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飘雪,南有沧海》作者:岸南淮左 文案 “雪是什么样的?” “像走夜路的人见着的月光,朦胧得让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它真的很冷吗?” “因为它的太阳不在身旁。” “那海呢?” “是我想你时的味道。” “为什么会有波涛?” “因为他有自己的愁思,想见却不得的人。” 胡人南下,汉人北御,看似天经地义,又夹杂着怎么的无奈与辛酸。北方蛮夷?礼仪之邦?胡无人,汉道昌?他自小被送入塞北,看尽了北方飘雪,少年初成,完美诠释了南人的温雅似玉。他,有着胡人特有的豪爽高壮,英姿飒爽。“对不起,我们这里种不出粮食,我只知道只有打仗,大家才能活下去…”多年之后,他一句“圣命难违”,便挥师北上,步步紧逼。“羲言...你看...以后你...可以在自己国里赏雪了…羲言...我不能和你去看海了...羲言...为什么你不能爱我...”那天,他浑身是血,仍努力冲他笑着。好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管他南方沧海,北方飘雪,东方天子,西方如来,只要你想,我便奉陪到底。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羲言,兀术 ┃ 配角:无 ┃ 其它:海+雪 第1章 茶? 十岁那年,他被送入那座黄沙漫天的城。他刚下车,领头的侍卫就向等在那里的人匆匆交待两句,接着引着车队扬长而去。 这些人鼻高目深,较中原人生得高大,穿着红黄蓝交织的彩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根艳红的丝带,带尾垂在身后。 “小公子。”他们乐呵呵地打招呼“这里是首领给你准备的住处。” 他们讲的是胡语,叽里咕噜,带着一种诡异的音调。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叫他小公子,要知道胡语中是没有公子这个词的。 他向他们行礼,“在下羲言,初到贵国,多有叨扰,望多包涵。”低头时,他看到他们向上翘起的尖靴,让他想到了草原上狼呲露出的尖牙,泛起一阵寒意。 那些人就只是看着他,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羲言心底一阵冷笑,他知道他们听不懂汉语,他懂得胡语,出于一种汉人的骄傲,他不愿讲。 他们走后,羲言进了屋,外面的风依旧嘶吼个不停,这里的风又干又冷,还夹杂着沙砾,吹到窗上嗒嗒作响。 羲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想喝水。可这里只有奶,散发着奶制品特有的腥甜,熏得他一阵眩晕。 “小公子,夏天储的水已经喝完了。”仆人说。 接下来的几天,羲言过得异常煎熬,这里的饭菜难以下咽,对水的渴求压过了一切执念。 羲言不得不每天摸黑爬起来,在风吹干最后一滴之前,把草叶上的露水一滴滴收到罐子里。他晃了晃罐子,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让他心安。 他向仆人要了口小锅,找块空地支起来开始煮,当水面浮出气泡时,他从怀里取出珍藏已久的锦盒,极其珍贵的捻出些茶叶,撒入锅中,看着水由浅黄变成深黄,茶香盈盈扑鼻。 “你在煮什么,好香哦。” 身旁这个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小孩,吓了他一跳。 “茶,一种饮品。”他用胡语解释道,一边审视着眼前这个孩子,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一样一身彩衣,尖角靴子,脸上有着长期吹风吹出的西北塞红。 “茶?”小孩来了兴致。“茶是什么?哪里来的?” “中原以南的南海,茶园产出茶后,有海风吹干,那里的茶都是进献给皇上的,我这就是那里的茶。”羲言得意道。 “海?是什么?”小孩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茶的珍贵上。 羲言无奈,随手拾起一根木枝,在沙地上勾画,大海、渔船、商旅、海鸟……小孩蹲在一旁聚神的看着。 水再次沸腾,羲言赶紧丢下木枝,将茶倒到壶里,再取出两只碗,给两人给斟了一碗。 尝足了鲜,小孩把大海的事抛在脑后,兴奋的打量着羲言—这个来着遥远中原的人。“我叫挛羝兀术,你呢?” “羲言。” “羲言。”他轻轻重复一遍,“你的名字真好听。”忽然,他伸手一指,“你的衣服好白哦,没有颜色,不好看。” 羲言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牙白的常服,绣着云锦纹路,是羲言顶喜欢的一件。 “我们中原人不喜欢太过张扬的服饰,在中原,只有□□才穿得五颜六色。”他努力压着火气,让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 “哦,这样。”兀术年纪还小,自然没听懂羲言的敌意。又捧起碗仰头喝的干净。 羲言看着他喝的,心里干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仪态,大口大口喝起来。 小半壶茶一会便被两个孩子你一碗我一碗喝得干净。 “没了呢……”兀术晃着陶罐,扒着罐口使劲往里瞅。 “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想要多少。”羲言轻哼一声。 “水里有沙子。” 羲言皱起眉,心想“喝完了开始挑毛病。”出于礼节,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太多愠色。 “我知道哪里有干净的水。”兀术忽略羲言不满的眼神,继续到。 “哪?!”一听到水,羲言来了精神。 “我先去准备准备,明天带你去。”兀术留下一个神秘的笑容,欢快的跑了出去。 羲言觉得,只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最快乐的一天,许是因为喝到了家乡的茶,或是知道了以后会有水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片短文,耽,年下攻,讲的是两个少年彼此相惜,日久生情,茶、雪,沧海,都曾勾起过两人对远方的想象与渴望,也是两人懵懂情愫的见证。