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望长安》作者:愿棠 文案: 病而不弱将军攻~清冷儒雅文官受 某年深冬,夏亦峥顺手救下了一只被人按在雪地里往衣襟中灌雪的糯米团子,放言要罩着他却无情被拒,于是明面上保护,暗搓搓欺负。 那时,林初淮觉得两人该是互不对付的。 但那人远赴边关多年,再归来时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一场算计,这沙场第一悍将,重伤成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天子赐婚众人避之不得,唯他一人请旨赐婚。 众人皆贺道天作之合,唯林初淮一人但笑不语,娶他不过是想救他。 夏亦峥:娶? 后来林初淮看着一脸餍足的帮他揉腰的某人,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偏生那被打的还笑的像条傻狗。 再后来,这傻狗一见到他就跟看到了骨头一样,就想着要扑上来啃两口。 从成婚那日,这人伙同他阿娘调走了全城的马与他同乘,从身后贴住他小声说“长昀,我心口疼,有些坐不住。”时,林初淮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所以,他的记忆到底是出了什么偏差? 小将军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要媳妇心疼的亲亲罢了。 攻:老婆不在是强到飞起,老婆在时战术性病弱 受:你怕不是在碰瓷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亦峥,林初淮 ┃ 配角:钟祁,梁御泽,司南弦 ┃ 其它:喜欢的宝宝记得点收藏哦 一句话简介:我望的何止是长安,是你呀 立意:家国天下的情怀,盛世太平的守望 第1章 崇景十三年,天煜与北齐长达三年的平野之战以北齐主将拓跋寒身殒告终。然,天煜主将夏亦峥,亦伤重垂危。 “夏卿为国征战,戍边多年,现下回京养伤,朕寻思着是时候该给他指一门婚事了,不知众位卿家家中可有适龄的人选啊!”武帝环视着殿下群臣,目力所及却均是躲闪的目光亦或是垂下的脑袋。 “李爱卿,朕记得你家那孙女今年刚刚及笄,还尚未议亲,你之前也对亦峥赞不绝口,不知你意下如何呀!” 被点到的大臣却是不慌不忙地出列,跪下高声说道:“启禀陛下,老臣的孙女确实已经及笄,但她被老臣一家娇纵坏了,恐怕是配不上镇北将军。” 这李尚书年过六旬,为官四十载,端的是两朝老臣的作派,便是推辞皇帝的言语也不显惊慌,甚至多少有些敷衍的意味。 闻言,武帝没让他起身也没责怪,转而问起了御史大夫赵岩“赵爱卿,你家的公子,人人都说是全盛京第一公子,是也不是呀?” 这赵岩到底还不算资历太老,有些慌乱地应到:“微臣惶恐,犬子实是不才,坊间传闻或有偏差。” “哦,是吗,不是娇纵就是不才,他夏亦峥没受伤时,争着想要他这个乘龙快婿的是你们吧,当朕是傻的不成!” 武帝突然提高的音量惊的众人慌忙下跪,齐声高呼“陛下息怒” 而众臣中却有一人出列叩首道“微臣,求陛下赐婚。” 此时的将军府却是另一番光景。 进出主屋的婢女不住地送出染血的锦帕,屋内的副将更是急得恨不得把太医吊起来打一顿。 钟祁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把人拎起“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云霁都昏睡整整三日了,伤口还在恶化,这气若游丝的,你会不会治!” 云霁,夏亦峥的表字。 那太医却是小心翼翼地说“钟副将,将军这次伤的太重,累及心脉,微臣所言的没事是指暂无性命之忧,然.......” 那太医吞咽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然什么,说下去。” “然,将军这次伤到了根本,即便挺过这关,恐也难长寿。”说完,太医在钟祁铁青的脸色下变得瑟瑟发抖。 “滚”钟祁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个字后一把将太医推了出去。 “下官告退。”那太医慌不择路的退了出去。 这主屋的气压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那原本面色惨白如纸,深陷锦被毫无知觉的人,却在屏退众人,只留钟祁的时候睁开了双眼。 “云霁,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来,慢点起。”钟祁小心翼翼的扶着夏亦峥起身,好似是扶着什么易碎品,还不忘往他身后塞个软枕。 “无碍,不必这么小心,不就是点小,咳咳,小伤,咳咳咳。”夏亦峥躺了几天,许是因着久未开口,嗓子干涩的说不出话来,一时咳的竟有些停不下来,苍白的面容倒是因此添了几分血色,直咳到眼尾泛红才停了下来。 看着旁边一脸痛惜又自责的挚友,夏亦峥笑了,还是带着些顽劣的笑意。 “爷还没死呢,别哭丧着张脸。不过就是少几年快活恣意的日子嘛,我夏亦峥驰骋沙场这么多年,歼敌过万,够本了。” 这话听着,钟祁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里却愈发不是滋味,刚想着怎么委婉的安慰几局,就看见夏亦峥那带着戏弄的笑容,一下子回过味来了。 “好家伙,你早就醒了,伤口也是你故意弄裂的!”这句,是肯定句。 “不是,为什么呀,你早醒了是好事,兄弟们都担心死了。”钟祁真想给他一拳,但看他那副下一秒就能昏死过去的模样,只能悻悻收手。 夏亦峥却收了笑容,俊朗的面容带了一丝严肃,抬手指了指天“上面那位怕是巴不得我醒不过来了才是。” “那你这伤也是自己”钟祁的话到此没了下文,但夏亦峥却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 “不是,我倒是没料到那位竟然宁可冒着把北境十六城拱手送人的风险也想要我的命,一时不察才会中计,陛下,真是好的很。呃......”一时怒火攻心,夏亦峥眼前一黑,心口有如刀绞。 “云霁,来人,把那太医给我抓回来。”钟祁一把扶住夏亦峥倒向一侧的身子,一边高声喊到。 “不可,呼,呼,去叫,去叫瑾轩。”夏亦峥一把扣住钟祁的手腕,微喘着阻拦。 待气喘匀了,才开口解释道“御医来看,我怕真就成他口中的命不久矣了。” 钟祁转念一想,想明白其中缘由,立时便去请梁大夫。 这瑾轩,姓梁,名御泽,字瑾轩,虽刚刚加冠,却是治病救人的一把好手,只因着求个自在才不愿去太医院就职,与夏亦峥结识,还是因为北境的一次救命之恩。 梁御泽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被“请”来了,从那略显凌乱的衣衫,大抵不难想见是怎么个请法了。 “钟祁你个莽夫,你是请人还是抢劫呀,架着我就跑,下次再这样,我可要去大理寺状告你光天化日之下指使手下强抢民男,我要....哎,撒手,放我下来。” 话说一半,梁御泽就被火急火燎的钟祁从门口拎到了夏亦峥床边。 梁御泽刚想发火,却在看见夏亦峥煞白脸色的那一刻收敛了怒意,一撩衣袍,在床边矮凳上坐下,搭上他的脉,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太医怎么说?” “吾非,有寿之人。”明明是一句类似判 决般的断言,在夏亦峥口中却是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 “确实.......是个庸医。” “砰”的一声,钟祁一巴掌拍在了梁御泽的后脑勺上“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钟祁你他妈的,谁许你碰小爷高贵的头颅了。”说着,梁御泽站起身就要朝钟祁扑过去。 夏亦峥看着要打起来的两人,见怪不怪却还是轻咳了两声。那两人倒是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分开了。 梁御泽白了钟祁一眼,正色道:“心脉受损,腹部贯穿伤,体虚贫血,确实难医,但那个庸医做不到,不代表小爷我也做不到。给我一年,最多两年的时间,按照我的方法服药,修养,少操劳,切忌动武,包你能恢复如初。” “好,多谢!” 夜色渐深,相府祠堂却灯火通明,又寂静无声。 “跪下。”林相负手立于祠堂前,神色在灯火中显得晦涩不明。 林初淮依言跪得笔直。 “长昀,你可知错。”这话里分明带了三分怒意。 “长昀不知。”林初淮神色不变,言语也平静得过分,并非赌气之言。 “逆子。”林相挥起鞭子却迟迟没有落下,不住地给站在旁边的大儿子使眼色。 林景淮一秒便心领神会,忙给他爹递台阶,赶紧拦住。 “爹,你且听听长昀的理由,别急着动怒。”林景淮冲弟弟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好好说话。 林初淮看着他们这么明显的互动,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想救他,即便我不喜他,我也不想他死。他夏亦峥算是个英雄,不该死在上京城的阴谋算计里。我不求娶,陛下的赐婚必不会放过他。” 夏亦峥是林初淮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那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登徒子”,那个跟他打小就不对付的死对头。 他看不惯他的匪气,他却又嫌弃他小小年纪就死板守礼,他俩算是相看两厌那种,但即便如此,林初淮也想救他,不为别的,就为他这些年为北境百姓谋的一方太平。 “你也知道陛下不会放过他,夏亦峥这些年屡立战功,早已功高震主,陛下对他忌惮颇深,谁都不想跟他有所牵连。你倒好,上赶着被陛下猜忌。且不说我林楚恒官至丞相,是天子近臣,就凭你长姐是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我林家占了这外戚之名,就更得小心谨慎,你可知伴君如伴虎,一步错,步步错之理。陛下的猜忌,对着的不仅仅是你林初淮,他对着的是整个相府,是林氏家族。你今天的举动在陛下眼中,求的不是人,是北境的兵权。罢了,你在这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跪完后自己回屋。” 林初淮是老幺,林相到底是舍不得过度苛责,只是给了个不轻不重的惩罚,便甩袖径自离去。 而林景淮看着跪着的弟弟,半晌才说“长昀,你也别怪爹对你的责骂,他要为这个家考虑,要看的更为长远。更何况,忠君爱国这几个字早就是刻在他心间的信念了,即便今上所作所为有违伦理,就算他要诛杀忠臣,也由不得我们置喙半个字。 林初淮扬了扬唇角,“忠君,君若不贤,为何要忠!” “你”林景淮心中也知自己这个弟弟并不是个能听的进去劝的人,也就不准备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也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出自 唐朝 韦庄的《菩萨蛮》 来自作者的官方吐槽:这文写的不算好,还没入坑的宝贝们谨慎些跳坑(这是实话,不是自谦)。这是我自初中之后六七年以来的第一本,它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写作尝试,本来开文的时候信心满满,也认认真真写了两个多月,可写完了却发现问题还是挺多的,嗯,有点失败。正剧剧情向个人觉得我写的比较无聊,逻辑上还不是很经得住考验。啧,果然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第2章 那日,林初淮跪到日暮西斜才被下人搀扶着回房,路还有些走不稳。 翌日,两道圣旨,一道送进了相府,另一道则送进了将军府。 宣旨的公公到时,夏亦峥刚刚服过药,看起来还有些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夏亦峥于平野之战大败敌军,于社稷有功,于万民有德,特此晋封为镇北侯,赏黄金万两,府邸一座。赐婚与户部侍郎林初淮,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亦峥刚刚跪完便被那太监扶了起来“咱家在此恭贺侯爷大喜了。” 夏亦峥轻轻咳了几声,示意身后小厮递上赏钱,才缓缓道:“李公公客气了,某身子不适,就不多留公公了。” “那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侯爷好生休息,切莫操劳。”李公公行了个礼,放下那万两黄金,一挥拂尘,带着许多小太监离开了。 待人走远,夏亦峥脸上浮现出的笑容,直看得钟祁摸不着头脑。 “赐婚与户部侍郎林初淮。”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夏亦峥第一次觉得这皇帝还不算太昏庸。 而林初淮接的那道旨,无非是将他二人细细的夸了一遍,又御笔亲批了个天赐良缘罢了。林初淮读罢便丢在了一边,一场本就不需要真情投入的婚姻,不必过多浪费精力在这上面,想来对方接到这旨指不定心里多不乐意呢。 这边两人各怀心思,御书房里那位心里也不安的很。 李公公一回宫就立马来了御书房给皇帝复命。 武帝急切地问“你确定他看起来虚弱得很?” “是,奴才看得真真切切,这镇北侯不过将将站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面色发白,一副受不住的模样。依奴才之见,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李公公说这话时笑得一脸谄媚。 “放肆,镇北侯功勋卓著,岂容你一个狗奴才在此大放厥词,诅咒于他,罚俸一月,好生反省,以儆效尤。” 武帝外表一副你个狗奴才竟然敢咒朕爱将的模样,但内心却为刚刚听到的消息悄悄松了一口气。 世人都道他忌惮夏亦峥,但只有武帝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忌惮,是恐惧。没错,他恐惧这个年不过二十又二的小将,即便现在的夏亦峥表面忠君爱国,那日后呢,留着他终究是个隐患,还是尽早除了为妙。 那李公公领了这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的惩罚,这事便这么揭了过去。其实主仆二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婚事在钦天监的测算下定了农历五月初十,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后续事宜也都紧锣密鼓的安排了起来。 因着身体的缘故,夏亦峥在成婚前两旬才迁居今上所赐的侯府。这府内上下但凡是有关婚礼的筹备,他都尽量亲自监督,实在撑不住了也会让钟祁盯着。 在外人看来这镇北候是感念皇恩浩荡,生怕这圣上赐的婚出了什么岔子,落人话柄,就连钟祁都是这么想的。但只有夏亦峥自己心里清楚,去他的皇恩浩荡,他只是想给他的小公子这世间最好的体面。 这嫁娶事宜,礼部官员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这按照礼制,成婚总有一个骑马一个坐轿的,但坏就坏在陛下给的旨意是赐婚于两人,而非明言谁为夫谁为妻,若按品阶自是夏亦峥这个侯爷更高,但林初淮背后又站着林相和林贵妃,这可如何是好。 这礼部侍郎想着夏将军身子不好,想安排他就委屈一下坐轿,但刚进侯府才提起话头就被夏亦峥一个“你让本将军坐轿,你是不是想死”的眼神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连滚带爬的被钟祁请了出去。 无奈之下,这礼部侍郎只好登了相府的门,让人通传一声,说是要拜访林相。但这出来的除了林相,还有林夫人。 “下官见过林相,林相夫人。”刘侍郎躬身长揖,给林相夫妇见礼。 林楚恒点了点头,向他回了一礼“刘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看座上茶。” 说完,扶着自己的夫人坐到上首。 “不知刘大人此次可是为了长昀的婚事而来。”说这话的是林相的夫人,林初淮和林景淮的母亲,沈静婷。 这林母,当年也是上京城了不得的女子,出身将门,一把软剑败了多少英雄少年,除此之外更是个容色出众的美人。 当年人人都说“沈家静婷,遗世独立,当许当世不二之英雄”,但最后沈静婷却挑中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门书生,也就是当年刚刚状元及第的林楚恒,甚至直接放言非君不嫁。这段原本不被众人看好的婚姻却成了人人称道的良缘。后来林楚恒即便是官至宰相都不曾纳妾,也只与夫人育有三子一女。 听到林夫人发问,刘侍郎立马起身更为恭敬的回道“是与令郎有关,乃是关于……关于坐轿一事。” “哦,坐轿?”林夫人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搁在了案几上,发出了“铮”的一声轻响。 林楚恒哪能不知自家夫人的意思,虽说这夏亦峥封侯,品阶超越百官,便是比他这个丞相也不遑多让,但在婚事上谁家父母愿意自家孩子低人一头。 “本相记着镇北侯最近身子不爽,亟需静养,这驭马费气力,想来不利于养病,犬子还算健硕,倒不如将这轿撵让与侯爷。” 林楚恒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刘侍郎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场面一度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林夫人开口打破了僵局。 “礼部又何必拘泥于坐轿这件事呢,就不能都骑马吗?” 林夫人这话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对啊,为什么不能都骑马呢,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呀。 “多谢夫人提醒,下官这就去禀明圣上,准备两匹良驹。” “不必两匹,一匹就够了,他们夫夫成婚又不是去巡街,镇北侯要是有什么不适,长昀还能第一时间发现不是。” 与林相的想法不同,沈静婷想的远没有帝王猜忌那么多,在她看来,夏亦峥会是她宝贝儿子的良配。 礼部侍郎得林夫人提醒,马不停蹄便进宫面圣了,武帝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倒也不会多说什么,御笔一批,准奏。 解决了最为棘手的事情,后续事宜礼部是以一日千里的进度来办的,三书六礼样样不少,而五月初十也很快便到了。 那一日,上京城万人空巷,取代十里红妆的,是三千铁骑,那随夏亦峥一同回京的戍边将士,个个是铮铮铁骨的天煜好儿郎。 那一幕在多年以后仍旧被人啧啧称道,便是后来皇帝立后也不曾超越。 那大概是夏亦峥一生中做过最出格的事,一边是帝王猜忌,一边是盛世大婚,他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多年后,林初淮问他当年是怎么想的,着实鲁莽冲动的很,一点都不像他记忆里那个表面风流轻浮,实则沉稳可靠的人。 夏亦峥轻笑了一声,将人揽进怀里,开口之言却狂妄的很“无论我调不调兵都不可能打消他的猜忌,既如此又有何好顾忌的,更何况,只要北境三十万兵权在我手中一日,他便一日不敢动我。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要让全上京城那些觊觎你的人自己掂量掂量,是命重要,还是你重要。跟我抢你,三千铁骑只是前戏,我夏亦峥,拿命奉陪。” “莽夫”林初淮口上这么说,埋在夏亦峥怀里的耳根却悄悄红了。 当然,这一幕也都是后话了。 夏亦峥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三千铁骑到相府时也不过刚过辰时,彼时林相夫妇已经动身前往侯府了。因着夏老将军夫妇早年殉国,夏家长兄暂代弟弟掌管北境三十万大军,一时难以抽身回京,这场婚事的高堂便注定只有林相夫妇。而在林母的提议下,拜堂的地点定在了侯府,也算是告慰夏老将军夫妇的在天之灵了。 林初淮一袭红衣立于堂前,青丝如墨,一支玉簪松松的挽着,眉目如画,衬得这满庭春色尽皆黯然,只一眼便让人记在了心里。 夏亦峥翻身下马,穿过喧闹的庭院,眼中唯有那一人,短短的庭院仿佛走了长长的一生。 有时候,遇一人便用尽了一生的运气,在遇见林初淮之前,夏亦峥只会把这句话当做那些文人的酸话,听完顶多付之一笑,但遇见后,他发现这样的形容还远远不够。 这一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言辞才能形容,但却愿意用生生世世来换。 而林初淮也有三载不曾见过夏亦峥这个故人了,上次还是他回京述职,他状元及第,两人在长街相遇。 记忆里的那个人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但眉目间又带着北境风沙里磨砺出的锋利,是那种能让全上京城少女竞相追逐的好相貌。 而时光在他身上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记,他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虽听闻他重伤体弱,但是今日,林初淮看见的却还是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少年将军,那个打马过长街,朝他坏笑的男子。 第3章 走到林初淮面前的夏亦峥微微俯身伸出了手,他在等,等着与他的长昀十指交握。 他不想用红绸,隔着那层布,总仿佛少了几分真实感。 林初淮愣住了,似是没料到他这般举动,眼底有几分错愕,但眸子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即便此举有些出格,可大庭广众之下,他林初淮不会下他的面子。 这一点,那人想来一早便料定了。 林初淮轻轻抬手,叠上那双因常年舞刀弄剑而略显粗粝的大手,一黑一白均是骨节分明,相得益彰。 夏亦峥在触到那双手时便轻轻摩挲了几下,笑的像只偷了腥的大猫。 而林初淮却是不曾理会,面上端的是八风不动,举手投足间行的是儒雅端方。 但这站在一起的两人却是出奇的般配。 可尽管林初淮再清冷再儒雅,在看见这相府门口只有一匹批了红布的马时,脸上的神情也是变了一变。 “侯爷这是想让下官走着去侯府吗?”问出这话的林初淮隐隐有些咬紧牙根的感觉,他就知道,夏亦峥这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夏亦峥一个翻身就上了马,再度朝他伸手,笑着说道: “今日全城的马都被巡城司借去巡街了,只能委屈林大人与某同乘一骑了。” 话说的无奈,但言语间却没有半分为难。 “光天化日之下同乘一骑,从城南到城北,你还带了三千铁骑,是生怕不能引得全城百姓观望吗?这,这成何体统。”这话里的怒意听着就有些明显了。 夏亦峥也敛了面上的笑意“可长昀,过了今日,你就是我过了明面的另一半,夫夫共乘一骑,有何见不得人的。” 你还委屈上了。 林初淮不欲与他争辩,转头看向管家“林叔,去牵一匹家里的马来。” 可林管家却有些迟疑,目光有些躲闪。 “怎么了?” “这,小公子,家里的马,今晨夫人全部都,都借给巡城司,巡城去了。” 林初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内心的恼怒才问道:“巡城司今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需要这么多马。” 这个问题对于林管家来说就好回答多了。 “今日是您与侯爷的大喜之日,侯爷又调了兵,为了维持秩序,守护百姓的安危,所以今日巡城司的任务便也格外的重些。” 这样合情合理的理由让林初淮挑不出半分错来,那边夏亦峥的手还向他伸着,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不可能真的走去侯府,倘若那般,丢的可就不仅仅是夏亦峥的脸面了。 林初淮整整盯了夏亦峥有半柱香之久,在人群中传来小声的窃窃私语时才认命般的向他走去,递上自己的手。 夏亦峥一使劲便将人提上了马,一手扶在他的腰侧,一手攥紧缰绳,缓慢调转马头朝侯府方向去。 林初淮感觉到腰侧的滚烫和身后坚硬的胸膛,不适的动了动,却被夏亦峥一把按住“乖,别动,我心口有些疼,当心等会儿摔下去。” 林初淮有些不信的回头,对上他有些发白的唇色“那逞什么强。” 口上这么说,人却没再挣扎,老老实实的端坐,也不靠着他。 但身后那人却贴了上来“胸闷,有些坐不住了。” 这次林初淮也没往前躲“你要不要坐前面来,靠在我身上。” 林初淮是真诚的提出了这个建议,但夏亦峥却被气笑了,连带着心口处一阵一阵的疼,牙齿顶了顶上颚,在林初淮耳畔轻声道“长昀,后面我那么多部将看着呢,多少给我留几分颜面,可好。” 夏亦峥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林初淮的脖颈间,林初淮一时间,更不敢动了。 所幸,侯府很快就到了,这次是林初淮先下的马。当然,还不忘伸手想给刚刚那个坐都坐不住的男人一个支撑点。 这回,夏亦峥可没管会不会在部将面前有失威严,轻轻撑着林初淮的手借力下了马,还借着一个趔趄让林小公子扶了一把。 许是因为林父林母都在的缘故,夏亦峥老老实实的用一条红绸,和林初淮一人牵一边,跨马鞍,跨火盆,走棕垫一路来到堂前,先向祖宗敬香,再拜天地高堂,最后夫夫对拜,送入洞房。 因着这来的人皆知夏亦峥需要静养,也就都不曾闹洞房。而林初淮到底不是女子,也就没有在新房内候着的道理,于是夫夫二人一起到堂前迎客。 夏亦峥喝的有些多,倒不是有人要灌他,来的大多都是兄弟,多少都会顾及着他的身体,只不过是他偏偏想替他酒量不好的小公子挡酒罢了。 被扶着回房时,夏亦峥还算清醒却又有些微醺,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初淮看。 林初淮轻咳了两声,便让下人们都下去了,躲开夏亦峥那炙热滚烫的目光,看向窗外,“今夜,我们挤挤,至少得做给陛下看,等过几日我再搬去偏房。” 夏亦峥只看着他却并不回话,有时候过犹不及,人呢也不能逼的太紧。 他轻轻揪住林初淮的衣摆,很小声的道:“长昀,我……”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皱紧了眉头。 林初淮愣了一下,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夏亦峥闭了闭眼:“没事,早些安置吧。” 林初淮有些不信,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好多言。 今日,很多举动于他们而言多少都显得过于亲密了。 熄灯后,林初淮抱了另一条锦被躺在了床的里侧,尽可能的离夏亦峥远远的。 夏亦峥在确定林初淮躺好后下床熄灯,也老实的躺在了外侧。 半夜,林初淮是被身旁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惊醒的,下意识的偏过头,只见那人宽厚的背部和蜷缩的身子,他小心的从床尾下床,却被入目的景象惊在了原地。 只见那人双眸紧闭,额上冷汗涔涔,额前碎发已被打湿,好些都黏在脸上,脸色也是不正常的惨白,竟衬得唇色有几分诡异的红。 这模样,是他从不曾展露过的脆弱。 林初淮俯身轻轻拍着他面庞,意料之中的触到了一手濡湿“夏亦峥,醒醒,醒醒。” 直这样唤了好几声,夏亦峥的睫毛才缓缓动了动,睁开了眼,瞳孔尚没什么焦距有些涣散,看着有几分脆弱和迷茫。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开口却只余些气音“长昀,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才是。”林初淮说话素来没什么情绪起伏,一时也让人难辨喜怒。 夏亦峥缓了缓,攒了些力气才再度开口“吵醒你了,抱歉,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进宫。” 夏亦峥说完这些话就闭口不言了,丝毫没有要回答林初淮问题的意思。 可这次,林初淮却并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松的逃过话头,但也不开口,就这么看着他,神色中带了不易察觉的压迫性。 没过一会儿,夏亦峥就败下阵来。 他可以去过关斩将,却独独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世间情动,先者败降,不过是一物降一物罢了。 “胃脘有些隐痛,忍忍就过去了。”那针扎般的绞痛被夏亦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无事时,他希望能得他的小公子几分怜惜的目光,但真的忍不下去时,又怕他心疼。人啊,还真是矛盾的很。思及此,夏亦峥有些自嘲的笑了。 林初淮当然也知道他没说实话,如果只是单单的一些隐痛,如何能让他一个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一贯能忍的人痛到差点昏厥。 立即便起身道“我去请大夫。” 却被夏亦峥艰难的拦住了“都这个时辰了,府医也该睡了,等明日,等天一亮再去请便是。” “再说,我也还能受得住。”末了,夏亦峥还不忘补上这么一句。 林初淮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考虑到确实已是夜深,这才退让道“那我让丫鬟去上壶热茶再取个暖炉来,给你暖暖身子,多少能好受些。” “府上,咳,没有丫鬟,也,没有暖炉。”又不是女眷,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那守夜的呢?” “也没有。” 夏亦峥在北境一向糙惯了,更兼是个不喜欢麻烦人的主,虽出身不低却也没有使唤人的习惯,是以不愿半夜去召府医,也不要下人来守夜。 这可真是林初淮不曾想到的回答。 “那你先躺着,我去打些热水。” 林初淮再回来时,夏亦峥已经隐隐有几分要睡过去的意思,秉着不愿吵醒他的初衷,长昀先拧了个巾帕,只是还没触上他的额头,手腕便被一把攥住,低头对上的竟是一双锐利警觉的眼,着实被吓了一跳。 等夏亦峥发觉是他赶忙松手时,林初淮的手腕已经有了明显的一圈红印,张口想要道歉却被打断。 “不必道歉,是我事先没有告知你,我知道这只是你的本能,没有想要伤我的意思,既然醒了,那你先用些热水,我等会再替你擦汗。”说罢林初淮将手中巾帕放回盆边,转身去桌边倒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6 00:14:13~2021-06-07 16:1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ooooooooo 10瓶;彩虹硬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倒完水回到床边,林初淮迟疑了一下,将茶盏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将人轻轻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这下,轮到夏亦峥愣住了。 他记忆里的长昀并不喜欢与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不然也不会在与他同乘一骑时那般僵硬与不适。 林初淮确实是不太喜欢与旁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但在他看来,事出有因,可以容忍,更何况,明日两人还要一同进宫面圣,他不可能放任他这般状态。 夏亦峥刚想说话就被举到唇边的茶盏打断“先喝点热水。” 于是乎,就着林小公子的手,夏小将军喝完了一茶盏的水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缓过神来。 林初淮见人又怔住了,有些疑惑的问“还要?” 见人不答,便准备再去倒上一杯来。 “不必,够了,我好多了,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察觉到身后那人要走,夏亦峥连忙说道。 只不过但凡夏亦峥的脸色能再好点,这话都不至于那么的没有说服力。 可林初淮还是扶着他躺下了,自己去端水盆准备替他擦擦脸上的汗。 “我替你擦擦汗,等明日府医来看过了,你再沐浴吧。” 闻言,夏亦峥乖乖躺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很明显林初淮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显得有些笨拙。 好容易汗擦完了,林初淮净了净手,又去打了一盆热水,这次将双手浸了进去,直到双手烫的有些微微发红才拿出来。 他很快回到床边,这次却是掀开了夏亦峥的被褥躺在了他的身旁,拿开了夏亦峥按在上腹的大掌,隔着薄薄的寝衣,覆上那一处有些冰凉又微微抽动的肌理。 这次夏亦峥不是愣住,而是彻底失去反应了。 林初淮也知道所谓“男女大防”,虽然夏亦峥并非女子,但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也并不合适,可明日进宫面圣会是如何,谁也不能预料,他要尽可能的让他好受一些,也不枉他特意向陛下求旨。 其实,有时候,他觉得今上真的不是一个贤君,无论今后这天下谁主,夏亦峥都是他必须要拉拢的人。 “没有暖炉,用巾帕会弄湿寝衣不说,一会儿凉了更让人难受,我替你捂捂,你将就将就。”林初淮这话说着平静,连语调都没什么起伏。 夏亦峥不知他心中有那么多思绪,为了不让他半撑着身子便侧过身来面对着他,虽没能在他脸上看到半分类似于羞涩的情绪,却也满足的很,没能忍住唇角绽放的笑意,过了一会儿才说“嗯,睡吧。” 在这之后,胃腹的绞痛似乎真的平复了不少,倒是一夜好梦。 第二日天明,阳光自窗口倾泻在地上,一室静好。 林初淮睁眼时,身旁已经空了,摸了摸被褥,凉的,看来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似是怕那人有什么不好,他翻身下床时,只披了件外袍便往院子里去了,却被院里的景象迷了双眼。 昨晚夜黑,他倒是不曾注意,这主院里竟是种了这么大一片君子竹。 而更引他注目的,是竹下那个舞剑的男子。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林初淮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曹植《洛神赋》中的这么一句。 但又惊觉不太贴切,对,还差了点意思。夏亦峥的身形是矫健挺拔的,没有女子的柔弱,多了男儿的刚毅。 一行一止间,潇洒俊逸,剑端挑逗着阳光,满院生机,令人心折。 林初淮眯了眯眼,不欲打断他,但又记着天明要给他请个大夫来看看这件事。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才上前。 而夏亦峥从他出现在院子里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他走过来时便及时收了剑,生怕伤着了他。 “怎么一大早就在舞剑,你的身体?”林初淮这话里有些隐隐的不悦,不那么明显。 但夏亦峥听出来了,笑的眉眼弯弯,略显严肃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那模样,很是惊艳。 夏亦峥就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微喘着,道:“没事,昨晚是个意外,已经没事了。” 这副身子,比之前弱上不少,这要放以前,舞上这半个时辰的剑,何至于喘成这样。 尽管夏亦峥这么说,但林初淮还是不放心,将人叫进屋,让早晨来服侍的小厮去请府医。 为了能好好帮夏亦峥调养身体,梁御泽一个以游历天下为毕生理想的神医来做了侯府的小小府医,也着实是屈尊了。 梁御泽到时,夏亦峥和林初淮正一左一右的坐在软塌上,一人在看书,另一人……在假装看书。 见府医进门,林初淮放下手边书册站起了身,便想着出去避避。他并不是很想知道夏亦峥的真实身体状况,那人不用御医,而是在府中另聘了府医,想来也是有这一层的考量。 而他这一走,夏亦峥也没拦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足以护着他的小公子一世安稳,他不欲让他看见自己更脆弱的一面。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做的是长昀的守护神,而不是一个需要对方小心呵护的病秧子。 人走远了,梁御泽还犹有些好奇的在张望,见夏亦峥没有要介绍一下的意思,略感无趣的一撩衣袍,随意的坐在了榻上,捞过夏亦峥的手就搭了两指上去。 “唔,脉象有些乱,你是不是剧烈运动了。” 梁御泽只搭了一会儿脉就松开了。 “不算剧烈,练了会儿剑。”在夏亦峥看来,就这种强度,远远谈不上剧烈二字。 “练剑?夏亦峥你知不知道你心脉受损的程度,你不卧床静养就算了,你还练剑,你怎么不上天呢。”梁御泽气结,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自己辛辛苦苦给他配药,帮他调养,结果这根本就不是个肯遵从医嘱的爷。 那种你拼命要救,结果人家自己根本不拿命当回事的感觉真令人抓狂。 夏亦峥不咸不淡的瞪了他一眼,似是不满他这态度。 “你还瞪我,瞪我也没用,这剑在你心脉修复的差不多之前你最好别碰了。” 梁御泽要是怕夏亦峥也不会跟他成为关系不错的兄弟了。 “知道了。” 看着那人一副表面知错,死不悔改的模样,梁御泽差点气的背过气去,但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福至心灵,当时就笑出了声。 闻声夏亦峥瞥了他一眼,生怕这人被自己给气出什么毛病来。 “云霁呀,你要是不好好遵从我的医嘱,我就告诉林大人你这伤要紧的很,让他来好好督促你。” 刚刚这林大人离开时这人没拦着,但又并不像出于谨慎或是忌惮,倒更像是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伤重一般。梁御泽也是个人精,再细细一想大概是知道点什么了。 闻言,夏亦峥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大有一种“你要是敢爷就弄死你”的威胁在里面,可梁御泽也丝毫不在怕的。 难得看到夏亦峥吃瘪的模样,他是越想越开心“行了,我不打扰你养病了,我写个方子,你等会儿让下人来取,别倒了,给我老老实实的喝,好好修养,我保证不在林大人面前多说半个不该说的字。” 说完,梁御泽便准备离开,却在院中被林初淮拦下。 “梁大夫,不知他的身体可有大碍?”细节他不好多问,但一个无关痛痒的答案还是可以询问的。 “哦,无妨,心脉有些受损不算太严重,但还得好好休养,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还有,他胃腹也有旧伤,要少饮酒。”梁御泽骗起人来,倒也一贯是脸不红心不跳,既弱化了夏亦峥的真实情况却又留有余地。 林初淮自然也不会疑心这是假话,当即颔首道谢“如此,便有劳梁大夫了。” “好说好说,我还得回去配药,先行告辞了。” “梁大夫慢走。”林初淮侧身让出道来。 看完大夫,时辰已经不算早了,今日陛下虽免了他二人的早朝,但这到底是一桩御赐的婚事,进宫谢恩是断断不能免了的。 林初淮再进屋时,夏亦峥已经换了朝服,就等着与他的小公子一同进宫了。 想着刚刚大夫说的无碍,林初淮又不经意的打量了对方几眼,看着确实是不像有事的模样,心下也安了几分,只当昨日许是酒饮多了导致的。 这外界传的镇北侯伤重难愈,命不久矣之言多半还是三人成虎的谣传罢了。当即也不再多做纠结,避开夏亦峥的目光去换上朝服便准备进宫了。 许是因着昨日同乘一骑惹了林初淮不快的缘故,侯府门口今日停的是一辆马车。 目光触及此,林初淮看了夏亦峥一眼,并未多言便上了马车,而夏亦峥也紧跟在他身后钻进了马车“瑾轩说我现在不宜费力驭马,便陪你坐马车。” “随你。”林初淮听了梁御泽的话后,只当夏亦峥还如昨日那般闹他,也不欲理会。 马车里的陈设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几案,茶水甚至是小食都备的一应俱全且几乎都是他喜欢的,当然,最得林初淮心意的,还得要数那几本他日常里最喜欢研读的书目。 一时欣喜,却忘了问那人为何会对自己的喜好了解得如此透彻。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林初淮:他的伤不过是谣传 后来:你慢点,还练剑,给我卧床修养 感谢在2021-06-07 16:19:11~2021-06-09 15: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妞八条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宝马香车,美人在侧,这马车虽颠的人有些昏昏欲睡,可夏亦峥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合眼。 那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在他眼中都能自成一道风景,更何况是他垂眸翻书时的儒雅。 真他娘的好看。 而沉浸在书中世界里的人也自是无暇分心去管那道有些明目张胆的目光。 长路漫漫,但对于各自沉浸的两人来说却不过是转眼。 下马车时,林初淮先了夏亦峥的一步,甚至在对方已经站在了平地上时还稳稳的扶着。 夏亦峥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靠在我身上。”音量不高,却刚好能传到对方耳中。 见那人似是没反应过来便又加了一句“有些戏,陛下想看,便得有人来演。” 有时候人身体的本能真的远远超过头脑的思考,他对于林初淮的渴望也是源于内心最本真的冲动。 等回过神来时,夏亦峥发现自己已经将一小部分的重量加在了对方的肩上。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思绪万千。 而林初淮也知道自己有些话没同对方说清楚,想着等回府后再与他长谈。 就这样,林初淮扶着夏亦峥走的又慢又稳,在旁人看来,这镇北侯倒真有些病重的样子。 今日御书房的香点的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仿佛有些硝烟的气息,着实是呛人的很。 “微臣,末将参见陛下。” 他二人进来时,那端坐在龙椅上的人正在埋首批阅奏折,闻声笔端顿了顿,批了个阅字才抬首“两位爱卿平身。” 萧毓放下手中的笔,面上带了几分关切的看向夏亦峥“朕瞧着夏爱卿脸色不太好,新婚燕尔许是急切了些,朕能理解,但还该保重身体才是。” 这模样倒真像个关心臣子的君王。 林初淮初闻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这话外之意,刚想解释时,却听身旁那人朗声回道“谢陛下关心,末将一定谨遵陛下教诲。” 这话听的林初淮眉心一跳,神色当即便有些古怪,可这一幕落在武帝眼里,却成了他这一贯清俊冷淡的户部侍郎竟也有害羞的一面。 “行了,林爱卿,贵妃也有许久没见你了,你去陪她说说话,朕有些事要跟夏卿聊聊。” 武帝这话,是明显的想支开他。 林初淮迟疑了一下,看了夏亦峥一眼,没动。 萧毓看着这一幕有些似笑非笑,“怎么,你觉得朕还有本事能吃了他不成。” 闻言,林初淮自然不好再留着,躬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等人跨出御书房的门,武帝才缓缓的道: “李安,给镇北侯赐座。” “是,奴才这就去。” “谢陛下。”夏亦峥也并未推辞,就在那软凳落座。 看到这一幕,萧毓的眼神变了变,但开口时的语气却是丝毫没变。 “朕听太医说,夏爱卿伤重难愈,需要好好调养,既如此那日后便安心的留在上京城养伤,莫要再为北境的事殚精竭虑,也莫要再让朕担心了才是。” 武帝这话一语双关,说的并不隐晦,或许这也是他给夏亦峥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对方是个识趣的就该借坡下驴,顺势交了这北境兵权。 可惜啊,夏亦峥从来就不知何为识趣。 天煜与北齐交锋多年,边境动荡不安,百姓饱受战乱之苦,长野之战的结束对两国而言,远远不是终点,而是开端。北齐惨败,主将身殒,以北齐国君的性子又怎会善罢甘休。 而萧毓却并不是一个知人善任的明君,他夏亦峥可以交出北境的兵权,可以做个闲散的侯爷,但他不能看着他宁愿用生命去守护的热土和百姓为了国君无意义的猜疑而沦陷。他可以放权,但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 夏亦峥站起身,又单膝跪下高声答道“劳陛下挂心,末将还没到病骨支离的地步,更何况臣以为,为将者一生最高的荣耀莫过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此方不负百姓,不负陛下的信任,只要北境纷争一日不止,末将就终将会回去,倘若不能活着回上京,亦虽死犹荣。” “好,不愧是我天煜第一武将,夏卿这份忠勇当为百官之首,但你养伤之际北境事宜也不能总是靠飞鸽传书让爱卿费心才是,朕觉得虎威将军顾又铭也是我朝一员猛将,在此期间便由顾卿暂代北境事宜,爱卿意下如何?” 萧毓话说的像是在与人商议,但语气却是久居上位者的不容辩驳。 夏老将军是先帝的莫逆之交,夏家掌北境多年,是他头上悬着的一把刀。他想收回这三十万的兵权还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徐徐图之,甚至明面上还得跟夏亦峥装装体贴臣子的贤君。作为皇帝,他是可以直接下旨,但他不能在明面上寒了忠臣良将的心,至少,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他希望的,是夏亦峥能亲手奉上北境的权柄,安安心心的做个有名无权的侯爷,那样,也许他会留他一命也说不定。 可夏亦峥这北境风沙里养成的性子,何曾是个怕死的孬种。 “陛下恕罪,末将平时对下属管束不严,那群兔崽子在北境糙惯了,素来以不服管教闻名边境,顾将军恐怕管不住才是。” 笑话,我夏家军也是随随便便谁都配染指的? “那依爱卿之见,当如何是好呀。” 武帝说这话时,面上的祥和已经有几分崩裂,确实是,装不下去了。 但夏亦峥却视若无睹,“末将的兄长与末将一样在军中多年,熟悉北境事宜,也能管的住那帮将士,依末将之见,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好,那便依卿所言,传朕口谕,镇北候夏亦峥之兄夏北修,德才兼备,有大将之风,封神远将军,于镇北侯养伤之际暂代北境事宜。”萧毓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 “末将代长兄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面沉如水,在夏亦峥踏出御书房后将满案奏折尽皆拂到了地上。 “放肆,他夏亦峥还有拿朕当皇帝看吗,真当朕是在同他商量不成,反了天了,朕早晚要杀了这个佞臣。” “陛下息怒。”一众小太监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但其实,谁都明白武帝并没有诛杀夏亦峥的底气,至少现在没有,不然也不用在人后才敢这般大发雷霆。 那边,林初淮也确实有许久不曾见过长姐了。 “微臣见过娘娘。” “快免礼,私下还叫娘娘?小桃留下,其余人先下去吧”林歆禾本在殿内插花,看见弟弟来了自是大喜过望。 “是,阿姐。”见到长姐,林初淮无疑也是高兴的。 阿姐长了他十岁,自小到大最是宠他。可自阿姐出阁后的这些年,他见她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 “过来坐,小桃,去小厨房取我刚刚做好的酥酪来。” “可娘娘,那不是您备着等三殿下下学了用的吗?” “那你等会儿去御膳房再取些别的给郢儿拿来便是了。” 这般鲜活的林歆禾,渐渐和林初淮脑海中那个还没出阁时的阿姐重合。那时的阿姐是个明媚肆意,慵懒娇憨的女子,而不是现在这个举止得宜,贤良淑德的林贵妃。 小桃刚应声要去取便被林初淮拦住了。 “不必了,阿姐,我来时已经用过膳了,再者,哪有舅舅和外甥抢食的?传出去该被人当成笑柄了。” “谁敢笑你呀,我明日再给他做,阿姐记得,你最喜欢的吃食就是阿姐做的酥酪了,还常说比阿娘做的好呢。” 林母不善厨艺,更不擅长带孩子,林初淮兄弟三人打小就是林歆禾看顾着长大的。 最后,那碗林初淮记忆里有着甜甜糯糯味道的酥酪还是没能留给在上书房读书的三皇子。 看着林初淮用完了那碗酥酪,林歆禾的脸上都带了更深的笑意。 “阿姐” “嗯?” “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林初淮的语气很轻,一时竟不知是在问林歆禾还是在问自己。 林歆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须臾又笑了起来“开心呀,陛下未立中宫,这后宫也没谁能拘着我,每日逗逗猫养养孩子,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阿姐这话说的轻松,但他知道这远非她的心里话,可他不能戳破阿姐好不容易才粉饰的太平,那是她最后的倔强。 阿姐出嫁时年芳十六,那年的萧毓也还只是个不讨帝王欢心的太子,可他能不顾圣意立了阿姐为太子妃,他依稀记得阿姐出嫁时的那身红装,那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幸福,那眼中他后来再也见不到的光。 萧毓是爱过阿姐的,但他登基时却没有给阿姐应有的后位,这十年后宫也是真正的佳丽三千,说到底不过是更爱江山罢了。 “不说我了,这么多年过去,我的长昀也成婚了,不过阿姐记得,幼时你对他最是不喜,怎么长大反倒看上了。”林歆禾并不想跟弟弟说自己这些糟心事儿,路是她自己选的,萧毓也是她当年不顾父母反对要嫁的,不论结局如何,她都认了。 “自是因为倾慕。”他不想让萧毓在阿姐眼中从一个不称职的夫君变成一个不贤能的帝王。 他的阿姐,不该再承受更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什么他俩的对手戏 第6章 那时,林初淮与长姐聊的入神,却没发现门口那个过门而不入的男人,也不知他这句“因为倾慕”入了谁的心。 而等他离开长信宫时,夏亦峥已经在马车中等着他了,许是与武帝的对话太损心神,那人看着有些精神不济却还没睡过去。与来时不同的是刚刚与阿姐的对话一直萦绕在心间,搅得他心神不宁。 侯府快到时,那人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林初淮没叫醒他便径自下了车,想着等会儿他若自己醒了,再回房便是。 可这轻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本就浅眠的人。 “到了?”刚刚睡醒的人嗓音还带着几分低沉,好听极了。 “既然醒了便一同回房,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 两人进了屋,按林初淮的意思,没留下人。 “我需要一间书房。”林初淮昨日抽空在侯府转了转,愣是没找到一处能办公的地方。 这日后,总不能坐在榻上看文书呀。 而夏亦峥一介武夫,书都没读几年,还真是忘了府里该设书房这件事。 听到这话,连忙说道“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就让人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处理公务用。” “这事不急,等会儿再办,先说正事。” 也没个正经的谈话地方,林初淮只好在用膳的小桌旁坐下,眼神示意那人坐到对面去。 “陛下一直忌惮你,可能也在想着,怎么除掉你。”林初淮斟酌了一下字句,似是有些怕自己不当的言语伤到这个一心为国却不被信任的良将。 可夏亦峥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事啊,除了朝堂上那几个眼瞎心盲的老家伙,哪个不是心知肚明,你不必这么小心,我没事儿,我守边境又不是为了得他赏识。” 看着他的小公子难得为他露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皇帝的猜疑在他看来都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外面传的你伤重也是为了降低圣上的警惕心?” 这话似乎解释了林初淮在宫门口的举动。 夏亦峥沉默了一下才答道“不全是,有些不致命的旧伤,会好的。” 他不想让他的小公子担心,但私心里又希望他能心疼心疼自己。此外,短时间内他也并不打算让武帝知道他还有痊愈的一天。 “我会替你筹划的。”从向陛下请旨的那一天起,他跟夏亦峥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他既是想帮夏亦峥,也是想为阿姐和郢儿留个退路。 “好,那某这条命就有劳林大人好好看顾了。” “嗯。”说就说,这人缘何笑的那般不怀好意。 夏亦峥的效率还真是快到惊人,主院旁边的院子不多时便收拾好了。而在这期间,林初淮就坐在桌边读书。 许是看长昀读的尽兴,夏亦峥也捞了本书,随意翻了两页就丢开了,这明明枯燥的很,他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去隔壁院子监工去了。 等林初淮看到成品时脸色有些一言难尽,这也太,太晃眼了。 这人怕不是把府上值钱的东西全堆在书房里了,整的金光灿灿又俗不可耐,看的林初淮直皱眉。 “怎么,不喜欢?”夏亦峥本来觉得这布置的挺好的,一看就很豪华,丝毫不比皇帝老儿那御书房差,但看林初淮那神色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太花哨了。” 这人清俊的外表和他这土匪般的审美还真是不搭得很。 “花哨?不会呀,没有花花绿绿的,我问了钟祁他们,都觉得挺好的。”夏亦峥布置这书房是真的相当用心了,这些年皇帝的赏赐,家中府库里的财宝,他觉得好看的都搬到这儿了,没理由长昀不喜欢呀。 “我想要简单一点的,这只是个书房,不必布置的跟个藏宝室一样。”林初淮尽可能的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诉求以及两人间有着巨大鸿沟的审美。 虽然夏亦峥还是没能明白林初淮的想法,但却选择尊重他。“那我陪你去街市看看,你挑些喜欢的。” “不用,随便放几盆花,或者几个瓷瓶就行,越简约越好。” “可是”后面的话,夏亦峥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看他这样,林初淮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些东西怕是这诺大的侯府里也没有。 自己跟他,还真是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林初淮似是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书房一眼,觉得实在是忍受不了,最后妥协道“走吧。” 今日的集市人声鼎沸,似乎格外的热闹,夏亦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护着林初淮,不想他被旁人碰着哪了。 林初淮一开始还想着要自己付账,但总抢不过一个身手敏捷的武将,后来便放弃了。挑挑拣拣,一些装饰物也算是选好了,准备回府时目光却被一方砚台吸引住了。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夏亦峥问道“想要?想要就买。” “不用,等后日回相府,我会去取用惯了的笔墨纸砚来的。”说完林初淮又看了一眼才离开。 夏亦峥回头记下了那店铺的名字,转身追上林初淮,同他一起回府。 回府后,两人一起布置了书房,用了晚膳又各自沐浴,倒是没再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第二日,林初淮一早便去了书房,他总觉得跟夏亦峥待在一起的时候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压抑但多多少少觉得不自在,好像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 初春乍暖还寒时节,院里的竹子色深而挺拔,不知为何竟让人下意识的联想到些什么。 林初淮轻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但也不奇怪,毕竟那人舞剑时的身姿确实令人见之忘俗,姑且也算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平时伺候他笔墨的小厮这几日被他阿娘叫去不知道做什么了,只说过几日还他。看来今日,得自己研墨了。 刚进书房,案几上那方精美的砚台就吸引住了他全部的目光。 这块,不正是昨日他一眼就喜欢上的那方端砚吗?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案几上。 下一秒,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他下意识地想要否决,却又清楚的知道,昨日只有那个人与自己一同看见了这块砚台,也可能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喜好。 林初淮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 这砚台确实是夏亦峥又折回去买下的。 他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却被对方记在了心里。林初淮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竟是罕见的辞穷。 他轻轻地拿起那砚台,一时有些爱不释手,他确实是喜欢的。 夏亦峥赶到集市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天边,那店家也正准备关门。 他连忙上去阻拦“老人家,等等,我想问您买块砚台。” 许是跑得太快,晶莹的汗珠密密地布满了他的额头,也激起心口一阵阵隐痛。 “不卖了,不卖了,家里人都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公子明日再来吧。”那老人连连摆手,并不打算做这最后一桩生意。 “不会耽误您很久的,就那块就好。”夏亦峥很精准的指出了那块曾让林初淮目光流连的端砚。 那老人本欲再推辞的话语在看到他所指的砚台时又默默咽了回去。 端砚本就是砚台中的极品,这块产自百越的更尤属绝品。 老人一时竟有些好奇这年轻的后生是怎么挑出这块外表并不出彩的砚台。 “为什么要那块,你看这块,石质幼嫩严密,外观也更加完美。”老人拿起另一块端砚开始试探。 “不用了,老人家,我就要那块便好。” “小公子,这块端砚的价格可是昂贵的很,之前也不是没有客人看中,但就是价目上一直没人能达到老朽心目中的高度。” 一时老人更是好奇了,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打趣。 所以这便是长昀没有想买下的原因吗?夏亦峥的关注点很显然并不在价格本身上。 “价格都好说,不论是多少,您开价便是。” “问都不问?” “不问。” “黄金百两也可?” “可。”被人这么一直追问,夏亦峥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渐渐有些不悦。 那老头也看出了这一点,却还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买来自己用?” 通过刚刚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手并不像是常年握笔的手,这砚台多半也不是他自己挑中的。 “送人,您老究竟愿不愿意卖还请给个准话。”这言语里已经多少带了些戾气。 老者朗声大笑“年轻人,脾气不要那么暴躁,这砚台,我不卖。不过,老头子我一向喜欢听故事,如果你肯跟我说说,你这砚台送给谁又为什么要送,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听这老者的前半句话,夏亦峥已经在考虑明抢后再留钱的可能性了,但听完整句,两相对比还是觉得后者更为妥帖。 毕竟这里不是北境,他不能那么肆无忌惮,再者,他也不想给他的小公子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送给挚爱,因为他喜欢。”夏亦峥言简意赅,用区区九个字回答了老者的两个问题。 可明显这略显敷衍的答案并不能让人满意。 “故事,不是只有主角和原因的。”那老人是明摆着不想轻易让他过关。 夏亦峥很想转身丢下一句“爷不要了”,但思及林初淮眼中的热爱,他还是耐住性子略有些生涩的讲述了那段记忆里永不退色的片段。 第7章 天恒十九年,隆冬,大雪纷飞。 那是夏亦峥初遇林初淮的时节。 那年盛夏,东宫初立,陛下召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公子入宫伴读,林相时任太子太师,正二品大员,他家的小公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至于夏亦峥,那可就不一样了。他呀,是被夏老将军用鞭子抽着去的。 十四岁的少年正处在喜欢招猫逗狗的年纪,而夏亦峥更是全上京城出了名的混不吝。只要不把天捅个窟窿,都有他爹给他顶着,更何况先帝那么信任倚重夏家,就更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了。 读书这件事儿,他是打心眼儿里的厌恶,每日之乎者也念的他头都痛,之所以去倒不是怕他爹的鞭子,而是实在受不了他阿娘那殷切的目光。 罢了罢了,不就是读书嘛,我去还不行? 每日夏亦峥去虽是去,但心思是半点没放在读书上,不是逃课就是把先生气的半死。偏偏这教书的先生还不能跟皇帝告状,即便是告了,皇帝也不过是把人叫来当着先生的面数落一顿,也就没下文了。日子久了,先生也自觉管不住他,便也懒得再管了。 当时,林初淮刚刚过完十岁的生辰宴,一场风寒断断续续的拖了将近半年才痊愈,以致再入宫时已到隆冬。 他去的那日,恰巧是夏亦峥为数不多没有逃课的日子。 许是因着大病初愈,他穿的格外的多,整个人都缩在大氅内,面上白净的很,比女孩子还要精致些。 他不知道的是,在夏亦峥眼里自己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熊,可爱极了,更别提那在幼时就已经初露端倪的好相貌。 啧,长的真不错! 这是夏亦峥对林初淮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的印象,旁的想法却是半点都没有。后来还是该逃课逃课,这么个人很快就被他遗忘了。 一直到那日,他救下了被几位皇子捉弄着往衣衫中灌雪的林长昀。 那天,不曾落雪,但因是雪后气候反倒更是冷的逼人。 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被两个年稍长一些的半大少年压在雪地里,还有另外一人正在往他的衣襟内灌雪。 那少年冻的瑟瑟发抖却毫不挣扎,好不可怜。 夏亦峥就这么倚在树干上看着,没打算出手帮忙,他虽然一向古道热肠最喜欢管这种闲事。但这次,他不想救一个连反抗都不敢的懦夫。 但事与愿违,他最后还是出手了,不为别的,主要是怕这少年冻死了自己也有麻烦。 夏亦峥这上京城小霸王的名号还真不是白得的,他不过刚刚露面那几个皇子就丢下林初淮跑了,以至于他准备好的救人开场白都没能派上用场。 什么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夏亦峥有些不屑的看着那几个跑远了的身影,解下今晨阿娘硬是要给他披上的大氅,朝雪地里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兜头扔了过去,盖的严严实实的。 林初淮有些艰难的想站起来,手撑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指印,但人却是半天没能爬起来。夏亦峥等了一会,略带嫌弃的把人拎了起来。 才到自己胸口,好小的一只。 “谢,谢谢。”林初淮冻的唇齿打颤,披着扔过来的大氅,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为什么不反抗。”夏亦峥有些怒其不争。 “我若动手,便是不知尊卑,以下犯上,在陛下面前不占理的,更何况,我也打不过他们。”林初淮说这话时倒也听不出委屈,仿佛刚刚受了欺负的不是自己一般,理智的有些超出了他的年龄,但软软的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却激起了夏亦峥正盛的保护欲。 “迂腐至极,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呀?”那几个皇子虽一贯顽劣,却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我阿姐,是太子妃。” 这帝王家就是如此,无论是谁挑拨两句,都能激发潜藏的恨意。不好冲着储君,还不能拿旁人撒撒气吗?即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不过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惩罚,退一万步,几个皇子再有过错,也是龙子凤孙。 林初淮虽年幼,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以后你跟着我,我保护你,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夏亦峥现在还处在一种保护别人的自我满足中,有点想收林初淮做跟班的意思。 “多谢你的好意,但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初淮虽不想忍受今日这般欺凌,但也同样不想与不懂何为尊师重道的夏亦峥为伍。 可谁料,这份拒绝反倒适得其反。 在之后的一年里,夏亦峥明里暗里都在护着林初淮,渐渐的也就没旁人再欺负他了,可是这个旁人,并不包括夏亦峥。 当年的夏小将军还有些记仇,记得林初淮当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一方面想要证明自己可以给他保护,另一方面又觉得丢面子。这不,三番两次地给林初淮找麻烦使绊子,幼稚极了。 这样兵荒马乱的生活持续到林初淮十二岁那年。 那年北齐兴兵,边陲动乱,民不聊生,在朝廷派往北境的将领尽皆被敌军统帅斩于马下后,先帝斟酌再三,还是派了当时身体不太好的夏弘霈携长子夏北修往边境平乱。 这一次,那个半生都在替先帝替国家守边关的将军没能践行他的诺言活着回来,而是埋骨边疆,葬在了漫天黄沙中,长子亦是下落不明。 消息传回上京的那一日,先帝吐血昏厥,朝野上下震荡,举国齐哀,夏夫人也自缢于家中,追随亡夫而去。 一反常态的是,那日的夏亦峥没有逃课,整个人平静的有些反常,仿佛一夜之间便成长了。 是该成长了,这个世界上能无条件纵着他的人都不在了,都不在了啊。 下学后,夏亦峥没有再如往常那般捉弄林初淮,也没有回家。 他已经没有家了。 后来在御花园的一株树上,林初淮找到了夏亦峥,他没有开口安慰也没有劝那人节哀,因为他知道有些哀痛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节制的。他无法感同身受,也没有立场去说。 他只是静静的坐在树下,陪着那个总喜欢捉弄他的男孩。 后来,夏亦峥再也没有出现在上书房。不久,林初淮就听闻了那人自请往北疆平乱的消息。 风流少年一夕长,终成北境好儿郎。 那一年,夏亦峥十六岁,一杆银枪,一身盔甲,接过父亲染血的帅印,扛起了边境数十万百姓的安居乐业。 他誓要北齐付出代价,以慰他阿爹和那么多枉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夏亦峥,守好北境,为天煜雪耻;活着回来,再与我多过几招。” 林初淮在雁门关为他送行时送了他一只剑穗,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当时的长昀虽为夏亦峥时常的捉弄而恼怒,总觉得那人与自己不对付,可在内心深处,他又希望他可以好好活着,为百姓为天煜的盛世太平保驾护航。 夏亦峥接过那剑穗,深深地看了林初淮一眼,调转马头便往北境驰去。 身后残阳如血,马蹄卷起阵阵黄沙。 后来,那场战事以北齐败降落下帷幕,而夏亦峥也凭此一战成名,成了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却没人知道在寻回兄长之前,多少个寂静无人的午夜,都是这个小小的剑穗陪着他熬过来的。 最初他对林初淮真的仅仅只是一份保护欲,但在北境冰冷的寒风中,那一点点温暖终究是成了镌刻在心口的朱砂痣,再也剜不掉了。 隐去名姓又略做修改了两人的身份,夏亦峥简单的说完了这个尘封多年的故事,心绪有些起伏。哪怕时过境迁,那种冷与热在心头交织的感觉却仿若昨日,挥之不去。 老者听完只是笑了笑并不评价,取出那方砚台交到了他手里“嗯,送给你了。” “多谢老人家”虽对方说不用银钱,但夏亦峥还是取出了银票递给老者。 老者没收,道“不用了,小公子,谁年轻时还没有过一个记在心里的人,老头子我……算了,不提也罢。” 夏亦峥回府时将那砚台搁在了书房的案几上,等着他的小公子明日自己来发现这个惊喜。 林初淮发现后是很惊喜,但却又深知无功不受禄之理,可身边又没有什么合适的物什可用做回礼,便想着先向他道谢,等日后在慢慢挑选件礼物。 但当他组织好语言去致谢时,那人却说。 “这个砚台,便当做当年那剑穗的回礼吧。” 剑穗,什么剑穗? 林初淮遍寻记忆都未曾想起自己是何曾送给这人剑穗的。 “六年前,剑门关外。你,不记得了吗?”夏亦峥的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情绪。 六年前,剑门关,剑穗。 逝去的记忆在那一瞬回到脑海,原来是那次吗? “那剑穗,不过是我阿姐当年练手的时候做的,不值什么钱的。” “是吗,可那也是你的一份心意不是吗!”夏亦峥敛眸努力的想要收起眼底的失望。 所以,一直记在心底不愿忘怀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吗! 作者有话要说:夏亦峥:所以,是我自作多情? 林初淮:确实啊 第8章 那日,夏亦峥眼底浓的化不开的失望始终让林初淮不明就里。 是因为自己不记得了还是因为旁的什么,为何那人周身的气质那么的颓丧?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又带了几分莫名的幽怨。 幽怨?林初淮几乎是一下子就否决了这个不恰当的词,这种感觉多半还是自己的错觉,如何能拿来形容眼前这人。 可夏亦峥的内心却宛如北风过境,但下一瞬又骤然放晴。 当年如何暂且不论,至少,现在的长昀是倾慕自己的不是。 这百折心曲,却不知本是南辕北辙,他又一次的一厢情愿罢了。 按照惯例,新婚伴侣当于婚后三日归宁。 路上,那年少挂帅,能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而毫不露怯的人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我阿爹在这宦海多年,身上难免有些压人的气势,至于我阿娘,一向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大哥的话,为人有些严肃,二哥在外省为官。但他们都是好相处的,更兼一贯纵着我,不会过多与你为难的。”更何况你我之间不过有名无实罢了。 见那人实在是有些慌乱,林初淮想了想才开口说道。 可这话并没有能给夏亦峥带来安慰。因为他明白,林初淮越是受宠,自己怕是就越不受待见才是。 城南到城北这段路虽不算特别长却也给了夏亦峥些许缓和情绪的时间。 而马车停在相府门口时,林相一家早早就在那等着了。 夏亦峥先一步跳下马车小心的扶着林初淮下来,见到林父林母时更是恭敬的躬身行礼,但林相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林母有些不悦的瞪了林相一眼,然后把人扶起来“这就是侯爷吧,长的真是俊朗,跟我家长昀呀,很是般配。” 听见这话,夏亦峥的眼里都带着笑意“夫人过誉了,您叫我云霁便好。” “好好好,还叫什么夫人呀,随着长昀叫我阿娘,叫这老东西阿爹,叫景淮兄长就行了。”林夫人出身武将世家,自己也是个不爱红妆爱戎装的,见了夏亦峥的面自然是越看越欢喜。 阿爹,阿娘这几个字眼,夏亦峥已经很多年不曾叫出口了,有些生疏却又含着隐藏不住的欣喜。 挨个叫了过去,林母是高高兴兴的答应着,而林楚恒和林景淮都是迫于夫人,母亲的淫威不情不愿的应下了。 “走,跟阿娘进屋去,都在大门口杵着做甚。”林母拉着夏亦峥的手就往里走,留下林相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末了,林相笑着摇了摇头,自家这夫人在别人面前是一副贵妇做派,在自家人面前还真是……罢了罢了,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可进了屋,林夫人又拉着夏亦峥径直去了后院。 林家这一门都是读书人,个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沈静婷平日里想找个人过两招练练手都不行,这好不容易来了个能打的,她如何能放过。而那边的父子三人也凑不了这热闹。 被拉到院里,夏亦峥一开始还有些莫名,但当下意识接过迎面飞来的剑,再看到岳母手中的剑时,忽然有些悟了。 他这个岳母还真是跟传闻中的没什么出入,彪悍,善武,性格风风火火的。 “云霁,你陪阿娘过几招,不许故意让着我,要是那般,阿娘可要生气赶你出门的。”林母能接受技不如人,但不能容忍被人故意让着赢,这是她身为武侯府嫡长女的骄傲。 夏亦峥当然也明白这意思,执起剑恭敬的回了句“阿娘请”,便将梁御泽的医嘱尽皆抛诸脑后。 身体可以再调养,但得岳母欢心的机会却不多,横竖死不了便是了。 沈静婷也不跟他玩虚的,足尖一点人便已朝他袭来。 夏亦峥并非真的没手下留情,而是把实力压在了林母看不出来他放水的范围内,就这么你来我往,两人过了二十多招。可沈静婷到底不是二八年华的姑娘了,体力有些跟不上,一步慢于夏亦峥的计算,那剑几乎是擦着林母的脖颈过去的,只差一点点便足以见血。 夏亦峥赶忙扔下剑赔罪“小婿该死,竟险些伤了阿娘,还请阿娘责罚。” 沈静婷刚刚有一瞬的怔住,但回过神来又笑着道“无妨,刀剑无眼,不是你的错,是阿娘老了,跟不上你的速度了。但你这身法是真的俊,我喜欢。当年要是我遇上个你这样的人,哪还有林楚恒那老狐狸什么事儿呀。” 林母这话听着像是抱怨,但细细想却又有着她与林相的情。 “阿娘不老,至于阿爹,本就对我有些不满,阿娘还是别替云霁更招他厌恶了才是。” 刚刚那话要是真让林相听见,那夏亦峥怕是这辈子都不用登相府的门了。 “他只是太纵着长昀了才会对你那般态度,私下里对你也是赞誉有加的。” 林母倒并非是为了安慰夏亦峥而故意这么说,除去一些对他的偏见,单就他这个人而言,林相确实是多有夸赞的。 听了这话,夏亦峥心下稍安,只要不是厌恶,那就还有很多转圜的余地。 “不过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若是有朝一日,你对我家长昀不好,阿娘就是打不过你,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沈静婷对林初淮的偏疼半点都不比林相少。 “阿娘放心,只要我夏亦峥活着一日,便无人能欺他辱他,谁若敢犯,吾必诛之,即便是云霁自身,亦然。” 林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判断他说这话的可信度,半晌才点头道“如此,最好。” 比划完,恰是用午膳的时候,夏亦峥始终落后林母半步,一同回到正厅。这回门宴是林母一手操办的,选的菜品和酒水自然都是最上乘的。 有了门口林母给夏亦峥撑腰的那一出,林相也不好再给他摆什么脸色,照例把主位让给林母后便让众人落座。 而这时候,夏亦峥不顾伤势强行动武的代价才找上门来。 一阵阵的心悸带起眼前若隐若现的光斑,五感仿佛在那一刻尽失,瞬间如坠海底,濒临死亡般的喘不过气。 待他再有知觉时林母已经唤了他好几声了,而林初淮也已站在他身后,抵住他支撑不住着向后仰的身体。 “怎么了这是,哪里不适,可是刚刚陪阿娘过招时牵动了旧伤,可要先去躺会儿。怪我怪我,一点都没注意到你脸色不好。” 林母连连发问,夏亦峥甚至有些插不上话。 等她全部问完才笑着回道“让阿娘担心了,许是早膳用的少,饿得眼前发黑。” 那笑,不过是唇角一个不那么明显的弧度,勉强极了。他这话,任谁都清楚不是真话,但他不愿示弱,谁都不会去故意拆穿。 都是内心极其骄傲的人,林母自然懂他的坚持,十分自然的接过话头便道“那便快些用膳吧,尝尝看味道如何,大部分都是长昀喜欢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的惯。” “我不挑的,都可以。” 夏亦峥勉强动了几筷子,待心悸不那么明显了,便拿过面前的酒碗满上,准备起身敬林家夫妇。 这一幕要是让梁御泽看见怕是又得破口大骂,气到吐血三升。 但他人还没站起来,酒碗就先被人夺了去。 “云书,去取些温茶来。家里没请府医,你莫要拿身体当儿戏。” 林初淮这话,前一句是吩咐小厮,后一句则是冲着夏亦峥说的。语气不算强烈,但有几分凉意。 他生气了,夏亦峥一下子就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去林初淮手里抢酒碗他是万万不敢的,便只好乖乖坐着等热茶。 看着这一幕,林母有些忍俊不禁,外界都传夏亦峥其人冷酷无情,手段狠戾,看来也不可全信。 后来这饭吃的是无甚滋味,林母也早早打发他们回房休息。 留宿一夜是林母的意思,夏亦峥自是不会反驳。 回到房内,扶着夏亦峥躺下,林初淮便拿了本书,坐在了床边细细的读着,他素来没有午睡的习惯。 刚开始,夏亦峥还强撑着看那人两眼,但没过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的昏睡了过去。 待他再醒时,屋外已是月明星稀,寂静得很,而屋内也没了那人读书的身影。 夏亦峥连忙掀被下床往屋外去,正与往屋内走来的林初淮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的把人按在了怀里不想放手,还是林初淮有些挣扎的动了动才不情不愿的送开。 林初淮虽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却也没想着和一个病患较真。 “阿娘想着你身子不适,中午也没用多少,便让厨房给你熬了些好克化的粥,你要是饿了就先用点。” 身后的小厮将粥放在桌上便俯身退下了。 夏亦峥坐到桌旁端起那碗温度正合适的粥便一饮而尽,确实是有些饿了。 见他喝的快,林初淮便又让人送了一碗进来。 夏亦峥还是端起就喝,喝完一抹嘴角“饱了。” 林初淮点了点头,便去床边抱起另一床锦被便往屋外去。 “你去哪?”夏亦峥的心头浮现出一个令他不喜的猜想。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淮:想喝酒? 夏亦峥: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敢 某棠:鹅子,有点出息好不好,怎么能惧内呢 夏亦峥:有家室的人怎么能是惧内呢,我这是尊重,尊重 第9章 林初淮应声停住了脚步。 “府上用的都是林家的老人了,年轻一辈的也都是家生子,我们即便是分房睡,这消息也不会传出去。我去隔壁书房,咱们也能各自清静。” 这是,嫌他吵闹?夏亦峥蹙眉有些不悦。 “可我身体不适。”想你能留下陪我。 “嗯?那你,再躺会儿,还是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林初淮显然没能明白夏亦峥说这话的目的,只觉得自己又不通岐黄之术,并不能替他治病分忧。 夏亦峥微微张了张口,这挽留的话在唇齿间绕了绕,最终还是不甘心的咽下了。 明着说自己想要他留下,且不论对方是否答应,光是想想就觉得面皮发烫。 林初淮虽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却也没往那意思去想,只留下一句“我就睡在隔壁,若是哪里不舒服,叫我一声就好。”然后便抱着锦被离开了。 望着那人的背影,夏亦峥难得的有些懊丧。既怪自己没能厚着面皮留人,又怪那人不知他心意。 这叫倾慕?夏亦峥第一次有些怀疑林初淮说的倾慕会不会只是自己犯的一场癔症了。 这厢夏亦峥因着孤枕而辗转难眠,却不知那头的林初淮亦不曾入睡。 休沐之前,江南水患一事就一直萦绕在林初淮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因着水利修建一直不得要领,这江南年年洪灾并不算是件稀奇事儿,再者朝廷的赈灾物资也一直供给及时。但今年的情况却明显要比往年严重的多,百姓的受灾情况也远远超出想象。 若说是朝廷派遣的钦差大臣贪腐,私吞了这赈灾银,换个人林初淮还不一定能下断言。但这次领命的贺敬之贺大人,为官十余载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一介清官,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下作之事的。 可那江南的灾情又确实是只增不减,着实是怪得很。 若是不寻出这缘由,只怕不止这水患难以防治,危害百姓,长此以往,闹得人心惶惶,恐会动摇国之根本。 天明,夏亦峥醒时,隔壁书房已经空了,等他洗漱完往前厅去时,主桌旁坐着的只剩林母一人。 “云霁来迟,阿娘恕罪。”夏亦峥几步上前向林夫人赔礼,有些懊恼自己竟让长辈等着。 平日在军中他一贯起的早,许是昨日入睡的太晚更兼身体疲乏的厉害,竟到这个点才醒,不免太过不懂礼数了些。 “不迟不迟,不过刚过辰时,你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卧床养着。他们父子三个都去早朝了,我是一贯不喜陪着他们早起,也才刚醒没多久。” 皇上原是批了林初淮一旬的假期,但奈何这人一心记挂着江南水患和受灾百姓,一刻都等不及的便想着进宫。 只留他一人待在这林府,夏亦峥觉得有些不妥,陪林母用完早膳便告辞回府。 一回府就看到等在他院门口的钟祁。 “呦,不在城外军营练兵,怎么到这来了?”夏亦峥带回来那三千铁骑除了他迎亲时带入了城中,其余时间都驻扎在上京城十里开外的地方,由钟祁操练着。而钟祁呢,除了最初的一段时间住在将军府,后来就搬到了城外,说是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神远将军来信,信封上写了要你亲启。”钟祁一脸正色,不欲同他调笑。 神远将军?夏亦峥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皇帝新给他兄长的封号。 兄长许久都不曾来信,此番,莫不是北境有什么要紧事? 夏亦峥接过钟祁手里的信“进屋说。” 刚进了屋,便撕开信头,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云霁吾弟:一月未见,望君安好。北齐近来频生事端,扰边之事屡见不鲜,兵马粮草的动向更是与常时不同,不日或会兴兵,愚兄唯恐决策有误,延误战局,若战事再起,望弟速归,坐镇营中以定军心。” 落款处缀着一行小字:愚兄夏北修 “说了什么?”钟祁有些急切,顾着夏北修信封上的字,他一直都没拆这信,但却也真真是担忧北境的战事。 夏亦峥将那信递给他,神色一时有些莫变,若说是怒意,倒更像是嘲讽。 “安插在北齐的探子可有回禀些什么?” 钟祁粗粗的读完信,大概有了些了解“北齐最近确实是小动作不断,但也一直不曾有要起兵的意思,我寻思着不过是些小把戏,也就没拿这事儿来烦你,现在看来好像不那么简单,我马上就让人再去探。” 夏亦峥点了点头就让人先下去了。 北齐会卷土再来,这并不奇怪。但在他的料想中,至少还会有一两年的时间才是。平野之战刚刚结束,两军都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穷兵黩武,终是难以为继,这北齐国君到底还是年轻,性子太急了些。 心里这么想时,夏亦峥是笑着摇头的,完全是忘了自己今年亦不过二十又二,算来比那国君还要小上两岁。 林初淮回府时已经不早了,夏亦峥却还坐在桌边等他一同用膳。 “回来了,尝尝看,这菜式都是特意让厨房照着昨日相府的做的。”因着林母一句菜都是长昀喜欢的,夏亦峥便记在了心里。 林初淮落座,但兴致却是明显不高。 “有心事?” “奉陛下密旨,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江南,暗访水患一事。”这差事,是他自己求来的,御书房里写着最新灾情的折子,更是令他心焦。 “明日,这般急吗,带多少人去?”私心里夏亦峥并不希望林初淮出远门,但又知此乃正事,不会阻拦却也担忧他的安危。 “既是暗访,又怎能大张旗鼓。只我一人再加个小厮便是了。”林初淮不觉得这安排有何不合理之处,毕竟他是去调查事情的缘由,而非是去巡游的。 就两人?夏亦峥闻言有些心忧。 “江南水患,多难民亦多乱民。你跟你那小厮一个两个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何能行。这样,我充当你的小厮,路上也能看顾些你的安危。”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林初淮对他这一评论有些不喜,他是个不懂武的书生,但并不需要被当成什么易碎品似的照看。 “我要去做正事,你莫要胡闹,先不说陛下是否允你出京,即便你真的可以来去自如,给我做个小厮看护,也不免大材小用。” 但夏亦峥却对他这点怒意充耳不闻,倘若放任他由着自已的性子来,也太让人不放心了。 “那就带两个将士,就算是给你提提行李赶赶马车也好。”夏亦峥退让道。 可林初淮却并不接他这话,算是种无声的抗议。 但这抗议并没有什么用,即便他不同意,这人不还是能远远的跟着。 夏亦峥也知他家这小公子虽表面看着是云淡风轻的,但脾气一贯跟那些老顽固似的倔,也就聪明的岔过话头,嘴上不再提这事儿,可心里想的却是得安排两个人跟着,日日传书给自己汇报他的情况才行。 “跟着你的,就是昨日那个叫云书的小厮?” “嗯,他打小就跟着我,做事也很妥帖,你不必担忧。” 那个叫云书的小厮,夏亦峥昨日虽只是瞟了一眼,却也记得是个眉清目秀的。这样,似乎是更不放心了。 “你现在可有事务要去处理吗?” “?”林初淮有些不知这人的话题怎会转的这般快。 “没有,所有的公文都看完了,行李一会儿云书会去收拾。” “那你,帮我写封信吧。”正好夏亦峥想着要给兄长回封信。 林初淮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若我不曾记错,将军是识字的,虽说当年你对读书不那么用心,但也不至于连封信都需要找人代笔的地步。” 被揭穿了夏亦峥也不恼“会是会,但这字写的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若是让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多少有损本侯的威严。” 不知为何,林初淮觉得这男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还真是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着实是幼稚的很。 虽说本不想搭理他,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既开口,自己也不会拒绝。 “跟我来书房,帮我研墨。”说完也不看他,林初淮便往书房去了。 夏亦峥自是笑着跟上。 他家长昀这不善拒绝人的一面还真是半点都没变。 到了书房,林初淮取出了先前那块端砚,将墨锭交到夏亦峥手中,叮嘱了句“轻些研磨。” “啧,这么宝贝爷送你的这玩意儿呀”没忍住,夏亦峥开口调侃道。 林初淮一愣,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开口。 直看的夏亦峥心里发毛,他摸了摸鼻尖干笑了两声“不闹你了,开始吧。” 林初淮这才收了目光,站在了几案前。 “写什么?” “给我大哥回封信。” “嗯,你口述吧。” 夏亦峥先研了会儿墨,才开口。 “兄长钧鉴:云霁近来安好,劳兄长挂心。兄长所述之事,吾已有耳闻亦记在心上。兄长之才,云霁素来信任,若北境动乱再起,尽可放手而为,不必有后顾之忧。而云霁亦会早归。” 落款弟夏亦峥 “过来看看。”林初淮落下最后一笔,直起身转头时,唇却碰上了一处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淮:云书打小便跟着我了,做事也妥帖,你可以放心 夏醋坛子亦峥:这样我更不放心了 某棠:他俩要是有什么,还有你什么事?呵,爱情,果然使人变蠢 今天看见有小可爱催更了,我很开心,但这两周确实很忙(这是实话,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娱乐活动可言了,有点时间都贡献给了并不爱我的学习) 宝们可以礼貌的催更,看见了我会………很开心的 这样,本章评论区前10的宝贝都有红包(为什么只有十个,因为我发现没有哪章的评论能超过十条的),算是一点点不能及时更文的歉意吧,爱你们的棠棠,mua~~ 第10章 林初淮的瞳孔霎时放大,急退了两步,撞到椅子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人,是何时贴他这般近的。 而这声响也惊醒了被这一吻弄得有些懵的夏亦峥。他凑近只是想欣赏他家长昀的字,倒真是没想到还有这般意外之喜。 虽只是脸颊上的一个轻碰,也足以使他心尖滚烫。 看着那人有些无措的模样,到底是没舍得逗他。 夏亦峥拿起那张宣纸,有些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嗯,林大人的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林初淮还因着刚刚的事儿耳根有些发烫,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行李收拾好了没有。”便疾步走了出去。 看着那人难得的惊慌,待人走远,夏亦峥才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他家长昀还真是纯情可爱,这模样要是让旁人瞧去,怕是不信那儒雅端方,做事永远老成持重的状元郎也会有这样一面才是。 而在房中打包行李的人也被突然推门进来的主子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上正收拾的衣物迎了上去。 却在看见那人脸色时怔了一下“公子脸色怎的这般红,可是病了。” 林初淮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坐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饮下后才道“无碍,天气有些燥热罢了。” 燥热?云书望了望外面的天气,这才初春,公子的衣衫也并不厚重,怎会燥热呢。尽管心里这么想,可云书向来是个通透的,知道主子不想说的便不能问,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主子的吩咐。 林初淮平复了一下心情,默念了几遍《金刚经》便不再想刚才的意外了,再开口时已不见半分慌乱。 “行李可都收拾妥当了?” “都收拾好了,按照公子的吩咐,一切从简,只带了些必需品,衣物也都是挑的素静的带。银票也没有带很多。”云书将两个包裹提到林初淮面前给他过目。 林初淮只是扫了一眼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云书做事,他是一贯放心的。 晚间,林初淮再进屋时,夏亦峥已经倚靠在床头,皱着眉头在看书。 见那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林初淮没忍住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走上前抽出那书,一看书名好像有点明白这人为何是这副模样了。 《易经》 手上突然空了,夏亦峥抬头却对上林初淮略带了几分笑意的眉眼,心口一滞。 看惯了他平时那副冷淡的模样,难得的一点笑意倒是让自己如获至宝一般。 “怎么在看这个,看懂了?”看这人读书,林初淮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些欣慰,就好似是家中不上进的后辈突然知道要进取了一般。 “啊,自然是……不懂。主要还是他写的太晦涩了。”夏亦峥说这话,声音是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心虚。 他这哪是在看书,分明是闲的无聊打发时间,等他的小公子来陪他一同入眠。 “那我,给你讲讲。” 夏亦峥想着那书上爬虫似的字和自己刚刚头痛难忍的感觉,又看了看林初淮那莫名欣慰的目光,沉默了两秒后点了点头,带了几分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可到底是高估自己了,才听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夏亦峥就靠在床头打起了盹。 看着那人困倦的不住点头的样子,林初淮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书想扶着他躺下。 果然是不能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 可他刚碰到那人,那人便醒了,还睡眼惺忪的问他“唔。讲完了?” 林初淮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嗯,讲完了。那你说说看刚刚我讲了什么。” 听着这话,夏亦峥一下子有些慌乱,好似回到了还在上书房读书的日子。不,是还不如那时候。 那时候,他还可以把那老太傅气的跳脚,课业上的问题能不能回答上来他是压根儿不在乎。但现在不行,他家长昀不能被气,他舍不得。 “长昀,我没怎么听明白,要不,你再讲一遍,这次,这次我保证一定认真听。”夏亦峥一边说这话一边还不忘小心翼翼的观察对方的表情,生怕又惹恼了这人。 这下,林初淮是真的被气笑了“罢了,今夜我也累了,安置吧。” “是该早些睡了,你明日还要早起。”夏亦峥长舒了一口气后连忙说道。 不用听天书的感觉可真是太……舒爽了。 林初淮依旧是从床尾上的床,还是离对方远远的,今日的夏亦峥倒也还算是安稳,并不曾贴上来。 翌日一早,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的林初淮拒绝了夏亦峥要送他出城的提议,带着小厮便准备上马车,却被那人在府门口拦住。 “长昀。” 林初淮掀开车帘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那人等着他的下句。 夏亦峥垂眸似是在想措辞,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若是有事,可以写信给我。不是,即便是没事,也可以写。” 只是为了,说这个? 林初淮轻轻颔首示意他自己知道了,便进了马车。 云书就坐在辕座上替主子赶车。 夏亦峥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后,转身回府牵了匹快马。 他不离京,只是去城外军营看看,想来皇帝也没什么理由拦着。 在城内不能纵马,出了城,夏亦峥放马狂奔。 还是城外的空气更清新,等长昀回来,定要带他去塞外奔马,那才是真正的畅快。 十多里的地,没一会儿就到了。 而军营的将士看见他时亦是群情激奋。 “将军” “将军好” “将军身体可还好” …… 原本在训练的将士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夏亦峥平日里待他们从没有过上下级之分,一直都是亲如兄弟,上次大婚时他们只是远远的跟着,可不是担忧的很。 “好,都好,都先去完成今日的训练。今夜与大家畅饮,不醉不归。”夏亦峥朗笑着高声说道。 “是。”五千将士的齐声呐喊惊起阵阵声浪。 见将士们都有条不紊的开始日常的拉练,夏亦峥看了一会儿,便进了主帐去寻钟祁。 钟祁听见刚刚的喊声就知道是这人来了,但因着手中还有刚到的线报就没有出帐去迎,待人走进才起身给他让座“怎么过来了,不在家陪夫人,也不好好躺着休养。” “跟床榻不亲近,躺不住,也怕躺久了人都得废了。至于长昀,他有要事下江南去了。还有,我来这自然是想兄弟们了,不仅是想这里的,那北境的我也想。”夏亦峥随意往案几上一靠,示意钟祁自己坐。 “你想回去。”钟祁贯是会猜这人心思的。 夏亦峥捞起了桌上的茶盏把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爷迟早得回去,但现在恐怕是走不了。” 皇帝好不容易把他弄到了眼皮子底下,不做点什么怕是没那么容易放他走才是。更何况长昀的安危,他也得顾虑。 “先不谈这个,北境那边有消息了吗?” 钟祁递过一张纸条“八百里加急,你看看。” 那纸上只有一句话,写的是 北齐将于三月后兴兵。 夏亦峥取了烛台将那纸条焚毁“消息可靠吗?” “北齐宫中安插在皇帝身边伺候笔墨的近侍传的,应当不假。” 夏亦峥沉思了一会儿,三个月,虽说时间紧迫了些,却也可以部署备战,不至于到时措手不及。 但他更好奇北齐这么急着发兵的理由,难道北齐那新帝快不行了,想在驾崩前得到北境十六城不成。 心里这么想,口中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钟祁看了他一眼,脸色一时有些古怪,好似这缘由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有话就说。”夏亦峥有些不耐烦。 “说是,要替拓跋寒报仇。”钟祁咬了咬牙说了出来。 “挺正当一理由,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爷哪天要是死在这战场上,龙椅上那位不大赦天下庆祝就不错了。良将遇明君,挺好的。”这话里有些钟祁没听出来的隐秘的落寞。 可钟祁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不是这么回事儿。这拓跋寒,是北齐皇帝司阳澈的那个。” “哪个?”夏亦峥一时没反应过来。 “枕边人。”就是可惜没名没分。 夏亦峥一下子愣住了,这种关系倒是他没想到的。记忆里的那个武将是个值得他尊敬的对手。 “你不觉得这理由太过荒缪吗,就为了一己之私,这又置两国百姓于何地?”钟祁说这话时有些愤懑。 但夏亦峥却是少见的没有附和。 他一贯坚持的义利观在这一刻有些许动摇,若是有朝一日,他的长昀……他怕是会比司阳澈还疯才是。 不,不会有那一日的,他绝不允许。 既然战事无可避免,那他能做的就是怎么把伤亡降到最低。 “知道这次北齐是谁挂帅吗?”《孙子谋政篇》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是,是北齐摄政王,司南弦。” “砰”夏亦峥手里的茶盏应声而碎,鲜血顺着指缝滴到地上。 滴答滴答,一时帐中寂静无声。 “司,南,弦”夏亦峥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个名字,唇角的冷笑看得钟祁发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今夜孤枕难眠,爷要不醉不归 长昀:嗯? 老夏默默放下了酒杯 开了本预收,突如其来的脑洞,这本写完再去填坑,感兴趣的宝可以先收藏 《病美人的反向攻略》【预收文案】 一场意外沈砚安成了平行世界主角攻心心念念却早亡的病弱白月光,惊闻只有让主角对他的好感降到负值,解除主角间的白月光危机,他才能活着回家。 于是,一个身娇体软却嚣张跋扈的病弱郡王横空出世 小沈外表:嗷呜,我超凶的 内心:啊啊啊,恶人好难装,欺负人好难 直到后来,他得知攻略失败,气急攻心吐血昏迷,再醒来时却被“主角攻”小心翼翼的揽在怀里喂药,心疼的给他顺气。 这剧情发展…不太对吧 原来,主系统出了bug,攻略对象给成了反派。 再仔细一问,好家伙,他对主角攻不仅不坏,还多次出手相救。 小沈:这都能错?行吧,就算是反派,我都这么坏了他还喜欢,口味这么别具一格的吗? 系统腹诽【那还不是因为您演技太差,坏的太表面】 小沈:…这系统不能要了。 系统【唉,既然已经崩成这样了,还请宿主一条路……走到黑。】 于是,沈砚安不装了,老老实实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病秧子,小日子过得他是乐不思蜀。 啊,攻略错了也挺好,反派,真香。 第11章 晚间,夏亦峥践行白日的诺言,命人燃起了篝火,取出了好酒,准备与将士们不醉不归。 但他在喝时才惊觉,这酒怎么跟掺了水似的淡的完全没有酒味。 可他看身旁的兵士们却是个个喝的酣畅淋漓,一下子觉出味儿了。 他的酒,钟祁换过了。 但当他带了几分不满的目光与钟祁对上时,对方只是笑意盈盈的给他比了个口型。 夏亦峥看明白后,一下子怒意全消,端起酒碗,开始饮水。 钟祁的口型就三个字,林初淮。 这还是梁御泽特意叮嘱的,说要是这人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一定要作的话,只要搬出他家夫人的名字,保证管用。 钟祁原本只是想试试,谁知这竟然是真的,一下子觉得,夏亦峥这亲还真是成对了,这北境一直无法无天的霸王也有人收拾了,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虽是没喝上酒,但夏亦峥却也是真不恼,钟祁提醒的对,即便不为自己,为了他的长昀,他也得养好身体才行。 那夜,夏亦峥没有回府,就住在了军营里,倒不是府上不好,只是感觉还是跟兄弟们待在一起更舒坦。当然,林初淮在的时候就得另当别论了。 皇宫,御书房内,一袭黑衣的影卫正跪在皇帝面前汇报着他这监视一天的成果。 在镇北侯府,没人能安插人手,但这出了府门,夏亦峥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 “他今日一整日都待在城外军营?”萧毓看向跪在下首的影卫,神色难辨喜怒。 那影卫俯首在地,答道“是,属下一开始没敢跟的太紧,但镇北侯的方向是往军营去的,下午属下也瞧见了人,但一直盯到亥时都未见他出来。” “嗯,下去吧,继续盯着,若他有什么异常,立刻来禀报。” “是,属下遵旨。” 等那影卫消失,萧毓站起了身,“李安” “奴才在。” “摆驾长信宫,朕有许久没去看贵妃了,今日该去瞧瞧了。” “嗻。” 萧毓到长信宫时,萧郢正坐在林歆禾怀里背今日所学的课业,一室暖意融融。 拦住准备通传的小太监,萧毓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如今日这般的温情时刻,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了。 但那份温馨终究还是被无情的打破。 小孩子眼睛尖,看到门口那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口中背着的字句一下子卡壳。 林歆禾不知,还笑着问他:“怎么了郢儿,是不是忘了。” 见儿子没反应,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人,林歆禾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将儿子放下,林歆禾行了个礼“臣妾参见陛下。” 刚刚站在地上的三皇子也规规矩矩的给他父皇行礼。 “免礼。”萧毓大步上前,一下子就把儿子抱在怀里逗弄。 “郢儿,想不想父皇啊。” “想。”就是再知礼,萧郢也不过只是个八岁的稚子,对于父亲的孺慕之情自是深厚。再加上许是因着对林歆禾的愧疚之情,萧毓对这个儿子一贯是纵容的,除了太子之位,他要什么一般都会给。 林歆禾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互动,唇边也牵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陪儿子玩了一会儿,萧毓就让乳母把孩子抱下去休息了。 “朕听闻你前些日子病了,近来身子可大好了?”萧毓看向那人的眼睛,对上的却是看向一旁的目光。 “劳陛下挂心,已经好了。”林歆禾的语气始终是平平淡淡,不见波澜。 明明曾经是最亲密的枕边人,是无话不谈的挚爱,但到最后剩下的却只有疏离。 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林歆禾再也不可能变回那个日日为他留灯,那个冬日为他添衣,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了。 在东宫,那段她研墨他写诗,他为她泼墨入画的日子是他这一生最恣意的时光。 他本以为得到皇位的那一刻会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但后来他才发现,皇位给了他更大的枷锁。 人心是贪婪的,要想皇权永固,就必须有所取舍,前朝后宫,娶妻纳妃不过只是一种平衡朝堂的手段。 他不想,但他不得不这么做,拥有过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人会愿意拱手让人。他早就,回不了头了。 萧毓看了发妻一眼,似是在努力寻找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话题。 “朕派长昀往江南去调查水患一事了。” 听到弟弟的名字,林歆禾的目光才重新回到萧毓的身上。 “前朝的事臣妾不懂也无权干涉,陛下不必与臣妾说这些。” “歆禾,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这次,萧毓的自称不再是朕。 “那陛下想要臣妾如何说?” 爱已不在,心字成灰。 萧毓满腔的怒意在触及那双溢满了的悲伤的眸子时一下子如坠冰窖。 他甩袖离去,徒余一个孤单的背影。 林歆禾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面庞无声滑落,年少时的喜欢终究只是黄粱一梦。梦醒时只余满心悲戚。 那夜,萧毓喝的酩汀大醉,再醒来时却又是那个无情的帝王。 早长莺飞,一眨眼已是仲春时节,天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寒冷。 “公子,再有半日就能到青州地界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客栈,咱们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晚。” 青州,是江南地带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林初淮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确实是不早了,这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也着实是疲乏的很,便也应了这提议,让云书在那客栈门前停下。 下车后,林初淮还不忘招呼那两个一直骑着马跟着的壮汉。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夏亦峥的人,连躲都不躲就这么直接跟着,仿佛生怕他发现不了似的。 “二位这一路跟随也辛苦了,一同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吧。”林初淮并没有觉得不悦,他深知夏亦峥也是为了他的安危考量,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心中真有不满,也断然不会冲着不相干的人发难。 那两兵士笑的很憨厚,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暗中保护,但确实是有点明显了。 “那就多谢夫人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夫人,林初淮脸上的平和有些龟裂。 云书看出了主子的局促,忙笑着道“二位军爷,还是随我一道叫公子吧,这夫人二字,恐有些不妥。” 那两兵士虽不知是哪里不妥当却也点了点头应下了,他们的任务是好好保护夫人和向将军传递消息,叫什么左右只是个称呼,并不打紧的。 四人一同进了这客栈,坐在了前庭。 等伙计上了茶,林初淮才看向那两人问道“还未请教二位姓名。” 那两兵士都是夏亦峥的心腹,虽在军中职衔不高,却都是能信得过的。 “公子客气了,我叫赵龙,这是我弟弟赵虎。公子可以同将军一般,叫我们阿龙和阿虎就行。” “好,有劳二位了。” 叫了小二来点菜,等菜上桌的这段时间几人的注意力却被旁边那桌人的交谈吸引。 “唉,可算是离开青州了,你是不知道,这洪水毁了房屋不说更是毁了地里的作物。那地方原本富饶的很,可现在却是饿殍遍地,甚至易子而食,真是惨。”说这话的是个中年男子,看穿着家境至少是殷实的,而听的人倒像是个寻常过客。 听这话,江南的灾情似乎比奏折里写的还要严重的多。 林初淮皱了皱眉心下有些忧愁,起身便往那桌走去,停在那男子身旁便是拱手“不知阁下可知青州具体灾情,若是可以还望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男子似是没料到会有人对这事儿感兴趣,先是一愣而后便起身回礼,邀林初淮坐下,云书几人看着却也没跟过去。 “公子可是要往青州去?”那男子给他添了杯茶,问道。 林初淮颔首“不错,是要去办些私事。” 皇帝交代的事他不方便也不能透露,好在那男子也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如果不是非办不可的事,最近还是莫要往那地方去的好。即便是去了,也入不了城门。” 入不了城门,这是何缘故。 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解,男子解释道“因着灾民实在是太多,而城中的粮食又有限,那朝廷派来的官员便下令封城,说是为了防止动乱,可这么一来更是激化了民怨。” “城中粮食不足?江南水患朝廷年年都会备足赈灾粮,粮食怎会不足。”这个理由不免有些让人觉得难以信服。 “朝廷的事,我们这些百姓也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今年灾情确实是比往年更严重,若是朝廷按往年的量放粮可能确实不够。” 林初淮喝了口茶向男子道了谢便回到自己那桌。他知道再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的,真要想知道,怕是还得和贺大人交流才是。 菜上齐后,云书频频给林初淮布菜,但他不过只是动了两口,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用完膳后,林初淮也是早早进了客房休息,只等着天一亮便早些赶往青州去了解情况。 至于那日日要给夏亦峥写信的人却是犯难了,将军想要知道夫人的具体情况,前两日没挑明了,只要回人是否平安便好,但今日这般又该如何回信。心情,状态该如何描述? 将军这可就太为难两个大老爷们儿了。 最后落笔,也只不过是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赵龙:老弟,笔给你,信你写 赵虎连夜逃走,写不了写不了,你自己搞定。 第12章 人平安,状态尚可,心情不佳。 接到信的夏亦峥看着这十一个字,虽是比前几天就说平安的要具体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心情不佳”倒是更让他担忧。 “就这么几个字,还真挺会省墨水的。”夏亦峥将那纸条放下,内心有些烦躁。 这段时日他一直都待在军营,那日他原是准备回府的,但仔细想了想,皇帝既然不明面上拘着他,那他的来去就还是自由的,既如此倒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练兵备战,这不比日日躺着要强。 钟祁是管不了他,在这一点上就是搬出林初淮来也没用,无奈之下,只能又把梁御泽从侯府请到军营中。 这飞鸽传书,纸条就那么大,还能给你写篇策论出来? 钟祁听着他这略带了些无理的埋怨,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才开口说道“许是天气热了,心情不好也说不准,林大人也不是孩子了,用不着你事事操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夏亦峥只要一碰上林初淮的事就有些不对劲,好像被人下了降头似的。 夏亦峥取了张纸条,写上三字“具体些”,然后绑在鸽子腿上,又传书过去。 北境的事暂且还不用他太操心,兵马粮草备足,城防加固,并不会有太大的隐忧。只一点,那就是司南弦这人,一贯不按套路出牌,派兵布阵也一向是随心所欲难以预判,怕是只有阵前对上,见招拆招才可。 若不出意外,再过两月他就可以寻个由头回去了,等北齐发兵再走怕是有些迟了。若是皇帝不肯放人,他也留好了后手。 这两月光景,不若去寻他的长昀好了。心里这么想,夏亦峥行动也就这么做了,将写好的布防图交给钟祁便准备出发。 等皇帝发觉时,他人怕是都到青州了。再说,皇帝不也缺这么个机会去除掉他吗。 钟祁自是想拦,但奈何拦不住,只能由着他疯,这下倒是能体会到梁御泽的无奈。好在青州比邻的冀州也有他们的人马,虽说不多,却也能派上些用场。钟祁倒是不怕这人没命回来,就是有些心忧他的身体。 可钟祁不知道的是,夏亦峥此去也不单单是为了林初淮,他当初在冀州的有些部署也是时候启用了。 晨光不过刚刚在山顶露出一点光彩,林初淮便起身准备赶路,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待到青州城下时,赤日已然当空。而城门紧闭俨然是封锁的模样。 赵龙下马,扣响门环,等了一会儿才有个守城的士兵来开门。 来人满脸不耐,那躁郁几乎是写在脸上的。 “请问…” “走走走,青州城封闭一月,外来者一律不得入内。” 赵龙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呛了回来,那守城人作势要关门,却被这外乡人抵住。 “怎么,还想硬闯不成。”本是想发发怒气的兵士在触及赵龙健硕的体格时有些瑟缩,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这战场上培养出来的气势远远不是一个日常守城的小卒可以匹敌的。 赵龙没有说话,只是拿他那双黑沉的眸子盯着这士卒。 林初淮掀了车帘下来,走到二人面前,赵龙侧身给他让开路。 那小卒看着面前这人的模样,虽穿着不算特别的华丽,但就那通身的气质而言,想来是个非富即贵的主,当即便不敢再如刚刚那态度。 “我等并非难民,来此是有要事要办,我不与你为难。你进去给朝廷派来赈灾的贺敬之贺大人通传一声,就说旧友林长昀前来拜访便可。”林初淮虽也对着士卒的态度有些微词,但却不欲与他计较。 “这位公子,不是小的不想帮您,而是这贺大人现下根本就不在城中。”那士卒说这话时一脸为难。 这话并非是说来糊弄人的,贺敬之确实是不在城中。 “那你可知他往何处去了。” “这,这小的如何能知晓,约莫,约莫是在城外村庄查看灾情,那里的百姓是闹得最凶的。” 林初淮听了这话也不再多做停留,示意云书给这看门的一块碎银便往城外村庄去。 身后是那守门人忙不迭的道谢声。 这山路颠簸的很,更兼暴雨洪水的冲刷,泥泞的让马车几乎陷在地里。无奈之下,几人只得取了包袱弃车弃马下来步行。 人还没到村口就听见了一阵喧闹。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朝廷的…” 话才起头,就听“啪”的一声,一块泥巴落在了贺敬之的脸上,拦下了他接下来的话。 “狗官,滚出咱们村子去。” “就是,封锁城门这不摆明了要让咱们这些父老乡亲们自生自灭吗?” “朝廷给的赈灾粮呢,怕不是给你们私吞了吧。” “打出去,把这群狼心狗肺的黑心鬼都打出去。” …… 村民们一时间群情激愤,根本不欲听他多言。而贺敬之虽是带了些贴身的亲卫保护,却还是被村民们用枯树枝子,烂泥丢的狼狈不堪,只得先离开。 走出几步,看见不远处的林初淮,贺敬之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发现确实是那人,忙几步上前“长昀?” 林初淮见那一向清贵的人实在是狼狈的很,取出锦帕递了过去,待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才开口“贺兄,许久不见。” “是有些日子了,你怎会来此?”贺敬之实在是想不出这人来这的缘由,赈灾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看他刚刚的遭遇就懂了。 “奉旨办事,调查水患。一些具体的事宜还得向贺兄询问一二,不若上我的马车,我们详谈。” “好。” 两人在马车上对坐,谁都没急着开口,但眼底俱是担忧,眼下这局面难解的很。 还是林初淮先沉不住气问出心底的疑惑。 “贺兄封城究竟是何缘故?” 贺敬之叹了口气,揉了揉这几日一直胀痛不已的额角,缓了缓才开口,“无奈之举罢了。按照往年的经验,朝廷拨下来的银粮不说绰绰有余,但远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今年的雨水并不比往年多,防洪措施也没有偷工减料,但周围村庄却尽皆被淹,粮草自是不够供给,便是城中也只能勉强度日,若是再放城外灾民入城,怕是非但危机难解,反倒还会生乱。我已经尽可能的匀了一些粮食送往城外,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刚刚你也看见了,村民们根本不愿意听我解释。” 听了这话,林初淮沉默不语,也知道眼下并非是探求水患加重原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如何缓解粮食危机,减少百姓伤亡。 “有给朝廷上书说明情况,请陛下再加粮食吗?” “有,昨日才写了派人送了回去,但若要等回音,怕是还有些日子。”这点贺敬之不是没有想到,但起先远没有料到灾情会这般严重。 昨日?这马跑的再快也要三四日才能抵京,算上决策筹集粮草,怎么也得五日。这将粮食运回来就更慢了。 “贺兄,有没有法子先向周边的州县借粮,等朝廷的粮草到了再还。” 贺敬之苦笑着摇了摇头,“试过了,但周围的州城也只是受灾没有青州这般严重罢了,都是自身难保,如何能有余粮来外借给旁人。” 这可,如何是好? “城中粮食还能撑多久?” “最多半月。” 也就是说,只能祈祷朝廷能早日放粮。 林初淮似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车帘“赵龙。” 被点到名的人,立马来到马车旁,“公子有何吩咐。” “你给夏亦峥传信是用的什么,快吗?” 似是没料到会被问这个,赵龙回答的有些磕跘“没,没有啊,我什么时候写信了。” 将军没想要夫人知道。 “莫要骗我,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有联系。”林初淮有些着急,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赵龙心下咯噔一声,不好,他好像惹夫人不高兴了。 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是军中专门用来传讯的信鸽,速度自然是最快的,从这里到上京城直线飞过去,最多一日就可抵达。” 林初淮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去取来,我有用。” 便是能节省两三日,对于百姓们来说都是好的。 可赵龙却面露难色,显得有些局促。 “可,可这信鸽昨日我才将它附了信纸给将军传讯,怕是得等到明日才能回来。” 虽是无奈,但林初淮也深知无法强求,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放下车帘与贺敬之面面相觑。 “节省着些,应当也能撑到朝廷的支援来。” 贺敬之有些勉强的开口,但两人都知道这不过只是一种心里安慰罢了。他们是可以节省,但百姓不明真相,只知难以填饱肚子兴许哪天就会饿死街头,而官与民之间这么多年来因着几颗老鼠屎的败坏,又有着天然的屏障,他们的难处,未必能得到体谅。 开局就是死局。 “我或许不该来,不来,还能省下些口粮。”林初淮这般自嘲道。 “别说胡话了,你一向聪慧,我还指望着等你想出办法来给我破局呢,现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先随我回府吧。” 确实是多说无益,林初淮点了点头应下了。 两人正待出发,却听的差役喊到“大人,大人,那村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媳妇儿我来啦(激动的搓手手) 长昀:别来,浪费粮食 老夏西子捧心:啊,心口好疼~ 作话只是写着玩的,与人设无关,宝们别当真呀! 第13章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贺敬之一撩车帘,轻斥了下属一声。 那差役停住脚步没敢再上前。 林初淮心知贺敬之这不过只是一种迁怒,并非是真的动了肝火,便接过话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差役抬头看了自家大人一眼,见人没拦着,这才开口“那村子里的人在选女孩子,说是要,要做祭品。” 女孩子做祭品? 河伯娶亲。 林初淮与贺敬之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这一传说最早出自《史记》,一开始还是文人间当个故事听听,但日子长了便成了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 “这等故事,怎么能当真呢,简直是荒谬至极。” 没有骂愚民已然是贺敬之在努力克制了。 “我去阻止,那可是一条人命,决不能让他们这么糟蹋了。”贺敬之说着就要往马车下跳,却被林初淮拦住。 “长昀?”贺敬之有些不解这人拦他的缘故。 “贺兄莫急,你若是去怕是会适得其反,刚刚村民们不曾看见我,还是我去吧。”考虑到刚刚村民们对贺敬之的态度,林初淮觉得让他去实在是不妥。 贺敬之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 “若要斡旋,怕是短时间内也不成,贺兄你先回城,等这村里事处理完我再去寻你。” “好。” 林初淮只带了云书和赵龙,留下赵虎随贺敬之先行回城。 这次争执的地点倒不是在村口,许是所有人都去看热闹了,林初淮这几个外乡人进村时也没人拦着。 村内屋舍尽毁,田地里盈满了污水,林初淮一脚下去鞋袜转瞬便被浸湿。而那临时搭建的屋子也不过只是简陋的草棚,勉强能避一避,若是雨天只怕是有如睡在露天。 怎会,如此惨烈。 林初淮虽说是有颗以民为主的心,但到底是相府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这样的场面,他之前并没有见识的机会。这乍一见到,反倒是感慨良多,震撼颇深。 “康家的,这嫁与河神乃是莫大的荣耀,你家芸娘年纪刚好,生的也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说这话的是平日里最爱看热闹也最爱搬弄是非的大娘李氏。 那被点到名的女子,看着就是个胆小怯懦又好拿捏的。 都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刀不落到自己身上也都未必会觉得疼。一众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忙不迭的应和,生怕说晚了这苦差事便要落到自己头上。 那叫芸娘的姑娘年也不过才十二岁,躲在她阿娘的怀里,身子还有些颤抖。“阿娘,我怕,我不要去。” 虽只有十二岁,却也知这所谓给河神做新娘不过只是沉水献祭。 康氏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摸着女儿的头发,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般欺负人。” 前段时日,她家男人为了抗洪救灾被山上的落石砸断了腿,一家子的生计本就艰难,要是再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可她的哭诉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不识好歹,一时间指责声不断。最后还是里正站了出来。 里正,一村的领导者。 “康氏,你家男人摔断了腿,家里也没有劳动力。我知你一家子五口人生计艰难,你也不止芸娘一个姑娘。若是芸娘嫁了便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日后你们一家的基本生活村子里一家匀出一点口粮救济你们。”里正一贯是德高望重的,听他这么说,除了李氏有些不满,其他人倒是都点头称是。 康氏却只是不住的摇头,有些哽咽“不是,不是这样算的。” “你莫要不识好歹。” 林初淮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村子还真是人情淡薄,自私的很。那里正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做的不过是乘火打劫的勾当。 “岂有此理。”赵龙一撸袖子就要上前,却见林初淮冲他摇头。 “公子?” 没有用的,讲理是行不通的,与一群民智未开又自私自利的人讲道理不过是徒劳,想来也只能智取。 “里正所言极是,这位婶子还是答应了的好。”林初淮高声说着这话,向人群走去。 云书与赵龙俱是一脸惊愕,赵龙的表情是一脸失望。 自家将军那般英雄的人物怎么会娶了这般不辨是非,不明善恶的人。 而村中人也是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这个外乡人。 林初淮向那里正微微欠身“某是外乡一书生,因着水患逃难至此,无意间撞见了诸位的对话,并非有意偷听,还望海涵。” 这话虽假但也并非不可信,光看林初淮那身简朴的装束是有些像的,虽说气质这块可能有些不符,但在他刻意的压制下也还说的过去。 毕竟在那个年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生意气,清贵了些这并不奇怪。 见有人附和自己,里正也没计较这人的来历。 “公子既是读书人,那见识肯定是要比我们这些庄稼汉要高,既如此,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就明日吧。” 康氏听得这话,身子抖了抖,眼底的绝望更盛了。 林初淮笑了笑说“明日,恐怕是不行。” 里正闻言有些不悦,一向是独断专裁惯了的,哪能容人这般下他面子。 “哦,为何不行?”再开口时已经有几分恼怒了。 底下的村民也有些骚动,觉得这外乡人不过是来搅局的罢了。 林初淮却是但笑不语,等人声最是喧哗时才淡淡开口“我等凡人娶亲尚且要择良辰吉日,若换了神仙岂不是得更为讲究。” 刚刚的喧闹声一下子止住了,能相信河伯娶亲这等神话的人,没道理不在乎这个。 里正闻言点了点头“是老朽考虑不周了,不知公子有何见解?” “这需要占卜测算,恰巧在下现如今也无处容身,不知可否得贵村收容一二。您放心,这亲事定能在一旬之内如您所愿。” 那里正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答应了,还就把林初淮安排在了康婶子家。 这一安排也是正中下怀,林初淮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契机。 康婶子虽说不愿却也不敢拒绝,只好在前面领路。 云书跟在林初淮身侧,极其小声的说“奴竟不知公子竟然还会占卜之术。” 林初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云书听得这话不由的一愣。完了,他家公子这样芝兰玉树的人,竟也学会唬人了。一定是被侯爷带坏了,这么想着还不忘回头瞪了赵龙一眼。 赵龙被瞪的莫名其妙,寻思着自己也没做什么事惹着了这人吧。 村子不大,临时搭的屋舍也都相邻不远。不过,这康家倒是又偏又简陋,想到刚刚里正说的这家当家做主的男人摔断了腿,倒也不奇怪。 领到了家门口,康婶子看了看正在门口玩水的一双儿女没有打断,揽着芸娘便想进屋,却被林初淮叫住“婶子,就这样认命了吗?” 林初淮这话说的很轻,却激的这女人红了眼眶,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那又能如何,反抗,反抗不了的。” 可这话却是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嗫嚅道“对,对不起。” 林初淮有些怒其不争,但又哀其不幸,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人的忍让是刻在骨子里的,改不了。 “我会帮你,不会叫芸娘送了性命的。” 听到这话女人猛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拉着身旁的芸娘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林初淮面前。 林初淮伸手去扶,“进屋说吧,旁人看见了不好。” “哎,快里面请。”康家婶子一改刚刚的颓丧忙请几人进屋。 待进了屋,就更觉得陈设简陋,只有几个木墩子充当座椅和一个大木桩子摆了些东西,还有最里面勉强能称得上是床的地方躺着的一个男人。康婶子看着家里的样子有些局促,紧张的搓了搓手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初淮看出她的窘迫,没点出来,就近坐在了木墩上。 那男人被这动静惊醒,撑着身体就想爬起来,女人赶紧去扶。 男人看了看屋中的陌生人,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自家娘子。见状,康氏简单地叙述了经过,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一群畜生,芸娘还那么小,他们怎么能忍心,都怪我,怪我没用护不好您们娘俩。”男子捶着床板,脸上俱是痛与悔恨。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再悔恨也有些迟了,当务之急是怎么救下芸娘,我同里正的那番话最多只能拖一旬时间,并非长久之计。”林初淮明白他们爱女心切,但现在却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求公子救小女一命,小可今生当牛做马,死后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公子的恩情的。”男子支起身子在床上便想着向他磕头。 林初淮抬手阻止,事情有些棘手,需容他细细思量,想出个万全之策来才是。 赵龙见状也知道自己之前是误会了夫人,当即想着要出谋划策。 “想救这姑娘还不简单,直接把人带走,那里正还能追过来把人抓回去不成。” 那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虽说是舍不得女儿,但眼下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要女儿能平安活下去,对于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当即二人便想要附和这个提议。 谁料,这个想法却被林初淮否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又是没有老夏的一天呢 老夏:所以,我什么时候出场? 某棠:七八章吧 嗡的一声,一把剑架在了某棠的脖子上 某怂棠:那,五六章 看着不肖子那黑沉的眸子 某棠:那,一两章?不不不,明天,明天行不行 第14章 “不可,带芸娘走只是无计可施时的下下策。没了芸娘,还会有晚娘,琴娘,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林初淮想救的并不单单是哪一个女子,他要的是没有一个无辜的女子为了这种封建迷信而枉送性命。 “那末将代替她,末将的水性一向很好,即便是沉水也有法子自救。到时蒙上盖头,谁能分辨。”赵龙又立刻提议。 这次,云书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侯爷这心腹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先不说男女有别,单就这二人的身量也是天差地别。人家十二岁的小姑娘小巧玲珑,哪是你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可以替代的,便是让公子去那身高这一关也是过不了的。 见众人都不说话,赵龙细细一想,也明白自己刚刚是犯蠢了,挠了挠头一时有些尴尬。 林初淮沉思片刻,有了些头绪。 村民们既是愚昧迷信,那不如以毒攻毒,设个局让他们自己打消念头才是上策。 林初淮将计划与大家细细一说,众人都觉得可行,便各自分头去准备了。 第二日,里正家的草屋莫名其妙的塌了,李大娘家的余粮凭空消失了一半,张大爷家爬满了洋辣子。 这草屋是康氏带着孩子们趁着午夜去松的地基,至于余粮自然是手脚敏捷的赵龙去偷的,那样辣子是林初淮与云书上山仔细捉回来的。 后来的两日里,村民家中频繁发生怪事却又寻不找由头,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第三日,每家每户的门上都附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不要妄图揣测我的心意,这只是小惩大诫。 这字,自然是长昀写的。 那天下午里正召集了村民讨论却不明就里,也没有怀疑这所谓神谕其实是人为,但同样也没觉得这事儿与他们想要办的祭祀有关,甚至还去问了林初淮可曾测算好了吉时,早早祭祀或许能换得村中安宁。 对此林初淮并不觉得奇怪,这才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好戏不过刚刚开场。 他告诉里正,三日后的午时三刻是河神娶亲的吉时,届时以选中女子沉水与河神行周公之礼。一切不幸就都会迎刃而解。里正听过后大喜过望,也就将这几日的怪事抛诸脑后。 网,已经铺好,就等着收了。用不了三日里正便会自己取消这祭祀典礼的。 这一日,村中安宁祥和,众人都觉得许是河神保佑,可却不知夜里才是开始。 那夜阴风阵阵暴雨如注,丝毫没有春日的和煦,倒像极了凛冬时节的肆虐。这自然不是什么所谓的神谕或天意,而是气象的自然变迁。这当然也不是林初淮操纵的,毕竟他还只是个凡人。但架不住他是个会看天象判断气候的人。 林初淮当年入国师塔跟着老国师学习过一段时日,虽说是对卜算之事不甚了解,但在天象这方面,放眼天煜无人能出他之右,就连老国师都对此赞不绝口。他在制定计划之时便算准了这天象的异变,甚至还传书进城让贺敬之早做准备安抚百姓,避免人心慌乱加重受灾。 这暴雨不会下很久,最多一夜,对灾情的影响也不会很大。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林初淮才想着利用此来震慑而非转移村民。 天色已变,暴雨已至,林初淮让赵龙换上一身黑袍蒙上面罩只留了一双漆黑的眼便登上里正家的屋顶,这茅草屋顶受了潮后又湿又滑,赵龙一个没站稳险些从屋顶上摔下来,看得人心惊胆战。 村民们起先还只是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这么个黑袍人的存在,赵龙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直到有个小孩子指着屋顶对母亲说“阿娘,里正爷爷家的屋顶上站了个人耶。” 小孩子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对这突然出现的人感到好奇,可看见了的大人却是被吓了一跳,忙拉着自家男人,指向了那处屋顶。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处,一个个的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朝里正家的房子走去,里正一直在屋内收拾东西,忙着抢救被屋顶漏的水打湿的物件,反倒是最后发现的人。 当他发现时,心下一跳,忙高声喝道“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的,快给我下来。” 天知道他这么大嗓门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罢了,表面不慌不忙但内心却是慌张极了。 赵龙沉下音量,按照林初淮的指示缓缓开口“装神弄鬼?本座本就是神,何必要装,看来尔等凡人并不曾把本座的警告放在心里呀。非要给你们点教训才能长记性不成?” 低沉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缥缈不明,又因着狂风带了些诡异的回音,听的人头皮发麻,混在人群中的云书都为此打了个寒战。而林初淮却是满意的一展笑颜,这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里正听了这话一下子脸色煞白。 警告? 那张纸条? 一下就联想到前几日村中的怪事,人呢,最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了。 里正扑通一下跪下就是叩首,口中称着“上神恕罪,草民,草民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您,望您告知,我等立刻就改,立刻就改。对了,过两日还有村中的少女要献与上神,望您笑纳。” 见里正都下跪叩首,村民们跟着跪了一地,都俯首在地瑟瑟发抖。林初淮拉着云书在草堆后看着。 听了这话,赵龙放肆的笑了,那笑声有如擂鼓声震天地。 听的村民们以为有戏,都悄悄松了一口,却不知这气还没舒出去,心就又跟着提起。 只见赵龙大刀阔斧的在屋顶坐下,冷笑一声后才开口道“死不悔改,谁让你们给本座送女人了,想暗害本座不成。” “这,这上神何出此言呀?”里正抬首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又立马低头。 “本座家有仙妻,又是个善妒的性子,你们这几个村子倒好,轮流给本座送妙龄少女,是想让本座家宅不宁好来为祸人间不成。”赵龙这话提高了音量,乍一听还真有怒意满满之感。 而听到这话的林初淮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他让这人编个理由打消村民们要献祭少女的念头,可没让他这么不正经,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跟夏亦峥还真是一个土匪样。 里正一听,这还得了,赶忙又是磕头又是请罪的,“是吾等考虑不周了,还望上神恕罪。” 赵龙点了点似是满意他这认错的态度,“既如此,那日后尔等可敢再犯?” “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如此最好,记得告诉附近村庄的人,莫要再打这件事的主意,这暴雨明日清晨便会止住。记住,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若敢再犯,莫怪本座手下不留情了。” 说完足尖一点运起轻功便往山林略去。 留下一地俯首谢恩的村民。 里正被扶起来时腿还有些发抖站立不住,林初淮看了一会儿,趁着村中人还没有完全散开,便上前假意询问“明日便是吉日了,这娶亲仪式,可还要再继续下去?” “取消取消,全部都取消,此事莫要再提。”里正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林初淮倒是没有计较他的态度,欠了欠身便转身回到了康婶子家。一进门就看见了五个跪在地上的人,连那腿脚不方便的男人都被扶着稳稳地跪在地上。 林初淮先是一愣,然后便赶忙招呼着云书帮他一起把人扶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赶快起来。”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您救了我家芸娘便是救了我一大家子的性命。”说这话的是那个男子,他没有立刻起来,而是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才起身。 虽说芸娘不是他唯一的姑娘,但每个孩子都是他的心头宝,当爹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去送死呢,他对林初淮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 林初淮受了这礼,他知道只有这样这夫妻二人可能才会心安。 此间事已毕,他们是时候该回城去与贺敬之汇合了,但天色已晚,今日怕是还得在此将就着睡一宿才行。 可林初淮等了一会儿,发现赵龙还不曾回来,有些担心这人的安危,毕竟夜色已深,山中可能不太安全,但他想要提灯出去看看又被云书截住,“公子若是去了,只怕才是更不安全,赵大哥是武将出身,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主子不妨再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人还不曾回来,那奴才便去找找。” 林初淮点头坐下了,一炷香的时间转眼便到了,可门外漆黑一片,莫说是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最后还是决定带上云书一起去寻人。 可还没走到村口就看到了那人,林初淮上前道,“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圆满的完成了任务,看来还是你家将军平日里教导的好。” 那人点头,回了句“是。” 声音听着有些古怪,不太像是赵龙的声音但又莫名的熟悉,林初淮心下狐疑。 “怎么不摘面罩?” 见那人不答也没有反应,林初淮亲自上手揭开了面罩。待看到那人的容颜时,原本冷峻的表情一下子定在了脸上。 “怎么是你,赵龙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我这不就来了吗 第15章 那面罩下剑眉星目,笑的开怀的男子,不是夏亦峥还能是谁。 “什么叫怎么是你,说的好像你多不待见爷似的。”夏亦峥轻笑着打趣,倒不是真的不高兴。 林初淮的眼角微动,他刚刚就该想到的,这世上应当是没谁能如他这般的不正经。 “你来江南,陛下知晓吗?”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多半是不知的。 夏亦峥看了他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道,“理应是知晓的。” 什么叫理应?林初淮有些没懂他的意思。 皇帝的那些影卫一个两个的都以为自己藏得挺好,殊不知第一日就已经被自己发现了。若是这样的监视都发现不了,那他也不用带兵打仗了。 “我一旦离京,便会有人禀报给他的。”对于这一点夏亦峥还是很笃定的。 但林初淮却有些担忧,“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的离京,不会有事吗?” 夏亦峥笑的更开怀了,低头凑近他,“怎么,担心我呀。要不是因为晚上想你想的夜不能寐,我至于就这么来找你吗。” 闻言林初淮的脸色有些泛红,这人说话这般露骨,多少有些不知廉耻。 见状夏亦峥也不敢再逗,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爷又不是犯人,他没有拘爷在京中不让离开的道理。顶多是他龙颜大怒一下,不过,这又与爷何干呀。是他先不愿做贤君的,爷自不愿去与他装什么良将,恶心谁呢。” 这话也就是在林初淮面前他才会说,他虽说是对武帝有些许微词,但从不曾这般直白的表露。 听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林初淮倒是不曾训斥他不懂尊卑礼数。皇帝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不值得臣子的一片赤胆忠心。 “不说这个了,提他反倒是给自己添堵。江南的情况如何,灾情可有缓解?”夏亦峥不愿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林初淮,很快便转换了话题。 “不算好,具体原因还没有查明,明日便要回城中与贺兄商量对策。”话题回到正事上,林初淮也就不再计较他先前的逗弄。 “贺兄,是哪位?”夏亦峥贯是个会抓重点的。 林初淮倒是没有多想。 “贺兄是吏部尚书贺敬之贺大人,是我大哥的同僚,与我大哥私交甚好,所以我一般以兄长称之,你若见到可与我一同这般称呼。” 按理来说,贺敬之入朝为官时夏亦峥还没有远赴北境,没道理不知晓才是。但当年的将军府小公子那是半分心思都没花在朝堂上,不认识倒也在情理之中。 闻言,夏亦峥点了点头,兄长的人,那没事了。 贺敬之倒是不曾想到,自己与林景淮的文人相惜有朝一日能被人误会成这样。 交谈了这半天,林初淮才想起来,不对呀,他是出来寻赵龙的。夏亦峥人在这,那赵龙去哪了? 听他问出这话,夏亦峥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我派他去帮我办事了。” 夏亦峥到青州时也未能入得了城门,多方打听才知晓林初淮他们的下落,到时恰好看见赵龙在准备装神弄鬼,见林初淮人不在,简单的询问了两句便把人替换下来。也就是说,后来在屋顶上的人也是他。 林初淮颔首,本来就是他的人,他要怎么安排自己都不会置喙。 “那进去吧。”说完转身便要往村里带,却被那人的长臂环住了肩头。 林初淮的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想将那手拂下去。夏亦峥也感知到了,在他动手前抢先开口,“刚刚一直提气动用轻功,这会儿身上乏力的很,借我靠靠呗。” 但这次林初淮对上那人宛如盛满星光的眸子,却是无情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 这人能笑能闹,还有力气调戏自己,哪里有半点脱力的模样。不愿惯着这人的脾气,林初淮带着云书转身就走。 夏亦峥看着这毫不留情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撑着树干揉了揉胸口才强撑着跟上。 让你嘴贱,非要闹他,这下他不信了吧。 刚刚那话并非是要博得这人的同情,连日的赶路加上刚刚用了武功,在林子里时他就有些精神不济眼前发黑,不然这短短的一段路也不至于走走停停了这许久才到村口。 没能揽着媳妇走,夏亦峥有些失望,但来日方长嘛,他不急于这一时。 到了康家,夫妇二人看着这后进屋的人有些奇怪,之前的不是这人呀。 林初淮看出二人的疑惑,介绍到“这是我……” “我是他夫君。”话说一半就被夏亦峥打断。 康家夫妻俩了然的点了点头,虽说本朝最主流的还是男婚女嫁,但这男子间的婚姻也并不少见。“家里简陋些,还望小郎君莫要见怪。” “不会,野地我都能睡得,这里已经很不错了。”行军打仗,风餐露宿那是家常便饭的事。 康家地方有限,之前赵龙都是跟云书远远的睡在一张床板上,现在总不好让云书和夏亦峥挤在一起。于是镇北侯还是在今夜抱到了心心念念的媳妇儿。 没办法,床太小了,不抱着睡,夏亦峥怕给人挤到床下面去。 林初淮有挣扎过,但是架不住这人力气大,刚想发火就看见这人紧闭的双眸下满是青黑。罢了罢了,不过是一晚,由着他算了。 可是底线就是在这么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一降再降的。 天明时,林初淮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整个人都躺在对方怀里,被抱得紧紧的。 “早啊,长昀。” 夏亦峥早就醒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怀里的人,看着他的睡颜,心底是少见的安宁。 刚醒时的林初淮睡眼惺忪,带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柔顺,待人彻底清醒了,忙从对方怀中挣脱。感受他的动作,夏亦峥立时就放手了,也没跟他犟,这人面皮一向薄,要是又惹恼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透过日光看他的背影,发现耳垂竟是有些红,这才到哪啊,就这般害羞了。 早膳十分简单,一人一碗稀粥,半个馒头,倒不是因为贫穷或是节俭,而是粮食实在是短缺,每人每天能有个六成饱就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林初淮有些怕夏亦峥吃不饱刚想把自己那半个馒头再分一半递过去,就看见那人已经伸过来的手和手中还没动的半个馒头。 “我不喜欢馒头,你吃。”这理由就有些假了,在行军时树皮都能吃,更何况是白花花的馒头了。 林初淮当然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可康氏却是显得有些局促,“家里,家里只有这个,委屈小郎君了。” 夏亦峥一愣,倒是没想到竟会引起这样的误会,张了张口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 林初淮接过他手中的馒头,将那馒头泡进粥中,待泡的有些软了才递回去,而后偏头对康氏说道“不是馒头不好,只是他胃脘不适,吃不了太粗粝的。” 有林初淮搭好的台阶,夏亦峥只好顺势接回了碗点头称是。 用完早膳,一行人便向康家夫妇二人道别,出于礼仪,林初淮也没忘了去知会里正一声。 那里正对这几个外乡人的观感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多差,没说什么就让人走了。 到青州城楼下时,这次那个守门人没再拦着,想来是贺敬之提前打好了招呼。 城内虽没有客栈那中年男子说的饿殍遍地,却也是荒凉的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街道上没有曾经摆摊的商贩,没有城市该有的浮华和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断了半截的门板和早已倒塌的酒旗还有躺卧在街边不知是否还有气息的乞丐。 明明城中还有着许多住户,却仿佛像是一座空城,明明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地面却并没有积水。 这个点的府衙也冷清的很,人们连温饱都难以解决,更别提去有什么民事纠纷了。贺敬之下榻的刺史府就在府衙的不远处。 到时云书上前说明来意,便有人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府上的用人少得可怜,少用几个人便能省下不少的口粮。 贺敬之就坐在堂前与青州刺史谈论着救灾事宜,见林初淮来了忙替他引荐,当然也没忘了夏亦峥,虽说夏亦峥可能不认识他,但他却是对这个少年将军颇有耳闻的。 几人互相见了礼便坐在了一处。 林初淮心中有许多疑问,比如城中干燥的地面再比如来时的荒凉,这一切都显得不同寻常。 与客栈中那中年男子所描述的景象有同亦有异。 听得林初淮的疑问,贺敬之与那刺史的脸色俱是一变,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半晌,贺敬之才开口。 “你所听闻的青州之景,确实不假。但那是半月以前的青州。江南春日多雨水,一场又一场的暴雨导致水位上涨溢过河堤,便有了现今的水患。但因着年年如此,护城河和城中的水利系统日臻完善,虽说无法杜绝水患,但受灾情况也没有那般的失控。最初,不,即便是到现在城中也不曾被洪水冲刷,这也就是为何城中并无积水的缘故。” “既不曾受水患之苦,那为何城中如此荒凉?”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看着笑的一脸傻相的鹅子:抱到老婆了就这么开心? 老夏一脸惋惜:唉,这样的快乐你这种单身狗体会不了。 某棠的拳头硬了,好想一拳打他脸上。 第16章 贺敬之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因着往年的经验与教训,城郊的农田都是特意加高且离河岸有一定距离的,照着这样的做法,过往三年农田的受灾面积不超过总面积的三成,因而城中并没有刻意去屯粮,但今年被淹的田地足足有将近九成,余粮虽是不少,但今春却难有收成。三十万百姓的口粮,无异于是坐吃山空。” 说到这里,贺敬之顿了一顿喝了口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见他实在是难以启齿,青州刺史江寒接过话头继续了这个故事,“如此一来,城中缺粮便是必然的局面,朝廷提前准备好的粮食给百姓们分一分也勉强是够的,但这并没有考虑到城外村中的百姓。年年村中农户都是基本可以自给自足的,但今年城外洪水不仅淹了农田毁了存粮更是冲垮了房屋,村民们无家可归亦无粮可食。我与敬之思虑再三决定开城门让城外的百姓暂时入城安顿,至少不至于流落荒野。但也就是这个决定导致了后面一切的不幸。僧多粥少尚且抢食更何况是饿到极致的灾民们呢。那日,城中动乱,血流满街,这些痕迹虽然都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但那日亡者惨厉的尖叫与哭嚎却一直萦绕在我们的耳边挥之不去,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那些枉死百姓的冤魂索命。” 那确实,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开城门放难民入城的决定是他们下达的,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他们都难辞其咎也难以释怀。 那日,贺敬之眼含热泪下令动用全城的兵力镇压了这突如其来的暴动,将这一切的血腥封锁在一城之内,他与江寒亲手埋葬了死者的遗骸,尽量安顿了幸存者。但这场动乱却给青州百姓留下了极深的阴影,至此街道少有人至,他们也下令封城。 不仅仅是因为粮食短缺,更多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事谁都不愿再经历了。 可城外当时没来得及入城的人却并不知道这场意外。贺敬之不愿意宣扬是不想牵连更多无辜的村民,他相信人性本善,只是可惜走到了穷途末路。 听完,几人都沉默了。 细究这些原因虽能解惑,但于解决眼下的困境却毫无助益。 “贺兄,我在村中耽搁的这几日你可曾有收到朝廷的回复?”过去的事林初淮无能为力,现下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挽救伤害。 “不曾,算算日子按理说应当是该收到回复了,但至今还没有,再等一日应该便能收到了。”贺敬之也为此心焦,城中存粮本就不足,不仅要供养一城百姓还要分粮去支援村庄,本就难以为继。若是朝廷增补的粮食不能在粮绝之前送到,只怕之前的惨剧还会上演,而这一次恐怕即便是动用全城的兵力都无法镇压。 三十万百姓的集体起义,没有人能料到后果究竟会是如何。 而贺敬之向皇帝说明灾情,请求增补赈灾粮的奏折就压在御书房萧煜的案几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光明日,便是再过三日他们也不会收到朝廷的回复。 刺史府的晚膳并不比城外村子里的丰富,这两个当官的俱是能体察民情且爱民如子的,若是可以,只怕他们是宁愿自己饿着也想要为灾民们多省下些口粮,更别提是奢侈的大鱼大肉了。 晚间卧房,贺敬之将林初淮和夏亦峥安排在了一间,两人是名义上的夫妻,这安排倒是合情合理。 许是想着白日的事,林初淮的心情有些烦闷,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能入眠,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放空了思绪。 夏亦峥也没睡,他心底的担忧并不比林初淮少半分。 “睡不着吗?”率先打破寂静的是夏亦峥,这样的气氛太过于沉闷,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嗯。”林初淮偏头看向了他,似是没注意到这人竟也没睡,一时有些错愕。 “那与我一同出去转转,透透气如何。” 有时候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是会憋出病来的,他的长昀一直是个心思重的,他得替他纾解一番心中的烦闷才行。 夜色深了,春日虽已不是逼人的严寒,但也还有些余威在,不穿的厚实些也是极易生病的。 夏亦峥又看着林初淮多加了一件大氅才与这人一同出门。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心底愈发的凉了。 路边,有冻死的枯骨,有瑟缩的乞丐,有繁华世像下他不曾见过的辛酸。 夏亦峥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不仅没能让他放松还白白招他心痛。 “外面现在挺冷的,要不我们回去吧。”他不想让他的长昀更加难过。 闻言,林初淮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替对方披上,“再陪我走走吧。” 夏亦峥拢着身上的大氅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真的嫌冷啊。 叹了口气又将衣物披了回去,他揽住这人的纤腰将人带上了屋顶。 林初淮上了屋顶的一瞬有些措手不及,刚想让那人带他下去就听得“在这坐着,我马上就回来。”而后,便见那人飞身下了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但很快那人就提着两壶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烧酒回来了。 “长昀,有时候一醉解千愁。”夏亦峥将那酒递了过去,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愁闷是大醉一场解不了的。 林初淮看了他两秒,接过酒取下瓶塞就往口中灌,却被那呛喉的辛辣激起了一阵咳嗽。 他一贯是不喜饮酒的,酒饮多了既容易失礼也容易失态,更何况他的酒量一向不好。 但今日他想要放纵自己,待咳嗽平息后,他将那酒尽数饮下又拿过夏亦峥手中的那壶。 夏亦峥自是不会拦他,这两壶酒本就是为他一人准备的。 酒气上头,林初淮连脖颈都是一片绯红,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乖巧。 这壶酒喝了两口就被他放下了。 这夜的天空很黑,没有星星亦没有月光。 林初淮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靠在了夏亦峥的肩头,人已是有几分醉意了,但思绪还没有完全混乱。 “你知道吗,我十五岁那年状元及第,十六岁时不费一兵一卒替陛下平两川灭东夷。朝野上下谁不说一句林家三郎有经世之才。曾经我也觉得我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给天下百姓安宁,但这次来了青州我才发现是我太天真了。这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也愈发明白那些所谓的经世济民不过只是一种宏愿,一种空想。真正的民间疾苦远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那嗓音带了几分沙哑,就像是受困的幼兽寻不到出路时的嘶吼。 夏亦峥扶住他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这次的林初淮没有挣扎或是躲避,现实让他明白他曾经设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青州的动乱,百姓的不解让他一直以来的信仰趋于崩塌,他的努力真的能给百姓带来幸福吗,他真的有那份能力吗? 他需要这么一份支撑,支撑他矢志不渝的走下去。 “你来时应该看见了,城外村子里在准备用女孩子给河神献祭,愚昧吗?很愚昧吧,但我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所能求助的一切都难有回音,他们才不得不求助于诸天神佛。” 喝醉了的林初淮变得有些多话,这要放在往常他是绝对不会与人说这些的。 夏亦峥看着怀里闭着眼睛似是在逃避着什么的长昀,心间有几分酸涩与疼惜。他用劲搂了搂怀里的人,“长昀,你还年轻,你能够为这个国家为这些百姓做的还很多。青州的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年轻?可是你十六岁就已经能够平定北境,守护万民了啊。”林初淮抬头,从他的角度看见的是这人略有些青须的下颌。 夏亦峥轻轻笑了一声,林初淮听见了他胸腔的震荡,他仿佛听见了热血奔涌的声音。 “所以长昀,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守着。我等你,等你与我并肩,看山河锦绣国泰民安。” 长昀,即便是一场必败无疑的战役,只要身后还有一个百姓活着,我便不会退缩。我知你亦是如此,即便今夜你感到彷徨,但明日你依旧还是那个满心百姓的状元郎。 虽千万人而吾往矣,这大概会是我们的坚守吧。 但这次他却没有听见怀中人的回答,低头再看时才发现人已经睡了过去。 他长舒了一口气,将人轻轻背起,却没有注意到趴在他背上那人睁开了一双带了些迷离的眼和那眼中道不明的情绪。 到了房中,夏亦峥将那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打来一盆清水替他轻轻擦拭着面庞,醉了的长昀很乖,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淡漠。 夏亦峥看着他的睡颜,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满足,他的长昀虽然看起来沉稳可靠,但本质上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一如当年,不论面上多么沉稳的与他谈论尊卑礼数,但私下也会小声的说自己打不过一样。 年少相识,倾尽平生。他夏亦峥这一生算是栽在这么个小顽固身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没有趁人之危,没用的东西 老夏:爷是正经人,谁都跟你一样 很好,又是被鹅子气死的一天 第17章 灯火下那人的唇色如烈焰般勾人,夏亦峥魔怔了似的俯下了身却又在离那处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可以,他不可以这般趁人之危。 但心底却仿佛关了一头猛兽一般难以自持,最后轻轻伸手在那唇上捻了一捻。那人的眉心微蹙,似乎是被弄疼了发出轻轻的一声“唔。” 吓得夏亦峥赶忙松手,见人没醒又是自嘲一笑。 出息,亲都不敢亲,自己的胆子何尝这般小了。 又是这样一言不发的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心痒难耐,在那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才在他的身边躺下。 翌日天明时,林初淮只觉得头痛欲裂,看向身旁还在酣眠的人,一些零碎的片段浮现在脑海中。 他隐约记得自己是靠在这人的肩膀上,跟他说了些话,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喝酒误事,此言倒是不虚,林初淮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宿醉的感觉才消解了些许。 这酒,他是断然不会再碰了,要是再有下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夏亦峥要是知道他这心路历程,一定会指天发誓,即便再有下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当然有些在林初淮看来不太好的事,在他眼中那可就不一定了。 待夏亦峥醒后,林初淮的态度一如往常,就好似昨夜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两人简单的用了早膳,却是相对无言,虽说是谁都没提但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贺敬之与江寒往周边村寨去送粮与考察灾民现状去了,虽说是不被理解但这事儿他俩却是一天都没落下。 当官在他们看来,求得从来都不是俸禄与官威,甚至不是被百姓理解与拥戴。他们都是凭着一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问心无愧便足够了。 城中坐镇的官员都不在,那城内分粮与安抚百姓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夏亦峥夫夫二人。 青州的粮仓原分为两处,一处建在城北与护城河相近,为的是防火。一处建在城郊供日常取用。 城北的粮仓在灾情伊始便已开仓放粮用于救济百姓,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他们要取粮便只能往城郊去。 城郊那处,在那远离人烟的偏远地方,要想不耽误事,还是得骑马去才行。 再次与夏亦峥同乘一骑,不知为何,林初淮的内心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别扭劲儿,反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许是事态紧急的缘故,这一路上身后这人都规矩的很,既没贴上来也没说些令他不知所措的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人其实早已是心痒难耐。 怀中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而他身上的清香就这么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翼间令人心折,一低头便能看见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夏亦峥努力的吞咽了一下,赶忙别开眼看向前方。 不能再看了,再看该出事了。 林初淮身上的香其实并不明显,他一向不喜炽烈张扬的明香,而偏爱恬淡清雅的暗香。从小到大熏衣都选用沉香。沉香一贯是清甜中带了凉意,花果香中又有一丝奶味,初闻时不觉有什么,但香味却是“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的沁入心脾。 这不,就令人心醉了。 这一路,林初淮不觉得有什么,但美人在怀却偏要做柳下惠的夏亦峥就显得难熬多了。 好不容易到了城郊粮仓,夏亦峥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那气息就喷在身前那人的耳后,惹得那本欲下马的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偏生这罪魁祸首还没发觉,自己先下了马后还不忘伸手想接那人下马。 林初淮没理会他伸出的手,自己小心的从马上下来便往粮仓去,也不管身后这人是否跟上了。 城郊的粮仓修建的规模很大,不难想见往日盈车嘉穗的光景。 江浙熟天下足,这从来都不是一句妄言。江南的粮食产量一贯是以高产且品质卓绝闻名天煜的。但这同样也意味着一旦江南的收成难以保障,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粮仓贺敬之是派了城中将近一半的兵力把守的,本来倒不是为了防谁,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林初淮将贺敬之给的腰牌递了过去又被盘问了一番才得以入内。 仓内余粮以翁罐密封,一排排一列列的整齐摆放在粮仓的角落,乍一看去只占了小小一隅。 与这诺大的粮仓相比,好似沧海一粟。 “现下这粮仓中还有多少石粮食。” 看着这景象,林初淮觉得贺敬之说的最多半月只怕还是夸大了的理想情况。距离上次已过五天,不知还能撑多久。 那粮仓的管理者取了书册,细细一算,回道“还剩大概一万五千石,粗略估计还可以够城中百姓八日左右。” “不够,就算是两万石粮食也连五天都难以支撑。”夏亦峥想都没想就回道。 林初淮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尽管自己精通算数也没有这样快的,这人几乎是不过头脑的脱口而出。 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夏亦峥解释道,“我军中将士的数量也是三十万,与城中人数相当,每人每天食粟三斤,八日全军大概需要六万石粮食,即便城中百姓饭量不及士卒,每日按一半计算,那也至少需要三万石。” 五日,都难以维持吗? 林初淮有些为难,下意识的看向了夏亦峥。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这般信任他了吗?待回过神来林初淮有些心惊。 “先取三千石煮成稀粥,今日先这般,兴许明日朝廷便有粮到了。” 三千石,一人一斤多一点,算上女人孩子和老人饭量小一些,也勉强能有个半饱了。 “就先这么办吧。”在经验上,林初淮自认是不如这人的。 那管理粮仓的人按照夏亦峥的吩咐取粮装车往城中运去,粮食到往日分发之地时已近晌午。 林初淮预想之中的抢粮甚至连人群的骚动都没有,城中的民众都是安分的排队取粮,秩序几乎是不需要维持的。 想来是之前的动乱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林初淮既欣慰于眼前的景象又对灾民们的遭遇有着深深的同情。 今日的粥,煮的有些过于薄了。 而不远处人声有些喧闹,看起来是往这处粥棚来的。夏亦峥的第一个反应是起身将他的长昀挡在了身后。 看着突然挡在身前的人,林初淮微怔,撤步从那人的身后移至身侧。 来人看样子并不像是来闹事的,一群体格健硕的男子簇拥着一个走路尚且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是城中名门望族家的老祖宗,在青州这一带颇有名望,粮仓中现有的粮食有将近半数是这户人家捐赠的。 只是不知这一向鲜少出府门的老夫人来此是为何事。 出于对长者的敬重,林初淮亲自去搬了座椅请老人家坐下。 这老者在族中晚辈的搀扶下落座后对林初淮颔首示意。 “老身夫家姓严,今日不请自来,打扰大人了。”这严家太夫人的姿态放得很低,并没有长者仗势欺人的样子。 此前众人虽不曾见过林初淮,但看气度也知这人是能做决断的。 “严老夫人严重了。” “老身此次前来只是想替这全城百姓向大人求个准话,青州城上下皆知江刺史与贺大人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我等也并非不识好歹,青州并不需要一直被救济,新的粮食已然播种,只需最多三月之粮,待到秋日便可自给自足。” 供给三月粮食这是朝廷从未开过的先河,从前江南灾患只是短期缺粮,农事生产从未断绝因而只是救急。 “严夫人,此事恕在下暂时不能许诺,拨粮一事还需上书请示陛下,先前有关增加粮草的文书已送达抵京,不日便会有回复。” 林初淮不能够盲目的给百姓画饼,即便先前的请求朝廷允了,只怕也不过一月之粮。 严老夫人沉思片刻,“好,那再给大人两日如何。并非老身想要咄咄逼人,而是城中究竟还剩多少粮食老身心中也是有数的,若是不能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只怕……”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林初淮心中却是一清二楚。 “可。”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也只能是暂且应下,朝廷即便是只有一月之粮也可以缓解危机,剩下的再与陛下细说便是。 得了准话,众人也不与他过多为难,都是领了今日份的口粮便回去了。 两日,希望能够给出令百姓满意的答复。 林初淮看着大锅中一勺下去都没有多少米粒的粥,心中有些愁闷。纤长的睫毛轻垂盖住眼底的情绪,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指尖深深陷进肉里却没察觉出半分疼意,人已然出神。 还是夏亦峥将他那骨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手小心的抬到眼前时他才反应过来。 “做什么,把自己掐成这样。” 林初淮的手是一双典型的文人的手,但又不同于寒窗学子,他的话虽不算娇养但也是没干过什么重活,除了骨节处有长时间握笔而留下的茧子以外,一双手干净漂亮的过分以至于一点点掐痕便显得十分明显,看得夏亦峥是打心眼里心疼。 将他的手抬到齐眼的高度,小心的用手摩挲了两下又轻轻的吹了两口气,弄得林初淮觉得有些痒。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长昀是属于那种少年老成的人,本质上其实还是有点十八岁的娇气的,并不是真正的古板。 我好想写甜甜的恋爱。手动加速剧情线,争取早日让他俩也甜起来,不能只有老夏一头热。 第18章 待意识到身侧还有旁人在看着时,林初淮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无碍。”一时不察竟是让这人将自己的手牵了过去。 看着那人的动作,知他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此举不妥,夏亦峥也不曾气恼,颇为自然地放下了还举在半空中的手。 “无碍便好,若是心中还不舒坦就用我的手,我这皮糙肉厚的才是真的无碍。”话呢,夏亦峥是点到即止,要不以这人的性子指不定又要恼了。 长昀这人,越是相处就越能发现他骨子里那种别扭劲儿。外表看来最是冷淡端方,矜贵守礼,但内里也是最不经逗的,说到底还是林相夫妇二人护的太好了,这以后,便由他来继续护着吧。 知他守礼,那便不越雷池予他最全的礼数;知他自尊,那便默默守护许他并肩执手。 两人就在这粥棚喝了一两碗白粥应付了一下午膳便回了刺史府,回去时贺敬之二人尚未回府。 午后,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天边惊雷甚是可怖,雨势来的汹涌但去得也很迅速。 云开雨霁,却没能见天边飞虹,想来着实是可惜。 檐前落雨,朦胧水汽,轻声滴答间不知是迷了谁的眼,林初淮就这么坐在堂下听雨,这段时日一直紧绷的心弦也难得的有了一丝舒缓。 雨滴落下荡起一片涟漪,这一刻心是静的。 夏亦峥就斜靠在廊柱上看他的长昀,听雨品茗这等雅事他是半点也体悟不到快感,若是放在寻常怕是还不及榻上酣眠更得他心,但堂前那人眉宇间的安宁是他终其一生的追寻,莫说只是看上一会儿,便是在此待上一辈子想来自己也是愿意的。 可惜啊,宁静的时光终归短暂,更多的无奈还是填补了生活的空缺。 “公子,府外有人说是要送信给您的。”云书小跑着进了庭院,水花溅的衣衫上满是泥点子。 林初淮霍然起身,言语间带了一丝喜意“速去将人带进来。” 这时候送信来,多半是朝廷的回音。 夏亦峥闻言也站直了身子往堂前走,心底暗暗希望传来的消息是能让长昀消愁的才好。 那信差进了院门向林初淮行礼,口中称的却是“三公子。” 闻言林初淮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眼前这人他瞧着有些面熟,再细细一看这不正是当年阿姐身边的侍从,后来随着阿姐一同入了东宫的那个吗。 他来此,莫不是阿姐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林初淮心下不安的很,脸色也是随之一变。 好在那信差很快便递上了林歆禾的信,这信长昀拆的有些着急,但信纸上的内容却是出乎意料的短小。 信从指尖飘落,正落在夏亦峥的脚边,见这人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赶忙捡起信纸,待读完内容后面色也沉了下来。 真是疯了。 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长昀,莫要再等朝廷的粮食了,我亲耳听闻,他说不会再给江南送粮了,他说这一局面虽非是一早布好的局却是意外之喜。” 落款是林歆禾,信中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萧煜。 “为何不予江南粮食,这天下万民难道都不是他的子民不成。”林初淮不解,更是不明白这所谓的意外之喜是何意,这话亦不知是在问谁。 刹那间乌云蔽日,似是又有倾盆大雨之势。 夏亦峥闻言却是垂眸若有所思,皇帝所喜之事不知是否与他想到了一处,但愿不是,倘若真是只怕他少不得得如那昏君的愿。 这做帝王的能狠下心来置万民于不顾,可他却不能,更确切的来说是不忍。 堂前的气氛一下子凝固到了冰点,贺敬之与江寒一进门便看见了沉默无言的几人。 “怎么了这是,是城中有人闹事还是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这话贺敬之是问林初淮的,他与城中百姓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也大致了解,很多都是明理的人,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才是。 那信就这样被交到了贺敬之的手中,江寒也站在他身侧看完了全部。 纸条上的内容同样令他们生疑,这件事说不通也没有道理呀。 林初淮看出了他们的疑虑,补充了一句,“这信,看字迹确实是出自我长姐之手。” 闻言贺敬之二人虽不解却也不再怀疑,这信既是出自林贵妃之手那想来消息不假。 而林歆禾听得这事属实只是一个巧合,那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那日,她熬了滋补的参汤要往御书房送去,虽说她与萧煜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她到底得为她的郢儿做打算。 到了御书房门口也没人敢拦她,能在皇帝身边供职的个个都是人精,谁不知晓这林贵妃是这宫中最不能得罪的人。 她挥退了一众太监宫女便想着自己进去,不料却听得门内的交谈声。 李安这日病了,御前当值的是个资历尚浅的,也不知这种情况是该拦着后妃不让进的。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让林歆禾听了个全部。 里面的人,是今上的亲舅舅,安国公顾幕。 “舅父可知朕此番召您进宫所谓何事。”萧煜说这话时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臣不知,但想来应当是能让陛下心情舒畅的喜事。” 安国公对自己这个外甥一向了解,喜怒太形于色,本不是个做皇帝的料。 “不错,江南今年水患严重,贺敬之上书求粮,朕本欲批复,但转念一想这青州可是个好地方。” 青州是个好地方?安国公乍一听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但皇帝也没打算挑明,就差把等着你自己体悟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青州比邻冀州,那不正是探子回复的夏亦峥…… 顾幕猛然瞪大了眼睛,此举,此举不免太为冒险也太不拿百姓当回事儿了,若是夏亦峥没能如他所愿,那青州几十万百姓又当如何。 “看来舅父是懂朕的意思了,这青州一事于朕而言乃是意外之喜,那朕搁置贺敬之的折子,依舅父之见是否是明智之举呀。” 这话明着是在问,但实际上却是不容辩驳。 江山不幸,得君不贤。 安国公咽下心中的不满,违心地答道,“陛下圣明。” 林歆禾虽是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抓住了关键词,这人不欲放粮亦不欲救青州数十万灾民。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太子哥哥了,早就不是了。 她提着食盒蓦然转身,在宫门口叮嘱那小太监,“今日本宫来过之事莫要向陛下提及半个字,否则别怪本宫心狠。” 林歆禾待宫人一向是谦和的,鲜少有这般不留情面的时候。那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称是。 她不能在这久留,这消息还得早日告知长昀才是。 鸿雁传书,还望他早做打算才好。 可青州如今境地,若无朝廷增粮,根本就是山穷水尽,又该如何做打算。 林初淮空有其才,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许诺的两日竟是成了一场笑话。 众人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之际,夏亦峥闭了闭眼,思虑良久才道,“还有办法。” 林初淮猛然抬首望向那人,眼底有一丝期盼,就如濒临干涸而死的鱼看见了最后一滴水。 夏亦峥却没有立刻给他解释,而是唤了赵虎来,“你往冀州去一趟,去告诉赵龙,粮食清点完后派人运到青州来,务必小心确保安全送到。” 赵虎闻言一怔,“可将军,那些粮食是……” “照做。”话刚说一半就被夏亦峥打断。 赵虎显然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也只能抱拳称是。 粮食,这人是从何得到的粮? 看出了这几人的疑惑,夏亦峥看了江寒一眼。似是明白了他的顾虑,贺敬之开口道“江大人与某是旧交,将军可以信任。” 又见林初淮冲他轻轻颔首,夏亦峥才开口道,“是军粮,是这么些年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攒出来的备用军粮,防的就是眼下这种朝廷不愿增粮的情况。” 萧煜对他的不满早有预兆而并非是一时兴起,战事在即,这些粮食原本应当运往北境。 “那陛下所喜之事便是料定了你会拿军粮来救济灾民。”问这话的是贺敬之,这一猜测颠覆了他的认知。 陛下多疑他早有耳闻,但如此行事不免荒唐。 “不错,他倒是了解爷,跟爷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要就给他,棋差一招,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亦峥这话说得洒脱,但实际上如此一来他这经年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 登时几人具都无言,林初淮却是拽着这人的袖口将人拉回了房,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这般失态。 夏亦峥是丝毫不反抗的就任由他拉着。 到了房中,林初淮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将粮食全部用于赈灾,若北境战事再起你又当如何。你这是在,唔。” 夏亦峥抬起一根手指按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眼底的光却是亮的吓人。 他笑得很开怀,胸腔都在震动,末了才轻声说道,“长昀,不要为我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看向小林,一脸慈爱:你动心了 小林:我没有 某棠:不,我说你有你就有 周三我一定让他们亲亲,还不是意外的那种 第19章 “我不是在为你担心。”林初淮偏头躲过这人的手指,脸色有些微微泛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但言语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好好好,你是在为了军中将士,为了日后而担忧。”这话说的有些敷衍。 “你既知如此,那又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他抬头正视着这人的眼睛。 那双一贯含着笑意与几分不正经的眸子此刻却是严肃深沉,只一眼就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夏亦峥难得的正色道,“长昀,我们别无选择,哪怕明知这是他设好的局,却也只能心甘情愿的往下跳。” 那一刻,林初淮看懂了他的无奈,语气一下子放缓了,“那你想过后果吗,如果日后因为缺粮而兵败,百姓们责备的不会是朝廷,而只会是你这个将领,只会觉得是你无能,一切的过错都会成为萧煜拉你下马的把柄。” 夏亦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但一切的答案都在这对视的不言中。 “所以长昀,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守着。我等你,等你与我并肩,看山河锦绣国泰民安。” 这样一句原本在脑海中模糊的话语在这一刻清晰,林初淮一下子就记起了那夜的对话。 是啊,这人如何能不知后果,只不过是他选择了默默承受一切。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人跟他记忆里的样子有了些许不同。看多了他顽劣不堪的不正经样,而他的那些英勇事迹又更多只是听闻,他发现自己从不曾真正的认真了解过这人。 这个年少挂帅,镇守边疆的小将军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拿雪团子欺负自己,会恶意捉弄自己的少年了。 而今的他,站的比自己更高也更能给百姓他们想要的安稳。 林初淮上前环住了他的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抱人,他说不清自己这一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像寒夜中的一只飞蛾看见那一簇点燃他心房的火苗,就这么傻傻的扑了上去,因为在这一刻他觉得这火是冷的,他想要给予他温暖。 “扑通扑通”,他将头贴近他的胸膛,清晰的听见了这人心跳加速的声音。 夏亦峥就这么张开着手,一时间有些无措,待回过神来轻轻的将手落在怀中这人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哄道“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前线如何还未可知,朝廷也不一定会断粮不是,更何况北境这些年也有一些存粮,情况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他觉得自己抱他,只是因为担忧这个?还给自己拍背,是把自己当成孩子了不成。 但林初淮心中也清楚他这些话只是说来哄自己的,既然萧煜这么算计好了,那战事再起时朝廷该有的军饷只怕是很难到位才是。 他从这人怀中出来,倒了盏茶小口小口的饮着,只觉得刚刚的自己着实是有些冲动,做出来的事情也不像是自己往常会做的。 但在看到桌子旁杵着的那人时,林初淮一下子乐了。这人自刚刚被自己抱后就有些不对劲,准确来说是无措。 平日里逗自己的时候那是百般不正经,换自己主动了反倒是这副模样,有意思的很。 林初淮饮完这手中的茶便往堂前去,刚刚直接拉了这人回屋实在是有些失礼,而夏亦峥也从刚刚的愣怔中回过神来了。 这堂中坐着的两人还如之前一般,也没为这事儿生气,毕竟人夫夫二人有些私密的话要说也在情理之中。 夏亦峥既要用军粮解青州之急,那眼下的困境也算是暂且有法子渡过了。 两日之期很快便到,没等林初淮去严府,这严老夫人倒是自己先登了刺史府的门。 往堂前一坐,也不说虚的,开口便是求那个答案,“不知大人先前答应老身之事可有回音。” 林初淮让云书上茶,有了解决的法子再开口时自然不会如先前那般慌乱,“之前老夫人替百姓所求的三月之粮,不日便会抵达青州。” 闻言,那严氏便是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老身在此多谢皇恩浩荡。” “谢皇恩浩荡,那老夫人怕是谢错人了。”林初淮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但其中的不忿却是明显的很。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 那严氏倒是不明所以,有些疑惑,“不知大人言下何意。” “朝廷亦是缺粮,这粮食本是给北境将士备用的军粮,你若要谢,该谢做这决定的人才是。”真正的原因,林初淮没有说出口,他还是给帝王留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严氏看了看堂上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夏亦峥看了林初淮一眼又看了看老者,叹了口气才说道,“您不必道谢,能救万民本就是为官为将者的职责所在。” 严氏听得这话有些明白了,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起身便要下拜,“老身替青州三十万百姓,多谢将军高义。” 夏亦峥自是赶紧上前去搀扶,好不容易才送走了严氏。 看了林初淮一眼,有些无奈但也不算是责怪,“你又何必与她说这些呢。” “坏事做着还想白担美名,天下缘何有这般好事。”说到底不过是替他觉得不公罢了。 这般冲动可不像这人的性子。 夏亦峥其实并不在乎百姓们知不知晓真相,这些事在他看来都是次要的,只要事情可以解决百姓得以安乐便足够了。他做这些,求得不是谁的感激亦或是答谢。 以他对林初淮的了解,他们是同类人,本不会去特意强调这事是谁做的,可看样子他的长昀似乎是在为他不平。 夏亦峥的猜想倒是无比接近林初淮的内心,这事如果是自己做的,他还真是不在乎会不会被误会,但他就是见不得明明这人承受了这许多却还得为皇帝的功业添砖加瓦。 又过了一日,赵虎押送的粮草便抵达了青州,看着空荡荡的粮仓再度被填满,林初淮一直提着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不再为百姓的温饱发愁,那他也是时候该去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了。虽说扣粮一事是萧煜主观为之,但今年不同寻常的水患却不会是他所为,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夏亦峥陪着他寻访了周围的许多村寨都不曾找到缘由,最终二人决定沿河往上游去冀州看看。 冀州这地段,虽说也处在江南却不怎么受水患影响。 林初淮一行四人在青州城门外同江寒道了别,此间事已经了结,贺敬之也该回京述职了。 冀州并不远,只不到两日便到了,到时是赵龙在城门口迎接的。夏亦峥在冀州有置办屋舍,一行人倒是不用去挤客栈。 这屋舍坐落在闹市,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门头题字写的是夏府。 才刚到门口,就有一个管事领着几个仆从出来见礼,张口便唤夏亦峥老爷。 他在冀州一向是鲜少露面,大部分事情都是交由手下来办,请的仆从只知道主人家是个做香料生意的大户人家。 夏亦峥还有些事要询问赵龙,便让赵虎陪林初淮先去看看住所,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地方还可以现改。 院子的设计倒是简朴清雅,深得林初淮的心意。 只这正院的命名有些意思,慕淮院。 见人一直盯着那牌匾看,赵虎挠了挠头解释道,“是不是字有些登不得台面,但那是将军亲手题的,算算日子大概是三年前这院子刚刚落成的时候。” 这字,确实是与这院落的清雅不搭,笔锋太犀利,显得过于粗狂豪迈了一些。听闻是那人亲手所题,那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院名容易令人浮想联翩,不过既然是三年前所题,那大概与自己所想不同。 林初淮刚想提步往院内走就听得赵虎这大嗓门喊了声将军。 “行了,不用陪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赵虎抱拳便准备离开。 “等等,回来。” 闻言,已经走出去几步的人立马停下转身等着下一个命令。 “这里没有将军和大人,只有江南富商夏铮,懂了吗。”既要暗访就不该暴露身份。 “是,属下明白。” “嗯。”夏亦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见赵虎消失在转角,夏亦峥才回首看向身边的人,“对这住所可还满意。” 林初淮轻轻颔首,“甚好。”比侯府的设计要好上许多。 “那怎么站在院外不进去看看。”说着这话,夏亦峥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当初题的匾额。 当时没觉得,现在看这字竟觉得有些扎眼,自己这文学造诣到底还是不行。 可长昀不就在身侧,这字若是由他来题想来是会更有意义的。 “长昀,你觉不觉得这牌匾上的字与这院子的布局不太协调。”夏亦峥还不知道赵虎把他的老底都揭了。 “还可。”既是知晓这字的由来,即便真的觉得不好,林初淮也不会明言。 还可?这让他怎么继续下去。 夏亦峥顿了一顿,“可我觉得不太行,不知这院落可曾有幸能得长昀的手书。”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开心,被老婆主动抱住了。 第20章 林初淮看了他一眼“好。” 挥毫泼墨间,不多时慕淮院三字便跃然牌匾之上,跟他这个人一般清俊挺拔。 这次林初淮没让夏亦峥来评判字写的如何,而是自己盯着那匾额看了许久,最后满意的点头,“挂上吧。” “嗯。”夏亦峥也没去喊人,而是自己取了梯子去挂上,下来后又退到院门外仔细端详了半天,笑的有点傻气。 像极了林歆禾曾经养过的一只女真那些游牧民族进贡的犬类,看着就不太聪明。 林初淮看了这人两眼就没再看了,转身就准备往屋中去,生怕回去晚了会被传染了傻气。 没眼看没眼看,昨日才觉得他的形象高大了些,今日就又回到了原型。 夏亦峥跟进了屋中,见那人准备收拾行李便接过他手中的包袱,迫使这人正视着自己的眼睛。 林初淮自是不会幼稚到去同他抢包袱,顺势松了手问他“何事?” 夏亦峥笑的放肆,甚至是带了几分匪气,“看见慕淮院这三个字,没点联想?” 成亲这许久,两人的关系还止于牵手,最出格的还是那个无意之间的脸颊吻。夏亦峥觉得自己内心的欲望有些关不住了,他不想再与这人兜圈子,他想要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摆在这人面前。 然后,正大光明的去索取他渴望的一切,从身到心。 林初淮被他问的一怔,说来也巧他看见这匾额的那一刻心底就觉得这慕淮二字怕是与自己有关。但三年前这个时间节点怎么都说不通才是。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不想因自作多情而自取其辱。 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夏亦峥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罢了,自己看上的人,无论如何都得宠着。 “慕淮院看不明白,那要是改成悦淮馆是不是更清晰一些。” 夏亦峥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文采恐怕是都用在这里了。 要是听到这里林初淮还不明白,那大概就是在装傻了。 长昀自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却因为震惊而未发一言。 这人对他竟是这样的情感,是何时,为何自己半分都不曾察觉。 见人还是不答,夏亦峥无奈的叹了口气,“长昀,我心悦你,很多年了。” 这话他说的很轻,但在林初淮听来却如惊雷一般炸响在耳畔。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下子被剥夺了机会。 柔软的唇被同样温热的唇瓣封住,云霁并没有经验,只知一味的吮吸和掠夺着对方本就稀薄的空气,直吻到他的长昀快喘不上气来,整个人都靠在他怀中时才松口。 林初淮被他吻的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就这么垂头闭目的靠在他怀里。 此举夏亦峥并非是见色起意而是馋了很久了,吻完后还回味似的舔了舔唇角。他知道刚刚行径多少有些匪气,非君子所为。可自己本就不是君子,自然是不在乎这个。 他的长昀果然如他想象般的可口。 林初淮一睁眼就看到了这一幕,轰的一声连耳后和脖颈都是通红一片。 这人,这人成何体统。但奇怪的是自己似乎并不反感与他唇齿交合时的感觉,甚至隐隐感到了些许愉悦。这是过往十八年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夏亦峥已经做好了会惹这人不快,再不济被扇几个巴掌的准备了,但等来等去都没等到,而人也还老老实实的在自己怀里趴着。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在心底蔓延开来,所以,长昀是不讨厌自己对他做这件事的。 当即就想低头再啃上两口,林初淮一时不察便又落入虎口,但这次他却是没有任由那人胡来而是有些羞愤的一口咬在这人的唇上,瞬间就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夏亦峥嘶了一声从那人口中退了出来,先是舔了舔冒血的唇角,还不忘伸手抹去那人唇瓣上沾上的零星血色。 “长昀,你并不讨厌我们之间的吻,是也不是?”虽说唇上还留着血,可夏亦峥心底是甜的。 林初淮抬头瞪了他一眼,可眼底却并没有厌恶和不满。 “下不为例,你若是再这般突然的做这事,我便……” “那要是知会过你了再吻,是不是就可以了。”夏亦峥笑着打断,有些得寸进尺。 他的长昀最是心软了,想来一定会答应他这合理的要求的。 林初淮站直了身子,就在夏亦峥准备好了迎接他的拒绝时却听得这么一句,“人前不可。” 人前不可,那是不是意味着人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夏亦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今日之举是他此生做过最明智的选择。 若是等他的长昀来挑破,只怕是他这辈子都得被迫装成个正人君子了。 这一吻过后,两人间的氛围一下子变了,林初淮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用晚膳时甚至还破天荒的给夏亦峥夹了菜。 夏亦峥自是喜不自胜,而这后果就是一不小心用多了,撑到胃脘胀痛。 梁御泽早就叮嘱过他,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多食。 这人卧靠在床上,单手成拳抵在上腹缓缓的揉着,脸色有些不太好。 林初淮看着既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多大人了用膳还能撑到。 “好些了吗?”这人揉了许久脸色都不曾好转,甚至还隐约泛白。 夏亦峥点了点头却没说话,不仅胃里堵得慌,心口也有些闷的厉害。 林初淮是领教过这人的嘴硬的,当然也不信他的反应,多半还是在粉饰太平怕自己担心。 “云书,去就近的医馆请个郎中来看看。”就这么放着这人疼是万万不可的。 “不用。”请个不相熟的大夫,若是个嘴上没个把门的,那自己这身体状况如何还能瞒得住。 可这次林初淮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决,根本不容他反驳。 他刚想开口再说几个字却被他的长昀用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止住,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见这人愣住了,林初淮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很郑重的说,“夏亦峥,你听好了,你既同我表明心意,那我也予你回应,我林初淮也倾慕心有天下的你。既如此,那我希望日后我们之间没有隐瞒,可好。” 巨大的喜悦一下子从天而降,砸的他有些懵,待反应过来便是忙点头称是,“好,我答应你,日后无论何事,我都不会瞒着你。” 得了这人的许诺,林初淮却是收回了手,眼神也瞥向了一边,耳根又红了。 见状,夏亦峥闷闷的笑着,笑着笑着却是胸口一滞,“唔” 这一声一下子就把林初淮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赶忙扶着这人又靠回到软枕上,“心口疼?” 问完不等这人回答就凑近侧耳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了这人有些急促的心跳。 云书领着郎中进门时正撞见这一幕,一时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还是那郎中出声才打破了这一局面。 林初淮轻咳了两声,起身站在了床边给郎中让位置。 那郎中是个鹤发白须的老者,瞧着是个有经验的。 老者先是看了看夏亦峥面色,而后才搭上他的脉搏静静地感受了片刻,收手时心中已有了大致了解。 “大夫,我夫君情况如何。”这是林初淮第一次在人前心甘情愿的称呼这人为夫君。 “这位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老者示意林初淮随他出去。 夏亦峥想拦却又记得刚刚自己答应长昀的事,不让人说是不太可能的了。 “您不妨就在这说吧。”在这里他至少还可以看着,不让这郎中胡言以免吓着长昀了。 可林初淮却是伸手请那郎中出门,他怕是这人的病情有异,不欲让他先知晓。 那郎中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夏亦峥的病症那说的是分毫不差。 林初淮回房时脸色冷的跟那寒冬时的冰面似的,看得夏亦峥心底发怵。 “长昀,我心口疼。”夏亦峥捂住了心口企图蒙混过关。 看着那人的满头虚汗,又想着那老大夫刚刚说的话,林初淮上前小心的扶着他躺下却还是一言不发。 看来这下是没那么好交代了。 夏亦峥侧着身子拽住了林初淮的衣角,“长昀,你若是心中不快,尽可以打我一顿出气,你别这样。” “躺好。”林初淮扶着他躺平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 “我记得梁大夫说过,你的伤只是些旧伤,你自己好像也说过并不要紧,怎么这与我今日所闻,出入良多。” 夏亦峥张了张口刚想要辩解却在看见那人有些微红的眼眶时一下子失声。 “这位公子身上的伤若是不好好将养只怕是撑不到而立之年。”老大夫的话给了林初淮当头一棒。 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怎么会连而立之年都活不到呢。 他才刚跟自己表明了心意,他那日也说了要等自己与他并肩共看国泰民安的。 看着长昀这幅模样,夏亦峥的心底盈满了心疼,“大夫嘛,说话喜欢往重了说,没那么严重的,爷一定好好活着陪我的长昀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之后可以甜起来了 某棠:鹅子,我觉得你像一个得不到就霸王硬上弓的流氓。 老夏:自信点,把觉得这两个字去掉 第21章 “不正经。”林初淮笑骂了一声,可心底却是半点都没有放松,想着等回了上京一定要在与梁大夫好好交流一下才行。 这夜,夏亦峥翻来覆去了许久才好受了些,林初淮看在眼里有些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偏生这担忧还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这人还得分出精力来安慰自己。 晚上就寝时林初淮是和衣而睡的,怕这人再有什么情况。 夏亦峥却是将人一把捞进怀里搂着。 距离被猛地缩短,林初淮险些撞上这人的下颌。 “长昀,我有些冷。”夏亦峥小声在他耳畔说着,边说还边蹭了蹭怀里的人。 林初淮艰难的抽出手覆上这人的额头,还好还好,温度正常并不烫。 “你先放手,我再去取一床锦被来。”这人不肯松手,他却又不敢动作太大的挣扎。 “不用锦被,抱着你我就不冷了。”夏亦峥当然不愿意放开。 闻言,林初淮哪还能不明白,这人哪里是冷,不过是想寻个由头抱自己罢了。 不是感染了风寒便好。 林初淮将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想了想才开口,“下次若是想要什么,直言便是,不必此番拐弯抹角的。” 被拆穿了的夏亦峥是脸不红心不跳,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才回了声,“好。” 自挑明心意以来,这人见他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总想窜上来啃两口,林初淮有些无奈却并不想拒绝。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对这人也动了心思,许是在这人决定救青州百姓的那一刻,许是酒后背自己回屋还偷偷吻了自己的时候,亦或是更久之前。他只知道这人的亲吻并不让人反感甚至是令他沉醉。 他明白这种感情兴许称不上是恋慕,但自己确实是动心了的。 在他的怀中,当困意来袭时林初淮很放心的闭上了眼,这个宽阔的怀抱既温暖又令人心安。 天明,林初淮醒时那人还未睁眼。 其实夏亦峥早就醒了,但他怕自己的动静会吵到还在酣眠的长昀便一直都没动,直到怀中的人轻轻的动了动他才睁眼。 臂膀给长昀做了一夜的枕头,此时是又酸又麻有些使不上劲,但夏亦峥却不觉得有什么,心底的甜蜜明显的掩盖了生理上的不适。 他缓了一会儿才撑着身子下床,刚准备去取衣物更衣就见已经换好衣服的长昀拿着他的衣服走到了床边。 看样子是准备替他更衣。 夏亦峥一下子有些好奇昨夜那老郎中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怎么感觉在他看来自己好似生活不能自理一般。 长昀要做,夏亦峥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由着他。但林初淮到底是没有服侍人的经验,几件衣服弄了快一炷香都不曾弄好,最后还是夏亦峥手把手的教他。 好不容易穿好了,林初淮显得有些局促, “明日,明日我便能替你更衣了。” 夏亦峥牵了他的手,笑容里满是宠溺,“好,那明日便交由你来。” 把人牵到了桌前落座,下人们早已上了早膳。 这膳食比之先前在青州时要丰富了不少,但也并不骄奢,还算是中规中矩的一餐。 鉴于昨夜才犯过胃疾,夏亦峥十分自觉的既不食油腻也不沾荤腥,而是端了一碗煮的还算软烂的面条,就是分量有些大,其实对于他来说也还好。 然而,当他才刚刚吃了大半碗时却被林初淮端了过去。 对上那人不解的目光,林初淮开口解释道,“昨夜大夫说你脾胃虚寒,每餐不宜多食,若是饿了等过一个时辰再用些也可,这剩下的便莫要再吃了。” 夏亦峥笑了,这人还真是,昨夜不过是高兴于他的主动这才用的多了,寻常时候他又不是贪嘴的孩童,心中如何能没有数,就这一碗面还撑不着他。 “没事,这面剩着等会儿倒了也是浪费。”说着就想把碗接过来继续吃。 面条煮的本身就软烂,过了一会儿坨在一起外观就更是不雅。 听得这人的话,林初淮点头觉得甚是有理,可却没想把碗还给他,反倒是丝毫不嫌弃的动筷子将他这剩的半碗面尽数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用巾帕擦了擦嘴角,对夏亦峥说,“如此,便不浪费了。” 这一幕夏亦峥看得直接愣住了,长昀素来喜洁,日常与人交往连接触都很少,竟就这般毫不避讳的吃了自己剩下的食物,怎么看都有种不真实感。 见这人似是有些惊讶的盯着自己,林初淮轻轻的摸了摸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哦,没有。”夏亦峥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这时云书却端了一碗黑漆漆的东西进来,远远的就能闻到散发出来的苦味。 那老郎中昨夜给夏亦峥开了些调养身体的方子,林初淮便吩咐了云书一定要日日按时去煎药。 夏亦峥看见那药时脸色都变了,赶忙移开了视线。 他打小就不爱喝药,名震北境的镇北侯其实是个怕苦的。梁御泽给他开的那些药,但凡是能制成药丸的就绝不会熬成汤饮。 林初淮倒是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接过那药碗便递给了他,“大夫开的药,趁热喝。” 夏亦峥接是接了过来,却是放在了桌上没有去碰,口中还欲盖弥彰般的解释道,“有些烫,等凉一凉吧。” 那碗药散发着缕缕热气,飘荡在空气中。 伸手轻轻碰了碰碗沿,林初淮发现这温度并不能算是烫的,又看了一眼这人略微有些皱起的眉头,霎时明白了,“怕苦?” 夏亦峥猛地转头,“怎么会,就这碗药?” 说完心一横,端起药碗就是一气饮下,苦的他差点没吐出来,忍了半天才控制住了面部的表情。 长昀也不欲拆穿他,笑了笑转身去取什么。 见这人背过身去,夏亦峥赶忙伸了伸舌头,那药味完全麻痹了感官,太苦了。 不料长昀却是忽然转身,还没等他合上嘴,口中就被塞了一个小玩意儿。 凉凉的,细细品尝间又有着丝丝的酸甜。 “好吃吗?我幼时体弱几乎是顿顿不离这些苦药,但我也厌恶这味道,那时候我阿姐就亲自做了许多蜜饯,给我喝完药后去去口中的苦味。” “体弱,怎会体弱。”夏亦峥猛地起身,他的关注点一直比较奇怪。 “六岁以前,我就是个药罐子,不过在遇见你之前身体就调养的差不多了,这些年倒是与常人无异。你可以安心。”林初淮按着这人让他坐下。 当年林母孕八月时还提枪上马,参加天子的秋日狩猎。因着惊马导致早产,林初淮出生时刚满八月,有些先天不足,虚弱的就跟小猫崽子似的。虽说林相夫妇一直小心呵护却还是小病不断,甚至是有过一两场差点没能熬过来的大病。 但过了头几年,经过宫中御医的小心调养,他的身子骨也渐渐地健壮了起来,不再总是卧病。 虽说现在是无事了,但夏亦峥听得还是觉得心惊,眼中的心疼满的快要溢出来。 林初淮却是有些不在乎,那段时日再凶险他也熬过来了不是。他将桌上那包着蜜饯的纸包放到了夏亦峥手中。 “出门在外,没能让你尝到家中制作的,这是我让云书去街上买的,你先将就将就。这段日子你是日日都得服药,即便是不喜那苦味也该忍一忍,毕竟良药苦口。” 话说到这里,林初淮停了一下,脸色微红的补充道,“不要让我担心。” 这样的长昀,便是要自己的命,夏亦峥怕是眼睛都不会眨的就能给他,又如何能不应允。 “好,你放心,我会按时服药的。实在不行,也还有你监督不是。” “你要不要再躺会儿”喝完了药,夏亦峥刚起身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吃完睡睡完吃,长昀啊,照你这么个养法,不出一年我怕是就跟乡下那猪崽一般模样了。你真的不必过于忧心,我之前那般不也过得挺好,梁御泽说过只要我不动武也不过度操劳就不会有事的。” 夏亦峥有些无奈,这大概就是一种甜蜜的负担,长昀呢,有些过于小心了。 一提到之前,林初淮就想到了当时在青州时这人说身上乏力想要自己扶一把,当时自己没信也没理他,现在回想时觉得有些愧疚。 这种带了些后悔的目光看得夏亦峥有些莫名其妙。 虽说与长昀的关系是一日千里,但他远没有忘记长昀要做的事情。 “昨日我让赵龙给冀州大大小小六七个官员都下了帖子,定于三日后在府上设宴,到时你可以借机探听探听消息。” 在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并不像后世那般低下,像他这样的富商,一般的官员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下游的水患,除了天灾那大概率就是人祸,在上游寻找原因,从几个掌权者入手理应会有所收获,夏亦峥的想法很是在理。 “为了方便你出席,设宴的名头用的是我成亲后欲将夫人介绍给诸位大人。你莫要见怪。” 这倒不是夏亦峥故意的,而是思来想去唯有这个理由最是合情合理。 “可。”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震惊,媳妇居然跟我吃同一碗面条 某棠:切,亲都亲了,这算什么。 第22章 三日后,夏府的宴会经由林初淮的手,办的倒不是多么的奢华,更多的大概是曲水流觞般的清雅。 有了之前夏亦峥寻的由头,这些官员倒不是自己一人登门,都带了夫人,再不济的也带了宠妾。 这冀州刺史谢擎与江寒那种沉着稳重的不同,许是因为年轻,看着有些纨绔。 这人身着玄衣,腰间缀着麒麟玉佩,头上戴着白玉冠,手中更是没少了翡翠扳指。怎么看都像是流连于青楼楚馆的恩客,哪有半分父母官的模样。 更别说他身侧带着的美人。 这美人是个男子,眉若远山眼含秋水,身段玲珑,那纤腰看着就不盈一握,只是面色憔悴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这必然不会是什么明媒正娶的夫人,若说是个玩物,带到这种场合倒是有些不妥。 可明显谢擎没放在心上,不仅让那美人靠在自己怀中还小心翼翼的剥着葡萄在投喂。 林初淮看得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成体统。 见状,夏亦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此场景有些不明白长昀不悦的缘由,于是便尝试着取了一颗葡萄学着谢擎的模样仔细的去了皮也递到了他的唇边。 那微凉的果肉碰触着唇瓣的感觉让林初淮一下子回神,下意识的张口将那葡萄含进口中,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再想吐出来却是不大可能了,只能不那么明显的瞪了这人一眼。 偏生这人没看见,见他吃了还准备再剥两颗,林初淮没办法,只得握住他的手示意自己并不想吃。 夏亦峥只得按照他的心意放下了葡萄,可心中却有些惋惜。 投喂长昀,给了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上面二人的互动就这么清晰明显的落在了众人的眼中。 谢擎朗声笑着说,“夏公子夫夫二人的感情真是羡煞我等呀。” 夏亦峥同样笑着朝谢擎举杯示意,杯中是林初淮一早便命人备下的温水,光看外在倒是与寻常酒水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几乎是能够以假乱真。 “大人谬赞了。” 谢擎虽已任冀州刺史有些年头了,但回京述职的那几次却从不曾与夏亦峥夫夫二人碰过面,是以相见时才会认不出来。 “前厅喧闹,内子喜静加之素来体弱,不知可否请夏夫人寻一安静的居所容他暂且休息片刻。”谢擎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故意抬高身侧这人的身份。 “当然。”夏亦峥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林初淮自是不想离席,该问的都还不曾询问。 可那人却是在桌下偷偷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宽心。 夏亦峥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的说道,“放心,还有我在。” 他边说还看了谢擎身侧的男子一眼,给林初淮使了个眼色。 这个男子怕是也是个突破口才是。 林初淮了然的颔首又叮嘱这人注意身体才离席。 旁人看着只当他二人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怕是分离半刻都舍不得。 林初淮引着那男子往后厢房去,考虑到这人体弱,走的倒是慢。虽说刚刚谢擎的举动令人不喜,但他对这男子本身倒是没什么偏见可言。 快到门口了,林初淮侧身道“谢夫人,请。” 那男子却是淡笑着摇头,眉宇间有着几分郁色“夫人不敢当,奴贱名秦轲,不过是谢大人买回来的一个玩物,说得好听些是妾室,说的难听些却是连下人都不如。您若不嫌弃唤我一声阿轲便是。” 秦轲,江南名伶,他的名声在上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怎么会沦落到给人做妾的地步。 见身侧的人神色有异,秦轲便也猜到了什么,“您是听说过奴吗?” “自然,秦轲一曲,人间难闻。对乐曲有些了解的都不应当没听过你的名声。” 闻言,秦轲轻轻的笑了,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只是笑着笑着就咳出了声,听那声音似乎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他掩唇抚着心口喘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手中的巾帕上沾了点点血色,这人的唇畔也鲜艳的骇人。 林初淮的瞳孔猛地一缩,便想要遣人去请大夫,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刚刚还咳得直不起腰的人拦下了,“都是老毛病了,看大夫也没用,缓缓就好了。” 看这人的模样,只怕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病症,怕是心病最是难医,可刚刚看谢擎对这人的宠爱程度,不该如此才是。 而秦轲又敏感的过分,好似能探听旁人的内心一般。这段过往他藏在心中许多年了,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近来经常梦见他还没遇见谢擎之前的时光,那是他久违的快乐。 “夏夫人,不知您可愿意听我讲一段往事。” 若说一开始林初淮对这人还是存了几分可堪利用的心思在,那而今便是真的有几分怜惜眼前的人。 “你说。” 秦轲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努力压制住了翻涌的心绪才开口。 烟花三月正是江南春景最盛之时,漫天飞絮杨柳依依,这本该是才子佳人相遇相知的场景,可他却在那年初春时节遇见了谢擎,从此他的人生再无春至。 那年的谢擎还不曾入仕,就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纨绔子弟。本就出手阔绰更兼人长得是丰神俊朗,几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追捧的对象。 他与谢擎的初遇既是巧合却又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当时他已是戏班中的头牌,有次谢家老夫人寿辰本是邀了班主去登台献艺,怎奈何那日班主夫人产娩,实在是抽不开身,便临时决定由他顶上。 他这一开嗓自是惊艳四座,谢擎是个喜欢听戏的,这本没什么。可那日搭戏台子的人许是偷了懒,这唱台搭的不稳险些倒塌伤人,而他则是好巧不巧的正跌入了那人的怀中。 四目相对,不知是谁先芳心暗许。 那日之后,谢擎总是去戏班听戏,回回都要点秦轲亲自给他唱,唱完后共进膳食,游湖赏景那更是常有的事。 一来二去,戏班子里流言四起,谢擎也趁机向他表明了心迹。秦轲幼时便孤苦,是被班主在路边捡来养大的,这么些年鲜少有人对他上心,更别说是关怀备至。 于是,他动心了,看见过骄阳的模样他便不愿再回黑夜,却不知前方本就是更黑的深渊。 谢家请了媒人来戏班子提亲,许的是妾室的位份,老班主对秦轲到底还有些情分,知道这高门大院的水深本不欲答应,却是拗不过这个已动春心的年轻人。 当年的他不在乎身份地位,也明白自己出身低贱,便只一心想与心上人厮守。 那年的他十九岁,带着满腔的爱意和对那人的信任踏进了谢府。他没有为谢府的富丽堂皇而动心,却是为那人一点点的温柔而沉醉。 到底还是年轻,为了一丝光热甘做那扑火飞蛾。 谢家是官宦人家,哪怕是妾室也做不得那种抛头露面的营生,秦轲便脱下他最钟爱的戏服,即便是委屈自己也要努力适应谢府的生活。 却不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到头来不过是他一人的独角戏,终有一日戏会落幕,人会离分。 那人醉酒后的呢喃,书房暗格中悬挂着的丹青,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件事。 他于这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一个与他心上人颇有几分相似的替身。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府中的下人的眼中为何总是带着轻蔑,原来无关出身,真的就是自己可笑罢了。 他曾经装着云淡风轻的询问过书房中的画,得到的答案却总是敷衍。 可他最终还是探听到了真相,那画上的人是谢擎的表亲,算来应是竹马之义,亦是这人爱慕多年的男子,只可惜斯人已逝,徒留着一副画给他做念想。 那日他忍无可忍之下,烧了那副画,想要断了那人的念想,也毁了自己最后一丝奢望。 其实这画,他刚点着就后悔了,很快就救了下来,最后只缺了一角,可他从没见过那人那么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好受些,可事实上并没有。 数九寒冬,那人却罚他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宿,他冷的不是身子,而是一颗满是赤城心。 那一夜过后,他便起了高烧,大概是伤着了根底,身体是每况愈下。但他顿悟了,也不再去奢求这人一丝一毫的怜爱,而是将自己整日关在房中,不去那人眼前讨嫌。 可谢擎却仿佛不习惯似的,那日给了他教训后也就不再为难他,甚至还主动来陪他用膳,但秦轲却以不想再逢迎。 谢擎一贯是骄傲的性子,纵然他意识到了自己所为的不妥却也拉不下脸面来道歉,直到那日。 秦轲难得的出了院门,在府上由丫鬟扶着小心的散着步,说是想不要人陪着,想要自己坐坐。丫鬟听话的退下了,可谢擎最后却是在荷花池中将这人捞了上来。 彼时,已是脸色青白,几乎听不到呼吸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跟主线发展有一点点关系但其实没有太大关联,主要是写着写着感觉来了有点收不住,会另开一篇。 第23章 那一日,谢擎几乎是请了全城所有有名望的大夫,可每一个来看的却具都是摇头,救上来时人就已经快没气了,都在劝他节哀尽早准备后事。 可谢擎不信邪,将他们全都轰了出去,费了大力气请到了冀州城外的名医,用了整整一夜才让这人恢复了呼吸,他又守了五六日才等到这人睁眼。 只是这眼中一片死寂,再也没有曾经的光亮了。 那段时日,谢擎几乎是推掉了手边所有的事寸步不离的守着秦轲,生怕自己一转眼,这人就没了。 尽管秦轲后来有解释过自己并没有寻死,只是塘边地湿不慎脚滑才会落入池中。可这说辞谢擎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即便谢擎百般小心的照看着,却也无法挽留这人日渐衰败的身体。 秦轲竟是不知何时开始有了咳血之症,人也越来越虚弱,有段时日竟是连床都下不得。 大夫来看过却说是之前的那场高热伤了肺腑又不曾好好调养,病已入膏肓,若是心情舒畅或许还能多活两年。 谢擎痛悔却无法挽回,于是便不再拘着这人,命人取来了秦轲当年最是珍爱的戏服,许他在府中唱练,即便是想要登台演出,也都由着他。 可秦轲只是满脸爱怜的轻轻抚摸着那衣袍,穿上时却发现早已不合身。 这短短三月,他消瘦了太多,早已是人不胜衣。 后来,他命人将这戏服挂起,偶尔看上两眼,却是再也不曾穿上亦不曾开腔。 当年名满江南的秦卿到底还是死在了他与谢擎初遇的那个春季,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他活着不过是在消磨时光罢了。 故事讲完,屋内静的出奇。 林初淮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劝起,这人眼中的绝望和周身仿佛已经超脱尘世的气息让他觉得有时候劝人活下去都是一种残忍。 他还不曾开口却是已被这人抢先,“说起来,我很羡慕夏夫人呢,你的夫君应当很爱你吧。” “嗯?”林初淮有些不明所以。 夏亦峥很爱他,这是如何得出的结论。 “眼神,一个人的行为也许可以骗人,可心却不会。透过一个人的眼睛你就可以洞悉他心底最深的想法。你夫君在看你时,眉眼间是鲜活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爱意是掩饰不了的。” 那种眼神大概像极了自己曾经仰视谢擎的模样,也像极了谢擎描摹画上那人眉眼时的情深。 只是可惜,自古情深不寿。 “那谢大人望你时又是何眼神呢?”想来也是有爱意的。 秦轲被这话问的一怔,旋即轻笑出声,良久才回了一句,“是什么都好,不重要了。” 他这满腔情谊早已被消磨殆尽,不再奢望其他,亦不敢再尝试半分。 林初淮似是看出了这人的心思,小心斟酌了字句才开口,“谢擎伤你至深,你若不愿原谅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你不该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囿于过去只会令你沉溺于伤痛。余生还长,还该看开些才是。他既知错,兴许你与这人缘分未尽,终有一日会得柳暗花明。” 尽管私心里林初淮并不看好谢擎,但他却别无他法,面前这人连生存的意念都很淡薄。秦轲若是想要重燃生念,只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知错?他若真的有心便不会回来时满身的脂粉味儿了。”若说秦轲对谢擎没有半分在意却也不是,只是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他的真心。 脂粉味儿?看谢擎的模样倒是不奇怪。 此番林初淮是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替谢擎开脱了。 可秦轲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开口说道,“从前的他虽说是看着风流了些,但其实并不流连于烟花柳巷,大抵是为了心底的白月光,他是个极其洁身自好的主,充其量也就是来我这听听戏文也正是因此才给了我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于他是特别的存在。” 话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在嘲笑自己没能忘得干净,“可自我烧画以来这几月,每月十五他倒像是与什么人约好了似的,口中说着心悦于我却又是不知在何处偷腥。即便是换了衣衫,那余香也还是瞒不过我,只是我累了也不欲再争这些罢了。” 每月十五?与人相约? 倒不是林初淮敏感,而是这着实是有些蹊跷。秦轲不欲细究,但他却是不得不多想。 若说是这烟花之地真的存了谢擎的相好,凭这人的财力大可以赎身。若说是为了顾着秦轲怕再惹他心伤而不欲叫他知道,那也应该格外注意,没道理还带了脂粉味引人遐想。倒更像是无意间沾了这味道不自知,因着不心虚才没有注意到。 但这到底只是猜想。 秦轲说了这一会儿话就有些撑不住了,林初淮召了下人来服侍这人躺下歇会儿。见人睡熟,他仔细吩咐了下人要好生看顾,才动身往前院去了。 有些事,他还得小心的再试探一番。 前院倒是出乎意料的热闹,夏亦峥在交际这方面还真是无师自通,那些个大小官员只这一会儿倒是与他聊得火热,都已经直接称兄道弟了。 “夏老弟,近来芳林馆新推出的桃花醉味道甚好,不知来日可否相约共饮一杯。”说这话的是冀州司马,一个年近不惑的男子,观其皮相便是纵情深色,一副内里被掏空的模样。 说是邀人饮酒却不去酒楼而是约在了妓馆,这人的心思倒是写在了脸上。 闻言,夏亦峥轻轻挑眉,低头饮了一口杯中水,藏住眼底的不屑,再开口时已然是朗笑着应承,“一定,到时还望诸位赏光,由某来做东。” 却不料眼神刚好与才到前院的林初淮撞了个正着。看着那人眼中的些许玩味,夏亦峥罕见的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林初淮却是笑了笑,“诸位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怀。若是那处酒好,不妨带上在下同往,也算是长长见识了。” 本是想邀人去寻花问柳,谁知竟是好巧不巧的被人家的正室撞见。饶是提议者的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难堪。 好在林初淮的目标并不是他,也就这么轻轻揭过,反倒是将话头抛给了谢擎。 “我夫夫二人刚到冀州不久,不知谢大人可知这城中有几处妓馆最是有名,若是日后这人夜不归宿,我也好提前知晓该往何处去寻人呀。” 林初淮这话说的随意,任旁人听来也只会是当这人善妒,将夫郎管束的紧,却是不会料到他这话原是别有用心。 谢擎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竟有人这般不避嫌的询问这档子事儿,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没等他开口,那几个与他相熟的就先替他分辨,“你这话呀,可就问错人了,咱们谢大人那是连城中有几处妓馆,这妓馆门朝哪开都不知晓的。” 虽说谢擎这人看着最像是青楼常客,但实际上却从不曾赴过这些人去妓馆的邀约,日子久了,官场里的人也都明白这谢大人是个正经的,后来这种事儿他们也就都不再凑上去自讨没趣了。 谢擎闻言颔首,倒是不多做解释,只是很平淡的说,“这一方面在下不甚了解,倒是难给出建议。更何况某已觅得良人,自当珍而重之,一心相待。不知内子现下在何处。” 林初淮看了他两秒,若不是这人城府太深,那他应当没有说谎。他面上不显,很自然地回答道,“谢夫人有些困倦,在厢房中小憩,有下人在照看着,大人可以放心。” “多谢,时辰不早了,我去看看他,好带他回府用药。”谢擎本就无心宴饮,只是怕秦轲终日闷在府中会多想,这才应下了夏亦峥的邀约,想着要带那人出来透透气,若是能遇见志趣相投的人最好,即便不能也好过终日郁郁寡欢的一人独处。 谢擎都这般说了,这剩下的人自然是不好再继续留下,纷纷起身告辞,尤其是刚刚那个要邀夏亦峥去喝酒的。 夏亦峥也没有挽留,这会儿他觉得最重要的是怕长昀误会了他刚刚的话。 看着谢擎小心翼翼的抱着秦轲离去,林初淮亲自送到了门口,直目送着谢府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转头,却是直直的撞到杵在他身后的那堵人墙。 “嘶。”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的身体竟是这般硬,林初淮下意识的按上撞疼了的额头。 夏亦峥急忙抓住了他想要按揉的手,凑近了才发现那原本光洁的额角竟是红了一大片。 “不碍事,过会儿就好了。”林初淮还在思考刚刚的事,脸色还有些沉重。 但这幅表情落在夏亦峥眼中就是这人生气了。 他小心的抓起长昀的手捏在了自己的手中,开口时有些惴惴不安,“刚刚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只是说来应付他们的罢了,你莫要当真。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想去妓馆的意思。这么些年,我也没去过那地方。” 那人说着就要竖起另一手起誓,还是林初淮一把逮住。两人就这样在府门口双手相握,四目相对。 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听说,你想逛窑子 老夏: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 谢擎和秦轲的文我放了篇预收,以后写。 第24章 “咳,我没生气,也知晓你那话并非是出自真心,更不用你发誓。”林初淮轻咳着从那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却没放开自己抓着的。 虽说对这人还不算多么深入的了解,可他的品行自己还是信得过的。再者说,夏老将军还在世时,夏家就以家风清正闻名,眠花宿柳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可是大忌。 闻得长昀不曾误会,夏亦峥脸上的忐忑这才散了,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长昀拽进了屋。 府门口,确实不是个适合交谈的好地方。 待进了屋,合上了房门后,林初淮略带了些询问的目光望向了身侧这人。 夏亦峥自是心领神会,“刚刚我以救济之名关心了一下江南的水患,那些底下的官员倒是坦诚,看着不像是做过什么,只是……” 夏亦峥沉吟了一秒,有些不确定。 “只是谢擎。”林初淮接过了他没说完的话。 “不错,就是谢擎。倒不是说他哪里可疑,而是他表现的太淡漠了,根本不曾参与这个话题,只是自顾自的饮酒,就像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人。” 席间的谢擎,在秦轲走后就没再分一点目光给旁人,倒是听闻水患二字时才抬头看了夏亦峥一眼,而后又低头饮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与秦轲,嗯,就是今日跟在谢擎身边的男子闲谈时,觉得有件事不太寻常。按照刚才谢擎的说法,他并不去青楼妓馆那些地方,从旁人的反应来看这人并没有说谎。可秦轲却说最近能闻的他身上的脂粉味。而且日子都固定在每月十五,这不免有些奇怪。” 脂粉味,还是那种浓到能留在衣物上的。再过两日便是四月十五,不妨亲自跟去看看。 夏亦峥还在思索刚刚长昀的话却是猛地听闻他要去妓馆的想法,下意识的就是阻止,“不行,那地方鱼龙混杂,你如何能去得。” 鱼龙混杂是假,他的长昀涉世未深,万一被那处迷了眼该如何是好。 却不知他这心思近乎是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林初淮有些无奈,“我不会独往,自是与你同去。” 最后夏亦峥还是答应了,他素来是拗不过他的长昀。 入乡尚且得随俗,这到烟花柳巷自然不能再如寻常时候那般穿搭。林初淮的衣衫一贯以天青,素白,水蓝为主调,鲜有艳色,自上次大婚以来,夏亦峥还不曾见过他着繁复奢华的衣袍。 一身绛紫色既衬得他肤色白皙又彰显了这人的贵气,镶金的发冠,缠腰的蹀躞,唇红齿白间看得夏亦峥是挪不开眼。 这幅模样去青楼,还真是不知最后是谁轻薄了谁。夏亦峥心下是后悔之前竟是一时心软答应了与他同去那地方。 这样的长昀,他是半分也不愿让旁人瞧了去。 林初淮是不曾觉得这衣服有何不妥,至多是觉得颜色确实是有些张扬,看着太扎眼,让人不那么习惯。 而夏亦峥却是照例一身玄色,衣上镶了黑金。他与林初淮的气场不同,长昀的贵是高门大户中娇养出来的,往往是外在可见的;但他的贵是沙场中磨砺出来的,是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算来是各有千秋,今夜怕是会令那些姑娘们疯狂。 整个冀州城大大小小的妓馆算来总共有三十一家,谢擎可能去的是哪家还真是没有定论。夏亦峥让手下一家一家的去小心询问,弄得一众同样没去过青楼的小伙子是面红耳赤,好在最终是问出了结果。 谢擎在最近三月的十五这天都会现身揽月楼。看到这名字,夏亦峥倒是放心了不少。 揽月楼,冀州名声最响的青楼,倒不是因着楼里的姑娘们有多么的绝色与不凡,而是因为这店里只有清倌和艺伎,所做的营生都曲高和寡,算是灯红酒绿中的一股清流。 传闻那里的姑娘个个能填词作曲,若非是出身不够,想来是不输那些大家闺秀的。 两人倒是没带旁人,就这么散着步到了揽月楼楼下,这一路是引得不少女子回眸驻足。 今夜的揽月楼似乎是格外的热闹,正值十五月圆之际,对月酌酒自是逸趣横生。 堂中焚香烹茶,席间曲水流觞,若非提前知晓这是何地,怕是会觉得这是误入了某位名士的宴席。 只见这堂中众人似都在翘首盼望着什么,林初淮刚想询问却见谢擎自转角要往二楼去,他拉着夏亦峥轻步跟上,却是被楼下的小厮拦住。 “二位爷,二楼是姑娘们的闺房,客人们是不能上去的。”那小厮虽是笑着,但脸上的表情并不谄媚,不会令人生厌。 见谢擎消失在二楼,林初淮有些心急,却也知此地人多不可硬闯,只得耐下性子,“既不得登楼,那刚刚那位公子缘何可以。” 小厮笑了笑,“公子一看便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地。揽月楼不同于寻常妓馆,妈妈曾说过迎不迎客,迎哪位为客全凭姑娘们的心意。那位爷得以上楼自是因为有哪位姐姐相邀。当然寻常的客人都是在楼下雅间弄墨听曲,一年都没几位能上楼一叙。这不,今日才会吸引了这么多的人。” 见这二位客官似是没听明白,那小厮只得耐心细致的解释,“今夜,邀月姑娘说要以文择君,城中好些有声望的举子都前来捧场,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登楼机会。公子若想上二楼,可得好好把握。” 这邀月姑娘可是揽月楼的头牌,不光容色无双,这才名便是放眼全冀州那也是排的上号的。既有才名,自非俗人,能打动她的并非金钱地位,只有满腹经纶。 “多谢告知。”若说旁的林初淮兴许还没有太大的把握,但若要比拼文学那想来还有一争之力。 堂中忽起喧嚣,人群好似那滚烫的沸水,一下子燃了起来。 厅内的灯刹那间全都灭了,夏亦峥下意识的握住林初淮的手腕,将人带到身边。 伴随着“铮”的一声,一曲高山流水自美人指尖倾泻,悠悠的几缕灯火照射在楼上,勾勒出佳人曼妙的身姿。 都说醉里看花,挑灯望月,灯下观美人最是赏心悦目,此言倒是不虚。 一曲终了,佳人凭栏俯视众人,虽说那面纱遮去了天人之姿,可观其眉眼足见其韵致。 盏盏莲花灯自高空悬垂而下,恰似那火树银花,照的堂前亦是明亮非凡。 美人开口,犹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劳诸位大驾,今日与邀月共赏这天边广寒。奴家前日偶得一对子,苦思而不得下联,故而今日以文会友,但凡有能对出下联且合奴家心意者,不论是谁皆可登楼与奴家共饮。” “快出对子吧,邀月姑娘,今夜某定当与你不醉不归。” “一边去,邀月是我的。” “某是今年的举子,姑娘大可一试。” 闻得邀月之言,众人是群情激奋,好似已能成这揽月楼头牌的入幕之宾一般。 楼上那女子却是但笑不语,神色间似是有些嘲弄的意味,似是在嘲讽自己竟寄希望于这群耽于享乐的酒囊饭袋。 身后两个仆从拉起一条横幅,上面用楷书工整的写着上联。 月月月圆逢月半。 见得这上联,人群先是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交谈之声。 夏亦峥是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能将目光都放在了林初淮的身上。 林初淮不曾言语,只是闭目沉思。 这个上联出的实在是刁钻,怎么对都让人觉得欠了些意思。 在他思考的这一炷香时间里,已有不少人高声尝试着作对,得到却无一例外的是邀月姑娘带着笑意的摇头。 人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些人还再绞尽脑汁的苦思,而有些人已是明明白白的选择了放弃。 见此情状,邀月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却像是不死心一般又问了一遍,“没有哪位公子想要再试一试了吗?”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在邀月准备放弃之时,却听到了令她茅塞顿开的答案。 “年年年尾接年头。” 此对妙极,邀月寻声望去只见一紫衣公子手持折扇向她略一拱手示意。 那公子虽穿着奢华,但邀月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人不同寻常的风骨,再直白些说就是书卷气息。 不仅是邀月,便是这堂前众人听得这一答案也无一不是直言佩服。 困扰她数日的难题得以解决,邀月自是大喜过望,当即便让人邀林初淮上楼一叙,便是林初淮提出要带夏亦峥一起这一要求都被破格应允。 说起来,他们这一举动有些高调也有些冒险,但好在谢擎并没有出现在楼上。 两人进了邀月的卧房便是规矩的坐在桌旁,邀月当即便是兴致很高的要与林初淮交流文学,林初淮自是与其攀谈了起来,但心中有事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夏亦峥自是看得分明,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想要在二楼转上一转,好在邀月的心思全放在林初淮身上,这个年轻公子的学识着实是出人意料,也就没管旁人。 夏亦峥给林初淮使了一个眼色便出了房门,这二楼的雅间倒真是让他听到了不少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月月月圆逢月半,年年年尾接年头,出自金圣叹先生 第25章 揽月阁的姑娘们这个时间点大都在一楼大堂或是雅间陪客,二楼寻常人又不得擅入,如此一来,这楼上倒是空的很,恰巧给夏亦峥找人行了方便。 晃过大半层楼都不见一个人影,倒是在转角忽闻人声,声音是从离楼梯最远处的房中传来。 “表兄,这一箱东西是城西的农户托我带来给你的,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一份心意。” 这声音听着陌生的很,不像是谢擎。 房中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了三个字,“傅庭柯” 低沉的音色是意料之中的耳熟,一墙之隔,房内必有一人是谢擎。 被叫到名字的人好似没有觉察到这语气中的不悦,反倒是清脆的应了声,“哎,在呢。” 傅庭柯,谢擎姑母的幼子,也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傅明尧一母同胞的弟弟,打小就是被骄纵着长大的。既是天真又有些离经叛道,但谢擎看在他兄长的份上也都多有包容,只这次太过出格。 “我记得上旬便同你说过,城西之事实乃损人利己,你答应过会及时止损,那这桌上又是何物。” 见一向宠爱自己的表兄竟是沉下了脸色,傅庭柯也不敢再嬉皮笑脸,赶忙坐的规规矩矩,嗫嚅道,“表兄,这怎么能是损人利己呢,我朝苛捐杂税,徭役甚繁,乡下的农户辛劳一年都未必能填饱肚子,这样一来也算是帮衬了他们。” “胡闹。” 谢擎陡然提高的音量吓得傅庭柯当即便是一抖,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表兄好似比从前更吓人了。 “朝堂之事岂容你妄议。” “可是……”傅庭柯似是还想再分辨两句,却是被谢擎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此事没得商量,之前如何今后还得如何,我给你半月的时间,务必把城西淮水那块恢复到原样。” “半月?”闻言傅庭柯猛地瞪大了双眼。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到。 可谢擎却是不想与他多言,听到屋内板凳移动的声音,夏亦峥利落的躲过转角。 出了房门,谢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了许久,听到屋内摔砸东西发泄情绪的声音,了然的摇了摇头后才转身离开。 他明白庭柯是一腔好意,但到底还是太孩子气。先不说他助城西百姓之事有违律法,便是观青州灾情只怕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夏亦峥目送着谢擎远去,看着那人下楼后才去找林初淮。 而房内的林初淮对邀月也从最初的疲于应付到现在的真心欣赏。 这样的女子流落在这等地方倒是可惜了。 见夏亦峥进门,林初淮便起身向邀月告辞,临走前将荷包留下,“邀月姑娘,这荷包中有些银票,不知是否够与你赎身,若是不够,可往城中夏府来寻在下。” 林初淮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怜惜眼前的女子。邀月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又笑开了,这公子的意思她大抵是明白的,“多谢公子垂怜,此间生活还算自在,有时亦能如今日这般遇公子这等知音,邀月并不想离去。” 说完便将那荷包又交回到林初淮的手中。 既是这人的选择,旁人也无权插手,林初淮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去,却是不曾发现夏亦峥已经沉下来的面色。 邀月眼尖的察觉了些什么,却没有机会去解释。 回去的路上,夏亦峥沉默的过分,林初淮本就喜静,自然是没觉得这有何不妥。 到了府上,夏亦峥更是撇下他一人先进了屋,屋门甩的震天响,正好在林初淮面前合上。 即便是再迟钝,林初淮也意识到这人是在闹情绪了,可思来想去又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得皱着眉推开了房门。 房内那人已是脱了外袍,只着寝衣就这么仰躺在床上盖好了锦被,若非是时间太短,林初淮都以为这人已经睡过去了。 走到床榻边,林初淮挨着他坐下,想了想还是找了个话题,“在二楼可有发现谢擎的踪迹。” 夏亦峥睁眼坐了起来,“林大人与美人相谈甚欢,真难为您还记得谢擎。” 屋子里一股陈年老醋被打翻了的味。 林大人?这人有许久不曾这么称呼自己了,再者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嘲讽。 林初淮不懂,自是没料到这人竟是再同一个雅妓拈酸吃醋,“邀月姑娘的才学确实出众,我虽是很欣赏她,却也不会把正事抛诸脑后。” 他竟然还夸那女子,夏亦峥只觉得心头那把无名火烧的更旺了,整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既是这般欣赏,怎么不将人赎回来日日陪你吟诗作对,你舞文弄墨她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林初淮是想替邀月赎身却并不是想将人带回来,见这人越说越过分亦是心头火起,本来想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自是想,可惜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你”在揽月楼见他二人对坐聊得高兴,夏亦峥便觉得那画面分外扎眼,更兼自身不通诗文陪不了这人便分外心慌,现下竟听得这般言语,心底刹那荒芜。 “出去。”再不让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己怕是会因为克制不住脾气而要口出恶言了,再是恼怒他都不想误伤了他的长昀。 林初淮却是不懂他这百折心曲,打小是被宠大的哪受得了这委屈,见夏亦峥又是闭眸不再看他,当即便是甩袖离去。 夏亦峥却是在那人出了房门后才睁眼看向了门外,眼底有着些许的受伤意味,心口自刚才同那人争执时就疼痛难忍,这会儿人走后竟是呕出了一大口血,意识也有些涣散,就这么昏了过去。 得亏是这么晚了赵龙还有事要来找他,否则怕是到了黎明都不会有人发现。 赵龙当时敲了许久的房门都没有人应,实在是担心会出什么事才推门进去了。一进门他就嗅到了血腥味,常年在战场摸爬滚打的人自然是对这味道分外敏感,连忙快步往屋内走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当即就高声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再抬头便见他家将军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头也软绵绵地靠在枕上,唇边那块的枕巾已经被血色浸染,脸色竟是透着几分青灰。 仿佛,仿佛已经不在人世一般。 赵龙吓了一跳,颤抖着手去探鼻息,还好还好,呼吸虽说是有些微弱但还算平稳。知道人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后,他不敢擅动这人,只能尝试着能不能把人唤醒。 人他没能唤醒只盼着大夫能早点来。 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室,赵龙猛地想起,将军一人在这屋中,那夫人哪去了,想到这儿又连忙让人去请。 林初淮去了偏院的厢房,一向沉稳端方的人竟是走的迅疾,云书在其身后小跑着才追上。 推开厢房的门,林初淮倒了杯热茶,还冒着热气就这么直接饮下,云书想拦都没来得及。 这热茶哪能浇心火,只怕是如那火上浇油一般,林初淮心中是越发的不忿。自成亲以来,那人何曾这般语气同他说过话,许是前后落差太大,本不是多么重的话在他听来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大概是性格使然,他鲜少同云书聊心里话,但这次却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大抵是因为不吐不快,憋在心里反而难受。 云书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这些还有点懵懂,但好在是个伶俐的。他听完后看着他家公子气的有些泛红的面庞,小心的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开口,“将军,兴许是吃醋了也未可知。” 许久都没见过自家公子这幅少年人的模样了,看来有些像被踩着尾巴的猫。 林初淮闻言一怔,吃醋,吃谁的醋?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云书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先前在府门口见过的老管家。 那管家有些忙慌的开口,声音不小,林初淮在屋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夫人,赵龙小兄弟说老爷似是有些不好,让老奴来请您过去看看。” 林初淮猛地站起了身,想要往主院去却又停住了脚步,良久才回了一句,“若是身体不适便去请大夫,我去又能如何。” 说白了还是小公子面皮薄,拉不下脸来先道歉。 那管家虽说是无奈却也只能这般去回禀。 那边大夫已经到了,请的还是上次那位。那老大夫在为人施针,几针下去人便悠悠醒转,只是身体还是虚得很。 大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管家就前来如实告知了林初淮的话,竟是又激起了夏亦峥一阵猛烈的呛咳,人险些又昏了过去,也亏得是大夫在。 见状,那大夫也明白了些什么,“公子心脉受损严重,情绪不宜过激,合该平复心绪好生调养。老朽再为公子开上一副药,务必要按时服用。” “有劳大夫了。”这话声音很低还带着些许沙哑。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看着老夏:让你惯着他,这下自讨苦吃了吧,不过也不能怪,谁让你乱吃飞醋。 小林拦在面前:你别凶他,他有病 老夏:……是,我有病 某棠:啊这 第26章 送走了大夫后, 屋内的几人也都退下不想扰了夏亦峥休息,只赵龙赵虎兄弟二人因为不放心还在门口守着。 屋内,夏亦峥半靠在床头, 即便意识有些昏沉却一直强撑着没昏睡过去, 他在等, 他不信他的长昀真的不来。 林初淮虽说拒绝的时候是丝毫不留情面,但当夜里四下无人时却又是辗转难眠, 许是躺在那人怀中入眠已经习惯了, 今日竟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自听闻那人有些不好开始, 他这颗心就没放下过, 说不忧心自然是假的。 回想那人的反应, 好像是从他说要给邀月赎身开始才变得怪怪的,又联想到云书说的话。 罢了罢了,不去看他一眼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先低头就先低头吧。 林初淮起身披了一件很薄的外衫也没叫云书就这么径直往主院去了。 他走的有些急又因着天黑,一不留神竟是在园中绊了一下, 身上沾了些许泥,手心处也蹭破了一层皮。好在脚踝没有扭伤, 不然怕是得在园中坐到天亮。 林初淮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也没在意手上的伤势,就是看着吓人但实际并不严重。 走到主院门口, 林初淮迟疑了一下便跨进了院门,一抬眼就看见了杵在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赵龙和赵虎。 他刚想推门进入却是被赵龙伸手拦下, “将军已经睡下了,林大人明日再来吧。” 这语气算不上恶劣但却是明显的不好, 刚刚林初淮让管家回的话他都听在耳里,将军的反应他也都看在眼里。 他替将军觉得不值。 林初淮看了一眼屋内,灯还亮着, 但他却没有和赵龙分辩,却是站了一会儿。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门却从里面推开了。 “进来。” 林初淮回首却见那人身着素白色的寝衣,一手撑着门框一手轻按着胸口,脸色煞白,额上冷汗岑岑。 “日后不许拦着他。” 赵龙虽是不愿,但将军发话了也只能听命让开。 夏亦峥在屋内听见了门外的动静,虽说是没听真切但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个林字,便撑着下床出来看看,走的慢了些,到门口时正看见那人准备离开。 林初淮快走两步上前去扶着他,还好没被挣开。 从屋门口到床榻总共也没有几步路,但他俩却走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了床边,林初淮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下。 地上的血迹赵龙让人处理过了,但那枕巾却是换下来后随意地丢在了床上,很难不引人注意,林初淮一眼便瞥到了。 他想要伸手去拿却是慢了夏亦峥一步,那人将枕巾拿着放在了身后,有些欲盖弥彰,“弄脏了还没来得及让人拿去洗。” “弄脏,你与女子行那等事了?”这话夏亦峥先是有些不解但又猛地想起了有种叫落红的东西,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解释。 趁着这人愣怔的时候,林初淮从他身后抽出了那枕巾,只是扫了一眼,“我说什么你都当真,你刚刚吐血了是不是。” 夏亦峥有些不自在“不碍事的,以前在战场上受伤吐血都是家常便饭,死不了的。” “你说过不会瞒我的。”这话听着有些嗔怪。 夏亦峥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想替邀月赎身只是出于欣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更不曾想过要带她回府。”终究是林初淮的解释打破了寂静。 夏亦峥抬头望他,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所以你之前都是在说气话气我,是也不是。” “自然,你那般态度还不许我说一两句气话不成。” 闻得此言,夏亦峥自然是明白了之前是自己在乱吃飞醋,但脸上却没露出半分懊恼。他抓过林初淮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正是抓到了伤处。 “唔”林初淮闷哼一声,吓得他赶忙放手,又立刻将他的手摊平放到灯下。 原本白皙的手掌根处被蹭破了一大片皮露出了软嫩的细肉,血已经凝固,伤口附近有些淤泥的痕迹,看着有些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在这个府上还有人敢动他? 林初淮摇了摇头,“来时走得急,不小心绊了一下,没事,不是很疼。” 闻言夏亦峥翻身就要下床,林初淮却是起身将他按住,“起来作甚,你躺好。” “伤口要处理,不然会发炎,我去拿东西。”说着就又要挣脱。 林初淮不放手,“告诉我在哪,我去拿。” 夏亦峥看了他一眼,只得妥协地告知东西摆放的地点。 东西取来,夏亦峥拉过他的手小心的清理,“忍着点,会有些疼。” “嗯。” 等伤口处理完又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幸亏是左手,这包扎的是动都动不了。 夜已经很深了。 “在这留宿吗?”这话里有些忐忑。 林初淮闻言没有回答,却是从床尾上了床,怕伤着这人就没往他怀里凑。 夏亦峥倒是自己贴了上来,虽没有抱他但挨得很近。 又过了一会儿,两道声音同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对不起。” “抱歉。” 林初淮翻过身来面对着他,今天这事闹成这样他二人确实都有不对之处。 夏亦峥抬手轻轻揉了揉长昀的墨发,“今日之事怪我,不该无端冲你动怒。” 林初淮摇了摇头倒像是在主动蹭他的手心,“本可以一句话解释清楚的,我却非要同你犟,自然也有错处。” 两人都是争着认错,最后相视一笑。 夏亦峥还是将人抱进了怀中,林初淮伸手贴在他的胸口轻轻的摩挲,“刚刚这里很疼是不是。”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那人的大掌贴合着自己的手一起按在了胸口处,“它喜欢胡思乱想,不合心意了可不就来闹我。” 林初淮有些无奈于这人的孩子气,“那便不许多想,若心中真有不悦也该同我沟通而不是像先前那般既恼了我还把自己气到吐血。” 这人有时真如孩子一般还自己生闷气。 “好。不早了,睡吧。” 早晨起身时,赵龙赵虎还在门口守着,夏亦峥让他们回去补觉,难为他们一片忠心。 知道他们是出于对自己的心疼才会拦着长昀,为了不寒了下属的心,夏亦峥还特意解释了他与林初淮的误会,说是等他二人也有了所爱之人的时候就会理解了。 赵龙兄弟两个对林初淮的观感本就不差,将军夫夫二人的事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是如此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好在林初淮对待他们的态度也都一如往常,这事儿也就算是翻篇了。 那日在揽月楼虽说谢擎和傅庭柯的交谈不算太明显,但夏亦峥听见了关键词淮水和城西,看来得抽空去一趟。 他与林初淮细说了这事儿,长昀赞同要去一趟却是不许他去。 “城西那里我会亲自去,你呢就好好在府上卧床休养,不许操劳。”