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作者:孟还 原创小说 - 现代 - BL - 连载 - 双性 - 年下 - 生子 - 长篇 文案: 二十岁的小傻子x三十岁的大美人 阿遇是傻子,傻子对哥哥说善意的谎言,不傻了却只有刻薄的真话,坏得坦坦荡荡,渣得明明白白 在爱中互相救赎,在恨里双向奔赴 傻子攻x卑微老实大美人受 攻前期有非典型人格心理障碍,但不幼龄化,杜绝任何“幼化”“儿童化”的性行为描写,欢迎监督 后期小傻子恢复以后就是心机狗攻,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一章 主角前期有非典型人格心理缺陷,不幼龄化,有性行为描写,但杜绝任何“幼化”,“儿童化”性描写,性暗示,性行为,擦边球搞童车等相关情节,欢迎监督。10.31.2020 华灯初上,面包店门口的风铃声响起,店门开了又关。 一位刚下晚自习的女学生手中提着一袋子面包走出,手里的矿泉水瓶只剩一个浅浅的底,站在店门口同父母打电话。 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使她讲话声戛然而止,联想到本地近日有关流浪汉尾随女学生的新闻,不禁害怕地抓紧书包带子,猛地一回身。 身后跟着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犹豫过后神情怯怯地从暗处走出,站到灯下来,指了指女学生手里的空矿泉水瓶。 “怎么了?”父母在电话中这样问道。 她松了口气,三言两语挂断电话,打量着这个在街头徘徊的人。 这男孩个子高肩膀宽,拖拽着一个大的破旧塑料袋,动起来叮叮咣咣的,似乎是被水瓶子塞满,被灯一照,显出英俊的面容来,约莫十八九岁,好像是个拾荒的流浪汉,身上的衣服却很干净,只是脸上带着些擦碰后青红交加的痕迹。 女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把手里的瓶子递给他。 这人默不作声地接过,拿着瓶子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动起来,先是小心着拧开瓶盖,把剩余的水浇进路边花坛。 他并没有丢垃圾似的把空瓶丢进袋中,而是轻拿轻放地摆了进去,好似刚才那偶然的晃神只是台濒临短路的老旧机器,需得思索一二,铆足了劲,才能供上片刻的动能。 阿遇回忆着哥哥教自己的话,不能跟陌生人说话,可在受到帮助时却要说谢谢。 眼前这个女孩子是陌生人,又为自己提供了帮助,这叫他一时犯难,英俊的面容上露出的纠结苦恼神色把女孩子逗笑,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亲切,忽略了他潜藏在慢条斯理之下的怪异之处。 恰巧一对手捧着花的情侣路过,阿遇神情拘谨,悄悄观察他们的模样,依葫芦画瓢从路边摘了两朵喇叭花,一朵送给女孩子,一朵揣兜里。 女孩子没有接,反倒警惕起来,快步走开。 阿遇不懂暮色四合下陌生男女之间的潜在社交礼仪,只好瘪嘴把花收进兜里,拖拽着黑色塑料袋坐到面包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前还从兜里掏出块四四方方的小手绢垫在屁股下面,这是哥哥教他的,不要弄脏了衣服。 他的身上背着一个捡来的小挎包,里面装着保温杯、家庭住址卡、削秃了的铅笔、和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小本子里夹着展平了的一块钱,阿遇掏出来仔细数了数,只有八张,纸币挪开,显出一排力透纸背,一板一眼的“正”字。 孙姝予还教他,每捡一个瓶子,就为“正”字添上一笔,等攒够二十个正字,孙姝予就肯给他抱着,给他摸一摸下面。 他最喜欢摸哥哥下面,那里有条又软又香的缝,摸一摸就会流水,只是每次摸的时候,都要偷偷地,趁着哥哥睡觉的时候,他下面的粗棍子也跟着痛肿起来,撑着裤裆,被内裤箍得紧绷绷,只想埋进哥哥的缝里。 最近他表现不错,孙姝予肯给他抱着隔着内裤蹭一蹭,还说等他攒够一百个瓶子,就允许他每周多蹭几次。 可是他今天惹孙姝予不高兴了,孙姝予到现在都不跟他说话。 因为他撒了谎。 阿遇回头望了眼面包店,孙姝予站在收银台后面,假装看不见外面台阶上坐着的惹眼大高个,还同店里做奶茶的姐姐聊天,还同她笑,就连中午阿遇过来找他吃饭,孙姝予都是爱答不理,没有再向往常一样,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同阿遇亲密接吻。 孙姝予不亲阿遇,那阿遇就去亲他,可今天孙姝予连舌头都不给他伸进去。 阿遇委屈又失落,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哥哥消气。 只好展开小本子,先把刚才捡的瓶子记上,笔尖一顿,又回头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趁孙姝予低头点钱的功夫,忍不住添油加醋,多画了两笔。 晚上十点一到,孙姝予准时下班,阿遇听见动静,仔细叠好小手绢收进包里,慌忙迎了上去,跟在孙姝予屁股后面,想拉他手,窥见对方故作冷淡的神色,又不敢。 孙姝予看他一眼,阿遇比他高出不少,身上的腱子肉都藏在衣服下,此时却委委屈屈,耷拉着肩膀往他面前一站,时不时飞快瞥一眼他的神色,又把目光挪开,一副做错了事怕被大人发现责怪的神情。 孙姝予突然决定再给他个机会,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午休时问过的问题。 “脸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阿遇委屈地叫唤,“自己摔的!没打架!没还手!” 到底是个傻子,只知道狐假虎威地大声嚷嚷,丝毫没注意到话中前后的矛盾,自己摔的又哪需要还手。 他在孙姝予无声的注视下愈发心虚,刚要去撒娇去抱他,孙姝予却先一步叹了口气,没揭穿他,语气很淡道,“回家吧。” 分明是息事宁人的口吻,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牵着阿遇的手,而是自己一个人闷头走在前面,把他一人撇在身后,任阿遇一路故意踢踢打打制造出吵人的动静吸引他的注意力,孙姝予都没有回头。 二人租的大单间离面包店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先前同一对情侣合租,情侣搬走后新住进来的人是一个宅男程序员,整日深居简出,和他们并不熟悉,只当孙姝予是带着傻子弟弟讨生活的可怜人。 因此对阿遇捡废品卖钱的行为并不多加置喙,只说注意些卫生,还同意阿遇把他捡瓶子用的大黑色塑料袋放在客厅等公共区域。 阿遇虽是个傻子,却是个爱干净的傻子。 每天回家的固定工作就是清洗装废品的大黑塑料袋,洗干净了还会晾晒在阳台上,这些都是孙姝予教他的,说不能为别人的生活带来麻烦。 洗干净袋子就开始洗自己,阿遇回到房间,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叫了声哥哥,尾音拖得百转千回,既委屈又哀怨,就怕孙姝予听不见。 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回答,就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抬起的脚才往浴室的方向迈了一步就又停下,回身不情不愿地把内裤穿好,才去拍浴室的门。 哥哥看到他不穿裤子会害羞,害羞的时候从脸颊到脖子,再到白嫩细腻的胸脯都是粉粉的,害了羞就要躲,阿遇想亲他都不让。 他知道哥哥喜欢看他下面,哥哥每次为他洗内裤之前,都会先把内裤放在手里闻一闻。 这也是阿遇偶然撞见才发现的,孙姝予提醒他每天都要换内裤,说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有味道,不干净。 阿遇虽是个傻子,却也是个有自尊心的傻子。 以为“不干净”是在骂人,讨人嫌,当即不高兴了,在孙姝予面前没有任何羞耻感,当即脱下内裤放在他面前,往他鼻子下凑,委屈道,“没味道啊,不信你闻。” —— 前两篇文的文案都很失败 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那就是没有文案! ------------------------ 我不负众望,终于把文案给憋出来了 10.24.20 第二章 孙姝予的脸腾的就红了,嘴巴张张合合,强迫着自己的目光从阿遇穿过的内裤上挪开。 可阿遇执着的很,孙姝予不闻就不罢休,下手没轻没重,拽着哥哥的胳膊,力气霸道地让孙姝予闻他的裤头,明明做着流氓行径,偏的面上端的一本正经,较真又委屈。 孙姝予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糊弄他,说每天换那就是香的,你想要没味道的还是香的。 阿遇想了想,直接动手把他往床上推,认真道,“那哥哥每天都换,下面是香的?我不信,除非你让我闻闻。” 那一瞬间孙姝予都要怀疑这小色痞是真傻还是假傻。 从那以后,阿遇只好听孙姝予的话,勤于更换,还以为哥哥嫌他脏,可自打偶然看见哥哥闻他内裤,他又忍不住疑惑奇怪,哥哥这到底是喜欢还是嫌弃。 这话他可不敢问,问了孙姝予就会害羞。 孙姝予的下面跟正常男人长得不太一样,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本该长着睾丸的位置被条会流水的肉缝取而代之,是女人才有的阴户,连阴唇都发育的很完整,因此手头再拮据,租的房间都必须是带单独洗手间的。 阿遇拧了两下门把手,纹丝不动。 浴室的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他登时委屈起来,咣咣咣拍着门,大叫道,“哥哥。” 孙姝予平日里很少锁门,除非是久不发泄,需要自慰的时候才把浴室的门锁起来,手指剥开阴唇,拿淋浴头对着阴蒂淋,纾解一次可以撑好久。 没碰到阿遇时他的自慰行为都在夜深人静的床上完成,也只会摸一摸前面的阴茎,出了精就算完,可在某天早晨阿遇把晨勃的阴茎塞到他腿间,无师自通地隔着内裤顶撞之后,孙姝予就有了自慰时抚摸阴蒂的习惯。 不过今天孙姝予没有心情自慰,只是气头上不想给那个傻子开门。 可谁知这死心眼的傻子不达目的不罢休,拍了两下门,竟直接野蛮地把浴室的门给撞开。 孙姝予吓了一跳,一回头就被人抱在怀里,鼻尖撞上对方硬邦邦的胸口,阿遇挤了进来,和他一同站在淋浴下,不等孙姝予兴师问罪,便委屈地开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热水兜头浇下,本就逼仄的淋浴挤进两个大男人,变得更加拥挤。 阿遇只能两手撑着墙,让哥哥站在自己怀里才能保证热水不淋到外面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细腻肌肤呼吸逐渐粗重起来,下半身紧绷绷的,难受,孙姝予不跟他说话,心里更难受。 真是哪哪儿都疼。 想自力更生去摸哥哥的小缝儿,还被打开了手。 孙姝予故意板着脸看他。 阿遇眼睛红红的,嘴一张,眼泪就流下,还没挨骂,竟是先哭上了。 一米八几的身高一身腱子肉,做出的事情却十分违和,抱着光溜溜的孙姝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关着门在摸你下面的小缝缝,凭什么不让我摸,这不公平,你欺负人,我都知道错了。” 孙姝予都要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故意道,“我的身体凭什么让你摸。” 阿遇瘪了瘪嘴,眼泪像崩了线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往下掉,抓着孙姝予的手往自己身下凑,“那你摸我,我下面都要疼死了,哥哥,我鸡鸡好肿,你给我揉揉。” 他个子高,腿又长,站着的时候勃起的阴茎正好到孙姝予腰部的高度,此时正存在感十足地抵着他的腰腹不住磨蹭,鸡蛋大小冠头涨得通红圆肿,被孙姝予拿手一碰,更加充血硬挺,像驴马的东西一样沉甸甸地向下耷拉着。 “你哪里错了。”孙姝予问他。 阿遇眼神躲闪,纤长的睫毛垂下,过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嘟囔道,“不该骗哥哥。” 他拉着孙姝予的手求饶似的左右摇晃,对方却不为所动。 “你骗我什么?” “……不是自己摔的,是他们推的,你不让我还手,我就爬起来跑了,没给他们追上。” 阿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孙姝予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让阿遇背对着蹲在他身前,不理会他说下面疼的流氓叫喊,开始心不在焉地给阿遇洗头发,阿遇像条忠诚温顺的金毛,湿漉漉地蹲在哥哥身前,泡沫进了眼睛才小声提醒,“哥哥,眼睛疼。” 孙姝予慌忙道歉,阿遇却毫不在意,拉着他的手亲了亲。 他和阿遇并不是亲生兄弟。 孙姝予有个弟弟,是个不学无术欠了一堆债的老赖,借钱抵押用的是孙姝予的身份证,最后还不上钱,连夜买了张车票逃走,债主上门,把孙姝予连同年迈的父母一同堵在小破胡同里。 父母偏心,孙姝予从小就知道,就因为他跟正常男人不太一样,连给他取的名字都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 哪有好好的男孩子用“姝”字取名的,分明就是把他当个姑娘养,等有了弟弟,家里有了可以传宗接代的人,就更不把孙姝予当回事。 最后逼得他背井离乡,上了失信名单,也没有钱坐火车,还是买了张不用查身份证的黑大巴车票连夜逃到这个依山傍水的四线小城市讨日子。 那年他二十八岁,没爱人没朋友,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攒的钱都要想办法寄回家里,唯一的盼头就是尽快还清债务,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下了班回家数钞票,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边边角角都要仔细抚平整,一张张叠放在一起,看着就满足。 他就是这个时候碰到阿遇的。 店里到了晚上会清理没卖出去的面包,孙姝予拿着去喂流浪猫,流浪狗,没想到最后喂出个大活人来,就那样直勾勾地站在旁边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偏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孙姝予吓了一跳,以为是个流浪汉,把面包往他面前推了推就赶紧走了。 谁知关门时这人还在店门口站着,孙姝予走,他就跟在孙姝予身后。 孙姝予没当回事,他自己还穷着呢。 第二天早上一开大门,这傻子竟没走,就坐在他家门口,高大的身影束手束脚地蜷缩在台阶上,头发似杂草般纠结在一处,后脑勺靠近耳朵的地方却长了条半个指头长短的疤,泾渭分明地光着。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孙姝予。 昨晚夜色黑看不清,现在看清了,竟然还是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流浪汉,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估计是哪家的少爷跟父母赌气离家出走,阴差阳错间才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哥哥。” 他开口冲孙姝予叫唤。 孙姝予霎时间手足无措,他没被人这样亲近地喊过哥哥。 他虽有个弟弟,但他亲生弟弟却把他看作洪水猛兽,好像孙姝予下面长得不一样,心也格外的黑,多沾一沾也会跟他变成一样的怪胎,因此对他亲哥避之不及,实在不行了,才勉为其难地开口叫声“喂”、“那谁”。 “你,你坐我家门口干什么?怎么不回你自己家。” “……没家,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阿遇。” 孙姝予抓紧门框,看出他好像智力有些问题,内心极为纠结,然而此时手机闹铃响起,是他设置的出门上班死线,最终把心一横,关了门去上班。 那个叫阿遇的傻子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孙姝予就当没看见,闷着头往前走,等到下班时傻子却不见了身影,孙姝予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却有股怅然若失的担忧。 一个身体残缺身背债务的穷光蛋居然动了恻隐之心。 孙姝予觉得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傻子一连消失了三天,第四天时终于出现,捧着一叠毛票领钱邀功似的塞给孙姝予,孙姝予不要,他就硬往孙姝予手里塞,固执的很。 “你钱哪里来的。” “卖废品,捡瓶子。” “给我钱干嘛。” “……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孙姝予霎时间愣在原地。 今年他三十岁,是他变成老赖的第二年,居然会因为傻子的一句话而鼻头酸涩,抬头间那傻子正专注地看着他,四目相对间嘴角一牵,冲着孙姝予笑了。 阿遇花几块钱骗到了一个哥哥,被孙姝予带回了家。 第三章 “他们想抢我的钱,我就护着包,被推倒在地上,脸好疼!” “我很生气,想还手,但是你说过不可以,我就跑了!” 阿遇生气地控诉,向孙姝予描述他今天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差点被其他流浪汉抢了钱,还险些挨了打。 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搂着孙姝予,把头往他怀里埋,委屈地抱怨,“都是你,不让我还手。” 他还记着刚才没摸到小缝缝的事情,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哀怨,手不老实地向下伸。 孙姝予一把拽住,不吃这套,“那你骗我干什么。” 阿遇不说话。 “我是怎么教你的,不能说谎骗人,不让你还手是因为你下手没轻没重,上次一拳把人鼻子打流血赔钱的事情忘记了?” “他欺负你!我就要打他!” 阿遇突然重重翻身,脚蹬了下床,背对着孙姝予,也不愿意继续抱着他了,留给他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孙姝予抿嘴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喊他名字。 “阿遇……” 可这傻子却突然来了脾气,拿被子蒙住头,不肯再说一句话。 那次他同一位买饮料的男客人发生口角,对方给了他一张百元大钞要求找零。 孙姝予对钱最为敏感,一摸就知道钱是假的,争执间被推搡了几下,门外站着等他下班的阿遇便突然变了脸色,勃然大怒地冲进来,拽着这人的衣服兜头一拳砸了下去。 孙姝予抱着他的腰往外扯,可阿遇却纹丝不动充耳不闻,双眼赤红盯着人往死里打的模样让他现在都心有余悸。 这件事情最后是私了的,孙姝予有理变没理,道歉赔钱,央求着对方不要报警。 他的名字还在失信黑名单上,只要一在警察局露面老家那边就会知道,届时债主上门,他和阿遇就又要东躲西藏,因此只得盯住他受了欺负也尽量不要还手,能躲就躲。 事实上孙姝予三十年来为人处世的准则就是这样,优柔寡断、息事宁人,唯唯诺诺。 儿时得不到偏心父母的善待与关爱,大了还要替弟弟还清债务,他都是能忍则忍的懦弱态度,像是一个没有脾气得过且过的泥人。 他是缺爱讨好型人格,不自觉迁就包容着生命中每一个和他有所交集的人,用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忍让换取对方一丝青眼有加,总是自欺欺人地把人往好了想,又怎会不知道阿遇骗他,只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孙姝予叹口气,阿遇挡不住困顿睡意,已经一边生气一边睡过去。 他却毫无睡意,看着阿遇脸上的痕迹,进退两难,怕阿遇在外受欺负,又恨自己无能为力,只得低头,动作轻柔地在阿遇脸上亲了亲。 夏日闷热,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呀的转,带起的一丝凉风显得无济于事,窗外蝉鸣蛙叫,楼下麻将馆里灯火通明,喧闹声顺着墙根传进耳朵。 阿遇睡得浑身是汗口干舌燥,醒着的时候跟人怄气,宁愿贴着床边睡也不挨着孙姝予,睡着了却本性毕露,手脚并用地把人缠住,一手伸进孙姝予的背心里,指头夹着哥哥的小奶尖,大掌裹住鼓囊肉呼呼的小山包。 所幸孙姝予的胸过了青春期就停止发育,才没有让他另类的彻底,若是只看上半身,只怕会被人当成营养不良的少女。 少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下意识把怀里的人当做所有物,霸道地笼纳进结实的臂膀里,半梦半醒间阴茎勃起,隔着裤子不满磨蹭。 两人背贴着背,胳膊、胸口都是汗津津的一片,孙姝予被热醒,身下传来诡异的濡湿感,被风扇一吹,又凉飕飕地贴着他的阴户,阿遇滚烫的呼吸贴着他的脖子,孙姝予身上痒,心里也痒,从耳根红到胸口。 没过一会儿,阿遇也醒了,没头苍蝇般抱着孙姝予,胯部耸动着顶撞孙姝予。 他委屈又无助,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哥哥,我难受,我下面疼。” 不等孙姝予有所回答,就主动脱下内裤,腥热粗大的阴茎弹跳出来,存在感十足地贴着孙姝予的腿根。 阿遇抱着他缠着他,撒着娇往下面摸,粗大的骨节隔着湿透了的内裤往他凹进去的肉穴里顶。 孙姝予惊喘一声,里头涌出一股黏水,隔着内裤溢出来,沾了阿遇满手。 阿遇彻底醒了,懵懂间把手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低声道,“哥哥,你的小逼在吐水。” 明明是个傻子,可这样专注看人时充满攻击性的五官就凸显出优势,眉骨高,鼻梁挺,偏的嘴唇又很薄,是个不好惹的矜贵长相,压低了嗓子说话的时候又英俊的让人无法直视。 阿遇肩膀宽,肌肉块状分明,情欲又突如其来,烧灼着全身上下。 他一只手撑着床虚虚压住孙姝予,另一只手隐匿在他又长又匀称的双腿间,握住阴茎急躁地在他胯间顶弄,隔着内裤往里进,嘴里不住央求,“哥哥,我就蹭蹭,你让我蹭蹭吧,想亲哥哥的小逼,我再也不撒谎骗人了。” 他呜呜咽咽,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逼,不知打哪里学来的荤话,几乎是让孙姝予立刻生出一股道德羞耻感。 孙姝予被他的动作弄得双腿发软,股间一片泥泞,屋子里被一股暧昧腥臊的味道充斥着,阿遇又捧了他的脸过来亲嘴,两条舌头推来挤去,津液顺着嘴角流下,又被阿遇一一舔去,从下巴亲到胸口,嘬住小奶尖就不放。 床上的人脊背一挺,以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绷紧了背,胸口传来诡异的湿润吸咬感,内裤也被人脱下,孙姝予胯间一凉,总算是找回几分理智,抓着阿遇的头发不让他往下继续。 他摸着阿遇后脑勺的疤,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时阿遇全身脏污狼狈,说他对他好,可孙姝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哪里对他好了,也只是给了他些店里要处理的面包而已。 如今一年眨眼过去,阿遇干干净净,知了美丑,有了羞耻,头发半长不短地留着,倒是正好盖住那条不再生长毛发的丑陋疤痕,从背后看去也同常人没什么两样。 他问过阿遇疤是怎么来的,阿遇却说忘了。 孙姝予羞赧无比,还没做好准备,制止了阿遇的举动,徒劳无功地拖延,“你……你还没攒够一百个瓶子。” 第四章 阿遇动作一顿,像被人提溜住后脖颈的猫。 然而也只是停顿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要不管不顾地去亲他下面,像条发情的公狗,弯腰时背后的肩胛鼓起绷紧,硬邦邦的肌肉上贴着层薄汗,块状分明,轻易就能将孙姝予扛起。 阿遇一身蛮劲儿,但凡是没良心,铁了心要按着他操,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他都拒绝不了。 孙姝予直接坐起身,合了腿,阿遇又追过来亲他,握住孙姝予的手往胯间按,叫他摸自己勃起的阴茎,撒着娇转移话题,“不让我蹭,也不摸我,你都不疼我了。” 这回孙姝予的手摸了上去,顺着茎身来回抚摸,手指灵活的拨弄着冠头。 阿遇被他摸得意乱情迷,英俊的面容上显出红晕,手下意识朝着那个湿润温暖的地方摸了过去。 孙姝予抓住他的手腕,交缠的唇瓣也分开。 阿遇不解地看着他。 他听见他哥这样问道。 “逼来逼去,跟谁学的。” 阿遇浑身都僵硬了,心虚地看着孙姝予,那对于情欲一知半解的隐秘肖想与不甚成熟的启蒙,还要从上一对同他们合租的小情侣说起。 …… 孙姝予周末休息时会专门抽出半天的时间备菜、做饭,把接下来一个礼拜的饭都准备好冻进冰箱,并教会了阿遇用微波炉和蒸锅。 阿遇在附近的超市找了份搬货卸货的工作,一个礼拜去四天,见装货的纸箱也能卖钱,便受了启发,剩下的三天偶尔而找不到临时工,就去收卖废品。 那对情侣大概没料到阿遇会突然回来,正抱在沙发上亲得浑然忘我。 阿遇一开门,三人都吓了一大跳,那女人尖叫一声,捡起地上的内衣捂住胸冲回房间,男人咬着烟,抽了桌上的纸巾擦湿漉漉的阴茎,神情倦懒地提好裤子,追进屋前朝阿遇瞥了一眼,笑容间有种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暗示。 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眼阿遇的裤裆,十分好奇傻子看到别人做爱会不会勃起。 实际上阿遇压根就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只是好奇这个男的为什么要把尿尿的东西塞到别人屁股里。 他像往常一样把冰箱里的饭盒拿出来,伴随着身后房间里嗯嗯啊啊肉体拍打的声音,化冻,热汤。 孙姝予不让他刷碗,可阿遇却十分懂事,回忆着孙姝予做家务的步骤,小心翼翼地模仿学习。 房间里暧昧的呻吟突然变成了叫骂。 阿遇心无旁骛,满心满眼都是孙姝予做家务时温柔认真的表情。 海绵上挤点洗洁精,洗一遍后还要把泡沫冲干净,不然下次吃会拉肚子。 他最后一个碗还没刷碗,那女人就怒气冲冲地撞开门,一遍系围巾一边冲了出来。 阿遇偷偷瞥她,被发现后挨了眼瞪,不等她迁怒,便赶紧把头扭了回来,装作没听见女人骂他,去冰箱里翻找水果。 防盗门被人狠狠摔上,吓得阿遇一抖。 他又洗了串葡萄,一颗颗摘下来分成两碗,好的留给孙姝予,长得歪瓜裂枣的等下就吃掉,他捧着碗回房,发现女人走时没把他们房间的屋门顺手摔上。 男的做到一半被打断,情欲无处发泄,开电脑放了个片子,光着下半身坐在椅子上,拿来了床头的纸巾,一回头见阿遇站在房门口,眼睛盯住屏幕上女优的下体,正好奇地往里看。 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穿好裤子后把阿遇叫了进来,问他跟人弄过没有。 阿遇摇摇头,意思是听不懂。 室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嘲弄地笑了笑,好像只有弄过女人的男人才叫真男人,住的屋镶金,睡的床带钻,连吐出口气都带着血性,在阿遇这样的人面前自觉高人一等。 他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看着阿遇颇为颐指气使。 特意把画面暂停到AV里插入的画面,指着被撑开的穴口对他解释,说这个东西是女人的逼,问阿遇见过没有。 阿遇没有说话。 室友却以为阿遇没有什么见识,笑得更加嘲弄。 阿遇面无表情,心说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哥也有。 他不说,只是潜意识里不愿和人分享孙姝予的一切私密罢了。 他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囫囵一吞就咽下,咂摸两下嘴,都是甜滋滋的味道,又觉得有些无趣,不是活塞运动无趣,而是听到室友这样描述女孩子尿尿的地方,心中有些不舒服。 他虽是个傻子,可每天跟着五十多岁,在社会上浸淫依旧的中年大叔们一起搬货卸货,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个字是用来骂人的,哥哥告诉他不能骂人,更不能不尊重女孩子。 孙姝予在他心里就是标杆,是一把尺,他不喜欢的事情阿遇不做,不喜欢的话阿遇也不会说,用一种近乎顽固死板的执念把孙姝予的喜好当成自我约束的标准。 只是跟着看了一会儿就奇怪起来,原来女孩子才长这个器官。 哥哥是男孩子为什么也会有? 他第一次知道孙姝予下面跟他的不一样,还是某天早起,看到对方内裤中间有块不甚明显的暗渍,阿遇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以为孙姝予尿床,朝他屁股下面一摸,身下的床单却是干的。 阿遇伸出手指,轻轻朝那块被濡湿的布料上按了按,指间隔着内裤触到一片软肉,往里微微凹陷,四周却很鼓胀饱满,他联想到水产市场里白嫩细腻的蚌肉,手指无师自通般沿着细缝上下滑动,动作轻柔地搓弄。 孙姝予被快感惊扰,呻吟一声,眼睛也随之睁开。 阿遇倏的缩回手,躺回床上。 半梦半醒间,孙姝予以为刚才在做梦,并没有人在触摸抚慰他的下体。 他怀疑犹豫地看着不自在的阿遇,迟疑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阿遇背对着他,含糊地否认,“刚才去尿尿。” 孙姝予没吭声,意识到自己下体的尴尬情况,默不作声地翻出条新内裤。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孙姝予在洗内裤,阿遇躺在床上满脸通红,懊恼羞赧。 他盯着自己刚才摸过哥哥下面的手指,触感黏腻冰凉,鬼使神差地放进嘴里,尝着孙姝予下面腥咸的味道,带着股怪异的甜味,叫阿遇意犹未尽,辗转反侧,赶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依然是原来的样子。 孙姝予不让阿遇撒谎,还吓唬他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那是他第一次对孙姝予撒谎。 却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孙姝予和自己的不同。 —— 嗷先放出一万字的试阅 开始专心闷头囤稿 最近一个月事情多 没有囤稿会很慌 再更新就是正式开始连载了! 第五章 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直到跟着室友看了一回A片,才知道这东西是女人长的。 他非但不觉得孙姝予是个怪胎,还觉得自己的哥哥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阿遇更爱他哥了。 吃完葡萄,又背着他的黑色塑料袋去外面捡瓶子捣腾废品,赚来的钱都给孙姝予,他知道哥哥最喜欢数钱。 一天的时间下来身上汗津津的,晚上洗澡时喊孙姝予进来给他搓背。 浴室里热气蒸腾,后背被孙姝予拿手触碰到的地方猛地灼热起来,阿遇焦躁不安地坐在小椅子上,全身的血往两处冲。 一处是头顶,一处是下面,低头一看,他用来尿尿的东西平时只有半个巴掌大,软软地在腿间垂着,偶尔也有充血勃起的时候,只要不管,很快就能消下去。 没有哪个时候跟现在一样,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硬。 腿中间像是长了个磕碜狰狞的粗萝卜。 他偷摸着往下看了一眼,觉得又粗又丑,还都是青筋,怕吓到他哥,不自然地并拢双腿,脑子里却尽是白天在室友电脑里看到的画面。 阿遇手指不自在地蜷缩,总想去触碰孙姝予,越是想让这丑东西消下去,就硬的越厉害,到最后阿遇都急哭了,难为情道,“哥,我下面消不下去。” 他哭着站起来,卓越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猛地毕露无遗,粗壮的阴茎极具冲击力地对准孙姝予的脸。 孙姝予喉结滑动,睫毛扇合,手里的搓澡巾掉在地上,阿遇踩了上去,上前一步湿淋淋地抱住孙姝予,粗糙的大手无师自通地去摸他的腰,焦急道,“哥哥,我难受死了,我下面疼。” 他哥手足无措,肚子被人顶着,阴茎的热度隔着衣服都能传递过来,被冠头抵着的地方像是一处豁口,暧昧的热气灌进了孙姝予的身体里。 他手足无措,眼睛盯着浴室的墙壁不敢乱看,想伸手把人推开,但更害怕一摸到阿遇的皮肤就会直接抱上去不撒手,最后只得挣开对方落荒而逃。 孙姝予沉闷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指挥着阿遇把水温调凉,从柜子中找出了一床被子。 阿遇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孙姝予要跟他分被子睡,思来想去,只得归结于自己下面的东西太丑,吓到他哥了,暗自伤心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却不知道他哥背对着他心事重重,当晚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孙姝予没有推开阿遇。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狭窄逼仄的浴室中搂抱在一处,弟弟强健有力的胳膊圈揽住孙姝予,整日风吹日晒地搬货,肌肉线条很是流畅,就连肤色也稍微深了些,跟他一比,孙姝予都显得细皮嫩肉了。 蒸腾不断的热水噼里啪啦地浇打在地上,掩住粗喘的呼吸与高亢的呻吟,背后的瓷砖冰凉,阿遇的胸口却火热,山一般倾轧下来,把孙姝予牢牢地抵在浴室的墙上。 哥哥的一条腿被抬起,粗大的性器在他腿间鞭挞肆虐,活了三十年没用过的器官终于得见天日,张着小嘴嗷嗷待哺,从弟弟几乎是凌虐般的动作中窥见了一丝快慰。 一股从来没有过甜蜜挣脱迟钝迂腐,如潮水般姗姗来迟,却在哥哥的内心掀起一股惊天骇浪。 嫣红的穴肉翻来覆去,随着抽插的动作被带出些许,两片肥厚的阴唇都被磨肿了,却依旧牢牢谄媚讨好地吸附粗大的、布满青筋的狰狞柱身。 梦里的阿遇是不是傻子无从得知,因为他并没有张口说话,只是带着股固执的忠诚,百依百顺地亲吻孙姝予,梦外的阿遇却被惊醒,听着哥哥偶尔泄出的一两声梦呓似的暧昧呻吟,注视着哥哥奇怪的动作。 梦里的孙姝予在挨操,梦外的孙姝予在夹腿。 他侧躺着,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背却绷得很直,腿根用力使得脸色潮红,一手无意识地紧揪住内裤,靠双腿挤压阴户和内裤对阴蒂的摩擦来获得快感,不一会儿便全身颤抖,急促地喘息,眉眼间带着股餍足。 阿遇懵懵懂懂,借着窗户缝里泄进来的一点光亮,凑到孙姝予下身去,发现他的内裤中间又湿了。 不止如此,孙姝予半梦半醒间,还把一只手伸到里面,用指间描绘着阴缝的形状,被撑起的内裤于事无补地遮挡住一半阴穴,另外一半连带着阴蒂露在外面。 阿遇盯着他下面的肉缝,不知不觉中呼吸粗重,自己的下半身也传来了熟悉的胀痛感,他忽的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冲动,嫉妒地拂开哥哥的手指,回忆着白天在电脑中看到的画面。 好像是要把尿尿的东西这样插进去,可是哥哥下面的小洞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他摸着自己下面这根丑丑粗粗的大棍子,一时间犯难,想把它弄的小一点,捏了两下却疼的呲牙咧嘴,看着哥哥下面流水的肉缝只会越长越大。 阿遇只好放弃折腾自己,开始折腾他哥。 他连孙姝予的内裤都不脱,往旁边一拨,让即将要容纳他的肉缝完全露出就好,冠头抵住未经人事的小洞跃跃欲试,却怎么也插不进去,闷头捣鼓了一会儿,哥哥下面的水反倒越流越多,越多越滑,越滑就越插不进去。 阿遇急的满头大汗,险些因为不会操逼而把自己气哭,觉得哥哥好过分,为什么要流这么多水。 —— 这小瓜皮还他娘的挺机灵不折腾自己折腾他哥…… 预警:在往后的剧情中如果对受的做法感觉憋屈,不解,请尽情吐槽,这篇文的主题是“救赎”与“改变”,前半部分还停留在“善意的谎言”,到了后半部分就是“刻薄的真话”,看到后半部分,如果对攻的言行觉得憋屈,不解,请尽情吐槽,作者是无辜的,要骂就骂纸片人吧,啊对不起……说错了,纸片人是无辜的,要骂就骂作者吧。 请大家理解,一章篇幅有限,无法把全部剧情塞进去,有伏笔就会有解惑,有矛盾就会有冲突,请给主角成长改变的时间,请给作者一点点耐心。 为什么会预警呢,因为在基友提前观看存稿的过程中,经常会上一章把我骂的狗血喷头,下一章又抱着我狂亲,总之非常可怕,我被骂出了求生欲,但我的评论区永远言论自由,因为,从写文的第一天起,我就是一个不会讨好读者的糊逼,尿性已定,狗改不了吃屎(?)别人的评论根本影响不了我的剧情走向……所以大家尽情发言吐槽! 第六章 阿遇跪在孙姝予两腿间,高挺的鼻梁凑近阴户,本想用嘴把哥哥下面舔干,舔了几下后却发现事与愿违。 孙姝予欲拒还迎地呻吟一声,只当是做了个以假乱真的春梦。 头一次被舔穴,即使阿遇只是伸出舌头从阴空直上直下地舔到阴蒂,拿出了用舌头擦他这块肉桌子的架势,舔的认真,舔的用力。 饶是如此也把他刺激地浑身颤抖,大腿情不自禁夹紧阿遇的头,抽搐着达到了高潮。 阿遇躲闪不及,被他哥喷出的水漱了口,疑惑地舔着嘴角,英俊的面容上红晕显现,他虚压孙姝予身上,狼一般专注地盯着哥哥紧皱的眉梢,硬挺的阴茎抵住穴口,腰一沉就想靠蛮力撞进去。 孙姝予终于被疼醒了。 还以为依然在梦中,搂着近在咫尺的阿遇同他接吻。 阿遇一愣,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所惊诧,随即更热切地亲了回去,不禁暗自恼怒,原来嘴贴着嘴这么舒服,哥哥肯定一早就知道,为什么现在才亲他。 他的亲吻不得章法,狗屁不通,还气呼呼的,咬的孙姝予舌头发疼。 孙姝予一下就清醒了。 他下体隐隐作痛,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在唇齿交缠间呜呜咽咽,双手推着阿遇结实的胸口,一双手却铁钳般箍住他的腰。 “哥,我难受,我进不去。” 阿遇哭着缠上来,下半身不管不顾地想往里挤,却没对准,撞在孙姝予的阴蒂上。 孙姝予挣扎的动作一停,浑身过电般抽搐一下,整个人突然瘫软在床上喘着气,阿遇瞧着他的样子,明白了什么,依葫芦画瓢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饱胀的龟头不断撞击摩擦哥哥下面突起的小豆豆。 原来这样也很舒服。 他就说嘛,哥哥下面的洞那么小,他怎么可能插得进去,一定是白天看错了。 阿遇无师自通,就算傻了也保留着男人对性最原始的渴望,在心爱的人面前无处遁形,心甘情愿叫对方看到自己沉迷其中的一面。 孙姝予固步自封了三十年的克制悲惋顷刻间瓦解。 赤身裸体地躺在阿遇身下,脑中却始终记着阿遇是个智力不健全的人,不懂什么是善恶对否,对道德伦理的了解更是少之甚少。 他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更不知道男人长着女性的性器官是怪胎,是畸形。 可傻子就没有过正常生活的权利吗? 傻子就得跟着他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异类过一辈子吗。 这个连他自己都嫌弃厌恶,从不轻易触碰的器官却被阿遇视若珍宝。 这个连父母手足都弃如敝履,视为怪胎的人却被这个傻子重视怜惜。 孙姝予被撞得颠三倒四,有好几次都快要被阿遇鲁莽地动作彻底破身,忍不住想要伸手制止这种不伦不类的行为,却拜服在阿遇带给他的快感之下,孙姝予懦弱自私地心想,就这一回也好。 最终阿遇射在了他的腿间,腥臊浓重的精液味道充满了整个屋子,孙姝予怔怔地躺在床上。 阿遇心虚地爬上来,想伸手去抱孙姝予。 孙姝予却躲开,拿纸巾擦干净下体,照顾阿遇成了习惯,本要伸手去替他把阴茎擦干净,却又意识到什么,倏然缩回手,躺回被子里,叫阿遇自己擦。 阿遇不住失落,甚至还有些自卑,他哥好像真的被他下面丑到了。 孙姝予一夜未睡,数着阿遇轻微的鼾声。 翌日一早,阿遇小心翼翼。 一毛不拔的守财奴终于狠了次心,把仅剩的三块钱花出万贯家财的气势,去楼下给他哥买了热豆浆和包子,都没舍得给自己买,拿着找回的七毛钱钢镚不住心疼,又仔细着收了回去,想了想,干脆一股脑放到孙姝予枕下,眼巴巴地等着他睡醒邀功。 这下阿遇是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 孙姝予刚一醒,阿遇就迫不及待地缠上来,两个人脸都是红红的。 阿遇把豆浆插上吸管,就等孙姝予刷完牙。 怕他烫着,又先自己喝了一口试试温度,一口完了没忍住又喝一口,最终小半杯下肚,才恋恋不舍地把吸管从嘴里薅了出来。 孙姝予看着阿遇,伸手接过,二人指间相触,心口都是热的。 此刻的甜蜜好像都是偷来,孙姝予心里忐忑不安,却又忍不住贪恋,再一次自私懦弱地开劝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有一有二就有三。 孙姝予每每劝诫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又无法真正狠下心拒绝阿遇,更贪恋着阿遇一心一意的专注爱意,从小到大不曾拥有过的感情,居然被一个傻子给满足了。 阿遇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像是得了皮肤饥渴症,总要和孙姝予挨着,摸摸蹭蹭,就想贴着他。 若是孙姝予不同意,阿遇就会欲哭无泪地磨他求他,抱着孙姝予撒娇,说自己下面肿,要摸哥哥才能好,情到深处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有好几次都要不管不顾撞进来,都被孙姝予制止,哄骗他蹭蹭就可以,不用进去。 阿遇对他哥的话深信不疑,可又觉得龟头被哥哥下面含着的时候很舒服,很快被赤身裸体的孙姝予吸引了注意力,强壮的胳膊把哥哥搂在怀里,趴在他下面用鼻尖去嗅他的味道。 许是激素与常人不同的缘故,孙姝予除了头发,哪里的毛都很少,特别是下面,阴户又白又嫩,像两个被剥了壳的蚌肉挤在一起。 完全不似阿遇的,硕大的阴囊分量十足地卧在一簇簇粗杂繁密的阴毛中。 阿遇觉得孙姝予下面好看,总忍不住去亲,又觉得跟他哥一比,自己就丑的不行,特别是勃起的时候,阴茎上还有肉筋,像杏鲍菇上顶着个鸡蛋,他哥的小棒子就看着很干净秀气。 怪不得他每次光屁股找他哥洗澡,他哥就一脸纠结地看着他下面,想看又不敢看,瞄一眼就飞速地挪开眼神,一定是被丑到了。 第七章 孙姝予给他洗头时总是很认真仔细,动作轻柔。 揉得阿遇眯着眼睛享受,鼻尖都是洗发水的香味,觉得哥哥的手指像是在跳舞。 可洗下面时就闭着眼睛胡乱摸两把,甚至有时连敷衍了事的功夫都省下,叫阿遇打了泡沫自己搓洗。 自己的手没有别人的手香,阿遇洗得不情不愿。 二人在平凡又枯燥的日子里苦中作乐,藏着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阿遇是快乐的,孙姝予却是纠结的,总觉得自己是在诱奸心智不全的傻子,敞开着两条腿,淌着水去骗他舔。 许是阿遇除了智商和正常男人没什么不同,天生就喜欢女人,对他身下的那个器官感兴趣也再正常不过,新鲜劲一过,这股爱意就如同过眼云烟,落落难合。 孙姝予总是习惯自我检讨和原谅对方,连阿遇忘乎所以的亲近都为他找好了借口,归结于“成年男女”之间与生俱来的性吸引上。 他有种进退两难的负罪感,在优柔寡断中延宕,又在亲密的肉体关系中反刍痛苦,自欺欺人地心想既然肉体是畸形的,那心就得全乎,不能丢掉正常人的道德伦理。 孙姝予开始拒绝阿遇的过分亲近,哄骗着他去捡瓶子,捡够了一百个就肯脱了裤子给他蹭一蹭,昨夜被他抓到阿遇说谎话,还说荤话,就问他满口脏话跟谁学的。 阿遇吞吞吐吐,黑眼珠子乌溜溜地转,满腹心虚被孙姝予尽收眼底。 最终他低了头,小声嚅嗫道,“……电视,看电视,跟电视里学的。” 孙姝予没有揭穿他,现在哪个正经电视剧里会有这样的台词,可这次他又确实有些冤枉阿遇。 那日阿遇被室友拉着看色情片,里面的主角就是这样说,被阿遇学了去,一直没机会用,心里也清楚这是句不好的话,可情到深处时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撞到他哥的枪口上。 其实在孙姝予在听到阿遇说“你的小逼在吐水”、“想亲哥哥的小逼”时就浑身不得劲,像风拂过麦浪,吹得他浑身打抖,腰如同被稻穗压弯的麦秆,软的直不起来。 就是怕阿遇学了什么骂人的话,跑到外面乱说挨打,只好上纲上线地严肃处理,叫阿遇今晚自己睡,不能再抱着他了。 阿遇急的没办法,拉着孙姝予的手按在自己的鼻子上,辩解道,“我,我没有说谎,就是电视里看的……我以后不这样说了,你摸我鼻子都没有变长,你说了骗人鼻子会变长!” 孙姝予不说话,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阿遇嘀嘀咕咕,“哥哥,你睡着了?” 他本以为阿遇得不到回答就会老实睡觉,谁知这傻子又在这个时候聪明了起来,把孙姝予说今晚自己睡的事情抛在脑后,见孙姝予睡着,就蹑手蹑脚地钻进他的被窝里,缠着他的手脚,嘴唇贴着他的脖子,手也鬼鬼祟祟地贴着孙姝予的小腹,似乎是想向下摸。 孙姝予佯装要醒,动了动身。 阿遇赶紧屏住呼吸,停住动作,没看见他哥闭着眼偷偷在笑。 翌日一早,孙姝予早起做饭,去阳台收阿遇的塑料袋时瞥见堆在角落的瓶子,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红,悄悄从中拿出两个藏在阳台的杂物箱里。 想了想,干脆又多拿走一个。 “哥哥……” 阿遇委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孙姝予吓了一跳,心虚地转过身,强装镇定道,“怎么了?” 阿遇没看到他哥的小动作,还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小瓶子数量有所下降,只记着昨夜临睡前惹他哥生气,从后头抱了上去,讨好道,“哥哥饿不饿,今天我给你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就是把孙姝予带回来的面包热一热,剥开火腿肠夹进去,再热上两杯牛奶。 今天是周末,也是阿遇第一天去面包店上班的日子,店里有个上周末兼职的员工辞职,孙姝予便求了老板娘,让阿遇来店里帮忙,做一些打扫、搬货、包装等杂活,怕他被外面的流浪汉或是地痞流氓欺负,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是放心些。 本没指望拿薪水,谁知老板娘居然还愿意给阿遇一个小时七块钱作为底薪,孙姝予很是感激,阿遇也很懂事,虽上手慢,可做事情前总会先偷偷观摩别人,小心翼翼地揣测模仿,不轻易添乱。 更让孙姝予惊讶的是,阿遇居然会做数学题,还是高中数学题。 这附近有大学有高中,因此平时有不少学生带着作业来自习。 阿遇打扫卫生的时候站在客人的桌边看了一会儿,见这人咬着笔头冥思苦想,他却开口报出一个数字。 学生满脸惊讶,一翻课后答案,居然真被阿遇说对了。 孙姝予没当回事,只当是巧合。 阿遇本就长得好,穿得干干净净的,挺着高个子往店里一站,倒是吸引了不少附近大学的年轻小姑娘,买奶茶时还会为阿遇也买一杯。 阿遇看了眼孙姝予,想到哥哥说的要懂礼貌,便对人道谢,小心着接过,一手按在封膜上,学着别人喝奶茶的样子把吸管戳进去,不小心溢出一些,便手忙脚乱地贴上去吸吮。 一口甜奶茶下肚,他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味道,有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想起孙姝予,迫不及待要拿给他分享。 孙姝予就着他举到嘴边的吸管喝了一口,听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小女生在叽叽喳喳,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推了阿遇一把,叫他注意点。 阿遇克制着,不敢在外面亲他,便冲着他一个劲的笑。 就在这时,店门上挂着的风铃声响起。 孙姝予闻声抬头,一句条件反射性的欢迎光临还未来得及脱口而出,嘴角的笑意像是被凛冽风雪刮过后猝然冻住的湖面。 阿遇贴着孙姝予,不明白哥哥的手为什么在发抖。 这位不速之客的眉眼和孙姝予依稀相似,只是更为硬朗,也更木讷,穿着件洗得发黄的旧夹克,头发抹得油光发亮,径直走到他面前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叫了句哥。 “妈让我来找你,你什么时候下班。” 阿遇笑容一僵,突然变了神色,警惕地看着这个管孙姝予喊哥的男人,怔了半晌,忍不住委屈道,“他为什么喊你哥哥。” 孙姝予睫毛颤了颤,喉结滑动,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绝望。 第八章 孙姝予最讨厌的就是夏天。 黏腻、湿热,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像有人在他脑子里蒙着布打鼓。 蒸笼般的天气是罪魁祸首,轻薄的衣服更是残忍帮凶,走在街上要不了几分钟就会被汗打湿,让孙姝予这个异类无处遁形,胸前鼓鼓的小包显露无疑,有好几次都会被人以怪异好奇的注视从头到脚扫上一遍。 那时他还在上高中,没有零花钱,买不起裹胸内衣,身体又还没发育开来,因此与普通男生略有不同的胸部格外明显,走路只得含胸驼背,把书包抱在前面挡住这具怪异的身体。 成年前后的几年里抽条,肩膀变宽,这种情况才好些。 他的身体瞒得住外人,却瞒不住家里人。 弟弟孙旭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带着股厌恶的恐惧,在不期而遇间就和孙姝予撞上。 他的视线忍不住转向孙姝予的胸,却又觉得很荒唐,觉得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哥哥叫他抬不起头,家里出了个怪人,连着他也低人一等,父母的骄纵默许更是让他对这个哥哥呼来喝去,家里狗的地位都比孙姝予要来得高。 即使后来亲哥被他坑得背井离乡躲躲藏藏,替他还了大部分债务,孙旭也觉得这个哥哥讨厌极了。 总是记得他高中时含胸驼背,说话时畏畏缩缩小心讨好的神态,勉强喝了口桌上的水,冲面前坐着的孙姝予低声道,“刚才那个人是谁,怎么看着不太正常,少跟这种人混。” 他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厌烦将孙姝予从回忆中拉出。 孙姝予表情淡淡的,含糊道,“一个同事,不是跟你说了没事情不要找我。” 孙旭被他说得面上无光,又颇不服气,然而家里的女朋友还等着他拿钱结婚,只得忍气吞声,朝孙姝予坦白了是来要钱的。 “爸这两年身体很不好,经常进医院,二老等着抱孙子,我女朋友说没钱就不结婚,也不生。” 接着便开始喋喋不休,从单位领导抱怨到门口邻居,又从邻居说到女方父母,孙姝予不咸不淡地听着,逐渐集中不了注意力,心早就飘到阿遇身上。 他不想让阿遇引起孙旭的注意,交待阿遇独自回家,自己留下来应付。 这几年里孙旭只来找过他一次,上次来也是要钱的,说是父亲住院,需要开刀做手术,他拨通了视频,母亲老泪纵横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问孙姝予累不累,一个人在外是不是很辛苦。 母亲久违的关爱哄得孙姝予心甘情愿,把辛苦攒下准备拿来还债的两万块钱尽数寄回家里。 还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被这个家所接纳,谁知钱一到账,竟是没了下文,他的辛劳就像儿时刻意的讨好忍让,是竹篮打水。 再打过去的电话中母亲漠不关心地应着,只说父亲醒了,离不了人,让孙姝予没事别往家里打电话,被债主知道了追过去他还要怎么上班挣钱。 孙姝予又变回了一个穷光蛋,连母爱也没捞着一星半点,像是小时候家里吃饭,肉都先给孙旭吃,他闻着味咽着口水,孙旭吃不完的才是他的,可孙旭的胃口总是那样好。 从那以后孙姝予再没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如今再见到孙旭,没有了上次在异乡他客看见手足的惆怅与亲近,只觉得说不出的陌生与厌烦,心里有根刺,母亲的敷衍了事仍让他记忆犹新。 孙姝予吃了亏,摔了跤,长了记性,没有轻易答应,只找了个借口推托,说刚还了一部分钱,手头实在紧巴巴的。 孙旭有备而来,立刻为他出谋划策,“那你先跟老板预支一下,反正你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这里,你老板连个傻子都能雇,借给你点钱怎么了。” 他嘴里振振有词,没注意到孙姝予猛地攥紧了手。 孙旭违心叫哥的时候他没生气,开口要钱的时候他也没生气,可现在当孙旭满脸鄙夷,理所应当地说出“连个傻子都能雇”时,孙姝予却怒了。 他这场迟到了三十年的怨憎委屈来势汹汹,蹭的一下烧起,却又很快熄灭,连个火星子都没爆出来,就被他向来恪守的行为准则给生生扑熄,留下堆灰给孙姝予添堵。 能忍则忍、当让则让,没必要节外生枝。 算了。 他攥紧的手又缓缓放开,只在手心留下指甲掐出来的青白印记。 孙姝予这样想着,勉强忍下把杯子里的水泼到孙旭脸上的冲动,只三言两语打发过去,说会跟老板提一下,要是不行,那他也没有办法。 孙旭没再说什么,却仍不是太满意。 然而见孙姝予态度坚决,只得先推门离开,在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只等来日孙姝予态度好些再张嘴要钱。 下班的路过的同事朝孙姝予打招呼,邀请他周末带着阿遇来家里吃火锅,还说老家寄来了干货,回头分他些,孙姝予彬彬有礼,笑着应下。 在别人眼中他长得好,性格又温柔,什么样难缠无礼的客人都能应付,都愿意同他交朋友,时间一久,加上被阿遇珍惜着,孙姝予倒真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幸福。 只是孙旭一来,他又变回了那只连个家都没有,狼狈逃窜的落水狗,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他和阿遇租下的单间,一路心不在焉,短短十分钟的路程被他走成二十分钟。 一开门,就见阿遇在客厅坐着。 听见动静,闷闷不乐地回头看了眼孙姝予,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一个位置来,桌上放着他为孙姝予热好的饭菜,洗好的水果。 阿遇指头红红的,热饭的时候被烫到,故意当着孙姝予的面吹手指,让他知道自己受了伤。 孙姝予坐过去,朝他手心亲了亲,贴着温热掌心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没有孙旭,没有厚此薄彼的父母,更没有阴暗苦闷的童年。 有的只是眼前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子。 孙姝予忍不住自私地想,阿遇要是当一辈子的傻子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发现他崇拜重视的哥哥,其实是一个软弱的草包。 第九章 阿遇还记着孙旭管孙姝予喊哥哥的事情,生着闷气也不忘给他哥热饭,没注意到他哥脸上的晦涩神情,见孙姝予想拿筷子吃饭,固执的劲又上来,开始捣蛋,抢孙姝予的筷子,孙姝予想喝汤,他就把汤碗挪到一边。 孙姝予轻轻拍了下他的头,耐心道,“又怎么了。” 阿遇苦大仇深地瞪着他,重重哼了一声,“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 孙姝予一愣,心想他什么时候不理他了。 殊不知阿遇还在计较,他问这男的为什么喊他哥哥时孙姝予的避而不答,委屈又气愤,大声质问,“他是你弟弟?!” 孙姝予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再想说什么,阿遇已经用力摔了抱枕,跺着地板怒气冲冲地撞开门回了房间。隔壁的程序员听见动静出来看,孙姝予只好笑着解释了两句在闹脾气。 他从没见阿遇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囫囵扒了两口饭收进冰箱追进屋。 只见阿遇扑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头埋在枕头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孙姝予叫他都不理。 最后还是孙姝予连哄带吓,说再不听话就把他捡来的瓶子都扔掉,阿遇才从床上弹起,抱着孙姝予的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原来是躲在床上在偷哭。 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毛茸茸的脑袋拱在孙姝予的怀里,可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不想让你当别人的哥哥,你当他哥哥,就要给他做饭,抱着他睡觉,下面的小缝缝还要给他摸,我不要!” 孙姝予的脸腾的就红了。 不知道该怎么跟阿遇解释不是哪个男的都有小缝缝,也不是每个有小缝缝的哥哥都能被弟弟摸。 只能抱紧了阿遇,软声保证道,“……只给你一个人摸。” 阿遇还气哼哼的,非得让孙姝予过来亲他哄他,不然今晚就真的不搭理他了,孙姝予知他只是在撒娇,已接受了这个说法,谁叫阿遇总是傻乎乎的,孙姝予说什么都信。 只好给他按住借题发挥一番,再分开时二人都是气喘吁吁,阿遇的裤裆被顶起一块,眼神危险地盯住孙姝予红肿水亮的嘴唇,推着他的肩膀就要把他往床上按。 孙姝予却挣扎道,“别闹,我还有事情要做,你自己去洗水果吃。” 阿遇不情不愿,只好等裤裆上的包消下去,去厨房摘葡萄,一边洗一边吃,裂口的,长得丑的,通通被阿遇解决下肚,只把又大又饱满的留给哥哥。 他总是习惯性地把最好、最珍惜的东西奉献给孙姝予。 一回到屋,看到孙姝予在数钱,便把他抱进怀里,觑着他脸上为难纠结的神色,懵懂道,“哥哥,怎么了。” 摇摆不定的孙姝予把钱分成了两摞,薄的那部分有两千,是阿遇赚的,厚的则不到一万,是孙姝予最近攒下的,他没有骗孙旭,前阵子确实是还掉了一部分债务。 他没有可以商量拿主意的人,有的只是阿遇这个帮不上忙的傻子,只好发泄似的把情况讲给他听。 谁知阿遇一听就满脸警惕,守财奴本性暴露,抓着自己的两千块钱往枕下藏,瞪大了眼睛不情不愿,“……我的钱是给你的,不许给他。” 可孙姝予本来就没有把阿遇赚的钱计算在内。 见孙姝予脸上无声的纵容,胆子又大了些,偷摸着伸出手把孙姝予的一万块也给收走了,低头嘟嘟囔囔道,“你的也不许给。他们对你不好,你还要给他们钱,我不傻,你才傻。” 是啊,连傻子都明白的道理,吃了亏要跑,摔了跤要绕着坑走。 孙姝予却优柔寡断狠不下心,被一家人扒着吸血成了惯性,连个傻子都不如。 可这回情况不同,这回是孙旭要结婚。 他受父母耳濡目染,成家立业的保守观念在心中根深蒂固,既迂腐,又可笑,总是觉得既然自己无法完成,那就得孙旭来,孙姝予突然觉得,逃的再远也是于事无补,他被吸血侵蚀的是精神与思想。 他的心里突然翻涌出一股恨意。 阿遇不吭声,看着孙姝予阴晴不定的神色有些害怕,以为是他把钱拿走惹哥哥生气了,把两摞钱叠在一起放在孙姝予面前,手脚并用地抱住他。 “……你都给他吧,不要不高兴,我再去赚钱,我力气很大,每次搬的都比别人快比别人多。” 这傻子遇上了偷懒的工友都不知道,仗着阿遇老实,就把重活累活都推给他做。 孙姝予看着阿遇的脸,“阿遇,我是不是很蠢,他们这样对我,我还想着给他们钱。” 阿遇一脸为难,低着头揉衣角,心想,那不然呢,肯定啊! 他都想按住孙旭打一顿给哥哥出气了。 然而他这个人脑子就是一根筋,让他说孙姝予一点不好还不如杀了他,只好眼睛一闭,违心地撒谎,“当然不是!哥哥最好了,一点都不蠢。” 话音一落,阿遇满脸心有余悸,赶紧伸手摸了摸鼻子。 还好,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长。 孙姝予哭笑不得,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知道阿遇是撒谎骗他安慰他的。明日一早还要上班,孙姝予只好先把孙旭的事情按下不表,哄着阿遇睡觉,只是临睡前交待他,“坏了的葡萄就别再吃了,小心拉肚子。” 阿遇的手搂着孙姝予的腰,脸埋在他软乎乎的胸口,张嘴咬他的奶尖,吃的他胸口湿乎乎的,毛茸茸的脑袋被孙姝予条件反射性地抱住,弓腰的动作说不清是在躲避,还是挺着腰把胸脯往人嘴里送。 他的手指碰到阿遇后脑上靠近耳朵的那道疤,勉强从情欲中分出心神,问他脑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阿遇含着胸脯上的软肉“唔”了一声,摇头时小尖牙撕扯到敏感的皮肉,疼的孙姝予吸了口凉气,眼泪一下就出来,阿遇既心疼又懊恼,不敢继续在他哥身上撒野,只得反手抱住孙姝予。 老实道,“忘了,不知道。” 孙姝予不做他想,勉强按下心中疑虑,只盘算着等解决完家里这摊子烂事,再攒些钱带阿遇去看病,看他的脑子能不能被治好。 第十章 孙旭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出现,只给孙姝予留了条短信,说是去临市探望大学同学。 孙姝予心里清楚,孙旭是借钱去了。 这两天阿遇奇怪的很,以前在超市搬完货总是会提着他的塑料袋出去捡瓶子,现在连瓶子都不捡,宁愿下了班来面包店打白工,也要黏在孙姝予身边。 老板娘是个泼辣又心直口快的,“阿遇你没断奶啊,天天跟在你哥屁股后面。” 阿遇嘀嘀咕咕,颇为不满地看了眼孙姝予,嘟囔道,“我得看着我哥,不然他又要有别的弟弟妹妹。” 老板娘听得乐不可支。 她的儿子同阿遇差不多大,在外地读大学,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 阿遇个子高长得好,人也很乖,很讨老板娘的喜欢,她知道兄弟二人过得艰苦,便把儿子不要了的衣服拿给阿遇穿,让他没事的时候来店里当活招牌,招揽小姑娘进来买奶茶。 二人一拍即合,阿遇正好有借口盯着孙姝予。 起初只是以为阿遇占有欲作祟,随口开下的玩笑,哪曾想他却是认真地提防一切靠近孙姝予的陌生人。 有时年轻顾客来了,结账时会调侃孙姝予一句小哥哥,大胆的还会要他的联系方式。 不被阿遇看见还好,只要阿遇看见,他就会表现的如炸毛弓背,被侵犯领地准备随时发动攻击的猫科动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别人,碰到胆子小一点的女孩子,他不苟言笑满脸阴沉的样子真的会吓人一跳。 别说陌生人,就连孙姝予看到他那副阴郁的表情都会忍不住背后一凉。 阿遇眉骨高,眼窝深,是个充满侵略性的长相,面无表情时就显得有些凶悍,不像个好惹的主,孙姝予怕影响店里生意,只得在午休的时候把阿遇叫到一边,问他这是怎么了。 阿遇收敛爪牙,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你当别人的哥哥,你当了别人的哥哥,就不对我好了。” 储藏室里昏昏暗暗,天花板上吊着的泛黄小灯泡是唯一的光线来源。 阿遇侧身对着孙姝予,一半脸隐匿在暗处,一半显现在灯下,纤细的睫毛垂下,盖住平时总是带着温顺眼神看向他的眼睛。 看不清情绪,便显得不近人情又分外冷漠。 孙旭的到来让阿遇有了莫须有的危机感。 孙姝予从没见过他这样偏激充满敌意的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导他的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 他试着理解阿遇的想法,委婉道,“阿遇,你怎么知道我有了弟弟就不对你好了。” “我就是知道。”他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固执。 阿遇静了一静,开始低头神经质地戳弄着孙姝予昨晚备好的午饭,慢吞吞道,“你有了新的弟弟,就不对我好,你会把钱都给我,爱都给他,不抱我也不亲我,我不要钱,只要你。” 他用筷子把盖得紧紧的米饭拨弄出一个洞来,捡着炒好的菜叶埋进去,如此机械地重复着,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异偏执的情绪。 只听阿遇嘴里念念有词,“……摔倒流了好多血你也不管我,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喉咙都要喊破了。” 那一瞬间孙姝予毛骨悚然,突然想起了那道被阿遇做对的高中数学题,下意识打断他,“阿遇……你,你在和我说话吗?” 阿遇一怔,抬头看着声音的来源,意识到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像是经历梦魇的人被猛然间叫醒。 他黑黝黝的瞳孔中映出孙姝予惊慌的神情,眼中茫然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正常,丢下饭碗抱住孙姝予,哭喊道,“哥哥,我头疼,耳朵里一直在嗡嗡响。” 那一股蛮劲把孙姝予给勒得够呛,险些要喘不上气,然而阿遇却不肯放手,一个劲的喊脑袋疼。 孙姝予本想追问阿遇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然而见他痛得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只好抱住他,让他躺在自己腿上,靠按摩缓解疼痛。 阿遇双眼紧闭,枕在孙姝予的大腿上,半睡半醒间还不忘拿手揪住他的衣服下摆,直到午休时间结束,也不见情况好转,反倒还发起了烧。 孙姝予同老板娘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送弟弟回家,喂下退烧药,看着他睡下才赶回店中上晚班。 一晚上的时间孙姝予魂不守舍,找错了好几次钱,不住给人赔礼道歉,却抑制不住地反复回想阿遇在午休时怪异的举动,他潜意识的害怕笃定不似作伪,一定是有类似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过,才叫一个人变傻了也刻骨铭心且心有余悸。 阿遇说他摔倒流血了都没有人管,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留下后脑勺的疤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孙姝予破天荒把打扫清理的工作拜托给同事,到家时阿遇还在睡着,他只好轻手轻脚地躺进被窝里。 好在阿遇吃过药后就不再发烧,只是浑身乏力,察觉到孙姝予的靠近,阿遇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挣扎着把孙姝予拢进怀里,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哥哥。 阿遇喜欢撒娇,平时有个头痛脑热就要夸大其词,装出一副断手断脚不能自力更生的模样,少不得借机占孙姝予便宜,要人抱要人亲,还要摸他下面的小缝缝。 这回真病了,却一声不吭,孙姝予问他疼不疼,哪里不舒服,阿遇也只是懵懂地摇头,清醒后第一句话竟是问孙姝予吃饭了没有,孙旭是不是又欺负他。 孙姝予突然眼眶发热,抱着阿遇宽阔可靠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他欺负我,你又没看见。” 阿遇呼吸滚烫,说话的声音很轻,下巴抵在孙姝予的额头上,疲倦道,“你提起他就不高兴,你最喜欢钱,他还找你要钱,我都是把自己的钱给你的,他却要来拿,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连一个傻子都知道,抢走别人喜欢的东西这叫欺负。 可孙姝予从小到大连“喜欢”的权利都没有。 他被一个傻子怜悯着。 “我不想你见他……” 阿遇小声要求,似乎也明白自己的无理取闹,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瞄孙姝予,观察他脸上的神情。 孙姝予惊诧于阿遇对孙旭的敌意。 他很想答应阿遇,却迟迟无法开口,始终无法摆脱那个阴暗肮脏的童年滋生出的胆小怯懦,甚至是迂腐,像是一个行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这条单行道永无止境,跳下去一了百了才是解脱,可孙姝予却始终贪恋这胆战心惊却活着的感觉。 他不好保证什么,只能先点头以作安抚,哄着阿遇睡觉。 第十一章 阿遇病了一场,好了后竟是又傻了些,反应比往常还要慢上半拍,也更加小心翼翼,总是杞人忧天地担心孙姝予不要他,上着班也要绕路到面包店,他不敢进去打扰,而是站在门口看着。 好几次都被孙姝予发现,也只是蜷缩着高大的身子躲在一旁,等孙姝予故意把头扭开,就又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身子。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仿佛只是看着哥哥的背影就能满足。 孙姝予拿着为数不多的钱带阿遇去医院看病,却在医生了解病情时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阿遇的真实年纪,也不知他的病史,甚至是脑袋后面的疤是怎么摔的,又是什么时候摔的,都不清楚。 只描述了阿遇平时的一些处事逻辑与较差的自理能力,并着重强调了在这样条件下阿遇却能做出高中数学题目的情况。 医生也百思不得其解。 阿遇脑后的疤已有些年头,并不是造成他现在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 然而脑部CT的结果也显示一切正常,一番折腾没个结果,孙姝予不免有些焦虑,医生却委婉提出,也有可能是心理问题,建议他带弟弟到大城市的三甲医院的神经科或心理科再看一看。 孙姝予心中一沉,脑子的事情怎么还扯到心理了。 医院中的人形形色色,医生护士推着病床跑过,家属哭嚎着追在后面,还有男男女女拿着账单争执不休,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自己推着吊瓶孤独行走。 阿遇坐在休息区懵懂地观察,他坐得很乖,不同别人讲话也不会乱跑,见孙姝予出来,便高兴地迎上去。 回家的路上,孙姝予一路心不在焉,阿遇却招猫逗狗,看到路边的瓶子还不忘捡起来,“哥哥,我又捡瓶子了!” 孙姝予没顾得上理会,脑中一直回响着医生的建议。 他想让阿遇当一个正常人,可这个小城市的医疗设施与条件无法解决阿遇的疑难杂症,去更大的城市需要钱,住宿要钱,看病要钱,大城市在孙姝予眼中是那样不近人情,连喘口气都让他的贫困潦倒无处遁形。 他是一个囊中羞涩,连飞机高铁都坐不了的老赖。 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孙姝予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孙旭打来的。 孙姝予喉结一动,眼睛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提示,他喉头发紧,嗓子干的厉害,并伴随着这股不适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豁出去的劲儿。 他不想把钱给孙旭了。 阿遇奇怪地看着孙姝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一部手机露出恐惧焦虑的表情,铃声又响了起来,孙姝予的表现像是摸了一个电门,浑身一颤,接着他突然拔下电话卡,扬手一扔。 指甲盖大小的电话卡飞进垃圾堆里,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渺小得就像孙姝予这个人,混进钢筋铁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就不见了踪影。 阿遇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看到孙姝予把手伸过来,便毫不避讳地拉住。 二人上楼,孙姝予却没急着进去,邻居家的孩子今年要高考,他去借来了数学卷子,把题目抄下来让阿遇做。 阿遇握着笔头犹豫,胡乱在上面写下几个数字敷衍了事,扔了笔,想去洗水果。 孙姝予又把笔塞回到他手中,“我知道你会,认真点。” 阿遇壮着胆子反驳,“我不会,你看我鼻子都没有变长,我没有骗你。” 孙姝予抿着嘴不说话,二人对视,阿遇瞧见哥哥眼中前所未有的严肃,只好老实坐回椅子上,在孙姝予的监督下做完了两道往年高考数学大题。 他在半个小时内写出的答案正确率是百分之百。 而且还简化了步骤。 孙姝予满脸不可思议,看着阿遇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阿遇在碰到他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阿遇,你……这些你都会?你什么时候学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质问的口气让阿遇本能地感到不安,抢过孙姝予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扔掉,却说不清为什么害怕。 “你没有问过我!我,我就是会呀……” 阿遇一急就慌,一慌就哭,抱着震惊的孙姝予泣不成声,矢口否认,“我不会我不会,你们都喜欢傻子……你别不要我,我要继续当哥哥的小傻子,哥哥要一直喜欢我。” 孙姝予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辩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问阿遇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追问之下阿遇却越来越抗拒,最后竟抱着头在床上发抖,说自己头疼,有人一直在说话。 这下孙姝予不敢再问。 可阿遇为什么觉得只要一直当个傻子,才会受到别人的喜欢? 阿遇抱着孙姝予不肯撒手,还在哼哼唧唧地撒娇。 孙姝予的手下意识搭在阿遇头上,摸他脑后的疤,电话卡虽丢了,手机上的短信记录却还在,上面是孙旭一条条催命似的要钱短信,更提醒着他,孙旭嚣张自私的嘴脸背后,是父母无声的纵容宠溺。 他什么都没有,在泥潭里打滚,未来一片黑暗。 只有怀里的阿遇。 他本以为同阿遇是两个满身泥污,相依为命的人。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他是自小就在这样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环境下成长,泥潭对他来说是落叶归根,对阿遇却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 他不属于这里。 也不属于孙姝予。 仅存的一万块钱张张都有了重量,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拿在手里有分量感,压在身上便喘不过气。 孙姝予盯着被阿遇丢在地上的纸团,依稀看见个遒劲有力的“解”字,是阿遇答题时写下的,又想到经常来店内买奶茶,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阿遇是否也曾经和他们一样,握笔如同握剑,在学校里意气风发,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跟他这个怪胎纠缠不清。 “阿遇,你想当正常人吗。” 孙姝予怔怔开口。 阿遇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些不情愿,把孙姝予抱得更紧,“正常人喜欢哥哥吗。” 孙姝予面色一白。 应当是不喜欢的。 阿遇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不已,又欲盖弥彰地补救道,“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如果正常人可以保护哥哥,不让别人欺负你,那我就努力变成一个正常人,我只要哥哥一个,哥哥也只许对我好。” 他又露出固执偏激的一面,反复强调着孙姝予对于他的重要性。 傻子一根筋,说一不二,满心满眼只装得下孙姝予,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可正常人的世界里又不遵守这套原则。 孙姝予满脸苦涩心酸,“阿遇,以后你就会发现,你的世界里不止哥哥一个,工作,朋友,理想,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这些才是正常人的世界,而且……” 正常人不会对孙姝予这样优柔寡断自顾自怜的人加以青睐同情,只会觉得不耐烦,更怕沾上他就惹了麻烦。 道理不通忠心赤胆的傻子却抱着孙姝予,大言不惭地说要为了他,当一个离经叛道的“正常人”。 —— 很严肃的声明一下,我接受任何基于剧情的质疑和批评,但绝不纵容出于个人偏好而对攻受的无端恶意,之前说过我的评论区永远言论自由,但请基于【剧情发展】的基础。 我这什么都还没写呢,剧情也没展开,就对人物那么大恶意,抱歉,这个逻辑我不懂。 如果我真的把攻写成一个十恶不赦不可原谅的人渣,放心,不用你骂,我立刻把他就地掩埋。 身为一个作者,在有人对我笔下角色抱有无端恶意时都要忍气吞声,那我凭什么期待读者会喜欢我写的角色。 这次的评论我折叠了,以后有类似的我也会直接折叠,攻控也好,受控也罢,毫无逻辑的攻受对立情绪,对任何一方的无脑恶意,这种行为在我这都不姑息,不惯着,就是这样。 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十二章 孙姝予一连几天没去店里,心虚愧疚地跟老板娘请好了假,老板娘虽应下,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 可他没办法,一是为了躲孙旭,二是为了带阿遇去临市看病。 这次医生给出的结论更为明确,阿遇智力上没有任何问题,有的是思维认知的障碍。 这更加重了孙姝予带阿遇去大城市看病的决心。 回到本市后孙旭依然没有出现,这给二人焦头烂额的生活一丝喘息的机会。 阿遇很是懂事,知道哥哥接连请假让老板娘有了微辞,在超市搬完货后就会去店里免费帮忙,还不忘记捡瓶子的事情,他的瓶子已经攒到了九十八个,就差两个,他就又能和哥哥亲热了。 他的好皮相就是块活招牌,阿遇一来,店里生意都变好不少,小女生凑在一起,朝着阿遇的方向叽叽喳喳,互相红着脸推搡,这英俊的傻子还不自知已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看着大着胆子向他要微信的女生一脸茫然。 微信是什么? 孙姝予没教过他。 阿遇身高挺拔,直直地站着,专注地看着矮他不少的女孩子,“没有的呀,哥哥没有教过我,微信是什么?手机号吗,我们好穷,我没有手机,我哥的给你行不行啊,我和他总是在一起,你找到我哥就能找到我。” 也只有阿遇这个傻子才能把贫穷潦倒大方坦荡地宣之于口,女孩子被他这样认真地看着,不但没有看不起他,反倒莫名羞赧,低头道了声好。 青春期的悸动是这样顺理成章,二人郎才女貌,阿遇在冲着人家笑。 孙姝予站在旁边看着,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酸涩,不住幻想等阿遇治好病,大概会比现在还要受欢迎。 阿遇看了过来,孙姝予清清嗓子,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异样,还以为是阿遇记不住自己的电话号码,张口来找他要。 谁知阿遇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女孩子遗憾道,“还是不了吧,我哥好像不太高兴,你要是喜欢我,多买些店里的东西好不好啊。” 女孩子顺势朝这边看了过来,孙姝予慌忙起身走到货架旁假装检查,以掩饰自己的手忙脚乱,他感觉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 几天前他还觉得阿遇发了场烧后反应变得迟钝,好像又更傻了一点。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这傻子精得很,还知道哄着人家来店里买东西。 孙姝予心不在焉地调整货架上的商品,然而这个念头却在他心里生了根。 阿遇好像是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孙姝予却说不上来,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阿遇越来越频繁展露出的攻击性,当在看到孙姝予和他的同龄人说话时,阿遇就会停下手中的一切,目光牢牢地攀附观察,提防一切可以被孙姝予当做“弟弟妹妹”的人的靠近。 如果只是说话就也还好,对方走后阿遇就会收回那种盯人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中的事情,好像刚才那般狼子野心的眼神是孙姝予看错了。 要是还有进一步的接触,那阿遇就会直接冲过来,占有欲十足地挡在孙姝予身前,咄咄逼人地质问,这个人是谁。 他的眉眼本就长得侵略性十足,面无表情时更是显出种不近人情的冷漠与挑剔,看得孙姝予心中发憷,竟有种阿遇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错觉。 好在这种反常行为稍纵即逝,阿遇很快变回那个贴心,听话的弟弟。 “哥哥。” 一个软糯的声音传来,孙姝予回神。 他的腿被人抱住,低头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抱着他,这个小女孩孙姝予记得,她的妈妈总是喜欢在送她上学前顺路来店里为她买早餐,小姑娘每次都躲在大人怀里,乖巧地问他早上好。 “什么事啊?” 孙姝予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 阿遇目光一沉,警惕地看了过来。 孙姝予下意识看向阿遇,阿遇又收起了他的面色不善,冲着孙姝予笑了笑。 他掩饰的很好,没有被哥哥看出背在身后的手在发抖。 小女孩终于看到熟悉的面孔,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害怕,哭着搂住孙姝予的脖子,说妈妈丢了,她找不到妈妈。 孙姝予从她泣不成声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估计是家长带孩子出来没看住,恰巧发生在附近,小女孩慌乱间便凭着记忆找到了这里。 孙姝予顾忌着阿遇的情绪,不过转念一想,阿遇只有在看到同龄人时才会吃醋,五六岁的小孩子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这么想着,便把小女孩抱起,想必家长就在附近,正打算抱她出去寻找,谁知下一秒阿遇却直接面色铁青地冲了过来。 一股大力袭来,阿遇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抓住孙姝予的胳膊往外一扯,同时又粗鲁莽撞地把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推出孙姝予的怀抱。 “你不许抱她!” 阿遇怒不可遏地看着孙姝予,语气中的愤怒质问,竟有种被人背叛的恼意,几乎是控制不住手下的力道,孙姝予的手腕顷刻间被攥出红痕。 那一瞬间孙姝予没能掩饰住看向阿遇惊恐惧怕的眼神,这让阿遇更加焦急,拉着孙姝予站得离那女孩远远的,不断重复道,“我不许你对她好,不行,你不能这样!我不高兴!”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店里响起,她被阿遇毫不留情地推搡在地上,膝盖险些破皮,客人闻声看了过来,指着阿遇小声议论,孙姝予回神,身体先大脑一步把小女孩扶了起来,轻拍着她身上的灰。 阿遇更加气急败坏,不敢再拉扯孙姝予,便要隔离抢走孙姝予注意力的人。 孙姝予忙把那女孩儿护在身后,厉声道,“阿遇!” 没想到除了阿遇的同龄人,让他反应更甚更提防的,竟然是五六岁大的孩子。 阿遇委屈地跺脚,双眼通红地瞪住孙姝予,充满了不解与难过,甚至还有一丝恨意,不明白孙姝予为什么要因为一个陌生人凶他,他都说了不喜欢孙姝予这样了! 僵持间小女孩的家长终于找过来,孙姝予顾不上对方的千恩万谢,慌忙朝阿遇走过去。 阿遇打开了孙姝予过来拉他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阿遇!” 孙姝予去拉他追他。 店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是同事接的,把正要追出去的孙姝予叫住,低声道,“警察局打来找你的。” 孙姝予脚步停顿,心中一沉,看了眼阿遇离开的方向,接过电话,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确实是警察局打来的。 “孙旭是你弟弟吗?” 电话里的民警这样问道。 第十三章 孙旭嫖娼被抓了。 他还不知道孙姝予换电话卡的事情,警察打过去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无奈之下只好报出孙姝予打工的地址辗转找到他。 孙姝予挂了电话,一路跟在阿遇身后,见他怒气冲冲地是要回家,又不放心地嘱咐室友,说今天有点急事,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阿遇拎着包出门,请务必替他拦下。 室友笑着调侃,“吵架了?” 孙姝予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前两天才刚打定主意要把钱都存着带阿遇看病,怕孙旭不达目的不罢休,更害怕孙旭搬出父母后他就会动摇心软,干脆把钱都存到银行里,看不见,就不会想。 哪知道孙旭简直是他命里的克星,都要结婚了居然还去找小姐。 孙姝予对他这种等同于出轨的行为怒不可遏,却又不能放任不管,他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嫖娼被抓要交多少罚款,只能取了五千装在身上,朝着警察局走去。 与此同时,阿遇险些在家中哭得肝肠寸断,他情绪向来外放,高兴了便搂着孙姝予要亲要抱,不高兴了就要哭,他也不知为何感情如此充沛,可仔细想来却是没必要哭的。 阿遇茫然地心想,他的眼泪为什么一直停不下来,是不是生病了。 他控制不住地回想方才孙姝予抱着别人的画面,嫉妒愤恨的感情无处宣泄,那个女孩子真是太吵了,她躲在哥哥的怀抱里哭泣,要哥哥同情宠爱她,享受着哥哥的温柔与关切,可这些本该是属于他的。 孙姝予怀里的味道有多香阿遇最清楚。 他舍不得厌恶孙姝予,只能厌恶一切试图同他争夺的人。 他的脑海中依稀闪过另外几幅画面,好像也是女人抱着孩子,那个男孩也是五六岁的模样,同今天孙姝予抱着的小姑娘一样羸弱,他的眼睛大而无神,透露着异样的痴傻,嘴角的口水甚至都来不及擦,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上。 “哥哥。” 被抱着的傻子张嘴,不知冲谁喊了声哥。 阿遇头疼欲裂,忍不住咬紧牙关低吼,冲出房间要去找孙姝予,哥哥打他也好,骂他也罢,他不要孙姝予有别人。 