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法》作者:一等狂兵 文案: 燕丘,一所无尽的牢笼。坐落于人间,无人知所在。 里面囚着的是神族的罪人,妖族的亡魂,广纳万物,不论出身。只是一点,可进不可出。 久而久之,那里的妖魔鬼怪无奇不有。 再久而久之,乌烟瘴气之中出了一条根正苗红的“鱼儿”。尾羽锦鲤——佐岸。 他,神妖之后,秉承着“普天之下皆可欺”的原则,不甘屈居燕丘,想方设法冲破结界,万千世界应由我独揽。 眼观人间,向来不缺娇俏典雅,可他偏偏被这一朵荆棘花所迷,刺入心膛,倒刺勾心,不能自拔,便也顺应她自由生长,一寸一毫地长入靠近心房的地方,越刺痛越心喜,乃至濒死时却也惦念着她。 这一朵荆棘花,美,美的致命,含血待放。 万刃枝,她如一朵白玫瑰,瑰丽的花瓣夺人眼,满身荆棘让他人有种莫须有的错觉,像能掌握似的,可一把把住,满手的疮孔…… 纵观冤孽,一句笼括——渡,偏离,剪心弦,疑搭诡谲,余心忍浊姿。 内容标签: 强强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刃枝,佐岸 ┃ 配角:白祭,潘欲扬,李载之,桑先,贺黎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冗长一生,截取一段美好给你 立意:遵从本心,眼观未来 第1章 【岸枝1】相见·狙击心脏 觉缭山上悬着的那座山屿,数年如一日的清丽宜人。 再看那座山屿边,有一个身影地坐在山屿的边边角,双脚悠哉悠哉的摆动着,像在荡秋千一样,又像在水面划水一般。 他身穿一袭红衣,胸前配有三枚镶有太阳纹的大镜扣,不时的折射着刺眼的阳光。一眼望去,像人偶一般精致的面容,白里透红。一双精灵般的眼睛,泛着点点珠光,很有灵气。这双眼里,既有初生牛犊的茫然,又有犯我必诛的杀气。 明明是外来者,却有着一份天下我有的气派。 他独坐在山屿之上,双臂环抱,理直气壮,瞅着山屿之下的一群人,满是不屑与不解“我说,你们不累啊?” 一位长者说道“妖孽,你欺人太甚!” 佐岸有些恼火“能不能不要妖孽妖孽的乱叫,我有名字的,我叫佐岸,老头儿~你是记性不好,还是怎么的?” 那位长者“你滥杀无辜,害我徒儿,难道当不得妖孽二字?” 佐岸想不通,反问道“可是是他们主动来招惹我的呀?正巧我也饿了,只好拿他们来填饱肚子” 那人气极了“你!”随后冷笑一声喃喃道“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在与一个魔头理论是非”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硬气与佐岸叫嚣,一旁有人打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干嘛来趟这趟浑水啊?”随后压低声音“况且江满誉都死在他手上了。” 李载之瞥了一眼“此时不战,难道等他羽翼丰满时再决一死战吗” 那人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的仰视着佐岸“这还不算羽翼丰满啊,那……还有胜算吗” 那位长者扬声道“胜算是争出来的,尔等要是贪生怕死,趁早回去,休要堕落士气,平添不快。” 一旁的李载之敢于表现“相君,我等定当全力以赴,不计生死” 长者满意的笑了,随后一声令下,众人纷涌而上,山屿的四周被围的密不透风。 佐岸居高临下,拍拍一边的土地,学着那些人的口气,有些不耐烦的造作“我就是看着这里风水不错,想来借住一宿,不想平添杀戮,尔等不要……不要”他果然还是涉世未深,学的也不尽如人意,架空脑袋,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词来,还是用自己的那一套吧“不要,找死” 堂堂觉缭仙山,竟在他的口中像个风餐的客栈一般,随便低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实在是仙门之耻啊。 那位长者“妖孽休要猖狂,今日定要你有来无回。” 佐岸权当是听了个笑话,漫不在意的起身,拍了拍手道“呵~我这条大鱼,你们怕是钓不起。” 佐岸在山屿一侧把关,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而在他身后一连番的寒光袭来,双手难敌万剑,顾及不上,便有几剑刺入了他的背后,可掌剑的主人还来不及高兴,佐岸便一个转身把他俩打飞了。 而那个伤口也不吃痛,不露血,片刻之后便恢复的完好如初。 佐岸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片,一个恼火,便双腿一蹦跳,整个山屿一个侧翻,正反颠覆,上面的山石、草木纷纷坠下,山屿之上的鸿蒙殿也垂直向下,瓦砾一层一层的垂坠。 不愧是鸿蒙殿,跟山下的草屋破房就是不一样,坏也坏的这么有规矩,在感叹之余,突然想到,这好像是他中意的房子,坏了就不好了,今日不能住,可以改日嘛。 所以待他重新在山屿上站稳脚跟,五指指尖探出数十根朱丝,犹如罗网一般,牢牢捆住下方的殿堂。 经历过一阵翻腾,整个战场瞬间被清场,随后又渐渐的回到了战场上。 整顿一番后,又一批寒光袭来,这时的佐岸,双手只顾得锁住他中意的房子,不曾想这些个人,如此执着。他不能双管齐下,只能舍弃鸿蒙,以根根指尖朱丝应敌…… 他恼火的皱着眉头,眼露凶光,伸出一手,顺势划拳,自划拳之际,五指探出的朱丝,犹如天罗地网般张着血盆大口,丝毫不差的罩住眼前的人。 佐岸五指指尖皆有一个小孔,里面探出的朱丝红线便如同他的爪牙,凡是接触这些红线的人,不论是接触到衣服还是皮肤,通通被吸食殆尽,成为一具顽石之相。 看着这番情景,有些幸免于难的眉心紧皱。明明是砧板上的鱼肉和屠夫,这时好像反过来了,真是一言难尽,哪个时候的仙客会像这时这般狼狈,真是耻辱啊。 与其苟活于世,任人耻笑,还不如一死了之。都抱着这样的决心,一拥而上,视死如归。 佐岸正面迎敌,满是不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扫清眼前的路碍。 风沙灰蒙之间,一道寒光乍现,凝聚于一支银箭头之上。而这支箭的主人,隐于人群之中,毫不起眼。 弓已被拉满,箭在弦上,随时待发。 这支箭指向一个红衣飘飘的身影之后,它正对的佐岸的后背。 而这一支箭的主人不知佐岸是不死之身,只做这无果的狩猎。 满弓放箭!!! 似是感觉到了身后的杀气,佐岸本能的一转身,伸手一抓射向他的那支箭,而它正抵着他的心脏,分毫不差。 这一支箭是虚发做掩,紧随其后的才是真正的狠招。 是另一支箭。 中了!!! 佐岸胸前的三枚镜扣碎了一个,散碎的镜渣散落一地。 他最讨厌别人在他身后搞动作,这个真的令他很不爽,他凶狠的眼神顺着箭的方向寻过去,瞄到人群中的一个人,他先是冷嘲热讽道“瞄的挺准的啊!”便把箭朝着那人扔回去了。 可那个人跑的倒是挺快的,只是在她身后的李载之很不幸,被射穿了一条腿,吃痛的倒了下去。 再看那人,已经跑得没影没踪了。佐岸也觉得打了半天了很是无趣,便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你们要是想我了,我会再来找你们的……”随后便一个跃身,红衣窸窣的跳下了山屿。 …… 烈日当头 在一片空旷无他的地界,这轮无遮挡的烈日便更加毒辣。眼前的事物都像在火炉旁一样的扭曲飘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男子在地上踱来踱去“你倒是跑的挺快,你看三师兄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万刃枝虽然心里内疚,可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我也不想的” 她的语气,天生就是这样,任你多么优雅的诗词笑谈,甜言蜜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是一副盛气临人的口气。所以她在清风辞里也不受别人的待见。就一个资质平平的小丫头,见谁都是一副训人的口气,再加上她一副瞧谁不上的冷绝面容,看人的眼神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蔑视。 虽然她也不想的。 可这是天生的。 那位师兄看到她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唉,你还有理了!” 万刃枝还是那一副姿态,冷言冷语的说道“不是” 她也知道自己的语气不受人待见,言多必失,日常里便惜字如金,话能少就少。可就算是这样,情况也不见好转。且别人会觉得她愈发的无礼傲慢。 那个师兄用手指着她,不知该教训些什么,她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你你!”随后叹了一口气“算了,懒得管你,你看着时辰,跪到毒日头没了就行了” “知道了”还是那般冷言冷语,无视旁人的样子。 那位师兄愈发火大,可也懒得跟她发火,只是紧闭双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便走了。 身上披着湿漉漉的衣服,头上是毒日头,身上是湿热的潮水服,这般滋味,非旁人能体会,可她现在心里也不好受,心想着挨到时辰到了,便去找些补品野味给李载之赔罪。 终于到了时辰,她来到了山林之间,寻寻觅觅。 万刃枝的箭法很不错,一瞄一个准,兔子、山鸡还有田鼠,不一会的功夫便捉了慢慢一箩筐,最后蹲在河边准备钓鱼,凑足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然后打道回府。 可这时,她的几个同门师姐路过,看样子是与她寒暄,可满嘴的冷嘲热讽“呦!这不是我们的小师妹吗?听说你又受罚了?” 另一个人转悠的来到她身旁,瞅着一箩筐的战果,便殷切的笑道“你们看,小师妹多么可亲啊,要给咱们开开荤呢” “真的啊,万师妹,你真的太好了” 万刃枝吞吞吐吐道“这个……不是” 那人恬不知耻道“我们知道,你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这番好意啊,我们心领了……” 还不等她说完,万刃枝便把箩筐夺了回来“平日里怎样都无所谓,今日这个是给三师兄猎的,你们不要再……” 闻言,她眼前的一群师姐脸色大变,一人猛推着她的肩头,万刃枝一个没站稳差点倒下去,可站起来后又是一阵推搡“三师兄变成这样,不正是你害的吗?这种时候,你别去添乱子就谢天谢地了,还做这些无用的事,做给谁看啊!”一人用手里的佩剑一挑,她手里的箩筐便没拿稳,掉落在地。万刃枝蹲身去捡,可她们还是不依不饶,一脚把箩筐踢翻,里面的猎物随着河流,飘散四处,万刃枝转眼看向一旁的猎物远去,顿时眼露不舍,不甘…… “怎么,不舍得啊,去追啊?” 又是一阵推搡,把万刃枝推到了河里,她奋力的爬上来,一手刚够到岸边,还不等爬上来,迎来的便是一脚,把她重新踢回了河里,反反复复几次,乐此不疲。她们嬉笑着,嘲弄着,她们的欢声笑语是那样刺耳,她们的样子是那样恶心,可什么也做不了。 在此时,无能为力便是最大的悲哀。 “喂!” 她们齐刷刷的转头,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那处,顺着方向看去,一棵树上坐着一个人。 她们浑身一颤,双瞳瞪得老大,惊呼“佐岸……” 谁也没有想到,佐岸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将会做些什么,因为他就是这么的捉摸不透。 她们欺负人的手段很一致,这时候的反应也是出奇的一致,知道当下要做的事肯定是逃,赶紧逃,打是绝对打不过的。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逃……也是绝对逃不过的! 等她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被朱丝寻到,将绑一番后,吊到了树上,成为了一具具活死人。 佐岸跃身跳下,走到岸边。 刚刚万刃枝刚还在水里,所以不知道岸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再次攀上岸边,这次很奇怪,她们没有再捉弄她? 她抱着这份疑惑很狼狈的爬上了岸。 当她拭去眼前的水瀑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佐岸正在蹲跪着,他胸前的大镜扣折射着阳光,很晃眼。 可这时候万刃枝瞄到了不远处的树上——挂着她的同门师姐们 虽然很解恨,但是这时候不该想这些,要是不做些什么,很难保证一会自己不会变成想她们那样。 就这样,万刃枝浑身湿漉,狼狈的趴在地上,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各种法子…… 倒是佐岸好像没有要杀她的冲动,只是怀着好奇的目光,歪头看着,看了一会后,冒出一句“好黑的姑娘” 万刃枝呆呆的看着他“……” 佐岸寻思了一会后,微微皱眉,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你是” 万刃枝心道:此时不跑就没机会了。 只撂下一句“我不是……”便重新跳进了河里。 佐岸比她的速度更快,一只手探入水里捞了捞,瞬间把她拽了上来,就像提了一件衣服上来一样轻松。 而她就如落汤鸡一般落魄的被提了上来。 万刃枝被抓住后领子,衣服上一道道水柱顺流而下。 佐岸只觉得好笑,笑的很是猖狂“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跟一条鱼比游泳?” 佐岸替她拭去脸前的水瀑,万刃枝的五官露了出来,越看越眼熟。 然后脑中一激灵,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你!” 第2章 【岸枝2】相识·私相授受 “原来是你!” “不是我”万刃枝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能活着一刻也是好的。 佐岸歪着脑袋说道“可我还没有说你是谁,你倒是先知道我说的是谁啊?”他说完这话,只觉得饶舌,又佩服自己能一长串的鼓捣这么多东西,真是不能缩在那个小地方,出来见见世面总是不一样的。 万刃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重复刚才的话“不是我” 佐岸挑眉看天,若无其事道“那既然不是你……”说罢,手里一松。 万刃枝“扑通”一声,径直落入水中。 “……” 万刃枝一阵吃水,吃一口吐一口,她不停的抓着旁边的东西,可却没有可抓的,不一会胸口一阵闷压,失去了知觉…… 待她醒来,头脑还是一阵嗡嗡作响,还伴有阵阵耳鸣,不同于正午的毒辣,现在身边是一阵阴寒,万刃枝一个哆嗦冷了起来。 “你终于睡醒了,怎么比我还能睡啊?” 万刃枝回过神来看到佐岸倚靠在一边的大石头上,正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万刃枝看向一边树上挂着的一众同门,她们已经成为了一尊尊石像,根根红线套着她们的脖子,直板板的挂在树上,面色慌张扭曲,万刃枝第一次看见她们脸上能显露出这般恐惧的表情。 还不等发出终有报应的狂笑,就被现在的情势所困惑。 周围静的从容,静的自然,竟要比刚才师姐们的作弄还要让人宁心,万刃枝只觉得很舒心,她知道这种感觉是安全的。 她冷着脸,心里所想不曾显露于面,故作淡定“你不杀我?” 佐岸听他终于说话了,眼神里忽的一亮,挺直了腰背,手臂担在腿上“我为何要杀你?” 万刃枝虽是问语,但却带着一副责难发问的口气“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吗?” 佐岸似是听不懂她的话,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寻思道“可我刚刚眨眼了啊” 万刃枝心中一阵无奈,还似有似无的翻了一个白眼。 虽是处于劣势,但气势真的弱不下去。 佐岸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那个意思呀!”后拍拍自己的肚子,解释道“我饱了,还有你对我没有威胁。可要是你实在找死的话,我也没办法。” 想不到这个魔头还挺有原则的…… 万刃枝冷冷说道“我不会自讨没趣”心里则是松了一大口气。 “那个,我问问你啊……”他一指旁边的几尊石像“她们那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回击啊” 佐岸不是很能理解,万刃枝的忍让与屈从,只觉得那些人很可恨,不服气便要还击。因为他一直都是至高点,从未被攀越。而且令他不快的人都已经见阎王了。 别人都是恃强凌弱,可他看见弱小都有种莫名的感同身受,深表同情。而看见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就倒胃口,真想给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认清现实,似是要告诉他们:你们其实屁都不是。颇有些视弱凌强的感觉。 佐岸以为她也要说一推繁琐的辞藻,诸如门内师兄妹一家亲,道义礼教,正法纲纪等等的,他已经摆好了洗耳恭听的架子,准备高速运转他不太灵光的脑子。 万刃枝也没有扯东扯西,只是说了一句大实话“我打不过她们” 佐岸“噗”的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万刃枝抿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倒有些可爱。 佐岸睁着懵懂无知的眼睛,不解道“可她们很弱啊” 万刃枝更加愤愤不平,满脸无奈“可我更弱” “不应该啊,你一箭射过来的时候,胆子可不小啊,怎么这时候软弱了?弱怎么了?变强不就好了” 万刃枝抬眼看看他,确定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恨。也是,杀他的人只多不少,他压根都不在意,又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呢。 万刃枝只是叹声“说的轻巧,我只是无力反抗罢了。你又不能教我,管这么多干嘛” 而后,万刃枝在一旁捡了几个没有落入河中的猎物,没有箩筐,只能徒手抱着。佐岸“听她们说,这些是给那个倒霉蛋猎的?” 万刃枝“嗯” 佐岸瞧着有些嫌弃“就这些?他不会领情的。” 万刃枝竟然觉得他现在挺好说话,无所顾及道“我知道,不过这是分内的事。要是把你切成片,端到他面前,他铁定高兴。” 佐岸“那你还是想想吧,我还有事儿,走了” …… 当万刃枝把这些烧成熟的端到李载之房门口时,房间里被围的水泄不通,相君和几位仙守对他嘘寒问暖的,门内不管跟他熟不熟的师兄弟都围过来,其实大多数连门也进不去,可还是来凑热闹。 人人着丧服,只为念其门派翘楚,“清风辞”的大弟子,江满誉。 先前的那位长者就是为徒弟报仇,才如此憎恶佐岸,可也不得将其正法。 万刃枝就端着食盒,在一旁的僻静角落,等到人散走尽,她才敲门进去。 她敲了门之后,还是畏畏缩缩的杵在门口,李载之看见她,招呼她进来。 万刃枝缓缓打开食盒,这才发觉到菜食已经凉的透透的了。 李载之瞅了一眼,笑道“师妹,你这是来挖苦我的吗?” 