,毫不留情地刺入杜之腾脆弱的颈脖,"噗"的一下,仿佛能听见刺破皮肤、血管崩裂的声音。 鲜血滚烫如沸,瞬间溅了他一脸,便连那喉骨都被掐了个粉碎! 杜之腾白目凸出,眼看不活了,剑清脸色虽称不上铁青,然而也十分难看,那道银亮的剑光找不到目标,在空中划了一抹弧度,带起一阵残影,重新收回剑鞘。 "杜之澜,你清醒一点!" 他厉声大喝,醇厚的嗓音蕴涵了一丝清心咒那中正和平的醒神之力,顿时如桩打巨钟,在杜之澜耳中翁鸣不已,瞬间便清晰了几分神智。 连只鸡都没杀过、半点血都不曾见过的杜大少爷,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手指甚至还插在弟弟的脖子里,面颊上温热的血液一点点的往下滴,弄藏了他干净的杏色锦袍。 "我——我杀了二弟?!"杜之澜脑海"轰"得变得空白一片,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那双布满血腥的手,还有那猩红狭长的指甲,简直不像人的手指。 他微微颤抖着,尸体一下子掉落到地上砸的血水四溅。 "我是妖怪?我杀人了?我杀了二弟……杀了……啊啊——" 杜之澜一时被这可怕的一幕搞懵了,心神如受重创,只不停地重复念叨着同样一句话,翻来覆去,犹如失心疯,表情狰狞,青筋毕露,尤其那满脸的血色,看来更加可怖。 "杜之澜,你静一静,听我说——杜之澜!停下!" 剑清看他一副心魔丛生的样子暗暗担忧,话音未落,却见杜之澜已经疯了一样往外跑。 不料,此时此刻,整座城主府、甚至整座藏锋城都已经模样大变,满街都是死尸,满街都是冤魂,青石板被殷红的血染成暗红色,仿佛有魔力般缓缓流动着。 那些尸体,竟统统都是被尖锐的指甲刺破脖子、捏碎喉骨,他们死不瞑目地瞪圆眼珠,甚至眼球还在转动,森冷地盯着一前一后跑出来的二人。 他们伸出长长的舌头,不知从何处,发出尖锐刺耳的哀嚎,直叫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 "杀你了……杀了你……" "杀……杀……" 杜之澜几乎被眼前的惨状吓懵了,根本来不及想任何事情,只一个劲的朝城外飞奔,好像后面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稍慢一些,自己就会变成这堆死尸中的一员。 那无孔不入的嘶哑喊杀声更是让人心悸,不停地催动他的心魔,想要让他变成被杀戮控制的傀儡。 "快跑……快跑……" 杜之澜眼前几乎尽是一片血红,什么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剑清一路踏空疾行,可地上腐尸一见这个浑身灵气激荡的道士,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前仆后继地朝他扑了上来,他面色阴沉,周身剑气纵横交错,光华耀目如星辰。 虽然不至于威胁到他,可一直被拖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杜之澜越跑越远,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之内。 "混账妖孽!"剑清眸中怒色大盛,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滴精血凝在古剑之上。 "紫虹凌天!" 震撼的一幕骤然出现——只见那柄古朴长剑瞬间化作一道青紫色剑光,冲天而起,如虹飞掠,眨眼之间,他周身方圆百丈之内,无论是鬼怪腐尸,抑或是房屋污血,统统化作灰飞,浊气都随之一空。 大半个城池宛如被削成一座光秃秃的广场,只有剑清一人独立其中,雪袖鼓荡,墨发飞扬。 "紫虹凌天"这招太过霸道,即便是以剑清半仙的修为,施展这招也废了不少力气,幸而这里乃是幻境,否则换做人间,这一剑下去,就要毁去半座城池,百里之内,无一活口。 剑清环顾四下,这么长功夫一耽误,杜之澜果然跑的没影了。 "杜之澜……" 他轻声念叨对方名字,便住了嘴,长眉皱得紧紧的,倘若神虚宗一干师兄弟在此,看到素来温和淡然的执剑长老如此阴沉厉色,一定会吓一跳,他们还从没见过剑清长老露出这样担忧的神色。 四下一片漆黑,宛如一团森冷浓雾将这里重重包裹了进去。 杜之澜一头撞进此处,再也跑不动了,腿下一软,重重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气喘吁吁。 起初的那阵惊慌稍稍褪去,他深呼吸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严重一会害怕,一会又浮现狠辣之色。 "还不快跑?小心那个半仙追来,要你小命!" 突然地,一道低沉的男音似乎从四面八方涌进杜之澜的耳中,他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 杜之澜眉心皱起,颤声道:"你是谁?!" "跟我走,你自然会知道。" 杜之澜把腰板挺直了些,喝道:"当老子被吓大的!藏头露尾,赶紧出来,待会剑清赶到,让他扒了你的皮!" 对了,剑清呢? 他一愣,怎么跑着跑着把剑清给甩掉了。 "那个半仙?你别痴心妄想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即将渡劫的半仙,跟我们这样的妖魔鬼怪势不两立,见一个杀一个。你一个半吊子虎妖,空有一身精纯功力却不知如何控制,居然妄想和剑修为伍?简直可笑!可笑!"那道声音充满了讥笑。 杜之澜张口就反驳:"本公子是人,狗屁的妖魔!" "哼,不是妖魔?你看看你的指甲,再看看你身后的尾巴,还有额头上那是什么?" 说着,杜之澜面前的一团黑雾顿时化作一面水镜,他清晰地看见自己血淋淋的脸,还有额上那个邪气四溢的"王"字。 在血光的映衬下,妖气横生。 "虎乃天生霸主,尤其是四方神兽之一的白虎,怒吼之间,地动山摇,就是天地都为之色变,你额上'王'印初觉醒,空有如此强大天赋,却不好好利用,真是愚蠢!" 这番话,杜之澜充耳不闻,他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面水镜中、变得如此妖冶可怕的自己。 妖魔,他竟然当真变成了妖魔! "剑清……剑清说过会帮我用魂贝取走虎妖精魄的!我还是会变回人类……你休想蛊惑我!"杜之澜冷声怒喝,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绝境中最后一丁希望。 "嘿?魂贝?你可知道,魂贝乃是传说中东海龙皇镶嵌于龙冠之上的明珠,世间仅此一颗,用人界的说法,你说高高在上的帝王,会为了一个平民,把自己的王冠摘下来给他吗?" "那个半仙虽说实力强大,却也万万没有与龙皇抗衡的地步,他说这话,十有八九是在哄骗于你!" "至于目的,哼,定是瞧上了你体内力量强大的精魄,待到他日后渡劫,说不定还哄得你心甘情愿把一身力量献给他呢!" 杜之澜听得如遭雷击:"你……你说谎……剑清不会骗我……不会的……" 那道声音沉寂片刻,忽然哈哈大笑:"不会骗你?你看看这个!" 第16章 离开(补完) 话音未落,黑雾幻化的水镜再次波动起来,画面中央变成尸横遍野的藏锋城,眼下被一道剑光夷为平地,剑清执剑独立期间,雪衣广袖,飘渺如仙。 "是剑清!"杜之澜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 他的身旁一道光柱突然出现,从中缓步走出一抹气场的人影,蓝衣道袍,神色肃然。 这个人的样貌杜之澜绝对不会忘记,正是上次被他一掌拍成灰的"天玄师兄"。 他的出现似乎让剑清也愣了一下。 两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忽而周身灵气鼓荡,剑清才放下疑虑,相信此人就是真正的天玄。 杜之澜几乎把耳朵贴在水镜上,想听清楚他们说什么,水镜仿佛知他心意,画面放大数倍,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无意中推算你有一场大劫,再用推演之术预测你的位置,不料这一连数日你都呆在同一处不曾挪动半步,我料你是被困在什么陷阱之中,才特意寻来。我在繁花城一处废墟发现一朵莲花种子,刚一走进便被吸了进来。" "师兄妙算,这处幻境处处透着诡异,一时之间,我也无法破除。"剑清目露忧色,摇了摇头。 "无妨,你我师兄弟二人,难道还破不了一个区区幻境?"天玄单手负袖,四下环顾,忽而开口问道,"上次你传信跟我提到的那只,得了白虎精魄的小子,在哪里?" 杜之澜心中陡然一沉,剑清什么时候跟别人通过信?他日日与对方形影不离,竟然半点都不知。 剑清缓步往前走,淡淡道:"方才他被幻境迷惑,一时心神失守,跑不见了。" 天玄与他并肩而行,皱起眉头:"跑了?你不是在他心上种下了一株蛊心梅?无论他跑去哪里,只要没死,心梅常开,便能找到。" "你的宝贝梅花,我替你在这里种下,它一年四季都会开花,永不开罢。" 这句话猛然撞入他的脑海,杜之澜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血色从他脸上刷的退得一干二净,心脏骤然间如同被一只利爪死死攒住,像要痛的抓破,又像要爆裂开来! 却在这时,水镜中的剑清微微侧过脸来,露出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只是长长的额发遮了眼睛,在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淡淡一笑:"师兄放心,我总不至于让到手的宝物跑了。" 水镜面前的杜之澜呆若木鸡,怔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你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那道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水镜顿时变得模糊一片,重归黑暗。 杜之澜沉默一阵,兀自嘴硬道:"也许,只是你拿幻术哄骗于我……"语气却是半点底气都没有。 "……还不死心?"隐藏在暗处的人似乎有些恼怒这小子油盐不进,话锋陡然一转,"你若不心虚,方才你杀了自己的兄弟却被道士撞见,你干嘛要跑?" 被刻意压制的血腥画面一瞬间涌入脑海,杜之澜登时头疼欲裂,对啊,他为何要逃跑? 剑清当时说了什么……他说——"住手"?! 自己为何这么害怕? 怕……剑清怎会原谅一个残害手足的妖怪! 杜之澜脸色白的几乎发青了,眼光泱泱无神,瞳孔呈现一种死寂的灰白色。 "你现在还太弱小了,等你掌握了天赋能力,举手投足间毁天灭地,你还怕什么?这天地之间,有什么能阻挡你?" 那道声音渐渐变得朦胧而蛊惑,由远而近,一团浓浓黑雾在杜之澜面前凝聚成形,慢慢化为一袭黑衣人影。 他扬起下巴,裂咧开嘴冲杜之澜微微一笑,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是你!"杜之澜紧皱双眉,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原来你和那个莲花妖是一伙的……"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竟是前不久才假装侠客,同自己二人一块掉进幻境的黑衣人,黑弘。 "不不不,本大爷堂堂黑……咳,那种低级的妖精怎能相提并论?" 黑弘双手环抱,笑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不利的,怎么样?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走?还是……永远留在这个黑不隆冬的幻境里面?你不用报什么希望,以你目前的能力,是决计出不去的。" 杜之澜一阵恍惚,半晌才喃喃道:"那剑清呢……" "那个牛鼻子本领大的很,要不是为了找你,他早就出去了。"黑弘打个哈欠,满脸不耐烦。 "……你说他自己就可以出去?"杜之澜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一句,闭上眼,良久道,"我跟你走。" "好小子,有前途。"黑弘终于快要完成任务,好容易松一口气,心情舒畅都不得了,"等我打开传送通道,很快就能见到主上了。" 杜之澜耳尖一动,低声问道:"主上?之前我曾遇见一个自称什么四大屎之一的黑旗恶猫,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哈恶猫?骂得好!"黑弘乐不可支地笑道,"那个不公不母的猫妖,脾气又差,长得又丑,本大爷跟他公事,真是要命,你以后碰见他,千万别客气,往死里骂他。" 看来这些妖魔之间间隙很大,至于那个"主上"究竟是何方神圣…… 杜之澜默默在心中记下暗含的隐秘,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然而等他看见黑弘面前缓缓凝聚而出的一个浓黑深邃的通道时,这微小的几分好奇立刻被不安和恐惧淹没了。 剑清已经不在身边了,往后的路,只能靠自己…… 趁着黑弘背过身去念咒之时,杜之澜捞过自己的尾巴,忍痛在尾巴尖上狠狠拔了一大撮毛,扔在地上。 最后转头往身后深深望了一眼,这才跟随黑弘步入通道之中,消散在黑雾里。 然而此时此刻,被一剑摧毁了大半的藏锋城里,剑清居然真的和天玄站在一处。 只不过二人对话却是—— "怎么样?找到方向了吗?"剑清撩起雪白的衣摆,毫无形象地塞在腰带里,蹲在地上,一脸严肃地询问一只大黄狗。 "汪汪!" 天玄悠哉地站在一边嗑瓜子——感情全神虚宗的人都有这嗜好。 "急什么,你一会儿说那家伙身上沾有梅花香,又说有妖气,大黄需要酝酿才能嗅到不是。" 剑清缓缓站起身来,踹了大黄狗一脚,冷冷地道:"限你一盏茶之内找到,否则就剁了你炖汤。" "咳咳,师弟,大黄是本座的宠物!" 剑清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那就炖了你。" 天玄顿时背后一凉,似乎感觉到师弟情绪与平日大不一样,识相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大黄狗突然"汪汪"大叫了起来,撒开丫子就往前跑去。 剑清紧紧跟在大黄狗屁股后面跑,天玄把瓜子袋往袖里一塞,施施然御剑而行。 大黄七弯八拐好一阵,终于在一处紧闭的城门口停下。 高大的暗红色楠木大门足足有十丈来高,黑雾缭绕,几乎和城墙融为一体,更显得阴沉而厚重。 "汪汪!"大黄还没蠢到一头撞上城门,喷着粗气挠了挠门,随后发现这道门实在不是自己一只弱弱的小狗可以打开的,只好可怜巴巴地挪到剑清身边,蹭了蹭他裤管。 "在门后面?"剑清目光扫它一眼,扭头问师兄。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狗语。"天玄冲大黄招招手,后者一得召唤,顿时屁颠颠跑过去,化作一道金黄色流光,钻进天玄大袖之中去也。 他摸了摸下巴,眸中忽而涌现一道金光,又飞快地消失。 "嗯,门内的妖气确实浓郁地恐怖。"天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这绝对不是区区一个三百年莲花幻妖凝聚得出来的。我恐怕,里面有一只修为接近千年的妖王,那个小子……这下麻烦大了。"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剑清冷冷地道,"我们冲进去。" "你疯了?这么浓的妖气,你想被吸干吗?"天玄低声呵斥一句,十指手诀变幻却越来越快,如穿花蝴蝶,眨眼完成了十二式手势。 两圈淡蓝如水的光晕自二人脚边飘然而起,将他们全身都笼罩其中,血色的雾气变得畏惧不前,稍一靠近,便被净化而去。 剑清讶异地望他一眼:"这护体灵光居然可以把两人同时护住,看来师兄的阵法又精进不少。" "那是自然。"天玄不咸不淡道,"这都是为了保护本座豢养的宠物不被某人嘴馋捉了炖汤……" "破!" 一声大喝打破了天玄真人的啐啐念,也不知剑清是否特意,总之,他背后无往不利的古剑瞬间将巨门砍成了八块,"轰隆隆"地全倒在地上,叫天玄吃了满嘴的灰。 "快走。"剑清足尖一点,蓝光白衣迅捷如风,眨眼消失在粘稠如墨的黑雾之中。 "……赶得跟投胎似的,不就是只笨老虎么……"天玄面色古怪地跟上,对于剑清的急迫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是老虎肉很好吃呢?还是老虎毛很好摸呢?怪哉,怪哉。" "杜之澜!"剑清透着些许急迫的声音在漆黑之中不断回荡。 可四下里始终是黑气充斥,阴湿冷寂,除了他的声音,没有半点回应。 "这个笨蛋!"剑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不知在骂谁。 他一时也别无他法,想到自己堂堂半仙,居然连只小老虎都保护不好,还修什么道,成什么仙?! "早知如此,就多教他一点法术了……" "剑清,过来。"天玄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剑清一喜,几个折身便出现在天玄身边。 "找到了?" "你看,这是大黄发现的。"天玄面色凝重,递过去几根白绒绒的毛。 剑清一怔,白毛落到他手心里,微微有点发痒。 这软软的感觉,就跟摸在杜之澜脑袋上一样,只是……它却没有了那份温暖。 "地上还有一大撮,幸好,上面没有血迹。"天玄拍了拍大黄的背,让它钻进自己袖中,"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看来我们来晚一步,小老虎应该没有被宰,大抵是被带走了。" "……会是什么人要对他不利?"剑清默默地道,蹲下来将散落一地的白毛一一捡起,用条细长的红绳系成一撮。 "还用猜吗?定是为了他体内的白虎精魄,这玩意的诱惑当真不小,若是将之炼化,功力何止增长百倍……喂,本座不过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剑清摆出一张扑克脸,冷冷地道:"外力终究是外力,靠着这个增加功力,修为就算大涨,也就到头了。" 天玄笑了笑,道:"话虽如此,不过这杜之澜若是能将之炼化,不光修为从天而降,就连寿元,也能突破凡人肉胎百年之限,和我们修仙者一般,不说万年,活个几百、几千年也是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剑清动作不可察觉地顿了顿。 就在他们还在漆黑的幻境中苦恼之时,杜之澜早已被黑弘带入了一处宏伟的地下宫殿。 脚下黑曜灵石铺地,中庭廊柱浮雕形态万千的妖魔鬼怪,无不栩栩如生,宫殿垂幔皆是海妖之泪凝成的珍珠晶帘。 壁上八角宫灯,大殿鎏金桌椅,远处瓦砾飞檐,格局陈设,无处不透着一股气势逼人的奢华与尊贵。 唯有一样叫人不舒服——这里永无阳光,永远充满了森冷的寒气和妖魔的戾气。 杜之澜默默地跟在黑弘身后,面上神情早已从起初的震惊震撼,渐渐变成现在的麻木呆滞。 跟这里的金碧辉煌比起来,他的藏锋城城主府,俨然就是个茅坑。 "好了,主上就在里面,你自个进去吧。" 两人停在一处暗金色的殿门外,黑弘声音有意地放轻了许多,目光凝重,神色肃穆,丝毫不敢有在外时的嚣张,似乎对立面那位"主上"极为忌惮。 "……"杜之澜犹豫地吞了口唾沫,暗自默默哀叹,"大爷要是死在这里,还不如被剑清煮来吃呢,至少也是死在美人肚子里……" 深吸一口气,他抱着破罐子破摔地惨烈心情,举步迈入大殿。 正殿空荡而宽阔,殷红入血的地毯从门口一路铺到高台之上,上面唯独站着一个人,暗红近黑的披风长长垂至地面,头发竟是火红如烈焰。 似听见声音,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狭长的深红色妖冶双眸,幽深宛若血色深渊,薄唇似笑而非,邪佞而疏离。 好妖魅的脸! 看清他容貌的杜之澜瞬间呆滞了,这还是头一次,发现世间竟然还有人拥有与剑清不相上下的姿容。 然而被这双瞳孔所注视,杜之澜打心底里冒出一股冷气,仿佛稍有不敬,下一秒,就要被这尖锐凛冽的目光凌迟而死! 第17章 炼狱求生 "你,就是杜之澜?"这声音听来醇厚中带了点阴柔,尾音微微上挑,森冷的味道渗到骨子里,直叫人听得汗毛都竖起来。 "是。"杜之澜谨慎颔首,这里的一切都太过阴森,他半句废话也不敢多说。 说来也怪,若是换了从前的杜之澜,眼见这么一个妖魅美人站在自己面前,老早就色心大起想尽办法将人搞到手了。 可眼下,他却只想转身逃走,比见了剧毒蛇蝎还要恐怖似的。 红衣男子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玩味如同在品味一件稀世珍宝,最后凝眸在他额上威严的血色"王"字印痕之上——此刻杜之澜心境稳定,这抹痕迹变得淡了许多。 他深红的双眼顿时滚过一股浓浓的火热精芒,随即便笑了:"很好,你终于来到本皇的身边了,哈哈哈!" 杜之澜暗自皱了皱眉,垂首道:"不知阁下是何方圣神?" "呵呵,从没有人胆敢如此与本皇说话。" 这话语调极轻慢,杜之澜却生生打了个激灵,他暗想,"本皇"这是个什么称谓,真是不伦不类。 然而他却不知,在妖界等级比人界更加森严,不光重视血统,更加重视实力,一切上层贵族无一不是修为高深,实力强大者。 妖修千年,渡过大劫者,便可为皇称霸一方。 不过并非所有的妖皇都能有资格在妖界立足,修为一千年的妖皇,和九千年的,实力之差不啻天壤。 至于那传说中的妖帝陛下,更是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神通鬼神莫测。 大殿寂静的近乎窒息。 良久,红衣男子才淡淡开口道:"记住,本皇乃是火莲妖皇,这座宫殿就是火莲一族的皇宫。" 火莲妖皇? 杜之澜心中蓦地一沉,突然腾起一种深深的荒谬感,之前那个害的他跟剑清分开的莲花妖,莫非是这个什么火莲一族的小妖? 这厮果然没安好心! 只是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妖皇,干嘛处心积虑抓他过来?总不至于……看上本公子美色了吧?! 杜之澜脑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面上却分毫不敢表露出来,倘若火莲妖皇知道这货在想什么,估计要气得一巴掌打得他形神俱散了。 "你可知道,本皇为何要命人带你过来?"火莲妖皇高坐于王座,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杜之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他毕竟不笨,相反,他还有点小聪明,妖皇费尽心思将自己活捉于此,肯定不会要他小命——至少在利用完他的剩余价值之前不会,想通这点,杜之澜的小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低垂的眼眸滴溜溜地转。 "恕区区鲁钝,还请殿下明示。" "呵呵……"火莲妖皇轻笑出声,似乎对杜之澜如此识时务很是满意,"妖界素来用拳头说话,你现在实力不够,根本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也罢,待会黑弘会带你去炼妖窟,你何时能从里面走出来,本皇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杜之澜整个人一僵,低声问道:"炼妖窟是什么地方?倘若我走出来,殿下是否就能放我离开?" 火莲妖皇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那里——乃是诞生强者的圣地,到时你若想离开,自然都由得你。" 听到他的允诺,杜之澜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一瞬间手足冰凉。 他可没有蠢到相信火莲妖皇遮遮掩掩的鬼话,炼妖窟,听名字就知道是大凶之地,至于放他离开,告诉他一切什么的,分明是赤裸裸的催命符——什么情况下会放走知道隐秘的人离开?当然是尸体。 但是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注意?他若是看上自己体内的虎妖精魄,何不直接取走,反而绕这么一个大弯子? 然而无人告诉他答案。 在火莲妖皇冷酷的笑声中,杜之澜绝望地被黑弘带至一个黑雾缭绕的洞口,他眼前一黑,便被毫不留情地推了进去,眨眼被黑暗吞噬。 妖皇寝宫。 "他进去了?"火莲妖皇斜倚在长榻之上,身边伺候着一男一女两个容颜美貌者,不断有朦朦灵气从他们赤裸光洁的身躯被吸至妖皇嘴里。 "是。" 黑弘老老实实地跪在屏风后面,道:"不知殿下接下来打算?" 火莲妖皇轻一合掌,一男一女立刻静静退开。他懒洋洋地阖眼,道:"猪要养肥了,才好下刀宰,杜之澜眼下孱弱如蝼蚁,本皇可没兴致吃了他,等他在炼妖窟磨砺彻底出来,体内白虎神的精魄完全恢复能量,想必,那味道一定十分美味。" 他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冷笑道。 黑弘皱眉道:"万一他要是死在里面了?" "有白虎精魄护体,他哪里那么容易死?若真那么废柴死了,就另找一个宿体便是。" "可是,要是他从炼妖窟出来,实力大增,那殿下……" "哼!"火莲妖皇蓦然睁目,"本皇在地底潜修三千年,莫非还奈何不了一个半人半妖的蠢货?!" "属下多嘴,请殿下恕罪!" 火莲妖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火莲一族在妖界只能算中流种族,万年来也只得我一个妖皇,想要在那里立足,千难万难,倘若本皇能炼化白虎神精魄中的灵力,我等实力,将直逼那些高高在上的妖界贵族,甚至将他们统统踩在脚下!" 黑弘心中凛然,沉声道:"天佑殿下大能。" "呵,你下去吧,从现在起我们静静看着便是,至于那个半仙道士,尔等不要招惹,此人一旦成功渡劫,便扶摇直上升为剑仙,乃是大罗金仙中号称攻击力最高的仙人,地位尊崇,我们火莲一族不宜竖此强敌。" 黑弘颔首道:"若是那人找上门来……" 火莲妖皇目光一厉:"那又如何,现在他还不是剑仙呢,莫非本皇会怕他?" "属下明白了。" …… 四周一片森冷阴暗,宛如虚无一般的漆黑,湿冷的黑气像恶心的爬虫一般,从四面八方钻入毛孔,叫人从心里一阵阵恐惧发寒。 杜之澜便这么打着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原本精致华美的杏色锦袍如今到处破破烂烂,满是污泥脏灰,几乎被鲜血染成暗红。 倘若剑清在此,恐怕根本认不出这个浑身浴血、形如孤魂的人,会是那个成天在自己耳边聒噪、趁机揩油吃豆腐的金贵少爷。 炼妖窟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更没有阳光,有的只是强大的野兽,和恐怖的妖魔,想要活命,只能与野兽妖魔搏杀,吃它们的血肉为生。 然而炼妖窟真正凶险的并非这些,而是,此处不止杜之澜一个活人。 火莲妖皇并没有告诉他,这些进入炼妖窟的人,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那些为了求生苦苦挣扎的人,无不心狠手辣,机智城府,他们比起没有灵智的妖魔鬼怪,更加危险。 而这个时候,杜之澜已经在里面呆了整整三天,修罗地狱般的三天。 他眼神空洞无神,整个人轻飘飘地如同行尸走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这三天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疯了。 如果没有疯,他怎能像野兽一样跟妖魔搏命厮打,最后还麻木地将那恶心的血肉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可更令人绝望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地狱,还要渡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就在这时,似有细微的脚步声透过缭绕的黑雾远远传来。 杜之澜骤然转身,目光冷厉地盯着那处——随时随地抗击危险,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有人! 第18章 柳暗花明 繁花城郊外有一座梅花庵,里头的尼姑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却刚好便宜了剑清这个道士。 眼下,他正在院子里盘膝而坐,四周摆下一座微型搜魂阵。 阵眼之中,是用红线系好的一撮白虎毛。 天玄身为神虚宗一派之主,不可在外久留,老早便回山去也,临走时不忘叮嘱剑清专心准备渡劫,不过看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又浪费了口水。 随着剑清最后一道法诀打入,搜魂阵瞬间明亮起来,剑清长飞白衣无风自动,就连院子里的梅花树也扬扬洒下纷飞的落梅。 一时之间乱红花飞,幽香遍地。 白虎毛被红线吊起,轻盈漂浮在剑清面前,莹莹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就在此刻,剑清霍然睁眼,双手手势变幻,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不起眼的小小白毛。 他周身光华流转,法力源源不断注入搜魂阵…… 方圆五里、十里、百里…… 搜寻的范围不断扩大,覆盖面越来越广,纵横加深,从地面渗入地底。 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即便以他半仙的功力,每日也只能发动一次而已。 "杜之澜……" 地底深处的炼妖洞窟,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和血腥,只有从洞窟顶端零星闪烁着一点光亮。 杜之澜屏息敛气背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同样寒冷的,是他的眼神,幽黑双眸之中似有殷红的血色晕开,与额上浅浅的王印邪佞别无二致。 脚边散落的石屑沾满了彼此的血,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那家胆敢偷袭他的家伙已经被他打得身受重伤,随时都要咽气,可他仍不能放松一丝警惕,在这个该死的地狱里面,即使是尸体都不见得安全。 死寂如坟墓的洞窟闷得人发慌。 杜之澜使劲握了握掌心,那个家伙莫非已经逃跑了? 他尝试着往外挪了一点,这几天他早已适应了洞窟的黑暗,视野不再受阻,杜之澜小心地四下搜寻一番,依然毫无所获。 "大概真的走了……"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现在应该叫爪子了,不用回头也知道尾巴定然也冒出来了,又过去了一天。 洞里无日月,杜之澜只有靠自己每天定时变身估算时间。 他抖了抖浑身脏兮兮的皮毛,叼起那套破烂衫子准备去觅食。 ——就在此刻! 背后猛然传来刀割的剧烈疼痛差点没让他疼得晕过去! 偷袭的混蛋在他头顶上! "吼!!!"杜之澜忍痛就地翻滚一圈,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狠狠的撕裂开来,鲜血染红了灰扑扑的皮毛,趟了一地。 他眸光阴狠如剑,额上王印骤然大亮,大吼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冲那人扑了上去。 真正的以命搏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什么妖怪?居然会变成老虎……"那人心中惊骇,对方犀利的虎爪已经抓的自己浑身浴血,无一完好的皮肤。 若非他刚刚突然变成老虎,自己方才那致命一刀已经要了他小命了! 可恨啊—— 杜之澜锋利的虎牙狠狠地咬穿了此人脖子,咽气前,他吐出的眼球仿佛还在控诉恨意。 "敢偷袭本公子,妈的!老子咬死你!"杜之澜红着眼赤着脖,不过他实在没力气挥动爪子了,背后的伤口太深,流血太多,脑子里一阵阵的晕眩。 他怏怏地趴在地上,额头发烫,呼吸粗重,尾巴蜷成一个圈把自己缩成一团,尖端被扒光了毛,光秃秃的十分难看。 好困、好累啊……想就这么睡过去…… 周围明明冰冷入骨,杜之澜却又觉得体内有火焰在灼烧,令他痛不欲生。 "……剑清……呜呜……救命……" 此刻满是污血和脏泥的大白虎抱着脑袋缩在墙角,痛得直发抖。 这里没有水、没有药,什么也没有,在这样下去,等待杜之澜的唯一结果就是血流干而死。 他的意识已经陷入一种混乱的泥沼,就连额头王印也渐渐暗淡下来,只待灯熄人灭,魂飞魄散。 "杜之澜……" "杜之澜……" 有一道醇厚如酒的低沉嗓音叫着他的名,如风如雾,渺渺遥遥。 谁在叫我?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暖暖地渗进他心窝里。 杜之澜迷蒙地张开眼,可是周围仍是黑漆漆一片,谁也没有。 "杜之澜,你还活着么?回答我!" 这次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他疑惑地发现面前有根虚幻的白毛,这……不是自个儿身上蹭掉的毛么?毛还会说话不成?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 "……敢不答话,就炖了你。" "剑清!"杜之澜猛地打了个激灵,这一动立刻牵扯到后背的刀伤,痛的他龇牙咧嘴。 "你怎么了?受伤了?"剑清的声音停顿一瞬,忽而变得有些急迫,"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原本杜之澜还想逞逞英雄,一听这话顿时眼泪开了闸,若是对方不在此处自己又伤的厉害,只怕就要立马扑过去打滚撒娇求安慰。 可惜现在只能泪眼婆娑呜呜叫唤:"那个杀千刀的狗屁妖皇把小爷扔在这个破洞里,没吃没喝的,有个混蛋差点把我劈成两截了!上次有个熊一样的畜生,一直追着我咬,尾巴都差点被咬断了!还有上上次……" 说到伤心处,杜之澜整个都快语无伦次,眼泪啪啪掉个不停,翻来覆去地说"这里好黑"、"剑清快来"之类,声音都打着颤。 远在梅花庵的剑清听得满头黑线,说了半天他还没闹明白这货到底在个旮旯里头受苦。 不过听他呜呜咽咽的声音,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漆黑中那瑟瑟发抖的大白团,那湿漉漉的小眼神,剑清着实狠狠心疼了一把。 剑清放柔声音,哄了好一会儿,才道:"搜魂阵维持的时间不多,每日入夜这个时辰,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藏好,我再和你联系。火莲一族我也不清楚究竟在何处,这段时间你好生保命,知道么?" 杜之澜连夜提心吊胆的心瞬间放松了一大节,剑清又传他几首简单的疗伤法诀,搜魂阵的限制时间便到了尽头。 看着白毛渐渐消散在黑暗中,杜之澜晶晶亮的眸子也暗淡下去,实验了一会疗伤法诀,伤口总算停止恶化。 白花花的大肉爪捞过长尾巴,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的快秃掉的尾巴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再拔点下来。 …… 好不容易在绝望中看到曙光的希望,之前在幻境中黑弘让他看的水镜那一幕,转眼就被杜之澜抛到九霄云外,他宛如在漫无边界的沙漠里突然找到路标,立刻充满希望起来。 至于那个可恨的火莲妖皇……哼哼,怕他个鸟! 等大爷从炼妖窟出去,抽他一百遍! 杜之澜堪比小强的老虎体质很快从伤势中恢复过来,哼着小调唱着十八摸,昂首挺胸地朝洞窟深处走去。 第19章 对峙 火莲宫。 黑暗的地底深处,唯有宫顶上一座火莲大阵永不停息地旋转着,明焰吞吐,照亮整个火莲一族的领地。 妖皇寝宫坐落于宫闱正中央,此刻宫灯璀璨,歌舞升平。 珍珠珠帘后,一身红衣的火莲妖皇斜倚长榻,焰发如瀑,玉白酒杯碰着朱唇,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黑弘微微躬身,恭敬地道:"回禀殿下,杜之澜已经在炼妖窟呆了足足三个月,非但没死,反而杀死了好几个'奴鼎',死在他手下的妖兽更是不计其数。" "哦?"火莲妖皇一扬眉头,不惊反喜,"看来白虎精魄已经复苏了。" 一旁的黑旗眨了眨幽深的猫眼,道:"主上,此刻白虎精魄尚未完全融入杜之澜体内,正是最容易夺取之时,这是个好机会。" 黑弘冷冷道:"他进入炼妖窟时间尚短,还有潜力没有发觉呢。" "都住嘴。"火莲妖皇皱了皱眉,他想起另一桩要紧之事,"那个半仙道士呢?" 黑旗立刻道:"那道士不知用什么法子知道了杜之澜被我们绑来,却又不知晓火莲宫的所在,竟一路挨个儿把各个山头的山神、土地、大王统统打了出来,逐个询问,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火莲妖皇眼角一抽,暗自纳闷:"怎么听着这么像唐僧被抓走后的孙悟空……" 这话他当然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当下轻咳一声,挥手道:"也罢,趁杜之澜尚未完全掌控白虎之力,本座先吃了它,闭关好好炼化白虎精魄,就算日后那孙、哦不,道士找上门来,也不怕他。" 黑旗大喜:"主上圣明,预祝主上早日神功大成,入主妖界。" 火莲妖皇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一旁的黑弘默不作声,他有一点没有说,杜之澜并非是杀死了"好几个"奴鼎,而是把他们统统杀光了,吸食元阳的天赋,让他把奴鼎的灵力修为全吞了个干净,额上王印猩红欲滴,俨然已经成了炼妖窟真正的霸主。 杜之澜竟是被他们一不小心养"虎"为患了,这头老虎,如今可不容易"吃"啊……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黑弘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 就在妖皇算计杜之澜的时候,这位炼妖窟的现任老大却是有苦说不出。 剑清虽说正在苦苦寻找火莲宫的方位,可是没想到这一寻便是足足三个月过去,还没找到。 天可怜见的杜大少,居然已经慢慢习惯这里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了。 现在的他,人形之时还能稍微压制,夜里化虎,浑身上下散发的白虎神威压,充斥着戾气和凶狠,寻常妖兽见了白虎神,都能直接被他额上天生王印吓得腿软,俯首称臣。 直到被咬碎喉咙,哼都不敢哼一声。 若是长久在这样血腥的地方呆下去,就算火莲妖皇不吃了他,杜之澜恐怕也必然化作凶神恶魔,丧失本性,永堕地狱。 只有每日入夜他刚刚化作白虎之时,剑清的声音便会准时出现,或温声安慰,或静静倾听,即便一句冷冷的"炖了你",都能让杜之澜带着傻笑回味半夜。 每天杜之澜就只做三件事,白日睡觉,夜晚觅食,还有跟剑清长途聊天。 就连炼妖窟的一众妖兽们也摸出了这个规律,只有在白虎团成一团自言自语的时候,洞窟中的杀气才会收敛一些,给他们苟延残喘四处奔逃的时间。 聊天时间一过,大白虎就会磨亮爪子,侧阴阴笑着,猫捉老鼠似的四处追杀那些可怜的妖怪们,吃掉嫩嫩的小妖,调戏美美的女妖。 "拜托老天,快派个道士来把这货拎走吧!!"群妖们泪流满面。 不过虽然杜大少数个月来憋得慌,偶尔也会忍不住想把女妖们按倒发泄,可是在杜之澜的风流美学中,干那事的时候即便不是良辰美景,至少也得高床软枕吧,绝对不可以是眼下这阴森森、黑咕隆咚的破洞里。 况且那些女妖虚幻的皮下是何等的丑陋的枯骨,杜之澜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要吐了。 只好期待入夜之时剑清的声音来顺毛,顺便对着那根毛肖想一番剑清的模样,聊以慰藉。 事实上,杜之澜也不是那么快活的。 他体内的白虎精魄有了充足的养料,已经元气恢复,不甘愿被区区一个人类掌控,企图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 每次它一开始兴风作浪,杜之澜便会头痛难忍,痛不欲生。 这种状况已经越演越烈,恐怕再过不久,杜之澜的元神就要压制不住了。 这天清晨,洞窟依旧是黑雾缭绕,鬼气森森。 在一个铺满了柔软皮毛的洞内,杜之澜刚刚与白虎精魄争斗一场,累得沉沉睡去。 火莲妖皇那邪笑盎然的赤红色身影,便缓缓出现在洞中。 阴魂不散的鬼雾一靠近妖皇,就宛如老虎见了猫,吓得退避三舍,他那一身殷红披风仿佛黑夜里的红莲火焰,熠熠生辉。 他深邃的赤眸缓缓转到熟睡的杜之澜身上,唇角掀了一掀,眼光逐渐火热,喃喃自语:"仔细看看,皮相倒也算上佳,嗯……本座让你在无与伦比的快感中死去,是尔等荣幸。" 妖皇抿嘴微笑,华贵的袖口慢慢伸出手来,两指冲他一点,一朵虚幻绝美的睡莲从杜之澜身下破土而出,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 恰在此刻—— 杜之澜骤然睁眼,额上王印血光大亮,耀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几乎将火莲妖皇那一身红色给比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血光化作一束尖矛,猛地朝妖皇眉心刺去! 原来他在早早便醒了,只等待时机出手。 "哼,雕虫小技。"妖皇眸中古井无波,五指连弹,血矛在空中僵持一阵,寸寸断裂消散。 杜之澜仿佛早有所料,静静站在角落里,目光凝重,看来尚还镇定,额角却微微渗出冷汗来。 看来这个火莲妖皇虽然连进入妖界的资格都没有,但仍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对付得了的。 想到此处,他不由心中苦笑,剑清啊,你要是再不来,就等着给本公子收尸吧……如果到时他还有尸体的话。 "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妖皇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冷笑道,"不过,你依然不是本座的对手,若是你乖乖脱掉衣服,好生服侍于我,兴许本座一高兴,饶你一命。" 火莲妖皇生得妖魅绝伦,便是放在妖界,也是绝色,这话倘若换了旁人,估计高兴都来不及,更别说色的冒泡的杜之澜了。 不过眼下他非但没有丝毫调戏之心,反而愤怒之极——从来都只有他调戏美人的份,现在居然被人逼奸,真是罪无可恕! 杜之澜虚眯双眸,声音如同九幽寒泉,讥讽道:"嘿嘿,若是你乖乖脱掉衣服,好生服侍于我,兴许本公子高兴,允许你舔我的脚。" "——混账东西!"火莲妖皇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几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何况还是被他视作蝼蚁的区区凡人。 一瞬间身后赤炎滔天,雷霆暴怒,整座炼妖窟都在因他的愤怒而震动。 不断有巨石从顶部坠落,却在杜之澜头顶一丈处纷纷化作粉屑,他静立其间,脊背挺直,面带讥笑。 可是这样的笑容不到半刻便僵硬住了。 杜之澜俊脸刷白,脑海剧痛,背后冷汗直流——他妈的!白虎精魄居然这个时候跳出来坏事! 就在他二人激烈对峙之时,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座妖王洞府门口,一个背剑的青衫道士,冷着脸一脚踹开了洞府大门。 "里面的听好了,给你们两条路,要么说出火莲宫的下落,要么交出全部食物,否则——" 剑清顿了顿,扫视周围瑟瑟发抖的小妖们一眼,露出一个十分装逼的深沉表情,缓缓道:"你们懂的。" 第20章 渔翁得利(补完) 众小妖齐齐呆了一呆,面面相觑。 否则如何……他们不懂啊! 其中一个颧骨突出尖酸刻薄的女妖立刻跳出来,色厉内荏地道:"哪里来的臭道士?告诉你,我们大王马上就回来了,等大王回来,叫他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破了你的金丹!" 众妖见有了出头鸟,立刻附和笑道:"对对!小道士还有个几十载道行,说不定大王吞了他的金丹,可以突破飞升妖界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剑清皱了皱眉,他掏了掏耳朵,忽而折身跑了出去。 "道士跑了!他逃跑了!" "哈哈,胆小鬼!" 洞府欢庆声还没歇下去,不知是谁又大叫了一声:"他又回来了!" 这次剑清不再是两手空空,而是拎了条硕大无比的巨蟒尾巴在肩上,后面拖着长长的蛇身,最后一个被摔得七晕八素的蛇头蹭在地上,满眼冒金星,蹭了满头灰,哪还有平日做大王的威风八面? 青衫道士一把将巨蟒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淡淡地道:"你们说的大王,可是这家伙?" 洞府咋咋呼呼的小妖登时死寂一片,一个个面如死灰,盯着地上貌似大王的巨蟒,眼睛都直了。 …… 最终剑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巨蟒洞府,削瘦的背上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型包裹,看来十分违和,里面塞满了食物和水囊。 "看来这里的妖挺上道的,不但说了火莲宫在哪里,还免费赠了一堆美味……" 执剑长老嘴里叼着一个肥肥的鸡腿,心里美滋滋的。 "下次让杜之澜变成老虎去,说不定收货更丰富。"想到此处,执剑长老双眸幽幽地发着绿光,脚下脚步越走越快,眨眼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一袭青衫如清风,拂过无痕,连鸟雀也没惊动一只。 彼时,地底阴暗森冷的炼妖窟之中,静得却是叫人汗毛倒竖。 杏色锦衫的青年,背抵冰冷的洞壁,这样才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他牙齿咬着没有半分颜色的下唇,面色惨白如纸,背心额角渗了好几层冷汗出来。 脑中魂魄反噬的痛楚,如蚂蚁噬咬,不断侵蚀杜之澜的神经,痛得他手指几乎要扣进石壁里去,指甲都翻了起来,落下几滴血花。 即便是陷入如此境地,他仍冷冷地盯着火莲妖皇,不露分毫怯色。 "呵,没想到在炼妖窟呆了这么几个月,学会忍耐了?"火莲妖皇负手而立,妖冶的红眸上下打量欣赏他狼狈隐忍的模样,并不急着立刻杀了他,反而慢吞吞道,"以你区区凡胎肉身,绝对无法征服霸道绝伦的白虎神力,不如给了本座,封你做个称霸一方的妖王,如何?" 杜之澜嗤笑一声,嗓音却嘶哑如断弦:"傻逼废话就是多……" "哼!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火莲妖皇怒色一闪,一道火光就冲他烧过去。 "来得好!"杜之澜沉声大喝,他体内汹涌的力量近乎失控,再不找到一个宣泄口,恐怕自己还没被妖皇杀死,就要自爆而亡了。 等到剑清前来,岂不是只能看到他一滩烂肉?这么难看的死法,绝、对、不、行! 眼看炙热的火光就要烧到他的睫毛,杜之澜面孔赤红,居然不退反进,冲着妖皇扑了上去! ——热浪扑面,火莲烈焰瞬间吞没了他。 酷热! 汗水瞬间蒸发,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一般! 杜之澜全身被一朵赤红色的火莲所包裹,妖皇双手变换手势,控制火莲侵蚀猎物的心神,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面色越来越凝重。 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就连自己也要为之战栗的恐怖力量,它被薄薄一层火焰阻隔着,稍有不慎就会被挣脱开来,第一个毁灭的,就是自己! 杜之澜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那股不断肆虐的力量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掌控了他的躯体。杜之澜苦苦维持着灵台一丝清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衫、头发慢慢被烧化,而他却无法动弹。 这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强大,从红莲火焰少了这么久,自己还没死就能看出来了。 白虎精魄强悍的神识像饿狼一般,正在疯狂的吞噬着红莲中的能量。 妖皇的脸色越来越差,可仍然强行催动法力,企图困死对方。 没错,这两个不是人的家伙正在他的身体内外对掐。 再任由白虎精魄和妖皇这么掐下去,恐怕他也离死不远了,杜之澜郁闷地想着。 "掐吧掐吧!最好同归于尽!"杜之澜脸色被火焰烧得通红通红,原本就是一张俊脸,被火光映衬之下,无端生了几分艳色来。 不过可惜,眼下无人有空欣赏。 被无穷无尽的火包围,里面充斥着红莲妖皇野心勃勃的傲然意志,而另一边,则是白虎神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威严桀骜。 原本两者的实力差距不啻天壤,给火莲妖皇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白虎神的主意,可如今后者重伤苏醒,力量尚未恢复巅峰,此消彼长,反而落了个平分秋色。 可怜的杜大少被迫夹在中间,力量弱小得如同浮尘。 令人惊讶的是,他竟还能在这样的气场和威压下保持神志清醒。 是什么样的意志,强大到可以在妖皇和白虎神面前,尚能保持一席之地? "呜呜,剑清还等着本公子压倒好生疼爱呢!怎么能死在这里?!呜呜,不甘心啊!才亲了一口而已啊啊啊!" 感受到杜之澜心中强烈的悲愤意念,本在拼得你死我活的白虎神和火莲妖皇,不约而同齐齐静默了一瞬。 ……跟这种家伙纠缠,简直太丢脸了! 对峙进入了白热化。 当剑清一脸铁青杀进火莲宫大门的时候,才发觉这里真真热的厉害,然而小妖们却觉得舒爽至极,练功起来事半功倍。 "杜之澜!你在哪里?"剑清不知疲倦地挥剑斩杀小妖,可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火莲妖怪,即便是半仙,也觉得头疼不已。 "你不必找他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被妖皇陛下炼化了吧。"一道清冷嘲弄的尖刻嗓音从大殿后传出。 黑旗踏着猫步缓缓而出,黑弘从另一边门口出来,并不说话,冷眼旁观。 剑清黑眸厉色一闪,冷冷地用剑锋指着他,沉沉地道:"你该祈祷他没有事……" 他的身影忽而扭曲着消失在空气中,再次出现时,剑锋已然抵在了黑旗喉咙口! "要知道,猫肉不好吃……" 这句诡异的语气自耳后轻飘飘响起,黑旗顿时惊了浑身冷汗,连挣扎都忘了。 "嘿,只要你杀了他,我就告诉你。"一身黑衣的黑弘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双臂环抱,靠着门柱乐呵呵地道。 ——痛痛痛! 与火莲宫中的灼热相反,炼妖窟依旧寒冷至极。 杜之澜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个儿趴在脏兮兮的地上,满身灰尘泥土,皮肤针扎一般的痛。 而那烈焰,终究是消失了。 杜之澜呆了呆才意识到这个天大的惊喜,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凝在不远处浮空的两个小小的光团上。 一个银白,一个赤红。 不想用也知道那是白虎神和火莲妖皇的魂力。 "哈,原来他们真的掐得同归于尽啦?"杜之澜眼光晶亮亮地望着那两坨脆弱又强大的魂力,后者在激烈的碰撞中失去了形体,只勉强留下来力量的本源,上面残余的一缕神识,脆弱地好似被剥光了衣衫的弱质美人。 在杜之澜这个大色狼眼里,没有比这个更勾人的了!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眼中发出如同看到食物的剑清一般的幽幽绿光,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不可抑制地疯狂窜出—— 吃掉它们!吃掉它们! 仿佛感觉到危险的降临,眼看杜之澜阴笑着的身影慢慢笼罩过来,白红两个光团瑟缩一下,齐齐发出警告的怒吼。 可惜老虎和光团之间语言不通,别说他根本听不懂,就算是明白,杜之澜只怕是会更加得意吧。 "叫你们欺负老子!哼,这下栽在老子手里了吧?"杜之澜虽然没有化出虎形,可身后得瑟的尾巴还是依稀欢脱地摇来摇去。 他一把将两坨光团操在手里,一面爽快地大骂,一面当它们是弹簧球似的"啪啪"往地上拍,直弹得白虎神和火莲妖皇晕头转向。 呜呼哀哉,原本高高在上的威风不在,甚至还被一个又色又弱的蠢货骑在头上欺压,真没有比这更悲催的事情了。 还没等俩光团悲叹够,杜之澜已经迫不及待一口将它们吞了下去…… 好——爽! 杜之澜坐在地上满足地拍拍肚子,呼呼吐出一口浊气,他有种奇妙的感觉,耳目神识前所未有的清明,全身充满着强大的力量,好似一拳下去,他就能轰塌整个炼妖窟。 难怪世人崇尚力量,这种举手投足间地动山摇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白虎神和火莲妖皇的功力也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以他现在的能力,起码要闭关修炼个一百年,而且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是被强横的力量冲爆的下场。 不过杜之澜完全不担心这一点,对他而言,有吃有喝有美人,不被人欺负就足够了,偶尔仗着法力欺负欺负别人,也不错。 休息够了,杜之澜拍拍屁股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形象委实不堪入目,破成布条似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脸上手上也脏兮兮的如同花猫,最悲剧最令他恼火的就是头发——他引以为傲的飘逸乌黑长发啊,都被烫成爆炸头了! 就在这时,洞窟外忽而传来一道万分焦急的声音:"妖皇殿下,妖皇殿下,不好了!那个道士打进来了!我们对付不了他,您快快出手吧!" "主上正在紧要关头!不得打扰!" "可是,火莲宫的大殿都快被那个道士大卸八块了!" "闭嘴!" "是剑清!"杜之澜心中狂喜,也顾不上唾弃那惊悚的发型,一心就想冲到大殿外面去见他。 等等——这些小妖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被自己吃了…… 要是就这么出去,还没见到剑清,恐怕就要被小妖们给下锅煮了报仇去。 这可如何是好? 杜之澜急吼吼的脚步在洞窟门口猛的急刹车,他按着额角仔细思量一会,突地一拍脑门! 有了! …… 轰隆隆地坍塌声不住地从火莲宫大殿传来,那里剑气纵横,清正浩淼,百年功力以下的小妖纯粹是炮灰,被剑气轻轻一擦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根本不敢靠近。 中央躺着一具黑猫的尸体,正是黑旗,老早就死透了,一双猫眼还瞪得大大的,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怒和恐惧,倘若叫杜之澜看见,一定会拍手称快。 黑弘便高高坐在唯一完好的柱子上,冷眼旁观剑清一手古剑横扫妖兵妖将,两不相帮。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剑清长老自持法力高深,对他留了个心眼,却也不放在心上。 压制功力的青衫道袍不知何时已脱了去,剑清一身素白长衫,在周身环绕的璀璨剑光中猎猎如风。 仗剑横扫,剑出必见血。 脚边到处倒着小妖们的尸体,慢慢被仙灵之气净化。 可依旧有源源不断地妖怪们扑上来,剑清皱着眉,不知何时,雪白的衣摆竟染上了丝丝血色。 "再这么下去,何时才能杀到炼妖窟……"剑清瞥一眼高高挂起的黑弘,对方望着他不动声色一笑。 就在火莲宫的小妖们苦苦支撑近乎绝望的时候,一道嘶哑的高喝在大殿上空轰然炸开:"妖皇殿下驾到!!" 他们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是殿下贴身随侍的破锣嗓子,不过此时此刻,简直宛如天籁之音。 嘈杂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小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满脸激动,趁着剑清没有动作,赶紧退了开去。 偌大的宫殿,眨眼就清空了一大片,只有持剑的白衣人静立中央,脚下氤氲灵气不断净化妖浊。 黑弘不知何时跳了下来,面色颇有些古怪,火莲妖皇还活着这件事,显然也让他始料未及。 可是——他目光落在剑清手中微泛血光的长剑上,最后又移到剑清背后,他使劲想瞧出些端倪,这人在众妖环饲之下究竟有何凭仗,竟然如此泰然自若。 实力吗? 但是在那幻境之中,虽然功力不俗,也未见得多强大,莫非,还有所保留? 妖的世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黑弘沉思片刻,决定静观其变。 宫殿顶头莲焰转动不休。 众小妖恭恭敬敬俯跪在地,从深处慢慢让出一条道来,毕竟火莲妖皇素来是极讲究排场的。 剑清冷冷盯着那处,缓缓收紧剑柄。他周身淡蓝色的防御法阵时隐时现,如雾缭绕,映在双瞳之中,都透出淡淡的蔚蓝光芒。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静寂的宫殿中格外分明,直到一袭华贵的火焰色大氅步入殿来。 耀眼的赤红长发披肩而垂,妖冶的深红双眸,瞬间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在一身红的衬托下,他的脸容略显苍白,不过这一丝瑕疵也被完美的容貌全然遮掩。 虽然单论姿容,剑清真人自不比火莲妖皇差,但是他冷淡内敛比起后者的华贵妖娆,那可差得多了。 他一出场就大开杀戒,众妖们只当他是个瘟神煞星,哪里还管人家长的是丑是美。 "火莲妖皇"的红眸微微一转,立刻钉在剑清的身上挪不动了。 "你就是火莲妖皇?"剑清眼中依旧平静,在他眼里不能吃的和不能摸的,就算长得再好看只怕也和一坨屎没啥区别。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剑清再次严肃地道:"那只笨老虎虽然看起来又白又嫩,实则又呆又蠢,吃了要闹肚子闹到死的,你速速将他还给我,你府上的食物,我就忍痛割爱吧。" "……" 明明是灼热的火莲宫中,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比方才更加死寂的大殿之中,忽而响起一声愤怒到极点的虎吼声。 你他喵的就没看见本公子这么美这么俊这么好看这么诱人嘛?! 什么又白又嫩又呆又蠢?! 就知道吃、吃、吃! 杜之澜在心里悲愤地大吼,在众目睽睽之下,好端端的美人妖皇突地就变作了一头张牙舞爪的大白虎,"嗷嗷"地朝剑清真人扑了上去。 第21章 清蒸还是油炸? 妖皇殿下怎么突然变成老虎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殿上众妖都懵了,还没从大悲大喜,又惊吓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就连剑清眼中都闪过一丝愕然,不过见大猫团朝他扑来,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伸手去抱的习惯了。 "哐当"一声,跟随主人斩妖除魔多年的古剑可怜地掉落在地,剑清也顾不上它,张开双臂一把将毛绒绒的大白虎抱个满怀。 杜之澜从空中跃下的巨大冲击力完全被无视,剑清依旧在大殿中央站得稳稳当当,只是身上多吊了一只白嫩老虎。 毛绒脑袋蹭在他肩窝里,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得呜呜的。 "……杜之澜?"剑清觉得自己的脑筋也有点发懵,不过他清醒地很快,"你没事了?" 杜之澜"哼"了一声,刷地抬起头,拿湿漉漉的小眼神瞅他,一肚子苦水准备吐,可话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 又哀怨又委屈,可怜兮兮。 即便功力高深定力绝佳如剑清长老,也瞬间在这样的眼神下兵败如山:"你……你想怎样?" 毛绒脑袋凑上去,啜泣道:"我为你受了这么多苦,好歹让我亲一下——" "死性不改。"剑清眼角抽搐一下,一巴掌就朝他脑门招呼过去。 杜之澜"嗷"地叫了声,捂着脑袋悲愤道:"你又打脸!" "我说……你们打情骂俏也稍微注意一下场合行不行?"一道煞风景的古怪腔调插了进来,黑弘挑了挑眉,凉凉道,"当我们都不存在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火莲宫瞬间炸开了锅,一双双充满惊疑和敌意的目光射在他们身上。 小妖们纷纷叫嚷:"妖皇殿下去哪里了?" "殿下怎么变成老虎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剑清环顾四周,顺手将大猫团夹在腋下,右手五指微张,地上的古剑似有感应,荧光微微闪亮,眨眼就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他手中。 湛蓝色的防御法阵将他们围在中央,煞是好看。 "不要用这个姿势啊剑清……"被单手夹住的杜之澜万分丢脸地晃了晃脑袋。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变成火莲妖皇的模样?又变成老虎?现在还没到夜里……"剑清低声问了句,慢慢往宫殿门口处后退。 不等对方说完,杜之澜立刻得瑟地摇起尾巴,笑眯眯地道:"现在本公子可厉害了,想怎么变就怎么变,我还能变成你的样子呢。" 众小妖们不断朝此处汇聚,里三层外三层妖山妖海,这阵仗,只怕单靠妖海战术,就能堆死他们俩了。 处在危难关头的剑清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一下:"是,你真厉害。" 杜之澜双眉倒竖:"你不相信嘛?本公子变给你看!" 手臂忽而一重,一团白烟平白冒出来,被剑清圈住的大老虎瞬间变成了红衣赤发的美人妖皇。 剑清无语地低头望着对方,美人妖皇正好抬起头来,冲他嘿嘿一笑。 好端端一张绝世容颜,顿时被这个猥琐的笑破坏殆尽。 剑清手里的剑差点没拿稳。 "咦?妖皇殿下又出来了?"刚准备扑上来围殴的群妖们再次僵住步伐,大惊小怪地窃窃私语,踌躇着不敢上前。 "莫非殿下被那个道士挟持了?" "这可如何是好?" 黑弘默默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片刻,突然扬声道:"殿下,如何处置此人,由您来做定夺吧!" 此言一出,众妖纷纷恍然大悟,看来这个殿下是真的。 赶紧收起武器,恭恭敬敬地等待"火莲妖皇"的指示,对于他们而言,妖皇殿下就是天,就是他们生命的一切意义。 盲目崇拜害死人啊,不过多亏了黑弘这个专业黑的存在,周围脑残粉的智商可以忽略不计。 剑清和杜之澜对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 "火莲妖皇"从剑清身上爬下来,十分风骚地理了理衣衫和头发,顺便拍拍压根不存在的灰尘,下颔扬起,架子一端,慢吞吞地命令道:"这位剑清道长,乃是本公、咳,本座的贵客,尔等不可怠慢。" 他微一停顿,特别强调道:"要像对待本座一样恭敬,知道吗?" 跟对待殿下一样吗?那不就是有两个殿下?可是妖皇只有一个,可怎么办? 小妖们面面相觑不怎么发达的脑袋使劲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齐刷刷地俯跪下来,高声道:"遵命,妖皇殿下,皇后殿下。" "……" 杜之澜噗嗤笑出了声,乐不可支,还没笑够呢,便听见一个冷飕飕地低沉嗓音从耳根子后面飘来:"什么——皇、后?" "咳……"杜之澜只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冒了一堆鸡皮疙瘩,转过头去摆出一副可怜相,哭丧着脸道,"这不关我的事啊剑清。" 剑清递了一个"待会跟你算账"的眼神过去,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交握的双手捏得骨头噼啪响。 杜之澜心一横,想着,反正大不了被揍一顿,他被剑清揍得还少了?