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报,永以为好》作者:山又言 文案 “这位少年,无论你贫穷还是更贫穷,中毒还是更中毒,您愿意忍受您身边这位貌美神医的自恋,八卦,话多,贪财和唯恐天下不乱,还要时时刻刻夸奖他,以慰藉他那颗骄傲自满的医者仁心,直至您的债务还清吗?” 某位失忆少年真心实意道:“我不愿意!” 二十一世纪的一位哲学家曾提出: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有多香? 特别香! 后来的某一天 旁人问起神医,少年表示:“他很好啊。” 话多呢? “话多有趣。” 八卦呢? 某少年翻了个白眼:“你不八卦啊?” 自恋呢? 某少年认真思索道:“他很好看啊。” 唯恐天下不乱呢? “日子太平静,你不无聊啊?” 神医也诧异少年的转变,问道:“你这是在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少年对言神医十分认真道:“我不是在报答你,我是在对你好!” 这个转变,言神医表示:“……” 言神医捡了个小孩儿,小孩儿不仅不听话,而且还凶巴巴!言神医可不惯他,给他下蛊,威胁他干活,怎么?还不听话?那直接拐回家! PS:爱看热闹的自恋神医美人&古古怪怪可可爱爱的失忆杀手少年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砚,裴既明 ┃ 配角:齐昭,容旭遥,沈一流,孙百草等 ┃ 其它:神医,杀手 一句话简介:还钱!还不起?以身相抵! 立意:救赎 第1章 所谓神医 “齐老二!你给我站住!” “师兄——掌门师兄,手下留情啊——” “今日本掌门就要为民除害!!” “啊——啊啊——杀人啦——”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两个青年极为惹眼,一个拿着犁地的锄头死命地追着,一个提着衣摆没命地跑着。 街上的人见怪不怪,这是言神医在收拾自己那没出息的师弟呢! 许多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鼓着劲儿:“神医神医,齐公子跑那边了呢!” 言砚停下脚步,定了定神,看清齐昭跑的方向后,对那人彬彬有礼地笑道:“多谢!” 然后,言砚猛地转身,凶神恶煞地叫道:“齐老二!拿命来——”说完,又匆匆追了上去。 齐昭迅速闪身到了谪仙阁,言砚刚要跨进去,就被一大堆莺莺燕燕给围住了。 “哎呀,言神医啊,也来玩啊?” “要奴家给您弹个曲儿吗?” “言神医啊,奴家月事来了,腹痛难受,您给奴家看看嘛!” “言神医…” 言砚悻悻然地退了出来,这群莺莺燕燕都是齐昭那败家玩意儿的相好,故意堵他来着,罢了,不追了,反正齐昭早晚得收拾。 打算先放过齐昭后,言砚轻松了不少,将锄头拖在身后,懒洋洋地逛起街市来,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烧饼摊前,言砚对那摊主熟悉地打招呼:“张大娘,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张大娘满脸喜气洋洋的,一边和着面,一边高兴地应道:“神医啊,我家姑娘下个月就要成亲啦!” 言砚将锄头靠在烧饼摊前,抄着手笑眯眯道:“秀秀要成亲啦?不是说要把秀秀嫁给我的吗?” “神医的嘴巴比我这抹了蜂蜜的烧饼还甜,我家姑娘无福消受哦~”张大娘捡出两张热气腾腾的烧饼,乐呵呵地递给了言砚。 言砚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问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啊?” “李屠夫家的三小子,可俊了嘞!”张大娘面泛红光道,然后,又调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可没有神医俊!” 仔细瞧来,这言神医容貌七分俊逸,三分昳丽,一双瑞凤眼亮晶晶的,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带着些似笑非笑的轻佻,犹似画中仙。 见过神医的人,没有人不啧啧称赞的,用镇上人的话说,一件平平无奇的白袍,都能让神医穿出仙气儿来。 “那敢情好。”言砚咬了一口烧饼,点头道:“以后不愁猪肉吃。” “是啊是啊,等秀秀回门儿时,我让她给您捎个几斤。”张大娘兴致勃勃道。 “娘~你说什么呢。”张大娘身后舀面粉的姑娘羞红了脸,嗔怪道:“都还没影儿的事儿呢!” 言砚探了探头,对着秀秀笑了笑:“呦!秀秀也在呢,没事啦,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 秀秀被言砚的笑晃晕了脑袋,脸更红了,把勺子一丢,慌得进了房门,“砰!”地把门关上了。 张大娘偷笑:“丫头害羞呢!” 言砚忙着吃烧饼,扯着嘴角笑了笑。 张大娘忽然想起来:“呦!神医,您刚刚是在追齐公子吗?” “…唔!”言砚把嘴里的烧饼咽下,忙不迭地点头:“不长进的东西,又偷拿家里的钱逛青楼,您摊子就在这儿,帮我盯紧点儿。” 张大娘仿佛接过了什么重大的任务,拍胸脯保证道:“神医您放心,我老婆子眼神儿可利索了呢…” “咳咳咳…咳咳…”言砚被张大娘手上拍起的面粉呛得咳了起来:“…咳,多谢您了嘞…咳咳…” 张大娘看着神医,觉得可惜,神医模样俊俏,医术高超,上至高官地主,下至飞禽走兽,只要出钱,就没有治不好的病,要说钱也该够在城里买间房子,奈何有个喜欢逛青楼的师弟,花钱如流水,两人也就只能住的起城外的竹舍。 张大娘正这样想着,就看见言砚身后飞快地一道身影,惊呼道:“神医小心!” 言砚回身去看,接着就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烧饼“啪嗒”地掉在了地上,言砚匆匆瞥了眼撞了自己的人,是一个大概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身手倒是利索,不一会儿的功夫,跑的只剩个深蓝色的影儿了。 言砚低下头去看烧饼,呀!掉进泥坑了,不能吃了。 张大娘不满地碎碎念道:“大白天的,跑那么快,不看路的啦!来,神医,再尝个牛肉馅儿的。”说着,张大娘又递给神医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 言砚刚接了过来,就听见身后有人高呼:“前面的人快快闪开——” 言砚再次回身,只见几个穿着黑斗篷,骑着高头大马大马的人扑面而来,言砚连忙撑着烧饼桌子,轻盈翻到了桌子另一旁,这才避免自己的脸毁于马蹄之下。 五六个斗篷人骑着马绝尘而去,言砚松了口气,当然,还没送进嘴里的烧饼再一次掉进了泥坑里。 言砚皱眉,心有不满,这些人…赶着投胎吗? 张大娘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神医啊,您没事吧?” 言砚撇了撇嘴:“骑这么快啊!” 收拾好情绪,言砚又跟街坊邻居唠了半天嗑儿,估摸着不早了,言砚觉得堵不住齐昭了,就跟大家告辞了,还顺了张大娘两张烧饼当晚饭。 言砚拖着锄头,踏着月色往城外竹屋里去,远远地看见了院门口写着“扶苏谷”三个大字的门匾,不由得叹了声气。 扶苏谷,曾经名震南北的医学门派,听说能把死人治活了的那种厉害,只可惜扶苏谷的掌门一代不如一代。 特别是言砚的师父孙百草,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奇葩,好赌成性,把整个扶苏谷都败光了,只剩下个祖传的牌匾,他带着言砚,齐昭和自己的闺女孙三丫辗转来到了这里。 四个人栖居在一间破茅屋里,孙百草还是我行我素,他不仅自己玩,还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玩,钱一般都是有多少花多少。 言砚十六岁那年,孙百草撒手人寰,言砚便成了扶苏谷的新一代掌门,于是就担当起了照顾师弟师妹的责任,在言砚的努力下,三人终于住上了竹屋。 可惜师弟师妹也是个不省心的,完美地继承了师父的劣性,师弟好色,师妹好赌,师弟好色也就罢了,也就偷拿点家里的钱,师妹倒好,一声气儿也不吭就跑了,还跑了三年! 他这个掌门当的着实窝囊! 言砚一边想一边在心里骂齐昭,没注意到自己院门口坐着人,等走近了才发现,门口坐了一个脸色疲惫的中年人,他怀里还躺了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言砚没有吭声,打量着两人,衣饰华贵,一看就很有钱,咦?那个少年,不就是下午撞了自己那个吗?遭报应了吧,一下午的功夫,可就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中年人注意到了脚步声,缓缓睁眼看向言砚,他看向言砚的目光里不乏惊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缓声问道:“阁下可是言神医?” 言砚颔首:“看病的?” 中年人点头,还没开口,言砚就把锄头放到了一旁,蹲了下来,捏住了他的手腕,中年人条件反射的想要抽手,言砚似早所料道:“别动。” 中年人就没有动,不消片刻,言砚就松手了,道:“你没什么大碍,肝火旺盛,少喝酒,多吃些苦瓜。” “不是我看病。”中年人眉头紧皱,看了看怀里的少年道。 言砚瞥了眼那少年,道:“他啊?他就不用看了,他身上的这几个血窟窿都足矣致命了,更别说他还中着毒。” 中年人很惊讶言砚能看出少年中毒了,很颓丧道:“没希望了吗?” “倒不是,治起来麻烦罢了。”言砚摸了摸下巴,站了起来:“我劝你也别白费功夫了,这是你儿子吗?瞧着你也不老的很,回去努努力估计还能生个儿子来传宗接代。” 言砚这话着实不好听,中年人的脸色不好看:“这是我家少…少爷。” “我说呢,长得一点也不像。”言砚恍然地点了点头,这小孩儿是好看,不过这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 中年人沉声道:“我听说您妙手回春,希望您对我家少爷施以援手。” “那你听说错了。”言砚语调懒洋洋的。 中年人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言砚莞尔道:“我不仅妙手回春,还能起死回生,更重要的是,我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 中年人:“……” “你家少爷没必要治了,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治起来费时又费力。”言砚直截了当道。 中年人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了言砚,只声道:“够吗?” 言砚随手接了过来,莫名其妙地打开看了看,眼睛顿时放光,脑子里浮现了一句话,他们果真是有钱人!可得把这钱藏好了,不能被齐老二再发现了。 言砚连忙收好盒子,一脸真诚地看着中年人,道:“您放心,就是您家少爷双脚都踏进了鬼门关,我也能把他捞出来!” 中年人:“……” “先进来吧。”言砚打开了木门,示意他们进来。 中年人费力地背着少年,他怀着一丝希冀地抬头看了看言砚,希望神医能搭把手,不过言砚开开门后,头都没回一下的进了院子。 半晌,言砚觉得人好像没有跟上来,好奇地回身看了眼。 那个中年人吃力地背着少年,一步一步地往院子里挪着,言砚关切地开口:“你背不动啊?” 中年人心想他莫不是要帮忙?就解释道:“在下已经两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那你拖着他就好了,背着多费劲。”言砚给他出主意道。 中年人:“……” 不过中年人举止都透露着对少年的尊敬,并没有依言砚所言拖着他家少爷,还是老老实实地背了进来。 进了院子之后,中年人发现这院子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小,院子被一分为二,一半是被开垦的整整齐齐的菜圃,一半是碧意盎然的药圃,角落里还有个鸡圈,听见有人进来了,鸡圈里还传出几声“咯咯咯”的鸡叫,整个院子的布置像个普通农舍,却又比普通农舍多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闲适。 中年人心中对这神医又生出几分肃然来,虽然秉性古怪了些,但毕竟还是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的。 这肃然还没有持续多久,神医就又开口了:“哎,你瞧着些,仔细别踩到鸡屎了,一会儿给带屋里了。” 中年人:“……” 言砚笑的不好意思:“今儿出门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打扫。” 言下之意,我平日里干净着呢! 言砚一边说,一边推开了竹舍门,招呼他们进来,进门之后,言砚示意中年人把少年放到床上,然后开始替少年检查起来。 中年人在一旁眉头紧皱地注视着,言砚突然开口:“多大了?” 中年人愣了一下,回答道:“四十有三。” 言砚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中年人一眼,道:“没问你,我说这小孩儿。” 中年人略显尴尬:“十六岁。” “年纪不大,身材倒挺好。”言砚将少年的上半身扒了个精光,由衷地赞叹着:“常年练武吧?也就他身体好,一般人被戳几个窟窿早就断气儿了。” 中年人并不是很想回复地回复道:“嗯。” 言砚浑然不在意中年人的态度,他打量着少年,虽然眉眼紧闭,不过鼻正唇薄,看的出来是个俊美少年,肤色也是那种少见的冷白,一看就知道不怎么晒太阳,不管怎么说,病人容貌好,大夫治着也心情愉悦。 “劳驾给倒杯水。”言砚头也不回地对那中年人道:“桌子上就是。” 中年人心生不满,但也不能甩脸色,不情不愿地给言砚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言砚从床沿处站了起来,接过水杯,轻呷一小口,感叹道:“通宵就是要多喝菊花茶,清肝明目。” 中年人:“……”事怎么这么多! 一宿过去,少年的外伤被言砚处理完了,中年人愣是没合眼,盯着言砚和少年一晚上,看少年气息稳了,才松了一口气。 第2章 见钱眼开 看着天色微亮,中年人神色愈发严肃,等言砚将少年包扎完,中年人开口:“神医,在下还有急事,我家少爷就劳烦您照顾一段时间,稍后我们自会有人来接。” “行啊。”言砚很爽快地答应了。 中年人没有料到言砚竟答应的如此爽快,从昨夜到现在的相处,他并不认为神医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言砚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回头微笑道:“毕竟收了你一大笔钱,拿钱办事,咱们一码算一码。” 中年人又留下了个盒子,说是若是有人来寻,就让言砚把这个盒子给那人,言砚答应了,中年人就匆匆离开了。 过去了半个月,言砚觉得自己亏大发了,这少年伤的重,用的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先前那人给的诊金早就用完了,自己还倒贴了不少名贵药材。 唉~这也怪自己,言砚腹诽,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一时给晃了眼,忘了药材也是要钱的,自己真应该狠狠敲诈他们一笔。 啧…亏大发了,言砚嘴里含了片参片,端着个脑袋苦恼着。 忽然,窗口猛地窜进来一个紫色的身影,屋里的蜡烛顿时灭了,只留下少年床头的一盏,屋里略显昏暗。 言砚看了过去,那人上半张脸上带了张蝴蝶面具,下巴线条优美柔和,在烛光的映射下,露出的一双眼眸似秋水,应该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约摸着十六七岁。 还没等言砚开口,她就疾步走到了床边,担忧地看向床上的人。 言砚心生不满:“姑娘,你瞧不见门吗?”一个姑娘家家的,耍什么帅啊,你说幸好他今天没在窗户口晾晒药材,要不全让这人给扑腾掉了。 “你叫谁姑娘!”姑娘一开口,是个少年的嗓音,还带着微微的怒气。 不是姑娘啊,言砚反应过来了,也对,人家穿的是男装,虽然脸露出的半张脸挺美的,不过这平板身材看起来就是个男的。 “抱歉!”言砚并不是很真诚道:“在下眼拙。” 容旭遥没有再追究,言砚看他如此紧张床上的少年,便问道:“你是他家里人?” 容旭遥只声道:“这我家少爷。” 言砚耸了耸肩膀,戏谑道:“别人家的少爷病了,老爷夫人家仆奴婢前扑后拥地伺候着,你们家倒好,把人搁到我这儿半个月不闻不问的,再不来人,我都以为你们把人送我了。” 容旭遥闻言,嘴角扯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微笑,对言砚拱了拱手:“先生海涵,家中陡生变故,我们精力有限,劳烦先生了。” 这小美人倒是个识大体的,言砚懒洋洋地朝桌上努了努下巴,道:“先前送你家少爷来的那人留下的,应该是给你的。” 容旭遥大步走了过去,打开盒子,神色微微愣了愣,拿出了一封信,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他一边看一边狐疑地打量了言砚几眼。 言砚任由他看,反正自己好看,不疾不徐地开口:“我说公子啊,既然你来了,就把人带走吧,外伤我处理过了,按时换药定无大碍,至于你家少爷中的毒吧,我暂时没有头绪,症状我记下了,若有眉目,定会通知你们。” 容旭遥挑了挑眉毛,这是赶人了?他放下手中的信,瞥了眼盒内,道:“先前不是付过诊金了吗?” 提到这个就来气,言砚没好气道:“你们家少爷半死不活地被送到我这里,难道不需要上好的药材吊气儿?先前的诊金都不够抵我药材钱呢,这我就不给你计较了,反正少赖在我这儿白吃白喝,我只管看病,不管食宿!” 容旭遥无辜地看向言砚,可怜兮兮道:“可是先生,我家少爷暂时也无地可去了呢。” “听这话,你有地可去?”言砚无视容旭遥的无辜,一针见血的问。 容旭遥:“……”装可怜没用吗?先前都屡试不爽的。 言砚轻飘飘地坐到了椅子上:“你上哪儿带上他不就好了?刚好我外面还有辆推车,十文钱卖给你了,不必言谢。” 容旭遥挣扎道:“我家少爷又不占地儿,先生就当行个方便。” “那谁对我行个方便?”言砚单挑右眉,丝毫不退让地看向容旭遥:“再说了,他睡的是我师弟的床,我师弟回来了睡哪儿?” 话音刚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就比在了言砚的脖子上,言砚顺着刀刃看向了持着弯刀的容旭遥,似笑非笑:“好刀。” 容旭遥面若冷霜:“先生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喝酒伤身。”言砚凤眼笑得轻佻。 容旭遥的刀刃愈发逼近言砚:“信不信我杀了你?” 言砚处变不惊,问道:“你家少爷不治了?” “天下又不止你一个医师。”容旭遥威胁道。 “可真是过河拆桥呢。”言砚歪头看向容旭遥,笑得愈发灿烂:“你能走的出去吗?” 容旭遥脸色微变,将刀攥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腹部阵痛,头重脚轻?”言砚幸灾乐祸道。 容旭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慌张了起来,质问言砚:“你给我下毒?” “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谁闲的没事儿给你下毒!”言砚幸灾乐祸道:“毒在窗沿上,你自己要从窗户进来,怪谁啊?” “你!”容旭遥强压怒气收回弯刀,沉默了片刻,忍气吞声道:“容某无理,给先生赔不是!” “行行行…”言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扔给了容旭遥一个小瓷瓶:“解药给你,把人带走,我说不留就是不留,少给我耍花样,当心你还没走出门就肠穿肚烂!” 容旭遥迅速服下了解药,冷静了片刻,拿过桌上的盒子,递给了言砚。 言砚瞥了眼问:“什么?” “食宿费,够吗?”容旭遥道。 言砚立马接了过来,两眼又放精光,敢情这破盒子里放的是钱啊?这回可得好好数数。 容旭遥乖乖地站在一旁,希望神医给个准话。 言砚一边手指飞快地数着钱,一边问道:“你家下人工钱这么高吗?还缺不缺下人了。” 容旭遥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恭恭敬敬道:“暂时没这个打算。” “可惜了。”言砚叹气道。 数完之后,言砚发现除去那些药材钱,自己还能小赚一笔,总比没有的强,反正这小孩儿也不占地儿。 “行吧。”言砚勉强道:“人可以放我这儿一段时间,不过你们可记得来接。” 容旭遥松了一口气,还真是个财迷!他故意呛言砚道:“那您师弟住哪儿?” 言砚慢悠悠地看向他,一脸真诚的茫然:“什么师弟?我有吗?” 容旭遥:“……” 容旭遥没留多久就离开了,虽然这神医看起来挺不靠谱的,但是既然师父在心中说把少主先放到这里,那他也不能反对。 又是几日过去,言砚心中暗叹这少年恢复的真是不错,不过还是归功于自己高超的医术。 言砚将少年的衣带解开,想给他换个药,谁料他刚解开少年的绷带,少年就缓缓睁开了眼。 言砚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随便地打了声招呼:“醒了?”比预料的要早。 少年没有动,仰面躺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床顶,言砚只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说话让他自己反应。 言砚给少年胸前的剑伤处换了药,正准备给他缠上绷带时,少年的手突然抓了过来,言砚发觉出不对劲,电光火石间,猛地站起来退后了好几步,镇定地看向少年。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一跃而起,站在床头背靠墙壁,许是扯着自己的伤口了,少年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伤口。 幸好自己闪得快,不然自己的胳膊非得被这小子拧脱臼,言砚腹诽,他看着浑身戒备的少年,摸不清他想干什么。 这小孩儿的眼中总带着一股强烈的攻击性,锐利又戒备。 “我是谁?”少年突然开口,多日未开口,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 言砚难得地愣了下,正常人醒来不都是问“你是谁”的吗? 言砚莫名其妙道:“我哪知道你是谁!” 少年琢磨了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袒露的胸膛,先前上好的草药也掉了,少年皱眉:“你脱我衣服干吗?” “……”言砚略显无语,指了指掉在床上的草药,道:“不够明显吗?给你上药。” “你是谁?”少年又问。 总算问个正常问题了,言砚理所应当地回答:“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缓缓坐了下来,自己似乎许多事都记不得了,言砚上前一步,重新给他包扎:“你可别贸然出手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少年淡淡扫了眼言砚,没有理会他,言砚奇怪道:“你失忆了?他们可没有提这一茬儿啊,难不成伤着脑袋了?之前也没发现啊。” 言砚想去检查一下少年的头部,还没有靠近,手就被少年一巴掌拍开了,拍得生疼! “你干吗!”少年瞪着一双眼。 言砚对着少年的胳膊也给了一巴掌:“说了别动手!” 少年吃痛,捂着胳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言砚白了他一眼,一大家子都是怪胎!好好说话不会听。 刚把少年包扎好,少年理所应当地要求道:“我要沐浴。” “可别了,您这一身窟窿,一会儿再漏水了,找谁补啊?”言砚戏谑地眨了下眼睛。 “那我要穿衣服!”少年语气不好道,他现在只穿了身里衣,看起来还极不合身。 言砚转身准备出去:“你先前的衣服脏的不忍直视,早丢了,眼下没有合适的,反正你也不用出去,就先穿成这样吧。” 少年忍无可忍,这人故意惹他不痛快的吧!他加重语气道:“我就要穿衣服!” 言砚回身扫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你穿啊。”说完,就出去了。 少年被气得七窍生烟,他上哪儿去穿啊! 半个时辰过去了,言砚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少年抱着自己胳膊坐在床上生闷气。 言砚把药递给他,言简意赅道:“吃药。” 少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药碗接了过来,打算一饮而尽,谁知只喝一口,就“哇”地吐了,这太苦了。 言砚躲闪不及,被吐了一衣角,少年没有注意到言砚微变的脸色,将药碗塞进了言砚手里,不由分说道:“我不喝。” 言砚抿了抿嘴,问道:“真不喝?” 少年明显不耐烦起来:“不喝!” 言砚上前一步,少年立刻抬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言砚二话没说,捏着少年的下巴就往他嘴里灌,少年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使劲推着言砚。 言砚动作熟练地捏开少年的下巴,利索地灌了少年一大口药,少年仿佛喝了毒药似的想把药给吐出来,言砚强迫他仰着脸,不让他吐出来。 “你…咳咳!你敢…咳…灌…”少年恨得咬牙切齿。 “师兄啊!我回来了!” “哎呦,这鸡屎几天没扫了啊!” “师兄啊,师兄看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哎呦我天!” 恰好此时回来的齐昭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一幕,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以齐昭的视角来看,言砚背对着他,动作十分粗鲁地对待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齐昭瞪大了眼睛,不舍得漏掉一点细节。 少年一听有人来了,心里又气又急,忙不迭地“咕咚”一下,把药给咽了,然后就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感觉到少年把口中的药给咽了,言砚才缓缓抬身侧脸看向门口的齐昭,给了他一记眼刀,齐昭立马转身扭头走了出去:“师兄我就在外面,有话您说事…啊不,有事您说话!” 看齐昭走出去了,言砚重新看向脸咳得通红的少年,举着药碗,和颜悦色道:“还要我喂你吗?” 少年胸口起伏不定,看起来气得不轻,就在言砚以为他要把自己气死的时候,少年愤然地夺过药碗,一饮而尽。 言砚满意地看了看空了的药碗道:“乖!良药苦口。” 第3章 所谓门派 言砚端着空的药碗出去了,看见齐昭站在屋檐下,还不时地从窗户口瞄着屋内的情况。 “钱花光了?知道回来了?”言砚冷不防地开口。 齐昭吓了一跳,转了个身,将自己的右手往前举了举,嘿嘿笑道:“师兄,看我给你买的糖水芋头,趁热吃!” 言砚将糖水芋头接了过来,冷哼道:“你挺会盘算,拿了我二十两银子花天酒地,就拿二钱的糖水芋头哄我开心。” “那师兄您开心了吗?”齐昭狗腿子似的给言砚捏了捏肩膀。 言砚不语,享受了会儿,对着院子努了努下巴:“去把鸡屎扫了去。” “得嘞!”齐昭立马挪到一旁拿过扫帚,积极地扫了起来。 言砚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齐昭一边扫一边挪到言砚身边,八卦道:“师兄,屋里头那谁啊?” “病人。”言砚将一本书扣在自己脸上,明显不想与齐昭多说。 齐昭阴阳怪气道:“吁~病人噢,你怎么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言砚声音从书下面传来:“你小时候没被我灌过药?” 齐昭打了个冷颤,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齐昭故意胡搅蛮缠道:“你看你把人家衣服扯的…” “我抽你我!”言砚抓起脸上的书朝齐昭砸了过去:“当谁都跟你似的,好色成性!” 齐昭轻轻一闪就躲开了,猥琐地笑道:“别介啊,师兄,这可是咱们师父留下的光荣传统,我不得发扬光大啊!” “你还提那个老家伙,”言砚想起他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就牙疼:“他能从坟里爬出来给你撑腰吗?” 齐昭嘿嘿笑了笑,继续扫着地,忽然,齐昭停住了动作,匪夷所思地看向言砚:“你当年拒绝师妹不会是因为你喜欢男的吧?” “滚!” 齐昭后怕地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言砚:“你不会喜欢我吧?那你拒绝师妹是因为我了?” “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呢,齐老二?”言砚搅拌着芋头水,真诚道:“要不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儿上,我早将逐出师门了!” “你快得了吧,师兄。”齐昭靠在扫帚上,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师门啊!咱们门派就你我,再加上个三年来杳无音讯的师妹,统共就仨人!你见那个门派跟咱们似的人丁稀薄啊?” “仨人好啊,节省开支。”言砚眼睛轻眯,警告齐昭道:“我告诉你,你不许再偷拿家里的钱了,那是我给小师妹攒的嫁妆钱!下次再犯,当心我清理门户!” “那师兄,我的彩礼钱呢?”齐昭立马凑前,蹲在言砚身边,就差身后多条狗尾巴一摇一摇的。 言砚毫不客气道:“自力更生去吧你!” 齐昭嘟囔道:“不给我彩礼钱,你还有钱养病人啊?” 言砚斜了他一眼,看向屋内道:“你能跟他比?那可是尊财神爷。” “哎!财神爷,您尊姓大名啊?”齐昭朝屋里喊道。 “不知道!” 齐昭撇了撇嘴:“凶的嘞!” “叫什么呢?”言砚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总不能叫财神爷吧,那太抬举他了。” 言砚低头看见了桌子上吃了一半的糖水芋头,灵光一闪,随口道:“就叫糖芋儿吧。” 屋里没有传来应答,言砚估计他还在生气着,朝屋里斜了眼,小心眼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昭放声大笑起来:“这名儿好。” 言砚给糖芋儿找了一身自己的旧衣服,说是旧衣服看起来还是挺新的。 这件窄袖交领流水纹的白色长袍是他几年前的冬日买的夏装,原本打算夏天再穿,可夏天到了后,织女斋又多了很多好看的衣服,那件流水纹被他敷衍地穿过一次后,就搁置了起来。 毕竟言砚对自己特别好,喜欢什么买什么,买剩下的钱留着光大门派,或者给师妹攒着当嫁妆,所以言砚的旧衣服有很多。 言砚提着那件衣服丢给了正在闭目养神的糖芋儿:“喏,穿吧。” 糖芋儿睁开眼,戒备地看了眼言砚,然后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他伸手挑剔地翻了翻,道:“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记得自己不喜欢什么?”言砚抱臂,嘲笑道。 糖芋儿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羞辱:“我不穿!” 言砚拍了拍手,扭头就走:“就这个,你爱穿不穿,穿好了就出来吃饭。” 适时,糖芋儿的肚子“咕咕”两声,言砚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糖芋儿烦躁地把衣服往身上套。 “…什么衣服,怎么还两根腰带?”糖芋儿穿好之后,惊奇地发现还有一根缎带,皱了皱眉,不知所措地拿着,看向言砚。 言砚靠在门沿,好笑地看他穿戴完了衣服,手指懒懒地抬了抬,指向糖芋儿的腰间。 他幸灾乐祸道:“你腰上那个是发带,手里的那个是腰带。” “……”糖芋儿先是愣了愣,然后脸涨得通红,怒斥道:“那你为何不早提醒我!” “你态度不好,我不想提醒你。”言砚挑眉一笑,说完,就转身出门了,也没理会糖芋儿什么反应。 走到吃饭的亭子里,齐昭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师兄快来快来!尝尝我特意为你热的饭菜。” “……”言砚用看无赖的眼神扫了眼齐昭:“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你热的饭菜热不热。” 饭菜是言砚中午做的剩下的,齐昭又给回了个锅。 “你这…热个菜把鸡蛋都热糊了?”言砚打量着盘中黑乎乎的鸡蛋,迟迟下不去筷子。 “师兄放心!”齐昭拍了拍胸脯:“这绝对不是糊了,我尝了你炒的鸡蛋,味道太寡淡了些,就添了些酱油。” 言砚承认自己做菜水平不怎么好,也就图个卖相,味道也算能吃,但是齐昭这是生生地把他的卖相也毁了。 言砚扫视了桌子一圈,另外两三盘菜也不知道齐昭加了什么,言砚叹了口气,郑重其事道:“你下次还是在外面吃好回来吧。” 齐昭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边吃边道:“师兄你就是瞎讲究…咧~”齐昭眉头一拧,迅速把嘴里的鸡蛋吐了,然后往嘴里狂扒米饭。 “难吃吗?”言砚关心地询问。 齐昭不住地点头。 “那你还往菜里乱加东西!”言砚猛然喝道,把刚走出屋门的糖芋儿吓了一跳。 齐昭似乎习以为常,嗔怪地看了眼言砚,数落道:“看你把人孩子吓得。” 齐昭和气地冲糖芋儿招了招手:“快过来,就等你了。” 糖芋儿走了过来,言砚和齐昭眼睛不约而同地一亮,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糖芋儿身量矮了言砚大半头,穿上这件衣服正合适,腰带被随意地打了个结,头发用发带松松垮垮地绑了个中马尾,碎发在走动间随意地飘着,整个人显出几分落拓不羁的干练,由于年纪不大,干练中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齐昭放下筷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糖芋儿,感慨道:“这小模样儿还真不错!” 言砚还没有出口讥诮他几句,糖芋儿就已经被齐昭的目光看得不耐烦了:“看什么看!” 齐昭无措地看了言砚一眼,你怎么没说这小孩儿脾气这么大! 言砚给了他一个自作自受的眼神。 说完,糖芋儿重重地坐下,狠狠地瞪了齐昭一眼,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开始夹菜吃饭,许是他吃得太专注了,没注意到言砚和齐昭朝他投来讶然的目光。 看他吃得这么香,言砚心想,这再饿也不能饥不择食啊。 齐昭也怀疑地重新挑起一根菜放进嘴里,然后迅速“呸”地吐了出来。 糖芋儿抬头将挡住自己眼睛的头发拨开,就看见齐昭和言砚还是看着他,顿时就撂筷子不乐意了:“还看!” “味道怎么样?”言砚关切地询问。 齐昭也睁大了一双带着希望的眼睛,快说好吃! 糖芋儿愣了下,随及冷哼了声,道:“不怎么样,难吃!” 齐昭:“……”扎心了。 言砚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齐昭,问糖芋儿:“那你还吃?” 糖芋儿哼道:“吃东西不就是为了饿不死?既然如此,好不好吃重要吗?” 言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糖芋儿,高!境界真高! 齐昭乐呵呵地靠近糖芋儿,伸手想友好地拍拍他:“你是第一个面不改色吃…噢!” 糖芋儿不耐烦地拍开了齐昭伸过来的手,一脸嫌弃。 齐昭捂住了自己被打红的手,不可思议地看了糖芋儿半晌,终于知道向来见钱眼开的师兄对自己的病人为何这种态度了。 这小子不仅说话不中听,还爱打人! 齐昭眼泪汪汪地看着言砚,可怜兮兮道:“师兄~他打我~” “惯的他!”言砚白了糖芋儿一眼,对齐昭道:“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呵!” 糖芋儿给言砚翻了个白眼,继续自己吃自己的。 吃饭时,言砚和齐昭不知道为何说到了自己家丢的那只鸡。 言砚语气肯定道:“我们家的鸡肯定是老王头他儿子偷的。” 齐昭切了一声,道:“明明是你忘关鸡笼,芦花才自个儿跑的,还赖别人!” 言砚据理力争,不容置疑道:“我昨天回来时,在他家后门口看见了一堆鸡毛儿,跟我们家芦花的毛色一模一样。” “你快得了吧。”齐昭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道:“芦花鸡都长那样儿,再说了,他家隔壁李大娘家就有鸡,干吗舍近求远偷我们的?” 言砚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他儿子嫉妒我呗。” “啊,人家嫉妒你悬壶济世,医者仁心,金玉良言,卓尔不群,遗世独立啊?”齐昭嘲讽他道。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言砚语气诚恳道:“但他真不是因为这些嫉妒我。” “那什么?”齐昭随口问。 言砚托着下巴道:“老王头他儿子喜欢金家姑娘,但那姑娘喜欢我,所以他因爱生恨,吃了我们家芦花。” 齐昭觉得很荒谬,但师兄的逻辑又很正确,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不是,金家姑娘为何喜欢你啊?” 言砚夹了口还看得过去的菜,悠悠道:“自然是因为我悬壶济世,医者仁心,金玉良言,卓尔不群,还有遗世独立啊。” “……”齐昭觉得自己脸皮还是不如自家师兄,心悦诚服道:“师兄所言甚是。” 言砚和齐昭从天南扯到地北,从村东头扯到村西头,整个吃饭途中,嘴皮子就没合上过。 糖芋儿刚醒过来,已经在自己的认知世界里同意了男人也可以这么八卦兼废话了,但是言砚和齐昭实在太能说了,他不满地看了二人一眼。 “师兄!”齐昭义正言辞地指了指糖芋儿,躲到言砚身后道:“他瞪我们。” 言砚瞥了眼面色不悦的糖芋儿,不以为意道:“不爱听啊?不爱听就出去。” 糖芋儿哼了声,站起来走出了亭子。 吃完饭,齐昭和言砚猜丁壳赢了,言砚去刷碗,齐昭愉悦地蹦出了亭子,刚走出来,齐昭就觉得后脑门生风,连忙低头回身看到了正握拳打过来的糖芋儿。 齐昭侧身,握住了糖芋儿的手腕,纳闷儿道:“你干吗?” 糖芋儿眼神冷冽,一个高抬腿踢开了齐昭禁锢着自己手腕的手,齐昭只好严阵以待。 不得不说,糖芋儿身法灵活,出手果断迅速,身体各部位配合得恰到好处,就像一个无懈可击的兵器,无情又锋利。 齐昭最终不敌,后退了两步,刚一抬头,糖芋儿的拳头就到了眼前,齐昭眼睛猛地瞪大,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儿,心里哀嚎着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不过糖芋儿及时收手了,齐昭耳边响起某人毫无温度的声音:“不打你。” 齐昭回过神来,糖芋儿已经收起了浑身的凌厉,打量着他,寡淡地评价道:“你武功不错。” “用你说啊!”齐昭恼羞成怒地推了糖芋儿一把,输给一个孩子当真难看,幸好没人看见。 第4章 无良奸商 齐昭数落他道:“你什么毛病啊!乱打人。” “你为何怕他?”糖芋儿抱着手臂,好奇地问道。 齐昭想了想,才明白糖芋儿空中的“他”指的是自己师兄,哼笑一声,反问:“你偷袭过我师兄吗?” 糖芋儿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齐昭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你去跟他打一架就知道我为何怕…呸!为何尊敬他了。” 糖芋儿回忆了下言砚的外形,身材颀长,比齐昭略单薄了些,云袍广袖,穿得很繁琐,他会武功吗?糖芋儿持怀疑态度。 齐昭恨恨道:“你们两个一个心狠,一个手辣,简直绝配!” 糖芋儿:“……” “呦!吃完饭就瞎蹦跶,你们俩是嫌自己寿命太长了?”言砚甩着手上的水珠走了过来。 “师兄!”齐昭委委屈屈地跑了过去,控诉道:“他又打我,你看他给我打的…” 齐昭扒开自己的袖子,却发现并没有哪里有淤青,齐昭整理好袖子,继续委屈道:“你看他给我打的,衣裳都起褶子了。” 言砚审视着糖芋儿,这小子愈发能耐了啊,从醒来到现在,态度不好也就算了,还随便打他师弟,这过两天还不得把他家给拆了! 言砚细思极恐,质问糖芋儿道:“谁让你欺负我师弟的?” “谁叫他打不过我。”糖芋儿无畏道。 “……”言砚和齐昭面面相觑,这话竟然不知如何反驳,也对嘛,打不过别人,可不就得给别人欺负了。 糖芋儿扬着下巴,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地从两人眼前走过去了。 齐昭推了言砚一把,恨铁不成钢道:“你平时嘴皮子不是挺溜的吗?” 言砚不可思议地看着齐昭,你推我?你竟然敢推我? 齐昭立马怂了,给言砚捏了捏肩膀,陪笑道:“师兄恕罪~” 言砚抬起胳膊怼了齐昭一下,训斥道:“你还说我?你不是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吗?被人打了还有脸告状!师门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还提师门?师门就仨人,齐昭腹诽,撇了撇嘴。 言砚打量着刚进屋的糖芋儿,齐昭的武功他知道,绝不是个三两下就会被打趴下的主儿,糖芋儿的招式收放自如,明显在齐昭之上。 他有这么高的武功,却被伤的半死不活的,身份一定不容小觑,况且留下他的那些人又那么有钱,好好坑一下这臭小子,等人来接他时,估计还能再大捞一笔! 言砚如是想着,一旁的齐昭觉得胆寒,师兄一露出这样的表情,绝对是不安好心。 齐昭忍不住道:“师兄,你又在算计什么?” 言砚心情颇好,神秘莫测道:“我要发财了。” “……”齐昭无语,确定不是发病了? 言砚斜了眼齐昭,训诫道:“你还不去打理一下你的菜地?你菜都快死完了,当初是你哭天喊地求我分你一块地,之后自己又不管了,还得劳驾我给你看着。” 齐昭看了眼师兄那绿油油的药圃,一片生机勃勃,一看就知道每天有人精心打理。 他又看了眼自己那蔫蔫儿的菜地,一片死气沉沉,一看就是经常无人问津。 齐昭悻悻然道:“你还真是看着。” “给你看着就不错了,还想让我给你打理啊?”言砚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齐昭一边去浇水一边嘟囔:“那你看着的意义在哪里?” “万一有人偷呢?”言砚翻白眼,然后了然道:“哦,也对,就你种的那菜,丢出去都没人要的。” “……”齐昭一边浇水,一边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齐昭知道自己的房间被糖芋儿占了后还挺高兴,终于不用跟师兄同处一室了,他兴高采烈地搬去了小师妹的闺房,尽管那里被师兄的旧衣服占去了一半儿。 竹舍的北面是正房,正房分里间与外间,以往都是言砚住里间,齐昭住外间。西面的厢房是小师妹的房间,不过自从她离家出走后,就成了言砚放衣服的地方,东面是厨房和吃饭的亭子,总而言之,这竹舍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言砚进来时就看见糖芋儿裸着上半身在给自己处理伤口,糖芋儿胸口和腹部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渗透了白色的纱布。 “呦!还以为您铜头铁臂呢。”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人可真讨厌! 言砚观察着糖芋儿,他包扎伤口的技术看起来还挺熟练,止血的手法也都正确,言砚在给他处理伤口时发现他身上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一看就是经常受伤,哪家的少爷身上会这么多伤?言砚对糖芋儿的少爷身份持怀疑态度。 言砚问他:“你懂伤口怎么处理?” “不懂。”糖芋儿头也不抬,继续给自己绑着绷带。 言砚撇撇嘴:“不懂你给自己绑得这么起劲?” “觉得应该这样做。”糖芋儿抬头看言砚,语气不好道:“你来干吗?” 言砚心道,当我愿意来?他把手中的玉佩丢到了糖芋儿的腿上:“从你旧衣服里扒拉出来的。” 糖芋儿捡起来看了看,玉佩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泛着莹润的光泽,它正面刻了个旭日东升,北面刻了个月上枝头,底面还刻了个元和四年十二月初五。 糖芋儿看完之后,随手丢到了一旁:“不记得,没印象。” 言砚看他随手一丢,一阵肉疼,这臭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这玉佩多值钱啊! 言砚化悲愤为动力,三步两步走到糖芋儿身边,拆他身上的纱布,糖芋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干吗?” 言砚右眉一挑,笑得和善:“给你处理伤口。” “用不着!”糖芋儿一阵胆寒,开始穿衣服:“我绑好了。” “你不知道里面的药需要换吗?”言砚用一种看笑话的语气问道。 糖芋儿呆了两秒,气道:“你刚刚为何不阻止我?”害得他将纱布拆开又绑上,这么麻烦! 言砚摊了摊手:“你态度不好,我不想说。” “你!”糖芋儿气得说不出话:“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我?”言砚粗鲁地将他转过去,开始解纱布:“话都说不明白,闭嘴吧你。” 言砚正在给糖芋儿拆纱布,就看见齐昭在门口鬼头鬼脑的,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过来。”言砚对齐昭道:“你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 齐昭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还老大不情愿道:“师兄好歹我也是玉树临风,你用这个词形容我,我不大高兴。” 言砚想了想,改口道:“那你鬼头鬼脑地干什么呢?” “……”齐昭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于是,活泼地跳到言砚身边,娇羞地拍了言砚一下,撒娇道:“师兄啊,你可爱的师弟没钱了呢!” 言砚冷眼看他:“哦,没钱了。” 齐昭不死心,继续乖顺道:“师兄,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言砚点头:“你这么说,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做。” 齐昭愉悦道:“你说!” 过了一会儿,齐昭拿个账本站在言砚身边,言砚说什么他就记什么。 言砚说糖芋儿的诊金没了,从现在开始,他的花销要被记下来,等以后有人来接他时顺便结账。 言砚一边往糖芋儿的药里加东西,一边口述给齐昭:“…三七,花蕊石,龙骨,白芍,茜草,多少钱了?” 齐昭立马回答:“八两了。” 才八两?言砚皱了皱眉头,顺口道:“再给他加根人参,就那株五十年的。” “师兄,人参止血吗?”齐昭拿笔挠了挠头,纳闷儿道。 言砚道貌岸然地问:“他不需要补身子吗?” “补身子?”齐昭疑惑,这小子活蹦乱跳的,需要吗? “对啊。”言砚笑得和颜悦色:“那你说补身子需要什么?” “人参!”齐昭恍然大悟道:“还必须是五十年的!” “聪明。”言砚微笑道:“毕竟糖芋儿现在还十分虚弱,作为一个有着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的神医,我自然得好好对待我的病人了。” 虚弱?齐昭狐疑地看了看糖芋儿,糖芋儿正兴趣盎然地看言砚捣药,还好奇地拿着根婴儿胳膊粗的棍子摆弄着,一不小心“咔嚓”掰断了。 言砚没好气地把那棍子夺过来,对齐昭又道:“他毁了我的新药杵,再加一两!” 糖芋儿瞪了言砚一眼,走到床边坐下,闭目养神。 什么新药杵!明明是他自己路上捡的棍子,说挺顺手就带了回来,齐昭觉得师兄脸上写了四个大字:无良奸商。 糖芋儿也是,师兄当着他的面坑他,他还能毫无反应,齐昭心生不忍,对言砚道:“师兄,那你赚的钱得分我一些,我都给你记账了。” “再说吧。”言砚敷衍道,然后拿着捣碎的药走到床边,对糖芋儿道:“转过来。” 糖芋儿转了过来,任言砚处理着,齐昭看他惨不忍睹的伤口,忍不住问道:“你不疼吗?” 糖芋儿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你试试。” “师兄!”齐昭猛地拍了言砚一下,愤怒道:“他又挑衅我!” 言砚被拍了一下,没掌握好力度,上药的小木片重重地刮到了糖芋儿的伤口,糖芋儿只是眉头皱了皱。 齐昭连忙松手,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 糖芋儿又瞪了眼齐昭,也没在开口,眉头隐忍地动了动。 言砚觉得这小孩儿是真奇怪,明明那么疼了,一声也不吭,于是,他乐呵呵地对齐昭道:“你看他疼得说不出话了。” 齐昭训斥道:“师兄你也太没良心了,人家孩子都这样了,你说这话合适吗?” “你说什么?”言砚眯眼看他。 齐昭愤然道:“对啊,师兄,你都对他如此好了,他还不识抬举,真是太过分了!” 言砚打抱不平道:“师弟你也太没良心了,人家孩子都疼成这样了,你说这话还是个人吗?” 齐昭:“……” 次日一大早,言砚就开始骂骂咧咧了:“狗改不了吃屎的齐老二,又偷拿我钱,下次再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天天寻花问柳,最好得个什么不治之症,我要看着他含恨而终!” 言砚一边喂鸡一边诅咒齐昭,他一大早醒来,就发现齐昭没了人影儿,连带着他振兴门派的钱也没了。 糖芋儿被吵醒了,穿衣起床了,站在门口看言砚骂人。 言砚是打算今天去镇上卖药的,他惯常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原本是打算拿齐昭当苦力的,现在苦力跑了,咦!等等,家里貌似还有个人! 言砚回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糖芋儿,冲他笑了笑:“你醒了?” 糖芋儿觉得后背生凉,转身就往屋里去:“没醒!” “小糖芋儿,带你去集市上玩,来不来?”言砚笑吟吟地问道。 糖芋儿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然后就打算和言砚一起出门了。 果然,言砚递给他一个小包,说:“拿着。” 糖芋儿后退一步,拒绝道:“你干吗不自己背?” 言砚张开双臂,打量了自己一下,问他:“我看起来怎么样?” 糖芋儿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云袍广袖,身上的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的,他道:“扑棱蛾子。” “不错嘛,还知道扑棱蛾子。”言砚拍了拍他的脑袋表扬道,然后语重心长道:“你见过蛾子背包的吗?” 言砚本意是想说,这蓝黑色的包配不上自己风度翩翩的样子,不过糖芋儿都这样说了,他也懒得废话,索性就坡下驴,反正不用背这丑包就行。 “……”糖芋儿坚决道:“我是不会背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走到了集市上,只见糖芋儿一脸不情不愿,背上还背着那只包。 言砚带着糖芋儿进了一家叫积善堂的药铺,糖芋儿看他舌灿莲花地将自己的药材价格越抬越高,而那老板毫无招架之力,最后乖乖掏钱,对言砚除了讨厌之外,还生出了些佩服的感觉。 言砚一边数钱,一边对糖芋儿道:“糖芋儿,包留下,我们走。” 糖芋儿依言将包里的药材留下了,看那老板一脸肉疼的样子,糖芋儿有些同情。 第5章 离家出走 言砚琢磨着一会儿要买的物件,自己是肯定不会拿的,大包小包的,提在手里有失风雅,他微微侧脸去看糖芋儿,后者看着街面店铺,一脸的兴趣盎然,用言砚的话来说就是,没见过世面! 言砚瞄了瞄四周,眼睛一亮,迅速走开了。 糖芋儿原本看热闹看得心情挺不错,这一抬头就看不见言砚了,他四下回头找了找,还是看不见,糖芋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反正那破神医也找不到了,干脆自己跑了算了! 谁知道刚回过身,糖芋儿的脸前就横了一根冰糖葫芦,差点沾到脸上,糖芋儿连忙后退一步,就看见一旁举着两根冰糖葫芦的言砚。 糖芋儿瞪了他一眼,略显心虚道:“干吗?” 言砚忽略掉糖芋儿并不友好的态度,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笑吟吟道:“要吃吗?” 糖芋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警惕,言砚享受地咬了口自己的冰糖葫芦,道:“没毒。” “我不吃!”糖芋儿恶狠狠地把冰糖葫芦夺了过来,凶神恶煞地咬掉了一个,接着往前走。 “……”言砚心道,要不是一会儿有事,惯的你脾气! 言砚进干果店买了几斤干果,老板娘包好之后,言砚靠在柜台上,冲糖芋儿招了招手,道:“小糖芋儿,拿着。” 糖芋儿刚把冰糖葫芦的签子扔掉,闻言,坚决道:“我不拿。” “小糖芋儿。”言砚刮了刮脸,笑眯眯道:“刚刚我都请你吃冰糖葫芦了。” 糖芋儿愣了愣,没有动,审视着言砚。 言砚继续感慨道:“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怎么你这孩子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你故意的!”糖芋儿跳了起来,指着言砚愤怒道:“你不安好心!” 言砚靠在柜台上,扶额叹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当初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现在还头晕得紧…” 言砚一番掏心掏肺的自述,把干果店里的人说得眼泪汪汪的,最后糖芋儿一脸屈辱地拿着那几包干果随言砚出门了。 言砚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糖芋儿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言砚笑着拍了拍糖芋儿的脑袋,糖芋儿愤怒地甩了甩头,把他的手给甩了下去。 言砚不以为意,买了很多东西后,他心情异常愉悦:“表现好的小孩儿有奖励,走,带你吃好吃的。” “不吃!”糖芋儿恼火道。 “言神医——”娇滴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言砚笑着回身打招呼:“金小姐,近来可好?” 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姑娘跑了过来,兴奋地抓住了言砚的胳膊:“真的是你呢!我娘还说让我下午去给你送鸡蛋呢,好巧啊!” “有、有劳了!”言砚掰开她的手,面上笑着,心里有些不满人家抓皱了他的袖子。 金小姐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要不是言神医治好了我家耕牛的病,我们就赶不上春耕了,几个鸡蛋没什么的。” 言砚刚要再寒暄两句,就被糖芋儿不耐烦地打断了:“你快点!” 金小姐这才注意到被一大堆东西盖住了半张脸的糖芋儿,她笑着去摸糖芋儿的胳膊:“小齐公子吗?几日不见,你怎么矮了些许呢?” “啪”一声,糖芋儿重重地拍开了金小姐的手,手中的东西噗噗腾腾地掉了不少。 金小姐“啊”了一声,捂住了麻疼麻疼的手背,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言砚是见识过糖芋儿的手劲儿的,见状只好对金小姐道:“金小姐,不好意思,孩子脑子不好,你多担待。” 金小姐看清了人,也自觉失礼,强忍眼泪道:“是我唐突了…不过言神医…这位小公子打人着实疼了些…” 言砚好不容易将人哄走了,指责糖芋儿道:“你怎么随便打人呢?” 糖芋儿理直气壮道:“她先摸我的!” 言砚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又放回糖芋儿的怀里,糖芋儿照例瞪了他一眼。 言砚了然:“你不习惯被别人触碰?” “没这毛病!”糖芋儿语气不好道。 言砚更纳闷儿了:“那你打人家干吗?” “我又不认识她!”糖芋儿翻了个白眼给言砚。 言砚这才明白了,他一开始觉得这小子没礼貌,自己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对自己的敌意很大,现在才明白了,他不是对自己敌意大,而是对所有人敌意都不小! 简直莫名其妙!言砚懒得同这脑袋不好使的财神爷计较! 可没两天,这脑袋不好使的财神爷就不见了。 言砚算了算,迄今为止,他欠了自己三四十两银子了,三四十两银子能打水漂儿吗?在言砚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 言砚摸了摸糖芋儿的被窝,还是温的,没跑多久,出城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大路,还有一条近道,那天在镇上带他去过大路,他应该会从大路离开,这小子这两天一直安安生生的,估计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言砚在城门口的茶摊儿里坐着,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糖芋儿从城里走了出来,还换了身行头。 一身藏蓝色的箭袖轻袍,棕黑色的腰带系地挺紧,显得脊背挺拔如松,头发还是随便地绑着,面白如玉,目似繁星,背上还随意地背了个包袱,就像个离家出走的少年。 言砚眯了眯眼,要说好看也挺好看的,不过他这身行头要不少钱吧,他哪里来的钱?该不会也偷拿自己的吧?言砚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掂量着也没少,才松了口气。 糖芋儿原本还暗喜自己跑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刚出城门口,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言砚,脚步顿时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悠然自得喝着茶的言砚。 言砚冲他招了招手:“早上好啊,小糖芋儿。” 糖芋儿僵硬地站在了原地,他正在考虑自己是要往后跑还是往前冲时,言砚就走到了眼前:“你这是去哪里啊?” 糖芋儿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脸的正义勇敢:“我要走!” “你走去哪儿?”言砚手里还端着半碗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不是说了有人会来接你的吗?” “谁?”糖芋儿心烦意燥道:“那个把我放下的中年人?还是你后来说的那个什么不男不女的人?” “谁知道啊。”言砚无所谓耸了耸肩膀:“谁来你就跟谁走呗。”谁来谁就给我结账呗。 糖芋儿直视着言砚道:“你说我是个少爷,可哪家少爷会身受重伤了,而家里人却不闻不问的?! 出乎意料的警觉呢,言砚欣赏地看着糖芋儿,点头道:“我也不信你是个少爷,哪家少爷跟你似的那么没教养。” 糖芋儿不理会他的废话,一字一句道:“你说的那两个人,我都不信!” 言砚理所应当道:“那你应该信我吧?我可是没害你,还救了你。” “你!”糖芋儿闻言又跳了起来,指着言砚气愤道:“你,我更不信!” “所以你就想独自踏上孤独的旅途,破解身世的迷雾?”言砚一副看乐子的眼神。 糖芋儿推了他一把,往前大步走去:“管得着吗你!” 言砚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并且做好了随时撤回的准备,省得被糖芋儿打手。 出乎意料的,糖芋儿并没有出手,只是侧身恶狠狠地问他:“你又干吗!” 还真是不打认识的人,言砚腹诽。 言砚将空了的茶碗在手上转着玩儿:“走?可以,把你欠我的钱还给我。” “给给给给给!”糖芋儿急于摆脱言砚,将怀里的钱都拍在了言砚的怀里,扭头就走,可刚迈开腿,就又被拉住了。 言砚看了看怀里不少的钱,质问道:“你哪里来的钱?” 糖芋儿拽回自己的胳膊,没好气道:“管得着吗你!” 言砚上下扫视了言砚一圈,忽然发觉糖芋儿的玉佩不见了:“你把玉佩当了?” “不行吗?”糖芋儿反问。 言砚是真的佩服这个财神爷,他想要寻找身世,还把有关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给卖了,言砚无语道:“你干吗当你的玉佩?” “你还说!”糖芋儿满脸愤慨,冲言砚叫道:“还不是你每天给我穿旧衣服,自己每天买个不停!我都说了那颜色我不喜欢,你还给我穿!穿!穿!” 为了买新衣服,就把玉佩当了?言砚彻底被这财神爷的奇葩脑子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 糖芋儿被他的反应弄得无所适从,慢吞吞地把行礼往背上又挎了挎,哼道:“笑什么笑!” 言砚好不容易收起了笑容,指了指糖芋儿的胸口:“你伤势未愈,不换药会加重的。” “呵!”糖芋儿不屑一顾地拍了拍自己的包袱:“用不着你操心!” “行!”言砚点头,抱臂懒洋洋地看着他:“且不说你的外伤,你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中毒?糖芋儿狐疑地看着言砚,不会又诓人的吧? 言砚笑道:“你不信啊?好,我问你,你失去记忆,而头上却没有伤口,这说明什么?” 说明失去记忆与头部撞击无关,糖芋儿等待着言砚继续说。 言砚幸灾乐祸地开口:“说明你失去记忆很可能是因为你体内的毒导致的。” 糖芋儿迟疑了,言砚继续吓唬他道:“你想想,万一你毒发死在半路,也没人给你收尸,暴尸荒野啊,哦~凄凄惨惨戚戚哦~” 话音刚落,糖芋儿就“扑通”晕倒了,吓了言砚一跳。 言砚匪夷所思地看着地上的糖芋儿,说毒发就毒发了?言砚怀疑地踢了糖芋儿两脚,后者眉头紧皱,失去了意识。 言砚蹲下,把了把糖芋儿的脉搏,脉象怪异,体内似乎有东西在乱窜。 虽说他一早就察觉到了糖芋儿中毒了,但是从糖芋儿醒来到刚才,一直没有异状,他一直在等糖芋儿毒发,根据毒发期来推测是哪种毒。 好不容易将糖芋儿拖了回去,言砚将他衣服解开,发现他的颈椎处有一条银线,言砚用手碰了碰,那东西是在皮肤里面的,明明前几天还没有的,难道这也是毒发的症状之一? 颈椎处的银线,这是什么毒?言砚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不过还是没下定论。 糖芋儿还在昏睡,言砚回到案几处,刚巧看见了糖芋儿的包袱,好奇心使然,他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些药材,言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些药材,都是自己平时给糖芋儿换药用的,记性倒好,怪不得刚刚提起他的伤口,他那么有恃无恐的,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言砚不自觉地笑了笑。 包袱里面还有件样式和糖芋儿身上差不多的蓝色袍子,记得他被送来那日,穿得也是蓝色衣服,看来他挺喜欢蓝色的。 玉佩果然没了,该说这小子傻还是聪明呢? 言砚开始也奇怪,一般人没了记忆肯定都会问东问西地打听自己身世,但是糖芋儿跟没事人似的,什么也不问,现在看来,他是谁也不信,已经打算离开,所以才懒得问。 明明什么也不记得,却有着敢独自上路的勇气,这种果敢,如果不是生来就有,那一定是后天不断训练才会有的。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言砚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人。 身手矫健,武功高强,恢复能力又很快,还会自己简单处理伤口,戒备心那么强,警惕性也高,难道是个杀手?可杀手不都是训练有素的吗?这财神爷跟根柴火似的,一点就着,哪有这样任性妄为的杀手? 况且,虽然糖芋儿被放到自己这里之后就无人问津了,可将他留下的那个中年人和那个来探望的小美人,分明对他极为尊敬,难不成是哪个江湖帮派的少主? 言砚觉得很有这个可能,那就更要好好盘算盘算,听说那些江湖门派都挺有钱的,自己这次非要大赚一笔,可不能让这财神爷再跑了。 等齐老二回来,让他打听打听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儿,言砚如是想着。 第6章 苗疆蛊毒 糖芋儿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言砚坐在一边儿嗑瓜子,马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防贼似的看着言砚。 言砚看他醒了,将手里的瓜子放回盘子里,摸了摸桌子上的药碗,还是温的,就端着走了过去,递给糖芋儿:“药。” 糖芋儿没跑成,还被告知中了毒,心气儿愈发不顺,拂手就将药碗打翻了:“不喝!” “哐当”一声,药碗摔在地上碎得稀巴烂,药汁溅了言砚一脚。 言砚眯眼看着他,道:“你不懂礼数吗?” 糖芋儿直视着他,冷哼道:“你懂?” “别人给你东西要说谢谢,让别人不高兴了要说对不起。”言砚眼睛似笑非笑地弯着:“别让人觉得你有娘生没娘养。” “你才有娘生没娘养!”糖芋儿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闻言,言砚突然敛起笑意,出其不意地伸手按住了糖芋儿的肩膀,唇角噙着三分笑意,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我告诉你,在这里没人惯的你脾气,我不管你以前是天皇老子也好,地藏菩萨也罢,在我这儿,你要想过得舒服点,就将你那臭脾气给我收敛起来。” 糖芋儿使劲拍开言砚按住自己肩膀的手,眼神锐利:“你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呵!”言砚双手背后,偷偷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背,皮笑肉不笑:“这是我的地盘儿,我能给自己负责,我自然爱怎样就怎样,你呢?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你这臭脾气往街上一站就是被群殴的命,到时候,你武功多高都没用!蚂蚁吞象听说过吗?” 糖芋儿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了,倔强地将脸别向一边。 言砚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小了些,却仍是不解气:“我估计啊,你家里人就是因为你脾气太差才不来看你的,说不定呢,他们都没打算接你回去,虽然像模像样找人给你医治外伤,但实际上啊,巴不得你毒发身亡呢!” 糖芋儿没有吭声,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他半张脸,言砚也懒得理他,过完了嘴瘾后就去厨房给糖芋儿重新煎药了,虽然说对这毒他暂时一筹莫展,可毕竟外伤也得治。 但是!等言砚再回屋时发现,糖芋儿又不见了。 言砚只好出去再找,最后在离家没多远的地方把他拎了回来,不顾糖芋儿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言砚将他捆着丢到了屋里去热药。 等又一次回屋时,没错,地上只剩下一根绳子,糖芋儿早就没了踪影。 言砚强忍怒气地再去找,再次把糖芋儿给逮住了,这次没等回到家,糖芋儿直接在半途中又跑了。 这闹来闹去的,折腾了一天,等到月上枝头,言砚终于将糖芋儿又给绑了回来。 糖芋儿愤愤然地看着言砚,使劲地挣扎着身上的绳子。 “你伤口已经裂了,你要不想失血过多而死就给我老实点!”言砚嫌弃地将他丢在地上,没好气地警告道。 糖芋儿逃跑了一天,能藏的地方都藏了,身上脏兮兮的,尽是沙土与泥污,反观言砚,同样奔波了一天,从都到脚还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糖芋儿上半身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在地上不停地翻腾着,两条腿乱扑腾,鞋底的泥土杂物在空中弹了起来了,差点掷到言砚。 言砚忍无可忍,提高音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糖芋儿不甘示弱道:“我要走!” “你中毒了,会死的那种!”言砚加重语气,无奈地看着他。 “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糖芋儿坐在地上,抬头恨恨地看着言砚:“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会解毒,只要能离开,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那你可真厉害!”言砚一边翻白眼一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糖芋儿又开始扑腾,言砚将他推得远了点儿:“你给我老实点!” 糖芋儿被推得横着打了个滚儿,他艰难地抬头看向言砚,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在屋里不停地扑腾,从屋那头扑腾到屋这头,从屋门口扑腾到窗户口。 看着满屋狼藉,言砚打开药柜,不知道捏了个什么东西,径直走向糖芋儿。 糖芋儿扑腾得头晕,刚想歇一会儿,就被言砚捏住了下巴,被迫张开嘴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一个什么东西顺着自己嗓子眼儿滑进了肚子里。 “咳咳…咳…”糖芋儿在言砚松手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你…给我…咳咳…吃的…咳咳咳咳…吃了什么!” “你继续!”言砚摊了摊手,坐回到了案几旁。 糖芋儿就又坚持不懈地开始扑腾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言砚拉开抽屉,看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珠钗翠环了,胭脂水粉了,都是齐昭拿来哄女人的东西。 言砚随手挑了个铃铛,他端着自己的下巴,好玩地看着一旁还在努力扑腾的糖芋儿,道:“你知道苗疆蛊毒吗?” 糖芋儿刚好累了,就停了下来,打算歇一会儿,对言砚仍没好气:“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可以被人控制的虫子,能进入人的体内,叫人生不如死。”言砚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铃铛,温声对糖芋儿道。 “关我什么事!”糖芋儿烦躁道,忽然他想起了言砚刚刚给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他猛然瞪大眼睛:“你…你刚刚…” “不巧得很!”言砚温柔可亲地看着他:“刚刚给你吃的那玩意儿就是。” 言砚一边说着,还一边加快了自己摇铃铛的速度:“你肚子里那玩意儿就是被这铃铛声控制的,你有没有感觉肚子不舒服呢?” 铃铛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细碎而空灵,糖芋儿愕然地看着言砚手里不停晃动的铃铛,真的感觉肚子开始疼了起来。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很快就疼得在地上打滚:“你卑鄙!你给我下毒!” “那是蛊。”言砚好心地纠正道。 糖芋儿脸色煞白,疼得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言砚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答应我别再闹,我就收起铃铛,如何?” 糖芋儿猛地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不好!” 言砚继续晃着手里的铃铛,道:“你是肚子疼得轻是吧?我告诉你,这蛊毒不会致命,它会在你肚子里爬啊爬的,最后估计还会咬破你的肚子爬出来,那时候你死不死我可就不知道了呢。” 糖芋儿背过脸不去看他,言砚一边将铃铛在手里抛来抛去,一边还蹲在糖芋儿身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糖芋儿脸涨得通红,肚子不时咕噜咕噜地响着,又疼又难受! 最终,糖芋儿妥协了,他愤然道:“我要方便!” “那你还跑吗?”言砚悠哉悠哉地问。 糖芋儿忍无可忍,吼道:“我这样怎么跑!” “早说不就得了。”言砚将铃铛收好,就把糖芋儿身上的绳子给解了。 刚一解开,糖芋儿就跟只兔子似的窜了出去,言砚还好心地提醒道:“当心别摔了。”还收拾不了你一个毛头小子! 半个时辰过去了,糖芋儿从茅房出来了,顺便去井边打了桶水,洗了手和脸,这才步伐沉重地进了屋。 言砚还在屋里等他,看他进来了,指了指桌子上还在冒热气的药,道:“把药喝了。” “知道了。”糖芋儿草草地应了声,低着头走到了自己的床沿,低声道:“过会儿喝。” 闻言,言砚也就不说什么了,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医书。 气氛异常安静,等言砚把手中的书看完了一页,糖芋儿还没有要动的意思,言砚是真的同他斗得没脾气了,语气淡淡道:“药凉了,还不喝吗?” “你放那里吧。”糖芋儿头低着,垂下的头发挡住了他半个侧脸,他语调平平:“我一会儿喝。” “随便你吧。”言砚活动了下胳膊,站了起来,无所谓道:“我要去睡了。” 糖芋儿没有应声,言砚朝里间走去,路过糖芋儿时,他似乎听见了一声鼻子抽动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去看糖芋儿。 糖芋儿的头垂着,听到言砚走了后,才抬起胳膊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又是几声哽咽,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到腿上,想着自己还有药没有喝,他缓缓下床,却看见不远处有一双脚,他心里一惊,抬头看去,就看到言砚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糖芋儿赶忙低下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几旁,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匆匆地返回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言砚是没料到他会哭的,这小子脾气又臭又硬,原来还会哭?不过也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十六岁,那这么说,自己还真是欺负他了? 嘁!就是这小子不听话,他要是乖乖喝药,别总想着逃跑,自己会这么整他吗?自找的! 不过,他刚刚看过来时,黑漆漆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神中带着不安还有…委屈?言砚真的感觉有些心虚,貌似是整过头了,算了!明日好好待他便是。 这样想着,言砚就心安理得多了,睡得舒舒服服的,一觉睡起日上三竿! 言砚醒来时发现糖芋儿的床又空了,好小子!又给跑了!言砚怒气冲冲地走出屋,就看见糖芋儿坐在院门口的树杈上,左腿支在树干上,右腿架在左腿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远方,看起来挺悠闲的。 没跑啊,言砚松了口气,转头又发现院子里还晾着一身衣服,言砚看了看,是昨日糖芋儿穿身上的那身,还会洗衣服,那可真不错。 “哎!小子!你看见姓言那小子了吗!”院子外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质问,言砚听着这难听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 言砚估摸着是对树上的糖芋儿说的。 结果,糖芋儿连个眼神都没给树下的那人,直接收回目光,拒绝交流般地闭上了眼睛。 言砚很欣慰,不愧跟了他几天,对待这么难听的声音就该这态度。 门外那人扬着脑袋,怒视着糖芋儿道:“问你话呢!姓言那小子呢?” 糖芋儿不胜厌烦地将脑袋转了个方向,仍是闭着眼,随口道:“死了。” 言砚:“……” 院外那人怔了怔:“…死…死了?”然后,那人兴奋地大叫起来:“啊哈哈哈哈…恶有恶报!这小子终于死了,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门“嘎吱”地开了,言砚完整无损地站在门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哦~说是谁呢,原来是老王头的儿子王炯。 王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诧异道:“你…你没死?” “你瞎吗?”言砚斜着眼看他。 “没死正好!”王炯凶神恶煞地挽了挽袖子:“我今天就是来收拾你的!” 言砚靠在门沿边上,打了个哈欠问道:“我怎么着你了?” “你前几天在集市上是不是又勾搭小金?”王炯满脸的横肉随着情绪的起伏一颠一颠儿的。 言砚故意笑道:“我们是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王炯气地蹦了起来,言砚都感觉到地在震动,王炯咬牙道:“你就仗着自己这张小白脸儿勾搭女人,跟你那花心师弟一样,祸害人姑娘!” “你胡说什么!”言砚眉心动了动,冷声道:“我师弟勾搭的都是青楼女子,哪里有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你别给我胡搅蛮缠!”王炯喝道:“你们不就仗着脸好看才胡作非为的吗?” 言砚闹心地瞪了他一眼:“都让你别胡说了,我明明比我师弟好看,能不能别把他跟我相提并论?” 王炯心中冒火,直接举起了拳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我揍你我!” 言砚本以为王炯还会跟他再掰扯一会儿,没有料到他这么不禁说,直接开打,言砚愣了下,眼看拳头快落下来了,言砚躲闪不及,他觉得自己漂亮的脸估计是要破相儿了。 “让开!”王炯身后传来糖芋儿没有情绪的声音。 王炯停住了动作,回头对糖芋儿不耐烦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滚一边儿去!” 糖芋儿脸色骤冷,刀子似的目光射向王炯:“你滚。” 第7章 关系缓和 “嘿!你这臭小子!我看你跟这庸医就是一伙儿的!”王炯没有收回的胳膊直接换了个方向,用胳膊肘去撞后方的糖芋儿。 糖芋儿处变不惊,灵活地偏开上半身,迅速抬起右手捏住了王炯的胳膊肘,使劲一拧,只听“咯吱”一声,王炯的胳膊就脱臼了。 王炯惨叫了声:“啊——” 糖芋儿还不解气,抬脚一扫就把王炯绊倒在地,竟然说他跟那什么破神医是一伙儿的!糖芋儿泄愤般地将王炯使劲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言砚还没有反应过来,糖芋儿就越过他走开了,只剩下王炯在地上惨叫不停。 言砚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炯,笑眯眯地问道:“疼不疼?” “疼疼疼…”王炯头上起了一层冷汗,疼得直抽气:“神医,救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找您麻烦了…” “你不是说我是庸医吗?”言砚幸灾乐祸地抱着胳膊。 “不不不,您是神医,是仙医!”王炯头上的捂着胳膊惨叫不停:“我再也不瞎说了…” “好吧。”言砚大义凛然道:“谁让我是悬壶济世的杏林高手呢。” 言砚将王炯被糖芋儿掰脱臼的胳膊给掰了回去,王炯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言砚走回院子里,糖芋儿正安静地坐在窗户边,他一条腿垂在墙沿,另一条腿支在窗户沿上,低头看着窗户沿边的蚂蚁,也幸亏言砚将窗沿周围涂的毒药擦掉了,不然糖芋儿又该遭罪了。 言砚理所应当地以为糖芋儿刚刚是在替他教训了王炯,心里有些感慨,他冲糖芋儿叫道:“小糖芋儿。” 糖芋儿懒悠悠地向他递了个眼神,用眼神询问他干什么。 言砚抬起手冲他轻轻招了招手:“过来。” 糖芋儿犹豫着没有动,他又想干什么?言砚看他不动,好脾气地朝他走去,糖芋儿如临大敌,刚想顺着窗户跳回屋里,就被言砚按住了肩膀:“跑什么跑?” 言砚语气平常,没有冷嘲热讽,他让糖芋儿在床沿儿坐好,又动作轻柔地解开了糖芋儿的发带。 糖芋儿下意识地想躲,就又被言砚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脑袋:“不要动。” 糖芋儿乖乖地坐着,心想这破神医好好说话时,声音还是蛮好听的。 “好了。”言砚欣赏地看了看糖芋儿的头发,满意地走开了。 言砚给糖芋儿绑了个完美的高马尾,比糖芋儿自己绑得不三不四的马尾看着精神多了。 糖芋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里十分莫名其妙,不知道言砚为何好心地给自己绑头发。 一上午两个人也是没有说话,糖芋儿是心里还对言砚多少有些排斥,言砚是觉得跟这财神爷交流不来,懒得自己找不痛快,一上午的相安无事。 午饭结束后,糖芋儿给自己换了药,之后就躺下睡了。 糖芋儿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又听到言砚冷嘲热讽的声音,下意识的,他以为言砚又在怼自己,于是他烦躁地把被子蒙上头,言砚的声音结束后,他又听到了齐昭讨好的声音,这才逐渐醒了过来。 齐昭躲避着言砚的追打:“啊呦,师兄!息怒息怒啊!我…哎呦!我再也不敢了。” “看我这次不打断你的腿!”言砚恶狠狠道:“将你打得半身不遂的你就老实了!” “师兄…哎…师兄…”齐昭压着嗓子,可怜兮兮道:“看我…看我给你带的糖水芋头,一会儿洒了,你先别打我,吃完再打…哎哎…疼啊师兄…” 言砚将手中的棒槌丢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白了齐昭一眼就坐回了椅子上。 齐昭乐呵呵地将木桌搬到言砚面前,将手里的木碗递给言砚:“师兄,你吃。” “呦!”言砚瞥了眼齐昭手中:“还买了两份儿,你还有脸给自己买啊?” “不是。”齐昭朝四周张望着:“我吃过了,这我给糖芋儿带的,咦?那小子呢?” 言砚只顾自己埋头吃,随手指了指屋里:“屋里,不知道睡醒了没。” 齐昭捧着木碗进屋了:“糖芋儿,你醒了没?” 糖芋儿正坐在床沿,揉着惺忪的睡眼:“干吗?” “看我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齐昭凑到床边,示意糖芋儿看自己手中的木碗:“这是糖水芋头,就是你名字的来源,糖芋儿吃糖芋儿,嘿嘿嘿,有意思吧?” 糖芋儿身受言砚荼毒,明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冷冽地看着齐昭:“你想干吗?” “糖芋儿兄啊。”齐昭将碗放到桌子上,苦着一张脸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糖芋儿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什么?” “我是想拜托你,过会儿我师兄要是打我,你能不能拦着点?”齐昭双手合十作拜托状。 糖芋儿想起自己肚子里的蛊毒,心中郁结,直截了当道:“不能。” 齐昭:“…您不再考虑下?” “不!”糖芋儿一脸坚决,他可不想招惹言砚。 齐昭翻了个白眼:“嘁!小屁孩儿,就没指望你!吃吧吃吧!”齐昭把糖水芋头推到糖芋儿跟前,不高兴地出去了。 言砚吃完后,浑身跟没有骨头似的靠在太师椅上,懒懒地瞥了眼正躲躲闪闪的齐昭:“哎,你!” 齐昭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啊?” “看什么看!说你呢!”言砚抬了抬下巴,对齐昭道:“去把院子扫了。” 看来师兄已经把自己偷拿钱逛青楼这件事暂时给忘了,齐昭松了口气,谄媚地应道:“好嘞!” 言砚想了想,走去了屋子里,看到糖芋儿正在打坐调息,他敲了敲桌子,糖芋儿立马睁开了眼睛,不满地看着言砚:“又干吗?” “家里不养闲人。”言砚将胳膊撑在桌子上,往桌子上斜斜一靠,道:“你去跟齐昭一起把院子扫了。” 糖芋儿怔怔地看了看他,眼神里略显疑惑。 言砚以为他不想去,啧了一声道:“你怎么这么懒?” “你是说齐老二?”糖芋儿莫名其妙地问。 言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啊?” 糖芋儿一直听言砚叫齐昭是齐老二,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齐昭的名字,言砚也明白了糖芋儿的疑惑,解释道:“他叫齐昭。” “嗯。”糖芋儿应了一声,丝毫不动地坐在床上。 言砚挑了挑眉梢:“说你呢,去把院子扫了。” “不去。”糖芋儿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不去吗?”言砚勾了勾唇角,缓缓拉开了桌子的抽屉,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出了一个熟悉的铃铛,他还招摇地冲糖芋儿晃了两下。 糖芋儿愤愤地瞪了言砚一眼,气急败坏地下床走出了屋子。 言砚看糖芋儿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嘴角漾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将铃铛放手里抛了抛,看来这蛊毒也挺好用的嘛。 糖芋儿阴沉着一张脸,将地当作是言砚的脸,扫得“呼哧呼哧”响。 齐昭靠在扫把上,幸灾乐祸道:“呀,小糖芋儿,你怎么也来了。” 糖芋儿不理会他,只是把地当成了两个人的脸,扫得更用力了,齐昭见他不理自己,“嘁”了一声,随便地开始扫了起来。 齐昭扫地跟他做人似的,懒散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没扫两下就要停下来歇一歇,顺便再揶揄两句糖芋儿,糖芋儿直接踢起一个石子砸中了齐昭的脚脖子,齐昭抱着脚单腿直跳,疼得“嗷嗷”叫,再也不敢招惹那小子了。 言砚端着杯茶,朝着药圃走过去,想看看自己种的药长势如何了,他想象自己走在云端,衣袂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谁知,路过糖芋儿时却被掀了一脚的土。 言砚:“……”这小子绝对故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齐昭靠在扫把上,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师兄,被打回原形了吧,哈哈哈哈哈…” 糖芋儿背对着言砚,使劲地刷着地,听到齐昭的笑声后,不明所以地转身,刚好看到言砚正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糖芋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干吗?” 言砚打量着糖芋儿,后者抓紧了扫帚,不甘示弱地回看着言砚,跟头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似的,浑身上下带着攻击性,仿佛找事儿的是言砚自己。 言砚看他这样子,估计他也不是故意的,拍了拍袖子也就作罢了:“没什么。” 糖芋儿低下头翻了个白眼,继续狠狠地扫着地,他扫得毫无章法,哪里脏就往哪里扫,扫了半天也没见扫出什么名堂。 “你顺着一边儿扫。”言砚突然开口。 糖芋儿回头看他,犹豫了一下,按言砚所说的开始扫,扫了两下,言砚又说话了:“不用那么使劲,容易扬尘。” “你自己来啊!”糖芋儿不耐烦地搭腔。 一只手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糖芋儿皱眉抬头,就看到了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糖芋儿眼睛里的敌意化作不知所措:“干吗?” “扫帚。”言砚动了动手指,示意糖芋儿把扫帚给他。 糖芋儿将扫帚递给他,言砚接过来不轻不重地扫了两下,转头看糖芋儿:“看清了吗?” “师兄!”齐昭在一边起哄:“你也教教我呗。” 言砚举起手中的扫帚一棍敲在了齐昭的腿上:“我抽你我,还我教你!不长进的东西,扫了十几年地了,今天才说不会!” 齐昭立马蹦得老远,言砚解了气,就把扫帚丢回了糖芋儿手中:“快扫吧。” 糖芋儿这次神奇地没有顶嘴,接过扫帚像模像样地扫了起来。 街上人熙熙攘攘,言砚和齐昭照样拌着嘴,糖芋儿百无聊赖地跟在两人身后,忽然,从言砚袖子里掉出了一方手帕,糖芋儿弯腰捡了起来,想去叫言砚却不知道他叫什么。 “哎!”糖芋儿拉住了言砚的袖子。 言砚正把齐昭怼得说不出话来,心情正好,回身去看糖芋儿:“哎什么哎啊,叫我神医!” 齐昭小声嘀咕:“不要脸。” 糖芋儿不想叫神医,无语地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言砚觉得这帕子眼熟,连忙去摸自己的袖子,结果袖子里空空如也,他看糖芋儿鬓角被汗水浸湿了,随口道:“给你了。” 糖芋儿看这帕子上绣的禽类,也不知道是鸭子还是鸡,并不想要,执意还给言砚:“哎…” “言砚。”言砚骤然开口:“我名字。” “艳艳?”糖芋儿皱眉:“什么名字啊?” 齐昭又开始大笑起来,他后退一步,搂住糖芋儿的肩膀,笑得喘不上气:“啊哈哈…你们一个艳艳,一个糖芋儿,哎呦我的妈啊!真是绝了!” “言砚!”言砚眉梢一挑,顺便踢了齐昭一脚,加重语气道:“言论的言,笔墨纸砚的砚!” “哦。“糖芋儿重复道:“言砚!” 言砚要去织女斋拿衣服,齐昭就带着糖芋儿在街上瞎转悠,糖芋儿心不在焉地跟着齐昭乱走,眼睛却不时地打量着两边街道的巷道。 “哎,你吃糖人吗?”齐昭看见街对面有卖糖人的。 糖芋儿着急将齐昭打发走,随便地点了点头:“好。” “你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哈。”齐昭走到街对面,给自己挑了一个兔子,他不知道糖芋儿喜欢什么,扯着嗓子问糖芋儿:“小糖芋儿,你想要哪个啊?这里有兔子,龙,牛,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 糖芋儿正在观察着左手边的巷道,貌似路是通的,他听到齐昭的询问后,不上心地问:“哪个最便宜?” 齐昭心里挺感动的,糖芋儿还知道给他省钱,善解人意道:“没事儿,你不用给我省钱,想吃哪个就说。” “那就最贵的吧。”糖芋儿敷衍道,该怎么将齐昭打发走呢。 齐昭:“……”还真是不客气。 糖芋儿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溜走,就觉得有东西砸中了自己的脑袋,然后掉到了地上。 糖芋儿低头一看,是一个荷包,他抬头往上看,眼前的建筑风雅奢华,门匾上写着“谪仙阁”。 “哎,公子,可否帮小女子捡一下荷包?” 第8章 无中生有 二楼开了一扇小窗口,一个妙龄女子正探头出来对着糖芋儿笑。 糖芋儿转头看向她,目光一紧,倒不是因为这女子好看的容颜,而是因为这女子竟然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糖芋儿一时定住了,他努力地在脑海里思索着这名女子。 女子盈盈一笑,娇憨地趴在了床沿上,伸出一只手冲糖芋儿摇了摇,紫色的袖子仿佛蝴蝶翅膀似的在空中扑扇:“公子瞧什么呢?” 糖芋儿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确信自己不认识那女子,从容地弯腰将地上的荷包拾了起来,看向那名女子:“你的吗?” 女子冲他眨了下右眼,狡猾地笑了笑,缓缓道:“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公子可有这种感觉?” 糖芋儿心下一紧,那女子眼神虽然戏谑,但还是充满了友好,看起来竟是十分熟悉,他迟疑地问道:“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哦。”女子又是调皮地眨眨眼睛:“小女子看公子着实俊俏,心里十分仰慕。” “…不认识。”糖芋儿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小糖芋儿!”齐昭举着两个糖人走了过来:“你在跟谁说话呢?” 齐昭顺着糖芋儿的脑袋往上看去,就看到了窗口笑得狡黠的女子,齐昭立马叫道:“哎呀!这不是容姑娘吗?” 容旭遥笑意敛起,这不是经常在谪仙阁一呆就十天半月那人吗?上次还纠缠他好久来着,一脸风流相儿,要不是不想打草惊蛇,早将他了断了! “齐公子。”容旭遥十分敷衍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齐昭热情洋溢道:“容姑娘跟糖芋儿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糖芋儿?”容旭遥“噗嗤”笑了。 齐昭看入迷了,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啊。 容旭遥笑看着糖芋儿:“你叫糖芋儿啊?” 糖芋儿原以为这姑娘是自己的熟人,谁知道竟然不是,心情难免低落,没理会容旭遥的调侃,他举起手中的荷包,明显不想再理人道:“你下来拿吗?” “欸~”容旭遥用罗扇轻掩半面,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看着糖芋儿:“哪有让女孩子跑腿的?你给我送上来嘛。” 糖芋儿并不想上去,他瞥见齐昭痴痴地看着那美人,心中暗生一计,他将手里的荷包递给齐昭道:“要不你去?” 齐昭感激涕零:“好兄弟!”说着,就把荷包夺了过来,还将一个糖人塞进了糖芋儿手里:“给你做的财神爷,可贵了!” “哎!”容旭遥不满地看着楼下的两人,不高兴地对糖芋儿道:“我不要他,就要你来!” 齐昭一把将糖芋儿推开了:“哎呀,容姑娘,我们家糖芋儿还小呢!” 容旭遥哼了一声,重重地关上了窗户。 糖芋儿看齐昭跑进了谪仙阁,心里不禁偷笑,嘴角扬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他拔腿就往旁边的巷道里跑,这次一定要逃跑成功。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一条街,往后看了看,齐昭并没有跟上来,糖芋儿心情十分好,终于摆脱了那对神经病师兄弟! 眼下要紧的是赶紧出城,可不能被言砚再逮住了,正这样想着,糖芋儿突然觉得脑后生风,他急忙回身,就看见一个黑衣女子举掌朝自己劈了过来。 糖芋儿一个利落地转身躲过女子的攻击,又一个高抬腿踢中了女子的手腕,女子捂住手腕“哎呦”了一声。 “你是谁?”糖芋儿眼神冷冽,他一手握拳对着那女人,另一只手将糖人护到身后。 那女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蛮不讲理道:“少废话!要打便打!” 黑衣女子一个空翻踢向糖芋儿的胸口,糖芋儿双□□叉紧握,挡住了她的攻击,自己也被踢得后退了两步,糖芋儿眸光锐利,等黑衣女子再次跳起来时,飞速往旁边墙上一踢,借力在空中一翻,翻到了女子的后背使劲一踢,黑衣女子被迫落到了地上单膝下跪,不住地咳嗽起来。 糖芋儿利落地落地,冷声质问那黑衣女子:“你是谁?” “你大爷!”黑衣女子怒不可遏,摸住了腰上的软鞭,使劲一抽就朝糖芋儿打了过去。 糖芋儿一手举着糖人,一边飞檐走壁躲闪着扑面而来的鞭雨,那黑衣女子不由分说地就开打,糖芋儿一脑门的莫名其妙,难不成是自己的仇人? 糖芋儿抓紧时机,看准了那鞭条,猛地伸手一握就抓住了那鞭子,手背也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糖芋儿抓着鞭子使劲一拽,那女子猝不及防地往前扑去,摔倒在地:“哎呦喂!” 糖芋儿丢下鞭子,拔腿就跑,女子顽强地站了起来,捡起鞭子就追。 糖芋儿往集市上跑,集市上人多,那疯女人应该不敢大打出手。 “你给我站住!”黑衣女子再后面紧追不舍。 糖芋儿自然不会站住,不巧的是前面迎面而来一辆板车,车上装满了蔬菜,糖芋儿刚想翻过去,就听到一阵鞭子擦过空气的风声,不过那鞭子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而是冲着那板车。 鞭条暗地里缠住了车轮子,又被它主人使劲一拉,糖芋儿那句“小心”还没说出口,板车当场就翻了,蔬菜顿时洒了一地,糖芋儿刚好站在车前。 四周传来惊呼,车主人也愣了,糖芋儿不知所措地站到了原地。 “哎!大庭广众的,你撞翻人家菜车,是不是要赔啊?”黑衣女子从后面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 糖芋儿直接否认:“不是我!” 人群中传来声音:“怎么不是你,车前就你一个人,难不成是人家自己掀翻的?” 黑衣女子抱臂站到车主身边,车主是一个四五十的大叔,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满地蔬菜,许多蔬菜被摔得稀巴烂。 黑衣女子打抱不平道:“你要怎么赔啊?” “是你,不是我!”糖芋儿怒视着那黑衣女子。 “笑话!”黑衣女子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大家都看到我是随后走来的,难不成我会妖术,隔着大老远的把大叔的菜车给掀翻啊?” “你用的是…”糖芋儿指向黑衣女子腰间的鞭子,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一个大妈指责他道:“你这小公子也太过分了吧,打翻人家菜车就算了,还诬赖人家小姑娘,看你穿得人模人样儿,什么德行啊!” 黑衣女子冷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嘛,快点赔偿,大家都有事儿呢,难不成都在这儿看你啊?” 糖芋儿呼吸一沉,眼中冷意骤起,双拳不由自主地就握了起来,刚想打上去,就被人轻轻按住了肩膀。 糖芋儿往后看,就看到了言砚站在他身后,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糖芋儿心下大骇,遭了,又被逮住了! 两人贴的很近,再加上糖芋儿比言砚矮了半头,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言砚将他揽进了怀里,略显亲密。 黑衣女子看到这一幕后,心中更是窝火:“哎!你还赔不赔了?!” 糖芋儿这才从被言砚逮到了的慌张中回过神,他冷眼看着那女子,刚想开口大骂,言砚没好气地对他耳语道:“闭嘴吧你,都说不清了还想说。” 糖芋儿不服气地看向言砚,言砚白了他一眼,就把他拉到了身后,然后风度翩翩地笑了笑,温和道:“对不住了各位,我们家小孩儿,第一次进城不懂事,给各位添麻烦了。” 有人认出言砚来,叫道:“言神医!” “对哦,这不是言神医吗?” “原来是言神医家的人,那估计不是故意的。” “对啊对啊,神医可是好人,教不出坏人来。” 言砚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微笑着对四周示意,实则心中暗喜,瞧瞧!都瞧瞧! 黑衣女子一脚踩到了菜车上,“砰”地一声,四周才算是安静了下来,黑衣女子阴阳怪气道:“神医家的人就不用赔钱了吗?” 言砚温和着一双眸子,如沐春风地笑着:“我们也没说不赔啊。”说着,就拿出了足够的银子,递给那大叔,和蔼道:“大叔,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大叔看着言砚,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言神医啊,这我可不能要,您救助了我们这么多人,不就是一车菜吗?不打紧儿不打紧儿!” “哎!”黑衣女子不满了,她粗声粗气地对大叔道:“你凭什么不要!白白便宜他们啊!”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小心眼儿,人家小公子都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大叔指责黑衣女子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对啊对啊…” 四周一片附和的声音,黑衣女子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她怒气冲冲地看着言砚,言砚跟那大叔推辞了几下,最后故作为难地把钱又放回了自己腰包里。 大家帮忙把地上的蔬菜都又捡回了板车里,在对神医的赞扬中纷纷离开了。 言砚挑衅地看了眼那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恼羞成怒:“言!砚!”说着,就扑了过来。 糖芋儿迅速闪到言砚身前,冷冷地注视着那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急忙停住了脚步,指着言砚骂道:“死言砚!躲在别人后面算什么好汉!给我滚出来!” “我可没说我是好汉。”言砚躲在糖芋儿后面,悠悠道:“我是神医来着。” “小糖芋儿!” 齐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搂住糖芋儿:“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诶?师兄也在啊,糖芋儿是来找你了?” 言砚犀利的目光射向糖芋儿,糖芋儿躲避着他的眼神。 “诶?”齐昭看见那黑衣女子后,惊奇道:“小花!你怎么也在这儿?” “滚!”雨时花杏眼怒瞪,对齐昭道:“别叫那么恶心。” 齐昭纳闷儿道:“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没人理会齐昭,雨时花继续瞪着言砚,言砚则想着该如何开口教训糖芋儿。 “给你。”糖芋儿主动开口了,他将手里快化了的糖人儿递给言砚,还心虚地躲闪着言砚的眼神,语气也没有以前强硬。 齐昭故作聪明道:“咦?这不是我给你买的财神爷吗?都化成这样了,噢~糖芋儿你是不是想着师兄最喜欢钱,就想着把这财神爷送给他?” 糖芋儿胡乱地应了声:“嗯…”屁嘞! 言砚轻笑了声,将糖人接了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糖芋儿手上沾了不少化了的糖稀,他拿出之前言砚给他的帕子,闷闷不乐地擦着手。 一旁的雨时花又开口了,她恨恨道:“不要脸!” 言砚这才把注意放到她身上:“雨时花,你来干什么?” 雨时花赌气道:“用不着你管!” 言砚无所谓地又问:“你师父也来了?” “用不着你管!”雨时花好看的眉眼拧在了一起,怒视着言砚。 “啊好好好,我们不管。”言砚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老二,糖芋儿,我们走。” 糖芋儿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齐昭笑嘻嘻地冲雨时花摆手:“小花,回头见啊!” 雨时花看他们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原地气地直跺脚,气急败坏地叫道:“言砚!” 言砚无奈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挑了挑眉梢,示意她有话快说。 雨时花气鼓鼓地看着他,不甘道:“我师父没来!” “呵。”言砚莞尔一笑,耸了耸肩膀:“我又管不着。”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雨时花觉得自己被耍了,气得破口大骂:“死言砚!你不要脸!臭不要脸!” 雨时花的骂声越来越远,言砚咬了一口糖人,问糖芋儿道:“你怎么惹上那泼妇的?” 糖芋儿很好地领悟到了那泼妇指的就是雨时花,他道:“我逃…给你送糖时碰上的,她一上来就就开打,脑子有病。” 言砚意味深长地看着糖芋儿,糖芋儿被他看得不自在:“看什么看!” “你看外面多危险啊。”言砚笑眯眯地看着糖芋儿:“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保护你啊。” 第9章 早年桃花 糖芋儿正闹心又没跑成,对言砚的调侃根本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一旁的齐昭听不下去了,他呕了一声道:“师兄,你要些脸吧!” “是啊,你多要脸啊。”言砚乜斜了齐昭一眼:“谪仙阁的姑娘哪一个没被你叫过心肝宝贝儿啊。” 齐昭洋洋得意道:“你羡慕啊?噢~也是,师兄现在连个能叫心肝宝贝的人都没有呢!” 言砚冷笑一声,趾高气扬道:“都是别人心肝宝贝我,我如此品貌非凡,卓尔不群,又妙手回春,医者仁心,我自己都折服于我自己,更不要说别人了。” “……”齐昭哼道:“你说要是大家知道你的真实面目,还会如此折服你吗?” “齐老二,你对自己到底是有多自信啊。”言砚嗤笑道:“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大家心里是什么形象吗?你还想编排我?你是想除了风流成性,游手好闲外,再给大家留个忘恩负义的形象吗?” 齐昭满心悲愤,他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言砚一下,谄媚地笑道:“师兄~我给你闹着玩儿呢!你可是我品貌非凡,卓尔不群,又妙手回春,医者仁心的师兄啊!我最是佩服你了呢!” 言砚道貌岸然地冲他笑了笑:“乖~” 夜深人静,糖芋儿偷偷下床,今天已经偷跑过一回,言砚应该会放松警惕了吧,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糖芋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结果一回身就看到了言砚站在井边,冲自己友好地招手,言砚穿了一身白,头发也是散的,吓了糖芋儿一跳。 “小糖芋儿,干吗呢?”言砚脸上微笑着,关心地问糖芋儿。 糖芋儿摸了摸自己怦怦跳的胸口,火气又窜了上来,不过要是惹怒言砚,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糖芋儿忍气吞声道:“我热,出来透透气。” “热啊?”言砚面上故作关切,他冲糖芋儿招了招手:“那你过来啊,井边儿凉快。” “不了!”糖芋儿阴沉着一张脸:“这也挺凉快,我困了,去睡了。” “小糖芋儿!”言砚慢吞吞地叫住了他,冲他举起了手。 糖芋儿看了过去,言砚手中拿了个铃铛,糖芋儿心中警铃大作,他连忙捂住肚子,磕磕绊绊道:“我…我没跑!” “别紧张嘛。”言砚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他将胳膊搭在糖芋儿的肩头,将铃铛故意放在他眼前,语调温柔道:“之前忘了告诉你了,这蛊虫与这铃铛不能分开太远,要是离得远了,它就会不安分哦。” “言砚!”糖芋儿心中怒火翻腾着,他甩开言砚的胳膊,死死地揪住了言砚的领子,眼神怒气腾腾:“你欺人太甚!” 言砚不以为意,还冲他从容不迫地笑了笑。 糖芋儿眸光变化不定,最终缓缓松手,怀着一肚子闷气踢开了门,上床休息了。 言砚不满地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白了眼床上那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的某人,不疾不徐地走去了自己屋里。 雨时花来到竹舍门外时已经辰时了,院子门紧紧关着,雨时花猫着腰从门缝里看了看,院子里没人,应该是还没有醒来。 雨时花想了想,退后了几步,猛地窜向院墙,使劲一蹬,双手一勾,再略一用力就坐到了墙头,她一回头吓得“啊”了一声。 糖芋儿正坐在院门口的树杈上一动不动也盯着她,她所在的位置与糖芋儿不过半米。 雨时花脸色很难看,想必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都被这小子看见了,雨时花顿时恼羞成怒:“谁让你坐这儿的!” 糖芋儿淡淡扫了她一眼,回过头盯着树梢不发一语,从雨时花还在百米外时他就发现了。 雨时花往言砚屋里瞧了眼,没有动静,那就是还没有醒,压低声音问道:“言砚还没醒吗?” 糖芋儿闭上眼睛,淡淡道:“不知道!” “你跟言砚什么关系?”雨时花质问道。 糖芋儿想了想,他跟言砚的关系还真不好说,言砚救了他又给他下蛊,他欠着言砚银子还想逃跑,糖芋儿没好气道:“不知道!” 雨时花耐心尽失:“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糖芋儿缓缓睁开眼睛,盯着树梢的鸟儿,懒懒道:“我本来什么也不知道。” 雨时花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伸出手:“给我!” 糖芋儿偏头扫了她一眼,蹙眉问道:“什么?” “少给我装蒜!”雨时花猛地提高声调,然后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言砚的房间,压着嗓子蛮不讲理道:“言砚给你的那个帕子!还给我!” 糖芋儿往袖子里掏了掏,拿出帕子后,问都不问一下就直接甩给了雨时花。 雨时花没想到他如此爽快,愣了一下,急忙接住了那条帕子,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她清了清嗓子,继续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捡起了这条帕子,言砚会送给你吗!” 糖芋儿这才显得有些兴趣地问:“这是你送他的?” “…啊?”雨时花脸上略显慌张,解释道:“那是姑奶奶我赏他的!姑奶奶帕子多,不行啊!” 糖芋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低声笑了笑,道:“你鸭子绣得不错。” 鸭子?雨时花狐疑地盯着手中的帕子,然后恼怒道:“你瞎啊!这不是鸭子!” 糖芋儿自然而然地改口:“噢,你鸡绣得挺传神的!” 雨时花彻底怒了,抽出鞭子劈头甩向糖芋儿:“这是鸳鸯!” 糖芋儿轻而易举地躲开,轻轻拉住树枝,一个后空翻漂亮地落到了院子里,雨时花气势汹汹地站在墙头,拿着鞭子对着糖芋儿。 糖芋儿觉得这女子可真讨厌!他随脚踢起一块石子,石子迅速又准确地飞向了雨时花的右脚腕,只听她又大叫了一声,就摔下了墙头。 “哎呦…疼死我了…你个王八蛋!不要脸!臭不要脸!”雨时花抱着自己的脚大叫起来。 正在这时,屋门“嘎吱”开了,言砚开开门伸了个懒腰:“哎呦~神清气爽啊~” “言砚!”雨时花单脚站了起来,指着一旁抱臂站着糖芋儿,吵闹道:“这臭小子打我!你快给我教训他!” 言砚慢悠悠地走到雨时花身边,关切道:“呦!摔着了?” “哼!”雨时花气鼓鼓地揉捏着自己脚。 言砚又晃到糖芋儿身边:“糖芋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糖芋儿丝毫不退让:“她先动手的!” 雨时花在一旁撺掇道:“快给我打他!” “你把她摔进院子里干吗?一会儿还要再开门请他出去,你直接把她踢出去呀。”言砚苦口婆心地教育糖芋儿。 糖芋儿:“……” “……”雨时花气得又开始大骂:“言砚!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要脸,你们两个狼狈为奸!” “雨时花!”齐昭猛地推开房门,一脑门儿起床气道:“一大早就显你吵吵!还让不让人睡了!” 雨时花单脚跳到齐昭身边,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敢凶我?” 齐昭委委屈屈地跑到言砚身边:“师兄,她打我。” 言砚低低一笑,挑衅地看着雨时花:“谁准你打我师弟的?” 雨时花指着他们三个人,愤愤不平道:“你们都欺负我!” “谁高兴欺负你啊。”言砚又伸了个懒腰,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一边洗脸一边问道:“你来干什么?” 雨时花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皱眉道:“我有事跟你说。” 齐昭刚好肚子饿了,他冲糖芋儿道:“糖芋儿,走,我们去吃饭。” 糖芋儿就跟齐昭去了一旁的亭子里。 言砚洗完脸,看雨时花单脚跳得十分辛苦,叹了口气,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雨时花跳了过去,言砚让她坐下,她别别扭扭地坐下了,言砚将她脱臼的脚给复位,然后嘱咐道:“别再爬高上低了啊。” 雨时花微微活动了下脚,觉得没刚才那么疼了。 “你找我什么事?”言砚靠在门沿上问她。 雨时花低着头绞着衣角,一阵沉默。 言砚问她:“沈一流知道你跑出来了吗?” 雨时花蔫蔫儿地摇了摇头。 言砚哈哈笑了,他幸灾乐祸道:“那你回去后可等着受罚吧。” “我是来找你的。”雨时花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一双杏目由于激动还微微泛红。 言砚直截了当地问:“找我干什么?” “我…我…”雨时花吞吞吐吐,目光躲躲闪闪的。 亭子里的齐昭大叫道:“她找你表白啊!” “滚!”雨时花冲齐昭叫道:“再瞎说老娘割了你舌头。” 齐昭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糖芋儿难得地插了一句话:“齐昭才没有瞎说。” 齐昭激动地看着糖芋儿道:“糖芋儿啊,是谁给了你一双慧眼?” “闭嘴!”雨时花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亭子骂道:“你个臭小子!别仗着老娘打不过你就瞎说!” 雨时花站定,回身推了言砚一把,豪气冲天道:“我是来找你决斗的,老规矩,我下毒,你解毒!” 言砚仔细地询问规则道:“可有赌注?” “呃…”雨时花想了想,道:“你若赢了,我随你怎么着;我若赢了,你随我怎么着!” 言砚直接拒绝:“那这样看,都是我吃亏,才不跟你比。” 雨时花不明所以,辩解道:“什么就你吃亏了,不是说了你要赢了,我随你怎么着的吗?” “我又不图你什么,干吗要赢你?可我要是输了,不就便宜你了吗?”言砚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不跟你比。” “……”雨时花被言砚这一套说辞气得七窍生烟,当即蹦了起来,使劲推了言砚一把:“你以为我图你什么吗?想得美!” “啊,”言砚看早饭快被齐昭糖芋儿吃光了,敷衍雨时花道:“多谢你不图之恩。”说完,抬脚就往亭子里走。 “言砚!”雨时花拉住了言砚的胳膊,沉声道:“午时八珍楼见,你要是不来,我就拆了你这竹舍!” 八珍楼?世安城最贵的酒楼?言砚诚恳地问:“可以随便点吗?” 雨时花使劲甩开他的胳膊,咬牙切齿道:“可以!”说完,摔门而出。 言砚目光清明地看她离开了,才悠悠地转到亭子里,想着八珍楼,看桌上的早饭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齐昭咬了一口酱黄瓜,口齿不清道:“啊呀,师兄,她这意思不就是,你赢了她嫁给你,她赢了你娶她嘛。” “用你说吗?”言砚瞥了齐昭一眼:“幸好你师兄我冰雪聪明,给糊弄了过去。” 糖芋儿挖苦道:“你干吗不直接拒绝她?”还吊着人家!渣渣! 言砚白了糖芋儿一眼:“大庭广众之下被拒绝,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吗?” “这是其一。”齐昭给糖芋儿兴致勃勃地解释道:“更重要的是,那小泼妇的师父可是沈一流,万毒宗掌门,江湖上著名的老毒物,厉害着呢!惹毛了那小泼妇,她再回去添油加醋地跟那老毒物告个状,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呵!”言砚不屑一顾道:“我会怕他沈一流?”谁还不是个掌门了! “对对对。”齐昭自然地拍马屁道:“师兄怎么会怕那老毒物,师兄可是神医,仙医!” “咳咳咳…”糖芋儿被馒头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咳咳…” “啧!你别吃了。”言砚不由分说地抢过糖芋儿的馒头,没好气道。 糖芋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现在都明目张胆地不让他吃饱了? 言砚看他这样子有趣,忍不住乐了,对他道:“中午带你吃好的。” 糖芋儿瞪了他一眼才作罢。 言砚看齐昭还在狼吞虎咽,不满地拽出了他嘴里的烧饼:“都让你别吃太饱了!中午吃不下怎么办?用你替那老毒物省着吗?” 齐昭:“……” 糖芋儿中着毒,听到万毒宗,心里有些在意,不禁问道:“万毒宗是什么?” “不是吧,小糖芋儿,你连万毒宗都不知道?”齐昭难以置信地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脸又沉了下来。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指望他记着万毒宗?”言砚讥笑道。 第10章 一往情深 齐昭道:“万毒宗是江湖上排名第二的大帮派,擅长用毒,他们门派内到处都是毒虫毒蛇什么的,咦~恶心死了,里面都是怪人!” “你们原来也是万毒宗的人吗?”糖芋儿想起言砚给自己下的蛊毒,自然而然地问道。 “谁跟他们同流合污啊!”齐昭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对万毒宗的鄙夷:“你没看见咱们门匾上写着扶苏谷三个大字吗?” 糖芋儿自然注意到过,他原本还以为是这对师兄弟不要脸,睁着眼说瞎话,把一个破院子叫作什么什么谷。 糖芋儿又问:“扶苏谷是什么?” “你连扶苏谷都不知道!”言砚突然开口,鄙视糖芋儿道:“孤陋寡闻!” 糖芋儿:“……” 齐昭无语道:“师兄,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指望他知道扶苏谷?” 齐昭继续对糖芋儿道:“我们扶苏谷在当年可是名震天下,威震八方!”齐昭把椅子往糖芋儿身边搬了搬,兴奋道:“就没有我们扶苏谷治不好的病,当时我们扶苏谷可是排名第二的大帮派,万毒宗也就勉强排个第三。” “可惜啊!”齐昭又叹气:“我们扶苏谷贵精不贵多,门丁愈发稀少,逐渐没落了,而万毒宗那个小垃圾趁机崛起,取代了我们。” 糖芋儿点头道:“你们这德行,也就该没落。” “你这小孩儿!”齐昭嗔怪道:“怎么说话呢!” “所以你们和万毒宗关系不好吗?”糖芋儿托着下巴问道。 齐昭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道:“怎么说呢?似敌似友吧,当年我们师父败光家产带着我们在万毒宗住过一段时间,沈一流经常与我师父比试,我师父嫌他烦就带着我们到了世安城,然后就一直住在了这里。不过沈一流还是经常来找我师父比试,也挺没意思的,一个人下毒,一个人解毒,你说无聊不无聊?” “那个小泼妇也经常与言砚比试?”糖芋儿好奇询问。 言砚差点笑出声:“小泼妇?你当心被她听见揍你。” “齐昭不就这样叫的吗?”糖芋儿不以为意道:“再说了,她也打不过我。” “有魄力!”齐昭欣赏地拍了拍糖芋儿的肩膀,道:“小泼妇与我师兄的渊源可就长了,她自小儿就爱缠着我师兄比试,后来我们搬走了,她还追到这里,啧啧啧!” “万毒宗离这里很近吗?”糖芋儿心里又有了小算盘,问道。 “还好,一日路程。”齐昭回答道,然后继续兴致勃勃道:“我告诉你啊,雨时花初次见我师兄,就抱着自己的宠物兔子当下毒对象,让我师兄解毒,俩人几个回合分不出胜负,最后我师兄嫌她烦不干了,那兔子就被毒死了,雨时花气得嚎啕大哭呢!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她一定不喜欢那兔子。”糖芋儿评价道。 齐昭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有趣问道:“何出此言?” 糖芋儿反问:“你会让自己喜欢的东西置身于危险中吗?” “呃…”齐昭被问住了。 糖芋儿煞有其事道:“她想要言砚陪她玩,兔子死了,她不就可以经常可以找言砚了?” “我去!”齐昭震惊地看向言砚:“师兄,好像那次后,小泼妇就是经常缠着你呢。” 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糖芋儿:“你挺懂的嘛,还知道些什么?” 糖芋儿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村口的那个老财主觊觎他隔壁寡妇的美色,但他是个耙耳朵,不敢声张;老王头他儿子经常在金姑娘的窗户口放花,不过金姑娘都是随手丢了的;张大娘和李大妈看似挺和睦,关上门后经常互相扎小人儿来着,还有…” “行了行了!”齐昭震惊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糖芋儿指了指自己经常坐的那个树梢,道:“我无聊,随便听听看看。” 言砚也目瞪口呆地看着糖芋儿,这小子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仅武功高,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小。 “挺厉害。”言砚对糖芋儿举了举大拇指,然后交代道:“不过你可不能出去乱说。” 糖芋儿将手放到桌子上,活动了下手腕:“我又不认识他们,干吗跟他们说话?” “咦?”言砚偏了偏头,指着糖芋儿手背上的紫痕,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糖芋儿将手背朝上看了看,不甚在意道:“鞭痕。” “是那小泼妇抽的对不对?”齐昭义愤填膺道:“我告诉你,这小泼妇从小就爱拿鞭子抽人,我师兄的门牙就是被她抽掉的,得亏那时候小,我师兄还没换牙,要不现在我师兄说话还跑风呢!” 糖芋儿没忍住笑了。 “我去你的!”言砚瞪了齐昭一眼,没好气道:“我那是自己摔的!” “那还不是你被她追打,然后才摔的吗?”齐昭辩解道。 “我被她追打?笑话!”言砚挺了挺腰板,鄙视齐昭道:“也不知道是谁被追得漫山遍野的跑,最后还摔断了腿,又不肯喝药,被我灌得满脖子都是。” 两个人争执不休,糖芋儿一阵后怕,原来言砚灌人药的本事是从小练的。 八珍楼 雨时花满脸黑线地看着桌上吃得不亦可乎的三人,她可没想让言砚把那两个拖油瓶带来。 雨时花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吃好了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齐昭眼巴巴地询问:“小花,还可以加菜吗?” “加加加!”言砚抢先开口:“她之前说过随便点。”然后言砚拿过菜单霹雳吧啦地又点了几个菜,才把菜单递给齐昭。 雨时花:“……” 齐昭又点了几个菜,又把菜单递到糖芋儿跟前:“你还想吃什么?” 糖芋儿没有接菜单,拒绝道:“我不吃了。” “不,你还得吃。”言砚语重心长对糖芋儿道:“你还在长身体。”然后又抢过菜单,哪个菜贵就点哪个。 糖芋儿:“……” “言砚!”雨时花斥责道:“你坑我?” “我才没坑你。”言砚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微笑道:“我坑的是你师父!” 雨时花气得说不出一句话:“你…” “话说,你找我干什么?”言砚给糖芋儿和齐昭分别盛了一碗汤,随口问雨时花。 “哼!”雨时花斜了他一眼,问他:“你知道六合司都督不久前旧疾复发去世了吗?” “哦?裴永死了吗?”言砚看起来心情不错:“死得好!最好他家破人亡。” “六合司又是什么?”糖芋儿不耻下问道。 “你连六合司都不知道?”雨时花嘲笑糖芋儿道。 糖芋儿冷哼了一声,扬着下巴道:“不知道!” 雨时花冷笑:“不知道你牛气什么?” “又没问你!”糖芋儿不甘示弱道。 齐昭拍了拍糖芋儿道:“六合司是天子近卫,隶属天子直接管辖,他们像影子似的跟在皇帝身边,监察百官,而且,江湖中也有他们的耳目,所以啊,天下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天子的眼睛。” “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看门狗呗。”言砚不咸不淡道。 “行了!”雨时花不满道:“我说还是你们说啊?“ “你说你说。”齐昭翻了个白眼,对糖芋儿道:“人家想要独处,咱们走。” “滚!”雨时花骂齐昭道:“你才想跟言砚独处!” “我说是我师兄了吗?”齐昭故意气雨时花。 “齐昭,你想死吗!”说着,雨时花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去抽齐昭。 齐昭手一撑凳子,退后了好几步,可雨时花的鞭子跟游蛇似的劈面而来,齐昭尖叫道:“师兄——” 言砚没想到雨时花会真的动手,喝道:“雨时花!” 雨时花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可鞭子已经收不回来了,这一鞭足矣让齐昭毁容,她无措地握着鞭柄,瞪大眼睛看着鞭子朝齐昭抽去。 齐昭眼前快速地飞过了一根筷子,筷子触上鞭子,顿时分为两半,鞭子的冲力被削弱了许多,接着,灵活如游蛇的鞭子就被一只莹白的手给抓住了,那只手上还有一道紫色的鞭痕。 齐昭反应过来时,糖芋儿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并且已经牢牢抓住了鞭子,他侧脸问齐昭:“你没事吧?” 齐昭热泪盈眶地抱住了糖芋儿:“好兄弟!” 糖芋儿不舒服动了下肩膀,甩开齐昭,不高兴道:“你不要抱我。” 然后糖芋儿回身将鞭子使劲往地上一摔,瞪了眼雨时花。 “雨时花!”言砚面色不善,斥责她道:“你差点伤了我师弟!” “我又不是故意的!”雨时花扔掉自己的鞭子,叉腰道:“谁叫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齐昭躲在糖芋儿身后,气势汹汹道:“你才是狗改不了吃屎呢!天天拿着根鞭子甩来甩去的,以为自己天女撒花啊?” 雨时花举起了拳头,忿忿道:“你才吃屎!” “哦呦~”齐昭连忙蹲下,藏在糖芋儿后面:“凶的嘞!” 齐昭蹲下时看到了糖芋儿垂在身侧的手,惊叫道:“哎…你的手!” 几人眼神不约而同地盯着糖芋儿的手,糖芋儿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背上两条鞭痕,一条紫色的,另一条紫红色的。 糖芋儿甩了甩没当回事儿:“当狗啃了。” 齐昭“噗嗤”笑了,言砚也勾了勾唇角。 雨时花质问道:“你说谁是狗?!” “谁啃的我说谁!”糖芋儿狠狠地剜了雨时花一眼。 雨时花指着齐昭和糖芋儿,粗声粗气道:“你们滚!” “小糖芋儿,我们走,不理这个小泼妇!”齐昭哼了一声,带着糖芋儿离开了。 雨时花气鼓鼓地喝着茶,一杯又一杯的。 言砚问她:“你说不说了,不说我走了。” “言砚!”雨时花拍案而起,嘴唇不住地颤抖:“你能不能对我上些心?” 言砚随口道:“凭什么?我又不是你师父,惯的你脾气。” “我要嫁人了!”雨时花抽了抽鼻子,重复道:“我要嫁人了。” “噢。”言砚点了点头:“那人可真是造福苍生啊。” 雨时花抿了抿嘴,对言砚道:“我不想嫁!” “那你跟你师父说。”言砚吹了吹碗里的汤:“跟我说有什么用?” “你知道我们万毒宗在京中有人吧?”雨时花情绪低落道。 言砚凉凉地笑了笑,道:“怎么不知道啊?当年沈一流每次来找我师父就吧啦个不停,谁都知道万毒宗投靠了当今内阁首辅左长瑜。” 内阁,是由朝中大臣组织的牵制皇权的机构。 “我师父让我嫁的就是他儿子,左萧然。”雨时花道。 “噢,听说长的不错。”言砚眯眼想了想:“你可真有福气!” “我就是个棋子!我师父拉拢左长瑜的棋子!”雨时花激动道:“他就是看六合司如今群龙无首,内阁占尽上风,让我去拉拢左长瑜的!” “吁?”言砚不解:“拉拢左长瑜?那干吗让你嫁给左萧然,你直接嫁给左长瑜不就得了。” “言砚!”雨时花气道:“我说了,我谁也不想嫁!” 言砚无所谓道:“你去跟你师父商量呗,他不是最疼你了吗?” “这次没用。”雨时花皱眉道:“所以,我要你帮我杀了左萧然!” “神经病吧你!”言砚看着雨时花,反问:“我凭什么帮你杀人?” “那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嫁人吗?”雨时花握紧了拳头。 言砚不以为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道:“我闭着眼也行。” 雨时花委屈地指着言砚质问:“你当初拒绝孙三丫不是因为我吗?你现在…现在…你个负心汉!” “呵!”言砚觉得雨时花不可理喻,他好笑道:“我拒绝我师妹怎么就是因为你了?” “你身边只有我们两个女的!你拒绝她了,就是心里有我!”雨时花强忍泪水,哽咽道。 “天下就你们两个女人啊?”言砚对雨时花的泪水见惯不惯,吵不过人家就哭:“我不喜欢我师妹才拒绝她的,才不是因为你,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你。” 第11章 再遇仇家 “凭什么!”雨时花鼻子眼泪一大把,指着言砚道:“凭什么你不喜欢就可以不娶,而我不喜欢就必须得嫁?” 言砚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这话你应该问你师父,他不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吗?” 雨时花拈起自己的衣摆,擤了个鼻涕,随便擦了擦眼泪:“你必须帮我!你若不帮我,我就告诉我师父,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随便你。”言砚耸了耸肩膀:“反正在你师父眼里,谁都对你有非分之想。” “……”雨时花想了想,放低了姿态:“言砚,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正好。”言砚惬意地喝了口茶:“反正你也跑出来了,赶紧再跑远一点。” 雨时花恶狠狠地瞪着他:“那以后谁给我钱花?啊?” “与我何干?”言砚幸灾乐祸地笑了,然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哎呀~吃饱饱,回家睡觉觉。” “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跟着你!”雨时花蛮不讲理道。 “随便你。”言砚抬腿往外走:“反正你师父发现你不在了,肯定会先来这里找你!” 雨时花跟了上去:“…言砚,你帮帮我嘛~” “哎,话说回来,六合司是不是要被裁撤了?”言砚闲问了一句。 雨时花想了想回答:“那不会,裴永还有个儿子在缥缈峰上,是峰主鹿鸣的亲传弟子,听说可厉害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而且皇上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竟然还有儿子?”言砚啧啧感慨。 “哎呀,你就别管别人了,你就帮我杀了左萧然嘛~” “杀人犯法,你自己去!” “我一个人杀不了,言砚…” 话说糖芋儿和齐昭这边,齐昭带着糖芋儿把偌大的世安城快逛了一遍,糖芋儿也把大大小小的道路差不多记了个遍。 太阳落山了,夜市出来了,齐昭想去谪仙阁,就让糖芋儿自己回去。 “记住了吗?一直走,出城后左拐,可别走丢了。”齐昭嘱咐道。 “知道了。”糖芋儿不耐烦道。 “来,给你烧饼,饿了路上吃。”齐昭将手里的烧饼递给糖芋儿:“记得给我师兄留一个。” “知道了!”糖芋儿抓过烧饼袋子,嫌他啰嗦:“你都说了几遍了!” 齐昭心虚地嘱咐:“可别告诉他我去哪儿了。” “嗯。”糖芋儿敷衍地应了声。 齐昭看着糖芋儿离开,刚打算转身,就看见空中几个黑影朝糖芋儿的方向飞去,齐昭担心糖芋儿的安危就跟了上去。 齐昭追上糖芋儿时,糖芋儿已经和四个黑衣人打了起来,齐昭目光一紧,叫道:“糖芋儿!” 齐昭加入了进去,踢中了一个人的大腿,质问:“你们什么人?” “少废话!”一个黑衣人冷声道。 糖芋儿抽空对齐昭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齐昭接了几招,皱眉道:“是专门的杀手!” 齐昭平时虽然矫情,可是武功也不是虚的,两个人对四个人,恰好打成了平局。 糖芋儿看他们实在难以脱身,就将三个人给引开了。 齐昭正在与第四个人缠斗,看着糖芋儿带着另外三个人渐行渐远,齐昭大叫道:“糖芋儿!” 糖芋儿远远冲他叫道:“放心!” 糖芋儿将他们引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翻身时迅速抓了把地上的土,猛地洒向左侧的两个黑衣人,两个黑衣人被尘土迷了眼睛,糖芋儿往空中一跃,将两个人狠狠地踢到了一旁的河里,只是没有提防右侧的黑衣人,被砍伤了左臂。 那两个黑衣人落河时将刀落到了地上,糖芋儿眼疾手快地将一把把刀踢了起来拿到手中,糖芋儿根本不给岸上黑衣人反应的机会,直接砍了过去。 一个黑衣人不是糖芋儿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糖芋儿压制的死死的,糖芋儿拧住他的胳膊,踢掉了他手中的刀。 刚好,水中的两个黑衣人爬了上来,糖芋儿将手中的长刀掷了过去。 “啊!”其中一个黑衣人被砍中了大腿,惨叫着又跌进了水里。 水中一个兄弟,岸上一个兄弟,剩下的一个黑衣人显然不知道该救谁了。 “走!”被糖芋儿压制住的那个黑衣人低吼道。 那个黑衣人只好又跳进水里,带着被砍伤大腿的黑衣人逃走了。 糖芋儿单膝跪在被俘虏的黑衣人胸口,质问道:“说!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紧紧闭着眼睛,不一会儿,从嘴里溢出了黑色的血,黑衣人就气绝身亡了。 糖芋儿始料未及,微微叹气,站了起来,打量着地上了无生气的杀手,是自己的仇人吗? 左胳膊传来痛意,糖芋儿偏头一看,伤口血流不止。 糖芋儿原本想撕自己的衣服包扎,可考虑到言砚不会给他买新的衣服,就把地上那人的衣服撕了一片下来,草草地缠住了自己的伤口。 糖芋儿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这人拖回去,指不定言砚能看出些什么。 齐昭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竹舍时,言砚还在同雨时花争吵。 “不行!你不准住这里!” “我偏要住!” “没地方!” “孙三丫的房间呢?” “我师弟在住!” “我就住这儿!” “想得美!” 齐昭大叫道:“师兄!师兄啊!” 言砚走了出来,看到齐昭后大吃一惊:“你怎么搞的?” 齐昭浑身跟在地上滚了似的,脸上还有擦伤,他急切问道:“糖芋儿回来了吗?”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言砚奇怪道。 齐昭自责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紧紧抓着言砚的袖子,要哭不哭道:“不是…他将那三个引开了…我们快去救他啊,师兄!” 言砚掰开齐昭的手,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一边问他:“你在说什么?糖芋儿怎么了?” 齐昭快速准确道:“他正在被人追杀!” 言砚愣住了,拔腿就往院子外走,他的财神爷!他的一百两! 齐昭赶忙擦了擦鼻子,刚想跟上去,就看见雨时花悠悠地站在一旁,齐昭想到雨时花也会武功,拉着她就走:“你也来!”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扑通”一声,好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齐昭不敢走了,他颤抖着声音道:“师兄…糖芋儿不会…” 言砚皱眉先走了出去,另外两个人也跟了上去。 糖芋儿刚把尸体丢到地上,就看见言砚走了出来,他冲言砚招了招手:“言砚,你过来看看,这人好像服毒自尽了。” 齐昭连忙跑了过去,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糖芋儿冲齐昭翻了个白眼。 齐昭:“……”白担心了。 雨时花咽了口唾沫,指着地上比糖芋儿高出大半头的尸体道:“你把他…背回来的?” “背着有些累。”糖芋儿踢了踢地上的尸体,不以为意道:“我拖回来的。” 言砚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人先把尸体抬进了院子里,齐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还说了自己的经历:“剩下的那杀手见你跑了就也跑了,我还担心他过去找你呢,你呢?” 糖芋儿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轻描淡写道:“一个死了,两个跑了。” 言砚单膝蹲在尸体旁边,拿着银针查看着尸体口中毒,最后看了眼雨时花道:“是封喉,你家的毒。” 糖芋儿不满地看着雨时花:“是你们想杀我?” 雨时花“呸”了一声,道:“我们万毒宗的毒又不是只自己用!封喉毒性巨大,一般杀手都会将他们藏在牙齿后面,必要时服毒自尽。” 说着,雨时花就蹲了下来,打量着地上的尸体,翻看着尸体的衣服,看见了衣摆处的彼岸花,嗤笑道:“是九冥殿的人,也就他们家爱往衣服上绣花儿,矫情!” 齐昭嘲笑雨时花道:“那也比你们往衣服上绣什么癞□□,长虫什么的强!” “你懂什么?”雨时花语气冲冲道:“我们绣的是五毒!” 雨时花说着还推了糖芋儿一把:“还我们杀你!你这种小角色,也配我们万毒宗动手?” 糖芋儿毫不客气地拍掉了雨时花的手:“你少碰我!” 雨时花疼得跳了起来:“你敢打我?…咦?”雨时花发现自己一手心血,吓得大叫起来:“言砚你快救我,他把我手打出血了!” 言砚懒得理她,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糖芋儿的左胳膊正在流血,言砚皱眉:“你受伤了?” 糖芋儿的伤口原本被黑布绑住了,血已经渗出来了,雨时花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的血不是自己的,一脸嫌弃地去洗手。 糖芋儿伸出自己的胳膊,对言砚道:“被砍到了。” 言砚一边被糖芋儿包扎,一边问雨时花:“你知不知道哪种毒会在人的脖颈处留下一条银线?” 雨时花翘着腿,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银线?” 言砚示意糖芋儿把衣服拉开一点,糖芋儿看了眼雨时花,不情愿地把自己衣服往下拉了拉,可奇怪的是,糖芋儿的脖颈处一无所有。 言砚心生奇怪,直接把糖芋儿的上衣扒了,雨时花“啊”了一声,捂住了眼睛,骂道:“流氓!” 糖芋儿迅速回身,拉住了自己的衣服,冲言砚发火道:“你干吗?!” “这里!”齐昭眼疾手快地指向糖芋儿的左胳膊:“是这个吗?” 糖芋儿看向自己的左胳膊,胳膊肘外侧却是有一根银线,跟会流动似的。 言砚疑惑道:“前几天明明是在脖子后面的。” 雨时花也凑了过来,观察了片刻,摇了摇头:“闻所未闻,我师父见多识广,说不定他知道。” 齐昭撺掇道:“那你去问他。” “问你个头!”雨时花没好气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再回去自投罗网啊!”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言砚嫌他们闹腾,就打发他们去睡觉了,雨时花睡孙三丫屋里,齐昭跟言砚睡一个屋。 言砚又看了看糖芋儿以前的伤口,明明都已经结痂了,跟人一打架,伤口就又裂开了,这都裂开几次了? 不过这小孩儿也挺能忍疼,言砚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糖芋儿的左胳膊伤口挺长的,言砚看着都触目惊心,偏偏他自己跟没事人似的。 包扎完伤口后,言砚并没有着急走,糖芋儿都穿好上衣了,他还坐在床边。 糖芋儿戒备道:“你不去睡吗?”不会又想整他了吧? “手。”言砚简洁明了道。 手?糖芋儿犹犹豫豫地将自己的左胳膊递了过去:“还没有包扎好吗?” 言砚“啧”了一声,探身拉住了糖芋儿里侧的右手,糖芋儿本能地想抽回,言砚道:“别动。” 糖芋儿就由着他,言砚把糖芋儿的右手安置在空气中,转身拿过一旁的药膏,细心地给糖芋儿涂着右手背上的鞭痕。 糖芋儿手抽动了一下,言砚立马停住了,抬头问他:“疼吗?” “…还行。”糖芋儿愣了下,然后催促道:“你快点!” “疼了就说。”言砚翻他一个白眼。 糖芋儿反问:“说了就不疼了吗?” 言砚觉得,他这就跟吃饭只吃饱是一个歪理,不可理喻。 言砚决定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他抬头看向糖芋儿的眼睛,道:“糖芋儿啊,人活一张嘴,你知道吗?” 糖芋儿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言砚到底想说什么:“啊?” “所以你疼了,累了,开心了,难过了,都该说出来。”言砚低头继续给他擦着药,状似不经意道:“可能会没人在意,但你多说几遍,总会有人在意的。” 言砚说话不夹枪带棒时,声调不高不低,像是山间清风一样的和畅,挺好听的,糖芋儿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最后停在了言砚的脸上,忽然发现…就是…言砚长得也挺好看的。 糖芋儿觉得言砚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虽然他说的话还是有些听不懂,但糖芋儿觉得他说的估计挺对的。 言砚给他涂好药后,一抬头就看见糖芋儿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他嗤笑道:“你还能把我看出两个洞来?” “没看你。”糖芋儿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放在人家脸上的目光。 第12章 神机妙算 言砚刚想离开,又想起了一件事,对糖芋儿语重心长道:“记住啊,你已经欠我好多钱了。” 糖芋儿看起来毫不在意,随便地点了点头:“嗯。” 言砚心里奇怪,这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债多不压身? “言砚!”糖芋儿冷不丁地开口。 言砚正在沉思,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又不好了:“有事就说,叫什么叫!” 糖芋儿拿过枕侧的纸包,言砚注意到这是刚刚他脱衣服时一直放在怀里的那个纸包,糖芋儿递给他:“烧饼。” “……”言砚动作迟缓地接了过来,这小子被人追杀还记着帮他带烧饼,也挺有感恩的心的嘛。 糖芋儿又补充了一句:“齐昭给你买的。”可不是我给你买的。 言砚笑问:“你给我带回来的?” 糖芋儿一脸怨气,不悦道:“齐昭非要我带的。” “他为何自己不带?”言砚问。 糖芋儿顺嘴就说了:“你傻啊,他肯定是要去…”糖芋儿住嘴了,完了,说漏嘴了。 言砚听出了猫腻,他挑了挑眉梢:“他要去哪里?” 糖芋儿佯做无事发生,抠着指甲道:“…你自己去问他呗。” 于是,刚睡着的齐昭就被自己师兄一脚踢醒了,竹舍里传来惨绝人寰的惨叫:“啊——” 次日,言砚将雨时花赶走了,糖芋儿不说跑了,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树杈上,看看前院的八卦,听听后院的闲话,齐昭被言砚修理了一顿,也不出去鬼混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种菜。 言砚可算是消停了几天,家里的苦活累活都丢给齐昭和糖芋儿。 “齐老二,去把鸡喂了。”言砚十分熟络地对齐昭道。 齐昭正在斗蛐蛐儿玩,闻言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昨天刚喂过。” 言砚斜躺在太师椅上,呛他道:“你怎么不说你昨天吃过饭了,今天不用吃了?” 齐昭将装蟋蟀的竹筒宝贝似的放好,瞪了言砚一眼,不情不愿地去喂鸡了。 言砚对坐在树梢的糖芋儿道:“糖芋儿,去把鸡屎扫了。” 糖芋儿正闭着眼睛休息,听到言砚的声音后,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言砚:“你自己怎么不去?” 刚好齐昭拿着鸡食儿出来了,言砚闲适地翘着腿,对齐昭道:“你告诉他我为什么不用。” 齐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道:“因为师兄身娇肉贵,只用负责貌美如花!嘁~” 糖芋儿还是背对着言砚,语气坚决:“我不去!” “噢~”言砚在袖子里掏了掏,惋惜道:“那就可惜了。” 糖芋儿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铃铛声,他屏住呼吸认真听了听,还真是铃铛声!糖芋儿激动地转过身,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言砚手里挂着个铃铛,温柔和善地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他利索地翻下树,怒气冲冲地拿了院子里的扫帚,乖乖地去扫地了。 路过言砚时,糖芋儿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死言砚!” “瞎说!”言砚神清气朗道:“我可是神医来着,怎么会死?你见过哪个神仙是死了的?” 糖芋儿一边扫地,一边嘀咕道:“我又没见过神仙,谁知道死的活的。” 言砚:“……” 齐昭听得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言砚枕在自己胳膊上,眯起了眼睛,故意感慨道:“我可真是难,家里的小孩儿都跟我抢活干!” 齐昭:“……”不要脸! 糖芋儿:“……”臭不要脸! 傍晚,言砚照例给糖芋儿换药,齐昭在一旁记着糖芋儿欠下的钱,忽然,齐昭抽了抽鼻子,左右看了看,在一旁的案几上发现了一炉熏香,他皱眉道:“师兄,大夏天的,你熏什么香啊?” “你一身汗臭好闻是吧?”言砚开始给糖芋儿缠纱布,回头嫌弃地瞥了眼齐昭。 齐昭不服气,蹭到言砚身边:“哪有?你闻闻,我下午才冲过凉,才没有汗臭!” 言砚飞快闪到糖芋儿后面,齐昭就撞上了糖芋儿,糖芋儿原本半睡半醒的,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带着鼻音不耐烦道:“你干吗撞我?” “你怎么不是吃就是睡的?”糖芋儿额前的碎发翘起来一撮儿,齐昭手痒地想去拔一下。 糖芋儿不留情面地拍开他的手,闭上眼睛舒了个懒腰,然后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管得着吗你!” 糖芋儿没有躺到底,因为他躺到了言砚的怀里。 言砚被人当了靠垫,莫名其妙地低头去看糖芋儿,糖芋儿刚好睁开眼,四目相对,糖芋儿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先发制人地质问:“你怎么在我后面?” “……”言砚无语,他有这么可怕吗?他斜了糖芋儿一眼:“这是我家,我爱在哪在哪。” 糖芋儿虽然窝火,但还是明智地选择不同他吵,反正捞不着便宜。 “师兄,”齐昭冷不丁开口,警惕道:“院子里好像有人。” 三人安静下来,院子传来杂乱但是很轻的脚步声。 言砚当机立断地吹灭一旁的蜡烛,屋里陷入一片黑暗,糖芋儿神经紧绷,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脚步声轻得连鸡也没有惊动,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糖芋儿心下一紧,难不成是追杀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糖芋儿心中烦乱,打算下床把他们收拾了。 糖芋儿才动了一下,就觉得自己被人从身后环住了肩膀,糖芋儿身子一滞,就觉得耳边有人凑了过来:“嘘~” 言砚在糖芋儿耳边压低声音低语:“别轻举妄动。” 糖芋儿就老老实实地坐着了,言砚下巴蹭到了糖芋儿的后脑勺,鼻尖若有若无地徘徊着一股草木清香,医者都很待见草木香气,言砚也是一样。 他将头低了低,果然,糖芋儿的头发上有一股槐花的淡淡香气,槐花花期刚过,院门口的槐树上还稀稀拉拉地残留着几吊,想必是糖芋儿经常在那儿爬高上低的,不经意染上的香气。 言砚以前嫌槐花香味太腻,经常是花一开,就让齐昭将它们全打下来送人了,可现在糖芋儿发间的槐花香气,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可别说,还挺好闻的,言砚抽了抽鼻子。 没一会儿,院子里忽然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齐昭警惕道:“怎么回事?” 言砚似有所料地笑了笑:“晕了呗。” “晕了?”齐昭连忙窜起来,走出去看。 糖芋儿刚一动,就发现言砚的胳膊还由后环着自己的肩膀,言砚也感觉到了,立刻松了手。 糖芋儿跳下床,跟在齐昭后面出去了。 言砚也慢慢悠悠地下床了,他端起桌上的熏炉,也走了出去。 齐昭踢了踢地上晕倒的四五个人,疑惑道:“怎么晕了?” 言砚端着熏炉,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吸了梦晚香,不晕才怪!” “你在院子里点了梦晚香?”齐昭吃惊道,然后环顾左右,在菜地四周发现了几缕白烟,感叹道:“师兄,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但是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 “防患于未然罢了。”言砚道:“糖芋儿上次没死,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昭使劲吸了两口气,纳闷道:“诶?师兄,我们也吸了梦晚香,怎么没事啊?” 言砚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熏炉,齐昭恍然大悟:“噢~这是解药啊,啧啧啧,佩服佩服,还是师兄老奸巨猾,哦不!老谋深算,也不对,是…” “滚!”言砚对齐昭简单粗暴道。 言砚低头去看那几个人,糖芋儿已经将他们都绑了起来,还从他们身上搜出来一张画像。 齐昭和言砚也凑了过去,糖芋儿打开画像,发现画中的人是自己。 “有意思。”言砚眯了眯眼,打量着糖芋儿,兴趣盎然道:“能引来这么多九冥殿的人,你身份一定不简单!” 糖芋儿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心里不舒服道:“…关你何事?” “怎么不关我事?”言砚脸上笑容满面:“这说明你很值钱!” 糖芋儿:“……” 言砚碰了碰齐昭,嘱咐道:“快,把梦晚香的钱记他账上。” 齐昭敷衍地点了点头,问道:“师兄,那他们怎么办?” 言砚斟酌道:“衣服扒了,扔出去得了。” 糖芋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犹犹豫豫地闭嘴了。 言砚注意但他的反应,对他道:“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问不出什么的。” “我知道!”糖芋儿不痛快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了,“砰”一声,重重地把门摔上了。 言砚哼了一声,对齐昭道:“莫名其妙,他乱发什么脾气!” 齐昭一边扒人衣服,一边解释道:“人家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本来就很闹心了,又被这么多人追杀,心里能舒服吗?” 齐昭喋喋不休道:“而且,还总被你压榨!不是我说你,师兄,人家好歹是咱们的财神爷,你就不能对人家好点?” “我对他怎么不好了!”言砚不满道:“我给他吃给他喝,还给他住的,又给他看病,对你我都没这么尽心尽力!” “……”齐昭吐了吐舌头,嗤笑道:“快得了吧,他要是知道你整天拿着个破铃铛诓他,看你怎么收场!” 言砚不以为意,抱着手臂不屑一顾道:“笑话!我会怕他?” “啊,是,掌门师兄你什么都不怕!”齐昭阴阳怪气道。 言砚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房门,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臂。 风来客栈 “就是这样,我们的人被扒光了衣服丢到了街上,现在还昏迷不醒。”黑衣人忿忿地对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女子道。 白衣女子脸上带了片面纱,看不出情绪,声音倒是温温和和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黑衣人道:“中毒了,是梦晚香。” “哦~”白衣女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梦晚香啊…” “白护法,我们为何不直接放火烧了那竹舍?”黑衣人不解道。 白衣女子道:“那竹舍大夫与万毒宗渊源颇深,老毒物睚眦必报,我们惹不起,况且门主交代过,必须将画上那小子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这白衣女子就是九冥殿左护法白晚月,她经年带着面纱,有人说她艳色绝世,也有人说她貌若无盐,更重要的是,此女杀人如麻,曾是朝廷头等钦犯,后来不知为何,朝廷撤销了她的通缉令,外界说法如云,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话。 黑衣人无奈:“那我们怎么办?” “我来安排,你们切莫轻举妄动。”白晚月嘱咐道。 “是。” “你闹了一路别扭了。”言砚瞥了眼从出门开始心情就不太好的糖芋儿,问道:“没完了是吧?” 糖芋儿不愉道:“我不想出门!” “害怕被杀啊?”言砚嗤笑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才更容易被杀吧。” 糖芋儿皱眉:“那也比光天化日站在街道上等人来杀要强!” “小糖芋儿!”言砚停下脚步,好笑道:“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你觉得杀手会在这里动手吗?” 糖芋儿顺势停下脚步,左右观望了片刻,确实,街道两边摊贩林立,阳光正好,一片歌舞升平的模样,糖芋儿悻悻然地闭嘴了。 言砚心情颇好道:“就凭我一呼百应的人缘儿,就算杀手来了,他敢动手吗?我就问你,他敢动手吗!?” 糖芋儿敷衍地点了点头:“不敢不敢。” “那你还苦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钱来着。”言砚啧了一声,佯做无奈状:“带你下馆子还不高兴,现在的小孩儿真是…唉~” “我不爱吃。”糖芋儿加重语气,眸中尽显不耐烦。 “这不是你爱不爱吃的问题。”言砚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问题是我和齐昭都不在谁做饭给你吃?” 糖芋儿嘀咕道:“一顿不吃又饿不死。” “你这话说的多没良心。”言砚一把抓住准备溜走的齐昭,继续道貌岸然道:“我能饿着你吗?一顿也不行,万一你饿死了,谁还我钱啊?是吧,齐老二?” 第13章 耳聪目明 齐昭没跑成,垂头丧气地耸拉着脑袋,郁闷道:“不是,师兄,你怕他被追杀你拉着我干吗?” “杀手啊。”言砚夸张地比划着:“多危险,你不得留下保护我?” 齐昭不情不愿道:“糖芋儿比我厉害多了,你让他保护你不就得了。” 言砚笑眯眯道:“他保护我们两个。” 齐昭眨了眨眼睛,不服气道:“他保护我们两个,我再保护你,你凭啥要俩人保护?” 言砚理所应当道:“我容易被人觊觎,可不得有双重保障吗?” 齐昭无语了半晌,才暴躁道:“人家要杀的是糖芋儿,觊觎你干吗!” 闻言,言砚眼尾一翘,唇角一勾,轻笑了声:“我有被人觊觎的资本,不行吗?” 齐昭踉跄一步退到了糖芋儿身边,他神色悲痛地捂住胸口,靠在糖芋儿身上,对糖芋儿道:“糖芋儿,你快揍他!” 言砚刚刚那一笑是他惯常揶揄齐昭的,眼尾翘得像月牙儿,眉梢带着风流,唇角挑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再端着一副好容貌,虽然齐昭已经司空见惯,可糖芋儿却是初见,不由得被晃了神。 齐昭一下子靠在糖芋儿身上,糖芋儿回过了神儿,若无其事地甩开齐昭,继续往前走。 齐昭莫名其妙的,歪头问言砚:“他还在别扭啊?” “别理他,惯的他脾气!”言砚斜了糖芋儿一眼,抱着手臂往前走。 三人到了风来客栈,齐昭不满道:“不是,这什么地方?不是下馆子吗?” 言砚一巴掌拍在齐昭后背上:“什么馆子不是馆子啊?请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齐昭抱臂站在门口不进去:“我不去!我要去八珍楼!” “你想得倒美!”言砚又是一巴掌:“但凡你少逛些青楼,都不知道去八珍楼多少次了,” 齐昭自知理亏,耸拉着脑袋进了门。 糖芋儿早就坐好了,他一只手撑着凳子,一只手转着筷子,糖芋儿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忽然不知为何,他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凝神静静地坐着。 “嘿!”言砚点完菜,走了回来,见糖芋儿跟入定了似的一语不发,言砚在糖芋儿脸前打了个响指,打趣道:“你参禅呢?” 糖芋儿手中的筷子又转了起来,他指了指旁边的厢房:“孟老爷的四夫人和一个陌生男人在那里面。” “嘘…”言砚悄声警告糖芋儿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糖芋儿不满地嘟囔:“我才没瞎说。” 言砚观察了一下四周,凑近糖芋儿道:“你可以悄悄说,对了,里面真的是四夫人?” 糖芋儿先是无语了片刻,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她的声音。” “我去!”齐昭惊奇道:“四周这么乱你都听得出来?” 糖芋儿点了点头:“因为只有一个熟悉声音。” “别打岔!”言砚拍了下齐昭,八卦道:“那男的呢?你听出来是谁了吗?” 糖芋儿又凝神听了会儿,摇了摇头:“没听过。” 言砚往那紧闭的房门悠悠地扫了眼,讳莫如深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啧啧啧…” 齐昭也唏嘘道:“要我说啊,孟老爷对她可真是不错,哪家小老婆是走正门被抬进回家的?” 糖芋儿成功地被言砚和齐昭带沟儿里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什么意思?为何小老婆不能走正门?” “规矩。”言砚言简意赅,教训糖芋儿道:“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 糖芋儿没理会言砚,耳朵一动听了半晌,对两人奇怪道:“为何四夫人叫那男人郎君?…嗯?那男人也叫她娘子,他们不是夫妻吧。” 言砚:“……” 齐昭:“……” 糖芋儿还在随时播报道:“四夫人好像被打了,她让那男人轻点儿…” “行了行了!”言砚连忙打断糖芋儿,伸手就捂住了糖芋儿的耳朵:“你别听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懂事儿呢怎么就!齐老二!快快快,换一桌。” 齐昭也被糖芋儿的直言直语给尴尬到了,闻言急忙站起来,冲掌柜叫道:“掌…掌柜,给我们换一桌,这挤太桌了,不不…不是,这桌太挤了。” 糖芋儿扒开言砚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满地瞪了那俩人一眼。 掌柜觉得莫名其妙,这桌子不都是四条腿儿的吗? 言砚和齐昭拎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糖芋儿坐到了离那间厢房老远的地方。 “为何不让听?你们不是想知道吗?”糖芋儿不满地问。 言砚和齐昭俱是无语,接下来的事谁都能猜出来好吧! 言砚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我们是那么八卦的人吗?” 齐昭也端了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那么多。” 糖芋儿哼了一声,继续百无聊赖地转着筷子。 忽然,言砚就觉得不对劲了,糖芋儿跟他去过孟老爷的府邸,可他那时没见过四夫人吧?那他怎么认识四夫人的? 言砚想不明白:“不是…糖芋儿,你…你怎么认识四夫人的?” “前几天她风筝飞到了院门口的树上,是我帮她拿下来的,她还给了我几颗糖。”糖芋儿左右手分别拿着一根筷子,飞快地转着。 言砚和齐昭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我去!” 齐昭吃惊道:“她可别是看中糖芋儿了,我的个天呐,她还真是…” 言砚问糖芋儿:“她给你的糖呢?你吃了?” “我又不爱吃。”糖芋儿玩筷子玩得不亦乐乎:“我不要,她非塞给我,我就给丢了,她不高兴地走了。” 齐昭忍笑,嘱咐他道:“你离她远点儿,我估计她就是看中你了。” “怎么会?我就给她捡了个风筝。”糖芋儿不以为意道。 齐昭托着下巴,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呢?她家在城门口,风筝能飞四五里地飞到咱家门口儿,还不是别有用心,我告诉你,她以前勾引我师兄时,手帕还能恰好掉到咱们家门口呢。” “这算什么。”言砚乜斜了齐昭一眼:“你们都巧遇在谪仙阁门口了。” 糖芋儿大惊失色道:“那孟老爷不知道吗?” “谁晓得啊?”言砚摊了摊手:“那孟老头估计挺喜欢她的。” “那可不。”齐昭笑了笑:“她可是戏楼的名角儿,风头比谪仙阁的花魁都大呢!” 糖芋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声音好听。” 言砚好笑,抽出了糖芋儿手中的一根筷子,速度不输糖芋儿的转着,道:“她可最喜欢你们这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了,你可当心点儿。” “她打不过我!”糖芋儿夺回言砚手中的筷子,不屑一顾道。 三人吃完时,客栈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齐昭和言砚还在吃个不停,糖芋儿在一旁不停地催促:“吃好了没?快点儿快点儿!” 齐昭一边吐出嘴里的鸡骨头,一边感慨道:“你就吃了半碗饭不到,你饱了吗?” “我不爱吃。”糖芋儿瞥了眼饭桌上的菜。 言砚优雅地夹了块点心,对齐昭道:“别理他,让他吃点东西就跟杀他似的。” 正在这时,小二端了盘糖醋鱼走了过来,放到了他们的桌子上,言砚和齐昭不约而同地开始动筷子。 言砚给糖芋儿夹了块鱼肉:“你尝尝,他家糖醋鱼好吃。” 糖芋儿为难地别开脸:“腥!” “哪里腥?一点也不腥。”言砚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吃点儿,我和齐昭吃不了了,浪费。” 糖芋儿坚决道:“我不吃。” “你吃一口会死是吧?”言砚虎着一张脸:“快吃,不吃浪费!” 糖芋儿嫌弃地动了动筷子,跟吃毒药似的加了一小块儿,言砚不由分说地又给他夹了两大筷子:“都吃了。” “哎呀,糖芋儿,你就吃了吧。”齐昭嘴里塞了块鱼肉,一边吐刺一边道:“师兄也是为你好…呸…你说你正在长…呸呸…长身体,啥也不爱吃,这对身体可不好。” 言砚推了把齐昭,皱眉道:“吃饭别说话,喷我一盘子。” 糖芋儿蹙着眉,吞刀子似的吃着碗里的鱼肉。 言砚看见端菜的小二欲言又止地站在自己身侧,疑惑道:“你干吗?我们已经付过钱了。” “言神医~”小二挠了挠头,为难道:“这不是你们点的菜。” “是吗?”言砚又夹了一筷子鱼肉:“你怎么办事的?把菜送错桌子,我告诉你,这是你们的错,我是不会再付你们钱的,没这种道理。” 言砚三言两语把自己撇干净,小二无语道:“这是有位客人请你们吃的。” 言砚问:“他付钱了吗?” 小二愣了下,回答道:“付过了。” “付过了你在这儿吧啦什么啊吧啦。”言砚丝毫不关心是谁请的,反正他是人人敬重的神医,谁请的都是应该的。 小二呆滞地离开了,有人交代他说,要是神医问是谁请的,就让他告诉神医抬头看。 可是神医问都没有问! 二楼的白晚月也是一脸黑线,她原以为言砚会在鱼送过去时就问是谁送的,可是,言砚并没有意识到这条鱼不是他们自己点的。 白晚月收拾好情绪,对身后的两个手下招了招手,两个手下恭敬地站了起来,端了盘用红布盖住的东西,不紧不慢地下楼了。 “言神医好胃口,在下这里有盘菜,想必更合神医的胃口。”白晚月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言砚,齐昭和糖芋儿一起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 白晚月打听清楚了,这神医爱财,那她就投其所好,本打算登门拜访,没想到他们就自投罗网了。 言砚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莞尔道:“想必这鱼就是姑娘请的吧?” 白晚月愣了下,她没有想到这贪财神医竟长得这般风华绝代,她迅速掩饰好眼中的情绪,温声道:“神医吃的可还好?” 言砚认真地评价道:“刺儿有些多,差点把我师弟卡着。” “是我思虑不周。”白晚月觉得他挺有意思,笑道:“我这里还有一道菜,不知神医可有兴趣品尝?” “没兴趣。”言砚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道:“我们饱了。” 白晚月:“……” 白晚月虽然滞了下,但迅速地反应过来,笑道:“神医先不要拒绝嘛,我想这菜一定合神医的胃口。”说完,退后一步,掀开了身后端盘上的红布。 白花花的一片银子。 “喔!”齐昭不由得惊叫出声。 言砚挑起一边眉梢,问道:“姑娘何意?” “与神医做一桩生意罢了。”白晚月道。 言砚右手食指和中指敲着桌面,百无聊赖道:“怎么?你看上我家的什么了?千年人参吗?还是冬虫夏草?不巧得很,我们家都没有。” “……” 白晚月低低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示意给言砚看。 画上的正是糖芋儿,齐昭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糖芋儿,糖芋儿原本正在看热闹,不知道为何自己成了热闹的核心。 白晚月悠悠道:“我们要的人是他。” 糖芋儿迅速地拍案而起,抓过一把筷子扔了出去,被扔出去的筷子如利箭,划破空气朝白晚月三人飞去,动作快到言砚和糖芋儿都还没反应过来。 白晚月手掌翻得飞快,愣是将那十几根筷子挡下了,之后,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外侧,被擦破了一点皮,她不咸不淡道:“先前宗主派我出来时,我还不屑一顾,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用我亲自动手,现在看来,你值得我跑一趟。” “少废话!”糖芋儿浑身肃然,直挺挺地站着,垂着的手臂双拳紧握,眼神凌厉:“要打便打!” 白晚月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说着,吹了声口哨,顿时,店里冒出了很多黑衣人,将糖芋儿言砚和齐昭围住了。 店里的其他人顿时鸟走兽散。 第14章 瓮中捉鳖 糖芋儿站在言砚和齐昭前面,与白晚月暗暗对峙着。 “言神医!”白晚月语气温和:“您和您师弟拿了钱就可以走了,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闻言,糖芋儿身体几不可闻地颤了下,言砚却是捕捉到了。 齐昭对言砚道:“师兄,我们可不能那么不讲义气!” 言砚指着齐昭,对白晚月笑眯眯道:“我师弟不肯走呢。” 齐昭:“……” 白晚月眸色一暗,右手一抬,黑衣人便如潮水似的涌向了他们三人,糖芋儿游刃有余地招架着,齐昭过去帮他。 言砚七拐八拐地挪到了白晚月的身边,白晚月警惕地看着他,言砚叹气道:“姑娘别这样,我是斯文人,不动手。” “先生有何指教?”对于好看的人,任何人的耐心都会多一些,白晚月也一样。 “姑娘就是九冥殿护法白晚月吧?”言砚问道。 白晚月对于自己身份的暴露并不吃惊,随意点了点头。 言砚拿下巴指了指糖芋儿,意味深长地问道:“白姑娘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白晚月打量着身体灵活,出手果断干脆的糖芋儿,皱眉道:“不好对付。” “没错。”言砚点头:“照这样下去,你会损失很多人。” 白晚月听他话里有转机,问道:“神医有何高见?” 言砚彬彬有礼地对白晚月道:“白姑娘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可以让他悄无声息的倒下。” 白晚月并不是很相信,她笑了下:“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同那小子非亲非故的,他还欠了我很多钱,我没必要护着他。”言砚随口道。 白晚月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回答他两个问题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就道:“神医请讲。” 言砚问:“他到底是谁?” 白晚月道:“不知道。” 言砚狐疑地打量着白晚月,白晚月无奈道:“宗主只给了我画像,让我务必把他抓回来,其他的,我真的一无所知。” 言砚不高兴道:“你不会问问吗?你做人怎么一点好奇心也没有?怎么当上护法的?” 白晚月无语道:“我们宗主估计也不知道,我们九冥殿不过就是拿人钱财□□罢了,其他的,我们不用知道。” “你们杀手的自觉性挺高。”言砚不是很走心地夸道。 白晚月不想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问:“第二个问题呢?” 言砚挑唇一笑,满目风流道:“江湖上说姑娘貌若天仙,不知是真是假,白姑娘可否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呢?” 白晚月始料未及他竟然说这个,态度立刻冷了起来:“江湖传闻,先生不必相信。” 言砚悠闲地摆了摆手:“不会,世上哪有空穴来风的事?姑娘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告诉我为何戴着面纱好了,我很好打发的。” “……”白晚月冷若冰霜:“在下私事,不便告知!” “这样啊。”言砚遗憾地刮了刮脸:“那算了。” 白晚月强忍心中不悦,问道:“我回答完了,先生的话可还做数?” “噢,作数。”言砚神闲气定地靠在柱子上,指了指白晚月身后:“你看他们不都倒下了吗?” 话音光落,白晚月就听见扑扑通通地落地声音,猛一回身,就看见了不止糖芋儿和齐昭在摇摇欲坠,自己的人也倒下一大片。 白晚月大惊,回身对言砚戟指怒目道:“你…你…”还没怎么开口,她就觉得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她捂住胸口朝言砚看去。 言砚怡然自若地站着,周身竟然飞着一只翅膀淡蓝色的蝴蝶,那蝴蝶围着言砚翩翩起舞了几圈,最后言砚缓缓伸手,那蝴蝶就停在了他的中指指尖,言砚用拇指轻轻摩擦了下蝴蝶的翅膀,柔声道:“乖~” “魅蝶…”白晚月靠在楼梯的栏杆上,看着言砚指尖上的蝴蝶。 魅蝶是万毒宗的象征之一,这种蝴蝶生在剧毒之中,更是以毒饲成,倒不会致命,只会让人头重脚轻的睡上几日,再说厉害点,就是若是谁沾上了这魅蝶的花粉,方圆十里总会被这魅蝶找到。 饲养魅蝶成本极高,言砚从小就觉得万毒宗吃饱了撑的才养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直到幼时亲眼看见沈一流在武林大会上被魅蝶围着翩翩而出,言砚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魅蝶是为了万毒宗掌门的装腔作势才养的。 可别说,虽然沈一流那一脸凶相儿,但这小东西围在他周边愣是给他添了几丝仙气儿。 白晚月恨恨地看着言砚:“你耍诈!” “你可别睁着眼说瞎话!”言砚不满道:“你没瞧见那小子已经倒了吗?” “你是故意自投罗网的!”白晚月眸光清冷。 言砚一抬手指,魅蝶就悠悠飞走了,他道:“什么叫自投罗网啊,我这是瓮中捉鳖,要不你们一天到晚的偷袭我家,我不要休息的吗?” 白晚月气结,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言神医,有话好商量,您自己也说了,那小子对你没用,您不如卖在下个面子,将那小子交给我,日后九冥殿必有重谢!” 言砚抬腿越过地上横躺着的人,找到齐昭和糖芋儿,分别给他们喂了颗药,两个人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齐昭拍了拍胸口,后怕道:“师兄,我还以为你指定要将我们卖了呢!” 言砚安慰他道:“怎么会呢?她给的钱有点少,最近猪肉涨价呢。” 齐昭:“……” 白晚月顺势开口:“原来先生是嫌钱少吗?这是白银二百两,先生且收下,之后九冥殿会再送三百两过来!” “你当我是什么人!”言砚冷冷开口。 白晚月:“……”一般人被拆穿贪财都会没面子吧,她关心则乱竟给忘了,她急忙补救道:“啊,不是…我是说…” 言砚愤愤道:“五百两就把我打发了?你们九冥殿那么穷吗?” “……”白晚月与他交流得心累,认命道:“先生想要多少?” “一口价!”言砚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容置疑道:“一万两!” 白晚月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她冷笑:“先生这是坐地起价吗?” “你知道他要是继续跟我住一起,能欠我多少钱吗?”言砚指着糖芋儿,慢条斯理道:“一万两,还是黄金,你拿二百两白银打发我,不觉得丢人吗?” 白晚月算是听出来了,言砚根本就是不想交人,她勃然大怒:“你是打算与九冥殿为敌了吗?你不过是个江湖郎中,惹怒了九冥殿,后果你清楚!” “她是在威胁我吗?”言砚回头问齐昭。 齐昭不住地点头:“没错,师兄,她就是在威胁你。” “很好。”言砚点了点头,对白晚月笑道:“九冥殿与万毒宗相比,如何?” 白晚月脸色大变,梦晚香与魅蝶都是万毒宗地位尊贵的人才能用的,这人…与万毒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晚月声音沙哑,问答:“沈掌门是你什么人?” “不知道哦。”言砚耸了耸肩膀,笑眯眯道:“他打了五十多年的光棍儿,你说为什么呢?他难道不怕没人给他传宗接代吗?” 白晚月顿时愣了,难道说,这人是沈一流的私生子? 言砚笑中带了一丝讥诮:“你打算与万毒宗为敌吗?你不过是个小小护法,惹怒了万毒宗,后果你清楚!” 白晚月:“……”这种情况,宗主没有说过! 言砚带着齐昭和糖芋儿打算离开,还悠悠地警告道:“离我们远点儿,今日就当给你们个教训,要再不自量力地凑过来,就毒死你们!” 白晚月气得七窍生烟,无可奈何地看他们走出去了。 言砚兴致颇好地走出了门,齐昭苦着一张脸道:“师兄,你下次再有行动,能不能先通知我一下?要是早知道这是你布下的局,我才不打呢。” “动一动毒性发作的快嘛。”言砚笑眯眯道。 齐昭走快两步,不解道:“你哪里来的魅蝶?还有梦晚香!” “雨时花的,借来玩玩儿。”言砚随口道。 齐昭大惊小怪道:“你还敢说自己是老毒物的私生子,你胆子可真大!” “我说了吗?!”言砚质问:“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了?” “你字里行间不就那意思吗?”齐昭嗤道。 “我就随口一说,你们自己非这样想,我有什么办法?”言砚蛮不讲理道:“再说了,说我是他私生子,还是沈一流占我便宜了,他那五大三粗的,生的出我这么卓尔不凡的儿子吗?” 糖芋儿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胳膊传来阵痛,糖芋儿加快了几步,拉了拉言砚的袖子:“言砚…” 言砚正在跟齐昭吵个不停,听见他叫自己,回身问道:“怎么了?” 糖芋儿抬了抬自己的胳膊,蓝色袖子渗出了一大片血迹,言砚惊呼一声,急忙端住了糖芋儿的胳膊:“忘了这一茬儿了。” 齐昭冷哼道:“还不是因为你!” 言砚扭头就反击:“怎么就因为我了!你怎么不保护他呢?跟他并肩作战的可是你!” 糖芋儿三番两次地受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不爱吃饭,身体也有些垮,此时他耳朵里嗡嗡响,看着天空的太阳都成了两个,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他直接跌落地上,言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将他扶在怀里。 糖芋儿耳鸣不断,眼前也是一阵一阵的黑,偶尔能看见齐昭和言砚拼命地叫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也能听清了。 “糖芋儿!” “糖芋儿…” “啊。”糖芋儿应了声,从言砚怀里站了起来,揉了揉脑门,道:“没事,我没事。” 言砚松了口气,托着糖芋儿的胳膊,道:“积善堂就在附近,先带他去处理一下。” 糖芋儿情绪挺低落,乖乖地跟言砚去了。 言砚跟积善堂老板看起来挺熟,向他要了些药材,就给糖芋儿处理起伤口。 糖芋儿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伤口其实裂得不严重,言砚暗地里松了口气。 言砚给他包扎完后,看见桌子上有盘绿豆糕,就递给糖芋儿,问他:“饿了吗?” 糖芋儿摇了摇头:“我不…” “你不爱吃!”言砚打断抢先说到,然后翻了个白眼儿:“我知道。人家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胃口都大的很,就那谁,林财主他儿子,叫什么虎的,是不是胖虎?一顿饭七八碗米饭都嫌少,唉,不过你也别学他,你瞧他胖的,本来就丑,这下根本就是惨不忍睹了…我扯到哪儿了这是,说你呢,你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那你到底爱吃什么?” 糖芋儿想了想,随口道:“我喜欢吃野果。” “野果?”言砚纳闷地挠了挠头:“你猴儿啊?” 糖芋儿情绪一直不高,也没反驳言砚,自顾自地盯着自己的膝头,不言不语。 言砚看他跟个受气包儿似的坐在一旁,心里生出些不忍,还有些小自责,关键是糖芋儿也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受气包儿,这就让言砚的负罪感又加深了一些。 “哎!”言砚佯做无事地问道:“家种的行吗?” 糖芋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言砚提醒道:“水果。” 糖芋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都行。” 这会儿怎么这么乖了,平时说一句怼一句的,言砚腹诽。 “小糖芋儿。”言砚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悠悠开口:“白晚月也说了,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身世。” “嗯。”糖芋儿点了点头:“我听见了。” “所以啊,你就先老老实实地先待在我身边儿,等人来接你。”言砚拿了块绿豆糕,咬了一口,继续道:“起码我没想要你的命。” 糖芋儿一想也是这个理,而且,他知道,刚刚在风来客栈,言砚根本没打算交给别人,还帮他解决了那些人,糖芋儿心里是挺感激的,所以刚刚言砚呛他时,他没有顶嘴。 “老徐!”言砚冲外堂叫道:“老徐——” 积善堂老板瞪着一双死鱼眼走了进来:“有话快说!” 言砚点了点桌上的绿豆糕,道:“你这绿豆糕都不新鲜了。” 第15章 犹似故人 老板死鱼眼一翻:“我让你吃了吗?” 言砚瞥了他一眼:“瞧把你刻薄的!有没有山楂糕?” “不给你吃!”老板不假思索道。 言砚啧了一声,指了指一旁的糖芋儿,道:“亲戚家的小孩儿,胃口不好,你医者仁心,快去拿一些,又不白吃你的!” 老板半信半疑地瞪了言砚一眼,还是去拿了一些:“就这么多了,都给你吧。”说着,就塞进了糖芋儿的怀里。 糖芋儿愣愣地接住了,道:“谢谢。” 老板不惑之年,小儿子刚好跟糖芋儿差不多大,看他受伤了也觉得心里挺难受,他揉了揉糖芋儿的脑袋:“伤口可小心些,别乱折腾。” 言砚迅速地拈了块山楂糕放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评价道:“略酸,下次让嫂子多放些蜂蜜。” “酸的!开胃!”老板嫌弃地看着言砚:“还神医呢!” 两人又插科打诨了会儿,言砚就带糖芋儿离开了。 街上的人少了些,大抵都回家吃晚饭了,言砚让糖芋儿在一个路口等着,他去谪仙阁找齐昭,糖芋儿点了点头,言砚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 糖芋儿脾气又上来了:“说了不会跑!铃铛还在你手里我跑哪儿去!” 言砚啧了一声:“惯的你脾气!” 糖芋儿站在路口,神色清明地看着人来人往,他听齐昭说最繁华的城市是建康,到底怎么繁华他没有概念,他觉得世安城已经挺繁华了,当今天子圣明,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想必哪里都是歌舞升平的。 就像此时的世安城,淡黄的余晖洒下来,仿佛温暖了整座城,除了食肆,一些店铺开始关门,大家都互相打着招呼。 一群孩童嬉闹着跑过,留下一串欢声笑语。 夜摊的摊主开始忙活,有摊主偷偷斜一眼旁边摊子上的东西,这样次日他摊子上也会多些新奇玩意儿。 有耍心眼儿的摊主在孩子经过时,将手中的拨浪鼓摇得啵啷啵啷响,孩子含着手指头站在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后的妇人善解人意地笑了,掏钱买一个哄孩子开心也是值当的。 余晖消失的那一刻,形态各异的花灯被挂了起来,从街头扯到那一头,五彩斑斓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有小孩儿鼓着掌指给父母看,大人们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小孩儿在高兴什么,也是,大人们怎么会理解小孩子的开心呢? 糖芋儿是理解的,他也很喜欢那些花灯,很喜欢那些氛围。 可是,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糖芋儿眸色黯淡了下来,他看着周遭一切,心底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尽管自己与那片温暖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就碰到了,可是他却觉得双腿沉重,迈不开步子,也或许是他不愿意迈开,别人的温暖,再温暖也不是自己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记得一切。 “喂!”一声刁蛮的女声打断了糖芋儿的思绪。 糖芋儿回过神,看见了雨时花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糖芋儿斜了她一眼,语气不好道:“干吗?” 雨时花扬着下巴,开口道:“言砚呢?我看见魅蝶回来了,他应该在城里吧。” 糖芋儿心情不好,不想理她:“他去找齐昭了。” “齐昭呢?”雨时花不依不饶。 糖芋儿心烦意乱地转身:“不知道!” “你什么态度!”雨时花闪到他眼前,看见了他吊着的手臂,乐道:“哈!你受伤了?那你可就打不过我了!看我不收拾你!” “你试试!”糖芋儿沉声道。 “二位说的可是齐昭公子?”旁边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语调沙沙的,倒也好听。 二人回头,看见了一旁的容旭遥。 “你谁啊!”看见比自己好看的人,雨时花向来没什么耐心。 容旭遥微微一笑:“齐公子吗?在我们谪仙阁呢。” 雨时花瞬间炸毛:“言砚竟然跟齐昭去那个地方!太过分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容旭遥冲糖芋儿盈盈一笑:“公子可还记得我?” 以容旭遥的姿色,见过他的人很难将他忘了,他虽然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量跟糖芋儿却差不多高,自然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了些。 糖芋儿试探着开口:“容姑娘?” “糖芋儿公子。”容旭遥也笑了笑,然后他将手中的兔子灯递了过去:“方才我瞧公子一直盯着这兔子灯,可是喜欢?” 糖芋儿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很有趣,对吗?” “对。”容旭遥晃了晃手中的兔子灯,示意糖芋儿拿着:“送你了。” 糖芋儿犹豫了,容旭遥莞尔一笑,往前又递了递:“我很喜欢这些玩意儿,之前一直住在山里,不怎么见这新鲜东西,出来后,发现同龄人都嫌这个幼稚,也只有公子与我志同道合了,我拿回去也是要弄坏的,公子若不要,我就只有扔了。” 糖芋儿最终接住了,他对所有人都怀着一种警惕,可对眼前人,他却如何也警惕不起来,他迟疑着开口:“容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公子这搭讪法子也太俗了些。”容旭遥逗他道:“直接说喜欢我不就得了。” “我不喜欢你。”糖芋儿盯着容旭遥,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容旭遥心里暗暗发笑,脾气还是这样直接。 糖芋儿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很熟悉。” 容旭遥调侃道:“说不定我们上辈子见过呢。” 糖芋儿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也许吧。” 容旭遥没忍住笑了起来,笑毕,他道:“我看你在这儿站了好一会了,不开心吗?” 糖芋儿早将烦心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拿出山楂糕,递给容旭遥:“没有不开心,吃山楂糕吗?” 容旭遥随手拿了一块,笑道:“多谢。” 言砚正拎着齐昭往这边赶,齐昭原本嗷嗷叫着想离开,不料忽然看见了糖芋儿身边的紫衣美人,顿时推开言砚,整理了下衣服,施施然地走了过去,笑着打招呼:“容姑娘!” 容旭遥抬头看了过去,心下一惊,言砚也在这儿,他会不会认出自己? 言砚走了过来,齐昭对容旭遥道:“原来容姑娘你在这里啊,我说呢,刚刚为何没有在谪仙阁看见你。” “齐公子好。”容旭遥不动声色,对齐昭笑了笑。 容旭遥看向言砚,发现他正在打量自己,喉咙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一下,笑道:“这位是?” 齐昭介绍道:“这我师兄,言砚!” 容旭遥恰到好处地笑了笑:“原来是言神医,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 言砚还是盯着他,闻言点了点头:“你好。” 言砚很少见到容貌与自己可以媲美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可这女子姿容十分上等,言砚心里暗戳戳地拿人家跟自己做比较。 其实没什么可比的,言砚眉眼时常带着风流,唇角也是似笑非笑地勾着,通身自然而然地显出闲雅之态。 容旭遥烟波似秋水,唇瓣如红粟,美得略带攻击性。 言砚不经意地瞥见了人家胸部,咦?身为女子,她胸部也太平了吧,那还是自己更胜一筹,言砚在心里松了口气。 容旭遥告辞道:“我已经出来些时辰了,该回去了,告辞。” 齐昭冲他热情地挥了挥手:“姑娘,路上当心啊。” 言砚跟人家比完了,才觉得容旭遥有些眼熟,特别是看着她的背影,在哪里见过呢? 言砚拿胳膊碰了碰齐昭,问道:“老二,我们见过这姑娘吗?” 齐昭道:“我见过,你没见过。” 言砚摩擦着下巴道:“奇怪,我怎么觉得她这么眼熟呢?” 糖芋儿抬头去看言砚,眼睛亮亮道:“是吧?你也觉得她很熟悉对不对?” 言砚琢磨着点了点头:“是有些熟悉。” “啊呀!”齐昭大大咧咧地搂住言砚,道:“好看的人都长这样儿,你们俩别琢磨了。” 这句话很好的取悦了言砚,言砚心情颇好地问齐昭:“我与刚刚那姑娘,谁更好看?” 齐昭与言砚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言砚对自己容貌非比寻常的执着,当机立断道:“那还用说嘛?自然是师兄你啊!” 言砚清了清嗓子,对齐昭道:“啧,也不知道谦虚些。” 齐昭自然而然道:“可是师兄的容貌太不谦虚了。” 言砚就将要收拾齐昭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看向糖芋儿,想让糖芋儿也夸自己几句。 可是糖芋儿并不能理解言砚的意思,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言砚,言砚心想夸赞是相互的,就打算先夸一夸糖芋儿,这样糖芋儿也好夸回来。 言砚指了指糖芋儿手里的兔子灯,道:“看起来挺好玩儿的。” 糖芋儿顿时觉得兔子灯十分烫手,他琢磨着,言砚刚刚不停地看自己,又夸了句自己的手里的灯,难道他也想要? 糖芋儿犹犹豫豫地将灯递了过去:“那…送你?” 言砚失望了,看来糖芋儿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他随手将灯接了过来:“谢谢。” 糖芋儿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言砚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想要兔子灯直接说不就得了,还这样拐弯抹角的。 言砚瞥见了糖芋儿的笑脸,糖芋儿笑起来两侧嘴角偏上有两道浅浅的弧度,莫名有些可爱,看起来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暖。 心暖过之后,言砚心道,这孩子脑子有病吧,给人东西这么开心?或者说,这兔子灯上有什么幺蛾子? 言砚左右翻看着兔子灯,暗暗地寻找着这灯上有没有机关,省得伤着自己。 糖芋儿看言砚爱不释手地翻着那兔子灯,不由得纳闷儿,他既然那么喜欢兔子灯,为何不给自己买一个?买一个能穷死他啊?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好像每天都一样,但好像每天又不一样。 “糖芋儿,去把鸡喂了。” “我不去!” 叮叮~一阵悦耳的铃声飘了过来,糖芋儿怒气冲冲地去喂鸡了。 “你吃呀!” “不爱吃!” “吃一口能撑死你啊!” 正在言砚使劲把一块红烧肉塞给糖芋儿时,齐昭回来了。 齐昭乐道:“呦!师兄,又给糖芋儿喂饭呢。” 糖芋儿别扭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言砚认命地放下筷子:“你说他什么毛病,人家都是两三岁小孩儿贪玩才不吃饭,他呢?他都多大了?” “行了,师兄,你这几天把他喂得挺好的,前几天都不吃菜的。”齐昭夹了块红烧肉,道:“唔…味道不错啊,这不是你做的吧?” “齐婆婆送来的。”言砚道。 齐昭作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对言砚道:“对了,张大娘姑娘明天出嫁,请咱们过去呢。” “呀!给忘了。”言砚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对齐昭道:“你去把那两棵百年人参包了去,明日带去好了。” “啊?” “啊什么啊!”言砚道:“张大娘她老伴儿卧床多年,也没什么能补的东西,那两棵人参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人了。” 齐昭就去拿人参了。 言砚又交代道:“别包太花哨了,不然人家又舍不得吃了。” “得嘞——”齐昭应道。 言砚回过脸,发现糖芋儿悠悠地盯着自己,他嗤道:“我脸上有花儿啊?” 糖芋儿呼了口气,直接问道:“你喜欢人家姑娘啊?” 言砚觉得他莫名其妙,在桌子下面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瞎说什么!” “那你为何那么大方?”糖芋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讲点良心行不?”言砚斜了他一眼:“我对谁不大方?我对你不大方吗?给吃给喝的,大方是我高贵的品质!” “…嗯。”糖芋儿敷衍地应了声,是给吃给喝的,不都还记账了! “小糖芋儿啊。”齐昭包好人参后就走了过来,道:“他可不是大方,他那两棵百年人参正愁打发不出去呢。” 齐昭继续道:“我们扶苏谷没落,剩下最多的就是人参了,他为了买衣服将那些个百年人参都给卖了,如今剩下两棵也不好卖,索性就送人了。” 第16章 山中埋伏 “卖光之后呢?”糖芋儿不无期待道:“你们要喝西北风了吗?” 齐昭微笑道:“不打紧,我们门派不缺名贵药材。” 糖芋儿:“……” “就我买衣服了吗?”言砚拿起筷子就去砸齐昭:“振兴门派不要钱吗?师妹的嫁妆不用钱吗?养你这头猪不用钱吗?” 齐昭躲开筷子,白眼一翻:“少冠冕堂皇了!” “找抽吧你!”言砚说着就去打齐昭。 齐昭早有应对地翻过桌子,拔腿跑进屋关上了门。 次日,三人一同去了张大娘家里,张家夫妇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虽然生活拮据了些,对女儿却是很宠的,也摆了十几桌宴席。 院子里其乐融融的,都是街坊邻居,看见言砚他们来了,都过来打了个招呼,言砚也风度翩翩地给予回应。 张大娘今日也穿了件杏红色的褂子,和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地围了过来:“神医来了。” “张大娘,恭喜了。”言砚将两个盒子递了过去,笑吟吟道。 张大娘兴奋地红了脸:“神医,你…太客气了,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言砚笑了笑:“一年到头也不知道白吃你们家多少烧饼,就当一点心意。” 张大娘感激道:“我就不推辞了,神医,你们这里坐。” 糖芋儿靠在墙上,新奇地打量着这热闹的场景,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有人看到言砚身边除了齐昭,还有一个俊俏的小哥儿,就打趣道:“神医,这是你儿子吗?” 言砚拉过一旁正看得出神的糖芋儿,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笑眯眯道:“这你就抬举我了。” 四周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糖芋儿回过神,不知道周围的人在笑什么。 有人问糖芋儿:“小哥儿,你叫什么啊?” “我叫糖…”糖芋儿忽然发觉出不对劲,糖芋儿这名儿一听就是戏弄人的,他凶巴巴地侧脸冲言砚道:“我才不叫糖芋儿!” 言砚不以为意,轻轻拍了拍糖芋儿的后脖颈,笑着对众人道:“亲戚家的孩子,有些怕生,小名儿叫糖芋儿。” 糖芋儿一甩肩膀,皱眉从言砚旁边挪开,齐昭忍笑道:“你连自己大名都想不起来,可就有了小名儿。” “去去!”糖芋儿不悦地冲他舞了舞拳头。 吃饭的时候,估计是受氛围影响,糖芋儿吃得也多了些,齐昭趁言砚不注意溜走了。 送走新娘子后,张家夫妇说什么也要给言砚行礼,都是年过半百的人,言砚哪里受得起,他两条胳膊托着两个激动的老人,一个劲儿地劝:“这我哪受得起,大叔大娘,你们快起来吧,你们这是要我折寿啊,糖芋儿!糖芋儿!” 糖芋儿淡定地站在言砚身后,言砚冲他叫道:“快帮忙将他们扶起来啊。” 糖芋儿利索地踢了两张凳子在两个老人的身后,然后走到老人身后,一手一个肩膀,将他们提了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张大娘:“……” 张大爷:“……” 言砚舒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语重心长道:“大叔大娘,你们真的不用客气。”可别再折腾了。 张大叔喝了酒,情绪起伏比较大,抓着言砚的手,絮絮叨叨的不停:“当初我摔断腿,没人肯治,是神医你施以援手,老头子我今天才能站在这儿送闺女出门,这份恩情…我们夫妇…实在是无以回报啊…” 张大叔顿时老泪纵横,言砚刚想随便说些什么,一旁的张大娘也开始泪珠子哗啦哗啦掉:“是啊,神医,是您帮忙收拾了欺负秀秀的泼皮,老头子卧床期间,也是您送来各种补药…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不敢不敢…”言砚一个劲儿地摆手,心道刚刚他们闺女出门时都没哭得这么厉害,这整得跟出嫁的是自己似的。 四周人也被感动地稀里哗啦的,言砚无语地站在二位老人跟前,不停地安慰着。 张大娘抹了把眼泪,打算接着说,言砚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不是吧,还要说,他到底帮了他们家多少? “老头子不能下床,家里…家里没了生活来源,又是神医说我做的烧饼…好…好吃,我才想出卖烧饼的法子…”张大娘一边抽泣着,一边喋喋不休。 言砚心道,烧饼确实好吃,不过卖烧饼是她自己想的,怎么又跟自己扯上了? 言砚看他们没有停下的趋势,示意糖芋儿打断他们,糖芋儿这次很好地领会了言砚的意思。 糖芋儿走到两个老人跟前,看了眼言砚,言砚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糖芋儿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便直截了当道:“你们不用有心理负担。” 言砚偷笑,这小子说得还不错。 “反正他闲。”这几个字糖芋儿干脆地说了出来。 言砚顿时一脸黑线,不错个屁! 糖芋儿说完就打算退开,忽然被张大娘拉住了手,糖芋儿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强忍住不去拍那只拽着自己的手,糖芋儿求救似的看向言砚。 言砚眉梢一挑,不为所动。 张大娘估计是真喝多了,泪眼朦胧地看着糖芋儿,嘱托道:“孩子啊,言神医是个好人,你跟着他可得好好学着些,你…你可得好好对他啊。” 糖芋儿无语地看着她,就在言砚觉得糖芋儿会毫不留情抽手离开时,就听见糖芋儿重重地应了一声:“嗯!”这可不像是认同,倒像是阴阳怪气。 言砚忍不住笑了,将糖芋儿从张大娘的手里解脱了出来,打趣道:“我们家小孩儿内敛的很,张大娘你就别逗他了。” 四周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张大叔和张大娘执意给言砚敬酒,比起下跪,那还是敬酒吧,言砚刚把就被送到嘴边,动作却顿了下,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四周,就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张大娘他们去招呼别人了,言砚随口问糖芋儿:“你胳膊怎么样了?” 糖芋儿活动了下,回答:“嗯。” “嗯什么嗯啊!”言砚没好气道:“好了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 糖芋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猛抬一下胳膊,就撞到了言砚的胳膊上:“能打人了。” “小混蛋!”言砚揉了揉胳膊,不客气地使劲拍了下糖芋儿背。 “你…”糖芋儿咬牙切齿地看向言砚,言砚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了铃铛,糖芋儿忍气吞声地住手了。 回去的路上,言砚走得很慢,糖芋儿以为他是喝醉了,也迁就他走得很慢,突然,言砚一个踉跄想要摔倒在地,糖芋儿连忙扶住了他。 言砚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将脸蹭到了糖芋儿的耳畔,糖芋儿下意识地想躲,就听见言砚清醒道:“别动。” 糖芋儿狐疑地看向言砚,言砚满脸醉意地靠在糖芋儿肩膀上,糖芋儿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我们被人跟踪了。”言砚在他耳边道:“别回家,往山上去。” 糖芋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怀疑是不是言砚在逗他,压低声音问:“你喝醉了吧?” 言砚知道他在怀疑,言简意赅道:“埋伏好了的,你瞧前面的道上,草木无风自动,后面肯定藏了人,快走。” 糖芋儿如他所言,架着他往相反的路走去,后面果真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糖芋儿听了会儿,道:“人不少。” “我知道。”言砚冷静道。 糖芋儿又问:“你醉得厉害吗?” 言砚翻了个白眼儿:“我没醉。” “我将你放到前面路口,我去甩开他们。”糖芋儿认真想了之后,对言砚道。 言砚低低一笑,道:“算你有点良心。” 糖芋儿如实道:“我怕你拖我后腿。” 言砚:“……” 因为自己装醉,言砚并不能对糖芋儿做出些什么举动,只是猛地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 糖芋儿差点把言砚甩出去,强忍着耳朵传来的痒意,糖芋儿抱怨道:“你别吹!” 言砚正色道:“往前直走,那里有老猎户布下的陷阱,将他们引到那里去。” 糖芋儿依言扶着言砚往前面的树林子走去,两人脚步越来越快,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直到“噗通”一声,几个黑衣人掉进了一个大坑里,言砚和糖芋儿飞快地跑了起来,剩下的黑衣人坚持不懈地追上来了。 感到耳后掌风呼啸而来,糖芋儿一把推开言砚,飞身就是一踢,白晚月连忙后退一步,十几个黑衣人围在她的身边,她盈盈笑道:“好久不见,言神医。” 言砚站稳,悠悠扫了他们一眼,嘲笑道:“大白天你们穿着夜行衣,当别人瞎?还是你们自己傻?” “住口!”白晚月绣眉冷蹙:“死到临头了还耍嘴皮子!” “你敢杀我?”言砚拢了拢衣襟,提高声调问。 白晚月冷冷笑道:“我们只是要那小子,干吗杀您啊?” 言砚忽地捂住腹部,眉头微蹙,有些站不稳,糖芋儿连忙扶住他,担忧道:“你怎么了?” “呵呵呵…”白晚月从容地笑了笑,对言砚不屑一顾道:“怎么样啊,言神医?会玩毒的可不止你一个!” 言砚脸色煞白,虚弱地扶着糖芋儿的手腕,他质问:“你给我下毒!” 白晚月双手抱臂,眉眼阴冷:“风水轮流转,我们不过就是在神医的酒里添了点东西罢了。” 言砚忿忿地看着白晚月,身体像是失去支撑一样的缓缓倒下,糖芋儿蓦地慌了:“言砚!” “言砚…” 言砚虚弱无力道:“快…走…” 糖芋儿惊慌失措地抱着言砚:“言砚,你…你别死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砚靠在糖芋儿胸口,断断续续道:“我一直对你不太友好,抱歉…我骂老二惯了,没个轻重…” 糖芋儿抱着言砚,使劲地摇头:“不不不,没有,我也有不对,我知道你嘴欠,就不该同你计较,你…你会没事的。” “……”言砚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气死我啊…” “你别死,言砚!”糖芋儿眼眶一热,心里十分自责:“都是我,是我连累你了,你坚持住!我…我想办法…救…救你。” 言砚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糖芋儿急忙握住了,言砚气若游丝道:“告诉老二…让他好好找个姑娘娶了,别再贪玩了,还有…还有你欠我的钱,记得烧给我。” “我一定烧…不…我不会烧给你…你好好活着!”糖芋儿手忙脚乱地查看着言砚身上,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若死了…我就不还你钱了,你哪里难受?…我给你看看…看…言砚!” 言砚闭上了眼睛,糖芋儿脑子一片空白,言砚死了?糖芋儿不敢相信地看着怀中了无生息的人,浑身僵硬。 白晚月心下一紧,她冲一个杀手招手,紧张问道:“你下的什么毒?” 杀手看着地上失去气息的言砚,不确定道:“软骨散…” “那他怎么会没命?!”白晚月伸手就甩了那杀手一巴掌,怒道:“你要我们如何对万毒宗交代!” 杀手急忙跪下:“护法恕罪!属下真的只下了软骨散。” “罢了。”白晚月先放下心中的不安,道:“先拿下那小子!” 糖芋儿将言砚放平,心中非常难过,虽然平时与言砚不太对付,可言砚救过他,他如何忍心? 况且,又是受了自己拖累,言砚才身首异处的,糖芋儿心里愧疚又自责,他缓缓站了起来,冷若冰霜地注视着靠近的黑衣人,冲了上去,场面一片混乱。 白晚月匆匆走到言砚身边,心里疑惑,真死了? 她伸出手指,探了探言砚的鼻息,没有呼吸了,白晚月莫名地心慌,若这人真是沈一流的私生子,那九冥殿与万毒宗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白晚月喉咙上下滚动,后背发凉,原本是打算将他弄晕丢到一旁的,这下该怎么办? 白晚月正在发呆,就觉得一只手迅速伸了过来,她躲闪不及,被人抓掉了面纱,白晚月心下大骇,她看向言砚:“你…” 第17章 患难与共 还没有看清言砚的脸,白晚月又被扑面而来的粉末给呛到了:“咳咳…咳…你…” 言砚用面纱甩着残留在空气里的粉末,轻笑道:“这才是软骨散,你们那毒耗子的吧,药性那么弱还敢称为软骨散?” 白晚月顿时四肢发软,摔在了地上,不敢相信道:“你…你刚刚…”刚刚为什么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吃撑了,胃痛,不行吗?”言砚轻佻地扬了扬眉毛。 言砚将身上的尘土拍干净,看了一眼白晚月,啧了一声:“长得也不怎么样嘛,那你没事在脸上挂张布干吗?冒充绝世美女啊?” 白晚月想反驳,可脑子里一片混沌,立刻失去了意识。 言砚看了眼糖芋儿那边,正斗得酣畅淋漓,他知道糖芋儿武功很高,可从未见过糖芋儿真正的动手。 反应迅速如猎豹疾驰,出手狠厉如雄鹰捕食,一招一式皆带着兽性。 言砚目光幽幽,这样的身手并非是三年五载能练成的,糖芋儿应该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武了。 言砚点了白晚月的穴道,朝糖芋儿那里奔去。 言砚身形飘逸,从几个杀手身后闪过,几个杀手“通通”倒在了地上。 糖芋儿惊讶道:“言砚!” 言砚冲他莞尔一笑:“很厉害嘛!” 言砚精通人体穴位,他的一招一式皆有所指,几个杀手被点了穴,很快就倒地了,他轻功极好,身法诡谲,躲闪得当,一点儿亏也没吃。 糖芋儿忽然想到,之前齐昭好像说过言砚会武功,不过他当时没有在意,现在看来,言砚的确会,而且很会。 糖芋儿本就同十几个人纠缠了好一会儿,没受伤已是万幸,此时渐渐觉得吃力。 一个杀手踢了过来,糖芋儿伸出小臂挡了下,后退了一两步,他再次回头时,一面大刀朝自己砍了过来,糖芋儿想后退,不料身后有人踢了他一脚,他一个趔趄扑向那迎面而来的大刀。 糖芋儿眼睛猛地瞪大,这刀刃直迎自己面门! 突然,眼前晃过一道白影,糖芋儿就觉得自己迎面被人抱进了怀里,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闷哼,糖芋儿心一慌:“言砚!” 言砚对着糖芋儿后方的杀手就是一把软骨散,然后他按着糖芋儿的肩膀猛地转身,对着持刀人又是一把软骨散,这下好了,用得干干净净! 言砚后背剧痛,脑门儿冷汗骤起,疼得他两眼发黑,从小到大还很少受过这么重的伤,言砚这下真的倒在了糖芋儿怀里,糖芋儿急忙揽住他:“言砚,你背…” 言砚示意糖芋儿先别说话,糖芋儿只好闭嘴了。 也就还剩下两三个黑衣人站着,言砚抓着糖芋儿的胳膊,笑道:“白晚月被我丢下坡了,这里晚上有狼,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们确定还要打?” 那两三个黑衣人看见自己兄弟倒了一大片,心里早就惴惴不安了,又听闻白晚月被丢下坡了,犹豫片刻后溜走了。 言砚终于支撑不住地抽了口冷气,他问糖芋儿:“我后背是不是流血了?” 糖芋儿紧张地点了点头,言砚估摸着是两侧肩胛骨被划伤了,言砚扶着糖芋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极力忍着痛,道:“将这些人都丢下坡。” 糖芋儿就将这些人一个一个扔下了坡,扔完之后也是累的够呛,言砚侧靠在树上,眉头紧皱,看起来很难受。 糖芋儿撷了一把汗,他走到言砚身边,轻轻碰了碰言砚,问道:“言砚,你还好吗?” “不——好,我快疼死了。”