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加戏后我拐走了马甲大佬(穿书) 作者:青酒渡 本文文案: 穿成开局狗带的炮灰,戚景瑶自带编剧,加戏系统为她开路护体。 带资进组?绝地反杀? 系统:想多了。 “炮灰加戏后依然是炮灰,请您竭尽全力烘托男女主的绝美爱情,牢记自己的受气包人设,完成剧情点土匪绑架,众人嫌弃,男主鄙夷……” 戚景瑶:真的吗?我偏不。 #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给别人添堵# 剧情照走,抢戏不断。戚景瑶还顺手从土匪窝中拐出了个病弱美少年。 奈何这少年太黏人,撩了一下就甩不掉,整天“姐姐姐姐”唤个不停,戚景瑶思来想去,当个花瓶每日看着也还不错。 后来戚景瑶不小心玩脱了,原本嫌弃她的婚约对象堵在门口:不如你先与我为妾,真爱何必在意身份,只要你我长相厮守…… 戚景瑶欣然应下,转身嫁给了传言中骄纵乖戾,相貌丑陋的宸王沈洲。 众人咋舌之余拍手叫好,直呼般配,等着看这两祸患如何狗带。 直到王朝颠覆,他们等到的却是年轻的新帝对戚景瑶垂眸浅笑:“朕不还是姐姐的小娇娇吗?” 隐忍心机美少年x狂找bug加戏女配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配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景瑶,沈京迟(沈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夫君你玩cosplay呢? 立意: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第 1 章 连绵的雨水贯彻了这个季节,整个宁城已多日不见阳光。 雨滴携着枯黄的树叶落下,坠在坑洼小院的泥潭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一声透过门缝钻入屋内,叫人不得清净。 戚景瑶埋头于梳妆台前。凉风颇不安分,歪歪扭扭从紧闭着的窗牖中挤入,极尽风情地撩拨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然而戚景瑶却毫无风情。她只紧紧抿着殷红的嘴唇,浓长的羽睫动也不动,专心致志在手上捣鼓着什么,一拍一描,画得认真。 突然,有脚步声逐渐清晰,戚景瑶微锁了眉头,手上动作愈加地快,匆匆几笔后便将那笔刷甩在了梳妆台上。 廊道逼仄狭长,雨水顺着廊檐结串滑落下来,溅起的水花落到了白蕊的裙摆上。她皱着眉头将裙子一扯,手上的药碗晃悠了一下,指尖蘸到了黑黢黢的药水,她嫌恶地乜了一眼,步伐愈发地快。 廊道的尽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咳嗽声连绵不断,只听着便令人觉得心惊胆战。 白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笑,嘴唇不自觉地向上勾起,原本急促的脚步逐渐放缓了下来。 奈何手里的那碗药实在难闻,不断散出的刺鼻气味令她几欲作呕,白蕊直想立刻扬手将这碗药泼洒到雨中。 “砰!砰!砰!” 响亮的敲门声响起,戚景瑶又是猛咳了几声,她坐在床边,用手掩住嘴唇,刻意发出有些喑哑的声音:“谁啊?” 白蕊高扬着声调:“小姐,是奴婢给你送药来了呢。” 白蕊的嗓音又尖又锐,和戚景瑶嘶哑的咳嗽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屋内,戚景瑶捏着嗓子又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好,谢……谢……咳咳咳!” 戚景瑶连眼角都在用力,这卖力的咳嗽让她的眼角凝出了一滴晶莹的小泪。 果然,本影后走到哪都如此敬业。 戚景瑶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没有放松,用那卡壳的声带努力道着谢。 “那就请小姐快些把门打开,药凉了可就没那么有效了。”白蕊却是翻了个白眼,身后那断断续续的风吹得她脊背发凉,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而身前又有那药散发出的恶心味道,她本想用力将门推开,可门却被从里面紧紧锁住。 “咳咳……”戚景瑶从床边走来,踱着步子缓缓向屋门靠近,“白蕊姐姐勿要着急……咳咳,景瑶最近受了风寒,病容不宜见人,麻烦姐姐就这样咳咳……就这样给景瑶吧。” 门被“嘎吱”开了个小缝,一只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实在说不上好看,暗黄枯瘦的肌肤,掌心不见丝毫血色,手上只有薄薄一层皮将骨血包裹覆盖,且那层皮还是皱巴巴的,看着这模样就能知道这手的主人该是有多么憔悴枯瘦。 那只手似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接过药碗后便忙不迭地缩了回去,紧接着便又是“砰”地一声,门被紧紧地扣住了。 呵,这就是堂堂慕义候府正当年华的嫡千金? 她也配? 白蕊暗自嗤笑一声,扬着音调道:“小姐何必见外,只是这马上便得回府了,不知小姐身子骨好些了没?需不需要再——” “不需要!” 白蕊故意拖长着调子,不待她说完,戚景瑶便慌乱着拒绝了,许是情绪激动了些,话毕又是一阵被努力压低着的咳嗽声。 “咳咳,已经耽误够久了,景瑶也实在不好意思再拖下去,按时回府便可,我的身子撑得住,白蕊姐姐勿要担忧。” 白蕊挑高着眉梢,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也好,这快到年关了,匪徒猖獗得厉害。奴婢听说这一带的匪徒都穷凶极恶,甚至还会生啖人肉!咱也快些回去,省得遇见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咳…啊?那我们这……咳咳咳!” 戚景瑶的声音明显带着惊恐和担忧,白蕊安慰道:“没事,二小姐不必害怕,您是有福的,哪儿遇得到这些呢?” “只是可怜那些没福气的,落在那些人手里,真是生不如死。” 白蕊幽幽叹道:“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话毕白蕊好像才想起正事儿,忙扬了声调告退道:“瞧奴婢这突然感怀的,二小姐您好生休息,奴婢可就不打扰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戚景瑶总算歇下一口气来。她狡黠一笑,小声清了清被咳疼的嗓子,随即便向屋子的角落处走去,缓缓将碗中的药倾倒入那土釉的花盆中。 釉盆内,是一株早已枯死的常青藤。 “呦,这不是白蕊姑娘吗?” 给戚景瑶送完药后,白蕊似乎心情大好,刚拐过一个回廊便听见身后传来熊大娘的声音。 “白蕊姑娘这是才给那位送完药吧,可真是尽心,回府之后那肯定重重有赏。” 白蕊回头轻笑,朝着戚景瑶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瞧熊大娘你说的,你还不是尽心尽力照顾了这小姐十六个年头,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这好处啊,肯定少不了你的。” 白蕊将“照顾”二字咬得极重,话音刚落又幽幽叹口气道:“只是大小姐敏感自尊,且又是个不喜欢争的,也不知这位回去了会不会……” “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熊大娘一拍脑门,“我一个山野妇人都明白的道理姑娘你怎么不明白呢?” “这位哪能和府上的戚大小姐相提并论啊,”熊大娘谄笑着,“谁不知道戚大小姐沉鱼落雁身娇体贵,她……” “别人身娇体弱,可她吧,体弱倒是挺弱的,可身子也不娇啊。” 白蕊冲着熊大娘眨眨眼睛:“那就得问熊大娘你了,是不是将我们这位二小姐‘照顾’得太好了。” “天地良心!”两人相视一笑,熊大娘堆着满脸的褶子,“我这个村妇哪敢对她不敬啊,谁曾想好吃好喝伺候出这样一个模样。不瞒姑娘说,我还真怕她回去以后,侯爷侯夫人怪罪我呢!” “大娘多心了,”白蕊的心情似乎舒坦至极,“这有些人,天生好命,所以身娇体贵。而有些人天生命贱,自然也就……” 熊大娘连忙笑着迎上她的话:“身糙体弱咯。” 最后一滴药水渗透进黏腻的泥土中,戚景瑶轻轻拨了拨手链上的红莲坠饰,顿时,一个半透明的光屏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光屏无论何时都只有戚景瑶能看见,光屏浮现的一瞬间,一行行的文字弹现在这光屏上。 #剧情点:身糙体弱! 得分点:白蕊深信! 状态:已完成! 奖励:一百点演技币!# 伴随着文字的弹现,一个欢快的女声出现在戚景瑶的耳畔。 “嘟嘟嘟——恭喜演员完成初始任务:身糙体弱。本讲戏员竭诚为您服务。” 对于这讲戏员的“竭诚”二字,戚景瑶只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置一词。 竭诚不竭诚她不知道,反正坑是挺坑的。 她八岁那年意外捡到了这个红莲手链,才重拾记忆,知道自己是被强行塞入剧本的。 穿进来前她正在参与拍摄一部大IP改编而成的仙侠剧,结果却意外从威亚上掉了下去。 下方,是千米深的峡谷。 这掉下去,也不能说粉骨碎身吧,只能说渣都不剩。 这样也好。 生死之际,戚景瑶倒是意外的坦然,接受了自己殒身片场的命运。 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嘟嘟——欢迎演员进入《与君谋》剧本!” 有些青涩的女声在戚景瑶的耳畔响起,语气倒是非常欢快。 戚景瑶小心翼翼睁开自己轻轻阖着的双眼。 黑暗,无边无际。 正当戚景瑶四下环顾之时,一缕微弱的光芒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光芒逐渐变强,倒是不甚刺眼,一本薄薄的书册浮现在那亮光之中,书封上龙飞凤舞着“与君谋”三个大字。 戚景瑶突然有了印象。 这也是近期要拍摄的一部剧,还曾给她递过剧本,讲述了女主戚阿影与大楚二皇子沈泽白之间虐身又虐心的故事。 戚景瑶看过梗概后忍不住大呼狗血。 《与君谋》的女主戚阿影自幼被侯府收养,寄人篱下的她收敛锋芒,一步步取得众人的信任,并成功和早有婚约的二皇子看对了眼,二皇子誓言非卿不娶,努力退了原来的婚约,十里红妆迎娶戚阿影。 本来到这儿也算圆满,可婚后不久,二皇子的野心逐渐暴露,戚阿影本以为二皇子是自己的裙下客,此刻却惊觉自己也不过是二皇子的棋子之一。戚阿影便与二皇子产生了争执,结果二皇子为了自己的利益,生生把与自己新婚不久的戚阿影送入邻国。 女主从不会轻易打倒,戚阿影在邻国咬着牙坚强活了下来,最终混得风生水起,还捞得了个郡主之位。而二皇子也在这时明了自己的心意,上演了一出追妻火葬场,骨灰扬不了的戏码。一直到故事结局,不仅两人重修于好,二皇子还借助戚阿影带回来的讯息,攻下了邻国。 狗血是狗血,但也着实酸爽,戚景瑶忍不住翻了几页剧本,结果却发现这剧本中有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炮灰。 这个同名炮灰真是又窝囊又凄惨,明明是货真价实的侯府嫡女却被抛弃在偏远的宁城十六年之久,好不容易要被接回去了,却半路遇见土匪,下线了。 连主线剧情都没入,只在剧中被一笔带过。 甚至连她的死因都没详细指出,只说她在定枭山遇匪后,亡。 戚景瑶:“……” “演员您好~这里是加戏系统,我是您的专属讲戏员,我的工号是999号。”那个女声再次出现,戚景瑶皱着眉头:“讲戏员?加戏系统?你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 “嘟——请演员稍安勿躁,我们不会对您做什么,相反,我们需要您对我们做些什么。” “相信亲对我们的《与君谋》也是有所耳闻,我们的拍摄正在进行,剧组投资破亿,相信日后一定能大火大爆,收视——” “讲重点。”戚景瑶干脆果断地掐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咳咳,但是我们在招商过程中遇见了一点小麻烦,金主爸爸嫌弃我们的剧情血肉不足,配角戏份过少,且太过工具人,便勒令我们选一个配角加加戏,并增添剧情看点。” “可是其他角色都已经有了固定戏份,再做改动颇为不便。只有小说中的‘戚景瑶’一角,非常方便加戏!” 戚景瑶满脸黑线。 你就直接说因为这个“戚景瑶”还没入剧情就狗带了吧。 “我们系统检测到您从事演艺行业,又恰好失去生命,所以我们想请您加入我们。” “哦。” “已阅,跪安吧。”戚景瑶简单道,“我没兴趣。” 讲戏员的语气却仿佛胜券在握:“我们会有丰厚的奖励哦。” “什么奖励都没用,”戚景瑶无所谓道,“大不了就是让我活过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就死吧,我也不想强活。” 讲戏员安静了几秒,迟疑道:“您该不会是在挽尊吧?我们这个剧本有一定难度,需要演员遵循我们加戏系统发出的关键词指令,对剧情点进行演绎,并通过自己的表演使得剧情衔接恰当,这非常考验演技和临场发挥的能力,您的演技好像不是公认……” “……闭嘴!” 讲戏员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我们这个还需要接受观众的检验,您的抗剧能力也……” “我怎么了?我难道不行吗?”戚景瑶忍无可忍道。 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吃饭的玩意儿! “嘟嘟嘟——您行!感谢演员加入!感谢配合本剧本!我们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讲戏员连忙默认戚景瑶答应了下来,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不是,谁答应你了?我……” 不待戚景瑶说完,她便被面前骤然强烈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讲戏员欢快道:“演员已就位!您已抵达《与君谋》剧本!相信您一定能让我们纵享丝滑!” 戚景瑶:“……”艹。 让戚景瑶没想到的是,这系统将坑爹贯穿到了极致。她竟然是失去记忆的胎穿!若不是及时捡到这手链恢复记忆,说不定自己就和原剧情里的结局一样了。 思绪拽回,熟悉的女声继续道:“下一个剧情点【土匪绑架】,请演员继续加油!” 土匪绑架…… 戚景瑶微微眯了眯眼,剧本中,自己便是在这里下线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接档古穿文《太子今天闭嘴了吗》戳作者专栏可见哦~ 时楚意外捡到了一本画册,画册要求她根据主角语录进行加绘,以此提升画中主角的人生美满度。 画册首页,群像中一青年风华意气,最是瞩目,似乎正在接受周围人的恭贺。而旁边气泡里写着: 苦难也算阅历一桩,不能像诸位一样尝尝爱情的苦,本太子其实颇为遗憾。 时楚沉默半晌,捏着笔在那青年的头上加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再往后翻,这青年的愿望真是该死的有趣。 当别人夸他皎如玉树时,青年叹气:“这容貌何用之有?孤只怕被它遮掩了才华。” 当被夸年少成名前程似锦时他再次叹气:“顺风顺水属实无趣,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时楚兴致大发,连夜绘完全册,却因为崩坏剧情被踹了进去。 时楚:QAQ如果我说这都是他自己求的你信吗。 *顾塬安发现,有一个小秀女在痴恋着他,每日找着机会出现在他的周围。 他不欲理睬,毕竟爱慕他的人太多了。 后来叛军临城,已经毁容的他站在城墙上:“不就是死吗?本太子还没死过,正想……” 他凛然正气,却被一闷棍打晕扛走,昏迷前看见了一双满含春水的深情眸子。 #她居然还那么喜欢我# #她怎会如此深情,为了她我也要苟下去# 被顾塬安折腾得翻白眼翻到泪涌的时楚:“……” #你开心就好# #但其实我只想让你闭嘴# ☆、第 2 章 连日的阴雨终于愿意稍作休息,云层堆叠的深处有阳光若隐若现。 一缕光晕跳动着倾漏而下,正打在山道间辘辘前行着的马车上。 这条山道崎岖得厉害,低低垂下的窗帷随着颠簸的马车一起晃荡着。 突然,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扶住了晃动着的窗帷,稍稍向上一撩,车内人儿的半张脸蛋便露了出来。 那张脸蛋还隐约留存着几分稚嫩,但眉目间的艳绝之姿已经初显,顾盼之间颇为摄魂。 戚景瑶略抬了下颌,向远处眺望,只见山道的尽头,重叠着的山峦若隐若现。 那儿约莫便是定枭山了。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应该也会命绝于此。 想到这里,戚景瑶半倚着车窗向后望去。 她的马车行在最前,后面的几辆青篷马车依然行驶着,但是却悄然放慢了速度,此刻已经与她拉出了一段距离。 戚景瑶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角向上勾起。她突然掀开车帘出声叫停马夫,兀自提着裙摆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蜿蜒的山道旁郁色葱茏,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生机勃勃。 “白蕊姐姐。” 戚景瑶停在白蕊的马车旁唤了一声。 戚景瑶的声音虽然轻,却也足够白蕊听个明白。可她只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前日出门时白蕊才第一次见到戚景瑶的面容。 在她看来,戚景瑶应该是黄皮寡瘦,佝偻羸弱,走一步路都要喘上两喘的病秧子。可眼前的戚景瑶不仅身形瘦而不柴,面色还红润得很呢! 许是感受到她错愕的视线,戚景瑶还对她轻轻抿唇笑了一下。微笑的瞬间,戚景瑶眸子里的风情更盛,衬得那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明媚。 哪里有弱不禁风的样子? 所以之前都是她在骗自己?白蕊想着,不由瞪向了旁边笑得谄媚的熊大娘。 这婆子和戚景瑶朝夕相处十六年,难道也不知道她真实模样? 然而熊大娘的神情却没有丝毫不对,只眯缝着眼和她讨赏,想要白蕊回侯府多说几句好话。 原是这婆子故意捡好听的话说给自己开心。 白蕊不由得恨恨咬牙。 更可恶的是,戚景瑶竟然还朝她走了过来。 “白蕊姐姐,谢谢你的药,我今天真的不咳了!” 戚景瑶的声音依旧带着丝怯弱,却又有着难以掩饰的欢愉。那笑容格外真诚,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对上她的视线也丝毫不慌,让白蕊不由得有些迷茫。 难道她只是病不外露? 可是那天她看见的那只枯瘦的手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这几天的时间就养好了?还是说当时是自己眼花? 而戚景瑶还在小心翼翼道:“那药真是有用,白蕊姐姐你回头可不可以把方子告诉我,若是下次再犯病……” 戚景瑶的话打断了白蕊的思绪,白蕊的眼底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小姐不必担心,”白蕊打断她,“永远都不会再犯了。” 算了,和她计较什么,反正她很快就不能掀起波澜了。 想到这里,白蕊的心情又舒坦不少,外面的戚景瑶见久久未有回应,便又唤了几声。半晌后,一只手轻轻撩起了窗帘,白蕊朝她笑道:“呀,二小姐怎么下车了?” 戚景瑶柔柔一笑:“我之前就唤了姐姐几声,姐姐好像没听见。” “那是奴婢疏忽了,”白蕊的面上却毫无歉意,“这些日子来接二小姐你回府,实在是有些疲累,还请二小姐勿怪。” 戚景瑶:“怎么会呢?景瑶正想给白蕊姐姐说呢,这马上就天黑了,我们今日不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吗?” “不用,”白蕊拒绝得干脆果断,说完了又补充着和戚景瑶笑道,“我们现在还是快点回府比较好,更何况这荒郊野外哪来的住处?且还是在马车上将就一晚吧。” “这……”戚景瑶似乎有点犹豫。 看见戚景瑶的那张脸,白蕊心里非常烦躁,她努力在面皮上撑着笑:“二小姐,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赶路哪有不将就的呢?您的马车可还宽敞温暖呢,您看看奴婢的,又小又窄,连个胳膊都伸展不开。” 戚景瑶垂下头:“倒是景瑶考虑不周。” 白蕊暗自勾了勾嘴角,正想让戚景瑶回到她自己的马车中时,戚景瑶突然抬起头,语气中带着讨好。 “景瑶的马车比白蕊姐姐你的宽敞些,景瑶粗糙惯了,要不姐姐你就和景瑶换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不必了!”白蕊嘴角一僵,“小姐毕竟是小姐,奴婢才是糙人,小姐前奴婢后,小姐坐奴婢站,这是规矩。奴婢将规矩刻在心上,二小姐可别为难奴婢。” 说话间白蕊撩着窗帘的手猛地攥紧,手背处的青筋微微凸起,戚景瑶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 令白蕊庆幸的是,戚景瑶倒也没有过多纠缠,只再问候了几句便转身回去了。 白蕊沉着眼眸凝视着戚景瑶的背影,直到看见戚景瑶重新坐回马车上,她才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间腻着的细汗。 日色将暮,隐蔽的山壁间。 听着身旁此起彼伏的哈欠声,为首的壮汉烦躁地转身吼道:“都他娘的精神——谁!” 壮汉转身的瞬间似乎看到了什么,嘴里的话吼到一半。 “啊?什么?”听见这声音,旁边的人也是精神一震,可四下环顾却没有什么不对。 那壮汉颇为机敏,在发声的同时立马窜了起来,疾步向那颗高大槐树走去。 傍晚的风吹拂着枝叶,发出极轻微的簌簌声。 “老大,怎么了?” “叫你们睡!”壮汉一巴掌猛拍在对方的头上,仍旧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我刚刚好像看见这槐树下有个人影。” 他细细回想着,补充道:“白色的人影,好像还飘忽忽的。” “白色?还飘?” 旁边的壮汉瞅了瞅这空寂的四周,抖了抖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老大你这是太累了吧,哪有啥人影,等这次的事儿成了,咱兄弟好好快活一番!” 壮汉再看了两圈,夕阳下这山壁间的一切寂静得不似人间。 他终究作罢:“可能是我眼花了。” 戚景瑶将窗帘轻轻掀起一角,山群的尽头,夕阳正半羞半掩将要落下。 突然,她缓缓勾起了嘴角。 “你说过,我是可以兑换加戏特效的吧。” 山间的暮景确实极好,可戚景瑶的眼前却是那块半透明的光屏。 “嗯嗯,没错。不过不止这特效呢,只要您符合条件币值充足,您还可以兑换其他的呢!我们可以给您提供特效加戏,道具加戏,信息加戏等等加戏用品哦。” “这么多啊。”戚景瑶若有所思:“那可以兑换什么雪花飘舞花瓣飘落特效吗” “当然可以!”讲戏员惊喜道,“您真是太厉害了!您是想在被绑架的时候兑换这雪花飘舞,让漫天雪花飘洒在您的头顶,以哀景衬哀情,以此烘托出您被绑架时的凄凉气氛吗” 戚景瑶并没有理会讲戏员的碎碎念,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光屏。 讲戏员却依旧亢奋:“又或者是兑换那花瓣飘落,您可以选择浪漫的玫瑰花。” “花瓣纷落,浪漫至极,本应该是与俊俏郎君一见钟情风花雪月的大好时机,可您的面前确是一群油腻大汉,您还要被他们绑架!这真是……太符合您的人设了!” “对了,如果您想增加真实感,我建议您选择【道具加戏】,到时候可会是真真正正的花瓣雪花飘落下来哦!” “还有还有……”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可突然间几声巨石坠地的声音轰隆响起,震得马匹惊慌嘶鸣起来。 与此同时,有惊恐的尖叫声传来。 “土匪!是土匪!” 这声尖叫瞬间引炸了整个马车队列,戚景瑶能听见后面的马车慌乱驶走的辘辘声。 以及,脚步的逼近声。 冰冷狭窄的山壁间突然窜出了数十个肌肉虬扎的壮汉。 这架势摆的极大,戚景瑶透过不断晃荡的车帘隐隐约约看见那些个土匪正慢慢逼近。 “这一带的匪徒都穷凶极恶,甚至还会生啖人肉!” “落在那些人手里,真是生不如死。” 白蕊的话浮现在戚景瑶的脑海中,而此刻,其余人都已逃命奔走,就连这俩车的车夫也在听到土匪来了的时候逃走了。 只余她一人坐在这空荡荡的马车内。 土匪的目标很是明确,离车厢最近的壮汉接到了眼色,猛地一把掀开了车帘。 “死?死了?” 车帘拉开的一瞬间,土匪惊了一下,只见车厢内那女子软绵绵斜靠在车壁上,眼眸闭得紧紧的。 “死了也给我弄出来。” 为首的土匪皱了皱眉,暗骂一声,大步走向车厢,想将那女子拽出来看个究竟。 就在他将要碰到女子衣襟的一瞬间,那原本靠得软绵的女子竟然忽然睁开了眼睛,眸子中还带着几丝不明的笑意。 土匪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女子一脚踹出了车厢。 "老大!" 戚景瑶下脚极狠,那土匪重重摔在了地上,激起一阵灰沙。 戚景瑶的那一脚似乎激发了他的怒气,他一挥手拒绝了其他土匪的搀扶,只恨恨瞪向戚景瑶,猛地抹了一把脸,骂道:“该死的娘们!” 他翻起身就要再去车厢捉出戚景瑶,奇怪的是,戚景瑶没有任何慌张神色,只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他。 这般模样使得他愈发生气,他一把抓到车门,另一只手眼见就要碰到戚景瑶了。 突然,一个什么东西飘过来,狠狠打到了他的脸上,还带着丝丝痛意。 “妈的,啥玩意。”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那覆在脸上的东西拽下来,可这一扯才感觉到了锥心般的剧痛,不由大叫一声,双手捂着脸转过身去。 土匪们目瞪口呆,只见一片肥厚的绿叶挂在他们老大的脸上,而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一条又一条的血痕错落无秩,而叶片的一面上还能看见被细刺掀起挂住的皮肉。 #数据输入完成!您已兑换成功!道具定位投放中!# #道具加戏:花叶道具! 道具种类:仙人掌叶! 出现方式:飘打! 花费:100演技币!# ☆、第 3 章 许是猝不及防的缘故,疼痛延迟了几息,后知后觉蔓延而上,那土匪头子疼得全身都蜷缩了起来,一双手也因为拉扯仙人掌叶片的缘故,被刺得血洞无数。脸上更是狼藉一片,被掀起的皮肉无处依托。 而那片肥厚的仙人掌叶子,还半挂在他的脸上。 这一时之间,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见到他这般凄惨样,旁边的土匪缓过神来想去帮他,却在碰到那叶子的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去,忍不住骂骂咧咧道:“妈的咋回事!” 更糟糕的是,很快又有一片仙人掌叶子出现在天空,悠悠飘了几圈,似乎定准了他们的位置,猛地向他们打来。 随后又是一片再一片,许许多多肥厚的仙人掌叶片向他们打来,仿佛生了眼睛一般,让他们避无可避。 在一片嚎叫声中,戚景瑶悠悠然摸向手链上的那个红莲吊坠,在光屏弹现的同时,讲戏员的哀嚎也出现在了耳畔。 “您这样不符合人设!在这个任务点中您确实需要活下来,但是您的人设是一个憋屈的炮灰受气包啊!您不能这样做!” 没错,之前戚景瑶也曾天真问过这讲戏员:“你说这是加戏系统,还说我的戏份会大大增加……那是不是就是给我大开金手指,让我逆袭走向人生巅峰?” 讲戏员很温馨地提醒她:“亲亲,您想多了呢,我是不会魔改原著的。炮灰加戏后自然还是炮灰,您只是从一个开场就死的炮灰变成了一个苟延残喘许多集的炮灰哦。” “所以在这期间,需要您用不懈的努力去被主角打脸艳压,用您的悲惨遭遇去烘托主角的得天独厚,用您的心肠歹毒去衬托主角的善解人意……” 被告知一切的戚景瑶:艹 原来我是被打脸的悲惨工具人?还是自己把脸送上去那种?多伟大多敬业啊。 此刻,在讲戏员魔音贯耳的攻势下,戚景瑶敷衍道:“可我也是被绑架了的啊,算完成了。” 她已经大概摸清了系统和那讲戏员的关系。 这讲戏员其实应该说是起到“人工客服”的作用,系统早已被输入了固定的程序,只要她完成得分点,便能算过了。 而在刚刚,她也算是被绑了,只是这还没绑走就出现了意外罢了。 得分倒是妥妥的。 戚景瑶自动屏蔽了讲戏员的后续哀嚎,戳进了任务提交页面。 #您的剧情点尚未完成无法提交任务获得奖励!# 戚景瑶皱了皱眉。 讲戏员崩溃叫嚣道:“我都说了!您这样是不行的!” 不对…… 她可以确定这系统是按得分点计算的,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她还有得分点没有完成。 戚景瑶细细推敲着,这单纯的“土匪绑架”其实已经完成了,而通常来说,会有什么剧情与这“土匪绑架”相关呢? 被绑架后……会发生什么呢? 突然间灵光一闪,戚景瑶猛地钻出马车,只见那群土匪横七竖八摊在地上,正不断呻.吟着,已经暂时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戚景瑶大概扫了一眼他们的面庞,只感觉自己的心坠入冰窟一般,拔凉拔凉的。 这群土匪是真的很典型的那种山野土匪,个个膀大腰圆油腻至极,就没一个好看的。 戚景瑶环视一圈,不由得心凄凉暗自怜,倚着山道旁的石壁顾自惆怅起来。 “嘟嘟——正所谓能屈能伸,要不亲您就去求着让他们重新绑架你一下?这样——” 戚景瑶刚刚进入系统就听见这声音,瞬间就将手指从吊坠上移开,断开了信号。 清静真好。 天边最后一丝残辉投下 ,打在高耸的石壁间,戚景瑶突然间凝了神色。 戚景瑶的五感颇为敏锐,而她刚刚突然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极轻,但分明距她不远。 戚景瑶皱了皱鼻子,四处看去,却不见人影,她屏住呼吸,细细感受着。 那声音应该就在近处,似乎……似乎是从石壁里面传出来的。 戚景瑶扶着石壁缓缓向前走着,石壁冰凉,坚实难摧。 突然,她感受到了什么,猛地侧头向一旁下方看去。 冷不丁地,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个白肤乌发的少年,一身素衣。 原来这面石壁中竟然有一个隐蔽的狭深裂缝。 裂缝并不宽敞,只堪堪够一个成年人蜷缩身子躲进去。这少年看着颇为瘦弱,在这石缝中倒是躲了个严实,也不知藏了多久。 这少年生得极好,只是没有少年人应该有的蓬勃朝气,仿佛生长在逼仄阴暗墙角的一株孤兰。 他的肌肤带着病态的苍白,仿佛多年不见阳光,只有薄唇殷红,仿佛染血,倒是更添几丝病弱感。 天边投下的最后一缕血红色残辉正打在这缝隙一角。少年在对上她的眼神后愣了两秒,漆黑的眼瞳微动,旋即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将原本仰着的头埋得极低。 倒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少年。 戚景瑶稳下心神,仔细打量着他。 “你是谁?”戚景瑶开口问道。 感受到戚景瑶的靠近,少年抿了抿唇,并不回答,只小心翼翼地向缝隙深处缩去,衣料在地上磨出沙沙的声响。 见到这模样,戚景瑶已经有了猜测,她微微俯身:“你也是土匪?” 听见这话,那少年猛地抬起了头,漆黑如墨的眼眸里盛满了慌乱,但他似乎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将那形于色的感情压抑下去。 他神色间满是戒备,定定看着戚景瑶,缓缓摇了摇头,似有千斤重。 如此急着否认……那肯定就是咯。 戚景瑶不由得有些惋惜。 生得这般模样,怎么就陷入贼窝为虎作伥了呢? 似乎那少年已经在心中将戚景瑶评判为了危险对象,还在不住地往后缩着,想要拉开与她的距离。 这一下,正好缩进了那最后一缕残辉中,看起来就像那朦胧光晕把他整个人囚住了一般。 “你在骗我?” 戚景瑶的声音并不严厉,也没有刻意拿捏着腔调。但听见戚景瑶的诘问,少年还是一瞬间瞳孔微张,嘴唇微微张开,却并没有说出什么,只心慌着把脸侧开,避开戚景瑶的眼眸,胡乱摇着头。 欲盖弥彰。 戚景瑶回头望了一眼,那群土匪仍旧没有缓过来。可一直待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她突然躬身,一把攥住了那少年的手腕。 猝不及防被拽了出来,少年惊慌着想要挣脱,可却被戚景瑶钳得极紧。 方才这少年一直蜷缩着在石缝中,此刻被拉起来时戚景瑶才注意到,这少年的身形倒也颀长,只是身子骨实在单薄。 感觉能很容易地被掐断。 戚景瑶突然觉得,若是今日被“土匪绑架”的是他,估计他还没绑就死了。 不是死于别的原因,就单纯的,被活生生吓死的。 “会骑马吗?”戚景瑶拽着少年来到了那马车前。 少年的一双眼睛却在地上躺着的土匪们身上,他们被仙人掌刺扎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喘着粗气倒在地上等着缓过这阵疼痛。 “别看了,他们现在顾不上你!”戚景瑶不再等他回话,一下子将他塞入了马车中,“不准跑!后果自负。” 少年被戚景瑶给推了进去,还未坐稳便听到车厢外少女中气十足的一声“驾!” 随即便是死命的颠簸。 戚景瑶驾得极快,且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车厢摇晃得厉害,所幸没过多久她就驭马停了下来。 戚景瑶拐过了几个山道,在这山弯处,她可以遥遥望见远处客栈里的零星灯火。 而那群土匪就算缓过来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到这来。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黑色绸幕上几颗明星伴着那轮孤月。 月朗星疏,倒是好景致。 月色中,戚景瑶一把掀开帘幕,窜进了马车车厢中。 少年被这颠簸的马车晃得够呛,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车帷,见戚景瑶进来,他的神情又紧绷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土匪。” 车帘拽开的一瞬间,戚景瑶倒也不和他废话,直切主题。 少年的脸色愈加苍白,一副被戳穿的模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 “别想着糊弄我,”戚景瑶看穿他的想法,“我只给你说一件事情。” “你会调戏我吗?” “……” 少年愣住了,似乎没有听清戚景瑶到底说了什么。 戚景瑶见他不答,又重复了一遍,神情认真。 少年被她那目光盯得坐立不安,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在戚景瑶皱着眉头思索他是不是个哑巴时,才听少年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我不会的。” 少年的音色和他的模样极为相配,清澈澈的,却也不冷。伴随着这因为害怕而产生的颤音,听着倒是颇让人怜惜。 戚景瑶揉揉太阳穴:“不是问这个。” “我问,”戚景瑶面对着少年的那张脸,一字一句解释道,“你会调戏我吗?” 少年似乎还是没有听明白,一双眸子定定看着戚景瑶。 戚景瑶叹口气,对着少年认认真真道:“不会的话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沈京迟:“……”从没见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第 4 章 “OKOK!卡!可以了!不用了!” 在第N次少年颤抖着将手伸向戚景瑶的脸庞,却迟迟不敢摸下去,最终被戚景瑶烦躁地一把摁了上去之后,少年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戚景瑶给他拟定的台词。 “你……你休以为自己能逃得掉!今儿你就是插翅、插翅也难逃,美、美……” 少年声音极小,早已涨红了脸庞,实在说不出后面那句:“美人儿,今天你就从了我吧。” 所幸,戚景瑶悄悄打开了系统,入目便是: #剧情点:土匪绑架! 得分点:绑架,调戏! 状态:已完成! 奖励:一百二十点演技币!# 戚景瑶长舒一口气,面前这少年实在是带不动,总给人青涩而又愚笨的感觉。她连忙出声制止了少年接着说下去,也算是将少年从火海中拯救了出来。 听见戚景瑶的话,少年虽然并不明白前面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牢牢抓住了“不用了”这个关键词。他如蒙大赦,连忙缩回了手。 戚景瑶下意识喊出了那句话,又敏锐地捕捉到系统公布的得分点中写的是“绑架”与“调戏”,并没有“被”字。也就是说,在这个任务点中,并非强制让她被绑架,被调戏。 只要有调戏这个剧情便可,至于被调戏的是谁,那就无所谓了。 戚景瑶不由得有些懊恼。 若是能早些猜到这得分点,也不至于和这个少年浪费那么多时间,感受他蹩脚的演技。 戚景瑶微微侧头,却见那少年站得老实。在夜色中,他的肤色被衬得愈发的白,可偏生又长了一双如墨的眸子,乌发如瀑布般垂下,被夜风吹拂着,本应该是极好看的图景,可偏生他拘谨地站在这儿,两只手似乎在袖子里搅合着,就像被罚站的小孩儿一般。 戚景瑶不由得有几丝好笑,正想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叨几句,突然心念一转,这少年虽然是土匪窝子里的,但明显秉性不坏,天性纯良,自己还是不要带坏眼前的少年为好。 相遇一场,她还是要带少年走向正道的,要让少年知道,什么叫做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她戚景瑶,今日便要拯救一位迷途少年。 这样想着,她原本想要去拍少年肩膀的手打了个转儿,生生勾向少年的下颌,而临到口中的话也被压低音调变成了:“感受如何,好玩吗?” 少年的下颌有些窄,指尖触上去时只感觉冰凉凉的。他猝不及防被戚景瑶勾住了下颌,惊慌的眼神中又带有几分懵懂。 戚景瑶的身高从来不矮,以前走红毯时便常是女艺人中最为显眼的那一个。而胎穿之后戚景瑶便发现了这具身体成长得和她原身一模一样,且女孩发育得早,此刻十六岁的她已经和自己穿进来前的身高一样了。 而这少年此刻堪堪与她持平,甚至还略微高出了一点点。 看着那么弱,身高倒是不算矮。 戚景瑶腹诽着。 按照惯用套路,眼下这个姿势正需要她的手上再加几分力道,逼迫少年抬起下颌仰视着她。 然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戚景瑶及时制止了自己这个举动。 少年虽神色懵懂,但也分明不是高兴的,看着少年面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晕再次浮现,戚景瑶轻咳两声,语重心长道:“现在知道这土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了吧,刚刚我就是为了让你体验一下土匪会干些什么。” 戚景瑶拿出演员的自我修养,忍下内心的尴尬,努力向少年灌输着道理:“我能很明显地看出你并不喜欢这样,你很排斥。但是土匪会做的坏事远不止于此。” “强抢无辜,杀人越货,干尽所有丧天良的事。你说,你能受得了哪项?” 戚景瑶很是真诚:“我知道,你应该是那帮子土匪的小弟?看你这模样,应该涉世未深,还没有真正干过坏事。但你要知道,这样也是不对的。别看你现在人性未泯,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想想以后,你彻彻底底成了匪贼,你害不害怕?” 少年的眼眸极清亮,听见戚景瑶的话,他的眸光闪烁了几下,似乎有所触动。 见到成效,戚景瑶颇为满意,收回了自己的手。 “人之一世,总逃不过‘因果’二字。今日你应该也看明白了,你的土匪哥哥们突然就遭了那天罚。所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了吧?” “那些……是天罚?”少年第一次主动说了话,戚景瑶感觉这个迷途少年已经被自己送到了海边,只待最后一个波涛便可将他打上海岸。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戚景瑶负手而立一派高深,“这就是赎罪。” 戚景瑶想着既然少年已经上岸,那就再加一个护栏,免得少年再坠入歧途,她道:“而且你不要以为自己无辜,你长在土匪窝中,吃穿肯定也都是你哥哥们打劫回来的。今日我险些被你哥哥杀害劫走,你虽没出手,但也何尝不是帮凶?” “既与‘凶’字相沾,你为何就没罪?”戚景瑶努力拿出教导主任的气势,“记住啊,你欠我的,这可抵消不了,是要还的。” …… 定枭山麓。 夜色虽深,客栈的大堂里却仍有几盏烛火跳动着。 “白姑娘,我们要不要再去报个官?”瘸了腿的马夫很是焦虑,他在刚刚那般情况下,实在顾不上车内的那个小姐,只好自己跳下逃走了。 “急什么?”白蕊捻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不是已经派人去了吗?” “那那那……那我们再去看看小姐?” 白蕊斜他一眼:“我们去了能干什么?送肉去给那伙土匪宰吗?” 一听这话那车夫立马蔫儿了下来,但还是试探道:“我们难道就待在这儿?” “不待这儿待哪?”白蕊很是不耐烦,“行了,你刚刚不是一个人逃得挺欢快吗?怎么现在就叽叽歪歪的。” “我……”车夫被呛了一口,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是因为那山壁处太窄了,实在不好转车,土匪又到跟前了,我也没办法……” “行了行了!说那么多,不就是想活吗?”白蕊被他吵得只感觉耳朵起茧,“你现在就别说话,官府马上就到。” 车夫却还是内心忐忑:“若是二小姐出了什么意外……我们……” 车夫在那儿支支吾吾,这二小姐毕竟是金尊玉贵的小姐,若是出了事,那这侯府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放心。”白蕊小酌一口茶水润了唇,嘴角有些上扬,“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有事?” 戚景瑶走到门口时正好听见这句“吉人自有天相”,她不由得感叹自己真是掐得一手好时机。 门并没有关得严实,戚景瑶耐心地听白蕊说完话,然后“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 白蕊背对着门坐在桌前,倒是那位车夫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她。 戚景瑶对着那合不上嘴的车夫微微一笑,只听白蕊一边斟茶一边说道:“那么快就报官回来了?我不是说了吗?不用太急,二小姐是贵人,不会有事的。” “还有,官兵们到哪了?你也太快……” 白蕊斟好了茶转过身子,正对上戚景瑶的面容,最后一个“话”字卡在了喉咙, “劳白蕊姐姐挂心,”戚景瑶面上笑意愈盛,“一定是姐姐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让景瑶平安归来。” “我是瞧着这外面停着的车马颇为眼熟,便进来瞧瞧,没想到真是白蕊姐姐你在这儿歇脚。” 戚景瑶也在那桌前坐下,宛如话家常一般。 “奴婢不是问这个……”白蕊努力压制住自己太阳穴处的跳动,“二小姐是怎么从土匪那儿脱身的?可……可有受到什么惊吓?” 不,不可能……就算她身子骨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弱,单就这几天用药的剂量算,也足够她…… 更何况还有恶匪! “惊吓……倒是有的。”戚景瑶皱着眉头回想着,“我本还担心他们像白蕊姐姐你说的那般生嚼了我的肉,可是这突然之间,他们就血流不止,倒地哀嚎,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模样可真是吓死人了呢。” 白蕊听得荒唐:“他们血流不止?还哀嚎?” 戚景瑶点点头:“可真是奇怪。” 白蕊不可思议道:“莫名其妙发生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怎么会这样呢?”戚景瑶接上她的话,“可偏偏就是这样,除此之外,也就天上飘了几片绿油油的叶子下来,我也没注意看,直接就走了。” “诶,白蕊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天谴啊?” 白蕊的表情愈加僵硬,她扯扯嘴角:“小姐别胡说,哪有那种玄乎的东西。” “可事实就是这样啊……”戚景瑶嘟嘟囔囔道,“看来还是不能有害人之心啊。” “咦,白蕊姐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戚景瑶突然凑近到白蕊的面前,她眨眨眼睛,“你是还在为景瑶担心吗?” “嗯,就是,没错。”白蕊含含糊糊答应着,“小姐今天受了惊,还是先去楼上歇一歇,等明天再动身吧。” 戚景瑶弯弯眉眼,欣然应下,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凑到白蕊跟前:“对了白蕊姐姐,今天多少还是有些惊吓的,景瑶怕之前那个咳嗽复发,要不你再给景瑶煎一副吧,也好预防着。” 听见这话,白蕊的神色愈发不自然,鬓角处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她强笑道:“药哪有乱吃的,小姐先上去歇着,回头再说。” 戚景瑶倒也不多纠缠,随便应了几句便转身向楼上走去。只是她上楼之际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什么“匪贼可恶”“活该报应”,叫白蕊听得心颤不止。 到了客栈房中,戚景瑶又打开系统页面查看了一番。 演技币那一栏中赫然显示着剩余一百五十点。 #系统任务累计获得:两百二十点演技币! 自行加戏累计获得:三十点演技币! 累计用出:一百点演技币! 当前剩余:一百五十点演技币!# 这演技币的获得并不局限于完成系统颁布的任务,演员还可以自行增添情节剧情,系统会酌情给予奖励。 虽然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好。 戚景瑶心满意足。 这间屋子不大,但胜在干净简约。戚景瑶从来不是挑住处的人,今日的奔波也让她颇为疲倦,此刻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夜来凉风乍起,不断地从撑开的窗户中灌入,吹得戚景瑶好一哆嗦。 她借着屋内唯一一盏烛火微弱的光芒,在窗边摸索着想要将撑窗户的叉杆取下,却在取进来时不小心碰到了窗沿,一时拿得不稳,叉杆便从手中滑了下去。 落地的声音倒也不算响亮清脆,只听见一声不大的闷响,估计是掉到了楼下堆着的草垛上。这天色实在暗了,又没有多余的灯盏,客栈里的人都各自歇下了。 戚景瑶省得麻烦,左右窗户都关上了便琢磨着明日再去捡。好好合上窗户后便兀自去床上睡去。 外面的风声愈发地大,听起来竟然是要下雨的节奏。戚景瑶迷迷糊糊想着这天真是易变,方才在山中和那少年说话的时候都还出着月亮,这一眨眼就要变天了。 或许今日真的过于疲倦,戚景瑶很快便昏沉沉睡去。 睡梦中,还隐隐有一阵极浅淡的香气,让她在梦里似乎看见了一株壁角幽兰,那细润白腻的兰花瓣上还凝着一滴清透的朝露。 而就在这窗下,沈京迟冷眼看着那屋中的一星灯火熄灭,整个屋子陷入无尽的黑暗。 他分明还是之前那副模样,只是眸子中没有丝毫的感情,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幽寂得如同泛不起一丝涟漪的古井。 作者有话要说:戚景瑶:我看你秉性纯良…… 沈京迟:你看得挺走眼啊 ☆、第 5 章 戚景瑶是被闪电惊醒的。 刺眼的白光劈开那黑沉沉的幕布,让昏黑的天空在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耳边还不断传来大风击打窗扉的声音。 戚景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本就不易入睡,如这般睡得香甜的情况实在不多见,可这倒好,被那恼人的天气平白无故搅了清梦。 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作响,不肯休止。戚景瑶翻来覆去实在无法再次入睡,索性下床去窗边查看。 原是她忘了将窗户下沿的钥闩扣住,窗户被她虚虚掩着,此刻被这不间断的狂风一吹,自然是响个不停。 睡意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昨晚睡得不错,此刻精神倒是十足。 戚景瑶突然觉得屋内闷得慌,随手就将窗户推起,任由那冷风呼呼灌入屋内。 迎面的冷风吹得她的睡意驱散得干干净净,戚景瑶彻底清醒了过来。 戚景瑶用手撑着窗,弯腰伏靠在窗框上,继续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冷风。 磅礴大雨似乎还在酝酿中,只有冷风兀自呼啸着。突然,又一道炽亮的闪电劈了下来。 借着那转瞬的光亮,窗子正下方那个堆得蓬软的草垛被戚景瑶看了个明白。 而那草垛上此刻正躺着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个少年。 少年睡得正熟,呼啸的冷风和轰隆的雷电都没有把他吵醒,只侧身躺在那草垛之上,在闪电的光耀下,他原就白得过分的面庞显得愈发的冷。 戚景瑶的眉心跳了两下,她昨夜和这少年交谈了一番后再没有为难他,直接将他放了回去。两人的去路各不相同,分道扬镳后戚景瑶也没有再理会,此时却不知这少年为何会到了这里。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披了外衣,悄悄开门向楼下走去。 其实现在约莫也到了卯时,正常来说天也将要破晓,只是今日将雨,把太阳压了下去,此刻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屋内那盏残烛灯油将近,带上也没有什么用。戚景瑶索性借着楼道间高挂着的壁灯摸到了楼下大门处。 客栈里仍然算得上安静,戚景瑶小心翼翼掩上了大门。 少年的素衣白肤倒是在这一片漆黑中起到了作用,戚景瑶凭着记忆走向那草垛,一眼就看见了卧在上面的白肤少年。 少年面朝着墙壁,但仍然感觉到了戚景瑶的靠近。他只微微勾了勾嘴角,眸子里意味不明。 他闭上了眼睛,在戚景瑶的角度看去,只觉少年背对着她,面朝墙壁睡得正熟。 戚景瑶素来不是怕冷的,可还是被这风吹得有些瑟然。而那少年本就不是什么强健的,看着身子骨弱极了,此刻虽和衣躺着,但就那件单薄的长衫如何能抵抗得住狂风。 想到这里,戚景瑶不再犹豫,心安理得去叫醒这少年。 少年被戚景瑶推搡了几下肩膀,喃喃几声,终是转醒,他翻身坐在那草垛上,眼神睡得有些朦胧。 戚景瑶本想等他自己解释,可没想到少年却并不言语,只是抿着唇看着她,戚景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便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的眼睛逐渐清亮。 “我在等你。” 戚景瑶无奈,正想再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却听那少年缓了一缓,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戚景瑶被这声“姐姐”叫得心尖一颤。 她叫过许多人姐姐,就像是这白蕊来了后,因为各种原因,她都是一声一声唤着“姐姐”。 一声声“姐姐”唤得亲昵,但这中间到底带了多少真情实感那可就说不清了。 这少年看着虽然弱不禁风,但周身的气质就是给人一种倔强清冷的感觉,一看就不会是那种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伪装示弱的人。 不过,戚景瑶莫名觉得,这少年身上还有一丝极轻微的戾气。那戾气极轻,若有若无,但终归还是有的。 但少年人有点戾气也是难免,他又是生长在土匪窝中的,若是完完全全的纯净无害那才是不正常。 反正,这少年给戚景瑶的感觉就是,他流露出来的每一丝感情都是极真挚的。 他的年岁其实应该和戚景瑶差不了太大,就算小也就小个一两岁的样子。但偏生他生得单薄羸弱,再加上约莫是长在山中的缘故,颇为不谙世事,所以这声“姐姐”唤出口,倒也没有怪异感。 应该是知道自己的年岁和戚景瑶相差无几,叫完这声“姐姐”后少年自己也不好意思,又红着耳根垂下了头。 戚景瑶初初听着这声称呼也是有些尴尬,但她还是强装镇定稳下心神:“你到底要干什么?” 少年似乎在思衬着组织语言,但又害怕戚景瑶等得不耐烦,他的声音很是忐忑:“我是来赎罪的。” “赎罪?”戚景瑶被这句话弄得莫名其妙,又是一阵凉风袭来,戚景瑶四下看了看,干脆直接拽住了少年的手腕,“走。” 戚景瑶一行人回府的马车就停在这客栈门前,她拽着少年直接钻进了其中一辆马车内。 她走得急,也没注意挑拣,随意进了一辆。这俩马车的车厢略微有些小,两个人虽是能容下,但却是靠得极紧,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细微的呼吸声。 少年的身上有几缕幽幽的兰草香气,之前在山间时,这香气估摸是被那血腥和草木的味道掩盖了下去,让戚景瑶没有留意到,此刻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倒是闻了个仔细。 这兰草香气也是极衬这少年的,香气并不浓烈,也是戚景瑶五感较为敏锐又相距太近才能注意到,但是若有若无得恰到好处,很是舒服。 这过近的距离让戚景瑶都有些局促,可那少年只用那一双眼睛看着他,千言万语似都藏在眸中。 摒弃他的那双眸子不谈,这少年实在太冷了。 模样冷,气质冷,肌肤也冷。倒是此刻拂过戚景瑶耳畔的温热呼吸给他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戚景瑶拉紧了帘子:“车上暖和一些,你现在说,你来干什么?” “赎罪。”少年的声音很轻,“姐姐,我就是来赎罪的。” 戚景瑶扯扯嘴角:“你来找我赎什么罪?” “姐姐你说得对。”少年语气很轻,说得也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斟酌之后的,显得格外真诚。 “我对不起你,所以我应该向你赎罪。” 戚景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少年说道:“姐姐,我想要跟着你。” 戚景瑶回忆起她当时一心想着劝这少年弃恶从善,便说了些诸如“你欠我的”“要还的”这般容易令人误解的话。 “嗯……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戚景瑶小声道。 戚景瑶有些无语,她也就占个口头便宜,想着以此引导少年彻底离开贼窝,她说:“赎罪的方式很多,你要赎罪不一定就得跟着我。” 少年敛眸:“可我是欠的姐姐的。” “那你就算我原谅你了吧!”话毕,戚景瑶又觉得不妥,“只要你离开那土匪窝,别再干那些勾当我就原谅你。” 戚景瑶感觉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少年却微蹙着眉头:“姐姐说的极是,我自然不会再做那些事了。” 少年眼眸亮亮:“但是姐姐原谅了我,我却不敢原谅自己。” “京迟只想先跟着姐姐,力所能及地向姐姐赎罪。” 没想到他如此执拗,戚景瑶正要继续开导迷茫少年,却听外面似乎有了人声。 风依然在吹刮,但却弱了不少。戚景瑶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只见窗外天色略微亮了一些,只是雾蒙蒙的,有些看不真切。 客栈里不知什么时候热闹了起来,点点的烛火燃起,白蕊站在客栈大门前,正对着一个人颐指气使不知在说些什么。 “白蕊姐姐!”戚景瑶微微眯了眯眼,示意少年不要说话,然后对白蕊喊道。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突然落空,白蕊昨晚一夜未眠,今早隐约听见了大门嘎吱的声音,她当时没做理会。可突然间脑内灵光一闪,便起身想要准备着快点回府。 这一下,才发现戚景瑶不见了踪影。 她在戚景瑶空荡荡的房间内,不可抑止地想着戚景瑶是不是被那土匪寻仇给重新掳了回去。 这种想法当然很是荒谬,可当她发现整个客栈都没有戚景瑶的影子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这个猜测。 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戚景瑶她凭什么回去? 倒也不怪白蕊不喜欢戚景瑶,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受到的委屈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这位不像嫡小姐的嫡小姐。 若不是这戚景瑶,自家小姐怎么会被当做替身?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儿,在偌大的侯府里暗自神伤。虽然锦衣玉食供着,甜言蜜语哄着,但那又怎样!谁都知道这些东西本不属于她,她只是侯爷和夫人收养的,用来缓解他们思女之情的工具!那些年戚阿影流下的眼泪至今都让白蕊心疼不已。 敢让大小姐那般谪仙似的人物伤心,她这个扫帚星竟然还有脸要回去? 白蕊这样想着,眸子中闪过一丝狠意,连带着对于戚景瑶的消失她也感觉到愈发痛快。 消失了好,消失得干干净净才好,这样回府后自己也好和主子交代。 此刻这声呼叫无疑粉碎了白蕊的希冀,她强扯嘴角应了一声,朝戚景瑶走来:“二小姐怎么在车上了?” 戚景瑶面上带着笑:“昨晚风大,我左右睡不着,干脆就下来了” “也好。”白蕊回道,“既然二小姐已经在了,那我们这就走吧。” 若按往常,白蕊应该还要讽刺戚景瑶几句怎么这么急着回府,可今日白蕊却并不多言,她回答得干脆,转身就要安排着车夫启程。 “等等!”戚景瑶却连忙叫住她,“白蕊姐姐,现在天色不适合行车吧,要不我们再歇歇?吃点东西?” “二小姐不知道,这天色看着遭,其实也就雷声大雨点小,耽误不了事的。”白蕊回道,“至于吃的,车内有干粮,就先凑合凑合吧。” 戚景瑶:“……” 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突然就那么积极了。 戚景瑶讷讷放下了车帘,转身又对上车内眼含期待看着她的少年。 得,现在他想下也下不去了。 ☆、第 6 章 “可是你能做什么呢?” 马车已辚辚开动,戚景瑶深呼一口气,还是压低声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问的时候刻意压制着自己的语调,颇为仔细地观察着少年的神色,生怕因此伤了少年人的自尊。 但少年却神色依旧:“我什么都能做。” 戚景瑶颇为无奈,只好直接道:“你说你要向我赎罪,可是你能做什么?” 少年脊背单薄,但是挺得笔直,戚景瑶不去看他,只道:“你是能打还是能战?你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你跟着我还得让我费心照顾你。” 少年低下头:“我确实不能打也不能战。” 戚景瑶正要略微安慰,却又听少年坚毅道:“但我一定不会拖姐姐后腿的。” “姐姐,京迟现在确实不能打也不能战,但、但以后我可以的!就算是现在,我也不需要姐姐你照顾我,姐姐你完全不用在意我。”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姐姐。我虽然不能做很多事,但默默守着你我还是可以的。总会有我能做的,只要是你需要,京迟都愿意竭尽全力。” “姐姐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就好,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 戚景瑶咋舌听少年说了这么多话,之前这少年说话极少,此刻说了如此多,还格外的真诚,确实有些让人感动。 但是他未免太天真了。 他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土匪,还说什么守着我?真到了京城恐怕他没过几天就饿冻而死了吧。 不过这盲目的自信真是似曾相识,戚景瑶也不打算再打击他,她知道此刻和这少年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少年见戚景瑶没有说话:“姐姐,你同意了吗?” 戚景瑶对他笑笑:“我不同意你就离开了?你不是都说了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少年笑得腼腆:“姐姐你给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课,我是真的很感激你。” “你千万不要把我当成负担,有什么都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戚景瑶倒也想直接和他说,但看着少年无辜的眼睛还是憋了下去。 接下来戚景瑶随意地和少年攀谈了几句,知道了少年名叫京迟,她随口提到了那伙土匪,却见少年神色不安颇为忐忑,想来是不愿提及,她也便打住了话头。 不知快马加鞭行了多久,浓云又将天空遮了个严实,酒肆门前的幌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天气恶劣,一路走来马夫们颇有怨词,一个个凑到白蕊面前想要去酒肆里歇上一歇,喝碗烫酒暖身 白蕊不厌其烦,却又听那马夫保证说今日之内一定可达侯府,她眼珠转转,捂着有点咕咕作响的肚子,终究是妥协了下来。 许是空间狭小的缘故,戚景瑶觉得眼下这轿中颇为温暖舒适,不自觉间竟然又有些昏昏欲睡。听见白蕊的声音时她连忙惊醒应了一声,看向身旁的少年。 然而旁边的少年紧闭着眸子,嘴唇红得似乎要凝血滴落一般,而那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白得像将要破碎开来一般,冷汗覆满了他的额间。 “你……” 戚景瑶一惊,正压低声音想要询问,却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白蕊已然走到了车厢前:“二小姐,下车歇歇脚吧。” 白蕊扶着门框,刚想拉开门帘,却发现门帘被人从里面拽住了。 “白蕊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去吧,我……” 不待戚景瑶说完,白蕊就撒了手,头也不回应付道:“那奴婢就去了。” 一位马夫有些不明所以,笑着凑到白蕊身旁:“这小姐怎么不出去?车厢怪冷的,待会我们把饭给她送进去?” 白蕊白他一眼:“你倒是管得宽泛,小姐不想出去就不出去,我们当下人的瞎操心干什么?不用送,她又没让。” 马夫被白蕊这一番话怼得连连称是,定枭山时他就隐约觉得这小姐好像不怎么被看重,此时一看果然如此。 啧,大户人家就是水深。 “你这是怎么了?”车外的人似乎都已经走完了,戚景瑶握住少年的手想要将他扶起来。 而少年手心冰凉,此刻正深埋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说不出话来。他的上身早已无法挺立,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惨白的面颊上滑落。 戚景瑶悄悄将窗帘撩开一个小缝,左右看了一圈。确保无人后干脆直接上手掺上了沈京迟,想要将他扶出马车。 “走,去医馆。” 然而沈京迟似乎疼得失去了神志,一把拂开了戚景瑶想要扶起他的手:“不,不用。” 他的头垂得极低,缓了两息后咬牙艰难道:“姐姐自去就好,不用管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说着没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此时已不适到了极点。 难道是昨晚睡在那草垛上受了凉? 戚景瑶想了想,也不顾他的抗拒,趁着他此时虚弱,将他的双手锢住,强制将他拽了起来。 少年无力挣扎,只得任由戚景瑶的拖拽,他死死闭着眸子,冷汗依旧涔涔。 沈京迟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又是一阵疼痛袭来,他不由得咬破嘴唇,狭小的车厢内弥漫着血腥味。 少年喃喃道:“我不常这样,不会拖累……” 戚景瑶喝止道:“别说话,别咬。” 话毕又看沈京迟实在可怜,便还是安慰了一句:“没嫌弃你。” 厚重的车帘被掀开,一缕清新的空气被换了进来。 沈京迟虽然单薄,但也是正当年岁的少年,戚景瑶扶着他走到医馆时已是气喘吁吁。 到的时候沈京迟似乎已经失去了神志,清亮的眼眸上笼上了一层朦朦雾气。 医馆中,大夫摇了摇头:“老夫实在诊断不出这位公子的病症,姑娘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戚景瑶探头看向屋内,此时的沈京迟正卧在里间的病榻上,她站得远了,看不见沈京迟的动静。 “看不出?他不是受了风寒吗?” 大夫捋着胡子:“不像是风寒,倒更像是什么毒。只是这毒奇巧,老夫看不出来啊。” 毒……怎么会有毒呢? 戚景瑶皱皱眉:“那请问可有生命危险?” “应该没有。” 戚景瑶追问道:“真的吗?” 大夫捋捋胡子:“据脉象看来应该确实不会害及生命,只是这毒老夫实在没见过,不知更多信——哎姑娘!不需要这么多钱。” 戚景把钱袋塞给了大夫,诚恳道:“麻烦大夫您先照顾一下他,我去其他地方找找药,若是我还没回来他就好了,就麻烦您把剩下的银子给他,让他回家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戚景瑶:我再给你上一课, 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第 7 章 朱漆的大门前,两个石狮子气势汹汹蹲守着,车轮辘辘的声音格外清晰。 侯府的大门紧闭着,寻不到丝毫人声。 瞧着这般冷清的模样,戚景瑶倒也面色坦然。 白蕊得意地勾起嘴角,上前几步走到戚景瑶身旁:“二小姐多多体谅,侯爷和夫人想必是有事要忙,不是刻意不来接小姐你的。” “哦对了,”白蕊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您也别怪大小姐,大小姐去了城郊的慈悲寺,现在不在府中。 许是见戚景瑶不说话,白蕊故作惊慌道:“二小姐该不会介怀了吧?哎呀奴婢忘了给您说清楚。早有高人说过,大小姐是天生的贵命,这命金贵,不仅自己福泽深厚,还能惠及他人,甚至兴旺家族!这样好的命格,自然得常常去寺庙中求佛庇佑,可是闪失不得。” 白蕊又悠悠叹了一声:“倒是大小姐这次时间去得不对,若是大小姐在,此刻说不定大家都来接您了!那该得多热闹。” 白蕊言下之意很是明确,戚景瑶知道自己被父母遗弃在宁城的原因就是自己被道士预言是“天降灾星”,会给别人带来祸患的那种。 而恰恰好,这位大小姐呢却是天生的贵命,也算是和她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吧。 