室友听到动静,开门要去拦,然而见阿遇双眼赤红,下颌紧紧地绷着,额头上的青筋昭示他此刻情绪的反常,室友见状,想起新闻上看到的傻子发疯打人的新闻,怕惹事,又把头缩了回去。 阿遇跑到店里,扑了个空,顺着店员的指示一路摸到警察局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阿遇与人群逆行,被撞到的人要气急败坏地骂他,一抬头瞥见阿遇脸上的神情,却是不敢吭声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人人见他这副凶煞模样都绕着走,到警察局门口时孙姝予刚交完钱,在外面等着孙旭写完检查出来,打算和他就此划清界限,让孙旭以后不要再来找他要钱了。 “哥哥……” 阿遇委屈的声音传来。 孙姝予诧异抬头。 阿遇一步步走过来,心里的委屈害怕无处宣泄,却说不清为什么害怕,只能彷徨张口,“哥,我错了,你别离开我,别不理我,我不发脾气了,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 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二人投来怪异打量的目光。 阿遇却不管不顾,一米八几的身高憋屈地弯着,下巴抵在孙姝予的肩膀上,乖得要命,也可怜得要命,在孙姝予抬头看向他的一刹那就自觉收敛起浑身的爪牙尖刺,再没了刚才一路冲过来时阴鸷偏执的模样。 孙姝予顾不上尴尬,而是摸着阿遇的头耐心解释,“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你,孙旭突然出事了,我得过来。” 听到孙旭的名字,阿遇呜呜咽咽撒娇的声音一停。 孙姝予察觉到他粗重呼吸中的压抑,下意识道,“阿遇?” “你说了不再见他的……” 阿遇慢吞吞道。 他的声音有一丝诡异的平静,从孙姝予身上起身,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就好像一个濒临怒火边缘的人残存着最后一线理智,努力扯出个笑来,却藏不住皮下摇摇欲坠的愤然。 阿遇几乎是哀求地看向孙姝予,绝望地重复道,“你说了不再见他的。” 孙姝予沉默。 那天阿遇发着烧,说不想再让自己见孙旭。 他无法拒绝病着的阿遇,却也知道他较真,不敢轻易许下承诺,只得折中地点了点头,没想到阿遇放在了心上并当了真,以此来当做孙姝予一句保证。 “阿遇,这次不一样,我必须过来,他……” 孙姝予不知该如何向一个傻子解释临近婚期嫖娼被抓的严重性。 孙旭老大不小,已经和女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如果他不来处理,万一警察把电话打到家里,被孙旭女朋友知道免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骨子里残存了十几年的懦弱使他来不及思考孙旭的行为对女朋友是否公平亏欠,只能先把人带出来再说。 “你听哥哥说,我,我以后真的不会再……” 孙姝予突然语塞。 他以后真的能忍住和这个家断绝一切来往吗? 然而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阿遇似乎忍无可忍,到了临界边缘,突然大声打断孙姝予,依然是那句重复的话,“你说了不再见他的!你骗我!” 傻子的偏激执着在这一刻淋漓尽致,依靠着一句臆想出的承诺,如同救命稻草般翻来覆去地辩驳。 他上前一步狠攥住孙姝予的手腕,使出一身蛮力,不顾孙姝予的挣扎,大声道,“跟我回家!你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他欺负你,你还要给他钱,我不傻,你才傻!” 孙姝予被他拽得脚下踉跄,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 孙旭写完检查,觉得在那个怪胎哥哥面前丢了面子,心中正恼火,出了大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二人拉扯的画面。 他不知道阿遇同孙姝予是什么关系,只记得这人是孙姝予的同事,约莫着是个傻子,琢磨了两眼才注意到孙姝予满脸的惊恐与不愿,还以为被发疯的傻子欺负了,顿时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冲上前反拽住亲哥,攥紧了手一拳砸中阿遇的脸。 阿遇躲闪不及,被半路冲出的孙旭打的眼冒金星,摔翻在一旁的垃圾桶上,带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声响。 孙姝予挣扎,要去扶阿遇,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朝孙旭吼道,“你干吗打他?!” 孙旭松了手,怒道,“这傻逼他妈的竟然敢欺负你!” 孙姝予顾不得解释,扑上去扶起阿遇。 孙旭那一拳没留余力,阿遇被打得不轻,踉踉跄跄地站起,把来扶他的孙姝予反手推到身后,舌头抵了抵被打的半边脸,吐出嘴里的血沫。 他抬头,面色阴沉地盯着孙旭。 第十四章 “哎!那边的,干嘛呢!警察局门口打架斗殴?!” 一名女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孙旭喊了两声。 孙姝予慌忙道歉,抱住阿遇的腰,在他耳边小声祈求道,“阿遇,别惹事,别打架。” 阿遇的目光死死钉在孙旭身上,用拇指揩去嘴角的血迹,孙姝予看见他眼中的凶悍血性,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撒手,阿遇一定会扑上去把孙旭打进医院。 他偏过头认真地看着孙姝予,“他打我就算了,可是他欺负你,我为什么不能打他,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吗。” 傻子眼中的神色较真而又难过,孙旭嘴里还在不干不净,阿遇却不想理了,他不合时宜地注视着孙姝予,非得从他口中听出一个答案。 他不明白,他的钱都给孙姝予,好吃的葡萄也都让给孙姝予,孙旭却只会找他要钱,让他难过,现在他挨了孙旭的打,哥哥居然还不让他还手。 阿遇的眼神看得孙姝予心中阵阵钝痛。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阿遇解释,他是一个欠了钱没能力偿还,只能落荒而逃怕惹麻烦的老赖,阿遇那跟着他自以为是的享福不是享福,其实是吃苦。 他憋屈阿遇也跟着憋屈。 他被孙旭欺负阿遇也要被欺负。 二人僵持着,最终孙姝予还是败在阿遇固执的态度下,拉着阿遇的手,用祈求地目光无声地看着他。 阿遇眼睛红了,“哥,我想回家。” 他抬手抱住孙姝予。 “看啊,同性恋。” 路过的人这样指指点点。 阿遇不懂什么是同性恋,同性恋又怎么了。 孙姝予这次没再挣扎,警察管得了老赖,却管不了同性恋,倒是孙旭,听见这话脸色一变,终于从二人的亲密态度中咂摸出异常,看出孙姝予对这傻子的依赖迁就,顿时不可置信,更是觉得荒谬。 他知道孙姝予长得和正常男人不太一样,小时候对他避之不及,觉得孙姝予有病,会传染,更怕孙姝予的怪异被别人发现,被人扒了裤子围观,更害怕殃及鱼池,自己的裤子也保不住,同样光着屁股被人观察下体,问他是不是跟他哥下面长得一样。 但是死孙旭没预料到孙姝予竟然自甘堕落,长了个女人的器官就真的跟女人一样喜欢男人,还喜欢上一个傻大个。 一定是假的,孙姝予就算是个同性恋也不会跟傻子纠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在对他们评头论足,孙旭朝他们破口大骂道,“放你妈的屁!关你屌事!” 人群立刻散了,孙姝予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孙旭,不知他这义愤填膺的怒骂是出于同胞的维护之情,又或者是被牵连下才口不择言。 然而他现在顾不上孙旭,什么嫖娼被抓,结婚缺钱,父母耳提面命从小灌输的那套思想,和阿遇的委屈质问比起来通通不值一提,他牵着阿遇往家的方向走。 孙旭想起刚才阿遇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像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杀人犯,他面上强装镇定,内心却被他看得发憷。 傻子的情绪是最不稳定的,他怕这傻子发起疯来对孙姝予动手,犹豫过后还是跟了上去。 阿遇乖乖地被孙姝予牵着,一路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走到单元楼下面,孙姝予低头找钥匙,阿遇从后面抱了住他,谁都没有发现孙旭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你哄哄我,我就不生气了,我的脸好疼,他打我,你还向着他说话,我真的不高兴了。” 这傻子嗓门大,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只知道冲着孙姝予撒娇,孙旭听得一清二楚,他看见孙姝予转过身,嘴巴动了动,说什么孙旭听不到,他哥一贯这样,斯斯文文,待人和气,自卑懦弱仿佛与生俱来。 他看到孙姝予在搂着这傻子和他亲嘴。 傻子肩宽腿长,一身腱子肉,反手搂住孙姝予,几乎是没怎么费力就把他哥举抱起来揉进怀里。 孙旭不可置信,孙姝予居然真的爱上了一个傻子。 二人亲得如胶似漆,看得他胃里一阵泛酸,找个垃圾桶呕吐去了。 孙姝予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被亲弟尽收眼底,回到家中后,翻出医药箱给阿遇上药,孙旭那一拳来得猝不及防,阿遇牙齿磕到口腔内壁,流了不少血,他用毛巾裹着冰块敷在阿遇肿起的半边脸上。 阿遇没有安全感,强势地抱住孙姝予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委屈地把头埋在哥哥脖颈间,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失落道,“你说了不再见他的。” 孙姝予没有说话,阿遇自知理亏,又朝他保证道,“我再也不发脾气了,你不要见他,不要有别的弟弟妹妹,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今天动手推人是我的错,你打我吧,我以后都不这样做了。” 他越是不回应,阿遇就越是着急,几乎要控制不住脾气,站起了身箍住孙姝予的肩膀,半是撒娇半是逼迫,高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毕露无遗,让孙姝予心慌意乱,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怯意。 孙旭的事情倒是其次,只是他真的不明白,阿遇为什么会对“别的弟弟妹妹”这样敏感多疑。 成年男性的接近让他警惕也就罢了,可连与小孩子之间的正常交流也会引得阿遇爆发,甚至比前者反应更甚。 他试图向阿遇解释,“就算她的妈妈不是我们的客人,我们都不能放着一个走丢的小孩子不管,可是你在哥哥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对别人,和对你是不一样的。” 阿遇不知想到什么,不再说话,沉默地坐在床上。 孙姝予不知自己的一番话是否让他放下心来,颇有几分对牛弹琴的无奈。 他心中堆积的事情太多,几乎要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兜里还揣着几千现金,孙姝予只好对阿遇道,“我去银行存钱,你在家里等我。” 阿遇的五指下意识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不想让哥哥就这样离开,可却忍住了。 关门声传来。 阿遇紧绷的肩膀终于塌下。 他神情微妙,似乎是想质疑反驳,然而骨子里对孙姝予的信任依赖让他无法对哥哥的话妄加置评,可他确实又不舒服,不管是回想起今天哥哥抱着小姑娘的温柔神情,还是孙旭打在脸上的那一拳。 孙姝予被他欺负了,自己也被孙旭欺负了,孙姝予为什么不让他还手? 他的世界非黑即白,觉得不应该是这样,难道哥哥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 阿遇突然起身追了上去。 —— 没有给孙旭洗白的意图,也不会和解。 好人难得一见的阴暗,坏人昙花一现的温情,是我永远向往构建的剧情,上一秒还觉得这人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下一秒又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哦,看到最后还是觉得,妈的这狗贼还是死了算了,即使是配角工具人也要被认真对待! 人设的矛盾永远是最迷人的!【沉迷jpg 第十五章 孙姝予下楼的时候,孙旭正站在楼道里抽烟,听见动静抬头,欲言又止。 他掐了烟头,生硬道,“那傻子打过你没有。” 孙姝予一愣,诧异地看着他。 孙旭一脸“别让我重复第二遍”的不耐。 事实上孙姝予根本不在乎孙旭怎样评价他与阿遇的关系,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问住这样一句话来。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从孙旭嘴里听见过类似于关心的问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神色缓和了些,沉默着摇了摇头,过了半晌,又补充道,“他对我很好。” 孙旭打断他,抑制不住对同性恋生理性的厌恶,不想听孙姝予描述他和那傻子是怎么相处的,忍不住道,“你……就算喜欢男人,也不能跟个傻子搅合在一起,你看看他今天疯起来那个样子。” 孙姝予没有说话。 见他一副冥顽不灵的神情,孙旭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算了算了,你好自为之,别让他打你就行,他要打你,你就报警,别还手,神经病杀人不犯法,你别惹他。” 他不耐烦地一摆手,显然狗嘴里不常吐人言,对孙姝予难得的关怀也带着溢于言表的嫌弃挖苦之意。 可挖苦的关怀也是关怀,就像老实人的恶毒也是恶毒,孙旭这恶霸压榨爹妈亲哥习以为常,寡闻少见的挂念体贴便格外明显。 孙姝予睫毛颤动,目光柔和下来,偏头看向孙旭。 “你以后别再……别再找小姐了,我那边还有几千块钱,加在一起不到一万,多的我也拿不出来,等下取给你,明天来拿,结婚以后就好好过日子,找个正经工作,也别再找我要钱,这是最后一次了孙旭。” 孙旭脸色一沉,心想孙姝予的钱不给家里还要给谁,牵扯到钱就原形毕露,然而一听还有钱拿,只得暂且按捺住脾气,藏住他锱铢必较的寄生虫嘴脸,打算明天先把钱拿到手再说。 孙旭一走,孙姝予整个人松懈下来,坐在漆黑的楼道里发呆。 背后传来脚步声,声控灯应声而亮,孙姝予回头,见来人却是阿遇。 头顶昏黄的灯光把阿遇的脸照的晦涩不明,看不清情绪。 他挺直了脊背走到孙姝予面前,高大的身形挡住唯一光源,让他整个人的脸背着光,显得更加诡谲莫测。 孙姝予不安道,“阿遇,你什么时候来的?你都听到什么了。” 阿遇在他身边坐下,一双大长腿委屈地踏在楼梯上,他姿势别扭地抱住自己的腿,慢吞吞道,“我刚来…” 事实上他撒了谎,孙姝予一走他就追了出来,他什么都听到了,他听到孙姝予说要给孙旭钱。 头顶的灯又黑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哥哥很懦弱。” 孙姝予的声音太轻了,轻到几乎连声控灯都无法分辨捕捉,因此他们还是在一片黑暗里。 阿遇心想,原来哥哥这样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行为就叫懦弱吗?可他为什么不敢反抗呢。 阿遇自责起来,他把孙姝予的懦弱归结在自己身上,是他没有保护好哥哥,今天还没有控制好脾气,对女孩子动手,孙姝予最讨厌不尊重女孩子的人,他的行为一定让哥哥反感了。 “一点都不,哥哥很勇敢。”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他对孙姝予说出的谎言。 可阿遇潜意识里却觉得,如果让哥哥知道真相,哥哥又会露出那种难过为难的表情,他不想看哥哥伤心,每次看着这样的哥哥,他的心里就一阵闷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次忍住了,没有摸自己的鼻子。 孙姝予发出一声叹息。 他们在黑暗中静坐了很久,久到阿遇的腿都麻,孙姝予才拉着他起身,让他陪自己去取钱。 自动取款机二十四小时都可以使用,里面灯火通明,孙姝予按密码的时候没有避着阿遇,一叠鲜红的人民币被他拿在手中,孙姝予却没有立即收进口袋里,而是盯着发呆。 他在纠结犹豫。 阿遇困得打了个哈欠,想快点回家抱着哥哥睡觉。 “阿遇,你喜欢哥哥吗?” 孙姝予盯着取款机屏幕,突然这样问他。 阿遇觉得他哥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却依旧郑重其事地点头。 孙姝予耳尖红了,又问,“那你变回正常人以后……还会继续喜欢哥哥吗?” 这个问题就更蠢了,阿遇觉得自己现在就很正常,很讨人喜欢,可哥哥看起来更需要一个“正常人”来保护他,那他就勉为其难,为了哥哥当一个正常人吧。 阿遇扳着他哥的肩膀,大声道,“我就是为了哥哥才要当正常人的啊,为什么会不喜欢你。” 到底是个傻子,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看见孙姝予低着头腼腆微笑的样子就想亲他,看见他通红的耳尖也想亲他,当即就有些按捺不住,毛毛躁躁地动手动脚。 孙姝予低声道,“回家再说。” 阿遇没领会到他哥的这句回家再说是什么意思,更没察觉到孙姝予低头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怯,只是不解地看着他哥居然又把手上的钞票给存了回去,不过阿遇也没有问为什么,他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心甘情愿地陪着他折腾。 二人携手回家,孙姝予一路若有所思,路过一家便利店,咬着下唇往里看了一眼,让阿遇在门口等着他,自己进去买东西,还不让阿遇跟着,神神秘秘的。 阿遇等得无聊,就在门口转悠,还惦记着他那一百个瓶子的事情,见孙姝予出来时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塑料袋,问道,“哥,你进去买什么了?” 孙姝予的脸又红起来,看了阿遇一眼没说话。 阿遇心想他哥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脸红。 “阿遇……你瓶子捡了多少个了。” “九十八个,还不够一百呢。” 他低下头撒娇,不敢让哥哥知道自己谎报瓶子数量的事情。 然而他心虚,他哥的心比他还要虚,阿遇到现在都不知道实际上他心爱的小瓶子早就到了一百,只是被他哥时不时偷着扔走几个,徒劳无功地拖延着这场心照不宣的暧昧情事。 孙姝予把袋子塞进阿遇的大衣口袋,自己又返回到便利店里。 阿遇一头雾水,觉得他哥今天真的很奇怪,摸出袋子一看,见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小盒子,长得像个烟盒,又像他哥之前给他买过的一种枣片。 拆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个方形小片片,摸上去有个圆圆的凸起。 这什么玩意,不是烟也不是吃的。 阿遇大失所望,他哥好像上当受骗买错了,孙姝予最怕浪费钱,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于是想也不想,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孙姝予出来,手里拿了两瓶饮料,递给阿遇一瓶,让他喝了。 喝到一半,孙姝予把自己喝过一口的也递过来,像是在撒娇,小声道,“太凉了,冰牙,你替我喝。” 阿遇听话的很,喝完一抹嘴,茫然地看着他哥。 孙姝予别过头去不好意思看阿遇,盯着自己的脚尖,细声细气道,“……现在你有一百个瓶子了。” 阿遇看看孙姝予,又把目光移到手中的两个空瓶上,片刻之后,一把将他哥抱了起来。 孙姝予惊呼一声,把脸藏在阿遇的脖子里。 阿遇觉得,他真的好爱他哥。 —— 滴——! 各位乘客上车请刷卡。 第十六章 阿遇忍着,一路上不住对孙姝予捏捏揉揉,又不满足于只拉他的手,只觉得回家的路怎么这么长啊。 等回到那不足几平米的卧室中才凶性毕露,连灯也不开,喘着粗气把一脸羞赧又带着些惧涩的孙姝予压在门上。 他目光炯炯地盯住怀里的人。 这里就是他们的一方小天地,走几步路就从东摸到西,平时对于两个大男人是有些拥挤,可现在正好便宜了阿遇,孙姝予根本无处可逃。 他被阿遇裹挟在双臂间,背后是薄薄的门板,面前是阿遇结实温暖的胸口,少年双手撑门,低下来嗅孙姝予的动作使他背后肩胛紧绷耸起,如绵延起伏的山峦般彰显着潜藏在一身紧实肌肉下的可怖爆发力。 傻子的一身蛮力能轻易将哥哥举起来,又或者是抓住对方的双手让人跪伏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阿遇没有这么做。 他像是刚长出犬齿的小奶狗吃骨头,闻着肉腥味急得团团转又不敢下嘴咬,不得章法地把手伸到衣服里去摸哥哥细腻滑嫩的皮肤。 “哥……你好像一块豆腐。”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 孙姝予受不了在做情色露骨充满肉欲的事情时被阿遇拿这样懵懂的目光盯着,只好低了头去脱他的衣服。 二人很快赤身裸体,阿遇早就勃起,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拿宽大的手掌徒劳无功地遮掩着尺寸惊人的阴茎。 “……哥哥,我今天还没洗澡,你说不洗澡鸡鸡会有味道。” 孙姝予推他精壮的小腹,“那你去洗澡。” 阿遇哦了一声,却站着没动,只觉得哥哥的指间好烫,哥哥的声音好软。 哥哥是不是在脸红? 阿遇这样想到。 他喉结用力一滚,伸手去摸孙姝予早已泥泞不堪的下体,盯着指头缝里的黏腻液体,搓一搓还能拉丝。 对于这种事情阿遇虽一知半解,却十分求学好问善于总结,从仅有的几次紧密接触中触类旁通,开了一窍,知道孙姝予这是想要,允许他亲近的意思。 阿遇大着胆子把哥哥翻了个身压在门上,提着他的腰使他屁股翘起,带着茧的手指剥开两瓣肥厚青涩的阴唇,他抠弄着湿黏猩热的小洞,按进去一个指节,把孙姝予逼的立刻发出声带着求饶意味的喘息。 傻子收回了指头,顺手从上至下撸了两把粗壮的茎身,跃跃欲试地抵住紧窄的穴口。 平时二人都是躺在床上,还是头一次用这样站着的姿势,阿遇卡在他两腿间,上翘的龟头正好擦过敏感的阴蒂。 两片阴唇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茎身,被阿遇不断顶弄的动作磨得胀痛发酸,有好几次阿遇都没对准,差点直接捅进去,却还以为只蹭蹭就好,克制地退出来,重新对准,像条发情的公狗,欲壑难填地抱住哥哥不住耸动。 阿遇越来越急,孙姝予的水却越流越多,没有阴茎堵住,顺着缝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渍。 那不得要领的傻子出了满头大汗。 “哥哥,怎么今天不行啊,鸡鸡还是好痛,怎么蹭蹭不管用啊哥哥。” 他一口一个哥哥,叫的孙姝予又羞又恼,却两腿发软,被他鲁莽的动作弄得胆战心惊,怕他就要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来给他破身。 孙姝予难以启齿,头一次苦恼阿遇是个傻子,还要叫他来教。 “你别蹭了……直接进来。” 他声如蚊蝇,阿遇却听清了,摸不着头脑,“进到哪里啊哥哥,你今天怎么一直说我听不懂的话,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今天推人,故意的就想欺负我。” 这傻子把人赤身裸体地抱在怀里,胯下不住顶弄,还倒打一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在耍流氓。 孙姝予欲哭无泪,心想到底是谁欺负谁,只得软下身子,背塌下去,屁股高高翘起,腰窝的地方凹出一片让人遐想连篇的凹陷。 细长白净的手指轻轻剥开两片阴唇,他不敢看阿遇,只压低了嗓音细声细气道,“就是这里呀……” 阿遇注视着他这个大胆的动作没吭声。 背后的人半天没动静,孙姝予忐忑不安地盯着门,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阿遇为什么不说话? 他几乎是立刻生出了一股无地自容的羞耻,好似自己是一个豁出去勾引男人的荡妇,偏的对方还无动于衷。 孙姝予刚想去捡地上的衣服穿,却听见了阿遇清晰夸张的口水吞咽声。 他一颗心落了地,不动声色地松口气,被阿遇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举动安抚,立刻老实趴了回去,心甘情愿地把放荡重欲的一面展示给对方。 阿遇重新压上来,半是羞恼,半是埋怨,愤愤不平道,“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呀……” 他的腰被人提起,硕大浑圆的龟头抵住不住收缩的穴口,正跃跃欲试地往里进,孙姝予紧张起来。 阿遇恶声恶气,“你一直都知道!就是要把尿尿的东西插进去,还骗我蹭蹭就好!我那天看到的明明就是真的……你就是欺负我!” 他哥真的太坏了! 阿遇气的哼哼唧唧,嘴里不住嘀咕,说要惩罚哥哥。 孙姝予心里隐隐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问阿遇要怎么惩罚他。这傻子偏偏这时候又机灵的很,自以为是地留了个心眼,没把内心里的念头实话实说。 他要操他。 阿遇暗下决心,这也是那日他在室友电脑中看到听到的,可是他不敢说,上次只说了逼字就把哥哥气得不肯给他抱着睡,现在的亲近可是他捡了一百个瓶子好不容易换来的,他才不傻。 阿遇突然低头,将人一把抗在肩头,孙姝予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上下颠倒。 他被这姿势羞得惊呼一声,光着的屁股侧对着阿遇的脸,阿遇还偏过头亲了一口,结实有力的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跨到床上,把哥哥按在自己身下。 孙姝予的双腿被人不容拒绝地分开,带着强制意味的动作让他很是受用,阿遇强势地压在他身上,孙姝予想起什么,阻止他握住阴茎要往里进的动作。 阿遇不解地抬头,英俊的脸上显出一丝茫然与不耐,甚至还有些委屈,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叫停。 孙姝予吞吞吐吐道,“今天让你买的东西呢?拿出来,要用的。” 阿遇哦了一声,无所谓道,“你是不是买错东西了啊哥哥,那个小盒子里不是烟也不是枣片,又不能吃,我就给扔了,下次不要乱花钱了。” 他装模作样地教训他哥,手一伸就想继续。 孙姝予:“……” 孙姝予捏住阿遇的手腕。 阿遇快被急哭了,对着流水的小逼馋得要命,凑上来抱住他哥不住撒娇。 “又怎么了啊,我都有一百个小瓶子了,你怎么这样,你不守信用,我真的要生气了。” 孙姝予试探道,“要不下次吧…那个东西必须要用的啊。” 他没钱看医生,这几年也没做过全面的体检,不知道第二套性器官是否发育成熟,他没有别人,只有阿遇,更不知道被男人的精液射进去以后会不会怀孕,不敢冒这个险。 二人尴尬地对视,阿遇彻底急了,不管不顾地把他哥按在床上,委屈地叫嚷,“不行不行,就要今天!” 他以蛮力把人按着,好在孙姝予也不是真的想拒绝,半推半就间被阿遇的龟头顶进来,只感觉被人从下头劈开,阿遇就是那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偷心又偷人,简直不讲道理。 他这边痛得说不出话,阿遇也不好受,被里面的紧致湿热逼得寸步难行,只觉得鸡鸡更痛了,抱着他哥欲哭无泪道,“哥……你故意的吧,怎么这么痛啊,你怎么这么坏,我下面疼。” 他不知道下面疼就是要动,动起来就好受了,没人教过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抱住自己缓不过神的哥哥撒娇抱怨,同时心想,他哥真的太坏了,一开始不让他蹭,可以蹭了又骗他,现在还这么故意夹这么紧,就是不想让他好受。 豆大的汗从阿遇头上流下,他半是甜蜜半是苦恼。 哥哥的水真的好多啊! 第十七章 孙姝予双手揪住床单,阿遇只是挤了个龟头进去就痛得他说不出话,更是夹得对方寸步难行,一口肉穴违背主人想要亲近讨好的诉求,事与愿违地排斥着这柄凶器一样的不速之客。 傻子眉头拧着,眼中是浓浓的欲色,一手提起哥哥腰想进得更深些,看见孙姝予的眼泪又纠结地停住。 阿遇左右为难,急的团团乱转,不住急躁地亲吻安慰怀里的人,笨手笨脚地哄道,“哥哥,怎么办啊,你是不是好痛,那不操……” 他不敢说操逼,可怜兮兮道,“要不我先亲亲你吧。” 孙姝予猫一样哼声呜咽,推着阿遇的肩膀,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嘴上装模作样地说着不做了,下半身却一点往外退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跃跃欲试地往里进。 阿遇见他这样痛,到底是对哥哥的爱意与保护占据上风,不情不愿地退出来,委屈地抱着哥哥。 “那不让插进去,我亲亲蹭蹭总可以吧。” 他讨价还价,还不等孙姝予发话,就十分自觉地捧住他的脸去亲他的嘴,饥渴急切的劲儿带着一股子不甘,像撒娇卖痴的小奶狗。 他的亲吻一路向下,停留在哥哥鼓起的胸口前。 孙姝予的胸和平常男人略有不同,乳头大,乳晕也大,像个青春期发育不良的贫乳。 可贫乳也有贫乳的妙,阿遇一口就能吃进去,他总觉得在他哥身总是闻到股奶香味,痴迷眷恋地把脸埋进去,胡乱蹭着,又用一个小孩哺乳的姿势把奶头咬进嘴。 他找到了新的玩具,霸道地搂着哥哥,一边的胸被他含着连吸带咬,另一边的被他抓在手里。 孙姝予的喘息逐渐从痛苦变为甜腻,身体打着颤,双腿夹住阿遇的腰,徒劳无功地阻止他往下亲的动作,直到被阿遇一口含住阴蒂,才猛地揪住他的头发。 阿遇的舌头安抚他被摩擦得酸胀麻痛的阴户,昏暗的屋中响起阵阵暧昧黏腻的水声,孙姝予听着这声音,难堪地吐出口热气,一手捂住眼睛。 阿遇扯着他的腿让他翻身,跪爬在床上,两腿间又被塞进那个让他打心底里害怕又期待的大肉棍。 二人野狗交配一般在床上交叠,阿遇下身不住耸动,嘴里发出喘息,他欲壑难填地啃咬哥哥白嫩的脖颈,时不时偷瞄孙姝予的表情,毛手毛脚,开始不规矩起来,有好几次都要再顶进去。 “阿遇,你干嘛……” 孙姝予害怕道。 说好了只蹭蹭的。 背后的人唔了一声,睁着眼说瞎话,无辜道,“我,我就蹭蹭啊,我没有进去。” 他捞过孙姝予的脖子,完全压在他身上,叫他扭过头和自己亲嘴,这傻子在床上总是精得很,知道堵住哥哥的嘴他就说不出话。 阿遇心怀鬼胎,目的不纯。 始终记着插进去时感受到的紧致湿热,渐渐从阴茎被挤压的疼痛中品出些味儿,琢磨出些甜头,借势往里顶,挺翘浑圆的龟头如开疆扩土劈山凿石般分开阴唇,顶进阴穴。 孙姝予嘴被堵着,穴被占着,被人反复进出,一下进得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得寸进尺,钝痛感逐渐被饱胀所代替,阿遇进攻的动作却突然停下,他的阴茎没有拔出,而是在进到一定深度后被层薄薄的东西挡住。 孙姝予意识到什么,他哭着喊了声阿遇。 傻子却呼吸粗重,嘶哑着嗯了一声。 他这次没有再理会孙姝予的叫喊,阴茎一寸寸推入全部插了进去。 孙姝予的腰塌下,肉屁股却被人提起,高高撅着,清晰无比地感知到阿遇硕大坚挺的阴茎一路碾压着他的阴道长驱直入,不容拒绝地全部进来,他身心被人占满,被这野狗交配的姿势燥得脸红心跳。 阿遇低头,着迷地盯着二人结合的地方。 孙姝予的穴口周围被粗大的阴茎撑得几乎透明,薄薄的一层可怜得无以复加,阿遇稍微一动孙姝予就浑身发颤。 他伸手摸了把阴茎根部,潮乎乎的,放到手底下一看,闻到股异样微弱的腥气。 阿遇懵懂道,“哥哥,你下面流血了…” 然而又何止如此。 孙姝予的小穴被人占得满满当当,险些要被肏开宫口,他脸上流泪,身上流汗,下面还流血。 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带着哭腔,翻来覆去地喊阿遇的名字。 阿遇又压上来和他亲嘴。 这一瞬间,孙姝予突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自己前三十年唯唯诺诺受尽白眼的人生,走马观花般反刍这具怪异身体为他带来的痛苦,可最后却尽数化成阿遇看向他时温柔崇拜的眼神。 孙姝予突然跟他这副生下来就带着罪恶的“残躯”和解了,因为阿遇,他接受了自己的怪异,并开始享受这套畸形的器官为他带来的快乐。 破掉的不只是一层处女膜,同时还打破了他骨子里唯命是从的懦弱,他生出了些许莫名其妙豁出去的劲儿,只觉得能和阿遇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孙姝予又带着哭腔喊了一句阿遇,这已经是今夜不知第几次他用这样亲昵依赖的语气喊他。 第十八章 性癖很脏,喜欢射尿 —— 阿遇按着他的腰,阴茎缓缓抽出,又不留一丝余力地顶了进来,撞得孙姝予朝前一晃,几乎要跪不住,又被阿遇扯着腰拖了回来,牢牢地按在胯下。 这傻子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瞪眼干着急,却在进去以后无师自通。 本性里侵略贪婪的一面暴露无遗,进得一下比一下深,胯骨严丝合缝地贴着孙姝予肉感十足的屁股,黝黑卷曲的阴毛搔刮着对方娇嫩的皮肤。 孙姝予在床上娇气得很,阿遇动作重一点都不行,又压抑着呻吟不敢放肆叫出声,谁叫墙壁如他脸皮一样薄,怕被隔壁的室友听见。 他越是隐忍,阿遇就越是激动,头一次明白了欲壑难填的滋味,既想好好疼爱哥哥,又想欺负他。 阿遇心想自己真是坏透了,居然看着哥哥流眼泪的时候有说不出的满足。 可是哥哥哭的太好看了,连皱起的眉头都好看,哭的时候还会脸红。 他欲拒还迎讨好求饶的眼神看得阿遇更加亢奋,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像是要把人楔进床里,怎么插都不过瘾,只觉得要是再能进去一些就好了,最后干脆抬起一只脚踩在床上,另一条腿半跪,插得孙姝予唉唉呜咽。 阿遇在床下又乖又忠诚,对孙姝予唯命是从,到了床上就像只披着人皮的小畜生,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性欲,孙姝予哭着求他轻一点都不听,还用这样兽性十足畜生交配的姿势占有他。 孙姝予被他接连不断地操弄冲撞搞的肚子里又酸又涨,特别是来回摩擦的阴户都被操肿,好在他穴里的水多,很快适应了那柄征伐不断的凶器,被轻轻一插就满肚子淫水乱晃荡,满的溢出来。 他联想到了被水灌满快要涨破的气球。 待挨过最初的痛意,阿遇粗大硬挺的阴茎让他吃过多少苦,现在就让他有多爽快,孙姝予一手往下摸,隔着肚皮感受到来回顶撞的动作。 他的脸又红了,或者说一直就没平复过,只觉得阿遇像是隔着身体在操他的手。 他微微侧头,看见阿遇支在他耳边汗湿又结实有力又肌理分明的手臂用力绷紧,吮吸着他的耳朵喘息粗重。 孙姝予面露红晕,嗓子眼里发痒,下面的穴眼也发痒,只不过一个被堵住了一个没有,几乎是要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呻吟,情不自禁勾着他的脖子来亲嘴。 就算他能忍住不叫,屋子里的动静也不是一面薄薄的墙壁或是一扇门可以遮掩的,阿遇动作大开大合,又重又急,身下的床随着他的频率不断撞在墙上发出心照不宣的动静。 这声音又响又亮,却依旧盖不住肉体撞在一起的拍打声和黏黏糊糊的水声,孙姝予的穴里水多,阿遇抽出来时就顺着往外流,不多时便化作白沫粘在阿遇粗黑浓密的阴毛上。 阿遇咬着孙姝予的舌尖,既难受又委屈,和他胯下凶狠的动作截然不同。 “哥……我想尿尿,可是我不想拔出去,哥哥里面好舒服。” 孙姝予喘息着,整个人都要化成阿遇怀里的一滩水,以为处男刚开荤坚持不了多久,可粗略一想就算阿遇是个不持久的童子鸡这也插了十几分钟了,还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要尿而是要射。 他咬着下唇不说话,有些不想让阿遇拔出去。 孙姝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明明射进来就有怀孕的可能,他却贪恋渴求着阿遇的一切,而且这又是意义不同的第一次。 阿遇还在抱着孙姝予撒娇,胯下又狠狠地顶进来。 他是不是真的想尿还有待存疑,倒是连续不断地顶撞下操得孙姝予想尿是真的。 孙姝予心存侥幸,举棋不定地心想要不就骄纵阿遇这一次,以后再让他戴套。 他声如蚊蝇地呢喃,“……你这不是要尿。” 阿遇没太听明白,一泡尿堵着,膀胱胀痛,阴茎又比之前大了不少,快要被急哭了,他哥怎么不信他啊他就是想上厕所!都怪回家前哥哥让他喝了两瓶饮料。 见他一知半解,孙姝予只好上半身软软地贴着床,屁股翘起往阿遇小腹上凑,果然,阿遇没见过什么世面,受不了哥哥这勾引又投怀送抱的动作,喘息声立刻粗重。 他用力一撞,顶得更深,抵着孙姝予的宫口,差一点就要进去。 孙姝予发出声短促的呜咽,一颗心羞赧地厉害,不好意思说你直接射进来,软着声音委婉地暗示阿遇,“你直接弄进来…” 阿遇心想,什么意思,尿进去吗,他也只是想让他哥陪他去个厕所而已啊! 傻子左右为难,只想长在他哥里面,可一想哥哥最爱干净,他要是在真的尿进去,哥哥肯定会不高兴的。 ——尿在哥哥身体里。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阿遇念念不忘,从中品出了些纵容与占有的意味,只有小狗才撒尿占地盘,哥哥却允许他尿进去,他当一次狗,当一次小畜生,哥哥却从今天起整个人都是他的。 这傻子又不合时宜的精明起来,抱着孙姝予撒娇,“那我尿进去哥哥会生气吗。” 孙姝予不好意思看他,只偏了头没有说话,却顺从地向后贴着方便他射精的动作。 阿遇深吸一口气,掐着哥哥的腰撞进去。 孙姝予肉嫩,阿遇还没怎么用力,一个红指印就留下来,到明早准得更严重,留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迹。 阿遇这次插得很慢,却一下比一下深,呼吸急促而又沉重,肉棍比刚才还要硬,孙姝予做好了被内射的准备,闭着眼,突然没了安全感,想让阿遇过来亲他。 好在阿遇识趣得很,不等孙姝予开口,整个人再次以一个野狗般的姿势重新压上来,他吮吸啃咬着孙姝予的嘴,眉头皱着,闷哼一声,一股强有力的水柱从马眼激射出,顷刻间灌满孙姝予幼嫩的宫腔。 就算孙姝予没被人内射过,此刻被这股灼热又带着股骚味的液体灌满也反应出来不对劲。 那两瓶饮料害得他被人开苞了处女地,头一次做爱,居然还是被尿射。 偏的是孙姝予咎由自取,让他想责怪阿遇都难,一百个瓶子是他帮阿遇攒齐的,最后两瓶饮料也是他指挥着阿遇喝的,就连阿遇说要尿,也是他默许可以尿进他身体里的。 他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没想到阿遇是真的要尿,还尿在了他的身体里,不顾下面还被人牢牢插着,羞愤地挣扎,“阿遇!” 被点到名字的人毫无廉耻之心,更无愧疚之意,爽得头皮发麻,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见孙姝予挣扎,就缠上来咬住他的脖颈,装模作样地威胁道,“是你让我尿进去的!我还没尿完,你倒打一耙!” 他又动了一下,不甘心地往深里顶。 哥哥刚才一动,他的尿都漏出来了。 “你都不疼我了……” 阿遇佯装抱怨。 孙姝予被烫得浑身发颤,被这种比内射来的更加野蛮粗俗,标记意味十足的方式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他肚子鼓胀,被阿遇一泡尿射满,全身上下都是对方的味道。 第十九章 阿遇尿完,阴茎就软下来。 再堵不住淅淅沥沥的液体,争相奔涌着从再难以为继的嫩穴里流出。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骚味,混合着做爱时蒸腾的热汗,以及孙姝予阴道里分泌的粘液,就连被彻底肏开时流的处女血,此刻也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液体冲淡,只余阿遇阴茎根部一点点红色的血迹。 孙姝予喘息着呜咽,两条腿乱颤,小腹抽搐着射了出来。 阿遇吓了一跳,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还不知道哥哥被自己一泡憋不住的尿烫到潮吹。 任身后的人急的团团转,孙姝予都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一半是羞的,一半是爽的,高潮后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大脑里晕晕乎乎,被阿遇抱在怀里都不知道。 那傻子同他四目相对,又委屈地叫唤,“你不许生我的气,是你要我尿进去的,都跟你说了我想尿尿。” 孙姝予吃了个哑巴亏,确实是他允许的没错,可第一次做爱就被人尿射算是怎么回事。 这也不能全怪阿遇,只得瞪了他一眼。 然而这自下而上的一眼又丝毫没有埋怨的意味,反倒被脸上些许红晕衬得像是撒娇嗔怒。 阿遇呼吸粗重,低头看着孙姝予白净的皮肤上布满斑驳印记,有的是他亲的,有的是他下手没轻没重掐出来的,虽是个傻子,却也懂的欣赏男人在床上留下的痕迹。 只不过他同别人不大一样,傲然满足的情绪一闪而过,又很快懊恼起来。 他在床上怎么这么坏啊,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疼惜哥哥,他动作那么重,哥哥肯定很疼。 “哥哥,我以后轻轻的好不好啊,再也不让你痛了。” 阿遇生自己的气,可抱着赤身裸体的孙姝予又忍不住勃起,说着不再让他痛,却把比刚才还要硬上几分的阴茎跃跃欲试地抵住孙姝予尚未合拢的穴口。 他这言行不一的样子,简直是把阳奉阴违发挥得淋漓尽致。 孙姝予食髓知味,小声道,“偶尔重一点也是可以的,但不能太过分…” 阿遇粗喘声一停,心里更自责了。 他哥对他这么好,他却还想着趁孙姝予不注意再把鸡鸡放进去爽一爽,他好不是个东西。 当即蔫头蔫脑地把胯下气势汹汹的阴茎挪开,满脸憋屈地去洗手间接水为哥哥清理下体。 孙姝予有些委屈,被阿遇吊着,像是把糖放到嘴边,刚尝了个甜味就被人拿走了,还没明白阿遇百转千回的小心思,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无措地心想怎么不继续了。 阿遇阴茎翘着,嘴撅得老高,一副不满意没吃饱的表情,跪在孙姝予两腿间,把温热的毛巾贴上去。 孙姝予忍不住发出声细微的呻吟,像是奶猫叫唤。 阿遇抬头看了他一眼,哥哥一叫,他下面更难受了。 待看清两腿间的光景,方才装模作样的自责在此刻才真心实意,阿遇又急又气。 孙姝予被肏得穴口根本就合不拢,阿遇尿得太深,孙姝予又太能吃,一时半会流不完,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小股黄色的液体 ,被两片摩擦得红肿烂熟的阴唇于事无补地遮住,淌在床单上。 阿遇难受又懊恼,“哥,你下面是不是好疼。” 孙姝予看不见自己下体的惨状,也不知道阴阜已经肿了,然而扪心自问,实话实说,疼是不疼的,就是有些发麻,阿遇虽没有经验,粗野鲁莽中却带着温柔爱意,叫孙姝予为之动容。 见阿遇又要被气哭,慌忙安慰了两句。 “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痛,后来就好了,阿遇……阿遇很温柔。” 阿遇哦了一声,“那,那以后还可以这样吗。” 孙姝予左右为难,想说在床上不可以这样凶,然而见阿遇眼睛通红,小心翼翼,看的孙姝予只想宠着他顺着他,小声道,“……轻一点还是可以的。” 阿遇又高兴起来,朝孙姝予嘴巴上亲了一下,不等他交待,就主动换了床单,给孙姝予找来套干净的睡衣换上,搂着他睡觉。 孙姝予躺在阿遇结实可靠的怀抱中,很快便闭上眼睛。 阿遇像闻着肉味不得下嘴的狗,急的团团乱转,阴茎硬硬软软,只得把他精疲力竭的哥哥抱在怀里揉。 孙姝予根本没睡多久,就被折腾醒。 黑暗中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吻上对方,阿遇喘着粗气,扒下哥哥的睡裤,他还没做什么,孙姝予就先湿了个彻底。 孙姝予轻哼一声,阿遇炙热,粗热又坚挺的阴茎,不容拒绝地顶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慢,因此显得很强势。 给孙姝予带来的被人占有的感觉也就格外明显,体内的阴茎一路开疆扩土,挤开狭窄幼嫩的阴道,他内壁的每一寸都被过于粗壮的阴茎撑得平展熨帖。 他又带着哭声呜咽着喊阿遇,阿遇只沉默地亲他。 孙姝予的双腿被折起压在床上,这次是面对面的姿势,阿遇进得更深,已从上次的性爱中积攒了不少经验,知道做爱时不能埋头猛干只顾着自己舒服,还要亲亲哥哥。 他抽插的动作时快时慢,吊足了孙姝予的胃口,一口肉穴不知餍足地收缩夹弄,爽得阿遇闷哼一声,眉头紧皱,又攒着劲儿往里狠狠一撞,像和谁较劲似的,在床上又开始凶起来。 孙姝予哭着求他,“慢一点,轻一点……” 阿遇充耳不闻,肉体拍打声愈发响亮,孙姝予仰着脖子抓他的后背,却不知在床上偶尔的痛感更为刺激,果然阿遇脊背一僵,喉结狠狠滚动,动作更加激烈,孙姝予觉得自己要被他撞碎了,再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听到,只呜呜咽咽地胡乱叫着。 阿遇射在他的体内,一股股浓稠的精液带着扑鼻而来却又催发情欲的腥味灌满阴穴。 这傻子射给他哥的精并不比射他哥的尿少。 他趴在浑身发颤,快要晕过去的孙姝予耳边,撒娇似的喊他。 “哥哥……哥。” —— 行了 到站了 你们下车吧 赶紧的 第二十章 翌日一早,孙姝予比阿遇先醒,根本就没睡多久,小腹有些不适,是多次高潮抽搐后的肌肉酸痛,下面感觉还被什么东西插着,两条腿难以合拢。 没过几分钟,阿遇也醒了,下意识把人往怀里拢。 他一动,被子漏了条缝,暧昧腥臊的气味带着股热意扑鼻而来,催发情欲。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阿遇伏在哥哥身上,胯间的阴茎不知疲倦地翘着,他折起孙姝予的两条腿,露出红肿泥泞的阴穴,阿遇盯着看,用掌心去揉蚌肉般白净肥厚的阴阜,揩去昨夜留下的精液。 孙姝予一颤,默许了阿遇的行为,却是小声道,“腰疼。” 阿遇乖巧点头,翻身躺下,把哥哥抱起,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他的大掌揉着孙姝予的臀,突然道,“哥哥的屁股像流水的桃……” 孙姝予又羞又恼,张嘴咬在阿遇硬邦邦的胸上。 他没什么钱,却不会短了阿遇的嘴,下班时会去超市打折区捡些水果带给阿遇。 阿遇拿着桃去水龙头下面冲洗,果子熟烂,还没搓上两下果皮就自然剥落,阿遇握着软糯的桃肉,甜腻的汁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桃汁是甜的,哥哥也是甜的。 阿遇抱着孙姝予,握着阴茎在哥哥的桃儿上蹭了两下,就着昨夜射进去的精水缓缓插了进去。孙姝予拧着眉呻吟,虽已被破身,可吃阿遇的阴茎时还是免不了一番周折,他饱尝着甜蜜的“皮肉之苦”,尽量舒展身体纵容着阿遇难掩蛮劲的动作,完全进入时二人都出了一身汗。 阿遇摆腰抽动,把哥哥掼进怀里。 结束时,孙姝予又累的睡了过去,彻底把今早和孙旭约好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阿遇轻手轻脚起身,围着孙姝予乱转,像个窝里藏骨头舍不得吃的狗,怎么看怎么喜欢,只想摸他亲他,都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对孙姝予更好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装小金库的盒子,拿着一堆零钞去给孙姝予买早餐。 今天是周六,大家都不上班,出去时室友正在厨房喝粥,看到阿遇出来还呛了一口,不知想到什么,又或是昨晚听到什么,眼神不住往他身上瞄,带着股尴尬和探究。 阿遇没什么反应,甚至还同他说早上好。 室友嘴角一抽,目送阿遇出门。 …… 孙旭急着拿钱,一早就到楼下等着,结果到了日上三竿,街上卖早点的老大爷都准备收摊,还不见孙姝予的影子。 孙姝予把旧的电话卡扔了,也没带孙旭上去认过门,联系都变成了单方面的,孙旭压根就找不到他。 就在孙旭怒火中烧,大骂孙姝予不靠谱的时候,看见阿遇从单元楼中走出。 这傻子腿长手长,三两步就跑到早点车前,求着正在收拾整理的老大爷。 “还有什么呀,剩的卖给我也好啊,我哥还没吃饭呢。” 他大约是常客,那大爷显然和他很是熟悉,笑着调侃了阿遇两句,提出一个双层保温桶,那本是今日剩下没卖完,摊主准备自己拿回家吃的,下层装着玉米糊糊,上层装着两个菜包和茶叶蛋。 阿遇闻着扑鼻香气吞口水,从大爷手中接过找零,正要走,孙旭却从背后走上来,对着阿遇的肩膀拍了拍。 “孙姝予呢。” 阿遇吓了一跳,满脸警惕。 孙旭才要警惕,好像跟傻子多说几句话自己也会跟着变傻,又忌惮着阿遇那日盯着他时可怖的眼神。 他不学无术,身边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见过不少欠了钱还不起,穷途末路,一念成魔失手杀人的凶徒,阿遇就有那样的眼神,诡异的冷静下是藏不住的歇斯底里,叫孙旭至今心有余悸,因此和他说话时都带着勉为其难的虚伪客气。 又想起昨天看见的二人接吻的一幕,更加不自在,心想这傻子可别有艾滋病吧。 “我哥呢。” 他自以为是地缓和口气,挤出个笑来,又问了一遍,怕这傻子突然暴起,殊不知这三个字才触及阿遇的逆鳞。 阿遇回头看了眼单元楼,又看了眼孙旭。 他喉结一动,眼里露出几分紧张心虚。 孙旭看不明白阿遇这是怎么了,口气愈发焦躁,“你把他叫下来,我拿了钱就走。” 阿遇哦了一声,又回身看了眼单元楼。 许久过后,他似是下定决心,握紧手里的保温桶,扭头对孙旭道,“他生病了,你想要钱,我,我带你取。” 孙旭本想拒绝,心说你知道ATM机怎么用么,但转念一想,他同孙姝予关系非同寻常,肯定知道对方的银行卡密码,到时候管那傻子要密码,他想取多少就取多少。 都怪孙姝予每次给钱都给得不痛快,要孙旭三请四求,才挤牙膏似的凑出来。 阿遇抱着个保温桶,闷着头往前走,他对这附近熟悉的很,带着孙旭七拐八拐,逐渐偏离大路。 孙旭险些追不上他,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建筑越来越破,总觉得附近不会有银行。 “喂,你带我去哪儿,这鬼地方能有取款机?” 阿遇含糊地点头,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闪身走过一个拐角,孙旭着急,想也不想就跟进去,看着眼前的死胡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想跑已是来不及,阿遇人高马大地堵在路口。 孙旭开始害怕,强装镇定,“你……你干嘛。” 阿遇没吭声,抬头看了孙旭一眼,找了处没灰的地方。 ——他把怀里一直小心抱着的保温桶放在了地上。 第二十一章 孙姝予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不见阿遇,茫然地叫了两声。 他以为阿遇在厨房,穿了衣服去找,室友闻声从门后探出头,说阿遇出去了,还没回来。 孙姝予嗯了一声,点头道谢。 那室友眼神闪躲,语气犹豫,过了半晌,又悻悻地一摸头,“那个,对不住啊,你知道我们程序员都是晚上生产力高,那个,你们以后能不能动静稍微小一点。” 孙姝予脸腾的就热了,一路从脚头红到耳根。 然而室友说话虽直白,眼中却并无轻蔑歧视的神色,这让他有些感激,二人对视,室友突然笑了一下,见孙姝予明白,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二人都笑了,室友冲他一点头,回到自己屋里补觉。 他们和这室友一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虽合租,却并无深交,他居然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里得到了些许善意和理解。 孙姝予站着发了会儿呆,正要出去找阿遇,却从门外传来些动静。 阿遇终于回来,推门而入,卫衣帽子盖住头,把保温桶拧开,一样样摆出来,对孙姝予老实交代道,“拿了小盒子里的十块钱,去给你买吃的了。” 孙姝予故意逗他,一手平摊,“找零呢。” 阿遇吞吞吐吐,突然对冰箱产生了兴趣,自言自语道,“唔,该吃水果了。” 孙姝予最熟悉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心虚表情,拉着他的胳膊。 “干什么呀。”阿遇使劲低着头,怕孙姝予看出异样,他越是欲盖弥彰,他哥就越是怀疑。 孙姝予干脆绕到他前面去。 这下阿遇再躲不掉,委委屈屈地在他哥面前站着,抬头看着他哥,露出嘴角被人打过的淤青。 孙姝予一愣。 “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孙姝予和阿遇玩闹时嘴角是带着笑的,只有在真正生气时才会绷着脸,他看着阿遇嘴角星星点点的血迹,问阿遇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买个早饭的功夫就能搞成这样。 阿遇慌忙道,“没有没有。” 他掏出两块零钱,放到孙姝予手心,“找钱都给你,不要生气。” 孙姝予握着钱,觉得有些不对劲,细想之下终于想起他把孙旭给忘了,再看阿遇嘴角的血迹,顿时恼怒道,“你是不是买早餐的时候碰到孙旭了?他打你?” 阿遇没想到他哥居然这样聪明,事情撑不到三秒就败露,毕竟对方也是他弟弟,怕孙姝予怪他,立刻颠倒黑白,委屈地告状,“他打我!我的嘴好痛,都流血了,你给我吹吹。” 可阿遇人高马大,惯于恃强凌弱的孙旭怎么会没事去招惹他?孙姝予来不及深究,就见阿遇可怜兮兮地凑近,指着嘴角破掉的地方给他看。 孙姝予的心又酸又疼,比自己受伤还难过,潜意识已经认定肯定是孙旭的错。 “他还拿了我的钱…” 阿遇又神情低落道。 这下孙姝予彻底坐不住了,饭也不吃,拉着阿遇出门就要找孙旭。 阿遇弄巧成拙,怕孙姝予看见孙旭就露馅,顿时慌神。 “哥哥……哥,我没事,我不疼,哥你吃饭呀。” 孙姝予红着眼回头瞪他,怒斥道,“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还不疼?你不要说话!” 阿遇叫苦不堪,一米八几的个子委屈地跟在孙姝予身后,不敢吭声。 孙姝予太清楚这个亲弟的脾性,拿不到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一出单元楼就听见孙旭大喊大叫,漫无目的地冲林立的楼房喊着孙姝予的名字,让他快点出来。 泥人似的孙姝予终于被这一叠声催命似的叫声搞得火冒三丈,新仇旧恨加在一处,他冲上前一把拉住孙旭的肩膀让他回身,“你打他干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孙旭毫无防备,被亲哥拉的一个踉跄,回头看他。 孙姝予的质问在看清孙旭脸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只见孙旭一瘸一拐,捂着小腹,脸上更是鼻青脸肿,上下眼皮像被煮熟的青蛙,挤出一条缝,丑得令人发指,毫无怜惜之意,让人只想离的远些,衬衣上还有一大滩血迹,好像是滴上去的鼻血。 这副倒霉的样子不知道比阿遇惨了多少倍。 孙姝予的火噌得一下就熄了,讷声道,“你脸怎么了。” 孙旭不说话,愤恨地看向孙姝予身后的阿遇,没想到他居然恶人先告状,明明是这傻子把他骗去没有人的地方,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痛打。 然而被傻子骗,打不过傻子这种丢人事,孙旭是决计不会对孙姝予提的。 阿遇一脸嚣张,警告似的朝孙旭点了点,意思是敢说话还打你。 孙姝予扭头,阿遇又若无其事地凑上来,指着嘴角破皮的地方,还没有半个指甲盖大,委屈道,“嘴巴好疼,是他打的。” 孙姝予眉头一拧,朝孙旭责备道,“对啊,你打他干嘛啊,你是不是还拿他钱了,他哪有什么钱,你快还给他!” 孙旭有苦说不出。 这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一顿揍之后,扔在自己身上的啊。 “不是要钱么,这是医药费,你拿好。” 傻子打完他,扔下一块钱扬长而去,还他妈是个钢镚。 孙旭被揍得眼前发黑,根本就站不起来,头晕眼花地趴在地上看着那钢镚顺着下水道滚走,心想这心黑手毒的傻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殊不知这些台词都是阿遇从电视中学来的。 阿遇壮着胆子碰瓷,“是啊,我给了你一百块呢,快还给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孙姝予立刻觉出不对劲来,面色古怪。 孙姝予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阿遇说买早餐的钱是小盒子里拿的,可里面的钱最大面值也就五十,是专门留给阿遇应急用的,哪来的一百。估计是阿遇下楼买早餐碰到孙旭,要替自己出气,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骗到人少的地方打了一顿。 阿遇被孙旭打得嘴角破皮惹得孙姝予心疼愤怒。 孙旭被阿遇打得半条命都没了却是可以忽略不计。 孙姝予心眼偏得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归咎于孙旭之前在警局门口的挑衅。 这傻子说漏嘴了还不自知,仗着孙姝予疼他偏心他,神气活现地冲孙旭耀武扬威。 孙旭懒得和他计较,或者说怕得罪这傻子被记恨上,再平白无故挨顿毒打,只冲孙姝予有气无力道,“钱给我,我立马就走。” 孙姝予没吭声,他来是为了找阿遇讨回公道,不是为了要给孙旭钱。 况且他已为一时三刻反复占据上风的心软而后悔不止,那日偶尝孙旭难得一见的关怀,便被冲昏了头脑,看到阿遇才下定决心,他不能再这样任人摆布。 他已经决定要为了阿遇,更是为了自己,和这个畸形的家庭划清界限。 正常人的生活不应当是这个样子的。 孙旭看他一副说来话长又不情愿的样子,顿时心中一沉。 “怎么着,你又变卦?不给钱了?” 第二十二章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人挑了家面馆,点了盘毛豆花生,又加了盘卤牛肉。 孙旭颇为不耐,开门见山,“你到底什么意思,还给不给钱了。” 孙姝予还没回答,阿遇就梗着脖子大声质问。 “他凭什么给你钱!” 孙旭怕挨打,不敢触阿遇的霉头,只是瞪着孙姝予。 一听孙旭这口气,孙姝予就知他不会耐心听自己讲话,掏出二十块钱递给阿遇,让他去家门口的小卖部花完回家等他。 若是换了平常,阿遇肯定高兴得忘乎所以,拿着钱买汽水买零嘴,可这次却有些反常,虎视眈眈地瞪着孙旭,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孙姝予一步。 孙旭是一个理直气壮的贼,按照以往几次他来要钱的经验,少不了一番挖苦嘲讽,孙姝予不想给阿遇看见狼狈的一面,语气不自觉严厉几分,“听话。” 阿遇委屈地瞪着孙姝予,抢过钱,跺着脚怒气冲冲走了。 兄弟二人沉默地坐着,老板娘百无聊赖,拿着苍蝇拍挥来挥去赶并不存在的苍蝇,她没有给有线电视交钱,只能看中央一台,她不住打量这气氛奇怪的兄弟二人,心想看着也不像没钱的,怎么下馆子还这么抠门,更不要说有个人还鼻青脸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孙旭……这钱我没办法给你,我自己也要用。” 孙旭不耐道,“你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你又不结婚,也没有对象,先拿来给我用,债务缓缓再说,反正欠了也不是一两天了。” “我有对象,有爱人,我们也要生活。”孙姝予不欲多说,不想让孙旭知道他攒钱是为了带阿遇看病,想起阿遇,他又更坚定地补充,“就算有钱,我也不会给你。” 孙旭却嗤笑一声,“你管那傻子叫爱人?” 他的三角眼往下一耷拉,显出几分阴沉相,在父母的默许下欺压这个“名义”上的大哥已成习惯,没想到还能有被拒绝的一天。 孙姝予却想着到底是亲生兄弟,不可能一下就老死不相往来,他试着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把那盘牛肉朝孙旭面前推了推,“先吃点东西吧。” 这句话本是他递给孙旭的台阶,没想到对方却根本不接,反倒变本加厉。 “你吃过了,你跟男的胡搞,还是个傻子,傻子最脏了,谁知道有没有病……我不吃,你的钱给家里花天经地义,磨蹭什么。” 他嘀嘀咕咕,没注意到孙姝予放在腿上的双手猛地抓紧了裤子,孙旭耐心耗尽下口不择言,或者孙姝予的情绪与自尊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想赶快结束这场在他眼中毫无意义的争执。 这种推诿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可孙姝予总是那样不坚定,他搬出爸妈来吓唬两句,这人就会乖乖给钱。 孙旭大抵以为这次也一样,不耐烦地起身,让孙姝予别磨蹭,快点和他去银行,他急着回老家。 他拉了孙姝予两下没拉动,又转而去推他肩膀,没想到孙姝予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孙旭兜头就是一巴掌。 那老板娘被这清脆的巴掌声吓得一惊,又带着股看好戏看热闹的幸灾乐祸,八卦之情喜于言表,躲在柜台后面,事不关己地观望局势,方才还为那吝啬的一盘毛豆二两牛肉恨得牙痒,现在又感谢这两人为她枯燥的守店生活带来些乐趣。 别说她,这措手不及的一巴掌搞得连孙旭都有些懵。 他的头被打得狠狠偏向一旁,舌尖抵着被打得那半张脸,尝到了血腥味。 孙姝予浑身发抖,“你还要不要脸,是不是男人,自己没手没脚不会挣钱?这么多年……你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还想怎么样?” 孙旭不要脸,他要钱,他的贪婪如蛆附骨,孙姝予甩都甩不掉。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骂那傻子,你不愿意了?” 孙旭突然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你是不是男人?学娘们打架扇巴掌?” 他意有所指,一语双关,永远都知道怎样一语说中孙姝予的痛楚,小时候时赖在母亲怀里,嬉皮笑脸地说妈妈爱他不爱孙姝予,与生俱来的恶毒随着年岁与日俱增,长大了便咬住孙姝予的身体缺陷不放。 孙姝予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巴掌。 刚才是左脸,现在是右脸。 他被欺压了多年的逆反与怨憎一触即发,又何止是这区区两巴掌能抒发的。 孙姝予简直想杀了他。 他脑子嗡嗡直响,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目光落在盛毛豆的盘子上。 然而孙旭的反应却比他更快,被接连两巴掌打出凶性,一把掐住亲哥的脖子。 人高马大的傻子他不敢打,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孙姝予还不敢么。 他把孙姝予掐得脸色胀红,额角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瞪着孙姝予,恼怒道,“你这个变态也敢打我?!” 老板娘披头散发,尖叫着跑出去,“杀人啦杀人啦!” 孙姝予猛地被掐住,毫无反抗之力,像个被抛上岸的活鱼,一口气也喘不上来气,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抓挠孙旭粗厚的手掌,指甲都掐进他的肉里,孙旭却不痛不痒。 正当他眼前发黑,出现耳鸣时,只听见有人由远及近,一路撞翻桌椅冲了过来。 孙姝予脖间一轻,孙旭整个人横着摔飞出去,躺在一堆倒了的桌椅碎碗上呻吟。 只听阿遇怒吼着让他滚,追着孙旭不放,骑在他身上照着脑袋兜头就打,还拳拳到肉,起初孙旭还有些闷哼怒骂,到了最后竟是渐渐没了气息,只剩微弱的哼唧。 孙姝予怕出事,强撑着爬起来。 他双眼发花,脚步踉跄,扑到阿遇身上抱着他,“……别打了,阿遇,阿遇!” 他不是心疼亲弟,而是不想闹出人命。 阿遇双眼通红,没个人样,像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恨不得把孙旭咬死,被孙姝予抱着,才渐渐平息下来,他又朝孙旭身上狠狠踹了一脚,抱着孙姝予,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孙姝予视力渐渐恢复,脖子上浮现出两个青紫的手印。 二人四目相对,阿遇手足无措,胸口不住起伏,抱着孙姝予难过地哭,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孙旭奄奄一息,恍惚间抬头,看见阿遇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吓得后怕,觉得这傻子随时会扑上来杀了他。 第二十三章 饭店老板娘报了警,三人被带到派出所,连民警都觉得好笑,孙姝予二十四小时之内来了两次,最后一次居然自己也进来了。 念在都是邻里街坊,都知道孙姝予为人,因此没太为难他,只简单做了笔录,赔偿老板娘店内损失即可,至于兄弟间的家务事,更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劝说几句也就不了了之。 阿遇是个没身份证的黑户,情况稍微棘手了些,只得先采录指纹信息,民警多问了几句,问阿遇原户籍在哪,孙姝予吞吞吐吐,怕惹麻烦,只随便编了个理由,说会尽快为他办理身份。 处理完一切已是下午,三人兜兜转转,竟在同一时间又回到警局门口。 孙旭一瘸一拐地跟在他们后头,民警见他还能站得起来,便叫他自己去医院。 孙姝予也没好到哪里去,脖子上被掐出一圈手印,说话声都带着嘶哑,他肩头耷拉着,不像普通男人那样肩膀宽阔,从背后看还有点颓,不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孙旭冷静下来后开始后悔。 他是很讨厌孙姝予没错,可这么些年过去兄弟二人之间从没动过手,孙姝予单方面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让他愿意对着这个怪物一样的哥哥“心平气和”些。 只是他的心平气和带着敷衍的怜悯与理所应当的剥削,在父母毫不避讳的偏颇下,好像孙姝予就该让着他,孙姝予就该为这个家奉献。 孙旭不明白,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这次孙姝予又不愿意了。 父母是牧羊人,他和孙姝予都是圈里的羊,他不明白一头温顺吃草,割毛时百依百顺的羊羔,那偶一为之的勇气从何而来,他看着孙姝予这头羊对着栅栏愤怒冲撞,徒劳无功地宣泄嘶吼,可有什么用呢,他不回圈吗,不回家吗,到底是一家人,孙姝予再生气,还能去哪里呢。 他想不通孙姝予的改变,更接受不了父母连同自己,可能在孙姝予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傻子的可能。 孙旭抬头,看见阿遇那傻子围在孙姝予身后,毫不顾忌地拉着他的手,一叠声地问他痛不痛。 孙姝予没有回答,而是回头平静地看了眼孙旭。 孙旭被他这心灰意冷的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突然想起孙姝予高考那年发生的事情。 那年父亲成为下岗大潮中的一员,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都落在大字不识的母亲身上,她去给人做些针线活,微薄的收入只能供得起一个大学生,他们想把这个机会留给甚至还未高考的孙旭,让孙姝予辍学。 他们交不起孙姝予大学的学费了。 孙姝予哭着求父母,“让我读书吧,求求你们了,我只要一个学期的学费,剩下的钱我自己想办法,以后我赚的钱都给家里,你们给我一点钱吧,我会报答你们的,我真的只需要一点点钱就可以了。” 他们无动于衷地看着大儿子毫无尊严的流泪祈求。 孙姝予不断重复保证自己真的只需要一点点钱就可以了。 父母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晚饭后,把孙旭叫到了房间里一起商量。 孙旭坐着,无所谓地听,其实他不太明白,明明是在谈孙姝予的事情,为什么不把他本人叫过来听呢。 孙姝予读不读书,关他什么事情啊。 孙旭心里很不耐烦。 父母毫无避讳地当着他的面谈论孙姝予的异常,母亲说家里实在没有钱了,父亲抽烟,说孙姝予身体有毛病,还是得当个姑娘养,姑娘不用读书。 母亲又问以后是让孙姝予娶老婆还是嫁男人,父亲这次没再抽烟了,红点明明灭灭,直到烧着烟屁股,父亲才再次开口。 “娶老婆得准备聘礼,嫁男人是收别人家的钱,他长得好,会有人看上的。”母亲陷入沉默,父亲又突然哎了一声,松口道,“……看他自己吧。” 父亲捂住脸,五官一皱,好像是想哭,带着黑泥的指甲狠狠把烟屁股摔在地上。 “怎么就我们家摊上这么个事啊!” 孙旭突然开口,“他想上学,就让他去啊,不上学怎么挣钱,不都说了只花家里一个学期的钱,以后好工作都要看文凭的。” 父母面带犹豫,被孙旭口中说的“不上学怎么挣钱”所打动,终于还是松了口,咬牙为孙姝予拿出部分学费。 孙旭起身出门,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孙姝予。 当时他的眼神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心灰意冷,眼里虽水光潋滟,眼泪却落不下来,他毫无波澜的眼神里承的是一滩死水。 这眼神让人胆战心惊,忍不住心想:原来孙姝予也是有脾气的。 他现在的身影像极了当年的情形,不同的是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 孙姝予似是有话要说,可最终却深深地看了孙旭一眼,连句好自为之都十分吝啬,拉着阿遇与他背道而驰。 孙旭突然有种预感,父母搭的羊圈再也困不住孙姝予这头羊了,孙姝予再不会他偶尔展露的“兄弟温情”、“心平气和”而为之动容。 周围人指指点点,虽对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手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可这次却是熟人,还是冠以兄弟身份生活在这里。 阿遇忐忑不安,对孙姝予小声道,“哥哥,他们好像在议论我们。” 孙姝予无所谓地嗯了一声,随口道,“说就说吧,警察管不了同性恋。” 他头重脚轻,脑子里晕晕乎乎,完全是凭借着身体记忆,牵着阿遇朝回家的方向走。 加上阿遇的两千块钱,孙姝予手里只剩七八千,还要赔偿饭馆老板娘的损失,七七八八这么一减,他手里只剩三千不到,好在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发工资,可这依然是杯水车薪,他要还债,还要带阿遇看病,这钱远远不够。 他赚钱的速度太慢了。 孙姝予脸色透着异样的潮红,可人却神采飞扬精神奕奕,阿遇担心地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惨叫一声,“哥!你发烧了!” 孙姝予拉住他另外一只手,两人的手紧紧牵着,笑着说,“阿遇,我们买台笔记本电脑好不好。” 阿遇不管这些,孙姝予买什么他都愿意,只是看着哥哥脖颈间被掐出来的淤青难受得很。 他抱住孙姝予哽咽,“哥,他是不是打疼你了。” 孙姝予唔了一声,安慰似的摸阿遇的脑袋,“已经不疼了,他诋毁侮辱阿遇,哥哥要维护你,保护你啊。” 阿遇更难受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当着别人的面哭泣示弱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刚才还是哽咽,现在是滚烫的眼泪直接流进孙姝予衣领里。 他哭了,孙姝予却在笑,回搂住阿遇宽阔的肩膀,自言自语道,“哥哥什么都没有啦,不过没关系,本来就没有拥有过,以后哥哥赚的钱就都是我们两个的了。” 阿遇似懂非懂,没太想明白孙姝予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是什么,却还是懂事道,“哥哥最喜欢钱,以后我赚的钱都给哥哥,我力气很大,能赚很多钱!” 孙姝予嘴角一牵,眼泪终于流下,没给阿遇看见,哽咽着嗯了一声。 远处太阳落山,他看着昏黄的街景,来来往往的车辆,好像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阿遇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 孙姝予烧得厉害,脑中像装了一碗豆腐花,他心想,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 昨天有位鱼鱼提醒我上失信名单可以坐动车但是不能坐一等座,已经在前文修改了相关剧情,如果剧情设置里有什么常识性的bug是我没有意识到的,请告知一下我会修改的~我是一个刚下山的山顶洞人! 第二十四章 孙姝予回到家后,当天晚上就发了烧,被阿遇背去医院挂水。 他和任何一个挣扎讨生活的人没什么不同,前一天不管发生什么,第二天还是要雷打不动地早起,站在收银机后忍下一腔心酸,冲每位进门的顾客得体地微笑。 “欢迎光临!” 没有人知道他昨天这个时候正和亲兄弟撕破脸皮闹到警察局去。 日子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他们还是很穷,却苦中作乐,多了些和过去不一样的东西。 带阿遇去大城市看病的事情暂时搁置,孙姝予需要先想办法赚到更多的钱。 他拿着所剩无几的存款,买了台二手笔记本电脑,闲暇的时候会带阿遇去批发市场和附近的服装厂,经过多番比较后,终于决定在网络平台上开一家卖女装的店铺,他的启动资金不多,只能从进价最低的袜子和保暖裤卖起。 有时需要拍些效果图作为商品介绍,阿遇死活不肯配合,只好孙姝予亲自来。 好在他的腿又细又直,最难得的是他的腿很匀称,没有一丝赘肉,肌理分明,多一分容易被看出是男人的腿,少一分则太过病瘦,孙姝予的腿恰到好处。 他全身上下除了头发,哪里的毛都很少,穿女士丝袜也没什么违和感,只是有时拍着拍着就变了味儿。 两人隔着镜头对视,模特双腿交叠两意三心,脚背用力绷成一条诱人的线,努力展示商品,可摄影师技术不佳,态度不正,就连指挥着模特换姿势的语气都心猿意马。 “哥哥……你腿岔开点,岔开点好看。” 这小流氓又在犯浑,要真岔开腿开拍照他们店铺保准关门大吉。 孙姝予瞪他。 “胡闹。” 阿遇嘶哑着嗓子喊哥哥,他的手摸上孙姝予穿丝袜的腿,一路向上,隔着丝袜抠弄哥哥腿间早已湿意泛滥的细缝。 孙姝予喘息一声,握住阿遇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小声道,“照片拍好了没有。” 阿遇把他抱到怀里,二人叠坐在床上一起检查拍好的上身效果图,阿遇拍的照片很正经,手上的姿势却很下流,把孙姝予按在自己勃起的胯间,迫不及待地扯下裤子释放出被箍得不舒服的粗壮阴茎,隔着丝袜往缝里顶。 丝袜粗糙的质感剐蹭着敏感的冠头,轻微的痛感却刺激得阿遇更加激动。 他在床上带着难以溯本求源的兽性,动作总是忍不住粗鲁,却又带着温柔的克制。 这让孙姝予很是受用。 他的耳朵被阿遇含在嘴里又吸又吮,傻子在情事上无师自通,双手抚摸孙姝予鼓起的胸口,指腹不住搓弄挺起的乳头。 阿遇委屈地催促。 “快点啊哥,别看了,我下面好痛。” 他理直气壮地耍赖,把夺走孙姝予注意力的手机抽走,牵着对方的手按在自己青筋虬结充血勃起的阴茎上。 孙姝予不好意思低头看,只小声道,“白天买的东西呢,拿出来。” 阿遇都快急死了,又不敢在这个关头惹哥哥不高兴,只得憋屈地起身从桌边提起一个塑料袋。 他转身时粗大的阴茎耷拉在腿间,随着走路的动作甩动,阿遇随手摸了两下,正对着孙姝予的脸。 傻子毛躁地抓抓头发,把小盒子拆开掏出里面的东西,委屈叫嚷道,“你看,上次买的就是这个,你怎么又买,不能吃也不是烟,到底怎么用啊。” 孙姝予没理会他,低头只露个红红的耳尖。 他的手指在发抖,撕不开包装,就拿嘴去咬,一不小心尝到里面润滑剂的味道,带着股奇怪的塑料味。 孙姝予把滑腻的避孕套塞到阿遇手里,指着他的阴茎,瓮声瓮气道,“你自己戴上去。” 阿遇盯着这小小薄薄的一片,还有弹性,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试图讨价还价。 “能不能不戴啊!” 他抱着孙姝予撒娇卖痴,想去亲他,可他哥这次的态度十分坚决。 “你要是不戴,那就不给你抱了,亲亲也不行。”他看着阿遇的神色,又赶紧补充道,“蹭蹭也不可以,不戴就什么都不能做。” 阿遇欲哭无泪,只好又重新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手里的小套套,放在阴茎旁边比划,嘟囔道,“这么小,怎么戴啊。” 孙姝予才不理他,觉得阿遇就是无病呻吟,都已经买了最大号,还要挑三拣四。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阿遇是个没有财政自由权的穷光蛋,体会不到这种窘迫的尴尬,然而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如今却被一个避孕套为难得全身出汗,从钱过渡到性,既然都是两样男人不可或缺的东西,那也算融会贯通。 他又急又气,像条被迫戴上止咬器的狗,让他戴这个东西就是违背本性,疼得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捂着下体,“哥,怎么这么痛啊,这个东西好小,我戴着难受,疼……疼……” 孙姝予见他脸色的表情不似作伪,只好忍着羞赧,让阿遇手拿开,他看看。 只见阿遇的阴茎被尺寸有所偏差的避孕套箍得发红肿胀,竟是显得比刚才还要硬上几分,龟头可怜兮兮地被桎梏住,把避孕套撑得难以负荷,像被打满气的气球,感觉随时都会破掉。 阿遇都要被疼软了。 孙姝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明明都买了最大号,结果阿遇戴上还是不合适,只好先取下来。 阿遇都快哭了,受了好一番罪才折腾好,只想快点插到哥哥的身体里,他哥怎么还给摘下来了,不会还要他再受罪一次重新戴吧。 他哥怎么还要盯着他下面研究,孙姝予凑得越近,他下面就越痛。 刚才是被箍的,现在是情欲得不到纾解,急的。 傻子的哭腔里带着刻意的讨好,企图藏住在情事里的垂涎贪婪。 他压着孙姝予的脖子往发着腥热味的胯间凑,装模作样地哄诱。 “哥,你看我都听话了,可是下面好疼,你给我吹吹嘛,唔……要是吹吹不管用,亲亲好不好呀。” 第二十五章 孙姝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生殖崇拜,又或者是根本无法拒绝阿遇的请求。 他跪在床上,伏在阿遇结实有力的大腿间,张口把正对着自己脸的粗壮阴茎含了进去。 他匮乏的性经验仅来自于大一时住校,室友围在一起看成人电影,他躲在上铺,听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肉体拍打声,下体泥泞不堪。 挂着床帘的一隅天地里尽是自己吐出的暧昧热气,孙姝予双腿发软,全身出汗,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去摸自己下面,可他不敢,怕室友上来掀他床帐,看见他异于常人的身体。 孙姝予口交的动作生涩笨拙,完全不得章法,只一个龟头就把他嘴巴全部塞满,他呜呜咽咽,紧窄湿热的口腔挤压收紧。 阿遇受不了地闷哼一声,他双眼紧闭,眉头皱起,英俊的五官上显出些欲壑难填的痴态。 他一手固定住哥哥的后脑,轻轻摆腰送胯,一切靠本能支配,孙姝予挣扎的动作又大了些,推着他的大腿,阿遇便不敢再往里进了,只这么浅浅地抽插着。 他低头看着孙姝予,呼吸粗重沉钝。 孙姝予跪在床上,阿遇站在床下,体位的关系使他这一眼有些居高临下的冷意,再加上他自身的长相关系,面无表情时会给人一种他不近人情,挑剔矜贵的错觉。 孙姝予无端生出些惧意,好在阿遇还是那个阿遇,他不满足于只插哥哥的嘴,很快就把他提起来按在床上,整个人扑了上去,将羞赧瑟缩的孙姝予完全笼纳在怀里。 他强健的体魄与孙姝予细长匀称的四肢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长期在超市仓库搬货的缘故,肤色也要稍微深上一些。傻子手臂肌肉鼓起,上面附着着一层薄汗,稍一用力,就沿着丝袜裆部撕开一个洞。 孙姝予小声惊呼,撒娇埋怨,不满阿遇在床上的粗鲁与迫切。 阿遇意乱情迷,掀开孙姝予的上衣吃他的奶,嘴里含糊解释道,“唔,哥哥自己说的呀,我们拍照用的衣服,都不能再卖给别人,你说女孩子要更加注意卫生,我们要保护尊重她们,那我把你的袜子撕开,怎么了嘛,反正都不能再穿了。” 他强词夺理,根本就不给孙姝予辩驳的机会,扑上去亲他的嘴,一手往下探,得寸进尺,嫌口子太小,竟是又撕开了点,把里面的内裤拨到一旁,龟头抵着湿软的穴口蹭了蹭,便一鼓作气插了进去。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动起来,粗长的阴茎在滑腻的股间飞快进出。 孙姝予受不了一开始就进得这么深,挣扎着推他肩膀,又被阿遇按着腰重重插了进去,他带着哭腔的呻吟随着这一个动作猛地戛然而止,五指掐进阿遇结实的肩膀。 阿遇双手撑住床,阴茎整个抽出,抵住孙姝予胀大的阴蒂,一手摸到下面揉他整个阴户。 他的阴茎被上面附着的粘液衬得水光淋漓,都是孙姝予阴道里分泌出的液体。 孙姝予哆哆嗦嗦夹紧腿,再难以为继,小腹又酸又涨,下意识拿腿蹬着床往一边躲,又被阿遇箍住腰拖了回来,牢牢固定在胯下,他并拢孙姝予的长腿,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两个脚踝,朝上一举,以蛮力拖着孙姝予的腰,叫他露出整个滑腻泥泞的阴户。 他不明白阿遇为什么在床上总是这样野蛮,哭着求他,“你轻一点……” 阿遇声音喘息声粗重,只沉沉地“嗯”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孙姝予的脚心是白的,腿窝也是白的,股间更白,肥嫩的阴户像个鼓鼓的馒头,但又娇嫩得很,没被阿遇插上两下,就有些红肿,两片阴唇缓缓合拢,体内分泌出的粘液被飞速抽插的动作拍打成白沫,暧昧地附着在不住张合的穴口上。 阿遇神情微妙地盯着肉色的小洞。 他握住阴茎又插了进去,于此同时身躯压下,只轻声说了声哥哥对不起。 孙姝予尚未明白阿遇这是为什么道歉,甚至是来不及琢磨他一丝愧疚语气下企图掩盖的浓烈欲望,就被提住腿,按住腰狠狠一插,整个人完全被阿遇一根肉棍顶死在床上。 他被直接肏开了宫口,又爽又痛,小腹酸胀不堪,抽搐着高潮,泄了一滩水,顺着阿遇抽插的动作流在床单上。 他穿着女士丝袜被一个小了自己十岁的人按在床上,本不该在他身上存在的宫口被人肏开填满,肏他的人喊他哥哥,趴在他身上亲他。 孙姝予想叫,又不敢,怕隔壁室友听到,呻吟声被阿遇尽数吞进嘴里,接吻的间隙求饶,让阿遇不要插他这里。 阿遇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道这个地方更紧更热,夹得他很舒服。 还以为孙姝予赶他出去,身下凶的很,脸上乖的很,欲望稍微被满足,总算愿意让他哥喘口气,放慢抽插的动作,委屈道,“你欺负人,为什么不让我插。” 阿遇抱着他呜咽,下半身狠狠一撞,抵着孙姝予的胯骨磨圈,浓密黑亮的阴毛剐蹭着对方娇嫩的阴户,问孙姝予为什么不给他插。 孙姝予脸皮薄,说不出怕被男人肏到怀孕这种话,只能委婉地换了个说法。 他软软地搂住阿遇宽阔有力的肩膀,手指发着抖,是高潮后身体自然的反应,他的声音带着湿意,贴着阿遇的耳根,“那你,那你不要射进去好不好呀,你拔出来…” 他话音刚落,体内的阴茎瞬间更大更硬,他几乎是有了明显的感觉,被再次按在床上狠狠进入时欲哭无泪,想不通这句话怎么了,明明就是在和阿遇商量啊。 最后阿遇射出来已是二十多分钟以后,那时孙姝予被做到快要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在感觉阿遇快射时拿脚瞪他胸口,哭着让他不要射在里面。 阿遇最见不得他哥的眼泪,这下再没办法装作没听到,只好不情不愿地拔出来,又凶又委屈地咬着他哥的脖子,射在孙姝予的肚子上。 孙姝予有气无力,带着一股暧昧的倦怠躺在阿遇怀里。 阿遇却鬼鬼祟祟,瞄见床脚的避孕套盒子,已经知道这邪恶的东西是干嘛用的了。 他长腿一蹬,不客气地把盒子踢到床下,不让孙姝予看见。 他蛮横地抱紧哥哥,心眼小的连个避孕套都装不下。 第二十六章 孙旭走后就再没联系过孙姝予,倒是他的父母,从老家打来一通电话,接通后对着孙姝予破口大骂。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孙旭恼怒的声音,同父母当着孙姝予的面直接在电话里争执。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给他打电话?”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他不给钱,你怎么结婚……” “不要再说了!” “——嘟嘟。” 占线声传来,电话被孙旭直接掐断。 孙姝予握住手机静坐了很久,直到阿遇打着滚从床上翻过来抱住他撒娇,说肚子饿,他刚才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吃葡萄,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小傻子又把坏葡萄挑出来吃掉,他留给哥哥的都是最甜最大的,孙姝予若无其事地笑笑,起身给阿遇做饭去了。 在这个家里,孙姝予去哪儿,阿遇就跟到哪儿,他一刻也离不得对方,哪怕是孙姝予要去洗手间,都想在外面等着。 孙姝予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个月,去药房买了验孕棒,万幸的是没有怀孕,他又好不容易买到加大码的避孕套,说服阿遇在做爱的时候戴上。 起初阿遇不愿意,问为什么要戴这个,他总是觉得戴着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舒服,勒得痛倒是其次,主要是和哥哥隔着一层,他不想除了自己的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进到哥哥身体里。 孙姝予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可是不戴这个,就可能会怀孕,怀孕了就会生宝宝,我们现在没有钱,暂时还不能生宝宝啊。” 他有些害羞,主动给阿遇买避孕套已是极其大胆,是他过去三十年中过去从没有过的经验,更不要说把“要给别的男人”生孩子这种话挂在嘴边。 他在三十岁的这一年终于同自己和解,因为爱人的关系开始正视、接纳这具为他带来过痛苦的身体。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愿意给阿遇生孩子的。 孙姝予实在生涩,不好意思看阿遇。 阿遇却听得一惊,占有欲发作,对这个不一定会到来的孩子充满警惕提防。 哥哥有他这一个宝宝就够了。 二人迅速达成共识,自此不需孙姝予提醒,阿遇戴套尤为积极。 有时做的急了,或是二人一起洗澡的时候来不及去拿套子,孙姝予下面的水淌了阿遇一手,说先进来蹭蹭也可以的,潜台词就是让阿遇快射的时候拔出去。 这傻子却义正言辞,正经严肃地要命,说不行,会有宝宝。 然后把他哥丢在浴室里,光着屁股去拿套,孙姝予都快哭了。 孙姝予的意思是以后条件好些了再考虑要宝宝的事情,阿遇心里却想,要什么宝宝,他就是哥哥的宝宝。 