言砚“嘶~嘶~”地抽着冷气,慢条斯理道:“不光疼,还累,这一天天的,什么事儿都是…” 糖芋儿不知所措地站着,想了想蹲了下去,道:“我背你回去吧。” “呦!”言砚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会内疚啊?” 糖芋儿不言不语,就保持着蹲着的姿势,示意言砚上来。 言砚低低一笑,趴了上去:“得嘞,就当你将功赎罪了。” 糖芋儿背着言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言砚低头看见了自己袖口的云纹,勃然大怒道:“该死,这衣服我今天第一次穿,算是毁了!” “算我的吧。”糖芋儿低声道:“记我账上,日后我赔你一件。” “真的假的?”言砚半信半疑道。 糖芋儿不住地点头:“嗯。” “这么懂事?”言砚将下巴放在糖芋儿的肩膀上,感慨道:“我原以为白晚月多好看呢,刚刚一看,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那谁,前几天跟你说话那谁,就穿紫衣那个…” 糖芋儿适时提醒道:“容姑娘。” “啊对!龙姑娘,还不如她好看呢。”言砚一本正经道。 “是容姑娘。”糖芋儿一脸黑线:“你干吗总看人家好不好看?” 言砚轻哼了一声:“我随便看看,神仙也是要沾沾凡气儿的。” “神仙也会受伤吗?”糖芋儿忍不住道,语气里带了些嗔怪。 言砚打发他道:“你一个凡人,懂什么啊。” 糖芋儿又开口:“你干吗替我挡刀?” 言砚轻轻抬起了垂在糖芋儿胸前的手,不轻不重地扼住了糖芋儿的脖子。 糖芋儿:“……” “小糖芋儿。”言砚食指轻柔地摩擦了下糖芋儿的喉结,慢悠悠道:“他那一刀直逼你喉咙,要是劈了下来,你可就没命了。” 糖芋儿被言砚触碰到喉结的一瞬间,就好像有细微的电流流经全身,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他不自在地甩了甩脑袋:“你别摸我脖子。” 言砚重新垂下手,打了个哈欠道:“你要是死了,谁还我钱?” “……”糖芋儿心道,怎么不砍死你呢!死财迷! 糖芋儿接着问:“那你为何不直接用白晚月威胁他们?”这样也不用加入过来,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了。 “啧,你傻啊!”言砚给他解释:“直接将白晚月给他们,万一他们之后又追了过来呢?将他们多打趴下几个,剩下的去找白晚月,他们就顾不上我们了。” “哦。”糖芋儿对言砚的佩服又增加了一点点,他又疑惑道:“那你刚刚没中毒?” “你话怎么那么多!”言砚又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道:“我可是神医,神呐!你见过有神会中毒的吗?” 糖芋儿心里略微不满,小声道:“那你同我讲一声啊,我还以为你真死了。” “你还哭了是吧?”言砚抬起垂在糖芋儿胸前的手,挠了挠糖芋儿的下巴,调笑道。 “嗯。”糖芋儿没听出他的调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闷闷道:“我以为真是我把你连累死了。” 言砚低笑一声,问道:“我对你又不好,你不希望我死吗?” 糖芋儿沉重地摇了摇头,言砚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这小子,还挺讲义气。 “希望。”糖芋儿如是道:“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死的,我心里会不好受。” 言砚:“……”他瞎了吗?会觉得这小子讲义气! 糖芋儿小声嘟囔道:“你要是因为什么天灾人祸死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闭嘴吧你!我可是神医!死不了!”言砚使劲拍了下糖芋儿的肩膀,却扯到了自己的伤口,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的。 糖芋儿想了想,其实言砚也不错,他补充道:“我现在希望你活着。” “不用你希望我也活着!”言砚恶狠狠道:“快走!累死我了。” 糖芋儿心道,他还是去死吧,一步路没走,他累什么累啊! 言砚看着糖芋儿堵心,堵着堵着就睡着了,他脑子里仿佛有无数声音,聒噪个不停。 言砚仿佛来到了当年的扶苏谷,他看到了年幼的齐昭,师妹还有自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师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言砚心里高兴,他伸手去摸孙百草:“师父…” 师父忽然不见了,然后年幼的自己,齐昭还有师妹都不见了。 言砚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十一二岁的雨时花跟同样年龄的师妹吵个不停,一旁的师父和沈一流也跟公鸡叨架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齐昭被罚扎马步,自己在幸灾乐祸地看着齐昭。 脑海里掠过许多场景,师父去世,师妹离开… 最后定格在一幢巨大的建筑物跟前,眼前的高楼被烈火熊熊包围着,里面传来绝望的哭喊声,求救声,嘶吼声。 烧焦味儿混着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高楼的所有出口都被封死了,夜色如墨,火光滔天,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呆滞地站在高楼前。 有的人呼喊着灭火,有的人提着水去灭火,有的人拖家带口地躲得远远的,奔走四散的人群撞翻了那个小孩儿,小孩儿跟魔怔了似的,还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小孩儿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高楼的火都灭了,门被砸开了,许多人进去里面,但都呕吐着出来了。 小孩儿怔怔地看着那一栋毫无生机的高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阿娘好像没了。 他不敢过去看,鼻头一酸,嚎啕大哭起来,但是大家都忙着,没人理会一个哭闹的小孩儿。 言砚听着那哭声越来越远,渐渐苏醒过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莫名地烦躁,怎么梦到了那时候的事,都多久了… 背后突然传来痛意,言砚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伤了,他睁开眼睛,虽说后背还是疼,可没有疼得那么厉害了。 “咕咕…” “咕咕咕咕…” 言砚听见了一阵鸡叫声,他缓缓抬起身子,迷迷糊糊地朝窗口看过去。 一个蓝色身影随意坐在窗口的椅子上,他一脚撑着地,一脚挂在椅子沿儿上,此刻他微微侧身,将头微微探出窗外,手里还拿着个篮子,不停地往地上撒着什么。 他腰部悬空,由于侧身的缘故,腰身呈现出漂亮的弓形,劲窄又不失力量,有光轻轻柔柔地洒了进来,将少年的腰线勾勒的十分完美。 似乎听见了动静,少年转过头,看见言砚醒了,他看起来十分开心,嘴角又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小弧度,他背光而立,就那样对着言砚笑。 十分美好的画面,言砚先前梦里的阴霾被一扫而空,言砚愣愣地看着那人,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糖芋儿吗! 糖芋儿放下手中装着鸡食的篮子,大步走了过去,问道:“你醒了?” 言砚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你…干吗呢?” 糖芋儿坐在床边,拍了拍手道:“我刚在喂鸡。” 糖芋儿上下打量着言砚,关心道:“你背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言砚轻轻活动了下肩膀,发现自己身上缠着纱布,诧异道:“你给我包扎了?” 糖芋儿点点头:“我背你回来后,怎么叫你你都不醒,你又流血流得厉害,我就先给你包扎了。” 言砚莫名地眨了眨眼睛:“不是,你会…吗?” “就是用你之前给我包扎的那些药,挺好用的,我今早给你换药时,你的伤口都结痂了。”糖芋儿指了指自己胳膊,对言砚道。 这小子还挺聪明!言砚随口问:“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言砚吃惊道:“我昏了一夜?” 糖芋儿伸出手比划道:“你昏了两天,还不停地发烧,我就给你吃了之前你给我退热的药,昨晚才退热。” 言砚咋舌,自己竟然昏了这么久。 糖芋儿眼珠咕噜咕噜地转着,打量着言砚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言砚感觉了一下,除了背痛之外,也没什么不舒服了,言砚摇了摇头:“挺好的。” “你饿了吗?”糖芋儿瞥了眼言砚的肚子。 这么一说,言砚觉得自己肚子还真是空空的:“有点。” “厨房有吃的。”糖芋儿利索地跳下床:“我去给你拿。” 看着糖芋儿走出屋,言砚腹诽,这小子怎么这么懂事了?哦对,自己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言砚忽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他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就看见糖芋儿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第18章 止戈化帛 言砚探着身子去看糖芋儿手中的碗:“什么啊这是?” “鸡汤。”糖芋儿递给他:“齐婆婆说失血过多要补一补,不过生病还是得吃清淡些。” 言砚瞧着手中的鸡汤,金黄色的汤面上漂着一层浅浅的油,看着还不错,他随口问道:“齐婆婆做的?” “我做的。”糖芋儿道。 言砚大跌眼镜,结巴道:“你…你做的?” “啊。”糖芋儿不自在地抠着手指,道:“她帮了许多忙,我没好意思再麻烦她,不过,我问了她鸡汤的做法,你随便喝点吧,应该会比齐昭做的好。” 言砚犹犹豫豫地举着碗,糖芋儿在一旁隐隐期待地看着他,言砚小心翼翼地抿了口,然后愣住了。 糖芋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比齐昭做的好吧?” 言砚吧砸吧砸了嘴,重新又问了一遍:“真是你做的?” 糖芋儿心里忐忑不安:“不好喝吗?” “你自己尝了吗?”问完,言砚就后悔了,他仿佛预见了糖芋儿的答案。 “我不爱吃。” 果真如此。 言砚将汤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问道:“还有吗?” 糖芋儿愣了下,回答道:“有。” “再去帮我盛一碗。” 还要?那就是味道还不错了,糖芋儿心里松了口气。 言砚心道,这小子做饭天赋可以啊! 做饭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油盐酱醋,该放什么就放什么,但有些人就能将饭做得连猪也不吃,比如说齐昭,有些人随手一做就是美味佳肴,比如说糖芋儿! 糖芋儿又给言砚盛了一碗,言砚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糖芋儿怀疑地看着他,有那么好喝吗? 言砚将碗递给他,道:“你尝尝。” 糖芋儿一脸抗拒:“我不想喝。” “你自己做的。”言砚好笑道:“能毒死你吗?” 言砚笑起来挺好看,糖芋儿神差鬼使地将碗接了过来,敷衍地喝了一口。 言砚问道:“如何?” 糖芋儿品了品味儿,点头道:“比齐昭做得好。” 言砚嗤道:“谁跟他比做得都好吃。” 糖芋儿浅浅地弯了下嘴角,将手里的汤碗递给了言砚,言砚接了过去,低头吹了吹汤面的油,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哎呦我的天哪!什么味儿啊这么香!”齐昭风风火火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言砚侧躺在太师椅里,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烙饼,烙饼被精致地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言砚手里拿着副筷子,斯文地夹起一小块品尝着,一脸的满足。 “师兄!”齐昭三蹦两跳地到言砚面前,揉了揉鼻子,满脸谄媚相儿:“你吃什么呢?” 言砚斜了他一眼:“你瞎吗?” 齐昭眼疾手快地抓了一块,烫的他嗷嗷叫,赶紧丢到了嘴里,结果又烫到了嘴巴,齐昭不停地蹦跶着:“唔…好烫…挺好吃的哦。” 言砚使劲推了他一把:“野够了才知道回来!不给吃,滚!” 齐昭非要往言砚身边凑,无赖道:“别嘛,师兄,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嘛?”说着,又拿了一块饼。 言砚也没真的同他计较,又训斥了他几句,就作罢了,然后,师兄弟两个人愉快地吃着烙饼。 糖芋儿从厨房走了出来,问道:“把面粉都用完吗?” 言砚撑了撑身子看向他:“还有多少?” 齐昭看向厨房的方向,糖芋儿甩了甩满手的面粉,他深蓝色的外衣绑在腰间,上半身只穿了间白色里衣,袖子挽到了臂肘处,齐昭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糖芋儿侧身往厨房里看了一眼:“还够两张饼。” 言砚点点头:“那就都烙了吧。” 糖芋儿“嗯”了一声就重新进厨房了。 等糖芋儿进去后,齐昭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饼,指了指厨房,匪夷所思地问言砚:“这饼…糖芋儿做的?” 言砚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训斥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做了十几年饭了,还不如人家只做了四五天的! 齐昭不相信,随手抓了块饼子,跑进了厨房,糖芋儿正在低头揉面,听见门口有动静,他抬头,就看见齐昭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 糖芋儿随口道:“你干吗?” 齐昭走近,道:“这饼真是你做的?” 糖芋儿眼睛被碎发扎的难受,就抬手用手背将碎发蹭到一旁,心不在焉道:“不然你做的?” 齐昭压低声音问道:“他又压榨你啊?” “没有。”糖芋儿专心致志地揉着面:“他受伤了,不能做饭。” 闻言,齐昭嗤笑了一声,道:“是吗?他是被蚂蚁咬了还是被树枝蹭了?” 糖芋儿被逗笑了,他扬唇一笑,然后摇了摇头,用满是面粉的手比了个长度:“他真受伤了,背上好大个口子。” “真的假的?”齐昭敛起笑容,怀疑问道。 糖芋儿道:“你自己去看啊。” 齐昭蹿出厨房,问言砚:“师兄,你受伤了?” 言砚满含怨气地看了他一眼:“别人受伤了,师弟们都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你倒好,等师兄好的差不多才回来!” 言砚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还好有糖芋儿。” 齐昭紧张兮兮道:“你怎么受伤的?” “还能怎么受伤?”言砚一边吃一边回答道:“不还是那拨人呗,幸亏你师兄我足智多谋才得以逃脱!” 齐昭赶紧又给言砚动了动靠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秀秀出嫁那天。”言砚道。 齐昭满眼自责地看着言砚,欲言又止。 言砚通情达理道:“没事儿,你内疚个十天半月的就行了,不用太难过!” 齐昭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感慨道:“幸好我那天没跟你们在一起,太危险了!” “我踢死你我!”言砚抬腿就去踢齐昭,被齐昭一闪而过。 齐昭躲过了攻击,还冲言砚扮了个鬼脸,结果动作过大,差点撞上端着烙饼的糖芋儿。 糖芋儿后退了一步,伸手护住了盘子中的烙饼,他不满地瞪了一眼齐昭:“你差点撞到我。” 齐昭啧了一声:“不是还没撞上吗?” 糖芋儿瞪了齐昭一眼,就把烙饼放下了。 言砚看准时机,不轻不重地踢了齐昭一脚:“把饼撞掉了你做啊?” 齐昭自然不肯吃亏,他利用言砚行动不便,回踢了下言砚,然后迅速闪开:“哈哈哈…” 言砚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扶着糖芋儿站了起来,糖芋儿手臂猛地一沉,差点倒在言砚身上,幸好他稳住了。 言砚作势要去打齐昭,齐昭笑着讨饶才作罢。 糖芋儿扶言砚重新坐下,刚想抬身,就被言砚拉住了手臂。 糖芋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明所以地看着言砚,言砚的手朝糖芋儿的脸伸了过去,糖芋儿诧异地看向言砚。 言砚专注地盯着糖芋儿,似笑非笑地弯着嘴角,看得人心神恍惚,糖芋儿迅速挪开眼,想要直起腰后退,言砚似有察觉地将他又拉近了几分。 糖芋儿:“……” 言砚的手最终停在了糖芋儿的额头,拇指轻轻擦过糖芋儿的眉心,然后他示意给糖芋儿看,调笑道:“你用脑门儿和面吗?” 糖芋儿立马直起腰,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不是,我用的手…” 言砚看他反应那么大,以为他还对自己有隔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怕我吃了你啊?” 糖芋儿侧身,低头去整理并不乱的袖子,道:“…没有,我没有怕你吃了我。” 言砚还想再逗他几句,忽然闻见了一股糊了的味道,他皱眉:“什么味儿啊?” 糖芋儿拔腿就往厨房跑:“饼糊了!” “你慢点。”言砚冲他叫道。 收回目光,言砚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却发现盘子里的烙饼所剩无几。 反看齐昭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言砚一筷子就敲了过去:“饭桶啊你,干啥啥不行,吃啥啥干净!” 齐昭揉了揉被敲痛的手背,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吃饱了呢!”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饱了?”言砚没好气道。 “那倒没听到,只是看到了。”齐昭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子,意味深长道:“毕竟秀色可餐嘛~” 言砚一时没反应过来,思索了半晌,才明白齐昭在揶揄自己与糖芋儿,言砚二话不说又踢了齐昭一脚:“按你的说法,你刚从青楼回来不是应该酒足饭饱的吗?现在还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齐昭感慨道:“我是看着师兄的脸长大的,品味高的很,那些对我来说都不叫秀色!” 这句话又很好地取悦了言砚,言砚贴心地问齐昭:“你吃好了吗?” 齐昭感激道:“好了好了,师兄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 言砚面带微笑,道:“既然你吃好了,就去城里给我买几包蜜饯,最近喝药喝得勤,嘴里苦。” 齐昭不为所动,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师兄啊,受伤了就要忌些嘴。” “快去!”言砚直接命令道:“姜记的果脯还有凉果,不要加糖霜的。” 齐昭趴在桌子上装死:“哎呀,天热死了,我刚回来,不想出去,明日再给你买。” 言砚阴恻恻道:“我明日给你收尸你信不信啊?” “我去吧。”糖芋儿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 言砚和齐昭都有些愣怔,这么主动? 糖芋儿回想了一下:“姜记的果脯和凉果,不要加糖霜,对吗?” “啊对!”言砚回过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糖芋儿缓缓点了点头,在嘴里又默念了一遍。 言砚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道:“你不是还要做烙饼的吗?” “哦,就好。”糖芋儿又回到厨房,将饼从锅里盛了出来,又贴心地将饼切成了几块。 糖芋儿将饼端到了言砚和齐昭跟前,然后放下了袖子,将衣服从腰间解开穿好,走了出去。 言砚和齐昭面面相觑,齐昭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味,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不是…他…这里出问题了吗?” 言砚乜斜了齐昭一眼:“他在报恩。” “报恩?”齐昭纳闷儿地挠了挠头:“前几天他还没这觉悟吧。” 言砚动了动肩膀,示意言砚看自己的背,道:“我替他挡了一刀。” “哦呦~你还会为人以身挡刀啊?”齐昭大惊小怪,然后了然道:“你是怕人死了,没人还你钱吧?” “去!”言砚清高地挺直了背:“我是出于本能,一个神医的本能!” 齐昭撇了撇嘴:“我说呢,糖芋儿又是给你做吃的,又是去给你买吃的,明明前几天恨不得能将你大卸八块,原是这样!” “啊呀!”言砚脸色突然大变。 齐昭吓得连忙扶住他:“怎么了,师兄?哪里不舒服?” 言砚苦恼地摸了摸下巴:“那等我伤好了,他是不是就不会给我做东西吃,也不会再给我买东西吃了?” 齐昭:“……”怎么没将你砍死呢! 言砚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那我可不能早日痊愈,起码得躺个小半年。” 齐昭不忍道:“师兄,你也不能总这样坑人家啊,人家好歹也是财神爷来着。” 言砚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吃我做的饭还是你自己做的饭?” 齐昭愣了下,回忆着刚刚烙饼的美味,一脸不忍地看着言砚:“师兄,你伤得这么重,估计得躺个一年半载的,糖芋儿照顾你是应该的!” “你才躺个一年半载的!” 糖芋儿拎着几袋果脯从姜记走了出来,没走几步就一头栽倒了,迷迷糊糊间,看到了一抹紫色的衣角,然后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容旭遥赶忙蹲下,查看着糖芋儿的鼻息,轻轻摇了摇他:“公子,公子!” 容旭遥从糖芋儿进城时就看见他了,他一路跟着糖芋儿,等他从姜记出来,就想装作巧遇去打个招呼,没想到糖芋儿竟然悄无声息地晕倒了。 容旭遥将他扶起来,犹犹豫豫地叫了声:“少主…” 容旭遥思索着,总不能亲自将少主送回去竹舍,万一被言砚看出些什么就不好了,对了,那个人,齐昭!他和言砚住一起,那这样就好办了! 容旭遥一手架着糖芋儿,一手提着糖芋儿买的那几袋果脯,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谪仙阁。 第19章 毒性复发 谪仙阁里面照常是恒舞酣歌,容旭遥避开人群,正打算上楼,一个女子迎面下楼来,那女子相貌艳丽,身着朱红的衣裙,走得婀娜多姿的,看见容旭遥后,冲他笑了笑:“呦!小容儿,没见过你伺候过客人啊,这是哪位爷?牌面儿这么大?” “云笙姐。”容旭遥也冲她笑了笑,熟络地调笑道:“你领口太大了吧。” 云笙一扭一扭地走到容旭遥身边,用涂着红蔻丹的右手灵巧地划过容旭遥的胸部,轻笑道:“小容儿,这可是女人味儿,你懂什么啊?” 容旭遥知道她在嘲笑自己胸平,反正自己也不是女子,没必要同她计较这个。 云笙媚眼一瞟就瞟见了靠在容旭遥肩头的糖芋儿,双眼蓦地睁大,伸手就捏住了糖芋儿的下巴:“呀,这小哥儿长得可真俊俏。” 容旭遥后退一步,云笙的手就落空了,容旭遥敛起笑容,淡淡道:“别碰他。” 云笙也不在意,打趣儿容旭遥道:“挺护食儿的嘛!放心,姐姐对这种毛头小子可没有兴趣。”说完,扭着就要离开。 “云笙姐!”容旭遥又叫了一声。 云笙笑着回头:“干嘛呀?” “我记得姐姐与齐昭公子关系挺好的对吧?”容旭遥笑问。 云笙一手抱臂,一手支着下巴,道:“噢,阿昭啊,怎么了吗?” 容旭遥扬了扬眉毛,笑得蛊惑人心:“姐姐帮我个忙,事后必有重谢!” 言砚放下手中的医书,不解道:“天都黑了,糖芋儿怎么还不回来?” 齐昭推测道:“他不会溜了吧?” “不可能!”言砚立刻否定道:“他要想溜为何不趁我昏迷的时候溜呢?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齐昭不服气道:“那人家不是怕你死吗?看你没事了,肯定要赶紧溜啊!” “那也不可能。”言砚胳膊撑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铃铛还在我这里,他才不会跑呢。” “你还有脸提铃铛?”齐昭讥诮道。 “你还有脸吃饭,我为何没脸提铃铛!”言砚不甘示弱地嘲道。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媚的女音:“阿昭——你在吗?” 言砚和齐昭相视一愣,言砚先反应过来了,又是踢了齐昭一脚:“你个没出息的!相好儿的都找到家里来了!” “等等!”齐昭捂着屁股闪开,往门外走去:“是云笙吗?” “是我,阿昭,你快开门呀,我有事跟你说!”云笙在门外道。 言砚阴恻恻地乜斜着齐昭:“可别是什么你要当爹了!” “你才要当爹了!”齐昭回了他一嘴,就去开门了。 齐昭一开门就看见了云笙站在门口,不远处还有容旭遥和昏迷着的糖芋儿。 “糖芋儿!”齐昭大叫一声就奔了过去。 容旭遥适时地让出了位置,云笙走了过来,唏嘘道:“真是你家的呀?我在街上瞧见这小公子晕倒了,就带回了谪仙阁,恰巧小容儿说见过这公子与你在一起过,我们就将他送了回来。” “多谢你们了。”齐昭扶起糖芋儿,道:“这我师兄的病人,我们刚刚还在说呢,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回来。” “既是病人,神医为何放他一人出去,不怕出意外吗?”容旭遥现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齐昭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解释道:“我师兄最近受伤了,都是糖芋儿在照看,我也是今天才回来的,容姑娘提醒的是,我们下次一定留心。” 云笙也打量着糖芋儿,点头道:“是不能再独自出去,像今天这样,多危险啊,你说恰好遇上了小…我,要不被过路的马啊车啊什么的给撞了,那就麻烦了。” 齐昭招呼道:“进来坐一会儿吧?” 云笙摆了摆手:“不了,月上枝头,正是挣钱好时候,我们就不叨扰了。” 齐昭想了想,莞尔道:“也行,过几天去谪仙阁给你们带梨糖酥吃。” 云笙笑着应下了,刚打算离开,齐昭就被容旭遥叫住了:“齐公子,等一下!” 齐昭回身看他:“怎么了?” 容旭遥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几袋果脯递了过去:“是糖芋儿公子的。” 齐昭腾出一只手接下了:“哦,蜜饯啊,这我师兄吃的。” 容旭遥背过身,莫名其妙地笑了声:“可真有意思,病人给大夫跑腿儿!” 齐昭没听出容旭遥话里的讥诮,莫名其妙道:“有什么意思吗?” “哎呀,小容儿说着玩儿呢!”云笙圆场道:“你快进去吧,我们也要走了。” 等齐昭进去了,云笙才带着容旭遥离开,云笙轻笑出声,容旭遥懒洋洋问道:“姐姐笑什么?” “你不会喜欢那小公子吧?”云笙笑着问。 容旭遥扯出一副乖乖的笑容:“没有,我只是觉得身为医者,不应如此。” “欸~你别太担心了。”云笙对容旭遥道:“言神医为人虽然奇怪了些,但心地是好的。” 容旭遥撇了撇嘴,云笙忍不住笑了:“不然你当大家为何如此敬重他呢?” “敬重?”容旭遥重复道:“他年纪很大了吗?” “我也记不清了,阿昭今年十九,他该是比阿昭大两岁吧。”云笙推测道。 容旭遥又疑惑道:“不都说他见钱眼开吗?” “确实。”云笙含笑道:“但不管是我们青楼女子,还是乞丐流浪汉,只要给钱,他没有不治的。” 话说到这里,容旭遥就明白了,像青楼那种地方,许多大夫都是读书人,懂得洁身自好,不愿意去那里治病,像言砚这样,打着贪财的幌子,的确是最方便的法子。 云笙给他讲了许多城中的事,谈话间,两人也回到了谪仙阁,云笙打扮了一番,就要下去接客,就被容旭遥叫住了:“云笙姐。” 云笙回身看他,容旭遥将一只翡翠镯子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客人送的,我戴着不合适。” 云笙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笑着调侃:“脸蛋儿美就是好用啊。” 容旭遥笑了笑:“瞧姐姐说的,我哪里有姐姐有女人味儿啊。” 云笙冲他摆了摆手,就扭着下楼了。 容旭遥回屋,就发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站在屋内,容旭遥愣了一下,急忙行礼:“师父!” “阿遥。”覃辕冲他点了点头。 覃辕长了一张国字脸,不怒而威,容旭遥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怎么来了?” “我刚从卞阳回来,应峰主之命来看看你们。”覃辕道:“你这里怎么样?” “九冥殿的人追杀少主,已经被我们解决了。”容旭遥肃然而立,全然没了平日的娇俏仪态。 覃辕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一定要暗中保护好少主。” 容旭遥不解道:“师父,我们为何不将少主接到身边?” “我们身边不安全。”覃辕言简意赅道:“这也是峰主的意思,你也莫要太刻意接近少主,以免惹人怀疑。” 容旭遥皱眉道:“可是那什么神医看着十分不靠谱儿。” 覃辕想了想记忆中的那小子,脑仁儿顿时有些疼,他回忆道:“那小子,是个人精。” “师父与他认识?”容旭遥问道。 “峰主与他也认识呢。”覃辕道:“把少主放这儿也是峰主的注意,罢了,我们安守本分就行了。” 容旭遥恭敬颔首:“是!” 覃辕打开窗户,打算离开:“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你切记隐藏身份。” “徒儿记下了。”容旭遥弯腰行礼:“师父慢走!” 言砚僵硬着肩膀翻腾着糖芋儿,在糖芋儿的手腕处看到了那根银线,不由得叹了口气。 齐昭问道:“师兄,糖芋儿中的是什么毒啊?怎么说晕就晕啊?” 言砚摸了摸下巴,凝眉道:“你记得浮屠骨吗?” 齐昭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是师父说过的古楼兰那毒吗?可师父不也说了这只是传言吗?” “口耳相传的言论,可不就是传言吗?”言砚看着糖芋儿的手腕道。 齐昭同情地看着床上的糖芋儿:“那他就没得治了吗?” “那也不一定。”言砚靠在床头,道:“我现在对浮屠骨的了解也只有它的症状,它是如何被制作出的我还不知道,兴许知道了,有法子也说不定。” “你确定是浮屠骨?”齐昭怀疑地问道。 “大差不差。”言砚道:“我观察过他的症状,这次晕倒距离上次晕倒有二十天,而且你看…”言砚扯开糖芋儿的领子,露出了糖芋儿的胸口,他胸口处有两抹浅浅的银色,不过因为糖芋儿的皮肤白略微有些看不清。 齐昭凑近看了看,迟疑地问道:“这是…花瓣?” “没错。”言砚轻轻按了按那片花瓣:“中了浮屠骨的人,每晕倒一次,胸口就会生出一片花瓣,直到凑够一朵花,那人便醒不过来了,那根银线也会游走到人的胸口,破体而出,血尽人亡。” 齐昭目瞪口呆:“不是,这么邪乎?还浮屠?” 言砚随便比划着,道:“在睡梦中死去,倒比一般的死法儿慈悲些,可不就是浮屠吗?” 齐昭目瞪口呆,言砚让齐昭去把他的银针拿过来,道:“我现在先延迟银线在他体内游走的时间,其他的再做打算。” “他之前是干吗的啊?”齐昭打了个冷颤:“被人下了这么阴险的毒,比老毒物都阴险!” 言砚给糖芋儿施针,齐昭在一旁打下手,忽然,齐昭又觉得不对劲了:“中了浮屠骨会失忆吗?” 言砚手下一滞,缓缓摇了摇头:“未曾听说。” 齐昭这样一说,言砚也觉得不对劲了,他并没有在糖芋儿体内发现其他毒,而糖芋儿头部也没有伤口,那他为何会失忆? 言砚百思不得其解,齐昭去休息了,他还坐在床沿冥思苦想。 直到糖芋儿动了动身子,言砚才回过神,糖芋儿睁开眼就看见言砚盯着自己发呆,他了然道:“我又晕倒了。” 言砚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晕在了大街上,差点被过路的马给踩死,幸好齐昭的红粉知己救了你。” 糖芋儿提不起精神来,蔫蔫地坐着,言砚给他倒了杯茶,糖芋儿就接住了。 言砚开口:“你体内的毒是浮屠骨。” “哦,又是蛊啊。”糖芋儿晃着茶杯里的水,心不在焉道。 “不是蛊虫的蛊。”言砚好笑地给他解释:“是骨头的骨。” 糖芋儿不在乎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会死的。”言砚挑了挑眉毛:“你不怕吗?” “我为何要怕?”糖芋儿用指甲刮着茶杯釉面上的梅花,反问言砚。 言砚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为何不冒死溜走呢?难道不是怕我手里的铃铛?” 糖芋儿轻轻斜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不怕死和找死是两回事儿,我干吗要用找死证明我不怕死?” “呃…”这可把言砚给问住了,出奇地他没有恼羞成怒,反倒笑问糖芋儿:“那你为何不怕死?” 糖芋儿不经意地瞥见了手腕处的银线,毫不在意地挪开目光,他平静道:“人活天地间都有个牵挂,我想不起来过去,也看不清未来,没什么好牵挂的,怎样都好。” 这孩子有时说话跟个饱经沧桑而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似的,没一点小孩儿样子,还是平时的炸毛样子顺眼,言砚想。 言砚歪了歪脑袋去看糖芋儿低垂的眉眼,糖芋儿瞪了他一眼:“看什么?” “那我给你个牵挂好不好?”言砚温润着一双眸子,笑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什么…意思? 言砚一看他愣怔的样子就想笑,他伸手挠了挠糖芋儿的下巴,忍笑道:“你还欠我钱呢,没还之前先别急着死。” “用不着你提醒!”糖芋儿知道自己被他耍了,气呼呼地一巴掌拍开了言砚的手:“死财迷!” “非也非也,我明明是俏神医!”言砚一本正经道。 糖芋儿:“……” “行了!”言砚拍了拍糖芋儿的脑袋,被糖芋儿没好气地躲开了,言砚也不以为意:“天还早,你再睡会儿,放心,神医神医,可是啥毒都能解的。” 第20章 匪报为好 “拿的什么呀?”言砚磕着瓜子儿,看着从门口进来的糖芋儿问道。 糖芋儿胳膊圈拿着一个不小的竹编筛子,走得摇摇晃晃的,他一脚踢上院门,道:“齐婆婆给的栗子,我不要,她非给的。” 言砚得意洋洋道:“她知道我受伤了,送我吃呢。” 糖芋儿并没有理会言砚的自得,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言砚在炫耀自己的人缘好,他盯着筛子里的带着刺壳儿的栗子,似乎在思考要把这些栗子怎么办。 言砚没炫耀成功,百无聊赖地将瓜子皮吐得老远,糖芋儿道:“要不做个板栗炖鸡?我见齐婆婆家昨天就做了。” “行啊。”言砚将手里的瓜子扔回盘子里,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道:“过来,先把栗子剥了。” 糖芋儿就把筛子放了过去,坐在凳子上,拿着把剪刀开始将栗子外层的刺壳儿给去了。 言砚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看他剥壳儿。 糖芋儿原以为他让自己坐过来是要帮忙,可看着言砚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糖芋儿不满道:“你别让我一个人干啊,这很扎手的。” “只有一把剪刀。”言砚无辜道:“你先把刺儿去了,我一会儿跟你一起剥壳儿。” 糖芋儿小声嘟囔道:“只会耍嘴皮子。” 言砚为自己解释道:“我背上有伤,行动不便,你又不是不知道。” 糖芋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去看言砚的背。 言砚舒服地靠在太师椅上,椅子上垫了一层又一层的垫子,言砚注意到他看了过来,心里有些发虚,面上仍理直气壮道:“你看什么?我这是不是因为你受的伤?” 糖芋儿奇怪道:“你的伤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好转?”他胳膊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言砚的伤为何看起来还这么严重? “你懂什么?”言砚信口胡说道:“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我背上那么长一道口子,可不得半年吗?” 也没那么长吧,跟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也差不多,糖芋儿腹诽着,没再同他争辩,反正争不过。 于是,糖芋儿老老实实地埋头去刺壳儿,言砚瞥了他一眼,其实他背上的伤早就结痂了,应该不用多久就会痊愈,但是言砚怕自己一痊愈,糖芋儿就撂挑子不干了。 言砚悠悠试探道:“小糖芋儿,要是我伤好了,你是不是就不做饭了?” “不会。”糖芋儿很干脆地回答道。 言砚不解:“…为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做饭挺好玩儿。” 言砚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专门为他做饭,而是觉得做饭挺好玩儿,顺便做给他吃。 言砚摸了摸下巴,叹气道:“我还以为你是在报答我呢。” “怎么会?”糖芋儿手上不停,随口道:“我不是在报答你,我是在照顾你。” “……”言砚沉默片刻,问道:“能说人话吗?” 糖芋儿头也不抬,反问:“你听不懂吗?” “在下才疏学浅。” 糖芋儿抬眸盯着言砚,很认真地问道:“你没觉得我在照顾你吗?” “…有吧。” “对啊。”糖芋儿点了点头:“这不懂了吗?” 言砚:“……”我…没懂。 言砚根本不知道糖芋儿在表达什么,他也不想深究,反正糖芋儿能做饭就行。 言砚随手拿了颗去了刺儿的栗子,拿刀一划,剥了起来,言砚没干多久就不想干了,左转转,又扭扭,一会儿拈一颗剥好的栗子丢进嘴巴里,一会儿再费事地剥个栗子。 糖芋儿正用剪刀剪得起劲儿,突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剪刀差点误伤到自己,糖芋儿刚想发火,就看见伸过来的手上捏了块栗子。 言砚笑道:“吃一个。” 糖芋儿本意是想拒绝,可是言砚笑得好看,他鬼使神差地接住了,不情不愿地丢进了嘴里,咕哝道:“干巴巴的。” 齐昭推开房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诶呀!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吃饭的亭子里。 言砚一边摆筷子,一边嫌弃道:“你这可真行啊,每天都睡到晌午!” “不睡干吗?你又不给钱让我出去玩!”齐昭挪了挪椅子,就坐下了。 言砚冷漠道:“那你还是睡吧!” 齐昭切了一声,看着桌子上的菜,夸赞道:“呀!板栗炖鸡啊,我说怎么那么香呢!” “咦?”齐昭觉得不对劲:“不是,哪里来的鸡啊?” 言砚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看向糖芋儿,糖芋儿不上心道:“鸡笼里抓的。” 齐昭:“……” 言砚:“……” 言砚试探着开口:“那前几天的鸡汤?” 糖芋儿道:“也是鸡笼里的。” 齐昭和言砚都沉默了,那几只鸡从小就被喂药种子长大的,可以入药,要是卖的话也能卖不少钱! 糖芋儿发觉不对劲了,疑惑问道:“不能吃吗?” 齐昭觉得一阵肉疼,问道:“你知不知道那鸡拿去卖能买多少只普通鸡了? 糖芋儿不以为意地夹了块栗子,如实道:“不知道。” 齐昭:“……” 糖芋儿善解人意道:“你就当我买了好了,记账就行。” 言砚拍了齐昭一下,斥责道:“师兄吃你只鸡怎么了?看把你小气的。” 齐昭目瞪口呆地看向为了吃毫无底线的师兄,果断地选择闭嘴。 齐昭化悲痛为食欲,迫不及待地就去夹鸡腿,结果言砚眼疾手快地把那鸡腿夹进了自己碗里。 齐昭:“……”没事儿,还有一个。 齐昭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另一个鸡腿儿就又被言砚夹了起来。 齐昭气地大叫:“师兄,你要不要脸啊?” 言砚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就把那只鸡腿夹进了糖芋儿的碗里:“叫什么?不是给你留了俩翅膀吗?” 糖芋儿眉头微蹙,就想把那鸡腿挑出去,言砚一筷子按在了糖芋儿的筷子上,言砚一本正经地道:“好歹是你买的鸡,你不吃多亏啊。” 糖芋儿勉强接受了,敷衍地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就将那只鸡腿给吃了,言砚心里十分欣慰。 齐昭一边吐鸡骨头,一边翻白眼。 吃到一半,糖芋儿去厨房端汤,言砚看着糖芋儿的身影,感慨道:“你看他现在吃饭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齐昭:“……” 言砚看着厨房的方向,非常有成就感地继续对齐昭道:“我发现,糖芋儿并不是什么也不爱吃,他只是不想吃,你给他尝一下,他也是能接受的。” “……”齐昭放下饭碗,纳闷儿道:“你干吗怎么对人家那么上心?” 言砚嫌弃地看了眼齐昭:“你要是做饭好吃点,我也对你很上心。” 齐昭:“……”沟通不了。 立秋到,凉风至,空气里的燥意减轻了些许,街道上总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瓜果香,贩卖的叫嚷声还如往常。 言砚闲庭信步地走着,不时地冲熟悉的人打一两声招呼,糖芋儿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跟着,胳膊上还挎了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苹果,梨,橘子什么的。 糖芋儿手上在剥着一个橘子,他剥得过于认真,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言砚何时停下来了。 言砚后背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回身对糖芋儿道:“看着路。” 糖芋儿也没有在意他,“哦”了一声,仍是自顾自地剥桔子。 言砚停在张大娘的摊子前,张大娘正在和面,言砚叫了一声:“张大娘。” 张大娘连忙抬头,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言神医,好久不见啊,秀秀成亲后,有段时间没见您了。” “就是说嘛,我可想念大娘做的烧饼了。”言砚笑着坐在了摊子前的长板凳上:“先来五个吧。” 张大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糖芋儿没注意到言砚已经坐下了,仍是站着,手上不停地剥桔子,再塞进嘴里一两瓣儿,言砚抬眼看了看他,糖芋儿还没注意到,言砚无奈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诶!魔怔了?坐。” 糖芋儿将胳膊上的篮子挡在了长板凳上,跨坐在长板凳上,面对着水果篮子,将手中的橘子皮随手丢进了篮子里。 言砚探头过去看了看,橘子已经所剩无几了,水果篮子表面一层厚厚的橘子皮,言砚无语道:“哎,你吃多少了?” 糖芋儿头也不抬,往嘴里放着橘子,随口道:“没吃多少。” 还没吃多少!言砚难以言喻地看了眼那一篮子的橘子皮,伸手轻轻点了点糖芋儿的嘴角:“吃多了上火,嘴上起泡。” 糖芋儿不想听他叨唠,递了一半的橘子过去:“给你吃。” 言砚不喜欢吃酸酸的东西,摆了摆手:“我不爱吃。” 听见这熟悉的话语,糖芋儿不由得抬头看了看言砚,言砚揶揄地笑着,糖芋儿翻了个白眼,也学着他的语气道:“吃一个会撑死你吗?” 一旁的张大娘笑了,道:“言神医,你们关系可真好。” 言砚无奈地摆了摆手,叹气道:“小孩儿,不好带。” 张大娘仔细打量了糖芋儿片刻,询问道:“这小公子也十六七了吧?” 言砚想了想,之前那中年人是说过糖芋儿十六了的,就点了点头:“不错。” 张大娘兴致勃勃道:“可有婚配?我知道城中有位小姐,今年刚及笄…” “行了,大娘。”言砚好笑道:“他就在我这儿放一段时间,我可做不了他的主。” “这样啊。”张大娘十分遗憾地搓了搓手。 张大娘又不死心道:“那神医你呢?您也二十了吧?” 言砚笑了笑:“我就算了吧,齐昭还没有着落,我可没闲心成家。” 张大娘灵光一闪:“要不我给齐公子说门亲事吧…”张大娘顿了一下,苦着脸道:“可这也不好说啊,齐公子虽然模样好看,但他风流成性是出了名的,唉~” 言砚斯斯文文地咬了口烧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吃些亏就长记性了。” 说话间,一支巡逻的官兵从街上经过,言砚奇怪道:“以往两三天也不见一支巡逻官兵,可这半天我都见了两三支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张大娘神秘兮兮道:“听说帝京来了大人物,最近巡城可严着呢。” “建康来人了?”言砚心中隐隐期待,世安城安逸太久了,最好来出乱子,让他寻个乐子。 雨时花猛地从言砚身后蹦出来:“言砚!”还顺手朝他背上拍了一下。 言砚侧身,看见了雨时花得意地冲自己笑,随口打了个招呼:“哦?雨时花。” 糖芋儿对着雨时花翻了个白眼,道:“你别拍他!” 雨时花一低头,就看见了糖芋儿也在这儿,就呸了一声:“你小子也在啊,我拍不拍言砚关你屁事儿!我就拍!就拍!”说着,又朝言砚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言砚心生奇怪,糖芋儿为何不让雨时花拍自己? 糖芋儿胳膊撑在桌子上,仰脸看向雨时花,道:“他背上有伤。” 对啊!言砚立马想了起来,连忙将手背后,摸了摸自己的背,埋怨雨时花道:“你拍疼我了!” 雨时花也慌了,急忙坐在言砚身边,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受伤了?怎么伤的?还要不要紧啊?” “你别往我身上凑。”言砚往左面挪了挪,离糖芋儿近了些。 雨时花抱臂,不满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多谢。”言砚不上心道:“话说回来,都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在世安城?” 雨时花不高兴地捶了下桌子:“你很希望我离开?” 言砚直接道:“也没有很希望,只是特别希望。” 雨时花气得说不出话来,言砚还调侃道:“说来也奇怪,以往你出来不出五日就被沈一流抓回去了,这次够久。” “我求之不得呢。”雨时花高傲地扬了扬下巴,然后左右看了看,神秘道:“你知道左萧然来了吗?” 言砚了然地点了点头:“从建康来的人就是他?” 雨时花点了点头:“趁此机会,我们得杀了他!” “谁跟你我们!”言砚毫不客气道。 雨时花不由分说地捶了言砚一下:“你必须帮我!” “我不帮。”言砚无情道,然后对一旁的糖芋儿道:“走了,我们回家。” 第21章 建康来人 雨时花坚持不懈地跟着言砚:“我不想嫁给他!” “那你就要杀他?”言砚道。 雨时花理直气壮道:“那不杀他怎么办?” 言砚道:“我管你怎么办!” 雨时花:“你不管我谁管我?” 言砚:“谁爱管你谁管你!” 雨时花:“我就要你管!” 言砚:“你要我管我就要管吗?” 雨时花:“我不管!” 言砚:“你爱管不管!” 糖芋儿对自己特别好,他给自己剥了个大橘子,一边吃一边看戏,他一开始不明白俩人在吵什么,后来就懂了,他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言砚,道:“她不想嫁给那左什么,又想让你管她,就是她想嫁给你。” 言砚:“……”不该懂的东西懂的倒多! 雨时花脸色通红,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暴跳如雷道:“谁…谁想嫁给他了!你少…少瞎说八道!我才不想嫁给他,我…才…才不会让他管我!他求着管我我也不会让他管…管的!” 糖芋儿:“……”不对吗? 言砚突然停下脚步,糖芋儿也停下了,雨时花还在跟自己管不管的唠叨着。 谪仙阁外面围了一层官兵,不让闲人进出。 这是怎么回事?言砚心下奇怪,走近了几分,糖芋儿也跟了过来:“怎么了?” 言砚摇了摇头:“不知道。” 谪仙阁外面围了不少人,有许多青楼女子从窗户口往外看,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周议论纷纷。 三人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离开了。 路上,雨时花又开始最初的那个问题:“你帮我杀了他!” 言砚懒得理她,雨时花走在他右边,言砚嫌她烦,一步绕到了糖芋儿的左边,雨时花气得追了过去,挪到了言砚的左边,言砚再挪回去,雨时花再追回去。 两个人挪个不停,糖芋儿在中间被绊了好几下,最后他对雨时花道:“言砚不想挨着你。” 雨时花气不打一处来:“我还不想挨着你呢!” 糖芋儿不甘示弱道:“我也不想挨着你!” 雨时花气得脸色通红,她指着糖芋儿对言砚厉声问道:“你想挨着谁?” 言砚不假思索地握住了糖芋儿垂在身侧的手,还炫耀似的举起来在雨时花脸前晃了晃,挑起半边眉梢道:“心里没点儿数吗?” 说完,言砚拉着糖芋儿往前走了几步,糖芋儿不自在地顿了下,言砚回脸看他:“怎么了?” 糖芋儿莫名其妙道:“你干吗拉我的手?” “你想拉雨时花的手吗?”言砚没有松手反问。 “我不想。”糖芋儿道。 言砚点了点头,拉着糖芋儿继续走:“那不就得了。” 糖芋儿:“……”什么就得了?他不想拉雨时花等于他得拉言砚吗? 雨时花在后面气地大叫:“你们!烦死了!” 三人吵嚷着回到了竹舍,却见竹舍外站了一队官兵。 言砚足下一滞,心中疑虑,糖芋儿和雨时花也同时一愣。 言砚走了过去,对那领头官兵道:“大人为何守在寒舍门口?” 领头官兵打量了言砚片刻:“是言砚吗?” 言砚道:“正是。”这领头官兵看起来十分眼生。 “齐昭可是你师弟?” 言砚心下一紧,心想难道齐昭出事了?然后处变不惊道:“正是。” 那领头官兵点了点头:“随我们走一趟吧。” 言砚没有动,进一步询问道:“可是我家师弟出了什么事?” 领头官兵不耐烦道:“不知道,快走吧!” “不知道你凭什么抓我?”言砚气定神闲道。 领头官兵愣了一下,一时无法反驳,半晌才道:“奉命行事。” “杨大人让你们来抓我的?”言砚问道。 杨栎钟是世安城郡守,为人清廉,言砚给他治过几次头痛,两人也算是相熟。 领头官兵态度傲慢了起来:“不是杨栎钟,是左大人。” 左大人?左萧然?言砚心中更加疑虑了,难不成是因为雨时花?他下意识看向雨时花,雨时花也满脸不可思议。 都是官兵,想来也不会为难人,言砚轻哼了一声:“带路。” 领头官兵:“……”这莫名的不爽是哪里来的! “言砚!”糖芋儿跑了过来,警惕地注视着那些官兵,道:“我跟你一起。” 领头官兵嘲讽道:“你当郡守府谁都能进吗?都跟你们家这间破房子一样吗?不过是个破竹舍叫什么扶苏谷,笑死个人!” 言砚也笑:“当今圣上以文治天下,内政修明,学风醇厚,文雅之风盛行,圣上更是给宫中四雅阁分别赐名青龙,玄武,朱雀,白虎,照你的说法,扶苏谷必须有谷,青龙殿就得有青龙,玄武殿也得有王八吗?你将圣上的话听到哪里去了!” “你…你胡搅蛮缠!”领头官兵被言砚说的心虚。 “胡搅蛮缠的是谁啊!”言砚翘起唇角:“你不由分说地要抓我,我也就跟你去了,你还对我们出言不逊,你家主子就是这样教你的?从你身上就可以看出你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了!” 领头官兵愤愤地看着言砚:“少污蔑我们家大人!” 言砚轻声笑了笑:“污蔑?我说你们家大人什么了?怎么就污蔑了?” “你说从我身上就能看出我们家大人的为人!”领头官兵拳头攥的嘎吱嘎吱响。 “哦~”言砚似笑非笑:“不可以说吗?” “当然不可以!” 言砚莞尔:“你也觉得你品行低下,配不上你家主子?” “你…你你…”领头官兵气结,指着言砚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官兵纷纷上来围住了他:“大哥,先将他带回去。” “对啊,哥,别跟他一般计较!” 言砚翻了个白眼,说不过了就说别计较!出息! 言砚对糖芋儿和雨时花道:“你们先乖乖呆在这儿。” 糖芋儿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言砚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于是温柔地摸了摸糖芋儿的脑袋,交代道:“别担心。” 糖芋儿忍不住开口了:“…言砚,你将铃铛带走了,会不会对我身体有影响?” 言砚:“……”原来是在担心他自己! 糖芋儿商量道:“要不你将铃铛留下来?” “想得美!”言砚没好气道,然后对雨时花道:“我要是明早还没回来,去找你师父,叫他去找左萧然。” “言砚…”雨时花犹豫道:“左萧然抓你,会不会是因为我?他嫉妒你与我交好,所以才抓你过去?” 言砚无语地看了雨时花一眼:“…可能吧。” “你放心!”雨时花拍了拍胸脯道:“我一定救你!” “可别了。”言砚抬脚跟着那群官兵走了:“还是叫你师父来救我的好!” 等看着言砚身影消失,雨时花对糖芋儿严肃道:“我们得合作!” 糖芋儿看神经病似的看着雨时花:“干吗合作?” “我们得团结起来救出言砚!”雨时花雄心壮志道。 糖芋儿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里:“可是言砚不是说让我们呆在这里吗?” “你不懂!”雨时花跟了上来,焦急道:“男人的嫉妒心是十分可怕的!” 雨时花焦急地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糖芋儿淡定地看着她:“哦,可怕。” “天呐!左萧然会不会为难言砚?他会不会杀了他?”雨时花着急地团团转:“都怪言砚!早听我的话杀了左萧然不就好了?” 糖芋儿挠了挠头:“……”她在说什么? 雨时花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对糖芋儿诚恳道:“我们得想方法救出言砚!” 糖芋儿看院子里有几片落叶,就随手拿起扫帚扫了起来:“他不是让你明早去找你师父的吗?” “我师父来得多久啊!”雨时花着急道:“起码得一天!要是…要是言砚在这期间被左萧然杀死了怎么办?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糖芋儿觉得雨时花说的有道理,虽然他也没整明白言砚为啥要被左萧然杀死,不过要是言砚死了,他也就活不长了,他问:“怎么救?” 雨时花朝他勾了勾手指,糖芋儿迟疑地凑了过去,雨时花悄声道:“我们晚些动身,到时候我在前面拖住左萧然,你就去救言砚,一定要将他平安带出来!” 糖芋儿觉得不靠谱:“左萧然身边会有护卫吧?你打得过吗?要不还是我…” “不必说了!”雨时花一脸悲壮地打断糖芋儿:“左萧然心仪我,不会伤我,顶多…顶多困着我,你一定要救出言砚!” “哦。” 雨时花眼眶泛红,揉了揉鼻子道:“当然,你要是救完言砚还有余力,顺便再救下我。” “好。”糖芋儿觉得她挺讲义气的,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雨时花擦了擦眼角的泪,跟没事人似的开口:“对了,你刚刚说什么铃铛?” 糖芋儿觉得她是万毒宗的人,应该会知道自己体内的蛊该如何解,就问道:“就是一种蛊虫,是被铃声控制的,你知道怎么解吗?” “言砚有这种东西?”雨时花奇怪道:“蛊毒珍奇,我们万毒宗也没有多少,言砚怎么会有?” 糖芋儿摇了摇头。 雨时花道:“你说的蛊虫我略有耳闻,好像只能由施蛊的人来解。” 糖芋儿略显失望:“这样啊。” 雨时花又纳闷儿了:“我只知道言砚解毒厉害,他应该不会研制毒药,难道…”雨时花目光一紧,糖芋儿心也莫名一紧。 雨时花接着道:“言砚的医术已经登峰造极到这种地步?竟然会研制出如此厉害的毒药了?” 糖芋儿不上心道:“可能吧。” 雨时花心里美滋滋的,不愧是老娘看中的男人。 郡守府 言砚候在宴厅里,原本想找杨栎钟问问情况,可杨栎钟貌似不在,他只好百无聊赖地等在宴厅里。 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言砚回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来人脚步一顿,似乎没有料到言砚会行礼,不过他很好地就整理好了情绪,沉声道:“起来吧。” 言砚悠悠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翻眼前人,这人看起来二十好几的年纪,一身墨色长衣,明明跟言砚差不多高,却因为身材伟岸显得比言砚高了些许,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冰雕般冷峻,眸色漆黑,隐隐渗出几分寒意,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虽然英武不凡,可言砚觉得,这人外貌不如自己。 言砚打量着别人,别人也打量着他。 左萧穆确实有被言砚的脸给惊艳到,即使同为男子,他也不得不承认,言砚那张脸是自己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脸,还有就是言砚并没有被他的气场震慑到,他纵横官场多年,雷厉风行,许多比他年长的人见了他也胆战心惊的,可眼前这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左萧穆开口,声音浑厚低沉:“是言先生吧?” “先生不敢当,大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言砚彬彬有礼道。 左萧穆略过言砚,走到椅子旁坐了下去:“好说,坐吧。” 言砚也不推辞,就坐了。 “齐昭公子可是先生的师弟?”左萧穆问道。 还问!问!问!这不废话吗?都把他抓来了,还在这儿装什么道貌岸然! 言砚腹诽,面上仍客气道:“是,在下师弟可是冒犯大人了?” 左萧穆没有直接回答,又问道:“那先生可知他的红粉知己?” “这…”言砚故意卖关子:“大人指哪一个?” 哪一个?左萧穆稳如泰山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有很多个吗?” 言砚随口道:“不多的很,也就百八十个!”谪仙阁的姑娘大概也就百八十个。 “……”左萧穆沉脸道:“先生在同我开玩笑吗?” “不敢。”言砚从容道:“大人问这个干吗?” 左萧穆阴沉道:“他偕同我府上女眷私奔了。” 言砚觉得莫名其妙:“贵府…不是远在建康吗?”我师弟跑老远跟你府上女眷私奔,扯不扯啊? “是我府上的歌女,一年前辗转到了此处,暂居…谪仙阁。”左萧穆眉头紧皱道。 还暂居!言砚心觉好笑,谪仙阁哪位姑娘不是长住啊?他如此维护那个歌女,看来两人关系匪浅。 言砚缓缓开口:“谪仙阁的姑娘啊…” 第22章 郡府冲突 左萧穆不悦地抿紧了嘴唇,问道:“你知道他们可能去哪里吗?” “我师弟不会同人私奔。”言砚直截了当道。 左萧穆目光锐利:“哦?” 言砚越看这左大人越觉得不入眼,跟谁欠他钱似的。 言砚道:“我师弟不会为了一只鸟,放弃整座林子。” 左萧穆拍案而起,喝道:“轻浮,他就不能认真对待别人的心意吗!” 言砚呷了一口茶,悠悠道:“左大人,青楼里能认真吗?” 左萧穆:“……” 言砚放下手中茶杯,他已经猜出来这位左大人与他口中歌女的关系了,雨时花也真倒霉,未来夫君的心里装着别人。 左萧穆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先生可以离开了,如果先生有他们的消息,还望告知。” 言砚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大人为何派兵守着谪仙阁?” 左萧穆没有说话,转身看了他一眼。 言砚眸光闪烁,继续道:“我师弟当真同人私奔了吗?” 左萧穆冷笑一声:“你问这些有何用?” 言砚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两人进入无声的对峙。 “哎呀,幼清啊。”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先是对左萧穆行了个礼:“下官见过左大人。” 左萧然淡淡道:“起来吧。” 杨栎钟过去拉言砚,陪笑道:“幼清啊,左大人既然让你退下你就退下吧,莫要扰了大人休息。” 言砚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草民告辞。” 杨栎钟就和言砚一起出门了,走了有一段距离,言砚才嗤道:“摆什么谱儿,还不是沾他老子的光。” “幼清,你这话可就错了。”杨栎钟笑了下,给他解释:“这位左大人不属于内阁,也不属于六合司,是个中立派,圣上都称赞他卓尔不群,出类拔萃。” 言砚不以为意道:“人家客套几句,还真当真了?” “你啊你啊~”杨栎钟笑着摇了摇头。 言砚追问道:“我师弟是不是被他困在谪仙阁?” 杨栎钟捋了捋胡子,眯了眯眼:“你猜到了。” “不是,他为何扣着我师弟?”言砚纳闷儿地摸了摸下巴:“嫉妒我师弟有女人喜欢?” 杨栎钟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是左大人府上的一位歌女一年前从家中逃了出来,来到了谪仙阁,左大人找了她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了,结果那歌女说她心有所属,说的就是齐昭,左萧穆不悦,就将齐昭抓住了,说将他们一起带走,那歌女就连夜逃跑了,左萧穆大怒,就将齐昭扣住了。 听完之后,言砚一阵无语,女人果真都是麻烦! 杨栎钟劝道:“就是这样,你先回去吧。” “那我师弟怎么办?”言砚不满道:“他要是找不到那歌女,就打算扣我师弟一辈子吗?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杨栎钟也愣了愣,他吞吞吐吐道:“应…该不会吧…” 言砚看杨栎钟也没有什么法子,就对他行了个晚辈礼:“那不打扰您了,告辞。” 路过宴厅时,言砚正在思索如何救齐昭时,忽然耳边听到一阵疾驰的风声,他下意识地往一侧躲开,如墨般乌发顿时散开来,发带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根利箭直挺挺地射进了言砚身侧的房梁里。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靠近,言砚回身看去,之间几个护卫跟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正跑过来,那公子怒斥言砚:“放肆!你吓跑了我的…” 话音戛然而止,左萧然看清言砚后就说不出话了,他呆呆地看着言砚。 言砚乌发如墨,因为是不经意散开的,还带着些凌乱,闲雅之外,又添不羁。 言砚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人面貌与刚刚的左大人有五六分相像,气质不如刚刚那个沉稳,反而带着几丝纨绔气息,两人难不成是兄弟? 言砚不想多生事端,对左萧然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就打算离开。 “慢着!”左萧然匆匆几步走了过来。 言砚回身扫了他一眼:“公子有何贵干?” 左萧然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言砚的脸,问道:“你是谁?” 言砚言简意赅道:“在下是个江湖郎中。” 左萧然眼珠幽幽地转了转,颐指气使道:“我生病了,你过来给我瞧瞧。” 找事儿呢吧!言砚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敷衍道:“你面色红润,没病。” “先生跟我回房间看看不就得了?”左萧然暧昧地开口,说着就要去拉言砚。 言砚将手背后,斜了左萧然一眼:“阁下是?” “大胆!”一个护卫呵斥道:“这是左家二公子,萧然少爷!还不快快行礼!” 左萧然?他是左萧然?那里面那个就不是了,言砚心想道。 左萧然呵斥手下道:“闭嘴!给我退下。” 护卫就悻悻地退后了几步。 左萧然摸了摸下巴,肆无忌惮地盯着言砚:“有脾气!我喜欢!” 哦?这人有断袖之癖?雨时花的未来夫君喜欢男人?言砚心里不住地嘲笑雨时花。 “美人,跟我吧,我包你衣食无忧。”左萧然色眯眯地盯着言砚。 “衣食无忧?”言砚仿佛在听一个笑话,轻笑了几声,彬彬有礼道:“大人说笑了,在下还有事,告辞。” 左萧然冷脸:“站住!” 言砚脚步没有停,心想光天化日的,你能拿我怎么着! 左萧然伸手去拽言砚,结果被言砚一巴掌拍开了,左萧然甩了甩被打疼的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呦呵!美人还会武功呢?”说着,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言砚的肩膀。 言砚斜睨了他一眼,反手抓住了左萧然的胳膊肘,左萧然暧昧道:“美人也会投怀送抱?” 接着,言砚往左萧然的胳膊肘某一处使劲一按,左萧然立刻大叫一声:“啊——”整条胳膊都麻了。 言砚趁机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左萧然又是大叫一声,言砚朝他腿上一踢,左萧然就噗通跪地上了。 四周的侍卫都看呆了,左萧然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上!想看我死啊?” 话音刚落,郡守府大门就被踢开了,接着传来雨时花的吼声:“左萧然!老娘来了!” 言砚愣住了,其余人也都愣住了。 雨时花进来时,就看见左萧然正捂着胳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而言砚被五六个侍卫围着。 雨时花手里握着鞭子,怒气冲冲道:“左萧然!我已经来了,你放了言砚!” 言砚:“……” 左萧然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谁?” 言砚好心地提醒道:“你未来夫人。” “……”左萧然反应了一会儿,才看着雨时花轻蔑道:“哦,你就是父亲给我说的那什么毒女吧,我告诉你!少痴心妄想了!” “你才少痴心妄想!”雨时花不甘示弱道:“你抓了言砚,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吗?现在装什么糊涂?欲擒故纵是吧?我告诉你,姑奶奶我不吃这一套!” “不是…我抓谁了?”左萧然又茫然了。 言砚退到一边,默默地看戏。 雨时花激动地一甩鞭子,左萧然被抽到了屁股,疼得跳了起来,他捂住屁股道:“你放肆!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雨时花也气势汹汹道:“你大胆!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左萧然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指着雨时花破口大骂:“你就是那啥花是吧?我警告你,我不管你是金花银花还是玉石花!少花心思引起我的注意!我不会娶你的!你别想了!” “你去死吧——”雨时花高高地扬起了鞭子,左萧然直接给了她一个扫腿,雨时花直接被绊倒在地,疼得哎呦哎呦叫。 雨时花坚强地跳了起来,同左萧然打在了一起,旁边的护卫伺机偷袭雨时花,不过被言砚挡了回去,宴厅外面打得不可开交。 左萧穆和杨栎钟到达时就发现宴厅里里外外一片狼藉。 左萧然被抽了好几下,雨时花也被踢了好几下,那几个护卫也被言砚撂翻了好几个,左萧然余光瞥见了左萧穆,求救道:“大哥!救我!” 左萧穆自然而然地去帮左萧然,他一掌打算拍向雨时花,不过被言砚半道截住了。 言砚踢开左萧穆的胳膊,挑起半边眉梢:“左大人,对一个小姑娘,犯不着这么狠吧?” 左萧穆强忍着没有去揉被踢疼的手腕,他审视着言砚,居高临下道:“你还没走?” “不如您给个方便,我现在走?”言砚扬了扬唇角。 左萧穆二话不说就去向言砚进攻,言砚连忙躲开,看准时机去捏左萧穆的手腕,左萧穆反手拍向言砚,言砚被震得后退了几步,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 左萧穆内力浑厚,招式霸道,言砚很难讨到便宜,几个回合就显得力不从心了,被左萧穆逼得连连后退。 杨栎钟在旁边急得大叫:“误会啊…都是误会啊,大人,你们别打了!” 糖芋儿在后院溜达了半天也没找到言砚,刚好听到前院有打斗声,以为是雨时花遇到了麻烦,就想着过来帮忙,一走过来,就看到了言砚被人打得连连后退。 糖芋儿着急叫道:“言砚!” 言砚瞥见了糖芋儿,心中暗喜,来的正好! 糖芋儿几个轻跳就来到了言砚旁边,他一手推开言砚,一手抬起胳膊挡住了左萧穆的两击,估摸着是太疼了,糖芋儿脸色一变,一个高抬腿将左萧穆踢得退后了几步。 左萧穆敛神,朝糖芋儿看去,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能将他踢得后退。 糖芋儿左手握着右小臂,活动了下右手腕,实际上偷偷揉了揉被左萧穆打疼的手臂。 糖芋儿冷冷看着左萧穆,左萧穆低笑一声,朝糖芋儿进攻过来,糖芋儿猛地跳起,撑住左萧穆的肩膀往左萧穆的后方翻去,然后对准左萧穆的后背猛击,左萧穆反应过来了,赶紧回身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糖芋儿一计手刀劈了下来,左萧穆侧身,糖芋儿的手落了个空。 左萧穆很少能遇到打得过自己的人,如今棋逢对手,莫名地有些兴奋,这少年确实厉害。 左萧穆绊住糖芋儿的小腿,避免他飞起来,右手握拳砸向糖芋儿的脸侧,言砚心下一紧,叫道:“小心!” 糖芋儿急忙侧看开脸,抬起胳膊挡住了左萧穆逼近的拳头,左萧穆劲儿足,糖芋儿毕竟年纪小,足下被牵制了,手上力气又不如左萧穆,一时落了下风。 言砚见状,自然想去帮糖芋儿,就被杨栎钟拉住了,杨栎钟提醒道:“别冲动,只是切磋。” 言砚心道,这算哪门子切磋,欺负小孩儿啊! 左萧穆挑衅地看着糖芋儿,目光中不乏欣赏,更多的是不屑一顾,糖芋儿眼神中只有不甘,忽然,糖芋儿眼神一飘,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再次看向左萧穆时,眸光中添了几丝狡黠。 左萧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糖芋儿放弃了抵抗,那拳重重地砸在了糖芋儿的左肩上,糖芋儿从斜挎着的布袋里掏出一把东西,迅速丢在了左萧穆的脸上,左萧穆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抬手去挡,还闻见了一股橘子味。 糖芋儿抽身而出,趁左萧穆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几个回旋踢,左萧穆被踢地连连后退,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糖芋儿早就退后,拉出了一大段安全距离,戒备地看着左萧穆。 左萧穆往地上一看,不由得失笑,那小子刚刚往自己脸上扔的东西是一把橘子皮。 “你很不错。”左萧穆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淡淡道。 糖芋儿没有理会他,转身走向言砚,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吧?” 看左萧穆被打,言砚凭空生出几分得意,他反问糖芋儿:“我没事,你呢?” 糖芋儿摇了摇头,左萧穆走了过来,糖芋儿挡在言砚身前,警惕地看着左萧穆。 左萧穆手背后,欣赏地看着糖芋儿:“你叫什么?” 糖芋儿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他也不想露怯,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左萧穆,不发一语。 “师承何处?” 糖芋儿还是带着敌意地瞪着左萧穆。 第23章 投怀送抱 “我不会嫁你!” “我才不会娶你!” 旁边传来俩人的争吵,左萧穆这才注意到自己弟弟一直在跟一个女人争斗。 左萧穆也觉得这场架打得挺莫名其妙,他走过去制止了左萧然和雨时花的争吵。 左萧穆认出了雨时花,试探道:“沈姑娘?” 雨时花抱臂看向左萧穆,没好气道:“干吗?” 左萧穆按了按眉心,沉吟道:“沈姑娘为何会在这儿?沈前辈也来了吗?” “要不是左萧然抓了言砚,请我来我都不来!”雨时花语气忿忿道。 “什么艳艳的,少含血喷人!”左萧然回击道。 左萧穆舒了口气,头疼道:“沈姑娘,言先生是我请来的,与萧然无关。” “放屁!”雨时花秀眉冷竖,道:“我一进来就看见左萧然在欺负言砚!” 左萧穆莫名其妙地看了左萧然一眼,左萧然满脸轻蔑,左萧穆又去看言砚,言砚佯做彬彬有礼状,道:“左二公子无礼在先,在下正当防卫,沈姑娘见义勇为,左大人…胡搅蛮缠!” 左萧穆:“……”当时自己只顾着萧然被人欺负了,也没有问清缘由,被言砚拦下之后,又是看他不顺眼才与他过了几招,后来又来了那小子,势均力敌,自然想再过几招,这样说来,的确是自己不对在先。 左萧穆对言砚作了一辑,赔礼道:“都是误会,先生莫怪。” “岂敢。”言砚意义不明道,然后对雨时花和糖芋儿道:“我们走。” 左萧然见状就要去拉言砚:“美…先生…” “够了!”左萧穆打断他,呵斥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嘁~”左萧然撞了下左萧穆:“我有你丢人吗?为了一个贱婢都快把世安城翻了个遍!” “你住口!”左萧穆扬手就要去打左萧然,左萧然不避不躲,就那样玩世不恭地看着左萧穆,左萧穆的手终究没有落下来。 左萧然轻笑:“大哥,女人都是祸害!” “所以你就去玩男人?”左萧穆脸色难看:“你别忘了你与万毒宗的亲事!” 左萧然忿忿地瞪了左萧穆一眼:“我不会取那个泼妇!你们别把我逼急了,否则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左萧然!”左萧穆低吼道:“你还嫌自己不够荒唐吗?” “比起大哥你,我是差许多!”左萧然不屑一顾地拍了拍袖子,转身走开了。 走得离郡守府有一段距离了,言砚开口问他俩:“你们干吗来了?” 糖芋儿想也不想地就开口:“雨时花说你会被左萧然杀死,我们就来救你了。” 言砚无语,雨时花邀功道:“幸好我去的及时,要不你就等着被左萧然打吧。” 言砚很想告诉她,你未婚夫是个断袖,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平白给自己惹一身嫌。 雨时花拉着言砚说的起劲,言砚心不在焉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沉思什么,他长发飘飘洒洒,夜色之中,就像瀑布一样从头顶倾泻而下。 糖芋儿打量着他的头发,后来实在忍不住将手悄悄伸到言砚身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言砚的头发,挺滑的。 自己头发也是这样吗?糖芋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中不免失落,自己的头发没有言砚的顺滑,糖芋儿抬眼去看言砚,就看见言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糖芋儿缓缓将右手靠近言砚垂在身侧的左手,用食指轻轻刮了刮言砚的手背:“言砚。” 言砚侧脸看他:“嗯?” 言砚的脸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糖芋儿直直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言砚将自己额前的碎发拂到脑后,头发又不听话地散回了额前,言砚甩了甩头发,无奈道:“齐昭好像被抓了。” “啊?”雨时花凑近,八卦道:“为什么?他怎么被抓了?” “啧!你别往我身上凑。”言砚将雨时花推开了些,皱眉道:“我也不清楚的很,明日去谪仙阁问问。” 糖芋儿凑近言砚,看着他眼睛问道:“那我一会儿去谪仙阁看看。” 言砚没忍住揉了把糖芋儿的脑袋,道:“别了,明日再说吧。” 雨时花非要闹着跟言砚回竹舍,言砚不由分说地将她赶走了,之后带着糖芋儿回竹舍去了。 路上,言砚想起今天糖芋儿拿橘子皮扔左萧穆,不由觉得好笑,问道:“你为何把橘子皮放身上?” “没地儿扔啊。”糖芋儿回答。 “我说。”言砚揶揄道:“你吃了那么多橘子,会上火的。” “多喝些婆婆丁不就好了。”糖芋儿毫不在意道。 言砚觉得挺奇怪:“呦呵?你还知道婆婆丁?” “不就是蒲公英啊。”糖芋儿白了言砚一眼,道:“你平日也会说些乱七八糟的,我闲着也会听一两句。” 言砚笑着反击:“你说的才是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拌嘴间回到了竹舍,快走到院门口时,言砚才发现门口蹲了一个人,他警惕道:“谁?” 地上那人缓缓站了起来,声音略显急迫道:“是言神医吗?” 言砚走近了几步,看清了门口的女人,她穿着粗布麻衣,未施粉黛,容貌姣好,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袱,言砚认了半天才试探性地叫道:“云笙姑娘?” 云笙连连点头:“是我是我,言神医,阿昭怎么样了?” “应该是被关起来了。”言砚回答,然后推测道:“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你吧。” 云笙不安地搓了搓手:“是我连累阿昭了,但是我真的没有料到左萧穆会抓了阿昭,实在是对不住!” 言砚安慰她道:“这事儿也赖齐昭,谁让他平日总招蜂引蝶的…那我师弟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 云笙摇了摇手,语气如常道:“他们抓不到我,过两天也就会将阿昭放了。” “可是那左大人看着不像是什么善茬儿。”言砚怀疑:“他会放了齐昭?” 云笙一脸怨念:“还善茬儿?他就是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姓左的没一个好东西!不过神医请放心,左萧穆为人不是个东西,为官也还算清明,他不会为难阿昭的。” 言砚听出了些什么,还有闲情逸致地八卦道:“哦?你们发生过什么吗?” “一言难尽。”云笙愁容满面道:“我有事想请神医帮忙,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还请神医看在阿昭的面子上帮帮我。” 言砚已经猜出来了:“你想让我帮你离开?” 云笙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央求道:“我躲了好几天了,城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我一个弱女子无从招架,请神医帮帮我。” “云笙姑娘,我是没有问题的。”言砚叹了口气:“不过你来晚了。” “什么?”云笙不解。 糖芋儿提醒了一句:“有官兵。” 云笙:“……” 埋伏在四周的官兵见露馅了,也就纷纷走了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云笙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支官兵,嘴巴张的老大,言砚同情地看着她,解释道:“他们跟着我们回来的。” 云笙吓得脚都软了,她喃喃道:“我完了!” 谪仙阁也没有完全被封,只是有多人守在楼外面,而且,齐昭被关的那间屋子,门外也有许多人手。 要说齐昭也真够冤的,那天他在半醉半醒地喝酒,漂亮的凝儿妹妹还在给他唱着曲儿,柳儿姐姐给他弹着琴,他正如痴如醉地欣赏着,就被人拎着后脖领子给丢进了楼上的一间屋里。 他被扔得七荤八素的,睁眼就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俯视着他,吓得他连忙捂紧衣服,问道:“你…你谁啊?” 左萧穆居高临下地问他:“你是齐昭?” “……”齐昭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他装作一脸茫然道:“那是谁?” 左萧穆皱眉,抓错人了? 正当齐昭觉得自己会被放了的时候,路过的一个歌女冲他打了声招呼:“咦?阿昭啊,好久不见~”说完,一扭一扭地离开了。 齐昭:“……” 左萧穆冷脸道:“一脸风流相儿,给我关起来,好生看管!”说完,衣角带风的离开了。 齐昭一个人凌乱着,这他娘的是谁啊? 这一关就是好几天,齐昭非常思念他那毫无人性的师兄,也埋怨过师兄为何不来救自己,又哀叹自己命途多舛,最后决定自力更生! 门外守了很多人,齐昭决定从窗户逃跑,可是…这是三楼啊…就算摔不死,也会缺根胳膊断条腿儿的!但这狼窝能呆吗?显然是不能!这几天就连如厕也得在固定时间,师兄不是说了,多喝水身体好,他现在每天连水也不敢多喝。 齐昭探头往窗外看了看,可以先跳到二楼窗口,二楼是姑娘们的房间,现在是晚上,姑娘们都在大厅接客,应该屋里没人。 齐昭往门口看了看,门外有两个魁梧的身影,齐昭鼓起勇气抓住窗沿,将身子缓缓往下放,身子完全吊在窗外时,齐昭背上起了一层冷汗,他咽了咽口水,使劲一荡,身体迅速下落,他急忙抓住一扇被打开的窗户,不料窗户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开始缓缓松动,齐昭吓得瞪大了眼睛。 “齐公子?”容旭遥被从天而降的齐昭吓了一跳,看他脸色煞白地挂在窗户上,他不解道:“你爬窗户玩呢?” “嘘~”齐昭连忙提醒他道:“别出声…哎…” 正在这时,窗户突然松动,齐昭心道完了,接着就被容旭遥抓住了手,齐昭愣愣地看向容旭遥,容旭遥还十分轻松地捞住了那脱落的窗户。 容旭遥一手拉着齐昭,另一只手将掉落的窗户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腾出手来把齐昭拉了上来。 齐昭脱力般的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他现在特别想哭,特别想师兄。 容旭遥倒了一杯水,递给齐昭,好奇地问道:“听说你被关了,为何呀?” 齐昭接过水杯,喝了口水压了压惊,无奈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容旭遥想起他刚刚跟个腊肉似的挂在窗户上,就忍不住笑了,齐昭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多谢容姑娘出手相助。” 容旭遥耸了耸肩膀:“举手之劳。” 齐昭后知后觉道:“容姑娘你力气挺大的。” “我以前是山里人,扛着一棵树都能走得健步如飞。”容旭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齐昭由衷地赞叹道:“你真厉害!我们家的人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特别是我师兄,可娇气了。” 容旭遥不屑道:“领教过了,还要别人帮他跑腿儿。” 齐昭为言砚解释道:“术业有专攻嘛,我师兄医术很厉害的。” 容旭遥心思婉转,齐昭是言砚的师弟,想必少主的事他定知道许多,从他这里入手倒比从言砚那里入手来得容易,而且齐昭又经常在青楼晃荡。 想到这里,容旭遥笑了笑:“我听说了,言神医很厉害。” 齐昭大方道:“容姑娘,你之后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尽管找我师兄,你救了我,我们不收你钱。” 容旭遥:“…呵呵。”你他妈才有疑难杂症! 齐昭站了起来,苦苦思索道:“我现在要怎么出去?大门口也都是人…” 楼上穿来纷乱的嘈杂声,还夹杂着几声“人跑了”“快去搜”云云。 容旭遥提醒道:“你现在不能出去吧,外面肯定会加大搜寻力度的。” 齐昭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我也不能呆在这儿等着被抓啊。” 四周传来砸门声,齐昭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我先藏床底吧!” 容旭遥卡住了他:“会被搜到的。” “那…那怎么办?”齐昭更加思念他师兄了:“要是我师兄在就好了…哎…哎哎…容姑娘…你?” 齐昭猝不及防地被容旭遥推倒在床,容旭遥莞尔一笑:“嘘~” 齐昭急得推他:“哎哎…容姑娘,我师兄不让我跟姑娘有身体关系,你这…哎…都什么时候了?” “你太吵了。”容旭遥一手捂住齐昭的嘴巴,另一只手将自己紫色的外衣扯开,露出光洁的肩膀,齐昭眼睛都瞪大了,霸王硬上弓吗? 齐昭心里还在奇怪,容姑娘力气也太大了吧,而且…骨架似乎也比寻常女子大了些,不过还是很好看。 第24章 所谓喜欢 “哐哐哐!” “开门!” “快开门!” 齐昭将视线从容旭遥的肩头移开,惊恐地看向门口的方向,他这前有狼后有虎的! 容旭遥兴趣盎然地打量着齐昭,齐昭生了一双多情目,无论看什么都满含深情,再加上嘴甜,怪不得那么讨女子欢心。 齐昭平日里无论对什么样的女子都是游刃有余,鲜少见他如此慌乱,容旭遥心里生出逗一逗他的想法,就在门被人踹开之际,俯身吻住了齐昭。 齐昭:“……” 齐昭慌得去推他,容旭遥抓住他的双手按在床沿,继续吻他,眼睛还带着力气狡黠的笑意。 闯进来的众人:“……” 谪仙阁的女子都如此生猛吗? 容旭遥无视身后的众人,加深了两个人的吻,直到领头的官兵不自在地咳了咳。 容旭遥才缓缓抬身,转过身子,轻拭了一下通红的嘴角,风情万种地拉回衣服,大大方方道:“官爷,有事吗?” 一行人完全看呆了,脸上不由得染上了两片红晕,结结巴巴道:“你…你可有看见一个…可…可疑人?” “官爷您也瞧见了,奴家哪有空啊。”容旭遥懒懒地靠在齐昭怀里,齐昭脸藏在床幔后面。 几个官兵脸色通红地离开了。 齐昭也明白容旭遥刚刚是在替自己解围,等人走后,急忙将他扶起,不自在地看了看容旭遥。 容旭遥满不在乎地整理好衣衫,比了一个“二”的手势,对齐昭巧笑倩兮道:“两次哦,我救了阿昭两次。” 齐昭连忙作辑道:“多谢容姑娘。” “你怎么谢啊?”容旭遥故意凑近,将呼吸轻轻洒在他脸上,暧昧道:“这可是人家第一次亲人,你一句谢谢就完了?” 齐昭觉得奇怪:“姑娘没接过客吗?”谪仙阁的女子不都得接客吗? 容旭遥:“……”关注点在哪儿! 容旭遥撅了撅嘴唇,委屈道:“你很希望人家接客吗?” “你不想接客干吗留在谪仙阁?”齐昭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惑。 容旭遥楚楚可怜地叹了口气:“生活所迫。” 齐昭问道:“你不想留在谪仙阁?” “……”容旭遥心中不满,他在想什么? 齐昭接着道:“那我给你赎身好了,算是报答姑娘救命之恩。” 小爷不比你有钱啊!容旭遥腹诽,有些人表面看起来跟个情圣似的,内心就是个憨货! 容旭遥弯腰在床底扒拉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条绳索,递给齐昭道:“你一会儿就从窗口走吧。” 齐昭惊奇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一个弱女子,自然得准备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了。”容旭遥理直气壮道。 弱…弱女子?齐昭咽了咽口水。 容旭遥眼眸弯弯:“只是,阿昭,你走了后可不要忘了人家呀!” 郡守府大牢 “左萧穆!你个不要脸的!自以为是,自大狂…”云笙抓着木栅栏对外面骂个不停。 言砚挑了个干净的地方站着,嫌弃地打量着这大牢,虽说没有想象的脏,可也不干净啊。 云笙骂了大概快半个时辰了,除了一开始把他们关进来的那群人,连个鬼也没见着。 言砚抄着手,站得挺直如松,生怕自己身上被沾脏一点,忽然,腿上传来被人靠住的感觉,言砚低头,就看见糖芋儿盘腿坐着,靠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糖芋儿都睡了,看来的确很晚了,言砚也打了个哈欠,他缓缓蹲下,用手掌小心地托着糖芋儿的脑袋,将他往旁边的墙角挪去,又轻轻地将糖芋儿的脑袋靠在墙角,才站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言砚想到这墙应该很硬吧,靠着舒不舒服?看糖芋儿睡得挺沉的,那要是过会儿硌醒了怎么办?想到这里,言砚又蹲下了,作了一番思想斗争,言砚坐下了,他背对着糖芋儿,将糖芋儿轻轻拉了过来,让糖芋儿靠在了自己背上。 坐好之后,言砚对嘴巴一直不停的云笙道:“云笙姑娘,你歇一会儿吧。” 云笙立刻收起一副跋扈的样子,不好意思地对言砚施了个礼:“对不住了言神医,是我连累你们了。” 言砚语气如常地安慰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云笙咬牙切齿道:“左家的人都是混账东西!” 言砚闲着也是闲着,好奇问道:“云笙姑娘,你和他们家发生过什么吗?” “这个…”云笙叹了口气,坐了过来:“这个说来话长啊。” 云笙原本是建康著名歌舞坊“华庭”的舞女,去左府献舞的时候被左萧穆看中了,就留在了左府,她原本以为自己时来运转,终于可以享福了,谁知道左萧穆后院的女人数不胜数,自己不过也是芸芸一个。 好在她舞姿曼妙,让人过目不忘,左萧穆也就更待见她一些,这样一来,后院的那群女人便十分嫉妒她,不停地给她使绊子,云笙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小白花,谁欺负她,她就给怼回去,于是,人缘更不好了。 左萧穆有个青梅竹马,是御史中丞的女儿,对左萧穆倾心已久,后院的那群女人就将云笙如何如何受宠的事告诉她了,她怒不可遏,就将云笙卖进了青楼。 云笙是觉得青楼比左府后院强,再加上她相貌好,舞姿妙,很快就成了青楼的头牌,云笙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青楼里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氛围也很适合她,她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下去,等到了一定年纪,存够了钱再买间屋子,安度晚年,这样也挺好! 可是左萧穆那个杀千刀的不知道何时想起了她,发现她不在了,才知道她被人陷害,被卖到了青楼,左萧穆良心难安,来到青楼说要接云笙回去,云笙不愿意,但是左萧穆态度坚硬,云笙没办法就带着细软跑了。 在世安城安稳的过了一年,那个王八蛋又找上门了,强行要带她回去,说会补偿她,云笙诓骗他说有了心仪的人,趁左萧穆抓人时又跑了。 云笙叹了口气,无奈地眨了下眼睛,道:“现在,又被抓了。” 言砚不明白道:“他抓你干吗?” 云笙呸了一声,杏目圆瞪,忿忿然道:“他要抓我回去做妾!” 达官贵人家的妾的地位怎么说也比青楼女子的地位高吧?言砚心生疑惑,婉转地问道:“嫁给左萧穆不好吗?” 云笙哼了一声,不满道:“我在谪仙阁卖个笑的钱都比他们家的月钱高!而且…”云笙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但很快一脸释然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清白女子了,左萧穆之所以想收我做妾,不过是因为心里内疚罢了。” 倒是看得开,言砚对云笙的认识改观了不少,他问道:“你没想过报仇吗?” “报仇?向谁?”云笙自嘲地笑了笑:“我有自知之明,被丢进青楼时,我的确有不甘过,可有什么办法?事情的确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我也不能找根绳子将自己吊死做个贞洁烈女吧,谁在乎啊?我人微言轻的,想要报仇就是个笑话,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自己过得自在些。” “旁人都说青楼不干净,可我觉得,这里的关系最简单不过,客人图美色,姑娘们图财,一目了然,我还是适合这里。” 言砚由衷道:“姑娘境界,在下佩服。” 云笙尴尬地摆了摆手:“神医您可别这么说,我哪有什么境界,不过是在这世道中找个自己适合的生存方式罢了。” 言砚一笑了之,他对云笙道:“或许你可以跟左萧穆好好谈谈。” “没用的。”云笙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那个人,唯我独尊,自视甚高,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话,哼!左家的人都不是东西!老大是个花心萝卜,老二是个断袖!” “你可知你的话够你死上百次了?” 左萧穆如鬼魅般冒了出来,站在大牢外凝视着牢中的三人。 云笙打了个哆嗦,朝门外看去,看清左萧穆后不屑一顾道:“可惜了,老娘就一条命,死不上百次。” 左萧穆沉吟道:“你很不知好歹。” 云笙垂眸不语,左萧穆又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跟我回去吗?” “不!”云笙果断道。 左萧穆眸色阴沉,死死地盯着云笙。 言砚刚要开口,就觉得背上一轻,就听见糖芋儿道:“你干吗要她跟你回去?你喜欢她吗?” 言砚:“……” 云笙:“……” 左萧穆:“……” 糖芋儿睡得迷迷糊糊的,云笙的故事他也听进去了些,他声音有些轻微的鼻音,还带着少年的稚气未脱,偏偏他还特别认真道:“你若是不喜欢,起码得尊重人家的意愿,若是喜欢,不是更要尊重她的意愿吗?” “你只想弥补自己的愧疚,你想过她需要吗?”糖芋儿表情严肃地看着左萧穆。 四周陷入了一片沉默,言砚看戏般地盯着他们几个,看着糖芋儿认真的样子,言砚不由自主地挑了挑唇角,特别放松地靠在了墙上。 左萧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小糖芋儿,看不出来嘛。”言砚打趣糖芋儿道。 糖芋儿又打了个哈欠,聋拉着眼皮,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云笙心里十分内疚:“言神医,这下你们算是得罪左萧穆了,都是我…” “嗐~”言砚洒脱道:“得罪就得罪了,他都把我全家抓了,我还得给他好脸吗?” 接着,又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糖芋儿警觉地睁开了眼睛,跟言砚面面相觑。 左萧然带着几个人雄赳赳地走了过来,云笙以为左萧然是来找自己事儿的,浑身都警惕起来,紧张地看着门外:“二公子…” “呦,好久不见啊。”左萧然随便地跟云笙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目光灼灼地去看言砚:“美人,这么巧啊。” 言砚冷哼了一声:“是挺巧的。” “我一听我哥把你抓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过来。”左萧然眼睛上下打量着言砚:“你没事吧?” 云笙清楚左萧然的德行,立刻挡在言砚身前,指着左萧然大骂道:“左萧然,你休要对神医有非分之想!” 云笙回身安慰言砚道:“神医莫慌,这不要脸的要敢对你做什么,我就跟他拼命!” 言砚:“……” 左萧然左右移动着脚步,探着脑袋去看被云笙挡住的言砚,反唇相讥道:“你才不要脸呢!勾搭完我哥就来勾搭别人!我告诉你,我不是我哥,才不会怜香惜玉!” 左萧然骂完,迅速换了副嘴脸,笑眯眯地言砚道:“原来你就是他们口中的神医啊,嗯嗯,不错,神医美人,交个朋友吧。” 言砚懒得理会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左萧然:“……” 云笙看左萧然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不住地幸灾乐祸。 “喂!神医美人,我是喜欢你才对你那么客气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左萧然抓住栏杆,将脸贴近栅栏之间的缝隙威胁道。 言砚缓缓睁眼,给左萧然翻了个白眼。 糖芋儿拿胳膊碰了碰言砚,眼睛盯着左萧然,饶有兴趣道:“言砚,他说他喜欢你。” 言砚:“……”我能听见。 糖芋儿见言砚没反应,就又碰了碰他,声音提高了些:“哎,他说他喜欢你啊。” “闭嘴吧你!”言砚没好气地睁眼,粗鲁地将糖芋儿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睡你的觉!” 糖芋儿不情不愿地挣开,瞪了眼言砚,抱臂靠在墙上。 左萧然不死心道:“神医美人,我可以放你出去。” 言砚不为所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糖芋儿却眼眸一亮,又将身体坐直了,竖起耳朵听着左萧然的话。 左萧然意有所指地对言砚道:“只要你对我服个软,再陪我一晚,我立刻放了你们,如何?” “你放了我师弟,再放了我们,我饶你不死,如何?”言砚侧脸看向左萧然,似笑非笑道。 “呦呵!冰美人啊,我就喜欢有脾气的!”左萧然靠在栏杆上,露骨地盯着言砚:“给你时间考虑。” “言砚。”糖芋儿晃了下言砚,悄声道:“你就答应他,快叫他放了我们。” 第25章 情窦未开 言砚:“……”熊孩子!让他去卖身,关键是这卖身连个荣也求不到! 云笙:“……”小公子,语出惊人呐。 言砚不可思议地看着糖芋儿,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糖芋儿又晃了晃言砚的膝盖,目光稍显急切:“你快去跟他说啊,不就一晚吗?你不是废话多吗?你去跟他唠一会儿不就得了,反正你也经常跟齐昭彻夜长聊…不是,是瞎聊。” 言砚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脸黑线道:“你是真不懂?” 糖芋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是不轻不重地拍了言砚一下,催促道:“我想睡觉,这里硬邦邦的,睡着难受,我想回家睡,你去跟他说。” 言砚哭笑不得,没好气道:“困死你得了!” “……”糖芋儿不解眨了下眼睛,嘴里嘟囔道:“又发什么脾气。” 云笙听不下去了,她对糖芋儿道:“小公子,你不知道左萧然什么意思吗?” 糖芋儿是真的困了,往左一靠直接靠在了言砚身上,他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泪花儿,呆滞道:“什么什么意思?” 云笙也不能对糖芋儿明说,暗示道:“左萧然有断袖之癖。” 糖芋儿神游天外,随口接了句:“为什么要断袖?我能把人腿打断。” 言砚:“……”你真厉害! 云笙无语,果真什么也不知道,她斟酌着开口:“总而言之,左萧然让神医陪他…是有侮辱的意思。” “侮辱啊…”糖芋儿眼皮沉重,心不在焉道:“言砚侮辱人是挺厉害的。” 言砚:“……”多谢夸奖! 云笙深深地呼了口气,直截了当道:“是左萧然在侮辱言神医!” 哦?侮辱言砚?糖芋儿抬起了眼皮,睡意跑了一大半,他看了眼言砚,言砚还是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他又看云笙,云笙心累地抹了把汗。 糖芋儿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识趣地没有问出口,因为云笙看起来不太好意思详细说,言砚也不说废话了,看来左萧然真的说了很过分的话。 “考虑好了吗?”左萧然扯着嗓子叫道。 言砚随手扔给糖芋儿一块石子,糖芋儿立刻会意,捡起石子使劲掷了出去。 左萧然突然嚎叫了一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左脚,疼得单腿直跳,周围的侍卫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扶他。 言砚手里拿了几块石子,一抛一抛地上下颠着玩儿,不过没颠几下,石子全都掉地上了,言砚拍了拍手,挑衅左萧然道:“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大、大胆!”左萧然呵斥道,然后将身边的侍卫推开,气急败坏地命令道:“去给我收拾他们!” 糖芋儿直视着那几个正准备打开牢门的侍卫,随手往地上一抓,手猛地一挥,五六个石子像是被弹弓弹出去了似的砸向那几个人。 接着,就是一阵惨叫声,几个侍卫抱肚子的抱肚子,抱脚的抱脚,倒了一片,糖芋儿好整以暇地盘腿坐着,手里还拋着两颗石子。 “没用的东西!”左萧然单脚跳到那群人身边,踢了他们一脚,捡起钥匙就要开门闯进来。 糖芋儿斜睨了他一眼,左萧然犹豫了,这少年武功太高,连大哥都勉强跟他打个平手,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了! 左萧然甩了下袖子,不屑一顾道:“哼!别太得意了!”然后,回身对那群侍卫又踢了几脚:“一群废物,还不快滚起来扶着我,疼死我了!” 一群人夹着尾巴逃跑了,言砚继续闭目养神,糖芋儿觉得心虚,不时地拿眼睛觑着言砚,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三人都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了牢门被打开的声音,言砚抬起眼皮看了看,是左萧穆,他又来干吗? 左萧穆走了过来,云笙下意识地往后挪,左萧穆就停住了脚步。 “你不想跟我走吗?”左萧穆低沉地开口。 云笙不耐烦地别开脸:“不想!要杀要剐随你便!” 左萧穆肃立了一会儿,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垂了下来,缓缓向云笙递了过去,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算是补偿。” 云笙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看清楚后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左萧穆:“你…你又打算干什么?” 言砚和糖芋儿不约而同地探头去看那张纸,是谪仙阁的地契,言砚咋舌,手笔还挺大。 “现在,它是你的了。”左萧穆说完转身离开:“你们可以走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云笙甩了甩手中的地契,纳闷儿道:“他这是…怎么了?” 言砚耸了耸肩膀:“幡然醒悟吧。” 糖芋儿看着言砚的背影,心里不住地犯嘀咕,言砚那么多废话的一个人,从刚刚开始就不说话,不对劲。 “言砚。”糖芋儿犹豫着叫了一声。 言砚停住脚步,回头用眼神示意糖芋儿,有话快说。 糖芋儿别扭地开口:“我不知道他在侮辱你。” 顿了顿,糖芋儿又道:“你别不高兴,大不了…你说回来,我不还口就是。” 言砚没同他生气,只是在思索如何跟他解释,糖芋儿对一些事情很敏锐,比如说左萧穆内心的纠结,或者雨时花的感情,但是对男女之事似乎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但是秉性高洁如自己,怎么开口跟他解释? 想到这里,言砚捏了捏眉心,叹气道:“你以前到底是干吗的?” “我不记得。”糖芋儿看着言砚道。 得!忘了这一茬儿了,言砚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些。” 糖芋儿走了过去,还小心地问道:“你不气了?” “没生气。”言砚斟酌着语言:“我就是纳闷儿,你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许多事都不懂呢?” “什么?”糖芋儿摩擦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着言砚:“是左萧然要你陪他的事吗?齐昭不也经常陪你吗?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言砚提高音调道。 糖芋儿挠了挠头,不理解道:“可他喜欢你啊,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那人陪着自己吗?就像雨时花也总来找你,齐昭经常去谪仙阁找姑娘。” 虽然这小子说的没错,可问题不在这里啊! “他那是耍流氓。”言砚扶额,有气无力道。 糖芋儿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然后埋怨言砚道:“你早说他在耍流氓不就得了,我还以为怎么回事呢。” 无言以对!言砚继续往前走,这小子根本分不清喜欢,随便他吧,反正他早晚要走的,等他回家了,让他爹妈去跟他说! “言砚!”糖芋儿三步两步跟上了言砚,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以后左萧然要再对你耍流氓,我帮你打他。” “……”言砚足下一滞,下意识地看向糖芋儿。 糖芋儿专注地看着路,走在言砚身侧,言砚心道,要不还是教点儿吧,先从基础的说起。 两人并肩走着,言砚清了清嗓子,道:“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糖芋儿歪头看了看他:“我跟谁都不亲。” “那你继续保持。”言砚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他没有关于男女之事的意识,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两人回去时,就看见齐昭站在井边儿喝水,言砚气不打一处来:“齐老二!” 齐昭放下水瓢,差点哭出来:“师兄!”说着,就要扑过来,结果被言砚一个反手按在了墙上。 “说!你死哪儿去了?你个没出息的!”言砚骂道。 齐昭叫冤道:“你是不是我亲师兄了?我彻夜不归这么多天,你找都没找我!” 言砚松开齐昭,斥责道:“你彻夜不归多正常了!都是你欠的桃花债,连累我被关到现在!” 齐昭吃惊道:“什么?师兄你也被抓起来了?” 言砚翻了个白眼:“还有脸说啊!” “快快!”齐昭拉着言砚就往房间里去:“我们快收拾一下行李,出去避几天风头!” “还避什么啊!”言砚甩开齐昭,没好气道:“没事了!” “啊?” 言砚就把前因后果给齐昭说了一遍,末了,还训斥道:“看你以后还往青楼跑不跑了。” 齐昭喜不胜收:“你说谪仙阁的老板换成云笙了?哎呀,那我以后可以白吃白喝了!” “还不长记性!”言砚拿起旁边的水瓢就去砸齐昭。 齐昭笑着躲到糖芋儿的身后:“哎呀,小糖芋儿,快救我。” 谪仙阁的老板换成云笙后,齐昭一直想去看,但是言砚有事没事儿地总怼他,他也不太敢,刚好云笙那边安顿下后说想请他们三个做客,就当做赔礼道歉,言砚是觉得有人请吃饭,不去白不去,欣然同意了。 谪仙阁的雅间的环境是很不错的,云笙也很细心地挑选了一个角落的房间,确保他们不会被楼下的纷攘给打扰到,酒过三巡,糖芋儿跑到街道上去玩了,言砚和齐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聊天。 言砚将左胳膊支在床沿上,左手又托着下巴,看着楼外的夜景,从高处望夜市街景,言砚心神不免恍惚,很久之前,自己也被阿娘抱着在窗边看过夜景。 也是这样,十里长街灯火辉煌,高楼红袖鬓染红妆。 “阿砚你瞧,这灯笼多好看。” 一个温柔的女声仿佛在耳边道。 言砚是被齐昭的叫声给拉回现实的,“师兄?师兄!”齐昭伸出五指在言砚脸前晃了晃,担忧道:“你没事吧?” 言砚回身,看到齐昭身边坐了一个紫衣女子,看着挺眼熟的,是叫龙姑娘?还是宋姑娘来着? “师兄,忘了告诉你了,我那天能逃出谪仙阁,多亏了容姑娘。”齐昭笑着看了容旭遥一眼,对言砚道。 容旭遥将身体挨近齐昭,嗔怪道:“阿昭,你都亲过人家了,还叫人家姑娘呢?” 齐昭吓得连忙看了言砚一眼,可言砚注意力压根儿都没放在他们身上。 齐昭往后挪了挪,尴尬地笑道:“容姑娘,话不是这样说的…” “你想赖账啊?”容旭遥逼近齐昭,故意往他身上扑去。 言砚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赖账”两个字,抬起头脱口而出道:“赖账可不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齐昭一脸黑线,他一边按着容旭遥不安分的手,一边无语道:“师兄,这里没人欠你钱。” 言砚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容旭遥都快将整个身子瘫在齐昭怀里了,言砚嫌弃地撇了撇嘴,拿袖子挡了挡脸:“注意一下场合行吧?齐老二,我怎么告诉你的?你要是敢在外面生一个小齐昭,我可不给你养。” 齐昭见躲不开,索性就不躲了,还坐得正了些,方便容旭遥靠的舒服,齐昭惯常地贫嘴:“你就胡扯吧你!” “你就胡搞吧,桃花债那么多,别怪我没提醒你!下次再因为你的破事连累我,你就以死谢罪吧!”言砚斜了他一眼道。 容旭遥闻言,唇角一弯,柔声道:“阿昭桃花很多吗?” 言砚笑了一声,对容旭遥悠悠道:“据我所知,你们谪仙阁的所有姑娘,包括那个做饭的大婶儿,都是他相好的。” “阿昭,有我一个不够吗?”容旭遥笑眯眯地看向齐昭。 齐昭尴尬地看着他:“呃…嗯…”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言砚悠闲地靠在窗边,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总而言之呢,就是弱水三千,他全都要。” “啧,说什么呢,师兄!”齐昭面红耳赤地冲言砚张牙舞爪。 容旭遥不以为意地抬起了身子:“没关系,我会给阿昭看到我的心意。”说完,容旭遥左右看了看,佯做无意道:“我记得你们是三个人吧。” “你说糖芋儿啊。”齐昭揉了揉耳朵,朝楼外示意:“他去外面玩了。” 言砚这才想起糖芋儿来,这小子出去有一会儿了,可别又晕了,言砚抽身站起来,对齐昭道:“我去找糖芋儿。” 齐昭点了点头:“你去吧。” 言砚走到门口道:“我们一会儿就直接回去,你还回来吗?” “我再玩一会儿!”齐昭笑嘻嘻地对言砚道。 言砚给了他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就推门离开了。 第26章 夜市风波 糖芋儿正在看一个灯谜,他微微仰脸,神情专注,右手轻拽着花灯下的字条,绞尽脑汁地想着纸条上的谜题: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罢了,想不出来,糖芋儿松开手就打算离开了,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道:“是风。” 糖芋儿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回头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左萧穆,糖芋儿目含敌意道:“是你。” 左萧穆很早就看见了糖芋儿,出于对糖芋儿的欣赏,他就想等糖芋儿猜出来之后去打个招呼,可糖芋儿在那个花灯下站了快一盏茶的时间也没猜出来! 左萧穆指了指糖芋儿身后的花灯,提醒道:“谜底是风。” 糖芋儿迟疑着转身,将谜题重新看了一遍,了然道:“风啊。” “眼下不是灯会,答对了也没有奖励。”左萧穆走近了几步,继续道:“听说世安城的灯会十分不错,是吗?” 糖芋儿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你不是世安城的人吗?”左萧穆诧异地问道。 糖芋儿用手拨着花灯下的穗子,随口道:“我不是。” “哦?那你是哪里人?”左萧穆饶有兴致地问道。 糖芋儿十分不给面子道:“管得着吗你。” 左萧穆:“……” 左萧穆没有在意他的不友好,投其所好道:“你喜欢花灯?” 糖芋儿反问:“你不喜欢吗?” 左萧穆看着那盏一脸憨样儿的兔子灯,有些无语,想了想道:“想要吗?我送你。” 糖芋儿摇了下头:“我家有一个了。” 左萧穆直接向那个摊主掏钱,将兔子灯买了下来,递给糖芋儿,道:“好事成双,给。” 糖芋儿并不想接,道:“我没遇到好事。”不用成双。 左萧穆失笑,这小子有意思,他道:“我都买下来了,你要拂了我的好意吗?” “你自己拿着玩不行吗?”糖芋儿面色古怪,警惕地打量着左萧穆。 左萧穆:“……”无言以对。 左萧穆弯了弯唇角,阴沉的脸上漾出一丝笑意:“为何对我这么不友好?因为我之前关了你吗?” “不友好?”糖芋儿挠了挠头,似乎在理解这句话,良久道:“我一直这样。” “可我看你对那个言大夫就不错,之前还为了他跟我大打出手。”左萧穆兴趣盎然地看着糖芋儿。 “你说言砚啊。”糖芋儿理所应当道:“我跟他熟当然要帮他了,再说了,我跟雨时花原本就是去救他的。” 左萧穆轻轻笑了笑:“那我们现在算熟了吗?” 糖芋儿敏锐地察觉到了左萧穆似有所求,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我帮你做什么吗?” 虽然想法奇特,可也很敏锐,左萧穆愈发满意了,开门见山道:“我身边缺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你愿意来吗?” “不愿意!” 左萧穆:“……”太干脆了吧。 “我不想当你的手下。” 左萧穆:“……”扎心了。 “真不来吗?”左萧穆低沉的嗓音略带蛊惑性:“月俸很高的哦。” 糖芋儿翻了个白眼:“言砚说我本家也很有钱。”显摆啥啊! 左萧穆听出了些名堂,他奇怪道:“本家?他不是你家里人?” “当然不是!”糖芋儿提高声调道,言砚那么财迷,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的吧。 左萧穆奇怪道:“那…你们的关系?” 糖芋儿不耐烦道:“管得着吗你!”打听来打听去的。 左萧穆想起言砚,的确是潇洒俊逸,惊为天人,眼前这小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容貌,难道…二人的关系…嗯? 左萧穆被自己弟弟影响,自动将两人的关系归成了一对,左萧穆犹犹豫豫地开口:“是你父母将你卖给了言砚吗?” 糖芋儿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在言砚这里治伤。” 这样啊…左萧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是我误会了。” 糖芋儿小声嘀咕了句:“他还是我债主来着…” 左萧穆奇怪道:“你欠他钱吗?” “对啊。”糖芋儿撇了撇嘴:“欠了言砚很多诊金,还有食宿费。” “我帮你还。”左萧穆直接道:“你来我这边做事,成交吗?” 糖芋儿狐疑道:“那我不就欠你钱了?还要帮你做事…这可划不来。” 左萧穆无奈地笑了笑,问道:“他看起来可不是善茬儿,他没让你帮他做事吗?” “做啊,他那么麻烦,肯定有很多事的。”糖芋儿想起言砚,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都是做事,那你为什么不来我这边呢?”左萧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因为他有铃铛啊,糖芋儿黑着脸心道,不过这说出去多没面子,糖芋儿昧着良心道:“帮他…我心甘情愿的。” 虽说言砚毛病多,可现在他觉得言砚没有那么讨厌了。 左萧穆:“……”两人确定没关系? “罢了。”左萧穆觉得跟糖芋儿沟通有些困难,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欠他多少钱?” 糖芋儿思索了翻,随口道:“一千两了吧,我没记。” “……”左萧穆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跟他在一起…你住他这儿多久了?”三四年吗?欠了这么多钱? 糖芋儿随便想了下,道:“两个多月吧。” 两个月!一千两!左萧穆不敢相信地在心里盘算了下,这小子是被坑了吧。 左萧然从言砚走出谪仙阁时就注意到了,看着挺风霜高洁的人,怎么还逛青楼呢,左萧然心略有不满,不过这神医美人也没有自己想象的洁身自好,那自己就还有机会勾搭! 左萧然想了想,就把腰间的钱袋子扯了下来,匆匆走上前去:“哎,等一下,等一下!” 左萧然的手快碰到言砚的肩膀时,言砚回身了,看见是左萧然,眉梢一挑:“左二公子,有何指教?” “哎呀呀呀,这不是神医美人吗,真是巧,大街上我们都能遇到。”左萧然拙劣地表演着。 言砚直接道:“没吃药吧你!”说完,转身就打算离开。 左萧然拉住他的衣袖,着急道:“等…等一下!” 言砚拍开他的手,学着他的语气道:“快…快点说!” 左萧然将手中的钱袋递了出去:“我看你走过,路上掉了个钱袋,是你的吗?”不是的话,我们用这钱来吃个饭如何?左萧然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是我的。”言砚不由分说地抓过钱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左萧然:“……”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呢? 左萧然连忙追了上去,笑着提醒言砚道:“你再看看,这真的是你吗?” 言砚斜了他一眼:“不是我的是你的?” 左萧然:“……”是我的。 左萧然嘿嘿笑了笑,跟着言砚的脚步:“神医美人的钱袋挺鼓的嘛,怎么样?请我吃个饭呗。” “没钱,不请!”言砚将钱袋挂进自己的腰间。 左萧然:“…不会吧。”我的钱袋里会没钱? 言砚侧脸看他,似笑非笑道:“你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不知道不知道!”左萧然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是掂着挺重的,所以就觉得里面应该有不少钱。” “装的石头。”言砚煞有其事道:“刚逛青楼呢,我不得要些面子?” 左萧然:“……”脸皮够厚,合他胃口! 左萧然腆着脸跟着言砚道:“赏个脸嘛,一起吃个饭。” “我脸贵,你请不起。”言砚左右看着人,双眼搜寻着糖芋儿。 左萧然耐心尽失,猛地抓住言砚的胳膊,凶神恶煞道:“你别不知好歹!” 言砚一挥手,一片白色的粉末被撒入了空中,左萧然吸进去了不少:“咳咳…你…你干什么…咳…” 言砚退后一两步,好心提醒道:“别乱动,乖乖站着,一个时辰后你才能离开。” “你干吗了?”左萧然吓得不敢动了。 言砚眉梢动了动,莞尔道:“说不能动就不能动,否则,你就…”言砚顿了下,悠悠地瞥了眼左萧然的下面,接着道:“废了。” 左萧然仿佛被一道巨雷劈中,懵在了原地,废…废了? 言砚弹了弹袖子上的粉末,施施然地离开了。 没走两步,言砚就看见了花灯下的糖芋儿,言砚刚要走过去就看见了糖芋儿身边还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言砚心中不解,糖芋儿怎么和左萧穆在一起? 言砚抬腿走了过去,叫道:“糖芋儿。” 糖芋儿寻声望了过去,冲言砚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言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旁的左萧穆,糖芋儿刚要走过来,就被左萧穆挡在了身后,糖芋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左萧穆的背影。 左萧穆站在言砚对面,沉声道:“言大夫。” 言砚彬彬有礼地拱手:“左大人。” 左萧穆皱眉,不满地看着言砚:“他欠你钱?” 言砚眉心微动,回答道:“对啊,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左萧穆阴沉着脸道:“敢问先生是用了何种药材,能让他在短短两个月内欠下一千两?” 原来是打抱不平来了,言砚愤然道:“别含血喷人!他哪里欠了我一千两!” 左萧穆狐疑地看了看言砚,难道那小子在胡说? 言砚举起食指点了点糖芋儿,一本正经道:“我上次受伤是因为你,医药费自然得算你身上,所以你统共欠了我一千二百三十两了!” 糖芋儿毫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哦。” 左萧穆愤慨道:“你这是欺诈!” “我诈您了吗?”言砚斜了他一眼,然后感慨道:“您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不为医者,不知药材之贵。” “再贵能贵的过建康的德兴堂吗?”左萧穆越看言砚越不顺眼。 “呦~”言砚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笑道:“德兴堂是皇家御用药材铺,在下哪里敢跟他们比啊,可是…” 言砚顿了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状道:“可是这些药材倾注了我的心血啊!心血无价啊,我都给我的心血贴个价了,这难道不是医者仁心吗?” “你简直荒谬!”左萧然气愤地冲言砚举起了拳头。 言砚刚要招架,就看见糖芋儿跟离弦的箭似的闪到了自己前面,不满地对左萧穆道:“你们家是怎么回事?弟弟爱耍流氓,哥哥是暴力狂。” 言砚十分欣慰地看了眼糖芋儿,不错,还知道护着自己。 左萧穆本意是想帮糖芋儿,糖芋儿还反过来对付他,他不高兴道:“你没发现他在坑你吗?” “无所谓啊。”糖芋儿满不在乎道:“反正最后掏钱的人又不是我。” 左萧穆:“……”服了。 言砚:“……”怪不得一直以来对于记账糖芋儿从来不放心上,不过他这想法也没错。 左萧穆哼了一声,道:“我帮他还。” “……”言砚看了眼左萧穆,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糖芋儿皱眉对左萧穆道:“你都说了他在坑我,你帮我还,不是上赶着被坑吗?你脑子有坑啊?” 左萧穆:“……”不识好歹! “想帮他还啊?可以!”言砚将一条胳膊随便搭在糖芋儿肩膀上,眼睛眯了眯,眼尾就就翘了起来:“黄金万两。” 左萧穆一脸黑线:“你说什么?” “黄金万两!”言砚大言不惭地重复了遍。 左萧穆第一次同如此厚脸皮的人打交道,也是生平第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糖芋儿也皱眉道:“太贵了。” 言砚乜了一眼糖芋儿,又不是你掏钱! 言砚十分好心地给了左萧穆一个台阶:“左大人,要不等您攒够钱再来?” 左萧穆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黄金万两!他要是有黄金万两都能请多少护卫了,还用得着招揽一个脾气古怪的小子吗? 言砚兴致颇好地冲左萧穆叫道:“大人慢走啊,记着攒够钱来找我,我们住在城外竹舍,就您不长眼睛把我抓走那个地方!” 左萧穆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言砚面带笑意地收回目光,抬手就揉了揉糖芋儿的脑袋,结果被糖芋儿不乐意地甩开了。 第27章 有些在意 言砚也不在意,调侃他道:“乖乖听话,否则就把你卖给左家兄弟。” 糖芋儿瞪了言砚一眼,强调道:“他钱不够。” “笨呐!”言砚一本正经道:“可以赊账的,不知道吗?” “那会赖账的。”糖芋儿侧脸看言砚,义正言辞道:“谪仙阁的姑娘们被赎身时,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言砚:“……”拿自己跟谪仙阁的姑娘比,可还行? 言砚无语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糖芋儿道:“齐昭说的。” 言砚有意引导糖芋儿一番,接着问道:“为何有人要给谪仙阁的姑娘赎身呢?” “钱多呗。”糖芋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 糖芋儿还兴致勃勃地给言砚讲道:“我刚刚下楼时还看见一个胖子给四个女子赎了身,给了云笙好多钱…” “得得得!”言砚打断糖芋儿,接着引导他道:“那你知道那个胖子将那四个女子带回家是要干嘛吗?” 糖芋儿又是不假思索道:“成亲吧,总不可能是做丫鬟,那也太贵了。” 操心的还不少!言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决定再问的直白些:“成亲要干什么,你知道吗?” 糖芋儿莫名其妙地看着言砚:“成亲要干…什么?成亲就是成亲啊,穿红褂子,喝酒吃饭,还有发糖,…但我不爱吃糖。” 言砚白了糖芋儿一眼:“你爱吃不吃。”言砚突然理解了刚刚左萧穆无话可说时是什么心情了。 糖芋儿不高兴道:“你又发什么脾气,我不爱吃糖惹你了?” 言砚一边走一边示意糖芋儿跟上来,问:“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糖芋儿鄙夷道:“我身边有几个姑娘?” 哦,给忘了,糖芋儿身边只有一个风霜高洁的自己和一个风流成性的齐昭,两个大男人!对了,还有个雨时花,雨时花?糖芋儿不跟她打就不错了,言砚摇了摇头,问道:“那刚刚谪仙阁里,你可有中意的?” 糖芋儿道:“我跟你们坐一起吃饭,没看见几个姑娘…嗯…不过下楼时,我看见了那个胖子和被他带走的四个女子,但是他们都背对着我,我只看清了一个云笙。” 言砚循循善诱道:“你觉得云笙怎么样?” “她年纪不小了吧?”糖芋儿摸着下巴揣测,然后评价道:“不过人挺好的,还请我们吃饭。” “好吃吗?”言砚自暴自弃地问道。 糖芋儿随口道:“那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管饱就行了呗。” 言砚心道,那敢情是不太合胃口。 糖芋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对言砚道:“嗯…容姑娘不错,她是谪仙阁的吧?” 言砚来了兴致,问道:“哦?她为何不错?” “她好看呀。”糖芋儿直截了当道。 言砚脱口而出:“有我好看吗?” 说完,言砚就后悔了,他正在教育小孩儿,怎么能岔题呢,正想再说些什么,他看见糖芋儿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突然改了主意,且听听这小子怎么说的吧。 糖芋儿打量着言砚,言砚好整以暇地冲他挑了挑眉毛,糖芋儿上下打量了一遍言砚,又在脑子里想了想容姑娘,可是忽然发现,脑海里容姑娘的脸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言砚的脸,不过言砚是挺好看的。 糖芋儿道:“你好看些吧。” 什么叫“些”,只有“些”吗?言砚心里有些计较,但也不便表现出来,神医得有气量,于是他道貌岸然地教训糖芋儿道:“你这小孩儿,怎么光看别人的外貌看?好看与内在也是息息相关的,知道吗?” “那容姑娘好看。”糖芋儿立刻改口道,容姑娘多好,还送他兔子灯,言砚呢?呵呵… “我抽你我!”言砚原形毕露,说着就去拍糖芋儿。 糖芋儿身影敏捷地闪到了一旁,得意地冲言砚吐了吐舌头:“略!” 言砚气不过,再去捞他,意料之中的,又没抓到,糖芋儿一阵烟儿似的窜得老远,言砚在后面追得气吁喘喘的,可别说,这小子比齐昭难追多了! 糖芋儿跑得飞快,沿途撞了不少人,留下一句清脆的“对不住”之后,照样跑得飞快,言砚也左闪右闪地跑着,认识他们的路人都笑意吟吟地感慨,神医可真是劳碌命,追完师弟追孩子。 两人跑出城后,言砚实在跑不动了,灵光一闪,计上心来,他往路边的草坪上“扑通”一坐,哀叫道:“啊呀,我伤口好像跑裂了。” 糖芋儿立刻缓住了脚步,迟疑地转身,怀疑地打量着言砚,他伤的又不是腿,跑个步还能把背上的伤给跑裂? 言砚见他不过来,往自己的背后摸了摸,一惊一乍道:“我背上的血渗出来了!” 糖芋儿疾步走了过来:“我看看…” 言砚等糖芋儿缓缓蹲下,抬手就往他的肩膀上一推,糖芋儿没来得及反应,不由得往后倒去,他手里还抓着言砚肩膀上处的衣料。 言砚正在偷乐,就被糖芋儿带倒了,糖芋儿抬眼怒视言砚,言砚一脸诧异,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也就倒了,糖芋儿目光触及言砚的脸后,怒气忽地就消散了,言砚刚刚跑的头发微乱,眉眼间还残留着些狡黠的笑意,有些调皮! 言砚半压在糖芋儿身上,双手撑在糖芋儿脸侧,他抬手朝糖芋儿脑门儿伸去,攒着力气想要弹糖芋儿的脑门,不过发现糖芋儿没有反应后,言砚将注意力移到糖芋儿的脸上,哑然失笑,糖芋儿正直白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别人看言砚的目光有羡慕的,仰慕的,欣赏的,嫉妒的,不屑的,言砚自己也清楚,不过像糖芋儿这样纯粹而又直白的目光,他倒是头回见,就像是小孩儿看见了好看的东西,无意识地多看几眼,不掺杂一丝情绪。 言砚下意识地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地弹了糖芋儿一下,抬起了身子,调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人脸了?” 这可怨不得糖芋儿,他刚醒来时每天苦大仇深,对美丑没有概念,况且言砚和齐昭容貌都属上乘,他自己也长得不差,下意识地就觉得人应该都长这样,后来跟言砚上街,发现也有长得不好看的人,对美丑有了初步的概念,后来言砚有事没事就评价这个那个的容貌,他耳濡目染地就受到了影响。 糖芋儿迅速地爬了起来,言砚带了些得意的语气,接着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受我的影响,所谓近朱者赤嘛!” 糖芋儿不以为然:“明明是近墨者黑。” 言砚看向糖芋儿,忍不住伸手朝他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打趣道:“谁说黑?挺白的嘛。” 糖芋儿不满地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问道:“你背上的伤没裂开啊?” 言砚笑得大方自然:“没啊,逗你玩儿呢。” 糖芋儿:“……”暗中捏了捏拳头!他有铃铛,不能动手! 次日,药圃里蹲着一白一蓝两个身影,两人身旁还放了桶水。 言砚灵活地挥动着手里的镰刀,糖芋儿蹲在一旁看着,言砚啧了一声:“你总看我干什么?去,给那些山茱萸浇些水。” 糖芋儿看起来不是很想去,但还是提起了水桶,问:“什么猪鱼?” “是山茱萸。”言砚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棵树:“就那个,有红果子的那个。” 糖芋儿敷衍地浇完之后,迅速地又蹲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言砚手中的镰刀。 言砚正专心致志地低头割着白芍,胳膊肘不小心碰了糖芋儿一下,言砚嗔怪道:“啧!你怎么又过来了?” “我帮你吧。”糖芋儿直勾勾地盯着言砚手里的镰刀,贴心道。 言砚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镰刀,他的镰刀不大也不小,看起来很漂亮,是他自己做的,和市面上卖的都不一样,心里不禁偷笑,看来这小孩儿是想玩儿一下。 言砚将镰刀递了过去,糖芋儿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言砚在他身侧指挥道:“把茎叶先割了,对,将它的根□□,先把泥土抖一抖,哎…哎哎…你小心些,甩我一身。” 言砚低头专心地拍着衣摆上的泥土,对糖芋儿道:“然后把它的根部切下来。” “为何不要它的脑袋?” 言砚正在擦衣服的手一顿,道:“什么脑袋!那叫芽头,留着作种子的。” 糖芋儿说着就举起了镰刀,比划着问道:“从这里切可以吗?” 言砚抬头看了一眼,道:“再往下点。” 糖芋儿又挪了一点:“可以吗?” “啊呀!又不是割猪肉,你那么小心干吗?”言砚一边说,一边从后面揽住了糖芋儿,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按着白芍,毫不犹豫地切下去了,然后教育糖芋儿道:“看!就这么简单,刽子手要是照你这样比划来比划去的,那死囚们没等砍头就已经被吓死了。” 言砚亲身示范后,糖芋儿动作就快了许多,言砚闲着也没事,拿着一个白芍根部对他说:“这是白芍,知道吗?” 糖芋儿歪了歪脑袋,问道:“白芍药花吗?” “啊对!就是白芍药,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言砚将手里的白芍丢进药筐里,道:“不过今年花期过了,你看不到了。” “没关系。”糖芋儿抬起手背抹开脸侧的碎发,自言自语道:“还有明年。” 明年?言砚下意识地看向糖芋儿,从侧面看,糖芋儿睫毛很长,神色专注地收着白芍,看起来莫名地乖巧,言砚应道:“嗯,等到明年五六月就开花了。” 齐昭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蹲在药圃辛勤地劳作,齐昭疾步走了过去,指着他们痛心道:“你们两人!看不见我的菜地吗?都蔫儿成那样了,你们不会替我照顾一下吗?” 言砚不为所动,抬眸斜了齐昭一眼,无情道:“谁管你啊?我们又不吃。” 齐昭愤慨道:“举手之劳罢了!太懒了你们!” 言砚哼哼笑了笑,道:“当然没你勤快,半个月也不见你给你那菜地浇个水。” “我在教它独立!”齐昭嘴犟道。 “是啊,独立到就剩一口气了!”言砚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齐昭:“……” 言砚心情颇好道:“我说,明年开春,你就把你那菜地腾出来给我种药吧。” “我不!”齐昭愤愤然地拒绝了。 言砚继续扎心道:“给你也是糟蹋。” “……”齐昭挣扎道:“我有我的倔强!” “呦~”言砚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眯眼问道:“我倔强的师弟啊,你这次怎么就在谪仙阁呆了一夜就回来了?这么乖的吗?” 齐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端着桌子上的水壶猛喝了一大口水,激动地跑到言砚身边,纳闷儿道:“师兄,容姑娘老是…老是跟我表白。” “……”言砚斜了他一眼,不理解道:“你在炫耀什么?” “不是啊,师兄,我觉得容姑娘真的喜欢我!”齐昭特别认真道。 闻言,糖芋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了耳朵。 言砚嗤笑道:“你觉得哪个姑娘都是真的喜欢你。” “哎呀~”齐昭扭扭捏捏地犹豫着,最后难以启齿道:“她…她总占我便宜,动手动脚的…” “那不好吗?”言砚纳闷儿道。 “我怕我把持不住啊!”齐昭苦恼道:“你说,我要是拒绝了,多不是男人了,但我要是不拒绝,那多不是人。” 言砚忍笑道:“所以你就躲回来了?” “可不是嘛。”齐昭心累道:“她没睡醒我就跑回来了,要不等她醒了,再幽怨地瞪我一眼,那我可招架不住。” “齐昭!”糖芋儿冷不丁地开口。 齐昭掠过言砚去看他:“嗯?” “你要是…不喜欢容姑娘,就不要去招惹她。”糖芋儿低头继续拔白芍,只有言砚看得清,他脸上神色特别认真。 齐昭猛地站起来,夸张道:“是她招惹我好不好?”然后,转身去找水喝了。 第28章 男女之事 言砚看糖芋儿面无表情地拔白芍,抖土,切根,动作一气呵成,他突然想到昨晚糖芋儿说过那容姑娘,不由得失笑:“你真的喜欢那容美人?” “我不喜欢。”糖芋儿道:“我跟她又不熟,怎么可能喜欢?”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熟悉。”言砚循循善诱道:“比如说你看她脸好看,然后就一见钟情了。” “那我还不如对你一见钟情呢。”糖芋儿不假思索道,在他看来,容姑娘的确是没有言砚好看。 言砚忍不住笑了:“一见钟情不是这么用的。” 糖芋儿将最后一个白芍割了下来,丢进了药筐里,“嗯”了一声。 言砚还是好奇道:“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那容美人?” 糖芋儿沉默了。 言砚鼓励道:“喜欢就去追呀,跟齐老二堂堂正正较量一场,那才是男人呢。”那这戏就好看了。 “我不喜欢,只是…”糖芋儿神色清明地看向言砚,声音低了低,自顾自道:“有些在意…” 这言砚就听不懂了,反正自己经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言砚心里觉得这小子多少有点喜欢那容美人。 “哎!”言砚用手腕碰了碰糖芋儿的胳膊,糖芋儿回脸,言砚笑眯眯道:“捉鱼,去不去啊?” 糖芋儿兴致一下子就高了起来:“捉鱼?” 言砚眨了眨眼睛,然后站起来,对屋里道:“齐老二,带上家伙儿,我们去抓鱼!” “好嘞!”齐昭正在换衣服,闻言探出一个脑袋,兴奋道:“刚好正是时节。” 三人带着家伙就出发了。 这季节的阳光,虽然说不烈,却也挺毒的,好在溪涧的西北面有个不低的山丘,挡住了些毒日头,偶尔溪面上吹来片片清风,还挺凉快的。 齐昭和糖芋儿将下裳扎进腰间,在水里来回走动着,齐昭刚刚走不稳一下子摔进了水里,糖芋儿好好嘲笑了他一通,然后齐昭就不敢走了,他扶着糖芋儿的腰,跟在糖芋儿身后,眼睛滴溜溜地瞅着水里。 “那里那里!”齐昭一边叫一边给糖芋儿指示。 糖芋儿举着根鱼叉,眼疾手快地刺了过去,稳准狠! 齐昭惊叹道:“厉害啊,糖芋儿!” 糖芋儿将叉子上还在挣扎的鱼丢进了岸上的水桶里,桶里的三四条鱼身上都有俩窟窿,一看就知道是糖芋儿叉的。 “怎么叉的啊?”齐昭自叹不如道:“我抓鱼还行,就是不会叉,老是叉子没下去鱼就跑了。” 糖芋儿将鱼叉递给他,手把手教着齐昭,道:“你叉子不要举那么高,离水面一点就行了。” 齐昭屏住呼吸,糖芋儿也在一旁给他打气,终于,齐昭叉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条鱼。 “啊——”齐昭举着鱼叉冲言砚兴高采烈道:“师兄!看我!我会叉鱼了!” “啊,真厉害!”言砚敷衍地夸道。 “言砚。”糖芋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冲言砚叫道:“你不来玩吗?” 言砚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鱼竿,慢条斯理道:“我过去了鱼竿怎么办?” 糖芋儿:“……” 齐昭不屑道:“嘁!别理他,他就是怕衣服湿,瞎矫情!” 三人到达这溪涧后,言砚就抱着根鱼竿靠在溪边的大树上一动不动,美名其曰,修身养性。 糖芋儿蹚着水走到言砚面前,弯腰对着言砚就撩了些水,言砚急忙用袖子挡:“哎,干吗呢?” 糖芋儿笑了笑,他弯腰扶着膝盖往言砚的鱼篓里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糖芋儿忍不住问道:“你一条鱼也没有吊上来啊?” 言砚大言不惭道:“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快得了吧。”齐昭也晃了过来,从水里捞出言砚的鱼线,线的尽头空空如也,齐昭对糖芋儿道:“人家姜太公钓鱼好歹还有根直钩呢,他这啥也没有!” “那我也钓到了鱼。”言砚晃了晃鱼钩,得意洋洋道:“一条大蠢鱼!” “你可别说了,我俩都瞎是吧?你还吊到了鱼…”说着说着,齐昭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鱼线在自己手里,那自己不就是…蠢鱼。 齐昭呸了一声,丢掉手中的鱼线,不平道:“师兄,你老这样可不行,伤感情了,是吧糖芋儿?” 没有得到回应,齐昭侧身看,糖芋儿不在这儿,言砚指了指不远处猫着腰的找鱼的糖芋儿,对言砚道:“早跑了。” “这小孩儿。”齐昭嗔怪道。 言砚对糖芋儿喊道:“不能再叉了啊,再叉吃不完了。” 糖芋儿直起身子,眼睛还瞄着水里,回答:“我不叉,我下手抓。” “……”言砚:“有区别吗?” “抓的是活的,走时再放了。”糖芋儿云淡风轻的说。 齐昭和言砚面面相觑,好想法! “齐昭!”糖芋儿突然大叫道:“你快来,这有条尾巴红色的鱼。” “我就来!”齐昭说着就抬腿准备过去,还一脸好奇地张望着。 言砚叫住了他:“齐老二。” 齐昭心不在焉道:“干吗?” 言砚意味深长道:“你一会儿可以跟糖芋儿交流一下男女之事!” 齐昭愣住了,僵硬地回头:“啊?” 言砚叹气道:“他…貌似什么也不知道,我怕他再惹麻烦,你去跟他交流。” 齐昭反口道:“你怎么不去?” 言砚笑眯眯道:“我哪里有你懂啊,你可是谪仙阁的万人迷!”我是世安城的万人迷。 这话齐昭爱听,齐昭拍了拍胸脯,美滋滋道:“交给我吧,保管让他茅塞顿开!” “齐昭,快点啊!”糖芋儿不耐烦地催促道。 “来了来了。”齐昭应声过去。 言砚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两人,糖芋儿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齐昭在他旁边一脸欲言又止。 糖芋儿猫着腰,齐昭也猫着腰,糖芋儿将鱼缓缓赶进一个角落,双手慢慢靠近,猛地出手,一击就中,糖芋儿双手握着那条尾巴红色的鱼,得意地冲齐昭扬了扬:“我抓鱼也厉害吧。” “厉害厉害。”齐昭不上心地点头。 “给你拿着。”糖芋儿将鱼递给齐昭:“我再去抓。” 齐昭心不在焉的,鱼也挺滑的,一下子从他手里滑溜走了,齐昭这才反应过来,叫道:“哎呀!跑了!” 糖芋儿看那红尾鱼迅速地游开了,遗憾道:“唉~,我还想给言砚看呢。” 齐昭尴尬道:“对不起啊。” “没事,反正也是要放的。”糖芋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身旁走过去:“我们再去抓别的。” 齐昭拉住了糖芋儿,严肃道:“我有事得跟你说说。” 齐昭跟糖芋儿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的,糖芋儿看着确实在听,但是表情太过于淡定了,最后,那条红尾鱼还是被糖芋儿抓到了,糖芋儿兴致勃勃地就要拿去给言砚看,齐昭很心累,他不知道糖芋儿听进去多少。 糖芋儿捧着鱼赤脚上岸,朝言砚轻快地走了过去,言砚笑眯眯地看着他:“拿的啥呀?” “你看!”糖芋儿捧着那条红尾巴鱼,对言砚道:“这鱼的尾巴是红色的。” 言砚探头过去看了看,道:“这是红尾鱼,可真奇怪,我们这儿竟然也有红尾鱼。”言砚说着,就将自己的鱼篓递了过去,他觉得这应该是糖芋儿送给他的。 “红尾鱼…”糖芋儿低头看了看,然后双手一抛,将那条鱼扔进了水里。 言砚尴尬地举着鱼篓:“……”不是给他的吗? 糖芋儿看言砚举着鱼篓,纳闷儿道:“你想要啊?” 言砚无语道:“你干吗放了?” “不是你说鱼太多了吃不完吗?”糖芋儿指了指不远处自己叉的那桶鱼。 “那你为何将它带过来?”言砚无力扶额,这小子的心思你别猜! 糖芋儿自然而然道:“给你看看啊。” “…真好看!” “你喜欢呀?”糖芋儿说着就往水里走:“我去再给你抓回来。” “算了算了,鱼太多了吃不完。”言砚制止他道。 糖芋儿不高兴地止住了脚步:“你到底在想什么?出尔反尔的。” 言砚:“……”你还委屈上了! 言砚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对糖芋儿道:“过来歇会儿,我们谈谈。” “你跟齐昭今天怎么都要跟我谈谈?”糖芋儿一遍疑惑一遍坐在了言砚身边。 言砚问道:“齐昭跟你说什么了?” 糖芋儿又瞄上了言砚的鱼竿,这鱼竿儿看起来滑溜溜的,拿着一定很舒服,糖芋儿心不在焉道:“说了成亲的事。” 上次糖芋儿关于成亲的事只记得穿红褂子,喝酒吃饭,对了,还有他不爱吃的糖! 言砚接着问:“然后呢?” “新郎接新娘,拜天地,入洞房。”糖芋儿总结地很到位,眼睛还盯着言砚的钓鱼竿。 言砚觉得他一脸坦然,这也不像是懂了,寻常少年听了这事不该脸红的吗? 糖芋儿拿过言砚手里的鱼竿,问道:“这能钓到鱼吗?” “缺个鱼钩和鱼饵。“言砚随口道,然后追问道:“入洞房后呢?” 糖芋儿抬头,眼睛看向言砚的领口,言砚还以为自己领口有脏东西,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口,啥也没有啊。 糖芋儿指了指言砚的衣服,随口道:“脱衣服睡觉。” “……”言砚语塞,对吧?也对。 糖芋儿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齐昭还说,成亲睡觉这种事不能说出来,要不就显得轻浮,他要我以后别乱说。” 言砚欣慰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这个,不错! 晚些时候,三人拿着东西准备回去,糖芋儿提了一桶鱼走在最前面,齐昭扛着鱼叉和鱼竿,言砚则背了个空鱼篓,两人慢悠悠地跟在糖芋儿后面。 言砚悠悠地看向糖芋儿,糖芋儿外衣有些湿,就脱了绑在腰间,上身只穿了件白色单衣,手里还提了一桶鱼,轻快地走着,余晖洒在糖芋儿身上,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层金边,还真有种邻家少年郎的感觉。 言砚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糖芋儿腰际,糖芋儿的腰是真好看,纤细却不失力量感,言砚是觉得比谪仙阁那些柔若无骨的杨柳细腰好看。 “哎!”齐昭猛地开口,调笑道:“师兄,你看人家干吗?” 言砚不动声色地偏头,质问齐昭道:“你看我干吗?” “……”齐昭心里苦,嘟囔道:“你明明就在看糖芋儿…” 言砚没好气道:“我在看那桶鱼,想着一会儿让糖芋儿去给齐婆婆送几条,顺便再问问做鱼的方法!” 也是,这鱼要是让他跟师兄做,那就糟蹋了!齐昭感慨道:“还是师兄你有先见之明!” 言砚又道貌岸然地瞥了一眼糖芋儿的腰,继续端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言砚的药材收了不少,照例是要卖到积善堂的,不过言砚着急去织女坊拿新衣服,就打发糖芋儿过去了。 积善堂老板虽然对言砚有意见,不过对糖芋儿还算友善,两人打过招呼后,糖芋儿就把药材递给了他,老板一边捯饬着药材,一边问道:“糖小哥,你们家神医呢?” 糖芋儿好奇地看着老板将不同的药材放到不同的抽屉里,回答道:“他去西街买衣服了。” 老板撇了撇嘴,表现出对言砚所作所为的蔑视,然后问糖芋儿:“这些多少钱?” 糖芋儿干脆道:“你看着给吧。” “……”老板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言砚会这么大方? 不过他看糖芋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为这次价钱是糖芋儿做的主,试探性地开口:“二十两?” 糖芋儿比了一个四的手势,道:“四十两!” 老板不悦道:“你怎么出尔反尔的?” “是言砚说按照你给的价钱的双倍来收钱的。”糖芋儿解释道。 老奸巨猾!老板不满地撇撇嘴,皱眉道:“三十两,不能多了!” “都行。”糖芋儿不上心道。 老板觉得自己价说高了,心里不住地后悔,同时他也好奇道:“你报价这么低,不怕言砚责怪你?” 糖芋儿不高兴道:“那你干吗给我这么低的价?” 老板:“……” 第29章 强抢民男 糖芋儿想了想,道:“算了,我也欠了他不少钱了,大不了就记账。” 老板心生不忍,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指不定言砚怎么压榨他呢,最后,老板还是给了糖芋儿四十两。 糖芋儿还纳闷儿:“你干吗给我这么多钱?送钱给别人,你傻吗?” 老板:“……” 糖芋儿在城门口等了言砚半天,眼见天都快黑了,言砚也没有过来,糖芋儿只好去织女坊去找他。 织女斋也打烊了,掌柜的一边记账,一边抬头看糖芋儿:“你说言神医?今天下午拿了衣服就走了。” 不在这里?难道回去了?糖芋儿心里疑惑,给掌柜道过谢之后就离开了。 糖芋儿心中不满,言砚回去也不跟自己说一声,让自己等了这么久。 糖芋儿正在走着,旁边货郎交谈声传了过来。 “哎呦!你是没看见,几个人直接把那白衣公子打晕了。” 白衣公子?糖芋儿放慢了脚步。 “你咋不去帮忙啊?” “那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我们小老百姓还是别管闲事了…你可别说,那白衣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 白衣公子?俊俏?糖芋儿径直走到那货郎跟前,开口:“请问,你在哪里见到的那白衣公子?” 那个货郎显然给吓了一跳,戒备地打量着糖芋儿,他看糖芋儿神色焦急,就猜测这是白衣公子的家里人,好心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巷道,道:“那里。” 糖芋儿追问:“他是不是很高很瘦,长得很好看?” “身高记不清了,当时他都晕了,不过脸是真好看。”货郎老实地回答。 遭了!言砚被抓了,糖芋儿道过谢之后,就跑去了货郎指的那个巷道,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包袱,糖芋儿捡起来,打开之后发现是几件新衣服,糖芋儿心里咯噔一下,言砚真出事了。 他将包袱整理好,重新回到那货郎的摊贩钱,焦急道:“那个…大哥…你…您有没有看清那几个人的长相?” 货郎同情道:“那白衣公子真是你家的?” 糖芋儿慌不迭地点了点头。 货郎使劲想了想:“他们穿的衣服我看着眼生,按理说,世安城的大门户我也见过不少,没见过哪家的家仆衣服是那样的。” 糖芋儿灵光一闪,问道:“是不是棕色黑底?” 货郎连连点头:“还真是!” 糖芋儿已经知道了,是左家的人,左萧然一直都想对言砚耍流氓,肯定是他把言砚抓走了,啧! 糖芋儿心烦意燥,这上哪儿去找?言砚怎么那么笨!耍自己的时候显得挺精,到头来还是被左萧然给抓了! 糖芋儿想去找齐昭,可转念一想,齐昭只会惹事,又不会解决事,那完了,言砚要被左萧然耍流氓了。 罢了,还是去郡守府问问吧,糖芋儿这样想着,就飞快地跑去了郡守府,他自报姓名之后,很快就有人将他带去了左萧穆的的房间。 左萧穆正在看什么东西,看见糖芋儿后,略显诧异,然后了然地笑了:“你想清楚了?要过来帮我做事?”左萧穆瞥见了糖芋儿身上的包袱,调笑道:“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找左萧然!”糖芋儿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左萧穆莫名其妙:“你找他干吗?”难道要给他做事? 糖芋儿心有不满,脸色也不好看:“他将言砚抓走了。” 左萧穆:“…他…为何抓言砚?”左萧穆脑子里一片空白。 糖芋儿瞥了他一眼:“因为他想对言砚耍流氓。” 这么说,左萧穆就明白了,心中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臭小子!竟然敢公然抢人! 左萧穆站了起来,严肃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下,我这就叫萧然过来。” 糖芋儿将褪到小臂上的包袱重新挎到肩膀上,乖乖地站到了一旁。 左萧穆召来人之后问了个清楚,然后无奈地告诉糖芋儿:“萧然没在府里。” 糖芋儿心中烦躁,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左萧穆:“…那能去哪儿啊?” 左萧穆又问那侍从:“二公子最近经常去哪里?” 侍从老实回答:“谪仙阁,醉花轩,情旎苑…” 糖芋儿只知道谪仙阁,他问左萧穆:“那些都是什么地方?” 左萧穆道:“都是烟花柳巷之地…应该在醉花轩。”只有醉花轩有男人。 糖芋儿听完,也没有辨别真伪,直接夺门而出,左萧穆叫了他几声没有叫住。 左萧穆心中思虑较多,言砚在世安城素有声望,若是那兔崽子真的将言砚给绑架了并且轻薄了,那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他换了身常服,带着几个人也匆匆出门了。 糖芋儿左打听右打听的,终于找到了醉花轩,不同于谪仙阁建在闹市之中,醉花轩竟然处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虽说雕饰也挺好看的,可为何…看不见一个姑娘? 糖芋儿匪夷所思,迟疑着进去了,一进门就被人缠住了手臂:“呀~好生俊俏的公子~” 糖芋儿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拍开了那人,退后了几步,糖芋儿诧异地看着眼前人,眉头缓缓皱起,这是男是女啊? 一个弱风扶柳的男子泪眼汪汪地吹着自己的手,幽怨地看着糖芋儿,娇嗔道:“公子干吗打人家?” 糖芋儿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面到处都是这种轻衣薄纱装扮的男人,糖芋儿视线重新回到眼前的小哥身上:“你见过一个白衣男子吗?” 那小哥盈盈一笑,张开双臂轻轻转了一圈:“公子可不是说我的吗?” “不是你。”糖芋儿左右张望着,焦急道:“他长得很好看。” 白衣小哥撅了撅嘴,身体似水般往糖芋儿身上一靠:“公子是说人家长得不好看吗?” 糖芋儿身形灵敏地一闪,躲开了白衣小哥,白衣小哥打了个趔趄,心中不满起来:“你干什么?” 糖芋儿瞪了他一眼:“你又干什么?” 白衣小哥顺了顺自己的秀发,就不信撩不动这小子!他眼若秋波,楚楚可人道:“公子不喜欢人家吗?”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糖芋儿没了耐心,他粗鲁地推开白衣小哥:“你别烦我!” 糖芋儿忽然抬头,在二楼一个房间门口,看见了那几个熟悉的家仆,糖芋儿心中愈发焦急,刚要拔腿上去就被又被白衣小哥缠住了,糖芋儿使劲一甩胳膊,那白衣小哥就被甩到了地上,糖芋儿极力压制着怒气:“让开!” 白衣小哥一脸懵地坐在地上,片刻,他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有人问道。 白衣小哥指着已经上到二楼的糖芋儿,委屈兮兮道:“他轻薄我,还打我!” 不少怜香惜玉的人都开始愤慨起来:“这人怎么这样啊?” “都是来玩儿的,装什么高洁啊?” “呦,那小子长得不错,该不会是来卖身的吧?” 糖芋儿径直走到那个房门口,几个仆人警惕地看着他:“干吗的!我们主子正忙呢!没空搭理你!” “言砚是不是在里面?”糖芋儿眉头隐隐抽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接着恶狠狠道:“滚远些,惹怒了…” 话音还未落,屋子里就传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又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连串的动静把那几个仆人也整懵了,几个人不知所措地站着,糖芋儿不由分说地就要冲进去,被那几个仆人拦下了。 糖芋儿终于忍不住动手了,片刻功夫,地上倒了四五个人,糖芋儿连忙推开房门,大叫:“言砚!” 屋里一片昏暗,地上趴了一个人,正在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糖芋儿听声音听了出来,是左萧然!糖芋儿怒火心生,几步走过去,逮着左萧然就揍了一顿,左萧然惨叫连连:“啊!” “哦!” “哎呀!” “你们几个杵外面干啥!没看见我被打了吗?” 门外的几个人捂着肚子进来了,却都不敢靠近,糖芋儿将左萧然好好地给揍了一顿,直到床上传来啜泣声,糖芋儿才松开左萧然,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言砚,你…没事吧?” 床上那人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房里一片沉寂,那啜泣声尤为突出,糖芋儿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搭在了言砚的肩膀上,小声问道:“言砚,你怎么样?” 地上的左萧然突然哼了声,命令道:“还不快把灯点开!” 几个仆人赶忙把灯点上了。 屋里渐渐亮了起来,糖芋儿也看清了床上那人,他愣了下,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你是谁?” 床上那人看起来和糖芋儿差不多大的年纪,长相斯文白净,不过却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露出的皮肤上青紫交映的,那小公子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地瞪着地上的左萧然,不住地抽泣。 左萧然脸色铁青,质问糖芋儿道:“神医美人呢?” 糖芋儿也懵了:“不是你抓了言砚吗?” 左萧然袒露着上身,捂着腰站了起来,怒视着那几个仆人,吼道:“让你们抓美人,你们抓来个什么!” 几个仆人也是茫然:“我们…就是按您的吩咐抓的…从织女坊里出来的白衣公子…”几个人越说越没有底气。 事情是这样的,左萧然原本在醉花轩花天酒地,眼尖地瞧见言砚进了织女坊,他色心陡起,吩咐下人将言砚打晕带来,等自己玩够了再把他丢出去,这样就算言砚醒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左萧然做那事的时候不喜欢点灯,等他完事之后才觉得床上的人不对劲,身量不够高…左萧然正想凑近瞧仔细,结果那小公子就醒了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后,那小公子毫不留情地就将左萧然踢下了床,之后糖芋儿就闯了进来。 左萧然要被气晕了,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自己的仆人:“干什么吃的!抓个人都能抓错!” 几个仆人不敢吱声,耸拉着脑袋站着,正在这时,左萧穆也正好带人过来,他一边吩咐人关上门,一边甩手给了左萧然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还嫌不够丢人吗?” 左萧然右脸被打的麻疼麻疼的,他捂着脸,惊慌地看向左萧穆:“大哥…我…” 左萧穆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看向床上那人,稍微惊讶了下,咦?不是言砚?然后,没好气地瞪了左萧然一眼,是不是有什么所谓,反正是自己弟弟强抢美男。 糖芋儿走也不是,不走也是,这里好像没他什么事了,但是走了也不太合适,左萧穆走了过来,看清床上的状况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左萧穆捡起地上的衣服,想替床上那小公子披上,就被那小公子恶狠狠地拍开了:“滚!” 左萧穆:“……” 糖芋儿想挪开些,就觉得自己被人拽住了,他低头一看,就见那小公子拽住了自己身上的包袱。 请自己帮忙吗?糖芋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小公子看起来像是被打了一顿似的,怪可怜人的,糖芋儿:“你…还好吗?” 小公子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了糖芋儿一眼,继续拽着糖芋儿身上的包袱,呜咽道:“这…这是我的…” 糖芋儿立马将身上的包袱递给了他,小心翼翼道:“给你。” 那小公子换上了包袱里的新衣服,左萧穆问他名字他也不说,左萧然向他赔礼道歉他也不理,反正就是哭个不停,屋里一群人都毫无办法。 糖芋儿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打算离开了,那小公子看他一走也跟了上来,糖芋儿回身不解地看着他,他还只是抹眼泪,另一只手拽住了糖芋儿的袖子。 糖芋儿:“……” 众人只好看着他们家离开。 那小公子拽着糖芋儿的袖子,委屈地哭个不停,糖芋儿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自己走自己的,那小公子紧跟着。 夜市也散了,路上也没多少人了,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着,直到到了城门口,糖芋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他叫道:“言砚!” 第30章 命途多舛 言砚看见他了,疾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数落道:“你去哪儿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你也不在,回去看了一下你还不在…咦?这是谁啊?”言砚瞥见了糖芋儿身后的人。 糖芋儿如实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在醉花轩里看见他的。” “醉花轩?!”言砚看着糖芋儿,讶异道:“你能耐了啊!” 那小公子缓缓抬头,一双杏目被哭得红肿,他委委屈屈道:“神医哥哥,是我。” “孟晔?!”言砚吃惊道:“你这是…” 言砚上下打量着孟晔,孟晔脖颈上青紫交错,走路的姿势还有些怪异,又是从醉花轩里出来的,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晔紧紧拉着糖芋儿,眼睛红得像个兔子,紧张得也像个兔子! 言砚左看看孟晔,右看看糖芋儿,最后一巴掌拍在了糖芋儿身上:“你个小兔崽子!刚知道床笫之事就迫不及待去身体力行了啊?!实践也就罢了,你还找个男的!男的也就算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 糖芋儿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满道:“…你打我干吗?你在说什么?” “神医哥哥…”孟晔抽泣着道:“不是…不是他…” 言砚关切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晔抽了抽鼻子,止住了哭声,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去死。” “别呀!”言砚极力劝道:“你要是死了,你爹的财产谁来继承啊?可不能便宜你的姨娘们。” 孟晔“哇”了一声大哭了起来:“那我怎么办?这事儿要是传开了,我还活什么活!” “我怎么那么倒霉!出来买个衣服都能碰见坏人!” “我…我不活了…” 孟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言砚满脸惨不忍睹,他问糖芋儿:“他是怎么回事儿?” 糖芋儿回答道:“他好像被左萧然打了,可严重了,身上都是…唔!” 言砚无语地捂住了糖芋儿的嘴巴,无语道:“他不是被打了…” “可我明明看见的。”糖芋儿强调道。 言砚只好对糖芋儿耳语了几句,之后糖芋儿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男人也可以和男人交欢吗?” 这么直接?言砚没好气道:“你闭嘴吧!” 糖芋儿听话地闭嘴了,他指了指哭得快昏过去的孟晔,问道:“他怎么办?” 言砚叹了口气:“先送他回去吧。” 两人将饱受摧残的孟少爷送回了孟府,在孟员外一家开始哭天喊地前,言砚迅速带着糖芋儿离开了。 糖芋儿了然道:“原来他是孟员外的儿子。” “是啊。”言砚挑了挑眉毛:“还是独苗苗儿,以后这孟家的产业可都是他的。” 糖芋儿叹气道:“可他都不想活了,那么有钱干什么?” 言砚感慨道:“你看这世道,他不想要钱却那么多钱,我想要钱却没有钱!” 糖芋儿:“……” 言砚想起糖芋儿和孟晔在一起,纳闷儿道:“你怎么和孟晔在一起?还去了醉花轩,如实招来!” “你还问我!”糖芋儿忍不住跳了起来,质问言砚:“我在城门口等了你很长时间,你是去买衣服还是去做衣服啊?” 言砚尴尬地咳了咳:“呃…我又去了趟谪仙阁,怕齐昭再惹事儿。” “那你提前告诉我一声啊,让我干等着。”糖芋儿不乐意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被左萧然抓走了。” 言砚顿时明白了:“你去醉花轩是为了找我?” 糖芋儿点了点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指责言砚。 言砚下意识地扬了扬嘴角,揉了揉糖芋儿的脑袋,笑道:“谢谢你了。” 糖芋儿不自在地躲开他的手,言砚的笑容有些晃眼睛,糖芋儿一边别开眼睛,一边嘟囔道:“谢什么谢,我又没救你。” 言砚觉得这小子现在顺眼的不得了,突然,糖芋儿问言砚道:“你要是被左萧然非礼了,也会这样寻死觅活的吗?” 言砚顿时觉得这小子一点也不可爱了,他不痛快道:“凭什么我就得被他非礼?” “他不是一直都想对你耍流氓吗?”糖芋儿认真问道。 言砚没好气道:“他想耍就能耍吗?” 糖芋儿想了想,道:“我怎么知道他能不能耍。” “我去!”言砚忍不住一巴掌拍向了自己脑门儿,无语道:“我在这儿跟你废什么话!” 竹舍近在眼前,言砚推开门走了进去,糖芋儿紧随其后,还继续道:“幸好你没被抓去。” 言砚斜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幸好的?” 糖芋儿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缓缓道:“这样你就不会不想活了。” 言砚听得好笑,他调侃道:“你不想我死吗?” “当然不想!”糖芋儿不假思索道。 言砚直觉这小子后面没什么好话,果然,糖芋儿感慨道:“你要是死了,没人给我治病,我也就死了。” 言砚翻了个白眼,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糖芋儿噗嗤笑了,他乐道:“我开玩笑呢,言砚!…嘶~”手中的杯子擦到了糖芋儿的嘴角,糖芋儿吃痛,不由得叫了声。 糖芋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鼓鼓的,碰着还有些疼,糖芋儿皱眉道:“言砚,我嘴上起泡了。” 言砚幸灾乐祸道:“叫你吃那么多橘子,上火了吧。” 糖芋儿拿手一碰一碰的,纳闷儿道:“下午还没有。” “我看看。”言砚走了过来,他轻轻端起糖芋儿的下巴凑近烛光打量着,果然,糖芋儿的嘴角有几个大水泡,言砚乐道:“你这还不少呢。” 糖芋儿没有搭话,他不由得放轻了呼吸,望着言砚近在咫尺的脸,他道:“难怪左萧然总想对你耍流氓。” 怎么说起这个了?言砚将目光移到糖芋儿眼睛,他愣了下,糖芋儿的目光太专注了,言砚忍不住笑了:“怎么?你也想吗?” 糖芋儿往后挪了下,下巴离开了言砚的手,他连忙摇头解释:“我才没想!” 言砚觉得逗他挺有趣的,进一步凑近,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没想什么?” 糖芋儿眨了眨眼睛,纳闷儿道:“我没想对你耍流氓。” 得!这小兔崽子少了一根筋,无情趣的很。 言砚走到自己屋里,拿出了一个包袱,直接抛给了糖芋儿,糖芋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什么?” “不会自己看一下吗?”言砚靠在门沿上,斜眼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包袱,愣了一下,这是…新衣服?还是蓝色的! 糖芋儿匪夷所思地看向言砚:“给我的?”这么好心? 言砚看他满脸怀疑,逗弄心又起,道:“卖给你的!” 果然,糖芋儿撇了撇嘴,鄙视地看向言砚:“没钱!” “那怎么办呢?”言砚故作为难地扶额,悠悠地走了过来,挑着眉梢看着糖芋儿。 怎么办?糖芋儿不服气地瞪着言砚:“我不买!” 言砚缓缓点了点头,弯着眉眼,笑眯眯对糖芋儿道:“那就只好…送你了。” 糖芋儿还保持着一副随时就要跳起来的姿态,听言砚说完后,不由得一愣:“诶?” 言砚伸了个懒腰,随手揉了揉糖芋儿的头,就回房间睡觉了,糖芋儿半信半疑地看着手中的衣服,不会□□针了吧?糖芋儿将衣服散开,使劲抖了抖,没有毒针,会不会□□了? 次日,言砚一大早就被孟家来的人给吵醒了,孟晔的娘亲,也就是孟员外的三夫人哭的梨花带雨的,请言砚过去给孟晔看看,糖芋儿还没有睡醒,言砚也没叫他,就拿了些必备的东西,跟三夫人去了孟府。 一路上,三夫人不停地向言砚哭诉,从三夫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言砚了解到了孟晔发了一夜的高烧,还不肯看郎中,天亮时终于受不了了,才让他娘悄悄去把言砚请来。 三夫人一边拿手帕沾着眼角,一边感伤道:“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啊!” 言砚安慰道:“夫人要振作,若是您也垂头丧气的,那孟少爷可怎么办?” “神医所言极是。”三夫人抽了抽鼻子,美目坚定道:“无论如何,晔儿都是老爷唯一的儿子!” “对啊对啊。”言砚附和道:“日后还得继承家产呢,可不得振作些?” 三夫人忿忿不平道:“我是得振作,可不能叫二房四房钻了空子!” 言砚:“…夫人看开就好。” 言砚到了孟府门口时,只见孟府门口闹作了一团,门口围了不少人。 左萧穆和他的随从们被人由里到外地赶了出来,看起来颇为狼狈,孟员外叉腰站在大门口,目眦尽裂地瞪着左萧穆,气如洪钟道:“寒舍简陋,容不得大人这尊大佛,恕不远送!” 左萧穆身后的随从挡在左萧穆身前,呵斥道:“大胆!休得对左大人无礼。” 孟员外不甘示弱道:“权贵就可以欺负我们平民百姓吗?你那个畜生弟弟…” “老爷老爷…”三夫人急忙拨开人群,急匆匆地走到孟员外身边,压低声音对孟员外气急败坏道:“你若把这件事传出去,还要晔儿如何做人?” 孟员外这才反应过来,夫人所言有理,他也是被气昏了。 左萧穆站在台阶下,诚恳道:“孟员外,在下是诚心来道歉的,任何要求,只要你们提出来,我们一定满足。” “啊啊——”孟府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接着,孟员外和三夫人就被人给重重地推开了,只见孟晔披头散发地举着一把菜刀,凶神恶煞地对着左萧穆道:“我要杀了你——” 孟晔举着菜刀就冲了过来,可他一点武功也没有,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左萧穆就把孟晔按到了地上,孟晔发了疯似的挣扎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孟员外眼睛瞪得溜圆:“你还打我儿子?!” 左萧穆无奈道:“我只是…”自保啊。 孟员外气得一挥手,对自己的家丁道:“还不快上!去保护少爷!”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双方混战成一团,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吓跑了,三夫人抱着晕过去的孟晔哭得肝肠寸断,孟员外也加入了混战,头上的金冠都被打掉了。 言砚三步两步地走到孟晔身边,替他把了把脉,对三夫人严肃道:“这么热啊…啧啧…难怪神志不清了。”都将左萧穆认成左萧然了。 言砚对三夫人又道:“先扶回房吧。” 三夫人哭喊着:“老爷,你们别打了,晔儿都昏过去了。” 孟员外急忙退了出来,指挥自己的家丁道:“快将少爷送回房内。” 片刻功夫,孟家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左萧穆一行人站在孟府门外凌乱,所以,为何要打架呢? 言砚给孟晔开了些退烧的和安定心神的药,忙活了半天,孟晔的终于退烧了,睡得也安稳的多了,言砚又给孟晔扎了几针。 孟员外跟自己的几房夫人都站在屋里唉声叹气的,大夫人贤良淑德,只有一个女儿,嫁出去好几年了,跟孟员外一直相敬如宾,此刻也是满面愁容,二夫人无所出,常年吃斋念佛,此刻拨动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三夫人是孟晔的生母,一直嘤嘤哭个不停,四夫人是戏楼里的名角儿,很博孟员外的欢心,不过暗地里也不知道给他带了多少顶绿帽子。 大夫人头痛道:“这事儿要是穿出去,我们孟府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二夫人虔诚道:“阿弥陀佛~” “不能啊,这可不能传出去啊,大姐!”三夫人抽抽鼻子,泪眼凄迷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晔儿还怎么做人啊。” 二夫人同情道:“阿弥陀佛…” 四夫人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晔哥儿要是个姑娘就好了,这样不仅能嫁进左家,连带着我们府里都沾光呢。” 二夫人不太认同道:“阿弥陀佛。” 三夫人顿时怒了:“你少说风凉话!要不是你怂恿晔儿自己去拿衣服,会出这事儿吗?” 第31章 天降报应 四夫人冷笑一声,不甘示弱道:“你儿子都十七了吧,拿个衣服还要人陪吗?好好的儿子被你养成了个姑娘!” “你说谁姑娘呢!自己生不出儿子就眼红别人!”三夫人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一句话把大夫人和二夫人全得罪了。 大夫人劝道:“你们别吵了。” 二夫人:“阿弥陀佛。” 四夫人挑拨离间道:“大姐,你看她说的什么话?” “你个戏子!狐狸精!” “你比我好到哪里去?贫家女!” “…好了,别吵了…” “阿弥陀佛…” “见天勾三搭四的,你以为我没看见!” “你还偷偷摸摸的,当别人瞎啊!” 正当言砚看的兴趣盎然时,孟员外终于忍无可忍,吼道:“够了!!” 吵架声戛然而止,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孟员外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对言砚抱歉道:“言大夫,让你见笑了。” 言砚理解地笑了笑:“啊没事。” 孟员外脸色难看地对那几个女人道:“你们先出去吧,这件事情不许声张,听见没有?” “奴家知道了。” “妾身明白。” “老爷要当心身体。” “阿弥陀佛。” 等人走开后,孟员外心疼地看了看床上的孟晔,对言砚道:“大家都是男人,言大夫,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言砚如实道:“小少爷的外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心中郁结,这可不利于身体恢复。” 孟员外欲言又止地看向言砚,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忍不住问道:“晔儿真的被男人给…咳咳了?” 言砚点了点头:“目前看,的确如此。” 孟员外顿时白眼一翻就要晕倒,言砚急忙扶住他,使劲掐了掐孟员外的人中,孟员外才缓过来,孟员外捶胸顿足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言砚安慰道:“孟老爷,小少爷还没醒,您可不能出事啊。” 对,得振作!孟老爷如实想着,他可不放心把儿子留给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 “言神医,麻烦你了。”孟员外道:“耽误您半天了,您就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您。” 言砚拱手道:“告辞!” 言砚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回身对孟员外道:“孟老爷,小少爷如果醒了想出去玩的话,你让他来竹舍找我吧,我们家里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两人应该能谈得来。” 孟员外道谢:“多谢言大夫好意。” 言砚出了孟府后,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左萧穆,言砚笑着打招呼:“左大人,这么巧啊!” “不巧,我在等你。”左萧穆沉着一张脸。 “等我?”言砚笑了一声,讥诮道:“替你弟弟扯红线吗?” 左萧穆沉默了片刻,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若是你被一个男子非礼了,你会如何?”言砚反问。 左萧穆淡淡道:“我们是想补偿,可那孟员外完全听不进去。” “你们可以选择补偿,人家也可以选择不原谅。”言砚慢悠悠道。 左萧穆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人家都想跟你同归于尽了,你说怎么样?”言砚道。 “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必须让那小孩儿活着。”左萧穆沉郁道。 “医者,救死扶伤,这才是我的责任。”言砚不咸不淡道:“至于你说的责任,与我何干?” 左萧穆不悦,盯着言砚道:“你应该知道萧然的目标是你,那孩子不过是你的替身罢了,换句话说,如果你被抓了,也就没那孩子什么事了。” 言砚眸光流转,轻笑了一声:“你想跟我掰扯掰扯吗?” 左萧穆还没来得及回答,言砚就自顾自地开口了:“此事归结到底,就是左萧然不知检点,如果他没跟个发春的野猫似的到处挠人,孟晔会出事吗?子不教父之过,长兄如父,你的责任有多大呢?左大人!” 左萧穆哑口无言,言砚声音如同一阵不疾不徐的风似的飘了进了左萧穆的耳朵里:“古人云,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大人的家务事都剪不断理还乱的,还有精力做官吗?” 左萧穆:“……” 言砚一步一步走近左萧穆,直视着他的眼睛,口气里满是揶揄:“您与其在这里同我掰扯,不如先回去齐个家?” 左萧穆后退了一步,冷冷地哼了声。 “顺便告诉大人。”言砚笑眯眯地对他道:“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说完,就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左萧穆的一个随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对左萧穆耳语了几句,左萧穆明显征了下,然后急切冲言砚叫道:“言先生请留步!” 言砚回身:“大人还有何赐教?” 左萧穆几步走了过来,拱手道:“请先生同我走一趟,舍弟…情况很不好。” 言砚好奇道:“纵欲过度吗?” 左萧穆:……” 最后,左萧穆付给了言砚一笔不少的诊金,言砚才肯答应过去看一看。 两人到时,左萧然正在屋里满地打滚儿。 “啊!不行了,又冷又热的!” “肚子里面好痒!” “啊啊啊!” 所有的仆人都远远站着,胆战心惊地看着左萧然。 左萧穆几步走了过去,捉住左萧然的肩膀,沉声道:“萧然,是我,你还认得大哥吗?” 左萧然抓住左萧穆的胳膊,拿头使劲撞着左萧穆的胸口,痛苦道:“大哥,我快死了,我快…啊!我快难受死了!” “先生!”左萧穆回头,求助地看向言砚。 言砚看他这样,心里大约有数了,他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先…先是昨夜二公子说浑身疼,但那时…二公子刚被左大人打了一顿,我们就都没在意,然后…后半夜二公子又说肚子里面痒,我们才连忙请了大夫,原本都没事了,可是从中午开始,少爷就开始大喊大叫起来,说是又冷又热,肚子里面痒,大夫也…一筹莫展。” 言砚拿出随身的针灸包,给左萧然扎了几针,左萧然就不会动了,僵硬地趴在左萧穆的怀里,但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着。 “……”左萧穆求助地看向言砚:“他这是?” “我封住了他全身的经脉,他现在全身没有知觉。”言砚一边说一边拔下了左萧然胸口的针:“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左萧然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他双目空洞道:“大哥,我觉得我就剩下了个头。” “那才好呢!”左萧穆没好气道:“省得你出去胡作非为!” 左萧然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努力地去看言砚:“神医美人,你来救我了?” 左萧穆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给了左萧然一巴掌:“记吃不记打啊你!” 左萧然没感觉到疼,商量道:“要不大哥你再多给我几巴掌,等我好了你就别打我了。” 言砚看笑话般地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好还是另一说呢。” 左萧然:“……” 左萧穆:“什么意思?” 言砚摊了摊手,笑话道:“指不定他就这样过一辈子了。” 左萧然大喊大叫起来:“我不要!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睡…胡闹了…” “你给我闭嘴!”左萧穆呵斥他,左萧然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左萧穆彬彬有礼地对言砚道:“先生可有办法?” “能治。”言砚走到案几后面,指着桌上的纸笔,问左萧穆:“可以用吗?” 左萧穆道:“先生请便。” 言砚俯身开始写东西,左萧穆吩咐人把左萧然抬到床上,然后神色阴郁地现在言砚旁边,最后忍不住一拳砸在了墙上:“可恶!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害得萧然如此,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言砚将手中的笔停了下,然后悠悠道:“你弟弟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想害他的人可有点多。” “……”左萧穆无语片刻,询问言砚道:“先生,萧然是怎么了?” 言砚头也不抬地回答:“中毒了呗。” “谁干的?”左萧穆追问道。 言砚侧脸,似笑非笑地问左萧穆:“大人是要我先找凶手,还是先救令弟?” 左萧穆强压心中不满,自认为很客气道:“自然是人命关天。” 言砚将手中写好的方子递给左萧穆,道:“这是药引,普通药堂并没有,大人有三天时间,若是三日之期到了,二公子还未服药,那就完了。” “我不要完!大哥,我不要完!我不想死啊。”左萧然躺在床上紧张地大叫。 左萧穆迟疑地接过药方,忽略掉左萧然的叫声,问道:“敢问先生,萧然中了什么毒?” “我也不确定。”言砚道。 左萧穆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药方:“那先生就敢胡乱开药吗?” “万变不离其宗,毒药也一样。”言砚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因为左萧穆的怀疑而显出不满,继续道:“那张方子上的药,可以暂缓二公子的毒性,却不能根治。” “那…那要如何呢?”左萧穆剑眉紧蹙,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方子。 言砚云淡风轻道:“拿人钱财,□□。大人付过那么大一笔银子,言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左萧穆幽深的目光打量着言砚,缓声道:“我觉得…你有事瞒我。” 言砚粲然一笑,挑眉道:“我瞒您的事可多了,您想听哪一件?是父母安在?还是年岁几许?” 左萧穆不言语,继续审视着言砚,言砚处变不惊,靠着桌子站着,似笑非笑地回看着左萧穆,最终,左萧穆几不可闻地哼了声,退后一步,拱手道:“还望先生全力以赴!” 言砚轻笑一声就告辞了。 言砚从郡守府出来后,就朝世安城最好的客栈西江月去了,雨时花一直住在那里,就是不知道她走没走。 言砚运气比较好,一进门就看见了雨时花,雨时花站在一个桌子旁同一个坐着的男人在争吵,她情绪激动地指着坐着的那个男人,嘴皮子一直吧啦吧啦地没停过。 那男人穿着和雨时花相同花纹的黑衣,一双吊眼冷睨着雨时花,看起来十分冷淡,因为心情不好,他的薄唇也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让他冷淡之外再添凉薄。 言砚认识那个男人,是万毒宗的外门弟子,邢犹眠。这人与他们年纪相仿,跟雨时花也算是青梅竹马,不过他性子孤僻阴沉,从不与人亲近,但颇得沈一流的赏识,不过言砚疑惑的是,沈一流既然那么器重他,这么多年来,为何那人还是个外门弟子? 雨时花忽然看见了言砚,顿时眼睛一亮,停止了同邢犹眠的争吵,冲言砚使劲挥手:“言砚!言砚!” 言砚走了过去,邢犹眠也看见了言砚,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只听他哼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剑转身就走。 言砚也没想同他打招呼,他与邢犹眠素来不对付,小时候齐昭同邢犹眠发生了争吵,邢犹眠将齐昭打得卧床不起,言砚气得同邢犹眠打了一架,当然没打赢。言砚气不过,暗地里在邢犹眠的茶里下了麻沸散,之后用银针将邢犹眠扎得半身不遂,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言砚注视着邢犹眠的背影,随口问道:“他怎么来了?” 雨时花啐了一口:“呸!别提了,他纯粹就是来找我不痛快的。” 言砚坐在了雨时花的对面,端着下巴表示洗耳恭听。 雨时花忿忿道:“他不过就是个外门弟子,我师父都没来找我,他凭什么指责我!” 言砚悠悠道:“他指责你啊?” “不提他了!”雨时花摆了摆手:“估计也是我师父叫他来找我的。” 然后,雨时花眉眼弯弯,对言砚道:“你来干吗呀?来找我吗?” 言砚慢条斯理道:“我就不能来吃个饭吗?” “嘁!”雨时花翻了个白眼儿,嘲讽道:“你那么穷,得了吧!” 言砚:“……”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 雨时花嘻嘻一笑:“所以你到底来干嘛呀?” 言砚敛色,正经地开口:“我来是有事问你。” 雨时花捋了捋自己的刘海儿,问道:“何事?” 第32章 不速之客 言砚身子往雨时花那里凑了凑,悄声问道:“左萧然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什么毒?左萧然中毒了?”雨时花看起来并不知情,疑惑地问言砚。 言砚啧了一声:“你别跟我装糊涂,我不告诉你师父,是不是你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雨时花顿时狂笑起来,好在现在不是饭点,客栈里也没多少人。 雨时花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痛快道:“苍天有眼啊,左萧然要死了!” 言砚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止住笑声,严肃问道:“我猜就是你。” “你凭什么说是我下的毒?”雨时花质问道。 言砚扯了下嘴角,无奈道:“左萧然中的毒是情丝。”只有万毒宗掌门和内门弟子才能接触的毒药。 言砚继续道:“而且你又一直想杀他。” “不是我!”雨时花否认道:“又不是只有我有情丝。” 雨时花从小就是扯谎不带气儿喘的,言砚小时候吃过不少亏,所以在他眼里,雨时花并没有可信度。 言砚也不同她争辩:“那你有解药吗?”先把毒解了再说,他倒是能配出解药,只是太繁琐,还不如直接向雨时花要来的快。 雨时花不满地看向言砚:“有也不给你!左萧然就该死!觊觎姑奶奶的人都该死!” 没错,他是该死,可是人家没有觊觎你,言砚腹诽道。 言砚试图给她讲道理:“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要是被他们查出来了,沈一流也护不住你,你别胡闹了,先把解药给我,到时候我随便扯个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说了不给就是不给!”雨时花不耐烦道:“你怎么回事!他都快死了你还救他,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言砚轻描淡写道:“我只跟银子过得去。” 雨时花拍案而起,对言砚戟指怒目道:“你滚!” “不会滚,只会走。”言砚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对雨时花淡淡道:“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我瞒不了多久,左家的人迟早查出来那毒是情丝。” “那又如何!”雨时花冷笑道:“那时候左萧然早死干净了!” 言砚看她听不进去,直接拂袖离开,接着身后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杯盘摔碎声。 言砚想起糖芋儿还在家,就给他买了串糖葫芦,自己又买了些果子蜜饯才赶回竹舍。 言砚刚想推门,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言砚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见糖芋儿站在他面前。 糖芋儿双手还停在门上,看见言砚后愣了一下,怀疑地眨了几下眼睛。 言砚收回手,打量着糖芋儿:“你要出去吗?” 糖芋儿收回放在门沿上的双手,不愉地看向言砚:“去找你。” 言砚不由得一愣,找他? “天都黑了。”糖芋儿指了指夜色,气呼呼道:“你今天干吗去了?” 言砚看他冒火的样子还挺有趣的,逗他道:“我悬壶济世去了。” “那你要告诉我一声啊,我还以为…唉~算了不说了,回来就好。”糖芋儿抓了抓头发,抱怨道。 言砚收起不正经,笑道:“我早上离开时你正撅着屁股睡得正香,谁敢理你啊?你再甩我一巴掌我多不值当。” 糖芋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就原谅言砚了,还眨巴着眼睛看着言砚。 “你吃饭了吗?”两人同时开口。 “我吃过了。”糖芋儿抢先回答。 言砚有些失望,糖芋儿吃过饭了?自己奔波了一天,还没有吃饭呢,那他要自己做了?言神医并不是很想做饭。 糖芋儿侧了侧身子,示意言砚进来,道:“我给你留了些。” 言砚:“!!”这么贴心啊。 言砚进院子后,发现院子里还挺干净的,不光自己药圃里被浇了水,就连齐昭的菜园子也被浇了水,小糖芋儿有时也真是贤惠呢,言砚颇为感慨。 言砚走到吃饭的亭子里,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卖相十分不错,闻着味道也香。 糖芋儿伸手摸了摸盘子,皱眉对言砚道:“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看着糖芋儿忙碌的身影,言砚心里有了猜测,糖芋儿应是做好了饭菜想等他回来吃,可他迟迟未归,糖芋儿只好去找他,谁料刚一开门两人就碰上了。 想到这里,言砚脑海里出现了糖芋儿托着腮坐在椅子上等自己的画面,说不定还会偷偷骂他几句。 言砚莞尔一笑,懒懒地靠在桌子上,冲厨房的方向,拉长腔调叫道:“小糖芋儿——” “又干吗?” 言砚轻飘飘地问道:“你真吃了吗?” 厨房里片刻沉默,然后糖芋儿才道:“嗯。” 言砚偷笑,他不会是不好意思承认一直在等自己,所以就谎称自己吃了吧?刚刚那些菜分明就是一筷子都未动。 言砚斜坐在石凳上,单手支在栏杆上,冲端着饭菜走过来的糖芋儿笑道:“我一个人吃饭多无聊,你再陪我吃点嘛。” 糖芋儿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好。” 好个屁啊!碗筷都拿来了两副,想必是早就有此打算了,言砚忍不住笑了。 糖芋儿奇怪抬头:“你笑什么?” 言砚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一本正经道:“你脸上有灰。” “是吗?”糖芋儿放下筷子,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估计是做饭时沾上的,还有吗?” 糖芋儿将身子靠近言砚,言砚只好装模作样地看了下:“啊,没了…咦?你嘴上的水泡怎么破了?” 刚刚天色暗言砚没有看清,这会儿离糖芋儿近,言砚清楚地看见了糖芋儿嘴角的水泡都破了。 糖芋儿不以为意地重新拿起筷子,随口道:“我舔着挺好玩儿的,就用牙齿碰了碰,不小心给咬破了。” 舔着挺好玩儿?什么毛病?言砚靠近糖芋儿,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糖芋儿刚要后退,就被言砚制止了:“别动,我看看。” 言砚端着糖芋儿的脸,原本打量着人家的嘴角,不知为何目光又移到了人家的唇上,平日里糖芋儿唇色偏粉,现在因为上火唇色重了些,跟院子里的凤仙花似的,言砚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动了动,目光又移到了糖芋儿的脸上。 糖芋儿容貌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既有少年的天真,又有几分成熟的俊美,朝气蓬勃,俊逸不羁。 言砚只要见到个姿容不错的人就会忍不住拿来跟自己做一番比较,可此刻,他竟然丝毫没有与糖芋儿在容貌上一较高低的心思,看到糖芋儿好看,他心里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欢喜。 “啊呀!”糖芋儿推开言砚,不耐烦道:“别看了,脖子都酸了,菜一会儿又凉了。” 言砚发觉自己的失态,不过也没放在心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次日,言砚还得去给左萧然送药,糖芋儿非要跟着,路上,糖芋儿还不满地数落言砚:“你干吗救他?让他死了算了。” 言砚抄着手,懒洋洋地走着:“我医者仁心,怎能见死不救?” 糖芋儿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言砚抬手就拐住了糖芋儿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前,玩笑道:“你最近这阴阳怪气是跟谁学的?齐昭吗?好的不学学坏的。” 糖芋儿好不容易挣扎开,疑惑道:“齐昭哪有好的?” “有啊。”言砚边走着边道:“他多听话了对吧?你要是多着学点,我都不知道该省心多少。” 糖芋儿心道,他那哪是听话啊,分明就是在拍言砚马屁。不过言砚好像挺吃这一套,那自己要不要也多说两句好听的? 糖芋儿停下脚步,脑补了一下自己赞美言砚的样子,“言砚,你真是悬壶济世的活菩萨!”糖芋儿想着自己那做作的样子,不由得“咦~”了一声,打了个冷颤,还是别了吧。 “怎么了?”言砚看糖芋儿猛地挺住脚步,以为他不舒服,回身关切地问道:“不舒服吗?” “没有。”糖芋儿连忙赶了两步,跟了上去:“我没事。” 说话间,两人到了郡守府门口,言砚刚要进去,就被糖芋儿拉住了手臂,言砚用眼神询问他干什么,糖芋儿皱眉道:“我不进去,我在这儿等你。” “那好,我很快出来。”言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进去了。 言砚送完药就赶忙出来了,省的左萧穆问东问西的。 郡守府在北街,北街向来肃静,现在除了言砚和糖芋儿,也没有别人。 “我要去找雨时花,你来吗?”言砚问糖芋儿。 糖芋儿眯眼往远处的街市上张望,道:“我随便转转,一会儿我自己会回去。” 言砚有些不放心:“你要是突然又晕了怎么办?” “一离开你我就晕吗?”糖芋儿催促着言砚:“你快去忙吧,我没事。” 言砚看他一副迫不及待去撒欢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你当心些。” 糖芋儿转身离开,没跑几步,就听见言砚大叫一声:“糖芋儿!” 糖芋儿慌得转身,就看见言砚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带走了,瞬间只剩下一个背影。 言砚又被抓了? 言砚怎么总被抓? 哦,那天被抓的不是言砚! 糖芋儿懵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追了上去,所幸那两个黑衣人架着一个人也跑不快,言砚的头上还被套了个麻袋,糖芋儿不合时宜地笑了,那言砚要被气死了。 言砚心里大概猜出了是谁抓自己了,反正抵抗不过,索性也就不挣扎了,只是被抓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叫了下糖芋儿,就是不知道糖芋儿听见了没有。 言砚觉得自己上了六层楼梯,世安城里这般高的建筑只有三个,都是建在了一起,应该不是千灯楼,千灯楼是观灯的最佳场地,有七层之高,谁没事大白天的看灯?那也不是八珍楼,现在正值饭点,这里虽说也有人的交谈声,但也没有特别热闹,那就是西江月了,西江月客栈,楼层越高房间越贵,言砚撇了撇嘴,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果然,言砚头上的麻袋被拿开后,就看见了一个大约四旬左右的中年人,他身材魁梧,相貌威严,气度不凡,就坐在言砚对面云淡风轻的看着言砚。 “沈一流,你敢抓我?”言砚睨着眼睛看着沈一流,神色十分不满。 沈一流平静地看向言砚,他右手稍微一使劲,右边的桌子就碎掉了大半个。 “……”言砚识时务地整理了下衣衫,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拱手道:“沈前辈,有何贵干?” 沈一流立马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可真有驱魔除妖之效,言砚强忍着不去捂耳朵,微笑看着沈一流。 沈一流边笑边把言砚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幼清啊,你可真是愈发一表人才了!” “哪里哪里。”言砚虚伪道:“您也是风采依旧呢,咦?您的蝴蝶呢?”往常出来周身不都围着蝴蝶的吗? “最近门派里不宽裕,要那虚物作甚?”沈一流洒脱道。 早不要那虚物,门派里至于手头紧吗?言砚暗地里幸灾乐祸,活该! 沈一流笑眯眯地看向言砚:“幼清最近在干什么啊?” “悬壶济世,前辈呢?” “伤天害理,哈哈哈…” “前辈真是有奉献精神。” “何解啊?” “若没有前辈这样的人伤天害理,我们医者谈何悬壶济世啊。” “不客气不客气,我们是互相成就嘛。”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互损着,沈一流抓了把瓜子,乐此不疲地嗑着:“我也是记挂贤侄呢,一来世安城就想请你过来唠嗑儿。” “前辈太客气了,您这种请法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绑架呢。”言砚彬彬有礼地笑着。 “我是怕贤侄客气,我是怕你不好意思来,被吓到了吧?”沈一流做作地关心道。 “哪能呢,我见您都面不改色的,怎么会被两个小喽啰吓到呢?”言砚靠在那碎了一半的桌子上,不以为意道。 “差不多得了啊。”沈一流将桌子上的瓜子皮儿往地上一扒拉,对言砚道:“你这小刻薄鬼,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言砚摊了摊手,笑看着沈一流:“您也不遑多让。” 第33章 楼中脱险 沈一流抬了抬手,从他宽大的袖子里就爬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沈一流轻柔地抚摸着那只蜘蛛,问道:“听说你最近与小花感情甚笃啊。” 言砚笑了一声,问道:“您从哪儿听说的?” 沈一流面不改色道:“听我自己说的。” 言砚嫌恶地瞥了眼沈一流手上的蜘蛛,口中道:“我还听说花大小姐要下嫁左二公子了呢!” “那你没听说错。”沈一流抬起手,目光慈爱地盯着在自己手上乱爬的蜘蛛,道:“是有这件事。” 然后,沈一流好奇地凑近言砚,揶揄道:“你吃醋了?” “你还喝酱油了。”言砚毫不客气道。 沈一流叹气道:“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 “您真厉害,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当初拒绝三丫儿,不就是为了小花吗?”沈一流一副阅尽红尘的气度:“我懂~” 言砚:“……”终于知道为何你徒弟这么自恋了,敢情都是你惯的。 言砚淡淡道:“我不喜欢我师妹,也不待见雨时花。” 沈一流心里不舒服,他对他师妹是不喜欢,怎么到了小花这里就成了不待见。 “你必须喜欢小花,不然左萧然死了,谁娶小花?”沈一流神色严肃。 “你怎么知道左萧然出事了?”言砚目光一紧,质问沈一流道。 沈一流不慌不忙道:“哼,我知道的事可多了。” “左萧然的毒是你下的吧。”言砚不紧不慢道。 “放你老子的屁!”沈一流粗声粗气道。 言砚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看着沈一流:“你去放啊,我都不知道我老子是谁。” 沈一流:“……” 言砚问道:“你既然不想把雨时花嫁给他,为何要订下这门婚约?” “唉~”沈一流长吁一声,无奈道:“我也是…没办法啊。” 乱世门派兴,这句话一点也没错,可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定,许多门派渐渐没落,比如说扶苏谷。还好万毒宗依仗着内阁首辅左长瑜,这些年的发展仅次于依仗皇家的缥缈峰。 维持万毒宗这么个大门派,定然需要银子,可万毒宗近年生意不景气,暗地里一直靠左长瑜的接济才能维持下去,这一来二去的,万毒宗欠内阁的钱越来越多,也就是越来越还不起,左长瑜想一直维系着万毒宗,就提出双方结为姻亲,这样万毒宗欠下的帐就算是聘礼,这结就结吧,左长瑜挑中的人还是沈一流最疼爱的弟子,雨时花。 沈一流当年没有办法,他想着反正雨时花还小,到时候自己再反悔也行,就应下了,谁知道左长瑜老奸巨猾,看雨时花近年长大了,就将这一消息放了出去。 沈一流也是郁结在心,一筹莫展。 言砚乜斜着他:“所以你就打算弄死左萧然,就算雨时花守寡,你也可以再逼我娶她是不是?沈掌门,你算盘要不要打得这么精?” “呵呵呵呵…”沈一流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本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可没打算弄死左萧然,他爹我可惹不起。” “反正左萧然中毒了!”言砚道:“不是你就是雨时花!” 沈一流吓了一大跳:“你是说小花给左萧然下毒了?” 言砚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万毒宗的人就是会装! “不可能啊,那丫头胆子没这么大啊。”沈一流讶异道:“什么毒?” “情丝。”言砚言简意赅道:“你有解药吗?” “情丝有好多种,解药那么多,我得分分。”沈一流磨磨蹭蹭道。 “等你分出来,左萧然早就一命呜呼了。”言砚拍了拍手,转身就走:“不给算了,我又不是配不出解药。” “站住!”沈一流沉声道。 言砚顿足:“前辈还有何事?” “你不能救他。”沈一流神色淡漠道:“他必须死。” “他死了让我娶雨时花吗?想得美!”言砚继续往前走:“人啊,我还真救定了!” “言幼清!你当真不顾及这么多年来叔侄情分,要同我作对吗?”沈一流慢悠悠地问道。 言砚处变不惊道:“你觉得左家的人会查不出左萧然中的毒是情丝吗?我正是在顾及我们的交情,现在有两种法子,第一,你拿出解药,我去救左萧然,随便搪塞一番就可以了,第二,我配出解药,可若是这期间左萧穆查出了这是情丝,我也没办法了。” 沈一流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到了言砚的身前,一掌拍向言砚的肩膀,言砚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掌,肩膀传来剧痛,言砚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地上。 言砚捂着肩膀,不可置信道:“你…你打我?” 沈一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老实呆在这里,等事情了结了,我就带你和阿昭一起回万毒宗。” 言砚肩膀的麻木劲儿过去后,觉得也没多疼了,看来沈一流也是有分寸的,言砚盘腿坐好,又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叔啊,你想没想过要是内阁找你麻烦了可怎么办?” 沈一流刚张口,门外就传来了焦急的拍门声:“掌门,有人打上来了,我们拦不住!” 言砚心中一动,莫不是糖芋儿? 沈一流不耐烦道:“什么人…” 话音还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声,接着,门就被“砰”地踢开了。 沈一流看过去,只见一个蓝衣少年赤手空拳地站在门口,身后是无数倒下的随从。 沈一流:“……”这谁啊? 糖芋儿歪着脑袋看了看被沈一流挡住的言砚,好奇道:“言砚,你坐地上干吗呢?” 言砚:“……”看不出来吗?我被打了啊! 言砚被拍翻后,十分顾及形象地整理了下衣服,导致自己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在地上打坐。 沈一流将糖芋儿从上到下得打量了一遍,威严地开口:“来者何人?” 糖芋儿不怯不怵地瞥了眼沈一流:“管得着吗你!” 沈掌门觉得自己被挑衅了,怒道:“狂妄小儿!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糖芋儿摆好阵势,坦然地直视着沈一流,沈一流二话不说抬起手掌就拍了过来。 只见糖芋儿双手翻花,竟然接住了沈一流的一掌,然后他足尖轻点,绕到沈一流身后,手法敏捷地点了沈一流的几个穴位,沈一流顿时觉得右胳膊使不上力。 沈一流愕然:“……”这小子也会点穴走位? 言砚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糖芋儿急忙过去扶住言砚:“你怎么样?” “你怎么会…会这个的?”言砚比划着问糖芋儿。 “你那天用过,你忘了?”糖芋儿提醒言砚。 一遍就记住了?言砚愕然。 沈一流也是大意了,他还不至于被几个穴位制约住,他运转内力,强行冲破了穴道。 沈一流轻笑一声,看向糖芋儿:“不错嘛小子!来,再陪老夫过几招。” 两人又开始打得不可开交,言砚腹诽,沈一流可真不要脸!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怎么…怎么回事?”接着,邢犹眠皱眉走了进来,看到屋里两个翻飞的身影后,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道:“掌门?” 言砚已经默默移到了门口,看住时机,言砚迅速推开邢犹眠,叫道:“糖芋儿,走!” 糖芋儿瞬间甩开沈一流,同言砚一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邢犹眠:“……”发生了什么? 沈一流忍不住笑了声:“倒机灵。” 邢犹眠问道:“用属下去追吗?” “不必了。”沈一流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打不过那小子。” 邢犹眠以为他说的是言砚,脸色难看了几分。 沈一流问道:“你来干吗?” 邢犹眠拱手道:“回掌门的话,左大人前来拜访!” “左大吗?”沈一流轻声问道。 “嗯。” “唉~该来的总是要来。”沈一流长叹一声:“看来小花是非要嫁给左二不可了。”说完,就下楼了,邢犹眠也跟了上去。 言砚和糖芋儿一口气跑了很远,到了城门口时,两人都弯腰扶着膝盖呼呼喘着气。 言砚觉得左边的胳膊还是没有力气,抬起右手随便按了按,糖芋儿瞥见了,关切道:“你也被打了?” 言砚随口嗯了一声,他有些心烦左萧然的事到底要怎么办,接着言砚就感觉糖芋儿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左胳膊。 “还疼吗?”糖芋儿小心地按着言砚的左臂。 言砚刚想说不疼,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儿:“有点…” 糖芋儿皱眉道:“他是谁啊?干吗打你?” 言砚没好气道:“他就是雨时花的师父,老毒物沈一流。” “哦。”糖芋儿应了声,低着头继续给言砚按着胳膊,然后忍不住抬头好奇道:“他在怪你勾引雨时花吗?” “谁勾引她了!”言砚屈指弹了下糖芋儿的脑袋。 糖芋儿不乐意地躲了下:“你不要总对我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言砚低笑了声,还未落下的右手灵巧地转了一圈,轻刮了下糖芋儿的下巴,笑道:“这才叫动手动脚。” 糖芋儿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言砚的下巴。 言砚:“……” 糖芋儿瞪了他一眼:“谁叫你先摸我的!” 言砚活动了下左胳膊,道:“走了,回家吃饭!” 糖芋儿跟了上去:“你饿了?你想吃什么?” “吃你。”言砚随口道。 “啊?”糖芋儿奇怪地看着言砚。 言砚顿觉失言,迅速改口道:“呃,对,我是说…吃那个糖芋儿…不是…糖…糖水芋头。” 糖芋儿回身望了望城内,不满道:“在城西呢,有点远吧。” “那算了。”言砚原本就是随口胡说的。 “好吧。”糖芋儿停下脚步,对言砚道:“那你先回去,我去买。” “哎…”言砚拉住了糖芋儿,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糖芋儿抬眸:“嗯?” 言砚缓缓松手:“再…再带些烧饼。” 糖芋儿不耐烦地甩了下胳膊:“你怎么那么多事!” 言砚看他准备走,良心发现道:“我陪你一起吧。” “你先回去吧。”糖芋儿道。 估计是心疼自己受伤了,言砚有些许欣慰。 糖芋儿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跟来买的东西更多,而且还是我拿。” 言砚:“……”原来是心疼他自己! 糖芋儿回到竹舍时,只看见了容旭遥,容旭遥正半蹲在一株山茱萸前,伸手拨弄着几颗果子。 容旭遥瞥见了糖芋儿,回眸一笑:“糖芋儿公子。” 糖芋儿走了过来:“容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言砚他们呢?” “嘘~”容旭遥故作神秘地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糖芋儿屋内:“阿昭和神医在屋里起了争执。” 