文风偏安,过程稍虐,结局超甜。因为是短文,所以每一章也比较短,一两千字左右,最后会有番外。希望大家喜欢。 第2章 你真好看 第二天一早,羲言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半睡半醒之间起身推门出去。 兀术牵着两匹骏马,站在院中笑得灿烂,马儿低头蹭着他的脸颊,甚为亲昵。风拂过他的发,和鬃毛掺在一起,显得俊采飞扬。他丢给羲言一件皮毡:“羲言,穿上这个,一会会冷的。”其实并不冷,他只是想看羲言穿上胡服的样子。 羲言皱皱眉,还是穿上了。 兀术眼中笑意愈深,满意地打量着羲言,扬手一指:“上马吧,咱们出发。” 羲言盯着马儿看了一会,轻轻摇摇头。他会骑马,可这马无鞍无镫,他不敢肯定自己不会掉下来。 “不会?”兀术惊讶道,五步并作三步,很轻松的将羲言抱上马,“我带你。” 兀言说的地方是萨言山,萨言,高大圣洁的意思。 “到了。”兀术望着山尖云雾缭绕中和一片雪白,像苍茫草原中散落的羊群,舞宴上载歌载舞绿裙女子头上的银冠,“那里就是了。” 羲言忘不掉在兀术手中逐渐化为一滩清水的白色晶体,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 兀言惊讶地看羲言脸上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没见过?!” “没有,这是什么?” “雪。再过一段时间就该下雪了,到时候天上地上都是白的,很好看。” 羲言想到了家乡的月亮,月亮出来时,天上地上也都是白的。 他伸手醮一点雪,放入口中尝了尝,很冰,很甜。 “冰的。” “对,因为太阳照不到,太阳一出来,雪就化了。”兀术一边说一边开始大捧大捧的往带来的罐子里装雪。“把这些都装满,应该够喝上几天了。” 羲言和兀术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羲言会教兀术一些简单的汉族手艺,他的手很巧,轻轻翻折几下,再插上一支蜡烛,一盏会飞的灯就出来了,羲言说这叫孔明灯。兀术想,晚上看到的遍天的星星,是不是都是汉人这样一只只放上去的,兀术也经常缠着羲言给他煮茶喝。草场上,戈壁中,雪山旁,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羲言知道了,到了夏天,塞洛河里就会有浅浅的水流;羊儿最喜欢吃早晨沾着水的草;明天太阳落山时,会有深色羽毛的弯嘴鸟掠过草原;每年草最茂盛时,会有粉粉的格桑花开得灿烂。 时间过得很快,兀术也逐渐褪去了脸上的塞红,生得愈发英俊。羲言仍清和文雅,像一块剔透晶莹的温玉,中原人的精致和南方人的温柔愈发突出。 兀术说:“羲言,你真好看。”兀术喜欢看他笑,像夏日般盛开的扶桑花,很温柔,很好看。 羲言第一次发火,是在一次晚宴上。 晚宴十分热闹,酒香、肉香弥漫,经久不散,琴鼓交杂,此起彼伏。男人穿上上了腊的皮袍,抱着插着漂亮羽毛的自制的乐琴,吹拉弹唱,一比高下。不服?那就赛马场走起!女人换上自己最鲜艳的彩裙,头饰手链串串挂起,嘴唇染的鲜红,分享家酿,傍火起舞,篝火映得身上熠熠闪光...... 起哄声、喧闹声、赛歌声、马鸣声、笑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彼消尔涨。 酒肉飘香,音舞不绝,本是欢天喜庆的宴席,在羲言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眼前的胡人坐姿不雅,毫无仪态;厅堂起哄,不知尊卑;不习礼节,粗鄙野蛮。自小生活在京城,一言一行耳濡目染、一举一动受过严格指导的他,对宴席的认识被完全颠覆了…… 沸腾一声胜过一声,一阵盖过一阵,过于热情欢腾的叫喊,震得羲言耳朵发蒙。 “羲言,你再尝尝这个。”兀术不知道又在哪撕下一块肉,递到羲言嘴边。 耳朵正嗡嗡作响的羲言,又被突如其来的羊膻味糊了一嘴,呛得他别过了头,使劲擦拭着嘴角。 “怎么了,羲言,不舒服了吗?”兀术契而不舍的又凑了过来。 “北蛮之辈,终非我族类。”羲言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不经思考的飘出一句。 兀术使劲理解着羲言的话,他不懂汉语,可还是满面笑容没了踪影。 “你可是听懂了...?”羲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问。 “没,但我觉得你不开心了。”兀术摇头,如实答道。 “小公子,少主。首领找你们开礼。”一个微醉摇摇晃晃的胡人走来,用他油光光的手在兀术肩上拍了两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兀术又一下子兴奋起来,“羲言,我听说你们汉人有加冠礼,你今年成人,我让阿爸也准备了一个,你来看看....”兀术一边说一边拉着羲言往外走着。 羲言脸色瞬间极为难看,黑着脸走了两步,奋力挣开。 “羲言...”兀术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少...主?” 羲言愤愤地瞪着他,顺手抄起桌上的羊奶酒冲着兀术就泼了上去。 “本性难移。”半天憋出一句,留下一脸错愕的兀术和瞬间鸦雀的众人,扭头离去,隐没在漆黑的夜中。 第3章 别讨厌我 接下来的几天,羲言一直呆在屋子里,任凭兀术在门外怎么恳求,都未曾动过一步。 入夜,拍门声渐止。 “终于走了——”羲言揉了揉发胀的穴位,闭了书上床睡觉。 羲言是被一阵窒息的胸闷憋醒的,迷迷糊糊睁眼,见兀术正骑坐在自己身上,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阵阵夜风吹过,像有幽魂索命一般。羲言冻得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这小子撬了窗户进来。可怜了自己贴了没多久的窗纸啊…… 羲言起身准备骂他,却根本动弹不得,兀术摁住了他的手。 他恶狠狠瞪着他,“从!我!身!上!滚下去!”咬牙切齿道。 “我不!”兀术坚决地回了一句,又马上委屈道“羲言,你为什么不理我...” 羲言挣了两下没挣动,一口血气憋在心口。 “你够了。”别过头,不再看他。 “羲言...”兀术还想说什么,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羲言压制了好多天的怒火终于再次被彻底激发了。