哥哥干什么他都支持,只要哥哥身心全部是他的,就一切好说。 孙姝予对阿遇这诡异霸道的占有欲一无所知,一心一意发展副业。 他薄利多销,绝不囤积,一次进的货卖完了才再去采购,渐渐从丝袜卖到女裤。 阿遇经常捡回来一些别人看完处理掉的当季时尚杂志。 孙姝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追剧也不看娱乐新闻,唯一了解当下时尚趋势的机会就是从阿遇捡回家的这些杂志中,起初还有些头大,后来从店里小姑娘聊天中窥探些门道,专门卖明星同款的高仿。 唯一不便的是他白天要上班,有时买家的消息若是回复的不及时,买家就会去别家买。 孙姝予只好又给阿遇买了台二手智能机,教他怎样回复买家的问题。 他给阿遇列了一张表,上面涵盖了可能会碰到的问题,比如是否包邮,几天到达,有无售后,材料质量等等,阿遇只需照本宣科,按照他给出的答案回复就好。 谁知阿遇是个死心眼,包邮售后还好,然而碰上讨价还价的,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毫无商量余地,张口就是一个“不”字,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阿遇委屈道,“给他打折,那我们还赚什么啊,你那么辛苦,不行不行,一块钱都不行!” 孙姝予又好气又好笑,不忍心责怪他,只要阿遇高兴就好。 倒是阿遇,从孙姝予这个态度中逐渐反应过来,他哥好像是真的很需要钱,他怎样才能帮哥哥赚钱呢? 第二天,阿遇趁着超市午休的时候,到了附近的高中去,学生来来往往出校门吃饭,阿遇看了很长时间,才等来之前那位经常去店里写作业的顾客。 他有时碰到不会的数学题会让阿遇帮他做。 阿遇只会写,不会讲,他只能按照阿遇给出的解题步骤自己琢磨。 见到阿遇来找他,还有些惊讶。 阿遇支支吾吾,“我,我帮你写作业,不要钱,还有没有人不想写作业,他们……他们要收费的。” 他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恨不得埋到衣领里去,潜意识里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不能给哥哥知道。 那学生听明白了阿遇的意思,还真给他找来几个“大客户”,问阿遇除了数学还能写什么。 阿遇回答,“得先让我看看才知道。” 众人提议去孙姝予所在的面包店,坐下来商量,阿遇吓了一大跳,慌忙道,“不行不行,不能给我哥知道……你们,你们要是告诉我哥,那我就不写了。” 阿遇作势要走,又被人拉住,被保证不会让孙姝予知道,才松了一口气,最后定下数理化这三门科目。 阿遇抱着一堆别人的作业,蹲在超市昏暗的厂房里,笔尖飞快,利用搬货的空闲赚外快,心想,赚钱真是好容易。 只可惜他的赚钱大计暴露的太快,第二个礼拜就被学生家长发现异常,被人来势汹汹地堵在面包店里。 阿遇怕孙姝予被家长骂,当时就怂了。 那学生家长气势惊人,店门一推,在一片风铃叮咣乱响中恶声恶气地点名道姓。 “那叫阿遇的大高个呢,把他叫出来!” 第二十七章 前台是个小姑娘,这大姐五大三粗,一手挎着名牌包,另一手提溜着一米八几的儿子像提小鸡仔一样,一看就不好惹,慌忙去把孙姝予喊过来。 当时正是店里午休时间,二人正在地下室里吃饭,闻言赶紧上去,见那大姐凶神恶煞,她儿子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愁眉苦脸,心里俱是一惊。 阿遇是心虚,孙姝予是怕阿遇平白无故地惹了麻烦,大姐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孙姝予这才知道阿遇竟然在替别人写作业。 他尚来不及指责阿遇,让他道歉退钱,就见那大姐把倒霉儿子往前一推,怒骂道,“自己的作业都不会写,还要别人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连个……!” 一个傻字在她唇间转了好几圈,眼见就要脱口而出,又似乎觉得这样太不尊重人,像活吞了口热油,脸色憋得通红,迅速改口。 “……你连他都不如!叫别人给你写作业,人家什么水平你什么水平,连答案都不知道改,写了个全对交上去,合着你那脑子曲里拐弯装的是大肠啊!” 孙姝予:“……” 她只得恨铁不成钢地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儿子嚎叫一声原地起跳,那动静让两人瞬间就怂了。 见那大姐腾出手,瞪着眼朝这边走,孙姝予立刻把阿遇挡在身后,阿遇又哆哆嗦嗦地扯着哥哥的胳膊把他往后面拉,二人转风车似的转个圈,阿遇站在前面,怂了吧唧道,“对不起,你……你别骂我哥,你骂我吧。” 大姐见状,嘴角一抽,努力压抑住脾气,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和颜悦色一点,盛怒中却弄巧成拙,摆出个咬牙切齿的表情,阿遇看着更怕了。 “会补习吗?” 她这样问道。 阿遇一愣,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孙姝予,壮着胆子道,“……不会。” 孙姝予这才明白过来,大姐不是来算账,而是想找个人给儿子补习。大姐见阿遇拒绝,只好遗憾叹气,回头又骂了倒霉儿子几句,嘱咐阿遇以后不要再替他儿子写作业。 阿遇赶紧点头,孙姝予又补充道,“对不起,他收了您儿子多少钱?我现在就还给您,真的不好意思。” 那大姐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眼神中带着些怜悯,估计他们兄弟二人也不容易,一摆手,“算了,不用,从他零花钱里扣,不要再有下次了。” 大姐利落转身,又奔着儿子去了,看上去想再补上几脚。 母子二人一走,阿遇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背后绷紧的皮都松了,心有余悸,出了一身冷汗。 “他好笨啊,还被他妈妈知道。” 孙姝予怒道,“阿遇!” 阿遇又一怂,哼哼唧唧地转身,拉着他哥的手前后摇晃着撒娇,可怜兮兮道,“人家想帮你赚钱嘛,你不要生气,以后我再也不帮别人写作业了。” 前台小姐姐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她这一笑,把孙姝予的火气都给笑没了,只好带阿遇下去继续吃了一半的午饭。 二人沿着昏暗的台阶往地下室去,阿遇还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捏孙姝予的腰,揉他的肩,摸他的耳朵,孙姝予哪里敏感他的手就往哪里去,就想逗他哥笑。 孙姝予满脸严肃地转头,还没开口,阿遇高大的身躯就压了下来,他一手抵住墙,一手按住孙姝予的肩膀,低头亲在他的嘴角。 吻毕唇分,阿遇面容英俊,抿着嘴笑,垂眼温柔地看着他。 孙姝予故作镇定,“你以后不能再帮别人写作业了,学习的事情都是自己的,而且你这样做会……” 阿遇又亲了下来。 哥哥的叮嘱消失在交缠的吻中,阿遇这次亲的比之前久了点,他一手捏住孙姝予的下巴,轻柔地把舌头伸进去,亲得缠绵悱恻。 被亲的人表面不为所动,暗地里却心如擂鼓,突然觉得阿遇这样温柔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半分傻气的。 “你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再说了,这也不……” 阿遇再次低头。 这次他不再客气,双手捧着孙姝予的脸,吻得又急又欲,寂静空旷的地下室里响起接吻的水声,孙姝予的呻吟若有似无,像小猫喝奶,阿遇的喘息声愈发粗重湿热,一手撩起他的衣服去摸他的腰。 他的吻第一次是蜻蜓点水,第二次是狡黠又甜蜜的警告,第三次就是强势地占有掠夺。 孙姝予终于受不了了,恼羞成怒地推了下他。 阿遇抬头,笑得坏坏的,透着一股子得意的机灵劲儿,摆明了不肯听他继续说下去,孙姝予只要开口,他就耍赖亲他。 他胳膊一用力,大膀子撑得衣服紧绷,轻而易举把孙姝予举起,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托着他的屁股坐在椅子上。 二人额头相抵,阿遇哼哼着撒娇,不情不愿道,“知道了,以后不替人写作业了。” 见他这样,孙姝予也不好再发难,只得三令五申,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阿遇不敢反驳,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吃完饭后继续上班,还在反思到底哪里出了错,怎么就被发现了,一定是对方太笨的问题。 孙姝予见他心不在焉,就知道阿遇还没放弃这个想法,趁店内人少,想同他讲清楚事情的严重性,阿遇叫苦不迭,抓了抹布逃之夭夭,去擦展示柜。 孙姝予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店门口风铃声响起,孙姝予闻声抬头,见来人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少妇,头发一丝不苟地拢在脑后,衣服剪裁得体,看不出牌子,脖间系着丝巾,凑得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然而她双手紧紧攥着,眼底的焦虑担忧显露无疑,甚至还有一丝怯意,一看就不是来买东西,倒像是来找人。 孙姝予突然觉得这人看上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体贴道地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像是渴了很久的人,无措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声音嘶哑道,“我找人……是一个男孩子,快二十岁,一米八四,大眼睛,双眼皮,眉毛很浓。” 孙姝予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是阿遇干了缺德事又被别人的家长找上门,带着歉意笑了一下,小声道,“阿遇!” 蹲着的阿遇豁然起身,委屈道,“都知道错了,你怎么还对我凶!” 他转身,抱怨声戛然而止,定定地看着这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陌生女人。 变故就在眨眼间,孙姝予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两人同时有所动作,女人发出声啜泣,顷刻间泪流满面,她踉踉跄跄地朝阿遇扑过去想摸他的脸,阿遇却面色铁青,拽着她一直胳膊往门外拖。 孙姝予面色变了,直接起身阻止阿遇,却在下一刻听清了女人嘴里的叫喊。 “阿遇,阿遇,我是妈妈啊阿遇……你连妈妈都认不出来吗。” 他愣在原地。 阿遇却充耳不闻,把她往门外一丢,看到对方狼狈地摔下台阶都无动于衷。 孙姝予有些被吓到,眼睁睁地看着自称阿遇妈妈的女人摔得满身灰,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再顾不得优雅体面,披头散发地扑在门上,拍着门祈求,“阿遇,妈妈很想你,你看看妈妈啊阿遇……!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她的声音被一层厚玻璃隔绝在外,显得模糊不清,却哭得撕心裂肺,阿遇的身躯牢牢堵住大门不肯放她进来,也不肯回头看她。 阿遇听着她无孔不入的叫喊,额角青筋暴突,忍无可忍。 他狠狠锤了下身后的门,发出声打鼓般的闷响,孙姝予的心也随之一颤。 阿遇暴怒道,“你不许这样叫我!” 第二十八章 这个自称是阿遇妈妈的女人名叫钟婉。 她被阿遇丢到门外,拍着门哭嚎,不少路过的人听着她低声下气的凄惨叫喊都为之动容,偏的阿遇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更不许孙姝予给她开门。 然而此时还是上班时间,阿遇堵着门,客人也进不来,孙姝予只好把钟婉扶去地下室。 她身上都是灰,膝盖蹭破了皮,再没了第一次进来时优雅得体的样子,路过阿遇时还想去拉他的手,被阿遇焦躁地躲开,他拒绝同钟婉讲话,也不看她。 甚至连孙姝予,阿遇都有些躲着的意思,他变成了一个闭耳塞听的哑巴,嘴巴紧紧地抿着,固执又神经质地拿着抹布用力擦拭光可照人的展示柜。 这副冷漠偏激的反常态度一直维持到下班,继而面色不善,一言不发地拉着孙姝予回家。 他的步伐迈得很大,也不管孙姝予是否能跟上。 一回到家阿遇就把自己关在屋内,钟婉被孙姝予请进来,跌坐在卧室门口,还在不死心地敲着门。 “阿遇,你跟妈妈说说话,让妈妈看看你,妈妈是来接你回家的啊。” 室友听见动静出来查看,孙姝予看钟婉的状态,觉得她哪里都不会去。 对方是阿遇的妈妈,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她去睡沙发,只好和室友商量,为他预定了宾馆,让钟婉今晚暂时住在他的房间。 钟婉泪流满面,孙姝予手足无措地站着,看着她那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也有了解释,阿遇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和面前的女人一模一样,嘴巴可能遗传了爸爸,薄薄的唇瓣一抿,就显得不近人情。 他的内心突然惶恐,始终记得钟婉那句是来接阿遇回家的。 阿遇的妈妈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保养的却很好,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手中拎着的包孙姝予却认得,面包店的老板娘也有不少,但都是高仿。 然而这动辄十几万,平常人难以负担的名牌包被她弃如敝履地撇在地上,钟婉跌坐在房间门口,祈求哭泣,企图得到儿子一丝回应。 阿遇会和她走吗? 孙姝予不愿去想。 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狠狠一砸,阿遇暴怒的声音传出来,“滚!” 钟婉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她无力地闭上眼睛,不住哽咽,孙姝予终于站不下去了,他扶着钟婉站起,“阿姨……” 他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觉得嘴里发苦,可他刚才明明什么都没吃。 钟婉瘦弱的像一片纸,孙姝予几乎没怎么用力,就把她轻易架起,二人在沙发上坐下,钟婉缓了缓情绪,镇定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整理头发,愧疚地对孙姝予一笑,勉强提起的嘴角又很快放下。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照顾阿遇。” 她话音还未落,孙姝予就急不可待地摇头,“不,我和阿遇是……” 他本想说相依为命,可面对钟婉又凭空生出莫名心虚,这四个字在他舌尖一滚,脱口而出时又变成了互相扶持。 钟婉一手捂住脸,强撑到现在终于崩溃,“阿遇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啊。” 孙姝予舔了舔嘴唇,言简意赅地讲给钟婉听,他说的很慢,不是怕钟婉听不懂,而是怕被她看出和阿遇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孙姝予自惭形秽,无法在阿遇的母亲面前坦白一切。 好在钟婉也没有多想,只是在听到医生的结论时露出了父母心疼儿女的纠结表情。 “就是这样了。”孙姝予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他在我家门口,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阿遇,至于之前他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太清楚。” 钟婉一愣,纤细的手指猛地抓住孙姝予的衣袖,重复道,“他主动告诉你,他叫阿遇?他说他叫阿遇?” 孙姝予点头,钟婉显得极其震惊,她的眼中很快又充盈着泪水,啜泣一声捂住嘴巴,肩膀发颤着无声痛哭。 孙姝予不懂为什么这件事情又让她崩溃,只得安慰似的轻拍她的肩膀,递上纸巾,好在钟婉的情绪又很快稳定下来。 “阿遇今年多大啊,他一直都很懂事。”孙姝予笨拙开口,试图转移钟婉的注意力。 “他是一月份的生日,刚过二十岁。” 孙姝予声音干涩地嗯了一声,回想着今年一月份的时候他和阿遇在做什么。 那时合租的室友还是那对情侣,他和阿遇也尚未捅破窗户纸,举手投足间都是心照不宣的暧昧。 原来他和阿遇真的差了十岁的年纪。 这一点他早就意识到,可现在看来,年龄又不只是唯一难以逾越的鸿沟,他腼腆晦涩,不自在地动了动,企图藏住脚上那双有些破旧的盗版耐克运动鞋。 钟婉破涕为笑,回忆着阿遇的过去。 “阿遇学习很好,对自己要求很高,高考完了以后,我和他爸爸给他买了台车,他说想一个人自驾旅游,我就答应了……”钟婉声音哽咽,面露悔色。 “后来他在这附近的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整个车翻到山沟里,搜救队找到的时候他不在车里面,这一年多以来,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还是半个多月以前,你们这边当地的警方通知我们阿遇有消息,以前他办身份证的时候采集过指纹。” 孙姝予这才反应过来,连勉为其难的笑容都应付不出。 半个多月前,阿遇把孙旭打了个半死,三人一起进了警察局,阿遇是个黑户,只能暂时采录指纹。 若孙姝予前三十年的经历是一副色调灰暗致郁的油画,那阿遇的到来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穷途末路的人生多了一丝暖色,可两种色调混杂,你争我躲,越来越脏。 孙姝予摆脱不了过去,却又渴望着和阿遇开启新的一段。 从警察局出来的那天是他把画布撕破,重启人生的一天,可他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另一个陌生家庭的命运也在这天有所转折,柳暗花明的不只是孙姝予,还有万念俱灰的钟婉。 就是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下,一个机缘巧合的指纹,让钟婉找到了这里,找回了阿遇。 孙姝予不禁扪心自问,他不是一直能忍则忍,当让则让吗?怎么就那天忍不住,和孙旭打了起来。 如果他不逞一时之快,他们不会去警察局,阿遇就不会留下指纹,钟婉更不会找到这里。 他明明才刚刚做出改变,决定为了阿遇勇敢一点,果断一点,结果被现实迎头痛击,他的勇敢是不顾后果的匹夫之勇,他的冲动为他带来失去阿遇的风险。 他是不是做错了。 孙姝予陷入了某种情绪怪圈,为一时的冲动悔不当初,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钟婉是阿遇的妈妈,阿遇和家人团聚,是倦鸟归巢,落叶归根,天经地义,他不可以,也不应该这样自私。 可是他也不能没有阿遇啊,对方的家庭会接受他这样的一个人吗? 钟婉见他神情微妙,生意人的惯性思维让她以为孙姝予想要报酬。 她感激对方替他照顾儿子还来不及,只想快点带阿遇回家看病,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我现在就让助理订机票,我要带他回家看病,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和阿遇都很感激你。” 钟婉神情真挚,孙姝予却脸色一白,可他还来不及拒绝,卧室的门却再次被人打开。 只见阿遇摔门而出,面色铁青,提起钟婉一只胳膊,铁钳似的力道让瘦弱的女人挣扎不得。 原来阿遇一直在里面听着。 孙姝予扑上去阻止,阿遇却把孙姝予也推开。 他拖着钟婉,打开门,再一次把她推了出去。 关门前,阿遇额角青筋暴突,一张脸涨红不止,冲钟婉绝情道,“我不跟你走,我哥在哪,我就在哪!” 第二十九章 阿遇背对着孙姝予,肩膀不住起伏,像头伺机而动怒急攻心的野兽,给人一种教化未开的野蛮感。 孙姝予被他这副样子吓到。 看阿遇的反应,明显是记得钟婉是谁,可他到底为什么面对亲妈是这样恶劣的态度。 只是孙姝予本身就有一个扭曲的家庭,虽做不到感同身受,可也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阿遇的家庭关系。 斟酌之下,他缓步上前,去拉阿遇的手。 阿遇只是猛地一颤,却没有甩开,于是孙姝予就从背后抱住他,“阿遇,交给哥哥来处理好吗,你回房间等着我。” 被抱着的人没有说话,情绪却渐渐平稳,阿遇终于冷静下来,他转身抱着孙姝予,神经质地亲吻他的额头,钟婉还在外面失声痛哭,隔着厚重的防盗门依然清晰可辨,阿遇趴在他耳边的说话声却把一切盖过。 “哥你别害怕,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他喘息粗重,明显怒意未消,但笨手笨脚地抱着孙姝予。 孙姝予一愣,有种被揭开遮羞布的耻辱感,他突然明白了阿遇为什么会这样说,因为害怕的不止他一个人。 他把阿遇劝回房间,又打开门让钟婉进来,钟婉泣不成声,阿遇的冷漠让她的情绪彻底崩溃,险些哭倒在孙姝予怀里,被扶去室友房间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做完这一切后,孙姝予并没有松一口气,相反,他站在客厅,面对着两扇紧闭的房门,内心充满了茫然与不安。 阿遇打开门,沉默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间,孙姝予紧绷着的精神突然就泄了。 他跟着阿遇回房,房门关上,二人默契地抱在一起。 孙姝予的目光落在角落码好的包裹上,阿遇闷声闷气地解释道,“要按时发货,你说过的,不快点发货就会被投诉,投诉了就没有钱,我不想你熬夜。” 孙姝予疲惫地靠在阿遇肩头,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阿遇把他抱到床上,抬手关了灯,他翻过身来抱他,拍着哥哥,声音僵硬道,“睡。” 孙姝予嗯了一声,却没有闭眼。 “阿遇,你还记得她对不对,她是你妈妈,你记得她,是吗?” 孙姝予语气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黑暗中,阿遇没有回答。 …… 翌日一早,闹钟还未叫,孙姝予就先醒。 钟婉不知是一夜未睡还是早就起来,孙姝予出房间时正好看见她在门口站着,外面有人给她送来早餐。 那男人长相平平,气质却很沉稳,对孙姝予点头微笑,却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钟婉把门关上,喊孙姝予来吃早餐。 “那是阿遇的爸爸吗?” “阿遇的爸爸很忙,走不开。”钟婉笑着摇头,没有解释太多,即使眼前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阿遇的救命恩人,可钟婉依然对他有所保留。 一夜过去,这个久经商场的女人迅速分析形势,看出了阿遇对孙姝予的依赖与唯命是从,敏感地察觉出想要软化阿遇,少不了孙姝予的帮助,她虽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只当阿遇这是变傻以后雏鸟心态作祟,习惯了孙姝予的照顾。 钟婉担忧道,“看阿遇的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答应和我回家,只是我想带他做个检查。” 被她这么一说,孙姝予才想起来,回房间翻出阿遇的病历本给她看。 钟婉面色凝重,看完后起身打了个电话。 她讲话轻声细语,却还是被孙姝予捕捉到不少关键信息,孙姝予努力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早点,想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偷听的意思,可钟婉同他人的对话却无孔不入,孙姝予越是不想在意,就越是听得清楚。 阿遇的妈妈联系了一个医疗团队,三天后飞到这里为阿遇进行会诊。 喉咙里像是卡了根鱼刺,他咽口唾沫都疼得厉害,一方面忍不住对钟婉刻意讨好,因为她是自己爱人的妈妈,可一方面又对这个随时可能会把阿遇带走的人警惕提防。 当他还在为了凑路费医药费而不得不去发展副业卖丝袜女装,对方却一个电话就能为阿遇安排专家会诊,孙姝予方才还为钟婉买早餐的小恩小惠受宠若惊,一转头又因双方的阶级差异而忍不住自惭形秽。 孙姝予茫然地心想,他不是一直想带阿遇治病,让阿遇当一个正常人么,为什么看见钟婉会害怕? 背后房门声响,阿遇起床了。 钟婉挂了电话,热切地看着阿遇,拘谨道,“阿遇,来,吃早餐吧,妈妈买了你最喜欢的萝卜糕。” 阿遇紧绷着脸,没说话,只拿过一个鸡蛋,剥开递给孙姝予。 孙姝予脸上一热,察觉到钟婉看过来的目光,掩饰般对她解释,“阿遇不喜欢吃萝卜。” 钟婉愣神,敏感的神经是绷直的琴弦,轻轻一拨都会引起震颤,她低头喃喃自语,“他以前很喜欢吃这些的。” 她的眼泪又落下,阿遇却当看不见,也不吃钟婉买的早餐,只从冰箱里找出孙姝予带回家的临近过期的打折面包与牛奶,凑合着吃了,却嘱咐孙姝予多吃一点。 他拉起折叠小推车,把今天要发的包裹都装进去,背好小挎包,里面放着保温杯与小手绢,还有孙姝予自己做的饼干,哥哥没有钱给他买零嘴,却会自己做。 今天轮到去超市搬货,还要顺路把快递都发出去,临走前,阿遇对孙姝予大声道,“哥哥,我出去上班了!” 他想亲一亲孙姝予,只是哥哥说过,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阿遇有些不高兴地瞥了眼一脸期待殷勤的钟婉,闷闷不乐地走了。 门一关,钟婉到底是没能等到阿遇同他说一句话,颓然地坐下,用柔软的手掌捂住脸。 孙姝予不知该说些什么,没话找话地安慰,“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会让他现在这么抵触,不过阿遇应该是记得您的。” 他想到什么,突然问道,“阿遇是不是有其他的弟弟妹妹?” 钟婉啜泣声一停,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怎么了?” 孙姝予委婉道,“他好像对亲子关系很敏感,特别是面对五六岁大的孩子,阿遇非常抗拒。” 第三十章 孙姝予无心的一番话好像让钟婉幡然醒悟,隐约察觉出阿遇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是因为什么。 在孙姝予的陪同下,阿遇同意去医院。 钟婉请来的医疗团队不知是否受限于简陋的医疗条件,会诊后初步得出的结论竟也大差不离,当初的车祸并未留下后遗症,阿遇一系列的行为不是由外力所致,只委婉地告诉钟婉阿遇可能是思维障碍,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给出结论。 如果情况允许,钟婉当然想立刻带阿遇回家,可阿遇却不配合,还把钟婉关在门外,嘴里大叫着,“你才不想让我好,你就喜欢傻子!” 孙姝予以为钟婉会再次崩溃,可她却没有,她仅仅是在脏乱昏暗的楼道里坐了一个下午。孙姝予忍不住上前安慰,钟婉却疲惫摇头,“姝予,谢谢你,我一个人静静就好。” 从这天起钟婉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强求阿遇同她立刻回家,整个人出奇地冷静,面对阿遇的漠视与刻意躲避,也不会轻易表露出崩溃失望的负面情绪。 钟婉没有住宾馆,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室友,让他暂时搬出把房间腾出,自己住了进去,她每天早上都会变着法子地给阿遇做早餐,甚至还会陪着阿遇上班。 后来孙姝予才知道,那天早上来给钟婉送早餐的男人是他们家的司机老陈,阿遇去面包店时钟婉就点杯咖啡,一坐就是一天,处理老陈带来的文件,文件处理完了就会看着阿遇。 她讲电话时虽轻声细语,却隐隐可见上位者说一不二的强势,不难想象她是一个在职场上雷厉风行,有果决力的人,可这样一个人,看向阿遇的目光总是带着温柔和愧疚,姿态卑微至极,阿遇看她一眼,冲她点个头,钟婉都会欣喜若狂。 钟婉来后孙姝予再没做过饭,钟婉当仁不让地包揽了厨房的使用权,孙姝予却食不下咽,有好几次都要在钟婉探究的目光下坦白他与阿遇的关系。 可当他吞吞吐吐,刚起了个话头,钟婉又会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孙姝予敏感地察觉到,钟婉多少猜出了些他和阿遇的暧昧,却以不变应万变,巧妙地回避着这段见不得人的伦理关系。 而轮到阿遇去超市搬货的日子,钟婉就会脱了高跟鞋,穿着平底鞋跟在阿遇身后,她带着工人手套,时不时帮忙托一把,背后的双肩包里面装着给阿遇切好的水果和备好的餐盒。 孙姝予好奇地问她,“超市老板同意您进出仓库吗?” 当时钟婉正在做饭,她刀工很好,在整齐密集的切菜声中头也不抬,“嗯?哦,现在那家超市的老板是我。” 她微微一笑,语气淡然随意,仿佛在讨论明早的天气。 孙姝予却没再说话。 阿遇对她的态度已不如之前那般恶劣,甚至同桌吃饭时,钟婉问他什么,阿遇也能吝啬地点点头,给出一个回应。 可孙姝予却注意到,阿遇偷看钟婉的次数越来越多,偶尔还会露出难过委屈的表情。 这一刻孙姝予有了尘埃落定的解脱感,他知道钟婉成功了,她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母亲的陪伴,日渐融化了阿遇,他的抵触反感不再固若金汤,而是在钟婉巧妙的怀柔政策下出现一个豁口。 孙姝予愈发不安,可又无能为力。 这天是阿遇去超市搬货的日子,通常会早孙姝予回家,可今日他到家时屋中却空无一人。 孙姝予给阿遇打电话,无人接听,他又跑到房间里,见阿遇和钟婉的东西都在,才松了一口气,正穿鞋要出去找,一开门却发现老陈站在门外。 老陈维持着举手敲门的动作。 “阿遇呢?” “太太今天被箱子砸了一下,钟……阿遇陪她去医院了,我来接你。” 二人同时开口,孙姝予面色一沉,坐上老陈的车。 赶到急诊的时候,阿遇满手是血,神情呆滞地坐在等候区,孙姝予吓了一跳,检查过后才知道这血都是钟婉的。 仓库的箱子没摞好,阿遇低头扛着货没看清路,脚绊了一下,最上层的箱子摇摇欲坠,眼见就要砸到阿遇背上,是钟婉替他挡了一下。 她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也不知打哪来的爆发力,竟在眨眼间生拉硬拽,把阿遇一个一米八几一身肌肉的大小伙子护在身下。 她的背被毛糙的集装箱剌出一个大口子,顷刻间上衣被血染红,是阿遇背着她来的医院。 孙姝予拉住阿遇的手以示安慰,对方的手心却一片冰凉。 钟婉缝完针,被护士扶了出来,孙姝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手就先一步被阿遇放开。 孙姝予愣愣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指间。 只见阿遇一步步挪了过去,钟婉面无颜色,伸出一只手让阿遇来扶她,气若游丝道,“阿遇,有没有受伤啊,妈妈拉你的时候太着急,没有碰到哪里吧?” 阿遇抿着嘴没说话。 钟婉又没话找话道,“吓到了?妈妈没事的啊……晚上回去给你做饭好不好呀。” 她见阿遇沉默,以为是他不愿意这样扶着,给老陈使了个眼色,老陈会意地走上前,正要接过钟婉,阿遇却不撒手。 钟婉面露不解,只感觉胳膊上扶着自己的手慢慢收紧,然而下一秒,阿遇却开口了。 “妈妈……” 钟婉一愣,没有什么反应,茫然地看着阿遇。 阿遇又叫了一声,“妈妈,你疼不疼。” 钟婉听着这声“妈妈”,眼泪落下,她想去抱阿遇,一动却牵扯到背后的伤口,老陈慌忙扶住,钟婉却感觉不到疼痛,许是麻药劲还没过,她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阿遇的衣摆,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一边哭一边笑。 “妈妈不疼的啊,妈妈要保护阿遇啊。”她想到什么,又急于补充道,“不管阿遇什么样子,妈妈都会爱护,陪伴阿遇的。” 阿遇嘴巴抿着,不再吭声,却也不再躲避钟婉的视线。 孙姝予像局外人一样看着,他应该上前扶住钟婉,或是问一问她的伤势,可此时此刻他的脚却像是生了根,最好自己就是医院里的一颗盆景,头顶的一盏吊灯,阿遇和钟婉谁也不要注意到他。 他突然想起那天从警察局出来,阿遇也是问他,“哥,他是不是打疼你了。” 那时孙姝予被孙旭掐得脖子疼,心里也疼,彻底看清了他的畸形永不会被这个家庭所接纳,甚至连他有了爱人这种事情都不被理解接受。 他也是像钟婉一样,笑着对阿遇说,“已经不疼了,哥哥要维护你,保护你的啊。” 第三十一章 钟婉靠在阿遇身上,她眼中对儿子的爱意不加掩饰,目光根本就没有办法从儿子身上挪开。 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来了阿遇的一句“妈妈”。 阿遇没有说话,正要扶钟婉回去,又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孙姝予,朝他伸出一只手。 孙姝予条件反射性地看向钟婉,钟婉却没有反应,只当没看见。 阿遇固执道,“哥哥!” 孙姝予只好上前给阿遇牵着。 阿遇一手虚虚揽着钟婉,一手紧紧牵着孙姝予,三人就以这样一个怪异的姿势坐进车里。 钟婉趁热打铁,和阿遇提起回家的事情。 阿遇却不是太高兴,意味不明道,“就留在这里不好吗,你,我,哥哥,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我力气很大的,能挣很多钱,我还会卖衣服。” 钟婉没有正面拒绝他,而是换了种说法。 “回家以后妈妈带你去看医生,阿遇病好了以后还要继续上学呀,到时候阿遇的生活可以更轻松,这样不好吗?不用卖衣服,也不用搬货,到时候阿遇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姝予假装看向窗外,不去参与这场对话,钟婉的话却像把锄头,把藏在土里的他挖出来,那一丝丝“我对阿遇不比他妈妈差”的念头就这样还未成型,就被连根斩断。 阿遇突然道,“那我要和哥哥一起。” 孙姝予局促晦涩,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阿遇拉着不放。 他再次固执而又认真地对钟婉重复,“我哥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钟婉神色一僵,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只一眼便移开,她这轻飘飘的一眼让孙姝予又生出无地自容的心思,只听钟婉依然不放弃,对着阿遇循循善诱。 “可是哥哥也有自己的工作啊对不对,阿遇先和妈妈回去看医生,等阿遇好一点了以后再回来看哥哥好不好。” 阿遇脸色沉下来,用力摇头。 “他不上班,他跟着我。” “你有问过哥哥的想法吗阿遇,哥哥万一不想跟你走呢,哥哥的朋友都在这里啊。” “那我也不走。” “阿遇……” 孙姝予耳根烧灼,听着母子二人就自己的去留问题进行了一番拉锯,只觉得此时钟婉正在心里对自己待价而沽,同时一步步试探阿遇的底线,试图说服阿遇,跟他划清界限。 本该是十分严肃的场面,他却不合时宜地走神,前三十年一无是处,七零八落的糟糕经历让他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孙旭最后一次找他要钱,他没有给,二人打了一架闹到警察局,这是他唯一一次勇敢反抗,可换来的结果却是钟婉找到了这里,这个聪明通透的女人看出孙姝予的窘迫与懦弱,不想他跟在阿遇身边。 孙姝予茫然地心想,这次他应该怎么做呢? 他被阿遇握着,对方的手干燥、温暖,把孙姝予的手裹得密不透风。 孙姝予突然道,“我要跟阿遇在一起的。” 母子二人争执的声音停下,钟婉神色复杂地看了过来。 他与钟婉心照不宣的平衡在这一刻突然被打破。 孙姝予又当了一回冲破羊圈的羊。 他在钟婉试图故技重施,转移话题前,再次重复道,“阿遇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孙姝予孤注一掷,鼓起勇气看向钟婉,二人目光交汇,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奇怪。 老陈察言观色,把车停在路边,说去为三人买些宵夜,只有阿遇这个傻子看不明白,还在高兴孙姝予的肯定,对钟婉得意道,“看吧,我就说,哥哥离不开我的。” 钟婉轻声叹了口气,“姝予,你是个优秀善良的孩子,可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阿遇茫然而又懵懂,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机锋。 孙姝予一反常态,在阿遇的问题上寸步不让,“不,我……我不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我欠了很多钱。” 钟婉脸上并无意外神色,看来早就让人摸过孙姝予的底。 “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大学毕业,有文凭,有工作能力,等我还清了债务,就可以找一份更体面的工作,就算您不出现,我本来就打算攒钱带阿遇看病的。我离不开阿遇,阿遇……也离不开我,这跟阿遇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家庭,没有任何关系,他就算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我也会照顾他。” 他小声而又坚定道。 阿遇虽不太明白孙姝予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里的爱意。 钟婉沉默着思索,不置可否,她的平静显然不在孙姝予的预料之内,本以为钟婉会态度强势,又或是冷嘲热讽,谁知她只是不断叹气,心事重重。 车内一时无话,过了很久,钟婉才犹豫道,“……那你先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孙姝予一愣。 钟婉答应得这样快,反而叫他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默默一点头。 倒是阿遇,当着钟婉的面直接把孙姝予揉进怀里,不断重复,“以前有哥哥,现在还有妈妈,我好爱你们啊。” 钟婉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很快把头偏向一边。 老陈提着宵夜上车,钟婉接过递给孙姝予,体贴道,“还没吃晚饭吧,吃点东西。” 孙姝予沉默不语,越过阿遇的肩头去看钟婉的反应,只觉得她犹豫不决的表情说不出的反常,纵然得到钟婉的允许,可他心中却还是乌云密布,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简单地如他所愿。 第三十二章 钟婉雷厉风行,三天后就打点好了一切,孙姝予坐不了飞机,他们决定走高速回去。 孙姝予辞了工作,同老板娘道别,准备跟着阿遇走。 阿遇欣喜雀跃,对钟婉的提防抵触像是被蚂蚁蛀蚀的堤坝,自从在医院开了道小口后便日渐倾斜坍塌。从前哥哥长哥哥短,如今倒是经常喊妈妈。 然而从钟婉出现的第一天起孙姝予就不难察觉到,阿遇虽反应激烈,可潜意识里也是渴望母亲关怀的。 他和钟婉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先开口提起他和阿遇的过去与未来,或许就连孙姝予本人都不求甚解,只想走一步看一步,能跟阿遇在一起就好。 高速休息站内,阿遇透过车窗,好奇地往外看。 钟婉带着柔和笑意,纵容地看着阿遇,她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孙姝予。 孙姝予察觉到这是有话要说,就给了阿遇一百块钱,让他去买麦当劳。 阿遇听话地拿着钱离开,钟婉面露犹豫,坐在孙姝予身边,客气道,“姝予,你以后准备做什么啊?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替你还清债务,然后再送你去读书。” 话音还未落,连孙姝予都还没反应过来,钟婉却先一步意识到这话里的歧义,匆忙补充。 “我不是要赶你走,也不会逼你离开阿遇,你可以考本地大学的研究生,不想继续读书也没关系,阿遇的爸爸名下有很多公司,可以随时安排你入职,只是我觉得你还年轻,趁着有精力的时候再往上走一走也没有坏处。” 孙姝予听出钟婉话里话外对自己自尊心的谨慎维护,既感激她的体贴,又有些无所适从的紧张,他见钟婉这样坦诚周到,自己也不好再隐瞒,只得实话实说。 他拒绝了钟婉提出送他读书的好意,“谢谢阿姨,我会整理一份我的简历发给您,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安排一份能力范围内的工作,我之前有试过找文职工作,但都因为信用问题被应聘单位拒绝了。” 孙姝予话音一顿,和钟婉商量道,“我会在附近租个房子,最开始阿遇接受治疗的时候,能不能让他暂时和我住在一起。等他恢复以后,如果他想和您与叔叔一起住,我都尊重阿遇的意见。” 言下之意,就是婉拒了钟婉额外的照顾。 这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事情,钟婉是阿遇的家人,却不是他的,自己和他们住在一起肯定多有不便,孙姝予这人最会察言观色,自强却不逞强。 钟婉见他态度坚决,又考虑到阿遇目前来说确实离不开孙姝予,只好答应下来,却依旧心事重重。 到达后,钟婉没先带他们回家,而是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去医院。 阿遇的家在一座经济发达的南方沿海城市,气候潮湿,和他与孙姝予共同生活的那座四面环山的边远小镇有很大不同。 孙姝予初来乍到,不太听得懂本地话,就连吃也吃不习惯。 他和钟婉一直陪着阿遇,先是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又辗转到精神科,还带他看了心理医生,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给出结论与治疗方案。 一下午的时间折腾过去,从医院出来已是晚上,孙姝予牵着阿遇,看到钟婉在同什么人打电话。 她握着手机神情温柔,一口粤语极其流利。 阿遇被孙姝予牵着的手指突然抽了抽。 孙姝予诧异回头,见阿遇眉头拧着,关切道,“怎么了?” 阿遇瞪着钟婉,委屈地靠在孙姝予肩头,“不喜欢她这样说话,听不懂。” 孙姝予不好多做评价,只耐心安抚阿遇。钟婉挂了电话,见阿遇一脸闷闷不乐,拉着他的手哄道,“阿遇怎么了啊,怎么不高兴。” 阿遇瘪嘴没说话,显然在钟婉面前,他还不能像对孙姝予一样毫无保留。 钟婉只当他现在是小孩子心性,情绪反复无常,转头对孙姝予商量道,“阿遇的爸爸在外地出差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先住家里吧,明天让老陈带你去中介那边看看,怕你被人骗。” 她这样细致入微,孙姝予不好再拒绝。 老陈把车停在一栋别墅外,钟婉没有下车,她把老陈留给二人,好方便他们用车。 阿遇茫然地看着她,“你去哪里。” “妈妈还有些事情,晚些回来,阿遇困了就睡啊。” 钟婉笑着解释,抬起手去捏儿子的宽厚的肩膀。 一辆车开来,不知在老陈的车后跟了多久,钟婉随后上车,没有听到阿遇那句低声祈求。 “妈妈你别走……” 阿遇突然挣开孙姝予牵着他的手,追着钟婉的车跑了两步,喊道,“妈妈!妈妈!” 一个转角过后,汽车加速,彻底把阿遇甩在了身后。 阿遇哭着叫喊,“妈妈!” 孙姝予一愣,上前拽住阿遇,“阿遇,钟阿姨等下就回来了,你怎么了阿遇。”阿遇充耳不闻,魔怔一般哭着上前,想去追钟婉的车,孙姝予拿出手机打给钟婉想让她回来,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阿遇哭得撕心裂肺,挣扎间被孙姝予抱住,渐渐平静下来,只不停抽噎,说自己头疼,孙姝予只好带他先进到屋子里,他哄阿遇先睡下,睡醒钟婉就回来了,自己去厨房给阿遇烧热水,阿遇却固执地跟着他,不让孙姝予离开自己的视线。 孙姝予无奈,只好随着他,拜托老陈去买些菜回来。 偌大的别墅内只有他们二人,静得落针可闻,直到水烧开后热水壶跳档,“噔”的一声才让孙姝予如梦初醒。 他打量这栋空荡荡的别墅,试图找出一丝阿遇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但客厅里却空无一物,只摆着几件孙姝予猜不到价钱的家具,他给阿遇倒了杯热水,想去二楼看一看,阿遇却一手拽住他。 四目相对间,孙姝予感受到了阿遇的不安。 “怎么了?” “哥哥,我不想住在这里。” “好。”孙姝予想也不想,立刻答应,“过两天,哥哥带你搬出去住。” 阿遇这才作罢,不放孙姝予走,固执地把他抱在怀里。 二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钟婉在一个小时后给孙姝予回了电话,问他怎么了。 孙姝予担忧地看了眼发呆的阿遇,只说阿遇状况不太好,让钟婉尽快回来。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钟婉不知在忙些什么,过了很久才腾出空回答孙姝予,她的语气听起来焦头烂额,只说她知道了,尽快。 两个小时后,院子中车灯大亮,钟婉终于回来。 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的阿遇听见动静,突然活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朝院中跑去,他明显高兴起来,这时候还不忘拉上孙姝予,紧紧攥着他的手。 院内,钟婉从车上下来,背对着大门,温柔地朝车子内摆手,没注意到阿遇来迎接他。 本要开走的车子又停了下来,车门被人打开,一个小孩子从中跑出,哭着一头扎进钟婉怀里。 “妈妈,你别走,我不想离开你。” 他抱着钟婉撒娇,让人惊艳的五官下却是掩饰不住的痴傻。 钟婉笑着哄他,阿遇却一愣,脚步停住,孙姝予撞上了阿遇的后背。 那一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阿遇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激怒,他恼怒愤然地冲上前,从钟婉怀里一把将那小孩子扯开。 一时间凄厉的叫喊与愤怒的吼叫,夹杂着孙姝予与钟婉的惊声阻止,盛怒的阿遇谁的话也不听,铁钳似的大掌狠狠攥住小孩子瘦如麻杆的胳膊,轻车熟路地把他拖上二楼,不顾对方挣扎大哭,如拖条死狗般,把他关进了二楼黑暗的储物间里。 阿遇回头怒瞪着追上来的钟婉。 “你骗我!” “你就是喜欢傻子!” —— 哈哈哈,通过观察评论,我发现大家对耽美小说里女性长辈的印象都比较固定啊,她是来搞事的,她要拆散他们,她没有那么简单,她不是个好人,但是她为什么不能是想方设法替儿子把人留下的慈爱母亲呢? 如果我是钟婉,我对儿子有愧疚,然后他又傻了,那孙姝予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救命稻草啊,我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把这活菩萨绑回家供起来,求求你了,别离开我儿子,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我儿子开心就行。 可是话说回来,作为一个坚强温柔的独立女性,她可以这么做吗?她不知道尊重他人的重要性吗?在明知道这样做是一种伤害的情况下,她可以枉顾事实把孙姝予这样留下来吗?(好了不说了再说就该剧透了……) 所以钟婉纠结反复的这个态度就很有意思,在我这里是逻辑成立的,我觉得大家可以放心,不管下文出场多少女性配角,恶毒女配的概率在我这里永远是0. PS:本来没有更新打算的,但是突然很想写作话,只好把晚上的更新挪到早上,看来有效获取掉落的办法就是逼一个话痨作者写作话,看,我的一章作话顶人家十章,还有就是一个叫铁柱的小可爱,每次我没有更新计划的时候她就死命往我嘴里塞咸鱼… PSS:看 我逼逼叨叨作话都搞了一千多字天哪窒息 第三十三章 昏暗的储物间里不断响起求饶的拍门声,夹杂着小孩子凄厉的哭叫,钟婉心急如焚,阿遇抓着她一条胳膊,不断质问,“你是不是就喜欢傻子,你一直在骗我!你不想继续管我,就骗我去治病!” 孙姝予要上前去拦,却被阿遇狠狠一推,膝盖撞在楼梯扶手上,险些整个人从二楼摔下去。 藕节般白净纤细的胳膊很快浮起红痕,钟婉顾不得胳膊上的痛意,祈求道,“阿遇,那是你弟弟,你有什么火,冲妈妈发,是妈妈对不起你,跟你弟弟没有关系啊。”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痛哭,被阿遇抓着的胳膊维持着一个高高吊起的姿势。 阿遇吼道,“你别哭了!” 钟婉越哭,他就越急,又朝储物间的门上狠狠一踹,恐吓里面的人,“你再叫,我就杀了你!” 孙姝予从母子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什么,想起钟婉进门时的匆忙一瞥下,她怀中小孩子怪异痴傻的神情,隐约明白了什么,顾不上膝间的疼痛,抱住阿遇的胳膊,安抚他的情绪。 然而盛怒中的阿遇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钟婉趁他被孙姝予分走了注意力,摆脱阿遇的钳制去开储物间的门。 阿遇的弟弟跪着爬出,膝盖上鲜血淋漓,都是被阿遇强行拖上楼时在楼梯上磕碰出的疮口。他哭着扑到钟婉怀里,叫喊声沙哑而又凄厉,看得人心生不忍。 阿遇冷眼旁观,从看到弟弟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陷入一种诡异的冷静。 他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子让孙姝予更加害怕,他看着阿遇,阿遇却看着钟婉和弟弟。 他背对着光,一言不发地走上前,脸上的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钟婉抬头看他,怀里抱着痛得发抖的小儿子,绝望道,“阿遇,妈妈求你了。” 就好像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样。 只见阿遇置若罔闻,在孙姝予惊诧的目光下,提起弟弟的胳膊,把他从钟婉怀里撕开,往楼下推。 小孩子枯柴似的胳膊狠抓住楼梯扶手,求生的本能让他另一只手去抓阿遇的衣摆。 阿遇被他抓得一个踉跄,眼见就要跟着摔下去。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扑出,孙姝予抓住了阿遇,钟婉却没能抓到小儿子,眼睁睁看着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接着她像只轻盈的燕似的张开双臂朝前一扑,眨眼间就飞到楼下。 小儿子瘦弱的身躯借着冲力滚了几下,躺在地上胸口一起一伏,被随后追上来的钟婉抱在怀里,奄奄一息道,“妈妈……妈,我好痛,哥哥推我。” 钟婉手抖着翻出手机给老陈打电话,背着小儿子就要往外走。 阿遇被孙姝予抱着,追不过去,他哽咽着大喊,“你只有一双胳膊,你只能抱一个儿子,如果我也摔下去了,你会管我吗!我也是傻子,你管管我啊妈妈!” 钟婉脚步一顿。 阿遇哭道,“妈妈,你回头看我一眼啊!” 老陈从门外冲进来。 钟婉却站着没动,她整个人抖如筛糠,把昏过去的小儿子给老陈抱着,语气里几乎是带着无可奈何的悔意,从牙缝里挤出,“你带他去医院,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眼神钉在小儿子的身上,脚尖却朝阿遇的方向一转。 钟婉披头散发,泪流满面,衣服上都是小儿子磕出的鲜血,狼狈的程度比起被大儿子当街丢出店门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脚步一晃,差点晕倒,堪堪抓住楼梯扶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阿遇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难过道,“算了,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 他转身,一步步走回卧室。 孙姝予顾不上管钟婉,在阿遇关门前追了进去。 阿遇坐在床上,又在神情木然地发呆,直到他的手被孙姝予握住,才声音嘶哑地质问他。 “怎么不是每个小傻子都能讨人喜欢啊。” 孙姝予再压抑不住心中酸涩,跪在床上,从背后把阿遇搂在怀里,他低头时又不可避免地看见阿遇头上的陈年旧疤。 那条蜈蚣般的痕迹牢牢地扒在头皮上,只有一根指头长,却不再生长新的毛发,只能等头发长些的时候才能完全盖住,阿遇刚被孙姝予捡回去的时候头发上都是泥,梳齿都断了也没能让打结的头发分开,孙姝予只能拿把推子,给他剃了个寸头。 他问阿遇脑袋后面的疤是怎么来的,阿遇只说忘了。 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孙姝予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过往三十年的经历让他和阿遇产生共情,这一刻他更是生出了与这个人惺惺相惜,相依为命的宿命感,喉咙又苦又涩,连最简单的吞咽动作都让他难受无比。 他贴着阿遇的耳朵,低声道,“父母可以有很多孩子,但是每个人都只能有一个爱人,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阿遇没说话,依然在发呆,却把大掌盖在孙姝予落在他肩头的手上。 窗外天色由暗转明,阿遇被孙姝予哄着睡下,完全熟睡了才肯撒手。 他想去给阿遇做些早餐,出房间一看,只见钟婉还在楼梯上坐着,她面容憔悴,双眼黯淡无神,看来是一夜没睡,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是孙姝予,又难掩失望神色。 孙姝予回房,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肩头,在楼梯上挨着坐下。 “阿遇的弟弟怎么样了?” 钟婉叹气,“没有碰到头,只是有些擦伤,老陈已经带他回家了。” 孙姝予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没话找话,他心里对钟婉是有些怨怼的,可道德与教养又不允许他在一位女性如此狼狈时袖手旁观。 “弟弟叫什么啊?” “于行。”钟婉的眼泪本来都要流干了,听到孙姝予这样问,却又立刻泫然欲泣。 “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意思。” 孙姝予沉默,知道钟婉为什么又再次崩溃,这样一个饱含父母期待,有别样寓意的名字,主人却可能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那这么说,原来阿遇姓于?” 钟婉笑着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温柔了许多,“不是的,于行是我和第二任丈夫生的孩子,阿遇的爸爸在阿遇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孙姝予一愣。 “遇这个字,是他爸爸取的,说是爸爸遇见妈妈的意思,希望阿遇长大以后,也可以遇见这样一个人,就像……就像爸爸爱妈妈一样。” 钟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第三十四章 “他爸爸一直想当小学老师,没当上,后来成了学校的保安,有次学校组织春游,老师们的人手不够,就让他跟着一起去。” 钟婉翻出手机相册,屏幕上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钟婉满脸笑容,抱着刚满月的阿遇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孙姝予果然没猜错,阿遇的嘴巴像爸爸,眼睛和鼻子像钟婉。 “去的路上他还在公共电话亭给我打电话,说学生们都喊他老师。” 看着钟婉怀念眷恋地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孙姝予不难想象,一个一腔热血梦想成为人民教师却希望落空的男人,在机缘巧合下被学生称作“老师”时的喜悦与油然而生的责任感。 “他当时真的好高兴,说突然觉得当学校的保安也很骄傲。” “可是大巴在路上出了事故,他为了保护学生,去世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人喊他老师,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奋不顾身地去救人。” “那个时候阿遇才四岁,我没有办法,孤儿寡母,只能把阿遇托付给父母,自己去南方经商,后来就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孙姝予体贴地把手放在钟婉单薄瘦弱的肩头。 “他对阿遇很好,阿遇也很喜欢这个继父,他一直渴望父爱,甚至为了他去学粤语,吃粤菜,可是我先生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于行生下来就有智力缺陷。”钟婉忍不住哽咽,“他现在六岁,但是你也看到了,他没有自理能力,甚至简单的短语都要教很久才能学会,他身边离不开人,这些年一直是我先生在照顾,是我忽略了阿遇。” 说到此处钟婉已忍不住哀声痛哭,又怕房间里的阿遇听见更惹他反感,只得拿手用力捂住嘴,偶尔一两声痛彻心扉的啜泣泄露出来,也听得人心生怜惜。 阿遇年幼失怙,母亲又为生计远走他乡,最敏感的年纪里被迫重新组建家庭,本以为前几年缺失的父母亲情,只要他努力接纳讨好就唾手可得,没想到却又来了个于行。 一个夺走了母亲大部分关注与爱护,生下来就有缺陷,会哭会闹,脆弱得理所应当的弟弟。 原来是因为于行的存在,阿遇才会潜意识里觉得当个傻子才能讨人喜欢。 孙姝予突然想起钟婉找回阿遇的第一天早晨。 她给阿遇买萝卜糕吃,是广式早茶里一道经典糕点,原来她是当真一点也不知道阿遇最讨厌萝卜,只要一想到小时候的阿遇满心期待,委曲求全只为了讨好继父,强迫自己学不熟悉的方言,接受自己讨厌的食物,孙姝予心中突然有些埋怨钟婉。 他只有变傻了才能毫无顾忌地拒绝讨厌的一切,不想吃萝卜,不想听粤语。 或许阿遇一直当个随心所欲的小傻子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尚来不及生根发芽,孙姝予就被这略微自私过分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这样想。 孙姝予暗自心惊,冷汗出了一身,正要努力挤出一个笑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钟婉的手机就响起,没能注意到他微妙的神情。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让钟婉过去一趟,她来不及多说,快步出门,起身时一个踉跄,还好被孙姝予扶住。 孙姝予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一个多小时后,阿遇也醒了,在房间里大喊孙姝予的名字,他彷徨失措地把孙姝予抱进怀里,有些晨勃反应,炙热粗壮的阴茎抵着孙姝予的大腿,却没有心情做爱。 他不住亲吻着孙姝予,确认着他的存在,最后索性把脸埋在对方软软的胸前,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孙姝予顺势把他搂紧怀里,手指下意识抚摸他脑后靠近耳朵的疤。 “阿遇,你之前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过?” 阿遇静了很久,才重重地嗯了一声,委屈地大声诉苦,“他们丢了我的猫!因为那个傻子!我好生气,我要报复他,他推我,我也推他!然后就一起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我的头好痛,流了好多血,妈妈都不理我,我躺在病床上求她,她都不抱抱我!” “她骗我,她就是喜欢傻子……”阿遇愤愤不平,越说越愤怒。 孙姝予心疼地要命,脑中不自觉出现阿遇受伤后孤单躺在病床上的情景。 原来阿遇过去真的和于行一起摔下楼,可在两个儿子间,钟婉却选择了于行。 再想追问,阿遇却又嚷着头痛,孙姝予只好作罢,耐心哄他亲他。 阿遇昨夜本就没怎么休息,半梦半醒间没看见孙姝予,没睡多久又被吓醒,钟婉回来时又再度睡去,这次睡得很沉,连孙姝予起身都没能惊动他。 孙姝予看钟婉面色惨白失魂落魄,顿时心中一沉。 “医院那边怎么说?” 钟婉再难以支撑,手中皮包砰的一声落地,她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崩溃道,“……医生说,是精神方面的疾病,阿遇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孙姝予茫然道,“什么意思?” “他不是因为出车祸受伤,头部受损才变成这个样子,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现在这个状态是他出于对自己的保护,车祸只是一个诱因。” “他记得我,记得于行,可他就是认为他是一个傻子,下意识模仿智力有缺陷的人。” 孙姝予大脑一片空白,因太过震惊而一时无话。 阿遇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一定过得很辛苦,才叫他放着这样优渥的家庭条件不管,居然愿意当一个傻子。 第三十五章 院方给出的结论很明确,现在的“阿遇”只是患者自我保护机制下分裂出的一个人格。 钟婉只要一想到,阿遇觉得当一个傻子才算好的根本原因就十分追悔莫及。 她的讨好迁就带着愧疚,叫阿遇看了更为抵抗,他本愿意为了孙姝予配合治疗,却在先前的意外刺激下再次自我封闭。 他拒绝去医院,甚至是连专门请到家里的心理医生也避而不见。 阿遇觉得当个傻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妈妈喜欢傻子,哥哥也喜欢傻子,那他为什么还要当个正常人呢。 钟婉本以为孙姝予和自己立场相同,没想到对于阿遇这样的态度与坚持,孙姝予却是无声的纵容。 阿遇抱着孙姝予撒娇,“哥哥,我不想当正常人了,我就现在这样好不好啊,唔,可是不当正常人,好像就没有办法保护你,我该怎么办呀……” 阿遇左右为难,丝毫不去考虑当一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孙姝予看着他思考了很久,那一刻他心中闪过很多念头,却只轻声道,“如果现在的你更快乐的话,那反过来,哥哥保护你也是可以的。” 阿遇笑得很开心。 他忠诚温顺地抱着孙姝予细细亲吻,二人倒在床上做爱,孙姝予顺从地舒展四肢,让阿遇进入他的身体,对方的动作又急又重,用牙齿咬开避孕套的包装,只拿手掌在他下体揉了揉,就迫不及待地插进干涩紧致的穴口。 孙姝予喘息一声,阿遇就过来亲他,一边亲一边摆腰抽送,紧绷的背部肌理分明,附着一层薄汗,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他趴在孙姝予耳边,下半身狠狠一撞,却笑道,“才不呢,我很厉害,我力气好大,可以赚钱的,哥哥要一直在我身边啊。” 孙姝予被肏得浑身轻飘飘的,意乱情迷间只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结束后阿遇退了出去,把灌了半袋子浓精的避孕套扔掉,垂软的阴茎也依然很有分量,他搂着孙姝予亲嘴,很快又硬了,这次没再折腾哥哥,而是把他抱在怀里,以一个侧躺的姿势把阴茎缓缓挺进去,没有要继续胡作非为的意思。 孙姝予挣扎,被操得胸口发红,细声细气地提醒,“你没戴套……” 阿遇哄他,“我只是想放进去睡觉。” 他硕大的龟头牢牢卡在宫口,就这样抱着孙姝予睡,翌日一早,他的身体比大脑先醒,半梦半醒间大掌按住孙姝予的腰,晨勃的阴茎应如铁棍,朝着那处温暖潮湿的地方用力一插,阴道里的软肉层层叠叠地缠上来吸附,他大开大合地动起来,就这样把孙姝予给操醒了。 孙姝予说要保护阿遇,那就是真有这样的打算。 他整理了一份自己的简历交给钟婉,只觉钟婉作为阿遇的妈妈,对他纵容默许阿遇拒绝治疗这一行为颇有微词。 孙姝予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阿遇一辈子都是这样,他养着阿遇也可以。 钟婉不帮他安排工作,那他就自己去找,他的网店虽因突然换了个地方而被迫停摆,可无非也就是花些时间找批发商的问题,他们的生活正在步入正轨,阿遇也可以随心所欲,这样看来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孙姝予在一周后带着阿遇搬出了别墅,钟婉不但没有阻止,还让老陈来帮他们,孙姝予突然又摸不清她的态度了。 他白天出去找工作,有些头疼阿遇,怕他一个人在家寂寞,只好拜托老陈带他去附近的批发商处找货源打发时间。 阿遇对这些不太懂,只能记录下每一个商品的价格,材质,顶多再拍些照片,拿主意的事情还要孙姝予来。 二人坐在桌前,孙姝予研究阿遇买回来的商品,一一仔细对比,面前放着洗好的水果,是阿遇最喜欢的葡萄,他把坏掉的都提前挑出来吃掉了,然后就吃饭、看电视、做爱,最后抱在一起,上床睡觉。 钟婉是在一个月后找过来的,这在孙姝予计划之外,却又意料之中。 那天阿遇不在家,他又找了份仓库搬货的工作。 许久未见,钟婉憔悴了不少,粉底都要遮不住黑眼圈,她把诊断报告放在桌上,上面都是专业名词,孙姝予看不太懂。 “医生说,他的情况虽然棘手,但只要配合治疗,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孙姝予没立刻回应她。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钟婉打量起这间占地面积不足三十平方米的一室一厅,又小,又挤,只是摆了几件家具就挪不开脚,厨房和卧室只以一扇屏风作为分界,做饭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是油烟,可也比他们过去两年里住的四线小城的房间好了太多。 二人这便没了话,钟婉直接开门见山,“所以阿遇还是不愿意配合治疗?” 孙姝予点头。 她掩饰不住心焦急躁,神经质地扣弄着素净的指甲盖。 “他还有学业,他一直那么优秀……”钟婉哽咽着,“老陈说,阿遇现在天天在外面卖苦力,他能捡瓶子捡一辈子吗,他的苦力能卖一辈子嘛,他的人生不该这样啊。” “可是阿姨……”孙姝予语气一顿,“或许现在这样,阿遇更开心呢?” 钟婉抬头神情复杂地看向他,“医生说现在的人格只是他为了自我保护而分化出来的,万一有天他觉得一切都变得安全了,满足了,谁能保证这个人格会一直存在呢,到时候阿遇面对你,面对我,他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人生吗,这跟他原来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孙姝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事实上钟婉说的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他和阿遇相处的这短短两年不到里,阿遇的情况确实在逐步好转,甚至在钟婉找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已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想当初孙姝予看见阿遇的第一眼可是就看出这人的异常之处了。 “我指的不同,不是他的生活质量,是他的理想抱负,阿遇一直都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很有追求的孩子,你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他不能这样的。” “姝予,你只看到了一部分,你不了解他,也不知道阿遇原本的脾气性格,他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你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孙姝予忍不住打断她,心中有些生气,理解不了钟婉作为亲生母亲,为什么会这样评价阿遇。 “但我从我的经历来看,有时候家庭环境才是决定一个人性格的最大因素,阿遇脾气是好是坏,不管他优秀还是失败,普通还是异常,对我来说他都是阿遇,就只是阿遇而已。” 钟婉泪眼朦胧,看向孙姝予的眼神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孙姝予坚持道,“……我是不知道他过去是怎么样的,而且能力有限,可能未来也没有办法提供给他更好的生活,但是,既然他不愿意治疗,那我就陪着他,和他在一起,这样不行吗?” “姝予……你跟阿遇不能在一起的啊。” 钟婉哀声痛哭。 孙姝予一愣,酸涩道,“为什么不能,难道就因为我过去的经历吗,可是我已经在改变了啊。” 钟婉左右为难,已是泣不成声,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孙姝予却不依不饶,突然固执起来。 他平时最是顺和内敛,从没在钟婉面前做出过任何不得体的事情,可此时却紧紧拽着钟婉的手腕,不断追问。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啊,我对阿遇不好吗,阿遇跟我在一起不开心?难道就因为我的家庭,可那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钟婉看着泪流满面要答案的孙姝予,终于崩溃,说出实情。 “你们不一样,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阿遇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那一刻钟婉先前怪异的行为全部有了解释,孙姝予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阿遇之前的人生是怎样的。 第三十六章 老陈把阿遇送到楼下,递上一张银行卡。 “钟……阿遇,这是太太给您的,密码是孙先生的生日,说让你们拿去付房租和日常开销,太太和先生会定期打钱,太太很想您,想来看您。” 阿遇只把卡揣兜里,老陈的话却是装作听不到,自顾自地整理身侧的小挎包。 “我水杯呢,那是哥哥给我买的。” 老陈无奈,又回车里找来阿遇的掉漆保温杯还给他,阿遇这才满意,拿着东西上楼。 他满心欢喜地攥着小挎包,今天超市给他发了工资,别的工友都要百元大钞,就阿遇喜欢二十块的零钞,拿着厚厚的一叠,每次交到孙姝予手里,哥哥就很高兴。 阿遇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什么,他捡的瓶子落在老陈的后备箱里了,但他已经顾不上再让老陈回来,他连这一时三刻都等不来,已经一天没有见过哥哥,他都要想死哥哥了。 他长腿一迈,两三层台阶并称一层上楼,拍着门叫喊,“哥,我回来了!” 屋里却没有动静。 阿遇不满地嘟囔,低头翻找钥匙,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开门,他就喜欢孙姝予来给他开,哥哥开门的时候总会冲着他笑,没有人的时候还会抱他亲他。 “哥哥……!” 他们的家很小,一眼就能尽收眼底,孙姝予在厨房做饭,阿遇亲热地围上去,从背后抱住他要和他亲嘴,孙姝予握着锅铲吓了一跳,看来刚才是真没听到。 阿遇喘着粗气亲他,舌头伸进去翻搅吮吸,勃起的阴茎隔着牛仔裤抵住孙姝予的后腰,他想摸哥哥下面,却想着还没洗手,只得蛮横地把哥哥一把抱起搁在灶台上,从下钻到他上衣里去舔他敏感的乳头。 孙姝予把他揪出来,裤子中间传来异常的濡湿感。 “该吃饭了。” 阿遇嗯了一声,却充耳不闻,他抱起孙姝予轻轻一抬,顺势扒下他松松垮垮的睡裤。 他把阴茎从紧绷的牛仔裤中掏出,抵住湿软的女穴蹭了蹭,就一鼓作气地插了进去,孙姝予湿得不彻底,刚进去时有些疼,内里的软肉自发抗拒着不断入侵征伐的阴茎,阿遇便退出来,又强势地插进去,如此反复几次后结合的地方终于被阴道里沁出的黏腻液体打湿,孙姝予喘息一声,抬手关了火,沉默地搂住阿遇的脖子。 “你想我不想。” 抽插间阿遇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条乖顺忠诚的大狗。 孙姝予不说话,阿遇就更用力地插他,两条大腿结实有力,抱着孙姝予,让他挂在自己身上,转身朝床上走,孙姝予被撞得一阵失神,终于忍不住叫出声,被阿遇仰躺着放在床上,头顶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疼。 手臂横在脸上挡住眼睛,他听见阿遇在撕避孕套的包装。 他的腰被人箍住,阿遇换了个好发力的姿势,一只脚踩在床上,整个人强势地挤进他的大腿间,阴茎又存在感十足地插了进来。 阿遇抱着他,再次问道,“到底想我了没有……我都要想死哥哥了,搬货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也想,我都好几个小时没有看到你了。” 傻子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拿开他的手臂,一愣,“你怎么哭了?” 孙姝予也愣了,还是阿遇这样问他,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哭。 他这脆弱来的不合时宜,在床上及煞风景,既不是被人疼爱出来撒娇惹人怜惜的哭,也不是被做到实在受不了,流出的生理性的眼泪,更赖不到刺眼的灯光上。 连阿遇这傻子都看出来了,他哥是真的在伤心。 他做错什么了? 阿遇茫然地心想,哥哥为什么又在伤心。 阿遇小心翼翼地退出来,往哥哥下面看了看,除了两片阴唇红艳艳的,都没有肿啊,他明明已经很温柔很克制了。 傻子手足无措,看着流水的小逼又馋,看着哭泣的哥哥又心疼,他的脸凑上前,张嘴含住肿大的阴蒂吸咬,线条绝佳的下巴严丝合缝地陷进孙姝予的两片软肉里,他的舌头顺着被男人疼爱得食髓知味的小缝里舔舐,模仿性交的动作来回抽插。 很快他的整个下巴都被他哥喷湿了。 阿遇爬上来,把高潮时颤抖的哥哥抱进怀里,“我,我惹你不开心了?哪里不对,哪里错了,你告诉我啊。” 孙姝予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他,阿遇又急又气,摸不着头脑,快要把自己搞哭时,又见孙姝予突然破涕为笑,问他,“今天都做什么了呀,累不累。” 阿遇见他哥终于恢复正常,松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平铺直叙,向他哥展示他无聊乏味的一天。 “今天要补货,搬了好多箱子,胳膊好酸,想你,想你给我揉揉。” “中午吃了笋片炒肉,是陈叔带的,没有你做的好吃,给我做饭好不好呀,陈叔做的饭好咸……我喝了好多水,老是跑厕所,少搬了好多箱子,差点被骂。” “闲的时候就很想你,唔,不过我今天领到工资了,好多呢,有一千二。” 他笑得很乖,还要再说,孙姝予却突然亲了上来。 阿遇在这个吻里尝到了些咸味,还湿漉漉的,但他来不及细想,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哥哥主动握着他的阴茎塞到了柔软湿热的小穴里,阿遇条件反射性地抽插,被里面紧致的包围感逼出一身热汗,一只手伸到床头柜里翻找,找出避孕套戴上。 倒不是他理智尚存,而是他实在害怕哥哥生孩子。 他一点也不想有个嗷嗷直叫,柔软脆弱,小狗一样的人来和他争夺哥哥的注意力。 阿遇蛮横地占有他,把孙姝予往自己怀里搂,孙姝予呜呜咽咽,抱着阿遇的肩膀,俨然是一个密不可分的姿态,他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又很快灭了,专注情欲的二人谁都没有注意。 屏幕中央是一条钟婉发来的短信,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对不起三个字。 第三十七章 做了一半的菜到底还是浪费掉了。 阿遇抱着孙姝予在床上做到下半夜,孙姝予呜呜咽咽,这一室一厅都是他们的,他原本可以肆意呻吟,却一直在哭,阿遇进得越深,他哭得就越凶。 他并不哭出声,而是咬着嘴唇,眼泪随着阿遇的埋头冲撞往下掉。 搞到最后,阿遇反倒手足无措,问他下面是不是好痛,是不是他太用力,亲亲好不好,他笨拙地把孙姝予搂在怀里哄他亲他,却自己先睡着。 孙姝予却是一夜未睡。 第二天,阿遇终于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妈……老陈给的,叫你拿去付房租。” 二人安静接了个吻,阿遇依依不舍地去上班,不知道在他出门十几分钟后,孙姝予也跟了上来。 阿遇跟工友打了个招呼,戴上手套开始卸货。 仓库里又闷又潮,只有大门口的办公室里有个小窗户,其他地方根本就不通风,阿遇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细汗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流下,背后的衣服紧紧糊在身上。 老陈看不下去,拿着水杯叫阿遇喝水,工友们见状,还以为老陈是阿遇的爸爸,笑着调侃他,怎么上班还带着一个爹端茶倒水地伺候。 阿遇没吭声,不敢多说,孙姝予交代过他,在外面少讲话,怕说不了两句就要露馅,被别人看出个傻子受欺负。 导购补完货,抱着一堆废纸箱出来,丢在门口准备统一处理。 阿遇吞了吞口水,同主管好声好气商量,“这些箱子还要不要啊,不要的话给我行不行啊。” 主管看他一眼,“干嘛?” 阿遇面对别人总是没有什么心眼,所有的小聪明都用在孙姝予身上了,老实道,“拿回去卖钱。” 主管点头,让阿遇不要耽误工作时间,得到他的同意,阿遇才上前抱着纸箱捆好叠整齐,挪到墙角一个不碍事的地方,老陈要上去帮忙,阿遇却摆手拒绝,意思是他来就好。 “你不要管我呀,不然别人看见了又要笑话我。”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老陈一伸手,“昨天我把捡的瓶子落你车上了,可不可以还给我呀。” 老陈一愣,想起阿遇放在他后备箱的一堆饮料瓶,还以为是垃圾,昨天直接给清理了。 “你怎么随便丢人家东西啊……”阿遇有些生气,忍不住埋怨老陈,转念一想,哥哥跟他说过,除了要保护尊重女孩子,还要尊老爱幼,老陈看着岁数不小,还给他做饭,不能朝他发脾气。 他又赶紧心虚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可是你以后不要丢我瓶子了好不好啊,那些都可以卖钱的。” 阿遇认真的神情让老陈哭笑不得,趁他回去上班,老陈给钟婉打电话,问钟婉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钟婉叹口气,“……傻了倒是比不傻的时候要好说话,辛苦你一下,再捡些瓶子还给他吧。” 老陈简直叫苦不迭,虽是司机,却也是先生太太的心腹,如今还要陪大少爷捡垃圾。 发梢渐白的老陈叹口气,任劳任怨地挽起袖子准备沿着街头巷尾走一遭,垃圾桶里淘一淘,刚一转身,就看见拐角一个人影闪过,他还以为自己眼花,定睛一看,果然是孙姝予。 孙姝予见被发现,不再躲藏,轻轻冲老陈摆手,意思是不要惊动阿遇。 老陈明白了什么,冲孙姝予点了点头,后者又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才跟着老陈一起转身离开。 晚上阿遇回家,同孙姝予小声告状,说老陈不尊重人,把他瓶子都给扔了。 孙姝予好声好气地哄他,指着墙角一堆老陈给他新捡回来作为补偿的塑料瓶。 “陈叔不是后来又还给你了,他年纪这么大,还要去掏垃圾桶,你就别折腾他了,我烤些饼干,你拿去给他好不好。” 阿遇越想越气,邪火撒不出来,一米八几的个子躺在床上直蹬腿,锤着枕头朝孙姝予道,“那么多瓶子,几块钱也有了!赔给我的是不一样的!我永远都少赚了几块钱,不行,你得亲亲我!” 虽然他真的在乎那几块钱,却不是真的生老陈的气,更多的是故意撒娇,想让孙姝予哄哄他。 可今天孙姝予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很久,久到阿遇有些慌张,心想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阿遇心中一惊,怕孙姝予生气,从床上跳下去拉他的手,惴惴不安道,“哥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你今天好奇怪。” 孙姝予抬眼看他,转身拉出一个空行李箱。 阿遇吓了一跳,以为孙姝予要离家出走,委屈地大声嚷嚷,“我错了,我没有冲陈叔发脾气,我没有不尊重他,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你说的话我都有好好听的,要尊重女性,要尊老爱幼,我真的有听!” 孙姝予背过身不住哽咽,趁着阿遇不注意很快地擦了下脸,故作轻松道,“明天周末,我们去附近逛逛,要在外面住两天呢,你收拾些东西放进去。” 阿遇茫然道,“什么东西?” “就一些你最喜欢的,去哪都要带着的,比如小挎包什么的。” 阿遇哦了一声,站着没动,很认真地思考。 孙姝予想到白天看到的一切,阿遇转身搬箱子时,工友对他的指指点点,他们放肆嘲笑,指着自己的脑子挤眉弄眼,模仿阿遇的一言一行。 他不知不觉间已是无声泪流满面,心里翻江倒海,一会儿刮东风一会儿刮西风,他就是无尽大海上无依无靠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大浪拍断,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撕扯博弈,一个告诉自己,不要离开阿遇,另一个声音又无比笃定,钟婉说的才是对的。 突然间他又从背后被人抱住,孙姝予一怔,来不及擦眼泪,阿遇就开心地凑近。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只是这样听着,完全想象不出说话的人是个行为逻辑不正常的傻子。 阿遇一字一句认真道,“那我要把你放进去。” 他最珍贵,最喜欢,去哪里都要带着的,当然是哥哥啊。 孙姝予背对着他,眼泪瞬间落下,阿遇没有察觉到。 他说完那句话,孙姝予就没再回答,静了很久才若无其事地让阿遇去洗澡。 热水淅淅沥沥的流下,阿遇眯着眼抹了把脸上的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哭,他又惹哥哥难过了吗? 阿遇关了水,外面哭声随之一停,他怀疑道,“哥?” 孙姝予应了一声,问阿遇水杯带不带,阿遇听他声音没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大声道,“要带的!” 洗完澡后阿遇蠢蠢欲动,抱着孙姝予不安分地嗅他,但见哥哥一脸倦容,说不出的疲惫,只好委屈作罢,老实抱着哥哥睡觉。 翌日一早,来接他们的是老陈,阿遇一脸警惕,小声质问孙姝予,“不是说只有我们两个?” 孙姝予淡定道,“陈叔来送我们。” 阿遇如蒙大赦。 哥哥脸皮太薄,当着外人的面不给亲也不给抱,更不许摸,听到老陈不去,他才稍稍开心些,一路上说话不停,问孙姝予他们要去哪里,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怎么还不到啊。 孙姝予耐心回答,“快了,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老陈把车停在一家私立医院外。 阿遇被孙姝予牵着往里走,迎头碰见出来接他们的钟婉,阿遇茫然地看着钟婉,以及她身后一群医生护士,转头对孙姝予害怕道,“哥哥?” 他看孙姝予,又看钟婉,视线落在行李箱上,明白了什么。 孙姝予喉结一滚,假装没有听到,把阿遇的行李箱交给钟婉,“他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仓库那边还没有辞职,可能需要你们去……” 他话音一顿,意识到自己在和谁说话,低声道,“算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那我走了,拜托您,一定好好照顾他。” 钟婉红着眼睛说了声好,“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要去拉阿遇的手,却被阿遇狠狠甩开。 “阿遇……”钟婉苦苦哀求,对方却充耳不闻。 阿遇茫然地看着孙姝予,眼里只有他一个,“你去哪里,我要跟你一起。” “不,你留下。” 孙姝予这才看向他,温柔道,“你好好治病,要听你妈妈的话,以后不要再捡瓶子卖废品了,好好读书,知道了吗?不要……不要再当一个小傻子了,还记得哥哥之前告诉过你的吗,以后你就会发现,你的世界里不止哥哥一个,工作,朋友,理想,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这些才是正常人的世界。” “不是!你骗人!”阿遇固执地大声反驳,“我不记得,我忘了!” “你说过,你喜欢我当一个小傻子,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阿遇想来抱他,被孙姝予一只手推开。 少年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些许难过,低头愣愣地看着横在胸前的柔软手掌。 明明这双手昨天晚上还在抱着他,为什么现在又把他给推开了,阿遇想不明白孙姝予为什么一夜之间态度翻天覆地,试图为他辩解,艰难道,“……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生气了?” 阿遇茫然道,“为什么要我治病,你不喜欢傻子?” 身后目睹一切的钟婉已是泣不成声,她呼吸困难,悔恨地揪住胸前的衣服,啜泣的声音把心如刀割的孙姝予拉回现实。 孙姝予很慢地摇了摇头,他装作眼睛很痒的样子,借机擦去眼泪。 “我想让你当个正常人,一直当傻子会被人欺负的,没有人喜欢。” 阿遇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那就这样结束了? 孙姝予心里这样想,正要狠心离开,又见阿遇突然上前。 他捧住孙姝予的脸,难过地看着他。 傻子的目光定定落在孙姝予的脸上,两人挨得很近,是一个随时会接吻的姿势,他的拇指在孙姝予脸上蹭了蹭。 “你做什么?” 孙姝予一愣,想后退,阿遇却不让。 “你说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阿遇忍着眼泪,懵懂道,“你撒谎,你骗人,我摸摸你鼻子变长没有。” 第三十八章 “那我听话,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你别离开我。” 阿遇茫然地祈求他,嘴巴一张,尝到些咸味,他怔怔地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哭了,再抬头一看,孙姝予已经狠下心,往外走。 他头也不回。 阿遇喃喃道,“你看看我啊。” 孙姝予脚步一顿,站在老陈车前,似是想回头。 阿遇情不自禁露出期待地神色,然而孙姝予也仅仅是停顿了一秒,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傻子脸上欣喜祈求的表情来不及收起,就被迎头浇了一头冷水,他可怜地站在原地,一米八几的个子肩膀一塌,像个被人装在盒子里,留在马路边,冲着主人的背影唉唉呜咽的小狗。 