戚景瑶有些无语,闭眼缓了缓。 #恭喜进入剧情点:初回府之无能狂怒! 温馨提醒:请自行增加戏份,积累无能狂怒值! 时限:两日!# 与这句话对应,文字下方出现了一个空荡荡的进度条。 讲戏员的声音传来,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她说话时有些小心翼翼:“根据亲的人设定位,这个任务是让亲寻找被打击的机会,并在被打击后表现出无能狂怒,只要无能狂怒值积攒满格便可以。” 这被打击的机会多的是,哪里需要她辛苦去找? 戚景瑶微微一笑,回答得很是温顺:“好。” 讲戏员本还担心着戚景瑶挑刺,此刻看她如此顺从还有些不可思议,正想说些什么,戚景瑶便已经退出了系统。 白蕊还在喋喋不休,她见到戚景瑶这般不言不语的模样以为戚景瑶吃了味儿,她心中更为得意,却不知戚景瑶早就知道了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人设定位。 白蕊只想乘胜追击:“话说大小姐马上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侯爷和夫人肯定会高兴设宴,二小姐你也就能……” “你是对阿影姐姐不满吗?”一直不声不响的戚景瑶突然偏了偏头问道。 白蕊愣了一下:“二小姐这是何意?奴婢怎么会对大小姐不满。” “你不是对阿影姐姐不满的话……那你说那么多干什么?”戚景瑶眨眨眼,“白蕊姐姐,其实我觉得阿影姐姐挺好的,你倒也不必来我这儿挑唆想让我恨上她。” “虽然阿影姐姐这次的时间确实没有掌握好,这容易让人误会阿影姐姐是因为景瑶的到来不高兴了,所以才不回来。但阿影姐姐她也是为了侯府,我们应该以侯府为重,不要对阿影姐姐诸多埋怨。” “你!”白蕊本来只是想炫耀一下大小姐的命格,让那“天降灾星”的戚景瑶吃吃味,可却不想被戚景瑶反将一军。白蕊想反驳,她哪有埋怨大小姐?而且戚景瑶说这话感觉像是她白蕊不以侯府为重似的。 戚景瑶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白蕊讷讷,刚刚那些话也确实是她说的,只是不知道戚景瑶是怎么将意思歪到了这个份上。 在用自己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白蕊的同时,戚景瑶悄悄触碰吊坠进入系统,果然,那个进度条被填充了一小截。 讲戏员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逮住戚景瑶进系统的时间,她连忙道:“您又歪人设了!这应该收集的是您的无能狂怒值!” 戚景瑶无辜道:“可是这样也能完成任务啊。” 讲戏员卑微着:“可您就按我说的做好不好?这个不过就是受点气罢了,又不会像土匪绑架那个剧情一样要你命。” “可如果不受气就能完成任务的话,我为什么一定要找气受?” “这是您的人设!” 戚景瑶没有听完讲戏员最后的咆哮。 就在这时,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鹅黄色花蝶刺绣襦裙的少女从门内出来,她肤质不错,长相倒是无甚出挑。 她见到戚景瑶,微微笑了笑,她的脸颊颇为饱满,笑起来和蔼可亲。 “这位就是景瑶姐姐吧?”少女走到戚景瑶身旁对她微微福身道。 戚景瑶对她回了个礼,想来这女孩应该是她那两个庶出妹妹之一。 戚景瑶的父亲是这大楚的慕义候,名唤戚恒。这慕义候素有“深情”之名,娶了妻子胡氏后便誓言永不纳妾。奈何事与愿违,成亲三年,胡氏未有所出,就在慕义候迫于压力将要纳妾之时,胡氏又恰恰好怀上了。 慕义候欣喜若狂,带着有孕的妻子云游大楚。游经宁城时胡氏将要生产,戚景瑶便在此时诞下。 无奈命运捉弄,戚景瑶诞生之时天边出现异常的红霞,正好一个道士路过,断言此女不祥,轻则克父克母,重则家族沦落,若要化解还需远离父母十三年,十三年内断不可和血缘至亲相见。 胡氏被迫骨肉分离,回到府中一病不起,再无生育可能。慕义候也便再纳一妾,一年后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婴。 鹅黄衣服的女孩名叫戚如珠,正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姐姐。 戚如珠说话并不多,很是温和无害的模样。她站在院门前对戚景瑶微微一笑:“就是这儿了,景瑶姐姐。” 眼前的小院颇为偏僻,但胜在安静,而且院子并不小,院内还有一个小小和荷塘。 小院中还有两个丫鬟,名唤秋霞的丫鬟长着一张瓜子脸,肤色较深,看上去颇为机灵。而另一个丫鬟叫春燕,个头小小的,看上去年岁应该在十二三,很是木讷。 戚如珠将她送到小院门前便要告辞回去,她并不多说话,行事都很规矩。这一次戚景瑶回府,只有她一个人肯来接戚景瑶。 戚如珠直接回了自己的珠玉苑。 刚一进院戚如玉便堵在了她身前:“你去见那个人了?” 戚如玉气势汹汹,言语间颇为不满,戚如珠纠正道:“她不是‘那个人’,如玉,她是我们的二姐。” “什么二姐?”戚如玉冷哼一声,“你忘了她什么命格了吗?就这样一个天煞灾星,也不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祸患!” “这种没有依据的话,勿要胡说。”戚如珠进了自己的房,戚如玉却也就在后面跟了过去,她只得叹口气继续对自己的妹妹说道,“慎言。” “谁胡说了!不可信的话,父亲母亲为何要将她放在那鬼地方!” 戚如玉顿了口气,突然带了点哭腔:“而且你忘了吗,就在三年前要接她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姨娘就突然生病……” “不是她那个灾星捣的鬼还能是什么?” 安姨娘正是戚如珠戚如玉的生母,因为侯爷正妻胡氏身体不好难以生育,所以侯府在给慕义候挑选姨娘时那可是千挑万拣,安姨娘的身体那是好得不能再好。 结果,就在十三年将过,侯府准备接戚景瑶回来时,安姨娘病了。 一病如山倒,原本强健的一个人,竟然就这样死了。 死得干干脆脆。 那个时候戚如玉和戚如珠也都才十二岁。 侯府众人不由自主地将这件事和戚景瑶回府联系起来,道士的话重浮耳畔,难道十三年不够磨掉这灾星的戾气? 戚景瑶回府的日期也便这样推了下去。 “还有!还有……”戚如玉颤抖着嗓音,“阿影姐姐受的委屈不也是因为她?” “够了。”戚如珠却是实在不想再听,她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带任何的威慑力,只是平平静静道,“如玉,你不要小孩子意气,和和睦睦安安稳稳不好吗?” 见戚如珠实在油盐不进,戚如玉已是委屈得不行,闷哼一声就疾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主子。”见戚如玉进屋,早就等候在屋子里的白蕊行礼道。 戚如玉剜她一眼,将气一股脑撒了出来:“你还好意思回来?你连……” “主子!” 白蕊急急忙忙喝止住戚如玉,避免她继续说下去。 戚如玉咬着牙住了嘴,闷闷站在一旁,白蕊立即将戚如玉身旁的丫鬟谴了出去。 “主子,说话时可得小心些,这隔墙有耳啊。” 戚如玉不以为意道:“我怕什么?谁不知道我不喜欢她?别说我了,你就说这府上有谁喜欢她?” “倒是你,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白蕊想到这里也是有点暗恼,但还是劝慰戚如玉道:“这出了差池也是难免,主子别泄气,她回府也无所谓,你看,今日便好好挫了她的锐气。” “她这回来,也不过是愈加明白自己的位置,这世界上有谁会在乎她呢?不讨喜的灾星那可是连爹娘都不爱的。” 戚如玉还是不忿,“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是……” 毕竟是这侯府嫡出的小姐。 白蕊却不以为然:“主子且走着瞧吧,让她也明白自己的斤两。” “而且主子且看着吧,咱们很快就能看一出戏了。”白蕊突然勾了勾嘴角,贴近戚如玉的耳朵道。 戚景瑶略微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去见那便宜爸妈。 院内的两个丫鬟一问三不知,戚景瑶也不多言,自己问路找到了胡氏的居处。 瞧见戚景瑶不邀自来,门口的丫鬟笑容有些僵硬。 “二小姐请回吧,夫人出去了。” “啊?”戚景瑶眨眨眼,“真的吗?我不信。” 大概是没想到戚景瑶如此直接,丫鬟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奴婢骗二小姐做什么?奴婢可没那么大胆子敢欺骗二小姐。” “那……要不你让我进去看看?”戚景瑶却纠缠不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戚景瑶面皮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丫鬟看着她的笑只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还笑?乡野长大就是如此,她就看不明白自己的地位吗? “奴婢已经替小姐看过了,夫人不在!”丫鬟声音大了几分,有些不耐烦。 戚景瑶:“那万一你看错了怎么办?” “奴婢看不错!”丫鬟压抑着烦躁,“奴婢眼明心亮,怎么看得错?小姐是当奴婢的眼睛是摆设吗?” 这一番话说得不甚客气,但左右戚景瑶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说难听点还是个丧门星,这丫鬟自然没有什么畏惧的感觉。 正在丫鬟腹诽着想要再出言将戚景瑶“请”走之时,一道极温柔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第 8 章 听见声音的一瞬间丫鬟的表情凝在面皮上,她神色不自然地看向戚景瑶,却见戚景瑶依旧用那无害的笑容对着她。 伴随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那声音温柔道:“今日戚郎可得早些回来,” 男子爽朗的笑声传出:“那是自然,夫人放心,等我回来就给夫人带城北那糕点铺子里的玫瑰酥。” 女子欣然应下:“好,我就最爱吃戚郎亲手带回来的玫瑰酥。” 他俩说着话向大门处走来,两人卿卿我我,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戚景瑶。 戚景瑶和那信誓旦旦的丫鬟对上视线,神色真诚道:“姐姐,看来你这眼睛不甚明亮。” 丫鬟的脸青了一青,她也没想到夫人怎么就这个时候出来了,戚景瑶还在说:“这‘眼明心亮’,如今眼睛不亮了,那心也得注意一下了。” 那男子正是戚景瑶的父亲,慕义候戚恒。他此刻还恋恋不舍握着自家夫人的玉手。 眼见两人深情脉脉,戚景瑶也不凑上前去煞风景,她对那丫鬟道:“母亲和父亲有事,景瑶就不多叨扰了,先行退下。麻烦姐姐替景瑶说一声来过了。” 话毕,戚景瑶便果断转身离去了。留下丫鬟一个人在原地铁青着脸色。 那边你侬我侬的两人终于注意到了门边的动静,望着戚景瑶的背影,慕义候夫人顿了顿道:“这就是……” 她一言未尽,许久不见后文,慕义候点头道:“是。” 戚景瑶走得果断,始终没有回头,慕义候夫人的心中泛起几丝微妙的涟漪。 她看着戚景瑶娉娉婷婷的背影,原来这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都长这么大了。 半晌后慕义候道:“你这两日还是先不要见她,一切等阿影回来再说,到时候我们办个家宴。” 看见慕义候和夫人对于戚景瑶的背影视若无睹,丫鬟脸色愈加铁青。 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回呛戚景瑶说,就算自己通报了夫人也不会愿意见她呢。 回院子的路上,戚景瑶满意地看着那个显示着“无能狂怒值”的进度条又前进了一截。 她当然不会蠢到在明知被嫌弃的情况下还上赶着讨嫌,只是一来这回府不拜见父母有点说不过去,二来她也得尽快收集无能狂怒值。 因此她从系统中兑换了信息加戏后掐准时间晃悠到了丫鬟的面前。 讲戏员全程目睹着,看见那丫鬟被呛时,她也感觉一口血呛到了自己的喉咙口。 “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讲戏员有气无力道。 戚景瑶:“这样不好吗?” 讲戏员欲哭无泪:“您这样做任务都完不成,哪里好了?” 戚景瑶认真道:“完不成吗?系统上的数据不真吗?” “真是真……可是与我给你的人设不符啊!” 戚景瑶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讲戏员突然觉得有戏:“要不您及时收手?悬崖勒马?弃恶从善?苦海无涯,回头是……” 戚景瑶思索着,很认真道:“你的无能狂怒能给我记录到进度条里吗?” 讲戏员:“……”再见。 说话间,戚景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院门前,她正要推门而入突然听见里面传出嘟囔着的抱怨声。 “春燕你这么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干嘛呀,歇下来吧。” 是那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丫鬟的声音,戚景瑶回想了一下,她好像叫秋霞。 “我把这些瓷盘收起来,主子应该快回来了。” 春燕的声音实在太小,戚景瑶专注着精神才能听清她的话。 “主子?”秋霞嗤笑一声,许是看春燕还拾掇个不停,她冷哼道,“你还真把她当主子了?” 春燕的声音实在太小,简直有点像蚊子的嗡嗡声,但戚景瑶还是听清了她大概说着害怕被赶出去。 秋霞的音调倒是扬得挺高:“赶出去就赶出去,我还怕不赶呢!” 戚景瑶微微蹙眉,这届丫鬟未免太猖狂了些。 秋霞继续道:“你是不是傻?大小姐马上回府,被她赶出去了,才有可能去伺候大小姐!” 原来是另有所图。 秋霞还在拉着春燕叽叽喳喳,说着被戚景瑶赶走的许多好处。 她说话间显得格外兴奋,仿佛已经志在必得:“这二小姐煞气重,又不祥,跟着她能有什么前途,我现在就等她赶我出去,我也好去伺候大小姐。” 春燕:“可……你怎么知道你能去伺候大小姐。” 秋霞得意道:“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我能去。” 她打量着春燕:“我说你也别太当回事,争取让她也把你赶走,你虽然不能去伺候大小姐,但跟着谁也比跟着这灾星强啊!” 戚景瑶将原本放在门上的手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逛去了附近的假山边。 她这个院子偏僻,紧挨着府邸的后墙,这一段路上没什么景致,只有那个孤零零的假山勉强看得入眼。 戚景瑶在墙边消磨了好些时光,再回去时只见春燕依旧在忙里忙外,撂高的衣被抱在怀中,将她整个人挡了个严实。 而秋霞懒散散坐在一旁的石阶上,见戚景瑶进来她才不紧不慢起身行了个礼。 戚景瑶蹙眉道:“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秋霞:“奴婢身子不爽,歇上一歇。” 戚景瑶看向忙碌着的春燕,而春燕慌慌张低下头,不敢对上戚景瑶的眼睛。 秋霞倒是直挺挺站在戚景瑶面前,说话间敷衍极了。 戚景瑶也不多言,顾自进了屋。 虽然不受重视,侯府也没有短着戚景瑶的吃喝,晚膳颇为丰盛。连日的奔波没有消减戚景瑶的胃口,她一顿晚膳吃得美极。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琢磨剧情嘛。 这期间上菜撤盘,皆是那个闷闷的春燕做的,秋霞只懒散地站在一旁,神色惫懒,看着便令人颇不舒服。 然而戚景瑶却只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实在不舒服你就先退下吧,我看春燕也勤快得紧,倒是不怎么需要你。” 转眼天色渐晚,黑沉沉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子,只有灯烛将这间偏僻的小院照得通明。 春燕得了戚景瑶的令沏好一壶浓茶,正要进入屋中,秋霞却不知何时窜到了她的身边。 “给我。”秋霞不由分说,直接冲春燕的手中夺过了茶盘。 春燕被她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怯怯道:“你不是想要小姐把你赶出去吗?这、这是小姐让我……” “我又不和你抢,”秋霞没好气道,“说得我多想留下来一样。” 春燕一脸茫然,有些不知所云。 秋霞:“你还真是尽心伺候着她,跟着她你能有什么前途?” 春燕有些不赞同,戚景瑶笑吟吟的面庞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还记得今天第一次见到戚景瑶时的惊艳。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儿,就像……就像开得正灿的红莲,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两眼。 戚景瑶天生一副张扬眉眼,相貌有些攻击性,因此春燕在那一瞬间的惊艳后忍不住地害怕。 这小姐会不会很难相处? 可很快她就感觉自己想多了,二小姐那副张扬眉眼只弯弯笑着,可亲极了。 秋霞还在说:“你何必掏心掏肺对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 春燕小声道:“怎么就没出息了……” “灾星降世还不够吗?”秋霞翻了个白眼,“而且你看她今晚吃得那么多,细节就能看出一切。” 戚景瑶:“……” 这两人声音压得低,但奈何秋霞本身音调就尖且高,听力尚好的戚景瑶听得颇为无语。 没想到这都能中枪。 屋内烛光摇摇,暖黄色的灯烛照耀下,给整间屋子增添了几丝温馨。 秋霞敛着眉眼走到戚景瑶身旁,她取出茶盏微微躬身要将茶水沏入杯中,而戚景瑶神色专注,膝上是下人们刚刚送来的新衣,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秋霞的举动。 浓郁的茶汤汩汩沏入盏中,秋霞捧起茶盏递到戚景瑶身前:“二小姐,茶来了。” 戚景瑶仍未抬头,只捋着衣服的纹路,一只手伸出想要接过那杯茶。 就在快要碰到时,戚景瑶却突然顿住了指尖,卧着衣服的双腿往旁边一转,这下那原本泼洒而下的茶汤全都倒在了那件新衣上。 瓷片破裂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脆。 春燕糊里糊涂被秋霞抢走了茶盘,还没弄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听到这声音她马上碎着步子跑进屋内,正看见戚景瑶从软椅上起身,手里捧着一件被濡湿的衣裳,而戚景瑶的脚边是破碎的利片。 戚景瑶微微眯了眯眼,她的眼睛很长,眼尾有些微微地上翘,此刻微眯着眼显得眼睛狭长,看上去颇为危险。 “怎么那么不小心?”戚景瑶侧着头问秋霞道,她的面上没有明显地怒意,但周遭隐隐的低气压实在令人心惊。 秋霞愣了一下,她确实是想故意激起戚景瑶的怒意,但她也只是想“失手”打碎瓷盏,让戚景瑶觉得她笨手笨脚罢了,没有想过将茶汤泼洒在衣服上。 “你今日诸多偷懒,这些也都算了,此刻连沏个茶都沏不好。”戚景瑶逼视着秋霞,秋霞只感觉心里挠得慌,颇为不自在,但想想只要能出了这个院子就好。 “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用你!” 秋霞心下一喜,果然能离开了。 她低着头仍住笑意只等戚景瑶的下文,可却只有一片沉寂。 春燕亦是不敢做声,她只觉得戚景瑶不笑的样子可怕得很,虽然脸也是好看的,更有一种明艳感,让人不敢逼视。 但再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看啊! 秋霞实在等不住,她悄悄掀起眼帘,却见戚景瑶正直直看着她。 眼神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还没等她反应,就听戚景瑶道:“听说阿影姐姐马上就要回府,到时候还要给她挑拣几个丫鬟过去。” 难道是她怨恨大小姐?所以想将蠢笨的自己送给大小姐? 秋霞心内愈喜,却听戚景瑶长叹一声。 “你这样蠢笨的人万一不小心被挑给阿影姐姐可如何是好?我就勉为其难留下你,省得你去祸害了阿影姐姐。” “你就负责外围的洒扫和粗活,哦对了,还有被你糟蹋的这件衣裳,就从你的月银里扣吧。” ☆、第 9 章 翌日,无风无雨,日头正好。 轩窗被大大敞开,一缕明媚的阳光透入,连带着空气都似乎清新了几分。 戚景瑶刚刚用过早膳,踱步到门前,小院中那一池小塘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 小院确实是有几分简陋,但若是细细改造的话应该也别有一番风致。 秋霞不情不愿地走近戚景瑶,将手里捧着的东西递到了戚景瑶的面前:“二小姐,这衣服已经晒好了,没有损坏。” 戚景瑶只“嗯”了一声,见秋霞还驻在她身旁,戚景瑶说:“有事” 戚景瑶新进回府,很多东西府上都没有为她准备,在衣裙方面更是以“不知道身量”为托词,含含糊糊搪塞着。 然而戚景瑶带回来的衣裙又过于简单素净,慕义侯府虽然不如当年鼎盛,但也终究占了个爵位,穿着那些衣裙四处晃荡看上去实在有些寒酸。 送来的这一套衣裙已经是好不容易才找出的适合戚景瑶身量的。 戚景瑶之前说这件衣服的损坏从秋霞的月钱里扣,此刻秋霞自然也就眼巴巴等着戚景瑶收回那句话,可戚景瑶却闭口不谈,秋霞无奈,只好愤愤告退。 而戚景瑶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 这系统也坑,昨日那几通操作下来,显示着“无能狂怒值”的进度条直接唰唰地飚满了。然而当戚景瑶点去任务提交时却又是冷冰冰的“任务未完成”。 她左瞅右瞅了半天,才发现那进度条的最后面还有一点小小的空荡。 戚景瑶:“……” 而且好像单个事件能积累到的“无能狂怒值”是有上限的,此刻这进度条怎么都不愿意再挪动那小小的一步。 正在戚景瑶顾自惆怅时,院门处有叩门声传来,春燕碎着步子小跑到了院门前。 戚如珠进入院内,对上戚景瑶的目光,温温柔笑了一下。 戚景瑶倒也不意外,刚刚那叩门声一声一声敲得不急不缓,非常的整齐。戚景瑶听到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戚如珠。 戚如珠是来通知戚景瑶今晚家宴的,戚景瑶略一沉吟,问道:“是阿影姐姐回来了吗?” 戚如珠微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戚景瑶瞧着戚如珠这个样子,知道戚如珠是担心她因为父母的区别对待感到心寒,她无所谓地爽快笑道:“那倒是好事,我还没见过阿影姐姐呢,听说阿影姐姐风华绝代,早就想见上一见了。” 这话倒是不假,戚景瑶看过故事梗概,她也很想知道这位女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戚如珠松了一口气,对戚景瑶道:“那姐姐你好生准备,如珠就先回去了。” 戚景瑶想着事:“不急,我还要出府一趟。” 戚如珠不解:“出府?现在吗?” 戚景瑶“嗯”了一声,戚如珠道:“那不如如珠和姐姐一起出去,如珠对于京城也算熟悉些。” 戚景瑶沉吟片刻:“也好。” 京城的繁盛果真是远非宁城能比的。 画栋雕梁,烟柳摇摇,参差的楼阁被灿烂的阳光踱上了一层金辉,美如画卷。 戚景瑶并不喜欢人多,只和戚如珠两人出了侯府。街道上人流如梭,叫卖声不绝于耳。 两人逛到了一家钗环店前,戚如珠逛起街来兴致颇高,踩上了台阶要进去瞧瞧。戚景瑶本和她并排走着,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旁裁缝店门前展示出来的衣料。 那衣料质感极好,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明丽的绛红色,而当她绕了一下,背光而看时,又呈现出端庄大气的深绯色。 她饶有兴致地站在那柜台前,手指轻轻抚上衣料,只觉格外地滑腻舒适,倒是非常时候盛夏的衣料。 突听周围一阵唏嘘声,戚景瑶回头看去,只见格外豪华的一架马车,那马车极大,价值不菲的丝绸垂挂在车门,连轮毂上都雕着精美的纹路。 马车在这闹市里辘辘行过,行人们慌忙避让,戚景瑶听见旁边一位阿嬷说:“这是王爷还是太子?好大的排场。” 马上有人接话道:“不是王爷也不是太子,这是那慕义候府家的大小姐!” 阿嬷很是不解:“一个小姐就那么体面,这家里该是多阔气!” “阔气那是自然,主要是啊……”有人啧啧两声,“你是不知,这戚大小姐命格极好,听说她呀福气深厚,甚至有成为至尊的命格,那说明了什么?得这戚大小姐那就得江山啊!” 阿嬷不信:“哪有那么玄乎。” “你别不信,”众人起了兴致,“听说最近二皇子大出风头,圣上有意将皇位给他呢!” “圣上皇位给谁,和这小姐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大着呢!这二皇子庶出,又一直不得圣上喜爱,这本来和皇位无缘。可这二皇子不知怎么俘虏了这戚大小姐的芳心,自那开始,二皇子就好运不断,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你说这算不算戚大小姐的功劳?” “我还听说,二皇子正准备着退原本的婚约,要和戚大小姐订婚呢!这以后二皇子登上皇位,戚大小姐母仪天下,你就说至尊不至尊?” 戚景瑶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不巧的是这二皇子原本的婚约对象正是她戚景瑶。 她只看过故事梗概,梗概中没有提及戚阿影还有这样的命格。听着百姓们的谈话,她对这位神秘的女主姐姐愈发好奇。 春燕将小院拾掇了个整齐,仍不见戚景瑶回来,而秋霞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她便去门口望了一眼,却不想被一个管事的嬷嬷看到,命令她也去帮着打扫后墙那一带。 春燕不敢推托,只得应了下来。 那里已经有了好几个丫鬟,她们见到春燕过来,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她没?就那个灾星屋里的人。” “啊,那我们离她远一些,万一晦气传给我们了咋办?” “就是就是,不管怎么说,离远点总是没错。” 说是窃窃私语,可她们根本没压低自己的音量,春燕听着这些话,头埋得更低了,主动绕着她们走得远远的。 然而丫鬟们还在嘁嘁喳喳说着,春燕只得装作没听见,紧紧抓着扫帚扫着自己那一隅。 突然,她被什么绊了一下,春燕仔细看去,却是一个空荡荡的钱袋。 奇怪……刚才好像没见到有这个啊。 春燕捡起来,四下看了一圈,便捏着钱袋想去问问那几个丫鬟。可那几人一见春燕想要靠近,便慌忙向旁边躲去。 春燕只得讷讷收回手,犹豫了一下,将钱袋塞到了自己的衣袋中。 待戚景瑶和戚如珠二人回到侯府时,侯府已经非常热闹了。 快到家宴时间了,而戚景瑶和戚如珠并不顺路,戚景瑶独自走向自己的小院。这一路上戚景瑶才惊觉侯府原来有如此多的下人,昨日她到府之时,从侯府大门到她居住的小院,总共也就看见寥寥几个洒扫的丫鬟。 而此刻,就连这偏僻的角落都有好几个小厮来来往往,看这架势估计是想把整个侯府都折腾得一尘不染。 戚景瑶拎着大包小包一路过来,下人们神色匆匆,仿佛没有看见戚景瑶,甚至还有的刻意远远绕开了她,就像是害怕沾染上厄运一般。 戚景瑶来到小院门前正欲叩门,春燕从她身后冒出:“主子,奴婢在这儿。” 她轻轻说了一声,便窜到前面掏出了钥匙。戚景瑶这才注意到大门上挂着一把锃亮的新锁。 “你这是去哪了?” 戚景瑶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吓得春燕一个哆嗦,有些颤抖道:“奴婢、奴婢没有偷懒,是张嬷嬷让、让奴婢去……。” “好啦,你别害怕,我又不吃人。”戚景瑶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戚景瑶一边觉得春燕有趣得紧,一边又有些纳闷。 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春燕却还是哆哆嗦嗦,佝偻着自己小小的身躯,不敢抬头去看戚景瑶。她开了门后便慌忙去接戚景瑶手中的物什。 或许是紧张的缘故,春燕有些笨手笨脚,她潦草地将那些包裹揽进怀里,却不小心将自己怀中的一个物什弄到了地上,戚景瑶也连忙矮下.身子想要帮忙去捡。 地上那是个空荡荡的钱袋,看到那钱袋后,戚景瑶滞了一滞。 春燕正好捡到钱袋站了起来,戚景瑶皱了皱鼻子,问春燕道:“你刚刚到底是干什么了?” 春燕没想到戚景瑶又提起这一茬,而且此时的戚景瑶神色有些僵硬,她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触怒了戚景瑶。 “是张嬷嬷让奴婢去帮着洒扫。”小姑娘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奴婢把屋里的事都做完了的。” “这是什么?”戚景瑶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她从春燕手中拿过钱袋,指着钱袋问道。 “这是奴婢在后墙边上捡到的……奴婢捡到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了!”春燕很是害怕,磕磕绊绊解释着,以为戚景瑶误会她偷鸡摸狗。 然而戚景瑶并没听完她的解释,只留下一句“你先进去”便消失了踪影。 后墙边的假山下。 沈京迟借着那硕大的石块和茂盛的杂草掩着身躯,不远处那几个下人已经在这儿磨蹭很久了。 他微微有些不耐烦,渐斜的夕阳在告诉他时间已经不早了。 这几个下人磨蹭着愈扫愈近,眼看就要扫到这假山下了。 突然,透过草丛缝隙,沈京迟看到那个熟悉的少女步履匆匆跑向了这边,她叫住了那几个下人,不知说了什么,那几个下人便疾着步子走了,神情很是兴奋。 戚景瑶几步跨到了这假山旁,果然看见了那少年,她肃着神色居高临下看着沈京迟。 沈京迟仰起头,粲然一笑。 “你来这儿干什么?” 戚景瑶拽着少年避开人群,恰好自己的小院有个隐蔽的后门,她带着少年进入了屋中,将门反锁好后诘问道。 少年似乎发现了戚景瑶心情不佳,他眼神闪烁,声调也降了几分:“我是来看看有没有活干的……” “我绝对不是来找你的!” 见戚景瑶只看着他不说话,沈京迟连忙补充道。 “不是来找我的?” “嗯!”少年连忙点头,“我听姐姐的话,不回土匪窝里,所以我想寻个活做,我真的不知道姐姐你在这儿。” 少年的声音越说越低,半晌后,戚景瑶叹了一声:“别演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戚景瑶:你真的没有演戏天赋 沈京迟:笑而不语.jpg ☆、第 10 章 少年被戳破了心事,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他说:“对不起。” 戚景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但见少年神色怏怏,很明显他自己也陷入了极度的愧疚之中,戚景瑶缓了缓,还是道:“你一点演戏天赋都没有,别再总想着搪塞我了。” “对不起,”少年听见这话,如墨的瞳孔中满是真诚,我知道姐姐你是不想我跟着你,所以我才……” “所以你就寻着蹩脚的借口来骗我。”戚景瑶很是无奈,拿出从春燕处得来的钱袋,“如果我没发现这个钱袋,你知道你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吗?” 戚景瑶还是很气:“私闯民宅,到时候直接就把你给五花大绑送官,官府随随便便一审,便知道你居然还是个土匪,你就说说你有几条命,可以这样作死?” 少年仍旧嗫嚅着重复说“对不起”,看着很是可怜,但戚景瑶还是狠了狠心:“你既然都知道我不想你跟来,你为什么还要来?” “你说着向我赎罪,可你这做出的种种却分明是让我为难!” “姐姐,京迟永远不会让你为难的。” 戚景瑶本还有点担心说得太重伤了这少年的心,可却没想到少年的神情愈加坚定。 听他这样说,戚景瑶有些哭笑不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少年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真是个自信的笨蛋美人。 少年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小心翼翼看向戚景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几丝低落的情绪:“其实,” 他似乎在鼓足勇气想要说出一件让他非常在意非常伤心的事情。 “姐姐,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对京迟说的,京迟会听你的。” “能不能别再悄悄扔下京迟了。”少年紧紧抿着唇,半晌后才对着戚景瑶的眼睛真切道。 他的神情很是倔强,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悲伤的神态,但偏偏声音里明明白白透着委屈。 戚景瑶瞬间头疼起来,她方才先发制人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少年的举动太过危险随心,另一方面也是想岔开话题,让少年忽视她将他丢在医馆这件事。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戚景瑶含含糊糊转移走话题,少年的鬓发有些凌乱,如瀑的长发披散在他宽广的素色衣衫上,脸庞依旧是那病态的苍白:“翻.墙。” 戚景瑶无奈道:“你是觉得自己身子多矫健是不?摔死你算了!” 话毕又没好气道:“以后不准翻.墙!” 就在这时,戚景瑶敏锐地捕捉到门口的脚步声,她用眼神示意少年噤声。果然,秋霞的声音传来:“二小姐,家宴快开始了。” 秋霞来得不情不愿,声音也很是僵硬,戚景瑶打发走她,一时顾不上少年,便对少年说:“你先留在这……” “姐姐让我留下来了?”少年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连带着让那张脸庞都添了几分生动感。 “再说。” 听到这两个字,少年的情绪低下来了几分,戚景瑶此时没空理他,只再道:“你记住,哪也别去,就老老实实待这儿,我回头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少年有些低落,但依旧应了下来,说:“姐姐,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戚景瑶只想着自己已经将利害关系告诉了少年,这少年看着也不是不知趣不惜命的,应该不会乱走,她便放下心匆匆离开了。 屋门被“嘎吱——”关上,戚景瑶没有看见倚坐得乖巧的少年嘴角处那一抹笑意。 沈京迟抬起了头,将覆在眼角的发丝拢了拢,眼眸中没了温度。 此刻小院附近的下人终于少了一些,估计是聚到了前厅伺候。路上碰见几个下人,皆是畏首畏尾远远躲开戚景瑶。 戚景瑶步子跨得极大,春燕小心翼翼跟着戚景瑶的身后,见到这些人如此举动,她又害怕又担心地看向戚景瑶,然而戚景瑶神情坦荡,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们。 春燕稳下了心,小跑几步跟紧戚景瑶。 慕义候府人丁不算旺盛,戚景瑶本以为这家宴应该不算繁琐,此刻却发现了许多衣着华贵的人聚在前厅。 “陈夫人,这是您家的千金吧?瞧瞧真是可人,居然都这么大了。” 那夫人听见这话笑得合不拢嘴:“是啊,雪儿长大了,正巧阿影今日回来,我想着她和阿影可以聊上两句,便带着她来了,给阿影解解闷,让她们俩闺中密友好好玩玩。” 戚景瑶路过,只见那陈夫人手上牵着一个垂髫女童。 戚景瑶:“……” 这恐怕会有点代沟吧。 两位夫人正聊得尽心,突然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她俩一瞧,瞬间就被来人吸引住了。 那少女五官明艳,盈盈走来对她们颔首轻笑,那一身衣裳应该也是精心搭配过的,格外衬她。 可若是她俩再仔细瞧瞧,便会发现这少女衣着并不华丽,简简单单的纯色绸衫笼着,里面是一件绯色的素面长裙,无甚花样。 但偏偏这少女五官出彩,身材也高挑,将那简单的衣饰也衬得好看起来,若不注意去瞧,压根不会注意到她的衣裙简单至极。 与其说衣裳衬她,倒不如说是她衬了衣裳。 陈夫人愣了几秒,下意识道:“这位小姐是……” 戚景瑶得体笑道:“夫人好,我叫戚景瑶。” 谁知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两位夫人神色突变,只有那位女童还一脸纯真,仰着头巴巴看着戚景瑶。 该死,怎么忘了还有她也回来了。 两位夫人暗恼,她们一心只想着戚阿影回来,却没想到还有这个丧门星。 戚景瑶意味深长看了她俩一眼,很是从容道:“能否请两位夫人让个道?” 眼见着戚景瑶入了前厅,女童晃了晃陈夫人的胳膊:“娘亲,你把雪儿拽疼了。” 然而陈夫人仍旧心有余悸:“你说,刚刚我们和她说了话,会不会就沾上晦气了?” 前厅内已经坐了些人,颇为热闹。戚景瑶找到自己的席位坐了下来。 厅堂里的人在见到戚景瑶的一瞬间失神了片刻,但旋即就被下人告知了戚景瑶的身份,他们避之不及,连忙躲开了目光。 戚景瑶感觉到还有一股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她抬头看去,只见对面一个碧色烟罗裙的少女,眉眼和戚如珠有几分相似。 想必这也就是那个便宜四妹戚如玉了吧。 然而这个四妹的眼神颇不友善,她见戚景瑶看过来,恨恨一瞪眼,移开了视线。 戚如玉的身后伺着前来接戚景瑶回府的白蕊。 白蕊见戚如玉表现得这般明显,忙悄悄唤了一声想要提醒,却只闻得戚如玉的冷哼。 黄铜兽炉里飘出缭缭的轻烟,各色的餐食被盛在了桌上,而这次宴会的主人戚阿影和戚父戚母都还没到达,只有下面的人们交头接耳,谈得融洽。 这聊得尽兴的人群里当然不包含戚景瑶,她旁边的餐席压根没有人坐,她被热闹的人群隔开了。 但戚景瑶并不无聊,她把玩着手腕上的红莲吊坠。 “亲,这个任务的时限快到了!您再不完成的话任务就要失败了。”讲戏员的声音很是焦急,甚至她开始懊恼当初系统为什么要选择戚景瑶加入进来。 看戚景瑶最初的样子,她压根就不在意生死,所以她就将任务进行得随心,就算任务失败被抹杀也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是死过的人了。 “亲,您这完不成的话我会和您一起被抹杀掉的!” 戚景瑶安慰道:“你别急,会完成的。” 讲戏员却不相信她:“您压根就没认真做!是,您不在意生死,对您来说损失不大,不过就是得到一个‘臭戏篓子’的称号罢了。可我不一样,我不想被抹杀啊!” “我既然进来了那就一定会完成,”戚景瑶很是无奈,“你大可放心,你不会被抹杀。” 她顿了顿,从心底里的抗拒:“我也不会得到那个‘臭戏篓子’称号的。” 讲戏员得到了希望:“那您从现在开始无能狂怒?虽然这样的话会清除之前的任务进度,但您无能狂怒的地方真的很多!我相信很快就能攒满……” 讲戏员没说完,因为戚景瑶已经退了出去。 这次倒不是因为戚景瑶嫌弃系统的唠叨,只是她感受到了有人在朝她靠近。 戚景瑶微微侧头,与戚如珠点头微笑。 戚如珠一袭温柔的浅黄百褶裙,发髻上簪着一根温润的玉簪,整个人看上去恬静温柔。 她坐到了戚景瑶旁边的席位:“如珠和姐姐一起坐,不知姐姐嫌不嫌弃?” 戚景瑶虽然无所谓尴尬,但有个人陪总是好的,更何况戚如珠明显是善意地想要给她解困,她连忙笑应了下来。 眼下宾客们大多已经入席,厅堂内格外喧闹,然而慕义候夫妇和戚阿影还是未到。 果然主角就是要压轴出场。 戚景瑶耸耸肩,百无聊赖地扯了扯衣摆。见她有些不耐烦,戚如珠道:“姐姐稍安勿躁,刚刚如珠来的时候得知阿影姐姐正在更衣,应该快到了。” 戚景瑶突然想起在市区听到的“订婚”一说,问戚如珠道:“听闻二皇子和阿影姐姐关系颇好,那今日二皇子来不来?” “姐姐放心,不来。”戚如珠摇摇头,眼神里饱含怜悯。 戚景瑶被戚如珠的眼神盯得瘆得慌,那眼神就像在盯着一个被夫君无情抛弃的糟糠之妻。 天知道她真的只是因为好奇随口一问啊!她戚景瑶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吃瓜群众。 就在这时,临近门口的宾客起了身,紧接着便有爽朗的笑声传来。 “小女更衣,误了各位的时辰,还请多多包涵。” ☆、第 11 章 这一声无疑将在座的人全部吸引了过去,慕义候颇具英姿,而胡氏更是风华貌美,如今虽有了些年岁,但依然不减风韵。 然而戚景瑶的目光却穿过了这对便宜父母。 在慕义候夫妇的身后,一女子广袖华服,帷帽垂下飘飘的长纱,将她的面容和身形遮住。 长纱笼罩之下,只能窥出女子身形高挑,实在辨不清面容。但饶是如此,依然能从那款步走来的风姿中感觉到这女子定然是个颇具风华的美人。 对此戚景瑶倒是已有所耳闻,此刻并不纳闷。 戚阿影的“贵命”当然不止体现在要常去寺庙求拜上。预言之人还说,戚阿影的容貌应该以物遮掩,大婚之后方可取下。 侯府自然谨遵着那位高人的指点,戚阿影自十岁后便再未在人前取下过面纱。 戚景瑶只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光环,这光环飘啊飘,最终牢牢环绕到了戚阿影身边。 这女主的特殊之处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果然主角就是得不同凡响。 戚景瑶仰着头看着这一行人从她面前经过入座,那轻盈的薄纱在戚景瑶的面前拂过。 许是感受到了戚景瑶的目光,戚阿影对她微微颔首,白纱荡着极轻柔的涟漪。 酒过三巡,话题的焦点就没从戚阿影身上移开过。 那群夫人小姐看向戚阿影的目光就和饿狼看见肉一般,只恨不能凑到戚阿影身边与她侃侃自己的“肺腑之言”。 然而戚阿影却并不多言,只不时含笑颔首。 自始至终,戚景瑶宛若透明。 哦,也不算透明,她还会时不时接收到对面戚如玉投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怎么还不掉…… 戚如玉死死盯着戚景瑶的衣襟,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滑落了衣襟……一定格外地精彩。 自戚景瑶进宴后,就只有戚如珠一人稍微搭理了她。她戚景瑶与觥筹交错的宴会格格不入,低调又没存在感,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灾星为什么不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为什么还要回来碍别人的眼? 戚如玉的目光过于灼热,戚景瑶攥着竹箸,迎上戚如玉的目光,对她嫣然一笑。 这个时候,白蕊急匆匆回到了戚如玉的身侧,她神情焦急,俯身贴耳说了什么,戚如玉的神情瞬间僵硬了起来,半晌后,恨恨瞪了戚景瑶一眼。 戚景瑶却悠悠然打开了系统,果然,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 #剧情点:初入府之无能狂怒! 状态:已完成! 奖励:两百点演技币!# 戚景瑶不由得再次对戚如玉笑了一下,非常感谢这位拱手送上来的怒气值。 戚如玉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她明明只有那一套衣服!她怎么可能不穿?” 白蕊压低着声音:“奴婢也没想到,刚刚着实比对了一番,确实不是我们送去的那件,听说是她屋里的人犯了事,污了那衣服,所以就没穿来。” “怎么就偏偏犯到这事上了?”戚如玉没好气着,“当初说有戏看的是你,现在说戏不成的也是你!” “废物!” 戚如玉一时没忍住,声调也大了几分,引得戚阿影对她微微侧目。 感受到戚阿影的动静,戚如玉瞬间乖巧不少。 戚景瑶局外人一般,默默感慨了一句“一物降一物”。 “话说阿影今日回来,正好可赶上这月末的流萤会,也可好好放松放松。” “对!我都差点忘了,还有流萤会呢!”慕义候拊掌大笑道,“阿影回来得是时候。” 一位贵妇人对戚阿影笑道:“只是不知阿影去也不去,反正我家那位总念叨着阿影你呢,说什么阿影姐姐像天仙一样,想亲近都不敢,但远远看看都是好的。” 戚阿影谦虚道:“夫人说笑了。” 戚阿影的席位正好在戚景瑶的上首,一场宴会下来,戚景瑶几乎就没见到戚阿影动筷子,此刻桌上的餐肴分毫不见少。 戚景瑶自认吃得并不凶猛,奈何和戚阿影比起来,自己身前简直是一片狼藉。 她吃了最后一块透花糍,软糯晶莹的糯米皮下包裹着的绵密豆沙甜而不腻,戚景瑶意犹未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戚阿影那桌上还未动过的一碟透花糍。 透过那粉白的糯米皮,底下的绯红豆沙若隐若现。戚景瑶突然有些感伤,想着这些食材经历了千锤万打,终于塑成了真身,被盛放到餐桌上。 可却不知能不能遇到珍惜它,懂它的人……就像此刻,戚阿影桌前的那碟透花糍该有多么黯然神伤顾影自怜。 许是感受到了戚景瑶的悲哀,戚阿影顺着她的视线落到了桌上,她顿了一顿,两只修长的手指捻起餐碟,递到了戚景瑶的眼前。 戚景瑶正好在感受着透花糍的悲切,此刻这碟无人赏识的透花糍落到了她的眼前,戚景瑶连忙接过,对着戚阿影弯眼一笑。 关注着戚阿影的人众多,此举落在了其他人的眼中,大家手上的动作都凝在了半空中。 戚景瑶一心只想着让它们发光发热各尽其责,囫囵吞下一块后才感觉到了四周僵持的气氛。 我刚刚干嘛来着?我要了一碟糕点? 在这一众的目光中,戚景瑶迷糊地咽下了糕点,她转了转头,戚阿影早已收回了手,正端端正正坐着,似乎四周的一切与她无关。 戚景瑶刚才一心都在那粉白诱人的透花糍上,完全没注意到递给她糕点的正是那高不可攀的女主。 也不至于啊…… 戚景瑶只觉得这群人大惊小怪,就算她和女主天生对立又怎么样?明面上维持一下感情不是也很正常吗? 还是慕义候打破了这片沉静,他哈哈笑了两声:“内宅和睦,为父看在眼里也甚为欣慰啊!” 他停了一下:“这样吧,这次景瑶也是刚刚回来,不如阿影你就带上你妹妹景瑶,一起去赴那个流萤会吧。” 慕义候话语刚落,戚景瑶就感受到了系统提醒。 #恭喜进入长期剧情: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拥有姓名! 温馨提醒:请自行增加戏份,尽可能多地积累【灯泡值】以及【浓情蜜意值】! 时限:——# 听见慕义候的话,众人的表情更为复杂。虽是嘴上不说,心底却都埋怨起来。 也不知这慕义候怎么想的,竟然想将这毫无用处的灾星塞进流萤会中。这参加流萤会的全是京城显贵,被灾星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但好在戚阿影还没同意,这流萤会二皇子可也是要去的,这三人怎么能待在一起?众人等得心焦,戚如玉更是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戚阿影,就等她吐出一个“不”字。 与焦急的众人不同,戚阿影不急不缓浅啜了一口清茶,在一众殷切的目光中,她的声音不算大,但非常的清晰:“好。” 散席回去的路上,戚景瑶不断地听到丫头婆子们的窃窃私语声。 戚阿影倒是个忙人,宴上话题就绕她不断,下宴后还被戚父戚母留了下来,估计是想升温一下父女母女感情。 戚景瑶乐得清闲,趁着没人注意就直接离开了。 “大小姐真是心慈,居然愿意带上她。” “哎,咱们大小姐,不仅相貌好还心肠软,估计是不想给她难堪吧。” “呜呜呜,大小姐怎么那么好啊,太心疼了。” “可不是,这位回来大小姐哪有不伤心的呢?估计是强颜欢笑偷偷抹泪,临了还得在意着这位的感受,天下哪有这般神仙的人物啊。” 她们的声音并不大,奈何戚景瑶耳尖,她也就装作没听见一般,顾自往前走。 不过还是免不了感慨,这女主的万人迷剧本可真不是说说而已的。 这本尊还什么也没说呢,就有人替她脑补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戏,然后愈发怜爱她。 丫头婆子说得兴起,连带着看戚景瑶的眼神也愈发憎恶:“你说她怎么就那么不知趣?都不知道主动回绝,为什么要让大小姐为难!” 戚景瑶:“……”宝宝也很无辜,宝宝不说。 戚景瑶还是惦记起了正事,她进入系统:“三九?” 没有听到讲戏员的声音,她便又唤了一声道:“你再不出来给我讲戏,到时完不成任务别怪我啊。” 戚景瑶这才听到讲戏员闷闷道:“我又不叫三九。” “你工号不是三个九吗?” 戚景瑶知道这讲戏员最近被她磨得无奈,她赶忙切入正题:“快讲戏。” “给亲讲了亲也不会按我说的来。” “那可不一定。”戚景瑶安慰道,“而且这几个任务下来,我不也没让你被抹杀吗?” “那是侥幸!” 戚景瑶懒得和她扯:“行了行了,你快和我说说,为什么这个任务没有时限?” 讲戏员现在的所有希望都在戚景瑶身上,对于戚景瑶不遵循人设这件事……她当然是选择原谅啦。她说:“因为这是长期任务,快到时限时系统会自动提醒亲。” “这【灯泡值】是针对亲,【浓情蜜意值】是针对男女主,需要亲帮男女主达成的。” 戚景瑶琢磨道:“那这个任务存不存在任务失败的情况呢。” “也是存在的呢。”讲戏员道,“最后系统会根据您积累的值的多少为您评级,合格线以下就判定为失败。” “那多少合格?” 讲戏员:“……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多攒点总是没错的。” 讲戏员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亲,相信我,我给您制定的人设绝对是最有戏剧性的!奖励的给予在一定程度上会参考戏份的可看性和吸引度,亲按我的人设来,绝对出不了差池!躺赢!” 戚景瑶眨眨眼:“躺赢太没挑战性了吧。” 讲戏员已经预判到了戚景瑶的操作,她索性闭了嘴,果然,戚景瑶退出了系统。 戚景瑶已经走到了屋门前,她支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春燕,缓步进入屋中。 屋子里一片漆黑。 果然不算太蠢,知道点灯会暴露。 戚景瑶颇为欣慰,她阖上门朝里面走去,手中的台烛照亮一隅。 屋内是空荡荡的寂静。 这寂静让戚景瑶的心中升起一丝忐忑,她低声唤道:“京迟?” 无人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出自歌曲《一直很安静》 ☆、第 12 章 戚景瑶将屋子翻了个彻底,确定少年不见了踪影。桌椅碰撞的声音引来了春燕,她敲了敲门,探出一张小脸:“主子,发生什么了?” 戚景瑶一时着急,暖黄的烛光映射下,她的雪腮上染了几分霞红,额间还有丝丝晶莹。 她说:“没事,我找东西罢了。” 春燕一听也着急起来:“什么东西?奴婢帮您找找?” 春燕莫名心慌,这间院子进出的人就她们几个,主子会不会以为是她?虽然自己没做过也不会这样做,但主子才刚刚来,还不了解自己,万一怀疑了怎么办? 戚景瑶没注意到春燕的小情绪,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没什么,小玩意罢了,你回吧。” 春燕抬眸看着戚景瑶:“主子你告诉奴婢吧,奴婢帮您找,一定能找到的。” 戚景瑶摇摇头笑道:“真没什么,可能是我自己放错了位置,你去歇着吧。” 赴宴前少年的那句“京迟永远不会让你为难”重新浮现在戚景瑶的耳畔。 到底是少年人。 戚景瑶回来的路上还不断想着该怎样将少年送走,此刻少年自己离开,她的心情却没有因此放松多少。 那少年身量单薄,不谙世事,独自在这京城中恐怕难以生存。也不知他这一走到底打算去干些什么…… 红楠木桌上,烛光跳动着发出暧昧的暖黄光晕,光晕照亮了戚景瑶的半边脸庞,微微翘起的长睫格外分明。 春燕在院子里摸索了几圈,回来透过窗纱看见屋内仍然亮着光,她绞着衣摆,凑到屋角:“主子?” 听见声音,戚景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春燕说:“奴婢找了一下院子好像没什么异常……主子丢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奴婢明日替您找找。” 戚景瑶轻声道:“没事,找到了。” 近来天气甚难琢磨,前几日还春寒未退阴雨绵绵,这几日高悬的艳阳又在大声宣示着夏日将至。 午后愈发的燥热,明明还没到夏至,日头却烈得灼人。 “春燕,上来!” 侯府的后花园中有一池荷花,此刻满池的荷花还只是嫩绿色的花苞,戚景瑶摸上了池岸旁的竹筏,从荷花花苞间穿过,荡起阵阵涟漪。 明媚的阳光正打在她的脸颊上,粉白的小脸在光芒下愈发水嫩,她将竹筏划回岸边,邀春燕一同上来。 春燕却有些害怕:“主子,你上来吧,这儿平时没人下来的。” 戚景瑶不解:“这不都放了竹筏吗?不就是用来玩的?” 春燕四处张望着,生怕有人突然过来。她对戚景瑶解释道:“奴婢就没看见过有小姐下去,她们都是在岸边赏花,竹筏是下人们剪花苞或者采藕用的。” “她们不玩这个正好,我玩。”戚景瑶毫不在意,这地儿清净,此刻日色好,景物美,自然得玩个痛快。 然而春燕却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仿佛戚景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戚景瑶转了转眼珠。 春燕年龄尚幼,但却少年老成,被府里的规矩束缚得失了活泼,连带着伺候自己时她也小心翼翼,总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春燕,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戚景瑶收掉了一脸的嬉笑,正色对春燕道。 春燕不明所以,躬着身向戚景瑶探去,戚景瑶贴近她的耳边,故弄玄虚道:“我给你说——” 戚景瑶突然两只手拽住了春燕纤细的臂膀,再一用力,春燕便从岸边划到了竹筏上。 竹筏左右晃了晃,又激起了几圈涟漪,好不容易才稳了下来。 阳光下,戚景瑶笑眯了眼:“这不就下来了?” 春燕惊魂未定,戚景瑶松开了她,又拿过了船桨就想向荷花深处划去,然而春燕却下意识地仍想要回到岸上,她稍微缓了下神意识到自己现在在竹筏中后,立马猛地蹭起身就要向岸上跨去。 “你别站起来!” 见到这一幕,戚景瑶连忙制止,然而却晚了一步,竹筏晃晃几下,再撑不稳,直接翻转将戚景瑶和春燕掀了下去。 戚景瑶猝不及防咽了好几口池水,所幸此刻就在岸边,她抓住竹筏抹了把脸,拉着春燕就上了岸。 两人的衣服都已湿透,乌发被水打湿,紧紧贴在了肌肤上。 春燕不识水性,缓了许久煞白着脸蛋对戚景瑶道:“主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戚景瑶无奈笑道:“你对不起干什么?这不是我拉你下来的吗。” 戚景瑶拧了拧裙摆的水,拉着春燕站起身:“我们快回去吧,换身衣服,这换季还是提防着,别感冒了。” 池边柳树成列,抽出浓密的翠色枝条,被微风一吹,发出极轻微的簌簌声。 翠色掩映间,戚景瑶突然看见了什么,她将耸搭在眼前的湿漉漉的发丝拢了拢,精致的眉眼露了出来。 她眨了眨眼,碰了碰身旁的春燕:“你看,阿影。” 春燕依着戚景瑶的示意朝那边望去,只见戚阿影正匆匆朝长廊处走去。 戚阿影格外爱穿广袖华服,她身量本就高,再被精致的服装一衬,自添了几丝端庄雍容,而广袖飘飘,再搭上她几乎从不取下的轻纱帷帽,又中和了几分出尘脱俗之感。 之前戚景瑶在宴上见到她时,戚阿影走得悠然缓慢,只觉款步生姿,恍若仙人。而此刻,也不知她在急着干什么,步子跨得很急,在轻纱的荡漾间,仿佛她下一瞬便要乘风归去。 戚景瑶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也疾了步子,她小跑着大声喊道:“大姐!” 戚景瑶唤得欢快,然而戚阿影却好像没有听见,脚步未停。 戚景瑶已经凑了过来,她嘻嘻笑道:“大姐,好巧。” 然而没等她靠近戚阿影,便有一个丫鬟将她拦截住。 这丫鬟面无表情,眼神颇冷:“二小姐。” 平日里这府上的丫鬟虽不待见戚景瑶,但却少有这般直截了当拦下她的。大多都是看见她便躲得远远的,最多在背地里碎嘴两句罢了。 果然,主角的丫鬟都不同凡响,有个性。 戚景瑶被拦下也不恼,她侧了侧身,没打算硬上,毕竟这丫鬟看上去甚是能打。 她仍旧嬉皮笑脸道:“你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见到大姐,我就想和大姐聊聊呢。” 因为这丫鬟的缘故,戚景瑶和戚阿影间隔开了一段距离,然而戚阿影身形一滞不滞,在这几句话间便已经走上了长廊,眼看就要消失在拐角了。 戚景瑶被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戚阿影的身影消失,那丫鬟道:“不好意思二小姐,我家主子可能没注意到您,今日主子有事,您请回吧。” 丫鬟说着抱歉的话,面上却没一点歉意,她的眼神不带感情,盯得戚景瑶瘆得慌。 回去的路上,春燕见戚景瑶一直沉默不言便以为她是因为刚刚的事伤了心。 春燕说:“主子,你别放心上,大小姐平日里也不常和别人说话,她只是看上去不好接近罢了,人是很好的!” 戚景瑶只是不解,她自认为上次家宴时她和戚阿影的相处还算和谐,为什么这次戚阿影却突然对她避之不及呢? 若是自己实在不受戚阿影待见,那之后的灯泡任务该如何完成。 此刻听着春燕的话,戚景瑶略一沉思:“不好接近?” 春燕连忙点着头安慰道:“嗯嗯,可能是常去礼佛的缘故,大小姐的性子越发的清冷了,就算回府也很少主动在姐妹间走动。” 这一点戚景瑶也有注意到。 按照戚阿影万人迷的人设来说,戚景瑶一直以为戚阿影会是那种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美人,但目前看来,她倒是独辟蹊径,清清冷冷,不多理人,但自有无数的人想着接近她。 戚景瑶进入系统打趣道:“三九啊,你看看,这女主啥也不做都能俘获那么多人的心,口碑如此之好。而我那么可爱热情,你忍心看我被嫌弃吗?” 讲戏员无语道:“亲请找准自己的人设定位。” 珠玉苑,瓷器摔碎破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白蕊进屋便听见戚如玉愤愤道:“进来干什么!滚出去!” “小姐这是干什么,稍安勿躁。” 见是白蕊,戚如玉愈加生气,但也没再让她出去:“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白蕊道:“明日便要和大小姐一起去赴流萤会了,四小姐你不开心吗?” 戚如玉闷哼一声:“开心什么开心,那晦气东西还和我们一起呢!” “小姐只当没她这个人不就好了?而且她呀粗俗不堪,去了流萤会定被排斥,到时候也有她受的。” “我看见她就不高兴!凭什么让这晦气玩意儿和我们一起?” “什么有她受的?她压根就没资格进这流萤会好不好?” 戚如玉气愤至极,噼里啪啦一通下来,脸颊都变得绯红起来。 白蕊却不急,她静静听戚如玉说完,捡拾起地上破碎的瓷片,她微微笑道:“小姐别急,没资格进那就别让她进不就好了?” ☆、第 13 章 翌日,无风无雨,日头极好。 戚景瑶刚来到侯府大门便看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戚如玉。 戚如玉瞥到了缓步而来的戚景瑶,笑意立刻凝在脸上,一下侧过了头。 戚如珠背对着戚景瑶,本是没感受到她,此刻见戚如玉这般模样,她也回头瞧去,见是戚景瑶便笑着唤道:“景瑶姐姐。” 戚景瑶之前便得知戚如珠不去流萤会,她道:“真的不去吗?” 戚如珠摇摇头:“没事的,如珠在家就好。” 说着戚如珠看向了戚如玉的背影,戚如玉早在戚景瑶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匆匆下了台阶,钻上了自己的马车,一个眼神也不想给戚景瑶。 戚如珠很是无奈:“还请景瑶姐姐多多包涵,如玉就是个小孩子脾气,她没什么坏心眼的。” 就在这时,戚景瑶听到身后一阵喧嚣,原是戚阿影从府内出来。 戚阿影今日穿得精致大气,藕白色的长裙曳地,袖口衣襟处皆是细密的暗纹,而头上那顶帷帽依然不变。 戚如玉听到戚阿影出来,兴奋至极,一把掀开了车帘,她雀跃道:“阿影姐姐!” 戚阿影只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走向了停在最前列的马车。 那架马车正是戚景瑶之前在街上看见的那架。此刻站得近些,更能看清车辕处巧妙的纹路。 马车车厢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丝绸包裹着,前面健壮的马匹油光水滑,背上的马鞍在阳光下金光灿灿。 戚景瑶和戚如珠告别后也上了马车,可她刚刚闭下眼睛打算歇息一会儿,便听到外面车夫道:“这、这车轮怎么坏掉了?” 马车已辘辘开动,然而戚景瑶的马车却前进不了分毫,众人仔细一看,却见那马车的四个轮子都破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门口的下人互相扯了扯,看向戚景瑶的眼神愈发难以琢磨,他们小声道:“果然不祥。” 戚如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看来老天爷也不想某些人去咯。” 戚景瑶微蹙了眉头,在车辕处矮下身子看着那轮上的裂口。 任务已经颁布……若是不去,她还怎么攒这样那样的值。 车夫擦擦汗对戚景瑶道:“小姐别急,候府还有备用的马车,我马上去!” 戚如玉嗤笑一声:“这还没出发就这样了,何必还厚着脸皮去呢?老老实实待着不也行?” 车夫已经奔进了侯府,戚景瑶的手指划过车轮的裂口处,她挑挑眉:“这裂口又新又整齐,像极了人工折裂的,还偏偏在要出发时发现,看来这‘老天’还就在我身边啊。” 安宁走到戚阿影的窗牖前,低声道:“主子,要不我们先走?” 这时马夫也回来了,他急出了满头的汗:“小姐,府上的马车少了许多,剩下的也全都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的戚如玉闷哼一声:“这不就是老天不让你去吗。” 戚如玉的声音小了许多,倒没了方才的底气,只是说出口时依旧清晰入耳。 戚景瑶也不恼,只笑道:“行,那这‘老天’下凡时可得警醒着点,别到时脸着地落下来。” 戚阿影的马车再次辘辘开动,戚景瑶突然跑了几步拦到了马车前。 安宁见又是她,面上神色依旧冷极,她道:“请景瑶小姐让开。” 然而戚景瑶却嘻嘻一笑,面上毫无被赶的尴尬神色,只听她扬声道:“阿影姐姐,我的马车出了点问题,我能和你一起乘吗?” 戚景瑶的话一出口,戚阿影还没说什么呢,戚如玉倒是反应激烈:“你说什么?” 她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阿影姐姐的马车可是二皇子送的!你好不……你凭什么去坐!” 白蕊不断使着眼色,悄悄扯了扯戚如玉的衣袖,这才让戚如玉收回了临到口中的“好不要脸”。 然而戚景瑶却道:“二皇子送的那也是送出了,现在这车是阿影姐姐的,我为什么不能坐自家大姐的车?” “阿影姐姐不喜欢和别人——” “无妨。” 戚如玉一句未完,便听得戚阿影的声音轻渺渺传出。 戚景瑶对她扮了个鬼脸,留下戚如玉一脸不甘。 安宁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不妥,她微微张了张唇,可戚阿影仿佛是预料到了一般,再说了一句:“无妨。” 戚阿影的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什么情绪。 戚如玉还想说些什么,可她知道戚阿影不喜多言,只得愤愤地踢了一脚马车的破轮。 戚景瑶倒也不客气,一溜烟钻进了戚阿影的马车中。 刚一进去,戚景瑶便闻到了很浓厚的熏香味。 金铜色的兽炉中飘出缥缈的香雾,雾霭氤氲,有如仙气缭绕,让戚景瑶恍惚置身仙界一般。 厚实的虎皮地毯铺在地板上,踩上去柔软至极,整个车厢温暖惬意。 戚阿影静静倚坐着,也不说话,帷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垂下的轻纱遮掩着她的面容。 马车再次辘辘而动,戚阿影却像车内没多个人一般,顾自闭目养神,戚景瑶弯着眉眼,唤了声:“大姐。” 戚阿影未答话,戚景瑶也不尴尬,她嬉笑道:“多谢大姐‘一载之恩’,小妹我谨记在心!” 戚阿影的面纱没有波动,面纱虽然只是看似薄薄的一层轻纱,但却将戚阿影的面容遮得严实,甚至完全不能透过面纱窥见戚阿影的轮廓。 但戚景瑶能感觉到戚阿影睁开了眼睛。 隔着那层面纱,戚景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她。 戚景瑶笑意盈在面上,眉眼弯弯,视线毫不躲闪,一派的真诚。 瞅着那层面纱,戚景瑶其实格外想看看戚阿影到底是何模样,此刻又是何表情,但她此刻只能努力按捺下心头猫抓一般的痒痒。 良久,她听见戚阿影轻笑一声。 “无妨。” 又是这两个字。 在低垂着的面纱后,戚阿影的眼神似笑非笑。 * 百萤山庄。 这里正处京城山郊,淡紫色的绣球花一簇簇开得热烈,林荫的山道间,一位华服锦衣的公子哥将扇子一打,笑着揶揄道:“泽白兄,这等美人儿的心情可不好受吧?” 在这位公子身旁站着的,正是二皇子沈泽白。沈泽白生得一副好模样,他今日穿着一件青色素面绸袍,腰间那月白色的师蛮纹丝带下坠着一枚剔透的羊脂玉,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温润儒雅。 听得这打趣,沈泽白也不恼,负手而立的模样当得上一句“玉树临风”,惹得路过的贵女频频侧目。 “二皇子居然也来了这流萤会?” “你还不知道?人二皇子可是专门为了戚家大小姐来的!” “这哪能不知道?我只是感慨一句,戚大小姐真是命好,眼下的皇子里,二皇子最为出色,二皇子那么优秀,又对戚大小姐这么好,真是令人羡艳!” 听见这些话,沈泽白嘴角的笑意愈深。 他挺了挺脊背,远处似乎已有车轮辘辘的声音传来。 “哎,话说那位也回来了?你说她会不会也来?” 贵女们深深看了沈泽白几眼,便又低着头走开了,然而她们的讨论却并没有停下。 “来什么来?她来了我们这些怎么办?又没规矩又晦气,慕义侯府怎么可能让她来?” “更何况……这又有二皇子又有戚大小姐,她个快被退货的弃妇,来了不尴尬吗?”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渐小,一行车马从山壁的尽头拐出,领头的那架马车气派十足,伴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近,沈泽白再次调整了嘴角的弧度。 “二皇子。”马车既至,安宁福身行礼后躬身去掀车帘。 沈泽白对安宁点头,嘴角缀笑微微俯身,只将手抬在空中,等着佳人的手搭上。 早在戚阿影的马车出现之时,山道边便聚了一些贵女,此刻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又啧啧赞叹了一番沈泽白的温润如玉。 山道间的分拂过那只抬起的手,伴随着山风一起到的,是一道少女的欢笑声。 “姐姐,这儿果真是美极!” “姐姐,你裙子长不方便,妹妹我扶你下来吧!” 若说在听到第一句时沈泽白还有点疑惑懵神,可在意识到这声音自己完全陌生,且还称呼戚阿影为姐姐后…… 沈泽白的瞳孔微缩,身子就着那半俯的姿势僵住。 戚景瑶已经一下从马车中窜了出来,她手脚麻利地转身扶出戚阿影,倒是让安宁都插不入手去。 一时间山道口只剩下戚景瑶的声音。 “姐姐这一路可好?这地儿倒是真偏远,不过景色不错,姐姐可喜欢?要不要妹妹我陪你逛上两圈?” 戚景瑶一派熟络,“姐姐”“妹妹”说得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和戚阿影相识已久,是情谊深厚的好姐妹。 沈泽白嘴角微微抽搐,他尴尬地收回手,直起身子的瞬间不由得愣了愣。 鹅蛋脸的少女热络地抚着戚阿影,许是忙上忙下的缘故,脸颊染上了些绯色。 她眉眼甚是明艳,迎着这金灿的阳光,一时竟让人有点移不开眼。 但沈泽白很快就稳下了心神,此刻听着那戚景瑶居然要带走戚阿影,他忍不住上前打断道:“阿影。” 