“你委屈?你委屈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他陡然提高了声调,冲他吼着。“家族旁落,寄人篱下的是我!国有危难,第一个舍弃的是我!有家不能回,又仇不能报的是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也是我!凭什么你委屈,该委屈的人是我!是我!你懂吗!”羲言眸子染得通红,身体因激动剧烈抖动起来。 羲氏一族在羲言父亲死后在凌厉无比的朝廷之争中迅速旁落,母亲去世后,羲言就寄宿舅舅家,舅舅待他不错,也算是这样过了一段安定的日子。当他再次被满朝文武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起来时,他就被送到了这王子皇孙避之不及的塞北。毕竟,名将独子的头衔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羲言胸腔剧烈起伏着,这样的放纵让他爽快到打颤。 他未曾失过礼节,即使在一群奴才赶自己离府时也高傲的一尘不染。也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舒畅过,每个毛孔都兴奋得跟着颤抖。 这种,肆意妄为的感觉,真好! 羲言逐渐安静下来,似乎是精疲力尽了,躺在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身上的兀术,像一条任他宰割的鱼,竟轻笑出了声,笑声由小变大,夹杂着癫狂。 被骂得发懵的兀术还未回神,被眼前突然疯癫的羲言吓坏了,急忙想扶起他。“羲... 言,你怎么了…” 在他起身的瞬间,羲言朝他狠狠地踹了上去。没有防备的兀术被踹了个正着,硬生生地滚到了床尾。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挣扎着想坐起来,表情扭曲得不自然。 羲言当然不肯给他这个机会,悠悠走了过去,像兀术那样跪坐在他身上,将他困在床和墙壁狭小的空间里,膝盖有意无意的顶着伤痛处,疼得兀术声音都变了色“啊—羲言 ...疼...疼疼!” 羲言又加重了力度,不急不慢地就在那里反复揉压,却用着异常温柔的语调“少主,您是说什么?” “少主,您怎么又不说话了?您不说,奴下可就要说了。”羲言凑近了,轻轻说。 “少主,您这么晚来奴下房里,真是引人深思呢—奴下现在不过是您的俘虏,贱人一个。”羲言对着耳垂轻吹着气,酥酥麻麻的触感像蚂蚁一样咬得兀术难耐。“换句话讲,您需要奴下做什么,吩咐一下就好,不放心,外面人很多,找几个先试试不是吗?” 他想揪着兀术打一顿,可这是在塞北,人家有贵为少主,何况...他也打不过他... 看着兀术瞬间变了几变的脸,羲言心底大快,得寸进尺的挑剥下兀术的外衣,又嫌不够似的,索性直接顺着正上下滚动的喉结咬了下去,向下,向下,只留下一串红印。 羲言觉得兀术就是现在叫人把自己拖出去,绑在马上拖死,都难以解气。临死前,这样狠狠地恶心他一遭,怎么算,也是自己赚了。 “羲言!”兀术理智所剩无几,如梦惊醒般一把推开身上的人,也不顾伤痛,死死将羲言抵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了,少主。奴下伺候得不好吗?要不奴下换一种姿势?”羲言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得出口,一口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兀术一只手捂住羲言的嘴,“羲,羲言,你听我说”另一只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衣服。“羲,羲言,你不是下人,更不是什么贱人…羲言,我们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永远不会分开的那种...对吗…?” 兀术大概被吓着了,他怕,他怕羲言真会那样作贱自己,他怕羲言不理自己,他怕,他什么都怕,关于羲言的一切,他都怕得要死。 兀术越说越害怕,竟啪啪嗒嗒掉下泪来。 羲言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神色,仿佛在审视什么。 “羲…言,对,对不起...” 羲言一震,他,在道歉?不应该把自己拖出去吊死吗?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阿爸...我不知道为什么阿爸他要打仗,这里种不出粮...我只知道...只有打仗…我们才有饭吃”豆大的泪水打在羲言脸上,糊了他一脸。“羲,羲言,你别,你别讨厌我...不要不理我好...好不好…”他离得很近,断断续续的气息扑哧在羲言鼻尖,夹杂着泪水的咸湿。 兀术松开堵羲言嘴那只手擦泪,另一只摁着羲言的手,其实只是勉强抓住了,还在隐隐发抖。 “别说了。”羲言打断他,“够了,别说了。”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第4章 我喜欢你 “别说了。”羲言打断他,“够了,别说了。”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于是,寂静的沉默,满室唯有极力压制的抽噎。 他神色漠然,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没有。 终是轻叹一声,“你确定要这样一夜吗?”羲言别有所指的看了看两人一言难尽的姿势。 兀术红了脸,很小心地从羲言身上下来,勾着头不敢看他。 羲言动了动酸硬的四肢,扭了扭脖子,掀开被子,“进来。” 兀术惊喜地抬起头,两只眼睛在羲言脸上搜索着肯定的答案。 “进来。”羲言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 兀术忙不迭失地钻了进去,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反悔。 月色朗朗,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一个静默不语,一个满面春风。 “羲言。” “嗯?” 兀术在怀里掏了半天,极为小心地从一层层布中剥出一只小巧的发冠。