阿遇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汽车发动,他下意识追了上去,喊道,“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不要不开心,你说了你不离开我的。” “阿遇!”钟婉哭着喊他。 一众医生护士追在他身后,阿遇只当没看见,被钟婉抱住,他就用力挣扎,脖颈间青筋暴起,阿遇满脸通红,大喊道,“你回头看我一眼啊!” 阿遇声嘶力竭地喊着孙姝予的名字。 “哥我知道错了,我听话!我再也不撒谎,再也不发脾气了!” “你回头看看我啊哥哥!” 老陈的车加速,很快把阿遇甩在身后,转弯过后再也看不见。 泪流满面的孙姝予这才敢回头。 老陈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哭,没有声音,却像把一辈子的苦都在这一时三刻咽了下去,孙姝予揪住衣领缩在座椅上,眼睛紧紧闭着,好像这样就没有人看见他。 老陈觉得他要把牙给咬碎了。 钟婉没交代是直接送他去新的住处还是先回家收拾东西,老陈不敢擅自做主,可孙姝予现在的状态又实在说不了话,老陈只得开车在附近绕圈。 孙姝予在一个小时后情绪稍显平静,起码能开口说话了,老陈问他什么打算。 孙姝予满脸忡怔,眼睛肿着,老陈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家的孩子,有些心疼,自作主张把车开回他和阿遇的公寓,让他进去收拾行礼,孙姝予却道,“再等等。” 老陈以为他是有所留恋,谁知孙姝予却道,“阿遇会回来找我的,得等于太太把他劝回去。” 果不其然,二人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阿遇的身影就出现在楼下,是钟婉开车送他回来的,孙姝予不在,阿遇果然不听她的。 他从车上跳下冲进单元楼,但是他进不去,因为孙姝予没给他留钥匙。 傻子失魂落魄地出来,坐在楼下花坛边上,钟婉要来给他批外套,就被他推开,他茫然地盯着小区进出入口,想认出熟悉的身影。 老陈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孙姝予,怕他情绪支撑不住,谁知这次孙姝予竟是没再哭了。 孙姝予透过车窗,看着阿遇孤单的背影。 阿遇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此刻最想见的人就在离他几米之外的地方。 “你见过她吗?” 孙姝予突然开口,老陈一愣,“谁?” “阿遇的未婚妻。” 老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孙姝予忍不住,几乎是自虐般地向老陈打听阿遇喜欢的人。 “有点胆小,不太敢说话。”老陈回忆道,“但很懂礼貌,很懂事,和钟……和阿遇从小一起长大,她还有个哥哥,算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 孙姝予点头,想起那天钟婉来找他。 那句“阿遇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起,那一刻钟婉过往所表现出的迟疑犹豫全部都有了答案。 他直接愣在沙发上,双眼发涩,脸色惨白,好像忘记怎样呼吸。 孙姝予他从来没有陷入这样一种窘迫的情形,他没有办法和钟婉对视,体会到了鱼被抛到岸上乱扑腾是什么感觉。 当年哪怕是孙旭欠钱跑路,债主通过他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孙姝予的单位,拿水泼他,揪他头发喊他还钱,当着全体同事的面大骂他是个骗子无赖。 从那以后孙姝予再没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就算他有大学文凭,人家也不敢用他,电话打到之前的单位,问孙姝予这人怎么样,为什么离职,前雇主支支吾吾,说人品道德有点问题,欠钱不还,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 却都没有此时来的无地自容。 前三十年糟糕透顶的人生,都比不过当着阿遇亲生母亲的面,被她一语道破阿遇是有未婚妻这件事情让他无地自处。 更可笑的是一秒之前孙姝予还在异想天开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和阿遇在一起。 那他现在算什么,孙姝予茫然地心想。 钟婉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孙姝予的想法,“婚事是阿遇刚满十八岁就订下的,是他主动要求,可能因为对方出国念书的缘故,阿遇想要先订婚,毕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也足够了解,可是谁知道后来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他未婚妻要休学一年回国,肯定是要找阿遇的。” 孙姝予麻木地听着,手脚冰冷,视线落在钟婉递过来的手机上。 照片中,阿遇一身西装,头发利落地向后一抓,十八岁的眉眼已初显锋利,他的背挺得很直,长长的睫毛垂下,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子,背景像是在一个宴会大厅里。 这女孩子穿着裙子,比阿遇大不了几岁,拘谨地挽着阿遇的手臂,冲着镜头笑得很乖,可能是在冲镜头后的钟婉笑,被她挽着的人却没什么表情。 原来阿遇不傻的时候,是这种不近人情的样子。 孙姝予贪婪地看着,他忍不住心想,钟婉拍这张照片的时候,看着郎才女貌的二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再往后翻,是上高中的阿遇一身校服,还是和这个女孩子的合照。 她的怀里抱着一只奶猫。 阿遇则冷漠矜持地看着镜头。 孙姝予恨自己的好记性,阿遇说因为于行,他的猫被丢了,难道是喜欢的人送给他的猫,所以才这么重视吗。 钟婉揣测着孙姝予脸上的表情,她的伤心不似作伪,是真的为了孙姝予而难过。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复纠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找不出一个既能让阿遇满意,又不伤害你的办法。” “我看的出来阿遇很依赖你,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开心,你也是真的爱他,我曾经想过,把你留在阿遇身边,即使他结婚生子,按照原本就定下的路线成长发展,你们也一样可以在一起。” 孙姝予一愣,茫然地看着钟婉,不敢深思她话中背后的深意。 她的意思是让他当一个第三者? 钟婉看起来比他还要羞愧,为了这自私的想法更加无地自容,她看着照片上正常的阿遇不住流泪。 “我本来打算先带阿遇治病,等他稍稍正常一点再把你接过来,给我点时间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我没想到阿遇这么离不开你,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 “可是后来,我看着你……我发现自己不能这样想,也不可以这么做,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怎么了,身为一个女性,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样做会害了你,对她也不公平。” 钟婉满脸愧疚,“……请你原谅一个自私的母亲,我也只是,想让阿遇快乐罢了。” 孙姝予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开始理解钟婉那句脱口而出的他和阿遇不是一个世界的。 确实如此,虽然二人的家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十分不幸,可他和阿遇的相遇是个意外。 阿遇在遇见他之前,有喜欢的人,有前途未来,还有一对迷途知返,愿意爱他的父母,而自己除了阿遇,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孙先生?”老陈突然叫他,“他们好像要走了。” 孙姝予瞬间回神,从回忆中抽离,看着阿遇从花坛上站起。 他似乎终于想明白,拉着钟婉的手大声道,“我要治病,我听话,我乖乖的,我学着做一个正常人,你带我去找我哥好不好。” 钟婉忍住眼泪,却忍不住语气里的哽咽,“阿遇,姝予他……” 阿遇有些固执,大声打断,急了,“他喜欢正常人,那我就当正常人,我不当傻子了,我要我哥。” 他催促钟婉,不明白钟婉为什么要用这种痛苦的表情看着他,“你别哭了,快带我治病啊,我不当傻子了,我听话。” 钟婉被阿遇拉着,孙姝予的视线逐渐模糊,又忍不住想起那场对话的结尾。 “那阿遇……喜欢她吗?跟她在一起,有随心所欲吗?” 孙姝予声音干涩嘶哑。 钟婉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实话实说。 “我也不知道,阿遇不太和我们说这些,不过未婚妻是他自己挑的,订婚也是他主动提出的,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干嘛要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呢。” 孙姝予点了点头,他听见自己说。 “……那我也只是,想让阿遇快乐罢了。” 远处两个人影一动不动。 阿遇虽说要走,可脚却像生了根,他茫然地看着小区入口的方向,“算了,我再等等哥哥吧,他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他形单影只的身影又坐回花坛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卷翘的睫毛盖住眼睛,身边有人路过,他就满脸期待地快速抬头,接着又失望地低下。 钟婉坐在身边陪他。 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不断,随着期待一次次落空,阿遇抬头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沉默不语,继而明白了什么。 钟婉不忍心看他这样,安慰道,“妈妈答应你,你好好治病,好好听话,如果以后你还想见他,妈妈一定……一定帮你。” 阿遇似懂非懂,认真道,“我想见他一面的,想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跟着钟婉站起来往车上走,老陈的车就停在拐角,见状便往里开,怕被他们迎面撞上,阿遇似有所感,恰巧在这一刻回头。 他认出来了老陈的车。 傻子在这一刻突然长大。 老陈的车开走,钟婉跟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阿遇,怎么了?” 阿遇描述不出那种心头一跳的失落感,自言自语。 “……原来他也没有撒谎啊。” 第三十九章 “凡我的邻人说是好的,有一大部分在我灵魂中却认为是坏的,至于我,如果要有所忏悔,我悔恨的反而是我的善良品行。” ——《瓦尔登湖》 正逢雨季,台风“杜鹃”一路翻江倒海,以每秒四十米的速度从东海岸抵达内陆,刮到滨港时风力减弱,却还是刮落不少烂鱼烂虾。 姚平在纽约时经历过一次飓风“桑迪”。 当时天气恶劣,她给保姆放了假,没人来给她做饭。 她只好顶着狂风暴雨,一路像被人扇巴掌似的,去两条街远的711买披萨和咖啡,一个用来充饥,一个用来解乏,她没有订外卖,因为配送费很贵,她有些心疼钱。 那天是国内的周末,她跟团队约好了,中午十一点准时下游戏副本。 结果披萨还没吃完,被外面轰隆一声雷劈吓得咖啡洒了一身,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飓风如约而至,家门口被刮倒的树压在电线上,一条街的网和电都没了,姚平心想,完蛋,团长要骂人,同时又忍不住甜蜜地期待,会不会有人关心她,咦,她怎么没上线啊? 美国人效率慢,还怕死,姚平在家度过了没网没电的两天,最后实在熬不住,搭公交去了法拉盛华人开的网吧,忐忑又急迫地登录账号。 ——一条留言都没有。 姚平心碎一地。 如今刚回滨港,又来了那么一次,先前早就定下的聚会不得不再议,今天就是她赶鸭子上架前去赴约的日子。 姚平唉声叹气,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她的脸过敏了。 钟于说让她打扮打扮,别蓬头垢面就出来。 她的“蓬头垢面”是邋里邋遢,不洗头就出门,可钟于的“蓬头垢面”就非常主观且刻薄了。 姚平本不想搭理他,可妈妈说了,在外面最好给钟于些面子,男朋友的面子就是女朋友手里的票子,只有把钟于哄得高兴,结婚以后才好讨要财政大权。 小姑娘只好临时抱佛脚,去专柜买了套化妆品,在家里对着视频琢磨化妆,结果把脸折腾到过敏。 姚平问钟于能不能改天再约。 谁知钟于一点面子都不给,在电话里实话实说道,“快考试了,我很忙,改时间要等到下个月,提前跟我约。” 姚平小心翼翼,“未,未,未婚妻,要见你也,也要预约吗……?” 她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倒不是蓄意讨好,而是她实在是有些怕钟于,只觉得两年多没见,他越来越不像个人了,然而等了半天,对方连个屁都没放,姚平一头雾水地看了眼手机,钟于已经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姚平借着相识多年的默契,领悟了,钟于这是在说,“不然呢。” 她心情沉重地坐在车上,眼见实习第一个月拿到的工资就要付之东流,下意识捂住瘪瘪的钱包。 来接她的老陈从后视镜上看了一眼,笑着道,“姚小姐,到了。” 姚平一惊,慌忙道谢,临下车前又问道,“他,他们什么时候,到啊。” “我现在就开去公司接他们,不堵车的话,不用一个小时。” 姚平哦了一声,想起什么,尴尬道,“陈叔,广东话里,'好,好久不见,叔叔您最,最近怎么样?'怎么说啊……是,是好狗我贱?” 陈叔忍笑,耐心教她,姚平结结巴巴,普通话都说不利索,一口塑料粤语更是说得洋相尽出。 他们今天约的这家餐厅名叫“繁花里”,是一家经过改良的粤菜馆,走的是高端服务路线,量小价贵,还只接受预约,好在姚平读书时认识一个学长,回国后来到这里当服务生,可以给她打个员工价。 进门就有专人接待,同她核对完信息后又从对讲机里喊来一人,里三层外三层,弄得姚平好不自在,心想要知道就直接给学长打电话了。 被喊下来的服务生捂着蓝牙耳机快步走来。 “您好,请问是姚小姐吗,今天小王临时有事,我和他换班,他已经提前同我交待您今天会来,一共三位,对吗?” 姚平听着这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心生好感,呼吸声都放轻,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服务生低头看眼手上的iPad,没想到同一时间还有另外一桌预定,留的名字是姚萍,浮萍的萍,然而桌子上都有编号,编号不同,预定的菜品也不同,有的汤需要提前几个小时煲上,弄错会有大麻烦。 他有些为难道,“不好意思,请问是哪个平?” 姚平吞吞吐吐,唾沫咽了好几口,关键时刻卡壳,憋了半天才道,“平,平,平凡的平……” 服务生一顿,笑了笑,假装没看出她的窘迫,善解人意道,“了解,是平安的平啊。” 姚平为他的善意与体贴而动容,本想冲他笑一笑表示感激,一想带着口罩也看不见,只得努力睁着俩大眼认真地看着人家,然而这细看之下,却被对方白皙干净的皮肤吸引走了注意力。 这人约莫三十上下,却气质很好,重要的是长得也好,低头看屏幕时睫毛垂下,显得整个人很温柔。 她不禁想起钱钟书说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那么对于美人,细看则是对自己的残忍。 姚平对自己一向心狠手辣。 她的目光从这人的脖子一路扫到腰身,越看越自惭形秽,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并不介意她的无礼,只笑道,“没有什么问题了,请跟我来,我叫孙姝予,今天由我来服务您,祝您用餐愉快。” 二人一路上楼,孙姝予带领姚平落座,为她介绍上餐顺序,最后道,“今天是和朋友一起来吗?” 姚平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不是的,我,我,今天和未婚夫,还有对方的,爸爸。” 孙姝予理解地点点头,撤走了姚平对面的椅子,“您的未婚夫可以坐在您旁边,这样您就不会太紧张。” 姚平面色古怪,脑中出现她和钟于坐在一起,钟于的继父坐在对面的样子,真是太可怕了。 孙姝予看出她的不自在,体贴地离开,去后厨看菜。 与此同时,楼梯处一行人上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鬓角花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侧头跟身边的年轻男人小声快速交流。 用“男人”形容也不太准确,跟在他身边的人介于“青年”和“男人”之间,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微高的颧骨在脸颊两侧落下道自然形成的阴影,显得这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淡,但某些角度还看得出青涩与稚气,然而挺拔的身高又不容忽视,宽肩窄腰裹在一身墨绿大衣里。 他只听不说,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地点头,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感。 走在前面的男人看到背对着他们坐下的姚平,想起什么,转身以广东话低声道,“你啲打算几时结婚啊,你未到法定年纪,先请饮?” 站在他对面的男孩子抬头,“再讲吧,唔急。” 原本正在低头走路的孙姝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霎时间脚步一顿,狼狈抬头,想躲已经来不及,对方心有所感,同时抬头看向他。 二人四目相对,对方明显意外,但很快恢复镇定,只轻飘飘的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挪开。 男人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又问了一遍,“有冇谂住啊?” 这次对方回答了,沉默一瞬,顿道,“等佢哥哥上任先。” 突然,他的目光又落回孙姝予脸上。 孙姝予整个人被钉在原地,落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怕他记得他,又怕他不记得他。 男人诧异,顺着少年的目光回头一看,二人一起打量孙姝予,“唔,认识?” “嗯。” 他大方承认,没有否认孙姝予的存在,正要补充只是拍过拖而已,就被姚平打断。 小姑娘听见他们的声音,给足了面子,跑过来挽住年轻男孩的手臂,亲热道,“钟于!” 孙姝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光落在对方戴着口罩的脸上,明白了她是谁,记忆霎时间回到钟婉不请自来的那个下午,二人坐在沙发上,她说阿遇有未婚妻,是他亲自挑选要求的。 他只感觉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他是一具行尸走肉,最好谁也不要发现他,让他当一个安分的,毫无存在感的旁观者。 他听着姚平的声音,茫然地心想,终于,什么终于? 孙姝予没有意识到他的指甲正狠狠掐进掌心里。 姚平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也算说出他心中所想。 虽不合时宜,可他终于,终于再一次见到阿遇了。 —— 大家好 从这章开始我换碟换BGM了 华晨宇《孩子》 你啲打算几时结婚啊,你未到法定年纪,先请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还没到法定年纪,先摆酒?) 再讲吧,唔急。(再说吧,不急) 有冇谂住啊?(有没有打算啊) 等佢哥哥上任先。(等她哥上任再说) 希望大家不要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评论里抖机灵,因为不知道在看这篇文的有没有人家的粉丝,有的粉丝介意这方面有的不介意,所以为了避免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请大家不要再提了哈,都互相尊重一下……不是预言家,只是觉得歌好听,契合剧情,纯属巧合。1.24.2021 第四十章 阿遇的继父叫“于雅正”,是“名之曰雅正者,其辞雅,其理正也”的意思。 今天来的除了他们三位,还多了一位李小姐,她是于先生的合作伙伴,家里做进出口生意的。 姚平有些不高兴,但她妈说要同未来婆家搞好关系,让她拿到实习工资后和对方家庭一起吃个饭,大方一点,请请客。 多个人就多张嘴,这么一顿饭,得把下个月的实习工资也给预支过来,她本就囊中羞涩,之前打游戏花太多钱,技术不行装备凑,气得她妈把她信用卡停掉了,还勒令爸爸哥哥不许接济。 姚平看了眼钟于,钟于却没什么反应,可能看见了她不满的眼神也当没看见。 他脱下大衣,十分自然地递给作为服务生的孙姝予,随口道,“麻烦挂一下,谢谢。” 孙姝予沉默着接过,抱在怀里,闻见了上面男士香水的味道。 他脚下生了根,余光看见钟于体贴地为姚平拉开座椅,接着于先生和李小姐的外套相继递过来,他才如梦初醒般一惊,想起自己的身份,转身去把衣服挂好,替李小姐加了把座椅,放在钟于对面。 李小姐很会活跃气氛,和阿遇的继父交谈甚欢,她的眼风时不时落在年轻英俊的钟于身上,偶尔被他捕捉到,便嘴角一勾,盯着她的眼睛,会心一笑。 孙姝予选择当个闭耳塞听的哑巴,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任他们差遣。 他是个伤心尴尬的哑巴,那姚平就是个说话不利索,有社交恐惧症的结巴。 在这种场合埋头苦吃,偶尔被于雅正点到名,才挑着简短的语句应答,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的短板。 李小姐听着于先生介绍姚平,啊呀一声拍手,“原来你哥哥在海关总署工作啊,那留个联系方式吧,交个朋友啦。”接着又同于先生打趣,“香港人挑儿媳妇果然有讲究啦。” 于雅正温和谦逊地纠正,“中国香港。” 李小姐明艳大方,最重要的是口条还利索,看得姚平又自卑起来。 她听出对方的意思,本想找个理由拒绝,然而我我我了半天,关键时刻掉链子,急的恨不得跺脚,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最后只得欲哭无泪地点头,和对方交换微信,尿遁到洗手间平复情绪。 于雅正出去抽烟,隔间内只剩下李小姐,钟于,和孙姝予。 李小姐托着下巴,翘起二郎腿,讨巧地看着钟于。 “小帅哥,你未婚妻好可爱,怎么都不听你说话?害羞啊。” 孙姝予喉结一动,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桌下发生的一切。 李小姐穿着高跟鞋,用尖尖的鞋头去蹭钟于的脚踝,她的动作轻佻而又挑逗,面上却正经俏皮。 她不碰钟于的腿,也不碰膝盖,只停留在脚踝。 钟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配合对方逢场作戏,意有所指道,“是很可爱,就是差了点意思。” 这句夸赞可以理解为他在顺着对方的话夸自己的未婚妻,可好像又多了一层意思,二人四目相对,达成了某种暧昧的默契。 钟于靠在椅背上,不把脚挪开,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他眉弓本来就高,长得侵略感十足,是个有攻击性的长相,专注看人的时候像是把对方当成猎物,任谁被他这样盯着,都难免会心猿意马。 坐在他对面的李小姐是,站在他对面的孙姝予也是。 李小姐问他,“有没有名片啊帅哥。” 她明明随身带着手机,却找钟于要名片。 钟于拿出一张递给她,李小姐接过,看也不看,放在嘴唇中间轻抿了一下,她的口红落在送上面,正巧印在钟于的两个字上。 她起身,隔着桌子弯腰靠近钟于,二指夹住名片,越来越近的时候被钟于一把攥住手腕。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让对方再接近自己,“凑这么近?” “哎呀,名片脏了,不好意思啊,看不清上面的电话号码呢,有没有新的啊。”她无所谓地笑笑,把印着她口红的名片塞回钟于口袋里,“还给你喽。” 孙姝予看着二人,几乎是立刻生出了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他强迫自己挪开眼睛,指甲掐进掌心。 钟于神态自若,说借口红用一用,把口红当成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对方掌心。 “记住了吗,记住了就去洗掉。” 李小姐低头看了一眼,又朝钟于默不作声地笑,眼睛弯弯的,像带着小钩子,出门往洗手间走去。 她一走,钟于的脸色就立刻冷下。 他有些喜怒无常,把那张名片拿出来,压在盘底,连一眼都懒得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孙姝予无所适从地站着,既害怕又期待,他忍不住看钟于,却又怕和他对视,更怕他按捺不住心中酸涩思念,打扰钟于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最近怎么样。” 钟于突然开口。 孙姝予一愣,意识到钟于原来在对他讲话,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眶很快湿润,可对方却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翻看手机。 钟于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一遍,“这么久没见,你怎么样。” “你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还会经常痛吗?”孙姝予迫不及待地反问,笨拙的掩饰着话中的关心。 钟于没有说话。 孙姝予面上微晒,用力咽了咽,故作镇定地回答他的问题,“还不错,这里的客人给小费很大方,之前于太太给我找了份工作,做的不是太顺利,就辞……” 钟于打断他,“嗯,我知道,听我妈提过。” 接着便没了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看过孙姝予一眼。 孙姝予静了静,脑中一片空白,还来不及思索他这句“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姚平就从洗手间回来。 众人相继入座,接下来的一切便大差不离,同任何来这里吃饭的客人一样,谈生意,找机会,社交的吸引力大于一切。 孙姝予浑浑噩噩地站着,行尸走肉般挨过了这场酷刑。 最后姚平含泪签单,钟于对孙姝予的态度自始至终都稀松平常,既不刻意回避,也不亲近,甚至是离开前还对他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客气疏远道,“再见。” —— 惊恐jpg我安利华晨宇的《孩子》没有任何暗示剧情的意思,就是觉得单纯合适,契合当下剧情。 阿遇的身世背景,和前后人设性格,是我听着这首歌顺下来的,这个名字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看了评论区都懵了,我心想,这作者好粗心啊是不是漏放章节了对啊对啊孩子呢,我怎么看不到评论区的孩子,好家伙给我急的够呛,结果一想,不对啊淦我就是作者本人没有孩子! 这个歌真的很好听,感触很多,虽然现在没有孩子,但在我的囤稿箱里已经安排上了,鞋子……啊不是,孩子会有的,我连崽子名字都想好了。 希望大家不要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评论里抖机灵,因为不知道在看这篇文的有没有人家的粉丝,有的粉丝介意这方面有的不介意,所以为了避免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请大家不要再提了哈,都互相尊重一下……不是预言家,只是觉得歌好听,契合剧情,纯属巧合。1.24.2021 第四十一章 于雅正开车送李小姐,陈叔送钟于二人。 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要先送姚平,钟于却道,“先送我,我很忙。” 姚平小声反驳,“……我,我也很,忙忙啊,还要下副本,都约,约好了。” 钟于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 姚平只好妥协,商量道,“欸……欸……” 钟于满脸不耐,以为姚平在叫自己,“欸什么?你有没有礼貌,我没有名字?” 姚平艰涩吞咽口水,一鼓作气道,“A……AA!今天的饭钱,AA!那个美女,我我,我根本,不认识!” 这次钟于偏头,打量了姚平半天,签了张支票给她,直接把今天的饭钱报销了。 这下姚平再也不吵着要先回家,老老实实地缩在座椅上,查看聊天软件,她一个结巴说话不利索,打字却出乎意料地快,指甲敲在屏幕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陈叔忍笑,钟于靠着皮座,一路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灯光映照在他眼中,脸上表情晦涩难懂。 姚平接了个电话,是于雅正打来的,说不好意思,今天临时带了合作伙伴来,让姚平改天到家里吃饭,钟婉最近学了不少新菜式。 她又AAA的应着,想起临时学的那句广东话还没来及发挥,憋出一句好狗我贱,于雅正一愣,体贴地照顾着她的面子,没有拆穿她让人贻笑大方的错误发音,挂了电话,姚平回头一看,钟于正在看她。 “你学广东话做什么?” 姚平面上一晒,尴尬道,“我,我妈说,说,要和,婆家,讨好关系,于叔叔,不是,香港人么。” “他在家和我妈说普通话,偶尔才讲粤语。” 钟于又把目光挪开,实际上这几年于雅正已经很少再讲粤语,因为于行听不懂,再加上钟婉到底在内地长大,他为了妻子和小儿子,努力练习发音。 只有不想被人听懂谈话内容的时候,才会讲广东话。 比如刚才,于雅正不想让姚平听懂,就用广东话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和姚平结婚。 “这几天有安排吗?” 姚平想说有,可多了,要补番,要打游戏,还要偶尔加班,但钟于似乎并不在乎,只是礼节性地问询一下。 “李小姐可能会约我出来,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就过来找我,注意点手机,别一打游戏就找不到人。” “那你……直直,直接,不见。” 钟于没有解释太多,言简意赅道,“她家做医疗器械进出口生意的。” 姚平哦了一声,点点头,明白了,钟于要去出卖色相。 钟婉开私人医院,手下还有不少连锁药房,于雅正又是开报关公司发家,怪不得钟于要忍着脾气和这个李小姐搞好关系,大家环环相扣同流合污,有钱一起赚。 “你,你怎么求人,都这个表情。” 姚平小声抱怨。 “大小姐,我上午去学校上课,下午去公司实习,一天到晚脸上都要挂着笑,我也很累的。” 言下之意就是和姚平太熟了,熟到吝啬展现魅力。 钟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明显是不想再多说,下车前敷衍地和姚平说了句再见。 姚平的爸爸哥哥都从政,从小被她妈和嫂子耳提命面,要提防漂亮女人和漂亮男人。 这一晚上她见了两个漂亮的人。 漂亮女人她预见到了,和钟于眉来眼去,可她不在乎,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偷看一旁垂眼站着的孙姝予,觉得这人气质很脆弱,她一个女的看了都想保护,产生怜悯。 这个叫孙姝予的服务生倒是也经常偷看钟于,不过姚平更不在乎,因为她知道钟于不喜欢这个类型的,非但不喜欢,甚至是敬而远之。 不管男女,钟于都喜欢明艳大方的,勇敢独立的,干脆利落的,抗拒反感一切脆弱,需要花精力照顾的生物,上到小猫小狗,下到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于行。 只是她不明白钟于的脸是不是泥做的,想捏什么表情就捏什么表情,前一秒还风度翩翩,下一秒就冷若冰霜,电视机换台都没他变脸快。 钟于不知道自己正被姚平腹诽。 他走过石子路铺成的小道,还未靠近就听见客厅中飘出来的笑声,是钟婉在逗于行。 本来今天钟婉也要去,但三天前于行不舒服。 于行总是会莫名发烧,大家已见怪不怪,只有钟婉依然会紧张兮兮地带他去看医生,虽然姚平说了不介意,但钟婉不敢带于行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于行紧张的时候会大吵大闹,根本哄不住。 母子二人正坐在地毯上玩乐高,大部分时间都是钟婉在拼,于行负责捣乱,扔零件,一脚踩在拼好的部件上。 钟于推门进来,钟婉笑着抬头,“回来了阿遇……” 钟于没有回答,低头换鞋,于行跟着瞎起哄,“阿遇!阿遇!阿遇啊……” 钟婉面色一变,那句阿遇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听到于行跟着这样喊,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掩饰补救道,“钟于…回,回来了?怎么样啊,把姚平送回去了?” 她改口,钟于才回应,平静地嗯了一声,“老陈送她。” 于行兴奋地看着哥哥,“汤!给哥哥喝汤……喝汤!” 钟婉往厨房走,“我炖了梨汤,你喝一点吧。” “好,谢谢妈。” 恢复了以后他就只管钟婉喊“妈”,对于雅正喊“父亲”。 他目不斜视地上楼,路过于行时,于行似乎是想拉他的裤腿,想和他亲近,却被钟于避开,无视了于行期待看向他的眼神。 他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等头发干的时间倚在床头看《瓦尔登湖》。 外面传来敲门声,又急又重,于行在外面大喊,“阿遇,阿遇,阿遇,喝汤,喝梨汤!” 钟于抬眼,朝门那边的方向投去冷漠的一瞥,本不想搭理,可那傻子一声声喊他阿遇。 房门被人豁然打开,于行的头发被风带起,仰头呆呆看着身形高大的钟于,呆傻固执道,“阿遇,汤,喝梨汤,阿遇喝啊。” 钟于面无表情地盯着于行,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比如接过碗,洒在于行身上,让他离自己远些,或是当着于行的面把碗打碎,他最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惊吓。 那一瞬间于行感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可最终钟于什么都没做,只是问他,“你叫我什么?” 于行怕了,端着碗逃走。 钟于再次回到屋里,拿起那本落在地上的《瓦尔登湖》,随手翻开一页。 他在这一页停留了很久,恍惚的视线落在书上,好像在发呆,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孔,可怜,懦弱,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今天还一直看他。 这一年里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孙姝予简直要把那种被人抛弃的可怜悔恨写在脸上了,他有意识到吗?他好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钟于继续低头看书,读到一句话。 “凡我的邻人说是好的,有一大部分在我灵魂中却认为是坏的,至于我,如果要有所忏悔,我悔恨的反而是我的善良品行。” 钟于喉结一滚,猛地把书合上,心想,他没有任何善良品性,有善良品性的是阿遇,因此他不需要忏悔,因为他不是阿遇。 他起身下床,点了檀香,摊开毛笔宣纸,开始抄经,抄写的是地藏三经之一的《占察善恶业报经》, 旁边还堆着很多成卷,是他之前抄的。 钟于的日常枯燥乏味,上午去学校上课,下午去公司实习,应酬和社交对他来说也是工作的一种,丝毫没有乐在其中的享受感,就像今天同李小姐的逢场作戏,他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抄经,看书和报纸,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苦行僧。 医生还建议他如果以上两种都不能让他情绪平复下来,就试着冥想,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但显然今天是个例外。 钟于闻着屋子中檀香的味道,盘膝而坐,闭眼冥想,但他眉头紧皱,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钟于心想,可真烦。 他不再挣扎,起身出门,往隔壁屋子走。 于行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坐在楼梯上,捧着一碗梨汤,傻傻地回头看他。 “阿遇……” 钟于目不斜视,把于行关在门外。 屋子中摆着一把改良过的医用电椅,钟于把自己绑在上面,熟练地设置好一切参数。 他闭上眼睛,驾轻就熟地把手套进束缚带中。 第四十二章 孙姝予偷偷拿走了那张被印了口红的名片,独自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他低头看名片,才明白过来不是终于,是钟于。 钟于是阿遇的名字。 原来阿遇名字的谐音是“终于”,到底是终于解脱,终于相遇,还是终于如常所愿,孙姝予没有细想。 他根本就没有准备,会和阿遇再次见面。 两人已分别有一年的时间,最开始的时候钟婉确实像她先前答应的那样,给孙姝予安排了一份文职工作,在手下一家报关公司的物流部任职,他的工作需要联络客户和运输公司,确保清关货物被按时提出取走,送到客户指定的地方。 这份工作上手并不难,就是麻烦,需要和人反复沟通,再加上运输公司的司机南来北往,大部分是来打工跑车的外地人,有个司机是他的同乡,转头告诉了别人在这里见过孙姝予,债主找上门,去公司大闹一场,嚷嚷着让孙姝予还钱。 孙姝予没钱可还,债主赖着不走天天去公司闹,同事都以探究八卦的目光打量他。 主管同他约谈,委婉地辞退了他,孙姝予在家躲了一个礼拜,才敢再出来找工作。 他是钟婉介绍过去的人,辞退时想必也问过她。 孙姝予从钟婉这默认的态度中察觉出她对自己仍然有所纠结防备,连阿遇的真实名字都没有告诉过他,从头到尾,钟婉只让孙姝予知道她认为可以,就算被知道了也无伤大雅,不会横生枝节的事情。 钟婉逢年过节向孙姝予发短信问候,和他保持着联系,她问孙姝予要不要给他安排一份新的工作,被礼貌拒绝。 孙姝予在钟婉那里就像一个预备役,她做了两手准备。 阿遇痊愈后如果依然记挂孙姝予,那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孙姝予回到阿遇身边,当一个养在外面不光彩的第三者,所以她才会向阿遇主动提起孙姝予工作上的情况;如果阿遇痊愈后心性大变,那么钟婉也不会让孙姝予有打扰阿遇的机会。 现在阿遇痊愈了,他记得孙姝予,甚至连孙姝予换过工作都知道,他却无动于衷,看孙姝予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不,他不会问陌生人最近过得怎么样。 孙姝予在心里反驳。 钟于坦白承认,并正视这段作为一个傻子,和孙姝予发生过的意外情感,甚至保持了前任该有的风度,没有对孙姝予恶语相向,或是回避无视。 他对孙姝予没有心存芥蒂的恨,更没有余情未了的爱,恨他就不会问他,还爱他就更不会问他。 孙姝予茫然地心想,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当初他离开给阿遇带来了伤害。 可是扪心自问,如果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他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坐过站,孙姝予靠着车窗发呆,没有发现已经到了终点站,被司机提醒了才知道,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早已错过了回程的最后一班车,只好徒步回家。 他忍不住心想,阿遇看起来变化好大,竟然和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阿遇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脑中不住回想着阿遇今日同姚平的亲密,以及他在男女关系上让人难以揣测的态度。 孙姝予从中推测臆想着阿遇真实的性格,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阿遇可能早就和未婚妻同居,二人郎才女貌,阿遇会抱着她睡觉,他放在枕边的手机上还有李小姐发给他的短信。 但不管怎么样,都和孙姝予无关了。 他心里也只是难受了那么一下,便很快振奋起来,带着股麻木虚伪的顽强精神,孙姝予开始想明天的工作内容,想他的债务,想他还完债以后要做什么。 他拿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发现滨海一连下了四五天的连绵细雨居然在明天转晴。 孙姝予自我鼓励,自我麻痹,自我欺骗,心想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他的多愁善感被主管的来电打断。 “小孙,明天有没有时间啊,来顶个班,你不是说家里有困难,让我多给你排点班。” “有的,我有,太感谢了。”孙姝予立刻答应,做出感激的表情,对着电话那头看不见的主管点头哈腰。 他太忙了,忙到连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被挤压在想起阿遇的那个瞬间,他挂了电话,站在路灯下发呆,这一两分钟的放空时间对他来说都尤为奢侈。 最后孙姝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结束这漫长的一天。 他没有猜错,第二天确实是久违的晴天。 六点一到,闹钟准时响起,钟于眼睛睁开,从床上翻身而起,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从外面跑完步回来已是七点,他回房间冲了个澡,下楼时钟婉夫妇二人已经起床,正在餐厅中做早餐,不见于行,估计还在睡觉。 钟于同他们打招呼,“早上好。” 于雅正拍他肩膀,“跑步都不叫我。” 他把今日的报纸递给钟于,“你看这个新闻,美元要跌,你股票抛出去没有。” 钟于摇头,“我看看。” 钟婉递给他一杯鸳鸯。 “谢谢妈。” 钟于低头喝了一口,一边看报纸一边吃煎蛋火腿。 他早上的时间充分而又忙碌,吃完早餐还要提前预习老师放到邮箱里的PPT,更要准备小组作业,课程结束后还要去公司实习,中午的时间则会被他利用,用来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晚上回到家看书,写作业,看新闻,看TED演讲,如果有多余的时间,那他会选择抄经。 钟于只抄《占察善恶业报经》。 他还不了解公司运作,主动要求于雅正不要给他太高的职位,物流部就可以。 他姓钟,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于雅正的继子,还以为是哪家大少爷开着宾利来体验生活,不想做的工作都丢给他来做,钟于只沉住气,笑着接过。 这个部门的工作繁琐复杂,不难上手,却是报关公司中最不可或缺,无法代替的一个部门,工作内容基本就是整个公司运作的缩影,在这个位置熟练以后去哪个部门都没问题。 钟于总是有种异于常人的紧迫感和高度自律。 于行的哭闹声在楼上响起,钟婉要起身去看,于雅正却按住太太的肩膀,体贴道,“我去看他。” 他抱着于行下楼,对着于行笑,俨然一副溺爱幼子的慈父模样,于行在哭闹,“我瓶子怎么都没了,有人丢我瓶子,妈妈……!” 于雅正好声好气地哄他,“你想喝饮料什么爸爸给你买啊,做什么要捡瓶子。” 钟于没什么反应,放下刀叉。 “妈,我去上课,晚上公司聚餐,就不回家吃饭了。” 钟婉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钟于高中毕业后买的车报废在那场车祸中,钟婉以为二十岁的男孩子会喜欢开超跑,打算再买一台迈凯伦给他,钟于却选了一辆宾利。 钟婉没想到钟于对车的偏好和眼光竟意外的成熟,显然他对车的理解已经超出了“玩车”的概念。 车子启动,引擎声响起,钟于面无表情握住方向盘,缓缓驶出车库,同时正式开启这乏味枯燥,又最为平常的一天。 第四十三章 钟于在下课后收到了李小姐的短信,约他去“繁花里”喝茶。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卫衣,兜帽扣在头顶,双肩包背在身后,里面装着课本和电脑,低头回复李小姐,问她什么时候见。 路过教室门前的三个垃圾桶,前面的同学把喝完的塑料瓶随手扔在不可回收的那个桶中。 钟于停下打字的手,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若无其事地把塑料瓶捡出来扔到该扔的地方。 “都可以啊,你定吧。” 钟于坐进车里,给繁花里打了个电话,问那个叫孙姝予的服务生什么时候上班,领班回答只有一三五和周六。 “二四七里挑一天吧。” 钟于这样问李小姐,对方挑了周日,他很满意,正好周日姚平不上班,可以随叫随到。 钟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的敲击,回忆起刚才领班在电话里自认懂事的口气,问钟于哪天方便,孙姝予就哪天上班。 在这种地方做服务生的,要么有姿色,要么有眼色,显然孙姝予两样都占。 看来询问过他班表的不止钟于一个,领班才一副心照不宣驾轻就熟的样子。 钟于之所以这样问,就是想找一天孙姝予不在的时候,他不太想见到他,觉得麻烦,可如果直接问孙姝予哪天不上班,领班这样的人精就会以为孙姝予得罪了客人,少不得要找个借口开除他。 想到孙姝予那天看着他的眼神,钟于就有些头疼,他想,孙姝予看着他,是想到了阿遇吗,他有任何后悔,或是不甘的心情吗。 他对现在的孙姝予冷眼旁观,对过去的自己嗤之以鼻。 作为阿遇时所表现出的忠顺,狭隘,为情所困的样子在他看来都是令人厌恶的。 特别是他对孙姝予某些性格缺陷的讨好纵容。 和孙姝予在一起的阿遇,使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卑微,可怜,懦弱,眼巴巴地等着钟婉来看他,对于雅正讨好谄媚,喊他爸爸,甚至还把他写进作文里。 他不是跟着钟婉姓了钟,而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恰巧姓钟。 在钟婉把他接走团聚的那一年,钟于主动要求,把钟遇改成钟于,于雅正的于,是妈妈终于得到幸福的意思,是他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的意思。 可他最后却发现,不管他怎样努力亲近,他和这个继父始终隔着一层,直到有了于行,钟于看到于雅正和于行的相处,才意识到对方对他好,只是对钟婉的爱屋及乌。 钟婉有新的家了,可他却没有,钟婉的新家从来没有接纳过他。 她还有了新的儿子。 儿时的钟于一次次讨好,一次次失望,就是在那时逐渐丢弃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最后钟于发现了,他根本不需要这些,父母,爱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只有事业与知识可以让他独有。 他理解钟婉,却无法原谅,自此以后不肯让任何人喊他“阿遇”,可一场车祸却将他打回原形。 伤害已经造成,反正他和钟婉的母子关系也就这样了,钟婉对他来说只是“母亲”,不再是“妈妈”。 钟于越想头越痛,这是他长期治疗留下的后遗症,只得从背包中翻出止疼药。 药效发作,头痛逐渐缓解,钟于又变回了那副油盐不进,冷心冷情的样子,他庆幸自己具备把一切痛苦化作前进动力的能力。 领班还是没有猜中钟于的心思,他给孙姝予打了个电话,把原本休息的他喊回来上班。 好在孙姝予另一份工作比较自由,闲暇时间挨家挨户上门卖保险,只需脸皮够厚,会讨人喜欢,能哄人买保险就行。 领班提醒他客人到了,孙姝予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小跑着下楼迎接,看见站在玄关的钟于和李小姐。 孙姝予脚步一顿,脸上笑容没了,但他一低头,又很快整理好情绪,朝二人挤出一个礼貌又程式化的微笑。 “您好,请二位跟我上楼,我叫孙姝予,今天由我来……” 钟于打断他,“你今天不是休息?” 他看了眼领班。 孙姝予垂下眼睛,再没有办法直视钟于,他眼皮发涩,喉头发苦,故作镇定道,“嗯,临时过来的。” 钟于抿了嘴,没再说话。 领班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匆忙喊来另外一个人,把孙姝予调去别桌了。 他们今天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孙姝予服侍的那桌正好在他们隔壁,他背对二人的桌子,给人端茶倒水上菜,却将他与李小姐的对话调笑声一字不落地听进去。 他如煎熬受罪一般,亲耳听着钟于和人调情。 他看起来游刃有余,像个经验老道的情场浪子,动口却不动手,始终不越界。 可孙姝予只觉得陌生,他不合时宜的想起还在一起的时候,阿遇搬完货回家,每天都搞得脏兮兮的,他笨拙又憋屈地坐在浴室里,长腿束着,学着孙姝予的动作洗衣服。 “你怎么和人家约会还穿运动服,像个学生一样。” “我本来就是学生啊,姐姐。”钟于这样回答她,笑得很乖巧,“陪完你还要陪未婚妻打羽毛球的。” 李小姐笑着怒骂一声,电话响,她款款起身去接电话。 她一走,钟于的表情又冷下来,满脸漠然地看向窗外,他似乎随时可以把自己割裂成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一个他乖巧有趣,另一个又十足的冷漠,只感觉阴晴不定又捉摸不透。 他低头给姚平发微信,让她赶快过来。 十分钟后,李小姐一身烟味回到座位上,叹口气抱怨道,“老公打来查岗的啦。” “理解。”钟于笑着点头,脸上毫无意外神色。 “哎,别介意啦,姐姐不想办法赚钱,就要被逼着回家生孩子。”李小姐吸完一支烟,烟瘾未消,拿筷子都像夹烟,“弟弟,给点活路吧,你妈那边不肯松口用我们的医疗器械,你帮忙给说说,清关和物流都交给你们喽。” 钟于没有轻易松口,委婉道,“医疗器械是用在病人身上的,我做不了我妈的主。” 李小姐难掩失望不耐,也懒得再同钟于逢场作戏,心里直骂他一家都是奸商。 可钟于却话锋一转,先打一巴掌,再给人家个枣吃,“不过姐姐这么独立,这样吧,运输清关那边我自作主张,让点利,我们长期合作,可以吗,我替你和父亲谈,其他的,你自己和我妈聊,我真做不了什么啦。” 他笑得满脸乖巧。 言下之意就是要赚她这个清关的钱,至于钟婉用不用她家的东西,再议,可要是拒绝合作,明摆着也没得聊。 钟于男女通吃,油盐不进,不会因为对方的示弱而心软松口,有钱就赚,管你要不要回家生孩子。 孙姝予听着二人的对话,突然轻轻抬眼,看了眼钟于。 钟于似有所感,也朝孙姝予这边看了过来。 第四十四章 姚平打车往饭店去,听钟于的话过来替他挡桃花,还不知道两个生意人已经看透对方本质达成初步合作,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在一旁低头站着的孙姝予。 她还记得那句“是平安的平啊”,当即跃跃欲试地跟孙姝予打招呼,“嗨!” 孙姝予一愣,看着姚平,他喉结滚动,继而低下头,纤长的睫毛随之垂下。 “您好。” 姚平一阵失落,心想他今天怎么这么冷淡,又不甘心地“嗨”了一声! 这次孙姝予没再回答了,他借口要去倒水,躲开姚平看过来的目光,直到对方回座,孙姝予才回到自己该站的地方站着。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钟于身上,明明是他最熟悉的样子,他甚至知道阿遇有两颗尖尖的虎牙,是以前接吻的时候发现的。 可却说不出的陌生,充满距离感,顶着和阿遇一模一样的脸,说阿遇永远不会说的话,做阿遇永远不会做的事情。 孙姝予连一个正大光明看他的理由都没有。 谈话趋于尾声,钟于签完单,要送李小姐下楼,见三人朝这边走,孙姝予下意识往旁边躲。 他没有看到身后来上菜的同事,眼看这一撞要闹出不小动静,倒是恰巧走到他身边的钟于,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他本就长得高,拖拽的动作不免亲密,像是要把人往怀里搂,但他很有分寸,手上使了点力,没有让孙姝予倒在他的怀里。 他轻轻一托,让孙姝予站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关心道,“小心。” 钟于松手,回头对姚平道,“走吧,先送李小姐。” 他的态度很坦然,明摆着刚才下意识地出手拉他,甚至是后来的问询,都只是出于一个绅士潜意识里对他人的照顾,就算今天是李姝予,王姝予,钟于也会拉上这么一把。 “阿遇…” 孙姝予突然开口叫他,钟于没有回答。 他面不改色地从孙姝予身边走过,对方说话没压着声音,他不可能没听到。 孙姝予无所适从。 “钟于…” 这次钟于停了下来,回头看他,耐心礼貌道,“怎么了?” 姚平感受到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孙姝予无法对姚平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的脸猛地烧起来,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当着他未婚妻的面试图和他不清不楚?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个名字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他的良心和道德感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谴责和煎熬,偏的大部分妄言批判都是来自他自己的内心。 明明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有要打扰他生活的想法,也做好了道别过去的打算,可今天一见到他,他就忍不住,忍不住看他,忍不住和他说话,忍不住离他近一点。 他真的很想阿遇。 “谢谢您。” 他自我折磨般,随着低头的动作一起把内心的思念咽下,掩饰地说道。 钟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不出情绪,显得不近人情,似乎在审视琢磨他是否话里有话,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彬彬有礼地把头一点。 他说,“不客气。” 钟于先送李小姐回公司,又送姚平。 活跃气氛的李小姐一走,车内的沉默就显得有些尴尬。 “想问就问。” 钟于并不看姚平,专心盯着路况打方向盘,出过一次车祸后,他开车总是很有耐心,不急不躁。 “……你,你认识,那个,服务生啊。” “他,他怎么喊你,阿遇,你不是,很久,都不让,别人,这,这么喊你吗?” 姚平越想越想约觉得不对劲,孙姝予看钟于的眼神不对劲,说话的语气也不对劲,最后的欲言又止更不对劲。 “嗯,一年前在一起过,已经分开了。” 钟于坦然承认。 “哦。”姚平一算时间,正是自己和钟于订婚以后,她小声道,“那你,你,你劈我的腿?” 钟于百忙之中抽空回头,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姚平。 “哈哈哈,我,我开个玩笑。”她回忆着孙姝予的样子,惊讶道,“他,他和你高中的女,女朋友,看起来,好,好不一样。” 姚平没听见钟于回答,以为这样说他不高兴,偏头一看,发现对方面露困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却言语刻薄道,“……哪一个?” 姚平:“……” 钟于彬彬有礼,他是真不知道姚平在说他高中哪一个女朋友。 恢复以后就对高中时期的记忆越发模糊,只能想起个大概,反而是小时候的事情越想约清楚,许多已经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又再次浮现。 姚平开始细数他高中时交过的三位女朋友,一个同级,两个是已经毕业的学姐,统共加在一起不到一年时间,都是爱憎分明,明艳大方,独立勇敢的类型,更重要的是,她们并不依赖钟于。 “你,你和那个学姐,为,为什么分手啊。” 钟于认真回想,一本正经,“好像是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我要写作业,要复习,还要做卷子,很忙的,她那个时候大二,课余时间很多,我没工夫陪她,就分手了。” 姚平哦了一声,“原来,你们有时差。” 这三个女孩子姚平都认识,一开始还被她们当做假想敌针对过几次,后来发现姚平这个人就如她名字一样,长相平平,性格平平,还会讲一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冷笑话,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这样一个平凡,平凡到不起眼的女孩子实在没有威胁力,她们又同她称兄道弟,通过她来了解钟于的喜好。 姚平胆战心惊,生怕美女们误会她,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钟,钟于,不,不喜欢别人,黏着他……” 最后一个学姐不粘人,但连她都受不了,可想而知钟于当时有多冷淡。 她和钟于分手后连带着把姚平的QQ也拉黑了,姚平被美女拉黑很伤心,QQ空间再也刷不到美女的自拍,又把学姐加了回来。 学姐跟她吐槽钟于,吐槽到最后意犹未尽,忍不住回忆起钟于的好来,让姚平帮她看着点,钟于空窗期的时候给她通风报信。 姚平仔细回忆,钟于还有空窗期的时候? 那好像确实没有。 高二下学期,钟于交了第一任女朋友。 从那以后他好像来者不拒,能入得他眼的,主动告白的,钟于都会答应,但总是不咸不淡,冷冷清清地跟人处着。 他好像哪一个都很认真,但又哪一个都没往心里去,钟于是个天生的演员,好像光凭眼神,就能做出很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钟于有次跟姚平说了实话,“我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女朋友,正常人不都是这个时候开始早恋,谈恋爱,我如果没有,那不是显得我很不正常?” 姚平搞不懂他这个逻辑,觉得只有不正常人的人才试图证明自己的正常。 “那,那你和,这个,哥哥,为,为什么分手啊。”姚平问他。 红灯亮起,钟于的车停在斑马线后,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看着马路边的垃圾桶旁,一个拾荒的老人正赤着手挑拣能拿去卖钱的空水瓶,他肩膀架着的锄头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破旧黑色塑料袋,压得他脊背弯着。 “带钱没有?” 姚平警惕道,“没有!” 钟于没理她,朝那人扬了扬下巴,“把你身上钱给他,我给你报销。” 姚平顺着他指出的方向看了一眼,绿灯亮,钟于打方向盘右拐,停在垃圾桶旁,从倒车镜里看到那老人拿着钱,对姚平不住道谢。 她回到车上,没再提什么报销不报销的事情。 钟于却没立刻开走,好像在发呆,也好像在思考,后面的车顶上来,朝他按喇叭,又急又重,连姚平听得都有点恼火,钟于却没什么反应。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在单行道上压着二十迈的限速慢悠悠地开,把后面的车搞到没有脾气,不敢轻易超车,怕在窄路上刮到这辆惹不起的宾利。 钟于突然开口。 “……不合适,就分手了。” 第四十五章 姚平一愣,才明白钟于在回答她之前那个关于他们为什么会分手的问题,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钟于应该是愿意,甚至渴望听别人提起孙姝予的。 她惋惜道,“嗯,是感觉,不,不太合适,你找对象,标准,从来不是他,他这个类型,这个哥哥,看起来有点胆小,应应该心肠,很软吧。” 钟于不置可否。 他失踪的事情姚家知道,但孙姝予这个人却被钟婉瞒的很死,姚平的妈妈不太好惹,钟婉怕姚家找孙姝予的麻烦,因此也很少和他见面,但钟于却觉得没什么,他和孙姝予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八成这辈子也没有再续前缘的机会。 钟于从不撒谎,他没有糊弄姚平。 他是真的认真想过。 那时他正握着笔抄经,写下“一切所占,不获吉善,所求不得”,落笔处满目真言,提笔人心却不诚。 他想着孙姝予。 这句经文的意思是好事一个都没,坏事一个不落,是个求而不得的孽障命。 钟于对号入座,心想,那确实。 “我的标准吗?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一心一意,不掺杂质就好。” 他语气很淡然,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在讨论股票,在讨论他生命中任何一样可以放下的事情,姚平却一惊,心想钟于这是怎么了? 按照平常,她要是啰啰嗦嗦打听钟于的私人感情状态,钟于早就把车停路边,让她自己走回去了,可他今天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剖析自我。 好在钟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不再多说,姚平却趁热打铁,暗示道,“是吧,我,我也觉得,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都得,一,一心一意。” “那个,钟于。我妈带我,去,去庙里算卦,说我,克夫,谁娶我,谁就要,破,破产。” 钟于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庙里还管这个?你有话直说。” 姚平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能不能,把婚约取消啊…实在不行,你,你等等我,我还没表白呢,要是,失败了,我们再结婚。”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姚平被惯性往前一带,又被安全带狠狠拦回车座,胃都要给勒出来,心有余悸地往后一看,还好路上没别的车。 钟于把车停在路边,冷漠地质问她,“当初我跟你说订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姚平回忆起来钟于当时的表情,知道的是他在求婚,不知道的以为他来讨债。 他说姚平的爸爸和哥哥,官当的很不错,带着一股渣男般坦诚漠然的魅力,和姚平开诚布公,摆明了相中的是对方的家世,直白地极其不是个东西。 “你爸要提前内退?你哥又不去海关总署任职了?” 钟于又问。 姚平把头摇得飞起,快被他吓哭了。 实际上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普通人都知道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更不要说像她和钟于这样的家庭,背后抽丝剥茧,涉及到的利益体系大到她无法想象。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我再想想,其实,我,我也没想好。” 钟于还没吓她,姚平自己就先怂了。 当时高中一毕业,大家度过高考,百无禁忌,正是玩的最疯的时候,钟于这个人又一向是聚会上永远的话题,都在猜他最后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当老婆。 姚平也跟着傻乐,她是个结巴不爱说话,怕丢人,跟着听听总可以吧! 谁知一个礼拜后,钟于就跟她提出了结婚的事情,并在姚平出国留学前,摆了桌订婚宴,惊掉众人下巴,直感慨姚平真人不露相,居然能让钟于浪子回头,刚成年就两脚一蹦,半截身子埋进婚姻的枯土。 其实姚平的妈妈和钟婉关系不错,一直想撮合他们两个,钟婉夫妇二人经商,姚家从政,官商勾结,再合适不过,奈何二人就是不来电。 姚平心里清楚的很,钟于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钟于。 但她从小到大只有钟于这一个朋友,因为钟于不会笑话她是个结巴。 当时她问钟于,“那你,不,不跟别人,谈恋爱了吗。” 钟于摇头,“不太想了,也就那么回事吧,体会过就行,没什么意思,我需要一个知根知底,又不感兴趣的老婆,你爸妈不会逼你跟其他人结婚吗?而且我以后要自己开公司的,有关系会方便些。” 姚平一想,也是,左右不能实现婚姻自由,与其嫁给自己不喜欢的,还不如挑个知根知底的。 她妈是这么过来的,哥嫂也是,无一相敬如宾。 但是她感觉钟于的语气像是想要去出家,十七岁开始谈恋爱,十八岁顶着一张渣男脸看破红尘。 她答应了钟于结婚的提议,胆战心惊地观察了一个月,见钟于没有要去当和尚的意思,又商量着出国前办个订婚宴,她哥的顶头领导要调部门,位置空缺下来,想借妹妹的订婚宴请一些能说上话的人,钟于欣然答应。 这场订婚宴目的不纯,动机明显,两位当事人半是心甘情愿,半是貌合神离。 钟于一路面色不善,快到姚平家的时候突然开口,“你休学一年回国,是为了他?” 姚平闷闷不乐地点头。 “进展怎么样了?” 一说这个姚平就难过,“还不错,我,我终于知道,他的真实,真实名字了,应该马上就能,能说上话!我,我在制造,偶遇了!” 钟于越听越不对劲,想到姚平天天都在家干什么,扬声道,“他是你游戏里认识的?” 姚平羞涩点头。 钟于无语至极,简直被她气到没有脾气,觉得姚平有些幼稚,也有些天真可笑,居然以为束缚住她的只是一纸婚约,就算取消婚约,她也不能得偿所愿,谈恋爱可以,但她的婚姻将永远充满政治意味。 他本想一口拒绝,叫姚平别折腾了,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管她的感情生活,也不会逼她履行夫妻义务,但如果她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给别人,她的丈夫能否这样忍受,那得另说。 他简直不敢相信姚平竟然这样幼稚冲动,为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网友休学一年,还在已经订过婚的情况下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 钟于觉得姚平脑子有病,荒唐草率得离谱,他理解不了这种感情。 可他的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念头,陌生又来势汹汹,比姚平缺乏理智思考的临时反水来的更加离谱,是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的某一方面。 他应该这样强迫一个女生吗? 在她勇敢追求感情的道路上,用这样不尊重,甚至是不光彩的手段让她自我牺牲,他们的婚姻将充满对自身的剥削和压迫。 就像钟于被姚平认作是唯一的朋友,同样,姚平也是,她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他是于雅正的继子而对他另有目的的。 换做以前,他肯定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 钟于心烦意乱,觉得自己变婆妈了。 他下意识抗拒去细想是什么改变了他,只生硬道,“我考虑一下。” 姚平热泪盈眶地抬头,“谢谢,没事,您,您慢慢考虑,我知道,没那么简单…钱,不,不用报销了,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就,就变成,美好的……” 当下阶段钟于听见她说话就烦,懒得理她,一摆手,意思是快滚。 姚平立刻喜出望外地滚了,简直不敢相信钟于这样好说话,只觉得钟于这几年的变化真的很大。 然而钟于没空理她。 他头疼的老毛病又犯,匆忙间找出止痛药吃掉,皱眉发呆。 钟于十分谨慎,等药效发作头不痛后才发动车子,不过他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去了一家常去的心理咨询室。 —— 啊,看到有小伙伴问,所以编辑一下作话,姚平的故事不会扩写,她所有的人设,背景,零星的剧情,都是为了两位主角服务和推动剧情,如果当下看着写了配角无关紧要的片段,那是我在埋线…… 第四十六章 钟于的二十一岁生日在一月份,还有一个礼拜。 这是他失踪又回家后过的第一个生日,意义有所不同,钟婉想办个聚会,她知道钟于不喜欢太过吵闹,于是和他商量只邀请姚平和她的哥嫂。 钟于其实不太喜欢过生日,但见钟婉一脸期待讨好,还是忍着抗拒答应下来。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去李医生那里?” 钟婉小心翼翼地开口,于行坐在她旁边,正在抱着苹果啃,口水流了一脖子,钟婉却不替他擦,只塞给他张纸巾,叫他学着怎样保持干净。 于行有些不耐烦,刚想大吵大闹,钟婉便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意思是哥哥在看书,不可以叫喊打扰他。 然而责备的眼神也可以带着母亲特有的宠溺,于行感受到母亲的爱意,被她安抚下来。 李医生是钟于的心理医生,一年前是他的主治大夫,钟于痊愈后已经很少去他那边进行心理疏导,这半年来去的次数已是屈指可数,可再次碰到孙姝予后,光是这一个月就去了三次。 “于行还说,又看见你进小房间。” 钟婉担忧地看着他,“你最近怎么了,不是很久都没进去过,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于行听见妈妈喊自己的名字,又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去让钟于吃,钟于却视若无睹,像踢开一只小狗一样,用脚轻轻把于行拨开,不让他靠近自己。 钟于平静地嗯了一声,手中的课本翻过一页。 他在预习下个学期的课本。 “我碰到孙姝予了,在餐厅里当服务生。”钟于头也不抬,在某个知识点上做了标记,打算晚上查资料深入了解一下,“…好像过的不太好,蛮潦倒的,当初你没给他钱?” 钟婉听到钟于这样的语气,让保姆带于行去花园里玩。 “钟于,你听我说,姝予不是为了钱离开你的,我没有给他钱,他也不会要,你不能这样小瞧他,当初是我告诉姝予你有未婚妻,他没有别的办法,才走的,你不要记恨他。” 钟于点了点头,“唔……我知道,我记得。” 他的语气随意,态度淡然,叫钟婉挑不出错来,钟于不知想起什么,觉得有些可笑,疑惑道,“他没有离开我啊,他离开的是阿遇,你跟我解释,没有意义的。” 钟婉不吭声了,神情尴尬,努力地眨眼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 钟于盯着她,手中书本啪地一声合上,不小的动静惊得钟婉一抖,她像是有些怕钟于。 她怕哪句话说的不对,让钟于不高兴,更怕哪件事情没做好,让钟于再一次对她这个妈妈失望。 但钟于最不讨厌看见的就是她这副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样子。 “你非得这样吗……”钟于突然道。 钟婉愕然。 他勉为其难地克制心中的不耐与烦躁,语气中充满了诡异的平静,诚恳道,“对不起,妈,我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你告诉我,我下次注意。” 钟婉双手紧握,小心掩藏的紧张担忧在钟于的阴晴不定的情绪前无所遁形。 “没,没有,是妈妈不好,妈妈说错……” 钟于出声打断,带着一丝残忍的通透,“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阿遇,你也会这样回答吗?”他不等钟婉回答,就起身上楼,扔下一句,“我下午去公司,晚上不回家吃饭。” 于行在外面听到动静,跑回屋,看到钟婉在哭,他妈妈,妈妈的叫着,垫脚去给钟婉擦眼泪,“怎么阿遇老是惹你哭啊。” 钟婉没说话。 他趁钟婉不注意,又跑到二楼,小声去敲钟于的房门,“阿遇,阿遇!” 钟于开了门,居高临下地睨了这个傻子一眼,他心想,傻子有什么好的,脆弱,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就要听什么,还要谄媚讨好,他最讨厌是非不分,给人添麻烦的傻子。 也讨厌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 “不要惹妈妈生气,我陪你捡瓶子吧。”于行懵懂道。 钟于蹲下来看着于行,带着挑剔审视的意味。 他面无表情地威胁,“你再去告状,等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就把你关进楼梯间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明白了吗。” 于行不知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跑了。 这不愉快的插曲所带来的压抑氛围一直持续到钟于的生日聚会,姚平的哥嫂来不了,姚平自己来了,于雅正亲自下厨,给众人煎牛排,就连痴傻的于行也很有眼色,乖乖地跟在爸爸身后。 “阿行帮爹地拿下开瓶器,知道开瓶器在哪里吗?”于雅正温和地鼓励于行。 当年生于行的时候钟婉的公司发展正好,于雅正疼惜妻子兼顾痴儿与事业,不忍她一人分担,干脆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把公司里的大部分事务交予其他股东,自己在家专心照顾于行,全力支持钟婉的事业。 直到这几年里于行逐渐懂事,他才腾出手,开始慢慢收回实权,因此于行和于雅正的关系甚至比钟婉还要亲密,他会帮于雅正拿拖鞋,找打火机,开瓶器,像个小狗般围着父亲转。 姚平心肠软,怕于行磕碰,跟在他身后看着,钟婉笑道,“不碍事,他经常帮老于拿东西。” 于雅正风趣幽默,又见多识广,怕姚平在未来婆家不自在,便同她讲一些跑船时遇到的乌龙,三言两语间逗得姚平哈哈大笑,她一笑,于行也跟着傻笑,钟婉慈爱地看着她们二人。 屋内气氛正好,钟于结束工作,从二楼下来,头疼地捏着眉心。 明明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此时却像个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他一来,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钟婉笑容一僵,换上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于行纯粹是怕他,姚平是心虚,除了于雅正,在场的人好像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在。 钟于脚步一顿,心想,他的存在让别人不舒服了吗? 他正要假装只是下来接杯水,却被于雅正发现,从厨房探出个头,让钟于过来挑红酒。 “货被海关抽查了?这么晚还在忙。” 钟于摇头,“仓库满了,司机临时加急提货,半路爆胎,调不来车,已经解决了。” “常见,我也遇到过,后来是我亲拉回来的。” 钟于若有所思地点头,打算找时间考个B2驾照。 “原来那天见到的就是孙先生啊,唔,之前听你妈妈提过,关心则乱,不要同她生气。”于雅正拍了拍钟于的肩膀,“生辰快乐。” 钟于嗯了声,没说话,吃饭的时候却是坐到钟婉身边,还主动给她递刀叉。 姚平把蛋糕端上来,让钟于许愿,钟于却没什么反应,直接蜡烛一拔,切了蛋糕分给众人,轻描淡写道,“谢谢。” 临走前她朝钟于挤眉弄眼,问他考虑的怎么样,听她这样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钟于也不免动气,恼怒地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在想。” 他没有骗姚平,他是真的还在考虑,原本打算读大学时着手创立自己的公司,这是他高中起就订下的计划,决定娶姚平也是因为对方家庭过硬的社会关系。 他不想再接受于雅正爱屋及乌的施舍了。 于雅正愿意栽培他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要同他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而是因为于行是个傻子,于雅正没办法,才妥协般带着钟于打理公司。 可姚平突如其来的反悔十分棘手,猝不及防打乱了钟于的一切部署。 钟于还未深入姚平那边的关系人脉,不想这么快就和姚平解除婚约。 姚平见他面色阴晴不定,怕多问两句挨钟于的骂,忙不迭跑了。 偌大的二楼就又只剩下钟于一人,于雅正和钟婉的卧室在一楼,他们不轻易上来打扰,只有于行那个没眼色的,会拍他房门,喊他,“阿遇,走,一起捡瓶子去。” 但通常得不到钟于的回应。 他正要雷打不动地抄经,冥想,手边电话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钟于迟疑两秒,接起。 “你好,哪位?” 对面只余静谧,迟缓的呼吸,没有人说话,偶尔传来什么人的调笑和酒杯碰撞声。 钟于又问一遍,还是没有人回答,他把电话挂断,盯着桌角堆积的宣纸,是他之前誊抄过的经文。 可能过了几秒,也可能过了很久,钟于在自己的冥想世界里发呆,他突然拿起手机,回拨了这个陌生号码。 电话被接通,对面的人还是不说话。 这次钟于没再等待。 “你在哪儿。” 对方感受到了他不耐烦的语气,却是答非所问,听起来好像是喝多了,说话时大着舌头,还有些憨态。 “……你是谁啊?” 钟于一顿,冷漠地反问。 “孙姝予,你说我是谁。” 第四十七章 “繁花里”是位广东老板开的,有在一月份过尾牙的习惯。 孙姝予被灌了酒,难得失态,醉醺醺道,“不能再喝了,有人等我回家的,我还要回去做饭…洗衣服……还要打包发货,再不发货就要被投诉,我好忙的。” 同事拿他打趣,说怎么不声不响就找了对象。 孙姝予不吭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桌面,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他下意识拨出名片上的电话,那串他熟记于心,却从来不敢尝试的号码。 钟于到的时候,孙姝予正被大堂经理从洗手间里拖出,看见来接他的人居然是钟于,登时受了不小的惊吓,再一想那日他自作聪明,把孙姝予喊来以为是投其所好,谁知钟于是带着女伴来的,怕不是小妾撞见大婆,捅了大少爷的娄子。 “阿遇……阿遇……” 孙姝予挂在经理身上胡言乱语,经理冷汗下来,要把他递给钟于。 谁知对方却手一伸,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眉道,“他喝多了?把他扶椅子上吧。” 经理只好把孙姝予放在椅子上,又去储物间拿他的包。 钟于居高临下地看着仰面躺在椅子上的孙姝予,大概是喝多了胃里不舒服,因此他眉头紧皱,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应该是吐完漱口时弄湿的,风一吹,他又开始后知后觉的冷,翻了个身,无助地抱着胳膊发抖。 钟于移开了目光。 他想到了春寒料峭,缩在盒子里等人捡走的流浪猫,可怜,孱弱,没有人救就得等死,它们虚弱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企图用这副样子勾起别人一点点的同情恻隐之心。 经理小跑过来,把孙姝予每天上班都会背的小挎包拿过来,是个拉链坏掉的,东拼西补的仿版阿迪达斯。 “钥匙什么的应该都在里面,麻烦您照顾姝予了,十分感谢。” 经理说完便有些后悔,心道钟于和孙姝予是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他来多嘴。 钟于“唔”了一声,对陌生人总是愿意施舍几分耐心谦和,“多谢。” 他等经理走了,才弯腰拍了拍孙姝予的脸,喊他名字,“孙姝予,起来,我把你送回去,你家在哪。” 孙姝予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鼻头一酸,迷迷糊糊睁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无话。 钟于见他这副样子,开始焦躁,后悔为什么要过来,他讨厌被孙姝予这样看着。 他决定再等十分钟,如果有别人路过,就把孙姝予交给他的同事,然而十分钟过去,大堂内依然只有他们两个,可能是天意如此,也可能经理专门交待,钟于更加焦虑,他的目光落在孙姝予的小挎包上。 这挎包是什么时候被孙姝予要回去的,他完全不知道。 钟于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掉漆的保温杯,小手绢,一台二手智能机,削秃了的铅笔,皱巴巴的笔记本,钟于甚至不用翻开,就知道里面肯定夹着纸钞,一张五块,三张一块,一共八块钱,还有一张地址卡,上面写着孙姝予的电话,以及一个滨港本地的住址。 他仔细回忆这个地址,不是他们住过的那个一室一厅,便推断出这肯定是孙姝予最近的住址。 孙姝予听见他翻包的动静,挣扎要去抢,口中含糊不清道,“不要动,不要丢我东西,这不是垃圾。” 钟于往旁边让了让,没给孙姝予抢到,眼见他就要踉跄摔倒,钟于又只好把他扶住,忍着脾气道,“能自己走路吗?” “……你,把包还给我,好不好。” 孙姝予固执地看着,还有商有量,似乎很懂怎样做小伏低。 钟于只好二指夹着地址卡,把挎包挂他脖子上,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我问你能不能自己走。” 孙姝予摇摇晃晃地扶着他,自己站稳,可怜地点头,缩着肩膀站在钟于身后,不敢看他。 钟于转身让他跟着自己,却是放慢了脚步,本以为孙姝予喝多了会在车上折腾,谁知他却很老实,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还会自觉扣安全带,后来钟于才知道,他是怕一不小心吐在车上惹人讨厌。 他一路把车开到楼下,又扶着孙姝予上楼梯进屋门。 这是个一室一厅,狭小,拥挤,家具乱堆乱放,乱的没有地方下脚,角落堆着的打包快递纸盒早就落了灰,有几箱未卖出去的女裤随意堆着,箱子叠箱子,当成孙姝予吃饭的饭桌。 钟于勉强下脚,踩着一地包装纸,钳住孙姝予的胳膊,半拖半拽般把他放到沙发上。 他走到类似于厨房的地方,想给孙姝予倒杯水。 继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久不开火的电磁炉,旁边还撒着上次做饭没来得及擦的盐粒,钟于深吸一口气,打开冰箱,入眼的却是泡面、榨菜、咸鸭蛋和火腿肠。 连根葱都没有。 钟于心想,孙姝予怎么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他仁至义尽,无论孙姝予怎样折腾自己,都跟他再没有关系。 钟于在沙发旁蹲下,平静道,“把你送回家,我走了。” 孙姝予睁开眼睛看他。 钟于坦诚地和他对视,见孙姝予无话要说,便起身要走。 他突然从背后被人抱住。 钟于浑身一僵,条件反射性地挣扎。 孙姝予却抱着他不撒手,从后面挪到前面,挪到钟于怀里,他的发顶稍过钟于肩膀,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钟于的锁骨上。 他怎么这么软。 钟于心想,好像还带着些奶味,像小时候捡回家不足月的小奶猫,叫人狠不下心,冷不下脸。 孙姝予实在太软了,感觉用点力就会被折断,钟于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被人这样依赖般地抱着,就好像他要是现在推开孙姝予跟逼他去死没什么两样。 他好像听见了孙姝予心跳的声音,鲜活,有力,跟他懦弱的外表太不符合,孙姝予这样优柔寡断的人,应该连心跳都是慢吞吞的,永远都是被逼到绝路,才胆小地向前走一步。 钟于曾经捡回家过一只流浪猫,但是钟婉不让他养,因为于行脑子不正常,下手没轻没重,第一天就被小猫抓伤。 他从来没有一件完整属于自己的东西,或是感情,他这二十年的人生都在被迫学会分享。 他的猫在一个下雨的夜晚被丢了出去,他冒着雨去找,把猫送到了姚平家。 小猫浑身湿透,两个爪子勾着他的上衣,奶声奶气地叫唤,可怜的就像现在的孙姝予。 钟于茫然地心想:孙姝予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讨厌。 然而他的恻隐之心还来不及细细感受,就见孙姝予抓着他的衣服,一声声地叫他,“阿遇……阿遇……” 钟于被迫抱着他,面无表情地心想,孙姝予真是讨厌死了。 —— 哈哈哈从这章起我又换碟了,换上钟于专属BGM《煎熬》 我想要!!!!安静的思考!!!! 天平上!!!让爱恨不再动摇!!!! 一想你就平衡不了!!! 我关灯还是关不掉这风暴!!!! 第四十八章 孙姝予抱着钟于,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叠声地喊他阿遇,他没有抬头,因此看不见钟于的表情,直到一把被人攥住下巴,才带着些强制屈辱意味被迫抬头。 “你在叫谁。”钟于冷声问他。 孙姝予眼神茫然懵懂,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你在看谁。”钟于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 他突然明白孙姝予在电话里问的那句“你是谁”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喝多后看到陌生来电习惯性地疑问,他在问跟他说话的人是阿遇还是钟于。 孙姝予眼睛红了,委屈道,“阿遇,哥哥很想你,你过得好不好。” 钟于没有回答,继续无动于衷地审视孙姝予。 其实他只要点头个头,或者嗯一声,给这个借酒消愁的人零星回应,孙姝予都会对钟于感恩戴德,他太想阿遇了,可明明是同一个人,他却在钟于身上看不到一点阿遇的影子。 钟于任凭孙姝予挂在自己身上,不推开也不回应。 他自虐般残忍地看着孙姝予一遍遍喊他阿遇,得不到回应后脸上彷徨无措的表情,他突然想到一年前那个傻子也是这样,坐在脏乱混杂的小区门口,花坛上的泥粘在他裤子上也浑然不觉,心无杂念地看着来往行人,直到希望一次次落空,不争气的样子可怜又可恨。 傻子脸上的表情应该就是现在孙姝予这个样子。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充满了报复般的快感,钟于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直到孙姝予亲他,他才反应过来,条件反射性地就要把他从身上撕扯下,孙姝予却越缠越紧。 他整个人因长期紊乱的作息以及不良饮食习惯过于病态瘦弱,紧紧攀附住钟于结实可靠的肩膀,对方一时间没能把他推开,孙姝予变本加厉,一边亲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喊他阿遇。 