又吵起来了?糖芋儿见怪不怪,随口道:“你怎么不进去?” “因为是我让他们吵起来的啊。”容旭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没关系。”糖芋儿搬来了两个小板凳,递给了容旭遥一个,安慰道:“他们经常吵架。” 容旭遥看向糖芋儿的手里:“你拿的什么?” 糖芋儿低头看了看,往前递了递:“都是言砚要吃的,你吃吗?” 容旭遥语气淡淡道:“你为何要替他跑腿儿?” 糖芋儿看容旭遥并不想吃,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回答道:“因为他不想去。” 容旭遥:“……”怎么失个忆人也变傻了? “我听阿昭说你失忆了。”容旭遥关心道。 糖芋儿点了点头:“言砚说,是因为中毒导致的,等毒解了就好了。” 容旭遥问道:“什么毒?” 糖芋儿看了眼容旭遥,神色略显犹豫。 容旭遥通情达理地笑了:“是我多嘴了。” “浮屠骨,你听过吗?”糖芋儿最终还是说出来了,然后释然地笑了笑:“想必你也不知道,言砚看起来都有些束手无策呢。” 容旭遥因为糖芋儿的信任心情一片明朗,他拍了拍糖芋儿的背:“会好的。” 糖芋儿莞尔,容旭遥站了起来:“也不早了,我得走了,帮我和阿遥说一声。” “路上小心。”糖芋儿对他道。 第34章 哄哄你啊 言砚和齐昭原本声音很低的在争吵,后来不知为何争吵声突然大了起来,接着齐昭破门而出,愤然道:“小容儿,我们走!” 院子里只有一个糖芋儿,齐昭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咦?小容儿呢?” “她走了。”糖芋儿好心告诉了他。 言砚靠在门沿上,嘲笑道:“人家走了。” “你闭嘴!”齐昭气急败坏道:“小容儿一定是被你吓走了!” 言砚怒极反笑:“我给她吓走的?你怎么不说是她看你家徒四壁,所以落荒而逃了呢!” “你以为都是你啊,见钱眼开!”齐昭火冒三丈,指着言砚道:“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八抬大轿把她抬进门!” 言砚冷笑一声:“你可省省吧,抬回来放哪儿,放你菜园子里吗!” “言砚!”齐昭又气又恼:“你干吗跟我们过不去?” 这句话为何如此似曾相识?言砚腹诽,然后开口道:“你说你要帮她赎身,我不反对,可要成亲,绝对不行!” “凭什么!” 言砚被气笑了:“从你躲着她到对她死心塌地,不过才过了大半个月,齐老二,你确定你不是一时兴起?” “我…我幡然醒悟不行吗,我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齐昭据理力争道。 “找人过日子?行!”言砚单手支着额头,道:“我瞧着隔壁村儿的秦姑娘还不错,家里还有个一亩三分田,刚好够你种菜。” 齐昭不服气道:“她那么好,你怎么不娶啊!” “我们好看的人都是不成亲的。”言砚扬眉笑了笑。 “言幼清!话我就撂这儿了,你…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我就离家出走!”齐昭脑子一懵,狠话脱口而出。 言砚眸光一闪,锐利地射向齐昭,冷漠道:“怎么?你也要学孙三丫,情场失意后就离家出走?” “师兄…”齐昭失言,心里顿时后悔不跌,他知道言砚因为师妹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还说出这种话,齐昭心里十分复杂,无措地看向言砚。 言砚看起来十分淡定,不过紧攥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内心,他与齐昭就这样对峙着。 糖芋儿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拎起桌子上的东西,对两人道:“我买了东西,你们…要吃吗?” “随便你。”言砚开口道:“你想如何就如何,吃了亏就长记性了。”言砚说完就进屋了。 糖芋儿默默地看了言砚一眼,他这是退了一步,就因为齐昭说要离家出走? 糖芋儿又看向齐昭,齐昭耸拉着脑袋,垂手站着,糖芋儿觉得他应该是有些内疚的。 糖芋儿拿了个烧饼,递给齐昭道:“你饿了吗?” 齐昭随手就接了:“吓到你了吧。” “那没有。”糖芋儿摇了摇头,然后问齐昭:“言砚是生气了?” 齐昭顺手给了自己一嘴巴,懊恼道:“是我口不择言。” 糖芋儿想了想又问:“孙三丫是谁?” “我们小师妹,是我们师父的女儿。”齐昭闷闷道:“不过她离家出走三年了。” 糖芋儿想起言砚说的那个情场失意,就问齐昭:“言砚也不同意她跟她的心上人在一起吗?” 齐昭噗嗤笑了声,苦笑道:“她的心上人就是我师兄。” 糖芋儿吃惊地张开了嘴巴:“啊?” 齐昭舒了口气,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听不出情绪道:“师兄拒绝了,然后小师妹就离开了,师兄一直很自责,他也出去找过小师妹,可没有找到。” “师妹是师父唯一的血脉,师兄心里肯定很难过。”齐昭愈发自责。 糖芋儿笨拙地安慰齐昭道:“指不定他明早就忘了。” “算了,我还是出去躲几日吧。”齐昭往门外走去:“你记得帮我哄哄师兄。” “好。”糖芋儿应道。 齐昭走后,糖芋儿决定去哄哄言砚,就提着给言砚买的那堆食物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屋门。 言砚头也没抬,坐在案几后面,专心地磨着手中的药,糖芋儿走了过去,跪坐在他对面,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在配药吗?” 言砚嗯了一声,糖芋儿举了举手中的东西,问道:“我买了糖水芋头和烧饼,你要吃吗?” “哎呀——”言砚拉长声音轻声道:“不要把吃的带进屋。” 糖芋儿问道:“那我把它们摆出去?一会儿你忙完出来吃,” “你自己吃吧。”言砚小心地把石臼里的粉末倒进另一个石臼里,淡淡道:“我还要好一会儿。” “我不想吃啊,是你说想吃我才去买的。”糖芋儿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你不吃的话,那…那怎么办?” 言砚随口道:“丢了呗。” 糖芋儿:“…哦。” 糖芋儿拎着东西就打算出门,“等等。”言砚冷不丁地又开口,糖芋儿回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言砚顿了下,道:“放厨房吧,明天还能吃。”好歹是小糖芋儿跑大老远买的。 糖芋儿依言就将东西放进了厨房,然后跑了回来,又坐到了言砚的对面。 言砚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干吗? 糖芋儿同样地眨了眨眼睛,不干吗。 言砚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撒什么娇?” 糖芋儿不承认:“我没有。” “才怪嘞!”言砚凑近糖芋儿惋惜道:“以前那个天天发脾气的糖芋儿是去哪儿了呢?” “哎!”糖芋儿揉了揉头发,道:“没事谁天天发脾气啊,我对你挺好的吧。” 言砚笑问:“我对你不好吗?” “凑合吧。”糖芋儿敷衍道。 言砚笑骂道:“你可真是只小白眼儿狼。” 糖芋儿看言砚心情好了不少,就打算趁热打铁地再哄他几句,于是糖芋儿趴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对言砚道:“言砚,你长得真好看!” 言砚差点砸到自己的手,纳闷儿地看向糖芋儿:“嗯?干吗说这个?” “你不是爱听吗?”糖芋儿眨巴了两下眼睛:“我在哄你开心。” “只是为了哄我开心?”言砚扬起半边眉毛,压低并拉长声音道:“不是真觉得我好看吗?” 糖芋儿就真的仔细打量起言砚,然后肯定道:“你特别好看,真的。” 言砚抬眸,不期然地与糖芋儿来了个对视,糖芋儿眼睛还不知道躲闪,就那样直白地盯着言砚,与言砚对视后还调皮地眨了下。 言砚:“……”不得了了,糖芋儿今天怎么这么会撒娇啊? “你开心了吗?”糖芋儿突然问道。 言砚莞尔:“你再叫声哥哥我会更开心。” “你又不是我哥,我为何要叫?”糖芋儿翻了个白眼。 言砚:“……”真是不可爱! 言砚带着糖芋儿来到了郡守府,刚要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了左萧穆带着沈一流和雨时花还有邢犹眠从里面走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沈一流:“……” 言砚:“……” 糖芋儿站在言砚身侧,更是一脸戒备地瞪着沈一流。 左萧穆打破了沉默,道:“我来介绍一下,沈掌门,这是…” “认识!”言砚和沈一流不约而同地开口。 左萧穆:“……” 言砚敷衍地拱了拱手:“沈掌门好。” 沈一流淡淡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走了。 雨时花路过言砚时,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跟上了沈一流。 邢犹眠路过言砚时,脚步顿了下,几不可闻地哼了声,言砚斜了他一眼,人人可闻地也哼了声。 左萧穆被几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弄得摸不着头脑,好奇地问道:“言先生认识沈掌门?” “不熟。”言砚跟着左萧穆往门里走:“他与我师父相熟。” 言砚医术高明,左萧穆从来到世安城就听说了,后来也亲眼见证了,所以他很好奇言砚师承何处,就问道:“尊师是?” 言砚随口道:“家师孙百草。” 左萧穆一怔,问道:“可是怪医孙百草?” 言砚顿足,想了想问道:“他何时有过这个称呼了?” “噢…”左萧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坊间传闻,先生听听便是。” 左萧穆也奇怪,平常同言砚搭句话,他不是不理人就是嘲讽人,今天为何会心平气和地同他说几句。 左萧穆正在思索,就听言砚问道:“沈掌门来此是为何?” 左萧穆明白了,言砚估计是想问他问题,刚好自己先问了,他就回答了,如果一会儿言砚问的问题他不回答,那就显得他小气了。 左萧穆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是为了萧然同沈姑娘的婚事。” “哦?他们何时成婚啊?在下也好讨杯喜酒喝。”言砚一副看热闹的语气。 左萧穆回想起沈一流那模棱两可的态度,不由得心里憋屈,最烦同这些江湖草莽打交道了。 左萧穆捏了捏眉心,道:“早呢。” 言砚看他烦闷,心里就高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道:“大人留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沈掌门,然后同他商讨二公子与雨…沈姑娘的婚事的吧?” 左萧穆敷衍地应了声,言砚聪明地让人讨厌! 言砚看他不想搭理自己,就侧身看了眼糖芋儿,糖芋儿立马会意,紧跟了几步跟上左萧穆,问道:“他们见面了吗?” 左萧穆讶异地打量了糖芋儿一眼,他还对这感兴趣?左萧穆淡淡开口:“还没见面。” 左萧穆瞥见了糖芋儿的嘴角,又问道:“你嘴巴怎么了?” “上火,”糖芋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疼得他皱了皱眉,认真道:“还是别见了,见面估计得打起来。” 这句话又戳中了左萧穆的心事,于是他更烦了,语气不善道:“为何会打起来?” 糖芋儿思索道:“他们算情敌吧。” “什么?”左萧穆愕然。 “你不知道吗?”糖芋儿幸灾乐祸道:“他们都喜欢言砚。” 左萧穆:“……” 言砚一巴掌拍到了糖芋儿的背上,教训道:“说什么呢你?” 糖芋儿抬起胳膊肘不轻不重地回撞了言砚一下,不满道:“你打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你可以幸灾乐祸。”言砚苦口婆心地对糖芋儿道:“但不能把我也乐进去。” 左萧穆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言砚,然后清了清嗓子,问道:“言先生,萧然的毒怎么样了?” 言砚坦然地看着他:“我还没看呢。” 左萧穆心想也是,自己怎么问了这么蠢的问题,然后就听见言砚戏谑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不让沈掌门帮他瞧瞧?” 左萧穆脸色又黑了几分,随口道:“萧然不愿。” 左萧穆想起刚刚沈一流一靠近左萧然,左萧然就大喊大叫的样子,跟杀猪似的,不对,猪嚎的都没那么惨! 言砚也猜到了,不是很有诚意地安慰道:“二公子福大命大,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劳烦先生了。”左萧穆更没有诚意。 左萧穆把言砚和糖芋儿送到了左萧然的门口,朝里面有又看了眼,就面色不善的离开了。 言砚和糖芋儿刚跨进门,就听见左萧然大叫道:“滚——死老头,带着那什么破花儿滚,本少爷才不会娶那烂花!” 言砚忍俊不禁,若是左萧然真的是这样称呼沈一流,那沈一流的心情可想而知。 言砚继续往左萧然床边走,左萧然愤怒扯着嗓子道:“别过来,否则我咬舌自尽!” “咬啊。”言砚慢悠悠道:“咬了就一了百了了。” 左萧然心中一动,惊喜道:“神医美人,你又来看我了。” 言砚整理着自己的药箱,没理左萧然,糖芋儿好奇地左右大量。 左萧然十分想起身看言砚,奈何使不上力气,眼睛使劲往言砚哪里转,就只看到了一片衣角,不过是蓝色的,左萧然搭话道:“神医美人,你换衣服了啊,蓝色的,你穿蓝色肯定也好看,神医美人,你过来给我看看。” “不是言砚。”糖芋儿凑到了床前,对左萧然道:“是我。” “啊——”左萧然之前被糖芋儿揍得不轻,吓得大叫:“你怎么来了?啊啊——救命啊——” 糖芋儿揉了揉耳朵,皱眉道:“你不要叫。” 第35章 关系暧昧 左萧然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无聊,过来看看。”糖芋儿回答道。 左萧然:“……”看我笑话啊!左萧然敢怒不敢言。 言砚拿着针灸包过来了,糖芋儿让开了些,言砚将左萧然的上衣解开,开始给他扎针。 糖芋儿看了左萧然一眼,忍不住同情道:“你被打得真惨。” 左萧然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哥打他打的都是背,这小子怎么发现的?左萧然不客气道:“谁挨打了?你才被打了!” “睁眼说瞎话,明明就被打得很惨。”糖芋儿斜着眼睛看了眼左萧然。 左萧然还是一脸茫然。 言砚却明白了糖芋儿的意思,左萧然的锁骨胸口还有腹部有许多红印子,他清了清嗓子,对糖芋儿道:“你去帮我把针灸包拿来。”糖芋儿就转身去了。 左萧然看着言砚近在咫尺的脸,差点流出口水,他轻佻道:“神医美人,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吧。” “那你还是赶快去死吧。”言砚不近人情道。 左萧然撇了撇嘴:“美人就是冷漠。” 言砚还真就不冷漠,就是不想搭理他。 “针灸包在哪里?”糖芋儿转了回来,挠了挠头:“我没看见啊。” 糖芋儿看到了左萧然身侧的针灸包,对言砚没好气道:“针灸包不是在你手边吗!” 言砚敷衍道:“哦,忘了。” 糖芋儿又凑了过来,不停地盯着左萧然敞开的衣襟里面,好奇他伤痕为何都集中在那几个地方。 言砚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又想问一些…尴尬的问题,于是抢在糖芋儿开口之前,道:“你困了吗?” 糖芋儿莫名其妙道:“我不困,你困了?” 言砚没话找话道:“我也不困,那你饿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糖芋儿戒备地看着言砚,不会又想让他跑腿儿吧。 “没什么,就想同你说说话。”言砚随口道。 糖芋儿:“……” 糖芋儿搬了把椅子,坐在言砚身边,道:“好。” 左萧然:“……”这两人不对劲啊,打情骂俏的。 这小子当初为了言砚打他哥,又为了言砚把他揍了一顿,难不成这两人是…那种关系?这小子长得是好看,就是脾气差了点,年纪也有些小,要不左萧然早就去勾搭了,难道言砚喜欢这样的? 左萧然狐疑地打量着糖芋儿,呦!这小子的嘴角…又红又肿的,还破了! 左萧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言砚和糖芋儿正在唠嗑儿,被他奇怪的笑声给打断了。 言砚奇怪道:“傻了?” “看不出来嘛。”左萧然轻佻地扬了扬眉毛,暧昧地打量着言砚和糖芋儿。 言砚嫌弃地瞥了眼左萧然,没理会他。 言砚起身,对糖芋儿道:“你帮我看着点他的针,等全变黑了就叫我。” 糖芋儿点了点头,言砚就去调药了。 “哎!”左萧然叫糖芋儿,糖芋儿抬眸看他,左萧然盯着他的嘴角问道:“言砚弄的?” 糖芋儿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回答道:“我自己弄破的。” 左萧然:“…你们真会玩。” 糖芋儿疑惑道:“玩…什么?” “你来还是他来?”左萧然直白地问道。 糖芋儿没听懂:“……” 左萧然呸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心道装什么装啊,于是他更加直白道:“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主动?是说主动干活吗?糖芋儿不想显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就回答道:“我不喜欢主动,但言砚也不喜欢主动,所以只好我主动了。”主要是被言砚拿铃铛逼的,要不谁想干活吗。 原来神医美人喜欢这样,左萧然暗暗记下了,又问道:“你不想这样啊?” “当然不想。”糖芋儿一脸怨念:“多累啊。”扫完院子又喂鸡的。 左萧然:“……”美人竟然强迫这小子吗?他也想被强迫! 左萧然嫉妒地泛酸:“那你不会拒绝吗?” 糖芋儿道:“可他不愿啊。” “……”左萧然怀疑自己在找不痛快。 左萧然十分不满,大叫道:“神医美人!” 言砚没搭理他,他又大叫:“言砚!” 言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刚好配好了药,就走过来帮左萧然拔针:“你叫什么叫?” 左萧然愤慨道:“我哪里不如这毛头小子!” 言砚乜斜了他一眼,诧异地反问:“你哪里如他?” 左萧然:“……”扎心了。 “他不就比我俊了些,武功高了些,年纪小了些…咦?难道你喜欢小的?”左萧然怀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言砚去看糖芋儿,糖芋儿看起来也不像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言砚纳闷儿道:“发烧了?这胡言乱语的。” “我们刚刚还好好的聊天呢。”糖芋儿对言砚道。 “你别打马虎眼儿!”左萧然咬牙切齿道:“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那小子的嘴角,还不够明显吗?”左萧然心里忿然,都是同类人,装什么装! 言砚一头雾水地看了眼糖芋儿的嘴角,刚好糖芋儿又屈指碰了碰自己的嘴角,言砚心道,不就是上火了吗? 言砚没心情跟他废话:“明显什么!你中毒把脑子也毒坏了!” “他嘴角不就是被你亲的吗!”左萧然愤慨道。 言砚和糖芋儿俱是一愣,言砚茫然地站在原地,仔细回味着左萧然的话,淡定地看向糖芋儿:“你说的?” 糖芋儿连连摆手,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我告诉过他这是我自己咬的…” 言砚也明白,左萧然一肚子风流韵事,糖芋儿对这种事也是似懂非懂的,两人估计也是鸡同鸭讲了半天,不过糖芋儿慌张的样子倒是少见,言砚眼波流转,挑逗心陡起。 糖芋儿还在着急地解释:“我没这样说…我真没…” 言砚不慌不忙地抓住了糖芋儿垂在身侧的手,对左萧然笑道:“所以啊,如你所见,你没机会了。” 左萧然悲愤地说不出一句话,都不解释的吗?他愿意听的啊! 糖芋儿:“……”什么…意思? 言砚那句话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左萧然愤怒地闭上了眼睛,言砚还在给左萧然拔针,糖芋儿则沉默地站在一旁。 两人从郡守府出来后,糖芋儿一直沉默着,还跟言砚保持着些距离,言砚心里好笑,他不会真被吓到了吗? 言砚猛地站住回身,糖芋儿也立刻站住了,他看了言砚一眼,再迅速地躲开言砚的眼神。 言砚忍笑,故作疑惑道:“你离我那么远干吗?” 糖芋儿想了下,道:“我没对左萧然那样说。” 憋不住了,言砚朗声笑了出来:“呵哈哈哈哈哈哈…” 糖芋儿略显无措地站在那里,言砚一把把他捞了过来,笑道:“我知道,开玩笑呢,瞧把你紧张的。” 紧张了吗?糖芋儿疑惑,这就是紧张吗? 两人刚走出北街,就在夜市口看见了雨时花,雨时花看见了言砚,飞快地跑了过来:“言砚!” “诶?”言砚应了声:“雨时花。” 雨时花跑过来后,扭扭捏捏地绞了半□□角,问道:“你…你告诉他们左萧然中的什么毒了吗?” “你觉得呢?”言砚反问。 雨时花嘟囔道:“你…你告诉也没用,反正不是我!” 雨时花抬头瞄了眼,刚好看见言砚揶揄地看着她,雨时花又补充了句:“…也不是我师父!” 言砚悠悠道:“我是神医,只管救人,不管破案。” 雨时花猛地抬头,惊喜道:“真的吗?” “假的。”言砚示意糖芋儿跟上来,三人一起往夜市走去。 “才不是假的呢!”雨时花笑看着言砚:“你真够义气。” 言砚疑惑道:“你不是不在乎这个吗?” 雨时花幽幽叹气:“唉,你是不知道,左萧穆找了很多人来查这件事,我怕牵扯到我师父身上。” “那你们为何不把解药呈上去?还能送个人情。”言砚道。 “情丝是情花的花蕊,解药就是它本株花的花根,情花那么多,我们哪里知道左萧然中的情丝是那一朵花的花蕊啊。”雨时花甩着腰间的穗子道。 言砚疑惑道:“没其他法子吗?我觉得我的那个方子挺对的。” “自然有。”雨时花不以为意道:“我们才不去研究呢,我们是制毒的,又不是解毒的。” 言砚点头:“你说的也对。” 雨时花瞥见了糖芋儿,不高兴对言砚道:“你干吗去哪儿都带着他?” 糖芋儿刚要回怼,就被言砚打断了,言砚一本正经道:“怕丢。” “他那么大一个人会丢吗?”雨时花面色不悦道。 言砚笑着看了眼憋气的糖芋儿,笑了笑,道:“我是怕我自己丢。” 雨时花更加不满了:“你为何总护着他?” “因为我们一起的。”糖芋儿靠近言砚,挑衅雨时花道:“住一起。” “你个臭小子!”雨时花骂道:“活该你嘴巴烂!全烂掉才好呢!” 糖芋儿想起刚刚左萧然说的话,灵机一动,对雨时花悠悠道:“言砚亲的!” 雨时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指了指言砚,又指了指糖芋儿:“你…你们…” 言砚觉得无奈又好笑,糖芋儿神气地扬了扬眉梢,对雨时花道:“言砚亲破的。” 糖芋儿再一想,嘴巴怎么可能被亲破?然后改口道:“…不对,是言砚咬破的。” 糖芋儿又一想,言砚没事儿咬他嘴巴干吗?编不下去了,然后摆了摆手,随便道:“…也不对,算了,我自己咬破的!” 言砚也不解释,看着两人跟公鸡叨架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还挺有意思。 糖芋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是言砚亲手给我涂的药!” “我就知道是你胡说的。”雨时花松了口气,悻悻然道:“言砚没事干吗亲你啊,他又不是断袖!” 断袖?听着耳熟,糖芋儿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左萧然就是断袖!” “真的?”雨时花惊喜过望,左萧然原来不喜欢她啊。 “我知道这个,就是说他喜欢男人对吧?”糖芋儿看向言砚,询问道。 言砚哭笑不得:“对。” “唉,问你话呢!”雨时花对糖芋儿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男人?” 糖芋儿脱口而出:“因为他喜欢言砚。” “……”雨时花愕然,然后勃然大怒:“这个死断袖!”想跟老娘抢男人! 雨时花冲言砚蛮不讲理道:“你不许救左萧然!” 言砚不近人情道:“一边儿玩虫子去吧你!” “哎!我说真的…欸?邢犹眠!”雨时花正在同言砚说话,忽然瞥见了离他们几步远的邢犹眠,脱口而出地叫道。 言砚和糖芋儿也回身了,看见了想要闪躲的邢犹眠,雨时花不痛快道:“你躲什么躲!逛个街那么丢人吗?” “谁躲了!”邢犹眠瞪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不想看见你们罢了。” “嘁!”雨时花三步两步走了过去,不甘示弱道:“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啊!” 邢犹眠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雨时花脾气发完了就没事了,还随口道:“也真是巧哦,夜市这么大都能碰上。” 言砚悠悠道:“这可不是偶遇呢!”是人家一路尾随呢。 邢犹眠顿时急了,怒视着言砚道:“你什么意思?” 言砚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 “那你对谁有意思?” “我对谁都没意思!” 邢犹眠恼羞成怒地看向言砚:“有病!” “哎!你听清他们说的话了吗?”雨时花问糖芋儿。 糖芋儿:“听清了。” “你听懂了吗?” “不懂。” “啧,我也不懂。”雨时花挠了挠头:“什么意思不意思的。” 言砚耸了耸肩膀,邢犹眠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雨时花想起来之前说的话题,继续对言砚道:“你听见了吗?不许救左萧然!” 言砚气死人不偿命笑道:“我就要救!” “你,你要气死我啊!”雨时花气得蹦了起来。 “五日之内他一定会痊愈!”言砚瞥了眼邢犹眠。 几人一句吵闹着各回各家了。 第36章 世事无常 次日傍晚,言砚来到郡守府时发现,巡逻的人员果然比前几日多了些许,看来左萧穆对这个弟弟还是很上心的,左萧穆将寻回来的药材拿给了言砚,言砚接过药材后,刚要带着糖芋儿离开,就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叫。 左萧穆反应激烈地站了起来:“是萧然房间!”说完,飞快地跑出去了。 言砚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拽着糖芋儿也赶了过去,左萧然的房间门口围了许多侍卫,里面传来嘈杂声。 左萧穆拨开人群,言砚和糖芋儿紧随其后,一进门就发现孟晔被几个侍卫按在地上,面前还放了把菜刀,孟晔看起来十分狼狈,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白净的脸上都是泥土,他不住地挣扎着:“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啊——啊啊——我要杀了他——” 一个侍卫紧张道:“大人,你快去看看二公子。” 左萧穆急忙奔了过去,左萧然已经奄奄一息了,言砚本想去给孟晔解个围,就被左萧穆慌张地拉了过去:“先生,你快看看,萧然好像没呼吸了!” 言砚赶忙走过去,探了探左萧然的鼻息,又给他把了把脉,镇定道:“莫慌莫慌,只是又中毒了。” 左萧然:“……”不用慌吗?都中毒了! 言砚迅速地点了左萧然的几个穴道,拿出随身的针灸包,给他扎了几针,左萧然猛地起身,言砚赶忙闪开,左萧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然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床上,左萧穆连忙扶住左萧然,紧张道:“先生,萧然如何了?” 言砚捻动着左萧然头顶的银针,道:“幸亏发现的及时。” 地上的黑血中缓缓蠕动着几只黑色的虫子,糖芋儿一脸嫌恶,往言砚跟前凑了凑:“这什么?” “黑无常,服下去两个时辰必死无疑。”言砚瞥了眼地上,淡淡道。 左萧穆浑身黑风煞气,满腔怒火地站了起来,质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卫禀报道:“回大人,我们发现少爷房间有动静,进来查看时就看见这个人举着把菜刀对着少爷!” 孟晔还是挣扎不停,言砚走了过去,奇怪道:“小晔,你怎么在这儿?” 孟晔愤怒地吼道:“我要杀了他们——” “啊,别闹别闹。”言砚轻轻拍了拍孟晔的头,安抚道:“你爹知道你出来了吗?” “我要杀了他!” 言砚见他情绪激动,也就不同他搭话了,似笑非笑地看向左萧穆:“左大人,你们郡守府的戒备不行啊。” 从门外匆匆赶过来一个侍卫,对左萧穆禀告道:“大人,我们没留意,后院还有个狗洞,想必这小子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怪不得身上那么脏,言砚点了点孟晔的额头,道:“你别闹了,我带你去找你爹。” “慢着!”左萧然突然开口:“言先生是要带走这个凶手吗?” “你开什么玩笑?”言砚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你觉得是孟晔给你弟弟下毒的?” “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左萧穆强压怒气。 “他为何在房间里你不清楚吗?”言砚眸光锐利,直视着左萧穆。 左萧穆:“……” 言砚继续讥诮道:“你弟弟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 左萧穆冷静了下,言砚挡在孟晔身前,糖芋儿想了想,就挡在了言砚身前。 左萧穆沉声道:“我一直想找孟员外好好商量一下此事,可他一直闭门不见,言先生给我个机会,将孟少爷先留在这里,我会通知孟员外的。” 言砚认真思索,在左萧穆的眼皮子底下强行带走孟晔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就按他所说。 “我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言砚看了眼孟晔,孟晔脸上有不少擦伤。 “请便。”左萧穆道。 左萧穆将孟晔安置在了客房里后,就去追查下毒的人了,房间里只剩下孟晔,言砚和糖芋儿。 言砚细心地给孟晔处理了脸上的伤口,孟晔比较配合,还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神医哥哥。” 言砚温和地笑了笑,问道:“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糖芋儿在一旁看着,心道言砚怎么这么能装呢。 孟晔失落地摇了摇头,就不说话了。 “你放心,我一会儿回去就通知你爹来接你。”言砚安慰道。 孟晔没有说话,言砚忍不住问道:“小晔,你真是来杀左萧然的?” 孟晔眼睑低垂着看着地面,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很没用吧?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这样很危险。”言砚严肃道:“你说你一个人,万一他们想害你,你怎么办?” “害就害吧,死了正好。”孟晔面色悲屈:“就是死了我也得拉上那混蛋!” 言砚看了眼糖芋儿,示意他说些什么,糖芋儿顿了下,开口:“左萧然的确不是东西。” 言砚:“……”是让你安慰人,不是火上浇油。 言砚坐了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对孟晔道:“你还记得我师妹吗?” 孟晔想了想,迟疑地开口:“你是说,孙姑娘吗?” “就是她。”言砚点头道:“她已经离家出走三年了。” 孟晔认真地看着言砚,言砚问道:“你知道她为何离开吗?” 孟晔缓缓摇了摇头,他记得神医哥哥他们师兄妹三人关系很好。 “她及笄那日向我告白,我很干脆地拒绝了,她面子上挂不住就离开了。”言砚目光游离,似乎是在回忆:“我一直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话说重了。” “那估计得是。”糖芋儿对言砚认真道:“你说话是真不好听。” 言砚不满:“你说还是我说?” 糖芋儿乖乖闭嘴了。 言砚继续道:“我也很后悔,那天我应该再委婉一些,如果我能再见到师妹,一定会跟她好好说,可如今呐,我连她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日后若死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师父。” 糖芋儿奇怪道:“你死了,你师父也死了,还怎么面对啊?” 言砚一记眼刀甩了过去,糖芋儿不高兴地闭嘴了。 孟晔想了想,低声安慰言砚道:“说不定孙姑娘只是出去散散心,她会回来的。” 言砚一笑了之,道:“再说齐昭,虽然他没说过,可我也看得出来,他喜欢师妹,可他也看得出来,师妹喜欢我,所以他选择不说,师妹刚离开时,他过得应该是比我还煎熬。” “还有糖芋儿,哦,就是你面前这个,他被人追杀差点没命,奄奄一息的被送到了我这里,好不容易捡回了条命,如今还身中剧毒,以前的事也全都不记得了,家里人也不知道要不要他了,反正从没来看过,他又欠了一屁股债,你看他不还是好好的。” 孟晔同情地看了眼糖芋儿,糖芋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像言砚说的不是他一样。 孟晔抿了抿嘴,看向言砚低声道:“神医哥哥,你想…说什么?”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言砚淡淡道:“自己得看开些。” 孟晔沉默了,言砚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我们就先走了,你莫要再做傻事了。” 言砚和糖芋儿走到门口时,孟晔突然叫道:“神医哥哥!” 言砚回身,孟晔不自在道:“我到左萧然房间时,看见一个黑影从窗户飞了出去,好像…是个男人。” 言砚莞尔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两人从郡守府出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了,糖芋儿对言砚道:“我有些饿。” “哎呦喂!”言砚打趣道:“那可真不容易,得赶紧去吃饭。” 言砚心里想了下,这个时辰夜市估计开了,就对糖芋儿道:“我带你去喝糖粥吧。” 那么抠呢这人!糖芋儿心里有些不满,加重语气道:“粥能顶饱吗?” “那你想吃什么?只要不是燕窝鲍鱼海参,你随便说。”言砚慷慨道。 糖芋儿不耐烦道:“我要是知道还用跟着你吗?” “你这莫名其妙的,”言砚忍不住掐住了糖芋儿的脸,教训道:“哪里来的脾气?” 糖芋儿疼得龇牙咧嘴的,用力拂开言砚的手,不满道:“你为何对别人轻言细语的,对我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 言砚心道,我几时打骂过你啊,但嘴上却说:“你看看人家的态度,再瞧瞧你的态度,我好歹比你年长四岁吧,你对我就直呼其名的,像话吗?” “算了。”糖芋儿自知理亏,拍了拍袖子,嘟囔道:“糖粥就糖粥吧,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强。” 这委屈的,还是哄哄吧,言砚将胳膊搭在糖芋儿的肩膀上,笑道:“好啦,不喝糖粥了,我们去吃锅盖面,再给你加个蛋,你看成吗?” “…成。”糖芋儿愣愣地看着言砚的侧脸,缓缓道。 两人没走几步,糖芋儿忽然发觉出不对劲,他一个回旋踢就踢中了身后的人,身后的人没有料到糖芋儿的反应如此灵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那人刚刚站稳,定睛看向言砚的方向,然后迅速朝言砚袭来,言砚侧身一躲,与那人过了几招,糖芋儿立刻过来帮言砚,那人根本不是糖芋儿的对手,言砚看了一会儿,轻笑道:“犹眠兄,言某最近没招惹你吧?” 黑衣人愣了下,然后忿忿地扯开了面巾,果真是邢犹眠! “少废话!”邢犹眠又缠了上来。 糖芋儿一直护在言砚身前,糖芋儿见言砚认识这人,就没下死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一阵鞭声从身后传来,糖芋儿刚要回身,就觉得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接着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糖芋儿急忙回身,就看见言砚挡在自己身后,挡住了雨时花抽过来的鞭子。 “言砚!”雨时花和糖芋儿同时大叫。 雨时花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雨时花过来时就看见了几个身影在打架,走近了一看,咦?邢犹眠!再定睛一看,那不是言砚身边那臭小子吗?雨时花不假思索地要帮邢犹眠,一鞭子抽过去,谁知半道被言砚用身体挡住了。 言砚后背火辣辣的疼,他“嘶嘶~”抽着冷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糖芋儿气愤道:“雨时花!你干吗打言砚!” 雨时花不甘示弱地吼道:“谁让他替你挡?你又干吗打邢…我们万毒宗的人!” “谁让他想杀言砚!” “……”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雨时花狐疑地看向被糖芋儿打得差点站不起来的邢犹眠,质问道:“你为何要杀言砚?” “我没想杀他!”邢犹眠气急败坏道:“我只是想把他弄晕带走。” “哦。”雨时花愣愣道,然后回身替邢犹眠解释道:“他没想杀言砚,他就是想把言砚弄晕带…咦,不对啊,你为何想把言砚弄晕带走?” “我…”邢犹眠一时语塞,然后闷气道:“你管不着!” 言砚被糖芋儿扶着,终于缓过来了,他瞪了邢犹眠一眼,呛道:“因为将我带走,左萧然就没得治了!” “啊?”雨时花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啊?” “两次给左萧然下毒的都是你吧?”言砚看向邢犹眠。 邢犹眠脸色难看:“与你何干!” “不是吧,真的啊?”雨时花愕然地看向邢犹眠:“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言砚状若无骨地靠在糖芋儿身上,懒洋洋道:“因为某人不想嫁给左萧然呗。” 雨时花:“……”我了个去!这是什么惊天霹雳啊! 雨时花犹犹豫豫地看向邢犹眠:“哎,你…” 邢犹眠完全恼羞成怒了,他愤愤然地扯开脑袋:“说了与你们无关!” 糖芋儿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悄声问言砚:“他是不是喜欢她?” 言砚故作吃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雨时花和邢犹眠:“……”当我们不存在吗? 邢犹眠擦了下唇角,满目不甘道:“要杀要剐随便,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别别…别啊!”雨时花张开双臂挡在邢犹眠身前,结巴道:“那什么…那谁,左萧然不是没死成吗?呃…是吧?嗯…与我们无关,与邢犹眠也无关!” 第37章 痴男怨女 言砚还没有开口揶揄两句,就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左萧穆带着一队士兵过来了,四人俱是一怔。 雨时花气得大叫:“言砚!你…你竟然给左萧穆通风报信!” 言砚才懒得解释,但邢犹眠却闷闷道:“不是他。” “啊?”雨时花不解。 邢犹眠垂头丧气地提了提自己的衣摆,上面沾了不少的荧光粉,言砚也明白了,左萧穆早有提防,说不定左萧然屋里都是荧光粉,果然,他和糖芋儿的衣摆也沾了许多荧光粉。 左萧穆靠近:“沈姑娘,别来无恙!” “你想干什么?”雨时花警惕道。 “不干什么。”左萧穆紧盯邢犹眠道:“抓谋害萧然的凶手。” 雨时花气势汹汹道:“你…你凭什么抓他!” 左萧穆瞥了眼邢犹眠的衣摆,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毛,还不明显吗? 雨时花指着言砚和糖芋儿道:“他们身上也有,你怎么不抓他们?!” 言砚和糖芋儿:“……”说好的朋友呢? 左萧穆冷哼一声,沉声道:“都带走!” 大牢 言砚和糖芋儿都是二次进牢了,反观雨时花的大喊大叫和邢犹眠的苦大仇深,俩人看起来比较平静,他俩轻车熟路地找了块最干净的地方坐下了。 “哎!左大人,你难道不应该手刃仇敌吗?抓我们干吗?”言砚靠在糖芋儿身上,悠悠问道。 左萧穆阴沉着一张脸,把牢门锁上了,淡淡道:“等着!”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你敢抓我!等什么等!我不等!”雨时花抓着牢门,张牙舞爪地喊道。 左萧穆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离开了,雨时花气得直跺脚。 “估计就是等你师父。”言砚幸灾乐祸道。 雨时花狠狠地踢了下牢门,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言砚和糖芋儿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看着她跟邢犹眠,邢犹眠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雨时花有些尴尬。 “哎!言砚,你背怎么样了?”雨时花没话找话地问道。 言砚闭上眼睛,往糖芋儿身上又靠了靠:“我疼得不想说话。” “瞎说八道!”雨时花瞪了他一眼:“我都没用多大力气!” “雨时花。”言砚睁开眼睛,笑意盎然地看向雨时花,道:“我们在一起吧。” “啊?!”雨时花愣了。 邢犹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言砚,言砚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 “为…为何说这个…”雨时花瞄了眼邢犹眠,不自在道。 言砚笑了:“犹眠兄,你觉得如何呢?” 邢犹眠再次低下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挺好。” “什么挺好…”雨时花不满地嘟囔道。 “他替你杀了左萧然,你又跟我在一起了,皆大欢喜,可不就是挺好嘛!”言砚笑眯眯道:“可惜,左萧穆不会善罢甘休,犹眠兄,估计你看不到我跟雨时花拜天地了。” “言砚!”雨时花涨红了脸:“你…你闭嘴吧你!” 言砚闭嘴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糖芋儿没感觉到的尴尬。 雨时花扭捏了半天,走到邢犹眠身后:“哎,言砚说你…你那个…是…是真的吗?” “跟你没关系。”邢犹眠面无表情道。 “你这人!”雨时花烦躁道:“我在跟你认真讲话,如果真的是你谋害左萧然,我…我师父肯定会把你交出去的,那、那你就完了!” 沈一流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外门弟子与内阁反目,大家都心知肚明。 邢犹眠雷打不动地坐着,惯常的语气:“交就交。” 雨时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这么别扭啊!” 说起来,邢犹眠就是这种别扭性子,幼年遭人暗算,失去了竞争内门弟子的资格,他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心里却暗暗埋怨长老们不慧眼识珠。他一身好功夫却被人命令跑腿儿,也还是一声不吭的,心里指不定把人家骂了多少遍。明明喜欢上了人,对人家跟对仇家似的,要么无视要么怒视,却又暗地里默默地付出。 其实雨时花一开始也没有很讨厌邢犹眠,小姑娘看见沉默内敛的英俊少年都会心生景仰的,可后来雨时花才发现,这人沉默是沉默,可一点也不内敛,对别人的嫌弃厌恶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对待自己更是如此,甚至有时候还无视自己,雨时花心有不甘,想法设法地吸引邢犹眠的注意,可是人家不为所动。 后来孙百草师徒四人来了万毒宗,还带了两个比邢犹眠还好看的少年,其中一个可真是惊为天人,这人自然就是从小好看到大的言砚,虽说言砚也爱端架子,可相处下来雨时花发现,言砚比邢犹眠可随和多了,说话还幽默风趣,虽然这话多半是嘲讽人的,可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言砚还有个小师妹,叫孙三丫,名字特别土,可孙三丫还引以为荣,而且,孙三丫经常挑衅雨时花,俩人天天打架,而且多半是为言砚,雨时花对言砚芳心暗许,孙三丫对言砚芳心明许,这如何比得过?雨时花就天天吸引言砚的注意,久而久之,雨时花也性子别扭的邢犹眠抛之脑后了,也偶尔会撞见邢犹眠,那人总是一脸怨念,雨时花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惹他了。 想到这里,雨时花叹了口气,她对言砚的喜欢,究竟是好胜心作祟,还是真的喜欢呢?刚刚言砚对她说在一起时,她只是诧异,内心却毫无波澜,反而,得知邢犹眠是为了自己才去杀左萧然时,她内心才是百感交集。 “算了!”雨时花心烦意乱地坐了下来,道:“我就说毒是我下的,反正我今晚原本就打算杀左萧然的。” 邢犹眠看了眼雨时花,半晌才道:“不必。” “你说不必就不必啊!我还说你不必去杀左萧然呢,怎么不见你听话!”雨时花吼道。 然后,雨时花低下头,闷闷道:“…反正,你听我的便是。” 邢犹眠默默看着雨时花,缓缓道:“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你真的不用这样,我…甘愿的。” 雨时花没好气道:“你也知道是大罪!得了吧,大不了我就嫁给左萧然,反正他是个死断袖,也不会把我怎么着,下毒这件事…就当我们小两口闹着玩儿,只能这样了,你还真打算去死吗?想吧你就!” 邢犹眠沉默了。 言砚冷不丁对糖芋儿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糖芋看得心里有点感动,低声道:“什么?” “痴男怨女!”言砚一本正经道。 糖芋儿:“……”没有感动了。 “这事儿可不是听你们的说辞,主要还是得看沈一流。”言砚对雨时花道:“你觉得你师父会让你去送死吗?” 雨时花:“……” 邢犹眠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言砚直了直身子,眸光清明地看向邢犹眠:“犹眠兄,我有件事不清楚,情丝和黑无常皆万毒宗长老级的人才有的毒药,你是如何得来的?” 邢犹眠眉头一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过最终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我买的。” “你们家现在外门弟子月钱那么多呢。”言砚挑眉玩笑道。 雨时花还愣愣地解释:“不多啊,近年来愈发少了。” “还不明白吗?”言砚似笑非笑道:“若非有人示意,他怎么能买到情丝和黑无常?” 雨时花挠了挠头:“邢犹眠,你管谁买的情丝和黑无常?” 邢犹眠皱眉不说话。 雨时花急得抓耳挠腮:“你怎么又成闷葫芦了?事关你性命,你倒是说啊!” “无人!”邢犹眠冷声道。 看到雨时花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言砚才开口:“是沈一流吧?” 邢犹眠难以置信地看向言砚,雨时花更是吃惊:“啥?” 言砚眼中精光流动:“也是呢,沈一流这么器重你,你向他买毒药,他自然会便宜些卖给你,说不定还会白送给你呢,只是,犹眠兄,你们万毒宗毒药管制那么严,他为何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两样东西卖给你了?” 邢犹眠:“……” “借刀杀人。”糖芋儿在一旁直截了当道。 雨时花还没有反应过来:“谁杀谁啊?他用的毒没用刀。” 糖芋儿耐心地解释:“沈一流知道他喜欢你,所以怂恿他去杀左萧然,之后再把他推出去,这样你就不用嫁人了,万毒宗也能独善其身。” “什么?”雨时花愕然,求证似的地看向言砚。 言砚笑着摊了摊手:“我可什么也没说,不过沈一流不愿意你嫁给左萧然这倒是真的。” 雨时花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邢犹眠:“真的吗?” 邢犹眠也是反应过来没多久,他以为自己将对雨时花的心思藏的挺深的,没想到除了雨时花,谁都看出来了!其实沈一流这样做无可厚非,为了自己疼爱的徒弟和万毒宗,他的确是微不足道的。 邢犹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真的假的有所谓吗?” 就像当年他被人陷害,那人是长老的儿子,他如何斗得过?他身份低微,纵使武艺高强,不也得听那些内门弟子的话,反抗也只是白费力气。 他喜欢雨时花,但两人身份相差悬殊,还不如不接触,只是也会有怨念,他不甘,为何言砚就要被雨时花放进心里?言砚是个人精,他不招惹,所以才去欺负言砚的师弟,但最后还是被言砚报复了回来。 偶尔撞见雨时花,也是狠狠地瞪她一眼,以发泄心中的委屈,这么多年,他像个傻子似的演着自己的独角戏,直到最后为了她,把命也搭进去吗?值吗?邢犹眠觉得很不值,可是他心甘情愿。 他喜欢这样的雨时花,骄傲肆意,目无一切,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如果雨时花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纵使他心里不高兴,他还是愿意的。 “嗯…呜呜呜…呜…嗯…” 邢犹眠回过神来,听见了一阵压抑的哭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雨时花眼泪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雨时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干嘛啊!你不知道我喜欢言砚吗?你是不是傻!” 邢犹眠犹豫着抬起手,想帮雨时花擦去眼泪,不过最终还是将手放下了,突然,雨时花抓起他那只手,狠狠地擤了把鼻涕:“你不准找死!否则、否则…否个啥则啊,你都要死了…呜呜…” 邢犹眠:“……” 雨时花哭哭啼啼地挪到言砚身边,不知所措地拉着言砚的袖子:“言砚,你…想想办法嘛,你救救邢犹眠,我师父那个老王八蛋一定会把他交出去的…” “你别求他!”邢犹眠在一旁冷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言砚不可思议地看向邢犹眠:“你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邢犹眠漠然:“我讨厌你!” “你以为我多喜欢你吗?”言砚翻了个白眼。 邢犹眠不甘示弱:“从未如此以为!” “那你还有些自知之明!”言砚反唇相讥。 “你狂妄自大!” “你不自量力!” “你胡搅蛮缠!” “你装模作样!” “……” 邢犹眠没话说了,忿忿地瞪了言砚一眼。 言砚轻笑一声,得意道:“我才高八斗,博学多才,学富五车,你跟我掉书袋,可省省吧你!” 雨时花挡在两人中间,苦口婆心地对邢犹眠道:“邢犹眠,你就少说几句吧,反正你也说不过言砚,而且我们请人家帮忙呢。” 邢犹眠听到雨时花说自己不如言砚,心里又别扭了起来,闷闷地将脑袋车别向了一边:“你以为他有办法吗?” “呵!我还真就有办法!”言砚勾起唇角,笑眯眯地看着邢犹眠。 邢犹眠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雨时花喜出望外:“真的吗?啥办法?” 言砚侧脸对糖芋儿道:“记得我来的路上跟你说了什么吗?” 糖芋儿点点头,言砚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糖芋儿站了起来,径直走向牢门,雨时花摸不着头脑:“他干吗去?出去吗?他打得开牢门…吗?” 只听“哗啦!”一声,牢门的锁就被糖芋儿一手一个石子给砸开了,然后施施然地走出去了。 第38章 风平浪静 言砚骄傲地目送糖芋儿离开,道:“他打不开,但能砸开。” 雨时花和邢犹眠:“……” 雨时花赶紧站了起来:“快快快!我们也快走!” “傻吗?”言砚看弱智似的看了雨时花一眼:“畏罪潜逃吗你!” “那他干吗出去?”雨时花指着糖芋儿离开的方向,不解地问道。 “他又不是凶手。”言砚理所应当地回答道。 邢犹眠不情不愿地搭腔:“雨时花的意思是他出去干吗?” 言砚感慨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雨时花和邢犹眠:“……” 言砚敛色,道:“他出去帮你们。” 雨时花和邢犹眠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言砚看他们竟然不懂,就深呼吸一口气,严肃地问他们:“世界上有两种人,你们知道是哪两种人吗?” 雨时花犹犹豫豫地回答:“…男人和女人?” “非也!”言砚一本正经道:“是我和你们。” 雨时花:“……” 言砚看他俩一脸菜色,瞬间就开心了,乐呵呵道:“过来些,告诉你们法子。” 言砚说完以后,雨时花和邢犹眠脸色都有些不自在,雨时花迟疑问道:“这行吗?” “法子呢就是这么个法子,至于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言砚道:“试试吧,总比等死强。”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雨时花咽了口唾沫正襟危坐起来,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沈一流气势汹汹地出现了。 言砚笑着打招呼:“沈前辈,这么晚了还没睡?来散步吗?” 沈一流虎着一张脸,没有理会言砚,直接看向雨时花,劈头盖脸地吼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吗?” 雨时花原本还有些怵,但她吃软不吃硬,她看见沈一流气势汹汹的,瞬时不满了:“你吼什么吼!我爱睡不睡,关你什么事儿!” “你个小兔崽子,能耐了啊你!”沈一流一巴掌劈了过来,大牢的栅栏顿时分崩离析,沈一流将手背后,心里不住地后悔,娘的,这破栅栏啥玩意儿做的,劈得老子手疼。 言砚觉得好笑,便火上浇油道:“沈前辈,那里有门。” 沈一流脸色更难看了,他对雨时花道:“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去。” “那邢犹眠呢?”雨时花站着不动。 沈一流淡淡瞥了邢犹眠一眼,道:“他自作自受!” “毒是我下的。”雨时花一字一句道。 沈一流瞪眼道:“别扯淡了,就你那胆子。” 雨时花叉腰,毫无所惧地直视着沈一流道:“你要是不管邢犹眠,我们娘儿俩也不活了!” “!!!!”沈一流愕然:“你…你说啥玩意儿?” 雨时花破罐子破摔道:“我怀孕了!你看着办吧!” 沈一流惊讶地看了雨时花好半天,半晌才道:“你可别蒙我。” 雨时花伸出手腕,咄咄逼人道:“不信啊?那你来把把不就得了,来啊来啊。”雨时花的脉象已经被言砚用内力改动了。 沈一流半信半疑地把了把雨时花的脉搏,然后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想拍向邢犹眠:“你个畜生!” 邢犹眠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沈一流,雨时花急忙挡在邢犹眠跟前,闭上眼睛嘶吼道:“你将我们一家三口都杀了吧!” 沈一流的手掌堪堪地止住了,他脸色憋的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雨时花小声道:“我这次偷跑出来,就是想偷偷生下孩子的…” “别说了!”沈一流不耐烦道。 言砚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什么好戏啊,可惜齐昭和糖芋儿不在。 “师父…”雨时花小步挪了过去,轻轻拽住沈一流的袖子,小声道:“你就救救我们嘛,你最疼我了,你就忍心看你师孙生出来就没爹吗?” 沈一流闹心道:“叫你别说了!” 雨时花还在哼哼唧唧,回廊里又传出一阵脚步声,接着左萧穆带人出现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大牢,对沈一流拱手道:“沈前辈好。” “嗯。”沈一流没心情理他。 左萧穆笑了笑:“前辈到达郡府先来牢房,晚辈心里可有些不是滋味。” “少学你爹那个笑面虎!”沈一流不客气道:“有事就说事!” “想来前辈误会了,晚辈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左萧穆道:“而是来致谢的。” 沈一流狐疑地看了左萧穆,左萧穆说着就朝言砚的方向点了点头:“舍弟已有好转,在此谢过先生。” “不客气。”言砚笑道:“左大人谢人的地方可真是雅致呢。” 左萧穆不理会言砚,对沈一流道:“之所以叫前辈来,是因为晚辈想与前辈重新商讨一下萧然与沈姑娘的婚事。” 雨时花紧张地看着左萧穆,沈一流端着架子道:“你想说什么?” “家中向来是父亲做主,当初定下他们的婚事,我并不知晓。”左萧穆三言两语先把自己摘干净,然后道:“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父亲乱点鸳鸯谱了,我是想说,如果二人确实不愿,那这桩婚事还是算了吧。” 沈一流:“……”这么通情达理。 左萧穆继续道:“此次回去,我会向父亲表明,前辈不用再烦心了。” 雨时花喜出望外,结巴问道:“那…那你的意思是…就…就不追究了?” 左萧穆镇定地看着她:“追究什么?” “就是…”雨时花还没有说完,就被沈一流咳嗽着打断了:“咳咳…咳…你有如此认识,的确不错。” “谢前辈夸奖。”左萧穆莞尔一笑:“只是,这样一来,前辈是不是欠晚辈一个人情呢?” “……”沈一流无语,兔崽子还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沈一流清了清嗓子,道:“左大人日后若有所需,万毒宗定当竭尽全力。” 沈一流这里说的是左大人,并非是左家,左萧穆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晚辈谢过前辈。” 沈一流带着雨时花和邢犹眠离开了,言砚也走出了牢门,路过左萧穆时,左萧穆突然开口道:“先生如此玲珑心思,不为官着实可惜。” 言砚侧脸笑了笑:“朝中有大人,也轮不到我。” 左萧穆礼貌地笑了下:“他在门口等你。” 言砚走出郡守府时,就看见糖芋儿靠在石狮子上等他,看见他出来了,糖芋儿飞快直起身子走了过来:“你出来了。” 言砚笑道:“嗯,我出来了。” 糖芋儿给言砚讲了刚刚说服左萧穆的经过,咋舌道:“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左萧穆与他爹不和,如此能让万毒宗欠他一个人情,他何乐而不为呢?”言砚解释道。 糖芋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与他父亲不和?” “我听杨大人说在朝中他和他父亲属于不同的阵营,就算父子和睦,阵营不同,感情多少都会受到影响的。”言砚用戏谑的口气说道。 糖芋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言砚将手交叉放在脑后,悠悠道:“况且,从云笙的事来看,他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又如此疼爱弟弟,想必他也是不满这桩婚事的。” “而且你又让我去跟他说,这事儿就成了大半。”糖芋儿思索着道。 “哦?如何说?”言砚弯了弯眉眼。 糖芋儿认真地分析道:“你知道他想让我过去帮他做事,所以他会给我几分面子。” 言砚弹了下糖芋儿的脑门,忍笑道:“这些事你倒是机敏。” 糖芋儿揉了揉自己的脑门,不满地瞪了眼言砚。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原来是个杀手,武功那么高,警觉性也强,而且,还没得感情。”言砚调笑道。 “胡说。”糖芋儿用胳膊不轻不重碰了下言砚:“我对你挺好的,怎么就没有感情了。” 言砚背部猛地直了下,抽了口冷气,糖芋儿这才想起来之前言砚为他挨了一鞭子,他急忙扶住言砚:“你没事吧?我忘了你背上还有伤。” 言砚嗔怪地看了糖芋儿一眼:“很严重。” 糖芋儿怀疑地上下打量了言砚几眼:“你真疼吗?” 其实不太疼…所以言砚故作怨念道:“雨时花抽人如何你不清楚吗?” “啊,那…我背你?”糖芋儿挠了挠头问道。 言砚噗嗤一笑,道:“我是背疼,又不是脚疼。” 糖芋儿没办法了:“那怎么办?” “啊呀,小糖芋儿。”言砚将手放在糖芋儿的脑袋上,感慨道:“我这伤可是为了你,从明天开始,家里的活可都是你的。” “你没受伤时家里的活不也都是我的。”糖芋儿莫名其妙道。 言砚一想,还真是,那这伤自己受得可真是毫无意义。 糖芋儿拂开言砚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还嫌弃地嘀咕道:“反正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言砚凤眼微眯,懒洋洋地叫道:“小糖芋儿。” 糖芋儿立住了,回身问道:“又怎么了?”累着了? “你闭上眼睛不要动。”言砚道。 糖芋儿愣了片刻,疑惑道:“干吗?” 言砚催促道:“快点儿。” 糖芋儿依言将眼睛闭上了,只觉得一阵风从脸旁略过,糖芋儿直觉不对劲,刚要睁开眼睛,身体却蓦地腾空了,糖芋儿连忙往前一搂,慌得睁开眼睛,就看见言砚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糖芋儿呼吸一紧,双目便从言砚的脸上移不开了。 言砚将糖芋儿拦腰抱了起来,糖芋儿搂住言砚的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言砚扬了扬嘴角:“怎么样?能扛吗?” 糖芋儿忽然回过神,连忙挣扎着下来了,他略显不自在,于是装作整理衣服的样子,不满道:“你干…干什么!…你别抱我,很别扭。” 言砚凑近笑道:“谁让你说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欸?你耳朵这么红啊,不会害羞了吧?” 糖芋儿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气急败坏道:“我没有!我不是!我…我热的!” 正说着,一阵凉风吹过,糖芋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个喷嚏脱口而出。 言砚乐得哈哈大笑,糖芋儿尴尬地低下了头:“你就不要笑了。” 言砚止住笑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对不住,但你太有趣了,我忍不住。” “打个喷嚏有什么好玩的,你不打啊?”糖芋儿翻了个白眼。 言砚觉得糖芋儿现在比一开始顺眼多了,看着也顺心。 糖芋儿想起刚刚言砚的背部,皱眉问道:“你背没事吧?” “不碍事。”言砚道。 糖芋儿直勾勾地盯着言砚:“你…为何替我挡着啊?上次是因为你怕我死没人还你钱,那这次呢?” 言砚微微笑了笑:“你又为何在邢犹眠跟前护着我?” “……”糖芋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就去护着言砚了。 “所以啊,”言砚轻轻拍了拍糖芋儿的脑门,笑着说:“将心比心罢了。” 将心比心?就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吗?糖芋儿心里暗暗地琢磨着。 “好了,走吧,回家了。”言砚往前面走去。 “言砚!”糖芋儿又突然叫道。 言砚回身,用眼神示意糖芋儿有话快说,糖芋儿站得笔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道:“你挺好的。” 言砚觉得好笑:“多谢,夸我的人有很多。” “那不一样。”糖芋儿也跟了上来:“他们是在拍你马屁,我是真心的。” “真心…的?”言砚挑起半边眉梢,戏谑地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连连点头,认真道:“真心的!” 言砚眉眼风流,调侃道:“真心喜欢我吗?” “…呃。”糖芋儿语塞了下,言砚轻佻地看着他,这小子这么容易被逗啊。 糖芋儿想的时间有些久,就当言砚决定不逗他了时,糖芋儿又开口了:“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一点都不讨厌,真心的。” 这语气认真的言砚都不忍心去调侃他了,言砚情不自禁地看向糖芋儿,反应过来时,手都快摸上人家脸了,糖芋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言砚故作镇定,手转了一个弯儿,指了指糖芋儿的嘴角:“你嘴巴快好了。” 第39章 风波再起 糖芋儿舔了下自己的嘴角,真的不疼了,就点了点头。 言砚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下,教育糖芋儿道:“人很多时不要舔嘴巴。” “嗯?” “不礼貌!”言砚胡扯道。 糖芋儿道:“哦。” 二人回家时,发现齐昭大爷似的躺在言砚的太师椅里,他看见言砚回来了,连忙跳了起来,不满道:“你们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去下馆子了?” 言砚冷哼了声,没有理会他。 齐昭觉得尴尬,师兄还生气呢。 齐昭求救似的看向糖芋儿,糖芋儿会意,搭腔道:“言砚,齐昭回来了。” 齐昭:“……”还不如不说话! 言砚:“……”怎么我没有长眼是吗? 言砚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良久方道:“快中秋了,带她出来吃顿饭吧。” 齐昭蓦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说容儿?” “不然呢?”言砚调侃道:“难不成你换相好儿了?” “没有没有没有!”齐昭连连摇头。 一下子说了三个没有,看来应该是放心上了,言砚关切道:“你给人家赎身的钱够吗?” 齐昭感动的泪眼花花,师兄真是贴心,于是他道:“没有。” “那你慢慢攒吧。”言砚随口道。 “……”齐昭无语:“师兄你难道不是要借钱给我吗?” “想吧你就!”言砚毫不客气地怼道:“自己媳妇儿自己娶!” 齐昭耍无赖道:“别啊师兄,那我得攒到何时啊。” “不管!” “师兄~你最疼我了!” “我抽你我!” “啊呀…啊呀!疼啊师兄!” 看着两人打来闹去,糖芋儿微微笑了,如今这样似乎也不错,就算什么也不记得,也是会觉得很安心的。 次日,言砚带着孟员外一同去了郡守府,孟员外从头到尾虎着一张脸,言砚看他跟左萧穆进了客厅去商量事情后,就打算去找左萧然,情丝的解药他已经配出来了,只要交给左萧然他就完事了。 到达左萧然房间时,左萧然并不在,言砚问了人才知道左萧然去找孟晔了,吓得言砚连忙往孟晔那里赶,左萧然可别再做出什么荒唐事。 到达孟晔房间门口时,从里面传出来一阵交谈声。 左萧然讪讪道:“说到底,也是我对不住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行。” “去死吧你。”孟晔恶狠狠道。 左萧然挠了挠头:“你恨我也没办法,这也就是误会,你要是实在心里别扭,那…我让你睡回来?反正我也不在乎谁上谁下的。” “滚!无耻。”孟晔破口大骂:“哪儿远滚哪儿,别再让我看见你!”说完,孟晔气鼓鼓地出门了,刚好撞见言砚。 言砚对他笑了笑:“小晔,你爹来了,快去吧。“ 孟晔脸色还是不好看:“谢谢神医哥哥,我先走了。” 言砚看着孟晔离开,耳边突然传来左萧然的叹气:“他不接受我的歉意。” 言砚讥诮道:“就你这还歉意?无耻。” “我是说真的。”左萧然看起来特别无辜:“他嫌被人睡丢人,我就让他睡回来,这有什么不对吗?” 言砚跟他没有共同语言,直接把解药丢给他:“拿着,早晚各一次,三日后余毒会被清理干净。” 左萧然感动道:“哎呀,神医美人,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不用。”言砚道:“你以钱相赠吧。” 左萧然释然地笑了下,问道:“你就当真那么喜欢那个臭小子?” 臭小子,言砚心道,他是说糖芋儿,他还在误会? 左萧然笑道:“我过几日就要离开了,你要是什么时候嫌弃那小子了,就来建康找我吧,我随时为美人敞开大门。” 言砚脸不红气不喘道:“不必,我们情比金坚,” “那可不一定。”左萧然百无聊赖地看了眼四周,道:“相处久了都会厌烦的。” “和你不用相处我都烦。” “……” 远处城中心灯火通明,整个世安城仿佛都都笼罩在一股璀璨的光芒中,还有不断升起的烟火,绚烂的让人移不开眼。 “言砚,你快点!”糖芋儿催促着在一旁买月饼的言砚。 言砚还在慢悠悠地点着自己要买的月饼:“慌什么慌?去晚了没得看了还是怎么着?” 糖芋儿一脸不高兴:“你还说,要不是你不停地换衣服,至于出来这么晚吗?早知道我就跟齐昭先走了…” “那你不是没早知道吗?”言砚不慌不忙道。 糖芋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气呼呼地看着言砚从店家手里接过几包月饼。 言砚拿出一块咬了一口,道:“好了,走吧。” 糖芋儿迫不及待地看着远处的灯光,问道:“灯会好玩吗?” “那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图个热闹罢了。”言砚不以为意道。 糖芋儿一想也是,就对言砚道:“我之前听左萧穆说中秋节的灯会很不错。” “比起他们建康是不错。”言砚嗤道:“世安城也就灯会有名了,大到除夕元宵中秋,小到花朝清明七夕,灯会数不胜数,建康宵禁的早,灯会自然不如世安。” “为何世安城这么多灯会?”糖芋儿好奇问道。 言砚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会儿,道:“风俗吧,这里刚出生的婴儿,其母都会为其点盏灯,寓意一生顺遂,前途光明,久而久之,估计人们对灯都会有些特殊感情吧,你看它们明晃晃的,看着也高兴不是吗?” “你看着也高兴啊?”糖芋儿歪头看言砚。 言砚奇怪地看了眼糖芋儿:“怎么了?” 糖芋儿松了口气,笑道:“我看你兴致不太高,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嗨~”言砚无语地笑了,道:“这灯会我都看了有五六年了,早就不新鲜了。” 糖芋儿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也有吗?” 言砚疑惑道:“有什么?” “就是你说的那种灯,婴儿出生点的那种灯。”糖芋儿提醒道。 有吗?言砚使劲想了想,当年阿娘好像给他点过一盏,于是,言砚点了点头:“有吧。” “那要是灭了怎么办?”糖芋儿追问道。 “灭了就灭了呗,还能怎么办?不过就是盏灯,图个寓意罢了,你以为是星星,永远闪闪放光明啊?”言砚笑道。 糖芋儿锲而不舍地问:“那你的那盏灯呢?我还没见过,想看看。” “早不知道丢哪里了。”言砚思索了翻,当年那场大火,人都烧没了,谁还管那一盏灯啊? 糖芋儿惋惜道:“那太遗憾了。” “说不定你也有。”言砚安慰道:“你家看起来那么有钱,有钱人家对保存孩子的灯都挺重视的。” 糖芋儿看起来还是十分遗憾:“可我想看你的。” 言砚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毛病儿? “来,吃块月饼。”言砚递给糖芋儿一块月饼。 糖芋儿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言砚坚持递给他:“你尝尝,他们家月饼可好吃了,只在中秋这天卖的,我吃了五六年都没吃腻。” 糖芋儿只好接了过来,言砚笑眯眯道:“尝尝,莲蓉蛋黄的,我最喜欢了。” 糖芋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咬了一口,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太甜了。” “甜吗?”言砚凑到糖芋儿手边,咬了一大口,评价道:“还好吧,刚刚那个豆沙的才甜呢。” 糖芋儿手中的月饼被言砚咬掉一大口,露出了面的蛋黄,糖芋儿看了看手中的月饼,又看了看正在仔细品尝月饼的言砚,一时失语。 言砚瞥见了他手里的月饼,提醒道:“刚好,蛋黄出来了,你快尝尝。” 糖芋儿神差鬼使地又咬了一口,言砚问道:“还好吧?” 糖芋儿轻轻点了点头:“嗯。” “齐昭跟你一样,也不怎么吃甜食,可他就喜欢这家的豆沙馅儿月饼。”言砚摇了摇手中的豆沙馅月饼,对糖芋儿道。 糖芋儿回忆了下那莲蓉的味道,心里还有些嫌弃,问道:“他也吃莲蓉蛋黄的吗?” “他啊。”言砚笑了笑,道:“他跟你相反,他是只吃莲蓉,不吃蛋黄,你俩刚好能吃一块儿。” 糖芋儿一想,还真是,他笑着对言砚道:“下次我和齐昭吃一个。” 和齐昭吃一个?言砚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迅速开口道:“其实齐昭也不怎么爱吃莲蓉的。” 糖芋儿道:“刚好我也…”不怎么爱吃。 还没有说完,糖芋儿的话就被言砚打断了,言砚道貌岸然道:“…咳咳,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把莲蓉给吃了。” 糖芋儿愣了下:“哦…” 城中心就是千灯楼,千灯楼有七层高,外观似塔,平日里也就供文人骚客登高望远,赶上重大节日,千灯楼会在房檐四周挂上许多花灯,远远望去,那围在高楼上的万盏灯火灿若繁星。 千层楼的更妙之处在于它位于西江月和八珍楼的中间,于是,就从每层楼的栏杆处扯了许多绳索由高到低地连接到对面楼的窗口处,绳索上也挂了许多形态各异的花灯,与满天烟火交相辉映,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糖芋儿遥遥看见了远处的花灯,吃惊地“喔”了一声。 有那么好看吗?言砚眯眼往远处看了看,从千灯楼最高处蔓延到四周的花灯,风一吹,摇摇曳曳的,确实好看,当年自己初次见到这副景象,也是如糖芋儿一般满心震撼。 “想上去吗?”言砚笑眯眯地看着糖芋儿。 糖芋儿期待地看向言砚:“能上去吗?” 糖芋儿远远地就看见了挤在千灯楼门口的人们,他跟言砚能挤进去吗? 言砚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有法子。” 言砚带着糖芋儿绕到了千灯楼的后面,言砚指了指二楼的窗口,得意道:“那里是厨房,小时候每次我和齐昭还有我师妹挤不进去时,就从这里爬进去,走!” 言砚正往上爬时,糖芋儿突然扯了他一把,然后猛地一推,言砚狠狠地撞到了墙上,他刚想质问糖芋儿干什么,就看见两人身后站了五六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人身高近两米,身材伟岸粗犷,正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们两个。 糖芋儿摆好架子,警惕地看着几人,对言砚道:“言砚,你又要被人抓了。” 言砚的第一个想法是沈一流又来找事了,可仔细一想,万毒宗有这么高的人吗?要是有的话,雨时花早就抖出来了,而且,这几个人明显看的是糖芋儿。 为首的大块头盯了糖芋儿半晌,浑厚的声音兴致勃勃道:“就是你吗?白晚月带了二十几个人也没能抓住的那个?有趣!” 是来抓自己的,糖芋儿反应过来了,冷声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抓着我不放?” 大块头百无聊赖地轻笑了下:“拿人钱财,□□,识相的就跟我乖乖回去,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是完整的。” 糖芋儿低低一笑,眼神凌厉:“试试。” 话音刚落,糖芋儿主动攻击了上去,几个空中连环踢,将大块头踢得后退了几步,糖芋儿利索地站稳,戒备地看着大块头。 大块头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略带玩味儿道:“有两下子!再来!” 还来?来个屁!言砚抓起糖芋儿的手就翻进了千灯楼的厨房里,就不信你这个大块头能钻进来。 言砚刚这样想,就听见后面“咚!”一声,那面墙…被砸出了一个洞。 言砚:“……”跑啊—— 两人窜出厨房,往楼上狂奔,楼里人不少,言砚撞了不少人。 “对不住!” “借过!” “让一让,谢谢!” 糖芋儿紧紧抓着言砚的手,皱眉道:“言砚,那人也是九冥殿的人。” “我知道。”言砚边跑边回答道:“他应该是九冥殿护法之一,石介。” 言砚嫌弃地撇了撇嘴:“一身铁疙瘩肉,讨厌死了!” 身后传来惊呼声,九冥殿的人追了过来,场面几度混乱,言砚和糖芋儿已经跑到了三楼,但由于千灯楼人特别多,对于这些混乱,人们大部分都不以为意,过节呢,闹着玩儿的吧。 第40章 带你飞啊 言砚不满地皱眉:“烦死!”过中秋呢,原本还打算带糖芋儿看灯,这下全打乱了! “言砚。”糖芋儿试着去挣脱言砚的手,镇定道:“我能打过他。” “你没看见他身后还有人吗?”言砚没好气道:“你想送死啊。” 糖芋儿也烦躁地看了眼身后的楼梯,九冥殿的人距他们还有两三层楼梯,糖芋儿想了想,低声对言砚道:“我不想连累你。” “……”言砚心好像被揪了一下:“你…早就被你连累了!别说了,快跑!” 两人终于到达了顶楼,爬楼比较累,而且顶楼空间位置比较小,所以这里人不是很多,言砚拉着糖芋儿,眼睛迅速扫视了一圈,最后拉着他到达了窗口处。 糖芋儿下意识地往楼下一看,惊呼了声:“喔~” 从七层楼往下看,远处的交相辉映的灯火和在半空中绽放的烟火被齐齐映入眼帘,比刚刚在下面看还要震撼,糖芋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窗外。 言砚哭笑不得,人都要追上来了他还在欣赏景色,言砚握了握糖芋儿的手:“哎!傻了?” 糖芋儿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眼,问道:“怎么办?” 言砚往往窗外打量了翻,窗外有一根生锈的绳索没有挂花灯,并且直通对面的西江月六楼,他记得沈一流好像就住在西江月的六楼。 言砚拽了拽窗外的绳索,比较结实,九冥殿的人已经到达六楼了,喧闹声离二人越来越近,言砚心情忽然平静了,他问糖芋儿:“你会飞吗?” “啊…啊?”糖芋儿犹豫地探头出去看了看,刚刚没注意,这也太高了吧,糖芋儿为难道:“没有落地点,飞不起来的。” 言砚伸手紧紧地搂住了糖芋儿的腰,糖芋儿:“……” 言砚意味深长地看了糖芋儿一眼,用另一只手把发带解了,他迎窗站立,乌发顿时飘飘洒洒。 在灯火的映衬下,言砚眼睛里仿佛有光,他戏谑地冲糖芋儿眨了眨眼睛:“带你飞啊,小糖芋儿。” 话音刚落,言砚搂着糖芋儿的腰从窗户口一跃而出,身后传来起伏不定的惊呼声。 言砚手里紧拽着自己的发带,发带被他套在绳索上,两侧有很多花灯,言砚低头去看糖芋儿,糖芋儿的眼睛亮亮的,脸上看起来呆呆的。 言砚忍不住笑了,他调侃道:“衣服料子还是得好点儿,这下你不埋怨我不停地换衣服了吧?” 糖芋儿没有反应,言砚以为他被吓傻了,就将他搂的更紧了些:“抱紧。” 糖芋儿就将言砚抱紧了些,他抬头看向言砚,恰好有烟花在言砚身后绽放开来,糖芋儿晕晕乎乎的,烟花很好看,言砚…也很好看。 地上的人也注意到了空中的动静,纷纷抬头来看,唏嘘不已,这不是神医吗?怀里抱着的是谁啊? 言砚也注意到了街上的盛况,果然好看,也难怪糖芋儿看呆了,他笑着对糖芋儿道:“你看地面。” 糖芋儿没有动,还是盯着言砚,言砚看他不动,以为他怕高,嘲笑道:“怕高吗?” “不怕。”糖芋儿目光专注:“我正在看你。”话一说出来,糖芋儿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眼神略显慌张,言砚下意识地低头,四目相对。 结果就是言砚没注意到两人越来越靠近西江月六楼的窗口,然后一起摔了进去。 “哎呦!” 在落地的一瞬间,糖芋儿迅速挪了下,给言砚当了下肉垫,糖芋儿被摔得眼泪差点流出来,又被砸得差点吐血。 离窗口不远处还有两个人,显然被破窗而入的言砚和糖芋儿吓了一大跳。 半晌,雨时花才犹犹豫豫地叫道:“言砚?” 言砚缓缓从糖芋儿身上爬起来,又赶紧把糖芋儿扶了起来,他们俩疼得龇牙咧嘴的,没空给雨时花打招呼。 雨时花拽着邢犹眠疾步走了过来,诧异道:“你们…你们怎么从那里进来的?”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六楼吧? “别…别说了!”言砚抽着冷气,揉着胳膊问道:“你师父在不在?有人追杀我们,快快快…让他帮我们摆平一下。” 雨时花和邢犹眠带路,言砚也跟了上去,顺便把一团糟的发带给丢到了地上,一旁的糖芋儿见状,趁人不注意就把言砚那条发带揣怀里了。 西江月外,石介一行人被沈一流拦住了,沈一流气势威严地斜睨着石介:“石护法,好久不见。” 石介给沈一流拱手道:“沈掌门好。” 沈一流上下打量着石介:“这西江月被我包下来了,石护法有何贵干吗?” 石介忍气吞声道:“晚辈奉宗主之命,来抓个人。” 沈一流恃强凌弱道:“这里面都是我的人,石护法要抓谁?” “晚辈奉命行事,希望沈掌门不要为难晚辈。”石介心里还是忌惮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毒物的。 “我稀得为难你吗?”沈一流不屑一顾道:“回去告诉阎九罗,那两个人是我万毒宗的人,他若再敢动,别怪我万毒宗翻脸不认人!” 石介愤然甩袖离开,九冥殿的人急忙跟了上去,低声道:“护法,我们就这样走吗?” “废话,你打的过那老毒物?”石介咬牙切齿道:“先藏起来,再做打算,我就不信了,老毒物能一直护着他们。” 沈一流得意地转身回楼了,一进门,言砚就冲他扬了扬大拇指:“沈前辈威武!” “拍马屁!”沈一流白了言砚一眼,然后笑眯眯道:“来来来,再拍两下。” 言砚敷衍道:“前辈真是威武得前无古人后来者!” 沈一流心满意足地坐下了,指着满桌菜肴道:“我刚还想让小花去叫你跟阿昭呢,没想到你自己可就从天而降了。” 这话说的,言砚举起酒杯冲沈一流扬了扬,然后一饮而尽,道:“齐昭可没空来。” “哦?” “佳人在侧。” 沈一流恍然大悟:”这齐小二,也是有本事哩!”沈一流看了眼坐在言砚身边的糖芋儿,不可思议道:“你这小毛孩儿看起来来头不小啊,阎九罗都把石介派来了。” “不止呢。”言砚给糖芋儿夹了一个水晶糕,道:“之前是来的是白晚月。” 沈一流惊讶了下,然后迅速恢复镇定道:“那你可要小心了,九冥殿不抓到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糖芋儿放在桌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嘴巴也无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线。 “什么!”言砚大惊小怪道:“他们竟然不把您放在眼里?” “你少挑拨离间了。”沈一流一眼就看穿了言砚的把戏:”如非必要,我们江湖门派之间向来是不互相招惹的,刚刚我也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这小子…的身份,你还是早查清楚的好。” “知道了。”言砚岔开话题,问道:“欸?对了,你们跟左家怎么样了?” “如你所愿,退婚了呗!”沈一流没好气道。 言砚装傻道:“什么叫如我所愿啊,该是如你所愿,都快抱孙子了,恭喜恭喜啊。” “少放屁了!”沈一流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搞的鬼!” 言砚不疾不徐道:“说的跟你没坑人家邢犹眠似的。” “屁话!老子那叫坑吗?”沈一流强词夺理道:“老子在考验他!” 言砚吹了吹自己的刘海儿,笑眯眯道:“是啊,差点把人家命给考验没了。” “得了得了!”沈一流轻哼了声,然后奇怪道:“不过左萧穆如此好说话,我倒是从未料到。” “这笔买卖,他不吃亏。”言砚道。 沈一流脸又虎了起来:“废话!吃亏的是老子!” “前辈您大公无私,晚辈佩服。”言砚道貌岸然道。 沈一流重重哼了一声才作罢,言砚正欲再奉承两句,就听见糖芋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连忙回头去看,只见糖芋儿咳嗽地脸色通红,眼角还泛出点点泪星,言砚注意到他手里的酒杯,皱眉道:“你喝酒了?” “咳咳…咳…”糖芋儿被呛得难受,回答道:“我以为是水…咳…” 言砚拍了拍糖芋儿的背,将手边的水递了过去,一旁的沈一流见状,嫌弃道:“孩子照你这样养,得变得跟你一样娇气。” 言砚不满了:“我这叫讲究。” 沈一流吩咐人拿来一罐蜜水,倒了半杯兑在糖芋儿那喝了一口的酒杯里,示意他喝下去:“没喝过酒吧?一开始都这样,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怎么行?小花的酒量就是这样被我练出来的,喝吧喝吧。” 糖芋儿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以下咽了。 沈一流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言砚一言难尽地瞥了沈一流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沈一流就是在故意灌人家酒。 言砚道:“我还以为前辈你不会在世安城过中秋呢。” “我也想早些回去,可是小花说要留下看灯会,我也只好陪她留下了。”沈一流说的自己很大公无私。 言砚嗤笑道:“人家哪用你陪啊?” 沈一流满脸幽怨,言砚安慰性地给他倒了一杯酒:“话说回来,左萧穆让你帮他什么了?” “他还没说。”沈一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小子鬼着呢,故意让老子欠着他!” 言砚忍笑:“你再跟他好好说说,指不定他忌惮你,这人情也就不要了。” “他啊!他早就跑了。”沈一流苦着一张脸道。 言砚诧异道:“回建康了?” 沈一流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去缥缈峰了。” 言砚奇怪:“他去缥缈峰干吗?” 沈一流顿时来了兴致:“你知道六合司都督裴永旧疾复发一命呜呼的事吗?” 言砚点头:“我听雨时花说了,正因为如此,内阁现在如日中天。” “可不是嘛。”沈一流侃侃道:“六合司如今群龙无首,所以皇帝决定将裴永的儿子从缥缈峰接出来,让他继任六合司都督。” 言砚觉得荒唐:“裴永的儿子才多大?资历够吗?” 沈一流不以为意:“反正直接听命于皇帝,武功高就好了呗。” “你这样说,我们家糖芋儿也挺合适的。”言砚笑着调侃。 沈一流挑剔地看了眼糖芋儿:“这小子武功好是好,不过比裴永他儿子还差了一大截儿。” 言砚为糖芋儿说话:“我们年纪还小。” “裴永他儿子年纪也不大。”沈一流思索道:“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裴既明,这家伙可不得了,心狠手辣,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厉害吗?” 沈一流瞪大眼睛,说的起劲儿:“那可不,裴既明作为鹿鸣唯一的关门弟子,十三岁就闯出了缥缈峰的黄泉境…” 黄泉境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缥缈峰的试炼场地,里面有悬崖峭壁,凶禽猛兽,迷雾丛林,还有人为的各种机关,闯过去十分不易,不仅要有高超的武艺,还要有过人的头脑,缥缈峰从创立初始,只有两个人通过了黄泉境,都成了宗师级别的人物,如今缥缈峰的峰主鹿鸣也没有闯成功过,裴既明在十三岁就闯了出去,可想而知有多天赋异禀。 “十四岁奉他爹的命令追捕逃离在外的叛国贼张氏一门,张氏满门二十多口人,被杀得干干净净,老少妇孺,无一例外!” “啧啧啧。”沈一流感慨道:“十四岁啊,这是得有多心狠手辣。” 言砚认同地点了点头:“是过于残暴了。” 糖芋儿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的,他看言砚点头了,也跟着点了点,口齿不清道:“…残暴…” 言砚注意到他有些醉了,就将酒杯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将蜜水塞进了他的手里:“喝吧。” “干…嗝~吗呀?”糖芋儿不满地推开手中的蜜水:“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得喝酒!” 沈一流忍俊不禁,言砚无语地把蜜水又塞进了他手里:“换酒了。” 第41章 醉时梦呓 糖芋儿半信半疑地尝了口,然后埋怨言砚:“有好喝…嗝~喝的酒,你不…嗝~早些拿出来…嗝嗝~刚刚那酒咯得我嗓子疼…嗝~疼死了。” 言砚伸手轻轻捏了捏糖芋儿的脖子,安抚道:“给你揉揉,还疼吗?” 糖芋儿被摸到喉结的瞬间,迅速捉住了言砚的手,眸光闪动,欲言又止地看向他,然后一巴掌把言砚的手拍开,凶巴巴道:“别碰我!嗝~” 言砚:“……”惯的你脾气! 沈一流不满地对言砚道:“啧,你还听不听了?” 言砚闲着也是没事,道:“你说。” 沈一流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知道皇帝为何派左萧穆去接裴既明?” 言砚一想就明白了:“左萧穆在朝中是中立派,又是内阁首辅的儿子,想来内阁的人也不敢随便动手,而左萧穆碍于舆论,定会将裴既明平安带回去。” 沈一流连连点头:“可别说,这皇帝还挺精明。” 言砚也稍稍抿了口酒:“人家可是平定了北岳十三部叛乱,自然非池中之物。” “哎!”沈一流左右看了看,悄悄地对言砚道:“再跟你说个秘密…” 看沈一流的样子,估计是什么惊天大秘密,言砚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啊?” 坐在一旁喝蜜水的糖芋儿在晕晕乎乎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不怎么这爱八卦的都聚一块儿了呢? “裴永对当今皇帝有非分之想。”沈一流悄声,一字一句道。 言砚眼睛突然瞪大,吃惊道:“是…断袖的意思吗?” 沈一流给了他一个不可言说的眼神儿,言砚啧啧感叹道:“那裴永不还是娶妻了吗?” “皇帝指婚,他敢不从吗?”沈一流说的一本正经:“听说他夫人怀孕后,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孩子出生后,直接就将孩子给抱走了,你说说,这是得有多讨厌?” “裴永到底是何来历?”言砚十分好奇。 沈一流道:“他是皇帝年少微服出巡时在奴隶市场买的,对皇帝可忠心耿耿了。” “这何止忠心?简直是真心。”言砚唏嘘道。 “自古多情空余恨啊。”沈一流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好!”言砚猛地拍了下桌子,做作地喝彩道:“前辈好文采!” 沈一流被吓了一跳,不满道:“去…吵吵啥,我有文采我不知道吗?真是的…” 言砚微笑地看着沈一流,沈一流也是微醺,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眯着眼看着窗外。 言砚听师父说过,沈一流年少时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成亲之日那姑娘却跑了,一年后挺着个肚子回来了,沈一流什么也没说,就安排那姑娘住下了,后来那姑娘难产死了,给沈一流留下了个别人的孩子,就是雨时花,正如沈一流自己感叹的,多情自古空余恨。 耳边突然传来“咚”一声,言砚低头一看,糖芋儿趴在桌子上醉过去了,言砚脱下外衫搭在了糖芋儿的身上,他猛地瞥见糖芋儿耳侧的银线,才想起来糖芋儿还中着毒呢。 言砚轻轻摸了摸糖芋儿耳朵后的银线,问沈一流:“沈前辈,你可知浮屠骨?” 一听到毒药,沈一流又来劲了:“浮屠骨?我可没有,你想要吗?” “不是我。”言砚示意沈一流去看糖芋儿:“是糖芋儿,他中毒了,我觉得是浮屠骨。” “什么?”沈一流立马站了起来,去扒拉糖芋儿的衣服:“胸前有花吗?让我瞧瞧,我活了一大把岁数,还没见过浮屠骨呢。” 言砚不满地拍开沈一流的手,指责道:“你干吗?胸前有花,有什么好看的。” 沈一流撇了撇嘴:“瞧你小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护媳妇儿。” “……”言砚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浮屠骨的解药吗?” “浮屠骨千金难求,浮屠骨的解药更是无价之宝。”沈一缓缓道:“你知道浮屠骨的传说吗?” “楼兰有位年轻人爱而不得,后来遁入空门,多年修行成为得到高僧,将要圆寂之时突然想起当年的红尘往事,一时心绪难平走火入魔,传说他的身体水火不侵,有诸多高僧为其诵经,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损伤。” “后来,方丈请来了当年辜负过他的那位女子,女子刚一出现,那高僧的身体就燃烧了起来,最后留下了近百颗黑舍利,这些黑舍利引来了许多蛇,这些蛇将黑舍利吞入肚中,毒性巨大,尤其是蛇骨,乃是其全身最毒的部分。” “而在高僧焚化的地方,开出来许多白色的花朵,是为浮屠花,当年楼兰的人若是被这种蛇给咬了,经常用它来解毒,这样看,这浮屠花应该就是浮屠骨的解药。”沈一流沉吟道。 言砚眨了眨眼睛,怀疑道:“真的假的?这么邪乎儿?” 沈一流慢条斯理道:“我也是听说的。” “听说的?”言砚心下更怀疑了。 沈一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听我自己说的!哈哈哈哈…” 就知道是他自己胡扯的!言砚瞪了沈一流一眼。 沈一流一本正经道:“每一种绝世毒药都应该有个凄美的故事。” 言砚无语地问道:“解药也是你编的?” “这倒不是。”沈一流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道:“浮屠骨呢,确实是楼兰一种毒蛇的骨头,万物相生相克,这蛇的生存环境有一种花可解这种蛇的毒,就是浮屠花。” “楼兰亡国百年,这要如何找?”言砚心里犯难。 沈一流开解他道:“欸,别灰心嘛,是楼兰灭了,又不是这蛇灭了,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里还有这花呢,毕竟还有这毒药呢不是?” “你有办法吗?”言砚问道。 沈一流哼道:“我要是有办法还用在这里跟你废话?” 言砚:“……” 沈一流忽然想起来了,道:“明年四月鉴英大会上我可以帮你留意些,往年我的许多珍奇药材都是在那里得到的,说不定会有浮屠花的消息。” 鉴英大会是江湖上每五年举办一次的江湖盛典,举办在四通八达的京口,许多江湖门派都会前来,在此切磋讨论,时长近两个月,朝廷也会偷偷摸摸地派人来,盛况堪比皇族盛会。 言砚半信半疑道:“您这么好心?” “那个…就是,你给这小子医治时能不能让我在旁边看着?”沈一流揉了揉鼻子问道。 言砚心下了然,沈一流向来喜欢研究毒药,浮屠骨这么珍奇的毒药他还没见过,自然想饱饱眼福。 言砚扯了下嘴角:“等您找到再说吧。” “嘿!你小子还不信我!”沈一流猛地捶了下桌子,忿忿道:“你就等着吧。” “对了,浮屠花有几瓣?”言砚想到糖芋儿胸口的花瓣,问道。 沈一流道:“十二瓣,他现在有几瓣了?” “两瓣。”言砚回答。 沈一流幸灾乐祸道:“你可得注意点,这浮屠花的花瓣可是一瓣接一瓣的,可别没等到明年四月这小子就完蛋了。” 言砚听着不舒服,瞪了沈一流一眼道:“那你一眼浮屠骨都别想看!” “他定能长命百岁!”沈一流信誓旦旦道。 言砚十分敷衍:“谢前辈吉言。” 两人就各方八卦又闲扯了会儿,言砚就打算告辞了,沈一流对他很是依依不舍,毕竟和他同样八卦的人也就言砚了。 沈一流不舍道:“走了啊?” “天色不早了。”言砚拍了拍一旁睡着的糖芋儿,糖芋儿迷迷糊糊地直起了身子,言砚的外衫从身上滑落,言砚弯腰将外衫捡了起来,对糖芋儿道:“该回家了,你先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糖芋儿打了个哈欠,踉踉跄跄地走去门口了。 言砚将外衫搭在小臂上,问沈一流:“你们何时离开?” “就这几天吧。”沈一流道:“就不过去找你了。” 言砚点了点头,调笑道:“雨时花的婚事记得到时候叫我们。” “去你的!什么婚事!老子答应了吗?”沈一流将言砚轰了出去:“滚滚滚!” 言砚走出了西江月,凉风一吹,醉意果真散了不少,糖芋儿伸开双腿随意地坐在石阶上,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他醉成这个样子,言砚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还打算带他逛一逛灯会呢,这下还逛什么逛?回家睡觉得了! 言砚走了过去,碰了碰他的肩膀:“欸,睡着了?” 糖芋儿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地面愣了一会儿,朝言砚伸出手,低声道:“阿遥,扶我起来吧。” 阿遥?那是谁?言砚心中一动,糖芋儿恢复记忆了,言砚握住糖芋儿的手,将他拉了起来,糖芋儿还是站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言砚只好搂住他的腰,糖芋儿面对着言砚,闭着眼睛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言砚询问道:“阿遥是谁?” “阿遥…”糖芋儿口中喃喃道,然后费力撑起脑袋,他双手扶着言砚的肩膀,眼神无措地看着地面,又念叨了一遍:“阿遥…” 糖芋儿缓缓抬头,看向言砚的眼神里一片茫然,言砚直视着他,耐心问道:“你想起来什么了?阿遥是谁?” “阿遥…”糖芋儿满脸凌乱,皱眉自言自语:“阿遥是谁?…不记得,阿遥是谁啊?阿遥是谁!” 糖芋儿忽然暴躁了起来,他松开言砚,双手紧紧抱着头踉跄了几步,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十分焦躁不安:“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是谁?我又是谁…” 糖芋儿脑海里忽然涌入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遍地残尸…血流成河…成群的猛兽…断壁残垣…还有成年男人冷酷无情的声音: “成为最强者,这就是你活着的全部意义!” “谁?…是谁?”糖芋儿额头青筋暴起,他无助地地抱着头,眼神恐惧且不安:“我是谁?我是谁…” “糖芋儿?糖芋儿!” 言砚看他变成这样子,先是诧异了片刻,然后他先捉住糖芋儿的肩膀使劲摇了几下,可是糖芋儿不为所动,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言砚没有办法,就将糖芋儿一把拉进了怀里,一手紧紧抱着他,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没事,别想了。” 糖芋儿将脸埋在言砚的颈窝里,言砚身上特有的草木香飘进了糖芋儿的鼻息间,糖芋儿的眼神清明了起来,他缓缓抬头,就对上了言砚关切的眼神,糖芋儿开口:“言砚。” 言砚松了口气,笑道:“你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糖芋儿觉得离言砚太近了,就想往后退一些,可是忽然发现言砚将自己抱得有些紧,他莫名其妙道:“你抱我这么紧干吗?” 言砚松手了:“你抱着我的好么?” 糖芋儿后退了一步,没有了支撑,他觉得四周摇摇晃晃的,身体也头重脚轻的,糖芋儿赶忙又凑前一步抓住了言砚肩膀处的衣服。 他将头轻轻靠在言砚的肩膀处:“言砚,我头晕。” 言砚揶揄道:“酒喝得太少了。” 糖芋儿莞尔,仰脸直视着言砚道:“你又笑我?” 不得了了,糖芋儿还能这么可爱?言砚笑了笑:“嗯,我在笑你。” 糖芋儿坚持不懈地想要站稳,可他醉得厉害,看东西都眼花,更别说站稳了,糖芋儿赌气般地在言砚怀里扑腾着,言砚忍无可忍,右臂环上了糖芋儿的腰,轻声道:“站好。” 今天好像搂了糖芋儿好多次,言砚感觉到手上传来糖芋儿的体温,隔着衣料,言砚也能感受到糖芋儿结实的腹肌,可偏偏腰还这么细,抱着也不错。 在糖芋儿眼中,言砚的整个人摇来晃去的,糖芋儿甩了甩脑袋,言砚变成了两个,两个? 糖芋儿缓缓抬起胳膊,轻轻捧住了言砚的脸,言砚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干吗? 糖芋儿嘻嘻一笑:“抓住了。” 言砚无奈道:“别闹。” 言砚的俊颜近在咫尺,糖芋儿蓦地呼吸一紧,不由得放轻了呼吸,眼神挪到了言砚的唇上,言砚的双唇看起来莹润柔软,像是刚刚吃的水晶糕,看起来很好吃。 糖芋儿神差鬼使地凑了过去,轻轻吻住了言砚。 言砚瞳孔骤缩:“……” 第42章 刹那心动 言砚头皮发麻,唇上的触觉十分清晰,不由得心跳加速,他打小儿就知道自己天人之姿,所以一直很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可没想到今天还是被人占了便宜!还是个男的! 言砚不知所措地搂着糖芋儿的腰,四周还有不少人,不过大家都玩着自己的,没有注意这里。 糖芋儿在言砚的唇上辗转了片刻,才缓缓退开,吧砸吧砸了嘴,疑惑道:“不甜…”刚刚吃的水晶糕挺甜的。 言砚平复了下心情,刚打算呵斥糖芋儿,就听糖芋儿自言自语道:“不甜也好…我不爱吃甜的。”说完,再次吻了上去。 言砚:“……”我去! 糖芋儿轻柔地吻着言砚的嘴唇,言砚垂眸,刚想推开糖芋儿,就被糖芋儿的睫毛吸引住了目光,糖芋儿的睫毛挺长的,扑闪扑闪的,像是蝴蝶的翅膀,这样想着,言神医就忘了推开人家了。 糖芋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急忙松开了言砚,言砚也反应过来了,双颊迅速地烧了起来,完了完了,小糖芋儿不会醒过来了吧?他不会以为自己故意占他便宜吧?要不自己装醉得了! 糖芋儿还贴在言砚身上,皱眉抱怨了一句:“我又不爱吃水晶糕。” 言砚:“……”什么糕? 糖芋儿抬眸看见了一脸呆滞的言砚,愉快地笑了:“是言砚啊。” 这孩子不会喝酒喝傻了吧?情绪怎么捉摸不定的?言砚闹心道:“…是我。” 糖芋儿低声笑了笑,对言砚道:“你爱吃水晶糕吗?” “啊?” “刚刚有一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水晶糕。”糖芋儿给言砚比划着:“但是不甜,你要吃吗?” 言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吓死他了,他还以为…算了,原来糖芋儿是把自己当成水晶糕了。 言砚没好气道:“你吃的哪是什么水晶糕?你吃的是我的豆腐!” “明天吃茄子烧豆腐吧。”糖芋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言砚。 “哦,好啊。”言砚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言砚啊。”糖芋儿又一次凑近,吓得言砚往后一仰,糖芋儿趴在言砚的肩膀上看他:“你娘是不是很好看?” “如何说?”言砚纳闷儿地看着糖芋儿,这还惦记上我娘了! “齐昭说儿子大多长得随母亲。”糖芋儿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娘一定也很好看。” 这是拐弯抹角地夸他了?言砚故意道:“你为何觉得我娘一定好看?” “因为你好看啊…”糖芋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声音也含糊不清的。 言砚轻轻托住糖芋儿的身体,将他放到背上,将他背了起来,笑着问他:“有多好看?” 糖芋儿垂在言砚胸前的手有气无力地抬起,随便指了指,他瞌睡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偏偏还要用最后一丝清醒道:“…比所有的花灯都好看。” 言砚觉得心里痒痒,还想再逗逗糖芋儿,糖芋儿喝醉也太好玩了,明天一定要好好调侃调侃他,把人的嘴唇当成了水晶糕,还怪可爱的。 不过刚刚他情绪那么不稳定,是想起了什么?言砚沉思,难道记忆正在恢复? 几只鸡正在院子里里“咯咯哒,咯咯哒”地啄食,言砚仰脸望着天高云淡的天际,站在萧瑟的秋风中,他给自己披了层清冷孤傲的气质。 “啊呀师兄!”齐昭从门口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又在孤芳自赏呢?” “没。”言砚侧脸看向齐昭:“差面镜子。” 齐昭手里一上一下抛着个苹果,朝言砚走了过来:“师兄,你知道你出名了吗?” 言砚站得腿有些酸,抢在齐昭之前坐到了太师椅里,清高道:“我一直很有名!” 齐昭不可置否地撇了撇嘴,然后笑道:“城里都在传你昨晚抱着自己的相好儿从千灯楼直接飞进了西江月!嘿嘿嘿,师兄啊,干了什么呀?” “相好儿?”言砚提高了音调。 “可不是嘛!”齐昭凑到言砚脸侧,暧昧道:“听说的长得可美啦,是谁啊?” “想看啊?”言砚冲齐昭笑道。 齐昭顿觉后背一凉,干笑道:“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方便的很。”言砚理所应当地从齐昭手里拿过苹果,朝屋里示意:“屋里呢,自己瞅去吧。” 齐昭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齐昭飞快地跑进屋,屋里熏着安神的香,床上躺着宿醉不醒的糖芋儿,齐昭又跑到言砚的屋里,还是没有人,他走了出来,呸了一声:“就知道你耍我!” 言砚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太阳亮得晃眼睛,他不由得眯了眯眼:“不在床上躺着吗?” 齐昭回头看了下:“你说糖芋儿啊?” 言砚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齐昭嗤道:“快得了吧,他能给你抱着?你怎么不说他在床上躺着是因为你把他打晕的?” 言砚悠悠道:“我现在把你打晕,你信不信?” “…我信!”齐昭乖乖地坐在言砚身边,收起了不正经的样子,往屋里又看了眼:“他那是怎么了?往常起得比鸡都早,现在都日上三竿了。” 言砚道:“被沈一流灌酒了呗。“ 齐昭疑惑:“怎么还有沈一流?” 言砚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给齐昭讲了遍,详细地说明了自己料事如神,英明神武,临危不惧还有医术高超! 齐昭心里忐忑:“那…那要是九冥殿的人再找过来怎么办?” “来就来呗!”言砚不以为意道:“你和糖芋儿又不是不能打。” 齐昭:“……” 言砚想起一件事儿,佯做无意状:“你,跟你相好儿怎么样了?” “你说小容儿啊。”齐昭脸上浮现出甜蜜的微笑:“原本我想倾家荡产地为她赎身的…” “你还倾家荡产?你有个屁的家产。”言砚忍不住嘲笑道。 齐昭不高兴了,言砚敷衍地哄道:“行行行,倾家荡产就倾家荡产,你继续说。” 齐昭继续感动道:“可小容儿说不着急,让我先好好存钱,等买了房子再给她赎身也不迟。” “那完了,她一辈子都得呆在那儿了。”言砚感慨道。 齐昭哼道:“瞧不起谁呢,等着吧,你瞧着也是做鳏夫的命,等我买了房子,腾一间给你养老送终。” 言砚觉得好笑:“那师兄就先谢谢你了。” 齐昭也觉得好笑,无声地笑了会儿,他碰了碰言砚:“哎,你去叫糖芋儿啊,都快晌午了,他该起来做饭了。” 言砚一想也是,缓缓起身走进了屋里,他靠在床边:“糖芋儿!该做饭了。” 糖芋儿没有动,仿佛睡得很熟,言砚又叫了两声,糖芋儿还是没有动静,他只好坐在床边试着推了推糖芋儿:“糖芋儿!醒醒…” 言砚眼皮一跳,他立马伸手到糖芋儿的领口使劲一拉,糖芋儿的衣襟就被扯开了。 “啊——” 门口传来齐昭的惊叫声,言砚神经本就紧张,被他一叫,吓得差点跳起来,言砚没好气地冲齐昭叫道:“你叫什么叫!” 齐昭双手扒拉着门沿,偷偷摸摸地往里面瞄着,恨铁不成钢道:“师兄你…真的吃窝边草啊?” 言砚没时间同他掰扯,他深呼吸一口气,道:“过来帮忙。” 齐昭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糖芋儿衣襟半敞,胸口的花瓣已经变成了三瓣,齐昭明白了,师兄在给人家看病呢,可不是占便宜。 齐昭注视着言砚和糖芋儿,他不解道:“你不是延缓了那什么东西吗?他怎么还会晕啊?” “你都说了是延缓了。”言砚情绪看起来有些低沉:“又不是根治。” 齐昭为糖芋儿担心,他盯着糖芋儿的胸口,纳闷儿这到底是什么毒药,竟然还会开花? “你看哪儿呢!”言砚一边呵斥齐昭,一边顺手将糖芋儿的衣服拉上了。 齐昭立马举起双手解释道:“不是…师兄,我在寻思那花…”诶?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解释? 言砚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了,略显尴尬。 “你…” “我…” 言砚和齐昭同时开口,两人又同时闭嘴,言砚是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齐昭是觉得师兄有些不对劲。 眨眼功夫,言砚就恢复了自己的云淡风轻,他道貌岸然地再次掀开糖芋儿的衣襟:“看花瓣对吧?早说嘛,看吧看吧。” 齐昭古怪地看向言砚,言砚没好气道:“你到底要要看谁啊?” 齐昭语重心长道:“师兄,我理解你。” 言砚莫名其妙:“理解什么?” 齐昭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床上的糖芋儿,言砚立刻会意了,这厮不会也以为他和糖芋儿有什么吧。 言砚横眉冷竖:“先理解你自己去吧!滚!” 齐昭宽慰道:“我知道你觉得治不好糖芋儿感到挫败,啧!谁还没个坎儿呢?别灰心师兄!” 哦,没误会啊,言砚松了口气,然后交代齐昭:“看好他。” “你去哪儿?”齐昭担心地问,师兄不会觉得自己医术不精,无脸面对尘世了吧? “做饭!”言砚嫌弃地看向齐昭:“不然你做吗?” 言砚离开后没多久,糖芋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呀,你醒了啊?”齐昭连忙去给糖芋儿倒了杯水:“你又晕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糖芋儿挣扎地坐了起来,眼神还是略显茫然,下意识地问道:“言砚呢?” 齐昭将水递给他:“做饭呢。” 糖芋儿没有动,他一声不发地坐着,像是在沉思着什么,齐昭以为这是糖芋儿宿醉后的正常反应,就没打扰他。 “吃饭了。”言砚走了进来,看见糖芋儿呆呆地坐在床上,打招呼道:“呦!你醒了?” “言砚!”糖芋儿将目光投向他,问道:“我昨天是不是亲你了?” 齐昭手一抖,茶水顿时洒了自己一身。 言砚看起来挺淡定:“哦?你还记得?” 在言神医的认知里,因为他师父,沈一流,雨时花,孙三丫,齐昭以及自己,喝醉了都是不记事的那种,所以他对糖芋儿喝醉了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表示新奇。 糖芋儿看不出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嗯。” 言砚走了过来,调笑道:“你小子你可占了我不少便宜。” 糖芋儿当然清清楚楚地记着他醉后发生了什么,当然,也包括他下意识叫出来的那个名字…阿遥。 糖芋儿觉得心情烦闷又无地自容,眼巴巴地看了言砚几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言砚看出了他的窘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家喝醉都差不多,你是不知道,就像齐昭,他喝醉了喜欢乱抱人家腰,还喜欢脱衣服…” “得得得得!”齐昭没好气地打算言砚,擦着身上的水道:“你比我好到哪去儿,喝醉了能对着镜子孤芳自赏一个晚上,人家谁要碰上你,非得被吓得半死!” “所以大家都一样。”言砚将糖芋儿并不齐整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是一样怪相百出的,”齐昭幸灾乐祸道:“但谁也没跟他似的,逮着个人就亲啊。” “……”糖芋儿脸色更不好看了,狠狠地瞪了齐昭一眼。 齐昭哼了一声,对言砚告状道:“师兄!他瞪我!” “你活该!”言砚嫌弃地看向齐昭:“怎么不瞪死你呢?” 齐昭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泪汪汪道:“师兄,我不再是你贴心的小棉袄了吗?” 言砚给糖芋儿扎着头发,抬眼对齐昭翻了个白眼:“是啊,你就是夏天里的棉衣,冬天里的凉席,经常让我闹心。” 齐昭没有在意,他往床沿上一躺,看着言砚和糖芋儿意味深长道:“幸好糖芋儿是个男的,他要真是个女的,我都怀疑你们两个有一腿儿了!” 言砚调笑道:“他要是个姑娘,恐怕你早就下手了。” “少挑拨离间!”齐昭抱着枕头,美滋滋道:“我跟我们家小容儿好着呢!” 又是那个容美人,言砚心想,齐昭虽然是万花丛中过,但他浪荡了这么多年,也算什么女人都见过,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这容美人能让齐昭这个情场浪子对她死心塌地的,不是特别好就是特别有手段。 第43章 一叶知秋 可别是奔着自己的银子来的,言砚不由得跑神儿,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钱袋,言砚有不少积蓄,当然也没瞒着齐昭,齐昭这个色令智昏的,可别是人家一问,他就把自己的家底儿都说了出来。 对啊!言砚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之前齐昭说什么来着,那容姑娘不急着从谪仙阁出来,她为何不出来?定是有所图谋,说不定图的就是自己的银子。 言砚思绪蔓延到了天边,他听说婆媳关系最难处理,等这容美人嫁了进来,给齐昭吹吹耳边风,齐昭指不定就真的跟自己反目成仇了,然后再抢自己的银子,那自己可就真的凄凄惨惨戚戚了,倒不是说不信任齐昭,只是儿大不由娘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还没绑完吗?”糖芋儿忍不住皱眉,真是的,头发都快被言砚给揪秃了。 言砚面不改色道:“哦,就好。” “齐昭。”言砚给糖芋儿绑着发带,故作漫不经心道:“你把容儿姑娘叫出来吃顿饭吧。” 齐昭显然吃了一惊:“你…你要见她?” “不行吗?”言砚提高声音问道。 “行是行,不过她这个月没空,要等下个月。”齐昭老实地回答。 言砚点了点头:“下个月也行。”然后,他佯做随口道:“她挺忙的啊。” “是啊。”齐昭自豪道:“她可受欢迎了,要陪客的。” “……”言砚欲言又止地看向齐昭,你瞎自豪个什么劲儿。 齐昭注意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连忙道:“但是她卖艺不卖身的!” 言砚带着糖芋儿去了趟孟府,倒不是因为孟晔,而是因为孟员外,天气转凉,孟员外就一直咳嗽不止,虽说是老毛病,可是今年咳嗽似乎比往年更严重了些。 言砚将手搭在孟员外的手腕上,感受着孟老爷微弱的脉搏,问道:“孟老爷最近又喝酒了吧?” 孟老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中秋佳节,小酌了几杯。” “小酌?”言砚揶揄地看向孟员外,最终,孟员外尴尬道:“是多喝了点。” 言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执笔开始写药方:“您老也清楚自己的身体,酒还是少喝为妙。” “幼清啊。”孟员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实话告诉我吧,我还有多少日子?” 言砚笑了笑,答非所问道:“您还想要多少日子?” 孟员外噗嗤一声笑了,无奈地指着言砚摇头道:“你啊你啊~” 言砚莞尔一笑,埋首继续写着药方。 孟员外眼底下有两片乌青,想必是因为夜里咳嗽不止难以入睡吧,想到这里,言砚又给孟员外加了些安眠的药。 “写好了。”言砚动作轻柔地放好笔墨,抬头对孟员外笑道:“良药苦口,您可别偷偷倒掉。” 孟员外靠在一把陈旧的椅子上,这把椅子的漆皮都掉了差不多了,而扶手处却被人摸出了一层包浆,看起来这椅子应该有些年头了,而且十分博得主人喜欢。 孟员外放在扶手处的手抬了抬:“幼清,陪老夫唠一会儿?” 言砚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要说这孟员外与他师父也是老相识,孟员外早年因为肺病落下过病根儿,后来又积劳成疾,这肺病便难治了,孙百草治了他三四年,言砚又治了他两三年,而且孟员外出手相当阔绰,凭着这些交情,言砚觉得自己也得洗耳恭听。 言砚将药方递给一旁的糖芋儿:“来,你帮我把这张药方送去药堂。”孟府家大业大,是有自己的药方的。 糖芋儿会意言砚这是支开他,于是就带着药方乖乖离开了。 孟员外坐在椅子上,将目光投向门外的满园秋色,看起来有些莫名的颓唐,他安静地坐着,言砚也安静地坐着。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孟员外启唇,口中缓缓念道。 言砚适时捧场道:“好诗!” 一片叶子从窗口被飘进了屋里,孟员外又喃喃道:“一叶知秋啊——” 言砚下意识地往外面看了看,这都不止一叶了吧。 “人由一叶能窥见秋天,你说,人的命运是不是也如此呢?”孟员外冲言砚淡淡笑道。 言砚听得不太明白:“晚辈愚钝,员外何意?” “一个人的命运是不是生来就注定好了的呢?只不过我们没有瞧见那片叶子,所以就做了些不合时宜的决定。” “这说法倒是新鲜。”言砚摸着下巴点头道。 孟员外注视着窗外萧萧而下的落叶,不疾不徐道:“我年轻的时候是个举子,早年丧父而且家境贫寒,族人都不待见我,我便搬到了山中荒庙里去住,冬天严寒,我就染上了风寒,自此落下了病根儿。” “期间接到族人通知,我娘生病了,我回去时我娘已经病逝多月,家中族老分给我一块地,想让我安稳过日子,这也是我娘的遗愿,我不愿!于是被驱逐出家族。” “我想科举入仕,然后在族人面前扬眉吐气,奈何会试四次不过,所以啊,世上的事真是没法说,有人寒窗十年一跃金殿,也有人苦读数年沧桑容颜。” “我怕了,就不读了…不读了…”孟员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言砚闲靠在梨花木桌旁,安静地听着孟员外的话。 孟员外直了直身子,比起刚刚的沧桑,语气里带了些傲然:“我穷困潦倒之际,跟着同乡做了些小生意,没想到由此发了家,成为世安城有名的商贾!三十年来,同我一起做生意的人,有人死了,有人破产了,也有人消失了,只有我,仍旧家财万贯家庭美满!” 言砚心想,家财万贯是真,家庭美满可就不一定了。 孟员外右手无意识地摩擦着椅子扶手,轻声道:“说真的,活到这把年纪,我已经不怕死了,如果不是碰上孙先生和你,我恐怕早几年就一命呜呼了。” “家师很乐意为您医治。”言砚真心诚意道,因为孟老爷出手太阔绰了。 孟员外低声笑了:“你们师徒俩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也是很好的倾诉对象。” 言砚挺理解孟员外的,当成为一群人的生活支柱时,情绪外露是很难的,就像孟员外,他作为丈夫,父亲,可能会将自己如何白手起家的事自豪地讲给家人听,但白手起家之前的事就未必肯说了。 孟员外斟酌着缓缓道:“虽然你们都可以侃侃而谈,但你师父是言之有物,幼清你就是言之无物了。” 言砚礼貌地笑了笑,心道,也就是我说的话是废话。 “这样也好,活得自在。”孟员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瞧我,”孟员外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说到你们身上了。” 孟员外拢了拢衣服,道:“天凉了,总觉得日子过得越发快了。” 言砚微笑道:“等到明年开春就好了。” “是啊。”孟员外轻笑了声,他将目光投入眼前的青年身上:“幼清,不会嫌老头子唠叨吧?” 言砚笑道:“有些。” 孟员外哈哈大笑了起来,都笑出了眼泪,言砚继续笑道:“所以您得说开心了,不然咱俩都没赚到。” “开心了。”孟员外一笑,眼尾的沟壑更深了:“心里松快多了。” “方便问一句吗?”言砚好奇地开口。 孟员外笑着点头:“你说。” 言砚八卦心作祟,开口:“小晔和左家的事,如何了?” 孟员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哼!他们能怎么办?总道是他们无礼在先,左萧穆答应我,日后若是晔儿会试,定能一次通过。” 少时未完成的事,无论到了何时都是会有执念的。 会试?那也得先过了乡试啊,依言砚对孟晔的了解,这小少爷虽然心善,不过读书就差了些,言砚见他十次,有九次他就在种花栽草逗猫遛鸟儿。 “挺好。”言砚口是心非道。 糖芋儿从药堂出来,打算出去等言砚,路过花园时,正好看见孟晔站在□□上,使劲够着树上的什么东西,但显然,他够不着。 孟晔一手扶着□□,一手使劲往上扒拉,他动作幅度太大,□□开始往后滑,孟晔赶忙扶着□□,突然,后滑的□□猛地停住了,孟晔往下面看,就看见一个面熟的少年一脚踩在□□稳住了后滑的□□。 孟晔想起他了,友好地笑了笑:“是你。” 糖芋儿翘了翘唇角:“嗯。” 孟晔从□□上下来:“你跟神医哥哥一起来的吧?” “他在孟员外那里。”糖芋儿回答。 孟晔使劲想了想,迟疑地问道:“我记得…你叫唐鱼?” 糖芋儿随便地点了点头,然后往树上看了看,树叉处有一个鸟窝,糖芋儿轻轻一跃就抓住了树枝,手臂又猛地发力,就轻松地坐在了树梢上,他一伸手就够到了鸟窝,最后从从树上跳了下去。 糖芋儿将鸟窝递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孟晔:“你在拿这个吗?” 孟晔目瞪口呆地接了过来:“你这么厉害。” 糖芋儿往那个鸟窝里看了看,里面有几只雏鸟,孟晔看他感兴趣,就将鸟窝朝他递近了些:“它们是南飞时被留下的,太小了,我打算把它们养起来,明年开春再放了。” 糖芋儿也就是对里面有什么感兴趣,但对于里面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嗯了一声也就作罢了,孟晔看起来对这些小家伙十分喜欢。 孟晔看向糖芋儿:“对了唐公子,还没有请教您贵庚呢?” 贵庚?糖芋儿倒是没有注意过,但是早前言砚给过他一块玉佩,虽然玉佩早就被当了,但他记得玉佩上刻着元和四年十二月初五,这应该是自己的出生年月,今年是元和二十年,想到这里,糖芋儿开头道:“我十六。” 孟晔惊讶地笑了:“你比我还小一岁。” 糖芋儿点了点头,孟晔小心翼翼道:“之前我听神医哥哥说…你还没有找到你家人,你帮过我一次,我可以帮你找家人。” “不着急。”糖芋儿摇摇头道,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找家人,还让别人帮忙,这不是给人看笑话吗? “怎么能不着急?”孟晔语重心长道:“你爹娘找不到你肯定会担心的。” “担——心?”糖芋儿有些奇怪,他没有想过他父母的事情。 孟晔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哪有父母不担心自己的孩子的。” 糖芋儿缓缓地点了点头:“哦。” “你们在聊什么呢?”言砚笑着走了过来。 孟晔莞尔:“神医哥哥,你跟我爹聊完了?” “嗯,聊完了。”言砚随意地将胳膊搭在糖芋儿的肩膀上,对孟晔道:“小晔,没事儿多陪陪你爹,老人家都是需要陪的。” 孟晔抱着鸟窝点了点头:“好。” 言砚道:“那行,我们就先走了。” 糖芋儿自从醉酒后,就一直不太敢跟言砚说话,甚至有些不敢直视言砚的眼睛,他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呆在树上,今天来到孟家,也是言砚把他威逼利诱来的。 糖芋儿拿眼睛不停地觑着言砚,言砚抄着手走得优哉游哉的,但是糖芋儿直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糖芋儿清了清嗓子,犹豫了片刻,叫道:“言砚…”顿了下,等言砚看过来,糖芋儿才避开他眼神,问道:“你有心事吗?” 言砚摸了摸自己的脸,带着笑意道:“很明显吗?” “我感觉的。”糖芋儿道。 言砚低声笑了笑,良久方道:“孟员外活不过明年夏天了。” 糖芋儿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没法儿治吗?” “毒可解,病难医。”言砚难得的神色黯淡。 糖芋儿不知如何安慰他,无措地跟着言砚的脚步。 “你知道吗?”言砚垂下眼睑,睫毛不紧不慢地扇动着,他道:“我师父带我们初次来到世安城,城中人都把我们当成骗子,孟员外是第一个来找我师父看病的人,他那时病入膏肓,想来是无计可施了,才来找了我师父,之后他的病就真的好了很多,我师父的名号这才在世安城打响了。” “老头子死后,他也帮了我们不少。”言砚道:“这样一想,心里还挺难受的。” 第44章 事有蹊跷 糖芋儿理解不了言砚的难受,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言砚看出了糖芋儿的不知所措,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笑道:“行了,瞧把你纠结的。” 糖芋儿虽然不会安慰人,但他会岔开话题,他问:“之前孟员外叫你幼清,你有两个名字吗?” “小时候齐昭和雨时花他们总拿我大名开玩笑,我一气之下就让我师父帮我改名字,我师父就给我取了小字,幼清。”言砚想起那时经常被人叫做“艳艳”,自己又乐了乐。 “言幼清啊。”糖芋儿自言自语道。 言砚笑道:“说不定你也有,只不过你不记得了。” 糖芋儿像是没听见似的,皱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问道:“一直听你说你师父,你父母呢?” “……”言砚费解地看向糖芋儿,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儿了? 糖芋儿看言砚神色有些奇怪,又道:“人都有父母,你、总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我啊。”言砚仰脸,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是在思索:“我娘已经过世了,我爹…我不知道他是谁。” “啊?”糖芋儿略显吃惊,但也没有再问。 言砚瞥了他一眼,心道他这是察觉出自己不想多说了,这小子有时是真的敏锐。 “我娘是青楼女子,也不知是何时就有了我,所以她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我五岁时,青楼一场大火,除了我,所有人都被烧死了。”言砚轻描淡写道。 糖芋儿不忍地看着言砚,启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言砚看他的反应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等他开口安慰自己。 “…说不定我父母也都没了。”措辞了半天,糖芋儿才严肃地开口。 言砚没忍住,噗嗤一笑:“哪有人这样安慰人的。” “言砚。”糖芋儿等言砚笑完,才略微带了些苦恼道:“你说我家里人真会来接我吗?” 言砚挑起半边眉梢:“你很想回去吗?” “这倒没有,在哪儿都一样。”糖芋儿皱眉道:“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罢了。” 言砚突然想起之前中秋夜糖芋儿情绪失控那次,就缓缓开口问他:“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糖芋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中秋那天…”说到这里,糖芋儿猛地顿住了,那天他…他还轻薄了言砚。 糖芋儿的脸顿时烧了起来,他急忙别开脸,装作去看边的野花,佯做镇定道:“那天是有想起一些事,不过断断续续的,醒来全忘了。” 言砚回忆着那天晚上糖芋儿的反应,没有注意到糖芋儿的不对劲,深思道:“应当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可…可能吧。”糖芋儿含糊不清道。 言砚轻笑了声,糖芋儿心下一动,言砚不会要提那天晚上的事了吧? 言砚语调懒洋洋的,他道:“要是没人来接你,我就把你卖给九冥殿,总道还能得些银子。” 糖芋儿脸上的热意散去了些,他刚要反驳,脑子一转,就压住了情绪,斟酌道:“那也不错,我还能问问他们关于我的事。” 言砚没想到糖芋儿竟然还同意了,他敲了敲糖芋儿的脑门儿:“你还真打算去啊?进了九冥殿的人可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不怕死。”糖芋儿下意识地攥紧手心道。 言砚没好气道:“不怕死又不是找死,你非得用找死来证明你不怕死吗?” 这句话有些熟悉,糖芋儿闷闷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想这样。” “你之前不是不在乎吗?”言砚奇怪道。 是啊,以前不是…不在乎的吗?糖芋儿绷紧了下巴,嘴唇无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线,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过去,只有他没有,让他觉得站在言砚面前有些没底气,为何会没底气?就当糖芋儿觉得自己马上要想出个所以然时,就被言砚的声音打断了。 言砚似乎是故意为了逗糖芋儿开心,他道:“你服个软,我就大发慈悲地不把你卖给九冥殿。” “服软?”糖芋儿狐疑道,他只会硬刚,不会服软。 “就是求人。”言砚言简意赅道。 糖芋儿莫名其妙道:“求人?” “就比方说——”言砚竟然认真地想了起来,糖芋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言砚忽然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糖芋儿,二人对视,言砚笑道:“你先叫声幼清哥哥来听听。” 糖芋儿:“……” 言砚看他仿佛石化了似的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儿呢,这么不禁逗。” 逗?糖芋儿心思翻飞,凭什么只有言砚能逗人? 糖芋儿面无表情:“幼清哥哥。” 糖芋儿声音偏低,最后一个字只能捕捉到一丝气音,却叫的言砚心下一动,他猛然伸手抓住了糖芋儿的手腕,糖芋儿抬眸看向他。 夕阳没入天际,晚霞漫天,将二人的脸映得都有些红,特别是糖芋儿,他面对着西边,看着言砚的眼睛里仿佛盛了汪落霞秋水,眼中的光影似乎在隐隐跃动。 言砚迅速躲开了他的目光,要死了,真是失态!言砚心里后悔不跌,他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拽着人家的手:“挺乖啊。” 言砚的手松开后,糖芋儿觉得手腕处一凉,同时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他瞥了眼言砚宽大的袖子,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勇气去拉言砚。 言砚没多大功夫就将这片刻尴尬给忘了,糖芋儿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地跟着他,两人回到竹舍时,刚好齐昭也从外面回来了。 言砚随口问道:“哎!齐老二,这就到月底了,你们家容美人什么时候有空?” 齐昭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将水喷出来,他强行镇定道:“…再等等呗,你以为我们家小容儿跟你似的那么闲?” 言砚觉得不对劲:“你一个大男人,总让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陪客是什么意思?” “没过门!还不算媳妇儿,师兄你瞎说什么,平白坏了姑娘名声。”齐昭驴头不对马嘴地说着。 言砚觉得好笑:“她一个青楼中人,能有什么好名声?” “你这是歧视!”齐昭不满道。 “事实罢了。”言砚不以为意道。 齐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往房间里走:“唉…你就等着吧,小容儿不好意思,我也不好强迫…是不是?你只要知道我们现在很相爱不就得了,真是的,要我说,这饭也干脆别吃了,多浪费钱啊。” 还多浪费钱?这容美人将齐老二□□的可真是不赖啊,这都会省钱了。 看着齐昭进屋后,糖芋儿奇怪道:“你有没有觉得齐昭并不想让我们见容姑娘?” 言砚满不在乎道:“丑媳妇不都怕见公婆吗?” “你说那容姑娘?她不丑啊。”糖芋儿仔细回忆了下,然后觉得不对劲,注意点不应该在这儿,糖芋儿转眼责怪言砚道:“什么公婆!瞎说八道的。” 言砚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见到家里人会害羞呗。 “那你不能说我们是公婆啊,谁跟你是公婆了…”糖芋儿小声嘟囔道。 言砚:“……”谁说公婆包括你了?还有,你在瞎想什么! 十月份的雨说来就来,就像言砚的银针似的又细又密,夹杂着些潮湿的阴冷,街上的油纸伞一把接一把的,人们好似根本不把这雨放在心上,该摆摊的摆摊,该游玩的游玩。 这几日糖芋儿好像有心事般的天天坐在树上,言砚跟他说话,他也总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言砚以为他是呆在竹舍太闷了,就说带他逛逛,糖芋儿不肯跟他出来,言砚就只好自己出来了。 言砚挑好自己的蜜饯后,发现还有糖山楂,想起糖芋儿爱吃这个,就顺手买了点儿,刚结完账就看见了同样过来结账的容旭遥。 “这不是容姑娘吗?可巧了不是。”言砚看见容旭遥将手里的糖山楂递给了掌柜的。 容旭遥见到言砚并不惊讶,他恰到好处地笑了笑:“言神医啊,真是巧!” 言砚翘起唇角:“听说容姑娘最近很忙。” 容旭遥一边付账一边笑道:“哪里忙,青楼里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言砚笑得轻佻:“也对,毕竟陪齐昭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闻言,容旭遥微微挑眉:“阿昭?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多日未见他了。” 言砚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诧异道:“他没在谪仙阁吗?” 容旭遥顿了下,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这就奇了怪了,他也没回家。”言砚自言自语道。 想到这里,言砚推测道:“你们闹矛盾了?是不是因为你不肯跟他和我们一起吃饭,所以他心里不舒服?” “吃饭?”容旭遥提高了音调,然后勾起唇角,轻笑道:“阿昭并未与我说过和谁吃饭的事。” 言砚颇为疑虑地眨了下眼睛,问道:“那…他可与你说过替你赎身的事?” “说了。”容旭遥爽快地承认了:“但我拒绝了。” “哦?” “他又不打算娶我,我从青楼出去后如何谋生?如果仅仅是帮我赎身,那我不需要。”容旭遥笑得不屑一顾。 言砚心想,怎么跟齐老二说的不一样呢?言砚缓声道:“他不是挺喜欢你的吗?”都非你不娶了,连买房子都想好了。 容旭遥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十分楚楚动人。 言砚顿时脑补了一番情场浪子辜负了青楼小白花的故事,顿时觉得齐昭真不是东西!说一套做一套的。 言砚问道:“容姑娘最近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随时可以。”容旭遥点头:“刚好我也有半月没见阿昭了。” 言砚诧异:“这么久?”那齐昭这段时间是去哪儿了?哦,对了,世安城也不止谪仙阁一个青楼。 容旭遥看起来情绪很是低落:“前几天我们起了争执,然后他一直没有来找过我。” 言砚八卦心又起,故作关切道:“吵架了?怎么回事儿?” “我问他我跟你谁好看,他说你,我不高兴,就吵了起来。”容旭遥眨着无辜的眼睛道。 言砚自责地摇了摇头,道:“啧!你说他…你说他瞎说什么大实话,你等着,我回去说他啊。” 容旭遥:“……” 听说言砚要请客时,齐昭心里是震惊的,听说请客的地方是西江月后,齐昭心里是疑惑的,师兄又搞什么呢?管他呢,先去了再说,师兄一般可不会这么大方。 齐昭和言砚坐在雅间,齐昭冲言砚嘿嘿地笑了笑,言砚冲齐昭礼貌地笑了笑。 “不是,师兄,不点菜啊?”齐昭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人还没来齐。”言砚给齐昭又添了一杯茶。 齐昭左右张望着:“糖芋儿吗?你们没一起来?” 言砚道:“哦,他啊,最近天冷了,他总是赖床,起床气大得很,我才懒得招惹他,给他留了字条儿,他会自己找过来。” “那就不用等了,反正你点啥他也不爱吃。”齐昭迫不及待地准备叫人点菜。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齐昭一愣:“容儿?” 容旭遥盈盈一笑:“言神医,阿昭,你们过来了。” 齐昭奇怪道:“你…你怎么来了?” “吃饭呀。”容旭遥眨了眨眼睛,坐在了齐昭的身旁,笑道:“总不能是来陪客的吧。” 齐昭看了看言砚,又看了看容旭遥,皱眉道:“你们计划好了的。” 容旭遥笑嘻嘻道:“哪有啊,你说世安城就这么大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和言神医也是凑巧碰上的。” 齐昭看起来颇为为难:“…呃,那你们先聊,我去…我回去接糖芋儿,他怕是不知道这里。” “诶!”言砚摆了摆手:“你点啥他也不爱吃,不用叫他。” 齐昭:“……” 言砚和容旭遥张罗着点了一桌子菜,言砚佯做随意问道:“对了,你们怎么样了?” 容旭遥乖巧地笑了笑,半靠在齐昭身上:“阿昭来说吧。” 齐昭轻轻推开容旭遥,吞吞吐吐道:“就…就那样呗。” “哦,之前听你说,你是非容姑娘不娶的。”言砚笑道。 第45章 打开天窗 容旭遥故作吃惊:“是吗?阿昭,你从未对我说起过呢。” 言砚也故作吃惊:“是吗?阿昭,你没对容姑娘说啊。” “行了!”齐昭打断俩人拙劣的表演:“你们故意的吧。” 言砚耸了耸肩膀:“你才是故意的吧,说一套做一套的,干吗呀?” 齐昭看起来坐立不安的,他含糊道:“我是挺喜欢小容儿的…但是成亲…再…再说吧…” 容旭遥玩味儿地似的勾了勾唇角:“阿昭的喜欢有些廉价呢,谁都知道谪仙阁的姑娘们都是阿昭的相好儿吧。” 言砚弄不清齐昭在想什么,不解道:“齐昭,你想干什么?” 容旭遥平静地看着齐昭:“阿昭,你对我当真是一时兴起吗?” “我…我…”齐昭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他看着容旭遥精致的面容,心忽然抽了一下,别开脸,道:“容儿,对不起。” “我知道了。”容旭遥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口走了过去:“告辞了。” 齐昭沉默了,言砚看他那样子,愈发不明白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一会儿说非她不娶的,一会儿又说是一时兴起的…” “师兄不懂吗?”齐昭突然开口。 言砚疑惑:“啊?” 齐昭一巴掌拍向桌子,眸中带着微微的怒意:“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不找个心仪的人?” “这是我想找就能找的吗?”言砚无语:“你发什么脾气?” “放屁!”齐昭吼道。 言砚愣了下,然后一字一句道:“你吼我?” 齐昭怂了下,然后慢慢地坐了下去,垂下脑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虽然你不说…但我都知道…” 言砚莫名其妙道:“你知道什么?” “你喜欢师妹…”齐昭闷闷道。 言砚:“…我不喜欢。” 齐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总是这样师兄,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 言砚欣慰道:“你终于明白了。” 齐昭瞪了他一眼,颓丧问道:“你知道我喜欢师妹吧?” 言砚心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能看出来。” “所以当年你拒绝他,是为了成全我吧。”齐昭死气沉沉道。 “不是啊。”言砚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齐昭暴躁地站了起来:“你还在说你不喜欢她!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你给什么,她犯了错你替她受罚,你还陪她看花灯,给她攒嫁妆,这叫不喜欢吗?”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他喜欢孙三丫啊?难不成…他真的喜欢孙三丫?言砚都有些自我怀疑了,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反问道:“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你犯了错我没替你受罚吗?看花灯你没一起吗?你鬼混的钱不是我给你的吗?这么说来,我还喜欢你呢,可能吗?” “你少胡搅蛮缠!”齐昭嚷嚷道:“那能一样吗?” 言砚顺着他的话道:“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一个人是在等师妹?” “…不是吗?”齐昭神色黯淡道:“你不去找她…也是怕我心里难过吧?” “所以你就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容姑娘,让我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然后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找师妹?”言砚一针见血地问道。 齐昭哑口无言,言砚十分无奈,他对齐昭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去找了,但是没找到,不是因为你。” “你又这样了。”齐昭面无表情道。 言砚气不打一处来,深呼吸一口气道:“且不说这个,你这样对容姑娘公平吗?” 齐昭心中窝火,又恼羞成怒,蛮不讲理道:“谁叫你横插一杠!要不她也不会知道!” 言砚不甘示弱道:“你还怪上我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容旭遥站在窗前看了半晌,看不出情绪。 “容姑娘?”直到耳边传来糖芋儿的声音,容旭遥才回过神,冲他笑了笑:“公子啊。” 糖芋儿从窗外往里看,看见了正在争吵的言砚和齐昭,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容旭遥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刚出来。” “言砚还是不同意你们吗?”糖芋儿想了下问,然后纳闷儿道:“不会啊,他主动提出想和你吃饭的。” “不提他们。”容旭遥打量了下糖芋儿,皱眉道:“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他们不给你衣服穿吗?” 糖芋儿摇了摇头:“穿太厚行动不便,我不习惯。” 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旭遥心想。 “你看起来很失落。”糖芋儿道。 “对啊。”容旭遥不加掩饰地笑了笑:“齐昭不喜欢我。” 糖芋儿立马道:“没有,他很喜欢你的,他都说了非你不娶了。” “他骗人呢。”容旭遥耸了耸肩膀,将目光投向雨中,漫不经心道:“还好我也没有很真心。” 糖芋儿小声嘀咕道:“不像啊,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容旭遥看起来心神不定的,不顾还下着雨,只身就往雨中走,糖芋儿连忙拉了他一把:“外面还下着雨。” 正在这时,容旭遥听见了门开的声音,他心思翻飞,转身就跌进了糖芋儿的怀里,糖芋儿虚扶住了他的腰,容旭遥将糖芋儿推到身后的房柱上,凑近他轻笑道:“我很伤心的,你要不要哄哄我?” 糖芋儿刚要开口,就看见齐昭和言砚从屋里走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跟容旭遥。 糖芋儿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齐昭和言砚:“……” “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瞧着公子便不错。”容旭遥抬手就捏住了糖芋儿的下巴。 糖芋儿的头往后移了下:“我不行。” “不行…吗?” “不行。” 容旭遥噗嗤笑了:“逗你玩儿呢。” 齐昭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走了过来,对容旭遥道:“容儿,你别逗他,我师兄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的师兄还在怀疑人生,糖芋儿听到这话,连忙把容旭遥推开了,瞥了眼还在纠结的言砚。 容旭遥满不在乎地冲齐昭道:“我逗谁与你何干?齐公子。” “你别这样…”齐昭努力措辞道:“是我不对…但是毕竟我们…” “露水姻缘一场,齐公子,何必放在心上呢?”容旭遥抬起手,食指在齐昭的胸口轻轻点了点,风情万种地笑了下:“有空再来找我吧,齐公子,告辞了。” 说完,容旭遥拿过一旁不知道谁的伞,云淡风轻地离开了。 齐昭看着他走远,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闷闷不乐地走入了雨中,糖芋儿伸手拉他没拉住,就冲他叫道:“齐昭!你没带伞!” 齐昭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离开了。 “别管他!”言砚没好气道:“淋死算了,省得祸害我!” 糖芋儿问道:“你们又吵架了?” “他非说我喜欢我师妹!”言砚气呼呼的,然后又自我怀疑了下,问糖芋儿:“你也觉得我喜欢我师妹吗?” 糖芋儿道:“我不认识你师妹。” “哦对,我也是被气晕了。”言砚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可能喜欢我师妹?她就一小孩儿,喜欢她还不如喜欢你呢。” “可以吗?”糖芋儿看向言砚,话不过脑子般地秃噜了出来。 言砚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可以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糖芋儿心脏蓦地跳了起来,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算了算了…”言砚揉了揉头发,颇为头痛道:“回去吧。” 言砚一抬头,就看到了绵延不断的秋雨,出乎意料道:“下雨了啊?来时还没下呢,诶,你带伞了吗?” “带了!”糖芋儿连忙去拿伞,他环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伞,猛地想起来了,尴尬道:“被容姑娘拿走了。” 言砚只好道:“那等一会儿吧。” 糖芋儿点了点头,言砚领着他往屋里走,糖芋儿跟了上去。 屋里还有一桌子菜没有来得及动,言砚坐下后,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糖芋儿看了看满桌子的菜,随手拿了副筷子准备夹菜。 言砚瞥见了他的动作,问道:“你干吗?” “吃饭。”糖芋儿夹了一个丸子,刚打算送入口中,就被言砚制止了:“诶诶!等一下,你用我的,你那双筷子被齐昭用过。” 糖芋儿看了他一眼,言砚没好气道:“我还没用过,嫌弃什么啊!” 糖芋儿并不解释,将言砚递过来的筷子接了过来,言砚看了看齐昭用过的碟子,然后又把自己的碟子递了过来,糖芋儿也就接住了。 糖芋儿看起来是真的饿了,也不管爱吃不爱吃了,夹着什么就吃什么,言砚打量着他,道:“你这…吃挺好啊。” 糖芋儿嘴巴里还塞着东西,朝言砚翻了个毫无杀伤力的白眼,含糊不清道:“我还没吃饭。” 言砚笑了:“那你多吃点儿。” 糖芋儿吃东西嘴巴也不闲着:“你和齐昭怎么又吵了?容姑娘看起来也不高兴。” “唉——”言砚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糖芋儿边吃边点头:“挺感人的,齐昭还是为你着想的。” “他都想错了,再为我着想有什么用?瞎着想!”言砚捏了捏眉心,无奈道。 糖芋儿将筷子上的面条吸溜一下吸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跟他解释。” 言砚烦闷地抓了抓头发:“他不信啊,我就纳了闷儿了,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喜欢雨时花就是喜欢我师妹,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女的吗?” 糖芋儿顺口接道:“还有容姑娘,她也挺好的。” “……”言砚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她当着齐昭的面儿调戏你,怎么就挺好的了?” “我就觉得她挺好的。”糖芋儿随口道:“再说了,她是为了让齐昭吃醋才那样的。” “呦~还知道吃醋?”言砚调笑道:“可不错呢。” 糖芋儿瞪了言砚一眼:“我又不傻。” 言砚摸着下巴,笑眯眯道:“反正齐昭和那容美人也没戏了,要不我给你牵根红线?” “和容姑娘吗?”糖芋儿问。 “难不成你心里还有别人?”言砚戏谑道。 糖芋儿立马摇头:“没有,你别老瞎说。” 言砚看他反应挺大,逗他道:“那就是容姑娘了?” 糖芋儿随意地摇了摇头:“不是。” 言砚看雨停了,也就不逗他了,问道:“雨停了,你吃好了吗?” 糖芋儿拿帕子擦了擦嘴巴,点头:“好了。” 两人走到门口,言砚碰到他肩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衣服,皱眉道:“你没加衣服吗?我今早放到你枕边的。” “我不想穿。”糖芋儿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正抬手接着从屋檐上滴落的水,似乎是觉得挺有趣,他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忽然觉得肩膀一重,糖芋儿回眸看向自己的肩膀,看到了言砚把自己的外裳披在了自己肩膀上,糖芋儿不解地看向言砚,只见言砚笑眯眯道:“我跟你这么大时也不爱穿很多,觉得行动不便,后来我染了风寒,一个多月才好,然后就不敢再穿很少了。” 言砚顿了下,继续调笑道:“这是长辈的忠告,天冷要加衣服,记住了吗?” “我又不…”糖芋儿还没狡辩完,就又被言砚打断了。 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想穿我的?” “…记住了。” 言砚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一同离开了。 “你不去找齐昭吗?” “他钱花完就知道回家了。” 然而,这次齐昭连着二十多天没回去,言砚一开始还挺冷静,可是后来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糖芋儿每次说出去找,言砚都冷声道:“死在外面算了!” 言砚仔细回忆了下齐昭那天的举动,依他对齐老二的理解,他这二十来天不回家的,说白了就是在与自己生气,为何生气?如果此事真的仅仅是因为喜不喜欢师妹的问题,那齐老二真没那么大气性,所以说,齐昭生气还关乎一个人,容姑娘。 齐昭也不见得真的没动一点情,那小美人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而且还会哄人,齐昭那个没脑子的,估计早就丢盔卸甲了,但他自己还没意识到,所以齐昭才生气,因为自己让他在他心上人面前丢脸了,言砚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第46章 两厢情愿 言砚想到这里后豁然开朗,他对一旁碾药的糖芋儿道:“糖芋儿,帮个忙。” 糖芋儿头也没抬地问:“干吗?你想吃什么吗?” 言砚道:“你去谪仙阁找容姑娘,然后带她一起去情旎苑,齐昭应该就在那里。” 糖芋儿正玩得不亦乐乎,并不是很想动:“你怎么不去?” 言砚一本正经道:“我在等齐昭给我道歉,我怎么可能去?” 糖芋儿放下手中的药杵,点了点头:“好吧。” 容旭遥靠在美人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儿,有人前来搭讪,容旭遥眼神都不给一个,正在此时,云笙走了过来,她笑着打发了那不停骚扰容旭遥的人,然后坐在容旭遥身旁,调笑道:“近日怎么总是无精打采的?” 容旭遥心不在焉道:“累。” “那你在房里歇着就好,还出来干吗?”云笙掩口笑道:“是在等谁吗?” 容旭遥回头看了她一眼:“给你当门面啊。” “那我可得谢谢你了。”云笙玩笑般地给容旭遥行了个礼,然后道:“对了,有人找你。” 要是齐昭的话,云笙肯定会直说,估计又是哪个纨绔,烦人! 容旭遥眼皮一翻,心情不好道:“不见。” “是阿昭和言神医家那小公子,看起来找你有事,不见吗?” 容旭遥顿时站了起来,左右张望着:“哪儿啊?” 云笙偷笑,小容儿莫不是一直在等这个公子吧?也对,上次送那小公子回家时就发现了,小容儿对他颇为上心呢。 云笙指了指门口:“他不肯进来,在门口等你。” 话音刚落,容旭遥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 容旭遥出门后就看见糖芋儿一个人靠在墙上,心中的阴霾稍散了些:“公子。” 糖芋儿看了过来,点了点头。 容旭遥莞尔:“有事吗?” “陪我去情旎苑找齐昭吧。”糖芋儿开门见山道。 容旭遥:“……” 他微微挑眉,嗤笑道:“谁要去找他!” 糖芋儿道:“言砚不肯去,那种场合我应付不来,我没什么朋友,除了他们两个,也只有跟你熟了。” 容旭遥哑口无言,他还真无从反驳,他装模作样道:“他去了情旎苑?” “对啊,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一直没回去。”糖芋儿如实道。 “……”容旭遥:“我陪你去吧!” 容旭遥还着重强调了“你”字。 情旎苑不比谪仙阁,首先场地就不如谪仙阁大,所以,容旭遥和糖芋儿一眼就望见了万花丛中的齐昭。 齐昭脸上蒙着条丝巾,摇摇晃晃地四处摸索着,四周皆是嗔笑躲避的歌女,他也不时地调侃两句,把那些美女逗得眉开眼笑的。 糖芋儿眼睛一亮,指给容旭遥:“他在那儿。” 容旭遥表情晦暗不明,刚刚答应少主时,容旭遥的确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可现在看着齐昭跟那些女子相处和跟自己相处差不多,容旭遥心里莫名的窝火,他冷笑一声,几步上前揪住了齐昭的衣领,将他使劲按在了墙上。 齐昭脑袋磕在墙上,脑袋晕晕乎乎的,嘴里还不住地轻佻道:“美人投怀送抱啊?” 容旭遥暧昧地笑了声,贴近齐昭的耳边:“公子也不遑多让。” 齐昭身体一顿,然后一把扯下脸上的丝巾,对上了容旭遥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美目,齐昭哑然:“你…”怎么来了? 容旭遥松开齐昭,走回到糖芋儿身边,一手搭在糖芋儿的肩膀上,轻笑道:“我陪糖芋儿公子来的,他不认路。” 齐昭摆手示意那些歌女退下,然后尴尬地看向糖芋儿:“师兄…让你来的吗?” 糖芋儿点了点头:“他在等你回去给他道歉。” 齐昭深呼吸一口气,摇头道:“我哪儿都不去。” “为何不去谪仙阁?”容旭遥背对着齐昭,语气平平道。 齐昭沉默,容旭遥嗤笑道:“你不会在躲我吧?” 齐昭不知所措地四处看着,容旭遥嗤嗤笑了,他转身看向齐昭,美目流转:“你不会在心虚吧?” 他万花丛中过,怎么会心虚,况且…这事儿原本就是小容儿先主动的。 “露水情缘一场,你不会真当真了吧?”容旭遥挑眉道。 齐昭如实道:“我担心你看到我不舒服。” “我舒不舒服与你何干?”容旭遥朝门口走去:“你毕竟是谪仙阁的常客,若是因为我就不来了,云笙姐少不得要说我。” 直到容旭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齐昭还眼巴巴地看着,糖芋儿冷不丁道:“她走了。” “我看见了。”齐昭抿嘴。 糖芋儿问:“那你回去吗?” 齐昭犹豫了下,然后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容旭遥出门后还觉得闹心,原本不是这样的啊,原本他只是想从齐昭那里得来少主的消息,可齐昭那个没心没肺的压根就不知道多少,但他也没有立刻踹开齐昭,因为齐昭很有趣,他看似风流不羁,实则与每个女子都保持着适当距离,每次自己故意挑逗,齐昭还一本正经拒绝的样子,还真有些好笑。 两个人原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容旭遥原本也想利用这次机会从这段关系中抽身,可是…心中为何这般堵塞? 而且那天齐昭提到他师妹,还说喜欢她,容旭遥心里就不是滋味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喜欢齐昭?可齐昭是男的啊,自己要是喜欢男的干吗不喜欢少主?哦,也是,少主那性子,没人合得来。 容旭遥又想起糖芋儿,之前九冥殿派来的人他已经摆平了,暂时不会有人来骚扰少主了,上面还不传来消息,他到底何时才能带少主离开? 容旭遥闭了闭眼睛,娘的!脑子里都是齐昭!容旭遥睁开眼睛,反正心里也在意,倒不如将人攥在手中,这样一想,容旭遥心里释然多了,就当他喜欢齐昭吧,喜欢的东西自然是要得到的。 没过两天,齐昭就回去了谪仙阁,因为没有脸见师兄,也没有钱继续呆在情旎苑,他偷偷摸摸地找到云笙,让云笙给他一间屋子,云笙故意带他从大堂走过,好巧不巧,就看见了正在被几个人骚扰的容旭遥。 齐昭吓得急忙躲在云笙后面,云笙大惊小怪道:“阿昭,小容儿正在被人轻薄呢!” 齐昭着急道:“你声音小点儿,没事儿。” 云笙暗示道:“你不去帮她解围吗?” 齐昭莫名其妙道:“她用吗?”小容儿可是能扛动一棵树啊。 云笙:“……”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呢。 齐昭催促道:“快带我上楼,一会儿被看见了。” 云笙只好带他去了,临走时给了容旭遥一个无奈的眼神。 等他们一上楼,容旭遥没好气地推开身边的几个男人,不顾他们的指责和挽留,也径直上了楼。 刚好云笙走过来,她偷笑着给容旭遥指了指齐昭的房间,容旭遥礼貌地笑了笑。 齐昭刚躺下,就听见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还以为是云笙,睡意朦胧道:“云笙,还有事吗?” 容旭遥没有答话,直接走向齐昭,齐昭没听见动静,就勉强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容旭遥靠在床前,眼波流转地看着自己,齐昭一个哆嗦就坐了起来:“小…小容儿?” 容旭遥眨了下眼睛,齐昭结巴道:“你来…来干吗?” 容旭遥一翻身就上了床,齐昭往后退了退,容旭遥又往前凑了凑,促狭地笑道:“这是我的房间。” 齐昭吃惊道:“是吗?许是云笙弄错了…我这就…” 齐昭刚准备下床就被容旭遥按住了手,容旭遥眼神认真地看着齐昭:“你真的只是利用我吗?” “…不…不是…”齐昭下意识道。 容旭遥继续凑近,齐昭退无可退,他都能闻到容旭遥呼吸里带的酒气,有些上头。 容旭遥看他心猿意马的样子,心知有戏,进一步地靠近了,然后就吻住了齐昭,齐昭一怔,慌乱地去推容旭遥。 显然他的力气没有容旭遥大,容旭遥身处青楼,耳濡目染地学了不少,没多久就把齐昭吻得喘不过气来,齐昭朦胧间心想,这事怎么能让女子主动,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容旭遥,皱眉看向他。 容旭遥无辜地盯着他:“不喜欢吗?” 齐昭无奈道:“你别这样…我…” 容旭遥笑了:“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才和你在一起的。”齐昭想了下才道:“我…我是真的…真的有喜欢你的。” 毕竟,这样一张脸,美得这般惊心动魄,谁会不喜欢呢? 容旭遥心花怒放,又扑倒了齐昭,凑了过去,齐昭招架不住,只得任他撒欢儿,心里还奇怪,小容儿身为女子,力气也太大了些了吧。 容旭遥很懂得浅尝辄止,毕竟现在也不适合告诉齐昭自己的真实身份,循序渐进嘛,不急,他松开了齐昭。 齐昭护着他的头,为难道:“只是…小容儿,我现在还不能娶你…我还有些事未处理。” “你还想着你师妹?”容旭遥语气不善。 齐昭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笑道:“不是师妹。” 他现在娶,容旭遥还未必肯嫁,容旭遥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故作委屈道:“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忘了你师妹。” 齐昭心里自责地不行:“容儿,其实我对我师妹早就释怀了,我就是担心我师兄耿耿于怀,所以才利用了你,对不起。” “你和你师兄感情真好。”容旭遥阴阳怪气道。 齐昭没听出他的醋味,笑道:“师兄看似不着调,可是只要我和师妹喜欢的东西,他都会千方百计拿来的,所以我才害怕他为了成全我而委屈自己。” 还委屈自己?容旭遥回忆了下言砚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吃亏的主儿! 容旭遥还得表现自己的善良,他善解人意道:“那我们得好好撮合撮合他们。”省得你总惦记你师妹! 齐昭思索了会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成双入对的,师兄形单影只的,也不太好。” 这句话很好地取悦了容旭遥,他满足地抱着齐昭的腰,笑道:“睡这里吧。” 齐昭愕然,然后连连摇头:“容儿,我师兄不让我…” “只是睡在这里啊。”容旭遥打断齐昭的话,眼睛纯良地眨巴了两下:“你在想什么呢,阿昭?” 齐昭汗颜,没…没那个意思啊。 言砚懒洋洋地靠在门沿上,眉目间皆是怨念,口中忿忿道:“一个月了,呵!整整一个月!最好别回来,死在外面算了,也省得花我的钱!” “能耐了!真是出息了!啧啧啧啧…” 糖芋儿本想晚些起来,可是言砚从天没亮就起来开始碎碎叨叨,这个月差不多都是这样过来的,糖芋儿心里不住地叹了口气,他捧了把井水洗了个脸,才十一月份就这么冷了,糖芋儿看见井水上飘了一层氤氲雾气。 他胡乱地擦了擦脸,就转身去厨房做饭了,做好之后就看见言砚适时地出现在亭子里,骂过齐昭之后,言砚看起来神清气爽,他照常操心道:“哎,最近张大妈怎么了?一大早的就开始指桑骂槐,吵得我觉都没睡好。” 糖芋儿绷着一张脸,不满地瞪了言砚一眼:“你吵得我也没有睡好。” 言砚啧了一声:“你也该起了吧,话说回来,最近你怎么这么爱睡懒觉?” “你起的时候天还没亮。”糖芋儿将盛好的粥放在了言砚面前。 言砚指了指外面,道:“天冷了,白天时间短。” 糖芋儿心里又叹了口气,他同言砚搅和什么呢,又搅和不过!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继续言砚上一个话题:“李大娘儿子娶媳妇时,张大妈给了彩礼钱,张大妈嫁女儿时,李大娘压根儿就没去,估计是心里不平吧。” “是吗?”言砚疑惑地停住了筷子:“她们家里都什么时候有喜事儿了?” “就是你偷偷跑去情旎苑看齐昭那天,她们一前一后都送了喜糖来。”糖芋儿如实道。 第47章 拜访家长 “谁偷偷去看齐昭了?”言砚云淡风轻道:“我那不是去给你买糖山楂了吗?” 糖芋儿夹了块蛋饼,心平气和地问他:“那糖山楂呢?” 言砚不以为意道:“哦,路上饿,给吃了。” 糖芋儿见怪不怪,继续吃饭。 言砚却猛地放下筷子,脸色大变:“坏了!” 糖芋儿抬眸问他:“什么坏了?” “双方的喜事我们都没去,怕是要坏了我的好人缘!”言砚思考道。 “没有吧。”糖芋儿继续道:“后来他们还都送了喜饼来,估计是以为你忙才不去的吧。” 言砚松了口气,又同糖芋儿闲扯了一会儿,糖芋儿始终安静地听着。 齐昭不在家,言砚只好找糖芋儿说话,糖芋儿大部分时间听着,偶尔回一两句,言砚也会逗他,糖芋儿被逗得狠了,也会跟只炸毛的猫似的,言砚看他反应,笑得花枝乱颤。 两人正在笑着,齐昭就带着容旭遥进门了,四人相望,一时无语。 最后还是齐昭先开口了:“师兄啊,我们…来…回来吃饭了…” 言砚端着一副高冷的姿态,随口嗯了一声。 齐昭噔噔噔地跑到了言砚身边,他挤开糖芋儿,给言砚捏着肩膀,陪笑道:“师兄啊,我给你买了好多…啊不是我,我没钱,是小容儿给你买了好多吃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快瞧瞧。” 容旭遥眼睛始终落在糖芋儿身上,敷衍地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言神医,一点心意。” 言砚睨着齐昭:“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昭讪讪道:“不是你说,要…要吃饭的嘛…” 言砚直接挑明道:“所以你们这次是真的在一起了?” 容旭遥刚要点头,就看见齐昭急得连连摆手:“没…没啊,我们还没在一起…我们可是很遵守礼法…法呢。” 言砚瞥了他一眼:“没说那个在一起!” 齐昭这才反应过来了自己想歪了,也觉得尴尬,容旭遥噗嗤笑了,他冲齐昭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没关系的,阿昭,总会在一起的。” 齐昭:“……”见家里人呢,矜持点好吗? 言砚道:“来都来了,吃过午饭再走吧,糖芋儿,时辰也到了,去做饭。” “什么?”容旭遥皱眉道。 言砚莫名其妙道:“什么什么?你不在这儿吃饭吗?” 容旭遥匪夷所思地看了眼糖芋儿:“你…你让他去做饭?” 齐昭安慰他道:“容儿放心,糖芋儿做饭很好吃的。” 糖芋儿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然后就去准备了。 容旭遥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这不是病人吗?咋还使唤上了,他深呼吸一口气,佯做平静道:“我去帮他。” 容旭遥心里将言砚的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个遍,然后走到糖芋儿跟前,糖芋儿刚拿着扫帚转身,看见他后,问道:“怎么了?” “公子,我来吧。”容旭遥伸出了手。 糖芋儿不知为何下意识就将扫帚递了过去,容旭遥也理所应当地接了过来,等他接住后,糖芋儿才觉得不妥,连忙伸手:“还是我来吧,你是客人。” 容旭遥一躲就躲开了,他笑道:“公子这就是见外了。” 糖芋儿只好作罢,容旭遥瞥了眼院子,随口道:“这地也不脏啊。” “言砚说每天都要扫一遍的。”糖芋儿边走边道。 又是那个神医!事儿怎么这么多,就是故意整少主的吧,容旭遥心中愈发不满,但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慢悠悠地扫了起来。 容旭遥极其敷衍地扫着地,余光瞥见了糖芋儿又拿了个小簸箕去喂鸡了,容旭遥将手中的扫帚随便一扔赶紧跑了过来,夺过了糖芋儿手中的簸箕:“我来我来!” 糖芋儿愣了一下,道:“你不扫地了?” “我都来!”容旭遥笑吟吟道:“交给我吧,你快去做饭吧,不用管我。” 糖芋儿挠了挠头:“你那么喜欢干活啊。” 容旭遥点头:“对啊,我可勤快了,闲不住!” “我就不喜欢!”糖芋儿皱了皱眉:“要不是言砚非要我干,我才不会干。” 果然是被逼迫的,容旭遥心想。 不远处,言砚审视着容旭遥,对齐昭纳闷儿道:“你不觉得你家那小美人对我们家小糖芋儿太殷勤了吗?” 齐昭不满道:“什么小美人,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轻浮?” 言砚瞥了齐昭一眼,齐昭连忙道:“哪有啊,小容儿就是勤快,勤快你懂吗?师兄你四肢不勤的肯定不懂!” 言砚没好气道:“你懂?!” “我也不懂。”齐昭笑嘻嘻地趴在言砚肩膀上:“所以咱们才是师兄弟嘛!” 言砚挪了下肩膀,齐昭扑了个空,言砚看着前方道:“齐老二,咱们不赌气,好好谈谈。” “我认真的,我很喜欢她。”齐昭早有预料地开口。 “……”言砚失笑:“喜欢她的脸?” “…不清楚,就是很喜欢,和对师妹的感觉不同,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我都很在意,虽然我觉得她有些事瞒着我,但我觉得她心里有我,我有时能感觉出她的纠结,我也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不过我相信,她会告诉我的。” “明白了!”言砚起身进了里屋,齐昭莫名其妙地看他离开又回来,手里还拿了个精致的盒子,言砚动作粗鲁地将盒子扔在桌子上,用下巴点了点,不看齐昭道:“你的。” “什么啊?”齐昭拿过盒子,觉得还挺沉的,他打开看了看,只见盒子里面是几叠整整齐齐的银票,还有不少金条。 齐昭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师兄啊,你给我的呀。” “少废话,花完了可别再管我要!”言砚翘起了二郎腿:“你的彩礼钱可就这么多。” 齐昭又扑向了言砚:“哎呀师兄,你太好了,我以后一定不惹你生气了!” “滚!”言砚迅速闪开了。 齐昭还是笑着,他将盒子合了起来,又退给了言砚,言砚莫名其妙道:“干吗?” “我现在还不能娶容儿,师兄你先替我保管吧。”齐昭认真道。 言砚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你玩人家啊?” “不是不是!”齐昭慌得摇头:“只是…还有些事没处理干净。” 他这么一说,言砚倒是想起来了,他道:“你是说十二年前那事?” 齐昭默认了,言砚一时失语。 齐昭和言砚不同,言砚是被孙百草在街上捡的,而齐昭原本是有爹有娘的,齐昭的父亲齐遂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与齐昭的母亲岳雅是一对金童玉女。 岳雅是缥缈峰峰主鹿鸣的徒弟,鹿鸣不满她与齐遂元的婚事,岳雅不肯妥协,就离开了师门,与齐遂元闲云野鹤般地生活着,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齐遂元有不少宿仇,岳雅生下齐昭后不久,被北岳般若门门主萨青偷袭重伤,齐遂元将齐昭托付给至交孙百草,去缥缈峰请鹿鸣出手相助,鹿鸣爱徒心切自然医治,可岳雅刚生下齐昭,太过体虚,没多久就去世了,鹿鸣将齐遂元打下缥缈峰。 走时二人,回时独身,齐遂元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大病一场,孙百草医治了他一个多月,齐遂元痊愈后一声不吭地又走了,孙百草只好抚养着齐昭,孙百草好色好赌,经常带着年幼的齐昭逛青楼,这一来二去的,就有了一个女儿。 女儿她娘嫌弃孙百草没担当,将闺女丢给他就不理他了,孙百草带着俩孩子,逛青楼实属不易,于是就安心地抚养起两个孩子。 齐昭三岁时,齐遂元回来了,他杀了般若门门主萨青,得罪了整个般若门,齐遂元将齐昭带走了一年又送了回来,此时,孙百草已经将言砚捡了回来。 齐遂元将齐昭郑重托付给孙百草,又要再去般若门,孙百草劝他三思而行,齐遂元说般若门臭名昭著,必须除之而后快,孙百草说他是找死,齐遂元还是走了,后来,听说齐遂元杀了般若门的三大长老,最终寡不敌众死在了般若门。 又过了几年,孙百草正带着三个孩儿过着无忧无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忽然有一天就被人追杀了,孙百草百思不得其解,来人说是般若门的人,要除掉齐遂元的遗孤,孙百草自然不肯。 他带着三个孩子东躲西藏的,最后实在躲不过,就不要脸地住在了万毒宗,这才安生了一段日子。 齐遂元的尸身还在般若门,孙百草一直耿耿于怀,他悉心教导齐昭,希望他有一天能亲自接他爹回来。 扶苏谷分为两派,习武和习医,并且有祖训,二者只得习其一,到了孙百草时,扶苏谷只有他一个徒弟,他只好将两个都学了。孙三丫和齐昭不喜欢背书,都选择了武功,言砚只好选了医术。 齐遂元的尸身还在般若门,孙百草一直耿耿于怀,他教导齐昭,希望他有一天能亲自接他爹回来,可齐昭那时年幼,只跟他爹生活了一年,对孙百草说的话都似懂非懂的,再加上他玩心重,武功一塌糊涂。 孙百草经常罚他,齐昭每次都大哭大闹,后来长大了些,也听闻了他爹他娘的事迹,这才上进了些,武功也与日俱增,只是仍旧算不得精进。 孙百草怕自己百年之后无人督促齐昭,就将武功也教给了言砚,言砚生来聪慧,背书快,学武功也快,后来孙百草偷懒,齐昭的许多功夫还是言砚教的。 世上啊,总有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游刃有余,平白惹人不痛快。但齐昭就不会不痛快,他觉得,天塌了也有师兄顶着,他只负责自由自在。 言砚舒了口气,道:“我是觉得,人嘛,死了就死了,死在哪儿不都一样,再说了,谁知道你爹的尸身还在不在,况且,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不能到地儿还是一说。” 齐昭低头抠手:“这是师父的遗愿。” “他遗愿多了去了。”言砚不以为意地呷了口茶:“为了接你那故去的爹,你再去送死,你蠢吗?你爹当年武功盖世才勉强杀了那什么门主,你呢?心里没点儿数吗?” 齐昭知道言砚在担心自己,但是从小到大,他最让师父操心,这次他真的很想完成师父的遗愿,而且,他记得记忆里有一个很温柔的背影,那是父亲吧,他也很想接他回来。 言砚瞥了眼齐昭的神情,用一种不在意的语气道:“你要实在想去,我就跟你一起吧。” 齐昭双眼放光,顿时谄笑道:“哎呀师兄,你早说嘛!”只要师兄在,什么都能解决。 “滚蛋!”言砚一把拍开齐昭凑过来的脸,没好气道:“我去给你收尸!省得将来你儿子再去给你收尸!” 齐昭不好意思道:“我回来才娶小容儿呢。” “等你回来,容姑娘早就人老珠黄了!”言砚翻了个白眼。 “那我也喜欢!”齐昭哼道。 容旭遥心不在焉地将鸡食洒进鸡笼里,他看这几只鸡就跟看肉菜似的,真搞不懂那神医养它们干什么! 容旭遥刚喂完鸡就看见糖芋儿双手拿了一把菜走到了井边,容旭遥一头雾水地看他打了水,不解道:“公子,你…又干嘛?” 糖芋儿弹了弹袖子上的泥土,道:“洗菜。” “洗什么菜?为何要洗菜?”在容旭遥的认知中,做饭就是生个火,拿个锅铲翻一翻的事儿,怎么还要洗菜?这水拔凉拔凉的。 糖芋儿误以为他不喜欢吃菜:“你不喜欢?” “呃…没有。”容旭遥连连摇头,然后担忧道:“水太凉了吧?你放着我来。” “没事,习惯了。”糖芋儿冲他笑了笑,然后搬了个小马扎开始认真洗菜。 习惯了?一定是经常被支使,娘的!容旭遥心中忿忿,三下五除二地扫完了地,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糖芋儿的对面,道:“我跟你一起洗吧。” “你坐着就好。”糖芋儿将洗好的菜放到一边,道:“没有多少了。” 容旭遥心想看他今天都笑了好几次了,以前几天也不见笑一次,不对,应该是几个月也不见笑一次,要是可以,容旭遥倒是愿意少主一直这个状态。 第48章 观眼识人 容旭遥看糖芋儿浸在水里的手,因为肤色白皙,所以显得指尖通红,但却不显粗糙,以前手上的茧子都消去了不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看来这几个月有好好生养,这样想,那这神医也挺不错的。 “公子啊。”容旭遥慢吞吞地开头。 “嗯?”糖芋儿抬眸。 容旭遥搓了搓手,道:“你说,要是一个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你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你却不觉得突兀,该怎么办呢?” 糖芋儿心知他说的是齐昭,于是扬了扬嘴角,直接道:“在一起吧。” “可是,”容旭遥纠结道:“你们的生活是天差地别的啊,就像是——冰与火,好像也不太对,没那么敌对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就是成长环境不一样,生活习惯也不一样,总之,有很多不一样,只要一想,就觉得闹心。” 糖芋儿以为他在意的是他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宽慰他道:“齐昭适应能力很强,你不用担心这么多。” 容旭遥咳了咳:“我没说我。” 糖芋儿理解地点了点头:“照你说的,那个人对突然出现的那人有什么感觉吗?” “挺喜欢的,也想一直在一起。”容旭遥不假思索道,然后闷闷不乐道:“可是他们之间有很多事,偶尔想起来,困难地让人想…放弃。” 比如说,他是个男的,他该如何对齐昭说,容旭遥并没有表现的那样镇定自若,他有很多心事,但又是不能讲给齐昭。 糖芋儿伸手将水桶提了下来,放在两人中间,容旭遥探头看了看,桶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被糖芋儿一晃,已经碎掉了,碎冰随着水的波动一晃一晃的,像小船。 糖芋儿很随意地开口:“你看,冰碎掉了就是碎掉了,就算再被重新冻住也是会有裂痕的。” “啊?”容旭遥似懂非懂地看了看木桶,又看了看糖芋儿。 糖芋儿又将木桶推得远了些,阳光完全洒在了木桶里,虽说天气寒冷,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木桶里的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糖芋儿粲然一笑,对容旭遥看似随口道:“所以,就让它完全融化好了。” 既然喜欢了,那就全力以赴吧。 这样的少主…容旭遥眯了眯眼,那神医也挺会教人的。 容旭遥缓缓点了点头,报之一笑:“那公子可要一直记住这句话啊。”按照少主以前的性格,绝对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我随便说说。”糖芋儿低头继续洗菜,带着笑意道:“就是故弄玄虚,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幸好你没去问言砚,要不他能跟你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 容旭遥故作吃惊道:“言神医吗?他看起来没那么话痨吧?” “他那是…”装的,糖芋儿忽然想起来,家丑不可外扬,于是改口道:“偶尔偶尔吧,不过他说的很多话也很有道理的。”虽然都是废话和八卦! 容旭遥拉长声音道:“哦——你们…关系很好吗?” 糖芋儿看了眼手中的菜,眉头不禁皱了皱,语气颇为认真道:“我觉得我对他挺好的,是说现在,之前…是有些不认同。” “他对你呢?” “他对我?”糖芋儿认真思索着,言砚事多还不爱干活,他还得跑腿给他买吃的,家里的大小活也是他干的,每次上街言砚买的东西也都是他拎的,想方设法地给自己记账,而且,言砚还总时不时地逗他,还总拿铃铛威胁他,当然,最近是没怎么威胁了。 不过…言砚也是很不错的,买新衣服还记着他,上街了也会给他买糖山楂,会提醒他橘子上火要少吃,会告诉他天冷了要加衣服,会在他情绪低落时出言调侃,还会…在危险来时替自己挡着,虽然言砚总是嘴巴不饶人,但他真的挺好的。 糖芋儿几不可闻地笑了声,认真道:“他对我…不错。” 对你好?还让你洗菜?容旭遥嫌弃地瞥了眼被洗好的蔬菜,觉得自家少主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 容旭遥先端了两盘菜过来了,言砚随口道:“容姑娘做的?” “不是我。”容旭遥将菜随便放在桌子上,道:“公子做的,我打的下手。” 话音刚落,糖芋儿就端着剩下做好的饭菜过来了,他熟练地将菜摆好,放下碗筷,道:“可以了。” 言砚忽然想到齐昭厨艺,继而又想到容旭遥,要是俩人都不会做饭,那这日子可就有趣了。 言砚玩笑般地提起:“容姑娘厨艺如何?” 厨艺?容旭遥刚刚帮糖芋儿就是第一次进厨房,由于经常在外奔波,他也就会烤些简单的食物,但他也不想在言砚面前露怯,简单道:“也会,但不精。” “你是不精,齐昭是不通!”言砚戏谑地看向齐昭。 齐昭自是无语,翻了个白眼道:“你精?你通?” 言砚端着下巴笑看着糖芋儿:“我有糖芋儿呢。” 容旭遥状似不在意地提了一句:“糖芋儿公子一直住在这里吗?” 言砚:“……”那倒不是! 齐昭和容旭遥扳回一局,糖芋儿看言砚不回答,就开口道:“我暂时住在这里,言砚说日后会有人来接我。” 容旭遥笑了笑:“饭菜是用来填饱肚子的,能吃就行了,好吃是其次。” 齐昭敲了敲脑门:“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言砚轻笑一声,朝糖芋儿抬了抬下巴:“他说过类似的。” “是吗?”容旭遥装模作样道:“我和公子还真是有缘分。” “容儿。”齐昭不满地嗔怪道:“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说跟别的男人有缘分呢?” “相逢即是缘嘛。”容旭遥笑着往齐昭的肩膀上靠了下,柔声道:“阿昭若是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齐昭挠了挠后脑勺:“你说的也对,相逢即是缘。” “阿昭真是善解人意,我更喜欢了。”容旭遥故意道。 齐昭也笑:“容儿通情达理,我也最喜欢。” “怎样都喜欢吗?”容旭遥垂下眼眸,笑问。 齐昭点了点头:“当然!” “那要是…我不好看了,或者…我突然变成了男的,你还会喜欢吗?”容旭遥玩笑般地开头。 齐昭道:“好看是其次,你看我师兄,好看吧?好看!可我就没见他能跟哪个姑娘处一块儿过,所以,你怎样我都喜欢。” 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是忽略了吗?容旭遥没有打算再问,那显得太刻意了。 言砚被齐昭含沙射影地编排了,自然不会忍气吞声,他调笑道:“容姑娘,我这师弟一无是处的,你看上他哪儿了?” 容旭遥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微笑道:“他哪里我都喜欢,特别是…他的眼神。” “眼神?”言砚打量了齐昭几眼,糖芋儿也凑过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 “阿昭看人的时候总是很深情。”容旭遥端着下巴歪头看向齐昭。 齐昭不明所以地左右看了看,言砚却是明白了,齐昭长了双好看桃花眼,但他自己心里有数,对姑娘轻佻但不轻浮,这就使本该滥情的桃花眼显得一往情深。 容旭遥看向言砚,含沙射影地笑道:“言神医的眼神呢,初次见面的确是觉得挺和气,但是相处下来就会觉得有些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 “小容儿你说的太对了!我师兄就是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然后他独善其身再看热闹的主儿!”齐昭大惊小怪道。 “哦?”言砚挑眉,笑道:“那你再看看糖芋儿。 容旭遥拉长语调:“糖芋儿公子嘛——乍见觉得冷漠,对谁都很戒备,相处就会发现,他只是不懂,不懂该如何。” 言砚若有若无地瞥了眼容旭遥,别有深意道:“姑娘见解真是鞭辟入里。” 容旭遥这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了,打着哈哈道:“我身处青楼,见人多了。” 言砚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顿饭的功夫过去了。 饭后,齐昭送容旭遥离开,言砚站着消食,糖芋儿照常刷碗,言砚站在边儿上好心道:“你别刷了,等齐昭回来刷,水太凉了。” 糖芋儿不以为意道:“那要是他不回来呢?” 言砚真心实意道:“看你大冷天的刷碗,我真是过意不去。” 糖芋儿哼了声道:“你也就嘴上过意不去。” “还有心里。”言砚补充道。 糖芋儿奇怪道:“以前冬天齐昭不在家时,你也不刷碗吗?” “对啊。”齐昭爽快地承认了:“攒着,等他回来刷。” “……”糖芋儿无语,也是,家里除了言砚的衣裳,也就碗筷最多了。 糖芋儿刷完碗后,言砚笑眯眯地朝他伸出双手:“过来,我给你捂捂手。” 糖芋儿脑中灵光一闪,朝言砚走了过去,将手放进了言砚的手里,然后顺着言砚的手腕往言砚温热的小臂上贴去,言砚猝不及防,小臂上传来的冰意差点让他跳起来,但他还是要顾及形象的,他连忙抽回手,不满道:“你也太坏了吧,跟谁学的?” 糖芋儿好整以暇地盯着言砚,用眼神回答,跟你学的! 糖芋儿搓了搓手,问道:“齐昭和容姑娘何时成亲?” “早呢。”言砚回答:“估计到时候你都走了。” 糖芋儿遗憾地嗯了声,言砚又道:“到时候我…齐昭可以邀请你来。”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成亲?”糖芋儿低着头继续搓着自己的手。 “我?”言砚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笑道:“我又没有遇见合适的姑娘。” 糖芋儿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齐昭说你只喜欢自己。” 言砚失笑:“谁能不喜欢自己啊。” 糖芋儿想了想,又道:“那你就打算一个人过了?” 言砚随口笑道:“不然呢?跟你过?” “好啊。” 言砚以为糖芋儿说着玩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糖芋儿靠前一步,将双手放进言砚的披风里,加重语气道:“我说,好!” 言砚调侃道:“你这是觉得自己还不起债了,就打算以身相抵了?” “嗯。”糖芋儿双手渐渐回暖。 言砚抬手就朝糖芋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嗯你个头啊,虽说你是挺能干的,可你要留下来了,我还得张罗着给你娶媳妇儿,琐事一大堆。” 糖芋儿瞪了他一眼:“谁用你帮我娶媳妇儿了。” “啊,是,你能干,自己能找到媳妇儿。”言砚敷衍地回答道。 糖芋儿问道:“你真的没有喜欢过姑娘吗?” “没有。”言砚如实道。 糖芋儿怀疑地看着他:“可齐昭说每个男人都会喜欢过两三个姑娘的。” 言砚心里不住地鄙视糖芋儿,齐昭的话也能信?他兴致勃勃地看着糖芋儿:“你有?” “也许有,可我不记得。”糖芋儿不依不饶地问:“你真的没有吗?” 言砚还真没有,他从小要跟一大堆医书打交道,虽说他聪颖,但也不是过目不忘,自然要花时间去背去记,后来还要学武功,然后再教给齐昭,再后来师父去世,他还得照顾师弟师妹,他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但傲娇如言砚,显然不会说实话,只见他风度翩翩地撩了撩头发,道:“虽说仰慕我的女子有很多,但她们见到我容易自行惭秽,就不敢靠近了,懂吗?” 糖芋儿似懂非懂的:“那你是要找个容貌与你匹配的吗?” “那自然,谁不喜欢好看的?嗯…不过估计难。”言砚思索道。 糖芋儿下意识地往桌子上的镜子里看了一眼,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容貌,不过这样一看…自己长得也不差。 言砚觉得奇怪,从容姑娘走后,糖芋儿就一直问东问西的,还什么喜欢不喜欢,难道… 言砚猛地叫道:“不会吧,你真的喜欢容姑娘?” 糖芋儿正在照镜子,被吓了一大跳,他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强忍怒气道:“你吓到我了!” 言砚也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连忙摸了摸糖芋儿的背表示安抚:“哦哦,不怕不怕…但是我是说,你不会真的喜欢容姑娘吗?”那这可就不太妙了。 糖芋儿抬了抬眼皮,没好气道:“我不喜欢!” 言砚松了口气:“这就好。” 第49章 大吃飞醋 容旭遥看着齐昭的背影远去之后,就上楼了,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只黑鸽子在桌边徘徊,容旭遥神色淡淡,径直走了过去,熟稔地解开了绑在鸽子腿上的小圆筒,从里面拿出了一截信纸,上面只有两个字:速归。 容旭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么突然吗?是又发生了什么吗?能回去是能回去,可是自己不知何时才回来,该如何与齐昭说,如何说才能让他不起疑?容旭遥思绪万千,随手将信纸烧了,匆匆回书一封,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缓缓坐下,还是早些跟齐昭坦白的好,只是,就算齐昭能接受自己是个男的,他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吗?他愿意跟一个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过一辈子吗? 容旭遥这几天心里一直很郁闷,他如果一直不回去肯定会有人来找他,可他要是回去了,用什么理由呢? “你怎么不吃了?”齐昭夹了个鱼块放进容旭遥碗里。 容旭遥对他笑了笑:“我不饿。” 齐昭纳闷儿地挠了挠头:“你这几日胃口好像不太好啊,要不我给你买点山楂吧。” “啊?不用。”容旭遥将鱼块夹起来放进了嘴里,点头道:“味道不错。” 齐昭凑近摸了摸他的头:“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最近天冷,你被子薄吗?” 容旭遥心不在焉地回答:“…好像吧。” 齐昭想了想回答道:“那我让我师兄给你开些安神的药。” 容旭遥摇了摇头:“不用。” 齐昭道:“不用吗?你不用客气,我师兄人很好的。” “有多好?”容旭遥面无表情地问道。 齐昭笑了笑:“他就是嘴巴刻薄些。” 容旭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岔开话题道:“刚刚你说什么?糖芋儿公子要吃饭还是什么的?” “哦,我师兄说后天要带糖芋儿出来吃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齐昭道。 容旭遥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要出来吃饭?” 齐昭随口道:“谁知道啊,估计他就是打着糖芋儿的幌子,自己想出来吃饭。” 容旭遥直接问道:“言神医经常欺负糖芋儿公子吗?” “嗐!”齐昭放下筷子,笑道:“他们闹着玩儿呢,我师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今天都提他师兄几次了?容旭遥心中的郁闷转化成不满:“你很喜欢你师兄吗?” “那当然!”齐昭不假思索道。 容旭遥脸冷了下来:“那你为何不娶他?” “小容儿!”齐昭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瞎说什么呢?我师兄是男的。” “他要是女的你就肯娶了?”容旭遥不冷不热地看向齐昭。 齐昭莫名其妙道:“我师兄不是女的。” 容旭遥继续质问:“你之前说你师兄是你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齐昭不知道他为何就生气了,迟疑着点了点头:“没…错啊。” “那我呢?”容旭遥冷声道。 齐昭愈发觉得奇怪:“你?你跟他有什么好比的?他是男的,你是女孩儿。” 容旭遥:“那我要是男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会儿说我师兄是女的,一会儿又说你是男的。”齐昭凌乱地看着容旭遥。 “我…”容旭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向齐昭。 齐昭忽然明白了,好笑道:“我知道了,容儿你是想问谁在我心里最好看是吧?那当然是你了,我知道我以前浑了些,你是不是很不安?” 是不安,但不是因为你浑才不安的啊,容旭遥心里叹了口气,神色恹恹道:“有些。” “你别不安了。”齐昭端着下巴笑看着他:“不管你什么样,是美是丑,我都喜欢!” “嗯…” 糖芋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觉一股冷意,他下意识地将被子裹了裹,言砚趴在他床边,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笑道:“哎,该醒了。” 糖芋儿没有动静,言砚道:“外面下雪了,你别睡了。” 言砚又对着他吹了口气,糖芋儿的几绺碎发飘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来,刚好蹭到他的鼻子边,发丝蹭的他的鼻子痒痒的,糖芋儿眉头一皱,伸出手揉了揉鼻子。 “起来吧。”言砚温声催道。 糖芋儿身子微微欠起,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怨道:“…你烦死了!” 言砚不语,趴在床边拿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糖芋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一张俊颜近在咫尺,他哈欠打了一半儿硬生生地给忍了回去,直勾勾地看着言砚。 言砚以为他在闹别扭,坐了下来,道:“别睡了,昨夜下雪了,外面白了一片。” “哦…” 言砚看他还是晕晕乎乎的,脑筋一转,伸手就捏住了糖芋儿的脸,言砚刚从雪地回来,手拔凉拔凉的,糖芋儿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他将言砚的手拿开,瞪了他一眼,言砚乐不可支道:“醒了吗?” 糖芋儿抓着言砚的手就往言砚的脸上按去:“你自己试试!” “好了,还闹呢。”言砚抽回了手。 糖芋儿将被子裹好,嘟囔道:“也不知道谁在闹…” 言砚搓了搓手,觉得手还是凉,就将手伸向糖芋儿的被窝:“给我暖暖手,都僵了。” 糖芋儿就将被子掀开了些,言砚放了进来,糖芋儿想了想,就将自己的手覆在了言砚的手背上:“好些了吗?” “好多了。”言砚能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暖意:“你一会儿收拾收拾,我们出去吃饭。” 言砚和糖芋儿坐在八珍楼的窗边,言砚抄着手靠在椅子上,一副似睡未睡的样子,糖芋儿将手伸出去玩着窗沿上的雪,外面真的是白茫茫的一片,现在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 齐昭和容旭遥终于到了,齐昭一进门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言砚跟前,蹦跶着道:“快,快快,师兄给我捂捂手,手都冻成冰疙瘩了!” 言砚仍旧抄着手,斜了他一眼:“不管!” “哎呀~师兄!”齐昭耍无赖地去捕捉言砚的手,言砚灵敏地躲闪着,齐昭抓不住,一脸着急:“别动,师兄,掌门师兄,好师兄~” 言砚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容旭遥走了过来,看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就坐下了,可齐昭还是不停地闹腾言砚,容旭遥忍不住了,刚要开口,就听见齐昭抽空对他道:“小容儿,等我手捂热了就给你捂。” 容旭遥心里更加郁闷了,他沉声道:“我手不凉。” 齐昭像是没听见似的,一把将言砚的狐裘抢了过来,裹住了自己的双手,还乐呵呵地冲容旭遥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 容旭遥一句话没说,看向一旁玩雪的糖芋儿:“公子,别玩了吧,一会儿袖口湿了会冷。” 糖芋儿将手缩回来了,一手的水,他随便甩了甩就要往身上蹭,容旭遥贴心地递过来一块帕子,糖芋儿接了过来:“多谢。” 糖芋儿擦完后就要将手帕还给容旭遥,却被齐昭半道截了胡,糖芋儿莫名其妙地看向齐昭,容旭遥道:“你干吗?还给我!” 齐昭不肯,解释道:“帕子是贴身物件儿,糖芋儿都用过了,等我洗好了再还给你。” “狐裘就不是贴身物件儿吗?”容旭遥挑眉问道。 齐昭不知道容旭遥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看向言砚寻求帮助,口中迟疑道:“狐裘…是穿在外面的…” 容旭遥不由分说地将手帕抢了过来:“我的帕子也是用在外面的。” 齐昭急了:“男女有别,你都给糖芋儿用过了!” “你手里的狐裘神医还穿了!”容旭遥淡淡道。 齐昭低头看了看腿上狐裘,解释道:“我师兄又不是女的。” “糖芋儿公子也不是女的!”容旭遥直视着齐昭。 “可你是啊。”齐昭凌乱道。 “我…”不是!容旭遥还是闭嘴了,他将手帕揉成一团,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然后面无表情地坐着。 糖芋儿能感觉出氛围的不同寻常,他清了清嗓子,对言砚道:“上菜吧?” 言砚也点头:“哦对,上菜上菜。” 等到菜上齐了,齐昭连忙给容旭遥夹了一筷子,缓解气氛地问道:“那个,师兄,怎么想…今天出来吃饭了?” “想出来了就出来呗,吃饭还要定日子吗?”言砚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盘鸡翅挪到了齐昭的旁边。 齐昭顿时笑眼弯弯:“嘿嘿嘿…”师兄还是了解他,把他最爱的鸡翅放他这里。 容旭遥见状,就给齐昭舀了勺白色的东西,简短道:“吃吧。” 齐昭:“…我不吃猪脑。” 容旭遥温柔道:“补一补嘛,吃吧。” 齐昭不吃,他将汤碗推开了些,拒绝道:“我不吃这个,哎呀师兄,你为何点这个?” “我没点。”言砚将盛好的水果羹递给糖芋儿,抬眼问道:“你点的吗?” 糖芋儿接过汤碗:“不是你说的随便点吗?” 言砚白了他一眼:“你吃吗?” 糖芋儿瞥了一眼猪脑,坚决地摇了摇头,言砚道:“以后不吃的东西不要点。” 齐昭皱眉道:“我也不吃!” “不吃就不吃吧。”言砚随口道。 容旭遥不干了,他抬手按住齐昭挪开的汤碗,笑问:“真的不吃吗?” 齐昭又将碗推开,态度坚决:“我不吃这个。”说完,他还用眼神求助言砚帮他作证。 言砚只好开口:“…他是不吃那个。” 容旭遥若无其事地舀了勺猪脑,轻笑道:“言神医挺了解阿昭的啊,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记得呢。” “你怎么了?”齐昭放下筷子问道。 容旭遥没有理会,夹了个鸡翅就放在了糖芋儿的碗里:“公子,尝尝这个。” 齐昭道:“他不吃鸡翅。” “你怎么知道他不吃?”容旭遥反问。 齐昭皱眉道:“你不觉得你对糖芋儿太上心了吗?” 容旭遥似笑非笑道:“不觉得,我们就跟你和你师兄差不多。” 言砚:“……”真够可以的,容姑娘吃自己的醋,齐昭吃糖芋儿的醋。 糖芋儿认真地将碗里的葱丝挑了出去,心不在焉地解释道:“你们别气了,我跟容姑娘没什么,言砚和齐昭也没什么。” …… “容姑娘。”言砚叹气:“你该不会以为齐昭断袖吧?” “……”容旭遥失语,他倒希望齐昭是。 齐昭顿时明白了,容旭遥是不满他和师兄太亲近了吧,齐昭好笑道:“小容儿,你在想什么?师兄就是师兄啊。” 言砚戏谑道:“他特别喜欢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容旭遥一记眼刀甩了过来,言砚改口道:“当然,他现在最喜欢你。” 容旭遥这时心里才平衡了些,他收拾好情绪,莞尔:“开个玩笑嘛,吃啊,一会儿菜凉了。” 齐昭兴致颇高,不停地拉着容旭遥向言砚敬酒,每次都是:“我干了,师兄随意!” 既然都随意了,言砚当然选择不喝,言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容旭遥不停地在灌糖芋儿酒,糖芋儿一开始还会喝几杯,到后来估计是觉得自己喝不了了,直接就拒绝了。 饭后,齐昭早就醉趴在饭桌上了,糖芋儿也半醉半醒地坐着,只剩下言砚和容旭遥两个清醒人,言砚问道:“容姑娘一个人回去行吗?” 容旭遥勾了勾唇角:“没什么不行的。” 言砚架起齐昭,扭头对糖芋儿道:“你能走吗?” 糖芋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言砚带着齐昭走了两步,对糖芋儿又道:“那你跟好啊。” 糖芋儿胡乱点了点头,刚迈出一步就往一边歪去。 “哎!”言砚连忙松开齐昭,拽住了糖芋儿,结果齐昭往另一侧歪去,言砚刚要去拽他,齐昭就被人轻松地扶住了。 容旭遥将手搭在齐昭腰间,笑道:“言神医,还是我将阿昭带去谪仙阁吧,反正那儿也有他的房间。” 言砚狐疑地看了眼容旭遥,他觉得这小美人就是为了带走齐昭才故意灌醉糖芋儿的,容旭遥还挑衅地扬了扬眉毛,笑道:“看样子,您…也应付不过来啊。” 言砚:“……”左右齐昭是男的,反正也吃不了亏,言砚点点头:“行啊,有劳了。” “荣幸之至。”容旭遥缓声道,同时搂紧了齐昭的腰。 第50章 心迹可寻 言砚扶着糖芋儿走出了八珍楼,雪还没有停,路上有很多孩童在玩雪,没走几步,糖芋儿就推开了言砚:“你走前面。” 言砚还是扶着他:“唉~快走吧,冷死了。” 糖芋儿顿了下脚步,问道:“你冷吗?” “废话!”言砚抬头看了看飘下来的雪花,紧了紧自己的狐裘,反问:“你不冷啊?” 糖芋儿披了件言砚的白色狐裘,他身上这件和言砚身上那件差不多,就是外面的纹路略有不同,糖芋儿听到言砚的话后,抬手就去解自己的狐裘:“那我给你穿…” 言砚制止了他:“你快得了吧,你再染上风寒,忙的还是我。” 糖芋儿的手停住了,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行了,快走吧。”言砚伸手去拉他。 糖芋儿一巴掌拍飞了言砚的手,满是戒备地看着言砚。 言砚诧异地揉了揉自己的手:“你什么毛病?” 糖芋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你别动我。” 言砚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糖芋儿虚推了言砚一下:“你往前走,我在后面跟着。” 言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你能走稳吗?” “你快走!”糖芋儿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走得稳。” 言砚瞥了他一眼,然后大步往前走,不管他了,跌一跤就长记性了。 言砚走了一会儿,回身看了看,没看见糖芋儿,这走得也太慢了了吧,言砚只好返身回去。 糖芋儿正神情恍惚坐在路旁的台阶上,手里还抓了一把雪,看不出在想什么,言砚走了过去,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哎,又怎么了?” 糖芋儿丢开手里的雪团,手往身上蹭了蹭:“歇会儿,累了。” 言砚无语道:“你才走几步就累了?” 糖芋儿不吭声,低头将脚下的雪踩得咯吱咯吱响,言砚纳闷儿道:“你到底醉没醉啊?” 糖芋儿看似很清醒道:“我没醉。” “是吗?”言砚很是怀疑。 糖芋儿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有些晕。” 言砚又问:“那你歇好了吗?” 糖芋儿犹豫了一下,然后朝言砚伸出了手:“拉我起来。” “……”言砚道:“你不是不让我碰吗?” 糖芋儿这才想起来,点了点头:“也是。”说着,他就挣扎着站起来。 可刚刚站起来,糖芋儿就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然后就跌入了一个怀抱,鼻尖蹭到言砚狐裘上的雪粒,凌冽的寒气被吸入鼻腔内,可胸前明明是一团暖意,这是言砚的体温。 言砚幸灾乐祸道:“你还要自力更生吗?” “言砚!”糖芋儿叫道。 “说。” 糖芋儿沉默了一阵,然后道:“今天是十二月初五。” 言砚笑道:“十二月初五又怎么了?” “好像是我的生辰。”糖芋儿道。 “是吗?”言砚笑道:“那这顿饭就当给你庆生了。” 糖芋儿将整个身体都靠在言砚身上,道:“你是专门请我吃饭的,对不对?” 言砚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糖芋儿又道:“所以我吃了很多。” 言砚低头,糖芋儿抬头,四目相对,言砚嘲笑道:“还说你没醉?” 糖芋儿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言砚,言砚心道这小子不会又要占自己便宜了吧,于是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两人间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糖芋儿愣愣地看着那段距离,有些无措。 言砚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是不是长高了?以前都到我鼻子下面的,现在都到我眼睛了。” 糖芋儿闷闷地回答:“我还在长身体。” 言砚刚要开口调侃两句,糖芋儿却又一步上前,抱住了言砚的腰,将下巴放在了言砚的肩膀上。 言砚顿时觉得自己又被占便宜了,他就要推开糖芋儿时,就听见糖芋儿沉闷的声音道:“言砚,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家伙,不会是故意装可怜的吧,言砚半信半疑侧脸看了糖芋儿一下,糖芋儿的脸完全埋在了言砚的狐裘里,只听他继续道:“我有些…慌。” “言砚…我还有点怕。” 怕?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怕不知道自己是谁,言砚安慰道:“会想起来的。” 糖芋儿莫名其妙道:“想起来后,还会有这种感觉吗?” “啊?什么感觉?害怕吗?你都想起来了还怕什么。”言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不懂。”糖芋儿轻叹了声。 言砚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得敷衍道:“懂懂懂,我都懂。” “你不懂!”糖芋儿侧脸看言砚:“你只喜欢你自己,你不懂的。” 这句话,有些匪夷所思啊~ 言砚好像发觉了什么,刚想琢磨一下,就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了,于是思路就被打断了,他无奈地笑道:“刚刚不是还不准碰吗?” 糖芋儿不语,还是抱着言砚,言砚难受地动了下:“哎,松开些,回家再抱行不行?你说你喝了酒后怎么这么粘人?比齐昭还粘人。” “不一样。” 言砚拖着糖芋儿走,调笑道:“你倒是说说,有何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糖芋儿被言砚拉着走。 好不容易将糖芋儿拉回了家,言砚让他随便洗了洗,就将他丢到了床上,但糖芋儿抓着言砚的衣袖不松手,言砚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糖芋儿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言砚:“躺下。” 言砚左右看了看,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道:“我?” 糖芋儿往里坐了坐,给言砚腾出了一个位置。 言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俩人睡太挤了,你别闹了。” 糖芋儿不满,使劲拉了言砚一下,言砚直接跌坐在了床边:“哎——” 糖芋儿直接趴在了言砚身上:“可是暖和啊。” 言砚:“…你明天会后悔的。” 糖芋儿像是没听见似的,拉过被子将两个人盖好,将脸放在言砚肩膀上,又将胳膊绕到言砚胸前,然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言砚认命地躺下了,然后给糖芋儿掖了掖被角,正要打算闭上眼睛,就听见糖芋儿用无比清醒的声音问道:“言砚,喜欢一个人难吗?” 言砚敷衍道:“还行吧。” 糖芋儿又问:“你会…喜欢人吗?” “可能吧。” “那我呢?” “我哪里知道你会不会,我又不是你。” 糖芋儿低低一笑:“齐昭说,人的一生,都会喜欢人的,或多或少。” “天天齐昭说齐昭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位先贤呢。”言砚忍不住吐槽道。 糖芋儿无辜道:“可没别人跟我说。” “小糖芋儿。”言砚侧脸,与糖芋儿脸朝脸对着,昏暗中,言砚隐隐约约地看见了糖芋儿的轮廓,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喜欢可不是一件轻松事儿,当你对一个人的喜欢宣之于口时,不一定会得到回应,也可能会遭到拒绝。” 糖芋儿鼓起嘴巴,朝言砚吹了口气,言砚被迷了眼睛,他一手捂住糖芋儿的嘴巴,一边继续道:“就算得到回应了,两个人也可能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分开了,你看齐昭和容姑娘,前几天还跟蜜里调油似的,今天都别扭几次了?” “所以啊,别天天听齐昭胡咧咧,你说你以前多清心寡欲的一个人,最近这情感泛滥的,你说我是知道你不认识几个女子的,我要是不知道都以为你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三个字砸在了糖芋儿心里,他晕乎乎的脑子里有许多想法,仔细想时,却又都灰飞烟灭了。 糖芋儿往言砚身边凑了凑:“言砚,要是我治不好了,你别把我的骨灰交给我家人,我现在不记得他们,估计死了还不记得,跟他们回去太孤单了,你将我的骨灰撒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我想看着齐昭和容姑娘成亲,还想看着你…看看你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言砚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袋,提醒道:“你再不睡,没等你毒发身死你就先困死了。” 