然而还没等戚阿影回应,戚景瑶反应敏锐,抢先一步转过头的同时还将戚阿影往旁边拽了拽,自己堵在戚阿影身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沈泽白。 沈泽白被戚景瑶看得浑身不舒服,只觉得她似乎像在看什么货物一般,好像要将他盯出个价钱。 然而沈泽白不便发作,他努力挂上笑容,向旁边走了一步,想绕过戚景瑶。 却见戚景瑶如同护崽子一般,也横跨一步再牢实挡住戚阿影。 沈泽白不明所以,正要说话,只见戚景瑶双眼一瞪,冲他气呼呼道:“登徒子!” 作者有话要说:戚景瑶:呵,要被退货的不知是谁 ☆、第 14 章 沈泽白在京城显贵中从来都是交口称赞的存在,怎会当众被人斥责“登徒子”。此处人群集聚,还有不少仰慕着他的贵女,他嘴角的弧度僵住。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戚景瑶,可是眼下戚景瑶与她的婚约还未真正退去,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未婚妻。 刚刚抬头看见戚景瑶的一瞬间他确实错愕了一下,在戚阿影身旁忙上忙下的少女身形曼妙,淡茜红色的烟罗裙与她浓丽的容貌格外相衬,谈笑时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来。 他本以为她应该是胆小怯懦,畏手畏脚的模样。 身边那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倒是有眼色,他上前一步:“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这位便是我们大楚的二皇子,怎么能说‘登徒子’呢?” 果然,他这一句话出口,本来炸毛护着戚阿影的人儿气势瞬间弱了几分。 在场的人见到这一幕都在心内暗道果然。 这个咋咋乎乎的小丑终于可以明白自己的地位了吗? 不过贵女们更多的是抱着看戏的揶揄心思,这三人聚在一起,她们也想看看戚阿影到底怎样拈酸吃醋。 戚阿影皱了眉头,似乎有点忌惮,但还是没把戚阿影让出来,她对沈泽白瞪眼道:“你是二皇子就能调戏我大姐吗!” 她说这句话时气势已经陡然降了下来,但还是呲着牙自以为凶狠地对着沈泽白,仿佛那沈泽白真是纨绔恶霸一般。 周围的贵女们也看不清形式,不知戚景瑶到底抽的哪门子风,难道她真不知道自己和二皇子是有婚约的? 沈泽白不便在戚阿影面前发作,他压下心中的怒火,努力维持面上浅淡的笑意,使自己保持着风度:“姑娘莫要胡说,‘调戏’二字,泽白担当不起。” “休得狡辩!”戚景瑶不依不饶,“你怎可直呼我大姐闺名!而且你还想对她动手动脚!” 戚如珠的马车落在后面,远远便听见了戚景瑶与沈泽白的争执,她不由得冷笑一声。 此刻听着戚景瑶这番话,她在心底里暗暗腹诽一句:狗眼不识泰山。 “你做这般模样给谁看?”戚如珠上前,对着沈泽白盈盈一拜,又换了脸色对戚景瑶不耐烦道,“二殿下与阿影姐姐两情相悦,岂容你放肆?” 一个是男主,一个是女主,剧本上明明白白写着呢,我能不知道他俩有一腿? 戚景瑶暗自道,但却不表现出来,在其他人看来她却是瞬间呆滞住了,纤长的手指不住地搅弄着衣角,她茫然无措地回头看向戚阿影,似乎是在等着戚阿影的回应。 这下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戚阿影身上。 戚阿影微微低头,对上身前仰着头的少女的忐忑而又殷切的眼神。 没有明确的答复,也便就是默认了。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戚阿影自然不可能明言自己与沈泽白的感情,在场的人也都知道这个道理。 众人只看见戚景瑶仿佛呆滞一样一直仰着头看向戚阿影,沈泽白心中稍微爽快了些许,他清了清嗓子:“这位姑娘可以离开了吗?” 被戚景瑶这一通搅合,沈泽白的面上仍旧没有恼怒痕迹,他一双眼睛全放在戚阿影身上,目光所余再无他人。 他的眼神着实炽热,又惹得周边贵女们好一番心猿意马。 “泽白想和阿影姑娘单独聊聊。” 就在这时,戚景瑶倏地转回了身,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将戚阿影的手腕攥得更紧了,整个人就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戚阿影的身上,不叫旁人有夺过去的可能。 戚景瑶似乎在努力鼓足气势,她对沈泽白道:“你休要仗势欺人!我大姐这样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就威压她让她为难?” “你看看,她都被你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完全不给旁人再说话的机会,又小心翼翼扶住戚阿影的手肘,她对戚阿影轻声道:“大姐,我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戚景瑶的眼眸中满盛着真诚,即使压根看不见戚阿影的眼睛,她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面纱,就像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沈泽白被这一通操作气得愣住,仗势欺人?施压?这哪跟哪啊。 戚阿影居然也没任何反应,就这样任由着戚景瑶将自己扶走,倒是戚如珠一脸莫名其妙拦住戚景瑶:“你想带阿影姐姐去哪?” 戚景瑶眨眨眼:“休息呀。” 见戚如珠面色不善,戚景瑶吸吸鼻子,眸子里又盈上了泪水:“难道我的姐姐不能去休息吗?这么久了……你们又这般为难她,她、她也是会累的呀。呜呜,我不在的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戚如珠:“……” 沈泽白:“……” 在场众人:“……” 黄梨木的雕花轩窗外,一团团绣球花簇得灿烈,淡淡的紫色花朵和清翠的叶丛相互掩映,格外的恬静安逸。 向子轩倒了一杯茶,挑眉看那桌畔沉闷坐着,一脸不悦的沈泽白。 “行了,人都走了,泽白兄,生气伤身呐。” 一盏茶被向子轩稳稳放到了沈泽白身前,那茶汤泡得极浓,汤面还有几粒碎茶幽幽飘荡着。 沈泽白瞟了一眼,也没任何动作。 见他不言,向子轩顾自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美人都送上门来了,你还闷闷不乐。” 提到这儿沈泽白愈发生气:“你还说?这事情被搅和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不是挺好的吗?”向子轩放下茶盏,“戚大小姐你也见到了,未……即将要退婚的未婚妻你也见到了,一下子见到两个与你密切相关的女人,还长得都不错。泽白兄,你艳福不浅啊。” 沈泽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戚景瑶的面容,他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向子轩大大咧咧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道:“怎么?看来你对你的未婚妻不甚满意啊。” “你试试能不能满意?”沈泽白没好气道。 “蠢笨?”向子轩挑了挑眉,“不见得吧。” 向子轩生性不羁,若给这京城中的风流公子哥们排个名词,他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迎着沈泽白“愿闻其详”的目光,向子轩懒懒散散玩着手中的折扇:“泽白兄,我就问你,记住她了吗?” 沈泽白愣了愣,仿佛又看见那少女半怒半嗔,润白的脸蛋上因为情绪波动染上了几丝绯红,明艳的五官配上娇憨的神态…… 见他这样,向子轩捏着扇柄在沈泽白眼前一晃:“回神!” “记住了吧?”向子轩微乜着眼,“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 沈泽白马上就理解了向子轩的意思,他是说戚景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这样一想好像什么都能解释通了。 被嫌弃被遗落的少女,临回府却被告知自己将要被退掉婚约,眼看就沦为京城笑柄了。她戚景瑶确实算聪明,还想利用这种方式引起自己的注意,想努力为她自己挣一个好前程。 心里已经确定了这推测,但沈泽白面上还是迟疑道:“你确定?” 向子轩:“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 戚阿影倒确实寡言,任着戚景瑶一路嘁嘁喳喳将她送到住处,临到头来,还是戚景瑶一脸不舍:“大姐,我就先回我那儿了,你好好保重,不要太想我。” 跟过来的安宁:“……”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红霞从天幕的尽头蔓延而来,山庄的万物都被笼上了一层叆叇的橘红光晕。 戚景瑶推门出来,面上带着自得的笑意:“怎么样?我的‘灯泡指数’如何?” 系统:“……” 半晌后,已经放弃挣扎的讲戏员有气无力道:“亲,友情提醒,小灯怡情,大灯伤剧情……您瓦数太高瞎眼了!” 戚景瑶:“你们要求好多哦,我可是严格按照你的灯泡值来的。” 讲戏员:“……过犹不及,我们的宗旨还是促进男女主感情升温。” 讲戏员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被抹杀时的悲壮场景:“您看看,这‘灯泡值’和‘浓情蜜意值’一点都没涨。” 讲戏员没有骗她,戚景瑶望着面前的光屏,眸子沉了沉。 讲戏员也不打算打击她:“没事,任务才刚刚开始,你再认真演一下,一定可以的。” 然而盯着那数值框的戚景瑶突然道:“你这个是不是需要调值?” “什么?” 戚景瑶:“你之前就说过这‘灯泡值’是针对我,‘浓情蜜意值’是针对男女主。” “那——你能不能调换一下对象?” 讲戏员马上否认了她:“这怎么可能!人家是男女主!你个炮灰还想上位吗” 戚景瑶:“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都当众说人男主登徒子了!你还指望和他浓情蜜意吗!!!” “这是不可能的!别痴心妄——” 【数据输入成功!您的成就已重新统计!】 讲戏员还没说完,一直闷闷不言的戚景瑶直接上手,自己重新输入了一下。 崭新的页面上,两项数值皆有了积攒。 ☆、第 15 章 天色入暮,百萤山庄内却是灯火通明,到处可见女子的欢笑声。 贵女们今日初至,本是有点疲乏的,可这点疲乏却抵不过一起玩乐的兴奋,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歌舞琴棋,曲水流觞,甚是欢快。 除了贵女们成群结队,还有许多世家子弟也来到了这儿。此处相会的都是未曾婚配的年轻贵族,平日里的男女界限在这会上也模糊了不少。几乎每年,流萤会一结束,便会有好几个世家向圣上请旨婚配,因此这“流萤会”素有个别称叫“情人日”。 “主子。” 珠帘被掀开,一个颀长的身影披着点点破碎的月光闪进屋中。 早就候在此处的安宁忙不迭地将手上的帷帽递给来人,小心地偏过头朝厅堂处看去,她压低声音道:“主子小心些,二皇子在等着呢。” 来人不动声色,默默套上了那些华丽精致的衣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再稳了稳头上的帷帽。 一层又一层的轻纱覆下,遮挡住了那还坠着点点寒霜的低垂长睫。 衣料早被焚香熏过,款步经过的地方余下的香味久久不散。 听见那轻而缓的脚步声,沈泽白面上的笑意愈深,他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茶水,这才起身向来人走去。 “阿影。” 沈泽白此时穿着一身青色的杭绸长衫,腰间系着的那条素色宝相细纹腰带很松,头上佩戴的玉冠被取了下来,长发被一缎玉帛松散系着。他轻声唤道,含笑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二殿下。” 戚阿影微微福身。整个人如月般清冷。 “阿影,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见到戚阿影行礼,沈泽白皱了皱眉,满脸疼惜道,“你我二人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戚阿影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一步,让沈泽白伸过来想要扶她的手落了空。 “自然是得在意的。” 沈泽白突然明了:“你可是还记挂着我与你妹妹婚约的事?” 见戚阿影不言,沈泽白笑了两声,再次向戚阿影走去:“阿影,你拈酸吃醋的样子可真美。” 戚阿影却还是转了身,只侧对着沈泽白,烛盏的光晕打在她柔白的面纱上,饶是看不见面容,但单是看那飘逸轻盈的身段,也会恍惚是仙子偷入了凡间。 沈泽白心下愉悦,他故意委屈着面庞,凑到戚阿影面前:“阿影,你太让我伤心了,都到现在了,你还看不懂我真的就只爱你一人吗?” “阿影,”沈泽白声声唤着戚阿影的名字,再次伸出手直勾勾朝着戚阿影拢在袖中的手摸去,“我说过,我一定会明媒正娶,三媒六礼,将你堂堂正正迎娶进我——” “大姐!” 沈泽白的手指将将要绕过戚阿影宽广的袖口,厅堂的大门却猛地被撞开,戚景瑶疾步跑了进来,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 几个小丫鬟跟在戚景瑶身后,明显是阻拦不及,她们唯唯诺诺低着头,对戚阿影道:“对不起大小姐,二小姐她……” 丫鬟边说边悄悄抬眼看向戚景瑶,戚景瑶却全不在意,只疾走向戚景瑶,眉眼都是笑意。 “下去吧。”戚阿影淡淡开口,对那几个丫鬟吩咐道。 因着戚景瑶的闯入,沈泽白的手僵在半空,而戚阿影顺理成章地转向戚景瑶,戚景瑶弯着眉眼三步并做两步蹦到了戚阿影面前,直接叠上了戚阿影的两只手。 戚阿影被她一拉,距沈泽白更远了。 戚景瑶牢牢抓着戚阿影,噼里啪啦说了好多话,终于发现了旁边的沈泽白,她手也不放,一双眼睛打量着沈泽白。 沈泽白努力压抑下心中的怒火,两手拳头紧了紧,他眸色晦暗。 果然。 她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不然怎么恰好在自己在这儿的时候闯进来?她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想到这里,沈泽白的嘴角微微上挑,眼神的深处带着几丝讥讽。 “你来干什么?”戚景瑶道。 沈泽白:“我是来找你大姐的。” 沈泽白刻意强调了“大姐”二字,这说得如此明白,他倒要看看这戚景瑶要如何不要脸地去抢自己大姐的…… “这么巧!” 戚景瑶惊讶道,挽紧了戚阿影,“我也是来找我大姐的!” 戚景瑶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不分给沈泽白一个眼神,她只对着戚阿影道:“大姐,这么久不见,你想我没有?” 戚阿影道:“不到两个时辰。” 戚景瑶嘻嘻一笑:“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戚景瑶扯了两句,沈泽白在一旁插不入话来,他张了几次嘴,都被戚景瑶岔开打断。 沈泽白如坐针毡,终于,戚景瑶终于把目光又转向了他。 沈泽白还得维持着面上的温润儒雅,他只得将不满暗蓄在眼睛里。 此时的沈泽白厌恶极了戚景瑶用这种方法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戚景瑶就像没看见他眼睛里的憎恶一般,无辜地眨眨眼:“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沈泽白:“……” “啊!我知道了!”戚景瑶焕然大悟,唤着安宁道,“安宁,二殿下身体不好,你快点来扶他出去!” 缠了戚阿影几次,戚景瑶终于知道了戚阿影的那个侍女的名字。 安宁的年岁比普通的丫鬟大上一些,瞧着快到三十了,整个人清瘦,眉宇间有莫名带着几丝凄婉,自带不好惹的气息。 但戚景瑶却没有多怵她,每次自来熟得厉害,倒让安宁有些无可奈何。 戚景瑶大声唤着安宁的名字,终于,安宁从屋内走了出来,脸色很是一言难尽。 “我说了我找你大姐有事!”沈泽白咬牙道。 “我知道啊,我又没聋。”戚景瑶回答得倒是爽快,“所以你可以走了。” 见沈泽白不走,戚景瑶补充道:“我也找我大姐有事,我的事今晚说不完,所以你改日再说吧。” 沈泽白:“那为什么是我走?” “因为大姐是‘我’的啊,你不也说了嘛,是找‘我的’大姐。”戚景瑶眨眨眼,“那自然是和我更亲,当然得先顾着我啊。” 沈泽白:“……” 戚景瑶再道:“而且,虽然这是在流萤会,但你三更半夜闯到我大姐的闺房还是不大合适吧?更何况——” 沈泽白眼皮突地一跳,这戚景瑶肯定是想用那婚约威胁自己! 戚阿影还在这儿,若是再听到戚景瑶提起婚约,刺激到戚阿影,那…… 沈泽白不待戚景瑶再言,略一躬身,对向戚阿影的眼神温柔而又缠绵。 “阿影,你先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 戚景瑶进入系统页面,满意地看着数值飙升了一大截,讲戏员有气无力道:“亲,您要这样我拦不了你,但你要记得,数值已经开始积攒就代表任务开始。” “任务开始后无法再更换针对对象的。” 戚景瑶:“我知道。” “您既然选择了【二皇子】作为【灯泡值】的针对对象,您与戚阿影为【浓情蜜意值】的针对对象,那你就千万不能再让二皇子和戚阿影产生浓情蜜意值!否则任务直接失败!” 戚景瑶很淡然:“我知道。” 讲戏员认真警告半天,却换回这样轻飘飘两句相同的话,她暗叹一声造孽,然后说:“反正您自个儿注意点吧。” “哎,这样该得多难啊,您可真是以一己之力大大增加了剧情难度。” 戚景瑶:“谢谢夸奖。” 讲戏员:“……” 有风从敞开的轩窗内卷入,吹灭了几盏灯烛,戚阿影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灭掉的灯烛的灯芯,将视线移回到戚景瑶身上。 从这儿看去,戚景瑶似乎是对着沈泽白离去的背影走了神。 戚阿影缓步向戚景瑶走去。 所幸戚景瑶倒是机灵,在戚阿影刚要靠近她时,一下子转过身来,笑吟吟对着戚阿影。 戚阿影敛了步子,冷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戚景瑶眼珠子转了几圈,只听戚阿影继续道:“没事的话我就要歇下了。” “那正好!”戚景瑶一下子接过话头,她笑眯眯道,“我就是来跟你一起睡的!” ☆、第 16 章 听见戚景瑶这句话,门口的安宁首先震惊道:“什么!” 此时已约莫丑时,在山庄内作乐的贵女都散了个七七八八,收拾着准备回房歇息,只有少数几个兴致高的,还饮着酿酒挑灯醉行,跟着她们的丫鬟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们一个不注意摔伤了自己。 应该是戚阿影自己要求的缘故,戚阿影的住处甚是偏僻,戚景瑶一路赶过来,只觉得愈走愈暗,逐渐远离了人声喧哗,只能借着墙角的壁灯摸索前行。 不过这儿环境极为清幽雅致,院内一树开得繁盛的梨花在夜风中簌簌,论风雅倒算得上是拔尖的。 就在这安静的氛围内,安宁那一声有些破音的“什么”显得格外刺耳。 戚景瑶微微侧了头,面上的笑意逐渐被迷茫代替,她眨眨眼无辜地看向安宁:“不……可以吗?” 戚阿影在安宁的余光中不动声色,安宁憋着那口气对戚景瑶道:“二小姐,我家小姐喜静,您还是回去的好。” 一句未完,安宁生怕戚景瑶再次语出惊人,她道:“若您嫌路远,奴婢给您安置轿子送您回去。” 安宁提起十足十的精神力,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戚阿影,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替戚阿影拦下戚景瑶,可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听见戚景瑶的反驳。 她凝神看去,却见戚景瑶眼尾微红,一双眸子清漪着泪光楚楚看向了戚阿影。 打起精神准备好和戚景瑶大战一番的安宁:“……”这是什么情况? 戚景瑶神色委屈:“大姐,你也嫌弃我了是吗?” 她似乎是常日的隐忍压垮了心理的堤防,此刻已接近崩溃,只努力吸着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可那双眸子分明马上就要泫然泪下。 其实戚景瑶的五官并不算柔弱天真那挂,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攻击性,只单瞅着她的外貌,便只会让人觉得她永不会做柔弱哭泣之态,她是骄矜的,不肯低头的。 此刻她委委屈屈可怜着神色,看着虽也有几分触人心肠,但更多的还是与原生相貌不符的反差滑稽。 她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只眼巴巴看着戚阿影。 戚阿影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只有微风吹过梨花的簌簌声。戚景瑶似乎更加委屈了,她带着哭腔:“大姐,她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我那院中其余几个姑娘看着我都走得远远的,她们、她们还说……” 听戚景瑶说这般话,安宁可算是明白了些许。 对于戚景瑶被抛弃在宁城那么多年的原因,她可真是太清楚了。想来是那些贵女们鄙夷戚景瑶这“灾星”,怕沾染了晦气。 但她转念一想,此处多是世家闺秀,再怎么不满应该也不至于当众说出来啊。更何况,戚景瑶回京这些天,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被说灾星了,以前也没见她有多委屈的神色呀。 想到这里安宁放下心来,自己都能想到的道理主子一定也知道。 戚景瑶委委屈屈欲语还休,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哽咽了,若是唤作旁人说不定都不忍心让她再提及那不愉快的回忆,会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戚阿影却转身走了几步,随意地坐在了厅堂的软椅上,她斜着身子倚靠在软缎靠背引枕上。 “然后呢?” 戚景瑶知道戚阿影素来话少,也没指望着戚阿影真真正正来安慰她一番,只想着戚阿影或许会懒得听她聒噪,直接就同意了自己的要求。 戚景瑶:“……” “然后我就来找大姐你了。” 戚阿影的声音虽然仍旧听不出个什么情绪,但明显就不像是同情的,甚至似乎还带着几丝等着看好戏的揶揄。戚景瑶干脆直切话题,对着戚阿影真诚地眨了一下眼睛。 因为真诚,所以用力,因为用力,有些抽筋。 戚景瑶:“大姐,我觉得你挺需要我的,你这院子左右也就你一人,要不你就收下我,我也好给你解解闷。” 戚阿影:“安宁。” 戚阿影突然唤了安宁的名字,戚景瑶和安宁两人俱是一激灵,也不知道戚阿影到底是想留下戚景瑶还是让安宁将戚景瑶赶出去。戚景瑶缓了缓,不见戚阿影下文,她突然明了戚阿影是想说安宁也在这院中。 戚景瑶腆着脸笑道:“安宁又不能一直陪着大姐你,咱们姐妹多亲呀,大姐难道不想和景瑶说说体己话吗?” “不用了。” 安宁心下一喜,上前几步就要将戚景瑶带出去。戚景瑶的小脸皱成一团,倒也不恼,只想着今晚看来得在这院墙边守上一晚了。 却听戚阿影继续道:“东厢房空着。” 戚阿影每次说的话都很短,但意思却很明确。正要被安宁“请”出房间的戚景瑶顿时明白了,她眉开眼笑:“谢谢大姐!” 又过了几刻钟的时间,百萤山庄彻底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只有丛林处零零散散几只萤火虫胡乱飞着。 安宁从长廊一路而来,侧目看东厢房的灯已经灭了,她轻轻向东厢房走去,竟听不见丝毫的脚步声。 她借着微敞的轩窗向里面探看,转身又缓着步子直直走向了对面。 “主子,她睡着了。”安宁进入屋中,屋内只有一豆烛火,光芒甚是微弱,只模糊映出那人微窄的下颌。 安宁还是有些犹豫,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听那人道:“不必管她。” 安宁蹙了蹙眉头,说起正事:“主子,其实交给我也就可以了。” 戚阿影微微摇摇头,带着薄茧的手指摸索过帷帽的白纱,将那顶帷帽放在桌上。 起身时带起的袖风熄灭了那一豆昏黄。 *** 刺眼的阳光从轩窗缝隙中钻入,正正覆盖到戚景瑶微微酡红的面颊上。 她睡得极熟,微乱的发丝拂在她的眉眼处,她翻了个身将发丝拢向耳后,呓语几句,隐约还记得昨晚的梦境。 然而那梦消散得着实快,她有些不满,轻阖着的眼微睁,却被明媚的阳光着实晃了一下。 戚景瑶陡然惊醒,连忙唤过门口的丫鬟,却听丫鬟告诉她此时已将近午时了。 戚景瑶这才意识到,她脱口而出:“戚阿影呢?” 丫鬟皱了皱眉,对于戚景瑶直呼戚阿影的大名非常不满意,但还是道:“奴婢也不知道。” “她不在屋内?” 戚景瑶一时有些慌,难道那沈泽白趁自己睡着了又来缠戚阿影了吗? 她有些懊恼,自己平日里分明不是容易睡着的,怎么在这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了呢。 得了丫鬟的肯定,戚景瑶连忙起身,正好春燕进入屋中,见戚景瑶醒了,春燕兴奋地想要给她梳妆。 春燕被戚景瑶带来了这流萤会,可戚景瑶压根不给春燕贴身伺候的机会,到处跑来跑去,还摸到了戚阿影这里来休息。此刻终于逮住了戚景瑶,春燕也算舒了口气。 戚景瑶催促着春燕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顺便问道:“你在这儿有没有见到我大姐?” 春燕琢磨着摇头道:“奴婢没看见。” 戚景瑶心下愈发焦急,她可不能留给戚阿影和沈泽白单独相处的时间。 干柴烈火怎么可以相遇?这一下点燃之后炸的可是她戚景瑶啊。 简单梳洗后戚景瑶便直接出了院子,今日光景甚好,世家贵女们的性质愈发地高,溪流边置着许多张黄梨木的精雕案桌,各类时新瓜果摆放得丰盛,烹制煎炸的鱼虾都是刚从河里打捞出来的,新鲜得很。 有贵女采了几束开得繁盛的花枝,就着青瓷的花瓶一起摆在案桌上,花香弥漫,甚是舒心。 贵女们聊得热烈,突然一个抬眸却见戚景瑶步履匆匆朝她们走来。 戚景瑶走得急,随意披了件玄青色的挑线幽兰细纹罗纱衫,乌黑顺滑的青丝被一根透青色的玉兰簪子松垮地挽在脑后,余下的发丝慵懒地垂搭在肩头,衬得脸庞愈加莹润如玉。 许是走得急的缘故,戚景瑶走到她们身前时先顺了两口气,鬓角有细细的晶莹汗滴,两腮也带着浅淡的粉色。 她说:“请问你们有见到我姐姐吗?” 贵女们面面相觑,不经摇摇头。却见戚景瑶再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贵女们反应回来,起身欲走,不想同戚景瑶多说话,戚景瑶突然道:“那你们有见到二皇子吗?” 听见这句话贵女们心中又增添了几分鄙夷。 沈泽白和戚氏姐妹的恩恩怨怨平日里就常被她们谈起,每每说起,她们在羡艳戚阿影的同时都会把戚景瑶拉出来“鞭尸”一通。 在她们看来,戚景瑶本就配不上沈泽白,若是被退了婚老老实实待着也就罢了,怎么偏就这般不要脸,还缠着二皇子呢? 领头的贵女眼眸中带上几分讥讽,上下打量着戚景瑶,她说:“我们可没那么多心思去关注人家二皇子的动静。” 果不其然,戚景瑶面上失望神色愈显,她只淡淡说了一句“多谢”便转身离去。 贵女们本以为她还要刨根问底,此刻却看如此轻巧地打发了戚景瑶,心中都有几分纳罕,但所幸戚景瑶不多纠缠,也省得晦气。 *** 萤烛峰,茂密的草丛间。 不远处是一片开得正盛的梨花林,雪白色的花朵儿熙熙攘攘,被山顶的风略过,花瓣簌簌地落,甚是浪漫。 仆从抱来一个硕大的瓦罐,沈泽白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腰间配着的香囊刺绣精致,他问:“都抓来了?” 仆从乐呵道:“听主子的话,这方圆几里的萤火虫都在这儿了,保管能讨姑娘欢心!” 仆从正说着,便又有人匆匆忙忙跑来,对沈泽白道:“殿下!姑娘好像来了。” 沈泽白微微蹙眉,这时辰……比自己预想的早了些。 但也没什么紧要,他向来人颔首,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隐身于草丛旁的巨石后。 他在这儿忙碌了一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总算少了那谁的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沈泽白:嘿,总算可以安心了。 戚景瑶:呵呵呵 ☆、第 17 章 这一段路委实颠簸,戚景瑶又不停催着马夫快行,马车车厢被颠簸得厉害,戚景瑶感觉自己的胃都被颠到了嗓子口,脑袋晕乎乎的。但她依然强打着精神和讲戏员同志讨价还价道:“我都已经退而求其次,只换沈泽白的位置信息了,能不能稍微便宜点啊。” 讲戏员现在和她说话都是能少说就少说:“谢绝讲价。” 戚景瑶的眼前出现: #信息加戏:位置信息! 信息内容:沈泽白所在地! 具体地点:萤烛峰颠! 花费:60演技币!# 戚景瑶叹口气,瞅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币值暗暗心疼了一把。接着便听见马夫说已经到达了萤烛峰。 萤烛峰的光景甚好,奈何山路陡峭,戚景瑶无心于旖旎山景,只脚底生风气喘吁吁急匆匆地朝峰颠赶去。 堪堪上了山颠,入目便是那一林子的梨花,雪白纷繁的花瓣洋洋洒洒,戚景瑶倒是没看见什么人在此处。 好家伙,难道这男主把戚阿影带去小树林了? 戚景瑶一个哆嗦,不愿再磨蹭,提着裙摆快跑几步,草丛有些深,完全没过了戚景瑶的脚踝,她只想着这草丛绵软,应该没什么拦石,便无所顾忌地向梨花林跑去。 怎料一个趔趄,戚景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向繁盛的草丛,她有些懵,慌张地从地上爬起,却见周围亮起了点点星光。 她还没来得及注意去看这些斑斓的荧光,抬眸间就见一旁的巨石后,沈泽白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戚景瑶愣了两秒,喃喃道:“好阴险……” 沈泽白紧抿着嘴唇,两只手握成紧梆梆的拳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 刚刚他在巨石后听见那脚步声匆忙急促便已经反应过来。 戚阿影的步子向来稳而缓,甚至不注意的话根本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因此这人定不是戚阿影。 但来人走得实在太快,一下子就踏到了他精心布置的草丛中。 紧接着便是那“哎呦”摔倒的声音。 对于戚景瑶的声音,沈泽白其实听得不多,但不知为何就是牢牢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戚景瑶被沈泽白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这男主委实小气了点。 你要和戚阿影约会也不至于还在这儿专门设置个陷阱埋伏我吧? 但戚景瑶也不好直接问出,她拍拍裙摆上的灰尘站起身子,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点点荧光不是别的,竟然是成百上千只萤火虫。 夕阳将坠,天边的红霞晃人,把整个天幕都晕染成了血色,在这样的光耀下,被霞光笼罩着的山景看上去朦胧暧昧,倒是颇为好看。 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略暗的草丛间腾腾升起,零零散散飘散在这傍晚的红霞之下,如梦似幻。 戚景瑶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迎着沈泽白阴鸷的眼神,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个……二殿下,我大姐呢?” 沈泽白嘴角勾了勾,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他反问道:“你说呢?” “嗯……看这样子她应该不在这里?”戚景瑶顶着发麻的头皮环视一圈,她稍微放下心来,“我是来找我大姐的,既然她不在这儿那我就走了。” 然而沈泽白却不说话,只用那阴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戚景瑶,仿佛要将戚景瑶生吞活剥后再扔入油锅煎炸一通。 戚景瑶实在不舒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另外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清亮的,瞳仁黑黢黢的,眼神有点幽幽的冷意,如寒潭一般,但又不会像这沈泽白一般给人阴鸷狠辣的感觉。 而且那双眼睛还会无辜地看着她,虽然带着少年的小戾,但却愈添了几丝真挚的坦诚。那感觉,可比眼前这双眼睛舒服多了。 此刻,沈泽白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声音也是冷的:“你别装了。” 戚景瑶:“啊?” 沈泽白瞧着戚景瑶那副茫然模样,愈发不屑。 这人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还真是煞费苦心。 爱慕他的贵女不少,但这位还真真算得上是聪明的,直接另辟了蹊径。看似姐妹情深,实际处处都在引起自己的注意,就想搅合了自己和戚阿影的关系,好方便她没有意外地嫁入自己的二皇子府。 沈泽白的眸子暗了暗,这戚景瑶有如此的心计,说不定也是有用的,但…… 戚景瑶见沈泽白久久未言,且面上表情阴晴不定,她也不知道沈泽白在想些什么,只试探道:“没事的话臣女就告退了?” 单从剧本梗概她就能轻易看出这男主不是善茬,她可没兴趣和这男主待太久。 戚景瑶提着裙摆转过身子就要跑,只想快些消失在沈泽白面前,可她没走几步,便听身后沈泽白嗤笑一声。 戚景瑶身子一僵,只当做没听见,却听沈泽白道:“你这心机倒是不错。” “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沈泽白负手朝戚景瑶走去,他走得很慢,一双眼睛牢牢盯着戚景瑶,仿佛是想通过那身皮囊看穿她。 他也不等戚景瑶回应,只对着戚景瑶僵住的背影道:“你想引起我的注意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想嫁入我府中——”沈泽白顿了一顿,“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戚景瑶被他说懵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看上去很想嫁他?他不应该埋怨我侵占他与女主相处的时间吗? 戚景瑶僵硬着转回身,问沈泽白道:“您在说什么?” 沈泽白比戚景瑶大上两岁,又是男子,比戚景瑶高出了半个头,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脖子都不愿意动一下,眼神轻蔑至极。 他说:“与其你处心积虑弄来弄去,不如我给你一个承诺。” 虽然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戚景瑶还是很给面子地接话问道:“什么?” 沈泽白眸子沉了沉:“你先主动去给我父皇说退婚,然后我娶了你姐姐。” 戚景瑶听着沈泽白的话。 退婚……娶戚阿影……都很正常,是剧本里的发展。 “可为什么是我退?” 戚景瑶有些不解,按照道理来说被退婚的一方会更尴尬些,感觉丢了脸面,难道这沈泽白不需要脸吗? 沈泽白沉着眸子:“这你不用管。” 他又用着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戚景瑶,戚景瑶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只听他审视完微微抬了下颌,用一种高傲的神情说道:“回头我会将你收房的。” ☆、第 18 章 “哈?” 戚景瑶的脑袋卡顿了一下,下意识问道:“那戚阿影呢?” 没记错的话,这沈泽白在暴露野心之前对于戚阿影那可是有求必应,几乎从不做让戚阿影不开心的事,甚至还对戚阿影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要将自己收房了呢? 沈泽白轻蔑地勾了勾嘴角,只觉得戚景瑶不仅有心计,还挺有野心的。 她戚景瑶养于乡野,什么规矩礼仪都不懂,光凭这一点京城的权贵子弟就没人能看上她。再加上那灾星的晦气名声,自己肯纡尊降贵收她入房已经不错了,居然还惦记着完全取代戚阿影,成为自己的正房。 说起来,这收房一说也不过是看她有几分姿色,暂时稳住她罢了,也不知关于她会给人带来晦气的传闻是真是假,自己还是得提防一些的。 “不是。”戚景瑶又反应过来,她好像也没说过喜欢这二皇子吧?怎么这位二皇子说出“收房”二字时感觉像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 戚景瑶大概捋了一下思绪,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二殿下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沈泽白冷笑一声,只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我给你的唯一机会,你就别装了,直接回答。” 戚景瑶本也觉得没什么,这婚左右是要退的,可这沈泽白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欠飕飕的模样,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眨眨眼,干脆顺着说下去:“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二殿下,臣女愚笨,要不你直说?” 沈泽白似是懒得和她多言:“别装。” 戚景瑶:“……”算了。 她埋下头暗自翻了个白眼,实诚道:“二殿下,这婚呢,是可以退的,但收房就不必了。” “而且,如果你想我去退婚的话,你最好告诉我原因。” 戚景瑶直觉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这二皇子本就是不值得相信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戚景瑶其实非常真诚,但听在沈泽白耳中可就变了味儿。 他的眸色愈发阴沉:“别顾左右而言他。” 戚景瑶再次无语,顾左右而言他的到底是谁? 瞧着戚景瑶这样子,沈泽白便心道她不愿配合,还惦记着那二皇子妃的位置,刻意装疯卖傻吸引自己的注意,想做自己的正房,他也不再言语,直接甩了袖子越过戚景瑶阔步离开。 戚景瑶被他最后的那个眼神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兀自抚了抚胳膊,也不愿与他多言。 他这一走周围伏着的仆吏们才一个个钻出来,小跑着跟上沈泽白的步子,戚景瑶此刻倒是明白了这里的情况,原来是自己无意中破坏了沈泽白给戚阿影捣鼓的浪漫约会。 沈泽白早已走得没了踪影,戚景瑶倒也不急,这般情况下估计他是没办法和戚阿影约会了,不用担心他俩出现什么浓情蜜意。 还有零星几只萤火虫似乎迷了方向,悠悠晃荡在戚景瑶身侧,她随手一抓,便有一只萤火虫落到掌心。 * 蜿蜒崎岖的山道旁杂草蓬勃生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深处传来。 灰绿蓬松的青草被一双纤长的手扒开,那双手很瘦,骨节非常清晰,在夜色中白得惊人。 沈京迟从草丛中抽身而出,面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他垂着眼睫,指尖轻柔地捻起衣摆处粘着的杂草碎屑,两指一松,那碎屑便湮回了蓬乱的草丛中。 长睫微掀,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他突然皱了皱眉,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动静,似乎正离自己越来越近,正在这时,他的肩膀猛地一沉,沈京迟骤然转回身去。 戚景瑶看着他的那张脸,他依旧是之前那般模样,羸弱白皙,眼神中满怀着戒备,不过在看见时她后,那戒备神色迅速退了下去。 戚景瑶扯扯嘴角,也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果然是你。” 沈京迟微微低头,似乎有点羞赧,他轻轻唤道:“姐姐。” 戚景瑶端详了他一段时间,确定他手脚都还在,没有因为重操旧业被人打折手脚。 她问:“你还知道出现啊?” 少年不知道说什么,只垂下眼睫不去看她。戚景瑶看着他这般模样莫名有点恍惚,其实在沈京迟刚刚从草丛中出来时戚景瑶就看见了他。 说起来那二皇子委实不是人,亏他还是男主呢,一点男主的肚量都没有。戚景瑶下峰后只发现带自己来的马夫不见了,整个山道空荡荡的,没有可以载她回去的车马。 她无可奈何地沿着山道瞎走,终究是找不到方向,便气恼地在这片草丛旁暂歇,正想着实在不行就又在系统里找找有用的道具。 可她却细心地听到那半人高的草丛深处有极小声的窸窣声,当下便凝了神,心中隐隐有什么感觉,直到看见那熟悉的面庞,戚景瑶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 味。 她说:“你还真是心大,我都走到你跟前了你没听见我的脚步声吗?” 沈京迟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听见。” 戚景瑶说:“你这不行那不行,还想着重操旧业?你还真是不怕死的。” 沈京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戚景瑶是在说他做土匪的事情,他辩解道:“不是,我没有。” 戚景瑶挑了挑眉:“你没有?那你怎么在这山上?别告诉我你是想金盆洗手所以找个山来挖土种地。” 晦暗的天色中,少年抿着唇,长睫掩下眼底的光泽,他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他说:“姐姐误会了,京迟只是听说这儿的山里有个隐士,听别人说,那隐士外冷内热,肯帮人。京迟实在无处可去,便想着来这儿找找他,看能不能帮他做事,换口饭吃。” 他的声调本就低,愈说还愈降声调,似乎受了委屈:“姐姐交代过的事情京迟都记得,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说,是不信任京迟,觉得京迟坏到了骨子里吗?” 戚景瑶微微蹙着眉头,她倒是没听说这儿哪有一个隐士,但少年既然这样说那便应该是有的,她想着要不要自己向帮着京迟找到那个隐士,也好让他有个真真正正的安身之所。 “可以让你安身?那倒是不错的。” 听着戚景瑶的话,少年微微点了头,但神情仍旧有些委屈,似乎在恼着戚景瑶对他的不信任。 戚景瑶自动忽略了少年的委屈神色,她转移话题专注道:“那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找找。” “只是既然是隐士,那恐怕不好找。这边群山环绕,什么萤烛峰萤火峰的,你说的那个隐士到底在……”戚景瑶话说到一半,陡然愣住。 不出意外的话……京迟所说的隐士她是记得的。 她当时拿到剧本,并没有仔仔细细将书看完,只看了梗概后粗略翻了几页,而就在戚景瑶翻的那几页中便提到了百萤山群中的一名隐士。、 戚景瑶还记得那一幕剧情,已经锋芒毕露的沈泽白厉色呵斥,说那隐士沽名钓誉,实为人间恶鬼,还甩出种种证据,证明那隐士在暗地里杀害无辜,以泄私欲。最后,那隐士被沈泽白腰斩于集市。沈泽白也因此名声更旺。 “姐姐,怎么了?”见戚景瑶突然愣住,少年不解问道。 “咳……”戚景瑶抿了抿唇,对少年道,“隐士太难找了,要不我们就别去找了?” 沈京迟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他问:“姐姐你知道他?那他在哪?” 戚景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对少年道:“反正找不到就别去找了,这天下之大还能没有容你的地方?你只要不偷不抢,我自去给你找地方。” ☆、第 19 章 少年闻言却微微蹙了眉头,眸色甚是纠结,他说:“姐姐为什么要这样说?京迟不想麻烦姐姐的。” 他的神情是少年人的倔强,单薄的脊背挺得直直的:“我知道姐姐的好意,但……我还是想要自己谋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原本就清澈杳杳的眼睛愈发的明亮,就像深夜山谷中幽幽飞着的萤火虫。 “姐姐,京迟可以的。” 他说话间的情绪极富有感染力,让戚景瑶也不忍说什么,可却听京迟继续道:“姐姐可是害怕那位隐士嫌弃京迟愚笨,不收留京迟?” "不,"戚景瑶对少年道,“只是人家既然归隐,那肯定不愿再问俗尘,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少年一双眼睛就这样牢牢盯着戚景瑶,他眨了眨那双明亮清杳的眼睛,轻声道:“这样吗?” 戚景瑶莫名觉得少年的眼神似乎是直直穿透了她的皮囊,在摩挲着她的内心,让她有些别扭的感觉,但偏偏少年的眼神又和沈泽白的阴鸷毒辣完全不同,他的眼神带着未知世事的懵懂,似乎只是无意间,不慎闯入了她的心房。 让被这眼神注视着人不忍欺骗于他。 戚景瑶低低咳两声:“当然。” 所幸沈京迟也没过多纠缠,他只微叹了口气,低声惋惜道:“好吧。” 山谷幽寂,山风轻轻刮拂过耳畔,带着浅淡的凉意,戚景瑶见少年衣裳单薄,正要说话,突然凝神一听,隐隐有驾车的的声音传来。 这季节交替的时候天气最是琢磨不定,别看将要入夏,这晚间的寒意可是颇为渗人。又是在这荒芜偏僻的山里,在这儿待一晚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那驾马车驶得极快,不多时便出现在了山道的拐角处,戚景瑶遥遥望了一眼,攥紧少年的手叮嘱道:“一会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机灵着点听见没有?” 少年却露出懵懂神色:“姐姐是想干什么。” 戚景瑶压低声音说:“当然是先带你回去。” 就在这言语的时间中,那辆马车就已经行驶到了戚景瑶的面前,堪堪正停在他俩之间。 那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篷马车,很是不起眼,而驾着马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戚阿影的贴身侍女安宁。 安宁见到多出一个人,愣了一下,矫捷地跳了下来。 而戚景瑶见到安宁,笑得全无城府,她说:“安宁姐姐,是我大姐让你来接我吗?” 安宁在那一瞬间的愣神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峻神色,她说道:“二小姐怎么在这儿?让奴婢好找。” 安宁这句话等于承认了是戚阿影让她来寻人的,戚景瑶嘻嘻一笑:“我就是找不到大姐,所以到处逛逛,却没想到在这儿回不去,让安宁姐姐费心了。” “二小姐还是别乱走,大小姐又不在这儿。” 戚景瑶连忙真诚地回答着是,安宁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少年,目光审视着转向戚景瑶,明显是在等着戚景瑶的解释。 戚景瑶道:“安宁姐姐,这是我碰巧遇见的,他也迷了方向,我看他怪可怜的,要不也稍他一程?” 安宁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可行性,戚景瑶悄悄拽了拽沈京迟的衣袖,对安宁道:“这荒郊野外的,安宁姐姐心好,还是不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了,先带回我们庄子吧。” 安宁道:“山庄不允许外人进入。” 戚景瑶道:“凡事总有例外嘛,法理都不外乎人情呢,我们就先收他歇上一晚,赶明儿就送他回家。” “回家?”安宁明显顿了顿。 戚景瑶连忙道:“当然,他也是不小心才流露这儿的,我们留他一晚,明天给他爹娘送回去,不也算行了一桩好事吗?” 所幸安宁不再说什么,也默许了戚景瑶将这少年带上马车,狭小的车厢内,戚景瑶压低声音道:“你今晚就先和我回去,记住别漏出马脚,让别人知道你是土匪你就完蛋了!” 说着戚景瑶抬起眼皮往马车的门帘处看了一眼,门帘拉得严实,外面安宁驾马的声音很是清晰。 “尤其别让她知道。” 戚景瑶吩咐着,这安宁看上去循规蹈矩,想必死板得紧,切不可让她知道少年的身份。 少年眸光闪烁:“姐姐,你不是说不要骗人吗……” 戚景瑶无语道:“骗人也分情况!这是善意的谎言!善意!反正你别惹事就好,否则你可就活不了了。” 听戚景瑶说得如此严重,少年连忙应了下来,但神色仍旧颇为犹豫,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行了许久,终于可以看见远处零星的灯火烛光,渐渐感受到了人气,少年突然对戚景瑶道:“姐姐,要不我就在这儿下吧。” 少年神情犹豫,只说自己害怕露馅连累了戚景瑶,这儿已经不是荒郊,他可以自己想办法借住。 戚景瑶细细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但又害怕少年再去寻那位隐士,她便问:“你该不会还是想寻那隐士吧?” 少年乖巧摇头说不。 戚景瑶却有点不放心,之前这少年还巴巴跟着她潜入了侯府,胆子可是大得很。她便又告诫了一遍,千叮万嘱只让少年断了那心思。 她本想搜搜钱袋给少年一些钱,然而钱袋中却只剩下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 戚景瑶回府后领的月钱并不多,又被她买了东西,如今竟然只剩这一点钱,她干脆把钱袋整个塞给少年,又把头上那根玉兰簪子拔给了他。 少年不要,戚景瑶半逼半迫地给了他。 戚景瑶叫停了安宁,安宁冷眼看着戚景瑶将少年送下马车,始终不发一言。 再回到山庄时,是一片的寂静,只有挨个悬挂墙边的壁灯发出微弱的黄色光晕。 明日好像是有什么活动,今晚的山庄内见不到挑灯夜游的人,大家都在房间内睡得安稳,只等养足精神,明日才好尽兴玩乐。 夜色浓稠。 戚景瑶只感觉愈走愈黑,在她感觉自己仿佛就要坠入黑渊之中时,安宁终于停下了脚步:“二小姐回东厢房歇息吧。” 戚阿影的院子也是一片黑暗,戚景瑶低声问道:“大姐也睡着了吗?” 安宁“嗯”了一声,将戚景瑶送到厢房门口,又一个人转身离开了,想必是去替戚阿影守着夜。 这一天奔波戚景瑶也有些乏了,她躺在床上,拢了拢被子,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是少年清亮亮的眼睛。 也不知京迟到底听没听她的叮嘱。 戚景瑶有些不放心。 那位隐士是万万不能去找的,京迟没必要卷进这剧情中来。 不知是不是忙碌了一天的原因,戚景瑶的脑子逐渐昏沉。窗子没有关紧,床头的纱帐被微风吹得荡起了涟漪,轻飘飘的模样又让戚景瑶想起了戚阿影面上垂下的轻纱。 梦里戚阿影的模样甚是模糊,只无言倚着栏杆站在月下,她似乎看见了戚景瑶,转过头朝戚景瑶笑了一下。 戚景瑶想过去,但是浓雾稠得无法拨开,仍戚景瑶费尽全力,戚阿影却竟逐渐消散在了雾中。 这梦委实算不上好梦,但要说多惊险也算不上,戚景瑶醒来时却还是莫名被吓 出了一身薄汗。 醒来时旭日初升,清晨的阳光从窗棂中跳入,戚景瑶微侧了头心神仍有些不定,叩门声传入耳畔,安宁的声音伴随而来:“二小姐醒了吗?” 戚景瑶还有些恍惚,安宁的声音仿佛直勾勾从她的耳畔钻入心脏中,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安宁进来见她仍在床上,居然反常地问候了她一句。 安宁的声音依旧冷,听她问候戚景瑶反而浑身不自在,所幸安宁也就寒暄了一句,直接进入正题。 她说戚阿影请戚景瑶过去。 戚阿影少有这般主动唤戚景瑶的时候,戚景瑶欣然应下,门口的春燕欢快地跑进来替戚阿影梳头换衣。 春燕捣鼓时安宁就一直站在戚景瑶身后,戚景瑶如坐针毡,总感觉浑身不自在,难道是安宁在嫌弃自己磨叽?想到这儿,戚景瑶怕戚阿影久等,只简单拾掇一下便随着安宁去了。 今日热闹得厉害,纵然此处偏僻,戚景瑶还是隐隐听见了远方人声沸腾,她不知道戚阿影找她所为何事,只紧跟安宁走着。 还是那身熟悉的装扮。 戚阿影倚坐在贵妃榻上,手里青瓷的茶盏中茶雾氤氲,见戚景瑶进来,她笑了一声,起身拉戚景瑶的手。 “妹妹来了?” ☆、第 20 章 可能是天生嗓音的原因,这声“妹妹”被戚阿影唤出,依旧带着清冷冷的感觉,但这却是这些日子以来戚阿影唯一一次主动唤她。 戚景瑶受宠若惊,自我感觉灯泡任务又前进了一大步。但又担心着事出反常必有妖,打起了十足十的精神准备全力应付戚阿影。 时辰尚早,但天早已大亮了,净透的天空如同被浣洗过一般,看得人心旷神怡。 然而戚阿影相较往常也就稍微多说了几句话,那句“妹妹”唤过后便再无亲昵之态,只告诉戚景瑶说今日这流萤会正式开始,让戚景瑶与她一同前去。 戚景瑶本被那声“妹妹”唤得浮想联翩,一会儿想着是不是自己优秀完成了任务,让这寡言的戚阿影承认了自己,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完成得太优秀了,会不会出现其他变态支线。 同时她也没降低警惕,关于戚阿影口蜜腹剑,背地里酝酿着杀招想将她一击致命的念头也在戚景瑶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此时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人家戚阿影不过是找个顺路的玩伴罢了,好心载她一程。 今日连微风也无,阳光柔柔铺洒下,给戚阿影柔白的帷帽踱上一层金辉。 软轿不过行了一小会儿便停下,戚景瑶紧跟着戚阿影的步子,暗笑自己多虑了。 就单单从她翻过的那几页剧本中推断,戚阿影在剧本里并不是没有做过坏事的,但那都是在她黑化后,也就是在她得知了沈泽白的欺骗与利用,绝望无奈之际又被沈泽白送给邻国的时候。 在这之前,戚阿影拿的就只是女主光环耀眼的单纯小白花剧本。 而这段日子的相处…… 戚景瑶微微低着头,从戚阿影帷帽上垂下来的轻纱占据了她的视线 戚景瑶的神色有些纠结,她在这之前便经常后悔为什么自己不看完整本剧本。现在的她只能根据自己依稀得知的零碎片段推断剧情和人设,说到底就是自己的上帝视角也没有开全。 对于戚阿影……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戚景瑶还是无法看出她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对自己。 甚至戚景瑶觉得戚阿影对于沈泽白的态度都与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 戚阿影见到沈泽白的模样不是很像一个女子见到心上人的模样。 按照道理,此时的戚阿影应该早已对沈泽白芳心暗许了。 难道是这层可恶的白纱在遮挡戚阿影面容的同时,也帮着把戚阿影的情绪掩藏了? 想到这儿,戚景瑶顺着那层白纱向上看去,眼睛抬到一半,才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戚阿影不知何时停下了步子,此刻已经转回了身,正面对着戚景瑶,透过薄纱,戚景瑶感觉到戚阿影在看着她。 戚阿影问她:“在想什么?” 戚景瑶咧咧嘴角,一时有些讷讷。 她这人有个毛病,想什么东西想得投入时便会不自觉地喜形于色,表情丰富极了。 戚景瑶回忆了一下,刚刚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大概傻笑了六次,瞪眼七次眼,抿了三次唇,偏了四次头,撅了…… 好社死! 更重要的是,戚景瑶这才注意到她已经和戚阿影走到了贵女们聚会的地方,本来她一个人进来的话也是不打紧的,偏偏她还紧跟着戚阿影,而戚阿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已经社会性死亡的戚景瑶默默躺倒,甚至耳边似乎已经听见了细碎的嘲笑声。 正在此时,沈泽白亦到了此处,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他身上,也算是暂时救戚景瑶于水火。 这儿正邻着一条潺潺的溪流,溪水流淌的声音入耳,虽是舒缓动听此时却没几个人能留意到这份天籁。 与沈泽白一起到的还有一位贵公子,那贵公子戚景瑶之前见过,正是她与戚阿影初至百萤山庄时与沈泽白站到一起的那位,似乎与沈泽白关系颇深,好像……叫向子轩。 比起沈泽白表现出来的儒雅温和,向子轩明显随性了很多,他一到这儿就混入人群中,自然地和这里的公子贵女们打着招呼,看上去人缘颇好。 他一会儿和几位公子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会儿又跑到几位姿色姣好的贵女面前,作揖说笑,逗得那几位贵女掩面轻笑,气氛瞬间热闹欢快了不少。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贵女悄悄将目光放在沈泽白身上。 沈泽白与向子轩截然不同,他今日浅蓝色的锦袍,衬得整个人颇为挺拔,腰间青色龙凤纹玉带既贵气又温润,看上去似乎自带一层柔光。 啧,男主光环。 然而沈泽白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些目光一般,他自始至终就看着戚阿影,目不斜视地冲戚阿影走去。 戚景瑶偏着头看,果然那些直勾勾盯着沈泽白的贵女们一边红着脸低下头,一边又忍不住地掀起眼皮瞅着沈泽白,那目光也说不清究竟是酸还是慕。 沈泽白愈走愈近,眼看离戚阿影只有一步之遥。 戚景瑶轻晃一下,直接就出现在了戚阿影与沈泽白只见。 她是面朝着戚阿影的,仿佛没看见沈泽白一般,直接拉戚阿影的手:“大姐饿了吗?景瑶看那边有吃的,咱们去那边看吧!” 说完,戚景瑶竟是头也不回地拉着戚阿影就朝另一边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听到向子轩的高扬着音调笑道:“既然大家都到了,今日还请诸位给子轩一个面子,让子轩主持了这场。” 戚景瑶不明所以,疑惑的眼神望去,她感受到自己拉着戚阿影的手被回握住。 而那边的向子轩在公子贵女们的簇拥下侃侃而谈着:“每年一样的活动一样的规矩多没意思,今日咱们玩点不一样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竹制笺桶,两手举着,摇得噼啪作响,但他似乎只是作势,神秘莫测地笑了两下就将那笺桶放了下去。 有贵家公子在嘘他,让他不要故弄玄虚。他一边说道不急,一边又从人群中探出头高声唤着丫鬟。 随即便有丫鬟捧来一个木盒,盒子里有许多揉成小球的纸团。 向子轩嬉笑道:“今日咱就玩个新鲜的,大家随意抽取。” 说完他又一挑眉:“别和我客气啊。”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依着他的话,每人从中捻出一个。 有人将纸团打开,人群中不断有声音发出。 “绣兰院。” “烛明河。” “百草园。” 众人说出的皆是地名,且大多就在百萤山庄内部,只有少数几个在山庄外的,但都相聚不远,还有几人说出的地名一模一样。 戚景瑶隐约明白了什么,心中警铃大作,而戚阿影的手里已经在刚刚被塞了一个纸团,只是还未捻开。 戚景瑶立马向沈泽白看去,却见沈泽白亦是注视着戚阿影,他的纸团握在手中,也不知是何处。 此时只有她没有抽取纸团了。 向子轩已经到了面前,他挑着眉毛笑道:“景瑶姑娘。” 他手中的木盒里就剩下最后一枚纸团。 戚景瑶情急之下,向戚阿影手中看去,戚阿影正捻玩着纸团,皱巴巴的纸团被捋平了一角,眼看就要被掀开。 戚景瑶眼疾手快,一手抓出木匣子里最后一个纸团,另一只手竟直接朝戚阿影伸去,戚阿影没有防备,一下就被她夺了过去。 就算是她去和沈泽白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不能让戚阿影和沈泽白单独在一起! 戚景瑶一通操作,心跳有些快,她微微阖上眼,默念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景瑶姑娘,你这样不合规矩。” 向子轩反应了一下连忙阻止,却被戚景瑶厚着脸皮说叨下来:“阿影姐姐还没开始看,你也没说到手就扎根啊,我也只是想增加趣味性嘛!” 戚景瑶边说边捻开纸团,有意无意地掀起眼皮向沈泽白看去,却恍惚看见了沈泽白眼底的一丝笑意。 她的神经瞬间绷住,而此时,纸团上的字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逐萤峰。 戚景瑶大脑空白了。 这摆明是沈泽白预判了她的预判!知道她会抢戚阿影的纸团,便故意阴她一招,将她支到荒郊野外。 戚景瑶的脸瞬间煞白,她想努力稳下心神,看看系统里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她没有注意到戚阿影靠近她微颤的手,俯下身子看她纸团上的字。 戚阿影说:“好巧,我们在一起。” ☆、第 21 章 所有人都抽到了自己的地点,大家交头接耳互相探看着,寻找自己的队友。戚阿影的声音轻轻飘过,在场的人皆是一滞。 这状况明显也出乎沈泽白的预况,他的眉峰蹙了一下,嘴唇微张。 戚景瑶眼睁睁看着一个贵女向前半探的身子僵在半空,机械而又缓慢地把脖子朝这边赚来。 瞧见那张脸,戚景瑶在心内“哦”了一声,认出她是戚如玉。 戚如玉疾走到她跟前,想要靠近似乎又怕冲撞了戚阿影,她小心翼翼道:“阿影姐姐,可以把你的……给我看看吗?” 戚阿影很自然地将自己捋得平展的纸条给了戚如玉,阳光下,众人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纸条上一笔一划端端正正书着“逐萤峰”三字。 现场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倒是戚阿影率先打破了这尴尬,她对向子轩道:“既已抽好,不知接下来是干些什么?” 向子轩轻咳一声,稍微解释了一番,大概就是说这地名便是待会儿要去的地方,抽中哪儿就去哪儿,而抽中相同地点的人便自成一队。 他大概讲完规则,一手握拳贴在唇角,悄悄看了沈泽白一眼,对在场的人说道:“这主意想得仓促,好像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要不大家看看,需不需要再稍微调整一下?” 一听这话,戚景瑶自是不乐意,眼下看来,这向子轩捣鼓的什么活动,明显是要针对她,再同时撮合了戚阿影和沈泽白。 不过戚景瑶先按兵不动,只等着看其他人究竟会说些什么。 果然,戚如玉马上的眼眸中马上就有光芒一闪而过,她说:“逐萤峰偏远,莫让阿影姐姐累着,要不……”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戚阿影的脸色。 只是不知道隔着那层面纱她能观察出个什么名堂。 在众人目光的中央,戚阿影缄默不言,沈泽白上前一步,笑容很是僵硬,他说:“我抽中的是近处,不若阿影和我换一下。” 戚景瑶本以为沈泽白会强制和她交换,好得到与戚阿影单独相处的机会,却没想到这沈泽白只是冲着戚阿影说交换。这样一来,可就是她戚景瑶和沈泽白一队了。 戚景瑶在心里啧叹一声,反正不管怎么样不让戚阿影和沈泽白在一块儿就行。 却不想戚阿影浅笑一声,她重新取回自己的那贴字条,指尖顺着那笔记摩挲而过:“既是规则,遵守便是。” 那层轻纱下,戚阿影的清杳的眸子里泛着微光,她盈盈看向戚景瑶,说:“妹妹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 戚景瑶有点懵。 一直懵到上了马车,戚阿影好端端坐在她对面,感受到那马车辘辘开动的颠簸,戚景瑶进入系统一再查看演技币的余额。 戚景瑶看了又看,系统里的演技币余额并未减少,她终于确定了自己并没有手误兑换加戏道具。 没有将戚阿影的纸团偷梁换柱,也没有给戚阿影加那几句台词。 所以……这是戚阿影自己说的。 戚景瑶的心情有些纠结,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就是……太轻松了! 如此没有挑战性,戚景瑶颇为不可思议,本以为自己选了一条独木桥,结果这木头将河面铺了一半,她啥也不用做,就算滚都能把自己平安无事地滚过去。 “妹妹在想什么呢?” 戚阿影本坐在戚景瑶的对面,不知何时到了戚景瑶的身边,贴着她坐下,那帷帽上垂下的轻纱轻轻拂着戚景瑶的手背,带来丝丝痒意。 戚景瑶回过神,对戚阿影笑道:“我和姐姐的任务应该很难,景瑶在想该如何完成。” 按照那向子轩说的,他在这些地方里都藏有三个信物,只要找齐这三个物件便算通关。 戚阿影不以为意道:“这般的游戏不会太难,妹妹你不必担心。” 说着话,戚阿影又细嚼着“逐萤峰”三字,有意无意道:“这地名听着风雅,之前还从未去过。” 对于此,戚景瑶倒是有所耳闻。 百萤山群由大大小小数十个山峰组成,百萤山庄便被这数十个山峰环绕着。逐萤峰和萤烛峰一样,也是百萤山群中的一座,只是这逐萤峰在这数十个山峰中存在感最低。 它存在感低不是因为别的,单就是因为它最为偏远,且山势最为崎岖,罕有人际,甚至很多人在提到百萤山群时都会下意识忘记这逐萤峰的名字。 戚景瑶想到这里不由蹙眉,她想不通向子轩为什么会将这逐萤峰也加入游戏范围。 * 百萤山庄内。 阳光下,柳絮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着,庭院内是十足十的安静,因此缓步行走时的声音格外清晰。 向子轩抬脚踏上阶梯,正要推门进去,门却先一步被拉开,一个穿着窄袖黑袍的男子从里面出来。那男人见到向子轩便躬身行了个礼,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向子轩进去时沈泽白正坐在上首,面上看不出阴晴神色。 他握着拳轻咳一声,在沈泽白看过来时将扇子摇开,宽慰沈泽白道:“今日之事是兄弟我没考虑周到,泽白兄勿怪。” 沈泽白眸子里意味不明,他没有接向子轩的话,只听向子轩接着道:“不过泽白兄你也勿恼,这好事多磨,那戚景瑶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浪。毕竟她又不是男子,难道还能将阿影姑娘抢走吗?” 听到这沈泽白嘴角微勾,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纵然小风小浪也烦人得很。” 听见沈泽白应话,向子轩连忙回着“是”。他一边说一边悠悠做到一旁的软椅上,随性地倚靠着道:“但泽白兄何必与这小小风浪一般见识?你和阿影姑娘的日子还长着呢,且由着她蹦跶吧。” 说到这儿,向子轩稳稳皱了眉头:“只是泽白兄,我瞧她对你可是纠缠不放啊,你这退婚的事情恐怕有些麻烦。” 沈泽白嘴角原本有些淡下的笑意突然深了,他说:“我自有办法。” *** 这边戚景瑶同戚阿影已经到了逐萤峰山脚,戚景瑶站在山脚仰着头望那逐萤峰,只觉得崔嵬险峻,茂林参差,那山峰几乎插入了云层之中。 她仰得脖子都酸了,还是戚阿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进去。 