闻言,她一看做的东西,其中有一盘鱼,做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这个,现在伴着李载之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在给彼此找难堪。 万刃枝急忙道歉,但也显得有些木讷“李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李载之淡之一笑“无妨,不过你之后可得改口了,我呢,马上就是相君了,以后还望多多照拂啊” 他二人地位悬殊,要关照也绝对不是她关照他。可李载之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对她当然也不是个例,这点她心知肚明,闻此言也不会觉得意外。 万刃枝只是淡淡道“那恭喜了” 李载之听着她这个冷淡的语气,不怎么高兴,可也没有显露于色“原本相君之位是由大师兄受领的,谁曾想会成现在这样……” 万刃枝看着他的腿“你腿怎么样了?” 李载之眼中一暗,脸色一沉,不复以往的和煦“射穿了,不过……”他一转脸色,欢颜又再度攀上了脸“你还真会挑兵器,还是驭锋谷的含苞刺,里面都搅烂了。今后怕是要废了……”随后抬头笑道“希望今后大家可不要嫌弃我这个瘸腿相君啊” 他脸上的那是强颜欢笑,说是原谅什么的,都是虚言,正常人遇见这种事,只是骂她一顿都算是好的了,可李载之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责难。 李载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若说觉缭的桑先是七分热的热汤,偶尔还有人嫌烫手,那李载之的就是比他还是适宜的五分热,不烫手不寒胃,一直都是温温热。 李载之的修为品行也是一直为人所道,提到他的无不交口称赞。经此事后,李载之先是挂着相君的头衔一直养病,唯一出面的一次就是为万刃枝脱罪,全派上下更加信奉于他,可他的脱罪言辞虽然让大家不会明面上责难万刃枝,可见到后总会“另眼相看”,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得到相君的关注后,大家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上不知多少倍。 一天,她正在院中习剑,忽然看见地下映着树的落影,除了树的落影,还有一个人影。清风辞门规森严,遇到一点越举的事就会责罚,所以这里的弟子特别规矩,而且规矩的有些假。 因此肯定不会是门内的弟子,万刃枝看着这个影子,脑海中下意识的闪过一抹红,她之后一转身,望向树上…… 还好,不是那抹红。 不对!还是他。 佐岸一笑,跃下树来。此时身穿清风“长瑟”展袍,黑边白衣,腰背直挺,整冠飘发。若是不知道之前那个掀起腥风血雨的家伙,看到这一幕,真有些仙家道人的模样。 万刃枝一晃神,随后镇静下来问道“你这一身衣服,从哪弄来的?” 佐岸提着比他那身红衣要宽大的长瑟裙摆,理所应当,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我找了个与我身量相近的,便穿上身了。”随后有些幸灾乐祸“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傻啊,换身衣服就认不出来了,我还是大摇大摆的进来的” 不可否认,万刃枝刚看见的第一眼,也不会第一感觉扯到佐岸身上,因为他那身红衣已经在人们印象中根深蒂固了,以至于有时看见红衣就会战栗。想不到,自己竟然会理所因当的以为他一直穿一身衣裳,换一身衣裳就认不出了。 佐岸看起来无辜纯澈,可这点浅显的道理他懂得,别人竟然没有熟悟。 万刃枝“你怎么来这了?” 佐岸迟疑了一下“你不是想让我教你吗?” “???”万刃枝尽力回想,很快想到之前是有说过这么一句话,可要不是佐岸提醒, 她自己都忘了,想不到他却还记得。 佐岸“你们那一套我也不会,所以花了些时间……” 随后他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可是也不是很难啊,想不通你们天天练剑干嘛” 万刃枝听此一言,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不止是对她一个人,而是整个仙门,整体仙客。每天修习,日以继夜的功课难题,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是这样轻易不屑。 “少说大话了” 佐岸一笑“那我给你耍耍?” 耍? 万刃枝本来就冷脸的俊颜,愈发的不悦。她把手里的佩剑扔给他。 佐岸接过后,一招招都使的行云流水,丝毫不显逊色……十几招过后,万刃枝心里一阵疑虑,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这……这不是觉缭的剑法吗? 觉缭的剑法是所有门派中最为精纯的,招式是最为繁杂的,也是最为炫目的。由于建派久远,存留到现在的招式数不胜数,一招套一招,变化多端。 入门简单,深挖难,很多弟子也只是学到了些皮毛而已。可佐岸使的剑法顺畅淋漓,总共二百零八招,被他使了个遍,后部分竟然还嫌使的慢,速度比之前快了整整两倍。 “哎呀,总算完了,累死我了” 万刃枝看的都傻了,一双细眼硬是瞪成了铜钱眼。 “怎么样?” 看到这,万刃枝只觉得心里越发的不平,凭什么? 凭什么,连一个妖精修仙都比自己修的好,这世道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吗? 显然她不会甘心认同自己的卑微,她想往上望望,不要多么的宏大展图,只要每日过的比昨日好一些就好。 此时她不曾想过,多年后,她将会站上旁人难以企及的地位,所有人都谈之色变,把她当做虚幻、神圣,难以接近的存在。 可此时,她是平庸的。 万刃枝“可是,这是觉缭的剑法,我又不能练” 佐岸绝望极了“啊” 万刃枝“你不用费心了,还有,你最好离这里远些” 其实她的本意是离我远些,不仅眼前的你危险。若是别人看见了,我又会被当做勾结妖邪的贼人,肯定会被波及牵连。两边不讨好,还是趁早离麻烦远些。 佐岸“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上次,你也看见了,他们见了我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万刃枝此时心里,真是一言难尽“……” 这时,过来一个师兄,招呼着去开什么动员大会之类的。 那个师兄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道人模样的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佐岸,只觉得面生,还准备走近些瞧瞧。 真是找死! 你别盯着他看! 万刃枝没有替佐岸着急,倒是替眼前这个师兄捏了一把冷汗。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之前,早早的拉着佐岸走了。 所有人都前往大堂前,他们若是逆行,那才是招摇过市,显眼得很。 所以,最后,万刃枝带着不那么鲜艳,却很显眼的佐岸,排到了人群的最后。 这是一场专门为了佐岸开的声讨大会,所有仙客都把心思瞄准了佐岸,他是所有人的公敌,如果真有人能擒获他,将会是不世的仙客。大家都对此乐此不疲,每每有所行动,都要开一场这样的会,不过每次……效果甚微。 尤其是清风辞内,李载之刚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极力的想为门派造势声威,几次剿伐他都是最为积极的。 不过每次清风辞,总是冲在最前的,损失却是最小的。最后不管别人能不能讨着好处,他总是吃不到亏的。 李载之在高台之上高谈阔论,底下的仙客听得很入神,群情激昂的,包括万刃枝,她也静静听着。 除了一个人,他嘴角含笑,身形摇晃,与旁边个个站的笔直,表情肃穆的仙客截然不同。 佐岸只觉得很新奇,每次针对他的剿伐,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有一件事他觉得很奇怪,这些仙客总是站在一起。 他们都是很多人在一起……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妖界的规矩,各玩各的,强者至上。他自从站在那个高位,身边就没有任何人会主动接近他了。 就连他的仆从白祭也是,估算着他会在某个时辰饿了,就会很自觉的躲开……其实没有人能够接近他,也没有人敢接近他。 他也没有那么可怕,就像你若对他说一句“我不想死”,他就会放你一马。甚至你对他说一声救我,他好像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他没有觉得这一切很孤独,因为一向如此…… 听着关于佐岸的劣迹,妖术,恶贯满盈,谁都不会想到本尊会在台下听得津津乐道的,其中有说的可笑的,还会摇摇头,憋笑的叹声气。 万刃枝偶尔瞥见他不老实,还用手肘示意他规矩些。可他毫不在乎。 反复几次,不见收敛…… 听到最后,佐岸听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万刃枝面露惊色,急忙拉住他“你安分些,一会再走” 佐岸“哦” 可是方阵之中,都是规规矩矩的,突然晃动一两个,将会很明显。 果不其然,万刃枝一抬头,对上了李载之的双目。此时轮到其他仙守高谈阔论,李载之站在一旁,朝着她微微一笑,把手指抵在嘴边,示意她安静一点。 万刃枝看到后微微点点头,好在之后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了,也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对劲,万刃枝着急忙慌的送走这尊大佛。心道:我可受不了这刺激,最好是后会无期! 可结果呢,偏偏不如她的意…… 就是由于上次开的声讨大会,整个清风辞倾巢出动,八成的仙客都去了,留下两成不能作战的仙客看门。万刃枝自然而然的就看门驻守了。 她一如既往的在院中洒扫,一转眼,石桌旁,长瑟衣,俏儿郎——手正托着脸,意犹未尽的看着她。 万刃枝被惊的一身冷汗“你怎么又来了,快出去,被人看见了不好!” 可这话怎么不太对劲啊? 她倒是多想了,佐岸压根就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倒是很自觉的抢了她手中的扫帚,扔到一旁。 万刃枝简直傻眼了!又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自己的佩剑的,说是佩剑,也没有多能代表自己的身份,只是一把模样还算正常的铁剑,跟日后的羽剑简直不能比。 佐岸把那把“正常”的铁剑的剑柄朝向她,示意让她拔出。 一剑一鞘,刺叶斩风…… 万刃枝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一句连自己都不加在意的话,对他仍旧只有戒心,污水粘身的嫌恶。练剑的态度比平时还要应付,像极了先生卖力的教书,你却只想着窗外的风筝。 佐岸呢,不懂世故,总算找寻了一件可以专心热衷的事,便更加在意。但凡他一有空闲就过来教万刃枝修习,风雨无阻…… 被迫偷师的万刃枝,修为竟然比之前提升了许多,她也不傻,意识到了这点,有机会干嘛不抓,便无心怠懒,用心了很多。 一次比试之间,一如既往,她使剑,他拿鞘。 剑之所指,目之所视。 她本就凌厉的目光,狭成一道寒光,随着佩剑的寒光一同刺出。 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也是动了杀心了,若是能成功,便是招展天下,纵横无阻。 剑光道道生猛,比平时的威力强了几倍。 可几招过后,她迟疑了,提早结束了比试,顺着方向一扔,万刃枝手中的剑已入鞘,佐岸看着手里的剑,不知所以? 万刃枝只是冷冷道了一句“多谢” 此次比试过后,佐岸很久没再来。身边早已习惯的一个人,突然消失,她有些不习惯。她有时也会有意无意的询问他的消息,她的无意在旁人眼中倒是刻意的很,只是没人会在意这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小师妹会掀起什么风浪,便也没有在意。 关于他的消息,从来就没断过,每每听到,就是各派落败而归,就如他的话“他们奈何不了我”,想到这,万刃枝勾起了一抹笑,明明是站在他的对立面,为何会幸灾乐祸呢 不管了,管他的呢! 又有一段时间的平静,再后,就是仙门之主“贺霄声”与其夫人“桑媛”以身殉道,二人临死之际生擒佐岸,困于薄耀门后。 关于这点,万刃枝也是震惊了,好久都没缓过来,虽然与佐岸颇有“交情”,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不舒服。擒获了这个大魔头,本该与天同庆,但好像谁也高兴不起来,也不能表现的高兴。 一切都来的那么不真实。 要说这点让她不敢相信,那么另一条指令更让她不知所措。 佐岸囚于薄耀门,这扇门灵异异常,只要困于门后,不管朝向哪个方向,眼前都会看到那扇门,你越想出去,门就会越敦实。当然有外人想救时,不需言说,只要心里有不法之心,薄耀门就会发出隆钟之声,声声贯耳,以示警钟。 这扇门所需要的只是日头强劲,这样才能发挥更为强大的作用。 普天之下,清风辞的日头是最为毒辣的,这点万刃枝深有体会。 驭锋谷那边决定押送佐岸前往清风辞。 而这个艰巨的任务,不知怎的就落到了万刃枝的头上,清风辞仙客众多,怎么也轮不到万刃枝这个尚无品级的仙客身上,可她还是入选了,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驭锋谷。 大家御剑前去,速度很快,快到驭锋时,纷纷收剑徒行。 踏足驭锋,压抑哭丧的声音不绝于耳,清风辞的道衣本就黑白,此时更为应景。 万刃枝跟随李载之身后,步入大堂,人人身着白孝,压抑自己的伤悲,暗自抽泣,只有一个声音冠绝寰宇,哭的悲天泣地…… 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比他还年幼的小女孩,号啕大哭。男孩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眼泪也断断续续的,流干了的的眼眶,存续一段时间后,又有一注热油似的泪珠流出,灼热难挡,烧注了自己,烫伤了旁人,任谁听了这哭声也不会无动于衷。 万刃枝看着这个刚被推上相君之位的幼子,不知所措的眼神,抗拒父母离去的事实,不理会旁人继续嚎啕大哭,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载之提醒她收起神,上香之后,交接完毕,押送回清风。 返回途中,挑了一条偏僻小路,颠簸的很。 听到有人谈论“这贺寰宇自己还是个小孩呢,能挑起大梁吗” “不能挑也得挑,总不能落入外人手里吧” “也是,这可是他父母共同砌成的城墙,怎么能给外人遮荫呢。” 佐岸囚于那一扇门后,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扇门。一扇门,一座牢,坚不可摧。 这门也是那对陨落鸳侣的旷世遗作,威慑天下,却无缘得享褒贬。只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孤苦无助。 随行的仙客品级最低也是叶品,大家都彼此熟悉,可单单就万刃枝人缘不好,连个叶品也没有。她隐于人群,存在感低到可怜,窝在队伍的末端,毫不起眼。 有个人道“薇缇,我记得随行名单里没有你吧,你怎么也在这啊” 薇缇“本来我是指派别处的,只是欲扬来不了了,我替她一下。别说出去啊” “知道了,只是,潘欲扬她又怎么了?” 薇缇“我也不知,她只是说不想来,而且我那边也不是很忙,就帮了” 那人很不爽“想不来就不来,她就欺负你老实,以后你可别再由着她了。” 薇缇急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平日能推则推,我是看她脸色实在很差,也不好说什么。” 那人闻之也不好说什么。 被关在门后的佐岸,趴在车板上,不关己事的睡着,一路上的颠簸也影响不到他。车队浩浩荡荡都前呼后拥的围着他,在小路上游走,遇到难行的,就绕过去。行径的路线也曲折不已,以至于走几步就要转弯,佐岸对此无感,倒是随行的仙客怨声载道,烦躁不已,大家出门哪受过这种罪,只是憋屈的很。 一颠一簸,众人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很多人都干脆从车上跳下来,徒步行走。 李载之拉着拴马的缰绳,来到了队尾,途经坐在车外的薇缇也不觉所以的看了一眼,也没做他想,继续聊自己的。 李载之径直走向最末端的一辆马车,十几辆马车都是几个人轮番驱策,只有她这一辆单坐一人,独自驱策,形单影只。 “要不要走在前面”李载之牵马过来,温声问道。 万刃枝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蓦然回神,淡然行礼。 “不必多礼。师妹,队尾视野狭隘,扬尘不少,走在前面会好很多,要不试试” 万刃枝“多谢相君好意,还是不必了” 李载之微笑着,有些不依不饶道“为什么” 万刃枝找了一个理由“我想离他远一些” 李载之似是在定她的心,略带安慰道“他已经被关起来了,不用害怕” 万刃枝“我不害怕,只是喜好清静,这里刚好,仅此而已” 李载之手摸了摸一旁马儿的脑袋,眼睛看着她,如释重负道“你不害怕就好”。随后把缰绳往手上套了几圈,转身带有恳求的语气道“师妹,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万刃枝没有说像“哪里的话”“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之类委婉的话,直接了当“相君既然有所求,我定当全力以赴” 李载之“现今除了佐岸之外,还有很多妖邪横行、魔障未除的地方,很多仙府要倾派大半的仙客前往除妖。我知你不擅此事,所以不必为这等事务烦扰,给你安排一个清静之所,只要……看着他便好”带些恳求的语气“此事可愿帮我啊” 这番话毫无有拒绝的道理,但是万刃枝才不是那种会被圆润中听的话所迷惑的人。只是李载之对她平日里多加照拂,她只是答“好!” 李载之满意的一笑,手搭在万刃枝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万刃枝内心毫无波澜的应承道,眼神望着那扇门后安静睡着的他,恍如隔了一个甲子年,陌生又熟悉。 第3章 【岸枝3】相慕·刚柔并济,尾羽浊姿 佐岸睡了很久,一路上就好像没醒过。他脸朝地的睡姿,就像高空坠落埋进黄沙的姿态,说不上丑,但也没有多好看。 他蓦然抬头,眼还未睁开,只是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沐浴,便又一头栽了下去。 他一向如此,不是吃就是睡,这两件事,占据了他生命的大半。 随着一声肚子响,他再也忍不住了,艰难的睁开双眼,周围一片宁静,空无一人。 睡了一觉,身边的境况大变样,温度变得燥热起来,周围房屋满是祠堂的模样,肃穆严厉。 佐岸心里一惊,这不是清风辞么?睡了一觉,怎么跑这来了! 远处走来一个人,半蹲下问道“你终于醒了,你可真能睡啊” 佐岸看到熟人,惊喜道“是你啊!” 万刃枝走近些,放下手中的篮子。 