这人就这么短短几天就请了两次大夫,这一路舟车劳顿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夏亦峥也明白这段时日的身体确实让他力不从心,卧床静养几日会远好过逞强,“可以,但赵龙赵虎必须跟着。” 林初淮点头答应了,这人愿意退让那自己也必须有所让步。 城西那处住的大多是贫民,就像傅庭柯口中所言辛勤劳作了一整年都难以填饱肚子的那种。 快到城西那片了,赵龙拦了个人问路,询问淮水在何处。 此地民风倒是淳朴,百姓也都热情的很,不仅是指明了方向,更是积极带路。 到了那地方,眼前的景象却是令林初淮心惊。 这哪里是淮水,曾经的碧波万顷,现在的百亩良田。田中大片的油菜花映着农人喜悦的面庞。 原来,这便是傅庭柯口中的好事吗。难怪谢擎要勒令他恢复原状,先不说开辟侵占私田在本朝是要斩首的大罪,单单是围湖减少蓄水量至下游水患加重这一点,他都万死难辞。 但百姓大都无辜,不知后果,如果可以他不想令他们负罪。 林初淮让赵龙赵虎分头去询问百姓,想知道这淮水是何时变成良田,这又是谁出的注意。 询问了一圈儿,开始时百姓们还有些警惕,但聊着聊着也都敞开了心扉。 回答林初淮的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大爷,拄着根拐棍来农田里看看自家的粮食,“咱穷苦百姓啊,真是没想到还能有家有余粮的一天。那都要感谢去年来这儿的傅公子,那可是个大好人啊,没有他帮忙,我们哪能有今天呀!” 这农田并不是今年才有的,去岁傅庭柯跟一群狐朋狗友相约到城西来垂钓,见此地百姓贫苦,就出了这么个主意。但当时规模很小,影响不大没什么人注意。到了今年,规模大了,他才去求谢擎庇护这儿的百姓。 林初淮听了老大爷的话也知道傅庭柯本意不坏只是方法没选对,又陪老人家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在往马车附近走时却是一阵痛意袭来,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下。 赵龙赵虎也都问到了结果准备回去,却是遍寻林初淮不得,只在马车内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夏亦峥亲启”。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是围湖造田惹的祸,这是我还记得为数不多的地理知识了。 第27章 二人见了这信知是出事了, 当即便往府中去,以将军对林大人的重视程度,这次怕是不好交代了。 兄弟两个直接舍了马车, 将信揣在了怀中, 一路上策马快奔, 这回府的速度可比来时要快多了。 夏亦峥见到他们时夜色也不过刚刚降临,他还有些惊异于居然这么快, 但往他二人身后看时却并没有发现林初淮的身影, 心下有一丝不安, 而后这二人的反应也坐实了他的想法。 两人齐刷刷冲他单膝跪下, 口中说着他最不想听见的话, “属下该死,没能保护好夫人,让夫人被人带走, 请将军责罚。” 夏亦峥的脸色随着这句话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但却并没有冲他们动怒, 因为他知道这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怎么找回长昀。 “先起来, 发生了什么。”他在克制,努力的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显得平稳, 他不敢设想他的长昀会遭遇什么。 赵龙递上在马车中发现的那封信,“我们遍寻四处都没有发现夫人的踪迹, 那挟持了夫人的人只留了这么一封信。” 看到信封上的字,夏亦峥就直觉事情不简单, 他到江南的消息没多少人知道,做这事的极有可能是个熟人。 “明日午时城郊新亭山庄会面,若是不想美人变枯骨, 最好准时一点,记得孤身一人前来。”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字迹也很是陌生,至少在夏亦峥熟悉的人中并没有这样的。 那封信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已是捏到变形。夏亦峥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但这人却是拿住了他的七寸,他不能也不会拿长昀的性命去冒险。 见自家将军的表情带了几分罕见的阴鸷,赵龙与赵虎立刻有些恐惧地低下了头,他们上次看见将军这表情还是四年前淇水之战三千将士战亡时。 后来将军就是带着这幅表情单骑闯入敌营,取了敌方将领的项上人头来祭奠弟兄们的亡魂。将军做这事时不仅速度迅疾,而且手段残忍。 不知为何,他们忽然就有些同情起了这胆大包天到敢劫林大人的人,真是不要命。 “叫人先去探一探新亭山庄的底,务必小心,绝对不可打草惊蛇。”这人既是想要见自己,那想来在他去之前长昀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是。”赵龙本就为弄丢了夫人而自责不已,一听到有自己可以做的事自然十分积极。 让两人下去后,夏亦峥在房中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能确定做这事的人究竟是谁,虽说皇帝的嫌疑最大,但这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直接派上一二十个刺客的刺杀才更像一些。 罢了,待到明日便自能见分晓。无论是谁,若是敢伤长昀半分,便都得付出代价。 城郊新亭山庄,是座依山傍水的避暑山庄,常年只有夏季才会有贵人入住,但今夜却是灯火通明。 林初淮醒来时只觉得后脑很痛,刚刚那人就是一棍子敲了上来,待他清醒了些才端详起了现下的处境。 屋内点着熏香,味道有些浓郁,他闻着很不习惯。桌上摆着丰盛的晚膳,他身下的床榻也柔软的过分,若说这人是想要绑他来做些什么,那眼下这境况看着却并不像。 若说是想绑来做人质,可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受缚,反倒是像被请来的座上宾,只是请法稍微粗鲁了些。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房门却被推开了,林初淮有些警惕的看向来人。 来人身量很高,目测八尺有余,眉眼间有着藏不住的锋利,是一种极富有攻击性的长相,但却是别样的俊美。 这人不是天煜人,林初淮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知阁下请在下来此是为何事。”林初淮选择了先发制人,他赌这人并没有想取自己性命的想法。 那人轻笑出声,“请?林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虽说长相不似,但这天煜的话却是异常的标准。 “不必担心,我让人带你来并非是想对你做什么,只是想邀故人一聚,若是贸然相邀只怕那人会毫不留情的拒了。如此便委屈林公子在此留宿一夜,明日他来了我自会让人送你回去的。” 贸然?若说直接相邀是贸然,那此番以要挟的方式岂不是无礼,但说这话的人却明显不这么认为的。 “你说的故人,是夏亦峥。”这并不是一个问句,能拿他来做要挟,又并不是在上京城,除了夏亦峥他想不到别人。 “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人一撩衣袍坐在了桌边,示意林初淮也坐下。 “还未请教阁下的姓名。”林初淮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自斟了一杯酒一气饮完后才说,“这酒味道不错,你尝尝。” 这是避而不答的意思。 林初淮也不勉强,毕竟命都在人家手上捏着,也勉强不来。他也倒了一杯,却是只一小口就呛到咳嗽不止。这酒,比他以往喝过的所有都要烈,刚刚看那人如同饮水一般却不料竟是这般难以入喉。 对面那人似是有些诧异地递上了巾帕,“连这种酒都喝不了,他是怎么看上你的。真如北境那边传的是被你们那个昏君逼着娶回家的不成。” 这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先是透露了自己不是天煜人,再是言明了自己是北境那边的,最后便是状似无意地说出他与夏亦峥的关系不一般。 这多半是个北齐人,还是北齐军中的人。 林初淮并没有被他的话语激怒,反而是淡笑道,“个中原因,待明日他来你再问也不迟。” 闻言,对面那人挑了挑眉,冲他举杯,“也好,你安心用晚膳,放心没毒,若是不信桌上有一套银针,你可以自己试一试,要是缺什么就告诉门口守着的人,他会替你备齐的。” 说完满饮此杯,起身便准备离去。 “慢走,不送。”林初淮没再动那酒,而是直接夹起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没用银针试毒是因为他觉得这人不像是个会耍这种手段的。 两人相处的半点都不像是素未谋面,倒像是多年老友。 但林初淮心里也清楚,这人怕是远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好相处。 刚刚在屋内还笑的有几分和善的人却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骤然变脸,面上阴沉一片,压低了声音嘱咐看守的人,“看好了,要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看不好,你就提头来见吧。” 那守卫连忙低头,“诺。” 新亭山庄的主楼建的最高,站在楼上足以将整个山庄的情况尽收眼底。而楼顶已有人温酒在待这屋子的主人归来。 听到屋内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屋中之人给两个杯中都斟满了烈酒。这酒才是北齐的珍品,比刚刚给林初淮的还要烈上数倍。 “我以为你会在那待上许久,仔细地了解一下夏亦峥的近况。” 来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我要的消息无需从旁人口中探听。” 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孟凌苏无奈地笑了笑。 “夜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潜入天煜就为了见那人一面,真的值得吗?” “本王来见他,只是为了亲自给他下战书。” 这被唤做夜霖的男子正是北齐摄政王司南弦。 死鸭子嘴硬,要真是如他所言这般,哪还用多费心思去绑人家的夫人,还不是想看看自己的情敌什么样。 “是是是,你是为了大局考虑。对了,你见过他那夫人了?” 人带回来后,司南弦就让人送到了厢房安置,没再经手他人,便是连孟凌苏都不曾看上一眼。 司南弦回想了一下,传闻中的林初淮是个才高八斗,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才华他是不知高低,但长相平心而论确实是属上乘。 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违心,“细皮嫩肉的跟个姑娘儿似的,喝口酒都差点呛得背过气去,夏亦峥的眼光有待提高。” 北齐人崇尚武学,文人的地位普遍偏低,武将们自是有些看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孟凌苏看着这人一本正经的评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夜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司南弦知道这人肯定没什么好话,没好气地道“有话就说。” “啧,特别像一只泡在醋坛子里许久的鸡,一股酸味。” “你”司南弦站起作势就要打,孟凌苏忙不迭地躲,立时就举手投降了。 两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又是多年同窗更是战场上同生共死的挚友,司南弦所有不外露的表情在孟凌苏这从来都不隐藏,就连他对夏亦峥有意也没瞒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凌苏还是他的狗头军师。 “行了,不就是喜欢上了敌国的一个人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这是个普通人吗,这不仅仅是个敌国的人,还是一军的统帅,更何况自己与他之间还隔着那样的事。 但当他开口时却只剩一句,“他已经成亲了,本王绝不与人共享所爱。” 孟凌苏乐了,“哟,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想要独占挚爱那还不容易,隔壁厢房里那位要是没了,你可就没这顾虑了。” 看起来孟凌苏是个温柔多情的公子哥模样,但这心肠可不比司南弦软,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阴狠的话。大有只要司南弦点头他便能代劳替他除了这个绊脚石。 那人与夏亦峥成亲不久,想来感情也不会太深,即便是除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孟凌苏:你好像一只泡了许久的酸鸡 司南弦:给本王滚 第28章 “别做不该做的事。”司南弦自然是清楚孟凌苏在想什么, 但他却不屑于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行,你自己把握吧。来,喝酒。” 那边赵龙也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虽是不能确定这新亭山庄的主人究竟是谁, 但也有了些许眉目。 夜已很深, 月凉如水,夏亦峥却还不曾入眠。 赵龙进屋时就见自家将军立于窗前, 一身寒意。 “将军, 属下在新亭山庄附近发现了北齐人惯用的兵器。但庄中守卫森严, 属下无能, 未能入内一探究竟。” 北齐, 这一消息令他心下不安,之前司阳澈能为了替拓跋寒复仇而不惜出兵,倘若这次真的是他的人, 那长昀岂不是危矣。 “嗯,下去吧。” 见赵龙似是还有话说,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夏亦峥转头看向他, “有话直说。” 赵龙咬了咬牙,才劝道“将军还该保重身体, 不可忧思过度。夫人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可不是他一人想说, 而是弟兄们都很关心,最后推了他这个代表。 这样的关心很是温暖, 夏亦峥笑了笑,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知道了, 今日你们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是。”赵龙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昨夜他们还在这张榻上相拥,而今日却是,怪他,竟是让长昀一人出行。 第二日天明,夏亦峥一人一骑便往城郊去,他等不到午时了。当然,赵龙等人也自会在暗处跟着。 到新亭山庄门口时也不过刚过辰时。 门口的守卫见有人来立马便是警戒着拦下,“什么人。” 夏亦峥一拉缰绳,马长嘶一声,他刚想要开口里面却是跑出来一人同那守卫低声地说了些什么。守卫收回手中的兵器向两侧让开。 那出来的人冲夏亦峥行了个北齐的礼仪,极为尊敬地道,“还请夏将军下马,随小人进去,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夏亦峥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守卫,轻嗤道“怎么,不用搜身。” 那人笑的更谦卑了,“您说笑了,请。” 谁敢搜他的身,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怕不是要剁手。 这态度好生奇怪,夏亦峥闻言挑眉却是没再言语,同他一道进去了。 他倒想要看看此地的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带他进了一处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引路之人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夏亦峥打量了一下四周,提步便往里走,只见屋内书桌前一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闻得身后的脚步声,司南弦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唇角,终究还是要相见了。 却不料没等他转身,身后的气流已是涌动,他急忙偏头躲过这一击,转身接下那人之后的招式。 夏亦峥在见到这人面容时就急忙撤步,似是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皱眉。 他的表情司南弦看在眼里,心头微苦,但开口时却不见半分,“你一贯看不上背面偷袭,怎么,自己也做这等下作之事?” 他的话语嘲讽,面上也带了三分挑衅。 可夏亦峥却是不为所动,说出来的话亦是伤人,“对待下作之人,何须以礼相待。” 司南弦的脸色猛地一变,复又笑开了,还没开口叙旧却是被无情打断。 “他人呢?”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林初淮。 闻言司南弦笑的肆意,装作不知,“哦?谁呀。” 夏亦峥看了他一眼,“我夫人。” 唇角似是有些干涩,司南弦舔了舔,再开口时带了几分轻佻,“那个小美人啊,味道不错。” 脖颈猛地被掐住,呼吸一瞬间被截断,那人面如恶鬼,阴沉吓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司南弦心底如坠冰窟,这人是真的想杀他。 夏亦峥松手将人甩开,拿出巾帕擦了擦手又扔在了他的脚边。 平复了一下呼吸,司南弦再度开口,“本王没动他,在隔壁厢房。” 这倒不是怕了或是妥协,而是他明白这人不欲再与他多言。 夏亦峥拔腿就要去厢房却是被拦下。 “站住。云霁,这里无论如何都是本王的地方,想要带你夫人全身而退,你不免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你想要如何?”夏亦峥停住了脚步,他自是不惧司南弦,但他不能拿长昀的安危开玩笑。 “坐下,陪我聊聊。”司南弦走到夏亦峥的面前,他知道这人会妥协。 从他选择一人来山庄时,司南弦就知道他输了,夏亦峥这新娶的夫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说吧,你要什么。” “过来坐。” 夏亦峥在桌前坐下,却是看都没看司南弦亲手倒给他的茶。 司南弦苦笑出声,“喝吧,这次茶里没加东西。”知道这人伤重未愈,他特意备下了茶水而非是酒水。 不提还好,这一提夏亦峥的脸色是愈发黑沉。 这人不愿相信,司南弦也无法勉强。“我大齐要兴兵了,这一点应该瞒不了你。” 夏亦峥不置可否,却没料到这人竟是毫无保留地点破。 “届时会由我挂帅,自穆岭出兵,经由……”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你若只是想同我说这个,便不必再多言了。”行军打仗各凭本事,成败胜负亦自有定数,他夏亦峥不需要旁人来让。 说完就准备起身,“你应该也清楚现在不是兴兵的最好时机,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不过是你北齐帝王的铁汉柔情罢了。” 闻言司南弦冷笑一声,“荒谬,你真当我北齐的朝野是他司阳澈的一言堂不成。” 夏亦峥复又坐了下去,他倒是忘了,面前这人虽说对他是多番忍让,但到底还是把持北齐朝政多年的摄政王,皇帝想要兴兵如何能不得他的首肯。 见这人愿意继续听下去,司南弦暗暗松了口气。 “这也并不是我的本意。”虽说这场战事确实有他的手笔。 他停顿了一下才再度开口,“两个月前,司阳澈收到了一封密函,许诺以天煜北境六城为交换条件,无论如何都要取你的性命。” 两个月前不正是平野之战刚刚结束之际,这根本就是在与虎谋皮。 “当时司阳澈本就为拓跋寒的死对你心生怨恨,但他不能以此为借口兴兵,否则朝中那些老臣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但你天煜武帝的密函给了他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既能夺城又能杀你泄愤,朝野上下还不会有怨言,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实话,那封密函确实是出自萧煜之手。 “为取我一人性命而置万千将士于险境?” 夏亦峥并不为萧煜的疯狂而感到震惊,这么些年来这个昏君的昏庸程度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境地。 “在满朝文武看来,这万千将士即便是牺牲也是为了城池,为国战死那将会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 说到这里,司南弦却是话锋一转,“当然,我不这么认为。” 凭他的权势,即便过程艰辛一些,但只要他想者仗就打不起来。 夏亦峥自然也明白这点,为了万千将士和百姓他不介意短暂的向这人低头,“条件,直说吧。” 司南弦就料到会是如此,“跟我回北齐,萧煜既对你无情无义,你又何必为了他的江山去舍生忘死。只要你答应,届时我便退兵。” “呵,随你回北齐,不可能。我夏家世代为将,绝不叛国。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夏亦峥不是在为萧煜守江山,我守的是天煜的国土,忠的是天煜的万民,这跟龙椅上坐的是谁没有一点关系。” 这个结果在司南弦的意料之中,他看中不正是这人的一身傲骨吗,真是想让人把这骨头敲断,看他俯首称臣的模样。 “你想清楚,只要你肯妥协就可以免掉一场生灵涂炭,你说要是百姓知道战事因你而起,你猜他们是会感念你为他们这么些年付出的一切,还是对你恨之入骨呢。” 这么□□裸的威胁很是令人不齿,但司南弦别无他法,他想要留住这人。 但夏亦峥却是半点不肯妥协,“因我而起?是因为我一直效忠的帝王想要我死还是因为你堂堂北齐摄政王那点肮脏龌龊的心思。无论是哪点都不可能搬上台面吧,对天煜万民,我问心无愧。即便是战事再起,我也会身先士卒,我会如何不劳王爷费心。” 司南弦咬了咬牙根,暗骂道,冥顽不灵。萧煜既然连敌国都能够串联又怎会放过这人,但他知道多说无益,来告知他已经是违背了自己的立场,自己待他已是仁至义尽。 “倘若战事再起,到时各为其主,我不会为你退让,哪怕我对你有意。”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明心迹。 夏亦峥却是丝毫都不奇怪,从那人曾经给他下过那种药时起他就知道司南弦对他有意。但他当时已是心有所属,即便没有他也不会接受一个算计自己的人,更何况当年父亲是命丧于这人之手。 父亲的殒命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但战场上生死有命,他不会过多怨恨当时排兵布阵的司南弦,因为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但他不可能做到心无芥蒂。 他们即便不是仇人,那也是敌人。 “记住你说过的话,如此最好,本将军不用你让。”说完夏亦峥便起身离开,这一次司南弦没有再阻拦,甚至还让人为他引路。 虽说此次见面亦是不欢而散,但待到来日战场相逢就只能是兵戎相见了。即便他不愿却也无法,立场不同,身份有别,终是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啧,小林的情敌,有点凶。 第29章 “长昀”夏亦峥推门进去时林初淮面前正摆了一个棋盘再同自己对弈。 这是他问守门之人要的唯一的东西, 与自己对弈,在心烦意乱时最能够平心静气。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林初淮放下执在手中的黑子向门口望去, 见确实是那人便起身向他快步走去。 夏亦峥将他接了个满怀, 把人拉着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 “有没有受伤,他有为难你吗?” 林初淮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除了昨日给我后脑来了一闷棍之外, 食宿都很尽心, 并没有为难我。” 后脑, 闷棍? “头晕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行,咱们回府看大夫。”夏亦峥闻言有些着急, 伸手在林初淮的后脑处轻轻摸了摸,又不敢太用力, 摸到了一处凸起的肿块。 “昨日有些头昏欲呕,休息了一夜已经好多了, 应当无事。”林初淮昨日夜里头痛了许久还吐了两次,难受的很, 但他却不想让这人担忧。 夏亦峥如何能放心的下,俯身就是将人打横抱起, 小心地将他揽在怀里。 林初淮猛地腾空,下意识的勾住了夏亦峥的脖颈, 好在此时屋内无人,不然长昀怕是又得面红耳赤了。 出了屋门,庄内还有些洒扫庭院的下人, 虽说这些人都是目不斜视但林初淮还是尽量把头埋进了那人的怀里。 怎么就害羞成了这样,夏亦峥将人往上颠了颠又搂的紧了些。 他们却是不知这一幕全都落在了站在主楼窗边那人的眼中。 “是不是有些后悔昨天没采纳我的提议。”孟凌苏自然也将楼下两人的亲昵看的一清二楚,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好友。 司南弦收回目光没有再看,“进去陪我喝两杯。” “走,咱俩一醉解千愁。” 司南弦其实并不后悔于自己的决定,因为他很清楚,即便是没有了林初淮也还会有别人。对所谓的情敌下手是最低级的方法。 从山庄出来后,夏亦峥将林初淮小心地抱到马上坐着,待人坐稳后才上马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因为心中着急想要早些回府,夏亦峥的马骑地很快,颠的林初淮胃中一阵阵的反酸。实在是受不住了,长昀才握住他的襟袖。 夏亦峥感受到了那并不大的力道,忙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只见这人面色泛白,鬓发已被汗水浸湿。“怎么了,哪不舒服?” “骑慢些,想吐。” 林初淮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虚弱,听起来就跟猫叫似的,夏亦峥心疼极了,也不管他额上的汗水就低头吻了吻他,想要安抚他,“好,我慢些。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到府上了,大夫来看过就不难受了”。 林初淮轻轻的点了点头,似是在回应他这哄孩子般的话语。他的心口仿佛堵了块进水的海绵,想吐又吐不出来,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实在是磨人。 好在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夏府的门头,夏亦峥抱着林初淮就大步流星的往里走,一脚踹开房门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林初淮没忍住掩唇干呕,夏亦峥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已经跟着他回来的赵龙和赵虎说道,“去请之前那个大夫,要是走的慢你俩就一起给架回来,快去。” 赵龙赵虎领命小跑着出门,赵虎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夫人干呕的厉害,莫不是有了?咱将军是不是要当爹啦。” 之前他看邻居家的大姐怀了孩子就是这样的干呕。 赵龙有些无语的看了自家的傻弟弟一眼,给他脑门上赏了一个暴栗。 赵虎哎呦一声捂住被敲疼了的脑壳有些不解的看向大哥。 却只听得赵龙咬牙切齿的解释道,“夫人又不是女子,如何能有身孕。” 赵虎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夫人不会生孩子。不管了,先去请大夫比较重要。 这两人实诚,还真就是一人架一边胳膊把人给抬来了,进门时夏亦峥正一脸焦急地坐在床边,想着人要是再不来,他就亲自去请。 好不容易盼到了大夫来,他当即便腾出了地方。 那大夫站在地上理了理衣服,“你们这几个小娃娃真是的,老朽老了,被你们这么抬来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闻言夏亦峥连忙赔礼道,“是晚辈有欠考虑,在此向您赔礼,实是我夫人难受的紧,望您海涵。” 那老头子捋了捋又长又白的胡须,慢慢踱步到床前,“你们夫夫二人倒是多灾多难,老朽都快成你这府上的常客了。罢了罢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就不与你们几个娃娃计较了。” 林初淮半靠在床上,脸上也带了几分歉疚,“有劳。” 那老大夫切了一会儿脉,又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伸舌头。” 林初淮虽是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公子舌质暗中偏紫,边缘带有些许於点,脉象亦是涩而不利,不知可是伤到了头部。” 林初淮点头,“是伤在了后脑。” “那这伤势是否要紧?” 老大夫看着站在床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夏亦峥,面带笑意的开口,“放心吧,这位公子只要安心躺个几日便会恢复如初。” “那他刚刚为何会干呕不止。”夏亦峥还是有些不放心,在涉及林初淮的事情上,他想要力求稳妥。 “正常现象,很快就会好的。老朽等下开副药方,你让人去抓药,喝上两三日就差不多了。”老大夫还算是耐心地在解释。 “好,多谢您。”夏亦峥示意赵龙跟着大夫去取药,自己则是在床边坐下,握住长昀的手,巴不得能分担他的难受。 林初淮却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锦被,“大夫之前说过你的身体也需要静养,那这几日就安心的陪我躺躺吧。” 夏亦峥哪里是能躺的住的人,刚想要拒绝却是被林初淮的下一句给堵了回来。 “你若拒绝,那我也出去逛逛,闷在府上甚是难受。”说着就要起身,看得夏亦峥赶忙答应。 “好好好,都依你,快躺好。待你身体好些了,我陪你出去逛。”不知是何时,长昀竟也是学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威胁他了。 林初淮心中很清楚,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妥协,夏亦峥可能会不拿他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却绝对见不得他作践自己的身子。 一切都如他所料,夏亦峥麻利的剥掉了外衫,躺在了他的身侧。 外面艳阳高照,他二人倒好,竟是一起卧床。 午间赵龙来送饭时,夏亦峥已是睡了过去,昨夜一直因为担忧而难以入眠,此时便睡得有些沉。林初淮却是因为身体一直不舒服而睡不着。 他轻声示意赵龙将食物放在桌上就好,别扰了夏亦峥休息,这人难得肯好好卧床调养。 赵龙自是按吩咐照做,小心地放下东西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可惜夏亦峥还是太过机警,一点动静就能惊醒他。 “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嗯,你先去用膳,用完了再来躺一会儿。”夏亦峥眼底的青灰很是明显,想来还是疲惫的厉害。 夏亦峥坐起了身,“不一起吗?” 林初淮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你先用,我等会儿再说。” 头一直晕乎乎的,眼前也有些花,哪里能吃的下。 夏亦峥却是盛了一小碗粥,坐到了床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我喂你少用些,吃不下了就不勉强,好不好。” 说着就舀起一小勺粥吹凉一些后送到了长昀的嘴边,林初淮张口咽了下去,然后便伸手,“我自己来。” 可另一勺又至,夏亦峥没有把碗给他,“乖,我喂你。” 林初淮没有力气去同他争,便也就由着他了,只是喝了几口就摇头示意他自己不要了。 虽是觉得他用的实在是少,但夏亦峥也舍不得勉强他,“等会儿想吃了再叫我。” “嗯,你快去吃吧。”林初淮伸手轻轻推了推他,想让他顾着点自己。 夏亦峥顺着他的意思狼吞虎咽地用了一些,还是林初淮在他身后看见了喊着让他慢些。 吃得快也是为了能早些去陪他的长昀。 吃完后让人进来收拾了一下,夏亦峥刚刚用过膳也不宜立刻躺下就坐在床边看他的长昀。 林初淮睡不着就在闭目养神,时间有些难熬。 “长昀,我念书给你听可好?”长昀喜读书,这么打发时间再好不过。只是他头晕的厉害怕是自己看不了。 林初淮睁眼看了看他却是拒绝了,他知道夏亦峥这人上辈子许是与书籍结了仇,今生才会一看书就头疼,还是不难为他了。 这让夏亦峥犯了难,他竟是寻不到一种可以替长昀解闷的法子。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在北境那边发生过的。”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林初淮开口了。 夏亦峥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应允,“好,你先容我想想。” 他在北境这么些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有喜有悲,有快意有恩仇。 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略过所有的暴力血腥,挑了些轻松有趣的事儿细细地说给他的长昀听。 北地苦寒,百姓们大多贫困,但那个地方民风淳朴,军民之间关系融洽,和谐的就如同是一家人。将士们去替百姓修缮房屋,百姓们拿家中的粮食去劳军那都是常有的事。 他给长昀描述的是没有硝烟的北境,是百姓们安居乐业没有流血和牺牲的北境,是他梦想中终有一日会达成的模样。 林初淮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陪他一起沉浸在那段美好的记忆中,尽管他知道这远远不是北境真正的样子。 可夏亦峥却是在说一个故事的时候红了眼眶,那是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是他心底的坚守生根发芽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赵虎:夫人这是有了? 大夫:脑震荡了解一下 “舌质紫暗或舌边有瘀点,脉涩不利”是我在度娘那看的中医对于脑震荡的描述,可能不准确,如果有懂中医的欢迎指正,力求科学~ 感谢在2021-07-23 15:12:59~2021-07-24 11: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ooooooooo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那是一个很小的村落, 村里的大爷大娘都很热情好客,故事开始在一个不算晴朗的午后。那年他十六岁,也就是他初入行伍的那一年。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 果敢冒进, 一时不察竟是中了敌人的圈套负了伤, 无意间误入了那个村子,村里的人听闻他是在前线受的伤, 二话没说就带回了村中, 给他最好的一切。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鸡都被捉了来给他煨汤补身体。 他最初好奇于这个村子怎么全部都是老者妇女和儿童, 后来才知道原来村中但凡是年满十六周岁的男子无一例外的全部都参军奋战在前线。 他始终记得年过七旬的老村长曾热泪盈眶地说, “孩子, 你是个从军的,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们这个村子处在边塞,看多了那些个好孩子们为了这个国家舍生忘死的模样, 正是因为他们的保护才有了我们的安乐。咱们村里的娃只要是年龄够的就都送去了前线,老一辈的打小就教育他们做人不能忘本, 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就应当把天下放在心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埋骨边疆的将士大多都是平凡人家的好儿郎, 也许他们身后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付出,可这一代又一代的人却是在前赴后继。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普通百姓的坚守, 出身将门的他自小学习的就是怎么做一个好的将领,怎么带领他的将士们取得胜利, 怎么为帝王尽忠,怎么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带兵打仗在尚且年轻的他眼中是为了给父兄报仇, 是他身为夏家儿郎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那个村子的存在,那些直击心底的话语让他明白守护的意义。 为将者浴血沙场给百姓的庇护从来都是一场双向奔赴,不求历史能记住某个人的姓名, 但那份付出始终有人铭记也会一直延续下去。 他很庆幸,在他初入沙场的第一年有人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为了那个村子的香火不绝,夏亦峥甚至特意改了入伍的条件,凡家中独子,尚未有后者一律不收。 “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林初淮抬手轻轻拂去这人眼角一点点抑制不住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夏亦峥的眼泪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感动和找到人生方向的喜悦。 林初淮自小读尽圣贤书,他对于忠孝仁义的理解大多数来自冰冷的文字,但他一直知道且相信着人性本善。如果可以,有朝一日他想去看看村子,看看那群有着坚定信念的人。 “若有机会,带我去看看他们好吗?” “好,正好让他们看看我新娶的夫人。”夏亦峥平复了一下心情,上一次去村里探望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不知道父老乡亲们可还好,在他的心目中那村里的人就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嗯。”林初淮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继续讲一些有趣的事,听着听着竟也是有了几分困意。 见人良久的没有动静,夏亦峥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长昀已经睡过去后就不再说话,而是往上拉了拉被子,就这么任由他靠着。他怕扶着长昀躺下会把人弄醒,索性就让他这么睡,自己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心底是一片安宁。 林初淮再清醒时已是深夜,夏亦峥已经不在身旁,正待下床却是有人推门而入。 “醒了,好些了吗。正好,尝尝厨房刚炖好的汤。”夏亦峥欲往床边走,林初淮却是已经下床。 “躺了许久,下来动动。这是?”林初淮瞥见了夏亦峥手中的汤碗,只见汤色雪白上面有些许小葱点缀,汤中有些什么倒是看不出来。 “鱼汤,我问过大夫了,鱼汤最是滋补也不腻,你现在喝正合适。炖了许久,我尝了一下,不腥。” 这鱼是夏亦峥醒了后亲自去河里抓的,因为听说野生鱼更有营养,在河边守了许久才抓了两条。 林初淮在桌边坐下,舀了一勺,碗底有嫩豆腐还有几片鱼腹部的肉,很仔细的挑过,没有刺。 将那块看着最嫩的捞起,林初淮递到了夏亦峥嘴边,“鱼肉太多我吃不完,你先尝尝。” 夏亦峥却是笑着摇头,“你先用,最好都吃了,实在吃不完我再来解决。” 可林初淮却是执意举着不放下手,夏亦峥无奈只好张口吃了,味道确实很是鲜美。 见这人如他所愿,林初淮满意地收回了手,低头一口一口地喝起了碗中的汤。温热的鱼汤熨帖了他空了一日的胃腹,竟是喝完了整整一碗,人也好受了不少。 之前一直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力,他倒是有件事忘了问这人。 “昨日,你那位故友是不是北齐的人?”林初淮说这话时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夏亦峥闻言一怔,“故友?他是这么同你说的。” “难道不是吗?”林初淮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在意昨日那人,他总觉得那人同夏亦峥之间有着他不知道的羁绊。这不仅仅是一种直觉,那人在谈到夏亦峥时眼中有种带着掠夺的野性,尽管他装的再好,这种渴望都掩饰不了。 “如果说我跟司南弦之间一定要有关系的话,那也是仇人是对手,而不是朋友。我承认在战场上他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对手,但我跟他这辈子都做不了朋友。”夏亦峥不愿给林初淮留下多想的空间,干脆一次性把话挑明也省得日后猜疑。 司南弦,原来昨日那人便是北齐的摄政王司南弦,倒是与传闻中有着不小的差异。 “不像,是不是。”夏亦峥看出了林初淮在想什么。 林初淮颔首肯定了他的话。 “他这个人城府极深,以后若是遇见务必要小心。” 司南弦这人就是匹披了羊皮的狼,他家长昀要是对上多半会吃亏。 “你似乎,很了解他。”这话虽说是听不出情绪,但倘若回答的不好就是道送命题。 可夏亦峥却是丝毫都没觉得为难,“这世上最了解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他的对手。” “所以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便也是他吗?”这话问的让人难以回答,照夏亦峥刚刚的逻辑确实是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那我便等你比他更了解我。” “他对你有意。”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两人就这么话赶话的一问一答,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在,这本不是林初淮的性格。 但司南弦这根在喉的鱼刺,不早日拔除便会成为不知何时就会戳穿喉管的隐患,林初淮决不允许这样的隐患存在,他宁愿现在强势一些也好过日后的猜疑。 “可我对他绝对无心。”夏亦峥并不觉得这样的长昀令人厌烦,恰恰相反,他为长昀这宛如幼兽护食般的模样而由衷地喜悦。 正是因为在乎才会害怕失去。 “长昀,只要你不主动伸手推开,我便永远都是你的。当然,我不会允许你推开我的,这一点你想都不要想。”说到这里,这人竟是又带了三分匪气。 林初淮这才展露了笑颜,“好,我不推开。” 得了允诺的夏将军有些得意忘形的把人捞到怀里吻了一下,“啧,今天的厨子该赏,鱼汤烧的鲜美,唇齿留香。” 这等流氓行径让林初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无奈的从他怀中挣脱,好在夏亦峥顾及他的身体没抱得很紧。 “说正事儿。”林初淮正色道。 “嗯,你说,我听着呢。”夏亦峥这时候正在兴头上,这人说什么都好。 “我想我大概知道青州今年水患分外严重的原因了。”但知晓原因却并不能令他完全放下悬着的心。若是如实向皇帝回禀,谢擎难辞其咎不说,城西的百姓怕是也难逃责罚,这远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是什么?”夏亦峥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变得严肃了起来。 “围湖造田。”林初淮想了想,用最简洁的话语来概括。 “嗯?”很显然,夏亦峥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林初淮心下了然,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觉得百姓们无辜的原因,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晓围湖造田的危害的,但无辜不等于无罪。 他耐心地分析了此举的危害性,将利弊一一列举,夏亦峥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就明白了。 “那日谢擎已经责令傅家那位小公子以半月为期恢复淮水的原样。若是得以复原,兴许百姓们可以保全。” “等明日天明,我们去谢府拜访一下,有些事还得挑明了说。”若是淮水能够复原,他们也好为百姓们向陛下求情。 “明日不行。”夏亦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为何?”林初淮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真是不乖,夏亦峥有些无奈,“大夫让你这几日好好休息,有我看着,你哪都不许去,只能安心在榻上躺着。” 看着他故意装出的凶狠模样,林初淮竟是不知该怎么反驳,突然福至心灵,“现在知道要我听从医嘱了,那你自己怎么不听。” 难得能找到个让这人遵从医嘱的机会,林初淮当然不会放过。 夏亦峥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开口,开口时底气有些不足,“那怎么能一样呢。” “缘何不同。”长昀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我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娇气,真不用听那劳什子大夫的鬼话。” 胡扯,一本正经地胡扯。 “你的意思是,我娇气?”林初淮说这话时眼底带了三分玩味。 夏亦峥发现今日的长昀似乎是格外的难缠,这撞了一下脑袋倒像是改变了人的性格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我娇气? 老夏:没有,绝对没有,我不是那意思 某棠:在他看来,你很柔弱 老夏:能不火上浇油吗感谢在2021-07-23 15:12:59~2021-07-25 10:3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夜 1个; 第31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一点都不娇气。”夏亦峥连忙解释道。 林初淮以前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个喜欢胡搅蛮缠,矫揉造作还得理不饶人的,太过小家子气了。但他突然发现他在对夏亦峥做这样的事时却并不会有心理负担, 而且那人还总是会退让妥协。 恃宠生娇, 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他的胡闹只是关上房门闹给夏亦峥一人看的, 出了房门他就还是那个儒雅端方,不乱礼数的林大人。从某种层面上来讲, 这倒更像是他们夫夫之间的一种趣事, 夏亦峥也乐得惯着他。 “你刚刚, 分明就是这意思。”这就是在胡闹了。 夏亦峥虽说是无奈于自己被他抓住了“把柄”, 但内心也知道林初淮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好, 我以后都听从大夫的安排好了吧。”这话里既有妥协更多的却是宠溺。 林初淮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不再计较他刚刚的无心之言。 看着长昀笑的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夏亦峥忽然觉得这样的长昀比他从前认识的还要鲜活, 这才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故作老成持重。 接下来这两日夏亦峥过上了媳妇儿给他热炕头的神仙日子, 一天一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或是闲聊逗趣, 或是做些不太出格的事情,他们之间还没到最后那步, 出于尊重,夏亦峥是断然不会逼迫他的长昀的。 就是可惜还少了个孩子, 但没事,有他的长昀便足够了。 两日时间太短, 转瞬即逝,夏亦峥携林初淮登了谢府的门。谢府的门房去通传了一声便将二人领了进去。 自打那日从夏府回来,秦轲的心情似是比之前要好上些许, 谢擎本就有将林初淮请到府上陪陪那人的打算。他们不请自来虽是令人意外却也没有不喜。 “二位且稍坐片刻,用些热茶,我家大人正在后院陪秦公子用药,一会儿便至。”那管家亲自替他们倒上了茶水。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谢擎才到前院,身上还有着水渍和浓郁药味,看来这陪秦公子用药的过程并不顺利。 “让二位久等了,不知夏夫人可否前往后院看看小轲。”谢擎没有来得及换身衣袍便到了前院,每日哄秦轲服药都格外艰难,那人本就怕苦如今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能有人帮他劝劝秦轲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自是可以,不过谢大人,在下有要事要与您相商。” 这样的请求林初淮本不会拒绝但现在正事当前,这事儿还得缓上一缓。 谢擎闻言一愣,“但说无妨。” “那先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姓林名初淮字长昀,时任户部侍郎,算来与大人也是同僚。”严格意义上来说,林初淮的官衔要高于谢擎。说完这些,他拿出了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谢擎原是听过林家那位年少科考,状元及第的小公子之名的,只是先前一直夏夫人这般称呼倒是忘了询问他的姓名,“林大人,先前是下官失礼了。” 对方既与自己同朝为官,再用某夫人这种称呼必然是不妥了。 “谢大人客气了,既然话已经说开,那我便不同你绕圈子了,某此番来冀州实乃奉今上之命,为水患一事而来。”林初淮选择了开门见山的方式。 “想来林大人是寻到缘由了。”谢擎是个聪明人,他听完便知晓夏府设宴那日是为了试探,不仅仅是为了试探他,而是为了试探冀州所有的官员。至于今日登门,那必然是有所收获。 “城西淮水。”跟聪明人说话不必多费唇舌,点到即可。 果然如此,虽说淮水之事是傅庭柯在胡闹,但谢擎断然不会让他来担这份责任。 “明知后果却纵容百姓,下官难辞其咎,甘愿领罚。”林初淮倒是不曾想到这人竟是毫不辩解。 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并非不知事情原委,责任在谁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认真算来朝廷的苛捐杂税才是原罪。” 这么毫无顾忌的指摘朝廷,大概也只有林初淮才敢这么直言不讳。 谢擎却是看着林初淮没有说话,这人说出了无数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还是夏亦峥挡住了他的视线,谢擎才回过神来。 他收回目光,“失礼了。那依林大人之见现下当如何?” 林初淮这两日也思考出了最合适的解决方法,瞒而不报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怎么去报却是可以选择的。 “用最短的时间把淮水恢复到原样,我会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如实回禀,也可借机为百姓求减免赋税之事。”后面这一句才是关键,林初淮也一直愁着没有机会,这次也算是一个契机。 “好,我会尽量的。” “我府上还有些人手,用的上你的便一同带去。”夏亦峥坐在一旁开口说了进谢府后的第一句话。 谢擎看了他一眼,“多谢。” 林初淮的身份不同,那夏亦峥多半也不会只是个江南富商,但这人不主动说谢擎也不会去问。 “那便先如此,我去见见秦轲,也算是为你解释解释吧。”退田还湖这事儿急不得,加上夏亦峥的人半月时间应当差不多了。 “嗯?”解释,解释什么,谢擎的疑惑几乎是写在脸上的。 “秦轲上次同我闲谈时说过每月十五你身上都会有脂粉味。”林初淮有些无奈于这人的粗心和迟钝,也有些同情秦轲。 这可真就是冤枉谢擎了,他不曾沾染过女子,而秦轲对胭脂水粉本就敏感。 谢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顾不上同他们说一声便往后院疾步走去。 林初淮看着那人慌乱的脚步,摇了摇头,“看来不用我替他去解释了,我们回去吧。” “好。” 等谢擎解释清楚还不知道得到何时,二人同谢府管家知会了一声便先行离去了。 但出了谢府,夏亦峥却没急着回府,而是拉着林初淮到了街上,“我之前说过,等你好了便陪你出来逛逛,江南的街市一直很繁华热闹,不输上京。” “好。”林初淮当时只是戏言,却没想到这人竟是真的放在了心上。不过在床上躺了几日,出来逛逛也好。 虽说时辰尚早,可街市已然是人声喧闹。 沿街小贩的高声叫卖一声赛过一声,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唱着童谣,百姓谈笑着家长里短。 虽说喧嚣却意外的令人心静,这样的烟火气,最能抚慰人心。 林初淮仿若一个局外人看着街口的人来人往,在上京城时他就喜欢坐在最高的茶楼看楼下嬉闹的人间万象,除了书和家人,也就这市井百姓能入他心。 他本静静的看着,可手中却突然被塞进了一个糖葫芦。 他不可能置身尘外,因为总会有人带他走进这烟火人间。 “尝尝看,看看是不是比上京的好吃。”夏亦峥给了小贩些许银钱,取了两支,幼时他最喜欢街口的糖葫芦,每次闯祸被阿爹追着打后,阿娘就会像变戏法一样取出一支来。阿娘走后他就再也没有尝过了。正巧长昀也在,他便不管旁人会怎么看两个大男人竟还吃小孩子的玩意儿,买来了。 林初淮接过小小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并不腻,“嗯,好吃。” 闻言夏亦峥笑了,“是吧,你先吃,我再带你去尝尝别的。” 他大口的咬下了一个糖葫芦在口中咀嚼,很酸涩并不甜,不一样了,不是以前的味道了,还是等回了上京再买一次吧。 却不知味道不同不是因为地域而是因着买的人不同了。 他刚准备把剩下的都吃掉却是被人从手中拿走了那串,递上了另一串。 林初淮很敏感的察觉到那人自咬了一口后表情就有点不对,这是,被酸到了? “尝尝我的,我吃你这串。”自己这串挺甜的,那便给他吧。 夏亦峥虽不知长昀此举是为何,却还是顺从的接了下来。 林初淮咬了手上这串却发现这味道分明是一样的呀,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夏亦峥很快的整理了情绪,拉着林初淮融进了人群。人虽多但不算太拥挤,他将长昀的手紧紧的握在掌中,这样,便不会走丢了。 他们走过折扇铺,饰品店,最后停在了许多孩子围着的糖人铺。 做糖人的是个老者,手下捏的糖人都栩栩如生,好看极了。 周围的孩子珍视地拿着捏好的糖人,被父母点着脑袋笑骂着“小贪吃鬼”给拉走了,老人这才看向他俩,“二位公子也是要捏糖人吗?” 林初淮点头,“老人家,照着我们的模样,要两个就好,麻烦了。” 想捏糖人是林初淮的主意,也算是突然兴起,他想要留下他俩的剪影。 老者笑着答应,不多时两个小人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神韵很似。 林初淮从夏亦峥的手中接过银钱递给了老者,接过了两个小人,将捏的像自己的那个递给了对方。 夏亦峥仔细的看了看,舔了糖人的脸一下,看得林初淮连忙出声阻止,“你舔它做什么。” “嗯?糖人不就是买来吃的吗?”夏亦峥有些没懂长昀的意思。 “我本是想……”想买来收藏的,这话林初淮没说出口。 还是那老者看出了什么,大笑着说道,“小公子啊,这糖人保存不了多久就会化了,你还是现在吃了吧。” 所以,长昀是想要买来藏着,那他把自己的那个拿着便是想与他朝夕相对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我知道你想舔的不止是糖人 老夏:竟然被你看穿了 小林:……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我一直很喜欢汪曾祺老先生在《人间草木》中写的这句话。 第32章 见被老者戳穿了心思, 林初淮没有说话而是拿起手中那个糖人狠狠地一口咬掉了耳朵,看得夏亦峥眉心一跳。 这是,恼羞成怒了? 夏亦峥赶忙笑着道, “你先前没吃过, 不知晓也很正常。” 这便是在给他铺台阶了。 夏亦峥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瞥到身后不远处, 有几个人形迹可疑。这几个人自刚刚起就一直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他将原本舔了一口的糖人放回到了桌子上,拉着长昀便往前走。林初淮看了那糖人一眼, “那糖……” “别回头。” 这人突然压低的音量让林初淮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当即不再说话, 跟紧了夏亦峥的步伐。 身后一直在假装看饰品的几人也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快步跟上。 只听得小贩在身后挽留道, “公子要不要再看看。” 后面的人知晓已经暴露, 那夏亦峥也就不再掩饰,拉着林初淮小跑了起来,跑到一处僻静的街巷才停了下来, 身后的人也已经追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 看着很是魁梧,就冲着夏亦峥道, “对不住了,今日怕是得送公子你上路了。” 听口音带了些京腔, 这些人是从上京城来的,有人还是坐不住了。 夏亦峥将林初淮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既然你的目标是我,那便放他离去。” 那大汉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祸不及无辜。” 圣上吩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了林大人, 他倒是巴不得这位祖宗赶紧离开,要是一不小心伤着哪了,他怕是没命回去交代了。 闻言夏亦峥长舒了一口气,那便好,他转头看向林初淮,“长昀,你先回去。” 林初淮环视了四周一眼,他明白自己此刻留下不是在陪他同生死共患难,而是在拖他的后腿,若是赶紧回府去找赵龙赵虎兴许来的急。 “我要你活着,你要是死了,回京我便请旨另嫁他人。”林初淮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说完便故作镇定地转身。 原本围了一圈的人给他让出了一条出去的通道。 夏亦峥望着长昀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很低级的威胁,但却成功的威胁到他了。 林初淮走的很慢,待转过街角脱离所有人的视线后便跑了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有跑的如今日这般不要命过。 “萧煜派你们来的?”林初淮离开后夏亦峥才把这句话问出口,若是当着长昀的面问那便等同于告知他们长昀是知晓的,如此一来,长昀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既然将军已经知晓,那我等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们兄弟几个虽是敬重您戍边之义,然圣命难为,望将军见谅。您放心,定会让您走得体面的。” 夏亦峥看了一眼周遭这七八个人,轻嗤了一声,“就这般笃定能取我性命吗?”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练家子,皇帝挑人时想来是花了心思的。 那大汉态度倒是谦逊,“若放在从前,我等也不敢夸下这种海口,但今时您重伤未愈,恐怕不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对手。” 夏亦峥松了松筋骨,“那便来吧。” “得罪了。” 狭窄的巷道中很快便传来了骨肉相接的声响,不一会儿又有了兵器的作动。 街市离夏府并不算很远,却也不近,但林初淮到夏府门口时也不过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过快的奔跑速度令他呼吸不顺,一股血的腥味萦绕在喉间,他撑在府门口的圆柱上大口的喘息,平生不曾此番失态。这一情景倒是把门房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去,快去把,把赵龙和赵虎叫来。”林初淮用背部抵住廊柱,勉强支撑着他已经发软的双腿。 许是门房叫的急,赵龙和赵虎几乎是飞奔到了门口,夫人可不能再在他们手上出什么事了。 见了这幅模样的林初淮也都被惊到了,一贯如清风朗月的人竟是满身狼狈,发丝凌乱不说,发冠竟也是斜了,还没等他们问出声就已经先听得那人的话语,“城中集市,夏亦峥,刺客,快去。” 林初淮这话说的断断续续,但听明白的两人脸色都是一变,解了绑在府门口的马就往城中集市奔去,将城内禁止纵马的规矩忘得是一干二净。 林初淮目送着他二人离去,只能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但待赵龙赵虎到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人,血也流了一地,再看自家将军,满不在乎的抹去唇边的一缕血迹,身上连个血口子都没有。 照夫人刚刚着急的模样,眼前的画面怕是不太相符,夫人到底还是太低估将军的战力了。 夏亦峥一抬眼就扫到了正在出神的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他本就打算速战速决回去找长昀,省的他担心。 赵龙的眼角狠狠的抽了抽,总不能说看夫人那模样害怕将军你人没了,我们才来的这样急吧。 夏亦峥挥了挥手,也不想听他们多说,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这些人交给你们处理,不用审讯,带回去给点教训,别弄死了。” 就冲他们吓着了长昀,他就不会轻易放过。说完,夏亦峥看了赵龙一眼,赵龙心领神会的下马给人腾坐骑。 夏亦峥翻身上马往府中去。躺在地上的人看着马蹄卷起的灰尘,心中怒骂:谁说这人伤重的快死了,谁家快死了的人是这种战力的。 府门口,林初淮连仪容都不曾整理就一直站在那儿等,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当那人出现在视野中时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猛地断裂,人就往地上软,得亏云书在侧一把扶住了。 林初淮拂开云书扶着他的手,踉踉跄跄的就往他跟前跑,夏亦峥赶忙下马一把把人抱住。 看着长昀的模样,他心疼坏了,伸手替他整理额前的碎发,“怎么弄的这么狼狈,跑回来的?摔着没有?” 林初淮摇了摇头,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你伤着没有,要不要紧?” 夏亦峥一把握住那只作乱的手,“没事,就那几个人,伤不着你夫君我。” 林初淮没说话,却是直接红了眼眶,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刚刚面对那么多人时,夏亦峥是一点都不慌,但现在却是手忙脚乱地给这人擦眼泪。他从没见过长昀哭,小时候长昀被人按在雪地里欺负时都没哭,至多也还是上次因为心疼自己而眼眶微红,何时真的掉过金豆豆。 看得夏亦峥的心口向泡发了一块海绵似的又酸又涩,“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美人落泪,最为致命,根本看不得,一看心都快化了。 林初淮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但刚刚他真的以为日后可能都见不到这人了,只觉得心头空的厉害。 他抬头拭干面上的泪水,还在大街上,倒是平白的惹人笑话。 他们携手往府门口去,正撞见提着药箱的老大夫,刚刚林初淮不放心,提前让门房去请了大夫。 那老大夫看了这夫夫二人一眼,叹道,“我说你们不如在府上为老朽留间房,老朽就住下了,也省的这隔三差五的来做客。” 闻言林初淮有些歉疚,夏亦峥倒真让人去准备房间了。 虽然夏亦峥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儿,可林初淮是真的放心不下,为了安他的心,夏亦峥只能妥协地让老大夫把脉看诊。 那老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捋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还不住的点头,看得林初淮是心惊肉跳,生怕是这人有个好歹。 又仔细感受了一下,那大夫松手笑着说道,“没什么大碍。” 林初淮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又猛地提起,“可他刚刚同七八个人动武了,对他的心脉来说真的无恙吗?” “从脉象上来看没有什么不妥,气血虽是有些涌动,但心脉还算强健,这说明他最近调养的还算不错。” 自上次大夫说他伤重开始,这人的每一顿药都是林初淮亲自看着他喝完才算作罢,更兼最近这几日他强迫这人陪他一同卧床,倒是不知竟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初步来看算有起色,他的身体底子要比一般人强上不少,日后好好温养,未必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不同于上次“有可能撑不过而立之年”的决断,大夫的话给了林初淮莫大的希望。 所以,这人真的是可以陪他长长久久的。林初淮暗下决心,日后定要更加仔细的照料这人的身体。 送走了大夫,林初淮还在为白日的事感到后怕,这人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他甚至在想,若今日站在这人身旁的是司南弦,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夏亦峥握上了他的手,“冷吗,手怎么凉的这么厉害。”边说边把他的手举到自己唇边哈气,还不住的替他搓揉。 林初淮任由他揉搓了一会儿,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想习武。” 夏亦峥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林初淮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夏亦峥有些诧异,长昀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给本书就能枯坐一整天,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武功感兴趣的模样,再者说长昀打小身子骨就不算健硕,并不适合习武。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小心的开口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习武会很辛苦的,而且你现在并不是习武的最佳年龄。” 林初淮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深邃,里面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我想习武。 老夏:习舞?好呀,等我去学个唢呐给你伴奏。 某棠:你俩这是准备送走谁呢。 为什么不写老夏和刺客英勇对决的画面,因为我怕一不小心给我写成了小学鸡打架…… 第33章 “是怕我不能护你周全吗?”夏亦峥直视他的眼睛, 这般问道。 “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若是日后再遇见今日这般情况,不求能予你助益, 但至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当这人面临危险时, 自己除了先走不让他分心以外竟是别无他法, 这给了林初淮深深的无力感。 夏亦峥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会是因为这个, 沉默了一下才说, “长昀, 于我而言你永远都不会是一种负担或是累赘。” “若今日你身旁的是司南弦, 你便会轻松很多。”一个优秀的对手总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同他比较, 他林初淮也不能免俗。 这与司南弦有什么关系,他家长昀这是又钻了哪门子的牛角尖。 “不需要他,我也会很轻松。长昀, 司南弦再好我心中也唯你一人。更何况你并不输他。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你有你的好,不必非得同旁人比较, 没有人会是完美的。”夏亦峥将林初淮的手抓着放到心口,很认真的说道。 “不过, 若你非要坚持的话也不是不可,但千万不要勉强, 点到为止。”他本欲拒绝但又忽然想起之前长昀被人打晕带走的事,虽说自己会尽全力去保护这人, 但百密总难免会有一疏。习武也算是多了些自保的能力,再不济也可以强身健体。 最终夏亦峥决定每日午后定半个时辰亲自来教林初淮练些武学基础。他不可能日日都陪在长昀身边,让他学些皮毛也好。 但事实证明, 他并不是教长昀习武的最佳人选。午后骄阳正烈时分,林初淮在院中扎马步不到半柱香时间,人自己没说受不住,他就先心疼上了,看着长昀有些泛白的脸色,赶忙拉着人进屋生怕把人练的伤着哪了。 赵虎有次看着没忍住,冲赵龙说道,“我记得咱们当时练这个的时候,将军是说不练满一个时辰不许吃饭的吧,怎么到了夫人这就成这模样了。” 赵龙看都没看他一眼,丢下一句,“夫人又不是军营里的兵,跟你一个大老粗那能一样吗。再说,你能跟夫人比吗?” 只留下赵虎一人在风中凌乱。 比不起,比不起。 倒是林初淮不满于这种模式,照他这种练法,就是练上一年只怕都难有精进。但可惜,在这件事上那人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 对于这事儿,夏亦峥有他自己的坚持,长昀本就不适合练武,硬撑势必伤身。 林初淮实在是拗不过他便也只能作罢,想着待回京后还是让阿娘来教导比较好。 淮水复原的速度比他们预计的都要快,半月的时间日夜赶工竟也是完成了任务。 林初淮去城西看过,虽说不知道先前是什么模样,但至少现下已是重新变为了湖泊。 找到了原因,也解决了问题,那他们也是时候该回京复命了。 考虑到路程不短,便也还是乘的马车。入了上京城时已是深夜时分,二人便先回了侯府,待第二日天明的早朝再做回禀。 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夏亦峥夫夫两个回府简单地洗漱沐浴后便都歇下了。 早晨林初淮醒时,夏亦峥已经穿好了朝服坐在窗边想事,有些出神。 林初淮有些诧异,这人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朝堂上了。 皇帝明面上说着是为他的身体考虑,不想他太过操劳便免了他的早朝。但是真正的原因,其实谁都心知肚明,不过就是不想给他插手朝政的机会罢了。 夏亦峥之前一直顺从,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是力不从心,这二来便是北境战事未起,朝中之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可眼下战乱不日将起,他便不能再一直袖手旁观下去。 林初淮也让人去取了朝服换上,今日的早朝若无意外,只怕是热闹的很。 这次夏亦峥没有同林初淮一起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马缓缓的跟在马车旁边。他们到太和殿门前时为时尚早,有不少官员上前与夏亦峥攀谈表达了关心。 这满朝文武欣赏这位少年将军的人并不在少数。 夏亦峥一一回应,言行举止很是得宜。林初淮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插话。 不多时林相父子便出现在了太和殿门前,夏亦峥冲周围的官员道了声“失陪”后便向岳父走去。 林楚恒看着这个女婿点了点头,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如何,基本的寒暄了一下后便将女婿丢给了大儿子,然后自己拉着小儿子走到了一边。 “一月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夏亦峥待你不好吗,你跟爹说实话,爹给你撑腰。”林相这时候哪里有半分相爷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林初淮心下一暖,向父亲摇了摇头,“不曾,他待我很好。至于消瘦许是因为舟车劳顿所致,爹你不必担忧。” 见儿子的神情不似作假,林楚恒哪里还能不明白呢,夏亦峥这匹恶狼怕是已经成功地把自家的小白兔给叼回窝里去了。 “如此便好,你若是有哪里过得不合心意之处,一定要记得告诉爹娘,绝不可以自己忍耐,我林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绝不能叫旁人欺负了去。”儿子能过得好,他也就放心了,他对夏亦峥本身并没有什么不满。 林初淮笑着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和殿的大门便向众人敞开,随着御前太监李安那扯着嗓子喊的一句“皇上驾到”,文武百官依序入内行那一跪三叩首的大礼。 只见萧煜一身明黄,移步大殿上首龙椅之处稳稳的坐下,环视殿下群臣,“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见诸位大臣均是起身站好,李安复又高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林初淮见无人有事要奏,便出了众臣之列,手持象笏俯身道,“臣,有本启奏。” 萧煜倒是不知林初淮已经回京,乍一见他还有些意外,但面上却是不露分毫,“讲。” “臣已查明江南水患加重的原因,实为冀州百姓围湖造田侵占水域面积,导致湖泊蓄水能力下降,以致青州水患格外严重。”这是实话,即便林初淮不说,想来也瞒不过萧煜。 “哦,竟是这等原因,林爱卿辛苦了。李安,传朕旨意,冀州百姓私自屯田致江南灾情加重,凡涉事者尽皆流放,冀州刺史管辖无能,官降两级,以儆效尤。” “奴才……”李安话还没说完便已被打断。 林初淮下跪高声道,“微臣斗胆,求陛下开恩。” 萧煜闻言不悦地眯起了眼情,林初淮此举是在当中驳他的面子,“林爱卿是觉得朕的处罚不公?”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还有话要说。” 这要是换一个人,萧煜指不定就让人拖下去板子伺候了,但这是林歆禾最疼爱的的幼弟,也是天煜未来的肱骨之臣,他才有所退让,“讲。” “冀州刺史谢擎已命人将所围之田尽数还湖或可折罪,百姓愚昧无知,不识轻重,还望陛下开恩。”林初淮虽是跪着,但这话说的不卑不亢。 “好一个愚昧无知,就算朕放过谢擎,那百姓也应当知晓私自屯田可是死罪,朕已是网开一面,林长昀你莫要不识好歹。”萧煜这话已带了三分怒意。 见此情形,林相出列下拜,“陛下息怒,犬子年幼无知,还望陛下恕罪。” “父亲。”林初淮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林楚恒冲他摇头,眼下的情形已经不适合再进言,惹恼了帝王会很难收场。 还算林楚恒这老东西识相,萧煜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有人给他添堵。 “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是夏亦峥,萧煜勉强压制住怒意,“夏爱卿既觉得不当讲那便不必多说。” 可夏亦峥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末将以为百姓屯私田的背后是否有因为赋税太重难得温饱,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的原因,末将恳请陛下适当减税,以慰民生。” “放肆,你这是在教朕如何为君不成,夏亦峥,你莫要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萧煜拍案而起,怒意滔天。 这夫夫二人,当真是好得很。 但夏亦峥却是半点都不慌,“末将惶恐,末将只是觉得陛下是圣明之君,能明辨是非,更能听得进忠言。”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治罪于我便是不辨是非,不听良言。 这土匪逻辑噎的萧煜无处发火,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林初淮就高声道,“微臣附议。” 见事已至此,知晓再阻拦也而没什么意义了,林楚恒索性也举着象笏道,“臣也附议,陛下圣明。” 朝中有将近一半的官员,是林楚恒的门生,剩下那一半见林相是这么个态度,也就都跪下,高声道,“臣等附议,陛下圣明。” 能被满朝文武逼到这份上,萧煜这皇帝做的着实是有些憋屈,但冲着夏亦峥刚刚捧他的那句明君和底下百官口口声声的圣明,他就只能打掉牙齿活血吞。 萧煜咬了咬牙,好半天才道,“众卿所言甚是有理,赋税一事便交由户部商定,适当减免。冀州刺史谢擎官降一级罚俸一年,涉事百姓多交一月之粮。” “陛下圣明,臣替百姓谢陛下隆恩。”夏亦峥率先谢道。 萧煜现在看着夏亦峥夫夫二人就来气,丢下句,“退朝。”便甩袖离去。 李安慌慌忙忙地去追,百官还跪了一地,夏亦峥连忙去扶林初淮起身,林景淮也将父亲扶了起来。 林楚恒看了他们一眼,沉着脸丢下了一句,“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岳父竟然说我是恶狼 某棠:你不是? 第34章 几人小心地一路跟到相府, 林初淮很清楚,父亲这是生气了。 到了相府,林母不在, 林楚恒将他们带到书房, 然后对林景淮说, “你出去,把门带上。” 林景淮看了弟弟一眼, 在父亲的眼神威压下给林初淮比了个自求多福的口型便退了出去。 许是因为夏亦峥还在场, 林相倒是没让林初淮跪下, 这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冲着夏亦峥说的。 “云霁。” “在, 父亲请指教。”夏亦峥对林楚恒是毕恭毕敬, 当做自己的父亲一般对待。 林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林初淮一眼才开口,“你既已同长昀成亲,那便也如我自己的孩儿一般, 那我这做父亲的少不得要教训你两句。” “爹。”林初淮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夏亦峥拦住。 “父亲请说。” “都过来坐吧。今日叫你们来原也不是为了苛责。”林相亲自倒了三杯热茶。 林初淮夫夫二人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依言坐下了。 林楚恒喝了口茶才开口, “今日朝堂之事你二人皆有错处。长昀,为官者并不是空有一颗为民之心就够了的, 还要懂得劝谏之道。如你今日这般不计后果,贸然地替人求情, 实在是有欠考虑。” 似是看出了夏亦峥想替长昀说些什么,林相对他言, “还有你,赋税之事朝中众人并非毫无怨言, 但如今的税法已推行多年,你此番提及虽说是得百官支持,逼迫着陛下许诺降低税率, 但你今日所为势必为陛下所怨。” “若是人人都怕被今上所怨而不敢直言,那这赋税便永远都没有降低的一日。父亲有父亲的为官之道,长昀自然也有长昀的坚守。”林初淮说这话倒也并非是想要同父亲抬杠。 林相也罕见的并没有怪他,儿子这脾气随了他母亲,太过刚直。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过刚易折,容易被人背后使绊子。 “父亲,陛下对云霁猜忌已久,积怨甚深,既然注定要有人来做恶人,那倒不如由我来做。”似是怕他父子二人因此而生嫌隙,夏亦峥连忙说道。 “你倒是当真不给自己留退路。”林楚恒这话却不是责备,细细听来还有些对他的心疼。 夏亦峥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若是他当真容不得我,北境也很好,不似上京这般复杂,天高皇帝远的也不受束缚。” “那长昀呢?”林楚恒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将他的笑意定在了脸上。 是啊,他的长昀志在天下,北境是他的主场却不是长昀的,长昀若是随他同去只会白白浪费了他的满腹才学。 但林初淮却道,“其实与你同去,做你的军师也未尝不可。” 但这不现实,还未走到那一步,说再多都是虚妄。 林楚恒也察觉到了这凝滞的气氛,但这终归是个现实的问题。 “聊什么悄悄话呢,还得关上门来说。”紧闭的房门被沈静婷一把推开,刚刚还显得有些沉重的氛围一下子就散了。 “哦,没什么,一些朝堂上的事。”林相不想让这些琐事来惹夫人心烦,索性也就不说。 “既是朝堂上的事那就莫要再带回家来说了,孩子们难得回来,也不让他们放松放松。”如果说林楚恒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那沈静婷就妥妥的是慈母了。 “夫人所言极是,是为夫考虑不周了。”对上沈静婷,林楚恒永远都会退让。 “午膳备好了,都过来用膳吧。” 今日这顿饭众人吃的格外沉默,林母虽是不解却也不曾多问。 长信宫此时也正在用膳,萧毓满身怒意的跨进宫门时,林歆禾不过才尝了第一口菜。今日萧郢学马术去了,不在她宫里用膳,这膳食做的也就简单了些。 见这人连通传都省了,再看脸色想不知道他在动怒都难。林歆禾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后便吩咐小桃,“去给陛下添一副碗筷。” 虽说她待萧毓心存芥蒂,但这也是他们夫妻二人关上门来的事儿,断不会在奴才面前让他没脸。 “不必去添了,朕不饿。”萧毓在桌边坐下,脸色阴沉。 林歆禾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嗻。” “是。” 一屋子的太监丫鬟都退到了门外垂首而立,主子有事要说,他们在场自然是不合适。 见人都散尽,林歆禾也懒得同他去装什么贤良淑德,直接就在他对面坐下,开口之词也丝毫不客气,“陛下来臣妾这,既不是为了用膳,那是为何,总不该只是为了给臣妾摆脸色看吧。” “哗”的一声,萧毓面前的茶盏被扫落在地上,碎瓷四溅,“林歆禾,林相是没教过你何为尊卑吗,还是你林家的人素来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听这意思,是在父亲和兄弟那里闹得不快了。 林歆禾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又重新替他沏了杯茶,“我父亲向来恪守君臣之道,陛下此言差矣。” “恪守君臣之道,恪守君臣之道便是他父子二人连同满朝文武逼朕就范吗?”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但想到长昀的性子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弟弟的安危,林歆禾难得的放缓了语气,“陛下消消气,长昀不懂事,还望陛下见谅。” 到底是他心底的女子,只要林家不踩他的底线,不去做逼宫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他总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但看今日百官的态度,林楚恒在朝中也确实是势大。 “长昀还小,朕便不与他计较,可夏亦峥却步步相逼,逼朕减免赋税,就差没指着朕的鼻子大骂昏君了。”萧毓可以看在林歆禾的份上宽恕了林初淮,但他却不会放过夏亦峥。 林歆禾闻言眉心一跳,这夫夫二人没一个省心的。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却被打断。 “你不必替他求情。朕在你这儿坐会儿便走。”萧煜并不是想来这冲林歆禾发火的,只是他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长信宫,大概是习惯了向她倾诉心事,不吐不快吧。 夏亦峥同林初淮的关系始终是件棘手的事,萧煜破天荒的为自己当初的赐婚感到后悔,他若是想对夏亦峥下手就还得顾及林家人的感受。为今之计就只能离间,倘若他们夫夫二人的关系破碎,闹到和离的地步,那便再好不过。 萧煜细细的一想,最近东夷正准备遣使臣送公主来天煜和亲,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兴许还可一举两得,寻个给他治罪的机会。 但他心中的这些想法,坐在他身侧的林歆禾却是一概不知。 