他脸上湿漉漉的,眼泪顺着鼻尖流下,又被他执着的亲吻尽数送到钟于嘴里。 孙姝予的眼泪好咸,咸得钟于心里发苦。 钟于突然放弃挣扎,他站在原地,任凭孙姝予抱他亲他,只冷眼旁观,没人知道这个刚过二十一岁生日的少年在想些什么。 孙姝予得不到回应,越发委屈,他像是突然找回被酒精烧灼一空,所剩无几的体面,缓缓放开钟于,喃喃自语道,“阿遇……你快睡吧,哥哥要包快递,还要给你做饭,哥哥好忙的,你早点睡啊,不要等我。” 他摇晃着脚步朝角落那堆早就落灰的“废品”走去。 钟于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孙姝予动弹不得,被抓得生疼,那句求饶般的“阿遇”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只听钟于平静地问他,“你当我是谁?” 孙姝予听不明白,更分辨不出钟于语气下潜藏的压抑。 他不是阿遇还能是谁。 “你是我的阿遇……” 老实的人给出老实回答,残忍的人做出残忍的回应。 但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二者又其实是一个人。 钟于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合时宜地想起经文里的那句话。 一切所占,不获吉善,所求不得。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送姚平回家,听到她为一个网友做出的那些种种举动时的可笑荒唐心情,他好像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一点点姚平那种突如其来,孤注一掷的偏激与渴求。 他心想,姚平做这一切之前,有考虑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后果吗。 钟于突然放开了孙姝予的手,任凭他脚下不稳,倒在沙发上。 孙姝予头晕眼花,只看见钟于背过身去,拿出手机给什么人发信息,他的屏幕仅仅亮了一瞬,又很快灭下去,接着把孙姝予从沙发上提起,只拽着他一条胳膊,是个极其难受屈辱的姿势。 已经准备洗洗睡的姚平手机一响,她抓起一看,只见钟于突然给她发来一条信息,上面只有一个字。 “好。” 钟于拖人就像拖着条狗,不管醉酒不稳的孙姝予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把孙姝予摔在卧室的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可孙姝予却一点都不害怕,他软软地抱住钟于,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敏感的耳边,他带着哭声叫道,“阿遇…” 钟于心想,孙姝予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卧室里没有灯,还有若有若无的潮味,孙姝予有些轻微洁癖,喜欢把卧室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罩总是带着被太阳晒过的味道,阿遇一走,他的精气神也跟着被抽走了,活得没个人样。 钟于清楚孙姝予每一个生活习惯,长臂一伸,去床头柜中翻找,果然找出不少以前用剩下的避孕套,他借着窗帘缝透进来的光,见没有过期,便扔在枕头边上。 孙姝予念旧,什么都舍不得扔,连身体都有记忆,被钟于这样虐待般地压在床上也有感觉,自发缠上来,想要抱他。 他想抱着钟于,钟于却不想让他抱,把孙姝予翻了个身,让他脸朝下,手牢牢地按在他的肩胛骨上,不让他挣扎。 钟于一愣。 孙姝予瘦得肩胛骨突起,像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隔着冬天穿的毛衣,竟然也能硌的他掌心疼。 但钟于没有放轻力道,因为孙姝予挣扎得太厉害,他几乎要按不住他。 他空着的那只手伸到下面,把孙姝予裤子往下一扒,却并不脱下来,又动作蛮横地提着他的腰让他在床上跪好,屁股翘着露出鼓鼓的会阴和紧闭的阴唇。 钟于进门后还没来得及洗手,只撕开一个避孕套,套在并拢的二指上。 他动作熟练,把套子上自带的少量润滑剂抹在孙姝予干涩紧致,久不经事的穴口,两个指头伸进去,被里面的软肉紧紧缠住,艰难地模拟性交的姿势抽插, 孙姝予痛地浑身一抖,挣扎得更厉害,可他徒劳无功的抗拒只会换来对方更无情的镇压,钟于抽出手指,把用过的避孕套摘了扔在地上,只拉开裤链掏出阴茎,他揉了把孙姝予的阴阜,接了一掌心的黏水。 钟于衣冠整齐,却不伦不类地把粗壮骇人的阴茎露在外面,撕开一个新的避孕套戴好,一脚踩着床,野狗般伏在孙姝予身上,龟头抵住滑腻张翕的穴口,本应起到合拢保护作用的阴唇却弄巧成拙地吸附讨好。 他不给孙姝予反应的机会,腰一沉,艰涩地插进去一半,复又拔出,如有倒刺般带出里面的嫩肉,孙姝予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又被他狠狠一撞,折腾人的东西又全部送了进去。 一来一回,就彻底把孙姝予给操开了。 孙姝予明明穿着衣服,全身却直打冷颤,他哭着挣扎,“太大了…我疼。” 钟于压在他身上,趴在他耳边,小腹贴着对方还算有肉的屁股,埋在他体内的阴茎磨着圈进得更深。 他不带感情道,“装什么,你没吃过?” —— 心一跳!!!!爱就开始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 火在烧!!!!烧成灰有多好!!!!! 叫思念不要吵!!!!! 第四十九章 钟于带着点强制的意味,让孙姝予在床上跪好。 对方似乎不是太情愿,挣扎得厉害,没被操上几下又全身发软,上半身紧贴着床寻找支撑的姿势让他屁股撅起,早已食髓知味,被操熟了的身体下意识迎合身后粗暴的动作。 他的阴茎在孙姝予两腿间那个畸形的器官中来回进出,里面潮湿紧窄,钟于却没有享受的感觉,他动作一下比一下用力,肉体拍打声盖住孙姝予带着哭腔的呻吟。 孙姝予的双手在床上徒劳无功地撑着,想要支起上半身,又被钟于狠狠一撞,倒回床上,他祈求道,“阿遇……阿遇!” 钟于不明白孙姝予为什么挣扎,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他亲吻他,拥抱他,不就是想和他朝思暮想的“阿遇”再续前缘,他都让他得逞了,孙姝予又不愿意,摆出一副贞洁不屈的样子。 难道阿遇可以,钟于就不行吗。 明明嗯上一声,或是亲一亲他,孙姝予就能安分下来,可钟于偏不,他充耳不闻,只阴鸷地盯着面前白墙的某一个点,双手箍住孙姝予的腰狠狠进出。 他动作大开大合,叫孙姝予吃尽苦头,不明白孙姝予为什么对一个傻子念念不忘。 傻子到底哪里好,他纵容包庇孙姝予的一切陋习,胸无大志,捡个垃圾就高兴的心满意足,做爱时丑陋贪婪,居然还尿到别人身体里,这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孙姝予居然拿他和一个傻子相提并论。 钟于主动抛弃姓名,好不容易才学着做一个正常人,学着理解翻篇,他再也不要做回那个懦弱愚蠢,摇尾乞怜,等着别人来爱他的傻子了。 他残忍地靠近孙姝予,跟一个喝醉的人较真,不断纠正,“你叫错名字了,我不是阿遇。” 孙姝予的呻吟夹杂着痛哭,不知是否听进去,挣扎得却越发厉害,钟于一边操他,一边看他痛苦的祈求,心想,何必呢。他突然又觉得很没意思,不想折腾孙姝予了。 他手下钳制一松,阴茎也拔出来,从孙姝予身上离开。 钟于久不发泄,没有要射的意思,正要摘避孕套,又突然被人拉了回去,他毫无防备,倒回床上,孙姝予不知何时已经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他温柔地接纳,张开双臂搂着钟于,劣质毛衣刺得对方脸生疼。 孙姝予突然不挣扎了。 他握着钟于粗壮炙热的阴茎主动往下面塞,被操出不少水,轻轻抬下屁股,没什么阻力就全部吃进去,他整个人缩在钟于怀里,温顺、服从、逆来顺受地接受钟于一切宣泄般的负面情绪。 原来他刚才委屈抗拒,只是想被人抱着。 钟于沉默地虚压在孙姝予身上,意味不明地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墙壁。 怀里的人又把他搂紧,想借着这个姿势靠近,钟于没有躲,孙姝予几乎是贴着钟于的嘴,委屈道,“……裤子没脱掉,好难受,阿遇,你怎么都不抱我。” 钟于低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次起身离开。 孙姝予慌乱委屈地追逐,不让钟于走,要抱他亲他,扑腾间全身的衣服被人扒下,孙姝予闭着眼发抖,“我冷…” 光裸劲瘦的身体危险靠近,带着让人心驰神往的热意与活力,孙姝予自发贴上,钟于顺势插了进去,孙姝予想抱他,那他就让他抱个够。 他把人死死按进怀里,不让他抬头,也不让他亲他,拥抱的身体被孙姝予病瘦到突起的肋骨咯得生疼,与此同时下半身一阵狂插猛捣,热汗随着眉骨流下,蜇得眼睛里酸涩辛辣。 二人做过太多次,身体早已培养出默契,孙姝予没被插上一会儿就把床单喷湿,钟于被他高潮抽搐的阴道一夹,没再忍着,几乎是射完就立刻拔出来。 他坐在床边粗喘着平复呼吸,没再管孙姝予,摘避孕套时看见地板上的点滴精液,觉得有些不对劲,顺着套子轻轻一捋,漏了满手的精。 钟于沉默一瞬,这才发现,他刚才太用力,把避孕套给弄破了。 孙姝予缓过神,又自发地黏过来,从后面抱住钟于,刚叫了声阿遇,又被钟于冷着脸推开。 钟于低着头,“你会怀孕吗?” 孙姝予一愣,还醉着,被推开了有些难过,小心翼翼地凑在钟于身边,头靠在他一边的肩膀上,却不敢真的压上去,已从对方三番两次的推诿中尝到了被嫌弃冷落的惧意。 他呆愣愣的,冷的发抖,也不知道拿被子把自己裹住,只蠢笨地围着这冰冷房间里唯一的热源。 孙姝予答非所问,“你过得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这次他没再叫阿遇,钟于稍稍有了耐心,认真地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他不想让孙姝予高兴,不知这莫名其妙的破坏蹂躏欲望从何而来,只觉得他要是回答,过的一点都不好,孙姝予肯定会难过后悔地哭出来。 可钟于最讨厌撒谎,他憎恶一切形式的谎言。 折磨孙姝予的快意和坚守原则之间,钟于选择后者,实话实说道,“还不错。” 上着名牌大学,有老师同学的喜欢,开始逐步接手公司业务,于行不来烦他,钟婉眼里有他,还有个家里从政的未婚妻,虽然在一个小时前分手了,钟于漠然地心想,他有什么资格抱怨这样的生活不好,又有谁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他的生活真的还不错。 孙姝予果然没话可讲,他靠近钟于,开始亲他,钟于一动不动,任凭孙姝予小猫喝奶般在他嘴角又亲又舔,他的阴茎很快又硬起来,把孙姝予压在床上,这次没打算操他前面,手指伸向对方从未被涉足侵占的后穴。 孙姝予水多,流了一屁股,早就把后面弄得湿滑不堪。 他一愣,察觉到明显的异物感,再次哭着挣扎,他没教过阿遇这些,阿遇从来不碰他后面。 孙姝予祈求,“阿遇,阿遇你干嘛……” 钟于反感孙姝予的眼泪和他惊惧的眼神,他一根手指捅进去毫不留情地抽插搜寻,朝孙姝予的敏感点挤压,不是他怜香惜玉,而是钟于不耐烦给他开苞,谁叫孙姝予哭了就要喊疼,疼了就要喊阿遇,阿遇长阿遇短,钟于讨厌听什么他就偏要说什么,他寸缕的怜惜荡然无存,只想敷衍了事。 孙姝予到底怎样才能明白,阿遇已经不在了。 钟于的手指在他体内突起的硬块上狠狠一按,漠然地注视着孙姝予泛红的双眼。 钟于提醒道,“那傻子有把你当成男人一样操过吗?” 第五十章 “你不是很疼他,什么都会教他吗,你怎么不教他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做爱。” 钟于眼中带着些欲色,眉梢上结着层细汗,脸上表情却很冷,两根手指插在孙姝予的后穴中来回进出。 身下的人痛得发抖,被他的两根手指肏的死去活来,钟于铁了心要他记住后面被人开苞的滋味,指节更是恶意地屈起抠弄,在难以为继的窄穴里恶意作乱,一张一合间把他下面塞得满满当当。 孙姝予两条大腿筛糠似的,股间条件反射性地夹着,前端的阴茎因疼痛而可怜兮兮地瑟缩。 钟于骨子里的施虐欲都被孙姝予这逆来顺受的样子给激发得淋漓尽致,孙姝予不肯放松,钟于就帮他放松,大掌落在他的屁股上,挨上去时虽收了力道,却也发出吓人的声响。 孙姝予却一点都不痛,就是觉得无地自容,他呜呜咽咽地哭着,求阿遇不要这样对他,他受不住。 钟于只冷笑一声,“他尿进去,跟条狗一样圈地就没问题,我碰你你就受不住?” “不是,不是的……” 孙姝予胡乱摇头,好像真的很害怕,可睁开眼睛一看,泪眼朦胧间却还是那张脸,眼神却变了,醉酒的孙姝予还停留在与阿遇相依为命苦中作乐的时候,不明白他的阿遇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陌生。 他两条手臂娇娇地伸着,想要钟于抱他,可钟于却顺势把他两个手腕叠着压在床上,握住粗壮的阴茎抵了过去。 这次他没再戴套。 孙姝予依赖地看着他的双眼。 钟于额头上都是汗,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小山般起伏,彰显着一层薄薄均匀肌肉下裹挟的爆发力,他龟头在柔软的穴口戳弄,浅浅顶进去一点又很快退出,太紧了,他这样直接插进去,孙姝予得躺几天才能下床。 钟于到底装人经验颇深,装着装着也学会了些许怜惜,他揉着孙姝予的阴阜,熟练地用指腹抵着他的阴蒂打圈转,快感太过明显,孙姝予受不了地挣扎扑腾,软软的胸脯挺起,腰也凹出好看的弧线,像条翻了的小船。 钟于的视线落在他的贫乳上,又掠过他狭长的肚脐。 这样比阴茎插入更快让孙姝予高潮,没几分钟就泄了钟于一手的水,带着些粘稠,钟于随便拿手指一揩,就拉了些淫靡的水丝,断在床单上,他把这些液体全部抹在孙姝予的后穴,阴茎探到他阴道里轻松抽插两下,沾了一几把的水和精。 他跪在床上,换了个好发力的姿势,沉腰缓缓捅进去。 孙姝予后面紧得不像话,越往里越窄,钟于被逼出一身热汗,孙姝予两条腿在床上拧巴着蹬来蹬去,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钟于喘了口粗气,块状分明的小腹压住孙姝予软软的肚皮,胯下耻毛刮蹭着他最敏感娇嫩的皮肤。 孙姝予在床上娇气的很,钟于只是插进去,他就要把枕头哭湿了,不知道上下哪边水更多一点。 “痛不痛。” 二人坐着最亲密的事情,钟于却满脸漠然,仿佛跟孙姝予做爱对他来说不是享受是折磨。 可怜的老实人无助点头,被欺负地狠了也是实话实说,展现出无条件的依赖。 “……好痛,下面疼,你抱抱我吧阿遇,你为什么要生气,哥哥哪里做错。” 他的手被钟于压住,什么都做不了。 钟于审视地看着他,他在想孙姝予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脾气,他都这样对他了,他怎么还是一副逆来顺受,任他欺负的样子。 钟于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却松了手,等着孙姝予来抱他,果不其然,两条胳膊缠上来,像是顺着架子生长的葡萄藤,也像是菟丝花。钟于开始大开大合地干他,不用任何技巧,只是单纯地做着大力进出的动作,他两手狠狠箍住孙姝予的腰,让他整个人陷进床里,粗长紫红的阴茎上青筋绷着,隐约在白嫩的股间飞快进出。 他动作慢了下来,缓缓拔出,又很重很快地插进去,啪的一声,像是他刚才巴掌落在孙姝予屁股上的声音。 钟于盯着孙姝予被插得的神色迷离的双眼。 “疼吗。” 孙姝予胡乱点头,又摇头,软软地搂住钟于的脖子,投怀送抱般紧贴着他。 “那就忍着。” 钟于不为所动,身下动作力道丝毫不减。 孙姝予是第一次被人插入后面,既茫然又无措,他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能无力承受,攀附住对方的肩膀,但却很快被插得轻飘飘的,开始渐渐享受到肛交的快感。 钟于的阴茎粗长,又很硬,以前两人刚在一起时孙姝予就在床上吃过不少苦头,主要是对方龟头异常硕大,茎身又粗,刚进去时撑的难受,不过阿遇怜香惜玉,孙姝予哼一声他就很快服软,虽在床上也有些蛮横,却是依着他的。 可钟于却不。 钟于心肠硬,不理会孙姝予的哭喊,按住他的腰就往里入,并不会因他是第一次就手下留情,床上床下如出一辙,阴晴不定,叫人看不透,孙姝予求他他不高兴,孙姝予不求他他也不高兴。 龟头上的肉楞重重碾过孙姝予的敏感点,进出间来回磨蹭,很快就把孙姝予插的前端阴茎翘起,这是之前插他阴道时孙姝予从没有过的反应。 钟于跪在床上,与身下动作截然不同的是他脸上带着几分冷意的审视,他默不作声地观察孙姝予,觉得他实在太瘦了,瘦到他抽插间,可以看见孙姝予肚皮上隐约被阴茎顶起的痕迹,长长的一条凸起,随着自己进出的动作若隐若现。 这一年里他一定在对阿遇的思念里反复折磨煎熬,才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孙姝予虽没有经验,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快感依然让他第一次就被插射。 钟于同他做最有情的事,却摆出最无情的脸,把孙姝予插射后,享受着他后穴痉挛时带来的挤压感,意兴阑珊地射了出来。 他没有在孙姝予体内多呆一秒,射完就拔出,裸着精壮的身体,光着脚下床。 钟于从衣柜最下面抽出条新浴巾,走进浴室,他明明没有来过孙姝予这个家,可他却清楚需要的东西摆在哪里。 这是彻底恢复后,他度过的第一个没有抄经的夜晚。 第五十一章 热水兜头浇下,浴室里逼仄又闷热,只勉强容得下一个人,相似的场景几乎让钟于有了错觉,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和孙姝予相依为命的傻子,这只是那意外的两年中最为平常的一个夜晚。 他想起上次去做心理咨询的情景,他坐在椅子上,同医生坦白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并不隐瞒他看见孙姝予时一瞬间的悸动,只是他很奇怪,“阿遇这个人格不是已经消失了么,为什么他对爱人的感觉我还能体会到。” 医生只耐心开导他,试着劝说让他接受作为阿遇的那部分,不要抵抗。 钟于看了医生两眼,不再多言,礼貌地离开,内心却颇不认同,心想,凭什么,他那么努力才从钟遇变成钟于。 他回到家里后,又进了放着医用电椅的小房间。 这是他刚开始接受治疗时,钟婉托人从国外给他弄回来的,医生说当一个人格感到危险时就会试图隐藏来以此保全,钟婉起先还发愁怎样让阿遇接受这种剑走偏锋的治疗方式,谁知那傻子却很自觉,主动嚷着要治病,怎样都可以。 治疗过程极其痛苦,他每次都是浑身虚脱着被老陈扶出来。 以前用过这个治疗方案的病人多少都会落下点心理阴影,自此以后看见椅子,或是可以通电的东西就十分抵抗,可只有这个傻子一次又一次,痛到全身发抖,嘴唇咬出血,也只是气若游丝地看着钟婉,“我今天有没有变聪明一点。” 钟婉好几次都于心不忍,要中断治疗,把孙姝予找回来,她不想看阿遇受苦了,他想当傻子就当傻子,想跟孙姝予在一起就跟孙姝予在一起。 可阿遇却坚持,受苦挨痛对他来说是一场快乐奔赴,他想变成哥哥喜欢的样子,要变成一个正常人保护哥哥。 后来阿遇这个人格逐渐消失,他又变回了钟于,却和阿遇共享一切回忆与感情。 可他心里清楚,“阿遇”只是他在成长过程中逐渐丢弃的一些品性。 钟于的眼泪都留给了阿遇,恻隐之心也留给了阿遇,随心所欲的一面更是留给了阿遇,当回钟于时便只剩一身皮囊,在父母精心策划的路线上按部就班地行走,像一个永远精准,分毫不差的时钟。 无趣、刻板、一丝不苟,更是不近人情的冷漠刻薄。 每当有类似只有阿遇才拥有的情感,品性出现时,钟于就会进去,设置好一切参数,他以为阿遇又回来了,而钟于不甘心做回阿遇。 钟于湿着脚走出浴室,一边擦头,一边环视这间小屋子,虽不至于脏乱差,可也跟孙姝予原来的生活习惯天差地别,看来他是真的很爱阿遇,才在对方走后,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坐在床边打量已经累得睡过去的孙姝予,床边放着小挎包,这个包他曾有段时间天天都背着,包后面还有他吃泡泡糖时黏上去的贴纸。 钟于的目光掠过那个熟悉的挎包,停留在孙姝予的脸上。 他哭了很久,眼睛还肿着,从圆润的肩头往下都是钟于在粗暴的性爱中给他留下的指痕,钟于一愣,心想他刚才有那样用力吗? 对方即使睡着了也有些瑟缩,蜷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抓着钟于脱下来的衣服,就这样狼狈地睡了。 钟于伸手去拿衣服来穿,不是打算睡完人就走,但他怕和孙姝予睡在一张床上,怕孙姝予过来抱他。 他始终为彼此留有一丝体面,打算明天早上起来给孙姝予一个交代,更或许答应姚平的那一刻,他就有了打算。 钟于面无表情地看着孙姝予,心想,他可以跟着自己,只要不把他当成阿遇。 只是他要拿衣服的手刚一凑过去,孙姝予就自发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攀住钟于一条手臂,整个人往他怀里挤,抱住了就不吭声,却缠得紧,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他怀里睡。 钟于挣扎两下,没挣开,他的手似乎是想放在孙姝予肩头搂住他,但最终也只是一犹豫,拉起了旁边的被子盖住孙姝予,允许他这样睡在自己身上。 钟于就这样被孙姝予抱着,靠在床头睁眼睁了一夜,耳边尽是孙姝予的呼吸声和小声呓语,熟悉又陌生,他莫名其妙焦虑的情绪好像被这单调的呼吸声安抚住了。 直到天将明,楼下嘈杂声多了起来,他隐约听到摊贩出摊,还有家长接送学生。 “快点啊, 上学要迟到了,让你起床你不起。” “知道了妈妈。” 各种各样的声音透过窗子隐隐传来,钟于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烟火气,他轻轻把孙姝予从胸口挪开,穿好衣服下楼。 钟于走向早点摊,十分自然地点了包子豆浆,他提着塑料袋一愣,心想他怎么就这样出来给孙姝予买早餐了,可这一系列的行为好像完全是出自本能,等钟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摊贩已经把找零递给他。 他又干脆询问这附近哪里有药房,不到八点,钟于等药房开门的十几分钟里给姚平打了个电话。 姚平开门见山地问他。 “你,你,昨天,那个短信什么,意思啊,好什么?” 钟于抬手看表,按照孙姝予以前的生活习惯,人已经快醒了,他决定长话短说。 “你不是说不想结婚,好,我同意了,你妈那边自己去说。” “啊,这…那个,我,我害怕,我妈那边,能不能先不说啊。”姚平讨价还价,瞻前顾后。 钟于一听她这个拖泥带水的口气就有点烦,不客气道,“姚平,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你说不想结婚以前就没有考虑好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结婚不能一时兴起,我也不会给拒绝我的人第二次机会,你妈那边你自己去应付。” “好,好吧,那我找个机会,你,你别跟我妈说,说我网恋。” 钟于疑惑,网恋?不是单恋么,不过他没有拆穿姚平,只敷衍地嗯了一声,刚要挂电话,姚平又难得八卦道,“钟于,你,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又同意了?我,我感觉,你好像,心情不错…” 钟于一怔,心想有吗?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他没有瞒着姚平的意思,“我昨天晚上在孙姝予家。”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姚平一阵手忙脚乱,捡起手机“哇”了一声,又不高兴地控诉,“我,我说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快,昨天在你家,你还说,要考虑呢,原来是跟,前任和好了。” 钟于打断她,“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无法接受在有未婚妻的时候跟别人上床,你是女孩子,这样对你不公平,不管我跟孙姝予是什么关系,不管你有没有提出解除婚约,这是原则问题,我不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情,说的够清楚么。” 姚平一愣,不敢相信这是钟于说出来的话。 钟于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刚想挂电话,想起什么,不耐烦地叮嘱道,“跟网友见面的时候选在人多的地方,不要喝他给你的饮料。” 与姚平解除婚约这件事情,以及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和钟于对于自身的计划安排来说,并没有他现在表现的那样轻描淡写,事实上后续引发的变动相当棘手。 但他依然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见药店开门,就进去给孙姝予买了避孕药。 他暂时还没有当爸爸的打算,相反,还觉得孩子就是麻烦。 钟于提着满手的东西回到孙姝予的公寓,一进门,孙姝予已经醒了,不知道钟于进门前他在干嘛,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双腿大敞,低着头在股间抠挖着什么。 他听到动静,惊慌地回头,捞起被子裹住自己。 他没料到钟于还会回来。 “醒了。” 钟于淡淡道,背过身去换拖鞋。 孙姝予沉默一瞬,低着头解释道,“钟先生,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 听着这声“钟先生”,刚过二十一岁的少年动作一顿,昨天还一声声地喊他阿遇,现在喊他钟先生,原来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踩着拖鞋转身,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若无其事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孙姝予当真又重复了一遍,“我喝多了。” 钟于盯着他看,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第五十二章 孙姝予说完这句话就陷入沉默,慢吞吞地捞起衣服穿好。 他的手还有些发抖,胳膊抬不起来,是昨天晚上做到最后,钟于让他跪在床上时扯着他两条胳膊,骑马一样操他后面的时候造成的肌肉酸痛。 钟于默不作声地审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孙姝予,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被指名道姓的人动作一顿,面色又白了几分,始终不肯抬头看,只喃喃道歉,情不自禁回想起姚平,想起这段时间他所看到的“钟于”。 钟于看出来了,孙姝予好像有些怕他。 他难掩心中焦虑,冷声道,“是你主动给我打的电话,我把你送回来,你不让我走,对我又亲又搂,这不是想和我上床的意思?你情我愿心照不宣的事情,你现在这样摊开讲,说你喝多了,只会让人觉得你这个人很不识趣。” 昨晚记忆在脑中零零整整,孙姝予依稀记起,哑口无言,他穿好衣服,从床上站了起来,脚步一晃,险些摔倒,最终堪堪扶住柜子。 他拘谨地整理着衣服,想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些,老实人尽力挺直腰杆,用力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解释道,“真的对不起,我喝多,认错了人,请你走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看上去就差朝钟于鞠上一躬赔礼道歉了。 钟于薄唇一抿,面色彻底冷下来,反复咀嚼着对方话里的意思。 “认错?你把我认成谁了。” 钟于明知故问。 孙姝予没说话。 钟于突然向他走过来,他们一人上前,一人后退,孙姝予的背抵住衣柜,钟于借着身高优势,困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 “你把我当谁了?” 钟于盯住他的眼睛,不带感情地重复质问。 孙姝予喉结一滚,满脸慌张,却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把你当阿遇了。” 这个久不被提起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总是多了些苦涩的意味,钟于瞥了眼他垂在腿间颤抖的手指,轻笑一声,“孙姝予,一年不见,我以为你多少有点长进,结果还是老样子。” 他手一松,退后两步,把人放开。 孙姝予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以为钟于就这样放过他,下一秒,却听对方刻薄道,“你现在这个态度,是因为我有未婚妻?你觉得和我上床,是当了我的第三者对吧,那怎么,你不知道阿遇也有未婚妻吗,你昨天晚上把我认成傻子抱着亲的时候,有想到这个事情吗?你问我过的好不好,你忘了吗。” 隐秘的心思就这样被不留情面地曝光,孙姝予的脸瞬间血色全无,他嘴巴张张合合,像吞了几根钢针,扎的五脏六腑都是痛的,喘气都是酷刑。 明明穿着衣服,却仍觉得自己在钟于面前一丝不挂。 “还是说你真的醉了,但又没那么醉,想阿遇想的不行,酒后乱性只是个借口。” 钟于猝不及防撕开孙姝予的遮羞布,通透的残忍又毫不留情,一眼看穿对方的真实想法。他知道孙姝予为什么不看他,因为他害怕,害怕他顶着这张脸,说他不敢听的话,做他不认同的事。 孙姝予不肯承认阿遇已经消失了,他总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写什么,当真一点都不懂的掩饰。 他实在太了解孙姝予了。 “你很想他,很想这张脸吧,你说你喝多了,但我是清醒的,所以现在是要怎样,把责任都推卸给我吗。” 钟于冷静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总是这样……一年前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其实你只要好好跟傻子讲,他就会听你的话去治病,但是你没有,你选择了最糟糕的做法,为什么?因为你害怕承担责任,你没有办法接受道德的谴责,你把我…你把他一个人丢下,孙姝予,你逃开了。” 他冷漠地看着崩溃的孙姝予,一字一句如淬毒的匕首,捅完还不罢休,非得握住刀柄转一转,抽出时沾血带肉,都是孙姝予骨子里的懦弱与自卑。 孙姝予全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孙姝予这脆弱挣扎,小心翼翼维护尊严的样子,突然不想告诉他自己和姚平已经清清白白了。 钟于终于忍不住,带着对另外一个自己的嫉妒与艳羡,把满身恶意倾泻而出,他伸手,抚摸孙姝予颤抖的嘴唇,对方如同受惊一般,条件反射性地后退,却被钟于眼疾手快地按住。 “再咬嘴就破了。” 钟于满脸漠然,继而语气一变,带着同情的怜悯,“……你害怕,你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你不想当第三者,害怕我清醒了不会选择你,更怕我不顾前途选择你,对吧。” 孙姝予愕然抬头,眼中满是被一眼看透的惊慌。 “很惊讶吗?我居然都记得,而且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因为在这一年里,我已经翻来覆去,为你找过很多借口了,你能说出口的那些理由,我都替你找过一遍,但原谅无法抚平痛苦,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无意的伤害也是伤害。” 钟于若无其事,将这一年里反复思考,反刍痛苦的过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他爱得破釜沉舟,恨得孤注一掷,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别人,连蓄意为之的折磨,都带着对孙姝予勉为其难的怜惜,与对自己的煎熬审视。 钟于平静地看着他。 “孙姝予,你说你酒后乱性,那你现在酒醒了吗?” 接着不顾对方的挣扎,把他拉向自己。 孙姝予刚穿好的衣服又被钟于脱下,说脱下也不准确,他是直接从领口把孙姝予的衬衣撕开,扣子绷了一地,他把人按在床上,盯着他身上的痕迹,卡进他双腿间,迫使他两条腿敞开,昨夜漏进去的精液正一股股往外冒,孙姝予被初次开苞的后穴可怜地肿着,像个往外翻的艳红小嘴。 钟于摸他的阴蒂,二指伸温热窄挤的阴道里轻轻一撑,孙姝予食髓知味的身体就泄了他一手的水。 床头柜里有避孕套,钟于却不戴,他扶住阴茎捅进去,死死盯住孙姝予的眼睛。 “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孙姝予被他猛得撞进来的动作操得整个人向上一耸,又被钟于死死按住,二人像是调换了角色,昨天晚上他是那样依赖渴求地想要抱着钟于,对方却百般不愿,可现在却是钟于逼着他,强势把他两条手臂按在脖子上,命令孙姝予抱住他。 昨夜着魔般反复叫阿遇的人此时却像个哑巴,嘴唇都快要咬出血,也不愿泄露一丝呻吟,孙姝予狠狠偏着头,把头埋在枕头里,抗拒这样面对面的姿势。 钟于的阴茎在他畸形的器官里反复捅进捣出,一遍遍命令他,“你喊我名字啊。” 孙姝予心中煎熬,身体享受,却死也不吭一声。 ……但到最后,他突然自暴自弃,伸手抱住了钟于。 钟于动作一顿,又狠狠挺腰进去。 ——这是一场情投意合的强奸。 第五十三章 孙姝予根本无法拒绝钟于,他很快被钟于用力进出的动作弄得床单湿透,高潮时痉挛的穴紧咬着对方的阴茎。 钟于也没刻意忍着,这场双方主角都清醒状态下的性爱是刻意对孙姝予做出的惩罚,他不断逼问孙姝予自己是谁,手臂肌肉紧绷,把可怜瑟缩的人笼纳在怀里。 孙姝予痛苦地双眼紧闭,不肯看他的脸,想偏过头,又被钟于狠狠攥住下巴。 钟于身上动情,脸色却很冷,看着孙姝予,忍不住恶意地揣测,他现在一定难受的要死,孙姝予被那个傻子疼惯了,怎么可能受得了做爱的时候这样被对待,说不定心里还在想着姚平,被他赖以坚守的道德原则所折磨。 最后他硬硕的龟头凿开孙姝予的宫口,一鼓作气顶了进去,用精液灌满,怀里的人终于受不了地呜咽一声,咬上钟于的肩膀。 疼痛感刺激着钟于,看着孙姝予像被逼急的兔子,可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钟于睚眦必报,从不肯吃亏,孙姝予咬他肩膀,他就一边射精,一边低头咬孙姝予的嘴。 钟于不把这行为看做是接吻,他狠狠攥住对方下巴,用力吸咬他的舌尖和嘴里的软肉,亲着亲着就尝到又咸又苦的味道,钟于松开他,一手盖住孙姝予的眼睛,趴在他肩窝里平复呼吸。 钟于的手心湿了。 两人都在颤抖,混杂着高潮的快感与一瞬间的彻骨恨意所带来的战栗。 钟于从孙姝予身上起来,拿孙姝予的衣服擦干净湿漉漉的阴茎,没再看他一眼。 他很快把衣服穿好,临走前孙姝予正艰难地捞起被子往身上盖,钟于一顿,冷声道,“避孕药在桌子上,你记得吃,怀孕了会很麻烦。” 孙姝予低着头没吭声。 钟于车祸后就没再开过快车,今天却在市区内超速,被开了张罚单,学校的课也没去上,他不愿承认几乎是落荒而逃着从孙姝予家冲出来,他不想回家。 一路上车窗大敞,冷风直往车里灌,他身上都是做爱后那股混着精液和体液的暧昧味道。 他没有什么贴心朋友,更没有社交活动,钟于不抽烟,不酗酒,不打游戏,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运动和抄经。 最后他还是回了家,因为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似乎只有那间他潜意识里害怕抗拒,永远充满疼痛的小房间才是属于他的,他该去的。 开门时钟婉在玄关穿鞋,正打算去上班,于行在她腿上挂着。 钟于掩饰性地低头,同她打招呼,“妈。” 钟婉敏感地察觉到钟于的不对劲,关心道,“你怎么了?怎么出那么多汗。” 钟于敷衍地嗯了一声,往二楼的小房间走去,手都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却被人从身后拉住,钟于诧异回头,发现拉住她的人是钟婉。 “阿…钟于,你怎么又要进去,医生说你已经好了,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你要是有心事,跟妈妈说可以吗。”钟婉小心翼翼地观察钟于脸上的表情。 钟于却抿着嘴没说话。 于行跟上来,慢吞吞道,“阿遇不高兴……那我,我去给你捡瓶子,好不好啊。” 钟婉对着于行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保姆把于行带到一边去玩,她带着一丝愧疚,逐字逐句地斟酌,“我一直在反思,我们的相处方式好像出了点问题,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找你谈谈。” 钟于想告诉她,不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有问题,是钟婉这个人就有很大的问题。 他纤长的睫毛垂下,盖住眼睛,“你今天不上班吗,以前你总是以事业为先。” 其次是于行,最后才是他。 钟婉一顿,苦涩道,“现在不是了。” 钟于沉默地听着,他默不作声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会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意,好像钟婉在他眼中是个劣迹斑斑刚出狱的罪犯,他需要反复斟酌,才能判断对方话里的可信度。 几分钟后,母子二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散落着于行玩剩下的七巧板,钟于随手拿起一个把玩,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跟姚平分手了。” 钟婉愣神好久,才明白钟于在说什么,以为他今天的反常是因为同女朋友分手所以才失魂落魄,虽惋惜,却也尊重姚平的决定,正要出声安慰,只听钟于又面无表情道,“我昨天晚上在孙姝予家睡的。” 他没把话说的太直白,但明摆着这个“睡”,不只是在孙姝予家睡觉,而是把孙姝予也给睡了。 钟婉震惊到无以复加,大脑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钟于看她一眼,虽和钟婉有所隔阂,但他突然意识到,钟婉好像是唯一一个,跟他和孙姝予都有联系的人。 钟于固若金汤的冷漠疏离,和被迫成熟下,突然泄出了一丝久违的少年气,是在迷茫时面对母亲,血缘里裹挟的本能的求助依赖。 他把前因后果,三言两语说给钟婉听。 在反复确认了钟于姚平二人没有感情纠缠,是姚平先提出解除婚约之后,钟婉这才渐渐明白过来,悔恨,自责,内疚等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刺激得她胸口一痛,如当头棒喝,只觉得造化弄人。 如果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大儿子从小就不会跟她疏远,她也有机会知道钟于和姚平没有感情基础,如果她不在最开始的时候自以为是地逼迫孙姝予做出一个选择,那么现在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恢复过来的阿遇对孙姝予固然冷漠,可钟婉也难辞其咎,她在这一刻被自己先前对孙姝予的自私伪善而深深愧愤。 钟于善于揣测人心,总是能很快猜到对方的想法,他看着满脸悔恨惊愕的钟婉,平静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只是姚平。” 钟婉一愣,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挽回,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你,你不能误会他,当初是我告诉他姚平的事情,姝予真的很爱你,还找我要回你的小挎包,当时他的精神状态非常非常不好,你现在不能给了他希望,又……” “我知道,没有误会,我当然知道他很爱阿遇。” 钟于打断她,平静地看着窗外。 ——他当然知道。 孙姝予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陪他治病,为什么不找钟婉要钱还债,孙姝予还会回来吗,他去找孙姝予,孙姝予会接受他吗。 这一年里钟于翻来覆去地想,治疗期间精神不稳定,清醒时想,混沌时也想,最后钟于想明白了,孙姝予真的很爱阿遇。 不为金钱所屈,只为感情动容,孙姝予这死心眼的老实人只要阿遇这个傻子。 可他从钟遇变成钟于,又因为一场意外当了两年的阿遇,现在的钟于,和孙姝予爱着的阿遇又有哪里相似呢。 钟婉试图说服他,“你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怎么现在又突然这么抵触孙姝予呢,这样对他不公平。” 她话音里带着哭腔,这脆弱的声音突然又刺激到了钟于。 他的妈妈在面对他的时候,怎么总在哭? 找回阿遇了哭,对着自己也在哭。 钟婉怕他,孙姝予也怕他,怎么跟他共处一室是一件很压抑,让人胆战心惊的事情吗。 钟于转头,冷冷地看着钟婉。 “妈,你怎么总在哭,明明陪阿遇治病的时候你一直在对他笑,你很放松,你会直接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这么些年,我努力学习,努力变优秀,我努力当你的好儿子,就这样也比不上阿遇吗?承认你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很难吗,承认自己的懦弱自私很难吗,你对孙姝予又公平到哪里去了。” 钟于情绪激动,语气却很冷漠,他对着钟婉咄咄逼人。 “……你们好像每个人,都觉得我应该理所应当地去爱孙姝予,就因为他跟阿遇相爱过,那我呢,这对我公平吗?我自己的情绪呢,难道就因为我当了两年的阿遇,你们都喜欢傻子,所以就要抹去钟于的存在吗?!” “是孙姝予自己说的,父母可以有很多孩子,但每个人都只能有一个爱人。” 第五十四章 钟于单方面同钟婉大吵一架,最后还是于行听到动静,慢吞吞地走过来,张开手臂往钟婉面前一站,对着哥哥高大的身影怯生生道,“你不要欺负妈妈啊…” 钟于冷漠地看着他,心想连于行这个傻子都懂的道理,他却天天惹钟婉生气难过。 他好像真的不如傻子。 他抓起车钥匙往外走,钟婉在他身后喊道,“阿遇你去哪里啊…你气头上不要开车。” 钟于故作镇定道,“该上课了,我会小心开的。” 他坐进车里,从后视镜中看到钟婉追出来。 钟于突然无法面对母亲,脚踩油门把车开出,钟婉被他远远甩在车后,茫然地站着,孤单的身影在镜中越来越小,就像儿时的自己,和保姆一起住在别墅里,钟婉每次来看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追着钟婉的车,喊妈妈不要走,再陪陪他吧。 他一路漫无目的地开,停下时才发现,兜兜转转间,他居然又把车开回了孙姝予家。 钟于默然,他把车停好,走上楼,敲了两下门没人开,他拿出手机拨通孙姝予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他又打了一遍。 片刻后,自带彩铃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钟于仔细分辨,好像在下面几层,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孙姝予扶着楼梯把手,一阶一阶地艰难挪上来,他看到去而复返的钟于,明显一愣,又很快低下头。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并未因快速低头的动作而被钟于忽略,但除此之外,是一种更复杂更深层的依恋和期盼,二人相顾无言,孙姝予拘谨地抓紧手中的袋子,最终还是问出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啊。” 钟于诚实道,“和我妈吵架,没地方去。” 孙姝予“啊”了一声,又没了声音,讷讷地低下头,似乎在纠结怎么绕过钟于进到屋里去。 他没有问钟于为什么和钟婉吵架,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姚平那里,见钟于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袋子上,白色塑料袋质量不好,又薄又透,隐隐透出药盒上的字。 孙姝予尴尬地解释,“……你给我买的药我吃了不太舒服,又吐出来了。” 钟于看他两眼,言简意赅道,“进去说,拿过来我看看。” 孙姝予又细声细气地嗯了一声,看起来不是太情愿,犹豫过后还是让钟于跟他一起进门,他像是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茫然地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拿不准要让钟于坐哪里。 对方在这里跟他睡了一夜,孙姝予像是才注意到这乱糟糟的环境,沙发上都是衣服,根本就坐不了人,他猛地把旁堆积的纸箱推到角落,搬来把椅子,拿抹布擦干净才敢给钟于坐。 钟于却把他往椅子上一按,“你自己坐。”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让人无法分辨又捉摸不透,孙姝予在他面前总是惴惴不安,他转身去厨房,拿孙姝予的热水壶烧热水,路过垃圾桶时看到了里面丢掉的药盒。 钟于刚要伸手去捡,孙姝予就扑了上来,他应该是目光一直跟随着钟于,所以才能在他伸手的第一时间阻止,他面上烧灼,见不得钟于把手伸到垃圾桶里的画面,“你干嘛啊,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钟于偏头看他一眼,越过他的手,把垃圾桶里的避孕药包装拿出来。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钟于的手指很长,突起的指节衬得整个手更加有骨感,拿盒子像是要拿笔签支票,他垂眼扫了两行说明,平静道,“要饭后吃,你空着肚子吃当然会吐。” 他给孙姝予买的早餐还在桌上,至于是吃不下,还是不想吃,那就不得而知了。 孙姝予哦了一声,又没了话。 热水壶开关一跳,孙姝予像是终于找到点事情做,迫不及待地一瘸一拐朝着他那“寒酸”的厨房走去,他无意在钟于面前露怯,想给自己煎个鸡蛋,却发现家里油没了,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几包泡面和蔫了的蒜头。 钟于就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 最终孙姝予翻箱倒柜,找出包压缩饼干,泡在热水里当做早餐,等饼干泡开时饭店领班打来电话,孙姝予不敢不接,迎着对方恼怒地质问点头哈腰满脸歉意。 “对不起,我今天家里有点事情,我不是故意翘早班的,真的不好意思。” 领班将孙姝予狠狠训斥一顿,罚了钱,这才作罢。 孙姝予挂了电话,他的声音很小,领班的声音却很大,隔着手机也听得清清楚楚,他背过身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才敢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囫囵把泡开了的压缩饼干吃完,想当着钟于的面拆开他新买的那盒避孕药,却怎么也解不开塑料袋,反而打了个死结。 他抓着塑料袋的手指不住发颤,心想,太尴尬了。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明明袋子薄得一扯就烂。 可在经过找不到地方给钟于坐、冰箱里没有吃的、领班无情斥责之后,孙姝予突然有些崩溃,他在钟于面前勉强维持的体面已经摇摇欲坠,最后还是钟于把药给他拿了出来。 药片就着滚烫的热水被孙姝予一口吞下,他纤细的脖颈扬起,喉结一滚,热水烫得他心口发热,眼眶发疼,把孙姝予的眼泪又给烫没了。 他真诚,又茫然地看着钟于,“你怎么还不走啊,今天不要上课吗?” 钟于沉默一瞬,实话实说道,“跟你一样,翘了。” 孙姝予又哦了一声,鼓起勇气道,“那,药我也吃了,应该不会怀孕,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是请离……” 钟于突然打断他,“孙姝予,我给你换个工作吧,要么给你钱,你拿去还债。” 好在他没有刻薄地说出当是度夜资之类的话。 孙姝予条件反射性地摇头,“不用了,我现在的生活也还可以的……”他话音一顿,瞥了眼四下窘困狼狈的环境,说不下去了,停顿几秒,才固执道,“你快要结婚了吧,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 他有些笨拙地抬头,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把对阿遇的关心思念掩藏的很好,可他和钟于对视了就移不开目光,像是透过钟于在看另外一个人。 孙姝予诚恳道,“能看到你现在过得还不错,我就很满足了,我会好好生活的。” 钟于盯着他看,“是吗?” 孙姝予又露出那种拘谨羞愧的表情,他把头低了下来。 “你这叫好好生活?你厨房都落灰了,屋子里还有下脚的地方吗。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自我折磨,就能少一点对阿遇的愧疚,这是你缅怀阿遇的方式吗?” 他不顾对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继续道,“你说过的,在每个人的世界里,都不止有一个人,工作,朋友,理想,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这些才是正常人的世界。” 孙姝予猛地攥紧手心,这是他临走时,对阿遇说过的话。 他眼中显出一丝茫然。 “所以现在是怎样,没了阿遇,你就不活了吗。” 钟于认真地看着他,“那现在的你,和过去那个被孙旭欺负的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了,写到这章,攻受人设性格,身世背景,矛盾冲突,伏笔都铺的差不多了,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一下评论区的问题了,之前不回复这方面的评论是因为剧情还没完全展开,说了也白说。 不写追妻火葬场 不写带球跑 没有第二个温暖多金的高富帅出来让受爽一爽 攻受这个词,这两个身份,在我这里只决定体位,在两个人都有性格缺陷的情况下,决定不了谁在矛盾中心要付出更多。 不破不立,钟于得学着怎么爱别人,认清自我,他要软化下来,孙姝予得学着怎么更爱自己,肯定自我,他得支棱起来。 在家庭背景,自身性格差异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如果孙姝予一直懦弱自卑,钟于凭什么爱他呢,如果钟于一直自我封闭,孙姝予凭什么爱他呢。 我知道很多人想看这些狗血梗,但我只写自己想写的,我想写“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这条作话我删删减减,减减加加,越写越长,越删越短,(那尼玛的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字儿)从一开始的一千多字删减到现在,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都不合适,这注定是一篇攻控看了不爽受控看了想打人,充满作者个人偏好,反复无常又节奏拖沓的口水文,总之谢谢大家在这篇文上付出的时间。 第五十五章 孙姝予突然觉得自己很落魄。 三十一岁还一事无成,跟一群刚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年轻大学生竞争服务员的工作,被亲弟弟压榨欠了一屁股外债,连唯一一次奋起反抗,也是因为孙旭骂了阿遇。 除了阿遇,他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主动争取过什么。 钟于在他身边坐着,孙姝予察觉到,撇开家世不谈,如果不是因为一场意外,钟于这样性格的人根本就不会喜欢他。 他们之间的差异简直太大了,他的温吞懦弱,优柔寡断,甚至是对别人做出的迁就讨好,在钟于眼里,跟他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会很疲倦吧。 “那……你能不能替我找份工作,会不会太麻烦?其实不用你替我找的,我可以自己去找,就是有的雇主会打电话问之前的工作单位,我只需要有人接这个电话,能让我写在简历上就可以了。” 孙姝予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 钟于直接道,“有的地方会看征信。” 孙姝予难为情地“唔”了一声,似乎又陷入了犹豫纠结。 钟于低头看着他,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打算,他想让孙姝予回到钟婉在最开始安排他去的那家分公司。 当初孙姝予离职时很狼狈,旁人冷眼旁观和小声议论一定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听钟婉的描述,他好像连为自己辩解都不曾尝试。 明明在面对钟婉的为难伪善时,这老实人还不甘受人误解,小声地解释一句钱不是他借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有这样一个家庭不是他的错,可一离开阿遇,孙姝予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被畸形家庭压榨时,逆来顺受的他。 孙姝予需要做出一些改变和克服,这样不管以后他跟谁在一起,都不会吃亏。 正当他斟酌着怎么和孙姝予开口时,却听对方主动道,“……之前你妈妈介绍我去的那个地方,可以让我继续工作吗?我很喜欢那份工作和周围的同事,但是结束的方式比较遗憾,总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钟于一顿,把话咽了下去,没有料到孙姝予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他平静道,“好。” 孙姝予立刻松了口气,他低头抠弄着自己的指甲,猛地想起什么,抬头看着钟于,“你妈那边会不会不开心啊?” 钟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有点烦躁。 孙姝予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眼神恍惚一瞬,又很快移开目光,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他看着钟于时,眼神都很难以言喻,带着不自知的期盼眷恋,又有些说不出的包容,甚至在和钟于说话时,也总是带着对阿遇独有的温柔迁就。 他虽做好了开始新生活的打算,可每次一和钟于对视,还是会被打回原形。 “你管她高不高兴。” 孙姝予听他这样冷漠地谈论钟婉,讪讪地一点头,也不好多说什么,正想找个借口让钟于离开,又听他补充道,“我在总公司的物流部,以后不出意外会留在总部发展,但不排除你会看到我的可能,能接受吗?” 孙姝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思考,回想了一下之前在分公司短暂的半年工作经历,像财务部和报关部还会有和总公司接触的可能,他们物流部接触的就是仓库和司机,和总部的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能会有点为难吧,但是我会克服的。” 钟于点头,二人再无话可说,孙姝予想看又不敢看他,只盯着钟于的鞋。 他没有勇气说再见和主动道别,可钟于却有,长腿一撑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边,孙姝予又突然道,“……等等。” 钟于漠然转身。 孙姝予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穿着毛衣,软软的头发垂下来遮住额头,一点都看不出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反倒像个快毕业的男大学生。 时间好像格外眷顾品性温柔的人。 “昨天晚上的事,真的对不起啊,没有要推卸责任的意思,我只是……太想念阿遇了,但是以后我会分清楚的,啊,可能也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钟于,“——生日快乐,再见了。” 钟于没有说话,但他清楚,孙姝予这声“再见”不是对他说的,他是在体面地,对着那段过往道别,即使他依然深爱阿遇。 他连句孙姝予的“再见”都没捞着。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告诉孙姝予他已经不会和姚平结婚了。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钟于咽下,他心想,有什么意义呢,就像孙姝予说的那样,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钟于文质彬彬地一点头,披着他的人皮,脊背挺直,从孙姝予家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孙姝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毛衣下都是早上那场粗暴的性爱中留下的痕迹,就连身上也都是钟于的气味,他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抑制不住的呕吐欲往上涌。 孙姝予赤着脚跪在马桶前,把胃里的残留物吐得一干二净,吐到最后都是黄水,嘴里一阵发苦。 人在呕吐时会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孙姝予也不例外,就是眼泪流得凶了些,不过他很快振奋好精神,漱口洗脸,就像和阿遇重逢的那一天,他自我麻痹,自我鼓励,自我欺骗。 沙发上胡乱堆着的衣服被他丢进洗衣机,厨房也从里到外擦洗一遍,孙姝予一瘸一拐,腰还痛着,提重物的手都还在发抖,却还是把整个房间打扫得焕然一新,几个小时后终于有了些他和阿遇还在一起时的样子。 他给领班发了条辞职短信,茫然地站在窗户前,抠出电话卡,只要他抬手轻轻一扬,指甲盖大小的电话卡就会如泥牛入海,瞬息间没入楼下的花坛里,就像孙旭那次丢掉电话卡,以逃避的方式斩断一切联系。 但孙姝予没有这么做。 他看着从厚重云层下偶尔透出的一丝光亮,心想,该是个好天气了吧。 第五十六章 钟于果然说到做到,两周后就以钟婉的名义安排孙姝予入职。 老陈亲自开车送他过去,带着孙姝予去人事部转了一圈。 这次安排给他的职位还是同一个部门,只是工资比之前高了不少,也算变相帮着孙姝予尽快还清债务。 孙姝予在公司内部刊物中看到了钟于的照片,他被评了这个季度的先进,业务能力名列前茅,相较于在公司工作了几年的老手也不遑多让,更让人提心吊胆的是这人还是个只来半天,上午要去学校上课的大学生。 这个迅速崭露头角的二十一岁年轻人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关注,孙姝予总是从女同事口中听到钟于的名字,谈论他的业绩,谈论他的外貌,见过钟于的都说他谦虚有礼,会很乖巧地喊人“姐姐”。 但这都和孙姝予没有任何关系。 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并没有任何自轻自贱的想法,不会当做是陪大少爷睡一觉的嘉奖。可他总是不自觉回想起钟于的那句质问。 “那现在的你,和过去那个被孙旭欺负的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说这话时表情平静,话里话外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若带了些恶意还好,孙姝予大可借此斩断念想,可偏偏是一本正经地问询,让他不经意间回想起,总是心头发慌,有股迫在眉睫地焦虑感。 一眨眼三个多月过去,孙姝予再也没有见过钟于,他的生活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姝予,月底了,账单做出来没有啊,财务部的同事急着找客户催款啊。” “经理不好意思,我尽快。” 说话的人姓张,叫张文星,是财务部的部门经理。 分公司人比较少,张经理是从总部那边直接调过来,一人身兼数职,管钱,还管人,人事部的老大也是他,听说还和总部的股东沾亲带故,因此在分公司这里多少也算个小地主,平时公司里没什么人得罪他。 不过这人大毛病没有,就是爱占小便宜,嘴上,手上,他都占,高高瘦瘦带个黑框眼镜,满工位晃悠,时不时问别人是否需要帮忙。 孙姝予的工作日常除了需要联系司机仓库提取清关货物外,还要做账单,再过给财务部的同事去找甲方催债,可每单运输方面的费用要反复和第三方运输公司核对,因此一层层下来,不是孙姝予拖着账单不做,而是细节实在繁琐磨人,连他这样好的脾气都要险些抓狂。 每到月底,就是两个部门火药味最浓,随时拍桌子揭竿起义大干一架的时候。 “姝予,最近家里的问题解决了没有啊。” 周围同事都下班,孙姝予工作没做完,留下来加班,张经理往他身边一坐,主动替他分担了一些没做好的账。 孙姝予感激地松了一口气,难为情道,“不好意思,之前闹到公司里,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他说话总是这样客气,还细声细气的,张文星本想提点他两句,恩威并施一下,结果看见孙姝予这样好脾气,反倒摆不起架子,一拳打在棉花上,还有些被恭维的飘飘然感。 “理解理解。”他语气一变,正经了些,“姝予,总部想拓展新业务,准备在分部搞个试点,需要有人跟我出差去实地考察仓库,我们这里女同事比较多,都不方便,你愿意出差嘛,费用都报销的,你多做一点,业绩也好,家里的难处也能早点解决。” 孙姝予面露尴尬,两个男同事出差少不得要住同一间房节省成本,他的身体情况确实不方便。 “啊……我,我不太方便,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 张经理也没太为难他,又是“理解理解”地点头,同时打量着孙姝予,见这人唯唯诺诺,业务能力倒是勉强凑合,还老受甲方欺负,就连司机也经常仗着他好脾气,总是把他的帐拖到最后做。 平时聚餐就更不用说了,让喝酒不喝,让唱歌不唱,就连中午一起点外卖,孙姝予也只是温温吞吞地掏出一个饭盒,说他带饭了。 总感觉这人不合群,不识趣,除了皮相好点,好像也没什么优点。 张文星默不作声地打量孙姝予,见四下无人,终于问出了臆想很久的事情。 “小孙,你看我也挺照顾你,你跟我说句实话,透个底,你跟大老板娘是什么关系啊,亲戚?她怎么三番五次把你插进来,也不给个高点的职位。” 孙姝予一愣,这才明白他口中的“大老板娘”指的是钟婉,当即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怕给钟婉惹麻烦。 张文星见孙姝予的嘴就跟蚌壳一样,深感无趣,只得扫兴作罢,心想这人忒不给面子。 孙姝予怕再说下去就露馅,还是打算把工作带回家做,张经理又跟在他屁股后面,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要不要搭顺风车。 “——姝予,你跟老板娘到底什么关系啊!” 张文星贼心不死地跟在他后面瞎嚷嚷,晚了一步,眼看着孙姝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顺着墙缝溜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孙姝予抱着电脑松了一口气,鼻尖尽是张文星身上劣质男士香水的味道,熏得他头晕眼花,还有些想吐。 他真的很不擅长处理这种别有用心的接近。 孙姝予有些挫败,怕得罪张文星,又怕他真以为他有后台,到最后又发现他只是个脾气很好的草包。 电梯门一开,外面等着的人身形高大,气势很足,孙姝予垮着肩膀丧里丧气,下意识侧身,给要进来的人让路,抬头一看,站在外面的人居然是三月未见的钟于。 二人都对这不期而遇的见面始料未及,他们已有三月未见,一个不刻意打扰,一个主动回避。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脊背挺直,还是那种下巴紧绷,自上而下带着审视意味的表情,看见孙姝予,眉间一挑,明显有些意外。 钟于有点无奈,为了避开孙姝予,他还专门挑了下班的时间过来,没想到这样也会遇见。 他们沉默以对,眼看电梯门要缓缓合上,孙姝予慌忙间按键,他闪身出来,故作镇定,对钟于客气道,“你进去吧,来办事啊。” 钟于平静点头,错身而过间,身上的檀香味隐隐飘出。 下一秒,还来不及出电梯的孙姝予直接狼狈弯腰,当着钟于的面,控制不住地干呕。 钟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微妙起来。 第五十七章 每到月底是孙姝予最忙的时候,下午约了去医院检查,上午还要跑去仓库堵司机做帐。 主要是钟于很忙,上午上课,下午上班,只能临时请两个小时的假出来带孙姝予去做检查。 他不太想让钟于带他去钟婉名下的私人医院,一是觉得尴尬,其次钟于是有未婚妻的人,总该保持些距离。 可他一考虑到自身的缺陷,就犹豫起来,怕医生怪异的眼光,更怕他一转身,走出医院大门,别人就会把他当做谈资。 钟于像是知道孙姝予在想些什么,见他有拒绝的意思,也不劝,只平静道,“那随便你,有需要就打我电话,出结果了也告诉我一声。” 他不惯着孙姝予犹豫反复的坏毛病,总没有被拒绝了还上赶着的道理。 钟于转身要走,孙姝予又妥协地拉住他一只衣袖,“那,那你带我去吧,或者你打声招呼,我自己去也可以。” 钟于浑身一僵,孙姝予也愣住了,紧接着放开——这是他和阿遇还在一起时的习惯。 孙姝予为了掩饰尴尬,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我真的吃了药的,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吐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消化,应该不会是怀孕吧。” 钟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理智地分析,“可能你对避孕药过敏吧,别多想,先检查再说。” 他表情淡定,淡定得就好像把孙姝予肚子搞大的人不是他一样。 二人约了个时间,孙姝予神情恍惚地回家,站在洗手间里掀起衣服看他平坦的小腹,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他上次去医院做体检已是猴年马月,身下那个畸形的器官一向被他视作耻辱,就更不要提从里到外仔细检查一遍。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怀孕。 孙姝予抱着肚子,忐忑不安地睡了,翌日一早,被闹钟惊醒,从床上弹起,抱着双肩包,挤上公交车,去仓库催促司机配合他做账清算开支。 货车司机满脸不耐,到了月底,他也要赶没送完的货,赤着膀子把货箱搬进车厢,让孙姝予旁边等着,忙完了就做账。 被他身上的机油味和仓库里的潮味一熏,孙姝予又想吐了。 都知道这姓孙的小职员脾气好,好说话,都欺负他,拖着他的单不清算,有时还会挑孙姝予给的活,甚至还有一些,把油箱里的油偷偷抽出留着私用,再把加油的发票也夹进去糊弄他。 钟于到的时候孙姝予在帮司机搬货,他怕钟于等的不耐烦,拍拍身上的灰,对司机三求四请道,“大哥,真不能拖了,看在我帮你搬货的份上,今天一定要给我啊。” 他抱着书包去钟于车上,临时上车前动作一顿。 宾利黑色的车身一尘不染,却反衬出一身是灰的孙姝予。 钟于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孙姝予上车,从包里掏出个小手绢垫在车座上,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坐进去,一路上正襟危坐,连车座都不靠,就怕把钟于的车给弄脏。 钟于看见了,却当没看见。 到医院后主任亲自下来接待孙姝予,做检查时对他如沐春风地笑着,叫孙姝予受宠若惊。 等结果时两人坐的很远,钟于在复习下个礼拜的考试,孙姝予则抓紧时间,催促司机快点报账。 他们心照不宣地沉默,有些遮掩意味地各忙各的事情,两人本就决定和平道别,甚至做好这辈子再无交集,却突然因为这样一场意外事故,紧凑亲密地被迫见面。 孙姝予无话可说,钟于更是无话可说,如陌生人般并排而坐。 主任拿着化验单走出,对孙姝予笑着说恭喜。 被恭喜的人毫无喜色,捏着化验单翻来覆去地看,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神色慌张地转身对钟于辩解,“我真的吃药了。” 钟于没立刻回答,接过化验单看,已经怀孕十一周。 好在他没混蛋到算算日子看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直接默认,他不打算逃避。 主任识趣离开,孙姝予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纠结自责一览无余,钟于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听到,钟于看出来了,孙姝予在害怕。 “没人怪你,你不用解释。” 钟于在他身边坐下,平静地看着他。 孙姝予慌乱地点头,直接道,“那,那什么时候做手术啊,尽快吧。” 他咬着下唇,把化验单都抓皱了,眼神飘忽地左右看,过了半晌,又喃喃自语道,“……那肯定是要做手术的啊。” 钟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伸手握住孙姝予肩头一捏,让他把腰挺直,突然道,“孙姝予,我和姚平分手了。” 孙姝予一愣,没有被这跳脱的话题打乱阵脚,而是很快跟上钟于的节奏,他整个人更加慌乱,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语无伦次道,“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会乖乖做手术,不会让你为难的。” 钟于顺势抬头,乌黑的眼珠盯住孙姝予。 他眉骨高眼窝深,眼睛很有神,还有卧蚕,最冷漠的人却长了最多情的桃花眼,专注看人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他好像很喜欢我”的错觉。 阿遇也喜欢这样看人。 他平静地反问,“那你为难了吗,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分的手?” 孙姝予突然被他问住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个自我意识,原来他也有要求真相的权利。 “孙姝予,我已经主动告诉你我和姚平分手的事情,可你什么都不问,难道还要别人继续来猜你心思吗,我猜不到,也不想猜。” 钟于神情淡然,说出的话却很不留情,他不是用冷嘲热讽的口气故意让人尴尬,可这样平静理智地道出他人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似乎更让人难为情。 “她自己提的解除婚约,在和你上床的几分钟前我决定答应她,我们也没有感情基础,是我妈误会了。” “孙姝予,我没有让你当第三者,你的孩子也不是第三者的孩子。” 他嘴上说猜不到不想猜,却总是能轻易知道孙姝予内心深处埋藏的想法,把这个人一眼看透。 见孙姝予呆愣在原地不说话,钟于也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更无法在一时间决定孩子的去留,他索性把看了一半的课本再次拿起。 钟于心无旁骛,眉目低垂的样子如老僧入定,目光落在纸上久久不发一言。 可他手里的书压根就没翻一页。 孙姝予在他身边坐下,肩膀一塌,身体下意识偏向钟于,他总是这样,出了问题就不想一个人呆着,哪怕身边的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孙姝予也想挨着他。 他的勇气好像都是从别人身上获取的。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钟于,“那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钟于下意识皱眉,不太赞同孙姝予这个逻辑,身体是他自己的,是否孕育一个生命不应该询问别人,钟于不会替他做任何决定,但同样也不会否决他任何决定。 可如果孙姝予是问他的想法,他也只能实话实说道,“不是太想,我不喜欢小孩,更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极度厌恶,这点孙姝予再清楚不过,虽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听到钟于这样直白,他的肩膀忍不住又塌了回去,可怜兮兮地往里缩着,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孙姝予无所适从地“嗯”了一声。 钟于又突然平静开口,“可你自己怎么想?你没有义务讨好迁就任何人。” 孙姝予慢吞吞的,捏着化验单陷入思考。 没有人问过他怎么想,就连钟于还是阿遇的时候,也只是不论好坏,对他无条件地顺服。 第五十八章 钟于耐心地等着,他知道孙姝予一时三刻做不出决定,可能只是害怕做决定的过程要独自面对。 “不是的……我这样问你,不是什么讨好迁就,我只是觉得,一个孩子的出生,虽然需要考虑经济条件和自身情况,但起码得是在父母的爱和期盼下。” 孙姝予细声细气地辩解。 钟于听着,目光却看向窗外,过了很久,才平静道,“知道了。” 孙姝予看上去有些发愁,就在他以为钟于不会说什么时,对方又道,“我不是不喜欢你生的孩子,是我本身就不喜欢小孩,我和于行的关系你也看到了,以后会不会改变我不知道,难道要我对你撒谎说我很喜欢,然后骗你生孩子吗?我不可能装一辈子。但是如果你决定生下来,经济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尽我所能地满足,而且我保证……” 他语气突然一顿,敏感地意识到,这不就是于雅正对自己的态度吗,物质上的满足,感情上的回避。 钟于转头,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孙姝予,却语气认真道,“不管我们关系如何,我只会有这一个孩子。” 孙姝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钟于话里的意思,他一定是联想到了自身的家庭和孙姝予的家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钟于同病相怜,都有一个夺走父母大部分注意力和爱意的同胞兄弟,钟于一定很介意这方面,才做出这样的保证。 那一刻他几乎有了错觉,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口气,可好像坐在他身边的,还是那个傻子阿遇,对着他撒娇,求他不要有别的弟弟妹妹,只可以有他一个。 孙姝予似乎是松了口气,认真道,“嗯,我会好好考虑,不会意气用事的。” 面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他们心中没有任何对彼此的怨怼,而是做到了足够地开诚布公去讨论孩子的去留,可越是平静,就越是诡异,在他们坐在医院的两个小时里不是没有来拿化验单的夫妻,看到结果后虽不至于喜极而泣,却没有哪一个像钟于跟孙姝予一样。 钟于送孙姝予回公司,他则难得翘班,直接回了家。 他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统计了手头的股票,存款,又在网上搜两室一厅的房型和价钱。 这三个月里钟于过得并不轻松,姚平心血来潮不顾后果的决定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他不知姚平在答应他结婚的时候是否清楚这场官商联姻的真实意图。 钟于看中了姚家的从政的人脉,姚家也看中了钟家经商的背景,打算让这个知根知底的姑爷在以后替他们处理一些不方便见光的钱,一来一回过了钟于那边的帐,再回到他们手中。 大家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而现在钟于要半路跳车,撂挑子不干,不跟姚平结婚,姚家也不可能继续放心让钟于深入他们的关系人脉。 姚家到现在都没动静,应该是姚平怕被她妈骂,一直拖着没说。 钟于必须为自己再找条出路,其实他创业的话于雅正和钟婉肯定会帮他,但钟于不想再依附他们,如今攒了一半的创业资金也眼见要尽数掏出,钟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孙姝予生还是不生,钟于都不会强行干涉他,但如果要生,钟于也不会亏待他。 钟于不禁扪心自问,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和孙姝予明明都默认赞同了彼此以后不再见面的想法,因为压根就不是一路人,想必孙姝予也意识到了钟于和阿遇的不同,如果不是因为一场意外,他压根不会喜欢孙姝予,同样,孙姝予也对钟于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可偏偏他出了场车祸,偏偏遇到了孙姝予。 恢复后克制远离,又一次遇到了孙姝予,他第一次戴了套,套子破在里面,做完了才发现,只好让孙姝予吃药,结果孙姝予又对药过敏都吐了,现在还有了孩子,就连他专门避开上班时间去分公司,偏偏也能碰到加完班下楼的孙姝予。 钟于茫然地心想,萍水相逢又缘分未尽,真是天意。 …… 钟婉今日提早下班,回到家后直奔钟于房间,她神色慌张,连敲门都忘记。 钟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你知道了?” 钟婉在他身边坐下,还一副缓不过神的样子,钟于没理她,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钟婉震惊了很久,才语无伦次道,“……他生孩子会很危险吧,检查都做了没有啊,要我给他安排吗?我去安排会好一点,知道的人最好不要太多,这孩子心理包袱重,我怕他不自在。” 钟于翻书的手一顿,显然钟婉的反应不在他预料之内,他还以为钟婉会觉得惊世骇俗,或者说什么都不许孙姝予生孩子,留着钟于,再去和别的人结婚。 钟婉见钟于不说话,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古怪道,“他如果不想生,你不要逼他啊。” 钟于不耐烦道,“他还在考虑,我也不会逼他,你也不要再去找他,就让他自己决定。” 钟婉还是有些缓不过神,不断打量儿子,在心里揣测是否是钟于强迫了孙姝予。 或许是之前和钟于关系太过尴尬,又是她一手促成了二人的分离,钟婉有些着急,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讨好钟于也罢,真心实意也罢,她总是笨拙地,吃力不讨好地试图修复这段母子关系。 “那既然这样,把他接过来照顾吧,怀孕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钟于早就做好打算,不顾钟婉是否会尴尬,轻描淡写道,“不必,他应该不会想看到你,也不想看见我,我这边还有存款,他要是生,我就再给他买套房子,请个保姆,让他自己住。” “那你们……和好了吗?他好像很需要你。” 钟于有点不明白钟婉究竟是为什么每一次都能精准地踩重他的雷区。 钟于平静道,“他需要的是阿遇,会哄他开心,还什么都听他的,跟阿遇那样的人在一起才会轻松。” 钟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怕彻底惹怒钟于。 他虽不断纠正强调,他和阿遇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可在钟婉眼里,“阿遇”的存在不是无缘无故的昙花一现,而是钟于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可一想到钟于这些年为什么会有性格上的巨变,钟婉又自责愧疚的什么都说不出了。 “孙姝予现在应该挺恨我。”钟于又很轻地笑了一下,继而无所谓道,“那就让他恨好了。” 他坦白承认对孩子的抗拒,孙姝予应该要恨死他了。 他爱着阿遇,却恨自己,这样也挺好,总归是不一样的感情,他终于在孙姝予心里,有点和阿遇不一样的分量。 这下钟婉再说不出什么,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钟于。 孙姝予生下来就拥有两套器官,但因自身原因从不肯好好做检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女性器官是否发育完整,以这样的身体生育会不会有危险,况且那天他还吃了两次避孕药,头一天晚上还喝了酒。 钟于找了个时间,跟孙姝予商量好,又把他带去医院做了全套检查。 好在结果尽如人意,孙姝予身体除了营养不良,倒没什么其他大问题。 二人都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又看到对方的反应时同时一愣。 钟于敏感地意识到,孙姝予在动摇。 他不知道,是自己听到医生说他身体健康时下意识松口气的表情,改变了对方的决定。 孙姝予睫毛颤得很厉害,笨拙地摸着平坦的小腹,钟于问他到底要不要生,孙姝予先摇头,又点头,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他和钟于沉默地站着。 钟于总是对孙姝予委屈沉默的样子束手无策,有些心烦。 孙姝予低着头,身上穿着的米色毛衣都旧了,还起球,钟于对这件衣服很熟悉,在他还是阿遇的时候,最喜欢孙姝予穿这件衣服,因为毛衣软软的,脸蹭上去很舒服。 钟于又再一次把目光从孙姝予身上挪开,漠然地看着窗外。 许久过后,他喉结一滚,听见自己妥协般低声道,“算了,你想生就生,别哭了孙姝予。” 第五十九章 钟于雷厉风行,办事效率很高,既然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他就早早做好一切准备,拿出准备创业的存款,在孙姝予公司附近买了套两室一厅的二手房。 他知道孙姝予肯定不愿意跟钟婉她们住在一起。 只是钟于钱不太够,还得按揭还贷,钟婉倒是说房子她来买,可却被钟于礼貌拒绝,孙姝予还在征信名单上,无法用他的名字买,只能等他还完钱再说。 他把钥匙给孙姝予,对方却很不好意思,百般推诿,说他现在的工资也够付房租的,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钟于。 钟于看他两眼,态度倒是坦诚的很,孙姝予说不要,钟于直接把钥匙放回口袋,转身开车走人。 房子他该买就买,至于孙姝予接受不接受,那是他自己的决定,钟于不操那个闲心,也没有在孙姝予拒绝后他还求着对方住的道理。 倒是孙姝予,钟于走后又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纠结犹豫,还显得有些矫情,钟于给他找房子住想必也不全是为了他,到底是孩子的爸爸之一,肯定是为了孩子考虑。 孙姝予逐渐意识到自身性格中的缺陷,他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自卑感,在别人递来好意时第一个反应不是考虑是否接受,而是找一些看似体面的借口,语无伦次地拒绝。 对钟于是,在日常中和同事相处也是,不止如此,他还惯于自我压榨奉献,是个没有主见的讨好型人格,面对亲生父母和孙旭的欺压,也只是逆来顺受。 和他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会很疲惫,感觉很无趣吧。 可他在面包店上班时明明不是这样。 孙姝予想了一会儿,给钟于发了条短信,说他下个月的房租已经付了,能不能到期再搬过去。 他的短信是上午发的,钟于下午才回复他。 “随你。” 孙姝予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又泄了。 他以为钟于觉得他好赖不分,懒得搭理,才隔了这么久回复,其实钟于从孙姝予家走后,就把车开到医院,做了结扎。 钟于说到做到,他说只会有这一个孩子,那就真的只有这一个,虽然原本打算一个都不要。 生活好像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孙姝予长得瘦,怀孕了也不显,就是孕吐反应比较严重,偶尔上着班就有干呕的冲动,只得狼狈冲到洗手间里,他怕被同事听见引起怀疑,呕也是压着嗓子,好在他没有其他难受的妊娠反应。 怀孕了继续上班是他和钟于商量好的,孙姝予跟钟于说等月份大一点的时候再辞职,钟于眉头微皱,似乎不太同意,却也没有反驳,只说让他自行决定。 手机上还有钟于给他发的短信,问他做产检的时候是要他开车接,还是自己去。 这次孙姝予长记性了,认真考虑了半天,跟钟于坦诚地实话实说,这次他自己去,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时间不固定,他忙,钟于也忙,他只是忙工作,而钟于除了忙工作,还得考试写作业。 孙姝予问钟于能不能下一次来接他。 钟于没回。 孙姝予没呕出东西,嘴里却很苦,从隔间出来去漱口,一开门却发现张文星在外面站着洗手。 即使小腹平坦,却也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孙姝予故作淡定,怕被经理看出异常。 张文星抬头,从镜子中看了他两眼,笑道,“肠胃不舒服啊。” 孙姝予嗯了一声,有些紧张。 自从他对自己和钟婉的关系只字不提,并拒绝了张文星出差的要求后,这个经理就和他不太对付,在办公室开玩笑时会故意冷落孙姝予,连点奶茶点外卖,都跳过他,把每个人都问上一遍,嗓门还贼大,似是故意要给他下马威。 有时别的同事会提醒,“张经理,你还没问姝予呢。” 张文星便亲热地搂住孙姝予的肩膀挤眉弄眼,“姝予不吃啊,他每次都自己带饭的你不知道?” 孙姝予很是尴尬。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有意朝张文星示好,却不欲巴结,只面子上说得过去就好。 “这两天不忙,今天还加班吗?”孙姝予笨拙地没话找话。 张文星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侧头打量孙姝予,觉得出完差回来,孙姝予这人好像看上去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以前这人就挺好看,但是不识趣,现在也好看,还有点值得琢磨。 他欣赏着孙姝予低眉顺眼的样子,也不打算跟他计较了,“我今天不加啊,你加吗?我送你回家吧,小孙,感觉我们之间有点误会啊,路上聊聊?” 孙姝予知道这是张文星递过来的台阶,嗯了一声,和经理一起走出洗手间。 “经理……” 张文星一惊,被这突然出现在男洗手间门口的女同事吓到。 孙姝予脚步顿住,见说话的人是同公司的一位叫小温的女孩子,大学刚毕业没什么经验,总觉得勤能补拙,经常和孙姝予一起留下来加班,因此也还算熟悉。 