佐岸很认真的看了看她后,一本正经说道“你白了许多” 万刃枝看了他一眼后,浅浅的一笑“托你的福” 自从被迫偷师后,她的功力长进不少。 人啊,好像一件事起好了头,之后的事情便都顺风顺水起来,她也不像以前那般错事频出,三天两头的晒太阳,自然就白了。 佐岸看她把篮子里的符咒,贴在“笼子”的四周,万刃枝环绕走了一圈,每每移动一处,佐岸的目光也追随着,他自己也在原地足足饶了一圈,她所经过的地方皆闪过一扇门。 那扇门,琉璃质地,衬着阳光金光闪闪的,足足有一拳厚。 佐岸问道“你在贴什么呀” 万刃枝毫不客气“你的催命符” 佐岸无奈笑道,他对自己的重生之术已经不足为奇了,这句话没有使他不悦,倒是觉得很有趣。 “别白费功夫了,没用的” 他纤长白嫩的手指滑过眼前的琉璃门“你看贺霄声与我一共落入这扇门,他已灰飞烟灭了,可我还好好的。他能把我囚于这里算是到头了,也挺不容易的。可我总归还是要出去的” 这句话无异让万刃枝心中一惊,她知道佐岸是不会说大话的人,既出此言,兴许他有法子也说不定呢。 “我觉得你还是呆在里面比较好” “为什么啊” 万刃枝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脾性,略带忽悠道“你看,你在外面也不自在,在哪里都被喊打喊杀的。可你在里面就不一样了,没有人烦你,岂非是人间佳境” 佐岸“……”迟疑会儿后,斩钉截铁道“不,我还是要出去” 万刃枝背后一凉“为何” 佐岸指着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一般他说这句话时,或者他刚想到他饿了,不出片刻,便会有人命丧黄泉。可此时他老老实实的呆在里面,没有半步的逾越。 万刃枝撂下一句话“你等着”说罢转身去找东西给他吃。 可找来的东西,热气腾腾,且不说佐岸满满的嫌弃,对这个根本下不了口,单说能不能送进来就是一个问题。 薄耀门早在贺霄声与他同时倒入时,便已大门紧锁,唯一知道口令的人,也已灰飞烟灭了。成了一座没有钥匙的牢门,无可奈何,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 饭菜早已放凉,任凭万刃枝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奈何不了它。 也是,要是谁都能破解了它,那还怎么困的住佐岸呢。 万刃枝大汗淋漓,累趴坐在地上“你还是饿着吧,让我歇会儿” 佐岸一脸要死的表情,趴在琉璃门上,不依不饶道“不行,我快饿死了!” 万刃枝烦躁的皱着眉头,她的一双细挑眼显露嫌弃,却不显得刻薄“那我也没办法啊,你也看见了,我奈何不了它” 停顿了一会后,佐岸水灵的眼珠一咕噜的转了一圈,蹭着地面转了个大圈,背对着万刃枝。 当然眼前的门也随着他转了大圈。 佐岸朝背后一望,惊喜道“行了!” 万刃枝心里一咯噔“什么行了” 佐岸“这扇破门只会跟着我转,你从背后就能送进来了” 万刃枝不由得夸赞一句“聪明” 饭菜没有很丰盛,一些酥饼和一整只烤鹅。 佐岸闻了闻酥饼,一脸嫌弃的扔了。 万刃枝“哎哎哎……你别扔啊”她心疼极了,张开手想要接着,可也接不到。 哎…… 就这样饼子掉到了地上,灰沉沉的。 随即,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只油的锃亮的烤鹅,抓起他的脖子,很认真的闻了闻,眼看就要重蹈覆辙…… 万刃枝眼神一紧张“别扔,再要扔了,你就饿死得了” 佐岸把举在空中的鹅仔重新拿了回来。 鹅仔软趴趴的躺在盘子里,佐岸嫌弃的摆弄鹅仔的脖子,它的头扒拉扒拉的左右乱晃。 “真搞不懂,你们怎么会喜欢吃这种死物啊”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万刃枝“那你吃过吗” 佐岸“没有” “那你试试啊” 佐岸看样子很倔强,依然很嫌弃“我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万刃枝“你不吃那好,那我问你,你幻化成人形后,你的嘴巴是干什么使的” “说话啊” 万刃枝很无奈的匀了匀额间的皱眉痕,朝天轻叹了一口气“那里面的牙是干什么使的” 这可真难住他了,化形之后,就像人的婴儿,瓜熟蒂落,从幼到长,也鲜少有人探讨自己为何有牙。他也一样,幻化之初,从不夹杂多余的东西,牙是否多余,他也不知道。 万刃枝不知他作何感想,只觉得他的思想偏向了自己这一边,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佐岸指头捻住门牙“嘎嘣”掰下来一颗。 “你这是做什么?” 佐岸朝着她发出“fu~”的声音,一阵漏风“看来,不是多余的啊”这番话由于门牙的缺失,说的含糊不清。说罢,重新安了回去。 万刃枝“……” 佐岸“对了,你们是怎么吃饭的呢” 万刃枝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放嘴里嚼啊” 佐岸瞪大眼睛,灵泉眼眸水灿灿的“你教我” 佐岸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强大,无人能敌,却有着没心没肺的娇憨。 弑杀,以为这是理所应当,却也能因为对方一句讨饶,而放他一马。 反正闲来无事,教教他也算是还了偷师之恩了,这件小事相比之下也算是微不足道了。 万刃枝拿起一块酥饼,有模有样的吃起来,就像上礼仪课一样,她自己觉得自己的模样应当是极为造作,假的不行。 可这只是她以为,此时她亭亭玉立的靠在薄耀门旁,身上的长瑟白袍散落一地,由于少去了责罚,免受烈日的关照,皮肤变得嫩白不已,这一身长瑟白衣衬得她越发仙气萦绕。 佐岸看的很认真,有模有样的学着,看的很入神,不知是在看人,还是观事。 可自从他学会用嘴吃饭之后,万刃枝这才知道,麻烦这才开始。 佐岸整天仰面朝天,叉着腰,蹬着腿,只会叫唤“要吃的”,活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万刃枝只觉得烦,可这简直不能以自己的无视而结束,实在是太吵了! 迫于无奈的,深入深林,背搂弓箭,展现英姿,一箭启出,一发击中。 不得不说,万刃枝不世出的箭术,举世无双,日后她麾下的仙客各个都是好手,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这时就在想,为什么不干脆饿死他,一了百了,自己可能还能落个好处。 想是这么想的,可手里的弓箭还是“不情愿”的发了出去。 满满的一箩筐,沉咧咧的,两条篓带深深地勒在她的双肩,她有些刺痛,可还是满意的往上颠了颠。 走在必经之路上,远远的就看见有个人影迷茫的原地打转。 再走近些,才看清,轻薄青衫,原来是觉缭的仙客,看模样挺清秀的,浑身一派正气凛然,瞧着应该是个花品仙客,此时晕头晕脑的,绕地打转,焦头烂额的,应当是迷路了。 他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他左捡右捡的很是狼狈,心中还默数哪个是哪个门派的拜礼…… 万刃枝可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主,宽敞的大路上,似是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向前去。 那人眼前一亮,似是找到了指路明灯“姑娘,请留步!” 万刃枝驻足,终于忍心回首看看身后那个迷路的倒霉鬼。不客气道“有何贵干” 那仙客问道“烦劳姑娘,清风辞怎么走啊” 万刃枝“……”她一时间愣住了“阁下脚踩的这片土地正是清风辞” 那仙客一时慌乱“啊?……原来如此啊”他挠头以饰尴尬“我此番前来是想拜访贵派的相君,烦劳姑娘指个方向” 万刃枝“可这是清风辞的后门,想找相君怕是要绕远了” 那仙客不好意思的笑笑,现在除了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迷路能从正门直接绕圈,绕道后门的,也是绝了,他自己都无颜以存了。手脚不能自控,好不容易把满地的拜礼塞在怀里,可一个没拿准,空隙之间掉出来一个卷轴。 万刃枝很是机敏,接住了它。 之后,任是万刃枝怎样东南西北的比划,那仙客愣是不清不楚的,眼中的迷茫愈发严重,更加不知所措。 如此这般,万刃枝也很无奈,索性就直接带他去了。 一路上气氛沉闷,后来那仙客一股脑的找话聊…… “姑娘,芳龄几许啊” 万刃枝丝毫不给面子“比阁下年长” 他愣住了“……” “我看姑娘天资聪颖,定是位出色的仙客,不知……是哪类花品啊” 万刃枝继续冷脸“鄙人愚笨,还未夺得” “在下桑先,敢问姑娘芳名?” “到了”万刃枝脱口而出,可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话。 桑先桑媛的哥哥,接替贺霄声的新任仙主。 客随主便,天下所有仙客都要听命仙主。据说是贺霄声设套引佐岸上钩前,便把自己的担子早早的交代给了桑先。计划待一切妥善之后,再接回来。 不曾想,此行一去不复还,留下一堆烂摊子。桑先本来就是暂替仙主之位,也没曾想,这一坐就下不来了。 对他的身份,万刃枝不会另眼相看,只是不失体统的行了一个礼,便闪人了。 她这种态度在桑先眼里也见怪不怪。真的是,自从坐上这个位子,也没几个人服他的,他的召令也爱搭不理的。 他此番前来就是充当一个老好人,为了让大家熟络熟络,相当于挨家挨户的串门,告诉别人,你家今后就归我管了,你从此以后就是我的部下了,要听话哦!乖! 傻子才会高兴呢!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秀小生,看上去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且桑先此时还没有登位觉缭相君,直接登位仙主,非常越举。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寻到没有立储的民间遗孤,直接当皇帝一样的没规矩,按理说他根本没有资格觊觎那个位子。 再者,他们那一届会试,花品榜首贺霄声,桑先排老末。 人才济济啊,榜首落寞,便要传位尾花任谁心里也会唏嘘一句的。 这次寻来,清风辞不是唯一的一家,可却是最绕的一家。好在饶了一天后,遇到了贵人相助。刚才的这个女孩,言语间虽是不客气,倒是少见的坦诚,也是第一个向他郑重其事问好的人。 桑先本来还想搭几句话的,可看着远去的身影也为时已晚,可眼神还是意犹未尽的跟着她…… 拜访李载之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的问到了这个姑娘。 李载之“越桃,没想到几日不见,你摇身一变,我都快不敢认了” “没什么的,我还是我”桑先仰天长叹一声“哎,那个人精倒是撒手人寰,走得如此干脆,哎……我又被做弄了” “他呀,一向如此。不过,人都已经没了,你也没地方说理去” 桑先略带些忧伤“我倒是希望他能回来” 李载之“在其位谋其事嘛,你就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桑先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不仅是他,就连满誉兄也……” 李载之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美观啊“好在这魔头总算制服了” 桑先“我此次前来,专程带了他日思夜想的白卷轴,他生前可是喜欢的紧呢,那时我扒着不放,现在他走了倒是觉得自己从前小气了些。” 李载之面露嫌色,再加安慰“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别作怪,我替你烧给他?” …… 桑先乱翻一通,可桌上的、怀里的都不见卷轴的踪影。 他左思右想……刚才那个女弟子 对,她刚才行礼时,手里还拿着它。怪不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载之看他着急忙慌的,脸上阴一下晴一下的“你在找什么呀” 迟疑了一会后“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呀” “你们清风辞的仙客,是一个女仙客” 李载之顿了会后,笑道“我们这儿的女仙客很多的,你问的是哪一位啊?” 桑先被问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龄,啥都不知道“我也不知” “那我把她们叫过来,你挨个看看”李载之正要张罗,就被桑先一把拦下“不必了,太麻烦了” 李载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桑先“我也不知她是谁,只是看她面容苛刻,但无有刻薄” 李载之恍然大悟“小师妹啊,那就没错了,就是她” 这个长相不仅在清风辞,哪怕是所有女子里都是极其少见的,好认的很。 “万刃枝,万师妹。怎么,你找她有事?” “倒是没有要紧的,能否……” 还不等他说完,李载之心中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就给挡了回去“你要是有什么,我就不嫌麻烦了,替你当回中间人,转达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桑先也没有说什么,含糊其辞的给糊弄过去了。 …… 万刃枝带着一箩筐半死不活的活物,回到了整天三点一线的地方。 “怎么是活的啊” 万刃枝嫌弃道“谁叫你那么能吃,我要准备吉图共技的会考了,没那么多时间。你该怎样便怎样吧,兴许我能夺得花品,就不用干这苦差事了。” 当初应允看押时,只是觉得敬重的李师兄有难处,就应当义不容辞。现在倒是觉得真麻烦啊。 万刃枝把鸡鸭鱼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齐全的扔了进去。 绷着脸看着他故技重施,伸线吃食,刚才还略微有些生气的活物,皆变成一尊尊石像。 “我想问你,你贵庚啊”万刃枝心里想,照这个吃法,过去他是吃了多少东西啊。光是想想都很不可思议。 佐岸丢掉眼前碍事的石像“我今年一百三十岁了” 万刃枝绷着的脸显露惊色“!!!” 寻常妖类,近千年才能化形,百年内化形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一百刚出头就能这般出神入化的,他佐岸也是罕见。 可另一个疑惑应运而生。 “一百三十岁……那你为何会这般强” 佐岸“噔噔噔”的敲了敲困着他的牢门,卖关子道“你知道它为什么能困住我吗” 万刃枝很诚实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扇门呢,应当是追寻一个东西的身影” 贺家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人手几件拿的出手的神兵利器,且各有各的特点。所以有什么独特的偏好都没什么稀奇的。 佐岸继续道“而我呢,追本溯源跟它追寻的东西,有点关系” 万刃枝听得一头雾,直接道“我听不懂” 佐岸贴近牢门,似是说悄悄话似的“我呀,是我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万刃枝疑惑道“一般不是说是娘身上掉的肉吗。难不成你是你爹生的” 因为没见过,所以很好奇。 佐岸笑笑“当然不是了,是我娘吃了我爹身上的一块肉”还作势敲了敲胸膛“心头肉!” 万刃枝没见过这种说法,很不可思议,可本能的很抗拒这种旁类。 佐岸做点卖弄“想知道我爹是谁吗?” 万刃枝嫌弃的摇了摇头。 佐岸并不做理会,随手一指,直指天上那颗刺眼的太阳。 “天底下,凡是得过他恩惠的万物,我皆可以收回他们的生气。” 万刃枝霎时间愣住了,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原来…… 之所以他的力量如此强劲,如此有恃无恐,如此源源不断,是因为这个。 佐岸是太阳之子,普天之下不逢敌手,且寿与天齐,与日月争辉。 或是贺霄声参透了其中的丝毫门道,才造了这扇门,以阳光为引,月夜皆有日光的余晖,这便能长久作囚。同性相斥,亦能相互制约。 ——他好厉害! 万刃枝心里不免的感叹一声。可英雄早逝,一切皆是虚妄。 佐岸招呼她给牢门破开一丝的小缝。万刃枝虽不解,但也照做了。 “我记得,你们这的规矩,吃饭是要给钱的吧”说罢,一道红光乍现,像飞刀一样,还不等牢门察觉,便急速飞了出去。 能看清时,才发现是一片硕大无比的羽毛。 佐岸“这是我真身的一片尾巴,之前与一个人交手时,被打落的。” 万刃枝心里默念着:大师兄 江满誉几经战伐,其中一次,砍下了佐岸的一条尾巴,佐岸后来把它拾回来了。 “反正也没什么用了,我送你了。” 佐岸真身是一条锦鲤,尾巴是两片柔软至极的羽毛。而且他是不死之身,不灭之灵,得享永生。砍了一条尾巴能再愈合,也没什么稀奇的。 当万刃枝举起它看时,那片羽毛化成一把利刃,这把仙剑,正是日后的浊姿。 轻薄如蝉翼,柔软如羽毛,万千钢刺于一身,驱使如缨枪、如丝带。 刚柔并济,尾羽浊姿。 第4章 【岸枝4】相依·重见天日 吉图共技会试结束后 佐岸“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万刃枝没有作答,只是像往常一般,坐在阶台上,绷着一张脸,百无聊赖的闲度时光。 佐岸脸贴在牢门上,满眼好奇道“你名次怎样啊” 万刃枝把手背贴在牢门上,佐岸离远了些才看清楚…… 一朵满身荆棘的白玫瑰,跟她一样的肃穆凛冽,美艳寒人。 不得不说,桑先看人还是很准的,这类花品很衬她。不过授予花鉴时,有个小插曲…… 【此界夺得魁首的是一名女仙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魁首——潘欲扬 历届的魁首不论品性如何,花品皆是牡丹,不过也没人想要改变,光是站上那个位子就是莫大的荣光了,也从没人提起。 “不,我不要牡丹” 会场上,众人脸懵!!! 薇缇劝阻道“欲扬,这时候别任性了” 潘欲扬很坚持,毫不妥协“我偏不,我不喜欢牡丹” 桑先只是来看场子的,卑微说到“可历届的魁首都是牡丹啊” 潘欲扬趾高气昂“它不配我” 驭锋谷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撸着胡子,问道“那哪个配你啊?” “我选百合” 那位长者一脸不高兴,像是马上就要雷霆大怒了,心里想着这些年轻人愈发的不成体统,目无法纪,任性妄为。 只是桑先耳根子软“那好,那便百合吧”言至此处,那位长者便也作罢。 毕竟仙客头头的威严不能丢,尤其是正直风口浪尖,人人都道“行至阶下,已无风光”。 贺霄声走后,一片哗然,群龙无首,偏巧他出事前安排好了一切,致使“无有不服”。 正事弄完,万刃枝拿着那副卷轴,桑先本来就日理万机,平常根本找不到人影,这个场合料定了他会来,便有意带着。 桑先好像忘了这个原来是给谁的礼物了,憨憨的笑道“没所谓的,本来就是送给清风辞的拜礼,既然你也是清风辞的仙客,也不算是错漏,就拿着吧,全当是登位花品的贺礼了”】 佐岸瞧着这朵花,连连点头“花品,不错” 万刃枝“托你的福,不过你还知道仙客的品级呢?” “略知一二” 佐岸学新东西很快的,而一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懂了。 “无品升叶品,叶品登花品。” 万刃枝不以为然的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佐岸“拢共十二司仙门,各有所职,只不过被我灭了几个” 万刃枝“……” 佐岸“四掌舵相君,势力磅礴,所辖一方,手底下辅佐有多位仙守,更多仙尉。