安宁和春燕都紧紧跟在她俩身后,另外还有两三个仆吏,戚景瑶本来想着人多,估计一会儿就能找出向子轩藏着的信物,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竟是一无所获。 眼见太阳又往西方移去,戚景瑶不免有几分烦躁,倒是戚阿影宽慰她道:“我们连山腰都还没到,不用急。” 戚景瑶把手挡在额前,微眯着眼看那日头,此时阳光依旧晃眼,但明显就是要下山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急。 戚阿影道:“我们之前搜得太细,我琢磨着他们应该不会藏得很深入,应该是比较显眼的地方。” 戚阿影转头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她沉吟片刻说:“只是我们现在没去过的地方还多,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不若兵分两路,各自寻找,也好提高效率。” 戚景瑶觉得可行,便要回头唤上春燕,两人一组去寻,却听戚阿影先一步对安宁说到:“我和妹妹一路,你们自去寻找,回头在山下相会。” 安宁似是有些担忧,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戚阿影笑道:“这山虽险,总共也就那么大块地方,你不要担心,我们早些完成这任务回去才是紧要的。” 戚景瑶本就无所谓和谁一起,既然戚阿影这么说了,她便也顾自跟着戚阿影,只嘱咐春燕一定要细心寻找。 戚阿影和戚景瑶往东面走去,两人钻入一林子松柏树中,这片林子寂静幽暗,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早已干枯的松枝,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树木生得高,繁茂的枝叶将本就西斜的太阳遮得严实,林子里有些昏暗,戚阿影拉着戚景瑶,两人相伴走着。 “妹妹,你说这般幽寂的地方,会有人住吗?”戚阿影不小心踩到一截空心的木枝,发出清脆的“咯噔”声,在这片冷清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地幽深。 戚景瑶随口答道:“应该是没有的。” 她们这一路走来确实没见到又人生活的痕迹,甚至活物都甚为少见。 戚阿影不再说话。 林子愈走愈深,除了之前的松柏树外,还多了许多蓬勃生长的杂草,显得更加杂乱,整个林子见不到尽头。 戚景瑶蹙了蹙眉,四处看去,戚阿影见她这般模样,便问她在看什么。 戚景瑶说:“大姐会记路吗?” 见戚阿影摇头,戚景瑶道:“再走下去景瑶也快不记得路了,而且这林子如此幽深,想必不会将东西藏到这里面,不若我们回去吧。” 听见她的话,戚阿影倒是欣然应下,两人说好暂时歇会儿就原路回去。 戚景瑶倚着柏树树干微微阖目,总感觉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衣摆。 戚景瑶睁眼,却见戚阿影在示意她看什么东西。 戚景瑶顺着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株老树上隐约垂挂着一个红色的吊坠,正迎着风微微晃荡着。 ☆、第 22 章 那坠饰是个用红线缠绕着的香囊,小巧玲珑,但是确实醒目,很容易便能被注意到,戚景瑶高兴地取下这香囊攥在手中。 戚阿影缓步靠近她:“看来我们这条路是对的。” 戚景瑶点头称是,那向子轩说过,他藏了许多个信物,只要搜集三个便能通关,如此看来,倒确实是颇为简单。 既然发现了这个,两人便决定再向林子深处走去看看,眼见愈走愈深,戚景瑶的脚步逐渐放缓。 她远远眺望一眼,这林子还是看不见尽头,而大概是正值换季的缘故,太阳坠得极快,眼见上方的天色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她想着要不就先原路出了这个林子再做打算。 毕竟春燕安宁她们估计也会有所发现。 戚景瑶停下脚步正要转身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戚阿影说,却听“哎呦”一声,伴随着人摔倒落地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此时这般环境下出现颇为渗人,戚景瑶慌忙看去,原是戚阿影不小心踩到一块滑石,扭伤了脚,此刻正有些狼狈地低头坐在地上,帷帽都歪了,还有几叶细碎的枯草沾在那轻纱上。 这一摔似也乱了戚阿影的心神,她慌慌忙忙地抬手去扶正头顶的帷帽,苍白的手背上有被磨蹭破皮的血痕。 戚景瑶也去帮着想要扶她起来,却听戚阿影倒吸了一口气,压根没有站起身的力气。 戚阿影很是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戚景瑶宽慰她,想要掀起戚阿影的裙摆替她看看伤势,却被戚阿影紧紧按住,不让戚景瑶掀开,戚景瑶先是茫然了一下,但却不见戚阿影接着说什么,只执拗地阻止戚景瑶掀开裙摆的动作。 戚景瑶恍然,记起以前看过的的宫廷剧中,古代女子的脚踝都是不能被随便看的。 不过这同是女子,又是名义上的姐妹,更何况还情况特殊,倒也不必这么刻板循规蹈矩吧。 腹诽归腹诽,戚景瑶也不说其他,不让戚阿影为难,但是眼下这样子却是个难题,她柔声问道:“大姐,还走得动路吗?” 戚阿影的脚试探着缓缓动了一下,但还没用力就一下缩了回去,戚阿影对着戚景瑶摇头。 戚景瑶不由得皱眉,却听戚阿影道:“妹妹……要不你先去找安宁她们,我在这儿等你?” 戚阿影的声音因为疼痛嘶哑了几分,听着戚阿影的提议,戚景瑶道:“不行,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戚景瑶一时没有其他办法,对戚阿影道:“要不你先缓缓,我们过一会儿再看?” 戚阿影应了下来,两人一时无言,幽寂的山林间戚景瑶能隐隐听见戚阿影抽气的声音。 戚景瑶挠破了脑袋,姑且想到一个办法,她对戚阿影道:“要不我先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井?用井水浸了布冷敷一下应该会好些。” 戚阿影却是犹豫道:“井一般在有人居住的地方,这山里不见人烟,哪会那么容易找到井呢?” 戚景瑶一听也是,瞬间颓了下来,然而就在这瞬间,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那位未来会被沈泽白腰斩的隐士在最初不就是住在这百萤山群中的吗? 戚景瑶微微眯眼,没记错的话那隐士就是在这逐萤峰被沈泽白抓住的。既然如此,那这逐萤峰一定会有井! 想到这里,戚景瑶不由得放松了些,她嘴角带着笑:“大姐你就在这儿,我先去找找。” 她说:“应该会有的。” 戚阿影似是不解,但戚景瑶没有再说什么,匆匆转身就要去寻,眼见天色已晚日头将落,她不可以再磨蹭拖拉。 夕阳的斜晖将戚景瑶的影子拉得极长,正正将倚坐在那颗老柏树下的戚阿影拢进阴影中。戚景瑶步履匆匆,那斜长的阴影逐渐从戚阿影身上褪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轻纱的一角,露出一只冷冽的眼睛。 林子里的树木生得极密,再加上那蓬勃的杂草,戚景瑶一路走得颇为艰难,她一面走一面注意着方位,井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东西,倒是隐隐约约听见了潺潺的溪流声。 戚景瑶心下衡量,便决定顺着这声音去那溪流处,她凝了神仔细听声,想要辨出方向。 那溪流声微弱,但在此时听来就犹如天籁,戚景瑶屏息听得仔细。 汩汩的水流声入耳,还有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戚景瑶突然间身形一顿。 这摩擦声和水流声并不是来自同一方位,而这摩擦声像极了有人正悄悄靠近的声音。 那声音又缓又稳,来人似乎刻意放轻着步子,而且这音颇杂…… 戚景瑶绷紧了神经。 之前她便想着这次的游戏为什么会将如此偏远的逐萤峰也纳入游戏场地,但是戚阿影和她一路,戚景瑶想着这些人再怎么也不可能去伤害戚阿影,便放心地和戚阿影来到了这儿。 戚景瑶的眸子沉了沉,她双手握拳,咬了咬嘴唇,警惕地向四周看去,转身向戚阿影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又轻又快,很快便见到了坐在原地的戚阿影。 戚阿影没有任何异常,仍旧如之前那般坐在那老柏树下,小心翼翼地揉捏着自己的脚踝,整个人被帷帽垂下的轻纱遮挡着。 戚景瑶走到戚阿影的身前,戚阿影看到戚景瑶的影子便抬起头来,许是看出戚景瑶无功而返,戚阿影出言宽慰道:“可是没找到井?这倒是不紧要的,你也歇歇,我一会儿应该能好。” 戚景瑶没有说话,她的脸色有些沉,刚刚她一路过来,分明是感觉到那脚步声愈来愈清晰,可此时到了这儿,竟然听不见声来。 是那不速之客误了方向还是…… 突然,戚景瑶脸色大变,一下躬身就要去拽戚阿影,然而戚阿影先一步变了脸色,呼出一声:“小心!” 伴随着这声小心,戚景瑶听见了利刃划过空气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锐器入肉的闷响。 戚景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真实体验到古装剧里的刺杀,她的脑子空白了半晌,然而却没有疼痛袭来。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直坐在地上的戚阿影突然挣扎着跃起,直接挡在了她的身前,替戚景瑶挨下了那一箭。 戚景瑶反应倒也迅速,耳边又有利刃的声音,她连忙躬腰搂住戚阿影的腰身,两人一起伏趴在了地面。 箭矢穿入戚阿影的左肩,有鲜血汩汩冒出,将戚阿影的衣衫晕染得血迹斑斑。戚景瑶害怕一个不小心将那箭矢推得深入,在伏倒时已经万分小心,可还是不小心碰到了箭柄,戚阿影闷哼一声。 戚景瑶的额间有密密麻麻的冷汗渗出,戚阿影在她耳边哑声道:“妹妹,要不你先跑吧。” 周围箭矢密集,所幸柏树茂盛,替她俩挡了不少,但还是有许多箭矢飞来,有好几支正正插入她俩上方的树皮中。 因着那箭矢正穿入戚阿影的左肩,戚景瑶将戚阿影压在身下,两人紧紧贴着。戚景瑶的头抵在戚阿影的下颌,而她的手微微颤动着放在戚阿影淌血的左肩之上,想要按住那汩汩淌出的血流却又实在下不去手,那箭柄正好从她的指缝间穿过。 戚景瑶能感受到戚阿影的心跳得很快,她的指缝微微并紧,不知该不该拔出那箭矢,指尖处已经被濡上了戚阿影的血迹。她一咬牙,稍微冷静下来,对于戚阿影的提议并不答话。 “妹妹……”戚阿影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了,她深吸了口气,似乎还想劝戚景瑶逃走。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戚景瑶突然起身,她一手托住戚阿影的腰一手仍然按住那伤口,将戚阿影半扶着撑了起来,她说:“我们跑!” 也就在这时,原本密集朝她们这方位射来的箭矢突然凌乱了起来,全无章法地向四周乱射,甚至还有几只箭直勾勾朝着天上射去。 戚景瑶面前的光屏上有文字弹现: #数据输入完成!您已兑换成功!特效加戏生效中!# #特效加戏:重度幻影 加戏人员总数:两人! 持续时长:一炷香! 花费:300演技币!# 戚景瑶本想着戚阿影身形虽高但身量单薄,她努努力,应该能将戚阿影背起来,但事实证明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戚景瑶只得尽力扶住戚阿影,两人努力穿过这林子。 幸运的是那杂乱的箭矢没有再射中她们,她们很快便逃离了这处危险之地。 因着急切,两人也没有注意去辨别方向,只胡乱走着,竟然走出了这片林子。 只是此处却更为杂乱,野草蓬勃,山石嶙峋,而群山尽头的夕阳此刻只剩弯弯的一角小缝露在外面,天色甚是黯淡。戚景瑶凝神听了一会儿,未见其他异常,她便扶着戚阿影坐在半人高的草丛中,自己摸去那山石之间探看。 戚阿影坐在草丛间,无力地向后倒去,借着身后的石头勉强撑住身子,她的纱裙上此刻沾附了许多枯枝败叶,线头被勾起了好几处,肩膀处更是血污斑斑,但是她头上的帷帽依然戴得端正,她胸口不断起伏着,终于缓了两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稳了下那帷帽。 戚景瑶很快就回来了,她回来时面上带着笑意,扶起戚阿影说自己找到了歇息的地方。 此时天色愈暗,眼见着夜幕将至,戚景瑶扶着戚阿影穿过那嶙峋的怪石,只见一个隐蔽的山洞藏于其间。 戚景瑶苦中作乐,放松语气对戚阿影洋洋得意道:“我已经看过了,这里面可以挡风避雨,且没有什么蛇类野兽。” 那山洞幽深狭长,黑黢黢的看不见尽头,戚景瑶小心翼翼将戚阿影搀扶进了里面,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戚阿影坐下,就想要帮着戚阿影处理她的伤口。 衣料被血濡得厉害,戚景瑶的心中升起几丝酸涩的感动,瞧着戚阿影那深色的衣襟,戚景瑶的眼眶又酸又涨,她着实没想到戚阿影会帮她挡下那一箭。 戚阿影也是出了一身的汗,她的衣裳都带着很浓厚的熏香味,此时被汗珠和血液浸着,香味倒是更浓了一些。 戚景瑶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想要先将戚阿影左肩处的衣襟解开,然而戚阿影却不让她触碰,只哑声道:“我自己可以,你先在外面一些去。” 戚景瑶知道戚阿影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她的身子,她好言温和道:“大姐,我们是姊妹,你这伤口一个人是不行的,让景瑶帮帮你好吗?” 戚景瑶又道:“而且处理这伤口也不需要看见你的容貌,你只管把这帷帽好好戴着,景瑶绝不偷看大姐!” 戚景瑶想要活络气氛,也好让戚阿影暂时转移注意力忘却疼痛,便借着戚阿影大婚前不能让旁人看见容貌这件事道:“大姐国色天香,这容貌景瑶怎么看得,当然得留给大姐你未来的夫婿啊。” 可戚阿影却仍是不依,只让戚景瑶出去,戚景瑶没有办法,一个人往洞口走去。 戚景瑶守在山洞口,也警醒着,生怕那麻烦再次缠上。 她手腕上的红莲手链沾上了戚阿影殷红的鲜血,戚景瑶就着裙摆细细擦拭着。 讲戏员的声音出现:“您不听我的吧,现在这可如何是好?” 戚景瑶有气无力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讲戏员缄默半晌,调出一页数据给戚景瑶看: #系统任务累计获得:四百二十点演技币! 自行加戏累计获得:六十点演技币! 累计用出:四百九十演技币! 当前剩余:负十演技币!# #您的演技币处于负值阶段!请按期双倍偿还!否则任务直接失败!# 戚景瑶揉着太阳穴对讲戏员说着知道了,此时此刻她在系统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干脆退了出去。 戚景瑶抱膝向洞外望去,几串爬在洞顶的草藤幽幽垂下,洞外的天色已暗了个彻底。 戚景瑶细心听着动静,有戚阿影的轻嘶声传入耳畔,迫于被戚阿影嫌弃的无奈,她只得按捺下想进去帮忙的心,忍耐间一阵困意突然袭上。 今日奔波一天,戚景瑶早就有些乏累,只是没想到睡意说来就来,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渐渐就不由自主地阖上了眼睛。 朦胧中她隐约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浅淡的香气,她强撑着转了个身,在山洞的角落摸索着。 这香气应该是幽兰的味道,她刚刚怎么就没看见这山洞里还有兰花呢。 若是有兰花,就把它折下来,送给戚阿影,她定然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沈京迟:姐姐居然折我,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第 23 章  夜色黏稠如墨,沁骨的山风徐徐从洞口吹入。 戚景瑶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昏昏睡去,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强逼着自己清醒。 山洞深处听不到一点声响,戚景瑶扶着墙壁起身,试探着向里面走去。 “大姐?” 戚景瑶唤了一声,没有听到答话,她又唤道:“姐?阿影?” 山洞传出幽幽的回声,戚景瑶已然走到了深处,却是空无一人,见不到一丝人气儿。 戚景瑶心下一揪,她本就容易出汗,此时她本就吊着的心又绷紧了起来,她的额间又有冷汗沁出。 “嗯?” 突然有声音从她身后传出。 “妹妹?” 戚景瑶恍然回头,却见戚阿影正站在她的身后,她连忙拉住戚阿影:“姐姐走哪去了?” 戚阿影笑道:“我去外面看了看,见你睡着就没叫你,谁承想你就起来了。” 戚景瑶长吁一口气,放松着直接坐到了地上,刚才整颗心都悬着,自己竟然没注意到戚阿影的脚步声。 戚阿影对她道:“我刚刚在外面看了看,甚是安静,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离开?” 而戚景瑶微微皱眉:“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正坐在戚阿影的脚边,边说着话边就想要去掀戚阿影的裙子看那扭伤。戚阿影连忙后退一步,对她道:“走路倒是没多大问题。” 被戚阿影避开,戚景瑶也不恼,她站起身看着戚阿影的肩膀问:“那这儿呢?” 戚阿影的帷帽如粘在了她的头顶一般,松松的轻纱遮下,戚景瑶完全看不清那里面的情况,只能隐约看见斑驳的红色。 “自是没大碍的,只是——”戚阿影有些为难,“这儿没办法清洗消毒。” 话毕她又害怕戚景瑶担心,连忙道:“不过妹妹你不用担心,咱们撑过去,明天就好了。” 戚景瑶突然向山洞外走去,戚阿影连忙跟上她,戚景瑶不由得放缓脚步,怕牵连了她的伤势,戚景瑶扶着戚阿影边走边道:“也不知今日这人究竟……” 她话说到一半,目前这情况下那人的来历应该只有两种。 一,那人与慕义候府有仇,就冲着她们两人来的;二,那人是被沈泽白派来的。 可沈泽白总不至于要伤戚阿影,若这人真是受沈泽白的派遣,便是在刺杀戚景瑶的过程中出了差池,不小心误伤了戚阿影。 戚景瑶这样一想,倒也觉得合理,毕竟这人总不可能就单纯是个杀人狂,没事就想杀两个人助助兴吧。 戚景瑶比对了一下,竟然觉得这人若真是沈泽白派来的那才好。 因为这样的话,她们两人才不至于陷入绝境。 思量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山洞前,山洞外依然夜色浓稠,天上连星月也无。戚景瑶让戚阿影站在原地不要走动,而自己摸索着爬上了一块巨石,向四方眺望着。 不出一会儿,她的面上便出现了喜色,戚景瑶欣喜地爬下来,对戚阿影道:“姐姐还能走?那我们往那个方向行去吧。” 戚阿影有些不解:“走是能走的,但……妹妹你有什么发现吗?” 戚景瑶兴奋道:“我看见那个方位隐隐有斑驳的亮色,想来是萤火虫!” 见戚阿影不言,戚景瑶解释道:“萤火虫天性傍水而居,这深夜它们更是喜欢在温暖潮湿的地方栖息,这四下唯有那处有萤火虫,自然说明有水源!” “我们且先去那儿,清洗一下姐姐的伤口。” *** 逐萤峰山脚,眼见夜色愈深,安宁和春燕脸上皆是满满的担忧。 春燕急得直跺脚,将手里的四个小小的红绳香囊攥得紧紧的,手心的汗将红线都濡湿了。 她年纪轻,本就沉不住气,她婆娑着泪眼问安宁道:“安宁姐姐,为什么小姐们还不下来?我们明明已经找够了信物啊。” 安宁面上的担忧不比春燕少,但她还是冷着声音道:“主子们也不知道我们找齐了。” 春燕急得不行:“那我们上山找找?” 安宁道:“这山又大又陡,地形难以琢磨,且只有下山路好找,你贸然上去的话你能找得到路?能知道她们在哪?” 听见这话,春燕只能无奈地团团转,安宁嫌她碍眼:“你别急,这种事情急不得。” 见春燕真的快哭了,安宁努力和缓着语调道:“你别想着上去,你这上去了万一主子们又回来了,我们该如何找你?” 安宁其实是想宽慰春燕,奈何她天生面冷声冷,这说出来可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把春燕唬得不敢在乱动。 安宁得了清净,暗道自己还是会安慰人的。 然而清净片刻,安宁的心也还是吊了起来。 也不知道主子那儿情况怎么样了…… 山上两人磕磕绊绊走了许久,终于听到了汩汩的水流声,那星星点点的亮光也是越来越清晰,那些点状的光芒恍惚飞动着,在静谧深沉的夜色中,发出恰到好处的柔和的光。 那些萤火虫竟然不惧怕生人,两人都走到了跟前,萤火虫还在顾自飞舞着,还有几只正正落在戚阿影的帽纱上,似乎是找了个歇脚的地方。 戚景瑶看着这场景不由得有些好笑,她一声轻笑刚出,便又有两只萤火虫朝她飞来,一只一边,堪堪停在她的脸颊两边。 这下戚景瑶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不敢轻举妄动,一双眼睛冲戚阿影使着眼色,眼珠子溜溜转着,示意戚阿影看过来。 戚阿影不由得也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抚过戚景瑶的面颊,微微仰头瞧着那萤火虫飞走,她对笑得直不起腰的戚景瑶道:“你倒是心大,现在还能玩。” 戚景瑶扮了个鬼脸道:“苦中就是得作乐嘛,不然全是苦的话人还怎么活下去。” 说完她又道:“而且现在苦的可不是我,是姐姐你,快清洗一下吧,仔细发炎。” 戚阿影仍是不让戚景瑶帮忙,戚景瑶只得依着戚阿影的话背转过身去,她无聊地抬起手,逗弄着停在另一只手上的萤火虫,听见戚阿影掬水的声音,她道:“伤口可还好吗?” 戚阿影轻嗯了一句还好。 戚景瑶抿了抿唇,问道:“姐姐没想过这人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们吗?” 虽然原剧本已经白纸黑字写了个明白,戚阿影的cp就是那沈泽白,就算这期间沈泽白骗她欺她辱她,最后戚阿影还是会和沈泽白he。但戚景瑶想着这剧情还是觉得不痛快,甚至私心里想着,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戚阿影提前看清沈泽白的面目,让她不要入后面的火海。 最后he什么的,咱们不稀罕。 戚景瑶等了几息,只有掬水的舀舀声,就在她要继续说话时,她听见戚阿影道:“杀人就杀人哪有那么多理由呢?约莫是看我们不顺眼罢了。” 戚景瑶道:“姐姐可不能这么说,这总得有个仇怨吧。姐姐一向为人宽厚,不曾有过仇家,但景瑶愚笨粗鲁,可能在暗地里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倒是连累姐姐了。” 说到这儿戚景瑶叹口气幽幽道:“也不知景瑶到底得罪了谁,竟要如此赶尽杀绝。” “可景瑶自问也没做过格外出格的事,这人可真是小心眼的,也不知谁会与他婚配,那可真是凄惨,摊上这样一个人。” 一直不见戚阿影回应,戚景瑶努力找着话,越说越明白,只恨不得直接说出:“喂,就是那个沈泽白,他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他现在就想借机杀了我,还考虑不周误伤了你,真是个又蠢又坏的,你一定得离他远点!” 然而戚景瑶说得口干舌燥,把种种危害都挑得明白,还是不见戚阿影的回应,幽寂的夜空里只有她一个人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她实在受不了回头道:“姐姐你听见——” 戚景瑶的话卡到半途,戚阿影抬起头,对她冷声道:“不是让你别回头吗?” 其实此时戚阿影已经大概弄好了,她正将衣襟扶上肩膀,戚景瑶转头的瞬间也只看见了那一小截肩膀。 一截肩膀当然无甚出奇,可是戚阿影的肩膀委实太白了些。 在这夜色中简直就是白到发光,而且这白不是单纯的白皙,是那种几乎透明的,会给人破碎感的白,仿佛她就是一个无瑕的白瓷,下一秒就会破碎裂开。 戚阿影的手也是很白的,这一点戚景瑶之前便知道,但也只是单纯的决定白过常人罢了。此刻或许是在那极致的白的肩膀的刺激下,戚景瑶这才留意到那手其实也是病态的苍白,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暗色的青筋。 这般的白可真是少见,不过倒也不是唯一,戚景瑶还在另外一人身上见过。 因着戚景瑶的回头戚阿影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戚景瑶回过神来软着声调和她道歉,戚阿影捋好衣摆站起身来,她仍是没有说话。 戚景瑶挪到她身边,正想再温言和她撒几句娇,突然听到戚阿影道:“你看。” 戚景瑶顺着戚阿影的方位看去,却仍是漆黑一片,她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可看戚阿影一脸认真,她便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时,恰好几只流萤聚在一起,借着那微弱的光芒,戚景瑶隐隐约约看见山林掩映间有一栋简约的木屋。 戚阿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幽幽的,伴着夜色,仿佛是被风送入耳中的:“那有人家,我们去看看。” 不知为何,戚景瑶隐约感觉戚阿影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但她没来得及理会,只苦恼想着这房子若是有人的话估摸着便是那位将会惨死的隐士吧。 见戚景瑶皱着眉头犹豫,戚阿影问她怎么了,戚景瑶只摇头,终究是和戚阿影一起朝那个木屋走去。 眼见愈走愈近,戚景瑶的心也随之悬上。这次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想想这即将见到的,活生生的一个人,会在不久的将来血溅闹市,她就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那段剧情里写得清楚,这位隐士被腰斩成两截,整整两炷香的时间都未曾咽气,内脏混杂着鲜血淌出,而他不断地辱骂着当朝圣上,直到最后一口气时,他才哽咽着哭诉了一句天地不仁。 转眼间两人便走近了那木屋,木屋荒颓老旧,墙垣上都看得出风霜雨打的岁月痕迹,戚阿影站在门口,伸出手似乎想要叩门,手却停在了半空。戚景瑶想着可能是戚阿影觉得羞涩,便自己上手,屈指叩门。 然而指节碰到门的一瞬间那老门直接“嘎吱——”打开了,伴随着这门的微开,一阵灰尘铺洒下来,屋内比外面还要漆黑。 没人住? 两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戚阿影侧着身走了进去。 那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们随着她们的步子也来到了这木屋前,此刻见门打开,有几只萤火虫直接就一骨碌飞了进去。 萤火虫的微光让这间喑旧的小屋稍微亮敞了些许,戚景瑶跟在戚阿影的身后,戚阿影走哪边她就走哪边,戚阿影在哪停住她就在哪停,她被灰尘呛得踹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稍微好了点儿,她从戚阿影的身后探出头来。 这一探把她吓得趔趄了一步。 只见那木屋的角落处,正静静躺着一个全无生机的人。 昏黄的萤光微映着他的面庞,他此刻竟然是睁着眼睛的,但却好像没发现她们两个不速之客一般,眼珠子直直瞪在上方,移都不移。 戚景瑶下意识抓紧了戚阿影的手,眼前一幕着实诡异,难道这人是……死不瞑目? 戚阿影的身子亦微微颤动着,但她的语气稍微冷静些:“别害怕。” 戚景瑶不知该怎么办,却听戚阿影道:“他应该还活着,你去外面弄点水来。” 戚景瑶犹豫了几秒,依着戚阿影的吩咐出去了,她出去时微扶着门框,沾了一手的灰,脚肚子也有点发软。 那溪流离这儿有一些距离,戚景瑶在木屋门口捡到一片瓦砾,摸索着朝溪流那边走去。 戚阿影站在屋中,她缓步朝那人靠近,矮下.身子蹲在那人身旁。 那人清瘦,面庞瞧着应该在四十岁上下,但须发全白,极具老态,仿佛真的行将就木一般。 感受到戚阿影的靠近,那人将浑浊的眼珠转向她,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情感。 戚阿影微张着嘴唇,缓了两下,他说:“端木叔叔。” 戚阿影微微撩起遮挡住自己面容的轻纱,露出一张苍白绝色的面容。 他的声音很轻:“端木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第 24 章 深夜的百萤山庄。 壁灯将山庄照得通亮,山庄内人声嚷嚷热闹非凡,除了黑缎般的夜幕外,感受不到一丝夜晚的氛围。 在一众欢快畅聊着的公子小姐们之间,向子轩踱着步子甚是焦虑。 他问身旁的小厮问道:“戚家那两位小姐还没回来?” 小厮摇头说着没回来,向子轩又问可有消息,那小厮依旧摇着头。 这好好的活动却莫名少了人,还是慕义候家的两位小姐。向子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就在这时,他看见久未露面的沈泽白施施然出现在了庄园。 有贵女见他过来,红着脸颊与他行礼问安,沈泽白一派谦和挨个点头致意,惹得那众贵女面庞愈加地绯红,就像刚饮下桃花酒一般。 向子轩匆匆过去,一把拉住沈泽白低声道:“泽白兄,大事不好。” 沈泽白微挑了眉问所谓何事,只听向子轩道:“戚家两位姑娘还没回来!” 沈泽白瞬间变了脸色,他扬了音调厉声道:“什么?阿影没回来?” 他突然敛了笑容疾言厉色,面上是少有的肃然,一下就将周围人的心都颤动了一下。 向子轩磕巴了一下,对他说着是,沈泽白皱眉,匆匆就向庄园外走去,翻身骑上骏马。 “好了好了,诸位安静。” 见沈泽白离去,在场的贵女和公子哥们都骚动起来,窃窃私语说个不停,向子轩扬声高呼了好几句,勉强将他们的声音压了下去。 因着刚刚沈泽白突然扬了声调,在场的人都知道了戚氏姐妹的失踪,又看见了沈泽白匆匆离去,不免人心惶惶。 “事出突然,不过肯定没什么大碍,诸位稍安勿躁。” 向子轩好不容易宽慰下众人,自己也放心不下,寻了个时机悄悄溜出庄园。 向子轩小心翼翼闪出门,生怕捣鼓出动静再被缠得脱不开身,却正好看见一个侍卫拖着一个硕大的麻袋从这小门处经过。 那侍卫不防,警戒了一下,见是向子轩,便将已经出鞘的剑收了回去,躬腰道:“向公子。” 他说话间依然没有放开那鼓鼓囊囊的麻袋,向子轩看着那侍卫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颇为眼熟,似乎在沈泽白身边看见过。 突然,向子轩感觉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他蹲下.身子细细看去,指尖在地上一点,便是一指浓稠的殷红。 腥味顺着鼻腔蔓延。 *** “你干什么?” 戚景瑶用那片瓦砾盛了满满的溪水,她小心翼翼走到门前,却见戚阿影正蹲在那人身旁,而那人情绪颇为激动,一只手颤颤巍巍似乎要向戚阿影的脸颊上摸去。 戚景瑶连忙疾走过去,一下挡在戚阿影身前,与那人隔开距离,手里盛着的水因为这几步泼洒了一半。 戚阿影稳稳接过戚景瑶的水,她说:“你激动干什么?这位先生醒了。” 戚景瑶这才完全看清那人的相貌,那人面容憔悴,瞧着颇具老态,尤其是那一头鬓发,竟然白了个彻底,戚景瑶暗暗想着只怕寻常七十岁老夫的头发都没他那么白。 可奇怪的是,虽然面容憔悴,须发竟白,那张面孔却还是能看出这人年龄不算老,应该比慕义候的年岁大不了多少。 本应正值盛年,怎么就颓废成这个样子了? 戚阿影动作轻柔细致,她半扶着这老人起身,托着那片瓦砾将水一点一点沁入老人的嘴唇。 戚景瑶暗暗赞叹女主的温柔体贴,她甚至从老人浑浊的眼眶中隐隐约约窥出了一点泪水。 瞧,又是一个被女主感动的人。 在戚阿影喂水的同时,戚景瑶也在这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成功找到了几个瓦罐,她从中挑选出一个破碎不大的,拍拍灰尘又出去了。 再回来时,瓦罐焕然一新,罐内清水杳杳。 戚景瑶催促戚阿影去清洗伤口,拉开一页小门让戚阿影进去。 这门拉开时又是一阵扬尘飘扬,里面堆拉着各式各样的杂物。 戚阿影也不推辞,直接就进去了,戚景瑶守在门口,与屋内的男子大眼瞪小眼。 这男子被戚阿影扶到了草垛上,此时正半歪着身子,看上去也还是无精打采的,但他的眼神却恍惚地直直盯着戚阿影进去的那个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已经入了神。 戚景瑶向左侧方跨了一步,牢牢挡在了那门前,将那男子的视线隔开。 那男子如梦初醒,茫然地眼神稍微清明了一点,他抬起自己脏兮兮的手背摩挲了一下眼角,眼神落在了戚景瑶的身上。 他的眼神带着探究与提防,被那双眼睛这样看着,会给人很不适的感觉。但戚景瑶却也没多做计较,她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问道:“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啊?” 那男子没有说话,只依旧用那深沉晦涩的眼神打磨着戚景瑶,戚景瑶抿了抿唇,试探道:“端木旻?” 男子的瞳孔瞬间扩大,紧蹙的眉头明明白白说明着戚景瑶的猜测是正确的。 戚景瑶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就是小说中被腰斩的那位隐士,她心情有些复杂。 眼下这情况倒也确实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在剧烈疼痛下还能鼓足劲骂天骂地的彪悍的隐士在此刻居然是如此颓然无助的模样。 端木旻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张,从喉咙里咕噜发出几个音节,戚景瑶听不清,向他走了几步,俯身到他面前:“啥?” 而那端木旻却将那茫然的视线转向了戚景瑶的身后,戚景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你认识他?” 原是戚阿影从那间小屋中出来,她动作倒快,这短短的时间内便处理好了伤口,穿戴得一丝不苟。 风从门口灌入,呼呼吹着她帷帽下的轻纱。 戚阿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也听不出个喜怒,但戚景瑶莫名感受到一丝冷意,她小跑几步将门掩合上。 这下风吹不进来,应该也就不冷了吧。 戚阿影站在原地等她的回答,戚景瑶不好和戚阿影解释,只笑道:“我也是随便猜猜,之前听人说这里住了个隐士叫端木旻,我见到这位先生便随便叫了叫,也不知是不是。” 说完戚景瑶眨巴着眼睛看向那端木旻:“先生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呢。” 端木旻却不再与她说话,甚至也不再看她们二人,兀自低下头,将视线拘于下面的一方草堆。 戚阿影说:“先生不愿说就不说,我们借了先生的地方,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 宽阔的官道上,沈泽白骑着高大的骏马疾行着,马鞭高扬,后面跟着一队侍从,看上去颇有气势。 沈泽白行在最前,没有人能看见他嘴角浅淡的笑意。 那个侍卫任务倒是完成得不错,也算是在他死前实现了点价值。 在这个游戏一开始,沈泽白的本意确实是用这样的小伎俩让自己和戚阿影有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而那个妨碍人的戚景瑶,就将她支得远远的,让她受些苦头,明白自己的位置。 可那个向子轩却是不靠谱的,竟然整出这样的幺蛾子。 可就在那一瞬间,沈泽白福至心灵,另外想到一个妙招。 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升温升温感情固然好,但这样培养出的感情终究还是浅薄了些许。 这戚阿影一直以来对他不咸不淡,沈泽白面上深情如初,可实际上早已厌烦不已。 因此,他没有阻止戚阿影和戚景瑶同去逐萤峰,只在暗地里派了那个侍卫去刺杀这两人。 他当然不是想要杀了戚阿影,毕竟戚阿影还有用处,他只是吩咐那侍卫吓一下戚阿影,可以弄些无关紧要的伤,至于戚景瑶……死活皆可。 而为了防患于未然,那个侍卫回来给他汇报的一瞬间,便被早就埋伏在屋内的侍卫打晕装进了麻袋。 毕竟,像他一样的侍卫多的是,不过是自己的一颗棋子罢了,既然是棋子,那就好好起到棋子的作用,该弃就弃,不仅弃,更要弃得果断。 想到这里,沈泽白兴奋地眯了眯眼,仿佛已经看见了待会儿见到戚阿影时的模样。 生死之际,平日里看着高冷不可一世的她,估计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腿都站不起来了吧。 见到他的一瞬间肯定会像看见天神降临一般,毫无顾忌地带着哭腔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从这开始,她会彻彻底底被自己拿下,为自己所用…… 沈泽白的眸子暗了又亮,转眼间便到了百萤山群中。 春燕早已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又不敢出声惹到安宁,便自己去了一个角落,在那角落处紧张地搓手跺脚,急得团团转。 终于,她听到了阵阵的马蹄声,她仰头看去,看清了领头的正是沈泽白,他带了好大一队人马,正扬鞭向此处赶来。 春燕终于稍微放下了心,虽然这沈泽白不喜欢自家小姐,但救人总归是一起救的。 她兴奋地回头要告知安宁,却见安宁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亦是沉着眸子看着沈泽白的方位。 春燕的话卡在喉咙,安宁她好像也不是那么高兴的模样…… 沈泽白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来到安宁和春燕身前,他的面上是满满的担忧:“阿影呢?” 虽然沈泽白是在问安宁,但春燕沉不住气,她连忙道:“大小姐和我家小姐都在山上!还没下来!求求二皇子救救她们!” “什么?!”沈泽白捏着拳头,抬眸望向那山峰,一挥手便带着那队人马入了山,动作快极了。 ☆、第 25 章 脚步声杂乱无序,侍从们纷纷搜索着,一队侍从从山峰下来,对沈泽白道:“二殿下,属下大概搜寻了一遍,未见戚大小姐。” 沈泽白凝眉,眼下又有几队侍从过来,都是一无所获。 逐萤峰确实山势险峻茂林参差,要在这里面找人属实不易。可他们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按照道理来说,戚阿影应该也能感觉到,她自己都会出来求救的吧。 沈泽白突然忆起刚刚在山腰处经过的那片柏树林子。 那林子深远,一眼望不见头,若是人在那林子深处,确实有可能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想到这儿,沈泽白当即便令了人马拎着灯盏和自己同去那片柏树林。 *** 这屋子漏风得厉害,戚景瑶缩在墙角有些哆嗦,她四下望过去,确定自己已经关紧了门窗,可还是感觉到一阵飕飕的冷意。 哎,还是房子太老旧,连这点寒意都抵挡不住。 戚景瑶百无聊赖,将视线移到了屋内的草堆上。 此刻,她独自缩在背风的一角,端木旻半躺在屋内的草堆中,而戚阿影则背对着她站在前方不远处,三人倒是处成了一个不甚规则的三角形。 啧,果然三角形就是最稳固的形状。 相比初见,端木旻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明明她和戚阿影才是不速之客,可端木旻却拘谨得厉害,甚至小心翼翼地捋着自己杂乱不堪的花白鬓发。 他的发须实在是肮脏凌乱,可能是太久没有清洗打理的缘故,泞成了小缕小缕的,还有许多草屑沾在上面,被花白的须发一衬,更显脏乱。 而此刻的端木旻明显也知道自己仪容不整,他悄悄地抬起手背蹭了蹭自己面颊上的污灰,又顺着发梢的枯叶,不时还抬起头看戚阿影一眼。 戚景瑶也悄悄探出个脑袋,却发现戚阿影微微阖着眸子,若不是她还倚着墙站着,戚景瑶都以为她睡着了,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戚景瑶抿唇将视线移开,却正好迎上了端木旻探究的目光。 和看戚阿影的目光不同,戚景瑶被那视线接触时只感觉到浑身不舒服。 那眼神不算带有恶意,可却是满满的防备与疏离。而端木旻看戚阿影时的眼神却是带着怜爱的,甚至……戚景瑶还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几丝莫名的慈祥。 咦,果然是女主光环吗,如此轻松就取得了别人的信任。 戚景瑶严重怀疑刚刚戚阿影喂给端木旻的水里是下了迷魂汤的,不然端木旻怎么会突然之间态度改变那么大。 戚景瑶实在是闲来无事,将这间简单屋子里的物和人都打量得不能再打量,吐槽得不能再吐槽。而那一边,沈泽白一行人则是步履匆匆,在柏树林中穿梭着。 夜色下,沈泽白带来的人马兵分几路,却依旧无所收获,沈泽白的眉头渐渐蹙紧。 不应该…… 这时一个侍卫跑过来回禀说发现了另一条走出这柏树林的路,所通之处看上去人迹愈加罕至,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沈泽白略一沉吟,便决定跟着那侍卫去那边一探究竟,可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另一个方向传出声音: “二殿下?” 那声音有些小,但在这林子间很是清晰,那声音似乎感觉到了是他,虚弱的声音中增添了几丝欢快:“二殿下!快过来啊,我大姐受伤了!” *** 这一趟折腾下来,时辰已约至破晓,天空隐约泛着的鱼肚白死气沉沉,但也算给大地上的一切增添了少许亮色。 沈泽白躲在长袖中的手紧了紧,他面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可一双眸子却是冷冰冰的。 沈泽白按捺下心中的不快,他温言道:“还请戚二小姐勿要胡搅蛮缠。” 远处,几个好事的丫鬟仆人并上不知哪家的小姐,都悄悄探出头看着这边的情形,瞧见这一幕都在心底暗叹沈泽白的温柔痴情和戚景瑶的蛮横无理。 然而戚景瑶却动也不动,她牢牢堵在门口,死活不放沈泽白进去,竟然莫名有了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沈泽白咬着牙,吩咐身旁的侍卫道:“此次变故突然,戚二小姐恐怕也受惊疲累了,你们还不快带戚二小姐回去休息?” 得了沈泽白的吩咐,立马便有人上前“请”戚景瑶回去,戚景瑶一把抱住门框:“我姐姐在里面!她受了伤需要人陪,我哪里也不去!” 侍卫奈何不得戚景瑶,戚景瑶说完又连声唤着安宁,似是害怕惊扰了里面的戚阿影,戚景瑶唤安宁时刻意压低着声调,不将声音完全放出来,只一声接着一声,唤个没完。 沈泽白听得头疼,他咬牙切齿道:“既然阿影受了伤,你为何不让我进去?” “自然是为了我大姐好!”戚景瑶理也直气也壮,“你又不是大夫,去了能怎么样?更何况我大姐需要安静!” 沈泽白感觉她的逻辑极度不通,偏偏此时此刻自己还得被迫和她说下去:“你刚刚不是还说她需要人陪吗?” 戚景瑶面不改色:“您难道不知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 戚景瑶说完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好和沈泽白唇枪舌战的准备,可她却见到沈泽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他面皮上标准的笑容稍微动了动。 对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他怎么就那么死板呢? 儒雅谦和自然好,但这儒雅谦和也是会有的底线,这戚景瑶一味地挑衅,他怒上一怒,总不过分吧? 沈泽白找到了出路,这“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戚景瑶被沈泽白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弄得错愕了一秒,下意识地用力抱紧了门框。 沈泽白面上的笑意渐敛,他坦然地露出那双冰冷的眸子,他厉了声调道:“阿影危难之际,你还不让我进去探望?” 沈泽白的语气中带着悲愤,看着戚景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你们可是亲姐妹!” 悄悄躲起来看戏的群众们见到这一幕略微惊了惊。 沈泽白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这少有的几次失态竟然还都是因为戚阿影,可见这沈泽白该是有多爱戚家大小姐。 大家一时之间对戚阿影又酸又妒,连带着又在心底里嘲讽了几句戚景瑶。 这戚氏姐妹都算人才,戚阿影被如此温柔深情的二皇子喜欢着,却还是惺惺作态,拿腔作调,刻意摆着那高贵的架子。而戚景瑶更是不可理喻,接二连三去搅合二皇子的大事,还为难二皇子!像个小丑蹦跶个不停。 这次终于把气量那么好的二皇子惹生气了,大家伙幸灾乐祸,等着看戚景瑶被拖走时哭天抢地的模样。 谁料,沈泽白话音刚落,原本紧紧抱着门框,不成体统的戚景瑶马上就松了手,她端端正正站在沈泽白面前,居然也是一脸的悲愤。 她拍手跺脚痛心疾首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亲姐妹啊!” 她这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打算来硬拖戚景瑶的侍卫都愣住了。 而那个可恶的戚景瑶面上神色复杂至极,委屈、愤怒、心痛……混杂着出现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竟然渐渐盈蓄了薄薄的水雾,水雾越积越多,终于积攒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啪嗒”从眼眶中落下。 戚景瑶的唇瓣微微颤动着,情绪上涌,让她的面颊沾染上几分绯色,她声线颤抖:“我与你婚约未退,阿影又是我的好姐姐,我、我怎么能让你就去,亵渎了我姐姐的名声?” “你——”沈泽白的太阳穴倏地一跳,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个“你”字来。 果然!在逐萤峰时就应该下死命令杀了她! 沈泽白不由得暗恼,那个侍卫可真是死得活该,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到,竟然留着戚景瑶在这无痛无伤的蹦跶。 果然还是得该断则断。 而戚景瑶还在那里委委屈屈地哭诉:“你什么你?我知道我大姐貌美,但你也万不该如此□□裸地去玷污人家清白啊!” “今日若是放你进去了,以后大姐如何立足!” 戚景瑶抹了一把眼泪,断然道:“所以我绝对不会放你进去的!” 沈泽白怒极反笑,这戚景瑶也拿捏不住其他,只能一直拿着那婚约说事,他说:“戚二小姐,我与你素无感情,这婚约你我都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你又何必一直拿乔呢?” “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戚景瑶只愤愤道,“你以后要做什么与我无关,只今日我绝不让你进去,不可让你污了我大姐清白,若你实在想见,就先退了这婚约再说!” *** “啪嗒!”精制的浮雕玉瓶被摔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丫鬟们慌忙跪下,却也不敢多言,瞅着沈泽白的脸色,埋着头一片片捡起那碎片,不出声地打扫了个干净。 待到所有人都退了个干净,沈泽白一下做到了扶椅上,他微微阖上眸子,脑海里戚景瑶咄咄逼人的模样再次出现,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但很快,在这些混杂的画面的声音中,戚景瑶偏着头笑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音貌占了上风。 沈泽白微眯的眸子里情绪变化莫测,良久,他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开。 戚景瑶此人,心机深沉咄咄逼人。但她贪恋的无非也就是这“二皇子妃”的名号,既然想要,给她便是,这倒也不难。 戚阿影那儿也自有稳住的办法。 只是那刁蛮心机的戚景瑶就算拼尽全力得到了她想要的又如何?这能不能受得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第 26 章 “你如今怎么想通了?” 繁华富丽的宫室内,孙贵妃懒懒倚靠在金丝楠木的靠背椅上,一手懒懒地抚过肘下软垫上的精密花纹,葱管似的长指甲在暗纹上划动。 沈泽白侍立一旁,他敛着眸子看不出情绪:“儿臣听母妃的话。” 孙贵妃嗤笑一声,她的嗓音有些尖锐:“你若真听我的,当初也不会和我对着干了。” 沈泽白不发一言,只低头站着,孙贵妃乜了她半晌,倏地笑了起来。 她天生一副不显年龄的俏模样,且出嫁早,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单瞧她那模样,就算说她二十也是有人信的。 但那是在没看见她眸子的前提下。 孙贵妃款步走到沈泽白身边,她个头不高,抬起手替沈泽白掸了下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光流转,柔声道:“早听为娘的不是皆大欢喜吗?” 孙贵妃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迂腐刻板,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如今你可是存了那份心思?” 她的眼里含着期待,见沈泽白不言,只继续道:“你别不说,有那个心思是好事。” “这至尊之位谁不想要呢?” 说到这里,孙贵妃闷哼一声,眸子里的情绪变化莫测。 她的儿子,如何比不上那一位? 然而沈泽白却扫了她的兴致,沈泽白抿唇道:“母妃误会了,儿臣……并不想要。” 听见这话,孙贵妃倏地转过头去,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有你这个儿子!” “你母妃现在处处被人压一头,你还想以后你和你母妃一起被人压吗!” 二皇子来拜见自己的母妃,闲杂人等早就退了个干净,孙贵妃手段利索,倒也不担心隔墙有耳的情况。 孙贵妃道:“论才资人品,哪样不是你占上风?就连那些迂腐的言官们,他们对你也是啧啧称赞。可你——可你却如此的没用!不就是区区一个太子之位吗!” 沈泽白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道:“这太子之位父皇自有衡量,儿臣只是尽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你的本分就是让你亲娘我扬眉吐气!” 孙贵妃气结,一下坐回了软椅上怒视沈泽白。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生出的儿子竟然如此不像自己,若不是生产那天自己清醒着,而沈泽白也确确实实长得和她颇像,她都要怀疑自己的儿子被人调换了。 怎么能这么没志气呢? 若说自己的儿子是个窝囊草包那也就罢了,可恰恰沈泽白不是啊,不仅不是草包,还是皇子里最拔尖的,孙贵妃左看右看,总觉得未来的皇帝就应该是自己的儿子。 她最终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回去,不管怎么样这点想通了也好,先讨你父皇欢心最重要。” 沈泽白恭恭敬敬道了声是,安静退出了孙贵妃的寝宫。 瞧着沈泽白离去时的模样,孙贵妃又是一声长叹。 她这儿子一向优秀,她本来也是满心欢喜,想着总算有资本去博上一博,结果却偏偏给他养出了这样一个性子。 儿子不争气,皇上又是个偏心的,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 市集人声喧哗,今日天色好,出摊的小贩熙熙攘攘填满了整个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吆喝个不停。 这条青石大道甚是宽阔,市集占地也不小,可此刻戚景瑶的马车仍是行得艰难,只能一点一点跟着紧凑的人群向前蠕动着,马匹撒不开蹄子,小步小步走得甚是憋屈。 戚景瑶干脆让马夫暂时将车子停到了一个角落,说等这阵人潮过了再走。 此行只有她一人,从逐萤峰回来后,得知消息的戚父戚母立马就谴了人来看戚阿影的伤势,并把戚阿影接回了侯府。 戚如玉也顺便一起回了去,只有戚景瑶想着还没给京迟交代清楚,便借口不回。 戚景瑶本还在努力编织着借口,想着若是被问为什么不回的话该如何回答,可没想到来接人的嬷嬷听见她说不回后,只“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戚景瑶:“……”好歹给彼此一个敷衍的机会可以吗。 一阵酥香飘过鼻尖,戚景瑶提着裙摆下了马车,春燕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不远处是一家酥点铺子,此刻正将揉得白嫩可爱的小圆子裹上粘米粉。熟能生巧,做酥点的老婆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团好的圆子们摆放得整整齐齐,手指捻起一撮芝麻,一下挥过去,黑漆漆的芝麻就稳稳粘到了白润润的糯米团子上。 老婆婆一翻粘板,下饺子似地将圆子们滚进了热油锅中,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就被炸得金黄酥香。 戚景瑶笑吟吟地付过钱,接住老婆婆递来的包好的一大袋油糍。 油糍刚刚出锅,隔着那纸袋都能感觉到烫意。春燕的眼睛悄悄地移了过来,见戚景瑶偏过头看她,她又连忙转开视线,立得端正。 戚景瑶轻笑一声,拿出一个油糍之后就将整袋都塞给了春燕。 春燕规规矩矩接过,却是动也不动,只像个工具人一样老老实实拿着,可鼻子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油糍腾出来的热气直往她的鼻尖里钻,她刚刚看见小姐咬了一口,这油糍里还裹着红豆甜馅儿,刚刚好中和油酥皮的腻,这一口吃下去,想来应该是极具有层次感的。 春燕紧紧闭着嘴,希望小姐快点吃,这油糍果子就是得趁热吃呢,小姐可得快点,凉了就失味了。 春燕替戚景瑶想得周到,戚景瑶瞧着她的神色,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只幽幽叹口气,将春燕的心里话给她说了出来:“这油糍还是热的好吃,可这一时半会儿我哪吃得那么多呢?” 感受到春燕骤然发光的眼神,戚景瑶继续叹道:“算了,能吃多少是多少,凉就凉吧,大不了不要就是。” 春燕眸子里的光颓然暗下,她抿抿唇,饱含怜惜地看着那袋将要失去存在价值的的油糍。 却听戚景瑶继续道:“可这扔了该多浪费,浪费可耻啊……” 春燕还没反应,就听戚景瑶道:“还是交给你吧,别浪费了!” 春燕怔了怔,将戚景瑶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终于确定了戚景瑶的意思,眉开眼笑说道:“好!主子放心!” 瞧着春燕满足的模样,戚景瑶暗笑她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能那么容易地被哄开心。 从刚接触起,戚景瑶就感觉到这春燕虽说年纪小,但手脚特别麻利,能干肯做,也从不曾多抱怨。但就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一副害怕的模样。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可能春燕终于确定了戚景瑶并不吃小孩,这才和她熟络了些。 眼见身旁的人潮过了几波,但马车依旧难行,戚景瑶瞅着这热闹劲便垫着脚尖眺望。 她起了新鲜劲儿,混着人群向前走,被挤到了一个卖书画的小摊前,戚景瑶侧着身子紧紧扶着那书桌,可算是站稳了下来。 她抽到那空隙,得空朝书画摊上看去,那书法笔风凌厉,一撇一捺皆呈逼人之势。 戚景瑶略略看了一圈,注意力被旁边的写意山水图吸引了过去。 那写意山水图寥寥几笔将山川河流勾勒而出,画风随性洒脱,用墨恰到好处,倒是颇为吸引人。 但若仅仅是这样,那也只能算得上一副可称上品的山水图。画工精湛,但流于世俗,和其他的写意山水图相比没有尤其出彩的地方。 这幅画的出彩之处在画中的山脚河畔。 重山叠影之下,一弯山河顺势淌出,而在这山水之滨,还有一个女子被细笔勾勒了出来。 叫戚景瑶专注地端详着这幅图,坐在这书画摊后的书生立马就兴奋了起来:“您可是觉得这副图不错?” 他几乎是一跃而起,眼睛里闪着极亮的光芒,戚景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趔趄一步,可却被拥挤的人潮赌了回来,让她贴在原地不得动弹。 迎着书生殷切的目光,戚景瑶很给面子地点头:“嗯。” 她也确实觉得这副图不错。 “这幅画用墨浓淡相宜,且不拘于形式,具有新意。” 书生的目光过于炽热,戚景瑶努力找着词夸上一夸。 “那是自然!”对于戚景瑶的回答,书生明显非常满意,“这幅画是蕴‘情’的!尤其是这山水间的女子……描摹得宜,栩栩如生,一笔一画皆能看出作画之人的真切……” “得了吧!” 书生说到兴头上,紧邻着的摊贩便嘘他:“你少在这唬人。” “你逢人便吹这幅画,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人像画得格格不入。本来底子的山水画得算好的,可整副画还是被这后面加上的人像给糟蹋了!” “懂行的都不屑于你这画,你还一天到晚非拉着别人说。” 书生被那摊贩的一通话气得面色通红,可却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一挥袖子:“你……不可理喻!夏虫不可语冰,我不和你争。” 摊贩:“本来就是嘛,你那画该是多没品味的人才会买啊。” 那摊贩桌上也摆放着字画,比这书生摊前的字画多了十倍不止,摆了个满满当当。 摊贩笑眯着眼对戚景瑶道:“姑娘看看我这儿的字画吧,保管物美价廉。” 非明眼人·戚·不懂行景·没品味·瑶:“……” 现在同行竞争都嚣张到这个地步了吗? 戚景瑶对那笑得殷勤的摊贩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觉得这边的更好看些。” 书生在这儿许多日子,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认可自己案桌上的书画,顿时产生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慨然之感,当即便湿了眼眶,想要与戚景瑶畅谈三百回合。 可还没等书生侃言,一个小厮拨开人群挤到了戚景瑶的身边,他恭恭敬敬道:“戚二小姐,我家主子在那边等您。” 小厮指着对面名叫晖玉楼的酒楼,书生被打断,一下又焉了回去,但还是对戚景瑶道:“姑娘有事离去便可,我一直在此处,等姑娘办完了事,在下再与姑娘好好磋磨一番!” 戚景瑶感觉到这小厮有几分眼熟,仔细思量,却是沈泽白身边的人。 ☆、第 27 章 街道上堵得满满当当的人潮终于泄了一些,戚景瑶从晖玉楼中出来,却再看不见之前那个书生。 旁边的摊贩依旧堆着笑:“姑娘想买字画?再看看我这儿的,不是我吹——” 就在这时,戚景瑶的胳膊被人一把握住,她回头一看,春燕仰着笑脸:“主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春燕献宝似的将手里空落落的大纸袋呈给戚景瑶看,她拎着袋子抖了抖:“主子,我全吃完了!一点都没浪费!” 她笑得娇憨,嘴角还有沾着一点油亮的红豆渣,戚景瑶替她捻去,忍不住笑道:“嗯!真厉害。” 此处距离侯府其实不算太远,戚景瑶干脆弃了马车和春燕一起朝侯府走去。 春燕年纪虽小,记性确是极好,对于回侯府的路熟悉极了,有她一蹦一跳在前面领着路,戚景瑶也不多做思量,只默默跟着春燕走着,脑海里回忆着方才沈泽白的言语。 晖玉楼上,在这少见的两人单独相处的情境下,沈泽白竟然没有出言威胁,反而保持着他一贯的温润神色,邀请戚景瑶品尝桌案上的菜肴。 戚景瑶自是不敢动那菜肴,只戒备着问他所谓何事。 而沈泽白接下来说出的话才是让她惊恐万分。 沈泽白瞧着戚景瑶疏离的神色温和一笑:“倒也无它,只是碰巧见着戚二小姐你,便想着邀你上来。” “毕竟,”他顿了顿,仍然是温和的语调,“我们也是有婚约的,应该不算唐突吧?” 戚景瑶:“……”这家伙吃错药了? 戚景瑶干笑两声,也不和他多扯:“说得像是你会娶我似的。” 沈泽白却是一挑眉:“为何不娶?” 戚景瑶更加确定,沈泽白今日一定是吃错药了。 许是感觉到戚景瑶走得缓慢,春燕回过头看她,凑到戚景瑶身前问:“主子可是累了?需要歇息吗?” 戚景瑶被突然凑到面前的脸蛋吓了一跳,思绪拽回,刚想对春燕说不累,唇瓣微张的瞬间又有一阵香甜的板栗味飘过鼻尖。 戚景瑶干脆应下自己有些乏了,暂时歇脚,带着春燕买了一大袋糖炒栗子。深棕色的栗子被炒得油光水亮,轻轻一捏就露出了那诱人的黄色果肉,入口又糯又粉,极为香甜。 春燕殷切地替戚景瑶剥了几个板栗,给戚景瑶塞了个满满当当,戚景瑶连忙拦下她,只又给春燕颁布下了解决掉板栗的任务。 瞧着春燕对着那袋栗子眉开眼笑,戚景瑶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几分。只是心中仍不免担忧着那个叫京迟的少年。 戚景瑶拖延着时间,想要再去与京迟说上一说,怎知这一去却遍寻不见,他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 那日天晚,京迟只能在这附近借住,可戚景瑶挨个寻问了这儿的村民,大家都说从未见着这样一个少年。 只一个垂髫的小姑娘说见过,待戚景瑶起了精神满怀希望地问她时,她咯咯笑道:“那哥哥不是和你一起走了吗?” 戚景瑶:“……”果然是白问。 戚景瑶和春燕二人磨蹭着回到了慕义侯府,戚景瑶理所当然地先去了戚阿影的屋院探望,也理所当然地没见到戚阿影。 安宁早就从戚景瑶那儿得到过教训,这次她牢牢实实堵在门口,打好精神誓言今日绝不给戚景瑶溜进去的机会。却不想戚景瑶在听得回绝后,很自然地露出失望神色,然后……然后就走了。 安宁不相信戚景瑶会这般老实离去,她跟在戚景瑶身后,只等戚景瑶翻|墙之际将她抓个正着。 她跟啊跟,尾随着戚景瑶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拐角处,戚景瑶突然加快了步伐,安宁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快着步子跟上。 “啊——” 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在侯府的上空。 安宁趔趄一步,被那拐角处冒出来的一上一下两张鬼脸吓得后退。 然后那尖叫声却不是她发出来的。 安宁只是抚着胸口顺气,戚景瑶却在安宁被吓得趔趄的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表情,然后一脸惊恐地大声叫了出来。 安宁本来被吓得不狠,此刻却莫名其妙听着戚景瑶的尖叫,她反而被这莫名的尖叫唬住,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戚景瑶叫过后,兀自抚着心脏:“安宁姐姐怎么是你?吓死我了!” 安宁:“……”请问你除了尖叫之外哪里能看出你被吓着了? 然后戚景瑶只眨着眼,模样很是无辜。安宁知道戚景瑶最擅长先声夺人,自己说不过她,便干脆问戚景瑶旁边那个叫春燕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看着老实,安宁板着脸拿出气势问她:“你刚刚故意扮鬼脸干什么?” 果然,小丫头马上被唬住,瑟缩一步支支吾吾道:“我……我……” 安宁心下一喜,果然这小丫头沉不住气,她只要让这小丫头承认了,那就可以足足说明刚刚确实是戚景瑶在使坏。 这下戚景瑶总狡辩不了吧。 “你想干什么?” 安宁逼问道。 小丫头越来越崩不住,终于“哇”一声哭起鼻子来,她抽抽搭搭道:“是我扮的。” 终于得到了答案,但安宁瞧着小丫头的模样,不由暗道这也太脆弱了些吧。 但好歹这次能让戚景瑶吃个瘪,安宁正要去对戚景瑶的眼睛,却听春燕继续哭道:“因为、因为主子说后面有个坏人在跟着我们,我们要把他吓跑。” 安宁:???侯府里面哪来的坏人。 春燕:“安宁姐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这都跟到我们门口了。” 安宁抬头一看,不远处正是戚景瑶的小院。 她跟得太过投入,一心只想着看戚景瑶不正常的举动,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跟到了戚景瑶的住所。 戚景瑶的声音从耳边幽幽传来:“所以安宁姐姐你是舍不得我离去,想邀我先去姐姐屋外守着,等姐姐方便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吗。” 当然不是! 而戚景瑶的语气莫名有几分哀婉幽怨,她继续道:“景瑶也很挂念着姐姐,其实安宁你不妨直说,景瑶当然愿意为姐姐——” “不劳烦二小姐!”安宁心弦一崩,当即向戚景瑶告退,转身匆匆回去。 安宁走到并不踏实,老实说她觉得戚景瑶完全不值得相信。不过她严防死守了两天,戚景瑶确实安安分分没来打扰。 这一时之间安宁还颇不习惯,总感觉戚景瑶在酝酿着啥更坏的事情。她想来想去,决定先去烧两炷高香。 而与此同时,侯府角落处的屋院中,戚景瑶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坐在亭下,对春燕道:“这么久不见,你说大姐和安宁她们会不会想我?” 春燕认真想了想,回答得很是干脆:“会!” 戚景瑶深以为然:“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由衷地替戚阿影和安宁遗憾:“只可惜她们应该没那么容易见到我了。” 真是她们的遗憾啊。 戚景瑶这话其实不假,这段时日她确实不会再去叨扰戚阿影。 没别的原因,任务完成了。 那日被救回侯府后,系统便通知了她这【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拥有姓名】任务已经完成。 而让戚景瑶高兴的是,她不仅顺利通关,这【浓情蜜意值】和【灯泡值】还都积累了不少的数额。 难得的是,讲戏员还高兴得哑声道:“恭喜演员!您在完成【浓情蜜意】任务时,和任务绑定对象达成【生死与共】成就!额外奖励五百二十点演技币!” 这是这么多日以来讲戏员首次那么高兴,她仿佛再次看见逃离抹杀并成功转正的希望,不停鼓励着戚景瑶再接再厉。 戚景瑶高深一笑:低调低调。 扣了欠款后依然坐拥上千演技币的戚景瑶自诩为富婆,每日扒着系统瞅瞅自己可以兑换的商品,感觉到非常的满足。 这样安逸的日子过了几日,这天戚景瑶正懒洋洋倚在靠垫上,一手摸向和春燕一起刚从府外买回来的花糕,突然听得春燕脚步急促地闯进屋子。 春燕:“不好了不好了主子!” 戚景瑶:“……” “我挺好。” 春燕脸红气喘,她好不容易平下气,正要再言,却被戚景瑶顺手塞了满嘴的花糕。 戚景瑶不以为意:“你别那么慌张,你是女孩子,要优雅,要从容不迫。” 这几日戚景瑶的生活委实滋润,那些下人虽嫌弃戚景瑶不祥,但也不敢怠慢她,月钱更是给得足足的,这钱给得够,还不用和别人多打交道,戚景瑶很是满意。 偶尔来几个挑事的,她也都是饶有兴致,也算是给生活增添点滋味。 闲暇之余,戚景瑶也就督促着春燕,立志要带着春燕一起茁壮成长。 