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十万年后我穿越成金手指回来了 作者:祂是神 文案: 【本文已完结,各位小可爱们可以放心跳坑~】 (一)男主版简介: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为了到达众人无法到达的无上境界, 道衍天尊转生下界渡劫, 没想到却被恶趣味损友安排了一个所谓的金手指? (二)女主版简介: 十万年前,云笈仙人飞升,举世皆知。 可无人知晓,真正的云笈却是穿越到了十万年后, 还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个少年的金手指? 飞升之事,莫非是假? 满肚疑惑的杜问夏陷入了自闭。 往日勤奋修炼的她,更是走上了咸鱼的不归路。 直到那少年飞升,杜问夏才发现,原来飞升不是假的啊摔! 更可怕的是,苦(整)心(日)养(虐)成(待)的小崽子居然是她惹不起的大佬! 傅江衍:可还要让本尊替你烧柴做饭,洗衣捏肩? 杜问夏:天……天尊我错了T_T 【食用需知】: ①女主满级大佬回新手村,金手指粗壮。 ②男主后期会比女主强(划重点)。 ③下界修真等级: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合体期,渡劫期,大乘期 ④上界修真等级:散仙,地仙,天仙,玄仙,大罗金仙,天尊,道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问夏,傅江衍 ┃ 配角:李长砚,殷绝,风不留 ┃ 其它:修真,金手指 一句话简介:穿到十万年后成为了大佬的金手指 立意:构建文明仙界,杜绝种族歧视。 第一章 文景王朝西北方,一片青山绵延了数千余里,云雾苍茫,终望不到尽头。 无上的仙山便是在那云雾深处。普通人虽是无缘目睹,却也总是不由在听到那些辨不清真假虚实的传说之后,心生向往。 仙人修仙,长生不死;凡人练武,力大无穷。 青山外,是零零星星错落的小镇。镇子里的人们,也大多靠在这无尽广袤的大山中打猎讨生活。 * 傅江衍便是其中之一。踏着地上未消的白雪,他扛着一只狐狸的尸体缓缓朝镇上走去。 他本是这落月镇上,两大家族之一的傅家的核心弟子。 十年前,他那对天赋惊人,早已是长老身份的父母在进山打猎时不幸遇到妖兽殒命。他这个武学天赋极差的废柴,失了父母的荫庇,自然也就没了核心弟子的身份,成了傅家最外围的一名,修炼资源都被克扣得近乎没有的旁系弟子。 父母的尸体,他没能见到。家族里的人,更是只是知会了他一下,便冷漠地去了他核心弟子的身份。 废柴的他,从来都没有价值。便是过往的那些优待,也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 世事本就是这般的现实。神色平静,傅江衍脚下不停,望回走的步子更是快了几分。 耳边似乎传来些许的风声,脊背一凉,傅江衍迅速朝左侧翻了个跟头,把手里的银狐朝反方向丢了出去。 他在这山里打猎,已是有了三年的光景,也有过好几次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经历,自然不会因为这而有丝毫的慌乱。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他熟练得一如常驻深山的老猎人。 见那眼眸泛着嗜血红光的灰狼,大口撕咬着银狐的尸体,他面色微变,顾不上心疼那银狐的高额价值,不假思索地朝镇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若他方才没有看错,那灰狼的额上分明是一条象征着品级的淡淡金线,便是家族里长老都须得拼尽所有手段才能勉力杀死,远非他可以抗衡的。 可他的努力注定徒劳。还没跑出半里地,他便看到面前不足五米处,那灰狼正蹲在那里龇牙咧嘴的冲他笑,眼里充满了戏谑。 脊背猛得绷紧,傅江衍举起手里的长剑,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不过那灰狼似乎完全不着急咬死面前这个弱小的猎物。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它矜贵得一如这山林里的帝王。 方才翻滚之间滚到了一大片带着锯齿的草叶之间,故而此时,傅江衍的手掌已然鲜血淋漓。 灰狼腥臭的大口已经近至眼前,死到临头的时候,他却反而坦然了。奋力一剑刺出,直冲野狼双目,他神情漠然,衣袖翻飞,便是发丝都在飞舞。 * 杜问夏是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的,起初身边是一片苍茫的白,可就在刚才,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被一团血红包围。 还未来得及反应,但觉额上一阵炽热,她便感觉身上一松,像是突破了什么桎梏,一下子挣脱出了这片混沌。 眼前猛得一亮,猝不及防之间,她与面前这灰狼面面相觑。 眉头微蹙,暴躁地一脚踢出,从那灰狼体内穿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个灵体,好像没办法直接攻击到它。若无其事地收回脚,迎见身后那少年炯炯的目光,杜问夏神色不变,自顾自抬手拍了拍自己洁白无尘的衣摆。 而那灰狼,虽是没被踢到,却也被杜问夏这充满戾气的一脚吓了一跳。尾巴夹着窜出了老远,它有些惊魂未定地脊背微弓,发出低低的呜咽。 “啧,还不服气。”杜问夏发丝微飘,剑指在掌心画“雷”字,口里念念有词,抬手便是隔空一掌。 但见电光一闪,那灰狼身边的山石便炸成了几瓣,砸得它满头满脸。 见那灰狼很快窜没了影子,杜问夏也没赶尽杀绝,只是皱眉望了望自己那半透明的手心。 如若她没有记错,她应当是飞升了才是,怎生会在此地,没了身体,还仅剩了这虚弱的残魂? 感受着这天地之间稀薄的灵气,中间还掺杂着些许让人不适的黑气,杜问夏心下微沉,一瞬间思及了亿万种可能。 莫非此地便是仙界?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须臾,便被她自己被掐灭。虽说这天地之间法则破碎颠倒,几乎是换了人间,可这难言的熟悉感,实在很难让她相信,自己换了一方世界。 还未来得及细想这天地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她便被这少年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多谢仙长相救。” 见那少年颇有些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模样,手心的鲜血一直淌到草地上,杜问夏微微挑眉,抬脚往前朝那少年走了一步。 “小孩,我此番模样,你却是不怕我?” 颇有些好笑地见这少年绷紧了下颚,有些窘迫的紧张模样,杜问夏抬手给他掐了个甘露咒,便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便不论这术法的威力,单是掐了两个相当简单的咒便累得几乎站不稳,就足以让她感觉不适应。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愕和艳羡,傅江衍郑重地又是一拜,认真道:“仙长所为皆是为了救我,在下又岂有怕的道理?” “你倒是有趣。”微微抬手把那少年托起来,便摇头转身打算御空飞行,杜问夏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离开这少年五十米以上的距离? 直到这一刻,她这才真正意义上开始正视这个少年。 只见这少年身形修长,便是衣服上被勾破了几个洞,也无法掩盖他那不同常人的气质。许是被杜问夏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他面上虽是依旧沉静,耳根却已是被染作了绯红,给他那平淡自持的面孔上,平添了几分艳丽。 忍住了逗弄他的冲动,杜问夏颇有些可惜地心下微叹。 如若她没有看错,这少年身上灵光全无,黯淡得紧,却是个灵根低劣,经脉闭塞的普通人。虽说粗浅地锻了些体,但也实在不够看,还不够她一指头戳的。 忽得瞥见了他手上的储物戒指,杜问夏猛得一愣。这不是她的吗!怎么会在他手上?莫非……自己没办法离开他,也和这有关? 总觉这其中有一丝难明的古怪,杜问夏蹙眉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只觉神识颇有些困倦,便也不再挣扎,顺着那股强大的吸力消失在了傅江衍的面前。 * 望着那突然消失的身影,傅江衍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若非衣袖上的点点血迹提醒着他这是真实,他可能还会觉得这都是他的一场幻梦。 沉默地走向前去,收拾了一下那早已被撕扯的血肉模糊的银狐,他怅然地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往镇上走去。 * 落月镇的坊市分三块区域,南方属于顾家,北方才属于傅家。 唯有中间那珍宝阁乃是落叶商行旗下的一所分店,遍布多国,互通有无,奇珍异宝多在其中。两家自然是少不得为这些宝物争斗,以至于其俨然已是当地的第三方势力,超然物外。 傅江衍在北边那块行走的比较频繁,故而街道两边的摊贩都与他比较熟悉。 “小衍,今儿可有什么好收获?”问话是那卖破烂的张叔。 此人虽说,摊位上都是些破布片破竹简之类的破烂玩意儿,但因其性格直爽,仗义疏财,故而在这一带也算有些小名气。 傅江衍曾经也受过他的一丝恩惠,故而对他也是非常敬重,前些日子更是在挣到些钱后,照顾他生意,在他摊位上买了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 “哪有什么好收获,只一只银狐还被狼叼了去,能死里逃生便是大幸了。”未多解释,傅江衍打了招呼便往打算穿过坊市进府,却见前面人潮涌动,挤满了人,看着是穿不过去了。 “我看这傅家怕是要完蛋了,咱们要不收拾收拾东西跑到南边去吧?” 周围人的低声议论,听的傅江衍眉头一皱。努力往人潮中间挤了挤,他看到了那顾家小少爷,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白衣,耀武扬威地掀翻了一个老妇的首饰摊。 “傅家的贱种都给本少爷听好了!本少爷神功盖世,天资过人,得仙师青眼,如今可是要做仙人的人了。若是你们识相,赶紧在三日之内闭市,不然……呵呵。”说着他又是雷霆万钧地一鞭把那装胭脂的瓷盒抽个粉碎。那目中无人,鼻孔朝天的模样,看着虽是颇有些可笑,却无一人敢开口反驳。 仙人同凡人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他们不敢。 傅江衍攥紧拳头,站在人群里,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竟又浮现出先前那个眼里漠然无尘,身着道袍的白衣女子来。 或许那样的,才是他想象中仙人的模样吧。 虽说他与傅家也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可这受人羞辱,蛮横无理地牵连普通人,却也实非人世所堪。 转身绕路进了傅府,关上房门,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株带着朱果的灵草,闭目直接咽了下去。 狂暴的灵气在他胸中炸开,复而传至四肢百骸,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 痛苦使得他几乎昏厥,几乎把他整个人撕裂,可他却毫不心软的刺了自己一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的,他终究是不甘的,不为那群人,也为他自己。 他想成仙。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前面女主基本上一直在沉睡,所以男主视角居多,后面女主有了实体就好啦~路过的小仙女戳一戳收藏~ 第二章 灵气肆虐,几乎形成实质的灵气风暴。 床板崩坏,只“砰”的一声,傅江衍便灰头土脸地坐在了一片废墟当中,嘴角还挂着血丝。 * 杜问夏是被这大动静给折腾醒的。审视了一下四方惨烈的环境,她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便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少年身上。 眼见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越来越暴虐,几乎把他撕扯成碎片,杜问夏抬手虚点他的眉心,开始给他梳理灵气。 不得不说,她其实有些好笑。这少年看起来一个沉静的大人模样,但实则还是个小孩心性,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着实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朱果放在从前,那都是随地可见的杂草,也只有最低等的灵禽,才愿意赏脸吃几个。 因其品级低,又灵气狂暴,不利于人吸收,故而更是从来没听说有人会食用,没成想今儿却让她遇上了一个…… 当真是灵气衰微,万法凋亡的末法光景啊。 梳理着他体内的灵气,杜问夏顺手掐了个甘露咒给他修补了一□□内的经脉,便又感觉自己有些乏了。 懒懒打了个哈欠,望见四围没有一块好落脚的地方,杜问夏沉默了片刻,缓缓飘在半空中合上了眼。 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在这小子身边待着倒是舒服的紧。别扭地飘过去了些许,杜问夏对上了那少年还有些茫然的双眼。 “醒了?”杜问夏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一副慵懒的语气。 见那少年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半天没有回过神,她不由心情更是美好地把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笑得更是祸人。 她的容貌她自己懂,当年选修真界第一美人的时候,她便是那第一的热门人选。若非后来她暴躁地一剑砍死了追杀她的十万魔修,削平了整座山头,把那群喜好温柔佳人的男修们惊得退避三舍,也不至于才得个第二的位置。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傅江衍颇有些狼狈地从碎成一块块的床板中起身,恭敬便是一礼。 虽说他已经很努力地保持了克制,但他眼底的惊疑还是被杜问夏捕捉到了。 眯着眼注视了少年片刻,确认他额上隐隐有一个和她成对的契约印记,杜问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悲痛万分地哀嚎起来。 想她云笈一世英名,竟然稀里糊涂地被这个少年毁于一旦!若是被她那群不着调的师徒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嘲笑她呢。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发现门被人踹开了。懒懒缩小成巴掌大,飘到那少年的身后,杜问夏被这来人张开便来的虎狼之词惊得差点一巴掌拍过去。 “咱们傅少爷可是金屋藏娇,在练什么不世神功,怎生这么大动静,还把床给练塌了?” 那胖子一上来便是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朝着傅江衍挤眉弄眼。 “……你再胡说我可就把你丢出去了。” 猝不及防,表情有些僵硬,傅江衍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 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平日里这死胖子口无遮拦便罢了,可此番有仙人在,他便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毕竟若是那仙长下手,那可能便是直接把这死胖子劈成灰烬。 倒是没在意这少年心中的小九九,杜问夏似笑非笑地飘在空中看热闹。 光线昏暗,她注意到,那少年的耳根子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不过来人似乎丝毫没有领会傅江衍的好意,还在继续喋喋不休:“我就说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也合该开开荤。改日我请客,带你去见见世面!” “……”心情愈加复杂,傅江衍第一次觉得这死胖子嘴欠的紧,忽然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这胖子名曰侯万钱。和傅江衍不同,他并没有被冠以“傅”这个姓氏,只能说是被傅家养来做家奴的孤儿,虽说武学天资比傅江衍好上不少,但也是被人瞧不起的那一类,被大多数人孤立。 同病相怜,一来二去之下,二人便也算是熟识,平日里有什么好事发生,也都会第一时间想着对方。 不过此番来,他却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忽然想起了正事,哭丧着脸,他开始讲方才听到的消息。 “傅哥傅哥,你可不知道啊,这顾家小少爷进了仙门,便是咱们这些下人,也跟着遭殃啊。也不知家主是脑子抽了什么风,硬是要三天后把我们这些旁系弟子也拉去测一遍灵根。更可怕的是,听说十六岁炼体没能大成的,更是会全部被拉过去做杂役啊……” 练体分为五重,乃是练武的基本功。一曰炼皮,二曰炼骨,三曰炼筋,四曰炼脏,五曰炼髓。只有这五个尽皆圆满,才算得大成。 侯万钱他自己便是个怕吃苦、喜欢偷奸耍滑的性子,听到这消息哪还能坐的住?这不,赶紧来找傅江衍哭诉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傅江衍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思。 同侯万钱喜欢偷懒不同,他是真的天赋低下。虽说他每日坚持打龙虎拳好几个时辰,更是为了生计和修炼资源,跑到山林之中历练,可这炼体许是也看天赋,旁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他却是怎么努力都无法达成……再加上修炼资源又缺乏,这炼体大成,于他简直就是遥不可及的高峰,难以翻越。光这炼筋一重,他便已是困了三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实在不行……做个杂役也算不错。”他听到自己说。 酸涩在他胸中汹涌,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在离他十六岁成年不过一个月光景的今天,或许他也该认识到,自己的平凡了。 感觉到这少年的情绪不太对,杜问夏微微蹙了蹙眉,忽然有些想自己那几个便宜徒弟。 待到侯万钱出了门,她这才慢慢悠悠地从傅江衍身后飘出来。 “我这朋友口无遮拦惯了,还望仙长恕罪。”还没等杜问夏开口安慰,傅江衍已经磕头拜倒在地。 深深望了一眼那少年克制隐忍的双眸,她不知怎么的,把到口的安慰咽了下去,而是似笑非笑道:“你是说……把床练塌了?”飘飘悠悠落到少年的跟前,她看到那少年耳朵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抿嘴有些好笑,她注意到那少年白净的脸上,也很快染上了绯色。 生怕逗弄的太过,把这少年欺负得羞愤至死,杜问夏这回没再戏弄他,而是轻飘飘地开口:“小孩,不内视看看刚才的成果么?” 听到这话,傅江衍才想起方才的一时冲动。回想起之前那撕心裂肺,几乎让他昏死过去的痛苦,他有些心有余悸的脸色一白,盘腿闭眼内视。 接下来便是让他震撼的一幕。困扰了他三年的周身经脉不仅尽数被打通,更是泛着莹莹的光亮,一如白玉剔透。这还不算,除了炼筋大成,便是之前他已然炼过的皮和骨,也都被重新淬炼了一番,如金如玉,甩了之前他炼的不知道几条街。 久久不能回神,忆起先前那股清清凉凉安抚住他体内暴动灵气的神秘力量,他有些恍惚地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拜倒在地,又重重磕了个头。 “……”不动声色的飘到一旁避开这一礼,杜问夏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 这少年一言不合就下跪的习惯,当真是让她好生不适。便是从前她的那些徒弟,也是只有在拜师大典上,才会行如此大礼。 “往后不必再跪了”,从所未有的倦意席卷,杜问夏有些昏昏沉沉地闭目,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声音清淡,似乎还含着一丝叹息。傅江衍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眼前那女子的身形化为片片光点,钻入了他手上的戒指之中。 指节微烫,心中怅然,他沉默了良久醒神,终是小心翼翼的攥住了手中的戒指。 那神情,一如信徒虔诚。 不过他终究还是有点惶惑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仙人为什么选择了他,选择了这枚平平无奇的戒指。 想起张叔吹牛时所说的,这戒指乃是大能洞府里的宝物,他不由笑了。 他那摊位上的每样东西,都能被他讲出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来,自己此番也真是魔怔了。 第三章 很快便到了测灵根的那日。 侯万钱这胖子罕见地没有睡到中午,天光还未明便风风火火地跑来傅江衍这里絮叨个不停。 “傅哥傅哥,你说若是我们也同那顾青云一样,被测出灵根,那群瞧不起我们的人是不是就要跪地叫我们仙长了?” 见他眼底青黑,却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傅江衍心下了然,却终是没有忍心打击他的自信,打完手上的一套龙虎拳道:“自然。” “傅哥傅哥,可要是咱俩测出来都没修仙的天赋,被贬为杂役后,会不会被那群龟孙子分到最累的采石场?” “……也许。”不得不说,这胖子的脸色变得实在太快,时喜时忧,几乎让他难以招架。 事实上,这些问题他都曾想过。也曾有过妄想,可醒来终究也只是一场幻梦罢了。顾青云在测出灵根之前……便已是天纵之资,仅仅十四岁便是炼体大成,又岂是他这个天资愚钝的可比?况且这修仙的天赋,万中无一,落月镇这么多年也只出过一个顾青云,他又凭什么有这般的幸运?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免有些黯然,垂眼抚了抚手上的戒指。说来……那仙人也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 “走罢,他们大概已经到演武场集合了。”见侯万钱还要再说,焦虑得几乎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傅江衍连忙开口堵住他的话头,拽着他往演武场走去。 * 此时的演武场已是聚集了不少人。见到傅江衍二人走来,他们同一时间噤声,更是忌讳莫深地离他们远了些。 傅江衍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当年父母在世时,他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孩童,根本不知道自己当年那无忧无虑的处境下面,到底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如今他知晓了,却又太弱小,根本无力反抗。 傅严涛便是那暗流涌动下的一员。 作为傅江衍曾经最亲近的下仆,他不仅在傅江衍最落魄的时候选择了抛弃,更是迅速地投靠了二长老。 如今,他混得风生水起,在二长老手下颇受器重,却是变本加厉地在旁系弟子中施压,让他们孤立傅江衍。 思及此,傅江衍的眸底更是晦暗不明,他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他自认自己一家当年待此人不薄,莫非…… 不敢细想,傅江衍垂眸握紧拳头,敛去心底的波涛汹涌,神情清淡地立在演武场角落的位置开始闭目养神。 很快人便基本到齐。 杨教头面无表情的板着脸走到队列的最前面开始,开始清点人数。 “陆雪柔。” “到。” “江白岁。” “到。” …… “傅江衍。” “到。” 在这些傅家养的下仆中,傅姓是如此的显眼,却又讽刺,以至于人群中传来阵阵不屑的笑声。 落了地的凤凰不如鸡。 可偏生这种场面,却是这些最底层的人喜闻乐见的。 