再者就是,嗯……客随主便,天下众多仙客听命仙主,之前那个被我杀了,现在掌权的人是叫桑先”想是要得到肯定,还不忘问一句“没错吧”。 万刃枝难以置信“你被关在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佐岸“万物有灵,我的爪牙探寻一下就知道了,不难。” 万刃枝不理他,摆弄手里的白卷轴,怎么也看不出什么来,以为是被作弄了。 佐岸好奇的也凑过来看看,他一开始还很不经意的一瞄,可瞬间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吸引,眼神移都移不开,身体也不受控制的下沉,像是被困在泥潭中,使不上力,直至他一边的身子倒了下去,俯首撑在地上。 万刃枝觉察到了他的不寻常,立马卷了起来,看他还没回过神来,便一股脑的扔了。 好好的一个神物,就被像丢垃圾一样的扔了。 万刃枝询问他,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是莫名其妙的。可以肯定的是,这卷轴定不平凡,还是收起来吧,指不定有什么用呢。 日子过得很快,又一年过去。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可天有不测风云,百年难得一遇的日全食,没有任何预兆的来了…… 天色黯闭,一片阴沉。天上的云海早早自行驱散,整个天空只升着那独一无二的太阳,一片阴影完全重叠,尤为明显,一个黑影,硕大无比的黑影顶在所有人的头顶。 一时间,黄沙漫天,眯得人睁不开眼。方圆百里内,群鸟纷飞,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方向感的四处乱飞,像是逃难一般。 这座明光闪闪的琉璃光门也随着光芒的黯淡,它也渐渐的失去了原有的耀光,直至变为质地不怎么透彻的晶石似的东西,毫无威胁,一击即破。 佐岸一改平日闲散的态度,原本凝神打坐的他,像是闻到了自由的味道,心中是狂喜,脸上是平静,嘴角微微上扬,怒目一睁,不是不寒而栗,也让人为之颤抖。 佐岸凝神运气,不消片刻,一拳凿出了一片裂痕,裂痕盘根错节,都在延展缝隙。 一道带着灰尘的微光透了进来,他已经被困了三年多了,快要忘记外面的味道了,这久违的感觉来的如此不易。 他心里有欣喜,有愤怒,莫名的被人关了起来,还是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在燕丘,是无可奈何,毕竟出生就在那个地方,可这扇牢门不一样,他是被设计困在里面的,心里的怨恨不甘可想而知。此番出去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万刃枝横挡在门口,张开双臂,手扒在门的两边“你不能出去” 佐岸一反常态,看不见往日纯澈的模样,他此时眼中洋溢着复仇的狂喜。 他斩钉截铁说道“我想出去,而且我能出去” 万刃枝“你出去了,要做什么” 佐岸“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众所周知,佐岸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万刃枝一如以往的绷着冷艳的脸,语气中倒是带了些挽留“呆在里面不好么,为何偏要离开。” 佐岸没有听出来她语气间的软弱,相反他恼了,眼周红了一片,略带狰狞“凭什么,我就活该被困在这里,我耗费心神从燕丘出来,不是为了再被困在这么一个更小的破地方!我不甘心” 万刃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佐岸要想做一件事,是根本不会有人能阻拦的,他就是如此的强大,无人能敌。 但此刻她心里想的唯有两件事,一是因看管不力而要受到的责罚,二是许久不见的安宁将会被重新打破,一场腥风血雨又要重新袭来。 可贺霄声只有一个,他走了,还会有人能牵制佐岸吗? 他有太多的不确定,像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一样,令人无法心安。尤其是佐岸亲口说了他力量的源头时,她愈发的确定,只有他呆在里面,不管是对他,还是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她自诩蛇蝎心肠,冷漠视人,可还是心存善念,她没有像桑先那样的心怀大义,只是觉得这样不该,这样不好。 可终究事与愿违,天公不作美,又该如何呢 突然一阵羽箭漫天袭来,佐岸一把推开她,指间的红线螺旋张开,像落网一样把羽箭裹成一团,阻隔在外。 几个仙客趁他一时顾及不到,拔剑刺来。 混战之中,万刃枝下意识的摸到缠在腿上伸手可触的“浊姿”,一甩羽剑,转为钢刃。 一道寒光闪过,下一刻却挑开了偷袭佐岸的几把仙剑。 那几个仙客纷纷愣住了! 不仅如此,万刃枝也傻眼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帮佐岸。 可转眼她脑中一热,一挥浊姿,几声惨叫隐藏于混战之中,没有很明显。 那几个仙客血流倒地,其中一个还微微痉挛的颤抖,万刃枝最后又补了一剑,他彻底没了知觉…… 万刃枝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脑中一片空白,拿着浊姿的手抖动不已,她浑身不能动弹,腿脚发软,只觉得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下一刻天就要塌了。 腥风血雨中,脑中一片空白的万刃枝,还没来得及理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混战之中抽身出来的佐岸一把手抓着,奔向一个地方…… 回过神来的她质问佐岸“我要回去,我干嘛要跟着你跑啊” 佐岸停下脚步,有些无措“啊可你现在还能回去吗” “这……” “别这呀那的了,跑了再说”佐岸随即就要再次抓着她。 可万刃枝反客为主,反手一抓,拉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跑“这边” 佐岸很固执“相信我,走这边” 万刃枝拗不过他,二人便奔向了一片密林。 可没想到佐岸跟桑先是一个调性,一样不靠谱。 他们跑到了石头密布的涌江边,万刃枝事后马后炮似的“我在清风辞呆了近十年,你带着我跑,简直可笑” 佐岸不做声,只是像做错事似的划拉着脚东张西望。 万刃枝一直在自言自语,不停的喃喃道“我遇到的怎么都像是闷头蚂蚁,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不过多久,他们追来了,万刃枝捉急火燎的,晕头转向的,只觉得死到临头了,莫名的背负了几条同门的性命,不用想,肯定完了。 佐岸一转头,精灵似的眼睛噗嗤噗嗤“委屈你了” 万刃枝不解? 随后两道身影,“扑通”一声,同时扎进江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 ~~~ 佐岸是鱼,自然不惧水,可他身边的这位,极为不熟水性,上次当着他的面跳入水里,呛了几口水缓了好久才醒过来。 这次比那次更加突然,毫无准备的被拖入水里,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虽然佐岸已经游的很快了,瞅准最近的安全地。可爬上岸后,万刃枝脸色惨白,印堂发紫,已经半死不活了。 佐岸着急忙慌的拍拍她的脸,还没反应,相反脸色更加死气沉沉。后又去探她颈间的生息,只剩丝毫。 摊大事了! 没想到人这么不耐水,这么一会儿就闷气了…… 佐岸透露出少有的不自在与心慌,手像耙子一样不停的扒拉地下的石子。 这时,有一只懵懂小鹿到河边来饮水,佐岸眼中忽然来了神,专注饮水的小鹿不知所以的后背一凉,警觉的竖起耳朵,耳听八方,可无声的死寂最是可怖…… 佐岸与小鹿四目相对,可能是心动的感觉。 不久后,佐岸轻抚着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如花似的满意一笑。 他提气运转,扒拉开万刃枝脸前的散发,闭眼一吻,将口中的生气渡给她,硬是把她踏入鬼门关的一只脚抽了回来。 此时佐岸已经吃了三年多的熟食,对他而言就是毫无用处的死物,只能裹腹,身体里虚的慌。以至于还得就地取材才能救她(此处:小鹿无辜的凝视) 不需多久,万刃枝眼尾稍稍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微微耸动…… 缓缓睁开眼后,正对上那一双深情地眉眼。 时间不长,想的挺多,她心里是紧缩后的平静,眼里却是翻江倒海似的,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脸颊旁细水长流的,不声不息的往外淌泪。 佐岸看她虽然醒过来了,可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在她面前晃了晃。 万刃枝缓缓合上了双眼,坐起来背靠他,拭去眼泪。 佐岸不解,扑到她眼前“你怎么了” 万刃枝一片怅然,很无奈的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无厘头的搪塞道“羽剑丢了” 佐岸叹笑一声“早说呀”说罢撩开衣摆,万刃枝眼前一惊,问他做甚。 他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是一条尾巴的事儿,再给你砍一条就是了。” 万刃枝阻拦着,可佐岸满嘴“不用客气” 万刃枝急忙抱住他的腿“别了,别别别~”这才作罢。 万刃枝对佐岸这种异法打心底里就抵触,她可不想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李载之有一点说对了,她向来不喜沾血腥,但凡有点血腥就不会很好受,像她这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做仙客,可造化弄人,终究还是当了仙客,而且还是位及花品。 想到那把利刃上还沾着同门的鲜血,心里就一阵犯恶嫌恶,罪孽深重。 不要也罢。 可她还是有意无意的触及腿边。浊姿无鞘,锋芒毕露,平常绑在腿上,伸手可触,不用费力出鞘,也可随时作战。闲暇时隐藏锋芒,犹如羽毛一样轻柔,不用担心它会伤及皮肤。突然少了一件东西,终究不适应。 清风辞是回不去了,不用想,肯定已经声名狼藉。 若是随己愿也就罢了,可一切都是莫名其妙,她没有立场这么做啊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说不通啊越想越不对劲,以为是中邪了,转头质问佐岸“你是不是对我下咒了?” 佐岸人偶似的精致面庞一片茫然“没有啊,我不会那东西” 佐岸说没有,那便是真的没有,他一向真诚,从不言假。 “那为什么……”万刃枝欲言又止。 说什么说为了你就像入了魔障一样对同门拔剑相向你跑的时候为何要带上我为何要费力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你图什么啊 就为找个人与你浪迹天涯,我偏偏就赶上了 而后又想到那个吻,面容上不显于色,心里酸甜苦辣……天哪!他该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可……可我有什么好觊觎的? 万刃枝长这么大也没几个朋友,唯一有些交情的就是罗漫心了,可罗漫心也亲口说过自己的性格很不讨喜,这样的从不是男人眼中的可人儿,真可能孤独终生了。 万刃枝从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只是漠视一切,对身边的一切都不是很上心,真要孤独一生也没什么,就端着身份,以此为借口,她曾对罗漫心说过“我身为仙客,本该清心寡欲,以匡扶正义为己任,男女之爱,俗不可耐” 如今的仙门早就不兴这套了,独立独行倒是成为极少数人了。 罗漫心“得了吧,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等你遇到那个他,回过头想想你这句话,就知道有多么可笑了。” 若是真要与他? 那下一代…… 人和鱼 …… 想什么呢! 她的理性把她拉了回来,无论怎样,这条路都是行不通的,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何必自讨苦吃,找罪受,不值当…… 显然是她自作多情了,一股劲的瞎想,而且还扯远了。 佐岸看她杵在那里,面无表情,倒是眼神里一言难尽“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万刃枝好容易从自己的荒唐遐想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有些恼火“这么久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佐岸无辜“你也没告诉我啊” 万刃枝“你不是能洞察万物吗?” 佐岸“你近在咫尺,为什么要洞察,问问不就行了。” 万刃枝直接垮脸“……” 她在地上划拉了几笔,一笔一划的勾勒自己的名字“听着!我叫万刃枝,这个就是我的名字” “万刃枝,万刃枝,万刃枝,万……” 万刃枝“你能别念了吗,就像念咒一样” 佐岸寻思着“嗯……直呼其名感觉好奇怪啊!” 万刃枝“那我也没辙,我就叫这个名字” 佐岸“万刃枝,刃枝,枝” 万刃枝一脸他又开始了,很无奈。 佐岸无邪的眼睛,一眼澄澈“那我可以叫你枝枝吗?” 万刃枝斩钉截铁“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 佐岸想到了什么,暗自嘟囔着什么“枝……”从手里变出一个贼小的鹌鹑蛋,色泽阴沉,灵气环绕。 “巧了,它叫莺枝,名字里恰好也有一个枝字,你俩有缘,送你了!” 莺枝蛋是当初白祭向他投诚送给他的,自那以后就一直跟着他,从未离身。 佐岸“不行,我还得去趟清风辞” 万刃枝“你疯了吗” “没有啊。对了,你有见过一面骚里骚气的镜子吗” 万刃枝疑惑“镜子” 佐岸“其实也没什么,他原先是我的一个手下,先我一步走出燕丘,也不告知我一声,得好好慰问慰问他。”边笑便摩拳擦掌。 万刃枝也略有耳闻,李载之的幼子被一面镜子蛊惑,沉溺其中,也是让李载之很是头疼,偏巧他的儿子很环护那镜子,死活不让别人靠近插手此时,这件事也没有伸张,成为清风辞不能言说的丑事。 “那你当初来清风辞也是为了找寻他的踪迹” “嗯” 万刃枝不显于色的甩袖离去,就差哼一声了,由于衣袖还没有干,一甩一阵水直扑脸上,佐岸不知所以的脸懵,迎面接了一脸水,冰凉刺骨像是沾染了她的寒彻,抹拉一手冰水,寒彻骨。 他刚准备起身,一脚虚空,又坐回了地上。他太虚弱了,刚才食得的生气犹如一块饥辘时寻得的糕点,勾起了他的许久以来的饥饿感。 几日后他二人悄悄潜入清风辞,万刃枝不情不愿的跟来了,口头上说的是怕他绕晕了出不来,其实心里是窝着一团火。 她也没有见过这面镜子,只是略有耳闻,李勃谦很宝贝她,旁人要动她分毫,这小子就极不乐意,偏巧成了金屋藏娇了,他爹也是无可奈何,整天愁眉不展,老想着怎么弄死这个狐媚子。 万刃枝带着佐岸来到了李勃谦的别院,由于吃了上次的亏,这次佐岸也没再坚持带路,一路跟随万刃枝。最后攀到了高堂檐屋上,李载之正在大发雷霆,不一会拽着李勃谦的衣领子到院子里,其实这也是万刃枝第一次看他发脾气,哪怕是之前刺穿了他的整条腿,李载之也没有显露多少不高兴,这次真的是火大了。 父子二人争执理论。那个半大的小子尤为固执,软硬不吃,李载之脸上又羞又恼,看来内部的传闻也是真的,清风辞这位少君痴迷美色,不能自拔。 他的年龄跟贺寰宇差不多大,两个小子也是一样的任性,一个灵堂嚎啕,一个有悖伦常,倒也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佐岸没有兴趣看这些,扭头就走“他不在这儿” 万刃枝看着这些津津有味,她就喜欢这些有趣味性的故事,佐岸扫兴离去,顺道滑落一片瓦。 李载之警觉“谁” 万刃枝心道:该死 佐岸看行迹败露也不慌张,万刃枝急忙道“你别动,我出去”。 万刃枝无可奈何自行暴露道“师兄,是我” 李载之愣了片刻,关切问道“小师妹,你没事啊,真是万幸” 不该是兴师问罪吗 李载之无视他那无可救药的儿子,带着万刃枝出了别院“那日你被带走,我还担心呢,还好你没事” 万刃枝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松了一口气,只道:真是万幸。 应当是当时一片混乱,没有看见角落的自己,此事算是翻篇了吧。 当她再次握起浊姿的时候,她一阵犯恶,猛擦剑身。身边的所有人仿佛都没有记忆,唯独她历历在目,至今还能记得那几个仙客的眼神,是不解,是怨恨,一直挥之不去,哪怕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一片安泰。 照旧李载之对她颇为照顾,可以算是关怀备至了,事无巨细,有求必应,万刃枝倒是没感觉有什么,只觉得是敬重的师兄而已,但别人不这么想,风言风语四起,招至季鸳夫人的不满。 早年间,李载之英气面庞,风雅之姿,曾引得两位女子的倾心,季鸳和季妍。李载之毫不含糊的将这对姐妹花一并接入帐中,姐姐季鸳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性格强势,后承接父业,接掌小齐关。妹妹季妍出落地美貌无暇,温婉良善,近来怀有身孕,可谓喜事加持,美哉美哉。传闻李载之的长子,就是大家说的败家子李勃谦就是季妍所出,更有甚言,李勃谦是在其父入婚堂之前就有的,不能言说的奉子成婚。 单看两姐妹的情势,就知道谁比较善妒了,况且李载之对万刃枝的“特别”很明目张胆,不加掩饰,这股风一阵阵的传入季鸳夫人的耳中。 清风辞如此庞大的一块地,却时不时的来场偶遇,让万刃枝很吃不消。 期间潘欲扬还特意过来探听消息,问传言的实虚。 潘欲扬,这位清风辞的风云人物,与万刃枝的关系很迷离。说熟吧,也没有多交心,说不熟吧,万刃枝就是被潘欲扬带进清风辞的,平时遇见寒暄几句也是有的。按理说潘欲扬平时根本不搭理这样的传闻,有劳她专门来问,可想而知这传闻刮得有多凶了。 让她不禁感叹:深宫宅院的路子,应验到自己身上了? 之后,李载之就特批万刃枝可以随意在外。 明白人都知道是啥意思,让出去避避风头,最好别回来,碍了夫人的眼。 可毕竟是花品,一直没有功绩终究落人口实。 偏巧她每隔一段时间就降伏一只妖兽,这些怪物东西一般藏匿行踪,旁人连找到都很不易,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打杀。倒不是她如何如何的厉害,只是佐岸能力超群,把猎物直接扔到她的面前,直接坐收渔利。 万刃枝心思细腻,有时却笨手笨脚的,每每都像钻了空子的受伤,尤其在通体白衣的加持下更加明显。 这时佐岸看到后,总会割开手心,流出献血,万刃枝的伤口就像嘴巴一样吸食养分,汲取够了,伤口便也愈合了。 每次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这让万刃枝很是疑惑,她很习惯这样,无有不适。她打小就很迷糊,每天都过得朦朦胧胧,无点真实,偏巧就是遇到佐岸后,倒是感觉久违的畅快,没有拘谨,只有适宜。 虽是妖魔,但是待人真诚……嗯……好像也不是,只是待她真诚。 慢慢的她也意识到了这点,也愈来愈清晰……只是他看上去无动于衷,没心没肺。