糖芋儿安静了,言砚安心地打算进入梦境,却又听糖芋儿在他耳边道:“你要是…能治得好我,就一定要把我治好,我还不想死。” 这句话真是可笑又可怜啊,言砚没脾气了,他在黑暗里摸索住糖芋儿的手,使劲握了握,温声道:“我是神医,治得好你的,放心吧。” 糖芋儿心里仿佛有颗种子在蠢蠢欲动中忽然破土而出,他对言砚耳语道:“我家要是真的很有钱的话,以后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言砚被他幼稚的话语逗乐了,他轻笑了声,道:“知道了,乖~睡吧。” 糖芋儿跟牛皮糖似的粘在言砚身上,言砚醒了好几次,他每次想推开糖芋儿时,但看着糖芋儿安静的睡颜都有些于心不忍,也就凑合着睡了。 半梦半醒间,言砚听见了一阵哐哐哐地敲门声,他恍惚地想,是错觉吧,接着,就又听见一阵更为激烈的敲门声,言砚这才睁开了眼,缓缓抬起了身子,就又听见了接二连三的拍门声,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出屋门后,发现院门都快被拍散架了,言砚连声应道:“来了来了!别敲了,门给敲坏了!” 言砚以为这三更半夜的,敲门又这么急,来人估计是病人,开门之后,言砚愣住了:“齐昭?!” 齐昭一身狼狈,半边脸青肿,衣衫看起来很单薄,身上尽是泥泞,眼睛里满是惶恐不安,他无措地站着,叫了句:“师兄…”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言砚上下打量着齐昭,愕然道。 齐昭抹了一把脸,估计是蹭到伤口了,他又被疼得龇牙咧嘴的,于是他的脸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他抽了口气:“我…我想先洗把脸…” 言砚质问道:“你又闯祸了?” “没有…” “你跟人打架了?!” “我没打…” “那你是被人打了?!!” “没…没有,师兄,你别问了…”齐昭央求道。 言砚气不打一处来,揪住齐昭的领子,火冒三丈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你这被打得跟猪头似的,是不是谁打你了?” 齐昭颓废地垂下脑袋:“没人打我,是我跑得太急,摔的。” 言砚松开齐昭,将他拽了进来:“你不是跟容姑娘在一起吗?怎么弄成这样回来了?” 齐昭看起来很疲惫,他抱着脑袋央求道:“师兄,你不要问了,我真的很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言砚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就将满腹疑问按下了,他闹心道:“你去换身衣裳,我去给你烧热水。” 言砚刚走到厨房口,就听见“哗啦”一声,他心中一跳,急忙回身,就看见齐昭站在井边,双手还举着水桶,人已经从上至下被冰水浇了个透,水桶里原本已经结冰了,现在有许多冰渣子顺着齐昭的衣服往下啪啪掉着。 “齐昭!”言砚呵斥了一声,疾步走了过来。 糖芋儿原本被吵醒了,揉着眼睛打开了屋门想看看怎么了,就看见齐昭被浇了个透心凉,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跑回屋里抱了床被子,匆匆跑出来给齐昭裹上了。 齐昭身体抖得厉害,牙齿更是上下打颤,糖芋儿疑惑道:“你怎么了?” 齐昭嘴唇苍白,呼吸急促,言砚厉声道:“你发什么疯?” 齐昭冷静道:“我要睡了。” 言砚和糖芋儿面面相觑,这…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言砚知道他不想多说,就点头道:“去…去吧。” 齐昭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屋了,言砚跟在齐昭后面,齐昭进门后,就直接将门关上了,言砚被关在了外面。 言砚:“……” 糖芋儿也不解地看向被齐昭紧闭着的门,言砚注意到糖芋儿只穿了单衣,就推着他往屋里走:“走吧走吧,让他冷静冷静。” 回屋之后,糖芋儿刚要回床休息,就发现自己的被子不翼而飞了,然后猛地想起来,自己的被子刚刚给齐昭了。 言砚也发现了,自然道:“走吧,去我屋睡。” 糖芋儿这会儿酒完全醒了,他下意识地拒绝:“啊…啊?不用…了。” 言砚乐道:“这会儿要脸了?刚刚抱着我腰不撒手的是谁?” 第51章 古古怪怪 糖芋儿语塞,急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 糖芋儿不是了半天,也没有不是出个所以然来,言砚调笑他道:“还是说,你想跟我在你床上睡?” “我没有这样想…”糖芋儿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是吗?”言砚凑近,想要看清糖芋儿的神色,糖芋儿往后退着躲,气势汹汹道:“是啊!怎么了!” 言砚低低一笑,舒了口气,拉起了糖芋儿的手腕:“走吧,我想跟你睡。” 糖芋儿抽了下手没抽回来,想反驳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没啥好反驳的,乖乖地跟着言砚走了。 糖芋儿的床就放在堂屋里,是原先齐昭住的,言砚是住在右厢房里的,冬暖夏凉还通风。 言砚突然想起来:“对了,你还没来过我屋里,对吧?” 糖芋儿担心自己再被调笑,警惕地回答:“我没事儿干吗来你屋里。” 言砚看他紧张的样子,嗤笑道:“你是小姑娘吗?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了不成?” 糖芋儿嗯了声,半晌问道:“能怎么样?” “…呃。”言砚没脾气道:“不怎么样,行了,躺下,睡觉!” 糖芋儿乖乖地爬上来床,言砚的床十分干净整洁,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褥上一丝褶子也看不见,糖芋儿就不一样了,他除了日常晒晒被子,被子都是胡乱摊在床上的。 “言砚。”糖芋儿侧身,盯着言砚的侧脸叫道。 言砚闭了闭眼睛:“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跟人睡一起?”糖芋儿问道。 “这有什么喜不喜欢的。”言砚随口道。 糖芋儿沉默了下,然后问道:“可你刚刚都不肯与我睡一起的。” “你不嫌挤吗?”言砚笑了一声:“你那张床可不大。” “哦——”糖芋儿拉长声调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想睡这儿。” “想得美!”言砚毫不客气道:“我才不睡你那床,又小又硬。” 言砚这样一说,糖芋儿更不想回去了,他道:“我们一起睡这儿。” “……”言砚狐疑地看了糖芋儿一眼,刚刚不还扭捏着不肯进来吗? 糖芋儿大大方方地回看着他,坦然道:“我想跟你睡一起。” 言砚觉得不对劲,莫名地开口:“为何?” 为何?糖芋儿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言砚:“……”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干笑道:“你不怕我坑你吗?” 糖芋儿反问道:“你干吗要坑我?我又没有坑你。” 言砚一本正经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睡吧。” 糖芋儿不吭声了,言砚直觉他生闷气了,生就生吧,这小子最近古怪的很,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先别搭理他吧。 言砚这样想着,就打算睡了,然后就觉得胸前一沉,糖芋儿的胳膊就搭了上来,言砚将他的胳膊放下去,严肃道:“好好睡觉。” “我不睡着的么?”糖芋儿不满道,然后又把胳膊搭了过来。 言砚又将他胳膊丢了过去:“放你自己身上。” 糖芋儿转身,背对着言砚,不发一语,言砚心道,这还气上了。 言砚刚要入睡,就觉得糖芋儿开始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的,言砚眼皮沉重,糖芋儿还闹腾个不停,言砚不堪其扰,一翻身就抱住了糖芋儿,声音慵懒且不悦道:“别闹!” 糖芋儿立刻不动了,然后反应很大地丢开言砚的胳膊,并且主动往里面挪了挪,一动不动地睡觉了。 次日,糖芋儿醒时言砚已经起床了,他穿好衣裳走了出去,看见言砚现在齐昭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言砚手抬起来又放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决定还是不主动找齐昭了。 糖芋儿洗了把脸,言砚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回身来看糖芋儿,打趣道:“呦!今天主动起来的,可真是难得。” 糖芋儿擦了擦脸,问道:“齐昭到底怎么了?” 言砚摊了摊手:“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师兄!”齐昭的声音从他的房间里穿了出来。 “诶!”言砚连忙应道:“你醒了啊?” 齐昭闷声闷气道:“师兄,我好像生病了,你过来看看。” 淋了一大桶冰水,可不得生病吗?言砚一边腹诽一边往齐昭屋里走,糖芋儿也跟了上去。 只见齐昭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颗脑袋,他脸上的淤青下去了不少,但是脸色还是很差,他将一只胳膊递给言砚,言砚将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 言砚的表情有些凝重,糖芋儿小心地问道:“严重吗?” 为了表示严重,齐昭还连咳了好几声,有气无力道:“师兄,我是不是快死了?” 言砚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我再看看啊,再看看。” 齐昭咳嗽着点了点头。 “从你的脉象上来看…”言砚迟疑着再次把了把齐昭的脉象。 糖芋儿担心道:“没救了吗?” 言砚沉重地看着齐昭,齐昭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言砚不忍道:“你…身体壮得像头牛!” 糖芋儿:“啊?” 齐昭:“…不可能吧,我可是被浇了一桶凉水!” 言砚欣赏地看着齐昭:“不错嘛,身体挺好的。” 齐昭将脑袋蒙住,坚持道:“我就是生病了!” “可不是嘛,妄想症。”言砚随口道。 糖芋儿不解道:“齐昭,你怎么了?” “我病了,要静养,你们出去!”齐昭将自己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 言砚在床边坐下,拍了拍齐昭:“哎,你到底怎么了?和容姑娘吵架了?” “没吵架。”齐昭闷闷不乐道:“就是…分开了。” 糖芋儿和言砚不约而同地同时吃惊,言砚道:“分开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不想说了。”齐昭不知道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对言砚说。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言砚猜测道:“你是舍不得吗?那我去找她…” “不许去找他!”齐昭猛地窜了出来,反应很激烈道:“你不许去找他!” 言砚被他吓了一跳,同时也感到奇怪,但还是应道:“不去就不去呗…”我还可以偷偷去! 齐昭又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偷偷去,我就死给你看!” “……”言砚哄道:“不去不去,师兄为人你还不放心?” 齐昭如实道:“不放心!” 言砚:“……” 之后的几天,齐昭自己不出门,也不让言砚和糖芋儿出门,言砚一开始还能顺着他点,到了后来就略显不耐烦了,两个人就有了争执。 齐昭委屈道:“你就是想偷偷出去找容…他!你就是想看我笑话!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言砚冷笑:“你才是做贼心虚!自己在外面闯了祸了就在家里面窝着,还连累别人!” 齐昭:“我就是不准你们出去!” 言砚:“我偏要出去!” 齐昭:“你敢出去!” 言砚:“你看我敢不敢!” 齐昭:“你要是敢,我就死给你看!” 言砚:“就你那胆子,你敢死吗?” 齐昭:“你看我敢不敢!” 言砚:“你要是敢,我就打断你的腿!” 糖芋儿在一旁见怪不怪地看着,今天都第三次了,且不说前几天了。 糖芋儿看他们还在激烈地争吵,就站起来往外面走去,言砚和齐昭同时叫道:“你干什么去!” 糖芋儿莫名其妙地回身,抓了抓头发,他纳闷儿地回答道:“做饭。” 末了,糖芋儿又补充一句:“你们有想吃的菜吗?” 言砚虎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我帮你。” 言砚说是帮,全过程也就端着个下巴看着,反正糖芋儿也不介意他是真帮忙还是假帮忙。 做好饭后,两人惊奇地发现:齐昭,跑了! 齐昭留书一封,前两张都是骂言砚的,最后一张说是自己不信任言砚,已经收拾东西上山了,叫人莫来寻他。 言砚还是虎着一张脸,糖芋儿将那几张信纸翻来覆去的看,诧异道:“他去哪座山了?” “以前他贪玩不肯好好练功,我师父留在后山上搭了个茅屋让他去自我反省,应该是那里。”言砚道。 糖芋儿思考道:“雪下这么大,山上肯定很冷。” “冻死他活该,省得他再寻死觅活的。”言砚转身走去饭桌:“不管他,我们去吃饭。” 饭后,言砚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终于,他站了起来,糖芋儿问道:“我们去找他吗?” 言砚莫名其妙地看了糖芋儿一眼:“找谁?” 糖芋儿道:“去山上找齐昭。” “找他干吗?”言砚不以为意道:“我们去谪仙阁找容姑娘看笑…搞清楚他们怎么了。” 糖芋儿:“……”所以说,还是看热闹重要吗? 两人到了谪仙阁后,云笙很高兴地来迎接了他们。 “您说小容儿啊?哎呦可真不巧,她已经离开了。”云笙回忆道。 “走了?!”言砚和糖芋儿异口同声地吃惊道。 云笙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对啊,都走了好几天了。” 言砚奇怪道:“她不是这里的人吗?能随便离开吗?” “瞧您说的,她自然是被赎身离开的了。”云笙道。 言砚疑惑:“她有钱吗?” “言神医,小容儿在我们这里可是随随便便地就能被人一掷千金的。”云笙掩唇笑道:“她要离开,还不是轻而易举?” 难道说那容美人抛弃齐昭跟着以为有钱的主儿跑了?言砚猜测道。 言砚又问:“她几时离开的?” “这我还真记不清了,有几天了?哦对了,她走后,阿昭也再没来了,话说回来,他们是吵架了吗?”云笙好奇道。 言砚无奈地笑了下:“可不止呢。” 两人又原路返回,言砚哼道:“那容姑娘肯定是抛弃了齐昭跟人跑了。” “才不是。”糖芋儿吃着糖葫芦,还不忘为容旭遥辩护。 言砚歪头看他,扬眉道:“你知道?” 糖芋儿点了点头,将嘴里的糖渣咽下,回答道:“容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言砚劈手就把糖芋儿的糖葫芦夺了过来,不满道:“你怎么净帮外人说话?” 糖芋儿毫不示弱地将糖葫芦又夺了回来:“我说的公道话!容姑娘人就是好。” “她人好?”言砚心笑了声,挑眉问道:“她给你买糖葫芦吗?” 糖芋着急吃糖葫芦,敷衍道:“不买不买,你给我买,你最好。” 言砚:“……”不是…这怎么那么像自己无理取闹吃醋,然后糖芋儿哄他呢?呸!什么鬼,又想到哪里去了! 糖芋儿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递了过去:“你吃吗?” “我不吃。”言砚拒绝道。 糖芋儿还将糖葫芦在言砚脸前举着,笑着道:“吃个嘛。” 不得了了!还撒娇了,言砚心里的怀疑加重了,他摆了摆手:“酸。” “不酸的。”糖芋儿略显失落地将手收了回来,言砚终究于心不忍,握住了他的手腕,凑过去咬了一个山楂,还翻了个白眼:“明明是酸的。” 糖芋儿看起来开心了,又咬了一口。 言砚甩了甩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口道:“你说…最近怎么不见九冥殿的那群人了?难不成真被沈一流唬住了?” “不知道。”糖芋儿道。 “不来也好。”言砚打趣道:“你最近吃那么多,胖了不少,真打起来动作估计都不利索了。” 糖芋儿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胖了吗?” 言砚抬手就去捏糖芋儿的脸:“当然…”话还没说完,触及糖芋儿眼神时,言砚立马松手了,这眼神可有些…有些…算了! 看见言砚错开了眼神,糖芋儿主动凑上去:“当然什么?真的胖了吗?” 其实没有胖,就是言砚在调侃糖芋儿,现在自食其果,反被人调笑。 言砚道:“你…” 糖芋儿不语,就坦然又直白地看着言砚。 言砚不动声色,抬手就在糖芋儿的脸上又不轻不重地掐了下:“真的胖了。” “那不刚好吗?”糖芋儿揉了揉自己的右脸,张开双臂对着言砚:“之前你不是说我太瘦了,现在刚好。”顿了下,糖芋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抱着应该很舒服,你要不要试试?” 第52章 落花有意 言砚:“……” 糖芋儿放下手臂笑了笑:“逗你玩儿呢。” 言砚心道,这可一点也不好玩,言砚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当然,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资本,所以…他觉得…糖芋儿最近…是不是…对他有些别的想法?这可不太妙… 糖芋儿看言砚还是不说话,低头搓了搓手闷声道:“你…生气了?” “我干嘛生气?”言砚笑道:“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下次你可以这样逗齐昭。” 糖芋儿松了口气,继而勾了勾唇角道:“齐昭只喜欢姑娘。” 言砚道:“…也是。”我看起来像是喜欢男人吗? 两人回去后看见齐昭正在院子里扫雪,言砚走了两步,嘲讽道:“呦,您不是上山修行去了吗?” “呃…”齐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山上冷,没吃的。” “得了!”言砚将提着的烧饼扔给了齐昭:“你也别闹性子了,跟你说一声,容姑娘走了。” 齐昭捧着还算热的烧饼,良久方道:“哦。” 哦?!言砚和糖芋儿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走了也好。”齐昭自言自语道:“这样也不错。” “不是啊…齐昭。”言砚将胳膊搭在齐昭身上,十分不解道:“你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撞鬼了还是飞升了你总要讲清楚吧。” 齐昭咬了一大口烧饼,回答道:“师兄,我真的不想说,你别再问了。” “那…那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言砚苦恼地看着齐昭。 齐昭一口一口地咬着烧饼,含糊不清道:“我没事了…没事了!” 这才像有事啊!言砚和糖芋儿不约而同地想。 不过之后几天,齐昭看起来真的跟没事了似的,就是不去青楼了,但还是照常和言砚一起插科打诨,你说我一句,我怼你一句,年底的日子也好打发,转眼可就除夕了。 言砚安排齐昭和糖芋儿包饺子,自己转身去了城里,说是买东西,其实就是偷懒。 街上店铺关了不少,但人还是照常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还挺热闹。 言砚拈了包瓜子儿,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齐昭和糖芋儿把饺子包完,然后他再回去,他耳朵还不时地听着街道两旁人们的闲谈。 “可说呢!那孟少爷看起来也算是人物一个,谁晓得有这毛病。” “那孟老爷不得气疯了,家里就这一根独苗儿。” “哎哎哎,有人还传,在青楼里见过孟少爷和男人厮混呢!” “咦——恶心。” 言砚停下了脚步,心中奇怪,孟少爷?世安城中能被这样称呼的只有一个,孟晔! “他这喜欢男人,得有多少姑娘为之落泪啊。” 喜欢男人!言砚大吃一惊,可没听说过孟晔喜欢男人。 有人眼尖看见了言砚,调笑道:“怕什么,这不还有言神医嘛。” 言砚冲他们打了个招呼,谦虚道:“哪里哪里。” “言神医,听说西街徐姑娘可放话了,非你不嫁呢。” 言砚游刃有余地回应道:“小姑娘不懂事,你们也跟着瞎掺和,回头坏了人家小姑娘名声可就不好了。” 几人也哈哈笑笑了笑。 言砚上心道:“你们刚刚说,孟少爷,他怎么了?” 有人神秘莫测道:“都在说呢,他喜欢男人。” 言砚心下一惊,该不会孟晔被左萧然非礼的事传开了,言砚面上镇定道:“听谁说的?” “就有人看见他从那种地方出来。” 言砚顿时意会了,不免觉得好笑,从那里出来就代表人家喜欢男人吗?说不定人家就是从那门前经过呢,他经常去孟府,孟晔要是真喜欢男人早就喜欢他了,真是的! 不过,说起这喜欢男人…言砚心思婉转,糖芋儿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也不可能开口去问,万一人家没有那意思,他多尴尬了,万一人家有那意思,他更尴尬! 要不…旁敲侧击一下? 言砚回家后,齐昭和糖芋儿也快包完了,言砚抱着胳膊走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下饺子,然后就愣住了,齐昭包的饺子好歹都捏紧实了,但糖芋儿包的…这是一坨啥? “你是打算喝肉汤吗?”言砚忍不住地开口。 糖芋儿瞥了他一眼:“能吃不就得了。” “你这…”完全就是把馅裹在皮儿里随便揉了揉啊。 言砚无语了,然后装作不在意道:“诶!对了,我刚回来听见大家都在传…孟晔喜欢男人。” “谁…谁喜欢男人!”齐昭反应激烈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放饺子的筐子碰倒:“谁说我喜欢男人!谁说的!谁!” 言砚:“…没说你。” 齐昭这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他蹭了蹭下巴,然后悻悻然地坐下了:“…哦哦。” 言砚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齐昭赶忙岔开话题道:“你喜欢男人啊?” “滚!不是我!”言砚没好气道:“城里传的,孟晔!” “孟晔?”齐昭纳闷地挠了挠头:“没听说他有这毛病啊。” “啧!都说了是传的。”言砚决定不同齐昭瞎掰扯,他清了清嗓子,对糖芋儿道:“咳咳…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我?”糖芋儿想了想,置身事外道:“我觉得有什么用,我为何要觉得。” 言砚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就是…你的看法呢?” 糖芋儿不甚在意道:“挺好。” “可很多人都在看笑话呢。”言砚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糖芋儿很认真地揉了个饺子,道:“他喜欢的是人,又不是怪物,有何好笑的?” 言砚:“……”倒是这个理。 糖芋儿顿了下,抬头问道:“你也觉得很好笑吗?” “我…”言砚一时语塞,然后道:“我就看个热闹…” “是了。”糖芋儿又垂下脑袋,肯定道:“你定是觉得好笑。” “我是觉得荒谬。”言砚纠正道:“孟晔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那你…”糖芋儿犹豫着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言砚也装作没看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糖芋儿有些失落。 糖芋儿去煮饺子了,言砚挨着齐昭坐下,碰了碰他,道:“哎,老二,你觉不觉得…糖芋儿对我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啊?” “没啊。”齐昭心不在焉道:“他想掐死你又不是一两天了。” “我掐死你!”言砚怼了齐昭一胳膊肘,然后斟酌道:“说真的,你有没有觉得他…对我…呃…就是…就是…过于好了?” 齐昭想了下,一开始糖芋儿虽然也听师兄的话,可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后来师兄救了他,他就有些心甘情愿了,到了最近,他好像完全乐在其中了。 齐昭也措辞道:“你是说…他…” “他喜欢我!”言砚直截了当道,然后,不是很有底气道:“会不会啊?” “那不挺好的嘛。”齐昭丝毫不觉得自在:“不正好如了你的意。” “滚!”言砚斥道:“你哪里看出我像个断袖了?” “不是吗?”齐昭怀疑地打量着言砚:“从没见你喜欢哪个女人,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男人?” 言砚斜了他一眼,毫不示弱道:“我连女人都不喜欢,为何要喜欢男人?” 齐昭:“……”竟然无从反驳。 “你去帮我问问。”言砚对齐昭道。 “啊?我啊?”齐昭神色犹豫:“我怕被打!” 言砚温和地劝说道:“别怕呀,师兄在呢,他不敢,去吧。” 齐昭还是迟疑不定:“我…怎么问?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还是问他喜不喜欢你?” “啧,你得隐晦一点儿,小孩子脸皮薄。”言砚强调道。 齐昭匪夷所思道:“这要怎么隐晦啊?” 言砚想了一下,道:“你得装作是你自己好奇,别扯上我,我从头到尾就不知道!” “你虚不虚伪?”齐昭嫌弃道。 “呵!”言砚扬起下巴,道:“我这是慎重!” 糖芋儿煮了锅馅皮儿分离的肉汤,齐昭本来就不讲究,言砚心不在此,也没有说什么。 饭后,糖芋儿收拾碗筷时,言砚制止了他:“你放着,让齐昭洗。” 齐昭:“……” 齐昭抱起碗筷,对糖芋儿道:“我们一起,你帮我舀水。” “你自己没手吗?”言砚挑剔地看向齐昭。 齐昭:“……”这像是谁对谁有意思啊? 齐昭没好气道:“我想找糖芋儿说话,不行啊?!” 言砚这才反应过来齐昭是在找机会和糖芋儿谈那件事情,他掩饰性地咳了咳,对糖芋儿道:“唉,冬天水是不好打,那你就去帮帮他吧。” 糖芋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好。” 齐昭咳了咳,糖芋儿忙着洗碗没抬头,齐昭于是又咳了咳,糖芋儿依旧没抬头,出声道:“你嗓子不舒服吗?那你去歇着吧。” 师兄莫不是自作多情了?糖芋儿对谁都很好吧,齐昭心想,接着就听糖芋儿淡淡道:“反正你留这儿也是添乱。” 好个屁! 齐昭缓慢开口:“糖芋儿,你觉得我师…我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糖芋儿道。 齐昭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哦——那…那你觉得我师兄对你怎么样?” “也挺好的。” 两个回答没什么不一样,齐昭不死心,又开始绞尽脑汁想问题,却听糖芋儿随口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啊。”齐昭面上镇定道:“你同我们生活了这么久,我怕你不习惯。” 糖芋儿淡淡一笑:“没有不习惯。” 齐昭应了声,却听糖芋儿颇为遗憾道:“你都知道来问问我的感受,言砚却不问。” 齐昭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开口,就又听糖芋儿不甚在意道:“也罢,你也说了,他只喜欢自己的。” “那你呢?”齐昭顺口问道:“你喜欢什么人?” “我?”糖芋儿意外地看了眼齐昭,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齐昭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糖芋儿将洗好的碗放在一边,认真地洗着手:“喜欢?”言砚的话适时响在耳边: 喜欢可不是一件轻松事儿,当你对一个人的喜欢宣之于口时,不一定会得到回应,也可能会遭到拒绝。 糖芋儿道:“我没什么喜欢的。” 齐昭:“……” 齐昭不死心:“不是…就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人,让你很喜欢吗?” 糖芋儿仍旧低着头,声音淡淡:“没有。” 齐昭开门见山道:“…我觉得你对我师兄…不一样。” 糖芋儿动作顿了下,然后道:“没有。” “有!”齐昭肯定道。 糖芋儿抬眸看了眼齐昭,然后继续甩了甩手上的水渍,道:“没有。” 齐昭:“……” 糖芋儿不由自主地又瞥了齐昭一眼,解释道:“真没有。” 这他娘的难道不是欲盖弥彰?齐昭心道。 糖芋儿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不要去言砚那里瞎说,我真没有…喜欢他。” 糖芋儿迎上齐昭古古怪怪的眼神,顿时不乐意了:“你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干吗管我?” 齐昭明显一怔,他的烂摊子? 糖芋儿注意力被转移了,欲言又止地看向齐昭,最终忍不住道:“你和容姑娘…到底怎么了?” “别叫他姑娘了。”齐昭骤然冷淡。 不高兴了?糖芋儿识趣地不问了。 齐昭继续淡漠道:“他叫容旭遥。” 糖芋儿蓦地一愣,瞬间抓住齐昭的手腕,眸光流转,他问道:“你说她叫什么?!” 齐昭手腕一痛,差点跳起来,他抽回自己的手腕,不满道:“你干吗?疼死了…” “容旭遥?”糖芋儿似乎不是很确定地追问了一遍。 齐昭没好气地揉着手腕:“是啊,怎么了?” 容旭遥…容旭遥…这个名字为何莫名的熟悉?仔细想来却又很陌生,容旭遥…容旭遥…容旭遥…阿遥?糖芋儿猛然想起,之前他醉酒时叫过的那个名字,阿遥。二人有什么关联吗? 糖芋儿使劲想着,容旭遥…阿遥…会是一个人吗?这样说来,自己一开始就对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那人总是突如其来的关心,难不成…那人真的与自己熟识? 第53章 过往梦魇 糖芋儿回忆着容旭遥的脸,思索着他的点点滴滴,脑海里似乎还有一个黑影正在慢慢浮现,不…不是一个,两个…五个…是一群…都是谁?糖芋儿茫然地想着,那些黑影越来越多,完全侵占了他的脑海,他眼前一黑,跌落外地,不省人事。 “糖芋儿!”齐昭正在揉自己的手腕,忽然瞥见糖芋儿像块石头似的掉在了地上,忍不住惊呼道。 “怎么…”言砚刚走出来一步,就看见糖芋儿在地上躺着,不顾风度地跑了过来,着急道:“怎么回事儿?” 齐昭扶起糖芋儿,一头雾水道:“不知道啊,突然就晕了,是不是毒性又发作了?” 言砚刚要扯下糖芋儿的衣服,又想起这是在外面,他打横抱起糖芋儿进了屋,齐昭也匆匆跟上。 言砚褪开糖芋儿衣襟,不由得一愣,齐昭也传来惊呼:“师兄…这花瓣…”竟然生出了七片!可之前明明是三片的!言砚忽然理解了沈一流说的这花瓣是一瓣接一瓣的了。 言砚喉咙发干,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碰上了糖芋儿的胸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七瓣,又不是十二瓣,这没什么好慌的。 只是…言砚注意到那根银线在糖芋儿肋骨处,这次开了四瓣,那下一次呢?会不会开五瓣?六瓣?那糖芋儿不就完犊子了吗?那怎么行…他还欠他钱! “师兄!师兄!”齐昭不停地叫道。 言砚闷闷不乐地回头,心不在焉道:“干吗?” “有件事儿给你回报一下。”齐昭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糖芋儿说…他不喜欢你。” “他估计是瞎了。”言砚平静地开口。 齐昭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挺好的。”言砚面无表情道,心里却没由来的怅然若失起来。 这个年也太忙活了,糖芋儿晕了好几天,言砚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齐昭打个下手,偶尔发呆,再想想自己的事。 糖芋儿脑海里一片混沌,不同的人影接连出现,又接连消失,最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他就那样背光居高临下地站着,脸埋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出表情。 毫无情绪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的声音响起:“强大,这是你活着的唯一意义。” “你只是我打造的一把兵器。” 场景骤换,氤氲雾气遮在眼前,看不清这条路通向哪里,鼻尖还能嗅到潮湿的泥土腥气和草木腐烂味道,耳边可以捕捉到山林里猛兽爬行的声音,猛禽振翅瞬间的嘶鸣,猛兽爪尖略过草丛的窸窣声,爬行怪物肚皮摩擦过地面的刺啦声,时不时地几声低吼伴随着的缠斗声,偶尔吹过的凉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空气里仿佛有根根利剑,在吸入的同时狠狠地刺入肺腑,他嗓子发紧,冷汗骤下,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却被人禁锢了双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推进了那可怖的地域,他不由得惊呼,耳边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活吗?” “想吗?” “那就斩断它们的爪足…” “折断它们的双翼…” “剖开它们的肚皮…” 黑暗里,猩红色的双眼潜伏在山林深处,分不清是人的眼睛还是动物的,还是说…那些根本就是怪物…他只能凭借本能去厮杀…逃窜…反击…遍地残骸…人的极限居然是这样的吗?沉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像是诱引般地吸引着还活着的东西,那只畜生出于忌惮远远地看着他。 他终于支撑不住,面朝地摔了下去,意识开始涣散,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靠近,腥臭的热气喷洒在颈间,他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感觉地到利齿距自己脆弱的脖颈只有咫尺,只需一瞬,他便可以解脱了,然而… 他出其不意地抬臂,用尽所有力气将袖刃狠狠刺入那畜生的咽喉,那畜生嘶吼一声开始挣扎,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他一脸,糊住了他的右眼,他迅速翻身,将那畜生死命地压在身下,一边将袖刃使劲往那畜生的脖颈深处送着,一手青筋暴起,使劲按着那畜生的咽喉,双手感觉到了喷涌而出的血,滚烫…黏腻…令人作呕… 他目眦尽裂,说不清是冷汗混杂着血迹,还是血迹混杂着冷汗,顺着轮廓啪嗒啪嗒地掉着,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感觉到那只畜生渐渐不动了,他右手干脆利落地往前面一划,那畜生的脖子就断了半截,更为汹涌的鲜血从那断掉的脖颈出喷薄出来,那畜生彻底不动了。 他漠然地看了眼那咽气的畜生,缓缓站起挺直脊背,他冷淡地望着四周蠢蠢欲动的眼睛,刚刚割过喉咙的袖刃在他的右腕上闪着寒光,残留的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地,在黑夜里拉出了一条墨线,许是他身上戾气过重,竟无一活物再敢靠近。 他甩了甩袖刃上的残血,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前继续走。 死生之间,比的是速度,是决断,是反应,然而…畜生终归是畜生。 空气里的腥味还没有散尽,手上也还是厮杀过的血迹,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却看到了一群人,一群戴着银质山鬼面具的人,他刚要戒备,就看见那群人竟朝他恭敬跪下,一副等待命令指派的样子。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微微一抬,那群人就四散开来,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惨叫声…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残喘声…无一例外的,他们的声音绝望…痛苦…崩溃… 他诧异地低头,就看见自己站在一高地上,高地下遍地尸骸,那群戴着鬼面具的人游刃有余地杀着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不用任何兵器,就轻轻松松地拧断了那些人的头颅,他想开口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还能听见一个熟悉又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处理干净。” 他觉得惊惧,这是自己的声音,他不敢相信地重新抬头,就看见一个普通男人满眼愤恨地扑了过来,他刚想后退,胳膊却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掐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那男人就没了生息,他将那男人随手丢下高地,继续漠然地注视着一切。 他后退了几步,这…这是梦吧…可是为何这般真实…他怎么能杀了这么多人,他慌乱地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脚下的尸山,那些空洞的眼睛盯着他,怨毒…委屈…不甘… 为何要这样看着他? 他也不想啊! 不想吗?无关想不想! 他为何要惊慌?他不该惊慌! 死了就是死了! 这些人就是他杀的,杀了又如何! 若真是无辜,何故会招来这等杀身之祸!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死不足惜! 这种近乎冷血的感觉侵入他的身体,熟悉的同时,他竟然还松了口气,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释然,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死不瞑目又如何?不过是群死人! 他从那些尸体上缓缓走过,鬼面人见他过来,整齐有素地站立,等他走近,不约而同地颔首:“少主!” 他墨蓝色的衣摆随着走动不紧不慢地晃动,上面晕染着星点血红,他随手扶了扶脸上的鬼面具,莹白的指尖从面具上蹭了些已经变得粘稠的血迹,他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血迹,淡淡道:“烧了。” 身后的尸山血海骤然成了一座火山,噼里啪啦混杂着皮肉烧焦的气味,空气中漂浮着星点火光,涌动的火光间,带着山鬼面具的黑衣人宛若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同这些火光在他脑海里渐渐消失… 糖芋儿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感觉到右手还存在着梦里的那种黏腻感,他厌恶地抽回手。 伴随着水被打翻的声音,旁边传来一声低呼,糖芋儿缓缓抬起身子,贴墙紧紧靠着,盯向眼前的两个人。 言砚原本正在给糖芋儿擦手,水盆就放在一边,糖芋儿突然抽手碰翻了水盆,水洒了一地,连带他的衣摆。 言砚:“……”发什么神经? 齐昭惊喜地叫道:“师兄,糖芋儿醒了。” “我知…”言砚看向糖芋儿时,话语猛地停在了齿间,糖芋儿看过来的眼神孤冷又锐利,眼角还带着呼之欲出的杀意。 言砚从没有见过糖芋儿这副样子,一时失语。 齐昭也注意到了,被吓了一跳,结巴道:“糖…糖糖芋儿,你干吗这样看着我们?” 糖芋儿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阴郁孤寒的情绪里,他仿佛置身在一片寂寥无人的旷野,头顶笼罩着密不透风的乌云,周遭环境安静压抑,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也拒绝跟任何人说话,就那样冰冷地坐着,面无表情地看待着一切。 突然,头顶传来一丝暖意,他心头一颤,“做噩梦了吗?”关切又纳闷儿的声音传入耳畔。 铁块般的乌云像是被拨开了,厚重的乌云裂开了几条闪着金光的缝隙,从缝隙里懒懒洋洋地撒下了一片天光,无所顾忌地扫过他的脸侧,仿佛被人轻柔的抚摸,心头的悸动不安骤然停了,糖芋儿顺着言砚的胳膊看向他,一字一顿地叫道:“言砚。” 言砚松了口气,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怎么了这是?” 齐昭也松了口气:“你刚刚吓了我们一跳!” 糖芋儿往前坐了坐,回忆着道:“我好像做了好几个噩梦。” “哦?”言砚眉眼温柔,笑道:“说来听听。” 糖芋儿刚想张口,忽然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皱了皱眉:“我想不起来了。” “那就不想了。”言砚道:“梦都是反的,你做了噩梦,说不定近来好事将近。” 齐昭阴阳怪气道:“第一次听说梦是反的还能这样解释…” 言砚斜了齐昭一眼,齐昭闭嘴了。 “不是梦。”糖芋儿突然道:“虽然我记不清了,但我感觉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你再晕一次,好好梦梦?”言砚调侃道。 糖芋儿:“……” “就说嘛,想不起来了就别想了,你都说了是噩梦,找罪受啊?”言砚道。 “齐昭。”糖芋儿开口。 齐昭应了声,糖芋儿黝黑的眼睛看向他:“容姑娘去哪了?” “…啊?”齐昭愣了下,然后没好气道:“他去哪了我哪里知道,你问我干吗!” 糖芋儿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言砚按住他:“你干吗?” “我要去谪仙阁。”糖芋儿推开言砚,开始穿衣服。 言砚不解道:“去找容姑娘?你也听了,她走了。” 糖芋儿动作顿了下,然后缓缓道:“我…总得问问她去哪儿了,我去找云笙问问。” 言砚诧异道:“你找她干吗?” 齐昭也不解道:“你…不会喜欢他吧?别…别呀…他是…” “我认识他!”糖芋儿系腰带的手猛地停下,回身略显激动地对言砚和齐昭道。 言砚和齐昭愣了下,糖芋儿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勉强镇定道:“我以前肯定认识她。” 言砚:“……” 齐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你这么说…他真的向我问过…你许多的事。”所以,他的靠近,都是为了打听糖芋儿的事,自己竟也是被利用了吗?齐昭心一凉,不由得嗤笑了声,怪不得,走得这般干净! 糖芋儿转身就出门,言砚叫了他一声没叫住,于是他拉着齐昭就要出门,齐昭挣脱了他。 言砚奇怪地回身,这一个两个的,怎么了都是! “你去吧。”齐昭面无表情道:“以后有关容…他的事,再也别叫我!” 言砚担忧地停下脚步:“你这是…” “我睡会儿。”齐昭摆了摆手,朝屋里走去:“你快去找糖芋儿,他情绪看起来不太好。” 言砚犹豫了下:“你…” “快去吧。”齐昭强颜欢笑道:“一会儿糖芋儿再想不开自尽了,你就后悔吧。” 言砚还是不动,齐昭缴械投降道:“…好吧,等你们回来,我就将所有事告诉你们。” 言砚这才动身离开:“这可是你说的。” 第54章 暗夜杀机 糖芋儿失魂落魄地从谪仙阁出来了,云笙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就是,都赎过身了,谁会管你去哪里? 言砚走在他前面,他停了停脚步,等了糖芋儿须臾,糖芋儿没头没脑地撞上了言砚的肩膀,他抬头看了眼言砚,继续往前走,言砚却拉住了他:“诶!你撞到我了。” “抱歉。”糖芋儿敷衍道。 “没诚意。”言砚还是没松开他,上下打量着他道:“我说,你这幅样子难不难看?” 糖芋儿甩开他的手,按下心中烦躁道:“不用你看。” 言砚不以为意道:“不就是想不起来吗?你至于这样寻死觅活的吗?” 至于吗?糖芋儿猛地侧脸看向言砚,那人还满不在乎地扬了扬好看的眉毛。 糖芋儿原本心就烦闷,眼下连他以为该理解他的人都这样满不在乎,委屈和气愤的心火骤然窜起,他粗鲁地推了言砚一下:“怎么不至于!我想不起过去!甚至连有关过去的噩梦也忘得干干净净…没有过去…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糖芋儿说着说着,就觉得喉咙一哽,眼眶觉得一热,他说不下去了,不甘地将身子转了过去,掐着手心,他使劲憋着眼泪,别太难看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梦里的感觉…不太好。 糖芋儿只觉得一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想把自己转回去,他拒绝般地退开一步,只听言砚温声道:“对不起。” 糖芋儿心空了一下,言砚趁他放空,将他转了过来,刚好看见糖芋儿要哭不哭的样子,糖芋儿刚要抬手擦去眼泪,就觉得言砚一手揽过自己的背,另一只手将自己的脑袋按在了他的肩膀处。 头顶传来善解人意的声音:“哭吧哭吧,哭过就好了。” 糖芋儿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抱住了言砚的腰,任眼泪喷涌而出,脑海里还蹦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无论发生什么,他能抱着言砚,就这样下去吗? 言砚温柔地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拍着,路人纷纷看了过来,其实刚刚糖芋儿冲他大喊大叫时就有人看了,不少人还与言砚认识。 “我们家小孩儿,闹别扭呢,我正哄着,你们别看了。”言砚冲他们微微一笑,笑道:“他会害羞。” 人群散了,糖芋儿也没那么多泪要流,他揉了揉眼睛,退开了一步,带着鼻音对言砚道:“对不起。”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种对不起,言砚也不计较,对他道:“心里难受就是要发泄出来的,憋着多难受。” “你是故意…”惹恼我的吗?糖芋儿没有问出口,转口问道:“你也会这样吗?” “我才不。”言砚扮了个鬼脸,道:“这多难看。” “……”糖芋儿不服气道:“你是没有很难受的时候吧。” “怎么会呢?”言砚拉着他随便走着:“人都会有难受的时候吧,我好歹也活了二十来年了。” 糖芋儿感觉言砚似乎在引导着自己让自己询问他的过往,于是开口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 言砚摸了摸下巴,回忆道:“我师父奄奄一息时,我治不了他,原本也是能治的,但缺了一味药,我千里迢迢去求药,有个抠门死老头儿不肯给,原本我也能给我师父再延长些日子,可回来的路上耽搁了,回去时他就咽气了。” 糖芋儿看了眼言砚,言砚脸上颇为遗憾,糖芋儿动了动手腕,用自己发凉的指尖缠住了言砚温和的手心,言砚淡淡一笑,握住了他的手,继续道:“回去时,齐昭和三丫儿都快哭傻了,呵…” “我当时心里特别难受!”言砚突然道:“可我偏不哭。” 糖芋儿了解那种心中堵塞而无处发泄的难受,言砚带着笑意道:“我想啊,我要是也哭了,齐昭和三丫肯定哭得更凶,而且,哭着太丑了,被旁人瞧见像什么话。” “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把肩膀借给你了,你那副样子就该被人看见了。”言砚捏了捏糖芋儿的掌心调侃道。 糖芋儿思考了下,犹豫道:“那…你下次哭,我把肩膀借给你?” 言砚忍俊不禁:“那多谢你了。” “言砚啊…”糖芋儿低头嘟囔了句什么。 言砚没听清:“嗯?” “…没什么。”糖芋儿摇了摇头:“回去吧。” 言砚刚要推开院门,就被糖芋儿按住了手,他回头看糖芋儿,糖芋儿一脸戒备地从门缝里看着院内,言砚顿了下,也感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言砚心中一惊,齐昭!齐昭还在屋里。 两人还没有应对之策时,院门就从内而外地被人大力踹开了,言砚和糖芋儿同时后退了一步,只见院里站了十几个黑衣人,为首的还是熟人,白晚月和石介。 言砚脸色不好地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抬眼看了过去,讥诮道:“若不是几位大驾光临,我还不知道我们家这么大!” 白晚月冷冷睨着言砚:“言神医,别来无恙。” “好的很!”言砚继续拍打着袖子:“贵干?” 白晚月手一抬,一个黑影朝言砚砸了过来,言砚伸手接住,摊开手掌,愣了下,这是齐昭的穗子,他抬头皱眉道:“什么意思?” “一物换一物!”白晚月瞥了一旁冷若冰霜的糖芋儿,对言砚道:“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言砚轻笑一声:“什么?” 白晚月耐心告罄:“你身边那个。” “白姑娘,你也太不矜持了,光天化日的就说要男人,羞不羞啊?”言砚眉梢带着风流,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晚月。 “你…”白晚月气结,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他娘的跟他废话!”石介不耐烦地看向言砚:“上次让你们跑了,这次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说着,就打算围攻过来。 “你这话说的,扯不扯啊?”言砚观察着几个靠近的人,道:“我们就在楼里,你自己怕沈一流,怪谁?” 石介刚要动手,就被白晚月拦住了,白晚月不悦地看向他:“你打不过他!” “放屁!他一个江湖郎中我会打不过?你自己栽他手里过,别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废物!”石介吼道。 白晚月脸色更难看了,冷声道:“你瞎吗?我说的是他,不是他!” 石介顺着白晚月的眼神看向糖芋儿,也不由得皱眉,上次同这小子交了下手,的确难缠,石介停住了动作。 “言神医,若是您能将这小子叫出来,我们不仅放了令师弟,还附送白银千两,如何?”白晚月不紧不慢道。 当着这么多人面贿赂他,他有这么见钱眼开吗?言砚心想。 话语间,突然飞过来很多蝴蝶,紫色凤尾,忽闪着翅膀,在空气中上下浮动,众人奇怪,不解地看着这乱入的蝴蝶,冬天还有蝴蝶? 白晚月心生警惕:“捂住口鼻!估计又是他的把戏!” 言砚:“……”与我何干? 糖芋儿也出神地盯着围绕着自己的蝴蝶,神使鬼差地伸手想要去触碰,却被言砚打断了,言砚抓住他的手,沉声道:“别动。” 糖芋儿缩回了手,不解地看向言砚:“这是什么?” 言砚摇了摇头。 突然,一阵缥缈又空灵的笛声由远及近地飘了过来,听到笛声,这些蝴蝶更兴奋了,翅膀忽闪的更为起劲,似乎是找到了目标般的,全都朝糖芋儿飞了过来,糖芋儿周身一下子围了几十只蝴蝶。 众人都愣住了。 糖芋儿不耐烦地把蝴蝶挥开,蝴蝶又围了上来,糖芋儿走动了几步,蝴蝶紧追不舍,糖芋儿烦不胜烦,俯身抓了一把沙砾,向后一挥,只听见沙砾划破风声的声音,几十只蝴蝶应声而落,有的落地就死了,有的还有气无力地在地上扑闪着翅膀。 众人:“……”厉害! 余下的几只蝴蝶围绕在糖芋儿的头顶,糖芋儿也懒得去管它们,言砚走了过来,蹲下观察着那群蝴蝶的尸体:“这是…蝴蝶?” 空灵婉转的笛声骤停,竹林无风而动,十几道黑影破林而出,为首的还拿着一根竹笛,齐刷刷地盯着糖芋儿。 糖芋儿:“……” 只见为首的那黑衣人手一挥,十几个人毫无预兆地向糖芋儿飞冲了过来,言砚往后拉了他一把:“当心!” 糖芋儿故技重施,抓了一把石子扔了出去,那群黑衣人迅速躲避开,糖芋儿推开言砚,低声道:“在我身后,不要出来。” 言砚看了看也处在茫然状态的九冥殿杀手,心知他们不是一伙的,那这伙人是…哪里来的? 糖芋儿虽跟十几个人缠斗着,但并没有落下风,言砚观察着他们的武功套路,眼生的很,不像是中原武功,那些神秘人互相嘟囔着什么,言砚听不懂,难不成是胡人? 石介这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娘的!敢跟我们九冥殿抢人!”说着,率领着一众手下冲了上去。 糖芋儿腹背受敌,往往前一脚踢开那群神秘人,九冥殿的人就从后面攻了过来,偏偏他还应付自如,言砚打量着糖芋儿,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糖芋儿武功突飞猛进了许多,还是说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激发了他的潜能?那他的潜能还有多少?如此面不改色地对付着三十几个人,言砚对他的身份又产生了疑惑。 白晚月吃过亏,只是在外围看着石介他们去围攻糖芋儿,结果防不胜防,被言砚钻了空子。 感觉脖子上传来冰凉的刺痛感时,白晚月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栽到言砚手里了,她强压怒气:“言神医,你这是何意?在下没有招惹你吧?” “没错。”言砚握紧手中的玉簪,彬彬有礼道:“在下失礼了,可你看,白姑娘,我们家糖芋儿腹背受敌的,劳烦您行个方便。” 白晚月看着人群中那敏捷的身影,冷笑道:“您家那位也不像是处了下风啊。” “可是无法脱身啊。”言砚温文尔雅地笑道:“让你的人帮忙去对付那群黑衣人。” “……”白晚月用眼角余光瞥了言砚一眼:“你疯了吗?” “我没疯。”言砚道。 “你做梦!”白晚月道。 “你想做梦吗?”言砚修长的手指虚划过白晚月的喉咙,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醒不过来的那种。” 白晚月后背发凉,她不甘心道:“石介!” 石介被糖芋儿打得正窝火,理都不理白晚月,白晚月觉得喉咙又紧了几分,她叫道:“石介!去打那群神秘人!” “你个娘们儿烦不烦!”石介烦躁道。 白晚月冷声道:“不把他们解决掉,我们带不走他!” 石介犹豫了下,白晚月继续道:“这次再带不回去人,你知道后果!” 石介大骂了一声:“死娘们儿,闭嘴!” 说完,石介带人开始与神秘人纠缠,糖芋儿看向言砚,言砚给了他一个眼神,糖芋儿迅速跳了过来,看着眼前斗得正酣的两窝人,言砚轻笑了声,凑到白晚月耳边道:“白姑娘,劳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了。” 白晚月:“……” 石介余光瞥见了正欲离开的三人,大骂道:“往哪儿跑!” 言砚看向白晚月,白晚月无奈道:“石介,你别过来。” 石介:“你…怎么办?” 白晚月瞥了眼言砚,继续道:“看好人质,我没事。” 言砚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白晚月被绑着手丢在了桌子边,言砚去一旁找药,糖芋儿瞥了眼白晚月,二话不说拿起桌面上的水果刀直对着白晚月的脖颈,言砚拿着药包走了过来,愣了一下,但是没有阻止。 糖芋儿面无表情道:“谁派你们来的?” 白晚月轻笑了声:“你在害怕?” 糖芋儿:“不说我杀了你。” “杀手都是死不足惜的。”白晚月百无聊赖道:“但是,你们还有人在我们手里。” 闻言,糖芋儿顿了下,终是将刀放下了。 白晚月哼了声:“告诉你也无妨,我与委托我们杀你的那人见过一面,不知道是谁,看得出是个胡人。” 第55章 蝶迹血夜 “胡人?”言砚重复了一遍。 白晚月继续道:“刚刚那伙神秘人不也是胡人吗?说真的,我也好奇的很,小兄弟到底有什么本事,竟惹来这么多胡人仇家。” “柔然人。”糖芋儿道。 “什么?”言砚问。 糖芋儿目光幽深,道:“那群人是柔然人,我听得懂他们说话。” 言砚:“…你还挺多才多艺。” 糖芋儿从窗外往楼下看,来来往往的人中也会有一两个胡人,糖芋儿低声念了一句话。 言砚听出来了,是刚刚那群柔然人挂在嘴边的话,他问道:“什么意思?” “狼魔之子。”糖芋儿淡淡道。 言砚:“…说的是你?” 糖芋儿嗯了一声。 言砚忍不住调笑道:“狼魔之子?你?敢情你不是人啊?来来来,让我瞧瞧,哪里与人不一样。” 糖芋儿没有动,言砚本意是逗他开心,现在看他一脸沉重,也觉得索然无趣。 言砚偏头问白晚月:“你还知道什么?” 白晚月往窗外张望着:“我要是您,绝对不会进城。” “哦?” “你看啊,虽说街上人也不少,但几乎每个路口,每个岔道,都能看见一两个胡人。”白晚月好整以暇道。 言砚也探出脑袋看了看,故意与白晚月唱反调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世安城是有好几家商会,南来北往的商队自然不少。” 白晚月意味深长地看向言砚:“言神医,我很理解您是在安慰你家这位小兄弟,可你也得看事实说话对吧?” 屁!言砚没好气道:“我都自顾不暇了,我安慰谁!” “自顾不暇?”白晚月微微挑眉:“那你还不把这累赘丢了?” 言砚自然而然道:“他欠我钱。” “所以就以身相许了是吗?”白晚月故意道。 言砚刚想反驳,可看到白晚月那促狭的眼神,悠悠一笑道:“快了。” 白晚月:“……” 糖芋儿合上窗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白晚月跟前:“跟我走。” “去哪儿?”言砚和白晚月同时开口。 “去换齐昭。”糖芋儿道。 “不行!”言砚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糖芋儿反问:“那你要一直藏下去吗?” 言砚:“……” 糖芋儿犹豫再三,想要去拉言砚的手最终没抬起来:“不能因为我连累了齐昭。” “你不露面他们不敢拿齐昭怎么办,你若出现了,估计你和齐昭都得完。”言砚似乎是看穿了糖芋儿的心思,主动抬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相信我,他们不敢动齐昭的,我们现在去万毒宗找沈一流,会有办法的。” “然后一直躲在万毒宗吗?”糖芋儿挪了下肩膀,离开了言砚的手。 言砚无语道:“难不成主动寻死?” 糖芋儿摇了摇头:“你和齐昭本就是事外人,不必因为我躲躲藏藏的。” 言砚:“……” 糖芋儿微微仰脸看向窗外,晴空万里,他深呼吸一口气,凌冽的空气侵入肺腑,让人觉得轻松了不少,糖芋儿道:“我不躲。” “那你就要去找死?”言砚提高音调问道。 “长刀与短刃相碰,折的不一定是短刃。”糖芋儿目光沉静,宛若一面深不见底的湖,无端的让人觉得幽深:“我不想躲,也不会躲。” “一会儿狼魔,一会儿刀的,你就不能做个人吗?”言砚跟他说不通,气得胸口闷,口不择言道:“你不想躲,刚刚为何跟我回来?” 糖芋儿犹豫了下,低声道:“我不放心你。” “……”言砚没好气道:“少废话,你去找死可以,欠我的钱怎么办?” 糖芋儿上前一步,言砚不知道他要干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张开双臂抱住了自己,然后将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言砚:“……”怎么?千金一抱吗? 白晚月:“……”这就以身相许了? 言砚将手放在糖芋儿的背后,轻轻拍了拍:“行了,你不要意气用事,白晚月在我们手里,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糖芋儿渐渐松开了言砚,嗯了一声。 用过晚饭,糖芋儿将昏迷的言砚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走到了白晚月的跟前,道:“走吧。” 白晚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糖芋儿道:“你不是已经解开绳子了吗?” 白晚月扬起半边眉毛,挑衅地看了眼糖芋儿,施施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绳子随便丢到了地上。 “就这样走吗?”白晚月故意问道。 糖芋儿心不在焉道:“你还有事?” “我的意思是——”白晚月看了眼床上的言砚:“言神医怎么办?你就当真打算弃他而去了?” “与你何干!” 白晚月兴趣盎然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喜欢他?” 糖芋儿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不喜欢吗?” “与你何干!” “……”白晚月:“走吧。” 刚刚过了宵禁,白晚月带着糖芋儿走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上只有两人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不时地传来几声猫叫。 糖芋儿道:“你们会放了齐昭吗?” 白晚月笑道:“那是自然。” “你要是骗我,我就杀了你。”糖芋儿不咸不淡道。 白晚月心里暗笑一声,口中道:“早说过了,我的命不值钱。” 还没有反应过来,白晚月已经被糖芋儿按在了墙上,脖子触及一道凉意,白晚月微微低头,脖颈传来一丝痛意,是客栈里的那把水果刀,白晚月抬眸,对上了糖芋儿眼中冰凉的冷意。 白晚月轻笑:“你这是何意?” “我说了,你要是骗我,我就杀了你!”糖芋儿压低声音对白晚月道,然后回头冷声道:“不想她死就出来!” 身后一片寂静,白晚月笑道:“公子莫不是听错了?” “你是故意的。”糖芋儿望着刀刃上滑下来的血珠,道:“你觉得你们打不过那帮胡人,于是你故意被言砚抓住,假意帮我们脱身,暗地里给你们的人做记号,这样,无论我出不出来,你们都能抓住我!” 白晚月目光如利剑,挑衅笑道:“所以,你逃不掉!” 话音刚落,从四面八方骤然出现了许多九冥殿的人,将二人围了起来。 石介走了过来,冷嗤道:“还不快束手就擒!” 糖芋儿皱眉:“齐昭呢?” 石介烦躁道:“少废话!给我上!” 身后一大群人围攻了过来,糖芋儿将白晚月推了出去,手腕一翻,手中的水果刀脱手而出,仿佛一道流光,刮过了一排人的手腕,耳边传来惨叫声,糖芋儿腾空而起,飞檐走壁般地踢过为首的几个人的胸膛,顿时人倒下了一片。 地上的人抽气声不断,惨叫一片:“啊!我的手…” “肋骨…断了…” “哎呦…啊!” 糖芋儿灵敏地挪动着身影,踢,勾,挥,抬,动作一气呵成,许多人不敢近身,石介也被踢得头晕眼花的,这小子,比上次交手明显强了一大截! 四周传来低呼声,糖芋儿抬眸,发现从四面八方涌来许多紫色的凤尾蝶,这些蝴蝶源源不断地朝他围拢来,糖芋儿烦躁地用手去赶。 白晚月扶起半跪在地的石介,沉声道:“胡人估计在附近,必须速战速决。” 石介点头,二人一起朝糖芋儿攻击过去,糖芋儿眼前蝴蝶纷飞,很难看清人,不期然地挨了两脚,踉跄着半跪在地,青石板的路上可没有沙砾供糖芋儿去掷蝴蝶,糖芋儿眼前一片混乱,觉得自己挨了好几下拳头。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风啸声,接着就是一阵惨叫声,眼前涌入一阵火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一股被烧焦的肉香涌入鼻腔中,糖芋儿看见地上掉了许多被烧焦的蝴蝶,他刚要抬头,就觉得有人扶起了他。 “少…公子,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糖芋儿抬眸,看见了举着火把的容旭遥,此时他已经换回了紫色男装,秀发高束,眉目如画,巨大的熟悉感袭来,糖芋儿讶然道:“容…姑娘?” 容旭遥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柄沾血的弯刀,还有心情调笑道:“不是姑娘哦。” 糖芋儿按下心中疑虑,专心对付着眼前敌人,容旭遥从腰间取出另一把弯刀,递给糖芋儿:“能用吗?” 糖芋儿转着刀柄熟练地把玩了几下,点头道:“趁手。” 糖芋儿一手举着火把驱赶着围过来的蝴蝶,一手拿着弯刀,与容旭遥两人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地在黑夜中挪闪着,配合地相当默契,刀刃割破血肉的声音混杂着人的惨叫声,九冥殿的人倒下一片,虽有重伤,却无一人殒命。 石介惊叫道:“走!走——快撤——” 白晚月怒火中烧:“走什么走!两个毛孩子,我还就不信了。” 石介低吼道:“你不要命了!”说着,就将她拖走了:“一会儿胡人就来了,他们没好果子吃,快走!” 九冥殿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容旭遥看着飞来的蝴蝶越来越多,皱眉道:“公子,我们得把这些蝴蝶引入后山。” 糖芋儿不知为何十分信任容旭遥,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让他没由来的亢奋。 两人跑得飞快,蝴蝶在后面追着,糖芋儿蹙眉道:“这什么东西?” “跟魅蝶差不多。”容旭遥一边跑,一边气息平稳道:“你身中浮屠骨,这些蝴蝶能闻见你身上的异香。” 异香?糖芋儿抽了抽鼻子,明明什么也闻不到。 二人跑到了丛林深处,容旭遥示意糖芋儿可以停下来了,糖芋儿耳朵一动,听见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他看向容旭遥:“胡人?” 容旭遥点了点头:“将他们引到这里,好收拾。” 糖芋儿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火光,握着刀柄的手不由得握紧了,跟过来的胡人数量比想象的还要多,糖芋儿自己都好奇自己的身份了。 容旭遥从袖口摸出一个蜡丸,递给糖芋儿:“差点忘了,这是药,可以掩盖你身上的异香。” 糖芋儿不假思索地咬开蜡丸,将里面的药丸咽了下去,容旭遥一愣,坏笑道:“不怕我是坏人吗?” 糖芋儿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那估计我也不是好人。” 话音刚落,空中突然划过几道黑影,糖芋儿目力极好,看清了这是十二个戴着山鬼面具的黑衣人,他们围在糖芋儿四周,糖芋儿看着他们脸上的面具,觉得似曾相识。 容旭遥笑了声,道:“自己人。” 十二个鬼面人一句话也不吭,训练有素地站在糖芋儿四周,兵器相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只见那批胡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脚步声混杂着连续不断的柔然语。 糖芋儿仔细听了片刻,内容无非就是: “狼魔之子,死不足惜!” “取他狗命!” “杀了这群狼狗!” “狼魔之子,杀了他!” 是要他命的吗?糖芋儿心想,他可不想死,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糖芋儿抬腿迈向那群人,身后十二个身影突然跃向空中,从不同的方向攻入了胡人的阵营中,身影之快如疾风,几声利刃割破喉咙的声音,胡人阵营大乱,容旭遥和糖芋儿从正面与那群人周旋着。 糖芋儿看着那十二个鬼面人如同影子般地缠上人的后背,再迅速地抹了人的脖子,动作之快,手段之狠,他不由得有些慌乱,开口:“别…”别什么?糖芋儿犹豫了,别杀他们吗?可是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杀了这群废物… 不能… 杀了他们! 言砚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那又如何! 糖芋儿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对你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可是会死好多人… 与你何干? 我不想…我不想杀人… 废物!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 糖芋儿顿时觉得头疼欲裂,打了个趔趄,跪倒在地,容旭遥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急忙扶住他:“少主!” 糖芋儿抱着自己的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是冬日,却又大滴冷汗顺着脸侧划了下来,容旭遥心急如焚:“少主,你怎么了?” 第56章 离开之时 糖芋儿扶着他的胳膊,晃着站了起来,他扶着头,眉头紧皱地注视着眼前的惨状,容旭遥抬头去看,不过片刻,地上却是尸骸一片,想来是少主没恢复记忆被吓到了。 容旭遥挡住了糖芋儿的视线,低声咒骂道:“一群疯子。” 糖芋儿推开容旭遥,看着那群鬼面人将这些死尸丢下悬崖,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要在这里开打了,便于抛尸吗? 这群鬼面人极其训练有素,须臾功夫,他们便将现场清理干净了,然后一声不吭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糖芋儿看着这一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空地,心里有些茫然。 容旭遥安慰他道:“少主,你不用觉得…难过,这群人本就是来杀你的。” “我没有难过。”糖芋儿目光平静:“我只是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谁?他们是谁?你…又是谁?” 容旭遥抱歉道:“对不起少主,我不能说。” “阿遥。”糖芋儿叫道。 容旭遥愕然抬头:“你…你想起来了?” 糖芋儿不答反问道:“所以,你真的是阿遥?” 容旭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关系很好吧?”糖芋儿无奈地笑了下:“不然,为何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你的名字。” 容旭遥:“……”从小并肩作战,关系怎么会不好? 糖芋儿呼了口气,苦笑道:“有苦衷吗?那我便不问了。” 容旭遥心有不忍,良久才道:“少主,四月份来京口的鉴英大会,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鉴英大会?糖芋儿默念了一遍,有些耳熟,不过也没有追问,他将手中的弯刀还给容旭遥,猛地想起来似的,惊叫道:“遭了!齐昭!” “少主放心。”容旭遥神色不自在道:“阿…齐昭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说着,容旭遥还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垛:“他暂时晕了过去。” 糖芋儿关切地看向他:“你们…” “真是要谢谢容姑娘,哦不对,是容公子了!” 熟悉的声音从草垛后传来,糖芋儿神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边:“言砚!” 言砚架着齐昭走了过来,瞥了糖芋儿一眼,然后将齐昭轻轻放下,径直朝容旭遥走来:“我早该想到你身份不简单。” 容旭遥沉默,言砚抬手挡住了容旭遥半张脸,然后道:“是了,我们见过,在糖芋儿还没醒来时。” 容旭遥爽快地承认了:“没错。” 言砚轻笑一声:“容公子,你这不地道吧,利用完我师弟就把他甩了?欺负我们家没人啊。” “不敢。”容旭遥冷哼道:“是我高攀不上他。” 言砚十分真诚道:“你为何早些没这觉悟?” 容旭遥:“……” “保重!”容旭遥拍了下糖芋儿的肩膀,飞跃着离开了。 糖芋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旁边传来言砚的讥诮声:“不去追啊?” “……”糖芋儿回过神,心虚地看向言砚:“你…你不是晕了吗?” “你可真是出息了。”言砚继续嘲讽道:“我给你麻药是让你防身用的,你拿它来防我,敢问我怎么着你了?” “你没有晕…那你一直…” “我一直醒着,并且跟着你。” 糖芋儿更慌乱了,那他打人杀人,言砚全都看见了?他无措地低头,却看见自己衣服上血迹斑斑,就连手上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我…”糖芋儿一时语塞,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我只是…”自保… 言砚呼了口气,冲糖芋儿招了招手:“过来。” 糖芋儿犹豫了一下,挪了过去,言砚从袖口掏出一条素白的帕子,细心地替糖芋儿擦着脸上的血迹,皱眉道:“看来你身份的确不简单。” “嗯。” “嗯什么嗯!你知道个鬼!”言砚气不过,使劲擦着糖芋儿的脸。 糖芋儿缩了下,但还是任言砚使劲擦着,言砚思索道:“你武功是不是更厉害了?那记忆有没有恢复?” 糖芋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围过来时,身体不自觉就会相应出招,记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别啊。”言砚收回手,闭着眼睛,似乎是懒得看糖芋儿,口中却刻薄道:“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谁的名字吗?” 糖芋儿:“…我就只记得名字。” “你记得年龄也行!”言砚没好气地将手帕塞进糖芋儿的手里,没好气道:“给给给!自己擦!” 糖芋儿:“……” 言砚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齐昭身边,用鞋尖碰了碰齐昭的肩膀:“起来了!回家!” 齐昭没有动,言砚不耐烦道:“人都走了,你装什么装!” 齐昭像是刚醒来似的,扶着言砚的腿坐了起来,用拙劣的演技道:“哎呀!头好晕,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言砚:“……” 言砚直入主题道:“这就是你与容…那小美人分开的原因?” 齐昭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像人还没走远,我给你叫回来。”言砚说着就大叫道:“容——” “诶诶!诶!师兄!”齐昭连忙打断他,央求道:“我说,我说嘛,你别吓我,真是的。” 言砚粗声粗气道:“快说!” 齐昭叹气:“这可就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了…” 说到糖芋儿生辰的那天晚上,言砚带着糖芋儿离开后,容旭遥也带着齐昭回了谪仙阁,两人暧昧时,齐昭发现了容旭遥是个男人的事实,吓得衣服都没穿好就离开了。 言砚一阵见血道:“是你先动手动脚的吧?” “我…”齐昭欲盖弥彰道:“我不记得!” “就你那一喝醉就脱衣服的毛病!”言砚不客气道。 齐昭不服气道:“那他也不能乘人之危啊!你都不知道他…”差点把我睡了! 齐昭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那晚… 容旭遥将齐昭放在了床上,端详了他片刻,刚要起身,就被齐昭拉着衣领拖了下去,齐昭一边去扒人家衣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脱衣服…要睡觉了…” “阿昭。”容旭遥按住胸前那只不老实的手,凑到齐昭耳边吹了口气:”你想干吗呀?” 齐昭也还是有些意识的,他半张半阖眼睛,瞧见了容旭遥喝了酒后更为动人的容颜,一时心绪难平,翻身就把人家压在了身下,吻了上去。 容旭遥抬手就伸进了齐昭的衣服里,将他衣服拽得乱七八糟的,两人耳鬓厮磨间,齐昭觉得不对劲了,小容儿腰间为何…齐昭低头瞥了眼,顿时大愕,他看见了什么?小容儿是个…带把儿的! 容旭遥胳膊肘撑在床上,懒洋洋地半抬身子,目光幽深地看着齐昭,齐昭愣怔地抬眸,目光相触,齐昭嘴巴半张,愕然道:“你…你…” 容旭遥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翻身就把齐昭压了下去,他不轻不重地扼住了齐昭的下巴,强势地吻了上去,齐昭愣了几秒,然后开始使劲推他,容旭遥力气很大,他将手滑进齐昭腰际,往更下面探去,齐昭颤抖了一下,连忙按住了容旭遥的手:“别!你…” “干嘛?”容旭遥近似蛊惑地在他耳边低语:“你有反应了不是吗?” “……” 容旭遥继续蛊惑人心道:“你不是说…我怎样你都会喜欢吗?” 齐昭吓得打了个激灵,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容旭遥,翻身摔下了床,他崩溃道:“你…你是男的?” 容旭遥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齐昭,齐昭收拾好衣服,踉跄着脚步落荒而逃,一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 想到这里,齐昭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 言砚同情道:“你之前…就没怀疑他是男的?” “他长那样!谁会怀疑啊?”齐昭生气道。 言砚问:“就因为他是男的?所以你就不要人家了?” “我…”齐昭一时失语。 言砚补充道:“况且人家这次还救了你。” 齐昭忿忿地瞥了眼糖芋儿,粗声粗气道:“从始至终,他都是为了他家少主,我就是个工具,用完就能扔了!” “这酸的!”言砚啧啧道。 糖芋儿道:“是你跑了,又不是他赶你走的。” 齐昭抓狂道:“我不跑?!我不跑让他把我睡了!” 言砚:“……”我去!容美人,看不出啊。 糖芋儿仍旧不以为意:“睡了就睡了呗。” “你说的轻巧!”齐昭冷哼道:“被一个大男人给…那什么,光想想就别扭!我又不是断袖!” 眼看着就到门口了,齐昭冲言砚和糖芋儿重重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回房了,只剩言砚和糖芋儿相对无言地站着。 糖芋儿先挪了下脚步:“我去睡了。” “慢着!”言砚叫住了他,糖芋儿顿了下,言砚蹭了蹭鼻子,皱眉道:“一身血腥味儿,你不洗一下?” 血腥味?糖芋儿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摆上凝固的血迹,微微抬眼又看见了言砚素白洁净的衣袖,心中似乎被堵住了似的,他低声道:“过会儿。” “过会儿什么啊过会儿!过会儿天亮了!”言砚靠前一步,就要去拉糖芋儿,糖芋儿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言砚的手堪堪落空了,他抬眸看见了糖芋儿略显仓皇的眼神,心道,他这是…怕我吗?为何要怕?他在怕什么? 言砚对糖芋儿之前骗自己的行为还有些生气,瞥了糖芋儿一眼后,径直回了房间,之后的几天,糖芋儿话也不多,总是怔怔地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言砚一直在开导齐昭,往往开导不了几句,两人就会吵起来。 两人再次发生争吵后,言砚躺在太师椅上枕着本书假寐,齐昭气呼呼地扫着地,糖芋儿屈腿坐在书上,刚好看见了树下的齐昭,开口:“齐昭!” 齐昭抬头,阳光晃得他眼睛泛泪花,他忙伸手挡着:“怎么了?” “京口离这里远吗?”糖芋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 “京口?”齐昭靠在扫帚上,眯眼想了想:“京口啊,要一个多月的脚程呢,怎么?你要去啊?” 糖芋儿往后一靠,靠在了枝干上:“我想去。” 齐昭劝道:“别呀,你毒还没解呢,万一毒发身亡在路上那可怎么办?” 糖芋儿不说话了,齐昭继续劝道:“就是说嘛,你就安心呆在这里,等我师兄把你治好,总会有人来寻你的。” 话虽如此,可是他的仇家还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万一接二连三地寻来,还连累的言砚和齐昭不得安生。 糖芋儿靠在枝干上不说话了,齐昭以为自己将他劝住了,就走开了。 吃过晚饭,糖芋儿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刷着碗,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糖芋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但他没有回头,身后也没有开口。 直到他把碗刷好,回身看见了预料之中的人,言砚抱着一个暖手炉,懒洋洋地看着糖芋儿,糖芋儿也看着他,两人互看了半晌,言砚轻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暖手炉递了过去:“喏。” 糖芋儿就接了过来,冰冷的双手触及这一片温暖,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言砚斜靠在墙上,问:“你有话对我说吗?” “有。”糖芋儿指腹摩擦着暖手炉光滑的釉面,不自在道:“对不起,那天我骗了你。” “……”言砚没料到他会因为这个道歉,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这一茬,心里又是不满,哼道:“没说这个!” 糖芋儿怔了下,双手渐渐回暖,他道:“我要去京口。” “嗯。”言砚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一个人去?不怕迷路?”要不要求我与你一起去? “我走着问着,总能到的。”糖芋儿看着漆黑的夜色,语气坚定道。 “那你可真有本事。”言砚斜了他一眼。 糖芋儿自然听出了言砚的阴阳怪气,他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欠你的钱…我会还上的。” 言砚呛道:“你记得欠我多少吗?” 糖芋儿:“…不记得。” 第57章 启步京口 “不说钱的事。”言砚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拿出了袖子里的铃铛,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在糖芋儿的眼前晃了一圈,幸灾乐祸道:“你可是身中两种毒呢。”只有我能解! 糖芋儿噗嗤一笑,抬手拿过了言砚手中的铃铛,眉眼带着笑意道:“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吗?我知道,你没给我下蛊。” 言砚愤愤地夺过铃铛:“脾气固执又不听话,你可不就是小孩子!” 糖芋儿微微一笑,继续道:“…浮屠骨,听天由命吧,你也尽力了,不用有负担。” “呵!”言砚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我为何要有负担?到时毒发身亡的又不是我。” 糖芋儿神色蓦地黯淡了下去,言砚觉得自己说话说重了,他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你何时知道我在骗…逗你了?” “什么?” 言砚摇了摇手中的铃铛,糖芋儿明白了,回答道:“一开始只是怀疑,因为除了第一天,我肚子也没疼过,而且,后来你也不用这铃铛了,我就知道,你大概是在诓我了。” 言砚忍不住笑了,然后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在骗你了,为何不偷偷跑掉?” “……”糖芋儿也没深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言砚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糖芋儿挠了挠头发,回答道:“因为我发现,你对我不错…而且,我也没地方可去。” “现在有地方可去了,就打算一走了之了?”言砚翘起唇角,嗤道:“小白眼儿狼!” “我会回来的!”糖芋儿拍着胸脯保证道:“等我找到阿遥他们,我会带着欠你的钱回来的。” 还阿遥!就知道个阿遥!言砚不想等他回来,言砚想跟他一起去,可糖芋儿也不提,真是的,都暗示他那么多次了,这人怎么就听不懂话外音呢!笨呐! 言砚心中暗暗窝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儿丢给了糖芋儿,道:“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糖芋儿忙接住了,看清手中的东西后一愣,这是…被自己当掉的玉佩,他讶然地看向言砚:“你何时把它当回来的?” “管得着吗你!”言砚忍不住脱口骂道:“你还真是蠢得清丽脱俗,笨得淋漓尽致啊!与自己身世唯一相关的东西,说当就当了!” 糖芋儿被吼得窝火,不满道:“我那时不是没办法吗?” “是啊!”言砚继续呛道:“得先逃离我这里嘛。” 糖芋儿:“……” 言砚决定再暗示糖芋儿一下,他咳了咳,斜眼道:“那什么,你要是找到家人了,之后再回来专门还我钱,会不会太麻烦了?”所以,要不要邀请我一起去? “当然不麻烦!”糖芋儿不假思索道,顺便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来见你…怎么会觉得麻烦。 “……”言砚无语了:“…那我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糖芋儿诧异地看着言砚,继而小声道:“你会吗?” 言砚:“……” 言砚正欲发火,糖芋儿就将玉佩又递了过来,言砚纳闷儿:“干吗?” “你先拿着。”糖芋儿将玉佩塞进言砚的手里:“算是抵押,要是我回来了,我会带着钱来赎的,要是…我不回来了,你就把它当了吧。” 言砚二话不说地将玉佩又扔回了糖芋儿手里:“我不要。” “为什么?”糖芋儿看着手里的玉佩,不解道:“你不是说这玉佩很珍贵的吗?” “珍贵是珍贵。”言砚瞥了眼玉佩,继续道:“无价之宝,没法儿用钱估量,你之前五十两就把它贱卖了,差点乐掉人家老板的大牙,要不是我…算了,总而言之呢,这玉佩没法儿卖,换不了钱。” 糖芋儿恍然:“这样啊。” 言砚抄手站着,佯做随意道:“你想何时走?” “明天。” “明天?!”言砚吃惊道:“你干脆现在走好了。” 糖芋儿认真道:“我想了很久了,明早就走了。” “呵,动静小点儿,别吵我睡觉!”言砚淡淡道,说着就要转身回房,管他呢,爱走就走吧,懒得管这死小孩儿。 糖芋儿突然拉住了言砚的胳膊:“言砚!” 言砚背对着他,不悦道:“又怎么了?” 言砚觉得糖芋儿抓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言砚刚想甩开,就听见糖芋儿低声道:“要是…我什么也没找到,能回来吗?” “……”言砚一时失语,能回来吗?你说呢? 言砚缓缓抽回自己的胳膊,往自己屋里走去,留下了两个字:“…随便。” 糖芋儿摸黑起了个大早,先是将院子扫了一遍,刚打算去喂鸡时,发现鸡笼里的鸡都不见了,他诧异了一瞬,刚想去通知言砚,忽然想到言砚还在睡觉,而且自己都要走了,算了,等言砚醒了就会发现了。 他将包袱一挎,往言砚紧闭的窗户前看了眼,声音不大不小道:“言砚,那我走了。” 糖芋儿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院子,虽说一开始呆在这里的确有些不情不愿的,可是后来觉得,这里也挺好的,有吃有喝,有花有草,还有…人。 糖芋儿舒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他刚要推开院门,院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看清眼前人后,糖芋儿不由得愣住了。 言砚拎着哈欠连天的齐昭,站在树下无语道:“你还要磨蹭多久?”又是扫地,又是喂鸡的…没喂鸡,鸡昨天送人了, 糖芋儿持续茫然道:“你们…” 齐昭半睁眼睛,提了提手中的两个包袱,有气无力道:“一起走啊。” 糖芋儿心中一动,道:“你们也要去…京口吗?” “不然呢?”言砚白了他一眼,悠悠道:“去西天取经吗?” “哎呀师兄!”齐昭不耐烦道:“一大早的你就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了,你就直说你担心他不就得了?” 言砚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我是怕他路上毒发身亡,辱没了我们扶苏谷的名声。” “言砚…”糖芋儿静静地看着言砚:“你担心我吗?” 言砚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舒眉展笑道:“我是怕你换不上钱。” 糖芋儿:“……”一瞬间理解了什么叫掉钱眼儿里了。 “走吧。”言砚将胳膊搭在糖芋儿的肩膀上,道:“还能去城里吃个早饭。” 阳春的天气晴朗无暇,阳光温柔地像是姑娘的面纱,偏偏还有几缕料峭的风,掀开这面纱,偶尔让人打个冷颤。 宽敞的街道上人影攒动,过往的人大多风风火火,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风尘仆仆,街上商肆客栈鳞次栉比,瓦舍弄堂歌舞不断,还有许多牵着骆驼的异邦人闲步其中,这就是京口,不同于帝京的繁荣昌盛,也不同于世安的安和宁逸,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江湖气。 言砚三人经过了两个月的吃喝玩乐…哦不,跋山涉水,终于到达了京口,来时三个人的行李一个比一个简洁,到达后三个人身上大包小包摇摇曳曳,随便找了家最近的东风客栈,三人如释负重地把行礼放下,松了口气。 言砚嫌弃地拍着身上的尘土:“啧啧,这街上脏的…” 齐昭四仰八叉地瘫在板凳上:“累死了,师兄你雇辆马车会死啊!” “你还说!”言砚斥责道:“要不是你一路上看见个青楼就进去砸银子,我们何至于连辆马车也雇不起!一个多月的路程走了两个月,还不是因为你!” 齐昭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不服气道:“钱都是我花的吗?糖芋儿呢!他没花吗?在家时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出来这要尝尝,那也要尝尝的,他也花了不少!” 糖芋儿揉了揉酸疼的腿,不悦道:“你在怪我么?你以为是我的错吗?言砚看见个衣肆就要进去挑半天,这大包小包的,不都是他路上买的衣服吗?” 言砚:“我买的衣服你们没穿吗?给我脱下来!” 齐昭:“逛青楼你们没进来吗?装什么装!” 糖芋儿:“我买的吃的你们没吃吗?吐出来啊!” 一旁等候多时的小二心惊胆战道:“客观…打尖儿还是住店?” 言砚斜了那两人一眼:“住店!” 言砚本着节省开支的目的,定了一间天字号房,两间地字号房,天字号房是他自己的,剩下的两间给了齐昭和糖芋儿,糖芋儿对房间没什么追求,能睡觉就成,齐昭不乐意了,大声嚷嚷道:“凭什么你睡好的,我们两个睡次的!”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言砚严肃着一张脸,语重心长道:“都是人家精心布置的,分什么好次的?我也不想睡天字号,只是你瞧,我衣服这么多,自然得睡个大房子了。” 齐昭气得磨牙:“你能别说的自己好像很为难似的吗?” 言砚温柔地看着齐昭:“为兄本来就很为难啊。” “客官,打扰一下。”老板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三人的身后。 言砚看向她:“哦?您有事吗?” 老板娘没见过像言砚这样的美男子,一时红了脸,更加不好意思了:“是这样的,鉴英大会在即,城中客栈抢手的很,那边的几个客人来得晚了些,只剩两个房间了,您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腾出一间房子?” 言砚往老板娘指的那边看了眼,五男两女,的确是住不开,通情达理道:“应该的。” 老板娘感恩戴德地离开了,言砚对糖芋儿和齐昭道:“你们谁跟我住上房?” “我不跟你住!”齐昭立刻道。 言砚不甘示弱:“我也不跟你住!” 糖芋儿一直盯着过往人群,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言砚拉起糖芋儿就往二楼去,没好气地对齐昭道:“梳洗一下,然后吃饭!” 齐昭看着堆在自己周围的行李,冲言砚叫道:“你行李不拿吗?” “劳驾师弟给我送来。” “……” 言砚将拧好的手巾递给糖芋儿,糖芋儿看起来心神不定的,没注意到言砚递过来的手巾,言砚用湿手巾往他脸上轻轻蹭了蹭,糖芋儿才反应过来:“嗯?” 言砚晃了晃手里的手巾,糖芋儿摇了摇头:“我不用。” “不用什么啊。”言砚不由分说地开始帮他擦脸:“脸上都是灰,还有衣裳,也换了。” 糖芋儿接过毛巾,自己擦了擦:“我想先出去转转。” “从进城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的。”言砚给糖芋儿挑了身衣服,玩笑道:“怎么?这么想见你心上人?阿遥啊~” 糖芋儿有气无力地瞪了言砚一眼,叮嘱道:“你说这话不要让齐昭听见。” “也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嘛。”言砚道。 “不是。”糖芋儿不乐意地解释:“阿遥不是我心上人。” 言砚噗嗤一笑:“逗你玩儿呢。”说着,就开始换衣服。 糖芋儿将视线挪了回来,刚好看见言砚褪去外衣,薄薄的一层里衣轻飘飘地贴在背上,衬出了流畅的肩背线条,糖芋儿便挪不开目光了。 “我说,你就先好好歇几天,等他想见你了,自然就来了。”言砚一边系腰带一边对糖芋儿道:“而且,你一直这样心神不宁的也没用啊,是不是?” 言砚看向糖芋儿,不期然地撞上了糖芋儿过于直白的眼神,撞上就撞上了,偏偏糖芋儿还不知避讳,直勾勾地盯着言砚。 言砚心中咯噔一下,这叫对他没意思吗?他忙背过身,对糖芋儿若无其事道:“有些冷,你去把窗户关上。” 糖芋儿转身抬手将窗户关上了,回身时,言砚已经披上了外衣,糖芋儿就站在原地,目光划过言砚的腰际,好奇道:“言砚,平日也没见你怎么练武,为何你腰背这么好看?” “……”言砚无语了下,这算是夸他吗?他对糖芋儿道:“你腰更好看!” 糖芋儿就当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还摸了摸自己的腰侧,似乎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有吗?” 言砚猛然想起上次糖芋儿喝醉时,他好像抱过糖芋儿的腰,手感可真是不错,挑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糖芋儿年纪不大,身材可谓非常完美,肌肉紧致漂亮,特别是腰部,柔韧劲窄,有一种内敛的力量感,披上衣裳,系好腰带,显得干练洒脱。 第58章 广善堂行 言砚想再抱一下,可这也太不矜持了,搞不好还会让糖芋儿误会,言砚心里颇为遗憾,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回过神时却发现糖芋儿挪到了眼前,吓得言砚往后一退,小腿撞在了床沿上,刚要往后仰,糖芋儿伸手就扶住了他的腰。 言砚:“……”想要占人家便宜,却被人家占了便宜。 糖芋儿的手没有过多停留,他只是好奇道:“没有多大区别,咱俩腰差不多细。” 这眼神纯粹的,言砚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轻浮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糖芋儿道:“快换衣服,该吃饭了。” 糖芋儿迅速地换好了衣服,言砚都觉得还没看够…欣赏够糖芋儿的身材。 下楼时,齐昭早已经点好了菜,言砚和糖芋儿刚坐下,就有一个青年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道:“几位公子,叨扰一下。” 言砚认了出来,这是刚刚借房间的几个人中的一个,言砚道:“公子有何贵干?”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谢眺,字远安,还要多谢公子割爱让出一间屋子。” “谢公子客气了。”言砚道:“在下言砚,字幼清。” 谢眺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先前看言公子仪表不凡,气质清冷,我还犹豫着不敢靠近,现在看来,言公子真是平易近人。” “哪里哪里。”言砚虚伪道:“谢公子也是一表人才。” 谢眺笑了笑,道:“我有两个妹子也很想认识几位,不知几位可否赏脸,到我们那边一叙?” 言砚抬眸往那边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几个桌子上坐着一群人,其中的两个姑娘还友好地冲言砚挥了挥手。 齐昭看见漂亮姑娘就心生警惕:“初次见面,有什么好叙的?” 这话有些不客气,谢眺一下子被噎住了,这人也太不知礼数了,他求救似的看向言砚,谁知言砚也是不甚在意道:“不了吧,谢公子好意。” 谢眺有些着急道:“公子且慢,实不相瞒,我家妹子对公子一见倾心,请公子…” “儿子,慢点吃,别噎着。”言砚漫不经心地打断谢眺的话,轻轻拍了拍糖芋儿的背。 糖芋儿和齐昭不约而同地咳嗽了起来,谢眺震惊道:“言公子看着这般年轻,没想到…儿子都这般大了,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齐昭一边咳嗽一边道:“可不是嘛,四岁就能生儿子了。” 谢眺更凌乱了:“…啊?” 言砚翘起唇角:“开个玩笑,谢公子莫要当真。” 谢眺恍然大悟,人家这是不想被说媒,也是,第一次见面就提这个,的确是太唐突了,他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言公子是作何营生的?” 问问问!没完没了,言砚心中不满,却还彬彬有礼道:“在下不过是个江湖郎中。” “太巧了!”谢眺叫道,言砚手一抖,夹着的菜就啪嗒掉桌上了,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谢眺。 谢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们家也是做药草营生的。” “挺巧。”言砚点头,然后把掉在桌上的鸡翅夹进了齐昭的碗里。 齐昭:“……” 谢眺从袖子里掏出了张请帖,递给了言砚:“过几日江湖上有名的药师都会在广善堂探讨岐黄之道,不知言公子可有时间?” 江湖上有名的药师?那不是只有自己吗!言砚心想,广善堂聚会他倒是听师父说过,一大堆庸医聚一起比着自己救过多少人,无聊的很,但言砚还是接下了,随口问道:“不知都有哪些名医?” 谢眺看他感兴趣,心知有望:“也并不都是名医,但大多都跟医药沾边,像万毒宗的沈掌门,神农堂的万宗主…” 谢眺接下去说了什么言砚没有听清,沈一流也会去吗?也对,之前沈一流说过他经常在这里得到许多珍奇的药材,估计就是在广善堂吧,不知那里会不会有浮屠花的消息,那去看看也无妨。 言砚礼貌地笑了:“那就多谢谢兄的好意了。” 谢眺笑道:“相逢即是缘,幼清客气了。” 适夜,京口最高的客栈上有道道身影,面朝着东风客栈站着,不多时,又走过来一个颇为眼熟的背影,低声道:“师父,少主已经安顿下了。” “那人也来了?”覃辕问道。 容旭遥点头:“嗯,言砚也来了。” “与谢家的人也接触过了?” “谢眺说,言砚已经答应了会去广善堂。” “这就好。” 容旭遥疑惑道:“师父,既然我们知道了解药就在这里,为何还要与那医师纠缠?直接把少主带走不就好了?” “阿遥。”覃辕皱眉道:“很多事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解药需要用银针引入体内,稍有不慎,少主就会有性命之虞,这世上将银针用的炉火纯青的,除了死去的怪医孙百草,也只有他徒弟了。” “言砚?“容旭遥撇嘴:“他看着可不像正经医师。” 覃辕忍不住笑了:“可巧了,我们缥缈峰的人都不待见他。” 容旭遥继而又不解道:“只是师父为何断定言砚也会来京口?” 覃辕敛色,深沉的目光中也有一丝不解:“我只是按照峰主的吩咐做事,峰主说他会来,却也没有说原因。” “峰主很了解言砚吗?” 覃辕微笑道:“峰主与他有过一段渊源,估计是有些了解。” 容旭遥略显迟疑道:“峰主那么讨厌他,会杀了他吗?” “阿遥那么担心他吗?”覃辕意味深长地笑了:“也是,几年前看那小子容貌就已经惊为天人了,如今怎么样了?是阿遥喜欢的吗?” “师父…”容旭遥无奈地叫了声,他担心的是别人好不好? 覃辕咳了咳,略显迟疑道:“峰主…倒是犯不着与一个后辈计较。” 容旭遥暗地里松了口气,补充道:“其实言砚也没有那么糟糕,少主与他在一起,每天都开朗许多。” “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开心的年纪,之前他背负的多,自然性格阴沉,忘却那些烦恼,他活得自然洒脱了些。”覃辕叹气道:“只是不知,他若恢复了记忆,会如何呢?” 几缕凉风飘过,将容旭遥的心思也拉的远了些,他小声嘟囔道:“我倒是不想让少主恢复记忆…” “你不想有何用?”覃辕好笑道。 容旭遥叹了口气,覃辕打量着他:“你这次回来心事看起来很重。” 容旭遥摸了摸脸:“有吗?” “怎么?为情所困吗?”覃辕调笑自己的徒儿道。 容旭遥没有像之前一样无奈地叫一句师父,而是沉默了。 覃辕感觉到了,讶异道:“真的有心上人了? 容旭遥苦笑着抬头:“师父啊…” 覃辕赞许地点头:“正是谈情说爱的年纪,别跟六合司那群疯子似的,你看上哪家姑娘了?以阿遥的容貌,那姑娘应该手到擒来了吧?” “不是姑娘。”容旭遥声如蚊蚋道。 “不是姑娘啊,不是姑娘也…你说什么?不是姑娘!?”覃辕大惊失色道。 容旭遥失落地低下了头:“师父放心,那人不是断袖,他…不喜欢我。” 沉默了会儿,覃辕道:“峰主吩咐过了,让你暂时不得出面。” 容旭遥落寞地点了点头:“我不会去找少主的。” “只要不耽误事儿,你想怎样都行。”覃辕语重心长道。 意思是,他可以找他心上人吗?容旭遥难以置信地看向覃辕,覃辕语重心长道:“世上的事没有几件是能轻而易举就成的,你想要什么,就要付出相等的东西。” 容旭遥眼眶有些发热:“师父…” “我不希望你只是个杀手,工具,在你做任何事之前,我都希望,你先做个人,有人的七情六欲,也有人的是非观念,然后在衡量自己的所作所为。”覃辕将手放在容旭遥的肩膀上,缓缓道。 “我知道了。” 容旭遥想,他这辈子很感谢两个人,一个是少主,救他脱离苦海,一个就是师父,教他为人处事,他觉得他比少主又幸运些,他师父不像峰主那样杀伐果决,独断专行,明明也杀了不少人,可覃辕身上却没有戾气,他更多时候是温和宽厚的。 “师父,”容旭遥问道:“你和峰主的性格明明天差地别,为何能相处这么多年?” 覃辕想了想,笑道:“许是每一把利剑都需要一把剑鞘吧。” 言砚本以为广善堂只是个没多大的屋子,一大堆人挤在里面比着谁谁更厉害,没想到广善堂竟然是个构造颇为雅致的园林,有人在亭子里谈论医道,也有人在回廊下贩卖药材,还有人在雅室展示自己的医术。 “哎,师兄,那人是中毒了吗?”三人经过一间屋子,齐昭勾着脑袋往里面看。 言砚也瞥了一眼,点头道:“嗯,那人是事先服下毒药,供屋里的医者去解毒的。” “啊?”齐昭咋舌:“这不是把人当畜生吗?万一这毒解不了,那这人不就完犊子了?” “都是自愿的。”言砚解释道:“而且,肯定会有补偿的。” 齐昭还是不理解:“干吗要这样啊?” 言砚不以为意道:“看谁医术更厉害呗。” 糖芋儿好奇道:“你不去试试吗?”不是经常自诩神医吗? “习医是为了治病救人的,我为何要争那虚名?”言砚反问。 糖芋儿和齐昭:“……”今日的言神医可真是熠熠生辉啊。 接着,言砚又补充道:“再说了,我本就是神医,同一群凡夫俗子争什么争?多掉价啊。” 糖芋儿:“……”果然,光灭! 齐昭嘟囔道:“你就是怕比不过人家丢人吧。”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丢人?”言砚笑眯眯地看向齐昭。 齐昭连忙闭嘴了,言砚颇为怀念道:“师父在世时,最讨厌广善堂医会了。” “哦~”齐昭自作聪明道:“师父也是不喜欢这名利场吧。” “不是。”言砚弯着一双眉眼,不同于平时的似笑非笑,似乎是发自内心,笑道:“因为没人请他。” 齐昭:“…果然是师父。” 广善堂医会除了有琳琅满目的珍奇药材外,更是当世名医的聚会,许多人会在医会进行医术比试,比如说当今太医院院使章正和,也曾在医会上一鸣惊人。 “呦!瞧瞧这都是谁啊?” 三人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声。 齐昭往言砚背后一躲,嘿嘿笑道:“沈…沈前辈,别来无恙啊。” 沈一流笑着把齐昭拎了出来:“上次去世安没见你小子,可真是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齐昭:“…前辈你真是愈发会夸人了。”说完,猴儿也似的窜了。 沈一流看见了一旁的糖芋儿,讶异道:“你也来了?” “前辈。”糖芋儿打了声招呼。 沈一流也冲他点了点头,看向了言砚:“你们怎么都来了?” 言砚感叹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沈一流哈哈笑道:“哎,你们住哪儿来着?要不要住我这里?我将整个风雪台给盘了下来,哈哈哈,我还将缥缈峰那群狗东西给赶出去了!” 言砚嗤道:“缥缈峰也来了?他们不是自视甚高,不屑于来参加这种聚会的吗?” “哼!可不得来嘛!”沈一流嗤道:“几个月前,左萧穆奉命去接裴永他儿子,却吃了个闭门羹,一怒之下他就回去了,也不知道在皇帝跟前怎么说的,皇帝就下令让缥缈峰自己把人送来,估计啊,他们是觉得太没面子,就装作是来参加鉴英大会,顺便送个人!” 言砚评价道:“虚伪!” 沈一流哼了一声:“不提那帮王八孙子,哎,你到底干吗来了?是来找浮屠花的吗?不是告诉你了我帮你找吗?你不信老夫?!” 闻言,糖芋儿蓦地抬头看向言砚,言砚一直在请沈一流帮自己找浮屠花吗? 言砚感受到了糖芋儿的视线,不过却没有看过去,只是道:“有人找死,我来拦着。” 糖芋儿:“……” 沈一流揉了揉鼻子,皱眉道:“鉴英大会还没开始,许多人还没到,暂时没打听到什么。” 言砚将糖芋儿打发走了:“去,一边儿玩去,别乱碰东西。” 第59章 神仙眷侣 糖芋儿不情愿地走开了,言砚才问沈一流:“沈前辈,你知不知道哪个江湖门派杀人时脸上是带着面具的?” 沈一流如实道:“杀人时为了避免血溅到脸上,杀手大多都是蒙面或者带面具的。” 言砚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北岳那边有什么中原组织吗?” “胡人那边?”沈一流努力想了下:“没听说过。” 言砚啧了一声:“你怎么什么样也不知道。” 沈一流抬手就朝言砚脑门上敲了一下:“怎么说话呢!” 言砚揉了揉脑门,乖巧道:“前辈恕罪。” “幼清!幼清!”谢眺笑着走了过来:“刚我还在找你呢…咦?沈掌门?晚辈见过沈掌门。” 沈一流眼睛一睨:“谢家小子?你爹近来可好?” “多谢沈掌门关心,家父很好。”谢眺彬彬有礼地笑道。 沈一流鼻子一哼,冷笑道:“谁关心他了,老子巴不得他死呢!坑老子那么多钱!” 谢眺应付自如地笑了:“那就多谢沈掌门记挂了。” 沈一流满脸都写着“赶紧滚”三个字,谢眺视若无睹,继续对言砚笑道:“幼清,你与沈掌门竟是认识啊?” 言砚笑着回答:“认识。” 谢眺看沈一流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笑道:“那愚兄就先告辞了,过会儿再叙。” 看着谢眺走远,沈一流质问言砚道:“你怎么认识他?” “昨天才认识的,就是他给了我广善堂的请帖。”言砚道:“你怎么净跟小辈过不去?我瞧着他人挺不错的。” “他爹是谢春来!”沈一流咬牙切齿道。 “哦…”言砚恍然大悟,然后疑惑道:“谁是谢春来?名字比你的还难听。” “滚蛋!”沈一流又使劲拍了言砚一下,言砚自知理亏,没有反驳,沈一流继续道:“就是那个南北商路上最大的药贩子,医术屁也不通,就知道卖药。” “没听过。”言砚如实道,然后眼睛一亮:“他们会有浮屠花吗?” 沈一流让他一提醒也恍然大悟:“对啊!我还没问呢,自从前年谢春来坑我一大笔钱后,我再也不买他家的药了。” “我去问问谢兄。”言砚说着就要抬腿离开。 沈一流忙不迭地拉住了他:“你急什么啊?我告诉你,他们家最爱坐地起价,当心被坑!” “那没事。”言砚不以为意道:“不还有你的吗?” “你个小兔崽子!”沈一流咬牙切齿道,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眉道:“你知道他们家的两个姑娘吗?” 言砚回忆了下,点头道:“昨天也见过了,是双胞胎对吧?” “我提醒你,离她俩远点儿。”沈一流警告道。 言砚不明所以:“嗯?她们昨日还说找我一叙呢,怎么了?” 沈一流压低声音道:“谢春来这两个闺女正待字闺中,无人敢娶来着,你可别被看上了。” 言砚思及昨日谢眺的态度,心道我可不就是被看上了,他不解道:“她俩长得还行吧?怎么就无人敢娶了?” “人家姐儿俩感情好,必须要嫁给同一个人,听说之前姐妹俩看上过一个人,结果半月不到那人就落荒而逃了,后来,江湖上都在传,这姐妹俩估计有什么…嗯…特殊的癖好吧。” 沈一流说起八卦来如数家珍:“结果就剩到了现在,哼!之前谢春来还说我们家小花无人敢娶,你再瞅瞅他那俩闺女,还谢静谢姝,两人就是魑魅魍魉!” 沈一流松了口气,感慨道:“也难怪那老谢头儿现在也不挑了,人家可放话了,无论是谁,只要能娶了他家闺女,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无论是谁?”言砚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重复了一遍。 “啊,对啊,无论是谁!”沈一流幸灾乐祸地点头:“也不知道哪家倒霉小子…” 言砚拽住沈一流的袖子,将他往前拉了一步,指着不远处道:“也包括…那么大的?” 只见谢静和谢姝两姐妹围着糖芋儿言笑晏晏地说些什么,糖芋儿一边听还一遍点头,没见一点不耐烦。 沈一流愣住了:“不会吧?她俩可比你还大,这可就看上…”那小子了? “前辈,失陪了。”言砚二话不说地就往糖芋儿那边走去。 沈一流还提醒道:“哎!你把脸蒙上,可别看上你了。” 谢静笑着递给糖芋儿一个东西,糖芋儿道了声谢就接住了。 “两位谢姑娘,好巧啊。”言砚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糖芋儿身后,他将手搭在糖芋儿的肩膀上轻轻一扳,糖芋儿就朝言砚后退了一步。 看两人站得那么近,谢静略显激动地抓着谢姝的胳膊,脸红道:“言公子,你好啊。” 言砚拉起糖芋儿的手,笑道:“我们还有事,先不奉陪了。”说完,拉着糖芋儿就离开了,身后隐约传来二人激动的交谈声。 “他们是真的!” “昨天我就猜到了!” “我觉得小的在上,你看小的身材那么好,打架肯定厉害!” “我也觉得!言公子就是个温柔美人。”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言砚心想,他将言砚拉到了一棵树下,教育道:“你离她们远点儿。” 糖芋儿不明所以道:“为什么?” “她们正在找夫婿,难不成你想娶了他们?”言砚懒洋洋道。 “真的?”糖芋儿大惊失色道:“可她们刚刚问的都是你的事!” 言砚:“……” 冥思苦想了下,糖芋儿又道:”也不全是你的,还有一些我的,不过也是与你有关的,她们不会看上你了吧?” 言砚没好气道:“你给我离她们远点儿!对了,刚刚她们给你的什么?” 糖芋儿将背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摊开手掌,是一条手帕,言砚大吃一惊道:“她们连定情信物都给你了?” “…不是的,”糖芋儿展开手帕,帕子里面有几个黑乎乎的圆状东西:“是蚕卵。” 言砚随手就将糖芋儿手里蚕卵连手帕一起丢了:“别总接陌生人的东西。” 糖芋儿惋惜地看着地上的蚕卵:“不能要吗?我还想着蚕宝宝要是吐丝了还能做条发带。” “蚕宝宝?”言砚忍笑看向糖芋儿,他觉得说出这三个字的糖芋儿还怪可爱的。 糖芋儿不知他在笑什么,疑惑道:“不就是蚕宝宝吗?” “啊,是。”言砚笑着点头:“你还喜欢发带?没听你说起过啊。” “我不喜欢。”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蜜蜂,糖芋儿侧脸躲了下,随口道:“你不是喜欢吗?” 言砚:“……” 糖芋儿用袖子挥了下,蜜蜂终于飞走了,他回过头时却发现言砚不见了,他刚要张口喊,言砚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糖芋儿差点撞上去,他连忙后退了几步:“你干什么了?” 言砚朝糖芋儿递出手,手上是刚刚被丢掉的手帕,还包着那几粒蚕卵,他端着架子道:“你想养就养着吧,先说好,我最讨厌虫子了,可不帮你养。” 糖芋儿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帕子,笑容瞬间在脸上绽放开来:“嗯。” 不得了了!还是让糖芋儿少笑一笑吧,言砚别开脸,清了清嗓子:“咳…走吧。” 刚迈出一步,言砚就觉得右手掌心一暖,他下意识地低头,就看见糖芋儿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小气地缩回手,警惕道:“你干什么你?” “牵一下。”糖芋儿道。 牵一下?言砚不置可否,糖芋儿就自觉地缠了上来,言砚刚要甩开,就瞥见了糖芋儿微笑着的眼眸:“牵一下吧。” 那牵…就牵吧。 谢家两姐妹偷偷摸摸地望着这边,互相捂着嘴,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 牵手了! 牵手了!! 两人无声地大叫着,谢姝脸都激动红了:“温柔傲娇美人啊。” 谢静眼眶泛红:“内敛乖巧少年啊。”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又捂着嘴蹦了起来。 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 言砚带着糖芋儿去了药廊那里,路上被十几个人搭讪,烦得言砚都想拿个头巾包着脑袋。 两人停在一个摊贩前,言砚指尖虚划过一排药材,摊主忙道:“公子,看看吧,都是上好的药材。” 言砚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侧脸对糖芋儿笑道:“都认得吗?” 糖芋儿凑前一步,看着桌子上的药材,依次念道:“结香花,白及,黄芪,甘草,当归,冬虫夏草。” “嗨呦~”言砚乐道:“不错嘛。” 糖芋儿笑了声,忽然,他迅速敛起笑意,警惕地盯着左边,言砚回身,顺着糖芋儿的目光看了过去。 左边是五六个胡人,不停地盯着这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叽里咕噜的,言砚是没听懂,他心道,难不成那群胡人还追了过来?这也太快了吧? 想到这里,言砚拉着糖芋儿快步离开了,言砚边走边问:“他们说什么?” “没听懂。”糖芋儿如实道。 言砚诧异道:“你不是能听懂柔然话吗?” 糖芋儿道:“他们说的不是柔然话。” 言砚纳闷儿道:“不是柔然人?那是不是来杀你的?” “不知道。” “唉,算了,避着点胡人总没错。”言砚道:“咦?对了,之前忘了问你,你怎么会柔然语?” “不记得。”糖芋儿指了指耳朵:“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难不成你真的是胡人?”言砚好奇地凑近,直接端起糖芋儿的下巴,左右打量着。 嗯…鼻梁挺直,眼睛乌黑,双唇挺薄,皮肤也白,还挺好看!言砚笑道:“长得也不像啊。” 言砚的脸忽然凑近,糖芋儿呼吸骤然一紧,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他侧脸将将自己的下巴挪开,后退了一步,躲闪着言砚的目光,背过身道:“对…对啊,不像。” 言砚瞧见了糖芋儿微红的耳尖,心里顿时后悔不跌,想剁了自己手的心都有了,又不是没察觉到糖芋儿的心思,还去勾人家的下巴!小糖芋儿不会以为自己在撩他吧? 言砚用胳膊肘碰了碰糖芋儿的背,心虚道:“那什么,糖芋儿啊,我…”我可没撩你。 糖芋儿一回身就看见了言砚身后的胡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朝言砚伸出了手,糖芋儿瞳孔放大,急忙将言砚推到一边:“当心!” 糖芋儿眼疾手快地朝那人膝盖一踢,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一阵惨叫,那胡人就跪在了地上,糖芋儿拽着那人胳膊又是一个过肩摔,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糖芋儿居高临下地扼住他的脖子,看清了那人手里拿的东西,是一朵芍药花。 花?还没等糖芋儿想明白,他感觉到了指尖下以及虎口处跃动的颈脉,一下又一下的,他仿佛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糖芋儿不受控制般的将手收紧,颈脉跃动的更厉害了,只要轻轻一下,这人就会断气了,只要一下…糖芋儿眉宇微皱,右手骤然发力,眼前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你在干什么?”言砚突然捏住了糖芋儿的胳膊肘,糖芋儿手臂一麻,不由得松手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又仓皇地看向言砚。 言砚将那胡人放好,使劲掐着他的人中,瞥见那人脖颈上的紫红的指印,言砚不可思议地抬头:“你想…”杀了他? 言砚终于明白了,糖芋儿武功根本没有突飞猛进,之前他出招迅速灵敏,没想着取人命,可是近来,他的一招一式尽显杀气,光在气场上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了,想起之前在世安城时帮糖芋儿的那十二个面具人,言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糖芋儿的武功根本和他们就是一个路数。 “我…”糖芋儿将双手背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结果撞到了身后的树上,他慌乱地摇着头:“我没想杀他,我只是…只是…”控住不住! 我控制不住啊!! 糖芋儿背在身后的手使劲地抓着树皮,直到指尖传刺痛,他才微微镇定了下来,他垂下眼睑,低声道:“…我去找齐昭…”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第60章 困于杀欲 “哎…糖…”言砚无奈叫道,可惜糖芋儿已经跑开了,这小子到底怎么了?言砚看向地上这人,抬起他的下巴,打量着他颈下的一片紫红,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下手也太狠辣了。 糖芋儿疾步走着,他穿过了几个回廊,直到他觉得离言砚足够远了,才猛地停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呼吸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将双手摊在眼前,指尖已经被树皮蹭破了,还在往外渗着血珠,为什么…为什么在感受到手下跳动的脉搏时会想要掐断人的脖子?他明明没有这个想法的,可是双手却先于他做出了这个反应…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十二个面具人干脆狠厉的杀人方式,他闭上眼睛,一招一式竟然十分清晰,自己以前真的是杀人不眨眼吗?他不怕杀人,只是…他为何要杀人? 糖芋儿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从回廊里走了出去,这是一处幽深的园子,没有一缕阳光照进来,阴暗潮湿的台阶和石头上生满了苔藓,他脚下一个趔趄,急忙扶住了一旁的柱子,稳住了身形。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求救声:“峰主,饶命啊…峰主!呃…” 糖芋儿抬眸,看见了不远处的假山那里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硬朗的老人,他的脚边有几具尸体,头都不自然地歪着,想来是被拧断了脖子。 那老者仿佛感觉到了糖芋儿的视线,将身体转了过来,面朝着糖芋儿,他面目清癯,发须皆白,嘴角若有若无地翘着,穿了一件青灰色的袍子,竟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一点也想象不出地上的人会是他杀的。 老人慈眉善目地看着糖芋儿,冲他微笑示意,糖芋儿点了点头就打算转身离开。 老人突然开口,声音也是温温和和的:“寻常人见到这幅场景,怕是早就叫起来了,孩子,你为何这般镇定?” 糖芋儿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身,注视着他。 老人又温和开口:“可能有两种原因,一是无知无畏,二是司空见惯。你也不是三岁孩童了,应该知道老朽在杀人,想来是第二种,这种场景你见惯了吧。” 糖芋儿目光饱含敌意:“你想说什么?” 老人关切地看向糖芋儿的指尖:“孩子,你的手在流血。” 糖芋儿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抬眸再次看向老人:“他们是你…仇人吗?” 老人微笑道:“他们是我下属。” 糖芋儿看着他:“那你为何要杀他们?“ 老人和颜悦色道:“只是习惯罢了,我杀人杀惯了,每当扼住人的脖子时,就忍不住想要将它拧断。” 糖芋儿心下一惊,扼住人的脖子时忍不住想将它拧断…糖芋儿诧异地看向那老人。 “你也有这种习惯吗?”老人云淡风轻地看着糖芋儿,然后和蔼地笑了:“你年纪还小,这是我杀人杀了六七年后才有的习惯,想必你是没有的。” 六七年…要是这样推算,那自己…岂不就是从十一二岁就开始杀人了?糖芋儿呼吸骤紧,怎么会?为何自己那么小就开始杀人了? 糖芋儿抬头看向那笑着的老人,明明笑得那么和蔼可亲,为何自己却感到手脚冰凉,他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嗓音问道:“习惯…可以改吗?” 老人缓缓弯腰,漫不经心地在草丛中找着什么,他随意地笑道:“一个月两个月养成的习惯当然可以改,一年两年的习惯也能改,但是像老朽这样的,一个习惯持续了四五十年的,怕是就改不了了。” “可以。”糖芋儿目光如炬,对那老人也或者是自己,道:“可以改,只是你不想改。” “孩子,你太天真了。”老人从草丛中取出了一只眼熟的紫色凤尾蝶,糖芋儿看到后神色大变,老人不以为意地看着围绕在自己手心的凤尾蝶,轻声道:“才刚早春,就有了蝴蝶了。” 老人慈祥地注视着在自己手心里盘旋的蝴蝶,冷不丁地收手,糖芋儿忍不住低呼了声,老人神色不变,翻掌向下,那只蝴蝶早已化作齑粉,而那老人手上却不见一丝污秽。 老人抱歉地笑了:“你看,这就是习惯,只要我的双手感觉到生命,就会无意识地将他摧毁,就像是…控制不住般的…” 控制不住般的…糖芋儿后背发热,突然吹过来一阵阴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就像是眼睛一样,人们常道睁开眼睛看世界,可为何不闭上眼睛感受这世界?”老人温和的声音蛊惑般地回荡在糖芋儿耳边:“因为在面对这个世界时,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选择了睁眼,你可以选择再闭眼,可这也是在你睁眼之后了,你也可以选择蒙着眼睛,可拆开布带后,你还是忍不住会睁眼,当习惯成了本能,孩子,你说,要如何改?” 当习惯成了本能… 如何改?糖芋儿固执道:“可以改。” 老人惋惜地叹气道:“根深蒂固的东西,改不了的,除非…”老人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糖芋儿:“你能挖掉自己的眼睛。” “可惜啊,尽管你可以挖掉自己的眼睛,却不能避免你想要睁眼的欲望。”老人缓缓道:“就像是…杀人的欲望。” 糖芋儿退后了几步,台阶上长满了苔藓,他脚下一滑,跌坐在台阶上,胳膊和腿磕的生疼,应该找言砚看看,对了,言砚呢? 他得去找言砚,糖芋儿从慌乱中回过神,刚要站起来,就看见那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慈眉善目地冲他伸出了手。 糖芋儿使劲拍开他的手,迅速爬起来跑得飞快地离开了。 言砚呆在原地给那胡人扎了几针,等着那晕倒的胡人醒来,还帮他把腿接好了,就在言砚等得不耐烦打算离开时,那人闷哼了一声。 言砚将他扶起来:“你醒了?” 那胡人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颇为英俊,他茫然地看着言砚,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言砚摊开手,无奈道:“卧听不冬(我听不懂)。” 胡人愣了一下,看清言砚的容貌后,欣喜道:“是泥(你)啊。”然后他左右看了看,目光定格在手边一朵稀巴烂的芍药花上,他将芍药花捡了起来,羞涩道:“送泥(你)的。” 言砚无语道:“多谢。” 那胡人看起来喜不胜收的样子:“泥太妹了,卧杠才看泥一眼,就嚼得星花奴晃!(你太美了,我刚才看你一眼,就觉得心花怒放。)” 言砚听了半天,才弄清楚他话的意思,他晃着手中残破不堪的芍药花,比划着:“所以,你,就是,来,给我,送花的?” 胡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泥戏翻吗?(你喜欢吗?)” 言砚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手里的花,胡乱地点了点头:“多谢!” 原来人家是来送花的,不是来杀糖芋儿的,也是,言砚瞥了眼那人的手心,白皙细腻的,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幸好阻止了糖芋儿,没让他下杀手。 “你戏翻巨好(你喜欢就好)。”胡人羞涩道:“卧…卧叫热曼鲁,泥…泥叫系么(我叫热曼鲁,你叫什么)?” “哦。”言砚心里想着糖芋儿,随口道:“言砚。” “艳艳。”热曼鲁冥思苦想,然后恍然大悟道:“宣艳,就航是灿烂的花剁(鲜艳,就像是灿烂的花朵)。” 言砚:“……”你可闭嘴吧! 热曼鲁揉了揉脖子,皱眉道:“卧脖子耗疼,退也疼,耗香与人揍我(我脖子好疼,好像有人揍我。)” 言砚和颜悦色道:“不,没有,我一来就看见你摔晕了,晕了,懂吗?然后,你又被草藤,草藤知道吗?对对对,就是那个,你被草藤缠住了脖子,我救了你。” 热曼鲁又欣喜道:“事泥救了卧,卧耗惊戏(是你救了我,我好惊喜)。” 言砚比划着又道:“你的腿,腿,要固定一下,就是,绑着,我送你,送你回去?” 热曼鲁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晕:“约了路亚!泥摇松卧,卧耗惊戏(你要送我,我好惊喜)!” 言砚扶起他,心道只能一会儿再去找糖芋儿了,无奈道:“揍八(走吧)。” 热曼鲁用他那生涩不堪的语言指导着言砚将他送到了一个屋里,屋里坐了几个人,有胡人还有汉人,竟然还有…沈一流?言砚还没来得及跟沈一流打招呼,就看见沈一流对面的那个碧眸金发的红衣女子跑了过来,惊叫道:“热曼鲁!”接着就是呱拉呱啦一大堆。 其他人都用疑惑或者惊艳的目光打量着言砚,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热曼鲁扶住那红衣女子,低声地跟她说了些什么,那红衣女子还不时地看向言砚,渐渐露出了微笑,沈一流把言砚唤了过去,低声道:“你小子怎么跟那人在一起?” “他?”言砚随口道:“路上捡…路上救的,他是谁啊?” 沈一流用下巴指了指红衣女子:“那女子波斯王的侄女,是个医师,还挺有名的,那小子是他弟弟。” 言砚哦了声:“我还以为是北岳十三部那边的人呢。” “朝廷和北岳势如水火,才不会放他们进来呢。”沈一流道。 话音刚落,红衣女子就走了过来,热曼鲁被几个仆人也扶了过来。 红衣女子微笑着对言砚道:“您好,十分感谢您救了我弟弟,我叫华莎,敢问您的尊姓大名?” 言砚心道,这姐姐的汉话比弟弟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啊,他刚要开口,就被人抢先了。 热曼鲁抢着开口道:“艳艳!” 沈一流噗嗤笑了,他身后的几个万毒宗的侍从也偷笑,华莎似乎是知道自己弟弟的汉话水平,继续微笑着看着言砚。 言砚拱手道:“在下言砚,姑娘不必客气。”你要是知道谁将你弟弟打得这么惨,估计就不会感谢我了。 华莎由衷道:“您真是太美了,我从未见过比您还美的中原人,我读贵国诗书时,习得一句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您真是当之无愧。” 言砚微微一笑,应付自如:“姑娘也很美。”言砚认出了华莎衣裙上的花纹是朱槿花,继续称赞道:“像是朱槿花一样绚烂。” 华莎眉目间透着惊喜,连忙道:“您请坐。” 言砚开口:“我就不…”话还没说完,言砚就被沈一流拉了下胳膊,沈一流压低声音道:“他们有浮屠花,你先别急着走,牺牲一下色相。” 我还牺牲你呢!言砚面带微笑地坐下了:“姑娘请!” 热曼鲁被扶下去包扎腿了,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对言砚道:“艳艳,泥要等卧,卧恨快。(言砚,你要等我,我很快)。” 言砚:“……” 沈一流开口:“华莎姑娘,实不相瞒,言砚就是我刚刚与您提及的需要浮屠花的人。” 华莎温和地制止了沈一流的话,站了起来,微笑着送走了屋里的客人,只剩下自己的胡人侍从,这才坐了回来,对言砚道:“我听闻沈掌门说,您也是医师?” 言砚颔首:“也不过就学了十几年。” 华莎含蓄地笑了:“您说话很有意思,中原人讲究一个缘字,我很愿意帮助您,只是古楼兰消失已久,浮屠花少之又少,所以它们的花汁被采取,制成了一批银针,很巧的是,我们拥有其中一套,只是还在运送的路上,若是被送来了,我们愿意送给您。” 啥?!这就得到了?言砚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们不会再提出什么条件吧? 言砚斟酌道:“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条件?” 华莎赞许道:“和您说话很简单,实不相瞒,我们却有一件事拜托您。” “姑娘请讲。”言砚道。 华莎道:“我听沈掌门说,您针灸很是厉害,我们对此只是略通皮毛,希望您不吝赐教。” 不用以身相许啊,言砚松了口气,爽快道:“当然可以。” 沈一流愣住了,他压着言砚的肩膀,提醒道:“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你师父的毕生心血,不外传的。” 第61章 月下谈心 华莎歉意道:“我们会不会太唐突了?” 沈一流哈哈笑道:“华莎姑娘,我看这样吧,这浮屠花你卖给我们,多少钱都行。” 华莎温和地笑了:“沈掌门真是义薄云天,如果不方便,那也只好这样了。” “不用。”言砚将手搭在了沈一流的胳膊上,认真道:“医术本就是造福苍生的,针灸原本就比寻常医术难的多,会的人越多,摆脱病痛的人也会更多,我很高兴你们愿意学,在下愿意倾囊相授。” 华莎目露惊喜:“您真是…真的是,约了路亚,真心保佑您。” 沈一流闷声道:“你小子!” 言砚笑了笑,微笑道:“华莎姑娘,不知约了路亚是何意思?令弟似乎也说过。” “哦,约了路亚的意思是,天山的神。”华莎笑道:“这是我们的信仰。” 言砚心里松快了不少,糖芋儿有救了。 华莎不好意思道:“您可否现在展示一下?我的一位仆人腰痛多年,听说针灸可以缓解疼痛并且能根治。” 言砚莞尔:“自然。” 华莎用母语叫来了一个老仆人,言砚示意他脱下上衣,拿出随身的针灸包,开始替他施针。 糖芋儿到处寻找着言砚,一边打听一边找,好在言砚长得很惹眼,糖芋儿很快就到达了华莎的屋门口。 糖芋儿一眼就瞧见了言砚,他蓦地安心了,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他叫道:“言砚!” 言砚正缓缓地捻动着银针,闻言,他微微侧脸,糖芋儿笑了一下:“你在…” “嘘…”言砚将食指竖在唇边打断了糖芋儿的话,商量道:“稍等我一下。” 糖芋儿点了点头,靠在了门边,言砚继续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针,华莎在一旁为他举着灯,言砚时不时地为华莎讲解着,华莎一边听一遍点头。 糖芋儿没仔细看过言砚施针的样子,言砚施针时特别专注,就像对着很珍贵的东西,这样看来,他还真有些杏林高手的样子。 他是…医师,那自己呢?虽然想不起来,可身体已经给了自己提示了,自己以前或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是救人的,自己是杀人的… 糖芋儿心里空落落的,落寞感充斥在他心里,与言砚相隔不过几米之遥,他却觉得这好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啊,言砚再不着调也是医师,怎么会…与他一个杀人已经成习惯的人一起?糖芋儿扶着门沿,指尖不自觉地剐蹭着门沿,指尖的伤口原本已经结痂了,被门沿四周凹凸不平的木刺一蹭,又开始渗出血珠,糖芋儿不以为意地往身上擦了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了。”言砚笑着对华莎道:“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姑娘可以明天自己试试。” 华莎感慨道:“很精妙。” 言砚道:“等我回去后,我会将这些针法画下来,到时候你可以慢慢揣摩。” 华莎感激涕零道:“真的是十分感谢您。” “不,是我感谢您才对。”言砚正色,往糖芋儿这边看了眼,认真道:“浮屠花对我真的很重要,还是要谢过姑娘肯割爱。” 华莎莞尔:“您是沈掌门的朋友,沈掌门一直与我们有生意往来,大家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我们各取所需。” 言砚也报之一笑:“姑娘言之有理。” “还有,请等一下。”华莎忙回头,冲自己的仆人招了招手,那仆人抱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华莎拿过木盒递给了言砚,她笑道:“这是送您的。” 华莎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躺着一株生机勃勃的雪莲,言砚眼前一亮,且不说这雪莲为何还如此有生机,单看这株雪莲的品貌,就知道这是上上之品,言砚讶然:“姑娘这是…” “这是约了路亚的恩赐,很美,和您一样。”华莎微笑道:“我们用了特殊的法子让它保持生机,送给您。” 约了路亚!送给他了?!言砚惊讶道:“这太贵重了。” “和您很配,该的。”华莎由衷道。 糖芋儿注意到了华莎,这位带着异域风情的女子,有种特别的美,能和言砚聊得那么开心,还送了言砚棵菜,糖芋儿退了出去,却不小心撞了个人,他回头看,就看见了之前那个差点被自己杀了的人。 热曼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神还火热地望向言砚那里,和糖芋儿撞上之后,他歉意地看向糖芋儿,说了句什么,糖芋儿没有听懂,糖芋儿想起之前自己差点杀了他,心中有些愧疚,低声道:“对不起。”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热曼鲁看清糖芋儿的脸愣了下,看着糖芋儿远去的背影,他不由得感叹:“巾国的妹男耗剁(晋国的美男好多)。” 言砚跟华莎进行了一翻推辞,还是收下了那株品貌非凡的雪莲。 “艳艳!”热曼鲁兴高采烈地蹦了过来:“泥过然债瞪卧(你果然在等我)。” 言砚往门口看去,咦?糖芋儿呢? 言砚勾着脑袋往外看了看,门口也没有,他不由得问道:“热公子,你有没有看见门口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少年?” 热曼鲁很高兴言砚跟他说了那么多话,可惜没有听懂多少,他茫然道:“啊?” 言砚比划着高度:“就是一个少年,蓝衣服,这么高,很好看。” 华莎贴心地为热曼鲁翻译了下,热曼鲁连连点头:“妹男,看到了!的是走了(美男,看到了!但是走了。)” “走了?”言砚皱眉:“去哪儿了?” 华莎继续给热曼鲁翻译,热曼鲁指了一个方向:“那辩(那边)。” 言砚突然想到,糖芋儿不会因为自己只顾着给华莎说话而没理他,闹别扭了吧?言砚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连忙往门外走去,道:“那个,改日再聊,我先告辞了。” 热曼鲁不舍地看着言砚走远,用母语问华莎:“姐姐,他说什么?” 华莎用母语回答:“他说改日再聊。” 热曼鲁用母语开心道:“我要去问问借条(谢眺)大哥艳艳住哪里,我要去找他玩,可以吗?姐姐。” 华莎笑道:“当然可以。” 夜色深了,还好四处都挂着灯笼,言砚眼睛四处瞄着,终于在一个石阶处找到了坐着的糖芋儿,月光在他身上洒下一片清晖,给他深蓝色的衣袍上镀了一层银边。 四周环境清冷,一个人呆着本该显得落寞无助,可糖芋儿挺直的脊背却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坚韧孤傲,他似乎永远不会低头,言砚想起之前带他躲避胡人时,糖芋儿说“他不躲”时的坚定样子,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果敢与决断,言砚十分好奇,糖芋儿之前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言砚开口:“你坐这儿干嘛呢?” 糖芋儿侧脸看他,言砚打量着糖芋儿,背影单薄,侧脸如刀刻,眼神似幽井深波,薄唇颜色略淡,显得不太平易近人。 糖芋儿挪开眼神,道:“等你。” “刚不还在屋里等的吗?”言砚走了过来,停在了糖芋儿坐着的台阶上面。 糖芋儿道:“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言砚挑起半边眉毛,轻飘飘地坐在了糖芋儿身边,意味深长道:“小糖芋儿,你知道吗?你这人呐,真的很不实诚,高兴了不说,难过了还是不说,只会偶尔才会表现出一点点的情绪。” 言砚一边说还一边将手凑到糖芋儿脸前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糖芋儿推开他的手:“不是。” 言砚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这种人,在哪里都能轻而易举地活下来,可是人生数十载,不仅要活着,还要享受啊,你什么都往肚子里咽,消化得了吗?” “消化不了…就不消化,有些事情,就算不去理它,它也就像路中央的一块石头,慢慢的也就被风侵蚀了,虽然会留下些灰尘,但好歹石头没了。”糖芋儿淡淡道。 言砚翘起唇角:“你这么说也理,那如果说,我很想帮你把路中央的石头搬走呢?这总比它被风侵蚀掉来得快吧,如何?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糖芋儿:“……” 言砚温和地看着糖芋儿,糖芋儿手心平白地起了一层汗,刺的指尖伤口又热又疼,他犹豫着开口:“你说…习惯能改吗?” “习惯?”言砚不知他为何会说起这个,凭着感觉回答道:“习惯又不是天性,天性都能改,习惯为何改不了?” “若喜欢成了本能呢,如何改?”糖芋儿皱眉道。 言砚心下了然,他坦然地开口:“你是说你…今天失控…想杀人那事是吧?“ 糖芋儿心中一跳,连忙道:“我没想杀人…”糖芋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下意识就…” “我知道。”言砚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只是不受控制地就动手了,这可有些难办。” 糖芋儿认真思索道:“想必我以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 “大坏蛋?”言砚乐了:“你是小混蛋,可不是大坏蛋,我问你,何谓好坏?” 糖芋儿一时语塞:“好坏就是…” “这可说不准,你说我每日救人医人,我算好人吗?”言砚问道。 糖芋儿胡乱地点了点头:“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虽说你品行有些不端…哎呦!” 言砚不轻不重地捏住了糖芋儿的脸,警告道:“说什么呢。” 糖芋儿迅速改口:“是好人,你最好,你非常好。” 言砚这才松开糖芋儿,走道:“那你说,如果我救了一个人,那人后来又杀了许多人,这些杀孽算谁身上?” “这…”糖芋儿迟疑了。 言砚笑道:“如果我不救那人,之后就不会死那么多人,可就算我救了这人,那之后那些人又不是我杀的,对吧?” 糖芋儿点了点头,言砚继续道:“所以啊,好坏难说,更多时候你得从心而行。” “…什么从心?” 言砚道:“人生数十载,无愧于心就好,太多的是非观念只会给自己平添劳累,过去的错事是无法改变的,甚至很难面对,既然如此,不如从心而行,怂一点,想起来难受就不要想,挫折过不去就避开,你觉得自在就行,人可就一辈子,不得活得舒坦点儿?” 糖芋儿似懂非懂地看着言砚,言砚玩笑道:“你说你总想拧断人家脖子,那你别抬手不就得了?下次用脚,反正你脚上功夫也了得。” 糖芋儿忍不住笑了,言砚抬手覆在了糖芋儿的手背上,笑道:“要是还不行,我就帮你按着。” 糖芋儿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眸光闪动,脱口而出:“言砚,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言砚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些,道:“这是我高贵的德行!” “不是。” 言砚又道:“我对谁都很好,你看齐昭对吧…” “那不一样。”糖芋儿打断言砚的话。 言砚沉默了片刻,反问:“那你说为何?” “…啊?”糖芋儿被反将一军,结巴了起来,言砚逗弄心又起,追问道:“是啊,你说,我为何对你这么好?” 糖芋儿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言砚,几次都要脱口而出,最后却泄了气一般地开口:“因为你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 言砚也松了口气,幸好这小子没胆说出来,不行,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言砚岔开话题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糖芋儿侧脸:“嗯。” “浮屠花有下落了。”言砚笑道:“约了路亚,你死不了了。” 糖芋儿愣住了:“真的?” “骗你有意思吗?”言砚斜了糖芋儿一眼,然后交代道:“既然毒都快能接了,你就别总急着找那容美人了,反正等你记忆恢复了什么都能想起来,这几天啊,你就陪我…啊不,我陪你好好玩玩,你听见没有?” 糖芋儿敷衍地点了点头,毒可以解了,他也能想起过去了,那他跟言砚呢?糖芋儿心想,他跟言砚能有以后吗?言砚真的很好,长得好,人也好! 第62章 恃宠而骄 言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却不小心踢翻了雪莲盒子,哐当一声,雪莲掉了出来,糖芋儿俯身将它拾了回去,纳闷儿道:“他们为何送你棵包菜?” 包菜?言砚低头看了眼,没好气道:“这是天山雪莲!孤陋寡闻!” 糖芋儿瞥了眼雪莲淡绿色的花瓣,心道明明就是包菜,还没多少菜叶。 言砚对糖芋儿道:“走吧。” 糖芋儿坐着不动,朝言砚伸出了手。言砚刚要训斥就发现了他指尖的伤口,他下意识地就抓住了,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糖芋儿满不在乎道:“蹭到了。” 言砚想起之前他无措地靠在树上,估计就是那时蹭的,心中不免一阵堵,他将糖芋儿拉了起来,糖芋儿却还肆无忌惮地拉着他的手。 言砚:“……” 糖芋儿坦然地看着言砚,言砚心道,算了。 两人在门口看到了齐昭,三人一起回客栈了。 一个硬朗清瘦的身影注视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夜风乍起,那人衣角翻飞,人却还是纹丝不动,仿佛入定了般,偏偏眼神却是显而易见的清明。 谢眺走了过来,弯腰拱手道:“鹿前辈,夜色已深,您若不走…晚辈就先告辞了。” 鹿鸣轻轻一挥手,他被风吹乱的白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梳理了似的,就服帖地披在了身后,他温和地看向谢眺:“远安,辛苦你了。” 谢眺恭敬如初:“前辈客气,不辛苦。” “如何不辛苦?”鹿鸣慢条斯理道:“先要若无其事地接近言砚他们,再将他引入广善堂,设计热曼鲁与言砚相见,利用沈一流从中斡旋,让华莎姐弟对言砚心生好感,最后将浮屠花拱手相让,整件事没出一丝纰漏,令人叹为观止。” 谢眺脸上带着谦虚的笑意:“误打误撞罢了,晚辈可不如鹿前辈,悄无声息地浮屠花卖给华莎郡主而不让任何人起疑。” 鹿鸣欣赏地看着谢眺,温声道:“想来缥缈峰吗?依你之才,十年后定然能成为缥缈峰最年轻的长老。” 谢眺笑了一声:“多谢前辈抬爱,晚辈不才,还是更喜欢做生意。” 鹿鸣缓缓点了点头:“也罢,人各有志,应允你们家的药材明日便会送到。” 谢眺拱手:“多谢前辈。” 谢眺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问道:“晚辈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前辈何处得到的浮屠花?” 鹿鸣还是微笑着:“你也想要?” 谢眺淡淡一笑:“好奇罢了。” 鹿鸣无奈笑道:“胡人那里抢的,废了好一番功夫,你可不能从中捣乱。” 谢眺莞尔:“晚辈自然不敢与前辈相争,再说了,浮屠花对不通针灸之术的人来说,根本一文不值,也难怪华莎郡主会将它拱手相让,晚辈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待谢眺离开后,覃辕才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在那道青灰色身影的背后,问道:“峰主今日见过少主了?” 鹿鸣语气如常的温和:“见过了,长高了,就是武功退步了。” “我倒是听说,您今日将少主吓得够呛。”覃辕皱眉道。 “阿遥告诉你的?”鹿鸣脸上带着笑意:“我就是随便逗逗他,毕竟多月不见,我这个师父也怪想念他的。” 覃辕无奈地叹了口气,鹿鸣继续问道:“那群胡人收拾干净了?” 覃辕点了点头,严肃道:“连人带蝴蝶,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错。”鹿鸣抚掌微笑:“那就静待少主归来了。” “峰主,我在想,”覃辕道:“少主受伤中毒失忆,这三件事与你可有关系?” 鹿鸣微笑道:“哦?为何这样问?” 覃辕分析道:“都督故去后,少主便成了六合司的主心骨,六合司树敌众多,不仅有江湖中人,更有北岳十三部的人,北岳十三部的人一直忌惮六合司,所以才想在少主继任都督之前杀了他,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多月前少主执行任务时会被数名高手追杀。” “那这与我何干?” “少主寡不敌众,身受重伤并且身中剧毒,形势对我们极其不利,于是您才放出少主闭关的消息,暗地里将少主送到了言砚那里,一来他能得到专门的照料,二来您也可以专心对付那些对少主不利的人。” “听你这样说,我可都是为了少主好。” 覃辕摇了摇头,继续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少主武功盖世,连您都要忌惮三分,为何他会受那么重的伤?” 鹿鸣神色不变:“你想说什么?” “胡人不善用剑,阿遥看过少主的伤口,全是剑伤,伤口很深,却都巧妙地避开了要害,依少主的身手,绝对不可能在清醒时被人刺这么多剑,唯一的解释就是被人下手时他可能已经不省人事了,我记得您手下有一位用剑高手,听说年前就死了,峰主有何想说的吗?” 鹿鸣赞许道:“阿覃,我猜就瞒不住你。” “为何!”覃辕低吼道:“你有没有想过少主可能会死于剑伤?” 鹿鸣云淡风轻道:“如果言砚连少主的剑伤都治不好,如何有本事解得了少主的毒?” “那你就拿少主的命来开玩笑吗?” “我心里有数。”鹿鸣不以为意道。 覃辕冷冷道:“所以少主失忆也是你的杰作吧?” “少主的脾气你清楚,依他之前的行事作风,根本不会安心接受医治,况且,你也知道言砚与我的关系,若是他知道少主是缥缈峰的人,大概就不会救了,倒不如让他暂时忘了。”鹿鸣好脾气地解释道。 “你…”覃辕无话可说。 鹿鸣神色温和:“我都是为了六合司和缥缈峰,都督不在了,总要有人替他守着。” 覃辕冷哼了一声,漠然道:“都督一生所望可不是六合司和缥缈峰,而是龙椅上那位,你也替他守着?” 鹿鸣微笑道:“自然,知遇之恩,毕生来报。” “……”覃辕冷声道:“奉劝您一句,还是少招惹言砚他们。” 鹿鸣神色有些松动,继续温声道:“熟识一场,岂有不去拜访的道理?” “要是被言砚看出端倪,猜到少主是你的徒弟,你就等着给少主收尸吧!”覃辕强忍怒气道。 “你我加起来快百岁的人,会忌惮他一个毛头小子?”鹿鸣不以为然。 “我问你,等少主恢复记忆后,你打算拿言砚怎么办?”覃辕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鹿鸣眉眼慈祥:“怎么?你觉得老朽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覃辕盯着他:“你也不是没干过。” 鹿鸣温和的面具撕开了一道缝,露出了些漫不经心:“他还不够格。” “金揭揭,猪揭揭,泥们又没又赶到艳艳(静姐姐,姝姐姐,你们有没有看到言砚)?” 谢静和谢姝正坐在前吃东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地道的汉话,两人齐齐回身,看到了一脸期盼的热曼鲁。 谢静舀了一勺粥,笑道:“呀,热曼鲁,你说啥来着?” 热曼鲁认真道:“借条个个硕,艳艳,巨揭里(谢眺哥哥说,言砚,住这里)。” 谢静听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啥?啥艳艳?” 谢姝听明白了,她拉着谢静提醒道:“言砚!言公子,他找言公子。” 热曼鲁高兴地冲谢姝点了点头:“猪揭揭,厉害(姝姐姐,厉害)!” 谢静刚要给热曼鲁指言砚的房间,就被谢姝打断了,谢姝警惕道:“你,跟言公子,就是艳艳,什么关系?” “艳艳!”热曼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脸红道:“踏好妹,卧恨戏翻踏(他很美,我很喜欢他)。” 谢静:“……”咋冒出来个小子? 谢姝:“……”那我的神仙眷侣不是要被拆了吗?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齐声道:“不知道他在哪里。” 热曼鲁略显失望道:“哦。” 恰好,糖芋儿从楼上下来了,热曼鲁眼睛一亮冲了过去,糖芋儿被他堵在了楼梯口。 热曼鲁激动地指着自己:“泥还几得卧嘛(你还记得我吗)?” 糖芋儿认出了热曼鲁,但是没听懂他说的话,他茫然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热曼鲁说的是什么,言砚已经告诉过他华莎姐弟的事,糖芋儿也内疚昨日自己伤了他,点头道:“是你。” 热曼鲁看起来很高兴:“艳艳,仔嘛(言砚,在吗)?” “言砚?”糖芋儿往楼上看了看:“他还在上面。” “斜斜(谢谢)!”热曼鲁兴高采烈地上楼了。 糖芋儿走到柜台处,要了一个煎饼,煎饼还在做,糖芋儿就站在那里等着,谢静和谢姝跑了过来。 糖芋儿冲她们打招呼:“是你们,要吃煎饼吗?” 谢姝摇了摇头:“我们吃过了。” 谢静问道:“你认识那愣头小子?” 糖芋儿不自在道:“我昨天冒犯过他,是言砚帮忙摆平的。” 谢静和谢姝脑补了一出热曼鲁对言砚大献殷勤,糖芋儿吃醋对热曼鲁拳脚相加,言砚再调停二人的大戏。 谢姝皱眉道:“这小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怎么还横刀夺爱呢?” “真是看不出,看不出!”谢静感慨道。 糖芋儿正转身拿煎饼,没听清人在嘀咕什么,随口嗯了一声。 谢姝严肃道:“你放心,我俩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糖芋儿,站什么? “艳艳!” 言砚一出门就看见了奔跑过来的热曼鲁,他往旁边轻轻一挪,避开了热曼鲁热情的拥抱,言砚笑道:“热…”热什么来着? 言砚脑筋一转,道:“小热啊。” 热曼鲁双手拉住言砚的胳膊,雀跃道:“卧来照泥完(我来找你玩)。” 言砚想,华莎姐弟却是帮了他的大忙,于是主动开口道:“哦,找我玩啊,那行,我请你吃饭吧。” 热曼鲁高兴地跳了起来:“艳艳!泥元一贺卧吃饭,卧太告行了(你愿意和我吃饭,我太高兴了)。” 言砚笑了笑,然后真诚道:“我应该大你几岁,你要是愿意,可以称呼我为兄长。”再叫艳艳就翻脸! 热曼鲁不明白:“啥么(什么)?” 言砚言简意赅道:“叫大哥。” 热曼鲁明白了,重重地点了点头,熟练地叫道:“诺德。” 这轮到言砚不明白了:“什么?” 热曼鲁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一丝是,个个(意思是,哥哥)” 诺德就诺德吧,总比艳艳强,言砚笑着点了点头:“哦,也行。” 谢静和谢姝看着二楼言笑晏晏的两人,心中愈发不满起来了,谢静对糖芋儿语重心长道:“虽然言公子在下面,但你也不能太迁就他啊。”情敌都主动上门了。 糖芋儿想了下,回答道:“言砚迁就我多些。” 看看,听话懂事,还知道为对方说话,言公子是瞎子吗?同那愣头小子打得那么火热。 谢姝道:“那你就看着言公子跟那愣头小子在一起?” 糖芋儿无动于衷:“关我什么事?” “……”谢静故意道:“那你就看他对热曼鲁那么亲热?” 糖芋儿往上瞥了眼,继续吃着煎饼,不以为意道:“有求于人,他装的。” 带不动啊带不动!谢静和谢姝汗颜,刚好言砚带着热曼鲁走了过来,言砚道:“都在呢。” 谢静将热曼鲁从言砚身边拉远了些:“站那么近,你不热啊?” 热曼鲁疑惑地看了看窗外,这才三月底,很热吗? 言砚对糖芋儿道:“走吧,出去吃饭。” 糖芋儿还没开口,就被谢静和谢眺抢先开口了:“不去!” 言砚温文尔雅地站着,微笑道:“二位姑娘误会了,在下没有打算请你们。” 谢静轻哼道:“你说什么就什么吗?糖公子是不会去的。” 糖芋儿疑惑道:“我没…” “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吃煎饼的吗?”谢姝开口。 刚刚不还不吃的吗?糖芋儿只好点了点头:“那你们先去吧,我等齐昭醒了和他一起过去。” 言砚点头:“好吧,街西的蓬莱客,记清楚啊。” 糖芋儿点了点头。 待言砚和热曼鲁走远,谢静对糖芋儿道:“你就该晾他一段时间,省得他恃宠而骄!” 第63章 冤冤相见 糖芋儿一头雾水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放心放心,姐姐懂!会帮你的。”谢姝怜爱地看着糖芋儿。 “你就也该找个人气他!”谢静出主意道。 糖芋儿疑惑道:“我气他干吗?” 谢姝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能这么弱势!” 糖芋儿不以为意道:“我武功不弱。” 谢静和谢姝:“……” 谢静心累道:“总而言之呢,你现在就去找个人,然后和他手挽手去言公子身边逛一圈,咦…我记得你们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吧?” 糖芋儿道:“你说齐昭?他是言砚的师弟。” 谢姝古怪道:“师弟?” “嗯。”糖芋儿点了点头。 “感情很好吗?” “不错。” 谢静和谢姝:“……”这言公子到底有多少个姘头? 蓬莱客是京口最奢华的酒楼,相当于世安城的八珍楼,言砚贴心地将菜单递给热曼鲁,温声道:“随便点。” 热曼鲁接过菜单,翻看了一遍,然后摇摇头递给言砚:“卧不动,泥来(我不懂,你来)。” 言砚原本就是客气一下,这小子汉话说成这样,言砚也没指望他认得汉字。 “咦?好久不见啊,小言神医。” 从楼梯上走下来一道青灰色的身影,闻言,言砚呼吸蓦地一紧,他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了那张令他厌恶的脸,鹿鸣! 鹿鸣施施然走了过来,微笑道:“小言神医,一别五年,你可还好?” 言砚眉头微皱,打量了鹿鸣片刻,然后乍然一笑:“这不是鹿峰主吗?一别五年,您还活着呢?” 鹿鸣儒雅地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温和道:“如今缥缈峰后山寸草不生,老朽是死不瞑目的。” “言而无信,因果报应罢了?”言砚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可老朽怎么记得,这事与小言神医脱不开干系呢?”鹿鸣慈眉善目地看向言砚。 言砚嗤笑道:“我原以为你老年痴呆了,没想到比王八活得还清明。” 鹿鸣微微皱眉:“教不严,师之惰。小言神医出口无状,尊师就没有反省一下自己吗?” 言砚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眉目一片冷淡。 鹿鸣恍然哦了一声,接着眼角就笑出了褶子,他道:“老朽忘了,尊师五年前就逝世了。” 言砚拍案而起,怒视着鹿鸣道:“鹿老头儿,你存心找不痛快是吧?” “怎么会呢?”鹿鸣平静道:“叙个旧罢了。” 热曼鲁一直在旁边呜呜啦啦地说着什么,言砚没顾得上理会他。 四目相对,四周寒意一片,连路人都能感到言砚与鹿鸣相互之间的厌恶。 言砚冷笑一声,加重声音道:“叙啊!” 鹿鸣皱眉道:“小言神医,你可知你当年毁坏我缥缈峰多少奇珍异草?” 言砚似笑非笑:“您不都说了吗?寸草不生。” 鹿鸣眸色渐深:“这些损失,杀了你都还不起。” 言砚笑道:“您想□□的就行凶吗?” 鹿鸣骤然出掌,一道凌冽的掌风朝言砚袭来,言砚抵挡不住,跌落外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手撑着地,眼前一阵眩晕感。 热曼鲁掺着言砚,焦急地看着他,言砚推开热曼鲁,艰难道:“你…先离开,这顿饭先欠着。” 热曼鲁表示自己不走,而且大有与鹿鸣干一架的趋势,言砚哄他道:“找人来救我,快去。” 热曼鲁犹豫了一下,匆匆跑开了。 言砚深呼吸一口气,扶着桌角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鹿鸣淡漠地看向他:“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一点长进。” 言砚轻笑一声,靠在桌子上缓了缓,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鹿鸣,轻笑道:“没有吗?” 鹿鸣神色一变,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外侧,上面扎着两根银针,鹿鸣觉得右手开始发麻,他猛地想起,言砚在落地的瞬间,似乎甩了下袖子。 耳边传来言砚的嗤笑声,鹿鸣收掌握拳,掌侧的银针就被震飞了出去,他不以为意道:“雕虫小技。” 言砚冷静道:“你有事找我吧?” 鹿鸣一愣,言砚拭去唇边溢出的血迹,漫不经心道:“刚刚那一掌可不如你五年前那一掌,你纡尊降贵的来找我,还未下杀手,是有事找我吧?” 鹿鸣的确有心试探言砚的功底,他不知道言砚的针法是否真的出神入化,所以才想故意打伤他看他如何自救,没想到这小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二人陷入了僵持,鹿鸣不开口是因为怕言砚看出端倪,言砚不开口是因为他胸口疼得说不出话来,双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言砚!” “师兄!” 糖芋儿和齐昭破门而入,就看见了言砚扶桌站立,脸色苍白,唇角溢血。 话说刚刚热曼鲁离开后,就直接回客栈想找谢眺帮忙,但是谢眺不在,他看见了糖芋儿和齐昭,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过来向他们求救。 齐昭当时正在帮糖芋儿挑煎饼里的葱丝儿,听不懂热曼鲁呜呜啦啦地在说什么,糖芋儿听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言砚有难! 二人立刻打算去救言砚,可热曼鲁又拉住了他们,呜呜啦啦又是一通,齐昭难以言喻地看着热曼鲁,没听懂一句。糖芋儿又是耐心听了会儿,又明白了,敌人很厉害! 齐昭担心言砚安危,就拜托热曼鲁去风雪台找沈一流,他和糖芋儿先去救急,然后二人飞快地来了蓬莱客。 齐昭急忙去扶住言砚:“师兄!” 糖芋儿看见鹿鸣后愣了一下,是…他?昨天遇到的那个古怪老头。 齐昭破口大骂:“鹿鸣!你也太为老不尊了!我师兄招你惹你了?怪不得我娘当初非要跟我爹走,一定是受不了你这个古怪脾气!” “放肆。”鹿鸣轻斥道:“目无尊长,我早说过把你接来缥缈峰好生管教,可你偏不肯,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呸!”齐昭怒气冲冲道:“谁要去你那个垃圾峰!一群垃圾人!” 鹿鸣面色不善地看向齐昭:“我该是替你娘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鹿鸣又掀起一阵掌风,言砚心道,只会一招吗?然后他就把齐昭往身后一推,齐昭不肯,反过来抱住言砚。 糖芋儿迅速闪到二人身前,抬脚踢起一张桌子,桌子与掌风相迎,顿时四分五裂,糖芋儿几个轻跳挪到了鹿鸣跟前,飞身就又是一踢,鹿鸣身法飘逸,一边躲避一边还击,二人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言砚和齐昭目瞪口呆,鹿鸣武功登峰造极,这他俩知道,可糖芋儿竟与他打了个平手,这两人就始料未及了,虽然知道糖芋儿武功高强,可也没料到如此强。 糖芋儿攻击密集如雨点,鹿鸣招式快速如闪电,二人不分伯仲。 鹿鸣心道,武功果然还没完全恢复,要知道,这小子可是曾经把他打得卧床半个月,鹿鸣觉得不能再打了,少主的武功是他教的,再打下去恐怕会有心人看出来,鹿鸣正考虑着如何收手,就看见门口涌入了两拨人。 覃辕带着缥缈峰的人,焦急地冲他叫道:“峰主!” 沈一流带着万毒宗的人,冲他骂道:“鹿鸣!你好不知羞!总与后生过不去,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要脸!” 鹿鸣和糖芋儿均选择后退了一步,鹿鸣施施然地看着众人。 糖芋儿挪到了言砚身边,他抬眸,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道:“你没事吧?” 糖芋儿看言砚捂着胸口,抬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胸口,轻声道:“我没事,你疼吗?” 看到这一幕的鹿鸣不由得额角抽了抽,这算怎么回事! 言砚随口道:“还好!”这么多人,丢人可真是丢大发了! 沈一流气势汹汹地挡在言砚身前,声如洪钟道:“鹿老头儿!老子就站在这里!你敢动他们一下!我万毒宗绝不会善罢甘休!” 覃辕走到鹿鸣跟前,朝沈一流彬彬有礼道:“沈掌门,想必是误会一场。” “屁嘞!”沈一流一声大喝:“你让他过来,老子也给他几巴掌,再说误会一场!” 覃辕看着一旁瞬间置身事外的鹿鸣,心中气闷,他分析道:“沈掌门,你看,缥缈峰和万毒宗又不是什么小门派,这事儿若闹大了,平白给别人看笑话,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沈一流不依不饶道:“你让那老不死的道歉!” “……”覃辕不满了:“沈掌门,何必苦苦相逼呢?您也知道为何我们那么不待见言…小言神医吧?” 沈一流:“……” “师兄!”齐昭猛地叫道,沈一流连忙回身,齐昭焦急地冲沈一流道:“沈前辈,我师兄…走…走了!” 沈一流无语:“…那你还不跟上去?” 齐昭就跟上去了,糖芋儿站着没动,沈一流问他:“你不去追吗?” “有齐昭,没事。”糖芋儿警惕地看着缥缈峰的人,对沈一流道:“你要同他们打吗?我能帮你。” 沈一流欣赏拍了拍糖芋儿的肩膀:“去找言砚吧,这里没事。” 覃辕:“……”都是什么事!他们的少主想帮别人打他们? 糖芋儿点头离开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鹿鸣,鹿鸣好像冲他笑了笑,糖芋儿皱眉,打算再看清楚些后,鹿鸣好像又挪开了目光,糖芋儿就先离开了。 覃辕皱眉看着沈一流:“沈掌门,你还想如何?” “啪!”沈一流一脚踩断了一张板凳,他沉声道:“幼清与阿昭是老子故交托付给老子的,缥缈峰若再没事找事!可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就算你们缥缈峰是天下第一大门派,我们万毒宗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沈一流带着自己人摔摔打打地离开了。 覃辕没好气地看向鹿鸣:“你又想闹哪样?” 鹿鸣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试探试探他罢了。” 言砚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齐昭不敢贸然进入,就对糖芋儿道:“我师兄最待见你,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糖芋儿连连摇头:“…我不想去。” 齐昭叹了口气,沉闷地坐下了,糖芋儿往言砚的房门口担忧地看了眼,道:“他应该想一个人呆着吧。” 齐昭连连叹气,糖芋儿也坐下了:“那个老头儿是谁啊?” 齐昭死气沉沉道:“缥缈峰峰主,鹿鸣。” 糖芋儿:“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大门派?” 齐昭愤愤不平道:“也就是沾了朝廷的光!” “你们有过节吗?” “那过节就大了!” “嗯?” 齐昭气鼓鼓道:“我师父当初性命垂危,我师兄去缥缈峰求药,他不仅羞辱我师兄,还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等我师兄回来时,我师父已经…咽气了。” 糖芋儿心道,原来当初言砚说的抠 门老头儿就是鹿鸣啊。 “说起来,我师兄真是跟缥缈峰犯冲,亲娘死在六合司手里,自己又被缥缈峰的人羞辱…”齐昭不满地嘟囔道。 糖芋儿不解道:“言砚的母亲不是死于火灾吗?” “啊,是火灾!就是六合司放的火!”齐昭抑郁难平道:“当时我师兄还小,亲眼看见了六合司的人在青楼周遭浇火油,可他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等回去时,青楼已经烧起来了,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六合司的人。 “他小时候经常想报仇,可我师父就开导他啊,一个人可以仇恨,但不能因为仇恨耽误了自己一辈子啊,我师父还帮他查清了青楼被烧的原因,原来那青楼原是六合司的情报点,被烧是因为混入了北岳的奸细,话是这样说,可楼里也有很多无辜的百姓。”齐昭咬牙切齿道:“你说,恰好我师兄那天跑出来了,要不是…现在就没师兄了!” 没言砚了?糖芋儿心中空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言砚的房间,那可不行! 齐昭重重哼了一声:“所以说!缥缈峰和六合司都是狗娘养的王八羔子!” 糖芋儿不懂言砚亲眼看见青楼着火时的震惊和无法救治师父的绝望,但他想这一定很难受,应该比他失去记忆还难受。 第64章 思我往矣 糖芋儿不解道:“缥缈峰和六合司有什么关联吗?” “问得好!” 沈一流从二人身后冒了出来,齐昭抖了三抖,不满道:“前辈你吓我一跳!” 沈一流一手揽住一个肩膀,对糖芋儿和齐昭嗤道:“六合司和缥缈峰就是两个狼狈为奸的货!皇权走狗!” 齐昭吓得连忙捂住沈一流的嘴巴:“前辈,你找死可别带上我跟糖芋儿!” 沈一流拍开他的手,皱眉道:“老子说的是事实,皇帝能死死捏住各个江湖门派的把柄,还不是六合司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老子说啊,裴永死得好,死得妙!最好他儿子也出个天灾人祸,然后含恨而终!诶,你们说对不对?” 齐昭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 糖芋儿也跟着点了点头:“对。” 沈一流大咧咧地坐下,对糖芋儿道:“这六合司的疯子…啊也就是成员,他们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特别是都督身边的那十二个影卫,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更过分的是,死一个补一个!这群疯子就是缥缈峰训练的,所以啊,六合司和缥缈峰可是息息相关。” “前辈啊。”齐昭疑惑道:“像你们万毒宗,虽然背靠内阁这棵大树,可也是会不服气的吧,都是江湖大族,为何缥缈峰对皇家如此心悦诚服?” “嗨呦~”沈一流阴阳怪道:“鹿鸣还真不是臣服皇帝。” 齐昭一脸莫名其妙,糖芋儿却是明白了:“裴永。” “聪明!”沈一流对糖芋儿打了个响指,嫌弃地看着齐昭:“学着点儿!” 齐昭翻了个白眼,沈一流沉吟道:“缥缈峰与你们扶苏谷一样,分医道与武道,后来专心于武学,弃了医道,这也是鹿鸣看不惯老孙的原因之一,他们弃了的东西,却让老孙用的得心应手!这个老不死的!” “接着说鹿鸣,这老东西四十岁去闯黄泉境,结果差点死在黄泉境,鹿鸣算是年少成名,自觉羞愧难当,几次要抹脖子自尽,都被他弟子拦下了,后来六合司建立,裴永找到他,与他促膝长谈三天三夜,这老不死的也不知为何就想通了,不仅为六合司训练杀手,后来还当了裴永他儿子的师父!这他娘的就是狼狈为奸!” 齐昭想了想,问道:“鹿鸣今年有六十了吧?” “他比老子大了个十来岁,估计吧。”沈一流点头。 “哦…那应该比裴永大个二十岁左右…”齐昭惊恐道:“裴永不会是鹿鸣的儿子吧?” 沈一流也震惊:“你说的…也有道理啊…”然后一想:“不对啊,裴永不是皇帝奴隶市场买的吗?不对不对!你别瞎说!” 齐昭和沈一流继续编排着鹿鸣和裴永,糖芋儿坐一旁安静地听着,不时地再抬头看看言砚的房间,灯亮着,是在处理伤口吗?不过这么狼狈,言砚那么爱面子,应该不高兴被人看见,等他处理好伤口再进去看看吧。 言砚盘腿坐在床上,微闭上眼,他胸前扎了几根银针,他缓缓放平呼吸,引导着胸口的浊气往上去,四周很静,他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思绪不由得被拉得很远。 五年前 言砚跋山涉水了十几天终于来到了缥缈峰,正值三伏天,烈日将草木蒸出了一层氤氲雾气,言砚抹掉头顶的汗,站在太阳底下,等着人传报。 那是言砚第一次见到鹿鸣,看起来挺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袭青衣,言砚以为他很好说话,就恭敬施礼道:“晚辈言砚,见过鹿峰主。” 鹿鸣和颜悦色道:“听来人传报,你是孙百草的徒弟?” 言砚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家师孙百草。” “你来求药?” “家师危在旦夕,希望峰主施以援手,晚辈感激不尽。”言砚声音有些颤抖。 鹿鸣轻笑一声,然后道:“你们扶苏谷不是深谙医道吗?” 言砚微愣,这话一听就是刁难,他忍下心中不满,解释道:“师父顽疾突发,需要连续施针四十九天,可家师连一个月都撑不到了,晚辈听说月华草能为将死之人提气两个月,所以晚辈斗胆,请峰主赐药。” “你来时用了几天?”鹿鸣漫不经心地问道。 言砚愣了下,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十一天。” 鹿鸣眼神温和地扫过言砚:“你现在回去,还赶得上为你师父收尸。” 闻言,言砚扑通一声跪下了,他央求道:“请…求峰主赐药。” “月华草百年难成一棵,我缥缈峰也不过一棵,为何要给你?”鹿鸣语气温和的似乎是在与言砚讲道理。 言砚嗓子眼发干,他双手撑地,呼吸急促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峰主…赐药。” “我这一生杀了许多人。”鹿鸣轻笑道:“七级浮屠?能还得清我的杀孽吗?” “只要…前辈肯赐药,要我做什么都行。”言砚心下一狠,重重地给鹿鸣磕了一个头:“求前辈赐药!” “你?”鹿鸣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低头兴趣盎然地看向言砚:“我连你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你算什么?” 言砚想起临行前孙百草灰败的脸色,心中更是焦躁不已,他不住地磕头:“求前辈开恩,求前辈赐药…求求前辈…” 鼻间传来一股血腥味儿,言砚额心的伤口混杂着尘土顺着鼻梁流了下来,言砚随手一擦,继续不要命地磕着头。 “孩子,再磕你就要死了。”鹿鸣轻轻扶住了言砚颤抖的肩膀,用袖子替他擦干净额心,嘱托道:“回去吧,听话。” 言砚抓住鹿鸣的袖子,颤抖着声音道:“您有没有很重要的人?” 鹿鸣一怔,微笑道:“我也是人,自然是有的,” “若他奄奄一息,您会袖手旁观吗?”言砚心中难过,苍白无力的话从他干涸的唇缝里被吐出来:“我不怕束手无策,只怕不能全力以赴,所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只要您能…您能将月华草给我…我可以连命都给你!” 鹿鸣漠然道:“我要你命干什么?” “求峰主…” 鹿鸣无奈叹气道:“罢了,孩子,你可会扶苏谷的武功?” 言砚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我会。” “听说你们扶苏谷的武功十分精妙,你与我打过,你若能在我手下挺过三招,我便依你。” “峰主所言当真?”言砚认真问道。 言砚不记得那天自己被打的经过了,这种丢人的事没必要被记着,他只记得自己后来去溪边洗脸时看见水中鼻青脸肿的自己,可真是丑啊,估计自己刚生出来时都没有这么丑。 被打的最后,言砚是脸朝地趴在地上的,他听见鹿鸣用和善的声音道:“还以为你们扶苏谷的武功有多精妙呢,不过如此罢了,鱼和熊掌本就不可兼得,你们还痴心妄想地想要兼顾医道与武道,岂不是痴心妄想?” 言砚脸埋在地上,身上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鹿鸣叹气道:“罢了,我就将月华草赠与你,等你师傅身体恢复了,让他来与我比试。” 言砚身上很疼,心里却很高兴,埋在地上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漾起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谁知才过去一盏茶的功夫,鹿鸣就变卦了,他不以为意地对言砚道:“孩子,真是对不住,月华草被用出去了,我们现在也没了。” 言砚如遭雷劈,他艰难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鹿鸣,鹿鸣歉意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要谅解。” 我他娘的谅解你!你刚刚怎么不说用掉了!把老子打一顿后说没就没了!要不是为了师父,谁要受这委屈! 言砚怒火中烧:“峰主要出尔反尔吗?” 鹿鸣无奈道:“老朽先前也是不知道的。” 言砚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胸前起伏不定,强按怒气道:“还请峰主不要开玩笑。” “老朽从不开玩笑。”鹿鸣打量着言砚道:“再说了,就算将月华草给你,孙百草延长了两个月的寿命,你能保证你施针过程不出错吗?你看起来也就不过十五六岁吧?能拿的稳针吗?听老朽的,让你师父痛快地走掉算了。” 言砚深呼吸一口气,平静道:“峰主确定不给吗?” 鹿鸣懒得跟他解释,随口道:“不给。” 言砚挣扎了好几下,才踉跄着站了起来,他颤巍巍地靠着旁边的树,从袖子里拿出针灸包,几针下去,猛地吐出一口淤血:“咳咳…咳…” 鹿鸣略显讶异地看着言砚:“哦?用针还行啊?” 吐出胸腔中的淤血后,言砚觉得自己清醒多了,他收起银针,漠然地看向鹿鸣,冷静又克制道: “缥缈峰弃医道,有何资格异论旁人医术?空守着漫山奇珍异草,还真当自己是医学大宗了?可笑!” 鹿鸣被戳痛处,讥诮道:“扶苏谷就是医学大宗了吗?” 言砚缓缓转身:“草木荣枯终有时,门派一样,人也一样,扶苏谷不争俗世虚名,只谈济世之心!” 鹿鸣:“……” 言砚心中还是气不过,潜入了缥缈峰的后山,利用药草相生相克之理,将不能种一起的药草移到一起,该踩烂的踩烂,拔根的拔根,该拿走的拿走,一夕之间,缥缈峰后山狼藉一片,鹿鸣知道后勃然大怒,言砚早已逃之夭夭。 言砚下山时,看见了山脚处积聚了不少流民,看起来都伤痕累累的,他想赶紧回去救师父,可这群流民都是老弱妇孺,他不忍心不管,只好匆匆地给每个人包扎了一遍,又将偷出来的药材留了下来,忙活了四五天,才不舍昼夜地往回赶。 回去时师父已经故去两天了,师弟师妹哭成一片,面对着师父的坟墓,言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要是…他早赶回来两天…要是…没有救下那群流民… 没有什么要是的,没有带回月华草,师父早晚会死,但救下的那群人,会活下去。 言砚清楚的记得,五岁那年,自己一个人蜷缩在荒庙里,肚子很饿,捡来的烧饼被人抢走了,他不敢再出去,外面有许多和他一样流浪的人,会打他骂他,他饿的头晕眼花时,看见从门口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丫丫啊,天黑了,咱爷俩儿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一个青年说道。 他身旁的女孩儿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嫌弃道:“阿爹啊,要不是你把钱给赌光了,我们也不会没钱住不起客栈!” 青年啧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嫌贫爱富啊?” “啊——啊——”那小姑娘尖叫道:“有鬼啊,阿爹!有鬼!” 孙百草顺着自己闺女的眼神看过去,责怪道:“你瞎啊,明明是野狗…咦?不对,哎呀!这是人呐!” 言砚看见两个身影朝自己奔来,迷糊间抓住了一片衣角,他低声道:“…阿娘…” 孙百草朝他缓缓伸出了手,言砚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渐渐飘远:“孩子…” “幼清!幼清!”房门被哐哐敲着,言砚一下子就回过神来,沈一流还在门外大喊大叫着:“幼清你怎么样?” 言砚无奈地吐了口气:“进来。” 沈一流就推门进来了,然后大吃一惊道:“哎呦妈呀!你这是把自己扎成了刺猬啊!” 言砚由衷道:“前辈,你能心疼心疼我吗?” 沈一流闭嘴了,他往言砚床边走:“咋样了?用老子帮你不?” “伤势无碍。”言砚微微挑眉,笑道:“但我想向您要一样东西。” 沈一流没呆多久就离开了,齐昭去送他,糖芋儿原本就和言砚住一个屋,他刚推开房门,就听见一声剧烈的咳嗽声,他往床边看去,只见言砚脸色通红,呕出了一口淤血。 糖芋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言砚身边,紧张道:“言砚,你还好吗?” 言砚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无事。” 糖芋儿还担忧地看着言砚,言砚打量了他一番:“你与那老不死的打了一架,受伤了吗?” 糖芋儿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没事。” 第65章 情丝百转 言砚看他眼神里都是紧张与担心,心里觉得暖暖的,他刚抬手想去捏捏糖芋儿的脸,齐昭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师兄!师兄,你还没死呢吧?” “……”言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斜了他一眼:“你就气死我吧。” 齐昭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都。” 言砚冲他笑了笑:“没事。” 齐昭搬了个椅子坐在言砚旁边,问道:“话说师兄,你怎么碰上那老不死的?” 言砚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齐昭愤愤然:“他这不是找事是啥!” 言砚转头看向糖芋儿:“你晚上有事吗?” “没有。” 言砚点头:“那正好,陪我做件事。” 齐昭不平道:“干啥啊你们,都不带我。” “我打算去挑衅鹿鸣,你去吗?”言砚戏谑道。 齐昭用看神经的眼神看着言砚:“…不去,我不找死。” 言砚毫不客气道:“就没打算带你,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谁碰上鹿鸣都是三脚猫好吧?”齐昭不服气道,然后,齐昭突然抓住糖芋儿的胳膊,惊奇道:“不过糖芋儿,你太厉害了!竟然能打得过鹿鸣!” 糖芋儿纠正道:“平手。” “那也厉害啊!”齐昭羡慕道:“你最近是练了什么秘籍吧?武功突飞猛进啊。” 言砚也疑惑道:“是遇强则强了。” 糖芋儿摇了摇头:“不记得,不知道。” 言砚随手就捏了捏他的后脖颈:“会想起来的。” 糖芋儿原以为言砚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带着自己潜入了鹿鸣居住的客栈。 言砚带着糖芋儿蹑手蹑脚地走着,轻笑道:“我原以为,你知道我来这里会阻止我呢。” 糖芋儿跟着言砚,道:“没事,我打得过那人,能保护你。” 言砚:“……”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们可不是来打架的。” “嗯?” 言砚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个木球,糖芋儿好奇:“这是什么?” “沈一流给的。”言砚嘴角扬起一道狡猾的弧度:“阎王蚁,听过吗?有毒,被咬一口会全身发痒六个时辰,而且无解药!” “你要干吗?”糖芋儿不解。 言砚微笑道:“玩。” “玩?” 糖芋儿看着言砚将木球里的花粉撒到边边角角里,然后将木球里的红蚂蚁放了出去,密密麻麻一片,糖芋儿别开眼睛,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不住地催促道:“快点儿,你快点儿。” 言砚好笑道:“你还怕蚂蚁?” 糖芋儿眼神四处瞟着,嫌弃道:“一大群,恶心死了。” 言砚猛地抬手把木球往糖芋儿眼前一凑,看到木球里层层叠叠的蚂蚁,糖芋儿啊了一声,眼睛蓦地睁大,一下子将言砚的手拍开了,言砚忍不住笑了:“呵哈哈哈…” 糖芋儿张牙舞爪道:“言砚!”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哈哈…”言砚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糖芋儿不满道:“你快点放!我要回去睡觉了。” “还气上了?”言砚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开个玩笑嘛,那给你气回来?” “你快点儿!”糖芋儿是觉得自己脑子有坑了,才会陪他大半夜的在这玩蚂蚁。 言砚将蚂蚁放完,心情愉悦地将木球随手丢进了旁边的池塘里,只听噗通一声,池塘对面传来厉声斥责:“谁!谁大半夜在哪儿?” 糖芋儿:“……” 言砚心里一惊,遭了,得意忘形了,他拉着糖芋儿就跑。 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脚步声,糖芋儿猛地停住了,言砚察觉到他的心思,拽了他一下,又跑了起来:“你又想动手?省省吧,这事儿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才好玩儿,你一出去,不就被发现了?” 糖芋儿一想也是,就跟着言砚继续跑了起来,身后人穷追不舍,言砚眼神不断略过四周,寻找着藏身之处,直到糖芋儿跑得不耐烦了,言砚才在一间屋子附近发现了一个只容一人藏身的柴火堆,他先将糖芋儿塞了进去,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偏偏这地方十分狭窄,两个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了。 言砚手背后整理了下柴火堆,心里暗暗嫌弃,心道这可真是丢人,他一回头就对上了糖芋儿略显怨怼的眸子,那眼神分明在说:还不如我去打一架! 言砚无语,他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想啊?都不够丢人的,忍忍吧。” 言砚说话的热气洒在糖芋儿脸侧,糖芋儿身体僵硬了一下,低下头不自在地往后贴了贴。 听着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言砚对糖芋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柴火的缝隙里渗进来几缕月光,斜斜地打在言砚的脸上,言砚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似乎是觉得人过来了,言砚将身体朝糖芋儿又挪了挪,糖芋儿不舒服地动了下,言砚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动。” 温热的风被灌入耳内,糖芋儿几乎要跳起来了,言砚见状不对,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用身体压着他,与他面对面,用气音问道:“你找死吗?” 糖芋儿愈发不安地甩开言砚按在肩膀上的手,身体不住地后贴,可惜后面是墙,他也退不到哪里去,言砚纳闷儿道:“你怎么了?”动来动去的。 糖芋儿皱眉:“你别…算了…没事。” 这时有人不住地敲打着柴火,言砚朝糖芋儿又近了些,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言砚身上的特有的草药清香将糖芋儿层层叠叠地包围了,这种像是不经意染上的药香,又夹杂着一丝清苦飘入了糖芋儿呼吸间,糖芋儿觉得喉咙干涩起来。 二人无语,虽然外面搜寻声不断,但是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显得异常安静,或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的缘故,双方都能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呼吸,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平添了几分暧昧。 糖芋儿局促的不行,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他想打一架就打一架吧,赶紧结束这尴尬的氛围,虽然可能只有他一人觉得尴尬。 糖芋儿刚打算推开言砚,就又被言砚制止了,言砚用眼神警告他道:你敢出去试试? 糖芋儿泄愤般地用脑袋撞了他肩膀几下,言砚莫名其妙,你又闹哪…样? 言砚发觉到糖芋儿的不对劲了,因为两人身体贴极近,言砚清楚地感觉到糖芋儿身体的反应。 他诧异地低头,就看见了糖芋儿身体的变化,他吃惊道:“不是吧,你…” 糖芋儿顿觉无地自容,他猛地后退,却忘了身后没路,后脑勺重重地撞上了石墙,他又下意识地前挪,不期然地又撞上了言砚,双唇轻轻贴在了言砚的下唇上。 言砚:“……” 糖芋儿眼睛蓦地瞪大,赶忙又后退,然后又撞上石墙,再前挪,又贴上言砚的下唇。 言砚:“……” 这样重复了两三次,言砚实在不忍心看他再撞墙了,于是一手捂住糖芋儿的嘴巴,一手轻轻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糖芋儿:“……” 言砚感到糖芋儿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这让他也很尴尬,身下的感觉十分清晰。 言砚调整好呼吸,打算用眼神安抚一下糖芋儿,他刚转头,就看见了糖芋儿因为惶恐不安而略显水润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动,言砚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加速,心道,不得了了! 糖芋儿觉得十分难堪,他往后挪着身子,碰上了坚硬的石墙,察觉到糖芋儿的动静,言砚也深呼吸一口气,佯做镇定地对糖芋儿道:“别动。” 话音刚落,言砚就觉得眼前一黑,糖芋儿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言砚莫名其妙地眨了几下眼睛,糖芋儿手心被言砚的睫毛刮得痒痒的,他又加重了些力道。 言砚感觉到了眼球上的压迫感,十分无语,压低声音道:“你想我瞎…”吗?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又被糖芋儿捂住了。 言砚:“……” 二人保持着这怪异的姿势,直到外面风平浪静,悄无声息。 糖芋儿逃也似的推开言砚,踉跄着走了出去,结果一出去就摔在了地上。 言砚:“……” 言砚赶忙走近几步,想要去扶糖芋儿,却被糖芋儿一巴掌拍开了手,言砚感觉掌心麻疼麻疼的,想必糖芋儿也很疼。 他道:“你别这样,我们…” 糖芋儿没听他说完,迅速地站了起来,跳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言砚:“……”他有那么可怕吗? 言砚走近了几步,皱眉对糖芋儿道:“上来,水冷不冷啊?我跟你说…” 糖芋儿没等言砚说完,就飞快地游向了池塘对面,爬上岸后,一溜烟儿地跑了,跑了! 言砚十分震惊,被耍流氓的不是他吗?那为何耍流氓的那个还先跑了? 言砚在夜风中凌乱,努力地平复着自己复杂的呼吸,夜风微凉,言砚猛地想起,这才三月底,夜里还很凉,糖芋儿衣裳都湿透了,会不会得风寒?想到这里,言砚赶紧往回赶。 糖芋儿窜进屋里,赶忙把房门关上了,他背靠着门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抬头看见床边坐了个人,糖芋儿吓了一跳:“谁?” 容旭遥皱眉走了过来:“少主,你这是怎么回事?” 糖芋儿讶异道:“阿遥?!” 容旭遥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糖芋儿想起自己刚刚的窘迫,搪塞道:“…没事。” 容旭遥是听说少主跟鹿鸣动手了,担心他受伤才过来看看他的,不过看样子少主并没有受伤,容旭遥看糖芋儿欲言又止的眼神,了然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真的不能说,你就安心等自己想起来不就好了?就算我告诉你所有事,你也只是像听故事般的了解,又不是真正想起来,对吧?” 糖芋儿一听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不问了,转口问别的:“你怎么来了?” 容旭遥拿出几个瓷瓶,善解人意道:“我听说你跟人动手了,特地来给你送药的。” “多谢。”糖芋儿道:“我没事。” 容旭遥关切道:“你的毒,找到解药了吗?” 糖芋儿点头:“言砚说找到了,不过要过几天。” 容旭遥还是好奇:“你怎么全身都湿了?” 糖芋儿眼神躲闪:“我不小心掉进了池塘。” 容旭遥不相信,狐疑道:“那么不小心?有人推你的吧?是不是言砚?” 糖芋儿连连摆手:“没有,真的是我自己…”跳进去的! 言砚一回客栈就看见齐昭正在跟老板娘调情,问道:“看见糖芋儿了吗?” 齐昭随手指了指地上的一长串水渍:“喏,都是他留下的。” 言砚转身就往楼上走去,齐昭好奇地跟了上去:“他怎么了?刚才窜得跟一阵风似的,我都没叫住他。” 言砚闹心道:“别问了。” “天呐!”齐昭大惊小怪道:“你不会把人推水池子里了吧?你这玩笑也太过了,要是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啧!”言砚不耐烦道:“你能不能闭嘴啊!” 言砚猛地推开房门,就看见糖芋儿湿漉漉地站着,旁边是容旭遥,两人正在说话。 糖芋儿一愣,齐昭一愣,容旭遥一愣,言砚也一愣。 言砚皱眉道:“你…容姑…容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容旭遥笑道:“来看我们家少主啊。” 齐昭咬着指甲,下意识地想离开,就听见容旭遥道:“齐昭,好久不见。” 齐昭:“…好久不见。” 言砚对糖芋儿道:“你先把衣服换了。” 容旭遥冲糖芋儿笑了笑:“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齐昭在言砚身后装死人,容旭遥经过他时,莞尔一笑:“齐公子,你还未曾感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呢?” 齐昭看见容旭遥就觉得不自在,他干巴巴道:“多谢…” 容旭遥猛地凑近,轻轻捏住了齐昭的下巴,眨着眼睛狡黠道:“只嘴上说说吗?可不够呢。” 说完,容旭遥松开齐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齐昭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失落地看向言砚:“他走了。” 言砚:“我有眼。” 第66章 别讨厌我 齐昭一声不吭地下楼了,屋里只剩下了言砚和糖芋儿两人,尴尬的气氛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言砚注意到糖芋儿站的地方有一大摊水渍,于是皱眉走到窗边,将门关上了:“冷不冷?把衣服换了。” 糖芋儿站着不动,言砚仍背对着他,催促道:“想得风寒吗?” 糖芋儿磨蹭着把衣服换好了,言砚怕他尴尬,全程背对着他,感觉到糖芋儿不动了,言砚才回过神,糖芋儿僵硬地站在原地。 言砚朝他走近了两步,拿过一旁的干手巾替他擦头发,故作随意道:“我说,你不用尴尬,你也不小了,这很正常。” “不是…”糖芋儿低声道:“我没料到…我没想对你耍流氓。” 言砚轻轻擦着他的头发,笑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都是男人,很正常…” “不正常!”糖芋儿猛地抬头,伸手握住了言砚的手腕儿:“我…我…” 糖芋儿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言砚喉结滚动,下意识问道:“你什么?” 糖芋儿看着言砚不说话,他头发半湿半干,随意披在肩头,眼神隐忍又无辜,看得言砚不对劲起来,言砚深呼吸一口气,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 糖芋儿仿佛被五雷轰顶,他心中一慌,连忙松开言砚,摆手道:“我…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言砚,你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也对你很…好…不错…” 言砚哭笑不得,这小子都语无伦次了,脸红成这样,这他娘的叫不喜欢? 糖芋儿说不清,自暴自弃地坐在了床上:“…我对你…是有些想法。” 言砚看他耸拉着脑袋,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他拿出长辈的态度,一本正经道:“你可能把依赖和感情弄混了,当然,我们周围也没什么正常姑娘,要是…” “言砚。”糖芋儿低声叫道。 言砚被打断了话也不生气:“嗯?” “你很依赖你师父吧?”糖芋儿问道,还没等言砚回答,糖芋儿突然伸手捞住了言砚的领子,猛地往跟前一带,言砚猝不及防地扑倒在糖芋儿的怀里,忙伸手撑住床沿,吃惊道:“你…” 糖芋儿低垂眼睑看着言砚,目光放肆地看着言砚脸上的每一处,他往前一凑,蜻蜓点水的一吻。 言砚:“……” 糖芋儿抬手拂过言砚的侧脸,轻声道:“你会想这样对他吗?” 言砚心跳骤然加速,他刚想起身,就觉得被糖芋儿搂住了脖子,仿佛羽毛擦过侧脸,双唇就又被糖芋儿堵上了,言砚停止了呼吸。 我了个天呐! 约了路亚! 如来佛祖! 元始天尊! 糖芋儿搂住他的脖子猛地转身,言砚就摔在了床上,糖芋儿半压在言砚身上,微微躬身,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继续吻着他。 呼吸纠缠,言砚乱了方寸,本该推开的,却没有,胳膊更是不由自主地环上了糖芋儿的腰,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糖芋儿发间带着些潮湿的薄荷叶的冷香,这让言砚稍微清醒了些,糖芋儿除了亲吻也没再做别的,言砚甚至感觉到了肩膀处他颤抖的指尖。 言砚胳膊撑着身子,心里纳闷儿,小糖芋儿就只会吻人嘴唇吗?确实,虽是糖芋儿推倒了言砚,但他也只会循着本能的吻着言砚,甚至不敢用多大的力气,只在唇上辗转摩擦。 言砚觉得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立刻制止了糖芋儿,他将糖芋儿推开,不过没推动,糖芋儿使劲按着他,眼神灼热又不安,看着言砚欲言又止。 言砚别开脸,轻咳了几声:“你别冲动…” “对不起…”糖芋儿猛然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忐忑地退到了离言砚一米远的地方。 言砚心又软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清楚你在干什么吗?” 糖芋儿茫然地看着言砚,言砚心道,估计是不清楚。 糖芋儿眉头微皱,坦率道:“我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 言砚:“…那你是喜欢我?” 糖芋儿沉默了一下:“…我没有,我不是。” 言砚:“……”不喜欢还亲?渣渣! 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言砚竟然有些心疼,他问:“我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吗?” “…没有,是我的原因。”糖芋儿闷闷道。 “你别这样。”言砚搞不懂糖芋儿在想什么,他闹心道:“你好好想想吧,咱们都好好想想。” 糖芋儿低声道:“嗯。” 言砚起身往自己床那边走去,刚迈出一步,言砚的胳膊就又被糖芋儿轻轻拽住了,言砚就立刻警惕起来了。 “言砚。”糖芋儿轻声叫道。 言砚应道:“嗯?” “别讨厌我。”糖芋儿语气里有丝紧张和不安。 言砚突然回身,眸色复杂地看着糖芋儿,糖芋儿眼神无论何时都很纯粹,要么讨厌,要么不耐烦,要么认真,要么开心,像这样般,带了几分央求的眼神,言砚是第一次见。 言砚强按下想去揉人家脑袋的冲动,冷静道:“不讨厌,早些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嗯。” 次日,糖芋儿起床时言砚已经不见人影了,他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洗漱过后,就径直下楼了,刚好看见齐昭跟一大群刚认识的人在掷骰子玩。 糖芋儿走过去,用胳膊碰了碰齐昭,齐昭回头看了他一眼:“呦!你醒了?” 糖芋儿问:“言砚呢?” “师兄去广善堂了。”齐昭对那群人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玩吧。”然后抽身出来了。 两人吃过饭,齐昭拽着糖芋儿就上街了,四月初一,刚好是鉴英大会的第一天,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糖芋儿和齐昭走在道儿上,两边是琳琅满目的货摊,齐昭边走边买,他不仅自己买,还怂恿糖芋儿买:“想吃什么就吃,不用给我师兄省着。” 糖芋儿顺着人流走,问齐昭道:“齐昭,言砚要是被人轻薄了,会不会生气?” “他?嘶…”齐昭被一块海棠糕烫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谁能轻薄得了他啊,除非他自愿。” “他不是自愿的。”糖芋儿解释道:“我强迫他的。” “……”齐昭惊呆了:“你…你说啥玩意儿?” 糖芋儿闷闷不乐道:“我轻薄了言砚,他好像在躲我。” “你…你…”齐昭吓得语无伦次道:“你轻薄他了?没搞错吧?他轻薄你的吧?” 糖芋儿摇摇头,强调道:“是我轻薄他的。” 齐昭一言难尽地看着糖芋儿:“你…是喜欢我师兄?” 糖芋儿顿了下:“…不是,我没有…” 齐昭愤慨道:“你不喜欢我师兄还轻薄他?你是不是渣渣?” “不能说喜欢的。”糖芋儿不满地看向齐昭。 齐昭诧异道:“啊?” 糖芋儿不愉地摆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齐昭眨了眨眼睛:“不懂。” “哦。”糖芋儿郁闷道:“他会不会生气?” “生气?”齐昭觉得荒谬:“他估计在心里偷偷乐呢。” 糖芋儿:“……” 齐昭看前面有个高台,上面有美女在跳舞,他对糖芋儿道:“你在这儿等我啊,别乱跑,我去给你买吃的。” 糖芋儿点了点头:“你去吧。” 齐昭立刻闪没影儿了,糖芋儿在原地站了会儿,期间有几个姑娘朝糖芋儿怀里扔了几朵蔷薇花,糖芋儿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们,她们就羞红着脸跑开了。 糖芋儿正纳闷地看着怀里的几支蔷薇花,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糖芋儿回身,就看见了笑意盎然的容旭遥:“少主!” 糖芋儿笑了下:“阿遥。” “你在这儿站着干吗?人来人往的,不嫌挤啊?”容旭遥微微侧身,替糖芋儿挡着些人流。 容旭遥的衣襟上也别了几多蔷薇花,糖芋儿不解道:“这花有什么用?” 容旭遥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啊,京口的一种习俗,鉴英大会期间,姑娘们可以用它们砸向自己心仪的人,嗯…看来少主你很受欢迎啊。” 糖芋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两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糖公子,收到不少花儿啊。”这是脸上带着狐狸面具的谢静。 “咦?这位漂亮弟弟是谁?”这是脸上带着马面具的谢姝。 糖芋儿道:“介绍一下,阿遥,这是谢家的两位小姐。谢姑娘,这是我朋友,阿遥。” 谢静和谢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谢静问道:“新相好儿吗?” 糖芋儿摇头:“不是。” 谢姝惋惜道:“真不是啊?” 糖芋儿道:“是朋友。” 谢静和谢姝略有些失望,这两个少年,一个蓝衣,一个紫衣,一个看起来内敛深刻,一个看起来貌美多情,身高也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年岁看起来也差不多,嗯…可惜了… 容旭遥笑着拱手道:“二位小姐好。” “你好!”“你好你好!” 谢静左右张望:“言公子呢?你们没一起啊?”三个男人一台戏呢。 糖芋儿摇了摇头:“他可能去广善堂了。” 谢姝道:“啊?广善堂啊?我们刚从那里出来,咦~可挤了。” “那我过会儿再去找他。”糖芋儿想了下道。 谢静看前面蓬莱客门前鼓乐齐鸣,人欢马叫的,二话不说拉着谢姝就离开了:“那糖公子,咱们回头聊!” 容旭遥目送着他们离开,兴趣盎然地问糖芋儿:“她们是谢眺的妹妹?” 糖芋儿点头,随口问道:“你认识谢眺?” “听说过。”容旭遥笑道。 正在这时,齐昭举着两串糖葫芦挤了过来:“哎糖芋儿我跟你说,前面有舞狮子…” 看到容旭遥后,齐昭蓦地闭嘴了,想逃! 容旭遥略一挑眉:“齐公子,又见了。” “是啊,好巧好巧…”齐昭干笑道,然后将手里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了糖芋儿,想了想,他又将另一串递给了容旭遥,最后自己两手空空。 容旭遥理所应当地接了过来:“多谢。” 糖芋儿将他的手推了过去:“你吃。” 齐昭缩回了手:“那啥…我去前面瞧瞧,你们聊啊…” “齐昭。”容旭遥冷不防地开口。 齐昭顿足,容旭遥接着道:“我们谈谈。”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了,容旭遥又放软了语气,补充道:“可以吗?” 可…以吗?齐昭求救的眼光看向糖芋儿,糖芋儿还没有开口,就被容旭遥推开了:“少主去前面看舞狮子吧。” 齐昭:“……” 糖芋儿了然道:“嗯。” 糖芋儿刚迈开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回身对容旭遥道:“你不要打他。” 容旭遥笑了下:“不会。” 齐昭面上镇定,心里的悲伤如同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啊~ 蓬莱客 言砚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锣鼓喧天的盛况,他对面坐着华莎姐弟,华莎正在认真地翻着一本针灸图,末了,她郑重地收起针灸图,对言砚道:“言公子,真是谢谢您了。” 言砚微笑着摇了摇头:“对你有用就好。” 华莎关切道:“听闻言公子昨日被缥缈峰的人找麻烦,可需要我们的帮助?”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不用了,已经解决了。”言砚心道,顺带着还报复回来了。 言砚注意到热曼鲁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会心一笑道:“昨日还要多谢令弟,多亏他及时搬来了救兵。” “中原人有句话道,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们是朋友,这是应该的。”华莎笑道。 热曼鲁也不住地点头,华莎继续道:“运送药材的马车后日就可抵达京口,届时我们会通知您。” 言砚从容不迫地举起桌子上的清茶,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在下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华莎和热曼鲁也举起了茶杯。 饭毕,送走了华莎姐弟,言砚也下楼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二人叫住了。 谢静使劲地冲言砚挥手:“言公子,言公子!” “谢姑娘。”言砚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你们也来吃饭?” “不是,我们来看美男的。”谢静解释道。 第67章 花团绕心 言砚笑道:“是吗?可惜这里只有美食,没有美男。” 谢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不就是吗?” “哦?”言砚调侃道:“二位穿越拥挤的人海,就是来看我的吗?” “自然不是。”谢静道。 言砚:“……” 谢姝激动地看着门口:“来了来了!” 言砚也好奇地看了过去,美男?有自己好看吗? 只见蓬莱客门前停了辆马车,马车四周官兵环绕。 须臾,从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青年男子,男子身材颀长,面容冷峻,气质沉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宇,眼神随意一瞥,就能让人感觉到“滚远点”三个字! 男子直接略过想要搀扶他的官员,不耐烦道:“本官没瘸!” 官员:“……” 谢姝悄声道:“是挺好看的,但是太难相处。” “诶!冰山美男,懂不懂?”谢静道。 谢姝道:“我还是觉得言公子好些,言公子,是不是啊?” 谢姝没等到言砚的回答,回身看他一脸思索地盯着前面的马车。 谢姝推了推他:“言公子,想什么呢?” 言砚疑惑道:“往年鉴英大会,朝廷虽说也会派人来,可大多都是偷偷摸摸的,今年怎么如此正大光明的?” 谢静道:“喻大人不是像往常那群官员一样来打探消息的,他是来接人的。” “接人的?”言砚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我听大哥说,好像是来接缥缈峰的谁,按理说,缥缈峰应该派人来迎的,可不知为何,今日缥缈峰所有人都闭门不见,喻大人气坏了。”谢静纳闷儿地解释。 言砚唇角勾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道被阎王蚁咬了呗! 言砚心情颇好地问道:“你们认识这位喻大人?” “不是吧。”谢静嫌弃地看着言砚:“喻大人啊,你不知道?” “……”言砚心道,我该知道吗? 谢姝解释道:“就是喻勉,当年可是名动建康城的才子。” 喻勉?言砚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有些耳熟。 谢静一脸花痴道:“可是在我们美男宝鉴上排名第二呢!” “美男宝鉴?这又是什么?”言砚皱眉疑惑道。 谢姝拍了拍言砚的肩膀:“这是我和阿静对见过的美男所做的排名,言公子,放心!你暂居第一!” “你们做的排名?”言砚敷衍地笑了笑,心道这难道是他们为自己未来夫婿所做的排名?要是这样,言砚并不想当第一! “暂时,暂时的!”谢静解释道:“等我们见过左家璞玉后,再做定夺!” “左家璞玉?”言砚摸不着头脑道:“又是谁?左萧穆?还是左萧然?” 谢静特别吃惊道:“你又不知道?” “…请赐教。” 谢静郑重道:“左明非大人!” “哦——”言砚恍然大悟地应了声,心道,还是不认识。 言砚对她们道:“二位姑娘,在下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言公子。”