“本来是那天你加冠礼给你准备的,你们汉人都用这个,我用五匹马跟一个汉商换的。”兀术颇为得意的说。 这哪里值五匹马.......羲言终于知道为什么汉人喜欢和胡人做买卖了。 “兀术,汉历与胡历算法不同,按汉历算,还差一段时间。”温润的声音响起,潺潺流水一般,还夹杂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兀术,谢谢你。” “啊—,怎么会这样。”音调明显低了下去。 听出了他的失望,羲言想了想,终是把那句“不合礼节”咽了下去。 他接过发冠,坐起来,梳发、绾髻、加笄,一系动作行如流水。 兀术看着羲言把常年散开的如墨的长发一点点尽数收进发冠中,一点点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露出精致的骨节,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好了,你看。”羲言扭过头冲着兀术一笑,“没有歪吧?”。一瞬间,繁花似锦,阳光洒落,月光呢喃,再难移目。 “羲言,你真好看。”兀术看呆了,愣愣冒出一句。 “哈哈哈,兀术,我们中原人都长这样,尤其是女子,你要是到了中原,不得天天看疯了。”羲言哈哈笑起来。 “不。”兀术轻轻摇头,“他们没你好看。” “哦?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过。” “羲言,你会走吗?回......中原,你的国。”兀术不自然地把眼神移到别处,悄悄隐藏着自己的揣揣不安。 “会。”羲言毫不犹豫地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等皇上再派人来时,我就会回去了。” 十几年了,满朝文武已经忘了,他们用了换取和平,苟且偷生的“大将独子”还在塞北胡地未归。或许,他们根本不愿记得。这一点,羲言很清晰。 十年了啊……羲言闭上眼睛,堵住了满腔酸涩。 “那......你会留下吗?”兀术声音充满试探。虽然早已料到结果,但还是想不甘心。 这次,羲言沉默了许久,久到他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 “兀术,就像南海留不住雪花,太阳一出来,它就化了......” 兀术眼神变得紧张,慌乱之间,他背过身去。“可不可以......我”他轻声嘟噜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真没良心,光想着自己回去,都没想带我去看美人。”兀术冲他吐了吐舌头。 怎么会没什么,方才的一切他都听了个真切。谁说胡人粗俗短鄙,野蛮无情义。他们只是太淳朴憨厚于表达,一切都是最自然原始的模样。相比之下,自诩礼仪之邦的汉人,是该说知书达礼,还是该说惺惺作态。 他叹了口气,“以后我会陪你去南海,那里女子最温婉典雅。”末了,他指了指方才被自己踹过的小腹,“还疼吗?对不起,是我太......” “羲言抱抱就不疼了。”兀术没等说完就又一脸嬉皮笑脸地蹭了过来。 羲言眉尖抽了抽,“那看了是不疼了。”转过身去,准备睡觉。 兀术从后面一把搂住羲言,紧紧抱住了,脸埋入发丝间。“羲言,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 管他呢。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起码说好的,今天要在一起。羲言,我喜欢你。 兀术嗅着发丝间盈盈香气,混着羲言的体香。心里酸酸楚楚,触目惊心的伤痛。 不是我不爱你,是我不能爱你。角度关系,兀术他看不到羲言眼中的波光流转。 月,可以思乡,也可以凝霜。天地雪白之间,照着二人心思各异。 第5章 圣命难违 当粉色的格桑花再次开遍草原时,中原的使者也随之而到。 兀术“躲”在桌子后,听使者读完了礼书,他瞟了一眼羲言,没瞧出任何神色。 那晚,他在屋子枯坐了一夜,心像夜色一样苍茫无边,月白了一地,亮不起他的眼。 油尽灯干,晨光熹微中,他被下人叫醒:“少主,小公子准备起行了。” “嗯。”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想说什么,“好。” 那人又递来了一封信,他打开了看,满篇汉文,他不识得。 当兀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人群中,私语中突兀出一辆马车。 这应该是兀术见过最好看的一辆马车了,鎏金雕饰的纹路,四角银铃悬起,用红丝线串着,淡蓝色的纱掩住了窗牖,愈显神秘。旌旐飘飖,玉质辔头衬得马的一嘶一铭都带着贵族之气,是来自皇城的威严。红巾黑衣的侍卫像石雕般守护马车,等待着主人到来。这,就是来自中原的车,遥远的中原,带走羲言的中原。 兀术眸子闪了闪,转身准备离开,人群又沸腾起来。 在转头看瞬间,兀术就被惊艳到了,羲言穿着一件玄色的常服,佩着一块润泽无暇的羊脂白玉,绣着浅金流纹的衣摆微微荡开,墨发半束,大部分倾斜于肩头,随着身体走动,摆出了优美的弧度,活像墨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羲言含着微笑,形喜之色溢于言表,他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兀术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只是机械的随着人群一起鼓掌。他想冲上去说些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羲言上了车,转身的瞬间。兀术把自己藏在了人群后,混杂的身影遮住了自己,挡住了所有冲动的妄想,也掩了一瞬的心悸。 人群散去,视线再次开阔。一览无余,黄沙漫起,不知是被风吹起来的,还是马车带起来的。 走了,羲言走了。 终于...... 还是走了。 少了嘈杂,他记起了方才的冲动和奋不顾身。 他说:“为什么,不能爱我?”对着那团还未散尽的尘土,他说。 (数年后) 兀术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羲言。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场景下相遇。 三里之隔,两军对峙。 兀术一眼就瞅见了为首的羲言,他还是那样的好看,戴着一只凰鸟纹重的玉冠。 