她思绪飘渺,无从开口。 之后,万刃枝夜以继日的斩杀妖邪,而这些妖邪只是略有稀奇,可还没有到创世奇珍的地步,她不甘满足,从潘欲扬口中得知,有一个妖怪跟佐岸一样难对付,万刃枝偏有些不知名的自信,感觉佐岸灭不了,这个妖怪总该可以了,就想试试自己的斤两。 这个妖怪也不难找,民间上递有成摞成摞的拜帖,哪里请愿的人多,这个妖怪就在哪里活动。 由此,很快便找到了此妖的踪迹。 此妖,名陆犁,有蚁后之称。控群蚁,遇山吃山,遇水吞水,喜食吞噬,以增长修为,所过之处,一片死寂。 陆犁通体银装,展露臂膀,佩有一对银臂钏,张牙舞爪的群钗髻,皮肤煞白,紫红筋络无视皮肤,很是显眼,额间一竖翠石…… 陆犁打断道“看够了吗?” 万刃枝“够了” 言罢,一箭祭出—— 砰—— 一声抨击巨响,刺中了陆犁的心脏,她的一身银装微微渗出点血来,陆犁生硬的拔出箭来,看了一眼箭头,又瞄了一眼万刃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那笑既无视自己的生死,又无视对方的存在。 陆犁嘴角细碎的叨念一些咒语,号令群蚁,顿时万刃枝脚边全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向她围来…… 万刃枝当即祭出法阵,可周身法阵萦绕之下,那些蚂蚁竟然可以啃食法阵,像玻璃渣子一样一点一点被瓦解,万刃枝脚边不知不觉间窜上来一些漏网之蚁,在她的素白的衣服上尤其明显。 万刃枝悬空而起,把那些蚂蚁能甩就甩,还有些甩不掉,干脆就脱掉外袍,顺道扔向了陆犁。 陆犁被长瑟外袍蒙头一遮,万刃枝抄起斩风旗,刺向陆犁,斩风旗的枪尖直接穿过陆犁的胸膛。 此时,万刃枝与陆犁近在咫尺之间,突然,陆犁把住了斩风旗的旗杆,胀开了头上蒙着的黑白袍。 四目相对。 陆犁的一双眼,寂寥无底,没有一丝珠光,也无一丝灵气,像死物一样黯淡。 突然这么一下,把万刃枝吓了一跳,把斩风旗拔了出来,旗子上沾有她的血迹,可陆犁的银装却痊愈的异常快,血迹霎时间便消失了。 几个回合后,万刃枝丝毫没有胜算。 陆犁手上无兵刃,可她的身躯不死不毁,她“喽啰们”的牙齿完胜一切兵刃,又一个不死之躯吗? 这时候,万刃枝的意识忽然有些模糊…… 不敌陆犁,只能先撤,可转眼间又是一片黑海,涌向这边,万刃枝胡乱的抡了几回斩风旗,刮出一片清净之地。眼前模糊时,又看陆犁身后已经有一座山峰被吃了一半,便使了浑身的劲,使旗把对面那一半的山峰给卷了下来,山倒滚石之间,万刃枝才有空隙逃走。 御剑之后,还不等落地,万刃枝便一头栽了下去,然后两眼一黑就没意识了…… 等她再次醒来,腿边一阵阵的剧痛传来,她“嘶”的一声,下意识的把腿一缩,这才感觉自己的腿被人牢牢的抓住了。 万刃枝艰难的起身,看到佐岸抓着自己的腿,而自己的裤子全是血污,都能拧出血的那种。 那条白腿上满是坑洞,本就身相单薄的万刃枝,隐约之间还能看见坑洞下的丝毫白骨,难看的不忍直视,万刃枝看了一眼便被恶心到了“什么时候窜上来咬的?” 想到这里,万刃枝连忙查看另一条腿,撩开以后发现光溜溜的一条大白腿。 佐岸“有我的尾巴护着,它们不敢咬” 果然,浊姿日常缠绕左腿,心想:这条腿算是保住了。 万刃枝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被咬的都不知道,流血流到晕过去也不知道。 佐岸“你遇上什么了?” 万刃枝“陆犁” 佐岸寻思了半天“没听过。” 万刃枝不可思议的“你不是妖王吗?你不管她的吗?” 佐岸“燕丘里厉害的妖魔是挺多的,可不见得所有厉害的妖魔都出自燕丘啊,再说了,燕丘才多大一块地啊,我不认识很正常。” 万刃枝发牢骚“当时我都刺中她好几次了,可她怎么不见死啊?”还顺道看了佐岸一眼“就像你一样” 佐岸突然被点到,笑道“说我呢?” 万刃枝感叹“这年头妖不好除啊?怎么都砍不死,你们练的都是不死身吗?” 佐岸“不是啊,怎么可能有不死身” 看着眼前这个妖王,万刃枝不禁好奇“就拿你来说,有个说法,嗯,传言……” 佐岸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听着“嗯……” 万刃枝指着他身前的三枚口子“……你有三颗心脏,由你身前的三枚镜扣护着,死一次伤一命,只要杀你三次,你便没救了。” 佐岸好像想通了什么“噢,怪不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要刺我镜扣。” 万刃枝慌了“我不是故……”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随后诚实了不少“好吧,我是故意的。所以是真是假啊?” 佐岸辟谣道“假的”他掰着手指头数到“江满誉先杀了我一次,怀秉烈又杀了我一次,贺霄声再算上一次,最后一次拖我进薄耀门,都已经四次了?我还好好的,足以见真假。” 万刃枝“那你这三枚镜扣是做什么用的?” 佐岸“我之前有个难缠的手下,他有些不老实,老在我面前晃荡,我看着他烦,就在身前镶了三枚镜扣。他可讨厌照镜子了,瞧着这个自然不喜,就老实了。” 万刃枝已经猜到是谁了,是佐岸之前提到的那面骚里骚气的镜子。 万刃枝“那你还有几条命?” 佐岸笑了两声“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嘛,我的力量来自于我爹,除非再出一个后羿,否则我是死不了的,不过天上发光的那位没了,你们不也就没了?” 万刃枝一脸无语的认同道“好有道理啊。” 同理,万刃枝联想到“那陆犁岂非也是如此?” 佐岸摇摇头,有些瞧不上的“她怎么能跟我比呢!”他往前凑了凑“我告诉你个秘密……” 万刃枝侧耳倾听…… 佐岸“依我看来,弱者不攻自破,强者功力强悍,不可战胜者最好对付。越是强大的存在,他的弱点越是啼笑皆非。” 照他的话,在万刃枝眼里的佐岸,就是他所说的不可战胜者,可他说他是无敌的,普天之下皆可欺,这不自相矛盾吗,万刃枝问道“像你这样的妖,还有弱点吗?” 佐岸一怔,抿嘴笑道“我想告诉你,但是……我忍住了” 佐岸手里的力气一紧,弄疼了万刃枝,她的腿一抽搐,佐岸收回神来,把万刃枝这条腿治愈的完好如初。 佐岸拿起万刃枝携带的弓箭,弹拨弓弦“看来,你弓用的确实顺手” 万刃枝“当然,自小就练” 佐岸“这倒提醒我了,该把我的弓找回来了” 他将手抚向地面,五指探出朱丝红线,寻着红线的方向,找到了一座四面无入口的山,可看他的态度也知道根本没打算找洞口,朝着山的方向手掌微微一佝,一把刀弓破山而出。 这正是佐岸的傍身兵器,诡谲。 既是刀弓,便又像刀,又像弓。弓梢为两把长长的刀锋,固有刀弓之名。 这把刀弓,隐弓弦,名诡谲,砍为刀,旋为盾,抛为镖,纵为弓,横为铳,简直无敌。诡谲所中之物,保底两半,山见开裂,水见断流,任破结界,想困主人,抢了它再说。 所以之前就是先抢了佐岸的诡谲,所以他在薄耀门也没辙。之后把这把神兵封在哪里了,很少人知道。 万刃枝“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佐岸“这不有影子吗?追着影子我就能找到本体。” 震惊万刃枝一万年“你无敌了” 佐岸笑道“谬赞” 他拿到手后,朝面前挥了一下,身后一块不小的巨石就分为两半了,满意道“看来没钝” 提着诡谲“走!” 万刃枝“走哪去?” 佐岸转头“算账去,陆犁在哪?” 第5章 【岸枝5】相爱·抉择之前 万刃枝遇敌最起码还观察了一番,佐岸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诡谲就砍了下去。 要说陆犁反应也挺快,双手相峡,刀刃就在眼前,也丝毫不慌。 佐岸力破山河,可与陆犁却似势均力敌,佐岸手上不断使力,陆犁接白刃的那双手不断颤动着,连着那一对银臂钏也抖动不已。 瞧着眼前的刀弓,陆犁没有丝毫生机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情绪,脱口而出“诡谲?你哪来的?” 佐岸“你管我哪来的!” 陆犁借力扭转方向,将诡谲偏向一旁后松手,佐岸没收好势,随着诡谲偏着扎到了一边。 陆犁显然是认识诡谲的,却不认识佐岸。 “我再问一句,你哪来的?” 佐岸“你的?” 陆犁“不是” 佐岸“那废什么话!”便又是紧擦着过招。 真不是高看陆犁,她与佐岸真就是势均力敌,一招敌一招,胜也胜不了,败也败不了。 间隙之间,陆犁问道“你是妖?” 佐岸笑道“这话有意思了,你难道不是吗?” 陆犁难以理解“你我实属同类,非仇非怨,作何招惹。” 佐岸嫌弃道“你是地上跑的,我是水里游的,能是同类吗?” 他举起诡谲,纵为弓,撩拨弓弦处,刚才还未显现出弓弦,此时显了身形出来,佐岸朝着陆犁身周围,一箭一箭的发出。 一共发了九支箭,都与陆犁擦身而过,堪称描边大师。 这无疑激怒了陆犁,敢情刚才还未真正爆发,这下陆犁真的怒了,连佐岸也招架不住,渐渐地败下阵来,陆犁未有兵器,只是拳拳到骨,佐岸痊愈的速度赶不上下一拳的到来,时不时能听到骨头崩裂的声音。 此时,佐岸全身的骨头无数次断裂,直至他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在下一记拳头到来之时,有一支之前佐岸射空的箭回来了,猛地扎进陆犁的心脏里,她也被拖得老远。 眼看着佐岸败下阵来,万刃枝等不住了,招着斩风旗,乘风而上。 阵阵裹风之间,陆犁的强劲被虚化了一些,可万刃枝终究是不敌的。 在渐渐败下阵时,万刃枝绕到了陆犁的身后,将旗杆抵住陆犁的喉咙,腾出一条腿,裹挟着陆犁的双腿,硬生生的把她绊倒了,两人失衡顺着土坡滚了下去。 不巧这时候,佐岸之前射空的剩余八支箭回来了,一齐射向土坡下…… 这可把佐岸吓了一跳! 待他好容易痊愈了,便赶紧前去查看。 还好,还好,就算知道这几支箭通灵,也害怕万一。 这几支箭摄住了陆犁的魂,行动力大不如前,二人还在坡底缠斗,那面斩风旗已经被撕得一块一块的了,随后万刃枝被踢到一边。 佐岸旋开五指,霎时间根根分明的朱丝红线拴向陆犁。 说来陆犁也是无知,竟然敢徒手去接佐岸的线,这些线就像是佐岸的爪牙,他的血盆大口。 不出任何意外,陆犁抓住后,这些爪牙便刺进陆犁的手肘,不断吸食她的生气,自手肘处渐渐变为沙石,时不时的脱落些沙子。 陆犁将手上的朱丝裹完一圈又一圈,硬生生把佐岸从老远拉的越来越近。 这种阵仗,第一次让“普天之下皆可欺”的佐岸也吃瘪了。 佐岸被揪住爪牙,越拉越近…… 突然!一剑! 万刃枝从背后一剑结果了她,浊姿正对额心,刺穿了她的额间翠石,陆犁双瞳散大,临了之前还不忘回头瞪一眼。 万刃枝踹了她一脚,直接脱离浊姿脸朝地栽了下去。 佐岸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万刃枝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收回去。” 佐岸闻言把爪牙收了回去。 万刃枝明明能一步跨过,可她没有,踩着陆犁的尸体走到佐岸面前“普天之下皆可欺,还是真的吗?” 佐岸叹了一口气“假的假的,妖外有妖嘛,还是不能太自负,否则要吃亏的。” 万刃枝抬起陆犁的下巴“这下她可死绝了吧?” 佐岸“确实没救了” 万刃枝转头笑道“不过有一点你是对的,越是强大的存在,她的弱点越是啼笑皆非” 瞧着这笑,佐岸有些犯呆,然后笑道“我说的没错吧” 就如陆犁这般强大,她的弱点竟然是额间的一束翠石,她的头没有硬骨,浊姿一刺就能穿过,更没有其他东西,刺穿额间,除了那翠石,没有任何血迹。 万刃枝“听她的意思,好像不认识你,却认识你的刀弓。” 佐岸“我还以为遇到债主了” 因为诡谲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他的,就像他说的,他的力量来自于太阳,可燕丘那个鬼地方,阴冷昏暗,是大众印象里魔头寄居的地方,没有一丝阳光。 在动辄千百岁的妖龄面前,佐岸几十年修为真的很卑微很卑微,能短时间内修得人形真的很另类,又因为佐岸身上有一半神族血统,而被囚禁在燕丘的妖魔,大多都是被神族封印在此的,对神族血统的抵触可想而知。 在获得阳光之前,佐岸也是受尽了欺凌,平常只能躲藏在燕丘潮湿的黑沙之下。白祭也是如此,早年间白祭在天界任葬神之职,后被贬燕丘,境况与佐岸相近,也是被妖魔不喜。 由于看穿了这点,白祭这时才与他接近,懵懂的佐岸就这样稀里糊涂与他结了盟。 佐岸打出生起就在燕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对白祭口中所述的燕丘之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鸟语花香,耕织劳作,恣意田间……而这些总归离不开一样东西,阳光。 白祭原身是一面骨镜,喜魅惑,擅幻境,便应佐岸所求,引了一束阳光进来。 鬼知道为啥是假的阳光,却能让佐岸如鱼得水,随着那束阳光,诡谲就刺穿了燕丘的结界,来到了佐岸的身边。 自此之后,白祭佐岸,主仆反转。 方寸之地,翻天覆地,佐岸制霸燕丘,无有不服。 白祭看到诡谲的时候都傻眼了,可也没告诉佐岸这玩意儿怎么用。 本来想收个喽啰,没想到找个了“祖宗”,后来又要供着哄着。 直到佐岸岁数近百,食量大增,不断进食。 他所谓的进食就是吃属下。 白祭眼瞅着不妙,便决定跑路了,还庆幸当初没有告诉他诡谲的妙用。 毕竟是结界克星嘛。 要问白祭为何不盗取诡谲自己跑出去,试过,有次白祭凭借着自己的机灵劲儿,偷了一次,可因为诡谲认主,遇生人时就弓弦绷直,拉都拉不弯,算刀时用不便,算弓时不能拉,总之一句话,偷了也白偷。 之后,万刃枝找了一口棺材,把陆犁封了进去,找了马车,一路驱策。 佐岸在一旁问道“你不嫌累啊,她都死了,就如仍在那里不就好了。” 万刃枝“把她仍在那里,我要怎么去领赏啊,你以为我真跟她有仇啊?” 佐岸“嗯,我真以为你有必杀她的理由。” 万刃枝“我初登花品,若许久没有傲人的战绩,不用多久就会被其他花品踩在泥潭里。再者,我在清风辞被人所不喜,当我落寞时,不会有人为我出头的。”她扭头问道“这个算是理由吗?” 佐岸“当然算” 万刃枝“其实也不是非陆犁不可,实在不敌可以选别的,你别仗着自己死不了就作孽。” 佐岸“噢” 一路上,佐岸很安静,万刃枝不时的看向他,瞧他神色不佳,便问道“你怎么了?” 佐岸“无聊啊” 万刃枝“刚死里逃生,怎么会无聊呢?” 佐岸看万刃枝驱策马车比较新奇,问道“我想试试” 不得不说,佐岸学东西可是一绝,上手贼快,不过一会,驱策马车比万刃枝都要好。他欢腾的驾驶马车,反正心情比刚才好多了。 万刃枝腾出空来,瞧着身上满是血污,很是不喜“停!” “车夫”很称职,立马停刹。 万刃枝“这附近有山泉吗?” 佐岸“你渴了?” 万刃枝“不,我要将洗将洗,这离清风辞好一段路程呢。” 佐岸在不远处寻了一处汤池,驾车向东驶去,一路上有风推着马车走,便走的快些。 越往那处走,景色越是泛着秋色,一路上从绿意盎然,到秋色宜人,脚下满是枫叶,无人打扫。 佐岸“那你穿什么呀,你这身这么多血,洗了再穿不久白洗了。” 走至山下,万刃枝“那为我找一身换洗的衣物吧!” 佐岸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刃枝还提醒道“千万不要偷别人的衣物,我嫌弃。”似是想起了什么,揭开了陆犁的棺椁,从她的手臂上摸下来一边的银臂钏“记得拿这个去换,不要起冲突。” 佐岸接过后,看了看银臂钏,又看了她一眼,便出发了。 万刃枝寻上山去,这里满是秋叶,无人问津,不过汤池真的是一绝,万刃枝宽衣解带,双足探入了温温热的汤池,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接受后,缓缓地沉入汤里,汤边尽是枫叶,不时的落入汤中,天边尽是落日余晖,衬着万刃枝玉肌生辉,美不胜收。 沉溺其中的冰美人这时有了有异平常的娟美,舒坦之间竟然睡着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坦的睡着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梦,梦中的她是一个比现在还要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被人带到了一座肃穆的堂府前…… 小憩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回想着刚才那个有点煞风景的梦。 那是她小时候,由于记得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越长大就越要人模人样,干净得体。许多年来,她也秉持着这个原则过活,哪怕被同门欺负,细想着将比小时候的自己,也就不算什么了。 天色不早了,太阳即将落山,万刃枝向后看去,佐岸背对着她蹲在不远处,看样子已经蹲了好久了。 万刃枝故意拍了一下水面,激起动静,佐岸扭头看了一眼,指着一旁的一摞衣物。 干净整洁,是万刃枝喜欢的那一类。 万刃枝五指一佝,将衣服凌空引了过来。 穿戴整齐之后,万刃枝整理那些血衣,突然脑中惊显一个想法,好像是无所顾忌的将洗一番,他俩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吗? 还……理所当然的? 她看了佐岸一眼,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其实也不是当着他的面穿的,是当着他的背影吧。 佐岸还是蹲在那里,一言不发,心情比之前可是差了一大截。 万刃枝走到他面前,佐岸正撕着一片片落叶,脸上满是阴郁。 “你怎么了?”万刃枝发问。 佐岸“我买东西的时候,被一些仙客认出来了。” 万刃枝急迫问道“然后呢?” 佐岸“你告诉我不能起冲突,我没有伤人,也没有还手,丢下臂钏拿了东西就赶紧走了。” 万刃枝瞧他身前的衣物有破损,便知道有交手,一般的仙客近不了他的身 “没有还手?你没有还手?”再想想之前自己交代的那些,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佐岸“这道伤口好全了,可是我还是很难受。我想家了……” 此时的他特别的无助,特别的……可怜。 万刃枝“家?” 佐岸“枝枝,你这次回清风辞帮我找找那面镜子吧,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或许能带我回去。” 魔都燕丘,只闻其名,谁也没有见过。 万刃枝“你不是千辛万苦才从燕丘里逃出来吗,怎么还想回去啊。” 佐岸盘腿托腮道“燕丘啊,我一出生就在那里了,当时只感觉很小,很闷,很无聊,吱哩哇啦的好吵。我只想看看外面的样子,没想到还是燕丘好” 当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我想回去了” 佐岸可不是喜欢安静,而是处处都在排挤他,好像他自逃出燕丘后,走到哪里都不安稳,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就是万刃枝,还有就是那面躲着他的镜子了。 在她面前总是谈笑风生的,可是别处的他得不到一丝欢乐。 人世间的喧闹,他很好奇,却也不能融入,那种孤寂万刃枝可能真的感觉不到,此刻万刃枝心里竟是有些难受的。 万刃枝“可是你再进去了,想出来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佐岸“燕丘外的人都盼着我死,就算外面的世界多热闹也不适合我。我饿了就想填饱肚子,可在你们看来就是于情不合,于理不合,而在燕丘里我就肆意的多。老实说,我有些怀念被关在里面的日子了。” 他接着道“外面的人我一个也不喜欢”想想随后否决道“也不对!