她不知在洗手间外等了多久,正满脸委屈,泪眼婆娑地看着张文星,见孙姝予也在旁边,又胆怯地看了张文星两眼,转身走了。 张文星视若无睹,让孙姝予收拾东西下楼,自己在停车场等他。 孙姝予回头看了一眼,张文星以为他走了,正掏出手机,一脸怒容地不知给谁打电话。 一路上,张文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不死心地继续试探孙姝予的口风,想打听他和钟婉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姝予见实在躲不过,委婉道,“算是……亲戚关系吧,不过不怎么来往了。” 他有些心虚,可说的又是实话,他孩子的爸爸是钟于,钟婉是钟于他亲妈,那可不就是亲戚关系么… 张文星以为孙姝予在暗示什么,示意他放心就好,“知道知道,我不跟别人说,总公司准备拓展业务,现在我们这里成立个市场部试水,你机灵点,升职也快。” 孙姝予听懂了,这是以为他有后台,要拉帮结派的意思。 他只笑笑,没立刻接话。 车停在楼下,张文星探头看了一眼,“姝予你家挺有钱啊,买得起这里的房子。” 孙姝予不好意思地笑,“租的。” 张文星等他主动开口请自己上去坐坐,孙姝予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了句经理再见。 张文星暗自咬牙切齿,心说这人又开始了,然而抬头一看,远处站着的那个,不是经常出现在公司内部刊物上的钟于么?! 张文星没想到孙姝予还认识这号人物,听在总部的亲戚透过口风,这人好像和大老板沾亲带故,他惯于溜须拍马,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当即下车朝钟于走去。 孙姝予看见钟于,也吓了一跳。 钟于更是没反应过来,一手拿着文件,一手还在发短信,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和孙姝予迎面撞上才看见。 “你,你有事啊?怎么专门跑过来。”孙姝予问他。 钟于百口莫辩,他还真不是来找孙姝予的。 然而他还来不及细说,只见张文星笑着走来,端着领导派头,站在孙姝予旁边,夸张道,“小孙,认识总部的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啊,你好你好,钟于是吧,我是姝予的领导。” 钟于的目光转向他,隐晦地看了眼孙姝予,意思是这人是谁。 孙姝予一看钟于这表情就知道他不记得张文星,可能见过,但忘了,提醒道,“这是我们人事部的经理,叫张文星。” 钟于意会,笑着伸手,浅浅地和张文星握了一下。 他态度谦虚平和,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上位者的姿态,比如和张文星握手,明明二人是差不多的身高,钟于的下巴却微扬,眼神朝向下的趋势,睥睨又倨傲,论职位明明是张文星高于钟于,可在对方面前气势却平白无故矮了一节。 张文星突然不爽起来,觉得钟于凭什么这么摆谱。 但下一秒,钟于又突然冲他示弱般,乖巧地笑了一下。 第六十章 “原来是张经理啊,经常听我上司提起您,说分部的业绩都是您一手抓的。” 钟于笑得很乖巧,又拿出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张文星被他恭维两句,当即找不着北,和他互相交换名片,寒暄几句后开车走了。 张文星前脚上车,钟于后脚就把他名片塞垃圾桶里。 “你有事?”孙姝予满脸尴尬。 钟于没说话,孙姝予却以为这是默认的意思,犹豫道,“那……上来说吧,外面好冷。” 钟于沉默一瞬,“你先上楼,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他转身往车库走,孙姝予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家。 现在这房子是钟于给他住的,里面的家具电器也是直接配好,毕竟两人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两年,钟于对他生活习惯再清楚不过,连烤箱都给他买了。 孙姝予心不在焉地打开冰箱,下意识翻出水果给钟于洗着吃,紧接着又一愣,满脸懊恼。 喜欢吃水果的是阿遇。 他以前干的都是辛苦活,不是搬货就是收废品,又嘴馋,孙姝予总是会给他备好水果放在冰箱里,或者烤一些饼干给他当零嘴吃,阿遇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冰箱里翻吃的。 玄关处传来响动,钟于提着一袋子叶酸进来,十分自然地换鞋,把钥匙放在鞋柜上,他好像有些忙,进门时还在打电话,只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孙姝予,示意他等等。 如果不是衣着不同,他几乎又要把钟于错认成还是阿遇的时候。 孙姝予想起上一次和钟于单独共处一室的场景,既无所适从又尴尬,他原本是真的打算就这样算了的,可钟于的那句“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以及听见他身体健康时下意识松口气的表情,又让他内心触动。 这句话几乎是立刻让他想起了钟于还是阿遇时,孙旭来找他要钱,又恰逢阿遇头痛发作,躺在床上喃喃自语,说他不想自己见孙旭,因为孙旭欺负他。 当时他问阿遇,他又没看见,怎么知道自己被孙旭欺负了,阿遇抱住他的腰,意思是孙旭抢走了他最喜欢最需要的东西,那就是欺负。 他确实害怕作为第三者生下孩子,也害怕钟于以后再结婚生子,那他的孩子就会变成第二个“阿遇”,第二个“孙姝予”,他明明什么都没说,钟于却又什么都知道,不论是过去的“阿遇”,还是现在的“钟于”,好像总是能轻易看透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担忧。 钟于总是反复否认阿遇的存在,可能他真的很不齿于那段经历,但在孙姝予眼里,又不能完全把他们分开,毕竟根据仅有的几次相处来看,钟于所表现出的偏激,固执,恰巧在他还是阿遇时,也经常展露在孙姝予面前。 钟于对他百般了解,他却对钟于一无所知。 孙姝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下意识去冰箱里把提前做好的饭菜拿出来热。 钟于忙起来是真的忙,电话半个小时以后才挂断,一回身,就见孙姝予摆好了一桌的菜,都是他周末时做好放进冰箱,这样工作日吃饭就比较方便。 他抬头看着他,安静道,“先吃饭吧。” 钟于大概沉默了有几分钟的时间,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神情微妙地看着孙姝予。 被专注盯着的人完全不知道这几分钟里钟于在想些什么,又或是做了哪些突如其来,孤注一掷的决定,孙姝予不自在地动了动,试图掩饰局促。 钟于突然道,“好。” 他又恢复正常,收起两个菜,包好保鲜膜放回冰箱,“这些就够了,其他你自己留着吃。” 二人连吃饭都很沉默,孙姝予没话找话,指了指钟于提进来的袋子,“里面是什么啊?” 钟于把不小心夹进碗里的四季豆挑出来,解释道,“我妈给你买的,说怀孕的人要吃叶酸。” 孙姝予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忐忑不安地看着钟于,“你妈知道了?!她没有说什么吗?她不会觉得很怪异吗……” 钟于不耐烦道,“你管她怎么想,这个孩子又不是她来生。” 孙姝予只好又不说话了,钟于看了眼客厅茶几上摊着的单据,随口道,“最近很忙?” “嗯…领导给了不少任务,多做一些业绩就能高一些。” “得罪人了?” 孙姝予哑口无言,还有些懊恼,无措地承认。 钟于是个人精,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孙姝予虽以前在这个公司做过,可也不会在重新入职三个月的情况下就给他超负荷的任务量,更何况他还是以钟婉的名义安排他进去,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老实人不识趣,别人问他有没有后台,他也不知道变通,才任人拿捏。 孙姝予不好意思道,“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吧,之前经理让我跟他一起出差,我觉得不太方便,怕他看出点什么,就拒绝了,他还问我和你妈妈什么关系,我也没说实话。” 钟于突然抬头看他,“有什么不方便?” 孙姝予一愣。 钟于又道,“是确定怀孕前,还是确定后?” 孙姝予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吭声。 “如果是一些不必要的请求,你当然可以拒绝,可是出差是合理范围内,在入职合同里已经写明的,你以后跳槽到别的公司还是会遇见这样的工作要求,当然,你也可以只找不用出差,不用团建的工作,但如果你找不到呢,而且……” 钟于平静地看着他,“你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明明是在毫不客气地批评孙姝予的工作态度,可孙姝予却从中莫名听出了鼓励的意味,他不禁扪心自问,他和别人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钟于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又起身翻看了两眼孙姝予的工作文件。 里面夹杂着司机送过来的单据,一些私人物流公司规模较小,不会有专门的会计负责运输开支,只让司机和报关公司的人自行对接,钟于粗略地对比目的地和开支,看出不少猫腻,孙姝予这老实人估计又被欺负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姝予就扑上来,把单据抢走,脸色通红道,“我知道他们做假账糊弄我…公司有章程的,合理范围内报销,只是我觉得……我现在和这些司机还不熟,等有经验之后,再把利润大,路程近的单给一些认真的司机,这些偷奸耍滑的要慢慢想办法整改,我都知道的。” 孙姝予鼓起勇气,小声解释,半晌没听见钟于说话,还以为他不屑于自己这些浅显单薄,又略微笨拙的职场生存方式,一抬头,却发现钟于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只听对方话里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平静道,“知道,你以前就很擅长这些。” 孙姝予一时哑然。 他这个人有时很犹豫,有时又很果决,总是会认真观察比较,从一大堆看似不尽如人意的选项中,选择出最大利益化,最保险的一种。 比如他之前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毅然决然拿出仅存不多的存款购置电脑,从琳琅满目的商品中选择了最容易实现薄利多销的一项。 显然孙姝予也知道钟于在说自己卖袜子卖女裤的陈年往事,他抿着嘴没说话,和钟于好像最熟悉的陌生人,身体和思想上的默契保持同步,但却时过境迁,和过去相依为命的日子又是天壤之别。 孙姝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钟于的目光落在饭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婉的来电打破了这伤感沉闷的气氛,钟于走到一旁去接,孙姝予隔着电话,难得听见钟婉严肃的语气,让钟于回家一趟。 钟于淡淡道,“知道了,在孙姝予这里,现在就回去。” 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孙姝予,“那我走了。” 孙姝予低着头,垂在裤边的手突然下意识抓握了一下,但他也只是注视着钟于离开的背影,细声细气地“嗯”了一声。 但在他临睡前,突然收到了钟于的短信。 上面是一张购物截图,里面包含了绊门器,胡椒喷雾,瑞士军刀,简易报警器等自救小工具。 钟于嘱咐他,“我会让我妈打个招呼,出差的任务尽量派给别人,你怀孕了不方便,但如果以后需要,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孙姝予说晚安,对方却没再回复了。 第六十一章 钟于一走,就连着一个礼拜没露过面。 孙姝予偶尔会想起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闷痛。 面对钟于的时候,他总是有种这人还是阿遇的错觉,虽然是个傻子时对他百般迁就顺从,变回钟于的时候却毫不留情,总是不经意间,道破孙姝予那些潜藏在骨子里三十年的劣性。 然而言语上的冷漠刻薄掩盖不住内里的温柔体贴。 孙姝予不是好赖不分的人,只是他忍不住困惑,钟于为什么对于“阿遇”的存在抵触抗拒? 孙姝予叹口气,突然又想干呕,匆忙站起来朝洗手间跑去,再回来时看到张文星在他工位上站着,似乎专门是来等他的,“姝予,中午一起吃个饭吧,聊聊?” 孙姝予点头应下,其实心里不是太情愿,自从上次经理在他家门口看见钟于,似乎更加确认了孙姝予背后有人,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三番五次邀请孙姝予共进午餐,对他唠叨一些职场上的见解和苦水。 孙姝予不想跟他一起吃饭,跟他吃饭还要花钱,埋单的时候张文星总是说肚子不舒服要去洗手间,孙姝予脸皮薄,只好自掏腰包。 可他又怕得罪上司,管理分公司的副总工作重心还是放在总部跟着于雅正,偶尔来分部逛逛,大部分还是直接交给张文星。 孙姝予已经领略到了他对下属特有的调教方式,不敢触他霉头,只好跟着去了,却不知张文星在背后打量他,见孙姝予从洗手间出来一张脸煞白,嘴巴却红润的很,眼里跟能滴出水一样。 张文星看得心中一阵悸动,是真觉得孙姝予跟之前不一样了,想着他是不是瞒报自身情况,已经偷偷当了爸爸,怎么跟刚生过孩子的女人似的,带着股成熟又知性的温柔。 他被这想法恶心地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浮了一层,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紧紧跟随孙姝予。 下楼时又碰到小温,她吞吞吐吐地上前,哑着嗓子叫了句张经理。 张文星眉头一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迅速整理好表情,叫孙姝予先去餐厅等他。孙姝予有些奇怪,却也不爱管闲事,对小温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绕过他们,去公司楼下的餐厅等张文星。 十几分钟后张文星姗姗来迟,嘴里还在抱怨小温不懂事,让给她涨工资。 孙姝予只笑笑不说话,张文星点了瓶红酒开给他。 他有意撩拨,孙姝予却不解风情,心中一阵肉痛,心想这得多少钱,他还要还债,如果按照过去,他肯定不敢得罪领导,可他却突然想起钟于的话,不必要的要求可以拒绝,他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况且还怀着孕。 张文星没理会孙姝予的推诿,反正他这人就是这样,总要三求四请地拿架,正要不顾对方意愿,给孙姝予倒酒,对方白净的手背却突然盖在酒杯上。 孙姝予笑着,却坚定道,“我喝不了,酒精过敏,点些菜吧。” 张文星一面觉得扫兴,一面又觉得新奇,原来孙姝予还有拒绝人的时候,他意有所指道,“谈恋爱了?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孙姝予笑容一僵,敏感地察觉到他话语下的一丝暧昧,还来不及应对,张文星就接到电话,被叫回公司处理事情,孙姝予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烦躁,抑制不住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厌恶,冲到洗手间,干呕去了。 他一下午的时间都过得战战兢兢,就怕张文星过来找他,说要送他下班,再借机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可这样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好在对方这一下午都不知在哪里忙,一到下班时间,孙姝予班都不敢加,抱着电脑就跑。 然而在楼下等电梯时,居然又碰见了钟于。 一个往外走,一个往里进。 孙姝予一愣,“……你,你有事找我?” 这几次实在奇怪,钟于来找他都不提前打电话,两人总是在小区里或是电梯间这种地方不期而遇。 钟于有些懊恼,似乎是十分无奈地看了眼孙姝予,“你最近不加班?” 孙姝予一头雾水地摇头,又主动按下楼层,他没问钟于去哪里,以为钟于就是来找自己的。 电梯里二人沉默着,孙姝予似是有话要说,钟于却主动道,“你什么时候做产检?” “这个周六。” 钟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这下孙姝予不好意思再推诿,只讷讷地一点头,电梯门开,钟于目送他出电梯,自己却不出来,抬手按键,淡淡道,“还有事,我走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 这下孙姝予彻底懵了,不明白钟于这是什么意思,来找他却不进门。 周六一早,钟于准时出现,却并没有直接把孙姝予带去医院,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过来接你的时候临时接了个电话,得开个视频会议,但是文件在我家,你等我一个小时,我再送你去做产检,能接受吗,我妈不在家。” 孙姝予妥协地点头,觉得钟于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并不抗拒见到钟婉。 钟于把他带回家,让他在客厅坐着看电视,自己上楼开会,孙姝予有些局促,只敢在客厅的范围活动,他正要拿出手机打发时间,背后的卧室的门却突然开了。 孙姝予闻声看去,只见于行小小的身影躲在门后。 他怯生生地看着孙姝予,神情有些呆滞,往孙姝予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开口,“哥哥…” 孙姝予还以为是钟于出来了,于行在喊他哥,扭头一看却空无一人,这才意识到于行是在喊自己。 于行走到他腿边,软软地趴在孙姝予膝盖上,黝黑的眼珠默不作声地看向他。 于行和钟于到底是一个母亲,五官上也有相似的地方。 钟于最引人注意,最出彩的就是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双眼,亮而有神,充满故事感,于行的眼睛却有形无神,和钟于比起来逊色不少。 孙姝予联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几乎是霎时间就心软下来,于行虽有七岁,可却异常矮小瘦弱,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大,孙姝予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抱起。 孙姝予轻声道,“你怎么叫我哥哥啊,要喊叔叔的。” 于行顺从地搂住孙姝予的脖子,小声道,“见不到你他不开心呀。” 孙姝予学着他的语气,顺着他的话哄他,“谁呀。” 于行懵懂道,“阿遇呀,他好难过。” 孙姝予听着这声阿遇,突然就愣了。 第六十二章 于行抱着他,软软地依靠在孙姝予怀里,玩他卫衣的系带。 他低头认真道,“他抢我的瓶子,妈妈批评他,说不能抢别人喜欢的东西。”于行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会儿说阿遇不高兴,一会儿说阿遇对他好,带他一起玩。 孙姝予敏感地察觉出于行话中背后的意思,刚想追问,只听钟于的声音突然传来,“于行,下来。” 他回头一看,钟于正站在楼梯处看着他们。 于行打了个寒颤,瘪着嘴要哭不哭,委屈地看了眼钟于,听话地从孙姝予身上爬下来,保姆听见动静,跑过来把于行带走。 他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孙姝予,一副恋恋不舍,想再和孙姝予亲近的样子。 孙姝予走到钟于身边,“开完会了?” “没有。”钟于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平静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孙姝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犹豫一瞬,没有全盘托出,“哦,于行喊我哥哥,我说不能喊哥哥,要喊叔叔。” 钟于没说话,低头看着孙姝予,孙姝予被他这么专注地盯着看,四目相对间神情又恍惚起来,下意识想起和阿遇在一起的最后几个月里,他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不说话时没有半分傻气,就是钟于现在这个样子。 钟于突然道,“姝姝?” 孙姝予点头,被钟于这么正经一叫,有股微妙的羞赧,尴尬地解释,“嗯,毕竟我大他那么多岁,是要叫叔叔的。” 钟于漫不经心地点头,居然又重复了一遍。 “姝姝。” 孙姝予哑然,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他几乎是立刻移开飘忽的目光,没办法继续和钟于对视下去,总觉得这样一个简单的称呼从钟于嘴里叫出来好像连意味都变了。 好在钟于没有给他细想的机会,让孙姝予到他房间里来,“别搭理于行。” 孙姝予尴尬点头,跟在钟于身后。 进去后钟于就不再管他,跟人专心开会,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广东话,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英文,不知说到什么,有好几次想发脾气都堪堪按捺下来,孙姝予听不太懂粤语,拘谨地坐在钟于的床上,四下打量他的卧室。 钟于的房间枯燥无味,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床、书架、衣柜、办公桌,倒是桌子那头堆着不少毛笔宣纸,小香炉,还有一本看了一半的《瓦尔登湖》。 他见钟于正忙着开会没有注意他,悄悄走到书架旁,拿起一本类似于相册的东西翻看。 这本相册是手工制的,里面并无透明分隔层,而是一页贴了一张照片,下面拿水彩笔写着注释,大部分是钟婉和小时候的钟于,与其说是相册,倒更像是一本日记。 头几页是小时候的钟于和他的姥姥姥爷在家门口的合照,钟于笑得很开心,下面写着祝阿遇五岁生日快乐、阿遇第一天上小学等,再往后,就开始出现钟婉的身影。 “回到妈妈身边的第一天,从今天开始有新家啦。” “妈妈第一次来给我开家长会。” “见到了妈妈的爱人,我要有爸爸了。” “改名后的第一天,希望爸爸妈妈开心幸福。” 钟婉保养的很好,竟和十年前没什么差别,反倒是现在的气质更加知性沉稳,那是见多识广的阅历赋予女性独特的魅力。 但小时候的钟于,却和现在有很大不同。 他想象不出钟于用这个语气说话,这样期盼活泼,反倒像是阿遇。 孙姝予还想再看,那边钟于却已经开完会,摘了耳机,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沉声道,“好看吗?”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后退,被钟于搂了把腰,才没撞上书架。 孙姝予手忙脚乱,“我太无聊了,想找点东西看……”打开之前他也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的内容,他窥着钟于的神色,毕竟他是真的很介意“阿遇”。 可谁知这次钟于却十分淡定,甚至从他手里拿过相册,打开翻看,他平静道,“我过去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么。” 钟于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孙姝予对于眼前这人的过去一知半解,也仅仅是来自钟婉的只言片语,和阿遇神志不清时的抱怨,然而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孙姝予看出钟于的忙碌,知道接自己产检的时间是他百忙之中挤出来的,便体贴道,“先送我去医院吧,你好像很忙。” 钟于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孙姝予。 他忙,他当然忙,还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钟于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一次崩在姚平手里,一次崩在孙姝予手里,两人轮番讨债,变着法子折腾他。 他的股票存款都拿来买了孙姝予那套房子,现在是个要还房贷的穷光蛋,只能继续屈居在于雅正的公司,如今眼下倒是有个机会,公司扩展业务,在分部成立市场部作为试点,钟于想抓住这个机会,跳槽到分部去,他虽对于雅正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可也不是太想在他手下做事。 听说分部的领导是个草包,那天在孙姝予家楼下见到了,确实不怎么精明,欲望和不满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就是孙姝予是个麻烦。 跟孙姝予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自在,不是怕对方不自在,是他不自在。 当事人还不明白钟于为什么突然这样盯着他,只觉得脊背一凉,心想他又哪里惹钟于不痛快了。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了医院又是主任亲自来接,想必是钟婉交代过,做检查时是主任亲自操作,连场都清了,做到一半的时候钟于被打电话喊回公司,是孙姝予自己回的家。 这一消失,又是连着一个礼拜。 钟于总是神出鬼没。 这一个礼拜里孙姝予也没闲着,面对张文星有意无意地撩拨严防死守,不知是否是钟于的话给了他勇气,在面对同事的好意时,他也会试着接受,借此当做坦然处理人际关系的契机。 其实别人未必会对他戴有色眼镜或是生出好奇,反倒是他先一步的自卑懦弱引起别人的注意,觉得“孙姝予这人好像有点奇怪啊。” 以前同事们对他的印象是“一个别扭的老实人”,现在的印象则是“一个人腼腆温柔的老实人”。 他像是一只小心翼翼把触角探出壳的蜗牛,缓慢地移动出冠以生存的阴暗潮湿角落。 孙姝予没敢在公司多留,怕被张文星抓到,一下班就匆匆溜回家,然而还没出电梯,就听见有人在他家门口哭嚎。 只见姚平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面壁似的在他对面邻居家门口挠门,嚎道,“我我,我错了,钟遇!你你,你开门啊,你,再再不开门,我喊你,阿遇了啊!” 第六十三章 孙姝予本不想多事,不知该用什么身份跟钟于曾经的未婚妻说话,虽那天听他简单提了一句二人没有感情基础,可毕竟也是有过婚约的人。 然而他的教养和骨子里的道德感,不允许他对这样一位处于弱势的女性袖手旁观,纠结半天,还是出声提醒,“那个,钟于不住这里啊,这家好像没人住。” 姚平哭声一停,回头看向孙姝予。 二人面面相觑,姚平哭得眼睛肿成一条缝,孙姝予委婉道,“可不可以让一下啊,你站在我家门口我进不去。” 姚平往旁边挪,孙姝予对她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开自己家的门,没想到姚平还在后面傻乎乎地跟着,要跟他进去,孙姝予满脸尴尬,细声细气地提醒,“有事吗?” 姚平哭得打嗝,又低头看了一遍手机上钟婉发给他的钟于的住址,没错啊!那应该是门牌号写错了。 “我,我我找钟遇,啊不是,钟于,他,还没下班吗?” 孙姝予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啊,你打个电话问问他?” 言下之意就是,钟于在哪他也不知道,不要再跟着他了。他抬脚往屋里走,姚平跟上,祈求道,“那,那我等等他,好不好啊,他他不接我电话,都,一个礼拜了。” 孙姝予无奈妥协,把姚平放进来,却把大门打开,怕姚平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男性家里看到大门紧闭时会紧张害怕。 二人各说各话,却还奇异地搭上了线,孙姝予以为姚平没地方去,等着钟于来接她,姚平以为钟于在和孙姝予同居,钟婉把俩人邻居的门牌号错发给她,蹲在孙姝予这就能蹲到钟于。 孙姝予给钟于发短信,让他过来接姚平。 姚平哭着问,“钟钟钟于是不是,最近,很很火大。” 孙姝予心说他也不知道啊,他也一个礼拜没有见到钟于了,姚平说话本就结巴,不知担惊受怕着站在走廊里嚎了多久,现在说话更是一抽一抽的,孙姝予见状,体贴道,“你打字也可以的,打字会自在一点吗?” 姚平感激地点头,二人靠着手机打字,效率极慢地沟通起来龙去脉。 孙姝予这才知道,原来那天钟于来给他送叶酸,吃完饭被钟婉急匆匆叫走,正是因为姚平的妈妈知道了两人解除婚约的事情。 姚平不知道钟于的退出意味着什么,只是被她妈的狂风暴雨吓破了胆,这下更不敢说休学一年回国不是为了见钟于,是为了搞网恋,还没成功。 结果她这支支吾吾的沉默在她妈眼中就是有难言之隐,被钟于欺负了,还要帮着这小子说话。 姚母护女心切,当晚就到钟家,虽不至于大打出手,可到底还是说了几句难听话,恰逢钟于不在家,钟婉听着就不乐意,姚母护短,钟婉更护短,立刻把钟于喊回家要把话给说清楚。 谁知钟于回了家,面对姚母的质问竟是一声不吭,把“渣男”这个名号给抗了下来,都没出卖姚平网恋的事情,以后怕再难搭上姚家的人脉。 这下姚平心更虚了,天天追在钟于屁股后面道歉,可钟于却不再理会她,最后她还是找钟婉要了地址,打算当面道歉。 她在手机上打字,给孙姝予看:我觉得自己好过分,让钟遇替我背锅,本来钟遇不同意解除婚约的,我都求他好久了,谁知道有天晚上突然就同意了,我根本就没想好怎么跟我妈说,呜呜,我就钟遇这一个朋友,他不搭理我我怎么办啊。 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姚平一急,就又把钟于叫回了钟遇。 孙姝予盯着这行字,突然意识到,原来钟于说的没有让他当第三者是这个意思。 钟于为了不给孙姝予道德和心理上的负担,在不确定两人未来的情况下,还是选择答应了姚平,他大可以先和孙姝予发生关系,又或者根本不必对孙姝予负责,压根不用考虑是否会加重对方的压力。 可他没有那样做。 那一刻孙姝予突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只是想起那天在医院,钟于轻描淡写地质问他,你什么都不问,难道还要别人继续来猜你心思吗。 如果他那个时候,能够勇敢多问一句就好了。 姚平见孙姝予脸上有点难过失落,以为自己说错话,沮丧道,“我,我,我好懦弱。” 孙姝予回神,叹口气,去给姚平倒水,虽知道这事情确实是姚平的错,却也对她这种胆怯感同身受,害怕姚平沉浸在这种负面情绪里,随口转移话题道,“钟于应该是最近太忙,你要见的网友是男孩子吗,记得见面选在人多的地方,注意安全啊。” 他虽嘴上这样说,可心中却不免疑惑,钟于是故意不理姚平吗? 姚平一愣,怔怔地看着孙姝予,心说钟于简直在放屁,还说他们两个分手是因为不合适,明明合适死了,连说的话都大差不离。 她被孙姝予的温柔鼓励到,又再接再厉,拿出手机给钟于打电话,却不知这人此时正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走廊里,钟于静静地靠着墙,手机被调成静音握在手里。 他不知在这站了多久,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对面的墙壁,将姚平和孙姝予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去。 姚平哭着哭着就饿了,给什么都吃,孙姝予又把提前做好的饭热给她,问她是否介意,姚平往嘴里扒拉一口,抬头惊艳道,“你,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感觉有家,家的味道。” 孙姝予面对这样直白的夸赞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嗯,以前跟阿遇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做饭给他吃,那个时候厨艺也不好的,难吃他也不知道说,经常吃坏肚子,后来才慢慢提升。” 他没有解释太多,只寥寥数语把那段相依为命的时光随口带过。 孙姝予看着姚平吃饭,自己却只洗了葡萄来吃,他怀孕以后就很爱吃水果,葡萄更是必不可少。 姚平敏感地察觉到孙姝予提起钟于好像有些失落,体贴地转移话题,满腹惆怅倾泻而出,许是孙姝予讲话轻声细语,又很照顾她的情绪,姚平反倒和他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我,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为,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好幸运,可是,没有一件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又好倒霉。” 姚平喃喃自语。 孙姝予捏葡萄的手一顿,他想到了自己,他和姚平恰恰相反,生下来什么都没有,努力争取过的也失去了。 他感同身受道,“我也一直都很倒霉,和阿遇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不过也好短暂。” 门外站着的钟于,突然面色不善地抬起了头。 第六十四章 姚平叹了口气,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没关系,你们现在和好啦,钟于这两年变化好大,变得好说话了。他小时候也不这样,后来也不知道咋了就变成了一个冷漠的八尺大汉。 孙姝予被姚平的语气逗笑,“他小时候什么样?” 姚平正要继续,孙姝予又改变了主意,示意她不用说了。 见对方一头雾水地看他,孙姝予心头一热,突然觉得,他不应该从别人嘴里了解钟于,他应该主动去问,主动去发现那些属于阿遇的一部分。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解释,就听玄关处传来响动,钟于推门而入,脸上没什么表情,更看不出情绪。 姚平哭着飞了过去,嘴里呜呜咽咽道歉,被钟于伸手一挡,不让她靠近自己。 孙姝予见钟于面色不善,以为他在生姚平的气,走过去缓和气氛,关门前突然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对面的邻居家。 ——姚平刚才过来敲的就是对面的门。 钟于回头看他,“怎么了?” 孙姝予回神,“没,没什么,你吃饭了吗?” 钟于摇头,孙姝予就去给他热饭吃,钟于伸手一拦,示意不用,又对姚平冷声道,“过来。” “你怎么不跟你妈说?” 姚平低头打字,把跟孙姝予说过的话又跟钟于解释了一遍,承认自己的错误,说她不该胆小犹豫,还把发小给坑了。 钟于这才面色好些,漫不经心道,“那你之前就没想清楚?你这样搞,你哥你爸的款项短时间内找不到人给他销,还得再重新搭建人脉,我这边也很难办。” 姚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找到一个补救的办法,“那,那我跟,跟我哥说说,以后还你俩合作。” 钟于嗤笑一声,惊讶于姚平的天真,“非亲非故,又没有法律关系,你们家的人凭什么放心我。” 姚平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她以后一定帮忙。 钟于没说话,抬头看了眼姚平,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吃饱了没?” 姚平点头,钟于又道,“去把你吃的碗刷了,我送你回去。” 姚平:“……” 姚平只好灰溜溜地去刷碗,一时间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钟于看了眼孙姝予,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提溜着刷完碗的姚平,走了。 临出门前,孙姝予突然把他叫住,“钟于…” 钟于冷淡回头,孙姝予犹豫道,“你等下直接回家?” “有事?” 孙姝予说没事,就是问问,钟于又把头一点,算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把正在偷听的姚平拎出门。 车上,姚平还是不放心,怕因此得罪了钟于,更害怕因为自己的懦弱自私而失去唯一的朋友,只得反复保证会在亲哥面前说好话,让钟于多一些和她哥接触的机会,尽力创作二人的合作。 钟于低声道,“知道了,没生你气。” 姚平委屈道,“那那那你干嘛一个礼拜,不,不理我。” 钟于没说话。 他把姚平送回家,又开车回了孙姝予的小区,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进电梯后又按下孙姝予所在的楼层。钟于沉默地看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心里想着孙姝予的那句话,和阿遇在一起的日子他才拥有过短暂的快乐,他知道这是句实话。 他找不到为一句实话而生气动怒的理由。 电梯门开,钟于稳步走了出去,不过他没有去孙姝予家,而是站到了对门。 他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背后的门却先开了。 钟于回头一看,孙姝予正站在门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怀孕后怕冷,在家里还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毛衣,踩着居家拖鞋,头发软软地垂在眼前,门后放着个小板凳,不知在这守了钟于多久。 孙姝予看他一眼,低声道,“你说回家,就是回这个家啊。” 钟于收了钥匙,脚尖一转,把孙姝予带回屋里,平静道,“外面冷,进去说。” 二人沉默地站着,孙姝予眼神飘忽,在钟于面前显得很乖,他的手缩在毛衣里,又低头无措地抠弄指头,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道,“你干嘛住我对面啊。” 他抬头看向钟于,眼中有着尽在不言中的期待欣喜,和包容体贴,这几月的沉闷失落一扫而空,孙姝予整个人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这眼神钟于很熟悉,以前还是阿遇时经常被孙姝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有时是搬了一天的货刚下班,孙姝予学了新的菜喊他来吃,盯着他问味道怎么样时,就是这个表情。 又或者是阿遇那傻子做了什么蠢事,闯了什么祸,抱着孙姝予撒娇卖痴,孙姝予看他时也是这个表情。 钟于没有隐瞒,“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跟你住我又不自在,就在你对面租了个房子。” 孙姝予哦了一声,有些尴尬,他的眼神又飘忽起来。 钟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无奈道,“孙姝予,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姚平吧。” 孙姝予不吭声了,敏感地意识到钟于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条件反射性地想要逃避,脚却在原地扎了根。 他强迫自己面对钟于,苦涩道,“知道,你想说我一直把你当成阿遇,可对我来说……你就是他的一部分,我没有办法割裂来看,也许这会让你很反感吧,可我根本就没有和你好好相处过,我也不知道你作为钟于是什么样子的,这对我不公平。” 钟于敏感道,“我是他的一部分?” 孙姝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钟于很轻地笑了一下,用不容挣扎的力道,拉着他的手腕进了洗手间。 二人站在镜子前,孙姝予想低头,钟于不让,强迫他看向镜面,这下不需钟于开口,孙姝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总是默契又生分,话不用完全挑明了讲,这是朝夕相处又同床共枕两年下来培养出的微妙情感。 孙姝予看着镜中的钟于,明明是和阿遇一模一样的脸,眼神却很不同。 阿遇看着他的时候十分热切,像小狗看主人般围着孙姝予乱转,可变回钟于时却又对他审视观察。 钟于坦白道,“你的阿遇对你唯命是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哭他就心疼,一皱眉他就服软,你的阿遇还尊老爱幼,总是会为了别人着想,骗人也好,屈服也好,别人高兴他就高兴,别人伤心他也跟着感同身受,但我不是,他所有让你动心的善良美好,我都没有。” 两人一起看向镜面,钟于极度平静,“如果你一直把阿遇的优点强加到我身上,把我也想成那样一个人,这样对我也不公平,我也不接受。” 这是他早就看明白的事情,孙姝予现在对他藕断丝连,态度大变,是因为分不清他和阿遇,也是因为他和姚平婚约已退,更因为多了一个孩子。 可如果有一天孙姝予发现了他这个人骨子里的刻薄冷漠与唯利是图,那些和阿遇大相径庭的一面他是否能够接受,是否会心灰意冷? 孙姝予半天没吭声,钟于低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孙姝予嘴巴张张合合,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低声道,“……你怎么有点啰嗦。” 钟于简直怀疑自己没听清。 孙姝予轻声细语,像是在撒娇,还有点委屈,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你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我早就知道了啊,你怎么还一直说。” 钟于瞬间哑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孙姝予够笨,却也够聪明。 第六十五章 二人的对话结束在孙姝予的干呕声里,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他胃里一阵翻涌,推开钟于,抱着马桶却吐不出东西,钟于给他接了杯水,单膝跪在他旁边顺他的背。 孙姝予庆幸这孕吐来得及时,缓解了他的尴尬与无所适从,钟于走后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思考钟于那段话。 他在想钟于和阿遇哪里相同,又有哪里不同。 孙姝予喜欢的是钟于反感憎恶的,连带着他这个人也不被钟于所完全接受,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姚平,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怀孕,现在二人早已分道扬镳。 孙姝予心烦意乱,心烦他和钟于的关系,更抑制不住对过去的怀念,心烦上司的不怀好意,还担心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许是之前一年生活太过凑合的缘故,孙姝予现在的体型跟没怀孕时分毫不差。 所幸留给他伤春悲秋的时间并不多,几天后市场部在分公司正式成立,作为总部拓展业务的试点之一,张文星虽油嘴滑舌,却也有真本事,他态度一变,在面对孙姝予时收敛了轻浮试探的做派,把他和小温一起从物流部借调了过来,手把手带他们两个。 孙姝予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必之前的怪异也是张文星偶尔心血来潮,观察后看透了自己无趣懦弱的本质,又对他没了那个心思。 可张文星又有些喜怒无常,对孙姝予时而严厉,时而维护,搞的孙姝予在他手下做事压力颇大。 经过上次的乌龙,姚平和孙姝予交换了联系方式,二人聊得投缘,经常是各忙各的事情,偶尔拿起手机说两句,下次再聊时还能自然衔接话题。 他看着姚平,总是会联想到再要更年轻一些,读大学的自己,懦弱纠结,没有什么主见。 姚平说她也不是天生结巴,是上小学的时候同桌是个结巴,久而久之她说话也有点不自然,后来她妈亲自去学校让班主任给姚平换座位,给年幼的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初中的时候班主任想巴结她爸,让姚平当班长,当班长就要发言,连任课老师点名回答问题都格外垂青姚平,导致本就害怕在众人面前说话的姚平结巴越来越严重,每次都要钟于来救她。 小学时还好,钟于那时还是个人见人疼的贴心小可爱,也能和姚平玩到一处去,初中以后就变成冷漠大汉,对姚平爱莫能助。 去纽约留学的时候就更可怕了,有些老师注重课堂表现,经常点名回答问题,姚平中文都说不利索,更别提讲英语,那两年简直生不如死。 孙姝予体贴地问她,“那你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打游戏的?” 姚平回复:对啊, 在你最绝望,最无助,每天起床都毫无希望,找不到动力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人,他对你理解支持,还有些纵容,你说什么他都聆听,总是带给你快乐,即使到最后不是情侣关系也没关系,但不见他一面我真的好遗憾。 紧接着又追问道,“难道你和钟遇不是这样的吗?” 她总是会一不小心叫回钟于以前的名字,开始时还会撤回重发,和孙姝予熟起来以后就直接钟遇钟遇的叫了。 孙姝予打字的手一顿,不知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和钟遇确实是这样,和钟于却又多了点别的东西,钟于对他从不纵容,相反还会严厉指出他松懈的工作态度。 远处张文星走来,又开始照例巡视,孙姝予收起手机,不敢当着领导的面摸鱼。 张文星笑着走过来,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发了这个季度的绩效奖金,又正经道,“姝予,我送你回去吧,你拿着这么多钱也不安全啊,公司附近的银行最近在翻修呢不知道能不能用。” 孙姝予本想一口拒绝,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 他点着头答应,说了句谢谢经理,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让张文星适可而止。 谁知他都做好了准备,一路上都在措辞,张文星却突然一改轻浮,本本分分地把车开进小区单元楼下,就跟孙姝予规矩地说再见。 孙姝予忐忑不安,突然又搞不清他的态度了。 心想是不是误解了他,张文星最近看着也挺正常,不住庆幸还好没有莽撞地跟张文星把话摊开来讲,下车时撞见往外走的搬家公司,躲闪不及被人迎面撞了下胸口,差点摔倒。 还没走的张文星见状下车小跑着过来。 孙姝予痛得说不出话,弯着腰眼泪都出来,只感觉这么一撞像是从胸口直接撞穿了脊梁骨,疼的他脑子发懵。 张文星被他吓了一跳,当即好笑道,“你纸做的啊,碰一下就受不了。” 他扶住孙姝予,低头凑得很近。 孙姝予疼得眼前发黑,缓了几分钟才逐渐恢复视线,意识到他和张文星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手一撑就想保持距离,张文星却不依不饶,扯着孙姝予一条胳膊不撒手,暧昧道,“行不行啊你,我扶你上去吧。” 孙姝予胸疼,脑子疼,又想吐了,再也顾不得维持表面和平,正要警告张文星, 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高跟鞋踩在地上有节奏的敲击声,朝着他们二人走来。 只见钟婉脸沉着,脊背挺直,从脖颈到脚后跟都绷着,她看出孙姝予的抗拒,眉头不悦地皱着,面色不善地看向张文星。 她也不知力气怎就这样大,也许是常年抱于行抱的,轻轻一扯就把孙姝予拉了过来,钟婉一手拖住他,对张文星冷淡礼貌地一点头,客气道,“你松开吧,我来,谢谢。” 张文星抬头一看,见来人居然是总部大老板娘,顿感吃惊,心说孙姝予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第一次看见钟于,第二次看见钟婉,怎么都往他这凑。 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俩人怎么都姓钟。 特别是钟婉刚才冷着脸气势十足地看过来,那神态气质简直和钟于一模一样。 正当他要拿出溜须拍马的功夫跟老板娘套近乎,就见钟婉扶着痛出一身虚汗的孙姝予往电梯里走,露给他一个后脑勺,张文星在后面不甘心地谄媚大喊道,“姝予,要是不舒服了给我打电话,我明早来接你啊!” 然而没人理他。 电梯内,孙姝予堪堪倚着扶手站好,下意识想揉胸缓解疼痛,当着钟婉的面又不好意思,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怎么被撞了一下就这样,之前从来没有过。 钟婉从包里抽出张纸巾让他擦汗,脚边堆着不少母婴用品,想也知道给谁买的。 二人四目相对,气氛一阵尴尬,钟婉想起什么,忐忑地解释道,“阿姨不是来打扰你的,钟于也住这,我买了点东西,让他转交给你,东西放下我就走。他说准时下班,但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孙姝予看着她,突然一怔,神情变得微妙。 最近发生的一切巧的不正常。 他先是碰见姚平,再然后碰见钟婉,钟于也住在这里,他的朋友,他的母亲到这里来找他说来也再正常不过,可孙姝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这一切的“不期而遇”看起来像是被人刻意安排。 孙姝予心中五味杂陈,好像总是猜不透钟于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低声温柔道,“他应该还没下班,我给您倒杯水吧。” 第六十六章 两人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过,突然共处一室还有些不自在。 孙姝予背对钟婉烧热水,暗自祈祷钟婉可千万别提那些陈年往事,也不要道歉,更不要说一些什么生孩子之类的话题。 太尴尬了。 孙姝予感觉耳根都烧了起来。 好在钟婉不是那样不识趣的人,也许是看出孙姝予的窘迫,体贴道,“在公司做的怎么样,物流部是最忙的一个部门了,每天电话都没断的,特别是有些客户在国外,简直不把你当人用。” 这个妥帖的话题让孙姝予不自觉松了口气,感同身受道,“是的,他们不睡觉,就以为我也不睡觉,有时候很想关机什么都不管,但是还要挣业绩奖金。” 孙姝予腼腆地摸耳朵根,“我这个季度的奖金好多啊,付出都是值得的。” 四目相对,二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钟婉感触颇深,认真地看着孙姝予,她犹犹豫豫,看口型是想道歉,但最终,却只是郑重其事地低下了头,诚挚道,“辛苦了。” 她没把话挑明了说,孙姝予却明白了,这句辛苦不止是对他工作的肯定,而是对孙姝予这一年间所受苦楚折磨的愧疚,他潜意识里对钟婉的怨怼虽不至于因这句类似理解的话语而消弭,却也不禁如释重负。 钟婉又道,“有时间来家里吃饭,于行很喜欢你。” 钟于回家的时候钟婉正要告辞,她一走,孙姝予就跑去洗手间,掀开上衣苦恼地看着镜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已经怀孕四个多月,肚子还没反应,反倒是胸有点肿,刚才那一撞真是要了他的命,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整个背都发麻发酸,好似胸口没点遮挡,血肉模糊地往外一敞任风吹雨打似的钝痛感。 钟婉迎面碰见走出电梯的钟于,无奈道,“不是说六点下班,还让我准时过来,来了又不见你人,我直接把东西给姝予了。” 钟于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随口道,“开到一半想起来手机忘公司了。” 钟婉又提醒了他几句张文星的事情,意思是要钟于警惕些,谁知钟于听罢也没什么反应,只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他把神情复杂的钟婉送进电梯,又转身朝孙姝予家走,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洗手间内,孙姝予听到动静慌张把衣服放下来,不用猜就知道这样冠冕堂皇登堂入室的除了钟于就没别人,二人一个往里进,一个往外出,猝不及防地迎头撞上,钟于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搂,叫孙姝予站好。 “我妈说你被撞了一下。” 孙姝予不好意思说被撞到胸,只委婉道,“没撞到肚子。” 钟于神情冷淡,说的话却很不客气。 “掀开衣服我看看。” 他表情太过正经波澜不惊,一时间把孙姝予唬住,心想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又分辨不出哪里不对,只纠结着掀开了一点,露出依然平坦的肚皮。 钟于看了两眼,“再往上,没撞到胸?” 孙姝予的脸瞬间就红了,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放下,这下说什么都不成,尴尬地转移话题,“为什么我肚子不明显。” 钟于面无表情,心想他怎么知道,他又没让别人怀孕过。 不过孙姝予不让他看,他也没有勉强的道理,只正经道,“我打电话多给你安排几次产检,你有什么问题去跟医生讲好了。” 他转身要往外走,手腕又被人拉住,孙姝予老实地掀开衣服,露出微肿的贫乳,语无伦次道,“就是被撞了一下,有点疼,一下子没缓过来,以前没有过的。” 钟于挑眉,回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刚才不让看的是你,现在让看的也是你,孙姝予,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孙姝予低着头不说话,心想钟于怎么总是这样,话里话外抱怨他太过矫情,可这是一句矫情就能概括的事情吗,而且他总觉得钟于是故意的。 好在对方适可而止,没有上手去摸,只认真看了两眼,确认没有破皮淤青后才让孙姝予把衣服放下。 孙姝予整个人被看得无处遁形,眼睛都不知要看哪里,正要说些什么遮掩这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氛,手机就跟催命似的一声声弹微信提示。 孙姝予松了口气,感觉被救了一命,拿起手机一看,是姚平。 钟于皱眉道,“她做什么?” 孙姝予翻看聊天记录,“她说游戏工会要线下见面聚餐,喊我陪她去,说一个人不好意思。” 钟于一脸不耐,想叫孙姝予不要掺和姚平的事情,不知想起什么,又改口道,“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她脑子不太够用,正好你看着她点,我送你们去。” 孙姝予不置可否,显然已经习惯了钟于和姚平的相处方式。 钟于一走,孙姝予又和姚平约见面的时间,让姚平去公司找他,只是他还记着张文星临走时那句明早来接他的话,也不知是客套还是认真,搞得他忐忑不安。 睡前检查银行余额,孙姝予犹豫过后还是转了笔钱给债主,这下他的债务只剩下三分之一,再努力一年,想必很快就能还清。这么一想,心口压着的大石顿时松闪不少,连带着日子都有盼头。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在想一室之隔的钟于,不得不说对方的决定很有远见,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果断,如果只是替他还债,那孙姝予这几年的空白履历还是不能对他就业起到帮助,而钟于却选择给他安排工作,让他缓解经济困难的同时,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孙姝予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他就这样想着钟于入睡,翌日一早被闹钟吵醒,胆战心惊地抱着包下楼,果然看到张文星的车在外面停着。 孙姝予只好用消防通道的后门偷偷溜走,决定今天去仓库催账,谁知躲了一整天,临下班回公司拿文件,在地下车库等姚平的时候被张文星逮了个正着。 他自以为是地靠近孙姝予,毫无距离感道,“你跟大老板娘到底什么关系啊,你给我透个底,现在总部那边要派人来呢,我们可得一条心不能给外人占便宜啊。” 他语气暧昧,以为孙姝予是钟婉包养的小白脸,吃准了他不敢让别人知道。 孙姝予往左走,张文星就往左跟,往右躲,张文星就往右堵,然而老实人也有被逼急的时候,孙姝予忍无可忍,生硬道,“让开,跟你没有关系。” 他不想跟张文星搞得太难看。 两排车位外停着的宾利悄无声息地亮灯,钟于坐在车里默不作声地看着。 姚平坐在后座干着急,“哥,哥哥这……体型,一看,就,就打不过啊,你要不要去管管。” 钟于好像一点不着急似的,看着孙姝予的方向沉默一瞬,低声道,“他以后在职场上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他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吗,我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姚平茫然道,“啊……你,你们,还要,分开吗?” 钟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看他吧,决定权在他,但是不管他跟谁在一起,本身性格是什么样的,懦弱也好温吞也罢,不要求他独立自主,起码要能保护自己。” 姚平一愣,总觉得钟于心态好奇怪,他好像很想保护孙姝予,但是也能坦然接受对方的离开,甚至连保护的方式都是为了对方的离开而做好准备。 钟于话虽这样说,手却把方向盘握得很紧,脊背绷紧,是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不远处,张文星不依不饶,新奇地看着孙姝予,“你也会生气?” 他嘿了一声,去搂孙姝予肩膀,被孙姝予闪身躲开也不生气,猫抓耗子似的,就要去贼心不死地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孙姝予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警告道,“不要碰我。” 钟于看着,突然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然而同一时间,楼梯间里冲出一纹身大汉,风一般卷过来,扯着孙姝予的书包往身后一拉,不客气地推了张文星一把,粗声粗气道,“滚开。” 张文星常年坐办公室,见这人五大三粗,满胳膊纹身,像牢里刚放出来的大哥,怕挨打,只愤愤地瞥了眼孙姝予,走了。 那人一转身,朝孙姝予自上而下地打量一眼,无语道,“你怎么老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孙姝予下意识护住肚子,堪堪扶着车头站稳。 只见这半路杀出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讨债鬼孙旭。 第六十七章 孙姝予沉默地看着孙旭,不知他这个“不三不四的东西”是否把阿遇也给骂进去了。 兄弟二人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上次见面的尴尬场景,孙旭没话找话道,“我去你公司,听你同事说你下了班往这边走了,那傻子呢,怎么不跟着你。” 孙姝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近况,无奈道,“你怎么又来找我,这次来要做什么。” 孙旭面色难看地看着亲哥,不情不愿道,“妈说,既然钱还完了,就让你有空回家看看,叫我来接你。” 孙姝予疑惑地看着孙旭,心想钱还完了是什么意思,不过按照他对母亲的了解,这话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她永远只会让孙姝予当个赚钱机器,哪里挣钱多,人就往哪里走,巴不得孙姝予在大城市安家落户,怎么会让他放弃赚钱的机会回家享受不解渴不管饱的亲情。 孙姝予反问道,“是妈说的,还是你说的?” 孙旭啧了一声,烦躁地抓他那层乌青的头皮。 一年没见,孙旭不知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剃了个光头,发碴子短短的一层紧紧扒在头皮上,光着的俩膀子纹了个睁眼关公,看上去凶悍又野蛮,怪不得刚才张文星看见他就跑。 “你干嘛这个打扮…” 孙旭嘟哝道,“在老家开了个饭店,打扮成这样客人就不敢闹事了。” 他越发烦躁,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从生下来就别扭相处的哥哥好好说话。 “不是妈说的,是我说的,我想让你回来,哥,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有个跑车的老乡在这个公司做过,他看见过你,回去跟人说你在这,还说你现在一个人,既然那个傻子都不要你了,你还能去哪。” 孙姝予当然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同乡回去跟人说在这里见过他,他才会被债主找上门,还丢了工作。 车上,姚平好奇地看着,车库内回音大,二人通过敞开的车窗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去,“这,这是哥哥的,弟弟?” 钟于点头,沉默地盯着孙姝予。 姚平急道,“那,那你快,帮帮哥哥啊,他,他弟不是个,人渣么。” 钟于坐着没动,姚平要立刻下车去把孙姝予给拖进来,让他远离这个虚情假意的人渣,拉了两下车门没拉开,抬头一看,居然是钟于把车门给锁了。 只听对方冷淡道,“你都能看出来孙旭是个人渣,他要是看不出来,这个人渣说两句好话就能让他服软,过往恩怨一笔勾销,那你还想让我怎么帮他,我做什么都帮不了他。” 钟于可以帮孙姝予摆平孙旭,但绝不是连他自己都原谅了这个人渣,还要钟于去自作多情地替他解决麻烦。 走了个张文星,来了个孙旭,一个是言语上的骚扰,一个是心灵上的压榨,姚平不知哪个更让人头大一点。 “那,那刚才那个男的,你,你不也忍不住要下去了。” 钟于冷冷地看了眼姚平,懒得和她多说,只提醒道,“姚平,你到底是谁的朋友,你这样一直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跟我呛声会让我很反感。” 姚平被“朋友”俩字冲昏头脑,还以为从上次之后钟于就不乐意搭理她了,居然还愿意把她当朋友。 她脑回路清奇,突然从这语气不善的质问中获得了一丝奇妙的勇气,大着胆子道,“我,我当然是你的朋友,就是因为,我,我们是朋友,我才在你面前,说哥哥好话,在,在哥哥面前,说你好话,不然,谁要管你,你又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但是,你,你要是继续对,对女孩子这个态度,我我我就要生气了,你,你不好这样凶的。” 钟于没有吭声。 姚平这个墙头草,在孙姝予面前死命夸钟于,在钟于面前变着法夸孙姝予,见钟于不说话,又开始怂,还以为他生气了。 其实钟于只是被姚平这样一提醒,不禁回想起在他还是阿遇的时候,孙姝予不断对他重复强调要尊重保护女孩子,说女性更加敏感,承受的社会压力不比男性小,连姚平主动跟着他进家门,孙姝予都要体贴地开着大门,怕姚平紧张。 他对女性有这样深刻的同理心,是因为他从小多了套器官,所以更加感同身受吗。 恐怕连孙姝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让他自卑懦弱,被他视为一切罪恶来源的身体,在带给他痛苦的同时,更让他拥有了温柔体贴等一切美好的道德品质。 钟于突然道,“对不起,我以后注意,不凶你了。” 姚平惊悚地看着他。 钟于假装没看见姚平异样的目光,平静解释,“我刚才下车,是因为看情况不对,怕他们动手,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个叫孙旭的不会打他,他不敢。” 孙旭当然不敢,像他这样欺软怕硬的人,钟于见多了。 一旦孙姝予反抗一次,他就知道孙姝予也不是任人宰割,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有豁出去的狠劲,孙旭惜命,当然不敢再对孙姝予动手。 以前孙姝予没了家庭还有阿遇,现在没了阿遇,孙旭又主动服软,他会动摇吗? 钟于平静地补充,“但对一个人施以援手,绝不是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要远离麻烦的情况下。” 不远处,孙旭等的不耐烦,一看孙姝予这个瞻前顾后的样子就险些控制不住脾气。 “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妈那边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也不找你要钱了。” 他似是意识到暴躁的语气,又烦躁地抓头皮,无所适从道,“你上次那巴掌把我打醒了,这么些年家里是对你不公平。” “你跟我回老家吧,别在这了,一个人怪可怜的。” 听到孙旭这样坦诚,孙姝予不免惊讶,曾经渴求已久的亲情似乎近在咫尺,可他却内心一阵平静,忍不住理智地打断对方。 “……何必呢,我不想回去,因为你们觉得我是个异类,从来都不接纳我。如果真跟你说的一样,这一年里你为什么不主动还债,你不是已经开了饭店,有了稳定收入吗,为什么债务清光你才来找我。” 孙姝予在这一刻他突然体会到了钟于所说的“原谅无法抚平痛苦”,他是不愿意在继续跟孙旭计较,可过往三十年受到过的委屈,又怎么能是一句道歉可以就此作罢的。 孙旭哑口无言,不明白懦弱好哄的亲哥怎么就突然铁了心,“你,现在那个傻子都不要你了,你自己一个人,不回家还能去哪。” 孙姝予整理书包衣服,想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平静道,“这是两码事,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再当这个家的提款机……也,也不想看见爸妈。” 况且他现在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他有要努力的事业,有朋友,在未来还会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承的亲人。 他知道孙旭理解不了。 孙姝予四处张望,心想姚平怎么还不来。 车内,钟于静静地看着,突然开口问姚平,“有驾照吗?” 姚平一愣,“有,技术还,还行,在,在纽约的时候,也就上了两次庭吧,就是被我,撞,撞掉的车屁股,有点多。” 钟于淡定点头,把宾利车钥匙放心交到姚平手里,开门下车,“我有点事情送不了你们,你开我车去,记得晚上把孙姝予送回来,不要让他喝酒。” 姚平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显然觊觎钟于的宾利不是一两天。 孙旭气急败坏,孙姝予根本就没心情理他,正发愁怎样结束这场对话,身后传来了两下喇叭声,接着刹车声刺耳,一辆宾利如被突然勒住马口的烈驹,停在孙姝予面前。 车窗降下,姚平的脸露出来,生气地瞪着孙旭,对孙姝予道,“哥,哥哥,上,车!” 孙姝予微微一惊,看见宾利就下意识搜寻钟于的身影。 他听出姚平说话时努力聚气吐出完整的句子,害怕在孙旭面前结巴露怯,更有对自己的维护,冲她感激一笑,临上车前,神情复杂地看着终于愿意同他和解的弟弟,可这份迟来的手足之情虚情假意,装模作样,让他心里不舒服。 况且就算真心实意,孙姝予也不需要了。 宾利扬长而去,孙旭暴跳如雷地站在原地,他千里迢迢从老家赶过来让孙姝予回家好好过日子,来之前父母都反对不理解,觉得孙姝予漂泊在外总要回家,趁着还年轻,应该留在大城市赚钱,何必现在白费功夫把他叫回来。 是孙旭一意孤行,要把孙姝予接回去。 他真心实意向孙姝予道歉,却被他这样好赖不分地拒绝,简直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旭一头恼火地转身,猝不及防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钟于。 他的牙根条件反射性地一痛,对这个当年险些揍掉他半条命的傻子不住惧怕。 钟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孙旭脸上的惊慌惧怕视若无睹。 他笑得人畜无害,笑得道貌岸然,掏出张名片递给孙旭,一脸乖巧道,“孙旭哥,好久不见呀。” 第六十八章 姚平第一次参加网友聚会,紧张地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拉着孙姝予坐在最角落,点到她时才说话。 最后席散都没跟暗恋对象说上一句话,姚平傻眼,险些哭的找不着北,一路心不在焉地开回去,开到一半还接了她妈的电话。 姚母问姚平在哪,怎么还不回家,最近在搞些什么,怎么都不听话。 姚平恍惚道,“我……我见网友去了,妈,钟于没欺负我,是我,跟他说的不想结婚了。” 她妈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孙姝予提心吊胆地握紧安全带,帮她看着路况,听姚平嘴里絮絮叨叨,“我,我好丢人啊,啊,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就,直直接,说出来了。” 上电梯时还喃喃自语,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钟于一开门,戴着副平光细框眼镜,皱眉道,“她怎么了?” 孙姝予只好言简意赅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钟于,钟于问他,“那人你看见了?怎么样?” 孙姝予回头看了眼姚平,见她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压低了嗓音,对钟于一言难尽道,“举手投足就有点……可能步入社会有一段时间了吧。” 钟于点头,意会道,“愤世嫉俗,一身酸气。” 孙姝予无奈叹气,示意不提也罢,别再说了。 他转身给姚平倒水,体贴道,“让钟于把你送回去?” 姚平呆呆地看着墙壁,突然打了个颤,害怕道,“我我我今晚能不能,睡,睡你们这,我打地铺,我怕我妈,打我,我爸出差去了,我害怕。” 她突然不声不响地哭了,孙姝予瞬间手忙脚乱。 “其实,我,我也不是,难过,没,没跟他说上话,就是觉得,我好丢人,好幼稚,他,他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真的,好尴尬,我好一厢情愿。” 孙姝予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靠在门边的钟于走过来,反问了一句,“你喜欢一个人,就只看到他的优点,等发现这个人某些方面跟你想的不一样,又觉得难以接受,那他也很委屈啊。” 姚平抽抽搭搭的,不知把钟于的话听进去没有,倒是孙姝予,看了眼钟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钟于让姚平早点睡,别多想。 孙姝予跟姚平孤男寡女当然不能睡一起,只好去钟于家,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也没再矫情,钟于又抱出一床被子,和孙姝予各占一床。 孙姝予坐在床上打量钟于的卧室,布局倒是和上次去的那间相似,一样的单调乏味,除了必要家具,一点装饰都没有,他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看了一半的《瓦尔登湖》,见钟于把书页折起一角,顺着翻开却读到这样一句话。 “凡我的邻人说是好的,有一大部分在我灵魂中却认为是坏的,至于我,如果要有所忏悔,我悔恨的反而是我的善良品行。” 钟于那天对他说,身为阿遇使他动心的一切善良美好,在钟于的身上都体现不到,难道钟于在悔恨这些吗?悔恨着身为阿遇时的乖巧懂事,体贴顺服,甚至是迫不得已而撒下的善意谎言,这一切都不被钟于所认可。 他怔怔地发呆,情不自禁想起钟于对姚平讲的那句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换做以前孙姝予还会胡思乱想,现在却多了点别的意味。 钟于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孙姝予想起什么,问道,“怎么刚才回来的时候看你戴眼镜啊。” 钟于解释道,“在和客户开会,怕人家觉得我年纪小不放心,戴个眼镜显得成熟一点。” 这话听得孙姝予一愣。 他猛然意识到,钟于今年也才只有二十一岁。 钟于神情冷淡,规规矩矩地躺进被子中,抬手关灯,“睡吧。” 孙姝予哦了声,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孙姝予躺了进去,两个人没有看向彼此,说过要睡,却都睁着眼看向天花板,似乎是都不可回避地想起上一次同床共枕的情形。 孙姝予身上发热,脸上也发热,可身边的钟于却看似正经,并没有他这种难以启齿的困扰。 钟于屋子里有股让人心安,昏昏欲睡的檀香味。 “你这个周末干嘛呀…” 钟于平静道,“回家吃饭,长时间不回去的话,我妈会多想,会自责,会想她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他平铺直叙,好像早就习以为常,孙姝予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无所适从地啊了一声,忐忑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钟于没吭声,孙姝予又解释道,“你妈好像帮我把债务给还清了,我总要当面说声谢谢。” 今天这场是网友线下聚会,孙姝予和他们都不认识也说不上话,无聊时便想起孙旭的那句“钱都还完了。” 他是刚还过钱没错,可远没有到还清的地步,思来想去,也只有钟于这边有能力帮他把债务一次性还清,他借故要去洗手间,给债主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看见落款方的“于太太”,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钱是钟婉替他还的。 ……但他不仅仅是想对钟婉说声谢谢。 孙姝予有些不好意思,黑暗中把脸藏进被子,瓮声瓮气道,“其实不只是这样,我也想多了解一点你和你的家庭啊,因为总是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以前知道的那些也很片面。”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钟于的回答,缩进充满对方气味的被子中。 钟于沉默了很久,也只是略微拘谨地替孙姝予拉了拉被子,轻声道,“知道了。” 孙姝予没有对钟于提起他今天见到了孙旭,钟于也没有让他知道,在姚平把他带走后,他和孙旭单独见了个面,过程还颇为心平气和。 孙姝予心想,要说些什么吗?他好想跟钟于说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钟于心想,要跟孙姝予说说话吗,他好像对小时候的自己很好奇,但最终只是翻了个身,在心里告诫自己,还不是时候,他不要孙姝予听,他要孙姝予亲眼去看。 最后二人同床异梦,各怀心思地睡了。 翌日一早,钟于雷打不动地下楼跑步。 孙姝予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钟于的被窝里,他面红耳赤地从床上弹起,站在自己家门口不敢敲门,怕姚平还没起床,正犹豫间,钟于提着早餐上来,皱着眉冷着脸把门拍开,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忽略了孙姝予为什么会睡在钟于被窝里这个问题。 姚平睡眼惺忪,女鬼般游荡出来,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压根就一夜没睡,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餐,对刷牙洗脸的孙姝予道,“我,我想开了,喜欢一个人,就,就是要包容他的全部,他也没,嫌弃我是个结巴,哎,他看起来,也就是……” 然而说着说着,就想起昨日聚会上,有个网友在游戏里其貌不扬,现实生活中却家庭条件不错,一番高谈阔论吸引了不少同桌异性的目光,而她的暗恋对象对此表现的颇有攻击性,还有些愤世嫉俗,和人不断抬扛。 姚平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纠结表情,尴尬地想把头插进洗脸池里。 孙姝予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却是感同身受道,“你说的好对,可如果不能接受,也不应当勉强,这样反而对两个人都是折磨。” 他刷着牙,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这话像是说给姚平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姚平哭道,“可是,我我,我要帮他,纠正,缺点吗?天哪,我发现自己真的好自私冲动,做事,欠,欠考虑。” 孙姝予“唔”了一声,心想钟于要是听到这话肯定会很欣慰,保不准还要补上一句原来你也知道。 但他看姚平就像看妹妹,更别提这人还和钟于一起长大,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小,能意识到就好。” “其实不是纠正,是引导,就像我以前让钟于尊老爱幼,并不是因为我喜欢,所以要强迫他变成这样的人,而是我知道这样的人会被更多人所接受,这样就算以后有天分开了,或者我不在他身边,他也会被别人所接受,但如果实在引导不了,就算了,不勉强。” “毕竟我可以包容他的不足,可是不能要求别人也同样包容啊。” 孙姝予说话时平静而又温柔。 姚平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昨天在停车场里,钟于也是这个意思,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不知是否会到来的分别做准备,希望孙姝予不管跟谁在一起,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又再一次感叹,钟于怎么睁眼说瞎话,他和孙姝予到底哪里不合适了。 不等她发挥墙头草功能,顺杆爬着夸钟于几句,抬头一看,却发现孙姝予说话时眼睛瞄着镜子看向门口的方向。 姚平一愣,探头往外一看,钟于果然在外面站着。 原来他是故意讲给钟于听的。 孙姝予嗓门往上提,故作淡定,却难掩羞赧道,“唔,只许他说一些话让人猜来猜去,我就不能说嘛……让他自个琢磨去吧,看他以后能不能学会好好说话。” 孙姝予耳尖一红,低下头避开钟于看过来的眼神,心想,小孩子不管不行,得让他知道这样不对。 他也是很记仇的啊,估计要记仇到十分钟以后才能消气吧。 第六十九章 孙姝予忐忑不安地挨到周末,在此期间孙旭再也没来找过他。 孙旭来得仓促,走得突然,只给孙姝予留条二丈摸不着头脑的短信,说谢谢哥。 孙姝予想不明白孙旭在谢他什么。 他本以为张文星会像上次那样在工作或同事关系上为难他,谁知这次竟十分大度,和孙姝予和平共处。 张文星一是心虚,二是全部精力都投入在新成立的市场部上,分不出心神去猜孙姝予的心思,见他没有要找钟婉告状的意思,干脆闭口不提在停车场发生的事情,他料定了孙姝予脸皮薄又怕惹事,不敢对他主动质问,他猜测孙姝予是钟婉养在外面的小白脸。 张文星最近不是太顺,听总部的意思是还要调人过来,至于是来协助他,还是取代他,总部没明说,搞得他提心吊胆,把总部管理层分析了个遍,也没琢磨出谁是那个人选。 他心中倒是隐约怀疑过钟于,然而转念一想,就算钟于和大老板娘沾亲带故又业绩斐然,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还没毕业,不足为惧的愣头青。 周六一早,钟于回学校做小组课题,要到中午才能回家,便拜托钟婉去接孙姝予。 一上车就看见于行坐在后座,似乎期待已久,跃跃欲试地看着坐进来的孙姝予,手里捧着一碗洗好的葡萄,往他怀里塞。 钟婉无奈笑道,“于行很激动,一大早就起来给你洗水果,说你喜欢吃这个。” 孙姝予一愣,心想于行怎么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水果。 他把于行抱在怀里,顺手往于行嘴里喂了一个,“谢谢你啊,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说罢,从包里掏出一套积木,颜色鲜亮夺目,于行很喜欢。钟婉默不作声地替他把债务还清,好在债主没有继续为难,还把多给的钱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孙姝予这才有了第一笔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积蓄”。 他有心答谢钟婉,却觉得以对方的物质条件来说应该什么都不缺,干脆给于行买了套玩具。 钟婉聪明细心,明白了孙姝予的意思,怕他尴尬,体贴地换了个话题,“于行他爸在家里煲汤做饭,老于是香港人,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吃不惯也没关系,我们点外卖,他自己做的饭叫他自己解决。” 被她这样一提醒,孙姝予才想起等下就要见到钟于的继父。 他上次和于雅正见面还是那样一个尴尬的场景,也不知对方对他印象如何,要是让钟于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想法,大概又要冷着脸刺他一句,那又有什么关系。 钟于总是可以坦然大方,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和想法。 钟婉停车,让孙姝予带着于行先进去。 门一开,于雅正举着饭勺站在门后,他眼镜上蒙着一层雾气,身上系着与气质极为不符的围裙,踩着拖鞋火急火燎地屋里跑,对孙姝予不见外道,“抱歉抱歉我白萝卜急着下锅,阿行去给哥哥拿拖鞋。” 钟婉见怪不怪地走进来,于行则像个小狗般围前围后,把拖鞋递给二人,孙姝予忐忑道,“需要帮忙吗?” 钟婉笑道,“不用,于行小时候都是老于在带,他很会做饭,就是手忙脚乱的,不用管他。” 孙姝予颇为意外,见于行这样黏钟婉,本以为他们家是男主外女主内,于行和妈妈相处久了才离不开,没想到竟完全相反。夫妻二人似是看出孙姝予的拘谨,便不再管他,只让于行带着他在家里玩,丝毫不提怀孕的事情,只是偶尔来问孙姝予是否有忌口。 他本以为是钟婉母子二人瞒着于雅正,可于行往他怀里拱的时候却小心翼翼,懵懂道,“爸爸说,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不能撞你。” 孙姝予这才意识到,不管是钟于,钟婉还是于雅正,都没有对他一个男人能怀孕的事情表现出异样或区别对待,他抱着于行,突然道,“于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啊。” 于行低头玩孙姝予卫衣上的系带,“阿遇说的。” 他想到什么,又开始抱怨,“妈妈给他买葡萄,我也想吃,他还打我,不过妈妈批评他了,说不能打人。” 于行的思维总是很错乱跳脱,经常前言不搭后语,想起什么是什么,刚才还在说葡萄,现在又拉着孙姝予往他房间里跑,他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全部是花花绿绿包装独特的饮料瓶,每个都被洗干净晾干,井然有序地躺成一排。 于行羞涩道,“我和阿遇一起捡的,都送给你。” 孙姝予有些懵,不可置信地盯着一箱废品,心口阵阵钝痛,“什么意思?” 于行又钻进他怀里,觉得孙姝予身上有哥哥的味道,很喜欢和他亲近,“阿遇说,捡够瓶子就能见到你,你答应他的,开心了捡,不开心了也捡,有天突然不捡了,可是明明没捡够,你就回来了,他是不是说谎骗人啊。” 孙姝予:“……” 于行抬头,想去看孙姝予的脸,对方却紧紧搂着他,于行不明所以,脖子上传来湿漉漉的感觉,只听孙姝予颤声道,“……是我在说谎骗人。” “啊…”于行为难地“唔”了一声,笨拙地拍着孙姝予的背,“骗人不好,那你以后不要这样啦。” 孙姝予没吭声,钟婉脚步声传来,喊他准备吃饭,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擦去眼泪。 钟婉走进来,看了一眼就明白大致发生什么事,她耐心地把于行一把抱起,温柔道,“不是跟你说过瓶子很脏,哥哥现在有小宝宝,不能让他生病吗?” 于行委屈地搂住她的脖子,“都洗干净了呀。” 钟婉无奈地轻拍于行手掌以示惩戒,让他去帮于雅正摆餐具。 她坐在孙姝予旁边,手掌放在他肩头以示安抚,“于行小时候身体不好,免疫力很差,所以我和老于不让他吃零食,表现好的时候才给他买一瓶饮料喝,比如不大吵大闹发脾气,好好吃饭不挑食,没有直接小便在裤子里,会数数了之类的,可能管的太严,搞得他看见饮料就嘴馋,后来他就养成了收集瓶子的习惯。” 孙姝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时候阿遇捡瓶子的行为也是在模仿于行。 他催生出了另外一个人格,去模仿智力不健全的傻子。 钟婉笑中带泪,“……他很讨厌于行,清醒的时候从来不肯理他,傻了倒是能跟他玩到一处去,兄弟俩一起捡瓶子,于行一直对你很好奇,因为阿遇老是在他面前提起你。” 孙姝予颤声道,“说我什么?” 钟婉停顿很久,喉结用力一滚,再也忍不住道,“说没关系,说他原谅于行了,说于行有妈妈,但是现在他有哥哥,他说他不跟于行计较了。” …… 楼下,一辆宾利缓缓行驶进院子,钟于没急着下车,反而是坐在副驾驶上,头疼地捏着眉心。 这每周一次的例行家庭聚餐对他来说有些痛苦,于雅正倒还好,二人心知肚明,做一对互不打扰,各求所需的继父子,于雅正对他既不干涉也不过分关心,于行除了烦人点,却是一吓就跑,倒是钟婉,总是让他说不出的别扭。 不管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小心翼翼的讨好,钟婉似乎完全意识不到她委曲求全的关照对钟于来说不是补偿,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二人彻底破裂,难以如初的母子关系,让钟于无时无刻都在回忆起他曾经对母亲独一无二的爱意求而不得的痛苦。 可应该怎样跟钟婉相处,钟于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背起书包,拉起兜帽盖在头上,祈求钟婉不要在孙姝予面前对他表现出任何愧疚心虚。 钟于正要掏钥匙开门,门却被人从里打开。 这一幕过了很久,都还清晰的印在钟于记忆中,让他每每想起,就心口发烫。 他下车,神情复杂地看着这栋寄存着他童年回忆的房子,心中本能抗拒,却如倦鸟归巢般无处可去,只能回到这以亲情名义浇筑的牢笼中,前一秒还觉得绝望压抑,下一秒,门开了,孙姝予冲出来,三两步跃下台阶,看也不看,义无反顾地扑进钟于怀里。 