比自己给的那个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他终是没等到羲言的加冠礼,没等到替羲言戴上象征成人的发冠。 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砸了砸嘴。 羲言也瞧见了他,有些惊讶,又随即了然。 短暂的僵峙。 终于,不知哪方先擂响了战鼓,一片厮杀中,恍恍惚惚,他们被推向了战场,推向了彼此。 羲言很厉害,一个接一个阵法变换,一轮又一轮战术叠加,冲得这些胡人晕头转向——他们不懂战术,只是靠着一身蛮力去拼。 两个人出招都很狠戾,不留一丝情面。兵刃交接时,他问:“为什么?” 剑锋直指,直逼命门,电光石火之间,他嗅到了血的味道。 “圣命难违。”羲言淡淡吐出几个字。 这场厮杀十分激烈,没有休止。 交接,分离;嘶吼,倒下。如此,反复 浮尸万千,流血漂橹,目所能及之处,无不是一片惨淡的红,一处雪都不愿落下的地方。 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兀术咬咬牙,大喊:“撤——” 兀术一路撤回北方,清点余兵,整顿部队。 他也受伤很重,血一滴两滴滴下来,氲了一片雪红,妖艳抚媚,兀术捧起那堆雪,转身想递给谁看,雪化在他手里,落在地上,又氲了一片。 没有粮草,他们就团了雪块当糌粑,竟咬出了满口清香。没有营帐,就蜷在石头后,遮蔽寒风,养神休息。 他记来羲言留给他的那封书信,其实他认得出几个字。 比如说,“待” “国有危难的是我......你们胡人根本不配呆在我华夏之地!” 他闭了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夜他狰红的面容,心里一片酸楚。 原来,他让自己等的就是这个。看来,那晚他并没有原谅自己,一直以来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圣命难违......” 谁发出一声轻叹,被卷入呼啸的北风中,转瞬即逝。 第6章 胡天八月即飞雪 此时,汉营的主帐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羲言坐于桌前,面前是成山的军书。大扫一眼,大都不过是表彰军功、封侯赏爵之事。只有一卷被搁置桌角,朱红批示“一股士气,加急北上,驱胡灭虏”惹得他心烦意乱。 “啪”他将手中的折子狠狠合上,随之奋力推开,顷刻间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就被横扫一地。 寂静的夜中,一阵刺耳的杂音,格外突兀。 “将军!”守夜的侍卫立刻掀帘而入,便被眼前的一幕懵住了。 换上常服的羲言立于一片狼藉中,面无表情地盯着打翻的烛火吞噬文书。 侍卫吓白了脸,顾不得横扫满地的笔墨纸砚,于火舌下抢出了只剩一角的明黄圣旨,只剩“驱胡灭虏”几字依稀可辩。 “将...军。”那侍卫的声音都在打颤:“您这是大不敬,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治罪的” “大不敬?皇上?”羲言皱着眉轻轻重复一遍,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无法理解。他走向营外,一把掀开营帘,霎时间,八方风雨聚涌,瞬间而来的冷意让他清醒许多,“那又如何?”他轻声道。 “将军,皇上的文书要保存好,再不顺心也不能烧圣旨啊。”小侍卫蹲在地上一边收拾一边唠叨着。“您看皇上对咱们多好啊,今天赏着明天赏那的。等打完仗,一定那衣锦还乡。”说着说着小侍卫就对未来充满了干劲。 自出征以来,捷报频传,京师中褒益赞美之辞都传到了边塞。封侯赏爵、赏田赐金更是连连,连他们这些下层士兵都跟着沾了光。何等荣耀,何等风光,旁人煞羡不得。他不明白将军有什么可烦脑的。 羲言并未理会他,视线越过他,望向帐外明朗的月光。 “现在何时。” “近亥时了” “我是问,现在几月了?” “回将军,现在八月下旬,出征已有一个月了。” 八月,那里该下雪了吧…… 小侍卫收拾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轻轻退了出去,“将军,夜凉了,您早些休息,属下告退。”说着,便轻轻合上了营帐。 “等等!”羲言拦住他合帐的手,“你,尝过雪吗?” 看着他变得茫然的眼神,羲言笑了,“我尝过,是甜的,很甜很甜很甜。” 当羲言不知道是第几次大获全胜时,兀术站在他面前,倚着长戟勉强站住了,口中还不住地向外溢着血。“羲言,你很厉害。” 羲言皱眉望着他,第一次觉得胡语如此难解。 他望了望四周,竟然笑起来。“羲言,你看”他很吃力,但还在说着,“以后你可以在自己国里看雪了。” 羲言想起来那座白茫茫的雪山,还有山顶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彩衣少年。 那日马鬃飘飘,耳旁荡着的温热气息酥软了整个身子。 想起来每日准时出现在门前的两罐雪白。 兀术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羲言用力分辨着,可耳朵里尽是轰鸣的杂音,听不清了。 他认出来了,这里是兀术为他张罗加冠礼的草场。那时他们在这里载歌载舞,火光映天,有着宫廷里没有的热闹与自由。而他们现在正泪眼婆娑,拖牛牵羊的惊慌逃窜,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满恐惧。他想起当年,中原人也是这般狼狈。 兀术越说越激动,竟哧哧掉起泪来。他说:“羲言,我不能陪你去看海了。”“羲言,你为什么不爱我!” “我,没有......不是,我...”羲言想解释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呆呆站着。心是空的,嗓子是满的,所有情绪都堵在喉头。 羲言脑中一片空白。他见兀术哭过两次,一次在草原上,明明怕得要死的他还死命挡在自己前面,一边哭一边跟龇露尖牙的狼打成一团,最后他坐着早已没气的狼身上呜呜地问:“羲,羲言,它死了吗…?”明明该哭的是狼好不好!一次是在那晚,他骑在自己身上,哭得不能自己。现在......欸,都这么大了,还是依旧这么爱哭啊。 他说:“只有打战,才有饭吃,才能活下去。”他们只是想要一块能种得出东西的土地,一条能常年有水的河,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可一心想要开疆拓土的汉人皇帝可不这么想,北方蛮夷的死活,可和他毫不相关。 