谢静收回盯着喻勉的眼神,对言砚道:“糖公子去广善堂找你了,你去看看吧,别让他瞎找。” 这会儿又对糖芋儿这么关心?那这对姐妹到底对谁有意思?言砚应道:“我去找他。” “哎哎,他年纪小,你多让着他些,不能因为在那…什么上吃亏了,就总是冷落他,知不知道?”谢姝嘱托道。 吃亏?她们怎么知道糖芋儿强吻自己了?言砚心里惊疑不定,面上镇定道:“谁吃亏了!你们别瞎说!” 谢静了然地点了点头:“也对,都是房里事儿,谈不上吃不吃亏的,你们自己开心便好。” 言砚:“……”她们说话怎么那么古怪? 言砚也不想跟她们再掰扯,就告辞离开了。 言砚出门时,刚好朝廷的人进来,他下意识地避了一下,打算等那群人过去了自己再离开。 喻勉带着几个人从言砚身边一阵风似的走过,忽然,喻勉脚步顿了下,身子转向言砚,言砚刚好抬头打算离开,两人不期然地来了个对视。 言砚礼貌地笑了笑,就转身了,却听见后方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阁下且慢!” 言砚顿足,不明所以地回身,发现喻勉幽深的眸子正盯着自己,言砚问道:“大人叫我?” 喻勉走过来,一群人跟着他挪动脚步,喻勉侧脸对他们冷声道:“站在原地!”一群人就止住了脚步。 喻勉走到言砚跟前:“阁下可是孙百草孙先生的高足?” 言砚很快地回答道:“家师确是孙百草,您与家师相识?” 喻勉脸色稍霁:“多年前孙先生曾医治过我,当时你大概十三四岁,你应该还有两个师弟师妹吧?” 言砚快速在脑海里回忆起来,还就真想起了喻勉,当年喻勉还是桑海郡的一个县官,浑身伤病,恰好孙百草带着他们三个经过那里,医治好了喻勉,当时喻勉弱不禁风,一副随时会倒下来的样子,言砚很难将他与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言砚诧异道:“喻大人?我…竟未曾认出大人,是我眼拙了。”当年喻勉在他们离开时,赠送了他们好多钱财,这言砚是记得的。 “一别七年,容貌是有出入的。”喻勉眉宇舒展:“不知孙先生在何处?当年先生救命之恩,喻勉不敢忘,若是方便,喻勉想请先生吃顿便饭。” “师父啊…”言砚无奈地笑了笑:“师父已经故去五年了。” 喻勉怔了怔,良久才反应过来,似有些寞然道:“原来先生过世了,我竟是不知…” “逝者已矣,大人不必伤神。”言砚安慰道。 喻勉点了点头就作罢了,道:“你若有何需要,可来西街客栈找我。” “多谢大人。”言砚拱手。 喻勉朝他点了点头,两人就分别了。 言砚来到广善堂时,看见广善堂门口人山人海的,糖芋儿远离人群,自己一人站在门前的石狮子旁,手里握了几支蔷薇花,许是太无聊了,糖芋儿一下一下地揪着蔷薇花花瓣,他脚边已经有了一小堆花瓣了。 “挺受欢迎啊,这么多花。”言砚笑着走了过来。 糖芋儿抬眸,刚好一阵清风徐来,卷走了糖芋儿脚下的花瓣,又吹乱了言砚的衣摆,花瓣翻飞在言砚衣摆间,言砚脸上还带着一副白狐面具,唇角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像是踏花而来仙家。 糖芋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言砚,言砚走过来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想什么呢!” 糖芋儿不动声色的挪开眼神,问:“你干吗带着面具?” “我要是不带面具,收到的花连十辆马车都装不下。”言砚大言不惭道:“倒是便宜你了,收到这么多。” “给你。”糖芋儿抬起右手,将剩余的几支花递给了言砚。 言砚轻声笑了笑,调侃道:“借花献佛啊?” 糖芋儿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道:“我送你的。” 言砚:“……” 糖芋儿执着地抬着右手,言砚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糖芋儿笑了下,将脸缓缓别开,与言砚并排站着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言砚摆弄着手里的花,笑道:“你知道吗?缥缈峰的人今天都没起得来,想必是被阎王蚁给咬了,真是活该…”言砚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昨晚?还敢提昨晚! 言砚尴尬地瞥了眼糖芋儿,糖芋儿也略显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言砚转移话题道:“咳咳…那什么,你吃饭了吗?” 糖芋儿迟疑着点了点头,又迅速地摇了摇头。 言砚笑了:“到底吃没吃啊?” “吃了早饭,还没吃午饭。”糖芋儿如实道。 言砚顺手拉起糖芋儿的手腕,道:“那成,带你去吃饭。” 突然,一个绿衣女子迅速跑到两人跟前,羞红着脸将一朵花塞到糖芋儿的手里,然后迅速跑开了。 糖芋儿看了看手中的花,又看了看早已经跑远的姑娘,有些无语。 一旁被无视的言神医:“……” 言砚十分理所应当地抽过糖芋儿手里的花,随手扔了出去,云淡风轻道:“走吧。” 茶楼里 容旭遥怀里躺着自己的弯刀,翘着腿看着齐昭,齐昭心虚地看着他怀里的刀,心道他不会砍过来吧。 容旭遥见他不时地盯着自己的弯刀,扬了扬眉毛:“你喜欢?” 齐昭心道,我不喜欢,嘴上却说:“很精致。” “杀人的刀,有什么精致不精致的。”容旭遥不以为意地瞥了眼怀里的刀:“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咯。” “不不不…不用。”齐昭忙道。 “你很怕我?”容旭遥眯眼,周身开始散发出凌冽的气场。 齐昭:“……”我能不怕吗! 突然,容旭遥放下腿,那股凌冽的气场被收的干干净净,容旭遥低下头,齐昭仿佛又看到了在谪仙阁那个乖顺温柔的少女…少年…人! 容旭遥眉眼失落,低声开口:“阿昭,你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齐昭被美色蛊惑,一瞬间丢盔弃甲,不自在地安慰道:“我就是…别扭,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对不起。”容旭遥歉意道:“我一开始的确是骗了你…” 齐昭清了清嗓子,打断他道:“我也有利用你,我们扯平,你不用道歉。” “我喜欢你。”容旭遥盯着他的眼睛道:“是真的。” 齐昭:“……”可你是男的! “我很想你。”容旭遥缓缓道:“我有想过,你该是喜欢我的,不然为何对我那么好?” 齐昭:“……”可你是男的! “既然我们两情相悦,为何你一直躲着我?” 齐昭:“……”可你是男的! “就因为我是男子吗?”容旭遥好看的眉毛微拧:“可我比那群庸脂俗粉都好看,而且,我还那么喜欢你。” 齐昭扶额:“容儿,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这…”齐昭一时无语,想了许久,抬眸认真道:“这样跟你说吧,我浪荡那么多年,从未想过…喜欢上…一个男人,所以,我…” “你受不了在下吗?”容旭遥开口:“没关系,你在上面便是,我又不在乎。” 齐昭震惊了,他想到哪里去了! 齐昭大窘,他捏了捏眉心:“不是这个啊…” 容旭遥想了想,迟疑问道:“那你是嫌弃我是个杀手?” “啊?”齐昭一时不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容旭遥不由自主地收掌,默然道:“阿昭,我没法儿选择,我年幼走失,被卖到青楼,若不是少主救下我,将我带回缥…山上,我现在估计就是个卖笑的,那我更没有站在你跟前的底气。” 齐昭伸手握住了容旭遥的手,连忙道:“我没有嫌弃你是个杀手,我这么混账,你不嫌弃我才好。” 容旭遥反握住齐昭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嫌弃啊,除了师父和少主,就你待我最好,阿昭你等我,等我向师父告辞,到时候我就不做杀手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好不好?” “容儿。”齐昭收回手:“我不能给你承诺,我也有自己的事,我不用你陪我去哪儿,你也不用为了我改变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你好好的便行。” “你有什么事?”容旭遥问道。 齐昭抓了抓头发:“你别问了。” 容旭遥心道,就是忽悠人的呗,他能有什么正事,说到底就是不想接受自己! “我不会放弃的。”容旭遥拿着弯刀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路过齐昭时,他微微侧脸看向齐昭,眼神戏谑又摄人心魄:“你做好被我纠缠一辈子的准备!” 齐昭心里,我他娘的…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被人喜欢成这样? 广善堂 言砚将胳膊搭在齐昭的肩膀上,质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吃完饭的时候都没见你。” “借酒浇愁去了。”齐昭一脸看破红尘的沧桑。 “呦~你还会愁呢?来来来,愁一个给我看看。”言砚调侃道。 “你知道什么呀!”齐昭拍开他的胳膊,道:“我昨日被容…姑娘…公子给真情表白了一番,愁得我!” 言砚戏谑道:“乐疯了吧?” 齐昭不满:“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我要是断袖了,你也得断!” 第68章 揽镜自赏 言砚兴致顿时跌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悄声道:“是吧?你也觉得糖芋儿对我…有些意思对吧?可我也不知如何跟他说,毕竟他也没说喜欢我,我要是直接拒绝他了,那显得我多自作多情似的,不合适。” 齐昭羡慕道:“对啊,像糖芋儿这种在心里默默的喜欢,多好了,也不给人造成负担。” “容公子这种也好,你可以直接拒绝。”言砚语重心长道。 “我拒绝没用!”齐昭无奈道:“关键是…我一看他那张脸…我就没法儿拒绝…” 言砚:“出息!” “你有出息?那糖芋儿轻薄你时你怎么不推开人家?”齐昭反唇相讥。 言砚:“…我那是没反应过来!” “唉~承认吧师兄。”齐昭同情的拍了拍言砚:“你老早看人家眼神儿就不对劲了。” 言砚杀人般的目光看向齐昭。 齐昭不怕死道:“我就没见过哪个正常男人喜欢盯着另一个男人的腰看的。” 言砚愣了愣,然后使劲给了齐昭一巴掌:“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总盯着糖芋儿的腰?你瞎啊!” 齐昭揉着肩膀,阴阳怪气道:“我说是糖芋儿了吗?” “我抽你我!”言砚又扬起了巴掌,齐昭连忙躲开,然后疑惑道:“师兄,你吃饭为何不带着糖芋儿?” “我叫了,他不来。”言砚也纳闷儿道。 齐昭故意道:“他肯定是怕你不自在,所以才不来的,瞧瞧,多善解人意啊。” 言砚:“……”估计还真是。 齐昭忽然道:“师兄你瞧!前面发生什么了?” 前面乱糟糟的闹成了一团,言砚和齐昭刚打算去凑个热闹,就被人叫住了。 “幼清,阿昭。”谢眺从前面走过来。 “谢兄。”言砚好奇道:“前面挺热闹啊。” “你们可就别过去了。”谢眺苦笑道:“缥缈峰的小辈们跟万毒宗的小辈们打起来了,正不可开交呢。” 齐昭咋舌:“双方掌门不管啊?” 谢眺调侃道:“许是默许了。” “嗐,他们经常互相看不顺眼。”齐昭不以为意道。 谢眺邀请道:“我们后面去,后面有宴席。” 三人接结伴往后面去了,宴席上一片其乐融融,暗地里,言砚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沈一流,沈一流正在乐此不疲地给人敬酒。 言砚拍了拍他:“哎前辈,你们家的人同缥缈峰的人打起来了。” 沈一流回头,不以为意道:“还不是你小子惹的事,他们家的人被阎王蚁咬了,就怪在了我们万毒宗头上,我们哪里会承认!邪派就要有个邪派的样子!不认!他们活该!” “真被咬了?”言砚问。 沈一流幸灾乐祸道:“可不是嘛,鹿鸣今儿就没来,估计是在养伤吧。” 言砚点了点头,感慨道:“早知道他那么容易被咬,我就放两条毒蛇了。” 沈一流也赞同:“对,一次给毒死!” 言砚眼睛一瞥,就看见了缥缈峰的覃辕,他正带着人往喻勉那里去。 覃辕轻言细语地对喻勉说了些什么。 喻勉浑身不耐烦,声音不大,却刚好够周围的人听见:“鹿鸣事儿这么多!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死,活着拖累人!” 覃辕:“……” “话说,你们少主到底何时来?”喻勉皱眉道:“当本官闲的吗?陪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 覃辕态度也冷了下来:“少主还在路上,很快就到。” 喻勉嘲讽道:“之前左萧穆去接人,你们说他闭关了,现在本官来接人,你们又说他出任务了!真是稀奇,你们不会在耍什么鬼把戏吧?” 覃辕不冷不热道:“劳烦喻大人再多等几日。” “本官向来没耐心!”喻勉毫不客气道。 覃辕:“……” 二人继续争执着,言砚听了半晌,好奇地对沈一流道:“喻大人与缥缈峰不和吗?” 沈一流道:“喻勉那小子对谁都不和,不过沾了六合司的光,他跟缥缈峰尤其不和。” “哦?” “喻勉当年与六合司的恩怨可是朝堂皆知,他出身琅琊喻氏,家世显赫,又是晋安八年的状元郎,原本仕途一片坦途,却不知为何得罪了裴永,被贬到了桑海,不过他也算有本事,从小县令一直做到太守,如今又被迁升回建康,也是苦尽甘来了。”沈一流侃侃而谈道:“反正归京顺路,皇帝就让他顺便接一下六合司新任都督。” 言砚点了点头:“挺不容易,不过皇上让他来接裴…什么来着?不怕他趁机报复吗?” 沈一流耸了耸肩膀:“谁知道皇帝如何想的。” 言砚感慨道:“朝廷的水可是真深。” 沈一流赞同:“我们就不去蹚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害人好了。” 言砚点头:“我就安安分分地救人。” 沈一流一把揽过言砚:“你小子!多久没陪老子大醉一场了!别给我装!你酒量我知道,今儿咱爷儿俩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 言砚推辞道:“我明天有事,不能喝。” “你有什么屁事啊!”沈一流不容置疑道:“喝!醉了让齐昭给你扶回去,不喝?!就把你丢给缥缈峰!” 言砚胳膊拧不过大腿,想喊齐昭来帮忙,可齐昭又跑开了,言砚只好装模作样地喝了几杯,呵!他会喝不过沈一流?!笑话! 接着,华莎姐弟过来同言砚寒暄了几句,敬了言砚几杯酒,二人走后,谢眺也过来了,同言砚唠了一会儿也离开了,走之前也敬了言砚几杯酒,最后,喻勉过来意意思思地跟言砚客气了几句,敷衍地敬了几杯酒,离开了。 四五个人灌下来,言砚不出所料地喝高了,他兴致勃勃道:“来!沈一流!再喝一杯,这一杯…本神医敬你寿比王八!” “这一杯,敬你…贼眉鼠眼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嗝~这一杯啊,我…我敬你…敬你老奸巨猾!” 沈一流嫌丢人,将他拖到没人的地方,派人去找齐昭,沈一流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言砚一脚踩在石头上,迎风站立,感受到清风拂过自己的发梢,言砚唏嘘道:“本神医真是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沈一流惨不忍睹地看向他,心道这是喝了多少啊,不挺能喝的吗? “试问医者有几人能比得过我的姿容?” “再问姿容姣好者有几人比的过我的医术?” “我便是这遗世明珠,世无其二!” “尔等俗人,还不速速来瞻仰本神医!” 言砚又自夸了会儿,似乎是累了,随便地坐在了石头上,不闹了。 沈一流拿了个水壶递给了他:“孤芳自赏够了吗?喝点水润润嗓子?” 言砚将水壶接了过来,抬头对沈一流笑道:“沈一流,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都过得挺随心所欲的,除了师父故去那日,我没有特别高兴的时候,也没有特别难过的时候,可我今天,真挺高兴的。” 沈一流磕碜他道:“喝点酒就高兴了?” “非也——”言砚微微仰脸,唇角微翘,声音里满是温柔:“我们家糖芋儿有救了。” 沈一流贫道:“救了个人高兴成这样?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医者仁心?” “什么叫救了个人就高兴啊,救人对医者来说是寻常事,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言砚不满地嘟囔道:“再说了,糖芋儿是普通人吗?” 沈一流翻了个白眼:“不是人是鬼啊!” “嘘…”言砚轻轻将食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神秘莫测道:“不是鬼,是妖。” “你小子撞鬼了吧!”沈一流毫不客气道。 言砚优哉游哉道:“狐妖。” “啥玩意儿?” 言砚抬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悄声道:“蛊惑人心的狐妖,细水长流般地渗入你的生活,让你不知不觉地沉沦,你没听过吗?话本子上写的。” 沈一流嫌弃道:“老子只玩毒,不看话本子!” “瞧瞧,你多无趣,怪不得打了一辈子光棍。”言砚同情道。 沈一流:“滚!” 言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滚了。” 沈一流虚扶了他一把,担忧道:“要不你还是等阿昭来吧。” “你以为我醉了吗?”言砚不服气地质问沈一流。 沈一流无语道:“我确实有如此以为。” 言砚直接道:“你以为错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冲沈一流摆了摆手,潇洒地离开了。 夜深人静,糖芋儿趁着浴室没人,简单地泡了个澡,回房间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带着梨花香气的酒香,他将木盆放下,就看见了言砚正坐在自己的床上。 糖芋儿略显吃惊:“言砚?” 言砚随意地看了过来,眉梢带着醉意,眼神有几分迷离,却在看见糖芋儿后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 糖芋儿刚沐浴完,上半身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深蓝色的外衫随便地搭在肩上,由于发丝微湿,高马尾已经被解开了,乌发散落在身后,凌冽感减少许多,气质柔和了不少。 糖芋儿走了过来,抽了抽鼻子:“你喝酒了?” 言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一点。” 糖芋儿嗯了声,问道:“醉了吗?” 言砚轻笑一声,调笑道:“你想我醉了做坏事吗?” 糖芋儿脚步顿了下,局促道:“…我没这样想,我先去给你打盆水。” 说完,糖芋儿抱着盆子匆匆出去了,随着动作起伏,他腰部轮廓在宽敞的里衣里若隐若现的,言砚若有所思地盯着。 糖芋儿很快地回来了,他将手巾拧好递给言砚,言砚抬手去接,不过他眼前晃得很,他觉得糖芋儿拿着手巾的手在他眼前晃个不停,他接了两下都没接住,最后一下是接住了,不过他又把手巾给弄掉地上了。 糖芋儿耐心地捡起手巾,放在水里重新过了一遍水再次递给了言砚。言砚没有伸手,他皱眉捏了捏眉心,声音无奈又温和:“我拿不稳,你帮我。” 糖芋儿犹豫了一下,就单腿跪在床沿,认真地替言砚擦着脸,言砚微闭双眼,问道:“有镜子吗?” “镜子?”糖芋儿躲顿了下,很快就想起了齐昭说的,言砚喝醉了总揽镜自赏,他不由得噗嗤笑了。 言砚也勾唇:“笑什么?“ 糖芋儿摇摇头:“没镜子。” “有——”言砚神秘莫测道。 “没有。”糖芋儿左右看了看:“真没有,唯一的一块被你昨天失手打碎了,现在没有…呃…” 糖芋儿刚回过头,就看见言砚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两人咫尺之距。 糖芋儿吞了吞口水,后移了下,勉强镇定道:“那我出去给你找找。” 糖芋儿刚将腿放下,就觉得胳膊被人不轻不重地扯了下,他防不胜防,摔在了床上:“哎…嘶…疼!” 他用左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揉了揉背,不满道:“你摔我干吗!” “哪儿疼?”言砚温柔的声音出现在糖芋儿头顶。 糖芋儿一抬头就看见了言砚俯身撑在自己身体两侧,不由得一愣:“你…” “嘘…”言砚用食指制止了他的话,然后顺势抬起他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瞳孔,呢喃道:“这不就是镜子吗?” 言砚烟波荡漾,微微上扬的眼尾卷着六分笑意四分醉意,直接闯入了糖芋儿的眼底,一瞬间,绯霞映上了糖芋儿的双颊,他不知所措地瞥了眼言砚,迅速垂下了眼帘,心里不由得一慌。 糖芋儿放缓了呼吸,不动声色地往床外挪了下,还没有挪多少,他就觉得言砚又靠近了些,他身体僵了僵。 言砚温热的呼吸暧昧地洒在他的脸上,夹杂着淡淡的酒气,接着,言砚两只手轻轻扶住了糖芋儿的腰侧:“别动,我就照个镜子。” 糖芋儿只穿了间里衣,隔着一片薄薄的衣料,他感觉到言砚手上的温热正传入自己微凉的腰侧,不由得呼吸一紧,他无措地看了下言砚,照什么镜子? 言砚被他这幅样子给逗乐了,他腾出一只手,指尖碰了碰糖芋儿的眼睫毛,声音懒洋洋道:“你慌什么?不是很会轻薄人的吗?” 糖芋儿:“……” 正在这时,房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了,门口传来齐昭的声音:“师兄——啊!我…我了个天呐!” 第69章 良宵美景 齐昭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的一幕,糖芋儿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被自家师兄半压在床上,看他进来了,糖芋儿还慌得叫了声:“齐昭!” 齐昭震惊地看着他们:“你…你们…” 齐昭是被沈一流叫过去的,沈一流告诉他师兄喝醉了,并且已经离开了,齐昭怕他摔死在路上,就赶紧追了上来,没想到言砚竟然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客栈,而且…还把糖芋儿…嗯!师兄就是师兄! 齐昭接受了这个场面后,古怪地想,依糖芋儿的战斗力,在下面的不应该是他师兄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他师兄投怀送抱? “言砚要照镜子!”糖芋儿慌不择言道。 言砚微抬身子,百无聊赖地看向齐昭,挑起半边眉毛,用眼神询问:你来干什么? 齐昭善解人意道:“我走错了,这就走。” “慢着!”糖芋儿叫道,齐昭停了下脚步,回身看向糖芋儿。 糖芋儿尴尬又着急道:“齐昭,你…你帮言砚找个镜子。” 齐昭:“……”找个屁的镜子啊! 齐昭清了清嗓子,对糖芋儿道:“糖芋儿啊,机不可失,记得我教过你的吗?” 糖芋儿凌乱道:“什么?” “就是那次咱们去抓鱼时我告诉过你的!”齐昭提醒道。 糖芋儿还是没想起来:“啊?” 齐昭也不管言砚听不听得懂,直接道:“男女之事!” 糖芋儿:“……”可言砚是男的。 齐昭继续道:“男人和男人也差不多,把握住机会啊!” 说完,齐昭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糖芋儿仍旧一脸凌乱,齐昭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言砚好整以暇地看两人鸡同鸭讲了一通,低低一笑,糖芋儿尴尬地看向他,言砚挑起半边眉梢,轻佻地问:“齐昭教你轻薄我吗?” “不是!我没有想…你别误会…”糖芋儿连连摇头。 言砚舒了口气,懒洋洋地打量着糖芋儿,问道:“有没有人说你吻人吻得很差劲?” “…啊?”糖芋儿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言砚不待他反应,直接抬起了他的下巴,将脸凑了过去,好似蛊惑地用气音轻轻道:“别跟齐昭学,我教你。”说完,轻柔地吻住了糖芋儿的双唇。 糖芋儿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有细碎的电流从唇上流经全身,他完完全全地怔住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轻轻碰了碰糖芋儿的双唇,言砚退开些许,醉眸打量了糖芋儿片刻,下定决心了般地再次吻了上去。 言砚微闭双眼,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不住地往前凑,感觉到糖芋儿僵硬后,言砚安抚性地捋了捋他的后背。 糖芋儿呼吸很轻又很快,言砚轻轻摩擦着他的唇瓣,不同于糖芋儿漫无目的的吻法,他浅尝辄止地引导着糖芋儿,可糖芋儿跟个木头人似的,言砚不厌其烦,极具耐心地诱导着他。 糖芋儿不敢动,他茫然地想,言砚这是在亲他吗?言砚为何要亲他?那对他是不是也有些不一样?是的吧,不然言砚为何不亲齐昭?也许亲过?或许言砚也有喝醉了就乱亲人毛病?那言砚到底对他有没有意思? 言砚恍惚间看糖芋儿一脸愣怔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声,他缓缓启唇,轻轻舔开糖芋儿的唇缝,唇舌相碰的瞬间,糖芋儿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反应很大地推开了言砚,他不可思议地将手横挡在唇边,震惊地看着言砚:“你…你在…”干吗? 言砚嗔怪又不失温柔地瞥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他大惊小怪,糖芋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呼吸紊乱,胸腔里更是躁动不安,糖芋儿往外挪了下:“我去洗个脸…” 言砚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往怀里一拉,糖芋儿直接半躺在言砚怀里,言砚不容置疑地再次吻了上去,并且强势地撬开了糖芋儿的齿关,缠绵不断。 糖芋儿瞳孔骤然放大,他心里无措又有些好奇地想,还可以这样吗?他觉得有些别扭,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半躺在言砚怀里,最终别扭战胜了尴尬,他将一只胳膊横在言砚胸前,不住地将脸偏开:“言砚…” 言砚感觉他这样有些不舒服,就放低身子,俯身将他轻压在了床上,接着温柔又炙热地亲吻着糖芋儿,他一手扣住糖芋儿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游连在糖芋儿的腰际,平日只能看不能摸的东西留在自己手边,言砚借着醉意放肆大胆起来,右手隔着衣料辗转在糖芋儿的腰际。 唇齿间和腰部的触觉十分清晰,糖芋儿浑身燥热起来,本就血气方刚的年纪,他身体比他脑子先给出了反应,他不知道言砚想干什么,心里除了忐忑之外,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其实,除了有些不自在和尴尬外,他并不排斥与言砚亲近。 糖芋儿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搂住了言砚的脖子,心里还有些忐忑,自己算是趁人之危吗?可是…言砚对他而言…真的…糖芋儿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微闭着双眼的言砚,真的很不一样。他从昏迷中醒来,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言砚, 第一次帮他解围的人是言砚, 第一个拿后背护着他的是言砚, 第一次给他买糖葫芦的人还是言砚, 第一次带他认识各种药材的也是言砚, 第一次发火是对着言砚, 第一次笑也是对着言砚, 第一次哭还是对着言砚, 第一个…喜欢的人… 是言砚。 感觉到糖芋儿的回应后,言砚诧异地睁开眼睛,刚好对上糖芋儿一双好似包含了许多情愫的眸子,言砚眉宇微动,胸口仿佛装了一只蝴蝶,飞不出来也停不下去,他本就不太理智的弦彻底断了,他加重了自己的吻。 两人的呼吸暧昧地纠缠在一起,糖芋儿刚沐浴后身上带的皂荚清香飘进言砚的呼吸里,言砚低头,吻在了糖芋儿的脖颈外侧,粗重的呼吸喷洒在糖芋儿的脖颈间,糖芋儿再一次震惊了,能这样? 言砚顺着糖芋儿的脖颈往下,指尖挑开了糖芋儿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领口,停在了糖芋儿的锁骨处,糖芋儿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下意识也就任由言砚怎么着了。 忽然,言砚停在糖芋儿的颈窝不动了,糖芋儿愣了下,然后抬手拍了拍言砚的背,迟疑地叫了一声:“言砚?” 言砚没有回应,糖芋儿使劲将言砚从身上推下去,看他好像闭上了眼睛,糖芋儿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睡着了。 糖芋儿重重地呼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失落,他刚打算起来去外面清醒清醒,就觉得腰部一紧,一低头,糖芋儿发现言砚还紧紧搂着自己的腰,糖芋儿动了两下,言砚还是没有松手,为了避免把言砚弄醒,糖芋儿认命地躺在了言砚身侧。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也不知平复了多久,他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言砚昏昏沉沉地醒来了,还没有睁开眼睛,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入了脑海里。 该死的沈一流,敢灌他酒…好像不是沈一流灌的,都有谁来着?华莎?谢眺?…嘶,记不清了,自己都喝醉了还能安全回到床上,言砚有些许自豪,咦?旁边是不是还有个人?言砚眼睛睁开一条缝,哦,糖芋儿啊,言砚不以为意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猛地睁开,什么?糖芋儿! 言砚侧脸,看见了睡得一脸安详的糖芋儿,他咽了口唾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言砚松了口气,重新看向糖芋儿,糖芋儿怎么能衣衫不整地睡在他的床上?哦,这是糖芋儿的床,那糖芋儿也不能趁着自己酒醉就和自己同床共枕吧? 言砚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瞥见了自己的手还搭在人家的腰上,他忙将手缩了回来,然后看了糖芋儿半晌,又将手重新放了回去,便宜不占白不占。 言砚好奇地摸了摸糖芋儿的侧腰,疑惑他的腰线怎么练的?为何会这般好看?言砚将眼神移到糖芋儿的脸上,心道这脸也挺好看的。 突然,糖芋儿眼皮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过来了,言砚忙撤回手,仰面躺着,想了想,他又拉过糖芋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糖芋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缓缓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看向一旁的言砚,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顿时清明了起来,他慌乱地将脸扭向一边,瞥见了正“熟”睡的言砚,而且,自己手还不安分地搭在人家腰间,糖芋儿急忙缩回自己的手,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 言砚恰到好处地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讶异道:“咦?糖芋儿,我怎么在你床上?” “呃…”糖芋儿语塞,总不能告诉言砚自己趁人之危了吧。 糖芋儿心虚地瞟着言砚:“你…你醉了,就…就睡在了这里,嗯!” 嗯你个头啊!言砚心里好笑,这一脸慌张的! 言砚装模作样地哦了声,客气道:“那对不住了,占了你的床。” 糖芋儿连连摇头:“不会…” 言砚故作讶异道:“不过你为何不去我床上睡呢?” 糖芋儿:“……”能怎么说?说你抱着我不让我走?那自己趁人之危不就又被发现了。 糖芋儿装傻到底:“忘了。” “你…”言砚还想调笑他两句,就被糖芋儿粗暴地打断了,糖芋儿不满地皱眉:“你别问了!不烦啊!” 言砚心道,恼羞成怒了这是,于是哄道:“我也没怪你不是?” 糖芋儿心中羞恼,不领情道:“你怪啊!又不是没怪过!” “……”言砚莫名其妙道:“我何时怪你了?” 糖芋儿:“……”好像真没有,言砚虽然喜欢无理取闹,但好像还真没怪过他,糖芋儿一时语塞。 言砚忍不住笑了出来,并且声音越笑越大,糖芋儿一张脸写满了不高兴,虎着一张脸穿好了衣服,摔摔打打地出门了。 言砚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食指不经意地擦过唇畔,言砚脑海里骤然出现了一些零星的画面,糖芋儿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自己压在身下的模样… 言砚使劲摇了摇头,梦吧? 他半信半疑地下床,看见了一旁的椅子上放好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言砚唇角翘了翘,是刚刚糖芋儿出去前放这里的吧。 言砚洗漱过后,神清气爽地出门了,这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齐昭正在吃午饭,言砚走了过去,坐在了齐昭对面,随口问道:“糖芋儿呢?” “出去了。”齐昭上下打量着言砚,坏笑道:“估计是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也是,刚刚被自己调笑了一番,自然会不好意思了,言砚不以为意地夹了块辣子鸡,还没有送到碗里,就被齐昭一筷子打掉了,齐昭皱眉道:“师兄,你别吃辣的,不好。” 言砚以为他是怕自己吃了,他就不够了,没好气道:“我就吃!” 齐昭不让:“你这新婚燕尔的,不方便!” 言砚手顿住了,抬头道:“你说什么?” 齐昭揉了揉鼻子,道:“那啥,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都看见了,这合情合理,水到渠成,非常正常!” 言砚眯眼:“你看到什么了?” “自然是…”齐昭环顾左右,压低声音对言砚道:“你对糖芋儿投怀送抱了!” “我去你的!”言砚一巴掌拍在了齐昭的背上:“你胡扯什么?” 齐昭后背火辣辣的疼,瞧瞧他又摸不着,他龇牙咧嘴道:“我哪有胡扯,你当时就是把人家压在床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我呸!”言砚不顾风度地回击:“你也说了是我,我!我把他压在床上的!凭什么任君采撷的是我?你瞎啊!” 齐昭奇怪言砚的关注点,回答道:“因为你像。” “滚蛋!”言砚没好气道。 齐昭挠了挠头,纳闷儿道:“不是,你们真没发生什么?” “没有!”言砚没好气道。 “不应该啊…”齐昭疑惑道:“那糖芋儿跑出去干什么?我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言砚撇清关系道:“想知道自己去问!” 第70章 浮屠花开 齐昭往嘴里扒了口饭,感叹道:“猜不透啊猜不透!师兄你不是挺喜欢糖芋儿的吗?” 言砚将筷子拍在桌上,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断袖!” “啥?”齐昭大惊小怪道:“你他娘的胳膊都快断了,还说没断袖?” “……”言砚:“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信!” 言砚越想越气,他不甘示弱道:“咦?你们家那个容美人呢?” 齐昭:“……” 言砚冷冷道:“我胳膊断了?你还腿断了!” “师兄,你这就没意思了吧?”齐昭讪讪道。 “他武功那么高,你得吃亏吧?”言砚冷笑道。 齐昭不服气道:“谁说的!小容儿说了,他才不在乎谁上谁下的!” “是啊,这么说,阿昭是应了我了?” 容旭遥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在齐昭身后,齐昭:“……” 言砚挑衅地冲齐昭扬了扬眉毛,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容旭遥:“容公子,来找糖芋儿吗?还是…”言砚顿了下:“我师弟?” 齐昭悲催地想,以后惹谁也不能惹师兄啊。 容旭遥轻巧地坐在齐昭身边,屈腿踩在椅子上,笑道:“找阿昭!” 言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天气真好!我出去转转,你们慢聊啊。” 齐昭挽留地叫了句:“师兄…” 言砚果真停住了,齐昭心里燃起了希望,言砚侧脸对齐昭语重心长道:“你刚刚不是说见不到那谁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吗?如今人正在眼前,还还不快些诉诉衷肠?” 齐昭:“……”师兄真狠呐! 言砚出门后,才想起来今天浮屠花应该会被送到了,他该去广善堂拿浮屠花了。 走了几步,他看见不远处糖芋儿手里拿了串糖葫芦在看杂耍,言砚下意识地就走了过去,用胳膊轻推了他一下,糖芋儿以为是别人不小心撞到他了,头也不回地往前挪了一步。 言砚:“……” 言砚清了清嗓子,糖芋儿这才回头,诧异道:“言砚?” 言砚问道:“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糖芋儿挪动了下,让言砚看得清楚了些,言砚随口称赞道:“挺厉害。” 糖芋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杂耍,不以为意道:“我也可以。” 言砚没有回答,糖芋儿回头看他,发现言砚正笑看着自己,哼了一声,不满道:“你笑什么?我本来就可以!” “那你可真是多才多艺!”言砚调侃着夸赞道。 糖芋儿咬了口糖葫芦,随口道:“我会的东西多了。” 言砚皱眉道:“你吃饭了吗?又吃零嘴。” “……”糖芋儿心虚地瞥了眼言砚。 “算了。”言砚将胳膊搭在糖芋儿的肩膀上,笑道:“下不为例,陪我去趟广善堂。” 言砚跟糖芋儿说笑着往广善堂走去,糖芋儿一开始还有些忐忑,生怕言砚询问昨晚的事情,可言砚谈天谈地就是没有谈起昨晚的事。 许是忘了吧,糖芋儿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失望,可是瞥见言砚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后,又开心了,言砚见他开心,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明朗了起来。 二人进去时,华莎刚要派人去给言砚送浮屠花,她看见言砚后,微笑道:“言医师,您来了?” 言砚笑了下:“华莎姑娘,不请自来,叨扰了。” 华莎笑着摇了摇头,言砚拉了糖芋儿一把,介绍道:“这是我…我们家的,小名儿叫糖芋儿,糖芋儿,这是华莎姑娘。” 糖芋儿点了点头:“华莎姑娘。” 华莎趁称赞道:“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宛若我们波斯最锋利的匕首,二位真是一对璧人。” “咳咳…咳…”言砚无语地提醒道:“华莎姑娘,璧人这个词是形容夫妻的,不能乱用的。” 华莎尴尬地笑了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是我闹笑话了,不好意思。” “无碍无碍。”言砚心道,还是不要再出现这种玩笑了。 言砚接过华莎递过来盒子后,就带着糖芋儿离开了,要他说,这毒早解早了事。 回去的路上,言砚摇了摇手中的盒子,笑着对糖芋儿道:“这下我可就救了你两次命了,你打算如何还?” 糖芋儿不假思索道:“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 “要是你家钱不够呢?”言砚笑问。 糖芋儿愣了下,一筹莫展道:“你说。” 言砚想了想,道:“算了,你先欠着吧。” 回去后,言砚看见齐昭和容旭遥还在桌子旁坐着,齐昭眉目之间似乎有难言之隐,容旭遥则步步紧逼,就差腻在齐昭身上了。 容旭遥看见糖芋儿后,冲他招了招手:“少主!这里!” 糖芋儿和言砚一起走了过去,言砚笑道:“何时办喜事啊?” 齐昭没好气道:“一起啊!” 言砚笑道:“还是不了。” 齐昭道:“刚沈一流来过了,他说明天要走了,要我跟你说一声。” 言砚奇道:“这么快啊?” “雨时花写信来要他赶紧回去,好像她着急成亲吧。”齐昭幸灾乐祸道。 言砚忍俊不禁:“该来的总要来。” 容旭遥看向糖芋儿的怀里,好奇道:“少主,你拿的什么?” 糖芋儿道:“浮屠花。” 容旭遥手里的筷子啪嗒掉了,三人一起看向他,容旭遥吃惊道:“这么说…你记忆要恢复了?” 糖芋儿随便地点了点头,容旭遥思绪万千,言砚和齐昭那么讨厌缥缈峰,万一少主恢复了记忆,那…该如何收场?可少主要是不恢复,缥缈峰该要如何对朝廷交代? 言砚拉着糖芋儿走开了:“我们现在去施针,没事儿别烦我们,有事也别烦。” 容旭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离开,脸色有些复杂,齐昭担忧道:“你…怎么了?” 容旭遥紧紧地攥着茶杯,指节发白,他声音有些发抖:“阿昭…” “嗯?” “要是…少主恢复记忆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你们…就是你和言砚,会排斥他吗?”在容旭遥看来,少主以前真的不算个好相处的人。 齐昭来了兴致:“话怎么这样说?好歹我和师兄也陪了他快一年,他就算恢复记忆了,总不会不记得吧?难道说…他以前脾气很差?” “不差。”容旭遥回忆道:“他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啊?”齐昭有些莫名其妙。 容旭遥伸手覆在了齐昭的手背上,认真道:“阿昭,我喜欢你。” 齐昭手动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抽出来,他道:“我…我知道。” 容旭遥手掌缓缓收紧:“我真的喜欢你!” 齐昭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生病了吗?怎么胡言乱语的。” “阿昭。”容旭遥低声道:“我心里有些难受…” “好端端的,怎么说难受就难受了?”齐昭纳闷道。 容旭遥可怜兮兮地看向齐昭:“阿昭,你陪我去喝一杯吧。” 齐昭:“……” 容旭遥央求地晃了晃他的手背,齐昭勉为其难道:“好…吧。” 屋里,言砚研究了一下木盒里的银针,推演了一遍银针的用法,在心里也有了大概。 糖芋儿坐立不安的,他欲言又止地看向言砚,担忧地问道:“言砚,你说,我以前是个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言砚摆弄着银针,不以为意道。 “你感觉呢?” 言砚将银针拿出来,看向糖芋儿,看出了他的不安,调笑道:“依我看,估计是个自以为是我行我素的小王八蛋。” 糖芋儿:“……” 言砚走近,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担心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呵…” 言砚笑了声,调笑道:“怎么?担心你忘了我啊?想起一段,又忘了一段,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是你忘了我,我还谢天谢地呢,省得你总给我找麻烦。” 糖芋儿瞪了言砚一眼,道:“我不是怕忘了你,要是真忘了也没什么…我是怕…我会不记得这种感觉…” 言砚心中一动,追问道:“什么感觉?” 糖芋儿抬眸,看向言砚的眼睛,启唇似乎是要说什么,最终低下了头,轻笑了一声,带着笑意道:“等我痊愈了就告诉你。” 言砚:“……” 他莞尔一笑,道:“好啊,等你痊愈了再告诉我。” 忙活了两个时辰,言砚终于将糖芋儿体内的银线引了出去,看着木盒子那个一接触空气就变成了一根白骨的银线,言砚如释负重地靠在了床头,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糖芋儿还没有醒,想到他昨晚似乎没睡好,言砚又添了些安神香,就带着浮屠骨出门了。 已经黄昏了,街上热闹不散,言砚来到风雪台客栈,沈一流刚好在吃晚饭,言砚大叫一声:“叔啊!” 沈一流筷子一抖,鱼肉就掉到了桌子上,沈一流:“……” 言砚笑着走了过来:“吃鱼啊?不怕被卡着?你们年纪大的人就别吃这么危险的东西了。” “滚蛋!”沈一流没好气道。 言砚也给自己拿了双筷子,笑意不减道:“你明天就走了?” 沈一流看起来非常郁闷:“小花说我再不回去,就跟姓邢那小子私奔去,你说你们年轻人就这么没耐性的吗?” 言砚道:“这事儿拖不得,你说万一邢犹眠变心了,你让雨时花去哪里哭啊?” “他敢!”沈一流拍案而起,引来许多人的注视。 言砚示意他坐下,道:“所以说啊,拖不得。” 沈一流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言砚:“你这满面春风的,捡钱了?” “哪有这种好事。”言砚嗔怪道,然后把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沈一流。 沈一流狐疑地打开,看见了里面有根银针粗细的白骨,纳闷儿道:“你送给小花的簪子?这也太细了吧?” 言砚无语道:“给你的。” “给我?”沈一流奇怪道:“我又不成亲,要这细巧玩意儿干吗?” 言砚忍无可忍地提醒道:“浮屠骨!” 沈一流猛地瞪大了眼睛,宝贝似的捧住了盒子:“这就是浮屠骨,我了个乖乖,那小子的毒解了?” “本神医华佗再世,什么毒解不了?”言砚洋洋得意道。 沈一流爱惜地看着盒子:“你给我了?” “给你了!”言砚大方地挥了挥手,然后道:“就是不知道毒性在不在了。” 沈一流宝贝道:“没事没事,我回去捣鼓捣鼓。” 言砚点头:“那行,等过两天回去了,我和齐昭一起去万毒宗参加雨时花的大婚。” “行。”沈一流豪爽地应道:“对了,再带上糖芋儿那小子!老子再跟他过两招,听说他连鹿鸣那老不死的都打得过。” “他?”言砚迟疑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故作随意道:“他毒解了,恢复了记忆,该回家了,估计就…不会回去了。” “啊?”沈一流颇为遗憾道:“那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言砚心想。 言砚从沈一流那里出来后,竟然有些不敢回客栈了,他心里有些忐忑,糖芋儿恢复记忆了吗?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他要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言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一直晃到月上枝头才回客栈。 他停在门外,伸手碰了碰门,犹豫着打开后要说什么,许是觉得自己太矫情了,言砚一鼓作气地推开门,床上却空无一人,言砚心里一惊,走近了两步,却发现糖芋儿正屈腿坐在窗沿上,言砚偷偷松了口气,他刚想打声招呼,糖芋儿就开口了。 他看了过来,神色古怪道:“言砚。” “嗯。” 他继续道:“我怀疑我没有过去。” “什么?”言砚诧异道。 糖芋儿揉了揉脑袋,略显茫然道:“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言砚第一个想法是,难道毒没解干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糖芋儿跟前,不由分说扯开了糖芋儿的衣襟,胸前的花瓣已经消失了,言砚讶异道:“不能啊,毒已经解了。” 言砚灵光一闪,对啊,他们一直以来都以为糖芋儿的失忆是浮屠骨造成的,可是这种说法并没有依据,难道糖芋儿体内还有别的毒?言砚皱眉拉起糖芋儿的手替他把了把脉,脉搏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那糖芋儿为何还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71章 与子同归 言砚安抚道:“你别着急,许是要过段时间,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不用了。”糖芋儿低声道。 言砚安慰道:“别放弃啊,那什么,你不是还有容美…容公子的吗?再问问他也不迟。” 糖芋儿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不用了,言砚,我们…回世安吧。” 言砚怔住了:“…啊?” “我不想想了。”糖芋儿直视言砚的眼睛:“我估摸着自己以前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想不起来也好,我想开了。” 言砚还处于震惊中没有恢复,实在是糖芋儿前段日子总执着找回自己的记忆,他这一下子放弃了,言砚还不太习惯。 言砚良久未回过神:“你…不想回家吗?也许你家中父母健在,再或许…你还有心上人呢?” “你瞧阿遥。”糖芋儿突然道。 言砚莫名其妙道:“我瞧他干什么?”他又没有你好看。 “他是个杀手,你看出来了吧,”糖芋儿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茧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心:“他叫我少主,说明也许我也是个杀手,你说的那些…父母啊还有心上人,和我没有关系。” 言砚:“……” 糖芋儿放下手掌,重新看向言砚的眼睛:“但是我想以后与你有关系。” 言砚:“……” “只要能想起关于你的所有事,只要能记得你的一切,以前的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糖芋儿认真道。 不得了了,言砚心想,这算是表白吗? “只是,欠你的钱没法儿还了。”糖芋儿无奈地笑了下。 言砚心道,不要了。 糖芋儿从袖子里掏出被言砚赎回的玉佩,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言砚平日里利索的嘴皮子此刻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没有接,只是道:“还不了就算了,你不用拿这个来抵押。” “我没有要抵押的意思。”糖芋儿固执地举着玉佩:“这是我唯一自己的东西,我送你的。” 送的? 言砚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言砚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关于他和糖芋儿的关系,他还要好好想一想,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过糖芋儿手里的玉佩,糖芋儿蓦地就笑了:“等你玩够了,我们就回世安吧。” 良久,言砚缓缓道:“好,我们回去。” 次日,言砚去找齐昭吃饭,惊奇地发现齐昭不见了,并且留书一封,说自己跟沈一流去万毒宗玩几天,让言砚别去找他,也别告诉别人他的行踪,别人?别个屁啊,不就是那容小美人呗,言砚心想。 言砚心里纳闷儿,齐昭那么害怕沈一流,为何会跟他回万毒宗?难道他跟容旭遥又发生了什么?竟然都躲去万毒宗了。 正这样想着,言砚就看见容旭遥气势汹汹地进了客栈,开门见山地问道:“齐昭呢?” 言砚不动声色地将信纸藏了起来,道:“不知道。” 容旭遥阴沉着一张脸,尽量平心静气道:“言神医,劳烦你告诉我。” 言砚无辜道:“我真不知道,他就告诉我他离开一段日子,没告诉我去哪儿。” 容旭遥不阴不阳地嗯了声,言砚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了?你又欺负我师弟了?” “床笫之事,言神医确定要听?”容旭遥眯眼冷冷道。 言砚兴趣盎然:“你说来听听。” “……”容旭遥哼了一声,直截了当道:“我把他睡了!” 言砚:“……” 言砚勃然大怒:“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他之前刚被你吓着,你还唐突他!你不是说你不在乎上下的吗?” 容旭遥怨毒地看着言砚,冷冷开口:“要是他嘴里没有喊师兄师妹,我没什么不肯的!” 言砚:“……” “嘴里喊着别人,还想睡我?他娘的还真别想!”容旭遥毫不客气道。 言砚一甩袖子,容旭遥腾空一翻,擦着他脸侧飞过去了三根银针,言砚冷眼以待:“那你就欺负他?!” 容旭遥刚庆幸自己躲避过言砚的三根银针,就看见自己的左胳膊上面还扎了一根银针,左胳膊逐渐失去了知觉,容旭遥带着敌意目视着言砚。 言砚轻描淡写道:“两个时辰,不要动你的左胳膊,不然废了可不关我的事,我也就是看齐昭真的喜欢你,不然…呵!将你扎成刺猬!” “呸!”容旭遥怒气冲冲道:“他就是贪图我美色!才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在想什么?”言砚无语道:“他很喜欢你啊,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为谁如此黯然伤神过,当然,除了我师妹,但你是特别的。”因为你他娘的是个男的! 容旭遥:“……”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椅子上:“可他…总推拒我。” 言砚问:“他没跟你说过?” “什么?” “你知道他生父是谁吗?”言砚问。 容旭遥摇了摇头,言砚斟酌了一下,还是将齐昭的身世说了出来,容旭遥听后,久久不能回味。 言砚没好气道:“他很早就想着将他父亲接回来后就娶你,你呢?不但不理解他,还欺负他。” “至于你说的那什么他在床上喊我和师妹,我问你,他是不是醉了?”言砚问道。 容旭遥迟疑着点了点头。 言砚道:“以前我们三人饮酒,属他酒品最差,每次都被我和师妹拖回去,我和…主要是我师妹经常趁他酒醉捉弄他,想来他是把你当成我们了,这无关喜不喜欢。” 容旭遥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声问道:“很危险吗?” “你说般若门?”言砚耸肩:“我没去过我怎么知道?想来也不安全的很。” 容旭遥心里后悔不跌,言砚试探他:“你想找他吗?” 容旭遥不说话,言砚清了清嗓子:“其实你可以找他道个歉。” “不了。”容旭遥摇了摇头:“他既然不想我找他,我就…不找他了。” 言砚再次勃然大怒:“你打算始乱终弃?!” 容旭遥平静道:“我们得尊重阿昭的意愿,不是吗?我等他,等他去过般若门,等他了结心愿,多久都等。” 有点感动啊,言砚心想,感动的结果就是,言砚又在容旭遥的胳膊上扎了几针,容旭遥的胳膊就恢复如常了。 “少主呢?”容旭遥淡淡问道。 言砚戏谑道:“吆~可算想起你家少主了。” 容旭遥:“……”这人可真讨厌! 言砚指了指楼上:“睡着没醒。” “他怎么样?” “毒是解了。”言砚道:“不过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容旭遥大愕:“什么!” 言砚用下巴指了指楼上:“你要不…自己去跟他沟通?” 容旭遥瞥了言砚一样,冷哼了一声,匆匆上楼了,言砚心道,要不是看齐老二喜欢你,早将你扎成刺猬了! 容旭遥敲了敲门:“少主,在吗?” 门很快就被开开了,糖芋儿微微笑了下:“阿遥。” 容旭遥愣了下,他恍惚的想,以前少主会这样笑吗?也许…想不起来是好事呢? 容旭遥迟疑了下,开口:“我听言神医说,你记忆未曾…恢复…” 糖芋儿坦然地点了点头:“嗯。” 容旭遥往房里迈了一步,着急道:“怎么会这样?那、那毒呢?可是解干净了?” 糖芋儿安抚道:“毒已经解了,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容旭遥说着就往门外跨:“你等我,我去…” 糖芋儿拉住了容旭遥的胳膊,将容旭遥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间:“慢着。” 容旭遥不明所以地回身,糖芋儿顿了下,问道:“你是去找你身后的人?也就是我身后的人?” 容旭遥犹豫地点了下头:“我回去问问怎么回事。” 糖芋儿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 “什…么?” “我之前呆的那地方,父母可安在?”糖芋儿认真地问。 容旭遥如实道:“都不在了。” “我可有心上人?”糖芋儿继续问道。 容旭遥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不像是少主会说的话,但他还是如实道:“没有。”还心上人?身边人都没几个! 闻言,糖芋儿轻轻呼了口气,然后平静地看向容旭遥,道:“我不回去了。” 容旭遥:“……”他听到了什么? 糖芋儿收回抓着容旭遥胳膊的手,淡淡道:“你告诉他们,我不想了,也不回去了。” 容旭遥始料未及,诧异道:“为、为何啊?” “不为何。”糖芋儿言简意赅道:“我要跟言砚回去。” 容旭遥:“……”为何啊? “你就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与旁人无关,与你也无关。”糖芋儿想到之前在世安城那十二道杀伐果决的背影,直觉自己以前呆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又担心有人为难容旭遥,所以这样交代道:“若是…他们不依不饶,你让他们直接来找我便是,我奉陪到底。” 容旭遥心道,还奉陪到底?您那武功,谁敢上赶着讨打啊。 容旭遥直接道:“我不明白。”斟酌了一翻词句,容旭遥继续道:“少主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糖芋儿坦率道:“我想跟言砚一起。” 容旭遥仿佛猜到了什么,他震惊道:“你与言神医…是…” 对啊!之前在世安城时就发现了,少主对那个姓言的格外的言听计从! “你不要多想。”糖芋儿认真地解释道:“与言砚无关,是我缠着他。” “……”容旭遥陌生又震惊地看着糖芋儿,他们的少主啊,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一切?尽管少主现在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可少主本性也不像是色令智昏的人啊。 肯定是姓言的勾引少主在先!容旭遥愤怒地想。 容旭遥皱眉道:“那…若是…你以后想起之前的事了呢?”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糖芋儿不以为意道:“反正现在我只想与言砚一起。” 他娘的可真是一往情深!容旭遥漠然地想,言砚是个狐狸精! 容旭遥复杂地看向糖芋儿:“前尘种种,你真的…能放下?” “现在想不起来,自然放的下。”糖芋儿不假思索道,然后顿了下,思索道:“若是…日后真的想起,我觉得那些事…不会比言砚重要的。” “那些事?”容旭遥苦笑了下:“少主,你说的可真是轻而易举啊。” “无非就是杀人。”糖芋儿反问道:“若是你,你觉得这会有齐昭重要吗?” 容旭遥叹了口气,笑容苦涩:“少主,很多事不是重不重要能说得清的,有些事,是宿命。” 糖芋儿无动于衷:“宿命?有言砚重要吗?” 常言道,色令智昏。 常言果不欺我也!容旭遥卑微地心想,不过,他看着糖芋儿神色释然,眉宇认真的模样,心也不由得平静了下来。 最终,容旭遥摆了摆手:“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会尽量为你打掩护。” “多谢。” 容旭遥抬腿往门外走去,走前突然回身道:“少主。” 糖芋儿抬眸看向他。 容旭遥认真地看着糖芋儿,微笑道:“你要…一直记着你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糖芋儿莫名其妙,什么样子? 容旭遥下楼时,看见言砚正优哉游哉地坐着喝茶,心中火气腾地窜了起来。 言砚瞥见了他,敷衍道:“聊完了?慢走啊。” “你故意的!”容旭遥气势汹汹道。 言砚不紧不慢地斜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 容旭遥道:“你早就知道少主不会走了是吧?” “是。”言砚爽快地承认了。 糖芋儿:“……” 言砚好心解释道:“我是觉得我说你不会相信,索性让你亲耳听到。” “你无赖!无耻!”容旭遥骂道。 言砚最听不得用这种言辞来形容自己,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咳咳!那般了?” “你勾引我们家少主!”容旭遥忿忿道。 “你瞎吗?”言砚冷声道:“我何时勾引他了?” 容旭遥气得一脚把一条长椅拦腰踢断:“你自己长什么样你不清楚吗?他才多大?你天天在他跟前晃,他能把持的住吗?!” 言砚愣住了,好像…还有些道理… 第72章 宣之于口 但言砚口头是绝对不会吃亏的,他哼道:“你还勾引我师弟了!你不仅勾引他,你还始乱终弃!你无赖!无耻!” 容旭遥:“……”娘的!终于理解齐昭为何总说不过他师兄了!这人究竟是大夫还是秀才啊! 容旭遥愤怒地离开了,言砚得意地笑了笑,转身上楼了。 糖芋儿正在收拾床铺,言砚看他将被子翻的像一坨…一堆…一个奇怪的东西,于是忍无可忍地走过来,将被子从糖芋儿手中救了下来,无语道:“你在找东西?” “不是。”糖芋儿苦恼地看着那团被子,道:“我在叠被子。” “叠被子?”言砚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床上的那堆东西,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声如同泉水轻拍岩石般明扬悦耳。 糖芋儿略显尴尬道:“怎么了?” 言砚笑道:“你不是都不叠被子的吗?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了?” 言砚一边说一边帮他叠被子,糖芋儿挠了挠头,如实道:“你总叠啊。” 言砚动作顿了下,良久笑道:“叠被子啊,一个人会就行了。” 糖芋儿哦了一声,言砚将被子叠好后,眼角瞥见了窗外天空中飞着几只风筝,他面向窗外,糖芋儿也探头看了过去:“风筝!” “挺有见识。”言砚调笑道。 糖芋儿:“…你也不赖!” 言砚灵光一闪,拽住糖芋儿的手腕就往外面走,糖芋儿莫名其妙道:“干吗?” “带你放风筝。”言砚回眸粲然一笑:“草长莺飞四月天,纸鸢翔空好时节!” 糖芋儿又被言砚的笑容晃了眼,言砚自然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心里又想起了容旭遥刚刚说的话,心里不免纠结,糖芋儿在意的究竟是自己的脸还是自己这个人? 言砚顿了下,欲言又止地看向糖芋儿,糖芋儿看着他:“嗯?” “…没什么。”言砚道,纠结这个干什么。 京口城外是座矮山,桃花夭夭,绿水盈盈,鉴英大会期间,许多少男少女聚在这里放风筝,你来我往,笑语盈盈一片。 糖芋儿举着个风筝,往空中扔了好几次,风筝还是恹恹地落了下来,他回头,对那头拿着把手的言砚道:“飞不起来。” 糖芋儿看他窜上窜下的扔风筝,觉得挺有意思,也就没告诉他怎么放,自己乐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笑道:“过来。” 糖芋儿捡起地上的风筝,走了过去:“我丢了好几次,就是飞不起来。” “我都还没动,你自己一个人扔那么起劲儿干吗?”言砚好笑道。 趁着糖芋儿还没发作,言砚赶忙哄道:“这样,我在前面拽着线跑,你在后面举着这个,感觉它飞起来了就松手,明白了吗?” 糖芋儿点头:“明白。” “唔!”糖芋儿松手,风筝就真的升了起来,与空中原先就飞着的十几个风筝并排到了一起,糖芋儿仰脸将手放在额前,挡住了些刺眼的阳光。 言砚拽着线走了过来:“看什么?” “风筝啊。”糖芋儿眯眼道:“都分不清哪个是我们的了。” 闻言,言砚瞥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线又放了几米,原本并排翱翔着的十几个风筝突然升高了一个,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点,言砚道:“看到了吧?最高的那个。” “我来!”糖芋儿从言砚手里拽过了线。 眼看着糖芋儿将线越放越长,言砚提醒道:“该收了啊,一会儿收不回来了。” “能!”糖芋儿肯定道,他看着空中的小点越来越小,问道:“言砚,你说,天的最上面有什么?” 言砚调笑道:“你飞上去瞧瞧。” 糖芋儿失笑:“我哪能飞上去。” “有神仙,仙女。”言砚神秘莫测道。 糖芋儿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骗谁呢。” “骗你啊。”言砚笑道。 糖芋儿偏过头若无其事道:“能骗多久?” “这要看你能信多久。”言砚温声道。 糖芋儿将脸挪回来,继续盯着空中的风筝,一字一句道:“很久。” 言砚:“……”这小子撩人都这么无师自通的吗? 言砚瞥见了空中的风筝抖了两下,暗觉不妙,忙对糖芋儿道:“收线!” 糖芋儿不明所以:“嗯?” “收呀。”言砚催促道:“快收…” 收字刚出口,他们的风筝就挣断绳子,飞走了,糖芋儿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拽着断掉的线。 “得。”言砚无语道:“风筝找仙女去了。” 糖芋儿惋惜道:“断了。” 言砚问道:“再买一个?” “不了。”糖芋儿摇摇头:“我们去树下歇会儿。” 两人并排坐在树下,糖芋儿发觉有许多目光看过来,言砚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刚刚就发现了,放风筝时就有许多人看他们,但是… 言砚寻思了一下,这目光怎么与往常的有些不一样?且不说那诡异的脸红,这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再看看糖芋儿是怎么回事?三心二意都这么大胆了吗? 糖芋儿背对着言砚,低头打量着树下的草道:“这有棵蒲公英。” 言砚循声望去,却看见了糖芋儿后脖领子上沾了粒蒲公英的种子,他伸手想去帮他把蒲公英给摘了,谁知刚碰上糖芋儿的衣服,四周就传来一阵低呼,吓得他忙将手缩了回来。 他诧异地打量着四周,许多看过来的人的眼中难掩激动,言砚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所措。 糖芋儿听见动静,回头道:“怎么了?” 言砚茫然道:“我也想知道。” 正在这时,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道:“二位公子,叨扰一下。” 言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是?” “在下只是一个寻常画师,不重要不重要。”男子道。 言砚:“…那你来是?” “哦,是这样,我为二位公子作了幅画。”青年男子从背后的背篓里拿出了一幅画,他珍重地打开,画里面有…两个男人,一白一蓝,一个潇洒飘逸,一个朝气蓬勃,白衣服的那个拿着风筝线在前面跑,蓝衣服那个举着风筝在后面跟着。 言砚称赞道:“您画工了得啊。” “一般一般。”男子谦虚道:“实在是二位仪表不凡,在下勉强才画出了二位的几分神韵。” 男子咳了咳,问道:“我是想问一下,这画我能卖吗?” “卖?”言砚愣了下,古往今来,卖画的多作山水田园,或花鸟虫鱼,再或者佛祖观音的,卖这种人像的…着实罕见。 “您的画您请便。”言砚半信半疑道:“要是您卖的出去的话。” “当然卖的出去!”男子激动道:“您二位如今可是京口如雷贯耳的人呐!” 言砚茫然地看向糖芋儿,糖芋儿比他还茫然,男子见他们一无所知,不禁也有些怀疑,他看向言砚:“敢问您是被华莎郡主称赞过‘郎绝独艳,世无其二’的那位公子吗?” 华莎有说过吗?言砚记不得了,他犹豫道:“我确实与华莎郡主相识。” “这就没错了!”男子抚掌道:“我瞧您二位这气度,就知道是你们。” 言砚耐心告罄,直接问道:“我们到底怎么了?” “公子不必羞涩,咱们京口人都是江湖人,豪爽的很!”男子理解道:“再说您二位十分登对啊。” 这句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二人头顶,言砚和糖芋儿面面相觑,言砚艰难道:“什么?” “鱼雁承欢。”男子珍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书名就是“鱼雁承欢”,男子道:“就是二位的故事啊,可真是令人潸然泪下,我们都感动的很!” “你们?”言砚艰难开口。 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用下巴点了点四周的人,激动道:“您是不知道,这话本儿有多受欢迎,我们都很喜欢。” “能借我看看吗?”言砚问道。 男子连忙双手奉上:“该的该的!” 言砚接了过来,看着看着就笑了,什么叫他就是个落魄郎中?什么叫他性格纯良软弱?他还被劫财劫色?还宁死不从?呦呵!糖芋儿摇身一变成了义薄云天的江湖大侠,散尽家财?劫富济贫?还英雄救美?他有个屁的钱财! 糖芋儿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然后轻嗤了声,就不看了。 男子忐忑道:“不是这样吗?” “是!”言砚一边翻一边点头:“是的不能再是了!真的不能再真了!” 糖芋儿张口就是:“才不…”话还没说完,言砚就捂住了糖芋儿的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四周又是一阵轻呼。 男子简直激动地要跳起来了,言砚翻到书的最后一页,看见上面写着作者的名字:谢家宝树。 这他娘的一猜就知道是谁好吧! 言砚将书还了回去:“多谢。” 男子连连摇头,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糖芋儿不满道:“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言砚道:“人家也是图个高兴。” “那你也高兴吗?” “…关我什么事!” “那…” “行了!也不关你的事。走,吃饭。” “……” 饭后,糖芋儿和言砚并排走着,言砚不时地对糖芋儿说着什么,糖芋儿神色专注地听着,偶有反驳,却总是说不过言砚,他想动手又堪堪忍住的憋屈样儿,看得言砚忍俊不禁。 言砚大方地笑道:“来啊,给你打,解气就行。” 糖芋儿自然不会动手,有气无力地瞪了言砚一眼,也就作罢了。 “为何不打?”言砚笑问。 糖芋儿活动了下手腕,道:“不想打。” 真是给个表白的契机都不会利用!言砚心里暗暗嫌弃,然后循循善诱道:“为何不想打?” 糖芋儿还是揉着手腕,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言砚压低声音,缓声问道。 糖芋儿呼吸突然一紧,左手手腕差点被自己拧断,他觑了言砚一眼,言砚也觉得奇怪,他凑近,强行与糖芋儿对视着:“明明就是啊,那你为何就是不承认呢?” 糖芋儿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腕,扭头看向路旁,本意是躲开言砚的目光,却瞥见了身边有株桃树,桃花开得正好,糖芋儿鬼使神差地拈了朵桃花,递给了言砚:“嗯。” 嗯!这是承认了? 那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拒绝了? 言砚看着他那与粉色桃花相得益彰的莹白指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道:“那…你之前为何不承认?” “你说过的。”糖芋儿看言砚不接那朵花,也就不以为意的把手缩了回来,轻轻捻动着花茎,他道:“将喜欢说出口了,可能会遭到拒绝。” 言砚:“……”有吗? “我不会给你机会拒绝的。” 一阵风吹过,几片桃花从两人中间舞着旋儿掠过,言砚感觉到了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着。 “自然,你也不必回应。”糖芋儿百无聊赖地将桃花捏碎了,染了一指尖的粉色花汁:“我只要跟你呆一起就好了。” 话音刚落,糖芋儿就觉得自己的手被言砚握住了,他心中一动,抬眸看向言砚,言砚从袖子里拿了条帕子,将他手上的花汁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松手了。 言砚问道:“何时开始的?” 糖芋儿追本溯源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不清。” “你这可真是…”言砚扶额叹气,虽说自己早有预料,可被证实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打小儿就跟一大堆医书在一起,再大点还要学武教齐昭,师父不靠谱儿,他得担些责任,等师父驾鹤西去了,他还得拉扯师弟师妹,虽说喜欢他的人不少,可他也一直没时间想感情上的事,不过像他这么自恋的人,估计也懒得想。 抛开孙百草的爱赌好色,言砚挺喜欢他师父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的,也曾想过等将来师弟师妹有找落了,他就去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去,言砚没想过成家,更别说和一个男人成家了。 想了这么多,言砚偏偏没有想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糖芋儿看他苦恼的样子,略微有些不满道:“我又没让你怎么样,你干吗摆出一副被为难了的样子?” 言砚:“……” 第73章 不速之客 “幼清,糖贤弟。”谢眺从二人身后冒了出来。 言砚打招呼道:“谢兄,这么巧啊。” “二位散步啊。”谢眺打量着两人的眼神别有深意:“也是,最近随处可见‘鱼雁承欢’呢。” 言砚皮笑肉不笑道:“谢兄,为何会出现‘鱼雁承欢’,您心里没点数儿吗?” 谢眺笑眯眯道:“不知呢,我也听人说的。” 言砚挑眉一笑,显然是不信。 谢眺岔开话题道:“我正想去找你们呢,华莎郡主明日就离开了,今晚是践行宴,她拜托我请你们过去呢。” “哦,那是该过去。”毕竟帮了这么大的忙呢,言砚心想。 言砚看向糖芋儿:“那我们一起…” “我不去。”糖芋儿转身,生硬道:“我要回去睡觉了。” “大下午的你睡什么觉?”言砚奇怪道:“这是又气上了?” 糖芋儿背对着言砚,面无表情道:“我跟着你,你不是会不自在吗?” 言砚:“…我可没说。” 糖芋儿想了下,其实没啥好计较的,反正原本也没奢望言砚会有什么反应,他呼了口气,心平气和道:“我真不去,你去吧。” 糖芋儿低着头,忽然看见地上有团影子靠近,他刚要回身,就觉得自己被人轻轻地从身后抱了个满怀,糖芋儿:“……”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颈侧,糖芋儿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一下,言砚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怪你,也…没觉得为难。” 糖芋儿反应过来了,他忙推开言砚,往前一步,左右看了看道:“哦…” 言砚莞尔:“嗯。” 目睹了一切的谢眺:“……”怎么觉得这一次自家妹妹编排的东西是真的呢? 看着糖芋儿离开,言砚心情不错地看着他的背影,对谢眺道:“走吧。” 谢眺意味深长道:“幼清啊,糖贤弟也是你师弟吗?” “他?哪像啊?”言砚好笑道。 “那你们是…”谢眺旁敲侧击地询问。 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看过‘鱼雁承欢’吗?” 谢眺道貌岸然道:“为兄怎么会看那些东西?” “那可惜了。”言砚惋惜道:“我们的相遇相识相知相恋全在里面了。” 谢眺惊讶道:“那不是阿静阿姝编排的吗?” 言砚笑看着谢眺,谢眺幡然醒悟,这是被套话了!他嘿嘿笑道:“是愚兄教妹不严,不过我们家那两个素来难管,也就爱好这么点东西,连我都被编排过呢,幼清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谢兄言重了,开个玩笑罢了。”言砚没真想追究,一笑了之。 言砚和谢眺一同往广善堂走去了。 只见一旁的巷子里站了两个人,一个便是覃辕,另一个人穿着苗疆的服饰。 覃辕看着言砚走远,对那苗疆人道:“他们分开了,行动!” 话音刚落,就看见有十二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飞向糖芋儿离开的方向。 两人也从小道离开了。 糖芋儿如往常般推门进入房间,开门时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谁知刚把门关上,身后就有疾风袭来,糖芋儿急忙俯身躲避,双臂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给缠上了,糖芋儿腾空跃起,使劲一拽,便从黑暗里拉出了两个人,糖芋儿沉声道:“是你们!” 那天在世安城帮他的鬼面人! 接着,分别从不同的地方突然闪出另外十道鬼魅身影,他们同时向糖芋儿甩来数十道黑长影,糖芋儿躲闪不及,硬生生地挨着,再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被十几条软鞭给禁锢住了。 他使劲挣扎了几下,挣开不动,他眸色一暗,右手突然收劲,右臂上缠绕的软鞭已经被他骤然隆起的肌肉给撑破了。 右手挣脱了束缚,他迅速拽着那根断鞭,将那头的人拽至跟前,再一脚将他踢向那聚集在一起的面具人中,那群人便被打散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几乎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糖芋儿摆脱了些束缚,窗外的覃辕看着屋里的情况,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他对少主的实力可是从不怀疑。 “这才是少主。”覃辕身后传来一声满意的赞叹。 覃辕皱眉,看着那满头白发的人,道:“你不是不来吗?” “怕出意外,我来看看。”鹿鸣道。 覃辕提醒道:“再打下去会两败俱伤,你还不快让乌先生准备?” “无妨。”鹿鸣不以为意道:“那小子想必很久都没有酣畅淋漓地打一架了,让他们陪他练练。” 覃辕不满:“事情拖不得,万一言砚回来了,事情不好收拾。” “怕什么?”鹿鸣动了下食指,随和道:“杀了便是。” “你打算如何处置阿遥?”覃辕冷声问道。 鹿鸣神色淡然地盯着屋里那数十道翻飞的身影,道:“先关着,等少主去建康后再放了。” “你若伤他,我跟你没完!”覃辕直接道。 “阿遥武功好,能辅佐得了少主,也能劝得动少主,我干吗要杀他?”鹿鸣耐心道:“放心,我不会杀他。” 覃辕冷哼:“但愿!” “行了,你去吧。”鹿鸣对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苗疆人道。 苗疆人站直,从袖口里拿出一支短笛,放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而起,飘进了正在打斗的糖芋儿耳朵里,他瞳孔骤缩,像是定住了般地愣在原地,那十二人趁机又用软鞭缠住了他,糖芋儿似是猛然惊醒,使劲摇了摇头,开始再次挣扎。 时断时续的笛声蓦地从婉转转为高亢,那笛声好似是什么鸟类在嘶鸣,尖锐地快要穿透耳膜,糖芋儿觉得脑袋一片眩晕,胸口好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地压着,压的他喘不上气来。 他挣扎着看向门口,一个穿着古怪服饰的人正站在那里,糖芋儿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渐渐地和门口那人的身影和在一起,糖芋儿猛地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人,也听过这段笛声。 笛声还在继续,糖芋儿手脚被压制的死死的,他警惕又不甘地看着那苗疆人渐渐走近,那人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面铜镜,竖在了糖芋儿眼前,糖芋儿使劲转开脸,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 那人放下手中短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那从他口中倾泻而出的语句,仿佛有魔力般地流入糖芋儿耳底,缓和像是屋檐的水滴落地面,又仿佛是浪花轻柔地拍打向岩壁,转而又像是四月风绕过林间葱郁,糖芋儿像是魔怔了般,动作迟缓地看向那苗疆人。 那苗疆人继续念念有词,还一边晃着手中的铜镜,糖芋儿眼神呆滞地看向那面铜镜。 覃辕惊愕道:“苗疆巫术…傀儡术?” 鹿鸣眼神里闪烁着赞叹的光芒:“通过控制人的心神让人忘却过往,又查不出原因,这便是傀儡术的诡谲之处。” “你简直是个疯子!”覃辕咬牙切齿道:“你可知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因为傀儡术而失智!?” 鹿鸣不屑一顾道:“乌先生曾在战场上令晋军百人失去意识,形同傀儡。最后还是裴大人将他抓获,你觉得以他的本事会出差错吗?” “他为何会为晋人所用?”覃辕凝思:“你不怕他蓄意报复?” 鹿鸣轻蔑道:“他还不想死。” 鹿鸣看糖芋儿已经在乌先生的控制中了,不以为意地转身道:“走吧。” “不等少主醒吗?” “等他醒了找打吗?” 覃辕:“……” 糖芋儿觉得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在梦中,他抬腿想跑,可双腿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他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面铜镜,里面并没有自己的样子,而是一片漆黑,宛若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这黑洞几次三番地想将他吸进去,他逃不开,躲不掉…他只能怔怔地看着那面镜子。 耳边是那怪人轻缓低柔的怪调,虽然听不懂,却轻而易举地让人沉沦。 他四肢无力,好像沉入了水底,头顶是一片水白色的屏障,他甚至还能看清水面上那一圈圈荡涤的水纹。 下面则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那里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他不想掉下去,于是费力抬手,想要触碰那水白色的屏障,指尖传来一丝冰凉。 够到了…快要够到了… 他挣扎着将头送出水面,水面四周空无一人,他大口地喘息着,一瞬间,那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水面上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身体里,侵入他的脑海里,挤进他的肺腑里… 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指尖正触碰着那怪人拿着的铜镜的镜面,他心慌意乱地缩手,镜子里竟渐渐出现了他的过往… 记忆是从何处开始的? 一处寥落的院子,门槛上坐着一个三四岁左右大小的男孩儿,屋里传来女人的咳嗽声,还夹杂着男人几声冷漠的低语,男孩儿充耳不闻,他澄澈的眼睛看着地上经过的爬虫,抬脚毫不留情地将那虫子踩得稀巴烂。 屋里的男人出来将他领进了屋,那男人身材高大,他仰脸也看不清那男人的样貌,但他却知道他与这男人生活了很久。 进屋后,那男人将他推到床前,床上是一个状若枯槁的女人,看起来一副将要灯枯油尽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女人,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最终失声痛哭,她指着眼前的男人,愤怒地吼道:“他是你儿子啊——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对他?你还当他是个人吗?!” “你个畜生——” “裴永!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男人冷漠地出门了,女人眼中泪水簌簌落下,她颤抖着手去触摸眼前这个眼神冰冷的孩童,她尽量柔声道:“记得我吗?” 他不语。 女人任泪水流下,从枕头下面取出了一个玉佩,细心地系在了他的身上,咬牙哽咽道:“阿娘没本事,护不了你…” 女人轻柔地摩擦着他的脸,望着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流泪嘱咐道:“记着,你是人,不是兵器,日后等你有机会,一定要离开。” 女人掌心温暖柔软,那滴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滚烫,许是母子间的先天感应,他缓缓地抓住了那摸着自己脸的手,怔怔地看着那女人。 女人愣了下,艰难探出身子,将那三四岁的孩童拥入怀里,用下巴摩擦着孩童柔软的头发,哽咽失声:“阿娘要走了…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 这句话映在了他懵懂无知的心里。 那天的最后,他被带走了,他不知道那女人后来怎么样了,等长大了些,他知道了世上有个字叫“死”,就像…他每天也会杀死很多生命,他想,那女人是死了吧。 他每天要学很多东西,要会拿刀,会执剑,会开弓,还要会赤手空拳地与一些野兽搏斗,每次都遍体鳞伤,他身上的伤会被身边人很好的处理。 他不明白,处理起伤口那么麻烦,为何他受伤时那些人都选择冷眼旁观? 还有那个男人,望着他的眼神总是冰冷漠然的,那眼神…真不像个人啊…像是昨日被他掐死的狼崽子,或者是前天被他勒死的毒蛇。 他的日子单调乏味却又很累,他经常会受伤,然后被用上好的药材医治,他被人尊敬着,同时又被人惧怕着。 后来,他知道自己要被送到一座山上。 临走时,那男人带着他见了一个人,那个穿着黑色帝王冠冕的人,他们说这是皇帝,皇帝坐在朝堂上的样子凛然不可侵犯,他转头去看那个男人,不由得诧异了一瞬,那男人眼神专注,不吝啬一丝温柔地盯着王座上的那人。 那男人俯身,在他耳边开口,声音甚至也染上了几分不经意的温柔:“看见王座上的人了吗?” 他抬头重新看过去,皇帝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男人继续在他耳边道:“保护他,这是你一生的使命。” 一生…的…使命? 他被送到了一座山上,他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留恋,直到他的右手被一个温暖干燥的手牵起,他下意识地将手抽了出来,漠然地看着眼前身穿青灰色袍子的老人。 第74章 不知所踪 那老人不以为意,反而温和地笑了:“孩子,听说你十岁了?” 他没有回答,老人眯眼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老人问他:“你想打败他吗?” 鲜少开口的他突然开口,明明是带着稚气的声音却有几分令人胆寒的冷清:“为何?” “他待你不好啊。”老人温润地开口:“哪有人这样对儿子的?” “儿子…”他喃喃道,茫然地看向老人。 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他只教你杀人吗?罢啦,安心留在这里吧。” 山上的日子没有建康那么无聊,虽然每天也还是无休止的训练,可这里清净,没人打扰,他那个便宜师父也不怎么烦他,他会被经常指派下山去执行一些任务,有时是杀几个人,有时是抓几个人,跟着他的总是十二个面具人,鹿鸣说,那是他的影卫,等他将来做了都督,也还是跟着他的。 后来他在山下执行任务时救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那少年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所有人都只问他任务完成没有,那少年会问他受伤没有,他便对那少年在意了几分。 他会经常与那少年一起出任务,两人配合默契,少年极懂逢场作戏,两人出去经常事半功倍,但少年似乎不喜他和那十二影卫杀伐果决的做派。 三年后,他又见到了那男人,一见面,那男人便不由分说地打了过来,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两人打成一团,最终打斗以他卸了那男人的一只胳膊而告终。 男人满意地看着他,丝毫不在意自己那耸拉着的胳膊:“不错,确实是件完美的兵器。” 再后来,他就被丢到了后山的黄泉境,他听鹿鸣说,那里暗无天日,遍布蛇虫走兽,毒瘴悬崖,缥缈峰自成立以来,没多少人活着闯过,他在里面跌爬摸滚了两个多月,最后奄奄一息地走了出去,也由此声名鹊起。 他恢复之后,先将那男人打得半身不遂,又将鹿鸣打得卧床不起,在外人看来,恨成这样,他早该选择离开了,但他却没有。 他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离开了也没地方可去。 他曾带着十二影卫在北岳埋伏了半年,只为杀掉柔然首领,为那男人创造时机攻入北岳。 那男人在北岳被称为狼魔,北岳每个人提起那男人都心惊胆战,那一战,北岳五万人军队全军覆没,而他和自己的十二影卫也带着北岳十三部的十三位首领的脑袋回归,至此,狼魔之子的名头足以让北岳的人闻风丧胆。 旁人看来,他残忍,他能面不改色地屠尽一座村子; 他嗜杀,他能轻而易举地拧断人的脖子; 他狠厉,连自己的父亲和师父也能下得去手; 他无情,对任何人都不闻不问。 他自己呢?他对自己没什么看法,他看所有人跟看一只动物,一株植物没什么区别,他记得很久之前有个人告诉他,要活着!所以每次执行任务,他都会好好活着回来。 一年前,他在执行任务时,听说那男人死了,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没想到会遭到北岳十三部的千人伏击,他在十二影卫的掩护下顺利逃跑,他逃到了世安,还未与缥缈峰的线人联系,就又被追上来的胡人找到了,至此,他才知道自己中毒了。 幸好赶来的线人将那群胡人给收拾了,他由于中毒昏过去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捅了几剑,还听到了一阵压抑的笛声,他终于彻底晕过去,不省人事。 意识昏沉时,灵魂深处似乎有一个轻柔的女音在他耳边道:“夜皎皎兮既明,你就叫既明可好?” 既明…既明… 那女人自从嫁给那男人,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给他取名既明,是希望自己能给她的生活带来希望吗? 可是…可是并没有啊… 她最后还是含恨而终了… 他心里感到难过,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 他怔怔看着那镜子,镜面定格在他再次醒来时,他睁开眼看见了言砚… 旁人看那镜子只是面镜子,他却看到了自己的过往曾经。 他想起来了… 他叫裴既明。 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是六合司的现任都督,是害了言砚娘亲死于火灾的那个六合司。 他是鹿鸣的徒弟,是那个对言砚师父见死不救的鹿鸣。 裴既明觉得从心底蔓延出一股悲凉,一直延伸到他全身上下每个地方,他想反抗,可向谁呢? 他那已经死了的父亲? 还是他那古怪的师父? 多可笑,他竟然还想跟言砚回世安,他都不敢去想象言砚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样子。 一念之间,山崩地裂,天地覆灭。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放手。” 那十二道影子顿时收起了缠绕在裴既明身上的软鞭,齐刷刷地跪下:“都督!” 都督?也对,裴永死了,他已是六合司的都督了,他是裴永为了保护那人打造的一把兵器,保护好那人,是他毕生的使命,裴既明漠然地想。 裴既明还是低着头,却突然抬手扼住了那苗疆人的脖子,手腕一动,只听咔嚓一声,那苗疆人就咽气了。 十二个影卫飞快地收拾好了那苗疆人的尸体,裴既明漠然地扫视了一圈屋里,沉声道:“走吧。” 该走了。 几乎是一瞬间,屋里空无一人,如同早上刚离开时那般整洁。 言砚回来时,客栈里昏暗,他心下奇怪,这么早就关门了吗?他抬手敲门,想引来人给自己开门,谁知刚敲了一下门,门就自己开了,言砚迟疑地走了进去,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他看见老板娘倒在柜台后面,他疾步走过去探了探老板娘的鼻息,晕了。 言砚心中没由来地一慌,他推开了几个房间,发现里面的人都晕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安慰自己,会不会是糖芋儿没回来? 言砚给老板娘扎了几针,老板娘终于醒了,老板娘一醒来就哭天喊地的:“十几个黑衣人喽,吓死人了,一巴掌就给人拍晕了…吓死个人了…哎呦…” 言砚耐着性子听她废话完,着急问道:“你有没有看到糖芋儿?” 老板娘仔细想了想,回忆道:“糖公子?见了啦,房间里呢,也被打晕了吗?” “回来了?”言砚凌乱地看了看楼上,可是屋里没人啊。 言砚丢下老板娘再一次回屋看了下,屋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那糖芋儿去哪儿了?去追黑衣人了吗?真是的!早知道吃饭就该带上他! 言砚暗暗祈祷着糖芋儿只是出去了,再不济也只是见义勇为地去追黑衣人了… 可那小子也不像是见义勇为的人啊! 言砚心急如焚地过了一夜,糖芋儿没有回来,老板娘也报官了,官兵来探查一翻,客栈里并没有伤亡,只是失踪了个人,由于不是本地人,并且是鉴英大会期间,本就鱼龙混杂,官府的人就没管,言砚也没指望官府的人管。 他想去找谢眺帮忙,可谢眺他们昨晚就离开了,华莎郡主也一大早就走了,言砚心中窝火,怎么找人帮忙时,一个都不在了? 言砚心急如焚地到处乱走,他真是想不透,糖芋儿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是先前那帮胡人又追来了?可是为何毫无预兆? 或者说…糖芋儿赌气跑了?就因为自己没有给他回应?那这也太小心眼了吧,可别真是这样!否则…言砚忿忿地想。 可糖芋儿举目无亲的,也只认识自己,他到底去哪儿了? “吁——”一声马鸣响在言砚前方,言砚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道路中央,一辆马车差点撞上自己。 那车夫毫不客气道:“眼睛瞎掉了?不看路吗?” 言砚心情本就不好,没好气道:“到底谁眼瞎?你看不见我脸上的眼吗?” 那车夫正欲反驳,就被车里的人制止了,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试探性地叫道:“幼清?” 言砚仿佛看见了救星般,眼睛一亮:“喻大人!” 喻勉看他略显憔悴,不解道:“你生病了?” “喻大人!我有事想请你帮忙。”言砚着急道。 “但说无妨。”喻勉示意他上车,言砚上了车,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喻勉想了一下,安抚道:“你先莫慌,详细告诉我他的外貌,我也好让人去寻。” 怎么可能不慌?言砚按下心中的烦躁,详细说道:“他比我矮小半头,看起来十六七岁,穿着深蓝色的衣服,样貌…很出色。” 喻勉沉吟道:“你同我一起去官府,我们先看看城里的出入情况,若真是被人连夜拐跑了,城门口会有记录。” “麻烦你了,喻大人。”言砚道。 “该的。”喻勉道:“尊师于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忙不算什么。” 说着,喻勉先派人去了官府准备,一会儿他们到了可以直接看。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官府,门外除了站着官兵,还有缥缈峰的覃辕,覃辕看到言砚后,不由得一愣。 言砚没心思理他,覃辕收拾好情绪,走了过来:“喻大人!” 喻勉用眼角斜着他:“稀客啊,前几日不都对本官躲闪不及的吗?” 覃辕汗颜道:“大人,人到了,我们可以启程了。” 裴既明昨晚回来了,听影卫说他杀了乌先生,鹿鸣也没说什么,或者说他也不敢说什么,裴既明一如往常的漠然,甚至看不出他发生了什么,为防生变,鹿鸣打算今日就启程。 “呦!”喻勉阴阳怪气道:“可算到了,御驾都没你们精细。” “呃…”覃辕忍气吞声道:“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吗?大人海涵。”为何每次这种事都要他来? 喻勉不咸不淡地哼了声,然后道:“等着!” 覃辕一头雾水:“等着?”前几日不还跟催命似的吗? “只许你们有事,就不准本官有事吗?”喻勉眼神都懒得给覃辕一个。 覃辕:“……”官场中人就是爱虚张声势! 喻勉对言砚道:“幼清,我们走。” 覃辕古怪地看着言砚,揣测他到底知不知道裴既明的真实身份。 言砚本就心烦意乱,看他这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好看吗?” 覃辕:“……” 喻勉翻着一本册子,皱眉道:“鉴英大会期间,只有人进城,鲜少有人出城,昨日更是无人出城,不过…” 喻勉顿了下,将册子又仔细瞧了两遍,道:“你之前说怀疑北岳的人,八天前是有一支北岳的商队途径此处,但被我们的人给驳回了,不过我想,京口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若是本领高强的,说不定也能混进来。” 言砚默然,难道真是北岳的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匆马蹄声,一个身着骑装的人疾步走了进来:“报——大人,圣上口谕!” “说!” “圣上说您已耽搁太久,要您速速启程,返回建康。” 喻勉勃然大怒:“若不是缥缈峰的人拖拖拉拉,本官何至于此!” 言砚理解道:“喻大人,您若有事,就先离开吧。我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总不能耽误你回京。” 喻勉犹豫了一下,然后唤来本地的官员交代了一番,回身对言砚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会全力协助你找人,我公职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言砚拱手:“大人言重了,幼清感激不尽。” 喻勉迟疑地问道:“要是…你找不到呢?” “无妨。”言砚想了一下,认真道:“我再找几日,若是…找不到,我便往北岳去一趟。” 喻勉颔首:“也好,若你需要帮忙,尽管来建康找我。” “多谢大人!”言砚拱手。 喻勉好奇问道:“那人是你…朋友?” 言砚:“…嗯。” 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的… 糖芋儿还在闹别扭吗? 他知道自己丢了吗? 他会自己找回来吗? 不说好…一起回世安的吗? 还要一起去参加雨时花的大婚呢… 还有话…没说呢… 第75章 建康风云 晋安十四年三月,六合司都督裴永旧疾复发而亡。 晋安十五年五月,裴永之子裴既明继任六合司都督,年十七。举朝哗然,皆认为其年少,不足以担当大任,晋安帝力排众议,对其甚重之。 晋安十五年七月,六合司都督裴既明率十二影卫,抓获各方势力安插在晋安帝身边的眼线二十余人,其中后宫有十余人。 晋安帝十五年九月,六合司奉帝命,诛灭朝中有贰心者八人,且人证物证聚在。 晋安帝十五年十月,六合司搜集朝中贪官污吏罪证十余起,有关官员皆锒铛入狱。 裴永在时的六合司,只手遮天,在众人看来,六合司足以和地狱媲美,他们无时无刻不存在于任何地方,随时能打探来陛下需要的一切消息,裴永更是疑神疑鬼,怕人伤害陛下,将对陛下有威胁的,甚至有潜在威胁的,通通除了个干净,因此判了不少冤假错案。 由于这些人没多正派,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六合司在朝中算是声名狼藉,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内阁,偏偏圣上对内阁还不太重视。 好不容易盼到裴永死了,没想到他儿子又来了,关于这位小裴大人的传言,他们可都能侃侃而谈,什么武学天才了,又什么十三岁闯过黄泉境了,再什么割了柔然可汗的脑袋了,一听就是残暴之徒,于是,朝中大人不管属于哪个阵营的,都决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朝中人心惶惶,怕裴既明是下一个裴永,可…这小裴大人来建康快一年了,除了保护陛下的安危,以及奉陛下命令处理些公事,也没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关于这小裴大人,可还真有些神秘莫测,裴永当年获陛下恩准,可入朝堂,于是那厮整日跟只花孔雀似的在朝堂趾高气扬,这小裴大人不但不入朝堂,整日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别说他自己了,就连个六合司的护卫都难看见,当初六合司的护卫遍布宫里各处,官员们上朝都提心吊胆的,这下好了,一下子舒坦了。 这时间长了,官员们都几乎忘了宫里原本还有个六合司,直到元宵节宫宴上有人行刺,场面一片混乱,年幼的十皇子还被劫了,小裴大人率十二影卫将那些刺客活捉,十皇子也安然无恙,之后,六合司的护卫又护送各个大臣回家,这下他们是真的心悦诚服了,这小裴大人虽说是古怪了点,但比他那活牲口爹可好太多了。 心存感恩的官员们趁着节气儿未过,连夜给小裴大人送去了谢礼,小裴大人也全数收了,还送了不少回礼,大人们都心说这小裴大人也没那么难相处嘛,就是有些奇怪,小裴大人的回礼怎么都是药材? 寒夜清冷 容旭遥站在宫门外等待着裴既明,一阵脚步声走近,容旭遥以为是裴既明,就转身去看,谁知竟然不是,容旭遥颔首拱手道:“卑职见过几位大人。” 左萧然身后跟着几个世家子弟,一看就是在朝中混日子的人,他自然早就认出了裴既明和容旭遥是谁,不过一直没打过照面。 左萧然打量着月光下的容旭遥,六合司的官服将他的身材趁得匀称修长,左萧然眼睛一眯,笑道:“之前不知你的身份,现下恢复了男儿身,看起来果真别有一番滋味。” 容旭遥不卑不亢:“谢大人谬赞。” “天冷,你穿的少,站在这里干什么?”左萧然故作关心道。 “等人。” 左萧然体贴道:“等人?美人受冻,本公子可不舍得,不如跟公子回府?” 他身后的几个世家子弟开始调笑:“左二啊,你还敢打六合司人的注意,真是胆大妄为啊。” 容旭遥面无表情道:“多谢大人好意,卑职心领了,不过…卑职不能擅离职守,大人请回吧。” “你这是…拒绝我了?”左萧然暧昧地靠近,轻声道:“依你这副姿容,干什么不好啊,公子给你个明路,跟着我,我保管你下辈子荣华富贵。” 容旭遥心里嫌恶不已,但也不能动手,怕给裴既明找麻烦,忍耐道:“卑职承受不起。” 左萧然捻起容旭遥一绺头发,轻佻道:“那太可惜了…” 话音刚落,左萧然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脖颈上就贴上了一丝冰凉,他愕然侧脸,就看见了裴既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手,拿开。” “裴…裴都督…” “裴大…大人…” 不少世家子弟开始犯怵了,左萧然愤慨道:“你想杀我?” “你无礼在先。”裴既明眼神淡漠。 左萧然胡搅蛮缠道:“本官教训一个下人怎么了!你还不把内阁放在眼里了!?” “六合司,”裴既明缓缓收回匕首,用修长的五指转着那细长的匕首:“由陛下直接管辖。”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左萧然,不以为意道:“内阁算什么?” 左萧然猛然瞪大双眼:“你…你…” “还是说,左大人想要越俎代庖?”裴既明声音本就清冷,再加上他本身自带杀气,令在场的人都胆寒起来。 左萧然是被几个世家子动手拖走的。 裴既明看了眼容旭遥,心不在焉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动手便是。” 容旭遥无奈道:“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少得罪些人的好。” “怕什么?”裴既明毫不在乎道:“六合司身后是陛下,不必委屈自己。” 容旭遥一笑了之,问道:“陛下与你说什么了?” “三月初,陛下要微服私巡,吩咐我打点好一切。”裴既明言简意赅道。 容旭遥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事与你说。” 裴既明嗯了一声,容旭遥缓缓道:“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嗯。” 容旭遥诧异道:“你不问我要干嘛吗?” 裴既明淡淡道:“不问,你想离开多久都行。” “少…都督。”容旭遥忍不住道:“你就没有想办的事吗?” 裴既明不语,容旭遥直接道:“你回来后,变了很多。” 裴既明又是嗯了一声,容旭遥无语了,都督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再引导也没什么用。 花朝节,建康城内一片热闹,晋安帝在宫里举办了个百花宴,请了不少文人名士和书画大家吟诗作对,赏景作画,大臣们的家眷也可以前来,宫中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 自从元宵节晋安帝遇刺后,裴既明一直随行在晋安帝周围。 今日他一身窄袖冰蓝色轻袍,趁得他肌肤雪白,五官深刻隽永。他乌发高束,手腕上戴着银质护腕,由于话不多,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稳,整个人显得含蓄干练。 不少女眷对他频频侧目,家中有未嫁之女的大人们也惋惜,若非六合司声名狼藉,这小裴大人也算得上是良婿一个啊。 晋安帝停在了一个正在作画的文人跟前,不少人纷纷赞叹道:“姚大人真是妙笔生花啊。” 晋安帝也赞叹道:“好一个花中起舞的美人,姚爱卿不愧是石业子大师的高徒。” 那作画人朝晋安帝施了一礼,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言辞却是俏皮:“陛下谬赞了,师父妙手丹青,可画世间万物,臣就不行了,臣只会画人。” 晋安帝打量着他那副画上的女子,足尖轻点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她周身万物复苏,花团锦簇,简直是栩栩如生,晋安帝捋着胡子感慨道:“这可是百花娘娘?竟有些眼熟。” “嗐。”姚松不好意思道:“回陛下,臣斗胆,这百花娘娘借用的是八公主的凤颜。” 晋安帝恍然大悟,然后笑道:“原来是小八啊。” 姚松愤愤不平道:“陛下你不知道,臣原本看中的左明非大人的脸,可他太小气了,都不肯借臣一用。” 晋安帝忍俊不禁:“你也太胡闹了,怪不得憬琛不肯应了你。” 姚松原本就是博龙颜一笑,看晋安帝开心了,他也就开心了。 晋安帝瞥见裴既明神色专注地盯着姚松那画,不禁笑问道:“裴卿也懂画?” 裴既明拱手,淡淡道:“回陛下,属下不懂。” “那裴卿可想学画?”晋安帝笑问。 裴既明不明所以地看着晋安帝,晋安帝转头对姚松道:“姚卿,朕给你个徒弟带带?” 姚松一介文人,听见六合司腿就软,更别说要教的还是六合司都督了,他刚想婉拒,就看见了裴既明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姚松愣了下,他听说过六合司都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没想到还是个长相好看的少年,都能入画了。 “徒弟不敢当,不过臣定倾囊相授。”姚松色令智昏道。 裴既明一头雾水地就被安排了,他冲姚松拱了拱手:“劳烦姚大人了。” 呀!声音也好听,姚松心想,一定要找机会给小裴大人画幅画儿。 姚松笑着与裴既明搭讪道:“小裴大人,依你看,在下的这副百花图如何啊?” 裴既明如实道:“我不懂。” “嗐,随便说说嘛。”姚松道。 晋安帝笑看着他们,裴既明这孩子哪里都不错,就是性格有些闷,刚好让姚松带带他。 裴既明只好道:“我只认得那些药材。” “药材?”姚松疑惑了下,这不都是花儿吗? 裴既明指了指画上的花,一个一个道:“这个是白及,那个是花烟草,旁边紫色的那个是紫花地丁…” 姚松越听越感慨,这花在自己眼里是花,在小裴大人眼里就是良药啊! 晋安帝好奇道:“裴卿还懂药材?” “略懂一二。”裴既明道,他思索了下,补充道:“我认识一个人,他很懂。” 晋安帝玩笑道:“裴卿若是想学药理,朕将章院长给你叫来。” 四下一片哗然,小裴大人果真恩宠无比啊,要学画有名师高徒姚松,想学医有太医院院长章正和! 裴既明拒绝了:“谢陛下,不用了。” 四下又是一片哗然,这就直接拒绝了,也太大胆了吧! 晋安帝知晓裴既明为人,见状也就笑着点了点头:“一心难二用,裴卿所言有理。” 天啊,陛下还给他台阶下,看来小裴大人果真陛下信任! 这时,一个中年人笑着开口:“小裴大人年满十八了吧?也该是成亲的年纪了,小裴大人一表人才,可有心悦之人?” 裴既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中年人见小裴大人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便继续大着胆子对晋安帝:“臣知晓一家女子,贤良淑德,容貌姣好,若是小裴大人有意,臣想撮合一段姻缘,不知陛下何意?” 晋安帝好笑地看着那中年人,礼部尚书赵承,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贤臣,偏偏有个爱给人说亲的毛病,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晋安帝看向裴既明:“裴卿,你如何看?” “不用,多谢。”裴既明对赵承直接道。 赵承被拒绝地干净利索,不免觉得尴尬,晋安帝笑着打圆场道:“赵爱卿费心了,不过朕瞧着裴卿年纪也不是很大,男儿志在四方,成家倒是不急。” 赵承汗颜道:“陛下说的是。” 经过这件事,明眼人都瞧清楚了,陛下对小裴大人极其信赖,也没人再去触裴既明的霉头了。 裴既明除了每天呆在晋安帝的身边外,其余时间都去宫廷画师绘画的山庭苑,由于画师们作画都需要安静,所以山庭苑环境清雅幽静,他每次去都往最里间的雅室,那是姚松作画的地方,他与姚松也渐渐熟了起来。 裴既明捏着画笔,心平气和地临摹着姚松的画,姚松也是闲不住,他打趣道:“你那拿刀拿剑的手拿得稳笔吗?” 裴既明看了他一眼,手里举着笔在他眼前晃了晃,表示自己拿得稳。 姚松乐了:“哎,所以说啊,人跟人交流还是得面对面,不然谁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裴既明看了他一眼。 姚松对他道:“你是不知道外人是怎么编排你的,杀人不眨眼,无情无义,冷血嗜杀…啧啧,我就不说给你听了。” 裴既明不以为意地回答:“他们说的没错,我以前就那样。” 第76章 出巡扬州 姚松将画笔一撂,挪到糖芋儿跟前,惊讶道:“真的啊?可是…”姚松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我觉得你挺好相处的,虽说你话是不多,可也没传闻里那般沉默寡言啊。” 裴既明放下画笔,抬眸一笑:“人是会变的。” “也对。”姚松点头:“我师父说了,世间机缘万千,人碰见着一个,说不定就变了,诶?那你是碰见了什么吗?” “……”裴既明顿了下,不疾不徐道:“碰见了一个人。” 姚松又点头:“也是,我师父还说,人跟人都是相互影响的,不过这话也不太准确,呐!你就说我吧,我作画时就喜欢说话,可其他画师就不喜欢,所以陛下才把我独自扔在一间屋里,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可就无聊死了。” 姚松好奇道:“不过你以前真的…那样吗?我听人说你十三岁就闯过了黄泉境,还割了北岳十三部首领的脑袋,真的吗?” 裴既明耐心地回答:“真的,我以前真的不是个东西。” “那你为何不做个东西呢?” “……”裴既明一时无语,良久方道:“那时我没有要跟人交流的想法,看你们就跟…嗯…就跟看树没什么区别,你会对一棵树说话吗?你会在砍一棵树时问它疼不疼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姚松捧腹大笑:“你这比方新奇,这么说来,你以前还挺有趣的!” 姚松继续问道:“他们说你有十二影卫,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真的吗?” 裴既明点头道:“改天带你去看。” “可以吗?听说他们冷血无情,会不会伤害我啊?”姚松既兴奋又忐忑道。 裴既明低头画着画,随口安抚道:“有我在,不会。” 姚松打量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分明与传闻中的相去甚远嘛,他对裴既明道:“下次再有人说你,我替你辩解。” 裴既明笑了一下,他抬眸看向姚松,微勾唇角道:“多谢。” 姚松也笑:“不客气,朋友嘛。” 他凑过去看了看裴既明的画,咋舌道:“哎呀!你这是兰花啊还是韭菜啊?” 裴既明不以为意道:“它们本来就长得很像。” “你这要是给我师父看见了,他非得给你一个大嘴巴子!”姚松提笔给糖芋儿添了几笔,那韭菜…哦不,是兰草就立刻栩栩如生了。 裴既明新奇地打量着那副画,赞叹道:“厉害。” “这算什么啊。”姚松得意道:“我特别会画人,对了,听说你们六合司有个绝世美人儿,前几天还被左萧然调戏了,你拉来给我瞧瞧呗。” 裴既明寻思着:“你说阿遥吧,他近日不在建康。” “那可惜了。”姚松遗憾道:“我好作绝世美人图,画过许多美女,就是还没画过美男,我原本是想画左大人的,可他小气,不给画。” “左大人?”糖芋儿纳闷儿道:“左萧穆?还是左萧然?”这两人虽说长得也不差,但也没到绝世这种说法吧。 “他俩算啥啊!”姚松嗤道:“一个花心大萝卜,一个断袖之癖,左萧穆还好,能力是有目共睹的,那左二可算得上是左家的污点了。” 姚松兴奋道:“我说的那个左大人,可是被圣上称为左家璞玉的左明非,我们可是好友来着,他也不是不肯给我画,就是没时间,唉~算了,总有时间的,下回介绍给你们认识。” 裴既明随便地点了点头,姚松慢吞吞道:“那…你先给我画一下呗。” “你要画我?”裴既明疑惑道。 “来来来,站好!”姚松将裴既明拉到桌子后,道:“你继续画你的韭菜,我来画你。” 裴既明:“……” 姚松一边画一边嘴巴也不闲着,说到最后,他也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话有些多?你不嫌我烦吧?” 裴既明摇了摇头:“我认识个人,话比你还多,不过听着很有意思…对了,他长得也好看。” 姚松笑了:“有多好看?” “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裴既明停下手中笔,认真道。 姚松打趣道:“呦!这是心上人呐?” 裴既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在脑海里想了一下言砚的样子,然后开始提笔作画。 姚松只当他是默认了,又揶揄了他几句,裴既明认真作画,将姚松的调侃全当做耳边风。 姚松画着裴既明,裴既明画着言砚,一个画着美人,一个画着…心上人。 姚松正在勾勒裴既明眉毛时,裴既明突然将笔一撂,蓦地抬头冲姚松笑道:“好了!” 姚松眼睛一亮,几缕清风从窗外绕过,将少年的碎发吹得凌乱开来,少年清冷的面容上洋溢着雀跃的笑意,他双手珍惜地拈着宣纸的两端,骄傲地冲姚松举着,像是展示着自己很珍贵的东西,姚松暗暗将这个画面给记了下来,好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啊。 姚松看向他的画,不由得一愣,画上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美的男人,姚松难以相信,裴既明连个韭菜…啊不是,他连个兰花也画不好,既然能画出这般出挑的美人? 姚松不可思议道:“你会…画人啊?” 裴既明用笔端挑开自己额前碎发,道:“我只会画他。”经常画,就熟能生巧了。 姚松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画中人:“这是你…臆想的人吧?” “不是。”裴既明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话,认真解释道:“这我…我认识,就是我刚跟你说的那个。” 姚松震惊地看着那画,画中男人闲适地躺在一张太师椅里,眼睛似笑非笑,唇角淡淡勾着,一袭白衣,风华绝代。 姚松啧啧叹道:“我原以为憬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想不到这位画中兄弟竟然不遑多让,貌美之余,更有洒脱不羁,风流名士啊!” “他本人更好看。”裴既明本就翘起的唇角又扬了扬。 姚松迫不及待道:“小裴大人,你替我引荐一下,不知这位先生是哪里人啊?” 裴既明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他看了眼画中人,淡淡道:“见不到了…” “啊?”姚松大吃一惊:“难道这位仁兄已经驾鹤西去了吗?怪我怪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有。”裴既明眉眼尽显失落,他缓缓道:“他还活着。” 姚松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嗐!活着就好,只要活着,总有机会见面的。” 裴既明不舍地看着画中人,声音竟然有些难过:“他怕是…不想再见我了。” “哦?为何啊?”姚松好奇道。 裴既明沉默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姚松也知道恐怕提起他的伤心事了,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道:“我师父说了,世事难料,总有转机,有缘自会相见,你…你不要太沮丧了。” 裴既明一笑了之,一瞬间掩去了眸中的情绪,他道:“我过几日要跟着陛下去扬州,就不来找你了。” “扬州好啊!”姚松摸着下巴思索道:“再过些日子琼花就开了,不过…” 姚松遗憾咋舌道:“就你那画韭菜的笔,怕是描绘不出一丝琼花的神韵来,可惜了。” 裴既明:“我是描绘不出,但我起码能看到。” 姚松:“……” 四月初,一行人到达了扬州城,由于是微服私巡,晋安帝并没有带多少人马,到达后,当地太守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住所。 整理妥当之后,晋安帝就带着一行人去了当地享有盛名的酒楼用饭,裴既明一直随侍左右,待到饭局散去,当地太守要安排人送晋安帝回去,晋安帝摆了摆手:“不必了,奔波一天,诸位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的好,朕有裴卿随行左右,不必担心。” 晋安帝也没有立刻往回走,而是沿着城里的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裴既明跟在他的右后侧,说是只有裴既明一个人跟着,其实六合司的影卫也都暗地里跟着。 晋安帝一身便服,看起来像个寻常的儒雅文人,手里拿了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周夜景,对裴既明道:“裴卿,你南来北往见识广,可曾见过晋国四名景?” 裴既明如实道:“未曾听过。” “建康水光,塞北牛羊,世安灯会,扬州桥月。”晋安帝微笑着解释:“朕生在建康,水光常见,年轻时朕又征战四方,也见过塞北牛羊,如今老之将至,算是见了扬州桥月,只是不知,何时能一览世安灯会。” “回陛下,属下见过世安灯会。”裴既明按住了身侧的剑柄,似是缅怀道:“很好看。” 晋安帝笑了笑:“可有宫中元宵灯会热闹?” “有。”裴既明不假思索道:“别具一格。” 晋安帝对于裴既明的直言直语已经习以为常了,他道:“有机会的话,裴卿再与朕一同去瞧瞧。” 裴既明犹豫了一下,随及点头道:“是。” “朕曾与你父亲相约,要来扬州桥看月,如今斯人已矣,不免觉得惆怅。”晋安帝怀念道。 说到裴永,裴既明接不上话,只是听着。 晋安帝接着道:“说起来,你父亲与母亲的姻缘是朕促成的。” “当年你母亲和元郡主正待字闺中,中秋佳节时在路旁瞧见了你父亲正策马驰过,自此便上了心,朕与和元情同兄妹,待朕登基,就立刻为他们赐了婚,婚后她便回了你父亲老家,朕也很少再见她了,直到五年后听到她病逝的消息,也未曾再见她最后一面。” 裴既明又想起了记忆中那淡薄如光的女子身影,想不透她为何会喜欢上裴永那样的男人。 “你幼年时朕并未见过你,你那时和你母亲在一起吗?”晋安帝好奇问道。 裴既明摇了摇头:“我从出生就住在六合司,十岁时去了缥缈峰。” “六合司?”晋安帝默念了一遍,然后自顾自地轻叹:“那么小就去了?朕有时怀疑,那人究竟有没有心呢?” 晋安帝望着夜空明月,神色一片怅然,他情不自禁地念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裴既明看着晋安帝的侧脸,侧脸鬓发已经花白,他眼窝深陷,月光下能看见里面隐隐跃动的水光,裴既明从这九五之尊身上看出了几分悲凉,为何悲凉?因为提起了裴永?还是和元? 晋安帝再次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喑哑:“你父亲待你好吗?” 好吗?裴既明觉得无话可说:“陛下,这没什么可说的。” 晋安帝缓缓回身,他怔怔地看着裴既明:“不好吗?” 裴既明沉默了,他从小就未奢求过任何人的感情,也根本不在乎谁对他好不好,正如裴永所说,他只是一把…完美的兵器,若不是失去记忆碰到言砚,他根本不会体会到那么多人的七情六欲。 他道:“陛下,属下只是把利刃。”用来保护你的兵器。 晋安帝转回身子,低头看着水中明月的倒影,轻声道:“你是人啊。” “记着,你是人,不是兵器,日后等有机会,一定要离开!” 裴既明脑海里蓦地回荡起这句话,那个淡薄如光的身影似乎清晰了点。 不知过了多久,裴既明才应道:“嗯。” 晋安帝平日与当地官员在一起视察民情,裴既明和他的影卫就藏在暗处,眼下,裴既明正坐在城里的一座不高不低的房檐上,警惕地注视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不多时,一个影卫便跃上了屋檐,对裴既明道:“大人,城中并未发现安王的眼线。” 裴既明微微皱眉,将目光放得很远:“奇怪,明明跟了一路的,你们可封城了?” 影卫颔首:“自我们进城起,城中就许只出不进了。” “嗯。”裴既明应了声,深思熟虑下问道:“太守府中,你们查了吗?” 影卫道:“查了,并无异状。” 裴既明正在思索,便又来了一个影卫:“大人,抓到抓到一个可疑人,昨晚□□入的城。” “只有一个?”裴既明奇怪。 “是。” 裴既明站了起来,足尖轻点便落到了地上:“走吧,带我去看。” 第77章 羊入虎穴 “哎呦喂!各位大爷,哦不,大人!我真没想到翻个墙这么严重啊,我是真的有事!” “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行行好,放了小人吧…” “我了个天呐!” 裴既明刚走到门口,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不由得心神一凛,从门槛跨了进去:“齐昭!” 齐昭被五花大绑着,看见裴既明后,不由得一愣:“糖芋儿?你…你也被抓了?” 裴既明回头吩咐道:“快放开他。” 齐昭大吃一惊:“你是他们头头?” 裴既明过去给他解绳子,道:“这个…说来话长。” 裴既明心里有些慌,齐昭在这里,那言砚呢? 齐昭不可思议道:“京口一别快一年了,我也没听师兄再提起过你,你记忆恢复了?” “嗯。”裴既明回答:“恢复了。” 齐昭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看起来你官儿挺大的,什么身份呀这是?” “六合司都督。”裴既明道:“裴既明。” 裴既明感觉到齐昭搂住自己的胳膊顿时僵住了,齐昭目瞪口呆道:“裴…裴永的…儿子?” “嗯。” 齐昭只是惊讶了一下,便又接着搂住了裴既明:“甭管你是谁,咱们还是兄弟。” 裴既明淡淡一笑:“嗯。” 齐昭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你是裴永的儿子,哦——那怪不得师兄在信里没提你一句。” “信里?”裴既明抓住关键字眼,关心道:“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我离开京口后就去了万毒宗,后来接到师兄来信,他说他去游山玩水去了,让我在万毒宗好好呆着,这都快一年了,我再也没有得到师兄的消息了。”齐昭皱眉道:“我之前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 裴既明摇了摇头,目光暗淡道:“我们没有在一起。” 齐昭问道:“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裴既明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回去后送了东西到竹舍,想来,他应是知道了。” “竹舍那堆东西是你送的啊?”齐昭恍然:“我之前回了一趟世安,看见院里有几箱金银珠宝,我还以为是师兄留给我的,嗐~也是,他才没那么大方呢!” 裴既明没看见言砚,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他掩去眼中情绪,问道:“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 “哎呀妈呀!可把我给饿坏了,我告诉你,你手下摔我!”齐昭愤愤不平地告状道:“那么高的墙,一脚就给我踢下来了!” 裴既明忍笑:“公务在身,多多包含。” “咱们兄弟就不在乎这些了。”齐昭跟着裴既明去吃饭了。 饭间,两人也聊上了。 齐昭感慨道:“你可真是大有变化呀,以前都没我高,现在都比我高一个头顶了,你吃了啥灵丹妙药啊?” 裴既明见到故人,心里也高兴:“你倒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欠。 齐昭哈哈笑道:“我怎么也没法儿把你和传说中那个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系到一块儿,哎呀,对不住…忘了那人是你爹。” 裴既明毫不在乎道:“无碍,你随便说。” 齐昭佯做不经意地往裴既明身后瞄了几眼,裴既明会意,问道:“你在找阿遥吗?” 齐昭:“……”变个屁啊,还是这么直接! 裴既明道:“他没来扬州,之前在建康时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哦。”齐昭挠了挠头,然后他迅速转移话题道:“怪不得之前在世安时,他不肯表明身份,一定是怕你的身份被我们知道了,我师兄就不治你了,你们可真不地道。” 裴既明盯着茶杯里漂着的一片茶叶,缓缓道:“是不太地道。” “…呃。”齐昭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忙道:“哎,糖芋儿,我可没挤兑你的意思啊。” “我知道。”裴既明点点头。 “唉~”齐昭无奈地抓了抓头:“你这时难道不该给我一脚吗?小糖芋儿也变沉稳了。” 裴既明忽略这句话,询问道:“你为何要强行进入扬州城?” “我也不是要进扬州城,我就是经过这里,我要去北岳,不经过这里的话就要绕远了,我时间紧张。”齐昭苦恼道。 裴既明奇怪道:“你去北岳干什么?” 齐昭又是叹气:“这就是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了。” 齐昭将自己的身世给裴既明说了一遍,裴既明也明白了:“所以,你是要去般若门?” “对啊。”齐昭点头,然后两眼放光地看向裴既明:“听说你曾在北岳大杀四方,你了解般若门吗?给我些建议呗。” “不曾有过交集。”裴既明深思道:“但听说,他们豢养了很多怪物,经常拿活人投喂,手段残忍。” 齐昭贫嘴道:“有六合司残忍吗?”话一说完,齐昭就想扇自己耳刮子了。 裴既明轻笑一声,调侃道:“那还差点儿。” 齐昭心里有些不好受:“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知道。”裴既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总而言之,般若门十分危险,你去是送死。” “好歹兄弟一场,不用这么直接吧?”齐昭苦笑道。 裴既明看了眼身后的几个影卫,商量道:“我走不开,这样,我让人陪你去。” 齐昭笑了笑:“糖芋儿,你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其实你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可以跑嘛。” 裴既明欲言又止看向齐昭:“还是…” “好啦!”齐昭打断裴既明道:“江湖规矩,江湖事江湖了。” 裴既明想了想,回身冲影卫示意:“将令牌拿来。” 影卫出去一趟,很快就又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六合司的令牌,裴既明接过来又递给齐昭:“你要是遇到危险了,就将这个拿出来,六合司的名头,多少还是管些用的。” 齐昭利索地接了过来,感激涕零道:“小糖芋儿,你简直不要太好了。” 裴既明无语道:“你真虚伪。” 齐昭揉了揉鼻子:“你简直不要太实诚。” 北岳常年风沙不断,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齐昭走了一个多时辰,吃了一嘴的沙子,终于看见了集市。 这里的集市虽然不如晋国的繁华夺目,不过胜在热闹,打听消息也方便,而且异域特色明显,有许多新鲜玩意儿。 齐昭爱玩,从万毒宗离开时,沈一流给了他不少盘缠,后来遇见了裴既明,裴既明也资助了他不少路费,所以,齐昭在这里大手大脚地逛了起来,顺便打听些万毒宗的消息。 齐昭挑了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货摊,走向那货郎,随手拿了把匕首,问道:“老板,这刀子怎么卖?” 货郎笑着看了眼齐昭,回答道:“这不贵,五两。” “五两?!”齐昭立刻将匕首丢在了桌上,不平道:“您蒙我的吧?就这?”齐昭嫌弃地打量着那匕首,咋舌道:“就这玩意儿?顶多一两!” “瞧您说的。”货郎陪笑道:“咱们都是千里迢迢来做生意的,您说,将物什儿运来需要银子吗?路途中难免磕磕碰碰,物什儿修缮需要银子吗?都得需要银子,您多谅解。” 齐昭理解地点了点头:“您说的也对,大老远跑这儿做生意,是怪不容易的。” 货郎爽快道:“看您也是个行家,您要是要的话,这匕首我一两卖给您了。” 齐昭开始往外掏钱:“我听您这说法儿,您也是晋国人?” 货郎点头:“我是韶关的。” “呦!”齐昭惊讶道:“那还真是不近,做生意怎么跑这儿来了?” 货郎叹气道:“国内小本生意做不起来啊。” 齐昭同情道:“可是呢,您多辛苦。” 货郎摆手,道:“谈不上辛苦,就是寂寞的很。” 齐昭左右看了看,这里的货郎大多还是胡人,只三三两两地穿插着几个汉人,齐昭不免疑惑道:“没有多少汉人。” 也是,晋国同北岳关系本就紧张,汉人能在这做生意已经很不错了,再奢望那些胡人善待来此的汉人,的确是天方夜谭。 货郎一边帮齐昭把匕首装起来,一边念叨:“我来这儿也有七八年了,之前来这儿的汉人也不少,大家还能搭伴儿说个话,可今年奇怪的很,年后都没见着几个汉人,有的来了又走了,如今稀稀拉拉的,只剩下我们两三个。” “哦?那是怪的很。”齐昭思索道。 “公子您是晋国人吧?”货郎打量着齐昭道:“我瞧您仪表不凡,来这儿干吗呀?” 齐昭胡乱道:“我在游历四方。” 货郎惊讶道:“您莫不是哪个门派的高徒?” “扶苏谷。”齐昭笑道:“听过吗?” 货郎想了下,回答:“没听过,只听过缥缈峰,万毒宗,九冥殿什么的。” “我们扶苏谷隐世已久。”齐昭靠在货摊上,神秘莫测道:“不轻易出世的,像那些缥缈峰,万毒宗,九冥殿什么的小门派,我们都不放在眼里的。” 货郎羡慕道:“我说呢,公子这仪表堂堂的。” “客气客气。”齐昭拱手笑了笑,然后问道:“对了,听说北岳这边儿有个般若门,厉害的哦?” 货郎神色立刻警惕起来,他左右看了看,提醒道:“公子可莫要乱提这般若门。” “哦?” “般若门已经被北岳十三部首领奉为国教了,我们小老百姓不便对他们评头论足。”货郎严肃道。 齐昭简直要笑出来了:“国教?他们算哪门子国家啊,十三个部落合在一起就叫国家了?真是贻笑大方。” 货郎着急地制止他的话:“公子!” “我说的不对吗?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齐昭不屑一顾道。 货郎无奈道:“公子,我们这里到处都有般若门的眼线,公子非本地人,更要谨言慎行啊。” 齐昭不以为意地笑道:“那不是跟我们晋国的六合司一样嘛!不怕,六合司都督是我好友来着。” 货郎:“……” 货郎看齐昭满口胡言乱语,就将齐昭打发走了,齐昭一边走一边怪他大惊小怪。 谁知齐昭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敲晕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间,齐昭觉得后脖领似乎被人轻柔地捏了捏,力道有些熟悉,接着就听见两个人在交谈。 “汉人都没多少了,你还敢抓?”这是个青年人的声音。 “嗐!怕啥?这小子一看就是刚来不久,没人注意的。”这是个沧桑的老者声音,声音很陌生,可是这语气为何这般熟悉? 齐昭觉得自己被人塞进了一个麻袋,反醒过来后,他开始在麻袋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喂!你们谁啊!” “敢抓我?知道我是谁吗?” 齐昭觉得自己被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两脚,接着,那熟悉的老人声音又响起来了:“臭小子!老实点!” 齐昭为了避免挨打,开始选择装死。 直到他觉得被人抬起来,又重重地丢在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他挣扎着从麻袋里爬出来,就看见自己身处一个牢门中,门口站了几个守卫。 拿钥匙的那守卫道:“怎么把人关这里?不是今天才抓的吗?” “那边地方不够了,反正就他一个,搁这儿得了!” 这是刚刚那个老者的声音,齐昭有些在意地抬头去看,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儿,恰巧他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齐昭觉得这眼神也熟悉。 那老者挪开目光,往牢房身处又看了眼,然后离开了。 齐昭捂着屁股站了起来,他苦大仇深地转身,原本想找个地方坐着,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这间牢房里还关了二十几个汉人,他吃了一惊,接着,他又在牢房身处看见了一个一尘不染的身影,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齐昭错愕又惊喜地叫道:“师兄!” 言砚原本正在假寐,忽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愣,他不可思议地转身:“老二!?” 齐昭不顾四周人打量的眼神,激动地跑了过去,抱住了言砚的胳膊:“师兄~我好想你啊!” 言砚顾不上久别重逢的惊喜,讶异地打量着齐昭:“你…你怎么在这儿?” 第78章 困境相遇 齐昭老实地回答:“我来找般若门复仇。” “你带帮手了吗?”言砚关切地问。 齐昭愣了愣,回答:“没有。” “没有你来送死啊!”言砚没好气地数落道:“你不是住在万毒宗吗?沈一流就放心你一个人出来鬼混?” 齐昭讪讪道:“我告诉他我是出来找你的,他就放我出来了。” 言砚乜斜着齐昭:“你还真是能耐了,一个人还能到这里。” “唉别说我了,师兄你呢?你不是说你去游山玩水了吗?”齐昭纳闷地挠了挠头。 言砚半无奈半调侃道:“这不就游到这儿了吗?” 齐昭惊疑地打量着四周:“师兄,这是什么地方啊?” 言砚幸灾乐祸地笑了声,看向齐昭道:“你复仇的地方,般若门。” 齐昭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不是…这是般若门?” 言砚冲他扬了扬眉毛:“嗯。” 齐昭觉得自己的经历可真是传奇,他一头雾水道:“般若门抓我们干什么?” 言砚换了个姿势坐好,回答:“这些都是在这里做生意的汉人,被抓来有段时间了,般若门似乎在密谋些什么。” “师兄你为何被抓啊?”齐昭好奇地问道。 言砚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白痴,是被抓来的吗?我是故意被抓进来的!” “故意?”齐昭匪夷所思道:“你干吗被故意抓进来?” 言砚:“……”因为要找人! 言砚一阵闹心:“别说那么多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齐昭跟言砚呆在一块安心多了,他追问道:“师兄,你这一年都去哪儿?” 言砚心累道:“这可真是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啊。” 言砚更加闹心了,他当初在京口呆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得到糖芋儿的消息,于是就来了北岳,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差不多走遍了整个北岳十三部,也没有得到关于糖芋儿的丝毫信息,后来听说般若门在抓人,本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就故意被抓进来了,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人,还是没有糖芋儿的消息。 “那师兄,我们怎么出去啊?”齐昭抓着言砚的胳膊问道。 “小兄弟,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一个瘦弱的青年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逃不出去的。” “是啊,我们都会死的。” “作孽啊…” “我不想死啊…” 齐昭愕然地看着那群死气沉沉的人,然后往言砚身旁靠了靠,言砚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齐昭担忧地看向言砚,言砚冲他笑了下,示意他不必担心,齐昭就安心许多了。 言砚好歹在北岳浪迹了快一年,做什么事之前自然留有后手,只要能出了这个门,言砚确信自己一定可以逃脱。 这样的想法还没有过去多久,便有人进来了。 只见门口站了一排守卫,进来的守卫呵斥着牢房里的人:“站起来,跟我们走!” “快快快!走了走了!” 牢里一阵不满的嘟囔声,但也都站了起来,言砚低声对齐昭道:“跟紧我。”齐昭点了点头。 一大伙子人就被守卫赶了出去,暗道阴冷,两旁的油灯忽明忽暗的,不时地刮起两道阴风,让人毛骨悚然。 言砚皱眉,心中愈发不满,四周墙壁太过阴湿,言砚衣袖宽大,袖边沾了些许泥垢,言砚烦闷的甩了甩袖子,却被人使劲推了下:“停下干什么!还不快走!” 言砚回头瞪了那人一眼,那守卫看清言砚容貌,便出口轻佻道:“呦?还是个大美人啊。” 另一守卫道:“美?有什么用!过会儿不还是得完蛋。” 推了言砚的守卫叹气道:“可惜了,啧啧…” 言砚捕捉到关键字眼,完蛋?!那要赶紧找机会脱身了。 暗道尽头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一行人走了进去,尽头是一个断崖,崖底下面黑漆漆的,里面阴风阵阵,扑面而来一股腐烂腥味,令人作呕。 被押解过来的人窃窃私语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想出去…” “吼——” 一阵猛兽的嘶吼声从地下传来,言砚觉得地都在颤抖,那股腥味更浓郁了。 大部分人吓得腿都软了:“什么…声音?” “有…有野兽…” 齐昭抓紧了言砚的衣袖,言砚心里也有些犯怵。 “啊——”一人惨叫着掉进了崖底,接着,又是几声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言砚吃惊地转身,扑面而来一记掌风,言砚抬手接下,看清了四周的情况。 那群守卫竟然把押过来的汉人纷纷推进了崖底,言砚心叫不妙,出声提醒道:“齐昭当心!”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齐昭的惨叫声,言砚心中一慌,心知齐昭这也是掉下去了,他担心齐昭的安危,心神不定,便被几人给推了下去。 言砚重重地摔进了崖底,胳膊和腰侧传来痛意,言砚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下意识地叫道:“齐昭!” “师兄我在!我操——”齐昭大愕道:“这什么玩意儿?” 摔下来的人也都开始叫了起来:“怪物!怪物啊!” “啊——啊啊——” 言砚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瞳孔骤缩,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齐昭忙过来扶住言砚,急切道:“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言砚满眼错愕地看着四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是一些野兽的残骸,断掉的狼爪,还有碎裂成几段的蛇身,血迹凝固在地上和野兽的毛发上,还有一滩滩的新鲜血迹,顺着血迹的源头,还能看见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白虎,刚才那阵怒吼好像就是它发出来的,不过现在看来,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言砚胃里一阵翻滚,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耳边是人绝望的哭喊声,言砚惊讶的同时不免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师兄…”齐昭声音都变了:“怪…怪物…” 言砚顺着齐昭所指方向看了过去,顿时头皮发麻起来,这是…怪物?! 只见不远处的石床上躺了十来个…人? 只是那些人不太正常,有的长了条蛇尾,有的生了条狼臂,还有背上长了蜘蛛腿,而且身量都比正常人高大,言砚心下大骇,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言砚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找看有什么线索,他朝那群怪物走去,齐昭失声叫道:“师兄!” 言砚示意他别大惊小怪,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他围绕着那石床走了两三圈,发现那群怪物脸色都异乎常人的灰败,言砚伸手轻轻搭在了一个怪物的手臂上,没有脉搏? 言砚对齐昭道:“死人。” 齐昭也走了过来:“师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恶心吧啦的,怪吓人的。” “我听师父说过,北岳有秘术,在孩童出生时断其肢体,再接上其他活物的身体,可保那孩童不死,这孩童日后习性与那活物会相差无二。”言砚凝神道:“并且,这怪物既有人的灵智,又有野兽的凶性,若是送上战场…简直不敢想象。” “哦哦,我想起来了,师兄,般若门现在被北岳十三部奉为国教,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大量练这怪物,用他们对付我们晋国?” 言砚被齐昭一提醒,觉得还真有可能,言砚担忧地望了眼四周,遍地尸骸,这些若是这些怪物的所作所为,那日后两军开战,晋军定是要吃亏的。 “我们得先出去,然后把这地方炸了。”言砚环视了一圈四周。 “炸了?”齐昭被吓笑了:“师兄你开什么玩笑?怎么炸啊?用你的美貌炸啊?” 言砚白了齐昭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几个拳头大小的锦囊在齐昭眼前晃了晃,齐昭接过来闻了闻,大吃一惊:“师兄,你游山玩水还带着□□?” “防患于未然。”言砚漫不经心道:“都当跟你似的,只带着一颗勇敢的心,说走就走,还复仇呢!你英勇就义吧你就!” 齐昭讪讪地挠了挠头:“我带了好些银子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言砚讥诮道:“那你也得碰见鬼再说啊。” “不是。”齐昭冲言砚讨好地笑了笑:“我带着孝敬师兄呢。” “呦!你不是复仇来的吗?还知道给我带银子?”言砚毫不留情地拆穿。 齐昭不乐意了:“哎呀!师兄,你别磕碜我了。” 言砚嫌弃地用指尖点了点四周的峭壁,道:“这几个□□包显然是不够的,我之前发现,这里的山壁中含有硝石,不过这里潮湿,不知道能不能被点着,死马当活马医,试试了。” “可…可是,就算我们离开了这鬼地方,要怎么出去啊?”齐昭苦恼道。 言砚随口道:“人活一张嘴,你不会问吗?” 齐昭吞了吞口水:“不是…师兄,人家会告诉我们吗?我们要是真出去了,可就算…逃犯啊…” “你不能打还是我不能打?”言砚看向齐昭,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要是他不说,就打到他说为止!” 齐昭:“……” 齐昭又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师兄,且不说别的,我们如何离开这里?” 言砚:“……”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言砚仰脸看了看他们被推下来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这张石床,自顾自道:“这些怪物身上的伤深浅不一,但都被处理过,应该经常有人下来,他们如何下来?用绳子吊着?会不会太麻烦了?” “应该有机关的…”言砚开始在石床四周摸索,然后在石床的一个凹槽里摸到了一个扳手,言砚使劲一扳,石壁上轰一声,竟然开了一个暗门,言砚松了一口气。 齐昭惊讶道:“师…师兄…” 被丢下来的人闹哄哄地往这边涌来:“有出口了!” “有出口了!” 齐昭耳尖地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急忙道:“大家先别动!有人来了!” 可是众人心中都被恐惧驱使着,一窝蜂地往洞口涌,齐昭着急道:“大家别着急,被发现了我们一个也走不了!”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头顶上聚集了一片火光,脚步声停在了他们被推下来的地方。众人抬头,看见那地方站了十几个官兵,不由得都心慌起来,不会被发现了吧。 这时,一个守卫站了出来,冲下面叫道:“谁是言砚?” 言砚莫名其妙地愣住了,齐昭也愣住了。 守卫又不耐烦地问了遍:“言砚是谁?” 言砚站了出来,抬手示意道:“是我。” “你是医师?” 言砚抬头打量着上面的几个人,问话的那人神色焦急,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戒备,还有一个人…那个总会有意无意把眼神扫过他的精瘦老者,此刻也在打量着他。 言砚缓缓道:“略懂些岐黄之术。” “那就上来!”守卫急切道。 言砚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齐昭,齐昭担忧地拉着他的袖子。 一根绳子被扔了下来,言砚没有动,坦然地直视着头顶的一行人:“有事?” “废话少说,快上来!” 言砚不屑一顾地垂下眼睑,冷哼了一声。 “我们门主受伤了,门派里的医师都遭遇了不测,需要你帮忙。”那老者道。 言砚没时间纠结他们是如何得知自己是医师的,只是考量到,如果自己不跟他们走,齐昭他们估计也难以脱身,于是便走向了那根绳子,齐昭猛地拉住了言砚:“师兄,我也去。” 现任般若门门主,正是当年杀了齐昭父亲的人。 言砚在自己宽大的衣袖的掩饰下,将□□包都给了齐昭,低声交代道:“不用跟来,找机会炸了这里。” “不行…”齐昭不肯松手:“我要去,你忘了我此行的目的了?” 言砚轻笑一声:“家仇与国难,孰轻孰重,你总要分得清。” 齐昭纠结地看着言砚。 言砚继续道:“这些怪物若是被放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你先带人出去,然后炸了这里,至于…”言砚顿了下,笑道:“至于家仇,师兄帮你,帮你把害了齐叔父的人扎成刺猬。” 第79章 绝处逢生 “我也不是很在乎家仇!”齐昭紧紧拽着言砚的手腕:“我是担心…”太肉麻的话,齐昭也说不出口,索性直接道:“我怕你死在这儿!” 言砚拂开他的手,哼道:“我还怕你死在这儿呢,废话少说,走了。” 齐昭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被拉了上去,然后被带走了。 那老者上下打量着言砚,问道:“你不用帮手的吗?” “帮手?”言砚狐疑地看向那老头。 老头点点头:“是啊,门主受的伤有些重,你小子不考虑带个帮手?” 他这是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带上个人?言砚摸不清这古怪老头的想法,直接道:“不需要,我一人足矣。” 老头嘴角竟然有些无奈地撇了撇,一旁的守卫催道:“三爷,快些吧,门主等不得。” 被称为三爷的老头不耐烦道:“催命啊你!门主要是死了就是你催的!” 言砚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吧。 走去门主住处的路上,言砚留了个心眼,他打量着四周的地形暗道,发现整个般若门似乎是在一个山中,这要是把刚刚那地穴给炸了,那这山会不会塌?还是得找机会出去。 言砚佯做无意地提起:“门主怎么了?” “你倒是有意思,不先担心自身安危,反倒担心要杀你们的人?”三爷觉得言砚很有趣。 言砚微笑道:“没办法,我们医者都这样,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 三爷:“……” 然后,三爷道:“门主被一个刺客偷袭受伤了,而且,那刺客事先将门派里的医师都杀了。” “呵!堂堂般若门门主,会被一个刺客受伤?你们做属下的,都是吃干饭的吗?”言砚讽刺道。 三爷不见一丝生气,反而调侃道:“门主要不受伤,哪里用得着你啊,逃过一命,你小子就偷笑吧。” “你们如何得知我是医师的?”言砚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三爷挑眉,狡黠道:“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自己猜猜啊。” “我们认识?”言砚问道。 三爷:“……”还真被猜到了! 言砚轻轻蹭了蹭鼻子,故意道:“我也不想拆穿你的,可是你看我眼神也太肆无忌惮了,若你是女子,我都怀疑你看上我了。” 三爷:“……”这胡言乱语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三爷叹了口气,猛地回身撒了一把粉末,身后的侍卫们悉数倒下。 言砚没有一点惊奇,还镇定地问道:“所以,敢问您是哪家前辈?晚辈愚钝,记不得是否与您打过交道。” “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吧?”三爷好笑地看着我言砚。 言砚大方地承认:“不仅骂了,还打了一顿。” 三爷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怎么还这么损?” 言砚是有觉得眼前的老者很熟悉的,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这二十二年生涯中是否见过这老人。 三爷转身往回走,言砚奇怪道:“你干吗?” “回去接昭…你师弟。”三爷头也不回地道。 言砚意味深长道:“你还知道我师弟?” 三爷不耐烦道:“去不去?等一会儿那群怪物醒了,他就没命了。” 言砚心中一紧:“那群怪物不是死了吗?” “与其说死了,倒不如说是不死不生。”三爷严肃道:“看见那遍地残骸了吧?都是那群怪物的杰作。” 言砚话没听完就往回跑了,三爷急忙跟了上去:“你小子等等我。” 齐昭带着那群人走进了那洞口,没想到那洞口竟然通向外面,到了外面后,一堆人就四分五散了,齐昭还不知所措地守在洞口,他不知道哪里去找言砚,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正在这时,齐昭忽然听见洞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他好奇地探头进去看了看,会不会是师兄?突然,齐昭觉得不对劲了,洞里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就像是…蛇尾… 齐昭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是那群怪物吗?可他们不是死的吗?齐昭看见了洞口的石门,他忙把洞口堵上,然后拿出了言砚给他的□□包,师兄说过,这山壁里含有硝石,只要点着,这群怪物就完了。 齐昭将□□包摆在洞口,忽然停住了,他猛地想起,师兄还没出来,师兄还在山里,要是自己将□□点着了,那师兄…不也就出不来了? 齐昭觉得自己的肩膀忽然被人捏住了,他急忙回身:“谁!…容儿?” 齐昭觉得自己这一天天的,过得可真是奇幻啊,先不说之前在牢里碰见师兄,这…这…容儿又怎么会在这里? 容旭遥是看着蹲在洞口的身影像齐昭,才过来看看的,没想到真的会是齐昭,他也惊讶道:“阿昭?!”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容旭遥左胳膊被血浸透了,脸色也很难看,齐昭连忙扶住他,着急道:“你胳膊怎么了?” 容旭遥劈头盖脸道:“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一个人蹲这儿干什么?言砚呢?他就放心你一个人来这儿?” “容儿,你胳膊在流血!”齐昭着急地按住容旭遥的伤口,呲溜一声地咬下自己的一片衣襟,紧张地给容旭遥缠着伤口,他双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容旭遥心中一暖,低声安慰道:“没事。” “怎么没事!”齐昭红着眼圈道:“这么多血你说没事就没事?” 容旭遥无言以对,齐昭深吸了口气,严肃道:“你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 容旭遥言简意赅道:“出任务。” “放屁!”齐昭拽着容旭遥的领子,低吼道:“你就是为我来的是不是?你知道什么了?我师兄都告诉你了对不对?我说过,那是我自己的事!” “也是我的事!”容旭遥抬手握住齐昭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我们…的事。” 容旭遥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一软,齐昭连忙扶住他,容旭遥虚靠在他身上:“阿昭,能护着你的人不只有言砚…还有我,你看看我啊,我不是谪仙阁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容儿,也不是喜欢无理取闹的容儿,我是容旭遥。” 齐昭心头一阵难过,他刚想说些什么,洞门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齐昭猛地抬头,心知不妙:“遭了!要出来了。” 容旭遥费力地撑起身子:“什么?” 齐昭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怪…怪物。” 容旭遥也心神一震:“怪物?!可是那洞穴下面的东西?” 齐昭慌不迭地点了点头,容旭遥连忙站了起来,眼尖地看见了洞门口的□□,他对齐昭道:“有火折子吗?” 齐昭稀里糊涂地就给了,容旭遥接过火折子,点燃后,便朝洞口一扔,齐昭这才反应过来:“不能扔!” 齐昭说着就往洞口跑:“我师兄还没出…” “轰——” “砰——” 接连不断的巨响突然响起,洞口一阵火光滔天,齐昭觉得自己被人使劲一拉,然后就被人抱在了怀里,巨大的热浪袭来,两人被掀翻了好远。 齐昭觉得自己被摔得要吐血了,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他身上还趴着容旭遥,齐昭费力道:“容儿,你…你怎么样?” 容旭遥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闷哼,齐昭顿时紧张了:“你…” 容旭遥有气无力地趴在齐昭颈窝,气若游丝地骂道:“你是…蠢…蠢的吗?”说完,就晕了过去。 齐昭一阵心慌,急忙抱住了容旭遥,他刚抱住容旭遥的后背,就觉得满手黏腻,还夹杂着些硌手的石块,齐昭突然反应过来,洞□□炸的瞬间,容儿抱住了自己,飞裂的碎石全打在了容儿的背上。 齐昭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满手鲜血,他将容旭遥抱在怀里,手足无措道:“容儿…你醒醒,醒醒啊!” 巨大的惊慌向齐昭袭来,他喉咙一哽,泪水顿时溢出了眼眶:“你…醒醒,醒醒…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啊,你不要有事,我求求你了…求你…” 齐昭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的火光,他绝望夹杂着无奈地大叫了起来:“啊——” 齐昭狼狈地擦了把眼泪,泣不成声:“师兄——容儿…我该…怎…怎么办?” “凉拌!” 身后不期然地出现了言砚的声音,齐昭难以置信地回身,就看见言砚从不远处的一个地洞里爬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老头也爬了出来,齐昭心头悲喜交加,最终化成了一声哭喊:“师兄,你快来啊!” 言砚爬地道爬得膝盖疼,还没顾上揉两下,就被齐昭叫了过去,言砚看清齐昭怀里的人后,也吃了一惊:“这不是容美人吗?” “师兄,你快救救他!”齐昭鼻涕一把泪一把道。 言砚就赶紧替容旭遥看了起来,他先替容旭遥止住了血。 三爷拍了拍身上的灰,跟了过来,后来估计是看齐昭哭得太惨不忍睹,他好心地给了齐昭一条帕子,齐昭也不客气,接了过来,狠狠地擤了把鼻涕。 三爷看了容旭遥一眼,道:“呦!是这小子啊。” 齐昭抽着鼻子道:“你认识容儿啊?” “你可别哭了!瞧你哭得难看的。”三爷嫌弃地瞥了眼齐昭,然后道:“这小子在般若门埋伏了两个月,门主就是他伤的,不过现在,世上便再无般若门了。” 容旭遥的血终于止住了,三人均松了口气,言砚疲惫地坐在了地上:“行了。” 齐昭也稳定了情绪,他将容旭遥小心翼翼地靠在一旁的草垛上,看着身后冒着火光的矮山,齐昭不解道:“师兄,你怎么出来的?” “这就一言难尽了。”言砚叹气道。 他和三爷原本回去找齐昭,可地穴里的人连带着那群怪物全都消失了,言砚只得跟着三爷先找出口,两人没走多久,就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言砚心知这是齐昭在炸山口,可是,他还没出去啊! 眼看着火光要蔓延过来了,三爷拽着齐昭就跳进了一个地洞里,外面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巨响,地道里的泥巴还不时的掉,掉的言砚心烦意乱的,刚到出口,言砚就听见了齐昭的鬼哭狼嚎。 言砚戒备地看向三爷:“你怎么知道当时那地方有地洞的?” 三爷得意洋洋道:“我在般若门呆了五六年了,那些地道都是我挖的!” “你挖地道干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逃跑啊。”三爷理所应当道。 言砚给了齐昭一个眼神,齐昭立马会意,扑上去就给了三爷一个擒拿手,三爷防不胜防,嚎叫道:“嗷——嗷嗷——疼!” 言砚擦着手,抬眼看着三爷:“快说,你到底是谁?别以为你救了我们,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就不能是好心吗?”三爷还有心情贫嘴。 言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一脸狡猾样儿,哪点像好心人了?” “你怎么还以貌取人呢?”三爷不乐意道,然后他看着言砚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叹气道:“好吧,你就是。” “快说!”齐昭这才想起来:“师兄,我给你说,就是这老头儿把我抓过来的,他还踢了我好几脚!” 三爷急忙道:“哎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记仇呢?” “哦?”言砚眼睛微眯,危险地看向三爷:“你敢踢我师弟?” 三爷受制于人,立马怂了:“误会,误会啊!” 言砚和齐昭还是怀疑地看着三爷,三爷无奈地甩开齐昭:“得得得,说就说吧。” 他走了几步,看见了一个小水洼,就着水洗了把脸,然后他缓缓转身,面带微笑地看着言砚和齐昭。 言砚和齐昭不约而同地愣住了,又同时长大了嘴巴,三爷的脸洗过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三爷泪眼婆娑道:“砚砚,昭昭,为师好思念你们啊!” 言砚和齐昭四目相对地看了一眼,像是约定好了的同时冲过去,两人开始暴打三爷。 三爷抱着头疼得直叫:“逆徒,你们敢殴打为师?!”“放肆!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啊——” “哦——” “嗷——” 第80章 死而复生 言砚嫌弃地抽手:“冒充人也不知道怎么冒充,冒充一个死人?!你脑子是有坑吗?” “就是就是!”齐昭拐着三爷的胳膊,教唆道:“师兄,把他脸皮撕下来,看看他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 言砚伸手就去抠三爷的脸,抠了半晌,言砚愣住了,他迟疑地对齐昭道:“撕…撕不下来…” 齐昭气势汹汹道:“师兄你太温柔了,让我来!”说着,一把拧住了三爷的脸,三爷又嚎了一声。 齐昭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三爷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讪讪道:“好像…是…是真的啊。” 孙百草暴怒般地跳了起来:“逆徒!!” 言砚和齐昭赶忙退开,言砚惊愕地看着孙百草,齐昭更是哭丧着一张脸道:“师兄,师父诈尸了。” “我先把你的脑袋给炸了!”孙百草立时就使劲朝齐昭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感受着这熟悉的力度,齐昭抱着脑袋,又快哭了:“师…师父…” 言砚茫然地看着孙百草:“…师父?” 孙百草立刻就没脾气了,他叹气道:“真是我啊,我没死。” 言砚只茫然了一瞬,然后就爆发了,他使劲推了孙百草一下,吼道:“你他娘从哪个坟堆里爬出来的!死也不死干净,你玩诈尸啊!?耍我们好玩吗?你太为老不尊了吧!” 孙百草连忙安抚道:“砚砚,砚砚!师父可以解释的,你别那么激动!” “师父?”齐昭反应过来了,尖叫道:“是师父啊——”然后,立马半跪在地上,抱住了孙百草的腰嚎啕大哭。 孙百草:“……” 于是,孙百草看见了他这一辈子最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的一个徒弟跪在地上抱着他哭,另一个徒弟垂手站在他跟前,咬着牙默默地流泪。 好不容易等两人平静下来了,孙百草笼了一堆火,三人围在火前,感慨道:“这事啊,可就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了。” “师父,你干嘛诈死啊?”齐昭委屈唧唧道。 “还不是你不争气!”孙百草不轻不重地踢了下齐昭:“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要是指望你把你爹接回来,母猪都能上树了!” “所以你就诈死,替齐昭去般若门,这样一来,若是能接回齐叔父,你还可以再回来,要是您死在了般若门,我们三个也不用再伤心了,对吗?”言砚直截了当道。 孙百草骄傲道:“我们家砚砚好聪明呢!” “得您真传呗!”言砚敷衍道。 “那师父…”齐昭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被孙百草给打断了。 “打住!”孙百草道:“从现在开始,我来说,你们听。” 言砚和齐昭就乖乖地闭嘴了。 “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接回遂元兄,当年遂元兄说的对,般若门留着就是一祸害。”孙百草微微叹气:“我当年先假死,然后来到了般若门,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在般若门混熟,也打听清楚了遂元兄当年死的地方,可遂元兄早就尸骨无存了。” “于是,我就打算尽余生之力除掉般若门,我调制了一种□□,长期服用可使人内力溃散,郁郁寡欢而死,就像是寿终正寝,查不出什么原因,般若门元老级别的人物几乎都被我投了毒,原本只要在等个几个月般若门就算完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孙百草看向言砚,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竟然会出现在般若门大牢里!并且我给了你好几次能逃跑的机会,你小子竟然视若无睹!” 言砚理所应当道:“那种情况下,谁会跑啊。” 孙百草又指着齐昭:“还有你!逛个集市把家当都穿身上干嘛!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是不是?幸好我明智,把你抓了起来,不然谁知道你能闯出什么祸来!” 齐昭恍然大悟:“噢——师父你是故意抓我的啊。” 孙百草哼了一声继续道:“我原本打算找个机会把你们给放了,可又没想到门主那老家伙竟然想用你们给那群怪物当饲料!我就心急如焚啊,幸好那谁…对!就那小孩儿。” 孙百草指了指一旁昏迷的容旭遥:“他在门主练功的时候偷袭了门主,门主功力在药物的作用下本就退步许多,被这小子捡了个便宜,而且,这小子也极为聪明,还知道先除去般若门的医师,我就灵机一动,想起了你们。” 这下言砚明白了,怪不得那群人知道自己是医师。 “我本以为你会带上昭昭,这样我们三个就能拍屁股走人了,我再次没想到啊,你小子竟然死活不带昭昭,我那个气啊!” 孙百草顺了顺气:“没带就没带吧,我就想,除掉那群守卫后再回去接昭昭,我最后一次没想到啊,你们竟然想把般若门给炸了!你们可真是有出息啊!” “一般一般。”言砚谦虚道。 孙百草捶胸顿足道:“原本能水到渠成的把般若门给除了,谁想到你们三个小兔崽子净给我添堵!” 齐昭不服气地嘟囔道:“谁让你不早说你还活着啊。” 孙百草讪讪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怕早说了,你们过于激动,那身份不就出破绽了吗?” 言砚一把拽住了孙百草的胡子,怀疑道:“你真是老孙啊?” “啧!没大没小!”孙百草拍开言砚的手,斥责道。 言砚松了手,嘀咕道:“你知道我当年受了多大委屈吗?” 孙百草心中蓦地升起一阵自责感,他揉了揉言砚的脑袋,愧疚道:“是师父不好,但当时的情况,师父不能放你们任何一个去般若门,你师父混账了大半辈子,总得做件人事。” “关键是你这件人事还被人给截胡了。”齐昭泼冷水道。 孙百草恨铁不成钢地给了齐昭一巴掌:“跟着你师兄别的没学会,嘴皮子倒是利索了!” 齐昭悻悻然地闭嘴了。 孙百草将目光挪到了容旭遥身上,又替他把了把脉,确信容旭遥没有性命之虞后,好奇道:“你们认识这小孩儿?刚才昭昭那么伤心,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他媳妇儿呢。” 言砚笑了声,百无聊赖道:“他可不就是您徒弟媳妇儿嘛。” 孙百草打量了容旭遥一眼,抚掌夸道:“不错,长得水灵,真不愧是昭昭,得你师父我的真传!不过…为师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这他娘的是个男的吧?” 言砚继续说风凉话:“您眼神儿不错。” 齐昭不服气了:“男的怎么了!怎么了!我就问怎么了!” 孙百草哄道:“没事没事,你喜欢就好,其实吧,这男的女的没啥区别,床上一躺都一样!” 言砚冷笑了一声,没有吭声。 齐昭:“……”师父貌似误会了什么,躺着的…应该是自己吧? 齐昭忽然想起了容旭遥的伤,质问言砚道:“师兄!是不是你告诉容儿我爹的事的?” 言砚是记不清了:“…有吗?” “不是你是谁啊!就是你!”齐昭大喊大叫道:“就是因为你告诉容儿这件事,容儿才大老远的跑来刺杀般若门门主,然后才受了伤的!” 言砚不满道:“你这是怪我了?” “不怪你怪谁!”齐昭蛮不讲理道:“就是你!” “他自己要跑来的,难不成是我给他绑来的?”言砚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好好好!”孙百草调和道:“别吵了!听师父说一句…” “反正就是你说的!”齐昭不理会孙百草,继续和言砚吵。 言砚冷哼:“他就不能是自己出任务来的吗?你可别忘了,他是杀手!” “糖芋儿说他两个月前离开建康的…”齐昭还想跟言砚讲道理,言砚却一把揪住了齐昭的领口,打断他道:“你说什么!?” 齐昭莫名其妙道:“他两个月前离开建康的…” “不是这个!谁说他两个月前离开建康的?”言砚略显激动道。 齐昭眨了眨眼睛:“糖…糖芋儿啊…” 言砚心脏突剧烈地跳了起来:“你见过他了?你在哪儿见他的!” “扬州啊。”齐昭被言砚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你不知道?糖芋儿就是裴既明。” 言砚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齐昭又提醒道:“现任六合司都督,裴既明!” 言砚没有听齐昭后面说了些什么,他觉得血液猛地涌上头顶,他有些恍惚,他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般地问道:“他在扬州?” “啊…是。”齐昭点了点头。 言砚心中郁郁不平,他才懒得深究什么六合司还是七合司,他找了近一年的人,近一年啊!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如今有了他的确切消息,他怎能不激动? 于是,他跑了。 看着言砚一溜烟儿地离开了,孙百草大叫道:“砚砚,你去哪儿啊?”这才刚重逢啊。 孙百草纳闷地看向齐昭:“他这是怎么了?” 齐昭深思熟虑道:“许是…找你另一个徒弟媳妇去了。” 孙百草:“……” 扬州城表面上风平浪静,人来人往的,阴影处却不时地闪过几道黑影,暗示着城里的波涛汹涌。 裴既明站在扬州城最高的楼上环顾四周,纵使他目力极佳,也看不出城里有哪里不对劲,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跳了下去,随后,他身后的两个影卫也跳了下来。 “大人,未曾发现安王的人。” 裴既明思索着:“昨晚明明有动静,如今风平浪静的,想来对方不好对付,盯紧!” “遵命。” 裴既明呼了口气,转身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心里有些烦闷,已经好几日了,总跟着他们的那股势力到底是谁,现在也没有头绪。 忽然,裴既明瞥见了街道旁有卖糖炒栗子的,情不自禁地就走了过去,他身后的两个影卫以为裴既明有了线索,也就跟了过去,没想到裴既明只是买了包糖炒栗子。 影卫:“……” 裴既明拿了包糖炒栗子,随手剥了个就丢进了嘴里,他一回身就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影卫正古怪地盯着自己。 过去十几年的裴既明,张个嘴都嫌麻烦,更别说吃零嘴了,影卫们心里也有不解,都督自从上次回来后,确实不一样了许多。 裴既明以为他们也想吃,就把栗子递了过去,随口问道:“你们吃吗?” 两个影卫面面相觑,面具后的眼睛里不约而同地透出了一丝疑惑。 片刻后,裴既明带着他们继续在城里探查线索,三个人手里都攥了包糖炒栗子。 裴既明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裴大人!” 裴既明转身,看见了一个面目清秀,个子不高的青年人走了过来:“这么巧啊。” 裴既明想了想,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随口应付道:“王公公。” 王亭方,内侍监总管王恪礼的干儿子,此番前来扬州,王恪礼随行打理晋安帝起居饮食,自然也带上了自己的干儿子。 王亭方热情道:“裴大人在逛街吗?大人若是不嫌弃,小人陪您转转?”王亭方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眼巴巴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深得晋安帝青睐,脾气不似裴永那般阴鸷,不少人上赶着巴结,但裴既明经常行踪不定,想要巴结他的人也无处巴结,王亭方处事圆滑,眼尖地瞧见了裴既明,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 裴既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用。” 王亭方不死心:“小人是扬州人士,对这扬州可熟了,不是小人吹啊,这里的犄角旮旯就没有小人没去过的,大人想去哪里,小人给您带路。” 裴既明思索了片刻,问道:“你知道这里有哪些地方便于隐藏吗?” “这可就多了。”王亭方搓着手笑道:“大人请,小人陪您看看。” 裴既明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跟他逛逛,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就点头应允了。 王亭方高兴地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了,兴高采烈地带着裴既明逛了起来。 没逛多久,裴既明就没耐心了,这人尽带着他逛一些声色场合,言语间也尽是轻佻谄媚,裴既明刚想拒绝,就看见旁边的楼里拖拖拉拉地出来了几个人。 第81章 途遇故人 五六个家丁般打扮的人正拖着一个瘦削的青年往外拽,口中还骂骂咧咧的:“我们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都是窑子里的,装什么装!” “呸!” 王亭方轻蔑地看了那几人一眼,忙对裴既明介绍道:“裴大人,这是琼燕阁,里面…嘿嘿嘿…”王亭方猥琐地笑了笑,继续道:“里面不仅能藏人,还有不少美人呢,小人陪您去瞧瞧?” 裴既明眼神一直放在吵闹成一团的那群人身上,对王亭方说的话充耳不闻,王亭方刚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就见裴既明走开了,王亭方疑惑地看着裴既明:“裴大人…” 一个家丁举起手中棍棒就要打那挣扎着不肯走的青年,青年咬着牙,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一阵风声扑面而来,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青年不解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家丁的手腕被一人使劲地捏住了。 青年顺着那只胳膊看了过去,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不禁满脸惊讶。 裴既明甩开那家丁的手,看向地上的青年,迟疑地叫道:“孟晔吗?” 孟晔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既明,忽然,裴既明身后的两个家丁扬起了棍棒,孟晔失声提醒道:“当心!” 裴既明头也没有回,只见两道身影飘过,那两个家丁就飞出了几米远,孟晔又是吃了一惊。 裴既明朝孟晔伸出手,他乡遇故人,孟晔心绪难平,他颤抖着手抓住了裴既明的手,裴既明将他拉了起来,孟晔低声道:“糖公子。” 裴既明往孟晔身后的门里看了看,不禁皱了皱眉,显而易见,这是青楼,裴既明问道:“孟公子,你为何在这里?” 孟晔一阵心酸,眼眶一热,哽咽道:“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 裴既明愣了下,然后道:“那你…” “放肆!”一阵暴喝响在裴既明身后,裴既明被打断了话,回身看着那几个一脸惊慌的家仆,那些家仆战战兢兢地看着裴既明,结巴道:“知道…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你!” “这小倌是我们老爷买的!” 听到这带有侮辱性的形容,孟晔身子不由得狠狠一抖。 王亭方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谁啊你们!知道我们家大人是谁吗?!” 家仆们愣了愣,大人?当官儿的? 裴既明不想多生事端,言简意赅地提醒王亭方道:“钱。” 王亭方立马会意,扯出腰间的钱袋子丢了过去:“拿着钱赶紧滚!这人我们买了!” 家仆们刚要跑,就被裴既明拦下了,几人恐惧地看着裴既明,裴既明淡淡道:“卖身契。” 为首的家仆从衣襟里拿出卖身契,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裴既明接了过来:“嗯。”几人就跑了。 裴既明将卖身契递给了孟晔,孟晔缓缓接了过来,感激道:“多谢。” 王亭方看了看孟晔,心想眼前男子姿容不错,他又看了看裴既明,心道,难道裴大人喜欢男人? 王亭方以为自己抓住了裴既明的喜好,心中狂喜不已,暗示道:“裴大人,琼燕阁里面也有不少公子,大人想进去瞧瞧吗?” 裴既明懒得搭理王亭方,王亭方讪讪地闭嘴了。 裴既明打量了下孟晔,他身形较之当年瘦削了不少,而且,眉目尽显疲态,裴既明也是心绪万千,当年孟晔也算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谁能料到如今会是这般境地? “我还没吃饭。”裴既明道:“一起吃个饭吧。” 孟晔犹豫了下,缓缓点头道:“叨扰了。” 王亭方也想跟着去,他谄笑道:“小人知道有家店,味道不错,环境清幽,小人来带路。” 裴既明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王公公,在下有事,不奉陪了。” “哎等等,裴大人,还有…呃!” 王亭方惊愕地看着自己横在脖颈处的两把薄刃,裴既明身后的两个影卫不知何时闪了过来,冰冷的眼神直视着王亭方。 “我说,”裴既明冷冷地斜睨着他:“不奉陪了。” 王亭方慌张地吞了吞口水,双手放在举在身前,干笑道:“小人…小人知道了。” 裴既明看了眼自己的影卫,他们就立刻松手了,王亭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幸好被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给掺住了。 看着裴既明远去的背影,王亭方呸了一声,心中愤愤不已,心想这死断袖刚刚用了自己的钱,转眼就把自己踢了,真不是东西! 从孟晔的叙述中,裴既明知道了从孟老爷去世后,孟府就由四姨太操持了,四姨太逼走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又逼死了孟晔的娘,还诬陷孟晔是野种,更把孟晔被男人睡过的消息放了出去,孟晔身败名裂,就被四姨太卖去了青楼,因不服管教,辗转又被卖到了扬州。 裴既明心里唏嘘不已,孟晔眉目间一片黯淡:“我真没用,没保护好我娘,还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裴既明不会安慰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孟晔,好在孟晔自己调节了过来,他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活着,这已经很不错了。” 裴既明道:“世事无常,节哀顺变。” 孟晔强颜欢笑道:“不说我了,今日还要感谢糖公子,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我又要被扔进另一个火坑了。” 裴既明微微笑了笑:“不用客气。” 孟晔左右看了看:“神医哥哥呢?你们还在一起吗?好久没见他了。” 裴既明身形顿了下,沉声道:“他不在,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孟晔恍然地点了点头:“也对,他说过,你是他亲戚家的小孩儿。” 裴既明不想提言砚,主动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孟晔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道:“我…我想去参军。” “啊?”裴既明始料未及,孟晔这身形,虽说个头不低,可也太单薄了些。 孟晔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脑子,读书科举肯定不行,我以前想着,在家混吃等死也行,如今孑然一身,以前的想法不过是白日做梦,我想着军中多磨练,我也不说什么上阵杀敌一心报国,只求多些磨炼,护住自己便行,总不至于…每次都希望别人来救。” 裴既明点了点头:“嗯。” 裴既明要来纸笔,神色专注地写着什么,孟晔看他写得认真,也不便打扰,安静地等着裴既明写完。 裴既明写完后,就将那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我的举荐信,你去建康,将这封信交给西大营的冯旭冯大人,他会安排你入营,你也能轻松些。” 孟晔无措地拿着那张纸,感激道:“唐…裴公子,你这样…我真是无以为报。” “朋友之间,无须客气。”裴既明认真道。 裴既明借给了孟晔一些盘缠,孟晔当天就离开扬州,去了建康。 裴既明刚回郡守府,就见郡守府乱成了乱成了一团,裴既明心中一紧,疾步往晋安帝住处走去,没走几步,就碰见了郡守杨琦,杨琦一见他就宛若见到了天神,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哭天抢地地喊道:“裴大人!裴大人不好了呀!大事不妙啊!” 裴既明一把扶住他,准确的说,是一把拽着他,皱眉道:“发生什么了?” “陛下…陛下晕过去了…”杨琦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裴既明厉声道:“陛下呢?现在在哪里?” 杨琦抹了把脸上的泪,哽咽道:“屋…屋里躺着…四周有重兵把守…” 裴既明推开他,就往晋安帝的住所跑去,晋安帝的床头前跪了不少郎中,王恪礼担忧地守着床头,看见裴既明进来了,又惊喜又焦急:“裴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裴既明心急如焚道:“王公公,陛下怎么样了?” 王公公缓缓摇了摇头,眼眶泛红道:“查不出病因。” 裴既明看向床上的晋安帝,晋安帝脸色灰败,眉目紧闭,嘴唇四周泛青,裴既明心里猜测道,是毒吗? 裴既明声音沙哑道:“往京中传信,要章正和速速前来扬州。” 话音刚落,立刻有影卫开始行动了。 裴既明心中不解,六合司的人寸步不移地守着晋安帝,晋安帝还能出事,暗中跟着的那群人到底是谁? 裴既明问道:“王公公,今日陛下都去过哪里?” “陛下今日哪里都没去。”王恪礼道。 哪里都没去?裴既明皱眉:“饮食跟平时有出入吗?” “没有,都是老奴一手安排的。”王恪礼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也都是试过毒的。” 裴既明思索片刻,沉声道:“陛下晕倒之事,不可外穿,严守好这里,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王恪礼提议道:“裴大人,要不要召集城中其他医师来看看?” “不可。”裴既明深思熟虑道:“陛下龙体有恙,若是走漏了风声,被有心之人知道就麻烦了,六合司已经派人回京了,只需要一日一夜就能接来章太医,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一定要稳住陛下的病情。” “是。”众人纷纷道。 上午派出去的影卫傍晚就回来了,几个人皱眉道:“禀报都督,建康封城了。” “封城?”裴既明心中大惊。 “是,我们发现了安王的人马。” “安王?”裴既明眉头紧蹙:“他不是在清河吗,竟然暗中回了建康。” “大人,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能联系上六合司的其他人吗?”裴既明问。 “建康城里一切未知。” 裴既明心中焦急,吩咐道:“尽一切手段与京中取得联系。” “是!” 裴既明烦躁不已,他心中担忧晋安帝的病情,于是打算出门去晋安帝门口守着。 他刚到晋安帝门口,就看见了王恪礼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裴既明走了过去:“王公公,陛下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王恪礼皱眉,然后眉头微舒,道:“不过杨大人已经找了个大夫,据说不错。” 裴既明冷声道:“谁准他擅自带人来的?” 王恪礼立马犯怵了,急忙道:“还未…未曾来…” 刚好,杨琦带人从回廊处走了过来,裴既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问王恪礼道:“杨琦这几日一直陪着陛下吗?” 王恪礼明白裴既明是在怀疑杨琦,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是…杨大人这几日确实一直随侍圣驾。” 裴既明眼睛微眯,锐利的目光射向杨琦,王恪礼站在裴既明旁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裴既明一步一步朝朝杨琦走了过去,声音寒澈:“杨大人,我说过了,如非必要,莫要带人来…”裴既明看清杨琦身后的人后,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言砚淡定地看了眼糖芋儿,心里却天翻地覆起来了,小白眼狼!嗯…同自己一样高了,怎么瘦了,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可真吓人。 裴既明在看到言砚的瞬间,浑身凌冽的气场如同寒冰暴露在正午阳光下,迅速地融化开来,他顿时无措起来,只是惊讶地看着言砚。 杨琦摸不准裴既明在想什么,不过也被他的警告吓得够呛,急忙解释道:“裴…裴大人…在下…是看陛下拖不得,实属无奈才…才召集城中大夫的…大人放心,在下并未…暴露陛下身份。” 言砚心道,还没暴露?这全说出来了。 杨琦急忙推了推言砚:“还…还不快见过裴大人!” 言砚微微笑了笑,拱手道:“裴…大人。” 言砚得到糖芋儿的消息后,不分日夜地奔赴到了扬州,好不容易到了扬州,脑子也清醒了起来,他想起齐昭说的,糖芋儿叫裴既明,是六合司的都督,裴永的儿子,缥缈峰的首徒。 言砚心里忐忑,糖芋儿招呼不打地就离开,不会是想与自己划清界限吧?想到这里,言砚心中不平起来,自己还没有与他划清界限,他倒是主动!言砚又不想去见糖芋儿了!人家都主动划清界限了,他再上赶着去,掉价! 可转念一想,糖芋儿还欠着自己大笔银子,自己就去讨个债也没什么不行,对啊,管他是六合司的,还是缥缈峰的,反正欠了他的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82章 一波三折 言砚刚想好,就出了客栈,原本打算去打听下六合司的消息,出门就看见了郡守府的告示,说是有人病了,查不出病因,谁能施以援手,必有重赏。 言砚想也不想就把告示给揭了,于是就被带到了这里。 言砚之前心中还有一个猜测,难道糖芋儿恢复记忆后,不记得他了?可言砚现在看裴既明的反应,不认识个屁! 裴既明触及言砚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浑身如堕冰窖,嗓子似乎也被一块冰给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言砚。 言砚温文尔雅地对杨琦道:“杨大人,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病人?” 杨琦为难地看向裴既明:“裴大人,你看这…行吗?” 裴既明还在余惊中未回过神,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杨琦只当他默认了,对言砚道:“言大夫,这边请。” 言砚淡定地别开目光,从裴既明身旁经过,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言砚…”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言砚身形顿了下,平静如镜面的心绪蓦地乱了,言砚内心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他记得!他明明还记得!既然记得,当初为何不告而别!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奔波在北岳一年,他倒在京中过的太平! 言砚没有回身,径直随杨琦离开了,糖芋儿愣了会儿才猛地转身,往晋安帝的房间走去。 晋安帝房门紧闭,裴既明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敲门,只是不停地问一旁的王恪礼:“刚刚是不是进去一个白衣男子?” 王恪礼眼神中不掩惊艳,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啊,是个大夫,老奴活了一大把岁数了,还未见过长相如此惊艳的人。” 真的是言砚… 裴既明睫毛微湿,他背对着王恪礼,抬手缓缓滑过门框,心中起伏不定,言砚来了…言砚来了…言砚怎么会来呢?自己要…如何面对他呢… “都督!” “都督!” 裴既明回过神,觉得刚刚就像是一场梦,他收拾好情绪,回身问道:“何事?” 影卫道:“京中有消息。” 裴既明立刻严肃道:“如何了?” “陛下病重的消息不翼而飞,已经传遍京师,安王谋反,已经控制了皇宫,其他情况尚不明朗,内阁已派人前来护驾。” 裴既明也没想到内阁和六合司会有同仇敌忾的一天,他问道:“谁来了?” “户部侍郎左萧然左大人。” 裴既明脚下打了个趔趄,不可思议道:“你…你说谁?” 那影卫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无语道:“左萧然。” 裴既明直勾勾地盯着那影卫,满眼都是你没开玩笑吧? 谁不知道左家二少爷,干啥啥不行,吃啥啥干净!再说了,他一个户部官员,还懂怎么勤王护驾吗?裴既明有一瞬间觉得这是内阁在蓄意报复。 影卫无奈道:“建康被封时,只有左萧然在城外游山玩水,其他人,出不来。” “……”裴既明:“他带了多少人?” “不足百人。” “……”裴既明。 “但左大人带了新江郡的兵符。” 裴既明思索道:“新江?左长瑜是要我们前往新江。” 影卫为难道:“还有一事,都督,皇宫被重兵把守,我们接不出章太医。” 裴既明往紧闭的房门上看了眼,心里好像轻松了些,他沉着道:“陛下会没事的。” 有言砚在,陛下会没事的。 “报——” 一个影卫又走过来了,裴既明想也没什么好消息,坦然道:“说。” “左大人被人追杀,请我们去支援。” 裴既明又看了眼房门,吩咐道:“你们六个,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其余人,跟我走。” 当裴既明把吓得半死不活的左萧然拎回来后,左萧然连灌了三大碗茶来压惊,他吓得不轻,口中不住地喃喃:“太危险了,真是太危险了。” 也不怪他吓成这样,他带了八十余人出来,到了扬州后只剩下了二十余人,一想到那些人都是为了救他而死,左萧然心里好一阵难过。 裴既明等他缓过来,问道:“你怎么样?” 左萧然哭丧着一张脸道:“太危险了!天呐!怎么会这么危险?!” “没事了。”裴既明道。 明明是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左萧然却莫名地安下心来,他刚刚可是看见了这人如何把人脖子拧断的。 左萧然从衣襟里掏出来一个布包,颤抖着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新江的兵符,我爹要我交给你。” 裴既明接了过来,问道:“京中情况如何?” “别提了。”左萧然摆了摆手:“也不知道安王何时在京中安插了那么多暗线,我爹他们在暗中不动拖延时间,他要我们带陛下前往新江,新江郡守罗引是我爹的学生,能信得过,对了,陛下如何了?听说陛下病了。” “没事了。”裴既明安抚道:“已经没事了。” 左萧然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就好,也不枉我跑一趟。” “你休息吧,有情况我通知你。”裴既明对左萧然说完,就要出门去看陛下。 “哎那个,小裴大人。”左萧然期期艾艾地叫住了裴既明。 裴既明转身,用眼神询问他:“嗯?” 左萧然决定不要脸了,央求道:“你…你可得保护我啊,要是…建康出事了,我可是左家独苗苗儿,你可别撇下我不管啊。” 裴既明:“…嗯。” “走了?!”裴既明猛地提高音调,不可置信道。 王恪礼被吓了一跳,结巴道:“是…是啊…您离开后不久,言大夫也就离开了。” 裴既明本就空落落的心里顿时被失望填满,言砚…果真是不想看见自己的。 裴既明低声问道:“他有说…他去哪里吗?” 王恪礼仔细想了想:“这倒是没说,言大夫拿了赏金后就离开了。” 裴既明掩饰住希望,看向屋里:“陛下,陛下如何了?” 王恪礼咋舌道:“要说这言大夫,可真就神了,他就给陛下扎了几针,陛下的脸色就好了许多,脉象也平稳下来了,他还配了几服药,正在煎呢。” 裴既明自言自语道:“他医术自是高明。” “您说什么?”王恪礼没听清。 裴既明摇了摇头:“没什么。” 屋里传来一阵动静,王恪礼和裴既明赶忙进屋了,两人看见晋安帝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不过看起来仍是疲惫。 “哎呦陛下,您当心嘞,让老奴来。”王恪礼急忙过去扶住晋安帝。 裴既明心事重重地走了过去:“陛下。” 晋安帝往后看了看,微闭双眼,声音沙哑:“安王动手了吧。” “嗯。”裴既明实话实说道:“皇宫已经被包围了。” “果然不出朕所料,他终于动手了。”晋安帝道。 裴既明拿出了新江虎符,道:“左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先去新江。” “新江——”晋安帝眯眼想了一会儿,道:“是罗引那儿。” “嗯。” 晋安帝捏了捏眉心:“虎符你拿着,调兵遣将,朕全交给你!” “属下领命。” 晋安帝忽然想起来了:“朕恍惚间记得,有位先生来为朕医治,不知他在何处?” “他?”裴既明神色黯然了片刻,然后道:“他有急事,已经离开了,不过陛下不必担心,他能放心离开,就说明陛下龙体无恙了。” 晋安帝还是第一次听裴既明主动说这么多的话,不免好奇道:“裴卿与那大夫认识吗?” 裴既明犹豫了,只模糊不清道:“…认识。” 晋安帝看他这态度,便知他与那大夫交情不浅,感叹道:“朕还想感谢一下他呢。” “他走了…”裴既明垂手,看着床脚,似是自言自语道:“刚走了…” 晋安帝微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不会了。”裴既明情绪低落道。 “世事无常。”晋安帝瞥了眼自己胳膊上那微不可见的针眼,轻叹道:“谁知道呢。” 半个月后,晋安帝一行人到达了新江,新江郡守罗引接住了他们,并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四周有重兵把守,晋安帝气色好了许多,他看裴既明奔波多日,就对裴既明道:“裴卿,你下去休息,朕与罗大人商量些事。” “遵命。”裴既明就退下了。 裴既明一出去就被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拦住了:“裴大人,久仰大名。” “嗯。”裴既明敷衍地应了声,就打算转身离开了。 山羊胡子又拦住了裴既明的去路,裴既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山羊胡子打了个冷颤,干笑道:“呃…小的是这郡守府的师爷,听说裴大人舟车劳顿一路,身子想必乏得很,小的安排人今晚好好伺候大人,不知大人喜欢什么样的人?” 裴既明面无表情道:“我不累。” 山羊胡子:“……” 裴既明看都不看他就离开了,山羊胡子满脸无奈,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山羊胡子回身,就看见了一脸深意的王亭方,山羊胡子立马谄媚道:“呦!小王公公。” 王亭方笑眯眯道:“打听裴大人的喜好啊?” “嗐,瞧您说的,主子们舒服了,咱不就舒服了?”山羊胡子笑道。 王亭方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就道:“裴大人啊,他不喜欢女人。” “……”山羊胡子惊愕道:“他…他有龙阳之好啊?” 王亭方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山羊胡子感叹着摇了摇头:“想不透啊想不透,怪不得陛下不给他赐婚呢。” 王亭方道:“得了,你既然知道了,还不下去准备?”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 言砚撑着下巴坐在客栈窗前,听说圣驾到了新江,那裴既明也该到了,言砚已经等他多日了。 那天言砚给晋安帝医治完,本以为裴既明会在门外等着给他道歉,谁知道出来后连个人影也看不到,言砚那个气得啊! 从见面到现在,言砚已经看出了裴既明并不是不想见他,自己找了他一年,也该让他急一急。言砚在屋里听到了什么新江,便猜测他们可能会来新江,就提前来到了新江等候,没想到他们脚程那么慢,言砚都等了七八天了。 言砚打算去街上转转,他原本计划路过郡守府外,与裴既明来个偶遇,没想到却听说了一件事! 言砚看到一栋楼前熙熙攘攘的,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凑了过去,只见楼前站了许多男子,样貌均属上乘,言砚好奇,这干吗呢? 言砚看见身侧的女子不停地觑着自己,于是莞尔一笑,问道:“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叨扰一下,请问这是干什么呢?” 那小姐红着脸道:“郡守府在挑…挑人呢。” “挑人?”言砚好奇道:“买奴仆吗?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不是。”女子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是挑人服侍裴大人呢。” 言砚嗤笑道:“哪位大人如此有胆量,光天化日之下挑男人,等等…你说什么?什么大人?那大人姓什么?” 女子略有些激动道:“你还不知道呢?都传遍整个新江城了,裴既明,裴大人,就是深得陛下青睐的那位,他喜欢男人!” 言砚:“……”啥玩意儿! 言砚硬邦邦道:“你们是如何得知他喜欢男人的?” “都说裴大人在扬州见义勇为救了个小白脸儿,至今还养在后院呢,可疼爱了。”女子悄声道。 言砚:“……”英雄救美啊,这事迹为何如此熟悉? 言砚目光扫过那一排姿色各异的男人,腹诽道,糖芋儿眼光可真是不敢恭维了,言砚心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裴既明在城防布置了一天,再加上前几天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他觉得有些疲惫,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山羊胡子在翘首期盼地等着他。 裴既明心生燥意,冷声道:“师爷有何事?” “哦哦,就是之前说的,小人为大人准备好了人服侍,那人会针灸推拿,保管将大人伺候的好好的。”山羊胡子讨好道。 第83章 何谓服软 裴既明强忍烦躁道:“不必!” “大人不去看看吗?这可是个绝世美人。”山羊胡子劝道。 裴既明清冷的目光仿佛两道利剑似的刺向山羊胡子:“我不喜欢美人。” 山羊胡子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后知后觉道:“哦…哦,大人不喜欢美人啊,可他已经在您屋里了。” “……”裴既明。 山羊胡子后怕地退了一步:“小人不知大人不喜欢美人,小人还有…” 话还没说完,裴既明就丢下山羊胡子,怒气冲冲地往门口走去,他哐一声地推开了房门,脸色不好地往屋里走,他本意是将屋里的人赶走,却在看清床上的人后不由得怔住了。 言砚懒洋洋地靠在床沿上,冲裴既明莞尔一笑。 裴既明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没错,是言砚,可是,言砚为何会在这里?难道说,言砚就是那个美人,那个美人就是言砚? 裴既明完全懵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绊住了椅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椅子也倒了,顺带着把桌子也碰翻了。 几声巨响,屋里恢复平静,裴既明顾不得屁股疼,揉了好几次眼睛,怎么看都是言砚啊。 言砚看糖芋儿一脸错愕,先前关于糖芋儿可能会翻脸不认人的担心全都烟消云散了,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裴既明瞪大眼睛,仓皇地看着他。 言砚停在裴既明身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道:“裴既明?” 糖芋儿仿佛惊醒了般,他眼神躲闪,几不可闻道:“嗯。” 言砚缓缓蹲了下来,他单膝跪地,直视着糖芋儿的眼睛,似笑非笑道:“裴大人睡觉还要人服侍?” “我不是,我没有…”裴既明立刻激动道:“我没叫人服侍我,是师爷自作主张,与我无关!” 倒是撇的干净,言砚心里好笑,裴既明忐忑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言砚轻笑一声,反问:“那我应该在哪里?” 裴既明顿了下,轻声道:“你不应该在世安吗?” “是啊,我是想回去的。”言砚故意道:“可是半道被人抓过来服侍你,我有什么办法?” 裴既明尴尬道:“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让人抓你…” 言砚抬手拍了拍他的膝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疼不疼?” 裴既明心中一暖,忙道:“不疼,不疼的。” “怎么不疼?”言砚望着那倒下的一排桌椅,似是自言自语道:“那么大声呢。” 裴既明刚想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只听山羊胡子又喊道:“大人,大人你睡了吗?” 裴既明急于摆脱这尴尬的气愤,连忙爬了起来,往门口走去:“没睡,我没睡。”说着,裴既明就打开了房门。 山羊胡子带着五六个身穿薄纱的少年鱼贯而入。 裴既明:“……” 山羊胡子讨好地笑道:“大人,你说你不喜欢美人,小的又给你找了几个,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裴既明:“……” “哦?”言砚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端着下巴走近,笑着道:“不喜欢美人啊,这几个小哥儿倒是漂亮,我来帮裴大人掌掌眼。” “不是!”裴既明挡在言砚身上,阻止着他上前,无措地解释道:“你听我解释。” 言砚站住了,不动声色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着急忙慌道:“我之前不知道是你,我也没让他叫人来,我没有叫人服侍我,这都是…这反正不关我的事。” 山羊胡子看见这一幕愣了,这美人厉害啊,才一会儿功夫,就将裴大人吃得死死的。 裴既明气急败坏地冲山羊胡子道:“还不快走!” 山羊胡子连忙带着几个人离开了,屋子里又只剩下言砚和裴既明了。 裴既明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地面,还不时地抬眼偷看几眼言砚,若是被发现了,又迅速地低下头。 言砚是觉得自己若不说话,两人可能就这样站一晚上,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捡了个当前比较重要的问题先开了口:“你如今过得挺滋润啊。” 裴既明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言砚,然后又低下了头:“还好。” “都金屋藏起娇来了,这叫还好?”言砚不咸不淡道。 “什么!”裴既明皱眉:“谁金屋藏娇了?我没有!” 言砚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既明:“扬州城内,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终成眷属,这可是一段佳话。” 裴既明想了下,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心里不满自己的私事传的这么快,他抬头看向言砚:“是孟晔!” “嗯?”言砚略显疑惑:“什么孟晔?” “我那天救的人是孟晔。”裴既明道,然后就把孟晔的遭遇给言砚说了一遍,言砚也感慨不已,想不到一载而已,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裴既明看出来言砚心情很沉重,就倒杯茶递了过去,言砚并不接,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裴既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为何不告而别?” 裴既明手一抖,茶水洒出大半,落在地上又溅了起来,溅湿了言砚的衣摆。 言砚没有看自己的衣摆,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故作镇定地将茶杯放到桌上,他背对着言砚,声音因为紧张沙哑了许多:“我是裴永的儿子,鹿鸣的徒弟。” “所以就要和我划清界限?”言砚淡淡道。 “不是的!”裴既明突然回身,一脸惊慌地看着言砚道:“我从未如此想,我只是…只是…” “你之前说过的。”裴既明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言砚道:“你最讨厌六合司和缥缈峰的人。”恰巧,我都占。 言砚沉默了半晌,冷笑一声,道:“没错,你说得对,你们缥缈峰的人就是讨厌!装疯卖傻的将人留在我身边,治好了后一声不吭地又跑了,我却从头到尾什么也不知道!活该我被你们缥缈峰耍是吗?” “我没有耍你…”裴既明着急解释:“我只是…” 言砚回忆起当时在京口,鹿鸣为何频频招惹自己,还不是因为他的宝贝徒弟?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被人耍,凭什么?自己早该怀疑的,裴既明武功那么高,还被那么多人追杀,奈何当时…色令智昏! 言砚心里一团窝火,越烧越旺,为何自己从小到大受的窝囊气,总与六合司和缥缈峰脱不开干系! “言砚,我害怕。”裴既明犹豫着拽住了言砚的袖子。 言砚一怔,裴既明也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眼眶一热,差点失态,他带着鼻音低声道:“我不敢见你,我怕你讨厌我。 裴既明心一横,直接道:“我是你仇人的儿子,你最讨厌的人的徒弟。” 言砚心中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轻声问道:“所以你就不告而别吗?” 裴既明跟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又低下了脑袋,他道:“我原想着亲自去找你赔礼道歉,可前段时间我碰见了齐昭,他说你去游山玩水了…” “游山玩水!”言砚刚熄灭的怒火又窜了起来,他想想自己近一年的奔波劳累,真是对谁都没这么上心过!自己在奔波劳累,这小子他娘的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言砚被自己气笑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啊!