他身体很软,抱住人就不撒手,发丝扫过钟于的鼻尖,不知是否是怀孕的缘故,身上总是带着股奶香。 钟于毫无准备,被他这样一撞,差点被惯性带倒,单手抱着孙姝予退了两步才站稳。 “你为什么才回家。” 孙姝予带着些哭腔质问。 钟于的神情霎时间变得微妙而又茫然,喉头阵阵发涩、发苦,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第七十章 钟于被他这样抱着,明知道孙姝予不是真的在问他为什么晚了半个多小时回来,却还是解释道,“组里有个同学有事来不了,他的PPT我得帮他改,下个礼拜就全班公开汇报了。” 钟于喉结滚动,不明白孙姝予这是怎么了,但他依然保持着搂抱的姿势。 孙姝予没说话,躲在钟于怀里平复情绪,过了半晌才抬头,二人故作淡定地看着对方,又忽然各自移开视线,孙姝予的手始终紧紧抓着钟于的胳膊。 钟婉听见动静出来看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倒是于雅正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在里面喊,“阿行,去给你哥拿拖鞋!”喊完还被钟婉骂了一句。 于行怯生生地走过来,钟于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一抱里缓过神,忘记冷着脸让于行离自己远点,对孙姝予故作淡定道,“先吃饭。” 五口人坐在饭桌上,钟于照旧沉默不语,坐在最边缘,于雅正给他盛汤他就喝汤,给他夹菜他就吃菜。 孙姝予吸引走了大部分注意力,于行想坐在他腿上吃,钟婉下意识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钟于,耐心地跟小儿子讲道理,“可是哥哥也要吃饭啊,你只顾着自己高兴要哥哥喂你,哥哥怎么吃饭呢,你给哥哥夹个菜吧好不好。” 于行不高兴了,一瘪嘴又要哭,于雅正打了个圆场,抱着于行让他坐自己腿上吃。 他怕孙姝予尴尬,主动和他聊起公司的业务,同他抱怨刚入行时碰到的司机和奇葩甲方。 于雅正一边给众人夹菜,一边又给孙姝予支招,“司机拖你账单?你也拖他报销款,他拖你多少天,你就拖他多少天,这样他自己就明白了,物流公司那么多司机,你集中把货派给别人,晾一晾他先。” 继而又一本正经道,“我这边同他们斗智斗勇的办法还很多,今天有仔不方便说,带坏仔要被他妈骂,改天你我单独讨教。” 孙姝予一愣,没想到钟于的继父居然是个雅痞。 今天于雅正煲的老广靓汤里有不少食材是钟于不喜欢吃的,之前他还是阿遇时,总要跟孙姝予撒娇抱怨,问他是不是故意的,老做一些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孙姝予怕他在外面流浪过一段时间免疫力不好,左哄右哄想让他吃下去,不要挑食,阿遇却说什么都不肯,最后只好作罢。 他余光看着钟于,见钟于端着于雅正递过来的汤碗,面不改色地喝完,有些惊讶,心想钟于为什么不拒绝? 他没有主动夹过那些他不喜欢吃的菜,可只要是于雅正或钟婉夹给他地,他便一句话不说,神色如常地吃下去。 钟于察觉到孙姝予异样的目光,转头看他,“怎么了?” 孙姝予摇头,钟于以为是他吃不惯,平静道,“不想吃就放到一边去,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这下孙姝予就更加奇怪了。 饭后,于行被钟婉带去睡午觉,于雅正则回房间处理公务,钟于从吃完午饭起就在接电话,一直没停下来过,显然一时半会儿挤不出时间送他回家,更没有时间回想刚才那一个拥抱的动作。 孙姝予不敢打扰他,只在手机上打字给钟于看,问他能不能用一下他房间的电脑,他要工作。 等开机的时间,孙姝予的目光下意识瞟向书架,却没有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上次那本相册。 孙姝予不敢乱翻钟于的东西,只从包里拿出硬盘,总部的新运营方向定在实业营销上,以前只是帮海外客户运输清关进口商品,积攒了不少客源和进货渠道,现在打算自行销售,往代理方面发展,需要选品和策划后续销售方案。 其实这是张文星布置给别的同事的任务,他和小温还是主要负责物流,可孙姝予却跃跃欲试,反复纠结后,坐在电脑前,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空白文档,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好像不做些什么就会后悔。 孙姝予做事情专注投入,连钟于进来都没有发现。 钟于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孙姝予身后盯着屏幕看,出声提醒道,“你思路错了。” 孙姝予吓出一身汗,以为钟于要用电脑,刚要让开,对方却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从他后方探身,凑近屏幕。 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感觉自己的耳根又烧了起来。 屋子里好热。 钟于满脸漠然,专注地看着屏幕,充满骨感的细长手指轻轻按在鼠标上,标注出文档中的几处重点,他头也不偏,平静道,“别看我,看屏幕。” 孙姝予被当场抓包,有些尴尬,虚心求教,“哪里不对?” “选品方向不对。”钟于快速浏览整个未完成的文档,皱眉道,“这不是你的任务吧。” 孙姝予不好意思地解释,“嗯,但是我想试一试,毕竟以前开网店的时候有些经验。” 他本以为钟于会笑他白费功夫,只安分完成分内工作就好,谁知对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轻视,只提点道,“公司主要业务不是做进出口,以前也没有涉及过线下销售,你挑的都是些刚需,市场早就饱和了,我们没有任何竞争优势。” 他又手把手教孙姝予当下阶段怎样选品以及对应的营销方案,不难看出他对这方面颇有研究,孙姝予真心实意地夸赞他,“我以为你只懂物流方面,没想到这个你也懂。” 钟于看他一眼没说话,转移话题道,“你产检结果怎么样。” 两人好像都在心照不宣地回避刚才那个拥抱。 孙姝予从包里掏出份报告,上面印着B超图片,他高兴地指给钟于看,看胎儿的头,看身子,小心翼翼地解释完又抬头去打量钟于的反应。 钟于知道孙姝予在看自己,可他实在无法勉强着装出任何高兴、欣喜的表情,甚至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期待,只是有点惊讶。 因为孙姝予的身体从外形上看没有任何改变,扁平的肚皮下却孕育着一个初具雏形小小的生命,他别无他想,只觉得神奇和敬畏,更觉得孙姝予不容易。 孙姝予叹口气,收起报告,脸上没有委屈难过,只善解人意道,“知道你只是没话找话,我都检查完一个礼拜了你才问。” 钟于不置可否,反倒是问他,“你身体没事就行,之前网店开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做了。” 他指的是重逢后孙姝予醉酒,把他送回家时看到的堆积下来的货物。 孙姝予只以为这又是钟于不想回答,用来转移话题的借口,记忆却瞬间回到分别后,那度日如年的一段灰暗时光,他无所适从地啊了一声,五指下意识抓住座椅扶手找个依靠,艰涩道,“那段时间老是发错货,也没有心情,客户投诉太多次,平台把我的店铺强制关闭,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钟于盯着孙姝予看了一会儿,平静点头,“知道了。” 他抬腕看表,孙姝予意会,收拾东西让钟于送他回家。 临走时钟婉来送,大包小包给孙姝予准备了不少东西让他拿回家,其中还有个保温桶,是于雅正提前煲好的汤,专门让他拿回家喝。 钟于低头换鞋,兜里的手机又响了,他耳朵夹着电话,双手接过钟婉手里的重物,眉头却皱起,“我文件好像忘书房了。” 旁边站着的钟婉一愣。 孙姝予见钟于双手占满,还在和客户打电话,便主动道,“我去替你拿吧,你书房在哪里,什么文件啊。” 钟于小声道,“书房在我房间旁边,用黄色的文件袋装着。” 孙姝予转身上楼。 钟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钟婉震惊又疑惑的目光中漫不经心道,“有什么问题?” 钟婉没吭声,钟于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突然再次响起,只见他把手中东西放在地上,当着钟婉的面,毫不顾忌地关闭闹钟界面。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根本没人给钟于打电话,他只是把闹钟的提示音和来电铃声改成了一模一样的。 二楼是有书房,可那是钟于失踪的两年里,于雅正上去办公用的,钟于一回来,于雅正再没用过,把二楼留给钟于一人独处,而且钟于平时压根不进于雅正用过的书房。 在钟于卧室旁边的,根本就是他放置电椅,用来治疗的小房间。 第七十一章 钟于神色如常,丝毫不介意在钟婉面前露馅,他气定神闲地换鞋,整理衣服,抬头间看钟婉盯着自己看,甚至再一次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钟婉欲言又止,过了半晌,只无奈道,“……你何必这样,直接告诉他你这一年里是怎么过的,不是更好,姝予心思重,你这样他会多想,会一直琢磨。” 钟于语气彬彬有礼,说出的话却偏激执着,“他只是琢磨一下而已,我翻来覆去琢磨了一年。” 这下钟婉再说不出什么,有好几次要上楼去找孙姝予,却都被钟于警告,“妈,别再插手我们两个的事情。” 她焦急地站在原地等待, 敏感地意识到钟于虽表面淡定,目光却虚虚地落在某个点上,定住不动了,或许连钟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心绪不宁时就是这副样子,用外在的淡然掩饰内心的焦灼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孙姝予才神情恍惚地从楼上下来,对钟于低声道,“……你文件我没找到。” 钟于盯着他看,过了半晌才把头一点,平静道,“那可能是我忘公司了吧。” 他弯腰提起地上的东西,对孙姝予道,“走了。” 孙姝予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连跟钟婉道别都忘记。 回程时谁也没有说话,孙姝予靠在副驾驶,一路出神地看着窗外,又偶尔低头在手机上搜索着什么,每看一眼,脸色就白一分,钟于揣着明白装糊涂,却忍不住心想,孙姝予会主动关心他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吗? 二人一路上电梯,孙姝予头也不回,开门回了自己家。 钟于站在原地,心中没有意外的感觉,反倒是觉得就该如此,他神情淡然,把东西放在孙姝予家门口,挺直着脊背走回自己家。 这一天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他推门进去,当初搬来的匆忙,连家具都没置办多少,因此整个屋子空旷而又冷清,钟于脱下外套挂好,准备洗手抄经,可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向门口走去,他垂着眼站在门后,如尊雕像般默立着,回忆着他进屋门前孙姝予飞扑到他怀里的画面。 钟于心想,有来有往,孙姝予来了,现在是不是轮到他过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房门,突然被敲响,这屋内如磐石般凝固沉重的气氛忽的泄出道缺口,钟于只觉柳暗花明,好像突然又活了过来。 他开门,发现孙姝予站在门外,身上裹着大衣,低声道,“我家地暖好像出了点问题,这么晚物业都下班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啊,屋子里好冷。” 孙姝予不擅长撒谎,找了个蹩脚又拙劣的借口,五月份的天气居然说要开地暖。 他眼神飘忽,从耳根一路红到脚后跟,还勉强维持着镇定,不敢在钟于面前露怯,更怕被他拒绝。钟于静了很久,久到孙姝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钟于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被钟于看透了。 “真坏了?” 钟于反问。 孙姝予泄了气,没回答,反倒上前一步越过钟于,把他身后的门给关上了。 钟于眉梢一挑。 孙姝予真是缺了大德,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干这样的事,看准了钟于被自己叫出来,没带钥匙,没拿钱包,没拿手机,他却趁人之危,二话不说把人家的门给锁上。 “地暖的操作好复杂啊……我研究了半天没地方下手。”孙姝予羞愧到无地自容,“所以地暖没坏,但物业是真下班了。” 言下之意就是,钟于除了跟他回家,哪里都去不了,合着刚才出了电梯直奔家门是搞破坏去了。 钟于往身后紧闭的大门上看了一眼,无奈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孙姝予没立刻回答,想起临走时他替钟于找文件,开了钟于卧室旁的小房间,还以为是书房,走进去后发现里面只摆了把医用电椅,按键上的漆都掉了,束缚带边缘也毛毛糙糙,有多次使用后留下的痕迹。 如果说他第一眼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可再往里走,却看见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行李箱,是当时他把他送回钟婉身边时准备的那一个,他打开一看,里面全部都是洗干净的塑料瓶。 他颤声道,“怕你恨我,不想见我。” 钟于了然,把头偏向一边,二人沉默以对,孙姝予好像真的很怕冷,脚指头都被冻红了,可怜兮兮地在钟于面前站着。 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孙姝予单单是就这样委屈又可怜地站着,甚至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让他一次次地打破原则。 过了半晌,钟于才妥协道,“进去说。” 他推着孙姝予进屋,以防万一,还是先检查了他家的地暖,怕孙姝予不知轻重真把阀门搞坏,一转身却看见对方红着耳尖,在热从钟婉家带回来的汤,不好意思看钟于,像是在后知后觉地愧疚和害羞。 二人的过往像乱缠的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钟于知道两人不是有话憋着不说,而是压根就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从何说起。 孙姝予给钟于盛了碗汤,又给自己洗了葡萄,下意识问钟于要不要吃。 钟于一顿,神色僵硬地拒绝。 “哦……”孙姝予有些尴尬,下意识拉过汤碗,拿勺子把里面钟于不吃的食材都吞了。 这是他和阿遇在一起时养成的习惯。 孙姝予十分自然地把汤里的白萝卜都挑出来吃掉,往钟于面前一推,却发现对方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 孙姝予这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他居然让钟于吃他剩饭,还以为他会不高兴,谁知却表情平静地把汤碗接了过去,还用自己用过的勺子喝汤。 “多谢。”钟于低声道。 孙姝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你既然不喜欢吃这些,干嘛不让你妈他们知道啊…他们也不像是会责怪你的样子。” 钟于神色如常,头也不抬,“哦,小时候刚跟他们搬到一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不敢提要求,给什么就吃什么,怕老于不高兴,觉得这个小孩子不懂事,也怕他们因为我吵架。” 孙姝予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情不自禁回忆起在那本相册中偶然窥见的,儿时的钟遇。 实际上,那时候的他不止对于雅正委屈讨好,还对钟婉谎话连篇。 第七十二章 那时钟婉忙事业,整日出差,他经常被一个人留在家中,见的最多的人就是保姆,他本能地和于雅正亲近,却发现对方总是不咸不淡,客气,有礼,有求必应,可那时的他就是觉得少了什么。 有次老师留了作文,让写自己的爸爸,钟遇的亲生父亲死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好写了于雅正,待回家时拿着作文给对方看。 他不可否认这举动中包含着讨好,却也真的期待一个父亲,于雅正说他有些忙,晚些时候忙完再找他看。 钟遇等啊等,可对方却忙忘了。 他心想,于雅正像他的老师,像朋友,总是尊重理解他,可唯独不像爸爸,直到有了于行,钟遇才知道原来于雅正当爸爸时是这个样子。 钟婉半个月回一次家,每次都会问他,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孤单,会不会怪妈妈没有时间陪你,开不开心,有没有朋友。 小时候的钟遇撒了谎,在母亲的怀抱中流连忘返,坚强道,“不啊,我不怪妈妈,妈妈好忙的呀,不要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啊。” 钟婉问他保姆做的广东菜喜欢吗,他不喜欢说喜欢。 钟婉又问他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呀,他害怕却说不怕。 儿时的钟遇谎话连篇,长大的钟于却从不撒谎,因为他发现不论什么性质的谎言都不能帮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钟于不太喜欢回忆这些,觉得既然都想开了,再执着过去也没什么用。 倒是偶然抬头间看孙姝予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不禁好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其实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啊,老于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他是一个很合格的继父,我妈也是,物质上的一切他们都满足我了,是我太贪心,也可能是本身性格就不讨人喜欢吧。” 孙姝予一愣,本以为钟于会对于雅正的漠视与钟婉的疏忽而心存怨恨,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想要劝解开导,没想到钟于倒是一脸轻描淡写。 他不禁回想起喝醉酒的第二天早上他和钟于矛盾爆发,对方居高临下的一句,“我已经翻来覆去,为你找过很多借口了,你能说出口的那些理由,我都替你找过一遍。” 难道钟于这过去十几年克制冷静的人生里,都在一直为钟婉和于雅正找借口,强迫自己理解他们吗。 钟于喝完汤,拿着碗去洗,一转身却发现孙姝予一脸欲言又止地跟在自己身后。 他以为孙姝予要来刷碗。 钟于平静地摘下冰箱上挂着的围裙系在身上,袖子往上卷了两折,露出结实的手臂,吩咐道,“你去坐着吧。” 孙姝予却站着没走,突然道,“你现在二十一岁,当时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多大啊。” 钟于头也不抬,刷碗的动作很仔细,海绵上挤点洗洁精,洗一遍后还要把泡沫冲干净,不然下次吃会拉肚子。 这是他还是阿遇时,孙姝予教过他的,他都记得。 钟于做好这一切后,才擦干净手,平静道,“跟你了解的差不多,刚上高中。” 他虽这样说,可这个故事在清醒的钟于口中,却是另一个大相径庭的版本。 钟于客观道,“其实她当时一手抱着于行,另一只手想把我也拖起来,但是她太瘦了,抱着于行就拖不动我,拖着我就抱不了于行,于行从小身体不好,她下意识更担心他,也很正常。” 正常的钟于理解钟婉的做法,可傻了的阿遇却在潜意识里夸大了她的行为,只记得他和于行一起摔下楼后钟婉对他视而不见,只一心扑在于行身上,她抱着于行往前跑,让保姆扶起阿遇,留给阿遇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钟于单看孙姝予五味杂陈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很意外吗,所以说傻子就是这样啊,会不断夸张放大一个人的行为。”他又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孙姝予,“想说什么就说,是要劝我想开点,跟我妈和解吗。” 孙姝予欲言又止,不得不承认,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误解于雅正是一个因身价眼界而冷漠自大的人,一定不好相处才会叫阿遇那样抵触,谁知今天见了面接触过才发现完全想错了。 傻了的阿遇不断放大钟婉的过错,不肯原谅,清醒的钟于却不断强调其中的合理性,强迫自己去谅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他都同样的偏激固执。 如果按照姚平的说法,那很可能是钟于对亲子关系心灰意冷后,在极度害怕惊慌的情况下,朝母亲发出的唯一一次求救示弱。 钟于肯定恨透了以前那个讨好的,懦弱的,委曲求全的自己,但过去的他在孙姝予眼里又没有那样不堪,这是属于钟遇的温柔体贴,他体谅钟婉,体谅于雅正,可过往的经历却成了伤人的匕首,一刀刀剔骨刮肉,将温柔变成冷漠,将委曲求全变成不为所动,将钟遇变成了钟于。 但不管是哪个他,都一定是难过不解,甚至带着点怨恨看向钟婉头也不回的背影吧。 明明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格,在这一瞬间却奇异般地重合。 钟于看着他,突然道,“你看起来好像很想抱着我。” 孙姝予喉间发苦,有点说不出话,突然明白过来,阿遇从来都没有消失,只是被钟于藏在心里了。 钟于就是阿遇,阿遇就是钟于。 这个寻常春夜里发生的一切,不止让钟于觉得柳暗花明,也给了孙姝予一线生机,他温顺安静地在钟于身边站着,居家服的衣袖很长,他的手缩在里面,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唔,是有点。” 然后他就真的抱了上去。 他动作慢吞吞的,钟于完全可以反应过来然后躲开,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低头默不作声地观察,审视着孙姝予,他很想问一句这个拥抱是沾了傻子的光吗。 可下一秒,就听孙姝予软声道,“不是要劝你和阿姨和解…是劝你要和自己和解,不想吃的东西就不吃,不高兴了就说,不必要的要求可以拒绝,这不是你对我说的吗,但是你可不可以偶尔温柔一点啊,一点点就好啦。” 孙姝予整个人藏进钟于怀里,说话也瓮声瓮气的,露出个红红的耳尖,听见对方反问道,“我有很凶吗?” “那倒是不凶的,就是太理智了,猜不透你在想什么,我猜不透,阿姨也猜不透,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可是我觉得,你也是很想和你妈妈改善关系吧,就像你知道我也想变得再勇敢果断一点。” 他不好意思道,“所以要是可以再温柔一点点就好啦,我想引导你,就像你引导我要再……再爱自己一点,不管以后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不管你是否认同阿遇这个身份,我都希望你能真正的自由。” “毕竟你也只有二十一岁啊,别人家二十一岁的男孩子都在干什么呢……” 钟于半天没说话,孙姝予松开他,开始为自己这个大胆的举动后知后觉地羞赧,他腼腆而又苦涩道,“治疗的时候很痛苦吧。” 他的手下意识地发颤,居然就这样问了出来,开始后悔他残忍又偏激的离开方式,要是可以再陪他一段时间就好了,在这样的反复折磨和精神摧残下,又有谁能做到心平气和。 钟于看着孙姝予愧疚的表情,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体面地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明白怎样的温柔才是温柔,难道叫他跟那个傻子一样去骗他吗,他好像不应该再让孙姝予难过痛苦,应该撒个谎,说一点都不痛。 或许还可以半真半假,补上一句习惯就好了。 可他没有这么做,钟于沉默犹豫,还有些束手无策,无奈道,“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你知道我不撒谎骗人的。” “那你就实话实话嘛。” 他又不知不觉中用这种哄孩子的撒娇语气和钟于说话,就像以前他傻的时候那样哄他。 钟于沉默一瞬,平静道,“非常痛苦。” 孙姝予眼圈红了,但又很快恢复正常,似是觉得气氛沉重,学着钟于先前的话,故作镇定道,“你看起来好像很想让我抱着你。” 钟于定定地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 孙姝予见他否认,非但没有灰心丧气,还再接再厉地追问。 “真的吗,你现在真的不撒谎吗。” 他抬起头,看着钟于。 这次钟于沉默了很久,被孙姝予包容又耐心地看着,神情微妙,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心中惊涛骇浪,表面却又极尽克制。 他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孙姝予却没看到,下一秒檀香味扑面而来,他被人轻轻揽着肩膀按进怀里,钟于身上很冷,手心却好热,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触动着孙姝予。 钟于发乎情止乎礼,这个拥抱并不紧密,却是重逢后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沉默一瞬,闻着孙姝予身上让人安心沉静的奇妙气息,无奈叹气,继而妥协。 “撒了。” 第七十三章 钟于当天晚上还是没睡在孙姝予家。 他帮着孙姝予指出了提案上的几处纰漏,手把手教他如何修改。 孙姝予改提案,钟于就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偶尔出声提醒,交谈起来也并不是孙姝予预想中的那样,他甚至担心过二人会因身份阶级差异而说不到一处去。 只是孙姝予时不时干呕孕吐,钟于听见了就看他两眼,耐心地顺着他的背。 他从孙姝予的包中把那张印着B超的产检报告翻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出现轮廓的小生命,突然道,“怀孕确实很辛苦。” 孙姝予一愣,实话实说道,“不过我很幸运了,除了孕吐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我看好多孕妇还有其他反应,很折磨人的。” 他有上网查过,每个人的孕期症状都有所不同,比如有人会浮肿、脱发、口味改变、吃不下饭等等,可孙姝予除了干呕,竟和过去没有不同,甚至连体型都没什么变化,如果不是去做产检时医生告诉他胎儿发育健康,他都要怀疑当初是误诊。 钟于想起什么,“我上个学期有个教授怀孕,我们考试的时候她来监考,羊水破了,她还一边抱着肚子收考卷,一边给她老公打电话。” 孙姝予神色微妙地看着钟于。 “怎么了?” 他哑然失笑,无奈地扶住额头,感慨道,“没什么,就是经常会忘记其实你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钟于没说话,拿过电脑替孙姝予做最后的检查,毫不留情地标出几个错别字,皱眉道,“你想转部门的话,业务能力还不太跟得上,市场部刚成立,短期内不会有业绩奖金的制度,留在物流部赚得比较多。” 提到“钱”就是拿捏住了孙姝予的命脉,他一时间还无法从苦兮兮紧巴巴的生活状态的中脱离出来,想了半天才脸色微红,腼腆道,“可是我现在有三万多的存款啦,就想尝试一下,失败也没关系的,其实以前开决定网店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实现就……”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没接着往下说,二人心知肚明地沉默,钟于静了静,沉声道,“知道了。” 他看出孙姝予的失落,巧妙地转移话题,意有所指道,“最近工作怎么样,和同事相处的都还好吗。” 孙姝予倏然间抬头,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继而故作镇定地看着钟于,他怀疑对方是否发现了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张文星对他总是不清不楚地暧昧着,偶尔的撩拨越界也让孙姝予想起来就如生吞苍蝇般反胃。 他叹口气,实话实说道,“哎,不是太顺利,不过不是我的问题,我还在找解决办法。” 他没有全盘托出,可也无意隐瞒,更没有把麻烦推给钟于,让对方出面替他解决的意思,孙姝予看着他,心想,二十一岁的钟于每天也是很忙碌,很疲惫的啊。 虽然钟于不太赞同他这样拖泥带水的处理节奏,却选择尊重,因此不再多言,见他提案修改的差不多,只长腿一撑就从椅子上站起,平静道,“你早点休息,我回家了。” 孙姝予一愣,没明白钟于什么意思,大晚上的难不成他还要去找开锁公司? 他条件反射性地跟上,结果眼睁睁地看着钟于气定神闲地从自家门垫下面摸出一把备用钥匙,咔嚓一声,门开了。 孙姝予想到之前为了哄钟于过来做的那些愚蠢举动,合着对方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整个人尴尬到无以复加,看着钟于的背影,突然道,“其实你是故意的吧,你的相册呢,文件呢。” 钟于脚步顿住,他缓缓转身,面不改色地看着孙姝予,礼貌而又困惑道,“嗯?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孙姝予沉默一瞬,摇头,嘱咐他早点休息。 钟于冲他乖巧地笑了一下,关门回屋。 自那日起,二人的关系发生了心照不宣的改变,钟于下班时偶尔也会去孙姝予家吃饭,在工作上给予他一些点到为止的意见。 孙姝予的肚子终于在五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改变,胳膊上的肉感也更加明显,孕吐反应有所减轻,就是脚有些浮肿。 钟婉知道后给他买了台按摩椅,让他晚上用热水泡脚。 这个孩子来的意外突然,不止让他和钟于的羁绊越来越深,还猝不及防地打乱了他的工作安排,他原本打算在这个地方本分地做到还完债务,再跳槽去别的公司,现在怀孕了,月份大了总会被人看出来,可孙姝予又不想单单只在家里闲着,总觉得要做些什么。 孙姝予自己的母亲本身就对他漠不关心,怀孕这种事在她听来更是骇人听闻,估计第一个反应不是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而是直接打听钟于家里是做什么的,有没有钱。 他只好询问有过生育经验的钟婉。 钟婉对此的建议就是,如果实在不想放弃工作,就试着向公司提出病假申请,物流部的工作性质允许远程办公。 显然钟于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他想要换部门的事情,孙姝予还在纠结,钟婉就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温柔道,“其实我和钟于商量过,虽然到时候会请个月嫂,也不用你做什么,但我们更关心你的心理状况,毕竟产前产后是…” 她舌头打了个结,似乎是想说孕妇,又觉得不好意思,委婉道,“如果不好好照顾,会有抑郁症的风险,所以我们也不希望你压力太大,工作的事情尽力而为就好,钟于没有对你说过吗?” 电话那头于行在吵闹,想要和孙姝予讲电话,钟婉故作严厉地看着于行,示意他不可以这样没礼貌,因此错过了孙姝予一瞬间的沉默与讶然,她又继续道,“哎呀,以后你找钟于请假就好了呀。” 孙姝予一愣,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向上司请假和钟于有什么关系? “什么?” 钟婉顿住,这才反应过来说漏了嘴,只仓促转移话题,提醒孙姝予注意休息,匆匆挂了电话。 孙姝予一头雾水,却也将她的话认真考虑,开始理智地思考是否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调换部门,正要给钟于打电话询问他的意见,却被从身后走过的同事拍了把肩膀,孙姝予回头,同事递上来一杯豆浆,笑道,“买一送一啊,我喝不完,给你喝吧。” 孙姝予笑着接过,说了句谢谢。 换做半年以前,他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害怕欠人人情,更害怕别人对他过度关注,可现在的他却能落落大方地接受同事的好意,他今天喝了别人的豆浆,明天就会为同事买杯奶茶,一来一往间构建了人际关系的桥梁。 当初他因债务问题被公司解聘,心灰意冷间连句辩驳都不曾为自己做过,因此再回来时同事基本上对他爱答不理,觉得他就是个麻烦,如今相处下来,反倒觉得孙姝予这人真的不错,老实,腼腆,而且对谁都很温柔。 温柔的人总是被人格外青睐。 同事提醒道,“走吧,要开早会了,今天好像有人事变动。” 二人步履匆匆地往会议室赶,更多同事跟在他们身后,小声讨论说有新同事要来,还是总部那边的人。孙姝予对新同事不感兴趣,只是一想到会议室里又要见到张文星就一阵头痛,心想物流部也挺好,起码张文星不是他的顶头上司… 众人陆续入座,孙姝予更是绕着张文星走,悄默声地溜到最角落的位置,本分地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会议内容。 关上的门又突然被人推开,孙姝予没有在意,低着头写写画画,趁着会议没开始就公然摸鱼,给他肚子里的小宝宝起名字,倒是旁边的男同事,倒吸一口冷气,哀怨道,“怎么是他啊。” 孙姝予疑惑环视四周,发现会议桌上的女同事都很激动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他条件反射性地跟着一起看过去。 一人西装革履,胸前挂着工牌,满脸漠然地推门而入。 他目不斜视,脊背挺直地站在主持会议的张文星旁边,好像压根就没看见孙姝予,张文星是怎么介绍钟于的孙姝予已经听不到了,只听见身边爆出阵阵掌声表示对他加入的欢迎与肯定。 孙姝予打死都想不到,钟于在总部做的好好的,会突然跑到分部。 只见钟于乖巧一笑,把骨子里的傲慢掩藏的很好,“哥哥好,姐姐好,我叫钟于,因为平时还要去学校上课,所以还要请哥哥姐姐们多提点指教,谢谢。” 女同事们再次鼓掌。 以孙姝予为首的男同事都坐着没动,他听钟于甜甜地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喊着,再一联想到他私下的样子,整个人既无语,又错乱。 第七十四章 一散会,孙姝予就见钟于跟着张文星去了市场部。 他没想到钟于会突然调来这里,还是在张文星手底下做事,跟自己同级,他以为钟于最起码会要求一个主管的职位,至少不会再从一些基础工作做起。 他给钟于发了短信,对方却没回,往他工位上一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还是听女同事八卦,才知道钟于只是赶来参加个早会,又回学校上课去了,下午时才回。 钟于第一天就职,没有加班需求,倒是孙姝予,过了下班时间两个小时,同事都走光了,他才从办公室出来。 一出大楼,就看见一辆极其惹眼的宾利在马路边停着,这下不需钟于再给他打电话,孙姝予就自觉开车门坐了进去。 钟于一收课本,疲惫地捏着眉心,开车带孙姝予回家。 “你以后不要等我啦,我到了月底都要加班的……”孙姝予愧疚,被钟于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才改口道,“好吧,那我以后把工作带回家做。” 钟于这才面色稍缓,把车停在路边,正要下车去买宵夜,却突然被孙姝予拉住衣袖。 “怎么?” 孙姝予没吭声,面色古怪地盯着夜宵摊,钟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露天摊位里坐着的正是张文星,他袖子高高撸起卡在肩膀上,桌上堆了几个酒瓶和签子,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脸惧色的小温。 再一联想之前偶然撞见的画面和张文星的为人处世,孙姝予多少心中有了些猜想,钟于虽不认识小温,可看了眼就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他把车开向另外一家餐厅,随口道,“分部的女性员工离职率好像很高,特别是年纪偏小的单身女性。” 孙姝予一愣,钟于怎么会无缘无故关注起分部的女性员工离职率,这不是人事部要操心的事情吗。 “张经理为人作风是有点问题。”孙姝予讲话遮遮掩掩,还拿不准是否要把张文星对自己言语上的骚扰全盘托出,只含糊地转移话题,“我以为你从总部调过来会直接当个主管。” 钟于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情绪,一边观察路况一边打方向盘,他开车本就小心,孙姝予坐上来之后更是全神贯注。 “没必要,张文星一看就不能容人,而且他知道我的身份,因为今天他套我话了,他不会为难我,但也会提防我,所以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从小职员开始比较好,不然上来就和他平起平坐,整天勾心斗角不用做事了。” 钟于目光淡然,见附近没有停车位,就把钱给孙姝予让他下去买。 谁知孙姝予磨磨蹭蹭,半天都不下车,反倒接过钟于的钱揣兜里,小声道,“你把钱给我吧,开回去我给你做,很快就好的,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还是学生呢。” 钟于没说什么,只看他两眼,默不作声地把车开了回去。 搭电梯的时候感觉衣服的口袋被人悄悄翻动,孙姝予又偷着把钱塞了回来,做坏事的人还以为天衣无缝,得意又狡黠,被钟于似笑非笑地看上一眼,便故作镇定道,“唔,怎么了?” 钟于没吭声,只意味深沉地盯着孙姝予。 他已经很久不用这种带有审视侵略意味的目光看人,孙姝予被他看得心中一动,不知是电梯空间逼仄拥挤让他喘不过气,还是被钟于这样看着,让他再分不出心神去想其他的事情。 理直气壮的人不再理直气壮,先前的故作镇定开始四散奔逃,孙姝予耳根发烫,掩饰地移开目光,觉得电梯里好热啊。 电梯门还未完全打开,孙姝予就抢先挤了出去,手忙脚乱地翻找钥匙。 钟于步不慌不忙,跟在他身后出来,脚步声一步步落在地上发出响声,距离越近,声响就越大,跟着一起变响的还有孙姝予快要跃出胸腔,砰砰直跳的心。 他越是慌乱,钥匙就对不准锁眼,一股檀香味将他包围,钟于气定神闲地站在孙姝予身后,从他手上接过钥匙,开门的姿势像是要从后面抱住他。 孙姝予做饭的时候钟于就坐在客厅写作业,接了两个电话都是张文星打来的,第一通问他公司电脑用不用的惯,会不会配置太差,办公桌会不会太小,第二通电话约钟于去蹦迪,说他跟老板认识可以免单。 可惜钟于活得清心寡欲,不抽不喝不近女色,最大的爱好就是抄经和冥想,一切分贝过高的娱乐活动都被他避之不及拉入黑名单,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拒绝张文星,只说最近要考试,可以约在书咖一起看书。 张文星再没骚扰他,估计觉得无语。 孙姝予炒了个竹笋肉片,还做了蛋花汤,最后又从冰箱里翻出之前卤好的鸭翅,喊钟于作业先不要写了,过来洗手吃饭。 他盛汤的手一顿,总觉得刚才那一幕似曾相识。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喊,在钟于还是阿遇的时候。 阿遇不要看电视了,过来洗手吃饭。 钟于走过来端菜,孙姝予瞬间回神,二人在饭桌前落座,又聊了几句张文星,孙姝予一不小心说漏嘴,“他是不太规矩,但又很狡猾,总是能拿捏的很准,在你发火之前收敛,小温太可怜了,不知道她要该怎么办。” 钟于状似无意道,“那你当时怎么拒绝的。” 孙姝予想也不想,直接道,“我让他离我远一点,下班了之后躲着。”他意识到什么,抬头尴尬地看着钟于,“……你怎么知道?” 钟于言简意赅,“我看见了,当时我和姚平就坐在车里。” 孙姝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他筷子戳弄着碗里的米饭,小口小口地吞,吃笋片时都是一下下嘬进去的,钟于看了一会儿,又克制着把目光挪开。 被盯着的人浑然不觉,不知在想什么,突然道,“……所以你是特意接我下班,特意调过来的吗?” 钟于没吭声,孙姝予反倒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见吃得差不多,逃避似的收拾起碗盘来,钟于却跟着起身,平静地接过他手中的碗,坦白道,“不是为了你专门调过来的,但确实是特意来接你下班的。” 他头也不抬地收拾桌子,二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可这沉默中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暧昧,孙姝予耳尖通红,让钟于把碗放下,细声细气道,“你去写作业吧…” 钟于动作一顿,神色微妙地看着孙姝予,当年这话连钟婉都没跟他说过,压根就没操心过他的学习,孙姝予现在却嘱咐他去写作业,他有种错乱感。 不过钟于也没推诿,洗了手正要办公,却看见孙姝予的手机在一直在振动。 “孙姝予,你电话,备注是司机王先生。” 被点到名字的人匆忙小跑过来,被钟于看见了皱着眉朝肩膀上一按,提醒道,“好好走路,不要跑。” 孙姝予没顾得上,接了电话走到一旁去接,钟于见他开始忙,就要起身告辞,然而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听孙姝予焦急道,“啊?那……您别着急,人没事就行,服务站提供钟点房吗?没有的话您先在车里等一下,把具体位置发给我,我现在就打电话调车。” 钟于脚步一顿,又走了回来。 第七十五章 孙姝予的单半路出了问题。 司机把载满货物的货车停在服务区休息加油,再发动时车却突然故障打不着火,可货又催的急,只好在距离目的地二百公里的服务区给孙姝予打电话请求调车。 他入行前后九个月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突发事件,只交待司机先把车厢锁好,不要丢货,去服务区开个钟点房休息,安全最重要。 然而碰见周末加急单,一来一回要熬大夜开上八个小时,还是立刻出发,孙姝予把手头的运输公司电话打了个遍,连钟于那边的都打了,然而愿意开夜车的司机都在途运输,剩下的要么没有相关货车驾照,要么还有别的运输安排,不愿意熬夜开上八个小时后第二天再接着送货。 因为货物特殊性,这单是雇主多加了钱,交待一定要按时送到。 孙姝予有些急,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能给客户打电话把送货日期延后。 钟于却在这时候按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刚才听你打电话说,有个公司的车空着,但是司机不愿意接急单?” 孙姝予一愣,点头。 钟于一挽衣袖,轻描淡写道,“知道了,我有B2驾照,我去开,地址发给我。” 孙姝予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你不能开……我现在就给这家老板打电话说明情况。” 钟于扣下他的手机,理智道,“可是这个甲方是主要客户,他选择我们的理由之一就是清关快,运输效率高,如果我是你们物流部的经理,在找不到备选方案的情况下,当然是自己上。” 眼见时间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钟于转身就要走,却被孙姝予拉住衣袖,他回头一看,老实人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既害怕又忐忑,难得固执道,“可是你原来就出过车祸,这次要开八个小时,万一有意外……” 然而正是那场车祸,让钟于做了短短两年的“阿遇”,可他好不容易接受了钟于,好不容易认清出阿遇就是钟于的一部分,缺少哪一个,这个人都是不完整的,他没有办法承受和钟于再一次的分开。 钟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想出了车祸不是正好,说不定他日思夜想的阿遇就能回来了,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这样说,孙姝予说了希望他温柔一点,那他就试着改变,当成是孙姝予开始自尊自爱一点小小的嘉奖,他对孙姝予,有不同于别人的偏心,所坚信遵守的标准规矩好像在这人身上通通不管用。 然而钟于不愿说善意的谎言,唯一温柔的方式就是收敛起刻薄的真话。 他叹口气,只无奈保证,“我会小心开。” 孙姝予见劝不住,开始懊恼后悔当着钟于的面接了这个电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这下冷着脸拒绝的人变成了钟于,“不必,你好好休息。” 孙姝予没理他,只抓了手机钱包揣进兜里,跟在钟于身后出门,见钟于面色不善地想把他往屋里推,便故技重施地一拉屋门,把门给锁上,狡辩道,“我,我没拿钥匙,现在也进不去了。” 他为了这拙劣的小伎俩无地自容。 “我可以现在给你开门,让你睡我家,或者把你送我妈家,八个小时的路程很累的。” 孙姝予没吭声,钟于抬腕看表,再耽搁下去真的要来不及,然而余光却扫到孙姝予身上,他低着头,眼眶有些红,钟于一愣,心想他又哪里说错,怎么又惹孙姝予不高兴。 被盯着的人缓缓开口,说的话不加收敛,直白得让钟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是我就是很担心你啊,害怕你出意外,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你,就想跟你一起去,路上陪你说说话,怕你开车犯困,怕你疲劳驾驶,八个小时的路程是很累,难道我知道累,你就不知道吗。” 钟于盯着孙姝予看,刚才还急着走,现在好像又不怕浪费时间了。 不知道孙姝予自己发现没有,他委屈,或是情绪激动的时候总会眼尾通红,像只发抖的小猫,蜷缩着身子,肩膀可怜地耷拉着。 钟于闭眼忍耐,突然深吸一口气,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口气命令道,“等我一下。” 孙姝予疑惑不解。 只见下了班,连一身西装都来不及换的钟于转身开了自家的门,争分夺秒地拿出条毛毯塞孙姝予怀里,无奈妥协道,“晚上凉,你拿着盖。” 他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半天不见孙姝予跟上,一回头,见他盯着毛毯发呆,脸上表情愣愣的,顿时不耐道,“走啊。” 孙姝予低头跟上。 二人开车先去郊区的厂房换载货卡车,钟于车开得很稳,没让孙姝予担惊受怕,倒是孙姝予暗自吃惊,好奇钟于怎么什么都会,像他这种家庭条件进入公司后从基层做起已经让人惊讶不已,可他居然连B2驾照都有。 “你怎么想到去考这个驾照。”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晚间黑漆漆的,车窗两旁高速公路护栏上的灯牌飞驰而过,孙姝予都困了,钟于却一个哈欠都没打,平静道,“那个时候想创业,刚起步的时候肯定什么都要做,干脆趁着现在有空多一点准备,至于用不用的上,另说。” 孙姝予一愣,“创业?那怎么又不创了。” 钟于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了孙姝予一眼,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和姚平,简直上辈子欠了他们的,嘴上却轻描淡写道,“你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是我买的,不是租的,每个月还要还贷款,没钱了,再说吧。” 罪魁祸首万万没想到原因居然是这个,放在以前他肯定又开始立刻龟缩,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对不起啊,对不住啊,真不是故意的,可时至今日,他反倒在钟于面前胆子又大了点,还敢小声反驳顶嘴,“那谁让你也是孩子的爸爸。” 孙姝予缩在座椅里,拉起身上的毛毯遮住滚烫的脸,故作淡定地看向窗外,没看见看见钟于嘴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所在服务区,出事司机居然还没睡,忐忑不安地坐在车里等他们,还以为钟于是临时接急单的同行,见他这样年轻,只感叹赚钱不易,连大学生都出来送货养家糊口。 二人通力把货箱都搬进钟于的车,孙姝予本来要下车帮忙,这次钟于却没那么好说话,只不容拒绝地让孙姝予在车上坐着,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孙姝予无奈道,“那我去休息站的超市里给你们买点东西吃,等下还要开七个小时呢,你的手机也要充电啊,出来的时候走得急,什么都没带。” 钟于这才同意,一抬头见孙姝予尴尬地坐着。 “又怎么了。” 孙姝予小声道,“我好像下不去了。” 货车的驾驶座很高,孙姝予现在身体情况特殊,不敢踩着车胎蹦下来,钟于沉默一瞬,朝他伸手,平静道,“我抱你下来。” 孙姝予看着钟于一本正经地伸手要抱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莫名羞赧是怎么回事,明明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他不敢耽误时间,只得假装若无其事,朝着钟于倾身,一脸顺从地伸出手,投怀送抱似的搂住勾住他宽厚可靠的肩膀。 钟于神色淡然,闻着孙姝予身上的味道,两人贴得很近,钟于的嘴唇不小心擦过孙姝予带着热意的通红耳尖,他手臂缓缓用力一提,把人放在地上。 “去吧。” 抱人的那个平静无比,被抱的人心里却百转千回。 孙姝予几乎是不敢看钟于,小跑着冲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东西,操心的人妻本质发作,觉得能用上的都买了,结完账走回车边,却发现钟于脱了西装外套,衬衣袖子挽在结实的手臂上,正一箱箱地搬货。 他忍不住心想,钟于会从心底里嫌弃厌烦这种又苦又累的工作吗,毕竟他那样抗拒阿遇的身份,现在会心甘情愿地做阿遇曾经赖以为生的差事吗。 但他已不需向本人求证答案,因为钟于大可以自亮身份坐在车里,让司机自己搬,他不用亲自动手,不用把衣服搞脏,可他没有这么做。 钟于搬完货,一回头,没注意到孙姝予看自己的眼神,只冲司机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孙姝予道,“走吧。” 未完的路程继续,钟于一口气不停,先是把货送到目的地让人确认签单,又开着空了的卡车带着孙姝予返回,一来一回八个小时,回到滨港时已是早上八点,孙姝予一开始还能坚持陪钟于说说话,到了最后两个小时几乎是睡回去的,被钟于叫醒时晕晕乎乎,再一次被他抱下车。 二十一岁的少年一手搭着西装外套,一手揽着发困的孙姝予,开了一夜不见疲态,脊背挺直,转身往他停宾利的地方走。 钟于又开了半个小时,把车停在早餐店外,本想叫孙姝予吃完饭再回家补觉,一回头却发现人在副驾驶上睡得正香。 孙姝予大半张脸都藏在毯子里,睫毛密密的一层,闭着眼或是向下看的时候总显得这个人没有一点攻击性。 钟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他情不自禁想到走之前孙姝予说的,担心他,想陪着他,说不想再一次失去他,所以孙姝予也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 安全带被悄悄解开,坐在驾驶座的人小心探身凑近,他动作很慢,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或退缩,但钟于没有,二人近在咫尺, 近到钟于能听清孙姝予的呼吸声,再近就是呼吸交融。 钟于身上总是有种矛盾性,即使在准备亲吻时,脸上表情也是平静漠然,情绪不肯外露一分,难以判断他是压抑克制,触底反弹后蓄谋已久的爆发,又或者是偶然一瞥下,不问缘由又心随意动的冲动。 本以为这个亲吻会无人发现,孙姝予却突然醒了。 他茫然睁眼,直接望进钟于的眼里,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坐着没动。 钟于沉默地盯着孙姝予的双眼,四目相对间他突然凑近,却不真的亲上。 这是一个绅士的试探,也是他下达的最后通牒,好让孙姝予意识到此刻情况有多危险,可孙姝予还是没动,他心想,早上九点的太阳好刺眼,钟于的眼睛真好看。 下一秒,孙姝予动了。 钟于以为他总算反应过来要躲开,谁知对方却主动往前一探身,柔软的手掌盖住钟于的眼睛。 他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嘴唇上却传来软软的触感,他们终于呼吸交融。 孙姝予没想到钟于会主动亲他。 当然,钟于也想不到孙姝予会主动亲他。 第七十六章 孙姝予亲完人,就逃似的解开安全带,说要下去买早餐,留下钟于一个人在车里发呆。 他们开车回家,上电梯时孙姝予只目不斜视地盯住电梯门上反映出的模糊影子,不敢到处乱看,既害怕,又羞赧于和钟于对视。 可钟于却一脸坦然淡定,电梯门一开,径自走到自己家门口开锁,“进来吧,先补觉,其他的以后再说。” 孙姝予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以后再说,是指他被反锁的家门,还是车上的亲吻。 钟于卧室里黑漆漆的一片,窗帘又厚又重,密不透风地隔绝着刺眼的阳光,孙姝予洗完澡,一身困意袭来,全身又酸又痛,摸到床上时发现钟于已经睡着,他躺进去,听到对方规律的呼吸声。 聚精会神地开了八个小时,一定很累吧。 孙姝予轻轻掀起被子,犹豫过后,从后面抱了上去,贴着对方宽厚的脊背,就这样睡了。 他不知用这样的姿势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感觉钟于翻了个身抱住自己,他迷糊睁眼,发现钟于依然双眼紧闭,应该是睡梦中做出的下意识的动作,他反手搂住钟于,蹭进他怀里。 还好今天是周六,二人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补觉,孙姝予一口气睡到下午三点,被钟于喊起来吃了点饭,孕期不适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胃口有些不济,只想睡觉,爬回床上前听到钟于在给医生打电话,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的声音通过听筒隐约传来,说是坐了八小时的车太过疲劳的缘故,休息好就没什么大问题。 钟于喘了口长气,如释重负。 他到底是年轻,只睡了一上午就精力充沛,丝毫看不出前一晚还在熬大夜开车,坐在客厅办公,替孙姝予处理故障车辆的善后工作,同他讲电话的大概是广粤那边的老板,钟于一口粤语极其流利,看见孙姝予出来,一时间还切换不过来,抬头对他说着什么。 孙姝予睡到晚上七点多,脑子发懵,一开始没听懂,后来才明白过来,钟于说稍后带自己去吃饭,现在在忙,让他等等。 看他大概一时三刻挂不了电话,孙姝予索性点了外卖,等钟于忙完外卖也到了,钟于争分夺秒,一边吃,一边处理工作邮件,期间还有个同学给他打电话,问下周的小组作业完成的怎么样。 孙姝予默不作声地看着,突然在这一刻对“二十一岁的钟于到底有多忙”有了具体概念,他手一伸,抢走钟于的手机,软声道,“再忙也要好好吃饭的呀。” 钟于这才安生下来。 孙姝予问他,“你和阿姨都是北方人,你广东话怎么讲那么好啊。” 钟于面色不改,边吃边道,“以前老于普通话不是太好,我是专门为了他学的,后来有了于行,他在家就只说普通话了。” 孙姝予讪讪一点头,虽多少猜到了些原因,然而听钟于亲口确认,心中不免五味杂陈,钟于为了讨好继父去学广东话,继父却因弟弟的痴傻而努力练习国语。 吃完饭已是晚上九点,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让孙姝予回家的事情,钟于洗完澡,开始抄经,孙姝予站在他后面看,问钟于为什么要抄这个,钟于只认真回答他,说这是他的发泄方式,每次冲动、压抑的时候,他就会抄经,这样就可以忍耐下负面情绪。 他眼睛盯着宣纸,完全不看前面摆着的经文拓本,下笔有力,不知抄过多少次才能有这样的熟练,今晚的钟于似乎格外温柔,有问必答,孙姝予胆子又大了些,“那你每天都抄吗?就没有例外的时候?” 钟于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却也很快恢复常态,平静道,“也不是,除了昨晚,只有一天晚上没有抄。” 孙姝予心领神会,联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有些问题已不需要刨根问底,他叹了口气,从背后轻轻抱上去,脸贴着钟于的后背,茫然道,“……其实我都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不理姚平,故意要在我产检的时候开会,故意让我找文件。” 钟于笔尖一顿,神色不改。 这是孙姝予最近才想明白的事情。 最开始时钟于接他产检时说要临时开会,他在钟于的房间看到了相册,可上一次去相册就没了,还在他两个家的卧室里都看到了《瓦尔登湖》。 钟于既然从一开始就住在这里,那别墅里那本《瓦尔登湖》是哪里来的,当然,钟于可能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书,一个家里放一本,又或者前一天晚上是回别墅睡的,带了一本他喜欢的书回去,相册的巧合就更好解释了,钟于只是把一本记录他不堪回首往事的罪证收起来了而已。 可按照钟于的性格,他怎么会把一个“罪证”摆在这样显眼的位置。 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相册本来就不该在这里,被保姆或者钟婉看到,把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物归原位,收走了而已,所以第二次进他房间才会看不到,书是钟于做戏做全套,顺手带了回去。 钟于总是借着别人的嘴,让孙姝予知道他背后做的一切,他晾着姚平,逼的姚平忐忑地找过来当面道歉,让孙姝予知道他也住在这里,解除婚约更不是一时兴起。 他让钟婉把给孙姝予的东西送到他家,自己却又迟到,故意让二人碰上,说不定连债务,都是钟于借钟婉的手帮他还的,继而通过钟婉让他了解到他在那一年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更用一本相册,旁敲侧击着告诉孙姝予,他儿时所经历的一切。 找文件就更不用说了。 钟于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发小,算计亲妈,他不要孙姝予听,他要孙姝予亲眼去看。 孙姝予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钟于突然笑了一下,继而轻描淡写,“我想干什么?” 孙姝予用一种复杂依恋的眼神抬头看他。 “想先报复你,然后再好好爱你。” 他听见钟于这样平静地回答,“想把你的腿打断,让你哪里也去不了,就一辈子呆在我身边,什么未婚妻,什么别人的闲言碎语,弟弟,妈妈,光明前途……” 钟于语气一顿,彬彬有礼道,“——都通通去他妈的。” 他手下抄经,却满口妄言,充满佛性的举动下掩盖着内里的兽性,最极致的理智克制下潜藏着最极端的偏激疯狂。 孙姝予突然知道钟于为什么要抄经了。 他只有每天发泄出自身的不满、嫉妒、甚至是欲望,才能在面对他人时,保持一份理性与体面,说不定就连他对于行的冷言冷语,都是害怕失控之下亲手把于行给掐死,所以才让这个傻子离远一点。 钟于明明什么都没做,孙姝予却觉得现在的他比醉酒的那天晚上,被一个拥抱逼到爆发的时候更加危险。 钟于神色不变,一手撑着案台,一手落笔不停,孙姝予还在他背后挂着,双手圈住他的腰,按道理说他应该对眼前这个人害怕,应该拔腿就跑,离钟于远远的,可孙姝予没有那样做。 钟于又回头,他盯着孙姝予,情绪看不分明,但突然乖巧一笑,否认道,“……当然是骗你的。” 孙姝予没有说话,他听得懂哪句真,哪句假。 钟于放下笔,转了个身,对孙姝予礼貌询问,“可以拥抱吗?” 他连征求拥抱时都满脸漠然,但孙姝予已经看透了他的本质。 不管他表面多冷静,但骨子里永远都是那个专横,霸道,见不得孙姝予和别人亲密,占有欲十足的阿遇,只不过比起傻了的时候,多了一份克制与尊重。 克制自己,尊重别人。 “其实抄经对你来说是自我折磨吧……”孙姝予温柔地看着他。 以前没有包容他负面情绪的人,现在有了,就像钟于在他最糟糕的时候给予的耐心引导,拖着他走出泥潭,同样,他也不会害怕钟于。 不管是阿遇还是钟于,都在教他怎样更爱自己,现在轮到他来教这个人怎样去爱别人。 钟于再不需要以抄经来发泄。 孙姝予不退反进,圈着钟于的脖子,和他亲昵地互相抵着彼此的鼻尖,四目相对间,钟于呼吸逐渐粗重,他搂着孙姝予腰部的手臂倏然收紧,又顾忌着对方的肚子突然力道一松,脸上始终一派冷静。 似乎刚才的反常也是他难得一见的失控。 孙姝予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同钟于商量,“你上次好凶,这次能不能温柔一点啊。” 第七十七章 钟于把孙姝予抱到床上,只留了一盏澄黄的床头灯,还被他调到了最暗。 明明二人已赤裸相对过无数次,可钟于来脱他衣服时,孙姝予还是忍不住会紧张害羞,他一把抓住钟于要解他扣子的手,忐忑道,“……五个月的时候可以有性生活吧,上次产检的时候医生有跟我讲,但我以为用不上就没注意听,好像过了前三个月就可以了。” 钟于抬头深深看他一眼,眼里带着浓重的欲色,“那怎么办?” 他的声音有些哑。 孙姝予故作为难,想捉弄他,谁叫钟于总是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那要不,就算了吧。” 钟于不吭声了,居高临下地盯着着孙姝予打量,在思考他到底是欲拒还迎,还是护崽本能爆发,来认真的。 二人无声对峙,就在孙姝予被他看得快要坚持不住,先一步服软的时候,钟于突然收了手,翻身靠在床头,箍住孙姝予轻轻一抱,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被抱着的人低声惊呼,双膝跪在床上微微撑起,不敢真的坐下去,他从怀孕以后就有点不对劲,胸部胀痛不说,连欲望都比之前更强烈,钟于还没怎么样,他就有点湿,被剥了裤子后下面凉飕飕的,只留件上衣,聊胜于无地穿着,两条白腿发着颤跪在钟于身上。 钟于往下看了一眼,他高高隆起的胯间有暗色水渍,是刚才抱着孙姝予翻身时不小心蹭上的。 孙姝予装模作样,那他也装模作样。 钟于眼中欲意横生,脸上的表情却很寡淡,他一本正经道,“好,算了,那你告诉我,怀孕以后,你怎么解决的。” “什么呀,听不懂。”孙姝予揣着明白装糊涂,偷偷往下坐,他屁股上长了些肉,压在钟于胯间小幅度地磨蹭,只感觉底下的穴口食髓知味地翕张,结果刚得逞就被发现。 钟于将他用力提起,架在自己腿上,结实的小臂上有青色的血管浮起,他手伸到下面,掌心朝他潮湿的阴阜上用力揉了一把,“懂了吗?” 他在床上的口气总是带着点命令,动作越发用力,继而方向一转,用拇指剐蹭着着孙姝予因欲望而肿大的阴蒂。 孙姝予被揉得浑身一软,全身过电般跌坐回钟于身上,仓促间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抱怨,“你怎么这样啊…” 钟于漠然道,“哪样?” 这个人真是恶劣到无以复加,且反差到极致,半个小时前还点了檀香,站在案前心无旁骛地抄经,现在一转头,居然用拿笔抄经的手去摸他下面,偏的还一本正经,要不是胯下裤子紧绷绷地鼓起一个大包,都要以为他真如表面一般绝情寡欲。 钟于见他不说话,只对着自己求饶似的亲吻,细长的手指轻柔描绘着他肥嫩鲍肉般的流水阴缝,虽床下不惯他娇气矫情的坏毛病,床上却是可以惯的,他大发慈悲,又耐心问了一遍,“问你呢,怎么解决的生理需求。” 孙姝予都快要被他揉哭了,忍无可忍地喘息道,“……自慰,夹腿。” 他太过羞赧,两个字快要吞成一个字,不管钟于是否听清,说了一遍就不肯重复,他确信钟于听见了,因为他趴在钟于胸口,感觉到对方胸腔闷闷地震动,似乎是在忍笑,孙姝予不甘示弱,反问,那你呢。 钟于抬眼看他。 “想知道?” 他牵着孙姝予的手,让他来脱自己的裤子。 孙姝予虽不好意思,却也照做,不然还不知道要怎样被折腾,他眼底一片湿意,呼吸都黏腻起来,带着股甜味,和钟于额头抵着额头。 钟于简直控制不住地去吻他,他一手按住孙姝予的后脑逼他凑近,间隙尽是粗重的喘息,他极尽克制的亲吻下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狠劲,既让人害怕又让人期待。 孙姝予艰难地解开他的裤扣,把他早就硬到极致的阴茎掏出,白皙的指头握住涨到紫红的茎身,强烈的色差让屋内氛围更加旖旎情色,他笨拙地抚摸着上面盘虬的经脉,一只手险些要握不住。 钟于突然又不吻他了。 孙姝予茫然地看着他,嘴巴被他嘬得红肿湿润,见钟于额角上有青筋,搂着他的小臂上也有青筋,下面的那根东西就更不用说,显然已经是忍耐到了极致。 这副样子突然让他有些胆怯,孙姝予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怎么了呀。”孙姝予又开始在床上撒娇。 “家里没有避孕套。”钟于阴茎硬着,却冷静地看着他。 孙姝予小声道,“……怀孕了射进去也没关系啊,总不至于再揣个双胞胎吧。” 钟于半天没吭声,深深地看了眼还没搞明白情况的孙姝予,突然道,“你怀孕以后我就去结扎了。” 这下说不出话的人变成了孙姝予,不知想起什么,脸色一红,软软地趴在钟于身上,“那还戴套干什么呀。” 话音一落,他就明白了钟于的意思,钟于又过来吻他,喘息着诱导孙姝予直起腰,自己吃下去。 孙姝予满脸为难,一手托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一手扶着钟于硬热的阴茎,他下面水多,吃得毫不费力,全部进去后还主动撑着对方结实的胸口,前后摇了两下。 钟于硬得发疼的阴茎被他的穴紧咬着,两人许久未做,动一下都是举步维艰,孙姝予主动那两下差点没让他绷不住,再好的定力都没用,他起身坐直,让孙姝予搂着他的脖子抱好,一边顾忌着对方的孕肚,一边按着孙姝予还算有肉的屁股狠狠磨向自己的胯,同时往深里一顶,就把人给操开了。 孙姝予哭着惊喘,“太重了。” 他一只手垫在中间,护住肚子,被钟于那一下撞得摇摇欲坠。 钟于只好克制道,“知道了。” 他一边操,一边用充满情欲的嗓音问孙姝予重不重,疼不疼,孙姝予只呜呜咽咽的,被他抛上抛下的动作撞得颠三倒四,浪劲儿上来就有些不管不顾,抱着钟于亲他的耳朵,呜呜咽咽地求饶,钟于盯着他脸上的性晕,觉得还不够,孙姝予最好被他操得说不出话,现在还能撒娇,那就是还有力气。 他几乎要藏不住骨子里的劣性和对孙姝予本能的占有欲。 他就想欺负他。 钟于放慢了动作,完全随心所欲,时不时来一记深顶,吊着人不上不下,孙姝予敏感地察觉到钟于的一丝不满,委屈哭道,“又怎么了。” 钟于直接把他衬衣给撕开了,扣子崩落一地,他似是忍无可忍,一口咬在孙姝予肩头,却在牙齿碰到肉时收敛了力道,只轻轻啃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孙姝予两个微肿的乳头上,问孙姝予这是怎么回事。 孙姝予没吭声,只攀住钟于宽阔可靠的肩膀前后磨蹭缓解欲望,他讨好示弱地吸紧小腹,去夹弄钟于的阴茎,此刻的避而不谈不再是自卑,而是情事中的羞赧,好在钟于被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孙姝予求着他动一动。 钟于笑得值得琢磨,在床上显然很能忍,他缓缓抽出阴茎,硕大的龟头抵住被撑成小圆孔的穴口,又不容置疑地顶了进去,他进得慢,却操得深,存在感十足地在孙姝予身体里逞凶斗狠。 “我哪里不温柔了?” 他粗喘着去亲咬孙姝予的嘴。 孙姝予被这一下操得意乱神迷,发着颤泄出一滩水,像灌满了水的气球突然破掉,兜头浇在钟于的阴茎上,他双目失神地盯着钟于汗湿的眉眼,高潮的阴道不住痉挛,夹得钟于险些射出,他不得不又来回顶了几下,以此平缓射意。 “说啊,我怎么不温柔了。” 钟于十分记仇,他握住孙姝予的屁股狠狠一撞,把人平放在床上,两条腿折起,叫他自己抱好。 孙姝予哭着说不行。 钟于握着阴茎轮流剐蹭他的穴口和阴蒂,爽得孙姝予浑身发颤,却本能般地抱着被撞得晃晃悠悠的孕肚,小声道,“我得抱着肚子,你太用力了。” 他怕惹到钟于,算是彻底看清了对方睚眦必报的本质,只得在床上换个委婉说法。 钟于目光一沉,看着孙姝予这幅样子,躺在他的床上,怀着他的孩子,还说他太用力了。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施暴欲,再这么看下去真要忍不住,只好让孙姝予换了个跪爬的姿势,然而孙姝予正面不行,要抱着肚子,背面更不行,因为更想抱着钟于。 钟于强健的体魄虚虚压在孙姝予身上,孙姝予背对着他看不到,压根就不知道钟于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可怕,不然也不会说这种话刺激他。 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无处发泄的扭曲。 钟于突然抬手,轻轻拍了下孙姝予肥厚的阴户。 被打的人浑身一抽,发出声哭吟。 那一巴掌根本就不疼,孙姝予却被刺激地往前爬,条件反射性地摆脱钟于的桎梏,想要藏进被子里。 钟于一把拖住他的脚踝,直接将他整个人重新拽回,按在胯下。 他压在孙姝予身上,同他十指紧扣,是个从背后拥抱的姿势,刚才有多野蛮,现在就有多温柔,钟于知道背后位进得深,且角度更容易顶到宫口,所以阴茎破开阴道的动作很是小心,只进了一大半就不敢深入,他缓缓抽出,又用了些巧劲儿进去,每次都刺激着孙姝予最敏感的地方。 老实人在床上又被人欺负哭了。 钟于盯着他洇红的眼角,声音喑哑地命令,“你说说,我到底哪里不温柔了。” 第七十八章 钟于的温柔都是在床下,床上却比谁都要恶劣,不管是傻了还是不傻,都在孙姝予身上尽情发泄着他在情事中专横,贪婪,索求无度的一面。 就连一时的妥协也绝不是屈从,而是变着法哄诱孙姝予,以达到某种让他羞于启齿的目的。 没人比孙姝予更清楚这一点,钟于这人在床上压根和温柔两个字沾不上边。 他小声说不想用这个姿势,跪得膝盖好痛,钟于只好又扶着他仰躺在床上,孙姝予全身泛红,被钟于抬起一条腿压向肩膀,露出白白的脚心,他股间大敞,根本来不及拿手去遮,只能颤巍巍地抱住自己的孕肚。 钟于单手抓住衬衣下摆,向上一掀脱得一干二净,他头发凌乱,精壮的上身赤着,危险地抵在孙姝予腿间,伸手朝他下面湿软的穴口上摸了两把,又顺着摸向孙姝予的阴茎来回撸动。 被摸的人食髓知味地小声呻吟,以为钟于要弄他后面,害怕地看着他。 他经验贫乏,那里只用过一次,虽然也体会到了快感,可那晚的回忆带给他更多的却是惧怕与茫然。 “不喜欢?” 钟于看出了他的惧意,灵活的手指玩弄着孙姝予龟头上的沟缝,带着点巧力,顺着茎身直上直下地抚弄。 孙姝予抱住钟于的脖子拉向自己,小声道,“只有一点点。” 钟于亲吻他的额头,“知道了。” 他不敢真的压下去,只一手撑住床,一手继续替孙姝予自慰,后来干脆把二人的阴茎抵在一处,宽大的手掌箍住两根一起挤弄抚慰,钟于克制地粗喘,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朵,四目相对间,孙姝予难耐地看着他汗湿的眉眼,更从他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占有欲和深沉爱意。 钟于专注而又欲壑难填地盯住他,让孙姝予几乎是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他要是现在真的选择离开,钟于保证说到做到,把他腿打断锁起来,除了钟于身边,他哪里都去不了。 孙姝予受不了地说让钟于别这样看着他,钟于不说话,只压住他一边操一边吻。 他先是被钟于操得喷潮,又被他摸着前面射了一次,最后钟于揩下他射出的精液尽数抹在自己阴茎上,握着粗壮硬挺的柱身在孙姝予肥厚滑腻的穴口上拍了拍。 钟于抬起孙姝予一条腿压住,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顶了进去。 这个姿势进得深,也因为体位关系让他里面更加紧致,孙姝予的水一股股的往外冒,钟于一本正经,说给他治治。 然而治水要疏也要堵,刚才是疏,现在是堵,他一鼓作气抵了进去。 钟于今晚有点失控了。 好在最后关头在孙姝予受不了的哭叫中找回一丝理智,往外退了退,却不拔出,只浅浅戳弄,看着孙姝予笨拙地保护着孕肚,内里紧致湿润的穴道却讨好地痉挛夹弄,逼得钟于出了一头热汗,只想狠操进去,只进去一半远远不够,钟于庆幸还好他结扎了,怀孕这种吃苦受罪的事情孙姝予这辈子只用经历一次。 他神情微妙,欣赏着孙姝予在床上偶尔露出的母性,同时却也催发出更深的破坏欲。 钟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头去亲孙姝予,他又尝到了孙姝予的眼泪,以前咸的发苦,现在也有点苦,然而细品之下却又股回甘。 真的不够。 钟于一边操一边想。 他披着层人皮,却在孙姝予身上展露出兽性,之前还对傻了的时候“尿进去”的行为嗤之以鼻,现在却蠢蠢欲动,终于找到阿遇一点点令他赞同的地方。 然而和那时候不同的是,现在的钟于懂得忍耐,好东西总要留到最后品尝,他和孙姝予还来日方长。 他狠狠挺腰,胯骨几乎要贴着孙姝予的阴户,闷哼着射在他体内,孙姝予哭喘一声,搂住钟于的脖子,还不知道自己侥幸逃脱。 钟于粗喘着平复呼吸,射完阴茎并没有立刻软下来,他缓缓拔出,带出白色浊液。 孙姝予只感觉钟于的眼神又变了,轻轻挺腰再次插进来,孙姝予嘴上说休息一下,穴道却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温顺服从地任钟于为所欲为。 好在钟于只是再次插了进去,没有要动的意思,他躺在孙姝予身后,让他背靠着躺在自己怀里,这本来是怀孕后最方便抱着睡的姿势,孙姝予却不满足,又自己翻了回来,孕肚抵着钟于,用情事后还带着些湿意的眼睛看他。 钟于一做完爱,又恢复了那副毫无波澜的平静表情,好像随时会穿衣服走人。 孙姝予吸紧肚子,往钟于怀里挤,软声道,“我最近赚了好多钱啊,季度奖金有好多呢。” 钟于没当回事,随口敷衍,“多少?” “三万。” 钟于:“……” 孙姝予见他不说话,又再接再厉道,“你不是说还要还贷款,可是你现在还是学生,平时赚钱应该很辛苦吧,你把这个房子退掉搬来和我一起住,能省一点是一点,唔,你现在已经完全经济独立了吧,那真是好大的压力啊,你还有钱付学费吗?” 孙姝予的眼睛亮亮的。 钟于看着他,神情又微妙了起来,不知该不该出言提醒,其实赚钱对他来说不算是一件难事,他股票玩的不错,于雅正之前也有带着他做一些投资,他资金的短缺只是暂时,并不是说买了这套房子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孙姝予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他不动声色地听着。 只见孙姝予做完爱不撒娇,不诉苦,好像一点恃宠生娇的概念都没有,其实他完全可以借此控诉钟于之前对他的不公和情感上的折磨,又或者要求钟于以后改口喊他哥哥,而不是一脸认真地和钟于算账。 “……你的工资拿来还贷款,我的工资拿来维持日常开销,可能会比较辛苦,因为我们还要再多攒一点啊,不能挣多少花多少,因为我听同事说养小孩子很花钱的,你现在的工资应该很低,市场部没有提成和绩效。” 孙姝予一脸认真。 他冲家里有别墅,开宾利,将来还要接手公司的钟于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也跟着弯起来,“好像你不管什么时候跟我在一起,都好辛苦啊,要多走很多弯路。” 钟于听明白了,孙姝予在计划怎么跟他过日子。 他喉结一滚,定定地看着孙姝予,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孙姝予不满地推他,“怎么不说话啊。” 钟于回神,过了很久,才平静道,“不会很辛苦,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比那时候更糟糕的。” 况且本来就不算糟糕。 他表情淡然地把头偏向一边,只感觉孙姝予抱他的力道又紧了些,哽咽着嗯了一声。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跟我住在一起会不自在。” 钟于没有回答,他揽着孙姝予,回忆起得知他怀孕的那个下午。 他回到家里,整理股票存款,寻找房源,其实这些事情根本就用不了一个下午,更多的时间里,钟于在坐着发呆,他在想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孙姝予会要这个孩子吗,他心肠那么软,肯定舍不得吧,毕竟他一直很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可是钟于真的好讨厌小孩,脆弱,柔软,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和这样的人相处,因为他的心肠太硬了。 他好像给不了孩子一个正常父亲的关爱,钟于心想,那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他想去翻佛经,但又本能地抵触,不想把对他来说是枷锁牢笼一样的东西,拿来给一个寄托着孙姝予希望的美好生命起名字。 最后他选了“思量”二字,是不思量,自难忘的意思。 他害怕看见他,他看见他就浑身不自在,钟于讨厌没有原则,讨厌秩序失衡,可孙姝予总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破例失控。 “说嘛。” 罪魁祸首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钟于却把他拉向自己,突然忍无可忍地吻他。 第七十九章 周末过完,孙姝予才从床上下来,隔天的周一连班都没上,一大早嘶哑着嗓子请假,经理关心他,问他怎么了。 旁边睡着的钟于听见陌生人的声音,条件反射性地半睁开眼睛,翻身抱着孙姝予,满脸的懒散困顿。 这两天里钟于经也不抄了,步也不跑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为孙姝予破例。 他的身体比大脑先醒,晨勃的阴茎贴着孙姝予的腿缝,轻轻一挺腰,毫不费力地插进那个在这两天被过度使用的穴口。 孙姝予里面就那么大点地方,钟于的东西他只能吃一样,肉穴被再度填满,霸道蛮横地进出间将前一夜射满的精液尽数挤出,顺着交合的缝隙溢在床单上,还有一部分打湿了钟于粗黑茂密的阴毛。 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孙姝予只能勉强应付经理,说他感冒了,然后匆匆挂了电话,以一个侧躺在床上的姿势被钟于拉着做早操。 屋子里的气味暧昧浑浊,掺杂着精液浓重的腥味,这两天频繁的性爱使孙姝予对钟于的一些小习惯又多了些了解,他还是那样喜欢在做爱的时候一个劲地盯着人看。 “你不要太过分啊…” 孙姝予呜咽着推他肩膀,一手抱着肚子,让钟于收敛些。 钟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放缓了动作,敷衍道,“我已经很收敛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孙姝予简直欲哭无泪,偏得又无法拒绝钟于,只好频繁看表,提醒钟于不要上课迟到,做完后还挣扎着起床,抖着手去捞床脚的衣服穿。 “怎么了?” 钟于欲望被满足后总是很有耐心。 孙姝予老实道,“你早上不是要去上课,我去给你做早饭啊,不是说了不能再大手大脚花钱了嘛,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他认真且费劲地穿衣服,想起什么,又提醒抬头提醒钟于,“你租了多久,提前退房扣不扣押金?有的同事好像要临时租房,我去替你问问吧。” 他低头扶着腰要从床上爬起,却被钟于按回去,软声疑惑道,“怎么了?” 钟于想笑,但更想亲他,怕这么搞下去连他也不用去上课了,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顺着孙姝予的意思一本正经道,“没关系,学校食堂的早餐很便宜,花不了几个钱,我不会乱花钱的。” 他俯身低头,一个吻自然而然地落在孙姝予的额头上。 明明两人半个小时前还做着最激烈最情色的事情,现在孙姝予却因为一个吻而手足无措着羞赧,他不好意思抬头看钟于,只交待早点回来。 孙姝予倒回充满钟于气味的床上,一口气睡到下午三点多,才有力气爬起,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又被钟于给拿捏住了,按钟于这兔崽子的脾气,怎么会没有他家的钥匙。 果不其然,他在屋子里找了一会儿,在鞋柜上发现钥匙,开始蚂蚁搬家似的,把钟于的东西往他那边倒腾。 等钟于回家下班一看,大半个家都空了。 孙姝予系着个围裙,举着锅铲,听见走廊传来动静就往外走,见是钟于,便让他快点洗手吃饭,使唤他去把汤给盛了。 眼前这一幕让钟于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故作淡定地走进去,孙姝予一边炒菜,一边头也不回道,“我把你的毛笔、宣纸、砚台什么的都收起来啦,以后就不要抄啦,省的给姚平看见以为你准备去出家。” 他耳尖红红的。 钟于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孙姝予又继续同他商量,“过两天让姚平来家里吃个饭吧,她之前是有点不太仗义,可是你也不能不声不响晾人家一个礼拜就为了逼着她来这里找你,做给我看啊。” 他无奈回头,“你们俩这就算扯平了,以后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不是我要替姚平说话,是你朋友本来就不多。” 钟于掏出电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口敷衍道,“知道了。” 孙姝予:“……” 孙姝予在心里嘀咕,钟于这兔崽子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听了一顿数落反倒很高兴。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钟于吃得死死的,然而老实人偶尔也有小脾气,孙姝予不高兴道,“我看你今天也没什么作业要写了,不要玩了,去把米盛出来,汤也盛出来,要吃饭了。” 钟于欣然起身。 孙姝予:“……” 饭后,二人盘踞在沙发上各做各的事情,一个写作业,一个办公,电视开着当背景声,即使没人说话也不会尴尬,孙姝予偶尔开口,也只是在工作遇到疑问时向钟于请教。 电脑上的界面还停留在张文星给发来的工作邮件上,里面公事公办地指出了几处纰漏,孙姝予不得不承认,张文星这个人虽品行不端,可业务能力确实没话说。 他不禁疑惑道,“你说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投诉他吗?” “有是有,但肯定效果不明显,或者是被压下来了,不然以我妈的性格,她要是知道,不会一开始就把你调去分部。”钟于合上书,接过孙姝予的电脑看,“如果就事论事的话,张文星确实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他给你指出的这几处都是非常致命,但是又不容易被发现的错误,很有远见。” 钟于坦白承认,“不是他说,我也看不出来。” 孙姝予感同身受道,“可能有很多刚毕业,社会经验不足的学生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选择直接换公司也可以理解。” 钟于转头看他,抱起孙姝予,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平静道,“那换做你,你要怎么办。” 孙姝予心想钟于怎么说着说着又上手了,真是跟傻了的时候一模一样,正经说不了两句就要抱要摸。 “那也不太一样的,如果这是别人的公司,我肯定也会跳槽或者忍气吞声,因为不想得罪小人,谁知道他会做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啊……” 他眼睛亮亮地抬头。 钟于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耐心地看着他,理智道,“可是你要知道,我现在跟你一样,只是一个小职员,不可能凭着一张嘴就跑到总部去叫他们去开除一个骨干领导,凡事都要讲证据,公司不止老于一个股东。” 孙姝予听明白了钟于的意思,没吭声。 钟于又开始观察审视,以为孙姝予听他这样泼冷水不高兴,其实办法还有,他每天和孙姝予一起上下班,稍微在公司亲密些,肯定会有人猜出他们的关系,张文星不会这样不识趣来动他的人。 可是孙姝予以前那样敏感自卑,会愿意接受这样一种极端,几乎是被打上标记般成为附属品的方式吗? 到时候孙姝予在职场上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和他脱不开关系,所有人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这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 孙姝予略作苦恼,完全没意识到钟于百转千回的心思,纠结道,“哎,其实我强势一点,他肯定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一想到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被他这样欺负,就好无奈,而且以后和他共事最多的人是你啊。” “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是偶尔也想做什么,能帮到你一点点就好啦。” 钟于听他这样义愤填膺的口气,几乎是立刻想起他还是阿遇的时候,和孙姝予一起在面包店上班,孙姝予对别人很热心,他会替女同事值班,看见小姑娘们站累了,偶尔也会趁老板娘不在,让她们去坐着休息一会儿,他来看店。 又或者是在快要关门的时候,把店里要处理的,临近过期的面包分给附近的流浪汉。 比起刚重逢时没有精气神,畏手畏脚的孙姝予,现在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和阿遇在一起时的样子,即使在最糟糕的境遇下,也不失希望和热忱。 孙姝予叹了口气,趴回钟于怀里,感觉到对方突然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亲。 他不知道说的哪句话又让钟于那颗理智到冷漠的心柔软下来,茫然地看着他。 钟于神色不改,只是专注而又平静道,“那需要我帮你吗?” 孙姝予“唔”了一声,认真思考,“目前还不用,你也好辛苦啊,还要写作业,还要上班赚钱,再看吧。” 其实钟于不是太赞同孙姝予这种走一步看一步的处事方法,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不管孙姝予要做什么,他都不会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去强行改变这个人。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引导,然后在孙姝予做出选择后,给予帮助陪伴,这是他还是阿遇时,乃至现在,孙姝予教会他的一切。 