他习惯了。 抿唇神色不变,傅江衍身形挺拔,目不斜视。那从容的姿态,却是让那群嘲笑的人颇有些没趣。 “傅哥,他们那些破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往心里去。” 傅江衍注意到,站在他前面的侯胖子,突然转过身来,低声地朝他挤眉弄眼。 无奈地挥手示意他转过头去别再胡闹,傅江衍有些好笑地抿嘴,忽得感觉自己也并非那么的失败。 很快便清点完毕。 放下手里的名册,杨教头漠然地扫视了一下蠢蠢欲动的众人,只是淡淡的一瞥,便叫大家喘不过气来。 说来这杨教头的存在也是个迷。相传,当年他出现在落月镇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后为掌管傅家药田的江老所救,这才留在了傅家。 可他也当真算是一个怪人,身为化劲高手却是无视傅家的长老之位,只是自顾自跑到这里教旁系弟子基本武功,实在是让人费解。 “我知晓尔等都在想测得修仙天赋之后,是何等风光。但在这里,我只想警告你们,天赋只是帮你们开启这扇门的钥匙,并不能说明什么。在你们成长起来之前,便是现在的我,就能单手掐死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这番言论实在可以算得离经叛道了,可偏生他的气场强的摄人心魄,此刻却是没人敢反驳,俱是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出发!” 缀在队伍的末尾,傅江衍抚了抚手上的戒指,往往朝白日城走去。 * 白日城乃是文景王朝西北边界最大的城池,守卫一方,可谓大气磅礴。 落月镇以及周边的村镇,俱是在这里测试灵根。 在城门验过身份,踏入巨大的守卫光幕,傅江衍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曾听父亲说过,王朝的顶级家族家族之中都有人进入修真门派,故而都有极其强大的能量,得以长盛不衰;而王朝的官员,得王朝气运加持,更是有其独特的修仙手段。 年幼时不知其中利害,如今知晓,却还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遮天蔽日,把整座城池庇护其中的手段,可不就是只有仙人才有的本事么? 思及自己那点微末得好似蚍蜉的本领,他努力稳住心神,缓缓朝不远处那高耸的建筑走去。 “这白日城真是太气派了,若是我们也可以住在这里该有多好。” 前面有人在小声嘀咕。 “嗐,你就别想好事了。这白日城的户籍,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一惊一乍的场景不断发生,颇有些喧嚣。 可路边摊位上吃酒的人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端着酒碗,只是蹙了蹙眉,便不再抬头。 * 试灵阁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未来得及进门,傅江衍便见顾家那宋教头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们走来了。 “哟,杨教头带着一群废物来测灵根啦?” 同杨教头那副见谁都面无表情的严肃面孔不同,这宋教头此刻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便是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后面去了。 冷冷斜了宋教头一眼,周身气场宛如猛虎下山,面无表情地把宋教头撞飞出了三尺远,杨教头无视他自顾自带着身后这群满眼亮晶晶的弟子朝阁内走去。 踏上青玉铺就的地砖,傅江衍恍惚间似乎听到了阵阵庄严肃穆的圣人传道之声。抬眼望向大殿的中央,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被那面悬浮在空中的水镜吸引。 “四灵根,黄级下品,下一个。” 水镜旁,是一个眯着眼恹恹欲睡的老头。瞥了一眼水镜上那暗淡的四色光影,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似乎是希望破灭,那少年眼里希冀的光瞬间黯淡。那垂头丧气的背影,看着很是落寞。 关于这修仙的天赋,傅江衍听人茶余饭后讲过一些。 修仙修仙,修的便是根骨和悟性。 根骨,亦有人称灵根,有五种属性,即木火土金水。这些年灵气愈来愈稀薄,诸道衰微,故而现在的宗门便倾向于收单灵根或双灵根的弟子,只因其更加纯粹,需要的资源也更少,便是只论这修炼速度,都不知比那些杂灵根的人快了多少倍。 而除却属性外,灵根亦有其品质之别,分天地玄黄四阶,每品都有上中下三等。 而悟性则是领悟能力,对功法道术的理解,乃至天地法则的领悟,皆与悟□□息相关。悟性无从判断,故而各大宗门在招收门下弟子时,着重测的是灵根。 以文景王朝的国教空兰谷为例,需得是玄阶的单双灵根,才可入选。而其余不入流的小门派,也至少需得黄阶上品的三灵根。 顾青云便是黄阶上品的三灵根。想到这里,傅江衍心下不由有一丝的艳羡。 “五灵根,黄级中品,下一个。” 测灵根还在继续,望着身前的人越来越少,傅江衍心下暗叹,果然这修仙之难,难于上青天,只这第一关,便罕有人能够达到。 “把手按上去。” 那老头似乎是迟迟没有看到一个有天赋的,颇有些不耐烦地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 水纹荡漾,傅江衍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力量被唤醒。还没来得及细想,他便被一句“五灵根,黄级下品,下一个”打回了现实。 “……” 沉默着朝门外走去,傅江衍的心情颇有些沉闷。嘴唇抿作一条直线,不再胡思乱想,傅江衍感觉自己心里好似放下了些什么。 “傅哥傅哥,你测的是什么?” 一出门,傅江衍便看到侯万钱这家伙伸长着脖子在望自己。 见傅江衍出来了,侯万钱很是灵活地从人群中挤过来,蹿到傅江衍的跟前。 “五灵根,黄级下品。” “……”他自己测的个四灵根,黄级下品,不曾想傅江衍还能说出个更糟糕的。 没敢胡说生怕伤害了傅江衍的自尊心,侯万钱猛得一拍手一惊一乍地开口道:“傅哥就是傅哥!我听说这十万年前,天地还未大变的时候啊,那些飞升的大能可都是五灵根呐!” 被侯万钱突如其来的吹捧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傅江衍颇有些无奈地摇头,终是忍不住笑了:“若是那般,我飞升也带你一起。” “嘿,够兄弟!” 正吹着牛,傅江衍感觉指节上的戒指一阵滚烫。 心下悸动,转身不动声色地把戒指背到没人看到的身后,傅江衍感觉自己现在真是又惊又喜,矛盾极了。 第四章 再次苏醒时,杜问夏感觉自己身边似乎发生了些不同的变化。 抬手抓住空中一个飘浮着的白色光团,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自己当年在太玄秘境中获得的月萤石。 月萤石,乃是月华的凝练而成的至阴之物,因其极阴之气苦寒,不适合修士,倒很是适合鬼修,故而当年获得它以后,杜问夏随手便把它丢在了储物戒指的角落。 月萤石化为灰烬,杜问夏感觉有些神清气爽。颇有些心满意足地一脚踏出这方混沌的储物空间,她一眼便望见了那少年挺拔绷紧的脊背。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四周,杜问夏的身形化作透明。 懒洋洋地抬眼望了望头顶那巨大的守卫光幕,她不由有些乐了。虽说这阵法在她眼里处处是缺漏,实在是个低劣的失败品,但这凡间竟然也能有这等阵法,也是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铛——”悠远的钟声响起,恍若四面八方来的。 杜问夏有些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际,那目光惊讶而茫然,分明听出了些别样的色彩。 若是她没听错,这钟声分明是顶级宗门之一天地宗的镇派之宝定坤钟的。 可却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这本是一对的仙器,如今却似是器灵沉寂,破损了大半,沦为凡间的镇国之器了。 眉头蹙得越来越紧,杜问夏总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疑惑越来越多,她有些有些烦躁地捻动了下鬓前的一缕长发。 不过这般愁肠百结终究不是她的性子,不再思虑这其中的是非因果,她不由随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把注意力放在了试灵阁内喧嚣的人群上。 “天哪,这可是单灵根,天极上品啊!”这是个惊叹的声音。 “为何这般好运气的不是我?”这是个捶胸顿足的声音。 “你们可知这天灵根的是哪位神人?”这是个八卦的声音。 “天佑文景,又有一名绝世天才诞生了。”这是个忧国忧民的声音。 窃窃私语不断涌入耳帘,可杜问夏听着却是有些好笑。她实在想不到,这单灵根竟然也能成了稀罕玩意。 毕竟在她看来,修仙修的是圆融归元,只有五灵根才能够更好的体悟大道。 * “那试灵阁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这般喧闹?”侯万钱他们二人可没有杜问夏这般的听力。见着里面忽得传来一声惊叹,侯万钱不由好奇地望里伸长了脖子,恨不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墙钻进去看看才好。 傅江衍却是没有侯万钱这般大的好奇心,顺着侯万钱的方向微微抬眼望了一眼那内里喧嚣的人群,他有些了然地收回目光,终是没有上前去凑热闹。 “你就不好奇那里面发生了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傅江衍心下一惊,眼神却是亮的惊人,便是整个人都似是神采飞扬了起来。 犹豫着是否应该在这人来人往的环境下回答,他还没来得及多纠结,便听到了仙人那温和的话语:“你想说什么,在脑海中想便是,我能听到。” 少年人总是喜欢装作一副沉稳淡然的模样,以为这样便可以隐藏心中的悲喜。可看在她眼里却是别扭有趣的紧,以至于她总是忍不住戏弄他两句。 “无非是有根骨极佳的天才降世,在下……并不好奇。” 他这话说的有些丧气,可杜问夏却并未听出任何妒恨不甘的意思来。 有些古怪地开口,杜问夏感觉这少年当真是越来越合她脾气了:“你不嫉妒?” “人各有命,没什么可嫉妒的。” 这话分明平淡的紧,可杜问夏偏生听出了几分伤感的意味。没有安慰,却是忽然笑了,杜问夏想着这少年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是嘴硬的紧,终究还是在意的。 “你可知人与仙的区别?” 倒是没了刚开始知晓自己被人契约之后的不悦,杜问夏的嗓音随性了不少,不再那么充满压迫性,如今更是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耐心。 虽是不知晓仙人为何突然这般问,但他思虑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仙凡有别。仙人可得长生不死,凡人却只得体魄强健。” “你说的对也不对”,轻轻笑了一声,杜问夏望着那人群熙攘出神,眼里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在望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人的命一生下来便已注定,无可更改,而修仙便是为了改命,不再受命格束缚。我生前陨在了登仙的临门一脚,虽是不知为何还活着,但却也同你所以为的仙人一样,不过是还未得超脱的蝼蚁罢了。” 是的,杜问夏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大约是死于飞升的天地大劫中了。 “谨遵仙人教诲。”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可傅江衍并未感觉到震惊而惶恐。相反,他对修仙更加向往了。 “……”被少年这称呼说的一滞,忽得忆起自己竟然从未同这少年说过自己的名字,杜问夏有些无奈地无声笑了,“贫道云笈,若你想修仙,我可以助你。” “黄级下品的五灵根……也能修仙?”少年冷静自持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 他一直以为,黄阶上品的三灵根是修仙的最低条件,不曾想还能如此…… “自无不可。” 这话说的随意,还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似是仅仅能入门修炼,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似的,以至于傅江衍感觉到自己那颗被冰封已久的心也受到了感染,竟也开始鲜活起来。 他头一次有这样鲜明的底气,去查明父母逝世的真相。 望着这少年晶亮的眸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眼底希冀的光亮几乎满溢,杜问夏心中微动,便是心都不由变得柔软。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这般被人需要。 “我会助你成仙。” 千言万语化作平淡的一声喟叹,又似是梦呓,却是含着千钧的重量。 在最一开始得知被这少年契约时,她本是不甘心的。 可现在,她愿了。 * 试灵阁里的嘈杂之声渐息,但闻一声鹤唳,便见先前那一副不耐烦模样的老头,此时正带着一个少年直冲天际。 有些艳羡地仰头,还没来得感叹,傅江衍便在耳畔听到了杜问夏那懒洋洋的声音:“这仙鹤谁养的,杂毛多不说,还被饿得这么瘦,也真是可怜。” “……”明智的保持沉默,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几乎绷不住,傅江衍总觉莫名垂青自己的这位仙人形象是愈发的高深莫测了。 “我的天,仙鹤啊仙鹤!傅哥你看到了吗?”旁边是咋咋呼呼的侯万钱正朝着天空直挥手。 像他这样的憨憨此时数目还不少,可偏生傅江衍此时被那句“饿得那么瘦”带跑了偏,便是此时看向仙鹤的目光也是只剩了古怪。 “嗯。”微咳一声掩饰唇角溢出的笑意,傅江衍低声含糊地应了一声。那模样一本正经,在杜问夏眼里看着,却像极了偷了腥的猫儿。 就在众人仰望天空的时候,“咚咚咚咚”的攻城大鼓声起,紧接着头顶的守护光幕剧烈震颤,便见那仙鹤上的二人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妖族吞没。 “这是……兽潮?”只在话本传奇里见过的事情当真发生在眼前时,傅江衍还是不免被这末日般的场景惊到了。 “嗯,估计都是因为那小孩来的。扼杀于萌芽之中,啧,妖族果然还是那个妖族。”杜问夏此时倒是看不出紧张的模样,兴味十足地眯眼看着热闹,她倒是一眼看出了那被妖族淹没的兽海中,那如小舟一般随时可能倾覆的二人。 眼见一个新生的天才便要陨落,只见银光一闪,那二人竟就在原地消失无影,留下没头没脑的妖族气愤不已,吼声震天。 惊疑了一下有人居然把挪移之术画成了符箓,便见那群无脑的妖族竟然愤怒地开始冲撞起守护光幕,杜问夏微微皱眉,若是这群妖族铁了心要撞,这光幕可撑不了多久。 人皆道坐落于文景王朝西北的白日城,乃是边境的一个重要要塞,从前傅江衍只当是为了抵御北方的嘉佑王朝,不曾想抵御妖族,才是它最重要的作用。 傅江衍见不到,此时白日城上的一百零八门灵晶炮,正指向天空,做好发射准备。 * “混元,你我也算得相识几十年了吧。” 天空之上,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虎符之上,面容坚毅,便是面对如同乌云蔽日一般都妖族,也毫无惧色。 他是守卫边关几十年的将士,亦是这白日城城主。誓死保卫身后这座城池、这个国家是他一生的使命。 “杨剑飞,你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婆婆妈妈。”对面那青年眸色紫红,普通的一句却是被他说出了一股子邪气嘲讽的意味,身后紫翼伸展,凭空而立,那不以为意的傲慢,把下面守城的士兵看得想跳起来打人。 不过杨剑飞倒是习惯了妖王的这副脾性,不以为忤地开口,他语气平和,看着不像个久战沙场的将军,却像个惯会折冲口舌之间的文臣:“妖王既是明知那少年已然被国都的大人接走,又何必为难我白日城?直接杀去国都岂不美哉。” “呵,便是为难你了又如何?”抬手便是一道惊雷将那守卫光幕劈作漫天光点,混元神情冷厉一如修罗降世。 事实上,他此回的目标,从来被不是那个所谓的天才,而是那相传含有上古传承,能够助他脱胎换骨的混元珠。 而这一切,他才不会同杨剑飞那蠢货说。 闭目发动血脉锁定混元珠的位置,混元猛地睁眼望向了人群中的某个方向。 “哟,小家伙,找到你了哦。” 第五章 乱,无比的混乱。 铺天盖地的飞行妖兽涌入,猛扑之间便是一个人被带上了天空,化作凄艳的血花。 傅江衍只觉被一股危险的气息锁定,如坠冰窟,眼下竟是动不了了。 咬牙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他心下惊惶,却很是茫然地发现,那些飞行妖兽似乎有意识地避开了他,几乎在他身边清出了一片空地。 这情形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以至于傅江衍心下莫名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兽潮是为他而来。 * 而此时的天空中,却是一场恶战。 脸色很是难看,杨剑飞实在没有想到,今日的妖王竟然真那么疯狂,居然真就那般蛮横地击破了守护光幕。 见他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想冲下去大杀特杀,杨剑飞大怒,冲上去便同混元缠斗在了一起。 气劲迅猛,形成阵阵音爆,几乎将这片天空打成真空。二人越打越激烈,举手投足之间,竟是把大地都劈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城墙上的士兵倒也没闲着,见情况不妙,迅速将那一百零八门灵晶炮的炮口对准空中开始发射。 这灵晶炮乃是国都新送来的征战利器,一共也就一百零八门。因其每一发都需要填入一枚灵石作为能源,故而这几个月一直停在仓库,也就今天第一次拿出来。 想着仅剩的十万灵石库存,李副将脸色很是难看。一脸肉疼地指挥着炮台打向妖兽的密集处,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所幸这灵晶炮的威力确实给力,一炮下去便有一片飞行妖兽坠落。 望着城内混乱作一团的景象,他心里微沉,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虽说他并不如何在意这些普通人的死活,可这建筑的损毁和人员的伤亡,任何一样都足以评定他今年考评的糟糕成绩。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他神情愈加暴躁。抬手之间又清空了一片妖兽,他这才感觉心情舒坦了些。 “完了。” 结结实实的一掌,杨剑飞终是敌不过混元,如同断了翅的鸟急速坠落。 尘埃漫舞,砸出一个深坑。他不甘地剧烈喘息,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他实在没想到,妖王的实力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境界。望着漫天黑色的飞行妖兽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席卷而来,他感到了一阵的眩晕和无力。 咬牙摸索了一下胸口内袋里藏着的丹药,他猛地吞了下去,气势骤然暴增。 他做不到看着这一城人殒命。 辛辣的药力入喉,一如烈火灼烧。杨剑飞面容坚毅,一步一步踏出深坑,飞身朝混元而去。 纵使潜力燃尽,此生修为再无寸进他也认了,哪怕……此战过后再换他人上位。 混元却是没想到这人竟是这般固执。颇有些欣赏地啧了一声,他俯身扑下,不再恋战,抓起目标冲天而起,挥手之间便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没想到妖王退的这般干脆。 蹙眉望着混元手里抓着的那个少年,杨剑飞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却终究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空中的风很大,吹得衣袍烈烈作响。 傅江衍此刻被混元单手提着,望着下面略过的山川河流,脸色有点发白。 见这少年强作镇定地把嘴唇抿作一条直线,杜问夏有些好笑地虚点了点少年的额头,望向混元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 她倒要看看,这小妖到底想搞什么鬼。 “莫怕,我在。” 这话平淡却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以至于傅江衍那因为紧张都僵硬的身子都不由放松了不少。 有些惊疑地低头望了一眼手上这已经重回淡然的少年,混元有些稀奇地笑了一声:“有趣,像你这般胆大的小家伙本王也是第一回 见。” 妖王?妖界都混得这么差了么,才二阶巅峰就敢称王了…… 颇有些好笑,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于如今的灵气衰微,无论是这灵草还是人们的修为,都大不如前。 * 终于,混元抓着傅江衍落在了一棵高树上。 与杜问夏想的不同,他不仅没有直接对傅江衍如何,而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似是黑眼圈又深了些许。 这白日出去实在不是个妖干的活计,虽说他已然二阶,不至于同那些小妖一般会在白日飞得歪歪扭扭,可现下却也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了。 强打精神布了个结界,将傅江衍丢到他的巢穴里,混元倒也心大,竟然就这般睡着了。 “……” 这鸟类妖兽的巢穴似乎是不能随意让外人进入的吧?莫非是自己契约的这少年长得太好看,被看中了色相? 心情复杂,杜问夏总觉眼下这情况,似乎超出了她这三百岁芳龄的想象。 不过这少年也确实是好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傅江衍,感叹了一声眉清目秀,朱唇丹口 ,杜问夏很快便把目光移向了这个巢穴。 不得不说,这小妖的巢穴倒是有点意思。不同于她过去见的那些乱糟糟的邋遢妖精,这小猫头鹰却是干净整洁的紧。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身下压着许多亮晶晶的小玩意儿,看着倒是灵气充沛。 缓缓显露身形,找了块空地盘腿坐下,杜问夏感觉到,自己的魂体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不少,虽是还不能接触实物,但好歹恢复了一点触觉。 “仙……云笈真人。”话在少年嘴边滚了一转又咽回去。 见他低眉顺眼恭顺地朝自己又是要行大礼,杜问夏抬手便把他那屈膝下拜的姿势给挡了回去道:“我看着可是比这会吃人的妖兽还要凶狠些?若是日后你再这般拘礼,我便要罚了。” 见少年眼睫微颤,很是窘迫的模样,杜问夏好笑地点了点他的眉心笑了:“可是觉得我这般与你想象的仙人不同?” “……是。” 见他一脸纠结的开口,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杜问夏忽得想起了当年自己被师父捡到的时候,好像也是如此。 “吾辈修仙之人,并非修的无情道,也有七情六欲,你日后便懂了。”笑眯眯地朝那睡成一团的妖族少年走去,心痒痒地抚了抚他身上那件由羽毛幻化的大衣,杜问夏如愿以偿地把混元折腾醒,对上了他那双睡眼惺忪,颇有些不耐的紫眸。 “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怎敢……对本王如此放肆?”虽如是说,他心头却是暗道不好,因为他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自己所布结界的波动。 “小妖要尊老爱幼。”抬起一根手指虚虚抵住他的额头,杜问夏虽然还是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可气势却是惊人的窒息,不同于简单的实力压制,倒像是灵魂层次的本质差异,几乎把混元压得喘不过气来,“你倒是同我说说,为何要抓本座的弟子?” 