玩的可开心了,没你们拖累,我乐得自由自在,只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还欠着我巨债!” “我还了。”裴既明连忙道:“我派人送去竹舍了,只是你不在,你去…游山玩水了。”裴既明心里也有些不满,自己那么牵挂他,他却在游山玩水。 还敢提游山玩水!言砚下巴紧绷,他后退了一步,朝糖芋儿如沐春风地笑了下,客客气气道:“是吗?原来放竹舍了,我原本就是来要债的,既然你已经还了,那咱们就银货两讫了,告辞,裴大人。” 言砚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裴既明顿时愣住了,言砚要走? “言砚!”裴既明下意识地叫道,可言砚早就迈出房门了,裴既明急忙追了出去。 言砚正迈开步子往外走,“言砚!”裴既明着急忙慌地叫着,追了过去,他跟紧言砚的步子,走在言砚身侧,无措道:“很晚了,你留下吧。” 言砚目不斜视地走着,裴既明慌张地都结巴了:“言…砚,你别走了…” 裴既明凭自己多年的察言观色,从言砚紧绷的侧脸中看出言砚生气了,他后悔不跌,当初是自己不告而别的,有何资格不满言砚游山玩水? 裴既明拉住言砚的袖子,慌张道:“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言砚,你别生气,对不起。” 言砚不轻不重地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裴既明又气又急:“言砚!” 裴既明再次跟了上去:“我不对,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告而别的,你别气了。” 言砚心中窝火,打定主意要走,根本不理裴既明的苦苦哀求。 裴既明忽然想起了很久前言砚对他说过,求人得服软。 服软?裴既明眉头紧皱,他抿了抿嘴唇,再次抓住了言砚的袖子,低声央求道:“幼清哥哥,我错了。” 言砚身形猛地怔住了,裴既明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乘胜追击道:“你别走了。” 言砚不可思议地侧脸看向裴既明,裴既明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我说错话了,别气了,好不好?” 言砚:“……”没脾气了。 言砚不表其态,但显然已经动摇,裴既明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轻声道:“幼清哥哥…” 言砚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袖子,别开目光,语气平平地问道:“我之前治的那人是皇帝吗?” “是。”裴既明忙点头。 言砚缓缓转回了身子,义正言辞道:“我留下可是为了皇帝的身体,明天我还得再为他看看。” 裴既明一听言砚不走了,立马点头道:“好,那你住我房间吧,其他房间还没有收拾,我怕你住不惯。” “用不着!”言砚没好气道,然后甩开了裴既明的手。 裴既明又赶紧道:“那我让人给你收拾屋子。” 言砚不理他,随便找了个房间进去了。 裴既明松了口气,心里暗暗窃喜,还好言砚留下了,他一转身就看见房顶上十二个人正古怪地看着自己,他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们一眼,就离开了。 只剩下十二道身影在房顶凌乱,眼神中包含着不同的意思。 “刚刚那个是都督?” “他在撒娇?” “那人是谁?” “………” 次日,晋安帝大清早地就将裴既明召唤了去,裴既明行了礼之后就站在了晋安帝的旁边,和往常一样沉默不语。 晋安帝笑着问他:“朕听说昨晚你房里留了人?” 裴既明解释道:“我们没有住在一起。” 晋安帝笑着点了点头,总归是留下了,他先前总赏赐裴既明一些古玩珍宝,可看得出裴既明没有多喜欢,他又想着送裴既明几个人,可也摸不准这孩子喜欢什么样的人。 近日不知为何,听说这孩子喜欢男人,晋安帝本以为是空穴来风,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就听说了他房里留了个人,还是个男人! 裴既明上心地补充道:“就是为您治病的那个大夫。” 晋安帝诧异道:“哦?是他啊。” “嗯。”裴既明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担心您的龙体,所以才留下来的。” 晋安帝心里好笑,担心他的身体不来找他,偏偏去找裴既明吗?看来那大夫与裴既明交情果然很深。 晋安帝温和地笑了笑:“是这样啊,那朕再将他传来为朕瞧瞧身体。”说着,就派人去传唤了。 没多久,新江郡守罗引先来了,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臣见过陛下。” “罗卿免礼。”晋安帝抬了抬手,问道:“京中情况如何?” 罗引皱眉道:“回禀陛下,京中传来消息,安王控制了朝中数名大臣,要求他们拥护自己为帝,并且放言…您…” “说朕已故是吧?”晋安帝不以为意道。 罗引立马跪下,紧张道:“陛下恕罪!” 第84章 应约建康 “罗卿起来,你何罪之有?”晋安帝拢了拢衣衫,云淡风轻道:“朕只是没料到,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晋安帝抬眸看向裴既明,笑问道:“裴卿,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裴既明不懂朝廷的弯弯绕绕,只是言简意赅道:“属下会保护好陛下。” 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异常安心,当年裴永也是这个年纪和他遇上的吧。 晋安帝微微眯眼,不由得回想了下,却无论如何也将裴既明的脸与裴永的脸对不上,也是,裴既明毕竟长得像母亲多一些,而且,裴永无论何时,周身总笼罩在一股阴鸷的氛围里,而裴既明,这孩子更多时候让人看不透。 晋安帝按下脑中这些没用的想法,对罗引道:“为今之计,需得尽快回京。”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新江城外处处都是伏兵。”罗引为难道:“恐怕陛下一出城,就会遭到伏击。” “朕信裴卿。”晋安帝淡淡道。 罗引着急道:“陛下,这无关信任,纵使小裴大人武功高强,陛下也万万不可涉险啊。” 裴既明斟酌道:“陛下,罗大人所言有理。” 晋安帝思索着问:“从新江回建康只有一条路吗?” “…这倒不是。”罗引回忆道:“新江四通八达,有许多前朝留下的暗道,从暗道出城,再从水路回建康,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不可。”裴既明道。 “暗卫无孔不入,如影随形,陛下回京定要多人护送,肯定会被发现的。”裴既明继续道。 罗引迟疑了:“这…” 裴既明深呼吸一口气,道:“还有一个办法。” 晋安帝微笑地看着裴既明,裴既明沉声道:“调虎离山。” 罗引也明白了,他想都不想直接跪下,颤抖着声音请求道:“臣愿假扮陛下,从正门出城引开叛军。” 晋安帝犹豫道:“罗卿…” “陛下乃国之根本,万民所托,只有陛下平安无事,这江山社稷才能安稳,请陛下恩准。”罗引声泪俱下。 晋安帝感慨道:“罗卿拳拳爱国之心,朕深感欣慰。” 裴既明站在晋安帝身后,他从侧面观察着这位从始至终神色都变化不大的帝王,他不相信陛下没想过调虎离山的计策,由自己提出,再由罗引应允,陛下…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罗引是个明白人,所以才那么快地请命,裴既明将这些七绕八拐的心思抛诸脑后,他的职责便是保护好眼前的天下共主,其他的,不归他想。 “裴卿。”晋安帝温和道:“朕命你保护好罗卿,务必将他安全带回来。” “臣领命。” “谢陛下!” 二人同时应道。 天下谁人不知六合司是专门保护皇帝的,晋安帝此举,虽为保护罗引,却也让罗引成了矛头所向。 晋安帝懂吗?也许懂,也许不懂,帝王心思,非人所能揣测。 “陛下。”王恪礼从门外走来,恭敬道:“言大夫在门外正侯着。” 罗引适时道:“陛下,臣先告辞了。” “罗卿下去歇着吧。”晋安帝余光瞥见了裴既明似乎绷紧了身子,不由得莞尔一笑:“将言大夫请进来吧。” 言砚颔首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袍衫雪白,长发如墨,俊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举止间尽是风清月明,整个人如茂林修竹般端正,又似天边散云般风流。 晋安帝不由得眼神一亮,这样的人,若是裴卿喜欢男人,确是抵抗不得。 裴既明虽说早知他可能会人模人样地出现,啊不是,是严肃认真地出现,但一年未见,小裴大人着实又被惊艳了一把,他不由得歪了歪头,严肃地思考着,言砚为何会这般好看? 言砚走到离晋安帝五步远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行礼道:“草民见过陛下。” 晋安帝和颜悦色地抬了抬手:“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言砚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谢陛下。” 言砚抬眸,目光不经意从晋安帝身后的裴既明身上划过。 晋安帝温声道:“先生如何称呼?” “回陛下,草民姓言,名砚,字幼清。”言砚回答道。 晋安帝笑道:“朕未曾想到,言先生不仅医术高超,而且还这般一表人才,先生于救朕于危难之际,朕实在不胜感激。” “陛下言重了。”言砚微笑道:“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实为草民之荣幸。” 晋安帝抬起了手腕,笑道:“先生再为朕瞧瞧吧。” 言砚莞尔:“是。” 回答是,而并非遵命,这让晋安帝感觉自己平易近人不少,对言砚的好感也加深了几分。 言砚给晋安帝认真地把了把脉,斟酌道:“陛下龙体已无碍,只是思虑太多,夜不能寐,所以体力略显不济。” 晋安帝询问道:“朕之前为何会晕倒?” “毒。”言砚思索道:“西陵水蛭,一种毒虫,细如牛毛,初进入人体会麻痹人的全身,后游走于人的心脉间,能耗尽人的心血。” 晋安帝这才一阵后怕,然后皱起了眉头看向裴既明,意有所指道:“西陵?” 裴既明会意,道:“安王。” 安王司马琏,这言砚有所耳闻,先帝在世时,安王为太子,当今圣上为燕王,后先帝弥留之际,废太子,立燕王,惹人浮想联翩。 晋安帝疑惑地皱起了眉毛:“朕饮食有专人照料,平日更是有专人保护,为何会中毒?” 言砚笑了笑,回答:“陛下,下毒有多种法子,不一定要口服,也可以吸入,更有甚者,还能用银针将毒逼入人的体内。” 言砚说着,就轻飘飘地抬手,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根银针,对晋安帝示意。 晋安帝举止泰然地挽了下袖子,手腕上果然有个肉眼可见的针孔,他不掩笑意:“言先生果然见多识广。” 言砚一笑了之:“谢陛下夸奖。”原来刚刚是试探人的。 晋安帝抬头去看裴既明:“杨琦如何了?” “已经处理了。”裴既明语气淡淡。 扬州太守杨琦?原来他是凶手,言砚心道,还是他将自己领去救皇帝呢,恐怕他将自己领回去时,根本没想到自己真能救了皇帝吧,官场上还真是弯弯绕绕,真搞不懂糖芋儿为何要留在这里! 晋安帝继续同言砚闲聊:“言先生师承何处?” “家师孙百草。”言砚回答。 晋安帝试探性地开口:“扶苏谷?” “陛下,扶苏谷已没落多年,不提也罢。”言砚内敛地笑了笑,看起来颇为不好意思,只有裴既明知道,他多半是装的。 “诶~”晋安帝摆了摆手:“话不能这样说,扶苏谷多出名医,纵使门派没落,亦能流芳百世。” “哪里哪里。”言砚谦虚道,心里却道,可不是嘛! 彬彬有礼,举止有度,又医术高超,晋安帝对言砚越看越满意,主动询问言砚家里的情况:“言先生家居何处?” “世安。”言砚不免回忆起了在世安的日日夜夜,眼神也温柔了起来。 “世安。”晋安帝笑道:“灯会十分有名。” 言砚也笑着打趣:“图个热闹罢了。” 晋安帝又道:“裴卿说看过世安灯会,当时你们是一起的吗?” 裴既明哑然,他不知道言砚想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言砚心思活络,裴卿?叫的还挺亲热。 言砚笑道:“是一起的,我们当时住在一起,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朕听裴卿提过一两句。”晋安帝温和地笑了笑。 言砚笑着看了眼裴既明,对晋安帝笑道:“他是话不太多,不过遇上好奇的事也会多问几句。”一句话,显得二人十分熟悉。 裴既明:“……” “朕过几日要回京,言先生可有兴致去建康转转?”晋安帝盛情邀请道。 “建康啊…”言砚念叨了一遍,转口问道:“裴大人…也住在建康?” 晋安帝爽声笑了起来:“这是自然,裴卿在宫中当值,不住在建康住在哪儿?” 言砚弯了弯嘴角:“我是想去转转啊,只是不知裴大人肯不肯收留。” 裴既明惊讶地看向言砚,言砚是说…要去他家住吗? 晋安帝又笑了笑,调笑道:“裴卿若是不让住,言先生就住到宫里来。” “让的。”裴既明急忙出声:“可以住,随便住。” 晋安帝了然地笑了,言砚也微微勾了勾唇角,言砚坐了会儿就告辞了,裴既明要随时随地跟着晋安帝,直到中午才有时间走开。 他刚走出晋安帝的院子,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石亭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言砚正托着腮假寐。 裴既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还未靠近,言砚就睁开了眼,他早有预料地冲裴既明抬了抬下巴:“完了?” 裴既明点点头:“嗯。” 言砚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顺口道:“走吧,去吃饭。” “……”裴既明站着没有动。 言砚回身,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裴既明别扭地问道:“…你专门等我啊?” “不然呢?”言砚斜了他一眼:“我走后门等你?” “……”裴既明弯了弯嘴角,赶紧跟了上去:“你想吃什么?” 两人都没有提那一年里发生的事,因为都有些无从说起,言砚侧脸看了眼跟自己并排走的裴既明,调笑道:“你这个子窜得可以啊,差不多与我一般高了。” 裴既明认真地比了比,道:“还差一些。” 言砚轻笑一声,轻声念道:“既明?这是你的名字?” “嗯。”裴既明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只是个名字,也没人叫过。” “哦?没人叫过?”言砚讶异道:“你爹娘呢?还有你那个王八蛋师父,他们怎么叫你?” 裴既明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他思索片刻,回答道:“…他们也不叫我名字。” 说起来,裴既明的名字还真没人叫过,名字是他母亲和元郡主起的,但裴既明从小就被裴永抱走了,裴永对他没什么称呼,其余人都尊称他少主,鹿鸣也叫他少主,当然,裴既明也懒得称呼鹿鸣为师父,更不会叫裴永父亲。 言砚心中奇怪,起了个名字又不用,为何还要起名字?但看着裴既明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言砚也不深究了,他道:“你名字挺好听的,不叫多可惜,没人叫我来叫好了。” 裴既明心中一暖,直白地看向言砚:“你叫我什么都行。” “儿子!”言砚不假思索道。 裴既明:“……” 言砚忍俊不禁:“还是这么不禁逗啊。” 裴既明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问道:“你之前怎么会去扬州的?” 言砚才不想提自己找他一年的事,不以为意道:“游山玩水,途径此处。” “你来建康吧,我带你玩。”裴既明生怕刚刚言砚说的话不做数,又提了一遍。 言砚浅笑:“建康好吗?” 裴既明想了想回答道:“没什么好不好的。” “有世安好吗?”言砚意味深长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愣了愣,低头回答道:“没有,没有世安好。” “你想回去看看吗?” 裴既明默然,言砚也不催他,只是懒洋洋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裴既明良久方道:“再说吧,等将陛下送回京再说。” “我也很久没回去了。”空气里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花香,言砚轻轻擦了擦鼻子,似是对裴既明说,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到时候一起回去看看吧,院子里的白芍药该开了,槐花…哦,都快八月了,槐花已经落了,不过无妨,还有明年呢,你还没吃过齐昭做的槐花饼吧,他做其他的东西不能给人吃,只有这槐花饼还行,也就还行,还是你来做吧,你觉得如何?” 言砚许久没得到答复,于是回眸去看裴既明,只见这小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饱含情意以及…无奈? 言砚是第一次从人的眼中看出这么多情绪,他故作随意地笑了下:“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 “言砚。”裴既明轻声道:“我得保护好陛下,不能随意走动。” 言砚心中一阵别扭,他嗤笑道:“高手都死绝了?只剩你一个了?” 裴既明缓缓摇了摇头:“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他。” 第85章 淡漠疏离 言砚觉得心脏似乎被谁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看着糖芋儿,淡淡道:“人生来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说有,那就是活着,再进一步,就是为自己活着。” 裴既明平静地看不出一丝情绪:“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使命。” 言砚眉头微蹙,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眸色平静,宛若一滩死水,那眼神不是冷淡,也不清冷,而是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漠然,言砚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恢复了记忆的裴既明还是糖芋儿吗? 一瞬间,关于裴既明的传闻全涌入了言砚的脑海里,言砚使劲看着眼前的人,竟然有了片刻的茫然,这就是传闻中令北岳十三部闻风丧胆,让世间清流都口诛笔伐的人吗? 言砚下意识地开口:“你…”然后就说不出话了。 听到了言砚的声音,裴既明恍惚了一下,像是猛然惊醒般,他略显慌张地看了眼言砚,言砚似乎在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裴既明忙低头:“言砚…” 话还没起头,裴既明就觉得一只手轻轻抚摸住了自己的头顶,言砚半无奈半疑惑的声音传入耳畔:“裴既明,你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裴既明默然,什么样的人?估计根本不是人吧,有哪个人是那样子的。 不行!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给言砚知道自己以前的样子。 裴既明迅速后退了一步,言砚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裴既明神色如常,淡淡道:“我下午还有事,先不陪你了,你好好吃饭,我走了。”说完,没等言砚回答,几个轻跃就离开了。 言砚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缓缓抬起脚步往回走,心情不悦地拍打了两下手腕。 跑什么跑!能跑的掉吗? 谁知之后的几天,言砚连裴既明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不是躲着是什么? 言砚斜坐在回廊栏杆上,周遭蝉鸣阵阵,言砚也不觉得烦闷,懒洋洋地翻着一本医书。 “哎呦!这不神医美人吗?”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呼小叫,言砚抬眼,就看见了正疾步走过来的左萧然:“神医美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左二公子。”言砚百无聊赖地打了个招呼。 左萧然也不见外地坐在言砚身边,暧昧道:“都说小裴大人金屋藏娇呢,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你啊,你们可真够可以的,鹣鲽情深呢,你一直跟着他啊?那之前在建康,我为何没见过你啊?” “我没一直跟着他,途径此处,偶然遇见罢了。”言砚随口道。 “然后死灰复燃,旧情复发是吧?”左萧然哈哈笑道。 复发?连个旧情都没有,复发个屁! 左萧然继续笑道:“我娘可说了,人跟人一辈子就图个缘分,凭你俩这缘分,估计得情定三生!” “三生?”言砚将双手枕到脑后,懒洋洋道:“这一生都还没指望呢。” 左萧然噗嗤笑了,然后问道:“哎,之前小裴大人为何会和你在一起?” 言砚一本正经道:“缥缈峰缺钱,他师父将他卖给我做童养媳了。” “啊?”左萧然震惊:“鹿鸣这么大胆子啊!” 言砚揶揄地笑看着左萧然,左萧然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他一拍脑门道:“你又在瞎说吧。” 言砚笑了笑没否认,然后问道:“你呢?近来可好?” “那可就太不好了!”左萧然悲催道:“安王谋反,我们家只有我一个逃出来了,唉~” 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太悲观,左萧然又道:“不过不算太糟,我堂哥他们已经控制住京中局势了,只要等陛下回去,想来就没事了。” 言砚配合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左萧然猛地抓住了言砚的胳膊,双眼放光道:“对了!还有小裴大人,当初我被人追杀,还好有他救我,哎呀,小裴大人打架可真是潇洒,啧啧啧,还挺好看的!” 言砚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胳膊,不满地抻了抻袖子上的褶子,然后问道:“对了,你为何要叫他小裴大人?他也不小了吧。” “还不因为他爹啊。”左萧然没好气道,许是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他后怕地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朝中人称呼裴永为裴大人,可裴永残害忠良,独断专行,朝廷对他颇为忌惮,久而久之,裴大人这称呼都带有几分贬义色彩了,若用裴大人称呼小裴大人,那不是就怠慢了小裴大人吗?所以朝中大多人都心照不宣地这样称呼他。” “他跟他爹一样吗?”言砚迟疑地问道。 “怎么说呢,不太一样,又有些一样。”左萧然斟酌着开口:“裴永是那种什么事都喜欢横插一杠,小裴大人呢,他不怎么管事,除了陛下吩咐的事,没见他插手过什么事。” “但是啊。”左萧然将手挡在嘴边,声音又压低了些许,神秘道:“我听我爹说,小裴大人的手段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益州贪污一案,牵扯到朝中数名官员,大理寺和刑部连审十余日而无所获,陛下将这件事交给了小裴大人,不过三日,他们全都招了,有人亲眼看到那群人从六合司被送到天牢,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咦~” 左萧然打了个激灵,后怕道:“我爹说了,还好他跟他爹性子不一样,不然朝廷怕是不得安生了。” 言砚内心波澜起伏,他不由得问道:“他跟他爹感情好吗?” “这谁知道!没人听裴永提起过他儿子,也没人听过小裴大人提起他爹,”左萧然想了想,道:“但是有人说,小裴大人是在六合司长大的,十岁后才被送去了缥缈峰,不过我想,俩人感情也不怎么样吧,哪有人会教自己儿子杀人的。” 言砚神色大变,左萧然忙道:“我也是听说,我觉得小裴大人和传闻中不一样,估计都是以讹传讹的。” 言砚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只是觉得糖芋儿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团薄雾,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左萧然看言砚神色黯然,就岔开话题道:“对了,忘了说了,今晚子时一过,我们准备回建康,陛下让我带着你,你可别忘了。” 言砚疑惑道:“晚上回去?” “对啊。”左萧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还不是要避开安王的耳目嘛。” “我知道了。”言砚回答。 无妨,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看清那小子。 适夜,左萧然带着言砚,跟着一群人走进了一条暗道,言砚前后看不见裴既明,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就问左萧然道:“这是去哪儿?” 左萧然一边嫌弃暗道脏,一边回答道:“去渡头,我们走水路回建康。” “只带了这么多人吗?”言砚不解道。 这前前后后的,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人,好歹是皇帝回京,怎么才这么点人? 左萧然以为言砚是担心安全问题,安抚道:“六合司暗中保护,神医美人不用担心。” “哦。”言砚左右看了看,还是没看见裴既明。 出了暗道,就到达了渡头,晋安帝和随行官员已经先上传了,言砚心里有些烦躁,左萧然拉着他便要上船,言砚停住了:“等一下。” 左萧然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吗?” 言砚心神不宁地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糖…裴既明在暗中跟着吗?” “他不跟我们一起。”左萧然诧异了下,问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言砚眉心隆起。 左萧然看他的确不知道,才 道:“他护送罗大人走城门,给我们争取离开的时间。” “那不就诱饵吗!”言砚不快道。 左萧然看众人都快上船了,拉着言砚往那边走:“哎呀,神医美人,小裴大人那身手,你就放心吧。” 言砚不由分说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欲往回走,左萧然愣了下,急忙扯住了他的胳膊:“言神医,你干吗呀?” 言砚再次甩开他的胳膊,面露不悦:“我回去。” “不是,你回去干嘛!”左萧然不解道:“这马上都开船了…” “我去找糖芋儿!”言砚没好气道。 左萧然急得抓耳挠腮:“你…你找他干吗?” “我不能不管他!” “言神医,你就别瞎操心了!”左萧然脑门上急出了一层薄汗:“他可是裴既明啊,六合司都督!十三岁闯出黄泉境,十四岁取得北岳首领的脑袋,整个北岳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闻风丧胆…” “所以他活该受这份罪吗?”言砚打断左萧然的话,冷冷清清道。 左萧然:“…我没这样说,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去。” “我知道。”言砚加重语气道,然后莞尔一笑,他笑容里有几分疏离:“多谢左二公子关心,只是我必须要回去。” 左萧然无力地垂下双臂:“你何必呢?” 何必呢?言砚也想问自己,他是个万事以自己为主的人,从一年前不管不顾地跑到北岳,再到后来听到糖芋儿的消息,又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言砚也想问问自己,何必呢? 他没法儿不管他… 言砚转身便走:“他对你们来说是人人忌惮的六合司都督,对我来说不是,我以前从没丢下过他,虽然中途他自己跑了,可又被我给逮着了,以后,我也不会丢下他。” 左萧然:“……” “我非朝廷中人,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言砚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左二公子如实禀报即可。” 言砚从暗道又回了新江城内,回到郡守府时,天都已经大亮了,只听郡守府里吵吵闹闹的,一片纷乱。 言砚走了进去,看见罗引身着龙袍,伤势惨重地躺在地上,四周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他往屋里抬,两三个大夫也迅速进屋了。 言砚了然,那皇帝倒是精明,懂得调虎离山,看罗引的伤势,并无性命之虞,那裴既明呢?他回来了吗?言砚四下看了看,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言砚记得,这是六合司的影卫。 他径直走了过去:“二位,打扰一下,请问小裴大人在哪儿?” 两个影卫也认得言砚,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都督已深入叛军内部,派我们护送罗引大人回来。” “他一个人?”言砚提高音调。 两个影卫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简单地回答:“还有两人。” 言砚怒极反笑:“他们三个人?” 两个影卫还是没什么表情,言砚深呼吸一口气,问道:“能劳烦二位带我去找他吗?” “不能。”影卫无情道:“都督吩咐过,让我们保护好罗大人,未接到命令,不得离开。” 言砚:“……” 言砚看他们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只得强忍焦虑,道:“那你们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裴既明的脸藏在一张银质的山鬼面具后面,他身上的蓝色轻袍遍布深一块浅一块的红色,手腕上的银护腕也血迹斑斑,护腕尽头的双手因沾了殷红的血迹而显得更加白皙。 他手里拎了一个球状的包袱,包袱上沾满了尘土与血块,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明明这样一副惊心动魄的场景,偏偏主人公却十分镇定。 裴既明从容不迫地地走在山间,面具后面的的一双眼睛闪着寒光,叫人捉摸不透,终于,他停在了一条溪边,他放下手中的布包,先将手放水里洗了个干净,然后又捧起水洗了把脸,这才如释负重地坐下了。 他将目光投向天边,太阳快要落山了,已经过去三天了,若是陛下那边顺利,想来已经快到建康了。 裴既明潦草地休息了会儿,拎起布包站了起来,重新踏上了行程,他得尽快赶回建康与六合司汇合。 忽然,前方一人高的草丛里传来了一阵异动,裴既明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腰侧的短刃,浑身绷紧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草丛,他被人追杀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摆脱掉了,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只听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不远处的草丛忽然被人给扒开了,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第86章 道似殊途 言砚看清了裴既明之后,立时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地炸毛了,言砚踉跄着走了过来,他颇为狼狈,身上血迹泥土斑斑,眼睛充血,看起来疲惫不堪。 裴既明顿时愣了,言砚这副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裴既明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言砚揪住了领子,言砚气急败坏地怒视着他,将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边,他将指节攥地咔咔响,瞠目欲裂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也被吓到了,他觉得下一瞬间言砚就可能打上来。 言砚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最终,言砚粗鲁地推开了裴既明,看到裴既明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了。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心中的怒火烧的更旺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绝望道:“我想死。” 裴既明一句话也说不出,直愣愣地看着言砚,言砚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蹲在溪边,使劲洗着自己的袖子,谁知道越搓越脏,言砚眼底冒火,又是狠狠地搓了几下,还是搓不掉,言砚终于爆发了,他用力将袖子扔进水里,啪一声,溅起的水花溅了言砚一脸,言砚怒喝道:“我在北岳住露天草场时都没有这么狼狈!” 裴既明忐忑紧张地看了言砚一眼,然后默默地蹲了下来,轻轻扯住言砚宽大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帮他搓洗了起来。 言砚顺着袖子看向了裴既明的手,裴既明白皙的手背上有好几道剑伤,因为浸了水的缘故,伤口四周有些浮肿,他泛白的皮肉翻着,看起来触目惊心。 言砚心中不忍,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裴既明的双手顿时无措地停在了水里,他抬眼偷看了言砚一眼,只见言砚眉头紧皱,从胸前的衣襟里抽出了一条手帕。 言砚不由分说地拉过裴既明的手,将他的伤口给缠了起来,没好气道:“伤口不能沾水!你傻吗!” 裴既明:“……” 言砚看他另一只手也伤着,可是也没多余的手帕了,言砚想了想,抬起自己另一只没湿水的袖子,毫不犹豫地撕下来一条布料,皱眉道:“袖子另一面是干净的,你将就一下吧。” 裴既明深深地看着言砚:“言砚,你…” “我什么我!”言砚恶声恶气道:“看我这么狼狈,你是不是很开心?” 裴既明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言砚气呼呼道:“我找死。” 裴既明直勾勾地看着言砚,为何…言砚每次都在自己猝不及防时出现? 言砚抬头就看见裴既明满眼深意地看着自己,胸中的怒火稍微平复了些,仍旧没好气道:“看什么!” “下一次,你别穿广袖了,容易脏,还不方便。”裴既明细心地嘱咐道。 言砚冷笑了声:“你操心的事还真不少。”这种事一次就够了,还下一次? 裴既明不吱声了,言砚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怒气冲冲道:“下次还乱跑吗?” 一语双关,裴既明愣了愣,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了,下次走之前,我会跟你说。” 言砚松手,轻哼了一声也就作罢了,他解开头发,想将发带先洗一下。发带曾在他来的途中被树枝刮到过,不仅破损了,还沾了些泥污,言砚可以勉强忍受外裳的不洁,但绝对忍受不了自己的贴身物件是脏的。 “用这个吧。”裴既明递过来了一根白色的发带。 言砚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他对于好看的东西总是有着很深的印象,比如说眼前的这根镶银边的白色水纹发带,若他记得不错,这是前年中秋节那天,他带着糖芋儿从天而降时用的那根发带,只是,那发带当时不是被自己扔了吗? 一种复杂的情绪充斥在了言砚胸口,他眸光闪动,缓缓看向裴既明,裴既明眼神躲闪,只是举着那根发带。 言砚微微笑了笑:“挺眼熟的。” “哦…”裴既明佯做不以为意道:“白色发带都长一个样。” “为何随身带根发带?” “……”裴既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又不占地儿,就带着了。” 这是什么答非所问啊,言砚噗嗤一笑,心中烦躁一扫而空:“这发带挺好看的,送我吧。” 裴既明心道,这本来就是你的,然后潦草地点了点头:“嗯。” 余晖渐渐消失,四周逐渐起了一层氤氲雾气,言砚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道:“你知道如何走出去吗?” “嗯。”裴既明应道:“跟我走。”说着,就往前带路。 路上,言砚絮絮叨叨的,他说了自己如何从城里出来,顺着流民往建康方向走,虽然叛军不会伤害流民,可这路上太脏了,而且越走越乱,他也越走越生气,后来他偷偷溜了,按着影卫给他的地图,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这里。 可这里都是肉眼可见的血腥,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味,言砚忍着恶心继续走,虽然他知道裴既明的身手,但他心里还是不住地担心,直到看见了裴既明,他才松了一口气,当然,关于对裴既明的担心,言砚没有告诉他。 一瞬间,裴既明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世安,他跟言砚走在小路上,言砚说着家里长家里短的,他安静地听着,内心是一片踏实的释然。 “哎!你手里拿的什么?那么宝贝?”言砚瞥见了裴既明手里的布包,想要拿来看看。 裴既明反应过来,连忙将手背后,慌乱间手又碰到了一旁的树干,手中的布包被撞开了,从里面滚出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滚到了一旁的草丛旁。 言砚定睛一看,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眨了眨眼睛,再次看了过去,没错,那是个…人头… 纵使言砚内心强大,一时间也懵了,裴既明将一颗人头拎了一路? 裴既明走到那颗人头旁,背对着言砚单膝蹲下,看不清用了什么法子又将那颗头颅搁回了布包里,然后就一直背对着言砚,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言砚缓缓攥紧了身侧的衣料,微微蹙眉:“那…那是谁啊?” 裴既明语气平静的听不出一丝起伏:“安王世子。”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言砚看着他的背影:“不过你杀他便杀他,为何还拿着他的头?你不…害怕吗?” 言砚原本是想说,你不嫌恶心吗?不过话到嘴边他改口了。 “不怕。”裴既明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安王世子已死,空口无凭,我总要拿个信物回去复命。” 言砚心里不舒服:“至于吗?我看皇帝不挺信任你的吗?” 裴既明目光落到那个血色包裹上,淡淡道:“这就是信任。” 言砚心一颤,他看着裴既明那坚韧又漠然的背影,很想上去抱抱他,他心里更加疑惑,裴既明…以前经历过什么? 言砚又问:“你出城之后,都发生什么了?” 裴既明沉默着,言砚叹气:“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出城后,我们吸引了大量叛军,之后将叛军引到了孤鹜山这里,进行了反杀,带出来的五百兵力几乎全军覆没,冯大人身受重伤,我就命人将他送了回去。”裴既明静静道。 言砚追问道:“之后呢?” 裴既明顿了下,轻描淡写道:“擒贼先擒王,之后我带人深入敌军内部,寻机会杀了安王世子,然后逃了出来。” “不是说,还有两个影卫跟着你吗?”言砚问道。 “死了。”裴既明毫不在意道。 言砚:“……”究竟是杀了多少人,才能对人命如此置若罔闻? 裴既明拎起布包,背对着言砚,僵硬道:“走…吧。” 他声音沙哑,是因为紧张吗?言砚心想,本性漠然至此的人,也会紧张吗? “裴既明,你有没有心?”言砚突然开口。 裴既明停住了脚步,有没有心? 有…没…有…心? 裴既明觉得身后的土地像是突然裂开了,他和言砚分别站在两端,虽然很近,却无法触及对方,一个救人为主,一个杀人为生,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裴既明想,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多看言砚几眼啊… “你知道吗?”言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最近在想一间事。” “如果我们相遇时,你没有失忆,我可能会对你见死不救,甚至还会亲手了结你。”言砚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裴既明觉得他正在走过来。 裴既明指尖冰凉,他努力忍着没有动,继续听着言砚的话:“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另一种是我看不透的人,不巧得很,现在你都占。” 言砚已经站到了裴既明的身后,他缓缓道:“所以,我很庆幸我们相遇时你没有记忆,让我看到了一个脾气古怪,至情至性又与众不同的…小破孩儿。” “以至于…”言砚缓慢却没有一丝犹豫地抬起胳膊,从身后环住了裴既明,在他耳边轻声道:“我都有些心疼现在的你了。” 裴既明浑身一僵,他摆动胳膊,从言砚怀里走了出来,转身看向言砚,道:“言砚,我不只是糖芋儿,我是裴既明。” 言砚直视着裴既明的眼睛,他觉得裴既明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因为那目光确实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又觉得那眼睛好像没看他,因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阵掠过的风,缥缈又虚无,让人感到裴既明似乎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他们可以彼此看见,却无法触碰的到。 碰不到吗?言砚淡淡地想,明明触手可得,他抬手便掀开了裴既明的面具,面具后是一张干净俊逸的脸,与裴既明满身血腥极不相符。 “糖芋儿也好,裴既明也罢,总归是你,不是别人。”言砚道。 裴既明眸光闪动,须臾功夫,他的眼神再次发生变化,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聪敏古怪的少年,他慢慢挪开目光,苦涩道:“言砚啊,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我…”还如何与你划清界限呢? 为何要对他这么好?为何对他这么在意? 言砚一时间也心神恍惚,他从京口到北岳,又在北岳辗转一年,一直都在避免自己去想这些问题。 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从不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就连当初找师妹也不过用了一个多月,是什么让他有耐心去找一个人一年? 如果没有得到裴既明的消息,他还会找吗?答案是会的。 言砚可能会告诉自己那人还欠着自己钱,而且那人丢了与自己也脱不开关系,可真的是因为这些原因吗? 言砚以前很瞧不起感情用事的人,如今却是明白了。 情至深处,乱人心神。 言砚轻声道:“你不知道吗?” 没等裴既明回答,言砚自嘲地笑了,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奈道:“我也想知道。” 话音刚落,夜空中突然划过两道银紫色的闪电,照亮了两人晦暗不明的脸,又听见夜空中传来两声轰轰巨响,接着,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并且有愈砸愈烈的趋势,瞬间功夫,两人就都成了落汤鸡。 原本脏的是外衣,这下好了,里衣也湿了,言砚心里一阵悲凉,真是流年不利,时运不济啊! 言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裴既明,裴既明拎着布包,跟个没事人似的站着。 言砚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起自己湿漉漉的袖子,粗鲁地给裴既明擦了擦脸上的水:“愣着干什么!等着被淋死吗?找地方躲雨啊!” 裴既明淡定道:“四周都是草丛与树林,没有地方躲。” “……”言砚心里忿忿地想,话本子里不都写了,才子佳人,路遇大雨,不都是会有山洞的吗?呸!还山洞,连个狗洞都没有!小时候就不该跟孙百草总看什么破话本! 言砚拽着糖芋儿的手就往前跑:“那也不能站着等淋吧。” 两人跑了一刻的功夫,山洞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一块凸出的巨大岩石,站在下面刚好可以避雨,不过这时雨已经停了。 第87章 山中夜谈 岩石下面,刚好够两人坐着,裴既明将手中的布包放的远远的,开始去拧身上的水,言砚抱着胳膊,身上水也不拧,斜靠在山壁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言砚,你进来些吧,外面凉。”裴既明担忧地看着言砚的背影,这一通折腾,言砚应该是生气了。 “呵!”言砚没有动,阴阳怪气道:“大夏天的,凉快些不好吗?” 裴既明:“……”看来言砚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言砚神色郁郁,他身上湿漉漉的,心里也别扭,还不能发火,那多有辱斯文。 他忿忿地想,可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要不以后家里也别供财神了,直接供岁君得了。 裴既明从护腕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根火折子,摸了摸还是干的,然后又在石岩下面捡了些干柴,拢成一堆点着了。 言砚正郁闷着,忽然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着火声,他扭头瞥了裴既明一眼,只见那小子已经聚了一堆火。 “言砚。”裴既明走了过来,轻拽了下言砚的袖子:“你过来将衣服烤干吧。” 言砚还沉浸在自己悲怆的情绪中:“烤干了就不脏了吗?” 裴既明皱眉道:“可你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 “说的跟你不会生病一样!”言砚语气并不怎么好:“要烤你自己烤,别理我。” 裴既明道:“我小时候淋雨生过一次病后,再淋雨就不会生病了,你快去吧。” “你这生病还跟长水痘似的,生过一次就不生了,那我们大夫可真是没用了。”言砚凉凉道。 “……”裴既明无所适从道:“去吧。” 言砚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裴既明也不高兴了:“你干吗总闹别扭?” “咱俩到底谁别扭?”言砚气不打一处来:“你一会儿粘人,一会儿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还说别人别扭?” “我…”裴既明语塞,半晌,他放软语气道:“是我不好,我错了。” 言砚直直地看着他:“你哪里错了?” “……”裴既明还真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他犹犹豫豫道:“我…把你惹生气了。” “你为何会把我惹生气?” 裴既明含糊其辞:“我说错话了。” 言砚:“……”这小子跟他打马虎眼儿呢!他是心里不舒坦,他气裴既明跟他生分,也恼看不透裴既明,更担心与自己相处了一年的少年自此一去不复返,言砚心里闹哄哄的,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一边儿去!”言砚没好气道。 裴既明不由分说地拽起言砚的胳膊,就往柴火那边走:“你不要再闹脾气了,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你病了怎么办?” 言砚被拉了过去,反正他心力交瘁,任由裴既明将他的外衫扒了下来,架在棍子上面烤。 言砚心想,闲着也是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裴既明聊了起来:“哎,你之后是回建康吗?” “嗯。”裴既明点头,然后觉得言砚主动跟他说话了,他应该多说些,忙问道:“你呢?” 言砚道:“我也去建康,之前不都说了吗?” 裴既明低下头笑了笑:“那之后呢?” “不知道。”言砚想了想道:“回世安吧。” “我、我送你回去。”裴既明有心哄言砚开心,主动道。 言砚果然笑了:“之前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可以跟陛下告假。”裴既明思索道:“陛下应该会准的。” 言砚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问道:“皇帝对你很好吗?你这么为他卖命?”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裴既明拨弄着火堆:“六合司本来就是保护皇上的。” “你经常这样…出生入死吗?”言砚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好笑道:“什么出生入死?哪有这么严重。” “你觉得你这几天不危险吗?”言砚质问道。 裴既明没察觉到言砚微变的语气,低头翻着火堆:“还好。” 言砚今天情绪起伏过大,也没力气发火了,他半无奈半责怪道:“很危险的。” 裴既明这才察觉出言砚语气不对劲,他刚抬头,就觉得脑袋一重,言砚将手放到裴既明的头上,挑开了他的发带,裴既明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开来,言砚又给他拢了拢,道:“下次别再孤身犯险了,知道了吗?” 言砚的脸在火光里晦暗不明,可那眼睛却亮的很,而且,眼神也很认真,裴既明点了点头:“嗯。” 言砚收回手,往外面看了看,夜色很浓,言砚随口道:“你要歇会儿吗?” “我不困。”裴既明摇摇头:“你歇吧,我看着火。” “怕我偷袭你吗?”言砚似笑非笑。 裴既明忙道:“不是,我真睡不着。” 言砚瞥了眼裴既明眼睛里的血丝,缅怀道:“以前在世安,这个点儿你都睡熟了。” 裴既明顿了下,言砚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了山壁上:“别啰嗦了,快睡。” 裴既明放松身体,靠在了山壁上,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眼皮沉重的很,他刚想保持清醒,又想到身边好像有言砚,于是安心地入睡了,恍惚间,他好像碰到了一片温凉,下意识的,裴既明就将那片温凉攥在了手里。 言砚一边拢火,一边看了眼抓着自己手不松手的裴既明,无奈笑了,眼角带了些不经意的温柔。 两人辗转多天,总算到了建康不远处的一座镇子里,裴既明按照沿途的标记,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六合司的据点。 “都督!”一个紫色的身影跑了过来,裴既明抬眸,就看见了容旭遥,他道:“阿遥,你回来了。” 容旭遥激动地跑了过来:“你没事吧?我们找了你好几天都没有消息。” “我没事。”裴既明抬了抬手中的木盒:“安王世子,已伏诛。” “你无事便好。”容旭遥才不关心什么安王世子,他松了口气:“幸好你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陛下就发动禁军去找你了。” “陛下怎么样了?”裴既明询问道。 “在左明非和喻勉的强攻下,安王已退守封地,京中已恢复太平,现下安王世子一死,安王便不足为惧了。”容旭遥禀报道。 “喻勉?”裴既明沉思道:“他之前与安王走得极近,他不是安王的人吗?会不会有诈?” 容旭遥回答道:“左明非似乎答应了喻勉什么条件,喻勉反水反得彻彻底底,安王的五千精兵就是被他坑杀的。” 裴既明尽管还有疑惑,但也没有再问了,言砚站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遍,容旭遥注意到了裴既明身后的言砚,惊讶道:“言神医,你也在?” “哦,容公子啊,你伤好了?”言砚闲问了一句。 容旭遥之前听齐昭说过,言砚是去找裴既明了,没想到两人还真在一起,他疑惑道:“你们…这几日一直在一起?” “啊,没错。”言砚道。 裴既明心里疑惑,容旭遥看出来了,主动解释道:“说来也巧,我们之前在般若门碰到过,哦对了,言神医也是那时…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裴既明低声问道:“你说的?” “不是我!”容旭遥将双手举在身前,忙道:“我当时昏过去了,是阿昭…齐昭说的。” 阿昭叫的还挺顺口,看来是和好了,言砚心道,然后问道:“我师弟他们呢?” “阿昭啊。”容旭遥挠了挠头,回答:“六合司在建康,他们以为你去六合司找人了,去建康等你了。” 言砚面露惊喜:“他们也在建康啊,那可巧了。” 奔波了一天,三人回到了建康,容旭遥打算先送言砚去齐昭那里,裴既明则回宫复命。 裴既明刚调转马头,容旭遥却叫住了他:“都督。” 裴既明低头看他:“嗯。” “还有一件事…”容旭遥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言砚,言砚不做回避,无辜地看着两人:“不能听吗?” 裴既明立马对容旭遥道:“你说吧,没事。” “……”容旭遥无语片刻,然后道:“峰主已经到了鹧鸪居。” 裴既明眉间冷淡:“他来干什么?” “陛下请来的。”容旭遥道:“是因为北岳的事,陛下打算讨伐北岳,峰主曾跟裴永都督一起征战过北岳,北岳的情况,峰主较为清楚。” “嗯。”裴既明应了声。 “鹿鸣吗?”言砚淡淡道。 裴既明犹豫着点了下头,言砚简单地哼了一声,然后道:“你去忙吧,凡事多小心。” “你们也是。” 夜,鹧鸪居。 鹿鸣站在一张巨大的窗户前,从屋里往外看,院子里的假山刚好遮住半轮圆月,虫鸣阵阵,空气里丝丝缕缕地漂浮着夜来香的香味,夜风习习,别有一番景致。 忽然,鹿鸣眼前一暗,一个身影落到了假山上,遮住了那半轮圆月,鹿鸣慈祥地笑了:“来啦?” 裴既明不语,直直地盯着他。 鹿鸣笑了:“都督,别这样,我听到你失踪了,可是马不停蹄地就赶来建康了。” 裴既明直接道:“陛下宣召,你不得不来。” 鹿鸣抬手接住了一片夜来香花瓣,淡淡道:“看来你已经见过陛下了。” 裴既明不愿意跟他多说。 鹿鸣漫不经心地提道:“你见过言砚了?” “你想说什么?”裴既明面无表情道。 鹿鸣直截了当:“离他远点。” “与你无关。”裴既明冷冷清清道。 鹿鸣轻笑了声:“这么在意?也是,我听说你对他言听计从的,这可不像你。” 裴既明瞥了鹿鸣一眼,显而易见地敷衍。 “都督,听我一句劝,你们不适合。”鹿鸣和颜悦色道。 裴既明不以为意:“我知道。” “离他远点。”鹿鸣淡淡道:“不然我杀了他。” “你若杀他,我便杀你。”还是冷冷清清的声音。 鹿鸣嗤笑道:“为了个相处了一年都不到的男人?你要杀了你师父?” “师父?”裴既明重复地念了一遍,然后淡淡地看了鹿鸣一眼:“你教过我什么?” 鹿鸣:“……” “杀人吗?”裴既明眼底浮现出几分冷意:“那我本来就会。” 鹿鸣捏了捏眉心,故作苦恼道:“今晚你的话格外多。” “你也格外啰嗦!” “为师是怕你动摇。”鹿鸣温和地看着裴既明:“毕竟,一把利刃,最忌讳有感情。” “利刃?”裴既明从假山上跃下,眉目清冷,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谁的利刃?你的?陛下的?还是那已经死了的人的?” “你觉得呢?”鹿鸣挑眉问道。 “我觉得?”裴既明眉眼疏离地看向鹿鸣:“我不是利刃!” 鹿鸣:“……” 裴既明将腰间佩剑抽了出来,横在身前直视着鹿鸣:“再锋利的兵刃也可能被折断。” 说完,只听那把剑发出一阵脆响,顿时碎成了几段,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而我,”裴既明淡淡道:“不会被任何人折断。” 裴既明松开手中的只剩下个剑柄的剑,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手:“所以峰主,别再说那种话了,我不爱听。” 鹿鸣对于裴既明这种威胁早已经习以为常了,通常这种时候,他都会善解人意地闭嘴。 裴既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鹿鸣暗地里松了口气,好歹这小子这次没打他。 “你惹他干吗?”覃辕从鹿鸣身后冒了出来:“你不找打吗?” 鹿鸣耸了耸肩膀:“日子无趣,找些乐子。” “他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管那么多干吗?”覃辕幸灾乐祸道。 “姓言那小子,心机颇深,我瞧不上。”鹿鸣道。 覃辕讥诮道:“你瞧不上?都督瞧上就行了,再说了,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言砚于都督有救命之恩,都督对他特殊些也是该的,你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你觉得都督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鹿鸣微微蹙眉:“对言砚,他可上心的很。” 覃辕斜了他一眼:“你奈何得了他吗?” 鹿鸣答非所问道:“我不希望他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覃辕怔了下,鹿鸣又道:“他父亲瞧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爱而不得地守了他一辈子,都督呢?他跟言砚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一个闲云野鹤,一个囚笼猎鹰,一个进不来这牢笼,一个则飞不出这困境,可能吗?” 第88章 画中藏意 覃辕沉吟道:“你怎知都督飞不出去?” “他当然飞不出去!”鹿鸣提高声调道:“他肩负着六合司的使命,承载着缥缈峰的期望,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两种信念早就融入了他的骨血中,他抛不开,也丢不掉,这就是他的宿命,也是他出生在这世上的全部意义!” 许是觉得自己情绪有些激动,鹿鸣平复了下心情,淡淡道:“终归形同陌路,又何必再纠缠?” “你怎知是形同陌路,而不是殊途同归?”覃辕反问。 鹿鸣斜了覃辕一眼:“你该不会因为你那小崽子与岳雅的儿子走得近,所以就跑过来当说客的吧?” “你也记得齐昭是岳雅的儿子?”覃辕冷声冷语道。 “当然。”鹿鸣不屑一顾道:“当初我说过要把他接来,他自己不肯来,如今被养成这副样子,呵!”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记恨扶苏谷,连带着言砚吧?”覃辕故意道。 “笑话。”鹿鸣淡淡道。 覃辕阴阳怪气道:“也幸好齐昭没给你带,否则又是一个疯子!” 鹿鸣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裴既明到次日中午才回府,到了裴府门口,他觉得有丝不对劲,门口的护卫都哪里去了?他走了进去,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后愣住了。 言砚懒洋洋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府里的下人在他面前排了一个长队,言砚在给他们一个个的把脉问诊。 “头痛?我看你眼下乌青,没睡好吧,多休息。” “肝火旺盛,最近天气热,多喝些凉茶。” “你没病,下一个。” 言砚声音不疾不徐,十分悦耳好听,他与府里的人说说笑笑的,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就算知道他在装模作样,裴既明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言砚。”裴既明叫道。 言砚抬眼望了过来,莞尔一笑:“你回来了。” 下人们看到裴既明回来了,立刻散开了,该浇花的浇花,该看门的看门,该扫地的扫地。 裴既明点点头:“你怎么过来的?” “建康城里谁不知道小裴大人的住处啊?”言砚调笑,然后他甩了甩手中的令牌:“而且,齐昭给了我这个。”其实是言砚威胁齐昭给他的。 裴既明认了出来,这是之前给齐昭的六合司令牌,言砚接着道:“这个还挺好用的,原本他们不让我进,我给他们看了令牌后,他们立刻就把我迎了进来。” 裴既明低头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言砚:“这个更好用。” 言砚垂眼去看,裴既明手里的令牌比自己手里的令牌还多了一道金边,裴既明解释:“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进出哪里都方便,还可以赊账。” 言砚莞尔,收下了。 四周下人面面相觑,小裴大人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言砚环顾四周,道:“这是你家,你不带我转转吗?” “好啊!”裴既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然后兴致勃勃拉着言砚走:“我有一个药园,种了许多药材,你来瞧瞧,看喜不喜欢。” 言砚跟着裴既明走,来到了后院,入眼一片碧绿,药园里生机勃勃,言砚眼睛一亮,走了过去。 他单膝蹲下,指尖划过一株桔梗的叶子,抬头对裴既明笑道:“你养的可真不错。” 裴既明蹲在不远处,惋惜地看着地上的残茎,对言砚道:“白芍花期又过了。” 闻言,言砚抬头看向裴既明,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啊?” 裴既明身形一顿,略显不自在道:“嗯…是我食言了。” 言砚轻笑一声:“明年再一起看,行吗?” 裴既明思索了片刻,皱眉道:“明年五六月,你早就离开建康了吧?” “无论我在哪儿,都来找你。”言砚低头拨弄着手下的药草:“只是你得说好你在哪儿,否则,我也有心无力啊。” 言砚声音如谷间清风,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 “言砚…”裴既明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眸间皆是动容。 言砚面上云淡风轻:“嗯?怎么了?” 裴既明顿了下,问道:“你、你吃饭了吗?” “早饭已吃过,午饭还没有。”言砚道。 裴既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我带你去吃饭,他们之前告诉我一家酒楼,我还未曾去过,我们一起去。” 言砚沉思道:“你之后还有事吗?” “没。”裴既明道:“陛下准我休息两天,你想在建康城里逛逛吗?” “不急。”言砚笑道:“中午别出去了,许久未吃你做的饭了,中午你来做,如何?” “好。”裴既明眉间一片悦色,道:“那你随便转转,府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等我做好饭就叫你。” 言砚眨眼:“好。” 裴既明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言砚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自然知道裴既明这药园是给谁种的,他一开始有过忐忑,他担心裴既明会有所改变,可他现在明白了,不管裴既明如何变,对他的心意却从未变过。 他也看得出来,裴既明有所顾虑,关于这顾虑,言砚或多或少也能猜出来,但是既然裴既明不想说,他也不想去问,慢慢来,他总有法子让裴既明放下顾虑。 言砚在府里转来转去,不禁感叹,这皇帝对裴既明还真是不错,这么大的府邸说给就给了,不过也白给,糖芋儿又不在乎这些。 言砚走到了一间颇为雅致的房门口,里面飘出淡淡的檀香味,言砚怀着好奇心走了进去,刚好里面有两个婢女在扫地。 言砚随口打了声招呼:“扫地呢?” 两个婢女吓了一跳,赶忙回身,两人刚刚也让言砚给看过病,跟言砚混了个脸熟,她们看见来人是言砚,也就松了口气:“言先生,是你啊。” “我有那么吓人吗?”言砚嗔怪道。 “不是不是。”一个婢女连忙摆手:“我们还以为是…是裴大人呢。” “他?”言砚失笑:“你们很怕他?” 两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小鸡啄米状地点了点头:“裴大人平日里不回府,回府了也是一个人呆着,与下人们不太亲近。” “哦——”言砚回味道:“一个人啊…” “是啊,大人不是在书房呆着,就是在药园捣鼓药草,也不让我们伺候。” 言砚看起来很惊奇道:“这是他的书房?” 婢女对言砚的反应十分不解,点头:“对啊,这是裴大人的书房,我们都趁他不在才打扫的。” “我还以为他只有练武场呢。”言砚调笑道。 两个婢女噗嗤一笑,一个问道:“我们从未见过裴大人像今日这般开心,言先生是裴大人的好朋友吧?” “哦?他今天很开心吗?”言砚问道。 “是啊,裴大人平日都不笑的。”另一个将手挡在嘴边悄声道:“看见我们都跟没看见似的。” 言砚心里生出了几分得意,还故作不经意道:“是嘛,他跟我在一起经常笑的。” “噢——”两个婢女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言砚继续道:“我们以前还经常同塌而眠。” 婢女:“……”听到了什么? 言砚意味深长地冲她们笑了笑,问道:“我能看看这里吗?” 两人结巴道:“您…您请便…这是大人的书房,您当然可…可以…”说完,两人赶忙退下,心里唏嘘不已,原来大人不近女色是因为喜欢男人啊。 言砚看着她们仓皇地离开,有趣地扬了扬眉毛,估计过不了几天,关于小裴大人喜好男色的消息就能传遍建康了。 言砚打量了下裴既明的书房,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零散地放着两三本名家字帖,并列放着砚台与笔海。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石业子大师《云梦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名家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这书房雅致又讲究,一看就不是糖芋儿亲自布置的,不过这些书画墨迹都是大家之作,估计是御赐之物,值不少钱,言砚心道。 忽然,言砚瞥见了案几旁的画缸里还有几卷画,随手抽了一卷,想看看是哪位名家的字画,他将画抖开,看清画上的人后愣住了。 画中人凤眼半阖,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闲卧在太师椅上,满是怡然自得。 言砚眸光流转,他轻轻拂过画上的每一处,胸口仿佛有朵花要破土而出,他将画缸里的另外几幅画打开,不由得笑了,画中人或立或走,或笑或沉思,全都是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奔波了一年,所有的苦累都是值得的。 言砚举着自己那张“美人卧榻图”在屋里比划了半天,然后将那副《云梦图》收了起来,将手中的画挂在了西墙上,挂好后,他端着下巴满意地欣赏着,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欢脱的男声。 “小裴大人!小裴大人!”姚松欢天喜地地闯了进来:“我听说你回来了,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找你了。” 言砚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他心里不由得纳闷,这谁啊?和糖芋儿这么熟的吗? 姚松看见言砚后愣住了,他目光瞥见言砚身后的画,又看了看言砚,顿时吃惊地指着言砚道:“画…画…跑出来了?” 言砚回身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姚松,心道这不会是傻子吧? 言砚彬彬有礼道:“在下言砚,先生是…” 姚松反应过来了,他立马跳了起来,激动地指着言砚道:“噢噢——我知道!你是那个…那个那个…” 言砚看他有趣,好笑道:“哪个?” “小裴大人的心上人!”姚松脱口而出。 言砚愣了下,然后莞尔一笑:“他告诉你的?” “我猜的!”姚松连忙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言砚道:“我们一起作过画,你没看见,他画你的时候有多认真呢!” 言砚匪夷所思道:“以前倒是未曾听说他会作画。” “嗐!”姚松嘲笑道:“他也就画你,画兰草都很画韭菜似的。” 言砚心里一暖:”这样啊…” 姚松忙道:“在下姚松,师承画家石业子,是一名宫廷画师。” “石业子大师啊,久仰大名。”言砚微笑道:“姚公子厉害。” 姚松心里有几分得意,但还是谦虚道:“哪里哪里,言先生也是一表人才。” 言砚询问道:“你找既明吗?” 天呐!这既明可就叫上了,姚松咋舌,然后道:“对,对啊,他去建康之前我给他画了一幅画,前几日完成了,刚好听说他回来了,拿来给他看看。” “你画的既明啊?”言砚感兴趣道。 “是啊,”姚松从腰侧取出画卷,宝贝似的道:“你要看看吗?” 言砚点头:“好。” 姚松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画,画里,裴既明站在一张案几后面,举着一张白纸,眉飞色舞,朝气蓬勃,言砚眼睛一亮,将画拿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打量着:“他还会露出这副神态?” “当然!”姚松指着画中裴既明手中的白纸,惋惜道:“当时他刚把你画好,可高兴了,可惜了,我当时没见过你,也不好画你。” 原来他露出这副神情是因为自己啊,言砚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姚松看着言砚,不舍得挪开眼睛,他看言砚那么喜欢这幅画,借花献佛道:“言先生,你喜欢啊,那这幅画送你了。” 言砚莞尔一笑:“可以吗?” “可以,我还可以再画的,还有,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姚松不好意思道:“我、我可以画你吗?” 言砚大方地点了点头:“可以。” 姚松欣喜若狂:“真的啊?那改天吧,改天!我今天画具不在身边。” “行啊。”言砚心不在焉地应道,他看着手里的画,往墙上比划着,刚好可以与自己那副挂一起,还挺配的。 “言砚,饭好了…”裴既明走了进来,看见了姚松,他打招呼道:“姚大人,好久不见啊。” “小裴大人!”姚松激动地指着言砚:“你…你心上人来了!” 裴既明明显地愣了下,然后着急地走了过来,急得脸都红了:“姚大人!你不要瞎说!” 第89章 中秋失意 姚松疑惑地看向言砚:“我说错了吗?” 言砚装作没听见,也不解释,他将手中的画递给裴既明:“你看姚兄画的你。” 裴既明故作镇定,探头看了眼,随口道:“挺好的。” 言砚指了指裴既明的身后,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打算与这幅画放一起。” 裴既明不以为意地转身,看见身后的画后大吃一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言砚趁机扶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笑道:“画得真好。” 裴既明看向案几旁的画缸,果然,画都被打开了,裴既明心里慌张,面上还故作镇定道:“还好吧,姚大人非要我画的。” “我?”姚松刚要反驳,但是在触及裴既明刀子似的目光后,他忽然就犯怵了:“是…是啊。” 言砚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 “该用饭了!”裴既明岔开话题道:“走吧,去吃饭,姚大人,一起。” “不了。”姚松愁眉苦脸道:“我就是来给你送画的,我下午还要去给八公主作画,上次为了画百花娘娘,我许了她十幅画,如今日期将至,我才画了两幅,唉!烦死了!” 裴既明惋惜道:“这样啊,那你去吧。” “下次,下次我做东,请言先生和你去钟楼一叙。”姚松歉意道:“我就先走了,言先生,再会啊。” 言砚微笑拱手:“姚兄,慢走。” 等姚松走远,言砚跟裴既明一起去饭厅,随口道:“我还当你在这里没有朋友呢,姚兄看起来不错。” “嗯,陛下让我跟着他学画,他人挺随和,很好相处。”裴既明道。 “是吗?”言砚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裴既明隐隐约约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能莫名其妙地看了言砚几眼。 “你府上的人也都挺喜欢我的。”言砚佯做不经意道。 裴既明思及刚刚回来时那一幕,点头:“看出来了。” “那你有看出来我也很好相处吗?”言砚笑看向裴既明,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裴既明慌得别开眼睛:“嗯,是…”忽然,裴既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噗嗤笑了。 言砚眨了下眼睛:“笑什么?” “你还记得我刚失忆时吗?”裴既明怀念地笑道:“你对我可一点也不友好。” 言砚也想了起来,他唇角微勾:“还说呢,你自己当时什么态度?” 裴既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对你也不友好。” 言砚但笑不语,心想,哪里用得着友好,欢好就行了。 “吃完饭我带你去外面,我刚问了她们,城里有好几家衣肆都很不错。”裴既明兴致勃勃道。 言砚点头:“好。” 说是裴既明陪着言砚,可言砚觉得,裴既明根本就是自己想玩,他琢磨着,裴既明平日里肯定是碍于身份不能出来玩,其实,言砚也乐得陪他,看裴既明玩的高兴,言砚心里也愉悦。 裴既明带着言砚往钟楼走:“这就是姚大人说的钟楼,听说里面的果子特别好吃,你一会儿尝尝,看喜不喜欢。” “钟楼享誉天下,里面的东西估计也不错。”言砚跟着他上楼。 两人刚上到二楼,就看见了熟人。 左萧然使劲冲言砚招手:“神医美人!神医美人!” 他身边的左萧穆停下筷子,也看了过来,言砚敷衍地冲二人点头示意。 谁知道,左萧穆竟然带着左萧然走了过来,裴既明拱手道:“尚书大人。” 左家大人众多,一般官员都用官职来称呼他们。 “既明,你回来了。”左萧穆行事如往常般稳重:“言大夫,好久不见!” 言砚诧异地盯着左萧穆,刚刚他管糖芋儿叫什么?既明!? 言砚皮笑肉不笑道:“左大人,风采如昔啊。”还跟以前一样,不拿自己当外人! 左萧穆不理会言砚,对裴既明道:“既明,我听萧然说了,他这次死里逃生,多亏了你,来日我必登门道谢。” “尚书大人客气了。”裴既明道:“举手之劳。” 左萧穆不停地跟裴既明说着朝廷的近况,言砚在一旁冷眼旁观。 左萧然佩服道:“言神医,你还真找到了小裴大人了啊。” “二公子。”言砚斜眼打量着左萧穆,问道:“若我记得不错,你哥喜欢女人吧?” “啊?”左萧然莫名其妙道:“对啊,他特别喜欢女人。” 言砚眯眼打量着左萧穆,怀疑道:“是吗?” 左萧然点头:“当然,我哥喜欢女人,欣赏能人,小裴大人那么厉害,我哥当然会对他另眼相待了。” 另眼相待?怕是不安好心! 言砚看左萧穆大有拉着裴既明说个尽兴的架势,就催促道:“好了吗?” 裴既明立马看向言砚:“就好。”然后,他对左萧穆拱手道:“尚书大人,我们还有事,不奉陪了。” 左萧穆瞥了眼言砚,那眼神大有妖颜祸水的意味,言砚不甘示弱地回看着他。 左萧穆几不可闻得哼了声,道:“那裴大人,我们改日再叙。”说完,带着左萧然就离开了。 言砚问裴既明:“你瞧出什么了?” 裴既明如实道:“你们相互厌恶。” 言砚噗嗤笑了,他揉了揉裴既明的脑袋:“走吧,不是说请我吃果子的吗?” 裴既明跟了上去,解释道:“我初到建康时,朝中大臣多对我心怀排斥,尚书大人帮过我好几次,于情于理,我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你解释什么?”言砚调笑道。 裴既明认真道:“你不是讨厌他吗?我担心你心里不舒服。” “我是不待见他,不过这是我的事。”言砚夹了块果子,放在裴既明面前:“你不用有负担。” 裴既明端着下巴看着言砚,心里嘀咕道,言砚也太好了吧。 言砚往窗下看:“建康城一直这么热闹吗?” 裴既明上心地往外看了眼:“没有,哦对了,过几日便是中秋节,街上自然是张灯结彩的。” “哦——”言砚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中秋节啊…” 裴既明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刚忙用果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言砚问:“建康的中秋节也有灯会吗?” “有吧。”裴既明使劲想了想,去年中秋节他在宫里,不过外面应该也有灯会吧。 “上次中秋节你醉了,我们都没好好逛灯会,这次正好,我没看过建康的灯会,你能出来吗?”言砚期许道。 裴既明迟疑道:“怕是不行,中秋节那天,宫里有晚宴,六合司得整晚当值。” “哦…”言砚显而易见的失望。 裴既明也挺郁闷,言砚看他满脸愧色,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随口安慰道:“总会有机会的。” 中秋节 言砚懒洋洋地坐在客栈的院子里,看着孙百草与齐昭忙得热火朝天,孙百草还不住地招呼他:“砚砚,来啊,坐着干什么?我们来做花灯!” 言砚优雅地翘着腿:“硌得手疼,不做。” 孙百草撇嘴训斥道:“瞧你娇气的。” 齐昭聚精会神地往花纸上画着东西,言砚探头看了一眼,啧道:“你这野花儿画的不错,要不是红色的,我还以为是野菜呢。” “去!”齐昭不乐意道:“这是并蒂莲,我给小容儿做的。” 言砚没事找事道:“你这不叫并蒂莲,这叫并蒂野菜。” “师父!”齐昭大声叫道:“师兄又磕碜我!” “啧!”孙百草放下手中的药花,瞪了言砚一眼:“你是师兄,怎么老欺负师弟?得多鼓励!呀!昭昭,你画的石头可真是栩栩如生呢,哎呦哎呦!还是红色的,真是有新意!” 齐昭:“…这是并蒂莲。” 言砚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还不如野菜呢。” 齐昭气鼓鼓地拿着画纸去另一边画了,孙百草一边扎花灯一边问道:“你这几天与六合司那小子怎么样了?” 言砚懒洋洋道:“能怎么样?” “我听昭昭说,你不对人家图谋不…芳心暗许的吗?”孙百草讶异道。 “师父。”言砚翻了个白眼:“你没事少说话,省得暴露你不学无术的本性。” “你这孩子!”孙百草嗔怪道:“好好说话!” “师父你见多识广,厚德载物,出类拔萃,风度翩翩!”言砚脸不红气不喘道。 孙百草很是受用,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你从小就有主见,很多事都能自己解决,我看你这几天印堂发黑…哦不,眉间郁色,是遇到什么了吧?来,跟师父说说。”孙百草亲昵地拍了拍言砚的后脑勺。 “……”言砚皱眉迟疑道:“他对我很好,可我就是觉得,我们疏离了很多…” 孙百草感叹道:“你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别人对你上心,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呢。” 言砚认命地笑了笑:“这不就遭报应了。” “我听说那孩子是裴永的儿子?”孙百草问道:“你不是最讨厌六合司的吗?” 言砚不以为意道:“他爹是畜生,他又不是。” 孙百草酸溜溜道:“你这是喜欢的紧呐。”都抛弃从小到大的偏见了。 “人又不领情。”言砚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空中绽放的烟花:“以前呢,逮着个机会就撩拨人,现在呢,恨不得跟我立个君子协定。” “唉,改天带来给我看看,我来瞧瞧是何方神圣,将我们扶苏谷一枝花迷成这样!”孙百草调侃道。 言砚叹气道:“他可没空,跟我见一面都得挤时间。” “好事多磨。”孙百草捏了捏言砚的后脖颈。 言砚灵光一闪:“对!” 孙百草满意道:“是吧,我也觉得…” “我明日就搬去与他同住!”言砚盘算道:“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就不信他把持的住!” 孙百草:“…□□啊?” “会不会说话?”言砚不满道:“还师父呢?怎么教徒弟的?” 孙百草翻白眼:“你就端着吧。” “孙草包呢!孙草包!”门口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大喝! 孙百草听见这声音如临大敌,满脸惊慌:“他…他怎么来了?你们谁说的!” 言砚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死毫不知情,齐昭干笑了两声:“师…师父,我想着…沈前辈挺思念你的,就…就…嘿嘿…” “逆徒!”孙百草气得跳了起来,然后顾不得埋怨齐昭,往花丛里一蹲,抱头不语。 沈一流气势汹汹地从门口闯了进来:“孙草包呢?孙草包是不是从坟里爬出来了!” 言砚笑着打招呼:“沈前辈,好久不见。” “别他娘的废话!”沈一流喘着粗气道:“孙草包在哪儿,老子知道他没死!” “不知道啊。”言砚和孙百草一起道,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那片花丛。 沈一流飞过去就把孙百草给薅了起来:“你个王八蛋!耍人上瘾是吧?!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敢骗老子!老子弄死你!” 孙百草装傻道:“施主你认错了,贫僧孙草药,不知你口中的…哎呦我去!沈下流!你真打啊!” 沈一流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俩孩子因为你的离世有多难过!你他娘的去哪儿鬼混了!去阴曹地府逛窑子去了!” “前辈前辈…”齐昭忙挡住了沈一流铁疙瘩般的拳头:“别…别打了。” 言砚也放在孙百草的跟前,劝道:“这事儿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前辈你别急啊,我师父好不容易没死,你一会再给打死了!” “老子打得就是他!”沈一流暴喝。 言砚和齐昭立马怂了,默默地退到了一边,沈一流红着一双眸子,死盯着孙百草,孙百草挠了挠头,放缓语气道:“那啥,下流啊,我是真有苦衷!” 沈一流发了一通脾气,心里痛快了些,几人坐了下来,孙百草就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听完后,沈一流余怒未消:“你那草包样儿!有这计划也不告诉老子,当老子是什么?” “主要吧,般若门太过凶险,我这么仗义,当然不会拉着你犯险了。”孙百草大义凛然道。 “呸!”沈一流讥诮道:“还凶险?!凶险能让幼清和阿昭一下子给炸了!” 第90章 棒打鸳鸯(上) 孙百草辩解道:“他们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要不是我给他们下了那么多年的药,他们能捡现成的吗!” “孙草包!你能不能别跟孩子们争功?” “沈下流!你能不能别总用你那龌龊的心眼儿去看别人!” “看老子不拍死你!” “老子扎死你!” 两个加起来快九十岁的人打成了一团,言砚和齐昭在一旁看戏。 “阿昭!” 齐昭正看的津津有味,冷不防地被人拍了一下,听见这声音,齐昭顿时喜笑颜开:“容儿,你来啦?” 容旭遥一副公职打扮,微笑道:“对,那边宴会刚结束。” 齐昭拉着容旭遥去看自己的画:“容儿你瞧,我为你画的,我打算给你做个花灯。” 容旭遥由衷道:“画的真好。” 还画的真好?这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吗?言砚腹诽。 齐昭得意道:“你猜我画的什么?” 容旭遥的甜言蜜语随手拈来:“你画什么我都喜欢。” 言砚:“……”服气!难怪能把曾经的浪荡子哄得服服帖帖的。 容旭遥回头对言砚道:“对了,言神医,都督正从宫里出来,你…要不要去接一下?” 言砚心道,还如此善解人意,点头示意后,言砚就出门了。 建康宵禁的早,现下街上的商贩都开始收摊了,言砚觉得没意思透了,还是建康好,夜市接着早市,那多好玩! “请问,是言先生吗?”迎面走来了一个黑衣人,脸上带着山鬼面具。 言砚认得这是裴既明的影卫,就回答道:“我是。” “我家主人有请,请先生随我来。”影卫道。 言砚以为是裴既明找他,没有多想,就跟着那影卫离开了,等到达一处院落时,言砚才发觉出不对劲。 “这不是裴府吧。”言砚不动声色道,宽大的衣袖里闪过几道寒光。 影卫继续带路,面无表情道:“就在这里。” “脚疼,不走了。”言砚停了下来,靠着墙壁似笑非笑:“让你主子出来接我。” 影卫冷漠的看着言砚:“走。” “不走。”言砚学着他的冷漠。 影卫上前就要拽言砚,言砚忽然抬手,挥拳往影卫的脸上打去,影卫往后一晃,躲开了言砚的拳头,言砚也不恼,看着影卫,眼里带着得逞的笑意。 影卫这才觉得下巴一阵刺痛,他抬眼看向言砚的拳头,发现言砚的指缝间藏着几根银针,他不由得一愣,才发觉刚刚言砚那一拳只是个幌子。 影卫反应间,半个身子已经动不了了。 言砚轻哼一声,刚打算离开,就发现身后站了一排黑影。 言砚不屑一顾地斜了他们一眼,忽然抬手一挥,数十道寒光就被抛了出去,那些影卫早有预备,腾空一跃,便躲开了言砚的银针。 几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往言砚这里飞了过来,言砚优雅抬手,将双手竖在身前:“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影卫:“……” 言砚被带了一间书房,书房布置古朴厚重,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言砚在窗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鹿鸣还是一袭青衫,背影清癯孤傲,看到了言砚,轻笑了声:“中秋节好啊,小言神医。” “呵!”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鹿鸣:“中秋节有什么好的?来年清明节,晚辈定去看您。” 鹿鸣微笑:“看来小言神医并不想多与老朽纠缠,也罢,老朽就直说了。” 言砚虚伪地客气道:“您想说便说,我还能将您的嘴堵住不成?” 鹿鸣温和地看着言砚:“离都督远些。” 言砚眼神锐利,脸上却是笑着:“凭什么?您要我治便治,要我离开便离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你真以为都督的毒能解,都是你的功劳?”鹿鸣不疾不徐道:“你那么聪明,该猜到了吧。” 言砚眸色冷淡:“你是想说,从裴既明失忆那一刻,我就步入了你的局里。” 裴永身死,裴既明重伤,两人树敌众多,六合司不安全,缥缈峰需要善后,鹿鸣自然得将裴既明放到一个妥当的地方,鹿鸣先抹去裴既明记忆,裴既明失忆,言砚自然不会不管。 之后,鹿鸣暗中除去对裴既明有威胁的人,又命人去寻找浮屠花,再放出裴既明在世安的消息,引来大批仇敌,将言砚和裴既明引去京口,之后,偶遇谢眺,进入广善堂,遇见华莎姐弟,得到浮屠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鹿鸣布的局! 至于自己,鹿鸣早就知道浮屠花需用银针才能引入体内,他看中的是自己的医术,言砚眼睛里像是燃了一团火似的,随时都可能喷发出来。 鹿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素来心高气傲,如今被我们缥缈峰的人戏弄于股掌之间,你还能心无负担地与都督在一起吗?” “如何不能?”言砚突然笑了,他松开紧攥的手掌,挑衅地看着鹿鸣:“是你将他送到我这里的。” 鹿鸣顿了下,皱眉审视着言砚。 言砚眼神轻狂:“缥缈峰欠我颇多,你将裴既明送我,我不与你追究,如何?” “放肆!”鹿鸣喝道。 “呵~就放肆了,你奈我何?”言砚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语气却是强硬。 鹿鸣眼神阴鸷:“痴心妄想!” “你着什么急?”言砚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鹿鸣:“你怕他跟我一走了之,对吗?你在担心?” 鹿鸣:“……” 言砚嗤笑道:“你说,既明要是因为我与你反目成仇了,你多没面子。” “你故意的!”鹿鸣眼神犀 利:“你想利用都督来报复我?” 言砚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你以为都督会应你?”鹿鸣淡淡道:“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责任!” “你管那叫责任?”言砚冷笑道:“你活了大半辈子了,知道什么是责任吗?责任是由衷而发,而不是枷锁!负担!和束缚!” 鹿鸣杀意顿生,他掌心聚风,朝言砚劈去,言砚躲闪不及,被他一掌掀翻,摔倒在地。 言砚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喉间腥甜,他突然咯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我再次警告你!”鹿鸣俯身,眯眼打量着言砚道:“离都督远些!” 言砚不屑一顾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冷冷地看着鹿鸣:“该离他远些的是你!” “你还没看清吗?”鹿鸣冷声道:“他是猎鹰!是为天子驯养的猎鹰!生来就带着枷锁,躲不开的!你的纠缠,只能让他更困惑与痛苦!” “猎鹰也是鹰。”言砚突然道。 鹿鸣不明所以,皱眉看着他。 言砚微闭上眼,轻声道:“鹰啊,是要翱翔于天际的。” 鹿鸣:“……” “他原本可以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可以鲜衣怒马射柳看花,为何要遭这份罪?”言砚直直地盯着鹿鸣:“你们把他当做兵器,当做猛禽,可有把他当做个人?” “他摆脱不掉的枷锁我来砍。”言砚语气如常:“你且看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他带走!” “荒唐!” 鹿鸣本意是警告并且教训言砚一顿,没想到却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鹿鸣从窗口望出去,只见齐昭沈一流等人闯了进来。 窗前掠过一道黑影,鹿鸣怔了下,只见裴既明眼神阴沉地站在窗前。 裴既明看见坐在地上的言砚后,眼神一紧,从窗户跳了进来:“言砚!” 裴既明紧张地扶着言砚:“你没事吧?” 言砚还没来得及回答,齐昭他们已经闯了进来。 “我徒弟呢!?我徒弟!”孙百草大声嚷道。 齐昭扯着嗓子:“师兄你别怕!我们来了!” “鹿鸣老儿!你好不知羞!一大把年纪总跟小辈们过不去!”沈一流声如洪钟地喝道。 孙百草看见言砚狼狈地坐在地上,拔脚跑了过来:“砚砚,怎么样?哪儿疼?他打你了?” “我…”言砚刚开口,就又被打断了。 齐昭大喊大叫:“师父!就是这老头,总欺负我和师兄!” “娘的!老子没碰过一根手指头,你想打便打!”孙百草怒视着鹿鸣,从衣袖里甩出数十道银针:“我扎死你!” 鹿鸣抽出案几上的长剑,挽着剑花将数十道银针尽数挡下,他眯眼看了过去:“孙百草?” “叫你爷爷作甚!”孙百草怒气冲冲道。 鹿鸣收剑,轻嗤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他娘的少扯淡!”孙百草不甘示弱地骂道。 鹿鸣脖颈一凉,他似是早有预料地看向一旁,裴既明执剑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屋里人俱是一怔,言砚想过裴既明与他师父可能关系不好,可没料到竟然到了拔刀相见的地步了。 裴既明开口:“你们先走。” 言砚下意识开口:“糖芋儿,你…你别冲动…”裴既明身份特殊,弑师这罪名传出去,对他有害无益。 “走吧。”裴既明淡淡道:“你们都先走,言砚,你也走。” 孙百草看了裴既明半晌,吞了吞口水,对言砚低声道:“我们先走吧,看来他们有事商量。” 言砚迟疑了一下,齐昭也道:“是啊,师兄,糖芋儿不会有事的。” 言砚点了点头,几人便离开了。 裴既明面无表情地盯着鹿鸣,鹿鸣坦然地看着他。 鹿鸣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上黯淡无光,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终究,裴既明收回了剑:“这次,我不与你计较。” “怎么?”鹿鸣轻蔑道:“跟人在一起久了,连悲悯心都有了?” 裴既明动作顿了下,道:“与你无关。” 鹿鸣接着道:“曾经面不改色屠尽一座村子的人,会有悲悯心吗?” “你想说什么?” 鹿鸣脸色难看,“你又在做什么?”他没了耐心扮慈师,训斥道:“你为了他,要与我,与整个缥缈峰反目吗?” 裴既明松开言砚,缓缓站了起来,他古怪地看着鹿鸣:“你在威胁我?” 裴既明平静道:“当年从黄泉境出来后,我便什么也不怕了,你拿缥缈峰来威胁我,不觉得荒谬吗?” 鹿鸣:“……” 裴既明:“你若再动他,便是与我反目。” 鹿鸣讽刺道:“你以为他师父没死,你就能跟他在一起了吗?” “月华草,你还记得吧?”鹿鸣不紧不慢道:“当年言砚上山求药,我的确应允了他,我派人取月华草时,你做了什么?” 裴既明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鹿鸣,鹿鸣道:“你为了让我不痛快,将月华草给毁了。” “我当时告诫过你,这是救人命的,可你不听。”鹿鸣轻笑:“也是,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裴既明睫毛微微一颤,记忆如海浪扑面而来,他内心思绪万千,想了起来:“当年…当年那是…是言砚…” “哦,我还记得。”鹿鸣施施然道:“当时他放肆无礼,我还让你去追杀过他,只是不知你为何回来了。” 裴既明默然地站着,眉眼低垂,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有没有想过?”鹿鸣淡淡道:“他愿与你一起,只是想利用你报复我,报复缥缈峰呢?” 裴既明猛地抬头,鹿鸣笑道:“你别不信,如果是你,被这样耍了一通,你不想报仇吗?” “那又如何?”裴既明薄唇轻启:“他不该报复吗?该的。” 鹿鸣道看他如此顽固,不由得放缓了声音:“行,就算你们在一起,你保护的是陛下,若有一日,有人用言砚威胁你杀了陛下,你当如何?” 裴既明欲言又止,鹿鸣温言细语道:“杀手,有了感情便有了弱点。” “你要么就洒脱些,离开这里,要么就狠心些,干净了断。你不可能离开,难道你要让他为你留在这囚笼,他或许愿意,可你忍心吗?”鹿鸣声音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地劝解。 裴既明低低一笑,抬头看向鹿鸣,眼神空洞:“…为什么?” “什么?”鹿鸣没听清。 裴既明闭了闭眼睛,语气平静无波:“为什么是我?” 第91章 棒打鸳鸯(下) 鹿鸣怔住了,裴既明缓缓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屋子。 鹿鸣看着他的背影,与当年裴永的背影很像,一样的孤绝无依,不同的是,他们一个是主动选择了这份孤绝,另一个则是…没得选择。 裴既明走出了鹧鸪居,刚出门就看见了言砚,眼神不由得一亮,随及又黯淡了下去。 言砚脸色略显苍白,看见裴既明后,粲然一笑:“你出来了?” “嗯。”裴既明直愣愣地盯着言砚。 言砚调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呢。” 裴既明深深地看着言砚:“你没事吧?” 言砚往后趔趄了一下,捂住了胸口,佯做痛苦道:“还挺疼的,你要不要扶我一下?” 裴既明知道言砚在玩笑,但还是走近,扶住了言砚:“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这不是怕你们打起来吗?”言砚随口道。 裴既明翘起唇角,笑出了声:“他打不过我。” 言砚戏谑道:“我是怕你将他打死。” 裴既明笑意加深:“怎么可能?我也知轻重的。” 言砚笑了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鹿鸣抓走了?” 裴既明挣扎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宴会结束后,我去找你,阿遥说你去找我了,我跑了一圈也没有见你,就大概猜到了。” “裴既明。”言砚叫道。 “嗯?”裴既明不明所以地看向言砚。 “没什么。”言砚笑道:“我就是叫叫看。” “夜皎皎兮既明,是出自这里吗?”言砚问道。 裴既明连连点头:“嗯,是这个,我好像听我…听我母亲说过。” 还是第一次听裴既明说起自己的母亲,言砚微笑:“那你知道我的字吗?” “幼清。”裴既明念道。 言砚上下眼皮一合即开:“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尔未昧。我的字便是出自这里。” 裴既明不知道言砚想表达什么,诧异地看着他。 言砚轻笑:“我是想说,你的名来自《楚辞》,我的字也来自《楚辞》,是不是很有缘?” 有…缘? 月光下,言砚的笑容十分动人,裴既明怔忡片刻,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抬手按住言砚的肩膀,将他往一边的墙上按去,言砚始料未及,后背不轻不重地撞到了墙上。 “言砚,你记得我吗?” 言砚还为反应过来,就听见裴既明如是问道,他不由得怔了下,然后纳闷道:“记得啊,怎么了?” “你不记得。”裴既明凑近,眼里翻涌着言砚看不懂的情绪。 裴既明解下腰间挂着的山鬼面具,他犹豫片刻,毅然决然地将它戴在了脸上:“这样呢?想起来了吗?” 言砚打量着裴既明脸上的面具,被擦得很干净,但不知为何,还是能闻见一股血腥味,言砚不适应地往后靠了靠,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六年前,你去了缥缈峰,我们见过。”裴既明道。 言砚不以为意道:“是吗?当时山上是有不少人,不过我当时着急办事,没仔细看,你见过我?” “不是在山上。”裴既明透过面具的眼睛看着言砚:“是你毁了后山的药草后,我奉命去杀你。” 言砚怔了怔,不可思议道:“什么?” “你还记得山下的那群流民吧?那群流民是朝中罪臣家眷,逃跑后被我们捉了回来,他们自生自灭没有人管,除了你。”裴既明语气淡淡:“我当时埋伏在里面。” 言砚想起来了,当年自己从缥缈峰下山后,偷带了不少名贵药材,大部分都给那群流民了,言砚思索道:“他们后来…” “我杀了。”裴既明双手不由得握紧,指节发白:“你走后,我杀了他们。” 言砚神色复杂:“…你为何不杀我?” 为…何? 裴既明陷入了回忆… 裴既明是毁了鹿鸣的月华草被鹿鸣强制送下山的,他下山时,就看见了言砚。 当时言砚被鹿鸣打得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样貌,正跪在地上帮一个老者清理已经流脓的伤口,他神情专注,将药草敷在老者的伤口处,又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鹿鸣嘱咐过他,要是有剩余的药草,就让裴既明带回来,裴既明不想如他的意,他看言砚将鹿鸣那些宝贝药材都给用掉了,就打算等言砚用完了再动手,于是随便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是杀手,自然懂得如何伪装不被人注意,他藏在角落,百无聊赖地注视着言砚,他看那人明明心情不好,却还是耐心地询问那些人的病因,他不由得想起,给他疗伤的那群人,每次都是战战兢兢的。 思索间,言砚走到了裴既明身边,裴既明透过面具看着他,言砚随口问道:“伤哪里了?” 裴既明不语,言砚啧了一声:“哑巴啊?” 裴既明还是不言不语,言砚蹲了下来,看见了他的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伸手轻轻握住了裴既明的手,裴既明猛地缩手,却被言砚给握住了:“别动!” 裴既明莫名其妙地就不动了,言砚一手托着他的手,一手小心翼翼地给他上着药,还一边嘱咐:“伤口不能沾水,知道了吗?” 裴既明冷冷地看着他,言砚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朝裴既明的脑门上就敲了一下:“听没听见吱一声,最烦你们这些小破孩儿了!” 裴既明愣住了,言砚皱眉看着他的伤口:“你这是刀伤吧?刀劈下来了你不躲,还用手来挡?脑子有坑啊!” 裴既明没有理会言砚,他注视着言砚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虽然言砚脸上有伤,可这丝毫不影响这双眼睛的惊艳。 裴既明手一空,言砚就抽手了:“好了,不能沾水,听懂了吗?你不会又聋又哑吧?算了…”言砚不乐意地比划道:“不能,沾水!水,懂吗?” 裴既明点了下头,言砚就去下一个伤患处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伤口凉丝丝的很舒服,裴既明又看了言砚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回去后,鹿鸣询问他情况,他懒得理会鹿鸣,自顾自地去了后山,再后来,鹿鸣让他带着十二影卫,将那群流民尽数屠尽。 裴既明内心波澜起伏,为何当时不杀了言砚?他也不知道… “我说,”言砚半晌等不到他开口,只好自己开口道:“不论好坏,你杀了那么多人,得损多少阴德?” 你杀了那么多人…裴既明木然地回味着言砚的话,好像真的杀了很多人。 言砚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半晌,像是释然了般地笑着开口:“我救过很多人,积的阴德不少,可以分你些。” 裴既明茫然地看着言砚。 言砚勾唇一笑:“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挺适合的,你觉得呢?” 裴既明无声地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言砚,言砚正好也看着他。 裴既明退后一步,仓皇地垂下了眼睑,慌乱道:“你…你说…在说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言砚心跳加快了几分,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淡定下来,佯做游刃有余道:“你还…还…喜欢我吗?” 喜欢吗?裴既明目光清亮又压抑地看着言砚,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低声道:“…我曾在北岳看过一种鹰,他们凶猛异常,能与猛兽搏斗却不输阵,但他们从出生起就在笼子里,也死在笼子里,终其一生,也离不开那笼子,因为它不知道离开了笼子,还能去哪里。” 言砚意识到了两个人问题,他们两个,一个是旷野的风,一个是被束缚了的鹰,这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裴既明受伤失忆,可能一辈子也遇不上。 裴既明从出生起就被当成一把兵器,就像言砚从小被师父灌输要济世救人的思想一样,早已深入人心,很难改变,让裴既明放弃已经适应的环境,他不是没有那个勇气,而是他没有那个意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只会杀人。 “我给你片天空。” 裴既明听见言砚这样说,不由得一愣,言砚继续问道:“你要不要?” 裴既明苦涩道:“我要不了…” 言砚心中不解:“为何要不了?” 裴既明深呼吸一口气,答非所问:“言砚,六年前你去缥缈峰求药,鹿鸣…没有言而无信。” “什么意思?”言砚直觉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月华草…是被我毁了,所以鹿鸣才…食言的。”裴既明轻声道。 “……”言砚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还好,我师父没事,他还活着!”言砚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 裴既明追问道:“要是他已经死了呢?” “你为何要纠结这种问题,事实就是他没…” “言砚!”裴既明毫不留情地打断言砚的话,带着掐断自己最后一丝念想的绝然,一字一句道:“要是他死了呢?你还会想与我在一起吗?” 言砚深呼吸一口气,平静道:“不会。” “是啊,你不会。”裴既明后退了几步,闭了闭眼睛。 言砚按下心中烦躁,试图与裴既明讲道理:“可我师父没事,你何必…何必钻这种牛角尖?” “我没法不钻!”裴既明情绪激动道:“我不想与你有一丝一毫的误解,我就是…就是…就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们之间,有太多坎儿过不去!” 他怕被言砚发现他的残忍,冷血与弑杀…他见不得言砚厌恶的目光,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断个干净。 裴既明加重了语气,难过道:“是我不好,如果一开始,我不去招惹你…我们就不会这样了,我早就清楚我们的差距,可我还是…忍不住靠近你…” 言砚是他十八年来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裴既明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热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里被挖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你想断个干净,一了百了是吗?”言砚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语气带了几分寒意:“你为何早些没这觉悟?” 裴既明睫毛微颤,心中百感交集,自责,懊悔,难过,还有…委屈。 “你当初走得不明不白,现在又说断就断,凡事都由着你吗?我问你,凭什么?” “你若当初离开时说清楚,我定不会纠缠你,可是现在…”言砚深呼吸一口气,他看向裴既明眼底,加重语气道:“我找了你一年,你说断就断,凭什么?” “你…”裴既明震惊地看向言砚,言砚找了他一年吗?他不是去游山玩水了吗? “我欠你的吗?”言砚眼底冒火。 “没有。”裴既明低下头:“是我欠你。” “你还啊!”言砚低吼道:“你倒是还啊!” 裴既明缓缓摇了摇头,无论是命还是感情,他都还不了言砚。 “言砚,我的一生,早就被规定好了。”裴既明麻木道:“我离不开这里,以前或许能,现在…走不出去了。” 以前他淡漠的不像个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毫无心理负担,可现在呢,他明白了…一些事,他放不下六合司与缥缈峰,都道他是鹰,可笑呢!他明明是纸鸢,无论想飞多远,总摆脱不掉身上的线。 言砚感到心力交瘁,他无力地靠在山壁上:“你是人吗?” “我也觉得自己不是。”裴既明笑了声,木然道:“我看那些人,脆弱的跟花花草草似的,我怎么会跟他们一样?” “好!很好。”言砚怒极反笑,他在袖子里翻了几下,最终掏出了一块玉佩,直接丢进了裴既明的怀里。 裴既明愣愣地注视着怀里的玉佩,这是当年他送给言砚那块玉佩,裴既明指尖划过那莹润的光泽,心想,言砚一直贴身带着吗? “别再招惹我!”言砚冷声道,语罢,转身离开了。 裴既明紧握着那块玉佩,眼神复杂地看着言砚远去的背影,心里难过的同时还有一丝释然,互不相干,互不相扰,这样,就结束了吧。 不知站了多久,他才转身缓缓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错付了吗? 当然不会! 第92章 宫中赴宴 安王伏诛,建康恢复安定,为了犒劳功臣,晋安帝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庆功宴,他听说言砚也在建康,就邀请了他来,言砚原本不想去,可最终还是去了。 言砚为晋安帝医治过,晋安帝为表重视,特地安排了专驾去接他,言砚一下马车就觉得奇怪,四周人为何对他频频侧目? “王公公。”言砚看向王恪礼,不解道:“在下…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王恪礼顿了顿,客气道:“先生为陛下高座,这些人自然好奇。” 是吗?言砚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些眼神可不仅是好奇的眼神,还带着看热闹的揶揄,看热闹?言砚细想,自己与这些高官大臣和世家子弟并没有交际吧,那是为何? 王恪礼微笑道:“先生,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您看,您是想四处转转,还是直接去宴厅?” 言砚环顾四周,人不多不少,他随口问道:“劳烦公公了,在下四处转转,公公去忙吧。” 王恪礼施了一礼就要退下,言砚就又叫住了他:“公公且慢!” 王恪礼停住了:“先生有何吩咐?” 言砚四处张望:“…嗯,小裴大人也会在吗?” “这是自然。”王恪礼回答,然后他犹豫再三,道:“先生啊,咱家多嘴一句,您还是与裴都督保持着距离的好。” “哦?”言砚疑惑:“怎么了吗?” 王恪礼往四周瞄了瞄,凑近言砚悄声道:“是这样的,有人说您得陛下青睐是因为裴都督,闲言碎语,咱家就不说于先生听了,先生左右仔细些。” 言砚了然,道谢:“多谢公公提醒。” 尽管传,随便传,最好人人皆知。 王恪礼离开了,言砚这才想起来,忘了问裴既明在哪里。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也有小半月了,言砚一开始觉得糖芋儿多少会给自己道个歉,谁知他就真的不理自己了。 言砚觉得自己上次话说的绝了些,糖芋儿正是不敢往前迈的时候,他还这样说,不是把俩人的关系往绝路上逼吗?言砚心中后悔,可是糖芋儿也太气人了!言砚又觉得忿忿不平。 “幼清?” 言砚听见有人好像在叫自己,回身一看,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喻勉,还有他身后动作微顿的裴既明。 言砚整理好表情,彬彬有礼道:“喻大人。” 喻勉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他走了过来:“我听人说,陛下请了位神医过来,想不到是你。” “陛下谬赞了。”言砚客气地笑道:“许久未见,喻大人可还好?” 刚好迎面走开了三五个官员,喻勉不屑地盯着他们,冷哼道:“官场能人许多,我人微言轻,只求独善其身。” 迎面的官员顿了顿,陪笑道:“喻大人这不就谦虚了,您此次立此大功,陛下都让裴大人来保护您了,这还不是重视您嘛。” 原来裴既明最近在保护喻勉啊,言砚心想。 “若非有人想对本官图谋不轨,何至于劳烦裴大人?”喻勉抬着下巴,阴冷地睨着那大人。 几个大人讪讪离去,喻勉轻哼:“一群宵小之辈!” 言砚寻思着喻勉可能与那几人有仇,喻勉开口:“幼清,给你看笑话了。” 言砚理解地笑了笑:“官场之道,我略有耳闻,那几人…与大人有过节吗?” 喻勉不屑一顾地瞥了眼花园里形形色色的人,随口道:“整个朝廷都与我有过节!” 言砚:“……” “不说他们。”喻勉收起獠牙,关切地看向言砚:“你之前说找人,如今可找到了?” 言砚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的裴既明,裴既明原本藏在喻勉身后,将脸埋在阴影里,听到喻勉的话后,不由得身子一滞,言砚捕捉到了他这一丝变化,沉默了。 喻勉看他这反应,询问道:“没有吗?可需要帮忙?” 言砚勉强笑了笑:“大人费心了,只是…不找了,我不找了。” “哦——”喻勉同情地看着他,安慰道:“凡事讲究缘分,你别太难过。” 裴既明攥紧了衣角,不发一语。 言砚眼睛略过他:“多谢大人宽慰,还有一个好事要告诉大人,我师父还活着。” “什么?”喻勉吃惊道:“孙前辈…还活着?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说来话长。”言砚感慨道:“有空再续。” 喻勉按下吃惊,点头:“不管怎样,这是好事,回头我想请孙先生吃饭,还请幼清代为转告。” 言砚笑道:“好说。” 喻勉回身,看见裴既明还站在自己身后,道:“昨夜还要多谢裴都督出手相助,只是现下无事,都督可回去复命了。” 裴既明拱手告辞,喻勉回礼,裴既明低头快速离开了。 言砚佯做无意道:“大人昨夜怎么了?” 喻勉目光沉郁:“昨夜遭人埋伏,寡不敌众,幸好裴都督及时赶到。” 言砚观察着喻勉的脸色,皱眉道:“大人脸色不太好,可是受伤了?看大夫了吗?” “小伤,不碍事。”喻勉不以为意道。 言砚看他脸色实在不太好,示意喻勉坐到一旁的亭子里:“大人脸色实在差劲,我来为大人看看吧。” 喻勉想了想:“也好。” 言砚沉心静气地为喻勉把了把脉,开口:“大人你…” 喻勉打断言砚,道:“你我故交,不必如此生分,我长你几岁,不如兄弟相称?” 除去獠牙,喻大人看上去也挺讲道理,至少对言砚如此。 言砚自然不会拂了喻勉的面子,客气道:“哦,是我疏忽了,喻兄所言甚是。” 话音刚落,言砚就听见了一声温和悦耳的男声:“喻兄!” 言砚回身,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青年人走了过来,青年长身玉立,面容清雅深致,气质温文尔雅,整个人肃肃如松下风。 这人给人感觉温和亲切,挑剔如言砚,也对这人印象不错。 不知是不是言砚的错觉,言砚觉得喻勉往自己跟前凑了凑。 左明非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他关切地看着喻勉:“喻兄,听闻你昨夜受伤了,可有大碍?” 喻勉态度并不好,敷衍道:“死不了。” 左明非上前一步,道:“我听说你没看大夫,这不成吧。” 喻勉脸色古怪,冷哼道:“宫里的人,我不放心。” 左明非担忧地看着喻勉,道:“我府上有几个大夫…” “用不着!”喻勉毫不客气道:“左家的人,我更不信!” 左明非不以为意,仍温声劝道:“还是要看大夫的。” “正在看!”喻勉不冷不热,然后看向言砚,一扫冷淡,低声问道:“怎么样?” 言砚收手:“喻兄你气血略有亏损,其余并无大碍,多加调养便可。” “这位是?”左明非这才看向言砚,微微一怔,他不是在意皮相的人,却仍被言砚给惊艳了一把。 言砚起身,拱手道:“在下言砚,见过左大人。” 左明非弯了弯唇角,一笑如朗月入怀:“原是言大夫,久闻先生医术高明,劳烦你为喻兄诊治了。” “大人客气了。”言砚寒暄道。 左明非淡淡一笑:“喻兄,昨夜的事,我会帮你查明的。” “你什么意思?!”喻勉冷冷注视着左明非:“非要这样打我脸吗?” 言砚疑惑地看着二人,不知两人有什么过节。 左明非无奈道:“你如今处境不好,我只是想帮你。” “我最烦六合司和内阁!”喻勉目光含恨,冷笑道:“你和陛下商量好的吗?让六合司的人救我脱离险境,再让内阁人帮我找出凶手,好让我承你们的情,是吗?” 左明非十分无奈:“喻兄,我只是…” 喻勉猛地站起来,逼近左明非,咬牙切齿道:“做梦!” 左明非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又被喻勉打断了,喻勉对言砚道:“幼清,这不关你的事,你先走吧。” “哦。”言砚回过神,忙道:“喻兄,左大人,在下先告辞了。”说完,匆匆离开了。 左明非若有所思地看着言砚离开的背影,心下疑惑,从未见喻勉对谁态度好过,那人…跟喻勉的关系很好吧? 言砚暗叹官场关系复杂,正这样想着,言砚就被一行人挡住了去路。 “呦!这就是裴既明金屋藏娇那人?”这是个极为轻佻的声音。 言砚打量着眼前几人,衣着华贵,气质草包,一看就是纨绔子弟。 “可真不错,都爬到御驾跟前了。”另一个声音继续道。 言辞上,言砚素来不愿吃亏,他刚想回应两句,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心思婉转,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讥诮给咽了下去。 三四个纨绔将言砚围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这般姿容,若为女子,定是倾国倾城,怨不得小裴大人会喜欢了。” “诶!就是不为女子,也是绝世之姿啊。” 言砚一语不发,负手站着,显得隐忍又无奈,心里却道,可不是嘛! “林兄林兄!建康中有的是人好这口儿!”一个圆头大耳的男子轻蔑道:“裴既明不就是嘛,那小子在陛下面前装得多清心寡欲,背地里却养了个小白脸儿,六合司的水深得很,谁晓得里面还有多少腌臜龌龊事儿呢!” 言砚眼皮一抬,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那圆脸大耳:“您这养的膘肥体壮的,想来也藏了不少腌臜龌龊事吧。” 圆脸大耳登时怒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诸位是不是在腌臜龌龊事里养久了,所以才看谁都觉得腌臜龌龊!”言砚口齿清晰道。 几人看言砚与看媚宠邀上之人没什么区别,被他一顿嘲讽,怒火新生:“放肆!你可知我们是谁…” 这人声音越来越弱,眼神慌乱地看着言砚身后,言砚不用回身也知道身后是谁。 裴既明掠过言砚,挡在言砚身前,面上无波地注视着几人,手却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裴既明!你想干什么!”圆头大耳壮着胆子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动手吗?” 只听噌一声,裴既明腰间短剑出鞘,几人惊呼一声齐齐后退,裴既明五指灵巧地转着剑柄,然后猛地掷了出去,几人一起大叫,寒光一闪,短剑掠过几人,邦一声地钉入了几人身后的树上。 几人腿都软了,看着裴既明吞了吞口水,裴既明跟没看见他们似的走到树旁拔出了自己的短剑,只见短剑上还钉着一条正在挣扎的竹叶青。 裴既明刚捏住那条蛇,蛇就了无生息了,几人背后生了一层冷汗,裴既明随手将蛇丢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口中淡淡道:“公子们当心,可别有下次了。” 几人落荒而逃,裴既明擦着短剑,并不看言砚:“我带你过去宴会那里。” “不用了。”言砚拒绝道:“多谢裴大人好意。” 裴既明停下手中动作,皱眉看向言砚:“你知道宴会在哪里吗?” “我又不是死人!”言砚嗤道:“不知道不会问吗?” 裴既明收起了一身冷淡,无措地看着言砚:“他们会刁难你的,我带你过去。” 言砚反问:“他们为何会刁难我?” 裴既明语塞,片刻,他垂首低声道:“是因为我,对不起…” 言砚忽然就没脾气了,他就见不得裴既明这样子,对他想靠近又怕伤害到的样子。 言砚别开脸,硬邦邦道:“我自作自受,大人不必自责。” “言砚…”裴既明低声叫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言砚突然开口:“裴既明,如今我名誉受损,怎么办?” 裴既明自责了片刻,他也不知道为何他跟言砚的关系如何就被传成这样了,殊不知是某位神医自己传的。 裴既明下巴紧绷,思索片刻,他道:“我会警告他们,他们不敢乱说。” 言砚缓缓摇了摇头:“你堵不住悠悠众口的。” 裴既明:“……” “你当真要与我一刀两断?”言砚问道。 裴既明不语,皱眉盯着地面。 言砚垂下眼帘,自嘲笑道:“既然如此,刚刚为何帮我解围?” 第93章 明争暗斗 裴既明没办法不看言砚,只要言砚在,他控制不住般地就想看言砚,就像刚才,他虽然走了,实际却暗暗地跟着言砚,看见他被为难了,忍不住地就出来了。 裴既明不敢说话,他怕一说话,自己的心思就全暴露了。 “为何过来?”言砚又问了一遍。 裴既明磕磕绊绊地措辞道:“我…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为难。” “裴既明啊——”言砚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似是无奈,也似是安抚。 裴既明心一颤,他抬眼看向言砚,两人眼中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言砚轻笑一声,无力扶额:“我少时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现在才觉得,两个人若不能在一起时,最难过的,也是两情相悦。” 裴既明仔细琢磨着言砚的话,没有注意到言砚的靠近,直到言砚的话在耳边响起:“无论如何,我名誉受损,小裴大人要负责任的!” 裴既明一个激灵,刚想躲开,就觉得肩上一沉,被人按在了树上,裴既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言砚又道:“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负,你知道的,我从不吃亏。” 裴既明没有动,皱眉思索着自己如何负这个责任。 “裴大人?” 左萧穆一进来,就看见裴既明被一人按在树上,他以为是裴既明遇到了麻烦,就不假思索地走了过来,却看见了言砚。 言砚心中不满,怎么哪里都有他!眼看走过来了几人,言砚冷哼了一声,就放手了。 裴既明起身,拱手施礼:“尚书大人!” 左萧穆审视着言砚,讥诮道:“言先生还当真是旁若无人。” “左大人教训的是,下次还需得注意些场合,省得被扰了雅兴。”言砚不甘示弱地回看着他。 左萧穆冷哼一声,淡淡道:“这是宫中,先生是嫌流言蜚语太少了吗?” “没有!”裴既明挡在言砚身前,目光淡淡地扫过眼前几人:“不关言砚的事,我们在商量些事,尚书大人误会了。” 左萧穆面色古怪:“什么事…要那样说?” 裴既明默然,似乎不打算解释,左萧穆自觉多言了,刚要道歉,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言砚凑前一步,一手轻搂住裴既明的腰,另一只手从后面绕到裴既明脸前,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将裴既明的脸轻轻转向自己,然后不由分说地轻啄了一下。 裴既明呆住了,左萧穆和他身后的几个大人都愣住了。 言砚轻笑一声,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戏谑地望着左萧穆:“房中事,左大人想听吗?” 左萧穆和身后的几个大人尴尬不已,一句话不吭,纷纷离开了。 裴既明也吓了一跳,他推开言砚,不满道:“你太胡闹了。” 言砚哼了一声,赌气般道:“反正都传裴大人养了个小白脸儿,说出去你又不吃亏!” 裴既明解释:“我不怕吃亏,我是担心你被人非议。” 言砚失言片刻,才道:“非议又如何…我又不在乎。”才怪! 想自己堂堂一个神医,为了他连面子都不要了,裴既明可真是…算了,心甘情愿的,又有何可埋怨的? 裴既明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听,你又不是那样的,不能被那样说。” “我是哪样的?”言砚反问他。 裴既明语塞,直愣愣地看着言砚,良久才低下头,几不可闻道: “你哪样都是好的。” 言砚没有听清:“什么?” 裴既明摇了摇头:“宴会要开始了,我带你过去。” 言砚跟在裴既明身后,两人原本安安静静地走着,后来言砚走得无聊了,伸手揪了下裴既明的头发。 裴既明头皮传来一阵刺痛,他捂着脑袋,诧异地回头看言砚,刚好对上了言砚一双戏谑的眸子,裴既明半恼地踢了下言砚的裙摆,言砚早有所料地躲开了。 言砚轻笑起来,裴既明伸手就去拍言砚,言砚侧着身子躲开,裴既明的手只擦到了他的肩膀边缘,裴既明孩子气一上来,接连拍了言砚好几下,但都被言砚躲开了,最后自己气鼓鼓地作罢了。 两人闹了会儿,就走到了宴厅,宴会刚刚开始,言砚被王恪礼带到了上座,晋安帝看了过来,笑道:“幼清,好久不见啊。” 言砚施礼:“草民见过陛下。” “请起。”晋安帝和蔼道:“只是个家宴,幼清不必拘束。” “是,谢陛下。” 晋安帝看了下身侧的裴既明,往言砚右边空着的位子示意:“裴卿不用总守在朕的身边,去坐吧。” 裴既明看了眼言砚旁边的空位,犹豫了下,道:“是。” 裴既明刚坐下,就看见一个青灰色的身影飘飘洒洒地过来了。言砚也看见了,脸色不由得一沉。 鹿鸣对晋安帝颔首施礼:“参见陛下。” “鹿峰主请起。”晋安帝抬了抬手:“坐吧。” 鹿鸣温和的眼神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言砚那里,他微一挑眉,就往那边走去。 “峰主。”裴既明站了起来,示意自己旁边的位置:“这里坐!” 鹿鸣还没来及应答,就听裴既明对一旁的容旭遥道:“阿遥,请峰主过来。” 鹿鸣动作顿了顿,往裴既明旁边坐了下来。 宴会上一片其乐融融,晋安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人之间燃烧的点点星火,言砚自顾自地吃着,裴既明时刻注意着鹿鸣,鹿鸣的眼神不停地在裴既明和言砚两人间逡巡。 晋安帝兴趣盎然地看向言砚:“幼清南来北往,见多识广,可曾有过什么趣事?” “陛下谬赞了。”言砚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恭敬有礼道:“草民资历尚浅,若说这见多识广,谁也比不过闻名天下的鹿峰主。” “哦?”晋安帝捋了捋胡子,眯眼笑道:“看来幼清是有事想要讨教鹿峰主了。” 言砚温和内敛地笑了下:“草民自知身份卑微。” “无妨。”晋安帝笑容满面:“你尽管问,鹿峰主平易近人,想来也愿意为晚辈解惑一二。” 鹿鸣:“……” 言砚斜身靠在桌上,美目懒洋洋地扫过不远处的鹿鸣,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鹿峰主是江湖传奇,在下仰慕许久,听说鹿峰主为达武学巅峰,一生未娶,可为真?” 鹿鸣眸光沉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言砚。 言砚继而笑道:“在下浅薄,问不出什么大道理,只喜欢听些茶余饭后的闲话,若是峰主不愿意…” “为真!”鹿鸣打断言砚的话,看不出情绪地回答道。 言砚低笑一声,沉声问道:“那峰主武功可攀至巅峰了?” 四周人神色俱是一紧,谁都知道鹿鸣曾在黄泉境九死一生。 鹿鸣不以为意道:“天赋不够,未曾。” 言砚惋惜道:“未曾啊,一生只做一件事,也会不尽人意,想来可惜。” 容旭遥低声对裴既明道:“都督,你让言神医低调些,峰主看他的眼神都快把他吃了。” “他不理我。”裴既明如实道:“不怕,我在中间,鹿鸣伤不了他,让他说吧。” 鹿鸣淡淡瞥了言砚一眼,对晋安帝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晋安帝笑了笑:“峰主但说无妨。” 鹿鸣缓缓起身,走到宴会中央,弯腰拱手道:“都督年满十八,已到了婚配的年龄,八公主也已及笄,臣斗胆,请陛下为二人赐婚!” 言砚手中筷子啪嗒地落到了桌子上,裴既明抬头疑惑地看向鹿鸣,四下一片哗然。 晋安帝诧异了片刻,缓缓沉吟道:“此事倒是不急…” “都督仪表堂堂,八公主秀外慧中,二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若能在一起,不仅彰显了陛下亲厚能臣之心,还能传为一段佳话,一举两得,请陛下考虑。”鹿鸣的话听起来十分有说服力。 晋安帝真的思考了起来,裴既明猛地站了起来:“陛下,臣只是一个粗人,自知浅薄,配不上八公主!” 晋安帝看着裴既明微笑道:“裴卿才能,朕心里知道,你不用妄自菲薄。” 裴既明皱眉道:“臣没有妄自菲薄,只是…” “朕知道。”晋安帝淡淡一笑,示意裴既明坐下,他目光无意地划过言砚,看见后者对周遭环境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喝着酒。 晋安帝别开目光,对鹿鸣笑道:“峰主所言,朕会考虑,不过还是要征询他们两人的意见,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事。” “陛下所言不错,不过臣觉得,都督对八公主应是仰慕许久。”鹿鸣随意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向裴既明:“对吗?” 裴既明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答案呼之欲出,却被容旭遥拉住了手腕,容旭遥将裴既明挡在身后,莞尔一笑:“峰主所言甚是,八公主天人之姿,蕙质兰心,谁人不仰慕?” 晋安帝哈哈大笑起来:“儿孙自有儿孙福,峰主就不要操心了,坐吧,站着干什么?” 鹿鸣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回到了位子上。 晋安帝按惯例赏赐给了功臣许多东西,言砚面前也摆了不少赏赐,他淡淡扫了一眼,看起来没有多在意。 晋安帝注意到了,调笑问道:“幼清不喜欢这些吗?” 言砚已有醉意,他低声笑了笑:“陛下的赏赐,自然都是极好的。” “幼清救过朕,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只要朕有的,定赏赐给你。”晋安帝兴致盎然道。 想要什么?言砚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盏白玉杯,他轻轻地晃了晃杯中美酒,安静地思索着,想要什么… 言砚缓缓抬头,眼中有些许朦胧,他敛起笑意,颇为认真地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言砚眼角带着醉意,偏偏满脸真诚,让人不觉冒犯,反倒惊叹其风姿。 晋安帝和煦地笑着:“说来听听。” “裴大人。”言砚轻声道。 鹿鸣顿时五指收拢,手中的酒杯就出现了几道裂痕,裴既明自然也听见了,他心下一动,下意识看向言砚。 晋安帝没有听清:“什么?” 言砚深呼吸一口气,淡定开口:“我想要裴大人。” 静,空气里不是一般的安静… 容旭遥反应迅速,忙开口道:“…呃,那个,是…是裴大人的玉佩。” 容旭遥扯过裴既明腰间的玉佩,示意晋安帝,面色如常道:“言先生救过都督,曾对都督的玉佩十分心仪,不过这是郡主遗物,都督向来宝贝,想来言先生惦记许久了。” 晋安帝佯做恍然状:“这样啊…” 言砚看到鹿鸣一脸菜色,心中一阵畅快,他半靠在桌子上,手肘撑着桌子点了点额头,游刃有余地笑道:“瞧我,醉了不是?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确实很喜欢裴大人的玉佩,不知裴大人肯割爱吗?” 裴既明心中复杂,他纠结地看着言砚。 “玉佩?”晋安帝来了兴趣,对容旭遥道:“拿过来给朕瞧瞧。” 容旭遥呈了上去,晋安帝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称赞道:“不错,是块好玉,雕刻也十分精巧。” 晋安帝将玉佩还了回去,眼神缅怀,对裴既明道:“你母亲心思最是巧妙。” 裴既明握着玉佩,心中波澜不定,言砚想要什么,他自然都会给,可两人已经…他不能再去招惹言砚。 晋安帝歉意道:“幼清,这是裴卿私物,朕做不了主,你若喜欢玉,朕命人给你挑选几块?” “陛下的赏赐够多了。”言砚微笑:“草民随口一提,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他只想要那一块。 容旭遥盈盈一笑,半玩笑道:“言先生与都督情谊深厚,况且,言先生已经惦记了那么久,都督不如就随了言先生?” 裴既明诧异地看着容旭遥,容旭遥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鹿鸣脸色更难看了。 言砚侧着身子斜靠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 容旭遥趁裴既明还在犹豫,将玉佩夺了过来,他走到言砚跟前,将玉佩递了过去,笑道:“都督的心意,先生可要收好了。” 裴既明:“……” 言砚十分自然地接住了:“谢裴大人割爱。” 裴既明无可奈何,只好道:“你喜欢…喜欢就好…” 第94章 兰因絮果 酒过三巡,言砚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陛下,草民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晋安帝关切道:“朕派人送你回去吧。” 言砚摇了摇手,笑道:“不碍事,多谢陛下好意。” “我来吧。”容旭遥主动道:“我去送言大夫回去。” 裴既明按住了容旭遥,皱眉压低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容旭遥低低一笑:“都督,言神医如今处境,您放心他一人回去吗?” 裴既明:“……”他缓缓松开了手,他不放心地看了眼言砚,言砚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容旭遥带着言砚,言砚就跟着他走了,言砚脑袋晕乎乎的,容旭遥扶着他的胳膊肘,无奈道:“言神医,你不要怪都督,他也是有苦衷的。” 言砚不耐烦地收回胳膊,嘟囔道:“说得跟谁没有苦衷似的!” “他太在乎你。”容旭遥扶着言砚缓缓走着:“所以怕辜负你。” 言砚沉默了,这些他当然都知道。 言砚握紧腰间的玉佩,拇指摩擦过上面的纹路,他低头看,正面是旭日东升,反面是月上枝头…这是光啊… 当时裴既明将这玉佩送给自己,是在暗示自己是他的光吗? “你跟他一起长大的吗?”言砚随口问。 “也不是。”容旭遥仰脸看着秋月,缅怀道:“我是被人卖到青楼里的,当时都督执行完任务看到了我,就将我带了回去。” 言砚奇怪地看着容旭遥:“他以前不是冷血无情的吗?为何会救你?” 容旭遥一时语塞,对啊,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年都督为何要救他? 言砚用他那晕晕乎乎的脑袋去想,容美人一定打小就长得不错,裴既明一定是看人家好看才救人家的,好小子!果然从小就是个看脸的! 言砚一阵烦闷,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容旭遥不知为何觉得莫名的心虚,他清了清嗓子:“言神医,到…到了。” 言砚抬头,看见了一片陌生的环境,他皱眉:“这是哪儿?你把我带哪儿了?” 容旭遥轻笑一声,抬手就把言砚推进了房间,他把着门框,神秘莫测道:“自然是您想来的地方了。” 说完,就把门哐一声给关上了。 什么玩意儿!言砚揉了揉发涨的脑袋,环顾四周,还挺干净的,量那容美人也不敢害他,言砚摇摇晃晃地摸到了里间,发现里面有一桶热水,刚好够洗澡,这容美人还挺贴心的,言砚模糊地想。 他脑袋晕的紧,磨磨蹭蹭地洗完了,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里衣,往身上一套,还挺合身的,他笨拙地系着腰带,奈何眼前不断重影,他系了几次也没有系上,最后索性放弃了。 他刚要上床,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立马警觉起来,该不会是谁贪图他美色,夜间偷袭吧? 想到这里,言砚立马拢紧了衣服,往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裴既明看到自己房间里有个人先是一惊,后来看清是言砚,更是愕然:“言砚!?” 言砚松了口气:“小糖芋儿啊。” 裴既明无措地四处看了下,没错啊,这是自己的院子,他又探头往屋里看了看,没错啊,是自己的屋子,那言砚怎么在这里?! 看到是裴既明,言砚将拢好的衣衫又扯开了些,戏谑地看着裴既明。 鼻间嗅到了一股皂荚的淡淡清香,裴既明才反应过来,言砚这是刚洗完澡,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窘迫道:“你…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我…我去别处…” 言砚身后就捞住了他的手腕:“你跑什么?” 裴既明往后挣了挣,他当然要跑,他现在看都不敢看言砚一下。 “我头晕~”言砚放软声音,手上的力度也收了几分。 裴既明果然停下了,他回身紧张道:“头晕?酒喝多了吧,我去给你…” “不用!”言砚沉声打断了他。 裴既明干巴巴地开口:“…不用吗?” 言砚猛地收手,裴既明猝不及防的就被他拉入了房内。 砰一声,门就被言砚踢上了。 言砚趁裴既明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将人抵在了门上:“别跑了,我找你够久了。” 裴既明刚想挣扎就停住了,言砚的脸近在咫尺,因为醉酒,言砚眼尾微红,眼中水光潋滟,唇色绯红,他发丝还带着湿气,领口半敞,露出胸膛一片细瓷般的肌肤。 平日里言砚总是风度翩翩,衣着得体,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此时的言砚…竟然也好看得惊心动魄,裴既明忽觉喉间干涩,他别开眼神,佯做镇定道:“我不跑,你先起…起来。” 言砚低笑一声,抬手顺着裴既明的下巴,滑过裴既明的喉结:“你紧张啊?” 裴既明连忙后躲,面红耳赤道:“我没有…呃!” 不带一丝犹豫的,言砚吻住了裴既明,裴既明心跳骤停一瞬,然后开始狂跳。 言砚身体贴紧裴既明,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双眼微闭,他什么也不想想了,他由着自己身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直到后背砸在了床板上,裴既明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言砚正在…正在…亲他? 裴既明别开脸,将胳膊横在言砚胸前,诧异又震惊道:“言砚,你想…” “想要你…” 言砚声音略微低哑,他不由分说推开裴既明的胳膊,重新吻了上去。 裴既明脑中一片空白,他直觉不能这样,挣扎去推言砚:“言砚!你…你别…这样…” 言砚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按着裴既明的肩膀,由着本能为所欲为。 裴既明右手使劲推了言砚一下,不料里衣太滑,他直接扯开了言砚的里衣,言砚的大半个左肩顿时敞露在外,裴既明愣住了。 言砚停下动作,侧脸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微微挑眉,暧昧地看着裴既明,裴既明紧张地语无伦次:“我…我只是…对…对不起…” “嘘…”言砚将食指竖在裴既明的唇边,俯身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轻轻道:“记得在京口时,我教过你什么吗?” 裴既明侧脸看他,震惊道:“你…你记得?”不是说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的吗?裴既明觉得全身血液涌向脑门,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我教你做完,好不好?”言砚轻轻一笑,吻在了裴既明的唇角。 裴既明抬手制止了他,眼中满是复杂:“言砚!” “嘶…”言砚肩膀吃痛,不由得闷哼一声:“疼…” 裴既明赶忙松手了,还没来得及询问,言砚就又堵住了他的嘴,裴既明又不能伤了他,可也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一时又无奈又着急。 偏偏言砚还不时地在他身上撩着火,裴既明对这种事也并非什么也不懂,自然知道言砚想做什么,但是…两人还要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吗? “裴既明。”言砚轻轻一扯,裴既明的腰带就被拉开了,言砚凑近他,耳语道:“我喜欢你。” 喜欢裴永的儿子,喜欢六合司的都督,喜欢缥缈峰的高徒,只要是这个人,他都喜欢。 裴既明脑中那根理智的弦骤然断了,他替言砚难过,喜欢上他这样一个人,言砚一定很为难吧。 罢了,只要言砚想,他没什么不肯的。 想到这里,裴既明抬手抱住了言砚。 感受到裴既明的回应,言砚心中一喜,不过下一刻,就听裴既明略带苦涩道:“言砚,我也就…只能…给你这些了。” 言砚还没有喜悦多久,就觉心中蓦地一凉,他忽然起身,轻声问道:“你觉得我就是为了这些吗?” 裴既明坐起来,垂下眼睑,缓缓摇了摇头。 言砚冷静了片刻,然后伸手按在了裴既明的胸口,无奈道:“我想要这里…可惜,它打不开。” 裴既明慢慢拂开言砚的手,低声道:“言砚,我离不开这里,你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言砚有一瞬间是真的心累了,他无力扶额,嗤道:“你怎么知道?” 裴既明还没有回答,言砚就接着问道:“那我要是说,我想你跟我一起离开,你会吗?” 裴既明沉默了。 言砚皱眉,强压怒气道:“我说,我想你跟我一起离开,离开建康,离开六合司,离开皇宫!” 裴既明被他逼得烦躁,冷声道:“如果让你离开你师父,离开齐昭,离开世安,甚至抛弃医术,你会吗?你会抛下你十几年的人生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吗?你也不会!” 言砚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人各有命。”裴既明淡淡道。 人各有命?是吗?言砚茫然地想。 裴既明深呼吸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算了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就这样吧,言砚。” 就这样吧?言砚胸中涌上千万种情绪,无话可说。 他失魂落魄地拿过自己的衣裳,不发一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还能怎么办呢?他真的不知道了。 言砚一步三晃地回了客栈,孙百草,齐昭和容旭遥刚好正在喝酒,看起来像是在庆祝些什么。 齐昭最先注意到言砚:“师兄!” 孙百草和容旭遥一起回身去看。 “砚砚!” “言神医!” 三人一起诧异道:“你不是在裴府吗?” 言砚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他衣服随便披在身上,神色郁郁,看起来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孙百草赶紧跑了过来:“咋回事啊?你这…这衣衫不整的…” 言砚不理会他们,抬脚便要上楼,不料却踩了个空,直接跌在了楼梯上。 “砚砚!” “师兄!” 容旭遥若有所思地看了言砚一眼。 孙百草扶起言砚,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呀?” 言砚抬起身子,脱力般地靠在了孙百草身上,恹恹地叫了声:“师父…” 孙百草很少见到言砚这副样子,心疼道:“怎么了?跟师父说说,师父给你做主。” 言砚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这么难呢…” 孙百草凑近,询问道:“什么难?” 言砚将脑袋抵在孙百草肩头,使劲闭了闭眼睛,想发脾气却又无可奈何,他难过道:“就是很难…” 孙百草抬头看了看齐昭和容旭遥,二人俱是一脸不知所措。 孙百草安抚性地拍了拍言砚的背,柔声安抚道:“没事,师父在呢。” 言砚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飘忽不定,三人谁也不敢先开口,一动不动地看着言砚。 言砚突然往后一仰,闭上眼睛躺在了楼梯上,齐昭尖叫道:“师兄——” “砚砚!”孙百草惊慌不定:“晕…晕了…” 还是容旭遥最先镇定下来,他探了探言砚的鼻息,又给他把了把脉,无语道:“…醉了。” 齐昭和孙百草松了口气,三人合力将言砚送回了房间。 齐昭纳闷儿道:“容儿,你不是说我师兄跟糖芋儿在一起吗?” 容旭遥思索道:“我确实将言神医送到了都督屋里…” 齐昭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言砚,惊叫道:“糖芋儿该不会…对我师兄用强了吧?!” 孙百草眼睛猛地瞪大:“娘的!” 容旭遥不满:“都督才不会!” 孙百草连忙去给言砚检查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看起来挺正常。 孙百草给言砚掖了掖被角,叹气道:“可怜儿见的。” “师父…” “怎么那么难呢…” “就是很难…” 言砚从进门跟他说的三句话还历历在耳,孙百草心绪起伏不定。 从前学医时,面对大篇大篇的枯涩文字,言砚没有叫过难,蹲马步时,齐昭疼得大喊大叫,言砚顶多偷个懒揉揉腿,顺便揶揄揶揄齐昭,还是没有叫过难,后来孙百草诈死,言砚带着年幼的师弟师妹,更是没有叫过难。 容旭遥怕孙百草对裴既明心怀芥蒂,犹豫着开口:“孙前辈…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回去看看。” “裴永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孙百草突然开口。 “…都督?”容旭遥停下了脚步,极为认真地思索道:“我以前觉得,他不是人,哪有人是那样的,后来他恢复了记忆…就觉得他…挺可怜的…没错,就是挺可怜的。” 第95章 心中纠葛 “他若能从一而终的冷漠,也许两人就不会这样,最多形同陌路罢了。”容旭遥叹气:“可他自己办不到,所以两人都不好过。” 容旭遥无奈地笑了笑:“就像您关心阿昭和言神医一样,都督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亲人,希望您不要心存芥蒂,别…断了他们的来往。” 孙百草释然地笑了:“我又不是鹿老头儿,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才管不着。” 容旭遥感激一笑:“天色已晚,晚辈告辞了。” 齐昭送容旭遥离开了后,走了过来,他看着床上一脸疲色的言砚,不安道:“师父…” 孙百草嘘了声,站了起来:“我们走吧,让他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师父在呢。” 秋风微凉,裴既明孤单地坐在窗前,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丝毫没有解脱的释然。 紫色衣角翻飞,裴既明没有回身也知道是谁,他沉声问道:“他回去了?” 容旭遥抱臂靠在窗前,点了点头:“已经到客栈了,不过摔了好几跤。” 裴既明顿了下,简单地嗯了声。 “话说,你们发生什么了?”容旭遥疑惑道:“我还从未见过言神医那样狼狈呢。” 那样?是哪样?言砚摔得严重吗?裴既明强压下心中的担心,眉心动了动,缓声道:“阿遥,你以后别再把他跟我扯上关系了。” 容旭遥揉了揉鼻子,故作轻松道:“我看你们还挺乐在其中的。” “六合司声名狼藉,传出去对言砚名声不好。”裴既明道。 容旭遥小心翼翼问道:“那你们算…完了?” 裴既明盯着桌上闪着寒光的短剑,语气毫无波澜起伏:“从未开始,何谈结束?” “是峰主对你说什么了吧?”容旭遥推测道。 裴既明没有应答,容旭遥耸了耸肩膀,嗤道:“我师父说,峰主惯会耍嘴皮子,最会搅弄人心,你以前从不在意,为何现在反倒在意起来了?” 裴既明不发一语,容旭遥深呼一口气,犹豫道:“都督,你莫不是在自卑?” 裴既明摊在桌上的手掌蓦地收拢,容旭遥叹气道:“你怕言神医觉得你冷血成性,残忍弑杀,对吗?”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亲自问他?问问他的想法。”容旭遥略显激动道:“或许他不在乎呢?你以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寡言少语也就罢了,现在呢?你明明很喜欢他,很在意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你为何要憋着?” “你就藏在过往的影子下,不敢出来,打着对他好的幌子,用你自以为是的刺,将自己,将他,扎的遍体鳞伤!” “阿遥!”裴既明骤然出声道:“你别说了!” 容旭遥偏不闭嘴:“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喜欢上别人,与别人洞房花烛,子孙满堂,你甘心吗?!” 甘心吗?他从喜欢上言砚的那一刻,就没奢望过言砚会应了他,他那时觉得在言砚身边很开心,要是能一直呆在言砚身边,那也挺好的。 到后来记忆恢复,他更不敢再见言砚,直到重逢…言砚竟然也喜欢他,可他…不能再给他回应了… 若是言砚与别人洞房花烛,儿孙满堂…光是想想,裴既明就觉得喉咙哽得发痛,心里像是缺了一块,有些喘不过气。 他觉得言砚属于江湖,应该潇洒于世间,如闲云野鹤,自在一生,他陪伴不了他,只能选择放手,可现在…他放手了,但也好像伤害了言砚,而且心里…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在了桌子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接连不断的,裴既明觉得自责,难过又无奈… “都督…”容旭遥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任眼泪簌簌落下,他双手无措地交叉握拳,垂下眼帘看着桌面,像是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别人,他喃喃道:“那怎么办?怎么办呢…” 裴既明前十八年从未被当成过正常人,有事也是憋在心里自己消化,这是习惯,很难改变,有些事他必须得自己摸索,少不得要走弯路,他本就茫然,自己还这样一通指责,容旭遥心里自责不已。 “都督,我话说重了,对不…” “阿遥…我不想听了。”裴既明背对着容旭遥道。 容旭遥只得告辞了,离开前,容旭遥又道:“都督,你还记得,当时在京口你还没恢复记忆时,你说过的话吗?” “你那时天真的很,觉得什么也没有言神医重要…”容旭遥认真问道:“现在呢?” 说完,容旭遥就离开了,裴既明闭了闭眼睛,将眼泪关在了眼睛里。 次日,言砚睡到中午才醒来,下楼时孙百草和齐昭正在吃午饭,言砚要了副碗筷,就坐了下来。 孙百草和齐昭面面相觑,两人打量着言砚,发现言砚脸上并无异色。 齐昭给言砚夹了个鸡腿,嘿嘿道:“师兄你吃,多吃点!” “呦!”言砚玩笑道:“这么懂事儿?” 孙百草叹气,他抹了一把脸,语重心长道:“砚砚,我们都在呢,都在!” “不然呢?”言砚翻了个白眼儿:“你们还能驾鹤西去?” 齐昭和孙百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没事儿,这还能磕碜人呢。 孙百草问道:“你…昨晚那是?” “爱而不得。”言砚哼哼唧唧地放下筷子:“伤心失落罢了。” “哦——”孙百草也放下筷子,看了眼齐昭,磨磨蹭蹭道:“其实啊,不说别的,师父也觉得…你们是不是差距有点大啊?” 言砚抬眸,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孙百草搓了搓手,继续道:“你说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啊,师父是心疼来着,就凭你这身段儿…啊不,是风姿…啊也不对…咋说来着?” 齐昭连忙提醒道:“风度翩翩!风度翩翩!” “啊对!风度翩翩!”孙百草接着道:“就凭你这风度翩翩的仪表,喜欢什么男人女人没有,对不对?天涯何处无芳草…” 孙百草看言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最后连忙改口道:“但是师父觉得,你还是得专一!” 齐昭连声符合:“对!专一!专一好啊!” 言砚端着下巴,看向窗外,心不在焉道:“好什么好,不还是爱而不得吗!” 孙百草:“……” “那师兄,你接下来要怎么办?”齐昭跃跃欲试道:“要不我和师父一起去找糖芋儿问个清楚?” “人家都说的很清楚了。”言砚闷闷不乐道:“还去干吗?” “岂有此理!”孙百草忿忿地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想我家砚砚如此花容月貌,竟然有人不要?” “哎呀~师父!”齐昭擦着自己的袖子,不满道:“你甩我一身菜汁儿!” 言砚噗嗤笑了:“你这衣服早就该换了。” 齐昭一边擦袖子一边道:“师兄你笑了啊,我还以为你会一蹶不振呢。” 言砚微微一笑,低头夹菜:“这又不是生死离别,不想开点儿能怎么办。” 三人谈笑间,从客栈门口走进来了一群人,言砚随意地看了过去,却看见了熟人,是晋安帝身边的王恪礼公公。 王恪礼也刚好看见了言砚,笑脸相迎了过来:“言大夫。” 言砚连忙站起来:“王公公。” 王恪礼冲自己身后的仆人们示意,仆人们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言砚不解地看着那木箱子:“王公公,这是…” 王恪礼笑道:“言大夫,陛下听说你昨晚摔伤了,特地命咱家将宫里最好的跌打损伤药给您送来了,还有一些别的赏赐,您快来瞧瞧。” “摔伤?”言砚心里奇怪,他没有摔伤吧。 王恪礼点头:“是呀!陛下可担心您了,您怎么样?” 言砚温和有礼地笑了笑:“小磕小碰着罢了,让陛下费心了,劳烦公公代为转告陛下,草民感激不尽。” “咱家一定如实转告。”王恪礼笑眯眯道:“呦!您这还吃着饭呢?那咱家就打扰了。” 言砚笑道:“公公事务缠身,在下就不留您了,您慢走。” 等王恪礼走后,言砚疑惑地打量着箱子,孙百草和齐昭也围了过来。 孙百草毫不客气地打开了箱子,顿时两眼放光道:“哎呦!都是好东西啊!” 言砚端着下巴思索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没摔伤,他想暗示我什么吗?” 齐昭也蹲下扒拉着那箱子,随口道:“师兄你就别想了,指不定陛下想拐弯抹角地送你东西呢!” “是吗?”言砚半信半疑道。 “当然不是!”容旭遥从门口迈了进来。 齐昭立马窜了过去:“容儿!” 容旭遥接着他,挽住了他的手,对他笑了笑,拉着他走了过来:“我昨夜对都督说过你摔伤了,你今日就收到了御赐的药,你说为何?” 言砚垂下眼睑,睫毛微微一颤,似乎是无话可说。 容旭遥仰脸看了看楼上,齐昭纳闷道:“容儿,你干吗呢?” 容旭遥摸了摸下巴,对言砚道:“言神医,从楼上看,可能会看见你想看见的人哦。” 言砚立马转身上楼,齐昭咋舌:“这么快啊。” 容旭遥笑道:“阿昭想见我时,也会跑这么快吗?” “那是当然!”齐昭拍胸脯道:“我肯定跑的比师兄还快!” “是嘛?”容旭遥宠溺地笑看着他。 齐昭自信满满道:“你看我刚刚过来抱你时,跑得快不快?” 容旭遥含笑点头:“特别快!” “嘻嘻!”齐昭拉住了容旭遥的手,亲热道:“容儿,你为何要帮师兄啊?” 因为也是在帮都督啊,容旭遥心道,但他开口却道:“因为我想让阿昭开心啊,言神医开心了,阿昭一定也会开心吧?” “你开心了,我才最开心!”齐昭甜蜜蜜地搂住了容旭遥。 蹲在地上扒拉箱子的孙百草:“……” 为何他一个拈花惹草的人,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情圣? 言砚跑到楼上窗口处,刚好看见王恪礼站在树下跟人说着什么,言砚歪了歪头,看见了树下那一片蓝色的衣袂,神色不由得一动。 王恪礼跟裴既明寒暄了会儿,然后就离开了,树下只剩下裴既明一人。 言砚心中无奈,这傻小子,不都说断了吗? 裴既明突然往二楼窗户口看了过来,言砚心中一慌,连忙躲开到了一侧,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 躲了一会儿,言砚忍不住想要去看,刚好一个小二经过,言砚冲他勾了勾手,示意他把窗户关上,小二照做后就离开了。 言砚重新站在窗户前,窗户上贴着窗纸,里面的能看见外面的,外面的看不见里面的,言砚透过窗户往外看。 两人隔着一扇窗户,互相看着彼此,裴既明站了很长时间,言砚觉得脚都站酸了,可裴既明的看得也太专注了,就好像…真的能看见似的,可言砚也知道,若是裴既明真的看见自己了,肯定会立刻转身离开。 一扇窗户有什么好看的!言砚不悦,想看进来看啊! 裴既明缓缓转身,挪动了脚步,只见他动作熟练走到一旁的摊贩前,买了一串糖葫芦。 还爱吃这个啊?酸不拉几的,言砚目光温和地落在了裴既明的背影上。 无论何时,他的背影总是这样,孤单又坚韧。 言砚忽然意识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他也这样认为,他觉得糖芋儿喜欢他,他也喜欢糖芋儿,他们就应该在一起,这无形中,可能会给糖芋儿一定的压力。 言砚自我反省到,他这样跟鹿鸣似乎没什么不同,不一样都是在逼糖芋儿吗? 裴既明用一年喜欢上了一个人,他从前的经历并没有告诉他如何喜欢人,他需要时间啊,他需要时间去看清自己的心,认识自己的将来啊。 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不能等等他呢?言砚这样想,罢了,算起栽在这人身上了,可这人… 言砚看着裴既明越来越小的背影,心想道,值得啊,这人值得自己这样,无关别的,只是自己喜欢。 言砚以前不理解邢犹眠对雨时花的感情,现在却有些感同身受了,因为喜欢啊。 第96章 最佳助攻 言砚心平气和地在客栈呆了几天,每天看齐昭和容旭遥腻歪,顺便再向容旭遥打听些裴既明的消息。 言砚看着每天都往这里跑的某人,忍不住嫌弃道:“你们六合司这么闲的吗?” “除了都督外,最近都比较闲。”容旭遥张嘴接过齐昭喂过来的葡萄。 言砚拈起茶杯,听不出语气地哼了一句:“倒是挺亲历亲为。” 容旭遥扑哧笑了:“这倒不是!都督可不是个尽职尽责的主儿,以前在山上,他的事都是我帮他打理的,他平日里只爱发呆。” 言砚奇怪道:“是吗?我还未发觉过。” 言砚回忆到,裴既明最初失忆时,的确是喜欢一个人呆在门前的槐树上,不过是不是在发呆,言砚就不知道了。 “嗐,师兄,糖芋儿跟你在一起时只顾着看你了,哪还顾得上发呆啊。”齐昭哄言砚开心道。 按照平常,言砚若是听见这话一定会沾沾自喜起来,可现在他刚情场失意,听齐昭这样说,心里又耿耿于怀起来,人一下子就蔫儿了下去,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了。 齐昭看他情绪低落了下来,心里也不好受:“师兄啊,你不要难过嘛。” 容旭遥思考了片刻,无奈地笑了:“言神医,阿昭说得是真没错,你是没见过以前的都督,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往树上一坐就是半天,山上起火了他也置若罔闻,跟我们就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 “师兄弟们都暗地里打趣,说他看我们,就跟我们看石头似的。”容旭遥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一个人,会在你说话时全神贯注地听着,你在他心里什么位置,你自己不清楚吗?” 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闹心啊,言砚心里叹气。 “说个好玩儿的。”容旭遥忽地就从齐昭腿上支起身子,兴致勃勃道:“有好几次,峰主都在都督发呆时吩咐他做事,都督不愿,两人起了争执,都督就把峰主打了一顿,哈哈哈…我们都可解气了。” 齐昭咋舌道:“他还打鹿鸣?对了,鹿鸣算他师父吧?那这样说来,糖芋儿还算是我小师叔呢。” 容旭遥似笑非笑道:“都督可是没叫过峰主一句师父,最狠的一次,都督将峰主打得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这么狠?”齐昭吃惊道:“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容旭遥冷笑一声:“谁让他跟裴永狼狈为奸将都督丢进了黄泉境!” 言砚忽然抬头,十分在意地看向容旭遥,容旭遥自觉失言,清了清嗓子,当作什么也没有说过。 言砚追问道:“他过黄泉境…不是自愿的?” 容旭遥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实话实说:“那鬼地方,除了脑子有坑的,谁愿意去送命啊。” “还好都督武功高强,福大命大。”容旭遥嘟囔道。 言砚睫毛微垂,轻声问道:“危险吗?” “危险?”容旭遥提高音调,夸张道:“那简直比危险还要凶险千倍万倍!黄泉啊,死人经过的地方,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凶险了好吧!而且…黄泉境最危险的不是那里的野兽,毒瘴,而是那里暗无天日,长时间身处黑暗,论谁都会心生绝望的吧。” 可是对于从出生起就身处黑暗的裴既明来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言砚心里十分沉重,尽管知道容旭遥的言论有夸大之嫌,可言砚还是觉得心上彷佛压了一块石头,齐昭轻轻推了容旭遥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容旭遥冲他眨了眨眼睛,暗示他不必担心,口中感慨道:“可怜的都督啊……” 齐昭点头附和:“是啊,可怜,太可怜了,师兄要是你也不要他了,那他就更可怜了。” 言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是我不要他吗?现在是他不要我。当然,这种有失脸面的话,言神医是不会说出来的。 言砚又问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容旭遥重新躺回齐昭的怀里:“陛下要他保护喻大人来着。” “喻勉?”言砚奇怪道:“喻大人仇家很多吗?”上一次就见裴既明跟着喻勉。 容旭遥用揶揄的口气道:“喻勉本是安王那边的人,幸亏他……也不是幸亏,是多亏他及时弃暗投明,安王才会那么快伏诛,但是也有人认为他两面三刀,当然就想把他除之而后快了。” 言砚感慨道:“那喻大人也挺可怜的。” “他可怜?!”容旭遥难以置信道:“言神医,你没看玩笑吧?朝中大臣,要么就站六合司,要么就站内阁,或者像左萧穆一样,安安分分地做个中间人,喻勉倒好,就没见过谁跟他似的,将六合司和内阁得罪了个透,偏偏他还瞧不起人家中立派,自己现在啊,独树一帜~” 言砚听得有些想笑:“他跟六合司有仇?那陛下还让糖芋儿去护着他?” “诶!喻勉是跟裴永都督有仇。”容旭遥解释:“不过他也算磊落,裴永都督死了,他也没为难都督,陛下是为了改善他与朝廷的关系,所以才让都督去保护他的,毕竟左长瑜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也改善不了喻勉与内阁的关系,所以只好从六合司开始了。” “……”言砚顿感无语,还有些好奇道:“喻大人如此特立独行,陛下就容他呆在朝廷里?” 容旭遥讳莫如深道:“喻勉身后可是琅琊喻氏,经数代而不衰的名门贵族,还是经商大户。晋高祖建立晋朝,琅琊喻氏功不可没,凭着这个,陛下也得给喻勉几分面子。况且……” 容旭遥神神秘秘地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七年前,喻勉曾含冤入狱,陛下碍于裴永都督,一直未为他正名,许是陛下心里有愧。” 言砚点头道:“喻大人也算是个奇人。” “那可不!”容旭遥幸灾乐祸道:“他今年都二十有七了,马上就而立之年了,还未曾娶妻呢。” 齐昭咋舌:“喻大人长相挺优越的,啊!莫不是…他有隐疾?哎,师兄,你给喻大人看过吗?” “看是看过,不过我也没注意那方面…”言砚思索道:“要不…下一次?要是有下一次的话。” 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人,来人走路略显着急,不过仪态仍然良好。 浅蓝色衣角在空中掀起一个温和稳重的弧度,即使身着便服,发丝也一丝不苟地半扎半束在脑后,配上瞩目的面容,一举一动皆让人赏心悦目。 言砚面朝着大门,最先注意到了左明非,微笑示意道:“左大人,好巧啊。” 左明非疾步走过来,还没有站稳就拱手道:“言先生,叨扰了,实不相瞒,在下是来找您的。” “找我?”言砚不明所以道。 左明非垂手,好看的眉眼尽是无奈,他语气沉重:“喻兄遭人偷袭负伤,但他不肯看大夫,在下想请言先生随在下走一趟。” 言砚几人面面相觑,刚还说呢,如果有下一次,这不下一次就来了? 言砚真心实意道:“左大人,我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刚刚说…喻大人不肯看大夫,我也是大夫,这没关系吧?” 左明非颇为无奈地笑了下:“喻兄只是不相信宫里的太医以及…我带去的人,若是先生的话,他应是极为相信的。” “哦。”言砚点头应允道:“好,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咱们就走。” 左明非郑重地作了一辑:“多谢先生。” “大人不必客气。”言砚适时地端住了左明非的手腕,莞尔一笑:“我跟喻大人相识已久,帮他自在情理之中。” 相识已久?左明非清亮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及温和地笑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裴既明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喻勉还会受伤,喻勉武功不弱,何至于就让人偷袭了?除非…他故意的。 裴既明一边与周身的几个刺客缠斗着,一边思索着,喻勉兵行险招使自己受伤,再用失职之责将六合司踢开,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喻勉这人有病,疑心疯和被害妄想症,这朝中大臣都知道。 喻勉觉得晋安帝将六合司的人安插在他身边是为了监视他,对此早有不满,所以这次受伤可能是他故意的,甚至这些刺客也是他的人。 刺客已经倒下大半,裴既明轻跃空中,又踢翻了两个人,然后只见他轻巧落到地上,抬手就扼住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那刺客顿时跟脱了水的鱼似的,开始挣扎起来。 裴既明加重手中的力度,淡淡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瞠目欲裂:“喻勉…背叛安王…该死…” 不是喻勉的人吗?裴既明心思婉转,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动静,裴既明警惕抬头,看见来人后,不由得愣住了。 为何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言砚总出现在他最不想让他看见的时候。 现场横尸一片,打斗痕迹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左明非站在言砚身侧,看见这一幕后,不由得皱眉:“裴大人,他们又来了?” 裴既明满心都是被言砚瞧见自己残忍一面的惶恐,左明非问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清。 他心跳如鼓,震得脑子都是懵的,手下一松,手中那刺客如一条濒危的鱼似的,砸到了地面上。 地上那刺客反应过来了,只见他拔出腰间匕首,迅速向裴既明刺去,裴既明却还是一副怔仲的样子,言砚和左明非神色突然一紧,左明非出声提醒道:“裴大人当心!” 裴既明这才大梦初醒,此时匕首已经距离他胸口不足一寸,裴既明刚要闪躲,却见那刀尖顿了一下,然后那刺客整个人重新摔向地面,裴既明不明所以地盯着地上的刺客,只看见刺客的后脑勺有一根银针,裴既明又愣住了。 言砚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他若再慢一会儿,裴既明就已经…言砚想都不敢想,他疾步走过去,着急地捉住了裴既明的肩膀,迅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紧张道:“你没事吧?啊?有没有哪里伤着?”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言砚问的是这些,裴既明愣愣地想,他没有关注自己是否杀了人,他没有啊… 左明非走过来,松了口气:“幸好言先生反应快。” 裴既明这才反应过来,他抬眸,眼睛扫过言砚脸上的每一处,最后定格在言砚满是担心的双眸中,他缓缓道:“没事,我没事。” 言砚立刻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疏离的态度:“裴都督也会遭人暗算啊。” 裴既明无所适从地低下了头,左明非看出了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场,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言先生,我们先去看喻兄吧。” 言砚就又恢复成了彬彬有礼的样子:“那就劳烦裴大人带路了。” 两人走了几步,裴既明还杵在原地,言砚顿足,回身轻飘飘道:“你不来吗?” 裴既明又是愣了下,言砚眼睛瞟了眼裴既明的手背,嗤道:“傻了?” 裴既明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背,在打斗时被擦伤了,他背了背手:“我还有事。” “随你。”言砚抬腿离开了。 裴既明挪动了下脚,却还是停下了,要不等现场清理完毕,去看一下言砚吧,道个谢也是应该的。 两人到了喻勉的住处,门外立了好几个大夫,看起来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他们看见了左明非,就好像看见了救星般似的围了过来。 “左大人,喻大人不肯给我们看啊。” “是啊,都把我们赶出来了。” “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左明非歉意一笑,安抚道:“今日劳烦诸位了,既然喻大人不肯,眼下并无要事了,诸位请回吧。” 大夫们巴不得快点离开,一个比一个窜得快,言砚有些无语,喻大人有那么可怕吗? 待人走尽,左明非轻轻叩响了门:“喻兄,我带了…” “在下并无大碍,左大人请回吧。”屋里传来喻勉不耐烦的声音。 左明非语塞,无奈地看向了言砚,言砚很好地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口道:“喻兄,是我。” 第97章 交给时间 屋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响,然后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喻勉诧异地看着言砚:“幼清?” “是我。”言砚笑了笑:“我听左大人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喻勉匪夷所思地看向左明非,左明非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态度,喻勉又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才道:“进来吧。” 言砚进门后被吓了一跳,屋里站了五六个六合司的影卫,言砚心道,这也怨不得人家闹脾气了,这的确是被监视的密不透风啊。 喻勉走到里间,坐回了床上:“幼清,你过来。” 言砚走了进去,喻勉已经褪去了上衣,他左肩缠着乱七八糟的绷带,而绷带已经被血液浸透,言砚不由得惊呼一声,他刚看见喻勉时,还以为他受的真的是轻伤,没想到他伤的这么重。 “严重吗?”左明非站在屏幕外面问道。 喻勉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让您失望了,死不了。” 左明非:“……” 言砚观察了片刻,开始为喻勉清理伤口,还不忘回答左明非道:“倒是没有伤及要害,不过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有些棘手…” 屏幕外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 喻勉眉间隐忍,唇色发白,生了一脑门的冷汗,言砚动作放轻了些许,宽慰道:“是有些疼,喻兄你忍一忍。” “这算什么。”喻勉抽了口冷气,故作镇定道:“幼清你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用特地照顾我!” 还不用特地照顾?言砚腹诽,这疼得脸都扭曲了,也幸好喻大人耐看,否则,不知道得丑成啥样儿! 言砚处理好伤口,就开始帮喻勉包扎。他俯身凑近喻勉,用绷带将他肩膀缠了一圈,刚要起身,就被喻勉拽住了胳膊,言砚停在了喻勉的耳侧。 言神医:“……” 喻勉凑近言砚,低声道:“你且忙你的,听我说。” 言砚镇定了下来,不疾不徐地继续包扎着伤口。 喻勉抬手虚扶上了言砚的腰侧:“幼清,你得帮我。” 喻勉在他耳边沉声道:“我如今被人监视,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 言砚继续弯着腰,压低声音道:“喻兄你说。” 喻勉指尖灵动地将一卷纸条塞进了言砚的腰带里:“将这纸条送给钟楼的肖老板,拜托了。” “喻兄放心!”言砚不动声色道。 从屏风外面看,两人距离极近,耳鬓厮磨,好不暧昧。 左明非目光有一瞬的不自在,然后淡定地挪开了目光。 这时,裴既明从门口迈了进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他呼吸一滞,目光定在了屏风后的两人身上。 言砚与人这样亲昵过吗?寻常人怕是都近不了言砚的身,就连自己跟言砚相处了很久后才稍显亲近,喻勉…同言砚关系很好吗?裴既明心绪波澜起伏。 这样…也不错,原本以为言砚会失落很久,这样也很好,挺好的,裴既明缓缓转身,出了房门。 左明非这才注意到裴既明,“裴大人…”他刚开口,裴既明就消失在了门口。 “喻兄记得按时吃药。”言砚清理了下手,对喻勉道:“还有,要多休息。” 喻勉颔首:“我送你。” 言砚站了起来,制止了喻勉,笑道:“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喻勉从容道:“行,过几日,我请你还有孙先生,一起吃顿便饭。” 言砚笑道:“那我就恭候大驾了。” 言砚走了出来,看见左明非还等在一旁,他有些讶异:“左大人,你还没走啊?” 左明非温和一笑,拱手道:“尚未,言先生,辛苦你了。” 一举一动,皆典雅端正,言砚心里感慨,还真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啊。 言砚道:“该的,呃…在下就先告辞了,左大人,一起走吗?” 左明非看了眼屏风后面,笑道:“我有些私事想跟喻大人商讨。” “哦。”言砚善解人意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左明非含笑点了点头。 言砚刚走到门口,左明非就叫住了他:“言先生,还有一事!” 言砚回身:“大人请说。” “裴大人来过,刚走不久。”左明非道。 言砚眉头一皱,裴既明来过?那为何不叫他?哦也对,估计也不是来找他的,毕竟人家得保护好喻大人。 左明非咳了咳,略显不自在道:“呃…他往里面看了眼,然后才离开。” 言砚怔了片刻,他回忆起自己刚刚和喻勉举止是有些亲近了,妥了!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言砚朝左明非淡淡一笑,风度翩翩地转身出门,出门后,疾步走了起来。 言砚本以为裴既明离开了,可刚走出喻府,就看见了裴既明。 裴既明原本松懈地站着,看见他出来后,立马绷紧了身体,看了过去:“言砚…” 言砚松了口气:“你站这儿干什么?” 裴既明薄唇轻启,欲言又止地看向言砚,半晌才道:“…等你。” 言砚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道:“等我做什么?” 裴既明不语,直直地看着言砚, 半晌后,才道:“道谢…” 言砚忍不住笑了,他走向一旁的台阶,扫了眼地上,嗯,不脏。 言砚坐了下去,裴既明还跟个闷葫芦似的杵在原地,言砚回头唤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裴既明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言砚朝他伸出手,裴既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言砚叹气:“手~” 裴既明坐了下来,将手递了过去,言砚打开随身药箱,摸出一瓶药,细心地给裴既明涂了起来。 裴既明认真地看着言砚,良久方道:“前几天,我话说重了,对不起。” 言砚动作微顿,半无奈半调侃道:“你也就只会道歉,半分不带改的。” 裴既明沉默了,言砚勾了勾唇角,温声道:“也是我逾矩了,我当时醉了,不知轻重。” 裴既明不过脑子得问:“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言砚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言而喻,你说呢? 裴既明更自责了,刚要开口就被言砚抢先了,言砚道:“我不喜欢你。” “嗯?”裴既明觉得心脏猛地空了一拍。 “就如你在京口时那样。”言砚唇角带着淡淡笑意,回忆道:“我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 我不说喜欢你,你也就没权利拒绝我了。 这种说法…言砚心里一阵好笑,当时糖芋儿是怎么想的? 裴既明:“……” “所以啊。”言砚收拾好药箱站了起来,抬起手在裴既明头上一掠而过:“别再躲着我了,想见我就大大方方地来找我,你总盯着一扇窗户算什么?” 裴既明:“……” 言砚调笑道:“窗户有我好看吗?” “没有…”裴既明下意识回答,然后连忙闭嘴了,偷看了眼言砚:“你何时发现的?” “那么俊俏一公子站在窗前,想不注意挺难的。”言砚打趣道。 裴既明看了言砚半晌,还是问了出来:“你和喻大人很熟吗?” 言砚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嗯,认识,好朋友。” “他不好相处。”裴既明道。 言砚故意纳闷儿道:“是嘛?他对我挺客气的啊。” 裴既明心里一阵不舒服,还要故作淡定道:“嗯,看出来了。” “是吧。”言砚得意洋洋道:“他还要请我吃饭呢。” 裴既明:“……” 忍住!他没立场要求言砚做什么。 言砚憋笑,云淡风轻地对裴既明道:“行了,你且忙着,我回去了。” “不去行不行?”裴既明终是忍不住了,问道。 言砚严肃道:“怕是不行。” 裴既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嗯。” “他请我师父,我不得陪着?”言砚轻笑。 裴既明:“……”被耍了。 言砚放声笑了出来,裴既明叹气:“你又这样…” “行了,不逗你了。”言砚整理了下衣服:“我走了。” 看着言砚离开,裴既明心中的一个地方似乎渐渐明晰了起来。 言砚回去的时候看见孙百草正在收拾行李,他心一沉,不满道:“你又要去哪里鬼混?” “我抽你我!”孙百草扬起巴掌,言砚迅速躲开。 孙百草哼了一声,继续收拾行李:“雍城那边有瘟疫,我打算去看看。” “吆!医者仁心啊。”言砚阴阳怪气道。 “砚砚,师父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孙百草停下手中动作,认真道。 言砚直觉孙百草说不出什么好话,敷衍地嗯了一声。 孙百草痛心疾首道:“你知道你为何情路不顺吗?” “就是被你这张嘴给挤兑没的!” 言砚游刃有余地反击:“我还能挤兑出一条顺路,你信不信?” “少扯淡,边儿上去,别挡着老子收拾东西。”孙百草急吼吼道:“还要趁沈一流儿的车呢。” 言砚抱臂站向一旁:“他也去?” “嗯。”孙百草如实道:“他说这瘟疫来的毫无预兆,必定有鬼,说不定是人投毒所致,所以才想去看看。” “哎师父,是不是你说去之后,沈前辈才一定要跟去的?”言砚问道。 孙百草一愣,还真是。 言砚靠在墙上,微阖双眼,轻轻念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面前有风,言砚急忙弯腰,躲过了劈面而来衣服,只听孙百草没好气道:“你个兔崽子!你自己断袖,别看谁都是断袖!” 言砚忙赔笑道:“师父,别气嘛,开个玩笑。” 孙百草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言砚就站在一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方道:“我跟你一起去。” 孙百草以为他在开玩笑:“去个屁!” “我说真的。”言砚道:“我能帮你。” 孙百草诧异道:“你不得追那小孩儿吗?” “现在不是追不追的问题了,我得给他些时间。”言砚道:“再说了,我是大夫。” 我是大夫。 孙百草欣慰地看着言砚,言砚下一句就补充道:“我还是神医!” 孙百草:“……”欣慰个屁! 孙百草沉吟道:“那你收拾收拾,我们晚饭后就出发。” “嗯。”言砚干脆地应道。 孙百草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嫌时间仓促。” “人命不等人啊,师父。”言砚叹道。 孙百草调侃道:“你不去跟你家小情人道个别?” “人各有责,他会明白。”言砚高深莫测道。 孙百草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装吧就,这一本正经的,他分明就是怕自己去找人家告别,人家不冷不热地给他一个嗯字。 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毒宗虽然财力衰退不少,但这出门的排面还是有的。 言砚坐在马车里,和孙百草相对无语地看着沈一流,沈一流将一件婴儿棉衣已经叠了百八十遍了,叠好…散开…叠好…散开… 孙百草清了清嗓子,开口:“小花还有几个月临盆啊?” “三个月!”沈一流美滋滋道。 言砚差点将口中的茶给喷出来:“三个月?怀孕这么久了?你竟从未提起过。” 沈一流不以为意道:“怀孕三个月了。” 言砚:“……” 孙百草嗤道:“那你他娘的拿个三岁的衣服叠那么起劲儿!” 沈一流又把衣服散开,狐疑地上下打量:“这三岁的吗?我瞧着挺小的…” 言砚似笑非笑道:“你这年纪,瞧谁不小啊?” “臭小子!别跟我扯淡!”沈一流虎了虎脸:“你就是嫉妒!嫉妒小花不要你!” 言砚嗤了声:“我嫉妒雨时花?是她长得比我们家裴大人好了?还是她武功比我们家裴大人高了?” “我拍死你!”沈一流举掌就拍了过来。 孙百草挡在言砚跟前,气势汹汹道:“沈下流!你敢打我徒弟?!” “我他娘的碰他了吗!”沈一流不甘示弱道:“说得跟谁没有徒弟似的…” 沈一流脑筋一转,得意洋洋道:“我马上就要有孙子了,你有吗?” 孙百草:“……” 沈一流感慨道:“哎呀~两个徒弟都喜欢男的,闺女呢?还不翼而飞了!你这孙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生出来!” 孙百草勃然大怒:“沈下流!你想打架是吧?!” 沈一流轻蔑地瞥了孙百草一眼,又开始双目慈爱地叠那件小衣服。 孙百草拉着言砚的衣服,泫然欲泣道:“砚砚,我给他欺负喽!”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刀中一点甜吧,虐章完毕! 第98章 雍城瘟疫 言砚安慰道:“没事没事,指不定师妹已经生了个大儿子了呢!” “她敢!”孙百草猛然喝道,把一旁的沈一流吓得一哆嗦。 孙百草气得不轻:“一声不吭就跑了!她要是敢在外面胡来,我就…我就…骂她!” 言砚听着这底气不足的“骂她”,好笑道:“你当初不也一声不吭就跑了?” “报应!”沈一流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这就是报应!” 言砚不置可否,但还是要维护师父的,他义正言辞道:“沈前辈,你能不能别磕碜我师父?觉得我们弱徒寡师好欺负是不?” “我他娘的一脚把你们踢下去!”沈一流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蹭人家车的自觉啊? 沈一流无语了,这师徒俩人脸上赫然两个大字:没有! 三人正在插科打诨,马车忽然停住了,三人一起往前仰去,幸好互相扒拉住了。 沈一流不耐烦道:“怎么了?这是到了?” “宗主!”驾车的弟子道:“前面有人打劫!” “娘的!”沈一流气势汹汹道:“谁!谁敢打老子的劫!” “不是…”那弟子讪讪道:“是有人正被打劫,我们被堵路了。” 三人下车往前方看了看,前方是一个商队,似乎是被山匪劫了,双方僵持不下。 言砚注视着那里,那商队头子怎么如此熟悉,他眯眼仔细瞧了瞧,这不谢眺吗!那个跟鹿鸣一起坑了自己的谢眺! 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言砚对沈一流道:“叔,你看那谁?” 沈一流看了过去,最先注意到骑在马上的山匪头子,自已可不认识那人,沈一流道:“谁啊?” “谢眺。”言砚道。 沈一流恍然:“谢眺啊!”随及,他纳闷儿道:“这谢家咋就做起山匪了?有那么穷吗?” 言砚无奈道:“是那个!被劫的那个!” 沈一流恍然:“哦,我说呢,谢家小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小,原是看错了。” 言砚意味深长地看着沈一流,暗示道:“叔啊,你想做些什么吗?” 沈一流迅速意会,不假思索道:“趁火打劫!” 谢眺是真晦气,□□的就遭人打劫,他奉他爹之命往雍城运送药材,由于疫情严重,他轻装上阵,没带多少保镖,谁知就这一次,还被人打劫了。 谢眺观察到对方人数起码比自己多了一半, 他吩咐人把财物汇集一处,堆在了山匪面前,看着高坐马上的少年,语气平和道:“这位公子,我们所有财物尽在此处,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少年驱着马在原地踱了下,用马鞭指着谢眺背后的几个箱子,趾高气扬道:“那是什么?” 谢眺笑了声,道:“药材,想来对公子没什么用。” “药材啊!”少年一双狡黠的狐狸眼顿时笑弯了:“药材好啊!三姐说,有许多药材很值钱,而且,还能救命呢!” 谢眺心里一咯噔,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仍就彬彬有礼道:“不巧得很,在下这批药材也是拿来救命的。” 少年居高临下道:“你往雍城去?” 谢眺不答,他摸不清这死小孩儿是想干吗! 少年一哂,讥诮道:“你也是道貌岸然之徒!” 谢眺:“……”我他娘的干啥了! 少年沉声吩咐道:“动手!将东西全带走!” “慢着!”谢眺抬手制止,眉间也冷了下来:“雍城众多人命危在旦夕,你这样做,过分了!” “雍城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少年反问道。 谢眺没听懂:“什么!” “挺热闹啊!” 谢眺后方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谢眺脸上一黑,这不是那谁吗?莫不是来趁火打劫了? 沈一流带着一大拨人迅速靠近:“这是谁啊,这不是我那大贤侄,远安嘛!” 谢眺往后一瞥,沈一流带的人挺多,刚好能跟山匪对抗,索性今天是要放血,两权相害取其轻! 谢眺回身拱手笑道:“沈掌门,好久不见。” 言砚打招呼道:“谢兄,别来无恙!” 谢眺没料到会遇到言砚,不免心虚,故作镇定道:“幼清,想不到你也在啊。” “嗯。”言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谢兄…你这…你这是跟人谈生意吗?” 谢眺:“……” “这地方可真雅致,落叶纷纷,马踏古道,环境清幽,无人打扰!”言砚赞赏道:“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 潜台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个打劫的好地方! 谢眺:“……” “喂!”马上的少年不满道:“老子是打劫的!” 言砚恍然道:“噢——” 沈一流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既然这样,那远安,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啊。” 装吧就!谢眺含笑道:“前辈可是往雍城去?” 沈一流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是啊。” “晚辈是在此等候前辈的。”谢眺面不改色道。 沈一流没有料到:“啊?” 谢眺微笑道:“晚辈猜测前辈是要往雍城去查看疫情,所以特地恭候在这里,想送前辈一批药材,想来到时候也用得着。” 沈一流:“……”他还没劫呢?这就送了? 不远处的少年大喊大叫道:“现在是我的药材!” 谢眺瞥了他一眼,继续给沈一流戴高帽子:“前辈仁爱之心,晚辈深感佩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沈一流不知所措地看向言砚,这种情况你没说啊? 言砚白了他一眼,人家主动给还不快接着,非得抢来的才顺心是吧? 沈一流咳了咳:“既然贤侄有如此孝心…啊不,仁心,那我就替灾民多谢你了。” “该的。”谢眺恭敬道,然后迅速地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可是前辈…您的药材,被人劫了呢…” 沈一流果然上钩,立刻声如洪钟道:“谁啊!谁敢劫老子的药材!” “你的药材!?”被忽视了许久的少年利索地跳下马,冷笑道:“谁抢是谁的!” 话音刚落,那群山匪立刻戒备起来,训练有素地站成了一排。 言砚腹诽,这还真整得跟军队似的。 沈一流轻蔑地看了眼那明显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对谢眺道:“大侄子,我要是下次买你家的药材…” “一律半价!”谢眺微笑道,心里却在哗啦啦的滴血。 “成!”沈一流对身后的弟子道:“小子们!给老子看看你们的本事!” 万毒宗的弟子们迅速涌向前,少年嗤了声,实在不是他轻狂,万毒宗这群弟子,一个比一个小白脸,那群山匪个个五大三粗的,力量悬殊对比明显! 不过,少年立刻变了脸色,只见从那群小白脸的袖子里,衣摆里爬出了许多蜘蛛,长虫什么的,并且迅速往少年这里爬了过来。 少年一双狐狸眼吓成了铜铃眼:“虫!虫啊!这是虫…”少年的尾音都是颤抖的。 众人:“……”我们都知道这是虫! 少年三下五除二地往马上爬,却一脚踩空掉了下来,并且摔了个狗吃屎。 “少当家!” “少当家…” 山匪们七手八脚把少年扶了起来,又把他抬上了马,还一边为他驱赶着蜘蛛,少年咬牙切齿地看向谢眺:“山水有相逢!你给我等着!撤!” 谢眺:“……”你看我做什么?是我放的虫子吗?我要是知道用虫子就能把你吓走,至于给沈一流这么多便宜吗?谢眺心痛不已。 少年带着手下,绝尘而去,气势汹汹而来,却被虫子吓走了,宛若一场闹剧。 沈一流一伙人和谢眺的一伙人一起往雍城去,在谢眺的描述下,言砚等人知道了,雍城已经聚集了一批江湖名医,但疫情似乎并没有好转。 沈一流疑惑道:“谢春来竟然会派你去雍城?他不一向唯利是图嘛,竟然还会做好事?” 谢眺微笑道:“前辈不正也往雍城去吗?做好事嘛,我们当仁不让。” 沈一流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们家也就赚钱当仁不让!” 谢眺道:“雍城是我母家,我外公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他去世后,就把这里的产业留给了我母亲,阿静和阿姝也常在这里的旧宅小住。” “不过——”谢眺话锋一转,沉思道:“阿静和阿姝已经三月没有回来书信了,父亲担心,派我来看,不过雍城已经封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一流了然:“所以就让你借送药材之名,来寻她们回去是吧?” 谢眺苦笑了下。 沈一流喋喋不休道:“你们家那俩丫头是太野了,都二十四了吧?还没着落呢?我们家小花可是孩子都快生了。” 谢眺不以为意道:“她们开心便好,难道女儿家一定要嫁人吗?人生于世,自然要寻个自己乐意的法子活着。” 言砚笑道:“谢兄这话说得好!” 两天不到,一行人就到了雍城,雍城城门戒备森严,他们表明来意,守门的士兵去通传。 言砚严肃地打量着城门,以口掩鼻,对孙百草道:“师父,看起来挺严重的,到老远都能看到疠气。” 孙百草神色看起来颇为凝重,钻回车里不知道去捣鼓什么了。 沈一流大咧咧道:“啥气儿?我咋瞅不见!” 言砚调侃道:“叔,这可不是妖气,你看不见的。” 沈一流还是一脸茫然,言砚解释道:“简言之,就是疫病。” “不能说人话吗你!”沈一流训斥道:“这里就你跟你师父俩妖人!别说妖话!” “我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言砚轻飘飘道。 “骂谁鬼呢你!” “行了!”孙百草从车里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包袱,他走到几人中间,手一扬,白色粉末被洒得到处都是,呛得几人咳嗽起来。 孙百草嘱咐道:“老沈,一会儿把这清凉散分给你门下的弟子,仔细着些,我瞧着,整座城都有些不同寻常。” 谢眺一直不发一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盏茶的功夫,就来了一群人,雍城太守杨开泰感恩戴德地迎了出来,他泪眼滂沱道:“孙先生?哪位是孙先生?孙先生来了?” 孙百草往前迈了一步:“老朽就是…” “您真是活菩萨啊,雍城存亡之际…”杨开泰一步上前就要去抓孙百草的双手,孙百草连忙制止了他:“慢着!” 杨开泰愣了下,孙百草退开一步,往手上包了层白布,然后才拉上杨开泰的手,亲切道:“不瞒大人说!老朽就是来普度众生的。” 杨开泰:“……” 杨开泰携了一把老泪,开始给孙百草详细说着城里的情况,言砚往城里看,举目荒凉,人也是少的可怜。 “幼清。”谢眺唤道。 言砚看向他:“谢兄。” 谢眺道:“我要先去找我妹妹,晚些你们来南街崔府,我来招待。” “嗯。”言砚点头:“谢兄慢走。” 谢眺刚想跨进城门,就被城卫给挡住了,谢眺不满:“这是何意?” 杨开泰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赶忙过来:“公子且慢。” 谢眺眉目清冷:“杨大人,咱们事先说好了的,怎么?收到药材就翻脸不认人了?” 谢眺平日里随和好说话,此时担心自家妹妹安危,话不由得说重了,杨开泰一脸尴尬。 言砚调笑道:“我这位兄长性子急,大人莫要跟我们小辈计较,大人这么急…是有事要交代吧?” 杨开泰点了点头,冲身后招手,只见几个仆役走了过来,手里的托盘上都放了十来碗…水? 孙百草不解:“杨大人,这是?” 杨开泰不好意思道:“这是符水,喝了保平安的,图个好兆头,几位喝了吧。” 言砚和谢眺都是一个比一个娇气的事儿精,别说符水了,生水都不喝。 谢眺:“不必,我有护身符,用不着那个。” 言砚:“喝符水,怎么不直接吃香灰。” 杨开泰叹气:“未知苦处,不问神佛,城中情况不好,喝了这个好歹心里有个底。” 孙百草倒是不介意,一碗符水,又毒不死,他对言砚道:“别娇气。” 第99章 接二连三 城卫将那些符水纷发了下去,言砚和谢眺眼前分别放了一碗,孙百草闻了闻,轻声道:“没问题,喝吧。” 话音刚落,从城里突然闯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她发了疯般地撞向人群,杯杯碗碗落了一地,噼里啪啦,碎片摔得到处都是。 孙百草防不胜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呦!我这把老骨头!” 沈一流被他连带着往后趔趄,幸好万毒宗的弟子们及时扶住可他:“娘的!什么东西!” 言砚将碗一丢,连忙去扶孙百草:“师父!” 站在最边缘的谢眺,看到这一幕后,也将碗一丢,往孙百草那里去:“孙前辈,您没事吧?” “天降报应~” “天降报应啊…”那女人一边跑一边疯癫地笑道。 “放肆!”杨开泰又气又恼:“谁把夫人放出来的!” 两个丫鬟从城里匆匆跑了出来:“夫人!夫人,你快跟我们回去!” 杨夫人哈哈笑道:“天降报应啊哈哈哈…” 杨开泰气急败坏:“还不快去拦住夫人!” 杨夫人突然停住了,她惊恐地看着言砚一群人,神色可怖地尖叫道:“鬼——鬼啊!啊啊——” “夫人!”杨开泰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哄道:“这是来为我们治病的大夫,不是鬼。” “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在他的安抚下,杨夫人渐渐平静下来,被丫鬟们带走了。 杨开泰抱歉道:“拙荆有疯病,让诸位见笑了。” 孙百草扶着老腰站了起来:“不会不会,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我等十分羡慕。” 经此一闹,也没人在意什么符水了,一起往城里走去。 谢眺先回了崔府,言砚跟着孙百草先去看病人,沈一流去安置药材。 杨开泰给孙百草叙述着病因,言砚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忽然,他发觉不对劲了:“杨大人,城里人为何这般少?” 杨开泰愁眉苦脸道:“我将得疫病的人都安置在了城西的扶风堂里,街上人自然就少了。” “哦。”言砚观摩着街道两侧,漫不经心道:“街上人也太少了,得病的人很多吗?” 杨开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是挺多的。” “疫情如此严重,大人了上奏朝廷了?”言砚问道。 杨开泰叹气:“可说呢,折子都递上去快三个月了,京中一点音信都没有。” 言砚心中疑惑,疫病这么严重,晋安帝不知道吗?他看着也不像是不作为的皇帝啊。 杨开泰理解道:“北岳蠢蠢欲动,战事将发,朝中忙碌一片,想来是给耽搁了。” “可这里也是人命关天啊。”言砚轻叹道。 孙百草笑道:“城中瘟疫肆虐,幸好大人安然无恙,真是百姓之福。” “不敢不敢。”杨开泰叹气道:“病在百姓身,痛在官心,我倒宁愿百姓平安,我来遭这份罪。” 言砚调侃道:“大人莫不是有什么保平安的方子?” 杨开泰苦笑道:“我要是真有就好了,许是苍天庇佑吧。” 言砚笑道:“那我今晚可得多喝几碗符水了。” 孙百草又问:“城中的大夫也找不出病因吗?” 杨开泰摇了摇头:“城中大夫多数都感染了瘟疫,有好几个,都已经…去了…” 孙百草眉间一片肃穆:“悬壶济世,舍己为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实为医者之仁心。” 到了城西,刚到扶风堂门口,几人就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孙百草递给言砚一个面巾,言砚围在了脸上。 疫情比孙百草想象的严重,病人身上会起红疹子,时不时地会发痒,受不了的就将自己挠的血迹斑斑,身上溃烂不止,接连再引起高烧。 孙百草嘱咐言砚道:“当心些,别碰着伤口。” 言砚颔首,观摩着病人的脸色,他问道:“是热毒吗?” 孙百草嗯了声,然后对杨开泰 道:“大人,劳烦您让人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将病人们的旧衣服拿生石灰煮过后埋了,还有,保持通风。” 杨开泰愁眉苦脸:“孙大夫,这些我们一直都在做,可是没用啊。” “继续保持。”孙百草镇定道:“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忙活了一下午,孙百草让言砚去找沈一流找来商量办法,自己仍留在扶风堂照看病人。 言砚沿路走着,眼睛不停地留意四周。 忽然,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他停住脚步,回身就看见了一脸着急的谢眺,谢眺焦急道:“幼清,你刚去过扶风堂了?” 言砚道:“对,刚出来。” “那你可看见阿静与阿姝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她们。”谢眺心烦意乱道。 言砚回忆了下,确定道:“未曾。” 谢眺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谢兄!” “幼清!” 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言砚善解人意道:“你先说。” 谢眺环顾四周,皱眉道:“你…有没有觉得城里有丝不同寻常?” “人太少了!”言砚一针见血道。 谢眺默认了,接着道:“…杨开泰有问题。” 言砚笑了笑:“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扶风堂里 杨开泰终于受不了几人审视的目光,投降了般地开口:“这事…也算是我的失职…” “瘟疫爆发后没多久,城中人接连感染,我心乱如麻,便疏忽了对城门的防御,一天夜里,追风寨百余人冲进城里,掳走了近一半儿的城民。” 杨开泰扶额痛苦道:“我也想着去营救城民,可城中兵力不足,我曾向寿州求援,可他们听说雍城得了瘟疫,都不愿施以援手,我也是…一筹莫展啊。” 谢眺追问:“追风寨是什么地方?” “雍城东山上的山匪。”杨开泰用一种不知所措的语气道:“原本我们相安无事了七八年,我也没料到他们竟然趁火打劫。” 谢眺不死心道:“大人没想过向朝廷求助?” “谢公子!”杨开泰苦笑道:“雍城偏远,一封奏折三个月都杳无音信,你觉得京中会派人来剿匪吗?” 谢眺皱眉:“那可如何是好?” 杨开泰自责道:“我愧对雍城子民。” 沈一流大手一挥,不可一世道:“都别丧气!不就是打山匪吗?看老子如何驱虫攻入追…什么来着…” “追风寨!”言砚提醒。 “啊对!”沈一流道:“看老子驱虫攻入追风寨!” 杨开泰目含希冀:“真的…可以吗?” “就没有我万毒宗攻不下来的地方!”沈一流豪迈道。 杨开泰愕然:“万毒宗?阁下竟然是…沈掌门?” 沈一流在一旁大放厥词,孙百草走了过来,皱眉道:“疫情如此厉害,得先找到病源。” 言砚随口道:“是风吗?” “那不会!”杨开泰摆手:“若是风的话,我早就得病了。” “那是水?”谢眺猜测道:“传染途径,无外乎这几个。” 言砚摇了摇头:“也不会,城中人吃水都是一样的,杨大人也不例外!” 杨开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我…我不是…” 几人诧异地看向他,杨开泰深思道:“雍城人家里大多供奉神明,许多人家都吃的天水。” 啥玩意儿? 杨开泰解释道:“就是雨水,雍城习俗,雨水即天水,喝了可以为家人祈福,但雨水收集起来麻烦,少数人才会费精力囤积雨水,拙荆身体不好,我便囤积了些雨水,以便为她祈福。” 言砚思索到,雍城并无外河,若真的是水,病源从何处而来? 言砚问道:“大人,我看到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井,井下的暗河是从何处流过来的?” “雍城东山。”杨开泰道。 几人一怔,东山,又是追风寨! 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城民是追风寨掳的,地下暗河又是从追风寨流过来的,种种迹象都说明,瘟疫与追风寨脱不开关系! 孙百草严肃道:“眼下要紧的是阻断水源,城中井里的水不能用了,大人,你囤积的雨水够用多久?” 杨开泰思索片刻,回答道:“三天,最多够用三天。” “还有哪里有干净的水源吗?” 杨开泰回忆道:“东南部有条河,不过路途遥远…” “没关系!”孙百草对言砚道:“砚砚,你明日便带人过去取水,城中离不开水。” “好。”言砚应道。 谢眺主动道:“那我和沈前辈商量商量如何救出城民。” 几人各有任务,晚饭过后,就各自安寝了。 次日,孙百草正在煎药,就被破门而入的沈一流吓得一哆嗦。 “老孙!老孙!”沈一流急吼吼道:“你快过来看看!我家那群小子都昏迷了,身上起红疹子了。” 孙百草满脸震惊:“什…什么情况?” 沈一流心急火燎道:“就是…就是起红疹子了!你说…会不会…” “水!”孙百草灵光一闪,心里一慌:“昨日的符水!” 两人瞪着眼睛互看了半晌,同时开口:“你喝了没?” 沈一流急得不停地拽胡子:“我还没喝就被你一肘子给怼翻了!” “我也没喝,我也没喝…”孙百草松了口气,继而又将这口气提了起来:“我家砚砚呢?砚砚喝了吗?” 沈一流叹了口气:“他天不亮就去找水了,现在还没回来。” 孙百草焦急地走来走去:“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快午时了。” “孙前辈!” 院里传来谢眺的火急火燎的声音。 孙百草直觉又有坏事发生,果然,谢眺还没进屋,就着急道:“孙前辈,我们家家丁好像被传染了,身上都起了红疹子!” 孙百草问道:“昨天的符水你喝了吗?” 谢眺聪明,一点就通,他道:“是符水!” 孙百草叹气:“估计那是杨大人从井里打来的水,也不知道砚砚喝了没。” “幼清,”谢眺安慰道:“前辈放心,幼清没有喝,我亲眼看见的。” 孙百草终于又松了口气,他道:“你们俩,快点儿,将病人送去扶风堂。” 谢眺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走来走去:“人都病倒了,那该如何救人?”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孙百草镇定道:“眼下得先控制住疫情。” “孙先生!孙先生!大事不妙了!”杨开泰匆匆忙忙地跑进了院子里。 孙百草右眼一跳,就听杨开泰继续道:“言先生被山匪掳走了!” 孙百草眼睛一瞪,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你说…什么?” “运水回来的途中…言先生…被山匪给掳走了!”杨开泰不忍道。 孙百草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沈一流连忙掐住他的人中,叫道:“老孙!老孙!你可不能有事啊!” 孙百草颤巍巍地坐了起来,颤声道:“只有砚砚一人被掳走了吗?” 杨开泰算是默认了。 孙百草痛心疾首道:“山匪头子是男是女?我家言砚如此貌美如花,不会被他看上了吧!砚砚啊!师父对不住你啊!” 杨开泰解释道:“山匪头子是男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眺双腿一软,也跌坐在了椅子上,沈一流纳闷:“你又怎么了?” 谢眺双眼无神:“完了…男的…那阿静和阿姝…”他之前只担心妹妹的安危,被孙百草一提醒,也开始担忧起自家妹妹的清白来。 孙百草再次松了口气,男的就好,毕竟世上的断袖还是少! 杨开泰将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山匪二当家是女的。” 四下一片安静,接着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砚砚啊,师父对不住你啊——” 言砚坐在一间干净的牢房里,陷入了沉思中,他无论如何也相信不了刚刚山匪来的那一刻,那群城卫竟然丢下自己就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他更不敢相信,山匪竟然抓了他就走,他竟抢手到这个地步吗? “抓回来几个人?” “回少当家,就一个!” “一个?怎么回事?” “其余的都是官兵。” “奇怪!只有一个人,让我去瞧瞧。” “哎哎,少当家!还是个大美人儿呢!” “成哥,你看见个女的都说是美人,我可不敢信你!” 门头传来一阵说话声,言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牢门口。 第100章 喜提外甥 百里陵游轻快地走了进来,看见言砚后,反应了过来:“是你啊!” 言砚也将他认了出来,是打劫谢眺的那个山匪头子。 这小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样貌倒是乖巧,只是那一双滴溜溜转着的狐狸眼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你怎么会在这儿?”百里陵游从口袋里抓出一个苹果,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言砚。 言砚笑了笑:“这不该问你吗?少当家。” “哈!”百里陵游从盘腿坐在桌上,狐狸眼又眯了起来:“有趣!” 言砚打量着他:“有趣的是你,你抓那么多人干什么?” “我在救他们啊。”百里陵游笑道。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坑?! 百里陵游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真的是在救你。” “我信你。”言砚道。 “啊?”百里陵游诧异地眨了下眼睛。 言砚道:“比起杨开泰,我更愿意相信你。” 百里陵游兴致勃勃地问道:“为何啊?” “你比他好看。”言砚随口道。 “哈!”