然而下一秒,孙姝予不知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开始督促他,“你的宾利拿去做日租车的话会收费高一点吗…奶粉钱真的好贵啊,我们还要还贷款呢。” 钟于无语地把他摁进怀里,心想怎么又开始了。 可他简直拿这样的孙姝予没有办法。 第八十章 钟于在一周后正式住进孙姝予的家里。 再一次同居后,孙姝予才发现钟于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理智和冷漠,比如遇到胡搅蛮缠的客户,或是小组作业分到不配合的组员,他也会有想要发飙的时候,只不过比起其他人情绪肆意地宣泄,钟于则多了一分异于常人的克制。 他以前发泄情绪的方式是运动或抄经,现在孙姝予把他宣纸都给收起来了,钟于唯一的宣泄方式就变成了做爱,只是顾忌着孙姝予还在怀孕,才不敢做得太过火,只把人扒光按在床上,用手去摸他的阴蒂和缝穴,等摸了一手的水,就尽数抹在阴茎上,浅浅地戳弄滑腻的肉穴。 钟于能装,又能忍,每次都一本正经地冷着脸,折腾得孙姝予哭着求他,才肯顶进去。 孙姝予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敞开腿,露出白嫩的腿心,耳边尽是钟于粗重克制的喘息。 三周后孙姝予彻底感受到了钟于的重欲,有些吃不消,把钟于的毛笔宣纸又扒出来,跟他说你还是抄经冥想去吧,别折腾我了。 二人请了姚平来家里吃饭,孙姝予见她在饭桌上闷闷不乐,还以为被她妈给骂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姚母一改往日彪悍作风,对姚平这段网络单相思完全放任,不管也不问,姚平胆战心惊了几天,以为她妈被气傻了,过了一段时间才琢磨出来她妈打的什么主意。 她在等姚平自己知难而退。 钟于道,“这不是好事?她都不干涉你。” 姚平苦着脸叹气,“哎,我,我觉得,我妈好了解我,她想的一点,都不错,我跟他,现实中,接触了几次,感觉不是太好。” 她脸上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示意不提也罢,显然情路坎坷,只得来孙姝予这里找安慰,眼泪汪汪地说想吃孙姝予做的饭,“你看,你,你们家伙食多好啊……哥哥,都,都胖了,肚子都,变大了。” 钟于:“……” 孙姝予:“……” 二人对视一眼,钟于在姚平一头雾水的注视下,冲孙姝予平静道,“你决定就好。” 孙姝予温柔地抚摸肚子,欲言又止地看着姚平,显然有些难跨过心里那一关,姚平眼神越发茫然,只听孙姝予小声道,“不是吃胖,是怀孕啦,我生下来就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可以怀孕的。” 他没把话说的太明白,姚平却懂了,神情呆滞地看了眼钟于,又缓缓把目光挪向孙姝予挺起的肚子,好在智商还在,没有搞出一句是钟于这小子干的吗。 孙姝予忐忑地看着她,但钟于却伸出一只手让他拉住。 姚平吞咽口水,本来就是个结巴,这下更加被震惊到说不出话,低头打字给孙姝予看:我觉得你好厉害,好与众不同,那你不是既能当妈妈,又能当爸爸吗?可是其他人只能选择一种身份,我的天哪,你好幸运!你可以选择两种!我什么时候可以长个前列腺就好了,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钟于眉头皱起,不是抗拒其他人对孙姝予的触碰,而是不赞同常人看见孕妇就要去摸肚子的下意识反应,在他看来这是一种非常不尊重人的行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姚平又匆匆把这行字删掉,似是意识到不妥,结巴着摇头,“算了,算了,我,我又开始说话,不过脑子了,天哪,钟,钟遇你二十一就,就当爹了,你,你要是继续读,研究生,那你,毕业的时候,你孩子上,学前班啊,哥哥要,接完儿子放学,再去接老公放学,天哪!” 钟于:“……” 孙姝予哑然失笑,如宠溺小妹的兄长般摸了摸姚平的头发,给小姑娘做好吃的去了。 姚平还在震惊孙姝予的幸运,钟于却敲了敲桌子,突然道,“你游戏账号发我。” 她还以为钟于要借她账号拿去消遣时间,却听钟于矜持,而又满意地补充,“刚才表现不错,给你账号充点钱,顺便再帮我点忙,还在计划,几天以后告诉你。” 钟于的形象在姚平心里瞬间就拔高了。 姚平一走,钟于帮着孙姝予打扫卫生,注意他嘴角带着笑,估计还在回味着姚平的那句“你好幸运”,这不幸的身体折磨了孙姝予三十年,此刻却成为姚平眼里的幸运。 孙姝予在洗手间里喊钟于,微微拉起上衣通过镜子观察孕肚,同钟于商量着想买台单反,记录下孕期的一切,他认真道,“本来我还在犹豫,等宝宝出生以后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他是怎么来的,可是我觉得姚平的话好有道理,不然我们就实话实说吧。” 钟于的视线一直在孙姝予带着柔和笑意的脸上,压根就没看他的肚子,平静道,“你决定就好。” 客房被暂时改成了二人的工作间,只等孙姝予月份大了申请远程工作时使用,钟于心情不错,又给姚平的游戏账号冲了些钱给予表扬。 他晚上还有工作,需要同在纽约的华人客户开视频会议敲定进货渠道和价格,他戴上平光眼镜,这样看上去年龄会大一些,开会时听见浴室里水声一直响,以为是孙姝予在洗澡。 “你们有其他州的进货渠道吗,因为纽约的销售税会直接抬高成本,税率好像要百分之八……” 房间门被人推开,钟于条件反射性回头。 少年的话音戛然而止。 孙姝予浑身发红,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穿着一件不知从哪扒出的钟于的衬衣,两条腿光着,地毯上印着一串湿脚印,他往钟于大腿上坐的一瞬间,钟于就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摄像头。 “……8.875%” 钟于面无表情,眼睛盯着孙姝予,淡定地把刚才说到一半的话说完。 孙姝予一愣,这才注意到屏幕上的画面,当即羞耻地就要从钟于身上下来,却被他一手用力钳住,逃都逃不开。 孙姝予简直自讨苦吃,送上门给钟于欺负,他隐约听见耳机里传来客户的问询,问钟于那边怎么了,怎么突然看不到人,钟于没回答,只盯着孙姝予的眼睛,他冷静道,“没事,继续。” 这话不知是对屏幕那边的客户说,还是在对孙姝予说,但显然孙姝予打死都不可能继续,只难为情地趴在钟于怀里,被他按着哪里都去不了,还不敢吭声。 钟于明明硬了,脸上却没什么反应,一手捂住摄像头,一手作恶地去揉孙姝予的阴蒂,甚至还分了心去听客户在说什么,一本正经地同人讨价还价。 会议结束的时候钟于整个胯间都湿了,孙姝予全身颤抖,忍无可忍地喘了口气,控诉钟于的恶劣行径。 二十一岁的少年用沾满孙姝予淫水的指头,动作斯文的一抬细框眼镜,理智道,“不是你主动的吗,我怎么了。” 孙姝予被欺负得又说不出话,简直被吃得死死的,反正他永远都坏不过钟于,只软软地搂住对方的脖子,小声道,“我洗澡的时候也洗后面了。” 钟于揉他阴阜的动作顿住,低声道,“知道了。” 他往孙姝予后面摸了一把,就知道孙姝予不止洗了,还自己做了扩张,刚才被他摸出的水还把后面浸润得湿热温软,他低声哄诱着孙姝予解开他的裤子拉链,掏出阴茎自己坐下去,被欺负的老实人脚背绷直轻轻点地,一手扶住孩子父亲的肩膀,一手抱住孕肚,难以为继地支撑着摇晃的双腿,被钟于扶着腰,主动吞坐下去。 孙姝予以为钟于会见好就收,谁知下一秒就被人抬起大腿架在两边的椅子扶手上,他双腿大敞,钟于在伸手揽着他的背给他支撑前,还蛮横又粗暴地把他衣服给撕开了。 钟于低头啃咬他的胸口,孙姝予痛得眼泪都要出来,惊喘道,“别咬,会痛。” 钟于的脸贴在他的贫乳间深深嗅了一口,又克制着退开,觉得孙姝予的胸脯好像是大了点,他挺腰往里进,这次干的是他后面,因此不需要顾忌,怎么深怎么来,撞得孙姝予颠三倒四,嘴里呜呜咽咽地抱着钟于不撒手。 做到最后,他还一手揽着孙姝予的背让他往后倒,借着这个姿势分开他两片紧闭的阴唇,阴茎干他后面,手指干他前面,孙姝予被前后夹击,彻底说不出话了,精液顺着阴茎一股股地往外冒,射完后全身发抖,阴道痉挛着夹弄钟于的手指。 他又往钟于裤子上流了摊水。 最后他全身无力,后面含满了精液,是被钟于横抱着回卧室睡觉的。 从此以后孙姝予长了记性,钟于去书房开会的时候他再也不敢往里凑了。 孙姝予认真考虑了钟婉的建议,决定等手头这几单跟完以后就向公司打报告提出要在家休病假,申请远程办公,有钟婉在他当然不担心申请被驳回,只是觉得张文星最近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总是带着说不出的鄙夷和自以为是的嗤笑。 就好像他是一个装着垃圾的花瓶,别人都只看到了他的外在,只有他张文星慧眼如炬,发现了孙姝予其实跟他一样是个内里脏乱差的垃圾场,这么一想,张文星看他的眼神又多了些惺惺相惜的同情。 孙姝予觉得这人简直有病,还不可理喻。 他在一个下午被张文星不怀好意地堵在了洗手间。 孙姝予神色冷淡,冷声道,“让开。” 张文星偏不让,把“正在打扫中”的警示牌立在门外,孙姝予登时警惕,他口袋里还装着钟于买给他的胡椒喷雾,自从上次张文星在停车库对他动手动脚以后,孙姝予就随身装着。 他下意识手往兜里摸,却摸到了另外一个四四方方,薄成一片的东西。 ——那是他的手机。 突然间,孙姝予又改变了主意,他故作淡定,假装要给人回信息,却偷偷打开了录音功能。 张文星都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双手一摊,示意他随便,嚣张道,“你录啊孙姝予,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敢录吗。” 第八十一章 孙姝予心中当下一沉,心想张文星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不敢录的。 只听下一秒,张文星嗤笑一声,他往前,孙姝予就后退,他像是怕孙姝予听不清,录不上,故意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孙姝予,我说你怎么扭扭捏捏,原来是攀上高枝了,我都看到了,你下班后上的是钟于的车,你工作怎么来的?还不是勾搭大老板娘来的,否则她为什么三番五次把你安排进来,你可真行啊,儿子老子一起伺候。” 孙姝予冷静道,“我的私生活和你没有关系,倒是你,三番五次骚扰员工。” “我骚扰员工?”张文星怒极反笑,“你有证据吗就血口喷人。” 他料定了孙姝予没有证据,一口咬死孙姝予在泼脏水,不在录音里留下任何把柄,“你现在想怎么样,想拿一段断章取义的录音去揭发我啊,你去啊,你看看总部是调查我还是开除你。 ” 孙姝予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是一个随时提防的状态,“我录音是为了留底,你骚扰我了,你言语过界轻浮,让别人感到不舒服,停车场对我动手动脚,这就是骚扰。” 他关了录音保存,才补充道,“当时钟于的车就停在那里,他的行车记录仪都拍到了。” 其实当时钟于把车停在两排开外,根本就拍不到他们,他这么说,也是为了吓唬张文星,对方果然神色一变,又很快镇定下来,打量孙姝予,似乎在思考话里的真假,但又很快不当回事。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明摆着对孙姝予的恐吓不屑一顾。 “你想说什么孙姝予?你想说钟于会给你撑腰?他知道你跟他老娘有一腿吗,干什么,你还想说你在跟大少爷谈恋爱?” 他鄙夷地从上到下看了眼孙姝予,料定了钟于这样的人看不上他,以为他以色侍人,比自己还要不堪,轻浮道,“你一口一个钟于,钟于他听得到吗。” 张文星不断把话题往钟于身上引,孙姝予也有点不耐烦,彻底冷下脸,不愿多说,只手机一收,见录音保存好就要走,张文星却直接把他拦下。 孙姝予手往兜里摸,眼见就要发生肢体纠缠,就在这时,只听咔哒一声,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了。 二人同时往门口看去,钟于面无表情推门而入,手里提着“正在清理中”的警示牌,他满脸漠然,径直走到张文星面前,把警示牌往他脚下一扔发出声巨响。 钟于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文星,又露出第一次见面时上位者不经意间的审视与傲慢。 “不好意思。”他冲张文星斯文一笑,客气道,“——钟于听见了。” 张文星面色铁青,面色不善地瞪着钟于。 钟于却不把他当回事了,只冲孙姝予淡定道,“他碰你了吗?” 孙姝予摇头。 “那也得洗洗手,脏,过来。” 钟于嘴上说脏,却径直牵起孙姝予的手放到水龙头下面,不顾一旁面色铁青的张文星,旁若无人地给孙姝予洗手,对一个人最大的羞辱就是无视他的存在,钟于显然把这点领悟得透彻,整个过程都没有再看张文星一眼,洗完手就牵着人走了。 孙姝予细声细气道,“你怎么来了?” 他刚才还对着张文星冷着脸气势十足,一对着钟于就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钟于看他一眼,平静道,“我看见他跟在你身后进去了,不放心,过来看一眼。” 他没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问孙姝予打算怎么做,履行着不轻易插手的承诺,只确定了他没有受伤便不再管他。 孙姝予一坐进车里,就一直低头发微信,只说让钟于在公司门口等一会儿。 钟于大概猜到他想干嘛。 果不其然,一个多小时后,小温垂头丧气地从办公楼内走出,张文星的车从她身边扬长而去,不等孙姝予开口,钟于先一步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孙姝予下了车朝小温跑去,对方毫无准备,被吓了一跳,见是孙姝予才松了一口气,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孙姝予带着小温进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钟于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孙姝予一个人走了出来,看脸色不是太好。 宾利缓缓插入车流,钟于关心道,“怎么了?” 孙姝予面色奇怪,“小温说张文星压根就没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张文星老奸巨猾,做事又颇为小心,根本不留任何证据,有的只是言语上的骚扰和恐吓,嘴上说要小温做她女朋友,可话里话外却是胁迫,以工作相要挟的意思。 钟于毫无意外神色,只委婉劝说孙姝予,“非得上床才算骚扰吗,她不愿意站出来,你也不要勉强她了,这种事情不对,但很常见,小温也情有可原,你尽力就好。” 孙姝予叹气,“我也知道……接下来几个月我在家办公,以后和他一起工作的是你,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你也会很麻烦吧。”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钟于关切维护的意思。 钟于的表情果然柔和了很多,趁着等红灯的时间,拉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 二人点到为止,没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讨论,孙姝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问钟于市场部的进度怎么样了,钟于实话实说,且客观道,“张经理办事效率很高,很有远见和决策力,大部分工作都是他独立完成的,我只是协作,就差下个礼拜老总们过来参加企划会拍板了,他应该会升职。” 孙姝予若有所思道,“都哪些老总来啊?” 钟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孙姝予也没在意,晚上睡觉前还在抱着电脑研究什么,钟于瞥了一眼,依稀认出“音频处理教程”几个字,他从不干涉孙姝予的所作所为,只见时间太晚,提醒他该休息了。 孙姝予聚精会神,敷衍地嗯了一声,抱着电脑不撒手。 钟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孙姝予又立刻妥协,追上去拉钟于的手,二人这才搂抱着睡了。 这段时间里张文星忐忑不安,就怕钟于对他突然发难,谁知钟于对他态度如常,第二天在公司碰到的时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冲他打招呼,这就让张文星有点摸不着他的态度了。 若说钟于对孙姝予无动于衷,可那天的举动简直是护短到不讲理的地步。 难道钟于真这么能忍? 他料定了钟于这样的大少爷,不可能对孙姝予这样一个平凡的老实人死心塌地。 其实不止张文星, 就连孙姝予那天看见钟于的突然出现,都以为他要忍不住动手,谁知钟于听罢,只是很淡定地解释,“暴力又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野蛮人才动手打人。” 孙姝予一阵语塞,心说敢情之前揍掉孙旭半条命还栽赃陷害的不是你。 一周后,企划会如期举行,孙姝予作为临时借调到这个部门的员工之一也跟着参与,反倒是小温,一大早就没见她到公司来。 除了市场部的同事,到场的还有以于雅正为首的股东和几个管理层的领导,听说要宣布一项重大人事变动,张文星对此颇为自信,已经春风得意好几天,觉得这就是他升职加薪的好机会。 孙姝予一个小职员坐在最末端插不上话,心不在焉地听着,左手始终紧紧攥着一个移动硬盘,坐在他对面的钟于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会议主持人放完演示文稿,便看向首位坐着的于雅正征求同意,对方点头默许,示意他继续下去。 “会议内容会在下午两点前发至各位主管的邮箱,请根据以上基础安排部署未来一个月的任务计划,接下来,我代表总部宣布分公司的人事变动……” 孙姝予突然道,“请,请等一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孙姝予身上,张文星面色一变,咬肌紧紧绷着,目光更是如刀般钉了过来。 孙姝予心如擂鼓,鼓起勇气站起,他声音很小,却吐字清晰。 “我要举报市场部张经理,骚扰员工。” 张文星暴跳如雷,“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他紧张地回想,除了洗手间的对话外,他没有把柄在孙姝予手里,他不信孙姝予敢和他鱼死网破,小温一吓就哭,要真有反抗的胆子,也不可能被他拿捏这么久,他自视甚高,心里压根就没有尊重下属的意识。 有个和他私交不错的股东,甚至因此疾言厉色地瞪着孙姝予,让他对领导有意见私下解决反馈,不要耽误大家开会。 于雅正淡淡地瞥了眼张文星,又睨了眼为他喊冤叫屈的人,继而对孙姝予公事公办道,“有证据吗?” 孙姝予嘴角紧抿,攥着的硬盘里是他和张文星的在洗手间的录音对话,钟婉和钟于的名字都被他用软件消音,以及在小温同意下,录下的交谈过程,和她提供的部分聊天记录作为佐证。 他虽然不能证明张文星有实质性骚扰员工的举动,但起码可以让总部意识到这个人表里不一,品性不佳,从长远发展来看不适合当领导。 ……可今天这么多人在,这段录音一放出去,对孙姝予自己也会有影响。 他不是临门一脚犹豫不决,而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是钟于,钟于会怎么做,他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既保全自己,还能讨回一个公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冷静、沉着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有。” 孙姝予听到这声音倏然抬头。 全场哗然,只见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司里从不八卦,一向最公事公办,谁也不得罪的钟于。 张文星登时面色铁青。 二十一岁的少年穿衣礼仪不落,起身时不忘把坐下后解开的西装扣子重新系好,走到孙姝予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移动硬盘接上,接着头也不抬,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平静道,“你做得很好。” “现在,站到我身后去。” —— 作话:这是为了衬托哥哥从一个“懦弱自卑的老实人”在爱和鼓励下蜕变成“温柔勇敢的老实人”而设计出的剧情,无意展开多做描写拉长战线,只点到为止填一下之前埋的线,交待结果,引出下文,所以请不要深究,更不要盲目效仿,小说中过瘾的剧情在现实中不一定合理,碰到职场性骚扰和职场PUA时,请先保护自己,再伸张正义,安全第一,坏人远比我们想象得多,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很害怕盗文的不盗作话,害怕这个剧情错误引导了刚就职还一腔热血的小可爱们,所以这段话就跟着正文一起,不单独放作话了。) 作话的作话: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不要对这条作话多做不必要的展开讨论哈,就像烟盒上印着吸烟有害健康,内有猛犬,大辣特别辣请斟酌选择一样,我只是尽到一个提醒义务,决定权不在我,也无意于探讨交流个人三观。 第八十二章 钟于神色淡然地扫视全场,伸手按下播放键,一段段录音陆续播放,都是之前不堪忍受张文星骚扰,而愤怒辞职的女员工提供的证据,还有包括小温在内的在职女员工,甚至连男员工都有。 她们的名字被消了音,工牌被打上码,甚至连与张文星聊天截图里的背景图片与头像,都被钟于打上了马赛克,一切会被猜出身份的关键信息都被想办法隐瞒。 钟于为她们在所有人面前保留了一丝体面与尊严,只有他和张文星心知肚明,这些曾被他轻视、欺负的人都姓甚名谁,在张文星看不见的背后,也会生出一丝反抗挣扎的勇气。 于雅正认真地看完,不顾在场其他各位股东议论纷纷,赞许道,“原件可以发我一份吗?毕竟还是需要核实信息真实性。” 钟于犹豫一瞬,继父子二人四目相对间达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可以,虽然她们已经离职,但是也请保证员工个人隐私,不要被无关人等看到。” 于雅正点头,意思是这件事他会亲自来抓。 事已至此,张文星已有些气急败坏,面色铁青地瞪着钟于,被随后而来的保安制住,请了出去,走远了还在大吵大闹。 于雅正面色不变,又把主持人手里即将要宣布的人事调动通知书给收走了。 会议室里议论声纷杂,于雅正一敲桌子,又安静下来,他在众人面面相觑又震惊的目光下平静宣布,散会。 接着带头走出,走到钟于身边时,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考虑的很周到,你妈说让你周末回家的时候,记得把给你老婆装汤的饭盒洗洗拿回去,我给他煲新的。” 钟于淡定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跟在于雅正身后的人被他这句话里庞大的信息量吓到,从钟于身边路过时,朝他投去讶然的一瞥。 钟于视若无睹,一回头,见孙姝予正看着他。 “怎么了?”钟于平静道。 孙姝予神色微妙,看一眼钟于又飞快把目光挪去门口,见人都走光了,才走上前,把钟于抱住,脸藏在他怀里,只露出个红红的耳尖,小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厉害啊。” 钟于任孙姝予抱着,“厉害的人不是我……换做以前,我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孙姝予没太听明白,茫然抬头,钟于神情一顿,继而把他按在怀里,“没什么。” 一周后,于雅正亲力亲为,正式完成对张文星的调查,没人知道这个在分部一手遮天的经理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过了一个周末,再回去时,看见办公室里一个空出的工位。 钟于的身份再隐瞒不住,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英年早婚,年纪轻轻连老婆都有了。 茶余饭后,女同事们都在猜测钟于的老婆是谁,拉着孙姝予一起加入讨论,当事人羞愧奔逃,欲盖弥彰道,“我也不知道啊。” 总部又派来位领导管理市场部,孙姝予还以为钟于会直接升职,谁知对方听罢,只是好笑道,“怎么可能,我资历太浅,经验太少,还要慢慢来。” 他的谨慎和理智是刻在骨子里的。 大家都私下调侃这位新任领导是来辅佐钟于登基,就连就职当天的会议上,也是钟于来做结尾陈词。 二十一岁的少年从容起身,一改往日乖巧谦虚做派,再不只冠冕堂皇地说客气话,沉静环视全场后诚恳道,“女性员工往往在职场上更加被动,希望大家碰到让自己不舒服的行为时,可以放心以匿名的方式,寻求公司的帮助。” 他察觉会议室内气氛严肃,继而淡淡一笑,试图活跃气氛,“当然,各位男员工碰到不舒服的事情,也要即时反馈。” 钟于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认真,“职场性骚扰不分性别。” 这是孙姝予生孩子前参加的最后一个会议,从这天起他开始正式在家远程办公。 他带着笑意看向钟于,二人隔着长长的会议桌遥遥相望,孙姝予再也挪不开眼睛,他私下忍不住问钟于,是怎么做到的。 钟于一边开车,一边平静解释,“是你教我的。” “姚平第一次去你家,你让她进去却把大门开着,你是害怕她一个女孩子跟陌生男性相处会紧张吧,所以我和这些女性员工接触的时候,把姚平也给带过去了,将心比心的话,这样可能会让人更加放松。” 孙姝予霎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就这样?” “嗯。”钟于语气平淡。 其实不止如此,她们出于对自身的保护,戒备心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坐着不动的姚平就因此打消,钟于知道她们担心得罪张文星,在工作上有些顾虑,便利用自己的人脉,答应了她们如果因此事选择离职,公司也会尊重她们的选择,为她们写一封去新公司的介绍信,更不提为此所消耗的财力与物力。 但钟于淡淡地瞥了眼孙姝予,并没有选择全盘托出。 他知道此刻孙姝予脸上的感动不只是因为他做对了事情,而是他由此确信了过去三十年中所坚持的善良与同理心是值得的。 钟于心想,算了,他愿意为这个老实人构造一个成人童话。 他努力忍下嘴角笑意,“看我干什么。” 孙姝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眼睛却亮的很,“就是好想亲亲你啊,可是你还在开车呢。” 明明二人再亲密过火的事情都做过,孙姝予却仍会为这样直白的爱意而羞赧,他仓促地转移话题,“那你不是又欠姚平人情了吗,把她喊来家里吃个饭吧,朋友之间的感情也是需要维系的呀。” 钟于只点头说好。 孙姝予在家办公,每天都有大量的时间,肚子也一日日大起来,已不再方便出门,只好拜托姚平自力更生,吃饭带碗,想吃什么自己买菜。 平日里姚平一听有饭可蹭,恨不得挂了电话插着翅膀飞过来,这次却兴致缺缺,上门时哭丧着脸,手里拎的袋子里还装着一扎啤酒。 孙姝予挺着大肚子,惊讶道,“怎么还买酒啊,被钟于看见要被他骂的,我也不能陪你喝啊。” 姚平无精打采,心虚道,“我,我想自己喝来着,不敢在外面喝,也不敢,在家里喝。” 孙姝予看她一副情路不顺的样子,当即心软,无奈道,“那你偷偷喝,喝完丢掉易拉罐,不要给钟于看到。” 姚平闷闷不乐地点头,却懂事道,“算了,不,不喝了,我可能,也是憋坏了,想,找人,说说话。” 她总是觉得孙姝予有股很奇妙的包容力,好像在他面前说什么傻话,做什么蠢事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那好,你先进去,把菜摘一下,排骨放进去焯水,我给钟于打个电话。” 他去门厅处打电话,本意是见姚平心情不好,见钟于快下班,让他回家路上买点甜品回来,然而电话打过去却是正在通话中,孙姝予没当回事,正要转身往屋里走,却听见电梯门开了。 对面的房子还没租出去,这个时间下班的肯定只有钟于,孙姝予刚要扶着肚子走过去,就见钟于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他冷峻的神色尚来不及收起,眉头不耐烦地皱着,露出一丝久违的刻薄寡淡,用不容拒绝地口气独断道,“我认为没有什么再讨论的意义了,我不是来扶贫的,他们有权利拒接我方派出的急单,我也有权利第一时间把单派给愿意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司机,签保底合同了吗?显然没有。” 钟于抬头,看见孙姝予一愣,又很快恢复镇定,神色冷淡地结束了通话。 第八十三章 “怎么了呀。” 孙姝予一手托着肚子,一手去牵钟于,用息事宁人的口气哄他。 钟于拧着眉,难得犹豫地看了眼孙姝予,他语气一顿,似是妥协道,“之前你跟的一单里不是有个司机车子临时故障,你调车的时候有很多司机拒绝在周末接急单跑夜车,我跟你们经理商量后的结果就是,不会再优先考虑给这部分人派单。” 孙姝予听明白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只能捡漏。 他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钟于虽面色淡定,却仔细盯着孙姝予脸上的表情。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在周末拒绝急单的司机未必有错,第二天有运输安排而拒绝的他也理解,并照常派单,针对的也只是前者。 但是公司背后还有甲方,他需要对甲方有一个交待,更需要给那些愿意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司机一些嘉奖与激励,以后这样的突发事件还会有,都不愿意接急单,那生意不用做了。 从长远利益的角度来看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暗自揣测,孙姝予会理解包容这样一个他吗?他会不会觉得眼前这个人自私又不通情达理。 二人一时无话。 钟于是上位者,孙姝予是苦出身,因阶级差异而造成的处事角度不同在这件事情上初现端倪,显然孙姝予不太赞同钟于这样不近人情的管理方式,可他也只是叹口气,耐心道,“先吃饭吧,不要想了,姚平还在呢,有什么事情等她走了再说。” 钟于喉结一滚,被孙姝予牵着进屋。 他盯着孙姝予的背影,某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偏激,又爱钻牛角尖的状态,他心想,利益至上,何错之有。 一顿饭吃得突然就变了味道,姚平无精打采,钟于也偶尔出神,但又很快恢复镇定,孙姝予无奈道,“你们两个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姚平难过道,“……我,我下个月就,走了。” 二人一愣,“去哪?” “回纽约,学还没,上,上完呢。” 孙姝予不舍地看着姚平,惋惜道,“啊,那你们两个怎么办啊?” 姚平沉默,连勉强笑意都难以维持,想了半天,茫然道,“就,算了。可能当初,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被自己,一厢情愿的暗恋,感动到了,我连真实的他,都不能接受,这种喜欢,很幼稚。” 钟于脸上毫无意外神色,显然早就预料到姚平这场暗恋要无疾而终。 只听她又继续道,“可是,我也,不后悔啊,我因为这场感情,看清楚了自己,也可能是之前日子,太舒坦,偶尔也会,热血上头,难道你们就,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勇气,和冲动,一定要,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吗。” 这本是一个有来有往的话题,结果却突然冷场,就连一贯善解人意的孙姝予都难得没有接话,钟于则彻底出神。 钟于想到了他二十一岁生日的当天,接到了孙姝予电话的时候;送孙姝予回家对方抱着他不撒手的时候;做完爱他抱着睡着的孙姝予出神一整夜的时候;最后是孙姝予搬来这里后,二人第一次见面,他背过身去打电话,一转身看到孙姝予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饭菜,他用那样包容眷恋的复杂目光看着自己,说先吃饭吧。 姚平情绪彻底低落,可就在这时,一向最沉默寡言,言简意赅的钟于却突然道,“这种突如其来,孤注一掷的勇气谁都会有,也不必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他的手拍了拍姚平的肩头,只以资鼓励,却并不越界,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已不需要二人再把话挑明了讲,姚平羡慕地看了眼钟于和孙姝予,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他们下意识凑近,钟于微微靠后,把孙姝予拢进怀里,即是保护,也是占有,他并没有急着看姚平打出来的话,而是先盯着低头的孙姝予看了个够,才把目光转向屏幕。 姚平真心实意地感慨,说见过很多钟于这样有一个缺憾童年的人,会故意做出很多叛逆的事情来吸引父母的注意力,或是报复,但钟于从来却对自己要求很高,甚至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孙姝予似有所感,侧过身神情复杂地看着钟于。 只听钟于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我为什么要为了报复他们,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样?酗酒?滥交?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 他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他们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自己不讨喜罢了。” 果然此话一出,孙姝予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复杂纵容,还把一只手伸了过去给他握住,他明白钟于淡然外表下所掩藏的那份对安全感的渴望,但不知道他要怎样做,才能给钟于更多安全感。 刚才他没有回答姚平的问题,不是因为他不赞同,而是他联想到了他和钟于。 他有过姚平说的那种孤注一掷,突如其来的冲动勇气,在孕检当天,看见钟于得知他身体健康松口气的时候,在公司会议上,钟于对他说做得很好,站到他身后的时候。 孙姝予看着钟于的身影,想到了他还是阿遇时替别人写作业,家长找上门,他们都以为对方是来找麻烦,阿遇也是这样挺身而出,挡在他面前。 他不想站在钟于身后了,他想站到钟于身边去。 或许在经济和眼界上他远落后于这个人,可是在精神层面上,他是想要和钟于旗鼓相当的。 类似的话不是钟于第一次说,早在之前他就对孙姝予这样讲过,姚平却是第一次听,她忍不住心中一惊,顿时生出一股古怪的微妙感。 她和钟于从小一起长大, 不说对他的性格完全摸透,可凭借她对钟于的了解,用脚想也知道钟于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自怨自怜的想法。 若一件事情的发展结果不尽如人意,钟于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会觉得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钟于根本就是故意说给孙姝予听的。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一件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那就是不论什么时候,钟于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地钉在孙姝予身上,可当孙姝予看向他时,他又会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或是转移话题。 姚平被钟于眼中的占有欲吓了一跳,可就在这时,钟于突然转头,看了姚平一眼。 他嘴角一勾,笑得难以琢磨,似乎并不介意被姚平偶然窥破的秘密,他握着孙姝予的手,乖巧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孙姝予过来抱他,钟于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个拥抱,并不在乎姚平古怪的目光。 姚平走时,孙姝予说天太晚了,让钟于开车送她回去,只是有些情绪低落心不在焉。 小姑娘善解人意地对钟于说去车库等他。 钟于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孙姝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突然又示弱,依偎进钟于怀里,认真道,“就是觉得对你的关心还不够,都不知道要怎样爱你才更好了。” 他搂着钟于的脖子,和他额头相抵,又去吻他,却因二人中间有个孕肚顶着而动作笨拙,辗转亲近间发现钟于反应好像并不大,只伸手搂住他的腰,帮他站稳。 老实人看着对方冷静又不为所动的神情,略微挫败地将他往外一推,恼羞成怒道,“……你快去送姚平吧,真是的,开车小心。” 钟于面色不变,只嗯了一声,用拇指揩去对方嘴唇上的水渍,转身走了。 孙姝予关上门,慢吞吞地抱着肚子往卧室走,顺手把钟于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定时洗上,一边操着钟于的心,一边心想可不能再这样被他吃得死死的了,小孩子不能惯。 他躺在床上翻看存款,心想自己果然没有存钱的命,紧接着研究起了婚戒,只是孕期月份越大就越容易犯困,头沾了枕头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见开门声,钟于裹挟着一身冷意推门而入,单膝跪压在床上。 孙姝予身下的床垫一陷,被钟于虚虚压着,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对方就过来吻他。 钟于脸上表情很冷静,动作却很急切,眼中明显带着欲色,一边吻他一边脱衣服,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一直紧扣到喉结的纽扣,露出块状分明的小腹。 他呼吸粗重,显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孙姝予乖顺承受,刚才还想着不再惯着钟于,却永远无法拒绝对方专横又带着些蛮劲儿的亲热,却也明白出门前那一吻只是钟于故作忍耐,装的。 孙姝予略微不满,心想这小兔崽子。 他轻轻哼了一声,纵容地舒展身体,搂住钟于和他亲吻。 第八十四章 钟于一边吻他,一边钻进被子里去脱二人的衣服,孙姝予小声道,“……你收敛一点,医生说预产期在下个月。” 钟于点头,“知道了,不插进去。” 他嘴上说知道了,手下却不停,只脱下孙姝予的睡裤,突然想起什么,又略微狼狈地起身,他脱了上衣还没来得及脱裤子,勃起的阴茎把下半身撑得紧绷。 孙姝予眼睛湿润,茫然地看着他,只见对方面色不是太好看,克制着转身走去洗手间,过不一会儿传来水声,钟于拿纸巾擦拭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走过来。 原来他刚才突然停下,只是想起来还没洗手。 他又重新趟进去,把孙姝予搂进怀里,带着凉意的手指去摸他下面流水的肉缝,刺激得孙姝予小声呜咽,乖顺地搂住钟于的脖子,二人缠绵接吻,却又不急了,钟于手指抽插的动作放缓,只温柔地揉搓他滑腻肥厚的两片阴唇,孙姝予孕期敏感,紧致湿热的内里紧紧吮吸着插进来的手指,还没怎么样就有些受不了,哆嗦着泄了一滩水。 钟于搂着他顺背,帮他平复急促的喘息,二人额头相抵,眼中满是爱意,孙姝予抱着肚子往下爬,钟于却一把将他捞起,言简意赅道,“不用了,攒着。” 就这样安静了半晌,钟于突然道,“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孙姝予叹口气,知道他这是在说刚才的事情,只反问道,“那你是为了帮我出口气,才做这样的决定吗?” 钟于想也不想一口否认,“我对事不对人。” 孙姝予温柔地搂着他,耐心道,“那不就是了,你又不是意气用事,只是站在你的角度,理智地做出了一个可能在别人看来不那么通情达理的决定。” 他语气一顿,有些犹豫,不知是否接下来的话会让钟于不高兴,却还是顺着本心道,“可是我觉得,也要懂得分寸,不能把人逼得太过分,不用完全冷落他们,也可以给那些愿意接急单的司机额外奖金啊,这样时间一长,大家看见有好处就愿意做了,况且第三方物流很多都是临时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把人逼急了,万一他们打你怎么办啊。” “你的决定也有你的道理,只是我们角度不同,我更担心你。” 钟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很是好听,他更加用力地搂住孙姝予,低声道,“知道了。” 刚极易折,慧极必伤,孙姝予一语道出钟于性格中偏激固执的一面,却也敏感地意识到,钟于面上虽淡定无所谓,可能压根就不觉得自己做的有所不妥,心里却害怕被误会,甚至是害怕孙姝予像姚平那样,接受不了一个人相对消极,负面的成分。 这和他过往经历有关,或多或少还受到了当初孙姝予毅然决然离开的影响,才不断放大他性格中不安,固执的一面。 孙姝予束手无策,不知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助钟于从自我拉扯中走出。 一个月后,姚平收拾行装,继续完成她的求学之路,钟于当天有考试去不了,钟婉开车带着于行和孙姝予去送机场送别,孙姝予本来就瘦,孕肚比起其他同月份的孕妇要小上不少,穿着宽大的外套,勉强掩住隆起的肚子不引人注意。 姚母站在姚平身边,头发高高盘起不苟言笑,却护短地搂住女儿的肩膀,看见孙姝予,便淡淡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看来已对“钟于那小子”没了之前那些狗血的偏见误会。 姚平心不在焉,一个劲地往门口的方向看,眼见再不过安检就要误机,只好带着遗憾道别,然而就在这时,一行人涌了进来,嘴里喊着姚平的网名,争先恐后地冲已经过了安检的她挥手。 姚平惊愕转身。 孙姝予看过去,发现姚平的暗恋对象也来了,他站在人群最后面,没有说话也没有挥手,只神色复杂地盯着姚平,抿着嘴不说话,二人隔着人海相望,姚平破涕为笑,怔怔地伸出手冲着大家挥了挥。 来送别的人那么多,可能最想见的,也只有这一个罢了。 姚平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笑了笑,一蹦三尺高,更加用力挥手,朝所有人大喊道,“再再再再见!” 众人哄然大笑,却并无恶意,姚平擦了眼泪转身离开,算是正式为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上一个充满遗憾的句号。 钟婉一头雾水,不太明白这群年轻人在干嘛,一手牵着于行,对孙姝予温和道,“回家吃饭吧,老于在家煲汤,钟于考完试还要去公司。” 孙姝予问钟婉能不能先开车带他去一个地方,钟婉见他神神秘秘,也不多问,到了地方才发现孙姝予是要来买婚戒,惊讶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孙姝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道,“小朋友好像不太有安全感…想来想去戒指代表婚姻,多少能让他放心一点吧。” 店员问他是否对钻石有选择偏好,孙姝予囊中羞涩,要放在以前,肯定为这银钱短缺而窘迫,甚至根本不会来这样的地方,现在却大方温和道,“不用啦谢谢,我钱不是太够,只想要一对素圈,可以刻字吗?” 店员善解人意地点头,在询问了孙姝予的理想价位后,为他推荐了几款。 孙姝予一边挑选,一边询问钟婉的意见。 钟婉本想说买戒指的钱她来出,让孙姝予不要拘谨,喜欢哪个就买哪个,不必在意价钱,但转念一想,又把这个想法按捺下来,认真帮孙姝予参谋。 于行懵懂地看着孙姝予,“结婚是什么啊。” 孙姝予耐心道,“就是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的意思。” 于行立刻接话,“那我要和爸爸妈妈结婚,你和阿遇结婚好不好啊。” 钟婉被他的话逗笑,打趣道,“这话不要给你爸听见,小心他揍你。” 孙姝予哑然失笑,把挑好的一对素圈交给店员,见尺寸大小正好,准备付款买下,等待刻字的过程中钟婉感慨万千地看着他,“以后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孙姝予点头,突然道,“阿姨,您对我很好,按道理说我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劝一劝钟于,缓和一下你们的母子关系,或是他和于行的兄弟关系,我知道您也一定有这方面的期待,但是……” 他欲言又止,怕接下来的话会让钟婉不高兴,谁知对方却摆手,示意他不要顾忌,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不想勉强钟于再去做不舒服的事情,毕竟在我的家事上,他也没有强迫我,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强行修复,不如试着往前看,或许钟于早就不再纠结过去,他只是想要一段较为……较为正常的母子关系。” 孙姝予语气一顿,委婉道,“就像对于行,甚至是对那时候的阿遇,您都一视同仁,做错事情会严厉批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您指正,或是反对钟于,或许对他来说,母亲带着愧疚的纵容也是一种负担…有的时候他也很茫然,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大,需要别人给他一点建议,而不是迁就讨好。” 他点到为止,钟婉却明白了,情绪稍显激动。 孙姝予轻轻搂着她瘦弱的肩膀,于行体贴乖巧地趴在钟婉膝头,垫着脚去摸她通红的眼角。 那边店员把包好的戒指送过来,钟婉情绪平复,感激地看了眼孙姝予,“走吧,回家吃饭。” 孙姝予温和地道了声好,三人往停车的地方走,为了奖励于行今天的乖顺,上车前还给他买了小零食。 于行主动爬进后座,想和孙姝予坐在一起,前几次见面他看见孙姝予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虽前言不搭后语,却句句不离阿遇,今日显得稍较腼腆,只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吃零嘴。 钟婉一边开车,一边逗他,“于行,今天怎么见了哥哥这么害羞啊,以前不是很喜欢和哥哥聊天吗。” 孙姝予顺口道,“是啊于行,你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能不能再跟我讲讲阿遇啊。” 二人本意是逗着于行玩,不指望他给出什么正经回答,可下一秒,却见于行认真摇头,腼腆道,“唔,不知道要说什么,阿遇这次没教我呀。” 孙姝予一愣,敏感意识到于行话里的意思。 钟婉面色也有些变了,打了转向灯,把车停在路边。 她担忧地瞥了眼孙姝予的脸色,试探道,“于行你在说什么啊,不好乱讲话,你再这样哥哥要不开心的。” 于行被误会了有些生气,“没有乱讲!哼,阿遇平时都不理我,只有哥哥来之前,他才来找我玩,每次都会教我怎么跟哥哥说话,这次阿遇就是没有教我啊!” 第八十五章 被于行这样一说,孙姝予才意识到过往种种的不合理之处,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于行一个智力不健全,思维逻辑混乱的人为什么每次见他,都只提阿遇,而且提到阿遇时说的话,都是目的性最强,最言简意赅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钟于在教他,他连于行都算计进去了。 钟婉把车开回家,孙姝予一路沉默不语,于行零嘴也不敢再继续吃,小声道,“……对不起。” 孙姝予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你没有做错什么。” 于行又问,“那阿遇做错了吗?” 钟婉敏感抬头,从后视镜飞快地看了一眼。 孙姝予沉默一瞬,认真地看着于行,“阿遇教给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于行反应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慌乱地抱住孙姝予的胳膊,怕他生阿遇的气,解释道,“是实话是实话,他没有骗你,见不到你他就是不开心啊,他就是喜欢捡瓶子,都是实话的。” 钟婉松了口气,这才明白钟于没有教于行说谎,而是教他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复述给孙姝予听。 孙姝予沉默了很久,才温和开口。 “你没有做错,阿遇也没有做错,他只是有点胆小,有点害羞自卑,不敢亲口告诉我,你是在帮阿遇的忙啊。” 他见于行惴惴不安,仔细安慰着他,却是没再说话了。 到家后,钟婉让孙姝予去钟于房间休息,自己则回卧室给钟于打电话,让他下午不要去公司,赶紧回家。 于行虽是个傻子,内心却相当敏感,意识到今日说错了话,笨拙地从冰箱里找出串葡萄,搬着椅子放到水池旁,站在上面洗给孙姝予吃。 他没在阿遇卧室里看见孙姝予,想了想,往旁边的小房间走去,果不其然看见孙姝予坐在那把电椅上发呆,于行吓了一大跳,往日阿遇坐上去治疗时的痛苦模样历历在目,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为孙姝予也要这样。 于行哭着扑了上去,“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不要电你自己啊。” 孙姝予瞬间回神,没想到于行竟然会吓成这样,接过他手里的果盘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笨拙沉重的孕肚已不允许他再将于行随手抱起,只得摸着他软软的头发认真解释,说他没有要电自己,只是想坐上来感受一下阿遇的经历。 于行哽咽地看着他。 “——于行。” 二人同时抬头,只见钟于站在门外,鞋都没换,脸上表情很镇定,胸口却不住起伏,明显是跑着上楼的,“你先出去。” 于行一步三回头,听话地走了。 孙姝予就那样坐在他的电椅上,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无奈,而又疲惫道,“……你不是很讨厌于行吗,干嘛还要利用他。” 钟于回以沉默,刚才钟婉在电话里已经跟他说了大致情况,钟于并不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更不害怕被孙姝予发现,就像他曾经不断强调他和傻了时候的“阿遇”不同,几乎在用一种鱼死网破的方式,像别人展示着他的性格缺陷。 不管是之前对司机事件的决策,还是对于行的利用,对钟婉姚平的算计,他就是要让孙姝予看清楚,阿遇坏得无伤大雅,钟于却在清醒时就是一个利益至上,自私冷漠,为了达到目的十分不择手段的人。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在不断明示、暗示的事情,他死不悔改,冥顽不灵,不可能装乖一辈子,只是被于行这个傻子提前揭穿了而已。 孙姝予第一次来他家,他让他别搭理于行,不是因为占有欲作祟,见不得二人亲近,那是为了防止于行说漏嘴。 于行喜欢孙姝予,压根就是因为他每次来之前,钟于才肯多同他说上几句话,他不是喜欢亲近孙姝予,而是更期待亲近冷漠的亲哥。 就连第二次于行准备的葡萄,都是钟于教的。 他的目光落在那盘洗好的葡萄上,上面还带着水珠,于行只会洗葡萄,不会把坏葡萄都挑出去,因为他没有教过。 钟于突然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孙姝予看着这个房间,看着电椅,再看着面前的钟于,继而沉默点头,“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后悔离开了。” 钟于闭了闭眼,手背紧紧绷着,心想他现在是什么样?阿遇固然是他的一部分,可经历一切蜕变后的钟于,才是真正的他啊。 即使有孙姝予陪着,即使他同自己和解,可肩上的责任,成长的经历,他所有一切的处事方式与思维逻辑,都叫他再难当回阿遇了。 他忍不住再一次扪心自问,孙姝予真的能接受这样的他吗。 钟于平静道,“那你后悔当初没给孙旭钱吗,你给了钱就不会打架,不会进警察局,我妈可能永远都找不到我,我永远都是阿遇那个样子,不会利用别人,没有不择手段……” 孙姝予脸上表情有些痛苦,钟于语气一顿,却又直白道,“第二次机会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选择离开,你说你后悔了。你看到了,我就是这样,没有那时候好,却比那时候坏,那现在呢孙姝予。” 钟于上前一步,终于揭开他总是从容冷静的伪装,罕见地露出些咄咄逼人的一面,他站在孙姝予面前,认真道,“那现在呢,错过我,你会后悔吗。” 孙姝予久久没有吭声,急促地喘息。 钟于明白了什么,克制地退开,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这种“狼狈”的耻辱感,他的目光无意识搜寻,想找点什么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钟于背对着孙姝予坐在桌前,挑挑拣拣,捏了颗葡萄往嘴里塞,这是孙姝予喜欢吃的东西,他以前总给自己买葡萄,可下一秒,钟于满口又苦又酸,他一愣,才反应过来这葡萄坏了。 他竟然吃了一颗坏葡萄。 他茫然地将满口苦涩吞咽下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明明已经不是阿遇了,为什么还会下意识替孙姝予把坏了的葡萄给吃掉。 他不需要再吃坏葡萄了。 “不是,钟于…” 孙姝予小声吸气,额头渗出细汗,他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用力抓住电椅扶手站稳,害怕道,“我想跟你说我突然肚子疼,不太对劲,你别着急…” 钟于浑身一僵,霍然起身,二话不说横抱起孙姝予往楼下跑。 孙姝予虽身形清隽,可到底是个大男人,更别提还怀了孕,一百五十斤的重量直接横压在钟于两条手臂上,可他却牢牢地抱住,走得很稳很快。 总是沉着镇定的钟于难得慌乱,他把孙姝予轻放进副驾驶,一脚油门飙了出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孙姝予阵痛中不忘叮嘱钟于,“开慢一点啊,注意安全。” 钟于没吭声,趁着等红灯的时间给钟婉打了电话。 人在慌乱中的下意识反应总是最真实,两个久违的称呼从二十一岁的少年嘴里脱口而出,孙姝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没有听错,霎时间眼眶湿润,不可置信地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妈妈,我哥要生了,你给医院打电话安排产房,我现在就在路上。” 第八十六章 于雅正和钟婉赶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睡衣拖鞋。 孙姝予送进去做剖腹,钟于一个人在产房外站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就是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于雅正想起钟婉生于行的时候,十分感同身受,想来钟于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估计只想在产房前守着,便转身去替他处理杂事。 倒是钟婉,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钟于,母子俩对视一眼,钟于又偏开视线,没有再提电话中的那句“妈妈”,钟婉眼泪越流越凶,走上前搂住儿子宽阔的肩膀。 钟于没有躲开。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母子二人就这样沉默地依靠着, 倒是于雅正替钟于处理完一切杂务后回来,看出钟于镇定下的慌乱,随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之前做产检的时候医生有告诉你们宝宝性别吗。” 钟于摇头,“我…我哥说顺其自然,没有专门问过。” 于雅正温和道,“想好名字了吗?跟哪个姓啊,感觉钟和孙这两个姓都蛮好起名字。” 钟婉略微不满,瞪了眼一脸无辜的老公,“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商量,我们不要多嘴。” 于雅正被骂了,赶忙举手求饶。 倒是钟于,被他三言两语转移了注意力,逐渐放松下来,“这是他生的孩子,让他自己决定吧。” 然而就在这时,响亮的啼哭声从产房中传来,钟于霎时间抬头,松了口气。 他没有遇到老婆孩子出来先看谁之类的场景,孩子先一步被护士抱出来,是个健康的男孩儿,钟于目不斜视,见产房的门开着,就条件反射性地想往里走,被护士瞪着眼拦下,说没消毒不能进去。 钟于只好作罢,视线落在护士怀里。 他忽然又移开了目光。 护士一头雾水,心想这当爹的怎么回事,年纪轻轻不说,怎么看见自己的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钟婉姿势娴熟地接过孩子,站到钟于面前,让他抱抱,钟于平静道,“我不会,你抱着吧,一会儿我哥就出来了,我得去看他。” 钟婉耐心道,“可是你现在不学着照顾他,以后就是姝予来了,生产完本来就很痛苦,还要照顾宝宝的话就更辛苦了。” 钟于喉结一滚,又盯着他儿子看了一会儿,这才接了过来。 他嘴上虽说不会,可却抱得有模有样,很快上手,一看就是私下做过功课,他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宝宝软软地躺在他怀里,比孙姝予还要软,脸上皱巴巴的,不是太好看,也看不出长得像谁。 钟婉和于雅正耐心地站在一旁,观察着钟于的反应。 孩子不哭不闹,眼睛闭着,钟于心说他怎么不哭啊。 他犹豫一瞬,手臂轻轻抬起,像抱着一滩水,根本就不知道力往哪儿使,轻轻贴着孩子的脸,想看他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婴儿细小,静谧的呼吸声传来,小胸脯一起一伏,那是生命的象征。 钟于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下一秒他抬起头,钟婉还以为怎么了,正要上前查看,却见钟于突然直愣愣地看着于雅正。 他抱着孙姝予生的孩子,突然完全体会理解到了于雅正那种,爱屋及乌的疼爱。或许他永远成为不了一个体贴,把孩子放在第一位的父亲,但是他爱着孙姝予,也愿意为了孙姝予去学着爱这个孩子。 一个小时后,钟婉带孩子先回病房,紧接着孙姝予被推了出来,他精神不济,已经睡了过去,再醒时已是麻药开始逐渐消退,被疼醒的。 钟于一夜未睡,胡子拉碴,见孙姝予要醒,便把医生护士叫了进来为他做检查。 孙姝予虚弱地抬头,看见钟于被医生护士挤到最后面,好不容易等人走光了,想跟钟于说说话,却见对方低着头,想往外走,“我去把孩子给你抱过来。” 钟婉抱着宝宝做检查去了。 “回来,别走。” 孙姝予有气无力,动一下都痛得受不了,不敢用力伸手去拉。 钟于脚步一顿,安静地坐回床前,孙姝予伸出一只手,钟于以为他想要被人握住,谁知孙姝予只是勉强摸了摸他胡渣刺手的下巴,小声道,“你一夜没睡?” 钟于沉默点头,“你想看孩子吗。” 孙姝予犹豫一瞬,实话实说道,“抱出去之前医生给我看过了,有点丑,跟你好像啊。儿子一会儿再看,想先看儿子他爸。” 钟于没再说话,不可避免地想起孙姝予生产前,二人在别墅里争执的场景,孙姝予神情复杂,但很包容眷恋,他再次伸手,钟于知道这次是要握的意思,二人十指相扣,钟于握着他的手贴着脸,不住亲吻孙姝予的手背。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这话孙姝予之前问过一次,可这次钟于的回答又不一样了,他沉默了很久,才嘶哑着声音开口。 “想要你全心全意爱我,还要你离不开我。” 孙姝予盯着他久久不语,过了半晌,突然让钟于低头。 “再低点。” 钟于再次凑近。 孙姝予的吻落在钟于鼻尖,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他小声道,“前半句我信了,后半句是骗人的,你要是真想让我离不开你,就应该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把我腿打断,那你干嘛还要做那么多,干嘛教我独立,你干嘛对我说我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啊,你这明明是在教我离开你以后怎样生活。” 钟于呼吸滚烫,不住轻颤,却哑口无言。 原来孙姝予都知道。 “我来之前穿的衣服呢?你拿过来给我……” 他来之前的衣服被钟于整齐叠好放在沙发上,孙姝予指挥着钟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钟于动作顿住,看外观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孙姝予要强撑着起身,又被钟于动作轻柔又强势地按回床上。 钟于郑重其事地打开盒子,看着绒布上嵌着的两枚款式相同的素圈,区别只是其中一个要小上半圈,内里隐隐透出雕刻字样,是他和孙姝予的名字。 钟于沉默了很久。 接着他捏起其中一枚,在病床前单膝下跪,要给孙姝予戴戒指,对方却突然来了脾气,作势把手抽走,小指却和钟于紧勾着,小声道,“本来是给你的,现在想收回去了,你老是说混话惹我生气,我也是有脾气的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看你病得不轻,我只是后悔当初没有陪着你看病治疗,搞得你现在这么爱钻牛角尖,你以为我后悔什么。” 孙姝予提起来就生气,这孩子生的不是时候,但凡阵痛来的晚一些,他都要拉着钟于这小子当场把话给说清楚。 他想锤钟于两拳,然而疼得没有脾气,抱怨都像是在撒娇,摇着钟于的手轻轻一晃,强撑着精神,“现在知道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也很难相信别人嘴里的保证,可是来日方长,要过一辈子的……别提了我越说越生气,你就仗着我现在没力气。” 钟于难得笨嘴拙舌,他沉默地拉着孙姝予的手,把素圈套进他的无名指,自己的那个也戴上,“别生气了,哥。” 孙姝予听着这声“哥”,再看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突然鼻头酸涩难忍,他强忍着眼泪,哽咽道,“嘴上说的好听,那你倒是亲亲我啊,可能你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钟于的吻先是落在他的额头,又是落在鼻尖,最后又辗转吻去孙姝予的又咸又涩的眼泪,低声道,“知道了。” 他的声音好像也有些哽咽,孙姝予假装没有听出来,二人额头相抵着平复情绪,恰巧钟婉抱着做完检查的宝宝回来,一开门看到眼前的情景,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钟于知道钟婉进来了,却没动,仔细用亲吻来安抚孙姝予,继而轻声道,“我去把他抱进来。” 他抱着宝宝进来,放到孙姝予怀里。 孙姝予不太会抱,动作笨笨的像搂着一个枕头,钟于仔细纠正调整他的姿势,孙姝予盯着宝宝的眉眼看,先看他,又抬头看钟于,温柔道,“小名叫念念吧,念念不忘的意思,大名你来取,我不太会,你们家里人取名都挺有文化挺好听,于行的名字就很好啊,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钟遇,爸爸遇见妈妈。” 钟于沉默一瞬,没想到孙姝予和他居然又想到一处去了,不思量自难忘,念念不忘。 但他没有按照本来的想法, 而是平静道,“大名叫思谅吧。” 孙姝予茫然抬头,搂着他和钟于的孩子,“哪两个字啊?” 钟于喉头发苦,眼里发涩,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前,把孙姝予和熟睡的念念一起圈在怀里。 “思念的思,原谅的谅。” “是原谅自己,体谅别人的意思。” 第八十七章 钟于请的月嫂第二天就到了,有她在,喂奶换尿布之类的事情,孙姝予和钟于倒没怎么操心。 白天还好,念念哭的时候他和钟于轮番抱着哄,钟婉在的时候就是钟婉抱着哄,但只要一到了晚上,念念无论是哭闹还是其他,通通交由月嫂来。 这点上钟于难得强势,倒不是他占有欲作祟,而是早就上网查过,有很多孕妇由于晚上起夜照顾婴儿,无法保证充足的睡眠,甚至作息紊乱,长久下来容易产后抑郁。 钟于会学着好好去爱念念,但他更爱孙姝予。 钟婉见他们家对面的房子还没有租出去,干脆联系房东租下,这样晚上的时候月嫂抱着念念去对面睡,孙姝予听不到孩子哭闹就不会担心,这样一来他也有了自己的时间,不至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围着孩子转。 孙姝予就这样幸运地避开了大多数孕妇生产后所面临的困境,甚至一天还多出了很多时间,去完成他之前落下的工作。 许是刚生下来就被钟于抱了很久的缘故,念念格外黏他,看见钟于嘴里就会发出不明的呓语,趴在钟于怀里时就会笑,两个眼睛弯弯的,和孙姝予很像,钟于想把他放下,念念就会哭闹。 孙姝予看着有些不高兴,几乎都要吃醋了,钟于才表情淡定地把念念交到月嫂手里,让月嫂回隔壁吧,说太晚了,念念该睡觉了。 月嫂看一眼高挂着的太阳,没吭声,走了。 孙姝予日子过得不错,唯一的难言之隐就是他的胸部好像和之前相比有点不太对劲,一碰就疼,还发胀。 钟婉偶然发现,立刻面露尴尬,吞吞吐吐,最后只逃似的跑了出去,站在外面不知在和钟于说些什么,过不一会儿,钟于进来了。 “过来,我给你洗头。” 孙姝予听话地过去,刀口没长好洗不了澡,让钟于帮他洗头,水溅到衬衣上,把他身前洇得透明。 钟于平静道,“扣子解开。” 孙姝予站着没动。 “不是说胸痛?解开我看看。”他一本正经地转身,把人往身前一搂,充满骨感的手指去解他的衣服。 其实二人老夫老妻,这样的亲密也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孙姝予不明白,钟于到底是怎样做到用最端正的表情去做最情色的事情,他呼吸粗重,手指去揉孙姝予的胸,在他微肿的胸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指印,做这一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一派淡然。 孙姝予心想,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他搂着钟于的脖子去和他亲嘴,到最后二人滚到床上,钟于按着他揉,在他胸前吸来啃去,最后嘴里尝到一丝腥咸,他抬头,擦去嘴边的痕迹。 孙姝予总算明白过来钟婉脸上的尴尬是怎么回事,连带着他也有羞愤奔逃的冲动,钟于却按着他不住亲吻。 孙姝予还没恢复好,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钟于虚压在孙姝予身上,把他揉哭以后去摸他前面,就着他射出来的精液替自己纾解,他欲壑难填又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额头渗出一层细汗,粗喘声几乎是贴着孙姝予的耳朵发出来的,最后只意味深长地警告罪魁祸首,以后再算账。 趁着孙姝予休息恢复的这段时间,钟于难得跟着休了两个礼拜的产假,早上的课结束后就直接回家,偶尔接电话也是紧急工作。 其余时间便如寻常情侣一般,二人围坐在沙发里,看电影,吃水果,念念醒着的时候就陪他玩,到了晚上便一起做饭,偶尔会为吃什么,怎么吃拌上几句嘴,但也很快和好。 钟于理性,孙姝予感性,一个看电影时沉默不语,一个说个不停,孙姝予喋喋不休,突然肩上一沉,再偏头一看,原来是剧情太过无聊,钟于看个开头就猜到结尾,看到一半直接睡着,靠在孙姝予的肩膀上。 月嫂抱着念念过来,小朋友看着钟于咿咿呀呀。 孙姝予轻轻比了个“嘘”,接过念念,小声道,“你爸睡着了。” 月嫂悄然离开,孙姝予怀里抱着个小的,肩上靠着个大的,电影情节再难入眼,他突然感慨,一年前的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原来和清醒后的钟于生活在一起,竟和他傻了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叫孙姝予心头一热。 念念的大名叫思谅。 二人商量到底姓什么,钟于十分无所谓,倒是孙姝予,把名字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又拿笔写在纸上,过了半晌,纠结道,“还是姓钟吧,姓孙的话写起来很好看,孙思谅,可是读起来好奇怪啊,土土的。” 钟于忍笑,只点头说好。 钟婉知道后满脸无奈,没想到他们决定孩子姓什么的标准居然是怎么读更好听,怎么写更好看。 这年的中秋节正好是念念满月,钟于白天去上班,晚上才能回来,孙姝予抱着念念去钟婉家。 这是于行第一次见到念念,他小小的身体躲在钟婉身后,二人彼此好奇地睁着眼睛看向对方,念念朝于行伸出手,咿咿呀呀地叫着,于行小心腼腆地凑近,孙姝予鼓励道,“过来呀于行。” 在他的温柔的目光下,于行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念念的脸,念念的目光跟着于行的手指头移动,在咯咯笑。 钟婉等了半天,接过念念抱着不撒手,于雅正眼巴巴地在后面跟着,说让他也抱抱吧,钟婉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 于行还记着上次见面时闯祸的事情,十分自责内疚,抱着孙姝予的腿道歉。 孙姝予叹口气蹲下,把于行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小声而又认真地解释,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因为这个就和阿遇吵架。 他看着于行头顶的发旋,反倒不知该如何向于行解释钟于的所作所为,他心知肚明钟于就是利用了这个傻子弟弟,也知道钟于理解,但难以释怀于行的存在,因为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钟于那段难以逾越的往事,或许兄弟二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互不干涉,就保持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 他永远不会强迫钟于去理解释怀一段对他来说是痛苦折磨的亲子关系。 晚上七点一到,钟于准时下班,一桌饭菜已备好,于雅正总算是从钟婉手里把念念抢了过来,抱着过了回瘾,看见钟于回来,像往常一样头也不回地吆喝,“阿行,去给你哥拿拖鞋!” 他抱着念念举来举去,被钟婉发现又挨了骂,让他不要摔碰到念念。 于行怯生生地走过来,正要给钟于递拖鞋,却被钟于拦住,他指了指客厅,平静道,“不用管我,你去玩吧。” 孙姝予正巧看过来,钟于尚来不及收起眼底的冷漠,他一愣,拿不准是否要给于行个好脸色,下一秒却见孙姝予朝于行招了招手,体贴道,“于行,过来帮忙摆碗筷啊,你哥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们也要尊重一下他嘛,你过来帮我好不好啊。” 于行听话地走了过去。 钟于其实还是不太习惯这种阖家欢乐的场面,但却也比过去适应不少,饭桌上还好,偶尔参与一两句话题的讨论,饭后在一起看中秋晚会的环节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参与,他怕冷场,也怕扫兴,更怕大家不自在。 孙姝予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跟钟于说他邮箱里有个工作邮件挺棘手,问钟于能不能帮他看看。 钟于松了口气,独自一人上了二楼。 其实他不是在和大家闹别扭,只是长期以往下来,比起热热闹闹,一个人呆着会让他更舒服。 钟于知道孙姝予只是帮他找个台阶下,压根没有什么工作文件,他坐在电脑前,回想起进门的那一幕,孙姝予好像看出他并没有打算要和于行亲近的意思了,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在孙姝予面前装个一时三刻,他不想让对方觉得他是一个很冷血,视亲情为惘然的人,特别是在有了念念以后。 可孙姝予居然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干涉。 在钟于尊重着孙姝予的同时,孙姝予也在尊重着他。 钟于突然笑了一下,他翻出手机,把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联系人的那一栏里写着“孙旭”二字。 这是半年前孙旭来找孙姝予时,他趁孙姝予走后,单独把人约了出来,留下联系方式,他知道孙旭这样不学无术,不知道脚踏实地的人永远都会面临经济上的短缺,他现在对孙姝予投以亲情的关爱,那是因为债还完了,倘若有一天他又深陷债务危机,他会放过孙姝予吗。 那天孙姝予的态度已让钟于确定,他不会再理会孙旭,不会再借钱给他。 但钟于可以。 钟于不止会借给孙旭钱,还会在孙旭还不起钱的时候去告他,让他的名字也挂在失信名单上,他当初害孙姝予欠了多少钱,受了多少苦,钟于统统要讨回来。 孙姝予不需要家人,孙姝予有他一个就够了,那句全心全意爱他,还要离不开他,钟于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可他改变了主意。 钟于心情愉悦地盯着孙旭的名字,心想,算了,既然孙姝予不插手他和于行,那么钟于投桃报李,也不会干涉左右孙姝予的家事。 孙旭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曾命悬一线,孙姝予也永远不会知道钟于曾计划过什么。 楼下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钟于却身处一室寂静,然而就在这时,孙姝予突然推门进来,他没有抱着念念,只独自一人。 钟于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专注地看着他,“怎么不跟他们待在一起。” 孙姝予趴在他怀里,柔软的发丝蹭着钟于的鼻尖,“唔,突然觉得你可能在想我,我就上来了。” 钟于嗯了一声,安静地享受着孙姝予的投怀送抱,怀里的人突然问他,“最近怎么都不听你叫我哥哥了?” “你想听?” “……是有点,但是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孙姝予体贴道,“毕竟只是一个称呼,你也没有必要迁就讨好我啊。” 钟于问他,“怎么感觉是你迁就我多一点。” 孙姝予很温和,“我是你哥哥嘛,再说了,如果拯救一个人可以记数的话,你救了我两次啊,一次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你当个小傻子陪在我身边,一次是重逢后,我最茫然,最灰心丧气的时候,帮我走出来的,还是你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可是算来算去,我好像只救了你一次。” 孙姝予话还没说话,钟于却突然把他按进怀里。 “也是两次,一次是把我捡回家……” “那另外一次呢?” 钟于没有吭声,孙姝予不满地催促,“说嘛,另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就这样被孙姝予全身心地依赖着,拥抱着,即使他有了一个和自己血脉相承的孩子,也永远把钟于放在第一位,楼下于雅正和钟婉逗弄念念的笑声隐隐传来,好像离他很远,又总觉得触手可及。 钟于突然想起了那个永远如蛆附骨的一天,他和于行在推搡间一起摔下楼,他的头摔破了,浑身是血,害怕又茫然地喊着妈妈,于行被人搂在怀里,而他却躺在地上。 被这个拥抱抚慰治愈的不是成年后的钟于,而是好像穿越时空, 孙姝予爱无反顾地抱住了当年那个倔强胆小的少年。 钟于用力回抱住孙姝予,低声认真道,“现在。” 第八十八章 完结章:转眼 千万个片刻 谁在你身旁 那一年的我 曾和你一样 飞扬 惶惶不安 念念不忘 还是得放开双掌 掌心曾握着 谁的体温 渐凉 有没有人 在某个地方 等我重回 当初的模样 双颊曾光滑 夜色曾沁凉 世界曾疯狂 爱情曾绽放 五月天《转眼》 三年后。 某高校大教室里,最前端站着的是气质沉稳,表情淡然的钟于,他手里拿着遥控器,PPT被他投到屏幕上,就不断变换的页面款款而谈,在每人限时十五分钟的全英文演讲里,钟于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卡着点讲完了最后一句话,最后一鞠躬,进入提问环节。 最前排一只肉呼呼的小胖手举起。 钟思谅人小鬼大,坐在钟于的位置上,一脸认真地举手,说他一句都听不懂。 同学们轰然大笑,教授起身站起,赞许地拍着钟于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让钟思谅把手放下,“小朋友有问题的话,课后让你哥单独给你讲。” 钟于现在研二,今天他有个课题演讲要做,可钟思谅却没地方去,于雅正带着钟婉于行去旅游,孙姝予要开会不能带小孩,姚平倒是有时间,但是上次他和孙姝予去旅游的时候把念念放到姚平家,听说第二天俩人就合力把姚平他爹的书房给掀了,姚平是主谋,念念是个瞎起哄的帮凶。 钟于提前发邮件问教授,家里的小朋友没人带,能不能跟他一起来教室里旁听。 他平时课堂表现好,人又聪明,教授本来就偏心他,当即答应下来,只以为是钟于的弟弟。 只听台下有人喊道,“老师!那不是钟于的弟弟,那是他儿子!” 教授:“……” 钟于彬彬有礼一点头,承认道,“嗯,这是我儿子,叫钟思谅,小名叫念念,他妈妈……他另一位家长今天临时要去公司开会,所以我把他带过来了,谢谢老师。” 教授神情茫然,看着二十四岁的钟于一时间极其错乱,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当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睁着俩大眼看向他的钟思谅时,又无比确认,嗯,是钟于同学的儿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眼睛,就是鼻子不太像,鼻子应该像妈妈。 钟于回到座位,让钟思谅坐他腿上,大和尚教出个小和尚,父子二人连神情都大差不离,正襟危坐地昂着头,认真听台上的同学演讲。 下课后,钟于牵着钟思谅往车里走,路上还不忘给孙姝予发短信,说他现在就过去。 孙姝予没回,估计还在忙。 钟思谅拉着钟于的手,突然仰着脸,一本正经道,“爸爸,刚才你的老师问你,你为什么妈妈不说妈妈,妈妈要说家长。” 念念现在三岁,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语言表达能力又跟不上,钟于费了劲才理解他的意思,收起手机,耐心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征求过我哥自己的意见,我们没有人问他是想当你的爸爸还是想当你的妈妈,我觉得应该和他商量一下,让他自己选择。” 他们家的关系总是很混乱,钟思谅早就习以为常,他的爸爸管他的妈妈喊哥哥,他的姑姑也管妈妈喊哥哥。 钟思谅又问,“今天为什么不把我送姑姑家啊……唔,是不是因为姑姑说话奇奇怪怪的。” 他嘴里的姑姑指的是姚平。 钟于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冷。 念念怕了,怯怯地抱住钟于的大腿,要哭不哭地噘着嘴,他这副委屈卖乖,还带点撒娇的样子很像孙姝予,钟于一看就心软下来,有点舍不得严厉批评了。 他蹲下,平视着钟思谅,认真解释道,“你姑姑她只是表达方式和我们不同,这叫特别,不叫奇怪,记住了?不要取笑别人的特别,因为她也没有嘲笑你的不特别啊。” 钟思谅突然哭了,凑上前抱住钟于的脖子,委屈道,“……我没有嘲笑姑姑,是姑姑自己说的,说她讲话奇奇怪怪,让我不要学,说会被人嘲笑。” 钟于叹口气,“好的,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但是姑姑可以自己嘲笑自己,我们不可以这样说她,她会难过。” 钟于背着书包,一把将念念抱起,路过的大学生朝这年轻的父子二人投去好奇的一瞥,钟于戴着棒球帽穿着运动服,抱着念念走在校园里的时候不像他爸爸,像他哥哥。 念念小小的身体不住抽噎,哭得不接下气,其实钟于也没有很严厉地凶他,只是小朋友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拉不下面子又委屈,更多的是羞愧。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缓解这种情绪,更不想在爸爸面前犯错,却不知道犯错无所谓,毕竟谁都会犯错,钟于抱着他往车里走,只耐心地等待念念释放情绪。 钟于和孙姝予在对念念的教育理念上出奇的一致,要从小树立培养尊重他人的意识,可以宠爱,但不能溺爱,学习不好没关系,身体健康就行。 导致钟思谅三岁了,字也不认几个,加减法马马虎虎,在学前班里一骑绝尘——一骑绝尘的差。 学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 姚平一语成谶,孙姝予果然过上了去大学接老公下课,再去学前班接儿子的人生。 老师跟孙姝予告状,说钟思谅小朋友不好好写作业,还在班里大肆宣扬他在家不用写作业的光辉事迹,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恨不得全部揭竿起义,都不想写作业了。 老师义正言辞,“思谅爸爸,你们私下怎么教孩子没问题,可是这样让我们的工作很难进行啊!” 孙姝予羞愧地和钟思谅一起站在老师面前罚站,被训到抬不起头,心想这就是思谅爸爸的主意,钟于说了,他儿子不用学习多好,高兴就行,不和别人打架就行。 钟于知道后则十分淡定,怎么三岁就要写作业了,孙姝予趁机告状,“其实只是一些益智类的手工和简单的认字,加减法,真是的,你当年替别人写作业,现在你儿子撺掇别人不要写作业。” 钟于不以为然,在征求了钟思谅本人的意见后,直接给他换了个学前班,父子二人约定好,钟思谅不搞特殊,老实完成学校安排的任务,下次他和孙姝予旅游的时候把他也给带上。 “你要学着适应和融入啊。” 二十四岁的钟于对三岁的钟思谅这样认真解释道。 然而上次见到钟思谅哭成这个样子,还是在钟婉家,孙姝予烤出来的小饼干先给了于行,没有先给他,钟思谅占有欲作祟,直接拿鞋子去丢于行。 于行不跟他计较,只笨笨地拍去身上的灰,把鞋捡起来还回去。 钟于当时去出差,不知道这个事情,是回来后听钟婉说的,当时孙姝予看见了,只当没看见,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批评钟思谅,只待一切结束后,把他单独叫到房间里。 钟婉一看孙姝予那表情就知道一会儿又要听见念念嚎啕大哭。 于雅正于心不忍道,“念念还小,跟他说说就行啦。” 钟婉只摆手,示意念念的教育问题他们不能插手。 果不其然,孙姝予关上门,脱下钟思谅的鞋,以同样的力道,同样的位置,像他今天丢于行那样,轻轻扔到了儿子身上。 疼是不疼的,念念却直接懵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孙姝予不为所动,只等他哭够了,平静道,“你可以这样毫无理由地欺负于行,那别人为什么不能这样欺负你,动手打人对吗?” 念念不吭声了,只小声抽噎。 半个小时后,孙姝予抱着念念走出,小朋友哭得脸颊通红,走到于行房间,向他道歉,钟于知道后没什么反应,只说孙姝予做得对。 父子二人开到公司楼下,钟于抱着钟思谅上楼,一路上遇到的员工都他喊钟总好。 钟于记得每一个员工的名字,一一同他们打招呼。 孙姝予听见动静小跑过来,钟思谅看见他,伸手要抱,孙姝予熟练地接过儿子单手抱着,“有几份文件我替你签过了,你还是自己看一下吧。” 一身学生打扮,背着书包,刚下课的钟总就这样被推进了办公室。 孙姝予一低头,见儿子眼睛肿着,温和道,“念念,怎么了呀,怎么哭了。” 钟思谅抽噎着,尽量客观地,公平地,开始跟他妈告状。 孙姝予故作严厉,“你怎么还告你爸爸的状啊,唔,那你可能告不响哦,我当然更偏心你爸爸呀。” 钟思谅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天崩地裂,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样委屈的事情。 嘴一张正要哭,孙姝予只得忍笑哄他,“好了,爸爸做错事情了我会批评他的,可是他今天没有说错啊,而且你要知道,你长大了以后会有自己的老婆…额……老公也不是不行,算了,看你自己吧,总之你会有自己的爱人,我要陪你爸爸过一辈子,当然是更偏心你爸爸啊。” 钟思谅又把眼泪收了回去,小小年纪深得钟于变脸真传,从各方面很好地遗传了他爹的潜质。 他搂着孙姝予的脖子,想到今天和爸爸讨论的话题,认真道,“我以后可不可以继续管你喊妈妈啊,因为爸爸说,当爸爸还是当妈妈要尊重你的决定,可是别人都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唔……你当我爸爸也是好的,人家也只是同你商量一下。” 孙姝予微微讶然,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爱意无以复加,过了半晌才转过头,对钟思谅认真道,“当然可以啊,当妈妈当爸爸,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钟思谅高兴了,一头扎进他妈怀里撒娇。 钟于看完文件,从办公室走出,接过念念抱着,十分自然地牵起孙姝予的手,低声道,“走了,哥。” 他的爸爸总是管妈妈喊哥哥,从钟思谅出生起就是这样,他早就习以为常。 小朋友手一手搂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的指头,人小鬼大地炫耀道,“唔,妈妈,班里有个女孩子说好喜欢我,要给我写情书,情书是什么啊妈妈。” 孙姝予故意道,“是你爸从没给我写过的东西……” 钟于无奈看他一眼,把念念换个方向抱着,空出的手搂住孙姝予,一家三口,往幸福的方向去了。 全文完。 [I] 有没有人 也笑忆过往 跌跌撞撞 当时的蠢样 最平凡日子 最卑微梦想 何时才发现 最值得珍藏 有没有人 告诉我真相 时间就是 最巨大的谎 以为的日常 原来是无常 生命的具象 原来 只是 幻象 《转眼》五月天 [/i] 番外是《钟遇情书》已经写好了,过两天放上来。 要一直一直一直进步,一直一直一直写自己喜欢的故事。 谢谢您对这篇文的喜欢,谢谢您给予作者的耐心,谢谢您对这篇文的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