晚间夏亦峥还在为了白日林相的话而犯愁,他先前并不忧心于长昀的安危,横竖他都能够护好,但他却没有想过以后,他不能够自私的将长昀带到北境去,且先不说长昀是否能够适应那里的水土,便是他那一腔抱负也难以施展。 只要萧煜还在帝位上一日,他与长昀就一日不能得安宁。既如此,那不如…… 但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被夏亦峥掐灭在了脑海中。 萧煜为帝虽说不贤,但到底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他若弑君便是乱臣贼子,他可以不在乎骂名,却不能令夏氏一族蒙羞,他不能让父亲死后也不得安宁。 但倘若战事再起时,萧煜不顾边境百姓的死活肆意妄为的话,便不能怪他不顾最后这一点君臣之义了。 林初淮就看着这人的脸色一变再变,时而沉重时而复杂最后又决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伸出手在这人面前轻轻晃了晃,“怎么了?” 长昀的声音成功地拉回了他飞远了的思绪。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其实林初淮心中并非没有答案,但他不想挑明,他对前路也还有些许迷茫。 “没什么,有些饿了,在想晚膳会有些什么。”这可以说是很不走心的敷衍了。 林初淮看了一眼窗外,此时阳光正好,距离他们用完午膳从相府回来也不过才刚过了两个时辰。这饿的未免有些太早了。但他却没有拆穿这人,往后的事也只能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过早的思虑并没有什么用处。 “那让厨房先给你做些小食垫一垫。”虽说这兴许只是这人的一个借口,但林初淮还记着他胃不好,不能挨饿这件事。 “不用,再过一个半时辰就用晚膳了,不必麻烦。”夏亦峥不知自己最后会是何选择,但想来他不会牺牲长昀的仕途,当长昀能为百姓做些什么时他的眼中是有光,自己终归是不舍得剥夺这份耀眼的光芒。 林初淮闻言点头,如此也好。 时光流转,不经意间已是夏日,气候总闷热地令人透不过气来。 林初淮始终记着自己有心学武这件事儿,近来人几乎是住进了相府,夏亦峥晚上抱不到媳妇儿,一个人孤枕难眠难受的很,这不没撑过三日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叩响了相府的大门,还被林母调笑说他俩太腻歪了。 夏亦峥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了,腻歪就腻歪吧,能抱到媳妇儿就行。 不得不说,林母的教习成果要远好过于他,虽说沈静婷对林初淮也很是宠爱,但在该严格的时候也是绝不放松的。这段时日长昀虽然在武学上没什么太明显的进益,毕竟花在上面的时间还不算长,但身体素质要好上不少,至少不会跑上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 而这段时间的朝野还算太平,没出什么大事,他们夫夫二人也没主动给皇帝添堵,表面上倒是一副君臣和谐的模样。 就在这片和谐中,东夷的公主也快抵京了,奇怪的是皇帝把接人的任务交给了夏亦峥。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看见了吧,你是阻止我家长昀成为一代大侠的最大绊脚石。 老夏:我家的 某棠:是是是,是你家的。 第35章 东夷不过是一方小国, 两年前起过叛乱的心思,但奈何国力太弱兵马太少,最后是林初淮平定的, 没用兵马而是晓以利害, 使得东夷心悦诚服地归顺于天煜。 至于和亲一事也是议和之时为了促进两国友谊而定下的, 只是当时东夷公主不过年方十四尚且年幼,两国便将这婚期推到了现在。 和亲对于萧煜而言, 也不过就是后宫里再多几个女人的事儿, 他并不在意。起初林歆禾还为此而烦心, 但时间长了也就看淡了。 传闻中东夷盛产美人, 这东夷公主更是少见的天姿国色。 东夷使团还在城外客栈歇脚, 夏亦峥奉命亲自带队出城去迎,他不是很能理解皇帝的意图,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都不是去迎接的最佳人选。虽说不解, 但这事儿他却不可拒绝。 迎接的队伍到客栈时东夷使团已经整理完毕随时都可出发,那位公主蒙着面纱看不清楚样貌, 但就身段而言应当是属上乘,夏亦峥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非礼勿视, 他是断然不会多看除了他家长昀以外的人,便是天人之姿也不会。 他下马替公主掀开车帘, “公主请。” 那公主没有急着上马车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夏亦峥看了数秒,“你便是林大人的夫婿吗?长得真俊俏, 我叫风灵瑶。” 那公主的目光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意味,还没等他开口, 风灵瑶就已经钻进了马车,“夏将军,我们可以启程了。” 夏亦峥有些诧异, 他还不曾介绍过自己,这公主是如何识的?而且听她刚刚的意思似乎还认识长昀。 可坐在马车里的风灵瑶却没打算解释,她不仅认识他们,还将他们的喜好调查的一清二楚。 上京城中平日的百姓并不像今日这般多,想来都是闻风赶来一睹美人容颜的,只可惜车帘厚重,将帘后风景遮的丝毫不外露。但这并不影响百姓们的热情,光看夏亦峥骑马在前倒颇有迎亲的氛围,姑且也可以算作是迎亲,只不过这亲是代当今陛下迎的。 许是感受到了这种热情,风灵瑶掀开马车一侧的窗帘向百姓们挥手致意,一颦一笑之间眉眼含春,令人见之失魂,这种在骨的美色远不是一层薄薄的面纱所能遮掩的。 不少百姓都在追着马车跑,一时街上混乱极了。夏亦峥分出一部分保护公主的安危,另一部分则用来维持秩序。 不过刚入城就引起这种动乱,这公主想来也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好不容易驱散百姓到了先前便修好的公馆,夏亦峥等风灵瑶安顿好了后才离开。 他回府时长昀罕见地没有在读书,而是立于桌前在勾勒着什么。夏亦峥凑近了看才发现长昀笔下的丹青画的正是少女轻卷车帘,百姓争相追逐的一幕。 “这一幕,你缘何会瞧见。”看视角应当是站在高处。 “今日我去富春居品茶正好看见了这一画面,觉得有些意思便画了下来,准备来日赠与父亲品鉴一二。”就不说父亲会如何看待,这一幕要是落在朝中那些老家伙的眼中,指不定会是何种热闹。 富春居,便是上京城修筑的最高的茶楼,坐在最高层能将京中之景尽收眼底。 “此女妖俏,来日若是入宫只怕后宫会不得安宁。”林初淮在看待这件事时考虑的倒不仅仅是前朝,他还有些担心阿姐这种爽利性子的兴许不是这人的对手。 林初淮当初出使东夷之时曾经与这位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风灵瑶虽说只有十四岁却已经是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着不同于年龄的妩媚。当时他便向萧煜进言力拒这门婚事,但萧煜却不曾听劝。 这女子若是进宫这后果怕是难以预料。 林初淮的担忧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夏亦峥将那画举起仔细地端详了一二,画面确实疯狂。 “这时候或许就该庆幸萧煜是个理智得过分的人了,照他那性子没人能动摇他对皇权的追求,美人再好也不敌江山,就这么个出身小国的公主即便是进了宫多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话倒不是夏亦峥特意说来安慰林初淮的,而是在他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不得不说,他对萧煜还算是很了解的。 “但愿如此吧。”即便他们再是担忧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放宽心。 朝廷给风灵瑶的接风宴原本定在了三日后,但没到那日她便入宫见了萧煜。 “臣女见过天煜皇帝陛下。” “公主请起,李安,赐座。”萧煜虽有些奇怪于她的到来,但面上却是半分不露。 “不知公主今日进宫来见朕是为何事,可是食宿方面不合心意还是其他哪里有待改善。” 风灵瑶向萧煜行礼致谢,“陛下的款待很是周到,臣女今日前来实是有话要与陛下说。” “哦?公主请讲。”他有些好奇这偏远小国的公主到底有何话要对他说。 风灵瑶似是垂眸思考了片刻,鼓起勇气说道,“臣女自知才疏学浅,见识浅陋,不配陛下这样的真龙天子,臣女恳请陛下将婚约取消。”说完,她人就跪伏在地。 萧煜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便是哈哈大笑,“公主谦虚了,公主若是已有心上之人不妨明言,不必同朕兜这圈子。” 东夷虽是小国,但这公主毕竟也是那东夷国主唯一的掌上明珠,如无必要萧煜并不想为难她,只是如此一来倒是于他的计划有碍。 风灵瑶闻言猛地抬头,喜色已上眉梢,“陛下此言当真。” “朕是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 “臣女确实是已有心悦之人,恳请陛下为臣女做主许与那人为妻。”风灵瑶再度叩首,这次却是满心欢喜。 她倾慕那人已久,此次答应和亲也是为那一人而来。 “不知是我天煜哪位儿郎竟能得公主青眼,若是合适朕便做主许了你这门婚事。”这东夷公主若是想嫁旁人,那这门第还得合适才行。 “臣女心悦之人便是林初淮林大人。”那人当年出使东夷之时的风姿她曾悄悄躲在廊柱后看过,自此万千儿郎皆不入眼,满心满眼唯他一人。 “林爱卿啊,怕是不行。”萧煜故意停顿了一下。 “缘何不可,陛下乃是天煜之主,怎会没有为臣子指婚的权力。”听得萧煜说不行,风灵瑶有些着急。 “公主有所不知,这林爱卿已经成婚,若是再娶公主恐有不妥。”虽说这东夷人坏了自己先前的计划,但倘若她想嫁的人是林初淮那便是另一种方法了,同样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我知晓他已经成亲,我不介意与旁人共享夫君的。”在东夷妻妾成群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可朕不能不顾及镇北侯的意思,这门婚事朕不能替你做主,不过” “不过什么。”风灵瑶却是没有一点点女子该有的矜持。 “不过公主可以自己争取,你若能得林大人点头,朕便为你赐婚。” “任何方法都可以吗?” “自然,全凭公主本事。”只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风灵瑶似是想到了什么,“多谢陛下成全。”她向萧毓行礼后便退下了,只留天煜武帝在原地笑的不明意味。 “鸢歌,咱们去找林大人。”一出了宫门,风灵瑶就有些迫不及待。东夷女子一贯开放,并不以主动向男子示爱为耻。 “公主,林大人现下住在丞相府,那咱们是去相府吗?” “去,正好也可以提前见见林相和林夫人,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相处。等等,咱们先回去挑几样礼物再登门。” 林初淮,她势在必得,那便少不得要讨未来公婆的欢心。 相府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位不速之客登门。风灵瑶到时,夏亦峥夫夫二人并不在府上,就连林相都随他们去城外军营看看了,接待她的是林夫人。 沈静婷见她的第一眼便是不喜,看起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女子,倒不是说开朗些不好,而是这人的眼神就溢满了说不上来的野心。 “林夫人,冒昧来访,打扰您了。”风灵瑶的态度很是谦恭,毕竟这位很可能就是她日后的婆母。 林母让人上了茶,喝了一口后才看向她,语气很平淡,“公主既知冒昧那又为何要登门。” 这公主日后是要入宫的,这么急吼吼地登相府的门是来耀武扬威的不成,沈静婷先前就觉得女儿还不够强硬,才让萧煜这后宫里姹紫嫣红的。 一个小国的公主还不配在她林府撒野,这下马威不给够了,岂不是让她觉得林家的人好欺负。 “放肆,你怎么能这么跟公主说话呢。”鸢歌当即就不乐意了,公主可是国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鸢歌。”风灵瑶轻斥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悦,然后便带着歉意地起身向林母赔罪。 “灵瑶御下无方,冲撞了夫人,回去后我一定严加管教,此次不请自来也确实失礼,还望夫人恕罪。备了些薄礼,夫人请笑纳。”边说边示意后面的下人将礼物呈上。 看那态度倒不似作假,这份忍让也不像是上门来寻衅的,因此沈静婷也缓和了语气,扫了那礼物一眼却没让人去接下,“公主客气了,还不知公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见林母的态度有些许缓和,风灵瑶笑的更是开怀,“我来此是为了林大人。” “哦,是林初淮林大人。”突然想到这林府有三位林大人,赶忙补充道。 “为了长昀?” 作者有话要说:林母:林大人,她看上了老林不成? 第36章 沈静婷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令人看不明白情绪。 风灵瑶却好似没有察觉她的冷淡,“不错,正是为了林大人。两年前林大人曾经出使过我东夷, 一袭白衣舌战群儒, 便是今日灵瑶也记得那道身影, 无法忘怀。” 听这意思是钦慕长昀? “不瞒夫人,灵瑶此番来天煜便是想要嫁与林大人为妻, 还望夫人成全。”还没等林夫人想清楚, 风灵瑶的话就坐实了她的猜测。 荒谬, 与圣上议的亲岂可私嫁臣子。 “公主说笑了, 您是要入宫为妃的, 届时您是君长昀是臣,此等玩笑公主还是莫要再提才是。”且先不说自己是否喜欢她,便是她这要求首先就不合礼法。 风灵瑶并非没看出林夫人的推拒, 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夫人不必为我与圣上的婚约而担忧,我来之前便向圣上求了恩典, 我与他的婚约作罢,可在天煜朝中另择佳婿。” “圣上既不曾为公主赐婚, 那想来也是觉得您与长昀并不合适。”沈静婷虽不清楚萧煜答应取消婚约的原因,但却很肯定萧煜绝对不会下旨为她赐婚。 林家这父子几个虽说从不将朝堂上的事带到家里来说, 但沈静婷却很清楚朝中的局势,萧煜若是给这东夷公主赐婚与长昀, 那便是在当众打云霁的脸,把他们私底下那些不快搬到了台面上来。 萧煜素来谨慎, 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损人而不利己的事情来,多半是这公主自己撞了南墙还不肯死心。 沈静婷却不曾料到这其中有萧煜的推波助澜。 “陛下不过是碍于镇北侯的面子才没有答应我的请求,若是夫人应允我一样嫁得。”风灵瑶并没有感知到沈静婷对她的不喜, 只当她还是忌惮皇帝。 沈静婷看了她一眼,美则美矣就是有些不太聪明。 “若我不允你又当如何。” 这话一出,风灵瑶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好半天才说道,“夫人对我可是有哪里不满,若是的话我可以改。” “若我不喜女子容色出我之右,你又该如何去改。”这是摆明了的刁难,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变更。 风灵瑶听到这里沉默了,这林夫人比她想象中的要难缠百倍。 看这人不再言语,林母轻轻笑了笑,“公主既然做不到那便请回吧。林管家,送客。” “等等”,风灵瑶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我可以改,日后在夫人面前我都可以用轻纱覆面,绝不叫夫人看见我这张脸分毫。” 沈静婷闻言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惊异于她竟能退让到这种地步。她叹了一口气,终是不肯松口,“公主想来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无论你如何改变都不可能入我林家的门。” “凭什么。”风灵瑶也不再如刚刚那般温柔退让。 “就凭我沈静婷的儿子这一生只许一人,永不纳妾。”林母对上她带着不甘的目光,丝毫不让,就这么个小丫头也配跟她顶嘴。 这样的林母丝毫没有面对夏亦峥时的和善,有的是出乎意料的强势。 风灵瑶平息了一下怒意,缓了缓又道,“夫人如何可以代替林大人做决定。” “母亲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循声望去,林初淮正站在门边。 林初淮本是在陪父亲参观军营,但很明显有夏亦峥便足够了,他便先回府想着把昨日没看完的卷宗再看看,谁料一进府就听见了这段对话。 “林大人。”风灵瑶起身向他柔柔地行了一礼。 林初淮不曾看她,而是向林母欠身,“阿娘,长昀有话想同东夷公主说两句。” “你说吧,下人们就在这做个见证,省的发生了什么说不清。”说完林母就起身去后院了,她相信这么一件小事儿子肯定能自己处理好。 目送了母亲离去,林初淮才道,“公主请坐。” 风灵瑶轻轻坐下,一举一动都力求唯美,却偏偏分不得林初淮的片刻目光停留。 “公主的心意下官已经了解,但请公主恕下官难以答应。”林初淮并不能像林母那般毫无顾忌地给她难堪。 “是我不够貌美吗?”自己的容颜即便不是艳绝天下,也是上乘的。 “公主天姿国色。” “那是我的性情不够好吗?” “公主贤良淑德。” “那是……” “公主很好。”若说林初淮的答案敷衍,可他却又格外的认真,让风灵瑶寻不出错处来。 “是下官没有迎娶公主的福分。公主当时年纪尚轻涉世未深,见过下官便误以为是情意也可理解。”这份拒绝可以说是很明显了,风灵瑶不可能听不出来。 “本公主明白了,今日打扰了。”风灵瑶猛地起身离去,却又在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回眸又看了林初淮一眼,眼底有藏得很深的不甘。 夏亦峥回府时险些撞到走路好似带风一般的风灵瑶。 这人缘何会出现在林府? 他看了那人一眼,有些不解但到底没有深究。 一进府门就听见了几个小丫鬟在那里窃窃私语,“那公主长得真好看,就是可惜了竟然瞧上了咱们小公子,小公子那种不解风情又不好女色的人,如何能将她看进眼里。” “就是就是,当初全上京想嫁给咱们家小公子的千金小姐那可多了去了,有谁得过他一个好脸色了。” “咳,都在聊什么呢。”这一群小丫头们聊得正欢,连夏亦峥站到了他们身后都没有发现。 “侯爷。”一众姑娘齐齐下拜行礼却没哪个怕他的,夏亦峥待林府的下人一贯和善,从不摆那主子的架子。 夏亦峥一挥手示意她们免礼。 这小公子指的不正是林初淮吗,这公主竟是不想嫁给萧煜而是惦记起了他的宝贝长昀不成。 刚刚说地最起劲的姑娘赶忙告诉了他前情,“就刚刚出去的那位东夷公主竟是来求夫人,说是想要嫁给小公子,被夫人拒绝了不说,竟还非要等小公子亲口拒绝才肯罢休,当真是不知廉耻。” 女子上门求亲本就有失妥当,还此番死缠烂打就更是令人不喜。 夏亦峥听得眉心一跳,长昀当年出使过东夷,那公主多半是那时候就起了心思,也不怪在城外客栈见到自己时竟是那般反应。 他快步入内,见长昀人还在厅中站着,几步上前就将人抱进了怀中。 林初淮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只听得夏亦峥在他耳畔故作凶狠地说道,“真想把你给藏起来,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觊觎你,想着要同我抢你了。” 这句话的后半段听着还有几分委屈的意味,林初淮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这么喜欢吃醋。 “我拒绝了,拒绝的很彻底,没人能把我抢走,这下你总该能安心了。”林初淮好性子地哄着,一时竟像是在养孩子。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担心这小公主进了宫会生乱,那将她收进府中岂不是一劳永逸。”夏亦峥故意说这话倒不知是在逗谁。 林初淮瞥了他一眼,也不上当,“你要是愿意同她共侍一夫的话我没意见,不过是多一个人的口粮,我的俸禄还是供得起的。” “你敢。”夏亦峥蹭了蹭他的墨发,更委屈了。 近来他逗长昀总是会被反将一军,不过是一物降一物罢了。 两人闹够了林初淮才开口,“再为社稷担忧,也不能招这么个祖宗回来供着。闹得家宅不宁不说,照你的脾气,我要是真把她娶回家,来年你怕是就得挂帅出征去荡平东夷了。” 这还真是他夏亦峥能干的出来的事,跟他抢媳妇儿那不就是找削吗。 “不过听她的意思,似乎是不欲入宫为妃,如此一来倒也是一桩好事。” “但也不能太盲目乐观了,她在你这儿碰了壁,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刚刚我在府门口看见她,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模样。日后若是撞见她,还是小心些为好。” 夏亦峥的心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无论是之前城外驿站风灵瑶的眼神还是刚刚府门口她的怒意,他总觉得会有些意外要发生。没有缘由,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而直觉却往往准确的令人心惊。 “嗯,我会小心的。”林初淮虽说口上答应得认真,但到底没觉得一个弱女子能将他如何。 林相自打军营回来后还去尚书府坐了一会儿,等他回来后林母将白天的事说与他听。林楚恒倒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东夷公主想嫁长昀,那不也正是说明了儿子优秀吗。 但沈静婷却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没见着那公主长什么样,你要是见到了恐怕就不会这么觉得的。” “莫不是貌若东施,上不得台面?”林相打趣道。 自家这夫人素来是好相处的,鲜少见她这么不喜欢一个人,林楚恒一下子对这公主有了几分兴趣。 “就是太上得了台面了,看着就不是个宜室宜家的。”沈静婷回想了一下那张脸,还是觉得太艳丽。 “你这可就是偏见了,人家姑娘长得好看不见得就不好。”林楚恒一向开明,虽说向来是不看旁的女子一眼,但在看法上与夫人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 沈静婷斜了他一眼,林相立马就不再多言,“你才见过多少女子。再说我又何曾是只看长相了呢,狐狸装的再乖巧也成不了兔子,我敢肯定那女子远没有她今天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你就等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共侍一夫?谁是夫 小林揉着快断的腰,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第37章 不得不说, 这世上最了解女人的还得数女人。 那日风灵瑶回了驿馆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入目之物砸了个干净。鸢歌看着都没有敢上前去劝两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砸完了东西, 风灵瑶的心里才算是好受了些。她是被东夷王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公主, 在萧煜面前谦卑一些也就罢了, 毕竟东夷只是个蛮荒小国,她也没什么底气。但偏偏在相府还是受气, 这让她如何能忍。 见自家主子停止了打砸物品, 鸢歌这才小心地靠近, 将一直捧在手上的一杯凉茶奉上。公主这火气不免有些太大了。 她又去找了柄团扇, 小心地为风灵瑶扇着风, “公主您消消气,倘若为了这事儿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风灵瑶一把抢过鸢歌手中的团扇在替自己用力地扇着,年少时的心动终究还是心意难平。她将扇柄紧紧地攥在手里, 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绝不。 天煜的皇帝说了不论方法, 既然他们不要敬酒那便只能是请他们喝罚酒了。 “鸢歌。” “奴婢在。” 鸢歌俯下了身子靠近风灵瑶,只见风灵瑶以手掩口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鸢歌的瞳孔霎时放大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她很快就整理好了面部的表情,既是公主的吩咐, 那她便只要照做就可。 风灵瑶长舒了一口气,她并不想要这么做, 但这是他们逼她的。 这婚就是林初淮不想成,她也有办法逼着他非娶不可。 接风宴那日很快就到了, 从宴席的排场就足见萧煜的重视程度,可以说是给足了东夷脸面。 身着龙袍端坐在上首的自然是武帝萧煜,而他身侧坐着的便是名义上的贵妃实际上的皇后, 林家的长女林歆禾。 “臣女风灵瑶携东夷使臣,叩见天煜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东夷的使团人数并不算多,算上风灵瑶在内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诸位请起,公主远道而来,还望能在天煜玩的尽兴。”萧煜面上含笑看起来很是和善。 风灵瑶俯身致意,“臣女是有意想要畅游天煜,但奈何人生地不熟,还望能有人引导一二才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萧煜自然会成全,“是朕考虑不周了,那朕便指一个人陪你游玩,你意下如何啊。” 萧煜心目中的人选自然是林初淮。 “全凭陛下做主。”风灵瑶有些得意地看向了林初淮。 “林爱卿。”萧煜果然看向林相一家所在的方向点了人。 却不料站起来的是林景淮,“臣在。” 知道这公主对长昀存了心思,林家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站起来的不是林相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了。横竖皇帝喊的是林爱卿,至于是哪个不都一样吗。 看着站起来的林景淮,萧煜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有崩住。林歆禾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还笑着说道,“景淮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如何能带着公主去领略上京的美景,陛下这可就指错人了。” 萧煜正愁怎么能将林初淮指给公主做向导,当即就顺着林歆禾的话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长昀来,如何。” 还不等林初淮推辞,夏亦峥就先站起了身,“陛下说笑了,大哥尚且是鲜少出门,可长昀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上京更是知之甚少。若是公主却向导,臣倒是可以胜任。” 曾经的京城第一小霸王,这市井熟的就跟自己家一样,虽说是多年不曾玩过但哪处风景好还是清楚的。放眼朝堂,还真是没有哪个能比他更合适了。 “爱卿身体还未养好,还是莫要操劳了。”真要让夏亦峥给风灵瑶做向导,只怕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别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那便多谢陛下体恤了。”夏亦峥本就没有多想带风灵瑶在上京转悠,能少这一事自是再好不过。 萧煜见无法达到目的便也只能作罢,在朝中又另选了一名官员,虽说不得风灵瑶的心意,她却也只能强笑着谢恩。 那模样看得夏亦峥差点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委实是有些憋屈。 风灵瑶虽说心中不忿却也只能受着。 既是接风洗尘的宴会,如何能少了莺歌燕舞。天煜的舞娘们身段玲珑婀娜,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一舞终了博得满堂喝彩。 刚刚林初淮欣赏歌舞时也格外地投入,但那仅仅是一种对于美的赞赏,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风灵瑶的眼中,她当即提着裙角起身,“陛下,臣女也准备了一支舞想要献与陛下。” 她是准备了一舞,但这舞绝对不是想要跳给萧煜看的。 “素闻公主殿下舞姿曼妙卓绝,今日若能得见,倒是朕的荣幸了。惊绝天下的舞唯有人间难闻的乐才与之般配,朕记得长昀的古琴一直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既是如此那便由你给公主伴奏吧。” 萧煜这是铁了心地要将他们二人凑到一块儿去,就连林歆禾都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 夏亦峥本想起身找个借口推了,却是被林初淮一把按住,看陛下今日这态度,昨日风灵瑶登相府的门未尝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只不过是给她的舞配个乐,无伤大雅的事,还不如遂了萧煜的愿,也省的再生事端。 “那微臣便献丑了。” 见这人应允,萧煜特意让人去取来了宫中上好的古琴。 林初淮是爱琴的,他细细地抚摸着琴身好似是在抚摸心爱之物,轻轻拨弄了两下试了试音后他才抬头,“不知公主要跳何种舞,是要缓还是急。” 风灵瑶为他刚刚低眉抚琴的模样迷了眼,一时有些愣怔,还是他问了第二遍才反应过来。“我想跳《凤求凰》。” 风灵瑶最初准备的那支舞她已演练多遍,足以技惊四座,但既是林初淮配乐那她便想要《凤求凰》。 林初淮抚琴的手顿了一顿,“那怕是要令公主失望了,在下愚钝,不曾习得《凤求凰》这支曲子。” 这是连拒绝都不愿选个好理由了,《凤求凰》乃是古琴名曲,但凡是学习古琴的大都绕不过去。 似是看出了长昀的拒绝,也明白了这公主的心思,林歆禾自然是看不得有人强迫幼弟,少不得要开口帮帮忙,“是了,本宫也记得长昀少时就常言《凤求凰》曲难,总说学不会来着。早知今日要闹这样的笑话,本宫当年就该督促一二才是。” 谁人都知贵妃娘娘这话并非实话,但却不会有人深究,萧煜也不会不给林歆禾这个脸面,只得对风灵瑶道,“是公主另择一曲还是朕让宫廷乐师来配乐。” 风灵瑶又不是个傻的,林初淮的推拒她如何能不明白,为防这人再拒绝,她干脆地说道“那便由林大人选曲,我都可。” 风灵瑶自幼习舞,随曲而动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此番倒还能显现出她二人的默契。 闻言林初淮只是轻轻一笑,看了夏亦峥一眼,“那便请公主听好了。” 十根青葱玉指覆于弦上,勾挑之间尽显从容,琴曲的开始还算舒缓,听来悦耳极了。 风灵瑶先是停了几秒,而后随声甩袖,身姿若风中垂柳,摇曳生姿。 这二人的配合倒是妙极。 但林初淮脸上的笑意却霎时放大,指法忽变,一瞬间十指翻飞。 风灵瑶脚下的步子乱了一拍,但她很快又调整着去迎合琴音,只是心中的慌乱却半分不少。 林初淮变换后的曲子是古琴名曲《楚歌》里“气欲吞秦”那一段,节奏迅疾,并不适合用来伴舞,其中杀伐之意不输《广陵散》。 但林初淮却是丝毫不顾及场中之人已经凌乱的步伐,一曲《楚歌》弹得是酣畅淋漓,兴致愈发。 夏亦峥在场下有些止不住笑意,如果刚刚风灵瑶不提《凤求凰》曲,长昀未必会这般为难于她,长昀这性子,还真是招人喜欢。 只见台上风灵瑶竟是一时不慎踩住了裙角,跌坐在地上,众人有些吃惊可林初淮的曲却没停。他弹的曲既已开场,哪那么容易收住。 看着灯下从容弹奏的男子如疏朗清月,可指尖却倾泻千军万马的杀意,风灵瑶既为自己的失误而羞愤却不曾愿责怪这人故意令她出丑。 一曲终了,林初淮十指按于琴上,琴弦还在轻轻颤动,余音不绝给人荡涤心扉的震撼。 林家长昀,当真惊才艳艳。 风灵瑶撑着地起身,“灵瑶学艺不精,倒是白白浪费了林大人的曲。” 观其眼中没有不甘,而是溢满了倾慕。 痴儿。 林初淮向她轻轻点头站到了场上。 虽说风灵瑶说是自身学艺不精,但到底是在满朝文武面前失了脸面,即便是做做样子,萧煜也少不得责备他两句。 到底是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林歆禾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有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和从皇帝的口中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歆禾的柔荑轻轻搭上萧煜的手背,止住了他的话,开口责备道,“长昀也是学艺不精,既是要与公主伴舞,如何能选这么一首曲子。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上战场杀敌呢。公主舞姿曼妙动人,倒是白白被你拖累了。” 这话一出既教训了林初淮又全了风灵瑶的脸面。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长昀知错。”林初淮的认错态度倒是很好,他很清楚阿姐实际上是在护着他。 “不过之前那曲弹得正好,缘何要中途换曲。”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听说,你想要我媳妇儿弹《凤求凰》?攻打东夷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感谢在2021-07-29 20:55:49~2021-07-30 21:4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050196 30瓶;余山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问出这话的是天煜第一音痴沈阁老, 他倒不觉得林初淮是在故意为难谁,只是为之前那曲未完而遗憾。 林歆禾有些暗怪这老头搅局,但林初淮闻言却是好脾气地笑着, “不瞒沈老, 中途换曲只是因为晚辈弹着弹着忽然想起了一人, 正是因为想起了他,曲风才会突变。” 夏亦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 正与那人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阁老也看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后会心一笑, “这人, 是镇北侯吧。” 这一语, 点醒了不少梦中人。 林初淮既是委婉拒绝了风灵瑶所要的《凤求凰》,又以一曲《楚歌》明明白白地表述了自己心中所想,倒更是让这东夷公主成了一个笑话。 “正是, 云霁在战场上的英姿,长昀不曾亲见, 恰是想到这曲子其中有关沙场的勾勒。但我愿云霁常胜不败,可做天煜万民最坚强的后盾, 不若那西楚霸王遗憾败北。” 林初淮这一席话触到了夏亦峥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长昀,我不仅要做百姓们最坚强的后盾, 也要成为你永远的守护神。 殿下群臣听到这令人热血沸腾的话纷纷起身祝道,“愿镇北侯常胜不败, 永佑天煜。” 却没人注意到皇帝愈发难看的脸色,除了他身旁的林歆禾。 这话本身没什么毛病, 这祝贺的群臣也都是怀揣了一颗拳拳的爱国之心,说到底还是萧煜这为君的度量不够。 夏亦峥也是当即起身,单膝跪于殿前, “臣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本是异邦公主的献舞,竟是被这群人硬生生地变成了表忠心的互诉衷肠。 萧煜心中纵是再不喜,面上表露出的也只能是欣慰,“爱卿请起,天煜能有爱卿这等猛将是朕的福分,亦是万民之福。” 看着这样耀眼的男子,风灵瑶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真的能争得过吗?但箭在弦上,即便是争不过也要勉力一试。 到酒宴的后半程,风灵瑶带着鸢歌走到了林初淮的面前,“林大人,前日冒昧登门是灵瑶的不是,灵瑶也意识到了过错,这杯酒就当是我向你赔罪。”风灵瑶亲自斟了一杯酒,又替林初淮满上后一饮而尽。 这酒杯和酒壶都是林初淮桌上原本就放着的,夏亦峥一直都仔细盯着,应当不会有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初淮不可能不给她这个脸面,也为刚刚自己为难于她有些许不自在。到底是个涵养好的男子,不该当众给一个女子难堪。 “公主言重了。”他举杯满饮,喝完后向她展示了空杯。 风灵瑶点头致意,当真不再为难,而是举杯面向夏亦峥,“侯爷,灵瑶为之前的失言向您赔罪,也再此恭祝侯爷与林大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风灵瑶身后的鸢歌很有眼色地举起酒壶替夏亦峥倒满,这酒壶是鸢歌手上一直提着的。夏亦峥一直注视着林初淮那里,对此倒是不曾注意。 这公主若是真能知难而退,那他也算是少了一桩烦心事。 “公主请。”夏亦峥不会真的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若真要说错处,还得怪他家长昀太过优秀,不过出使了东夷一趟,竟是勾的人家公主心心念念了整整两年。 这当然就是偏怪了,心里虽说假意在怪但更多的又是一种隐秘的快意。这般优秀的长昀终究是他夏亦峥一人的。 见风灵瑶将杯中酒饮尽,夏亦峥随之也干了,一滴不剩。 见状,风灵瑶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酒宴已近尾声,萧毓表示了一下对东夷国主的关怀便和林歆禾一道回宫,大臣们送完也就可以各自回府了。 就在林家人准备出宫时,李安却是出现拦住了他们,“几位大人留步,贵妃娘娘有请。” 听见这样的话,林楚恒并没有怀疑,他们也确实是有许久都不曾探望林歆禾了。家里除了小子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自然也是想的紧。 至于夏亦峥虽说是外男,但好歹也能随林初淮一般叫林歆禾一声长姐,一起去见见也没什么不妥的。 可还没等他跟上,就听得李安又道,“侯爷,陛下有请,请您随奴才来吧。” 说着李安就让身后的小太监引着林家众人往长信宫去,而自己则是要把夏亦峥往乾清宫带。 林初淮闻言皱了皱眉,心下有几分不安,单独召见这人,不知萧毓这又是动了什么心思。 见长昀有些担忧,夏亦峥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宽心,“安心,等见过陛下我就去找你。” 林歆禾确实是让人请了父母和弟弟,每每有能允许大臣带家眷的宫宴,她都会同萧毓说要见见家人,只是往时都只是见母亲,倒是鲜少能见到一家人。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萧毓竟是准林家人都去她宫里话话家常,着实是反常的很。 再说乾清宫,萧毓见大臣们一般都在御书房,几乎没有把人往乾清宫带的,走到半路夏亦峥就觉得有些不对,停住了脚步。 “李公公,这路不对吧。” 闻言,李安躬身道,“回侯爷,圣上说他与您也算是一家人,去御书房有些见外了,今夜您只要把他当作姐夫,随便聊聊便是了。” 这话假的很,夏亦峥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信。但他也知道为难一个奴才并没有什么用,便是真的有什么也只能是见招拆招。 “带路吧。” 李安见这人不欲为难自己,当即就悄悄松了一口气,刚刚陛下可是吩咐过务必要把人带过去。 “侯爷请。” 推开乾清宫的门,前殿空无一人,根本没有萧毓的影子。殿中几案之上摆着熏香,香烟袅袅,气味很是清甜。 夏亦峥环视了四周后看向了李安,“陛下呢?” 李安让手下的小太监端来了果蔬茶水,赔笑道,“还请侯爷先稍事休息,陛下很快就到。” 说完后他就领着人退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带上了宫门。 夏亦峥放松地在殿中坐下,他很清楚萧毓是断然不会在宫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对自己下手。此番宣自己来此,多半还是想要敲打一番。 但他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待起身时却觉得双腿有些绵软使不上劲来,渐渐的一股燥热席卷全身,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变得分外急促。 刚刚风灵瑶敬他的那杯酒里,下药了。夏亦峥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还真是贼心不死。 不行,他得赶紧离去。可正当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时,宫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穿着清凉的风灵瑶,见到这一幕的夏亦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有皇帝帮忙掩护的局,设的可真是有迷惑性。 “侯爷,别来无恙呀。”风灵瑶这副衣不蔽体的模样甚是勾人。 夏亦峥猛地撇过头去,压制着心底本能的欲望冲动,喘息声在安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风灵瑶那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本该悦耳但此刻在夏亦峥听来却分外磨人。 “呦,侯爷这是怎么了,让我猜猜看,别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吧。”本是天使的面容却做着恶鬼一般的事。 夏亦峥的脸上已是赤红一片,眼中满是血丝,他快要忍不了了,他伸手便欲点上自己的睡穴。 即便是那种药,昏睡一夜也并非不可解。 但风灵瑶却是轻笑着阻止他,“侯爷莫要白费力气了,侯爷酒中的东西可与市井中寻常的不同,那药可不是凡品。那是我东夷特有的一种毒,你饮下后还得佐以特殊的香料才会毒发。” 说着她还不忘看了案上的熏香一眼,那香闻着清雅,实际确实最最低俗的催化剂,让人陷于欲望的深渊,□□。 “还有啊,中了这毒的人必须在六个时辰内与人交合,否则便会毒发,到时可就神仙也难救了。”风灵瑶似是有些同情地看了夏亦峥一眼。 夏亦峥闭了闭眼,手指深深地扣住身侧的矮桌,指尖已有血痕,“堂堂一国公主,手段真是下作。” 可风灵瑶却不以为耻,“我父王说过,喜欢什么东西就要不留余力的把它抢到自己的手中。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明明喜欢的是林大人,却要赔上自己的清白来算计你。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当年见他一眼惊鸿,自此再难忘却,我如何能舍得让他受这般苦楚。” “所以,我算计你。玷污一国公主你难逃罪责,届时他定会为了你的安危而选择迎我进门。我不在乎过程,只要最后能成为他的妻子就足够了。” 真是个疯子。 夏亦峥低低地笑了两声,他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昏沉,他很清楚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很疼,一缕血线顺着唇角滑落,这人竟是咬破了舌尖在维持清醒。 风灵瑶见状上前两步捏住他的下颚,“你听好了,本公主并不是一个善妒的女子。我做的这些也不过只是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在我的心上人身边。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成全了我,日后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呸”夏亦峥一口血水淬在乾清宫的地上,挣脱开这人的束缚,“你做梦。” 见这人不欲配合,风灵瑶也不想再忍耐,“那便得罪了。” 她竟是丝毫不顾女子的矜持,伸手便想要去解夏亦峥的衣带。 那本就昏沉的人根本就无力反抗,竟是真叫她将外衫脱了下来。 脱到仅剩一件里衣的时候,风灵瑶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终究是承担了太多 某棠:乖啊,鹅子,你媳妇儿马上就来了 我昨天找了许多古琴曲,《楚歌》还算是比较合适的吧。 感谢在2021-07-30 21:40:24~2021-07-31 17: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归 6瓶;游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不够, 这样还远远不够。如果只是同他躺在一张榻上的话,那破绽太多,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同这人做到最后一步。她不在意所谓的贞操, 她只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 就在她伸手想要将这最后一层衣物也除去时, 乾清宫的大门却是“咚”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是被人一把拉开, 坐到了地上。 这拉开风灵瑶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林初淮。 刚刚在长信宫, 几人本是在闲谈, 却突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在林歆禾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林歆禾听后有些震惊, “此话当真?” 这内监原是萧煜身边的人, 前年在御前伺候时犯了大错,本该施以严刑惩戒,还是林歆禾恰巧遇见又一时心软的救下了。后来这人就成了她的心腹, 但凡萧煜身边有些异常都瞒不过她,那些国家大事无法探听, 可一些风吹草动还是知道的。 林歆禾挥挥手让他退下了,想了想才开口问道, “刚刚陛下召了侯爷去乾清宫?” “是,是李公公来宣的。”李安叫人的时候也没避着他们, 都看见了,只不过为何是在乾清宫。 “那便怪了, 小福子说看见东夷那公主穿着不甚得体地也往乾清宫去了。” 刚刚萧毓并没有给风灵瑶封号,更没有明言纳她为妃之事。林歆禾对这事儿本来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年进宫的女子跟那地里的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 私下召见那公主许是想要先行那夫妻之实再给这嫔妃的位分也未可知,到底是皇帝, 旁人也管不着。只是,他同时宣了夏亦峥去就有些说不通了。 林初淮闻言霍然起身,向林歆禾行了一礼,“阿姐,我有些放心不下,先行告退。” 他都没来得及向林相夫妇说一句就急急地往乾清宫走。 东夷那位公主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沈静婷看着步伐匆匆的小儿子,对林相道,“看见了吧,我说什么来着,那公主看着就不安分。这看上咱们长昀却把手都伸到云霁那去了。哦,还有咱们这好女婿在那推波助澜。” 对于萧毓,沈静婷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帝王薄幸,如何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自家好好的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她到现在都心气难平。 林相看着她有些无奈,这说说那公主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扯上陛下了,这口无遮拦的迟早得出事。 “夫人,这在娘娘宫中,慎言。” “慎言慎言慎言,你就知道慎言,萧毓当年是怎么欺负我闺女的,现在又是怎么算计我儿子的,他当真是嫌这帝位坐地太稳了。”沈静婷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静婷,休得妄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胡说的不成。 见自家老爹罕见地对阿娘沉下了脸色,林歆禾当然不能还一言不发地看着。 “无妨,我宫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爹你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不过阿娘这等话在我们面前讲讲也就算了,万万不可在旁人面前说,若是让有心人听到当做话柄就不好了。”林歆禾也知道自家阿娘的性子,绝对没有坏心,只是脾气不好。 林母也知晓刚刚的话语不妥,自是不会与夫君争辩,她又在宫中稍坐问了问女儿的近况。时辰不早了,长昀那边如何林歆禾也会留意,他们不便久留也就起身告辞。 林歆禾亲自送到了宫门口,看着林相夫妇登车后才回去。 “小桃。” “奴婢在。” “派人盯着点乾清宫。”从前她只当萧煜只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片真心,而今看来他竟然连自己的家人都能算计。 “是。” 夜里的宫闱一片寂静,林初淮走过的地方,不少太监丫鬟冲他无声地行礼。这次他没像往常一样驻足,而是匆匆地点了点头就略过了他们。 身后还欠着身的丫头有些奇怪,“林大人今儿这是怎么了,看着慌慌张张的。” 还是前面领头的太监轻斥道,“注意着点自己的身份,主子大人们平日里再和善也不容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议论。” 被训斥了的宫女当即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应了句,“公公教训的是。” 许是萧煜的意思,乾清宫与长信宫相隔并不算远。 林初淮跨进宫院外门时被守在门外的李安死死拦住,“林大人,陛下在里头同侯爷谈要紧事呢,您不能进去。” 谈事儿?林初淮看了正殿一眼,虽说隔了门窗看不出什么来,但他相信阿姐的人,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他往左一步这太监就跟着往左移,半点不肯退让,讨厌的很。林初淮不愿再同他玩这无聊的拦截游戏,干脆站在了原地,“李公公,你让开。我也不为难你,若是惹了陛下不快,自由我一人担着,绝不连累你。” “这,林大人,哎,您不能进去。”林初淮不等他说完就绕着人过去了。 尝试着推门没有推开,林初淮对着乾清宫的大门就是一脚,也多亏了这段时间的训练,门是应声而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有伤风化的景象。 风灵瑶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裙,平日里决计不可能穿出门的那种。她还将夏亦峥死死地按住,在脱着那人的最后一件衣物。 触及此,林初淮的瞳孔骤然放大,上前两步猛地将人拉开。 摔坐在地上的人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定睛确定是那人后才有些忙乱地开口,“林大人,我,是侯爷他对我……” “住口。”林初淮不欲听她多言。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夏亦峥,怀里的人还有些许意识,“长昀,先离开这里。” 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就喷在自己的颈侧,林初淮的内心一阵酥麻,“好,我带你离开这儿。” 他将人稳稳地扶住,有些踉跄地走出乾清宫,看都没看瘫坐在地上的风灵瑶一眼。 身侧这人的状态太差,只怕是撑不到回府,还是得先在阿姐那里缓缓,林初淮略微思索了一下,决定将人先带到长信宫去。 等人消失在乾清宫的宫门口,萧煜从暗中走出,“李安,你说他为何来的这般快。” 李公公垂手道,“许是因为贵妃娘娘那儿,奴才该死,不该擅自揣测娘娘。” 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帝王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李安立刻跪下给自己掌嘴。真是糊涂了,林贵妃哪里是他一个奴才可以妄议的。 萧煜却是轻笑了一声,“连你也这么觉得,起来吧。” “谢陛下。”李安麻溜地爬起来,看着帝王的脸色,又有几分大胆地道,“那要不要奴才去把那告密的给解决了。” 边说还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萧煜摇了摇头,“不必去查,她若是想知道便由着她去。” 她还想要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那么或许他们之间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去长信宫这短短的一程路,叫林初淮他们走得格外艰难。那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手也开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摸,林初淮也被他撩拨地有些难受。 磕磕绊绊地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有些眼力见儿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来帮忙扶着。林歆禾看着有些狼狈的两个人,哪里还能不明白,“快,扶到偏殿去。” 夏亦峥刚碰到偏殿床就将自己的蜷了起来,大掌死死地攥住衣襟,腹底的燥热传遍全身各地。热,那种烧心窝子的灼热在吞噬着他最后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双如白玉般清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他一把攥住了这双手,他想要,想要这种透骨的清凉。 林初淮并没有在意被攥的生疼的手,而是轻轻地安抚他,他很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那人却是猛地推开了他,“长昀,我快受不住了,去取冰水来,我泡会儿便好。” 不可以,他不可以趁着这种情况去逼迫他的长昀。 虽说已到夏日,但浸泡在冰水中,身体如何能受得了。 林初淮闭了闭眼,上了床,吻上了这人滚烫的唇。 夏亦峥感受到了那份凉意,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霎时断裂,他的大掌扣住那人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唇齿的贴合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长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还在克制着自己,怕吓着他的长昀。 林初淮依偎在他怀里,“自然,云霁,我是愿意的。” “好。” 就在他们想要更进一步之时,房门被人推开了。看着房中的景象,林歆禾立马举起袖子遮住了视线,“抱歉,阿姐不知你们在,在行房,你们继续,继续。” 林歆禾刚刚命人请了太医,现下人已经到了,但好像并不需要了。 那太医也瞥见了里面的动静,到底是做到太医院院正的老太医,只消一眼就全明白了。 退出来后,太医冲林歆禾道,“贵妃娘娘无须担心,那种药按照现下的解法无疑是最好了,待到明日下官再来替侯爷把脉。” 林歆禾闻言点了点头,“有劳姜太医了,小桃,送太医出去。” 刚刚也是她糊涂了,人家明明是夫夫两个,哪里还需要多此一举地去请太医。她有些懊恼地笑了笑,吩咐了下人在门口守着,若是要什么及时供应,然后便由丫鬟扶着去了正殿,此地就由着他俩折腾吧。 再说殿内,虽说刚刚是被林歆禾打断了,但本性的欲望加之药物的催发,早就逼得夏亦峥忍不了。 他胡乱地吻着,用内力震碎了这人满身的衣物,顿时春光乍现,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拉灯,欲知后事,可以自行脑补呀…… 第40章 那夜他们折腾到了很晚, 守在门外的丫鬟太监听着那声响都忍不住地面红耳赤。镇北侯这也太,太生猛了,就不知道林大人那文弱的身板能不能受得住。 一直快到寅时, 房内才消停了下来。夏亦峥看着在他怀中累得已经昏睡过去的人, 又亲了亲他的额角, 小心翼翼地下床让门口的下人去打水。 长昀初经人事,不清理干净可是会生病的。他动作虽轻, 但许是疼的厉害, 那人在睡梦中都没忍住皱眉。 夏亦峥有些懊恼, 他也没有经验, 只是凭着感觉横冲直撞的, 想来也是弄疼了这人,一时既觉得心疼但更多的是心痒难耐。 林初淮醒时已是日上三竿,身上的衣物都已经被人换过了, 只是浑身酸疼地厉害提不上劲儿来,一动就疼。 这人还真是不知道分寸。 他刚想下床却发现腰上还搭了一只不太安分的爪子, 还没等他甩开,那爪子就开始轻轻地替他按揉着酸涩不已的腰。 这人分明已经醒了。 林初淮一巴掌拍在了那爪子上, “都什么时辰了,这还在阿姐的殿中, 快起来。” 夏亦峥在他身后蹭了蹭他的墨发,“天生都不早了, 昨夜你辛苦了,就再多躺一会儿吧。” 这人竟还有脸说, 是谁昨夜不知道节制地可着劲儿折腾他。虽说林初淮知道阿姐不会责怪他们,但到底也不好再这么躺下去。 知道长昀重礼,夏亦峥也就不再勉强他, 而是下床替他更衣。这次林初淮没逞强,实在是身上乏的厉害。 许是昨夜战况太过于激烈,林初淮的走路姿势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走到正殿时,林歆禾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长昀终究还是长大了。 许是怕他二人尴尬,林歆禾并没有主动地提及昨夜的事情,还是那太医很尽职尽责地来替夏亦峥请平安脉。 “如何,可有大碍。”林初淮有些着急,他生怕这人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身体又被伤到。 那太医收回把脉的手,“林大人放心,侯爷的脉象平稳,并没有大碍。” “她昨日说这是一种毒,你确定不用解药吗?”夏亦峥看向太医,神色看不出情绪。 “毒?侯爷的脉象并无恙,没有中毒之兆。”那太医虽说并不确定但确实不像是中毒。 “嗯,有劳太医了。”夏亦峥并没有非要他给出个答案,真要知道结果还不如等回府后让梁御泽取血去研究。 那太医本欲退下,却是被林初淮叫住,“姜太医留步。” “林大人还有何事要吩咐。” 林初淮思索了片刻才开口,“今日你来看诊的结果,若是陛下问起,你只要说此药伤身,侯爷本就伤重经此一事身体更是不好便可。” 这宫里没什么事是能瞒得住的,这长信宫请了太医的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依照萧煜的性子,定会传这太医去询问一番。 “这,”姜太医有些为难,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林歆禾虽是不解弟弟这么说的缘由但还是开口道,“姜太医不必多虑,你就按长昀说的去回,倘若出了什么事也自有本宫给你担着。” 林贵妃都开口了,他自然不能不从,且先不论这贵妃娘娘的受宠程度,单就她身后的林相他就惹不起,“是,下官明白。” 送走了太医,林歆禾直直地看向了林初淮,似是想要一个答案。 “阿姐,我有些不舒服,这事儿我来日再同你解释。” 怎么解释,难道说你年少便相中的男人是个嫉贤妒能,无才无德还迫害忠臣的昏君不成。 林歆禾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前半句吸引了,“不舒服,刚刚太医在的时候怎么不说,小桃,再去把姜太医请回来给长昀瞧瞧。” “不用了,阿姐,就是身上有些疲累。”说着说着林初淮觉得面上有些发烫,脸色也微微泛红。 林歆禾“噗嗤”一声笑了,看他这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多半是昨夜累到了。笑了一会儿,她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看向夏亦峥带了些调笑的意味说道,“云霁啊,长昀年纪轻,你注意着点儿分寸,伤着哪儿了可有你心疼的。” “阿姐。”林初淮的脸更是通红,看样子再逗就要急眼了。 “好好好,阿姐不说了,看把你臊的。”林歆禾也知道弟弟面皮薄,不再多言。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云霁日后定当注意。” 林歆禾笑着点了点头,“嗯,到我这儿你日后就跟长昀一样唤我阿姐便是,叫贵妃娘娘不免太生分了些。” “是,阿姐。” 林歆禾看夏亦峥倒是和林母一样,越看越满意觉得哪哪都好,跟长昀般配极了。 “行了,时辰不早了,昨日你们也都累了,今儿我也就不多留你们了,早些回府些歇着吧。” “是,长昀,云霁告退。” 林歆禾看着出了门的两人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萧煜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晓的。 一出了长信宫的宫门,夏亦峥就把林初淮腾空抱在了怀里,美其名曰看他昨日操劳,替他省省力。 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心疼这人,舍不得他走得那么辛苦。 林初淮也自知以他现在的状况走出皇宫实在是有些费力,也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他怀里没有遮住脸。经历了昨夜的事他也不再羞涩于两人的关系,毕竟是正经拜过堂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是他俩就这么招摇地走过了不少地方,还没到下午,镇北侯夫夫恩爱有加的消息就传遍了宫闱。 夏亦峥一直把人抱到了宫门口送上了马车,这次是直接回了侯府,回府后又把人抱进院里,小心地放在了床榻上。 林初淮也不逞强,就这么半靠在榻上,腰是真的很酸。 夏亦峥试探性地伸出了爪子想要帮他揉揉,这次林初淮没有推开。见这人没拒绝,他直接坐在了塌边把人抱进怀里,“明日早朝我替你告假,你好好在府里躺躺。第一次不知轻重,下次我一定轻一些。” 昨日因着药物的原因他确实是没顾及到长昀的身体,见这人难受他也心疼的很。 林初淮就窝在他怀里,虽说昨夜他极想把这人踢下床榻,但床笫之事哪有不疼的,到底是鱼水之欢的快感更胜一筹。 “不必,想来明日就会好很多。”明日他还有事想要亲自问萧煜,问问他圣明的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那,我让梁御泽来给你看看,开些涂抹的药膏。” “那更不必。”林初淮如何能让旁人去看□□,这人还真是想的出来。 提到梁御泽,林初淮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夏亦峥刚刚提到的中毒,立马就抓住了他的袖子,“不过,你倒是不妨让他来给你瞧瞧,看看风灵瑶说的毒是怎么回事。” “也好。”让梁御泽看看也能让他们安心。 梁御泽就住在侯府,来的倒是快,他也有许久没见过夏亦峥了。 “怎么想到要喊我来,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梁御泽最近过得是逍遥自在,没事儿就喝茶听曲儿或者是去街上的医馆免费给穷苦的百姓看诊,好事倒是做了不少。 夏亦峥将这事儿仔细地同他说清楚,梁御泽还没有把脉心下就有数了。 “我曾经在医书上看见过,东夷有一种媚毒,以香料为药引,中了此毒的人必须在六个时辰内与人同房,不然便会气血逆行而亡。东夷那公主给你下的多半是这种药,如果是这种那就不用担心,只要你与人行房了那这毒自然就能化解,不会有后遗症的。” 但为求心安,梁御泽还是取了夏亦峥的一小碗血回去研究,谨慎些总没什么坏处。 “正好我替你把把脉,看看你现下身体恢复的如何。”梁御泽将那一小碗血小心地封口放在了药箱里,搭上了那人的手腕。 脉搏比起一个月前要有力了不少,梁御泽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意,“看来最近你有好好遵从医嘱,那我就不用担心你会英年早逝了。” 说完,他还不忘看了一眼林初淮,糟了,好像有些说漏嘴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心上,现在有林大人你看着我也能省省心。” 见他急于解释的模样,林初淮哪里还不懂他在想什么。 “梁大夫不必想着怎么替他遮掩,我都知晓了。”林初淮其实打心眼儿里为夏亦峥高兴,高兴于他能有一个真心为他着想的挚友。 “啊?”梁御泽瞥了夏亦峥一眼。 什么情况,你怎么自己先露馅了? 夏亦峥冲他耸了耸肩,没办法,媳妇儿太敏感了。 “既然林大人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瞒着你了。云霁在平野之战受的伤原本就是致命的,无论是心脉还是胃腹都很严重,他现下肯遵循医嘱好好调养也算是有了一些起色,但想要完全恢复到曾经的模样,只怕还需要些时日。” 虽说之前在冀州已经了解过一些,但现在再听一遍林初淮还是觉得心都在揪着疼。 夏亦峥看出了这人的心疼,赶忙安抚着告诉他自己没事儿,安抚完还不忘瞪了梁御泽一眼,“谁让你吓他了。” 梁御泽有些无奈地撇过了头,这年头连真话都不让人说了。 林初淮拍了夏亦峥一下,“他要是不说,你便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不是责怪,只是真的很心疼。 “梁大夫,我若是能做什么你便只管告诉我,我一定配合你。” 作者有话要说:梁御泽:我太难了~ 第41章 梁御泽闻言乐了, 他很清楚能治住夏亦峥这个霸王的只有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男子,他的一句话对于夏亦峥来说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他当即也就不客气了,“说起来还真的是有事儿要请林大人帮忙。” “梁大夫客气, 叫我长昀就好, 您但说无妨。”这人不仅仅是大夫, 更是夏亦峥的挚友,那便也是他林初淮的朋友。 “好, 长昀, 你唤我瑾轩便好。你要做的事情不难, 每日盯着他按时服药, 别让他动怒尤其是少动武。他那性子我了解, 就不是个能吃亏的,能有你拦着些多少能好点。” 梁御泽顶着夏亦峥带了些危险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人现在的身体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多半还是林大人的功劳, 这如何能放过。 “好,我一定会尽心尽力。”这些事儿即便梁御泽不特意叮嘱, 林初淮也会去做。 “哦,还有, 节制房事,等你好全了就可以随你了。”梁御泽在走之前还不忘加了这么一句。 夏亦峥原本还没说什么, 听到这里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他好不容易才尝到了长昀的滋味,正馋着呢, 怎么可能控制地住自己不去碰。 但林初淮却是认真地点头,一副认同的模样。 夏亦峥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还仿佛在天堂里愉快地飘着,幻想日后快乐的生活,却没料到这份快乐竟是如此的短暂。 “长昀。”他有些祈求地看向林初淮, 竟有点可怜的意味在。 不行,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可林初淮却是坚定地摇头,“你老老实实地听大夫的话,这种事情日后,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我都由着你。” 说起这事儿林初淮还有些难以启齿。 夏亦峥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像只被人抛弃的大狗狗,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哪里有之前的半分神气。 林初淮有些看不得他这样,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好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这段时日,我可以,可以换一种方式帮你。” 夏亦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什么方式?” 林初淮的脸色又有些泛红,“现在还是白日,等晚上,晚上再说。” 真是要命,他刚刚说了什么,林初淮有些懊恼,就不该对这人太心软。 夏亦峥就知道他家长昀是最好说话的了,当即就笑开了。虽说才只是上午,他却已经开始期待夜幕降临了。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最近兴许是北齐那边已经有所动作,夏亦峥时常往城外军营去寻钟祁,大概是战事快起了。 夜幕降临时他才刚刚踏进府门,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就连他所期待的夜晚都不能令他愉悦。 “出什么事了?”林初淮见出门时人还好好的,怎么回来脸色这么难看。 夏亦峥不想让他担心,“没事儿,你说过晚上要换种方式的,我可等着呢。” 但林初淮却没让他岔开话题,“说实话。” 长昀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敏感,什么都瞒不过他。 “司南弦提前发兵了,已经连克两城。这两座城池之前都是萧毓亲自挑选人去驻守的。” “连克两城?那为何朝中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不应该呀,北境一旦战乱再起,朝廷不可能不知晓。 夏亦峥叹了口气,长昀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那两座城池原先都有守将,可萧毓却不说缘由地派人去接替,此番北齐兴兵,这两座城池又最先失守,前后时间不足五日。 若说萧毓识人不明却也不该如此糊涂,那最合理解释就应当是这两座城池是萧毓故意想送的。 夏亦峥突然想起了司南弦在新亭山庄说过的话,天煜武帝以六座城池为交换条件,想要你性命。 这两座城池说不定就是萧毓的诚意。 想来萧毓也是觉得在上京动不了手,在冀州又有可能失手,才留了这么个后手等他。 他是有多想要他的性命才能用无数将士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守住的城池来换。 夏亦峥的内心又有了一丝动摇,这样德不配位的人真的有资格君临天下吗。 “萧毓不可能不知道,应当过不了两日的早朝他就该点将出征了。” 而这挂帅的人选要不是他夏亦峥,也对不起萧毓下的这盘棋。 点将出征? “你又要上战场了。”林初淮这是肯定句,他虽说并不知道萧毓打的什么算盘,但潜意识里觉得这人就是挂帅的最佳人选。 “怎么,舍不得爷?放心,爷一定早早平定边乱回来陪你。现在还是槐序时节,最多到冬日我就回来了,回来陪你过新春。”夏亦峥知道他的长昀心中有不安,但除了语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 林初淮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没有说话,认真地听着他的心跳声。他心中确实有很多的不安,从萧毓故意算计军粮开始,他就知道这场战役并不简单。 “我要你平安回来,在舍身忘死时想想还有我在等你。”他不想再威胁这人了。 夏亦峥把人搂的紧了些,有长昀在他怎么可能舍得死。“放心,爷一定活着回来。” “那你的身体,”好不容易养的好了些,这要是去了北境,哪里能顾得上。 “没事,我会带上瑾轩。这次我会好好听从医嘱的。” 林初淮即便是不信也没有办法,他从这人怀中出来,去找了个包裹打包了一些东西递给他。 “这是什么?”夏亦峥看着那个不大的包袱有些疑惑。 “果脯和蜜饯,上次说过要让你尝尝家里做的。这里面有我阿娘做的也有我之前进宫问阿姐要的,我不看着你也要好好喝药。”这东西林初淮之前就准备好了,本来准备晚上给他。既然他要去北境,那就给他打包带走。 他问林歆禾要的那些原本是给他外甥萧郢准备的,这次当真是厚着脸皮,阿姐当时笑他的模样他还记得。 “好。” 时间已经不早了,夏亦峥随便地吃了几口就拉着林初淮回房,他可没忘了这人白天说的话。 林初淮虽说是有些羞涩,但作为一个君子,自然是要言出必行。他被这人带上了榻,生疏地去解这人的腰带,这种事儿他当真是没有做过。 夏亦峥看着他羞得通红的脸,痞笑着一把握住他的手把他压在了身下,“长昀,我都快要走了,之后几个月都见不着你,你再由着我几日,好不好。” 林初淮本就没他力气大,可能本来就没有想着要挣扎,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到底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夜的夏亦峥要温柔了许多,他小心地脱去这人的衣衫,一点一点地把他吃进肚里,没让他感受到前一夜的难耐,更多的是欢愉。 林初淮第二日醒来时有些懊恼于自己竟是这般的没有原则,完全是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他把头埋进锦被里一副不想要搭理这人的模样。 夏亦峥有些不明就里,小心地去扯这人盖过头顶的锦被,“怎么了长昀,是身上不舒服吗,你仔细别把自己闷坏了。” 他罕见地没能把被子扯下来,只能小心地拍着被子哄,“乖,你先出来,有什么不高兴的再同我说可好。” 林初淮一向听不得他把自己当成孩子一般来哄,猛地掀开了头顶的被子,“今夜不许,不许再做那事了。” “是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不应该呀,昨夜的长昀明明也是沉醉其中的,没道理会不喜欢。 “不是,反正,反正就是不许。”林初淮倒不是怕疼,而是他实在是拒绝不了夏亦峥,又担心这人的身体,这人自觉些是再好不过了。 “好,都听你的。”反正他和长昀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今日的早朝萧煜当真是提起了北境的事。 “众位爱卿,边关传来急报,北齐摄政王兴师南下,已掠夺我天煜北境的两座城池,北境百姓深受战火之苦,朕心甚痛。我天煜泱泱大国,岂能怕了这蛮夷的挑衅。”萧煜立在龙椅前,言辞激烈愤慨,义愤填膺。 夏亦峥听着心中暗笑,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不知哪位卿家愿往平乱。”其实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末将愿往。” “末将请旨出征。” 底下齐刷刷地跪了好些人,夏亦峥一眼扫过去,发现都是萧煜的亲信,本事没有多大就是足够忠诚。不过吧,这里面要真有人有将帅之才恐怕也得不到萧煜的信任。 让这群酒囊饭袋去平乱,别说丢了的两座城池夺不回来,只怕是还得再多送一些。 萧煜并没有应允,目光越过他们直直地看向夏亦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朝堂一时有些寂静,众臣都没有再进言,谁都清楚身经百战的镇北侯是挂帅的最佳人选。但镇北侯在长野之战重伤至今未愈,谁都没有立场去要求他领兵。因为他夏亦峥为这个国家做的够多了。 夏亦峥若是不去,那萧煜所有的部署就都是白费力气,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估摸着皇帝快要沉不住气了,夏亦峥到底还是在他开口之前出列道,“末将愿往。” 晾着萧煜已经给够了他难堪,他还是要适可而止,给他留点面子。 萧煜偷偷松了一口气,夏亦峥自请前往和他下令要他前去还是不一样的,前者虽然众人会称颂夏亦峥高义但却不会指摘他这个帝王,可后者在有心人看来就是为君者不顾臣子的安危,自私到了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淮:你不要过来 老夏摩拳擦掌:晚了,媳妇儿,我来啦 第42章 “好, 镇北侯夏亦峥听旨。”萧毓这时端出了帝王的架势。 夏亦峥笔直地跪在金銮殿上,“末将在。” “镇北侯夏亦峥文成武德,有将帅之才, 深得朕心, 今特封其为征北元帅, 统率北境三十万大军以退北齐蛮夷之兵。待功成之日,朕必有厚赏。” “末将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夏亦峥难得的郑重叩首, 兴许这是萧毓最后一次受他此等大礼了。 “夏爱卿, 朕等你凯旋, 还望你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萧毓这话说得隐秘, 旁人只道他是期盼胜利,但夏亦峥和林家满门都清楚,他若是真的凯旋而归只怕才会令这帝王失望。 夏亦峥抬首直视龙颜, “陛下放心,末将一定大胜归来, 扬我天煜国威。” 他这话的意思萧毓也听懂了,“如此甚好, 届时朕一定在宫中设宴三日,贺你凯旋之喜。” 你若不幸马革裹尸, 朕也一定以国丧之礼许你厚葬。 林初淮手持象笏看着面前这一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竟站到了夏亦峥的身旁躬身道,“臣请随军, 臣自幼熟读兵法可为谋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虽为文官却也想为社稷略尽绵薄之力,还望陛下应允。” 林初淮这一决定其实并不是一时兴起, 早在林相前几日问夏亦峥那个问题时他就有在思考,他一直都在纠结,就连昨日也未能下定决心。 但今日殿上他看着毅然决然的夏亦峥,忽然就明白了,文官又如何,他的才华并不仅仅可以用于朝堂,况且随他同去自己也可以安心。 夏亦峥并没有料到他的长昀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下意识地就想要阻止。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长昀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如何能去得。 还没等他反对,萧毓就先拒绝了,“林爱卿,朕知你一片拳拳之心,但北境蛮荒之地,你身体一向不健硕,多半适应不了那处的水土,军中本就有军师,你还是留在京中静候镇北侯的佳音为好。” 萧毓自然不会允许林初淮去,一是不想让林歆禾担心,更重要的则是他不想为夏亦峥再添助益。他很清楚林初淮的才能,这要是让他去了,那他布好的局就会再少几分胜算。 “陛下此言差矣,微臣并非弱不禁风之辈,北境之地微臣已向往多年,恳请陛下应允。”林初淮并不愿意让步,这不是逼迫,只是他确实是去往北境的一个好人选。 萧毓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再言拒绝的理由,林初淮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不能阻了臣子的爱国之心。 就在这时林相站了出来,“老臣亦恳请陛下应允犬子所求。” 虽说林初淮是林家的幺子,打小就金尊玉贵宠大的孩子,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林相夫妇并不护犊子。虽说战场凶险万分,但他们并不会阻止孩子的报国之心,若是沈静婷在场也会同意林相的做法。 先是国然后才是家,林家即便是一门文官,这样的思想也是从小就灌输给孩子们的。 既然林楚恒都开口了,萧毓自然不好再推脱,“罢了,林初淮听旨。” “微臣在。” “户部侍郎林初淮才学出众,特封为随军军师,随征北元帅夏亦峥同赴北境。” “微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初淮叩首谢恩,到底是达成了目的。 “此战凶险,还望两位爱卿多多保重。”萧毓少不得还得装模作样地关心两句。 “谢陛下关心。” 早朝就结束在满朝文武的高声祝愿中。 下了早朝,林初淮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候在了御书房外。风灵瑶给夏亦峥下药的事没那么容易揭过,他不在早朝上说是想给东夷留一丝颜面,但这不代表他就不会追究。 夏亦峥先回府了,有些话他想同陛下单独说说。 萧毓并不意外于林初淮的求见,林歆禾这个弟弟的性子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与世无争,真要较起劲儿来只怕是比夏亦峥还难打发。 林初淮在御书房门口看见的还是李安,今日的李公公陪着笑谄媚地道:“林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林初淮并没有看他一眼,越过他进了御书房的门。 “微臣参见陛下。”礼不可废,就是心中再不满,林初淮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平身吧。”萧毓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了他,今日又不知该如何善了。 “陛下,臣今日求见只为一件事,东夷公主风灵瑶给我夫君下那种药,意图不轨,还望陛下替微臣做主。” 林初淮并不转弯抹角,直接地让萧毓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萧毓看了他片刻才道:“爱卿所言,可有实据,风灵瑶毕竟是一国公主,岂可由你空口污她清白。” 这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林初淮却并不慌,“陛下想来也清楚,臣的夫君夏亦峥是在您的乾清宫中的药,东夷公主随后便到了。臣自然不愿相信是东夷公主所为,但臣更不相信是陛下所为。”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萧毓的说辞堵了回来,虽说没有人证物证,但夏亦峥是在乾清宫出的事终究是萧毓无从解释的把柄。 人是你萧毓派人宣来的,这点林家众人都可做证,可乾清宫里的却不是你这位帝王而是那位衣衫不整的公主,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林初淮并不想去追究萧毓的过错,因为无法追究,即便是帝王所为,那又如何。可那东夷公主却还是可以清算的,品行不端者如何能入宫成为后妃,能阻止她祸乱宫闱自然是一举两得之事。 萧毓当初允许风灵瑶自己动手也就是为了最后能将自己摘个干净。 他当即沉下了脸色,低声喝到,“李安。” “奴才在。”李公公颤抖着跪下了,他知道陛下这是又要拿他来开刀了。 “狗奴才,朕何时让你去请镇北侯到乾清宫来的,假传圣旨你可知该当何罪。”萧毓面上一副震怒的模样,可心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奴才该死,奴才死罪,实在是那东夷公主威胁奴才,求陛下开恩,饶了奴才一条狗命。”李安疯狂地在殿前磕头,一直磕到鲜血沾湿了地面时萧毓才开口。 “念你是初犯朕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责廷杖四十,罚俸一年,若有再犯绝不姑息。” “奴才谢陛下隆恩。” 林初淮就这么看着李安被人拖了下去,在殿外行刑。廷杖四十,即便是不死也够呛,萧毓对自己的人下手倒是不轻。 林初淮一向是个仁慈的人,但这次他却不想替这内监求情,萧毓的走狗,不过是与他蛇鼠一窝的东西,不值得他的恻隐之心。 眼见着这四十杖打完,李安原本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人好似是已经昏死了过去,萧毓命人将他抬回了下人的房里。 林初淮很清楚,这李公公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之后萧毓的抚慰封赏是少不了的,今天这一幕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 “林爱卿,朕已严惩了这刁奴,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了。”萧毓很会避重就轻,只字不提风灵瑶的过错,仿佛那夜的事只是一个太监的自作主张。 这要是换了旁人兴许就选择息事宁人了,毕竟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再强求就是不懂得看人眼色了。可林初淮哪里是个会委曲求全的主。 “陛下糊涂了,李公公不过是被人利用,这东夷公主才是主犯。您惩处了从犯却放过了主犯,不免有失公允,难以服众。” 这也就是萧毓为什么觉得林初淮不好打发,这人根本就学不会低头,想到这里他放缓了语气,“长昀,风灵瑶毕竟是一国公主且是来和亲的,朕若是给她处罚,这又是将东夷国君置于何地。” 这于萧毓而言其实已经是一种妥协了。 “陛下所言甚是,依臣之见,东夷公主年岁尚轻,行事不顾后果并非不可原谅,但既是前来和亲,那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皇家的颜面。此女莽撞冒失,德行有亏,还望陛下三思。” 听到这里萧毓哪还能不懂林初淮的意思,他这既是想替夏亦峥向自己要个说法,也是想阻止风灵瑶进宫。 若说只是为了这个倒也好办,风灵瑶本就无心进宫,萧毓对她也没什么念头。 “朕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等过些时日朕寻个缘由送她回东夷。” 