对啊,他们鲜活的存在着,存在在过于沉重的中原文化中。 他记得唤他“小公子” 的胡人,面面相觑的胡人,见火起舞的胡人,喧腾吵闹的胡人。胡人不懂礼节,一举一动看似粗俗,实则热情又真实。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羲言猛然惊醒,听到兀术的声音,“羲言,海是什么样的?” “海啊。”他的声音竟也开始哽咽,“是我想你时的味道。” 兀术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够了,你走吧。”羲言打断他,闭上眼,仰头轻叹一句。 兀术站在那里不想走,他想再多看一眼羲言。 “滚啊!我让你滚听不到吗!”羲言面部狰狞的有些可怕。 汉军这边一脸疑惑,他们看着敌军首领呜呜啦啦跟将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到他像个小孩在将军面前掉泪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而现在将军也如此失态,站得近的士兵,甚至能看见他眼中闪动的泪光。 他们......究竟发生过什么? 兀术终于跨上马,三步一回头再深深看了一眼,策马离去。 “将军!”副将当场跪了下来,“将军,现在敌军溃散,主将孤身落队,胜利在望,请允属下带兵为国擒贼!” “不准。”羲言望着兀术的身影越走越远,轻声回了一句,怕惊着了他的马就跑不远了似的。 副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的仰起头。“将军....?” “我说不准!你们也听不懂了一是吗!”羲言退了一步,将手中的剑插入地上,对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将士。“你们,谁敢去试试!” 眼泪终于憋不住了,砸入干燥的沙土中,润湿了一片,哧哧作响。 第7章 南寻 他没在见过羲言,当他最后一次集结兵力时,汉军已经易帅。 兀术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他说:“冲啊—” 易过主帅的汉军,没了战术和阵法的优势,在胡人的高大威猛下显得不堪一击。 数日之后,竟又打回电话最初的边界。 恍恍惚惚,仿佛做梦一般。 兀术还没继续南下,汉人皇帝已急忙派来了求和信使。 他问:“羲言呢?” “叛国逆贼,辱逆圣上,斩其首,牵其族。”使者说。“今君高名已著,朝廷有意相交,唐尧大圣,周武至德,诚不宜复言,自招凶祸。”说这话时,又朝某个方向拜了拜。 羲言教过他一些汉语,但他仍听不懂他拐弯抹角的长篇大论。只是知道,羲言不见了。 兀术应邀到了中原。 他未急着入宫,一路向南,到了羲言口中的南海。 一望无边,广袤无垠。 舸舰迷津,钟鸣鼎食,商旅不绝。 羲言的家啊…… 让他心心念的家,朝思暮想的家。 与他来说,如此陌生又熟悉。 他笑了笑,弯腰掬起一捧海水尝了尝,又即刻吐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清香。只一口便涩到了舌根,苦到了心里。 “海啊,是我想你时的味道。”他想起说这话时羲言遥远的眼神。 他顿时慌了神,伸手拦住一个路人。 “老伯,这是海吗?” 那老者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小伙子,要出海吗?”看着他指手划脚,叽里咕噜的有些可笑。 兀术此刻无比懊悔没让人跟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干愣着,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周围人越聚越多,他们看着这个奇装异服的外邦人,抓耳挠腮急得满脸通红,都饶有兴致地看着。 “海.....羲言......海....”兀术绞尽脑汁地从脑中搜刮出几个零星的词。 人群哄然起笑,那老者也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嘲笑的这个外邦人,正是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只要他愿意,一声令下便会有千军万马横溃中原。 兀术垂下手,无力再表达什么,一片哄笑中,他离开了南海。 “ 羲言,海水一点也不好喝,我想喝你煮的茶了。” “羲言,这里人不好看,都没你好看。” “羲言,我想你了。” “他在心里默念。你在哪,我好想你...泪水聚在眼里,倔强着不肯出来。” 他说,海水是他想他的味道,却没告诉他,海是咸的。 其实,他有很多事没告诉他。 比如,离开前,他曾在他房前站了一夜,出于南方人的矜持,终是没伸出手。 比如,那封信是汉式聘书,其中有一句“待梳峨眉,束云鬓。愿携千金,过三礼,呈夫妻之德。” 比如,他从未说出口的“我心悦你”。 比如...... 但这些,都不会有人再告诉他了。 满心失望中,他进了宫,红砖绿瓦,金壁玉阶,尽显皇室奢华。 汉人皇帝很高兴他不南下的意向,当场签订了和约,又赏了兀术许多珠宝。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履行那夜自己许下的承诺而已。 他不懂为什么羲言打赢了仗却是斩首,自己身为敌国却得到了赏赐。也不懂看起来亲切和蔼的汉人皇帝,会真的对自己臣子如此苛刻。 汉人的心思,他不懂。就像他不懂为什么羲言不爱自己。 汉人皇帝办的宴席很隆重,歌舞升平,衣袖飘扬。檀木案、白玉盘、金足樽、银烛台。不过这一切兀术都无心欣赏,跽坐的姿势让他小腿酸胀疼痛,肃穆不苟言笑的环境让他连呼气都小心翼翼,整齐单调的动作在他眼里也着实没有什么趣味......真的和胡人宴席很不同呢,就像羲言不习惯他们一样、他也受不了这种受刑般的延续。 他悄悄试着动了动,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距杯觞咫尺的空隙里,他撞到了桌沿,杯碟碗具应声呼啦啦碎了一地。 太监婢女们赶紧上前,趴在地上清理着。 兀术尴尬地僵在原地,一条伸开的腿还没收回,尴尬地悬在半空。满堂大臣轰然大笑。 “咳咳,肃静肃静!”汉人皇帝干咳两声。“这帮奴才笨手笨脚,侍奉不周,单于大人还请见谅。”汉人皇帝笑着招呼道。