春燕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糕点,她瞅着戚景瑶的脸色:“可是主子。” 春燕犹豫道:“真的很重要。” 戚景瑶懒懒一笑:“是火烧起来了还是账房不给月钱了?” 春燕:“……都不是。” “那不就没什么重要的了吗。”戚景瑶耸肩无所谓道。 这间屋子的大门正开着,戚景瑶能看见自己的小院,微风刮拂过院内树木的枝梢,窸窸窣窣的。 平静安谧。 “奴婢……奴婢听说侯爷夫人要来院内看您。” “哦?”戚景瑶稍微挑眉,这倒确实出乎意料。 她回府这些天,见那便宜爸妈的次数少得可怜,每次还都是远远的。 戚景瑶知道父母不喜欢她,便也知趣不凑上前去。这些日子以来,她还以为那便宜爸妈早就忘了自己这个便宜女儿了呢 不过,虽然略微惊讶但也确实是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对春燕心平气和道:“这也是小事,你也不必激动,人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事情的,不就是见个面吗?” 对于戚景瑶的教导,春燕向来深以为然,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个头,正要出门,却又回过神来,想要再言又怕戚景瑶嫌弃她不稳重,便稳着音调道:“可是主子……侯爷和夫人是为了你的婚事而来。” what? 戚景瑶不由得一脸问号,难道沈泽白已经提起了解除婚约? 她不由得再问:“你还知道什么?” 春燕皱着眉头思索:“其他也没什么了,主要就是这个。” 嗯,没错,主子说过讲话要讲重点! 春燕非常高兴,感觉自己贯彻了戚景瑶的教诲。 “就这些?” “嗯……”春燕犹豫,主子好像还说过,要学会适时地补充,她道,“还有就是说什么婚期已定。” 婚期……已定? “是大姐?”戚景瑶不由得嘴角抽搐着问道,暗道沈泽白的动作太快了点,好歹先和自己彻底解除了婚约再求娶戚阿影啊。 “不,是主子你和二皇子。”春燕很贴心地为戚景瑶解惑,见戚景瑶瞬间睁圆了眼睛,春燕感觉戚景瑶似乎似乎有了兴趣,再补充道:“还有大小姐。” “你们三人的。” 戚景瑶:“……” “……” “……”我艹! ☆、第 28 章 戚景瑶陡然听见这般的话语,心内不可谓不惊。 瞧瞧这是啥意思,不仅“婚期已定”,这婚还是“你们三个人的”。 三人婚约? 难道还要让三个人同时成立一个家不成? 戚景瑶不由自主地屈了手肘撑住脑袋,凝眉细想着。 若真是这样,那到底是算戚阿影加入了自己和沈泽白还是沈泽白加入了自己和……戚阿影? 戚景瑶认认真真思考了半晌,突然想起来这本书的男女主好像正是戚阿影和沈泽白。 原来是自己加入了沈泽白和戚阿影啊! 戚景瑶恍然大悟。 戚景瑶抽了自己一巴掌。 她这想的啥有的没的?这是重点吗? 春燕在一旁满脸纠结地看着戚景瑶变幻莫测的神情,直到见戚景瑶自己抬手朝自己脸上招呼时她终于看不过眼,急急忙忙要去阻止。 结果戚景瑶高拿轻放,临上脸时猛刹一车,指尖饶痒痒似的,轻柔地抚过自己的面颊。 春燕刚刚将那个“别”字吐出半个音调,慌乱的手停在半空中。 戚景瑶瞅一眼:“你这是干什么?” 春燕:“……” “奴婢看您花糕吃完了,给您撤盘。” 戚景瑶很是潇洒地一挥手,就让春燕撤了那瓷盘。然而春燕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大门处传来的清晰的叩门声。 春燕一时无措,慌乱转身去看戚景瑶的眼色,戚景瑶其实刚刚就注意到了门外细微的动静,她微微挑眉,示意春燕前去开门。 春燕很是迟疑,想留出时间让戚景瑶多做会儿准备,可就在她磨蹭过去的时候,边上突然“唰”窜出一个身影,顷刻间便跑到了大门前。 秋霞面上欣喜,她一下拉开门,对着门外的人恭恭敬敬行礼。 一缕阳光正正打在戚景瑶的面前,她微微眯了眯眼,不免有些好笑。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常常忽视掉秋霞,竟然都忘了她还在这儿。 自那次起,秋霞焉气了不少,不再明着在戚景瑶面前摆弄手段甩脸色,但暗地里却仍旧不放弃地偷偷托人想要出去。 她还惦记着上戚阿影那儿去伺候呢。 对此戚景瑶倒也无所谓,毕竟春燕手脚麻利,有没有秋霞都无所谓,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懒得搭理秋霞。 看此时的场景,估计秋霞是想着在侯爷和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寻个出去的机会呢。 戚景瑶不由得好笑,这秋霞真是把自己的这一方小院当成囚笼了。 迎着那缕阳光,戚景瑶第一次看清了自己那便宜得来的血亲父母。 虽然初回那次戚景瑶也曾远远瞥见过一眼,但终究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这一次,她却是亲眼见着自己的便宜父母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戚景瑶起身,有礼恭敬道:“父亲,母亲。” 慕义候夫人确确实实生得一副好颜色,那和戚景瑶相似的眉眼明明白白昭显着她们的关系。 亲生的,没错。 她随着慕义候款步而来,面上的笑意温和,两人提出和戚景瑶一起去屋中话家常。 戚景瑶敛着眸子温温柔柔应下:“好。” 戚景瑶跟在慕义候夫妇身后,敛着的眉眼未抬,可嘴角却有一丝似嘲似讽的笑意。 慕义候夫人和她说话时温温柔柔,看上去体贴极了。可就在刚才,自己矮身行礼时,余光明明白白地瞥见这位便宜母亲的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竟是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戚景瑶是真的有点好笑,也不知这便宜父母到底是有多嫌弃自己,就连做做面子随便伸手扶一下都懒得装彻底。 慕义候夫妇坐在上首,两人似也感觉到屋内尴尬的氛围,慕义候握拳轻咳一声,让戚景瑶也坐下。 两人扯着有的没的相聊了一阵,大概说着什么自己实在繁忙,无法面面俱到,既然是自家人还是得多体谅。 戚景瑶淡淡答着是。 慕义候夫妇二人又闲扯了几句,问着戚景瑶是否习惯,可有什么需要,戚景瑶一一作答。终于,夫妇二人话锋一转步入正题。 慕义候道:“你与阿影也相处多日,这姐妹之间,还是和乐为好啊。” 戚景瑶微微一笑:“大姐温柔善良,景瑶很是仰慕。” 慕义候笑道:“如此甚好。” 他的笑声其实在此处有些突兀,戚景瑶只温顺敛言,也不给他捧场,慕义候尴尬的笑声一时有点收不住。 还是慕义候夫人解围接话道:“嗯,你与阿影皆是我侯府中人,自然是亲近的,你们相处想必也会比旁人多几分包容之心。” 戚景瑶只想切入正题,她莞尔笑道:“正是如此。” 一笑闭,她说:“不知父亲母亲可有何大事?景瑶知道府上事务繁忙,实在惶恐,怕耽误了父亲母亲的时间。” 听她此言,慕义候再清了清嗓道:“咳咳……是这样的,下月初一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宫中设宴庆贺,届时你与阿影随为父一同前去。” 他一句说完,戚景瑶并未接话,只默默等着,果然,半晌后慕义候又咳了起来:“咳、咳……” 慕义候一咳,慕义候夫人便替她顺背,戚景瑶面上不露言语,心中很想给自己的便宜父亲推荐一款止咳糖浆。 “到时候……可能就会涉及到你与沈泽白的婚约。”终于,慕义候继续道。 戚景瑶苦等了许久终于到了正题,她抿了抿唇:“女儿知道了。” 戚景瑶刚刚也大致捋了一下思绪,沈泽白是不可能娶自己的。而春燕那孩子是个缺心眼的,她听见的应该是沈泽白要退了和自己的婚约,另娶戚阿影,然后春燕就傻愣愣地将话传成了“三人婚约”。 见戚景瑶回得如此爽快,慕义候愣了一下:“嗯,知道就好,你也算是有福的。” 不用嫁沈泽白那样的人,确实有福。 戚景瑶暗道。 “不过不管怎样,你也应该有容人的雅量,阿影……她毕竟是你的姐姐,你不论何时都得尊敬着她听见没。” 这话就有点不对了,戚景瑶暗地里蹙眉,怎么这便宜父亲说让自己有“容人之量”呢?这既要“容人”那首先就得在那人之上,这样才能“容”。 而戚阿影马上就要嫁给沈泽白了,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妃,哪里需要自己去容她? 慕义候目光复杂:“不出意外的话,这寿辰之上便会定下你与二皇子大婚的日子,你也好好准备着点。” ??? !!! 戚景瑶懵了。 戚景瑶嘴角抽搐:“不、不是和大姐……我是说,听闻二皇子和大姐两情相悦……景瑶不好夺人所爱。” 慕义候有些惊讶:“你原来不知道?” 戚景瑶硬着头皮被慕义候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慕义候目光深沉:“你和二皇子的婚约。” 慕义候一语未闭,他顿了顿,呷口茶轻声道:“婚约不会再退了,二皇子好像正在商议着婚期。” 戚景瑶如遭雷击,但还是存了最后一丝希冀,她扯扯嘴角道:“不会……再退?那是已经退了吗?” 慕义候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 他们这女儿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戚景瑶从慕义候夫妇的反应中已经彻底明白了,她强撑着浑噩迷茫的脑子,努力敷衍完了慕义候夫妇,好不容易将他们送走后,戚景瑶长吁一声倚在门旁。 沈泽白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瞧着戚景瑶的模样,春燕也不知戚景瑶到底怎么了,她试探着来到戚景瑶身旁,犹豫着想说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终于道:“主子,我们要去拜访一下大小姐吗?” 春燕也捋不清戚景瑶与沈泽白的婚约到底是好还是坏。若说是坏事吧,好像很多人都盼着嫁给二皇子,还总是在背后嚼舌根说自家小姐配不上二皇子,那想必二皇子是很优秀的。 但若说好事吧,其实春燕觉得自家小姐配二皇子绰绰有余,春燕能感觉到自家小姐提到二皇子时并不十分开心。 春燕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只得问戚景瑶要不要去见见大小姐。 戚景瑶咬着嘴唇想了半晌,终究摇摇头,低声叹了一句:“罢了。” 此时已至月尾,距下月初一不到三日,这段日子里戚景瑶也隐隐约约听到过几次关于戚阿影的谈论,都在说戚阿影闭门谢客,每日就待在屋里谁也不见。 不知为何,之前有任务牵引着,戚景瑶还能名正言顺厚着脸皮去缠着戚阿影,此时没了任务,戚景瑶对于主动去找戚阿影这件事,反而生出丝丝缕缕的扭捏不适感。 万一……人家就是不想见自己呢? 倒也不必主动送上门去讨人嫌。 戚景瑶收了纠结神色,正了正神情,脑袋中还是有些许恍惚,她正要回屋里去歇上一歇,突然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叹气声。 秋霞的希冀泡汤,眼见着侯爷和夫人走得没影,自己却还困在这院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摆脱的机会,不禁悲从中来,顾自哀叹一声。 这一声叹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抬眸望去,正撞上戚景瑶意味深长的眸子。 她吓得一个机灵。 然而戚景瑶却在半晌后倏地一笑,那笑容中竟然有几分和蔼滋味。 戚景瑶走近秋霞,很是亲昵问她:“你可是还惦记着去大姐那儿?” “没、没……”秋霞慌忙否认,这戚景瑶肯定不会让她如愿,她可千万不能说漏嘴犯了忌讳。 怎料戚景瑶很是大度地笑了笑:“想去就直说。” 戚景瑶的眸子里笑意很深很真,她的模样很是宽和大度。 “我正好无事,我亲自将你送到大姐那儿去。” ☆、第 29 章 秋霞被戚景瑶唬得一愣,然而戚景瑶却神情认真,说完这句话后便去屋内换了身衣裳,收拾得齐齐整整后站在门前挑眉唤她:“怎么?不想去?” 秋霞自然是想的,她连忙含含糊糊应下,紧跟着戚景瑶的步子出了小院。 只是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秋霞一时有些懵。 秋霞左思右想,听说最近二皇子好像又承认了与戚景瑶的婚约,正商议着婚期。 这便是了。 秋霞恍然大悟。 之前的事,虽然戚景瑶嘴上不说,但秋霞自认看得明明白白的。 这戚景瑶就是嫉妒着戚阿影才不把自己放走的!她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害怕自己笨手笨脚误了戚阿影的事情,但其实分明就是因为自己一心只想伺候戚阿影,她心生妒忌,这才故意不把自己拨给戚阿影的。 而现在,这戚景瑶以为自己搬回了一局,可以踩到戚阿影头上了,便故意借着这个由头,伺机去戚阿影那儿羞辱戚阿影一番! 怪不得还换一身衣裳呢。 想到这里,秋霞的眼神带了些轻挑的讥讽,她跟在戚景瑶的身后暗暗掀起眼皮打量着收拾得容光焕发的戚景瑶。 看这样子,倒确实不是傻的,且模样也生得周正,说不定还真能混出个名堂…… 不对!秋霞及时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不过是一时小人得志罢了。 秋霞沉了眸子。不管怎么样,大小姐才会是最有出息的,这次这二皇子的举动确实怪异,但二皇子的心分明就在大小姐那儿。 这要赌赌的也是谁赢到最后,跟着大小姐才不会出错。 比起秋霞的满腹思量,戚景瑶心内的思量也不见得少。 她兴起就带着秋霞出来了,可这越走竟然越犹豫,自己冒冒失失的,万一被戚阿影轰出来了岂不是很尴尬? 万一她不见自己呢? 戚景瑶的步子越走越慢,几乎又想直接转身回去了。 但她终究没有回去。 她在一开始的时候走得过于的快了,几乎算得上健步如飞,此时,就在这犹豫的当口,她已经站到了戚阿影的院门前。 门口不见安宁,只有一个小丫鬟候在门口,见到戚景瑶,小丫鬟很是懂事,马上就请她稍等,自己立马去通传。 留下戚景瑶惴惴不安站在门口。 此时正值春夏相接的时节,各色花草生得繁盛茂密。可是戚阿影的院子中却少有花朵的影子,只一片葱茏的郁色。 繁盛的大树投下层层叠叠的枝影,将轩窗外的阳光遮挡了大半。 屋子内,安宁攥着一柄汉白玉的齿梳,一下又一下地替面前的人梳理着披散下来的乌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精致苍白的面容,略窄的下颌微扬着,任由安宁将那一头瀑布般的乌发盘成精致的女子发髻。 安宁的手艺极好,很快就将那乌发堆叠在了戚阿影的头顶,用一簪清透的水碧簪子松松挽上,倒是衬得铜镜中的面容愈发姣好。 铜镜中的人唇红齿白,苍白的面色更添几丝柔弱感,那眸子微微一晃,便足以抓了视者的心神。 安宁早些年曾听说过一个女妖,那女妖有着高深的法力,直视她的眸子便会化成石头,那时她把这故事当成一桩奇闻怪谈,并不当真。而此时,她站在戚阿影的身后,恍惚间竟也觉得这故事真了几分。 其实并不需要法力,只要那眸子轻轻一瞥,便足够了。 见安宁有些恍惚,戚阿影唇瓣微翕:“姑姑?” 听闻这称呼,安宁瞬间抽回了思绪,她的唇边有一丝苦涩的笑意:“主子怎么又唤姑姑了?奴婢担当不起。” 戚阿影轻笑:“姑姑见外了,外人面前我不唤,这里只有我和你,如何不能唤上一唤呢?” 安宁也不多做纠结,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对戚阿影道:“主子,逐萤峰那边可还好?” 戚阿影:“姑姑放心,端木叔叔那儿已经妥了。” 安宁闻言缄默了半晌,终究是一声长叹:“是奴婢无用,还要让小主子你费心。” 戚阿影只笑笑:“应该的。” “不过这之后恐怕就得麻烦姑姑里去和端木叔叔筹谋了。” 安宁自然应下,就在这时,守门的丫鬟敲门说着戚景瑶前来拜见,安宁闻言微微皱眉,轻声不满道:“她怎么来了?” 安宁微微俯身,替戚阿影拢了拢搭在身前的长发,她在戚阿影耳边道:“二皇子那事有变动,主子要不要小心些?” 然而戚阿影却勾了勾嘴角,那并不明显的弧度让他的笑看上去有几分轻蔑,戚阿影道:“姑姑放心。” 然而安宁却还是有些担忧:“二皇子突然改了主意,会不会……” 安宁害怕功亏一篑。 然而戚阿影却没有什么忧虑神色,他随手将妆台上的帷帽拢到怀里,细细理着那并不杂乱的纹路。 “不论他打什么主意,”戚阿影不慌不忙地用掌心熨着那轻纱,“反正都不是好的。” 安宁噎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戚阿影的声音继续清冷冷传来。 “不过是想着她可能会碍了自己的路,想着先将她娶回府去。” 戚阿影并没有明着点出那个“她”究竟是谁,安宁也心照不宣,只是有些犹豫:“我们的计划……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二皇子娶她回去干什么呢?” 戚阿影轻笑,分明还是那张脆弱的面颊,可声音却带着讥讽:“讨他老子的欢心,再顺便彻底除了,” 戚阿影顿了顿:“除了她。” “毕竟都弄回了自己府上,也更方便动手了。” 安宁大骇:“二皇子这也太狠心了些。” 戚阿影却笑出了声:“姑姑,更狠心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安宁闻言却是一愣,隔了片刻才苦苦扯了下嘴角,她也怕再挑得戚阿影伤心:“她还在门口,我们就不见了吧?” “为什么不见?”戚阿影挑眉。 安宁有些犹豫,她看着戚阿影手中的帷帽:“主子,风险大了些,若是被她瞧出了,我们……说不定全完了。” 戚阿影仍是笑着,轻言道:“放心。” 安宁还是不愿,她摁住戚阿影的肩膀:“主子,我们现在也不好处理了她。” 戚阿影却躲开了她的手,将帷帽扣在安宁方才梳好的发髻上,再道了句放心。 *** 戚景瑶倒也没想到进来得如此顺利。 她跟着那小丫鬟一路走着,竟直接被小丫鬟引到了戚阿影的卧房,还未等叩门,面前的门就被轻轻拉开。 那微漾的薄纱出现在眼前,伴随着浓郁的檀木熏香味。 戚景瑶莫名觉得戚阿影有点像一尊菩萨。 她的院子没有过多的装饰,一路走来入目的解释清翠的绿色,看不见这个时节本应存在的万紫千红的旖旎。而伴随着这有些肃穆的檀木香,戚景瑶透过那被风吹得微掀的的轻纱窥见了寝屋里的情形。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模样,没有任何多余的玩器装潢,一眼望去素朴至极。 安宁也在房中,面上神情辨出不出喜怒,戚景瑶腆着脸对她亲昵笑着打招呼。 然而安宁直接无视了戚景瑶,将目光移走看也不看她,只和戚阿影告退后就出去了。 安宁走时带上了房门,屋内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戚景瑶有些拘束道:“这几日不敢来叨扰大姐,不知大姐伤好了没?” 戚阿影自然说着无事,她见戚景瑶扭捏的模样,直接笑道:“妹妹可是为了皇后娘娘寿宴一事前来?” 戚景瑶惊喜于戚阿影的直截了当,连忙点了下头,但旋即又觉得哪里不对,迟疑着轻轻道:“是,也……不是。” 然而戚阿影却了然一笑,竟然起身微微福了福:“还未恭贺妹妹与……妹妹的大婚之喜。” 戚景瑶嘴角抽搐,她莫名觉得戚阿影说这句话时声音带着丝揶揄,然而这揶揄又不似寻常的打趣,是那种带着不满的,有些不悦的情绪。 “姐姐说笑,我哪有大婚啊。” 戚阿影却道:“父亲母亲可是和你说了这寿宴之上二皇子要与你商议婚事?” 戚景瑶:“……” “确有此事。” “但是!”戚景瑶还想继续辩解一下,毕竟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戚阿影此时就是带着丝丝缕缕的不悦。 戚景瑶在不悦什么?不悦自己抢了她心爱之人? 冤枉啊!戚景瑶有苦说不清,只想尽力解释一下。 然而戚阿影却打断了她。 戚阿影笑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突然轻触到戚景瑶的唇尖,示意戚景瑶暂时安静了下来,她悠悠道:“那姐姐再告诉妹妹你一件事。” 戚景瑶被戚阿影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时忘了说话,听见戚阿影的话,她只含含糊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戚阿影确实是在笑,一层又一层的轻纱遮掩下,他的唇角勾起了极浅淡的扬弧。 “关于你与二皇子的婚事,婚礼用品及婚期都已经确定好了,只等寿宴之时,奏请当今圣上,圣上下旨之后,二皇子会立马迎你进门。” 戚阿影隔着轻纱凝视着戚景瑶的神情,轻纱一层又一层,他也无法将戚景瑶看得真切,但还是能感觉到戚景瑶在瞬间僵直了身躯。 “啊……”戚景瑶似乎一时没转过弯,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戚阿影。 她本以为这婚事还只是在商议中,怎么此时听戚阿影的意思,这竟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而且!而且! 这……不大对呀? 戚阿影缓慢地起身,走到了戚景瑶的身后,她似乎想要替戚景瑶将头发拢到身后,冰冷的手指拂过戚景瑶的脖颈,戚景瑶听见戚阿影在她耳边幽幽道:“大婚在即,妹妹高不高兴?” ☆、第 30 章 戚景瑶有些跌撞着推开了门,她神情有些恍惚,安宁皱眉看她他也恍然未觉,愣生生地往院门走去。 戚阿影倚在窗边看她,微风吹得树影簌簌而动,那暗色的影子正投在戚阿影身上。 安宁犹豫道:“主子可是给她说了什么?” 戚阿影轻笑着随手摘了帷帽搁置在香樟木的柜台上,他说:“姑姑放心,我有分寸的。” 然而安宁还是犹豫,她说:“主子万不可在这个时机出了差错,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 听见安宁的话戚阿影有一刹那的失神,但很快他就笑着轻声道:“想什么呢。” 似是怕安宁不放心,戚阿影接着道:“姑姑还不相信我吗?我哪会有旁的心思,只是……如今倒是越乱才越好玩的。” 安宁自然说是,她顿了顿却听戚阿影问起戚景瑶带来的那个丫鬟。 秋霞被安宁带到戚阿影面前时开心得双腿不住地打晃,她忙不迭地扣头跪下,给戚阿影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 戚阿影不咸不淡地让她起来。 秋霞没有想到一切那么的顺利,她仿佛还在梦中一般,只感觉戚阿影站在她面前都很不真切,她颤抖着嗓音表达忠心。 戚阿影耐着性子听完,听着秋霞说着什么“以后您就是我唯一的主人”“奴婢为您鞍前马后,万死不辞”,她轻笑一声:“哪有那么多死不死的。” 秋霞还在暗叹自己好命,这样轻易就拜托了戚景瑶那方活死人墓,她在心里暗自得意。 以为自己能嫁二皇子有什么了不起?二皇子只怕还是受着婚约束缚才答应娶戚景瑶的,跟着她能有什么前途?还是戚阿影好啊…… 而眼下看来,戚阿影对于自己的印象仿佛还不错。 只见戚阿影柔着声调很是温和道:“你是我二妹送来的人,我自然不能薄待你。” 可这句入了秋霞的耳却有些不是滋味,她想着戚阿影和戚景瑶骨子里是不和的,戚阿影这估计是想要借机敲打自己,秋霞连忙道:“大小姐误会了!” 戚阿影疑问着哦了一声。 秋霞连忙道:“奴婢虽是二小姐送来的人,但奴婢的心一直都是向着大小姐你的!当初奴婢刚被拨到二小姐院中时便时时惦记着大小姐,只想着若是有机会为大小姐做事,奴婢此生也算满足。为此,二小姐还曾经吃味责罚奴婢!奴婢也不知二小姐怎么会突然送奴婢过来,但大小姐万万放心!奴婢生是大小姐的人,死是大小姐的——” 秋霞的“鬼”字还没出口,戚阿影就示意让她停下:“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 “你有如此心思,委实不错。” 戚阿影在台阶上走了几步,正走到秋霞面前,她说:“那我更不能薄待于你。” 她的声音轻飘飘传来:“这样吧,我在北城郊有个产业,正缺人手,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秋霞愈喜,她对着戚阿影表这忠心无非就是想给自己挣个大好前程,又不是非得跟在戚阿影身边,这能有一个产业经营…… 秋霞愈想愈高兴,只感觉已经从中捞到了油水,她努力掩下面上的欢愉之色,颤抖着声线道:“别说产业了,就算刀山火海奴婢也去得。” 再表了忠心,秋霞再委婉应承下来:“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戚阿影听她答应,也不多言,直接就让安宁将她带去。秋霞还在心中旖旎,她忍不住问道:“只是不知这是何产业?” 是绸缎还是粮仓?这两者油水都不错,还各有各的好处,又或者是钗环店铺? 戚阿影莞尔:“反正不是刀山也不是火海。” “煤矿而已。” *** 几日的光景,湖畔边那一排抽得浓密葱茏的柳树枝丫逐渐加深了颜色,从原来浅淡娇嫩的青绿变成了如今油绿得晃人眼的浓郁之色。 戚景瑶微微挑起车帘向窗外望去,这一挑,终于从车内浓郁的熏香中暂时得到了喘息。 戚阿影哪儿都好,唯独喜好熏香这一点让戚景瑶颇为无奈。尤其这熏香还是味道极重的檀香,戚景瑶也曾含糊问过戚阿影,为什么如此喜爱这檀香,却被戚阿影看了一眼,说:“檀香静心。” 戚景瑶却只觉得这檀香味儿闻久了愈发烦闷,实在静不下心来,她大口呼吸着窗外的空气,听得车内的戚阿影轻笑一声。 “这就受不了了?”戚阿影慢悠悠道,“待会儿入宫中那才是香味浓郁,宫中人都爱香,用膳时旁边都摆着个大兽香炉,你这待会如何是好?” 戚景瑶实在不懂吃饭时为什么要熏香,是嫌弃饭菜不够香吗?这是对用餐的不尊重! 戚景瑶很无奈,弱弱道:“其实也还好……” 大不了就是憋憋气再吃不香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今天这种情况本也很难吃得香。 戚景瑶再将头探出车窗,抓紧时间多呼吸几口皇城外自由的新鲜空气。马车正好辘辘经过一处府邸,戚景瑶撩着窗帷的手顿了顿。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窗帷,转身坐正,透过面纱,她感觉戚阿影似乎在看着她,戚景瑶笑了两声,对戚阿影道:“姐姐在这京城中熟,不知可否听过宸王此人?” “宸王?”戚阿影嚼着这两个字,“你提他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戚景瑶耸耸肩,随意地倚向一旁的靠垫,看上去似乎只是随口提到了这里,“只是景瑶这几日听得一些关于他的传言,觉得颇为有趣。刚刚又恰好看见宸王的府邸,突然想到,便顺口问问姐姐。” 戚阿影对于这个宸王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你听他传言做什么?” 戚景瑶:“这不是无聊吗?府中又没什么事,景瑶整日无事可做,没趣得紧,便顺耳听了好些个八卦。” 戚景瑶一副八卦的模样:“这其中还真当属这宸王的八卦最有意思!姐姐你可知道?” 戚阿影道:“你大婚在即,哪里是无事可做?整日就将时间浪费在这上?” 戚景瑶见此情形,知道套不出话来,只得再随便嘟囔了几句,说些无关紧要的碎嘴,那般模样,分明就只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女孩没有得到窥探欲的满足。 戚景瑶又想起秋霞,顺嘴问道:“我送给姐姐的丫鬟,姐姐可满意?” 闻言戚阿影悄无声息地挑了挑眉毛:“还行。” 戚景瑶今日并未在戚阿影身边看见秋霞,她这随口一问,知道秋霞被戚阿影留了下来。戚景瑶想着自己也算成全了秋霞的心愿,也不知秋霞现在在戚阿影那儿会不会感激自己。 就在这时,戚景瑶又听戚阿影叹了一声道:“只是妹妹似乎驭下失策,那丫头有些懒。” “而且浮躁得紧。” 嗯,这几日戚阿影听北城郊的人传回消息,说秋霞整天哭天抢地,不愿下洞挖煤,每日都求着别人带她回侯府。 戚阿影听见这消息,啧啧叹了一声,吩咐来人说以后不用再传这些事回来,是秋霞自己说的,连刀山火海都要去,自己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 “啊?”戚景瑶听见戚阿影说秋霞浮躁懒惰,微微蹙了下眉。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秋霞竟然如此不懂得珍惜,当初她不是用尽全力也想混去戚阿影那儿吗? 想到这里,戚景瑶对戚阿影道:“还请姐姐包容,不要将她送回来了,替姐姐你做事是她的夙愿,估计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姐姐多磨磨她就是了。” 戚阿影深以为然,对戚景瑶承诺说好。 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再将秋霞调去其他地方。 戚阿影说得不假,宫宴上的熏香浓厚得让戚景瑶几乎踹不过气来,相比之下,戚景瑶莫名觉得戚阿影身上的熏香好闻了许多,情不自禁地朝戚阿影身边挪了挪。 戚阿影微微挑眉,未有它言。 宫宴上人物众多,大家瞧着这一幕,都暗叹戚阿影果然是成大事者,竟然如此沉得下气。 戚景瑶都挑衅到眼皮子底下了,她还无动于衷,甚至还能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实在是好演技啊! 宫中将生日宴定在晚间,戚景瑶和戚阿影进宫时时辰尚早,被慕义候夫妇领着去拜见了皇后娘娘,戚景瑶此前从未见过皇后娘娘,而戚阿影的身上有着那贵命的传言,不免让人高看几分,但似乎与皇后娘娘也是不相熟的,皇后只随意关怀了几句便让她们随便逛逛。 这期间进进出出,戚景瑶都粘着戚阿影,两人始终没有分开,倒是让来往见着的人都暗叹了一句戚阿影是能忍的。 此时距离晚宴依旧有些时辰,宫殿内的贵公子和贵女们三五成群,聊得不亦乐乎,突然,不知谁急急进来小声和自家人说了一声二皇子来了,殿内的众人瞬间噤声,以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准备着看好戏。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泽白模样如昨,依然是一派的温柔谦和,与殿内众人一一回着礼,当他看向戚景瑶和戚阿影这个方位时,戚景瑶感觉到他的眸子顿了顿。 但戚景瑶再看时,他又笑着转过了身,直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伴随着丝竹管乐的交响声,皇上皇后终于到达了这宫苑,戚景瑶撑着头看着面前的歌舞。 眼见一曲霓裳羽衣落寞,宴会也到了尾声,戚景瑶突然一改之前的怏怏之色,身子坐直,崩得紧紧的。 戚阿影不由得乜了她一眼,顺着戚景瑶的眸光看去,只见她们的侧前方,沈泽白突然撩了袍子想要起身。 戚景瑶在桌子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两个眼睛也死死缩在沈泽白的身上。 戚阿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旋,不由得无声轻笑。 她看上去挺在意沈泽白的嘛。 ☆、第 31 章 殿外暮色初现,半昏半沉的天空隐隐带着几丝闷闷的压抑感,而这宫室却灯火通明,扑面而来的热闹只让人感觉到这方宫殿与沉寂的天地之间极为格格不入。 靡靡之音暂歇,见沈泽白突然起身,在场的人似乎都知道些什么,大气都不再出,一时之间只听得见沈泽白行走间衣袍摩擦的声音。 沈泽白礼数周全,他站在宫室正中,对着上首的皇帝皇后规规矩矩叩拜。 皇帝心情甚好,当即挥手让他起身,又随口关切了他几句,问他近来的学问如何。 沈泽白敛首作答,又得到了皇帝的一番夸奖。孙贵妃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待皇帝话说得差不多了,孙贵妃这才从位上起身,她走到沈泽白的身边,面上洋溢着的明媚的笑意。 “皇上,这孩子今日还有一事想请您做主呢。” 孙贵妃慈爱地拉着沈泽白的手,眸子朝戚景瑶的一侧看了看,她对皇上笑道:“咱们泽白已经到了婚娶的年龄,泽白与戚家小姐情投意合,又有婚约。臣妾想着不如就蹭今日皇后娘娘寿辰的喜气,请皇上下个旨,给他俩赐个婚可好?” 皇上认认真真听完了这话,自然是没有不满意的,他拊掌大笑几声:“这倒是好事!本有婚约,又情投意合,果然是天赐良缘!” 皇上对于这番请求很是满意,他指着沈泽白,愉悦之色溢于言表:“老二不错,像朕!” 说完又是一番大笑。 孙贵妃掩唇笑着:“泽白以皇上为榜样,自然像皇上。” 话毕,孙贵妃又请旨道:“臣妾都已经请钦天监的人看过了,下月十五,新月月圆,是个极好的日子,不如就请皇上赐旨,让泽白和戚家小姐在此日成婚吧。” 皇上正要欣然应下,却听皇后犹豫道:“下月十五?是否仓促了些。” 娶亲是件大事,更遑论这还是皇子娶亲,这一个来月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些。听见孙贵妃说出下月十五成亲时,底下的人都懵了半圈,还是皇后反应快阻止了皇上直接下旨。 孙贵妃轻笑一声:“臣妾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孙贵妃一双眸子尤为灵动,她笑着拉沈泽白行到了戚景瑶身边,对皇上道:“泽白与戚家小姐匹配,臣妾也满意,左右他俩都有婚约,臣妾早就准备着大婚用品,只要皇上下旨,别说下月十五,就算明日就成婚,也保证样样周全,面面俱到。” “绝不会让戚家小姐受了委屈。” 戚阿影端坐着一动不动,但面纱下却悄然抬起眸子,唇角似勾非勾,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 他仗着别人窥不见自己的面容神情,眸子从眼前这些人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到了戚景瑶的身上。 孙贵妃就站在戚景瑶的身前,长袖善舞,一派玲珑声色,而戚景瑶似羞似腼,低着头并不言语。 戚阿影眸光下移,只见戚景瑶藏在桌下的握拳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开,隐隐约约从宽袖中露出三根白皙圆润的指头。 戚阿影挑眉,只见那三根指头倏地屈下去一根,再然后又是一根。 皇上对孙贵妃的话大为满意,他当即便说:“如此甚好!” “传朕旨意,皇二子沈泽白,毓秀于心,堪为楷模,着册封为郡王,赐号‘端’,并于下月十五——” “报!——” 孙贵妃心下得意,皇子成亲之时册封为王是规矩,但大多都没个封号,只以位次相称。看来皇上对泽白果真倚重喜爱,竟然直接赐下了“端”这个封号。 然而未等皇上说完,一个穿着官宦衣服的人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戚阿影悄悄乜了一眼,戚景瑶正好收回了所有的指头,两手又握成了拳。 皇上被扰了兴致,有些不满:“你有何事?” 来人战战兢兢,说话时都不住颤抖着:“报皇上!京城上空有异象发生!” 那人口齿不清,哆哆嗦嗦终于将事情阐述了个大概,皇上皱着眉头,突然一甩袖袍,直接从首位上站起了身,阔步走向了殿外。 事发突然,宫殿内的人被吓得噤声,见皇上出去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连忙爬起身来跟在皇上的身后。 戚景瑶倒数完毕,长长吁了一口气,她也去拉戚阿影的袖子,冲戚阿影眨了眨眼,两人跟着人群混出了殿外。 之前没怎么注意到殿外,此时一出来,众人才发觉殿外的大地竟然如覆了一层血色红纱一般。 而就在天空上,一团血色的云烟正缭缭扩散着,那血烟在黯淡的天空中缠绵轻拢,发出渗人的红光。 “这、这好像是在京城东方……” 有人咋舌辨别着方位,一个官宦硬着头皮道:“皇上,微臣刚刚去查看过,这血光正是从、从宸王府的方位出来的。” 闻见这话,在场之人瞬间止了方才的窃窃私语,都小心翼翼望向站在最前方的皇上。 宸王沈洲乃先帝的小儿子,自幼受先帝宠爱。先帝宠他宠得无法无天,甚至不顾规矩,直接将年幼的沈洲封为宸王。那时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先帝说不定会弃长立幼。 然而宸王终究没被立储。 先帝驾崩时宸王不过六岁,年龄太小,皇位自然而然落到了大皇子沈润,也就是当今圣上身上。 宸王的母亲因此不服,联合故部想要谋反篡位,结果被当今圣上镇压了下来,宸王母亲因此身亡。 今上仁慈,怜悯幼弟,倒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依然承认了他的王位。可宸王却因此缓了疯病,变得疯疯癫癫。转眼两年过去,疯症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今上没有办法,只得将他关在宸王府中,也算姑且保全下他的一条性命。 如今,已是宸王被禁的第七年。 天际的血光愈发缠绵,那渗人的光泽一点一点汇聚着,仿佛下一秒,便会有滴滴血泪从天而降。 皇上向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上空,后面的众人看不清他的面色。 半晌后,宫宴散场。 因着这件事,戚景瑶和沈泽白的婚事自然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慕义候夫妇似乎还有要事,只让戚景瑶和戚阿影两人先行回去。回府的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两人并肩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巷上。 这条宫巷又长又窄,每隔十步便悬上一盏壁灯,壁灯发出的光芒抵不过天上的血光,戚景瑶抬手半遮着眼睛向那方向望去。 光芒打在她的脸上,戚景瑶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突然听得身旁的戚阿影轻笑了一声。 戚阿影这声笑来得突兀,戚景瑶不明所以,只偏过头想问她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却听戚阿影道:“妹妹可是恼了这天气?” 戚阿影的声音凉凉的,顺着晚风钻进戚景瑶的耳中,戚景瑶有些茫然:“恼?” 为什么恼? 听声音,戚阿影其实是在笑着的,可说出来的话就是莫名其妙夹带着一丝凉意,扰得戚景瑶心尖微痒。 戚阿影道:“当然是因为这不识相的天误了妹妹的好事。” 戚景瑶愈加莫名其妙,这不是自己捣鼓出来的吗? 戚景瑶悄悄看了眼面前的光屏: #特效加戏:血色霞光! 特效图案:同心结! 出现方式:蔓延扩散! 花费:每个时辰六十演技币!# 她的眼神愈加茫然,干脆直愣愣地看向戚阿影,等着戚阿影的解释。 戚阿影抿了抿唇,敛下心中莫名其妙泛出来的奇怪感觉。 戚景瑶突然反应过来,戚阿影说的应该就是皇上那来不及颁完的旨意。 戚景瑶突然想笑,但就在这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横冲直撞,让她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戚景瑶深深看了一眼戚阿影,有些犹豫道:“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戚阿影:“不是说你的事吗?怎么扯我来了?” 话是这样说,但戚阿影还是默了默,再道:“你说。” 戚景瑶努力组织着语言:“姐姐,你真的喜欢二皇子吗?” 戚景瑶这一句话出口,后面的春燕和安宁的脚步都是一顿。 其实戚景瑶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了,她几乎凑到了戚阿影的耳畔,低低的,轻声问道。 戚阿影没有回答她,戚景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咬牙问道:“你真的想嫁给二皇子吗?” 安宁:“……” 春燕:“……” 我们啥也听不见。 戚景瑶的心有些忐忑,她直觉戚阿影对沈泽白并没有非君不嫁的感情,但偏偏那原剧本中,这两人就是锁得死死的。 戚景瑶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撼动一二。 虽然剧本的最后,迎来的是大团圆的he,但在这he之前,戚阿影经历的种种不可谓不苦。 被哄骗,被抛弃,还有堕胎远嫁,一个人流落异国他乡。 难道自己真的要看着她将那些事情一一经历吗? 不要说什么这是为了让女主成长而给她的历练,这苦难只是为了让她变得更强大。 这样的强大来得太累了。 戚景瑶感觉自己的心尖微颤。 戚阿影还没说话,她个子比戚景瑶略高些,此时沉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戚景瑶也看不到她的面容。 戚景瑶抿着唇静静等待着戚阿影的回复,她有些心焦,干脆就探出手去,想要拉住戚阿影的手。 戚阿影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触碰到时只感觉异常的冰冷,戚景瑶紧紧握着她的手。 半晌,戚阿影微微抬头,她看着戚景瑶,轻轻张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怎么?妹妹还想让他享齐人之福不成?” ☆、第 32 章 养心殿内,灯烛摇摇。 钦天监主薄捏着袖子悄悄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屋内气压低得令他心惊胆战,实在不敢抬起头来。 上方的皇帝神色莫测,他沉着眸子把玩着手里的玉珠,缓缓道:“你说那血光是从宸王府里出来的?” 主薄讷讷称是,又借机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他壮着胆子说:“所有的百姓都被吸引出来了,那血光缠绕纠结,最后竟然成了个同心结的形状。” 珠链断掉的声音。 有几颗玉珠从皇帝手上滑落,弹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良久,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嗤笑:“启有如此怪诞之事。” 主薄劝道:“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上方久久没有回音,主薄如芒在背,正要再劝却听皇帝突然吁出一口气道:“那你说到底如何。” 主薄犹豫道:“臣看这模样,恐怕只有以婚冲喜。” 皇帝:“那正好,老二马上就要成亲了。” 然而主薄又忙道:“不、不可!” “这异象从宸王府中传出,微臣以为……主要是给宸王娶妻啊!” *** 那血色光痕仍然高悬在天际,整个世界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纱衣。 戚景瑶听得戚阿影那一句“齐人之福”,瞬间愣住,她怔怔想了想,然而戚阿影似乎心情不佳,见她愣在那儿便转身疾步走了。 戚景瑶恍然大悟,同时又心生凄凉。 之前她便暗自观察过戚阿影,想看戚阿影在得知沈泽白的决定后会不会哭闹伤心。令她高兴的是,戚阿影神色举动一切如常,仿佛并不在意。那时戚景瑶满意至极,只想着戚阿影尚未陷入情网,还有可以拯救的机会。 可此刻看来……戚阿影分明是在意的。 她只是不愿意露出脆弱的一面而已,在心里早就对沈泽白另娶他人的决定非常生气,并且因为这件事,让她对戚景瑶也产生了不满…… 戚景瑶想得悲伤,快走几步追上戚阿影:“姐姐放心。” 戚景瑶的眼中饱含真诚:“你会和你喜欢的人成亲的。” 也罢,一切都是她的命,她自己要这样选择,戚景瑶也不能剥夺了去,或许在她看来,与沈泽白相爱相杀就是一种幸福呢。 果然,在戚景瑶的目光中,戚阿影原本僵直的身子和缓了些。 戚景瑶很悲伤。 果然戚阿影她就是在意沈泽白。 戚景瑶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虽是这样,戚阿影似乎还是在和戚景瑶赌气,后面一截路上,愣是一句话都没和戚景瑶说。 就这样,马车行回了慕义候府,临分道时,戚阿影突然笑了一声对戚景瑶道:“怎么?竟这般不高兴?” 戚景瑶尚有些懵,她以为戚阿影因为沈泽白这件事和她生了气,回府路上便很是自觉地没有去打扰戚阿影。 在爱情中暂跌低估的人,需要清净。 却不想此刻戚阿影竟然像咬一口,反问她为什么不高兴。 戚景瑶下意识“啊”了一声,戚阿影却不等她反应,一挥袖子,直接走了。 戚景瑶默默鼻子,很是自觉的没有追上前去。 看这样子,戚阿影还在气头上,还需要继续冷静。 安宁跟在戚阿影身后,很直白地感受到了前方的冷意,她不由得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两双无辜茫然的眼睛。 戚景瑶和春燕两人,一主一仆,一高一矮,不约而同地瞪着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但那脚却像扎根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宁朝着戚景瑶努嘴,用眼神示意着戚景瑶,在她努力许久,脖子和眼珠子都转得生疼后,戚景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领着春燕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安宁:“……”带不动带不动。 安宁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一眼过去,却只余那主仆二人的背影留给她,她不得已,只好低叹一声,跟紧戚阿影。 戚阿影看似走得急,其实也只是摆出了气势而已,步子压根不快,她走了几步,突然唤了一声安宁,然后转过身去。 她是唤着安宁,但目光却越过了安宁,看向方才那处,安宁更加无奈,只好低低唤了一声:“小主子。” 戚阿影没有说话,只又转了身,这次步子迈得大极了。 转眼两人就回到了院中,戚阿影径直进入了自己的卧房,安宁转过身,有条不紊地给跟来的小厮丫鬟们安排了事做,一切都交代清楚后,安宁缓步进入了戚阿影的卧房。 帷帽被胡乱甩在梳妆柜台上,精雕细琢的花梨木裹着的昏黄色铜镜中映出一张俊秀无双的面容。 那面庞生得极好,仿佛是女娲捏着最细的工笔,一点一点,精心描刻出来的一般。只是眉目间阴郁之色颇为明显,此刻他正沉着眸子,一言不发。 其实细究起来,他的面容还隐有稚色,明显年岁不大,但那神情和举动,完全不似这个年岁的少年。 安宁进屋,一时还有些拘束。 其实要说起来,她与这位小主子也算是相伴多年了,可终究……自那次后,他就完全大变了。 所幸,戚阿影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他见安宁进来,微微侧过身,等着安宁的话。 安宁知道他是想听什么,直接道:“小主子,奴婢问过了,这血色确实是无端出现的。” 戚阿影的声音天然带着几分冷意:“无端?” 他嚼着这两个字,微微勾起的嘴角中泄出一声轻笑。 “这世界上就没有无端二字。” 安宁道:“可目前看来确实如此,那血色从……从宸王府中蔓延而出,在天生纠缠扩散成了一个巨大的同心结形状。” “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奴婢也已经证实过了。” “宸王府。”戚阿影嘴角的笑意仿佛印在面皮上一般,这三个字仿佛被他的唇齿把玩着一般,说得饶有趣味。 安宁神情肃了几分,她迟疑道:“民间百姓都在说……同心结代表婚配……宸王府恐怕会有喜事。” 这般奇观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京城中的每个人都饶有兴致地谈论起来,这谈论得多了,总不免出现一些乱力怪神的言论,这些言论或神秘莫测或恐怖诡异,被百姓们传得有模有样。 安宁长话短说,从这些传言中将信息提取了出来。 这话刚一出口,屋内便传来捧腹的笑声。 戚阿影似乎真的被这个说法给逗笑了,他笑得前仰后合,一点没压抑。 安宁却被吓了一跳,她连忙走到窗边四处望了望确定无人,又紧赶着规劝戚阿影。 戚阿影这笑声半点没收着,也没有刻意把握着音色音调,此刻声声入耳的笑音,分明能听出是少年的音色! 安宁有些头疼,自家小主子天生音色冷,又不常在外人多言,一副人冷声冷的模样,平日里最多也就是觉得他声音略微中性罢了,再加上音调低,声音冷,大家没一个人会怀疑到其他地方去。 可此时朗声笑开,这再中性也终究是能辨别出的少年音,安宁心惊胆战,连声劝道,只怕一个疏忽被外人给听了去。 所幸戚阿影也没笑多久,他的眼角隐隐约约有一滴晶莹,也不知是不是笑得出了眼泪。 他说:“喜事?” 戚阿影顾自点了点头:“也对,同心结代表婚配,看来这宸王府是需要嫁娶了。” 安宁抿着唇,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眼眶莫名其妙也有些湿润了。 戚阿影冷笑一声:“只是——” “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我的好皇兄还真要给我娶个妻不成?” ☆、第 33 章 正值半夜,街上的人潮消退了下去,连带着那些杂七杂八的议论言论也隐退到了夜幕下那一座又一座的屋宅中,街巷上寂静一片,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时不时划过夜空。 打更人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夜来的寒风吹得他瑟缩了一下,情不自禁抬头看向上方的天空。 上面的一切都恢复了如常,没有什么异样,更没有血色同心结,只有那浓稠如墨的黑严严实实覆盖了整个天空。 突然,几阵激扬的马蹄声划破了这独属于夜晚的沉寂,打更人连忙退让,马蹄激起的灰尘让他立马捂住了口鼻。 那队人马走得迅速,打更人踮起脚尖眺望过去,那个方向……约莫是慕义候府的位置。 “圣旨到——” 突如其来的圣旨让慕义候府瞬间灯火通明,侯府的角落处,春燕也听得外面的杂乱声响,她心下按捺不住,起身来了院中,却见戚景瑶的屋子已经亮起了灯。 戚景瑶已经穿好了衣裙,见春燕进来,她勾勾嘴角对春燕笑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梳个发髻。” 春燕依言懵懂过来,光滑小巧的骨梳顺着戚景瑶的长发滑下,春燕问道:“主子你是没睡好吗?” 戚景瑶正拿着粉扑遮掩着自己眼下不甚显眼的黑圈。 那黑圈很淡,只是戚景瑶皮肤底子光洁白皙,此刻又正好在灯盏之下,春燕才留意到。 戚景瑶嗯了一声,手上没停:“压根就没睡。” 戚景瑶动作非常麻利:“这马上就要接旨,索性就不睡了。” 虽说是圣上传旨,但戚景瑶又不是这侯府的当家人,只是一个晚辈罢了,按理说其实与她没有太大关系。依着规矩,接旨的一般都是府上的当家人。 其余人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春燕有些犹豫,她小心翼翼观察着戚景瑶的神色,害怕自己说出来让戚景瑶尴尬。 可就在这时,她们的小院大门突然传来了急切的叩门声,春燕急急忙忙打开,便有丫鬟仆吏一窝蜂进来,请戚景瑶前去正堂。 *** 前来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他尖细的嗓音读完了圣旨,笑眯着眼,直接将圣旨双手捧给了戚景瑶。 “恭喜戚二小姐了,戚二小姐好福气。” 慕义候夫妇就在一旁,他们面上却是瞧不见高兴神色,细看这下,慕义候夫人的脊背还有些微微发抖。 然而戚景瑶却灿然一笑:“公公同喜。” 王公公面上的笑滞了一下,但很快就接着笑道:“二小姐还是赶紧准备着些许,下月十五您便要入宸王府了。” 他的声音很尖,偏偏又带着笑声,刺啦啦入耳让人很是不舒服。 戚景瑶欣然应下:“臣女谨遵着圣意。” 送走王公公,慕义候府的正堂瞬间陷入了一种沉闷的尴尬氛围之中。 戚景瑶的指尖轻轻抚过圣旨上的墨痕。 这道圣旨写得很短,直接就:兹有宸王沈洲,适龄婚娶。朕闻慕义候府二女戚景瑶德才兼备,特赐二人婚配。 如此简短的圣旨,甚至不在这旨意上夸一夸她未来的夫婿宸王。 戚景瑶微微勾唇,这旨意下得可真是敷衍急促。如此急急的下了,再急急的令人送来,再顺带着捎上那个下月完婚的口谕。 “咳,景瑶啊。” 慕义候见戚景瑶一直看着高公公离去的背影,以为戚景瑶受了冲击,他咳了一声道:“木已成舟,你……你万不可做傻事。” 戚景瑶回首莞尔笑道:“父亲说笑了,我做什么傻事?” 慕义候明显并不相信,这宸王恶名在外,又被禁在府中多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圣上居然会为宸王赐婚,还偏偏……偏偏选中了戚景瑶! 要知道,戚景瑶可是和沈泽白有婚约的!这沈泽白是皇上之子,而宸王则是皇上的弟弟,这……这算的什么事嘛! 怎么还不到一天的功夫,皇子妃就成了王妃?皇上的儿媳就成了弟媳? 慕义候不放心戚景瑶,依旧劝道:“你可千万不能胡来,无论怎么说……那宸王终究是个王爷,也不算委屈了你。” 戚景瑶莫名其妙道:“为什么说委屈?” 她笑得很自然:“女儿本来也没觉得委屈啊,皇上的旨意自然是没错的,女儿为什么要胡来?” 慕义候无奈,只得勉强牵了牵嘴角:“你能想开就好。” 戚景瑶也不再多言,只说时辰尚早,不再耽误父亲母亲,依着规矩行了个礼后兀自退了下去。 屋室中,慕义候夫人的声音微颤:“戚郎,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这……” 虽然没有人摆在明面上说,但大家都知道,宸王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结局的。 先帝在位时便对宸王专宠,垂髫小儿就得了“宸王”这么个封号,圣宠太过,这本就犯了大忌讳。而宸王的母妃又是谋逆而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今圣上能让宸王好端端活到现在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偏偏宸王本身便是个不成器的,疯疯癫癫喜怒无常,圣上没有办法只得将他囚禁在宸王府中。 这囚禁得了一时,难道还囚禁得了一世吗?但凡今后宸王被放出来,起了一点不该有的心思,那便是株连的大罪…… 戚景瑶这嫁过去就算得上直接跳入了地狱。 九死一生罢了。 慕义候的眼眸明了又暗,终究叹了口气道:“柔儿,你先别急,这是皇上的旨意,首先不能有违。” 他顿了顿:“至于景瑶……反正我们一切按照皇上说的做,他总不可能为难我们。” 慕义候夫人有些纠结,美眸中都沾上了泪光:“可是景瑶毕竟……毕竟是我们的女儿,皇上不为难我们,可景瑶嫁过去就……” 谁也不知道当今圣上会在哪个时刻突然容不下宸王,也不知道宸王对于皇上莫名其妙塞给他的女人会是何态度。 慕义候重重叹了口气,手指抚上自己妻子的面容:“你还是那么心软,不管怎么样,先就这样吧。” 他出了正堂:“传令下去,近期府上加强戒备,尤其、尤其是二小姐那边。” *** 戚景瑶出了门,不由得噗嗤一笑,对春燕道:“收收你的下巴吧。” 春燕连忙撸起袖子使劲将自己的下巴按了回去,她没想到这圣旨居然就是赐给戚景瑶的。 哪有半夜来颁圣旨的事? 春燕不明所以望着戚景瑶,戚景瑶对她道:“也没什么,就是赐婚的事。” 春燕更惊讶了,这赐婚何必半夜,她瞅了瞅周围没人,压着声音在戚景瑶耳边道:“主子,皇帝的儿子不是很好娶吗?” 春燕这一句话没头没脑,戚景瑶挑眉:“哦?” 春燕急急忙忙解释道:“这二皇子不是很抢手吗?我现在怎么感觉是不是没人肯嫁他啊?怎么都那么急?跟硬塞一样。” 戚景瑶莞尔:“不是二皇子。” “是宸王。” “不过确实跟硬塞差不多。” 皇上就是想将宸王这块烫手山芋塞给她,只是这硬塞恰恰是戚景瑶想要的。 这刚刚过了夏至,天亮的极早,戚景瑶微抬了下颌向天际望去,只见一片混沌间,天与山交接的尽头隐隐约约有一丝炫色的光芒即将冲破那厚重的云层。 那会是今日的第一缕阳光。 然而春燕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冲击,她踉跄几步,神色慌乱:“不是小姐,宸王……” 春燕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戚景瑶一根手指横在了唇前,戚景瑶的面上是从容的笑意,她说:“我知道。” 可春燕明显就没那么淡定,她有些不懂,声音中带着哭腔:“可、可为什么会突然把小姐赐给宸王啊!我还以为是二皇子呢,就算、就算是二皇子我都觉得他配不上小姐 ,这下直接成宸王了,他……” “他和我绝配!” 戚景瑶很有良心,这次毕竟是自己设计嫁给宸王的,再让春燕说出宸王配不上自己的话,那实在良心不安。于是她打断了春燕的话,说得很是响亮。 毕竟宸王估计也没料到自己作古多年,还能莫名其妙有个媳妇儿。 戚景瑶得意的扯了扯嘴角。 幸运的是,她之前看剧本时也翻到过有关宸王的剧情。 这世人口中所谓的,早就该死的,性情残暴喜怒无常的宸王,早就在八岁那年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但皇上并不将他死亡的消息放出去,只对外谎称禁足,就这样让人家死了都不得安息。 想到这里,戚景瑶不由得替悲惨的宸王默哀了三分钟,但斯人已逝,戚景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也利用了他一把,设计嫁入宸王府中。 这嫁过去,又能脱离剧情又能绝对安全,实在是最佳的选择。 而嫁给沈泽白这件事,戚景瑶实在做不到,估摸着沈泽白也不像安好心的,自己若真嫁给了他,那才是九死无生。更何况戚阿影还喜欢着沈泽白呢,姐妹一场,虽然不能劝戚阿影回头,但也不能主动凑上前给姐妹添堵吧。 只是……若是可以,戚景瑶还是希望戚阿影能远离了沈泽白。 许是没想到戚景瑶竟然说出了“绝配”二字,春燕的神情呆呆的,戚景瑶看得好笑,在春燕的眼前晃悠了两下手。 “绝配吗?” 熟悉的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戚景瑶猛地回头。 却是戚阿影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亭檐下,她逆着光,让戚景瑶瞧不见她的神色,只有那标志性的帷帽在这混沌天色中格外醒目。 轻飘飘的,带着几丝不真切的感觉。 戚阿影微微一笑:“那就恭喜妹妹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京迟:送上门的老婆,开心.JPG ☆、第 34 章 这里并不与戚阿影的院落顺路,且天色仍不明朗,戚景瑶也不知道戚阿影为什么会在这儿,又或者说戚阿影到底在这儿多久了。 借着天边熹微的晨光,戚景瑶缓步走向那小亭。 戚阿影站在那亭檐下没有动作,只看着戚景瑶一步一步靠近,最终戚景瑶站定在了上亭的台阶前。 戚景瑶对戚阿影盈盈一笑:“姐姐怎么在这里?” 戚阿影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随意地撩动了裙摆,悠悠走下这台梯,倚着一旁漆红色的原著,泛着寒意的晨风将她的声音送到戚景瑶的耳畔。 “睡不着,就来了。” *** 洁白的瓷盏上氤氲着腾腾的热雾,将清晨的寒意驱散开来。 那小亭距离戚景瑶的院落不远,戚景瑶便邀了戚阿影来屋中暂歇,戚阿影微微颔首,也算是同意了戚景瑶的提议。 透过氤氲的茶雾,戚景瑶瞥着戚阿影露出的那截手腕,不由感叹戚阿影委实太白了些。 花青色的袖子被随意挽起,露出的手腕竟比她指尖捻着的白瓷茶盏还要白上几分,骨节分明的指节紧挨着白瓷,一时之间竟让戚景瑶感觉到有些晃眼。 然而戚阿影也仅仅只是随意地捻起瓷盏,她的手腕微微晃了晃,暇然地看着里面的茶水微漾,她似乎并没有喝的意图。 很明显,戚阿影已经知道了皇上给戚景瑶和宸王赐婚的事情,戚景瑶一骨碌将茶水一饮而尽,暖流在身体里蔓延,将周身的寒气驱散了几分,她对戚阿影道:“大姐可有什么事吗?” 她知道戚阿影肯定是有事才来的,不然谁会大清早天都没亮跑来吹冷风。可偏偏戚阿影就是沉得住气,这样斯条慢理的,一直不先开口。 戚阿影轻轻掀了眼帘,她依然是不紧不慢悠悠道:“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来妹妹这儿坐上一坐吗?” 戚景瑶无法透过帷帽知道戚阿影掀了眼帘,但她能感受到那一缕好整以暇的目光在自己面上游荡,连带着戚阿影不紧不慢的话语都沾染上了几分揶揄的味道。 戚景瑶不知道戚阿影为什么会这样,她干脆直接道:“那大姐也知道了吧。” 既然戚阿影喜欢沈泽白,那她就把这事明明白白告诉戚阿影,也省得戚阿影提心吊胆。 戚景瑶抿着唇,看向戚阿影真诚道:“我与二皇子已经不可能了,大姐放心,你一定会堂堂正正嫁进二……不对,现在应该说端王府了。” 就是嫁进去之后有点惨。 但这句话戚景瑶自然不敢说出来,原剧本里的情节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中光速转了一圈,她也只能暗暗叹口气。 毕竟目前的她也无能为力,能保住自己就已经不错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再一步一步慢慢看吧。 戚景瑶能感觉到面纱后的那道目光紧紧粘在她的脸上,戚阿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微微前倾了身子,目光透过那面纱,玩弄般的落在戚景瑶身上。 戚景瑶被那目光盯得莫名不自在,倒也不是不舒服的感觉,就觉得……那目光轻飘飘的,就像是戚阿影在用这目光玩弄着她一样。 终于,她听到戚阿影笑了一声。 那笑声也听不出意味,随后戚阿影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与前面的笑声相比,这句回复显得格外敷衍。 茶水的温度透过瓷盏穿到戚阿影冰凉的指尖,他没有再回应戚景瑶,戚景瑶的心底倏地升起几丝烦躁来,只觉得胸口被一个活塞堵得她不能顺气,她闷闷道:“所以姐姐满意了吗?” 戚景瑶努力地使自己看上去从容,可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丝不快。戚阿影弯唇一笑:“自然。” “我很满意。” 戚阿影的目光落在戚景瑶身上,她突然问道:“只是,我倒也没想到你会被赐婚宸王。” 戚景瑶因着戚阿影的回答心底不甚痛快,她闻言顾自挑了挑眉:“这旨意是皇上下的,可能皇上觉得合适吧。” 旨意确实是当今圣上亲手写的。 深夜的皇宫内,孙贵妃的永宁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却又有着诡异的寂静。 空荡荡的寝宫内,皇帝沈润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前,他的鬓发杂乱不堪,锦织的睡袍被汗沁湿后紧紧贴在了身体上。 他的胸口上下浮动着,正不停地喘着粗气。 当今的皇帝沈润二十六岁登基,如今也才四十多岁,年轻得紧,平时丝毫看不出颓然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冷汗涔涔,面容灰白,竟似一夕之间苍老下去了一般。 凌乱的发丝覆盖了眼眸,连带着也将他眸子里的惊恐与惧怕遮掩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孙贵妃小心翼翼走进屋中。 她体贴地为沈润奉上了一杯热茶,软着声调道:“皇上,那封旨意已经颁下去了。” 听见这话,沈润一把抓住了孙贵妃的手腕,他灰白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 “他……他来寻仇了,朕梦见他了……” 沈润的话断断续续,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他哪里露出过这般惊惧的模样。 他胡乱抓着孙贵妃,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在那杂乱的心跳声中,刚才梦境中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梦里他回到了九年前,刚刚镇压了聂妃的叛乱,一身是血闯入皇宫,带兵攻进了那凌乱的宫苑。 他周身都是血气,本就摇摇欲开的大门被随行的士兵一脚踹开,他阔步走了进去,屋室内却是一片空寂。 他挥手就要让人去搜,可就在这时,他的双腿却倏地被一双胖乎乎的肉手紧紧抱住。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生得玉润可爱,眉目精致得辨不出男女。小孩儿的个头刚刚到他的腰,此刻正哭得一塌糊涂,扬起来的脸蛋上满是污垢青痕。 小孩儿抽抽搭搭唤着大哥,哭诉间前言不搭后语:“大哥……不要我,母妃走了,为什么会这样?父皇呢母妃呢?大哥,小洲好怕。” 被小孩这一抱,梦里的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个梦境。 沈润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 他嘴角带着弧度,轻柔地抚上了小孩的背脊,安抚似的说了一声乖,然后眸光陡然阴鸷了下去,正要如之前一般,厉声把侍卫唤前来。 既然你要入我的梦,那就将之前经历过的再经历一次吧。 沈润嘴角的笑意愈深,眼睛依旧是温和弯着,只在那不易察觉分辨的眸光深处,酝酿着的阴鸷之意昭然若揭。 然而就在这时,那本应该继续抽抽搭搭一个劲等着自己的好大哥将自己救出苦海的小孩子突然没了声音。 沈润下意识低下头,却见小孩子依然仰着脸抱住他的腿,只那殷红的小嘴边突然沁出了浓稠的鲜血,随即,小孩原本黑白分明的,清清亮亮的眸子在极短的时间下黯淡了下去,连带着那漆黑的瞳仁也褪了色,两只眼睛犹如死去多时的死鱼眼珠一般,一动不动顾自盯着他。 鲜血从小孩的七窍中缓缓淌了出来。 沈润猛然一惊,眼前的画面不可谓不惊悚,他立马就要将小孩从自己的身旁踹开,可那小孩却像黏在了他腿上一样,如何都不能将小孩挪开。 见他挣扎,小孩咧嘴一笑,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淌出,那血液浓稠至极,似乎还混杂着暗色的血块。 沈润惊慌失措连忙唤着侍卫。 小孩的声音一如往常,可说出来时莫名其妙带着几丝寒气:“大哥叫他们干什么?” “是想让他们再给小洲灌那很苦的药吗?” “那药好苦,大哥可不可以不要给小洲喝。” “小洲最怕苦了,大哥心疼小洲好不好~” 小孩说话时用的是撒娇的语气,可那软绵绵的语调配上小孩此时血淋淋的面容,只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饶是沉着如沈润,此刻都被吓得浑身无力起来。随行的侍卫竟然在这片刻间完全不见了踪影,这间偌大的宫苑里只余下他和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小孩。 当初的情形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孩依然在说着话,许是见沈润一直没有回应,小孩陡然尖锐了嗓音,他的嘴角诡异地裂开,他诡异地笑了笑,嗓音凄厉而幽怨:“大哥为什么不说话?” “大哥是想要打断我的腿骨吗?” 小孩步步紧逼,沈润只感觉自己的腿也剧烈地疼痛起来,而小孩的笑容愈发诡异,抱着他腿的手怎么也不撒开,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生生折断。 沈润呼吸愈紧,眼前猛然黑了下去,再一眨眼,却又坐在了养心殿内,贴身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步履匆匆进入殿内。 老太监的嗓音沙哑又难听:“启禀圣上,宸王被山兽啃得差不多了,这是在山上搜到的一截手骨,您看……” 这仍是之前发生过的情景,所幸那凄厉的小孩不见了踪影。