小爷虎皮肉厚的很,才不怕呢! 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索性捞个够本再说。 剑清余光瞥见他眼神乱闪,心下暗暗警觉,冷不丁杜之澜陡然大袖一摆,将自己拦腰搂住,还搂得死紧,一时之间竟还挣脱不开。 正当剑清奇怪这家伙突飞猛进的蛮力之时,杜之澜这厮居然犹嫌不够,死不要脸地把嘴凑上来,胡乱亲了一把。 最后霸气地一抹嘴,"哈"的大笑道:"本座今日心情好,赦尔等无礼之罪,还不速速将大殿修缮一番,今晚本座要设宴好好款待贵客,哈哈哈!" 杜之澜这个冒牌货还敢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黑弘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当下嘴角抽搐个不停,呆呆地看着方才还打生打死不共戴天的群妖们,当真嘿咻嘿咻开始修理大殿。 他无言以对了。 杜之澜满意地看着刚收的小弟们,对自己的命令一丝不苟、热火朝天的情景,顿时觉得指点江山的豪气油然而生。 振袖挥斥方遒,揽腰美人在怀。 还有比这个更惬意的事儿吗? "剑清美人儿,随本座去内殿好生叙旧。"杜之澜张口便道,嘴角都快要笑得咧到耳根,搂着人就往里走。 谁知拉了一阵没拉动。 杜之澜回头一看,突地一个激灵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剑清脸色铁青近乎发黑,一双黑眸寒光四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头顶都快冒出黑烟了。 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咬牙切齿地挤出来。 "说,你想被清蒸还是油炸……" 第22章 弄巧成拙 气氛有点僵冷,所幸宫殿之中群妖忙碌,加之火莲妖皇往日积威甚重,无人胆敢望过来。 "那个……剑清,本公子皮糙肉厚,又呆又蠢,不好吃啊,而且还会闹肚子……"杜之澜结结巴巴地动了动嘴,可是对方眼神杀伤力委实太大了,眼光稍一碰触就像被烫到似的,心虚地左右乱飘。 "无妨,在下肠胃很好。" 剑清微微踏前一步,极具压迫性的眼神居高临下盯着杜之澜,宫殿顶端红莲散发的光芒,在他额发下投下大片阴影,格外分明的是眸中寒光点点,还有嘴角稍微露出的一口洁白皓齿。 剑清他、他……他笑了吗? 杜之澜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昏,都大难临头了还想着这么有的没的。 他脸上神情落在剑清眼中,十足一副呆傻模样,执剑长老脑海中一瞬间蹦出一个词——虎头虎脑,剑清顿觉很是贴切。 只可惜了这张妖娆的脸容,真是不适合他呀。 欺负一头笨老虎实在没什么快感,剑清有点绷不住脸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杜之澜的脸颊。 这货的脑袋居然随着他的力道,跟摆钟似的左右摇晃了一下。 "这笨蛋……"剑清强忍住笑,努力地摆出一副正经的脸孔,板着脸低喝一声:"杜之澜!" "啊!"杜之澜终于从天外神游中回过味来,发觉剑清的神情有些古怪,又说不上哪里古怪。 "剑清你大老远赶来一定又累又饿吧?我去给你找吃的!" 料想对方大庭广众之下不至于发难,杜之澜立刻扯了理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众妖们看见他,立刻恭恭敬敬让道,杜之澜轻咳一声,脸不红气不喘,一身醒目赤红大摇大摆往内殿而去。 转眼就只剩白衣的执剑长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把沾了血的古剑,小妖们根本不敢靠近这位突然变成"皇后殿下"的杀神,一个个躲得远远,偶尔经过还要绕道走。 "咳……"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剑清缓缓回过身,瞥了眼一脸尴尬的黑弘,也不理会。 他自顾自擦拭着剑身,用剑鞘套好,素白长衫下摆上隐隐沾染的血色,与他飘渺的仙家之气很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黑弘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才道:"剑清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剑清眸中并无意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一旁的角落。 刚才的混战有个细节他注意到了,当他制服猫妖黑旗的时候,这个明显是敌方的黑弘居然要求自己杀了他,这种行为与叛变几乎没有差别。 然而小妖们竟然没有一个对他露出分毫敌意,甚至黑弘睁眼说瞎话,把杜之澜硬是说成火莲妖皇,那些虾兵蟹将还就接受了,难道不是怪事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剑清开门见山,话一出口,又转口道,"哦不,什么妖?" 黑弘无奈地咬了一会儿嘴唇,摊手道:"我说我是这里原来的主人,你信吗?" 剑清只是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火莲族的小妖们,都蠢得没有脑子吧?"黑弘看了看周围,忽然提起这桩事,压低了声音道,"那家伙分明是个老虎,没瞎眼的都能看得出。" "你究竟想说什么?"剑清双手环抱,语气仍是不咸不淡。 黑弘苦笑道:"妖界向来讲究实力,霸主能者居之,我虽是这里曾经的主人,但无奈技不如人,被那火莲妖皇打败,占据了宫殿以妖皇自居,今天其实就算杜之澜被戳穿,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优胜劣汰,只不过这'火莲宫'的名字可改成白虎宫了,毕竟火莲那厮已经死了——虽然我也很诧异那只笨老虎是如何能杀得了他的,要知道火莲妖皇可是修炼了三千年的妖皇……" 听到这里,剑清皱了皱眉,不悦道:"他叫杜之澜。" 虽说剑清自己也没少在心里吐槽笨老虎,可是自己的专用爱宠称呼怎么能被别人抢了去? "何况,虽不清楚他究竟有何奇遇,但是以杜之澜目前的修为而言,杀掉一个修为不足千年的你,还是不难的。" 剑清虚眯双眼,寒声警告道:"那天在幻境是你带他走的?倘若你胆敢对他心怀不轨,在下也不介意让除魔剑多饮一丝血。" "干!老子又不是魔,老子是妖!" 黑弘在心里默默吐血,不过这话,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也决计不敢在剑清真人面前说的。 当下反而是掀起嘴角笑了笑:"他现在是这宫中主人,我身为属下怎敢不敬?至于幻境……咳咳,只是跟主上开了一个小小玩笑,望真人在主上面前美言几句,不要太怪罪于我才好。" "哼。"信他才有鬼! 不过还要靠他帮杜之澜安抚火莲一族,剑清暂且留他一命,又盘问清楚火莲妖皇对杜之澜打的主意,当下更加警惕几分——看来那只笨老虎体内的白虎精魄要快快炼化了才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他还不知道杜之澜已经把两样最大补的东西吃进了肚子。 临走时,剑清犹其不放心地往黑弘身体内打入了一道灵魂印记,倘若他日后胆敢对杜之澜不利,就等着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吧! …… 却说杜之澜那厮在宫殿内搜刮了一大堆精致美食和天材地宝,统统堆在火莲妖皇寝宫之中。 剑清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候,正好瞧见杜某人撅着屁股蹲在地上,不断往包袱里塞啊塞。 那半人高的大包裹,倒颇有几分剑清搜刮妖怪洞府时候的风范。 "孺子可教也。"剑清长老满意地点点头。 听到声响的杜之澜回头见他,眼眸一弯,扔下东西便朝他走去。 他已经重新变回原本杜之澜的模样,那火莲妖皇美则美矣,可杜之澜自己又看不见自己的脸,何况穿一身骚包到极点的红色,怪不舒服的。 他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对方似乎还没消气的样子,顿时又踌躇不前起来,生怕迎接自己的又是一记勾拳。 剑清看他模样不由暗自好笑,淡淡地道:"杜之澜,你在做什么?" "打包走人啊,本公子可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杜之澜郁闷地嘟囔一句,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凑上来,"剑清你打累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捏捏肩膀?" 顺便吃吃豆腐,嘿嘿…… 他当然不会蠢到把主要目的说出来。 不过看他那猥琐的小眼神,剑清就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凉凉地道:"我们还有账没算完呢。" "对!没错!"杜之澜突然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悲愤地控诉道,"当初在那个幻境里面,说什么给我种的梅花,其实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哈?"剑清一脸不明所以。 杜之澜满脸写着委屈,熟练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相,自顾自继续控诉:"你跟那些家伙一样,其实都是想炖了我下酒,给自己增加修为!你要我身上那个白虎精魄,帮你渡过天劫,对不对?" "……你在胡扯什么!"剑清漆黑的眼眸微微沉了些,隐隐有了一丝怒气。 杜之澜好似没有看见:"你答应我去东海弄那个劳什子魂贝,也是骗我的,那玩意是东海龙皇王冠上的明珠,根本拿不到!" 正欲发作的剑清听见这话一瞬间噎住了,脸色十分不好看,重重哼了声:"魂贝确是东海重宝没错,但也并非全无希望……究竟谁跟你说的?" 成功转移对方注意力的杜之澜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仍旧一副哀怨伤心的神情,咬着下唇,黑眸里泛着晶亮的水光:"黑弘让我在水镜里看见的,还说你没了我这个拖累,就可以马上离开幻境。" 哼,混蛋黑弘敢给小爷摆一道,有你好看的! "这个小人,刚才就该一剑结果了他。"剑清声音渐冷,眉宇间颇有几分哀痛,"那本就是幻境,一个小小的幻术就让你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我便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剑清说罢,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尤其最后一句,语气异常斩钉截铁。 "不是吧!"弄巧成拙的杜之澜,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剑清决然离去的背影充斥他的瞳孔,巨大的惶恐不安叫他前所未有的害怕——即便是被丢入炼妖窟天无天日的日日夜夜,也不曾这样惧怕过,因为他知道剑清一定会来找他,来救他。 可是现在,剑清要丢掉他了! 一思及此,杜之澜胸口顿时一阵闷痛,想也不想一声大喝脱口而出:"不许走!" 话音不及落,四周没来由风声骚动,他额上冷不丁飞快地闪现一抹王印,淡红细不可查,连他自己都没有丝毫的感觉。 但听"轰隆"一声,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突兀地凭空出现,挡在剑清前行的方向,火舌吞吐,热浪翻滚。 第23章 妖道 剑清被迫停住脚步,下意识扭头一看,入眼一团雪白的大毛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光速冲他扑了上来。 咦,这家伙怎么小了一圈? 执剑长老愣愣地接住,怀里的小老虎立马开始打滚撒泼,可怜巴巴地蹭他:"剑清你别生气,刚才都是那个讨人厌的黑弘告诉我的,不过我一个字都不信,当初在幻境里面,我打不过那个家伙,才被迫跟他走的,尾巴上的毛也是我自己偷偷扒掉的,剑清你不要走……"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真受不了啊…… 剑清的目光一接触到杜之澜委屈又湿漉的眼神,就迅速地别开去,他在心底快速地默念清心咒,努力维持绷着脸的表情,脸部肌肉都快抽筋了。 "这么说我错怪你了?"剑清淡淡地道。 小老虎急忙点头,脑袋凑上去叠在对方肩膀上,伸出温热的舌头乖乖地舔了舔他侧颈,又小声道:"我在那个黑不隆冬的炼妖窟呆到快发疯了,差点被里面的妖怪砍成两截!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哦?"被杜之澜舔过的地方有点麻麻的痒,剑清半阖双眼,沉浸在做饲主的美妙感觉之中,这可是他人生理想之一啊,真是太销魂了。 正在回味饲主瘾的剑清真人,睁开两条眼缝,用自认为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怀里的小老虎。 杜之澜突地打了个哆嗦,他怎么总觉得剑清的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幽幽绿光呢?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雪白粉嫩的毛团翻了个身,把背后露给剑清看,上面一道狭长的淡红色伤口几乎横过整个脊背。 "你瞧,现在这道疤还在呢,难看的紧!小爷都破相了啊!" 长长的红痕在皮毛深处,不拨开来看尚不明显,可剑清目光依然阴沉地凝在这道疤上——破坏了可爱毛绒宠物的疤痕,简直太可恶了! 剑清长老人生中最不可忍受的两件事:一是浪费食物,二是弄坏了毛绒宠物。 可见高手都是有怪癖的,没点怪癖,还好意思自称高手? "罪、无、可、赦!"剑清脸容阴沉沉地不带一丝表情,拔腿便要去将那个炼妖窟的所有妖怪,剁碎了炖成满汉全席。 他乌黑长发无风自动,背负的除魔剑龙吟阵阵,仿佛感知主人愤怒的心情。 "剑清你等等,等等——"杜之澜不想又弄巧成拙,苦哈哈地扯着剑清的衣角,早知道这家伙反应这么夸张,打死他也不会拿这个刺激他了。 "敢弄伤本公子的混蛋都已经被我咬死了,所以你不用麻烦……" 剑清周身四溢的杀气顿时一空,一头如墨长发也重新柔顺地披回肩头,肃冷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仿佛刚才那个暴走的家伙从来没存在过,中间连个过渡都不带的。 只是尚还有些不悦道:"你既然可以咬死它们,怎么还被抓伤了?" 杜之澜囧了一下,无比苦逼地心想,这货的反应怎么老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这种时候普通人难道不应该是温柔安慰受害者嘛? 抱抱亲亲总该有吧?总么说来说去还是小爷的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太奇怪了! 故意变小一号装萌的小老虎又趴回剑清肩膀,慢吞吞地说:"这些旧事就不提也罢,剑清你不要走了吧?" 温暖的手掌抚在他背后轻轻顺毛摸了摸,剑清淡淡"嗯"了一声,眼光灼灼地盯着对方问道:"以后不许随便怀疑我。" "绝对不会!" "要听我的话,不许耍滑头。" "我哪有耍过啊……" "我让你变成老虎的时候就要变。" 杜之澜瘪着嘴,郁闷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条,不许对我动手动脚,脑子里面不许想淫秽的东西!" 杜之澜脸色真正的难看了:"前半句也就算了,我想什么自己哪控制的了啊……" 一人一虎沉默地对视了一阵,杜之澜哀怨地垂下头:"好吧……" 心里却想,反正就算我心里面将你剥光推到一百遍你也不知道,哼哼…… 得到满意答复的剑清,嘴角似有些微上翘,若无其事道:"其实我本也不打算就此离开。" "啥?"杜之澜登时竖起脑袋和尾巴。 剑清盘膝而坐,似笑非笑地说:"你这家伙素来贪心得紧,免得你坐地起价。" 发觉被耍的杜之澜愤怒地从他怀里跳出来,在浓浓白烟中重新变回英俊大少爷的模样,指着剑清的鼻子痛斥道:"究竟是谁坐地起价的?!" 居然会指望剑清这个吃货让自己占便宜,他杜之澜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这么天、真! 转眼一看,剑清真人早就挪到那一大堆美食中,开始扒拉美味,以极快的速度风卷残云,统统塞进嘴里,连泡都不带冒一个。 "……喂!"杜之澜哭丧着脸蹲在地上猛垂地板,"老子连吃的都不如……" 听到这话,剑清鼓着腮帮子扭头过来,颇为惋惜地看他一眼,将食物咽下去才缓缓道:"你若是变回小老虎,我就考虑喂你吃。" 杜之澜无言地抽搐嘴角:"谁稀罕……" "哦。"剑清不予理会,径自扭回去继续享用。 杜之澜蹲在他身后,盯着剑清背后那一对突出的蝴蝶骨瞅了一会儿,想起炼妖窟中每夜陪伴自己的温醇嗓音,心思顿时又活络起来,不动声色地挪到他身边。 "剑清啊……" 剑清盘膝坐在地板上,虽然吃的快却看来极其优雅,一点残渣也不曾落在衣衫上。 他抽空瞥了眼满脸堆笑的杜大少,应了一声:"嗯?" "我把那个火莲妖皇打败了。"杜之澜神色颇为自得,只是现在没有尾巴,否则定要翘上天去。 "哦,然后?"剑清动作不停,只是眼神闪了闪。 杜之澜凑得更近了些,用低沉沉的嗓音循循引诱:"然后才能兵不刃血占了这座火莲宫,给你找来这么多吃的……" 剑清放下手里的吃食,拿出一块素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睁眼望向对方,微扬起尾音:"所以呢?" "所以啊,"杜之澜心中偷笑着伸出爪子搭上剑清的肩,"堂堂执剑长老怎么能吃白食呢?你要给我奖励。" 剑清淡淡瞥他一眼,杜大少顶着压力只好讪讪收回爪子,但仍旧拿晶亮亮的眼光瞅他。 前者被盯得没有办法,只好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杜之澜在心中感激上苍终于把话题扯回正轨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厚脸皮道:"区区思慕剑清已久,你即便不接受于我,至少也该给我一个机会吧。" 剑清一怔,转头望着杜之澜难得认真的脸,心里瞬间翻腾起相处的点滴,初识杜家公子,还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短短数月人生大起大落,虽然还是那副呆傻样子,却已成长为可与妖皇相争的男子汉了这一路走来,可贵的是,本性倒未曾改变……偶尔,也有可爱之处。 一时之间,剑清竟不忍拒绝,须臾,他微垂了眸,淡淡道:"我等修仙之人寿命漫长,凡人百年寿元不过转眼云烟。" 这话说来委婉,实与拒绝也并无两样。 杜之澜却没有失望,反而微笑道:"我已经不是凡人了,我吞了白虎神和火莲妖皇的精魂本源,只要你教我修炼的法门,我也可以和你呃、一样修真啊。" 好险好险,差点把双修说出来了。杜之澜暗吐一口气,否则以剑清的脾气,定要生气。 "你说什么?!"剑清一把抓过他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掐出一圈淤痕,紧皱的双眉怒火隐隐,低声喝道,"你两个都——吞了?" 杜之澜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惴惴不安地问:"是啊,怎么了?" "你这笨蛋,怎么乱吃东西!"剑清脸色又开始往铁青反向发展,两根指头戳在他脑门上,莹莹发出一点光亮,顺着对方眉心往下游走。 他双眉紧蹙,嘴里轻声念咒。 "又来了……"杜之澜说不上是喜是忧地哀叹一声,脑子里却尽是当初剑清给他检查身体的暧昧画面。 虽说剑清所有未有的严肃让他有点忧虑,不过在下意识里,剑清是无所不能的,呆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声轻微的、如同电击般的细响,让两人同时一麻。 剑清按在杜之澜身上的手指竟被弹开,一股无形的力量忠心地护卫着杜之澜的身体,不受任何外力的侵犯。 "怎么回事?"杜之澜动了动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 "唉,果然……"剑清突兀地叹了口气,望着对方的目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我不会要死了吧吧?"杜之澜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伸手去拽他袖子。 素白的雪袖被杜大少攒在手心里,当麻绳似的搓来搓去,向来爱洁的剑清破天荒的没抽回来。 "胡说什么。"剑清定定地看了半晌才收回眼光,轻声道,"没想到,你竟堕入了妖道,是我的错……" 第24章 摸摸小手 "什么堕入妖道?"杜之澜仔细端详他神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曾放过,见他如此语气,顿时心中一沉。 "你的错?什么你的错?" 剑清从背后取下除魔剑,指腹轻轻擦拭剑身,也不知是不是杜之澜的错觉,忽而感觉那柄朴实无华的古剑散发着一种叫他屏息的危机感。 剑清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了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去让杜之澜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跳:——"仙妖殊途。" 轻合着双眼的白衣道士,周身隐隐流转着灵光,让人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杜之澜盯着他的侧脸,手里不觉把他的衣角攒得更紧了些。 "什么意思?我不懂……" "每过三千年,天界与妖魔二界便有一场大战。"剑清没有正面回答,却捡了这么一桩事起头,"天界与妖界可谓势如水火,仙妖不两立。" "那么遥远的事,同我们有什么干系?"杜之澜紧挨着他身边坐下,也许是剑清心中有愧,身体僵了一僵,终究没有挪开。 "本来是没有干系,可是我再过不久恐怕就要渡劫,倘若侥幸成功,便可飞升天界,立地成仙。"剑清轻叹道,"天界天规森严,成仙以后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是万万没有可能随意下界的。" "至于你,如果只是有点小法力的凡人,平静地渡过一世也就罢了,如今却偏偏误打误撞修了妖道,妖魔天生肉体强横,雷劫的威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等到他日你修为达到飞升之境,自然而然,就可飞升妖界……" 说到此处,剑清欲言又止,杜之澜看在眼里哪有不明白的? "我不去妖界!"他拧着眉头,语气斩钉截铁,右手攒起拳头,略显苍白的肤色下青筋毕露。 剑清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可知道为何那火莲妖皇千方百计要去妖界?因为对于妖修而言,妖气精纯浓郁的妖界是最好的修炼之所,而且那里的环境也最适合妖的生存,寿元比其他各界要长得多,当你修为达到飞升境后还一直滞留人界,你体内的妖力会缓慢流逝,等流尽的那一天,便是大限之时。" "况且,如果人界有太过强大的妖存在,会破坏人界平衡,这是妖界所不允许的,即便你不肯走,到时也会有妖界的执法者将你强行带回妖界。" "你的意思是说……"杜之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剑清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地替他续道:"不久之后,我们将两界相隔,永不再见,所以……你还是放弃吧。" "!!!" 杜之澜蓦地握住他的双肩,几乎是用吼的:"我不信!你骗我!" 剑清微微蹙眉,抬起双眸直视对方眼睛,低声叹气道:"你方才还答应我,不会怀疑我的话。" "剑清……"杜之澜心中慌乱一片,情急之下,浑身又"砰"的冒出白烟,化作小号毛绒绒小白虎扑进对方怀里,使出他对付剑清的杀手锏——撒娇卖萌大法。 "我不修炼了,达不到飞升境就不用去妖界对不对?"白嫩的小老虎在剑清怀里团成一团,耷拉着尾巴和耳朵,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我的家回不去了,不要孤零零一个人……" "你要是再丢下我,我真是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剑清浑身一震,垂眸静静看着他,看那家伙又拿出湿漉漉的小眼神,做小伏低的样子,他忽然无端觉得左胸一阵发闷,又一阵刺痛。 这个扯了架子,丢了面子,不惜自降身份变作毛绒宠物讨好与他的人,怎叫人不感动,不心动?便是心如止水的剑清长老,此时此刻,胸中思绪波涛,难以平复,也不过全为一人。 剑清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在他背后顺毛摸了摸,杜之澜哼唧两声,顺从地翻出软软的白肚皮让他挠痒痒。 "杜之澜,变回来吧。" "啥?"杜大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伸出一只肉爪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笨老虎…… 剑清揉了揉额角,无奈地道:"你不是要奖励嘛?" "啊,当真?"杜之澜话音未落就已经迫不及待变回贵公子模样,可身子太大,顿时从剑清怀里滚了出来。 "嗯。"剑清的应声细淡几不可闻,低垂的眼帘,两扇睫毛投下两片弯弯的疏影。 杜之澜直直盯着他的清冷却柔和的面容,忽而一阵口干舌燥。 剑清会给什么奖励呢? 莫非……肯让他亲上一亲? 杜之澜飘飘然的幻想着,心头一片火热。 就在他越来越往色情处想的时候,一道素白雪袖伸了过来,露出半截骨节分明的手,指甲圆润光洁。 杜之澜下意识双手握住。 然后…… ——然后没了。 剑清露出"让你占了大便宜"的无奈表情,杜之澜呆呆望着他,半天没回过味来。 "就……就这样?" 剑清看他那副呆傻模样,微微蹙眉:"你还想怎样?" "呃……"杜大少爷低头望着他的手,像是捧着什么奇珍宝物似的,小心地捏了捏,又摸了摸。 杜之澜哭了——莫非所谓奖励,就是让他摸摸小手?! 剑清你坑爹啊! 给他握了片刻,剑清正欲抽回手,却见杜之澜硬拽着不放,低头在手背上亲了一口,才露出"总算占到一点便宜"的表情。 剑清不由莞尔,又伸过头顶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 "笨老虎……" 杜之澜心情大好,一面往嘴里扔吃食,一面絮絮叨叨给他讲炼妖窟里发生的一切,当然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把自个儿说的格外凄惨。 便是剑清明知对方夸张之语,也难免微有心疼。 只是表现在外的,也就是伸出手让他握一握。 对于常年在神虚宗内清修的剑清真人而言,主动跟他亲近是绝不可能的,让杜之澜摸摸手,已经是奇迹了,倘若有一天,他肯让对方亲一亲,那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至于主动亲吻对方——别做梦了! 杜之澜惯常当着他的大少爷,竟也是个极其执拗之人,认定的东西和人,就一定要得到手。明知剑清是多么难以追求,还是偏向虎山行。 即使剑清肯让他摸摸小手,那也是极大的鼓舞和成就感。 只是,也不知这一番痴恋只是他牛脾气发作,还是真心实意改了风流做派,做那一心一意的好男人。 剑清的思绪有些飘忽,突然出声道:"你吞了白虎神和火莲妖皇的精魄本源,如果不好生修炼,它们迟早有一天会挣脱你身体的钳制,重新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一个不小心,被它们吞噬了你的魂魄,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么严重?"杜之澜还存着一丝侥幸,"它们都已经被我吃了……" 剑清皱眉看他一眼:"当初白虎精魄主动附上你的身,也可以说成让你吃了,后果你也看见了。" "那怎么办?"杜之澜漆黑的眼珠一通乱转,急切道,"我不想飞升妖界!" 话题又重新回到这个死结上,两人对视着,默然不语。 气氛压抑得叫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剑清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如果你不愿修炼,就借用外力熔炼精魄。" "外力……"杜之澜双眼一亮,"你是说东海龙皇的魂贝?" "嗯。" 杜之澜笑起来,眼眸弯弯眨了眨:"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 说罢便滚到一边继续收拾那个硕大的食物包裹,乐呵呵的模样与刚才的苦逼脸判若两人。 剑清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怔怔说不出话来。 他在来火莲宫的路上就心有所感,自己的天劫即将到来。 可是如今他心神动摇,又造杀戮,恐怕这次的天劫比他所料还要困难百倍。 一旦挺过去,就是一朝飞升,位列仙班,对神虚宗而言也有莫大好处;然而一旦失败,便是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不管最终是哪种结果,都与杜之澜,再无瓜葛。 笨老虎,你莫非瞧不明白么? 左胸又传来一阵细微的闷痛,剑清皱着眉伸手按了按,清心咒也没有用,什么法术都没有用。 怎么回事? 他缓缓合了眼,努力让自己进入灵台空明的打坐状态。 "剑清?剑清,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杜之澜一边唤他名字,一边围着他打转。 剑清双眸紧闭,两手搭在双膝上,嘴里轻声诵念,对于外物的干扰不理不睬。 别无他法的杜之澜只好停下来,紧挨着他坐在脚边,一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猛瞧,就差没聊口水了。 至于脑子里面幻想着什么少儿不宜的情景,佛曰不可说。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剑清是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给痒醒的。 睁眼的瞬间,白嫩的小老虎乖乖趴在他大腿上熟睡着,黑亮的眼睛此刻也静静地阖上,长长的尾巴缠绕在他手掌上,末端正好撩在他掌心,蹭得痒痒的。 剑清真人盯着那对偶尔颤动的耳朵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下头——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差点亲上去! "咻"的一下抬起头,剑清的脸色有点发青。 腿上白毛团动了动,想是醒了。 杜之澜下意识恢复人身模样,揉了揉眼睛,却见剑清一脸冰冷冷的铁青色,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该不会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对他动手动脚了吧? 唉,太失策了,关键时刻,怎能睡着?! 第25章 双重"虎"格 "剑清?"杜之澜试探着去捉他的手,却让他一拂袖落了个空。 "你交代一下,准备去动身吧。"剑清扭过头快步往寝宫外走,修长的白色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狼狈的味道。 杜之澜神色古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袖,忽而眼光一动,冲外面朗声道:"进来。" 