转而厉声喝道:“快来人!还不给单于大人重新布桌!” “不不不,不必了。”兀术摆摆手,正愁着怎么离开这里呢。 汉人皇帝立即又换上了文雅和气的微笑:“既然单于大人乏了,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他一挥手,丝竹管弦,舞女伶人一致静静停下来,退了出去。 汉人皇帝留了一壶酒,“众爱卿先回吧,朕与单于大人再小酌几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退,偌大的殿堂里徒有他们二人,兀术拢了拢衣袖,觉得温度都变低了不少。 此时汉人皇帝慵懒而倚在龙椅上,一下没一下晃着手中的酒杯,脸上洋溢着微笑,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这微笑看得兀术头皮发麻。 似乎终于晃够了,一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空了的酒杯随时掷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不错,好酒!单于大人怎么光站着,来陪朕喝几杯。”话虽怎么说,他又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单于大人不如多停留几日,朕还安排了几场猎宴,不知可否有幸与单于大人共游?” “羲言在哪?他会去吗?”纠结了好久,终于问出了憋了几天的问题。 这几天他一直在迷宫似的皇宫中转,都没见着羲言,连方才的宴会都没有他的影子。莫不是他在躲着自己?就这么不愿意见自己吗? 想到这,兀术心里又是一片失望,有些期待的看着那位在上的皇帝。 “区区战犯,何足挂齿?有伤你我二国情谊,不提也罢。” “我,我要见他!”兀术坚定地说,就算是他再不愿见自己,他也想当面问清楚,那句话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单于大人现在再说不觉得迟了吗?”汉人皇帝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最荒唐的事情,与平时高高在上,不可渎逆的形象截然相反。 而这样的笑声恰恰让兀术感到恐惧不安。 第8章 我们回家 “他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那皇帝的笑声让他恐慌不安,急躁起来。 “羲将军啊,方才就一直在这呢。”汉人皇帝忍住笑,别有所意地看了一眼一直立在一旁的屏风。 “不自量力,竟将性命托付于外人。”他嗤笑一声,“羲将军前日出言不逊,竟妄想朕将天下分外人共用。”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走下龙椅。 “若不是忌他三万亲兵,早该诛灭全门。” “他爹倒想得周全,临死前还留了这么一手。不过可惜啊,这唯一的筹码,他也拱手让与朕,偏要与朕打赌。”。他在兀术面前站立,居高临下看着他,狂傲凌人。“单于大人猜猜我们堵了些什么?” 不待兀术作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按赌约来讲,单于大人若能记起他,便放他离开,兵符留下。若不,那便是,挫骨扬灰。”他把后面四个字咬得极重。眼看着兀术一点点变了颜色,快意地笑起来。“赌的可是单于大人的心呢。可惜,他错了不是吗?”汉人皇帝凑在他耳边轻轻说,然后在他的一脸惨白中,离开了殿堂。 “东南方,单于大人若赶得快,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眼。”迈出殿门的一刻,他轻飘飘的补了一句。 “羲言!羲言!......”兀术一路在宫殿狂奔,“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念。 “呼哧,呼哧......”心急如他,脚力怎也有赶不上心急如焚。这宫城曲径交错,总跑不出这曲径幽深的宫墙。他手支在永远跑不到头的殷红宫墙上,用力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像一条濒临渴死的鱼,没有鱼可以相濡以沫。“不行啊,太慢了。”一跺脚,一咬牙,又奋力向东南风奔去。 “羲言——!”当视线尽头终于出现了朝思暮想的人影,天地之间充斥着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快点!快点!”太监看见来者不善,催促刽子手马上行刑。 明晃晃的大刀举起,刀刃在秋日照耀下散发着寒意,刺痛了他的眼。 “别——!快停手啊!”慌乱之中,他随手从身上拽了个什么东西,掷了出去。 刽子手一瞬分神,也正是这一瞬,兀术就扑了上去,抱着羲言滚出了刀刃之下。 兀术从地上弹起,劈手从刽子手那夺下大刀。恶狠狠瞪着他:“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那太监知道这是个厉害人物,不敢得罪,急忙上前赔罪:“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既然大人来了,那该遵从大人意思。”这太监一边点头哈腰赔不是,一边拉着自己人小步退了下去。 兀术看着他们一步步退出视线,确认危险消除,终于舒了一口气。 “羲言—”他回身搂住仍保存半跪姿势的羲言。 “太好看,你没事。”声音都有些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没忘了你,真的,从来没有。”他将羲言搂入怀中,用力抱紧了,不知是激动还是因为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身体颤抖得不能自已。 等兀术终于平静下来后,他轻轻松开羲言,扳正了羲言的身子,仔细检查着。眼前的人头发凌乱,打了不少结,脸上消瘦不堪,黄中带黑。如果说他之前是君子如玉,那眼下便是形如废玉。 羲言“盯”着他,眼睛毫无生机地转动一下,目光空荡荡的。 “羲—言?”兀术轻轻唤了一声,手在他面前晃动两下。 “嗯?”他眼睛终于回了些焦距,模糊应了一句。他费了半天,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兀术…吗?”他声音很哑,应是许久未开过口了。 “是,是我。”