为了给东夷留些颜面,这真正的原因当然不能公之于众,到时找个体面些的缘由送她回去再找机会让人私下与东夷国君说明白便是了。 “陛下圣明。” 风灵瑶能不留在天煜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几日后,萧毓也就依言让人送她回东夷去了。只不过在她回国之前,东夷公主德行有失的言论传的满城风雨。 林初淮是可以不要她性命,但那是为了大局考虑,却并没有准备让她全身而退,有些事情做之前还得掂量掂量后果。 他回侯府时,府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下人们看见他叫了声夫人就都低着头走了。 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时还不是这样的。 还是赵龙替他解了惑,“刚刚将军在府里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我认识将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发脾气,为了什么?”按理来说应当没什么人或是事惹到了这人才是,他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夏亦峥动怒。 赵龙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林初淮一眼,“还能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林大人你自请去北境而动怒。” 刚刚早朝才决定的事,就这么一会儿怎么会传的人尽皆知。不过他现在没工夫去深究这件事,府里还有个大老爷等着他去哄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这人不仅喜欢吃醋,还爱生气怎么办? 某棠:没法要了,丢掉换一个吧。 老夏,磨刀霍霍向老娘 第43章 林初淮快步走进内院, 那人就在院中练剑,漂亮的剑花勾起落叶纷飞,进退之间尘土阵阵。 “云霁。”林初淮一连喊了好些声, 这人都充耳不闻。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林初淮无法只得上前去拦, 手还没碰到剑尖, 那剑就被夏亦峥掷了出去。 “做什么,手不想要了不成。” 虽说夏亦峥这语气很凶, 但林初淮却是直视着他那还带着些许薄怒的眸子平静地道, “我相信你会收住的。” “那万一我收不住呢。” 刚刚长昀的手只差一点点就碰到了那锋利的剑刃, 这让夏亦峥如何能不后怕。 “不会有万一的。”林初淮就是这么不知缘由地相信着他。 看着这样的长昀, 夏亦峥纵使有滔天的怒火都发不出来。 见这人的态度似乎是软化了些, 林初淮牵起他的手带着人进屋,牵到了床边把人按着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了床边的小马扎上。 “为什么又练剑, 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来,你何必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林初淮第一眼看见这人拿剑时心中也是有些恼怒的, 气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舍不得。”夏亦峥有些气闷地道。 嗯?舍不得什么。 但林初淮很快就明白这人的意思了, 还真是让人连责备都无从下口。 不过夏亦峥很快又道,“就快要上战场了, 沙场上刀剑无眼,太生疏了不行, 总得先熟悉熟悉,并不全是在同你置气。而且以我现在的状态练练剑还是可以的” 这是实话, 虽说梁御泽是让林初淮看着不许他动武,但那只是为了他能更快更好的恢复。今时不同于往日,这种强度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初淮听了没有说话, 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哪有两军对垒主帅都不交锋的,等到了北境这些都由不得他们的意愿。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擅自做主请旨要往北境而不快,但云霁,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我也有别的考量。” 虽说担忧这人是占了绝大部分,但他同样为了北境的百姓而心忧,也想要尽一份绵薄之力,他今日在朝堂上的话并不是拿来糊弄萧毓的说辞,而是肺腑之言。 夏亦峥如何能不知道林初淮的意思,可他是真的放心不下,“长昀,沙场不比旁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我怕自己不能护你周全。我并不是在生你的气,而是” 他剩下的话被林初淮用唇封住了。 夏亦峥激动于长昀为数不多的主动,当即不再多言加深了这个吻,直吻到林初淮有些喘不上气来才松口。 林初淮平复了一下气息,好半天才缓过来。 这种事当真是不能主动,回回都能要他半条命。 “我知你心有顾虑,但云霁,这就像你明知萧毓设好了局你也要往北境一样,我不会为了那潜在的危险去改变自己的初心。到了北境我不会添乱,也会好好保护好自己不让你分心。” 他想要成为这人的助力,而非是拖他后腿的累赘。 “好,正好我也想要带你去北境奔马,看看真正辽阔的天空是什么样的。”夏亦峥也想明白了,既然是长昀想要做的事那便放手让他去做,他不可能永远将这人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闻言林初淮笑了,“还有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村庄。” “对,还有那里,等战事平息了我还要带你去看看北境的山水,那种意境你一定会心动的。”那地方适合吟诗作对,必然是能合长昀心意的。 原本还略显凝重的氛围一下子温馨了起来,他们都不愿提前去设想沙场的血腥与无情。 北境的战事实在是紧急,整军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了这月初十那日。 两人动身的前一日,林母将他们夫夫二人叫回了相府,也算是替他们践行了。 那日家宴的饭菜异常丰盛,甚至连林母都亲自下厨做了两道。 “我这一辈子都梦想着能上战场跟北齐人过过招,只可惜阿娘是个女子,到底是被困在了上京这座小小的城里不能如愿。现在好了,长昀,你替阿娘去看看北境的模样,也算是全了阿娘的一个念想。” 沈静婷虽说是出身武将世家,父兄也都是戎马半生的名将,但她因为是女子,纵使武艺不输男儿也没有半点施展的空间。 她自己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便将这心愿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可偏偏她生的三个儿子都是扎进书堆里就不愿意出来的儒生,这或许也就是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夏亦峥的原因,因为这个人跟她一样喜欢塞外的风,还有着震慑外敌的能力。 “是,长昀记下了。”林初淮一直都知道娘亲的遗憾,若是可以他都想要带阿娘去北境,让她亲自看看边塞的样子。 “还有,云霁,阿娘也有事想要拜托你。”沈静婷看向了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夏亦峥开口道。 “阿娘请讲。” “长昀呢,是我和他爹看着长大的,是个没有私心的好孩子。我和他父亲都很清楚,若是有朝一日让他在自己的性命和百姓的福祉来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也许这样会很自私,但我希望你能拦着他一些。” 沈静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她知道这样并不对,可长昀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才生下来的孩子,这让她如何能舍得。 “阿娘放心,云霁定当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护他周全。”夏亦峥很认真地保证,他也同样不愿他的长昀不顾自己的安危。 可听见这话的林母却是摇了摇头,“我虽不愿长昀自己选择牺牲,却也不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你是主帅,一切都该以大局为重,不可被儿女情长所牵绊。若是真的到了必须有所取舍的地步,阿娘不会怪你的。” “不错,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只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好。”林楚恒也点头同意沈静婷的意思。 林家的夫妇是真的将大义放在了心间。 夏亦峥忽然间觉得有些难过,倒不是在为自己,而是在为这样忠勇的一家人也同样要被萧毓猜忌而感到不值。 今夜的这顿饭吃得格外开怀,没有人因为临别而觉得忧伤,尽管此去一别可能今生都不复相见。 他们当夜就宿在了相府,兴许也是为了第二日能再陪林相夫妇用一顿早膳。 这一夜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相拥而眠,其实二人睡得都不算好却都在闭目假寐。 晨曦初露,天明来的很快,用早膳时大家都很沉默,没有昨日那般洒脱。林母将两个人都抱了抱才目送着他们离开。 夏亦峥为林初淮备了马车,此次萧毓也是亲自登上了城楼,率领百官为他们送行。 他们没有直接奔往北境而是先去了城外军营,夏亦峥带回京的那五千人马此次自然是都要再带走的。 军营的将士们在知晓可以回北境时也都是热血澎湃。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虽不喜战争却也不惧,能为他们所热爱的国家和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夏亦峥在城外耽误了半日整军,再出发时队伍已是浩浩荡荡。 行军的速度较之日常赶路要快上不少,夏亦峥一开始担心林初淮可能会适应不了还适当地减了减速,但在确认他没有大碍后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赶路。 快到边城了,越往北边人烟越是稀少,天地的意境也越发地辽阔,反是称托地人在此间显得渺小。 连续几日的赶路也会让人觉得疲乏,夏亦峥下令原地休整半日,正好也到了之前的那处村庄,趁着还未忙起来带上长昀先去看看也无妨。 林初淮听他此言当即顾不得有些疲累的身体站了起来。 夏亦峥将这里的事交给了钟祁,牵了一匹马让林初淮坐上去,因为相距不远他也没有骑,就这么牵着。当然也没忘了问问军中是否有此地出生的士兵。 这一问之下竟是真的有四五人。 夏亦峥让他们同他一起,几人最初不明就里但在快到村口时这几个八尺大汉竟都是激动地热泪盈眶。 从军几年,他们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家中的爹娘和妻子儿女了。 到那村庄时田地里有不少妇人正在忙着农事,村口也有孩子们正在嬉闹。 跟在夏亦峥身后的一个汉子盯着一个孩子看了许久,最后似是确定了什么,快步上前将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那孩子忽然被人抱住,看了看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人后张口就是号啕大哭。 那汉子着急忙慌地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在哄,看起来有几分笨拙,“小牛,是爹呀,你仔细看看是爹回来了。” 可那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知道挣扎。这个士兵离家时他的孩子不过才两三岁,意识还处在懵懂的阶段,如今三四年过去了,哪里还能认得出曾经最喜欢黏着的爹爹。 许是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一个老妇人急急地赶来,大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抱着我家孩子做什么。” 但待看到了正脸后又忽然痛哭失声,“阿成。” “娘,不孝子回来看你们了。”那汉子放开孩子,猛地冲老妇人跪下磕头。 老人家赶忙将儿子扶起来,仔细地看着,口中一边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一边拉住孙子告诉他这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爹爹。 看着这一幕,林初淮的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有些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到北境部分了,战争部分可能经不起推敲,毕竟全靠某棠想象,行了,我去看三十六计去了。 第44章 夏亦峥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之前几年在战事止息的戍守时期,他也会分批放一些边城的将士们回家过个几日。 因为他知道这些年轻人不仅仅是守卫国土的战士,同样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是爹娘的心头肉。 他让剩下的几人也都进村回家, 抓紧时间还能说上一会儿话。 夏亦峥看出了林初淮感慨良多, 想了想才宽慰道,“其实能够活着再见到家人, 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每一次的战争都会将一些年轻的生命永远地留在边疆, 能活着回去跟家人团聚已实属不易。 林初淮又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真正见到时心绪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生活在繁华太平的上京, 太多活得潇洒恣意的人不知道他们幸福安乐的生活是靠别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换来的。 这样的人中也包括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走吧, 我带你去见见村长。”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 他们到村长家门口时老人正在侍弄院里的花草,乍一见到他们还有些难以置信。 “夏将军。”村长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迎上前来。 当年他们并不知晓夏亦峥是将领,只当是个寻常士兵, 后来他修改了征兵要求,又带了许多东西来感谢他们时村民们才晓得。 夏亦峥在北境比在上京更加闻名, 在北境百姓眼中他就是这一方的守护神,有他在的一天就有北境边城太平的一天。 “前辈, 多年未见,您身体可还好。”夏亦峥同他们之间的相处是轻松自在的。本来就不是个有架子的人, 更何况是在老者面前。 “好好好,劳您挂心了。咱们去家里坐, 别在院里站着了。”村长的高兴几乎是写在脸上的,他也有几年没见过这孩子了。 “您先请。”夏亦峥示意村长先行, 自己则是牵着长昀跟在他后面。 那村长也不推脱,打开门招呼着他们进来,还不忘喊自家的小孩子们去地里采摘些新鲜的果蔬。 “村长您不用忙, 我们坐一会儿再去乡亲们那里看看就走了。” 他们只是想来探望一二,若是扰了此地的清静反倒是不好。 “哎,好,我不忙。”村长搓着手坐下了,这时才发现了林初淮的存在。 “这位公子是?” 夏亦峥闻言握住了林初淮的手,“忘了给您介绍了,这是我的挚爱,林初淮。您叫他长昀便好。” “嗯,长得真俊俏,和你很是般配。”老村长看了看,越看越喜欢,没忍住这么夸道。 林初淮被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您谬赞了。” 似是看出了这是个面皮薄的,村长也不再说这些而是岔开了话题。 “许久未见将军了,是不是战事又起了?” 虽说夏亦峥说过不必这般称呼,叫他的小字就好,可村里的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将军。日子久了,夏亦峥也就不再纠正了。 不得不说,边境的人对于战事的敏感程度要远超其他人,接受程度也要更高,提起战事时也没有惊慌失措。 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北齐又兴兵犯我边境,这几个月的日子可能不会很太平。” 任谁都清楚夏亦峥所言的不是很太平是在往轻了说,战乱年代血流成河之景,边地的百姓哪个没有见过。 村长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不知哪一年才能是个头。 “战事再起,将军务必要保重。若是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你一定要说。” “会的,你们也要保重身体,等到日后兴许我会带长昀来这里建座小屋,也体验体验农桑,到时候还望村长收留一二。” 夏亦峥是真的这么想过,但那应该会是很多年以后,现在的他还年轻,还可以为天煜征战许多年,只是不知等天下安定的那日,长昀是否会愿意。 林初淮听见了他这样的话语并没有反驳,而是笑着附和道,“是啊,此地山清水秀,倒是个隐居的好处所。” 他们若是能有这样的想法,村长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拒绝,“好,等你们得空了,可一定得来住几日。” 陪村长又说了一会儿话,拒绝了留下用膳的提议后,他们去村子里逛了一圈就准备离去了,剩下的士兵还在原地休整,总不好让几千人干等。 那几个跟着他们一起进村的汉子走的时候好几个眼眶都红了,但看得出来更有拼劲儿了。 那村子离夏家军驻守的城池相距不远,一行人声势浩荡地到城下时,是夏北修出城迎接的。 夏亦峥远远地就看见了立于城下,身形挺拔的大哥,他快步上前给了大哥一个熊抱。 夏北修拍了拍他宽厚的后背,“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这是,长昀?” 夏北修之前就接到了朝廷的旨意,知道此次弟弟的这位伴侣也会随军,现在见到了并不会奇怪。 “大哥。”林初淮自然是随着夏亦峥这么称呼道。 “嗯,都进城吧。” 现在夏家军共三十万人尽皆驻扎在城内,由夏北修暂时统率。现在夏亦峥回来了,这权柄自然还是要交还到他手上的。 考虑到众人一路上舟车劳顿很是不易,夏北修并没有设宴为他们接风,况且北境如今的情况并不适合大肆铺张浪费。好在林初淮他们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的东西。 简单地吃了一些东西后夏亦峥就和林初淮一起去了夏北修的书房,他迫切地想要了解如今最新的战况。 书房的正中央摆了很大的一个沙盘,清晰地模拟了北境的地型和敌军的动向。 “现如今司南弦已拿下秦关和汉口两座城池,我分析过那场战役,虽说守关之人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无名之辈,但司南弦这胜利获得的有些过于容易了,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拿下。” 夏北修并不知晓内情,只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那守关的将领呢,司南弦又是如何处置的。” “败降之将被他尽数枭首,悬于城池之外示众了三日。” 不奇怪,这是司南弦一贯的行事风格,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他信不过降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他既与萧毓达成了协议,再此番行事不免有些过河拆桥。 “现下秦关交由北齐老将关衡坐镇,汉口则是司南弦亲自守城,探子回报两处的兵力应当分别在八万和十二万左右,你怎么看。”夏北修言简意赅地交代了现在的局势。 怎么看?属于天煜的城池自然是要半分不少的全部夺回来。 秦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除非关内之人主动献降,否则这座城池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军中粮饷并不充足,打不起持久战,为今之计便是先攻汉口,兴许城内还能夺取些粮草。 “明日点将,后日整军,先攻汉口。”夏亦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 “是,末将领命。” 战场上夏亦峥是元帅,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将令。 “选择直接攻城吗?”一直沉默着的林初淮这时才开口。 孙子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直接攻城一直都是流血牺牲最多的下下策,若能智取绝对不会有哪个将领选择直接攻城。 但倘若城中之人不愿意开城迎战那也会很麻烦。 夏亦峥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道,“林初淮听令。” 林初淮初闻此言时有些愣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下官在。” 战场不比别的地方,夏亦峥既是他的夫君,也是决策者,若能这样公私分明倒也是一件好事。 “本帅限你一日之期,在明天日落之前寻得良计。” “下官领命。”林初淮并没有为此感到不悦,相反这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胜负欲。 既是为了帮他才来,那自己又如何能没有半点用处。 回了自己的居所,林初淮仔细地又看了看地型,在纸上圈画了许久,直到夜半三更都没有半点睡意,除却直接攻城确实还有一些其他的办法,但那些办法有的实施起来难度很大,还有的后果严重。 夏亦峥看着他一直在埋头写着什么,又或者是在闭目沉思,虽说是舍不得他这么辛劳,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去干预的时候。 林初淮思虑再三,损失最小的方法莫过于“穴”,简而言之就是让兵士从城墙根开始挖掘,挖到一定的深度后在其中填埋火药直接摧毁城门,但想要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件事又谈何容易。 再者,水攻。 林初淮看过地图,汉口毗邻汉江,决汉江的堤坝,以大水倒灌城池也可取胜,但这样城中百姓的伤亡将难以估量,此法亦不可取。 林初淮一夜未眠,将兵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想到的方法也在冥想中预演,确实是难得良方。 但他很快又醒悟,将兵法上的计策生搬硬套并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常言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又仔细地翻找了情报,司南弦确实是个刀枪不入,没什么破绽的人。想要寻找突破口只怕还是得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林初淮认真地翻阅了数十页的卷轴将每个人的性情都记在了心间,重点关注了几个人。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个人中总有一个能够成为他们突破现在境况的契机所在。 林初淮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人的名字,思索了片刻后用笔先圈出了一个,明日就先从这人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选择强攻。 老夏:强攻,谁是强攻? 第45章 第二日, 夏亦峥亲自率军立马于城楼之下,司南弦就在城楼上看着,这一次, 他们是敌手, 没有任何私人的情感可言。 夏亦峥给了钟祁一个眼神, 钟祁心领神会地纵马出列大声喝骂道,“北齐的走狗, 速速开门献降, 你钟爷爷我饶你不死。” 阵前骂战无疑是在挑战一个人的心态。 这不, 城楼上同样站着的副将听得这样的话都准备开门迎战了却是被司南弦一手按在胸前拦住了。 “不急。”就这点伎俩还想激怒他, 不免小瞧了他。 任是钟祁再怎么辱骂, 城上的人都岿然不动,全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过心。 钟祁都骂到口干舌燥了也没得一个反应。 司南弦始终都是但笑不语, 一双眼就紧紧地盯在夏亦峥的脸上。 这人还是不了解他,这种程度的羞辱于他而言还是太轻了, 伤不着他半分。 夏亦峥的脸上露出了一份焦急,好似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见状司南弦会心一笑, 不再看向城下而是转身下了城楼,由着他去吧。 可就在他消失在城楼的瞬间, 夏亦峥脸上的表情也立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焦急,不过是做给司南弦看的罢了。 夏亦峥确实是很了解这人, 也知道这种伎俩根本不可能激怒他。不过这话本就不是骂给他听的,一来这话是想要让戍城的士兵们心浮气躁, 二来长昀综合各方面分析出司南弦这副将是个沉不住气的,最是暴躁易怒。 情报上说司南弦这副将跟了他许多年的,与他情同兄弟, 地位不低。 这件事情做起来,一日不成那就两日,再不成便三日。夏亦峥不仅命人在城下轮流骂阵,还让士兵们在夜半时分于城下擂鼓,搅得戍城的兵士是不得安宁。 就在夏亦峥命人这么做的第三日,他就在元帅府的大堂里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李嵩,也就是司南弦那个副将。 日夜的辱骂加之扰人清梦的鼓声最终还是压垮了这人最后的一丝理智,他趁着司南弦在商议接下来的安排时私自开了城门想要活捉钟祁,却不料反被生擒。 李嵩的武艺在北齐还是数一数二的,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破绽颇多,外加钟祁的武功也属上乘,两相作用之下才会被擒。 夏亦峥看着被人按着跪在堂下的李嵩并没有动劝降的念头,因为他很清楚这人根本不可能被说动。他的价值就在于能让司南弦让步多少了。 “先关起来,明日一早押到阵前,他能值多少就看司南弦怎么选了。还有,切记别让人自刎。” 李嵩的口一直是被人用棉布塞住的,不然照他的性子此刻怕不是已经破口大骂。 见堂中人都退下了,夏亦峥走到林初淮的身边,抱住人就是亲了一口,“爷的长昀就是厉害。” 此时再看这人,哪里有半点元帅的威风,又成了林初淮熟悉的那条傻狗。 但林初淮却是摇了摇头,他可以算准李嵩的性情,可接下来的事能不能顺利进行还两说。 “活捉李嵩只是第一步,即便司南弦再看中这个部将也不可能用城池来换。” 所以他让夏亦峥活捉这人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 夏亦峥其实并不知道林初淮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相信这人。 “那你想要用他换什么?” “换粮。” “换粮?”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是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储备。 “长昀,这个想法并不可行。司南弦给我们粮草无疑是在跟自己作对。”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只要不是个傻子都做不出来。 “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林初淮当然知道粮草的重要性,也知道想让司南弦松口是件难于登天的事,这可不就要看其他人怎么劝了。 “你跟我进屋,我与你细说。”林初淮拉着这人就往屋里走。 待关上房门确定四周没有人后,他取出了一张写了三四个名字的纸指给夏亦峥看。 “李嵩虽说性情易怒,但在北齐军中的人缘一直很好,除此以外,你注意看这两个人。” 冯渊和李珊珊。 “冯渊其人最重义气,他和李嵩有着过命的交情,他身为谋士也最得司南弦的信任,有他在,必会力保李嵩。” 沙场上拼出来的感情自然是深厚。 冯渊就算了,那这李珊珊又是谁? 似是看出了夏亦峥的不解,林初淮笑着开口道,“这李珊珊可是个关键人物。” 说着他从众多书卷中抽出了一封密函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翻开一看,那上面赫然是北齐各个将领的身份信息和家中人物关系的图谱。 在司南弦挚友这一列的第一个就是孟凌苏,而孟凌苏的夫人,其名正是李珊珊。 夏亦峥有些错愕地抬头,这个消息连他的探子都不知晓,长昀是如何得知的。 “我自然有我的门路,这封密函上的人物关系都属实。” 这东西是林初淮出门前让他二哥搜集的,他二哥虽说是外派做官,但其实情报网比起朝廷来都不遑多让。 这只是其中的一份,原本没想过会起什么作用,毕竟战场上的事祸不及家人。但是他昨日整理时却是发现了这层关系,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孟凌苏只有这么一个妹妹,看密函上所写,与他关系很好。那么,无论此刻孟凌苏在不在汉口城内,司南弦都会尽量保下李嵩一条性命,不让孟家姑娘年纪轻轻就守寡。 若是司南弦选择牺牲李嵩的性命,那他与孟凌苏之间难免会有嫌隙。 还真是好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也不枉长昀思索了一夜。 “不过,你也要防着夜袭,说不定还能多抓几个。”这就要看司南弦能不能沉的住气等到天亮了。 “自然。” 汉口城内,司南弦自然也得知了李嵩被生擒的消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司南弦早知道这人沉不住气,已经特意让人看着不许他出城迎战,却还是百密一疏。 他并没有很愤怒,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司南弦召了府上众人到书房议事,提及此事问了一句,“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臣以为应当出兵援救,李将军劳苦功高,若不救回恐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冯渊首当其冲站起来为李嵩说话,言语之间倒不是为了私交,话说的也在理。 司南弦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但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反对,冯渊才刚坐下就有人站起来道,“末将以为不然。李将军此次为敌将所擒,对方必将设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军,倘若为了一人而置大局于不顾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嗯,坐下吧。” “你怎么看。”司南弦看向了坐在他下首的孟凌苏,到底是这人的妹夫,他的意见还是得听一听的。 “王爷做决定便好,我的看法难免会偏私。”孟凌苏并不便明言自己的看法,从私心而言,他当然是相救的。 司南弦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之前那两人所言各有各的道理,救有应该救的原因,不救有不救的理由。 “罢了,待明日再议。夏亦峥既然是生擒了李将军,自然是想要作为把柄,他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贸然去救不可取,夏亦峥所驻扎的裕阳城不是那么好混入的,即便是趁着夜色难度也很大,更别说是在他们早有准备的情况下。 “是。”王爷都这么说了,一众文臣武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可言。 等众人都离开了,司南弦独坐在桌前若有所思,他很好奇夏亦峥想用这个人质做什么。如果是自己多半是会选择虐杀来挫挫敌军的锐气。但夏亦峥不是他,他忽然有些期待起了天明。 裕阳城今夜巡逻的士兵是往日的三倍不止,司南弦若是个聪明人怎么都不该挑今日来救人。 夏亦峥并没有刻意去等,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但有没有鱼自己咬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进房门时林初淮正靠坐在床头读书,读的是兵书。 夏亦峥上前抽出他手里的书,“好了,都看了一整天了,你也让自己喘口气,仔细别闷坏了。” 林初淮却是又将那兵书抢了回来放在枕边,“你别闹,换取军粮只是为了有备无患却并不是夺取汉口的良方。我在想或许并不一定要先攻汉口,不是,准确来说是表面上不攻汉口。” 夏亦峥有些没懂,“你的意思是声东击西?” “也不全是。”林初淮轻轻笑了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夏亦峥豁然开朗。 长昀还真是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拿捏的死死的。 林初淮之前从夏亦峥那里得知了萧毓和北齐的交易,那么司南弦必然清楚萧毓一定会找借口拖欠军粮,而明日他们提出换取的军粮量也并不大,顶多就只能支撑十天半个月,即便是换了也不适合打持久战。 况且秦关和汉口不同,秦关自古就是屯兵的军事要塞,没什么百姓居住,而且现如今秦关的守兵只有八万,用十六万兵力即可攻城。 攻城不求攻下,但必须营造出秦关危急的假象,他要的是司南弦分兵来救。 按照常理来说,正常的思维都是先攻汉口,夏亦峥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从司南弦的兵力分布也可以看出来。 有时候太了解一个人更容易先入为主。林初淮以自己代入了司南弦的角度,凭借着他对夏亦峥的了解,这人一向稳重不会冒险激进,而司南弦对这人的了解不输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走剧情,很好,已经头秃了。 这剧情好像是有点离谱,我在尽量避免写计谋,感觉有点低幼,在尽量跳过了,应当还有一点点就没有了,我先顶着锅盖爬走 第46章 他势必会在汉口布下重重阻碍, 防备着云霁攻城。 但倘若每日在城下挑衅的人一个不少,一些时有时无的攻城之象犹在,可某日他却惊闻秦关受困, 裕阳的大半兵力都集中在秦关。 而秦关之下攻城士兵的粮草却是由他司南弦提供的, 如此一来他定当不会坐视不管。 “到时你调兵十万去围秦关, 但要营造出二十几万的声势,让他误以为你是想要先攻下秦关。而且, 一定要你亲自带兵。” “若司南弦不上当呢。” 毕竟林初淮只是猜测, 若是误判, 既是耗时又浪费兵力。 “那就让钟祁再带十万兵马, 一鼓作气攻下秦关。粮草一事在来之前我就告诉过父亲, 他已经在尽力筹粮,至于萧毓那里,早朝时父亲会联合几位肱骨之臣联名上书, 给他施压。” “好。”战事越拖战况就会越难以估测。 夏亦峥最初确实是不愿意先攻打秦关,因为那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若是情势所逼也未尝不可,若是顺利, 兴许可以有法子连下两城。 翌日天明,李嵩被人捆着带到了阵前, 夏亦峥命人擂战鼓,他得与司南弦好好地谈谈。 闻得鼓声, 这次司南弦不再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向下俯瞰,而是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纵马出城, 正对上夏亦峥。 “北齐摄政王,好久不见。”夏亦峥并不意外于这人的亲自出城。 “不久,不过刚满一月。”司南弦笑得如沐春风, 没有半点争锋相对的意味在。 这话说的暧昧,一个天煜的武将,一个北齐的王爷,相隔万里如何能在一月之前私下会面,这话落在旁人耳中倒像是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一般。 可夏亦峥却是丝毫不上当,“说到这件事,本帅还未请教王爷一月之前为何私自潜入我天煜,又是意欲何为。” 去他的暧昧,他的身心都是属于他家长昀一个人的。 司南弦被他噎了一下,笑容有些许凝固,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是吗,那兴许是本王记错了。” 夏亦峥不欲再同他兜圈子,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旧好叙的,“司南弦,你出城想来不是要与与本帅说这个的。” “喏,说说看这人你想拿什么来换。” 李嵩就被捆在夏亦峥战马的不远处,他轻轻瞥了一眼示意司南弦。 司南弦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却已有几分薄怒,虽说当时他说过来日战场再见他们只是对手,但当这人真的同他无话可说时,他又觉得心底空空的,索然无味。 当真是贱骨头。 “我想要拿什么来换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将军你想要什么吧。”现如今他才是处于被动的人。 夏亦峥朗笑了一声,“我若是想要你北齐的王都,你也能给不成。” 闻言,司南弦身侧的将领都有些义愤填膺,实在是欺人太甚。 “夏将军说笑了。”司南弦的眼底也铺上了一层薄冰。 “十万石粮草,你若应允人你带走,若不允,本帅也能好心地给他留个全尸。”夏亦峥并没有多要,十万石也就是全军十多日的粮食。 因为他也很清楚,十万石粮草还在司南弦的承受范围之内,若是再多可能就不行了。 “可。”司南弦不过是思虑了一瞬就答应了。 汉口城内粮草充裕,莫说是十万石,就是三十万石也拿的出来。再说十万石粮草最多维持半月若是后续没有粮食的补给,天煜空有三十万大军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用这些粮食换回李嵩的一条性命并不亏,冯渊有一句话说得对。战事当前切忌因小失大,寒了将士们的心,所以李嵩是一定要救的。 十万石的粮草装了许多车,这些车就在城下一字排开。 如何交换也是个问题。 夏亦峥还未开口,司南弦就先道,“夏将军,我相信你的为人,这样,我先将粮草与你,人你随后便放,如何?” “王爷,此举不妥。” “是啊,王爷,您怎知对方是否会放人。” 此言一出,北齐的将领们就纷纷抗议道,但司南弦却是抬手制止了。 这样对于北齐来说风险是大了些,但也没有别的方法,粮车太多,不可能同时交换。 虽说战场上兵不厌诈,可南弦相信夏亦峥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尽管这种信任对于他来说多少有些荒唐可笑了。 这样的提议倒是夏亦峥没有料到的,但如此也好,“好,粮草运到之后,本帅自当放人。” 这些粮食运送也花了些功夫,钟祁一袋袋检查确认没有鱼目混珠,都是米粮之后冲夏亦峥点了点头。 “放人。”两军阵前,夏亦峥断然不会失信,既然粮草都得到了那人自然也是要放的。 押着李嵩的士兵听令将他松开,却并没有替他解开束缚着的绳索,谨慎些总是好的。 待人走回到敌方阵营后,夏亦峥调转马头便带着军队回城,看样子今日是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 司南弦手下的人很快得替李嵩解了身上的束缚,得了自由的李将军笔直地跪在摄政王的面前请罪,“末将该死,还请王爷降罪。” 若非他自负冒进也不会白白损失十万石的粮草,虽说不算很多但这原本是可以不失去的。 司南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再开口时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李嵩,本王付出这样的代价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回来给我请罪的。既已知错那日后便不可再犯,本王等你立功抵罪。” 此时再提惩罚不免有些多余,让这人怀着一颗愧疚之心才能更加不留余力地去冲锋陷阵。 李嵩闻言果真更加愧疚,“末将定当不负王爷厚望。” 看了妹夫一眼的孟凌苏没有说话,反而是看着天煜大军离开时带起的阵阵风沙陷入了沉思。 “夜霖,夏亦峥每日只是这般不痛不痒地来挑衅几次,你确定不要主动出击吗,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孟凌苏到底没忍住对司南弦说了这句话,这人用兵一向讲究快狠准,能十日解决的战局绝对不会留到第十一日。 “以逸待劳有何不好,更何况真正耗不起的人可不会是我。” 虽说是给了夏亦峥能维持十几日的粮草,但也不过才十几日,他若是想耗着也并不是不行,看谁先熬不住便是了。 照天煜皇帝的意思,此次是铁了心的想取夏亦峥的性命,那么无论如何粮草都不可能及时到位。按这趋势最先撑不住的一定是夏亦峥而并非是自己。 他的行事风格确实一贯喜欢速战速决,但如果对手是这人他不介意把战线拉长,拖得长久一些。 那成车的军粮暂时入了裕阳城的粮仓,然后夏亦峥便趁着星夜带兵十万押送着粮草开赴秦关。 裕阳城原有的粮食也还够一个半月左右,并非毫无余粮,此地还留有守兵二十万,夏亦峥全权交给了兄长和林初淮,而每日去城下雷打不动地骂阵的人也还是钟祁。 除此之外,林初淮还命人夜间采以“穴”之一法去挖隧道,掘城墙。许是白日守城的士兵实在是不堪其扰,夜间最初竟是没能发现,等他们挖了两晚小有所成后才发现。 一时不免兵荒马乱,两军有所冲突,幸而没什么伤亡,自此之后汉口的城防巡逻变得更加警惕,一日三换得轮班当值,生怕再有什么疏忽。 就这么过去了三两日,林初淮让钟祁准备了投石车和□□,准备远距离地“攻城”,当然攻城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目的还在于混淆视听。 夜间,林初淮在府上看秦关的地图,也不知晓夏亦峥他们在那里安营后情况究竟如何。但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替他担忧,此地还需要他多多费心。 他让云书去将钟祁叫了过来。 钟祁当时正在城内练兵,听闻林初淮在找自己立马就放下了手中的事去元帅府见他。 “嫂子,您找我。” 钟祁在知晓夏亦峥夫夫二人已经互通心意后就一直称呼林初淮为嫂子,最初林初淮还会有些不知所措地纠正他,但称呼这个东西真的就是听着听着就习惯了,久而久之也就默许了他这么叫。 “你让人传扬下去,就说天煜主帅夏亦峥而今因旧伤复发一病不起,已卧床数日,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林初淮想了想这么吩咐道。 这也并非是他有意想要诅咒这人,而是他另有所谋。 “为何要这般传扬,这话若是传开了不免霍乱军心。”钟祁不明白林初淮此举的目的,军中知晓夏亦峥领兵开赴秦关的人并不多,这话要是传扬开并没有半点益处呀。 但林初淮却如是解释道,“明日我要你假意攻城,首次正式进攻主帅却不在场,你当作何解释,司南弦又怎能不心生疑惑。你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现在我同你去校场,有些话我想同将士们说。” 钟祁虽不知道林初淮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人总不会做对将军不利,对天煜不利的事,便也依着他的要求将他带去了校场。 裕阳城也是一座常年用于驻兵的城池,校场的规模也是寻常地方的十数倍,否则如何能容纳的下几十万的大军。 林初淮站在平日里夏亦峥站的高台,看着台下队列整齐的士兵,各个都站得笔直如松,面容上写满了坚毅,在那一瞬他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热血。 他环视了校场的每一个角落,人数太多,他没办法记住每一个人的长相,只依稀觉得都很俊俏,很是英气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被迫病的快死了 第47章 林初淮看着底下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庞, 一时有太多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校场太大,他的声音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但他会尽全力。 钟祁看着点将台中央站着的林初淮, 虽说这人是个儒生, 但在气势上却是半点不输给武将。云霁的眼光, 很好呢。 “嫂子,所有的将士们都在这里了, 你若是有话直言便可, 后面听不见的我会再让人传达。” 林初淮轻轻颔首, 他清了清喉咙酝酿了一下情感才开口道, “多年以来, 北齐穷兵黩武不顾苍生,屡犯我天煜边境,践踏我天煜国土, 伤我天煜百姓。将士们,我们戍守边境守的是一方太平, 护的是国泰民安,此战势必要驱除外敌, 扬我国威。” “驱除外敌,扬我国威。” “驱除外敌, 扬我国威。” 二十万将士的齐声呐喊声震天地,能站在这个校场内的哪个不是心有家国的热血好儿郎, 岂能任由旁人欺之辱之。 林初淮并没有抬手阻止他们一声声的呐喊,大战之前必须鼓舞士气, 将士兵们的一腔热血尽可能地调动起来,虽说他不求取胜,但在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等整个校场都被这种高涨的激情点燃后, 林初淮才示意他们噤声。 很好,他在他所能看见的所有人脸上都看到了极强的胜负欲和必胜的信心。 不愧是以军纪严明闻名天煜的夏家军,林初淮不过是轻轻一个动作,刚刚还有如狂潮般的躁动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克制住了自己。 林初淮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边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不百战百胜,那人将这支军队训练得太优秀了。 他压下了唇边的笑意,再开口时既镇定又带了一丝沉痛,“你们的将军在上场战役身负重伤,至今仍未痊愈,前两日因为一些缘故引得旧伤复发,本还想要带着伤病强撑,但如今实在是难以为继。这样的消息我本不该告诉你们,以免动摇军心。” 林初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到不少将士面上浮现出一丝焦急的模样才道,“但我知晓在你们眼中,云霁既是元帅亦是兄弟,所以我不愿隐瞒,但望诸位莫要传扬。明日便是攻城之际,届时会由钟副将领兵,还望诸位同心同德,莫负云霁厚望。” 说完,他向众人长揖。 见他行此礼节,钟祁率先表态,“夫人放心,吾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元帅厚望。” 台下众人亦是高声附和。 林初淮如何能不知晓大战在即主帅伤重垂危的消息绝对会动摇军心,但他同样也知道什么叫做化悲愤为力量。夏亦峥一手带出来的兵绝不可能是会被轻易击垮的孬种。 更何况台下二十万人,并非他有心怀疑,但难免会有不可信之人,索性一起瞒着,最后才可出其不意,等战事结束后他林初淮定当会向将士们请了今日隐瞒的罪过。 见众人表态,林初淮让人抬上了上万坛好酒,战事在即不可多饮,他便让人给士兵们一人倒了半碗,现在到了他拿出自己的态度的时候了。 他高举酒碗大声道,“诸位今夜满饮此碗,林某在此立誓,无论成败定当代云霁与诸位同生死,共进退。” 说完林初淮将那灼喉烈酒一饮而尽,手中的酒碗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底下的将士们也都将碗中酒饮尽,碎瓷声此消彼长。 一番话说完,林初淮便让将士们尽早去休息,好养精蓄锐以备天明之战。 林初淮回去时让钟祁同他一道去了夏北修的书房,刚刚众人都在却独缺了这一位。 他们到时夏北修还站在沙盘前若有所思。 见他们来了忙邀他们坐下,可林初淮却没动,躬身向他请罪,“云霁不在,城中大小事务本该由大哥主持,还望大哥宽恕长昀越庖代俎之罪。” 夏北修闻言一愣,似是没料到竟是为了这事,待反应过来后连忙将他扶起,“哪里的话,自古能者居之,你与云霁夫夫本就一体,你代他行事并无不妥。” 刚刚校场的动静很大,夏北修并非不知,只是没有计较。 “多谢大哥宽恕。” “都是一家人,不必同大哥客气。” 林初淮坐定后,觉得身侧的两位都是云霁信任的人,有些事也就没必要瞒着他们,让他们知晓日后行事也能方便一些。于是他将自己的计划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所以,嫂子的意思是明日攻城不必采用冲车,云梯之物强行硬攻。” “不错,明日之战以投石车,重弩和井阑为主,主要采取远攻而非近战,降低伤亡,若是最后实在不行再采取强攻的策略。”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虽说钟祁对林初淮的想法有些将信将疑,觉得有些妇人之仁,但到底还是听命去办事了。 “等等,这几日元帅府附近务必要派重兵把守。”林初淮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虽说这件事情并不一定会如他所想的那般,也不一定会发生,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明白。” 钟祁走后房中就剩下了林初淮和夏北修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林初淮同夏亦峥这位大哥并不相熟,算上今日也不过才见了三面,但话不说两句就走又会很失礼。 似是看出了林初淮的局促,夏北修先开口道,“我给你讲讲先前云霁在战场上的事,如何?” 闻言林初淮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既能缓解了气氛的尴尬,又能知道一些他直接问那人问不出来的东西。 夏北修思考了一下才开口,似是在回想着什么,最后挑了一场云霁大获全胜的战役说与他听。 其实夏北修对这个弟弟的了解也并没有很深,他随父亲南征北战之时夏亦峥还年幼,兄弟两个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至于后来父亲身故,自已亦被敌军所俘。再相见时,曾经家里天天招猫逗狗最不成器的臭小子已经成了执掌北境声名远扬的镇北将军。 自己好似早就被弟弟甩在了身后,人们好像也渐渐地忘了他夏北修才是夏家的长子,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 这个故事不长,很快就说完了,考虑到时辰不早了,林初淮并没有多留,而是起身向大哥告辞。 夏北修目送着他离去后便站在了窗边,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第二日一早晨曦初露之时,钟祁便整军十万往汉口城进发,战鼓声声,气势不凡。林初淮坐镇后方时刻观察着敌军的动向,至于夏北修则是留守裕阳。 城楼上的哨兵远远地望见便立刻入城汇报。 “报。”那哨兵一路小跑着进了城主府,彼时司南弦正在同孟凌苏下棋,这些时日过得完全没有战时的紧张气氛,没意思的很。 “讲。”司南弦还是看着棋盘,连头都没有抬。 “凌苏,你再不认真一些可就要输了。” 棋盘上的白子距离取胜只有一步之遥。 “输给夜霖你也不过就是因为我学艺不精罢了,没什么丢人的。”孟凌苏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启禀王爷,天煜大军将临城下,如今战鼓以擂,战车也已备好,看样子是要攻城。”那哨兵单膝跪地有些焦急地道。 闻言司南弦执子的手停顿了一瞬,将那白子又扔回到棋盒中,站起身来道,“整军,备战。”说完人便往军营里去。 孟凌苏也赶紧跟上,桌上就剩下那局未下完的棋,白子终是功败垂成。 司南弦再度登楼,想着那人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来攻城了,对此他可是期待已久了。 城楼上布满了弓箭手,楼下城门处的守兵也都就位,虽说近日是很清闲但练兵之事却是从未有所疏忽,北齐的军队没有一日不是处在战备状态。 他命人取来了从西洋那处得来的“千里眼”,远远望去发现天煜领兵的人竟不是夏亦峥。 这不应该,依照那人的性子,首战之时必会亲自带兵,即便不是首战他也一向身先士卒,绝对不会不出现在沙场上,除非是来不了。 不过几息的时间,司南弦的脑海中却是思绪万千。 但敌军已是兵临城下由不得他胡思乱想。 天煜的士兵许是昨日受了林初淮的鼓舞,今日攻城之时士气出奇的高涨,一鼓作气地直取城门,城楼上的士兵被巨石和□□命中的不计其数,就连司南弦都暂时的退下了城楼。 这么被动可不行,司南弦看了一眼城上士兵的尸体,吩咐李嵩道,“开城门,迎战。” 一味退让可不是他的性格,这些时日他早就忍不住想行畅淋漓地与人交战一场了。 司南弦亲自披挂上阵,剑尖直取钟祁的面门,一番缠斗之下钟祁已然是落入了下风。北齐的军队也是倾巢而出,天煜后方的将士们亦是拔剑迎敌,一时刀光剑影血色四溅。 林初淮微微眯上了眼睛,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纠缠下去可就得不偿失了。就在司南弦的快要架上钟祁的脖颈之时,天煜后方已然鸣金。 《荀子》中言“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钟祁听得金声,明白林初淮这是要他收兵,他当机立断一勒缰绳,调转马头便往后方驰去。底下的士兵也都丝毫不恋战,纷纷撤退,虽是撤离却没有半点狼狈。 “不必追。”司南弦拦住了想要追击的手下,更加确信指挥的人不可能是夏亦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0 16:08:10~2021-08-12 16: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yonn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让探子去查查裕阳城内发生了什么。”司南弦回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孟凌苏去探听消息。 孟凌苏看了他一眼, “裕阳城内的消息,你想要查的是夏亦峥的消息吧。” 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司南弦一开口孟凌苏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司南弦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这确实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你照做便是。” “好好好。”孟凌苏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嘴上说着不再关心,可心里还是半点都放不下。 林初淮回城后先让人去犒劳了一下将士们, 然后又去关心了一下钟祁的情况。虽说今天表面上他们是落败的那一方, 但实际上这已经足够迷惑司南弦了。 受伤的士兵不多, 处理起来也很快, 但军营中难免会出现对林初淮不满的声音。 “要我说这林大人就是太妇人之仁了, 按照今日的状况再打下去,咱们未必会输,说不定还可以一鼓作气攻下汉口, 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退兵。” “这你还想不明白?上京城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哪里见过战场上的模样, 许是被吓住了也未可知。昨日我见他在校场时还以为这是个能配得上咱们将军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就是就是, 这要是将军没事的话,一定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退兵, 你是没看见北齐人那嚣张的模样。” 几个士兵围坐在一起,言语间尽是对林初淮的抱怨。 “咳咳。”钟祁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地听了一会儿, 听得这话越说越过分这才没忍住轻咳出声。 “钟副将。”几人发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钟祁,赶紧站起了身, 排成一排站得整整齐齐。 今日还未尽力就已是败退而还,钟祁知道他们心中难免会有一些怨言,也不便过多的责怪, 只是道“林大人自然有林大人的打算,今日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更不要让它们有机会传到将军的耳朵里。” 这些话要是让夏亦峥听见只会令他为难,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夫人,哪一方都不好责怪。 “可是钟副将,此次明明……”还有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是很服气。 但钟祁却道,“好了,都不要多言了。林大人是我天煜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虽说可能是缺乏实战的经验,但他对于战争的了解不逊色于你们任何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你们要记住一点,林大人是绝对不会做任何对天煜不利的事情。” 众人虽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也都听命不再多言。 林初淮就站在转角处,刚刚的那些话语也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他的耳里。 “公子,这群莽夫怎么能如此诋毁你。”云书听得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他们大战上几百场才能够发泄心中的怒气。 自家公子经常翻阅兵书到半夜三更都不曾入眠,一颗心全扑在制定战局和计划上。这些大老粗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张口闭口就是在污蔑他家公子。 林初淮却是拦下了激动的云书,转身便带他回了房,还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面色很是平静,看起来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公子,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吗?”云书喝完茶也还是觉得心中不平,替公子觉得委屈。 可林初淮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从未领过兵,他们也并不知晓计划,会有怨言这不奇怪。” 连自己手下的兵都觉得他没有作为一个好将领的能力,那么在司南弦看来就更没有了,如此一来才能更好地降低他的警戒心,将来他才会更放心地带兵去支援秦关。 那边,孟凌苏的人也打探到了消息。 他一得到消息就去找了司南弦。 “探子说夏亦峥旧伤复发,近几日卧床不起,伤势很重。这件事是林初淮当着将士们的面亲口承认的,虽说不知真假,但能当众如此说想来是错不了。” 前几日见夏亦峥,这人看起来还没有任何的不适。孟凌苏心底是不信短短几日这人就会病危的,但若说林初淮冒着动摇军心的可能,只是为了编造一个谎言,那目的又在何处? 司南弦闻言捏碎了手中把玩的物什,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担忧还是深沉。 夏亦峥的伤势他一直都有所耳闻,当初平野之战虽说是天煜取胜,但那也是惨胜。拓跋寒身殒,但这人的伤势也不容小觑,先前在冀州这人表现的很正常,他倒是忘了,还有这茬。 孟凌苏看着这人指缝流出的鲜血,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人只要一遇到夏亦峥的事情就会变得不理智,看看上次在冀州就知道。但这次与上次不同,夜霖身为一军主帅,他不可以有任何闪失,更不可以全凭心意做事。 但司南弦接下来的话,恰好印证了他刚刚的不安。 “准备准备,带几个人,今夜随我一起潜入裕阳城。” 潜入裕阳城,这人疯了不成。如今两军交战,裕阳城内势必守卫森严,别说是人想要潜进去,就是连一只苍蝇想要飞进去恐怕都不容易。 “不行,这件事情还未知真假,兴许就是林初淮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想要诱你上钩也未可知。你就这么贸然地想要入城,极有可能正中他的下怀。”不得不说,孟凌苏还是很理智的。 可司南弦却抬手拦住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只管去挑几个擅长潜伏,身手也比较敏捷的人来就好。” 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令朝野上下都敬畏不已的摄政王吗。 果然情之一字最乱人心绪。就算是再强大冷静的人也会失去理智。 这真是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大齐摄政王。 但孟凌苏也当真是依言不再劝说,这人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由旁人置喙半个字,谁来劝都没用,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替这人找几个靠谱的人跟着才是正事。 司南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距离深夜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还可以好好地做做准备。既然是要偷偷潜入那自然是不能挑白日,夜色深沉之时才是最合适的时间。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裕阳城元帅府内处处都有重兵把守。 一入夜,钟祁就在主屋的房门外守着。林初淮在屋内看书,虽说不愿意承认,但他很清楚今夜司南弦多半会出现,论及情深程度,自己未必能比得上他。 潜入裕阳城的过程有些过于的顺利了,就像是有人故意想要放他们入城一样。司南弦的心目中不是没有怀疑,但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他一定要亲眼去看看那人才能安心。 司南弦一入城就有人来禀告林初淮了,还真是不出他所料,不过这一消息令他一时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府内的暗卫都已就位,倘若今日真的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司南弦拿下,那也省得他日后再来攻城。 深夜,裕阳城的街道有些过于寂静了,几乎没有任何行人走动。 司南弦只带了两个人,人带的太多容易暴露,若非必要,其实他连这两个人都不想带。 元帅府就位于裕阳城的正中央,目标明确很好找。司南弦一跃上了房顶,他的两个属下紧跟其后也都开始了飞檐走壁。 到了元帅府对面的那条街,司南弦谨慎地停了下来,夜半三更府内昏暗的很,只有为数不多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他提前看过元帅府的地图,很清楚主院在何处,而主院也是为数不多还亮着灯的屋子之一。 已经这个点了,为何还不入眠? 这多少都有些可疑了,但也或许是那人病重,有人彻夜不眠在照顾着也说不准。想的再多也都还是猜测,还不如亲眼去看一看。 司南弦让两个下属就留在原地密切观察着府内的动向,自己则是孤身一人上了元帅府的房顶。他的脚步极轻,动作也很迅捷,很快就到了主屋的位置。 他掀开了屋顶的一块砖瓦,那位置正对应着这个时辰还在夜读的林初淮。司南弦将瓦片扣了回去,又走了两步,准备换一个地方再看看。 而林初淮正在翻阅书籍的手也是一顿,他的耳力一向极好,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司南弦将砖瓦扣回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顶。 门外的钟祁也察觉到了一些动静。 司南弦再次掀开的那块瓦片就正是在床榻的上方,床顶雕工精细,帷幕重重,床上具体的情况看不太清,只隐隐约约地能看见锦被下的隆起。 这样远远不够,完全无法知晓这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司南弦静默了一瞬后,选择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在了院中,林初淮一介书生,他并不放在眼里。 可就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院中四处蛰伏的暗卫齐齐涌出将他团团围住,林初淮也推门从屋中走了出来。 中计了。 若是此时司南弦还反应不过来那就多少有些愚蠢了,但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竟然还觉得松了一口气,至少那人并不是真的伤势加重,命在旦夕。 林初淮看着被围住的司南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为云霁能得这样一位痴心人的牵挂而感到欣慰,但心头又隐隐约约有几分酸涩,实在是奇怪的很。 “摄政王星夜来此所为何事啊?” “呵”司南弦冷笑一声,看向林初淮的眼中布满了冰霜。 “本王为何而来,林大人应该心知肚明才是,又何须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摄政王也是一个痴情的人,只是可惜老夏的一颗心全给了长昀,再也不可能分给旁人半分了,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的仇恨。 晚上还有一更…… 第49章 林初淮沉默了片刻才道, “王爷应当知道什么叫做,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司南弦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一般大笑了起来。 笑了许久才看向他道,“好一个兵不厌诈, 为了诱本王上钩, 林大人不惜以自己夫君的身体为筹码, 当真是好计谋。” 林初淮如何能听不出这话里嘲讽的意味,但只是轻轻皱起了眉头却并没有反驳。 “真是不知他心悦你何处。”司南弦这话不知是在问林初淮还是在问自己。 末了自嘲般地笑了笑, “既设下这样的局来算计我, 那至少应当让我见上他一面。” 如今夏亦峥人已在秦关, 如何能出现在这里让他见上一面。 “今日怕是不能如王爷所愿了。”林初淮并不正面告知他夏亦峥的所在。 “钟祁, 将北齐摄政王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司南弦身上虽说是带着佩剑但却并不打算拔出, 大有一副束手就擒的意味在,可就在他转身即将被绑上双手时一枚银针擦着林初淮的脖颈而过,一瞬间就流出了鲜血。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钟祁想拦时已经来不及。 “噗”的一声林初淮霎时就喷出了一口血。 那血色是暗黑的,银针上有毒。 世人皆道北齐摄政王司南弦玩弄权术手段阴狠, 是个文武双全的将才,却不知他同样精通医术, 尤其擅长用毒。 钟祁在看到血的颜色的那一刻当机立断地点上了林初淮身上的几处大穴,防止毒素的蔓延。 司南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唇边的笑意带了几分阴狠,“林大人, 兵不厌诈,咱们彼此彼此。” 林初淮被人扶着站稳, 那毒很霸道,才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他的心肺就有一种灼烧的痛感。 “解药, 交出来。”钟祁上前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逼问道。 云霁还未回来,林初淮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会发疯的。 司南弦却是满不在乎地偏头看了剑刃一眼,任凭剑锋在颈间留下一道血痕都没有眨眼或是皱一下眉头。 “放我走,解药我自会给他。” 钟祁刚想要开口答应,林初淮却是轻轻推开了扶着他的人,有些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司南弦的面前。 他笑的很轻,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以我一条不值什么价钱的命来换北齐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我觉得这很值得,王爷以为呢。” 林初淮并不为他所威胁,但是毒素的侵入令他头脑发昏,整个人的状态差到了极致。 司南弦似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这人竟然真的是个不怕死的,但他也同样不惧。 “若林大人是这般想的,那本王自当奉陪到底,黄泉路上能得大人做伴,也算是幸事一件。” 林初淮可以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但钟祁却不能坐视不管,夏亦峥这夫夫两个还真是没一个令人省心的。 梁御泽很快就匆匆忙忙地赶来,才诊上林初淮的脉面色就沉了下来,甚至是越发的难看。 即便钟祁在第一时间就封住了林初淮身上的几大穴位,但这种毒素太过强劲,已经随着血液在身体中流转,直逼心脉。若是毒入心脉莫说是自己就是华佗再世也未必能医。 松开脉门,梁御泽冲钟祁摇了摇头,“此毒我从未见过,太过霸道,但必须立刻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钟祁闻言面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搜身,仔细地找。” 押着司南弦的几个人听命在他身上认真地翻找,司南弦不仅不反抗,甚至还张开了双手让他们搜。 几个人从里到外来来回回地搜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 这时司南弦才道,“你们是当本王傻吗,给人下毒,还将解药放在身上不成。” “解药在哪?” 林初淮已经站不住了,唇角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整个人都软在梁御泽的怀里,钟祁自然是不能在同他废话了。 司南弦看了一眼林初淮的状态,知道这人要撑不下去了,他若是死了自己拿什么去交换。 “你放我出府,这药我自会给你。”司南弦一早就将解药放在了手下的身上,防备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孤身一人进入元帅府,他怎么可能会不做一点点准备呢?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这是敌方的摄政王,钟祁做不到像司南弦相信夏亦峥一般相信他。 可司南弦却是张扬一笑,“信不信由你,等不及的人可不是本王。” “你。”钟祁怒意横生,明明那人才是被束缚着的却偏偏是在威胁人。 林初淮一把抓住了钟祁的袖子,冲他摇头,“司南弦不能放。” 但钟祁却是罕见的没有听从林初淮的话,甚至还咬了咬牙轻轻地给了他一手刀,将人劈昏了过去。 梁御泽一把抱住失去意识的林初淮,有些震惊的看向钟祁,“哎,你。” 钟祁却是没有理会,再看向司南弦时咬牙切齿得对押着他的暗卫说:“放人。” 司南弦活动了一下筋骨,足尖一点就从房顶翻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解药你府门口取。” 等钟祁追到府门口时确实看见了一小瓶药放在门口的台阶上,他一把抓起药瓶便往梁御泽的药庐赶去。 梁御泽已经让人将林初淮抬上了床,在他身上划了一道口子放出了些毒血,但收效甚微,这人的面色已经变得青黑,唇色也开始发紫。 这样不行,再没有解药这人就没救了。 钟祁赶到药庐的时候,梁御泽还在不死心地替他用银针渡穴。 “解药。”钟祁将手中的瓶子递给了他。 梁御泽都没有去查验一番直接就塞了一颗到林初淮的嘴里。 “你怎么不先检查检查,万一不对怎么办?”钟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忍住质疑。 可梁御泽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来不及了,他等不了,再差也不可能比现在还差。” 可昏迷中的林初淮并不能自主吞咽,那枚丸药就一直含在他的口中。 梁御泽没有办法,拿着器具从他口中取出那药,放在热水中融化成了一小碗药水,一勺一勺的喂,好在这次他将药都咽了下去。 见状梁御泽松了一口气,他拿起药瓶看了一眼,里面还剩下两颗药,他取出其中一颗,又端起了盛着毒血的碗,交代钟祁说,“你在这里照顾着他,如果有任何异状立刻去隔间喊我。” 这种毒他平生仅见,若是司南弦将这种毒药用在战场上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要尽快研究出毒的构成,分析出解药的成分,这样日后才不会像今日这般的被动。 钟祁几乎是一夜未眠地守着林初淮,云霁不在,他自然得要上心。好在这一夜没有再出现任何的意外,林初淮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正常了起来,就是还有一些苍白。 天明时,梁御泽来替他把脉,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人一直到中午都没有醒过来,钟祁看着手上夏亦峥的信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时日两人一直都在互通书信,钟祁又不会模仿林初淮的字迹,这该如何是好。 “林大人怎么还未醒来。”钟祁没法,只能又去药庐找梁御泽。 梁御泽也是一夜未眠,好在对这药的研究有了些初步的成果。他起身时一个踉跄被钟祁稳稳地扶住。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挣脱开,站稳后道,“剧毒入体对身体本来就有着极大的伤害,再加上林大人一个文弱书生本来就没有你们这些武将强健,昏睡个一日两日也是有的。不必担心,等他睡够了自然会醒。” “那这信怎么办?” “你有林大人的手书吗?有的话我尝试着能不能临摹。” 夏亦峥在秦关,战事正是焦灼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为了这边的事情而分心。 钟祁当即点头,去主屋取了林初淮的前几日打发时间写的字帖。 林初淮写的一手极其工整的簪花小楷,除了笔锋处有一些自己的小习惯之外,其他的地方还算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临摹起来并不算很难。 梁御泽想了一想,只是将这几日的情况描述了一下,又寄了回去。 但他不知晓的是,给夏亦峥写的信林初淮从来用的都不是他一贯的楷书,就是怕有人会借机生事,用的是他鲜少写的瘦金体。 林初淮终究还是在两日后的正午醒了过来,醒来后人还是虚弱的很,由云书伺候着用了些膳食。 这两日钟祁没有大规模的攻城,而是采取了夜袭这一类的方法,弄得司南弦完全摸不清楚他们的套路。 当林初淮问起书信一事时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夏亦峥对他的字迹一向了解也知道他写信时会用瘦金体,乍一见到别的还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云书,扶我去书房,取些信纸来。”林初淮在床上躺了两日,身上乏力的很。 “是,公子。”云书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慢慢地走向书房。 伺候着林初淮安坐后,云书将笔递上在一旁开始研墨。 林初淮不欲让他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怕他因此而分心,便只说是前两日感染了风寒,人有些昏沉,便让瑾轩代笔,一切皆好,勿念。 他的手还有些无力,字迹较之往常缺了一些劲道,但看的出来是他亲自写。 夏亦峥收到第一封信时内心确实是十分的不安,生怕长昀是出了什么事情,甚至有动过亲自回来看看的念头,但秦关的战事也确实是令他抽不开身。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一命换一命,很值得呢 明天也是双更 第50章 秦关地势险要, 城池建的也比其他的地方要高上许多,境内沟壑纵横,可为天险。 此地易守难攻, 一直都在天煜境内, 虽说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因为天煜国力强盛兵马众多,也鲜少有人胆敢觊觎。 但谁都没有料到就是这样一块宝地竟然会被帝王拱手送人。 夏亦峥在抵达秦关的当夜就命人安营扎寨, 稍作休整。虽说秦关曾经不是由他镇守的, 但北境各地的地形他都了如指掌, 真要攻城也不算是在打无准备的仗。 翌日清晨, 趁敌军不备之时, 夏亦峥让人以火攻,投石,云梯强行攻城。第一支火箭由夏亦峥亲自射出, 点燃城楼正中央挂着的牙旗。 牙旗一向是主帅的象征,先焚毁牙旗, 挫得就是一军的士气。 天煜的攻城势头很猛,将士们几乎是不顾性命地在冲锋陷阵。此战求的就是迅速, 倘若等敌军反应过来再想强攻就难了。 城下投石阵阵,砸落城楼之上无数守军, 而城上万箭齐发,一箭又一箭掀翻了前赴后继着冲锋的将士。 秦关城门大开一列又一列的将士从中涌出, 关衡举秦关尽数兵力出城迎敌。 夏亦峥看着一马当先斩杀兵士的中年老将攥紧了手中的□□,纵马迎上。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竟是打的难解难分,平分秋色。 关衡提枪后退了一步,看着身边倒下的无数将士, 又看了一眼天煜的帅旗,朗笑着道:“不愧是天煜赫赫有名的镇北侯,英雄出少年,看来老夫真的是老了。” 对方既已收手,夏亦峥断然不能再攻,“老将军过誉了。” 关衡是与他父亲夏弘霈一辈的人,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地称赞过这个对手,遗憾生于两国,否则定能与他成为至交。既是父亲看重的人,那夏亦峥也会给予绝对的尊重。 关衡做了一个手势,城楼上立刻鸣金收兵,他留下一句,“夏家小子,秦关可不比旁的地方,就是你爹还在也未必能顺利拿下。”便带着众人进城。 夏亦峥看着他的背影高声道,“那您便等着看吧。” 此战虽说关衡及时收兵,但因为前期没有防备,损失颇为惨重,人员伤亡也是天煜的三四倍。 之后任由夏亦峥让人在门楼下几番叫阵,也无一人出城门应战。秦关易守难攻,北齐也早已有了防备,攻城也不可能再如前次一般顺利。 “将军,北齐一直固守城池,不愿正面迎战。再这样下去咱们粮草不够,耗不起。”赵龙已经连续叫阵了三日,就算是羞辱都没有用。 按照道理来说,一般都是攻城的人围住城池想要耗尽城中之人的粮草,但到了他们这里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 夏亦峥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再这么下去,确实是不行,太过于被动了。这时他想起了临行前林初淮塞给他的锦囊,嘱咐他到了无法抉择的时候再打开看。 他取出了第一个锦囊,锦囊里有一个写着人名的纸条和一段话。 那段话写的是,“云霁,当关衡准备打持久战紧闭城门不出之时,便是比拼粮草之际,单论粮草的总量我军势必比不上秦关内的存粮,如此一来必然落入下乘。既然不能增吾军之粮那便要设法减彼军之粮。而今天干物燥,野火最易生发,近日有大风之日如下。” 林初淮近来夜观天象,将有飓风之日都悉数写在了纸条下方。 即便是有了天时,但粮草尽数储存在秦关城内,即便是想放火烧之又谈何容易? 这时再拿起那张写了人名的纸条,一切就都有了解答。 章术,追随关衡多年的部将,也是秦关的守粮官,为人贪财好色,这么多年因为未曾加官进爵而对关衡早就心有不满,择一说客入城许以财帛美女必能动之。 夏亦峥将纸条又装回到锦囊中,闭目想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心中已然有了合适的人选。 他帐下有一个叫竹瑾的谋士,为人能言善辩,此番倒是能派上用场。 他让人将竹瑾唤到帐中。 “竹瑾见过将军。”他投入夏亦峥帐下已有一年却苦于未立寸功,空有才学却无用武之地。 “先生请起。”夏亦峥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开门见山的说道,“某今日有一事有拜托先生。” 竹瑾闻言一贯平淡的眸子中有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光亮,“将军请讲,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夏亦峥看了他一瞬,将林初淮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他。 竹瑾闻言点了点头,这件事并不算什么难事,“将军放心,属下定当不负将军厚望。” “此举冒险,那某便静候先生佳音了。” 既然已有破解之法,那择日不如撞日。夏亦峥当夜令人在秦关城楼之下小范围的叫阵骚扰,趁乱送竹瑾入城。 入城后城内巡逻的守卫一波又一波,竹瑾好不容易才到了章术的府上。章术因为一直不得重用,府邸也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 “什么人?”府门口的守卫将竹瑾拦了下来。 竹瑾塞了一片金叶子给他,不慌不忙的道,“劳烦您通传一声,在下是与你家主人心意相通,能助他飞黄腾达之人。” 那守卫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到府内通传去了。 章术此时正在府内宴饮,怀中还抱着两个美人,一边听曲一边喝酒还有人给他喂葡萄,日子过的好不潇洒。 这大概也就是关衡为何不愿意重用他的原因,一个纵情酒色,日日泡在声色犬马中的人如何能委以重任?能将看管粮草的活交给他已经是关衡看在他多年苦劳的份上了。 章术听到门口守卫的话,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挥退了堂中翩翩起舞的舞姬,也让怀中的美人儿都下去了。 “将人带进来。” 为将多年不受重用一直都是章术的一块心病。虽说他不知道门外那人到底是谁,但那人窥探了他的心思,也值得一见。 堂中的人全部都下去了,只有章术一人还在饮酒。 竹瑾一跨进门槛便是躬身行礼,“在下见过章将军,将军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英武不凡,令在下心生敬佩。” 章术盯着他看了两秒便哈哈大笑道,“明人人不说暗话,你是何人,来此又有何目的,不妨直言。” 虽说这个人是耽于酒色,但也不完全是个糊涂的,一个人就这样贸然的上门不可能毫无目的。 “将军果然直爽。那在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竹瑾轻轻地笑着承认了。 “将军武艺高强,一直都是北齐的栋梁之才,这么多年来劳苦功高,何必一直屈居人下。虽说关衡将军威名赫赫,但您也不输于他。” 任谁被这样毫无保留的夸赞都会觉得心花怒放,章术自然也不能免俗。 这一番话听得他身心舒畅,他的年纪也不轻了,这么些年处处被关衡压制,早就不耐烦了。 虽说这话是说到了他心眼里,但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教唆,“挑拨离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与关将军之间的事不是你个外人可以胡乱评判的。” 比想象中的要有脑子一点,但这还不够,竹瑾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将军误会了,在下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在替您抱不平吧!” “你刚刚在府门口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章术无意再同他绕圈子,直接点明了让他进来的用意。 “关将军是秦关守将,若是秦关失守,他必然难逃其咎,彼时张将军您未必不可取而代之。”这可不就是他飞黄腾达的契机吗? 章术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哪还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天煜的说客?” 竹瑾但笑不语却并不反驳。 “你就不怕我让人把你绑了,送到关将军的府上,一样是功劳一件。” “您不会。”