话语正落,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步入的却是一抹黑色衣衫,下摆处绣了一朵精致的金色火莲。 "黑弘见过——'火莲妖皇殿下'。" 来者正是当日在幻境之中,胁迫杜之澜来此的黑衣人。他隔着数步远,朝杜之澜遥遥行了一礼,神色说不上多恭敬,但从这警惕的距离来看,还是有几分忌惮。 虽说不知眼前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家伙,是怎么弄死火莲妖皇的,毕竟事实摆在眼前,杜之澜能杀死火莲,那么搞死自己,恐怕也不费什么事。 再何况,外边还有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半仙道士在,他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少来。我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也知我根底,就凭当日在幻境你挑拨我和剑清,本公子就有一万个杀死你的理由!" 杜之澜目光阴蜇,对他可不需要什么好脸色,虽然在剑清面前时常装弱撒娇,但是这位大少爷骨子里可不是什么软蛋,恰恰相反,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尊贵的少城主,平日前呼后拥、颐指气使哪还少了? 讨好于他那是理所应当,倘若得罪了他……哼,等着准备后事吧! 眼下,这位新上任的"火莲宫主"非但身负白虎神天赋神通,就连火莲妖皇那一套幻术和火焰操控之力,也信手拈来。 即便谈不上炉火纯青,唬人却是不在话下。 黑弘眼看对方白玉般的指尖上,不断跳跃的赤红色莲焰,眼角就是狠狠一跳,当下苦笑道:"杜公子,那时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罪魁祸首可是已经被你给打死了,我这个小角色,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平白浪费法力了吧。日后黑弘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赴汤蹈火再——" "行了行了。"杜之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微微眯起狭长双目,盯着他冷笑道,"小爷我不吃这一套,拿出点诚意来,爷便放你一马,否则你就自个儿滚到炼妖窟去,跟你家火莲妖皇相会于九泉之下。" 一想起炼妖窟那又进无出的禁地,黑弘额上冒出冷汗,笑容更苦了些:"不知杜公子想要什么?这座火莲宫都是您的,只要您一声令下,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没有什么得不到的……"杜之澜喃喃重复了这一句,摇头叹了口气。 黑弘见他神色,眼珠一转,立刻出了个馊主意:"杜公子可是为剑清真人烦恼?属下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之澜心思被说中,不禁有些恼怒,不过面上反而露出一丝感兴趣的样子,淡淡问道:"什么法子?" "公子初入妖道,恐怕不知往东北方三千里外,有一座妖界闻名的许愿井。妖,向来以魅惑蛊心法术见长,这座许愿井凝聚了千万年来的愿力,力量强大深不可测,那些对心爱之人求而不得时,便在许愿井发下誓愿,付出一定代价,换得心爱之人回心转意,永堕爱河。" "哦?竟有这等神奇的地方。"杜之澜吃了一惊,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不到片刻又微蹙起眉,"付出一定代价?什么代价?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如此逆天行事,恐怕代价不小吧。" 黑弘摇头道:"这个因人而异,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肯定是灵的,传说当年妖帝陛下为了追求清高冷艳的妖后娘娘,便是去了许愿井,虽然不知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不过妖界私底下流传了一个猜测,妖后娘娘无法生育,妖帝陛下永远无后便是代价。" "嘶——"杜之澜心底暗惊,"这个代价可真是……" 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他和剑清二人都是男的,就算不许愿也蹦不出个娃来。 杜之澜咬住手指想了半天,还是按捺不住好奇。 "反正刚好顺路,去游玩一番也无妨。" 杜大少暗自想着,目光又盯住黑弘,冷飕飕地道:"本公子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看门。" 黑弘大喜:"属下遵命。" "哼哼,你别高兴的太早,本公子呢,最是锱铢必较,看在你刚才献策的份上,死罪可免,不过活罪却是难逃。" 杜之澜冷笑一声,不过眨眼功夫,便在一道刺眼白光之中,化出威风凛凛的大白虎神模样来,虎吼之间,地动山摇,一爪子拍过去就把黑弘给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混帐东西!敢挑拨本公子和剑清,老子拍死你!"杜之澜洁白的牙齿冒着寒光,亮出锋利的虎爪蹬在黑弘背上。 可怜的黑衣人在大白虎身下狼狈之极地趴着,骨头都快被拍散架了,一动也不能动,小身板更显得瘦弱不堪。 一时之间,妖皇寝宫之中,哀嚎、虎吼不绝于耳。 终于,一直蹲在外面打坐的剑清忍受不能了,提着衣摆冲进宫殿,果然看见一副惨状。 宅心仁厚的剑清真人破不忍心。 于是他目不忍视地闭上了眼:"别打了,这家伙皮太厚,刮花了爪子可不好。" 正扣着黑弘拳打脚踢的大白虎一听这话,急忙停下来瞅了瞅自个儿的爪子,黑亮黑亮的,锋利如昔。 "说的也是。"杜之澜最后又踹了他一脚,这才心满意足地吐口气,趾高气扬地将人扔到一边去。 随后十分狗腿地屁颠颠跑到剑清旁边,拿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腰,长长的尾巴垂在地上,一甩一甩。 活脱脱像只乖巧的家猫。 刚才暴力血腥又恐怖的白老虎……莫非是他的错觉吗? 被揍成个猪头的黑弘蹲在一边的小角落里,嘤嘤啜泣。 "可以动身了吗?"剑清弯下腰摸了摸头,声音温和又动听,早前那副铁青脸孔果断被一身柔软皮毛打败了。 杜之澜在心里窃笑,仰起脑袋和尾巴,软软糯糯地"喵"了一声。 ——剑清和黑弘,瞬间石化了。 不同的是,前者是被萌到,后者是被吓到…… 且不提可怜的黑弘同学对虎之类的猫科动物,在心里留下了永久性的深刻阴影,剑清和杜之澜两个家伙收拾好了所有火莲宫能带走的吃食,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包裹,终于吭哧吭哧朝许愿井的方向上路了。 第26章 古井倒影 时约盛夏,艳阳被山中碧树遮了七成,只余稀疏洒落的斑驳光点,被杜大公子一脚踩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背后硕大的包裹随着步子一动一动,颇似两只人形屎壳郎。 "啊呸——"杜之澜摸了摸鼻子,谁在骂他? 背负长剑的剑清依旧那副单薄的藏青色长衫,摸上去,在夏季温凉如蚕丝。 "真不愧是仙家法器啊……"杜之澜悄悄拽了一小截衣袖在手心里,凉凉的十分舒适。 "干什么?"剑清眉梢微挑起,斜目睨他一眼。 杜之澜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剑清,你确定是走这条路?"他四下张望一番,黑弘说的那个许愿井差不多就是这座山里,可是具体在哪儿呢? 剑清见他一对漆黑的眼珠又在乱转个不停,便知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当下也懒得去琢磨,径自从包裹里摸出一包油纸。 三两下剥开外壳,露出里面两团粉嫩可口的小点心。 "嗯,香甜而不腻口,上佳美食。"往嘴里小咬半口的道长如是道。 "剑清,我也要!"闻到香味的杜之澜动了动鼻子,急吼吼地追上来。 剑清两指捻着点心包摇了摇,微微一笑,用低沉的嗓音蛊惑道:"变成老虎我就喂你。" "不要!老虎是食肉的!"杜之澜垮下脸,暗自想着要不要变出尾巴来勾引他。 ——恰在此刻,异变横生! 狭窄的山道两旁缠绕密布的老树上,忽而伸出数根蔓藤,灵活如长鞭,唰唰几下便出乎意料地卷走了剑清手上的点心! "胆敢虎口夺食!找死啊!"杜之澜一下子怒了,"砰"的化出虎形,后腿抓地狠狠一扑,果然牢牢捉住偷食吃的蔓藤枝。 谁料这厮竟韧性奇佳,被杜之澜这么一头猛虎一扯还没扯断,反而数根旋转着缠绕在一处,慢慢地把大白虎给拖走了。 ——居然想把杜之澜一块儿拖走吃了! 大白虎无语地一阵乱蹬,蹬得满身尘土落叶,可蔓藤绑得紧紧的,而且越是挣扎,收得越拢。 他可怜巴巴地瞅向剑清,后者同样无语地看着他耍宝:"别告诉我你连一棵百余年的枯藤妖都收拾不了……" 装可怜被戳破的杜之澜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不消一会儿,全身冒出赤红的火苗,烧得蔓藤妖尖叫一声,瞬间便退得一干二净。 他哀婉地捧着同样被烧化的点心,冲剑清眨眨眼道:"看,我变成老虎了,你说好要喂我的。" 剑清拂袖快步往前走,没好气地道:"我喂你吃灰,你吃吗?" 杜之澜一蹬爪子便轻松地追上,狡黠地道:"不吃,你喂我吃点别的,本公子就原谅你。" 剑清额上冒出青筋。 从前这厮乃是一头毫无攻击力的笨老虎,自己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多听话,多乖巧! 现在可好,法力见长,又开始贫嘴了! 思及此处,剑清真人用十分槽心的眼神望了他一眼。 又行一段,日头渐高。 重新变回贵公子的杜之澜擦了一把汗,伸手在包里摸了半天才摸到水囊,抖了抖,空空如也。 "没水了……"他巴巴望向剑清。 后者皱了皱眉:"奇怪,我也没有了。" 剑清举目四顾片刻,淡淡道:"你有没有发觉,这座山一路走来,虽绿树如荫,却连一条山泉都没有。山脚下也无任何湖塘水潭。" 杜之澜低低"嗯"了一声,心中却道,肯定跟许愿井脱不了关系,绝对不能让剑清知道。 "我有办法。"他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再次化出白虎,四处嗅了嗅,终于在一处绿得过分的老树下停住。 剑清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老怀甚慰——养了这么久只会吃白食的老虎,可算有点用处,下次见到师兄,不必再看那条大黄狗的脸色了。 杜大公子倘若听见剑清的肺腑之语,想必得气死,幸而他没听到。 他黑亮的虎爪在树根处狠狠一拍,一道不起眼的蔓藤惊得跳起就跑,又被他一声虎吼给生生镇在原地不敢动弹。 "带小爷去找水源,敢使诈就剁了你下酒!" 可怜的蔓藤妖一瑟缩,只好乖乖游走在前,给俩威胁语都差不多的吃货引路。 树藤带他们二人一路偏离山道,最终行到山林深处一个废旧的洞穴面前,前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书四个古隶大字:"后果自负。" "有点意思。"剑清自负高深剑术傍身,管他万般装神弄鬼,怡然不惧。 杜之澜更加确定里面就是许愿井,心中打着小算盘,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 不知里头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倘若当真能得偿所愿,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剑清,树藤小妖说水源就在里面,但它法力低微无法靠近中心,只能在洞外汲水。"杜之澜一把仍开小妖,跟着剑清往洞穴深处走去。 穴内别有洞天。 炎炎夏日几乎瞬间被隔绝开来,凉爽的微风吹得人昏昏欲睡,脚边流水潺潺,洞顶钟乳石倒挂如锥。 就在洞穴最深处,一口古井爬满青苔,就那么静静坐落。 两人稍微靠近,一股浓郁清爽的灵气扑面而来。 "灵泉!"剑清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此处竟有这么一口灵泉,即便是在修仙界那些洞天福地,灵泉也少得可怜。" 说着,他从袖中乾坤袋摸出一只白玉晶莹的玉瓶,便准备收集泉水。这么精纯的灵气,可不能用普通的水囊来装。 "等等!"杜之澜吓了一跳,却见剑清突兀地背影一顿,他眼皮抖了抖,轻声问,"怎么了?" 剑清蹙眉望着古井中平静的一汪泉水,淡淡道:"我似乎看见井水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模糊,没看清。" "哦?让我看看。"杜之澜急忙上前一步,往水井探目一望。 这一看,吓了他心脏差点停摆——怎么只有剑清的倒影?没有他的! 杜之澜脸色发白,回头一望,却见剑清远远站在几步外的地方打量那些钟乳石柱。 不是吧! 杜之澜这下可受惊不小,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慢慢、慢慢转过头,再次看向水井:幽深的清泉静静倒影着的,依然是那清朗如画的眉眼,发如泼墨,眸若星光。 那一瞬间,杜之澜呆呆地凝视着水中倒影,几乎觉得,他在与剑清对视。 一个鼓噪不停的声音,顿时在他心里一发不可收拾地膨胀起来。 许愿,许个愿吧,只要许下愿望,一切都会实现…… 第27章 抢初夜? "杜之澜,你在干嘛?" 洞穴内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让剑清看了个遍,啧啧称奇一番,便失去了兴趣——毕竟这么玩意不能吃又不好摸。 他一扭头,却见杜大公子以十分不雅的姿势趴在水井上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也不知是否错觉,似乎冥冥中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气场,在周身悄然发生改变。 剑清总觉有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炸了一遍,可仔细想来,全无头绪,只好归因为洞穴内太过潮湿阴冷的关系。 安静环境里突然的出声,仿佛叫杜之澜吓了一大跳。他回过头来勉强撤出一个笑容,道:"剑清,这水好像是咸的。" "咦?"剑清的注意力自他身上转入泉水,蹙眉上前探目一望,"灵泉之水应当入口甘甜,沁人心脾才是,怎么会像海水一样是咸的呢……" "我也不清楚……"杜之澜趁着剑清弯腰的功夫,自己悄悄直起身退了两步,让古井只倒影着剑清的身影。 他的小心脏紧张地一直在打鼓,只好用手捂着,生怕那扑通扑通声太响亮,跳出胸腔来。 剑清自袖中掏出玉瓶,目测距离泉水水面正好一臂长。 他刚欲俯身灌水,忽而一道小臂粗的漆黑蔓藤,骤然破水而出! "退——"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剑清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蛮力奇大的诡异蔓藤死死缠住手臂和脖子,迅疾如电拖入井水之中! "剑清!!"出乎意料的危机让杜之澜一下子懵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猛扑上去,企图抱住剑清的腿脚,可惜终究慢了半步。 那抹藏青色的长衫就在他指尖溜走,杜之澜什么也没拽住,反而因为用力过大,把额头重重磕在水井硬邦邦的石头上,顿时青紫了一大块,差点磕出血来。 "嘶嗷……"杜之澜捂着自己因面孔扭曲而显得狰狞的脸,双眉气得根根倒竖,"什么狗屁许愿井!老子拆了你!把剑清还回来!" 他余怒微歇,五指按住井檐,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入水井之中,往下沉去。 不消一会儿,原本波澜不兴的古井上冒出团团青烟,水面宛如被烧沸,不停地冒着滚烫的气泡。 原来是杜之澜怒火破体而出,化为赤红色的红莲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高温竟把井立附近的泉水煮沸了! 自古水火不相容,然而杜之澜那一身妖冶的红莲之火,却生生在水里保持着火焰的形态,里面目露凶光的杜之澜,在水火之间气势宛恢弘,宛如神魔。 "等等……万一剑清还在水里,岂不是要被烫到?"杜之澜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收起浑身的火焰。 "哎哟——"结果他第一个被烫到。 殊不知剑清早已被黑藤拖到另外一片天地里去。 眼下,他的意识刚刚从混混沌沌的状态里苏醒过来,入眼是一派陌生。 红绡挂天,绫罗垂地。 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的锦绣牙床,手指触及的是丝滑的绸被湘毯,入目红绡帐顶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鼻端缭绕,乃是异域芬芳炉香,闻之流连忘返,甘愿沉溺其中。 换了凡夫俗子在此,只怕是甘愿沉醉不愿醒,然而剑清真人却是"唰"得一下便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如同诈尸。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出来!"剑清甩袖而起,脸色冷漠,与他平日里温和模样大是不同,想来是相当恼怒了。 "呵呵,仙长何必生气。"一道甜得腻人的女性嗓音,自重重叠叠的罗帐后飘然而出。 声音听来远而隐约,下一刻,却直接出现在了剑清身后! "仙长奔波劳累,让奴家来伺候你罢。"女子呵气如兰,一字一字吐音宛若呻吟,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剑清颈脖之后,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个儿的汗毛都竖起来。 "滚!"剑清眉宇怒色闪现,背后长剑一声龙吟,女子惊叫一声,瞬间被震开,跌坐在象牙床之上。 剑清转过身去,这才看清女子样貌:浅紫纱衣半遮半掩,脸容乃是一等一的绝色之姿,柳眉下两点明眸,似怨似嗔,双颊绯红如云霞,仿佛被道士不识怜香惜玉而恼,似怒还羞地望着剑清,肩头纱衣垂落,露出半个香肩。 倘若换做杜之澜在此,恐怕就要鼻血长流,嗷嗷地扑上去好生轻薄一番了吧。 剑清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暗恼自己为何在此关头,却在想着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你是何人?这是何地?" 长剑在手,剑锋所指,一抹寒光在剑尖绽放。 紫衣女子好似颇为畏惧,不敢上前,反而在牙床上侧卧着,她双手指甲点缀着嫣红牡丹,轻轻掀开衣裙,露出一双修长迷人的玉腿来。 那只手又顺着长腿往上摸到肩头,撩去碍事的长发,极其缓慢地解开腰带。 "仙长,奴家闺名紫泉,修道之途寂寞难耐,不若你我双修,共赴巫山云雨,不但功力大进,还能一享人间极乐,岂不快哉?" 紫泉说话慢声细语,音若清泉清脆,行止更是极尽挑逗能事,罗绡帐内熏香袅袅,撩人情欲。 换了常人,怕是要血脉膨胀而亡,或在疯狂的激情中叫她吸够元阳,精气枯竭致死。 即便是自问心如止水的剑清,也颇觉体内气血翻腾,面红心跳。 天可怜见的,他努力保持了二十九年的处男之身啊,终于要在今晚——变成三十年的! 该死的女妖,休要破坏! 剑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个人在牙床上摆出各种姿势,唱独角戏。 起码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了: "抱歉,我不喜欢没毛的……" 紫泉傻眼:"呃?" 有毛的……难不成这道士喜欢野人? 就在她眼角抽搐不已之时,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是哪里塌了一个洞。 一声狂怒的虎吼声,震得洞穴回音四起,石屑不断。 "哪里来的恶婆娘?!敢跟爷抢剑清初夜?!回去找根小棍子自己戳自己去!" "……"剑清一愣,脸色铁青了一瞬间,又慢慢柔和下来,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有毛的来了……" 第28章 洞房花烛夜 洞中红绡罗帐被震得晃动不已,一时间灰尘四起,许久才沉寂下来。 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白虎几爪子撕开碍事的垂帘,稳稳地踏步而来,目光在剑清身上停留片刻,很快落到牙床之上、那香肩半露的绝色美女身上。 大老虎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砸吧砸吧嘴道:"以为长了一张狐媚脸就能出来勾引人了么?你看看你,妆画得浓妆艳抹,穿得跟青楼卖唱的似的,俗媚!" 紫泉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一头蠢老虎居然敢跟老娘说教狐媚术?!" 可自诩阅尽三千佳丽的杜之澜还没说完呢,一句接一句放鞭炮似的停不下来:"还有啊,长得这么短还敢秀腿?本公子家后花园里种的萝卜都比你的腿长!" "萝卜?"紫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像铜铃,小脸气得煞白。 "怎么?不服气啊?敢跟本公子比吗?"杜之澜趾高气扬地龇了一下锋利的虎牙,往前踏上两步,无比威武地抬起前爪重重往石凳上一踏——"轰"的一下踏了粉碎,连地上都留下五条深深的抓痕。 "比……?"紫泉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那只白嫩嫩的毛绒爪子——面容不禁微微扭曲起来,这家伙莫非要用他肥短肥短的虎爪子……跟自己比腿长?! 简直,欺、人、太、甚! "哼!"紫泉恨恨地瞪着他,忽而周身闪过一道紫色光华,再出现时,已然化出了九尾妖狐的原型来,"敢小瞧姑奶奶,叫你们好看!等老娘把你们一个个绑起来,再吸干元阳!" 九尾狐妖擅长幻术和蛊心术,眨眼功夫,自己就如同空气一般消失。 周围景物却是一变,幻化成一间奢华无比的四角亭,四下花团锦簇,亭中温香软玉,牙床红榻,就连空气中都隐隐漂浮着甜腻的香味。 "哈哈哈——臭男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要你们在九尾天狐的狐媚术中不停地欢好,直到精、尽、人、亡!哈哈!" 和人想必,动物更加控制不了本能的欲望,尤其是食欲和情欲。 只不过在亭中呆了一小会儿,一股浓烈的燥热感便不断升腾而起。杜之澜翘起一条前腿,低头瞅瞅自个儿下面昂扬的某样物件,顿时苦逼了。 他立刻一溜小跑蹭到剑清身边,咬住对方衣衫下摆轻轻扯了扯,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他:"剑清……" 虽说九尾天狐乃是狐族中最擅长魅惑人心的,不过剑清长老似乎对此毫无压力。 他蹲下来摸摸白老虎的毛绒脑袋,语重心长地道:"破除狐媚术其实很容易的,就好比人吃饱了吃撑了,见到再心爱的美食也吃不进去一样,你只要在心中产生恶感,外力再如何蛊惑勾引,都是毫无作用的。" 末了,剑清生怕杜之澜听不懂,又加上一句:"就像我,方才对着一个女人没有反应,现在对着一头老虎,更加不可能有反应了。" 谁知听到这话的杜大少忽而怒了,两爪往对方肩头一拍,重重按到在地上:"可我有!" 被蛮力压倒在地的剑清真人有些无奈地想了想,眼光一闪:"那这样?" 他右手随意掐了一个指诀,嘴里低声念咒,一股浓浓白烟顿时冒了出来。 杜之澜爪下的力道突地落到空处,他吃了一惊,当他看见白烟散去露出剑清的模样,杜之澜整个人都傻了。 剑清高大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只剩一只肥肥的黑兔子蹲在原地,嘴里还在吧唧吧唧地啃一根胡萝卜。 "剑清?!"杜之澜大叫一声,相较之下显得万分笨拙的大老虎围着黑兔子,开始团团转。 "别转了,我眼睛都花了。"小兔子三瓣嘴塞进最后一小块萝卜,冷不丁说了一句,嗓音低沉醇厚,果真是剑清的声音。 只是这样的声音从一只兔子嘴巴里面蹦出来……简直太违和了。 "现在你还想那事么……"又肥又黑的兔子动了动耳朵,斜眼瞥了瞥白老虎的嫩肚子——从他的视线高度刚好能看见。 杜之澜直接趴地上去,与兔子对视,无语地抽搐眼角:"一点也不想!" 随着这句话音一落,周围暧昧的场景骤然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啪"得一声破掉了。 "咦?"杜之澜眼前的兔子不见了,剑清仍旧好端端站在原地,嘴里也没有啃胡萝卜。 "我在做梦么?" 剑清低垂眼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过障眼法罢了。"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很是虚弱,杜之澜甚至能看见他额头脸颊微微泛着一抹潮红,看得自个儿心头重重一跳。 杜之澜就地一滚,立刻从团团的白烟中变回人类模样,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周围催情的香气淡了许多,不断有清新舒爽的灵气从剑清身上源源不断发散开来,抵挡这些魅惑之气。 "剑清,你没事吧。" 后者勉强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只九尾天狐常年受那口灵泉滋润,法力高深出乎意料。你白虎天赋,攻击力强,但是天生好色,意志力可太差,方才拉你出来,可费了大力气。" 在九尾天狐的幻境里使用法术,消耗的不仅仅只是法力,更加是极其有限的精神力,即便只是障眼法,也叫人吃不消,更何况正主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面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后面的话杜之澜听得朦朦胧胧,他的目光呆滞地在对方微红的脸容上游移,终于忍不住凑过去,抱住剑清的腰身,嘴巴凑上去,想亲上一亲。 "杜之澜!" 剑清面色一沉,抬手就想给他一拳,谁知恰在此时—— 早已等待多时的九尾天狐骤然从空中窜出,剑清顾不上杜之澜,挥手便是一剑横劈而去! 剑锋如闪电,划破了狐妖的尾巴! "唔……"九尾天狐一声闷哼,却狞笑着张口喷出一团紫色雾气,瞬间把剑清和杜之澜两人都包裹了进去。 "嘿嘿嘿嘿,即便是最贞洁的烈女或是最无情的神仙,也挡不住天狐的狐臊……"紫泉跌落在一边,撞碎了一大块石壁,却只顾尖声怪笑,一点都不留意自个儿受伤的尾巴。 奇异的是,流出的血竟然是透明的——一如那口波澜不兴的许愿井中,清澈的井水。 看着剑清终于抵抗不住媚术的侵蚀,脸颊潮红也渐渐往脖子下蔓延,九尾狐妖面上泛起一股古怪的笑容。 最后竟然慢慢融化成一滩清澈的泉水,渗入地下。 烛台上红烛热烈的燃烧,火焰明灭不定地带出几缕轻烟。 暧昧昏惑的红绡暖帐之中,终于只剩下神智几失的剑清和杜之澜两个人,双双跌入温软牙床之中…… 第29章 别摸了 高温的肌肤如同蒸笼里红扑扑的小笼包。 剑清仅剩的一丁点理智固执地盘踞在脑海中,在看不见的地方与堕落的蛊惑激烈斗争,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直跳,光洁的额头和脸颊,细汗布了一层又一层。 他不相信凭借自己多年的清心修炼,抗不过传说中的天狐狐臊…… ——可惜做了三十年处男的执剑长老大人,还算漏了一个惯常风月的杜之澜。 若是两人在修为上,前者是天后者是地,那么在这档子事上,整个都得掉个个儿过来。 十个剑清也不是杜大少爷的对手呀。 这会儿,杜之澜也不知是真被迷惑了神智,还是故意占便宜,总之,他早已在第一时间便牢牢缠在剑清身上。 衣带并不急着抽开——这只会令人警觉反抗。 对付意志力极强的剑清的唯一办法,就是沸水煮青蛙。 显然杜大少对此颇有心得,他从背后揽过剑清双肩,一把撩开那碍事的长发,嘴唇在靠近侧脸时稍有短促的停顿。 他轻轻呼出一口热气,便把唇印了上去。 火热的唇甫一触到同样滚烫的面颊,顿时宛如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 正在努力念清心咒的剑清,一瞬间脑袋里轰得一下全然空白,他下意识地皱眉转头,立刻被杜之澜逮到机会,牢牢攫住了双唇! 像是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即将达成,什么代价什么威胁统统抛到脑后。 激吻如同烈火燃烧,疯狂而不顾一切。 剑清两道剑眉几乎根根倒竖起来,活了这么多年,初吻二吻舌吻统统被这蠢老虎夺走了。 眼下,他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在狂吻中呼吸。 终于在他翻着白眼差点断气之前,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踹开了杜之澜。 "你……你想被宰来吃吗……" 可怜的执剑长老翻来覆去只会这么几句威胁之语,偏偏现下他浑身发软,脑子晕头转向,又是好一通咳嗽,说出口的话都气若游丝。 "随便你……今晚之后,要杀要剐都随便你……"杜之澜摆明了一副豁出去的壮烈态度,盯着剑清的目光更灼热了些,方才那软绵绵的一脚,果然对于皮粗肉厚的老虎而言,比挠痒痒还没杀伤力。 倒不如说是情趣。 他再次扑上来,毫不气馁地使尽各种温柔手段,好生取悦。 当某只爪子不满足地偷偷摸进衣襟之时,剑清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句:"杜之澜!你敢再做下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漆黑的双眸中闪烁着浓浓的怒火,胆大包天的杜大少看了也不由一阵瑟缩。 杜之澜生生停下动作,面部表情万分纠结,似乎在做激烈的斗争。 红绡罗帐内安静的过分,两人急促的呼吸越发明显。 "剑清……"杜之澜嘴巴一瘪,放柔了语气,软软地俯趴在对方肩上——假装自己现在还是一坨毛茸茸的小老虎那样装可怜撒娇。 还顺便曲起一条腿,膝盖在剑清下面某个勃发昂扬的要害之处,好一番细细摩擦。 "剑清,我难受……" 老处男可比一般男人敏感多了,被这么一撩拨,剑清瞬间就有种身体里被点燃了一支火种般的感觉,仿佛加诸只有更大更深的力道,才能让他平静舒坦。 "你这家伙……我更难受……" 剑清艰难地别开脸,以免对方过于火热的呼吸喷到面上,可是跟欲望的灼烧比起来,统统无济于事。 他手指拽着丝滑的被单,指尖都泛白起来。 "剑清,剑清……我帮你好不好?"杜之澜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害怕完事之后剑清真的会杀了自己。 他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暗暗咬牙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用!" 衣带忽而被抽开,剑清脸色一变,伸手便要去拿对方手腕! 杜之澜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三下五除二,衣衫便簌簌敞了开来,露出里面精壮结实的肌肉来,修道之人匀称的肌理和流畅的线条,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看来十分赏心悦目——尤其在杜之澜这个大色狼眼里。 轻叹一声,杜之澜便俯身落下绵绵一串亲吻,手里动作丝毫不停地解开自己外袍。 很快两人便彻底"坦诚相对"。 剑清额头不断冒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只化为浓浓锅底黑。 不过,他可绝不是什么束手待捕之人。 稍微让这伙放肆一下,刚积蓄一点力气,剑清毫不犹豫雷霆出手! 