只是沈润仍有些惊魂未定,他被刚才那个梦吓得够呛,本想缓一下再说话,可他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手,他听见自己冷漠道:“喂狗吧。” 老太监唯唯诺诺应是,可却不退出殿去,仍然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朝沈润走来。 沈润的额间又有冷汗沁出,他想站起身来向后退去,可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强制性按在椅子上似的,怎么也无法站立。 老太监愈走愈近,终于停到了他的身前,沈润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还不退下!找死吗!” 老太监缓缓仰起头,露出的却是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孔。 在那老太监佝偻苍老的身躯上,那花白相间的蓬松鬓发下,是一张有着诡异神情的稚嫩面庞。 “大哥,小洲好疼。” 那张面庞与之前想必干瘦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五官仿佛是画上去的一样,殷红似血的嘴唇张张合合,被白腻的肤色衬得愈发诡异。 而伴随着那嘴唇的张合,又是不断淌出的鲜血,鲜血流得不停,老太监机械般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干枯苍老的手从年轻的精致面庞上拂过,将血迹糊得满脸都是。 “垂髫竖子!” 沈润的拳头握了又握,终于猛地叫出了声音,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皇上,皇上您这么了?” 沈润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把孙贵妃惊醒,孙贵妃连忙起身想要替沈润顺着背。 而沈润还在不停喘着粗气,见孙贵妃要靠近,他都下意识闪到了一边,目光惊恐地环顾着这间宫室。 天空上莫名浮现出的血色同心结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第 35 章 孙贵妃又为沈润沏了一盏热茶,见沈润的脸色稍微好转了点,她软着声调安慰道:“陛下何必这样?他不过一毛头小子,之前任陛下揉捏,死后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瞧着沈润的反应,以及刚刚慌忙写圣旨时的模样,孙贵妃早已多多少少猜出了些什么,她玲珑心肠,接着道:“陛下不过自己吓自己罢了,就算他真的成鬼了,那也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陛下龙气盛,是有上天庇护的,何必在意这个小鬼呢?” “实在不行,臣妾去抄几卷佛经,求佛祖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沈润仿佛抓住了什么主心骨似的,念念叨叨道:“对……他算什么,他……” 沈润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已经说不出话来。孙贵妃眸子转了转,轻声笑道:“听闻陛下您不适,泽白已经在屋外了,他说要来给您请安,陛下您看见还是不见?” 话刚说完,孙贵妃又兀自叹口气抱怨道:“这孩子也是个心眼实的,听见这点风声就巴巴跑过来,也不知会不会叨扰到陛下。” 沈润神思恍惚间宣了沈泽白进来。 烛光将整个宫殿照得犹如白昼,沈润接过孙贵妃递来的手绢轻拭额间,之前的冷汗已经消退了下去,只在肌肤上留下了一层微微的凉意。 沈泽白很是恭敬有礼地向父皇问安,好一番关怀后,沈润终于提到了戚景瑶。 孙贵妃想将沈润面前的冷茶换掉,却被沈润挥手阻止,他将面前的冷茶一饮而尽。 “朕刚刚赐婚了戚景瑶和宸王。” 闻言沈泽白的身形滞了一滞,但是面上的谦恭神色不变。 “父皇此举自有父皇的意图,儿臣与景瑶都能理解父皇的用心。” 沈泽白在此时倒是将戚景瑶唤得亲切,还直接替戚景瑶谢了沈润的旨意,做出一派大度的模样。 沈泽白的语调和神情其实拿捏得恰到好处,在顺了沈润旨意的同时,又带上了丝丝缕缕的遗憾与惋惜。 “只可惜景瑶与儿臣宿有婚约,儿臣本还想着与她一起偕老,也算是不辜负父皇苦心。” 闻言沈润也是叹息一声:“此次事出有急,倒是委屈了你。” 沈泽白闻言却是连忙跪下,连声说着愿遵圣意,令沈润的心舒坦了不少,他心下琢磨,突然道:“朕闻戚家还有一女?” 沈泽白应是,只听沈润顿了半晌道:“朕再将戚家长女赐婚与你,这姊妹情深,想来也是差不了多少。” 沈润的话正合沈泽白心意,沈泽白自然又是连连应是,他这一派恭敬的模样,倒是惹得沈润心情大好,舒畅了不少。正好又到了早朝时间,沈润整理了衣冠便要直接去上朝,临走前对沈泽白一阵关怀,还让沈泽白与孙贵妃好好聊聊天,一派父慈子孝的模样。 沈泽白恭恭敬敬将沈润送出了宫殿门,临回时特意留意了左右,孙贵妃嗤笑一声:“你且进来,我这儿干净着呢。” 话虽如此,沈泽白依旧再三确定,并紧紧关住了屋门。 “母妃。”他望向孙贵妃,眸子里意味不明。 相比起他,孙贵妃面上的喜色可是昭然若揭。 “孩子,咱们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沈泽白心念一动,他在孙贵妃面前装惯了无欲无求,本也想再次糊弄过去,可今日之事也挠得他心底发痒,他不由道:“母妃何出此言?” 孙贵妃面上是一览无余的喜色,她兴奋得在宫室内不停走着,沈泽白有些没有耐心,兀自低眉敛下眼底的迫切与烦躁。 孙贵妃常常嫌弃沈泽白毫无进取之心,竟然对那万人之上的宝座没有任何兴趣。与之相应的,沈泽白对自己的母妃也是有些嫌弃的。 孙贵妃常年将夺嫡和帝位挂在嘴上,可挂在嘴上就能成功吗? 想到这点,沈泽白颇为嫌弃地悄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孙贵妃,嘴角嘲讽的微笑一闪而逝。 关键的都得靠自己。 从小他就被孙贵妃嫌弃没有进取之心,可只有他知道,自己早就将那颗夺嫡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沈泽白在等着自己完全将帝位掌控在手中的那一天。 然而孙贵妃已经没有同他解释的意思,只顾自高兴着,沈泽白扯扯嘴角,努力平缓着声调:“这与父皇素来喜好不符,母妃何故高兴成这样?” 沈润的脾性他早已摸透,这退了原本的婚约其实是犯了沈润大忌的。因此在之前沈泽白才会千方百计想着让戚景瑶去退了婚约,后来戚景瑶不肯配合,他便只能另辟蹊径,先暂时娶了戚景瑶。可沈泽白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与戚景瑶的婚约居然是被沈润亲自下旨作废的。 “你没把心思放在夺嫡上你自然就想不通。”孙贵妃眉开眼笑,说着话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很快又高兴道,“不过没什么,这次可算是赚足了你父皇的怜惜,以后他都会愧疚着,想着把你未过门的妻子给了那短命鬼,肯定会多补偿你的!” 孙贵妃道:“而且听说戚家那长女天生命格极好,这也算是一桩好事,方方面面看来,你肯定就是未来的……” 孙贵妃适时打住,但后面要说的话昭然若揭。沈泽白道:“母亲不是不信这一说吗?” 孙贵妃一挥手:“以前那是追求个实在,顺着你父皇的意那才实在。而如今,既顺了你父皇的意,还能有个命格极好的相助,这自然是好上加好!” 说到这里,孙贵妃似也有些累了,坐下来兴奋地叹一声:“说起来没想到那小短命的入一次梦还给咱们带来这些好处。” 听见这话,沈泽白又联想到昨日的云烟,那血色的同心结状的云烟自宸王府升腾而出,另一端竟然堪堪指向了慕义候府。沈泽白也是猜出了些许自己父皇突然举止诡异的原因,他不动声色道:“可戚家并不止一个女儿……” 戚家几个女儿,细细想来其实无论如何也轮不上戚景瑶。 孙贵妃道斜着眼对沈泽白笑道:“可只有她最合适。” 戚如珠戚如玉毕竟是庶出,且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这宸王的阴魂都缠上来了,贸然给人家赐婚一个庶出女,万一不能平息怨气那就更麻烦了。而戚阿影就更不合适了,不是因为别的,主要还是因为她身上背负的,所谓的可以母仪天下的至尊命格。 为帝者行事周全,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让它发生。 孙贵妃愈想愈喜:“皇上转而将那戚家大小姐赐给你,这心意可是深重。” 不过孙贵妃亦有惋惜之处:“只可惜原本为你准备的婚礼仪仗这下全都要用在那小短命那儿了,你的大婚恐怕得推迟到年后。” 沈泽白自认不是个心急的,听见这话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孙贵妃便道原本为他准备着的聘礼也以宸王沈洲的名义送去了戚家。 此时的慕义候府。 一箱又一箱的聘礼被抬进了戚景瑶的小院,戚景瑶站在院内一角,目瞪口呆感叹这些宫人效率着实快。 她与戚阿影聊了没多久,只感觉话无可话,偏生戚阿影还不离开,她终于忍不住拐个弯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戚阿影却似乎没有听明白,竟然欣然说要和戚景瑶一起出去,说完了还在小院中催促戚景瑶快些准备。 戚景瑶颇为无奈,正要与戚阿影出门却见许许多多的宫人带着旨意以及好多大箱子来到了门口。 宸王的聘礼竟然那么快就被送到了。 戚景瑶咋舌之余,忍不住想知道皇帝究竟梦见了什么。 她大概知道这段宫廷秘辛,便特意兑换了特效加戏制造出那血色同心结,先营造出宸王欲婚的假象,又兑换了梦境加戏作用到皇帝沈润身上,本想着一次不够就再加几次,却没想到这一次的力度如此之大,竟然让沈润大半夜颁布赐婚圣旨,又如此急促地将聘礼送到府上。 只可惜这梦境加戏只能兑换初级,戚景瑶悄悄摸了摸手腕上的红莲吊坠,翻出兑换页面只见: #梦境加戏:3D体验! 梦境对象:皇帝沈润! 梦境相关:宸王沈洲! 花费:100演技币!# 仿佛知道戚景瑶要问什么,讲戏员直接道:“不好意思呢亲,梦境内容非常私密,如果您想查看请先支付……” “谢谢不需要。” 戚景瑶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瞬间漠然。 她如今的演技币也算不得多,左右已经达成了目的,没有必要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更何况,听讲戏员这语气,查看梦境肯定很贵,与其到时候听到一个支付不起的天文数字,倒不如现在果断潇洒地离去。 “那么快就送来了聘礼,看来宸王对这桩婚事甚是满意啊。” 戚阿影不知何时走到了戚景瑶的身侧,瞧着那些仆吏进进出出,在戚景瑶耳侧轻声道。 戚景瑶抿嘴一笑,不打算告诉戚阿影宸王已经死了的事实,只糊弄道:“可能他也觉得我们很配吧。” 戚阿影默了半晌道:“说起来我倒是从没见过宸王,妹妹你难道见过宸王吗?” 戚景瑶自幼在宁城长大,按理说自然没有见到宸王的可能,然而戚景瑶当真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下。 “见过。” “哦?”戚阿影饶有兴致,“不知妹妹在哪里见过?” 戚景瑶说得很认真:“在梦里。” 她眨眨眼:“姐姐有没有听过‘有缘梦里来相会’。” ☆、第 36 章 其实戚景瑶不算说谎,她当真在梦里见过宸王。 她略看了剧本里的几个片段后就随手搁置了剧本。在当时,她对剧本中那个一闪而过的可怜小孩稍微同情了一下,但毕竟他只是书中的纸片人,她看的时候又没太带真情实感,转身的功夫便将那段剧情忘到了脑后。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却在当天的晚上入了她的梦。 那日她也疲乏,威亚戏拍到了凌晨,戚景瑶匆匆回到酒店后随意掬了一捧清水打在脸上,带着凉意的水拍在面上,沁骨的冷竟然让她睡意愈浓,朦朦胧胧间不自觉地就爬到了床上,顷刻间便死死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戚景瑶一个激灵猛地翻起身,下意识就要冲出门赶去拍戏,毛衣套了一半,她才猛然想起今日自己的通告是在傍晚。 原本紧绷的弦在此刻倏地放松了下来,戚景瑶长吁了一口气径直倒在了床上,后知后觉地回忆昨晚的梦境。 那梦境的滋味不算美妙。 梦里的她听见了极为混乱吵闹的声音,那嘈杂声中还隐隐伴随着孩童无助的哭诉求饶声。她下意识想要去寻找那声音,她在一片混沌中走啊走,眼前终于明朗了起来。 她看见了一间极为杂乱的屋院。 瞧那红墙壁瓦,倒是能在那一片狼藉破败中隐隐窥出这屋院往日的精致装潢。 那间院子里的树木被砍伐倒下,横贯在院落中央,惹得一地狼藉。透过那倒塌下的树干,她隐隐约约看见树干后面有一团乱糟糟的黑色头发,而那哭诉求饶的声音正是从那处发出的。 小孩子颤抖的声音从树干后传来,戚景瑶凝神一听,这才从那一片杂乱声音中辨别出了“砰砰砰”的重物撞击声。 伴随着那声音,小孩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嘶着声音不断吸气。戚景瑶心念一动,再往前走了几步,却被一个硬而冰冷的东西撞了回来。 戚景瑶抚着额头,双手试探性地摸去,这才发现原来有一大块玻璃将此处罩上,也不知是戚景瑶在这玻璃罩内,还是院内的人在玻璃罩内。 梦里的戚景瑶很是焦急,她咬牙跺脚实在无法破开这玻璃罩,最终试探性地朝旁边走去,这一走仍然无法穿透玻璃罩子,但却绕过了那原本遮挡着她视线的粗壮树干。 戚景瑶这才将院内的一切看了个仔细。 那个狞笑着的老太监似乎终于打了个尽兴,他杵着木棒站在一旁,挑着他那掉光了眉毛的眉骨,尖声道:“小殿下可得谢谢咱皇上,您看皇上多关怀您啊,生怕您再爬树弄伤了自己,特意想了这出办法。您瞧瞧,这样关怀人的兄长在哪找得到啊。” 而在那老太监的身前,软绵绵倚靠在树干旁的小孩依旧被茂密的枝丫挡着面庞,戚景瑶只能看见他瘫软在地上的两条血迹斑斑的双腿。 只瞧着那两条小腿便知小孩极为年幼,可饶是如此,老太监丝毫没有对这无助的小孩有怜悯之心,小孩那短短的两条小腿儿竟然血肉模糊成了这般触目惊心的模样。戚景瑶在剧本里看见这段情形时不过脑补一瞬,哪有此刻真真看见这场景来得富有冲击性。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看着那老太监突然佝偻了背脊笑得像条忠犬似的朝院中的一个角落走去。 伴随着那老太监的走动,戚景瑶才注意到这院中还有一个一直不曾言语的盛年男子冷眼站在一旁。 盛年男子长相倒是不赖,衣着华贵异常,他一挥手,便有人递上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老太监笑眯眯接过,转过身的功夫,脸上的笑便变了味道。 他一步一步逼近那早就疼得说不出话的小孩,戚景瑶看见树叶缝隙后,两个攥得发白的小拳头上沾满了泥污,小孩似乎在努力向后缩去,可他的腿依然只能软绵绵落在地上,拿不出丝毫的力气。 老太监倒也不急,他和那盛年男子似乎都很享受看那小孩挣扎不休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他慢慢的走近小孩,矮下.身去,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 老太监的声音很轻,且隔得实在太远,戚景瑶完全无法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丑陋面皮上的干瘪嘴唇轻轻开合着,不时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眼见那药就要灌进小孩的嘴里了,戚景瑶一个发狠,竟然一个趔趄破开了玻璃层,凌空而起,生生飞向那院子。 可就在她将要入院之时,那一直不苟言笑的盛年男子蓦地抬起头,两道阴鸷的目光如针锥般刺向戚景瑶。 戚景瑶悚然一惊,梦境戛然而止。 躺在酒店床上的戚景瑶替自己顺了好久的气,终于从那梦境中回过神来。也只得摇头暗笑,笑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将两个剧本联系到了一起,将这凌空起飞的仙侠剧情融进了这个被自己pass掉的剧本中。琢磨完剧情缓过神后,戚景瑶又去细细打理了一番,提前赶往片场。 却没想到,就是在这一次拍摄中,自己坠崖进入了这个剧本。 直到重新获得记忆,戚景瑶又忆起过自己的这个梦境,不免再替那年幼的宸王悲哀惋惜了一番,可惋惜归惋惜,她却没有任何办法挽救一二,更何况她恢复记忆时已经八岁了,按照推算,和她同岁的宸王也便就是在这一年死去的。 一切都尘埃落定。 只是梦里最后出现的那双阴鸷眸子仍旧时常浮现在戚景瑶的脑海中,让她不自觉的想起,每次都激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梦里的盛年男子和沈泽白的模样颇为相似,只是沈泽白对外看起来更温和些,戚景瑶也大概猜出来那盛年男子的身份,因此之前入宫见到皇帝沈润时,她的心底是一阵又一阵的冰凉。 戚景瑶的那一句“有缘梦里来相会”惹得戚阿影轻笑一声,戚阿影也不再多言多问,想必是觉得戚景瑶随口胡诌不必纠缠理会。 很快装着聘礼的大箱子就将戚景瑶的院子填得满满当当,戚景瑶感觉到戚阿影似乎对眼下这些东西颇有兴趣,她便乐呵呵倚着一个楠木箱也想打开一探究竟。 可还没等戚景瑶将那箱子上的锁掰扯开来,府上又是一阵骚乱,骑着马匹的使臣高举圣旨入了侯府。 慕义候夫妇皆不在府上,戚景瑶迟疑了几息便向正堂方向走去,她的心底隐隐坠着几丝不安,还没等她走去,戚阿影便握了握戚景瑶的手腕,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戚景瑶望向她,目光纠结,但终究嗯了一声应下。 这一次的圣旨写得倒是挺长,戚景瑶昏昏沉沉听那官吏念着,只觉的咬文嚼字聱牙诘曲,给人感觉不甚舒服。 待他念完,戚阿影欠身收下那圣旨,悦耳的冷清声音从面纱后传出:“臣女领旨谢恩。” 使臣又是一阵恭维贺喜,好不容易才被打发离去,戚景瑶见那圣旨被戚阿影随意放在桌案上,她便走到旁边将圣旨摊开。 圣旨上的字迹笔风凌厉,夸赞戚阿影“温脀恭淑”“柔明毓德”,又说沈泽白“俊秀笃学”“天资粹美”“道无缁磷”,戚景瑶挑着眉毛瞥过这些字眼,也不说什么,将目光落在了最后的“择于年后成婚”上。 戚景瑶不由摇头道:“这未免紧促了些。” 戚阿影似笑非笑:“那也比不过妹妹与宸王下月的大婚。” 戚景瑶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心里颇为不快,戚阿影这话在她听来,就是迫不及待想嫁给沈泽白。戚景瑶不明白,戚阿影好歹还是个女主,怎么就糊涂成这个模样,竟然上赶着去受辱。 半晌后戚景瑶终究忍不住张开了口,可却看着戚阿影卷起圣旨的背影发不出声音,终究讷讷闭上了嘴,不再发一言。 当天,戚景瑶只感觉心口闷闷的,不断告诫着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再与戚阿影多言,一个人出了正堂。 春燕被她留在了她的小院中,此时就只有她一个人,她被庭前的冷风一吹,干脆就向正门走去,直接出了府。 街道上热闹得厉害,街巷的拐角处一堆摊贩挤挤攘攘摆着摊,得了闲适便七嘴八舌说起了最近的新鲜事儿。 “你们听说了吗?我听扫街的王嬷说,今天看见两波宫里的人去了慕义候府呢!” 戚景瑶本想径直离去,听见这话却不由得暂时缓了脚步,她身形滞了滞,埋头看身旁的一筐新鲜桑葚。 旁边的商贩中有人嗤笑着接过话:“这还用你说?大街小巷都传播咯。” “今上给戚家两位小姐都赐了婚!” 京城里许久没发生过什么新鲜事,就算芝麻大点的事也能被嚼弄个好几天,更何况是今上赐婚这类,最先挑起这话的那商贩连忙扯着搭话的人问东问西,誓要将这件事捣鼓个明白。 边上又一位摊贩接着话:“你说,之前我们都觉得戚家新接回来的二小姐煞气重,不吉利,可如今她也被赐了婚,好像还是二皇子的小叔叔?那这……” 他一句话没说完,立马就有嘲讽的笑声响起:“瞧你这就是没搞全,那二小姐嫁的是谁你知道吗?” 见对方讷讷说着不知,那人笑声愈发刺耳:“宸王!厉害吧!” 这话一出,周围缄默了半晌,有人倒吸气的声音传出,良久才听见一个闷闷的声音:“这……果然煞气重配煞气重,不吉利的都成对儿。” 戚景瑶矮身在那一筐桑葚旁,仿佛他们的谈论与自己无关,只听得有人啧啧赞道:“果然还是没看错人的,这戚家大小姐和二皇子才登对!” 戚景瑶紧抿着唇,铺在身后的发丝因为她上身的倾斜垂到了身前,将她的面容遮挡了一半。 突然,她隐隐嗅到这摊位间有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极为熟悉的浅淡香味。 “姐姐是想吃桑葚了吗?” 这声音比巷道里的风还要温柔,从她的耳畔略过,轻轻拂上她的心尖,将戚景瑶的心弦拨了拨。 戚景瑶回头回得很慢,后面那个颀长的素色身影一点一点展现在她的眼底,笑意在戚景瑶的嘴角慢慢漾开。 多日未见的京迟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看上去四肢皆在,完完全全站在自己身前,想必没吃什么苦头,戚景瑶也压下了之前对他的担忧,只笑了笑,将头发捋到耳后:“是你呀。” ☆、第 37 章 停下脚步的瞬间,林间极清新的风拂过鬓角。那风从这一片茂密广阔的林子中吹拂而过,似乎也带上了丝丝的甜意。 在这山林间,原本心中那几丝隐约的郁色似乎顿时消散隐匿了踪迹,戚景瑶不由笑道:“原来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她望向京迟:“怎么之前就是不肯说呢。” 被戚景瑶看着的少年笑着低下头,他的声音似嗔似怪:“京迟本想着让姐姐来这儿玩,开心一下,看样子姐姐是不喜欢了,京迟倒是白费了心机。” 戚景瑶瞧着他这样子,不由得笑意愈深。 刚刚来的路上,京迟只一直拽着她说此处好玩,一直不说到底去哪里。戚景瑶问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京迟也只糊弄着说一会儿再说。 却不想被他引来了这个桑葚林中。 翠绿的枝叶间掩映着的果子紫红油亮,繁盛极了。 眼看着京迟就要去摘,戚景瑶四下看一圈:“这片林子可有主?” 闻言京迟就要发笑,戚景瑶刚一说完自己也回过了神来。 此处并不是成品的桑葚林,只是在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各种植物树木中混杂上了几颗桑葚树罢了,一看就是片野林子。 没了后顾之忧,戚景瑶却仍然按住京迟的手,在京迟疑惑的目光中,戚景瑶有些骄傲地笑了笑,两只纤长的手臂试探性地拍了拍桑葚树干,随后便在眨眼间,她竟然就直接跃到了树上。 枝干颤巍巍晃了一阵,终究稳了下来,被戚景瑶这一窜,又是许多熟透了的深色果子唰唰从树上落下。 戚景瑶并没有窜很高,她就停在居中的一个树丫枝上,下方的少年似乎愣了一愣,但也旋即笑道:“姐姐好厉害。” 他仰着头,午后的阳光从树荫中筛下,光斑堪堪落在他瓷白色的脸庞上,在这光芒下他的瞳孔像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本来也不算什么,此刻被这少年真诚一夸,戚景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略挑了眉毛,对少年探出手,她说:“来,我拉你也上来。” 既然要玩就玩个尽兴,在下面苦哈哈摘桑葚果子实在没什么劲儿,倒不如窜到树中,体验一把被果子环绕的感觉才过瘾。 少年依然仰着头,面上笑意未减:“我就不用了。” 戚景瑶却以为少年是觉得自己拉不动他,便要继续坚持,却听少年顿了一顿道:“京迟腿脚不是很方便,姐姐开心就好,不用管我的。” 闻言戚景瑶倒也不再纠缠,只对他弯眉笑道:“在下面也无妨,我顺着你就是了。” 戚景瑶的身形并不小,她个子颇高,也是颀长的身形,在茂密的树枝间穿行,竟然异常矫健,只见她稳稳抓住一根缀满了深紫色果子的枝丫。稍一用力,便下起了紫色的春雨。 日头斜得极快,不知不觉间那树影筛下的光晕被沉淀得昏黄,就像发酵的陈酿,暧昧而又朦胧。 戚景瑶懒懒倚着树干,一手还拨弄着掌心的桑葚,她笑眼看过去,京迟也随意倚坐在树旁,他原本素白的衣裳已经看不太出本来的颜色了,被桑葚的汁液晕染了透彻。 戚景瑶忍着有些酸的牙对他打趣道:“看你衣服的新颜色多好看,这就叫‘万紫千红’色。” 京迟很给面子地附和她,两人打趣一阵,戚景瑶终于又提起了正事:“你说你这些日子就待在这边,那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少年没有推辞,当即拂了拂衣摆,起身后还顺手拉了戚景瑶一把。 两人顺着这林子走了不远,便远远能瞧见一间略微有些破败的瓦屋,少年领着戚景瑶进去,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京迟怕打搅了姐姐,便一个人来到了这儿,正好发现了这被荒废了屋子,稍微打理一番便住到了这儿。” 他说:“有些简陋,姐姐勿要见怪。” 戚景瑶顺着这间屋子大概看去,灶台下还有燃烧过的灰烬,门后的矮柜上还有一枝新鲜的野花。 确实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但戚景瑶的话中依然带着些不满嗔怪:“那你也应该来找我,一个人在这边终究是……” 戚景瑶的话戛然而止,她下意识不愿说出些不好的字眼。 少年莞尔:“我这不是来找姐姐了吗。” 他顿了顿:“不然京迟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啊。” 说到这里,戚景瑶微微肃了神色,抿唇拐个弯儿道:“你之前不是还想去找逐萤峰那边的那个隐士吗?” 听见这句话,少年很是乖顺道:“姐姐不是和我说了让我别去吗?我听姐姐的。” 京迟的这句话大大顺了戚景瑶的心意,可这欣慰感还没持续几息,戚景瑶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即将正式步入剧情的女主戚阿影。 戚景瑶的脸瞬间跨了下来。 这沈泽白有什么好,干嘛非得吊死在他身上? 戚景瑶颇为不忿,不经意间就将情绪露在了面上。 少年似乎有所察觉,轻轻唤了戚景瑶一声,问她怎么了。 戚景瑶分出一缕思绪,瞧着少年乖顺的面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眸色纠结:“若是她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这段日子过得极快,几乎就在十余天里,原本还偶尔带着凉意的天气瞬间闷热起来,院外的大树上总是传来止不住的蝉鸣声。 后日便是戚景瑶与宸王大婚的日子了。 一家卖馄饨的小摊中,戚景瑶坐在那露天的棚子里,远远看着那紧闭着大门的宸王府外,一群小厮七手八脚在檐边挂上红绸。 许是见戚景瑶出了神,对座的少年轻声唤她:“姐姐?” 一连好几声,戚景瑶如梦初醒,含糊应了声。 少年面上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意,他也顺着戚景瑶的目光看去,那龙飞凤舞着“宸王府”的匾额看上去已经颇为陈旧了。 少年的眸光没有任何异样,他只默默移回眸子,对戚景瑶温和道:“姐姐可是在想后日大婚的事?” 戚景瑶正喝着馄饨汤,猝然听见少年温温和和说出这句话,她被呛了一下,接过少年递来的手绢含糊道:“你又不懂,别问这么多。” 关于这些事,戚景瑶并没瞒着少年,主要是这城中传得风风雨雨,她又确实会在不日后出嫁,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便大概告诉了少年自己的身份,以及将要嫁给宸王的那些事。 所幸少年在土匪窝中与世隔绝太久,什么也不懂,只迷茫问她:“姐姐是与宸王两情相悦吗?” 戚景瑶:“……” 戚景瑶一时不知该如何给少年解释,干脆含糊应了声是。 却没想到少年愈发起了兴趣,他眼眸晶亮,望向戚景瑶的眼神饱含期待,但却又隐隐有着几分羞涩。 “那姐姐可不可以给京迟讲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少年似乎很是期待,他望着戚景瑶,用殷切中又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语气道,“能与姐姐这样的人成婚,宸王一定也很优秀吧。” 戚景瑶:“……” 我和你说我是用上帝视角认识的他你信吗? 少年眸光过于殷切,戚景瑶硬着头皮顾左右而言他:“嗯……他还行吧,那个……我看今天天气还不错。” “还行是什么意思?”少年成功将企图引走话题的戚景瑶重新拽了回来。 正仰着头左顾右盼企图预测气象的戚景瑶被迫再次对上少年恳切的面容。 少年微蹙了眉头:“姐姐那么好,他……他若只是还行的话如何配得上姐姐?” 听见这话,戚景瑶下意识地想要去捂住京迟的嘴巴。 她在心底暗暗拜了三下,心内连道死者为大,宸王殿下宽宏大量,不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戚景瑶无奈道:“你别这样说,我……只是我不想说这个,你若是再没其他事今日且就先回吧。” 说话间戚景瑶刻意露出了些羞涩神色,旁人瞧见这副模样多半只道是这未来的新嫁娘羞涩,不愿在外面谈论夫家。 然而戚景瑶忘了这少年不是旁人。 只见京迟肃了神色,认认真真的神情出现在他那张略带着清冷阴郁感的脸庞上:“姐姐可是不方便说?难道嫁给那宸王非你本意?其实你压根不想嫁他,是他逼你的不是?” “不是……”戚景瑶几乎咬牙道。 可少年却愈说愈气氛,面上已有恼色:“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能强逼啊,姐姐你可真是为难?那——” “你先听我说!”戚景瑶忍无可忍。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宸王很好,你别多加猜测。”许是怕少年不行,戚景瑶深呼一口气,“我早就心悦于他,怎会不愿?” 说话间,戚景瑶的眸子里突然满盛了温柔,望向宸王府大门的眼神温柔且缠绵。 做戏做全套,戚景瑶将这深情模样展现得恰到好处,又是一派欲语还休之态,少年将信将疑,收回了本来已经到唇边的话语。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京迟,戚景瑶立马放松了脊背,那缱绻的眼神一下就被替换掉了。 戚景瑶如释重负。 自从那日见到京迟后,这十余日少年隔三差五来找戚景瑶,倒是让有些无聊的她找了不少乐子打发时间,只是这偶尔谈到的话题总得让戚景瑶绞尽脑汁去糊弄。 宸王府外的小厮们终于将红绸搭得差不多了,两个红艳艳的灯笼高悬在檐边,随着微风幽幽晃荡着。 戚景瑶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她也很想知道,圣上要怎么安排这大婚。 难道要制造一个“意外事件”让宸王死于意外? ☆、第 38 章 浓郁的夜色中,一点昏黄晦暗的光晕从破败瓦房的窗户中透出。 有人影从那光源处一闪而过,步履匆匆离开了这间瓦房,然而屋内的亮光却久久不见熄灭。 安宁推门而入的时候正见沈京迟倚坐在那一豆烛光旁,眸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昏黄的光晕轻柔地抚在他白腻的面颊上,倒是为他原本白得过分的肤色增添了几分血色人气。 安宁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蹙了眉,他轻着脚步靠近沈京迟,沈京迟头也不抬:“姑姑怎么来了?” 安宁语气担忧:“主子还是早些回去,你现在还在这儿,万一被那位发现……” 沈京迟轻笑一声:“姑姑放心,她明日大婚,可没时间乱跑。” 安宁还是有些担心,戚景瑶行事无常,经常莫名其妙跑到戚阿影的院中,美名其曰“加深姐妹感情”,之前就有一次险些被她撞击刚刚回屋,还未来得及换衣服的沈京迟。 不过瞧着沈京迟的模样,安宁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明明也是自家主子的大婚。 只是这婚荒诞得可笑。 沈京迟的面上瞧不出喜怒神色,良久,他低着头,细长的手指随意地扣在桌上,嘴角微扬:“安宁姑姑,你说我这大哥是不是忒精明了点。” 他微微扬起下颌,嘴角笑意不减:“都到这时候了,还是‘物尽其用’。” “能让他榨取到如此多的价值,我真该荣幸啊。” 安宁的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她努力压抑住哽咽声:“主子别这样,若是皇上和娘娘在,也只会希望您开心的。” “放心。”沈京迟非常的安静,待安宁说完,他扬唇一笑,“我很开心。” *** 慕义候府,红绸挂满了府苑,大大的“囍”字张贴得到处都是,一片温馨氛围,然而来往的人匆匆,面上全都是例行公事的不耐烦神色,窥不出多余的喜气。 做了新娘的轿子从慕义候府内缓缓抬出,轿子内一袭嫁衣的女子端端坐在正中,然而没有规矩多久,那块红盖头便被女子纤长白皙的手一把拽住,堪堪扯了下来。 戚景瑶有些乏累地活动了脖子,眉头却是越锁越紧。 到目前为止,这场大婚的一切都按照着正常的形式进行着,可这看似正常的一切放在此时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宸王压根就不在人世!他怎么来成婚? 戚景瑶本来想着,皇上多半会在大婚之前找个时间将宸王离世的消息顺着这个机会说出来。 当然,皇上不可能坦诚说宸王早就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戚景瑶还饶有兴致地想了很几天,猜测皇上到底是会找“突发顽疾”的借口还是“疯癫自残”的借口。 戚景瑶计划周全,她只等宸王的死讯传出,立马就跑到皇上面前,誓言此生不再另嫁。立下这样一个深情坚贞的人设,皇帝自然没有不允许的分,那时她便可以安安心心逃出剧情,一个人安心自在。 具体她做什么,谁又能管得了呢? 只是此时都快拜堂了,这死讯竟然还没传来。 戚景瑶不由得将眉毛愈蹙愈紧。 难道皇上是想在最后一刻再宣布这件事?增加可信度? 但戚景瑶的心就是止不住地砰砰乱跳起来,她颇不安稳。 她的手随意地搭在窗沿处,手腕的吊坠随着轿子的起伏不断晃荡着,戚景瑶干脆轻轻抚过那吊坠,系统的页面瞬间弹现。 “嘟嘟——亲你想干什么。” 页面出现许久,戚景瑶却久久未有动作,只沉着眸子一动不动,殷红的嘴唇也紧紧抿着。 讲戏员终于不耐烦,先一步问道。 戚景瑶本也无事,只是一个人待在这轿子里莫名心慌,她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 被迫拓宽工作范围的讲戏员:“……” 之前这讲戏员总规劝戚景瑶回归“正道”,老老实实走炮灰该走的路,可这段时间,不知是因为戚景瑶按时按量完成了任务的缘故还是怎么,戚景瑶好像再没听见她唠叨了,戚景瑶也随口问道:“我最近有什么炮灰任务吗?” 讲戏员顿了顿:“亲您不是一直奋战在炮灰一线吗?” 戚景瑶:? 戚景瑶一脸疑惑,她难道不是在逃离炮灰剧情吗? 讲戏员耐心解释道:“您这快嫁的宸王是个炮灰,您嫁过去了不就是炮灰二重奏吗?” 戚景瑶:“……”原来这就是讲戏员一直不出来阻止自己的原因。 说到这里,讲戏员似乎有点惋惜:“话说那宸王的母亲当年便是鄢国的第一美人,来到这大楚后亦是无人能与她争艳,有这样的基因宸王想必差不到哪去。” “只可惜死得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长大的模样。” 讲戏员言语之间都溢满了可惜之意,戚景瑶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她之前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没人知道宸王的模样,那如果皇帝随便找一个人假扮宸王,也没有任何人能提出质疑。 涂了樱红丹蔻的指尖猝然用力,在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了弯钩似的掐痕。 就在这时,那摇摇晃晃的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按照大楚的规矩,此时便应该由那娶亲的男子亲自掀开轿帘迎新嫁娘进屋。 戚景瑶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呆呆坐在轿中,连带着轿外嘈杂的乐器声都模糊了,她能很清楚地听见一阵又轻又稳的脚步声正慢慢朝她走来。 那脚步声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 紧接着,她便看见一只白得晃眼的手掀起了轿帘。 ☆、第 39 章 原本崩得笔直的脊背在见到那只手的瞬间微微滞了一下,戚景瑶有些不确定地皱了皱眉,紧接着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轿外传来。 “阿瑶?”戚阿影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刻意压着,戚景瑶迷茫之下,干脆直接将手搭了上去,顺势离开了这轿子。 走出轿子之前,戚景瑶将那红盖头重新蒙在了自己的头上,此刻她的视线只能拘泥于自己那双绣着成双鸳鸯的绣鞋上。 戚阿影的手很凉,她稳稳托住戚景瑶有些不安的手,两人的掌心逐渐摩挲出一丝温热的感觉。 红毯从宸王府中直直铺出,踩上去异常的绵软,因为视线的原因,戚景瑶走得极慢,她走了几步,却仍不见戚阿影言语,有些焦躁地屈了一根指头,在戚阿影的掌心挠了挠。 戚景瑶忍不住小声道:“姐姐?” 戚阿影“嗯”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 戚阿影就是这样,从不会主动多说出些什么。相处这些日子戚景瑶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她这小毛病,但此时此刻却是止不住地心焦。 戚景瑶连忙继续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心。”戚阿影的手微微用力,将戚景瑶向上抚了抚,跨过了一个门槛。 戚景瑶含含糊糊,听见有女声欢喜高喊着吉时已到。 借着这一扶,戚阿影朝戚景瑶紧贴了一下,在戚景瑶的耳边低声道:“回头再说。” 就在这说话间,两人似乎便已经进入了拜堂的屋子,搭在头上的红盖头微微晃荡着,戚景瑶瞥见下方有一个红色的蒲团。 她听见司仪欢欢喜喜的声音,高喊着什么“一拜天地”。一切的一切都与普通的大婚仪式别无二致,可就是因为这别无二致,戚景瑶的心中懵得愈发厉害。 这捣鼓得像模像样,可新郎官从哪里来? 戚景瑶糊里糊涂拜了三拜,就被推搡着进入了洞房,呆呆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刚刚戚阿影将她送到这里后便随着人潮一起退了出去,临走前戚阿影背着人潮悄悄贴近了戚景瑶的侧脸。 带着微热气息的字眼透过那红盖头钻入戚景瑶的耳朵,戚阿影说:“等我。” 此刻人潮早已退了干净,戚景瑶清楚地听见了那门扉合拢的声音,她小心翼翼试探着挑起盖头。 入目是一片红色。 喜庆的红绸装饰了这间屋子,大红色的被褥上绣着精致大朵的并蒂花,屋内再无旁人。 霞影纱糊着窗子,将明媚的阳光滤得柔和,透过那薄薄的纱罗,戚景瑶隐隐约约看见几个模糊的黑影。 “我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成婚的,你们说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 戚景瑶屏住呼吸悄悄贴近窗边,只注意着不让自己的影子印在那纱窗上,她听见一个女声,这声音不是很熟,但却也不是完全陌生,似乎是从侯府随她陪嫁出来的几个丫鬟之一。 “这谁知道呢?” 另外一个丫鬟搭着话,嘴里还不住地啧啧,她们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谁能想到,大婚之日,这新郎居然一直不曾露面,全靠新嫁娘一个人走完了整个婚仪。 哦,不对,不止新嫁娘,还有新嫁娘的娘家姐姐在陪她。 她们回忆着刚才的画面,新嫁娘从迎亲轿子中出来,本来应该陪伴在新嫁娘身边的新郎君不见了踪影,这位置被新嫁娘的姐姐替代。一直挨到了拜堂,却仍然只有新嫁娘一人,那宽敞的屋子中央,就只有新嫁娘和她的姐姐一前一后站着,本应该和新嫁娘比肩而立的新郎官还是没有出现,就只有新嫁娘一个人完成了那三拜。 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和尴尬。 “我听他们说……宸王突然生了顽疾,边境有药草适合养他的病,宸王便被送去了边境因此不在府中。” “那不能推迟这大婚吗?何必要这样举办婚礼?这、这不是打二小姐的脸吗?” 丫鬟在说话间忍不住抬头朝那新房瞅了一眼,虽然对这位半路杀出的二小姐无甚好感,但今天看来也未免觉得她可怜。 大婚之日都只有独自一人,竟然得靠姐姐的陪伴才能勉强混过这婚礼的流程。 躲在窗户的戚景瑶听见这些话暗暗挑了眉,压下心中的庆幸。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一世出了意外,眼下看来应该还是和原作中的剧情相差不大。 看来只是皇上不打算这么快宣告宸王的死讯罢了。 这也好,省得自己还要费心血去皇宫演一出深情戏码,死缠烂打非要嫁入宸王府。 外面几个丫鬟还在喋喋不休,有一个丫鬟用着略微不屑的语气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这都是托辞!” 戚景瑶瞬间又打起了精神,绷紧脊背专心致志等待着这丫鬟的下文。 那丫鬟接着道:“宸王哪是生了什么顽疾!分明就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不喜欢咱们这位二小姐,所以故意跑了!” 戚景瑶:“……” 戚景瑶本以为这位丫鬟会语出惊人,说出些宫廷秘辛出来,结果却是这样一句话,她不免觉得有几分无味。 这个“宸王逃婚说”一听就假的不能再假,且抛开原剧本里宸王已经死了的事实,就单说当今圣上给宸王营造出的那个“毒辣疯狠,疯掉无状”人设,就能轻易看出宸王是不可能逃婚的。 想到这里戚景瑶不免有几分感叹当今圣上也真是物尽其用,这宸王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竟然还隐瞒着宸王的死讯,只对外宣称宸王失心疯魔,自己作为兄长不忍心残害手足,便将他禁足在宸王府中。 百姓皆道圣上仁慈,对手足宽容至此。在颂扬当今圣上的丰功伟绩的同时,又难免拉出宸王好一顿批判。 说他生母谋逆,全靠兄长宽恕才得以苟活,竟然还不知收敛,整日在府中闹得鸡飞狗跳。 甚至还有人说,经常听见宸王府中有打骂之声传出,这宸王想必是已经完全疯魔,如今竟然以折辱打杀旁人为乐趣。 有人信誓旦旦,说亲眼瞧见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宸王府中抬出,那些尸体个个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京中愈传愈盛,宸王简直就成了恶魔一般的存在,说起宸王皆是连连摇头,有意气风发的书生,连忙就着机会高谈阔论一番,引经据典将宸王骂个狗血淋头,博得一片喝彩。 渐渐的,京中也形成了谈论起宸王必然要贬斥一番的风气,什么“人丑多作怪”,什么“孽根难移,和他母亲一个德行”,说什么的都有,可以说是难听至极。 这些话传到了宫中,宫中竟然无半点反应,好事的百姓窥伺了许久的动静,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皇上实在太宽容了! 他不忍心手足相残,便任由了宸王的胡闹,可又知道宸王的恶行包庇不住,也不好压制了民间的正义言论,只好得过且过,充耳不闻,无视了这些事情。 果然,那丫鬟的话一出,便有人迟疑着质疑道:“宸王那般不守规矩的人,皇上又一贯向着他,若是他不愿意,退了婚约不是轻而易举的吗?何必要跑走呢?” 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道:“天意难违啊!” 丫鬟们又是窃窃私语一番,拉扯出了那日天上的血色同心结,说那是上天不满意宸王如此暴戾无状,想要降下天罚。钦天监算了几天几夜,终于算出了天罚的化解之策——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替宸王娶一个妻子,借由新婚之喜消抵掉他的罪恶,也好让上天姑且放他一马。 这不,戚景瑶就是这样被选中的。 “那……这不是为宸王好吗?他逃干什么?” 一个丫鬟瘪瘪嘴:“心思毒的人看谁都心思毒。圣上确实是一心想要救这个弟弟,所以才给他赐了婚,可宸王不信啊!他以为圣上要害他,所以就这样咯。” 众丫鬟哗然,啧啧叹宸王的不识好歹。 戚景瑶没想到自己捣鼓出来的特效还被解读出了那么多种意思,莫名觉得还有几分有趣,只还是免不了在心中替宸王叹了一声。 这专业背锅的模样还是有些凄惨的。 “宸王逃是逃了,但陛下好像还是没想放弃这个弟弟,只想着替他娶亲消灾,这不,才有了这荒唐的大婚。” “说起来圣上为这个弟弟可真是考虑周到,还专门请了我们大小姐,来帮着在这大婚上搭把手,也算勉强将这大婚糊弄了过去。” “也算稍微缓解了下尴尬吧,不然……一个人走完这场大婚,若是我,当真一辈子也没脸见人了。” 原来今日戚阿影这些举动竟然是那皇上指使的。 戚景瑶继续听着,却听外面的丫鬟似乎将话题完全转移到了戚阿影身上,传到她耳中的字眼全都是“大小姐”。 戚景瑶奇怪,愈加往墙边贴了贴,听见的却是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 “聊得可尽兴?” 丫鬟们平日里对戚阿影便是又敬又怕,只觉得戚阿影如同九天谪仙不容亵渎,又有些害怕戚阿影身边的冷意。此刻她们聊得正尽兴,却不想突然感觉到身旁气压下降了些许,回头便堪堪见到戚阿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身后。 丫鬟们连忙跪了下来,戚阿影却也没有发作,语气只还是淡淡的:“既然尽兴了,那你们就先下去吧。” 闻言丫鬟们连忙撤了出去,戚景瑶听见那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她连忙坐回了床边,甩在地上的红盖头被重新捡起,堪堪覆在头上的一瞬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第 40 章 喜庆的婚房内,入目皆是红色。 垂悬着红色帷幔的大床两侧各放着一架雕镂着莲花纹路的烛台,烛台内的红烛上正跳跃着豆粒大小的暖光。 可能是因为参加大婚的缘故,戚阿影今日并没有戴往常那垂着白纱的帷帽,取而代之垂下的,是紫色的轻纱。 那紫色深浅得恰到好处,犹如山间朝雾一般朦胧簇团的紫色在那纱上晕染蔓延开来,仍旧不让人窥见那纱后之人的一处眉眼。 在那红幔的正中,凤冠霞帔的女子坐得端正,红色本就是极衬戚景瑶的,大红的嫁衣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自腰间微微收紧,勾勒出那极好的曼妙身段。 空阔的屋子里没有其他声响,只能听见那极轻的脚步靠近声。 戚景瑶一直低着头,直到一处衣袂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她听见戚阿影轻笑一声,那笑声在这安静得掉根针都能清晰听见的屋子里异常突出。 戚阿影道:“你还盖着这玩意儿,是在等我给你掀开吗?” 戚景瑶不由得讪讪一笑,一把抓下了盖头,这才将戚阿影看了个清楚。 她今日一直盖着这盖头,方才那一路也不过只能从这晃荡的盖头下隐隐约约窥见戚阿影的一方衣袂罢了,此刻扒拉下那碍事的玩意,戚景瑶却见戚阿影今日是一身的紫色。 戚景瑶不由啧啧叹一声:“姐姐穿紫色也是极好看的。” 戚阿影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她温言道:“今日我们阿瑶才是最好看的不是吗?” 提到这里,戚景瑶也是意识到眼下情形,她低了低眉,做出一派伤心郁结之态,问道:“姐姐,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戚阿影很有耐心,细细和她讲解了一遍。 戚阿影所说的和方才那几个丫鬟谈论的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宫内来人给戚阿影传话,说宸王如何如何染疾,那疾如何如何严重,宫内的御医如何如何无措,只得去了边界疗养,然而圣上考虑婚事已定,拖下去不好,便想着就先这样姑且办了婚礼,托戚阿影来这婚礼上帮帮忙,以娘家姐姐的身份配合戚景瑶完成这婚礼。 这些都不甚重要,戚景瑶大致听着,待戚阿影说完,便倚着床沿问道:“这宸王好歹如今是我夫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疾病?” 戚阿影略微一挑眉,反问道:“阿瑶以为何疾?” 戚景瑶自是一噎,她只是随口一问,想知道皇帝有没有用心编织这个借口,却不想被戚阿影反问一句。 这宸王死都死了,若真究起来的话……大概是死疾? 这话戚景瑶自然不会说出口,她扯扯嘴角,干脆拽了戚阿影的衣袂道:“好姐姐,阿瑶被瞒得严实,哪里会知道宸王生了什么病?” 所幸戚阿影也不为难她:“这我也不知,陛下只说太医无法诊治。” 戚阿影的眸光轻飘飘地从戚景瑶拽着她衣袂的手上掠过:“听起来倒是严重,估计是刻入骨的顽疾吧。” 听见这话,戚景瑶的脸上恰到好处地表露出担忧的神色,戚阿影看着她,语气莫测:“怎么?妹妹可是伤心?” 戚景瑶自是点头,一派垂首顿足之状:“他是我夫君,我自然忧心于他。” “可是你们终究……” 戚阿影默了默,在戚景瑶看来,她似乎是在纠结着要说些什么,只见戚阿影迟疑了一会儿,终究道:“我看那架势,宸王病得应该是很重。万一、我是说万一……” 戚阿影似乎不忍心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戚景瑶接着她的话道:“没有万一!” 戚景瑶说得坚决,戚阿影只见戚景瑶真诚道:“姐姐听说过缘分天定吗?” “或许在姐姐你看来,我和他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不会有交集。” “但偏偏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我和他……曾经在梦里美好相遇过。” “反正,阿瑶就是觉得宸王与我是天生的一对。” 戚景瑶望着戚阿影,眸子亮晶晶的:“姐姐,我已经嫁给宸王了,那以后我便永远都会在这儿,我与他肝胆相……不是,我与他举案齐眉。” 戚阿影:“……” “那若是他……真的抗不过呢?” 戚阿影问话时似乎小心翼翼,戚景瑶也在心里小小吃了一惊。 这正值大婚,戚阿影却直截了当问出这样的问题,很容易被打的吧。 所幸戚景瑶不可能打戚阿影,而且也确实知道,宸王不是抗不抗得过的问题,他根本不需要抗,说不定转世都已经好几岁了。 戚景瑶深吸一口气,像极了一个贞洁烈妇:“那我也守着她。” 戚阿影没有说话,但戚景瑶能感觉到她全身上下写满了:你开心就好。 戚景瑶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她刚刚说得用力,眼角就不自觉地沁出了一滴小泪,倒是颇有一番楚楚可怜之态。 琉璃的酒盏晶莹剔透,里面泛着粼粼的光泽,在红烛下显得愈发暧昧朦胧。 戚景瑶眸子里还有未褪去的泪光,她一手端起一杯酒盏,胡乱塞给了戚阿影,声音有些含糊:“既然如今是这番光景,我也无可奈何,只有喝了这杯酒算是替宸王祈福,愿他……有惊无险,平安顺遂。” 戚景瑶塞得含糊,几滴美酒溅出了琉璃盏,瞬间酒香溢出。 戚阿影的袖口被酒滴濡得微微湿润,他蹙眉看了看此刻被他和戚景瑶握在手中的两杯……合卺酒。 然而戚景瑶动作却快他一步,已经先一步仰头直接喝了个干净,约莫是喝得太急的缘故,她还呛了一下,不断地咳嗽了起来。 戚阿影迟疑一下,伸手替她顺了顺背。 戚景瑶眼中的水雾愈浓,望着他道:“姐姐不喝酒吗?” 戚景瑶此时的模样,大有一副借酒浇愁之态,戚阿影顿了一顿,微微掀开那垂在面前的纱帷,端着酒盏的手进去,紧接着便向后一仰,再拿出来时,手中的酒盏便空空如也。 瞧见那空荡荡的酒盏时,戚景瑶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半晌后,看着眼前软绵绵倒伏在床榻边上的戚阿影,戚景瑶的笑意明晃晃挂在脸上,再不掩饰。 戚阿影倒下得猝不及防,上半身无力地趴在床沿,两条腿却还蜷曲着缩在地上。戚景瑶攒着劲将戚阿影挪到了床上。 她自己坐在地上,靠着床沿捡起方才被戚阿影摔到地上的酒盏。 酒盏杯壁干干净净,戚景瑶瞧着人事不省的戚阿影,不由在心中替京迟记下了一功。 京迟将这药给她时便说过,这药性发作得猛而快,但又丝毫不伤人身体,只会让喝了这药的人好生睡上一觉罢了。 戚景瑶试探着推搡戚阿影,果然不见戚阿影动静,按照京迟的说法,戚景瑶估摸着戚阿影应该能睡到明日午时。 “姐姐?” 经过这一番动作,戚阿影的帷帽竟然还好端端戴在头顶,那紫色的轻纱就这样覆上了她的身体。 戚阿影正身躺着,轻纱勾勒出她立体清瘦的轮廓。戚景瑶支着脑袋看她,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唤了戚阿影几声,戚阿影微微动了一下,嘴里却是呢喃几句,再无后续。 戚景瑶放下了心,渐渐凑近戚阿影的耳朵,那朦胧紫纱下,若隐若现的耳廓极白,戚景瑶伏在她的耳畔,轻轻道: “姐姐,叫我小婶婶。” 戚阿影的身体动了一下,把戚景瑶吓得心提了起来,却见戚阿影只是颇不舒服地微侧了个身,背转了过来,嘴里仍然模糊不清呢喃着,丝毫没有清醒的征兆。 戚景瑶放下心来,她重新倚靠在床边,朝戚阿影数落到:“你别不乐意,你仔细算算,如今我好歹也算是嫁了宸王,而宸王是你那二皇子的叔叔,你要嫁沈泽白,可不就应该叫我小婶婶?” 戚景瑶说到这里,似又有点不甘心,微微前倾了身子,又哄戚阿影道:“姐姐,快叫小婶婶。” “是你自己要嫁沈泽白的,你嫁了就得这样喊我,现在不过提前喊一下,让你适应适应。” 戚景瑶抿抿唇,捋着思绪威胁道:“不然啊,等你与沈泽白成了亲,我见你一次就让你喊我一次,我天天见你,让你喊‘小婶婶’喊个不停!” 戚阿影自是没有回应她,似乎压根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戚景瑶说完这一通,也不报什么希望,只是心里略微通畅了些。 戚阿影的帷帽早就歪了,只那纱幔还覆盖在身上,戚景瑶想了想,左右无人,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扶靠在床沿边自己坐下,细细看了那被纱幔覆着的脸庞半晌,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但那熟悉感若隐若现,戚景瑶只当自己也有些醉意,便晃了晃头。但心中对于那纱幔却愈发的不快活。 红烛上那一豆暖光仍然跳动着,烛光下,戚景瑶慢慢抬起了手,朝戚阿影的面颊上覆去。 眼看着戚景瑶的手已经触到了面纱,她两指捻住一角,胸腔内那颗好奇的心砰砰直跳。 “就看一下,没什么大不了。” 戚景瑶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道。 红烛的光柔和,轻轻浇在这红缎被褥上,似乎也为谁在床榻上的那个人覆上了一层柔光,将她往日那高不可攀的清冷尽数敛去。 紫纱的一角已被挑开,戚景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似乎呼吸都停滞住了,她喃喃自语着,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今日我既是大婚,姐姐你怎么也得愿我一个心愿。既然不叫我小婶婶,那就让小婶婶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一眼,就一眼。” 突然,戚景瑶感觉自己另一只撑在床沿处的手腕部一凉。 戚景瑶做贼心虚,一下低下头去,只见自己那只手腕处,被几根白瓷般的手指牢牢抓住。 ☆、第 41 章 夜来灯火阑珊,白日里的热闹逐渐消隐了下去,偌大的府邸中只偶尔有提着灯盏的丫鬟打着哈欠巡夜走过。 紧闭着的屋门被“咯吱——”一声直接拉开,屋内亮如白昼,开门的瞬间,屋内的光亮倾泄到了黑暗之中。 戚景瑶从亮口出来,她逆着光,倒叫人看不清的模样。 挑着走马灯的小丫鬟没料到戚景瑶会突然开门,她呆呆愣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支吾着想起来,忙俯身行礼:“奴婢给王妃请安,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这小丫鬟脸生得厉害,想必是这宸王府中本有的丫鬟。戚景瑶不动声色,只略抬了下颌,慵懒而又随意道:“我不太听得动静,你们不用在我处巡夜,只让我安静着就好。” 丫鬟没想到是这样的吩咐,这本就是嬷嬷派给她的任务,这一下不让她做了,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又不敢违了王妃的吩咐,拧着眉头犹豫着想要应承。 戚景瑶也不为难她,只接着道:“你也不用太过拘谨,我只是不喜声音罢了,你直接下去歇息吧,晚上尽量别出门,少弄出动静就好。” 丫鬟如蒙大赦,立马告退溜回房中,转身就把门扣得死死的。 戚景瑶倚着房门,凉凉看着丫鬟那一溜烟的小跑。她只要不动表情,看上去便颇为冷淡疏离,天生一副高冷面孔,颇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直到那关门的声音完完全全消失在夜空中,连带着余音也隐退得无影无踪,入耳在听不到其他声响后,戚景瑶才挑了眉毛四下看看,轻手轻脚跨出了屋门。 王府后院颇大,各色的花花草草生得繁密茂盛,只是在这偌大的庭院中,生长着的树苗都矮得可怜,明显就是栽种不久的。只庭院西北角有一颗粗壮高大的老槐树,但那老槐树的底部都有明显的被斧头劈砍过的痕迹。 那刀痕很深,虽然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愈合了些许,但也已经成了这老槐树难以掩饰难以抚平的狰狞伤疤。戚景瑶的手轻轻抚上,只觉异常的坑洼粗粝,也幸得这老槐树生命力旺盛,竟然顽强存活了下来,至今还焕发着生机。 只是不知在之前,它是如何挣扎着苟延残喘下来的。 四下再无旁人,这后面还要一圈花圃,花圃的绿丛中偶尔可见几朵白色的兰花,戚景瑶绕过这花圃,走到那后墙边上,两指一屈,轻轻扣上了墙壁。 不出几息的功夫,那不算太高的围墙上就出现了一张雪白的面容,如墨的乌发微微凌乱,覆在他白皙的面颊上。 京迟也算是身手矫健,轻轻跃了进来,但戚景瑶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心。 四下虽然无人,但为防万一,戚景瑶还是带着他匆匆进了房间,屋内依旧灯火通明,戚景瑶沏了一壶暖茶给他,轻声叱问道:“不是让你从下面进来吗?怎么还是爬墙?” 宸王府的后墙处有一个不甚明显的小洞,被浓密的草木遮了个严实,戚景瑶看见了大为满意,便想着可以让京迟从此处进来。却不想京迟压根不听她的安排,执拗地从墙上翻了进来。 戚景瑶也是顾虑少年那不甚方便的腿脚,她有些不明白,既然有更合适的矮洞那何必要担上风险从墙上翻进。 京迟沉默了一瞬,对戚景瑶有些幽怨道:“姐姐,那是狗洞。” 戚景瑶恨铁不成钢:“狗洞怎么了?人就不能用吗?我们难道不应该灵活变通吗?” 所幸京迟也不打算逆了戚景瑶,他点头应和,乖巧道:“姐姐说得是,但其实姐姐不用担心我,这多翻几次墙也算活络了筋骨,对我的腿脚有好处。” 戚景瑶将信将疑,只看着少年诚恳的模样姑且信了下来,这次轮到她幽怨道:“话说你给我的那个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听见戚景瑶提起这一茬,少年的面容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间,他扯扯嘴角:“本来可能也是有用的。” “没用!”戚景瑶斩钉截铁道,“我才试过我能不知道吗?人家就像没事人一般。” “一点都没晕过去吗?” “晕倒是晕过去了……”戚景瑶很是无奈,哭笑不得道,“但就晕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也太不尽兴了吧。” 少年努力微笑道:“那可能是这药的药效不稳吧,是京迟耽误姐姐大事了。” 戚景瑶抚着额头懊恼,这确实是耽误了她的大事。想她好不容易有了贼心有了贼胆,只差一步就能做成贼事,却不想偏偏就输在了这最后一步。 戚阿影的面纱都已经被她挑起了一大半,她的手腕却倏地被戚景瑶握住,再一回神的功夫,原先晕睡得好好的戚阿影竟然直接翻身坐了起来。 那帷帽已然垮下,随着戚阿影起身的动作,眼看着那最后一点轻纱都要从她的面颊上滑落下来,结果却先一步被戚阿影牢牢稳住,戚阿影微微捋了一下,帷帽就又端端正正回去了,面容又被重新遮了个严实。 弄好后,戚阿影向后微侧了身子,饶是她什么也没说,戚景瑶还是能感觉到一道冷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拍打在了她的身上。 戚景瑶无辜地默了默鼻子,干笑两声道:“那个……大姐,我们刚才说着说着你就睡着了,一定是太累了吧,您要不先休息休息?” 戚阿影凉凉一瞥,直指要害:“你刚才在干什么?” 戚阿影赔笑道:“我看您累,就扶您上次啊,然后不小心把您的帽子弄歪了,刚刚正想替您抚起来。” 戚阿影一声“是吗”把戚景瑶的心悬起来了一瞬,她瞥了一眼戚景瑶,似笑非笑道:“我好像还听见了什么婶婶?不知是……” 这……戚景瑶只觉得自己抵赖不得,而且若论起亲戚关系,自己也没错啊,她便一梗脖子,直接对戚阿影说了自己心中所想。 “这样啊……”戚阿影咀嚼着字眼,戚景瑶的心中莫名升起几丝微妙的希冀,仿佛下一秒那三个字就会从被戚阿影脱口而出。 然而戚阿影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任戚景瑶大睁着眼睛眨巴也没等到那后续。反而,戚阿影突然一转音调,似乎冷笑了一声,直接从新房里走了出去。 戚景瑶:“……” 死板,不懂规矩,不懂变通。 按关系梳理戚阿影确实应该加自己小婶婶,这是规矩。虽然戚阿影现在还未成亲,但提前叫了又能少块肉吗?这叫变通。 任由戚景瑶腹诽,戚阿影就是走得头也不回,此刻再与京迟提起,戚景瑶幽幽叹了一声:“确实耽误了我的大事。” 戚景瑶顾自想着,没留意京迟的神色,只听京迟顿了一顿,在她耳边幽幽道:“不知姐姐是何大事?京迟可否分忧。” “也还好。”戚景瑶含糊道,“和我大姐也有关,她本来就应该叫我小婶婶嘛,我也没说错,怎么就走了呢。让她叫我小婶婶很过分吗?” 沈京迟:“……” “姐姐你开心就好。” *** 是日,好不容易送走了传旨的太监,春燕替戚景瑶整理着刚刚从宫中送来的赏赐,春燕收得眉开眼笑,将一柄精致的祥云纹盘丝玉如意捧到了戚景瑶身前,她开心道:“主子,您瞧瞧陛下还是挺上心的。” 戚景瑶瞥了一眼,配合地点了点头。 然而春燕却觉得戚景瑶很是敷衍勉强,她接着劝慰道:“主子不要再不开心了,宸王殿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虽然外面说……但想必应该不差的。” “而且陛下向着宸王,想必今后应该……” 春燕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是意思非常明确,她只想让戚景瑶开心一点,放下心来,毕竟嫁到这宸王府几日,春燕感觉戚景瑶身边气压都低了几分,似乎不是很开心。 戚景瑶扯扯嘴角,顺手接过春燕手中的玉如意把玩起来,她谢谢倚靠在软垫上,随口敷衍了几句,春燕也乐呵呵收了赏赐出去存放入库房。 春燕再回来时,却见戚景瑶换了身衣服,逶迤拖地的粉色长裙衬得她气色极好,春燕开心道:“主子可是要出门?” 戚景瑶淡淡应了声是,春燕兴奋不已,她正愁戚景瑶不出门,害怕戚景瑶憋坏了自己,当即便跟着戚景瑶出了王府。 戚景瑶没有去闲逛,很有目的性地朝一个方向直直走着,左拐又顺了几次,等春燕再抬头时,她们便已经来到了“慕义候府”的牌匾下。 门口守着的小厮见戚景瑶回来也不敢阻拦,戚景瑶大大咧咧进了府中。 戚景瑶刚刚进入府中便隐约觉得有哪里不甚对劲,这侯府今日似乎过去冷清了些。 她一路走来,只有寥寥几个丫鬟小厮,面上神色都还不甚高兴。 戚景瑶有些不解,这一幕倒和她初回侯府时有几分相像,但此刻一来身份不同,二来这些丫鬟小厮向前并不知道自己会回来,怎么就提前散开躲好,还做出这样一副丧气样了呢? 但也是能说通的,戚景瑶也不再多想,只一路来到了戚阿影的小院外,她叩了几声门,却是无人应答。 戚景瑶渐渐蹙起了眉毛,正欲再叩,却听旁边一个洒扫的老嬷道:“二小姐别再叩了,大小姐此刻不在府中。” 那老嬷躬着背,缓缓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院门摇摇头道:“大小姐呀,去了宫中,好像说……” 老嬷神情有些不忍:“是有关鄢国的事。” ☆、第 42 章 老嬷神情不忍,说完这句话后就摇着头躬腰顾自走到一边,只默默扫着那树下落叶。 今日的风刮得狂妄,呼啸着卷席着满地的残叶,带着入夏的燥意,吹拂而过时只感觉连呼吸都是生疼。 戚景瑶却是愣住,对于“鄢国”二字,她也不算全然陌生。 鄢国毗邻大楚西部,国力亦是不弱,数百年来与大楚两相制衡,可以说这两国是谁都不服谁,谁也都干不掉谁。 但偏偏大楚靠海,鄢国深居内陆。鱼虾制品以及出海航寻什么的,鄢国都必须途径大楚,而鄢国盛产的牛羊肉以及各种药制品在大楚又颇为短缺,因此两国在彼此厌恶的基础上又不得不相互交好,努力寻找一个共存的契机。 原剧情中,大楚和鄢国最终找到了这么一个共存的契机,那个契机也算是剧情发展的高潮点。 两国决定互谴一人,赴对方的地界做客。 这个“做客”说得好听,其实本质上不过是为质罢了,被谴派过去的对象肯定不是真的去游山玩水的,更不会被对方奉为上宾。 而大楚将这人选挑来挑去,最终挑中了大楚二皇子的新婚妻子,二皇子妃戚阿影。 本来若是二皇子沈泽白挣扎一下,说不定还是能保住戚阿影的,可偏偏沈泽白大公无私,直接就在朝廷上慷慨道:“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更是大楚的臣民,为了大楚,儿臣本就万死不辞。如今在大楚的利益前,儿臣的儿女私情更是不足为道。若是父皇真需要儿臣之妻前往鄢国,儿臣必然不会推托,这是儿臣的荣耀。”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博得了满堂喝彩,大臣们皆赞二皇子识时务,顾大局,是能成大事者。 戚阿影也就顺理成章地被送去了鄢国,一切都皆大欢喜。 而在众人欢呼鼓舞的同时,大家都忘了去询问这件事中,最为重要关键的那一个人的感受。 那时的戚阿影新婚不久,已经怀上了沈泽白的孩子。 而沈泽白,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强逼着戚阿影打掉了那孩子,生生将她送到了异国他乡。 在戚阿影赴鄢国不久,沈泽白因为这件事大受重视,成功被满朝大臣称赞颂扬,皇帝沈润也逐渐命他暂理国事,可以说沈泽白距皇位也就一步之遥了。 再后来,戚阿影独自一人在鄢国摸爬滚打,如履薄冰地活着,好不容易凭借女主光环熬了出来,结果又被已经登基了的沈泽白怀念起来。 待沈泽白经历了并不怎么困难的追妻火葬场后,戚阿影带着鄢国的情报回来了,这一下沈泽白如虎添翼,成功灭了鄢国,完成统一。 这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可问题是,鄢国来使这个剧情点是发生在戚阿影与沈泽白大婚后啊!