听到这话,傅江衍方才还低垂的眉眼瞬间光彩夺目起来,那欣喜又隐忍的模样,看着叫人心疼。 虽说先前仙人说会助他修仙,可这般开诚布公地说自己是她的弟子还是第一次。 “本……我从这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混元珠的气息。” 妖族寿命绵延,虽说修行速度不快,但却也能靠着漫长的寿命硬生生堆出一身修为,还指不定谁年纪更大些呢! 心下虽是古怪,可面上却是不敢放肆,混元不情愿地低头,一头齐腰的紫发披散,一如瀑布倾泻。 见这妖族少年垂着头一副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杜问夏有些好笑,若非她先前见过他与那白日城主斗法时的恶劣嚣张,许是还真有可能当真。 “混元珠?”不过说起这个,杜问夏当真是有一瞬间的茫然,忽得忆起自己当年山头上赖着不走的那只猫头鹰,她若有所思地从储物戒指中摸出一个圆滚滚的内丹道,“你是说这个?” 内丹晶莹,里面隐隐有雷光轰鸣。时光流转,虽是它的主人去世已久,可这摄人心魄的气息,却是丝毫不减。 见混元眼睛都看直了,杜问夏却是反手把它收入了储物戒指之中。 笑意瞬间收敛,她冷哼一声,周身威压猛地朝他压去,面无表情道:“想要?我凭什么给你?你先前掳人,派手下妖将攻城滥杀无辜的事情,我还没有同你算账呢。” 没想到这女人变脸如此之快,混元那紫色的眸子瞬间蔓上血红,身上雷光闪烁,抬手就要掐向杜问夏那雪白的脖颈。 “胆子倒是不小。”一步踏出,五岳印如泰山压顶,挡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杜问夏神情漠然,几乎把混元压得跪倒在地,虽是面色没变,可她自己却是知晓,自己全身的力量几乎被掏空,便是气势也几乎难以维持。 困意瞬间席卷,她暗道不妙,不动声色地收手,居高临下地开口:“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还不如从前我山上那只小猫头鹰乖巧。” 小猫头鹰…… 内心一万只妖兽跑过,混元心情复杂,终是放弃了飞身而逃的想法。 毕竟……若是可以媲美化神的五阶妖兽都算是小妖,他这二阶巅峰也实在是没有逃跑的必要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妖族最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的道理,他从小便知晓。 况且……或许跟着这等大能能达到他此生无法抵达的境界也说不定呢? 单膝跪地,一头紫色的瀑布长发低垂,混元逼出一滴本命精血飞到杜问夏面前,虽是面色惨白,嘴唇却是嫣红如血。 “吾愿奉你为主。” 第六章 没想到这小妖竟然这般识趣,杜问夏心下松了口气,招手将那一滴本命精血纳入识海之中。 见他还低垂着眼眸,颇有些可怜兮兮的地跪在地上,杜问夏挑了挑眉,思忖了片刻,挥袖之间便把先前拿出来的那颗混元珠送到了他的手上。 “此物便当我赠予你的见面礼吧”,先前强撑的气势一扫而空,杜问夏懒洋洋地斜觑了一眼和自己契约的这个少年,轻轻哼了一声,恍惚间又想起了从前那群总在外面惹麻烦,回来找她收拾烂摊子的徒儿们。 “我乏了,便让他送你回去吧。” 倦意席卷而来,瞬间便要把她的意识吞没。她皱眉强撑着道了一句“敢动了他一根汗毛,我便要你好看”,便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 杜问夏消失后,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了半晌,混元总觉得自己这回可真是委屈得紧,便是拿到混元珠的喜悦都消减了些。 觉得眼前这少年颇有些碍眼,他有些不爽地冷哼一声,揪着傅江衍的后领便飞身而出:“我送你回去。” 是的,他就是不服气。想他混元怎么招在妖族里也算是个天才,便是这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竟是被这天资驽钝的凡人比了下去,他心里当真不平衡极了。 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满,混元一飞冲天,故意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见手里这少年脸色发白,这才满意地收手,把他丢在了城门口。 “好了,地方本王送到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迫不及待地就要转身飞走,混元却是被那体质孱弱的人类少年叫住了:“在下可否知晓,您是如何知晓混元珠在我身上的?” 见那少年一副恭敬的姿态,混元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扬了下巴高傲地开口道:“几日前,本王便察觉到云麓山脉外围有混元珠的能量波动。找到你的气息,又有何难?” 原是云笈真人救他的那日,若有所思,似是忽得想起什么,傅江衍猛地拽住混元的衣摆激动道:“既是如此,你能否帮我找寻一下这二人的气息?” 赶忙掏出怀里珍藏的无事牌塞到混元手里,傅江衍从未如此失态,以至于他几乎忘记,眼前的这位是可以攻下一城的妖王。 见眼前这少年眼睛发红,抓住他的衣摆不放,混元轻轻“啧”了一声,赞赏了一下这少年的大胆,随即把玩了一下那无事牌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两人,我确是知晓一些。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晓他们还在不在那里……” “你是说……他们没死?”傅江衍又惊又喜,却又有些茫然了。 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们都说,自己的父母是被妖兽杀死的。 “本王可没这么说”,轻咳一声,混元被这少年火热的目光瞧得颇有些不自在,缓缓开口道,“这云麓山脉外围,有一金丹修士坐化遗留的洞府,每十年开启一次,周围十余个镇上的家族都有名额。从前我闲来无事进去逛了逛一圈顺了点好处,其中似乎便有那二人。” 说罢抬手便把那无事牌丢给了傅江衍,混元实在是怕他再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落荒而逃似的转身冲天而去。 * “傅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远远的,侯万钱惊喜地朝傅江衍跑来。 虽说这家伙胖了些,可到底也算半个习武之人,身上的肉不仅没有乱颤,而是结实又灵活,看着就让人心情开朗。 烦乱的思绪被清除了些许,略微松了口气,傅江衍连忙迎了上去,望了望他那空荡荡的身后奇怪地开口道:“就你一个人?” “唉,可别提了,城里现下乱成一团,死伤惨重。杨教头为了保护我们,更是身受重伤。如今他被城主派来的城卫兵带走,顾家那不要脸的老东西得了消息,更是有恃无恐地恣意欺辱我们。我实在受不了那个气,寻了个由头先跑了。” 这才发现侯万钱的额角有一块血瘀,傅江衍表情微凝,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 杨教头虽说不近人情了些,可终归是一视同仁的对待他们,对外更是强硬而护短。 可顾家这宋教头呢?这等小人行径当真可恶至极。 抿紧嘴唇,按下心间冲动,傅江衍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有些不明白,这杨教头……为何会被城主带走呢? 忽得忆起白日城城主似乎也姓杨,他心下震惊,似乎从前一切未解之谜都有了答案。 “对了傅哥,你先前去哪里了,我四处找了都找不到你。”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那有些离奇的经历,傅江衍沉默了片刻,选择了隐瞒,“先前我被妖兽抓走,是一位前辈救了我,后来他带我到此处,我便也就在这里等待与你们汇合。” 这谎言实在有些拙劣,可偏生侯万钱是个没心没肺的,倒也没怀疑,反是惊羡地激动道:“前辈?可是会飞的那种!” “那位……确实会飞。”心头浮现出那一身道袍洁白无尘的女子,翻手之间将那妖王镇压的画面,傅江衍有些恍惚地开口,心情颇有些复杂。 “若我也能像那位前辈一样强大便好了。”侯万钱的眼里充满对强者的向往,那热血澎湃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修仙之难,难于上青天。像你这般懒散,怕不是练了两天便不乐意继续了。”许是知晓了父母还有存活的希望,傅江衍心情好了不少。 深深看了侯万钱一眼,意味深长地开口,他没有发觉,那些平日里他从来不讲的玩笑话,此刻竟也就这般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傅哥,你就让我做做白日梦呗!”这是侯万钱有些不满的声音。虽说这话不好听了些,可偏偏真实得让他无法反驳,他感觉自己扎心极了。 “让让让。”无奈地笑了,傅江衍抬眼望了一眼空中那炽热的太阳,忽得感觉今儿的阳光也真灿烂。 * 回去的路程不算特别漫长,约莫晌午,二人便再次站在了落月镇的门口。 见属于傅家的那半面街区摊位上一片狼藉,傅江衍脸色微沉。想来傅家无人有修仙天赋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来了,这场面,也只有顾家做得出。 心情颇有些沉重,回忆起街坊四邻这些年对他的帮助,他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家食肆。 这一上午的经历着实可以说是跌宕起伏、惊心动魄,闻到食肆中飘散出来的香味,他想了想终是没有选择直接回傅府。 还未坐下,傅江衍便听到隔壁桌那四个人在讲上午的事情。 “你们可知道,白日城出了位绝世天才?”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引得镇国钟长鸣的那位?” “可不就是他!我听说啊,那位可是身高两丈,瞪目便能杀人呢。” “乖乖,有这般厉害?两丈?估计也只有极北莽荒之地的那群野人才比得上吧。” “……” 实在听不下去他们的胡言乱语,傅江衍扣了扣桌子对侯万钱道:“点菜吧,给你一个宰我的机会。” “真的?”颇有些惊讶自己这恨不得把所有资源都花在修炼上的大哥今天居然有了请客吃饭的闲情,侯万钱生怕傅江衍反悔,连忙唤来小二,上来便报了一串林林总总的菜名。 “这地方,你常来?”见侯万钱一副回到家一样的自得模样,傅江衍忍不住好奇地开口。 事实上,自从父母过世之后,他便拼了命地修炼,在吃食上,更是习惯以傅家统一的餐食对付。先前他让侯万钱点菜,其实是为了掩盖他有些茫然的窘迫罢了。 “这位小爷可是小店的常客呢。”许是和侯万钱熟悉得紧,小二记好菜名忍不住插了一嘴,随即乐呵地一句“二位爷稍待”,便转身往后厨去了。 “嘿嘿,我也就点吃喝玩乐的天赋”,见傅江衍不像是恼人的模样,侯万钱更是滔滔不绝,“这北市,便属这家铺子的菜肴最为价廉物美。要说这南市,还得属鸳鸯楼最为出名,那里姑娘的滋味,当真是一个妙啊……” 见侯万钱越说越没边,傅江衍的脸板得越来越厉害,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若非他的耳尖烧得通红,怕是会当真以为他对这种事情不为所动。 “欸,不得不说,这北市已经愈渐没落了,还是南市那里繁华。你可别说,那鸳鸯楼里的姑娘可当真是能把人魂都勾走了……” 耳边传来隔壁桌的只言片语,两相夹击之下,傅江衍颇有些僵硬地抿嘴,感觉自己坐立不安极了。 “傅哥?”许是见傅江衍有些心不在焉,侯万钱没再继续讲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小声道,“我听说半个月后将有修仙大能的秘境开启,里面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咱们傅家原本有两个名额,现下却是被顾家抢得只剩了一个,也当真是可恶。” 先前混元同他说的话浮上心头,傅江衍压制住内心的激动艰难地开口:“你可知这名额怎样才能获得?” 第七章 “若是你说咱们傅家,今年应当是家族大选,取这三十岁以下的武学第一人”,似乎是没想到傅江衍对这也感兴趣,他愈加滔滔不绝起来,“哦,对了,我听闻这三日后,珍宝阁也会拍卖两个名额。” 许是发现傅江衍眉头紧锁,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侯万钱瞪大了眼睛,压下嗓音惊道:“不是吧?你还真想去啊。兄弟提醒你啊,这名额可不是咱们哥俩有能力弄到的,你可别去做什么傻事。” 心思被侯万钱说中,有些窘迫地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傅江衍安抚地开口,先前那些火热的心思瞬间熄灭了一半:“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许是见傅江衍一脸诚恳,侯万钱倒也没再多言。恰好菜又陆陆续续地上了,他便也将心思扑到了这满桌佳肴之中。 肉汁浓厚入味,齿颊留香,傅江衍微愣,似是没想到口味竟然这般好。 忽然有些理解侯万钱平日里好口腹之欲的缘由,傅江衍更是奇异地发现,这肉里的血气充沛,却是个辅助修炼的上品,比他平日里吃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这家食肆里的肉,可不是那些圈养的寻常家禽,而是从那些武者手里收的野味,口味比寻常的好许多,你快多吃点啊!”许是见傅江衍不紧不慢地动筷,侯万钱有些口齿不清的开口,颇有些觉得傅江衍暴殄天物的恨铁不成钢。 思及自己这十多年因为体型巨大带不走而浪费的许多兽肉,傅江衍有些心疼地又夹了一块肉咬了下去,开始考虑以后找个驴车运的可能性。 * 饭毕,侯万钱打了个招呼很快就跑没了影。傅江衍想了想,朝珍宝阁管辖的那片区域走去。 珍宝阁位于落月镇的中央,一向对两大家族的斗争保持中立的态度。又因其势力颇大,故而顾家便是此刻有了仙门撑腰,也不敢对它轻举妄动。 “张叔?” 傅江衍有些惊讶地发现,张叔的摊位竟然搬到了这里。 “欸,是小衍啊。” 熟悉的面孔近至眼前,傅江衍有些恍惚地回神,竟然有种自己又回到了傅家那半面街区的感觉。 “你们看,是谁来了?”转头叫了一声旁边卖瓜果的老妇,还有那卖炊饼的老吴等人,张叔喜滋滋地把手揣在胸前抹了一把,笑出了一脸褶子。 傅江衍从前经常照顾他们生意,故而张叔那么一喊,从前那些熟悉的面孔都齐刷刷地朝他望了过来。 “是小衍来了啊。来,这个苹果可是我今儿从树上新摘的,吃一个。” “这是我刚出炉的炊饼,不要跟叔客气。” …… 许是好些日子未见,顺便庆贺一下重新开张,这群人今日尤其的热情。 颇有些僵硬地被塞了满怀,傅江衍有些窘迫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来了这里。 “小衍啊,不是我说,你这些日子可要多当心啊。” “是啊是啊,顾家那群人现在就跟疯狗似的,逮着你们这些傅家的打呢。” “听吴叔一句劝,要不你就索性退出傅家算了,反正那群不长眼的家伙也苛待你。” “……”默默瞥了一眼自己早上出去还没来得及脱的傅家统一制服,傅江衍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明晃晃的靶子,就差嚷嚷着“顾家来打我啊”了。 不过他还是打算暂时留在傅家,他想查清楚,父母当年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绝众人的好意,傅江衍笑着耐心地跟他们分享了一下白日城的见闻,便摆手离开了。 珍宝阁并非一座单独的建筑,而是集普通摊位、店铺、拍卖场、斗兽场等为一体的商业中心。只要你能够付出代价,在这里一切都不是问题。 抱着满怀的东西,傅江衍心头微动,朝那最中央的高大商铺走去。 一进门,傅江衍便听到了一声温和的问候。 “这位公子看着是第一次来。是否需要小女子帮你把手上的东西寄存一下?”不愧是能遍布全国的大商行,只这门口的侍女,便已是落落大方,温和有礼的紧。 “麻烦了。”没有犹豫,刚好解决了手上的难题,傅江衍将东西递给她,便开始四处打量。 这珍宝阁果然名不虚传,仅仅这普通人都能来的第一层,便是如此奢华。 望着之前那被他很是珍惜,更是吞下去的灵草只一个柜台便摆了十余株,傅江衍感觉面上有如火烧,窘迫极了。 之前自己那行为在仙人眼里,该是有多傻啊。 “公子此来是想买些什么?”很快处理好寄存的问题,那女子走到傅江衍面前站定,认真地询问。良好的职业素养使得她对所有的顾客一视同仁,没有半分轻视。 “便来些辅助炼体的药包吧。”这些年他多在傅家的店铺购买药包,只因他在那里可获得九折的优惠。可此番他既然进来了,却也不好空手而归。佯装打量地四处转了转,他终是吐出了这么一句。 不得不说,在有些方面,他真是羡慕侯胖子极了。 “看公子的情况,应当是刚刚炼筋圆满,不如便用我家这款专门炼脏的药包吧”,嫣然一笑,也不嫌生意小,那女子盈盈从透明的柜台后面取出十个药包装好,递给傅江衍道,“一共一百两,承惠。” “……”被这双倍多的价格震惊,却又不免惊讶于这珍宝阁炼体的药包竟然还细致得分阶段,傅江衍想了想,终是艰难得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带着满怀的东西回去了。 他这回是清醒了,拍卖行那种地方,只他这点家底,怕是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 月光如银,洒落一地清辉。树影斑驳,傅江衍泡在药桶里痛苦地抱元守一。 他从未感觉这药包的药力这般强过。总觉自己从前买的那些都是假货,傅江衍脸色发白,发丝微湿,便是眼尾都带着些许潮意。 还真是美色祸人。 微微嘟囔了一句,懒洋洋漂浮在空中吞噬着月华之力,杜问夏感觉身上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瞥了一眼那桶里浸没少年大半个身子的棕黄液体,杜问夏低低笑了一声,倒是有些感叹这些凡人的本事。 都道是五脏各有属性,分归五行。肝为木,心为火,脾为土,肺为金,肾为水,相生相克,相乘相侮。想出这五行炼脏方子的人,倒也算是有些意思。 不破不立,并未出手缓解他的痛苦,而是非礼勿视地飘出窗户,闭目任由神识四散开来,杜问夏啧啧称奇地视奸了一下这附近的闹剧八卦,没想到竟然与那小猫头鹰撞上了。 哟,这小家伙还在偷东西,还真是不学好。 “小紫,你怎么在这儿?”微微挑眉,懒洋洋地在他识海发声,杜问夏幽幽开口,差点把混元吓得从树上掉下去。 说来混元平日里便有喜欢收集亮晶晶东西的癖好,没想到今儿小偷小摸竟然又被自己这名义上的主人撞见了。 没敢吐槽她对自己的称呼,混元化为原型扑棱棱地朝杜问夏的方向飞去,见杜问夏懒洋洋地抬眼觑了他一眼,更是狗腿地把刚才偷的东西献了过去。 “就这?你这审美当真不太行,”似乎是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杜问夏随意地把玩了一下手上略有些黯淡的夜明珠,把东西抛了回去,随即抬手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更大更亮的,慢慢悠悠道,“我随便捡一个,都比这强。” “……”默默无语,忽然有点想把手上的那个夜明珠给扔了,混元抱大腿的想法愈加坚定。 “说来,我方才感受了一下,你们这片地界可是在这几十年间又诞生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小家伙,想抢你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开口,杜问夏颇有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可即使如此,混元却也半点不敢轻视眼前这个女子。 “正是。”丧气地垂下头,心情沉重,混元虽是从未同这位神秘的竞争者碰过面,可却时时刻刻能够感受到来自他的威胁。 那种密密细网编织而来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猫头鹰,古为枭神,东方不义之鸟。相传猫头鹰入梦,必有亲人亡故。 他虽品阶还低,却已是能够流连梦中,杀人于无形,可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点那个大妖的影子都没找着,这实在是让他很是不安。 而此时,杜问夏看着这一脸落寞的小猫头鹰却是可爱的紧。 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到怀里,毛发被揉乱,混元有些愣怔地抬头,他有些茫然地对上杜问夏那一脸兴味盎然的大脸。 “乖,小紫莫怕,有我护着你呢。”满足地撸着毛,抬手戳了戳他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杜问夏满足地吸了他一口,差点把混元吓得扑棱翅膀飞走。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触碰到实物了,杜问夏却是没什么欣喜若狂的反应,只微微感叹了一下便又懒洋洋地飘在空中当咸鱼了。 嗯,此界最强都做过了,她实在是没什么勤奋修炼的自觉性。况且那飞升真假尚且不明,她也实在懒得再重头努力一遍。 估摸着傅江衍修炼得差不多,应当已经洗漱完毕了,杜问夏歇了再戏弄小猫头鹰的心思懒懒飘了进去,一头栽在了傅江衍空荡荡的床上。 泼完水回来发现床上躺着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傅江衍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努力学会的从容淡定一下子全都化为了乌有。 有些僵硬地立在门口止步不前,他耳根一如火燎。 仙人……怎么会在他的床上? 第八章 长发倾泻,散落在床上,杜问夏闭目拥被而眠,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出尘气质,在此时却是收敛了起来,像极了慵懒的猫儿。 许是被傅江衍进来的动静扰了清梦,她微微蹙眉,缓缓掀开眼帘,有些不耐地轻启丹口道:“在门口杵着作甚,还不过来?” “是。”一抹红晕浮上脸颊,傅江衍颇有些不自在地低头抿嘴把浴桶放到一边,这才走到床边顿住,迟疑了一下便自顾自地蹲下,开始搭地铺。 虽说他也摸不透仙人的想法,可这与仙人同床共枕,他也是万万不敢的。 见这少年窘迫得几乎要手足无措,须臾之间碰倒了好几样东西,杜问夏因为困倦而差点阖上的眼眸微弯,无奈地笑了:“既然你这般不自在,我还是回戒指里去吧。” 也不知怎的,自她变为灵体以来,便嗜睡的紧。这总犯困的毛病,她从前贵为掌教真人的时候,可从未有过。 不过吧,虽说在外面能够更好的吸食月华之力,也没有储物戒指中那般白茫茫一片憋闷得很,可把这小少年吓成这样,也不是她心本愿。 身形缓缓变淡,直至化作虚无,若非床上的被子有动过的痕迹,傅江衍甚至怀疑之前的一切是他的幻想。 愣愣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床铺,傅江衍忽然感觉自己之前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心情莫名的低落,抿嘴有些不自在地爬上床,磨磨蹭蹭地躺下,他感觉到鼻翼间似有冷香绽放,如兰清浅,若隐若现。 浑身都开始有点发烫,他默默地呼了口气,摒弃掉心中杂念,这才闭目沉沉地睡了过去。 * 翌日,天光未明。 还未用早膳,傅江衍便开始了一天的练武生活。 不过今儿却是与往日不太一样,他的旁边多了一个拿着懒洋洋拿着玉尺比划的女子。 “方才我看了半晌,发觉你这龙虎拳过刚过猛,却是个无脑莽夫编的下等功夫,练久了容易损伤筋骨,练出一身无用的横肉。虽说我道门并不擅长佛门这些打熬□□的炼体之术,但万法同源,便传你九式基础招式,助你一助。若是你能全部完成,也可勉强算是炼体小成了。” 抬手轻点傅江衍眉心,将这九式传入他的识海,杜问夏负手而立,看着倒是有了几分严师的模样。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本薄薄的书册,傅江衍心中一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意识翻动了一下,却见上面九个形态各异的小人忽得眼花缭乱地动了起来。 感叹了一下仙人的神奇,平心静气地站定,傅江衍开始依着识海里的小人,开始了第一式的练习。 不过很显然,杜问夏给的这九个动作,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若真要形容,那必须说是扭曲得像麻花,超出了寻常人能够达到的极限。 并未怀疑杜问夏是在故意刁难,傅江衍一脸认真地努力摆出图谱上的姿势,却是直接重心不稳,两脚绊在一起,有些茫然地摔倒在地。 