一道极细白光在两人之间弹开,杜之澜登时被气流冲到一边去,翻了个滚。剑清也顺势而起,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刚好将人压到床角,牢牢压制住杜之澜乱动的双腿。 "这种时候还能扔法术……"杜大少很是无语,谁知这么一下之后,剑清已经后继无力,就连撑在床上的双臂,都在微微颤动。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快控制不住了…… 剑清觉得自己眼光已经有点涣散,他使劲眨了眨眼,不料对方忽然迎上来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接踵而至的还有那双更加灼热的唇。 嫣红色的暖帐轻动不已,牙床被翻红浪,依稀两个光裸的人影在其中来去翻滚,纠缠不休。 即便神智不清,雄性与生俱来的争强本能还是在的。 杜之澜卯足了力道,好不容易靠蛮力占了上风,将剑清压在床上,他鼻息咻咻地望着对方一脸怒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小爷就吃亏这一次!" 他吞了口口水,俯身与之热吻,手却探向自己身后,慢慢摸索某个从未被人涉足过的禁区…… 剑清紧紧闭着眼,耳边尽是杜之澜急促粗重的喘息,一滴滴汗水从他面颊滴落至剑清脖子,他才张开眼,却看见令自己全然呆滞的一幕! ——杜之澜跨坐在他腰上,面上神色古怪颇显痛苦,最后居然扶着自己肿胀不堪的阳具,慢慢往那处坐下来! "杜之——唔——"说不清是轻松还是疼痛的陌生感觉,让剑清一下子岔了气。 面前这个冷汗津津的贵公子显然更难受,他额发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脸上,整个人仿佛无力支撑一般,软软靠在剑清肩头,抱着他的脖子。 原本顾盼风流的一对桃花眼,此刻尽被蒸出一汪水汽,眼角晕了一片红晕,湿濡濡地望着他。 "剑清……" 光是这么一声近乎呻吟、又蕴含无限柔情的叫唤,素来以定力自持的剑清长老,差点一瞬间把持不住。 全部纳入的时候,两人同时轻声叫了一声,又忍不住终于松口气。 进展到这个份上,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脑袋一片空白毫无经验的剑清长老,有点无措地抱着对方的腰,只好一遍遍抚摸光溜溜的脊背,希望可以稍微减轻一点疼痛。 两人结合的部位紧致到痛,又滚烫如沸腾的铁水,动与不动,似乎都是种折磨。 "别、别摸了……"杜之澜脸颊红得不像话,似乎比方才主动诱受更加难为情。 剑清正一脸疑惑,一低头却惊讶的发现,对方尾椎骨下,不知何时居然冒出了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一转眼,很好,头顶上一对白嫩耳朵也冒出来了——此刻正十分害羞地耷拉着,微微发颤。 被瞬间击中死穴的剑清真人,一双狭长的眼睛顿时绿光幽幽发亮。 第30章 劫数 "该不会产生幻觉了吧……"理智在边缘摇摇欲坠的剑清,忍不住伸出爪子摸了摸眼前晃来晃去的尾巴,柔软的毛绒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一份可口的大餐摆在一个饿得快发疯的家伙面前,不吃的是傻子! 剑清长老可不是傻子,此刻他朦朦胧胧的神经已经不太清楚,此"食物"非彼食物,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个吃货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嘴啃。 "嗯……"杜之澜有些难受地扭动了一下,这种事情都干出来,若是再叫他像个娘们似的,在男人身上摆动腰身,不如给他一刀得了。 可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他估计得憋死——这种死法更叫人难以接受。 "剑清……"杜之澜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你动一下啊……" "啥?"老处男满脸问号地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满脸的潮红在他略显呆然的脸上,叫杜之澜瞧了忍不住想笑,可他一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就笑不出来了。 "如果你不想被憋死的话……我的腰没力气……" 当了那么多年老处男的剑清真人,这会儿也只好全凭本能行事,扣住对方柔韧的腰部翻个身,试探着在那个无比紧致灼热的通道里慢慢动起来…… "呜——" 正在混沌中享用美食的剑清,并没有注意到杜之澜浑身紧绷的肌肉,只有嘴角偶尔耐不住流露出的一丝丝呻吟,成了最好的催情剂。 红绸丝被几乎被扯成布条儿,杜大少爷俯卧于柔软牙床之中,头顶粉嫩嫩的一对耳朵不停地颤动着,紧闭的双眼渐渐变得湿红。 他可以感觉到背后熨烫的唇舌来回走过每一存地方,每分每秒都战栗不已。 这时,趴在他背上的剑清,绿幽幽的目光已经瞄上了那双耳朵。 用食指和拇指稍稍捏了捏,便用他一贯的办法——直接送进嘴里。 "啊、啊——" 湿热的口腔和灵巧的舌头包住耳朵的一瞬间,杜之澜就不可抑制地大叫出声,尾巴上的毛统统炸得立起来。 收到突然袭击的耳朵竟然是十分敏感的地带,敏感到他到忍不住绞紧后穴,差点直接令剑清缴械投降。 不过好在老处男在某些方面又无比强大的忍耐力,所以小老虎还得继续痛并快乐着渡过一夜良宵。 …… "啪、啪"的响声始终缭绕在小小一方牙床帐内,混合着滋滋水声,还有更粗重的喘气以及不明意义的哼叫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剑清一记深深的挺进之后,杜之澜全身一抖,禁不住失声叫出来,音色嘶哑干涩得如同在沙漠了走了三天三夜。 "剑清……"他勉强咬出某人的名字,睁开湿润晕红的双眼,似羞似怒地埋怨一句,"你的技术真是烂透了……" 谁知肩头陡然一沉,刚刚结束处男生涯的剑清长老,竟是十分餍足地拿微红的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脑袋,然后——像只吃饱了食的肥猫那样,打着呼睡死了。 睡死了…… 为了伟大的爱情事业疼痛献身杜大少爷,在认清这个事实后,微微静默了一瞬间。 萦绕的情欲潮水渐渐退了去,静悄悄的红绡罗帐,只余二人的呼吸声。 随即,满脸青筋黑线、一只耳朵还被某人叼在嘴巴里的小老虎,终于憋不住悲愤了:"我擦你大爷啊!老子真是脑袋进水了!尼玛这货就是一头猪啊!居然还打呼!!" "莫非本公子费尽心机许愿换来的一夜,就成这样了吗?!" 杜大公子微颤颤地摇着尾巴,软趴趴地窝在床上默默啜泣。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哀怨够了的杜之澜迷迷糊糊睡去,波澜起伏的一夜终于到了尽头,而那口神秘莫测的井水,在黎明即将到来之时,不易察觉地无风自动,微微泛起一圈涟漪。 某人的愿望实现,付出代价的时候,也该到了。 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树林,散落一地细碎斑驳的光影。 许愿池所在的洞穴依旧湿冷如昔,沁人心脾的凉意钻入两个光溜溜的身体里,叫两具蜷缩的身躯不由瑟缩一下。 "……"从来不贪睡的剑清真人第一时间醒了过来,他呆呆地坐起来,四下扫了几眼,似乎还没有从昨夜美好的梦境搞清楚状况—— 谁来告诉他,为何自己会浑身赤裸地躺在这个洞里,旁边还有个同样伤风败俗的杜之澜? "三清道尊在上……"面对眼前诡异的状况,镇定如剑清也不由开始抽搐眼角,昨儿个而夜里,他们貌似干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脑海里乱哄哄的一团乱麻,什么道家箴言、什么法术境界、什么修炼得道,没有一种可以告诉他怎么面对眼下这种情况! 剑清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由铁青转青红,最后又彻底黑沉下来。 原因无他,只是他审视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突然发现失了修道者最纯粹的童子元阳精华之后,他的修为几乎一夜之间倒退了一个境界,全身软绵绵的虚弱不堪,法力也只剩往日的三成。 "真是要命……" 剑清苦着脸扭头望一眼,身旁团成一团睡得正香甜的杜大少,无语地随手捞了一件外套盖住他光裸的身体。 其实神虚宗破了处子身的道士一抓一大把,但人家都是正正经经寻得两情相悦的道侣双修,非但不会坏了道行,反而能相互增进功力。 至于他们俩…… "这算哪门子双修啊。"剑清沉着脸抓过杜之澜手腕号脉,登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昨夜泄出体外的元阳之气,几乎全被这家伙吸收了。 虽然明知不是对方本意,但是剑清依旧忍不住一阵无力。 "杜之澜……莫非真是我的劫数?"想起昨夜种种,美好或者痛楚,剑清一时无话可说,只默默地捡了衣衫穿好。 没有叫醒对方,因为他根本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 一颗纯粹的修道之心早已乱了,全因一人。 他仿佛一个游魂一般飘出洞外,谁知刚一脚迈出洞门口——说不出什么感觉,似乎有奇异的磁场流遍全身,就像穿过一道空间之门,洞里到洞外,从一个世界步入另一个世界。 就这一步。 原本晴朗日丽的天空,骤然间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一团有一团的乌黑的云流淌而出,眨眼间霸占了头顶上这一方天空。 "轰隆隆"的雷电顺应而生,如巨人手臂一般粗大,鞭子一样甩下来,好端端的山林一下子如同干柴般,火烧一发不可收拾,无数的山野动物和精怪吓得四散奔逃,惶惶不可终日。 在神虚宗修行二十多年,从未对任何危险露出恐惧之态的剑清长老,此刻竟然吓得脸色瞬间煞白。 别人也许会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清清楚楚地感应得到。 ——那是劫云。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法力失了七成、境界倒退、甚至修道之心都发生动摇之时……渡、劫! 第31章 剑斩,梅折 "这可真是……要命!"剑清面上乌云密布,迈出去的一只脚果断收了回来。 这个洞穴果真不一般,恐怕是有强力结界护持,天外劫云感应不到剑清,那手臂般粗大的雷点慢慢消失,可乌云凝而不散,大抵是守株待兔,等他重新踏出洞府。 到那时,等待他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雷霆一击! 剑清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匆匆退回洞穴深处,阴沉沉地望了那许愿井一眼,昨夜之事若说和此井没有干系,猪都不会相信。 可是眼下,怎么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才是正经。 想到这里,剑清收回冰冷的眼神,最后落在杜之澜身上——后者仍睡得没心没肺,傻笑着,砸吧着嘴不知在说什么梦话。 剑清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些,昨夜一幕幕昏惑红烛暖帐重新浮现在脑中,在某种程度上分外纯情的执剑长老也经不住老脸一红。 虽说干下那样荒谬之事非是他本意,可错已铸成,纸窗捅破,想当做没发生过,那怎么可能? 他轻咳两声,犹豫片刻,还是在对方身边坐下。 "三清道尊在上,此番弟子成败与否皆看天意,成则立地成仙,败则灰飞烟灭,至于他……" 剑清眉心紧拧成川,右手两指并拢轻轻按在对方额头。 "无论结果如何,与他都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要不然,干脆抹了他关于我的记忆——" 心中一闪而过的狠绝想法叫他一惊,旋即又垮下脸踌躇起来。 什么时候,自己竟也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天了。 "杜之澜。"剑清在心里默念一声他的名字,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对方白嫩的脸颊。 被扰了好萌的杜大少爷蹙着眉,动了动鼻翼,含糊地嘟囔一句:"剑清……不要了……" "……笨老虎。"剑清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张了张嘴,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终究只化为轻轻一声叹息,如微风佛过杜之澜的额发。 黎明早已过去,气息平静的小老虎收起了尾巴和耳朵,只是侧脸尚还留在一抹浅淡的红晕,昭示着昨日一夜缠绵。 剑清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面色凝重地看了看洞外天色。 随身携带的乾坤袋被他全数留在杜之澜身边,反正这些法器,自己无论成败也已经再也用不着了,留给他,至少能让这个惹祸精多一些自保能力。 "唉,答应你的承诺,看来是办不到了。"剑清两袖清风,神色反而淡了许多。 他迟早知道这么一天回来的,只是分别来临的太快太急,太突然。 让他措手不及,甚至于完全来不及思索一个做妥善的安排。 "不过也好,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剑清站在洞穴边缘,看着天外浓黑的劫云盘旋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电光不断在其中闪烁,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下天罚。 ——修仙乃是逆天之事,自然要受到天谴。 这一带稍有修为的精怪妖物,一看到此景,几乎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有多远跑多远,山脚下村庄居民也被这诡异的天征异象骇的面无人色,不过好在劫云是有一定范围限制的,否则生灵涂炭,可就罪过了。 剑清终究没有叫醒杜之澜。 在梦中沉睡不醒,也好过醒来接受生离的命运。 以免小老虎醒来又打滚撒娇,生生给自己本就动摇了的修道之心,再加一锤子。 虽然早预料到如今的结局,可是万般伤怀亦无法改变分毫。 该痛的还是痛,该分开的,还是得分开。 "倘若侥幸安然渡过此劫,怕是要直接飞升天界,无法再人界停留分秒,倘若失败,怕不是要被雷劫打得灰飞烟灭,如此绝望,不见也好。" 他相信过了一段时日之后,杜之澜寻不到他,终会慢慢淡忘他,日后飞升入妖界也好,找个善解风情的美人也罢。 毕竟,那家伙堂堂大老爷们,也必不是个为了儿女情长寻死觅活的吧。 这一去,天上地下,永隔天涯。 即将踏出洞府的那一刻,剑清忽而停下脚步。 四下仍旧万籁寂静,只有钟乳石一滴一滴落下清脆的水珠,砸在地面,或坠入溪涧。 他手指尖冒出一点荧光,施展最后一个法术,一只短短的梅花枝缓缓飘到杜之澜的身边。 "咻"的一道寒光无情地斩过去! 花枝无助地截成两半,孤零零地散了一地洁白的花瓣。 "虽然笨了点,不过关键时候也会聪明一下吧。"剑清最后将幽深的目光投向安睡的杜大少爷身上,深深望了一眼。 终究转身迈出洞穴,头也不回。 那抹素白的身影越去越远,孑然一身,独身而来,孤独而去,只有背后一柄除魔剑,生死相随。 头顶是突然沸腾的劫云,电闪雷鸣。 …… 洞穴的结界也不知是谁结下的,竟然异常强大,雷鸣的声音在外听来震耳欲聋,传入洞中的却是朦胧模糊,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昨夜杜之澜的"英勇献身",可把这个平日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累坏了,如今睡得跟死猪似的,直到剑清离开许久之后,才渐渐清醒过来。 "……剑清?"杜之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如同剑清初醒时一样,呆呆然四下瞅了瞅,还未从昨夜的缠绵美梦里彻底醒来。 没有牙床,没有绸被,没有暖帐,没有红烛,也……没有剑清。 杜之澜怔怔地低头——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是来不及抹去的证据,可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藏青色外衫,无言地诉说这一切不是做梦。 "剑清!"他嘶哑着嗓音大叫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是空荡洞穴的回音。 杜之澜有点发慌了。 不安的念头顿时自心头狂涌,他在想是不是向许愿井许愿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在生气? 还是觉得尴尬,害羞? 贵公子闷闷地想着,昨天疼得要死要活的分明是小爷我! 可下一秒他的眼光就凝固了——不仅是眼光,就连表情都凝固在脸上,一脸呆傻。 两截断掉的梅花枝静静横卧在一旁,花瓣已经凋零了一半,剩下的也即将枯萎。 断口很整齐,是剑。 剑斩,梅折。 第32章 滚! 怔忪只是一瞬间,但这短短数秒却恍若数载春秋那样漫长。 杜之澜心里设想过这一夜过后的很多种结局,却万万没料到会这样,绝情寡义,斩钉截铁! 他惨白着脸色,缓缓将那两截断枝捡起来,就这么默默凝视,良久不发一言。 光洁的额头上,隐约浮现起威严肃穆的王印,血一样的眼色同他眼底的怒火交相呼应,脆弱的枝条在手中颤抖着,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杜之澜一怒之下捏个粉碎! "不对!"他脸色一变,顾不得身后一夜纵情的不适,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 "那个许愿井!说不定是这东西搞的鬼!" 额上王印痕迹随着他的冷静而消退下去,杜之澜强迫自己把最坏的那个想法压制到底,甚至找了最有可能的借口来安慰自己慌乱的心,断梅被他塞进怀中,上面还残存一些法力,剑清必定还没有走得太远。 他恨恨地朝井水大喝了一声:"老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震荡的音波令井水微微泛起一丝涟漪,很快又消弭无形,就像往昔那样的一潭死水。 杜之澜眼皮跳了跳,咬牙转身往洞外奔去。 谁料一脚踏出洞穴,外界诡异而又危险的气息瞬间穿体而过,妖兽天生对威胁的敏锐感知叫杜之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震惊地抬头望着远方天空,那巨大无比的漆黑漩涡,好似黑洞一般盘踞于九重天之上,层层叠叠的黑云相互碰撞、征伐,发出震耳欲聋的狂雷。 仿佛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片漆黑,毫无光明,毫无希望。 入眼的,恰恰是最壮观的一幕,无数金光刺眼的闪电如同群龙奔腾,破空直下! 与空气的摩擦间发出阵阵叫人牙酸的尖锐破裂巨响,速度快得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轨迹。 这还仅仅只是一波而已,之间停顿不过数息功夫,又是无数狂雷闪电滚滚而落…… "这……这是什么……"杜之澜紧张而警惕地凝视远方的天征异象,那股宏大浩瀚、威严雄浑的气息,他只是望上那么一眼,便自心底深处生起一种完全无法反抗的弱小之感。 那是天的威仪,天的怒火。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远离那片是非之地,逃得越远越好,即便他身有白虎神、火莲妖皇的精魂护身,恐怕在那样恐怖到极致的雷霆之下,也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催促他——剑清很可能就在那里! "该死!"杜之澜怒骂了一声,也不知究竟骂的是谁。 他摸到怀里法力渐渐流逝的断梅,一咬牙,一横心,看准劫云的方向便拔腿狂奔而去。 …… 剑清已经尽量走远了,可惜天不等人,几乎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给他,便迫不及待地降下一道雷罚。 金光环绕的闪电裹挟着浓黑近乎粘稠的雷光,争先恐后地打在他身上。 即使有除魔剑这样的神兵利器,能抵挡一部分雷劫,可只是第一波,就震伤了剑清的内府,嘴角尽是鲜血。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咳咳……"剑清努力地睁开双眼,仰头望去,数不尽的电光雷鸣在薄薄一层防御法阵外不停的攻击。 "轰轰隆隆——"剧烈的震动在一个时辰之内几乎没有消停过,剑清那身飘渺素洁的白衣,此时尽被鲜血所侵染,俨然成了一件血衣。 这已经是他全身法力凝聚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若是在雷劫结束之前攻破此阵,修仙者脆弱的肉身压根禁不住一波天界雷霆之力,恐怕就连灰渣都不会剩下。 "……还是不行吗?"剑清吐气若游丝,俊朗的容颜白得不带半点血色,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心中与除魔剑的感应越来越微弱,明白这柄跟随自己多年的神兵,也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这个级别的法器多半已孕育出灵性,走到这绝望的一刻,剑清能听到到除魔剑传来悲鸣。 "要分别了,一柄剑都会伤感,更何况是人……" 情知今日绝无幸理,剑清凝重的神色反而淡漠下来。 人要死的那一刻,总会想起许多前尘往事,许多牵挂故人。 "不知道山上的师兄弟们怎么样了,师兄有没有又悄悄偷走我屋里的藏酒,亦双和亦子有没有想念我老人家……那只笨老虎有没有乖乖睡觉?" "……唉……" 剑清最后望了一眼头顶浓厚的乌云,缓缓闭上双眼,喃喃地说出最后的遗憾——"可惜从火莲宫搜刮出来的美食,还没吃完呢……" 就在执剑长老即将闭目待死之时,从老远传来的一声爆喝,叫他一瞬之间三魂七魄飞了一半! 剑清骤然睁眼,迎面撞见那个跌跌撞撞闯进雷云笼罩范围的家伙。 男子一身杏色衣袍脏得不像话,灰头土脸,眼睛却明亮如星,看见他的时候似有些激动,差点被路边一块石头绊一跤,最后笨拙的像头小猪,歪歪滚滚地跑过来。 "剑清、剑清!" 那家伙一边跑一边叫唤,生怕自己没瞧见,连连挥舞着双手。 还是那样呆傻蠢笨。 "杜之澜……" 剑清怔怔地望着对方,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令他浑身热血都涌到脸颊,眼眶都有点发热。 真是——不知死活! "剑——嗷嗷!" 天劫雷云可是丝毫不讲情面的,无论是谁,哪怕一只小虫子,只要踏入劫云笼罩的范围,便是一道狠狠的电光黑雷"轰隆"一声劈头落下! 可怜的杜大公子当头被劈了个里嫩外焦,幸而雷云的绝大部分力量都是冲着剑清去的,那么一丝外露的电光还伤不到杜之澜的根本,但是呆的时间久了,一样要被劈得虎毛都不剩一根。 "剑清!"杜之澜好不容易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冲进劫云中心,谁知一道半透明的光罩法阵把他和剑清两人隔绝了开去。 光罩时隐时现,颜色浅淡无比,在声势浩大的雷电之中摇摇欲坠。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他抹了把脸,虽然那只是让黑乎乎的脸变得更花,不过他毫不在乎,只是愤怒地掏出怀里的两截枯萎的梅枝,举到对方眼前控诉。 "你什么意思,啊?!昨天那啥了小爷,转天都不要了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就算是勾栏院的小倌还得给银子呢!这算什么?一截破花就想打发小爷?门都没有!"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雷光打下! 杜之澜挥掌打出一串莲焰,可雷点的余威仍旧让他疼得浑身一抖。 剑清脸色阴沉如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稳一些,重重呵斥一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不要。"杜之澜强硬回绝,同样脸色黑沉,额头闪现的王印令他双眸沾染上些许殷红。 墨发凌乱地在狂风中舞动,他静静立在法阵之外,凌厉的目光与剑清对视,浑身腾起灼灼红莲之焰抵御雷电。 这一刻,恍惚之间,竟令他蒙上一层难以言说的威严之感。 "你不辞而别,就是为了要渡劫?"杜之澜盯着剑清的双眼,灼热如火的目光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剑清抬头望一眼天空,眉宇焦灼地皱起深深"川"痕。 他不由加快了语速,嗓音如冰凌,冷冷地道:"那只是原因之一,面对一个可恨的家伙,我真怕渡劫时忍不住分心一剑捅过去!" 杜之澜一下子愣住:"可恨的……家伙?" "是谁坏了我的道行?是谁抢走我多年苦心修炼的功力?是谁三番五次扰我清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又跑来打扰我渡劫,难道不可恨?" 杜之澜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剑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气得浑身发抖,心里一口郁结冲到喉咙,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你——恨我?" 可是回应他的,只是一道冷厉的眼神,一袭决然的背影,还有一个短促的字:"滚!" 这个字像世上最锋利最冰冷的匕首,狠狠地扎进杜之澜的心窝! 他甚至疼得说不话,疼得不能呼吸,跟雷电劈在身上的痛感,后者只是挠痒痒。 杜之澜努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对你一般对别人低声下气过,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从来没有干过比现在更蠢的事情!" "渡劫什么的,我才不放在眼里!只要你一句话,再危险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拼命!" "可是……你居然叫我滚?" 剑清垂在身侧的袖袍之下,紧握的拳头微微在发颤,他紧闭双眼,却不能连同耳朵一块儿闭上。 但他始终没有回头,不敢回头,不忍回头。 静待片刻,身后响起一些细微摩擦声,再无人声。终于……走了吗? 想必……是伤心欲绝了吧。 剑清缓缓睁眼,光罩已经越来越脆弱,不断的裂缝如同蜘蛛网一般飞快的蔓延,再有片刻功夫,就到和这个世界说永别的时候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想回头最后再看一眼,哪怕只是对方离去的背影。 ……咦,那是——! 剑清瞪大眼睛,惊愕地望着面前光罩之外,一只被雷劈得发黑的毛绒小老虎,正蹲在原地睁大那双晶亮亮的黑眼睛看着自己,原来漂亮雪白的皮毛带了点焦黑,耳朵痛地直打颤,尾巴倒还精神,可也快甩不动了。 "你……"剑清喃喃地发出一个音,就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杜之澜见他转过身,立刻艰难地忍受着雷电的灼烧团成一团,在光罩外面圆圆地打个滚,又滚回来。 他最终又蹲会原地,两只爪子扒拉住光罩,瞪着剑清,翘着尾巴得意地道:"我滚了,你没说不许滚回来。" 剑清默默无语地望着他,整个人都傻了似的。 任头顶黑云压天,雷光闪电。 第33章 破灭 光罩里外异常寂静,头顶的轰鸣交错仿佛远远的嘈杂背景音。 "你这笨蛋!"剑清有点脱力地一下子坐倒在法阵中央,抬起眼皮既无奈又温柔地望着对面、歪着脑袋得意洋洋的小老虎。 "剑清,快放我进去!"杜之澜用爪子轻轻挠了挠薄薄的光罩,这玩意脆弱得让他一阵心惊胆战。 "不行。"剑清叹了口气,摇头道:"法阵开启之后除非解除,否则里外都无法通行。" 杜之澜垂下的脑袋明显写着失望。 "咔——"一声轻轻的脆响在光罩的顶端响起,在二人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顿时炸蒙了! "法阵要碎了……"剑清霍然起身,上方支撑法阵阵眼的除魔剑发出阵阵悲哀的嗡鸣,剑身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跌落尘泥化成一堆废铁。 "咔喳喳——" 蜘蛛网般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而密集地向周围蔓延! "杜之澜,你快走!有多远走多远!"剑清见他呆呆的没有反应的,皱着眉用最大的声音大喝道。 小老虎心脏在砰砰狂跳,越跳越快,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死了么? 要跟剑清……一起死了? 他看见剑清的嘴唇快速地动着,似乎焦急地跟自己说着什么。 走……不要! "你听我说!"剑清发誓自己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声音里蕴含了一丝清心咒,一瞬间就将人震得回过神来。 "我是半仙之体,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你不一样,你体内的力量没有炼化,被雷劫全力一击肯定会变成焦炭老虎的!" "可是……"杜之澜极力还想说,一开口就被剑清强硬的打断。 "没有可是!乖乖听话,如果……"剑清突然停顿一下,眼光直直地望着对方泛着雾气的眼睛,极轻慢而柔和地道,"如果你愿意等我,不会变心的话,三百年后,我去妖界找你。" "三百年?"杜之澜脑袋里轰得懵了一下。 他张着嘴,还欲说话,却惊恐地看见裂缝已然布满了整个光罩! 就在这一刻,在雷鸣电闪中摇摇欲坠的法阵,终于在巨大的惊天震响中轰然破碎! 时光仿佛突然变得无比缓慢—— 一切声音都远去了,眼睛视线成了黑白两色,杜之澜震惊地看着一道无比粗壮的黑色狂雷夹杂着白色闪电,毫不留情地直冲下来,除魔剑连半息功夫都没能抵挡,瞬间便被吞没,直接汽化消散! 雷电下那一抹人影长身而立,依然望着自己,他长袖下的手指掐了最后一个法诀,强力的暴风从他袖中奔涌而出,直接将杜之澜掀翻了去! 被狂风吹得老远的小老虎,无助地望着对方终究被雷电吞没,甚至迅速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小黑点,被高大的山林树木遮掩,消失不见。 "剑清——!!!" 被漆黑的雷云笼罩的山林,骤然响起一声悲鸣,然而回音他的只有树林默默的摩擦声,和不断回荡的回声。 漆黑如墨的恐怖电雷依然在天空中盘旋,雷劫还未结束! 中央的空地往下面塌陷了数丈,被淹埋在泥土和雷电中的剑清长老,几乎浑身浴血,金色和黑色在他周身不断盘旋,他奄奄一息地紧闭着双眼,皮眼下是痛苦的颤动。 也许再有几个呼吸的功夫,最后一缕生机也要完全消散了。 恰在此时。 他身旁不远的空气忽而泛起一阵波动,一个虚幻的人影慢慢从虚空浮现、凝实。 来者颀长玉立,墨色长发被一只晶莹的蓝色玉冠高高挽起,月白色仙家广袖灌满劲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这个不速之客顿时引起了雷云的注意,一道小臂粗的雷电脱离主体朝他横劈而去! 男子冷冷一晒,挥袖间,雷电如同冰雪遇热,顿时消散在空气中。 "师弟,你还活着吗?"男子皱着眉往下仔细搜寻剑清的踪影,他正是在神虚宗占卜到大凶、立刻火烧眉毛似的赶了过来的天玄掌门。 "……" 没有任何回应,非若天玄还感应到一丝微弱的生机,只怕就要以为这个师弟已经魂飞魄散了。 "该死!"天玄怒喝一声,从袖中祭出法器——一柄蓝色荧光的长剑。 他面色凝重,催动全身法力,横置在他面前的蓝色光剑轻轻一动,便视死如归地朝雷光电柱狠狠斩去! 