百里陵游乐了:“你这人真有意思!” “说说吧,少当家,雍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言砚放松地靠在了墙上。 百里陵游眼神一变,嗤道:“发生了什么?这场瘟疫就是杨开泰造成的!” 言砚并没有很惊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百里陵游却闭嘴了,他古怪地看着言砚。 言砚挑眉:“怎么了?” “你这么轻易就相信我吗?”百里陵游怀疑道:“你不会是杨开泰故意塞进来的卧底吧?” “哦?” “我们昨晚得到情报,说杨开泰会在东南边杀掉一部分病人。” 言砚冷笑,原来杨开泰早就想将他卖了! 也是,现在只有他一人,怎么看都像卧底。 百里陵游站了起来,笑道:“你信我啊?我可不信你!三姐说,越是好看的人,就越会骗人!” 这孩子警惕性倒高,警惕性…想到警惕性,言砚又想起了一个人。 离开快两个月了,他在建康还好吗?言砚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听说带回来人了?” “是的,二当家!” 门外又传来说话声,百里陵游面上一喜,跳了出去:“三姐!” “叫什么姐!叫娘!”那女声嗔怪道。 言砚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阵,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道,不会吧… 为何今年的熟人都会在牢里碰上?言砚有一瞬间如是想到,不会真的是… “三姐!我给你捞了个压寨夫君!长得可好看了!” “去去去!我呀!心里只有你爹!” “哎呀!酸死人了!” “该叫我什么?” “娘亲——” “乖!去把外面的花搬进来,我瞧着要下雨。” “得嘞!” 脚步越来越靠近,言砚死死盯着看门口,只听“咔嚓”一声,一个鹅黄色裙裾先飘了进来,当这人走进来时,言砚的脸彻底垮了,来人也是一惊! “师兄!!!!” “……” 孙三丫差点跪下来,她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儿?” 言砚满脸无语:“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孙三丫咽了口唾沫:“这可就…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啊…” “砰!”言砚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好你个孙三丫,你自己说说!你走几年了?!” 孙三丫动作熟练地朝墙跪下,双手摸上耳朵,苦巴巴道:“师兄…我错了!” “你可真是能耐!五年了啊!五年了!你会不会送个信回家!跟你爹一个德行!”言砚站在孙三丫的旁边斥责道。 孙三丫不服气道:“我在追求我的爱情!”随及,小声嘟囔了一句:“谁叫你拒绝我…” “还敢肖想我!”言砚呵斥。 “你想的美!”孙三丫双手捧心,美滋滋道:“我移情别恋…啊不是,我找到真爱了,之前对你,我那就是玩玩儿的…哎呦!” 孙三丫的后脑勺被言砚使劲弹了一下,言砚冷声道:“面壁思过,不许讲话!” 孙三丫认命地哦了一声。 然后,孙三丫就想起了另一桩事,她猛地站了起来,一下子就撞上了言砚的下巴,孙三丫倒是不疼,她忙扶住言砚:“师兄!你没事吧?” 言砚被磕得眼冒金星,他闹心地甩开孙三丫,捂着下巴:“我就跟你们一家犯冲!” 孙三丫讨好道:“师兄,对不起嘛,不过师兄,你为何被抓进来了?” 言砚叹气:“一言难尽,说来话长。” 言砚将自己的经过草草地说了遍,孙三丫义愤填膺道:“娘的!杨开泰那老匹夫,他不存心害你的吗!” 言砚纳闷儿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开泰!那个死王八蛋!这瘟疫就是他主导的,是他将疫毒投入百姓家的井里的!我们要不去抢人,死的人更多!”孙三丫气愤道。 “遭了!”言砚道:“师父和沈一流还在城里!” “你又拜了个师父?”孙三丫反应迟钝道:“沈一流干吗来了?” “你爹!”言砚没好气道:“刚刚把话听哪里了?你爹没死!” “呸!我爹死没死我不比你知道!少骗我!你就是我想诓骗我回去!” “你爹真没死!”言砚无语道:“他是埋伏…唉算了,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一言难尽,说来话长。” 孙三丫得意道:“编不下去了吧。” 言砚无意跟她争辩,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们有没有办法?” “我们也…就会抢人…”孙三丫无奈道:“而且,山里药材也不太够了,城民中也有患疫病的,师兄,我们的境况比城里好不到哪里去。” 言砚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孙三丫的脑袋:“慢慢来,一人在外,苦了你了。” 孙三丫只觉得鼻头一酸,这是师兄啊,天塌下来都会顶着的师兄… 她甩开言砚的手,故作洒脱道:“我才不苦呢,你都不知道风哥待我多好!” “风哥?”言砚反应过来了:“你心上人?” “三姐!花我搬完了。”百里陵游重新推开了牢门。 孙三丫冲百里陵游亲热地招了招手:“陵游,过来。” 这是师妹的心上人?言砚诧异了一瞬,心道年纪有些小吧。 “师兄,跟你介绍,这我儿子!”孙三丫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又对百里陵游道:“陵游,叫舅舅。” “儿子?!” “舅舅?!” 言砚和百里陵游同时失声叫道。 孙三丫美滋滋道:“师兄,我们家小陵游可爱吧?他可聪明了呢!寨里的账本算是他在管!” 言砚想起在来的路上时,自己曾对师父说过,指不定师妹就有了孩子,没想到一语成谶,还是个这么大的儿子! 瞧瞧师妹那慈爱的目光,言砚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三丫又对陵游道:“陵游,瞧你舅舅,是不是很好看?你喜不喜欢?” 百里陵游:“…舅舅好。” “你好…”言砚僵硬道,然后他迅速把孙三丫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抓狂道:“不是…这孩子…呸!这小子,他没十八也有十六了吧!你顶多比他大四岁!你在搞什么!他爹都七老八十了吧!你脑子被驴踢了!” “你才七老八十了!”孙三丫反驳道:“风哥才三十有五,正值壮年,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好!行!就当他正值壮年…” “呸!什么叫就当!他本来!本来就正当壮年!” “行行行!正值壮年!这小子他亲娘呢?” “师兄。”孙三丫无奈道:“陵游九岁就没了母亲的。” “……”言砚:“抱歉!” 陵游莞尔一笑:“你就是言砚舅舅啊?三姐给我说过你,没关系啦,三姐说你也从小没有母亲!” 言砚:“…巧吧。” 孙三丫乖巧道:“师兄,我错了。”下次还敢! 经过这一场闹剧,言砚被追风寨大当家请去吃完饭,言砚原以为,大当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一定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没想到百里慕风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百里慕风比言砚还高了一个头顶,他随意地披着一件长衫,气质沉稳干练,眉目英挺,肤色健康,只有眼角的一些细纹体现了岁月的沧桑。 “言先生,请坐。”百里慕风声线如他外貌一般沉稳。 “啊,多谢大当家!”言砚抱拳道谢,然后就落座了。 孙三丫一本正经地坐在了百里慕风旁边,也就是当家主母的位置。 百里慕风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孙三丫就灰溜溜地坐回了言砚旁边。 言砚暗笑,还人家对你多好多好!怕不是一厢情愿吧。 孙三丫似乎猜到了言砚心中所想,不乐意地推了他一把:“那边挪挪,挤死了!” 言砚随口调侃道:“你上去坐啊,上面位置宽敞。” 孙三丫:“……” 百里慕风淡淡道:“三妹说先生来了时,天色已晚,粗茶淡饭,希望言先生不要嫌弃。” “不会。”言砚微微一笑:“一家人吃饭图个热闹。”爹叫三妹,儿子叫三姐,他们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 孙三丫:“……”妈呀!师兄咋这么会说话呢! 百里慕风一笑了之,对言砚的话没有解释,也没有附和,转口道:“我听陵游说,先生遭人陷害,可是杨开泰?” “嗯。”言砚点头,然后询问道:“大当家可知道,杨开泰想干什么吗?” “我也猜不出。”百里慕风皱眉道:“我在此地已落草七年之久,杨开泰虽说没有什么大的政绩,但为人还算老实,我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 “这样啊。”言砚略显失望,又问道:“大当家是如何得知杨开泰就是凶手的?” 百里慕风看向百里陵游:“是杨府的管家,濒死之际爬到了追风寨门口,被陵游发现了,临死前将杨开泰的事情说了出来。” 言砚蹙眉深思道:“大当家就没想过求助朝廷吗?” 百里慕风神色有一瞬的讥诮,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淡淡道:“我为山匪,向朝廷寻求帮助,先生是在开玩笑吗?” “哦,在下疏忽,大当家莫怪。”言砚拱手道。 百里慕风摇了摇头:“不会,我曾匿名向寿州郡守透露过雍城的情况,可雍城如今瘟疫肆虐,没人愿意来趟这浑水。” 言砚叹气:“是啊,杨开泰都说了,向朝廷都求助了三个月,还是杳无音信。” 百里慕风冷哼一声:“他们一向爱颠倒黑白!” 言砚:“……”这百里大当家与朝廷有什么过节吗? 言砚清了清嗓子:“那大当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山寨里有不少病患,当务之急是先将他们医好。”百里慕风道。 言砚善解人意道:“在下略懂一些岐黄之术,倒可以帮上忙!” “是啊!”百里陵游略显兴奋道:“三姐说,舅舅可是神医!” “诶!哪里哪里!”言砚谦虚道。 百里慕风额角一抽,舅舅是什么意思? 言砚突然皱眉道:“可是,雍城里还有我朋友,我很担心,大当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他们接出来?”比如说,再闯一次城门! “朋友?”百里慕风思索着。 言砚心道,是啊,还有你老丈人! 百里慕风道:“陵游,你随时注意好山下的情况,城中戒备若是松懈了下来,我们随时准备去抢人。” 百里陵游道:“是,阿爹!” “…劳烦大当家了。”言砚道谢。 “不劳烦不劳烦!”孙三丫忙道,然后笑嘻嘻道:“都是一家人嘛!” 用过饭后,孙三丫和言砚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说,就一起散起步来。 此时已至深秋,凉意颇深,月色如水。 安静下来,两人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这话太虚了。 言砚首先开口道:“我瞧着人家大当家似乎对你没意思!” “你懂什么嘛!”孙三丫不服气道:“你都不知道风哥对我有多好!他就是内敛!” 还对你有多好~视而不见倒是真的!言砚腹诽。 孙三丫揉了揉鼻子,问道:“昭昭呢?他可还好?” “找了个绝色大美人儿,日子过得可开心了!”言砚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扶苏谷专用语:这可就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了。 第101章 天降粉头 “真的?”孙三丫愕然,显然不信道:“有多美?” “嗯…仅次于我吧。”言砚思索道。 孙三丫是知道自家师兄的审美标准的,他这样一说,估计真的是个大美人!孙三丫释然地笑了:“昭昭算是艳福不浅了。” “是啊。”言砚微闭双眼,颇为感慨道:“浪荡这么多年,终于尘埃落定,挺好的,我原以为他要像师父一样,哪天抱回家一个私生女呢!”现在别说私生女了,连孩子都要不了了! “去!”孙三丫挥了挥拳头:“你还挤兑我!信不信我揍你?” “就你?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呢!” “哼!我现在被风哥教的可厉害了呢!” 言砚微笑地看着她,抬手拔了拔她头上几根翘起来的头发:“长大了呀。” 孙三丫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头,闷声道:“师兄,虽然我现在是有夫之妇了,但我还是想抱抱你…” 言砚轻轻抬起了双臂,笑看着孙三丫,孙三丫抱住了他,言砚顺了顺她的头发。 孙三丫喃喃道:“我好想你们。” 言砚轻笑一声,情真意切道:“我们不想你。” “呸!”孙三丫一把推开言砚,气急败坏道:“老娘就不该跟你煽情!” 言砚同情地看着她:“你现在才知道啊。” 孙三丫呸道:“你就是当鳏夫的命!” “不是哦。”言砚神秘莫测地冲孙三丫眨了眨眼睛:“我有心上人!” 孙三丫如遭雷劈,她瞪大眼睛道:“你是我师兄吗?你是我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师兄吗?其实你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是吧?” “没错,就是我!”言砚道。 孙三丫难以置信地看着言砚,憋出一句话:“你心上人不会是雨时花吧?” 言砚:“……” 孙三丫当他默认了,咬牙切齿地揪住了言砚的领口:“说!我哪里不如她!那个娇气包!” 言砚掰开她的手,不满道:“你瞎说什么?谁会喜欢她!那个娇气包!哦不对,有人喜欢,你知道吗?雨时花和邢犹眠在一起了,孩子都有了。” 孙三丫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雨时花,谁管师兄喜欢谁呢!说起来,她当年追求师兄,完全是为了气雨时花,后来被拒绝了,也是怕雨时花嘲笑她才跑的。 孙三丫道:“哦!邢犹眠啊,这小子不一直都对雨时花情有独钟吗?也是个瞎子。” 言砚也点了点头:“没错,瞎子。” 万里之外的邢犹眠不期然地打了个喷嚏!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孙三丫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真怀念小时候…我还记得师兄你,从小就好看,把我和昭昭给气的!” “你也从小就调皮捣蛋!”言砚无奈笑道。 孙三丫阴阳怪气道:“哦~那我跟谁学的啊,是谁教我将阿爹的人参片卖了买糖葫芦的?” 言砚一本正经道:“谁知道!” 孙三丫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那估计是昭昭!” 言砚脑筋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便上心地问道:“师妹,你们抢回来…啊不,救回来的人里,有没有一对双胞胎姐妹?” “你不会是说谢静和谢姝吧?”孙三丫满脸不可思议。 言砚道:“对!她们在这儿啊。” “可不是。”孙三丫高深莫测地笑道:“我们的镇山之宝呢。” “啊?” 孙三丫调笑道:“山中无聊,要不是看她们写的话本子,闷都要闷死了!” 言砚顿觉感慨,这两姐妹宁愿把时间花在写话本上,也不愿意给自家兄长写信报声平安,怎么这么会办事! “哎,师兄!”孙三丫忍俊不禁道:“你看过她们写的话本儿吗?可有意思了。” 言砚无语道:“你也爱看?” “当然!陵游和我都挺爱看的,就是风哥不怎么喜欢。” 孙三丫兴致勃勃道:“哎哎!师兄,我最爱看那本《鱼雁承欢》了,天吖——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回头你一定要看!特别好看,我都哭了好几次,特别是神医快死的时候,我都哭晕过去了,幸好陵游浇了我一瓢凉水,我才缓过来。” 言砚:“…所以你脑子就进水了?”举目张望,无亲无故! “哦,说起来啊,师兄,里面那个主角儿也是个神医,还是个美人!要不是你们性格不像,我都将你代入他了!天呐,不行了,一想起来我就想哭!太感动了。”孙三丫说得唾沫星子乱飞。 言砚无语道:“如何不像?” “人家那个神医,温柔多情,悬壶济世,不求回报!你瞧瞧你,道貌岸然,装模作样,还挤兑人!” 孙三丫批评道:“你但凡跟人家学个一星半点,至于现在还没媳妇儿吗?哦,那个神医也没媳妇儿!” 说到这里,孙三丫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战战兢兢地看着言砚,师兄不会察觉出来自己看的是什么话本子了吧? 言砚:“……”我是本人,学什么学! 孙三丫决定给自己师兄普及一下,她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师兄啊,这个神医的爱人是个男的,江湖大侠!意气风发!家财万贯!心细如发!” “哦。”言砚应道,巧妙地避开了裴既明所有的特点。 孙三丫心道,师兄的反应也太淡定了吧?于是,她继续道:“虽然困难重重,但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哦?”言砚来了些兴趣:“最后在一起了,那敢情好。” “……”孙三丫暗叹,师兄的接受能力这么高的吗? 言砚还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说那神医死了吗?” 孙三丫立刻暴跳如雷:“怎么会死!神医才不是死了!” “……”言砚:“不你刚刚自己说的吗?” “我说的快死!就是身中剧毒!”孙三丫不悦道:“不许说我们家神医死了!他和小鱼儿好着呢!” “小鱼儿?”言砚额角抽搐。 孙三丫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就是大侠的名字,小鱼大侠和小雁神医!” 言砚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谁能告诉他?这么难听的名字是谁起的?哦,是谢家宝树! 孙三丫左右看了看,凑近言砚神秘兮兮道:“你知道神医的毒是如何解的吗?” “呵——”言砚如实道:“我不想知道!”估计更荒谬。 “啊呀!”孙三丫满脸兴奋,拽着言砚道:“你想知道!” “不,我不想!” 孙三丫不管不顾道:“就是双修——” 言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什么?!”这他娘的能解毒?扯淡呢?那还要他们大夫干吗?中毒直接进谪仙阁不就得了? 孙三丫嘴角洋溢着激动的微笑,她还以为言砚不知道什么意思,主动解释道:“就是行房!行房你知道吧师兄,不过男子和男子行房跟男子和女子行房略有不同…” 言砚脸色沉了下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成天看的什么玩意儿!将你二师兄和你爹的臭毛病学了个遍!回房抄《清静经》去!” 孙三丫正说在兴头上,被人打断了十分不开心,撇了撇嘴:“我还学了你的臭毛病呢!” “我有什么臭毛病?”言砚不满道。 “臭美!” “你才臭!” 半个月过去了,在言砚的照料下,病人情况有所好转,流脓不止的创口也都开始结痂了。 百里慕风看着言砚熟络地帮人换药擦伤口,不禁感慨道:“我先前觉得三妹的医术已经很好了,想不到先生更是妙手回春。” 言砚翘了翘唇角,谦虚道:“哪里哪里,主要是我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啊,那是次要的。” “…先生说话很是风趣!”百里慕风半晌才道。 言砚保持着笑意,手下动作不停,问道:“大当家觉得我们家丫丫儿怎么样?” 百里慕风语塞,言砚带着笑意继续道:“她从小就爱胡闹,平日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不会。”百里慕风缓缓摇了摇头:“三妹侠肝义胆,有情有义,寨里许多兄弟都很敬佩她。” “她很敬佩你。”言砚看了眼百里慕风道。 百里慕风再次语塞,言砚也不言语,只专心致志地给病者换药,顺便等着百里慕风开口。 百里慕风良久方道:“我为她兄长,自然要为她做好表率。” 言砚噗嗤一笑,揶揄道:“大当家,你这就没意思了,谁都能瞧出来我师妹对你芳心暗…明许吧。” 百里慕风微眯双眼,勾勒出了眼角的些许细纹,他道:“三妹只比我儿子大三岁,我若早成婚两年,闺女都能跟她一般大了。” “哦~”言砚点了下头,眸中闪烁着笑意:“你就因为这才不接受我师妹啊?” 这样说,似乎也不对,百里慕风蹙眉,心中纠结万分。 言砚开解道:“大当家,你看那些达官显贵,他们的妻妾可是比他们儿子都小的,关于年龄,你不需要有负担。” “三妹怎会跟那些人一样?”百里慕风不满言砚的用词。 言砚:“…在下遣词不当。”这不挺在意的? 百里慕风给言砚递了个药包:“她正值花样年华,值得更好的。” “花样年华?”言砚忍不住笑了:“她都二十了,哪来的花样年华?你还当她二八少女啊,她也就比起谢家那两姐妹才算得上花样年华。” 百里慕风:“……”三妹说他师兄爱挤兑人,三妹诚不欺我,算是见识到了。 言砚拿着药箱往另一边去,顺便拍了拍百里慕风的肩膀:“寻个日子把事办了,啊?我们娘家人在呢,不准再拖了,再拖下去,师妹就该和谢家两姐妹一起等着人老珠黄了。” 百里慕风:“……” 言砚刚站起来,就听见一声巨大炸裂声,接着,脚下的地居然开始颤抖起来,言砚勉强站稳:“地震了?” 果然啊,人祸连着天灾。 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个空旷的山洞,洞顶的泥土渣子纷纷掉了下来,人们开始惊慌起来,百里慕风最先反应过来:“不是地震!是…火/药!” “火/药?”言砚诧异道。 “阿爹!” 洞口传来一阵叫嚷,百里慕风看了过去,看见了灰头土脸的百里陵游,百里慕风急忙过去,上下打量着百里陵游:“陵游,外面怎么回事?” “阿爹!山下来了支军队,他们正在往山上扔火/药,许多房子都被烧了!”百里陵游满眼焦急。 言砚晃着走了过来:“军队?杨开泰不是说雍城内兵力不足吗?” “我看他们打着寿州的旗号,估计是寿州来的。”百里陵游道。 言砚将所有事情在脑海里串了一遍,沉声道:“我知道杨开泰想干什么了。” “通敌叛国!” 百里慕风眸光一闪,瞬间恍然大悟:“寿州为晋国与北岳的西南接壤,辖地不大,不甚引人注目,寿州兵力在此,若是北岳此时派兵,轻而易举就能攻占寿州,且寿州四通八达,一旦被攻下,边陲岌岌可危。” 百里陵游瞬时也明白了:“杨开泰布这么大的局,就是为了…给北岳趁虚而入的机会?” “嗯。”言砚眸色沉静:“我原先不知杨开泰为何要把矛头对向你们,现在看来,是为了引来寿州的兵力。” “追风寨引发瘟疫,又掳走城民。”百里慕风接着道:“这罪名之大,寿州太守不可能不管,杨开泰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阿爹,我不明白。”百里陵游凝思:“为何他们不直接在寿州引发瘟疫,反而要绕一个圈呢?” “寿州为边陲重地,若出事了,几百双眼睛盯着,不好下手,相反,雍城地势偏远,且距离寿州最近,更好下手。” 言砚担忧道:“之前杨开泰说,多次向寿州求助,寿州不理,如今寿州派人过来,估计是城里出什么事了。” 师父怎么样? 沈一流如何了? 谢眺呢? 还有其他病人… 言砚心潮起伏,他心绪不宁地左右环顾,偏偏还看不见孙三丫,他问道:“我师妹呢?” “三姐?”百里陵游抹了把脸上的灰尘,也环顾四周:“我刚让她回来的,她不在这儿吗?” 第102章 情深义重 言砚心里一咯噔,他自是知道孙三丫什么德行,从小就爱出风头,甚至可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百里慕风显然也想到了这里,两人同时往洞口跑去,却突然撞到了一起。 “哎呦…” “呃…” 言砚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眉头不自觉地凑到了一起,他略显着急道:“大当家,我得先去找我师妹。” “我去,你留下,病人还需要你。”百里慕风冷静道:“况且,你若…出事了,我没法儿跟三妹交代。” 言砚心急如焚道:“大当家,我没法儿安心等着,我…唉…我上次就没找到我师妹…所以我必须…你懂这种感觉吗?况且,我师父还在城里,我不能让我师妹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 百里慕风愣住了:“你师父…也就是三妹的父亲?他不是…” “唉,他没死,一言难尽,说来话长。”言砚蹙眉:“总之现在得先找到师妹,你看外面这尘土飞天的,你知不知道我师妹可能在哪里?” 百里慕风看向百里陵游:“陵游,你在哪里跟她分开的?” “万夫道。”百里陵游回忆,然后满脸错愕道:“她不会带人下山跟官兵硬碰硬去了吧?” 百里慕风和言砚的眼睛里皆是三个大字:说不定。 “陵游!”百里慕风吩咐道:“看好寨里。” 百里陵游郑重保证:“阿爹放心。” 百里慕风带着人手和言砚一同走出洞口,百里陵游却在后面唤道:“…阿爹!” 百里慕风脚步顿了下,没有回身,百里陵游在后面道:“你…当心,将三姐带回来。” “嗯。” 黄昏清冷,夕阳在天际只留下一片赤霞,断壁残垣间不时地冒着几缕黑烟,空气里弥漫着硝石的味道,山下不时传来军队的叫喊声。 百里慕风带着言砚正在走,只听见几声疾风划破空气的声音,百里慕风猛地把言砚推向了一旁的草丛里,几声爆炸声轰隆隆地响起,言砚被震得脑袋发懵,眼前一阵眩晕。 百里慕风匍匐在草丛里,咬牙切齿道:“山上还有城民!他们不管了吗!” 言砚下意识去弹自己身上的土渣子,百里慕风对他低吼道:“别动!趴好!” 爆破声还在继续,一群人已经散开了,言砚贴着一面断墙,借着周围还在燃烧的火光,不悦地甩了甩头上的尘土,又使劲地擦了两把脸,他心里叹气,也不知道百里慕风找到师妹没有。 言砚看攻势小了下来,就从墙根后面走了出来,他看着面目全非的山寨,极力辨认着方向,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回山洞,这样下去,还没等找到师妹,自己就先驾鹤西去了。 言砚甫一迈步,就听见了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不由得脚步一停,警惕了起来,是官兵吗?不对,应该不是,火力刚停,就算他们要上山也不可能那么快。 言砚试探性地叫道:“师妹吗?” 那声响猛地停住了,四下一片寂静,言砚都怀疑刚刚那是自己的幻觉了,他又唤道:“大当家?” 那声音骤然又响了起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穿过草丛的声音,言砚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草丛,只听“哗啦”一声,草丛被拨开了,从里面窜出一个人影,言砚不由得一愣。 借着周遭火光,那身影疾步跑了过来,言砚觉得仿佛置身梦中。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深蓝色的身影越跑越近,那动作好像慢了下来,明明周遭环境昏暗,言砚却能清晰地看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以及他脸上的焦急,慌张和害怕… 裴既明一把捉住言砚的肩膀,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手下的力度不断加重,似乎是为了确定言砚就在自己手下。 他紧绷下巴,双唇紧抿,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言砚,他眼睛里满是血丝,月色下,似乎还泛起了一层盈盈水光,眼神也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 言砚肩膀吃痛,嘶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诧异又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裴既明并没有减轻手中的力度,反而又加重了几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言!砚!” 言砚应道:“啊…” 裴既明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道:“我看不到…一个人!” “我找不到你!” 言砚心中一动,裴既明眸光闪动,嘴角下撇了一下,不过被他自己强行又抿了回来:“我以为你…我以为…” 你已经…不在了… 裴既明喉间哽得发痛,已经说不下去了。 眼睛一眨一合的瞬间,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缓缓松开言砚,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双手垂在身侧,颤抖地抓着自己的衣侧,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胸腔中还是躁动不已,原本还是双手颤抖,继而蔓延到双臂,然后是身体,全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言砚没见过裴既明这样子,他犹豫片刻,将手轻轻搭在裴既明颤抖的肩膀上,轻声安抚道:“我在这,我没事。” 裴既明蓦地转身,大力地将言砚推在了身后的墙上,言砚抽了口冷气,裴既明红着眼眶,带着鼻音低吼道:“我以为你死了!” “我见不到一个人!” “我找了好几个时辰!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我连具尸体都看不见…”裴既明声音越来越哽咽:“齐昭说你被山匪劫了…” “他还说你受伤了,说你…说你也得病…病了…” 裴既明用一双通红的眸子将言砚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双手颤抖着从言砚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摸到手心,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泪水却流得更猖狂了:“你没事啊…你没事…” 言砚心中百感交集,他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轻轻叫一句:“既明…” 这是裴既明啊。 裴既明无力地垂下双手,将脑袋抵在言砚的肩膀上,整张脸埋进了言砚的颈窝里,抽着鼻子闷声道:“我很担心你,言砚…” “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我很担心你…” “我很担心啊言砚!” “你知不知道…” “你是在罚我吗?罚我每次都不告而别?” “…不会有下一次了,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感受了,但我真的…很担心你…” 言砚抬手,搂住了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会来?” 裴既明顿了下,从言砚的怀里抬起头,揉了揉鼻子,一遍抽噎一边回答:“是齐昭…孙先生…孙先生给齐昭写信…说你被劫了,我就…我就赶来了…” 言砚来时用了一个多月,裴既明愣是半个月就到了,路途艰辛,可想而知。 言砚将裴既明揽进怀里,低声骂道:“你没有脑子吗?我是会任人宰割的人吗?” “我知道…”裴既明抱住言砚的腰,吸了吸鼻子,蹙眉道:“但…但是…我还是担心。” 言砚心里欢喜又心疼,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裴既明的鬓发,玩笑道:“你家陛下呢?他准你来?” “我收到消息就直接离开了。”没有向任何人禀告。 言砚心里又是一咯噔,只听裴既明闹心又不自在道:“我也知道,你不会让自己有事,可我就是担心,万一呢…你说,人都是有万一的…万一你出事了,那我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言砚愣怔道:“糖芋儿,你…” “言砚!”裴既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抬头坚定地看着言砚。 言砚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唇角:“我在。” “我…”话到嘴边,裴既明就犯怵了,他懊恼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直视着言砚:“我…” 爆破声过后,四周环境显得特别安静,裴既明眸光闪动,秋月皎洁,他的眼睛里就像盛了两捧清水。 言砚温柔地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裴既明的呼之欲出的话语。 四目相对,不言而喻。 裴既明懊恼低头,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迅速抬头,按着言砚的肩膀吻了过去。 言砚:“……”不表白的吗? 言砚思及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自己跟糖芋儿正式的亲吻放在这种环境下的。 言砚侧开脸,无奈道:“慢…着,我脸脏…唔…”话还没说完,双唇就又被裴既明给堵上了。 裴既明含糊不清道:“好看…” 言砚就缴械投降了,他抬手轻轻揽住裴既明的腰,由着裴既明胡作非为,裴既明闹够了后,他退开些距离,却仍旧搂住言砚的脖子。 裴既明直视着言砚,声音不大却坚定道:“言砚,我们一起。” “我们在一起!” “好。” 言砚莞尔一笑,温声道。 这句话,他等多久了?好事多磨,他信了。 裴既明就愣在了言砚的笑容里,言砚凑近,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温凉的吻。 “师…师兄!?” 孙三丫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身旁的百里慕风也是满脸惊愕。 言砚心中不满,煞风景!但样子还是得做的,他关切地看向孙三丫:“哦,师妹,你没事吧?” 孙三丫仍旧处在茫然状态:“我…没事。” 裴既明迅速了解了这两个人应该是言砚的熟人,其中一个还是他跑了几年的师妹,于是裴既明冲他们颔首示意,百里慕风也回应地点了下头。 孙三丫愣愣道:“这位…是?” 言砚从始至终都拉着裴既明的手,闻言,更是没有避讳地将两人握着的手举起来晃了晃,温和地笑道:“家里人!” 孙三丫:“……”你家里人…难道不是我吗? 百里慕风见惯了大场面,此刻镇定道:“先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几人重新回到了山洞里,事态紧急,没人纠结为何会多出一个蓝衣少年。 言砚问裴既明:“既明,你来时可了解城里的情况?” 裴既明如实地摇了摇头:“我担…我直接上山了。” 言砚很好地领会了裴既明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抑制不住地翘了翘唇角。 裴既明再次开口:“不过…有一件事不对劲。” 言砚道:“嗯?” “你刚刚说,杨开泰向朝廷求助了三个月,但是朝廷并没有收到关于雍城的任何消息。”裴既明道。 孙三丫恍然大悟:“是杨开泰将消息给瞒下来了。” 言砚并没有多惊讶:“这局若是他布下的,他这样做也合情合理。” 裴既明眸色深沉,他思索到,雍城瘟疫如此严重,绝不是杨开泰一个小小太守可以瞒得住的,他在上面一定有人,官官相护,那六合司下一步就是将这条线挖出来。 百里慕风神色凝重道:“就是不知道寿州现在如何了,若是北岳此时犯境,后果不堪设想。” 言砚灵光一闪,他看向裴既明:“你不是能自由出入这里吗?你往寿州去一趟。” 裴既明摇头:“没用的,没有官印,郡守不会相信的。” 言砚一筹莫展了,裴既明却走出了山洞,言砚不知道他想干吗,抬眼看了过去。 裴既明从袖口拿出一只黑色的哨子,放在唇边吹了两声,哨声尖锐刺耳,不是很好听。 只听到两声尖锐的鸟鸣,洞口仿佛疾风驰过般地掀起一阵尘土,呛得人多多少少咳了起来。 裴既明转身,只见他胳膊和肩膀上分别停着两只个头不算大,但浑身上下处处透露着敏锐与霸道的猛禽,他道:“有纸笔吗?” 孙三丫好奇地打量着裴既明身上的猛禽:“这是老鹰吧?” “海东青。”百里慕风道,他不由得多打量了裴既明几眼,这少年不同寻常。 “嗯。”裴既明点头。 “呦!你哪儿来的这新鲜玩意儿?”言砚凑近打量这裴既明肩膀上的海东青。 “你喜欢吗?”裴既明想都不想都:“送完信后送你。” “送信?” “嗯,一封送给阿遥,他会向圣上表明这里的情况,一封送往寿州,六合司在寿州有据点,到时会有人来…” 裴既明正在说话,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他疾如雷电般地闪开,警惕回身看向那寒光的来源。 百里慕风脸色阴沉,他拿剑指着裴既明,沉声道:“你说什么?” “你是六合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约了路亚~ 为了让两人尽快重逢,作者已经精疲力竭~ 我不管,我要歇几天! 抱头逃窜~ 第103章 新仇旧怨 裴既明眼神戒备地看着百里慕风,不发一语。 百里慕风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是裴永的儿子?”虽是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言砚侧身挡在裴既明面前,不满道:“大当家,你这是何意?” “说啊——”百里慕风低吼道。 孙三丫过去扯住了百里慕风的袖子:“风哥…” 裴既明推开言砚,从容不迫地站在百里慕风眼前,淡淡道:“六合司,裴既明。”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站着的山匪迅速戒备,齐刷刷地拿起武器对着裴既明。 言砚心道,又一个与六合司有仇的? 裴既明面不改色,眼神像疾风似的迅速扫过一圈人,缓缓握紧了双拳,指节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言砚打量着百里慕风,这人无论何时都脊背挺直,完全没有一般土匪的草莽气,一举一动反倒带着军人那种不怒而威的庄重,他的手下也是军纪严明,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难不成这人以前是军人?与裴永有仇? 裴既明与百里慕风陷入了无声的对峙,百里慕风死死地盯着裴既明,期盼从他身上找出一些那人的影子,可是那人飞扬跋扈,唯我独尊,和面前的少年完全不像,百里慕风心中莫名烦躁。 他神色冷淡,眼神满是恨意:“朝廷走狗!”说完,举剑刺了过来。 言砚忙去拽裴既明,谁知裴既明躲都不躲,直直地站在那里,言砚惊叫道:“糖芋儿——” 孙三丫吃惊道:“风哥,别!”那可是师兄的心上人儿啊! 百里陵游也愣住了:“阿爹…”他很少见过阿爹如此失态。 只听突然响起两声惊空遏云般的鹰唳,裴既明身上的两只海东青凶猛地向百里慕风扑去,百里慕风躲闪不及,与两只猛禽缠斗起来。 裴既明抽空回头对言砚笑了下,示意他不必担心。 “哗啦”一声,百里慕风的剑就被两只海东青给拍打掉了,四下的山匪一看大当家受制于人,纷纷躁动了起来。 孙三丫连忙安抚道:“冷静啊,大家先冷静!” “阿爹!”百里陵游连忙去帮百里慕风赶鹰。 孙三丫央求地看着言砚:“师兄~” 言砚只好对裴既明道:“糖芋儿,你先…” “好!”没等言砚说完,裴既明就乖乖应道,然后他吹了下哨子,那两只海东青就停止了对百里慕风的攻击,回到了裴既明的肩膀上。 言砚开口:“大当家,你先冷静一下,就算你与六合司有仇,如今强敌在外,你确定要在这时报仇吗?” “我与六合司,不共戴天!”百里慕风推开百里陵游,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四周山匪纷纷响应:“不共戴天!” 百里陵游皱眉劝道:“阿爹,眼下确实不是报仇的时机…” “少当家!”一个山匪怒气冲冲地吼道:“夫人就是被六合司害死的!” 不平的声音越来越多了:“是啊!若不是六合司,我们何至于在此落草为寇!” “我知道…”百里陵游为难道:“只是现在…” “陵游!”百里慕风沉声道:“退下!” “他不是裴永!裴永已经死了!六合司也不会因为裴家人死了就消失!你杀了他又如何!”言砚冷静开口,却又在心里道,何况,你也杀不掉他。 言砚加重语气,提高语调继续道:“大当家,如今山寨里还有无辜的城民,你要一意孤行来报仇,有没有想过,若是山下军队攻上来,他们该如何?” 言砚戳中了百里慕风的心事,不说别的,百里慕风是真心实意关心这些城民的。 孙三丫趁机劝道:“是啊,风哥,百姓无辜啊,等过了这一劫,你再说报仇的事也不迟啊。” 百里慕风神色松动了下来,但他仍敌视着裴既明道:“我绝不会,向六合司的人寻求帮助!” “我不为你们。”裴既明抬手给肩膀上的海东青顺了顺毛,语气淡淡:“只为言砚,算不上帮你们。” 虽然这话不好听,但人家也的确给了百里大当家台阶下。 百里慕风神色是真的不好看,言砚忍笑道:“那你可一定要把我救出去。” “当然!”裴既明凑忽的近言砚,动作起伏过大,差点把自己肩膀上的海东青给甩出去,他信誓旦旦道:“我肯定会把你平安带出去的,绝不会让你受伤!” “嗯,我信你。” 众人:“……” 山下明火不断,山上一片戒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言砚站在裴既明旁边,看他动作熟练地布置陷阱,调侃道:“以前经常布置吗?” “很少。”裴既明将手下的绳索打了个死结:“一般都是直接开打。” 言砚噗嗤一笑:“符合六合司的作风。” 裴既明手下一顿,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言砚看清了裴既明的动作,伸手覆在了裴既明的手背上,温声道:“怕吗?” 怕吗? 怕六合司强加给你的责任吗? 怕六合司随处皆是的仇人吗? 怕山下的官兵吗? 怕与我一起吗? 裴既明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怕!” “……”言砚一怔,随及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不怕呢。” “以前不怕。”裴既明反手握住言砚的手,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说不清的情真意切:“现在怕了。” 言砚会意,掩饰性地低头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我保护你啊。” “嗯。”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百里陵游趾高气扬道。 “还请少当家不要废话了。” 这声音熟悉,言砚回头,就看见谢眺跟着百里陵游走了过来,十分诧异道:“谢兄!” 谢眺看起来十分狼狈的样子,他看见言砚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你果然在这儿!” 言砚疾步走了过去:“谢兄,你怎么来的?城中现在如何?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谢眺蹙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来话长。” 他刚想仔细说来,忽然看见了言砚身旁的裴既明,不免一愣,接着就是心虚,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裴…糖…公子也在这儿啊。” 裴既明冲他点了点头。 言砚知他心虚,但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催促道:“谢兄,你究竟怎么出来的?城中发生什么了?” 听说百里陵游在山下抓了个人,百里慕风和孙三丫也赶了过来。 “都是杨开泰那个老匹夫!”谢眺阴沉着脸道:“那日杨开泰说你被山匪劫走后我就觉得奇怪。” “山匪劫人,为何不劫官兵?是怕吗?既然怕,为何还要劫人?” “后来我细细思索,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我们刚推断出这一切与追风寨有关,次日你便被追风寨给劫走了,我们刚说要攻打追风寨,手下却在一夜之间全染上了瘟疫。” “我信不过杨开泰,便夜探太守府,将要被发现之际,是杨夫人施以援手。” “杨夫人?”言砚疑惑道:“你说是杨开泰的夫人?那个疯女人?” “嗯。”谢眺继续道:“杨夫人有疯病,时好时坏,她知道杨开泰投敌卖国,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北岳人许诺事成之后,会治好杨夫人的疯病。” “那日初到雍城,杨夫人是故意冒犯我们的,为的就是阻止我们喝下那些符水,那水不干净,我们家的人人和万毒宗弟子在喝完的次日全都染上了瘟疫!” “而且,去往雍城的大夫,全都惨遭杨开泰毒手,这就是为何雍城瘟疫越来越严重的原因。” “所以,杨夫人想帮我出城,让我将雍城的真正情况公之于众。” 谢眺叹气:“但是杨开泰警惕太高,我被抓住了,之后我和沈前辈他们就被关了起来,后来听说,杨开泰在城外发现了许多尸体,是被山匪杀掉的城民,为了剿灭山匪,杨开泰往寿州借兵,人命关天,寿州不得不借。” “我便推测出杨开泰的真实用意是为北岳打开大门。情况紧急之下,沈掌门和万毒宗弟子便带兵制造了一场混乱,却没想到杨开泰竟然私藏兵力,万毒宗损失惨重,最后只有我逃了出来。” “出城之后,我就听说了北岳攻打了寿州,山下的官兵为了尽快回去支援,就打算速战速决,今晚可能会攻上山,我觉得山上没那么简单,就避开他们耳目,悄悄上山了,没想到…” 说到这里,谢眺没好气地甩了下袖子:“没想到还没到山上,就被少当家抓着揍了一顿!” 百里陵游略显尴尬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来通风报信的啊…” 百里慕风朝谢眺拱手道:“犬子无礼,先生恕罪。” 谢眺瞥了眼百里慕风的衣着,就知道他是管事的,颇有风度道:“大当家客气了,眼下要紧的是如何退敌。” 言砚关切道:“谢兄,你出来时,我师父他们还好吧?” “他们被关住了,孙前辈倒是无碍,只是沈前辈…似乎染上了瘟疫。”谢眺如实道。 “谁!哪个孙前辈?!”孙三丫激动地跳到谢眺跟前:“是孙百草吗?真的是孙百草?” 谢眺点头:“是孙前辈啊,怎么了吗?” 孙三丫激动地跳了起来,她似哭似笑道:“我爹还活着…我爹没死!我爹活着…” 言砚忍不住道:“不早告诉你了吗。” 孙三丫脸上顿时鼻涕眼泪一大把:“那能一样吗?你…你就爱胡说八道…我哪里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啊…我爹没死…他真的没死…我、我要去救我爹…” 孙三丫说着就往外冲,百里慕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三妹,不可!” 言砚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慌,你现在下山就是送死,得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啊!”孙三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城里那么危险…” “三妹。”百里慕风揽着孙三丫的双肩,温声道:“山下现在十分危险,你听我的,先冷静下来。” “呜呜~风哥,我爹没死!”孙三丫将脸埋进了百里慕风的肩膀里。 百里慕风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会没事的,嗯!” 言砚看孙三丫稳定了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冲谢眺拱手道:“谢兄足智多谋,于困境中审时度势看破玄机,言砚佩服!” 谢眺客气道:“幼清说笑了,换做是幼清,想必定会比愚兄做得更好。” 两只狐狸互相客套了几句,言砚又将谢静和谢姝的消息告诉了他,谢眺总算治好了自己的心病,来不及上演兄妹情深的戏码,谢眺便加入了言砚他们去布置城防。 比起动作熟练的其他人,言砚和谢眺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言砚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谢眺呢,他的手惯常是打算盘算账的,所以两人对布置陷阱这事十分生疏。 百里慕风和孙三丫一道,两人夫妻同…啊不,两人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言砚和裴既明十分默契,一个人递东西,一个人布置陷阱,速度也不慢。 剩下的百里陵游和谢眺被自动归为一队,但是,两人相处的不是很愉快。 百里陵游一边加快手中动作,一边蔑视谢眺道:“脑子再好有何用?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 谢眺不太在乎这些口舌之争,只是敷衍道:“嗯,劳烦少当家指点了。” 百里陵游使坏地举起一把弩机对着谢眺,谢眺猝不及防,身体一僵,百里陵游抬起弩机哈哈大笑起来:“瞧你那胆子!这玩意儿我从小玩到大,不会伤到你的。” 谢眺:“……”死小孩儿! “也是呢。”百里陵游把玩着手里的弩机,感慨道:“我阿爹说,商贾们都是自私自利的草包!平日里,哪里有钱就往哪里跑,出事了,一个一个窜得比过街老鼠都快!” 谢眺递过去一根绳子,轻飘飘道:“钱谁不爱?我们的钱好歹是自己挣得!贵寨的钱呢?都是劫的吧。” “我们是劫富济贫!”百里陵游纠正道。 “我们也济贫啊。”谢眺笑里藏刀道:“不过呐,我们济贫的钱是自己亲手挣得,你们的钱呢…” “我们劫的!”百里陵游得意洋洋道:“亲手劫的!” 谢眺:“……”你得意个屁! 第104章 混战负伤 言砚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他这大外甥说话怎么那么中听呢,他啊,就喜欢看聪明人吃瘪的样子。 “话说,你叫什么?”百里陵游放下弩机看向谢眺。 谢眺才不想搭理他,百里陵游乐了:“呦呵!不想说啊?” 百里陵游偏头,冲言砚乖巧道:“舅舅,他叫什么?” 舅舅!谢眺难以置信地看向言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砚笑眯眯道:“谢兄,瞧你,人孩子想跟你交个朋友,别小气嘛!” 然后,言砚对百里陵游道:“他姓谢,名眺,字远安。” “谢眺?”百里陵游侧脸去看谢眺:“太拗口了。” “你跟我爹去说啊。”谢眺不以为意道:“名字是他起的。” “虽然你之前算计过我,但我不与你计较了。”百里陵游大方道。 谢眺莫名其妙:“我几时算计过你?” 百里陵游振振有词道:“就是我打劫你那次,你让那个胡子大叔放虫吓我,你想赖账吗?舅舅也知道的,是吧,舅舅?” 言砚点了点头,埋怨道:“是啊,谢兄,你怎么能算计人家孩子呢!” “……”谢眺被气笑了:“我算计你?要不是你打劫我,我闲的没事去算计你?” “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怎么还咄咄逼人?”百里陵游翻白眼道。 谢眺:“……”你他娘的… 谢眺跟言砚一样,都是聪明人。 言砚平日里惯会装的道貌岸然,对待初次见面的人,他一般都是副随和幽默好说话的样子,但若真惹到他了,说出的话能把人噎得哑口无言,为人处世十分随心所欲。 而谢眺不一样,他深谙处世之道,占尽上风时记得风度翩翩见好就收,落了下风时也能面不改色抽身而出,他似乎从来不会被言辞牵动情绪,现在这局面,他妥妥的吃了个闷亏,且有口难辩,遇到对手了啊。 谢眺本着无理便沉默的原则,对百里陵游的挑衅视若无睹。 夕阳西垂,山下寂静无声,山上则是厉兵秣马。 孙三丫看向百里慕风,担忧道:“风哥,我们做这么多准备,若是他们…还用炮火,那我们的准备不就白费了?” 百里慕风看着天际绯红的晚霞,眼神缥缈,似乎陷入了某种深远的回忆里,他道:“不怕,朝廷分配的军火都是有数的,昨日他们消耗不少,剩余的不会太多,撑过去就好了。” 言砚听到了这一番对话,不由得上心了几分,百里慕风似乎很清楚朝廷的运营,而且他对六合司这么大敌意,这人以前是当官的吧。 “百里这姓着实罕见。”谢眺道。 言砚抬眼,看见裴既明和百里陵游对着一把短剑正在交流着什么,而谢眺不知何时挪到了自己旁边,言砚便知道,估计是谢眺受不了百里陵游,所以和裴既明换了。 言砚知道谢眺看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便问道:“哦?谢兄了解?” “略知一二。”谢眺心安理得地偷着懒,对言砚道:“八年前,百里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姓氏。” 言砚对朝野之事知之甚少,便向谢眺请教道:“谢兄请指教。” 谢眺摆手示意不必客气,然后道:“幼清知道崇彧侯白征安吧?” 崇彧侯白征安,生于簪缨世家,少时才思敏捷,文笔端庄厚重,为当时才子争相效仿,曾官至尚书,后北岳犯境,便投笔从戎,征战沙场,所到之处,战无不胜,被先帝晋明帝封为策北大将军,位至三公之上。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 崇彧侯风光一生,晚年却通敌叛国,致使满门抄斩,令人唏嘘。 八年前这事曾轰动一时,这事言砚也略有耳闻。 言砚点头:“我知道。” 谢眺神秘莫测道:“当年崇彧侯麾下有一支骑兵,两次深入大漠,以少敌多,功冠全军,这支骑兵名为——追风军。” 言砚神色一凛:“你是说…追风寨是当年的…” “诶!幼清,愚兄可未曾明说。”谢眺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虽然…那追风军的将领也姓百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言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摸了摸下巴,唏嘘道:“怪不得他只能占山为寇了。” 谢眺认同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朝廷人心叵测,还是江湖自在!” “哦?”言砚调笑道:“也不见得吧。” “…呃。”谢眺尴尬了片刻,然后朝言砚拱手道:“幼清,在京口时,愚兄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多包涵。” 言砚勾唇一笑,按下了谢眺的手:“谢兄言重了,设身处地,我也会如谢兄一般。” 都是聪明人,凡事说开就好。 “谢兄,你可知追风军与六合司有何过节?”言砚问道。 “崇彧侯一案,当年牵连甚广,审理此案就是当时的六合司都督裴永。”谢眺神秘莫测道:“其中水分多少,倒是不为人知。” “原是如此。”言砚唏嘘,裴永真是给他儿子留下了一堆仇恨啊。 “言砚——” 言砚和谢眺正在感慨,身后裴既明突然失声叫道。 言砚刚回身,就觉得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将他与谢眺一同按在了地上,接着就砰一声,从天而降许多土渣子。 裴既明起身,摇了摇身上的土屑,他连忙去扒拉言砚:“你没事吧?怎么样?” 言砚瞳孔骤缩,抬手就将裴既明的头摁在了自己胸口,只见一团火光从裴既明头顶上方掠过。 百里陵游匍匐在草堆里,骂道:“又开始了!一群蠢货!” 百里慕风护着孙三丫,沉声道:“先回山洞,此地不宜久留。” 言砚忽觉手上黏腻,心一沉,忙低头,裴既明的左肩上刺入了一个铁片,血流不止。 裴既明抢先开口道:“没事。” “怎么没事!”言砚微微发怒,然后镇定下来:“别乱跑,跟着我。” 裴既明张了张嘴巴,最终什么也没说。 言砚撕下自己的袖子,给裴既明草草地缠了一下,不满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习惯了,没关系。” “我没说。”裴既明忙道。 “我能顾好自己,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言砚抬手抚上了裴既明的脸:“别让我担心。” 裴既明抬手就抓住了言砚的手:“嗯。” “我说…”谢眺尴尬地扶额:“幼清,你们能考虑一下我这个…形单影只的人吗?” “见笑了,谢兄。”言砚抱歉道:“但是不能。” 谢眺:“……” 山上没有被炸多长时间,如百里慕风所言,军火有限,待到山中平静了,百里慕风吩咐道:“兄弟们,按照之前的部署,先埋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及人命!” “是!” 言砚刚要跟着出去,却被裴既明拦住了,裴既明道:“言砚,你留在这里吧…” “你留在这里吧。”言砚翻了个白眼道。 裴既明愣了下,随及皱眉道:“我不能。” “那我就能了?”言砚反问。 裴既明轻握着他的肩膀,认真道:“你是大夫,这里有病人,需要你。” “你不是病人吗?”言砚瞥过裴既明的肩膀,似笑非笑道:“你不需要我吗?” 裴既明皱眉不语,央求似的看着言砚。 “不许撒娇。”言砚朝他脑门弹了一下,道:“我能帮你,我跟着你。” 裴既明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上山的官兵步入了追风寨的陷阱中,被削减了一部分兵力。 追风寨的箭都是莲花头,射向人时箭头会呈花瓣状张开,上面会有倒刺紧紧勾住人的皮肤,但不伤人命,不过箭头上涂有大量麻药。 不少官兵都纷纷倒下,差距一下子显现了出来。 百里慕风吩咐道:“不要伤人命,将他们逼下山即可。” 裴既明轻功卓越,一起一跃一落地,翩若惊鸿,疾如猎鹰,言砚看过糖芋儿打架,却未见过裴既明退敌,一时间满心震撼。 裴既明从五六个官兵头顶掠过,不过片刻,那些官兵便倒了一地,他站在废墟之上,那弩机对着十几米外的官兵,沉着冷静的扣下扳机。 火光中,裴既明衣袍猎猎,发丝随秋风轻动,侧脸轮廓清晰,眉目间一片肃杀,宛若战神。 言砚终于明白了为何北岳的人提起裴既明就胆战心惊,武功如斯,谁人不惧? 可他不惧,这是他将携手一生的人啊。 言砚闻风而动,迅速回身精确地点住了一个人的穴位,那人直挺挺地倒下。言砚收回目光,专心对付着眼前的官兵。 火光漫漫,在木头被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声音中,官兵人数越来越少,不知是不是被困了太久的缘故,言砚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裴既明,只见裴既明毫无预兆地从废墟上摔了下来,言砚眼睛猛地瞪大:“糖芋儿——” 裴既明觉得全身无力,好像失去了直觉,他费力低头,发现自己小腿上不知何时被射了一支莲花箭,许是他不怕疼,根本没有在意这支箭是何时被射过来的。 他勉强动了动手指,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手指所在。 他听到了言砚的呼唤,可他回不了头,他没有力气,言砚…怎么样了? 言砚刚要往裴既明那里跑,脸侧疾风突起,言砚无奈后退一步,侧身飞踢,那人应声落地。 言砚连忙往裴既明那里赶,却看见一个官兵朝裴既明举起了长剑,言砚迅速甩出指间银针,却还是慢了一步。 言砚亲眼看着那柄长剑没入了裴既明的胸口,亲耳听见了长剑没入血肉的声音,他脑袋嗡一下子空白了,长剑的持有者被言砚的银针扎到后,迅速落到了地上。 言砚连跑带爬地赶了过去,却看见从裴既明胸口滔滔而出的鲜血,裴既明脸色灰白,眉头拧成了一团,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言砚一眼,最终忍不住从口中咯出一大口鲜血。 言砚双手抖得厉害,他一边止血一边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别怕…” “言砚…”裴既明气若游丝叫了声,明明全身没有知觉,却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块巨石,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言砚眼眶发热,心跳震得他脑袋发晕,但他仍故作镇定道:“你…你说…” 裴既明抬了抬指尖,言砚忙去握住他的手,温声耐心道:“我在,我在这。” 裴既明疲惫地看了他一眼,虚弱无力地笑道:“你没事…那便好…” “我没事…”言砚嗓子哽得发痛,他深呼吸一口气,用正常的声音安抚道:“你也会没事的,想想我,想想我们,既明…”言砚声音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别…别担心,这算什么…我还受过比这…比这还严重的…伤,你也把我救好了…”裴既明说几个字就要缓口气,他有气无力地握着言砚的手,抽了口冷气:“你是神…神医…” 话音刚落,裴既明闷哼一声,从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裴既明升出一阵窒息感,他喘了几口粗气,最终晕过去了。 “糖芋儿!” “裴既明!裴既明!” 孙三丫谢眺他们回到山洞时,就看见言砚正在给裴既明处理伤口,谢静和谢姝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帮着忙,还面露不忍地看着身受重伤的裴既明。 孙三丫连忙跑了过来,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大吃一惊:“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你来的正好。”言砚语气没有丝毫动荡,他镇定道:“找些干净的绷带,还要血余炭,仙鹤草,棕榈,蒲黄…算了,来不及…你有现成的凝血散吗?” “有有有!”孙三丫忙去找:“我有现成配好的!我去拿。” 孙三丫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找齐,放在言砚手边,她不忍地看着裴既明胸前的伤口,忍不住问道:“师兄…他…他怎么样了?” 言砚像是没听见似的,专心致志给裴既明包扎着伤口,孙三丫凭着多年对师兄的了解,此刻选择闭嘴了。 谢眺知道裴既明的身手不凡,心里疑惑为何他会受此重伤,忽然,谢眺瞥见了言砚手边的莲花箭,心中便有了大概的猜测。 第105章 掷地有声 谢静和谢姝站到了谢眺身边,不安地叫道:“大哥…” “怎么回事?”谢眺皱眉问道。 谢姝摇了摇头:“不知道,刚刚言公子抱着糖公子进来时,两人都浑身是血,我们都吓坏了。” 谢眺看向言砚的背影,从容不迫,有条有理,但那偶尔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不安的内心。 言砚将裴既明伤口处理完毕,由于麻药的药劲儿还没有过去,裴既明还在昏迷,虽然他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言砚松了口气,毫无风度地瘫坐在了裴既明身边。 他白袍血迹斑斑,衣袖还缺了一角,发丝也被额前的汗珠给浸湿了,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显得十分落魄。 孙三丫端来了一盆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言砚面前:“师兄,你洗一下手吧。” 言砚正愣怔地看着裴既明,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裴既明的血,他心不在焉地应道:“嗯,你也去歇吧。” 洞口传来了人员进出的声音,言砚立刻坐直了身子。 百里慕风匆匆赶了进来,他关切道:“你们没…”话还没说完,一个白色身影猛地窜至他眼前,死死地揪住了他的领子。 “师兄!”“幼清!”“阿爹!” 耳边是孙三丫和谢眺还有百里陵游的惊呼,百里慕风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被言砚揪着衣领怒视着。 “卑鄙!”言砚粗喘着气,加重语气道:“卑鄙!!” 百里慕风皱眉,他原想拂开言砚的手,不料言砚攥地太近,他只能拽着言砚的手,沉声道:“言大夫,你这是何意?” “何意!”言砚质问道:“你不知道吗!” “放手!”百里慕风一把推开言砚,他本就是武将,身材比言砚高大许多,这一把推得言砚后退了好几布。 百里慕风往前方一瞥,看见了还在昏迷的裴既明,心中了然,认为言砚是在没事找事无理取闹。 于是他冷冷看着言砚:“言大夫,虽说你是三妹的师兄,但我追风寨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若再无理取闹,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客气?”言砚甩开前来拉他的谢眺,冷言冷语道:“大当家还知道什么是客气?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吗!” “我说过!我没让六合司插手!”百里慕风被戳中心中不适的地方,脾气也上来了。 言砚质问:“所以你就暗放冷箭?!” “什么?”百里慕风面露不解,然后怒道:“你以为裴都督受伤是我指使的吗?” 言砚负手而立,冷淡地看着百里慕风。 百里慕风嗤笑道:“且不说是不是我,裴大都督武功盖世,缘何就叫人近了身?” “你也知道没人打得过他!”言砚突然暴怒,抬拳就朝着百里慕风的脸砸了过去。 “不要——师兄!”孙三丫叫道。 百里慕风轻而易举地就将言砚的拳头给截住了,他睨着言砚:“你在找打!” 孙三丫又叫:“风哥,你别…” 言砚蹙眉,腿下横扫,百里慕风轻轻一翻,躲过了言砚的攻击,他抬掌就往言砚胸口击去,言砚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掌,顿时胸中气血翻涌。 他强行按下喉中腥甜,胸口却传来剧烈的痛意,他终是忍不住,微一躬身,一条血迹从他唇角蜿蜒而出。 孙三丫瞳孔震动,她惊叫道:“师兄——风哥你别打了!”说着,就要冲上去,却被百里陵游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百里陵游阻止道:“三姐,阿爹生气了,你过去会被误伤的!” 孙三丫还没来得及争辩,就看见言砚动作灵敏地拽住了百里慕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胳膊,他往百里慕风手肘处轻轻一按。 百里慕风顿觉手臂发麻,还没来得及抽手,言砚一手肘已经重击在了他的胸口,他不由得闷哼一声,接着就被言砚使劲按在了山壁上,他从震惊中抬头,喉间已经被言砚抵上了一个箭头。 百里慕风怒道:“你使诈!” “你就没有吗!”言砚厉声道。 百里慕风一愣:“…什么?” 言砚后退一步,直视着百里慕风,然后将手中的莲花箭重重地丢到了地上,眼神冰冷地讥诮道:“光明磊落!很好!” 百里慕风这下明白了,是自己的人给裴既明放了冷箭,才导致他全身麻痹被重伤。 山匪们围了过来,个个群情激奋道:“六合司朝廷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该被灭门的是裴氏!” “杀了他!” “替侯爷报仇!” 山匪们往言砚身边涌去,孙三丫连忙拦住他们,安抚道:“诸位冷静一下!” 一个山匪满脸恨意道:“二当家,你不知六合司所作所为吗?” 孙三丫为难道:“我知道…但是…” “二当家!我们落到如此境地算是因为裴永,二当家你也要护着裴家人吗!” “我…”孙三丫挡在言砚跟前,眼神飘来飘去的,利索的嘴皮子此刻说不出一句话来。 言砚伸手将孙三丫护到身后,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山匪,掷地有声道:“谁要动他!” 言砚凌厉地看向为首的那个山匪,然后又看向他四周的人:“是你?你?你?还是你!” 言砚讽刺地看向这一群壮汉:“亏得你们一群人为难一个孩子,他清醒时,你们为何不敢动他?” 山洞里是一片死寂的沉默,言砚踱至人群中间,随便盯着一个人,逼问道:“为何!” 那人眼神飘忽,后退了一步。 “因为你们怕!”言砚缓缓抬起胳膊,一一指过众人,声音清晰,一字一顿道:“怕裴永!怕六合司!” “那人带给你们的恐惧,让你们听到裴这个姓,或者是六合司这三个字,都会觉得恐惧!” 言砚情绪激动:“你们不但恐惧,你们还恨!恨裴永!恨六合司!甚至恨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 有人恼羞成怒道:“你在说什么!侯爷本来就是冤枉的,当年六合司只手遮天,我们从北岳回去时,侯爷他们已经…” “你们只是想给自己悲愤的情绪找一个宣泄口,顺便告诉自己,看!这么多年,我还记得当年的事情,我还是当年那个有情有义,忠肝义胆的自己!” 言砚抬手遮住了自己半张脸,一声嗤笑从手下传来:“可笑不可笑啊?” “纵使你们杀了裴既明,又能改变什么,掩盖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裴永已死,你们家侯爷冤情却未平,这全都是六合司的错吗?!”言砚厉声道:“你们不去找出当年冤情的证据,反而在这里为难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觉羞耻吗?” 百里慕风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灵魂,身子一动也不能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的就是报仇,为侯爷一家报仇,裴永死后,他心里悲喜交加,悲的是不能亲自手刃裴永,喜的是裴永终于死了。 可他…想过为侯爷洗刷冤屈吗?想过吗? “你们不敢!”言砚一字一顿道:“因为裴永的只手遮天,背后是当今天子的纵容!” 山洞里的人不约而同得身躯一震,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 “只要皇上不允许,崇彧侯就是通敌叛国!”言砚揭开了追风寨多年心照不宣的心事,他字字铿锵道:“他永远翻不了案!” 是啊,百里慕风苦涩的想,普通人,如何斗得过九五之尊呢? “所以你们去恨裴永,恨六合司!” “所以你们理所当然地把火气迁怒到裴既明身上!” “只因为他姓裴,他是六合司的人!”言砚眼眸通红,他刀子般的眼神从面前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 山匪中有人激动起来:“他在妖言惑众!他只是想活命!” 渐渐有人附和起来:“杀了六合司的人,为王爷报仇!” 大部分的山匪却开始犹豫起来。 言砚从容不迫地走到裴既明跟前,背对着众人淡淡道:“你们要想杀他,就先过我这关!” 孙三丫咬了咬牙,挡在了言砚身前:“还…还有我!谁要动我师兄,就先打过我!” 有人难以置信道:“二当家…” 孙三丫烦躁地摆了摆手:“我现在不是二当家了,你们动手时…也不必顾及情分!” 谢眺微微一笑,挡在了孙三丫跟前:“在下前来原本就是找言大夫的,自然不能看他出事。” 谢静和谢姝也围在了谢眺跟前,同仇敌忾地对着众人。 “大当家…”谢静为难道:“你是好人,但是糖…裴公子也不是坏人,你们…你们不能仗着人多就欺负人家啊!” 谢姝也帮腔道:“就是!何况人家还刚刚帮了你们,你们不感谢不说,还耍心眼儿阴人家!” “就…就算…传闻中裴公子名声是差了点儿,可他跟我们相处时,人还是很好的。” 百里陵游握紧了手中的弩机,忍不住对百里慕风道:“阿爹,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不说别的,如果是你犯了错,你希望我…你希望你自己的儿子来承担吗?” 百里慕风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听言砚冷笑道:“儿子?世上并不是每个父亲都把自己儿子当儿子的!” 四下默然,言砚缓缓单膝蹲下,替裴既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似是自言自语道:“凡事欲其成功,必先付出代价。他这一身好武艺,何尝不是用满身伤换来的?” 世人只道六合司都督裴既明冷酷无情,杀伐果决,赴黄泉,闯北岳,年纪轻轻,慑人无数。 谁又知道他幼年丧母,父不父,子不子,从出生起便被带了一条长长的枷锁,背有千钧,无人所依… 这些言砚懒得跟众人解释,他的裴既明,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百里慕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支莲花箭,沉声问道:“谁射的?” 周遭一片寂静,百里慕风加重语气道:“我再问一遍,谁的?!” 一个人站了出来:“我的!” 接着,又有人站了出来:“不是,是我的…” “我的!”“我的…”“是我的…” 山匪们争相站了出来,百里慕风脸色沉重,只听咔嚓一声,那一支莲花箭便被他拦腰折断。 “战场之上,暗伤盟友,这是一罪;互相包庇,这是二罪,所有人,各罚三十军棍,念今是特殊时期,惩罚于事后执行!”百里慕风不容置疑道。 “是!”山匪们纷纷应道。 百里慕风目光从言砚等人身上瞥过,对众人道:“退下吧。” 说完,百里慕风也转身离开了,孙三丫踮起脚尖眺望着他:“风哥!风哥!” 百里慕风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想回头,自顾自往前走,孙三丫大喊大叫地追了上去:“ 风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言先生,我阿爹没恶意的…”百里陵游底气不足道。 “呦!刀子都快劈到人脸上了,还没恶意!”谢眺说出了言砚的心声。 谢静和这属于一人给了谢眺一拳头:“大哥,你说什么呢!不许这么对小陵游讲话!” 谢眺:“……” 百里陵游犹豫了片刻,又道:“言先生,我替我阿爹和兄弟们向你道歉!有些事…我不能说,但我阿爹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很苦,当然!我不是非要你原谅…” “少当家。”言砚打断了百里陵游纠结的话语,淡淡道:“我懂,每个人处境不一样。” 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 百里陵游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都闭嘴了。 言砚问道:“少当家有话不妨直说。” “我阿爹…和三姐,先生会反对吗?”百里陵游紧张道。 言砚淡淡一笑,稍带揶揄道:“我觉得这件事…主要得看你阿爹。” 百里陵游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先生所言极是。” 言砚用手背贴了贴裴既明的额头,眉间升起一片阴霾,裴既明已经开始发烧了。 这一烧就烧了五六天,言砚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除了要医治疫民,还要照顾着裴既明,关键是裴既明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让言砚烦躁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护夫的男人最帅了!接下来就是顺着剧情发糖了! 第106章 时来运转 孙三丫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裴大人可是将师兄的心套的牢牢的,而且,谢静和谢姝也告诉她了,那本《鱼雁承欢》就是以他师兄和裴大人为原型的,这让她难过的心更加难过了。 且不说这裴大人与话本里的江湖大侠差了多少,就她师兄,除了“神医美人”这四个字外,与话本里的那位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孙三丫本就感情受挫,现在连自己喜欢的神仙眷侣也是假的,想到这里,她满心伤悲,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中的大苹果,拽了拽言砚的衣角:“师兄,你歇会儿吧!半个时辰你都看了八遍了!人家还能被你看醒啊!” 言砚坐立不安,皱眉自言自语道:“他还从来没有昏过这么久,哦…除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是失血过多,也是剑伤…” “你要相信自己的医术!”孙三丫鼓励道。 “我是相信!”言砚闹心道:“可我还是担心…” 师兄这么关心过人吗?显然是没有的! 孙三丫大开眼界,她那高傲的掌门师兄,无论何时都对自己的医术怀着一种迷之自信的师兄,此刻…为了床上那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了,啧啧啧! 孙三丫又悲愤的咬了一口苹果,凭啥师兄就可以神仙眷侣,自己就得情路坎坷? “哦,对了。”言砚抽空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师妹:“你跟那谁…大当家,怎么样了?” 孙三丫深得师门真传,白眼儿翻得比谁都快:“哎呦喂,您可算想起我来了。” “闲着没事儿。” “……” “快说,到底怎么样了?他没为难你吧?”言砚怀疑问道。 孙三丫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我倒是想让他为难我,可人家见都不见我,你说,世上咋有人比你心眼儿还小呢!” “我抽你我!”言砚作势扬了扬巴掌,孙三丫连忙躲开了。 孙三丫将苹果核儿扔到一边,随便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言砚嫌弃地丢给她一条帕子。 孙三丫将手擦干净,十分纳闷儿道:“你说为啥啊?我在他身边都四年了,四年啊,我捂一块石头都该捂热了,可风哥…唉~师兄,你说,我真的很差劲吗?” “那不至于。”言砚道。 孙三丫点头:“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好…” “但也不好得很!”言砚打断她道。 孙三丫:“……” 言砚挑剔地看着她的手,道:“比如说,你这吃完东西就舔指头的臭毛病!” 孙三丫不以为意道:“那不怕浪费吗?我又不是不洗手…” 言砚问道:“他不见你?” “嗯嗯。”孙三丫委屈地点了点头。 言砚好奇问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孙三丫甜蜜道:“当初我离开世安,在外面逛了一年,后来途径此处,他们竟然想打劫我!” 言砚趁机教育道:“是吧,你看,独自出门就不太好,容易遇见坏人,后来呢?” “后来,”孙三丫骄傲道:“后来我把他们给劫了,还扣了人,让他们拿钱来赎!” 言砚:“……” “但是吧,追风寨就是抠儿,宁愿打群架也不给我银子。”孙三丫叹气道:“你说,我能打得过三四个,可我打不过十来个啊!然后我就被抓了。” 孙三丫继续道:“到了追风寨后,风哥见我是个柔弱女子,就放了我,可我瞧着风哥着实英俊不凡,也就起了歪心…啊不,也就起了爱慕之心!” “而且——我当时都十六岁了,也该嫁人了!我就寻思着,留下当个压寨夫人!”孙三丫美滋滋地回忆道。 言砚泼冷水道:“然后人家不要你?” “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孙三丫不满道。 “哦好,师兄错了,你接着说。”言砚敷衍地哄道。 孙三丫明显心情不好了起来:“说什么说啊,然后就是他不娶我,后来嫌我烦,就给了我个二当家做,就这。” 言砚噗嗤一笑,揶揄道:“我还以为你这二当家是如何来的呢!” “你别笑了。”孙三丫不高兴道:“嫌我不够烦啊。” 言砚忍笑摸了摸孙三丫的脑袋,笑道:“行了,你别烦了,师兄去帮你问问他什么意思。” 孙三丫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言砚的袖子:“哎师兄…” 言砚回身:“怎么了吗?” “你…还是别去了吧。”孙三丫犹豫道:“你们不对付,我怕…” “放心。”言砚善解人意道:“我不欺负他。” “不是啊。”孙三丫为难道:“我…我是怕…怕他揍你,论武功,你又打不过他!” 言砚没好气道:“滚!” 适夜 百里慕风正站在山上的一处亭子里眺望山下,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他戒备道:“谁?” 言砚拨开草丛走了出来,坦然道:“我。” 百里慕风淡淡瞥了言砚一眼,语气如常道:“言先生有何贵干?” 言砚走近脚步,躬身作辑,郑重道:“那日说话,在下恐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当家见谅!” 百里慕风神色一愣,他没有料到言砚是来向他道歉的,在他看来,言砚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血气方刚,心高气傲,道歉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怪不得能带出孙三丫。 百里慕风也郑重拱手:“先生言重了,在下管教不严,才…给先生造成了困扰,先生不介意…自是最好。” 言砚坦然笑道:“都过去了。” 百里慕风脸色凝重道:“那孩子…如何了?” 他问的是裴既明,言砚了然,如实道:“情况稳定了,但是还在昏迷。” “寨中也有些药草,先生若不嫌弃,尽管拿去用。”百里慕风道。 “多谢大当家。”言砚道。 言砚往山下看,明火竟然少了许多,难不成寿州情况紧急,他们迫不得已退兵回去支援了? 百里慕风也想到了这一层,眉头皱的更深了。 言砚调笑道:“大当家这地方是真隐蔽,可叫我好找。” 百里慕风:“……” 言砚接着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当家你在…躲我师妹吗?” 百里慕风不自在道:“…没有。” 言砚问道:“是因为我和…既明的缘故吗?” 百里慕风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是,先生不要多想,我只是希望三妹能想明白…” 言砚疑惑道:“她很喜欢你啊!这还不够明白吗?” “不是…”百里慕风无奈扶额道:“我年事已高,实在无心儿女情长…” 言砚噗嗤一笑,调侃道:“大当家是在说笑吗?” 百里慕风略显尴尬,他顿了顿,似乎是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道:“实不相瞒,先生那日的话对在下而言,实在是醍醐灌顶,侯爷冤情还未昭雪,在下寝食难安,先生所言极是,也许…我该为侯爷做些事。 “虽然可能如蜉蝣撼树,可我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已躲藏七年之久,接下来,我不想再躲了。” 言砚了然道:“你怕…耽误师妹?” 百里慕风没有回答,算是沉默了。 言砚摸了摸下巴,眼神缅怀道:“既明以前也怕连累我,虽然我不怕他连累,但他不这样以为,我们吵过好几次,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 “当然,大当家行事自是有自己的考量。”言砚善解人意道:“但我是觉得,只要两厢情愿,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百里慕风还是沉默着,言砚在夜风中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道:“大当家,我就先走了。” 百里慕风颔首,言砚就离开了亭子。 谁知还没走几步,百里陵游就突然跑了过来,略带惊喜道:“阿爹!山下退兵了!” 百里慕风眺望着远方渐渐远去的明火,淡淡应道:“嗯。” 百里陵游又道:“还有…山上来了一批奇怪的人,是找裴大人和言先生的。” 言砚心中一凛,就听百里陵游继续道:“看起来都不是善茬儿,带着山鬼面具。” 山鬼面具!百里慕风和言砚同时抬眸,神色一片了然,是六合司。 言砚道:“还请少当家带路。” 言砚被带到大堂,谢眺孙三丫他们也在,他看清了来的几个人,果然都是六合司的人,以容旭遥为首,一共七人。 容旭遥看见言砚后,急忙跑了过来,担忧道:“言神医,听说我家都督受伤了,怎么样了?” “你家?”言砚加重语气问道。 容旭遥忙改口:“…呃,你家的你家的!都督怎么样了?” 言砚神色黯淡道:“还在昏迷。” 容旭遥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言砚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 容旭遥不以为意道:“言神医,我们当杀手的,能保住命就很不错了。” “……”言砚心里一阵复杂。 容旭遥感到四周的眼神都不太友善,迟疑问道:“言神医,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那些人对我们似乎带着敌意呢?” 言砚语气如常:“这不挺正常吗?你还指望你们六合司所到之处交口称誉吗?” “…倒没有这个指望。”容旭遥无语道。 言砚又问:“山下的官兵是你们赶走的?” 容旭遥颔首道:“嗯,北岳侵犯寿州,幸好都督事先传信给那边的六合司据点,寿州损失不大,但北岳与晋国的战火算是被点燃了。” “哦…”言砚道:“那雍城里面呢?怎么办了?” “陛下听闻雍城状况,勃然大怒,已经派喻大人过来全权处理此事了。”容旭遥道。 言砚问道:“喻勉大人吗?” 容旭遥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啪嗒一声,百里慕风手中的茶杯就掉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上前一步,略显激动道:“喻勉!是那个喻勉吗?喻勉,喻行之?” 容旭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对,是喻勉大人,朝中只有他一个喻大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百里慕风放声大笑起来,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他,百里慕风似乎陷入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里,他眼放精光地喝道:“天无绝人之路!无绝人之路啊!” 百里慕风上前看着容旭遥,也不管什么六不六合司了,严肃道:“这位公子,可否带在下去见一面喻勉大人?” 容旭遥看了眼言砚,言砚对他点了下头,容旭遥道:“可以。” 喻勉到达雍城后,杨开泰已经逃跑了,喻勉一边派人抓捕,一边安抚城民,又请出孙百草医治百姓,还亲自出钱搭建粥棚,一时间,雍城上下秩序井然。 喻勉坐在案几后面正在查看雍城每年的财政赋税,忽然进来了一个侍卫:“报,大人,建康传来书信。” 喻勉停下手中动作,心不在焉道:“哦?谁传来的?说什么了?” 那侍卫经过了允许,拆开书信,匆匆看了几眼,道:“呃…是左大人!” 喻勉手下一抖,就听侍卫接着道:“左大人问您…在雍城可还好?伤势如何了?” 喻勉抬眼,眸中复杂,良久方道:“嗯,出去吧。” 那侍卫刚要离开,就听喻勉敲了敲桌子,道:“信留下。” 侍卫赶忙把信呈了过去,喻勉草草打量着左明非的信,左明非问的话极为家常,喻勉一直摸不清他想干什么。 忽然,喻勉将目光全集中在了信纸上,左明非为人温和内敛,这字却笔走龙蛇,气势磅礴,仔细看来,还有些眼熟,他见过吗? 喻勉正在思索间,那刚出去的侍卫又折了回来:“报——” 喻勉随口道:“怎么?左大人还说什么了吗?” “不是。”侍卫道:“是容大人回来了。” 喻勉心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呗,难道还让他去迎接六合司的人? 侍卫接着道:“还有裴大人,他受伤了。” “裴既明受伤了?”喻勉提高音调道,他连忙站了起来,晋安帝素来看重裴既明,裴既明在雍城受伤了,若是久久不恢复,他少不得要担责任,啧!麻烦! 喻勉赶忙往外走,就看见了容旭遥,还有同行而来的言砚,他脸色稍霁:“幼清?” “喻兄,好久不见。”言砚道。 第107章 温情脉脉 喻勉没有看见裴既明,多问了一句:“裴大人呢?听说他受伤了?” “哦,我把他安置在我朋友家了,郡守府事务繁忙,想来多有不便,就不叨扰大人了。”言砚道。 喻勉应道:“哦,也好。”他也不是很想被叨扰。 言砚关心道:“喻兄,你见我师父他们了吗?” 喻勉点头道:“孙先生一切都好,他此刻正在扶风堂医治病人,你现在便可以去看他。” 言砚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看了眼容旭遥,示意自己问完了。 容旭遥对喻勉道:“喻大人,您有一位故人想要见您。” 喻勉莫名其妙道:“故人?” “行之公子,别来无恙。” 百里慕风从门口适时地走了进来。 喻勉浑身一震,惊愕道:“…百里…百里大哥?” 百里慕风沧桑地笑了笑,弯腰施礼:“草民见过喻大人。” 喻勉疾步走过去扶起他,不可思议道:“百里大哥,你竟然还…活着?当年崇彧军不是全…” 百里慕风重重地抓住喻勉的手,一字一顿道:“侯爷还未沉冤得雪,我死不瞑目!” 喻勉怔怔地看着百里慕风:“百里大哥…”他又何尝能瞑目,若非怀着一口恶气,他当年就死在牢里了。 言砚和容旭遥退下了,容旭遥叹道:“这一趟赶的,可算能好好歇歇了。” 言砚调笑道:“我师妹也在,你要不要去见见?” 师妹?就是齐昭那个曾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师妹?容旭遥下意识看向言砚,发现了对方满怀揶揄的眉眼。 容旭遥若无其事道:“等阿昭来了吧,之后和他一起去见。” 齐昭疑惑道:“齐昭也来了?” “那当然,我在哪儿他在哪儿嘛。”容旭遥带了一丝炫耀道:“他坐的马车,会比我晚到一天。” “你不去接吗?指不定他半道跟谁跑了呢!”言砚将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道。 “他才不会!”容旭遥不满道,然后心里又疑神疑鬼,齐昭那人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可别让言砚说中了,最后,容旭遥还是去齐昭了。 谢眺带着谢静和谢姝回了崔府,言砚也把裴既明先安置在了崔府,就带着心急火燎的孙三丫去见孙百草了。 两人还没进扶风堂,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 孙百草发怒道:“沈下流!你喝不喝?那么大年纪了别整的这么难看!” “呸!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亲眼看见你往里面洒了把土!”沈一流气势汹汹道。 “我他娘的加的是黄连粉,你瞎啊!” “你才瞎!黄连粉是那色儿嘛?” “你不喝?!你不喝我就把你那只癞□□给一脚踩死!” “你敢!孙草包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言砚本意是想在门口多看会儿热闹,却被孙三丫一把给扒拉来了,她哭喊道:“爹——” 言砚:“……” 孙百草闻声手一松,手里的碗掉到地上应声而碎,孙百草难以置信地回身,看着正跑过来的孙三丫:“丫丫?” 孙三丫抓着孙百草的袖子,一边哭一边上下打量:“爹你没事吧?爹你真没死啊?你…你咋会没死啊?” 孙百草:“……”这我没法儿回答。 孙三丫哭哭啼啼道:“我亲手将你埋了的,爹,你真是我爹吗?呜呜~我爹没死,我爹真没死…” 孙三丫眼泪还在流,嘴巴一咧却又笑了,她指着孙百草对言砚道:“哈哈哈哈…师兄,我爹没死…他没死…哈哈哈…” 孙百草耐心地哄着孙三丫,沈一流也颇为感慨,他瞄了眼地上碎掉的碗,心里不住的满意,这下不用喝了。 沈一流刚抬头,就看见自己眼前又有了一个碗,他吓得后退了一步,顺着拿碗的手看到了言砚,他余惊未定道:“幼清?” “喏,这碗没土,喝了吧。”言砚笑眯眯道,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沈一流:“……” 孙三丫本想再撒个娇,孙百草却指使她道:“行了,别叽歪了,我快忙死了,幸好你来了,去,把那筐草药给碾碎了。” 孙三丫:“……”说好的父女温情呢? “砚砚!砚砚!你去…咦?砚砚呢?”孙百草左右看了看:“刚刚不还在吗?” “走了。”沈一流指了指门外。 “走了?”孙百草勃然大怒:“我都快忙死了,他走了?” 孙三丫一边碾草药一边哼唧道:“唉~爹啊,师兄现在满心都是他小情人儿,哪还顾得上我们啊,连送我过来时都不情不愿的呢。” “哦?”孙百草奇怪道:“裴家那小子也来了?” 孙三丫惊讶道:“你知道了?” 孙百草翻了个白眼儿,嗔怪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你两个师兄都找了个男人呗!人生在世,自在…” “昭昭也找了个男人!?”孙三丫猛地提高声音惊讶道:“可…可师兄不是说他找了个绝色美人吗?” 孙百草点头承认道:“美啊,是挺美的。” 对啊,师兄说的是美人,可没有说是美女!孙三丫恍然大悟。 “丫头,你们门派传宗接代可就指望你了。”沈一流幸灾乐祸道。 “啊。”孙三丫打招呼道:“沈叔,你怎么样了?” 沈一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万丈道:“我身体好着呢!” 孙三丫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爹,我有事儿跟你说…” 爹对师兄的感情之事都能理解,那他肯定也能理解自己的吧。 “什么?” “我…”孙三丫看着孙百草关切的目光,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万一呢?万一爹不理解呢? “没…没什么…药…药碾碎是吧?”孙三丫忙低头问道。 过些日子吧,过些日子再说,而且…现在风哥都不愿搭理她呢。 言砚回到屋里时,裴既明已经坐了起来,他听见动静,往门口一看,就看见了言砚,目光不由得一亮:“言砚!” “你醒了?”言砚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裴既明:“何时醒的?” “刚醒。”裴既明左右看了看:“这是哪里?” “谢兄的家里,已经没事了。”言砚拿过一旁的外衣给裴既明披好,嘱咐道:“天凉,披好。” 裴既明握着言砚的帮他披衣服的手,拉他坐在了床边:“你坐下。” 言砚依言坐下了,他盯着裴既明的伤口,询问道:“伤口怎么样?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身子乏得很,躺久了吧。”裴既明抬起左肩动了动,不料却扯到了伤口,闷哼道:“嘶~” “诶!”言砚忙靠近,数落道:“说了别让你乱动。” 言砚的脸近在咫尺,裴既明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就笑了:“没事…” “你笑什么?不当回事儿是吧?”言砚抬手就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下:“你这次伤的可严重了。” “总不会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还严重吧?”裴既明看起来心情颇好,贫嘴道:“那时我身上好几个窟窿呢!” 言砚笑道:“那怎么能一样,那次伤口虽多,但不致命,你也是失血过多才有性命之虞的,但这次…” 言砚话语一顿,凑近裴既明,抬手在裴既明胸口前虚虚一指,压低声音道:“那把剑离你的心脏只有几寸!” 说完,言砚后移了些,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既明:“怎么样?后怕了吧?” 裴既明低头一笑:“我不怕。” “无知无畏!”言砚笑着数落道。 裴既明低头看见了言砚撑在床沿上的手,就伸手过去覆在了言砚的手上,他身体前倾,抬眼就是言砚如画的容颜:“你说了会保护我,我不怕。” 言砚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他抬手轻刮了一下裴既明的鼻子,笑道:“这么会说话?” “你想听什么?我都会说。”裴既明索性往前挪了挪,趴在了言砚的颈窝。 言砚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调笑道:“是吗?叫哥哥。” “幼清哥哥!”裴既明毫无心理负担。 言砚忍不住笑了,他轻轻拍了拍裴既明的脑袋:“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拿药。” 裴既明抬头,乖乖地坐好了。 言砚迅速将药端了过来,细心地用手贴了贴药碗,然后递给了裴既明:“不热,刚好能喝。” 裴既明接了过来,一股清苦的味道充斥在鼻间,裴既明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神色有几分挣扎。 言砚将他的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不住的好笑,他还道貌岸然地关心道:“还烫吗?” “…不烫。”裴既明举起了药碗打算一饮而尽,可他低估了这药碗的容量,他一口根本就喝不完。 他鼓着腮帮子将口中的药汁缓缓咽下,皱眉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口中药。 言砚噗嗤笑了,裴既明吸了两口气,吐了吐舌头,问道:“你笑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你不喝药,我如何灌得你吗?”言砚笑问。 裴既明也笑了,他点头:“嗯,我不听话,你也蛮不讲理。” “怎么办呢?”言砚惋惜:“你现在这么乖,我都没法儿灌你了。” 裴既明好笑道:“这有什么好灌的?” 话音刚落,裴既明就觉得手里一轻,药碗就被言砚拿走了,裴既明忙提醒道:“里面还有一…” 裴既明愣住了,因为言砚将那最后一口药…给喝了? 言砚随手放下药碗,欺身抚上了裴既明的侧脸,他眸光如水,眼波流转,看得裴既明一阵心猿意马,言砚扶住裴既明的肩膀,吻住了他的双唇,将口中的药渡了过去。 裴既明身体一僵,言砚将他轻轻推到在床上,小心地伏在他身上,两人接了一个苦涩的吻,心里却是一阵温情。 言砚微抬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既明:“这算同甘共苦了。” 裴既明仰躺在床上,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同甘共苦…” 言砚深呼出一口气,半无奈半释然道:“知道吗?我快被你吓死了。” 裴既明微微欠身,抬起胳膊搂住了言砚的脖子,再次吻了上去,言砚感觉到了他的安抚之意,便也回应着。 言砚本以为裴既明是浅尝辄止,可裴既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担心裴既明的伤口,便将裴既明强行按回了床上,提醒道:“你伤着,一会儿压到你伤口了。” 裴既明被打断了兴致,便百无聊赖地盯了会儿床顶,忽然,他灵光一闪,一把拉住将要起身的言砚,略一施力,两人就互换了个位置。 裴既明撑在言砚上方,笑道:“这样就压不到了。” “你…”言砚有一瞬间的意外,随及就笑了:“你想干什么?” 裴既明双手撑在言砚脸侧,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脸,然后凑前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答非所问道:“言砚,你是我的了。” 言砚一手轻搭在裴既明的后背上,一手枕在脑后,温声笑道:“嗯,你的。” 裴既明的眼神从言砚的脸上游到言砚的领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是想这样看着言砚。 言砚任他在身上胡闹,忽然,言砚发觉出不对劲了,他意味深长地往裴既明身下看了看,忍笑道:“裴大人,你这…叫我怎么办?” 裴既明自然能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不管不顾地堵住了言砚的双唇。 言砚侧了侧脸,哭笑不得道:“不是吧,大哥…你还受着伤呢。” 裴既明动作一顿,感觉到了胸口传来的阵阵痛意。 言砚打量着他的伤口,调笑道:“疼了吧?” 裴既明不悦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最终手一松,侧身躺在了言砚的胸口,还垂头丧气地用头顶蹭了蹭言砚的下巴。 言砚虚揽住他的腰,笑着责问道:“没完了是吧?伤口不疼吗?” “我就歇一会儿…”裴既明将脸埋在了言砚的胸口,嗅着言砚身上好闻的草药香,让自己澎湃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言砚抬起胳膊就抱住了裴既明:“歇,想歇多久歇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甜不甜! 就大声告诉我甜!不!甜! 第108章 事有玄机 然而,继续趴在言砚身上的裴既明并没有歇回来,言砚最终忍无可忍地将他推开了:“闷吗?出去走走?” 裴既明不情不愿地起身:“嗯。” 言砚将衣服给他找来:“你原先的衣服不能穿了,眼下没有合适的衣服,就穿我的吧。” 裴既明又嗯了一声,将衣服乖乖地接了过来,两人现在个头差不多高,裴既明穿上言砚的衣服正合身。 裴既明穿惯了束袖蓝衣,现在换上一身广袖云袍,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凌厉的气息削弱很多,整个人温和了不少。 “好看。”言砚笑看着道。 裴既明稍显不好意思,也不知是因为穿了言砚的衣服而不好意思,还是被言砚夸了而不好意思。 言砚站在椅子后面冲裴既明招了招手:“过来。” “干吗?”裴既明走了过来。 “我给你绑个头发。”言砚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根白色的发带。 裴既明依言坐了下来,他昏了几日,头发一直是散的,飘飘洒洒地垂到腰际,宛若瀑布。 言砚那梳子细细地给他梳着,商量道:“将头发放下来,我们一样。” 裴既明点了点头:“好。” 裴既明放下梳子,满意地看着裴既明,眉目深刻,鼻正唇薄,不言不语时,自带着一股清冷之气,但若稍带些笑意,又宛若初春薄冰溶化,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 裴既明看言砚似乎在跑神儿,于是凑前一步抱住言砚的腰,直视着言砚的眼睛:“想什么?” 言砚好笑道:“这么黏糊吗?” “因为之前一直忍着。”裴既明嘴角上方又出现了两道小弧线,他浅笑:“所以现在要抱回来。” 言砚牵着他的手,道:“好了,晚些再抱,我们出去走走。” 百里陵游看着谢眺坐在桌后拨着算盘,他手里抛着一个苹果,百无聊赖道:“你干吗呢?” 谢眺凝眉沉思道:“耽搁了快两个月,损失了不少银子。” 百里陵游探头去看他:“你在打算盘吗?” 谢眺似乎没听见他的话,手指灵活地拨弄着算盘,口中还念念有词:“南边的生意没损失多少…东边草药还没来得及送,北边?北岳那边暂时去不了…那…嗯…” 百里陵游趴在谢眺桌前:“我在跟你说话!” 谢眺眼皮一抬:“哦?你怎么在这儿?” “……”百里陵游心道,我都来了好久了! 他道:“阿爹去谈正事了,三姐去找他爹了,我没地方去。” 谢眺忙着手上的事,心不在焉道:“哦,是吗?那你呆着,等你爹来接你。” 百里陵游看着谢眺的算盘:“你在算账吗?” “嗯。” “我帮你!”百里陵游积极道:“我可会算账了,追风寨的钱都是我管的!” “别捣乱。”谢眺随口道:“我在忙,没空理你。” 百里陵游不服气道:“我没捣乱!”说着就去拿谢眺的算盘。 谢眺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拍开了,百里陵游用了个巧劲儿躲过了谢眺的手,谢眺的手却宛若游蛇般地掐住了他的手肘,百里陵游乐了:“呦!你还会武功?” “在下虽不才,也得懂些拳脚傍身不是?”谢眺不咸不淡道。 “有意思!”百里陵游狐狸眼一眯,使劲挣开了谢眺的手,眼看就要拿上谢眺的算盘了,谢眺却不同他打了,拿着算盘就退了一步。 不料算盘却撞翻了桌上的杯盏,茶汤立时将百里陵游的袖子浇湿了。 谢眺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只有两个字:活该! 百里陵游不乐意了:“你将我衣裳弄湿了!” 谢眺懒得跟他争执,迅速开口道:“我赔你一件。” 谢眺招来了一个婢女,随口吩咐道:“去,找身没穿过的衣裳给百里公子送来。” 那婢女站着不动,谢眺不解道:“还有事吗?” 婢女低着头正局部地站着,听到谢眺这一生疑问,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谢…谢公子…” 谢眺闻声一怔:“杨夫人?” 杨氏跪伏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谢公子,你…帮帮我吧,我…我实在没…没法子了…” 杨氏于谢眺有救命之恩,谢眺忙虚扶起她:“您快起来,有事好说。” 百里陵游好奇道:“她是谁?” 谢眺顾不上百里陵游,他将杨氏让到椅子上,安抚道:“杨夫人,你怎么在这儿?杨大人逃…离开时没带着你吗?” 杨氏擦着眼泪:“夫君逃跑时未顾得上我,我们约定好明日傍晚在城南会合,可…可我良心实在难安,所以…所以…” 说到这里,杨氏又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谢眺心道,原是来大义灭亲了,他问道:“杨夫人,您想让在下如何帮你?” 杨氏抽抽搭搭道:“我不敢一人去郡守府,我怕他们…抓我…所以想……”杨氏的话适时停了。 谢眺善解人意道:“所以你是想让在下去去帮你做个见证吗?” 杨氏犹豫着点了点头:“谢公子…方便吗?” 谢眺看向地面,浓密的眼睫毛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他语气如常道:“夫人可想好了?若您不想,在下可将您安然送出城去,毕竟犯了错的是杨大人,夫人可以置身事外。” 杨氏哽咽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稳定住情绪后道:“夫君作了那么多孽…总是…要还的…等他进去了,我就去长伴青灯古佛…” 谢眺点头道:“既然夫人想好了,就随我来吧。” 百里陵游立刻跑了过来:“我也去!” 谢眺不太愿意带着他:“你去干什么?” “我阿爹也在郡守府!”百里陵游振振有词道:“我正好过去找他。” 谢眺敷衍道:“…随便你吧。” 谢眺带着杨夫人和百里陵游刚出门,就碰见了回廊里的言砚和裴既明。 谢眺眼睛一亮,打招呼道:“幼清,裴大人!” 言砚带着裴既明走了过来:“谢兄,诶?大外甥你也在啊。” 百里陵游粲然一笑:“舅舅!” 言砚看见了杨氏,略显讶异道:“这是…杨夫人吗?” 杨夫人缩在谢眺身后,用眼睛觑着言砚和裴既明,看起来很怕的样子。 谢眺安慰道:“杨夫人别怕,这位是孙先生的徒弟,你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杨夫人受惊般地点了点头,还是躲在谢眺的后面。 “哎,裴兄,你总盯着人家杨夫人干什么?怪不得人家害怕呢。”百里陵游拍了裴既明一下。 裴既明颔首,淡淡道:“抱歉。” 言砚奇怪地看了眼裴既明,裴既明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幼清,我们要去找喻勉大人,你也一起来吧。”谢眺如是道。 喻勉是有自己考量的,他跟喻勉不熟,言砚和裴既明可以帮他从中斡旋。 言砚略一思索,点头道:“也好。”然后看向裴既明,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裴既明也道:“去看看。” 几人一起去了郡守府,表明来意后,喻勉就让他们进去了。 杨氏局部地站在堂前,喻勉审视着他:“你是杨开泰的夫人?” 杨氏嗫嚅道:“民妇…是。” 喻勉气场凌冽,低沉的嗓音中更是带了几分不经意的凉意:“我听说他是为了你才通敌叛国的,他走了没带上你?” 杨氏小心翼翼道:“夫君…是打算明晚带我离开的,可民妇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特地来…向大人禀明。” “唔…”喻勉应了一声,问道:“他何时与北岳有勾结的?” “民妇有疯病,有些事记得并不清,只是从今年年初起,能看见夫君书房里经常出入一些奇怪的人,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杨氏叙述道。 “我一开始不知道夫君想干什么,他也不曾提防我,直到四五月城中渐渐有百姓开始患病,我才发觉出不对劲。” “夫君经常深夜不归,我以为他是在外面有了人,就暗中跟着他出了门,结果发现他带人将病人的衣服丢到了百姓吃水的井里,我猜出了雍城的瘟疫与夫君有关,便劝他回头是岸,可他竟将我关了起来。” “我请管家去通风报信,结果…管家就被…夫君给杀了…” “谢公子来的那天,我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这才阻止了谢公子他们喝下那水,之后的事情,想必…大人也清楚了。”杨氏低头道。 喻勉沉吟道:“你们明晚在哪儿碰头?” 杨氏道:“城西粮库有一处暗道,我们就在那里碰头…” “你来通风报信,就不怕被他知道?”喻勉饶有兴趣地看向杨氏。 杨氏扑通往地上一跪,哽咽道:“大人,民妇自知罪孽深重,民妇来此,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大人…能饶夫君一条命…” “通敌叛国,本就是死罪。”喻勉眸色一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寒澈。 杨氏泪水涟涟,瘫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杨氏被喻勉安排了下去,谢眺手头有事离开了,百里陵游去找百里慕风了。 “我知道扶风堂那边有几棵枫树,现在正红,挺好看的,我们一起去看看?”言砚拉着裴既明也离开了郡守府。 裴既明自然不会拒绝:“好。” 路上,言砚问道:“你看出那杨夫人不对劲了?” 裴既明抬头看向言砚:“你也发现了?” “我倒是没发现她,我是觉得你有点不对劲。”言砚道。 “我?”裴既明觉得自己情绪向来收敛的好,他疑惑道:“我有什么不对劲?” “脸啊…”言砚屈指刮了刮裴既明的侧脸,笑道:“没有一点表情。” 裴既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寻常时候都是没表情的。” 言砚调笑道:“你的意思是…同我一起时,你的表情会多一些吗?” 裴既明恍然大悟,他平日面无表情,别人如何看他也不觉得奇怪。他在言砚跟前时,恨不得将所有的表情都表现出来,所以就显得面无表情很奇怪。 裴既明笑了笑:“我知道你如何发现我不对劲了。” “话说回来,杨夫人哪里不对劲?”言砚好奇道。 裴既明低低一笑,揶揄地看向言砚:“你不是很聪明吗?你猜!” “我…猜?”言砚摸着下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察言观色我可不如小裴大人,还是请小裴大人指教吧。” 裴既明微微一笑:“我也只是感觉,先不告诉你,你不是爱看戏吗?明晚你且看着。” “呦!还卖上关子了?”言砚打趣道。 裴既明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并不接腔。 空中传来一声鹰唳,裴既明似有感应地抬头,一只白色的海东青在他们头顶盘桓了几圈,然后落在了裴既明的肩头。 裴既明安抚性地摸了摸它,从它脚上取出了一卷信纸,言砚问道:“宫里来的?是皇上吗?” 裴既明看了看信上的消息,然后摇了摇头:“寿州来的,北岳已经在边境大量集兵了。” 说完,裴既明抬了抬胳膊,那海东青便振翅飞走了。 裴既明边走边道:“我们得先回去,我得把这个消息先传回六合司,之后还要揪出杨开泰背后的那条暗线。” 言砚应了一声,然后佯做无奈道:“小裴大人刚大病初愈就这么忙啊。” 裴既明顿了下,伸手握住了言砚的手,安抚道:“我们改天再去看枫树,北岳一事,耽搁不得。” “还是个一心为公的。”言砚感慨道。 裴既明灵机一动:“我跟你学的。” “哦?”言砚饶有兴趣地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的神医吗?”裴既明五指穿过言砚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握,眼睛亮晶晶道:“在其位,谋其职嘛。” 言砚屈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忍笑道:“你这是在哄我开心吗?” 裴既明眨巴着眼睛:“那你开心了吗?” 言砚作思考状:“可不能这么快开心…喂!” 言砚猝不及防地被裴既明推到了一旁的树上,裴既明唇角微扬,眼神露骨地看着言砚的双唇,意味深长道:“那…这样呢?” 第109章 情人眼里 言砚哭笑不得:“…我看你是想自己开心吧。” 裴既明凑近,几乎与言砚鼻尖对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言砚的脖颈和脸侧,他压低声音轻笑,语气中还有一些撒娇的意味:“那你哄我吗?” 言砚故意道:“你不还得快些回去吗?” 裴既明神色恢复了些清明,言砚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言砚倒是没有料到裴既明会这样轻易作罢。 裴既明退开了些,冲身后招了招手,突然从房檐上跳出了一个影卫。 言砚:“……” 裴既明将手中的信纸扔了过去,影卫利索地接住了,裴既明道:“将消息送回六合司,然后摸清杨开泰身后的暗线。” “是!”影卫退下了。 “不是…”言砚无语道:“他一直跟着我们?” “是阿遥带来的。”裴既明重新靠近,扶住了言砚的肩膀,暗示道:“现在没人了。” 言砚生怕哪里再藏着个影卫,他可不想被人偷窥这件事,于是推了下裴既明,道:“走了,先回去。” 裴既明唇角微撇了下,并不改变自己的动作,眨巴着眼睛道:“言砚…” 罢了,言砚叹了口气,无奈地扬了扬嘴角,抬起胳膊勾住了裴既明的脖子,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可以了吗?”言砚笑问。 裴既明回味般地摸住了自己的双唇,然后迅速低头,莫名其妙地笑了下,缓缓退开了。 言砚抬手弹了他一下,嗔怪道:“有那么高兴吗?” “嗯。”裴既明点头,认真道:“我喜欢你啊。” 言砚手还未收回,就那样停在了裴既明的耳侧,就听裴既明重复道:“因为我喜欢你。” 这小子,疏远人的时候气死个人,在一起了又这么窝心,打吧…还真下不去手。 言砚俯身,在裴既明耳边迅速地说了一句话,然后起身,云淡风轻道:“行了,现在可以走了。”说完,自顾自地走开了。 “言砚!”裴既明跟了上来,要求道:“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 “再说一遍嘛,你刚刚声音太小了。” “不小了。”言砚停住脚步,侧脸对裴既明神秘莫测道:“只能说给你听的。” 裴既明愣愣地看着言砚的侧脸,连自己的手何时被言砚拉上了他无察觉,言砚道:“走吧。” 言砚刚刚说:我也只喜欢你。 “师兄——” “师兄——啊——” 齐昭还没走进门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言砚揉了揉耳朵,嫌弃道:“听见了,听见了。” 齐昭提着大包小包的,左右张望:“咦?糖芋儿呢?我听说他受伤了,给他带了好多补品。” 裴既明不知从何处窜到了齐昭跟前:“我没事了。” 齐昭被吓了一跳:“哎呦你这…你这穿的跟我师兄似的…” “我没有衣服,所以穿言砚的。”裴既明道。 容旭遥走了进来,也拿了一堆行李,边走边抱怨:“阿昭你买的东西太多了,重死了。” 齐昭迅速把手里的行李丢给了裴既明,赶忙去接容旭遥:“容儿,我来我来,我说了让你放着嘛!” 言砚不悦地看了齐昭一眼,接过裴既明手上的行李,随手就丢在了地上。 齐昭大呼小叫:“师兄!你干吗!里面好多东西都是不能碰的!” “你为何不自己拎?”言砚责问。 “我不得帮小容儿拎着?” “那糖芋儿还受着伤呢!” “那行李又不重!” “不重你让你家小容儿拎啊!” “……” 这边俩人吵着,那边容旭遥正对裴既明说着一些六合司的事。 齐昭许是心里过意不去了,冲裴既明道:“糖芋儿,过来看,看我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 裴既明听完容旭遥最后一句禀告,然后走了过来:“什么?” 齐昭将自己的行李打开,自豪地指着里面的东西道:“张记的红糖,红豆,海带,当归,黄芪,哦…还有大红枣…” 言砚听不下去了:“他是受伤,又不是坐月子。” 齐昭理直气壮道:“反正是气血亏损,那不都是身体虚吗?” 言砚端详了齐昭片刻,轻笑道:“他倒是不怎么虚,我瞧着你挺虚的!” “你就扯吧你!”齐昭只当言砚在耍嘴皮子,可片刻后,他忽然明白了言砚是什么意思了,他怒不可遏:“师兄!你…” 言砚叹气道:“好歹也是扶苏谷出去的,难道你不知道房事过度会…唔!” 齐昭忙捂住了言砚的嘴,恶狠狠道:“□□的,你干吗呀?” 言砚笑眯眯地甩开齐昭的手,问道:“师弟啊,师兄也是为你着想啊。” 容旭遥自然听懂了齐昭和言砚在争执什么,于是不自在地咳了咳。 “病了?”裴既明问容旭遥。 容旭遥忙摇了摇头:“嗓子有些干,没事。” 裴既明对言砚和齐昭的话似懂非懂,他虽然很喜欢跟言砚亲近,但是对进一步的事情还是一知半解,并且,也压根儿没有去了解的念头。 言砚善解人意道:“师弟,要不要师兄帮你开两副补药?” “你给你自己留着吧!”齐昭没好气道。 言砚没反应过来:“…我为何要给我自己留着?” 齐昭眼睛一眯,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凑近言砚,促狭地笑道:“师兄啊…你…咳咳…还没跟糖芋儿…咳咳…吗?” 然后齐昭自顾自道:“哦!对了,他现在受伤呢,没法儿…咳!” 言砚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 “师兄,我可没嘲笑你!”齐昭忙道,然后再次凑近言砚,亲热道:“不过师兄,我倒是可以教教你,让你第一次少受些疼…哎呀!师兄你干吗又打我!” 言砚一巴掌拍在了齐昭的胳膊上:“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昭撇嘴道:“本来就是嘛,难不成,你还能打得过糖芋儿啊?” 齐昭一语点醒梦中人,言砚还未细思过这事,唯一一次是上次醉酒,他由着本能将裴既明推倒…嗯…他自然打不过裴既明,这事儿也没什么好打的,除了心里有些小疙瘩,如果裴既明想,言砚倒没什么不乐意的。 但是,他不介意这种事也不代表别人可以拿这件事开玩笑啊,并且更让他不爽的是,为何每个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被睡的那个? 言砚不满道:“老二,我长得很像…咳咳咳,咳…被睡的那个吗?” “这倒不是。”齐昭如实道:“实在是糖芋儿气场太强,你看他不言不语往那儿一站,师兄你觉得…他像是被人睡得那个吗?” 言砚看向裴既明,少年不言不语,身影劲瘦,英姿挺立,面上一片从容自若,无论是谁看到裴既明,都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这是个强者。 言砚扬了扬嘴角,道:“可爱。” “……”齐昭震惊:“师兄,你瞎了吗?” 是可爱啊,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偶尔撒娇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脸发呆的时候,或者用一副央求的表情看自己的时候,笨拙地动手动脚的时候,认真说着情话的时候,不可爱吗?可爱! 言砚敷衍地应了齐昭一声,齐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我瞎了?” “不是你。”言砚安慰道。 齐昭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师兄你开玩笑的。” 接着,言砚道:“是你们!” 齐昭:“……”还是师兄瞎了。 “言砚!”裴既明忽然叫道。 言砚忙回神,看见裴既明拿了一个陶罐走了过来,言砚笑问:“怎么了吗?” 裴既明将手里的陶罐递给言砚:“齐昭还给你买了蜜饯。” 齐昭恨铁不成钢道:“糖芋儿,你别直接给啊,你喂呀!” 裴既明如实道:“我刚摸了栅栏,手不干净。” “谁让你用手喂了?用嘴…” “滚!” 齐昭话还没说完,就被言砚一脚踢开了,言砚训斥道:“再乱说话,我打断你的腿!” 齐昭委屈唧唧地抱住了容旭遥:“容儿,我给他欺负了!” 容旭遥轻轻拍了拍齐昭的背,叹气道:“言神医那么爱端着,你当他面说这话不就是讨打的吗?” 齐昭挠了挠头:“…也是哈。” 次日一大早,裴既明就跟容旭遥不知去了何处,言砚知道他有公务在身,也就没有太担心,便带着齐昭去了扶风堂。 齐昭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在帮孙百草晒药材的孙三丫,他吃惊道:“师妹!” 孙三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也惊喜抬头:“昭昭,你也来了?” 齐昭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孙三丫莫名其妙道:“我本来就在这儿啊。” 齐昭看了看孙三丫,然后看向言砚,抱怨道:“师兄你也是,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师妹在这里?” 言砚唯恐天下不乱道:“哦?容公子没对你说吗?“ “小容儿也知道?”齐昭一脸疑惑。 言砚讳莫如深,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齐昭,齐昭讪讪地闭嘴了,他自然知道容旭遥为何不告诉他,他以前喜欢师妹,这事儿师兄和小容儿都知道,容儿心里介怀也是应该的。 言砚走到孙三丫旁边:“又晒药呢?” “嗯。”孙三丫应道:“天冷了,药材都不好晒了,爹又急着用,唉~愁死了。” “师妹!”齐昭叫道。 孙三丫手下不停地翻着药材,抬头应道:“嗯?你说。” 齐昭鼓起勇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改天带你看看。” 孙三丫莞尔一笑,停下手中动作,认真道:“师兄告诉我了,我应该是见过了,很好看!” “他不仅人好看,人也特别好!”齐昭忍不住夸赞道。 孙三丫嘁了声,不服气道:“我们家风哥也人俊心善!” “谁?”齐昭一头雾水。 言砚在一旁解释道:“她相好儿。”想了想,言砚又补充道:“她准相好儿。” 齐昭闻言愣了下,旋即便笑了:“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 “好什么好!”孙三丫想起百里慕风,又是一肚子不顺心:“风哥昨天回追风寨,叫都没叫我!” 言砚问:“你给师父说了吗?你们的事?” “…还没。”孙三丫垂头丧气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且,风哥那里,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想法。”孙三丫盯着手里的药材,显得有些无助。 言砚道:“你要是不知如何说,我去跟师父说。” “我想自己说。”孙三丫小声道。 “说什么呀?”孙百草悠悠地走了过来:“咦?昭昭来了。” 孙三丫吓得一哆嗦,差点将药材筐弄洒,幸好言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说…说些事。”孙三丫眼神四处乱看。 孙百草抓了两把药材丢进了药罐里:“你说,爹听着。” “哦…哦…”孙三丫心跳如鼓:“就是…就那啥…我想说…” 言砚和齐昭鼓励地看着孙三丫,孙三丫眼一闭心一横,开口道:“你何时给我找个后娘?” 言砚和齐昭:“……” “啊?”孙百草惊出了鸡叫:“啥玩意儿?” 孙三丫背过身子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回身故作镇定道:“就是…后娘啊…” “你看吧爹,那个,你也老了,我是要嫁人的,你总得找个人照顾你吧,要不然我多不放心。”孙三丫胡扯道。” “闺女,你这话说的…”孙百草毫不客气地拆台道:“跟你以前有多照顾过我似的。” 孙三丫不服气道:“我也是有照顾你的…” “比如说,将烤好的毒蘑菇给你爹吃。”言砚嘲笑道。 “再比如说,将你爹一针扎的卧床三天。”齐昭也回忆道。 孙三丫:“……”所以说师兄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啊呀!”孙三丫将两人推开,对孙百草道:“就是…爹啊,你觉得后娘怎么样?” 孙百草莫名其妙道:“我又不打算给你找后娘!”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孙三丫小声嘟囔道:“…算了,将这些药给煎了是吧?” “啊,是,放一半的水就好。”孙百草佯做无意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接着煎药。 言砚低头笑了下,看来师父也并不是全无所知啊。 第110章 水落石出 言砚和齐昭在扶风堂忙了半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扶风堂里来了人,孙百草去招呼,半晌不到就回来了,对言砚道:“找你的,去吧。” 言砚放下手中药材,莫名其妙道:“谁啊?” “喻勉派来的人。”孙百草道。 “喻兄?”言砚一边奇怪一边往外走:“他病了吗?” 言砚跟着官兵来到了郡守府,喻勉正在等他,言砚拱手道:“喻兄。” “幼清,你来了。”喻勉道:“有事需要你帮忙。” 言砚温和笑道:“喻兄但说无妨。” 喻勉道:“幼清知道杨夫人有疯病吧?” “略有耳闻。” “所以我想请你去为她看看。”喻勉道。 言砚欣然答应,便去了杨氏的住处,杨氏精神很颓靡,看见言砚后略有抵触,言砚表明来意后,杨氏就放松了些。 半柱香的功夫,言砚就从杨氏屋中出来了,“如何?”喻勉问道。 言砚思索道:“杨夫人脉象虚浮,想来是连日劳累所致,除此之外,暂时看不出什么。” “她疯病可能治?”喻勉问道。 言砚无奈地笑了笑:“不好说,疯病常由心病所致,杨夫人病状未显,我也不好做推测。” “幼清…”喻勉目光从庭前枯树上掠过,状似不经意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杨夫人没疯病呢?” 言砚诧异了一瞬,然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笑了下:“这不好说。” 喻勉低低一笑,问道:“一起去看看吗?” 言砚领会了喻勉的意思:“喻兄是说,去抓捕杨开泰?” 喻勉勾了勾唇角,他连笑起来也带着一丝冷意:“嗯,去抓…他。” 有热闹的地方向来是不缺言砚的,言砚颇有兴趣道:“那就麻烦喻兄了。” “客气!” 夜深人静,恢复太平的雍城里还残留着几丝诡异的氛围,秋月皎洁,不时地刮过几丝阴冷的风,显得城墙处的妇人愈发孤助无依。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缓缓驰来,杨氏的目光下意识一亮,只见一个中年人从马车上匆匆下来,朝杨氏这里疾步走来,压低声音道:“夫人。” “夫君。”杨氏跑了过去,她上下打量着杨开泰:“你没事吧?” “夫人放心,我很好。”杨开泰略显急切道:“我们得快些离开。” 杨氏下意识瞄了眼四周,喻勉与她说好了,可别不来啊。 杨开泰发觉出了杨氏的不对劲:“夫人,你还有事吗?” “夫君…”杨氏喃喃道:“对不起…” “什么?”杨开泰没听清,凑近了些,关切道:“夫人你说什么?” 杨氏微微闭了闭眼睛,声音沉了几分:“夫君啊,都是…因果报应!” 杨开泰察觉到了不对劲,严肃道:“夫人…” 他还没说完,只见四周忽然火光滔天,从四周的巷子里突然跑出来许多官兵,将两人瞬时包围了起来。 “夫人你…”杨开泰惊愕道。 杨氏后退了一步,面色平静道:“你应得的!” 杨开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苦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喻勉不疾不徐地从暗处走了出来,低沉的嗓音响起:“杨大人,建康一别,已过七年,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般情况。” “行之公子。”杨开泰盯着喻勉,青年的气场与当年已截然不同,他缓缓道:“许久未见,公子可还好?” 喻勉嗤道:“能活到现在,总归是不错的。” 杨开泰沉稳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公子过得不错,侯爷在天之灵,也能得到些许慰藉了。” 喻勉扫了眼杨开泰身后的马车,道:“大人也曾是侯爷的门生,当官当成这样,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 “无话可说。”杨开泰平静地摊开双臂:“如喻大人所见,一切皆是我所为。” “我记得,杨大人当年也是洁身自好,爱惜羽毛之人,曾为了替侯爷辩驳才被贬到了雍城,如今为何要自毁名声,通敌叛国?” 杨开泰淡淡道:“人都是会变的。” 喻勉低笑一声,同意般地应道:“是啊,会变的。” “不过我还是好奇,你为何要通敌叛国?”喻勉问。 “喻大人,”杨开泰平静道:“我曾为了伸张自己心中的正义被贬谪到这穷乡僻壤之地,兢兢业业八年,朝廷却视而不见,只因我曾是崇彧侯的门生,这份不公正,喻大人也应深有体会吧?” 喻勉默然,杨开泰接着道:“恩师蒙受不白之冤,我无能为力,被贬谪至此,我还是无能为力,我不该这样吗?” “…该的。” “如此看来,大人的确是不得不反。”喻勉饶有兴趣地瞥了眼杨氏,淡淡道:“但我却听尊夫人说,你是为了只好她的疯病才向北岳妥协的。” 杨开泰沉默片刻,但:“拙荆浅薄,眼界浅。” “杨大人!”喻勉沉声道:“你可知包庇犯人,罪加一等!” 杨开泰无动于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喻勉轻笑了声:“杨夫人,你说呢?” 杨氏战战兢兢地四处望了望:“民妇…不…不懂。” “嫁祸于人,也是重罪!”喻勉不咸不淡道:“二位,可有要说的?” 杨氏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杨开泰却猛地跪下,高声道:“一切均是下官所为,下官愿一力承担。” “杨大人。”喻勉眸光冷淡:“本官最讨厌冤假错案,你可知为何?” 杨开泰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声音沙哑道:“下官…所言均属实…” 喻勉像是没听见杨开泰的话似的,自顾自道:“因为本官的恩师,也是你的恩师,就是因此获罪的…” 杨开泰跪伏在地上,不发一语。 看到这里,言砚心想,当年崇彧侯一案,估计是真有猫腻。 “你不说,本官替你说。”喻勉淡淡道。 喻勉朝官兵招了招手,官兵就抬了个担架出来,喻勉掀开白布,一阵恶臭顿时散发开来,上面放了具早就看不出样貌的尸体。 喻勉睨着这具尸体,道:“这人…杨大人认识吧?” “这具尸体是本官从追风寨挖出来的,瞧着服饰,该是杨大人府上的人。”喻勉道:“我听杨夫人说,她曾派府上管家出去求助,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杨开泰还是不抬头,杨氏也不说话。 “他中毒了!”喻勉一字一顿道:“北岳的狼霜。” 杨开泰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他抽了口冷气,故作镇定道:“是,我下的…” 喻勉玩味儿一笑,挑起半边眉梢:“杨夫人不知道吗?” “不知道。” 喻勉抬起手臂,食指和中指夹了一个纸包,他道:“这包狼毒是本官在夫人的房里搜出来的。” 闻言,杨氏猛地抬头,满脸震惊。 喻勉轻笑一声:“杨大人,你不会又要说,是你藏在夫人房里的吧?” “可本官问过府上下人,你跟杨夫人许久都不曾同房了。”喻勉好整以暇地看着杨开泰:“你将药包藏在她房里干吗?嫁祸她吗?那你现在为何要维护她?” 杨开泰哑口无言,喻勉往后扬了扬下巴,官兵们就又抬来了几个担架,喻勉开口:“这是本官从城中各个井内打捞出来的尸体,想必就是瘟疫的来源,巧的是…这算是杨府上的人呢,而且也都服侍过杨夫人。” 喻勉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氏:“杨夫人,你想说些什么吗?” 杨氏平静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喻勉嗤笑了一声,不屑一顾道:“本官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你,就是这场瘟疫的祸源!” 杨氏嗤笑道:“证据呢?仅凭一个药包和几具尸体吗?杨开泰是杨府的主人,进入我房间轻而易举,至于尸体…若是杨开泰嫁祸我呢?” “最毒妇人心,果不其然。”喻勉鄙夷道:“杨大人,这就是你一心一意对待的夫人?” 杨开泰眉间隐忍,不发一语。 “若玛,年三十有七,曾是北岳暗兵处成员,后嫁给杨开泰。” 一个清扬疏离的声音响了起来,言砚抬头,就看见裴既明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喻勉闻声看了过去,淡淡道:“辛苦裴大人了。” 裴既明微微颔首,表示不用客气。 “近三年来,你与北岳暗兵处联系频繁,来往所有信件都在此,杨夫人想看吗?”裴既明踱至杨氏跟前,手里还拿了一沓信件。 杨氏表情忽地怨毒起来:“是你!狼魔的儿子,我见过你!你曾割下乌丹可汗的头颅!” 谈话间,只听几声扑通扑通落地的声音,有数十个人从天而降被摔在了地上,杨氏看到后大愕。 接着,几个带着山鬼面具的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默默地站在了裴既明的身后。 “你的同伴尽数在此,你还要负隅顽抗吗?”裴既明声音毫无温度。 杨氏冷笑一声:“是我大意,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雍城竟然会将六合司招来。” 裴既明似有所感地往喻勉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言砚,言砚朝他微微一笑,裴既明眉目瞬时柔和了几分。 喻勉不耐烦道:“如实招来!” “你们不都猜到了吗?”杨氏冷冷道。 事情就是这样,杨氏与北岳的人暗地里勾结,谋害雍城百姓,杨开泰发现后,与杨氏起了争执,杨氏还杀了他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甚至连城中的大夫也惨遭杨氏毒手。 杨开泰阻止不了杨氏,又不忍治她的罪,只好暗暗迁就。杨开泰与百里慕风曾共同在崇彧侯门下任职,他了解百里慕风为人,无奈之下,便纵容城中山匪抢走无辜百姓,谁知事情越闹越大,杨开泰只好软禁了杨氏。 言砚他们来的那天,杨氏本想如往常一样杀了他们几个,幸好杨开泰阻止的快,而且由于杨开泰不知病源,竟阴差阳错地喂他们喝了被污染的水。 杨氏看出了言砚他们几个的不同寻常,本想伺机动手,没想到杨开泰竟然将他们该送出去的送出去,该关起来的关起来,杨氏没有下手的机会。 杨氏心思婉转,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杨开泰,杨开泰竟也坦然受之,甚至为了包庇杨氏,隐瞒疫情,将矛头引向追风寨,还向寿州借兵。 喻勉忍不住皱眉道:“她处处害你,你为何要替她承担罪名?” 杨开泰苦笑一声,苦涩道:“夫人曾在我落魄之时不离不弃,这份情意,我拿命还也是该的!” “你少装出这份道貌岸然的样子!”杨氏突然吼道,她上前一步,一脚踢翻杨开泰,吼道:“你这幅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杨开泰咳了几声,皱眉道:“夫人…” “你别叫我!”杨氏怒道:“我当初对你不离不弃,你又是如何回报我的!看着我们儿子断气你视若无睹,看着我报仇你却阻止我!杨开泰,你就是个懦夫!” “凭什么!”杨氏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痛哭道:“我儿子…重病缠身之时,雍城大夫冷眼相待凭什么…就因为…我是柔然人吗?” 杨氏爬到杨开泰跟前,揪住他的领子,泣不成声道:“可是杨开泰…我自从嫁给你…我不曾外害一个人,为何…为何他们要这样对我…对我儿子?” “这就是你守护的城民吗?” “我杀他们有错吗?” “我就要杀了他们!我要割下他们的脑袋,抽他们的筋!喝他们的血!” “你!”杨氏头发散乱,神色可怖地掐着杨开泰的脖子:“你也是帮凶!我也要杀了你!” “你不是最爱惜名声吗?我偏要你身败名裂!” “你不是最恨通敌叛国吗?我偏要你背上这名声!” “你活该!杨开泰!”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氏松开杨开泰,癫笑起来:“你们都活该!” 杨开泰不忍地拉着杨氏,哽咽道:“夫人…” “谁是你夫人!”杨氏猛地甩开杨开泰。 杨开泰脚下不稳,一下子撞在了马车上,额角被磕了一个血洞,顿时血流不止。 杨氏愣了下,立马过来扶住杨开泰,紧张道:“夫君你没事吧?疼不疼?我看看。” 杨开泰握着她的双手,安慰道:“我不疼。” 第111章 诸般苦楚 杨氏一脸心疼,她用袖子擦了擦杨开泰的额角,责怪道:“你怎么总把自己弄一身伤?是不是朝廷又欺压你了?我早说过让你跟我回北岳的嘛。” 杨开泰捉住杨氏的手,平静道:“夫人,该结束了。” 杨氏一怔,然后大力推开杨开泰,厌恶道:“窝囊废!雍城现在是咎由自取!我不结束!我偏不结束!” “夫人,涣儿已经去了,他当年的确是无药可治,你究竟何时才能醒?”杨开泰半张脸沾满了鲜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杨氏捂着耳朵尖叫道:“你骗我——涣儿…涣儿明明可以治好的…他在我怀里…在我怀里…” 杨开泰按住挣扎不休的杨氏,沉声一字一句道:“夫人!涣儿是因你而死的!你记不得吗!” 杨氏停止了挣扎,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涌入了她的脑海里,杨氏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杨开泰喉间一哽,呜咽出声:“你有疯病,涣儿是被你失手推向桌角才…我回来时涣儿已经没了气息…” “啊——啊——” 杨氏失控地尖叫起来:“你骗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啊——” 杨开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骗你干吗呢?涣儿也是…我儿子啊夫人,我们罪孽深重,不要再挣扎了。” 杨氏拔下头上簪子,不由分说地往杨开泰扎去:“我杀了你——” 杨开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却听见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杨开泰睁开眼睛,看见杨氏已经晕倒在地,脑后有一根银针,杨开泰忙抱起杨氏:“夫人!” “大人放心。”言砚走了过来,安慰道:“夫人只是晕过去了。” 杨开泰心力交瘁,他瘫坐在地上,右眼被血糊住了,他感到疲惫,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他对喻勉道:“行之公子,我夫妇二人自知罪孽深重,但求一死。” 喻勉皱眉道:“杨大人,你是有罪,罪在妇人之仁。” “呵…”杨开泰低笑了声,他扶额闷声道:“昔年侯爷曾说过我妇人之仁,我当时并不服气,如今半生已过,竟叫侯爷看了个准。” “当年我没勇气追随侯爷去,窝窝囊囊苟活八载,如今夫人走上歪路,我又不忍责之,以至于酿成大祸!”杨开泰泪水骤然滑落:“我…有罪啊…” “犯了错就承担,有罪就赎,总想用死开逃避,你就这么点本事吗?”喻勉不近人情道:“还真是妇人之仁!” “赎?”杨开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喻勉缓缓蹲下,与杨开泰平视,一字一句道:“但是我说,我能为崇彧侯昭雪!你信吗?” 杨开泰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杨大人,人活着,不仅是为了活着,总得有人为那些死去的人讨个说法。”喻勉淡淡问道:“你想赎罪吗?” 言砚看到了杨开泰的眼神,从黯淡无光变得满怀希冀,喻勉拍了拍杨开泰的肩膀,随口道:“这事我会秉公处理,好好养着吧,杨大人。” 剩下的事都是喻勉的了,言砚和裴既明一起回崔府。 言砚道:“你今天一天都在忙这件事?” “嗯。” “你伤还没好,就跑得没影儿了,要是伤好了,是不是打算要上天呐?”言砚数落道。 裴既明认真解释道:“杨开泰一事牵连甚广,还是要早些解决的好。” 言砚玩笑般地嗤道:“边境外敌惧怕你们六合司,朝中清流也对你们六合司口诛笔伐,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古往今来,你们六合司也算是唯一的了。” 裴既明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六合司从不看别人脸色。” 言砚捏了捏裴既明的脸:“是啊,都是别人看小裴大人的脸色。” “嘶~疼,言砚!”虽说疼,裴既明却也没有躲开。 “可怜儿见的。”言砚说着裴既明的肩膀将手滑到裴既明的胸口,轻轻按了按:“伤口如何?跑了一天了,裂开了吗?” 裴既明朝言砚走进一步,缓慢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嘴角带着些得逞的笑意:“疼!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疼?”言砚朝裴既明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没好气道:“我看是疼得轻吧!” “是不严重。”裴既明也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认真道:“但还是有些疼的。” 言砚哭笑不得,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崇彧侯那件事你了解吗?” 裴既明意味深长地看了言砚一眼,听不出语气的问:“喻勉让你问的吗?” “喻勉?”言砚诧异片刻:“与他有什么关系?” 裴既明不语,古怪地看了言砚一眼,不情不愿道:“崇彧侯那件事是八年前的,我也才十岁左右,能知道什么?” “近来遇到的许多事都与崇彧侯有关,我还以为你知道。”言砚好奇道:“你们六合司办事不留案底吗?” 裴既明脸色沉了下来,但还是回答道:“六合司行事从不留案底。” “也是。”言砚点头:“毕竟六合司也没办过多少光彩事儿。” 裴既明:“……” 裴既明闭口不言,言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哎!”言砚用手肘碰了碰裴既明,忍笑道:“吃味儿啊?” 裴既明瞥了他一眼,还是闭口不言。 “你吃醋也换个对象啊,就喻勉大人那生人勿近的气场,这口醋你也吃的下去?”言砚无奈笑道。 裴既明停下脚步,蹙眉道:“你都说了他生人勿近了,那他为何单单对你另眼相待?” “是啊!”言砚故意感慨道:“你说说为何?” “你今天还跟他一起来的!”裴既明忽然想了起来,忿忿道:“我去崔府找你,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在扶风堂,就没去打扰你!” “谁知道你正跟别人在一起。”裴既明小声嘀咕道。 “你又不在,我不得找人消遣消遣时间?”言砚无辜道。 “那你…”裴既明想了想,皱眉道:“你不会找齐昭玩吗?” 言砚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我很他从小瞪到大,早玩腻了。” 裴既明冥思苦想着理由,然后烦躁地甩了甩头,一把抱住了言砚的胳膊,直接道:“言砚,你不许!” 言砚任他抱着,忍笑问:“不许什么?” “不许…”裴既明卡壳了,他本意是想说,不许跟他好,可转念一想,言砚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朋友,齐昭他们也不新鲜了,好像也只有一个喻勉是新朋友。 裴既明松开言砚,生硬地妥协道:“也没…没什么不许的。” 看他这样子,言砚一阵好笑,他道:“行了,不逗你了,喻大人对我稍显不同是因为我师父,我师父曾救过他,他对齐昭和我师妹态度都不错,只不过你没看见罢了。” “今晚嘛,是喻大人请我去给杨夫人看病,这才起顺路过去的。”言砚笑道:“好了,裴大人现在还气吗?” 裴既明忽然不动了,愣愣地盯着言砚的侧脸,言砚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傻了?” “言砚…”裴既明抬手拂过言砚脸侧的碎发,然后示意给言砚看:“下雪了。” 裴既明的指尖只有一抹微不可见的水痕,言砚抬头,果然,黑色的夜空中,纷纷洒洒地飘起了雪花。 “还真是。”言砚自言自语道:“这都十二月了…” “快到年底了。”裴既明思索道。 言砚刚想调侃他两句,就听他又道:“京中传来消息,年后可能会和北岳开战。” 还真是三句话不离公务,言砚心道。 “陛下御驾亲征,我定是要随驾的。”裴既明下意识地看向言砚。 “年后吗?”言砚推算了下时间,还有二十来天,他沉吟道:“刚好,那时你的伤大概也好的差不多了。” “言砚…”裴既明迟疑着开口:“你…会不会觉得委屈?…和我在一起…” “委屈?”言砚轻笑一声,顺手在裴既明的脑门上揉了一把:“你是我选的,委屈我也认了!” 你是我选的,委屈我也认了。 “我当然希望能多跟你呆在一起,可哪能诸事都顺遂?”言砚摊开袖子,接住了几片迅速融化的雪花,他道:“我从前以为,六合司是你的枷锁,你的负担,但是可能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它已经成了你的责任。枷锁可以砍断,负担可以卸下,但责任…是丢不开的。” “抛去六合司那些混账事儿不说,皇上是万民所仰,的确出不得差池,你保护好他,也是理所应当。” “但有一点,你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因为有个人每时每刻都在挂念你,担心你,所以,无论何时你都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言砚站在裴既明前一步的地方,絮絮叨叨的样子像是在数家常,他声音不疾不徐,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裴既明的心彻底卷了进去。 如果他前十几年的不尽人意是为了换一个言砚,裴既明是觉得心甘情愿的。 裴既明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言砚,将脸埋在言砚肩膀上,熟悉的味道将自己整个包裹了起来,裴既明低声道:“言砚…” 除此之外,裴既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言砚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调笑道:“嘴皮子不挺利索的吗?” “言砚,我要彻底赖上你了。” “行啊,我最会整治小无赖了。” 雍城病情渐渐好转,杨开泰和杨氏被押回了京中,交由大理寺发落,因将近年底,朝廷事务繁多,选不出合适的人来补上杨开泰职位的空缺,索性让喻勉暂代这一职。 另外还可能有个原因,喻大人为人尖酸刻薄惯了,快过年了,没人想听他冷言冷语,还不如让他呆外面,省得回来刻薄人! 病情没有彻底好转,孙百草和言砚一行人是不会走的,也就打算在雍城过年了。 谢眺本想在年底之前带着谢静和谢姝赶回家中,不料大雪下了好几天,彻底把路给堵上了,无奈之下,也只好打算在雍城过年。 堂外冷气凌冽,室内却温暖如春,谢眺坐在案几后面扒拉算盘,谢静和谢姝席地而坐,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新的话本。 “三姐!三姐!” 百里陵游的声音大老远就传了过来,谢静和谢姝赶忙去迎接:“小陵游,你来了。” “三丫在扶风堂,不在这里。” 百里陵游还没见过孙百草,也不大好意思去见,于是道:“那我就在这儿等她吧。” “你找三丫什么事?” 百里陵游挠了挠头,回答:“我阿爹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我寻思着估计是快过年了,他想三姐了,所以我来找三姐回去。” 谢姝幸灾乐祸道:“你爹满脑子国仇家恨,还能想得起三丫儿啊。” “我瞧着他坐立不安的,该是想的,但他自己不好意思。”百里陵游思索道。 “陵游,你爹现在就该激他一下!”谢静道。 “怎么激?给他找个情敌?”百里陵游好奇道。 “你爹多聪明,肯定一眼就看穿了!”谢静不以为意道。 百里陵游虚心请教道:“那要如何做?” 谢静凑近百里陵游,亲切道:“这样啊,静姐给你出个主意,你呢,去向言神医示爱。” “啊?”百里陵游被吓了一跳:“我…关我什么事?” “别慌别慌~”谢静安抚道:“我问你,你跟言神医现在什么关系?” 百里陵游想了想,道:“我阿爹要是跟三姐在一起了,他就算我舅舅。” “对啊!”谢静循循善诱道:“反过来想,你喜欢上了你准舅舅,你爹还不得赶紧娶了三丫断了你的念想?” 好像…有点道理,百里陵游为难道:“可…可言砚是男的呀!” “这有什么?你不还看鱼雁承欢的吗?”谢姝帮腔道:“依葫芦画瓢,你不会吗?” 谢眺在案几后面抬了抬头:“你们就给他出馊主意吧。” “算你的账吧!”谢静对谢眺道。 谢眺哼了声就闭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静和谢姝说: 我们的话本又要有素材了。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后更新都会在下午四点,祝大家看文愉快,欢迎留言呦~ 第112章 闲来无事 百里陵游还是担忧道:“这样会给言大夫带来困扰吧?” “困扰什么啊!”谢静道:“他本来就喜欢男的!” “什么!”百里陵游震惊道。 谢姝淡定道:“你还不知道啊?言神医和裴大人可是一对儿来着。” 百里陵游强行合上了自己的嘴巴,不可思议道:“…真…真的啊?” “骗你干嘛?”谢姝嗔怪道:“就你看那本儿《鱼雁承欢》记得吗?” 百里陵游僵硬地点了点头,谢姝道:“他俩就是正主儿!” 百里陵游十分惊讶,他觉得…这两个正主儿不太像…一个看起来不像仁义的大侠,另一个看起来也不像温柔的医师。 “他都有…有人了,你们还让我去向他表白?”百里陵游不满道:“不说别的,我打得过裴既明吗我!” 谢姝道:“又不是真的,只是权宜之计,小裴大人又不是小心眼儿。” 谢静看了眼为难的百里陵游,道:“其实齐昭公子也行,只是没有言神医冲击力大,但是容公子…我估计你也打不过。” 百里陵游:“……” 谢姝余光瞥见了案几后面的谢眺,指着谢眺道:“还有一个,我哥!我哥也行!” 谢眺手一抖,就听百里陵游疑惑道:“你哥?关他什么事?” “总归是个男的!”谢静夸赞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百里陵游心里盘算着,裴既明和容旭遥打不过,谢眺好像…还不错。 “谢眺!”百里陵游叫道:“行吗?你帮帮我呗!” “你是不是蠢呢?”谢眺无语道:“你向我表白,跟你爹娶孙姑娘根本就是两码事儿,你还不如去向言砚表白。” 百里陵游恍然大悟,好像是的,他若是向言砚表白,他爹为了断了他的念想,肯定会娶了孙三丫,断了他的念想。 而给谢眺表白呢?他爹顶多只会打断他的腿!差点给谢家这两姐妹绕进去。 “我劝你啊,别听她俩胡扯了。”谢眺好心道:“你还不如去跟你爹好好谈谈。” “没错!”百里陵游站了起来。 谢眺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也。 然后就听百里陵游信心满满道:“我这就去向言大夫表白。” 接着,谢静和谢姝兴致勃勃地拿起了笔,激烈地讨论道:“之后是小鱼大侠吃醋,小雁神医为了哄他就…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眺:“……”他身边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言砚走过来时,就看见百里陵游在同裴既明一起喂海东青。 “我也养过一只鹰,但养不熟,后来差点把我眼睛啄瞎,我阿爹就把它杀了。”百里陵游爱不释手地摸着裴既明的海东青:“你这两只,还挺通人性的。” “它们自小便被养在六合司。”裴既明温和地替手下的动物梳理着羽毛:“很听话,但野性不足。” “它们看起来也不大,野性嘛,慢慢培养就好。”百里陵游安慰道。 言砚站到了裴既明身后:“聊什么呢你们?” “言大夫!你来了,我正找你呢!”百里陵游激动道。 “找我?”言砚笑道:“你病了?还是你爹病了?” “我们没病,我就是想问你一句。”百里陵游兴致勃勃道:“我能向你表白吗?” “…什么?”言砚诧异片刻,下意识地看向裴既明,咳了咳,问道:“少当家,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知道!”百里陵游利索道:“我问过了,裴兄他不介意。” 言砚:“……”前几天不还吃喻勉的醋的吗? 裴既明抬头看了看言砚,坦然道:“没事,我真不介意。” 言砚:“……” 言砚扶额:“不是,你能告诉我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吗?” “为了阿爹和三姐啊!”百里陵游豪气十足道。 言砚用一种惨不忍睹的眼神看向百里陵游:“为了你爹和三丫儿,所以你就断了袖?”这孩子脑子是有坑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百里陵游认真地解释道:“是谢眺说,向你告白胜算大些,因为我阿爹可能为了让我死心就娶三姐,这样你就是我舅舅,我就不能喜欢你了!” 这逻辑…无懈可击。 言砚抓住关键字眼,拉长声音问道:“谢眺…说的?” 百里陵游记不得是谢眺谢静还是谢姝说的了,随便地点了点头:“嗯,他说的。” 言砚屈指蹭了蹭鼻尖,轻笑一声,顿时化为了慈祥可亲的长辈,他道:“陵游啊,你觉得你爹对你怎么样?” “我阿爹很疼我啊。”百里陵游毫不迟疑道。 “没错。”言砚认同道:“他那么疼你,假如他为了促成我们而断了和三丫的往来,那你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百里陵游似有所悟:“…对啊,那我去喜欢齐昭?” 言砚循循善诱道:“齐昭也是你名义上的舅舅啊。” 百里陵游顿时垂头丧气起来了:“那怎么办?” 言砚清了清嗓子,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 “你去追求谢眺啊。”言砚笑眯眯道。 “谢眺?他合适吗?” “他可太合适了!” 言砚一本正经道:“一来,他跟三丫没什么关系,你爹不用有顾忌,二来,你爹看你喜欢上男人了,还不赶紧慌着娶了三丫给你做榜样?” 百里陵游深思熟虑了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然后试探着问言砚:“那我去…追求谢眺?” “去吧。”言砚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百里陵游信心满满地离开了。 裴既明思索了半晌,对言砚道:“你在逗他吧?” “看看,你都看出来了,他还不明白。”言砚佯做叹气状。 裴既明见怪不怪,反正言砚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六合司事务繁多,裴既明每日都会跟容旭遥跑来跑去,但晚上总会回来跟言砚一起吃晚饭,言砚大部分时间也都在扶风堂帮忙照顾病人。 言砚拿着蒲扇扇着药炉,齐昭在一旁托着腮发呆,言砚一扇子扣在了齐昭的头上:“发什么呆呢?该加水了。” 齐昭恹恹地舀了半瓢水倒进了药罐里,“呀呀呀呀——”言砚忙后退一步,狐裘下摆被齐昭浇湿了,言砚数落道:“看清,想什么呢你!” 齐昭忙拿出帕子给言砚擦了擦,用一种委屈极了的语气道:“师兄,你说,小容儿他们在忙什么呢?” “你没问吗?”言砚拿过齐昭的帕子,仔细地给自己擦着衣角。 “我也得有时间啊。”齐昭不满道:“他每次回来都是半夜,不是我睡了就是他困了,没有时间啊。” “怎么?”言砚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昭:“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啊。” 齐昭瞪了言砚一眼,一本正经道:“师兄你这想法就低俗了,我就不能是担心小容儿的身体吗?” 言砚将帕子一丢,淡淡扫了眼齐昭:“你说谁低俗?” “师妹!”齐昭忙改口:“我说的是师妹!” “说谁呢你!”孙三丫站在齐昭后面,揪了下他的头发。 齐昭抱住头,苦巴巴道:“说我行了吧,我自己。” 孙三丫瞥了眼药罐,又看了眼魂不守舍的齐昭,鄙视道:“昭昭啊,你这娶了媳妇儿就啥也不管了是吧?” “啊?”齐昭莫名其妙地应了声。 “这十七八个药罐都是师兄看着,你干嘛呀你!”孙三丫没好气道。 齐昭嘟囔道:“我也帮忙加水了的。” 言砚轻笑一声,揶揄道:“是啊,都浇我衣服上了。” 孙三丫噗嗤一笑,调侃道:“师兄,昭昭这叫什么?” “天涯地角有时穷,只有相思无尽处。”言砚笑道。 齐昭扯着嗓子冲屋里叫道:“师父!他俩又挤兑我!” 孙百草不以为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你挤兑回去!” 光是一个言砚,齐昭就说不过了,更别提再加上一个孙三丫。 “行了你。”言砚对齐昭道:“你再想着他也没用啊,各司其职,过来帮我看着火,我去送药。” 齐昭乖乖应道:“哦。” 言砚将药端进了屋里,那边喻勉正在跟孙百草说着话,言砚先将药碗分了下去。 递给沈一流时,沈一流一脸抗拒,言砚笑着问:“叔啊,你是想让我师父喂你吗?” “可别了。”沈一流撇了撇嘴,将药碗接了过来。 沈一流将药一饮而尽,言砚打量着他,然后道:“恢复得不错,脸上的红疹子都下去了。” 沈一流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是,老子身体壮如牛!” 然后,沈一流对言砚道:“对了,幼清,过几日小花也会来。” “她?”言砚认为不妥:“她怀着身子,来这儿不太好吧。” 沈一流沾沾自喜道:“我也告诉她了,可她听说我病了,又听说我过年回不去了,吵着闹着非要来!” 言砚笑眯眯道:“是吗?我还以为是她听说我师妹在这儿,忍不住来炫耀来了,想不到是为了看你啊。” 沈一流:“……”他娘的还真叫这小子猜了个准儿! 言砚感慨道:“嫁人了,果然就长大了。” “老子揍你你信不信?”沈一流虎着一张脸道。 言砚点头:“我信。” 那边喻勉和孙百草的交谈内容吸引了言砚,他靠在沈一流的床边,听着那边的谈话。 孙百草略显凝重的声音道:“你当年身体刚刚恢复就习武了吧?” 喻勉少有的心虚:“是…” 孙百草收回搭在喻勉手腕上的手,严肃道:“老朽曾说过,你应该好好歇两年,将身子先养好。” 喻勉微微叹气,苦笑了声:“先生,我心头有事,歇不下来。” 孙百草缓缓摇了摇头:“过往云烟,你还是看淡些好。” “我没有先生这样的胸襟。”喻勉低头淡淡道。 孙百草也就不再劝了,他对喻勉道:“是不是每逢阴天下雨下雪天,浑身都觉得酸痛无比?” 喻勉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没有那么严重,习惯了。” 孙百草责怪地看着喻勉,道:“都是病根儿,我再给你开几副药,你要按时吃,还有每隔一旬要药浴一次,你莫忘了。” “晚辈记下了。”喻勉致谢:“先生三番两次施以援手,喻勉不胜感激。” “诶!行之客气啦!”孙百草打趣道:“都是缘分。” “确实。”喻勉微微笑了笑:“当年桑海之地贫苦,若不是先生偶尔经过,晚辈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孙百草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可不是偶尔经过,老朽当年也是受人所托。” 喻勉茫然道:“受人…所托?” 孙百草眨了下眼睛:“对啊,受人所托!” “敢问先生…是受何人所托?”喻勉纳闷儿道:“我竟未听人提起过。” 孙百草犹豫了片刻,然后下定了决心般地开口:“我原答应过那人不说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也没什么了。” “左明非。”孙百草道:“左家璞玉,应该是你同僚吧?” “左明非?”喻勉大吃一惊。 孙百草点头:“是啊,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呢。” 孙百草回忆道:“当年我去仰雪峰收药,多日不在竹舍,寒冬腊月,他在院外简单地搭了个棚子,等了我半个月,你是没看见啊…” 孙百草笑着摇了摇头:“我看见他时,他手上脸上都是冻疮,哪有如今什么左家璞玉的样子。” 喻勉愣怔地看着孙百草,想问什么却又闭嘴了。 孙百草继续道:“他一见我就跪下了,说请我救救他的朋友,还说如果我不出手,他朋友就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正值隆冬腊月,桑海又远,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我就犹豫了,可架不住那小子苦苦哀求,而且,那小子似乎把自己的家底都带来了,我拗不过他,便让他领我前去。” “可当时他说他得赶紧回家,就将地址留给了我。我辗转到桑海,你那时果真命不久矣。”孙百草感慨道:“将你救回来,可废了我不少力气。” 喻勉心中百感交集,他神色复杂道:“他…竟从未对我提起过…” 第113章 惹是生非 孙百草新奇道:“他为你尽心尽力至此,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还…还行吧。”喻勉敷衍道,至少他跟左明非至今还未动过手。 “哦?”孙百草奇怪道:“你们不是好友吗?” 喻勉:“……” 言砚脑海里略过二人为数不多的画面,喻勉每次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左明非倒是从始至终都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还好朋友!朋友都算不上吧! 喻勉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匆匆告别之后就走了。 孙百草疑惑地问言砚:“喻勉是怎么了?” “惊逢噩耗…惊逢喜讯,喜不胜收!”言砚言简意赅道。 孙百草灵光一闪,震惊道:“神啊,他们不会也是…一对儿吧?” 言砚嗤笑道:“师父啊,喻大人现在满心国仇家恨,正准备召集旧兵,挥师攻入朝廷,替他家侯爷洗刷冤情呢,就算左大人有心,喻大人恐怕也没这心情。” “谁说的!”孙百草不服气道:“我听说那左家璞玉的容貌可不逊于你!” “哦,这个确实。”言砚点头:“彼其之子,美如玉。” 孙百草惊讶道:“呦呵!你竟然没反对!” “嘁!”言砚翻了个白眼,道貌岸然道:“君子有所争,有所不争。” “啧啧啧!”孙百草感慨道:“成家了,还真是长大了。” 话音刚落,孙百草就听言砚懒洋洋道:“我不争浮名虚利!我只要在我们家裴大人眼里最好就行了。” 孙百草:“……”每天都想打死徒弟怎么办? “谢眺!” “谢眺!你不要跑嘛!” “等等我——” “谢眺!!” 言砚注视着回廊里一跑一追的两个身影,心里有些好笑,谢眺一直都是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被追成这样儿,百年难得一见啊。 眼看谢眺跑了过来,言砚好整以暇地挡在路中间,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谢兄,早上好啊。” “幼清啊。”谢眺脚步不停,看见言砚后就想直接掠过:“哦,早上好啊,呃…咱们改日再叙,我先…” 言砚挡了下谢眺,故作讶异道:“谢兄行色匆匆的,有急事吗?” “…是有些急。”谢眺想躲开言砚,奈何总躲不开。 “谢眺!”百里陵游的声音传了过来。 言砚做样子看了眼,对谢眺道:“谢兄,好像有人叫你。” 谢眺无语道:“不是好像,是确实。” 言砚恍然大悟道:“呀!那不是我大外甥吗?” 谢眺趁机躲开言砚,飞也似地跑了,百里陵游喘着气跑到了言砚的身边,不满道:“你也不帮我…拦…拦着他…累死我了。” 言砚依在柱子上,似笑非笑道:“你就是这样追他的?” 百里陵游趴在栏杆上,显然累坏了:“不是你说让我追他的吗?” 言砚恨铁不成钢道:“此追非彼追,我不是让你真撵他,是追求!献殷勤,这你懂吧?” “他见我就跑,献什么献啊。”百里陵游不满道。 言砚笑了声:“你怎么跟他说的?” “就如实说的,然后他说没空理我,我就一直缠着他,都缠了几天了…唉~女孩儿估计都没他这么难追。”百里陵游叹气。 言砚笑道:“行了,追不上就别追了,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博老人家欢心你总会吧?将我师父哄好了,你爹和我师妹的事,也算是事半功倍了。” “不成!”百里陵游道:“我可不能半途而废,而且…追他也蛮有意思的,哦对了,你要带我见你师父啊,那走吧。” 百里陵游活泼开朗,还会说话,不仅将孙百草哄得开怀大笑,连沈一流也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两个加起来快九十岁的人,争着要收百里陵游为徒弟,不过都被百里陵游给糊弄过去了。 扶风堂外响起一阵马车声,沈一流忽地站了起来,满面红光道:“小花到了。” 雨时花穿金戴银地从马车上下来,她端庄地走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果忽略她此时的内心想法:娘的!重死我了!要不是为了在孙三丫面前争口气,谁高兴戴这些!光这肚子就够老娘受得了。 雨时花面带微笑,等着人出来迎接,半柱香过去了,并没有人出来。 雨时花:“……” 接着,就听见沈一流在院里大叫:“小花儿!你杵外头干啥呢!还不快进来帮忙!” 雨时花脸色有些崩,邢犹眠清了清嗓子,开口:“要不…你还是将身上这些东西拿下来吧。” “我不!”雨时花恶狠狠道:“我争得就是这口气!” 邢犹眠:“…你不重啊?” “你将两斤重的金子顶头上试试?”雨时花没好气道。 “所以我劝你摘了。”邢犹眠道。 “我不摘!”雨时花倔强道,然后她抬起右手,对邢犹眠道:“你…你扶着我点儿。” 两人就进去了,巧的很!孙三丫跟齐昭出去拿药了,雨时花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华贵的头冠摘了下来,邢犹眠将自己的狐裘垫在石凳上,安抚雨时花坐下来,贴心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沈一流数落道:“你这整个锅搁头上啊?” 言砚噗嗤笑了,他用手掂量了下手中的头冠,感慨道:“锅都没这个沉。” “别别别…别动!”雨时花宝贝道:“一会儿孙三丫回来了我还得戴呢!” 孙百草已经将煎好的安胎药端了过来,对孙三丫道:“你这怀着身子,还到处乱跑啊。” “谢谢孙叔!”雨时花乖巧道:“我这不是惦记您吗?听说您活了,我可开心了。” 孙百草也打趣道:“听说你有宝宝了,我也可开心了。” 言砚看了眼雨时花的肚子,有些好奇:“你这都显怀了,几个月了?” “四个月半。”雨时花回答道。 邢犹眠不满地挡在了言砚面前,冷哼道:“直接盯着人肚子看不好吧?言公子!” “呵!”言砚被气笑了:“光我看了吗?” 雨时花羞涩地拉过邢犹眠道:“哎呦~阿眠,你不要吃醋嘛。” 言砚额角抽了抽,还阿眠?怎么不棉花呢! 沈一流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想来近年经常受两人的荼毒,已经习惯了。 雨时花还没享受够众人的宠爱,众人就弃她而去,各忙各的了,就连邢犹眠也去给人煎药了。 雨时花好奇地四处打量,忽然看见了一个养眼的小美男,这笑眼弯弯的,还挺讨喜的,雨时花不免多看了两眼。 “哎呦——这是谁啊?” 门口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女音:“这不是我的亲亲小花花嘛!” 雨时花顿了下,朝门口看去,还之以一样的矫揉造作:“天呐——这不是我的宝贝小丫丫嘛!”说着就要走过来。 孙三丫将草药都丢给齐昭,忙得过来扶住了雨时花,关心道:“你别,你别乱动…”说着,就将雨时花扶在了凳子上,继续关心道:“你要是磕着碰着了,又要嫁祸给我了。” 雨时花亲热地拉着孙三丫的手:“说什么呢,咱们可是好姐妹来着。” 齐昭将药材抱过去给言砚,无语道:“她们又开始了。” 言砚笑眯眯地看了过去:“看戏呢,多有意思!” “是啊,我的好姐妹。”孙三丫柔情地看着雨时花:“这么久不见,你咋吃这么好呢?瞧这脸上的肉,肥的跟猪似…啊不是,我说你可爱!太可爱了!” “哪有!我才不可爱。”雨时花夸张道:“听说你这几年可勤快了呢,天天风餐露宿的,瞧这肤色黑的,跟煤炭…啊不是,我是说你好看!太好看了!” 孙三丫连连摆手:“我哪有你好看!我当初就是因为自愧不如才离开的,怎么?我离开了这么久,你跟…那谁,你跟我师兄成了没啊?” “娘的!你想死吗?孙三丫!”雨时花恢复了正常。 孙三丫冷哼:“你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为了挑衅老娘吗?” 两人气鼓鼓地沉默了会儿,孙三丫去一旁晾晒药材,雨时花颠颠儿地跟了上去。 孙三丫没好气道:“干啥!” 雨时花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顶了孙三丫一下,孙三丫:“……” 雨时花充满母爱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慈爱道:“这是我孩子。”你没有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孙三丫冷笑一声,她将手中的药材扔回药筐里,大喊一声:“儿子!过来。” 雨时花愣了下,孙三丫有儿子了?她还是慢了一步吗? 雨时花看着那个被自己偷看了好几眼的笑眼少年噔噔噔地跑了过来,然后乖巧地给孙三丫捏了捏肩膀,道:“母亲有何吩咐?” “这你小姨!”孙三丫嚣张地看着雨时花,对百里陵游道。 百里陵游配合地冲雨时花一笑:“小姨好!” 雨时花:“…我是大姨!”妈呀,这么大一儿子! “乖!”孙三丫得意地笑了:“去忙吧。” 雨时花震惊道:“你确定他…他是你儿子?不是你爹的私生子?” “去!”孙三丫没好气道:“这我夫君的儿子,瞎说什么啊!” 不是亲的啊…雨时花吓了一跳,然后她好奇道:“你成亲了?” “……”孙三丫咬牙切齿道:“快了!” 雨时花迅速反应了过来,嘲笑道:“哎呦~你这是单相思啊。” “单相思怎么着!”孙三丫阴阳怪气道:“你孩子他爹不也单思了好多年?” 雨时花迅速激动了起来:“呵!也不知道是谁啊,当初告白被拒绝了,丢死人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缠着我师兄那么多年,最终却嫁给了别人,终是错付了。” “老娘没缠着言砚!老娘压根儿就没正眼看过言砚!”雨时花不要脸道。 “老娘也没跟我师兄告过白!是他向我告白被我拒绝了,老娘是怕他难过才走的!”孙三丫比她还不要脸。 不远处看戏的言砚,感觉受到了冒犯。 齐昭抱着柴火从一旁经过,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们俩要点脸吧,当初追求我师兄,一个软磨,一个硬泡,现在还…还没正眼看过,还没告过白!现在姑娘家脸皮都这么厚了吗?” 一个簸箕朝齐昭迎面飞来,伴随着一声怒吼:“滚!扯什么扯!” “就是!边儿去!” 齐昭忙躲开簸箕,灰溜溜地去煎药了,所以说啊,还是师兄好,师兄好歹只动口,不动手,偶尔说打断自己的腿也一次都没动手过,嗯,还是师兄好! 想到这里,齐昭屁颠颠地过去帮言砚添柴火:“师兄,我帮你!” 言砚后退了一步,踩到了齐昭随手放的柴火,差点绊倒,他嫌弃道:“你一边儿玩去吧,添水不会添,放柴火也不利索。” 齐昭:“……” 年前的这段日子闲了下来,城中百姓大部分已经痊愈,银装素裹中,雍城正在渐渐恢复生机。 孙三丫呵着手打开了扶风堂的大门,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百里慕风,她惊喜道:“风哥!” 百里慕风似乎是被吓了一下,他僵硬转过身,不自在地看了眼孙三丫:“我…我来找陵游。” “哦…”孙三丫看起来有些失望,她道:“陵游不在这儿,他应该住在崔府。” “…哦。”百里慕风应了一声。 孙三丫无所适从地看着他,百里慕风往门里看了一眼:“城民…城民怎么样了?” “很多都好了!”孙三丫忙道。 “这样啊…”百里慕风点头,然后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孙三丫道:“我很好,每天帮我爹煎煎药,看看病人,挺好的。” 百里慕风又往门里看了眼:“你住在这儿?” “嗯。”孙三丫道:“方便照顾病人。” 百里慕风暗示了孙三丫好几遍,孙三丫还不解其意,于是开门见山道:“方便进去坐一下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关于陵游的。” “啊…”孙三丫始料未及,有些慌乱道:“我…可我爹也在…” 百里慕风:“……” 孙三丫解释道:“我还没告诉他…”告诉他什么?两人在一起了?可风哥从未承认过,孙三丫赌气般地闭嘴了。 百里慕风也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第114章 除旧迎新 这时,言砚走了过来,他迅速躲进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走了进去,顺便丢下了一句话:“大冷天的,你们杵这儿干吗?” “我…” “我…” 百里慕风和孙三丫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了。 孙百草从里屋走了出来,扯着嗓子叫道:“丫丫,来客人了是吗?” “诶!”孙三丫忙应道:“是…是…客人。” “那还不把人家请进来?等着淋雪淋成雪人儿啊!”孙百草叫道。 孙三丫让开了一条道,揉了揉鼻子:“那风哥你…你进来吧。” 百里慕风进来了,他一抬头就迎上了孙百草打量过来的眼神,于是拱手道:“晚辈百里慕风,久闻前辈大名。” 孙百草哈哈笑道:“我行走江湖多年,只有怪名儿,竟然还有大名!” 百里慕风:“……” 孙三丫没好气道:“爹,风哥是正经人,你别没个正形的!” 孙百草笑道:“我们一家都这样,没吓到你吧?” “…没有。”百里慕风道。 “进来坐进来坐。”孙百草招呼道。 百里慕风跟着孙三丫和孙百草进屋了,言砚也在屋里,手里还报了个暖手炉。 孙三丫大步流星地走到言砚身边,不由分说地夺过了暖手炉,然后递给了百里慕风:“风哥,天冷,你捂捂手。” 言砚:“……” 百里慕风摇了摇头:“还是你捂吧。” “我不冷!”孙三丫一个劲儿把暖手炉往百里慕风手里塞,百里慕风看起来尴尬极了。 “咳咳!”孙百草咳了咳嗓子:“咳咳咳…” 孙三丫抬头,疑惑道:“爹,你嗓子不舒服啊?” 言砚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他心里不舒服。” 孙百草真心诚意道:“大当家,丫丫这么多年来,多亏你照顾,老朽在此谢过。” “前辈客气了。”百里慕风忙道:“三妹重情重义,我还要谢她帮忙照料寨子呢。” “哎呀!你们就别客套了。”孙三丫打断俩人的话,对百里慕风道:“风哥,你刚刚说要跟我说陵游的事,他怎么了?” 百里慕风这才想了起来,于是皱眉道:“是这样的,陵游前几日总往山下跑,我以为他是来找你,也没有多想,可昨日他竟然告诉我…说…” 百里慕风犹豫了下,孙三丫关心道:“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他说…他说他喜欢上了谢眺。”百里慕风看起来十分费解的样子。 “啊?”孙三丫大吃一惊。 “噗——”言砚将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然后不住地咳嗽。 孙三丫怀疑地看了眼言砚,言砚将杯子放好,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诧异道:“真的啊?” 百里慕风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亲口说的。” 孙三丫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我没听他提过啊。” 百里慕风为难道:“我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所以就想找你商量商量…” “啊呀!”孙百草开口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就少操些心吧,我瞧着陵游那孩子挺有主见的。” 孙三丫忽略掉孙百草的话,对百里慕风道:“你先别声张,我寻机会问问他。” “也好。”百里慕风点头。 言砚心道,这老夫老妻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事…”百里慕风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后天就是除夕了,你们这么忙,应该没时间置办年货,我就…送来了些。” 孙三丫惊喜道:“风哥,你真是贴心!” “大当家过年一个人吗?”孙百草问道。 百里慕风回答:“往年都是我,陵游还有…”三妹…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们一起过的。” “今年和我们一起过吧。”孙百草提议道:“城里打算办场灯会来除旧迎新,估计会很热闹,一起来吧,带上陵游,还有你寨子里的兄弟。” “啊?”百里慕风始料未及。 “对啊对啊!”孙三丫兴高采烈道:“风哥你也来嘛!很热闹的。” 百里慕风思索了下,缓缓应下了:“好。” 孙百草忽然道:“什么声音?” 孙三丫认真听了听:“哪有声音?” “是不是药沸了?”孙百草煞有其事道:“丫丫,你出去看看。” 孙三丫也就出去了,孙百草看向言砚:“砚砚,你也去,我怕她一人不行。” 言砚自然明白孙百草是在支开他们两人,懒洋洋地应了声,也出去了。 孙三丫将每个药罐都看了一遍,最后纳闷儿道:“爹耳朵有毛病吧,哪有药沸了!” 言砚随口道:“该添水了。” 孙三丫给药罐添了些水,还一边问道:“师兄,最近为何不见小裴大人?” “他啊!”言砚无奈道:“他可忙了,年后晋国要跟北岳开战,皇上要御驾亲征,他有许多事要部署。” 孙三丫咋舌道:“我以前还以为六合司的人都只会作威作福呢!” 言砚笑了一声,带了丝憧憬道:“要真这样就好了。”他也能跟着享享福。 “对了,师兄。”孙三丫怀疑道:“你知道陵游的事吗?他为何会喜欢男人?是不是受你们的影响,耳濡目染了?” 言砚哼笑一声:“要说这耳濡目染,我可比不上你,你不还带人看什么话本吗?指不定人就是被你带的。” “那…那怎么能一样!”孙三丫心虚地往屋里看了看,低声警告言砚道:“你不许告诉风哥。” “我闲着没事了吗?”言砚不屑一顾道。 孙三丫愁眉苦脸道:“那师兄…你觉得这事该如何是好?” “诶~指不定他就是玩玩儿,小孩子心性嘛,你们别理他,过两天他没意思了,也就放弃了。”言砚不以为意道。 孙三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对。” 等两人回屋时,百里慕风已经走了,孙三丫抱怨道:“他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人不得回家吃饭啊?”孙百草阴阳怪气道。 孙三丫恋恋不舍地往门外张望了眼,然后回身对孙百草扭捏道:“那个…爹,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还不错!”孙百草豪气冲天道:“我俩差点就拜了把子!” 孙三丫吓得破了音:“啥?!” “差点差点…”言砚安慰道。 孙三丫松了口气,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转眼除夕将至,街上灯火连接,叫卖声阵阵,欢声笑语,给劫后余生的雍城添了不少生机。 雍城灯会不如世安花样繁多,也不如建康热闹繁华,却兀自带着一种不争不抢的烟火气,恰恰安抚了众人多月来担惊受怕的心情。 “我之前总想着跟你好好逛一次灯会,这下终于如愿以偿了。”言砚笑着对裴既明说。 裴既明跟言砚并肩走着,眼睛含笑:“我也如愿了。” “你如愿什么?”言砚笑着数落道:“上次中秋灯会请你出来你都不出来。” “如愿跟你在一起了。”裴既明认真道。 总是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撩拨啊,言砚心里无奈感慨,然后道:“嗯,在一起了。” 言砚瞥见了前面有卖糖葫芦的,就让裴既明在这里等着,自己过去买了。 裴既明在原地等着,忽然,欢声笑语中他听见了熟悉的鹰唳,他抬头去看,看见了自己的海东青在房檐上空盘桓了几圈,于是他后退到一旁的巷子里,那只海东青也跟了过来,停在了他的手臂上。 裴既明拆开它腿上的信纸,打开看了看,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他面色沉重地抬了抬胳膊,那只海东青就飞走了。 信上说,陛下不日就要御驾亲征,要他火速赶回去护驾随行。 现在离开,言砚会不开心吧,裴既明心想,而且,他要如何对言砚开口,他自己都觉得没法儿开口,就算言砚不介意,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在这儿干什么?” 言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既明反应迅速地将信纸塞进了自己的腰封里,然后转身道:“没什么,你买好了。” 言砚状似不经意地打量了他一眼,应道:“嗯,给。” 裴既明接过糖葫芦,跟言砚一起走了出去。 突然,窜出来几个孩子,眼看就要撞上裴既明了,言砚迅速揽住裴既明的腰往后退了一步:“当心!” “啪嗒!”一声,裴既明手中的糖葫芦就掉到了地上。 那几个小孩子停住脚步,回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 一个少年和几个小孩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一个比一个看着无辜。 言砚忍不住噗嗤笑了,他上前一步,走到裴既明身前,随手揉了揉为首那小孩儿的脑袋,温声道:“当心着点儿,再这么莽撞,当心你阿娘打你屁股呢!” “我认识你!”小男孩儿眼睛发亮,高兴道:“你是扶风堂那个漂亮哥哥!” “我也认识你!” “我也认识你!”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围到了言砚身边,仰着小脑袋,崇拜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哥哥。 “漂亮哥哥!我阿娘说,以后让我也学医!” “哥哥!哥哥!你还喂过我糖水呢。” 言砚看了眼裴既明,发现后者正无动于衷地站着,似乎并不打算凑前享受这温情的一刻。 “呐!”言砚安抚住这几个蹦跶不停的小崽子,看着裴既明笑问道:“你们看这位哥哥好不好看?” 几个小孩儿看向裴既明,裴既明:“……” “好看!” “也好看!” “漂亮哥哥,这哥哥是你家弟弟吗?” “是我家的。”言砚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但不是我弟弟。” 言砚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撞掉了这位哥哥的糖葫芦,要说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哥哥,下次我们会小心的。” 几个孩子看着裴既明,天真的小脸儿上,真诚的眼睛不时地眨巴着,还怪可爱的! 裴既明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只能略显尴尬地回答道:“…没关系。” “漂亮哥哥好好看哦。”一个小女孩儿崇拜地看着言砚,天真道:“哥哥,我以后能嫁给你吗?” “可能不行了。”言砚神秘莫测地将手挡在嘴边,用一种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小女孩儿也不失望,还是天真道:“那我以后要找个和哥哥一样好看的夫君!” “我也要找个漂亮媳妇儿!” “我也要!” “我媳妇儿肯定比你媳妇儿好看!” “不是啦,我是女孩儿,不找媳妇儿,要找夫君的!” “那我媳妇儿肯定比你夫君好看!” 小孩子之间莫名的胜负欲被点燃了,言砚笑眯眯地看他们闹成一团,还挺好玩儿的。 有个小孩儿认真问答:“哥哥,要怎么找个漂亮媳妇儿啊?” “嗯?”言砚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多做好事少留名儿。” “哦~”几个小孩儿恍然大悟,顿时跃跃欲试起来了:“那我们快去做好事!” “我要帮阿娘把鸡喂了!” “我要给我爹倒茶!” “我帮张婆婆扫院子!” 看着他们跑远,言砚乐不可支地对裴既明道:“你看他们蠢蠢的,跟齐昭小时候似的,还怪有趣的!” 裴既明:“……” “看到我有多抢手了吧?”言砚挑眉笑道。 言砚本意就是逗裴既明一下,没想到裴既明竟然还挺认真地“嗯”了一声,然后保证道:“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言砚顿了下,佯做不经意地别开脸,掩饰住自己动荡的情绪,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了裴既明:“你吃吧。” 裴既明也不客气,就接了过来,他咬了一个下来,看着那群小孩子跑远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言砚道:“凑合。” “那…你以后想养个小孩儿吗?”裴既明询问似的看着言砚。 言砚很好地领会了裴既明的担忧,他笑了笑:“跟小孩儿玩我还有些耐心,养孩子嘛~我才没那闲情逸致。” “真的?”裴既明盯着言砚,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破绽。 “真的!”言砚无奈笑道,然后凑近裴既明,冲他眨了眨眼睛:“看我真诚的双眼,嗯?” 第115章 良辰美景 裴既明道:“我之前听齐昭说,男人都是想要当父亲的。” “然后呢?”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既明。 裴既明如实道:“然后阿遥就不理他了。” 言砚忍不住笑了:“他活该!” 裴既明追问道:“那你呢?” “就当我想。”言砚调侃道:“那能怎么办?是你能生还是我能生?” “你若想养个孩子,我能给你找一个。”裴既明琢磨道。 言砚又笑了声:“你当小孩儿是路边的野花儿,想采就有?” “不是啊。”裴既明特别认真道:“六合司总有门路的。” “你还打算当人贩子啊!”言砚没好气地敲了下裴既明的脑袋。 裴既明揉了揉脑袋,蹙眉解释道:“是正经门路!” “你为何想着给我养个孩子?”言砚纳闷儿道。 “我不是想让你开心吗?”裴既明道:“我看你跟小孩子玩得挺好,觉得你应该挺喜欢小孩子的…” “喜欢也不一定要要养。”言砚无奈道:“何况,我也没多喜欢,把屎把尿的我可干不来,你?你就更不用说了。” “这样啊…”裴既明敷衍应道,他怀疑言砚是为了哄他开心才这样说的。 言砚忍掐了掐裴既明的脸蛋,数落道:“瞧你这心事重重的,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和谁成家。” 裴既明挣脱开言砚的手,不满地捂着脸,道:“我也没想过和别…” “我不要别人,只要你。” 听到这句话,裴既明不吭声了,抬头看向言砚,言砚正翘着眼角看着他,眼波流转,十分醉人。 裴既明打量了他片刻,道:“你故意的。”故意撩拨人。 “嗯,我故意的。”言砚笑着应道:“你待如何?” “…认栽。” 言砚先是低低一笑,继而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拉起裴既明的手,道:“走吧,前面看看。” 言砚想起一件事,就问了起来:“哎,糖芋儿,我之前听说你爹和…”言砚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和当今皇上有私情,真的假的?” “没怎么听说,我与他不怎么见面。”裴既明如实道:“不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也会偶尔看见他向陛下述职,那种眼神…” 裴既明斟酌着词句,良久才道:“那种眼神,连那时的我都觉得…过于温柔了。” “哦…”言砚恍然道:“这要是被谢静和谢姝知道了,不知又要传出什么宫闱秘闻了。” 裴既明好笑道:“她俩再胡闹,也不敢编排当今圣上吧。” “这哪算编排。”言砚笑道:“眼神儿都那样了,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嘛。” “还有,我瞧着皇上对你不错,估计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言砚一本正经地推测道。 裴既明半信半疑道:“是吗?” “猜的。”言砚道:“说起来,你小时候一直呆在六合司,每天都干什么?” 裴既明比划了一个砍东西的动作,道:“就是训练啊,不停地练。” “那多无聊。” “当时只有这一件事可以做,所以也不觉得无聊,现在想想,的确挺枯燥的。” “敢情你以前杀人不眨眼就是这样练出来的?”言砚调笑道。 裴既明在言砚脖颈出虚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道:“我现在也杀人不眨眼。” 言砚捉住他的手,配合道:“这么吓人吗?” 两人说笑着继续往前走。 孙三丫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沿上,陵游说要跟她出去玩,她这都等了一刻钟了,陵游怎么还不来! “三妹。”百里慕风走了过来。 孙三丫赶紧站好:“风哥,你来了。” 百里慕风道:“走吧。” 孙三丫莫名其妙:“去哪儿?” “灯会。” 孙三丫一头雾水:“什么?去灯会?我在等陵游呢,等他到了一起去吧。” “他不来了。”百里慕风顿了一下,然后道:“今晚是我请你出来的,陵游…只是通知了一下。” 孙三丫骤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百里慕风:“你请…你请我啊?” 天呐!她在追风寨这几年,除了吃饭时百里慕风叫她一下,其他时间,百里慕风从未主动邀请她做些什么。 “嗯…”百里慕风侧对着孙三丫,略显局促地站着,然后又问道:“…可以吗?” 孙三丫内心炸开了花,面上仍云淡风轻道:“行啊。” 孙三丫在百里慕风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说到兴奋处,还手舞足蹈起来。 百里慕风安静地听着,忽然,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孙三丫,道:“这个,张妈做的,我…她让我带来给你吃。” “什么呀?”孙三丫接了过来,拆开之后惊喜道:“豌豆黄!我好几天都没吃了,哎风哥你不知道,城里都没卖这个的。” 说着,孙三丫迅速丢进嘴里一个,然后满足道:“嗯——好吃!” 百里慕风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城里没有,你可以回寨里拿。” 回?风哥用的是回,那是不是说明风哥已经将自己默认为追风寨的人了?孙三丫一下子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被豌豆黄呛得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孙三丫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百里慕风皱眉替她捋着后背:“你当心些,吃东西还跑神儿?” 孙三丫咳过后,顺手抓住了百里慕风的手腕,百里慕风一愣,孙三丫抬头,认真问道:“风哥,那我还算追风寨的二当家吗?” 百里慕风盯着自己的手腕,孙三丫掌心的温度正传到他的手腕上,百里慕风叹了口气:“…别了吧。” 孙三丫心里一咯噔,抓紧了百里慕风的手腕:“不是,你要赶我走?我都不逼你娶我了,你还赶我走?” “我的意思是…”百里慕风剑眉微蹙,措辞道:“你要不再逼一下?” “啊?” 百里慕风呼了一口气,郑重地看向孙三丫,缓缓开口:“大当家夫人,你做不做?” 孙三丫愣住了,她松开百里慕风,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百里慕风担忧道:“哎,你…” “等等!”孙三丫制止百里慕风的话,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的!没做梦! 百里慕风:“……” 疼的!孙三丫激动地语无伦次,她指着自己的脸,对百里慕风道:“疼的!风哥,是疼的!” 听出来了,百里慕风心道,这巴掌声可真是又脆又响。 “我没做梦!”孙三丫手舞足蹈道:“风哥,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说…你说要娶我?是不是?” “可以吗?”百里慕风轻声道:“我有着沉重的过去和不得不报的仇,可能给不了你一个安稳的未来,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好你,你…”百里慕风顿了下,道:“愿意吗?” “我愿意啊!”孙三丫激动地眼眶都红了起来:“我愿意,风哥!我早就愿意了!” 百里慕风微微一笑:“谢谢你。” 谢谢你这几年一直陪在我身边。 谢谢你替我操持着寨子的里里外外。 谢谢你这几年帮我照顾陵游。 谢谢你愿意同这样一个我度过余生。 孙三丫一下子抱住了百里慕风,声音有些哽咽:“这可不带反悔的,风哥。” “不反悔。”百里慕风抬手揽住了孙三丫的后背。 孙三丫使劲吸溜鼻子,眼睛往上翻着:“哎呦我天呐,我咋这么想哭呢,这大喜的日子…” 百里慕风笑了,孙三丫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风哥,你就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多好看!” 百里慕风指了指自己眼角的细纹,笑着摇头道:“老啦…” “才没有!”孙三丫安慰道:“风哥,你比我爹年轻多了!” 百里慕风:“……”为何觉得更郁闷了。 “哎呀!”孙三丫猛地叫道。 百里慕风看向她:“怎么了?” 孙三丫苦恼道:“我还没跟我爹说我们的事。” 百里慕风轻轻摸了下她脑袋,笑道:“他已经知道了。” “啥!?”孙三丫吃惊道:“我瞒的这么好,他怎么就知道了?” 还瞒的这么好?百里慕风无奈地想,孙三丫对他态度,看不出来的人,估计都是瞎子吧。 孙三丫紧张道:“我爹怎么说?他挤兑你了吗?” 百里慕风道:“他让我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 孙三丫诧异道:“他真这么说啊?” 百里慕风一笑了之,孙三丫羞涩地揉了揉鼻子:“还…还怪害羞的…” 百里慕风回忆到,孙百草那时说: “她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孩儿,是被惯大的,但她一点也不娇纵,虽然会有些小脾气,但女孩儿嘛,你多包涵。” “我这一生闲云野鹤一个,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她,不然可别怪老朽拿针扎你。” 那时,百里慕风听到自己郑重说:“我会对三妹好的,前辈,您放心把三妹交给我吧。” “你没完了!”谢眺忍无可忍地回身,对百里陵游道:“你跟了我几天了?” 百里陵游一手一个花灯,高兴地递给谢眺:“给你一个。” “不要。” “不要我要。”百里陵游凑近打量着手里的灯,好奇问道:“兔子的耳朵不是长的吗?为何这个是圆的?” 谢眺不理他,转身就走,百里陵游连忙跟了上去:“你等等我,等等我嘛。” 谢眺无奈道:“少当家,你跟着我没用,我不喜欢男的。” “我也不喜欢啊!”百里陵游晃着手里的花灯:“所以我要你配合我一下,又不是真的。” “我配合。”谢眺咬牙切齿道:“你只要别跟着我,出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是,如果我不跟着你,如何显出我对你痴情一片?”百里陵游振振有词道:“你忍忍嘛,我又不打扰你。” 谢眺抬了抬自己的胳膊,上面挂满了大包小袋的,他质问道:“你还没打扰我?” “那是米糕,还有一些其他吃的,我买给你的。”百里陵游道。 “谢谢,我不吃米糕。”谢眺淡淡道。 “那你拿着,一会儿我吃。”百里陵游乐呵呵道。 谢眺:“……” 他严肃道:“少当家,我认真地再说一遍,别再烦我了。” “你嫌我烦了?”百里陵游低声问道。 谢眺毫不犹豫道:“是,你特别烦!” 百里陵游:“…那你走啊!” 谢眺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百里陵游特别想打自己的嘴巴,谢眺正想走呢,自己这样不就顺了他的意了! 谁知,谢眺没走几步就停住了,然后返了回来。 百里陵游顿时笑了:“谢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的,咱们江湖儿女…” 百里陵游话还没说完,就见谢眺把自己身上的大包小包挂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扬长而去。 百里陵游委屈叫道:“谢哥——” 谢眺走得飞快,头都不带回一下的,接着就听百里陵游愤怒吼道:“谢眺!你始乱终弃!” 谢眺差点摔一跟头,四周人声突然静了下来,谢眺愕然回身:“你…说什么?” 百里陵游冲他狡黠地扬了扬眉毛。 有人认出了谢眺:“这不是谢少爷吗?” “那孩子是谁?” “想不到谢少爷竟然…” 百里陵游又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谢哥…” 谢眺无奈扶额:“你别叫了…”,然后就折身返了回来。 谢眺认命地帮百里陵游拎着东西,咬牙切齿道:“你瞎叫什么!” “不是你说的让我随便说的吗?”百里陵游理直气壮。 “前提是你别跟着我!”谢眺气不打一处来。 百里陵游无辜道:“你可以走啊,我又没拦着你。” 谢眺:“……” “陵游。”百里慕风从人群中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孙三丫。 百里陵游眼睛一亮:“咦!阿爹,你真的来了!” 孙三丫看着谢眺和百里陵游身上的大包小袋,笑道:“你们收获颇丰啊。” “三姐!”百里陵游将手里的兔子灯递了过去,笑嘻嘻道:“送你。” 孙三丫好笑地接了过来:“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呃…然后那个… 因为作者平日不爱学习,马上要考试了,可能得没日没夜得复习,所以可能会断更一段时间,也会不定时更新,由此给大家阅读带来的不便,十分抱歉! 但一定不会弃坑!(⊙▽⊙) 第116章 自作自受 百里陵游指着孙三丫手里的兔子,嘲笑道:“三姐,这兔子比你做的还丑!哈哈哈哈哈…” “有吗?”孙三丫将兔子灯凑近打量:“这比我做的好多了吧。” 谢眺在百里慕风摄人的目光下打招呼道:“大当家,孙姑娘。” 百里慕风淡淡应了一声:“谢公子。” 孙三丫这才注意到谢眺,也不知说什么道:“啊…啊…谢兄…谢公子啊。” 百里陵游往谢眺身边一站,义正言辞道:“阿爹,三姐,我要跟谢哥在一起!” 谢眺:“…那个,不是…” 百里慕风脸色凝重:“你认真的?” 百里陵游重重地点头:“当然!谢哥好看还有钱,我太喜欢他了!” 谢眺无奈道:“其实是…” “陵游,你没开玩笑?”孙三丫也严肃了起来。 百里陵游拍胸脯保证:“我没有开玩笑!” 谢眺:“就是开…” “好小子!”百里慕风使劲拍了拍百里陵游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光明磊落,感情也是如此,你比阿爹强多了!” 谢眺:“……”能让我说完吗? 百里慕风郑重对谢眺道:“谢公子,犬子给你添麻烦了。” 谢眺松了口气,知道麻烦就好,他刚想开口,就听百里慕风继续道:“我相信他对公子是认真的,身为父亲,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能够过得幸福的,谢公子,我就把陵游交给你了。” 谢眺忙开口:“大当家客气了,少当家其实就是开玩笑的,我和他就是普通的朋友。”不,连朋友也算不上! 百里慕风就当这句话是客套话,没有往心里去,又对谢眺道:“谢公子,过几日我跟三妹打算成亲,你也来吧。” “啥?”百里陵游叫道。 百里慕风皱眉道:“大呼小叫的,像什么话!” 百里陵游惊喜道:“你们…你们要成亲了?” 孙三丫羞涩地笑了。 百里陵游激动地拽着谢眺的胳膊跳了起来:“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他们要成亲了!” 谢眺真心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在下祝福二位。”这臭小子能不缠着他了吗? 百里慕风看百里陵游这么开心,也笑了:“好好跟谢公子相处,别给人添麻烦。” 百里陵游连忙应道:“阿爹,你放心,我会对谢哥好的。” 谢眺使劲咳了咳,百里陵游回脸看他,谢眺一个劲儿地给他使脸色,百里陵游这才想起来,对啊,既然阿爹和三姐都在一起了,他也没必要再跟谢眺纠缠了,虽然…谢眺挺有意思的。 “阿爹,那个,其实我和谢眺是…”百里陵游话还没说完,就听百里慕风委婉地呵斥道:“要让我知道你玩弄人家感情,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百里陵游一哆嗦,迅速改口道:“其实我们可相亲相爱了!” “……”谢眺怒极反而平静了,他道:“大当家,孩子嘛,也可以玩弄玩弄感情的,我是大人了,不介意…” “你看看!”百里慕风接着警告道:“谢公子对你多好,你不要仗着他脾气好就为非作歹,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百里陵游吞了吞口水。 百里慕风和孙三丫一起去前面赏灯了。 谢眺杀人的目光盯着百里陵游,百里陵游比划着自己的腿,解释道:“你没听见吗?他要打断我的腿!这可不赖我!” 谢眺没好气道:“你说你喜欢男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百里陵游不服气道:“谁说的!你看我阿爹和三姐不就在一起了吗?” “那他们是为了给你做榜样才在一起的吗?”谢眺反问。 百里陵游愣了:“好像…不是…” “嗨呦~”谢眺气笑了:“你们父子俩可真有意思,儿子为了爹的终身大事而装断袖,爹了却终身大事后强逼着自己儿子真断袖!” “你…你委屈什么?”百里陵游不满道:“我又不会真对你做什么!况且…我也赔了自己的名声好不好?”百里陵游声音越说越小:“以后我还怎么娶小姑娘啊。” “你自作自受!”谢眺不客气道:“我不陪你玩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百里陵游急忙拉住谢眺:“哎!谢哥,我阿爹知道我玩弄你,真的会打断我的腿的!” 谢眺抽出自己的胳膊:“你去跟他说实话!” “那…那我不就承认骗了他吗?他还是会罚我的,我爹是行伍出身,罚人可厉害了!”百里陵游央求道:“哎呀,谢哥,你就配合我一段时间嘛!” 谢眺坚决不肯:“那你去告诉你爹是我不要你了!” 百里陵游哭丧着脸道:“那你让我以后怎么在寨子里混啊!我连姑娘的手还没摸过,就被一个男人抛弃了,我不要脸的呀!” 谢眺言简意赅道:“滚!” “哎呀——谢哥!”百里陵游撒娇道,然后灵光一闪,忙道:“谢哥谢哥!我喜欢你,真喜欢你!” 谢眺简直无语了:“你不要脸了吗?” “谢哥——”百里陵游抱住谢眺的胳膊,耍赖道:“我真喜欢上你了!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负你个头啊负!”谢眺扒着百里陵游的手:“给我放开!” “嗯——我不放!” “车!后面有车,松开!”谢眺慌忙地看向百里陵游的身后。 百里陵游得意道:“骗谁啊!这招儿我阿爹在我六岁就不用…啊——” 谢眺带着百里陵游往路边猛地撞去,俩人一起摔倒在地,谢眺垫底,百里陵游下巴正好磕在谢眺的胸口。 “我去!”谢眺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差点咯出一口老血。 刚刚百里陵游站过的地方果然驶过去一辆马车,百里陵游愧疚地看向谢眺,谢眺还没有反应过来。 百里陵游不知为何想到了谢眺谢姝的话本,心里琢磨到,这种情况下,话本里怎么说来着? 对了,这种氛围应该接吻,百里陵游目光从谢眺的胸口挪到谢眺的下巴,再挪到他的嘴唇,谢眺的双唇看起来还挺温润的,自己的也是这样吗? 百里陵游猛地反应过来,他跟谢眺可是在做戏啊,还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想到这里,百里陵游打算起身。 可他又看了谢眺一眼,接着就挪不开眼了,其实谢眺长得还…挺不错的,百里陵游神差鬼使地凑近了些,接着就被谢眺一巴掌给拍开了:“还不起来!摔死我了!” 百里陵游抬了抬身子,并没有起来,问道:“谢哥,你看过你妹妹写的话本吗?” “我只看账本!”谢眺没好气地应道。 百里陵游嘻嘻一笑,又凑近了些,将下巴凑到谢眺的胸口,道:“这就是你至今未娶妻的原因吧?其实是没姑娘嫁你,是不是?” “啊,是!少当家你可真是聪明绝顶!”谢眺敷衍道:“还不起来?!” “呀!”言砚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们这是…” 百里陵游的眼前停了两双鞋,他忙往上看,就看见了一脸诧异的言砚和面无表情的裴既明。 百里陵游连忙从谢眺身上爬了下来,谢眺没好气地整理这衣服,不想说话。 言砚笑眯眯道:“注意些,这么多人呢,你爹还在前面!” “我爹?!”百里陵游忙站了起来,言砚示意道:“在那儿放灯呢,我们也过去。” 百里陵游注意到裴既明手里拿了个天灯,他羡慕道:“你们在哪儿买的?” “前面就有。”言砚提示道。 言砚看了眼风范全无的谢眺,又看了眼兴致勃勃的百里陵游,忍不住问道:“你们来真的?” 百里陵游刚想说不是,可又想到百里慕风的警告,一时失语。 谢眺冷笑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气定神闲地笑了一下:“对啊,真的!” 谢眺可不愿在言砚面前掉份儿!要知道言砚可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百里陵游难以置信地看向谢眺,接着谢眺前迈一步,抬手就捏住了百里陵游的下巴,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百里陵游:“……” 谢眺看着言砚,彬彬有礼地笑道:“特别真!还要谢谢幼清你牵线搭桥呢!” “诶!”言砚摆手,还之以彬彬有礼:“谢兄这话就客气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眺笑了声:“是吗?来日方长,你会知道的!” “你们的事,自己知道就行了。”言砚似笑非笑。 “哎!师兄师兄!我们在这里!”齐昭在前面冲言砚招手:“你们快来呀!容儿买了好多灯!” 言砚终止了跟谢眺无声的火花,拉着裴既明就过去了:“来了!” 谢眺气得胸口发闷,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一个劲儿深呼吸。 百里陵游不自在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胸口被我砸得很疼吗?” “不疼!”谢眺忍气吞声道:“我闷!”胸闷气短! 百里陵游提议道:“我们也去放灯吧,那里有风,不会那么闷。” “不去!”谢眺转身打算离开:“回去睡觉。” “你不守岁的吗?”百里陵游不解道。 谢眺不以为意道:“守岁又不是守财,不守。” “别~”百里陵游哼唧道:“你留下陪我玩儿嘛。” 谢眺没好气道:“我该你的啊?” 百里陵游不好意思地看着谢眺,口中理直气壮道:“可你亲我了!” 谢眺:“……” “哎呀!就玩一会儿嘛!”百里陵游拉着百般不情愿的谢眺也走了过去。 放灯的地方聚集了不少人,雨时花,邢犹眠,沈一流还有孙百草也都来了。 雨时花是坐在一个轮椅上被邢犹眠推来的,孙三丫挤兑道:“呦!你这怀孕啊,不知道还以为你瘸腿了呢!” 雨时花故意道:“没办法,我们家阿眠非要推我,他怕我脚疼。” 邢犹眠:“……”难道不是你强烈要求的吗? 孙三丫一把拉过百里慕风,炫耀道:“介绍一下,风哥,我夫君!” “幸会!在下百里慕风。”百里慕风抱拳道。 邢犹眠也回应:“幸会!在下邢犹眠,内人雨时花。” “哼!”孙三丫拉着百里慕风一边放灯去了。 雨时花看着百里慕风的背影,难以置信道:“我去!不是说是个老男人吗?这么英俊呢?” “咳咳!”邢犹眠瞥了雨时花一眼,雨时花连忙安抚道:“当然,阿眠,没你英俊。” 齐昭跟在容旭遥后面,好言好语道:“小容儿,你还气着呢?” “哎呦,我那天是失言。”齐昭接着哄道:“你看我刚刚灯上只写了想跟你一生一世。” 容旭遥停下脚步,看向齐昭:“只一生一世?” “永生永世!”齐昭立刻改口道:“要不,我再放一盏?” 容旭遥立刻笑了:“我哪有那么不讲理啊。” 齐昭美滋滋道:“是,我们家小容儿可贴心了…” “再放十盏!”容旭遥笑眯眯道。 “……”齐昭道:“没问题。” 言砚和裴既明一起抬着一盏天灯,等到时辰到了,言砚侧脸对裴既明道:“松手了?” “好!”裴既明应道,然后两人就一起松手了。 言砚问道:“你写的什么愿望?” 裴既明如实道:“我的愿望都实现了,没什么可写的了。” 言砚笑道:“你随便写个保平安什么的也行啊。” “我自己能保护自己。”裴既明道,然后看向言砚:“我喜欢的人也能保护好自己,力所能及,不求神佛。” 言砚饶有兴趣地念了一遍:“力所能及,不求神佛…呵…” 言砚笑道:“知道吗?以前我顶多拜拜财神,现在呢,是个神仙我都会拜。” 裴既明似乎知道言砚要说什么了,果然,就听言砚不疾不徐道:“因为不能一直在你身边,所以就请神佛代为看管你。” 