似是怕杜问夏不满,以后不愿再教他功夫,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却是又一次的摔倒了。 “……”眼里笑意流转,杜问夏有些好笑地抿嘴,因为起早而产生的困意都散了大半。 还真是个死心眼儿的傻孩子。不过……却是可爱的紧。 思及从前她也同样把这九式传予徒儿时,他们的花式闹腾、乞求偷懒,杜问夏心头微动,对这少年的怜爱之意,又多了几分。 看着这少年一次次的摔倒在地却又爬起,全身几乎被汗水浸湿,杜问夏第一次有些怀疑人生,若是从前她的徒儿有这一分的努力听话,她哪里至于总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冲到各地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可她帮不了他。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便只能自己承受这带来的万千苦果。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她能帮他一时,可这万般天劫,他终究还是须得自己扛。 她从前过过最凄惨的日子,知道这些的来之不易,想着莫要让徒儿再重蹈覆辙,却不想无边的宠溺,终究酿不出好酒。 思及那几个不成器,只知道天天嘻嘻哈哈,到处搞事情的傻徒弟,她沉沉叹了口气。 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 被仙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叹气叹得差点软了膝盖,傅江衍本就因为无法达成任务而提着的心,此时更是像被人紧紧地握住了,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果然,他还是天资太驽钝了。就是脾气这般好的仙人,也开始嫌弃他了。 从所未有的难过席卷上心头,瞬间让他红了眼圈。傅江衍死死咬住嘴唇,这才没让眼泪落了下来。 倔强地继续练习,终于颤颤巍巍地摆出了第一式,他咬牙坚持着,哪怕他感觉自己浑身像散架似的痛苦。 他不想她瞧不起他,他不想她放弃他。 别人做得到的,他可以。 别人做不到的,他也可以。 好不容易上天给他这样一个翻身的机会,他不想认命。 见眼前这少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已经到了极限,杜问夏缓缓上前托住了他,掐了个甘露咒缓解了一下他身体的疲劳,轻轻道:“过犹不及,今天便到此为止吧。” 馨香入鼻,幽幽袅袅,傅江衍一动都不敢动,眼眸透亮,像极了乖顺的小鹿。 * “你可曾听说,近日这云麓山脉里有些古怪?” “发生了什么?” “我跟你说啊,今儿我进山里打猎的时候,走了一路愣是没看到一个活物啊。快要走到界碑了,你猜怎么招?” “嘿,别卖关子,快说。” “那里面全是死去已久都已经腐烂发臭的野兽尸体,甚至还有一阶的啊!” “什么?这么邪门儿?” “那可不,我看哪,这几日咱们还是不要进山了为好,性命要紧啊。” 在落月镇的外围,有一悦来酒馆,平日里进山的猎人都习惯在这里喝上一杯。 傅江衍便是在这里听到了这二人的对话。 眉头紧蹙,迟疑着今日要不要进山去,傅江衍的思绪被外面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好……好多尸体,呕。”又是一个发现许多腐烂尸体的人。 “有,有鬼啊!”这是一个失魂落魄,像是精神出现问题的人。 见往酒馆这里跑的人越来越多,傅江衍脸色微变,感觉这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妙。 “我滴个乖乖,真的假的?” “不会是传说中大山深处的大妖苏醒了吧?” “幸好我今儿被婆娘拖在家里磨了两斤的白面,不然我也差点进去了。” “走罢走罢,今日不宜捕猎,还是回去睡觉吧。” 瞅着傅江衍一脸凝重的神情,杜问夏却是一副兴味十足的模样。 从前她还没在意,现下仔细探查,却是发现那云麓山脉的深处,灵气更为浓郁纯粹。 想着那万千仙门应当就在其中,杜问夏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傅江衍,忽然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不满表情。 若非自己不能离开这个小拖油瓶,他的实力又是那般低微,她早就深入这山脉内部,一探究竟了。 不过……这离奇死亡的野兽,还有奇怪的幻象,倒也是有些意思。 莫非是小紫潜藏的那个死对头出手了? 她现下实力没有恢复,较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却是沦落得连个小妖的位置都锁定不了,还真是让她难受极了。 见傅江衍一脸为难,杜问夏有些好笑。 据她这些天观察,她也大概是可以猜到他的想法。自家这小少年为了买药包,身上几乎没什么余钱了。若是还不进山捕猎,怕是连药浴都用不上了。 “想去便去,出了事还有我。”漫不经心地开口,刚说完杜问夏便有些后悔了,自己果然还是改不了这嘴快心软的毛病,见不得自家孩子受委屈,要是又把这小家伙养残了,那可就糟糕了。 不过这孩子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听她的话,轻轻道了一句“我不希望害你法力用尽,回到戒指里”,他没有在这酒馆久留,转身朝镇子上走去。 有一瞬间的愣怔,杜问夏却是没想到傅江衍会这么说。心情复杂,总觉是不是自己之前吓到了他,杜问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这是,被一个孩子担心了? “其实……我比你想得,可能厉害那么一点点?”这话其实不虚,虽说她先前脱力了几次,可奇怪的是,她的实力却是越来越强了。 见这少年抿嘴倔强地保持着沉默,杜问夏却是忍不住笑了。见四围没人,没再选择隐身,而是缓缓显露了身形,杜问夏拉着他的手调转方向道:“走,陪我进去看看?” 手如柔荑,带着些许玉石一般的莹润清凉,却是一下子烫进了他的心里,让他面上微热。 感觉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傅江衍有些自卑地蜷缩了一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指,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 一个几乎把他自己都吓一跳的可怕念头,在心中突然浮现。 若是仙人只是他一个人的,该有多好。 第九章 “在想什么?”感觉身边的少年有些心不在焉,杜问夏捏了捏傅江衍的手问。 指尖粗砺,指节分明,更是带着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杜问夏微微蹙眉,抓住他的手看了片刻,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瓶玉露丹打开,又面无表情地塞了回去。 “……” 十万年过去了,丹药竟然也变质了,还真是糟心。 “走走走。”恼羞成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杜问夏拽着傅江衍快步往前走。 谁让自己当年硬要整个能装活物的储物戒指,不然这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 云麓山脉外围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绵延数百里,相传这森林深处有一恐怖的大妖被镇压在此地,故而罕有人敢进入森林深处。 而人们根据多年血的教训,划分出来的那条普通野兽和妖兽栖息地的分界线,便是界碑。 那里面傅江衍没敢踏入过,故而这些年他也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妖兽,除了那次……仙人的出现。 不出所料的,同那些人描述的一样,今日这森林寂静得有些可怖。便是平日里常常听闻的鸟叫虫鸣,也愣是一声都没有听到。 总觉得阴森可怖,古怪的紧,傅江衍握紧手上的长剑,眉头紧锁,身子僵硬极了。 “这里的死气可真重。”蹙眉有些不适地掩鼻,杜问夏总觉得这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凡人看不到,她可是看的清楚的很。这片森林上空死气弥漫,一如浓雾笼罩。普通人若是这环境下待久了,容易心智失常。 该是有多少的生灵涂炭,才能形成这样一片死气雾瘴啊。 心下感叹,转头望了一眼身边这个还是凡人的小家伙,杜问夏微微顿了步子,认真道:“这死气有损神志清明,我教你一个护身法咒吧。” 道不可轻传,尤其这类咒法。凡人若是没有真正的高人引路,指导诀窍,便是知道口诀也很难施行。 抬手轻点傅江衍的眉心,望进了他那双澄澈期盼的双眸,杜问夏心头微动,恍惚之间想到了许多年前,她还是个蹲在街头吃不饱饭的乞儿时,遇到师父时的表情,似乎……也是这般充满濡慕和渴望。 咒语晦涩,不同于寻常的发音和语调,虽说是第一次念,可傅江衍却是觉得自己像是念过许多遍似的,流畅地几乎信手拈来:“天道、地道、人道、吾行其道,鬼神无忌,太上老君在此。” 然而即使是相同的咒语,不同的人使用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同杜问夏身上浓郁的清光闪烁不同,傅江衍身上的那层薄膜淡得几乎透明,脆弱得几乎一触即破。 倒是没想到他一次成功,杜问夏很是惊讶地挑了眉,无声地笑了。 自己似乎是捡了个宝? 这悟性真是绝了。 风吹树海,草木发出簌簌的声响。偶尔出现几个活物,却是黑漆漆的乌鸦在“呀呀”作响。 神情愈加凝重,神识骤然放出将睡得正香的混元弄醒,杜问夏微微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若是她所料不错,小紫那个潜藏的对手,大抵是一只不太听话的小乌鸦。 眼神骤然凌厉,杜问夏快步抓住傅江衍朝界碑里飞纵而去。 她要阻止它。 * 而此时混元,却是猛得炸毛从自己的巢穴中跳了起来。 虽说这白日不是他的主场,他困得几乎睁不开眼,可这潜藏已久的敌人终于现身,却还是让起床气很重的他彻底清醒了。 扑棱着翅膀从巢穴中飞掠而出,混元还没飞多久,便被眼前这片浓郁的死气震惊到了。 他倒不是震惊于多少的生灵涂炭,而是震惊于他竟然连这么大的变化都没能察觉。 闭目放开神识探查,混元这才发现,这地底竟然埋藏着一个巨大的法阵,将这片地界的气息隐匿封锁了起来。 震惊于这么强大的手段,混元却是有些迷惑,法阵不是人类最擅长的吗?却是从未听说哪个妖族有这般的本事。 被这扑面而来的阴冷死气吹的有些不适,混元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继续朝里飞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震惊,界碑之内是密密麻麻的尸体,腐朽而臭秽,几乎让他窒息。 几乎无处落脚,混元化为人形立在空中俯瞰伏尸百里,远远便望见身上金光耀眼的杜问夏神情淡漠地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上好像抓着什么? 飞身落在杜问夏的身旁,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黑的眼圈,下一秒混元便被她手里那个东西给惊到了。 若是他没有看错,她手里那个被掐着脖子的黑色小家伙,同他一样也是二阶巅峰的实力,并且看样子似乎差一点就要突破三阶了。 但这些都还是小事,最让他在意的……是它的种族。面色古怪,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它。 乌鸦,又称苍乌,古称告死鸟,因其所过之处皆有生灵陨落,故被视为不详。同他的祖先枭神一样,告死鸟也是掌控死亡的上古凶兽之一,故而二者见面常有争斗,不死不休。 冷汗猛得从背后沁出,忽得想起先前自己那作死的行为,混元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识时务。 “你来了。”轻飘飘地开口,杜问夏面无表情之间又拔掉了手上乌鸦的一根尾羽。 方才她来时,便发现这死气似乎在朝一个源头涌动。 循着死气的方向,在一棵古树上发现了它的所在,杜问夏顺手打断了这个不听话小家伙的晋级,决定让这个残害无数生灵的小东西付出代价。 这种以万千魂灵为引,浓郁死气为药的邪恶修炼手段,只有魔修才懂得,这小乌鸦何德何能知道这些?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说不定,这小家伙正是他的宠物。 不然正常的修炼手段,何以让一个小妖这么快可以晋升三阶。 冷哼一声这只乌鸦便瞬间毙命,杜问夏抬手将那乌鸦的尸体丢到混元的怀里,然后竟然掐起了甘露咒洗手。 “……”默默无语,不知该从何说起,混元有些怀疑人生地捧着尸体出神,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同情这只乌鸦,还是该怀疑自己的实力。 困扰了他几十年的事情,就这样简单的被解决了? “此地冤魂无数,死气漫天,我且超度一下亡灵,你稍候片刻。”温和地开口,同傅江衍解释了一句,杜问夏很快变脸,冷淡地朝混元挥手幽幽道,“小紫,你可以走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被随意地唤来,又随意地被打发了,混元有些嫉妒地望了杜问夏身后的少年一眼,随即化作原型冲天而去。 不管怎么说,能解决这个潜藏的心腹大患,还是他赚了。况且……这准三阶妖兽的属性和他很是契合,吞了它的内丹,说不定困住他几十年的三阶便能突破了。 心情颇有些愉悦地抖了抖尾羽,扑棱棱朝自己的老巢飞去,混元困倦地半阖眼帘,决定回去以后抱着混元珠再多睡一会儿以表庆祝。 说来之前他也是头疼的紧,这混元珠虽好,却也是个五阶的妖丹,就是随便吸收一点能量,都足够让他爆体而亡的。更何况它难以参悟的紧,这些时日他努力了半天,也还是半点收获也无,实在是除了抱着睡觉亮些,没有旁的功用了。 如今又这样轻易得了这样一枚高品质的妖丹,以至于他忽然觉得,就是做个宠物,也没什么不好。 * 灵光闪烁,玉手微抬,招魂幡入手,杜问夏挥袖之间,十个阴阳坛已然祭出。 万鬼齐聚,哀嚎遍野。密密麻麻的鬼魂几乎将杜问夏包围,以至于这片空间都有些扭曲。 不过杜问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这点小玩意儿还不至于让她动容。 神色不变,挥袖之间招魂幡不见,浮尘已然在手,杜问夏闭目冥想,开始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干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①” 眼底隐隐有符文闪烁,杜问夏一如神灵降临,手中浮尘所过之处,一捧捧清水凭空而现。 水沐万物,众生清明,精神明澈。 净坛净坛,先净天地,再净心神。 默念净心神咒,招手之间唤来三宝香,对天地神灵拜了三拜,杜问夏这才开始进入下一步的超度。 事实上,凡人净坛却是有更繁杂的步骤。然杜问夏早已与天地相通,早已可以收发随心,不拘常理,故而可以省却许多。 万鬼齐聚,杜问夏神情肃然,没了平日懒散随意的姿态,口中一句句晦涩的真言凭空而现,在空中汇聚出一个个玄奥的符号,勾得天花坠落,风云涌动。 灵气汹涌,没入她的体内,几乎把方圆千里抽空。杜问夏凌空而立,长发飞舞,手里的浮尘轻轻搭在左臂上,发出淡淡清光。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②……” 清光闪烁,洗去厉鬼冤魂身上的戾气。 杜问夏看到,他们在一个光柱的接引下,步步莲花,直升天际。 胸口剧痛,几乎吐出血来,杜问夏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住,差点栽倒在地。 果然,现在这样做还是太勉强了么。 是了,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灵体,便是血都吐不出来的。 心下苦笑,目送着最后一个亡魂踏入光柱,杜问夏终是脱力地后退了一步,抑制不住地低声喘息,强撑着给了傅江衍一个安抚的笑容。 “你看,我这不是没有回到戒指里么?” 不发一言。 闷不做声地将杜问夏背到背上,望回走去,傅江衍感觉自己快要被心中升起的这股无名怒气给憋坏了。 抿紧嘴唇,努力把异样的情绪压入心底,他深吸了口气唾弃了下自己。 仙人对他那般宽容,他倒好,竟是都敢对仙人发脾气了。 而此时的杜问夏却是实在没有心神顾忌旁的了,伏在傅江衍背上困倦地闭上了眼,她神态娴静而脆弱,一如易碎的美玉。 她看不到,傅江衍的灵魂之中,正散发出点点亮光,朝她体内涌去。 只觉这少年身上暖烘烘的,几乎暖入了她的灵魂,杜问夏沉沉地昏睡过去,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她知道,这次她恐怕是真的玩得有点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 ①净天地神咒 ②《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 第十章 虚弱,来自灵魂层面的虚弱。 再次恢复意识时,杜问夏发现自己的身子变得有些透明,实体化几乎崩溃。 艰难地起身,低头望见伏在床边的少年眼圈青黑,似乎几日未眠,杜问夏心头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心虚和内疚。 果然自己就不该拉着他进去冒险。 不过却也不得不说,她此回也收获了不少。 只那净化万万冤魂,将他们送入轮回的功德,便已是无量。 功德愈高,愈得苍天垂青;功德愈低,愈得苍天厌弃。 功德高的人,只修炼速度和突破概率,就要远远高于常人。 然而最让人敬畏的,还是那恐怖的业力。若是敢对功德高的圣人下手,那可怖的天谴,足以让人当场毙命,魂飞魄散。 许是杜问夏起身的动静有些大,傅江衍猛得惊坐起身,一脸欢喜,便是眼睛都带着血丝。 “我……昏过去了几日?”日光刺眼,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杜问夏轻轻开口,声音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低哑无力。 “十日。” 话是轻飘飘的一句,可杜问夏读懂了里面沉重的分量。 这孩子,应当很是担心吧。 说来,他父母或许困在的那个秘境开启,大抵也就是明日了。虽说这事他从未同她说过,可有些事,她心下却是清楚的很。她未昏睡时,在储物戒指之中,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只是,她却是实在没有精力,破开结界,送他进去了。便是此番醒来,她都是极为艰难,只为让他少些担忧。 许是傅江衍的眼神过于恐慌和担忧,杜问夏冲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别担心,我没事,况且……我还答应过要助你成仙。” 没想到杜问夏会这般说,傅江衍愣住了。古怪却又喜悦的感情充盈满心间,让他几乎抑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他实在没有想过,在父母去后,还会有人这般尊重在意他。 “嗯。”闷声开口,傅江衍心中微暖。 绷紧的精神瞬间放松,浓郁的黑色蔓延上他的眼帘,他猛得栽倒在床上,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十天的不眠不休,让他的身体早已到达极限,唯余一股意念支撑。 如今仙人醒了,他自然也就没有了强撑的理由。 * 再次睁眼时,天光已是大亮。 夏日昼长夜短,也才寅时,外面就已经有不少人在走动。 听这动静,应当是傅家集结去永夜镇的队伍。 在杜问夏昏睡的那些日子里,他虽是不曾像其他旁系弟子一般去围观,却是也知晓一些选拔的经过。 而如今,获得大比第一,代替傅家进入秘境的,不是家主之子也不是旁人,正是二长老之子,傅长风。 说来傅江衍对这二长老一直没有什么好的观感,其中最重要的缘由便是,他非常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最亲近下仆的投诚,并很快给他安插了一个不错的实权位置。 这很难不让傅江衍多想,以至于,哪怕那二长老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慈祥模样,他也丝毫没有对他放松警惕。 可傅长风是不一样的。他如骄阳耀眼,从来出现之时便是人群的焦点。他温和有礼,耐心谦和,深受所有人的喜爱,没有人可以挑出他的错处,即使对他有些偏见的傅江衍也无法违心说出他半点不好。他天赋奇高,悟性惊人,只十七岁,便已经是暗劲高手。 或许唯一一点遗憾便是,他的灵根。是的,他和傅江衍一样,也只是黄级下品的五灵根而已。 思及此,傅江衍却是不由有那么一些艳羡。只是……他或许是没有机会进去了。 说来……仙人,似乎也因为维持实体过于耗费元气,回到了戒指里修养。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重重地啄了一下。 有些茫然的抬头,望见一只毛发顺滑的猫头鹰一脸高傲地站在枝头居高临下望着他,一如紫色的宝石般精致透亮的眼睛充满了不耐,傅江衍心下猛地一惊,那扭曲而艰难的动作差点变形,摔倒在地。 “别用这副眼神看着本王,若非主人一定要我送你进秘境,本王才不乐意来。” 满含起床气的声音凭空出现在脑海之中,虽是不太客气的语气,可傅江衍却是丝毫没有在意。抑制不住地狂喜涌上心头,他实在没有想到,仙人连这都给他准备好了。 理了理自己光滑的羽毛,有些不理解这些凡人的一惊一乍,混元的身形一下子放大了数十倍,提起傅江衍便朝永夜镇飞去。 * 永夜镇位于云麓山脉脚下这些小镇的中心。众星拱月,大概可以形容它的地理位置。 而这一回的秘境,正是在此地。 凡人在挖墓穴之时,会讲求一个风水宝地。永夜镇便是这样一个地方,群山环抱、流水曲折,可谓是藏风聚气的绝佳阴宅之所。 而这也绝非迷信,修真之人看起来更加直观,这些所谓风水宝地通常灵气充沛,不仅适合建造阴宅,更是能让生存在这里的凡人长寿安康。 在落月镇外将傅江衍丢下,缩小成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猫头鹰,混元踩在他的肩上头一点一点地犯困,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已是一只三阶的大妖。 “秘境还未到开的时候,本王先睡会儿。” “……”眼见话音未落混元就一头栽下了肩头,傅江衍默默无语,伸手接住了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情复杂。 不动声色地混在人群之中望里走,傅江衍开始打量四周。 今日的永夜镇尤其热闹。 只刚才一会儿的时间,傅江衍便看到三四个家族穿着特制的统一服装进场。 “你们猜,这回哪个家族能得的评分最高?”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依我说,该是那飞仙镇李家。十年前,便是他们夺了魁首。” “那可不一定,我可听说,落月镇顾家出了一个进仙门的小家伙。” “这算什么,棋盘镇王家那个鬼才可是得了国都大人物的青眼,马上就要进国子监了。” …… “你们怎么不说这十年前的,日月双剑?” 议论的声音骤然停息,众人陷入无尽的沉默。 日月双剑当年惊才艳艳,可谓是震惊一时,无数的势力想要招揽。只可惜…… 深深望了望里面那个冲天的光柱,众人尽皆摇头轻叹了一声。 都道红颜薄命,却无人道这天妒英才。 光暗相生,功过参半,人们只知这秘境是机遇重重的宝地,却忘了它终究还是个厮杀养蛊的龙潭虎穴啊。 而此时隐匿在阴影里的傅江衍,心情却是无法平静。握紧腰际的长剑,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内里的光柱出神,忽然有种莫名的紧张。 高台上的众家族的青年才俊陆陆续续地到齐,虽是气质各不相同,可那精气神,却是每一个都不一般。 见他们一股一股地报团,分成了好几个团体,傅江衍若有所思地垂眼,一瞬间想了许多。 终于,巳时至,钟声起,光柱开。 三三为九,至阳至极之数。这秘境的主人连这些许的细节,都极为的重视。 见那台上的一百人手持令牌,陆续踏入秘境,傅江衍连忙将怀里睡得正沉的混元摇醒,准备进行偷渡。 不耐地睁眼,只一扇翅膀便悄无声息地把傅江衍给丢进了秘境,混元深藏身与名地飞回了自己的巢穴,准备补觉。 虽说这些日子他突破了三阶,睡眠不再受白日黑夜的限制。可这毕竟是他这些年的习惯,当真不睡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抱着混元珠沉沉睡去,混元彻底忘记了将傅江衍送出来的事情。 * 天旋地转,感觉脚几乎踩在棉花上,傅江衍痛苦地扶住身边的古树,差点吐了出来。 浓雾弥漫,一米以外难以视物。忽得听到有草叶被人踩动的声响,他连忙屏住呼吸趴到后面的灌木丛里,一动都不敢动。 他方才看过了,能进入秘境的这一百人,随便出来一个,实力都不是他这个连炼体大成都达不到的废柴可以比得上的。 况且,他没有令牌,属于偷渡。若是被发现,定然会生出无数麻烦,被人逼问,他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老六,家族里给你的那张图呢?”脚步近至眼前,从下面的视角,傅江衍可以看到来人那精致的紫色花卉暗纹下摆。 “你小声些。据我观察,这图上画的,应当是要我们再从这棵树往北行一百步。而这一百步后的石头下,便是这墓穴入口的所在。” 回话这人,很显然与之前那个没耐心的家伙截然不同。声音沉静,带着让人信服的不慌不忙,他轻轻开口,就是脚步都是那样的沉稳有力。 “你确定没弄错?前面那石头这么大一块,我们怎么进去?” 没想到刚进入秘境就能听到这样隐秘的讯息,傅江衍不得不感叹,这些家族的底蕴之深厚,准备之充裕。这和他先前所想象的,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自行探索完全不同。 而且……他们似乎有什么独特的手段,可以透过浓雾视物?不然,他们何以能够看到一百步以外,那石头的模样? 第十一章 二人的脚步声远去,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复又恢复平静。 傅江衍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又等了一炷香,见二人没有返回的意思,这才缓缓起身,准备跟上前去。 脚下一空,失重感袭来,重重落地,若非傅江衍是习武之人,定然会摔出内伤。 “敌人入侵,杀!”低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些许的机械。 有些茫然地起身,却发现不远处隐隐有幽幽红光闪烁,傅江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见几个精铁傀儡向他袭击而来。 虽说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还没有跑到那石头下面,进入墓穴内部,怎么还能遇到这种事,莫非这入口不止一个? 但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猛得从地上起身,奋力朝反方向飞奔,傅江衍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劲风似乎正在逼近。 心下微沉,连拐了好些个弯,傅江衍发现,自己似乎迎面撞见了方才见到的那两人。无心再考虑躲避他们的问题,傅江衍拼命地向前跑。很快逃命的队伍又多了两人。 “怎么会有傀儡!这样重要的消息那图上居然没有?”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等我们出去了,我们一定要你好看!” 愣了片刻才发现几个双目闪着红光的傀儡迎面而来,二人撒开腿拼了命地开始跑,一边跑一边骂。 许是二人全身心都放在逃命上,却是没有注意到傅江衍的异常。心中暗恨,几乎想把傅江衍碎尸万段,二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傀儡越来越近,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们虽说是家族里的天才,可这般凶险的情况却也是不曾遇到过,真要说实战逃命的经验,却是远远不如傅江衍的。 不过他们毕竟已经是明劲的内功高手,能够控制真气凝于脚下,故而很快傅江衍便又被甩在了最后。 感觉到背后红光灼热,几乎将他灼伤,傅江衍终是没能逃出太远,被精铁大手扼住了咽喉。 窒息感几乎让他昏死,傅江衍绝望地仰头,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他的一生。 若是他死了,也不知仙人会不会为他难过,或许……会为他报仇也说不准? 至于父母存活的那一线希望,或许,他早就不该奢望。 他真的是,太弱了。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的无声无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这十年来几乎成为心魔的执念,更不甘心在好不容易获得那么一丝光亮时就这样坠入无间地狱…… 周身内力横冲直撞,几乎将他的经脉撕裂,傅江衍艰难地压抑住几乎溢出唇中的□□,站得笔直,一如被青松挺拔。 长剑出鞘,奋力一剑砍向那精铁傀儡的关节,傅江衍只觉咽喉一松,便脱离了它的控制。 被傀儡一击击退了三步,差点踉跄跌倒,傅江衍实在没想到,这看起来速度极快,堪比一阶的精铁傀儡,实力却是比他想象的弱了那么多。 感受到五脏六腑一如火烧,几乎痛断肝肠,他却是扶着墙笑了。 炼脏,他突破了。 适应了一□□内强大了不少的力量,傅江衍索性不躲了,提着长剑朝那群傀儡缓缓走去。 若他没有猜错。这傀儡大抵便是对他们的第一重考验。 这场考验叫勇气。 战胜自我,战胜恐惧。 修仙之人,本就逆天,更需要一颗无畏的强者之心。想来这便是那位坐化的金丹真人,想告诉他们的。 神情淡然,将剑横举,平平削出,直取傀儡咽喉处的连接,傅江衍注意到,那傀儡被削落的头部中有一块指甲盖大晶莹透亮的石头闪着微光。 飞身缠斗向前,迅速将其他几个傀儡摧毁,俯身取出那其中闪闪发光的石头,傅江衍回头便见方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那二人,有如毒蛇般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很显然,他们跑了一阵听到动静不对,又掉头回来了。想来,刚才他捡东西的画面,应该也都被看到了。 “你刚才捡的那是什么东西,交出来!” 不出意料,二人一开口便是要抢傅江衍方才拼命得来的东西。 许是看出了傅江衍的实力,二人更加有恃无恐地朝他逼近,丝毫看不出方才逃命时那惊惶恐惧的模样。 “做梦。” 眸底寒星点点,傅江衍平淡地开口。虽是简单的两个字,却是让那二人怒火中烧,飞身上前左右夹击。 “你找死!” 身体扭曲出一个诡异弧度,避开二人势在必得的一击,傅江衍一如闲庭信步挪移,那二人愣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这动作正是杜问夏先前传授的那九式之一。傅江衍日夜修炼不敢懈怠,也不过勉强习得了三式,但即便如此,眼下也是足以补齐他的身法短板了。 手中长剑荡开直奔左边那人的胸口,傅江衍感觉自己从所未有的冷静。双眸漆黑如墨,幽深如寒潭,只将剑尖轻轻一送,他发现自己的剑尖竟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是护心镜! 面色骤变,来不及多想,只觉周身汗毛竖起,傅江衍迅速后掠想要逃离,却终究是硬生生受了背心的一剑。 鲜血汩汩,一下子在那深黑的衣衫上印出一道黯淡的血红。 感觉肺叶似乎被刺伤,火辣辣的一如烈火燃烧,他咬牙反手就是一剑挥出。 “刺啦。”是剑尖划破衣衫的声音,傅江衍如愿将身后的敌人逼退,艰难地撑着剑,几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他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寒芒从远处飞来,接连斩掉二人的人头。 轰然倒地,感觉眼前模糊,眼皮越来越沉,他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幼时,父亲那声熟悉的呼唤。 可他终究是怎么都睁不开眼了。 意识逐渐沉入深深的黑暗,他感觉似乎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在修补着他的身体。 * 再次醒来时,他感觉自己全身被乳白的液体包围。 胸口暖烘烘的很是舒适,闭目任由这股暖意涌向全身,傅江衍感觉自己这具身体像饿了很久一样,每个汗孔都在拼命吞吐着能量。 已经没有大碍,缓缓起身踏出那早已化为清水的水池,傅江衍还没来得及思索这水池的强大功效,却是震惊地发现,自己那寻了十年,也念了十年的父母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眼睛有些发红,一时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傅江衍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也不知他们可曾认出他。 心下黯然,总觉这场面与他从前梦过千万遍的截然不同,傅江衍抿紧嘴唇,便是脸色都有些发白。 发丝尖隐隐有水珠滴落,肤色莹润如玉,傅江衍像极了洗却灰尘的宝物,第一次显露出了惊人的光华。 炼体圆满,玉骨冰肌,澄澈通明。 然而绝大多数人,只在这炼体小成之时,便已然冒进突破,进入下一境界,其成就自然也就极其有限。 千年灵髓,诸多丹药的主药之一,需得是灵气汇聚的宝地,方才可能形成那么小小的一池。在当今这个灵气凋零的时代,更是少有。 又因其能量巨大,故而十多年也只被傅恒夫妇吸收了一小部分。 此刻那么快化作清水,能量被抽空的一干二净,九成以上实则都是被沉睡的杜问夏无意识地吸收了。 这事无人察觉。望着眼前同样窘迫得不知所措的父亲,傅江衍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极了。 “阿衍,你长大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喟叹,傅恒眼睛微红,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他离开之时,儿子不过还是个五六岁骑在他脖子上的稚童,可眼下……却是成为一个翩翩少年了,果真如他从前想的那般优秀。 也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望着眼前俊秀得有些陌生的儿子,傅恒嘴唇嗡动,一时竟是不知从何说起。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儿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他感觉自己这些年郁在胸中的汹涌情感几乎倾泻而出。 “姓傅的,你轻点!别把儿子伤口又拍裂了!” 傅江衍的母亲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见父子二人眼圈红红,似乎是要抱头痛哭的模样,她连忙上前一步,抬手在傅恒的脑门上拍了一记。 “你看我这记性。”连忙松开儿子,傅恒挠头讪笑了一声向媳妇赔罪。 若是他晚到片刻,儿子怕是就要没命了,一刀结果还真是便宜他们了。 脑海里印出傅江衍先前那濒死的惨状,傅恒冷笑一声,摩挲了一下腰际那光滑的剑柄,那温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森可怖,像极了择人而噬的野兽。 事实上,薛雪心此时的状态比自己丈夫也好不了多少。表面云淡风轻,背后的手却是在不自觉地颤抖,她感觉自己那平淡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了。 “你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艰难地开口,傅江衍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极了。 气氛有些古怪,傅江衍默默垂眼,忽然有些想念能够和他意念相通的仙人。 面前的二人,于他,再熟悉却也再陌生不过。 可他们实在是分开太久了,虽说这些年无比想念,但真当见面之时,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如从前那般亲近。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不知所措,以至于他搜肠刮肚也只吐出了这么一句。 见儿子同自己如此生疏,心里难受得不行,薛雪心沉沉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十年前,我和你爹到这处秘境试炼,却遭到了设计,被困在了这墓穴的暗室之中。” 说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愤怒,缓了口气继续道:“或许他们以为,我们都命丧那间一无所有的暗室之中,饥困而死。却不曾想我们福大命大,解开机关逃了出去。可一切都太晚了……秘境已经重新封锁,只余下我们二人。而这一困……就是十年。” 这其中的艰辛一带而过,可傅江衍却是听出了太多的无奈和不易。 长跪不起,傅江衍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经历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刚刚失去父母,受到那些不公的待遇之时,他曾经也怨恨过。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这么狠心离开了他,他甚至不明白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愤怒,他绝望,他沉沦,他挣扎,可他终究振作。 感觉到困扰多年的枷锁被打开,他感觉心头沉甸甸的重负一扫而空。 有父母的孩子是有福的,这表明他又可以成为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孩子。 不过这些年终究改变了他太多。 坚定地抬头,眼里满是认真,傅江衍一字一句地开口,虽是平淡地语气却是郑重得让人心惊。 “无论是谁,我会替你们报仇。” 第十二章 没想到傅江衍会这般说,薛雪心愣住了,片刻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儿子当真是长大了,说出这般有志气的话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虽说他们的敌人实力强劲,绝非现在的傅江衍可以对付的,可即便如此,也让她足以让她开怀。 心头微暖,薛雪心上前想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抱起来,终是遗憾地发现,从前小小一团的儿子现下已是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个子更是比她还要高了。 “这处秘境约莫在七日后再次开启与外的通道。趁这机会,我们不如带着小衍把那几个地方的天材地宝都给取了吧。” 笑容恣意而爽朗,傅恒感觉自己好些年没有这般畅快了。 这些年他们困在这处秘境中,也无他事可做,除却修炼,便也只剩探查这秘境的情况了。虽说这秘境中的传承还是没能获得,但十年时间却也足以让他们在此地熟稔得如同在家里了。 被傅恒拉着跑到一面光滑的墙壁面前,抬手按了一下那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墙面,傅江衍惊讶地发现,他们竟是就这么出来了。 “我们……不探索一下墓穴内部么?”有些迟疑地开口,傅江衍有些困惑了。他总觉得这处秘境乃是仙人坐化留下的洞府,好东西应该都在墓穴内部才是。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根据我和你娘这些年的探索,这处秘境其实别有巧妙,是按照五行所设,一共有五样宝物。” “五行?”没想到还有这种讲究,傅江衍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北为太阴,属水;西为少阴,属金;南为太阳,属火;东为少阳,属木;而我们方才所在的墓穴,便是这秘境的中央,属土,想来那灵髓你也是知道了。” 见儿子这般感兴趣,傅恒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若非傅江衍知晓自家父亲从前是个一心练武的武痴,不识其他,定是会被他这一副世外高人的高深莫测状唬到。 “原是如此。”默默点头若有所思,傅江衍跟在傅恒的身后,只觉自家老爹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内力,更是不曾习得这等赶路的身法。气息逐渐紊乱,傅江衍已经从开始的走变成了跑。 不过傅恒在前方走得倒是轻松,气定神闲,一步踏出一丈,他甚至还有空停下来等上傅江衍一等。 “嗤,你这般跑法,可还受得住?”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让傅江衍险些忘形,停下了脚步。继续飞奔向前,他发现自己脑海里突然多出了一些东西。 没有第一时间查看那些多出来的内容,开口便是一句“你现下感觉如何”,傅江衍心下担忧,却也明白仙人先前没能及时出现救他,想来是伤到根基,陷入了沉睡。 见少年嘴唇抿紧,担忧的脸上还含着几分怒气,杜问夏心下哑然,似是想到什么笑了一声道:“我很好,比之前还要好得多。” 虽说她也不知怎生会这般快的恢复,但事实是,她现在的实力似乎比之前还要精进了。 “日后……莫要再如此了。” 少年的双目写满认真。明明是那般低微的实力,却还是让杜问夏心头微微受到了触动。不曾想这少年竟然成长到有胆子教育她的地步,杜问夏有些好笑地勾唇道:“是是是,都依你。” 声音轻柔,含着无尽的宠溺,那语气倒像是在哄孩子,让他耳热。 只觉心上似是有羽毛扫过,傅江衍慌乱地压下心中陌生的情感,开始翻阅脑海中多出来的那篇功法。 心神很快沉浸其中,傅江衍方才那纷乱的思绪一下子变作沉静。满心满眼都是惊叹,他实在没想到,这仙人随手传授的步法竟然这般强大。 这步法名曰步罡踏斗,又可名步天纲。凡间道士常常以它来礼拜星宿,召遣神灵。而修仙之人练此步法,不仅可作身法,可用来赶路,更是可以在修为不足元婴的情况下,不借助法器一步步如登天梯,直上九天。 不过身体内不要说灵气,便是内力也无的傅江衍显然是飞不起来的。 见自家儿子也不跑了,开始按照诡异的步伐前进,那模样像极了跛脚的瘸子,傅恒脸涨得通红,有些怀疑人生。 难不成是自己把儿子逼得太急,逼傻了? 脚踏七星,脚步从凌乱化为玄奥,傅江衍的速度越来越快。黑色衣摆翻飞,傅江衍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变作气定神闲,负手之间一步已是踏出了一丈。 看得目瞪口呆,傅恒震惊得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艰难地开口,他感觉自己这些年当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是突然顿悟了?” 这才想起身边还有旁人,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傅江衍默默无语,却是点头默认了。 好在傅恒是个粗线条,倒也没有再问。 越看越觉得自家儿子优秀得天上地下举世无双,傅恒更是开怀,长袖一甩便是大踏步向前而去。 这回,他倒是不担心傅江衍跟不上了。 * 一路疾走,二人很快便来到了这北方极阴之地。 见前方已是有一群人在攻击那水谭中即将化蛟的虺蛇,傅恒皱了皱眉,拉着傅江衍朝里走去。 这虺蛇虽说看着普通,还未化蛟,可他这些年与他打的交道可不少,自然知道它的毒性有多猛烈。 这并非是他的目标。 他想要的那样东西,其实在这水潭底部。 嗯,眼下还有人帮忙拖住这难缠的家伙,倒是轻松多了。 “长夜镇肖家在此,还不速速闪开!” 还未靠近,便见一道晃眼的剑光荡来,直逼二人脚下,傅恒脸色微变,拉着傅江衍便是往后飞掠。 以他的眼光显然可以看出,这剑光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预警,而是真真想砍掉他们双腿的。 “呵。”面上微微露出些怒容,同样也是一剑荡去,傅恒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拉着傅江衍便径直跳下了水潭。 倒不是他仁慈,那一击虽说不会伤到方才动手的那人,但也足以将那家伙逼至危险的位置,受到那虺蛇的一击重创。 他们要杀虺蛇,自然也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况且他还需一人替他拦住这难缠的家伙,自然不会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傻事。 懒得理会这群小家伙,拉着傅江衍朝水潭底部而去,傅恒抬手给傅江衍嘴里塞了一颗避水珠。 “该死的,他们就这般跳进去,怕不是水底有什么宝贝?”说话这人贪婪地舔了舔唇,一身黄灿灿的袖袍飞舞,那情形像极了成精的油菜花。 “那我们要不……不打了?”说这话的是个娇俏的姑娘。 听到自己的队友如此说,她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迟疑地开口,她不曾想到,自己这样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是很快被方才挥剑那男子不留情面地打断。 “不打?你说得倒轻松,你放过它,你看看它放过我们么?”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有点暴躁地吐出一口恶气,他感觉自己当真是快气成一个皮球了。明明知道这水潭下有不对,却也只能有心无力地眼睁睁看着,这等阳谋,实在是让他憋闷至极! 没想到平日里温和有礼的俊逸少年突然这般不给面子,那少女脸色一白,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远离水潭而去。那情形看着竟然是真的要抛下他们,独自离去。 她实在是不乐意伺候了,这虺蛇是他们提出要打的,眼下打不过, 这般作态可真是没劲。 “……”身上压力猛得一沉,只觉受到的攻击更加频繁,那纵剑少年一瞬间气得差点吐血。 但觉头顶似是有一细长的水柱喷来,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将将躲过,却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水柱,竟然将身边的土地腐蚀得“嗤嗤”作响。 * 而此时的傅恒已经和傅江衍来到了这水潭的最深处。 虽说这水潭看着不深,但下去以后并非如此。下潜了约莫一炷香,二人这才找到了这回的目标。 “你这老爹够会折腾啊,这等隐秘的地方都能寻到。”见那下面有个带锁的宝箱泛着莹莹的清光,杜问夏满脸的兴味,莫名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 被杜问夏这打趣得也不由开始神游太虚,想象起自家老爹满秘境乱蹿的身影,傅江衍有些好笑地抿嘴,心情却是又很快有些低落。 十年的孤苦足以把人逼疯,想来他们该是吃了不少的苦。 “这箱子的锁邪门的紧,这些年我费劲了心力,都没能把它打开,此番我们索性把它直接带走吧。” 懒得再解什么锁,直接奋力试图将那箱子搬离沙土,傅恒竟然还真把这箱子举起来了。 被这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杜问夏实在没想到,还有这种犯规的法子。 不过想要把这沉重的箱子给带出水潭,可不是一件易事。 还没来得及替他们担忧,便见水波翻卷,耳畔更是隐隐传来一声低吼,恰似龙吟,杜问夏了然地眨了眨眼。 如若她猜的不错,那虺蛇不仅将成功那几人击败生吞,更是破后而立,蜕而化蛟,此番却是来阻止二人带走它守护的宝物了。 第十三章 只是,它此行,注定无功而返。 半息未至便已是化形站在了傅江衍的身前,杜问夏神情清淡一如拈花拂叶般从容。澄澈的眼底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悦,杜问夏发丝在水波中微微漂浮,却是被光线穿过。 是的,现下只有傅江衍可以看到她。 “那虺蛇已然化蛟而来,看样子是来者不善。你且小心,待到你有危险时,我自会现身。” “小心!” 收到来自仙人的预警,连忙一把将傅恒扯到身后,傅江衍感觉心跳猛烈的一如擂鼓。 望着眼前那看着比他还矮一头的身影,不知怎的,他的心却又莫名安定起来,一瞬间突然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虺千年而化蛟。 蛟者,龙无角者也。 眼见那蛟龙的獠牙近至眼前,发出腥臭的吐息,傅江衍这才意识到,先前远看一般的家伙竟是有几丈长。 