那可怖的雷点居然宛如实质般,被一斩而断! 然而仅仅这么一击,这柄伴随了天玄近三十载的蓝色光剑,瞬间化成灰烬,连带它的主人也猛的咳出一口血,身受重伤。 趁着这个短暂的真空期,天玄一个眨眼便重新出现在昏迷过去的剑清身边,袖袍一捞,以最快的速度破空而去! 上天要处罚之人竟然被带走! 九重天的雷云找不到落雷的目标,霍然发出阵阵怒吼,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狂乱的雷鸣电光咆哮交错。 直到过了许久,不甘的雷云终于渐渐散去,一点阳光从漩涡的中央渗透而出,很快变作无数光柱直插地面而去。 苍穹浮云变幻,只数息功夫,乌云便缓缓消散,人间重获光明,方才恐怖的异象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只在附近村庄人们心中,还留有余悸…… 那片被雷电狂击了无数次的空地,已然摧毁成了惨不忍睹的焦土。 大地深深陷入地底,层层龟裂,寸草不生,无处不残留着天罚的余威。 等到杜之澜一瘸一拐地赶回来,一切都早已结束了,只剩下中央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还有细小的闪电在游走不去。 "剑清人呢……"他目瞪口呆地怔怔望着这满目痍疮,刷得红了眼。 本来抱着一丝侥幸,可当真见到这般人间炼狱般的惨烈情景时,这一丝侥幸也被狠狠捏碎。 "连尸体都没有……难道真的魂飞魄散?"杜之澜呆呆跪坐在地上,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两截梅枝掉落出来,随着法术的破灭,同时消失在空气里,不留一丁点痕迹。 "什么三百年后……都是骗我的!"杜之澜低头怔怔看着,湿红的双目滚出泪,流个不停,"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留下……" 第34章 龙皇 这场突兀出现又突兀消失的灾难,让周围方圆百里的活物纷纷吓得退避三舍。 只有少数实力强大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按捺不住前往一探。 雷劫雷云,乃是修道者修炼有成、飞升成仙前最后一道砍,然而这道坎是如此的艰难,十有八九都会失败,毕竟逆天之路非大气运大神通者不可成也。 见多识广的强者,自然能认出方才的异象正是有人在渡劫。但是最后劫云消散之前却不见通往天庭的光柱落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此倒霉蛋渡劫失败,恐怕已经灰飞烟灭。 不过赶来此地的,当然不会只是为了瞻仰一下那位倒霉蛋的遗迹,而是冲着此人留下的法宝法器。 毕竟除了飞剑之类的神兵武器之外,外物对渡劫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一般的修道者在准备渡劫之时,都会把随身物品存在在附近某个安全的地方,成功之后也用不着,若是失败,那就更用不着了。 当有自持法力试图前来捡便宜的家伙,意外地发现这里早早便有个落魄的男子捷足先得时,不由心里暗骂一声倒霉。 来者穿着一身暗金色的铠甲,肩扛一柄硕大无比的重剑,看起来威风凛凛,霸气又骚包,尤其跟衣衫褴褛、失魂落魄的杜之澜比起来。 就这么白白放弃快到手的好处,显然不是他的作风。 男人暗自打量杜之澜一阵,便打定主意,他大喝一声,将肩头重剑挥过一圈大大的弧度,最后猛地插入干裂的地面,发出一声惊天巨响,顿时把沉浸在悲伤中的杜之澜惊得回过神来。 "喂,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先说好,这个渡劫失败倒霉鬼的遗物你可别想独吞!虽说人界有句老话叫先来后到,不过也有句话叫见者有份,这样吧,本将让你占个便宜,四六开,你六我四,怎么样?够义气了吧?" 不等杜之澜开口,这货就噼里啪啦一通话,连怎么分赃都想好了,活像宝贝是囊中之物一般。 "……遗、物?"杜之澜呆呆坐了好一阵子,脑袋浑浑噩噩,这满篇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前后便入耳了这两个字。 单单两个字,一霎那间他脸色就阴沉地仿佛雷劫的黑云一般。 杜之澜缓缓抬头,额头诡异的血红色王印和殷红的眼瞳,倏地将铠甲男吓了一跳。 靠……这奇异的威压是怎么回事? 他的实力,并不被铠甲男放在眼里,但是这种宛如实质的恐怖目光,叫他本能地感觉到威胁,这是一种妖兽强者对危险天生的直觉,况且他可不是普通妖兽,而是血统高贵的银蛟,更是数百年来跟随东海龙皇陛下南征北战的战将。 在战场上,敏锐和直觉可是保命的重要技能。 银蛟熔刑面色凝重地握紧重剑,与对方对峙着,暗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光芒流转。 他用探查术仔细打量过面前这个乞丐似的家伙,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人明明是个人类,体内竟然有白虎神兽的气息,还有一股极其精纯的火属性灵力。 尤其他额头上那个王印,不断发散着神兽血脉特有的威压。 白虎乃是山林之王,熔刑乃是海族银蛟,虽说白虎血脉比海族的统帅者龙皇大人差了一截,但是比起银蛟可不遑多让,一个是陆上霸主,一个是水中王侯,不过现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水族的实力一半都发挥不出,恐怕还真压制不住此人…… 熔刑暗自琢磨着战斗的情况,发觉似乎有些不利,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啊。 就在这时,那双紧盯住自己的暗红瞳孔主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全身倏地绽放出火莲一样耀目的火焰红光,威势惊人。 熔刑脸色狂变,他站在数丈之外,只觉热浪扑面,几乎把自己烤熟了。 他是水族啊!火焰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什么遗物?什么渡劫失败的倒霉鬼?!"杜之澜一肚子滔天怒火和悲鸣无处发泄,居然有个不长眼的巴巴送上来触霉头! 死死死!剑清死了,小爷叫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杜之澜双眼赤红如血,充满幽邃,浑身的杀意和戾气犹如实质,融化在周身火舌之中不断吞吐。 自从他在火莲宫下的炼妖窟,踏上这条血路之后,白虎神的兽性和凶悍之气,已经全部和他的心性结合在一起,若非心里有剑清这一块不容染指的净土存在,只怕他早就发狂了。 眼下剑清凶多吉少,再也无人能压制他体内的凶悍戾气,杜之澜原本只不过是人间小城主的大少爷,心志也未见得多么坚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人间就要多出一个恐怖的人形杀戮狂魔,为祸世人了。 熔刑倒是没什么替天除害的伟大理想,低贱的人族跟血统高贵的海族和没啥关系,现下,他只想着怎么摆脱这个疯子才好。 "妈的,早知道打死老子也不贪这个心,碰到一只疯魔的老虎……" 他暗啐一句,拔起大剑护在身前,厉喝道:"别以为本将怕了你,白虎血统又怎样?那点破烂玩意老子才不稀罕,你喜欢都给你好了,老子去也!" 即便是逃走,这家伙也不肯服软,不过脚下逃命的速度可一点不慢。 杜之澜眼神一冷,视线所及之处,到处是盛放的火莲,大地枯裂,流沙狂卷,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的手和眼,都成了他如指臂使的属下——这里是陆地山林,乃是林中之王的领地! 惯于水战的水族在这里可算是吃了大亏,熔刑狼狈地挥舞着大剑左支右绌,头发眉毛都快烫化了,也不知那是什么火焰,连身上穿的钻麟铠甲都仿佛有融化的迹象。 "这下玩大发了……再打下去老子要煮熟了……" 熔刑郁闷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跳起来飞速逃跑,嘴里还不忘高喊着:"王上救命!属下扛不住了!" 他话音未落,但听"哗啦"一阵,空气里几乎所有的水汽一瞬间全部凝聚一同,眨眼扑灭了所有的火焰,顺便淋了熔刑一身水,屁股后面差点没露出银蛟尾巴来。 "谁?!"杜之澜赤瞳猛缩,周身充满着水汽的黏湿感觉令他极为不舒服,宛如身处海底,行动受到极大阻力和压感,呼吸喘不过起来。 "……哼。"半空中忽而轻轻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一只小猫就让你这么狼狈,真是给本皇丢人,回去自己把尾巴剁了,给本皇下酒。" 嗓音如同四面八方汇聚,震得人耳朵发懵,嗓音倒是沉悦磁性,语调又慢又傲,无处不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唔——"杜之澜被声音震得耳膜剧痛,喉咙一热,咳出一口腥甜。 他冷肃地望着前上方半空,那处静静浮现出一道修长的人影,突地愣住。 头顶毒辣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那男人半张面孔隐没在刘海之下,只是清晰地望见他耀眼的银色长发,和一双冷漠至极的金色双瞳。 他背后的虚空之中,一条硕大无比的恐怖生物虚影盘旋着,几乎遮住了半个苍穹。一片片的鳞片泛着金光闪闪的冷冽光芒,腹下竟足有五爪,同样金光璀璨,叫人不敢逼视。 ——那,是龙,还是天地间最为罕见的五爪金龙。 金色的眼……金色的龙…… 杜之澜有些失神,被勾起血性的心不断下沉,光是声音就能震得自己咳出血,随意一出手便叫他动弹不能,毫不怀疑,此人弄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过——那又如何?"杜之澜迎着对方俯视众生般冷酷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凛然无惧地冷笑,"反正剑清都死了,正好送小爷去陪他……" "……哦?"有着金色瞳孔的男人偏了偏头,身后的龙影渐渐隐没而去,他忽而从空中消失,下一秒瞬间出现在杜之澜面前,饶有兴致地地仔细端详片刻,似乎透过他想起另外的什么,嘴角勾了勾,缓缓喃喃道,"这个神情……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 才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男子突然脸色一变,住了嘴,再度恢复起初那冷傲神色,好像心情变得奇差,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句:"带他回龙宫,若是反抗,直接宰了。" 这话,自然是对可怜的熔刑命令的。 烈日当头,苍云流转,很快这个地方便沉寂起来,无数前来探宝的修者妖兽层出不穷,却无不是失望而归。 远在北方几千里之外的天池山上,神虚宗的弟子们仍旧整天日复一日的修炼打坐。 只是后山的雪峰之顶,多了一处禁地。 那里常年冰雪封山,金丹以下的修者一旦靠近,全无例外会被极致寒气冻成冰棍。 据说,如今这里冰封着一个人。 第35章 男宠? 东海龙宫,自古以来便是大海世界里最为华贵富丽、最为神秘崇高,也最为令人向往之所。 杜之澜这个城主之子乍到龙宫,饶是他见识过火莲宫的奢华,也不禁被龙宫的庄严堂皇给深深震撼。 满眼的金光灿烂! 龙族,天性喜爱珠宝金银之类闪闪发亮之物,龙宫的宝物更是三界有名的价值连城之地,杜之澜甫一到来,顿时成了土包子进城,有种闪瞎狗眼的感觉。 若是有心人见到龙宫繁盛之景,定会联想到如今仙妖魔三界之间纷乱的战争,而这个从中挑拨、大发战争财的龙族,恐怕所图不小。 尤其是龙皇重夜铮,据说其与天界之主乃是死对头,当初仙界与妖魔二界千年大战,便是重夜铮挑起事端。 原本龙族乃是隶属天界管辖的种族,战斗力极其强悍,何以如今貌合神离两看两厌,甚至反目成仇?这个秘密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杜之澜对此当然一无所知,他对这些身外之物早已看得淡了,除了惊讶也没有其他什么心思,反正自己小命捏在那个龙皇手里,连命都不在乎了,他还在乎这些个金银财宝么? 杜之澜想得开了,便没有了身为阶下囚的尴尬,反而心情平静,没事四处逛逛、欣赏风景,或者勾搭调戏送饭菜的小侍女,深更半夜偶尔醉酒浇愁,喝的酩酊大醉,简直小日子过得滋润的不得了,活像是龙皇请来的贵客似的。 至于修炼……他哪里有这个心思?每日过的浑浑噩噩,自暴自弃,醉生梦死,巴不得早死早超生,醉死在酒缸里得了。 杜之澜被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龙皇,给晾在一旁三个月之后,后者终于想起似乎还有这么一头老虎,在自己家中作威作福。 银发金眸的龙皇缓步来到对方所暂居的小屋,顿时被冲天的酒气弄得皱了皱眉。 "……剑清?你来看我了吗?"杜之澜拎着一壶酒,从地上歪歪扭扭地爬起来,傻笑着就要扑到男人身上。 "剑清是谁?"龙皇错身一让,轻轻伸手一捞,便将人半抱半搂,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渡劫之人?" 如此过于亲近的陌生气息,叫杜之澜龇了龇牙,不耐烦地挣脱出去,歪歪倒倒地靠着墙壁,揉了揉眼,失望地喃喃道:"你不是……剑清已经死了……" 素来高高在上的龙皇,哪里受过此等无礼和不敬,当即冷哼一声道:"一头喝醉了酒的老虎,本皇也不屑于跟你计较,本皇对于你体内南辕北辙的两种强大气息,倒是有几分兴趣。" 哪知杜之澜这个醉鬼压根听不懂他说什么,理都没理他,自顾自沉浸在自个儿的小世界了,蹲在角落中发呆。 龙皇却也没有再次发作,只是静静看了会儿对方的神情,那审视而深邃的目光,像是试图在杜之澜脸色找到什么似的,可是结果终究令他失望—— "这种表情,就算天塌下来,也决计不会出现在那人脸上的……" 龙皇若有似无地低喃了一句。 失神只是刹那间之事,他很快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龙皇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呷一口,突然冷不丁说了句:"你口中那个剑清,应该尚未完全身死。" 只是这么一句,无异于平地惊雷,震得杜之澜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杜之澜噌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不管不顾朝对方扑过去,便要揪住对方领子好生问一问。 谁知手指还隔着人家半仗远,龙皇突地脸色一沉,暗金色罗袖狠狠甩去,直接将人摔得远远的! "滚开!谁准你碰本皇的?!" 可怜的小老虎委屈兮兮地摸着头顶大包,嘴里嘀嘀咕咕:"根本没碰到么……刚才你自己还碰着小爷了呢……阴阳怪气的神经病……" "你说什么?"龙皇面容冷峻地挑了挑眉头。 杜之澜被摔得酒醒了大半,此刻也顾不得面子,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神,赶紧一番赔礼道歉,小心翼翼地问:"王上方才说剑清……可能没死?" 他既期待又忐忑地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双眼,眼里发出的万丈光芒几乎刺得龙皇睁不开眼。 "这什么眼神这是……"龙皇又皱了皱眉,不由稍稍退后一步,避开对方"锋芒万丈"的目光。 "当日我观那里满地狼籍,空有零碎电光,却无一丝一毫'人气',即便是此人被打的魂飞魄散,以渡劫期道者修为而言,便是死了,他的气息该会滞留半日,绝不至于消失的那么彻底,那么又不见尸体,除非……" 杜之澜心头怦怦直跳,不由接过话头:"除非,他被人带走了!" 重夜铮微微一笑,闭口不言,只埋头喝茶,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要去剑清!"杜之澜内心却已经认定,说风就是雨,立马就要走人,不料却被一只无形地手重新拽了回来。 "干嘛?想打架?" 重夜铮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眨眨眼:"急什么?你知道去哪里找?" "……" "你能保证凭你这点功力,路上不会被妖兽炖了下酒?" "……" "呵呵,本皇可以帮你……"重夜铮一脸和煦的温和笑意,简直像个变了个人,跟之前那般冷傲锐利、高高在上的模样全然不同,这笑容却叫杜之澜看了心里发寒。 重夜铮慢吞吞地喝完茶,把玩着白玉茶杯,微眯起狭长的金眸,嘴角勾起一抹迷人至极的微笑,用醇厚如酒的磁性嗓音低低地问道:"听侍女们说,你,很会调情?" "……啥?" 龙皇陛下懒得去揣摩对方一脸呆傻的表情下,几分真几分假,只搁了玉杯,淡漠地道:"你体内的空有两股强大的力量,你却无法炼化之,本皇可以助你提升功力,乃至是妖界千年妖皇的实力,也不在话下,你只需要替我做一件事,此事做成了,本皇便将炼魂圣物'魂贝'借你一用,还帮你查那个修道之人的下落,但若办砸了……呵呵,你知道下场。" 这一番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杜之澜当真是忧喜参半泪流满面,总还记得镇定下心神,问道:"什么事王上不能解决,还要我帮忙?" 他暗自揣测方才那句"很会调情",顿时心里一沉,莫不是……这个龙皇那里不行? 正打着自己小算盘的重夜铮,自然不清楚这货脑子里转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过几日,龙宫有位极其重要的贵宾驾临,到时候,你吩咐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做什么,至于为何非你不可……" 龙皇话语一停,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尴尬:"这宫里上上下下他都识得,眼下只有你是新来的……" 这番话说得杜之澜越发脸色惨白了,完了完了!莫不是要他去当那种伺候贵客的侍寝男宠?! 绝对不行!打死也不行! 第36章 天颜 虽然杜之澜心里头恨不得立马出去寻找剑清的下落,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然惹得龙皇一个不高兴,一掌拍死自己,岂不是怨大了? 况且他引以为傲的最强绝招——对付剑清之必备"撒娇大法",在喜怒无常的龙皇陛下面前,那是一丁点用处都没有,只有被完全无视的份。 那位"贵客"终究还是在三天后如期而至。 杜之澜被迫换上了一身华美的龙宫服饰,金冠束发,气质超群,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即便比起天界闻名的战将"龙宫太子"也不遑多让。 不过一头老虎混迹在一群龙身边,气氛要多古怪就多古怪。 他虽不清楚这个"贵客"究竟是何方圣神,不过看龙宫紧张严肃的凝重氛围,大抵也能猜到一二。 眼下,正趴在龙皇膝盖上老老实实充当"男宠"的杜之澜,实在好生提心吊胆,他甚至不敢回头偷偷瞄一眼那个神秘人物。 只能从余光微微瞥见那人垂在地上、金线绣边的纯黑衣袍。 看不到、听不到,浑身只觉得落入冰窖一般的沉寂冰冷,杜之澜自问如今胆子也够大的了,可身处这两个人之间,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不已。 "这两个家伙在说唇语么……受不了了……"杜之澜一面在心里诽谤,一面小心配合着龙皇的动作,安静地伏在对方膝盖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我忍!等小爷拿到魂贝立刻鸿飞冥冥!" 沉默的气氛终于被忍耐不住的龙皇率先打破。 "五百年后,下一次的仙妖大战,魔界不会再作壁上观,你……哼,本皇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 五百年后仙妖大战? 听到不得了消息的杜之澜暗地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个小爬虫真是孤陋寡闻啊——不过那么遥远的事情,应该牵连不到自己才是,而且剑清渡劫失败,也不会成仙…… 他心里自我安慰着,眉宇间却隐隐有些不安。 神秘人过了一阵,才终于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低沉而轻慢,语调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一道灭了便是。" 安静趴在那里的杜之澜,闻言顿时为话里透出的霸气和自信悚然而惊——这家伙当妖魔二界都是地上的爬虫么?说灭就灭! 显然,不爽的不止他一个,龙皇轻哼一声,冷冷道:"如果再加上龙族呢?" 神秘人这次停顿的时间久了一些,语调稍稍抬高,带了几分嘲讽和冷意:"哦?原来此次大费周章请本座过来,就是宣战么?" 也不知是否错觉,大殿之内的温度骤然低了几度。 龙皇久久未曾说话,杜之澜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僵掉了,忽而背后被他一拍。 "这颗魂贝乃是我龙宫之宝,就当本皇送给妖帝的见面礼吧,日后到了妖界,你亲手交给他。"重夜铮居然无视那个神秘人,大大方方地对着杜之澜说道。 此言无异于告诉神秘人,老子就是跟妖界勾结了,这只蠢老虎就是使者。 感受到背后一股无法忽视的芒刺般的目光,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叫苦连天,怎么把他这个无辜路人甲给扯进来了? 杜之澜郁闷无比地想着,要是剑清还在身边,哪会容别人这么欺负他? 他忍着怒气,无不失落地想,从今晚后……只剩自己一个了。 唉……好在魂贝总算到手。 杜之澜稍微感受了一下宝物温凉如玉的触感,便立刻识相告退,他恭敬地低垂着头缓缓退出大殿。 即将掩上门的那一瞬间,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杜之澜鼓起勇气,悄悄朝里面抬眼瞅了一眼。 只是惊鸿一瞥地望见那人侧脸,就叫杜之澜结结实实愣在门外,久久无法回神。 他空白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词: ——天颜。 …… 数月之后。 西北天池雪山,山顶终年白雪皑皑,冰封千里,万年不化。就连空气里都迷迷蒙蒙地蔓延着淡淡白霜,山顶彷如被雪雾笼罩,更添一丝神秘和寒意。 每过半年,神虚宗的宗主天玄真人,便会以闭关为由,进入山顶禁地冰封区域逗留一段时间,长则一月,短则数日。 对此,神虚宗上上下下早已见怪不怪,至于那远游久久未归的执剑长老,掌门只说了声"远游未归",便再也无人多嘴一句。 人间又是一载冬末春初,山脚下的参天大树又抽了新芽,白茫茫的积雪渐化,枝条新绿,旧岁阑珊,神虚宗还是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并没有什么不同。 无非是掌门又挑了几个根骨奇佳的弟子收入门下,哪位少年天才的同门师哥凝结了金丹,或者跟邻近的百花宗哪位女修结成道侣…… 一年复一年,年年如此,只是那位传说中的执剑长老,依旧"远游未归"。 年初之时,掌门天玄早早地穿戴妥帖,竟然例外地没有晨起练剑,反而吩咐膳房做了几样小菜,顺便偷偷溜进执剑长老的空房间里,熟门熟路地从地窖下摸了几坛好酒出来。 当然,以天玄真人绝高的身法,这么有失体面之事,可是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的。 于是威严肃穆的掌门大人,震了震一身青岚色法袍,理一理雪底衣襟,带了打包好的食盒和藏在袖里乾坤中的美酒,大大方方朝禁地而去。 山顶长长的石阶蜿蜒通天,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玄神色淡淡,也不动用腾挪之术,只是一撩衣摆,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拾阶而上。 每一步都仿佛走在云端,稍有不慎,就会落下山峰封粉身碎骨似的,直叫人看得心惊胆战。 "……终于到了,这里还是这么清冷。"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俨然耸立一座巨大的青铜色大门,上面爬满了白霜和冰雪,周围冷冷清清,除了风声和脚步声,什么也没有。 "剑清师弟,师兄来看你了。" 天玄习惯性地说了句,明知不会有人应声,径自推门而入。 他却不知,此时此刻,天池雪山山脚之下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 第37章 我的爱人 苍穹如洗。 白茫茫的冰雪覆山若云,四下里除了风声,只剩下天玄缓慢的脚步声,和平静的自言自语。 "……我说,这里这么冷,给你带了点酒,暖暖胃。" 天玄自顾自变魔术般的从袖里乾坤掏出酒壶、酒杯,还有几样小菜,甚至用法力包裹着,以免被山顶寒气冻成冰棍。 一面说着,他打开壶盖嗅了嗅,长眉顿时舒展开来:"够香!真不愧是师弟的珍藏。" 天玄倒了两杯酒,相对而放。 他停顿片刻,举起其中一盏,轻轻碰了碰另外一只,淡笑道:"师兄先干为尽。"说罢一饮而下。 "呼,可真烈。"天玄放下酒杯,喉咙仿佛还在燃烧,火辣辣的。 静待一会儿,自然还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天玄闭了眼,忽而又笑着睁开。 "浪费可耻,师弟既然这么客气,还是师兄替你喝了吧。" "你许久不归,山上好多小兔崽子们整天缠着我问,可真烦……" "幸好你没收徒弟,一个赛一个顽皮,可把师兄给累的……" 似是说到好笑处,天玄嘴角微翘。 "有个小家伙简直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斯斯文文,还特别贪吃,天天寻了由头往厨房跑,也不怕那小肚皮撑破……" "啊,对了,师兄前些时日下山,特地给你寻了一只有灵性的白虎幼仔,可以养在山门当护宗兽,摸起来又软又柔,想来师弟一定会喜欢的……"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山洞里依稀传来门口呼呼的风雪声,除此以外,这里依旧安静得如同墓地。 "剑清,"天玄一下子住了嘴,无端地鼻头有些发酸。 他缓缓阖上双眼,嗓音嘶哑,轻声道:"跟师兄说句话好么?师兄一个人——" 话音戛然而止,天玄没能说下去,便紧紧闭上嘴,只怔然望着前方一面巨大的冰壁,久久不语。 寒风依然肆虐如昔,洞里静得可怕。 …… 天池雪山,神虚宗山门。 "什么人!站住!" 这声大喝并未能阻止杏色长衫男子前进的脚步分毫,男子神色淡漠,连道余光都欠奉送,直挺挺往里走。 "你听见没有!神虚宗重地,外人不得擅进!"一个筑基期的守门道童彻底被对方轻蔑的无视给激怒了,拔剑便朝他刺去! "闪开,本公子不想伤人。"男人冷冷一晒,射来的飞剑还未靠近他半仗,便被一团明亮的火光包裹,挣扎不休。 "啊!我的飞剑!"道童面色煞白,好在对方也并不存心作恶,飞剑失去目标,立刻从空中跌落。 道童这才松口气,警惕地打量面前衣饰华美的贵公子,见他举止优雅从容,面容俊美,只是眼光满是邪气,一身浓郁的妖气更是霸道绝伦,与神虚宗漫山清修灵气格格不入。 "叫你们剑清长老出来!"杜之澜随手掸了掸衣袖,目光往山门内远眺,他假装的再漠然,也掩饰不了眉宇间一缕焦急忧色。 "你……你是妖修?剑清长老下山远游还没回来,你找长老做什么?"道童吓了一跳,在他的意识中妖修个个面目狰狞,喜好吸食修道者的元阳和血肉,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没想到今儿个竟会碰上一个不长眼的妖修,竟堂而皇之跑到神虚宗来撒野! "不叫是不是?"杜之澜不耐烦地冷哼一声,迈腿便往里走,"给小爷滚一边去。小爷自己去找。" 一个区区筑基期小道士,他一声虎吼估计就能将人震死当场,杜之澜实在懒得跟他废话,要不是看在剑清同门的面子上,以他见长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见血了。 道童气的脸色通红,连滚带爬回去禀报,心里更是认定妖修什么的,都不是好东西! "师傅!有妖怪杀上门来了!师伯!掌门——!" 小道童扯着嗓门把示警的声音传了老远,杜之澜皱了皱眉,这家伙哪知眼睛看见老子"杀"上门来的? 短短时间,已经从四面八方跑出来一大堆持剑弟子,如临大敌地冲过来。 杜之澜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在剑清的份上,小爷不跟你们这些小喽啰纠缠。" 他一个纵身,在空中化出巨大白虎形态,鼻子喷出几口白气,刨了刨爪子,以最快的速度甩开众人围堵,径自往最高那栋建筑冲去。 剑清,一定在那里! 当天玄从山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眼下,这自开宗以来不曾出现的诡异情况:一大群弟子们成群结队包围、追赶着一头身形庞大无比的雪白色猛虎,其额头王印殷红如血,妖气精纯的吓人,却一个劲的往山上跑,遇到阻拦者便一爪子拍开,也未曾伤人性命。 "怎么回事?"天玄皱着眉头,远远望着那个白色身影,不由想起剑清当年被困在幻境,还执意寻找的一只老虎。 身边一个蓝衣弟子赶紧上前一步道:"回禀掌门,此妖物突然出现在山门,强闯进来,口口声声要寻剑清长老,弟子们正努力将其抓获,不过此妖妖力强大非常,寻常弟子不是其一合之敌,大师兄二师兄已经过去帮忙了。" "莫非是它……"天玄面露沉思,摇了摇头道,"叫他们退下,护宗阵法也撤了,不要伤到它。" "可是掌门——"蓝衣弟子一愣,还要劝阻,却见掌门身影眨眼间淡化在空气中,原是用瞬移之法,亲自往虎妖处去了。 杜之澜一路疾奔,势如破竹,不露半点疲态,眼看就要踏上神虚宗正殿,忽而眼前一花,余光恰好瞥见一抹月白色长袖。 "嗷!"转眼便是天旋地转,脑门似乎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好在他脑袋够硬,差点没揍出个大包来。 "脑袋真硬……"天玄暗地里骂了一句,背过手去,骨头隐隐作痛。 他一挥拂尘,居高临下地俯视大白虎,冷淡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神虚宗捣乱?" 杜之澜眼光一凝,他还记得此人样貌,那次被黑旗骗入幻境,被他阴了一道,害得自己误会剑清,这个家伙就是剑清的师兄。 他低头想了想,顿时在白光中化为人形,与之平稳对视,不言不语,彼此打量着对方。 "本公子杜之澜,今日冒昧拜访,为寻我的爱人剑清,他在何处?还望天玄掌门指点一二。"杜之澜面不改色心不跳,脸皮也是极厚,在周围骤然变得诡异的目光下泰然自若。 我的爱人? 天玄面色有点发青,曾经占卜之术的语言言犹在耳——陷入情劫,则万劫不复! 他的剑清师弟好端端的修行,好端端的渡劫飞升,都是给这头老虎毁了! 现今,师弟长眠于雪峰之巅,与活死人无异,这家伙居然还敢堂而皇之上山要人?! "哼,口出狂言!"天玄沉着脸,拂袖冷晒道,"师弟永远不会见你的,你死心吧。" 第38章 疼 天玄无比尖锐的话,非但没有激怒杜之澜,反而叫后者喜形于色,激动不已。 "剑清果然没死……我就知道……哈哈!"他压根没理会天玄掌门越见冰冷的神色,自顾自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喃喃自语,抽风也似。 天玄冷着脸,挥手示意其他弟子都退下,走近两步,压低声音,似是极力抑制愤怒的情绪,那自喉咙深处透出的厌恶仍令杜之澜结实地打了个寒战。 "没死?"他紧紧捏着拂尘的指骨微微泛白,"也不代表他活着!" 杜之澜恍如被当头一盆冰水浇下,冻得脸色刷白。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眯起双目盯住对方眼光,极力想从那冷峻骇人的脸孔上寻到一丝破绽。 可惜终是徒劳。 天玄沉默着与之对视片刻,缓缓叹了口气,漠然道:"还不死心?无妨,你跟我来。" 说罢也不再理他,径自往山顶禁地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压抑的缄默如同山压心头,沉闷地无法呼吸。 