你,我是喜欢的。” 万刃枝有些慌了,看着他“……” 下一刻万刃枝的背后感到一阵贴合,佐岸两只纤长的手抚上了她单薄的后背。 这一个拥抱,一切都在不言而喻间…… 其实万刃枝心里一直有这个疑惑,突然得到了应答,心里是幸喜,也有些慌乱,只是面上还要装蒜罢了。 佐岸“你是我在人世间游走时,发现的唯一一件合眼的宝物,如果真的要走的话,你,我是放不下的。” 万刃枝“……” 佐岸“不过,人妖总是殊途的,今后你只要记得我就好了,以后他们欺负你时,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这一刻,万刃枝心里是不舍的。 迟疑片刻后,万刃枝“我……能去看看燕丘吗?” 佐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他做不到无果的保护一个人一生一世,也不会做无果的梦,说这番话其实想跟自己的痴想做个了断。 万刃枝“你既然放不下,我……陪你去看看,看看而已。” 既然这层窗户纸已经破了,就不在乎它再破一些。 佐岸倒是矫情的厉害“可是……” 万刃枝“不行吗?” 仔细想想看,过去的日子里追逐的真是只是虚名虚利,而这些终将会散去,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佐岸这样保护自己,爱护自己,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度过了好几个春夏,想到今后还要跟他在一起,没有厌恶,只有心里的暖意。万刃枝特别相信自己的直觉,此刻她的直觉就牵引着她,走上这条路。 有你的地方便是天下,方寸之地,足以一生。 这句话万刃枝没有说出口,却也在心里扎了根。 “行,当然行”佐岸倒是乐的合不拢嘴了,抬眼望着天若有所思。 万刃枝“听闻燕丘很危险,你回去不会怕吗” 佐岸嘲笑一声,不过不是对她,而是对燕丘里的妖魔“他们啊,本来就不足为惧。你要是不想看见他们,我灭了就是。” 接着说道“这次回去得带一些东西,燕丘里猛兽倒是不缺,小兽却是没有,那就包一些兔子,小鹿,蝴蝶蜻蜓什么的……还有春夏秋冬也得包进去,再者就是……” 佐岸此时就像一个离家的少年,规划着要带什么东西装置家里,满眼都是憧憬。 万刃枝不禁笑出声。 拿白玫瑰作比的万刃枝,冷艳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是桃花笑意。 佐岸看傻了,满眼殷切问道“你可愿与我共食雨露,共化冰霜啊” 万刃枝转溜着眼珠子,一片茫然,可随后便想通了是什么意思,可也没有抗拒。 挥洒落寞阳辉下,是一片枫红,一片飒然,树叶的飒飒声的不绝于耳。 佐岸的双手无可挑剔,美得无与伦比,万刃枝的十指也毫不逊色,节节错落有致,连贯通畅,一笔连成,节玉无瑕。 就是这样的两双手,顺应相合,节玉相错,莫有不妥。 佐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慌乱,可最后被欣喜冲昏了头脑。 他一直克制的很好,燕丘里妖艳者众多,人间不缺娇俏典雅,可他偏偏被这一朵荆棘花所迷,刺入心膛,倒刺勾心,不能自拔,便也顺应她自由生长,一寸一毫地长入靠近心房的地方,越刺痛越心喜。 背叛礼待,野蛮相随。伴随着畅快接踵而至,红叶铺满的大地犹如温床,冷暖交流汇,抓起的枫红一把把的散向空中,渐欲迷人眼…… 一片枫叶遗落在旁边的湖水里,漾起片片涟漪,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那片枫叶在湖水中原地打圈,淋漓欢脱,不舍落入湖底,这时几只小蝌蚪像蜻蜓点水般的轻啄那片枫叶,此起彼伏,争相的啄那片枫叶,反复把它推向了水面之上,重新映入眼帘,反复几次,不停不休。 第6章 【岸枝6】相离·我真的没有 第二日,万刃枝又从汤池里出来,又穿戴整齐,看着装有陆犁的棺椁半敞着。 她跑去查看。 还好,还在。 只是尸体的另一边银臂钏也没了。 万刃枝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仔细观察了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好像不是昨天那件。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 …… 等回到清风辞。 万刃枝还专门换回了那天的血衣,脸上满是疲容,这是她特意前一天没睡觉造成的疲态。 看到万刃枝满身血污的拉着陆犁回来时,守卫都愣了,连忙告知相君。 不需多久,万刃枝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都目瞪口呆了 “这真是陆犁呀?” “师妹,真是你杀的?” “……” 闹腾之后,李载之止言道“够了,不论其他,这可是清风辞的荣光,万师妹,做的漂亮。” 万刃枝“相君过誉了” 看得出来李载之真的是高兴“许久以来,清风也未见喜事。吩咐膳堂,今日小宴一番,所有仙客不得缺席”后转来对万刃枝说道“说来也是仓促,且先这样,不日本君便昭告天下,宴请十二司仙门,为你正式接风。” 万刃枝第一次感受到众星捧月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欣喜“那……有劳相君操办。” 李载之接过一些包裹“这是犬子周游各处,带回来的一些珍奇糕点,见者有份。” 他手把手的分发下去,头一份肯定是功臣的。 “万师妹,这是你的” 万刃枝换回了清风辞的黑白长袍,晚宴结束后,万刃枝被一杯杯灌下后,还是屹立不倒。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能这么好,脸上只是微微醺,脑子也不知道是喝酒的缘故,还是被众仙客各种夸赞,反正脑子有些空空然,就像是极度兴奋后的安静。 她独坐院中,尝着李载之分发的糕点,说到分发,其实每人手里最多只有一块,因为数量实在是少,在场的人根本没有见者有份。 万刃枝拨开裹挟的纸,很大一块糕点。 咬了一口,甜,甜得发腻,还有些不知名的味道,可能是坏了吧。 但所幸的是坏的不明显,万刃枝还是将就的吃了,吃到最后竟然只剩下甜味,唇齿留香。 这一战,简直一战成名,让万刃枝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 陆犁祸及之处,民不聊生,但听闻祸害已除,人们纷纷归家。 近来不断有人请愿将地方归入清风所辖的版图,寻求庇护,而且是大势所趋,这种情况越来越多。 换言之,就是陆犁祸害了多少地方,清风就可以扩加多少地盘,李载之简直乐的睡不着觉了。 这段时间内,万刃枝就被拉来拉去的,见这个见那个。 李载之应之前所应,宴请十二司仙门,凡是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中间有个小插曲,这种宴席,清风辞的少君怎么能缺席呢,可李勃谦死活就是找不到人,放出的话是说少君身体抱恙,可万刃枝心里明白,肯定又跑出去玩了,身边肯定还是带着那位美人。 就是那面镜子,葬神白祭。 说来也是羞耻,十二司仙门自创立之初就选有镇守的神兽,像觉缭的水麒麟,驭锋谷的狻猊,而清风辞的就比较尴尬了,原先定的就是白祭。 白祭属仓骨一族,猫狐之形,长九尾,通体虎纹。 清风辞近年来真的是霉运亨通,在镇守神兽上就初见真章。 另一大派,拟文轩的镇守神兽就是仓骨。 比一下,同是赫赫有名的仙门,一个是仓骨,另一个是仓骨中的白祭,不知不觉间就被比下去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李载之刚登上相君之位,就遇见儿子的艳事,而这场艳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就是白祭,想想都知道李载之有多奔溃了。 后来在不知不觉间把镇守神兽改成了白虎,两只神兽的纹路看着都一样,外人也看不出什么,其实清风辞的大门上的神兽也已经不知不觉间换了。 想到这,万刃枝真替李载之捏把汗,她现下肯定是跑不开,只能佐岸自己去追白祭了。 此行,佐岸确实找到了白祭,也找到了燕丘的方向。 得知消息的万刃枝,有些开心不起来。 她犹豫了。 她很明白,自己已经被束缚住了,被从来没有见过的枷锁束缚住了,名和利,两条锁链横在她与佐岸之间。 此前以为这些都是粪土,弃了也就弃了,真当拥有了呢?这两条锁链不难斩断,可万刃枝无视不了,它们很耀眼。 而真要去燕丘的话,万刃枝就要抛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名利,世间的繁华,都与她无关了,想到这一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万刃枝不安。 一日,佐岸与她交谈,谈及她的身世,万刃枝不做多谈,转言问道佐岸的母亲。 佐岸的来历大体是知道了,可是从不见他提及自己的母亲。 佐岸“这个你不用知道,我怕你多想。” 这下,之前的约定,让万刃枝彻底犹豫了。 这时候她想要静一静。 其实是逃避,她没有告诉佐岸,也没有告知清风辞自己的去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期间,万刃枝独行各处,后来到了拟文轩,找到了罗漫心,而罗漫心答应了为她寻求一处避所。 罗漫心是拟文轩的相君夫人,身份尊贵,万众瞩目,与冠后桑媛齐名,却没有多少贵妇人的架子。 她与万刃枝早前相识,又于吉图共技的会场上再次相见,不久前李载之宴请十二司仙门,罗漫心也随之前往,往复几次,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罗漫心支支吾吾,半遮半掩,先是笑了一阵子之后,准备说时,又是一阵含笑。 万刃枝满是诧异,看她奇奇怪怪的,微微皱眉,满是不解“你还是先请个医师,之后我再来找你吧” “别呀~”罗漫心把她拉了回来。 当罗漫心真把一副药包端上台面时,万刃枝真是傻眼了,罗漫心示意让她闻闻,万刃枝照做了,随即就是一阵掩鼻,猛扑扇鼻前的药味“这是什么啊” “安-胎-药!” 万刃枝诧异道“你有身孕了!” 罗漫心摆弄自己宽松的罗裙“嗯,已经很显肚子了,马上就临盆了。”可说完就是一声叹气,万刃枝问她,罗漫心满是忧虑“哎~老怀家刚定了个莫名其妙的规矩,说是百年之内不能诞有双子。” 万刃枝也没听过这种荒唐事“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漫心眼神飘忽,满是担忧“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好像中招了,我私下请了不少医师,他们都瞧着像双子。而我又是怀家的主母,问题要出在我这,他的面子怎么挂的住啊” 万刃枝“亏你现在还想着他” 罗漫心“没办法,谁让我心里只有他呢。” 万刃枝听完这话,简直一言难尽“那你想到应对法子了吗” 罗漫心“那还不容易?真要是双子,我就偷摸摸的生下来,然后藏掉一个,这样不就行了。” 虽然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可日后诀别的时候,还是不忍心,也为以后的事情埋下了莫大的祸患。但毕竟是此时,若不这样,两个都活不了。 万刃枝“你的那包药给我留一份” 罗漫心疑惑了一下“你要这个作甚,你该不会是……” “嗯” “谁的” “……” “该不会是你……你们相君的吧” 万刃枝瞬间黑脸“胡说八道” “不是啊,那是谁的” 这个真不好言说,只能支支吾吾的糊弄过去了。罗漫心也不好追问,便找了个话题带了过去…… 罗漫心一向没厘头“既然你也有了身孕,不如……咱们两家定一个娃娃亲吧” 万刃枝“娃娃亲” “嗯,若非琴瑟之好,金兰之好也不错呀” 万刃枝“你那边要是两个女儿,岂不是很吃亏” 罗漫心满心欢喜“真要是那样就皆大欢喜了,那我就不用整天愁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看啊,我和秉烈都出色,姑娘肯定也差不到哪。两个绝色美人全给你,你可偷着乐吧!” 万刃枝很无奈的笑着,漫心如此展望未来,我的孩子还是怎样的模样呢…… “咱俩干一杯”罗漫心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小罐子,倒在桌子上的茶杯里,一副混浊的泥土色,万刃枝刚一闻,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这不是刚刚的……” “哈哈哈,本夫人现在财大气粗,今日份就算我的了” 生平第一次饮用安胎药,还跟人对喝,真是闻所未闻。 一声碰杯,一饮而尽。初品甘饮,苦涩迟来,个中滋味回味尝…… 腹中的秘密,只有彼此知道。 她如此,她亦如此。 此后,万刃枝隐于一处山洞,不希望任何人找到。 不见一丝光亮的躲藏在山洞中,她的身体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她视其为一般的孕期,因为罗漫心也是这样的,她便没有多想。 只是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很无助。 不过只要挨过这段时间便好了。 她也借此难得的安宁,潜心修炼,真的是不见一丝光亮啊……阴暗湿冷,每每还要触碰自己才知道哪里是胳膊,哪里是腿。 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在黑暗中抚摸肚子,也不见显,可握脉时,明明就是孕脉,不会错的。 就是在这昏昏噩噩中,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她不知时间的流逝,就像是一笔连成的黑墨,只知头尾,不知长短。 一年中她的修为比之前更为精进,没有之前断断续续的顿悟,反倒像走下坡路时的畅快,从未有错漏,想什么,便能练成什么。 她以自身修为安胎,哪怕“它”毫无动静。之前就设想过如果他俩真能成,这小家伙会是什么样的啊,没想到真成了事实,你要快快成型啊…… 待你降生,我跟你爹便隐居燕丘,我会替你找一户好人家,你在外面可要好好的,不要惹事生非,不要蛮狠无礼,不要像你爹那样人人喊打,也不要像娘这般的讨人嫌。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有多温柔,之前那般寒厉已淡弱了很多,而且这种温柔也在日益加浓…… 一日她只觉得心中异常烦闷,久不见光亮,其他感官就异常灵敏,躲在山洞深处的万刃枝闻到了久违的泥土的芬芳,看来是要下雨了,怪不得…… 可细细听着,能听到一些刀剑相碰的声音,偶有叫喊佐岸的名字。万刃枝只觉得大事不好,急忙抽起腿上的浊姿冲出幽暗的山洞。 可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光了,就在重见光明的那一瞬间,一阵灼热的疼痛袭来,先是亮堂了一会儿,然后眼前一黑,便再也看不见了。 不同于山洞内的虚黑,这是空洞的黑,很无助,很无力。 这一瞬间来的很快,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光景,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刃枝,终于找到你了” “没想到你竟敢私通妖孽,隐瞒了这么久,简直是其心当诛”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上当了” 可周围并没有佐岸的动静……糟了!影子!!! 就在她出山洞的那一刻,地上的影子就吸引来了佐岸早早布置好的朱丝红线。 根根牵引,不能回头。 晚了,一切都晚了。 虽然知道他以往逃脱的本事,可心里还是很不安。而且,这明显就是事先布好的局,他们绝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尤其是以自己为踏脚石。 他们怎么知道的?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寻指线引,无往不至。 众望所归,佐岸还是赶来了,他没有出声,只是呆呆的站在她的对立面,清风辞的仙客把他二人围了起来。 他们迟疑的慢慢靠近,准备缩小包围圈“大家别怕,他已经不比当初了” 什么意思?到底怎么了? 万刃枝“佐岸,佐岸是你吗” “……” 眼前是空的,只听到剑鞘像摩拳擦掌的往外拔,万刃枝不知该冲哪个方向喊“佐岸,你快逃啊,是圈套,你别过来……” “……” 又听到一步一个脚印的往这边走…… 是他! 没错,是他! “听到没,快走啊”万刃枝只听到缓缓靠近的脚步声,她认得,是他的脚步声,却听不见他的声音,越发的焦躁不安,她把浊姿,抵在脖子上,以死相逼“我让你走啊,别过来”。 手中的浊姿不知轻重,在脖子上磨蹭出了深深地一道伤痕,可她极力的嘶喊,换不来他的一句话。 “佐岸,你到底怎么了?” 佐岸无望的斥责着“万刃枝,你为了你的深明大义,你出卖我……” 万刃枝“我……” 可还不等她说完,便感到一阵风过,被人捏住了喉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佐岸手上的力气很足,掐的她快窒息了。 他的整个身体压在万刃枝之上不能动弹。 万刃枝躺在地上,快要窒息了,她极力的挣扎,双脚不停的向后蹬,铲出深深地一层层的泥土。 一剑穿身过,佐岸吐了一口鲜血,溅满了她全身,其中一滴溅到了她的眼中,一片虚空黑压之中,一点红竟然映入眼帘。 他声音微弱,却带着怨恨“我恨你” 雷梳痕喊道“把他拉开!” 紧掐她喉咙的手松开了,佐岸虚弱无力的被踹向一边。 “我……”万刃枝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喉咙的血呛了回去,她不停的干咳,浊姿伤了她的喉咙,不能发声,只能不停的干咳,血与泪一道往外流。 她想说的是——我没有 真的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踢向一边的佐岸,被一把利剑直穿手骨,钉在地上,一阵带着哭腔无助的哭喊响彻云霄。 这是生平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撕心裂肺的叫喊,从没听到他如此的凄惨声。 这时候一阵隆隆的脚步声随即赶来,耳边越发的嘈杂。 只听得一声“相君” 李载之? 雷梳痕“……接下来应当如何” 只听得李载之满意的冷笑一声“这般顺利,我也是没想到。他现在毫无修为傍身,施个殒身咒,诛了他”周围的仙客依令行事。 介于之前几次的教训“对了,以防万一,别让他留下任何东西,一根头发都不要留” 雷声滚滚,乌云遮天,雨渐渐的锦簇起来。 万刃枝躺在地上还是无力动弹,闻此言缓缓闭上了双眼。她的双指扣着一旁的泥土,指甲里满是泥泞,眼角留下来的泪珠蛰痒难当,脑中一片空白,就像做梦一样。 佐岸被钉着的那只手,手掌之中有着深深地一道血痕,以往的伤痕不需片刻便可愈合,可这次便如同常人一般存伤留痕。 唯一相同的是,他的血还是只为她留,只是效用不再显著,紧掐喉咙之后,万刃枝颈间的伤口半愈半伤。 此刻,万刃枝好像想到了什么…… 雷梳痕“相君,佐岸已经彻底伏诛,无有缺漏” 李载之“很好” 雷梳痕指着万刃枝“那万刃枝呢?” 李载之漠视一切的语气“一并杀了吧” …… 脚步声步步逼近,先行军只有寥寥数人,且都是李载之的心腹,后来的人都是充当见证者的,他们眼中的看到的是另一副光景,潘欲扬及后来赶到的人看到的只是佐岸在死掐万刃枝,心中难免不忍。 