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戚景瑶心乱如麻,胡乱理着那乱麻般的思绪,实在放不下心来。 她皱着眉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了,在原剧情中这个时间戚阿影与沈泽白已经大婚完毕了,这一次是因为自己的介入插手才导致了这两人大婚的推迟。 所以……戚景瑶莫名出了身冷汗,她疾步走到那老嬷身边,声调有些颤抖:“嬷嬷,我父亲母亲在哪里?” 老嬷嬷抬起头看她一眼,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是一声长叹,摇摇头道:“老爷和夫人啊……他们出去游玩去了。” 戚景瑶苦笑不得,这慕义候夫妇平日里对戚阿影有求必应,不是亲生盛似亲生,这关键时刻怎么就掉链子找不着人呢。 戚景瑶不愿再等,转身就朝门口奔去。 今日那老太监来颁旨传赏时便说,宫内的皇上皇后极体恤她,让她随性一点,若有事大可直接入宫,勿要和自家人客气。 当时戚景瑶听着呵呵一笑,当即便抛到了脑后,如今倒正好借这句话入一回皇宫。 一路快马加鞭,戚景瑶仍然有些嫌慢,不时掀起车帘想要出言催促那马夫,却见正处闹市,人群攘攘,实在也无法让马匹撒丫子跑得欢,只得捏紧了拳头暗自着急。 好不容易见着了宫门,却见宫门处,一辆熟悉的,奢华异常的马车正悠悠从里面出来。 那马车驶得极慢,一派不疾不徐之态,看上去闲适至极。戚景瑶当即掀开帘子一步跳下马车,三步并做两步就来到了马车前。 安宁见是戚景瑶,勒住了马鞍,却也不言。 戚景瑶从安宁的眼中读出了欲言又止的无尽悲凉,想来戚阿影此时也定然是茫然无措,心如刀割。 戚景瑶抿了抿唇,努力平缓下自己微踹的气息,对车厢那处温柔道:“大姐?” 绸质的窗帷被撩开一角,戚景瑶听见戚阿影浅淡地“嗯”了一声。 戚景瑶鼻头又是一酸,戚阿影的声音如此只小,想必是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又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这脆弱之态,所以才如此伪装。 戚景瑶愈加心疼,可环顾四周,巡视的兵士来来往往,还时不时朝她们这儿投来异样的视线,看上去戒备极了。戚景瑶只感觉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她便试探着小心问道:“姐姐,我可以上来吗?” 又是简单一个“嗯”字,戚景瑶得了戚阿影的首肯,忙不迭爬上了马车。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戚阿影的马车了,但戚景瑶还是会被那浓郁的熏香味儿呛得脑子迷糊一瞬。她缓过神来,紧张兮兮瞧着戚阿影,却见戚阿影似乎没什么不对,那帷帽上垂下的轻纱飘飘漾漾,看上去干爽极了,好像没有被泪水濡湿的痕迹。 唔,瞧瞧戚阿影多细心呀,伤心哭泣的时候都还注意着这些细节,愣是不愿叫别人瞧出分毫。 戚阿影瞧着身旁的戚景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耐心等着她开口,却只见戚景瑶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还满脸悲悯,戚阿影猜出了些什么,他悄悄挑眉,却也不说话,只默默等着戚景瑶下文。 终于,也不知戚景瑶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还是终于稳定下了情绪,她涩涩开口道:“姐姐,想哭你就哭吧。” 戚阿影:“……” 见戚阿影不答,戚景瑶害怕她觉得臊得慌,便接着道:“没事的,不过是一点小事,姐姐你大可以发泄一番。” “不过……也不用太绝望,这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的!” 戚景瑶说得诚恳,戚阿影按捺下想要抽搐的嘴角。 “我并不想哭。”戚阿影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压抑着快溢到嗓子眼的笑声,因此声音有些闷闷的,在戚景瑶听来,这分明就是委屈得不成样子之后的倔强回答。 戚阿影说:“我也不绝望。” 戚景瑶只当她有苦难言,接着安慰道:“姐姐,我都知道了。” 她叹口气道:“其实这也确实不能完全算一件坏事,你至少看清了那沈泽白的嘴脸,他就是这样的,靠不住。” 说起来戚景瑶也确实觉得这算是剧情提前的最好的方面,至少现在戚阿影还未嫁给沈泽白,一切的恶果还未种成。提前看清沈泽白的嘴脸也能让她少吃许多苦果。 “你也别觉得真的就事成定局了。”戚景瑶诚恳道,“姐姐,你相信我,我们还有办法的,定能让你不入这龙潭虎穴。” 闻言,那面纱后半晌没有动静,戚景瑶只道戚阿影情绪上涌,一时悲切,说不出话来,却倏地听见一声轻笑。 戚阿影努力地将自己溢出的笑声降下音调,使得戚景瑶听见这笑声不觉得奇怪。 这笑声听起来似乎是无奈又好笑,戚阿影接着道:“你怎知我不愿入鄢国?” “我当然知道,全是沈泽白那混蛋,若不是他,你怎么会愿……你愿意入鄢国?” 戚景瑶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一时间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 在戚景瑶茫然的目光下,戚阿影轻轻颔首,柔声道:“这件事本就是我自愿的,倒是谢过妹妹你为我担心了。” “不是,你为什么要自愿啊?” “当然是因为……泽白。” 戚阿影的声音温柔而又缱绻,似乎还带着无尽的憧憬,但若是戚景瑶能撩开那纱帷,她便会看见此时戚阿影的眸子里藏着极深的狭促的笑意。 戚阿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侧了头:“泽白说了,去鄢国最多三载,他会努力让我在一年之内回来,等我回来,他就与我成婚。” “成、成婚?”戚景瑶大为震惊,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虽说她知道戚阿影和沈泽白就是官配,戚阿影喜欢沈泽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与戚阿影认识这些日子以来,她还真没在哪方面窥探出戚阿影真的特别喜欢沈泽白。 而就算戚阿影喜欢沈泽白吧,在此刻,沈泽白如此无情且无理的要求,按照道理来说戚阿影也应该是将沈泽白这个人看了个明白,并且恨他的无情无意,严重一点说不定直接寻死觅活了。可、可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子了? 戚阿影点了个头,对戚景瑶道:“泽白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这次过去,我们才会有更长远的相伴。” 戚景瑶:“……” 我的心头好像有一万匹未知物种奔腾而过。 戚阿影似乎真的完全没有伤心之态,她的语气中满含着希望与憧憬,她看向戚景瑶,声音中似乎又带上了些同情:“这句话也适合妹妹你。” 戚景瑶:“……” 原来你这么恋爱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ps:因为某些蝴蝶效应,原剧情里的女主和现女主不是同一个人啦。 ☆、第 43 章 帷帘被一把拽开,如抖筛般簌簌垂回,戚景瑶一下子就从那马车内钻出身子,头也不回,径直下了马车,落地时还狠狠跺了一下脚。 “主子……”春燕不明所以,连忙小跑着跟上戚景瑶,却见戚景瑶的脚步猛地一顿,似愤似恼地微微侧了身,却偏不回头。 春燕硬着头皮迎上:“主子怎么了?” 这态度转变也忒大了点吧。 戚景瑶冷哼一声,分明扬着声调道:“没什么!” 她朝戚阿影的马车处看了一眼,语气中满是怒其不争:“我只是被蠢到了而已。” 戚景瑶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说话的声音刚好够让那车内的人听见,她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春燕茫然地回看过去,正正迎上安宁的眸子,安宁冲她无奈地一摆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戚景瑶在原地等了几瞬,却不见马车中有任何声音,戚阿影似乎确实没有出言挽留她的意思,戚景瑶再一跺脚,气冲冲走了。 见戚景瑶走得没了身影,安宁将马鞭递给了一旁的车夫,自己钻进了后方的马车中。 戚阿影倚着车壁悠悠坐着,他此刻已摘下了帷帽,将头靠在车窗旁边,风微微吹荡着那窗帷,时不时撩起一个小缝,戚阿影的嘴角似笑非笑,如点墨般的眸子静静望着窗外。 安宁奇怪道:“主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位二小姐好生奇怪,刚刚她要上车时,我只是随便看了她一眼,结果她就像快哭了似的。这下车时却像吃了个炮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戚阿影微微挑眉,用戚景瑶的话回安宁:“或许是她被人蠢到了吧。” 戚阿影答得云淡风轻,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说完却又自己再接了一句话:“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安宁也不再多言,只略一沉吟:“主子,你没有把事情告诉她吧?” 戚阿影的眸子微沉,但嘴角依然向上扬着,他的眸光滞了片刻,缓缓摇头道:“不必。” 安宁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她长吁道:“那就好,主子你要记住,这种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戚阿影强扯出一个笑容,语气轻松道:“京迟知道的,姑姑放心。” *** 两国交涉得异常顺利,等这互换人质的消息传遍京都之时,伴随而来的消息里还有戚阿影赴鄢国的具体日期。 或许是觉得事不宜迟,这日期居然就定在了七日之后,如此重大的事情,却只留了这短短的时间,属实匆忙了些。 自那日与戚阿影不欢而散后,戚景瑶便整日闷在宸王府中,天天和春燕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反正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跪着也得走去,谁管她”“等她哭着求我时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安慰她”云云。 春燕听得耳朵起了茧子,每次只嗯嗯着附和戚景瑶,反正戚景瑶也没做处什么激进的事情。 让戚景瑶的情绪再陷入另一个新低谷的,还是在戚阿影快离去的前一个晚上,少年京迟来到宸王府,面色扭捏,欲言又止。在戚景瑶的追问下,少年吞吞吐吐回答说自己在临城找到了一个谋生的好去处,想要去那儿打拼一番。 少年是来给戚景瑶告辞的,他说话间很是贴心,劝慰戚景瑶一定要开心,等他打拼出一番事业后再来和戚景瑶作伴玩耍。 戚景瑶听着郁结,却也知不能剥夺了京迟对生活的热爱,她只得闷闷点头:“嗯,这是一件好事,你加油。” 许是看出了戚景瑶的不痛快,少年又是温言软语哄了她好几句,只差指天立誓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戚景瑶自然没有不准的,她也没那个资格不准,只好努力笑着说相信他。 反正京迟的选择总比戚阿影好,他可比戚阿影省心多了,戚阿影那才是一根筋恋爱脑,赶着去送死。 戚景瑶这样安慰着自己。 七日之期很快就到了,转眼便是戚阿影离国的日子,这日的城门处热闹非凡,皇帝举办了极高等级的仪典送戚阿影离国,从城墙上眺望过去,长长的队伍黑压压一片,中间几面高悬着的旗帜猎猎飘舞着,一眼望去,眼睛都花了几分。 沈润满意地俯瞰着下面的一切,心情颇为舒畅,孙贵妃在一旁娇笑道:“果然还是陛下治国有方,臣妾今日甚是感觉到了我大楚的威严。” 沈润没有接话,但他上扬的嘴角明晃晃宣告着他绝好的心情。孙贵妃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突然将手里的团扇指往了下方人群中的一角。 “陛下您看,泽白在哪儿呢。” 沈泽白的旁边分明站着这次送别的主角——戚阿影。孙贵妃的语气不由得低落了几分,她婉转着声调道:“哎,这孩子也是可怜,这还没成婚就得分离。” 孙贵妃将语气把握得极好,这伤感的情绪刚刚起来,她又立马微扬了调子欢快道:“不过他也是有福的,毕竟能为咱大楚做贡献呢,想必这孩子心里也是高兴的。” 听到这里,沈润的面上稍微松懈了几分,他也沉沉叹了一口气:“这次老二做得不错,是朕的儿子。” 孙贵妃悄然用团扇遮住自己抑制不住的上扬嘴角,微垂着眼皮,用满是得意的眼神看向自己那争气的儿子。 沈泽白将戚阿影送到了马车边上,夏季的风夹杂着黄沙刮来,吹得脸颊生疼。这风刮得猛,将戚阿影帷帽上垂下的纱帷吹出了猎猎声响,倒是在一派萧凉景象中增添了几丝肃杀之感。 沈泽白握拳轻咳了一声,他沉着嗓音对戚阿影道:“阿影……此去万望保重,你定要相信我,假以时日……” 不待他说完,戚阿影微微一笑,了然于心道:“我明白。” 沈泽白眸子里温柔缱绻,他说:“阿影你素来是明事理的。” 戚阿影纤长的手指拨了拨纱帷,细细理着那纹路,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意蕴悠长道:“殿下可是不放心阿影?” 沈泽白被戚阿影踩中了心思,再咳一声,只道:“阿影你一贯说笑,我怎会不放心你,你放心,不出一年我一定将你迎回,到时候这天下你我共……” 他还未说完,戚阿影就笑着打了个手势,悠悠道:“殿下,祸从口出。” 她说完这句,又肯定了沈泽白的心意:“殿下的心意阿影自然明白。” 沈泽白欣慰笑着,却听戚阿影继续道:“只是眼下还需要殿下帮个忙。” 沈泽白不解:“哦?” 戚阿影的眸光转向了一侧,她对着身旁一位侍卫装扮的,低下头的盔甲小兵道:“把我这妹妹带回去。” “我可就这一个妹妹,殿下莫让我妹妹受了委屈。” 戚阿影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都将目光转了过去。被戳穿的戚景瑶干脆一抬头,对着众人灿烂一笑道:“你们好啊。” 春燕先一步咋舌道:“主子!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今日出门前春燕特意小心着问了戚景瑶,却被戚景瑶干脆驳回,说才不去看那自己送死的人。春燕无奈,所幸戚景瑶没有限制她的出入,春燕便一个人悄悄到了城门处来送行。 此话一出,春燕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害怕戚景瑶和戚阿影生了嫌隙,来送戚阿影和安宁时说的是自家小姐悲郁过度,起不来床,这才拜托了自己前来。还说戚景瑶虽然人没来,但心里可是挂念得很呢。 然而身边的安宁和戚阿影却没有惊讶神色,仿佛早就知道春燕是骗她们的一般。 戚景瑶压制住自己的尴尬,挑眉活动着自己被铁甲压得酸痛的手肘:“嗯……我就想体验一下沉浸式送别是什么感觉。” 戚阿影问她:“感觉如何?” 戚景瑶扯扯嘴角,若真说感觉,自然是不大愉快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个戚阿影毒唯居然被迫看了一段戚阿影和沈泽白的感情戏,此时早已反胃不止。 然而不待她回答,前方的使臣就在催促上路了,沈泽白眸子依旧温柔似水,他对戚阿影说着保重,而戚景瑶张了嘴又闭上,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那队伍渐行渐远,真真正正消失在戚景瑶的视线内,戚景瑶回过神来,强压着内心的不满,对着身旁同样立在原地,目送戚阿影远行的沈泽白道:“行了,人走了,别装了。” 说完这句话戚景瑶转身就要走,她已经不想再听沈泽白那些虚伪的否认和深情,却不想刚跨出两步,戚景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笑声。 那笑声分明带着讽意,被风吹着刮到戚景瑶的耳畔,沈泽白说:“你不也在装吗?” 高耸的城门下,一片空阔,沈泽白向前两步,走到戚景瑶身后,微微俯身,用很低的声音道:“都是装,那就别装。” “你!”戚景瑶怒目回首,却见沈泽白退后两步,一派温和地吩咐身边的侍卫送戚景瑶回宸王府。 吩咐完他还朝戚景瑶笑了笑:“宸王妃还请回府,泽白恕不奉陪。” 话音刚落,那被沈泽白吩咐的侍卫立马就走到了戚景瑶身前,对她做着请的手势。 戚景瑶冷笑一声,径直走了。 *** 讲戏员被唤醒时本想慷慨念出一段欢迎词,却生生被戚景瑶低沉的脸色噎了回去,她打起十二分警惕,生怕戚景瑶为难她。 万幸的是戚景瑶此时似乎没有什么玩弄心思,她只是问道:“这加戏……有地方限制吗?” ☆、第 44 章 京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这日正值赶集天,商贩们来得匆匆忙忙,迎着早上第一缕阳光匆匆赶到,整整齐齐堆砌着货物。 货物堆砌好了,整个集市却还未热闹起来,赶集的顾客们还在路上。商贩们偷得清闲,争先恐后地跑去附近的早食店中要上几个包子一碗面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这段时间天气毒辣,雨水甚少,大家本就挥汗如雨,此刻再咬着热腾腾的包子,吸溜着又辣又烫的面条,个个都是汗流浃背,本就单薄的衣服更是被汗液濡湿了个透彻。 众人不自觉地抱怨起了这糟糕的天气,这还没说几句,便有人啧啧地聊起了闲话:“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那位二皇子妃被送去……” “什么二皇子妃啊,人家都被送到鄢国了!这一去,啧啧啧,回不回得来都不一定咯。” “你懂什么!”有人得意地哼笑一声,“这位戚大小姐可是不得了的很呐!” 他压低声音,神神叨叨道:“鄢国多风沙你们知道吧?” 鄢国风沙肆虐不是啥秘密,尤其是这夏秋时节,风沙最盛,百姓们苦不堪言。当即便有人疑惑道:“这和那戚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那人嘿嘿一笑。只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位戚大小姐,到达鄢国的第一天,鄢国的风沙就止住了!” 他边说边猛地拍了下巴掌,讲得眉飞色舞:“这还不止,当天啊,干旱已久的鄢国都城还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就在戚家大小姐踏入城门的那一瞬间!” 他啧啧道,神色憧憬,似乎在臆想着彼时的画面:“那雨可真的是贵如油啊,噼里啪啦打下来,将鄢国干裂的土地润泽了个通透。你们说,戚家大小姐带来了那么多好处,鄢国还会为难她吗?” 众人听得也都啧啧称奇,几个人惊奇着却也不质疑,只道:“果然当年那老和尚说得不错,戚家大小姐果真是好命啊。” “福星不愧是福星。” 这边交谈得正火热,突然有人打外面望了几眼,皆道赶集的人快来了,早食店的人瞬间敛了声,埋头专注地啃着包子,几下塞完,一拍衣袖就向外散去,顷刻间便走了个七七八八。 在他们全都散去后,原本挤挤攘攘的早食店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桌旁,有两个正默默吃着早食的女子就被露了出来。 春燕四处看了看,前倾着身子对戚景瑶道:“主子,大小姐她竟然真的那么厉害!” 对座的女子也不答话,只轻轻抿着碗内的豆浆,抬起眼帘用眼神回应了春燕,眸子深处有浓浓的悦色。 戚阿影这事都传回了大楚,还闹得连着小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势头如此之大,鄢国总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戚景瑶大为满意,只是心里还隐隐作痛,心疼着自己的一堆演技币。 细算起来,这也算是一大笔开销了。 街巷上人声渐嚷,不出一刻的功夫,这集市上就彻底地热闹了起来。春燕付过钱,戚景瑶便拉着她一起往集市的东方走去。 这里叫安水镇,距离京城有些距离,两人离开市集愈走愈远,眼看着来到了郊区。 也许是人少的原因,郊区倒是比市集处凉快不少,绿荫环绕,树影深处嘹亮的蝉鸣声和隐隐约约的潺潺溪流声无一不在彰显着勃勃的生机。 拐进一座偌大的宅院,此处宅子是戚景瑶新置下的,才交房契不久,戚景瑶左思右想,干脆就带着春燕来了这儿,美名其曰:避暑。 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装修得颇为雅致,幽曲的回廊旁有一汪碧绿的水池,此刻荷花绽放得打多,圆圆的荷叶一片接着一片,填满了整个池塘。 春燕很喜欢这一池荷花,她喜滋滋地说这安水镇的荷花生得比京城的荷花颜色好,当即便和戚景瑶一起划了小木筏去采摘了荷花,盛放在广口的花瓶中,微波漾漾间,那粉嫩的花瓣被清水衬着,放在古色古香的屋室一角,愈发增添了几分风雅。 午膳时春燕又划了舟桨下去,采捧了一大捆莲藕出来,再端上桌时,莲藕便被炖得软烂入味,就着那油而不腻的藕汤,两人舒舒坦坦地用完了一餐。 用完午膳后,戚景瑶瞧着日头稍微降了些,似乎不那么毒辣了,便留了春燕一个人在屋宅中,只说自己闷得慌,想要去逛逛,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戚景瑶并非是毫无目的的,她走到了人烟处,便托了几个当地的住户寻问地方。 留着长胡子的老人捋着胡须,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指着一个方向道:“从这儿左拐,直走一炷香,你见着许多马匹的地方,那就是了。” 戚景瑶谢过那老人,顺手将刚买的蜜饯塞给了老人的小孙子,依着方向便走。 可左拐后走了快半个时辰,戚景瑶还是没见到半匹马。这日头虽然消隐了些,但总归闷热,她心中不免有些烦躁,正想再找一人询问一番,突然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戚景瑶趔趄着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仔细一瞧,那颇深的草里竟然好端端躺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长得颇为彪悍,一脸的络腮胡给他增添了几分凶相,戚景瑶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伸手去触他的鼻息。 鼻息尚在,只是面颊通红,周身冷汗涔涔,想必是中了酷暑。 戚景瑶给这男子喂了些水,那男子的眼皮翕动了一下,渐渐转醒,他睁眼瞧见戚景瑶的一刹那,瞬间就扑腾起身,连连向后蹦去。 他还未完全好转,头仍然有些晕,这一蹦又是差点不稳险些跌倒在地,戚景瑶被他的戒备弄得懵在原地,看着那留着络腮胡的,膀大腰粗的男子像防色狼一般和她保持距离,戚景瑶颇为无语。 戚景瑶本还觉得这男子面相不善,便留下心提防着他,此刻看来,倒是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所幸那男子并没有一股脑地直接跑掉,戚景瑶连比带划好不容易才给他解释了个明白。 得知了前因后果,男子尴尬着饶头就笑,说话间的鼻音味儿颇重:“我就说妹子你看上去好模好样,怎么会是坏人呢?” 戚景瑶忍不住扯扯嘴角,好模好样?这是什么成语,怎么听上去和“人模狗样”有几分相似,可偏偏男子说话时的神情告诉她,男子是在夸她,且并没有恶意。 男子接着爽快笑了几声说:“我叫丁桑,这次就感谢妹子你了。” 丁桑看上去颇为憨厚,承了戚景瑶的帮忙,他感谢再三,直言若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必然帮忙。戚景瑶也便顺口向他问路,丁桑一听,惊奇道:“马市?姑娘你去马市干什么?” 戚景瑶见这丁桑明显认路,也不掩饰,直接道:“我是去马市找人的,我……我弟弟前些日子来了这马市做工,这几日家中无事,我便来看看他。” 丁桑上下打量了戚景瑶一圈,有些惊讶:“姑娘你弟弟还来这马市做工?我瞧你不像穷苦人家,怎么就来这马市了?” 不待戚景瑶回答,丁桑一拍脑门,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他长吸一口气,目光有些纠结,说:“我知道了,定是你父母偏心,为难你弟弟,想让你弟弟多些历练。” 丁桑想到这里,赞同地点点头:“这也不错,男孩子就是得多练练,这才有气概嘛。” 戚景瑶没想到这丁桑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一个人,想法居然那么多,她连忙将话题拽回正轨:“所以丁大哥知道马市吗?可否带我去看看?” 丁桑爽快一笑:“何止是知道!走,我这就带你去。” 果然,戚景瑶跟着丁桑,没走多远就见到了马营,此处确实与刚才那地相距不远,只是左拐右拐,颇为隐蔽,不经意还真有些难注意到这一处。 拐进马营后视线瞬间开阔了起来,入目皆是一匹又一匹油光水滑的壮马,有许多男子经管着这些马匹,往往来来,倒是有条不紊。 丁桑一走进来,便有几个人迎上前来,嘴上说的全是有关马营中马匹贩卖饲养的事情,想来这丁桑应该是这儿的管事。 丁桑一时间走不开,便随着那几个人进了旁边的一顶帐篷,只笑眯眯让戚景瑶自己随便去找人。 戚景瑶大致扫了几眼,却不见熟悉的面容。 京迟走之前就给她说过此处,说此处工钱高,老板宽和,做工不算辛苦,最重要的是,马匹买卖很能赚钱,就连朝廷有时候都不得不与这些马商做生意,换取马匹,与其他活计相比,这也算是一桩有前途的活计。戚景瑶本也不放心,后来暗自打听了一下,知道这马营确实不错,还没闹出过什么别扭的事情,便也不做阻拦。 然而戚景瑶转了几圈,将这偌大的马营几乎转完了,却仍不见京迟,她不免蹙起了眉头。 正巧丁桑从帐篷里出来,见戚景瑶仍然是一个人往这边过来,他便热情道:“怎么没找到?” 见戚景瑶点头,丁桑笑一声,拍了自己油亮亮的脑门:“瞧我这脑子,妹子你直接说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不就得了?” 他说着,有些得意着笑道:“不是我吹,这儿的人,我几乎都能记得上名字。” 戚景瑶略一沉吟,对丁桑说出了京迟的名字。 丁桑笑着:“行,我这就给你去找,京迟是吧!京……迟?” 丁桑的笑容倏地凝在面皮上,连带着原本说得顺溜的话都磕巴起来。 ☆、第 45 章 见那丁桑突然变了神情,戚景瑶也紧张道:“怎么了?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丁桑的反应让戚景瑶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她死死盯着丁桑,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可丁桑却只是一拍脑门,嘿嘿着憨厚笑道:“妹子你急啥,我只是惊讶一下。” 他再次仔细打量着戚景瑶,这次他的面上笑意愈盛:“啧,我之前居然没有想到,你和京、京迟那小子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说相貌,单说这气度,看来我最近真的眼神不大好了,连这都没看出来。” 然而戚景瑶的心却依旧悬着,她不是很有耐心听丁桑絮絮叨叨,只是丁桑说起话来便异常顺溜,倒是让人插不进嘴。 戚景瑶终于寻得一个缝隙,她连忙道:“所以我弟弟到底去了哪里?她没事吧?” 此时此刻,戚景瑶只想得到一个准信。所幸丁桑笑着:“妹子放心,他在我这边能有什么事呢?” 戚景瑶悬着的心弦微微舒缓了些,但仍旧不敢将那颗心放下,戚景瑶道:“那他去了哪里?我找他确实有事,还希望丁大哥你通融通融。” 闻言那丁桑却是面露难色,他为难道:“这个……妹子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京迟他如今不在这马市里。” 许是怕戚景瑶着急,丁桑连忙接着道:“不过你千万别担心!他啥事也没有,只是被我派去了安月镇,我给你说,安月镇的黄老爷子预定了一大批宝马,那可是一个大单子……啧啧啧,我可以说,皇帝都没那么阔气!” 丁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与人交谈时说着说着便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偏离了方向,戚景瑶连忙将话题拽了回来:“所以京迟他只是去安月镇给那黄老爷子送货了吗?” 丁桑肯定道:“正是。” 丁桑应答完,又要和戚景瑶扯那黄老爷子的家底是如何厚实,放下心来的戚景瑶为了不拂他的热情,只好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逮着缝隙,戚景瑶问:“那我弟弟何时才能回来?” 丁桑皱着眉思索着,语气颇为不确定:“大概……十天半个月?” 他赔笑着对戚景瑶道:“妹子你不知道,这越是家底厚实,出手阔绰的大户,要求也就越多。这次我也是看京迟踏实肯干,人又机灵,才特意派遣了他去,但就算如此,这桩生意估计也还是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谈下来。” 对此戚景瑶倒是理解,她微微颔首,临辞还对丁桑道:“倒是多谢丁大哥的照顾了。” 丁桑连声说着应该的,将戚景瑶送到了马市出口。 此时已至黄昏,晚霞缱绻着蔓延上了天际,霞光似血般透着朦胧凄萧的气息,将戚景瑶远去的身影覆入其中。 丁桑面上的笑渐渐消隐下去,他微不可察地低叹一声,眸光中竟然有丝丝哀凄之态。 这神色本是极脆弱的,可偏偏他满脸的络腮胡,又是膀大腰圆的一个壮汉。若是戚景瑶见到他这副模样,估计会在心中暗叹一句他“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丁桑自是无心去嗅蔷薇,他只是满脑子都回旋着沈洲临走前的吩咐。 那是宫里传旨谴戚阿影赴鄢国的前几天,沈洲突然来到了他的地方。 这些年来,自从与沈洲取得联系后,关于那件大事,众人都是暗中谋划,为防止牵连暴露,少有互相碰面的时候,但此时沈洲却直接露了面,叫丁桑惊了一惊。 其实要论起来,他与沈洲也是许多年未曾相见,两人上次见面时沈洲还只有五岁,两人都被父母长辈领着。那时的沈洲还是整个皇宫里最受宠的小皇子,从高高的树上跃下,明明是小小的个子,却依旧铆足了劲要和来自异国他乡的他比拼。 那时的丁桑已经十岁出头,他天生就体型彪悍,且与别人打架时从不留情,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萝卜头居然敢和他打架。 然而就是这个小萝卜头居然灵巧得异常,小时候的沈洲机巧得紧,避开力气这个短板,只如一只兔子般乱窜,出其不意地绊他,结果竟然让沈洲占了上风。若不是被长辈们拉着,他们俩定然要拼个你死我活。 而如今物是人非,两人相见时再没了当初的狠劲,身旁也没了会拉着他们劝架的长辈。丁桑愣了半晌,猝然下跪,唤他“主子”。 沈洲变了很多,他没有急急忙忙冲上前扶他,只是看着他,嗓音似乎是天然的冷淡听不出情绪:“你是要我也给你跪下吗?” 他没有说什么客气的话,只是冷冷清清的,有些不明不白地说出这一句话。但丁桑瞬间明了了他的意思,八尺大汉居然鼻头一酸,想着这些年的挣扎,险些落下泪来。 丁桑起了身,有些遏制不住地等待着沈洲下面的话语。 此时前来,想必是他们的计划到了关键,沈洲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的。 然而沈洲却是微掀眼皮,道:“过段时日我走之后,若是有一女子来问你‘京迟’,务必说‘京迟’就在你这儿。若她接着问在哪,你且搪塞过去。” 丁桑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交代,他讷讷应了声“是”,但又不解,问道:“这‘京迟’是谁?” 沈洲一个字回答道:“我。” 戚景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的尽头,丁桑长吁一口气,暗道自己总算没有漏出破绽。 *** 安水镇偏居一隅,但幸得清净,民风淳朴,街巷中还藏匿了许多特色的美食。 戚景瑶在安水镇一住便是数十天,倒是颇为闲适。 戚景瑶也有估摸着时间再去了一趟马市,可丁桑依旧是面色为难,极为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说黄老爷子颇为信任京迟,这一去又委托了京迟去更远的地方看一批马鞍,京迟一时半会仍然无法归来。 丁桑说得真诚,面色上的为难不似作假,他还拿出了京迟寄回来的书信,戚景瑶大概看过,确实是京迟的字迹。 她本也不急,见到京迟如今金盆洗手重归正道自然高兴,便也不催促,只再谢了丁桑的照顾,又说若是京迟回来,还请丁桑告知一声。 丁桑自然连连应允,两人相谈和睦,只是戚景瑶总感觉这一次丁桑看向自己的目光莫名多了几分异样的慈祥感。 这份慈祥在一个魁梧的壮汉身上显然不搭,戚景瑶头皮发麻,只感觉哭笑不得。便和丁桑说道:“我还会在这安水镇许久一段时间,约莫到中秋才会离去,还请丁大哥也给京迟带句话,尽量早些回来。” 见丁桑的头点得和个啄木鸟一般,戚景瑶强笑着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戚景瑶暗自琢磨着,此时刚过大暑,距离中秋还有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应该是足足的够见京迟一面。 戚景瑶还是惦念着京迟,只道这次见面后估计得等上好一阵子才能再见。 毕竟,除了这个令她省心的弟弟外,她还有一个令她操心不已的姐姐。 她早就从旁人处打听得知,鄢国与大楚多年来贯会维持面上的和谐,每年年末都会互谴使者去“赏赐宝物”。 这差事听着简单,其实极为不好做。两国都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宣扬一下自己的“大国威仪”,顺便贬斥一下对方,明里暗里抬高自身的价值,也便因此,才会互相用“赏赐”二字。 而这使臣夹在中间,最不好做人,稍不注意就让两边都不满意。若是让自己国家不满意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回来多的是罪受,就算自己不怕吃苦,祖坟也攥在自家陛下手里呢。而若用力过猛,得罪了出使的那国,就直接走不了了。 因此每次选派使臣时都是互相推诿,这一次戚景瑶打定了主义,决定毛遂自荐,亲自赴一趟鄢国。 虽说知道戚阿影有女主光环不会有大事,但戚景瑶总感觉自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颇不安稳,实在放不下心来,总要看一眼才放心。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新置的宅院里的荷花由盛渐衰。一眼望过去,满苑残荷里只零星有几只青翠翠的饱满莲蓬。 下人们挽了裤腿淌到池苑中,去挨个打捞漏网的莲藕,只一节节掰上来。下人们情绪很高,戏水般地捞着,非常的仔细,眼瞅着就又在岸上堆成了莲藕小山。 春燕几步跑过去,兴高采烈地挑选了几截莲藕捧到怀中,丝毫不在意莲藕上残余的污泥将她的衣裳弄脏。 阳光依旧明媚,悠悠然洒下,春燕仰面开心着冲戚景瑶说今晚又可以炖上一盅莲藕汤。 眼下的生活闲适而又安谧,可戚景瑶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心悸,倒也不是寻常心绞痛的感觉,只是莫名的心慌,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戚景瑶蹙着眉头,没有接春燕的话,春燕注意到戚景瑶的异常,小心翼翼歪头看着戚景瑶,正要说话,突然听得宅子外面似乎有很响亮的马蹄声。 急匆匆的叩门声响起,连忙就有仆吏打开大门。 戚景瑶皱眉看着那一队人马进来,他们身上穿着精铁制成的铠甲,看上去器宇轩昂,面上神情严肃。 戚景瑶的心跳得愈发厉害,这些人明显是从京城里出来的。 为首的人跪下叩首,请戚景瑶即刻回京。 戚景瑶只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她问:“发生了什么?” 戚景瑶的声音很小,不知是不是在害怕着什么回答。底下那面无表情的人不带感情道:“二皇子妃,离世了。” ☆、第 46 章 守门的差事最为清闲,崭新气派的“端王府”牌匾下,两个小厮正打着哈欠守在门口,惬意地晒着暖洋洋的阳光。 突然间,一个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女子面容美艳衣裳华贵,显然不是寻常百姓。但又偏偏鬓发蓬乱,眼底青黑,让她原本精致艳丽的面容显得颇为憔悴,那原本白皙的肌肤褪去了血色,呈现苍白之态,很是风尘仆仆。 见那女子过来,两个小厮辨认了一会儿,待认出来人后,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挡在大门前,慌慌张张道:“宸王妃您来干什么!” 戚景瑶面上没有笑意,她冷眼扫过去,只道:“让开!” 小厮不愿让开,只死守在门前,东拉西扯着:“宸王妃,咱们这是端王府,您来不合规矩。” 戚景瑶攥拳忍耐道:“那你进去通报。” 小厮的眼珠子到处转着:“哎呀不巧,咱们端王殿下不在府里,要不您改日再来?” 戚景瑶冷笑一声:“我刚刚问过这附近的商贩,端王明明刚刚回府。” 小厮还要狡辩:“那、那不是回来了又出去了吗?” 戚景瑶不欲再与他们多言,只一挥手就想强硬进去,小厮们咬着牙挡在门口,其中一个灵机一闪道:“宸王妃!您是宸王的王妃,怎么可以旁若无人进咱端王的府邸,这被别人看见是要说闲话的!奴才也是为了您好啊。” 此言一出,戚景瑶果真顿住了脚步,正当小厮要松一口时,戚景瑶冷笑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宸王妃,那就应该知道,论辈分,我是你们端王的小婶婶!长辈去探望晚辈还会被人说闲话,这是你们哪家的规矩!” 戚景瑶一通呵斥,直接再一推,强硬着进入了大门。两个小厮见阻拦不及,连忙小跑着溜到一个回廊边,左拐右拐不见了踪影。 戚景瑶不熟悉这宅子地形,只往里走着,刚走近一个疑似主院的地方,便听得几声女子的嗔怪嬉笑声,以及连带着的跑步时的细碎声响。 戚景瑶疾走几步,直接用力推开院门进去,入目便是方才那两个守门的小厮。以及匆匆赶到屋门外的,衣衫不整的沈泽白。 沈泽白的上衣未穿,只手上提溜着一件青色外袍,他满脸愤色,匆匆理着那衣服,不慎还将那外袍里面夹杂着的一个绣着鸳鸯的红色肚兜抖落在了地上。 戚景瑶上前两步,冰冷的目光逼视着沈泽白的脸庞,似乎是在等待沈泽白说些什么。沈泽白松松垮垮套上外袍,冲那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便躬着身子跑了出去。 他偏了偏头,跨下阶梯前随手将身后敞开的屋门“啪嗒”一声关了个严实,若是仔细听,便会发现那屋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个搭在门框上,露出一半在门外的肚兜,被扯到了里面。 然而戚景瑶所有注意都到了沈泽白的面庞上。沈泽白整理好了衣服,虽然只批了件松垮的外袍,但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从容,悠悠向戚景瑶走去。 他回望向戚景瑶的视线,凝视了半晌,倏地笑出声来:“还装啊。”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都是装,那就别装’。” “说起来你还也真是,明明我们是一路人,你居然还在我面前装。” 沈泽白半挑着眉毛,似劝似慰道:“真别装了,累不累啊。” 戚景瑶的拳头早就被攥紧了,她努力克制着,松开咬住的后槽牙发出几个字来:“你现在还在说装?” 沈泽白一摊手:“不然呢?” 戚景瑶努力压制着怒气和他说话:“戚阿影呢?” 沈泽白叹了口气:“一定要提一个死人吗?多晦气。” 戚景瑶的嗓音颤抖着:“她还没有死!” 在鄢国人传回来的消息中,戚阿影在鄢国水土不服,又感染了风寒,她本身身子骨也弱,病来如山倒,居然就这样死了。 鄢国的皇帝对此表示了抱歉与无奈,并声言会给予大楚一定的赔偿。 然而大楚对于这件事却嗅到了更多的利益。 在大楚的说法中,他们派人调查后得出,戚阿影并不是因病去世,她是入了鄢国后被嫌弃凌虐,积郁成疾,可狠辣的鄢国人仍然不愿放过她,整日为难于她,并且各种栽赃构陷,还滥用私刑,这才导致了戚阿影的离世。 两国交战尚且不杀来使,更何况鄢国与大楚名义上还是交好,戚阿影还是被作为“贵客”被请入鄢国的。鄢国自然也不想担下这罪名,死活都不肯认下,咬定了戚阿影是因病意外离世。 鄢国不认,大楚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们只咬着一件事不放:戚阿影的尸体在何处? 没错,戚阿影在鄢国去世,可尸体居然不翼而飞,鄢国死活拿不出戚阿影的尸体。而大楚一开始只道若是没有凌虐,那查看尸身便可知道真假。后来见鄢国拿不出尸体,大楚的使臣才“恍然大悟”: 你们居然连尸体都不放过!死者为大,你这是将我国的王妃挫骨扬灰了吗? 在这个时候,戚阿影的地位莫名变得异常重要。 她是二皇子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皇帝皇后对她也非常满意,她是堂堂正正的公认的王妃! 说到激动处,使臣还潸然泪下:“实不相瞒,我国陛下早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这二皇子妃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啊!你鄢国如此对待我大楚的未来皇后……这、这岂是这一点点赔偿就能够了结的!” 鄢国无奈,明里暗里他们都占不到上风,赔偿谈判一时间陷入僵局。 戚景瑶强忍着泪水:“她的身体还没有出现,那就说明她活着啊!你们怎么可以……” “我们怎么了?”沈泽白笑着回答戚景瑶,嘴角带着悠然笑意,“你不觉得现在这个局面非常好吗?” 他朗笑两声,心情颇为愉悦地在庭前踱步。 天空明净得很,只是一眼望去,却是接连不断的暗色云朵,找不到太阳的影子。 沈泽白道:“她这一死,我们大楚能得到鄢国丰厚的赔偿,因着这件事,他们大楚永远欠我们一个人情。” “用她的一条命,换来两国交好?不划算吗?” “更重要的是——” 沈泽白微微仰头,面朝着天空,眼里是无尽的憧憬:“你应该不知道那些使臣为了多讹鄢国在谈判会上怎么说的吧?” “他们说,陛下属意我当太子哈哈哈哈哈……” “啪!” 沈泽白越说越高兴,激动得向戚景瑶耳边凑去,还控制不住地笑出声音来。 不知是不是压抑太久的缘故,他笑起来时声音大极了,一声一声仿佛要传到云霄里一般。 戚景瑶忍无可忍,一个巴掌呼到了他的脸上。 戚景瑶的手劲不小,此刻又完全没留意,沈泽白被打得头一偏,嘴角似乎都带上了点殷红,他的眸子里的狠戾在一瞬间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你!”沈泽白高抬起手想要打回去,可戚景瑶居然一动不动,两只手软绵地垂在身侧,仿佛没有了力气一般,眸子也灰沉沉的,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她没有躲,可沈泽白的巴掌却没落下来。 沈泽白的笑声似乎还回旋在戚景瑶的耳畔,她在那满脑子的狭促的笑声中,又感觉到一声嗤笑穿过那片混响触到她脑内的那根弦上。 沈泽白兀自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那浅淡血迹,他说:“好婶婶,放心,现在我不动你。” 他用着惯常的温柔的语气,说话时很慢:“反正时间还长,咱们慢慢来。” “反正,你会完完全全落在我手里的。” 戚景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沈泽白那处出来的,她只知道再回神时是春燕的哭腔将她拽回了的。 春燕听得了那个消息也是悲恸异常,可她又惦记着戚景瑶,怕勾起戚景瑶的悲郁,便从不在戚景瑶面前哭,可那哭腔却是抑制不住,这几日下来,她与戚景瑶说话时都带着浓厚的鼻音。 戚景瑶听见春燕在问自己怎么了,她想要摇一下脑袋,可却感觉自己的脑袋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她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缓缓地,轻微地晃了一下。 她听见自己说:“回、回慕义候府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希望。 慕义候府内一切如故,只是放眼望去总感觉凄凉了不少,戚景瑶知道自己是将情寄寓到了眼前的景色上。她与春燕两人走到了一个院落门口,这个院落她曾来过一次。 春燕替她去问,门口的丫鬟面色为难:“不好意思……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出去了。” 戚景瑶被那称呼唤得脑袋里清明了一点,她紧蹙着眉头:“大小姐?” 或许是一直紧绷着心弦的缘故,此时此刻竟然随便一句话,甚至几个字都能拨得她心弦激荡。 丫鬟犹豫着点头:“嗯……老爷夫人说了,您以后就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了。” 丫鬟似乎很是为难,她咬咬牙道:“老爷夫人还说了,我们府上总共只有三位小姐。” 戚景瑶咧咧嘴角,凄凉一笑,这丫鬟的话已经将她心中的希冀磨平了一半。但她还是不愿承认,毕竟在这之前,慕义候夫妇对待戚阿影也是真心实意的宠爱啊,他们怎么可能视若无睹?怎么可以不在乎? 戚景瑶从丫鬟嘴里问出了慕义候夫妇现在的地点,所幸距离京城并不遥远,她攥了攥拳头,自我鼓励般长吁了一口气。 她没有回头,领着春燕便直接上了马车,马车辘辘快行着,直奔郊外的慈悲寺。 ☆、第 47 章 群山环抱间,一座古朴的小寺隐于其中。 京城的慈悲寺扬名大楚,但其实规模并不宏大,只低调地藏隐在这山川河流之间,若没有费心思寻找,都难以注意到这个低调的小寺。 山川间氤氲着浓浓的雾气,一团又一团的白雾凝聚着,怎么也稀释不开,一眼望过去,只觉白茫茫的一片。 慈悲寺虽然不大,但却有着足以震撼人心的刹寂感,使往来看见的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份难以言喻的肃穆之情。 悠悠的撞钟声仿佛是从天外传来的一般,阵阵回旋在耳畔。 高高的香烛散出缥缈的香雾,寺内的男子率先从蒲团上起身,将跪在一旁的女子扶了起来。 女子面上有隐隐的泪痕,男子叹了口气,柔声道:“阿柔,你还是那么心软。”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义候夫妇。 戚夫人极富风韵,此刻眉梢眼角都带着粉红,看上去更惹人心怜。她声音有些哽咽:“毕竟……她也与我们作伴了这些年。” 慕义候的神色自然也是凝重的,他轻轻拭去自己夫人眼角的泪珠,心疼道:“阿柔你不要想那么多。” 慕义候顿了顿, “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什么死得其所?” 慕义候的话语刚落,便有一个涩涩的声音在他与戚夫人的身后响起。 戚景瑶匆匆赶到此处,鬓角的发丝有些蓬乱,此刻心口上下起伏着,还有些微微的喘气。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见时还是免不了地感觉到一阵冰冷。 明明天气还未转凉,可她却似乎被一盆冰水噼里啪啦从头淋下,将她整个人也都冰封住了。此刻,她只感觉自己连轻微颤动一下睫毛都会抖落下一堆冰碴子。 听见这声音,慕义候的眉头紧紧皱起,他与戚夫人回头看去。 寺外的浓雾已经没有消减分毫,只白茫茫一片,在这一片混沌的白雾中,戚景瑶扶着门框,怔怔看着他们。 戚景瑶的眼眶极红,可那双悲痛的眸子里却没有泪水。 她就这样看着他们,似乎是在等他们的回答。 慕义候夫妇二人第一次见到戚阿影时,便是在此处。 时光倥偬,那已经是七年前了。 那时候,这庙中有一个法号叫空了的老和尚。两人心中都有忧心之事,上完香后便去后面的僧寮寻他。 慕义候望向戚景瑶的目光很是纠结,他长叹一口气道:“小瑶,你不在我侯府,自然不知我侯府难处。” 安静的大殿中再无其他人,只有塑着金身的神佛雕像高高耸立着,戚景瑶漠然地看向慕义候,却听慕义候继续道:“府上这十余年来看似繁华,其实中间的艰难辛苦你自是不知,我与你母亲担忧这府上的未来,便去问那位空了大师,想要求个破局之法。” 空了大师安静地听完了他们的问题,却是伸指朝向上香的大殿。 大师一直打着坐,却始终未曾眼,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试探着再次走进这大殿。 大殿内和刚才别无二致,但有了空了大师的指示,两人多留了几分心眼,终于发现这大殿内似乎有极轻微的响动声。 “我们便是在这儿发现的她。”慕义候指向那供着香炉的桌子,“她当时就躲在此处。” 那时的戚阿影瘦得厉害,几乎是皮包着骨头,一张苍白羸弱的小脸上,只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极为警惕地瞪着。 戚夫人道:“她头发蓬乱,身上脏乱不堪,还满是血痕污垢,个头也小得很,身上的裙裳也破旧,歪歪扭扭地,甚至没有穿得整齐。” 空了大师素来不爱多言,夫妻二人迟疑了一炷香的时间,终究没有再去询问,只是命了随行的丫鬟将这小女孩带回了府中。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女孩与我侯府到底有什么瓜葛关联,但毕竟带回来了,我与你母亲左思右想,干脆将她取名‘戚阿影’,让她给你母亲解乏说话,也算是……当做你的替代。” 安顿是安顿下来了,可夫妻二人的心结却仍在。直到一段时日后,空了大师竟然来到了他们府上。 空了大师可不是简单的人物,甚至有人说,他其实早已得道,本可以飞升。但却因着各种原因,空了大师不愿为佛,只依旧留在这人世,且隐身于慈悲寺中,不问俗尘。 这般的人物自然不会被显贵们放过,有人斥万金想要空了大师入府为他们解惑排难,空了大师竟然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拒绝。又有人转变方法,只假托“修缮寺庙”之名,将银两一车又车送到慈悲寺中,却被原封不动直接退回。 这般的讨好而那空了大师竟然完全无视,有人恼羞成怒,干脆派遣了家奴去慈悲寺里抓人,可那些怀着恶意去慈悲寺的人竟然在山里迷失了方位,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座寺庙的位置。 整个慈悲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以为空了大师终究妥协,飞升避难。却不想又有几个不知内情的村民,竟然找到了慈悲寺,还顺顺利利上完了香。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慈悲寺一直都在,只是空了大师法术了得,可以让那些找茬的人迷了方位。 而那个派遣家奴想要抓空了大师的显贵,家中竟然怪事频发,不出一月的工夫,他们家便被连连贬官,甚至隐隐有抄家的征兆。最后还是他家的家主亲自在慈悲寺所在的大山前跪了三天三夜,请求空了大师的原谅,这件事才勉强翻篇。 也就因此,空了大师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更上了无数层楼,大家都是又敬又怕。此刻空了大师竟然亲自到了慕义候府上,周围的街坊也都震惊了,悄悄探出头远远看着。 慕义候连忙到门外想将空了大师迎入府中,然而空了大师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外,说他府上有祥泽之气。 然而还没等慕义候高兴,空了大师却接着道:“有堪为至尊之人。” 这一句话瞬间让慕义候的笑凝在了面皮上。 至尊之人……这天下至尊莫过于皇帝,而慕义候只是个“候”,当今皇帝这才登基两三年,正是年轻气盛,且膝下也是有子嗣的。 周围许多看热闹的街坊,若是将这消息传出去……慕义候不敢想象。 “戚郎?”就在慕义候心脏狂跳之时,自家夫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戚夫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向空了大师行了个礼,就要走近。却见空了大师对她身后道:“此乃命贵之人,堪为至尊,福泽他人。” 众人皆是一怔,慕义候抢先一步走到戚夫人身旁,将戚夫人拉开,却见戚夫人的身后,站着一个瘦小苍白的小孩。 空了大师的目光正落在那小孩身上,他悠悠说完,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只最后留下一句话在这大地上回荡: “宜遮面而活。” 慕义候的心这才放下,这小孩正是戚阿影,这“至尊”的命格用在男子身上自然不甚惶恐,可若是用在女子身上,那不就代表她有皇后之命吗…… 慕义候的心又砰砰乱跳了起来。 “这之后,我们将她收为了义女,对外却说就是你母亲亲生的,只身体弱,之前一直养在他处,最近才认回来。” 慕义候说完,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宁静,终于听得戚景瑶一声嗤笑:“所以呢?这和‘死得其所’有什么关系?” 慕义候有几分生气,但他努力忍耐着,对戚景瑶道:“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眸光幽深,仿佛一潭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他的声音有几分不耐:“她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戚夫人朝戚景瑶走去,温温柔柔地拉过戚景瑶的手,她的眸子里倒是泪光盈盈:“小瑶,你也节哀,如今阿影她也算给我们挡了灾祸,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了。” 然而戚景瑶却只盯着慕义候,她说:“她该做什么?” 戚夫人见此情形,只继续抚着戚景瑶的手背,微微不满道:“小瑶。” 慕义候一直不言,甚至移开了视线,戚景瑶冷笑一声,朝慕义候走过去:“我来帮你说。” “你们一开始收下她,对她好,本来就是别有所图。你们怕,你们怕侯府倒了,你们没有如今的安逸日子,所以你们想利用她,为自己,为侯府博一个更长久的未来。” “所幸她也没辜负你们的希望。”戚景瑶感觉自己的眼睛干涩得厉害,她一眨也不眨盯着慕义候,“你们瞧着她要嫁给二皇子,很高兴。而后面,戚阿影又被迫赴鄢国,你们更高兴了。” 慕义候抿着唇,忍不住呵斥道:“这种事情我们哪有高兴的!” “没有吗?”戚景瑶笑着,“戚阿影付出那么多,她这一去,虽然可能活得艰苦,但只要她一回来,无论是皇帝还是二皇子都会记得她的好,甚至整个大楚都记得,她是我们大楚的功臣,而戚阿影背后的慕义候府自然也就一荣俱荣了。” “而她死了,死在了那里。”戚景瑶顿了顿。 “这也是好的,因为她一死,所有人都会对她心生愧疚,这份愧疚还不会陡生变故,你们靠着这点愧疚也能逍遥快活过完余生。” “小瑶!”戚夫人忍不住道,她的声音天生又娇又柔,此刻倒是真用了几分力度,她握着戚景瑶的手紧了紧,道,“不管怎么样……你至少知道,我和你父亲都是在意你的,这次用阿影抱住我们一家人的和睦常乐,也算是件好事。” 她说:“毕竟,当年若不是我们,阿影可能就……我们也算给了阿影再造之恩,她想必是愿意的。” ☆、第 48 章 “是你们的和睦常乐。”戚景瑶漠然将手从戚夫人的掌心抽出。 戚景瑶的面庞上流露不出丝毫的情绪,她只是淡漠地转头:“你们一开始打算生下我,一是因为偶然兴起,想要个孩子作伴玩耍,二则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个后人,需要一个有可能保住侯府繁荣的后人。” 这么多年来,慕义候不问朝政,资质也平庸,只知和自家夫人一起游山玩水寻欢作乐。侯府的衰败避无可避,可偏偏他们又没有其他可以倚靠的对象,便将主意寄托到了下一代身上。 “你们只想让你们的荣华富贵得以延续。” “因此,当我被断言‘不祥’,说我可能于你们有害时,你们才能如此果断决绝地将我抛到宁城那么多年。” “后来,你们有了戚阿影,你们将希望寄托于她。你们确实对她好,但这份‘好’是明码标价的,你们当然要找她讨回来。” 戚景瑶微微仰头:“你们对我,对戚阿影,都是同样的心思。” “够了!”慕义候忍无可忍,呵斥出声,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是想让我侯府屹立不倒罢了!我们有什么错!你生为晚辈,如何这样和我们说话!” 戚景瑶的嘴角漾着笑意,刚刚她说话时就越说越没了力道,此刻更是有力无力地牵扯了嘴角:“没错。” “你们什么错都没有。” 戚景瑶的声音近乎喃喃,她开始不断咀嚼着“没错”二字,僵硬地转身,一步一步踏入那浓雾之中。 瞧着戚景瑶的背影消失,戚夫人的心中有几分忐忑,她的美眸里又蓄上了泪水,她拉了拉慕义候,带着哭腔道:“戚郎……难道我们真的做错了吗?” 慕义候的神情也带着几分纠结,他唇瓣翕动着,终究斩钉截铁道:“没错。” “我们也只是想相伴一生,想昌荣侯府,我们有什么错。” 有沁骨的凉意酝酿在浓浓的云雾中,它们潜伏在这白蒙蒙的雾气中,只寻着机会就要蔓延进入戚景瑶的肌骨中。 遍体的寒意没有人戚景瑶止住脚步,她只怔怔走着,恍惚间,似乎有什么声音穿过这雾瘴传到她的耳畔。 那声音轻轻唤着,一遍又一遍,戚景瑶终于回了些神,恍惚环顾四周。 周围虽然云雾缭绕,但也能大致看出许多大树蓬勃生长着,葳蕤的绿意被雾纱罩着,倒是如梦如幻,颇有几分不真切的缥缈感。 戚景瑶茫然地看去,只见一根又一根粗壮的棕色枝干中,一个穿着水青色素净布衣的女子正盈盈笑着向她靠近。 女子愈走愈近,戚景瑶逐渐看清了她的面容。这女子瞧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年岁,眉目柔和,面上的笑容温婉舒展,只看着便能给人一种舒心感,还带着隐隐的出世禅意。 女子走近她,眉眼间温和笑意不减,她合拢双手微微躬身,朝戚景瑶鞠了一躬。戚景瑶不明所以,也顺着她回了个礼。 女子的声音和她的相貌一样温和亲切,有如山间四月的清泉,安谧清静,又没有过度的凉意,只刚刚好。 她说:“姑娘可有空闲?可否随月隐去个地方?” 戚景瑶的脑袋还有些晕眩,但她朦朦胧胧中,有一种极为蹊跷奇怪的只觉,她总觉得这个女子是和她有某种关联的。 戚景瑶跟着那女子走去,女子不言不语走在前方带路,那水青色的衣裳在这浓雾中莫名清晰。这一路上,戚景瑶脑袋里浑浑噩噩想着的就只有一句话:原来这女子是叫月隐。 愈走,那白雾竟然愈浓,戚景瑶几乎感觉那雾气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淹没了,似乎再多走一步自己就会被白雾吞噬,消失在山野中。 可那女子却依旧毫无顾忌地走在前方,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似乎脚下的道路格外地通顺无碍。 戚景瑶抿紧了唇,一步不落地跟着月隐,生怕落了后就再找不到前进的方位。 不知走了多久,戚景瑶只听见月隐似乎打开了一扇门,那“咯吱——”的响声在这山谷间格外清晰入耳。 紧接着,戚景瑶被冲头的白雾迷得紧闭了眼睛,她只感觉那白雾似乎如同沙粒一般,满满当当地倾泻到她的身体上,要将她整个人都埋葬了。 戚景瑶被勒得没法,不管不顾地向里面猛地一踩,下定决心跟着月隐,却就在脚踩进去的一瞬间,之前那种绝望的窒息感猛地消失了,紧接着,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干净简单的小院落,和平常山里农户的家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更干净了些,几乎一尘不染。 而那些窒人的白雾竟然全部不见了。 戚景瑶茫然地左右看去,竟然发现不了一点儿白雾的踪迹,四周都是清明亮敞的。她往后看去,那里果然有一扇房门,此刻已经被月隐关上了。 月隐冲她笑了笑,领她去了屋中。 月隐让戚景瑶在此处坐下,只说自己去叫师父出来,可她一连敲了院内所有的房门,竟然都是无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月隐回来抱歉道:“不好意思景瑶姑娘,我师父好像不见了。” 她说话时面上表情有几分无奈,仿佛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戚景瑶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没关系,只是……请问姑娘您的师父是?” 月隐倒是不遮掩,她笑道:“我师父的名讳姑娘应该有所耳闻。” 她替戚景瑶斟了一杯茶放在面前:“我师父便是空了大师。” 戚景瑶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此刻眼前的女子亲口说出却还是让戚景瑶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毕竟,空了大师已经失踪了许多年了。 没有人知道空了大师到底是怎么失踪的,这一次他失踪得无缘无故,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大家就是突然找不到空了大师的身影了。 任何人都一样。 空了大师素来爱在慈悲寺后面的僧寮中打坐,到慈悲寺中拜佛的人若是真有要事,便能直接入了僧寮求他指点。可突然间,人们再去僧寮中找他时却如何都不见人影。 那没了人影的僧寮也以极快的速度荒颓了下来。 有人大概整理了一下,却发现空了大师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去慕义候府。 这下大家总算能凑出个空了大师失踪的理由了。那就是,泄露了天机。 也便因此,大家对于戚阿影“贵命之人”的命格传言又深信了几分。 戚景瑶没有真正见过空了大师,对于空了大师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但却也对空了大师有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敬畏,她对月隐道:“那不知空了大师找我所谓何事?” 月隐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做事我也不知缘由。” 许是怕戚景瑶不耐烦,月隐继续道:“不过师父让姑娘来肯定是有理由的,姑娘且耐心等等可好?” 戚景瑶自然应下,除了对那位空了大师的敬畏,她的心中还有一丝半缕的,极细微的希望。 这空了大师,会不会是因为戚阿影的事情? 有了这个想法,戚景瑶的心突然将“砰砰”跳得激烈,甚至细细攀起了联系。 戚阿影便是在此处被慕义候夫妇收留带走的,而且慕义候夫妇又是受了空了大师的指点,空了大师更是为了戚阿影特意去慕义候府,当众指出戚阿影的命格。 这样一想,戚景瑶心中原本湮灭的希望又摩挲着再次复燃了起来。 她本不是相信这些的人,在她看来,人的命运最多是被上天规划了一个格局框架罢了,真正的人生还是把握在现实的人和事手中。可此刻,她居然觉得将希望寄托于这可能缥缈虚无的神佛,都比寄托于那所谓的,与戚阿影切身相关的“父母”“爱人”身上,更有实现的可能。 许是看出了戚景瑶的焦急不安,月隐对戚景瑶颔首低眉:“姑娘莫急,我师父看上去没个正形,其实可靠得紧,姑娘且喝了这盏茶歇一歇吧。” 戚景瑶回以一笑,将茶盏捧起,轻轻抿了一口。 那茶水凉得沁人,仿佛是冬日结冰的河流,被破开了表面的冰层,取冰层下的凉水冲泡而成,碰到唇齿的一瞬,直让人从头到脚都激灵了一下。 但这股凉意却与之前在山谷中寒凉截然不同,伴随着那凉意沁入心扉,戚景瑶感觉神智都清明了些。 她略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恍惚间看见这间屋舍灰白陈旧的墙壁上张贴着两幅字帖。 戚景瑶下意识地跟着自己的思绪念出了那些字。 “出世为隐隐暂迟。” “相随为影影于世。” 这两幅字帖颇有几分对联的感觉,挥墨而成,字迹飘逸不羁,只是…… 这似乎有些不通畅。 戚景瑶的眉头越锁越紧,情不自禁地起身向那两幅字帖走去。 这短短十四个字被她反复咀嚼着,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冲到了脑门,可就是破不开最后一次蒙蒙雾纱,她努力思索翻找着,想要抓住那一线光感。 那字帖悬挂得并不高,戚景瑶的手已经触上了那宣纸,宣纸滑腻,摩挲间带着粗粝的质感,戚景瑶的手放在那“相随为影影于世”的“影”上,她听见自己开口道:“月隐姑娘,你的‘隐’字是这个吗?” 月隐摇摇头,欣然笑道:“月隐没有给姑娘念错,月隐的隐就是‘隐’,是‘大隐隐于世’的‘隐’。” 仿佛蜜蜂振翅横穿过脑内,戚景瑶努力将脑内的喧嚣镇压下来。 这两句话,分明应该是“出世为隐隐于世,相随为影影暂迟。” 戚景瑶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道:“月隐姑娘,可否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被空了大师收为弟子的吗?” ☆、第 49 章 夜色在偌大的王府中沉浸,整个宸王府都陷在了绝对的死寂中,甚至连树影深处的蝉鸣声都不见了踪影,只偶尔有夜风轻轻刮过春燕的耳畔,似乎在她的耳边呢喃低语着什么。 春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两只手不断摩挲着自己的臂膀,感受着掌心那点温热,她才能稍微意识到自己这是处于人世。 这夏末的晚间凉得厉害,那轻柔抚过的风并不强烈,可就是缠缠绵绵不愿离开,推搡着将寒意压进她的身体里。 饶是如此,春燕仍然不愿意进入自己的屋中,她只蹲坐在戚景瑶的房间门口,不时转过头朝那透光的窗户处望一眼。 她也不知道今日戚景瑶在回来之前听见了什么或者看见了什么,只知道戚景瑶回来时神色是说不出的凝重。而面对春燕的关怀询问时,戚景瑶什么也不说,只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内,从里面将屋门锁得死死的。 这一关,便关到了现在,中间任由春燕如何旁敲侧击都无法让戚景瑶说出半句话来,更不能让戚景瑶走出这房间半步。 春燕属实害怕,她心里慌得厉害,总怕戚景瑶寻了短见,可当她将耳朵贴在门框边上细听时,却又能听见细微的人的活动声音,而听不见什么异响。春燕稍微放下心来,可仍然不敢远离,只一直守在了门外。 此刻夜色已深,有暖黄的光晕从那糊着纱的雕窗中透出,倒是如破晓后的第一缕阳光一般,稍微稳住了春燕的心神。 春燕紧紧拢着自己的褂子,缩紧了身子想要避开这甩不掉的冷风。她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在主子的门前守上一夜,绝对不能让主子出现意外!绝不! 可偏偏睡意就是不合时宜地爬了上来,饶是心中如炽火燃烧,春燕还是逐渐感觉到了疲乏,而自己的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互相咬着,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旁边的柱子靠去。 