神虚宗的弟子们不明真相,但见掌门领着一个妖力惊人的妖物前往禁地,不由皆皱眉不已,一个个面面相觑,又碍于掌门威严不敢多嘴。 越往上,人烟渐渐稀疏了。 雪路慢慢,白雾缭绕。偶然有守山弟子向天玄行礼,注意到杜之澜之时顿时露出警惕而厌恶的目光。不过这些统统都被他无视了,眼下,他心里除了剑清是生是死,再也装不下其他。 半途杜之澜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要逼问剑清的情况,可话到嘴边根本吐不出来。 倒也不是震慑于天玄的实力不敢造次,实际上自从得到龙皇所赐魂贝,他体内纵横的力量已经炼化了七七八八,说起来,这个玩意并没有他想象那般神奇,杜之澜甚至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假的。 想到那个银发金瞳的龙族之王,杜之澜心里就是一阵冷笑。 以那个家伙的精明,岂会这么平白就将一件龙宫至宝给了自己?这玩意多半是跟妖界之主有关,目前就不是他揣摩得的了的。 也罢,反正小爷也懒得管那些大人物勾心斗角,小爷只要找到剑清双宿双栖就完满了…… 他右手用力按了按心口,似乎努力想要平复过于快速的心跳。 他眯着双眼仰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山巅,忽而觉得踹不过气,甚至迈不开脚。 一路跋涉万水千山,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怎么的到了近前,竟然不敢前行。 杜之澜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脚下一步步踩下一连串的雪印,很快就被漫天的风雪遮盖了。 终于行至山巅,满眼的银白,呼啸的风雪。 雪雾深处,是一扇古旧的石门。 杜之澜觉得自己腿脚都有些发抖,他不禁想,剑清怎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这么……冷。 除非……除非…… 他脸色惨白如雪,往后的,他根本不敢想象。 "师弟就在里面,你看一眼,就会死心了。"天玄转过身来,目光却不屑正眼望他,只淡淡的撂下一句,便闭目静静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杜之澜怔怔愣愣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死寂了,风狂雪舞都静止下来。 他紧缩的瞳孔被一面硕大的冰壁所充斥,不规则的冰棱冰冻在一块儿,在雪地里泛着幽幽蓝光。 里面静静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俨然跟冰壁融为一体。 男子双目闭阖,盘膝而坐,神态安详,面上虽无甚表情,却仍看来温和疏淡……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那正是杜之澜至死也不会忘却的玉骨仙姿。 他喉咙里霎时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发不出声,双眼渐渐布满血丝,却终究没有掉泪。 只是微颤颤地抬了手,像抚摸稀世珍宝一般轻轻触碰冰壁。 骇人的寒气顺着他的手掌蔓延,仅是片刻功夫就把那只手冻得乌青发紫,若非他体内火莲气息自动浮现护体,怕是整个人都要冻成冰棍。 "……剑清。"杜之澜定定地注视着他的面孔,想要触碰里面的人,可无论如何也被冰壁所阻。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瞧,我见到龙海龙皇,还拿到魂贝了,本公子很厉害吧?" "小爷差点被你吓坏了,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 杜之澜哑着嗓子,渐渐开始习惯性地跟对方唠叨近年发生的事。 ——就像从前那样,化出小老虎的样子,抱着他的大腿打滚蹭蹭撒娇。 要是还能那样,就好了。 天玄在洞外站了许久,也不见杜之澜出来,他面沉似水,紧抿双唇盯着洞口,有几次都忍不住想进去,可心里,终究还是有那么点期待的。 虽然明知师弟被唤醒的可能性太过虚无飘渺,但人啊,总是期待奇迹发生的。 然而天道无情,哪有那么多奇迹叫你碰上? 直到洞里突兀地传来一阵惊天巨响! 天玄心里狂震,屏了呼吸折身冲进洞内,立刻被里面惊人浓重的妖气骇了一跳。 红光冲天。 到处都是剧烈燃烧的火莲之焰,积雪坚冰不断被融化蒸发,呛人的烟雾裹挟着细微的爆炸声,滚滚而出。 火焰最中央,一头通体雪白的猛虎凄厉的怒吼着,它用利爪不断刨在冰壁上,锋锐的爪尖发疯也似的抠刮,发出阵阵叫人牙酸刺耳的摩擦声! 最后爪子几乎都根根磨断,白虎仍不死心,来回奔跑助力,竟然拿头来撞! 恐怖的蛮力回荡在狭窄的洞内,山顶宛如地震一般,大大小小的冰块簌簌砸落。 天玄完全被惊呆了。 混乱的杂音不停地刺激他的耳膜,他充耳不闻,只震撼地望着那头傻老虎发疯一样,爪子没了,撞得头破血流。 "住手!"终于回过神,天玄一甩拂尘,怒吼道,"你疯了吗?你这样将他挖出来,师弟最后仅存的一点生机都要葬送了!" 一切宛如瞬间被定格,突然间定格,一点惯性都没有。 浑身染血形容凄惨至极的小老虎,怔怔地趴在地上,似乎有点呆,有点不相信,他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却仍旧隔着不可逾越的坚冰的剑清,又扭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天玄。 最后小老虎浑身颤抖一下,极缓地、极慢地,缩起爪子,把鲜血淋漓的脑袋埋起来,埋在惨不忍睹的肉掌里,整个身体团成一团,好像冷极了,蜷缩着皮毛让自己温暖一丝似的。 周围还有火焰在烧,越来越奄奄一息。 风雪和烈焰交融中依稀有悲戚的呜咽声传来,哭泣声慢慢变大,最终成了无可收拾的嚎啕大哭。 天玄眼皮微微颤动,他听到那哭声中夹杂着一句模糊的话语,忽而抑制不住地喉咙干涩,鼻头发酸。 "……剑清……痛……我好疼……" 第39章 白驹过隙 那一天,修真界的泰山北斗神虚宗发生了一件大事,千年来从未出现的异状。 起初是轰隆隆宛如惊雷的炸响,自雪山顶上蔓延下来,紧接着,大地的晃动接踵而至。 一众弟子们纷纷赶出来,惊异不定地眺望雪山禁地的方向。 无比惊人的一幕霎时间出现了! 那终年积雪雾霭氤氲的雪顶,骤然被一束刺眼的红光刺破,殷红丝血,妖气冲天! 一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了整座山峰,漫天大雪几乎被染成血一样的红色。 赤红的妖气光柱势如破竹,如剑贯长虹,直破云霄。 不见有云,不见有日。 诡异的异象只持续了短短时间,便迅速消散于无形,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神虚宗宗门之内,众弟子们一下子炸开了锅——掌门领了一头实力极强的虎妖,正在禁地! 天玄座下大弟子二弟子,第一时间就匆匆赶去了禁地,其余高阶弟子各行其是,安抚众人情绪。 骚乱终究只是短暂的,眼下,神虚宗到底拿出了一个大气门派应有的从容和镇定。 修道者和妖修虽说原则上是势不两立,不过作为老对手,对彼此的了解可谓是分毫不差。门派中年长、有见识的长老们,个个都是面色凝重。 别的弟子不明所以,他们却是知道的,方才那震动天地的异象,分明是有妖修大能者,冲破人界能量的壁障,飞升妖界的情景! "妖修飞升……多少年未曾见过了,千万年来,人类修者素来被认为最有天资,也最得天独厚,而妖修修炼不但要花费人类数十倍的功夫,而且越往后越是艰难。"一位蓝衣白须老者,远远望着雪峰禁地的方向,捋须叹息道。 "不过上天终是公平的,人类修者想要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必须经历九死一生的天劫。然而妖修却不必经历这个环节。修为到了,有了契机,自热而然,便可飞升。" 他身旁,一个年轻的弟子躬身接过话茬:"清横长老,掌门带去的那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怎么知道。"老者摇了摇头,"掌门虽然年轻,不过做事向来极有分寸,为人也稳重,妖修飞升,不论那头白虎有什么来头,人家这会儿已经不在人界范围之内了,不归我们修道之人操这闲心。不过……" 老者说到此处稍稍停顿,眉头皱起,又叹口气:"一个来历不明的妖修,竟偏偏在我宗禁地飞升,传到修真界,当真是说不清楚啊。" 年轻弟子还欲多问,门外一个门童匆匆进来禀报:"清横长老,掌门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挺拔的人影,已然缓步踏入门内,天玄长袖曳地,神情无喜无怒,那一身月白色道袍在禁地大火里安然无恙,人往那里一站,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俱都安心下来。 "掌门无事,老朽就放心了。"老者低头行一礼,轻声松口气,"不知刚才……" 天玄眼光透过窗口,眺望山巅,目光复杂,双手背过身去,站立良久才道:"对外,就说我宗豢养的一头护宗灵兽飞升了,其他的事,不要多问了。" "豢养的护宗灵兽?"老者听到这个解释,愕然不已,旁边的弟子们脸上表情也很精彩。 不过左右那头老虎也不在了,外人更加不可能知道神虚宗有没有养这么一头灵兽,如今有个"死无对证"的理由,也只好敷衍了。 "至于禁地,"天玄思考片刻,淡淡开口道,"剑清师弟在禁地潜心修行,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 留下这句话,其他人一片茫然。 师弟他,终究没有奇迹发生…… 或许杜之澜意外地冲破壁障,飞升妖界,对两人都是一件好事吧。但愿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天玄最后往重归安静的雪山顶深深看一眼,就干脆的离开了。 百年一转眼,匆匆如流水。 天池雪山之巅终年大雪封天,不见人间芳菲。 修真之人,尤其道行高深者,寿命比凡人悠长得多,成仙之后寿元更是延长到千年万载。 不过神虚宗的大多数弟子也只比普通人多个几百年,曾经的徒子徒孙,成了如今的皓首长老,年轻一辈的优秀弟子们,换了一代又一代。 除了最高层的那几位,几乎无人记得还有那么一位神秘的执剑长老。 只有那即将达到渡劫期,被众弟子们膜拜敬仰的天玄掌门,依然会定期前去禁地探望。 距离上次前来,已经间隔有十年了。 天玄还是那样一身万年不变的曳地长袍,静静伫立洞口。 从他年轻俊朗的外表,丝毫瞧不出这人已有百岁高龄,除了眼底古波不兴的风霜,平添几分沧桑。 而冰壁里冰封的男子,还是跟百年前分毫未变。 一对师兄弟隔着坚冰遥遥相对,一如往昔,匆匆流淌的时光,像是多余的。 "比起百年前,师弟的生机增强的许多……真是好兆头。"天玄眉宇间有些微的喜悦之色,他闭上眼细细感知,似乎能从寂静的环境中,听到细微的心跳声——当然不只是自己的。 "冰壁在自行融化……" 天玄手指轻点,在冰壁边缘的地上,用法力画了一道痕迹,距离上次的痕迹,大约褪了五丈。 "照这个速度,快则两百年,慢则四百年……唉。"想到这里,天玄又有些失望,"师弟若有幸重见天日,可师兄那时,怕是早已不在了。" 他抿了抿嘴,终究在离去之时说了一句:"师兄等不到你,不过妖界之内,却还有个笨蛋,在等着你呀。" 也不知冰壁里的男子是否能听见天玄近乎叹息的话语,他转身离去之际未曾看见,男子细密的睫毛似有微微颤动。 一晃又是数十年匆匆而过,神虚宗史上最年轻的掌门天玄真人,终于渡劫成功,在山门内飞升成仙,一时间轰动修真界,无数门派前来贺喜,神虚宗门庭若市。 其后再有百余年,神虚宗已经大变了模样,经历过几次低潮和危机,幸而在众弟子们齐心合力之下化险为夷。 世间聚合离散,潮起潮落,不外如是。 禁地里的山洞,早已被风雪所掩,被世人遗忘。 直到近两百年,三界局势动荡不安,千年一次的仙妖战乱隐隐初露乱象。 修真界人人自危,紧张不已。 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神虚宗后山那处雪峰之巅,突然在瞬之间——没了。 素来执修真界之牛耳的神虚宗,上上下下几乎统统傻了一样,呆呆望着那声惊天巨响传来的方向。 天池雪山最高那座山峰,居然刹那间像是被人一剑削平似的! ……就这么没了。 第40章 物是人非 "发生了什么事?" "禁地怎么了?" "莫非有贼人胆敢来犯我神虚宗?!" 众弟子中有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者,越众而出,愤愤不已。 "胡说什么,退下!"年长一些的师兄们,多少听长辈们偶尔谈及禁地的隐秘,虽并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何人,不过就方才那惊天动地的长虹一剑来看,绝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窃窃私语声未尽,忽而天空中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闪过一道银灰色剑光,仿佛要将苍穹都劈成两半。 一瞬之间,山脚下所有弟子们集体失声,无不惊骇地望着那脚踏长剑、矗立半空的男子。 那人身形修长,双肩宽厚,一身素白的儒道法袍,宛如冰雪覆身,飘逸若仙,脑后简单束起的乌黑长发,黑丝绸一般从半空中低垂往下,又被风微微拂起,简直长得骇人。 待到白衣男子缓缓降落至地面,他浑身散发的恐怖威压更加明显,围得近的弟子们一个个如堕冰窖,连呼吸也是不能,架不住纷纷往后退去。 男子过长的黑发如水蛇般蜿蜒地盘在地面上,不断有浅浅白色雾气,彷如冰雪汽化一般自他身上蒸发。 脚下银灰色的长剑灵巧地盘旋而起,围着男子转了一圈,最后在众人震撼的瞳孔里,化为一个细小的剑纹印在他眉心。 脸容俊美如画,黑眸朗朗宛如日月之辉,只是像是脸部肌肉冻到僵化,一丝表情也无,适才如利剑般锋芒毕露的气息,随着剑入眉心,立刻变得内敛平静,深不可测。 他的除魔剑早已于当年渡劫毁掉,如今这柄初雪剑,是用雪峰顶上千年坚冰凝炼而成,冰霜寒重,威力巨大。 "……人剑合一……剑为心、体为鞘……这、这人——"其中资历最深的师兄,看见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惊讶地喊道,"他是散仙!" 寂静的人群随着这句话呆愣的一下,倏地又轰得嘈杂起来。 在修真界,金丹期的修者乃是中坚力量,元婴期以上就是强者,渡劫期,更是凤毛麟角可与半仙的实力媲美,剑清下山游历时便是刚突破到渡劫期,修成半仙。 至于散仙,乃是远超渡劫期修者的强悍存在,在实力上等同于真正的大罗金仙,却因为某些原因渡劫失败,但性命法力得以保存,继续潜修的修真者。 能得到这种机会之人,万人中难得一个。 散仙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仙人,不可能飞升仙界,永远滞留人间,而且法力高绝,某种程度而言,乃是人界修者之中最顶端的人物。 不过一般的修道者,若非情非得已,不会修炼散仙,这是最后一条路,越往后越是艰难。 毕竟散仙每千年一次大劫,修为越高,渡劫越是困难,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彻底身死,甚至就连寿元,也远远不及真正的仙人。 而对于早该死透了剑清而言,能多活一天,都是向上天偷来的,自然不会嫌少。 若说渡劫期的修者凤毛麟角,那散仙便只存在于传说中,或者作为大门派的镇宗老祖宗一类,不到门派灭绝的危机,不轻易出手。 更别说眼下这些不过筑基、金丹、元婴的弟子们,眸中惊疑敬畏,不亚于普通百姓陡然在菜市场见到天子帝皇。 惊是惊了,他们好歹也是大门派的弟子,反应过来第一件事便是结阵,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散仙,在未摸清是敌是友之前,谁也不敢轻取妄动。 "噤声,掌门到了。"人群尽头处传来一声不轻的呵斥,一众弟子识得厉害,纷纷噤口。 声音未尽,一面白无须、气度伟岸的中年男子,臂挂拂尘,缓步而来。 现在执掌神虚宗掌门之位的胤虚真人,乃是当年的天玄徒孙的徒孙辈,各代掌门性格不尽相同,不过稳重镇定的特质倒是一脉传承。 "弟子见过掌门。" 胤虚微微颔首,脚下脚步不停,甚至越走越疾,从自觉让开一条道的人群中排众而出,最终缓缓停在白衣男子近前,细细端详片刻,素来镇定自若的脸上,竟也流露出罕见的惊喜莫名的神色。 身着掌门法袍的胤虚真人,后退半步,难掩激动地俯跪在地,无比恭敬的行了大礼:"神虚宗第三十九代弟子胤虚,叩见太上执剑长老。" 太……太上执剑长老? 这个散仙,竟然是本门长老?! 周围一众神虚宗弟子们,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稍停一瞬,顿时刷刷跟随掌门跪下,绵延的动作和拜礼如同水面涟漪扩散,场面更是极端热切。 剑清见到这般声势浩大的场景也是一阵错愕,挥袖之间,一股轻柔的微风将所有人往上托起。 "同门子弟,不必多礼。"数百年的沉眠,他的嗓音变得愈加醇厚深沉,明明声音不大,却仍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缓慢上前两步,凝眸审视面前"年轻"的新掌门,后者免不了心中一番紧张。 半晌,终于听他问道:"你怎知我?" "回太上长老,宗门宗祠藏有历代各掌门和长老的画像,您容貌与五百年前闭关的执剑长老一模一样,况且您是从禁地出来。" 胤虚恭敬地答道,如今三界动乱,他本身修为还不到渡劫期,不想竟恰好赶上如此强大的太上长老出关,有剑清坐镇于宗门,以散仙实力,足以应付一切危机,震慑外敌。 剑清点点头,又问:"你……与天玄有何关系?" 胤虚早料想有此一问,从容答道:"天玄真人正是师祖的师祖,早已于数百年前得道飞升。" "……师兄成仙了?"剑清一愣,望向天穹的目光变得悠远,既像感叹,又似缅怀。 他举目四顾,四周弟子全然陌生,就连曾经的山门建筑也修葺的焕然一新,若非还有一块神虚宗的牌匾,剑清简直要以为自己到了其他地方。 胤虚掌门将他迎进大殿,各大长老弟子纷纷来拜,五百年间的事多到说也说不完,剑清负袖伫立大殿之上,看见如今宗门欣欣向荣,心中有欣慰,也有怅然。 数百年的光阴流逝,待他醒来,早已物是人非。 故人都已离他而去,究竟谁是谁的过客,也说不清了。 又是一年冬末春初,出关不久的剑清真人静立在窗边,倾听青黑的屋檐外细雨潺潺,一树白梅傲然盛开,自窗口伸进一束枝头,被春雨淋得湿透。 他不由折了一枝在手,怔怔看了好一阵。 雪白的梅花瓣随风而散,一时间,无数回忆浮上心头。 只可惜,故人早已远走。 不知数百年后,可还有人,尚在等候? 墨青色的屋檐瓦砾下,似有一道白影起落飞纵,飘然踏剑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跟序章接上了~XD~皮埃斯,快完结了~再皮埃斯……原本想在倒数第二段加上一句"一日吃掉了神虚宗三年份储粮的剑清长老,拍拍肚皮,如是想到。"……想想还是太煞风景,于是作罢= =~ 第41章 (接序章)相见 青绿积雪的森林深处,渐渐被漫无边际的黑红色迷雾笼罩。 妖界之门,便在这重重迷雾的中央。 剑清一路踏剑疾驰,在充满了危险妖兽的丛林里穿梭,那只白嫩的兔子死死扒住他肩膀,生怕一个不小心掉落下去,就会被某只陡然窜出的怪物给一口吞了。 "慢、慢点啊!"兔子阿包一张嘴就被灌满了风,讲话都囫囵不清。 数日被某个道士胁迫带路,阿包早就苦逼到快麻木了。 目之所及,暗红色的迷雾被剑光划开,露出一扇巨大到近乎遮天蔽日的黑紫色石门,依稀可见上面浮雕的精致花纹,还有各种远古妖兽图腾。 "就是这里?"白衣道士堪堪停在石门外一道光幕之前,仰望整座妖界大门,墨黑的瞳孔禁不住流露出一丝惊叹。 许久没人回答他的喃喃叹息。 肩头的兔子阿包瞪大一双红眼睛,半天何不拢自个儿的三瓣嘴,虽然他是妖,但是这还是有生之年头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近妖界之门。 "好……好大!"阿包两眼放光,哗哗流着口水,"这就是通往所有妖修圣地的妖界之门,真气派,太震撼了……" "你不是说有看门的守护妖兽么?怎么一个都没有?"剑清环顾四周,打量一番道。 "我怎么知道?不过据说三界又开始相互征伐混战了,说不定妖界出了什么乱子……"在包子看来,那都是妖界里的大人们关心的事,像他这种百年修行的小妖,安分地吃自己的胡萝卜就好了。 剑清低头看他一眼,眉峰微微蹙起,眉心剑纹光芒若隐若现。 "进去吧。" 阿包吓了一跳:"喂等等!说好我只是带你来这儿的,可没说要进去。" 御剑往妖界之门行前的道士半步不停,淡笑道:"我若把你留在此地,你确定凭你本事可以活着回到森林边缘?" "……混蛋啊!" 剑清二话不说,将兔子两只长耳朵一拽,轻松塞进袖里乾坤袋,低语道:"万一妖界没有人吃的东西,正好拿你当储备粮……" 兔子猜得不错,妖界确实发生了战乱。 只不过并非内乱,而是对外战争,确切的说,是龙族那位野心勃勃的龙皇陛下,串掇了妖帝和魔尊,联合攻打天界。 战事胶着,三界一片混乱,妖界内部也是动荡不安。 与剑清所想不同的是,妖界之地并非凶恶的怪兽遍地爬,相反与人界差不多,只不过妖气充斥,更适合妖修修炼。 妖兽几乎都是以人的形态活动,除了皮肤发色模样千奇百怪之外,简直瞧不出来与人界有何不同。 原本,剑清一个人类修者只身踏入妖界,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不过他抓了一只兔妖带在身边,将自己散仙法力凝练入体,以微弱的妖气掩盖,凭他能耐,除非妖帝或妖界十皇亲至,否则无人能发现他人类的身份。 妖界大门虽然守备松弛,不过也并非全无防备。 剑清一照面便打趴数十个妖王级别守卫,搜寻其中一只的记忆,这才得知目前局势,还有另一个坏消息:妖帝御驾亲征攻伐天界,十大妖皇随之去了五位,其中便有白虎妖皇。 目前妖界大军正在仙妖二界交界点,战局惨烈,每天都是数以万计妖族和仙人魂飞魄散,个人的力量在战争的碾压下,如此的渺小。 剑清沉着脸清理了留下的痕迹,确认前线所在方位,召唤而出的剑芒眨眼之间便带着人腾飞而去。过得片刻,下一波交接班的守卫才注意到妖界之门的情况,大惊之下就欲上报。 谁料卫队队长胆小怕事,尤其这个战乱的节骨眼上,更何况查明入侵的不过区区一个人,卫队队长立刻决定将此事压下,只暗中搜寻,许久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一月后,两界交战之处——炎上血境。 战火绵延数万公里,一方的天兵天将清一色的银白盔甲,看起来寒意凛冽冷酷无情;另一边的妖界大军则是铺天盖地的暗红色,仿佛血色染红半边天。 银色和暗红在交界处犬牙交错,战场如同一个巨大无形的绞肉机,不断的吞噬双方的士兵的性命,最后化为一串串纸上数字回报给上面的大人。 漫天都是喊杀声,每隔千年,这样残酷的情景都会重新上演。 而上位者似乎从不在意这些损失,几大界的主人或许隔着浩瀚的界河,在无垠虚空中遥遥相望,闲来无事,随手捻几颗棋子,下局棋,解解闷。 被吃掉的棋子只不过是炮灰,自然无须在意,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在恶战中存活下来。 至于妖界十皇这样称霸一方的角色,当然不可能是炮灰一类,十皇之一的白虎妖皇,眼下正在白虎行宫那张华贵的圆形软床里,从浅眠中醒来。 稍嫌空旷的寝殿,有层层垂下的帷幕,天顶一盏莲花式的精美宫灯悬浮于半空,地上铺满柔软的鹿皮地毯,温暖而舒适。 圆床上的妖皇殿下稍微一动,便有美貌的侍女躬身上前,递过翡翠玉杯盛的灵泉之水。 淡红色的帐子内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接了玉杯,须臾,又送出来,摆摆手示意对方下去。 行宫外远远传来隐约的杀伐之声,在静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帐帘忽而被那只手缓缓撩起,杜之澜顺手往身后塞了个软枕,懒懒地卧上去,一头墨也似的长发披散肩头,静待片刻,自然有乖巧的侍女伺候梳理。 岁月并未在那张俊美的容颜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淡漠,漆黑的双眸跟瞧不见的心底一样,也变得日益深沉。 百年来,这位新晋的妖皇素来以深得妖帝宠爱和爱调戏美人,在妖界"盛名"昭彰,整座白虎宫里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绝美少女,除了必要的护卫,一个男子都没有。 有幸被选入白虎宫的侍女,无不期盼着能得到他的宠幸,可是奇怪的是,数百年来,只听闻白虎妖皇又赶走了哪个企图偷偷爬上他的床的女子,没听过他钟情过任何人,还有,就是深夜里,跑到妖界之门坐着发呆的怪癖。 若非如此,也不会暗中流传出某人身有隐疾的流言了。 橙发的狐族侍女小心翼翼地拿着银梳,来回在青丝间穿梭,不一会便打理妥当。 白虎妖皇微微勾了嘴角,眼尾余光透过镜子投去一瞥,含笑淡声道:"小玲儿就是心灵手巧,日前新来的馨丫头,每次都弄得手忙脚乱。" 狐族侍女低垂臻首,不敢回视,红着脸呐呐地道:"殿下,可要起身着衣?" "嗯……"杜之澜闭了眼懒洋洋应一声。 还没等他坐起来,宫外突然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敌袭示警声,令他皱了眉。 "怎么回事?" 侍卫匆匆回报说:"殿下,外面有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妖跑来捣乱,说是要见殿下。" 闻言,杜之澜眉毛也懒得抬一抬,往狐族侍女怀里一靠,摆手道:"又是哪个想来攀关系的?赶出去便是,这等小事不要再来扰我。" 他舒服地阖眼冲侍女吩咐道:"小玲儿,捏捏肩。" "是,殿下。"侍女掩嘴一笑,如玉般的十指顺从地搭上对方双肩。 杜之澜此刻还穿着轻薄的寝衣,领口也随意的敞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理,随着侍女的按摩,若有若无地发出舒服的轻哼。 而侍卫口中所谓的"不知名小妖",恰恰是这个时候,以惊人的实力一口气越过行宫守卫,冲进了寝殿里! 听到声响的杜之澜下意识睁眼望过去,入目是一身冰雪似的白衣,一柄银光流转的长剑,还有一双幽若寒潭的眼瞳。 如今这双眼瞳里,正倒映着杜之澜呆滞恍惚的脸。 "……剑……清……"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见面ING这章跳跃幅度比较大,看不懂的再去看一遍序章 第42章 不许走 "该死!这家伙是人类修真者!怎么混进来的?!" "保护殿下!拿下这个人类!" 还未及两人多说一句话,白虎行宫所有的护卫统统被惊动,以最快的速度洪水一般冲进了寝殿,将立在大殿中央的剑清,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随即一阵整齐划一的铮然刀鸣,白亮刺眼的刀光耀花了剑清黑沉的双目。 后者却对此全然视若无睹,甚至连背后剑鞘的初雪剑也未曾唤出。 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对面床榻之上、相隔不过数丈的男人——此时此刻,俨然已是妖帝面前炙手可热的白虎妖皇殿下,正衣冠不整地享受美姬宠侍的服侍。 这正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贵族理应享受的一切,不是吗? 更何况,那位美姬如玉般的指尖,轻柔的搭在妖皇殿下白皙的颈窝,比起常年握剑满是厚茧的手来,那是如此赏心悦目。 毕竟,已经过了五百年啊…… 丝毫不曾理会周围虎视眈眈的妖族精兵,剑清心里一瞬之间掠过许多回忆,那么近——好似才一夜好眠醒来,忆起昨日的事。 可是眼前一切的情景都冷酷地告诉他,有些已经不知不觉从指缝间流走了,回忆也一样。 两瓣薄唇民成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剑清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里的手指,微微垂了眼睑。 "统统住手!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一道因呼吸加快而略显急促的低沉吼声,突兀地在大殿之中爆炸开来。 一众忠心耿耿的妖族侍卫,愣愣地朝妖皇殿下望去,后者不知何时已经从温软的圆床上跳了下来,往日最顾惜仪态的他,甚至顾不得拉好身上松松垮垮、敞开了一大半的寝衣。 "殿下?可这个修真者……"其中有不识眼色的愣头青出声提醒,立刻换了一声更沉的怒吼:"滚!" 众侍卫哪里还敢多嘴,默默收起武器,鱼贯而出。 包括那位吓呆了的狐族侍女——这可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看见殿下如此失态。 行宫很快重新变得空荡起来,无人说话,压抑的沉寂叫人窒息。 杜之澜已经从骤见梦中之人的惊喜中回过神,可仍旧不敢大声说话,甚至大口呼吸,连凝望对方的眼光都充满了小心翼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使劲掐了自个儿大腿一把,火辣辣的疼痛昭示着眼前不是一场春梦。 竟是由剑清率先打破的沉默。 "你……这些年可还好?"剑清不疾不徐的沉静嗓音宛如一汪幽泉,在杜之澜心头泛起圈圈涟漪。 以妖族寿命而言还属年轻的妖皇,忽然忘了平日是怎样的花言巧语能说会道,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混沌的脑袋才理解对方稍嫌平淡的寒暄。 "我……挺好……"杜之澜下意识顺从地点头,却猛地顿住,转而使劲摇头,"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剑清,你……真的回来了么?不是我在做梦?" 他这副呆傻模样,霎时跟剑清记忆里熟悉的那个重叠起来,剑清有些怔忪地放远了目光,缓缓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梦。" 杜之澜双眼越睁越圆,禁不住泛起一阵酸涩灼热,快步走近几丈,又陡然停住,像是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碰碎了似的。 "我去过你的师门……看见你被封在冰里,我叫你,你听不见……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来,还是永远闭着眼……我想用火烧了那些冰块!可是你的师兄说会杀死你……"杜之澜断断续续的嘶哑嗓音,无比委屈,絮絮叨叨地说。 剑清瞳孔动容微缩,这事他并不知道,唯一知晓的天玄师兄,早已不知跑到天界哪个角落逍遥去了。 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渡劫那日我支持不住,最终依稀间感觉到师兄救了我,后来意识就一直在黑暗里沉浮,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 话音到此停顿须臾,剑清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措辞,最后只道:"只是觉得,睡得有点久,有点饿。" 还有句话被保留在肚子里,并没有出口——活着真好,总算,没有辜负和你的约定。 可是,似乎太久了些…… 杜之澜微翘了嘴角,心里猫爪似的痒痒,终于忍不住凑近了去,巴巴地道:"你饿了?我叫他们给你一大桌美味,保证你从来没吃过。" 这么说着,他压抑不住激动地捉住对方的手握在掌心,想要将人狠狠抱在怀里,放肆地摸一摸,还想…… "不必了。"被触碰到的一瞬间,手背灼烫的感觉令剑清心中有细微的震动。不过他还是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手腕轻轻一转,便轻易地挣脱出来。 "如今我已无恙,你再不必挂怀,我来妖界,也只是……探访故人。你既然过的好,我亦十分宽慰。三界征战,时局混乱,我也该会神虚宗去了,你、你自保重吧。" 剑清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语调也无太大的起伏,倒真像个无求无欲,太上忘情的仙人了。 "剑清你——!"