众目睽睽之下,她满身血污,狼狈无助的躺在地上,大雨冲刷着她,长袍、泥水、血污混为一体,像被活埋在泥潭里,无声无助,快要淹没了。 而潘欲扬平时也看不惯清风辞的一些做法,当听到那句“一并杀了吧”后,她只觉得清风辞是在过河拆桥,心中更是义愤填膺。 不管潘欲扬心中是如何见解,她的这句“过河拆桥”是怎样都不算错。 就在万般敌对下,她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清风辞,最后背起万刃枝一同逃离清风辞。 第7章 【岸枝7】追忆·她与她 万刃枝昏迷了很长时间,一直在发烧,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真实,像把过去又重新活了一遍。 多年前,少雨多旱,又遇灾蝗,人人都饿得骨瘦如柴,常有举家逃难,南北迁徙的,而万刃枝也是其中一个。 她上头有五个哥姐,在家排行老六,但她可不是家中宝,反倒是被父母百般嫌弃。 一日万刃枝吵着要找二姐,母亲看不得吵闹“苗苗,你去城外拾些柴火回来” 可当她找回来时,太阳将近落山了。 她背着满箩筐的干柴回来时,远远看着城门已经要关了,她急忙跑上去,可还是关上了,她黯下眼眸,四处张望,远远的看见自己家的马车。隔得这么远,她能认清完全是因为马车后拴了一条黑布,这是投奔舅舅家时,他家里唯一的一辆马车,后来舅舅死了,这辆马车就归母亲所有。 她隔着老远叫了一声,马车里的人往外看了一眼,转眼钻回了车里,不知是不是错觉,马车跑的更快了。 直觉告诉她,母亲不要她了。 但是错觉告诉她,只要追上就有挽回的余地。 她在后面追着,一边哭喊,一边追着,追着追着,马车就没影了。 晚上,她回到城门外,眼前是大门紧闭,身后是一片“糟粕”。 寒风刺骨,脸上的泪水就像粘胶一样糊在脸上,做不得任何表情。 她穿的很单薄,此刻,很刺很冷。 她走向一旁的“人堆”,从中抽了一张麻袋,把里面的死人倒了出来,将其裹在身上,蜷缩着睡着了。 许久之后,听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感觉有人拿木棍戳了戳她,掀开了麻袋,露出她冻得通红的小腿。 那人翻开她的衣角,说道“这个身上比较少。” “把它带回去吧。” 她被装到了麻袋里,之后,好像是那两人受到了什么惊吓,连麻袋带人重重摔倒了地上,她被摔醒了,隔着袋子,她听到外面有低吼声,那两人好像跑了。 袋子没有封口,她从里面钻出来,看到眼前的东西把他吓得不轻。 是一头狼。 那头狼撕咬着一个人的脖子。 是刚才那两个人。 一个跑了,一个死了。 那头孤狼,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凶狠地龇着牙,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在她周围徘徊。 毕竟是一个小女孩,孤狼没有犹豫多久便猛扑了过来,她躲开了,孤狼扑空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她抄起刚才抬麻袋的一根木棍。 那头孤狼再一次扑来,又一次扑空,咽喉担在了另一个木棍上。 她瞅准时机,扑在了孤狼的身上,拿木棍抵着它的后颈。就这样,两根木棍夹着孤狼的脖子,她艰难的把双臂伸进棍底,使了全身的劲将两根木棍之间的距离缩短,脸脖涨的通红,而孤狼一直在扑腾挣扎,爪子不停挠着地面,期间还挠烂了她的胳膊。僵持了许久,只听得一声骨头断裂,两根木棍把孤狼的脖颈夹断了。 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看了一眼那头孤狼,心里很清楚,这里是呆不得了。 她一边抓着胳膊,一边狠挠着肩脯,寻找自己的前方。 之后她躲进了一片荆棘丛里,刺丛里一双无望的眼神四处张望,地上穿梭着蛇虫鼠蚁,它们在荆棘的保护下无所顾忌的穿梭。饿得干扁的她眼中惊喜万分,抓起虫子就往嘴里塞,地上很多,一抓就一大把。这是第一次尝到吃饱的感觉,很舒服,很满足。 整整十五天,饿了就吃这些异类,困了就躺在荆棘丛里,能活动的地方不大,经常刮伤皮肤,本就单薄瘦小的身体,破皮之后,似是能看到骨头似的。 第十六天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路过这里,她与她年纪相仿,背着一个竹篓前来采药,穿梭在刺丛里,突然看见好像有一个人躺在密丛里,那个小女孩放下竹篓,低头埋怨道为何没有带砍刀之类的,最后也只能徒手扒开那些刺条,明明手法很娴熟,可还是弄了满手刺钉。 这时看清了,是有人躺在里面,小女孩招呼她出来,她眼睛睁开了一丝小缝,可是她没有力气作答。 小女孩再走近些,摇了摇她。 突然,从她的脖子往下,看到胸膛处显露出一片赤疹。 小女孩吓了一跳,立马退后好几步。 而这一切被她看在眼里。 小女孩没有走,带上了面遮,掏出了丹药,自己留了一颗,喂她吃了一颗。 吃了丹药的她好多了,渐渐地恢复了力气。 随后小女孩伸过来一根树枝,示意她拿着,并说道“抓着这个,跟我来,但是千万别碰我” 两个小女孩,一前一后,她跟着素不相识的小女孩,来到了一座肃穆恢弘的堂府前,门上是张牙舞爪的黑白虎纹…… 万刃枝再度醒来时,雨还未停,仰头的话还能接到一脸湿润。眼前还是一片空洞,自身处在虚无之中。只觉得旁边好像有个身影踱来踱去。 万刃枝微微起身,那人赶来,问道“你醒了” 万刃枝对这个声音略微有些印象,历来唯一的女魁首,潘欲扬。 跟她没有多少交集,记忆中就几次,一次就是吉图共技时的争名之战,还有一次可以追溯到更早,就是万刃枝刚入门时,是由潘欲扬亲自带她来清风辞的…… 她刚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咿咿呀呀的怎么也发不出声了。 此时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身体孱弱不堪。 “你别出声了,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知她不能言语,潘欲扬道“师妹,清风辞我们回不去了,今后咱俩只能亡命天涯了,可现在又能去哪里啊” 万刃枝“……” 潘欲扬“我怎么就一时冲动就……就,哎……算了” 她轻叹一声,应该也是后悔了,可已经无力挽回了。 潘欲扬“这样吧,你就当还我一个人情,陪我去个地方。”见她不言语“嗯……你不说话,就当是答应了” 之后她们趁着无人时,来到了一座墓前,是贺霄声的墓碑。 万刃枝独坐在一旁,潘欲扬站在墓前久久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之前推脱了他的葬礼,此刻她没有伤心流泪,没有表现出失态,哪怕知道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看不见的人。 耳边似是能听见往日的启言。 【“阁下是觉得我不配牡丹吗” “不,恰恰相反,是牡丹不配你。你本张扬,不应平庸……百合最衬你” “可牡丹是至尊啊” “你明明能选择,为何还要被安排呢” 潘欲扬冷笑一声,并不上心。 “若你能站到那个位子上,我亲自为你授予花鉴” 潘欲扬“大言不惭,你谁呀” “鄙人不才,位列四相君之首,贺霄声” “啊?”】 言犹在耳,故人不在。 潘欲扬朱唇微启,留下一句他听不到的话“如你所言,我得了花品,而且是榜首,可你食言了” 在墓前只说了这一句话,像是在质问,却满是惆怅,她没有泪流,没有失态,倒是平静的很。言尽于此,也算是道别了,她转身离去时,空中灵力乍现,飘落一朵娇艳的百合花,缓缓落下…… 这也许是潘欲扬对过去的道别吧。 待万刃枝重见光明时,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红枫,她伸出五指触摸这些叶子,心如刀绞。 翘首以盼的明天,已经没了,彻底没了。 这些安静无声的日子里,她千头万绪的想了很多,很多疑问都不得解开。 又过了些日子,她自己都快忘了,不显肚子的那个胎儿,在无所准备的时候忽然降生。 小孩没有哭闹,不声不响的降生了。 万刃枝看着他。 佐岸的通体修为为何一夜尽丧? 她托着沉重的身体慢慢靠近婴儿,双指缓缓去探他的颈脖…… 果然,灵力涌动,蓬勃不已,源源不断。 跟佐岸体内的如出一辙,佐岸的力量来自神明,自然不同于一般妖类,是一种温暖澄澈的灵力,仿佛可以滋养万物。 一切都解释通了,佐岸不近女色,只因如此。 情之所起,情至所终。 我是他的催命符,他知道的,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跟我在一处。 只是自己一时的私心,断送了他俩。 本可以双宿双飞的,只因为……只因为……你 他把一身修为全部渡给了你。 万刃枝看着在她腹中呆了许久的儿子,满是怨恨,之前完美的展望已经烟消云散了。 此刻,她竟然将一切罪过都推给了这个孩子。 你毁了我,你为何要出现在这个世上! 万刃枝陷入魔障似的,一把捏住了他的喉咙,就像当初佐岸对她那样。 “你出卖我” 我……我没有,真的没有 他的喉咙很软,很细,轻轻一捏就断了。 当万刃枝手中用力时,儿子也没有哭喊,只是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灵,鼻子像佐岸,嘴巴像万刃枝,唯独那双点睛之笔的眼睛,是自己的。 这双琥珀色的眼睛无害的看着万刃枝,也不哭闹。他喘不上气时,只是咳嗽了一声。 万刃枝松手了,婴儿对他娘露出了个暖阳般的笑容,他笑得很甜,带着婴儿的无辜无邪,开心的笑着。 可万刃枝却哭了…… 第8章 【岸枝8】追责·她与他 当再次见到罗漫心时,万刃枝无厘头的一顿讨问“你为何出卖我?” 罗漫心被无端揣测“我疯了?我为什么要出卖你!” “我藏身的地方除了你,别人不可能知道” 罗漫心知她伤心“刃枝,你跟佐岸的事我也是方才知道的。 在万刃枝在洞中藏身的时候,佐岸“一反常态”的又灭了一位相君。 不巧,正是怀秉烈。 可对此,罗漫心心中一直存疑。 罗漫心一脸肃穆“亡夫的账我且不与你算,我嘴上严你是知道的,不然当初你也不会来找我。再说了,我又不是清风辞的人,出卖你?怎么可能啊?” 万刃枝察觉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罗漫心不解。 万刃枝“你说清风辞,是什么意思” 罗漫心“你就没感觉不对劲吗,自从李载之继任相君,他就出奇的对你好,可是为什么呢” 万刃枝陷入了沉思,确实,那种感觉无关男女之情,倒更像是有求于人的讨好,被人推着后背一股劲向前走。 罗漫心“你位及花品,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为何只让你看管那扇门。清风辞的花品可不多,只因你喜静他就迁就你这你也信你傻啊” 万刃枝“我……我也不知” 罗漫心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不悦“你现在身份特殊,与其揣测谁在背后捅你一刀,不如先想想该如何安身立命”说罢,便糟心的甩袖离去。 一夜之间,清风辞丢了两位花品,不能说没就没了。 此后一段时间,清风辞料定了她二人不敢声张,便称两人以身就义。 可他们没有料到这二人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万刃枝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也不俱生死,潘欲扬更是满心不平,能忍气吞声才叫奇怪。 顶着风言风语,重新回到世人眼前时,清风辞也不好作答,每每含糊其辞,旁人也是存有疑虑,关于她二人的揣测也多了起来。 谁想这时候万刃枝出面,言道佐岸是死于自己的剑下。 所有人大吃一惊,对清风辞的揣测也加深了。先是将两位花品仙客剔除清风辞,现在又出面领功。 由此对清风辞的印象便好不了。 从最开始的诛心刺痛也被时间慢慢磨平,到最后遇到旁人的一句夸赞,万刃枝只会面无表情的道一句“过奖” 其实这也是事实,佐岸可不就是她杀的吗? 而清风辞的面子越发的挂不住,颇为尴尬,别人也是对他们的事格外敏感,感兴趣的很。 后来,她们找了一处艳丽安逸之地,以此为家,铸造了今后的一段传奇——东风面 辞别清风,迎面东风。 两边对立之风肆起。 清风辞犹如参天巨树,根深蒂固,无可撼动,之前仙门的四座相府,只有清风和觉缭安然无恙,由此可知,想扳倒它绝非易事。 而东风面像个雏形一样,枫叶一飘。瞩目,但却无形的渺小。 二者尤似石卵,天差地别。 一日,万刃枝独坐在屋外,提笔展纸。 “师妹,你在做什么呀” 万刃枝正好完成最后一笔,把画轴挂了起来“东风面的战袍,你的展装” 潘欲扬很专注,却看不出什么名堂。随后万刃枝提起旁边的一桶红墨,向纸一泼……浸入宣纸,延展渲染,一副神气摄魂的衣服映入眼帘。 万刃枝“为它注名吧” 潘欲扬不敢相信,问道“我吗” 万刃枝“你是东风面名副其实的主,当然由你来定。” 潘欲扬品评道“这套衣袍英朗柔缓,明丽夺眼,点盈如蜻蜓,飘逸似燕尾,不如就叫‘燕摆’吧” 万刃枝默许。 思绪着历来种种,万刃枝言道“现在已立仙府,若能称君,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算站稳脚跟。” 潘欲扬自信道“会的,有朝一日,我做了相君,你就是东风面独一无二的仙守。” 之后,东风面堪当觉缭的蛮牙,哪里不平冲哪里,其中最出色的就是剿匪。多地匪乱肆虐,只要东风袭来,便会风平浪静。 在一次回山途中,她二人茶馆落脚,正巧一群山匪正在刁难摊主,索要钱财,抡着的大砍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万刃枝瞥了一眼,催促上茶。 摊主畏畏缩缩,借着上茶的工夫,小声劝她赶紧走。 山匪听到了,怒斥多嘴,那几个壮汉瞧了过来,边说边动手“小娘子,家住哪里啊?陪爷们上山瞧瞧。” 这几个壮汉不知,“危”字当头。 万刃枝用筷子夹着那只不安分的手,叉穿桌子,使得动弹不得“你们哪座山头的?” 山匪“呦,有点意思啊。” 万刃枝“我在附近也盘了座山头,怎么没见过你们?” “小娘子,哪座山头的呀,咱们可以熟络熟络。” “是可以熟络熟络”潘欲扬问路归来,坐下来把那只夹着的手解救了出来“跟我谈吧,我是大当家的。” 为首的壮汉“瞧着面生,刚来的吧。” 潘欲扬“你们混哪里的?” 壮汉大笑道“方圆百里都是爷们的地盘,谁人不知我屠宜山的威名,日后让你见识见识。” 潘欲扬“屠宜山,记得了”随后反问“你知道我盘的是哪座山头吗?” 壮汉“哪座山啊?” 潘欲扬不轻不重的道出三个字“东-风-面” 山匪眼看着面色焦灼,急迫开溜,可是已经晚了,也完了。 潘欲扬拂去扬尘,回来坐下。 万刃枝很不喜欢下雨,便道“咱俩多耽搁一会,等雨停了再走。” 潘欲扬“行” 万刃枝问道“这么快,没把他们埋了?” 潘欲扬“没有,得让人家通风报信啊。不过瞧他们的样子,回去也得些时候。” 万刃枝看了她一眼。 摊主上了一壶新茶。 潘欲扬嗅了嗅鼻子“你吃柑橘了?” 万刃枝“没有” 潘欲扬又嗅了嗅,奇怪道“我记得你之前身上没这股味道啊!” 万刃枝倒了一杯新茶“不知道” 潘欲扬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么腥的茶,你也能喝得下去。” 万刃枝不解,尝了一口“不腥啊?” 潘欲扬“谁说这个了,我说的是‘着香半叶’。” “……”万刃枝有点印象,脑子有些迷糊。 潘欲扬“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季妍夫人喜好香料,常命人采摘一些带有香味的药草,着香半叶就是其中一样,但是采回来味道实在腥,便囤在库房里了。很多人看着浪费,便拿来泡茶喝,反正我是受不了那个味道……” 潘欲扬还在滔滔不绝中……可是万刃枝脑中就像被人猛击了一锤子,她忽然想通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解释通了。 着香半叶,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那时候虽然没有参与药草的采摘,但是功效是听说过的。 着香半叶,摘得的是一棵完整的草叶,从中撕开,摘取叶茎泡茶喝。这东西闻着腥,尝着更腥,可引得不少人将饮的原因就是,喝完后身体散发异香,香味很淡,且经久不散,常见的就是柑橘味,雨后味道会散发的浓烈些。 万刃枝对这个可不感兴趣,她在意的是这叶子的另一个功用。但凡食得叶茎,会被撕开的那半片叶子“记恨”一辈子,着香半叶的叶头会毫无差错的指引叶茎的方向。 可叶子终究是叶子,做不得什么孽,可人就不一样了…… 这样说来。 真让罗漫心说对了,李载之真的有问题,在她背后捅刀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要对万刃枝赶尽杀绝的李载之。 为了保险起见,万刃枝辗转多地,寻得了一片“着香半叶”,放到嘴里细细品尝,味道确实腥,可是越嚼越有些熟悉,这个味道有些像…… 当初斩杀陆犁后,李载之相赠的那块糕点。 很甜,甜得发腻,甜味之下掩盖的就是着香半叶的腥味。 万刃枝冷笑一声“相君大人,原来如此。” 日后,东风面在清风辞的打压之下,迅速崛起。 还真的应她二人所言,潘欲扬得封第五位相君,尊号姣梵,身份尊显,东风面自此成了正统。 应姣梵相君所诺,万刃枝封仙守,得尊位,享仙尊。 东风正统之下,只有一位仙守,其余尊者暗降仙尉,万刃枝当之无愧的独一份。 许多人慕名前来拜师学艺,万刃枝挑了几个中意的,其他人便被拒之门外,其中有一个小女孩格外不服,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小姐,她就是贺霄声和桑媛的女儿,贺黎黎。 贺黎黎抱怨了几句就走了,她回家后直奔藏着杯子宝贝的阁楼,满屋琳琅,整整几千多个杯子,根本找不过来,一时手笨,碎了一堆杯子,管事的以为遭贼了,急忙进来查看。 “小姐,你回来了,我去告知……” “不必”贺黎黎正好理不清头绪“你来的正好,帮我找个杯子,叫‘久彰杯’。长久的‘久’,彰显的‘彰’” 给他列的明明白白的好找,“久九究纠、章掌长帐”同音的都有大几千的,看的眼睛都快瞎了。 就是这样,最后还是找出了九只“同名同姓”的杯子,贺黎黎装点之后,又抱着装满杯子的箱子再上东风面。 可一路上有些颠簸,等到再打开时,碎了八个,只剩下最后一个久彰杯了。 那几日还是有不少人想拜师,贺黎黎是唯一一个明目张胆带着礼物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还问了一句“您喜欢吗?” …… 在场的一度尴尬。 万刃枝没有搭理她,让在场的人散去了。 贺黎黎“好歹看一眼吧?” 万刃枝翻开盒子,看了一眼后“黎黎是吧” “嗯” 万刃枝“这是你第二次来见我了” 贺黎黎直言“是的” 万刃枝“你我算是有两面之缘?” 贺黎黎又言“是的” 万刃枝“你会错意了,上一面是我拜访的驭锋谷,专程去祭奠你的父母” 贺黎黎“……” 万刃枝“你的父母功德远在我之上,备受敬重,我也曾受过恩惠,今天这一面就当是还了。” 贺黎黎闻言,高兴道“拜见师父” 万刃枝“黎黎,今后在东风面需当收敛,与同门和睦相处,如有悖逆,为师秉公行事。” 贺黎黎“遵命!” 万刃枝拿出一枚簪子“这含苞刺是你母亲得意之作,我有幸得此一枚,守护至今,现在把它交给你,今后就让它守护你吧” 贺黎黎看着手里的簪子,心里很难受。 可万刃枝说谎了,这枚含苞刺可不是桑媛送给她的,而是贺霄声送给潘欲扬的,后来潘欲扬送给她的。 另外,让万刃枝转变态度的不是贺黎黎的父母,而是黎黎送的那只杯子。 