竹瑾在赌,赌这人的底线在哪里。 章术笑了,“先生随我去书房细谈啊吧。” 万幸,他赌赢了。 “说说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虽说章术并不是不爱国,但一座城池换一个让他上位的机会并不是不可以,城池丢了还可以再夺回来,但机不可失。 “将军是个聪明人,那在下也就直说了。粮草若是有失那秦关定当撑不了三日便会开城献降。” “不可能,粮草一直是经我的手在管,倘若真的有失,我也难辞其咎。”章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竹瑾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沓的银票,“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会有更多的金子和美人。” “你想用钱收买我?” 不得不说章术是有一些心动的。 “不全是,这只是我们将军的一点小小心意,天煜既然想要与章将军您合作,那自然不会陷您于不义之地。” “哦,说来听听。” 竹瑾看出了他已经心动,正处在摇摆不定的边缘,只是还差一点助力。 “如今正值夏日天干物燥,火烛易燃之时。后日子时便会天降异象,盛行飓风伴随电闪雷鸣,届时章将军只要提供一点火苗便足以成事。即便有人怪罪下来,将军也大可以推脱此事实乃天罚,毕竟异象众人都会目睹。” 林大人还真是将一切都算计的恰到好处。 章术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这确实是一个不可错失的良机,好半晌才开口道,“既然天煜镇北侯有如此诚意,那本将自当配合。” “好,章将军,那在下就提前恭祝您成功了。”竹瑾向他弯腰祝贺,唇角有一抹章术没有注意到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有钱能使磨推鬼…… 烧粮食是不对的,要爱惜粮食呀 第51章 竹瑾还算是轻松地完成了任务, 关键是他很准确地把握住了章术的心理,但是入城容易出城难,他现在想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有等到后日火烧粮草之时才可以趁乱混出。 既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章术自然也不会亏待他, 让人替他准备了一间上房,吃穿用度都给最好的。 竹瑾向章术借了只信鸽给夏亦峥传了个信, 告知他章术已被说服, 只要等到后日便可大功告成。 夏亦峥得到消息时松了一口气, 心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可以落地了, 只要城中粮草尽数被焚毁, 那即便关衡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秦关他一定可以拿下。 就在这时赵龙拿着一封信进了大帐。 不用想都知道那信是长昀写的, 夏亦峥接过信便让赵龙出去了,面上有藏不住的笑意。 虽然才过了不到一旬的时间, 但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长昀已经连续两日入他梦中了。 他急急地拆开信封,才读了两行就觉得不太对劲。这信上的字迹确实是与长昀的很像, 就连笔锋之处的转折都模仿的恰到好处。是长昀写的最顺手的簪花小楷,但他当初同自己说过他写信时会用瘦金体。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长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夏亦峥将赵龙叫进了大帐中, “今日送信的人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赵龙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将军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很认真的回答道, “没什么异常,送信的还是之前那人,我问过汉口的情况一切顺利。” 既然没什么异常,看信中的内容也都只是一些日常的问题,既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来送,那多半就是长昀出了什么事无法亲自回信,钟祁他们怕自己担心才故意隐瞒。 “将军,是出什么事了吗?”赵龙看着夏亦峥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沉了下来,直觉告诉他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没事,你先下去练兵,攻城在即不可以出任何纰漏。” “是。”赵龙虽然还是有些狐疑,但还是听命退下了。 夏亦峥将那封信紧紧地攥进了手心,一拳捶在了桌上。 担心就如一整张蛛网密密麻麻得布满了他的心房,那种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夏亦峥现在恨不得能骑上一匹快马,飞奔回汉口去看看他的长昀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好不容易才设好的局,成败就在后日一举。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动摇军心,后日他必须亲自带兵攻下秦关。 这样的抉择终究还是来了,家与天下,他只能选择后者。 时间过得很快,计划中攻城的时间也到了。 是夜,雷暴声乍起,天边惊雷闪电排布成骇人的模样,云层压的很低却没有落雨,阴风阵阵甚是诡异。 章术借着快要下雨放心不下粮草的名义又去了一趟粮仓,趁着众人都没察觉时,往粮仓中扔了一根火折子,待火燃起后将证据收进衣袖。 许是天意,一道惊雷正劈在粮仓上,狂风将火苗霎时吹起,蔓延开来,整个粮仓转瞬之间便成了一片火海。 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天罚。 但等士兵们反应过来想要去抢救粮草时,为时已晚,只余一地灰烬和空气中的焦香。 关衡听到手下的禀告,匆匆忙忙地披了一件衣袍便往粮仓赶,但还没到粮仓就又听到了城门守卫高声道城外天煜士兵攻城的消息。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夏亦峥一看到城内的火光便下令攻城,只不过这次他只用了一半的兵力。 今夜若是全军出动,有很大的概率可以攻下秦关,但倘若给他们一丝苟延残喘的希望,诱得司南弦分兵来救,那便可以一次攻下两城。 这并不是夏亦峥贪心不足,而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全。他若是不好好把握住机会,那才真的是对不起这样的良机。 城中本就兵荒马乱再加上外有强敌入侵,两厢夹击之下难免会露出破绽。 关衡会惨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在最后关头夏亦峥好似是听到什么消息一般收兵了。 敌兵退却之后,关衡看着城内的遍地狼藉和城外的血流满地陷入了沉思。 如今兵马死伤大半,而粮草也尽数被烧毁,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 但关衡很快又自己摒弃了这个想法,兵家胜败实乃常事,怎可因为一次的失败就开始自我否定。 回府后他并没有追究章术看管不利的罪责,因为从当晚的情况来看确实不像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而章术假意亲自上门向他请罪却反被安慰,到了这时章术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 至于竹瑾,他也趁乱出了城,受了些小伤。此次取胜,他居功至伟,夏亦峥自然是少不了他的记功和封赏。 那夜,关衡枯坐府中思索了一夜快到天明时还是修书一封给司南弦请求增援,按照秦关现在的情况,绝对支撑不了太久。 夏亦峥在城外大营,听着传来的捷报,心中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还是没有长昀的消息。 天生此战也已暂时取胜,关衡绝对不可能贸然袭营,那他不如先回汉口看上一眼也可安心。 许是有着一种心灵感应吧,就在他牵马准备离去时林初淮写的那封信送到了。 是长昀的字迹,虽然看着有些绵软无力。 信上叮嘱他不要担忧汉口的事,自己也一切都好,让他务必要顾好秦关。 这封信上的内容虽然不能完全令夏亦峥放心,但好歹暂缓了他内心的不安。 既已知晓长昀并没有大碍,那他也就不必再劳心费力地去往汉口一趟。眼下当务之急就是顺利地拿下两座城池。 不出半日的时间,司南弦就收到了关衡求援的信。 原本因为担忧他的身体而冒险入敌营的一颗真心此刻就像是一个笑话,好得很。 司南弦的眸光变的锐利阴狠,孟凌苏却觉得这才像是他认识的大齐摄政王,冷漠无情不为旁人所动。 夏亦峥让这人落入俗世,却终究是伤透了他一颗凡尘人的心,或许此后他将真的不会再懂什么叫做心软。 孟凌苏琢磨着也留了一定的时间给他接受现实,而后小心翼翼地问“你准备怎么做?” 司南弦斜睨了他一眼,冷笑着道,“救,怎么能不救。” 孟凌苏莫名地打了个寒战,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真冷。 裕阳城内,梁御泽端了一碗药进了主屋,林初淮要比夏亦峥听话许多,这几日都在乖乖地卧床休息,也不给他添乱。 云书原本坐在榻边给公子打扇,见梁御泽进门赶忙起身接过了药碗。 “瑾轩。”林初淮想要起身却是被梁御泽按住。 “你躺好,余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你再服两日药便可。” 这几日梁御泽也分析出了这毒药的成分,相应地给林初淮配了药,将余毒拔除干净才不会留有隐患。 “有劳了。”这几日钟祁会将前线的情况送来给他过目,林初淮也不算太无聊。 “跟我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有个省心的病患,他也是谢天谢地了,要是再来个夏亦峥那样的,他也别做大夫了,迟早得被气死。 药凉的差不多了,云书端来后林初淮一气饮下,苦的直皱眉头,见状云书赶忙递上了果脯。 林初淮接过含在口中,见梁御泽还在场,便道了句,“见笑了。” 梁御泽轻笑出声,“没事没事,这药确实是挺苦的,不过良药苦口嘛。” “对了。”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看向了林初淮。 “上次我取了云霁的血想看看媚毒是否会有后遗症,现下有了结果。” 闻言,林初淮原本是靠坐在床头的身子不自觉的坐正了,“如何,可有大碍,瑾轩你不妨直言。” 梁御泽看了一眼床顶的帷幔,又看了云书一眼,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云书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当即起身道,“公子,厨房里还炖着补汤,我去看看火候。” 待云书退出去后,林初淮才又问道,“是有什么不好吗?” 他的神色有些焦急,当时就只是毁了风灵瑶的名声,到底还是太便宜她了。 梁御泽的神色越发的古怪,组织了一下言语后才道,“倒不是有什么不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这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成心想要让他着急不成。 “就是会比旁人要重欲一些。”梁御泽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一口气说了出来。 东夷这研究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就不能正常一点,真是有伤风化。 林初淮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耳根热了起来最后整张脸都染上了绯红,有些后悔问他这个问题了。 “也不会很多,就,一点点,可能得辛苦你一些。”说得梁御泽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要命,他们为什么在讨论这个问题。 林初淮轻咳数声,气氛还是格外的尴尬,“知道了。” 还是钟祁的闯入打破了这一氛围。 钟祁一贯是个粗线条的,完全没有察觉到屋内的氛围有什么不对,而他脸上的喜色也是丝毫不掩饰。 见有人进来,林初淮他们正好可以跳过刚刚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话题。 “怎么了。”林初淮几乎是抢着问。 “秦关粮草尽数被焚毁,将军趁夜攻城,而今关衡自顾不暇,已是修书一封向司南弦求助。”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我,重欲? 某棠沉痛点头。 第52章 关衡写给司南弦的求援信在半路上让他们的人拦下, 送到钟祁的手上,钟祁过目确认可以后才又去到了它原本该去的地方。 那信上的内容恰恰是他们想要,甚至是不需要做任何的删减亦或是增添。 “钟副将。”林初淮闻言坐直了身子。 他们一直在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末将在。”钟祁抱拳垂首应道。 “你现在便去整军安排战术, 让人密切关注汉口城内的动向, 只要司南弦一走, 等上片刻便立即攻城。” 他要的就是出其不备,攻其不意, 一鼓作气收复失地。 “是, 末将领命。”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 钟祁如何能不热血沸腾。 裕阳城内一切准备就绪, 而汉口司南弦也在认真部署。 为防顾此失彼, 这次司南弦只预备亲自带五万兵马往救秦关,剩下的九万仍旧留守汉口。主将不在,城中一切事宜原本理应交由副将, 但李嵩冲动易怒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司南弦便将孟凌苏留下来主持大局。 “凌苏, 本王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只要严防死守撑到本王归城之日便可,无论天煜如何挑衅羞辱都不可贸然开城门迎战。” 虽然不知道裕阳城中究竟还有多少兵力, 但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战场上最忌大意轻敌。 司南弦说完还不忘瞥了李嵩一眼, 凌苏一向是个办事稳妥的,他刚刚的话与其说是在嘱咐这人倒不如说是在借机敲打李嵩。 很显然, 一向怒意上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李副将也很清楚王爷的意思,当即就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先前因为大意被擒的事他还记忆犹新,此次断然不会再上当。 见这人已经自省,司南弦也就不再多言, 趁着夜色便带兵往秦关去了。 他敢亲自带兵往秦关,一来是出于对孟凌苏的信任,这二来嘛,就是他料定林初淮是个稳中求胜的人,从之前的几次就可以看出,说得再难听些就是优柔寡断,拖拖拉拉迟迟不愿意攻城,若说是怕伤及无辜,那就更是妇人之仁。 这样的人,只有极小的可能性会主动攻城。 但很可惜他猜错了,或者说是长昀伪装地太好了。 司南弦离城的消息即便是趁着夜色也隐瞒不了谁,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林初淮没有再退缩也没有采取任何间接地策略而是很果断地给钟祁下令,命他带十五万将士攻城。 他是很顾及将士和百姓的安危,但云霁有句话说服了他。 他说:任何一场战役都无法避□□血和牺牲,为将者不会因为畏惧死亡而选择退缩,那么长昀,作为决策者的我们就无权替他们做任何决定。而在对待百姓之时,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将伤害降到最低,不放开手脚去做战争永远都难以结束。 长昀还是太善良,才会难以适应冷血无情的战场。 虽说林初淮不是个能在战场上一展宏图的野心家,但好在他是个能听得进劝告的人,他知道云霁一开始肯听他的话不攻城是出于对他的保护,不想伤害他天性里的善,但他自己也明白这种良善在战场上只会成为一种多余负累。 所以他最终下定决心攻城,他不能辜负云霁的信任,他要替他干净利落地赢下一城。 那边李嵩送完摄政王后就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了屋中。 孟凌苏问他去做什么,只听得他回答道,“抄抄书来静心,这样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话听得孟凌苏连连摇头,这人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抄书?更何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不指望他这妹夫能克制住自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多费些心看好他便是。 却不知他们这些担忧多少都显得有些多余,同样的招数用一次就够了,谁还会几次三番地去炒冷饭。 钟祁在确定司南弦已经离去后便立刻下令攻城。 汉口的城防不似秦关那般天险,真要不留余力地强攻也并非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司南弦带走了许多兵马,而今攻城的人数要远多于守城的人数,可以说是占足了优势。 不同于前几次的小打小闹,动了真格的夏家军以一种绝对强悍的姿态诠释了什么叫做北境雄狮,这场战役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 李嵩还在房中磨炼心性之时城门就已经告破,他被人径直押到了钟祁面前。 “哟,李将军,真巧,这才过了几日呀,咱们就又见面了。啧,真是可惜了贵国摄政王慷慨解囊赠送的粮草。”钟祁面上满是惋惜但话语中却是满满的嘲讽。 李嵩呸的一声险些啐钟祁一脸,也亏得是钟祁比较灵敏,躲得迅速。 还真是贼心不死,要不是云霁说了不允许杀战俘,要不然就这样的绝对看不到第二日的阳光。 “把人捆好带下去,交给林大人发落。”这次这人是要死还是要活他可就管不了了,要是个有气节的一头撞死了,说不定他还能敬这人是条汉子给予他厚葬。 城中士兵一律降者不杀,虽说也不会将他们收编入伍,但好歹会留他们一条性命,待战事结束再做处理。 李嵩都被抓了,那孟凌苏自然也不能幸免,不过这人就要识趣许多,既不徒劳挣扎也不肆意辱骂而是表现的很冷静,令钟祁都高看了他一眼。 完全占领汉口后,林初淮也入了城,这孟凌苏自然也就交由他亲自来审问。 这姓孟的可是司南弦的亲信,兴许可以挖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林初淮请这人坐下却没让人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有了上次司南弦的前车之鉴,这次由不得他不谨慎。 “孟公子,久仰大名了。”林初淮开口时的称谓给足了他尊重,并没有他孟凌苏当做阶下囚来对待,好似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林大人客气了,您的名讳是孟某人久仰了才是。”孟凌苏也没有半点被俘的焦急。 天煜突如其来的攻城确实是令他措手不及,但兵败被俘不过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孟凌苏也是北齐有名的文人,脾性自然也是很合林初淮胃口的。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问什么孟公子应当心中有数,只是不知您愿不愿意如实相告。”跟聪明人对话还是开门见山比较省时省力。 孟凌苏闻言轻笑了一声而后答道,“林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吧,孟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断不会如李嵩那般倔强。虽然这样显得很没有气节,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汉口已然失守,犯不着为此再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这人愿意配合自然是最好的,也省的他让钟祁用些血腥的手段去逼问了。 “不知孟公子可知北齐国君此次挑起战争究竟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攻城略地。”孟凌苏回答地很快,这几乎是标准答案。 林初淮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么问有些不妥便换了种问法,“那此次你们目标是哪几座城池,或者说几座城池才足以满足贵国君上的野心。” 孟凌苏垂首沉思了片刻才道,“掠夺土地,自然是占领的越多越好,不过此次陛下看中的便是汉口,秦关和裕阳。”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此次北齐国君所求的并不是扩展国家的版图,而是单单想要取夏亦峥的性命替拓跋寒报仇雪恨。至于这三座城市其实只是附加的战利品,有更好但没有也无所谓。 “所以阁下的意思是何日夺得这三座城池何日才会收兵吗?” “自然。”孟凌苏回答地很干脆。 但事实上他们收兵的那一日并不是攻下三城的日子而是夏亦峥身殒的时候。只不过这次陛下挑错了人,让夜霖来领兵,这战事怕是得拖到地老天荒也结束不了。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林初淮试探性地询问并没有指望他能够回答。 但孟凌苏却是开口自嘲道,“之前的计划在今日之后都会成为泡影,又何必再问。” 汉口失守确实是打乱他们的节奏,之前设定好的计划都得推翻重新来过。 林初淮敛眸轻笑,“倒是忘了,钟祁,带孟公子下去休息吧,好好招待。” 放现在是不可能放了的,但也不至于让他去住地牢,寻个还算舒适的牢房已经是林初淮最大的善意了。 钟祁依言将人“请”了下去,带回了裕阳城严加看管。 汉口已然夺回,今夜可算是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裕阳还是由夏北修坐镇,而汉口则交由钟祁和林初淮把守,城内的守兵尽皆换成了他们信任的人,粮草更是交由钟祁亲自看守,这也是为了避免章术那样的祸端。 司南弦赶到秦关城下,命人高声呼喊让开城门之时,一支羽箭正擦着他的兜鍪而过,直插入沙土之中,尾羽轻颤。 司南弦盯着那箭眯起了眼,再抬头时才发现城上站着挽弓射箭的那人哪里是关衡,分明是传闻中病得下不了床的夏亦峥。 “摄政王,真是不巧,某刚刚攻下这座城池,怕是无人能替您开城门了。”夏亦峥放下举起的弓,轻轻靠在城墙上。 城楼上插着的旗帜,上面的字也由关换成了夏,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座城池已经重新归属于天煜。 两个时辰以前,夏亦峥下令攻城,尽管关衡不愿出城献降还在负隅顽抗,可大势已去,天煜大军几乎是不费什么气力就撞开了城门。 “关衡呢?”司南弦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夏亦峥闻言并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老夏又可以和小林甜甜啦… 第53章 关衡为将多年也为北齐立下了汗马功劳, 无论是以何种代价司南弦都要保他一命。 夏亦峥似乎是思考了一瞬而后便低头跟身边的将领说了些什么,那将领会意地点头便跑开了。 良久,一样物件被从城楼上吊下来。 那是一具棺椁。 目光触及此, 司南弦的瞳孔微缩, 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那棺椁里长眠的正是为北齐戎马大半生的老将军关衡。他的尸身被人收拾的很干净, 双眸也已经被合上,除了脖颈上那骇人的血口, 几乎会让人以为他只是进入了梦乡。 关衡是拔剑自刎的, 当时他见城门已破, 大势已去, 明白自己为将守城不利便想着要以死谢罪。夏亦峥看见时已无法阻止, 只来得及接住他已经倒下去的身躯,再想让人叫大夫时人已经咽气了。 夏亦峥一向敬重这个如同自己父辈一般的老将,虽说立场不同却也为他的死而感到痛心和惋惜。他明白这人的一身傲骨, 也知道这样的人绝对不会为人所俘,他能做的就是给予他最后的体面。 他命人替老将军处理好了面上的血污, 又着人给他换了一件干净的戎衣,再替他合上无法瞑目的双眼, 最后亲自擦干净了他一直带着的佩剑,放进棺椁随他入土。 若是司南弦不问, 他也会好好安葬关老将军,既然这人问起了, 那想来关老将军也是想要重归故里的。让他回到北齐也是他最好的归宿。 司南弦在棺椁前静默了很久才让人合上棺木,将棺材抬走, 走之前又抬头看了夏亦峥一眼,那一眼中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夏亦峥并没有去解释,因为他觉得没那个必要, 误会也好相信也罢,他并不在意。 一日之间连丢两座城池,若是司南弦知晓汉口也已失守,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司南弦暂且退兵,亲自扶灵送关老将军回王都安葬,既是为了彰显对于国有功的将领的尊敬,也是为了暂缓连败而导致的士气低落。 将守军留下,命赵龙守城,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夏亦峥便带了一小队亲兵去寻林初淮。 六七日未见长昀着实是让他想得紧。 夏亦峥最初先去了裕阳城,听大哥说长昀在汉口这才又调转马头飞奔而来。 他到时林初淮正在喝梁御泽开给他的最后一副药。 他本是喜上眉梢地冲进主屋,却没想到看见这人竟是正在用药。 夏亦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端起他刚刚放在桌上的碗。 林初淮一时不查被他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惊喜的道,“你回来了。” 夏亦峥没有回答而是将碗送到鼻子底下细细地嗅了嗅,好似在分辨着什么。 一股又浓又苦涩的药味直冲天灵盖,长昀确实是在服药。 林初淮看见他的动作后接过碗又放在了桌上,“闻它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闻的东西。” 夏亦峥却是皱紧了眉头,拉过他的手,“风寒还没好吗,怎么还在用药?” 林初淮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前几日是在信中告诉他自己是患了风寒便摇头道,“不是,已经好了。瑾轩只是担忧还会再复发这才让我多服用两日以确保稳妥。” 林初淮这话说的并没有什么破绽,但就是他刚刚迟疑的那两秒让夏亦峥察觉到了不对。 他那带了些压迫性的目光看得林初淮心里发毛。长昀实在是受不了他这样,赶忙错开了眼神避免同他对视。 可夏亦峥却是轻轻捧着他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长昀,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见这人不肯看他,夏亦峥好半天才有些无奈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见被他看穿了,林初淮叹了口气才好似有些气恼的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夏亦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假装有些不悦地道,“那你还敢瞒着我,到底怎么了?乖,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我来告诉你吧。”梁御泽跨过门槛,正听见他们的对话。 见这两人没有反对,他便三言两语地将当时的场景又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遍,当然也没漏掉林初淮想要跟司南弦一命换一命的那段。 夏亦峥在听到长昀中毒的时候就十分急切地打断,“中毒?要不要紧,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边问还边想把人抱起放到床上去,还是林初淮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后赶紧阻止。 梁御泽就看着面前对自己这个孤家寡人极其不友好的画面,没忍住地打断他的急切,“放心啊,有我在,长昀他什么事都不会有。现在他体内的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刚刚的药也就是再巩固巩固。话说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别那么火急火燎地打断。” 夏亦峥也意识到了刚刚自己有些失礼,听闻长昀已经无碍后眼神还全部都是放在自己身侧的人身上,口中却道:“抱歉,你继续。” 好不容易才能够把话继续讲下去的梁御泽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眼刀,当然这人也没有注意到,毕竟人家一颗心全都扑在自家媳妇身上,哪有那闲功夫去关注旁人。 也不是第一天被这么对待了,按理说梁御泽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同这人计较后才继续把后面发生的事讲下去,不出意外地又被打断了,这次他人都被推到屋外去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合上的房门,梁御泽有些想爆粗口,他要是再管这夫夫俩的死活他就是狗。 而屋内的夏亦峥在听到长昀竟然想要以命易命的时候也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有些粗暴地拽住林初淮手腕,将人扔在了床上。 夏亦峥从不曾这样对待过他的长昀,一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时有这样不知轻重的对待过他。可就在他知晓自己差一点点就会彻底失去面前这人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暴戾了。 “唔。”林初淮毫无防备地磕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哼。 夏亦峥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查看,却还是强迫自己停在原地摆出了一张冷脸。 林初淮揉了揉泛红的手腕,面上有一丝不解,“你发什么疯?” 但夏亦峥却是欺身而上,一下就吻住了他的唇,把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林初淮被他疯狂的攫取着空气,整个人都软在他的怀里,眼眶微红带着水汽,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模样,和他日常一贯清高的模样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着实是惹人生怜。 夏亦峥好不容易松口,还没等他喘上两口气,这人却又吻了上来,罕见地没有顾及到他能不能受得了,就好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胡乱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意和委屈。 林初淮不明白这人究竟在为了什么而生气,又在委屈些什么,他用尽力气才将人推开,而自己则是扶着床框大口喘息着。 夏亦峥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吓着长昀了,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在床边坐下,好半晌才开口道,“有时候我会怀疑,你的心中究竟有没有我。” 林初淮闻言猛地抬首望向他,却对上了一双溢满了难受的眼睛,那眼里的情感看得他鼻头发酸,满腔的怒意都被这眼神浇灭。 夏亦峥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他,良久那低低的声音才传来,“你心中若是真的有我,又怎么能舍得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又怎么会愿意去同司南弦一命换一命,你有想过我吗,林初淮,你有想过我会如何吗。” 那声音虽低却丝毫不输于歇斯底里,那声音里有浓浓的绝望和自弃,听得林初淮的心仿佛被人割成了好多瓣,他心疼极了。 不是的,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被威胁,他没有真的想要抛下他一个人,他舍不得的。 林初淮想要伸手摸一摸他垂下的头颅好好安抚他一番,却没料到被对方躲开,他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 “你先好好休息吧。”夏亦峥没有再看他一眼,逃一般离开了他的屋子。 梁御泽一直在屋外听着里面动静,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多言,他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他俩吵架的。 他正准备进门去调解一番,却险些被推门出来的夏亦峥撞倒在地。 “哎,云霁。”他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就见那人如风一般的走了。 梁御泽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远去的那人,还是选择追上了那人的脚步。 林大人是个稳重自持的,再怎么生气做事都会有个底线,但云霁不是,疯起来不管不顾的,他还是得跟去看看才能放心。 而云书一直都在门外守着,见人都走光了,这才入内去照顾自家公子。 他一进去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眼中有些无神好似是在发呆的林初淮,当即便被骇了一跳,他家一直如清风朗月一般的公子何时有过如此模样。 云书想了想后伸出一只手在公子眼前晃了晃,这才换回了那人的神志。 “云书,这次我好像真的让他伤心了,我该怎么办才好。”此刻的林初淮就像一个无助的孩童,他真的不是那么想的,他要怎样才能让那人好受一些。 云书听了公子的问题也是愣在原地苦恼的抓头。他也不通情爱,自然是不知晓这该如何哄人开心才是。 “要不,公子你明日等侯爷气消了以后再亲自去同他赔罪,夫夫之间是不会有隔夜仇的,如今他在气头上自然是不愿意给公子您解释的机会。”他虽不懂,却也还能安抚安抚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怎么哄?你明白的 第54章 林初淮虽然知晓此次怕是没那么容易求得这人的原谅, 但也别无他法,只能无奈点头。 从不曾为情爱发愁的他也是难得苦恼。或许他都没有意识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夏亦峥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重要了。 “别喝了,你别喝了。”梁御泽抢完酒壶又来抢酒坛子, 简直是手忙脚乱。 这人刚刚去校场找人比武, 把钟祁打趴下了还不够, 又拉着十个彪形大汉陪他过招,硬生生的把人全部放倒尤嫌不够, 仿佛不耗尽身上全部的力气就不肯罢休一般。 此番比试远远超过了他现在的身体所能负荷的程度, 这是又将他的医嘱抛诸脑后了。 梁御泽在场外看着干着急, 也没办法阻拦, 就冲刚刚那情况也不好让林初淮来拦着。 好不容易等到这祖宗打累了下场, 竟是又让人搬出了十几年的陈酿。一开始他还是用酒壶喝,后来倒好直接就整坛往嘴里灌,只怕是不把自己醉死都不肯收手。 梁御泽看的是心惊肉跳, 这人真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他是做错了什么才摊上这么一个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儿的玩意儿。 不许情绪过激, 不要擅动武力,不可过量饮酒。结果他倒好, 一晚上三样全整齐活了。 梁御泽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已经想着要让人先去熬药了, 这人仗着身体好了一点就可着劲儿糟蹋吧,他是管不了了。 而夏亦峥一坛接一坛地在灌自己酒, 他一直都知道长昀对自己没有那么爱,至少远没有他在乎的要多, 可心中就是不痛快,不痛快于那人竟是真的一点都没将他放在心上。 醉死了也好,天生也没有人会在乎, 他有些恶劣地想。 喝着喝着胃脘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已经有些陌生的绞痛,仿佛有人拿刀子在其间翻搅,但他抱着酒坛子的手却没有停顿,仍旧是不要命似的往下灌酒,胸口也开始发闷。 他好像实在受不住了才开始撑着桌沿呕吐,秽物中有着鲜红的血色。 梁御泽看了一眼便惊觉不好,可夏亦峥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又自暴自弃一般地还想要接着喝。 这次梁御泽直接抢过他手中的坛子摔在了地上,酒水流的到处都是。 “你闹够了没有,不就是闹了些矛盾吗,你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你现在这样子要是让你手下那些兵看见了像什么样子,你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夏亦峥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在梁御泽以为他将这话听进去了时这人又搬出一坛酒。 “喝喝喝,喝死你算了。” 管不了,管不了,这人他真的管不了。 怒意上头,他原本已经打算离开了,却听见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 梁御泽猛地回头却看见夏亦峥已经倒在了地上,唇角有一条鲜艳的血线在不断的滴落,很快地上就汇聚了一小摊血。 他的呼吸一滞,赶忙去喊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钟祁进来帮忙,两人合力这才把人扶到了床上。 梁御泽忙了半天才帮这人把血止住。 “这又是怎么了?”钟祁从刚刚被莫名其妙叫去切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这又是谁惹到将军了。 梁御泽还在把脉,这脉象果然不出他所料,真不是一般的乱,收回手后有些无奈的摇头,“还能是怎么了,一不称心就拿自己的身体撒气,你家将军还是小孩子不成,真是半点都不让人省心。” 虽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是在这汉口城内能让将军不称心的除了林大人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不得不说这是钟祁离正确答案最近的一次。 他当即便道,“我这就去请林大人来看看。” “不许去。”这声音很低很虚弱,若不是房中十分的安静,恐怕都难以听见。这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人,竟不知是何时微微半睁着眸子,面上惨白得吓人,毫无人色。 钟祁被他叫住一时是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就站在了原地面有难色,不知该如何抉择。 “我说不许去。听不明白吗,咳咳…咳咳…”夏亦峥见这人还有想要出去的意思,当即便撑起了身子,还没说两句就呛咳了起来,直咳到面上带了几分血色才停下。 梁御泽赶忙坐在了床榻边替他顺气,给钟祁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就别再刺激这祖宗了,他说不要便不请了吧。 钟祁便立刻点头道,“是,属下明白了。” 听了这话夏亦峥才像撑不住了一般松了劲又躺了下去。 梁御泽替他掖好了被角,这才拉着钟祁出门准备亲自去给他煎药。 走出了几步,确定屋内的人听不见对话后,钟祁才道,“那还要不要告诉林大人?” “当然要。”梁御泽隔着窗纱看了屋内死犟的那人一眼。 话不说开这两人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别扭着吧,借此机会也好叫长昀心疼心疼他,指不定就这么和好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得了这话钟祁立时便想要往林初淮屋里去,却被梁御泽拦住。 真是木头脑袋,谁让他就这么直接去说了。 钟祁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不是说要去告诉林大人吗,那这人拦着他做甚。 梁御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谁让你就这么去说了,里面那位要是今夜看见了指不定还得气吐血。” 这话听得钟祁一头雾水,不直接说那还能怎么办? “旁敲侧击,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见钟祁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梁御泽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等天亮之后我去说吧。” 这人他是真的指望不上,还不如自己出马呢。现在外面天色已晚,再将人找来反而会闹的难以入眠,还不如等明日再说。 这一夜夏亦峥因为气力不济而早早入眠,可林初淮却是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难以进入梦乡。 已是夜半三更,他让云书下去休息后自己又点了一盏小灯,竟是在灯下作起了画。 他没有刻意去深想,却意外的发现那人的眉眼其实早已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挥毫泼墨之间一个英俊的少年跃然纸上,他画的是初见时才十六岁的夏亦峥。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他却没有漏掉哪怕是一个细节,甚至连那人当时身上的配饰都记得一清二楚,或许最初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这人吸引了吧。 林初淮将那幅画挂在正对着床头的位置,他只要一抬眼就能映入眼帘。 今夜孤枕,那便由这幅画作为替代相伴。 天明时分,林初淮起的很早,亲自去小厨房熬了粥汤想着要送予那人赔罪,小火炖煮了许久,明明已是秋日却折腾了一身是汗。 山药莲子薏米粥佐以切成小丁的瘦肉,熬到粘稠,才刚刚揭开锅盖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虽说君子远庖厨,但在林家却没有这样的规矩。林初淮不仅会煮粥还会做些小菜,只不过寻常时候用不着他亲自下厨,也就没什么展示的机会。 这份粥煮好后,林初淮又亲自做了些咸口的小点心,待一切都准备完毕后他亲自将这些东西装进了食篮,又让云书提着随他去找那人,这也算是他变相的低头了。 虽说林初淮起得早但在厨房还耽搁了些许时间,他到夏亦峥院门口时梁御泽正在里面替那人把脉,不过这一切也不为院外的人知晓。 梁御泽边把脉还边摇头,看得夏亦峥都觉得心烦,“有话直说,不用装得这么深沉。” 这话差点没把梁御泽噎死,这人要是真不会说话,那大可以闭嘴。虽说每次都被他气个半死却也没哪次真的能不管这人,梁御泽越想越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什么状况,真的是稍微好一点就能不管不顾了,别人看的再紧也架不住你自己这么糟蹋。”梁御泽曾经不是个多话的人,硬生生被这人逼成了话痨。 “啰嗦。”夏亦峥闭目也不看这人,每次都是一样的话,他说着不嫌累,自己听着都觉得耳朵起茧子。 梁御泽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 夏亦峥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怒意上头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再加上昨日他是真的很绝望,那种感觉难以向旁人诉说,就是觉得心里空的慌,除了麻痹自己以外他找不到任何宣泄的途径。 屋内两人都不说话,一时气氛静的吓人。 守在屋外的是汉口城内原本的守卫,并不知晓林初淮的身份便将人拦在了门外。 云书解释了一番,这守卫才答应入内通传。 “将军,门外有位姓林的大人自称是您夫人,说是替您做了早膳想要见您。”守卫的话也算是打破了沉寂。 “那位林大人就是咱们将军的夫人,还不快请进来。”夏亦峥还没说话,梁御泽就先替他做主了。 那士兵又看了夏亦峥一眼,脚下没有动,见与不见还是要等将军来做决断。 “去告诉他,不见,让他回去吧。”夏亦峥沉吟了一下,这般道。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梁御泽的意料,有生之年竟然能听见这人拒绝林初淮,真是不可思议。 门外林初淮听到守卫的答复也有一些不可思议,“他不想见我。” “是,夫人,将军请您先回去。”守卫的态度要比先前恭敬了许多。 林初淮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着心情,最后撑起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那劳烦你替我将这食篮送进去,叮嘱他要好好用膳。” 那士兵有些为难,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这送他是可以送,但将军收不收就不一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小林:震惊,他居然将我拒之门外,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第55章 那食篮刚提进屋, 守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祁接过去放在了夏亦峥床旁边的矮凳上,这次床上的那人没再拒绝。 钟祁见状便将食篮里的东西一一取出,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他刚伸手想抓一个甜点尝尝就被那人一巴掌拍在了手上。 要不要这么护食, 不就是一块糕点吗,但对上这人有些凶悍的表情梁御泽当即便悻悻的收回了手, “你的你的, 都是你的, 我不跟你抢行了吧。不是, 几块糕点你都稀罕成这样了, 那人就站在门外你干嘛见都不见上一面。” 梁御泽是真的不能理解夏亦峥到底在想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夏亦峥取出一块糕点慢慢品尝了一口,这对于进食一向狼吞虎咽的他来说是为数不多的时刻。 他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 这人便把糕点做成了咸口的,当真是有心了。不过虽说好吃, 他也就只用了半块就放下了,从昨日到今晨胃里一直在闷闷的疼, 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了何处。”好半晌夏亦峥才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错处?梁御泽听得皱起了眉,“云霁, 长昀他不是你手下的兵,你不能这么来训, 错也好对也好你们都应该好好沟通沟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见都不见的就在这生闷气。” 梁御泽觉得自己都快变成这人情感方面的一盏明灯了, 当真是奉献自己照亮他人,明明自己在感情方面还只是一张白纸却被迫看的比谁都透彻,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但夏亦峥却没有松口, 他并不是要让长昀向他认错,这本身没有什么意义,他要的是长昀可以更在乎自身一点,可以多顾虑一下自己。这是没法沟通的,哪怕今日长昀向他保证了,明日也难免不会抛诸脑后,他要的是长昀自己认识体悟到,真正的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所以这次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心软。 过了一会儿那守卫又叩响了门。 “进。”床榻边的热粥已经慢慢变凉,夏亦峥却没有动一口,但也不许梁御泽动。 “将军,夫人还站在院里,说是要等到您愿意见他为止。”那守卫看人不愿走,没办法只得入内通报,毕竟是将军夫人,倘若在门外站出了个好歹他也没办法交待。 夏亦峥自然是舍不得,但还是嘴硬的说了句,“不用管他,随他的便,想站便让他站着。” 虽然只是刚刚入夏,但正午的太阳还是分外的毒辣,林初淮在烈日下整整站了一个半时辰,从早晨站到正午。他的身体到底是才中过毒,底子还是虚,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但却还是硬撑着一口气,他赌这人一定会心软。 林初淮在屋外忍受着太阳的炙烤,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汗水顺着面颊滚落,人已经有些立不住了。他在屋外受苦,夏亦峥在屋内又何尝不是煎熬。 都是倔强的人,谁都不肯服输。 夏亦峥的本意只是想要冷着他几日,让他知晓自己也是会生气的,这样那人日后行事时多少会有所顾忌,却并不想真的伤到他。 到正午时分,夏亦峥明显已经动摇了,再加上梁御泽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外面阳光太烈,林初淮身子还没有好全。 就在他摇摆不定之时突然听得云书几乎是高声喊了出来,“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林初淮早上不曾用膳又晒了这么大半天,到底还是没撑住昏了过去。 这声音才刚响起,夏亦峥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掀开被子下床,但却在准备推门时停住了,他扭头对身后的梁御泽说“你去看看他怎么了,把送他回去照顾好他。” 梁御泽有些惊异于这人的决定,却也没空多问,当时就推门出去了。 半躺在云书怀里的林初淮面色泛红,他才刚伸手就摸到他额头上满是汗液,温度也烫的吓人,心跳脉搏都快得不正常。 “快,把他扶到我背上,你先去准备凉水再多叫几个人来给他打扇。”梁御泽跟林初淮的身量差不多,抱是肯定抱不动的。 看长昀的模样应当是发痧,必须立刻给他降温。 夏亦峥就一直站在窗口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出了院门才收回了目光,他回床上时窗框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木屑都在簌簌的往下掉。 梁御泽好不容易才把人弄进屋里,自己也累的够呛,但他没功夫休息就让人再去冰窖里取些冰块来。 没一会儿云书就带着几个人端着水盆进来了,冰窖旁人一般不得擅入,还是钟祁带了几个士兵去凿取了一盆碎冰。 梁御泽让人在林初淮的头和脚两侧用力地扇风,他将少量的冰块倒入水盆又试了试水温确认已经有些冰凉了,才亲自取了一块锦帕浸入水中,等完全浸湿后才取出拧的半干替长昀擦拭额头和脖颈。 但这样还完全不够,身上的热量散不出去人之后会有危险,但他也不好将这人的衣衫褪尽去冰敷。 “钟祁。”梁御泽想了一下这样唤道。 钟祁送来冰块后就一直在旁边守着,这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答应,“在,什么事?” “你去告诉云霁,长昀的状况很危险,必须马上替他用凉水擦身,他要是不来我就亲自动手了,要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可别怪我没先知会一声。” 就照那醋缸的性子,梁御泽不信他都这么说了那人还不肯来。 钟祁就把原话传递了过去,夏亦峥当即下床,鞋都没穿就往林初淮屋里去。 他到的时候,梁御泽已经换了几块巾帕替林初淮敷着额头。 “他怎么样了。”夏亦峥此时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心,语气又急又快。 梁御泽将帕子取下来又换了盆水才看了他一眼,“肯来了?” “我已经替他把能看见的地方都擦洗冰敷了一遍,身上就交给你了。”梁御泽也没再挖苦他。 “你用巾帕包裹住碎冰替他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冰敷,不要太长时间就换地方避免冻伤。”梁御泽一边说一边将几个有利于散热的部位指给他看。 “知道了。”夏亦峥在床榻边坐下小心地摸了摸长昀的额头,才冰敷过的肌肤很是冰凉,令他格外心疼。 梁御泽已经带着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两个扇风的。 夏亦峥小心地解开长昀领口处的扣子,猛然意识到还有人在场,环视了周围没有趁手的物什便从床顶帷幕上撕下两块布扔给那两人,“将眼睛蒙上。” 这两个还在替长昀扇风的不能喝退,那就只能让他们摸黑。 确认过那两人已经将眼睛蒙好后,夏亦峥这才将林初淮半抱在怀中轻轻替他脱去里衣,而后再将人放平。 长昀身上的肌肤很白犹如白玉一般毫无瑕疵,身体修长纤细没有多余的赘肉,虽说抱起来很轻却并不显得干瘪。 夏亦峥看愣了一瞬,之前虽说他们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他真的不曾认真端详过长昀的身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他晃了晃脑袋。 你在想什么,长昀还昏着呢。 好不容易收回了目光,夏亦峥按照梁御泽的交代在林初淮的腋窝处放上两层巾帕包裹着的碎冰,每隔一会儿就拿下来等一会儿。 上身的各处都冰敷完之后,还剩一处——腹股沟。 夏亦峥闭了闭眼默念了几遍《心经》后才将长昀的亵裤脱下,小心地在他的腹股沟处放置冰块,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某些不该碰的地方。 开始时还好,渐渐的夏亦峥的某处也变得有些不听话。 “你们俩先下去。”夏亦峥低声呵斥道。 那两个下人虽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听话地退下了。 看着长昀近乎完美的身体,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当即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但有些欲望一旦上来了便是无法克制的。 他闭目深吸了几口气,最终还是上了床,他自然不会对还在昏迷当中的林初淮做些什么。 他就只是蹭蹭,不干别的。 林初淮醒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空气中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有点像他熟悉的那种东西。 他的头还有些昏,喊了云书两声才有人答应。 云书一直在门外守着,听到了公子的声音后赶忙推门进来。 “公子,您醒了。”云书把林初淮扶了起来还不忘在他的身后垫了两个靠枕。 “刚刚有人来过吗?”林初淮想问的哪里是有人,应该是想问夏亦峥有没有来过才是。 云书想起刚刚侯爷的吩咐,但私心里还是向着自家公子,当即阳奉阴违的道,“刚刚侯爷来过,还替公子您擦了身。” 林初淮听见这话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就知道这人怎么可能会舍得不管他呢。 “他人呢?”林初淮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轻松的意味在,全然不似昨夜那般迷茫。 云书想了想才答道,“侯爷兴许是有什么要事急需处理,这才没能等公子醒来的。” 尽管云书替夏亦峥想好了说辞,但林初淮又不傻,只消一想便明白那人虽是心底里疼他但只怕是还没有完全消气,这才不肯见他。 “替我更衣。” 夏亦峥是替林初淮穿好衣物后才离开的。林初淮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那人,他们之间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可梁大夫说了您最好休息一日。”云书也不敢明着忤逆自家公子,只好搬出梁御泽这个挡箭牌,毕竟自家公子一向还是很遵从医嘱的。 但这次林初淮却是罕见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沉痛的看着某个不争气的鹅子:长昀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挡子事儿,禽兽啊…… 第56章 “去取衣服来。”在林初淮的再三坚持下, 云书没法,只得依言照做。 下床时林初淮还有些站立不稳,还是云书扶着他这才走到了夏亦峥院中, 这次房门没关, 里面人的对话站在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很明显有梁御泽的声音。 梁御泽把着这人的脉,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这人刚刚做了什么, 但也知道跟他说的再多都是白搭, 索性也就不再啰嗦了, “药量加倍, 绝对不许再像昨天那般又是比武又是饮酒的, 你要是不想要这条命了,那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要是还想要你最好老实一点。” “昨天怎么了。”梁御泽话音刚落, 林初淮就扶着门框进来了。 梁御泽正愁找不着人告状呢,当即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夏亦峥拦都没来得及拦。说就算了,这人还添油加醋, 说得他好像已然病危,命不久矣一般, 实在是过度夸大了。 林初淮听得直皱眉,而当夏亦峥对上这人溢满了心疼和自责的眸子时到嘴边的解释又被他咽了下去。 梁御泽见气氛差不多到了就拉着云书一起出去, 将空间留给他们自己互诉衷肠去。 云霁啊,兄弟可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林初淮慢慢地走到床榻边扶着床框坐下, 脚下一滑竟是直直地扑进了那人怀中,他想要起来却发现根本就挣不脱,索性也就不挣了, 这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药香,却也不算难闻。 “身体好些了吗?”两人竟是异口同声。 “我没事,你呢。”又是一字不差,这下没人再说一个字,气氛却反是更加热烈。 夏亦峥放开了长昀,“长昀,今日之事我……” 话未说完林初淮就掩住了他的唇,“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不该丝毫不顾及你的想法。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我的心中是有你的,或者更准确一些应当是,我是” “我是爱你的。”这句话在林初淮的唇齿间盘旋了许久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今日他在烈日下曝晒,脑子是混沌却也是清醒的,他想明白了自己对夏亦峥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感。 不是出于欣赏也不是出于慕强,他只是为这个人心动,只是因为是这个人,仅此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夏亦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长昀待他并不像是一种炽烈纯粹的爱意,他们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什么,但在这一刻,那种隔的感觉一瞬间就消失了。 真好,他爱的人心中也是真正爱他的。 夏亦峥不知该如何去表达此时此刻心中的喜悦之情,唯有将这人紧紧地抱在怀中扣在胸口才能感受到这份真实。 林初淮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心底也是安稳的,昨日的迷茫与恐慌终究还是被抚平了,他再也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话说开了,林初淮少不得要深究昨日究竟怎么了,夏亦峥在那目光的逼视下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几句,心虚极了,说完就乖乖垂头等着长昀的说教。 看着乖得像条需要主人爱抚的猎犬一般的这人,林初淮如何能舍得训斥出口,只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有些坚硬的头发,“不怪你,是我惹你生气了。” 夏亦峥闻言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自责内疚的林初淮,这比这人骂他两句还令他难受,他最见不得长昀这样了。 “不是你的错,你别难过,我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夏亦峥心疼地将林初淮抱进怀中小心地安抚却没看见这人唇边露出的一抹微笑,十分狡黠活像一只达到目的的小狐狸,一点都不似平日里儒雅端方的林大人。 安抚了一会儿,夏亦峥往床里躺了躺,长昀之前昏迷不醒的模样还映在他的脑海中,此时应当多多卧床休养才是。 林初淮也不拒绝顺势就脱了鞋袜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今晨我替你熬得粥味道可还喜欢,若是喜欢我日后还可再多做几次,本身也是滋补的食材,用着对身体也好。” 那粥可是他费了不少功夫才熬好的。 夏亦峥听了这话神情有一丝不自然。 这样明显的面色变化林初淮如何能察觉不出来,“倒了?” “怎么会,我让人端去小厨房了,早上没什么胃口就没用,这会儿拿来热一热也还能吃。”长昀亲自下厨做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能舍得倒掉,说着就想要唤人去将那粥取来。 还是林初淮拉着他拦住了,“算了,这放了半日再热早没了刚做好时的鲜美,等得空了我再给你做便是。” 说完这句话,林初淮摸索着将手放在那人上腹的位置缓缓地按揉着,“没有胃口,是胃脘又有些不适了吗?” 夏亦峥亲了亲他的额头,“没有,只是天气有些热才不想用膳的,并没有不舒服。” 这话说得没有一点说服力,林初淮此时隔着衣服都能够感到手下的那块肌肤有些跳动,这人只怕是到了现在胃都还在不舒服,但他没有拆穿,而是仔细地替他揉着,不想承认就不承认吧。 这夫夫二人倒是好,一起成了病号,这几日也不用林初淮特意来监督这人喝药了。梁御泽每次都是将两人的药一起煎好,干脆让他俩一起喝还能比比谁的更苦一些。 两人之间的这次小风波可算是安然渡过了。 入夜之后,裕阳城中关押着孟凌苏的牢房迎来了一位身着黑衣还蒙着面的神秘男子。 孟凌苏被关在牢中已经数日,这还是第一个踏进这间牢房的人。 “不知阁下是哪位,来此又是为何?”孟凌苏这牢坐的十分惬意,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我认知,每日该吃吃该睡睡,半点都不亏待自己。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孟公子也无需在意,你只要知道我是可以救你的人就够了。”来人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让人听出来后会暴露身份。 孟凌苏原本是歪在还算舒适的床上背对着门,听到这话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向门口的人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多半是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些什么利益才是。 “孟公子无需怀疑,你我坐下好好聊聊,我会让你看见诚意的。”黑袍男子一撩衣袍在牢房正中央有些简陋的桌子旁坐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孟凌苏在他身边落座。 孟凌苏看了他两秒有些无所谓笑了笑,当真就是下了床在这人的身边坐下,他倒要听听这人有何话要说。 黑衣人沉默了两秒才道,“明日午时我会找个机会放你出城,你务必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明日,这般着急吗? “阁下可是有事需要我来做?”孟凌苏可不相信眼前这人只是大发善心才来放他走,私自放走要犯这可是通敌叛国的重罪,这人就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黑衣人却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事情。” 不需要做任何事,孟凌苏彻底不明白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但是……” 果然,还是有条件的,孟凌苏会心一笑,还是这样的等价交换来的更让人放心一些。 “我只晓贵国摄政王同天煜镇北侯之间的事,也明白王爷对将军是个什么态度,我希望孟公子能在紧要关头多劝谏劝谏王爷,万事还是当以国家为重,莫要为了儿女私情而昏了头。” 这话说的不显山不漏水,可孟凌苏还是抓住了关键,“你同夏亦峥有仇。” 这是一个肯定句,说什么劝谏都是假的,真正的目的是怕司南弦为了私人的情感而在危急关头放过夏亦峥,留他一命。 天煜军中竟还有着这样的人,能有本事放走要犯那想来地位不会低,就是不知道夏亦峥是否知道自己帐下居然有这样一个人了。 不过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孟凌苏对夏亦峥可不像司南弦那般有着不舍,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人存在着早晚有一天会害了夜霖。 “我与阁下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他并不纠结于这人究竟是谁,至少他们有着相同的敌人不是。 听到这样的答复,那蒙面人也低低地笑了两声,“既如此,那再好不过。” 这人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反倒是留下孟凌苏一人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二日,孟凌苏从裕阳城中逃走的消息传到夏亦峥耳中之时他正在喝着长昀之前就说要炖的山药薏米瘦肉粥。 那粥果然味道醇美鲜香,长昀的手真是巧。 他喝粥的动作停了一瞬,将碗中的粥全部喝完后才抬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神色有些凝重的林初淮。 “先不说看守孟凌苏的大牢守卫森严,单就是裕阳城外的重重守兵,任他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逃出城去才对。” 更何况孟凌苏只是一介书生,这太不合常理。 除非城中有北齐的内应,或者说天煜军中有叛徒。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夏亦峥抬手抚平林初淮轻轻蹙起的眉头,“你想的对,城中多半是出了叛徒。” 他治军一贯严明,不是什么人都能混进他夏家军中的,这其中有北齐内应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多半还是其中出了叛徒,而且这叛徒应当地位不低。 夏亦峥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名字但几乎是瞬间就被他否决了,这不可能,是谁都不可能是那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军中有叛徒,是谁呢,应当很好猜吧。 第57章 “等会儿我让人去问一问大哥, 搜查的事便也交由他。” 夏亦峥对夏北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隐约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或许对自己是有一些意见的,但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身为夏家的人, 能做出这样的事。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查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试探和最后的信任, 希望大哥不会让自己失望。 林初淮心中也有些猜测, 但有些话总不好由他来说,只能是轻轻点了点头。 夏北修的效率也很高, 不出三日那叛徒就被揪了出来, 对所做的事情也是供认不讳。 这种事情夏亦峥不可能轻轻放过, 他在校场亲自赏了这人八十军棍以儆效尤, 这事才算是揭过去了。 林初淮总觉得这事解决的过于顺利了, 但夏亦峥却认为是他多心了,或者是不愿意去深究。 司南弦送完关衡的棺木后又从北齐王都调兵备粮,在汉口城外扎营, 看样子是在哪里失败便想着从这里再赢回来。 而天煜的军粮却迟迟没到。 “陛下,此次送往北境的军粮已经全部装车完毕。” 萧毓并非没有准备好军粮, 甚至也没有给林楚恒逼迫他的机会,他这个贤君表面上可是要做到无可指摘的。 “薛爱卿, 此次运粮之事朕就全权交给你了,事关重大, 爱卿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军粮他按照惯例下发了,至于能不能顺利运到夏亦峥手里那就不一定了。 皇帝的话虽然说得隐晦, 但到底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如何能揣摩不透帝王的心思。 “陛下放心, 这粮草一定会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是哪里?总归不会是北境。 “嗯,下去吧。”萧毓把玩着几案上的玉玺,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 夏亦峥, 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草朕倒要看看你当如何。 但萧毓今日的话却一字不落地都传进了林歆禾的耳朵里,自打上次乾清宫那件事情起林歆禾就在御书房里安排了自己的人,当然不仅仅是内侍。 毕竟林家会被萧毓忌惮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些事情只不过是林家不想做却不代表没有能力去做,更何况这天下对帝王不满的人太多了也太好收买了。 虽说萧毓真正的意思她不明白,但她却知晓这人怕是不想让北境安生。虽然长昀在她面前一直都没有揭穿萧毓真正的面目,但林歆禾不傻,她很清楚枕边人的无情和身为帝王的多疑,她不能不多留心。 林歆禾让宫人们都退下,回想着自己刚刚听见的话,亲自写在了信纸上,找了个信得过人将这信带去相府,有些事情她弄不清楚那交给父亲来决断就再合适不过了。 林相收到信时正在替夫人捏肩,这大概是他们夫妇之间不为外人所知的事,不过在相府林夫人的地位要远高于林相这一点倒是人尽皆知。 见是女儿写来的信,林夫人立马就抢过来拆开读了起来,但在发现信中所说的都是正事之后便将信摔给了林相。 林相无奈地接住只是看了几行脸色就变得有些凝重。陛下肯主动给北境运送粮草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至少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不应该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怎么了?”沈静婷虽没从信中读出不妥,但从自家夫君的脸色上看出有什么不对。 “没事,只是同我说一声,大概是怕我们忧心长昀那边。”夫人想事情一向简单,那便不必令她为此担忧。 林楚恒将信在蜡烛上点燃,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等这些粮草送出自己还应当派些人一路跟着去看看才行。 司南弦就在城外扎营,却并不急于攻城,或者说他本就是想要将他们困在城中等待他们粮草耗尽之日,自己出城献降。 想的倒是挺美。 城中的粮草确实所剩无几,这已经是司南弦守株待兔的第十日了,夏亦峥不可能再困守围城,事到如今不得不主动出击了。 夜袭,尽管司南弦可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也必须迎难而上。 夜间整兵,兵贵神速,却仍旧是在半路遭遇埋伏,不仅仅是棋差一着,司南弦仿佛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军中还有细作,又或者之前抓住的那人并不是真正的叛徒,而仅仅只是个替罪羊。 夏亦峥难得狼狈,此次兵马损失也是难以估量的,到底不是神,再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也难免会马失前蹄。 等他领兵回城之时只剩下来时的一半人马,夏亦峥来不及后悔和自责就听得钟祁有些惊喜又略带疑惑地道,“将军,您回来了。” 但钟祁还来不及高兴就道,“坏了,刚刚有人来报说将军您遇袭,林大人就带了一队人马想着要去救您。” 夏亦峥闻言脸色大变,“胡闹,他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去凑什么热闹,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这话就是偏怪了,林初淮想要做什么哪里是钟祁能拦得住的,但钟祁也没有辩解而是老实的低头听训,他知道云霁只是太着急了并非有意责怪。 “往哪个方向去了?” 夏亦峥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长昀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往北齐大帐的位置去了。” 钟祁话音刚落,夏亦峥就转身去了校场,他不敢想象长昀这次若是落在了司南弦手中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这是战场,司南弦绝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对长昀以礼相待。 但现实往往令人无奈,你越是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林初淮是被孟凌苏生擒的,或者说他是被自己人伙同敌军给算计的。 孟凌苏并没有像林初淮之前待他那般礼遇,因为他很清楚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手软,倘若当初面前这人杀了自己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竟然是败给了自己的仁慈,真是可笑。 他让人将林初淮五花大绑送进了司南弦的大帐,这人怎么处理他并不想插手,还是交给夜霖为好。 司南弦在看见林初淮的时候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也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孟凌苏一眼,孟凌苏却只是冲他挑眉一笑就走了。 帐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还是司南弦先开的口,“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不欲再多说废话,开口时便是毫不留情。 “摄政王何须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林初淮的面色很是平静,几乎看不出他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身为林家的人,可以身死却不会给旁人羞辱自己的机会,这要是换了从前林初淮早就咬舌自尽了,但他没有,他还记着自己答应过夏亦峥什么,他不会忍辱偷生却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不惜命。 司南弦闻言笑了笑,这书生倒还有几分血性,不过就这样那还不够看。 “留着你可比杀了能得到更多。”司南弦想看看这人在夏亦峥的心目中究竟有几斤几两。 “来人,押进水牢好生伺候着。” 水牢那可是关重刑犯的地方,既是在坐牢也是在受刑,人浸泡在水中,虽然短时间内不会窒息身亡,但身处水牢的人无法入眠也不能休息,支撑不了几日就会因为脱力而在水中溺毙,这个过程的痛苦程度丝毫不输于将人直接溺亡。 对待情敌,司南弦是不屑于用手段来折磨,但眼下林初淮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还有点用处的俘虏,只要还给他留一口气在,死不了就行了。 夏亦峥到的很快,但司南弦却是并不理会他的叫阵,似乎是铁了心的想要先折磨折磨林初淮。 一直第二日,人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才让人出营同夏亦峥谈判。 林初淮在冷水中泡了一天一夜,人早就冻得失去知觉,皮肤起皱,有的地方更是直接被泡脱了皮,看着很是惨烈。 他被人带到大帐中直接扔在了地上,整个人还在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半点风光霁月的模样。 司南弦半蹲在林初淮面前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有一种难言的痛快,被夏亦峥捧在手心里又如何,不还是这般狼狈。 “不过只是在水牢里待了一日便受不住了,林大人还真是娇贵呢。” 这话既是讽刺又带了些许司南弦不该有的刻薄。 “呵。”林初淮的唇角勉力地撑开了一个极不明显的弧度,冷笑了一声。 他费力地抬头对上这人满是嘲讽的眸子,“既是这么喜欢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司南弦像是被踩住了痛处一般猛地捏起他的下巴,“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不成。” 可那人的眼睛太过淡漠,仿佛真的不惧威胁,看淡生死。 司南弦一把将他甩开,平复了一下呼吸才道,“你不必故意激怒本王,本王说过不会杀你那便不会杀你。再说了,夏亦峥就在营外,本王倒要看看他究竟能为你做到何种地步。” 林初淮古井不波的眸子在听到夏亦峥的名字时闪过了一抹情绪,他既欣慰于这人的到来又希望他不要为了自己而犯傻。 当真是矛盾得很。 司南弦也捕捉到了这人神色中那藏得极深的慌乱,当即便有些肆意地笑出了声,“凌苏,你去替本王问问镇北侯,不知他这惊才艳艳的夫人可能换得了一座汉口城。” 凭那人的一腔深情,一座城池而已,也未必不可。 林初淮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抬头,“卑鄙。” 可司南弦却不以为忤,轻笑着道,“卑鄙?这不过只是一个你情我愿的交易,就像我愿意拿粮草同你们换李嵩,买卖能不能成还得看镇北侯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爷的长昀是无价的…… 第58章 夏亦峥听到这句话时缰绳已经紧紧地攥在掌心, 勒出一道道红痕。他多想回答一句可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虽说城池丢了可以再打,而长昀天地间仅有一个, 若是没了这一人自己此生恐怕都不会再有笑颜, 但他不可以那么自私,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置将士们付出的血汗于不顾。 如果长昀在, 大概也不会允许他同意做交换的。 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双目已是猩红一片, 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 “告诉司南弦, 让他少做白日梦。” 那谈判之人胆战心惊地复述了夏亦峥的原话,怎料司南弦听了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开怀大笑。 等笑够了停下来时,司南弦才有些怜悯般的看向林初淮, “我道他有多喜欢你呢,却也不过如此。”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心理, 近似于偏激。大抵是一种本王得不到的东西却也不曾真正的让别人占有,如此便够了的想法在作祟。 与这人的想法完全相反, 林初淮在听到夏亦峥的回复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云霁若是真得愿意用城池来交换自己, 只怕换得的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答应这人为他惜命,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令他“失国”的褒姒。 他知道这人是真正做到了与他心意相通, 但此刻他断然不会宣之于口去惹怒司南弦。尽管心底放松可林初淮的面上却表现出了一种遇人不淑的沉痛。 这种沉痛配上他此刻惨白的脸色倒是格外的逼真,看得司南弦心中更是畅快。 就像是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司南弦确实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无论夏亦峥的答案是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明明交换后他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夺回汉口,但他心中一直期待的却反而是现在的答复。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取林初淮的性命, 之前是不屑现在是觉得不必。经此一事之前再是恩爱的夫夫都难免会生嫌隙,他们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但凡林初淮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一切都会如司南弦所料,但很可惜,他并不是。 但放下戒备却并不代表他就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林初淮。 “罢了,本王也是个心善的,就不与他为难了。这样吧,只要镇北侯将先前本王用于交换李将军的军粮尽数奉还,本王便放过林大人。去,问问他这样可还行。” 司南弦自诩心善,但做的却是趁火打劫的勾当。裕阳城中粮草本就不富裕,还完先前的粮草这余粮还不知能撑上几日,这无异于是在变相的逼夏亦峥用城池来换。 但这样的条件夏亦峥却不会不答应,粮草的事朝廷的补给应当会有,即便没有,先前活捉李嵩的计策也是长昀想出来的,用这些粮草来换长昀一命,想来不会有人有什么怨言。 那些粮几乎是一有需求就送到了,钟祁一向知道林初淮对于夏亦峥来说意味着什么,自然不会耽搁。 粮入营中,司南弦也依言放人。 林初淮是被人架着出来的,他根本站不住。 夏亦峥赶忙翻身下马将人抱进怀中还未来得及开口,长昀已是脱力昏了过去。 见此情状,夏亦峥也不敢耽误赶忙将人抱上马车回城,梁御泽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这林初淮最近也不知道是冲撞了什么,竟是这般多灾多难。 好在没有别的外伤,身上被水泡脱皮之处养养就好,只是凉气入体有些难办。 “这样,等过些时日他身上好些了,我开些药,你给他药浴把寒气逼出来。” “好。”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长昀昏迷不醒的模样了,每一次看见心口都在抽痛。 这一次林初淮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昏迷,更多的是脱力的昏睡,等精神养足了自然会醒。 