杜之澜方才还惊喜雀跃的心猛地往下沉,笑容僵硬在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回去?你不要我了吗?" 剑清眉梢微微一颤,禁不住流露出一丝苦笑:"你已贵为妖界十大妖皇之首,身边多得是忠心耿耿的手下,有没有我在,已经不重要了……" 身为修道之人,本就不该为凡心情爱所扰,更何况以剑清高傲,既然对方已经无心,他又何须再作纠缠? 说罢,剑清不敢再看他眼光,转身便往外走。 "不许走!" 一道异常恼恨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剑清一怔,才发现步子无法迈开——衣摆被一股大力扯住,再动一动便要撕破了。 他回头一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老虎四只爪子死死扒在地上,牙齿正咬着自己的衣服,箭一般的眼光幽幽地盯着自己,粗大的毛绒尾巴绷直了立在身后,浑身的软毛都炸起来,愤怒的直哼哼。 那小模样分明在威胁——"敢走的话,就把你的衣服统统咬烂!" 第43章 情炽【肉版】 剑清怔了怔,又很快从一丝心软里回过神,眼色一沉:"松口。" 几百年从未曾在人前展露出白虎形态的杜之澜,故态复萌得却是极其顺手,想必是在梦里练习过很多次了。 他依旧死咬着对方的衣服下摆,没法讲话,只好飞快地摇了摇头,又往回扯了扯,身后直挺挺的毛绒尾巴软化了点,像狗尾巴一样软软地甩来甩去。 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剑清,后者顿时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手指捏好法诀又生生收了回去。 果不其然,杜之澜试探着用前爪扒上来,看剑清没啥反应,于是更加得寸进尺,一寸寸小幅挪到到道士跟前,松口放开衣摆,却"咻"得一下抱住大腿。 白绒绒的耳朵微颤颤地耷拉下来,一双幽黑的眼睛迅速泛起一层水雾,巴巴地仰望对方,小眼神既哀怨又可怜,无声里散发着软糯撒娇般的万丈光芒。 这些动作熟练矫健、一气呵成,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等道士从僵硬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老虎就已经在用他毛绒绒的脑袋,蹭在剑清大腿上扭来扭去了。 "……"剑清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脱力,方才心里那翻涌酸涩的惆怅和不快,突然像开了个洞,刷刷地往外流走。 "撒开爪子。"剑清挑起一边眉梢,试着抬了抬腿,腿上像绑了个秤砣似的,在原地生根了。 察觉到道士的语气已经由起初的冷淡重新变回温和,小老虎心里嘿嘿一笑,扒得更紧了些,一个劲的摇头,厚着脸皮道:"不要。" 白衣道士抿嘴默默望着他,努力绷着一张黑脸,面无表情,硬邦邦地道:"你抱着我做什么?那些温顺美艳的妖族女子,排着队等着伺候你呢。" "……咦?"杜之澜愣了好一会,才歪着脑袋,不确定地小声道,"莫非,剑清你其实是在……喝醋?" 这句话他说得极困难,毕竟嘴巴笑得咧得太大,还要发音平稳,这实在为难极了。 剑清脸色一变再变,冷笑一声,身后银光缭绕的初雪剑骤然出鞘,毫无征兆地一剑平削过去! "啊!"杜之澜吓得猛一缩脖子,堪堪躲过这剑,待到两根白毛悠悠然自眼前飘落,他才真正的倒吸一口凉气——要不然他反应快,恐怕就要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位英年秃顶的白虎妖皇了! "剑清你好狠……"杜之澜苦着脸瞅着对方,幽怨地道,"要是我秃了,你就摸不到了。" 见小老虎缩着脖子,却还牛皮糖一般黏在自己大腿上,白衣道士奋力忍笑的平板脸孔,看起来有些扭曲。 "别生气了,那些女人我都没碰过。"杜之澜心有余悸地瞥一眼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小声解释着,"我一直在等你……"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眼眶真正泛起委屈来:"你说三百年之后就来找我的,我天天蹲在门口数日子,妖界之门那些守卫见了我都跟看见神经病似的,没少在背后说污蔑我,这些我都忍了,可是好不容易过去了,可是还没见到你……" 杜之澜话匣子一开就再也憋不住了,积蓄了几百年的期盼、愤怒、埋怨、喜悦,统统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不是那些天生的妖族,对时间没有概念,五百年的时光,作为凡人而言恐怕都过了好几个轮回。起初满怀的希望,一天天变作失望,在极限的那天化作绝望,压得人浑身冰冷,喘不过气来。 然而等待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也许,下一秒就等到了呢? 之后的两百年,他其实心里早已彻底不抱期望了,但是一天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他就仍然可以再欺骗自己一天。 唯一能陪伴他的只有回忆,可是回忆,又是幽冷深夜里,令他哀伤痛苦的源头。 "剑清,我好不容易等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杜之澜松开爪子,猛地扑到道士怀里,他的力量今非昔比,竟然一下子将人扑到地上,滚成一团。 小老虎紧紧抱着他的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将白衣浸湿了一大片,直到忽然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头顶上,才终于抬起头来。 正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的瞳孔,眼底是翻涌的感动。 "唉……"剑清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硬朗的棱角早已软化下来,柔软温暖的脸颊凑过去,蹭了蹭小老虎的白嫩的脑袋。 这……这还是是剑清头一次主动亲近他! 下一刻,杜之澜发觉自己被他紧紧的搂住了,简直像是要被嵌进身体里,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杜之澜心头瞬间热烈如火烧,烧得他全身都滚烫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努力伸出四肢想要回抱住道士,可是扑腾了半天,发现自己这坑爹的爪子实在太短了,根本抱不住嘛! 杜之澜正郁闷的心急火燎,冷不防剑清竟然印了一个吻在额头王印之上,从小老虎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微有些发红的脸颊,还有轮廓分明的削瘦下颔。 剑清清修了这么多年,除了上次被许愿井搞鬼,跟杜之澜破了处男身之外,还从来未曾主动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于是某种程度上仍旧十分纯情的道士,窘迫得从面颊晕红到耳根。 剑清稍拉开一丝距离,尴尬地轻咳一声,缠绵的情话他不会说,还不如一个小动作来的更叫人心动。 他低头去看杜之澜,却发现小老虎整个都傻了,戳了戳毛绒脑袋,后者光会一个劲地冲他傻笑。 "这笨蛋……"剑清既无奈又无语。 然后下一秒,老虎突然变重了。 剑清愕然地看着自白光中重新出现的英俊青年,幽黑的双眸直勾勾盯着自己,眼底宛如有火焰在燃烧。 他身上还是挂着那件松松垮垮的寝衣,杜之澜完全没有理会,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一下,紧接着便猛地将人压倒,整个人像是饿了三天三夜,这会儿瞧见一桌珍馐美味,扑上去就啃! "等等,杜唔——"剑清迫不及防给杜之澜大力扣住后脑,嘴唇差点没咬出血来,才一开口就被湿润热情的舌头堵了回去。 神虚宗的执剑长老活了这么多年,这才是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上一次在许愿井被迷惑的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放纵了一晚,眼下,每一分的感知都是无比清楚,包括对方湿热的舌尖,和充满掠夺性的双唇。 新奇的感觉让剑清没有反抗,只是觉得脸颊微有些发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早已不是二十岁的少年郎,老骨头老脸的也没啥好害羞了,索性就好整以暇地躺在地上任他亲。 他手掌缓缓抚摸着杜之澜垂在肩上的黑发,有些笨拙的回应亲吻,动作温柔地安抚这个猴急得要命的家伙。 厮磨许久,杜之澜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嘴唇,垂眸冲他一笑:"剑清……" 这一声轻唤沙哑又深沉,拖着长长软软的调子,十足地勾人。 是个男人都能听明白后面的意思,剑清没法装傻,他抿着嘴看他一会儿,想起这人种种情深,终究没能忍心拒绝。 杜之澜看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峰,便知这个寡欲道士心底的为难,他伸手将眉头抚平,淡笑着俯身叼住男人耳朵,轻轻地道:"还记得我们上次在许愿井……春宵一夜的快乐吗?" 脑海顺着话语浮现出某些香艳的回忆,剑清禁不住心头一荡,也感觉到身体似乎渐渐热起来。 杜之澜忽而从他身上爬起来,拽着人就往床边跑,自个儿往那张圆形软床上利落地一卧,床头顿时陷进去一截。 轻柔的红色纱帐飘飘然垂下来,俊美的妖皇殿下斜倚软枕之上,一只手衬着脸颊,缓缓解下头冠,如墨般顺滑的乌发随之披散而下,铺在绣了金线牡丹的丝绸薄被上。 杜之澜漆黑的双眸眨也不眨地凝望着白衣道士,在看见男人细微滑动的喉结时,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迷人的弧度。 轻薄的寝衣被他拉至手肘,身为妖修健朗匀称的躯体全然暴露在对方眼中,宽肩窄腰,肌理白皙,叫人忍不住去想触感是如何的滑腻美好。 一条修长的腿故意从衣摆下面伸出来,略略张开,万分浪荡地撩开遮掩了春光的淡红纱帐,却欲拒还迎地只让男人看见一角,勾引着人撕掉纱帐,再粗暴地撕掉他最后一件衣衫。 不应为妖娆色相所迷的道士,很想背过身去,可是眼光根本挪不动了,只能杵在床边愣愣地看着,看见杜之澜眼神里缠绵的诱惑,脉脉含情,湿红的眼角蕴藉了无限慵懒风流。 "剑清……"妖皇殿下的嗓音如同从天边飘来,嘶哑低沉里透着的炽热情欲,像是陈年封藏的美酒终于开封,醇厚得一闻便醉。 念着清心咒也完全无用的白衣道士,苦笑着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抵抗这家伙了——不论是变成可爱软嫩的小老虎,还是眼前风流魅惑的妖皇。 剑清脸上任何一丝波动都瞒不过杜之澜的法眼,他立刻再加了一把火,好彻底将日思夜想的道士勾引到手。 ——那条撩开纱帐的长腿重新抬了起来,往前一送,脚趾准确而轻柔地按在了对方最敏感的男性象征上面,还不怕死地上下摩擦起来。 这大胆的一下,瞬间让剑清漆黑的双瞳彻底地沉了下去。 他突兀地伸手一把握住了杜之澜的脚踝,换来对方一声轻笑,腿往里一缩,剑清立刻被连带着扑滚进床榻之中。 他双手支撑身体,以极近的距离同杜之澜对视,愈加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面上,在渐升的高温里蒸出一丝红晕来。 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忽然就啪得一下断掉了。 红绡罗帐悠悠垂下,榻上的两人已经紧紧地抱在一处,在柔软暧昧的圆床上激烈的翻滚。 杜之澜一只手牢牢扣住剑清的后脑,另一只搂住他的脖子,在热情缠绵的亲吻间隙,喘着气低问:"要我教你怎么做么……" 被鄙视了的道士半点没有生气,反而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 杜之澜抬起头来亲亲他的嘴角,一个翻身将男人压倒,一面熟练地解开对方腰带,一面嘿嘿露出色迷迷的笑容。 那一身飘逸出尘的白衣很快就被剥下来,这梦里才会出现的美好甜蜜就在眼前,杜之澜简直兴奋得手都在发抖。 "杜之……"剑清嘴里才吐出两个字,喉结就被咬了一下,对方炙热的嘴唇自颈项往下,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吻痕。 被迫老实了五百年只能依靠左右手艰难度日的妖皇殿下,终於开了荤,激动而放肆地抚摸男人的赤裸的身体,剑清任由他轻薄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杜之澜使出浑身解数非要叫这个老处男彻底沦陷不可,他轻巧地舔舐过男人胸前两点,顺著胸肌肌理往下,湿热的舌尖舔过肚脐,明显发现剑清轻轻颤了颤。 一口含住微微抬头的男根,杜之澜用舌头灵巧的卷住,卖力的吞吐抚弄,一边抬起眼睑拿余光瞅著对方窘迫又红润的俊颜,明明被撩拨起来、又极力忍耐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顿时叫人心动地无以复加。 "唔──"剑清百年禁欲清修,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刺激,皱著的眉毛汗湿纠结,时不时流露出几声暗哑的沈吟。 在温湿的口腔里更加肿胀的分身已经接近极限,杜之澜适时地退开,不料一只滚烫的手掌突然摁在他肩膀上,又用力将他摁了回去,抬眼正对上剑清幽深如潭的黑眸,沈沈地盯著他,不言语的抿嘴,示意他正难受。 杜之澜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安抚道:"等一下……"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火烧一样干哑。 半挂著寝衣的男人拉开他的手,牵引著抚摸在自己身上,剑清手掌上粗糙的茧摩擦著皮肤,别样的刺激像电流一阵阵往下窜。 最後被他带到兴致高昂的性器上之时,剑清下意识缩了缩手,可瞧见杜之澜情热难耐的期待模样,无奈地笑了笑,终究还是顺他的意,带著上下套弄起来。 "剑、剑清……"杜之澜急喘著气凑近了些,稍稍抬起腰,拉起对方的手顺著腰线往自己身後摸去──再往後的事,是个男人都懂的。 他低头伏在剑清肩窝里,随著对方深入的动作微微呻吟,双眼迷蒙的尽是水汽。 剑清额头上密密布著一层汗水,他双手扣住杜之澜的腰部,慢慢地让自己埋进他体内,颈脖间全是对方浓重的喘息哼叫。 "剑清……哈啊……" 尚未完全插入,早已欲火烧身的杜之澜却是再也耐不住了,他双眼迷离,呻吟著呼唤剑清的名字,攫住对方的嘴唇缠绵热吻,越发动情得厉害。 他握著自己的东西顶在剑清小腹上摩擦,黏湿的液体不断地溢出来,一下子迎来了最後的释放。 下面突然的绞紧差点刺激得剑清叫出声来,他低头看了看杜之澜,看见他面颊上泛起更深的潮红,当真是豔丽非常。 深陷情炽的妖皇重新搂上他的脖子索吻,剑清呼吸一急,抱著他翻身压在床上,开始大力地动起来。 这种不需要什麽技术含量的力气活,法力高深、持久力更是惊人的执剑长老,也是能干得极好的──从杜之澜越来越放浪的叫声就能听出来。 即便是在放纵欢好,剑清真人的自控能力亦是十分惊人,黑亮的眸子微眯著,除了习惯性的蹙眉,没有过多沈迷的表情,反倒是身下的杜之澜紧紧闭著眼睛,布满红晕的脸上,愉悦又痛苦的神情交错变化。 "嗯……剑……吻我……"杜之澜断断续续的话语,破碎地从嘴里溢出,修长的四肢紧紧缠住他,远比人类修真者更加结实有力的身躯,随著二人紧密相连的撞击,来回摆动。 "杜之澜……"剑清长吐出一口气,最後一次深深的挺入,很快淹没在对方高亢的哼叫之中…… 汗水不停地滚落,杜之澜微微睁开湿红的眼,犹不餍足地舔了舔嘴角,沙哑地道:"夜还长著呢……" 剑清垂眸看他一阵,嘴角边若有若无地挂著温暖的微笑。 "你终於属於我了麽,剑清?"杜之澜拿鼻尖蹭了蹭他面颊,道士微微一震没有说话,只是握著他的腰,复又挺动起来…… 夜还长著呢。 第44章 扑朔的战局 天色泛白的时候,杜之澜破天荒地早早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发觉身旁躺着一具温热的光裸身躯。 同样光溜溜的妖皇愣了愣,刷地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安静沉睡的道士猛瞧,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 "该不是在做梦吧……" 杜之澜心里有些惴惴,探出手使劲捏了捏自个儿脸颊上的软肉,咝,是疼的! 开始相信剑清已经好端端的回到自己身边,杜之澜面上不自觉地泛起乐呵呵的傻笑,他稍微撑起上身侧卧着,心里头像是有无数的粉红色小气泡噌噌地往上冒。 可是他犹有些不放心,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指试探着往男人俊朗的睡脸上戳,只稍微碰到皮肤,指尖传来的温度就令他紧张地飞快缩回手来。 "哈,果然是真的!"杜之澜眨巴眨巴眼睛,无声地雀跃一会儿,这股兴奋劲儿一过去,忽而又冷不丁泛起淡淡的心酸来。 他重新躺回被子里,小心地挪过去紧贴剑清身侧,手脚都环上去紧紧搂着,力道之大,居然令酣睡中的执剑长老,五官几乎都扭曲到一处去。 于是剑清立马就从昨晚朦胧香艳的春梦里,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起先是垂眸看了看把脸埋在胸膛上、不断蹭来舔去的裸男,然后是皱着眉奋力地把自己的一条手臂,从对方的禁锢之中抽回来,摸了摸他凌乱的黑发。 "别吸了,我是男的,没有奶,饿的话起来用早膳。" 剑清的嗓音沙哑而沉淡,慢条斯理的话语中明显带着吃饱后的餍足,虽然内容不怎么靠谱,不过至少成功转移了裸男的注意力,从窒息的危机中松了一口气。 道士说话时胸膛的震动让杜之澜僵了一下,好在他的脸皮够厚,浑不在意地抬起头来,顺便伸出湿热的舌尖继续舔了舔立起来的珠首,别有意味地邪笑道:"也许有呢?饿了几百年了,昨天晚上,本皇还未吃饱呢……" 杜之澜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微微弯起眸子,恶劣地曲着膝盖蹭了蹭对方腿根。 "……"道士黑眸一沉,抿嘴不语。 要说杜之澜这么简单三言两语的撩拨就能占据上风,除非剑清的修为退回凡人的水准,反过来,道士要想惩治小老虎那真是太容易了。 他微挑起一边眉梢,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裸男,招一招手,散了一地的衣袍便轻飘飘地飞回来套在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万分严实。 哈,这下可好了,既看不到更摸不到。 杜之澜郁闷地抱膝蹲在床角,双眼散发着怨念的光束。剑清恍惚之中仿佛能看见他屁股后的尾巴,都连带着没精打采地缩成一个圈。 又重新变回仙风道骨的剑清真人,非常耐心地替求欲不满的妖皇殿下穿好衣服,其间又发生了数次"衣服保卫战",最终都以意志坚定的道士胜出而画上句号。 "反正我们可以做道侣双修,又不会坏了修行,有什么不好的?"杜之澜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一头如墨青丝披散在雪白的被单上,半点形象也不顾忌。 保养的极好的脚趾慢慢磨蹭着,蹭到床檐,指甲刮了刮剑清坐在上边的大腿。 白衣道士低头投去一瞥,淡泊的神情完全不为所动,手里拿着檀木梳准备给他梳头发,声音温和如旧,就是叫杜之澜再听上一千年也不会厌。 "修行自然应当讲求寡欲,耽于色性,会动摇你的意志。"剑清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木梳,又道,"过来。" 杜之澜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让我亲一亲,就过去。" 剑清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道:"不过来,我就让你死一死。" "怎么个死法?"杜之澜犹不怕死地问,"死在床上,我也乐意。" "……憋死。"冷面的道士沉默一阵,如是说。 于是小老虎自然是低眉顺眼地乖乖爬过来,往剑清大腿上一趴,老老实实地等待对方梳好头发。 贴的这么近还不让人使坏,真真叫食髓知味的妖皇殿下好生痛苦! 关于竟有个人类修者闯入白虎妖皇的寝宫并且一夜未出的传闻,迅速地变成各式各样的版本在白虎行宫里传开了,众多版本中却有几样是共通的—— 闯进寝宫的人类修者容貌俊朗无双。 此人是妖皇殿下的男宠,曾被风流的殿下始乱终弃,于是不远万里苦苦追寻。 妖皇大人原来不是"不行"的,相反,还非常"强力",传出来的叫床声可是足足响了大半夜。 最后,重新获得宠幸的男宠,在殿下的"疼爱"下,又和妖皇殿下如胶似漆了。 这些传闻自然也会飘进当事人的耳朵里,剑清对此自然是一笑置之,而向来好面子的杜之澜可是笑得三天合不拢嘴。 一个从不多嘴,一个可见其成,当然不会有妖知道床弟之上的真相了。 虽说剑清和杜之澜的关系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但是他一个人类整日混迹于群妖之中,当然免不了被排斥,尤其是以"男宠"的身份。 何况,如今战乱局势动荡,剑清即便无意再插手神虚宗的事务,但心里终究还是挂心的。 在妖界盘桓一段时日后,回去人界的事再次被他提了起来。 穿着一身浅黄色锦缎华服的杜之澜,斜倚在偏殿的矮榻上,曲着一条腿,手指尖轻轻摩擦着袖口勾描的金线,目光落在对面的白衣道士身上,脸色不大好看。 "你要去人界,那我呢?"杜之澜闷闷地开口道,"要是我上了战场出了什么事,你预备怎么办?" "别胡说。"剑清眉头一拧,"妖皇之尊,怎可随意上战场?" 杜之澜坐起身来,加油添醋道:"怎么不可能,现在战局这么混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听到他这么说,虽不免夸大其词,不过剑清还是沉下脸,默然不语起来。 妖界水这么深,不如……将人一块儿带回人界去? 他仔细想了想妖界突然蒸发了一位妖皇,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之后,不由脸色变得跟杜之澜一样难看起来。 正琢磨着两全其美的法子,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启禀殿下,有探哨回报说,天界已经被攻陷!天帝被龙皇和妖帝陛下、还有魔尊联手打伤,目前下落不明!" 杜之澜和剑清同时惊诧地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下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又来了:"就在方才,龙皇突然率领龙族倒戈,陛下已经宣布妖界退出战争了!" 白虎行宫里此刻静悄悄的,同样气氛诡异的还有其他妖皇行宫,一千年一局的棋局,这次竟然要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尾? 只有中央那座神秘莫测的妖帝大殿里,一位浑身笼罩在纯黑长袍里的英俊男子,静静地负手而立,看着对面开怀大笑的银发男人,慢慢勾起一丝嘲弄的笑:"龙皇陛下,现在妖族和龙族已经不再是盟友,你就不怕我立刻动手把你丢出去?" 妖帝说话既轻而柔,天、魔、妖、龙四位帝皇之中,妖帝的脾气最是温和,至少表面看是如此。 银发男人抬起头来,金色的双瞳神采飞扬,想来是心情极好,就连妖帝话中的软刀子都自动忽略了去,龙皇重夜铮双目虚眯,轻笑道:"丢我出去?你只怕还没这个本事。至于什么盟友,反正你已经得到了你要的,我也……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剩下的,不过是需要一个可以结束征战的理由罢了。" 妖帝目光如电,饶有兴致地问:"你……当真得到了?" 正兴致勃勃喝着小酒的龙皇,身形一僵,强笑道:"那是当然。" 只换来对方一声轻蔑的嗤笑。 龙皇登时脸色黑了一层。 他还欲反驳,不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冷漠空灵的女音,淡淡唤道:"陛下。" 妖帝一听这声音,立刻把一脸苦逼的龙皇晾在了一边,跟着妖后就走了。 "哼,妻奴……"龙皇一口喝尽妖帝的珍藏美酒,冷冷地讥讽一句,神色也未见不满,大抵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烧得他脸颊微微发红,双瞳也染上些许迷离之色。 外间妖帝夫妇的低语声时不时传进来,龙皇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对金色的眸子居然闪过一丝淡淡的歆羡。 第45章 携手同游(终章) 一个人自斟自饮的龙皇甚觉无趣,便早早的走了,留下妖帝夫妻还在外间絮絮叨叨咬耳朵。 "哦?你说那个小子主动请求去镇守妖界之门?"妖帝浓黑的眉毛微微扬起,随即又皱起来。 妖后轻轻颔首,雪白的肌肤不染半点脂粉,银灰色的缎袍更衬得她端庄而高贵。她性子向来谦恭而沉静,姣好的脸孔无甚表情,只是紧抿的朱唇,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心绪。 片刻,才复又开口:"陛下,臣妾以为,澜儿此举并非坏事,反而是当下最明智的做法。" 妖后口中的"澜儿"自然是指某只小老虎,别看妖后模样如同人间三十来岁的少妇一般年轻,实际上早已存在千年万载。 "……夫人的意思是,准了?"妖帝思索一阵,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眼下三界之战刚刚结束,妖界从天界掠夺了许多好处,十大妖皇各个瞅准这个时机,等待"分赃",若是平日妖帝坐镇,当然无人胆敢造次,但是妖帝妖后膝下无子,收了杜之澜做义子之后,自然也准备将其立为妖族太子,可是杜之澜毕竟年幼,羽翼未丰,其他九位妖皇哪个不是称霸一方的强横存在? 与其等到妖帝妖后大限将至,再让他们挣个你死我活,倒不如趁此机会让那几个不安分的妖皇争斗一番,替未来的妖族太子铺平道路。 得到妖后郑重的点头,妖帝不由微微笑起来:"依你便是,不过你也别太宠他了,不经历一番腥风血雨,再有天赋也难当大任。" 妖后冷淡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些,伸手将耳畔的发丝撩到耳后,轻声道:"那是应当,不过妖界之门乃是妖族和人族交界之地,想来纷争也是不少。据说……澜儿收了一个人类修者在身边?" 妖帝一手揽了她的肩,慢慢散步,并不在意地道:"这样么?澜儿曾经就是人类,喜欢人类也是情理之中,唔……也许他不喜欢浑身是毛的妖兽吧。" 于是乎,妖后也一本正经地开始探讨起这个严肃的话题:"那有什么不好?人类的身体就是因为光溜溜的,才会如此脆弱,你瞧天界那些仙人,没有飞剑和防御法宝,就跟纸糊的一样……" 妖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两夫妻认真地进行"学术研究",一边相拥着走远了。 …… "阿嚏——"正把一张脸埋在碗里扒饭的剑清真人,突然打了个喷嚏,满嘴的饭粒喷的到处都是。 他十分肉疼地把饭粒一颗颗捡回来,用小手帕包好塞进乾坤袋,心里琢磨着日后喂给神虚宗里豢养的宠物们吃。 就在剑清继续开始庄重的用餐大业之时,一身正装的妖皇殿下兴冲冲地一溜小跑进来,趁他不备,一个纵身从背后扑过去,挂在他脖子上。 "陛下同意我去妖界之门啦剑清!"杜之澜兴奋得不得了,脑海里幻想着日后和道士游山玩水,无忧无虑的幸福美貌生活,好半天不见人回话,这才发觉不对劲。 低头一看,被他手臂勒住脖子的道士,整张脸几乎都涨成了酱紫色,直翻白眼。 "咦,剑清你怎么了?"杜之澜急忙跳下来,拍着对方后背给人顺气,嘴里嘟囔道,"你吃得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吃个饭都能噎到……" 好不容易被卡在喉咙里的饭菜咽下去,又喝了水,剑清扔开对方的爪子,不咸不淡地道:"守则第一条,你忘了?" 提起这个"守则",杜之澜脸色为之一囧,讪讪地挪开去,正襟危坐:"没忘,守则第一条,不许在你吃饭的时候摸你。" "第二条呢?"剑清慢条斯理沾了酱,又往嘴里塞了一只虾仁。 小老虎的神情更加委顿了一些,眨巴眨巴眼,小声道:"不许在吃饭的时候大声喧哗……" "嗯。"吃饱喝足的道士满意地点点头,拿眼睛瞟他,"所以,连犯两条该如何处置?" 杜之澜心虚地把眼光移到另一边,道:"那个,忘了……" 剑清一挑眉梢,温和地笑了笑:"忘了没关系,那我提醒你,犯规一次三天不准爬我的床,连犯两次,再加罚。" "剑清!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我?"杜之澜哀怨地叫唤一声,又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瞅他,企图博同情以蒙混过关。 "少来这套。" 从桌前起身,剑清背了初雪剑往屋外走,外面小雪初晴阳光正好,有微风拂面,轻轻托起他素白的衣摆。 一条腿跨出门槛,白衣道士半身露在阳光下,半身藏在阴影中,强烈的黑色与白色勾勒出立体的剪影。 身后没有脚步声,剑清回首,发现小老虎还蹲在桌子旁边生闷气,只把后背留给他,不由莞尔一笑。 "人界的梅开正盛,不去同游么?" 杜之澜耳朵动了动,转过身去,恰看见剑清朝他伸来一只手,眉宇笑容温雅,一如初见。 "既然剑清都这么说了,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陪你游玩一番吧。" 适才的哀怨转眼一扫而空,杜之澜笑得见牙不见眼,施施然踱步走到对方身侧,牢牢握住了那只手。 二人相携而出,屋前两株梅树亭亭玉立,花瓣若胭脂染雪,被风吹落,飘悠悠落在尚未化去的雪地上,宛如从尘埃里开出了花儿来。 年复一年,战争之后就是悠久的和平,妖界之门也相安无事。天南海北,河流山川,一人一虎相伴着走过许多地方。 饿了就去附近的小妖洞里打劫点粮食,累了就捉来小老虎抱着打个盹,冷了……就做些有益身心的运动,实在好不快活。 又是一年冬末,白衣道士又重回到神虚宗山脚下,宗门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得日益强大,除了祠堂里还供奉着那么一副年代悠久的画像,几乎已经没有人能记得起他这位不称职的执剑长老。 一头墨发又略微长了些,简单束成一束,柔柔挽到左肩垂下,露出背后半人高的初雪长剑,白衣道士远远朝山门张望一会,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怅惘的叹口气。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号老虎,伸手挠了挠他白嫩的肚皮,唇边泛起一抹安静的笑。 "我们走吧……" 小老虎被他撩拨的醒过来,不满地翻个身,就是不肯张眼,嘴里嘀嘀咕咕:"让我再睡会,昨晚好累……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 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柔和的声音终究隐没在风中。 一人一虎都并未发现,神虚宗山顶从前被划为禁地的地方,有一道蓝色法袍的修长人影,在被一剑削平的断崖处,隔了缭绕云雾,静静眺望着他们。 看着怀抱老虎的白衣道士渐行渐远,慢慢与雪地融为一体,消失在视野尽头。 "活着就好……" 男子轻声呢喃一句,微微带了笑意,他轻拂了拂手臂上的拂尘,随着脚下剑光腾飞而起,丝毫不再留恋,眨眼化作一缕湛蓝流光,滑向青苍天穹。 作者有话要说:=v=~终于结束啦~小老虎和小道士终于修成正果~XDDD开学初比较忙……新文大纲还没弄好……→ →半个字都木有……所以还要等一段时间……有空再给小老虎写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