久彰杯是不世出的宝贝,它还有个名字——掌中炉 顾名思义,就是小版炼丹炉,把丹药放入杯中,汲取天地精华,就可自行炼化,而且成品比一般丹药效用要好得多。 万刃枝专程去觉缭采了一杯泉水,夜晚,独坐院中,看着杯中的层层涟漪…… 想起了那条鱼 就像梦一样 真实而又虚妄 他的音容相貌犹似眼前,可万刃枝心里清楚,他已经尸骨无存了。 想到这…… 眼中不禁珠光涌现,带动的眼中的一滴血,滴入杯中。 这一滴血是当初佐岸殒身时,落入她眼中的一滴。 自那天之后,万刃枝从不落泪,不敢哭,也不能哭,只做无声的哭泣。 她第一次知道泪水从眼中流出是多么的畅快。但要从心里流,是多么的窒息。 可每每照镜子,眼中的这滴血泪就像是提醒她不要忘却那天的大雨,和那场无望的别离。 万刃枝对着杯子轻声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一旁“谁会回来呀?” 万刃枝被惊了一下,故作镇定“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贺黎黎递上含苞刺“黎黎特意来交还这个” 万刃枝“我既交给你,你就收着。” 贺黎黎“不,师父,这不是原来那枚,这是我仿的” 仔细瞧了半天,万刃枝还是看不出仿造的痕迹来“仿品?” 贺黎黎好似听到了褒奖,乐呵呵的“不过比真品还是差上一点,这枚含苞刺伴随您多年,也算件称手的兵器,离了总归不便,我造一把相似的给师父,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万刃枝“黎黎,你很有天赋。” 贺黎黎“师父过奖了” 万刃枝“听闻驭锋谷又出了一品仙器,是你哥哥所造” 贺黎黎脱口而出“乌焰烛笛” 万刃枝“驭锋谷擅造灵器,每造一件都可名震天下。我想知道这乌焰有何不同?” 贺黎黎扪心自问“这乌焰确实名声不响,但是我亲眼见过它,是哥哥不会造势,乌焰确实很厉害。我记得好像是从幽渊寒谷里凿取的一根烛节,喷吐黑色火焰,所以叫乌焰。” 万刃枝消息四通八达,贺黎黎说的这些她当然知道,不光这些,她还了解到不久前驭锋谷迎来了一个贵客,是个老熟人了,白祭。 之前在清风辞呆的好好的,与李勃谦痴缠不休,现在好像又与贺寰宇有点猫腻。 贺黎黎毫不避讳道“所以师父,我多会可以学驭火术啊?” 万刃枝“风火只能择其一,你要学,去找相君吧” 清风辞主修驭风术,万刃枝从前不见落下,且是门中拔尖。而潘欲扬当属门中翘楚,驭风却学得稀烂,倒是驭火术炉火纯青。 这话明显是,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就别在我座下了。 贺黎黎笑道“说说而已,说说而已”瞧师父面上有些难看,便又道“师父,您是不是对乌焰感兴趣啊?要不,我给您仿一个,解解闷?” 万刃枝“这个你也能仿” 贺黎黎“没有哥哥做的好,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玩意儿而已,玩玩儿是没问题的” 此言一出,万刃枝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是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拿到仿品后,静待了些时日。 这些日子里,万刃枝比平时更郁郁寡欢,也更为冷静,想来过去的种种,说不清谁是受害的一方。 是自己? 却又敌不上佐岸。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得意的肯定是李载之。 独坐在镜子前的万刃枝,已经梳妆完,镜中的她,平日的散发被利落的梳起,一身毫无破绽的夜行衣,凛冽的脸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眼思绪万千,她的手指桌上不停的弹指,木桌随着弹指阵阵微动。 杯中的水漾起圈圈涟漪,而里面游动着一滴血泪,它在里面缓慢迂行,划过之处,身后像留有尾巴一样的若隐若现。万刃枝临走之时,把这杯泪血放入了暗格之中,拿出了里面放着的烛笛…… 该有个了结了! 佐岸,保佑我吧! 成便否,不成,我来陪你! —— 清风辞,万刃枝黑衣独行,隐秘的穿梭在暗夜中,她从前是清风辞的人,自然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闭上眼睛也能摸着路。 很快,她寻到了李载之的书房,灯还亮着,他却不在。 万刃枝拿链钩勾灭了屋中的烛火,潜入房中,屋中一处闪着点点灵光,这点光亮在暗夜中尤为明显,万刃枝寻过去,看着盆中的那半片叶子,心里愤恨又加深了几成。 这时,屋外有声音传来—— 万刃枝将那半片叶子连根拔起,攥在手里,从窗边翻了出去。 进屋来了两个丫鬟,奇怪道“这灯怎么谢了” “赶紧点上,不然相君又要怪罪了”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相君的脾气是越发不好了” “那是当然的,季妍夫人之前那胎就没保住,现在这一胎又没保住,据说都已经成型了,是位公子” “两胎皆失,我看着夫人有些不对劲,整天念念叨叨,也不见人,好可怜啊!” “可怜什么,夫人永远是夫人,再怎么也比你我丫鬟命强。别多嘴了,当心让相君撞个正着,你我就小命不保了。” “不会的,今日我瞧着少君回来了,估计又讨不着好,又要遭殃喽!” 万刃枝在窗外听得真切,闻言,照着李勃谦的院子寻了过去,也不用到他的别院里,没走多久,就看见这位少君在路上就被李载之一顿狂批。 李载之还是在痛骂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白祭在清风辞的袒护之下,肆无忌惮,大肆饮血,风向已经引向清风辞了。纸包不住火,李载之肯定不能忍。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生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反正你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倒不如找你另一个儿子,虽然他已经死了。” “那是你弟弟” “生下来,才算是弟弟,没着地,就是死胎一个” 李载之一巴掌打了上去“要不是你屋里那个夜夜嗜血,冲撞了你母亲,那孩子至于没了吗?” 李勃谦“她不是我母亲,我的亲娘早被您杀了,你瞧我不顺眼,寻个理由把我也杀了呀” 李载之“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努力平息怒火“下次你见她,给我断干净了,否则由我代劳” 李勃谦“干净,像我娘那样的下场,才算干净吗?” “你少给我说这些”李载之气得脖子都红了,指着儿子“我的位子早晚都是你的,你整日浑浑噩噩,将来怎么能够胜任,这相君之位你以为我坐着就很踏实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可不想做你这样的人”说罢李勃谦转身愤然离去。 李载之急红了眼“你给我回来……”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湿冷的天气,使他的左腿刺痛难忍,这是当年万刃枝的一枚含苞刺刺穿后,留有的后遗症,平时没有什么事,只有阴寒湿冷的天气,便会刺痛难忍。 李载之忍不住的按压自己的腿,下一刻,忽觉头顶阴风吹过,万刃枝蒙面竖剑,向他刺来。 李载之下意识的一闪,瞧着露出来的那双狭长细眼,直言“别遮了,万师妹” 万刃枝拉下了脸上的黑巾,只是看着他,仿佛从他身上能看到从前的自己,幼稚软弱。 李载之“没想到每次的见面,本君都在训斥犬子,让师妹见笑了” 万刃枝“我可不是来与你叙旧的”说罢把那半片叶子扔到了他面前。 李载之瞧了一眼,已知败露“你能来,也没指望我能以礼相待吧。”随是面目含笑,可看不到半分友善,相反不紧不慢的亮出了他的剑锋,坐在石桌旁细细的擦拭他的剑“说实话,你真的很让我头疼。” 万刃枝淡然道“果然是你” 李载之不复往日的谦谦之相,借着酒劲,挑眼道“是有如何,你是甘愿的,我不曾强迫你,当初让你去他的身边,你是亲口答应的。” 万刃枝“……”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在对的时间恰如其分的出现,仅此而已,换做旁人可不会像我做的这般滴水不漏。” 万刃枝嘲讽道“李载之,不愧是你。” 李载之“不过你挺让我意外的,这个计划只是我众多妄想中的一支,没想到却成了?那魔头真被你的美人计所擒,万刃枝,不愧是你” 万刃枝“……” 李载之有些醉酒微醺,话比平日的还要多,他摇摇指头“师妹,千万别说是我拆散你和他的,我可是全天下唯一一个真心盼望你俩在一处的人了,在我看来,你和佐岸天作之合,感天动地,你俩郎才女貌,只可惜……”他一副惋惜的模样“……天意弄人,到现在为止,我还觉得你俩是绝配,若不因他是妖,我定为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万刃枝面无表情的看他接着酒劲“畅所欲言” 李载之“你别不信,我曾去南柯府求过签,不知怎地,求出来的竟然是你和佐岸的字,我还将他们痛骂了一顿,没想到这签居然还挺准。兰因絮果,我也没辙。” 万刃枝“南柯府的签向来求不得自己,我也错求了一只,是你的。” 万刃枝扔出一片翠叶,那叶子割伤了李载之的脸。 “只不过是死签一只!” 她犹如风一般,剑刺绕身,李载之的胳膊上已身中数剑,急速的横劈竖砍,快的几乎看不清。对于这个小师妹,他是从来不在意的,终究是轻看了。 “你……” 万刃枝冰着脸,反问道“我这般长进,可还对得起你” 李载之“是我轻敌了,不过你也要知道清风辞是谁的地盘” 数十名仙客将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数不清的连弩锁链发出,形成一张密集的漫天锁网,遮住了月影,网住了万刃枝。 李载之身重数剑,可万刃枝也没有做到毫发无伤,尤其现在劣势尽显。 这时,好似是凭空出现的,由空中一点发出数十支箭,空中拉破了一条缝隙,一道虚影从中钻出,横扫平地,众仙客封喉而亡。 虚影略带血迹的滚过锁链,锁住万刃枝的网变得四分五裂。 一切都是那么快,一瞬的事。 那轮虚影停在空中不停地旋转…… 此刻,万刃枝感觉时间停滞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人拿捏住了,口不能言,血脉不能涌动,她看着空中那把刀弓,默不作声。 李载之“佐岸不是死了吗?你诈我?” 单论修为,万刃枝可与李载之平平而谈,可加上诡谲可不一样了。 它是一件不确定的兵器。 诡谲迅猛,变化多端,没有主人的操控,攻击有些迟钝,但也能牵制住李载之。 瞅准时机,万刃枝踏肩而过,下一脚猛踩到了他的背上,落脚之后,陆犁的教训再次上演。 腿上的浊姿成千上万根钢刺穿心而过,白刃进,红刃出。 李载之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看着她。 她步步逼近,踩在他的胸膛“我可没有诈你,佐岸确实死了,是你亲手干的,你忘了?但你为什么没想到呢,佐岸的修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去哪了”她一指自己,苦笑着说“在这里!相君大人,你害的我好苦啊!” 李载之身后的血浸染了一片,他躺在血泊之中,就像当初自己那样,风水轮流转,谁能料到呢。高高在上的李载之会这样被一个他从来不会高看的师妹踩在脚下。 万刃枝释然一笑,看笑话似的对着苟延残喘的他“你不用担心在九泉之下佐岸会找你的麻烦,你会死,而他或许会重生。那日,他在我眼中留下了一滴血泪,我把他将养的很好,意外吗”李载之哑口无言,万刃枝此时看着他有种说不出的畅快“顺道提一句,今日过后,你引以为傲的名利将会成为一个笑话,你所珍视的清风辞将会被东风面吹散殆尽,一蹶不振,相君大人,你在天之灵,好好看着吧” 万刃枝脱去了夜行黑衣,里面的一套白服,不同于她平日所穿的,这一身看上去就是一派男装。 这天的月光格外荧硕,像是一只硕大的眼睛在盯着看。 她将羽剑上的血迹擦到了衣角上,肃然的站在在月光之下,这时的她显得尤为黯艳,与暗夜看似格格不入,也似与之恰为好处的融为一体。夜风吹的衣摆像是墓地的白幡,她的眼神很薄凉,像只嗜血的玫瑰,美丽而可怖。 她抽起事先准备的烛笛,销魂一曲。周边无声的乌焰肆起,像几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蟒,穿过李载之胸前的那抹剑痕,也以他为靶心吞噬周围的一切…… 大火当天晚上就扑灭了,不算太惨烈,只有数座祠观。可这场大火葬送了清风辞的相君。万刃枝离去之时,闪过的身影像是有意为之,举手投足间效仿那面镜子——白祭 巧的是,走之前遇到了少君,李勃谦在奋力的叫喊她,可装成“白祭”的万刃枝,背影实在是太像了。 她不顾那个孩子的呼唤,只顾自己的离去。 第9章 【岸枝9】锥己·她与他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清风辞那边内忧外患,简直都乱套了,而乌焰始终是驭锋谷所持之物,直接摊上事了。 唯一让万刃枝庆幸的就是,她扔的那片叶子被乌焰火化了,要不然就露馅了。 这片叶子是觉缭的镇山神树上摘取的一枚果实,美其名曰“树心”,据说桑媛就是树心所变。 那天行刺之前,万刃枝事先抹黑潜入觉缭,盗取树心,摘取树心之后这颗神树便枯萎了。 原本想的刺杀不成,借靠树心也能讹清风一次。 谁曾想,情急之下扔了出去,现在想来还有有些鲁莽了。 如果将这两件事一并而论,四位相君就牵扯进去三个,其余人的目光很难不朝着潘欲扬看来,这并非是万刃枝所愿,对于潘欲扬,还是瞒着她的好。 万刃枝掌纸批判,闲暇之余她便会帮潘欲扬批阅迎宾帖,案上一张张的馆阁体,大小一律。她越是心焦,面上越是淡然。 她一抬眼,门口有个孩子,正探出半个脑袋的看着她,被发现后,又急忙躲起来了。 万刃枝“出来!” 小家伙犹犹豫豫的走出来,像个做错事的样子。 万刃枝“你怎么找过来的?” 小男孩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凶巴巴的万刃枝,仰着头张开手“想抱抱……” …… 万刃枝一脸漠视的看着他,就这么僵持着,小男孩就这么张开手,举着累了。 再看看万刃枝。 就自觉地放下来了。 万刃枝“待屋里,别乱跑” 小男孩点点头。 万刃枝眼前的迎宾帖,一本完了又一本。 小男孩就坐在一旁啃着点心,咬了一口脆皮,发出些声响来。 万刃枝停下手中笔后,看了他一眼。 小男孩笑着举起点心,给万刃枝吃。 万刃枝“我不吃,你吃吧” “哦~” 万刃枝继续批阅帖子…… 小男孩拉了拉她的衣袖“我晚上可以睡这里吗?” 万刃枝“不能,等下送你回去” 小男孩很失落“哦”随后问道“为什么?” 万刃枝“没有为什么?” 话音刚落,院落里传来一阵喧哗,没由万刃枝开口,小男孩便很自觉的躲到了屏风后面。 贺黎黎一路跑来,扑在桌子上“师父~” 万刃枝“作何喧哗?” 贺黎黎“师父,有急事,家里有急事,弟子想回家看看” 万刃枝也猜到是因为什么了“准了” 贺黎黎很高兴“真的吗?” 万刃枝“要走几天?” 贺黎黎想了想“少则半月,多则两月” 万刃枝“下次走慢些,得有些样子” 贺黎黎“嗯嗯”说罢就蹦跶着离开了。 贺黎黎走后,小男孩跑到院子里锁门去了,可是够不到门栓。 万刃枝走过来,接过门栓“天一黑,便送你回去。” 小男孩失落道“哦” 万刃枝被门栓上的木刺扎了一下,翻手去看小男孩的手,翻开手后,吓了她一跳。 小男孩的五指指尖赫然长有五个小孔,万刃枝翻开另一只手,也有五个指孔。 那是——佐岸的爪牙 …… 万刃枝眼中的惊恐,小男孩并不解。 万刃枝把院里埋着的树心挖了出来,扎了无数的小孔。 “伸手” 当小男孩握住树心的时候,手里的“爪牙”不断吸食树心的汁液,小男孩很疼,这种疼犹似百倍的伤口上撒盐。 万刃枝“别叫” 她手抓着小男孩的手,越来越紧。 小男孩很听话,没有出声,可是这种痛感越来越明显,他的皮肤涨的通红,强忍下胳膊、乃至全身都在颤抖着。 树心像被抽干了,逐渐干扁,像个空有其表的躯皮。 可还没有结束,那个躯皮反向汲取男孩的血液,充实己身。 这次痛感比刚才更甚,小男孩疼的蜷缩在地上。 万刃枝都瞧在眼里,便施了个阻声的结界“罢了,忍不住就喊出来” 小男孩也没有过分叫喊,他知道万刃枝不喜欢,只是闷着嗓子低吼。 那躯皮像是吃饱了,涨的很饱满,但是外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像是一团包裹着脓血的皮包,还耸立着根根筋络,里面包着的小男孩自娘胎就带的妖血,从前并没有发现。 要是再长大些,兴许就要像他爹那样见什么吃什么了。 万刃枝把树心仍在土里,拿来一壶茶,口中念咒,手中倒茶。 缓缓浇注在树心上,慢慢的被腐蚀掉了。 万刃枝抱起小男孩,他脸色惨白,很是可怜,依偎在万刃枝怀里。 不是酣睡,而是晕了过去。 小男孩睡到了万刃枝床上,耳边伴着哼唱成调的歌声,有些低压,有些沙哑,可很动听。 半夜他醒来了,抓着被子,看着万刃枝在编什么东西。 “不回去了吗?” 万刃枝没有看他,还是在忙自己的事“今晚,你便睡这吧” 小男孩脸色还是惨白,可是能看出很高兴“嗯” 之后几日,小男孩将养华岚殿里,但是也只是仅仅几日。 一次山匪烧杀抢掠之中,东风面救获了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万刃枝便把自己的孩子混在其中,转而为他们分别安排了人家,且亲力亲为。 万刃枝找了一户老人家,俞家奶奶早年丧子,多年来孤苦无依,道明身份后,俞奶奶热泪盈眶,激动地颤动着嘴唇。 巧的是,俞家独子当初就是被陆犁害死的。 天下皆知,陆犁是被万刃枝杀死的,陆犁伏诛后,俞奶奶又回到了那个伤心的地方。 这时候,小男孩从万刃枝身后探出头来,脖子上挂着的是木珠串成的镶合莺枝蛋。 他也不认生,脸上是暖阳般无邪的笑容。 俞奶奶也很喜欢这个小孩,摸了摸他的头。 万刃枝给儿子编了一个凄惨的身世“这孩子是我剿匪救得,父母已然不在,其他孩子已经有了归宿,只剩下他,找了很多人家,大多不愿收他。” 俞奶奶骂骂咧咧的“这些没长眼睛的,这么灵的孩子哪里找得,瞎了眼了都。” 万刃枝“老人家,若让他跟着你,您看如何。” 俞奶奶捶着胸脯“今后谁要敢欺负我的孙儿,我老婆子定要跟他拼命!” 万刃枝“这孩子命苦,索性尚在年幼,待他记事起,切不可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包括我来过这里。” 俞奶奶“恩人,你放心好了,我待他定会像亲孙儿一样,护他周全。” 万刃枝“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随后推了推小男孩“叫奶奶” 小男孩很乖,笑着叫道“奶奶~” 俞奶奶满心欢喜的应了一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不答反问“奶奶,你姓什么呀?” 俞奶奶笑着说道“奶奶姓俞”说罢,拿着柺棍在地上写了个“俞”字。 下一刻,小男孩个头小小的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转头对奶奶道“我叫籽路。俞籽路。” 俞奶奶很高兴“这孩子很聪明” 没错,和他爹一样聪明,学什么会什么。 万刃枝转身离开时,俞籽路抓着他的衣摆。 万刃枝没有看他,抽出衣摆,头也不回的走了。 俞籽路没有叫喊,看着她身后的燕尾,逐渐远去。 他咬着嘴唇,眉眼皱了皱,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