连忙后撤,却终究是杯水车薪,傅江衍的身影眼看着就要被那血盆大口吞噬。 “衍儿!”惊呼出声,傅恒的眼角全是泪水。 万般悔恨自己把他带来这凶险之地,傅恒心如刀绞,一时之间差点激动得昏死过去。 柔和的清光闪烁,杜问夏站在水里,便是袖袍也未沾湿。 挥袖之间,两根獠牙俱断,杜问夏冷哼一声,周身威压竟是把那蛟龙生生压在沙土上怎么都无法动弹。 变故只在这弹指一瞬间,待到傅恒回神时,入目便是这番震撼的景象。有些茫然地望向傅江衍,他感觉这番变故实在是让他有些看不太懂。 “……”约莫是意识到父亲看不到仙人的身影,傅江衍感觉不自在极了。思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下的情况,他默默无言,只能同样茫然望回去。 想来自己儿子身上约莫有些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傅恒感觉自己心情复杂极了。又是吾儿长成的喜悦,又是孩子长大有秘密了的心酸,他没有开口询问,很快移开目光开始继续搬先前的箱子。 不得不说,这蛟龙趴在沙土里一动不能动,只能眼巴巴的看自己搬箱子的经历,实在是有些过于刺激了。 艰难地运起内力,奋力抱着箱子往上游,傅恒因过度用力脸上涨得通红。 若非他这些年一直泡在那灵髓之中,体质增强了太多,又食用了许多灵果,内力愈加凝练,这箱子他还真搬不动。 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压得往下一沉,傅江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有多么强大。 被杜问夏轻声笑得耳朵有些发痒,傅江衍感觉自己真是愈发的奇怪了。 见着自己的小白菜耳尖通红,颇有些窘迫的模样,杜问夏心情很好地扬起了唇角,那笑容夺日月光辉,极尽绚烂。 很快傅恒便艰难地把这箱子搬到了岸边。 开始考虑如何将箱子运回去,傅恒感觉自己浑身力气几乎被抽干,眼下当真是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有些尴尬地冲儿子笑了笑,傅恒感觉自己今日几乎是把做父亲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光。 “你们父子二人就打算这样面面相觑坐在这里过夜?”见他们就这么坐在岸边,半天没个动静,杜问夏终是忍不住打趣出声。 她也是想当然了,以为这储物戒指该是人手一个的东西,没什么宝贝,便一直忘了说,想来这傻孩子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戒指究竟是做什么的。 嗯,至于认主契约这种事情,还是莫要告诉他为好,不能让这小家伙有恃无恐。 被仙人打趣得颇有些窘迫,傅江衍垂了眉眼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些少年的青涩:“这……我也不想,仙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办法自然是有,只是你可曾想好如何同你爹解释?”嘴角笑出一个淡淡的弧度,杜问夏感觉自己这些日子当真是越来越无聊了,竟是对逗弄这小少年乐在其中。 “那仙人觉得……先前的事,我该如何解释?”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眼下傅江衍反而豁达了,不再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眉眼弯弯,笑成两个月牙,傅江衍笑得灿烂,带着些少年意气,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道,“还请仙人助我。” “……”倒是从未见过他这般开朗童稚的模样,杜问夏只觉胸口有什么被击中了,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是晕乎晕乎地把那箱子收入了储物戒指。 当真是该死的美色祸人! 眼睁睁的望着那箱子凭空消失,傅恒面容呆滞了一瞬,僵硬地朝傅江衍瞧去。 “东西是我收起来了。”点头确认了自家老爹的猜测,傅江衍坦然地望了回去。抚了抚湿漉漉的衣袍起身,他微微皱了皱眉。 一股清光闪烁,瞬间将衣服上的水汽蒸干。傅江衍微微愣怔了一下,忽得觉得仙人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谢谢。”他在心底轻轻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上有鲜花绽放。 * 休息了片刻,他们便朝东面而去。 “这秘境东面是一片巨大的药田,各类灵药无所不有,想来此时该是有不少人了。不过,这灵药却也不是那么好获得的。”一路上,傅恒叨叨的就没停。 “……”见着不远处,几十个黑色的小点像蝗虫过境一般,把那一块块本是方方整整的药田拔成了斑秃的模样,傅江衍很久都没反应过来。默默无语地望向自家老爹,露出探究的神色,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说好的不易获得呢? “咳,这些外围的都算不得珍稀,我说的灵药还要往里。”也是没想到竟是有这么多人,傅恒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即云淡风轻地领着傅江衍往里面去。 这药田外围按的是八卦排列,内侧是两株一黑一白的灵药,代表着先天两仪。不过这药田却是很有古怪,似是在移动,他们如何走都没法到中央去。 倒是有些惊讶这秘境的主人五行八卦都有涉猎,杜问夏起了些兴味。化作小小的一团,坐在傅江衍的肩膀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他的发丝,杜问夏总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是了,这不是……御清观那山门牌匾上的先天八卦图吗? 莫名有些怀念,晃神之间二人已然到了阵眼之处,杜问夏嘴角微勾,望着虚空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长风? 傅江衍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见他与那守护灵药的妖兽缠斗,内力外放,一副飘逸灵动的翩翩公子形象,傅江衍默默抿紧嘴唇,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掩面而逃。 是的,他怕他。 旁人或许不知晓,傅长风还能不知晓么?傅家可只有他一个名额。他如今却是出现在此地,实在解释不清。况且自己还是和老爹一起出现在此地,若是被傅长风发现,告知二长老,怕不是会打草惊蛇? 心头思绪飞快闪过许多,背后已是一层薄汗,傅江衍脸色一白,拉着傅恒便打算走。 却是没想到自家老爹丝毫不配合,傅恒抬手之间一道寒光飞出,将那守护的妖兽击毙,疑惑地看向傅江衍,似是有些迷惑。 是了,他离开的时候,傅长风也还小,自家老爹不认识也是正常。 “四长老。”没想到自己打了许久的妖兽竟是就这么简单的被钉死在地上,傅长风感觉周身汗毛尽皆竖起。震惊之余瞥见傅恒身边傅江衍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朝傅恒便是行云流水地一礼。 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度和处变不惊的反应,无论是那个方面,都优秀的无可挑剔,无愧于人们给予他的美名。 “长风?”傅恒约莫也是想起了从前那个小大人一般聪慧懂事的少年,微微捻了捻手指道。 虽是他没有证据,但这些年他也并没有停止对当年那件事的思索和探寻。虽说他所见的凶手只是顾家,但他总觉这背后也有二长老的影子。 而此时的傅江衍情绪也不太好。 苦涩如细网密密地将他的心收得几乎喘不过气,傅江衍微微垂着眉眼,情绪有点低落。 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却是不曾想,当着仙人面时,他会这般的难堪与无地自容。 傅长风便是那朝阳,极尽耀眼,衬托得他这点微光也不见。可萤火又岂敢与皓月争辉?若是,若是仙人看中了他,他又该如何……是了,那样许是才是正常的吧。 汹涌的情绪几乎将他的理智吞没,他只觉心下酸的不行,心都揪成一团。 “你怎么了?”发现这傻小孩的肩膀突然开始轻微的颤抖,杜问夏吓了一跳。连忙变作常人的大小,仰着脖子抚了抚傅江衍的发顶,杜问夏心下想的却是,这死小孩又长高了。 “……我无事。”望着仙人茫然又担忧的眼神,傅江衍莫名想扇刚才矫情的自己一巴掌。总觉有些难以启齿,把方才那些胡思乱想驱逐出脑海,他心下暗想,自己现下的模样应该很是丢人吧。 “怎么,怕我看上了那小子,不要你了?你这小脑瓜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他们二人有契约在,虽说平日无甚感应,但这般浓烈的情感,杜问夏还是能感应到一二。 “嗯。” 见他低低应了一声,便装死一样的垂下了头,杜问夏无奈地戳了一下傅江衍的眉心,复而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轻叹出声道:“阿衍,你可知你是这世上的最好,无人可比?” 她是知道的。 他这些年被人瞧不起,虽说面上坚韧从容,心下却终究是受了伤。 却是没想到仙人会突然这般说,傅江衍有些惊讶地抬头。 “那自是因为,你有我。” 却是没想到接下来是一句不要脸的自吹自擂, 傅江衍终是忍不住笑了。 那笑容一如拨开云雾的朗月,清亮而温润,让人挪不开眼,直叫人心思摇曳,想把天地山川、日月星辰捧入他手中。 是啊,他有她,真是太好了。 第十四章 被少年这笑容笑得有些恍惚,杜问夏忽然有些想起,当年那个在泥里跌爬滚打的自己。 挣扎于尘土,看不到亮光的人,只一丝微光也不想放过。便是在得了师父的青睐之后,她也还是觉得如在梦中的不真实。 这种不安感直到她一路埋头苦修,被人称为天子骄子时才淡了些。如今想来,竟是有些恍如隔世。 “还真是个傻孩子。” 杜问夏叹的很轻,像一阵风,只一吹便散了。可傅江衍却觉得心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就在他抿嘴颇有些不自在之时,傅长风竟然开口提到了他。 “说来……为兄还真是小看了阿衍,竟是有旁的方法进来。” 傅长风这轻飘飘的一句说完,便是傅恒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虽说自己这儿子身上发生的神异之事已然不止一桩,可这偷渡入秘境的事,实在也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有些奇遇,比不得兄长。” 嘴唇抿作一条直线,平静地和傅长风对视上。这是傅江衍这些年第一次和傅长风平等的交流。 倒是第一次正视四长老的这个儿子,傅长风却也不恼,只是涵养很好地转头微微一笑道:“既是四长老击杀的妖兽,这两株灵植自然也理应归您,长风便先行告辞了。” 没想到傅长风放弃的如此干脆,傅恒看向这个少年的目光更加深沉了一些,爽朗一笑道:“岂有长辈抢小辈东西的道理,这两株灵植,便权当是我予你的见面礼好了。” 利落地上前挖出那黑白两株灵植,装入玉盒送到傅长风手上,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傅恒健步如飞,拉着傅江衍便走,留下傅长风欲言又止。 他们不识货,杜问夏岂能不识?这生死两仪花乃是相伴而生,一株生则两株皆生,一株死则两株皆死,乃是益寿丹的主药,服一颗可多得五十年,可谓大限将至者必备的神药,倒是有几分稀罕。 只是……这两株似乎有些不对劲?是了,生死两仪花所在之地寸草不生,这两株怕不是幽冥两仪花。 “您方才为何……把那两株灵药给了他?”思前想后,傅江衍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他总觉自家老爹不是这样的性子。 “那两株灵药我在书上见过。”傅恒一脸严肃的开口,让傅江衍不由有些惊讶,“那年我与你娘被人设计,被关在暗室,虽是险死还生,却也是得了一本修仙功法、一本记载这秘境布置的册子。据那上面记载,这幽冥两仪花并非是什么好物,而是被封印在此地。虽说功效不曾详细描述,但到底应该不会太好。” 说着他得意的举出手心里那块绿莹莹的晶石道:“这才是好东西,便在那两株灵药的底下。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会在那小子面前这般殷勤?”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说来,自家老爹怕不是察觉了什么。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你家老子看着像个傻子吗?”被自家儿子的目光看的颇有些一言难尽,傅恒总觉自己这父亲的形象,在儿子面前似乎不怎么高大? “这是……草木之心?”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杜问夏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们不识货,自然不觉得珍贵。可她却是知晓,这草木之心须得是草木灵气最为浓郁的森林深处,亦或是大宗门的药田才有可能孕育而出。 若是炼制得当,不仅可以提高丹药的品阶,更是能够淬炼灵根,提高品质。 而这秘境的主人竟是独辟蹊径,运用阵法,硬生生的人力汇聚了一个,当真奇思! 是了,先前那让自己苏醒的千年灵髓,怕不是也是如此。 被杜问夏这突如其来的惊叹叹得一顿,傅江衍微微抿嘴,认真道:“仙人可是想要?” “我想要你便给我?”听了这话,杜问夏忍不住笑了。 从前她养了那么多徒弟,从来都只是她单方面的给,却是不曾想这命运捉弄,随手捡的一个小孩,竟是有这般的孝心。 “给。”似是怕杜问夏不信,他连忙从傅恒手里将东西讨了来,献宝一样的捧在手心。 他已是太过鄙陋,若是再不献点什么讨仙人欢心,她怕不是会哪日弃他而去。 见少年眼珠透亮,面上满是希冀和虔诚,杜问夏不知怎的,竟是抬手收了。 反正这东西过段时日也是用在他身上,给她先保管着,也并无不妥。 而傅恒也是习惯了自家儿子翻手之间便把东西变没的本事,假装没看见,在前面带路,他缓缓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先到这里吧。” 随手飞出一剑,便将那快得几乎形成残影的鹿击毙,傅恒慢慢悠悠地上前,扛着一只鹿道:“衍儿可是有口福了,这鹿肉细腻白嫩,更是气血丰厚,几十日也不见得能碰上一次,今儿可真是好运气。” “……”默默望了一眼这鹿头上的那条金线,傅江衍总觉自己老爹的实力,似乎强的有些超乎了他的想象。 * “回来了?”洞府昏暗,夜明珠放着幽幽的亮光,薛雪心似是也刚从外面回来,看着颇有些疲惫,“衍儿,我观你手上也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故而往西面走了一趟,把它给你取来。这柄玉霄剑乃是灵铁所铸,坚韧不折,虽说略是轻便了些,但也还算合用,从今往后便属于你了。” 没想到娘亲这般疲惫是为了给他取剑,傅江衍心头微暖。郑重地接过那柄长剑,傅江衍被那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差点没站稳。 他从前用的那些剑都是凡铁所铸,在他手上几乎轻若无物,如今突然拿到这灵铁所铸的宝剑,竟是忽然有些不习惯。 “……”艰难地提剑,感觉举起都有些不易,傅江衍实在难以想象,在自己娘亲那里,重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大概也就练气□□层吧。”看出了傅江衍的心思,懒洋洋地开口,杜问夏说的倒是很是轻松。 她当年一年筑基,三年金丹,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对。后来更是到了大乘之境,练气这点修为自然不被她放在眼里。 “练气?”傅江衍茫然了一瞬,很快想通了关窍。是了,他之前听自己老爹说,在暗室得了一本修仙功法,想来这是个什么修仙的品阶吧。 “修仙之路漫长,练气便是这条路上最简单,也最重要的基石。说来你如今已然炼体圆满,我也该传你功法了。”玉指轻点他的眉心,抬手之间已是将练气篇功法传入傅江衍的识海,杜问夏心情很好地勾唇一笑,她发现自从这小家伙炼体圆满之后,自己似乎可以离开他一公里远了。 世人所言法不可轻传,并非是以讹传讹。像《云笈七签》这样的功法,道韵深重,非玉简书册能够承载的起,唯有言传身教。也就是像《练气诀》这种烂大街的货色,可以随便记录在书册。 是的,杜问夏能够看出来他们练的是什么功法。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这功法和御清观颇有渊源。 头痛欲裂,傅江衍感觉识海中突然挤入了许多东西。艰难地翻开功法的第一页,他感觉只这功法封面上的名字,便已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云笈七签》,仙人以云笈为道号,想来便是因为这本命功法的缘故。想到她竟是连这都愿意传给他,他莫名有些隐秘的欢喜。 他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般珍重过,这段时日的美好几乎让他恍惚。 他不再是一人,他有了父母,有了仙人,他不愿让他们失望。 感觉头脑清清凉凉的很是舒适,将先前的痛苦祛除得无影无踪,傅江衍忽得想起之前濒死之时,似是也有这么一股柔和的力量,护住了他的心脉。 心情复杂,傅江衍实在没想到,仙人在昏迷之时,也在护着他。 “你伸什么手,先给衍儿来一块。” 篝火闪烁,映的人脸通红。 薛雪心毫不客气的将傅恒的爪子拍掉,将第一块最鲜嫩的鹿肉,递到了傅江衍的面前。 见自家老爹一脸悻悻地缩回手,颇有些委屈的模样,傅江衍不由也抿嘴乐了,一瞬间忆起了许多年前的画面,也是这般温馨和幸福。 不过他现下的注意力却不是在这里,见仙人望着他,一脸可怜巴巴的渴盼模样,他忽然感觉自己这烤肉有些难以入口。 犹豫了片刻,想要把烤肉递给仙人,他听到她叹了口气幽幽开口了:“看着可真是叫人生气,偏生我现在还吃不了,你快拿远些。” 杜问夏可不是那些古板的老头子,讲究辟谷。相反,从前她便馋的紧,为了吃足迹踏遍真个修真界。 哎,看来要快些修炼了,只能看不能吃可真是这世上最痛苦的刑罚。 被仙人说得颇有些好笑,傅江衍总觉仙人当真是越来越有人味了,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 咬一口烤肉,鲜香四溢,肉汁在唇齿之间绽放,边缘还带着些许的微微焦脆,傅江衍险些被鲜得吞了舌头。 浓郁的气血之力在口中化开,融入四肢百骸,傅江衍面上都有些潮红,偏生双眼亮的惊人,竟是有了那么几分祸人的意思。 都道秀色可餐,现下她吃不了东西,看着这小家伙便也就勉为其难吧。 托腮懒懒地眯眼,杜问夏感觉自己又是有些困了。 轻轻道了声“好眠”,她很快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储物戒指,陷入沉睡。 第十五章 秘境的最南方,乃是一片温度极高的岩洞。 热浪滚滚,寻常人若是踏进去,便是脚底都会烫伤。更别提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乱石坠落,生存着不少不畏炎热的妖兽。故而此地,寻常一般罕有人至。 还未靠近,傅江衍感觉自己的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脸颊通红,像极了要被煮熟的虾子,他努力调动着体内稀少得可怜的灵力,给自己掐了一个护身咒。 是了,他这几日努力修炼,感悟天地灵气,终是获得了一丝气感,踏入了这修仙的第一步。虽说体内那细若游丝的灵力少的可能,但不论如何,也算得是有了质的飞跃。 至少……掐咒的时候,得到的天地反馈更多了,肉眼看见的就是,身上的护体清光略微厚了那么一丝? 与傅江衍这个刚刚练气的新手不同,站在前面开路的傅恒还算可以接受。虽说背后被汗水浸湿,但呼吸脚步却是一点不乱。见傅江衍顿住脚步给自己套了个护体清光,他饶有兴致地停住脚步观赏了一会儿,随即满意地继续在前面健步如飞。 “……”不到一刻身上的护体清光便化作虚无,傅江衍默默顿了步子,抬手打算给自己再掐个咒。 耳边传来仙人低低的笑声,傅江衍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发现自己身上已是被套了一个清光闪烁,无比结实的护身咒。 热浪消失殆尽,只觉清风徐徐,傅江衍这才发觉,自己方才那个咒和仙人相比,简直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许是这个护身咒过于醒目,与先前那薄薄的一层截然不同。看着儿子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步伐愈加轻快,傅恒终是忍不住侧目,有些忸怩地开口道:“这玩意儿能给我也套一个不?” 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的脸色由白皙变作欲言又止的通红,杜问夏似笑非笑地眯眼,终是没有忍心再欺负他,给傅恒也掐了一个护身咒。 清光闪烁,隔绝了所有的热气,傅恒只觉精神一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却又莫名的欣慰,他感觉自己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总觉自家老爹似乎对自己有很大的误解,傅江衍没有解释,只是无奈地望着仙人笑了。 仙人或许不知道,她笑得有多么狡黠灵动,像极了偷腥的小狐狸。 前面传来一阵惨叫,傅江衍震惊地看到,一个人被骤然俯冲而下的火红色大鸟抓起,丢入了滚滚岩浆之中。 岩浆滚滚,很快将那人的身影吞噬殆尽,一丝骨头渣也未留下,傅江衍脸色白了白,方才还暖融融的心瞬间坠入冰窟。 虽说先前在那水底,见蛟龙扑面而来时,他已经意料到那几人已经入了蛟龙的腹中。可第一次这般直观的看到同类的死亡,他还是第一次。 “大陵!” 泪水划落眼角,少女悲恸的呼喊在这九曲回肠的岩洞里不断回荡。隔着很远,傅江衍都能够感受到她那发自灵魂的绝望。 只是这身影为何那般熟悉?是了,顾梦柔,她在这里,那顾青云岂不是在附近? 目光向四围搜寻,却是一无所获,傅江衍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脚步不自觉地顿住,又继续向前,他心下有些好笑,像他这般尘土一般的人物,人家说不定还认不得呢。 “你们是何人?又是所为何来?”远远见二人走来,顾梦柔很是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她能够安然来到此地,乃是凭借着家族给的一块火晶石。可即便如此,她在此地行走也是如在刀尖,颇为不易。这二人又何以……做到这般轻松写意? 思及此,她那因为同伴殒命而发白的脸色更是难看,身后握紧长鞭的手都有些颤抖。 “路过。”见自家老爹在前面不发一言,不像要搭理人的样子,傅江衍轻飘飘地留下这句,便翩然越过了顾梦柔的身侧。 虽说他对顾家没什么好感,但这顾梦柔平日的名声却是罕见的不错,故而他也做不出不理人的样子。 有些茫然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顾梦柔总觉这事情的发展,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感觉绷紧的脊背都松弛下来,她深深望了一眼那滚滚的岩浆,终是奋力朝北跑去。 随着二人的不断深入,赤火鸟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剑光闪烁,挥手之间一片一片的尸体坠落,二人踏着尸体踽踽向前,身上却是半死血污也无。 “咦,连血都能挡住,还真是实用。” 剑挥得手都有些酸,傅恒终是清出了一片血路。远远望见岩浆中间的高台上飘浮着一个金色的钥匙,下面还趴着一个体型极其庞大的赤火鸟王,他缓缓将傅江衍拉到身后,开始思索如何到那中间的高台去。 可这中间的距离实在难以飞跃,傅恒深吸了口气,忽然有些头疼。 忽得望见自己的儿子飞身而出,身轻如燕,傅恒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再一看那赤火鸟王骤然睁眼,一副随时暴起攻击的模样,傅恒感觉自己的心差点停止跳动。 “衍儿!” 傅恒看不到,此时的傅江衍其实是被杜问夏拉住手,带着飞的。 见下面那小鸟竟然还敢冲自己亮出利爪,杜问夏冷哼一声,一下子震晕它的神识,竟是让它直接从高台上坠了下去。 还真是不顶用。 杜问夏默默撇嘴。 这所谓赤火鸟王不过二阶初期的水平,连小紫都不如,实在是不堪一击。 