眼瞅着春燕的意识已经模糊,突然,在隔壁的西院处传来几声闷响,将她的意识拽了回来,春燕下意识地一震,从柱子旁惊起,她说:“谁?” 安静的夜空里,她这声“谁”异常的清晰入耳,回荡在幽幽的夜空中。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异动,那纱窗边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黑黢黢的影子被屋内暖黄的烛光勾勒出窈窕的身姿,清晰地投到了窗纱上。戚景瑶站在窗前问她:“怎么了?” 春燕回头,迈着小碎步跑到那窗前,只看着戚景瑶的影子道:“主子,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声音,似乎……似乎是从西院传来的。” 宸王府的西院紧毗着戚景瑶如今住的这个院落,那西院已经荒僻了许久,平日里少有人来往,据说是宸王小时候居住过的老院。 春燕不明内情,她只是怔怔想着,说不定是宸王的病好了,回到了京城。可再一想,就算宸王回到了京城,又怎么会在深更半夜回来呢,更何况还没有任何丫鬟仆吏通传。 春燕壮了壮胆子,咬牙对戚景瑶道:“主子,奴婢去看一下。” 投在纱窗上的影子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允了春燕的话,春燕咬着牙向外面走去。 春燕的脚步声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沉寂的夜空中。然而纱窗边的影子却始终未曾离开,只仿佛被刻在了窗前一般。 良久,彻底安静下来的院落中,一个颀长纤弱的人影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门前,他站定后微微向前倾了头颅,帽檐滑落的一瞬,露出一张雪白的脸庞。 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捋了捋覆在额前的碎发,红如血的薄唇微翕,很轻地唤出一声:“姐姐。” 窗前女子的影子动了,随即“嘎吱——”一声,那紧闭着的房门被打开了,戚景瑶逆光而立,任由谁也瞧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京迟的模样未有变化,白皙到极致的肤色衬着那黑如戚的瞳仁和眉发,只这简简单单两种颜色,便胜过春日万千旖旎。 戚景瑶瞧了瞧四周,又轻轻阖上了房门,她转身问道:“春燕怎么样?” 京迟莞尔笑道:“姐姐放心,那只是我寻到的一个小玩意儿,能让春燕姑娘她好好睡上一觉。” 京迟的声音略微有些喑哑,戚景瑶暗道他的变声期来得有些迟。此刻听了京迟的话,戚景瑶微微颔首。京迟不会骗她,此时此刻,春燕想必已经在某处屋室中酣然入睡了。 屋内的灯烛将要燃尽,戚景瑶信步上前,又挑了灯芯,随即,那如小朵红莲般的火星跳闪着四溢开来,片刻后,屋内又亮敞了几分。 烛光映着少年的眉眼,倒是一派的暖意融融,仿佛是那带着温度的光芒将少年身上堆砌的冰雪融掉了,只余下破冰后的春日暖流在潺潺流淌。 京迟一如往昔,和戚景瑶说着他这次离去之后的见闻,一段话毕,屋内有片刻的静默,但很快京迟又对上了戚景瑶的眸子,对她莞尔道:“姐姐可有闷得慌?京迟瞧姐姐你神色怏怏,倒不知如何是好。” 京迟凝着眉头稍微思考了一下,对戚景瑶郑重道:“京迟此去,在安水镇发现了一个极有趣的地方,不知姐姐可愿去散散心?” 他说话时很是真诚,漂亮的眸子仿佛杳杳的清泉,似乎能轻易地让与他说话的对象就此陷进去,如何都不忍心拒绝了他。 戚景瑶抿唇道:“何为有趣?” 京迟莞尔笑着,绘声绘色地给戚景瑶讲述了起来。而戚景瑶就着烛光看他,在光烛映照下,她纤长浓密的睫毛被透出了一片雾蒙蒙的影子拍在面颊上。 良久,那鸦羽般的长睫突然扑闪了两下,戚景瑶轻笑一声,声音却透着无奈:“你觉得我现在会想去散心吗?” 京迟原本滔滔不绝的话语倏地止住,而面上的笑意不减,只在眸子的深处,有一瞬而过的涟漪漾起,有如被蜻蜓微触后的平静碧湖。 屋内的缄默没有维持多久,京迟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但京迟是真的很想替姐姐排忧,却不想……” 京迟说话时没有刻意的委屈神色,可那委屈之意却依旧溢于言表,和往常一样,让听见他这话的人都不好意思拒绝了他的好意。 戚景瑶却只勾勾嘴角笑了笑,她说:“考虑不周也无妨,不要再提就是。” 京迟微微愣了愣,良久方才吐出一个字:“好。” 京迟虽然外表瞧着难以接近,但在与戚景瑶的交谈中向来是他占据主导地位,他也非常的会找话题,每次都能与戚景瑶聊得极为尽兴。 这次也不例外,京迟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刚才那个小插曲,眉飞色舞着和戚景瑶谈论着他一路上遇上的好玩事物,时不时引出一阵轻笑。 直到那摇曳的烛光再次微弱,京迟推开了屋门,悄然从这屋中退了出去。 天将破晓,厚重的云层中央隐隐有几丝被掩盖住的光茫,那光芒正努力撞击着云层,窥伺着时机倾泻而出。 时辰尚早,大街小巷中依旧没有什么人气,只偶尔有几个早起出摊的卖早点的摊贩在整理着桌椅,挪动时发出嘎吱的声音。 安宁在原地焦急地踱着步子,她身后是一架低调简朴的青篷马车。不知过了多久,望眼欲穿的她终于远远瞧见了京迟的身影,眼见着京迟愈走愈近,她按捺不住,疾走几步赶到京迟身边问道:“怎么那么晚?” 话语已落,安宁才注意到京迟的面色。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左顾右盼,入目果然没有其他人影。 安宁不甘心,她皱着眉头跑了几步,扒到京迟身后不远处拐角的小巷处看了看,却仍是空荡的一片,只有墙角缝隙处一丛丛的蓬勃绿草顽强生长着。 安宁拧紧了眉头,她回到京迟身边,对京迟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一起走吗?” 京迟微微摇头,面上神情瞧不出悲喜,只微微张合着那红如血的嘴唇:“她不来。” “不来?”安宁反问道,可能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不由得扯了嘴角笑道,“主子,你是不是没说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这……” 这怎么可能不来?这怎么可以不来? 京迟对上安宁的眼睛:“不来就是不来,她确实是不来。安姑姑,我们走吧。” “不是。”安宁却依旧不愿相信,她只在心中暗道京迟还是年纪尚轻,可能都还没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她忍不住道,“主子,您……您是不是没和她说这件事到底是什么?这若不来……” 见京迟缄默不言,安宁似乎终于找到了缘由,她稍微松了口气,只道:“主子,如今已经到了这时候,您将我们的事儿稍微告诉她也无妨。” “若、若您实在不愿,大不了把人敲晕了直接弄来,不管如何也不能让她留在这儿啊!” 听着安宁的话,京迟却是微勾了嘴角,他重新回望向安宁,一字一顿道:“她知道。” “就算她如今可能不是很理解,等过上一段时日,事情都发生了,她会……啊?”安宁正侃侃而谈着,对京迟一点一点地分析着,猝然听见这三个字,安宁尚有些没反应过来。 京迟听着安宁那不由自主上扬了声调的“啊”字,唇角依旧僵硬地勾起,然而他清亮亮的眸子里却逐渐有了几丝涟漪,他涩声道:“她都知道。” “姑姑,这是她的选择。” 就在安宁呆滞的短暂瞬息间,京迟已经掀帘躬身进入了马车中。他如同被卸了力道一般,颓然向后倚靠在马车车壁处,他说: “我们走吧。” ☆、第 50 章 “阿姐!阿姐!”穿着湖蓝色细纹绵裙的年轻丫鬟一声声唤着,小跑着紧凑到前方的丫鬟身旁。 前方的这个丫鬟穿着同样的湖蓝色细纹绵裙,两人眉眼颇为相似,只是被唤做阿姐的那个丫鬟看上去更为成熟一些。 此刻,那丫鬟已经敛了神色,慌慌张张四下看去,忙拉着年轻丫鬟呵斥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年轻丫鬟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我就叫一下你啊。” 前面的丫鬟语重心长道:“你这段日子别叫我阿姐。” 年轻丫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宸王妃会不高兴的。”伴随着一声叹息,年轻丫鬟的阿姐解释道,“咱们命贱,得谨防着些,万一宸王妃将气撒到我们身上我们都没地儿哭去。” 年轻丫鬟颇为不满,她撇着嘴向四周看去,见左右无人,干脆道:“我瞧她也没伤心到什么地步。” 年轻丫鬟只觉这要求实在无理,她不快道:“我看她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也不耽误。” 她姐姐忙拉她:“注意着些总是好的,毕竟是姊妹。” “阿姐~”年轻丫鬟不服气,“我瞧你才是真的不懂。我和你确实是亲姊妹,会互相挂念着。可、可……可她们又不是啊,而且我听说啊……” 她再次偷摸摸掀了眼帘四处看去,压低声音道:“这宸王妃其实与那位被送走的二皇子妃不睦已久!她现在都是装的!还说不定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呢。” 这丫鬟年岁尚小,对于京城里传得热闹的八卦轶事尚且不是很了解,只空有一颗凑热闹的心,听得了些细碎言语便以为自己了解了贵族秘事,此刻和自己的姐姐说起,她的神色都肃然了几分。 然而这年长的丫鬟其实早就听过了京城中的传闻,她只微微皱了皱眉头,仍旧呵斥自己的妹妹:“祸从口出,你勿要乱说。” 话音刚落,宸王府的大门前便有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一大群丫鬟仆吏拥了上去,众人热火朝天地将几个硕大的枣红色实木箱匣朝后院搬去。 年轻丫鬟咋舌道:“怎么又有东西进来?” 这段时日里,赏赐可以说是源源不断地被抬进宸王府。都说是宫里的人体恤戚景瑶失了长姐,所以用这些赏赐表以慰问。 街坊间每每看着众多奇珍异宝被送入宸王府和慕义候府,都是忍不住咋舌称叹,道戚阿影真不愧是福星临世,人都死了还能为家人赚取如此多的利益。连带着那隐隐有衰退之势的慕义候府竟然又重新鼎盛了起来。 年轻丫鬟瞅了瞅,自信得出结论:“这次没有传旨的公公,估计不是宫里的,应该是哪个世家大族送来的!” 她说得没错,话语刚落便有管事的嬷嬷朝她们疾步走来:“你们还愣在这儿干嘛?侯爷和夫人来了,还不快快去请王妃?” 匆匆交代完,管事嬷嬷又立马赔上笑脸去招待那慕义候夫妇。 慕义候夫妇二人被恭迎进了正堂,没过多久,戚景瑶便推开了房门,她的嘴角很温和地向上弯起。 夫妻二人本还惴惴不安,那次与戚景瑶不欢而散后他们已有多日不曾见面。这次来这宸王府也是胡柔做的主,戚恒万般无奈,但又拗不过,只好陪着自家夫人来见自己的女儿。 他们本担心着戚景瑶仍在气头上,可此刻却见戚景瑶恭顺敛眉,闭口不提当日之事,慕义候戚恒颇为欣慰。 面对胡柔的眼色,戚恒欣慰一笑:“为父与你母亲这几日来都担忧着你,此刻见你无事,倒也算慰了为父母的心意。” 戚景瑶眉眼弯弯如同新月,说出的话没有分毫棱角:“让父亲母亲挂心是景瑶的不是。” 胡柔连忙过来拉住戚景瑶的手,她笑起来眼角有极浅淡的细纹,彰显着岁月的痕迹。饶是如此,岁月也依旧是厚待了她,她的眸子亮闪闪的,还存有少女的余韵。 她柔声道:“无妨,你也还是孩子,反正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是了。” 对于这两次见面慕义候夫妇与她态度的转变,戚景瑶并不惊讶,她已经彻底明了了。 当年他们夫妇二人到处给戚阿影占卜,也不知究竟是戚阿影的命格当真好到了这般境界,实在挑无可挑,还是因为有那位空了大师的言论在先。反正,给戚阿影占卜出来的结果都是极好的。这其中有一个说法是:戚阿影的命无论死活都能泽福他人,若她因故身亡,还能用她那极好的命格抵消掉家族内某人的至厄命格。 想来这慕义候夫妇是想着,戚阿影已经死了,戚景瑶的凶煞命格也就随着戚阿影的死亡发生了更迭,不用再担心戚景瑶克父克母了。 也便因此,他们终于可以做一回慈父善母了。 瞧着这副和睦景象,慕义候笑着来搂胡柔的肩膀,他对戚景瑶道:“你母亲说得极是。” 话音刚落,他另一只手就握拳贴到了唇边,轻咳一声,眸色沉了几分:“前几日陛下颁了旨意,赐了我慕义候府袭爵的恩典。” 在大楚,爵位是需要得了圣上的应允才能被传承给下一代的。慕义候之前也常因为这件事担忧,他与当今陛下并不相熟,又没有过人的才干,不是国家的肱骨之臣,因此久久没有得到袭爵的圣意,心里颇为恐慌。 此次,借着戚阿影这事,不久保住了他和胡柔的百年富贵,还顺带着保住了子孙后辈的繁荣昌盛,心内自然颇为愉悦。 慕义候有些拖着音调,大楚的袭爵继承从来都不拘于男女,就算夫妻二人膝下无子,女儿同样能袭了父母辈的爵位,荣耀一生。慕义候似乎是想吊着戚景瑶的胃口,说完那句话后久久没有下言。还是胡柔用手肘轻轻推搡了他戚恒一下,戚恒才笑着不紧不慢道:“前几日你那番模样,为父本还忧心,怕你承不住我侯府的将来,今日见你这般懂事,倒是颇为欣慰啊。” 他说得温和,可奈何字里行间都夹杂着敲打,戚景瑶低头含笑,只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用长长的衣袖掩住自己交叉握着的两只手。 她将双手愈握愈紧,以此抑制住那呼之欲出的,会让这场和睦会谈溃败不堪的话语。 虎口被她自己掐出了极深的红印,戚景瑶深吸一口气。 她说:“是景瑶不懂事了。” 慕义候非常满意,他点着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还得多孝敬一下你的母亲啊。” 他顿了一下,仍然是一副和睦宽善的模样,只略微提了声调,有些正式道:“为父决定——” “父亲。”慕义候还没说完,戚景瑶突然抬了眸子,唤了一声,将慕义候的话打断。慕义候颇为不满地看她,戚景瑶却是微拂了身子。 她说:“父亲的好意景瑶已然心领,只是父亲春秋鼎盛,母亲也正当年华,这种事情何必急于一时呢?” 听了戚景瑶的话,戚恒的面色稍霁,他说:“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而胡柔却偏头想了想,似乎是仍然想要戚恒现在就将袭爵的权利给了戚景瑶,但是戚景瑶又是推辞了几句,又说感觉这样不甚吉利,袭爵一事不用过早。 胡柔和戚恒二人皆不难说服,他们二人又是与戚景瑶关怀了几句,这才优哉游哉离开了宸王府。 春燕刚送走慕义候夫妇二人,又有宫里的公公笑容满面来邀戚景瑶入宫。 春燕已经习以为常,按着之前的样子去给戚景瑶通报。 戚景瑶果然也没有推辞,只换了一身衣服便随那公公上了轿撵。 这段时日里戚姓一家可都算得上是风头正盛,单就说入宫这一件事,王府的下人们都已经记不清这到底是戚景瑶第几次被邀入宫。 下人们都道皇上皇后仁善,怜悯体恤戚景瑶,这才几乎日日召见,赏赐不休。寻常的贵妇夫人哪有这般的待遇。 戚景瑶出了王府,果然府外停着的那个轿撵仍然是之前接她的那个。她朝那公公微微一笑,便躬身进去了。 伴随着轿撵的抬起,戚景瑶用葱白的手指轻轻挑了帘帷。 轿撵已经拐过了一条长街,这条街道宽广而人少,视线所及处,刚刚从宸王府出来的慕义候夫妇的身边也停着一架轿撵,瞧那装饰,多半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轿撵。 许是瞧见戚景瑶在看着那边,公公弯着腰笑呵呵走到戚景瑶身边:“皇后娘娘也挂念着慕义候大人,同时邀了侯爷和夫人前去,王妃在看什么?可是要去给侯爷和夫人打个招呼?” 闻言戚景瑶温和地同那公公道谢,她笑道:“没什么。” 话毕便重新覆上了帘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这些日子赴宴甚多,不仅皇后娘娘,还有孙贵妃也曾邀请过她。戚景瑶同样没有推辞,赴了孙贵妃的宴,在宴上毫无疑问地见到了沈泽白。 沈泽白倒是能屈能伸,见着她居然用了晚辈见长辈的礼。面对如此乖巧的晚辈,戚景瑶很是受用,温言道:“瞧这孩子,和小婶婶见什么外,快起来。” 沈泽白的心似乎愈加强大了几分,听见这句话他只是嘴角僵硬了一瞬,旋即便行动如常。 那次宴上皇上也过来了,宴间歌舞暂罢,皇上皱眉叹气,苦恼着说鄢国狡诈,拖到如今都还未能替戚阿影讨回公道。 戚景瑶还没说什么,沈泽白便一脸愤然地起身,他一身正气,紧攥着拳头上前一步:“父皇,那鄢国欺人太甚,害我王妃,还狡诈至如此境地。儿臣以为,我大楚不宜再退。” 皇上很欣赏地看了沈泽白一眼,但却依旧叹气,沈泽白见此,立马拱手道:“父皇,儿臣愿赴鄢国与他们谈判,誓要为阿影,为大楚讨回公道!” 想到沈泽白说话间那义正言辞的模样,戚景瑶忍不住揉着太阳穴轻笑。 若是他到了现代,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拿下个影帝奖杯。 突然间,伴随着很猛烈的一下晃荡,不知何时停下的轿撵彻底落了下来,那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分明还是笑声,但却总让人感觉到那声音中没怀好意。 “王妃,您请吧。” 戚景瑶掀了帘帷,还未及抬眼,便感觉到周围是十足十的阴暗,甚至没有阳光的投入。 她微蹙眉头抬眼,入目不是那辉煌精致的宫苑,瞧着模样,应该是一座阴森森暗沉沉的监牢。 冷石砌成的外墙高而阔,只站在外面看一眼便不寒而栗。 ☆、第 51 章 这监牢的巷子又长又窄,沿着那条暗铁铺就的小道向监牢的深处慢慢走近,两侧的牢房中是死一样的寂静,戚景瑶忍不住转头向那牢房中看去。 只一眼的功夫,戚景瑶只看见那牢房黝黑沉寂,如同黑洞一般,实在瞧不出有生命存在的迹象。 难道这个暗牢并不关人? 这般的环境实在令人瘆得慌,仿佛有什么猛兽蛰伏在这黑暗中,只待某个时机,便狰狞着爪牙扑出来,将这送上门的餐食啃噬殆尽。 许是嫌弃她走得慢了些,后面的狱卒一脸不耐烦地要来推她,戚景瑶却向旁边一躲,贴在冰冷的铁栏上,她抬起眸子,里面不知何时已经蓄上了点点晶莹,她颤着嗓音,很是害怕道:“这位小哥,你们这是何意?为何要带我来这种地方?” 方才她一出了轿撵便只正正看见那来接她的公公一脸冷笑,那公公颇为不屑地一甩浮尘,旋即便有几个狱卒拥上前来要去扣她,戚景瑶在那一瞬间的错愕后突然笑出了声。 听见她这笑声,在场几人皆是不明所以地一顿,面面相觑时却听戚景瑶笑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 在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狱卒的目光中,戚景瑶居然主动朝那狱牢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还探出手摸着那冰冷的石壁,啧啧叹道:“居然想得出这么新奇的点子,确实,每日都是宴饮赏花千篇一律实在烦闷,来参观参观这皇宫的暗牢也挺好的。” 说完她便一脚跨过了门槛,直接踏进了那团不见底的深黑中。彻底被黑暗淹没的一瞬,戚景瑶猛地回过头,对他们弯眉眼道:“我先进去看看了,你们自便咯。” 眼见那身影彻底被黑暗吞噬,接戚景瑶过来的那位公公立马朝旁边几个狱卒恨了一眼:“还愣着干嘛?还不给咱家盯紧了去?” 几个狱卒立马冲进了狱牢,那公公瞧着这几人统统入了狱牢,只在外面冷哼一声,转头便离开了。 戚景瑶听着身后追赶过来的脚步声暗自挑了挑眉,只在那脚步声临近时头也不回招呼道:“你们也来了啊?真是热情尽责,既然如此,那便一起观赏观赏。” 那几个狱卒被戚景瑶这话弄得云里雾里,居然还真就和缓了脚步,只跟着她往里走去。 只是这般的拖沓并不是办法,伴随着在这监牢中愈走愈里,周遭的气氛也逐渐冷淡了下来,那几个狱卒也稍微反应了回来,便要上前推搡她。 此刻见戚景瑶终于露了怯,狱卒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他冷笑道:“原来宸王妃还知道这是在哪儿啊。” 出声的这个狱卒生得膀大腰圆,一张脸上堆满了肥肉,他反手就掏出了一把铁制的钥匙,粗暴地将戚景瑶身后那牢门打开,不待他推,戚景瑶便抢先碎着步子跑了进去,自己就将那铁栏合上了,只搁着铁门无辜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狱卒的气没有撒出,颇为恼恨地剜了戚景瑶,却也不回答,随口吩咐身旁的小卒看好戚景瑶后就大步离开了。 这一关便是好几天。 戚景瑶只感觉自己闲得发霉,被指派来看守她的那个狱卒看上去颇为年轻,应该才来这当差不久,拘谨得厉害,没有任何凶相,倒不像是在狱牢中当差的。 他每日只放了饮食到戚景瑶身前便离开,这一天好歹见三次对面,他却硬是没有和戚景瑶说过一句话。戚景瑶有时倚着铁栏唤他,可他却从不回话,硬是像个聋子一般,让戚景瑶套不出半点话来。 按理说被投入大狱总得有个提走审问的环节,可戚景瑶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大众遗忘了一般,连搭理她的人都没有。 这日,戚景瑶又扒拉到铁栏前去唤那个年轻狱卒,突然听到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嗤笑。 一个精壮干瘦的狱卒从这边走来,他目光锐利,面上有条疤痕,戚景瑶隐隐记得那张面容,好像是她第一天入狱时跟着那公公一起来接她的人之一。 那人眸光阴鸷得厉害,他巡视般踱步到关押戚景瑶的这间监牢,审视般打量了一圈守在旁边的年轻侍卫后才转过身,对戚景瑶不急不缓道:“宸王妃,到了如今您还有那么大的架子啊。” 他说话时微眯了眸子,使他的眸光看上去更为尖锐似针锥,生生扎向对方。 戚景瑶哈哈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想知道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被扔在这儿几天,没有人和她说过具体缘由,那狱卒冷笑道:“这么说您是知道些什么了?” 戚景瑶眨眨眼诚恳道:“您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您快去和皇后娘娘说说吧,她到底是想玩什么?这沉浸式体验我有点撑不下去了,不玩可以吗?” 那人默了半晌,他勾了勾嘴角,在他那带着刀疤的面庞上显得愈发阴狠:“你们戚家果然不错,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戚景瑶挠着头,刚想谦虚道一句,却听那狱卒顿了顿,阴鸷道:“可惜,你还是比不过你大姐。” *** 京城,宽阔的青石坊道间人来人往,大家疾步匆匆,可却都不约而同地在经过某个位置时止住了脚步,远远朝那方向吐口唾沫。 昔日繁盛的慕义候府此刻却紧闭着大门,赭红色的大门被封条严严实实封住,门前的牌匾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在这些气愤的民众中,偶尔会有几人忍不住感叹这短短几日里慕义候府的翻覆变化。 谁也没想到,慕义候府兴起得突然,衰败得更加突然。大家更没想到的是,那被传死在鄢国的二皇子妃戚阿影居然叛我大楚,与鄢国串通一气,诓骗我大楚。在大楚二皇子赴鄢国谈判时,悄然擒了二皇子,将二皇子沈泽白扣押在鄢国,旋即她又以雷霆之势,发兵进攻大楚。 这一系列举动,任谁不唾骂她戚阿影一句白眼狼? 通敌叛乱之罪株连九族,这不,刚刚才凭借戚阿影身亡兴盛起来的慕义候府立马就被抄了家。 这鄢国来势汹汹,听说已经攻下了几座大楚的边境城池,皇上正急得焦头烂额呢。 也有人仰着头看上方阴沉沉的天色,也不知这天到底是变还是不变。 但其实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这天变与不变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大不了就是将一个太阳驱赶下山唤上一个新的太阳,而他们会照样在太阳底下早出晚归,谋划生活。 让他们如此气愤的原因主要还是戚阿影这一招委实不厚道。 你瞧瞧,大楚哪里亏待了你?你却偏偏要与那鄢国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这不是上赶着遗臭万年吗? 看着慕义候府眼下的萧条景色,如今这戚阿影的家人全都被逮捕归案了,估计九死无生,这戚阿影可真是一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女儿。 不过也有人瘪嘴道:“这都是一家人,哪会互不相干?说不定这戚阿影此举便是那慕义候唆使的,只是咱们陛下英明神武,提前逮住了他,才没让他逃了!” 众人一想也深觉有理,啧啧道:“这慕义候之前看上去不爱名利,只和他夫人游山玩水举案齐眉,没想到也是个藏得住的。” 众人一顿起哄,临了又朝慕义候府的阶口多吐了几口唾沫,来表达自己忠于大楚的正直之心。 与这一边的热闹截然不同,戚景瑶所在的监牢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她戳了戳手上的吊坠,在页面弹出的一瞬间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还好有你!” 她缓了缓,劫后余生般庆幸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的作用了,若不是还能和你叨叨,我感觉我都要退化掉喉咙了。” 讲戏员的语气多了几分傲娇:“亲您现在终于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戚景瑶觉得,这讲戏员勉强称得上活人,此刻得了活人回应的她连连点头。 讲戏员心情也颇佳,她表扬道:“亲,您这次真是表现得太好了,直接将自己作进了监牢,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大牢,是皇宫中关押重犯的暗狱。” 戚景瑶对此尬笑一声:“……多谢夸奖。” 讲戏员还要夸她:“您这真的是我见过最顽强的炮灰了!之前我还怕您摆脱了炮灰这个人设,是我错怪你的用心良苦了。” 讲戏员只感觉自己感动得快要泣不成声了,她说:“原来您这一番折腾为的就是死得轰轰烈烈,死得不同凡响。您真的太有炮灰天赋了!之前您的结局确实死得不声不响,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好了,您死了之后还可能遗臭万年!真是太棒了!” 戚景瑶:“……” “谬赞了。” “不要谦虚嘛……” “对了!我的任务不是还要在炮灰的同时撮合男女主吗?这一点不知……” 讲戏员还要夸她,戚景瑶连忙打断讲戏员询问道。 “人都是会变的,何况剧情呢!”讲戏员无所谓道,“观众们要看的就是出其不意,您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担心,更何况我的引导对象主要是您,您将您的炮灰事业壮大就已经让我很满意了!” 戚景瑶眨眨眼,试探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这演技币……” 就在这时,却听一阵纷杂凌乱的脚步声传入耳朵,讲戏员的声音再次传来时显得异常兴奋:“亲!您可以死了!机会来了!记得一定要死得壮烈一点!” 讲戏员话音刚落,那伙穿着盔甲的兵士就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之前那个面上有着刀疤的男子。 那男子眸间的阴鸷如旧,他一扬手:“把她捉去城墙。” ☆、第 52 章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戚阿影率领的鄢国军队如有神助。大楚的城门连连失手,鄢国军队长驱直入,竟然在短短的半月里便攻到了大楚京城。 高高矗立的城墙下,乌泱泱的一片大军无言伫立。 这日太阳没有露面,但整个天空却亮得出奇。城墙下方一众铠甲士兵中,被帷帽垂下的轻飘飘纱帷遮住了面容的戚阿影显得格外瞩目。 而在城门后,亦是聚集了一堆大楚的臣民,就算是那些自认“江山换不换都与我无关”的平头百姓也耐不住激动聚在了墙边。 “戚阿影,你为我大楚子民,却通敌叛国,与这鄢国蛇鼠一窝,你这样的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城墙之上,有老臣气得发抖,颤抖着手指向下方那个缥缈的身影。 “还有你们鄢国!我们大楚与你们数年来和平共处,你们居然伙同我大楚的叛国小贼来侵犯我大楚。” 伴随着一声冷哼,他说:“如此不忠不义之徒,你就不怕他回头又反捅你们一刀吗!”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缄默。 费尽全力的怒吼没换来任何的回话,那人气血上涌不住地咳嗽,从那边上退下,颤颤巍巍走向沈润,语气悲愤而又无奈:“陛下,老臣无能啊!” 沈润紧皱着眉头,烦躁地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只感觉胸口似被一团雾瘴卡住,连带着这城墙上的空气都带着缭绕的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让他窒息而死。 他没有理会那老臣,只负手走到城墙边上,有侍卫要来劝阻,生怕沈润站在城墙边上会受到鄢国的伏击暗箭,然而沈润却挥手制止了侍卫,那几个侍卫便手持盾牌,绷紧神经替沈润提防着。 “戚阿影。” 与方才那老臣激动到颤抖的声线相比,沈润的声音明显低垂了许多,颇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感,他沉着眸子,冷冷俯视着下方。 “朕自问待你不薄。” 森然列在城墙下方的鄢国军队里,不知谁人搬来了一把椅子,戚阿影居然随意地坐了下去,懒散散地倚着扶手,听见沈润的话也不抬头。 “朕认你为儿媳,赐你与老二成婚,你便是如此回报大楚回报朕的吗?” 沈润压下眼底的怒意,凌厉着声音道:“你这样的人,歹毒如斯,如何能使得天下臣服!怎还妄想起兵攻我大楚!” 这下那悠悠然的戚阿影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只见她的帷帽向上扬了扬,似乎微抬了下颌。城墙上的众人呼吸皆是一滞,只等着戚阿影的下言,可半晌后,戚阿影居然又出现低下了头,只微微侧身,似乎对身旁的小兵吩咐了什么。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一个狼狈的身影被兵士羁押着推搡到了阵前。 “我们将军说了,你们既然说他歹毒阴狠,那他总得做些什么才能不辱这夸赞。” 那小兵听完了戚阿影的吩咐,抬起头对城墙上的众人大声道。 大楚众人看见那被推搡到阵前来的人时就已经满脸的羞愤气恼,此刻再听这话,恨不得将戚阿影千刀万剐。 有人忍不住骂道:“你个奸诈小人!怎么还好意思自封什么将军!他可是你未成婚的夫婿啊!” 沈润沉着眸子向后退了两步,一个示意,便有士兵压了几个人上了城墙,沈润对其中一个面上有刀疤的人微敛下颌,那刀疤脸便走到城墙边上,大声道:“戚阿影,你看这些人是谁?” 戚景瑶被推搡到了这儿,她离城墙边还有一些距离,看不见具体的状况,只瞧着架势大概知道了些什么。再看身旁,是满脸惊恐的戚恒与胡柔。 戚恒不知为何已经晕了过去,只有胡柔满眼泪水,神情惊慌。 这是戚景瑶第一次见到胡柔露出这般无措模样,她茫然地望向戚景瑶,似乎已经认下了眼前的境遇,戚景瑶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几次,却听不见她发出的声音,便下意识朝她凑拢,终于听得胡柔那一句微不可察的:“孩子,对不起。” 她后面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可押着戚景瑶的那几个士兵却突地将戚景瑶一拽,硬生生将她拉到了城墙边上。 “你戚阿影难道当真如此无情无义?不管你的父母姐妹了吗?” 刀疤脸狞笑一声,对戚阿影龇牙咧嘴道:“看来是我们大楚埋没了人才啊,人人都说血浓于水,没想到你戚阿影居然对至亲骨肉都如此残忍。” 他的声音扬得很大,正将戚氏一家带到了城墙的广角处,下方的百姓也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 他说:“说起来,你们好歹是血肉至亲,他们不知道帮了你多少,你都还能狠下心来,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那若是你进了城,这满城的百姓你是否都要屠杀殆尽!” 这话一出,下方的百姓们顿时悚然。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大多数时候确实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无干。但总有那么几起入城屠杀的事件让后人回忆起来心惊不已。 这戚阿影冷血至此…… 然而未待他们多想,突然又一阵捧腹的笑声传入耳中。 戚景瑶笑得直不起腰,在纵人诧异的目光中,她的眼角笑出了闪闪的晶莹。 “你他娘的干什么!”刀疤脸不明所以,刀刃直直扼上戚景瑶白皙的脖颈。然而戚景瑶像是没看见一般,似乎真的好笑至极,她说:“原来人真是会变的啊。” 沈润皱着眉头看她,却见戚景瑶终于笑停,转过身子正正迎着他。 戚景瑶直起被笑弯了的腰肢,微微偏头,对上沈润的眼睛很是真诚道:“血肉至亲……血浓于水……若是陛下您当年行刺先帝虐杀幼弟的时候能有这分觉悟该有多好。” 仿佛连那高处的风都顿住了,在场众人皆是一顿,沈润的面上急剧涨红,刹那间便犹如放置了许久的暗色猪血一般,他面色难看至极,猛地一甩袖子:“给朕绞了她的舌头!” “果然是和逆贼一党!” 刀疤脸被这一声呵斥激得回神,眼看着手里泛着寒光的刀刃就要逼近戚景瑶吹弹可破的面庞,戚景瑶只闭上眼。 快啊!快! 然而那荧屏只是显示着:特效正在处理中……请耐心等待…… 戚景瑶已经能感觉到刀刃带来的寒气,她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睛,可就在睁眼的一瞬,面前寒光一闪,那把利刃竟然被打得飞了出去。 那刀刃的光芒飞远,竟然被打得偏出去好远,戚景瑶定睛一看,却是之前在狱中看守她的那个年轻狱卒打飞了刀疤脸的寒刀。 在这关头,戚景瑶竟然忍不住上扬了嘴角,她挑着眉毛眺望了一眼下方的城墙。 果然猜得没错,在这年轻狱卒看守她时,她便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毕竟,哪家大牢会按时按量供给一日三餐,还荤素搭配得刚好。 而沈润在戚景瑶说出那句话时似乎就失去了理智,见此情形只怒喝道:“废物!都是废物!奸细都跑到眼前来了!还不给朕灭了他们!留着这样的不忠不孝之徒干什么!” “陛下还真是正气凛然,”仗着年轻狱卒守在身旁,戚景瑶一步步向后退去,她嗤笑道,“只是不知陛下您在弑君时是否也是如今这般想法,是否也还记得这‘不忠不义’二字。” “快杀了她!” 伴随着这声怒喝,愈来愈多的兵士向戚景瑶聚拢。眼看着上方的形式,安宁忍不住对戚阿影道:“主子……我们这?” 她来不及思考戚景瑶怎么知道沈润弑了先帝,只是暗恼戚景瑶居然这般没眼色,竟然在这个关头激怒沈润。 这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然而戚阿影却什么也没说,只微抬了下颌,隔着那层纱帷静静看着上方。 突然之间,原本敞亮的天色迅猛地暗淡了下来,似乎有一阵灰色的狂风吹卷而来,然后将这万里无云的天空遮挡了起来。 那一片暗沉的灰色停在上方,里面仿佛有暗涛涌动着一般。 这架势实在不小,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处。 那片灰色的暗沉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有雪花般的细碎小点凌乱闪过,紧接着那中央居然有色彩逐渐浮现。 “那、那是什么?”有人咋舌惊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暗色散去,似乎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您已成功兑换放映投屏!正在为您投放中!# #放映加戏:投屏放映 投屏内容:详见屏幕! 投屏地点:京城城门天空! 持续时长:内容放映结束! 花费:——# 沈润面上血色尽褪,苍白的面色上青筋凸起,愈发显得阴森可怕。 “你们都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朕杀了她!” 然而,所有的人都止住了脚步,只痴痴望着天空。那天空中渐渐浮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帝王。 或者说,是还未登基的沈润。 沈润气急:“妖女!一定是这个妖女,快给朕杀了她!” 饶他不停下令,此时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却全都被那浮现在天上的会动的画面吸引住了。 那画面是如此的逼真,仿佛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 那时的沈润分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容,可他的面色却与这密室一般阴沉。这画面有些模糊,不能细看清沈润的五官,但却能听见他那一声冷哼:“竖子小儿,怎配与我争?” 画面一转,仍然是那时的沈润,他背着身子,语气沉沉:“都布置好了吗?” 跪在下首的黑衣人应声说是。 “万不可失手,”沈润顿了顿,“弑君之罪,我们都担当不起。” ☆、第 53 章 沈京迟一直觉得,自己对于当年的那些事情只余下了滔天的仇恨。 那仇恨是最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浪一浪撞击着他的心房,却又缠缠绵绵,在抨撞他心壁的同时再将那钻心的痛感渗透进他心脏的最深处。 而如今那一年的事情重现在他的眼前,沈京迟却发觉冲入自己心扉的并不仅仅只是恨意。 他仰着头,以那个“戚阿影”的名字,隔着那缥缈的纱帷,认认真真看着天上一帧帧的画卷。 他的大哥一脸严肃地和别人商讨着如何弑君夺权,沈京迟看着沈润阴沉着眸子说:“父皇只知护着那小犊子,早已昏聩,这江山本就该易主了。” 那双眸子阴鸷得让他心惊。 虽然在后面的许多日子里,在他的大哥如愿以偿登上至尊之位后,在他被囚的那两年中,他的大哥也用这双阴鸷的眼睛剜了他无数次。 但在宫变之前,他从来没有设想过那般恐怖的神情会出现在他那向来儒雅谦和的大哥脸上。 安宁也看见了这些,她有些不忍地低下头,见沈京迟依旧仰着头颅,心疼道:“主子,别看了。” 沈京迟恍若未闻。 天幕上,沈润已经悄悄安排了死士潜伏在京城郊外,而父皇即将回京,接下来…… 他仰着头,定定盯着天幕,却见画面倏地一转,并没有直接放出先帝被沈润伏击的过程,只突然跳转到了皇宫中。 沈润的身上一尘不染,但是在他身后随行的几个侍卫皆是满身血迹,沈润疾步走在宫道上,有侍卫的声音传来:“启禀主子,聂洇儿已经死了,宸王他……” 画幕中的沈润没有立马接话,空气仿佛凝被滞住了一般,在场看着这一幕的所有人也都随着眼前的情形屏住了呼吸。 聂洇儿便是那宸王的母亲,之前,宫内宣扬出来的信息皆是说,聂洇儿起了反心,暗中伏杀先帝。聂洇儿心思狡诈,早已做了周全的准备,彼时还是大皇子的沈润有所察觉,匆匆赶往救驾,却终究晚了一步,赶到时聂洇儿已经害死了先帝。 所幸,沈润英明神武,及时逮住了欲要篡国夺权的聂洇儿,将聂洇儿斩杀在自己的刀下。 对于这个说法,众人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毕竟,聂洇儿身份不明却深受先帝宠爱,对此,那聂洇儿不仅不感恩戴德涕泪横流,反而任性骄纵放肆冷淡,甚至率性而为,敢于不给先帝好脸色。她平日里也孤僻异常,少有与其他嫔妃贵妇交往作乐,在宫中的风评并不好。 大家本以为先帝沈烨只是图一个新鲜,没过多久便会将这放肆大胆,总是不给自己好脸色的聂洇儿打入冷宫。却不想先帝这一时的新鲜居然持续了六七年,这六七年里聂洇儿可以说是宠冠六宫。 这也就罢了,最让大家惊慌提防的,还是聂洇儿诞下了一个皇子。 先帝极为看重这个小儿子沈洲,甚至在沈洲满月当天便大张旗鼓赐封他为“宸王”。 以“宸”为封号,封的还是一个襁褓小儿,先帝的意图可以说是昭然若揭。更别说在后来的日子里,先帝每每提到宸王都是说:此子似我。 如此盛大的恩典,几乎就已经是把策立之意摆在了明面上。可那聂洇儿居然不为所动,依然对先帝冷着一张脸,任谁不说一句她不知趣? 如此不知趣的聂洇儿,会干出这般荒唐的篡权叛国之事,也算得上情有可原了。 可如今看来,当年伏杀先帝,篡权夺位之人根本就不是聂洇儿。 在场有许多先帝时候的老臣,此时他们面上都是血色尽褪,呆愣在了原地。 那天上的幕布还在放映,已经跳转到了另一幕,那时的沈润已经是一身黄袍,坐在了龙椅上,瞧着模样,估计已经登基了两三载。 下方的侍卫在启禀着什么,隐隐约约说着“宸王”“残了”“心智尽失”,沈润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手:“行了,下去吧。” 那侍卫起身要走,沈润的声音又幽幽再起:“把他处理掉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在场众人却是一凛,谁都知道这“处理掉”的意思。 有人面面相觑。 宸王……不是还活着吗?不是说当下陛下仁善,不忍手足相残,还特意对这个喜怒无常放肆刁野的弟弟格外宽容吗? 若他们现在看见的画面是真的,那宸王岂不早在七八年前就被这当今陛下杀害了? 有人飞速理着思绪。 是了,他们确实一直听着宸王骄纵蛮横的传言,但似乎谁也没有真正见到过宸王,甚至大婚那天…… 天上浮现出的色彩又一点点黯淡了下去,这场故事似乎讲到了尾声。 然而,直到那色彩完全消失不见,直到那天空又恢复了最初的澄澈,大楚京城的城门处,似乎被摁下了暂停键一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看不见任何的动作。 良久,还是一声嗤笑打破了这沉静。 戚景瑶笑着抬起头,将发丝捋到耳后,她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有点忍不住地鼓掌道:“陛下可真是既忠且孝啊。” “先帝被害时仍算壮年,崩逝至极也不算太久。各位大人,你们中应该有不少都是先帝提拔的吧。” 戚景瑶的视线淡淡扫过城墙上守着的一众老臣,事实上,因为沈润隐瞒了自己弑君夺位的事实,平日里表现得又温和谦恭,所以自是没有和这些先帝留下的老臣产生过矛盾,也没有特意更换过官员。 因此,在场几乎有一多半的官员都是先帝时的老臣。 戚景瑶微启丹唇:“你们真的要效忠如此‘忠孝两全’的‘明君’吗?” “放肆!你们都放肆!”沈润眼睁睁瞧着昔日的画面被如此堂而皇之的公放在所有人的眼前,此刻又听戚景瑶这般言语,他目眦欲裂,随手就拔出了身旁一个侍卫随身佩戴的剑柄,跌撞几步似乎想冲到戚景瑶身前。 可他的脚步却凌乱而又无力,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居然没办法冲到戚景瑶身前,他终究只能倚靠在城墙壁边上,状若疯癫道:“不管如何,朕才是唯一的正统!”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着的手臂,但依旧努力伸直了臂膀,指向下方那一片乌泱泱的军队:“不效忠朕?难道你们要效忠这些人?要将我们大楚拱手让给鄢国吗?” “现在!就是现在!朕命令你们,杀了她!千刀万剐!将她扔下去!” 沈润语无伦次,只一个劲儿指着戚景瑶,对着城墙上的一众大楚官民下着令。 听见这番话,那些老臣皆是缄默了一下,缓缓将目光移向戚景瑶,之前那个老臣犹豫道:“不管怎么样……先帝毕竟不在了,陛下他好歹也是先帝的儿子。而鄢国与我大楚不睦,我认为,不管如何,还是不要起了内讧才是。” 有人思索着附和:“就是,若先帝还在,恐怕也希望我们先共御外敌,切莫让鄢国渔翁得利。” 对于他们的交谈,戚景瑶只悠然瞥了一眼,淡淡道:“你们若真是想让先帝高兴,那此刻就应该把城门打开。” 听见戚景瑶的话,立马有人反驳:“我、我们大楚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叛国之人来多嘴!” 对于这个戚景瑶却悠然笑了笑,只随意向城墙边踱去。 她微微俯了身子,腹部靠在有些凉意的石头,她扬着声调对下方的鄢国军队道:“左右都是一家,何必要兵刃相见呢?” ☆、第 54 章 左右皆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戚景瑶说出那句话,戚景瑶却似乎不欲再解释,一语罢,就向后微微仰了仰,用手撑着身子,任由高处的风刮过自己的鬓角。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许的畅快之感,只觉心肺紧得很,而刚刚吸进去的那口空气格外清新,将她皱紧的心肺温柔地抚展着。 那气流将她心底的褶皱一点点地抚平,在最后一点褶皱被抚展开来时,戚景瑶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自下而上冲上她的大脑。 她无意识地踉跄了一步,瞧着城墙之上这些人的神情,居然扯了扯嘴角,由心笑了一下。 晕倒之前,她只看见了一片模糊的人影。 以及,耳畔传来的,熟悉而却不显亲切的哽咽声。 “呜呜呜亲您太伟大了,居然选择这样狗带,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呜呜呜我都哭了。” 若是以前,戚景瑶一定会和这讲戏员傲娇一番,表示自己天生就是如此伟大。可此刻戚景瑶实在提不起力气,她只能感受到自己软软跌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彻底失去意识前,戚景瑶满脑子只有这样一句话。 她只感觉自己似乎睡了一觉,睡了很美很美的一觉,梦里她倥偬的一生被如电影般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看到的阴沉沉的天空,伴随着乌鸦的群聚,紧接着传来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她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说着“不祥”,然后便是一行车队珊珊离去,而婴儿的哭声在那乡间屋宅里久久不散。 她看到垂髫时的自己,还没有恢复记忆,只如同一个最寻常的淘气小孩,悄悄溜出熊家大宅去茶馆里听说书人讲评书。 那说书人讲的是一个大小姐的故事,那大小姐自小被家人宠爱着长大,养成了一个骄纵任性的性子,幼年的她听得直努嘴。 她早就听别人说过,自己就是一个大小姐!可自己明明一点也不蛮横,也没有他们说的那般要什么有什么,甚至那日日与她见面的熊大娘对她都并不算好,那生硬的笑容里总好像藏了一把刀子。 他们全都是在乱说! 那时的戚景瑶意兴阑珊,踢着小短腿就离开了茶馆,走到外面却又停下步子仰头望着天空。 戚景瑶知道,那时的她是在期盼着自己快点长到十三岁,这样就能被父母接回去了,一切也都变好了。 画面一帧帧地跳过,戚景瑶又见到了八岁时的自己,在宁城郊外的后山捡拾到了那个坠着红莲的手链,往昔的记忆被倾灌进她的脑海中。她看见自己踟蹰了一下,跌撞着抱住脑袋瘫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眼前的画面清晰浮现着,幼年的她似乎还在挣扎着努力消化着这些事情,戚景瑶忍不住勾着嘴角摇了摇头,往事如过眼云烟,倒也没有什么介怀之意。按照之前放过几帧的经验来说,画面又该跳转了,可不知为何,梦境却定格在了戚景瑶抱头消化回忆的画面上。 几息之后,梦境中的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蹒跚着从石头后爬起,悄悄探出了头。 对于这一幕,戚景瑶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她好奇等着看自己到底要去干什么。 那时的她喜欢将头发编成两股粗粗的辫子,再用红发绳紧紧束住,锢出一个浑圆的后脑勺。她趴在那石头处看,下方有一条不算平坦的山道,那条山道被废弃多年,如今早已杂草蓬生。 而此刻,那条山道间传来窸窣的响声,戚景瑶定睛一看,那蓬勃的杂草中,竟然隐隐约约有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瞧着和此时的她年岁差不大,只是瘦得惊人,在杂草间努力穿行着,他看上去神情焦急,似乎是努力地想要跑起来,奈何他的腿脚似乎还不大方便,只能一瘸一拐奋力向前钻行。 在那灰蓬蓬的杂草间,这小孩并不难被看见,因为他实在是太白了,就像许久不见阳光一般,那时的戚景瑶颇为好奇,只默默伏趴着想要看个究竟。 不久,她就明白了缘由,在小孩身后不远处,却也有两三个精瘦干练的成年男子,那几人一看就面容不善,正朝这方向追来。 小孩借着繁密的草丛遮掩身躯向前,可终究被腿脚和精力拖累,眼见着与那几个男子的距离越缩越短。 瞧着眼前这一幕,戚景瑶只感觉脑子里嗡鸣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事情逐渐联系在了一起。 而那梦境还在继续,梦里也还算是孩童的她略一沉吟,将刚刚才捡拾到的手链举到眼前,轻轻拨弄了一下。 “欢迎使用新手指引特效!您的数据已输入!正在为您投放!” 讲戏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在女孩戚景瑶略沉的目光下,那繁茂草丛紧挨着的树林中,竟然突然窜出了一只体型巨大的成年老虎。 那老虎发出极凶猛地咆哮,蹬腿朝这边飞奔而来,咆哮间露出尖锐渗人的獠牙。 下方的几个人俱是一震,生死关头,几人皆铆足了劲儿逃避那只猛虎。 小孩也想逃走,咬着牙在草丛间跑,可却力不从心直接跌落在了草丛中,那是一个有些坡度的矮坡,小孩滚了几圈被从坡上摔下,而那只老虎似乎听得了动静,狰狞着大口就朝小孩扑去。 小孩无助地压在草丛中,他跌落下去的方向正在戚景瑶所在的小峰对面,戚景瑶能清楚地看见他颓然地伸出手,负隅顽抗般将那瘦弱不堪的胳膊抵挡在面前,一张脸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梦里的戚景瑶向远处望了望,那几人皆已不见了人影,她微勾嘴角,转身离开了这里。 画面再次跳转…… 一直放映到她在城墙上晕厥,这个梦境终于到了尾声,恍惚一生至此结束,电影落幕。 梦境结束,当最后一丝色彩褪去,戚景瑶只感觉自己似乎身处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可刚刚的那些画面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旋。 她勾着嘴角摇了摇头。 怪不得在剧本中已经死去了的宸王沈洲会莫名其妙活过来,原来都是因为自己的这个无心之举。 她在那一天,顺手就下了个小孩,那小孩便改了之后所有的剧情。 “亲!您实在太令人感动了!您真是太棒了!” 讲戏员的声音在这一片黑暗中突兀响起,戚景瑶方才的一点感伤被讲戏员吓得没了踪影,她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你说话前能不能打个招呼,会吓死人的。” 讲戏员还在哽咽:“呜呜呜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不对,亲您已经死了,您放心,吓不死你的。” 戚景瑶:“……” “你倒也不必提醒我这个。” 讲戏员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道:“亲您实在太太太太舍己为人了!用这种方式,燃烧自己牺牲别人,真是闻者伤心……” 戚景瑶:“等等,难道不是照亮别人吗?” 讲戏员正在情绪高亢处:“你别打扰我抒发感情!” 戚景瑶:“……您继续。” 说实话,若是在之前,戚景瑶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个炮灰人设光荣殒命,竟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欠债! 在城门之上时,戚景瑶使用的那个投屏特效费用极高。她被关在狱牢里时便想出来了这个对策,兴致勃勃地和讲戏员提起,却只听一个冷冰冰的拒绝:“亲,这个投屏特效超贵的哦,您负担不起。” 戚景瑶不愿放弃:“就不能先欠着吗?” 讲戏员非常无情:“不可以哦,您之前已经欠过一次了,我们系统有规定的,借贷只允许一次。若再次欠贷,系统可能出于惩罚,直接取走您的某样东西。” 话毕,讲戏员顿了顿,虽然没有实体,但戚景瑶莫名感觉有一束嫌弃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讲戏员道:“您如今一无所有,系统要取走的话很可能会直接取走您的生命。你的炮灰人生还没结束,我不能让你这么死去。” 戚景瑶软磨硬泡许久却终究没有办法,她突然间灵光一闪,对讲戏员亲昵道:“亲,你是不是说过我的人设是炮灰?” 讲戏员不明所以:“是啊。” “我还得尽量炮灰出新意,要努力炮灰成炮灰中的高段位!” “没错。” 戚景瑶一拍掌:“那不就得了吗!” 戚景瑶替系统捋着思绪:“你瞧啊,若是我这个计划成功了,这个特效用上了,沈京迟是不是会顺利取代沈润?还不会背负任何骂名。” 讲戏员想了想:“嗯。” 戚景瑶继续道:“而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他是不是会感激我,会赏赐我很多东西?我的下半生是不是就会安然无恙,甚至可能走上人生巅峰?” 讲戏员感觉哪里不对:“亲你的人设是炮灰!炮灰!” “没错!就是炮灰!”戚景瑶像打了鸡血一般,“你说,若是我成为史上第一个在剧情中安然无恙,却因为欠系统钱而被抹杀的用户,够不够炮灰!够不够新意!” 讲戏员沉默了。 而此刻,这讲戏员分明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居然还能激动的哽咽不止,戚景瑶颇为无奈:“我们现在能谈正事了吗?” “呜呜呜,可以,呜,”讲戏员边感动边回答,“亲您的爆发力还真是不错啊,我全程看着真的超级感动,用尽自己的全部,不惜耗尽自己的生命,只为让你以清白之身重新得到属于你的一切……” 戚景瑶眨了眨眼,终究没忍住,很煞风景地说道:“所以我现在可以复活了吗?” ☆、第 55 章 “诶诶,你们别挤啊。” “你不也还是在挤吗!有什么脸说我们?” “行了行了,都是来见瑶宝的,别扯多了伤和气!一家人。” 这是一片影视新城,古色古香,很多古装剧都在此拍摄。而此处被拉了红线,似乎有某个剧组正在此处拍摄。 许多扛着摄像机的人被这红线拦在外面,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偶尔有一两个剪着利落短发的小伙子,也同样扛着沉重的摄像机,眼睛眨也不眨地守在此处。 “你们说,瑶宝真的在这儿吗?那么快就开始拍戏了,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好些没啊。” “应该在的,我前两天还看见路透,她穿着戏服呢,说起来那戏服还挺好看。” “那是我们瑶宝好看!话说我们瑶宝怎么那么敬业啊,这才醒过来多久啊,居然就进组了。”那小姑娘说话间非常心疼,又有些忿忿不平道,“说起来,那《仙不似仙》剧组可真是过分,瑶宝因为拍他们的戏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结果他们居然以为瑶宝醒不过来!重新找了演员!” “在这儿别抱怨这些,瑶宝都说了‘有缘则聚,无缘便散,好聚好散’你给我把这句话刻在烟上,吸进肺里!” 那不平的女孩低声嘟囔了几句,只再道:“我看以后谁还敢骂我们瑶宝不敬业!” 隔了一会儿,仍是不见人出来,女孩又有些耐不住性子,她说:“我听说这个《与君谋》的本子被瑶宝亲自毙过,怎么瑶宝现在又接下了?” “别管这么多,瑶宝开心就好。” 粉丝们的祝愿很是真诚,然而,她们的瑶宝此刻却并不甚开心。 不得不说,这个剧组的道具准备非常精良,用那导演的话说,就是他们经费短缺的原因就是经费全都燃烧在了刀刃上。 而此刻,身处在燃烧刀刃上的戚景瑶不得不感受到瘆得慌。 为什么这里的环境处处都和宸王府一模一样! 她在房间内踱步,黄梨木雕花的桌台上摆放着一个净透的瓷瓶。她推开门出去,入目便有一架搭着藤花的秋千。 许是因为身处在这太过相似的环境中过久,戚景瑶在这儿拍戏的第一晚,睡着后就仿佛回到了那个世界。 梦里,她躺着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眼皮都无法睁开,只能听见声音。 她听见安宁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问她什么时候醒来。有时候,她能听见有很小的陌生女声说:“我们快出去,陛下说了,不要惊扰到娘娘睡觉。” 紧接着,便是很轻的掩门声。 虽然不能睁眼,但戚景瑶还是能感觉到那几个小姑娘出去后屋内便只有自己一人。 戚景瑶颇为欣慰,看来沈京迟已经登上了帝位,倒也不枉她一番心血。 只是“娘娘”这个称呼…… 戚景瑶颇为无语,她开始琢磨,自己能不能想办法给沈京迟拖个梦,告诉他,虽然名义上她戚景瑶是宸王妃,与他婚配了。但人都差不多算死了,他是可以重新另娶的,不用封个死人。 自这第一晚之后,戚景瑶每次睡觉都能再次入了那个世界,哪怕是打个盹的功夫,她的神识都会钻到那个世界去躺尸。 清醒时,她兢兢业业拍着戏。一入睡,她便到了另一个世界听别人碎碎念。 戚景瑶表示,自己很苦恼。 回到那剧情里躺尸的日子,戚景瑶听得最多的声音其实是安宁的,说起来,她竟然一次也没听见过沈京迟的声音。 戚景瑶忍不住思考,沈京迟到底去了哪里?他如今已经登了帝位,年岁也成长了,估计是该被朝臣们追着大封六宫了。 说起来,朝臣们给沈京迟选妃时应该会知道沈京迟有一个半死不活无法转醒的原配,也不知道他们会让沈京迟怎么处置自己的身躯。 不过,自己好歹有功无过,总能有个搁置地儿吧。 春燕似乎被指来贴身照顾着自己,但春燕素来话不多,戚景瑶听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她在喃喃伤心,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过来。 戚景瑶不是很喜欢听这些话,她特别想告诉春燕不用那么一直伤悲,但她却只能生硬地躺在踏上,怎么也张不开口。 戚景瑶最喜欢的,是安宁来与她作伴。 和之前不同,现在的安宁好像话多了很多,她总是给戚景瑶讲一些新鲜事。 因着安宁,戚景瑶还了解到了很多关于沈京迟的事。 戚景瑶知道了,沈京迟小时候最是淘气,宫里就没有他爬不上的墙,翻不过的树。谁他都敢惹,惹谁他都不怕。 安宁是沈京迟母妃的婢女,而沈京迟的母妃聂洇儿其实是鄢国的公主。 聂洇儿颇为受宠,是鄢国皇帝与皇后的女儿,鄢国皇后也就只有聂洇儿这一个女儿,因此宠爱非常,在聂洇儿长大后,便为她招揽夫婿。 可聂洇儿偏偏要嫁给大楚的皇帝沈烨,鄢国皇后自是不愿聂洇儿远嫁,聂洇儿与沈烨商议,本想随沈烨私奔,可沈烨却不愿如此,他决定先行回国,备好聘礼再亲自来鄢国,以诚心求娶聂洇儿。 然而沈烨离开没多久,鄢国便有了内乱,聂洇儿慌慌张张,书信与沈烨,想要沈烨派兵帮忙,可这书信寄出后就没了回音,一直到最后,聂洇儿的叔父控制都城,夺了权位,毒杀聂洇儿的父母。 沈烨也在这时姗姗来迟,他将万念俱灰的聂洇儿救回了大楚。 聂洇儿的心内有了隔阂,与沈烨再不复当初,一直到沈洲的出生,两人的关系终于有了和缓的迹象。 沈洲被宠得无法无天,活生生宫内小霸王。 很快沈洲就到了六岁,沈烨要去边境巡察,临走时还被沈洲抱住了大腿,央他带一匹最俊俏的千里马回来。 沈烨笑着答应。 安宁说到这里时叹了口气:“可是主子他终究没等到那匹小马。” 再后来,沈烨和聂洇儿相继身亡,安宁流落,沈洲则被沈润困住整整两年,安宁再见到沈洲时,即使那个时候沈洲还没有以纱帷遮面,她都没有认出沈洲。 原来那个粉雕玉琢淘气可爱,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圆子如今竟骨瘦如柴,形如骷儡,面上没有丝毫的生气。 戚景瑶静静地听着,安宁说了很多很多,一直到最后,安宁幽幽叹道:“如今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戚姑娘,醒来吧。” 那一天,戚景瑶被叮铃的闹钟唤醒后,枕套上晕出一片泪渍。 “小瑶啊,你来了!妆发都好了吗?” 今天是戚景瑶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拍摄的最后一天,导演见着戚景瑶随口招呼了一声,又上前细看了一圈,确认着装无误后便给她讲起了今天的拍摄任务。 今天戚景瑶的任务很是轻松,她只是静静躺在那屋室的床榻上,这榻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褥子,睡上去倒是软绵舒服,戚景瑶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就在她的上眼皮快磕上下眼皮时,她才隐隐约约听见导演欣慰的声音:“卡!第920场!恭喜杀青!” 戚景瑶能听见场务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还有导演在摄像老师那儿指点的声音,这些声音愈来愈小,似乎在离她渐渐远去。 杀青了,今天剧组应该有个聚餐吧。 聚餐的话倒也不急,现在时间还早,自己先歇一歇,估计也能赶上这杀青宴。 戚景瑶做好了打算,左右现在也无人催促她,没人上前赶她离去,她便舒舒服服翻了个身,打算在这榻上小眯一会儿。 这次居然没有安宁的声音入梦。 戚景瑶颇为稀罕,这一次居然如此的清静,以至于她都有些不习惯。悠悠转醒之后,戚景瑶瞪着眼睛盯上方的床纱。 在缓了一会儿后,戚景瑶终于听到了极小声的人声,戚景瑶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的梦里没有声音,原来是因为现在还在梦里!那声音现在才出来呢! 戚景瑶想着,顺势便翻身起来,溯着声音向门口走去。 “姑姑,我都说了不必一直这般唤我,你随意唤我名字就好。” 居然有沈京迟的声音,戚景瑶不由得顿住脚步。 在之前,沈京迟可是从未出现过的,这次怎么就来了呢?戚景瑶心下好奇,忍不住悄悄偷听起了墙角。 安宁似乎有些不顺口,但她拗不过沈京迟,只好极不熟稔地唤了一声。 戚景瑶听见沈京迟轻笑了一声:“姑姑,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字叫‘京迟’吗?” “父皇离京那次,其实在他快要回来的时候,我便发现了母妃非常的不对劲。” “她整日惴惴不安,还不停地在书着什么信,我悄悄看过一眼,封面上写着‘六弟亲启’。” 那一次的变故中,安宁有事不在皇宫,此刻听见沈京迟谈起,安宁略一沉吟,叹气道:“鄢国那个时候虽被奸贼夺权,但公主还是有些势力的,估计是公主知道了些事情,想要找人援助。” “可是终究迟了一步不是吗?”沈京迟笑道,“那段日子,母妃坐立难安,她也不告诉我缘由。后来,听见来人回禀父皇将要入京时我高兴极了,回头却发现母妃面色惨白跌坐了下去。” “她让我藏起来,让我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母妃说,她给我取个字,我就叫——”沈京迟的话失了一帧,他顿了顿衔接道,“京迟。” 安宁一时无言,也不知如何安慰沈京迟,隔了半晌却听得沈京迟自己喃喃道:“京迟……为什么总是要迟那一步呢?” 他的声音带上些哽咽:“我怕再迟一步,所以领着兵用了最快的速度。我派了人在她身边,我知道她一切安好。” “我以为不会再迟了。” 隔着一扇门扉,戚景瑶听着那声音,心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揪起。 她听见安宁安慰道:“主子,你既然挂念,为什么不进去看一眼呢?” 戚景瑶已经走到了门前,门被虚掩着,漏出一小竖空隙,戚景瑶借着那隙缝向外看去。 沈京迟摇了摇头:“我不能进去。” “为什么?” 戚景瑶在心里和安宁一起问了出来,实在不理解沈京迟这句话。 却听沈京迟继续道:“她为我做了那么多,而如今,我居然连看都不来看她,她一定会很生气,会觉得我无情无义,会觉得之前为我做的事都是喂了狗。” 戚景瑶:“……” 那倒也不至于。 不过关于沈京迟为什么会这样想,还是让戚景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被人怨恨误解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 所幸安宁替戚景瑶问出了心中疑惑,她说:“主子为什么要这样?这样的话戚姑娘不是也不会开心吗?” 沈京迟微微侧过脸,戚景瑶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他说:“这样她会生气,若她实在生气,就会想来打我骂我,那她就醒过来了。” 安宁顿了一顿:“那主子您也别一直守在门口吧,朝中事务繁忙,您……” 她还没说完沈京迟就摇了头:“我想让她被气醒后,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我。” 话语刚落,突然听得身后“嘎吱”一声,伴随着这开门声,安宁几乎脚下一软,差点跌下台阶。 两人同时回首,戚景瑶却是瞪目对着沈京迟,做出一派凶恶状:“既然把我气醒了,那可就得负责让我把气消下去。” 沈京迟黑亮的眸子在此刻却滞了神,他一双眼睛只凝在戚景瑶身上,似乎遗失了言语的能力,好半晌,他的眸子才终于恢复了过来,他的嘴角同戚景瑶一样弯起:“好。” (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接档古穿文《太子今天闭嘴了吗》戳作者专栏可见哦~ 时楚意外捡到了一本画册,画册要求她根据主角语录进行加绘,以此提升画中主角的人生美满度。 画册首页,群像中一青年风华意气,最是瞩目,似乎正在接受周围人的恭贺。而旁边气泡里写着: 苦难也算阅历一桩,不能像诸位一样尝尝爱情的苦,本太子其实颇为遗憾。 时楚沉默半晌,捏着笔在那青年的头上加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再往后翻,这青年的愿望真是该死的有趣。 当别人夸他皎如玉树时,青年叹气:“这容貌何用之有?孤只怕被它遮掩了才华。” 当被夸年少成名前程似锦时他再次叹气:“顺风顺水属实无趣,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时楚兴致大发,连夜绘完全册,却因为崩坏剧情被踹了进去。 时楚:QAQ如果我说这都是他自己求的你信吗。 *顾塬安发现,有一个小秀女在痴恋着他,每日找着机会出现在他的周围。 他不欲理睬,毕竟爱慕他的人太多了。 后来叛军临城,已经毁容的他站在城墙上:“不就是死吗?本太子还没死过,正想……” 他凛然正气,却被一闷棍打晕扛走,昏迷前看见了一双满含春水的深情眸子。 #她居然还那么喜欢我# #她怎会如此深情,为了她我也要苟下去# 被顾塬安折腾得翻白眼翻到泪涌的时楚:“……” #你开心就好# #但其实我只想让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