他再醒来时屋里已经点上了灯,而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城中的粮草还够支撑几日。” 夏亦峥虽不想刺激他却更不想欺骗他,更何况即便是骗也隐瞒不了几日。 “三日,最多还可以支撑三日。”若是三日后朝廷的粮草还没有送到,那真的是难以为继。 林初淮闻言猛地起身,夏亦峥赶忙扶住,有些心疼地道,“你慢些。” 林初淮没有说话,只是眼眶有些微红的看着他,虽然不曾言语,但夏亦峥却明白他的长昀是在自责。 夏亦峥揉了揉林初淮的一头墨发,有些生涩地道,“不是你的错,怪我误入他的陷阱,如此你才会去救。” 他误入陷阱,又有人故意引导长昀,这军中还真是不安宁啊。 夏亦峥想到的事,林初淮自然也想清楚了,他当即抬眸看向了云霁。 夏亦峥安抚地亲了亲他,“这次我亲自去调查,一定会将那人找出来的。” 还有三日,这粮草究竟该如何是好。 三日之期转瞬便至,城中当真再无存粮,而朝廷该有的增补粮草也迟迟未到,司南弦也不再是按兵不动,而是命人在城下叫阵,他知道汉口撑不了多久了。 不仅仅是汉口,秦关和裕阳同样没有存粮,你夏亦峥再会用兵又如何,没有一个毫无保留支持你的后方,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 “将军,大家已经有许多日不曾吃饱饭了,如今更是粒米未进,再这样下去当真是守不住了。” 前几日还能给将士们煮粥勉强果腹,可现下是真的无法,难不成当真要开城门献降吗? “再等一日。”虽然夏亦峥心中也清楚再过一日只怕也是同样的结局,但不到最后关头他如何能轻言放弃。 一日,就再等最后一日,若是仍旧无粮那便是萧毓要亡天煜,他夏亦峥亦无力回天。 这一日夏亦峥与林初淮在元帅府的堂前从日升坐到日落,没有等到任何有利的消息。 夕阳已落,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隐于山后。 夏亦峥命人点灯,思虑良久后才道,“让人开城门,献……” “将军,将军,粮草到了,粮草到了。”钟祁几乎跑进了府中,口中不住的重复着那令人欣喜的消息。 “此话当真?”夏亦峥猛地站起了身。 这才是真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千真万确。”钟祁的喜色是溢于言表的。 “走,去看看。”夏亦峥拉着林初淮便往正在装卸粮草的地方去。 走到了地方,见这押送粮草的人却是个熟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恰好是吏部尚书贺敬之。 贺兄,这粮草怎么会是由你来押送粮。”林初淮一见到他便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道理来说,粮草一向由户部分管,即便是萧毓亲自挑选的人,那也不会选择贺敬之,因为贺兄并不是他信任的人。 贺敬之如何能不明白他的疑惑,只是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会由我来押送,因为这一批并不是朝廷的军粮。”贺敬之言简意赅地抓住了核心。 “不是朝廷拨给的军粮?那这些粮草从何而来?” 贺敬之这话听得让人更加疑惑。 “善恶循环,终将有报。你眼前这些粮草全部来自青州。”贺敬之拊掌笑着说。 青州?之前水患那般严重,如何还能拿得出这么多的粮草,这么多的粮食全部都拿出来,那百姓们的日常生活又该如何解决? 这话林初淮还没有问出口,贺敬之就猜到了他的担忧。 “百姓们是留够了平日里的吃食才送这些来的,你们大可以安心,而这些粮食可不是我特意跑去筹集的,而是百姓们自发捐赠。” 贺敬之这说的是实话,找到他的正是严家家主。 当时严家太夫人感念夏亦峥的仁德,在分粮之时便将这粮食的来源和百姓们说的清清楚楚,人人都知朝廷漠视人命,是威名远扬的镇北侯救他们于水火。 此次边境缺粮,又恰逢秋收,百姓们便纷纷从家中取出粮食来送到严府,想着让严家牵头将这些粮食送到北境,也算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一家一户能拿出来这粮食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三十万人的心意那便是一座粮仓之多。 百姓们这般投桃报李的行为正好解了夏亦峥的燃眉之急,难怪贺敬之会说善恶循环,这一切可不正是因为那人当初的善与仁德。 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朝廷原本应当拨给的粮草呢。”林初淮虽为百姓的义举所感动,却也没忘了正事儿。 “朝廷的粮草至今还未到吗?”贺敬之从青州将粮草运来,其间并没有途经上京城,但他走的时候皇上就已经让粮草装车,没有道理自己都到了朝廷的还在路上呀。 “从未见过。”夏亦峥很肯定的回答道。 在他看来,萧毓拨粮不过只是为了安抚民心,也顺便给大臣们一个交代的不得已之举,只要他想,那就总有办法能让粮草到不了北境。 就在气氛凝重之时,朝廷的粮草竟然也到了。 这送粮的也不是萧毓的心腹,这人算来林初淮就更熟悉了。 “舅舅。”长昀近乎是惊喜地叫道。 这人正是沈静婷的大哥沈峰,沈峰也是外城的守将。 原来萧毓真的命人在出了上京城后去劫粮草好伪装成粮草被盗的模样,也幸亏林楚恒留了一手,派人一路跟着,顺势就真的劫了粮草,而后给自己这个作武将的大舅子修书一封,委托他来运粮。 如此一来,两份粮草足以充盈三城,此番便没有后顾之忧,也无惧围城之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善恶是真的有报的,所以宝们多做好事是很棒哒~ 第59章 夏亦峥将几人都请进入府中, 先是命人做了很丰盛的饭菜去犒劳将士们,而后才是备了些酒食来招待贺敬之和沈峰。 边境不太平,他们也都各自有着事务要忙, 夏亦峥只留他们在城中休息了两日, 便派人将他们送了回去。 尽管现下已经不再缺粮, 也可以打持久战,但是就这么拖日子也不是办法。 奸细要除, 北齐的兵也得退。 林初淮只留了夏亦峥一人在书房, 想了想才对他说。 “明日你叫上大哥和军中一些将领, 告诉他们你准备来场空城计。” “空城计?”夏亦峥有些没懂林初淮的意思。 林初淮也没有急于回答, 这并不是很难想明白。 “你的意思是假意空城, 实则是想要瓮中捉鳖?” 军中既有细作,那要是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可惜? “你怀疑大哥?” 夏北修一直都在裕阳城戍守, 汉口如何布防原本并不需要告诉他才是。 “我并不是怀疑大哥,只是这样才可以做到万无一失。”林初淮有些急切的解释道。 其实林初淮的心里确实是觉得夏北修有着很大的嫌疑, 他之前就觉得这位大哥跟云霁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见长昀有些慌张, 夏亦峥捏了捏他的手,“即便是真的怀疑也没什么, 战场上所有人都是兄弟,自然应当一视同仁。” 虽说是不愿去猜忌, 但他心底也隐隐的有一种不安,夏亦峥是真的不希望他一直敬重的大哥会是那个在他背后捅刀的人。 夏亦峥赞同了林初淮的提议, 让人将军中的大小官员全部都叫来,与他们细说了明日的安排。 好戏已开场,不知究竟会是如何落幕。 为了做的逼真, 夏亦峥让钟祁提前在城中布防,让大哥回裕阳时还问他借了些兵马,自己则是将那些将领全部带出,让人紧闭城门。 晚些时候,孟凌苏也接到了黑衣人给他的线报,之前的粮草都是夜里到的,是以北齐还不知道夏亦峥已经不再为缺粮一事而烦恼。 看着手中的信孟凌苏并没有怀疑,只当他们这是背水一战,便拿着这封信去了司南弦的大帐。 “夜霖,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先下汉口,再夺秦关,最后攻占裕阳。按照眼前的局势,很快,我们就可以班师回朝向陛下复命了。” 司南弦听了这话并没有回答,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先观望观望,不可轻举妄动,等明日再做决断。” 孟凌苏觉得司南弦多少是有些思虑过度了,不过天煜若是无粮也撑不到几日,多等一日却也不打紧。 翌日天明,夏亦峥果真是带着城中所有将领倾城而出,在北齐军营二三里外叫阵。 司南弦亲眼见到这一幕也不再多做犹豫,只留了一半的兵力给孟凌苏留下同夏亦峥周旋,自己则是上马带上另外一半兵力去夺取汉口。 兵荒马乱之际,夏亦峥也消失在了军中。 司南弦没用云梯也没用火炮,就是让人用冲车将城门硬生生给撞开了,城中当真是兵力空虚,只有一些散兵还在负隅顽抗。 他纵马深入,城门却在身后被人从城外关上,城楼上此时出现了无数的士兵手持□□,箭尖就这么对着他们,大有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的气势在。 原本应当在大帐外的夏亦峥也与林初淮并肩站在了城楼上。 “曾经与你交手,我记得你并不是这般没有脑子的人。”夏亦峥这话说得极尽嘲讽,但多少又有些惋惜,事实上抛却其他的情感他还是很看重司南弦这个对手的。 “偏听偏信,本王确实是落了下乘。”可那也不过是因为太想要征服你,想要看你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的模样罢了。 但败就是败了,司南弦并不是输不起的人。 “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说,你可愿相听?”这是夏亦峥第一次开口邀请司南弦,想要和他坐下好好谈谈。 司南弦有些震惊,却没有拒绝,他会同林初淮使诈却拒绝不了夏亦峥的任何请求。 他取下了身上的佩剑扔在一旁,下马走到了城门下登城之处,那里的士兵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司南弦一步又一步的踩着台阶,心中无喜无悲,但他却觉得这场战役在他的带领下就像一个可悲的笑话。 林初淮看着已经快要走到跟前的人,看了夏亦峥一眼后就走到了钟祁的身后,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但还是选择给他们留出空间。 钟祁护着林初淮退到了城楼的另一边,既能密切注视着夏亦峥他们的动向,又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 “有什么话便说吧!”他们之间鲜少有过平静的交流,每次都是剑拔弩张的。 夏亦峥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别过脸去看向了远处的山川和那尽头仿佛还冒着炊烟的乡村。 “你看那里,每日都会升起袅袅的炊烟,在我的想象中应当还有着人们的安居乐业。”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有着向往和憧憬。 司南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没有接他的话。 这是在做什么,与他一起畅想未来吗? 夏亦峥收回了目光,再次把眼神放在了对面这人的身上,“我知道,其实你也并不喜欢战争。” 这是在想劝自己收兵? 司南弦轻嗤了一声,“夏亦峥,你怎知本王不喜,本王毕生宏愿便是荡平九州,一统天下,让周边诸国以我北齐为尊。” 这话说得极富野心,但夏亦峥知道这并不是眼前这人的真心话。 司南弦虽然权倾朝野却并不是一个志在天下的野心家。 夏亦峥笑了,那一笑真的很轻,不过只是唇边一个弯弯的弧度却能令这人短暂失神。 “你不会,你若是真有那份野心,司阳澈就不会能在帝位上坐那么多年。” 这人虽然把持北齐的朝政多年,却一直还给司阳澈留有余地,给他作为皇帝的所有尊严。一个连对帝位都不感兴趣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着想要征服天下的心。 “或许,我可以托大一些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允许现在这场战争的发生。” 听到这些话,司南弦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沉思了片刻才道,“你倒是了解我。” “所以,收手吧,夜霖。你同我一样想要看到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模样。倘若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就要去打破和平,你不觉得这太自私了。更何况,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即便战争持续一年两年无数年,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的结局。” 夏亦峥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将这些话一气说了出来,他很清楚是战还是和就在这司南弦的一念之间。 “你刚刚,叫我什么?”司南弦抬眸问他这句,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绪。 这人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小字,今天这还是第一次。 夏亦峥似乎是没料到这人的关注点竟是这个,却还是又唤了一遍,“夜霖。” 不是幻听,那人是真的在叫他的小字,司南弦看了一眼远处的村庄,问他,“你想让我收兵,是也不是?” “是,百姓无辜。何况你应当也知道穷兵黩武对于北齐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夏亦峥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他看出了这人的动摇。 司南弦没有立刻给他答复,而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事情,“若我愿意退兵,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什么司南弦没有明说,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当年父亲死于他手,母亲自刎家中,兄长被俘多年以致兄弟离心,夏家的一切不幸全都拜面前之人所赐。 夏亦峥无法替逝去的双亲回答,他沉默了许久。 司南弦也从这良久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惨然一笑,眸中却没有不甘,“罢了,我明白了。我会退兵,但你记住这是为了天下苍生,而不是为了你夏亦峥一人。” 他说完这些话,面上的笑容很是苦涩,这么多年的惦念终究还是一场空。 夏亦峥看了他一瞬,自觉对不起眼前这人的一片深情,终究还是要辜负,他躬身长揖道,“云霁替天下万民多谢摄政王高义。” 替天下万民相谢,这其中到底还是没有你。也罢,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之间便再无瓜葛。 “最后,再抱我一下吧,抱完之后我答应你大齐在五年之内不会主动侵犯天煜边境。”这是他原本的打算,并不能算作是一个交换条件。 夏亦峥原本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那人后面的这一句又让他咽了回去。一个拥抱换北境五年的太平,这很值得,他也相信司南弦是个会守信的人。 他刚张开双手准备抱这人却是被人搂进了怀中。 林初淮看见这一幕,瞳孔微缩,钟祁密切关注着生怕一不小心这人会冲动地做出些什么。但林初淮只是看着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相信夏亦峥。 夏亦峥全程僵硬的像根木头,完全没有跟长昀在一起时的自在。 司南弦如何能察觉不出怀中人的变化,他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就松手。最后再放纵自己一次,从此之后他就还是那个生杀予夺的大齐摄政王,谁也不能再伤他半分。 他放手后夏亦峥退后半步,看向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曾经的那种厌恶,这人的心中只要还有天下就不算是个多么无可救药的人。 司南弦再看向他时眼中仿佛也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执念,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向夏亦峥,“这个东西,便算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作者有话要说:某棠:鹅子,你看麻麻还是爱你的,要是让你跟王爷在一起的话,你就只能是被抱的那个了~ 第60章 夏亦峥有些狐疑地接过, 只打开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了,合上后有些不解。 这正是萧毓写给司阳澈的那封密函,不过这人将这个给他做什么? 司南弦自然知道他的疑惑, 但再开口时多了些他一贯的冷酷, “这是罪证, 一国天子枉顾百姓,挑起战乱, 祸害忠良的罪证。” 虽然司阳澈对自己也有诸多不满和猜疑, 但在绝对的权势之下, 皇帝又算什么, 再有不满也得给本王忍着让着。 不过他知道这人也知道夏家, 轻易不会像他这般不顾名声后果,但萧毓和司阳澈也不一样,司阳澈只是有些年幼无知可没什么坏心思, 但萧毓却是真正地嫉贤妒能迫害忠臣良将。 夏亦峥对此早就在挣扎犹豫,夏家的祖训令他不能做谋反之事, 但萧毓的所作所为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如果只是对自己下手那便罢了, 但他却屡屡漠视百姓、将士和疆土,这一点他忍无可忍。 “本王是可以让北齐在五年之内不侵犯天煜的国土, 这点本王既然能够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但你能保证你天煜武帝能够不再做今日这般蠢事吗?” 再把持北齐朝政五年司南弦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夏亦峥却控制不了萧毓,只要帝位上坐着的还是那人, 有着君臣的名义在,朝野上下哪个会不陪着他疯。 这次若是粮草没有及时送到,那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也正是这一句话触动了夏亦峥。 他说的没错,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有着最高的权力和地位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萧毓这次为了除掉他可以拱手奉上北境数城,可以视青州和北境的百姓于无物。那下一次呢,若是再为了除掉谁,这位帝王又会拿什么来作为赌注呢。 更何况萧毓在位的这十几年,政治不清,民生多艰,远不如先帝在位时的盛世,天下苦他久矣。 夏亦峥沉吟了片刻,才道,“明白了,多谢。” 司南弦像老友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若是需要兵马可以去信给我,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仅仅是对手。” “好。”夏亦峥同他碰了碰拳,过往的恩怨也算是真正放下。 司南弦走时没有再回头,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惦记便是不惦记了,没必要再一步三回头那样扭扭捏捏的。 夏亦峥放司南弦和他手下的士兵出城,不仅如此还包括了之前投降的那一批,全都是全须全尾的离开,之前负伤的一些也都是救治包扎好了的。 林初淮目送着这一行人离开,从背后抱住了夏亦峥,虽说他可以理解司南弦与这人不算逾越礼法的举动,但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夏亦峥有些意外,抓住长昀的手后转身把他带进怀中,还是他的长昀抱起来舒服,软软的还带着清香。 “吃醋了?”夏亦峥的言语中有一丝不难察觉的笑意。 林初淮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没有。” 死鸭子嘴硬,明明就是在意的。 “刚刚他同你说了什么?”这才是林初淮真正想知道的。 夏亦峥没打算瞒着他,这事儿他要是真的准备来做不仅瞒不住长昀也瞒不住天下人。他将刚刚司南弦递给他的密函交给了林初淮。 林初淮将这密函接过从头看到尾,脸色也沉了下来,当真是糊涂透顶。 “你想,怎么做?”其实林初淮大概是知道这人的想法的,但他想要听到这人亲口回答。 夏亦峥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的长昀一直都是个心怀天下的,但林家尤其是林相,位极人臣,如何能够容忍他想要做的事。 但他抬头对上的却是长昀有些鼓励的目光,“其实我爹并不是个死板守旧的人,他虽然忠诚却并不愚忠,更何况还有我阿娘在呢。” 按照阿娘的性子,若是看到这封密函指不定想做些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无论你做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夏亦峥很轻地问了一句,似是怕吓到面前的人,“长昀,我要做的这件事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了,你确定要陪我一起吗。” 林初淮低头笑笑,抬头在他的唇边轻轻碰了一下,“自然,我与你夫夫一体,更何况我相信你的选择不会违背我的本心。” 也正是这句话促成了夏亦峥最后的决定,“我觉得萧郢会是一个贤德的帝王。” 这既是夏亦峥心底真正的想法,也是在告诉长昀,自己对帝位权势并没有兴趣,即便他推翻了萧毓的统治也不会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他会兢兢业业地去辅佐下一个明君。 “若是好好教导,郢儿自然会是明君。” 林初淮其实也并不在意之后会是谁为君,不一定非得是萧郢,但不管是谁都必须得是萧家的人。 萧家的江山就是萧家的江山,逼萧毓退位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考虑,可若是将萧家全盘否定那就是谋朝篡位,这其中的差异不是一点两点的。 前者名垂青史,后者遗臭万年。他不能让云霁背上这样的罪名,若是萧家后辈没有成器的,那像司南弦那般暂代朝政做个摄政王也可。 他们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考虑还有些早了。 “明日,陪我去一个地方。” 之前一直为战事所忙碌,是时候该带着长昀去见见父亲了。 “好。”林初淮并没有问要去哪,这人总不会带自己去不安全的地方。 夏亦峥第二日起的挺早,东西都备齐了后林初淮才知道这人竟是要将自己带去祭拜夏老将军。 “怎么不早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林初淮有些懊恼于昨日没有多问一句,想着再去换一身更得体的衣衫。 但夏亦峥却是拉着他上了马车,祭拜的东西带了不少,不方便直接骑马。 “你不必准备什么,你呢就是我最精心的准备。”这话说得林初淮哑口无言,这人说话是越发地没脸没皮了。 夏泓霈的墓建在了北境最高的山上,附近的村民住户还会定期来祭扫,他们感念夏老将军这么些年守护北境的恩情,也痛心他牺牲在战场,久而久之这墓地四季有人来看也不显荒芜。 当年夏夫人随夫君而去,夏亦峥远赴北境参战,等战事结束后他才将母亲的坟墓迁来与父亲合葬,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带长昀来见双亲的。 山顶的路泥泞陡峭,马车无法上山,夏亦峥便提着所有的东西牵着林初淮徒步上山。快到父亲墓前时他停住了脚步。 父亲的墓前有人,看背影像是大哥。 夏亦峥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停下,但他想要听听大哥究竟会同父亲说些什么。 夏北修的声音不算大,但足以令他们勉强听清。 “父亲,儿子有许久不曾来看您了,近来一切都好。”夏北修同夏老将军说了许多家常话,后来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云霁也回北境来了,他,确实很优秀,足以成为父亲的骄傲。明明我都已经,已经那般做了,我在这里向父亲请罪,不该做那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之事。” 夏北修并不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他只是心气不平,但有些事情做过后他就后悔了。 他跪在夏老将军的墓前又说了许久的话才离开,夏亦峥一直都默默地听着并不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夏亦峥的心里已经清楚,之前的怀疑也在此刻得到了验证。林初淮有些担忧地看向他,这两人虽然不算亲厚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被自家人摆了一道,这心里必定不好受。 可夏亦峥的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就好似不曾听见刚刚的话一般。他拉着林初淮上前,将带来的祭品一一拿出来摆好,又敬了一杯酒后便在墓前跪下,林初淮也随他一起在他身旁跪下。 “爹,娘,这是云霁心心念念一直想娶回家的人,而今也终于是成为了我们夏家的人,今天儿子带他来给你们看看。” 夏亦峥说完取出酒水递给林初淮,林初淮将那酒倾倒在坟前的尘土中,很虔诚地叩首道,“爹,娘,长昀会替你们照顾好云霁,给他一个家的。” 即便没有他同夏亦峥的关系,若有机会他也会前来祭拜夏家夫妇,他们是真正值得被人敬重和铭记的英雄。 将此生挚爱带给父母看后,夏亦峥要同父亲母亲告别,有些话他要向父亲禀明后才能去做。 “爹,这么多年来云霁一直都谨记您的教诲,记着为将者要忠君要爱国,万事都要以天下和百姓为先。但时至今日,不孝子要做一件兴许不容于礼法之事。萧毓为君多年,德不配位,儿子要兴天下之兵以拥立新君,在此先向您请罪。” 如果父亲尚在人世,他应当也不会责怪自己做这样的决定。 夏亦峥没有在山上久留,因为又有村民上山祭拜,更兼山顶寒凉,长昀的身体受不住。 回程的路上他始终一言不发,很明显是心中装着事。这人不说林初淮也知道,他肯定是介意夏北修做出的事情的。 但出乎林初淮意料的是夏亦峥接下来说的话。 “长昀,今日你权当没有在此处看见过大哥也没有听见过他说的所有的话,明白吗?” 这是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意思吗? 林初淮有些不满,并非是他亲情淡薄,而是夏北修做出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原谅。他似是有些生气地别过了头,没有理睬这人。 夏亦峥看着替他不平的长昀,凑上去亲了亲,他不是想要轻易原谅大哥,但是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说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从来都不是那种过于善良的人,他有着自己的解决方式。 第61章 虽然大哥是做错了一些事, 但夏亦峥很清楚夏北修并不是一个真正不顾亲情,冷心冷血之人,更何况他们夏家人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 将长昀送回府中后, 夏亦峥去了夏北修的府上,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准备要忍气吞声, 这件事不尽早解决迟早会成为他们兄弟之间一根拔不去的刺,不知何时会刺穿喉管。 夏亦峥到时夏北修在院中练剑。 夏家人并非闲来时才会练剑, 更多时候这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当年夏泓霈跟夫人闹别扭时这兄弟俩就会趴在围栏上看父亲舞剑, 一看就是一下午。 夏亦峥并没有站在一旁看着, 而是选了柄趁手的长剑在手中掂了掂便足尖一点朝夏北修攻去, 夏北修的眸光早就瞥到了站在一旁的幼弟,对他这一举动也并非没有防备。 他仿佛在克制着自己一般,一直压着自己的剑,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云霁并不是想要同他练剑,招招不留情面, 已经在他衣服上留下一道道剑痕。 到了这一步夏北修也不再退让,完全放开之下两人竟是平分秋色, 衣服上都多了不少剑痕变得破破烂烂的。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就这么酣畅淋漓地过招。 似乎是嫌这样还不够痛快, 夏亦峥看准了一个漏洞将兄长的剑挑飞,随即也扔掉了手中的剑, 直接就是一拳直冲面门,但夏北修也不是吃素的, 当即就挥拳还击。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闷着头打,在院外都能听见□□被击打的砰砰声。 直到两人英俊的面庞都挂了彩,身上也都吃了对方许多拳脚之后才停下来。似乎是打累了, 两人就这么仰躺在院中,又过了许久夏北修先爬了起来,他向夏亦峥伸出了手。 夏亦峥并没有犹豫就握上了兄长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果然还是发泄出来后心里会舒坦许多。 “进屋说吧。”夏北修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是什么才能让他这个一向尊敬兄长的弟弟对他这个长兄毫不留情地动手,个中原因其实并不难猜。 “今日,我去了父亲的墓地。”也听到了你对父亲说的那些话。 后半句夏亦峥没有说出口,但夏北修却明白他的意思。 “是我做的,放走孟凌苏,误导林初淮,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夏北修并不否认甚至是格外坦诚。 夏亦峥之前或许还可以骗自己那兴许只是一场误会,但大哥的亲口承认令他不知该如何言语,好半晌才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那声音中有着些许颤抖,更多的是失望。 但夏北修却是很平静地看向他有些痛苦的眸子,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为什么?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说后面这一句时夏北修陡然提高的音量暴露了他隐藏已久的怨气与怒意。 但他再开口时的音量很低,好似是有着不解和迷茫。 “我随父亲北征讨伐敌寇之时你不过还只是个整日里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孩子,可当我再回军中时你已经成了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军中人人以你为荣,为你马首是瞻,又有谁还记得我夏北修才是夏家的长公子,是夏家军最名正言顺的掌权者。” 当年父亲早早带他上战场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接替自己成为北境的守护神,当年知道的谁不称赞一句夏家公子有将帅之才。 可惜天意弄人,当年父亲兵败身死,自己亦沦为敌寇的阶下囚,这样备受折辱的生活持续了两年之久,回来后虽然军中无人敢轻慢于他但是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努力的说服自己无论是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只要能尽力做到无愧于心便足够了,他努力地让自己还做回曾经那个关爱幼弟的兄长,告诉自己此后要尽全力去辅佐云霁,与他共同守护着这片热土。 但他做不到,从他看着云霁在点将台上调兵遣将而心底涌出不甘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变了,变得不再如曾经那般豁达,他一度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明明云霁已然病重却还是要来分走他期待已久的机会,他并非盼着云霁不好,但他真的很喜欢调兵遣将的感觉,他夏北修生来就是属于这片土地,是属于战场的。 夏亦峥听到这些话一时有些失语,他并不知道原来一直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大哥心底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情绪。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令大哥更恼火,但他真的不那么介意军中是谁主导,若是大哥早些同他说他一定会让位的。 “其实,我……” 但他解释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不必多言,是太狭隘了。你不用偏私,按军法处置便可,我没有怨言。” 夏北修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往外走,也许过了今天他们兄弟之间也就是这样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就在夏北修快要跨出门槛时却被夏亦峥拉住了手肘。 “大哥,我是要给你惩处,但这份处罚便是我要你替我掌管北境的兵马,大哥,我还可以再信你一次吗?” 夏北修闻言猛地抬头,眼底有着不可置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夏亦峥却是如释重负一般的笑了,“字面意思,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大哥。” 打仗亲兄弟,夏亦峥选择再信夏北修一次,他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哥是不会糊涂的,更何况等这件事做完他就会放权。 “你说。”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在家人面前一直没什么正形,但却一诺千金,说出口的话便不会是妄言。 夏亦峥将自己所想全部告诉了兄长,他想要兵分两路以最快的速度直取上京,而兄长无疑会是他最大的助力。 夏北修听完沉默了一瞬,而后便道,“好。” 此举并不算是违背本心,也不能完全算是有违祖训。 夏亦峥闻言轻轻点头,“如此,便有劳大哥了。” 林初淮回府后思虑再三,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云霁一旦起兵,林家势必会受到牵连,他务必要让父亲先有所准备。 夏亦峥进院门时林初淮才将信写完,正准备装进信封,一抬眼看见他的脸有些惊愕。 “这是怎么了,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夏亦峥的唇角和眉眼处有着不同程度的於伤,唇边还有忘了擦去的血迹。 “嘶。”夏亦峥抓住林初淮替他擦血迹的手,安抚地笑了笑。 “没事,就是跟大哥过了几招,你是没看见大哥的模样,比我还惨上几分。”这话语中竟还有些隐隐的骄傲,但很明显已经没有了刚下山时的沉郁。 林初淮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一场,这人很会自我纾解都不用他来特意安慰。 “跟大哥说开了,选择原谅他了?” 知道这人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林初淮才敢这么直接问。 “说起来,我一直都不知道大哥心里竟是藏了那么多的事。”面对长昀,夏亦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需要隐瞒的。 听完了全部后林初淮还是有些担忧,“你真的确定他可以信任吗?” 有时候嫉妒会使人面目全非,更何况夏北修已经做过那样的事。 “确定。”夏亦峥几乎是脱口而出。 “大哥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北境的兵权,是我的后来居上。若是我愿意将兵权全部让与他,那大哥没有道理再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 看着长昀的表情,夏亦峥捏了捏他的脸,林初淮罕见地没有躲。 “你觉得我是在退让,是在委曲求全想要修复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长昀内心的想法几乎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很好猜。 “难道不是吗?” 云霁执掌北境六年,为何说放权就放权,若不是故意退让那很难解释。 “不是。”夏亦峥将长昀拉着坐下后才继续说。 “其实把北境的一切事务交给大哥是我早就有过的想法,大哥少年为将,论胆识和魄力丝毫不比我逊色,更重要的是我知你心在朝堂,等这次全部结束之后我想陪你在上京辅佐新帝。” 没等林初淮开口他就继续道,“而且瑾轩一直希望我能闲下来好好养养身体,而司南弦也承诺过在五年之内不会侵犯边疆。当然,若是北境需要我也还是会回去的。” 听到这人后面的话,林初淮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放权也没什么不好,只要镇守边境的是个忠诚且无二心的人便可,夏老将军的家风还是可信的。 夏亦峥的目光一瞥看见了林初淮放在桌上的信,“写给父亲的?” “是,总该让父亲早做准备,也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这话说的没错,林家一大家子就是萧毓手中可以用来威胁他们的最大把柄。 夏亦峥找了个心腹亲自去做这件事,务必要将信完完整整地交给林相。 而林相收到信之后也很快就做出了决断,虽然这件事是犯上说得再严重些那就是谋逆,但他也不是个愚昧的人,虽然他看重林家的家声却也知道什么是大势所趋。 萧毓为君这么些年做过的糊涂事一桩桩一件件林楚恒心中都有数,一直以来他之所以都听之任之不过是因为君臣之道的束缚,更多的还是因为没有那个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揭竿而起的人。 长昀愿意成为那个人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林家这么多年的清名即便是毁在这一瞬也是值得的,更何况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是非对错也自在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老夏:爷长得像是会委屈求全的人? 第62章 崇景十四年初雪, 夏亦峥于北境起兵,没有用历史长河中清君侧之类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列举萧毓为君这些年的种种不堪, 除了司南弦提供的那封密函以外, 还有林家二哥搜集的诸多罪证。 此举一行天下皆惊,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甚至有多地领兵之人揭竿响应。 萧毓震怒之下调遣朝中全部兵力迎战, 而在此之前林家父子均已借公务之名外派, 带上了夫人和家中用惯了的下人, 帝王即便是有心问责也无人可寻。 每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节节败退的情势令朝中气氛愈发的压抑, 每日朝臣们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但这些面上忧心的人中亦不知有多少是在看戏,是在等着帝位的更迭。 哪些大臣在家中都偷偷说过些什么萧毓也是一清二楚, 少不得一一清算,弄得朝堂之外烽烟四起, 朝堂之内人心惶惶。 虽说林相父子全都不在上京城,但久居深宫的林歆禾总还是无处可走的。 “娘娘, 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入睡吧。”小桃看着坐在灯下替小殿下做衣服的主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后宫中的女人贯是会捧高踩低的, 曾经主子执掌中宫之时哪个不是日日眼巴巴的凑上来想要从中获利,长信宫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那时谁不称颂一句贵妃娘娘贤德,真真是后宫的表率。 再看现如今呢, 皇上还没对主子如何呢,这一个个的就躲得八丈远生怕受了牵连,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急, 天凉了,尚衣局做的衣衫再精美也没有娘亲亲手做的穿着舒心,等我把郢儿这件衣服做好后再睡。若是困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不必在这守着了。” 灯火下的林歆禾眉眼柔和,不似在萧毓面前那般犀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奴婢不困,就在这陪着您。”小桃揉了揉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睛,又去给火盆中添了些炭火。 自打侯爷起兵后娘娘在宫中的日子就越发的不好过,那些个势利眼的东西明里暗里的克扣长信宫的用度,陛下并非不知却选择视而不见。 更令娘娘难熬的是陛下竟是不许小殿下继续养在长信宫内,说是怕将孩子也教的不忠不义,这哪里是怕教坏孩子,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但娘娘却是毫不辩解地都受着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小殿下能平安。 算起来娘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孩子了,这精心制作的衣衫也不能亲自看着儿子穿上,实在是可惜。 萧毓不曾禁了林歆禾的足,只是不许她和儿子见面,可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以外林歆禾哪里还有别的念想,索性也就命人将长信宫的大门紧闭,自己既不出门也不许那些想着来奚落她的人进门。 砰的一声门被人很粗暴的推开,进来的正是萧毓,看样子是喝多了,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 小桃看了主子一眼,便上前想去扶着,却是被萧毓一把推开,“都给朕滚。” 小桃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没出去,还是林歆禾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可是主子……”小桃有些欲言又止。 陛下现在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没什么理智在,要是他对娘娘做些什么可如何是好。 “怎么还不滚,等朕让人拉你下去杖毙不成。”萧毓的眸光狠利,甚是骇人。 小桃立时下跪叩头,“陛下恕罪。” 林歆禾上前将她拉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出去吧,有事我叫你。” 小桃这才顺从地退下,将门掩上。 这屋子里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了。萧毓的目光就毫不转移的盯着林歆禾,眸子里有愤怒也有着难以察觉的哀伤。 林歆禾避开他的目光不愿与他对视,“陛下您醉了。” “朕不曾喝醉。”萧毓一把攥住林歆禾的手腕逼着她同自己对视。 “看着朕,你可知晓在朕原本的预期中待朕百年之后这皇位一定是你儿子的,你们林家便这般等不及吗?” 萧毓的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心痛,这话并不是他说来哄林歆禾的,虽然他忌惮林相,怕他动摇自己的皇权,但林歆禾是他最爱的女子,萧郢是他最看重的孩子,林家即便什么都不做日后也会是泼天的富贵,是钟鸣鼎食之家。 可听到这话的林歆禾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萧毓的话好似并不能触动她分毫。 这人终究还是不知错在了何处。 林歆禾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却不曾挣扎,手上的痛远不及心头半分。 “陛下觉得,长昀帮着镇北侯是因为觊觎您的江山,觊觎您的皇权,是为了我林氏一族的繁荣昌盛,是吗?” “呵,你是想告诉朕,这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德不配位,你林家只是在做你们该做的事不成。嗯?”萧毓为君多年,何曾容许别人这般犯上。 “是与不是陛下心中自当有数。若只是镇北侯兴兵那或许是我林夏两家狼子野心,可揭竿而起的也远不止这些,陛下不应当自省吗。” 外头的传闻,皇帝的密函,无论是哪一样都为她揭开了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数年之人的真正面目。 到底是年幼之时识人不清,才会令她目盲,求着父亲推这样一个不贤之君上位才会有今天的局面,是她林歆禾错了,错的离谱。 “林歆禾。”萧毓猛地掐住面前这人的脖颈,滔天的怒意燃烧了他心底最后的理智,完全忘了眼前这人是他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窒息般的痛苦令林歆禾面色泛红,一双玉手也不自觉的去掰那人的手,想要挣脱这样的困境。 可萧毓已经红了眼手上的力气也愈发的收不住,林歆禾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还是萧郢出现在门口赶忙扑上来带着哭腔地叫母妃,边叫边拍打着萧毓才令他停手,这是小皇子第一次枉顾君臣父子之间的礼数。 儿子的哭喊令林歆禾的意识开始回笼,而萧毓回过神来以后就愣在了原地。 他并没有想要取她的性命,只是怒意加上烈酒一时令他丧失了理智,这个女人总是在挑战他的底线,总是在拼了命的激怒自己。 萧毓明白他同林歆禾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话好说,十几年的光景早就消磨掉了他们之间最初的情谊,但他却没有想过这份情谊是他自己一手毁掉的。 “林贵妃以下犯上,蔑视天威,着降为妃位,在长信宫中好生反省,非诏不得外出。” 这是要将长信宫变为冷宫,长长久久地幽禁林歆禾的意思。 听到这话的林歆禾心中并没有哀伤,这深宫于她而言早就形同冷宫,当曾经的眷恋与爱消失殆尽后,长夜清冷终是难熬。 “臣妾谢陛下隆恩。”林歆禾以额触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只是眼角划过的那滴泪水不知有谁在意。 等萧毓完全踏出长信宫门的那一刻林歆禾才抬起头,彼时已是泪流满面。这泪水不是为了萧毓而流,而是为了她最好的年华都葬送在了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 “母妃不哭。”一双温热有肉感的小手轻轻地在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萧郢这几日都没见到娘亲,今日还是他完成课业后趁着太傅不备偷偷跑出来想要看一眼,却不料竟是看到了刚刚的一幕。 他不知道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皇为什么会那样的对待母妃,虽然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隔阂在,可面上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林歆禾抓住儿子的小手把他抱到自己膝头,摸了摸他的脑袋,“母妃没事,父皇只是在同母妃生气,不是认真的。” 虽然她已经看清,却还是不想破坏萧毓在儿子心目中慈父的形象。 可小小的萧郢却是坚定地摇头,他看的很清楚,“父皇是认真的。” 说完他又亲了亲林歆禾的脸,“父皇坏,但母妃不怕,郢儿会保护你的。” 六岁孩子的声音还有些奶,可听的林歆禾心中很暖,她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 “母妃不怕,郢儿乖,等会儿乖乖回去念书,不要忤逆父皇明白吗。” 萧郢还年幼又是一直养在林歆禾身边的,在情感上难免会向着娘亲,但现如今宫中不少人都等着看他们母子的笑话,郢儿想在宫中过得安生便不能逆着萧毓来。 萧郢虽是不明白娘亲的意思却还是乖顺地点头,娘亲说的便一定都是对的。 见儿子这般听话,林歆禾欣慰地亲了亲他的鬓发便让人将他送回去了。 孩子待在自己这里只会是更加触怒萧毓,林歆禾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避其锋芒,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如何却不能不替儿子考虑。 “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夏亦峥走到窗边将正在远眺沉思的林初淮抱住。 自他起兵那日开始,夏家军一路向南势如破竹,当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士兵们善战亦或是长昀的计谋奇绝,而是所到之处迎战之人应战都并不积极,更有甚者直接选择开城献降。 当然这也不奇怪,毕竟这并不是外敌入侵没必要非得拼的你死我活,更兼夏亦峥一直威名在外,无数武将都以他为荣,此番遇上切磋一番尚可没多少动真格的。 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萧毓为君并不得人心,可以说是极度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不慌不慌,这并不是阿姐真正的结局呀 第63章 “我在想, 上京的情况如何了。”林初淮抓住那搂着他还不安分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道。 虽然父兄已然离京,可林初淮心中还是放不下, 他最怕的莫过于因为自己而令家人白白受累。 夏亦峥如何能不知晓长昀的想法, 无论对谁而言亲人总会是割舍不下的存在, 更何况长昀本就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上京城中而今人人自危,生怕萧毓的怒火哪日不慎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无论是官宦还是百姓过得都不舒坦。” 上京城中的百姓也还好, 只要能过上安生日子那是谁坐在这皇位上都无关紧要。但那些仕宦人家却是不同,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上京城中仰仗着萧毓的宠信而呼风唤雨, 蔑视王法的可大有人在。 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了萧毓的庇护可不是得战战兢兢。 “你跟我来。”夏亦峥牵起林初淮的手将他带到了一个地方。 现如今他们已连克数城,距离上京已然不远, 夏亦峥也为林初淮准备了一个惊喜。 林初淮十分顺从地任由他牵着也不问这是要将自己带到何处。 夏亦峥在一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示意林初淮自己将院门推开。 林初淮迟疑了一瞬但知觉告诉他在门后有他最想要看见的人。 见长昀没有动, 夏亦峥覆上他的手同他一起推开,门后正是林初淮最熟悉的那群人, 不仅仅有林父林母,还有着老管家和管事嬷嬷。 林初淮的惊喜压在眼底, 但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下意识地松开夏亦峥的手,走到了林母的身边。 夏亦峥看着空了的手有些无奈摇头, 总不能还同岳父岳母吃醋呀。 “夫君,你看咱们长昀是不是瘦了也黑了呀, 看来许是边塞的伙食不太好。”沈静婷端详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回头和林相这般说道。 林初淮原本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被这一句话一下子冲散了。 阿娘还真是的。 见儿子笑了,沈静婷才很正经地道, “这段时日你们辛苦了。” 虽然不曾真正经历过军旅生活,林母却也知道这必然是极不容易的,更何况是对于自己这个从小就比较文弱的儿子来说。 “不曾,是长昀让爹娘担忧了。”林初淮退后一步,长揖请罪道。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 此番他不仅令爹娘忧心,更是让在爹娘这般年纪还要奔走,实在是有罪。 “说什么傻话呢。”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礼数,在他们面前都是这般的放不开。 林相看着儿子并没有多说些什么,有些话不必多言,他只是道,“都进去吧,正好一起用午膳。” 事先并不知道他们要来,厨房准备的膳食比较简单,林母想让人再去添几道却被林初淮拦住了。 “这样就好,最近我们用的也比较清淡。” 夏亦峥自上次起胃就一直不太行,断断续续的疼了许久,林初淮很注重在膳食上给他调养却总是不见好。 林母闻言也不再坚持,简朴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顿午膳用的还算沉默,用完膳后林楚恒叫走了夏亦峥,至于林初淮自然是留下来陪母亲。 林楚恒同夏亦峥的交谈无外乎是关于战局和情势以及接下来的策略。但林初淮母子谈的自然不是这些。 “不知道你阿姐在宫中如何,过得好不好,萧毓可曾迁怒于她。” 沈静婷就林歆禾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能不挂心。平日里她在夫君面前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是勾的旁人也同她一般。 “阿娘放心,阿姐毕竟是郢儿的母亲,萧毓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横竖不会过多为难阿姐的。” 林初淮这话说的并没有底气,萧毓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慰母亲罢了。 林母自然也知道儿子的心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言,即便是再担忧,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林家人在为了战局、家人而担忧之时,萧毓也同样是坐立不安。 这江山终究还是要易主了。 萧毓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他的亲舅父——安国公,眼下这般境况若说他还能找谁来拿主意,那必然首先想到的便是舅父。 安国公接到传召之时,正在书房中看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先皇后的画像。 他那双已经略显苍老的手,一寸又一寸地抚过画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女子清丽貌美,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 “阿若,这么些年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陛下是你拼死生下的孩子,兄长一直在尽力的护着,可现如今兄长也快要护不住他了。没能教好他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啊。” 当年顾瑾若生萧毓之时难产,孩子生下来后人就不行了,当时帝后情深,先帝对这个孩子自然是多有怨言。身在皇家更是少有亲情可言,萧毓很多时候只是在他这里才能体会到一点家的温暖。 但很可惜,这个孩子自小偏执,听不进人劝,长大后就更是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算计来回才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按道理来说,萧毓并不是个当皇帝的好人选,可他是先帝与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当年先帝立他为太子也是存了要告慰先皇后的在天之灵的意思。 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况,顾幕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他自生自灭。 “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幕才刚刚拜了下去,萧毓便赶忙上前去扶,“舅父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萧毓让李安上茶赐坐之后才开口道,“如今情势危急,朕实在是难觅良方,还望舅父赐教。” 这高高在上的帝王鲜少有这般放下身段的时刻,想来当真是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顾幕沉思了片刻,他确实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未必能让他这个外甥点头。 “臣有一法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二。” 萧毓闻言大喜,当即便有些着急地说,“舅父请讲。” 顾幕看了眼前这个还算年轻的帝王,掷地有声地道,“下罪己诏。” 萧毓做过的错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铁证如山无法辩驳,为今之计便是大方的承认,然后向天下百姓自省。如此,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二。 “罪己诏?”萧毓听到这三个字时的表情已经不复刚才的欢喜,甚至隐隐有些阴沉。 他阴冷一笑,“舅父也觉得是外甥做错了?” 他这样的自称令人头皮发麻。 是了,萧毓一向刚愎自用又我行我素,贵为九五之尊却要主动去承认自己的错误,谈何容易。 但这一次,顾幕便是拼着一条老命不要也要死谏。 “臣以为,陛下所为确实失当,更何况罪己诏只是收买民心的权宜之计,还望陛下三思。”安国公以首触地,第一次没有顺着自己这个外甥的意思来。 萧毓眯了眯眼睛,自己还是对这老东西太纵容了,才让他敢如此僭越。 “权宜之计?舅父可知道朕一旦写下罪己诏,那这罪名便会将朕活活的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都会为万民耻笑。” 他只是想要江山永固,这何错之有,为何要向万民请罪? “陛下糊涂啊,若是真让人攻入皇城将您生擒,那才是真正的耻辱,才会沦为百世的笑柄。”到了这份上顾幕也不愿在同他虚与委蛇,尽说好话。 忠言逆耳但却有用,可萧毓终归是不愿意听劝。 “李安,将安国公请下去。”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尚且如此,这天地间他究竟还可以相信谁。 “国公爷,您请。”虽说陛下是恼了国公爷,可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保不齐哪日就念着他的好了,李安一个做奴才的是万万不敢放肆的。 可顾幕却是动都不动,只不住叩首口中还喊着“陛下三思。” 萧毓实在是听烦了,冲李安挥了挥手,“拖下去。” “嗻。”李安也不敢生拉硬拽,便喊了两三个小太监把人抬了出去。 耳边总算是清净了,萧毓揉了揉一直在胀痛的额角,没一个省心的。 李安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替主子按摩了起来。 萧毓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你觉得朕真的昏庸无能,做了许多的错事吗?” 他虽然知道在这里听不到真话,可还是想要寻求一些心理安慰,大概是在饮鸩止渴。 李安能在御前得宠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开始夸了起来,那溢美之词甚至是丝毫不重复的。 一番假话将萧毓说的身心舒畅。果然,每个昏君的身边都会有一群麻痹他的人。 尽管萧毓不愿意承认,但他作为君王真的失败到让臣子们群起而攻之。临阵倒戈之人越来越多,夏亦峥的大军真的快要攻入上京城了。 早朝之时,甚至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大臣们提出想要用林歆禾作为人质,迫使夏亦峥退兵。 这固然是荒唐的,这样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停下脚步。但出乎众臣意料的是萧毓竟也是毫不思索的拒绝了。 或许他真的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但却也没有到要利用自己的妻子来换取平安的地步,当然萧毓这最后一点点良知也并不为林歆禾所知。 大门紧闭的长信宫到底还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敏妃,父亲是如今皇帝倚仗的得力大将,更兼生了二皇子,被林歆禾打压了这么多年,如今得势可不是得来奚落她一番。 第64章 虽然林歆禾说过任何人非请不得入长信宫半步, 但如今敏妃仗着皇帝的纵容,在后宫当真是无人敢拦。 她闯进来时林歆禾正半靠在榻上用茶,听见动静抬眸扫了她一眼。 这敏妃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 “哟, 姐姐还有心思在这喝茶呢, 妹妹瞧着您这里冷清的很, 就想着来看看您,陪您说说话, 也好解解闷儿。” 敏妃说着就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这话说的体贴, 可言语中总有那么点儿看笑话的意思在。 林歆禾端茶的手一顿, 看了小桃一眼, 小桃心领神会抬手就给了敏妃一巴掌。 这一巴掌毫无预兆,将敏妃打的连着凳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打本宫, 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了,这便是贵妃娘娘手底下的人吗?”敏妃起先还有些发愣, 等回过神来后当即就想要让人将这一巴掌还回去。 敏妃的丫鬟也不是吃素的,正撸起袖子想要还手, 却是被林歆禾的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那眼中有着无尽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威胁在,那丫鬟被吓的后退了几步。 “尊卑?敏妃你既然知道尊卑那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还有,本宫让你坐了吗?”林歆禾的笑意中带了三分嘲讽, 好似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上蹿下跳的。 后宫中等级森严,即便只差一级那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林歆禾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林家人是犯上作乱的逆贼。陛下饶你一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你还在这里摆什么皇贵妃的风头。”敏妃一把推开把她扶起来的丫鬟,也不再惺惺作态。 她的父亲在外替皇上平叛, 皇上甚至许诺待一切安定之后给她后位,届时她便是后宫中最高贵的女人,哪里还用得着看旁人的脸色。 但林歆禾却不为所动,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说完了?说完了的话小桃将人请出去吧。” 同某些人说话真的没必要在意礼仪,实在是显得很多余。 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林歆禾也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娘娘,看她就仿佛在看一个卑微的蝼蚁,这让敏妃如何能受的了。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又带上了几分笑意。 “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吧,如今战事有些紧急,您在陛下眼中呀,那可是宝贝的很。至于为什么宝贝嘛,自然是因为姐姐您可是最有利用价值的人质呢。” 林歆禾原本古井不波的面容上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她并不怕死却害怕成为家人的负累。 见面前的人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感触,敏妃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有些话一次性说出口,也好让这个贱人知道如今的后宫谁才是那个做主的人。 “对了,说起来妹妹还有一件事想要向姐姐请罪。前几日我家小五一不小心失手将三殿下推落湖中,这几日我心中一直不安的很,可陛下说不过只是孩子间的打闹不碍事的,妹妹这才放下心来。可思来想去还是该同姐姐说一声才是。” 敏妃拿着锦帕掩唇轻笑,都说三皇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是未来储君的最佳人选,可现如今不一样被弃如敝履。林歆禾,你的儿子将来给我儿提鞋都不配。 原本还倚在榻上没什么反应的林歆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小桃,可对上的却是一双躲闪的眸子。 看来,敏妃此言不虚。 小桃心中也有些苦涩,三殿下确实是被五殿下推入了水中,可幸而没什么大碍,况且陛下的态度摆在那里,若是让主子知道了除了难以收场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处,她就私自做主让人瞒了下来。 家人一直是林歆禾的底线,尤其是她尚且年幼的儿子。 “你来这似乎是想要同本宫炫耀的。对了,太液池这时候应该快结冰了吧,小桃,请上敏妃娘娘去这池子里泡泡澡。” “林歆禾,你敢。”见这人面容冷峻,敏妃突然觉得有种无法遏制的心慌在弥漫。 “不敢?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本宫不敢的。” 去他的大局,端了这么些年的架子她林歆禾早就受够了。 宫中仪态万千的贵妃娘娘也曾是飞扬跋扈的林家千金,动她的儿子就必须要血债血偿,无论是谁。 林歆禾挽了袖口亲自将敏妃扔进刺骨的太液池中,这么些年她就是太忍让了才会让旁人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可惜啊,她林歆禾就算是虎落平阳也轮不到这种恶犬来欺。 萧毓赶到时,敏妃正妆容散乱模样狼狈地在水中扑腾,口中不停地喊着救命,而林歆禾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如此一来也没谁敢下河去救。 “胡闹,你们这样同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萧毓命人赶紧去救,敏妃是死是活并不重要,但她的父亲现在还不能得罪。 林歆禾扫了一眼正抱着湿漉漉的敏妃小心安抚的萧毓,不屑地笑道,“陛下糊涂了,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但陛下是九五之尊,小五的过错总不好由您来担着,既然如此那臣妾只好请敏妃妹妹多多担待了。” 听了这话萧毓哪里还能不明白,知道这是在替儿子出气,那件事自己处理的也确实是有些不公,自然怪不得她动怒,“罢了,你回宫好好好反思,过几日来给敏妃赔罪。” 林歆禾低头称是,唇边却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是陛下第一次没有站在贵妃娘娘这边,众人都在猜测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窝在萧毓怀里的女子也冲林歆禾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但林歆禾并没有径直回宫,而是绕去看了儿子一眼确认没有大碍后才回去。 才关上房门,小桃扑通一声就跪下请罪,但林歆禾却并没有怪罪她,这姑娘是个忠心护主的,此番也是为了她好才会如此行事。 “你且起来,你替我出宫找一样东西,若是找到了,本宫便当你是将功折罪了。”林歆禾取出纸写了一样东西,确认她看明白后又焚毁。 小桃的瞳孔猛地收缩,“娘娘您……” “去办吧。”林歆禾看着纸张彻底成为灰烬。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温婉贤良的女子,萧毓当年待她的真心她记了十年也还了十年,可如今这份真心早已被消磨殆尽。或许,自己还可以利用那人最后的一点点爱意去替儿子多谋求一些。 战事每况愈下,萧毓也愈发的暴躁,虽说与林歆禾早已离心,可每到深夜总还是情不自禁的想念,还真是个贱胚子。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林歆禾派人传话给他,“奴才奉娘娘之命邀陛下今夜往长信宫用膳。” 萧毓闻言有些惊愕地抬头,他与林歆禾之间别说是用膳,就是心平气和地谈上几句都难。可帝王有帝王的颜面在,即便是心中有欣喜有疑惑可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可有说是为何事。”他装作不在意地低头去看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可心底却隐隐有几分期待。 禁林歆禾的足不是他的本意,或者说林歆禾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容忍,他殷切地希望他们之间可以回到过去。 “娘娘说,陛下或许是忘了,今日是她同您成婚十五载之日。” 这日子林歆禾一直都记在心里,但萧毓恐怕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果不其然,萧毓闻言表情空白了一瞬,原来如此。 “李安,摆驾长信宫。”难为他的歆儿还记着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自己定当不能令她失望。 而林歆禾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也有些愣怔,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她的厨艺并没有多少人尝过,算来当初还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特意去学的呢。可惜宫中御厨太多她鲜少能有一展厨艺的机会。 萧毓跨进宫门的那一瞬间就被林歆禾面上明艳的笑容晃了眼,那模样当真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林歆禾亲自斟上了两杯酒,放在了桌边,而后笑着说,“陛下,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坐。” 见人没动,林歆禾便亲自上手去拉。 待人坐定之后便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陛下,过往种种是臣妾太过桀骜,不求陛下原谅,只求能够不迁怒郢儿,郢儿还小还望陛下能多多庇护。” 说到这里还刻意挤出了几滴眼泪,像极了为了孩子而被迫低头的母亲。 萧毓虽说一贯多疑,本不该轻信,可他记忆中的林歆禾一直都是个不屑于伪装甚至都不会演戏的女子。更何况这样温婉且愿意同他亲近的歆儿已经有很多年都只能存在于他的记忆中,所以哪怕此刻只是假的,他也心甘情愿地沉沦。 “陛下,您与臣妾满饮此杯,过往种种便一笔勾销可好。”林歆禾将杯子递到了萧毓唇边。 萧毓本已欲饮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抓住了她的手,“朕记得大婚之时送给过你一对珠钗,你去取来朕亲自为你带上。” 林歆禾不疑有他,将那酒随意放下便入了内室。 萧毓看着面前的两杯酒迟疑了片刻,最终伸手将他们对换。 歆儿,若是这酒没有问题,那朕便同你重新开始。 林歆禾很快便取回了珠钗,“在这儿呢,臣妾一直舍不得带上。” 萧毓接过那珠钗替她簪在了发髻上,确实是很衬她。 林歆禾一如十五年前那般同面前的男子交杯,眼底有一抹痛色,酒被她全部咽下,萧毓也全部饮下。 她愿意以自己的一死去换一个更圆满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阿姐:重新开始,谁要跟你重新开始。 第65章 酒杯落地, 可应声倒下的人却是萧毓。 林歆禾的眼中有几分错愕,但很快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有些凄凉的笑了起来。 那毒原本是下在她自己酒中的,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萧毓的性命, 弑君之罪无论是于她还是于林家而言那都是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在她的设想中, 得不到的才会令萧毓抓心挠肝地想, 只要自己一死那么无论是林家还是郢儿,萧毓都会为了自己最后再忍让几分, 如此一来自己也不会成为父亲和长昀的软肋。 更重要的是, 若是萧毓兵败, 那么他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郢儿会不会被人教唆因此而恨上外祖一家, 但如果自己死在他的面前,那郢儿也会恨上这个父皇。 这样做或许会很残忍,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陛下对臣妾当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呢。”林歆禾看着倒在地上唇角已经流出黑血的萧毓这般说道, 边说还边躲开他想要抓着自己裙角的手。 “你,你便这般恨朕吗?咳咳咳”随着咳嗽声带出了更多的血沫。 那药是穿肠的毒药, 一旦服下便药石罔顾。 林歆禾就这么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眼底有一丝悲凉,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这大概是她给这人最后的善良。 最后萧毓断了声息,刚刚还活生生的人转瞬之间便同他阴阳两隔, 林歆禾叹了一口气替他合上双目。 事已至此,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的目光触及烛台, 像是被什么指引着一般走过去引燃了床布,转瞬火势变大吞噬了寝殿。林歆禾就站在角落看着萧毓在火中消失, 而后狠了狠心烫伤了自己身上的许多肌肤。 如此一来,长信宫走水,陛下不幸身亡, 就算是有人怀疑也没有实据。 萧毓被人抬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如何还能的辨认出来。 虽然说是意外,可这样的理由如何能服众,就在众人准备发难之际,夏亦峥的大军已是攻破城门闯了进来。 如今帝王已逝,原本还想要负隅顽抗的人也都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林初淮入宫后便赶去了长信宫,他想要去看阿姐如何了。 初闻萧毓死讯之时,他同云霁都很震惊,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萧毓倘若活着那对他们来说才是一种麻烦,无论是圈禁还是如何都会落人话柄。 可他死了,阿姐也就会成为丧夫的寡妇,这令他很是担忧。 “阿姐。”如今的长信宫已撤去了原本的禁卫军,林初淮进出自然是无人敢阻。 林歆禾卧靠在床上,看起来有几分憔悴,手臂上的烧伤看起来格外骇人,长昀进去时小桃才替主子换过纱布。 “阿姐现下感觉如何?”林初淮顾及着礼数没有直接坐在榻边而是站的还有些距离。 小桃见状赶忙去搬了个椅子让小少爷坐下,自己则是退到门外守着。 “无碍,阿姐很好。”虽然身上伤势不轻,但林歆禾的状态看起来还是好的。 反倒林初淮看起来有些忧愁,好在林歆禾一向通透,只略微一想大概就明白弟弟在想些什么了。 她想了想才开口道,“萧毓的死,阿姐难辞其咎。” 初闻此言,林初淮下意识地安慰道,“阿姐无需自责,此事实乃意外。” 但林歆禾却没有说话,看着阿姐那黑沉深邃的眸子,林初淮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阿姐的意思难道其实是? 林初淮有些惊愕,但林歆禾却是很坦然颔首,“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样的结局确实是令林初淮难以相信,他很清楚阿姐虽然心中有怨可也还是有爱的,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情才是。 林歆禾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多言,见状林初淮自然也不会多问,他来主要是想看看阿姐如何。 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在朝野上下都觉得这天下即将改姓之时,夏亦峥却宣布要将萧郢立为新君。 虽说此举令人有些惊异,但有些想的多的老臣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扶植幼帝作为傀儡,无论是在名声还是行事上都会轻松很多,这天下到底还是林夏两家的天下了。 但猜测的声音再多,也影响不到天天赖在家中看着媳妇儿却吃不到的镇北侯。 仗打完了,基本上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可长昀忙着继位大典和给朝中换血诸事,成天不得闲,每日累的一沾床就能睡过去,夏亦峥日日看着是既心疼又心急,干脆在书房里安了个床,每日就这么陪着。 起先是如此,可后来夏亦峥就不来了,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每次看见林初淮了还要把手中的东西藏起来,一副做贼心虚模样。林初淮虽然觉得他不对劲,却也真的是没有时间去深究。 而萧郢的登基大典就定在了几日后,虽然时间仓促但该有的却是一样也不少,在礼制上丝毫没有缺省。 萧郢还小,还是由林歆禾亲自牵着送上了帝位。 看着儿子登上帝位后,林歆禾并没有坐在他身边属于太后的位置,而是跪在了萧郢的龙椅之下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一跪自然是带动了底下的臣子齐齐下跪叩首。 她就是要让天下群臣都看着,她林歆禾并没有要独揽大权的意思,而林家也不会做这干政的外戚。 看着娘亲跪在自己的脚下,萧郢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去扶,可想起娘亲今晨同他说过的话,他又按捺住了本心的想法,努力板起脸奶声奶气地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看着底下的臣子,萧郢却并不胆怯,阿娘说他们都会是自己的助力,会辅佐自己开创盛世的。 “元福,传朕旨意。” 这个叫元福的可是林歆禾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是不会教坏萧郢又极其稳妥的人。 “是。奴才遵旨。” 萧郢的圣旨大多都是林初淮拟写后再拿来给新帝过目的,有许多道,该赏该罚的也是半点都不含糊。 至于给夏亦峥夫夫二人的旨意则是林歆禾提笔来写的。 封林初淮为帝师,辅佐陛下处理政事,而夏亦峥则被封为护国大将军,统领天煜全境的兵马。 事实上林夏两家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权独揽。可按照林歆禾的话来说,“如今郢儿尚且年幼,你们是阿姐最放心的人,在郢儿可以独当一面之前还得你们多多费心才是。” 虽说这样的权势势必会引人非议,可萧郢还小,少不得他们用心辅佐。日久见人心,何必在意旁人的议论呢。 而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夏亦峥却还是神神秘秘的,闹得林初淮不免心中生疑。 难道当真是冷落这人太久,令他移情别恋了不成。 这一切的答案都在那一日揭晓。 那一日是林初淮的生辰,他们回林府用了午膳,林歆禾甚至特意带了萧郢来,可以算是给足了他这个舅舅的面子,饭桌上没有君臣只有家人,自然是其乐融融。 一切都还算平静,直到那日夜幕降临,夏亦峥拉他上马,将他带到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处别庄,面积不算很大却远离喧嚣,闲来时来此小住必然安乐。 “这是?”林初淮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却想要听他亲口说。 “我们的家。” 夏亦峥没有用府邸来形容,两个人一间小屋可能还会养些小动物,那是他设想中最完美的家。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林初淮看着面前的房舍,心中是安宁的。 夏亦峥牵着他去每一处都看了看,“原本想带你去北境的村中生活,但近十年这个愿望大概是无法实现了。我知你喜欢宁静便挑选了这里。” 林初淮站定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那眼中是真的有光。 “所以近来你都是在忙这一件事?” “不止,你等我一下。”话音刚落,夏亦峥就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林初淮拦都没拦住,便只好走到屋外等他。 不多时,天边炸开一朵又一朵烟花,给漆黑的夜色平添了几分颜色,煞是好看。 “好看吗。” 夏亦峥出现在烟花下,其实凭他如今的地位可以买下全城的烟花带长昀去宫城上看,可他没有这么做。 一来是不愿招摇,二来则是有些景色他只想与长昀二人携手相看。 林初淮抬首眼中倒映着缤纷之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好看,若是离它更近一点应该更好看。”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人已在屋顶,离那烟花真的是不远,仿佛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夏亦峥将他稳稳地抱在怀中,同他共赏眼前美景。 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边便只余月色。 夏亦峥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林初淮,那东西用布仔细地包着。 长昀接过时有一些狐疑,但当打开时又愣住了。 这是他们? 那布中包着的是一块木雕,上面雕着执手并肩的两人,看面容很像他们。 “是我们。”这是夏亦峥特意去找了师傅去学的,最近神神秘秘地避着长昀也是在偷偷雕这个,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 “还记得在冀州的时候,你想要买糖人,可惜糖人会化,便想着要雕这个作为你的生辰礼。我不曾雕刻单人的,因为我觉得往后余生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生死。” 林初淮听完这些话,摸了摸木雕上那两个雕的惟妙惟肖的小人,抬头亲了亲那人的下巴。 这样可是捅了马蜂窝了,夏亦峥捏着他的脸,俯身去细细品尝属于他的美味,两人在屋顶闹了好些时候。 夏亦峥看着靠在自己怀中好似已经睡过去的长昀,轻轻地问,“长昀,今生你已是我的,倘若有生生世世你会愿意陪我一起吗。” 深夜寂静,许久都没有人声响起,夏亦峥无奈地笑笑,就在他准备抱着长昀下去时却听到了令他欣喜若狂的字眼。 “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第一本就到此结束了,没有番外,给自己撒花花。 暗戳戳推一下预收,感兴趣的宝可以去瞅瞅,下一本一定是开轻松愉快风格的,不过得等我再练练笔存存稿再写。 关于现在这本,我觉得自己写的确实是不好,动笔很仓促,构思也不深,还需要再练练。在此真挚感谢所有看完这个故事的宝贝们,下一本一定会有进步的呀,我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