变故只在一瞬间,傅恒只觉自己还没看清,那巨大的身影便骤然坠落进了滚滚的岩浆里,溅起一片巨浪。 果然,又来了。 “……”默默无语,傅恒呆立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见自家老爹的神情愈加呆滞,傅江衍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他感觉这事情怕是要解释不清了。 缓缓落在高台上,握住那空中飘浮的金钥匙,傅江衍发现这高台的中央有一个凹槽。 总觉这大小似乎有些眼熟,傅江衍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仙人已是把之前那宝箱放了进去。 “快开吧开吧,我也想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兴致盎然地伸过头,杜问夏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虽说她见惯了许多好东西,但未知的事物,还是让她很是好奇。 缓缓将钥匙插入了锁孔,傅江衍旋转了一下。 “咔哒”声响起,宝箱打开,绽放出炫目的金光,一道淡淡的虚影缓缓浮现。 有些无语地眯眼,杜问夏忽然有些嫌弃这墓主人的花里胡哨。懒洋洋地立在傅江衍的身侧,在听到这虚影接下来的话后,她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动容。 “吾乃御清观第八十三代弟子张重阳,终其一生求索大道,然大道苍茫,终是只得毫厘。今吾将一生所学尽授予你,引你为御清观第八十四代弟子,接替吾继续走完这无尽大道。修真旨要你且记……” “序事第一,性情第二,明正一箓第三,避忌第四,殗秽忌第五……” 熟悉的句子在耳边重现,杜问夏只觉神魂都有些不稳。 自她再次苏醒以来,她虽是总觉自己应该还在这方天地,可毕竟没什么实感,内心的深处茫然而无依。 如今再次与故人故事相逢,她感觉自己那颗漂泊不定的心,终是了安稳下来。 无怪那片药田的排布那般眼熟,无怪那人如此精通五行阴阳。第八十三代弟子,而她,正是那第十一代。 无怪乎天地这般大变,原是庄生梦蝶,将她送到了许久以后的未来。 恍惚之间,虚影已经缓缓淡去化作虚无。杜问夏注意到,那巨大的箱子底下,只有一个小小的身份令牌。 而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指引有缘人,找到御清观的所在。 是的,隐世的御清观很少在俗世大张旗鼓的寻找弟子。仙山无踪,难以寻觅,唯有有缘人才能得见一二。 令牌是桃木的质地,带着淡淡的香味。 杜问夏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御清观的身份令牌,竟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拿着吧。”轻轻叹了一声,杜问夏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尘归尘,土归土。比起她这样不知死生的状态,说不定他那样还更好些。 有些担忧地望向仙人那有些苍白的面色,傅江衍迟疑了片刻,上前将那令牌取出,放入怀里。 “你……”没事吧? 欲言又止,傅江衍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少年一脸担忧,眼底带着些不知所措的茫然,杜问夏忽得笑了。或许这样也还不错。至少新养的这个小孩可真是贴心极了。 “走,我们回家。”清风徐来,眉梢带笑,杜问夏拉着傅江衍踏空而来,直到落地傅江衍都还没反应过来。 剧烈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杜问夏感觉到,这个秘境正在崩溃。 每个携带秘境令牌的人身上都出现了一个光圈将他们全身包裹,将他们排斥出秘境。 傅江衍只觉眼前一黑,便发现自己和父母出现在了永夜镇外的旷野之中。 第十六章 忽得碰见迎面而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傅恒还有些恍惚。连忙扶住了身边的妻子,他那常年不喜形于色的脸上还是不勉露出一丝狂喜。 这么多年在秘境之中,说是不孤独是不可能的。如今骤然出来,他们竟是感觉颇有些不自在。 许是二人遗世独立的气质与周围人颇有些格格不入,引得周围人不由侧目。 阵阵喧闹的讨论声入耳,杜问夏微微心虚地眨了眨眼。 傅江衍不知,她却是知晓,这传送的位置,和她想去的……不太一样啊。 “听说秘境提前关闭了?” “是啊,听说这次秘境里折了有一半人呢。” “是吗?我倒是听说,这次秘境有人偷渡进去。” “这不能吧?” 身形没入人流之中,那些人不知晓,他们谈论的对象正在他们身边悄然经过。 * 再次站在傅府门前,傅江衍感觉恍惚隔世。 他对傅府的感情不可谓不复杂。 若说之前,他还会因为那些人压下自己的修炼资源而愤怒,因为那些人的孤立、欺压和言语暴力而忍耐压抑。但现在,不知怎么的,他很是平静。 “我们进去吧。” 跨步便要进门,傅江衍一行人被那守门的拦住了。 “哟,傅少爷回来了啊。怎么,就你还妄想着进秘境呢。”今日守门的正是傅严涛的人,见傅江衍要进门,他横跨一步拦住了傅江衍的去路,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表情。 傅江衍的实力他能不知道么?不过一个炼筋都没到的废柴,自己便是这般对他又如何?他还敢对自己动手不成? 傅恒没想到,自己这些年没回傅家,一进门便是这样的场面。脸色很是难看,这才发现自己儿子这些年的处境竟是这般不堪,他一身戾气上涌,抬腿便把那家伙踹得飞出了几丈。 “滚。” 吐了口鲜血,没想到傅江衍身后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竟是这么个狠人,那守门的护卫咬牙没有敢再挑衅,拔腿便朝里飞奔而去。看样子约莫是找主子告状去了。 他在傅府的时间不长,不认得傅恒是何许人,只当是替傅江衍撑腰的。现下正咬牙切齿地只想找人将他碎尸万段。 “他们……就这样对你?”深吸一口气,傅恒感觉自己气得想杀人。 “嗯。”这声低应很轻,似是一阵清淡的风,只一叹就散了。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愤恨,傅江衍双眸澄澈,在阳光下透亮得一如琥珀。 在这短短的时光里,他不仅炼体圆满,更是步入了修仙的大门,成为了一名练气一层的修士。站的越高,心境便也开阔,他感觉从前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那股郁气,早已散的一干二净。 旁人只道傅江衍是在望向空气,可杜问夏却是知晓他在看她。 从前的他身上总笼着一层看不见的灰败。虽说他总是努力表现出淡然的模样,但她还是能够看出他那层外壳下面的暗流涌动,坚忍而自尊,挣扎而绝望,看着叫人心疼的紧,还是现在更可爱些。 “衍儿,你就住这儿?”薛雪心怎么都没有想到,儿子的房间竟然是这个模样。 许是傅江衍好些日子没回来,那群每月来找他茬儿,找他要保护费的家伙直接冲进来将他房间扫荡了一圈。 满地狼藉,几乎没有落脚之处,傅江衍不由还是升起了一股怒气。 虽说他已经习惯了那些人的蛮横,但这般不给面子的直接闯入,将屋子里打砸抢一空还是第一次。 “傅哥傅哥,你可回来了!”傅江衍前脚才进门,小胖子便像个皮球一样地弹了进来。 见侯万钱顶着一脸淤青,身上、一只手臂上还绑着绷带,傅江衍眉头猛地一跳。怒火几乎抑制不住,他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地开口:“谁干的?” “傅哥傅哥,你可别冲动,陈龙那群狗人下手重的很,我们忍一时风平浪静。”从未见过傅江衍这般暴怒的模样,见他就拔腿就要往外冲,侯万钱吓得连忙抓住了傅江衍的手。 他被打了不算什么,要是傅哥也被那群家伙打成这样可就遭了。 “什么人这么厉害,让我也会会?”冷声开口,傅恒的声音冷得冰寒刺骨。 他之前看自家儿子手段层出不穷,还以为自家儿子处境应该不会太差,却是不曾想到一见到竟是这么个惊喜,那些老家伙怎么敢这样对衍儿! 这时,侯万钱才注意到傅江衍身后跟着两个人。一双小眼睛从眯缝到瞪的滚圆,侯万钱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 傅哥的父母没死,回来了? 那他们岂不是…… 眼前几乎已经看到了那一行人凄惨的下场,侯万钱脸上露出些兴奋的神色,嘴角都快咧到脸上去了。 见傅江衍没有否认,更是朝他点了点头,他更是激动了,跑到前面把门拉开喊了一嗓子:“傅哥请。” “……”被侯万钱这活宝弄得颇有些哭笑不得,傅江衍感觉自己满心的愤怒都散了些许。 有些好奇地望了一眼眼前这上蹿下跳的胖子,薛雪心好笑地抿嘴。 还好,自家儿子这么多年,总算还不是个孤家寡人,有这么个人逗趣,总共好过些。 还未等傅江衍出去找他们,只听外面一阵喧闹,那群人竟是直接过来了。 “傅江衍,爷爷我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远远的,陈龙的声音便已是传来。 若是平日里,侯万钱许是还会恐慌,可现下不知怎的,他只觉要笑出声来。 这群家伙仗着有点实力和后台没少为难他们,这回可算要翻车了。 “你们哪个说要我做我爹?”上前一步,傅恒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见眼前不过是几个堪堪炼脏的货色,他冷哼一声,一脚踢出,速度快的几乎形成残影。还未看清,那几个人已经飞了出去,砸在院墙上抠都抠不出来。 一面墙那么大的力道朝他面门砸了过来,陈龙感觉自己的鼻梁骨约莫是断了。深吸一口气却只觉胸口疼痛难忍,他知道,自己的肋骨定是刺入了肺叶,眼下是痛得连从动弹的力气也无。 肝胆俱裂,实在没有想明白能有何人替那废物出头,陈龙只觉奇耻大辱。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栽这么大个跟头,若是让他知晓动手的那家伙是谁,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骨头一寸寸地打断。 表情愈加狰狞,陈龙嵌在墙上半天都没能挣脱。手指硬生生抠入墙壁,他终是痛得昏死了过去。 “就是他!”又是一阵喧闹,方才守门的那家伙带了一大群人来找场子。 人群熙攘,一眼望过去都有几十余人。傅江衍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那个家伙。 他还真是恨自己,没想到竟是他亲自来了。 “哟,长本事了,还敢带人来,连我的人都敢动手了?”话未说完,忽得望见傅恒冷厉的目光扫来,傅严涛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脸涨得通红。 他们不认得,他还能不认得吗?这张面孔是他过去十多年的梦魇,眼下一下子出现,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了。 他们不是说处理干净了吗?怎么他还能活着!这不可能! “你,很好。”不曾想许多年前,替儿子寻的玩伴都是这般的模样,傅恒气得眼睛都红了,手里剑脱手而出,直点傅严涛眉心。 这些年,他欠儿子的实在太多了。眼下,他就要清理门户。 剑光闪烁,只在他眉心留下一个浅淡的血线。傅严涛连求饶都没能说得出口,就软软地躺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冷厉的目光接着扫向后面的人群,还没待人开口,那群人便连滚带爬地消失了个干净。 剑尖落下一滴血珠,滴落到地上,很快被土地吸收,傅恒斜斜地提着剑,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凌冽。 “还有吗?今日便一起解决了吧。” 傅江衍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暴怒过。虽说他幼时经常听闻父亲大杀四方的英武事迹,但毕竟未曾亲眼见过。在他面前,父亲总是温和,包容,看着像极了书生。纵容之前也见过他出手,可此番,他才算见识了父亲另外的一面。 上前按住父亲的肩膀轻轻摇头,傅江衍心下明白,其余那些人不过是畏于形势,随波逐流罢了,说不上对他有多么浓重的恶意。 这是小人物的处世哲学,他们或许恶,但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只是,他们也都实实在在地伤害了他。 望着周围人满眼恐惧地偷偷看他,生怕他报复回去,傅江衍有些自嘲地笑了。这地方,他大概……不会待太久了。 “别难过。”感觉到身边少年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迷,杜问夏踮脚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不得不说,她好像有点摸上瘾了。这锦缎一样顺滑的手感,可真是好极了。 “不难过。” 也就只有仙人会把他当成小孩子了,想到这里,他眼睛微弯。 真是庆幸那日的生死一线。他约莫是用尽了平生的运气,才能与她相遇。 第十七章 约莫是傅严涛的死讯传了回去,再加上傅长风回来了,这回二长老也来了。 只见来人一副笑眯眯的和蔼模样,白发而长须,虽是看着年纪不小,但这满面红光和健步如飞的模样,无不显现出其高深的武学境界。 “方才长风回来还在说你们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四你看着还是没什么变化啊。” 见傅严涛的尸体横在地上,没了呼吸,眉心只有一个浅淡的血洞,二长老脸上虽还是笑着,心里却是一凛。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家伙的实力不仅没有丝毫的倒退,反而强得让他感觉深不可测。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他到底是如何躲过的死劫的,明明那群人回来的时候和他信誓旦旦地说傅恒二人必死来着。 不能让他们活着!不然,若是被他发现这事情里面有自己的手笔,可就完蛋了。 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杀意,却又随即被笑眯眯的慈祥笑容替代,二长老笑呵呵地同傅恒叙旧,更是叫人把他们原来的房间清理了出来。 “老弟啊,你们这些年辛苦了。我方才叫了几个杂役把你们的屋子又收拾了出来,晚些我们可要好好聚上一聚。” 啧,这老狐狸装的还挺像。 懒得看这老家伙表演,轻轻道了一句“注意二长老”,杜问夏便钻回了储物戒指里。 虽说她比先前已是好了不少,但长时间的待在外面还是颇为耗费她的精力。 哎,要是寻到月华之精就好了。 面无表情地看傅云夜表演,傅恒只觉吵闹。 若是他真有过那么一点点的关心过他这个四长老,也就不至于冷眼旁观衍儿这样艰难的处境。 是了,衍儿这艰难的处境说不定还有他的手笔。张严涛什么胆子他能不知道?他突然背叛,投入他的门庭,背后没点这老家伙的手段他可不信。 说不定,当年自己被害就有他的影子。 想来他傅恒不过是一个外人,凭借过人的天赋,才跻身傅家长老,拿了不少的好处,想来那群老家伙早就眼红已久了吧。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的道理?当年傅家在长夜镇的地位很大一部分便是他一柄利剑杀出来的,他们又有什么脸让自己做白工,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也好。” 出乎傅云夜意料的,惯于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傅恒竟然答应了。 见傅云夜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傅恒眯眼心下冷哼,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况且……这可是个除掉他的好机会。 * 再次回到这个房间,傅江衍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从前他还小,总觉得这个院子很大,气喘吁吁才能跑上一圈。现下他再看,似乎又小了许多,许多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洗漱一番后,换了身衣服,傅江衍一进门便见自己娘亲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唤他。 “衍儿,你过来。”在秘境时,她还因为儿子实力高强,能够获得名额进来而骄傲。可今日的一切,却告诉他显然不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傅恒那老大粗,看不出那群人对衍儿的态度。虽说她不知儿子是怎么进去的,但想来定然很是不易。 望着儿子修长却满是破口老茧的手,薛雪心感觉心头一梗。这么明显的事情,她竟然现在才发觉,可真是失职极了。 “衍儿,你……这些年受苦了。” 神情复杂,她终是没问儿子到底是怎么进秘境的,这些年又经历了些什么。 儿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是幼时围绕膝旁的孩子了,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想了想利落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玉手镯,她忽然抿嘴乐了:“这玉镯是给我未来儿媳的,你且保存好,日后若是遇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心仪之人,便把东西给她吧。” 薛雪心年轻时是娇纵又明媚的少女,仗着一手好武艺恣意而张扬,虽说这些年性子平了许多,却终究做不出哭哭啼啼的苦情戏反应。 见儿子满脸绯红,看着这玉镯像极了烫手的番禺,薛雪心乐了。 这下,她总觉得自己和儿子亲近了不少。 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把玉镯拿红布包起来纳入怀里,傅江衍感觉胸口似是被这玉镯烫了一下。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想把这股异样的感觉压下去,他发现自家的娘亲一脸好奇地看向自己。 “衍儿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见惯了自家儿子从容不迫的模样,忽得见到他害羞,薛雪心不免起了些兴致。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仙人那风华绝代的面容,傅江衍总觉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连仙人都敢肖想。 “二长老请二位一齐去晚宴,四长老已经先行去了。”门外是二长老身边的随从,先前傅江衍在他身边见过。 “带路吧。”心下松了口气,连忙跨步出门,傅江衍逃也似的大步朝前走,看得薛雪心很是好笑。 * 和傅江衍想的小型晚宴不同,这次晚宴大的很,基本上所有傅家叫的上名字的子弟都来了,就连侯万钱都坐在角落里悄咪咪地大吃大喝。 见他偷偷从桌上顺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还拼命朝自己挥手,傅江衍有些无奈地笑了,微微朝他颔首。 不过今日很显然他不能和侯万钱坐在一起,一眼就从人群中寻到了自家老爹的位置,傅江衍缓缓朝那里走去。 “哟,快来看看,是谁来了。”说话这人叫傅长雷,乃是二长老的小孙子。平日里便是个混世魔王,谁也不敢触他的眉头,和他哥哥傅长风简直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偏生他武学天赋好的很,才十四岁便已是快要炼体大成了。 “我们的傅大天才炼体圆满了吗?哈哈哈哈哈。” 懒得同这小孩见识,傅江衍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却见傅长雷迅疾地伸手抓来,眼见就要卸了他的胳膊。 冷着脸身形一闪,避过了这一抓,傅江衍顿住脚步开口道:“先前我不与你见识,可若是你执意,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一击不成,颇有些恼怒,傅长雷感觉自己有点下不来台。见傅江衍竟是这副有恃无恐的神色,他莫名来了一丝火气。 “你能怎么不客气我?” 傅江衍的废物之名在傅家可谓无人不知,若是在他面前低了头,以后他还怎么能在小伙伴面前抬得起头。 伸手便是雷霆万钧,把傅长雷的一只胳膊卸了下来,傅江衍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硬是让打算出手的薛雪心把差点拍出的手掌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 这动静闹的实在不小,旁边不少人都在暗搓搓地打算看傅江衍的笑话,没成想傅江衍这惊艳的一手一下就把傅长雷给制服了。 幸好出去动手的不是我,不然丢人的可就是我了。 下面看戏的那些人暗自庆幸着自己比傅长雷慢了一步,却也暗自惊疑傅江衍的实力怎会如此突飞猛进。 莫非他是隐藏了实力? 眉头蹙得几乎能夹死蚊子,傅恒面色黑如锅底。这才多久的功夫,自家儿子又要被人欺负了,这傅家到底有多少精彩他不知道,今儿可真是让他一并见识了。 “小辈之间打闹,不碍事。”二长老虽是和颜悦色地在安抚,心里却是气闷地紧。 这傻孙子平时就乱来,这回乱挑衅人,竟然还没打得过,真是丢脸。 冷冷地横了傅云夜一眼,傅恒心下又给他记了一笔。见儿子毫发无损,步伐从容地朝自己走来,他心里略微舒坦了一点,面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不愧是我傅恒的儿子,不说旁的,就那邪门的本事,连他也琢磨不透,哪是那小屁孩能挑衅得了的。 “家主到。” 傅家的家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面容刚毅,步伐刚健,看着像是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 许久未见故人,乍然一见,傅恒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若非是傅严此人,他也不至于会死心塌地帮傅家做了那么多。 “老弟,你……回来了。”径直朝傅恒走来,傅严忍不住眼睛有些发红。 当年傅恒不过一个二十三四的青年,身受重伤,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后来他伤好以后便全力报答自己,他封他做长老,不曾最后想竟是传回了他的噩耗。 幸好,现在他回来了。 “嗯,受了些小人的陷害,险些丧了命。”虽说此事约莫有那几个长老的手笔,但这件事与他无关,傅恒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迁怒他。 被傅恒这露骨的一句说得面皮微动,二长老手握紧手里的茶杯,旁若无人地喝了一口。 “可知凶手是谁?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人,傅严的气势强的可怕。浓烈的杀意蔓延,傅江衍在旁边都感觉到了有些不适。 “不知。不过……约莫是有些眉目了。”从怀里取出一块鱼形的玉佩,傅恒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顾家的鱼令?他们怎敢!” 剑拔弩张。 没想到顾家那群废物竟是连伪装也不会。傅云夜心中微提,却又放松了下来。这样也好,让他们同顾家闹去,最好同归于尽,这样他便两个难题都解决了。 第十八章 心下感动,连忙按住杀气腾腾的傅严,傅恒轻轻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这才让傅严平静了下来。 “既然贤弟这般说,那便如此办吧。” 目光扫过下面的众人,傅严面上不辨喜怒,在主位悠悠落座:“近日顾家出了一个仙门中人,愈加咄咄逼人。幸而四长老归来,我傅家多了个高手,也算是多了份底气。” 说着,傅严顿住给傅恒敬了杯酒,一饮而尽。 这些日子顾家给傅家的施压实在太大了。顾家有仙门撑腰,行事愈加猖狂,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终是无可奈何,毕竟仙门不是他这种小家族可以抗衡的。如今老四虽是回来了,但毕竟不过凡人之躯,真要说,在此事上还是杯水车薪。 “家主,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长风他也得了万雷门的青眼,如今可是要做内门弟子的人了。” 