兀术激动地连声应着,生怕一缓神,眼前的人就又认不出自己了。“是我,兀术,羲言,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9章 大结局 “真的不再回去看看了吗?毕竟回去后就挺远了,想回家就挺困难了。”兀术牵着马站着宫门口,征求羲言的意见。 羲言没再束发,像以前一样任一头墨发倾斜肩后。“我现在更想回塞北,我们的家,何况有你的地方才是家不是吗?”羲言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凑在他耳边轻轻说。 “唔。”兀术红了脸。“那就听羲言的。” 兀术掀开车帘,扶羲言进去。 “咱们回去的路上多买些茶,回去我煮给你喝。”羲言回头提醒道。 “买过了,我来的时候就买好了。”兀术指了指后面几辆车中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 “对了。”兀术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羲言,你骗我。我去尝了海水,苦的,一点也不好喝。”兀术一脸幽怨的看着羲言,埋怨道。 “不。”羲言摇摇头。“它本于雪同源,可自愿也罢,被迫也罢,奔波了一路染了太多不该属于自己的愁思。它不是纯净的,那么多怨念聚集在一起,终年不得解脱,可有些海水随着海风化成了海雾,遇上了茶园,在茶叶那里它是朦胧纯净的,它们与清香的茶水融为一体。” “兀术,你就是我的茶。”他抬起头,望着兀术的眼睛,认真的说。 “唔。”说真的,对于兀术来说,羲言的话过于深奥,不过他知道自己让羲言开心,这就足够了。“嘿嘿。”他挠挠头,憨憨的冲羲言笑了笑。 “你就是这般最好了。”羲言也笑了。他忽然凑上前去,一只膝盖跪在了兀术两腿间,手撑住了靠背的后沿。他凑得很近,上半身几乎贴到了一起,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 兀术一开始不习惯突然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他甚至清楚地感觉到羲言的鼻息正均匀地喷洒到了自己脸上何个部位。他扶住了羲言的腰,怕他一个不稳摔倒了。“羲言。”他在喉头含糊地唤了一声。他不敢说话,因为这样的距离下,一开口两个人的唇就会碰到一起,他怕羲言会不高兴。 “兀术,我心悦你。简单说,我喜欢你。”他倒不顾忌什么,说的直白,低头吻住了那对因惊讶微微张开的唇,揪着舌头反复吸吮了个痛快。 在羲言主动又缠绵的吻下,兀术也渐渐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反身把羲言压在身下,“羲言,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羲言侧着头,挑衅的说着。“轰”一声兀术的脑子已经空白一片了,这样的羲言,怎么让他把持得住,下半身已经诚实的硬的发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兀术低下含住羲言的耳畔轻轻地说,听得出正在极力压制的□□。“现在说停还来得及。” “我若是不说呢?”羲言歪着头笑嘻嘻问了一句。说着顺势一把抽掉了兀术的腰带,手顺子衣缝滑了进去,很不安分的到处乱摸。 “唔—”兀术压不住,低吼了一声。“羲言,你自找的。”他声音很哑,再也压制不住了。一把扯开羲言的衣领,照着他性感的喉头咬了下去,留下一路红痕。 “嗯…啊—”兀术节奏很快,力道每次都很重,羲言跟着动作浮浮沉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顶碎了。 天色蒙蒙的。 羲言不知道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兀术已经停下了,在一旁搂住自己睡得正香。 马车一颠,身上就跟着一痛。“该死。”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早知道就不该这个时候逗他。 车子摇摇晃晃个不停,疼,真的...很难熬。羲言皱紧了眉头,看得出忍得很痛苦。 感到怀里人动了动,兀术睁开惺忪的双眼,“羲言,你醒了。” “兀术,我想出去转转,车子里太闷了。”他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本来就快散架了的骨头经不住颠来颠去反复的疼。 “好。”兀术很利索地给两人穿好衣服,收拾妥当。 “羲...言,能下地吗?要不,我抱着你走吧?”兀术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到。 羲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兀术很识相地闭上了嘴,拦腰抱起自家媳妇下了车。 羲言搂着兀术的脖颈,奖励似的轻轻亲了一下,兀术脸刷一下就红了。“这就害羞了?谁昨晚折腾那么狠?”羲言把每个音都拖得很长,挑逗味十足。 “是羲言先招惹我的。”兀术轻轻把媳妇放到的马背上,驾着马儿慢慢的走。 “嗯?某人小时候趁我一睡着就偷亲我,这不算某人先招惹我的?” 兀术一个不稳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你...都知道啊…” 羲言差点没跟着兀术一块儿掉下去。“兀术,我要掉下去了!抱紧我!” “我抱紧你,谁来驾马啊?”兀术笑嘻嘻的。嘴上这么说,还是将羲言紧紧揽在了自己怀里。 “哼,我当然知道。”羲言颇为得意笑道。 “那时羲言就已经喜欢我了是吗?” 这次轮到羲言脸红了“你胡说。” 夕阳西下,两人一马,有情人在天涯。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晃晃悠悠三个月过去了,我是从十月一假期开始构思这篇文的,灵感来自放假前一节历史课,讲的王安石变法(原谅我上课走神啦)(不过也确实挺佩服自己脑洞如此之大)。今天十二月一号,正正好好三个月呢。第一次真正动笔写,也第一次想着发到网上,虽然人不算特别多,但真的还是很开心啦。最后还要感谢看到最后的各位亲亲们,谢谢你们坚持看完了这篇满满是坑、文笔又差的文。也好喜欢晋江这个网站,给每人个机会都可以尝试一下。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