裴既明动容道:“言砚,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言砚缓缓摇头笑道:“你生在危险之中,自然不会觉得危险有什么,可对我来说不一样。” “你知道我每次看你置身险境有多担心吗?”言砚想起在打斗中宛若战神的裴既明,又想起在山林中疾步行走的裴既明,还有为了退敌不顾一切的裴既明,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胆战。 第117章 奔赴边疆 裴既明挽住言砚的手,郑重保证道:“言砚,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跟你一直在一起。” 言砚反握住裴既明的手,轻声笑了下,略显无奈道:“是我矫情了,但是我还是得说,裴既明,无论何时,你一定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言砚有些不对劲,裴既明心想,他点头道:“我保证。” “哪怕皇帝出事了,你都不能出事!” “……”裴既明一时语塞,片刻挣扎后,他道:“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言砚心里叹了口气,认真道:“若真的出事了,一定要留一口气,我会去救你的,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赶过去。” 言砚是真的很担心啊,裴既明心想,他环腰抱住了言砚,承诺道:“我知道,言砚,你信我,我不会…一直让你这么担心的。” 裴既明心道,还是陪言砚几天再去接应陛下吧,可以让其他人先去,自己后面昼夜兼程,总会如期赶到的。 孙三丫跟雨时花挤在一张轮椅上,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看着言砚和裴既明的背影感慨不已。 孙三丫羡慕道:“哎呀,师兄的腰我还没抱过呢。” 雨时花赌气道:“言砚的手我也没拉过!” 路过的齐昭翻了个白眼儿:“都是有夫之妇,收敛着点儿吧。” 两人齐声道:“边儿去!” 齐昭哼了一声,去找容旭遥了。 “所以说,不是咱俩魅力不大,言砚就是喜欢男的!”雨时花评价道。 孙三丫连连点头:“对!” 说到这里,俩人都笑了,笑了一会儿,雨时花擦了擦眼角的泪,感慨道:“想当年咱俩为了言砚打得多厉害啊,没想到现在我都快生宝宝了,你也要嫁人了。” “其实我当年说喜欢师兄,更多的是在跟你置气!”孙三丫笑道。 雨时花惊讶道:“是嘛?我也是在跟你置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俩人又笑了起来。 “祝你幸福,小花花!” “新婚快乐,小丫丫!” 孙百草拉着沈一流,兴致勃勃道:“来来来,咱俩也来放个灯!” 沈一流不乐意:“你多大年纪了?” “啧!”孙百草振振有词道:“谁规定的只有年轻人才能放灯?你规定的?你算老几啊?” “老子拍死你!” “老子扎死你!” 最终两人还是一起放了个灯,孙百草目光扫过眼前的几对年轻人,满足道:“你看他们多开心。” 沈一流捋着胡子注视着那些身影,眸光闪动。 “阿眠,我要那个灯,画蝴蝶的那个!” “这个吗?” “不是这个,这是花,我要的是蝴蝶!” “哦哦…” “风哥,成亲那天我要穿最好看的喜服!” “…你害不害羞啊?” “我在说我自己成亲,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好,穿最好看的。” “阿昭,还有一个灯,你想写什么愿望?” “也没啥了。” “那就直接放了?” “行!” “谢哥!你跟我一起放灯。” “你自己没手吗?” “我抬不动!” “那你别放了!” “你刚刚还亲…” “来了!” “糖芋儿,你能看清哪个是我们的灯吗?” “太多了,分不出…哎,我看到了,那个,上面还有你画的糖水芋头…噗呲,像个馒头!” “啧!你没看见须吗?”“太远了,看不清…” 孙百草正在慈祥地注视着那几对年轻人,突然听到了一阵抽鼻子的声音,他回头,看见了正在擦眼角的沈一流,他无语道:“不是吧,你…你哭什么?” “你懂什么!”沈一流恶狠狠道。 孙百草摸了摸身上,也没带手帕,于是道:“你用你胡子擦擦吧,我也没带帕子。” 沈一流:“……” “你这眼泪可真是突如其来!”孙百草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沈一流哼道:“我感动不行吗?” “是啊。”孙百草深呼一口气,目光穿透眼前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道:“他们幸福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沈一流沉声道:“他们会过得比我们好。” “嗯。” 回去后,裴既明跟六合司的其他人商量了好久,睡下时已经二更天了。 次日,天微亮,裴既明还是如往常般起来,洗漱完毕后,忽然听到外面有马鸣的声音,他好奇地走了出去,打开房门一看,是言砚。 言砚正温柔地抚着马头,听到门响时,他回身,冲裴既明莞尔一笑:“早上好,睡得好吗?” “好。”裴既明点了点头,他纳闷儿地看了看马上的行李,又看向言砚:“你要出门吗?” “不是我。”言砚轻轻拍了拍马头,道:“是你。” 裴既明足下微顿,他僵硬地看着言砚,言砚抬起手,只见他中指和食指中间夹了一张纸条,言砚狡猾地冲裴既明扬了扬眉毛。 裴既明忙去摸自己的腰封,发现纸条早已不翼而飞,他回忆到,是昨天糖葫芦被撞掉,言砚扶自己时拿走的,怪不得…怪不得言砚后来会说那些话。 裴既明复杂地看着言砚:“言砚…我…不太急,可以再呆几天…” 言砚把玩着手里的信纸,好笑道:“这上面可写着急召呢!” 裴既明站着没有动,言砚拍了拍马上的行李,道:“你走的急,大过年的,城中衣肆未开,我给你拿的是我的衣服,寿州阴冷,别为了行动方便就不穿棉衣,知道吗?” 裴既明还是没有动,言砚直接把他拉到了跟前,笑道:“行了,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言砚啊…”裴既明屈指顶了顶眉心,道:“你还是冲我发火吧。” 言砚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早两年说这话兴许还行,如今舍不得了。” “再说了。”言砚打趣道:“我可不想威风凛凛的小裴大人被人说是因色误事。” 裴既明被逗笑了:“我心甘情愿。” 言砚笑着问:“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吗?” 裴既明点了点头:“记得。” “那我就不再说了。”言砚拿过马上的白色狐裘,仔细地给裴既明裹上了,嘱咐道:“积雪未化,一路当心!” 裴既明抱了抱言砚:“放心。” 裴既明跨上马,本想直接驰走,他拉紧缰绳,顿了下,还是忍不住往下看,刚好对上言砚的眼睛,言砚眼里一片暖意,他道:“小裴大人,要凯旋归来啊。” 初三,百里陵游下山时,听说谢眺打算离开雍城,于是他连忙奔往崔府,到时一看,果然,行李都收拾好了。 谢眺正在清点行李,百里陵游叫道:“谢眺!” 谢眺一看见他头都大了,不过一想自己马上要走了,就耐着性子打了个招呼:“少当家。” 百里陵游犹豫了一下,然后我走了过来:“我听言砚说,你要走了?” “嗯,在这儿耽搁了不少日子。”谢眺应道:“也该走了。” “哦…”百里陵游沉默了一瞬,又问:“你要回家吗?” “先南下,来雍城之前,我将一批货放在了锦州,得先把这批货安置好,之后再回家。”谢眺道。 “哦…”百里陵游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就…走了?” 谢眺翻看着手里的账本,一边对着院子里货物,有些心不在焉道:“不然呢?留这儿陪你继续演戏?” 百里陵游灵光一闪,他道:“你是南下送货?” “嗯。”谢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下。 “那我跟你一起吧!”百里陵游按着身前的箱子,探过身子,兴致勃勃地对谢眺道:“我给你当保镖,不要钱的。” “你?”谢眺表示怀疑:“我们风餐露宿的,可不比你们寨里。” 谢眺早就看出来了,百里陵游虽然生在山匪窝儿里,可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百里陵游哼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本来也不大啊。”谢眺随意地揉了下百里陵游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别闹了,我正忙呢。” 百里陵游感到从谢眺手掌传来的温度,心里很想再蹭一下,不过他给忍住了,这太奇怪了。 “寨里许多小孩儿十四五岁都自己出去闯荡了,我之前怕我阿爹一个人寂寞,才没有出去,现在他有三姐了,我正好可以出去闯荡闯荡。” 百里陵游解释道:“咱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你就带我一下,我武功虽不如六合司那群人,可也不弱,一般的拦路虎我还是对付得了,你不吃亏的。” 谢眺看向他:“你一定要去?” “我想去。”百里陵游跃跃欲试地看着他,然后讨好地叫了声:“谢哥。” 谢眺心道,你想去我就要带吗? 他道:“行,那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早卯时来。” 百里陵游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然后他探过身子猛地抱了下谢眺:“谢哥,你人真好!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说完,兴致勃勃地离开了。 谢眺:“……” 次日清早,百里陵游拿着一把刀和一个包袱,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崔府,刚好言砚和齐昭从里面出来。 言砚看他这幅样子,问道:“陵游,你干吗呢?” “诶?大舅舅,小舅舅。”百里陵游晃着剑打了个招呼,然后高兴道:“我要跟谢眺去闯荡江湖了!” “你跟谁?”齐昭怀疑自己听错了。 百里陵游重复了一遍:“谢眺!” 言砚奇怪道:“他不是昨晚就走了吗?” 百里陵游的面容僵硬在了脸上:“走了!?” 齐昭怀疑地往院子里又看了眼:“走了吗?走了,真走了,行李都没了。” 百里陵游气得把行李扔在了地上:“他骗我!” 言砚一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告诉你他今天走?” “不止!”百里陵游气呼呼道:“他还说要带着我,他这个骗子!” 言砚安慰道:“山水有相逢,还…” “不行!”百里陵游弯腰捡起地上的行李,拔腿就要离开:“我得去找他!” “不是…”言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你去哪儿找他?” “锦州!他说他去锦州,从雍城到锦州的路只有一条,哎呀,你快别拉着我了。”百里陵游将自己的胳膊拽了出来。 言砚道:“你爹跟你后娘马上就成亲了,你这就走了?” “该放手时就放手!”百里陵游头也不回地扫跑了:“帮我带句话,祝他们百年好合!” 言砚:“……” 言砚和齐昭将话如实带到,百里慕风阴沉着一张脸,看起来有要发怒的趋势,孙三丫在一旁安抚道:“他也大了,该出去闯荡一下。” 百里慕风想了下,皱眉道:“不行,我得去找他回来…” “哎哎哎!”孙三丫拉住了他,苦口婆心道:“他是去追心上人的,你这不是明摆着是去拆他姻缘吗?” 百里慕风犹豫了,孙三丫继续道:“再说了,寨子里跟他一样大的孩子几乎都出去了,他现在才跑,够给你面子了。” 百里慕风:“……” 孙三丫道:“你就别担心了,他那么大一孩子,丢不了。” 百里慕风神色凝重:“可我们的婚礼…” “人都走了,还办什么啊。”孙三丫无所谓道:“都拖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么点儿时间了,等陵游回来再说吧。” 百里慕风心里十分内疚:“三妹…” 孙三丫笑了一下,十分善解人意道:“风哥,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开心了。” “万一他不回来了呢?”齐昭忍不住问道。 孙三丫狠狠地瞪了齐昭一眼,却对百里慕风温柔道:“婚礼只是个形势,我们不急,来日方长嘛。” “是吗?”言砚靠在门沿上,回身冲孙三丫似笑非笑道:“我听说你昨日去城中看布料,没有看到心仪的,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想办婚礼的?” 孙三丫:“……”所以说师兄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只会拆台! 十五刚过,雍城就来了新的太守,喻勉也回建康了,容旭遥随行,而且,由于百里慕风和孙三丫的婚礼推迟了,雨时花也邢犹眠也打算离开了。 第118章 各奔东西 齐昭看着车队越来越远,心里怅然若失的,言砚站在一旁,安慰道:“好了,你这是送行,又不是出殡,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我去你的!”齐昭抬起胳膊肘砸了言砚一下:“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快呸呸呸!” “呵!”言砚冷笑一声:“我说话要是那么灵,你还能活到今天?” 随及,言砚不可思议道:“你竟然没跟容旭遥一起回建康?” “嘁!”齐昭翻白眼:“你不也没跟糖芋儿去边疆吗?” “我留这儿是为了救死扶伤。”言砚强调道:“你留这儿有什么用?吃白饭?” 齐昭摸了摸脸,嘟囔道:“你以为我想留这儿啊?我还不是怕你忙不过来,好心当做驴肝肺。” 言砚啧啧叹道:“瞧瞧,嫁人了,就是不一样了,懂事了!” “噗——”坐在一旁的孙百草将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他震惊地看着齐昭,问言砚道:“你说什么?!” 齐昭连忙去捂言砚的嘴:“没、没事,师父。” 孙百草面上表情古怪,他难以置信地指着齐昭,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叹着气摇了摇头。 然后又觉得不甘心,他问道:“你不是被嫁的那个?” 齐昭打马虎眼道:“师父,瞧你说什么呢!我们…我们都是男、男的,用这个字,不太好吧,咳咳!” 孙百草斟酌了下,问道:“你入赘了?” 齐昭:“……” “哈哈哈哈哈哈哈…”言砚毫不留情地放声嘲笑了起来。 “男人不都应该疼自己媳…自己…另一半的吗?”齐昭梗着脖子嘴硬道。 孙百草感慨道:“嗐!我原以为…算了算了,也是,你也打不过人家。” 齐昭提高音调解释道:“容儿从没打过我!” 言砚在他身后悠悠问了一句:“之前你不是说他不在乎上下的吗?” “他是不在乎…”齐昭有气无力道:“他也问过我要不要来…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言砚追问道。 齐昭如实道:“我不敢…” 言砚鄙视道:“出息!” 齐昭立刻炸毛了:“当时刚从北岳回来,他伤还没恢复,我哪敢啊?我又不是禽兽。” 言砚立刻猜到了:“然后他就再也没问过你了,是不是?” 齐昭:“…嗯。” “那么笨呢你!”言砚恨铁不成钢道:“他故意的呀!” “……”齐昭当然知道容旭遥是故意的,可是如果这样能让容儿开心,他觉得也没什么,反正他师兄也是被睡的命,这样一想,他心里好受多了。 “你呢?”孙百草用下巴点了点言砚,问道:“你是攻城略地的,还是城池失陷的?” 言砚懒洋洋地扫了孙百草一眼:“师父啊,你也就在这种事上显得自己有文化。” “少他娘的废话!”孙百草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 “我不说。”言砚懒洋洋道。 “你不说?”孙百草不满道:“你不说清楚,我如何为你配药?” “不需要。”言砚直接拒绝了。 齐昭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师父,师兄一看就是躺着的那个,你看他能打得过糖芋儿吗?还有师父,你是没见过糖芋儿打架,哎呦喂——十个师兄也打不过他!” 言砚抬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我先把你打死。” 齐昭灵巧地躲开了,他将言砚的话置若罔闻,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兴致勃勃地递给孙百草:“师父你快看!这本书的正主儿就是师兄和糖芋儿,你瞧瞧,你瞧瞧,他是不是下面的。” 孙百草如获至宝,吃惊道:“都出成书了?” “老早就出了!” “哎呦~你师兄是这样的啊?我养了他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还有这楚楚动人的一面。” “可不是嘛,你看~这还娇羞了呢!” “是吧?写的不错。”言砚笑眯眯地看着齐昭:“下次让谢静和谢姝也给你写一本!” 齐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俩?还是算了吧!” 师徒三人在这里插科打诨,雨时花和邢犹眠那边就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了。 师徒三人屁股都没挪一下,只是招了招手道:“走好哈!” 沈一流转脸骂道:“能过来送送吗?懒的一群!” 雨时花不乐意地看着沈一流:“你不回去啊?” “我先不回去,你们到了就传个信儿给我。”沈一流将包袱给了邢犹眠,嘱咐道:“照顾好小花儿,门派里有事找长老。” “嗯。”邢犹眠应道:“您注意身体。” “行了行啦,赶紧走吧。”沈一流摆了摆手。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呀!”孙三丫迈着小碎步挪了过来,做作道:“我的好姐妹,这是要走了吗?” 雨时花翻了个白眼:“你瞎啊?” 孙三丫扶着雨时花的胳膊把雨时花往车里塞:“我可真是舍不得你,你别走了。” 雨时花顿时抱住了孙三丫的腰,虚伪地嘤嘤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你——” “我也不想这样…”孙三丫艰难地抠着雨时花的手:“但你在这儿会拖累我。” “不——”雨时花哭喊道:“我不介意我会拖累你!” “哎!当心肚子!”孙三丫急忙拉住了快要撞上车轮的雨时花。 雨时花翻了个白眼:“我有分寸。” “好了。”孙三丫抱了下雨时花:“路上当心。” 雨时花也捋了下孙三丫的背,轻轻拍了拍:“成亲记得告诉我,哪怕老娘在生孩子,也会飞来破坏你的婚礼!” 孙三丫赶紧把她塞进去了车里,对邢犹眠道:“照顾好她,保重!” 邢犹眠点头:“保重!” 邢犹眠和雨时花离开了。 人一下子走了许多,但雍城丝毫没有平静下来,孙百草师徒三人,再加上个沈一流,闹腾地能把房子给掀了。 “吃!” “碰!” “啧!没到你呢!” 齐昭扔下了一张牌,眼睛警惕地瞄着另外三人。 “胡了,胡了!老子胡了!”沈一流得意地拿过孙百草的牌,兴奋叫道。 言砚瞥了沈一流一眼,清了清嗓子,优雅从容道:“不好意思,沈前辈,该我了。”说完,将牌面一摊,莞尔道:“胡了。” 沈一流吃惊地盯着言砚的排面,然后就怒了:“你又截我的胡!你…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 言砚温和地笑道:“怎么会呢,许是晚辈运气确实比您好点儿。” 齐昭幸灾乐祸道:“沈前辈,输不起啊?” “少他娘废话!”沈一流说着就开始去扒拉言砚的袖子:“你小子是不是玩赖的?我早就怀疑了,你跟齐老二不停地眉来眼去!” 言砚忙退后一步,不满道:“动手动脚的,干吗呢?” 沈一流掌上起风,一掌拍在了言砚的袖口,言砚始料未及,衣袖翻飞,只听啪啪哒几声,从他的袖子里就掉出了几张叶子牌。 空气里一片安静,言砚迅速地用脚将那几张牌踢开了,来了个毁尸灭迹。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沈一流揪着孙百草,叫道:“这就是你好徒弟!” “啊呀!”孙百草扒开沈一流的手,不以为意道:“你同孩子计较什么?” 沈一流挽起袖子就要去揍言砚:“看我不教训你!” 言砚忙躲到孙百草身后,无辜地叫了声:“师父…” 孙百草立马道:“干吗呢你!不就输了几次吗?” 沈一流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输的又不是你!你徒弟每次都截我的胡!还玩阴的!” 孙百草护犊情切,振振有词道:“兵不厌诈你知道吗?战场上赢了便是,你管人家玩阴玩阳啊!” 沈一流骂道:“我呸!就是你们仨合伙儿阴老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哎我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眼睛也瞎啊!”孙百草不甘示弱地反击道:“是他俩在玩你,老子顶多看着!” “你他娘的还有脸说!” “你还有嘴说,我凭什么没脸说!” “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沈一流说着就去捞言砚。 言砚急忙闪开:“师父,救我!” “你别碰我徒弟!”孙百草拽住了沈一流的胳膊。 沈一流一甩就将孙百草甩开了:“去你的!” “啊啊——”齐昭被沈一流拐住了脖子,大声叫道:“师父!师兄!” 言砚便去挠沈一流的肚子,沈一流哈哈大笑起来,齐昭趁机逃开了。 “兔崽子!” 四个人正闹成一团,头顶传来一声鹰唳,言砚急忙抬头,看见空中盘桓着一只熟悉的白影,是裴既明的海东青。 言砚抬起胳膊,海东青便落到了他的手臂上,言砚看着明显大了一圈的海东青,自言自语道:“重了,你是胖了吗?” 海东青歪着脑袋看着言砚,琉璃珠子似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言砚,无辜的样子像极了他的主人。 言砚顺手给他捋了捋毛,解下了它脚上的信。 “嘿呀!这是海东青吗?”沈一流眼睛放光地飘了过来:“这稀罕玩意儿哪来的?” 孙百草得意洋洋道:“六合司都督送的!内阁会送你们万毒宗这个吗?” 沈一流没理会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不停地赞叹道:“漂亮!太漂亮了!” 言砚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几个人,打开了手中的信,看着信上陌生的字体,他才想起来,与裴既明认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写字。 言砚端详着纸上的字体,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潦草,但每个字的最后一笔笔墨颜色微重,似乎是很认真地结了个尾,言砚会心一笑,看了下去。 “已至边境两月,一切安好,勿念。”这算是什么开头,言砚好笑地翘了翘唇角。 “陛下亲征,士气大振,首战告捷,却敌五百里,如此,盖半岁而可胜。闻寿州疫大愈,甚为君喜,亦愿君多爱其身。及至事毕,我必驰归。” 寥寥数言,前言不搭后语,偏偏遣词又十分严肃正经。言砚暗笑,他都能想象出小裴大人为了写一封正经家书而冥思苦想的样子。 言砚将手中的信又端详了几遍,然后才收起来,忽然,他看见信的背面似乎有墨迹,这些墨迹像是不同的笔画,毫无规律地散落着。 言砚看了看手中的信纸,上面有着浅浅的折痕,他略一思索,沿着纸上的折痕将信纸给折了起来,最后,折出了一只…大雁? 他将大雁放在手里端详着,大雁背部纸张拼接处的笔画连在了一起,上面写的是:甚思君。 这是鸿雁传书寄思情? 小裴大人真是心思巧妙啊,他可不能输给小裴大人,言砚心想,马上就是春天了,要不给小裴大人做几身衣裳送过去? 城中衣肆已经开了,前几日还来了不少料子,应该会有糖芋儿喜欢的,这样想着,言砚就动身出去了。 齐昭几人正打着,反应过来时言砚已经不见了,孙百草一脸茫然:“你师兄呢?” 齐昭左右看了看:“刚还在呢,出去买东西了吧。” 孙百草也没在意,谁知到了晚上,言砚也没有回来,齐昭赶忙去找,可哪里都找了,就是找不到言砚。 几人顿时慌了,追风寨的人也帮忙找,新太守也派人帮忙,可言砚像是凭空消失了般,没有丁点消息。 齐昭着急道:“会不会…师兄会不会去找糖芋儿了?” “不可能!”孙三丫皱眉否定道:“谁会乱跑师兄也不可能乱跑!” 齐昭火急火燎道:“可现在就是找不到!” 百里慕风问道:“近几日你们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能有什么不对劲。”齐昭走来走去地思索道:“没什么啊,对了,师兄失踪之前收到了糖芋儿的信。” 孙三丫不可思议道:“难道他真的去找裴大人了?” 齐昭抓住这渺茫的希望,连连点头:“会不会是糖芋儿出什么事了,师兄着急走了?” 百里慕风否定道:“前线传来消息,晋军首战告捷,应当…出不了什么事。” 几人垂头丧气起来,孙百草在一旁灌了一杯又一杯的凉茶。 “我已经让万毒宗的弟子去打听消息了。”沈一流走了进来:“江湖中耳目多,消息来源广,最迟明日就会有消息。” 孙百草闹心地揉了揉头发:“你说,这么大一人,唉…” 第119章 身陷囹圄 言砚意识恍惚,觉得后脖颈隐隐发痛,他勉强睁开眼睛,四周光线很暗,不远处有几盏油灯。 这是哪里?言砚心想。 他费力撑起身子,缓缓让眼睛适应着四周的光线,他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他是要去衣肆给糖芋儿买衣裳的,接着呢?接着就是他看见路旁有人晕倒,想要过去查看,可刚碰着那人,就觉得脑后有风,他当时急忙低头躲开,却没想到地上那人猛地睁眼,朝他迎面撒了一把…面粉?他被迷了眼睛,最后就被人从后打晕了。 也不怪他没警惕,他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人抓。 近两年是怎么回事!不是被抓就是在被抓的路上,改天去庙里求个平安福算了! 思考间,几缕头发顺着脸侧滑了下来,言砚这才发觉自己的发带没有了,他捋了下自己的头发,藏在发间的银针也不见了,还有袖口和腰封里的银针,全都不见了。 家伙儿全都被没收了,言砚心想,看来不是普通的人口绑架。 他观察着四周,看样子是个地牢,不远处还有人站着,他在北岳混了一年,了看出那人身上是柔然人的衣饰。 柔然?言砚飞快地思索起来,柔然人抓他?会是普通的人口贩卖吗?不像,这里只有他一个,那就只剩一个最不可能的理由了,裴既明! 糖芋儿信里说晋国首战告捷,那北岳这边一定是慌了,所以抓他来,威胁裴既明吗? 他跟裴既明的事竟然能传到北岳这边,言砚无奈又好笑。 外面的守卫注意到言砚的动静,扭头看了看他,便开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言砚大概能听懂,他之前为了找裴既明时,在北岳转了一年,对北岳各部的语言多少都能听懂些,特别是柔然语,因为裴既明听得懂,所以言砚便格外上心。 眼前人是说让他老实点,好好配合他们的行动。 言砚佯做听不懂,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那守卫看言砚听不懂,皱了皱眉,走了出去,片刻,他带来了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青年人。 青年人看了言砚一眼,似乎是觉得好看的人应该被礼遇,便用流畅的汉语问道:“你醒了?” 瞎吗?他这不是醒了,难道是诈尸? 言砚清了清嗓子,故作疑惑道:“这里是…” “塔川,柔然部落。”青年人回答:“在下呼尔勒,阁下如何称呼?” 言砚答非所问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呼尔勒却问道:“你与狼魔之子什么关系?” “狼魔之子?”言砚皱眉重复了一遍,心想糖芋儿这诨号也太难听了。 呼尔勒以为言砚没听懂,解释道:“就是六合司都督,裴既明。” 言砚缓缓哦了一声,微笑着看向呼尔勒,征求似的询问:“你觉得呢?” 呼尔勒觉得眼前这人不简单,从进来到现在,他可是一句话都没套出来,也好,他喜欢跟聪明人讲话。 “情人?”呼尔勒道:“汉话是这样说的吧。” 言砚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一下。 呼尔勒顿了一下,眼神迅速从言砚的脸上挪开了,他道:“两年前,狼魔死后,我们曾派人去晋国寻找受伤的狼魔之…裴既明,但是无论在建康还是缥缈峰,我们都找不到,最后却在一处小城找到了他,那次我们损失惨重,只有一两个人活着回来,他们说,除了六合司的走狗,裴既明身边还有一人,我猜…就是你。” “所以呢?”言砚问道。 “你对裴既明很重要吧?”呼尔顿问。 言砚不动声色,只是礼貌笑道:“这你应该问他。” 呼尔勒继续道:“若玛被救回来后,说你们关系匪浅,他为了救你身受重伤,你也很细心地照顾他。” 若玛?言砚仔细回忆到,是杨开泰的夫人,她被北岳的人救回来了?那杨开泰呢? 言砚微笑道:“您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我还记得那小狼崽当年割下我伯父的头颅时,那种果断狠辣,啧啧,真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呼尔勒饶有兴趣道:“老实说,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喜欢上人,而且还是个男人,还是说…” 呼尔勒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言砚:“他原本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言砚挑起半边眉梢,随意地坐着,开口:“您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呼尔勒轻笑道:“听说薄情之人一旦动情,最是深情,公子,你猜,裴既明会为了你杀了他们的皇帝吗?” 什么?言砚愣住了,这太荒谬了。 呼尔勒欣赏着言砚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好整以暇道:“要是我我就会,公子这样的人,死了可太可惜了。” 呼尔勒放肆地打量着言砚:“无论如何看,公子样貌都十分出色,我父汗养了许多漂亮的男孩子,都不如公子姿色卓然。” 父汗?这是个柔然王子,言砚心道。 “可惜了。”呼尔勒摇了摇头:“我父汗只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公子若是再年轻个几岁,我一定把你送给我父汗。” 我呸!言砚心里一阵膈应,幸好本神医年长了几岁! 呼尔勒捕捉到了言砚脸上的不悦,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其实公子现在也不错,毕竟,好看的人谁都喜欢。” “公子若早几年来这里,我父汗就不必同我伯父去争一个裴既明了。”呼尔勒意味深长道。 言砚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呼尔勒:“你说什么?” “公子没想到吧?你的情人可是服侍过我伯父乌丹可汗呢。”呼尔勒幸灾乐祸道。 言砚一时失语,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十三岁的裴既明,公子见过吗?为了得到他,我父汗曾和我伯父起了好一番争执呢,自然,我父亲没争得过当时的可汗,不过也庆幸没争过,中原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大名鼎鼎的乌丹可汗这不就没命了。” 言砚满心愕然,裴永为了杀掉乌丹可汗,竟让自己的儿子做娈童?这是什么混账父亲! 那糖芋儿有没有…他还那么小,什么也不知道,若是为了做任务被人占了便宜…言砚顿时怒火中生,冷冷道:“阁下有话不妨直说!” “别急啊。”呼尔勒慢吞吞笑道:“裴大人没告诉过你吗?他曾服侍过乌丹可汗两天,中间发生了什么,公子不妨猜猜?” “你到底想说什么?”言砚忍无可忍,一拳砸在了牢门上。 呼尔勒眼神冷了下来:“裴永是奴隶,他儿子也是个下贱货!公子,睡在这样一个下贱货床上,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看着你才觉得恶心!”言砚心中烦躁,口无遮拦道。 呼尔勒好歹是个王子,自从他父汗继位,他就是柔然的世子,去哪里都是众人捧着,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呼尔勒冷冷道:“公子,我父汗没有我这般讲道理,你若是不配合,我就要将你交给我父汗了。” 言砚笑了一声:“你想让我如何配合?” “裴既明的弱点是什么?”呼尔勒直接问道。 “弱点没有,缺点倒是有一个。”言砚道。 “什么?” 言砚玩味十足道:“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你在找死!”呼尔勒低吼道。 言砚有恃无恐地直视着他:“你若杀了我,就连唯一的筹码就没有了。” 呼尔勒:“……” “敢吗?”言砚一字一顿地问道。 呼尔勒冷哼一声,拂袖离开:“我看你能硬气多久!” 言砚注视着他的背影,紧攥的手掌慢慢摊开,他松了口气,眉目不自觉地皱到了一起,不该激怒他的,可… 言砚狠狠地砸了一下地,可就是忍不住!想起那什么破王子辱骂裴既明的样子,言砚就恨不得将他扎成筛子!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总是萦绕在言砚心头,言砚一阵心梗。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那里有裴既明送他的玉佩,可他却摸了个空,他猛地坐了起来,往四周地上看了看,没有!没有…那就是拿走了… 他们应该会把这贴身物件儿送去给裴既明当成绑架了自己的证据吧,言砚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他跟皇上,裴既明会如何选?如果他是裴既明…他会如何选? 边关 裴既明等晋安帝休息后,就走出了营帐。 言砚没有来信,他觉得言砚应该会回信的,可都好几天了,言砚都没有来信,海东青也没有飞回来。 今晚会吗?裴既明抬头看了看天空,微风不燥,星河璀璨,倒是好看,要是姚松在就好了,他就可以将这片星河画下来,他拿去送给言砚。裴既明又忽然想起,姚松似乎说过,他只擅长画人。 裴既明将画画的想法抛到脑后,又想起了信的事,送回去的那封信,言砚会发现其中的小玄机吗?他那么聪明,一定能发现的吧。 房檐上传来窸窣动静,裴既明随意弯腰捡了块小石头,然后屏息凝神,辨清方向,迅速将手中的石头掷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从房檐上掉下来一个人影。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脖颈处传来一阵痛意,那人抬眼,就看见了裴既明一双冷冷清清的眼睛。 他面上无波,问道:“柔然人,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迅速反应了过来,他拿出袖子里的东西,递给了裴既明:“我家主子让我把这个交给裴大人。” 裴既明看清他手中的玉佩和发带后,呼吸一窒,手中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寒声道:“你们干了什么?” “我们要晋帝的脑袋。”黑衣人淡淡道。 夜色下,裴既明眸光闪烁,似寒潭幽光:“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黑衣人道:“若裴大人如我们所愿,他自然安然无恙。” “若我不呢?” 黑衣人冷冷道:“那裴大人怕是连给人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了。” 裴既明将匕首从黑衣人的脖颈处挪开,拿走了黑衣人手中的发带和玉佩。 黑衣人松了口气,他抬手摸了摸渗血的脖颈,冷笑了一声:“裴大人果然识时务。” 话音刚落,他就惨叫了一声:“啊——” 他的右手腕被裴既明用匕首狠狠地扎穿了,他咬紧牙关,怒视着裴既明,抽着冷气问道:“裴大人…你…你…” 裴既明淡淡注视着黑衣人惨败的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做梦!” 说完,他顺着刀刃的方向,将匕首往下使劲一切。黑衣人觉得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眼前一阵眩晕,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闷哼,裴既明将他的半个手腕切断了,比断一只手还狠。 裴既明凑近,一字一顿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他要是敢动言砚一下,我不会放过他,他知道六合司的手段!” 说完这些话,裴既明就退开了,黑衣人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腕,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恐惧地看了裴既明一眼,迅速逃走了。 裴既明看着那人离开,开口:“来人!” 身后顿时出现了五六个黑影,裴既明将腰间的六合司令牌扔给了其中一个人,交代道:“传信让阿遥过来,六合司诸事都交给他,还有,保护好陛下,昼夜贴身保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是!”众人应道。 裴既明迅速往马厩跑去,他骑着马往城门楼奔去,快要出城门时,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便放慢了速度,回身看去。 齐昭日夜不停地赶到了边关,幸好他与六合司的几个影卫认识,他刚想歇口气等裴既明回来,就有影卫回来说裴既明要出城了,他又骑着马赶了过来,幸好赶上了。 “糖芋儿!糖芋儿!”齐昭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裴既明与他对视一眼,两人一起道: “言砚被柔然人抓了!” “师兄在这吗?” 齐昭愣了一下:“柔然人?” 裴既明摊开手掌,上面躺了一个玉佩,还有一条发带:“错不了,我现在去救他。” 齐昭反应过来了:“怪不得…怪不得杨开泰夫妇会被人劫了…” “他们被劫了?”裴既明惊讶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周不定时更新,等考试周结束,马上恢复日更 第120章 步步紧逼 齐昭点头:“沈前辈打听来的,肯定是北岳的人干的,你们的事一定是杨氏说的!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 裴既明摇了摇头:“你就呆这里,阿遥过几天就会来,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齐昭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他们是想用我师兄威胁你吧?” “嗯。”裴既明握紧了缰绳,低头道:“是我连累言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昭抓了抓头发,烦躁道:“我意思是…算了,我去了也是拖累你,你当心,他们既然知道你和我师兄的事,一定会有别的阴招儿。” “我知道。”裴既明骑马转身离开了。 塔川 言砚算着日子,从他醒来到今天,已经四天了,除了呼尔勒见过他一面,他仿佛被人遗忘了。 外面喧闹声不停,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言砚猜测,莫不是裴既明来救他了?也…不大可能,现在都没人理会他,甚至连守卫也是偶尔来一下。 地牢门突然被打开了,言砚看了过去,只见呼尔勒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言砚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 呼尔勒看起来一脸疲惫,他问言砚:“你是巫医?” “…我是神医。”言砚纠正道。 呼尔勒没空跟他打嘴仗,直截了当道:“杨开泰说你医术很厉害,你会给人接生吗?” 杨开泰?言砚思索到,他果然被抓了,然后言砚慢吞吞问道:“怎么了?” “我可敦难产,族中巫医都束手无策,你有办法吗?”呼尔勒心急如焚道。 天呐!他点儿背了那么长时间,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言砚无所谓地靠在墙上,懒洋洋道:“呼尔勒殿下,在下现在可是个阶下囚。” “你救我可敦,我保你一命!”呼尔勒迅速道。 “你说了可不算。”言砚似笑非笑道。 呼尔勒怒了:“你若不救,我现在就杀了你!” 言砚直接道:“我要见你爹!” 呼尔勒听到言砚这直白而且还没大没小的称呼后,气得头晕,奈何母亲正危险,他只好忍气吞声道:“跟我来吧。” 言砚跟着呼尔勒出了牢门,看见了一个熟人,杨开泰。 呼尔勒对杨开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道:“他若真能救了可敦,你以后便不用清扫马厩了,好好跟着若玛就行。” 杨开泰急忙行礼:“多谢世子殿下。” 言砚对杨开泰并没有什么表示,杨开泰对言砚也是一副陌生的姿态。 言砚在王帐外见到了柔然的乌桓可汗。 乌桓外貌跟呼尔勒一样,看起来威猛强壮,用言砚的话来说,就是五大三粗。 言砚乜斜了乌桓一眼,心想就凭这姿色还想睡裴既明,他都还没睡着,这老东西简直是痴心妄想! 呼尔勒赶紧走过去,用柔然语给乌桓解释了一通,言砚大致也听懂了,大概意思就是他可以救他们的可敦。 “你是巫医?”乌桓开口,他汉话虽不如他儿子熟练,但听得出也是有下功夫的。 言砚懒得解释,开口就道:“可汗,在下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但是在中原,求人办事可不是像世子这般,拿死来威胁人的!” 乌桓微微眯眼,问道:“你能救下孤王的可敦?” “我不知道。”言砚坦然道:“毕竟我现在也没有见着人。” 乌桓对言砚道:“跟孤王来。” “我不想去。”言砚道。 “……”乌桓眸光锐利地看向言砚:“你在找死?” 父子俩还真是爱说一样的话,言砚真心实意道:“我特别想活。” 乌桓脸色沉重:“你想要什么?” “若我能救下可敦,放我走。”言砚直视着乌桓并不好看的脸色道。 “不可能!”乌桓直截了当道。 言砚摊了摊手,无奈道:“那我便不救了。” “孤王现在就能要你的命!”乌桓喝道。 “请便。”言砚不以为意地笑了下,还有心情调侃道:“我是孑然一人一身轻,死了也没什么,但我要死了,可敦…以及她腹中的胎儿可都…说不准了。” 乌桓沉声道:“你在威胁孤王?!” “不敢。”言砚脸上明明写着敢。 他路上都听到了,乌桓可汗好男色,子嗣单薄,除了呼尔勒,其余二子均夭折了,他应该十分看重他王后肚子里的孩子。 乌桓呼了一口气,强忍怒意道:“除了放你走,其他条件先生可以随便提。” “看来我是真的走不了了…”言砚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呼尔勒不耐烦道:“公子不妨提些务实的条件。” “行!”言砚道:“我救人,之后你们不能囚禁我,保证我在柔然内部可以自由行动。” 乌桓立马答应了:“先生若能救我妻儿,孤王必奉先生为座上宾!” “带我去看人。”言砚道。 接着,他便被人带进去了。 言砚要了银针和一些必备的药材,忙活了大半天,柔然可敦终于诞下了一儿一女,母子平安,乌桓可汗大喜,马上吩咐人去准备宴席了。 “中原针法玄妙,孤王早年听说过,还未亲眼见过,如今算是大开眼界。”乌桓对呼尔勒道。 呼尔勒看着还在忙个不停的言砚,心生一计:“父汗,若是狼魔之子不肯来救他,我们倒是可以留下他。” 乌桓沉思了一瞬,点头道:“确实是个人才。” 乌桓继续问道:“孤王让你之前去套话,结果如何?” “他警惕的很,什么话也套不出来,连他对裴既明的态度,现下都不好说。”呼尔勒如实道。 “若玛怎么样了?”乌桓问道:“她怎么说?” 呼尔勒思考道:“若玛倒是说他们关系匪浅,曾看过裴既明受伤,那人贴身照顾,而且举止十分亲密。” 乌桓沉声:“前线节节败退,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你觉得…裴既明会为了他杀了晋国皇帝吗?” 呼尔勒莞尔一笑,道:“父汗,他的价值不在于这里,我们都清楚,裴既明是狼魔亲手为晋国皇帝打造的兵器,兵器焉能弑主?” 乌桓打仗是一把好手,对于这些阴谋算计,他显然不如自己的儿子,他道:“那你抓他来干吗?” “是人都有弱点,若这世上有人了解裴既明,想必就只有他了。”呼尔勒道:“而且,他身上有裴既明的贴身玉佩,以玉赠人,这在中原可是大有讲究。” “你要套他的话?你不是说你套不出来话吗?”乌桓问道。 “父汗。”呼尔勒胸有成竹地微笑道:“男人都是有欲望的,特别是好看的人,他们总想用自己出色的外貌讨些便宜,我相信,无人能例外。” 乌桓哈哈笑道:“吾儿聪慧!孤王相信,柔然铁骑定能在吾儿带领之下,踏入中原!” 呼尔勒施礼:“承蒙父汗厚爱。” “吾儿。”乌桓意味深长道:“是孤王的错觉吗?你似乎对那个巫医很感兴趣。” 呼尔勒盯着言砚的背影,饶有兴趣道:“父汗不觉得他很…特别吗?” 乌桓半信半疑道:“你之前可是没表现过对男人有兴趣。” “聪明,有才能,长得还好看,父汗没有兴趣吗?”呼尔勒问道。 乌桓重新打量起言砚,刚刚急火攻心没注意,这人模样确实标志,比自己帐子里任何一个男孩儿都标志,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过若是这巫医愿意,他也愿意收进帐子里,毕竟,好看的人谁都喜欢。 不过现在看来,他儿子似乎对这巫医很感兴趣,他身为人父,自然不会跟自己儿子争,于是他问:“你想要他?” 呼尔勒无奈叹气:“父汗,我只是欣赏他。” 乌桓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呼尔勒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喜欢就去拿,你是柔然未来的王,这片土地上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呼尔勒眸光闪动,看不出在想什么。乌桓捏着他的肩膀,看着言砚的方向,循循善诱道:“的确是不可多得之色,试一下你也不吃亏,吾儿!” 试一试吗?呼尔勒以前对他父汗好男色十分不解和不屑,他还从未这般盯着一个男人看过,连六合司都督都沦陷了的人…试一试,也并无不可。 乌桓已经离开了,呼尔勒在外面等着,期间有人通报,他就出去了。 言砚刚走出内账,就见有人从门外走进来了,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年,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 言砚正拿毛巾擦着手,看见那少年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听见少年用柔然话问他:“你是可汗的新宠吗?” “嗯?”言砚装作没听懂,茫然地看着那少年,少年好奇地打量着他,用生涩的汉语问了一句:“汉人?” 言砚点了点头:“嗯。” 少年眉眼落寞,嘴里咕哝了一句话:“原来可汗喜欢汉人了。” 少年上前一步,突然抓住了言砚的手,言砚没有躲开,想看他干什么。 少年似乎有些急切,都忘了言砚听不懂柔然话,道:“你帮帮我,帮我给可汗说一下,我想要罗尔的那把短刀。” “赫吉!”门口传来呼尔勒的严肃的声音。 少年立马变得恭敬了不少,他回身行礼:“呼尔勒世子。” 呼尔勒猜到了赫吉的想法,对赫吉解释道:“他不是我父汗的新宠。” 赫吉茫然道:“啊?可他很好看啊。” 呼尔勒摆了摆手,问道:“可敦产后事多,你来干什么?” “罗尔总炫耀他那把短刀,我也想要。”赫吉不服气道。 呼尔勒显然不想再搭理他:“等见到我父汗,你自己跟他说吧。” 赫吉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内账:“好吧,呼尔勒世子,我就先退下了。” 等赫吉走后,呼尔勒对言砚解释道:“他是我父汗很宠爱的一个少年,若是冒犯到你了,还请恕罪。” 言砚随口嗯了一声。 呼尔勒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言砚随口道:“我是神医。” “神医?”呼尔勒疑惑道:“和我们这里的巫医一样吗?” 言砚懒得跟他解释,随口嗯了一声。 “好吧,神医。”呼尔勒抚掌,无奈道:“你似乎对我抱有很大的敌意。” “呼尔勒殿下。”言砚抬眼,似笑非笑道:“你不久前可是想杀我来着,难不成还要我对你抱有很大的善意?” 呼尔勒一想也是,笑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你救了我可敦,我不杀你。” 言砚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看向呼尔勒,讥诮道:“用我谢谢你吗?” 呼尔勒放声笑了出来:“不勉强。” 言砚眼神都不想多给呼尔勒一下,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呼尔勒又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先哪个?” 言砚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想先说哪个?” 呼尔勒挑了挑眉,道:“先说坏消息,我派人去给裴既明传信,让他来救你,你猜他怎么说?” 言砚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没有说话。 呼尔勒趁言砚跑神,凑近在他耳边道:“他说做梦!” 言砚不耐烦地后退一步,语气不善道:“我没聋!”靠那么近干什么! 呼尔勒佯做随意地问了一句:“裴既明靠近你,你也这样?” 言砚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一般都是我亲近他。” 呼尔勒:“……” 言砚似笑非笑地看向呼尔勒,意味深长道:“他不躲。” 呼尔勒哼了一声,道:“可他不管你了!” “所以呢?”言砚问道。 “所以?”呼尔勒搞不清言砚想说什么了。 言砚懒洋洋地靠在桌子旁,等待着呼尔勒的下一句话。 呼尔勒无话可说,只好转换话题道:“好消息是我们可以不杀你,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呼尔勒声音越来越低,在言砚目光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底气,言砚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底。 言砚嗤道:“这好消息还不如坏消息呢!” 呼尔勒:“……” 言砚离开桌边,朝呼尔勒走近了些,但仍然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呼尔勒,道:“呼尔勒殿下,我心有所属,你最好别打我主意。” 第121章 怀璧其罪 言砚在内账时,自然听到了呼尔勒与他父汗的对话,不过他倒是没有料到,一向不近男色的呼尔勒殿下竟然会对他有兴趣,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个男人惦记上,说实话,言砚心里很不舒服。 呼尔勒诧异了片刻,他没有想到言砚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却不知言砚能听得懂柔然话。 被戳穿了心思,呼尔勒也不尴尬,冲言砚笑道:“神医,你很聪明。”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言砚道。 “但愿你可以一直聪明下去。”呼尔勒道。 言砚莞尔:“我不觉得我能有变蠢的机会。” “一个聪明人,应该具备审时度势的能力。”呼尔勒意味深长道。 “一个聪明人,也应有看人脸色的能力。”言砚泰然自若道。 “哦?”呼尔勒有些没听懂:“什么意思?” 言砚皮笑肉不笑道:“比如说,此时此刻我不想听你再扯淡,你看不出来吗?” 呼尔勒低低一笑:“你这样的性子,是如何与裴既明相处的来的?我听说他脾气可不好。” “没错,所以我很顺着他。”言砚接话接得天衣无缝。 “呵!”呼尔勒怒极反笑:“他可是不要你了,你还这样向着他?” “没办法啊。”言砚叹着气摇头:“我脾气就是这么好。” “咱们也别绕弯子了,神医。”呼尔勒直接道:“我想知道裴既明的弱点。” 言砚好奇道:“与北岳对峙的是晋军,你们为何总抓着个裴既明不放?” “晋国将才稀缺,八年前崇彧侯一案,更是牵连诸多将才,偌大的晋国,边防也只是靠六合司撑着,原本北岳十三部若是联合起来,攻破晋国边防,指日可待。” “可没想到,裴永那个疯子为了保边疆安稳,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带人,将十三部首领的脑袋砍了,十三个首领啊…一夜之间,北岳全乱了套,自此,六合司恶名远扬,北岳十三部明面上再也不敢进犯晋国。” “只要六合司在,我们便处处受制,所以裴既明必须死,我不相信他比他父亲难对付,神医,你与他朝夕相处,是知道他的弱点的吧?” 弱点?与裴既明相处了那么久,言砚还真的没发现他有弱点,若是有的话…那就是自己,言砚相当有自信地想。 呼尔勒尽量温和道:“神医,裴既明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冷血薄情之人,你不应该把感情浪费在他身上。” “哦?殿下高见呢?”言砚问道。 “只要你帮我们除去裴既明,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呼尔勒诱惑道:“金钱?珠宝?美人?土地?男人啊,想要的无外乎这些。” 言砚语调平平地问:“你想让我帮你杀了裴既明?” “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办到吧。”呼尔勒笑了一声:“他对你应该没有防备。” 言砚觉得好笑:“您刚刚不还说他不要我了吗?” 呼尔勒:“……”他并没有将裴既明全部的话转告言砚。 他道:“神医是他唯一的亲近之人,我猜他不会如此绝情。” “我想要什么都行?”言砚懒洋洋地看着呼尔勒:“可别空口说大话,骗人玩玩。” 呼尔勒一听有机会,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裴既明。”言砚道。 呼尔勒:“……” “我想要他一直乖乖呆在我身边。”言砚似笑非笑地问:“你办得到吗?” 呼尔勒:“……”感觉被人耍了。 废了半天口舌,还是一无所获,呼尔勒莫名地烦躁,他靠近一步,揪住了裴既明的衣领,冷声道:“我好言好语将尽,神医,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呵~”言砚轻笑一声,无辜道:“不是你问我要什么的吗?” 呼尔勒不说话,目光愈发危险起来:“你就这么喜欢裴既明?” 感觉到呼尔勒揪着自己衣领的力道越来越重,言砚抬手捏住了他手腕上的穴位,强迫呼尔勒松了手,他淡淡道:“放手!” 呼尔勒手腕吃痛,他倒是没料到言砚还会武功。 他冷笑一声:“很好!”说完,凑进一步,将言砚逼近了桌角,言砚退无可退,伸手制止了呼尔勒的靠近。 言砚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神医…”呼尔勒放肆地揽住了言砚腰,将人狠狠带到跟前,暧昧道:“裴既明那毛头小子满足得了你吗?” 言砚火气蹭的上来了,他何时被人这样轻薄过! 他偏脸躲开呼尔勒的呼吸,伸手搭在了呼尔勒的肩膀上,呼尔勒有些意外,随及笑道:“神医,早这么配合不就…啊——” 伴随着世子殿下惨叫的,还有一声喀嚓声,呼尔勒的肩膀被言砚拧脱臼了。 呼尔勒捂着自己耸拉着的胳膊,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痛苦,言砚冷脸站在他面前,嫌弃地拍打着自己的衣服。 “你放肆!”呼尔勒斥责道。 言砚蹙眉道:“你先动手动脚的吧。” 呼尔勒眼中的冷意看得人发慌,他一步一步靠近言砚:“你是第一个!不识好歹!呵!这算什么?拧断我的胳膊算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神医,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言砚就站在那里不动,淡淡道:“呼尔勒殿下就不担心您母亲的情况吗?” “你做了什么?”呼尔勒心中一慌,目光立刻狠厉起来,伸手就去扼言砚的脖子。 言砚反应迅速,一巴掌拍开了呼尔勒的手,他厌恶地看着呼尔勒,微微发怒:“我说了,别动我!” “你在找死!”呼尔勒自认不是娇气的人,可言砚这一巴掌,拍得他火辣辣的疼。 “那就让柔然可敦与王子给我陪葬!”言砚沉声道:“我并不吃亏。” 呼尔勒呼吸一紧,冷静了片刻,他放慢语速:“是我唐突,他们怎么样?” 言砚面无表情:“殿下您安分一点,他们自然安然无恙。” 呼尔勒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不怕吗?” “殿下,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不过是一条命。”言砚好整以暇道:“你不一样,你弟弟和你母亲的命都在我手里,该怕的是你。” 呼尔勒犀利地盯了言砚片刻,然后冷笑道:“你跟裴既明也算是绝配。” “我就当您是在祝福我们了。”言砚客气疏离地笑了笑。 忙活了一天,言砚被安置到了一个帐子里,期间呼尔勒没有再过来烦他。 言砚打量着四周,在帐子里随便踱了两圈,意外地发现这里面还真是应有尽有,如果忽略门口那两个监视着他的话,那他待遇可真是不错。 门口传来人的谈话声,言砚警惕地看过去,门帘被人掀开了,一个少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言砚认出他是之前帐子里的那个少年,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个神经世子就好! “哈!”赫吉看着言砚乐了,自豪地开口:“我就知道是你!”然后他迅速反应了过来,拿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有些无趣道:“…我都忘了,你又听不懂。” 言砚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一双小鹿眼好奇地转着,长得挺可爱,看起来也蠢兮兮…咳咳!看起来也挺天真的。 想到这里,言砚用柔然话开口:“你叫赫吉是吗?” “啊!”赫吉惊喜地叫了出来,激动道:“你…你会说柔然话?” “嘘…”言砚将食指竖在唇边:“我怕惹麻烦,所以,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言砚语气温柔,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赫吉脸顿时红了,他想,这公子这么好看,若是被人知道他会说柔然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来骚扰他了,嗯,一定是这样。 赫吉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言砚瞥见了他腰间的短刀,称赞道:“这刀很漂亮。” “可汗送我的。”赫吉兴奋道:“比罗尔的还要好!” 言砚看着刀鞘上的红宝石,道:“你很好看,红宝石很衬你。” 赫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你也好看!”赫吉低头看到了怀里的衣服,连忙递给言砚:“这是给你的。” 言砚接了过来,这是一件白色的汉人衣服,看起来还不错,就是袖口还绣着金边云纹,看起来有些俗,言砚暗暗想到,这小孩儿还挺贴心。 “多谢!”言砚道谢。 赫吉兴致勃勃道:“你穿这个一定好看!”然后,赫吉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言砚:“你同呼尔勒什么关系?” “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言砚打量着手中的衣服,随口应道。 “没有吗?那世子为何专门嘱咐我给你带件衣服,还必须是汉人的!”赫吉冲言砚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弯腰顿时觉得手里的衣服十分烫手了,他道:“因为我救了他老娘!” “不是哦——” 赫吉看着言砚,促狭笑道:“世子就是对你有意思嘛,可汗喜欢我,所以送我短刀哄我开心,所以,世子给了你这么好一个帐子,他是在讨好你啊!” “我去!”言砚震惊出声,这帐子是呼尔勒的? 赫吉没听懂,疑惑道:“你说什么?” 言砚收拾好情绪,淡淡道:“没…没什么。” 赫吉羡慕地打量着四周:“你这帐子比我的都大呢!” “你想要?我给你换。”言砚主动道。 赫吉连忙摆手:“那不成,我很怕世子的。” 言砚道:“我有许多东西不认识,你带我看看?” “好啊!”赫吉高兴地应下了。 赫吉给言砚介绍着帐子里的摆设,言砚一边听一边应了两声,趁着赫吉正在兴头上,言砚佯做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这里晚上有人值夜吗?” “当然!可汗和世子都在这里,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哦…”言砚点头,继续问道:“值夜的人值一宿吗?” 赫吉笑了:“怎么会?那要累死的,卯时会换人。” 言砚记下了,赫吉奇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言砚随口道:“我夜里经常起来方便,怕冒犯到人。” “哦。”赫吉安慰道:“帐子里都有夜壶的,你不用出去。” “我不太习惯。”言砚道。 赫吉想了想,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怕有味道?” 言砚:“……” 赫吉笑道:“你不用怕的,卯时会有人来收夜香,不会有很大味道。” 言砚心道,他究竟是如何把话题引到这里的? “卯时?”言砚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他问道:“收走的夜壶放哪儿?” “会有人送出去。”赫吉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送到镇上,镇上有农家的地方吧。” 卯时,会有人出去,而且,这个时辰也是值夜换人的时候,言砚在心里衡量着。 赫吉催促言砚道:“你快换衣服呀,一会儿宴会就开始了。” “宴会?”言砚疑惑道。 赫吉解释:“可汗为了庆祝小王子和小公主出生,特地举办的。” 言砚并不想凑这份热闹:“你去吧,我有点累。” “你不去啊?”赫吉遗憾道:“可汗今晚会赏赐好多东西呢,你不去可就没有赏赐了。” 言砚一笑了之:“我就不去了。” “那好吧。”赫吉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那我就先过去了,你要是过来了,一定要找我!” “好。”言砚送他离开了。 帐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言砚走到床边,将自己顺来的药放在了床上,他当时为了缓解柔然可敦的疼痛,配了一瓶麻沸散,用过之后就自己收着了,还有一些其他的药瓶,言砚打开塞子分别闻了闻,能用的都收起来了,不能用的就丢到了床底。 门口传来脚步声,言砚不慌不忙地抖开了被子,将床上的东西都罩了起来,然后看向门口。 呼尔勒走进来就迎上了言砚审视的目光,他顿了一下,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你怎么不来宴会?” “累。”言砚言简意赅道。 呼尔勒走到离言砚一定距离的时候,就停住了,他道:“来看看吧,很热闹。” 让柔然世子亲自来请他,他何德何能啊! 言砚不为所动:“我要休息了。” “你怕我?”呼尔勒挑眉笑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大人快来啊,神医被人惦记上了—— 第122章 色中带刀 激将法?言砚不发一语,斜了呼尔勒一眼。 呼尔勒咳了两声,问道:“我可敦她怎么样了?” 言砚直白地提醒道:“殿下离我远些,可敦自然无事。” “你平常与人交谈也这种态度?”呼尔勒问。 言砚兴致缺缺地回答:“平常人对我的态度也不像殿下这样。” 这人惯会打太极,呼尔勒已经领教了,挺有意思,像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若是驯服了,一定很有成就感。 呼尔勒低笑了一声:“神医,你若一辈子呆在这里,对我这种态度,可不明智。” 言砚眉心微动,轻笑道:“殿下确定我会呆在这里一辈子?” 呼尔勒自信满满道:“我要是想留下一个人,他便跑不了。” “哦?”言砚嗤笑,反问道:“你又想让我帮你杀裴既明,还想留下我?呼尔勒殿下,两全可不能齐美。” 呼尔勒一时失语,然后道:“若是他过来了呢?” “你不是说他不管我了吗?”言砚悠悠道。 呼尔勒答非所问道:“他若来了,你会杀了他吗?” 言砚敛色,看着呼尔勒询问道:“你喝酒了?” “嗯?”呼尔勒没反应过来:“…宴会刚开始,我没喝。” “那你就醉成这样?”言砚轻飘飘问道。 呼尔勒:“……” 呼尔勒一时语塞,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殿下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要休息了。” 呼尔勒站着没有动,脸上一片阴郁。 言砚抱臂站着,继续道:“我明早可是要给可敦复诊的,殿下确定要打扰我休息?” “……”呼尔勒愠怒道:“你只会威胁我这个?” 言砚打了个哈欠:“我还能威胁你别的吗?” “呵!”呼尔勒冷笑一声:“你最好能一直这样硬气!”说完,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言砚看他离开,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反感的情绪,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容貌带给他的不便,话说,这柔然世子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言砚甩了甩脑袋,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了,还是先想想如何逃出去吧。 门口又传来动静,言砚彻底不耐烦了:“世子还有事吗?” “言大夫,是我,给你送洗澡水的。”门口有人道。 这声音…是杨开泰,言砚平复了下情绪,道:“请进。” 杨开泰进来了,言砚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先开口了:“杨大人…你这是?” “言公子…”杨开泰觉得难堪:“唉~我这…我这实在是难以启齿,两军开战,我竟在敌军帐下讨饭吃…” 言砚觉得无从安慰,毕竟自己也身陷囹圄。 杨开泰警惕地往门外看了看,对言砚道:“言公子,实不相瞒,我是来送你离开的,我们得抓紧时间,趁着他们在宴会…” “大人慢着。”言砚谨慎道:“他们有巡逻的…” 杨开泰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言公子,你先乔装打扮一下。” 虽然杨开泰当了大半辈子官,但说到底也是个读书人。言砚观察到杨开泰的手都是抖的,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杨开泰的小臂:“大人,我们不能莽撞,如果被发现了,那我俩就都完蛋了。” 杨开泰沉默半晌,然后问道:“言公子说如何办?” 言砚思索片刻,道:“我打听过,卯时是轮值交接之时,而且那时会有人出去送夜香,大人有把握和那人换一下吗?” 杨开泰想了想,他和送夜香的那老头也算是熟识,于是点了点头:“可以。” “今晚是宴会,大部分人应该会喝醉,所以明日卯时是我们最佳逃跑时机。”言砚打量着杨开泰,问道:“大人觉得怎么样?” 杨开泰连连点头:“那就说定了,明日卯时我来接公子。” 言砚嘱咐道:“大人一定要当心。” 杨开泰往门口看了看,然后道:“言公子,我得先走了,不能被人发现。” “大人!”言砚叫住了他。 杨开泰停下了脚步,询问似的看向言砚。 言砚迟疑了片刻,问道:“为何帮我?” 从杨开泰进来的那一刻,言砚就明白了,杨开泰是故意先告诉呼尔勒自己会医术,为的就是将自己救出牢笼,然后找机会带自己离开。 杨开泰如实道:“公子是悬壶济世之才,不应埋没在这里。” 言砚看着杨开泰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杨大人颠簸半生,过得十分不易,他道:“多谢杨大人。” 次日卯时,两人按照计划,避开重重耳目,终于出了柔然部落。 言砚和杨开泰一起推着车,心里俱是松了一口气。 言砚开口问道:“杨大人,你是如何被抓来的。” 杨开泰苦笑道:“…一言难尽,夫人掌握了柔然太多机密,他们是不会放夫人回京的。” 言砚叹了口气:“大人委屈了。” 委屈?杨开泰有些怔忡,他半生已过,除了他自己偶尔觉得委屈,谁对他说过这句话,他心里一时感慨万分。 言砚又问:“回去后,大人打算如何?” “回去?”杨开泰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我不回去。” “啊?”言砚不解地看着他:“大人不想回去吗?” 杨开泰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其中竟有几分认命的意味,他道:“拙荆还在这儿,我走不开。” “……”言砚心中复杂:“大人适应得了这里?”适应得了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吗? “言公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唯一的念想…也就只剩下夫人了。”杨开泰脸色庄重,认真道:“虽然她回了故乡,可我觉得她并不开心,你知道吗?我不能留她一人在这里。” 言砚由衷道:“大人至情至性,言砚佩服。” 话音刚落,言砚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他警惕地回身,看见了一团团的火光。 杨开泰紧张道:“他们追过来了。” 言砚拉着杨开泰就往草丛里躲:“我们先藏起来。” “慢着!”杨开泰制止了言砚,严肃道:“言公子,你快些离开,我能拖住他们。” “开什么玩笑!”言砚拒绝道:“他们要是知道你放跑了我,会放过你吗?” “公子!”杨开泰掰开言砚的手,将他往草丛里推:“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他们不会杀我,顶多受点皮肉之苦,往东去有两条路,左边那条直通寿州,若我拖不住他们,他们应该会此路追捕公子,所以公子该走右边那条,那里会经过一个小镇,虽然可能绕远,但镇上人多,也安全的多。” 言砚过不去良心那关,拽着杨开泰没有动,杨开泰听着越来越近的动静,将他使劲推进了草丛里,压低声音道:“快走!” 杨开泰镇定地推着粪车往回走,与带着追兵的呼尔勒打了个照面。 杨开泰看见了呼尔勒,恭敬道:“呼尔勒世子。” 呼尔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干这个的吧?” 杨开泰从容不迫道:“莫塔病了,我来替他。” 呼尔勒利索地翻身下马,轻笑了一声,问道:“你们中原人好像都不怕死。” 杨开泰不语,呼尔勒眸光骤冷,厉声道:“将他抓起来!” 几个士兵围住了杨开泰,杨开泰也不反抗,任由人将他绑了起来。 呼尔勒冷冷道:“人呢?”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杨开泰平静道。 呼尔勒拔出腰间长刀对着杨开泰,淡淡道:“你觉得我会因为若玛不会动你吗?” 杨开泰:“…与夫人无关。” “若玛确实劳苦功高。”呼尔勒道:“我答应她不杀你,但不代表我不会动你!” 杨开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呼尔勒环顾四周,早春的草原带着几分冷入骨髓的寒意,天际微亮,凉风略过草尖,草丛发出参差不齐的哗啦声。 “神医!”呼尔勒放声叫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四周一片寂静。 呼尔勒继续道:“我数三个数!你若不出来,我就砍了这老匹夫一只手!你若还不出来,我便断他一只脚!直到将他做成人彘!” 杨开泰呼吸骤然一紧,他嗓子发干,声音有些沙哑:“殿下,言公子已经离开了,你放手吧!” “那又如何!”呼尔勒冷笑一声:“不识好歹,你活该被断手断脚!” 杨开泰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苍白地开口:“真的已经走了…” “一!”呼尔勒举起长刀,放声道。 “慢着!” 呼尔勒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缓缓抬头。 天际朝霞深浅不一,红日在草原上缓缓升起,温和的柔光洒在了东边的土地上。 言砚一袭白衣,在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凉风掀开了他脸侧的碎发,他沐光而来,从容不迫,风采不输给这清晨的任何一抹瑰色。 呼尔勒目光一紧,呼吸停顿了片刻,草原上的日出他看过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惊心动魄,呼尔勒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心想,他就是要这个人! 言砚悠悠道:“帐子里呆久了,想出来逛逛,让世子担心了。” 呼尔勒垂眸,收拾好起伏不定的心绪,笑道:“神医该交代一声。” 言砚瞥了眼杨开泰四周的人,对呼尔勒道:“世子真是大动干戈。” “可不是嘛。”呼尔勒笑道:“我还以为神医走了,带着人就出来寻了。” 言砚微挑眉,语气不善道:“能放人了吗?” 呼尔勒朝后一挥手,杨开泰就被人放开了,杨开泰不忍地看向言砚,无奈道:“言公子…” “大人肯舍命相救,言砚自然也不忍大人遭罪。”言砚一笑了之。 呼尔勒示意手下过来,言砚冷眼看着他。 呼尔勒的手下拿了一根绳子走了过来,呼尔勒温声道:“神医,你太聪明了,我不得不防。” “要绑我?”言砚轻笑了一声,抬手手腕对呼尔勒道:“不如世子亲自动手,如何?” 呼尔勒当即拿过绳子,朝言砚走去:“求之不得。” 呼尔勒走近言砚,言砚配合地将手腕合并举在了呼尔勒脸上,呼尔勒有些好笑:“不用抬这么高的。” “用!”言砚道。 呼尔勒全当他在撒娇了,可还没从这想法中反应过来,他就觉得眼前一花,言砚一只手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刚要反抗,就看见言砚另一只手指缝间寒光一闪,比在了他的咽喉处。 呼尔勒反应过来了,是银针! 四周一阵哗然,言砚沉声道:“都别动!” 呼尔勒有些恼怒:“你…” “殿下,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可是你说的!”言砚漫不经心道。 呼尔勒恍然大悟,从言砚出现到现在,都是他计划好的。 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呼尔勒恼羞成怒:“你想干吗?” “我要离开!”言砚言简意赅道:“让你手下给我准备一辆马车。” “你做梦!”呼尔勒咬牙切齿道。 言砚低低一笑,调侃问道:“你想死吗?” 呼尔勒:“……” “殿下,你信不信,这细如牛毛的银针可以立刻要你的命?”言砚将手上的银针往呼尔勒的脖子上刺去,缓缓道:“一寸一寸的…要你的命!” 呼尔勒心慌了下,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马车?!” 呼尔勒的手下立刻去准备了。 言砚得寸进尺道:“还要麻烦殿下随我走一趟了。” “你放肆!”呼尔勒怒道。 “我放肆。”言砚皮笑肉不笑道:“你待如何?” “……”呼尔勒平静了下,问道:“你不怕我路上偷袭你吗?” 言砚轻蔑地哼了声:“你有这个本事吗?” 呼尔勒刚要反驳,就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动不了了,他惊慌道:“你做了什么?” 言砚翻了个白眼:“不想废就跟我走!” 马车准备好了,言砚带着浑身不能动的呼尔勒离开了。 马车顺着左边那条路直接往寿州驰去,柔然士兵不远不近地跟着,跟了一天后,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有人追上去查看情况,发现马车里面空无一人,两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言神医自救了。 小裴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123章 阴差阳错 呼尔勒被言砚掳走了,前去追踪的人还把人给追丢了,乌桓可汗知道后震怒,立刻派人去四处寻找,而令他头痛的事远不止于此。 乌桓可汗正闹心地看着前方军报时,外面突然闹出了一阵很大的动静,他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问道:“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世子回来了?” “可汗当心!”乌桓可汗刚迈出王帐,就被侍卫层层围着保护了起来。 乌桓一下子就看见了前方打斗身影中那抹蓝色的身影,神色骤然发生变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厉声问道:“他怎么在这里?” 守在乌桓前面的一个侍卫严肃道:“我们发现时,他已经闯进来,并且与我们的人打成了一片了。” 裴既明收拾完眼前的一群人后,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乌桓可汗身上,乌桓可汗心里一咯噔,对于裴既明,他的情感有些复杂。 当年裴既明潜入柔然时,他确实贪图裴既明美色,与他大哥也就是当时的乌丹可汗起了冲突,之后裴既明当着他的面将他大哥头割了时,他满心惊愕,他后来想,幸好当时没将裴既明带回来,要不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他大哥死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会不住地做同一个梦,他梦见裴既明将自己的头给割了,于是心里对那个少年有了莫名的恐惧。 对上裴既明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乌桓觉得后背一凉,他呼吸一窒,强忍着没有后退。 乌桓故作镇定,厉声问道:“裴既明!你堂而皇之地闯进来,想干什么?!” 裴既明足下一顿,看向乌桓的目光中渗着一丝冷意:“言砚呢?” “谁?”乌桓并不知道言砚的名字。 “你们抓来威胁我的人。”裴既明道。 乌桓看见裴既明四周躺着一地的死人,心里盘算起来,裴既明虽然厉害,但若是真的开打,他们人数多,不一定会输,不过现在他并不知道裴既明是否带了人,若裴既明将自己的影卫带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况且,前线节节败退,裴既明此时出现在这里,乌桓心里有些发毛,他斟酌了片刻,决定先将裴既明打发走,他如实道:“他跑了!” 裴既明漠然地看着乌桓:“实话。” 乌桓气得无奈:“真的跑了,而且还…”抓走了我儿子,乌桓顿了下。 这话能说吗?呼尔勒在那神医的手上生死不明,如果裴既明知道了呼尔勒在那神医手上,并且先于他们找到了呼尔勒… 光是想想呼尔勒落在裴既明手上,乌桓就已经不寒而栗了。 他道:“真的跑了,我们也正在找,不信的话你可以随便问,他们走的便是直接通往寿州那条路,我们还没追上。” 裴既明将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收了回去,他抬腿便走:“最好是这这样。” 乌桓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柔然部落被人说闯就闯,偏偏他还无可奈何! 裴既明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了下,侧脸道:“乌桓可汗,北岳十三部联军节节败退,在下希望柔然能权衡利弊,莫要做无谓的反抗!” 乌桓黑着一张脸:“不劳阁下费心!” 总算将裴既明打发走了,乌桓松了一口气,他吩咐道:“传令下去,继续搜捕那神医!而且,不许将世子被掳说出去!” “遵命!” 夜深人静,草原上不时地传出一声声的狼嚎,让值夜的人无端生出一阵恐惧。 四个守卫排成一队正在巡视,为首的守卫忽然听见两三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明所以地回身,就被人扼住了脖子。 那人瞳孔骤缩,手里的刀啪嗒掉在了地上,裴既明钳制着那人,淡淡道:“不许叫,别动,否则下场和他们三个一样。” 守卫惊恐地看着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同伴,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裴既明用熟练的柔然话问道:“你们前段日子抓来的那个汉人呢?” 守卫磕磕绊绊道:“有…有两个…” “两个?”裴既明疑惑道。 “一个中年人…还…还有个年轻人…”守卫恐惧地回答:“我说…别杀我。” 中年人?裴既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杨开泰,他问:“那个中年人在哪儿?” 守卫指了个方向,裴既明看清方向后,立刻就将这守卫打晕了,迈步向杨开泰的帐子走去。 有些事问杨开泰总比问这些柔然人强。 杨开泰刚刚躺下,就觉得床前阴风一阵,他猛地张开眼睛,看见床头站了一个人,吓得他差点叫出来。 裴既明及时开口了:“杨大人,是我,裴既明。” 杨开泰忙坐了起来,下床点开了灯。 杨开泰发现杨氏在自己身边昏迷不醒,一时慌了,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裴既明,裴既明解释道:“她刚醒了,想叫人来,我便点了她的睡穴,并无大碍。” 杨开泰松了口气。 裴既明问道:“杨大人,言砚呢?” 杨开泰安慰道:“裴都督放心,言公子已经离开了,他还绑走了柔然世子,想来柔然人不敢拿他怎么样。” 言砚绑走了柔然世子?裴既明回忆到,怪不得那时乌桓吞吞吐吐的。 他若能找到言砚,顺便将柔然世子带回晋国,就不信拿捏不住柔然,北岳十三部联军,柔然所占不少,若是用柔然世子牵制柔然部,让联军从内部瓦解,对晋军可谓是十分有利。 裴既明心中有了打算,他继续问:“他们走哪条路?” 杨开泰并不知道后来柔然人追上的是一件辆空马车,于是回答:“看马车的方向,应是直通寿州的那条路。” “我知道了,多谢。”裴既明点头,然后看向杨开泰:“大人要一起走吗?” 杨开泰摇了下头:“夫人还是喜欢柔然。” 裴既明又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大人保重!” “都督也保重…”杨开泰迟疑着开口:“都督!” 裴既明站住了,杨开泰下定决心般地开口:“若是有一日喻大人帮崇彧侯昭雪了,劳烦都督送信告知我一声。” 裴既明心情有些微妙,他郑重地点了下头:“一定,大人放心。” 呼尔勒记不清自己不能动了多久,他只记得当时言砚将自己从马车上丢了下去,然后言砚自己也跳了下来,之后言砚带着他走了另一条路,期间,每当他觉得身体恢复知觉的时候,言砚就会毫不留情地再给他一针。 眼下他们到了一处小镇,呼尔勒判断出这不是直通往寿州的路,他心里隐隐有些着急,若言砚真的将他带回了晋国,那他才是真的完了! 言砚推门进来了,还端着几盘饭菜,嗅着饭菜的香味,呼尔勒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言砚将饭菜放到桌上,走到了床边,呼尔勒警惕地看着他,言砚从袖口拿出了一根银针,呼尔勒顿时大愕:“你又要干什么?” “你怕我啊?”言砚举着银针,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人简直比六合司还可恶!呼尔勒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 言砚看他吃瘪的样子,心里十分舒坦,笑眯眯道:“风水轮流转啊,呼尔勒世子。” 呼尔勒:“……” 言砚用银针在呼尔勒的两条胳膊上扎了几下,呼尔勒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言砚噗嗤一笑,幸灾乐祸道:“虽说风水轮流转,但是呼尔勒世子,我可比你好太多了,我不跟你似的,动不动就拿死来威胁人。” 呼尔勒质问道:“你对我胳膊做了什么!” 言砚嗤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都不感兴趣,更别说对你的胳膊了。” “……”呼尔勒觉得十分屈辱,但是他很快发觉出不对劲了,他上半身的知觉似乎在慢慢恢复,他狐疑地看向言砚。 言砚悠悠问道:“上半身可以动了吧?” 呼尔勒难以置信地动了动胳膊,然后警惕地看着言砚:“你会这么好心?” 言砚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无奈道:“我可不想再继续喂你。” 这几日言砚带着他风餐露宿的,他不能动,吃东西时都是言砚在喂他,并且喂得相当敷衍!那简直就是塞饭!灌水!呼尔勒觉得自己对言砚的好感已经所剩无几了。 呼尔勒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全身不能动?” “麻沸散。”言砚言简意赅道:“辅以银针,控制住一个人很容易。” “哼!”呼尔勒冷冷道:“阴险!” “我阴险?”言砚笑了:“对,我是阴险,那你呢?呼尔勒世子,你那天为何那么快就发现我跑了?” 呼尔勒一时语塞,言砚眸光锐利地射向呼尔勒:“我来猜猜,那天宴会寅时才结束,你戌时来我帐子里找我,然后就发现我不见了,是吗?” 言砚所猜不错,呼尔勒没法反驳。 言砚继续道:“深更半夜,你来我帐子里是想干什么呢,世子?” “阴险总好得过无耻!”言砚最后道。 呼尔勒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将言砚的冷嘲热讽当做耳旁风。 言砚将饭菜端了一份给他,自己坐在桌上慢悠悠地吃着。 呼尔勒没有动筷子,他问:“你几时放我走?” “我几时说放你走了?”言砚气定神闲地反问。 呼尔勒勃然大怒:“你想杀我不成?我可是柔然世子!你敢!” “你叫什么叫!”言砚揉了揉耳朵,没好气道:“不是说了,我没你那毛病。” 呼尔勒松了一口气,仍旧语气生硬道:“那你想干吗?” “干嘛吗——”言砚停住筷子,思索了片刻,然后笑道:“我打算把你当做礼物送给我们家小裴大人,你觉得如何?” 呼尔勒:“……”落在六合司手里,还不如死了! 言砚苦恼道:“虽然我觉得他不太会喜欢,可眼下我也拿不出别的,毕竟礼物嘛,不是看他喜欢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 “你想与整个柔然为敌吗?”呼尔勒漠然地看着他,威胁道。 言砚叹气:“呼尔勒世子,别这样,你说的好像我原来没有与柔然为敌似的。” 呼尔勒:“…你到底放不放我离开?” “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言砚呷了一口茶,悠悠道:“不放。” 呼尔勒一巴掌将筷子拍在了床上,怒视着言砚,眼睛里似乎要喷火。 言砚斜了他一眼:“殿下,你那身行头换来的钱财可不多了,你现在不吃,我可没那么好心再给你开小灶。” 呼尔勒顺了顺气,思索片刻后道:“你现在很难离开。” 言砚将筷子停在了碗边,点头:“确实,外面随处可见柔然的士兵。” 呼尔勒尽量平和道:“你放我离开,我带人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如何?” 言砚笑了一声,挑起半边眉梢:“我放你走,你当真会放我走?” “当然!”呼尔勒不假思索道。 “得了吧,呼尔勒世子。”言砚悠哉悠哉道:“大家都不是君子,就别来君子那一套了。我带着你,他们好歹还有些顾忌,我要不带你,他们还不得将我活剐了?” 呼尔勒暗暗攥紧了手心,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吃一堑,长一智。”言砚用好了饭,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他靠在桌边,笑眯眯地看着呼尔勒:“落在你手里一次了,自然不会有第二次。” “最好如此!”呼尔勒咬牙切齿道。 言砚朝他走去,感叹道:“你也就能放放嘴炮了。” 呼尔勒:“……” 言砚抱臂站在他身侧,问道:“你不吃了?” 呼尔勒没心情:“不吃!” “行。”言砚又拿出了银针。 呼尔勒忙抬起胳膊去挡,质问道:“你干吗?” 言砚不由分说地朝他胳膊扎了下去。 呼尔勒觉得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渐渐爬满全身,他又不能动了。 言砚将不能动的呼尔勒往床上一推:“躺着吧你。” 呼尔勒的头撞到了墙角:“…你放肆!” 言砚居高临下地笑看着呼尔勒,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你想不说话还是直接睡过去?” 呼尔勒:“……”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周结束了! 恢复日更。 更文时间我们在中午十二点或者下午三四点。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呦~ 第124章 不期而遇 夜色中,这座番邦小镇比白日安静了许多,若是耳力好的话,还能听见房檐上那时不时一掠而过的脚步声。 裴既明耳朵微动,抬脚便往一处阴暗的巷道走去,脚步声跟了上来。 颈后冷风陡起,裴既明迅速回身,飞起一脚,踢开了那人手中的利刃,他注视着悄无声息出现在他四周的黑衣人,淡淡道:“乌桓果然将我的行踪告诉你们了!” 自己好不容易来北岳一趟,乌桓自然不会放自己安全离开,裴既明猜到了乌桓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北岳其他部落,所以当他发觉有人跟着时,并没有多惊奇,只是换了一条路。 十几把飞刀划破黑夜向裴既明飞来,裴既明往旁边一闪,顺势拔出腰间佩剑,几个剑花翻过,飞刀应声飞去了巷道两旁的墙壁上。 裴既明身轻如燕,踩着墙上的飞刀一跃而起,足尖轻点,顺势踢飞了一把飞刀,那把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插入了离裴既明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的心口,那人从房檐上跌落。 裴既明继续着刚才的招式,一踩一踢,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黑衣人反应过来,开始躲闪,并且主动向裴既明发起进攻。 北岳暗兵处的人实力不逊于六合司的影卫,僵持下去,对裴既明十分不利,裴既明一开始采取的就是速战速决的战略。 兵器相撞间,裴既明听见了自己几声鹰唳,接着,两阵白色的疾风从空中疾飞而下,只见两只海东青朝缠住了裴既明的两个黑衣人扑面而去。 裴既明心中一喜,踢起地上的两把飞刀,那两个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刺中了胸口,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裴既明的两只海东青凶猛无比,并且专朝人的眼睛啄,打斗间不时传出几声哀嚎,有好几个黑衣人都是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一手毫无章法地挥着兵器,场面一时混乱的很。 正当裴既明胜利在望时,其中一只海东青突然飞了起来,朝另一个方向飞走了,裴既明茫然了片刻,他不知道这只海东青想要干吗,但现在容不得他分神,他只得暂时不去理会那只飞走了的海东青。 灯影朦胧,言砚走在街道上,看起随意地打量着周围,实则暗暗观察着街坊巷道,周围有不少行伍之人假扮的平民,有卖菜的,也有买菜的,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看来离开这里并不容易啊,言砚心道。 摸清了镇上的路后,言砚就打算回客栈了,他刚闪进一旁的弄堂里,就觉得脑后生风,他俯身一躲,一道白影从他头顶掠过。 言砚警惕抬头,看清白影那一瞬,神色立刻轻松了下来,他喜道:“是你。”说着,就抬起了胳膊。 海东青轻轻落在了他的胳膊上,言砚给它理了理凌乱的翅羽:“你怎么在这…你这是…” 言砚注意到了海东青尖喙上的血迹,他凑近观察着海东青,皱眉道:“你受伤了吗?” 言砚给那只海东青检查了一遍,发现它身上并没有伤口,他纳闷儿道:“那这血是谁的?你与人发生争执了?” 突然,言砚灵光一闪:“你在这儿…那你主子呢?他也来了吗?” 似乎是在响应言砚的话,那只海东青振翅飞了起来,言砚心中一动,裴既明真的来了吗?那这血…不会是他的吧! 言砚心跳了起来,他忙跟上了那只海东青。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就已经伏尸一片,裴既明摸了摸留下的那只海东青表示安抚,然后走到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尸体旁,缓缓蹲下,在那具尸体上摸索着,最后搜到了一个令牌。 裴既明观察着手中的令牌,是北岳暗兵处,果然不出所料。 突然,幽暗的巷子深处传出一阵动静,裴既明神色一紧,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他冷声道:“谁在那里?” 由远及近的脚步似乎是顿了一下,裴既明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接着,一阵白色的疾风先冲了出来,差点撞在裴既明的脸上。 裴既明暂时松了口气,他接着那只海东青,温声道:“是你啊,你跑哪儿去了?” 巷子里的动静还在继续,裴既明紧紧地盯着那片幽暗,直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裴既明不由得呼吸一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身影,直到言砚整个人走到了他眼前。 不会是幻觉吧?怎么会…言砚怎么会在这里?裴既明手中一使劲,他想掐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却忘了自己手下是海东青的翅膀,他这一使劲,疼得海东青猛地飞了起来。 海东青扑腾下的一根羽毛擦过裴既明的鼻尖,裴既明眉头一皱,忍不住发了一个喷嚏。 言砚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裴既明揉了揉鼻尖,愣愣地看着言砚,一时语塞。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一愣。 言砚笑意不减,他拉起裴既明就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 裴既明回握住言砚的手,跟往客栈走去。 裴既明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疑惑道:“他们说你直接往寿州去了。” 言砚道:“那条路不安全,我原打算走的就是小镇这条路,马车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裴既明点了点头:“这样啊。” “你呢?”言砚问道:“你不是走那条路去找我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是打算直接去找你的。”裴既明皱眉道:“可路上我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我想你有柔然世子在手,应该会没事,就打算先将这些杀手引开解决掉,没想到…你也在这,怪不得那只海东青打架打了一半就跑了,原来是去找你了。” 言砚拉着裴既明进了房间,他一边关门,一边笑道:“阴差阳错就到一起了,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裴既明没有回应。 言砚关好门回身,看见裴既明一脸凝重,他抬手蹭了蹭裴既明的脸,笑道:“怎么了?” 裴既明道:“言砚,若缘分是这样验证的,那我宁可不要。” 言砚愣了一下,手顺着裴既明的脸颊滑到了他的肩膀处,他安抚性地捏了捏,温声道:“好了,我没事。” 裴既明吐出一口气,屈指顶了顶眉心,他自责道:“是我的错…我应该事先有所准备的,是我疏忽了…” 言砚走到桌边,给裴既明倒了杯水,听到裴既明的话,他无奈地笑了下,将水递了过去,笑道:“那你要如何弥补我啊?” 裴既明猛地跨步上前,狠狠地抱住了言砚。 言砚手一抖,茶水洒了他一袖子,他有些无语,投怀送抱,这么突然吗? “言砚。”裴既明闷闷道:“你倒是怪我一两句啊。” 言砚一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一手顺着他的背拍了拍,轻声道:“我怪你干什么?” “是因为我,他们是因为我抓你的。”裴既明抱着言砚腰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言砚调侃道:“你还不如说他们是为了对付晋国才抓我的,这样我的成就感会高一些。” 裴既明自然知道言砚在是轻松气氛,但他还是不安道:“和我在一起很危险…言砚,你当真…当真…” 言砚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呼吸一沉,按住裴既明的肩膀,将裴既明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给堵住了。 裴既明愣怔片刻,并没有推开言砚,他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可是…可是如果让言砚一直这么危险,他宁愿…宁愿…裴既明想不下去了。 言砚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他心中窝火,一遇到事,裴既明就这幅态度,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不堪一击的小白花儿吗? 想到这里,言砚的动作又重了几分,裴既明被他抵在床沿,呼吸交缠,他有些头晕,裴既明侧脸呼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言砚堵住了双唇。 言砚似乎生气了,裴既明迁就着言砚,任他为所欲为,两人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言砚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隔壁还有一个人呢,若是被听见了,他可不愿意。 他退开了些距离,呼吸有些急促,与裴既明额头抵额头,他问道:“看见了吧?” “啊?”裴既明愣愣道。 “无论身处任何危险,我都可以全身而退。”言砚薄唇贴在裴既明的耳畔,带着些轻佻的笑意,偏偏语气却十分认真:“这足以说明,我有配得上小裴大人的能力。” 裴既明觉得心脏似乎停了一瞬。 言砚继续道:“所以,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不爱听。” 裴既明猛地翻身,言砚被他半压在身下,他目光如炬,在言砚的脸上流连了片刻,他道:“言砚,我不会让你再出事了,你信我…我不会再让你置身危险中,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了。”言砚轻轻拍了拍裴既明的背。 裴既明并不打算起来,他目光在言砚脸上不断游离,最终停在了言砚红润的双唇上,缓缓凑近,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 言砚看出了他的意图,拎住了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提开了些许,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隔壁有人。” 裴既明呼出了一口气,微微抬了抬身子,看起来不太乐意:“柔然世子吗?” “嗯。”言砚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火是他撩起来的,他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下领口,道:“我带你去看看。” 裴既明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点头:“好。” 呼尔勒正在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他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言砚先走了过来,他心情颇好道:“世子啊,给你见个人呗。” 呼尔勒目光阴沉地注视着言砚,接着他瞳孔骤缩,因为从言砚背后走出来一个人。 裴既明对呼尔勒印象不深,仅仅知道乌桓有个儿子,都传柔然世子呼尔勒多谋善断,很有智谋,不过现在裴既明对这个柔然世子印象大打折扣,这都要归功于言砚。 裴既明想过言砚会将呼尔勒关起来或者绑起来,但是没想到他会将人家扎得…卧床不起。 言砚走过去将呼尔勒的穴道点开,呼尔勒沉声道:“裴既明!” 若想平定北岳战事,策反柔然无疑是最快的法子,那与柔然世子的关系不应闹得太僵,想到这里,裴既明应了一声:“世子殿下。” 呼尔勒古怪地看了裴既明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少年的棱角被磨平了许多,连说话都平和了不少。 “多年不见,裴大人还是这么让我出乎意料。”呼尔勒身体逐渐恢复知觉,他随意靠在床沿,兀自生出一股从容不迫的豪迈。 言砚心道,可劲儿装吧,前几天也没见他这么波澜不惊。 裴既明单刀直入道:“世子想说什么?” “你打算将我带回晋国?”呼尔勒目光如炬地盯着裴既明。 “嗯。”裴既明没有打算隐瞒。 “你觉得用我能威胁得了北岳十三部?”呼尔勒嗤笑道。 言砚好笑道:“那你觉得用我能威胁得了晋国?” “……”呼尔勒语塞。 言砚坐在桌旁,不紧不慢道:“一样的道理,世子,拿你来威胁柔然,柔然在北岳十三部中举足轻重,只要柔然退兵,北岳十三部自然不在话下。” 呼尔勒体会到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他仍嘴硬道:“你们觉得柔然会顾忌我?” “会。”裴既明道:“乌桓连你被掳走了都不敢告诉我,我觉得你对柔然很重要…况且,你也不想死,对吗?” 呼尔勒冷声道:“你见过我父汗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什么也没做。”裴既明不理解呼尔勒为何这么激动,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带给人家的心里阴影有多大。 呼尔勒松了口气,裴既明倒是没理由骗他,但他心里憋屈,人啊,心里有气的话,就会想着发出来。 呼尔勒冷笑一声,问道:“裴大人见到我父汗,可被勾起了些陈年旧情?” 第125章 听什么听 裴既明不解其意:“陈年旧情?” 言砚心中不满,对呼尔勒道:“世子,您又想睡了?” “怎么?”呼尔勒讥诮地看向言砚,质问:“你不敢听?” 言砚:“……” 呼尔勒冷哼道:“当年我父汗和乌丹可汗为了你,争得死去活来的,裴大人莫不是忘了?” 裴既明真的开始思索起来,然后道:“倒也没有死去活来。” “……”呼尔勒见他一脸坦然,心中更加不忿:“我很想知道,裴都督为了杀掉乌丹可汗,究竟做到了哪一步?” 裴既明听出了呼尔勒话里话外的不同寻常,反问道:“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 呼尔勒:“……” 言砚看呼尔勒吃瘪,忍不住笑了。 呼尔勒脸一沉,直截了当道:“觉得难以启齿吗,裴大人?” 裴既明眸色一暗,呼尔勒还继续嘲讽道:“这件事你没有告诉神医吧,他为了你如此守身如玉,裴大人还这么不坦诚,这不地道吧!” 守身如玉?什么守身如玉? 裴既明目光一紧,紧张地看了眼言砚,言砚还没来得及解释,裴既明两步上前,狠狠地揪住呼尔勒的衣领,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言砚忙把裴既明拽开,安抚道:“他在挑拨离间,我没事…” 呼尔勒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裴既明嘲讽道:“我想做什么?你猜啊?柔然的手段你不是见识过吗?” “你个混蛋!”裴既明挣脱开言砚的手,一拳砸在了呼尔勒的脸上。 呼尔勒被打的唇角流血,偏偏他还不知避讳,继续激怒裴既明:“我什么都做了!怎么样?我对神医做了当年乌丹可汗对你做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神医会承认吗?他当然不敢承认!” 言砚拉了裴既明一下,没有拉住,他心神恍惚,当年乌丹…对裴既明做的事…是什么事? 耳边传来几声闷哼,言砚立刻反应了过来,裴既明看起来怒不可遏,那架势就像要将呼尔勒生吞活剐了一样。 呼尔勒可不能死,言砚心道。 言砚重新拽住了裴既明:“糖芋儿…” 裴既明不管不顾地打着呼尔勒,言砚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猛然喝道:“裴既明!” 裴既明举在半空中的拳头停住了,他呼吸紊乱,双唇无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言砚握住他的手腕,严肃道:“你信我还是信他?” “我…”裴既明缓和了下情绪,重重将胳膊放了下来。 “我信你。” 裴既明道:“可我不准旁人肖想你。” “我不准!” 言砚听见他的小裴大人蛮不讲理道。 言砚松开裴既明,瞥了一眼狼狈的呼尔勒,淡淡道:“看好了。” 呼尔勒看两人起冲突,心里十分畅快,他听到言砚的话后,只是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言砚揽过裴既明的腰,将人带到怀里,闭上眼睛吻了过去,裴既明始料未及,眼睛愣愣地眨了两下。 呼尔勒:“……”这是什么情况? 言砚只停留了片刻,便松开了裴既明,裴既明还是一副愣怔的样子,言砚一手拉着裴既明,看着一脸震惊的呼尔勒,用半宠半无奈的语气道:“呼尔勒世子,别再胡言乱语了,我家小裴大人不爱听。” “你若将他惹恼了,我可是拉不住的。”言砚带着笑意道。 呼尔勒:“……”他不是要挑拨离间的吗? 言砚拉着裴既明出去了,裴既明看着呼尔勒还是忿忿不平,总想上去揍他一顿,不过言砚拉着他,他也不便动手。 临出门时,裴既明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呼尔勒一眼,言砚使劲拽了他一下,裴既明打了个趔趄,迈出了屋门,摔进了言砚的怀里。 言砚数落道:“还看!” 裴既明站直,揉了揉鼻子,瞥了眼言砚,又迅速低下了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还气呢?”言砚半嗔半怪道:“我不都解释过了。” 裴既明抓住言砚的小臂,不放心地问答:“他真的没欺负你?” 言砚挑眉,玩笑道:“你觉得呢?” 好像是不大可能,言砚这人太精了,裴既明稍稍放下心,但觉得还应该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也无话可说,只得抓着言砚的胳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你问完了?”言砚问。 裴既明嗯了一声。 言砚拉过他,和他一起走在院子里,斟酌着如何开口,他先道:“你之前深入柔然内部,裴永让你去的?” “啊。”裴既明点头:“当时我刚从黄泉境出来,不想呆在缥缈峰,就来北岳了。” “他让你不择手段地杀掉乌丹?”言砚皱眉问道。 “杀人不就要不择手段的吗?”裴既明不以为意道。 “不一样!”言砚严肃道:“有些事是你的责任,我不便多说,但是,裴既明,任何事,做任何事都应该有底线,以前你不懂,我也不多说了,但现在你记着,任何事都不能不择手段,你…能懂吗?” 裴既明理解言砚的意思,他晃了下言砚的手臂,承认道:“我说错话了。” “所以,你为了杀乌丹…咳咳,做了什么?”言砚眼睛瞥向别处,迅速问道。 “杀他?杀他多简单。”裴既明满不在乎道,一刀下去不就没了。 言砚强调道:“那呼尔勒说你…什么什么的,被什么可汗抢来着…我还以为你被占便宜…轻薄了…” 裴既明如实道:“裴永让我将可汗王印带回去,我潜伏在乌丹可汗身边寻找王印,可他动手动脚的,我嫌他烦,便直接杀了。” 言砚:“……”就这? 想到这里,裴既明还有些不太高兴:“他死了我也没找到王印,回去后便被罚了。” “那刚刚呼尔勒提起,你为何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你让人欺负过。”言砚松了口气。 裴既明正握着言砚的手,捏来捏去的把玩着,闻言,猛地抬头,一脸愤慨:“谁让他肖想你的!我担心你被欺负!”毕竟,言砚一张脸摆在这儿…想到这里,小裴大人又是一阵闹心。 “我已经尽我最快的速度赶来了,言砚。”裴既明轻拽着言砚的手腕,皱眉道:“但你已经跑了,我没救到你…唉,跑了也是好事,在那地方呆着也危险…” 裴既明前言不搭后语,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就说了。 言砚能理解裴既明的失落,他千里迢迢地来救自己,自己却已经自救了。得知他安全后,裴既明除了放心之外,也会有些力不从心的失落吧,毕竟…小裴大人没派上用场。 就像是一个小孩儿,他满心欢喜地给你带了糖果,最后却发现糖果不见了。 言砚失笑,他反手扣住裴既明的掌心,哄道:“下次给你救?” “这种事,谁想有下次!”裴既明皱眉道:“你别瞎说。”然后,小裴大人还是双眉紧锁,看起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言砚他轻笑了一声,调侃道:“你气性还挺大。” “我又不会对你发脾气。”裴既明道。 “呦!”言砚调笑道:“以前在世安,一天一小气,三天一大气的是谁啊?” 裴既明强调道:“但是每次都是你先惹我的。” “谁让你一开始那么不懂事。”言砚数落道。 裴既明反思了一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是不太懂事,但是…但是后来,家里的活很多都是我干的,饭也是我做的。” 言砚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又要笑,他伸手就抱住了裴既明,轻声道:“别动,抱抱。” 裴既明没有动,言砚笑问道:“你在缥缈峰上时也这么孩子气?” 裴既明思索道:“…我哪有孩子气?” 裴既明从小到大很少有情绪,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或者置身事外的漠然态度。只有在世安那一年,他因为失忆才流露出少年本性,这让他对待言砚齐昭等人都会很轻松,特别是对某人,他的少年心性总能在言砚面前一览无遗。 “啊,是。小裴大人英明神武,成熟稳重!”言砚笑着调侃道。 裴既明还是在思索:“你喜欢有孩子气的?” “都行啊,带孩子气的,成熟稳重的,只要是你,”最后一句,言砚故意压低声音,在裴既明耳边道:“我都喜欢。” 小裴大人十分罕见的不好意思了,他侧了侧脸,双唇擦过言砚的脖颈。 言砚忽然想起来,顺手在裴既明胸口摸了摸,问道:“你伤势怎么样了?都两个多月了,该好了吧?” “嗯。”裴既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早好了。” 言砚松了口气,然后问道:“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他们知道我被谁抓走了吗?” “我走时齐昭刚到寿州,他是知道的。”裴既明推测道:“所以,孙前辈他们一定也知道了。” 言砚想起一桩事,他又问:“之前呼尔勒给你传信,是不是让你杀了皇上?皇上知道吗?若是知道了,我可不想去见他。”得亏他是男的,要是女的,这妥妥的红颜祸水啊。 “我没告诉别人,我收到消息就直接走了,陛下不知道。”裴既明如实道,然后思索片刻,他又道:“不过陛下应该能猜到,无妨,陛下是讲道理的。” 两次,裴既明因为他擅离职守两次,言砚更不想去见晋安帝了,眼下他还有更担心的事,他问道:“陛下…会罚你吗?” “上次就没有。”裴既明想了想道:“他不怎么约束我,况且,我也不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你这话说的。”言砚被裴既明的耿直逗乐了:“嗯…也确实是个小不正经的。” 裴既明无语:“我哪有不正经?” “嗯,小裴大人最正经。”言砚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裴既明道:“我已经传信回去了,最迟明晚,会有影卫过来接应。” “嗯,挺好,呼尔勒身份特殊,你是得加强戒备。”言砚认同道。 “不是…”裴既明抬眼看了下言砚,然后迅速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想让他们直接送你回雍城。” 言砚一时没听懂:“我们不回寿州了?” “我带呼尔勒回去,你先回雍城。”裴既明解释道。 言砚立刻明白了:“你怕皇上为难我?” “…也不是。”裴既明认真措辞道:“我不想你同朝廷的人多打交道…” “怕我再因为你陷入危险?”言砚一针见血地问道。 裴既明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地嗯了一声,然后解释:“言砚,六合司树敌太多,我不得不防。” “嗯,我先回雍城。”言砚应道。 裴既明难以置信地抬头,他以为说服言砚要费一番口舌。 言砚看他疑惑的样子,笑了下,抬头看向夜空,闲话家常般地开口:“我以前总觉得将你看在身边才觉得安心,当然,我现在也这样觉得。” “正如我有自己的考量,你也有自己的考量。”言砚笑了下:“你凡事替我考虑,我自然也不忍你为难。” “言砚,你喜欢上谁,就会对谁这么好吗?” “是啊。”言砚笑道:“不过除了小裴大人,我想不出我还能喜欢谁。” “……”裴既明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这话怎么那么像…齐昭说的?” 言砚神秘莫测道:“可不一样。” “哦?” “他这话都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言砚嗤道,然后,言砚弯了弯唇角,看着裴既明:“而我,只对你说过。” 小裴大人被撩了,他站在原地没有反应,不知所措地看着言砚,心想,我该说什么? 言砚忍笑,一本正经道:“给点反应啊。” “你想听什么?”裴既明冥思苦想道。 “这是听什么的时候吗?”言砚佯做无奈道。 裴既明一时没听懂:“什么听什么?” “我现在可什么也不想听。”言砚意味深长道。 说完,言神医欺身上前,吻住了还在苦苦思索的小裴大人。 第126章 曾经沧桑 言砚先回了雍城,裴既明带着呼尔勒回了寿州。 裴既明擅离职守,晋安帝随便问责了他几句,由于他带回了柔然世子,算是将功抵过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晋安帝是有意护着裴都督的。 事情如愿进展,晋安帝暗地里拿呼尔勒威胁乌桓,乌桓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只好以自己病重为由退兵,柔然一退,北岳十三部实力大大削弱,晋兵趁机大举进攻,北岳节节败退。 其他十二部将败退的原因归结于柔然,乌桓可汗带柔然部北迁,北岳内部为争夺柔然部留下的草地,又起内乱,晋军乘胜追击,至此,北岳彻底大败。 晋安帝正月亲征,期间历时六个月,晋兵大胜,消息传回晋国内部,举国欢腾。 夜风习习,晋安帝独自一人站在城池上,望着城池外一片孤寂的草原,神色晦暗不明。 裴既明走了上来,他看晋安帝独自站着,侍卫都几丈外站着,犹豫了一下,裴既明还是走了过去:“陛下。” 晋安帝微微侧脸:“裴卿,你回来了。” 北岳与晋国议和,晋安帝派将军冯旭去谈判,为防止变故,晋安帝又派六合司暗中保护冯旭。 “谈判事宜,冯将军已处理妥当,合约正在草拟,之后会请陛下过目。”裴既明禀报道。 晋安帝淡笑道:“谈判场上的事,冯旭最合适不过。” 裴既明应了一声,然后就站在了晋安帝斜侧,听从安排。 晋安帝回头看裴既明离自己有些远,于是抬了下手招呼道:“裴卿过来些,陪朕说说话。” 裴既明依言过来了。 “北岳与大晋僵持百年,朕即位二十余载,每年都被边境问题所困扰。”晋安帝望着不远处的草原道。 “当年崇彧侯在世时,胡人退居边境千里,七载未曾来犯,那七年,大晋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晋安帝抬手,随意比划了一个七的手势。 “崇彧侯伏诛后,六合司曾凭你父亲一人之力,安定边境几年,可终究比不上当年的崇彧军。” “世人皆知,六合司为大晋利刃,提起六合司,北岳人无不胆战心惊。可若提起当年的崇彧军,北岳人除了胆寒,更多的是敬佩。”晋安帝真心实意道:“论行军打仗,你父亲不如崇彧侯,朕也不如他。” 崇彧侯?又是崇彧侯。 裴既明思索着问:“陛下,当年崇彧侯所犯何事?” 晋安帝沉默片刻,良久方道:“你父亲说他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陛下明明可以直接说这四个字,为何要加上“你父亲说”这几个字?裴既明心想,看来当年崇彧侯一暗,确实有猫腻,从喻勉,到百里慕风,再到杨开泰,均与当年崇彧侯一案有关。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既明没有问,当然,他也没资格问。 “通敌叛国啊…”晋安帝发出一声喟叹:“证据确凿,朕能如何?” “经此一事,大晋将才没落,边境仅靠六合司镇压,北岳与大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冲突。”晋安帝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如今战事结束,战争却并未结束,朕如何能安心?” 裴既明道:“六合司任凭陛下吩咐。” 晋安帝无奈地笑了笑:“六合司是利刃,利刃虽然锋利,可如何抵得过北岳铁骑?” “抵得过一时,抵不过一世的。”晋安帝淡淡一笑。 晋安帝轻轻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不说这些,如今谈判正顺利进行,依冯旭之才,为边境谋个两三年安定不在话下,大晋人才济济,将才…会有的。” “嗯。”裴既明点头道。 裴既明看着晋安帝略显孤单的背影,心中纷乱。 帝王一生,所求何物?如何求之? 人生一世,所求何物?如何…求之? “陛下。”裴既明和声道:“我想离开了。” 晋安帝听见裴既明的话,并无多大反应,他缓缓回身,端量着裴既明。 裴既明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泰然。 “知道吗?”晋安帝眯眼笑了下,继续看着城外的草原,不紧不慢道:“朕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 裴既明愣了下:“嗯?” 晋安帝轻言浅笑道:“裴卿,你听过故事吗?” 没人给裴既明讲过故事,裴既明如实道:“…未曾。” “既明,朕给你讲个故事,可好?”晋安帝看向裴既明的眼神宛若一个长辈。 裴既明点头:“陛下请说。” 晋安帝的思绪被黑夜拉的很远,这个故事…要从何说起呢? 故事里,有一个皇帝,皇帝未登基时并不是储君,只是一个王爷,可王爷文韬武略,样样比太子强,于是便惹得皇后猜忌妒忌,皇后与太子合谋陷害他,他就被父皇贬到了边境。 王爷并没有因时运不济而萎靡不振,他在边境的那些年,结交了许多至交好友,其中就有一个青年将军,将军惊才艳艳,偏偏投笔从戎,王爷十分钦佩将军,常与他把酒言欢,共谋退敌之策。 二人年少轻狂,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当时戍边的老将军曾告诫过他们要行事谨慎,可二人将老将军的话只当成耳旁风,没放进心里去。 直到一次陷入危机之中,二人性命垂危之际,老将军之子率轻骑将他们救了出来,二人感激涕零,戒骄戒躁,改过自新,后来却发现,老将军之子竟然是个女儿家,可姑娘不拘小节,性情豪爽,经常与将军和王爷二人开怀畅饮,在王爷的建议下,三人结拜成兄妹。 老将军战死,圣上念其居功至伟,封其女为郡主,郡主之后就离开了边境。 战事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故去而结束,后来王爷暗中扮作商人潜入敌军内部,打算与将军来个里应外合,逛奴隶市场时,王爷看见一奴隶主正在毒打一奴隶,奴隶拼死反抗,被打得皮开肉绽,十分凄惨。王爷心中不忍,就将那人买了下来当小厮。 里应外合之下,将军大破敌军,王爷安全回到故国。潜伏在敌军内部期间,王爷几次陷入危机之中,都是小厮舍命相护,王爷念其救命之恩,除了他的奴籍,想要放他自由,但小厮执意留在王爷身边,王爷只好应允。 王爷与将军渐渐声名鹊起,将军擅领兵打仗,王爷便建立了一个组织,专门收集情报,二人相互配合,敌人只要听到二人名字,便胆战心惊,而那小厮就成了王爷的贴身护卫。 王爷发现那小厮天赋异禀,什么武功只要教一遍,那小厮便能记住,于是,王爷便提拔了他做那个组织的头目,当时未曾想到,这一做就是一辈子。 小厮成了护卫,护卫性格阴沉,对旁人都爱答不理的,唯独对王爷忠心耿耿,帮王爷除掉了许多敌人,王爷对其愈发器重。 王爷和将军战功赫赫,被传召回京受封,那日王爷骑着高头大马从街市走过,碰见了许久不见的郡主,郡主男装英姿飒爽,女装也明艳动人,王爷不禁心中一动。 王爷与郡主找了家酒楼吃饭叙旧,王爷注意到郡主不时地偷看自己身后的护卫,心中顿时了然,虽觉遗憾,但他还是希望郡主幸福。 于是王爷暗中撮合郡主与护卫,护卫对郡主印象不错,二人看起来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王爷心中欣慰。 后来皇上病重,弥留之际,皇上废太子立王爷,举朝哗然,风口浪尖之际,是将军力排众议,扶持王爷为帝,护卫也为王爷除去了许多反对者。 王爷成了皇帝,护卫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都督,且只听皇命,将军呢…将军依旧为将军,皇帝也想封赏将军,可将军什么都没要。 将军所求,不过一代明君。 将军回了边境,为皇帝镇守河山。 朝中局势不稳,护卫为稳固皇帝势力,笼络了许多江湖门派,还暗地里抓住了许多大臣的把柄,朝中大臣对护卫怀恨在心,可皇帝宠信护卫,大臣们也无可奈何。 皇帝继位后,便给郡主和护卫赐了婚,护卫以京中树敌太多为由,婚后就将郡主打发回了封地。 五年后,皇帝收到郡主病逝的消息,心中大恸,护卫始终伴其左右,温言安慰皇帝,经常与他说起郡主的琐事,皇帝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并且愈发信任护卫。 护卫行事太过极端,为了替皇帝除去潜在的危险,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朝中大臣不满之声越来越大,皇帝一开始对护卫采取放任的态度,因为护卫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他,为了朝堂安定。 可后来,护卫的所作所为惊动了远在边疆的将军,将军立刻返京,跪求皇帝罢免护卫职权,可皇帝只是对护卫小小惩戒了一下,将军不满皇帝做法,与皇帝起了争执。 除此之外,将军与护卫的关系也势如水火,将军经常在朝堂上斥责护卫,护卫也会搜集出将军对皇帝的不当言论回禀皇上。 皇帝认为将军目中无人,便小小惩罚了一下将军,可将军态度强硬,在朝堂上当众放词:护卫不除,国家必亡! 皇帝勃然大怒,便削了将军的军权,皇帝原本打算闲置将军几天,没想到护卫竟然搜集到了将军想要谋反的证据,并且与敌国通信的文书,对此,举朝哗然。 证据确凿,皇帝必须治将军的罪,可他不忍,朝中大臣也为将军辩护,皇帝打算顺水推舟,放将军一马,可护卫却说,将军此时已笼络了大批人心,日后,难保不会拥兵自立,于是,皇帝犹豫了。 护卫说,他会为陛下办好所有的事,皇帝信了。 却没想到一夜之间,将军全家惨死狱中,皇帝愕然,举朝震惊。 将军一案,牵连甚广,许多大臣都锒铛入狱,这些大臣有许多都是平日对皇帝有微词的人,这便是…护卫为他铺的路吗?皇帝觉得惊惧。 这些大臣无辜吗?皇帝没有深究,或者说,他不敢深究,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他了,他只想快些掀开这一章。 因为将军的事,皇帝心中自责万分,于是对护卫便生出了些嫌隙,可护卫任劳任怨,一直尽心尽力地为皇帝做事,后来,皇帝发觉出了不对劲,护卫看他的眼神…太过炙热,他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他自己也不敢深想的猜测。 这么多年了,皇帝已经离不开护卫给他带来的便利了,所幸护卫一直对他恭敬万分,未曾有过逾矩,只是他的眼神,经常会让皇帝觉得…浑身不自在。 渐渐的,皇帝开始怀疑护卫当初娶郡主的初衷,他仔细琢磨,这么多年以来,护卫除掉的人,如果不是与自己有仇,便是与他亲近的人,这个发现,让皇帝心惊不已,他愈发怀疑郡主故去的原因。 皇帝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了郡主去世另有原因,原来…原来她那五年来过得竟是如此水深火热…自己竟是不知,自己是亲手将她推向那火坑的人啊… 还有将军…当年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那些大臣,虽经常对他要求苛责,可如何又不是为了这个国家? 他不是昏君,国家在他手里日益昌盛,可他也不是明君,郡主故去…将军惨死…大臣含冤…这么多年来,他究竟…做错了多少? 一夜之间,皇帝双鬓染霜,他心中悲愤交加,一气之下卧床不起,护卫前来探望他,他只想掐死眼前这个人!这个为了他做尽所有恶事的人! 可他不能,他是皇帝,他是大晋的皇帝! 他不能就这样倒下,他答应过将军要做一代明君,他得亡羊补牢,否则,百年之后,他如何去向将军郡主赔罪? 终于,皇帝找了个机会将护卫派出去执行任务,临行前,皇帝问护卫,他爱郡主吗? 护卫像是猜到了什么般的,直截了当道,不爱。 “那你为何娶她?” “因为你爱她。” “留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后悔吗?” “三生有幸。” “…你有什么愿望?” “臣惟愿陛下岁岁安好。” “再也不能了。” “那臣便…如陛下所愿。” 后来,护卫执行任务没有回来。 第127章 鹰击长空 “故事说完了。”晋安帝对裴既明道。 裴既明无言以对,他能听出晋安帝隐晦言辞之下的人物都是谁,他缓缓道:“这不像是故事,倒像是几个人的一生。” “几百年后,我们也会是故事中的人。”晋安帝语气怅然,带着一股莫名的悲意:“人生数十载,也不过是寥寥数言而已。” 晋安帝将藏了大半辈子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裴既明,他相信裴既明能听懂。他原没打算说,可这负担太过沉重,或许是他老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背负这份沉重。 裴既明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他会很认真的听你说话,但如果事不关己,他从不会往心里去。 晋安帝缓缓侧身,他看向裴既明,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身戎装的女子,笑容灿烂地邀他举杯对月。 “二哥,日后回了京,你还会与我们一起把酒言欢吗?”女子晃着杯中酒,笑问道。 “当然。”他听见自己不假思索道。 “吁~王爷身份尊贵,可不要嫌弃我与白大哥啊。”女子调笑道。 “和元,不得对殿下无礼。”这是白将军的声音。 晋安帝在泪眼朦胧间看到了身披战甲的将军,崇彧侯。 白将军意气风发,从容不迫,宛若当年。 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她对白将军道:“大哥,开个玩笑嘛,是不是啊,二哥?” 晋安帝魔怔了般地看着那两道虚影,口中喃喃道:“大哥…三妹…” 裴既明看晋安帝不对劲,低声唤道:“陛下。” “陛下!” 陛下?是了,这里没有大哥,没有二哥,也没有三妹,只有大晋皇帝,司马渊。 晋安帝反应过来了,他看着白将军的幻影消失,又看到女子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少年的身影,是裴既明。 晋安帝怔怔地看着裴既明,从见裴既明的第一眼,晋安帝就发现了,他与他母亲长得很像。 晋安帝笑了一下,问道:“真打算走了?” “嗯。”裴既明应道,他想给言砚一片心安。 “他对你好吗?”晋安帝问道。 “他?”裴既明一时未反应过来。 晋安帝调笑道:“裴卿不会以为朕什么也不知道吧?” 裴既明听出了晋安帝指的是言砚,于是如实道:“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那便好。”晋安帝点头:“你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很好。” 裴既明看着晋安帝沧桑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他低声道:“陛下…” 晋安帝笑了笑,开口:“既明,朕…我能抱抱你吗?以一个长辈的身份。” 裴既明犹豫了一下,他不擅长与长辈的打交道,或者说,他没遇到过正常的长辈,不知道如何与长辈相处。 晋安帝凑上前,抬手抱住了裴既明,顺带在他背上拍了拍,柔声道:“你要好好的。” “嗯。” 晋安帝思索片刻,还是问道:“你…怪朕吗?” 和元是他亲手交给了裴永,裴永之死,又是他有意为之,身为他们的儿子,裴既明…怪他吗? 说实话,裴既明只觉得唏嘘,心中并无多大感触,他道:“陛下,这只是故事。”与他而言,这只是故事。 晋安帝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了,众人眼中,裴既明只是裴永的儿子,无恶不作,心狠手辣。自己眼中,裴既明是和元的儿子,所以他才对裴既明百般迁就。说到底,他们从未将裴既明当做是一个…独立的人。 可裴既明与他们的故事又有多少关系呢? 晋安帝发现了一个连裴既明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问题,裴既明为何会喜欢上言砚? 原因可能有很多,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因为言砚只把裴既明当裴既明,他只是他。 晋安帝心里有些动容,他为裴既明高兴,从心底的欣慰,他默默地想:“和元,你看到了吗?既明会比我们过得都要好。” 晋安帝拍了拍裴既明的肩膀,释然笑道:“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找你想找的人。” 晋安帝想起当年篝火旁,和元曾意气风发道:“女儿又如何?巾帼不让须眉!总有一天,我要去我想去的地方,找到我想找的人!” 当时大哥豪爽地跟和元碰杯,祝愿她心想事成,而他,只是笑看着和元。 她又何尝不是他想找的人? “哎,师兄,边境那边不是打赢了吗?”齐昭端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言砚:“糖芋儿他们何时班师回朝啊?” “得把那边的事忙完吧。”言砚将信纸细心地绑在海东青的右腿上,还不忘揶揄齐昭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容美人不是在建康吗?” “唉~”齐昭苦着一张脸道:“可糖芋儿不回去,他也不得闲啊。” 言砚轻轻拍了拍海东青的背,那海东青便振翅飞走了。 言砚回身斜靠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对齐昭道:“你人往他跟前一站,看他闲不闲。” “我可不舍得他因私废公。”齐昭摸了摸鼻子,哼道:“况且,我这时候离开,又要被你说成见色忘义了。” 言砚笑了笑:“你还在乎这个?你从小到大被我骂过多少次?” “唉,师兄啊,你都不知道给我个台阶下的吗?”齐昭叹气道。 言砚一笑了之,然后道:“我们六月底就能放心离开雍城了,到时候,你想如何跟你家小容儿腻歪都行。” 齐昭思索片刻,问道:“师兄,你和糖芋儿…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就真打算留在建康了?” “…啊。”言砚被问住了,他反问道:“你们呢?” 齐昭道:“小容儿说,等战事平定,就打算离开六合司。” “挺好的。”言砚点头。 齐昭追问道:“你们呢?” “他啊,六合司离不开他。”言砚轻描淡写道:“他忙他的公事,我治我的病人。” “啊?”齐昭看起来很失落:“容儿是肯定不会留在建康了,那师兄你要留在建康,我们岂不是很难见面了?” 言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见不到我,你不开心吗?” “开心。”齐昭如实道。 言砚一巴掌拍了过去:“你个白眼儿狼,娶了媳妇忘了娘!” 言砚没多使劲,齐昭也没躲,他思索道:“不是…师兄你这啥比方!” 身后掠过一阵风,言砚回身,就看见了那只海东青又回来了。 言砚纳闷儿道:“你怎么回来了?” 海东青懒懒地立在桌子上,言砚抱起它往空中一抛,它在空中盘桓了两圈,又落了下来。 言砚奇怪地打量着那只海东青,然后摸了摸它的肚子,疑惑道:“你该不会是吃多了,飞不起来吧?” 海东青就真的卧了下来,看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言砚气不打一处来,他质问齐昭道:“你是不是又偷喂它小鱼儿?” 齐昭咬紧牙关不承认:“什么我就喂它了!它就不能是自己捉的?” “你看它肥的,都是你喂的!他是鹰!不是老母鸡!”言砚气道。 齐昭不甘示弱:“它不是肥!那是丰满,都瘦骨嶙峋的才好看是吧?再说了,我就喂了几条小鱼儿!哪有那么夸张…” 齐昭话语一顿,他诧异地盯着言砚身后:“糖芋儿?!” “你甭给我扯别的!什么糖鱼儿,小鱼儿…糖芋儿?”言砚猛地回身,接着神色微微一变,吃惊道:“糖芋儿!” 裴既明站在门口,冲他们笑了笑:“言砚,齐昭。” 言砚反应过来了,怪不得海东青回来了,原来是糖芋儿过来了。 言砚说着就往前走:“你怎么来了?” “就…来了啊。”裴既明也往这边走。 言砚关切道:“你不会又擅离职守了吧?这可不行,纵使皇上对你再信任,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可别真把人惹恼了…” “没有。”裴既明凑前一步,拉住了言砚的胳膊,解释道:“陛下知道,他准了的。” 言砚松了口气,笑道:“你来的正好,我们人手正不够呢。” 裴既明挽了挽袖子:“我来帮忙。” 言砚斜了眼齐昭:“学着点儿吧,看看人家多勤快。” “将你换成小容儿,我也勤快的很!”齐昭翻了个白眼。 “阿遥啊。”裴既明一边挽袖子,一边对齐昭道:“这次回去他就清闲了。” 齐昭笑嘻嘻道:“你就该忙了吧?” “不会,我已经禀明陛下…”裴既明还没有说完,就被言砚叫走了。 “糖芋儿,给那些药罐添些水。”言砚道。 “来了!”裴既明对齐昭道:“我先过去了。” 齐昭笑眯眯道:“去吧去吧,小别胜新欢嘛。” 裴既明:“……” 裴既明往药罐里添了些水,问道:“疫情不是好转了吗?为何还要煎药?” 言砚抓了几把药放进了另一个药罐里:“防止复发,好不容易才好了,可不得好好预防着。” “城中各行各业都开张了。”言砚笑道:“你要是早来几天,我还能带你转转。” 裴既明不解道:“这几天转不行吗?” “忙啊!”言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妹跟大当家去建康了,带走了不少人手,女大不中留,给我师父气的啊。” “他们去建康?”裴既明疑惑道:“他们去建康干吗?” 言砚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着药罐,道:“去找喻勉了吧,还是关于当年崇彧侯那件事。” 裴既明坐到言砚身边,如实道:“崇彧侯一案,牵连甚广,想要翻案并不容易。” 言砚靠在裴既明的身上,舒服闭上了眼睛:“不容易的事多了,可总有人会做。” “嗯。”裴既明从后面揽住了言砚。 “砚砚!”孙百草从屋里出来了:“跟我去山上采…嗯?小裴过来了。” 裴既明站了起来:“孙前辈。” 孙百草忙道:“不用不用,你坐着。” 他又对言砚道:“砚砚,跟我一起去山上采些药。” 言砚招呼了声:“来了。” 裴既明往前走了一步:“我也去!” “你留在这,看着火,齐昭粗心大意的,我不放心。”言砚交代道。 其实是言砚觉得裴既明风尘仆仆赶过来,一定很疲惫,就想让他休息休息。 裴既明遗憾地看了眼言砚,还是应道:“好。” 孙百草笑道:“小裴啊,不好意思,这儿太忙了,过几天,过几天师父请你喝酒!” 裴既明笑了下:“好。” 言砚回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了,他本想着去看看裴既明,可又怕打扰到他休息,就打算次日再去找他,于是就回房间了。 他刚关上门,就听见背后传来声音:“你回来了。” 言砚诧异了一瞬,回身道:“你…在这儿啊。” 裴既明屈腿坐在床沿,手里正在擦着一把匕首,他点了点头:“嗯,齐昭说太晚了,收拾不出别的屋子来。” 收拾不出来,还是不想收拾啊,言砚腹诽,齐昭那个懒人。 “无妨,你就睡在这儿。”言砚故作镇定道。 说起来,自重逢以来,他还没有跟裴既明同床共枕过,一开始是没有机会,后来是因为裴既明三番四次的受伤,他怕碰到裴既明的伤口。 言砚脱下外裳,随口问道:“晚饭吃得好吗?沈一流和齐昭挤兑你了吗?” “没有。”裴既明举起手中的匕首给言砚看:“沈前辈送了我一把匕首。” “他送的?”言砚狐疑地看着那把刀:“那你可仔细着些,他送的东西十有八九都带着毒。” 裴既明看言砚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问道:“你要洗澡吗?” “嗯。”言砚抖了抖衣摆的泥巴,不悦道:“刚下过雨,山上尽是烂泥。” 裴既明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在里间。” 这么贴心?言砚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玩刀子的人身上,逗弄心陡起,他笑问:“一起吗?” 裴既明动作一顿,差点割到自己的手,他眼神躲闪:“…嗯?”言砚是那个意思吗? “一起洗啊。”言砚看他慌张的样子挺好笑,又问了一句。 裴既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如实道:“我洗过了。” 言砚:“……”没情趣啊没情趣。 他道:“那好吧,你快睡吧,赶了几天路,一定很累吧?” “还好。”裴既明道。 言砚拿着衣服去了里间,裴既明默默地注视着言砚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躺下了。 第128章 尘埃落定 言砚洗完澡后,裴既明已经躺下了,远远看去就像是睡熟了。言砚熄了灯,蹑手蹑脚地上了床,他原本想睡在外面,可裴既明睡在外面,无奈之下,他只好从裴既明上面爬过,睡在了里面。 裴既明其实并没有睡熟,言砚熄灯的时候他就醒了,他本想睁眼同言砚打个招呼,可言砚站在床边时,他不知为何,没有睁眼。 言砚经过他时,身上带着医者身上特有的草药清香,还混杂着一层浅浅的水汽,裴既明呼吸一顿。 言砚刚刚躺好,就听见裴既明的声音叫道:“言砚…” 言砚撂被子的动作放轻了一些,他轻声问道:“吵到你了?” 裴既明往言砚身边挪了些:“没有。” 言砚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睡吧。” “睡不着。”裴既明睁着眼睛,侧脸看着言砚:“言砚,我们说话吧。” 言砚随口道:“好啊,你想说什么?”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裴既明问道。 “去哪儿啊…”言砚捏了捏眉心,略显疲惫道:“回建康吧,你不是得回去复命吗?” “我跟着你,你想去哪儿都行。”裴既明凑近,将下巴放在言砚的肩头。 言砚顺手蹭了下裴既明的脑门,调侃道:“跟着我?你又打算擅离职守?你家陛下准吗?” 裴既明认真道:“准了。” “批了你几天假啊?”言砚打了个哈欠,没有听出裴既明的画外音:“够我们玩吗?” 裴既明沉默片刻,黑暗里,他认真看着言砚侧脸的轮廓,缓声道:“你想多久就多久。” 闻言,言砚忍不住笑了:“我想多久就…”他忽然顿住了,他想多久就多久? 言砚侧脸,迎上了裴既明纯粹直白的眼神,他不由得愣了愣,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似乎是为了验证言砚的想法,裴既明低声道:“言砚,我以后不会让你再担心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你…”言砚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既明凑近了些,想要看清言砚的神色,却不知为何,目光却顺着言砚的下巴游离到了言砚的脖颈,然后游离到了言砚的领口,小裴大人喉咙有些发干。 “言砚…”裴既明微微抬起身子,正视着言砚。 言砚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裴既明欲言又止地看了言砚半晌,然后抬手向言砚的衣襟伸去,他指尖停在言砚锁骨上,犹豫着碰了碰,像是玉瓷一般,接着,他鬼使神差般地顺着言砚的锁骨滑到肩膀,言砚的领口被扯开大半,胸膛被一览无遗。 言砚捉住了他不老实的左手,玩笑道:“黑灯瞎火的,小裴大人要耍流氓吗? “言砚…”裴既明凑近言砚,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言砚脸上:“阿遥说,我们还有事情没有做。” 言砚心中一动,无奈笑道:“他俩成天都教了你什么啊。” 裴既明双手搭上言砚的肩头,用鼻尖蹭着言砚的下巴,轻声道:“我本来就知道,不用他们教。” “哦?你知道什么啊?”言砚揽住了裴既明腰,笑问道。 裴既明:“……” 看他哑口无言的样子,言砚又乐了,他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了:“说吧,小裴大人,这事儿你想了多久了?” 裴既明用脑门不轻不重地撞了下言砚的下巴,不服气道:“你没想过吗?我不信!” 言砚一本正经道:“我确实想过。” 裴既明一愣,他以为言砚肯定会糊弄过去, “想过…很多…”言砚双唇贴在裴既明的耳畔,轻笑道:“不过现在,我想知道小裴大人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小裴大人看了言砚一眼,然后抬头吻上了言砚,身体力行地告诉了言砚,他是如何想的。 事实如言神医所料,小裴大人只擅长接吻,之后要做的事,小裴大人就略显笨拙了。 罢了,言砚无所谓地想,他就喜欢这么一个人,裴既明想要什么,只要他有,那他便给。 言神医得心应手地解开了小裴大人的腰带,极具引导性地回吻着裴既明,可裴既明始终不得其法。 言砚忍无可忍地翻身,压在了裴既明身上,用气音调侃道:“不是说知道的吗?” 裴既明看着领口大敞的言砚,手犹豫地停在言砚的衣服边沿,似乎是不知道该拿这件衣服怎么办,他不自在道:“知道…归知道…”会不会就是另一说了。 言砚挑起半边眉梢,恍然大悟道:“哦…小裴大人之前都是在虚张声势啊?” 被人嘲虚张声势,小裴大人明显不高兴了,他推了下言砚:“…我要睡了。” 还真是孩子气啊,言砚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直白又肆意地打量着他,眼神不经意地带了些纵容,他肩膀一低,那件松松垮垮的里衣便顺着他的肩膀滑了下去。 裴既明眼睛一瞪,怔怔地看着言砚。 言砚俯身在他颈侧,调侃道:“慌什么,不会我教你啊。” 言神医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小裴大人耳边说了许多悄悄话。 言砚说话的热气直接灌入了小裴大人耳朵里,小裴大人缩了缩,偏偏言砚还越贴越近,小裴大人觉得嗓子越来越干了。 裴既明打断了言砚的话:“你来。” 言砚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抬身:“什…什么?” 不知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裴既明脸上微微泛红,他明显有些无措:“之前…在建康时你说过,你想…想…”裴既明顿了顿,然后认真道:“言砚,你想怎么样都行。” 裴既明说的是言砚宫中醉酒那次,那次言砚借着酒意轻薄了裴既明,不过后来两人都不欢而散了。 言神医是真的愣住了,他给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没想到小裴大人这时还谦让起来了。 向来道貌岸然的言神医心里泛起一阵柔情,他还是不忍,他目光从裴既明身上的伤疤上略过,这每一处伤疤,都代表着裴既明曾受过的伤痛,他不知道裴既明如何想,但他看着心疼,所以,他想尽他所能地多疼疼小裴大人。 言砚温柔地看着裴既明:“你是不会吗?我可以教你。” 裴既明摇了摇头,他注视着言砚的眼睛,直白道:“之前在建康…还有现在…言砚,你想吧?” 言砚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下起伏不定的心绪,他低声道:“…会疼。” 裴既明抬起胳膊搂住了言砚的脖子:“我不怕疼。” “可我不舍得。”言砚苦笑了一声,他指尖划过裴既明胸口的一道疤痕,缓缓道:“我不想你把疼痛当成习惯。” “我心甘情愿。” 裴既明直视着言砚:“如果是你的话。” 言砚眸光闪烁,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按着裴既明肩膀的力度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裴既明猛地收紧胳膊,欠身吻住了言砚,言砚还在纠结的理智崩了,言神医就是言神医,没了那层纠结,言神医显然得心应手和随心所欲了许多。 纠缠间,言砚胸口起伏不定,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抬起身子,声音略显沙哑问道:“你…想好了吗?” 裴既明抬手抚上了言砚的侧脸,他似乎是第一次做出这么温情的动作,言砚又是一愣。 裴既明眼神柔和,他温声道:“你想要,我便给。” 末了,裴既明十分难得地调侃道:“要吗…幼清?” 于是,言神医将最后一丝理智丢得十分干净利索。 次日,言砚醒后顺手摸了摸裴既明的脑门,并不烧,言砚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躺在身旁的裴既明,心里不由得一暖,笑意不经意地染上了嘴角。 他的了。 裴既明动了下,然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嗯了一声。 “醒了?”言砚轻声问道。 裴既明往言砚身边挪了挪,将整张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言砚弯了弯眼睛,问道:“身体有不舒服吗?” 裴既明的声音从言砚肩膀处传出,还带着睡意:“还好。” “若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言砚嘱咐道,然后打趣道:“神医就在你身边,可别不舍得用。” 裴既明贴近言砚,抬手搂住了言砚的腰:“嗯。” 言砚将手绕到了裴既明的后腰,打算替他揉揉,谁知言砚刚碰上裴既明的腰,裴既明就突然地后退了下,然后抬头古怪地打量着言砚。 言砚失笑:“想什么呢,我就给你揉揉。” 裴既明躺下了,他将脑袋拱在言砚的颈窝,嗅着言砚身上的味道,他又往言砚颈侧拱了拱,言砚脖颈处的温热闯入他的呼吸间,小裴大人实在没忍住,就在言神医的颈侧咬了一口。 言砚始料未及,他打了个激灵,侧脸嗔笑道:“一大清早的,小裴大人,你这让我如何是好?” 裴既明继续将脑袋埋在言砚的颈窝里,放在言砚腰侧的手却开始不老实地往言砚衣服里钻。 言砚按住了他的手,嗔怪道:“干吗呢?” “不能摸吗?”裴既明抬头,无辜地看着言砚。 言砚叹气道:“可以。” 裴既明便得寸进尺地趴在了言砚身上,大清早的,火气正旺盛,言砚往被窝里瞥了眼,略显无奈:“你这…” “不许看。”裴既明抬手捂住了言砚眼睛,然后仰脸亲了亲他的下巴。 言砚的睫毛挠的裴既明掌心痒痒的,裴既明松开了手,言砚无奈地笑了下,刚要开口,就被小裴大人深情款款地堵住了双唇。 小裴大人温柔细致地描绘着言神医的唇线,言神医报之以回吻。 经历了一晚上,小裴大人明显会了很多,没两下,他就将言神医的衣服扯得不像样子。 言砚一开始由着他,可后来觉得小裴大人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而且…言神医往被窝里看了眼,…他觉得这样下去得出事。 一吻结束,言砚捉住了裴既明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你干嘛呢?过会儿师父他们就醒了。” “你不是说了过会儿嘛。”裴既明蹭了蹭言砚,并不打算起开。 言砚对裴既明向来没脾气,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既明:“所以,你想干什么?” 裴既明亲了下言砚的唇角,嘟囔道:“你不知道吗?” 言砚失笑,他轻轻按了按裴既明的后腰,意味深长道:“你不累?” 裴既明微微笑了下,从容不迫地看着言砚,言砚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小裴大人武功盖世,身强体壮,怎么会…累? “小混蛋。”言砚猛一翻身,俯视着他,虽是骂人的话,可言神医眉梢眼角全是温柔,连带着说出的话都染了几分温情。 言神医扯过被子盖住了两人。 日上三竿 孙百草奇怪道:“昭昭,你师兄今日怎么起这么晚?” 齐昭一边忙活一边道:“嗐!师父,小别胜新欢嘛,你不懂吗? 孙百草连连点头:“对对!” 孙百草心里有些感慨,他们扶苏谷的谷花儿,竟然都名花有主了。 孙百草瞥见齐昭在不停地忙活,好奇问道:“你干吗呢?” 齐昭给药罐扇着火,意味深长道:“我在给师兄熬补药。” 孙百草一拍脑袋:“哎呀!是我疏忽!我该给砚砚早些备上的!” 沈一流在一旁懒洋洋地靠着,问道:“为何是给幼清备上?” 孙百草神秘莫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你给我说说。”沈一流对孙百草道。 孙百草浑惯了的,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沈一流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两人交流了半天。 沈一流纳闷儿道:“为何你们认定幼清在下面?” 齐昭莫名其妙道:“这不显而易见吗?谁能打得过糖芋儿啊。” “那可不一定。”沈一流思索道:“你们家幼清可是一肚子坏水儿,而且,那裴家小子对他言听计从的,这事啊,可真说不准。” “你就扯吧你!”孙百草恶狠狠道:“你没看书吗?” 沈一流疑惑道:“啥书?” 齐昭和孙百草异口同声道:“鱼雁承欢!” 沈一流一脸茫然:“啥东西?” 孙百草扔过去一本书,没好气道:“自己看吧你!” 沈一流:“……” 第129章 熟人相会 晋安十七年六月底,圣上御驾返京,大理寺卿喻勉上表请求彻查当年崇彧侯一案,以言辞不当,忤逆圣上,故下狱。 刑部尚书左明非为其求情,亦系之狱。 昔年崇彧侯案,朝中诸多大臣收到牵连,如今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又因此案双双下狱,文武百官更是惴惴不安,皆不敢言。 本以为事情就会这么过去,不料晋安帝却在七月中旬释放了喻勉和左明非,并将崇彧侯一案交给喻勉彻查,此举一出,举朝哗然。 晋安十七年七月二十,大理寺卿喻勉搜集到证据,当年崇彧侯实属被人栽赃陷害,而栽赃陷害他的人便是当年的六合司都督裴永,喻勉不仅搜集了物证,更是有前追风军将领百里慕风作为人证,这场沉寂了八年的冤案终于昭雪。 晋安帝应朝中大臣请求,裁撤六合司,并将裴永之子裴既明贬为庶民,同时,也裁撤了能和六合司分庭抗礼的内阁。 朝中面貌焕然一新,百里慕风被重新启用,喻勉和左明非均官复原职。 言砚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建康时,建康城已经风平浪静了,言砚颇为惋惜,那么大一场热闹,他也没看着。 虽说裴既明被贬为了平民,但晋安帝到底没收回裴府,其实收回来也没有用,一来这毕竟是裴永住过的地方,晋安帝看着堵心,二来是晋安帝对裴既明始终有愧疚之情,也不忍他真的无处可去。 百里慕风重新入职,只能住在建康,这样一来,孙三丫也住在了建康,孙百草思女心切,自然也寻了过来,而且,六合司被裁撤后,还有诸多事宜尚未交代,裴既明也要将这些事料理干净。 于是,裴既明带着言砚一行人,拖家带口地住进了裴府。 但是最近几日,裴既明不太高兴,因为喻勉总往他这里跑,虽说是为了找孙百草,但喻勉每次都跟言砚聊得兴致勃勃的,裴既明也不好去打断,他不能干涉言砚的社交,所以自己跟自己暗暗赌气。 言砚也发现了裴既明的小情绪,为了哄小裴大人开心,言砚就打算请小裴大人去钟楼吃饭。 对此,小裴大人表示:“你是想自己去吃。” 言砚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笑问:“那你去不去?” 裴既明不假思索道:“去。” 不知是说建康的钟楼太过有名,还是言神医的人缘太好,这一进去就看见了熟人,还是个裴既明不太想看见的人。 喻勉恰巧出来,和言砚他们打了个照面:“幼清。” 言砚也招手:“喻兄,你也来吃饭?” “刚吃过。”喻勉看见了一旁的裴既明,淡淡道:“裴公子。” 裴既明不动声色地颔首:“喻大人。” “那成,喻大人,我们就不打扰了。”言砚拉着裴既明打算离开。 裴既明忽然站住了,言砚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接着,言砚也站着不动了,两人警惕地看着喻勉身边的人。 白晚月颇为讶异,然后迅速笑道:“可巧了,好久不见啊,言神医,还有…裴大人。” 喻勉看了看言砚,又看了看白晚月,疑惑道:“你们认识?” 白晚月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言神医嘛,谁会不认识。” 言砚记得白晚月是九冥殿的人吧,那她为何会跟喻勉在一起?还看起来挺熟的样子。 “我倒是未曾料到,白护法竟然跟喻兄相识。”言砚皮笑肉不笑道:“要不怎么说这世界就是小呢。” 喻勉听出来了两人话里的□□味,他问道:“怎么?阿月冒犯过幼清吗?” 言砚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算不上冒犯,顶多就是有些性命之虞。” 喻勉:“……” 白晚月怨毒地看了裴既明一眼,冷哼道:“早知道你是裴永的儿子,我就直接将你杀了!” 裴既明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你打不过我。” “你…”白晚月气得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却被喻勉拉住了,喻勉呵斥道:“阿月!害死你爹的是裴永,他当年还是一个小孩儿,你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白晚月甩开喻勉的手,深呼吸几口气,哼了一声,作罢了。 白晚月是崇彧侯的女儿?对啊,两人都姓白,言砚有些吃惊。 喻勉解释道:“幼清,裴公子,你们多包涵,阿月疏于管教,多有得罪。” “该管教的是裴大人吧。”白晚月冷冷道:“谁不知道裴大人双手染血,心狠手辣!” “阿月!”喻勉低声斥道。 “多谢白护法提醒。”言砚笑着将手搭在了裴既明的肩膀上:“我的人我自会管教,不劳您费心。” 白晚月目光轻蔑:“你们果然是断袖。” 闻言,喻勉愣了下,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言砚和裴既明,他只知道两人关系好,只是未曾料到…两人是这种关系。 言砚似笑非笑道:“断袖又不废你家布料。” 白晚月:“……” 喻勉轻咳了一声,拉了下白晚月的手腕:“我们该走了。” 说巧不巧,姚松这时候出现了。 “小裴大人!”姚松看见裴既明后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你没事吧?我都找不到你,听说陛下将你贬为平民了,你还好吧?” 裴既明看见故友,心情好了些,他回答道:“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挺好啊。”姚松笑着说,然后看见了一旁的言砚,更乐了:“呦!言公子,你也在啊,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将小裴大人拐跑了?哈哈哈哈哈…” 言砚打趣道:“是啊,连人带心,拐跑了。” “真是羡煞旁人哦。”姚松调侃道:“言公子,你还欠我一幅画儿,可别忘了。” 言砚笑道:“随时恭候。” 姚松笑着转头,就看见了喻勉,他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踪影了。 要了命了,这不是著名的鬼见愁喻勉么? 姚松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打招呼道:“喻…喻大人啊…” 喻勉对官场中人向来没有好脸色,闻言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嗯,姚大人。” 尴了个尬啊!姚松看见了付完账的左明非,立刻搬救兵,冲喻勉身后叫道:“憬琛,这里这里!” 言砚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熟人一大堆。 左明非走了过来,言砚注意到,喻勉顿了下。 “裴大人,言公子,喻兄…白姑娘。”左明非神色温和,一一打招呼,他眸光不经意地瞥见了喻勉拉着白晚月的手,然后迅速挪开了,笑道:“好巧。” 喻勉立刻松开了拉着白晚月的手,冲左明非点了点头:“左…是你啊…” 白晚月神色淡淡,并没有说什么。 “诸位,我们先告辞了。”左明非对姚松道:“岁寒,我们走吧。” “哎…”喻勉往前迈了一步,打量着左明非的肩膀,皱眉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左明非站着没有动,良久方道:“已经痊愈了。”他声音仍是温和的。 喻勉眉心微动,眼神随意瞥向地面,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左明非见他没有下文了,颔首道:“告辞。” “从牢中出来后,我事情颇多,所以…未…曾过府探望…”喻勉明显不自在地解释道,然后思索片刻,道:“过几日,过几日我请你吃饭,就当是…道谢。” 言砚忍不住腹诽,喻大人道歉和道谢的手段貌似只有请人吃饭。 左明非淡淡一笑:“喻兄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左明非示意姚松,二人一起出门了。 喻勉看起来一副要发作的样子,白晚月立刻远离了他几分。 “憬琛!”喻勉叫道。 众人:“……”喻大人叫了谁?叫的什么? 喻勉丢下白晚月,直接朝左明非走去,他不由分说地推开了姚松,对左明非道:“择日不如撞日,走,我请你吃饭。” “喻兄啊…”左明非看起来有些无奈:“我刚用过午饭。” “那就过府一叙。”喻勉拉着左明非就要离开。 姚松不服气道:“慢着!喻大人,凡事得讲究一下先来后到吧,是我先约上憬琛的,憬琛都答应我让我画了,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喻勉斜了他一眼:“本官讲不讲理与你何干?”说完,拉着左明非就离开了。 姚松气得跳了起来,他委屈地拉着裴既明,指着喻勉的背影哭诉道:“你看他!你看他!怪不得他比你还不受待见!” 裴既明:“……” 言砚兴致勃勃地问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姚松没好气道:“奸佞祸害清流!这不显而易见的吗?” “呵!”白晚月在一旁冷笑一声,自顾自地离开了:“也不知道是谁祸害谁!” 言砚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的两个身影,心想这出来吃个饭还能看个热闹! 今天的热闹远不止于此。 言砚和裴既明吃过饭,沿着街道消食,就看见一人行色匆匆地掠过了他们,裴既明最先反应过来,他叫道:“孟公子!” 言砚心中疑惑,看了过去,心道裴既明的熟人也不少啊,这一看就被吓了一跳,这不是孟晔吗? “小晔!”言砚吃惊道。 孟晔发生了太大的变化,他身体看起来结实了不少,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与过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十分不同。 孟晔停住了脚步,看清两人后十分惊喜:“糖…裴大人,言哥!” “你这…”言砚上下打量着孟晔,然后道:“哦,对,你参军了。” “嗯。”孟晔兴高采烈道:“你们几时回来的?我前几日听说六合司被裁撤了,可担心了。” “我们没事。”裴既明回答,他问道:“你在西大营还好吧?冯大人对你怎么样?” “冯大人对下属很好。”孟晔真心实意道:“我还要多谢裴大人当初的引荐。” “能帮上你就好。”裴既明道。 言砚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世事无常…” “我知道,言哥。”孟晔咧嘴一笑:“我现在很好,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阿晔!”“阿晔!” 听到这叫声,孟晔神色一变,然后对言砚和裴既明道:“言哥,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们改日再叙。” 言砚理解道:“那你快去忙,有事来裴府找我们。” “阿晔——” “孟晔——” “孟副将!!” 言砚回头看了一眼,对孟晔诧异道:“是不是有人叫你?” 孟晔一溜烟儿的跑了。 言砚看清了来人,这不是左萧然吗? 左萧然! 言砚和裴既明面面相觑,怪不得孟晔如此躲闪不及,这左萧然当初可是非礼过孟晔的啊! 言砚对裴既明示意,裴既明一把就拧住了经过的某人的胳膊。 左萧然疼得大叫:“谁啊!谁敢动本…” 看清裴既明后,左萧然气焰全灭了,他结巴道:“小裴大人?你何时回来了?你不是被贬为庶民了吗?” “你在追谁?”言砚开口。 左萧然这才看见了言砚,不由得惊讶:“神医美人,你也在啊。” 言砚质问道:“你在骚扰孟晔?你还敢骚扰他?” 左萧然放弃了抵抗,聋拉着眉眼道:“我没想骚扰他,我就是…我就想弥补他…” “哎呦!”言砚大惊小怪道:“你这是良心发现了?” “唉…”左萧然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我当初真是个混账!” “说得好!” “……”左萧然无语片刻,然后哼道:“但是我不后悔。” 左萧然自言自语道:“若非如此,我也遇不到阿晔。” 言砚看了眼孟晔逃跑的方向,道:“他避着你呢,你就别去打扰他了。” “诶?你俩是不是跟他熟啊?”左萧然期盼道:“你俩帮我在阿晔面前说说好话呗!” “你在做梦吗?”言砚问。 “啊呀,神医美人,哦不,神医!言神医!”左萧然苦巴巴道:“我是真心的,我真的是想弥补阿晔的。” 言砚饶有兴趣道:“你打算如何弥补?” “他的上半辈子是被我毁了的,那我就将我的一辈子赔给他!”左萧然信誓旦旦道。 “不是…”裴既明难得吐槽道:“你将你的一辈子赔给他,那人家辛辛苦苦建立的下半辈子不也毁了吗?” 第130章 陈年老醋 言砚忍不住笑出了声,左萧然敢怒不敢言,他哼了一声:“我不管!我就要赔给他,我都已经不再拈花惹草了,而且…而且为了他,我都被我爹赶出来了。” 左萧然越说越委屈。 言砚不解道:“你喜欢男人你爹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何赶你?” “因为我告诉他,我要娶冯旭的副将孟晔!”左萧然垂头丧气道:“然后就被他赶出来了。” 言砚欣赏道:“看不出来啊,左二公子,还是个痴情种啊,不过——” 言砚话锋一转,道:“人家都躲着你呢,看来是不喜欢你。” “你懂什么!”左萧然勃然大怒:“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他在战场上救了我那么多次,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什么战场上?”言砚又纳闷儿了。 左萧然气呼呼道:“就是刚结束的这场战事,我爹嫌我没出息,将我扔给了冯旭,冯旭就真的将我扔上了战场,要不是…阿晔三番两次救我,我就回不来了。” 两人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言砚点了点头:“哦。” “啊呀!”左萧然苦苦哀求道:“你们就帮帮我,你们帮我告诉孟晔,只要他接受我,我什么都答应。” “感情之事,外人可掺和不了。”言砚如实道。 “那我怎么办?”左萧然可怜兮兮道:“我也无处可去…” “左萧然!”孟晔不耐烦地叫道。 闻言,左萧然眼睛蓦地亮了:“阿晔!” 孟晔将左萧然从言砚和裴既明身边拉开,没好气道:“你别缠着言哥和裴大人,我和你的事别掺杂旁人。” “还不是你不理我。”左萧然撇了撇嘴。 孟晔对言砚和裴既明点了点头:“抱歉了,言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言砚真没觉得麻烦,还顺带听了个八卦。 左萧然挽住孟晔的胳膊,哼唧道:“阿晔,我没地方去。” 孟晔甩开他,嫌弃道:“城外破庙多得很!” 左萧然苦巴巴道:“我不想住破庙。” “破庙怎么了?”孟晔没好气道:“我来建康的路上,住了不少破庙,有的破庙比客栈都强。” “阿晔…”左萧然央求道:“你给我个机会嘛…” “啧!”孟晔甩开他:“从寿州磨叽到建康,你不烦啊?” 左萧然捂住了嘴:“那我少说话。” 言砚看着两人的背影,颇为感慨,想不到啊想不到。 裴既明用胳膊肘碰了言砚一下:“走吧。” “哦,对。”言砚挽住他的手:“还得去给大当家和我师妹买成亲贺礼呢,对了,容美人他们准备的什么?” “我不知道。”裴既明看着言砚:“你没问齐昭吗?” “他?他只会瞎说八道,估计是怕我的贺礼赶超他吧。”言砚无奈笑道:“这个小心眼儿的。” “你想知道?”裴既明问:“我回头问问阿遥。” 言砚顿了下,清了清嗓子,问道:“你问他就说?” “当然。”裴既明信心满满道:“你放心,阿遥不小气,我问他,他肯定会说的。” 言砚哼了一声,问:“那我问他,他会说吗?” 裴既明莫名其妙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裴既明。”言砚正色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裴既明心里叹了口气,只要言砚一喊他大名,就意味着言砚又要无理取闹了。 裴既明配合地点头:“你说。” “容美人是你救回缥缈峰的?” “嗯。” 言砚凤眼眯了眯,眼角挑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他问:“你当初不是冷漠无情的吗?为何会救他?” 裴既明语塞,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想救就救了… “为何?”言砚又问了一遍。 裴既明张了张嘴,抓了抓头顶的头发,简洁明了道:“忘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许是峰主他们让我带回去的…也说不定…” “那可真是说不定啊。”言砚将说不定三个字咬的十分清晰。 裴既明:“……” 言砚斜睨着他:“其实你当初就是看人家好看才救的,是不是?” 裴既明:“……” 当时青楼大乱,容旭遥在一群战战兢兢的人群中确实出色,不仅容貌出色,反应也令人吃惊,所有人都在哭天抢地,只有他异常镇定地寻找出口,所以…当时他鬼迷心窍地就将容旭遥带回了缥缈峰,为此鹿鸣还狠狠地罚了他。 想到这里,裴既明有些心虚,没遇到言砚之前,容旭遥对他,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小裴大人从小就是个看脸的啊。”言砚阴阳怪气道。 裴既明解释不清,就扯住了言砚的袖子,放软声音道:“言砚…” 解释不清就撒娇!言神医也是有气发不出。 言神医道:“你当初有没有喜欢过容美人?说实话,我不生气。” “我救他时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裴既明思索着回答:“不过,阿遥对我是有些特别的。” 容旭遥与六合司和缥缈峰的那群人都不一样。 特别?还不如喜欢过呢,这就好比白月光与现任的区别。 言砚扶额叹气:“你要气死我啊。” 裴既明无辜道:“不是你让我说实话的吗?” 言砚心中纠结,他闷闷地看了裴既明一眼:“你就不会说些能让我开心的?” 裴既明立刻道:“你最特别。” 言砚气笑了:“晚了。” “嗯…不晚。”裴既明欺身上前,看着言砚的脸道:“特别好看。” “这用你说?”言砚挑眉。 “医术特别高超。” “…还有呢?” “特别会无理取闹。” “……” “不过我特别喜欢!” 两人对视半晌,言砚先忍不住笑了,他将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扒拉了下去,煞有其事地点头:“嗯,这话说的不错。” 裴既明冲言砚灿烂一笑:“那你不气了吧?” “还气什么啊。”言砚捏着裴既明的下巴轻轻晃了晃:“小裴大人这么会哄人,脾气再大也能被哄好了。” 裴既明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言砚感慨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招人…” 话一说出口,言砚就后悔了,他千不该万不该说出“招人”两个字啊。 闻言,裴既明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接着,他脸色顿时变了,不咸不淡道:“也不知道招人的是谁。” 言砚顿了下,无语道:“我几时招过人?” “你还狡辩,”裴既明忿忿地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左萧然是不是?在世安时他是不是对你大献殷勤?还有呼尔勒,他也肖想你了,还有喻勉!刚刚在酒楼,他看谁都是一副不入眼的样子,看见你立刻就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了!” “你这文采见长啊。”言砚打趣道。 裴既明依依不饶道:“你还说你不招人?” 言砚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最近是太闲了吗?这都什么陈年老醋啊。” “你别打岔。”裴既明抱臂,微微蹙眉:“以前我是没立场,但现在…现在我是你家里人。” “嗯,家里人。”言砚笑着点头。 裴既明啧了一声:“你是有家室的人,能不能有点自觉啊?” “我一直都很有自觉。”言砚无奈叹气:“别人要多看我,我有什么办法。” 好像真的是这样,那言砚也挺无辜的,裴既明一下没底气了,看来最近是真的太闲了。 “我…我没怪你,这也不赖你。”裴既明皱眉反思道:“是我太小题大做了,我以后也不随便闹脾气了。” 小裴大人心中有气,偏偏这气还没地儿撒,活脱脱的一个受气包,看得言神医想拉进怀里揉一揉。 直到回了裴府,小裴大人看起来兴致仍不太高,言砚问道:“还不高兴呢?那你说,想让我怎么做?以后出门我把脸蒙上?” “我又不是你。”裴既明翻了个白眼:“才与不会无理取闹。” “呦!”言砚打趣道:“你这还不算无理取闹?” 裴既明一想,自己这好像就是无理取闹,不由得也乐了,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对言砚道:“好了,我真不气了。” “啊?”言砚看起来有些失望:“这就不气了?我还打算给你消火呢。” 裴既明正在走,闻言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怎么?给我泡一壶下火茶?” “下火茶多没诚意。”言神医眸光闪烁,看不出在打什么鬼主意。 裴既明配合地问:“那什么有诚意?” 言砚往前面看了眼,房间近在咫尺,他低低一笑,拉着裴既明往房间里一闪,贴着裴既明的耳朵轻笑道:“我就挺有诚意的,而且十分败火,小裴大人要不要试试?” 裴既明没听出言砚的话外音,笑问:“你还会败火?”言砚只会让人窝火吧。 言砚与裴既明额头相抵,手却顺着裴既明的后背滑到了他的腰际,裴既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说错了,应该是…泻火。” 言神医一手揽住小裴大人的腰,一手锁上了屋门。 百里慕风和孙三丫即将大婚,百里陵游也赶了过来,他走时追风寨还是山匪窝,回来了可就变成了追风军,这要按照他的性子,够他美几天了,可他这次回来,看着总是一副心事重重,伤心失落的样子。 言砚好奇问了几句,孙三丫说百里陵游跟谢眺闹矛盾了,所以心情才不好。 具体闹了什么矛盾,百里陵游不肯告诉孙三丫和百里慕风,不过他倒是愿意跟裴既明多说几句,也不太避着言砚。 “你这样。”裴既明将百里陵游的手肘微微托起,对准不远处的靶子,道:“速战速决,这样胳膊就不会太吃力。” 百里陵游放下胳膊,失落道:“几个月不练,都生疏了,要我阿爹知道,非得罚我不可。” 裴既明手里拿着弩机,蹭蹭蹭地发出了几根短箭,并且箭无虚发,他道:“你这几日多练练,反正你爹也没空管你。” 言砚卧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他就不明白了,这弩机有那么好玩吗? 百里陵游将弩机丢到一旁,神神秘秘地问裴既明:“裴兄,你跟言砚舅舅怎么好上的?” 裴既明停了下,他想了想,这还真不好回答。 百里陵游就自顾自道:“我是觉得,他们那种老男人,想法都不太正常…” 言砚听见了,不乐意道:“你说谁老?” “…我没说你。”百里陵游忙改口,然后又道:“我的意思是,年龄差太多,相处起来是不是真的不容易?” “别这样,孩子。”言砚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爹跟你后娘。” 百里陵游立刻蔫儿了,他叹气:“那我就不明白了。” 言砚八卦心作祟,问道:“你和谢眺怎么了?” 百里陵游趴在石桌上,愁眉苦脸道:“他嫌我。” “嫌你什么?” “嫌我小,嫌我话多,嫌我不懂事,唉~什么都嫌!不认识他我都不知道我有那么多缺点。”百里陵游烦躁得抓了抓头发。 裴既明“啾——”一声,又射出了一根箭,他道:“人是要相处的,我之前也嫌言砚烦,后来就不觉得了。” 百里陵游追问:“为何你后来不觉得了?” 裴既明放下胳膊,想了想,又将胳膊抬了起来,随口道:“他好看啊,医术也高,人还风趣幽默,对我也好。” 百里陵游思索着:“我觉得我也不丑啊。” “优点是要被慢慢发现。”裴既明道。 “优点吗?他倒是说过一个。”百里陵游摸着下巴,皱眉道:“他说自从带我出去,就再也不用担心剩饭了,他这是夸我吧?还是嘲我吃得多?” 裴既明:“…夸的吧。” 言砚拿着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道:“你们俩完了?” “估计吧。”百里陵游捧着脸苦恼道:“我这次回来,他送都不送我一下。” 言砚用扇子给百里陵游扇了扇,同情道:“可怜儿见的。” 百里陵游愤愤不平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喜欢人呢!” 第131章 大喜日子 “你不去找他了?”言砚问。 “不去!”百里陵游哼道:“去了再让人把我赶回来?都不够丢人的。” 那是挺丢人的,言砚心道。 百里陵游费解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言砚随口道:“估计他不喜欢男人吧。” “谁说的!”百里陵游义愤填膺道:“我之前亲眼见他逛青楼找小倌儿!” 言砚猛地坐直了身子,匪夷所思道:“真的?” 百里陵游连连点头:“嗯,回来后就躲着我。”然后百里陵游失落道:“他宁愿找小倌儿也不找我。”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 言砚又躺下了,他给百里陵游出谋划策道:“你就跟他直接挑明。” “明儿都快被我挑灭了!”百里陵游抱头叹气道:“可他每次都当我在开玩笑,烦死了!” 言砚思索着,谢眺那个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人会去逛青楼吗?还是去找小倌儿,他要是有这癖好,早就叫他俩妹子传的沸沸扬扬了,那他为何去? 言砚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他问:“你何时看见他去青楼了?” 百里陵游使劲想了想:“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记不清了,这么闹心的事谁会记得啊。” “你在对他表明心意之后?”言砚问。 百里陵游道:“我早就对他表明心意了,他自己不信,当我胡闹。” 言砚点头:“他去青楼可能是为了测试自己喜不喜欢男人,只是…他为何要测试呢?” “谁知道呢,他有病吧。”百里陵游随口道。 还是小孩儿啊,言砚心道,谢眺去青楼是为了确定自己喜不喜欢男人,他为何这样做?可能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某个男人…也可能是百里陵游,怀有什么样的情感,他都上心了,结果如何,不言而喻了。 言砚想明白了,他对百里陵游道:“你就该移情别恋!” 百里陵游忿忿道:“我就该移情别恋!” “对!”言砚点头:“让他心虚不敢见你!” “让他心虚不敢见…诶?什么心虚?”百里陵游茫然道。 言砚故作诧异:“他喜欢你啊,但是自己心虚不敢承认。” “他喜欢我?”百里陵游怀疑道:“你胡扯什么?” 言砚叹了口气,对裴既明道:“你看,他还不信。” 裴既明:“…我也不信。” 言砚感慨道:“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百里慕风和孙三丫大婚那天,来了许多人。 雨时花抱着自己的一对龙凤胎也赶来了。 孙三丫抱着其中一个,问道:“两个多月了吧?” “嗯。”雨时花哄着怀里的小娃娃:“还有十天满三个月。” “那你过来干吗?孩子才这么大点儿。”孙三丫埋怨道。 雨时花将自己怀里的娃娃往孙三丫身上蹭:“我还沾喜气,顺便讨红包!” “我今日大婚!”孙三丫强调道:“应该是你给我红包吧。” “我给你一个,你给我两个!”雨时花得意道:“我还挣一个。” 孙三丫翻了个白眼,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娃娃,又看了看雨时花怀里的娃娃,纳闷儿道:“这也看不出长得像谁。” “可说呢!”雨时花大惊小怪道:“你是不知道,这俩娃生出来时有多丑!我了个老天爷,差点给我…” “瞎说什么呢!”沈一流在一旁呵斥道:“有当娘的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吗?” 雨时花不满了:“我瞎说什么了?你是没瞅见,真的丑…不好看。” 沈一流吹胡子瞪眼道:“这不长得挺好的!” 雨时花翻白眼儿:“那不是最近张开了吗?才生下来跟猴儿似的!” 沈一流气得说不出来的话,他指着雨时花对孙百草告状道:“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孙百草安慰道:“你就随她说吧,她生下来也没多好看。” 那两个娃娃被惊醒了,一起哭了起来,场面顿时乱了,平时有奶妈,这时候奶妈也不知去哪里了。 雨时花手忙脚乱道:“不哭不哭~阿娘在呢,不哭了~” 孙三丫噗嗤笑了,雨时花不满道:“你笑什么?” 孙三丫挠了挠头,一本正经道:“就是…就是觉得,你挺有当娘的样子的。” “唉~快帮我哄孩子吧,不用哄我。”雨时花焦头烂额道。 沈一流说风凉话:“被你给说哭了吧?” “你还说!”雨时花没好气道:“都是被你那大嗓门给吵醒的!” “呦!这花轿还没到呢,可就锣鼓喧天上了。”言砚从门口进来了。 雨时花将娃娃对着言砚,温柔哄道:“不哭不哭了,阿娘给你看漂亮舅舅好不好?” 言砚咋舌:“这么小啊?” 雨时花灵机一动:“你想不想抱抱?” 言砚跃跃欲试:“我…试试。” 言砚将雨时花怀里的娃娃接了过来,言砚抱着那小娃娃轻轻晃了几下,那娃娃哭声渐渐小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这娃娃就不哭了,一双紫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言砚。 雨时花嗔怪道:“小兔崽子,还是个看脸的!” 不一会儿,邢犹眠就将奶娘带了过来,雨时花让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众人开始忙活孙三丫。 孙三丫上花轿时跟孙百草来了一出父慈女孝的大戏。 “啊——爹啊,我不走,不走了不走了!”孙三丫嚎地惊天地泣鬼神,就是不见一滴泪。 孙百草也只好扯着嗓子叫道:“女儿啊,你要幸福啊,啊啊——好了好了,赶紧抬走吧。” 其实,孙三丫就是坐着轿子在外面逛了一圈儿,然后就回来了,等于说她上花轿和下花轿都是在百里府。 百里慕风大婚,来了许多人,上至高官,下至江湖游侠,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言砚坐在人群里,看着百里慕风和孙三丫拜天地拜高堂,然后送入洞房,心里颇为感慨,有一种老父亲嫁女儿的欣慰。 裴既明屈腿坐在他旁边,咔咔嚓嚓地磕着瓜子儿,他目光停在言砚身上,开口:“你看什么呢?” 言砚抱着手臂靠在裴既明身上,呼了口气,感慨道:“我是觉得…挺好的,都挺好的。” 裴既明莫名其妙:“…好啊,怎么了?” 言砚回身看向裴既明,打算说教一番:“你…” 四周都是喜庆的红色,将裴既明衬得也带了些人情味儿,言砚脑中忽然飘过一个想法,不知道小裴大人穿喜服是什么样子的,应该也挺好看的吧,毕竟小裴大人皮肤白,模样俊… 本来是想说教的,不过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言砚上下打量着裴既明,笑道:“说实话,我还挺想看你穿喜服的。” 裴既明以为言砚又在开玩笑,随口道:“我也想看你盖红盖头。” 言砚低笑一声,打趣道:“那你还挺会想。” 过了一会儿,裴既明反应过来了,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言砚,问:“言砚,你也想成亲吗?” 成亲?他刚刚就是有感而发,随口一提,况且,他只是想看裴既明穿红喜服,当然,他自己也有些想穿。不过他回忆到百里慕风为了一个婚礼,忙活了快两个月,光想想就很头疼了。 “那倒不是,太麻烦了。”言砚随口道。 “哦…”裴既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言砚的侧脸。 齐昭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对言砚不满道:“所有人都在招待客人,你俩在干啥?” 言砚给他戴高帽子:“这不是有你吗?师兄放心。” “你快得了吧。”齐昭拽着言砚就往外去:“师兄你长这么好,就该多露露脸。” 言砚甩开齐昭,不满道:“自己会走,袖子都给你扯皱了。” “哐当”一声,茶杯掉到了地上,茶水溅到了言砚衣摆上,言砚面上隐隐不悦,他回身寻找罪魁祸首。 裴既明怔了下,对言砚谈好似的笑了下:“…失手。” “无妨,再换一件便是。”言砚提了提衣摆,关切地看向裴既明的手:“烫到了吗?” 裴既明摊手给言砚看了下:“凉的,不烫。” 齐昭:“……”这还搞区别对待是吧?他服! 言砚换好衣服出来,路过宾客区时,看见喻勉大人遗世独立地坐在一旁,他身边除了自己带的侍卫,再也没有旁人,当然,想来喻勉大人也不愿意跟别人搭讪。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众多女眷涌向门口,言砚好奇地看了过去,他想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引起这般动静,结果不出他所料,果然是左家璞玉。 “百里大人,恭喜。”左明非远远便拱手道。 百里慕风忙去迎接:“左大人,里面请。” 左明非示意下人将贺礼抬了进来,含笑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左大人客气。”百里慕风将人迎了进去:“请上座。” 左明非眼睛在人群里匆匆扫了一眼,然后从容笑道:“您去忙吧。” 百里慕风是真的忙,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很多人以前交情还都不错,日后同朝为官,少不得要打交道,自然不应怠慢了人家。 左明非环视一周,看见了喻勉,他信步走了过去。 喻勉听见脚步声后,头也不回一下,直截了当道:“不喝。” “喻兄。”左明非温声唤道。 喻勉顿了下,他缓缓侧身,看见了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左明非。 不知是不是言砚的错觉,他觉得冷若冰霜的喻大人脸色似乎温和了些,左明非俯身过去对喻勉说了些什么,喻勉就笑了。 喻勉笑了! 偷偷观察着二人的官员心中都震惊不已,早知道喻大人惯会冷笑嘲笑,可笑得这般开怀的样子,可真是罕见,啊不,是没见过! 喻勉笑过之后,便摘了腰间玉佩递给了左明非,左大人竟欣然接受了。 左大人接受了! 这就有些让人想入非非了,毕竟喻大人是那种宁愿把东西扔了也不愿送人的主儿,这…朝中人心照不宣,奸佞祸害清流啊! 言砚正欲再看个明白,就被人拍了肩膀:“幼清,好久不见。” 言砚抬眼,看见了谢眺,他并不感到意外,他笑道:“谢兄啊,你怎么来了?” 谢眺一边瞄着人群,一边回答:“途径此处,听说百里大人成婚,理应前来祝贺。” “你找陵游吗?”言砚抱臂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谢眺:“他在后院跟既明一起射靶子。” “啊…我就随便看看,今天挺热闹的。”谢眺欲盖弥彰道。 “哦…”言砚恍然大悟:“你不是来找陵游的?” “……”谢眺清了清嗓子:“不是。” “陵游那孩子爱胡闹,如果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谢兄可别往心里去。”言砚一本正经道。 谢眺有些后悔来找言砚,可他从进门到现在,只看见了言砚一个熟人。 言砚忽然想起来道:“哦对了,谢兄,你别急着走啊,过两天百里府估计又有喜事。” 谢眺莫名其妙地看着言砚:“还有喜事?” “可不是嘛。”言砚用下巴点了点宾客区:“你看,当官儿的不少都把闺女领来了,这是何意思…谢兄该猜得到吧。” 谢眺当然猜的到,百里慕风是大晋为数不多的将才,如今为朝中新贵,颇得圣宠,朝中不缺想与他结交的人,百里陵游如今为百里慕风独子,年纪也适合,自然会成为朝中官员心中的良婿人选。 向来从容不迫的谢老板心里有些烦躁。 “嗯…那个,幼清,我过去打个招呼。”谢眺指了指宾客区,然后匆匆离开了。 言砚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想笑,宾客区?谢眺在宾客区有个屁的认识的人。 没一会儿,裴既明便走了过来,言砚冲他招了招手:“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和陵游玩吗?” “谢眺说你找我。”裴既明抱臂站在言砚身边:“虽然我觉得他是骗我。” 言砚莞尔:“那你还过来?” 裴既明如实道:“我怕你真的找我。” 言砚环视四周,意味深长道:“今天还真是特别热闹。” 言砚说的热闹,肯定不会是一般意义上的热闹,估计是他又听到了或看到了什么八卦。 第132章 大结局(一) 孙百草住不惯建康,他嫌建康太热闹了,孙三丫大婚后,他就跟沈一流回万毒宗了,言砚也想回世安,就跟裴既明商量着回去,但是裴既明这一个月似乎特别忙,言砚只好耐心等着他。 最后是裴既明不好意思了,他让言砚跟齐昭和容旭遥先回世安,自己随后赶到。 言砚不太乐意:“你想打发我走?自己做什么坏事?” “没有,你在这儿太消磨我志气,你就先跟阿遥他们回去嘛。”裴既明最后连撒娇都用上了,言砚才有一丝丝松动。 但他仍不悦:“你这不如当官呢,好歹还有俸禄拿,现在呢?白给朝廷干活儿吗?” 裴既明拉着言砚的手,温声道:“我总得将事情料理干净。” 言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行吧,那你给我快点儿。” “好。”裴既明冲言砚粲然一笑。 言砚对此毫无抵抗力,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回世安的路上,齐昭和容旭遥一个劲儿地腻歪,本想磕碜言砚,可言砚竟丝毫没被酸到,每次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腻歪。 齐昭最后受不了了:“师兄,你能别老看我们吗?” 言砚靠在车壁上,打了个哈欠:“我无聊啊。” 言砚一无聊就想给自己找乐子,他问容旭遥:“诶,你们家都督被我拐跑了,鹿鸣那老头没被气死吧?” 容旭遥耸了耸肩膀:“他气有什么用?又不能把你怎么样。”想到这里,容旭遥忍不住笑了:“唉,言神医,你知道缥缈峰上的人都怎么叫你的吗?” 言砚叹气:“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容旭遥揶揄道:“上至峰主,下至缥缈峰扫地的,都叫您…”容旭遥咳了咳,用口型说道:狐狸精。 言砚哼笑一声:“赶明儿我就办一场大婚,将缥缈峰上的人全请来!” 闻言,容旭遥和齐昭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言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了?魔怔了?” “啊…好好啊!”容旭遥最先反应过来,他笑了笑:“这主意好!” “且等着。”言砚伸了个懒腰:“等我什么时候家财万贯了吧。” 齐昭毫不留情道:“那没指望了。” “你可闭嘴吧。”言砚对齐昭嗤道:“要不是养了你,我早就家财万贯了。” 齐昭反唇相讥:“你但凡少买几身衣服,也早就家财万贯了。” “我顶多买买衣服,你呢?你要钱干吗?”言砚斜睨着言砚,似笑非笑道:“吃花酒呀。” “你!”齐昭语塞,气得重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容旭遥道:“容儿,你看他…他老这样。” 容旭遥这可不由着齐昭,他轻飘飘道:“你若没做过,他不就不说了。” 齐昭:“……”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师兄! 两个月的舟车劳顿,三人终于到达了世安,言砚跳下车,顿觉畅然,他都多久没回来过了,他想张大娘的烧饼,想织女斋的新衣服,还想珍味楼的酒席。 言砚一到街上就被人认了出来。 “哎呦!这不是言神医嘛!” 言砚打招呼道:“二哥,好久不见。” “天爷呦!真的是言神医!” “嗯,是我。” “还有小齐公子!” 齐昭吐了吐舌头:“大家好久不见啊。” “小齐公子,你不在的这两年,谪仙阁的姑娘们可都哭红了眼!”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齐昭忙摆手道:“我从良了,从良了!” “言神医啊,我们还以为你们搬家了呢。” 言砚微笑道:“世安就是我们家。” “您这两年去哪儿了?” “啊,这可就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了…” 齐昭和容旭遥看言砚大有说下去的迹象,就连忙将他带走了。 “回聊啊,回聊。”言砚冲城民们摆了摆手,然后,他不满地对齐昭和容旭遥道:“干吗呢?聊几句怎么了?” 齐昭道:“你不得把行李先放回去?” “行李多好放。”言砚没聊成,心里有些失望。 三人出了城,往竹舍走去。 可还没到竹舍,言砚就觉得不对劲了。 竹舍还没见着,言砚就看见了一块碑石,上面赫然三个大字:扶苏谷。 言砚奇怪,心道难道师父回来了?还把这里修葺了一番,言砚怀疑地看向齐昭,可齐昭也是满脸震惊,他并不知情。 一路走回去,言砚发现,这座山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处山庄,他就打消了这是他师父布置的想法,谁都知道,他师父品味没这么高。 言砚心中隐隐走了一个猜测。 他继续往里走,温泉,药园,竹亭,还有几处错落有致的屋舍,端方又失风雅,完全抓住了言神医的喜好。 言砚再回身时,已不见了容旭遥和齐昭,他轻笑一声道:“还不出来吗?” 竹林里传来窸窣声,一抹蓝色的身影骤然出现了。 裴既明挠了挠头,纳闷儿道:“你猜到了?” 言砚唇角带着笑意,他环顾四周,打趣道:“这么大的手笔,除了财大气粗的小裴大人,也没人拿的出来吧。” 裴既明站着没动,笑问:“那你喜欢吗?” “你这一个月都是在忙这个?”言砚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嗯。”裴既明走了过来,他走近又问:“你喜欢吗?” 言砚屈指顶了顶眉心,略有一丝无奈地笑道:“太废心思了吧。” “要住一辈子的地方,当然要花些心思。”裴既明眼含希冀道:“那你喜欢吗?” 一…辈…子… 言砚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他道:“喜欢,非常喜欢。” 裴既明粲然一笑,他专注地望着言砚的眼睛,带着笑意缓声道:“住一辈子的地方,你当然得喜欢。” “这聘礼够大!” 身后传来孙百草的声音,言砚猛地回身,看见了孙百草,沈一流,齐昭,容旭遥,雨时花,邢犹眠,孙三丫,百里慕风几人。 他不可思议道:“师父,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乔迁之喜嘛,我们来祝贺!”雨时花笑嘻嘻道。 沈一流煞有其事地评价道:“嗯,这手笔够大。” “那当然!”容旭遥得意洋洋道:“也不看看是谁出的聘礼。” “啊?”裴既明微微蹙眉,解释道:“不是聘礼,是嫁妆。” 众人:“……” 我的个天呐?这是什么惊天大消息! 言砚也被口水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哎,你…咳咳…” 裴既明看众人一脸震惊,不解道:“怎么了吗?我跟言砚回来了,这不就是嫁妆吗?” 原来他是这样理解的啊,那…那小裴大人是在上面的吧?众人抓耳挠腮地想着。 齐昭问言砚:“师兄,你们…” “自行体会!”言砚拒绝解释。 孙百草道:“好了好了,别杵外头了,都进屋吧,这下不怕房子不住了。” 言砚拉着裴既明,叹气道:“你倒是便宜了他们。” 竹舍旁边修了个宽敞明亮的大堂,坐下几人绰绰有余,回去的路上,众人也都闲聊来了。 沈一流对孙百草道:“你这地儿好,哎,咱们在这儿住几天吧。” “是吧,我也觉得。”孙百草点头。 雨时花拉着孙三丫絮叨:“我也想在这住几天,但我孩子在家呢,啧!” “住吧。”孙三丫亲热道:“你让邢犹眠回去把他们接过来不就行了,也就一天路程,实在不行,我让风哥陪他去。” “好主意。”雨时花连连点头。 孙三丫美滋滋道:“就是,哎,今晚咱俩睡一起,我们说话。” “嘻嘻,好。”雨时花应道,然后他左右看了看:“咦?你们家不还有一个人嘛?” “你说陵游?”孙三丫撇嘴道:“快别说了,男大不中留,风哥现在还气着呢。” 齐昭指着一处院落,对容旭遥兴致勃勃道:“容儿容儿,我们住那里好不好?” 容旭遥点头:“好啊,你决定。” 言砚拉着裴既明,听着他们的闲话家常,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快到大堂时,齐昭一脚踩在了言砚的衣摆上:“哎呦师兄,对不起啊,我没看见。” 没看见!骗谁呢?他就是故意的!言砚将要发作,裴既明就对他低声道:“竹舍有衣服,你先去换吧。” 言砚哼了一声,就自己一人去了竹舍。 当他推开竹舍的那一刻,他瞳孔微震,谁能告诉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触目所及,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言砚愣愣地往里走,窗上的囍字,还有围绕着的红绸带和绣球,桌上的龙凤喜烛… 言砚走到里间,看到了自己床上赫然摆着两件喜服,言神医心绪起伏,他犹豫着碰了下床上的喜服。 “不试试吗?” 裴既明在他身后道,言砚被吓了一跳,他都没休息裴既明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言砚看了看床上的喜服,又看了看裴既明,竟语塞起来:“你…你这…” “你不是怕麻烦吗?”裴既明坐到床沿,拿起一件喜服递给言砚:“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不麻烦。” 怎么不麻烦呢?一个月的时间,要布置一个山头,还要准备婚事,言砚看着裴既明,无奈笑道:“你是故意在戳我的心吗?” “言砚,我们成亲吧。”裴既明抱住言砚的腰,郑重道:“我们成亲。” 言砚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声,他强行平复着起伏不定的心绪,调侃道:“你这是在逼婚吗?” “不是逼婚。”裴既明专注地看着言砚:“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言砚猛地将裴既明拥入怀里,他将脸埋在裴既明的颈窝,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裴既明始料未及,他无措道:“言…砚?” “我就是觉得…不太真实。” 明明是笑着的声音,尾音却有些发颤,言砚抱着裴既明的胳膊又收紧了些。 裴既明凑到言砚耳旁,用手将自己的嘴巴和言砚的耳朵都遮了起来,他悄声道:“是真的!” 是真的。 言砚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缓缓松开裴既明,一字一顿缓声道:“我们成亲。” 两人都不是惯穿红色的人,换上喜服后,皆有些不同寻常,言砚的脸在红色的映衬之下更显昳丽,他身材修长,将这件大红包的广袖喜服穿得风流又潇洒,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裴既明看了眼言砚,觉得很好看,言砚怎样都好看。 言砚先穿好喜服,他看向裴既明,顿时眼前一亮,裴既明大方地看着言砚,问道:“还好吧?” “既明啊。”言砚不动声色地靠近。 裴既明还在系腰带:“嗯?” “穿红色吧。”言砚道:“以后就穿红色。” 裴既明头发被一根红缎带高高束起,他穿着和言砚身上纹路一模一样的红色束袖喜服,一扫身上的少年老成,活脱脱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看得言砚口干舌燥,他突然不想出去拜堂了。 裴既明应道:“红色太惹眼了吧。” 也是,他可不想小裴大人惹人注目。 言砚伸手按住了裴既明正在系腰带的手,裴既明:“嗯?” 言砚欺身上前,将裴既明半推在了床上,裴既明笑了:“言砚啊。” 言砚将裴既明系了一半儿的腰带又给扯开了,他端着裴既明的下巴,舔了舔嘴唇,耳语道:“既明,不如我们先洞房?” “……”裴既明提醒道:“孙前辈他们还在等我…” 言神医急不可耐地堵住了裴既明的双唇,他含糊不清道:“都是自己人,让他们等着吧。” 言砚并不着急去解裴既明的衣服。他很喜欢这样的裴既明,穿红色的裴既明,眉眼生动的裴既明。 煞风景的人有很多,比如说齐昭。 他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房门,大大咧咧地进来了:“师兄!我们都在…” 齐昭看着眼前场面,不由得目瞪口呆。 言砚衣襟大敞地压在糖芋儿身上,两人发丝凌乱地缠绕在一起,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氛,看着这香艳的一幕,齐昭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言砚心中窝火,他猛然喝道:“还看!” 齐昭忙溜出去了,他拍着自己娇弱的心脏,一时难以消化自己看到的事,所…所以,他师兄才是上…上面的? 第133章 大结局(二) “啊——” “啊啊——” 齐昭大叫着离开了。 被人打断了兴致,言砚呼了口气,平复了下呼吸,他无可奈何地对裴既明笑了下:“走吧,去拜堂。” 大堂被布置的也很喜庆,两人牵着喜绸在门口同时出现,众人眼前均是一亮。 言砚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他道:“咳咳…还行吧?” “风华绝代!”孙三丫道。 “天造地设!”雨时花道。 言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佯做正经道:“好了,快开始。” 孙百草坐在高堂上,乐呵呵地看着两人。 齐昭在一旁道:“一拜天地——” 对,天地是要拜,言砚心道,他要谢谢这天地将裴既明送到他身边。 言砚轻呼一口气,拉着喜绸,和裴既明一起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嗯,师父也得拜拜,如果没有师父,也就没有现在的他了,言砚看向孙百草,眼睛竟有些酸涩,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师父眼里也有细碎的光,他忙低下头,和裴既明再一次跪了下去。 “夫…夫对拜——”齐昭灵机一动,迅速改口道。 言砚抬眼看向裴既明,裴既明也看了过来,言砚看见裴既明冲他莞尔一笑,然后道:“言砚,我会对你好的。” 言砚薄唇轻启,他温柔平静地注视着裴既明,心想,何其有幸? 两人再一次跪了下来。 “送入洞房——” 吃过饭,闹过洞房,已经是深夜了,言砚将那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遍。 裴既明不知在忙活什么,言砚叫了声:“糖芋儿,你干吗呢?” “哦——”裴既明顿了下,然后背着手走了过来,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叫道:“言砚——” 言砚挑起半边眉梢,笑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裴既明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是一个红盖头,言砚噗嗤笑了,他就猜到会有这一出。 “我想掀红盖头。”裴既明放软声音道。 言砚故意不明所以道:“哦?所以呢?” “你盖上给我看。”裴既明理所应当道。 “想看?” “想看!” “好。”言砚本想再逗逗裴既明,可他怕再耽误时间。 他道:“你先转过去。” 裴既明就乖乖地转了过去。 须臾功夫,言砚温声道:“好了。” 裴既明转了过来,他看着坐在床中央的言砚,心里好奇又紧张。 裴既明在言砚脸前晃了晃:“是看不见吗?” 言砚好笑道:“你试试。” 裴既明拈起了盖头一角,言砚看到了裴既明的脚,谁知裴既明竟将脑袋探进了盖头里,好奇地左右看了看,点头道:“真的看不见。” 言砚被他这奇怪的举动逗乐了:“你还掀…”不掀了? 话没有说完,裴既明直起身子,将盖头直接从言砚头顶顶走了。 言砚:“……” 裴既明道:“有没有盖头也没差,那为何那么多新郎官喜欢掀盖头?” “想知道吗?”言砚似笑非笑道。 “嗯,你说。”裴既明抬手想把盖头从头上拿下来,不料却被言砚使劲一拉,裴既明猝不及防地摔到了床上。 言砚欺身而上,他拂手将裴既明头上的盖头又盖了下来,遮住了裴既明的视线。 “没事,别动。”言砚制止了裴既明想要将盖头拿下来的动作。 裴既明就不动了:“言砚…” 言砚低低一笑,他半压在裴既明身上,摸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倒扣在床褥间,温柔开口:“别人家怎么用的我不知道,我们家的…马上让你知道。” 事后,小裴大人还是怀疑,盖头是那样用的吗? 雨后竹林荡漾着一股竹叶清香,林间不时穿过几只雀儿,啁啾声衬得山林愈发安静。 言砚回身看时,发现裴既明落后了自己几步,他往回走去。 裴既明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捶了几下,一抬眼就看见了言砚,他还没开口,言砚就歉意地看着他的腰部,开口问道:“不舒服吗?” “啊…没有。”裴既明悄悄将手放下了,佯做无事地看着言砚。 言砚搂住他的腰轻轻按了按,难得歉疚道:“昨夜是我…过分了。” 裴既明心安理得地靠在言砚身上:“你情我愿的事,没什么过分不过分的。” 言砚贴着裴既明的耳朵感慨道:“小裴大人不要太好了。” 裴既明用后脑勺轻轻碰了下言砚的鼻子,笑道:“我乐意啊。” 言砚朝裴既明的耳朵轻吹了口气,裴既明侧脸问他:“怎么了?” 言砚好奇道:“我看话本子时,发现人调情时耳朵不能随便碰,但我瞧着你,反应倒没多大。” 裴既明转身正对着言砚,抬手捏住了他两个耳垂,笑道:“你也没多大反应。”说完,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言神医思索了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嗯。”裴既明点头。 言砚与裴既明十指相扣,漫步在竹林里,忽然到了一处,言砚停下了脚步,他环顾四周,笑了出来:“你还记得这里吗?” 裴既明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这不就竹林吗?” 言砚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你某一次逃跑,被我捉回来的地方。” “是吗?”裴既明左右看了看,忽然想了起来:“就是你骗我中蛊的那次?” “呃…”言砚一时心虚:“也不是真的蛊。” “所以我说骗嘛。”裴既明理所当然道。 言砚心虚地摸了摸下巴,谁能想到当时这小子会是自己的意中人呢?他记得,当时他好像还把人欺负哭了。 言砚自责道:“那次你还哭了。” “没有!”裴既明立刻否认道:“你记错了。” 言砚一笑了之,他将裴既明搂进怀里,问道:“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何时喜欢上我的?” “何时啊…”裴既明仰头靠在言砚肩膀上,眯眼想了想。 一开始他觉得言砚真不是个东西,总是端着,八卦,还唯恐天下不乱!可是后来…言砚真的挺好的,虽然他每次都给自己记账,可谁都知道,这账有多虚无缥缈,还有当仇家来寻时,言砚从未放弃过他,而且还几次三番舍命相护,这样的言神医,他真是抵抗不了。 当他觉得言砚不错时,下意识就对言砚好了,当他对言砚继续好下去时,也就越能发现言砚的好,言砚是真的妙手回春,言砚也有颗医者仁心,言砚还足智多谋,言砚也会幽默风趣,言砚长得…也特别好看,等小裴大人想明白时,他已经弥足深陷了。 裴既明估摸着回答:“记不得,反应过来时就…想跟你一直在一起了。” 言砚想起裴既明以前的行为,忍不住笑了:“那你反应的时间还挺长。” 裴既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以前不懂事嘛。” 言砚揉了揉他的脑袋:“现在这么乖,我都不太适应了。” “除了一开始,我后来都挺懂事的吧。”裴既明回忆道。 “吆!”言砚打趣道:“前几天吃味儿的是谁啊?从左萧然扒拉到喻勉,诶?让我想想,是谁啊?” 裴既明:“……” 裴既明不咸不淡地瞥了言砚一眼,言砚放声笑了出来:“其实,我还挺喜欢看你吃味儿的。”毕竟是不一样的小裴大人。 裴既明猛地揪住言砚的领子往跟前一带,他低声道:“我不喜欢吃味。” 言砚唇角笑意加深,裴既明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言砚潋滟的眸子,道:“喜欢吃你!”说完,小裴大人立刻松开了言神医,往前走去。 言砚愣怔了一瞬,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小裴大人真是学坏了。” 言砚跟了上去,拉住了裴既明的手。 “言砚,明年一起看芍药花。” “好。” “我给你做槐花饼。” “好。” “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好。” “言砚,我们一起一辈子。” “好。”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撒花撒花~ 作品有不足的地方,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谢大家一个多月的陪伴,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