万雷门正是顾青云所进的宗门,不过顾青云不过一个外门弟子,而傅长风却是内门。 这其中的意义截然不同,外门弟子在内门弟子面前不过一个打杂的而已。 傅严没有想到,自己担忧了许久的事情,就这么简单的化解了。并且,比他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好。 “好啊,太好了!”朗声大笑,傅严猛得起身上前拍了拍傅长风的肩膀。 满场惊羡,傅长风在人群中闪耀得几乎难以忽视。 若有所思,傅江衍却是迷惑了,这傅长风之前不是黄阶下品的五灵根吗?怎么会…… 莫非是那幽冥两仪花? “既然长风有此等天赋,我作为家主自然也不能吝啬。来人,取我私库的钥匙来,让长风进去选一样。” 相传傅家曾经是皇城的一流世家,虽说衰败了,但这私库之中的宝贝却是不少。大族的底蕴并非顾家那区区商户可比,便是此番没有傅长风,也是有压箱底的办法,虽说代价或许大了些,但总不至于被那顾家吞并除名。 听到这话,众人是既艳羡又心服口服,这回傅家因为傅长风的存在而屹立不倒,于他们也是一件好事。 “多谢家主”,翩然行了一礼,傅长风却是忽然转身望了傅江衍一眼微微笑道,“家主有所不知,长风这点微末之技在江衍弟弟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家主若要赏,那便一齐赏了江衍弟弟吧。” 没想到傅长风突然提到自己,傅江衍总觉他有点来者不善。面上却是从容不迫,傅江衍微微拂了拂袖,缓缓起身上前。 “江衍弟弟?”听到这个名字,傅严有一瞬间茫然。在他印象里,傅家似乎并没有一个叫江衍的天才人物。 “是犬子。”微微蹙眉挡住众人窥探嘲弄的目光,傅恒很是不悦开口道。 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有疙瘩的。傅严若是当真有心,怎生会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曾关心了解过,现下更是连名字都不知晓? 见台下一个如玉少年闲庭信步走到人群的中央,傅严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是说傅恒的儿子死了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见过家主。”毫不在意众人的戏谑嘲弄的目光,傅江衍神情平静安然。 “既然长风大哥这么推崇他,不如让他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呗。”插嘴的是方才吃瘪的傅长雷。 似是已经预料到了傅江衍丢人现眼,遭到群嘲的结局,他恶劣地朝傅江衍做了个鬼脸,很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这话一开口,傅江衍便知今日若是不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约莫是无法善了了。 “你想怎么见识?” 没有见到想象中傅江衍惊慌失措的场面,傅长雷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江衍哥哥应该已经十六岁成年了吧,可曾炼体大成了?” 傅严虽说不太清楚傅江衍的实力,但想来看场上这情况,约莫是不怎么样的。 可有些事情他终究还是不便插手的,毕竟这十六岁未能炼体大成便逐出去做杂役是规矩,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破例。 “自然。”都道炼体大成以后便有一牛之力,如今他抬手轻飘飘地将那高台一侧的巨大石像举起,愣是连气都没有喘一声。 “哐”地一声将它随手掷在傅长雷的脚边,傅江衍如愿看到傅长雷吓得脸色惨白,嗷嗷往后退了几步。 他之前都听的什么假消息,早知道傅江衍这么强,他还跳上跳下地做这跳梁小丑作甚,可太丢人了。 “咳,既然江衍这般厉害,那便也赏!给江衍也进私库选一样。” 于傅严而言,傅江衍的实力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既然傅长风眼下是傅家的功臣,只要他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不会拒绝。再加上他这些年信了那些老家伙的话,一直以为他死了,没管过他,算是有所亏欠,此番便也有些补偿的意思。 一片哗然,下面一阵“嗡嗡”的低语声,皆是眼红不满傅江衍的好运。 没想到家主竟然真的也让他进去选一样,傅江衍心下有一瞬间的讶异,蹙眉想要拒绝,却忽得想起了仙人,又闭上了嘴。 “多谢家主。” * 曲曲折折地往里走约莫一刻钟,傅江衍才看到那私库的大门,正红的颜色,木质坚实,可轻轻一叩,里面却似乎是钢板。 “二位少爷请进。”在守卫拿了十余把钥匙,一步一步进行了大量的开锁工作后,傅江衍终是见到了里面场景。 没有烛火,却是夜明珠莹莹的泛着淡淡的光亮,傅江衍看到,那所谓私库里面的宝贝,竟是有足足一个三层小楼。 “那秘境最后的宝贝可是被你拿走了?” 蓦的,傅江衍听到傅长风朝自己问了这么一句。 感觉周身汗毛炸起,傅江衍很明显的可以感觉到傅长风对他的审视和杀意。 不动声色呼唤了一下仙人,傅江衍直视傅长风,面上不见丝毫惧色:“什么宝贝?江衍不知。” 没成想傅江衍却是不愿意开口,傅长风那副翩翩君子的面具有一瞬间的破裂,厉声道:“不用装了。秘境崩裂以后,我们都被传送到之前进入的高台之上,唯独你们不在。你倒是说说看,是如何偷渡进去的?” “无可奉告。”油盐不进,傅江衍看都不看傅长风一眼便径直向里开始挑选东西。耳边传来仙人熟悉的声音,他感觉方才悬着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地。 “咦,这是什么地方?怕不是什么小宗门的库房,怎么尽是些又破又烂的玩意儿?” “……”虽说习惯了仙人时不时的惊人之语,可真的又听到,傅江衍的面上还是不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是库房,不过是傅家的。” “咦,你往楼上走。”神识放开,迅速将这座楼里的东西扫了个遍,杜问夏眼睛猛得一亮。虽说这楼里垃圾不少,但淘淘还是有真金的嘛。 见傅江衍丝毫不惧于他,更是旁若无人地上楼了,傅长风脸色很是难看,却终究按住没有动手。 毕竟……能偷渡入秘境的人,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他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在晚宴上必死无疑。 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开始低头在楼里寻找。据那人说,傅家这库房第一层的角落里有无梦草,他一定要找到。 “第四排最二层。” 从未见过仙人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傅江衍眼里含笑,快步上前依言寻找。 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摆的颇有些杂乱,傅江衍拨开旁边的瓶瓶罐罐,终于找到了杜问夏说的那块石头。 石头是普通的鹅卵石模样,除了坚硬捏不动没有任何特别,可杜问夏却很是兴奋。 没多停留,拿着石头便朝外走,傅江衍在门口被拦住了。 被守卫全身上下的搜查了一通,确认他没有夹带别的物品便立到了一边,傅江衍看都不看还在寻找的傅长风,大步朝外走。 废物就是废物,就是偶尔侥幸交了大运,也不知道珍惜,居然选了一块破石头! 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嗤笑一声,还不过一炷香,那两个守卫便看到傅长风拿着一株快要枯死的草药出来了。 “……”眉头一跳,面面相觑,二人有些茫然了。 若是他们没有记错, 这里面分明是有很多削铁如泥的兵器、丹药,更有许多稀有的极品武技。为什么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地选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废物呢? 莫非是他们眼瞎? “得罪了。” 简单地搜查了一下傅长风,便上前将大门重重锁上,直到他们锁完门,傅长风竟是还没有离开。 “看你们方才一脸惊讶,可否告知我,傅江衍选的是什么?” 被傅长风这客气有礼的姿态弄得颇有些不好意思,二人不由有些感叹,这传言中的翩翩君子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是一块鹅卵石一样的破石头罢了,比不得您有眼光。” 目光微凝,实在没想明白是什么东西,傅长风道了声谢,身形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若是他没有算错时间,傅恒现在应该命不久矣了。 第十九章 月光如雾,杜问夏静静站在月色里,手里握着先前寻得那块石头,衣袂纷飞,看着就像是要乘风而去了。 鹅卵石的外壳剥落,在杜问夏手中化作飞屑,露出里面像星空一样的神秘颜色。杜问夏闭目灵气四溢,很快那石头便小了一圈。 巨大的灵气漩涡几乎化为蚕蛹将她包裹,杜问夏身上的光华愈加耀眼。眉心一点嫣红的玄奥图案亮起,她眼神漠然,看着竟是高远得让人感觉害怕。 很快,她的身形便被巨大的灵气光团彻底包裹。有些虚无的身体开始慢慢化成实体,杜问夏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感知愈加清晰。 “……”尴尬地发现身上之前幻化的衣服化为虚无,杜问夏连忙从储物戒指里扯出一套衣服迅速套在了身上。 青丝倾泻,披散在身后,杜问夏轻轻落地,有点不自在地晃了晃头。见眼前的少年瞪大了眼睛,浅淡的眸子充斥着莹亮的光,似是有些看呆了,她有些好笑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回神了?” 虽说化为实体让她的实力大增,更是能够如常人无异,但似乎……并不能像从前一样钻进储物戒指了。 有些遗憾地感叹了一声,杜问夏懒洋洋地从储物戒指中拽出一根发带绑上。 面色大变,拉着傅江衍朝方才晚宴的方向飞掠而去,杜问夏并不在意有没有人能够看到她,很快便到了一团混乱的现场。 “家主,四长老他们好像昏死过去了!”人群熙攘,围着中间已经昏死过去的二人。 看到此情此景,傅严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实在没有想到,暗中那人竟是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当着他的面下手。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若是他对自己下毒,岂不是轻而易举? 约莫是杜问夏的气质过于出群,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的身上。不自觉地后退给她让路,杜问夏的面前很快便出现了一片空地。 杜问夏这道袍是万年天蚕丝所制,不畏水火,刀枪不入,万年不腐,行走之时,仙鹤暗纹隐隐,更是有清光闪烁。 淡泊疏离,姿容无双,只一眼便足以让人自行惭秽,方才还混乱的人们此时却是一下子静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便是长风少爷也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比不上啊。 “怎么回事?”声音清泠泠如玉石敲击,杜问夏只横了一眼,便将场上所有人都表情尽收眼底。 抬手在二人周身大穴拍了几下,将毒素封在一处逼出,杜问夏帮着傅江衍将他们扶了起来。 是她? 将傅江衍送进去的? 被眼前这女子出尘脱俗的气质惊得有一瞬间恍惚,傅长风那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鹜。 他还真是该死的好运,这种情况都能起死回生。早知如此,自己便该早点将他处理了。 心下满是嫉妒,这女子的气质竟是压得他那些所谓师门的长老都远远不如,傅长风深吸一口气,换了个亲和有礼的笑容缓缓上前走去。 “仙人,这二人是应是被奸人所害,中了毒。” 这才分了点目光给突然凑上来的这人,杜问夏似是想起了什么,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本座看着像是瞎的么?” 被杜问夏这摄人的气场压得差点跪下,傅长风脸色涨得通红,终是没敢再自讨没趣。 “咳,敢问仙人,此番可是为了江衍而来?” 当年在国都之时,傅严也并不是没有见过仙人。 那些所谓的仙人只能说是有超凡能力的人,也迷恋凡间的种种权势金钱,除却实力是真的强,其余与凡人并没有什么特别,还经常会问他们索要种种资源好处。 可这位却是不同的,那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是他们怎么都学不来的。或者应该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们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玩意儿。 “嗯。”神识放出搜寻在场所有人身上有无相同的毒药,杜问夏面色清凉如水。 径直朝二长老方向的位置走去,杜问夏缓缓开口,虽说疑问的语气,却说着像是陈述:“是你?” 背后冷汗一下子渗出,傅云夜从未觉得这么濒临死亡。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傅恒这老家伙竟然有仙人相助,他张了张嘴,刚想辩解,便见仙人伸手划了他的袖子,捏出一个细长的瓷瓶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我听着。”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瓷瓶,杜问夏悠悠开口。 声音悦耳,如仙音缥缈。 可说出口的内容,在他耳里无异于催命符。 心一下子坠入深渊,傅云夜咬牙,摸出袖子里的短刃朝杜问夏脖颈割去。 他就不相信了,这什么仙人能有多厉害,还能比得上修行了那么多年的他? 内力凝结在刃尖,泛着幽深的寒光。 仿若已经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杜问夏抬脚便是朝他手腕踢去。 短刃在地上滑飞出去几丈远,一直滚到傅长风的脚边。 傅长风惊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阿衍,你想怎么处置他?”微微侧目,随意地开口,杜问夏身上清光流转,强大的威压深邃如海,压得傅云夜竟是动弹不得。 上前接过仙人手里的瓷瓶,整瓶给傅云夜灌了下去,傅江衍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很快,傅云夜便七窍流血开始抽搐了起来。倒在地上很快失去了生息,傅江衍注意到,便是他的尸体都开始腐蚀起来。 傅恒二人服的药只是稀释后的,便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致命。如今他喝了整瓶还未稀释的,自然很快便一命呜呼。 见到此景,傅江衍又是心惊又是后怕。 若是没有仙人,爹娘恐怕,刚被寻回来便又要离开他了。 恨不得将傅云夜碎尸万段,傅江衍平日里透亮的眸子里充满了血丝。拔剑就要鞭尸,傅江衍感觉到,额上被温暖的东西给覆住了。 “阿衍,他们醒了,你不去看看么?” 耳边是仙人似是悲悯又似是无奈的叹息,傅江衍猛得回神将剑收了回去,朝父母的方向奔去。 他刚刚这是在做什么?险些魔怔了。 并非心慈手软,只是杜问夏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那有着澄明道心的小少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残忍而嗜血,变作自己厌恶的模样。 缓缓跟上傅江衍,探查二人的情况,杜问夏身上的冷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多谢仙人相救。”见杜问夏踏月而来,傅恒神情有些复杂,努力起身给杜问夏行了一礼。隐隐约约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他不由感激地朝杜问夏又拜了两下。 自己不在的时候,还有人护着他,真好。 入目便被仙人这无双的姿容给美得恍惚了一下,薛雪心心里微动,一瞬间想明白了自家儿子先前反应的原因。 怪不得儿子脸红,这等仙人下凡的倾世之姿,便是个女子也会倾心啊。 不过这仙人看着可不好追啊。 替儿子小小的担忧了一下,起身行了一礼拜谢救命之恩,薛雪心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得开口道:“傅云夜呢?” “他死了,被他自己的毒毒死的。”忽得想起傅云夜死的那凄厉的惨相,傅江衍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了险些丧命的父母。 泪水无声地从他的眼角大滴大滴的滑落,傅江衍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单薄得像片快要掉落的树叶,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凉凉地扫视了一圈,挡住他们探究的目光,杜问夏心里微软,忽然有些心痒,有点想伸手点一点他那发红的鼻尖。 “仙人此来可是来带衍儿去仙门的?”神游之间,杜问夏突然听到傅恒如此说。 蓦然回神,杜问夏想到了傅江衍那块令牌,若有所思地笑了:“不错。” 还真是缘分,在这个犄角旮旯都能遇到同门。若是没有令牌,以修仙之人移山填海的打法,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她要回去还真要多废许多功夫。 不,她身份令牌似乎还是在的。纵使千万年光阴流转,总有那么一条淡淡的红线,在指引着她回家。 思及此,杜问夏露出了一个清浅而温软的笑容。那笑容如冬雪消融,春花绽放,暖融融漾入了心底。 似是从未想过问仙人的宗门是什么,傅江衍听到这个回答,也是不由期待了一下。 想来能够培养出这么强大仙人的宗门,应该很是厉害吧。 忽得想起父亲先前拿出的鱼令,傅江衍脸微微有些白。总觉这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可能……暂时还不能走。” 被自家儿子的不识好歹给惊了一下,傅恒连忙想堵住他的嘴,却见仙人制止了。 “我知道你担忧些什么。此事的后续我会让阿紫解决,你若实在忧心,过几天再走也无事。” 以猫头鹰这上古枭神的本事,穿梭于梦境之中,调查一些事可比她要方便的多。况且它现下应该已是三阶了,在此地无有对手,她很放心。 目瞪口呆,没想到仙人竟是这般宽容,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自家儿子的要求,傅恒有些木然地掐了自己一把,忽然有些感叹,果然话本这种不靠谱的东西还是要少看些。 第二十章 * 顾家大长老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是在睡梦中去的。 有人说他死相极为凄惨,满脸惊惧。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人们讨论最为热烈的,还是凶手。 “你们说,这顾家大长老大宗师的实力,有谁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他?” 大宗师是明劲、暗劲、宗师之后的品阶,因其能够内力外放,短暂御空而行,而为人尊崇。 而这长夜镇的大宗师,也不过独独二人。 一个在顾家,还有一个,便是这傅家的太上长老傅孟连。 傅孟连因为年事已高基本不出关,几乎为世人所遗忘。莫非是他大限将至,打算临死前给傅家扫平障碍? “怕不是傅家?这些日子顾家抢了傅家不少的市场份额和资源,想来是寻仇。” “可这傅家有何人能有这般实力?” 鬼鬼祟祟望了一眼旁边,见四面无人,那人这才凑到另一人耳边小声道:“嘘,我有个亲戚在傅家看大门。听说啊,傅家可是有仙人坐镇呢。” “傅家哪里有仙人?不是顾家小少爷进了仙门么?” “你这消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傅家的傅长风可是也进了仙门,听说还是内门弟子呢!” “原来如此啊。” “……”不曾想躺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外面有人在讲自己的八卦,杜问夏第一次觉得耳力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 空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杜问夏知是混元将事情处理完,向她汇报了。 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杜问夏手边摆满了各类瓜果。 总觉自己像是被当成凡人当成神佛供奉了,杜问夏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足,大概就是瓜果没有一点灵气,不比她清虚峰种的香甜。 嘴里被喂了一块冰镇西瓜,香甜多汁,杜问夏感觉自己做掌教的时候,日子过的都没有这般舒坦。 招招手,便见混元化作人形哀怨地看着她,杜问夏莫名有些心虚地坐直了身子。 “情况如何?” “都解决了。”见傅江衍在杜问夏右手边坐着,他“哼”了一声,也搬了个椅子在杜问夏左手边坐下了。 “说来……顾家那大长老是怎么回事?”忽得想起之前听到的院外动静,杜问夏开口问道。 “我正要说呢,这老家伙背后可真是不简单。昨日我化作梦魇潜入他的梦里,探寻到一二他与傅云夜勾结的碎片,不曾想竟是看到了他与一个黑衣人在交易。本来我还想再窥探一二他们交易的内容,不曾想他的记忆竟是好像被人锁住了,我才稍微一动作他便爆体而亡了,差点没让我遭到反噬。” 有些后怕地拭去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混元脸色有点白。 若有所思,忽得想起了之前那界碑之内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杜问夏似是了然又似是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声,面上不见任何意外的神色。 她早知这长夜镇里有魔修存在,却是不曾想会如此与他相遇。 七情六欲不除,魔修便也终将永存。 可这旁门左道岂有那般好走? 若不付出万万代价,何以如愿? 为己之利夺取万万生机,有伤天和,必遭反噬,他们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不过她可以感受到,这魔修大抵应该已经不在长夜镇了。 想来这暗杀傅恒夫妇的事情与他也无关,区区两个凡人武者还不至于被他看在眼里。 没有和傅江衍多说这背后的诸多内情,杜问夏缓缓开口:“阿衍,这黑衣人应是与你爹娘之事无关,你也莫要担忧。此番事了,你可曾想好接下来去往何处?” 见傅江衍低着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她也没有催促,只是自顾自地又从那盘子取了剥好的橘瓣往嘴里送。 “去仙门。” 少年透亮的眸子闪着希冀的微光,含着无限憧憬。 他想到仙人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 * 云麓山脉深处终年云雾缭绕,妖兽横行。并非无人侥幸深入,渴望寻得一二仙踪,但很显然,无人成功而返。 有人说,他们是迷失在了滚滚云雾之中。 有人说,他们是被妖兽吞食入了腹中。 有人说,他们是进入仙门,不愿回来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便是仙门在这群山之中,似乎并非谣言。 看着这令牌上放出的浅淡红线,指向群山深处,傅江衍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长夜镇,义无反顾地朝里走去。 “怎么?后悔了?”见着傅江衍似是有些不舍,杜问夏似笑非笑地开口。 微微摇了摇头,傅江衍背着大包的行李在后面看着颇有些狼狈:“不后悔。” 眼里的笑意几乎满溢,杜问夏觉得这傻孩子真是可爱的紧。故作为难地开口,她感觉自己可真是太坏了:“阿衍,你看这路途遥远,咱们今晚怕不是要在树上对付一夜了。” “我不会让仙人睡树上的。”认真里带着一丝执拗,少年的额上汗珠晶亮,莫名让杜问夏心悸了一下。 “还真是个傻孩子。”不曾想到傅江衍会如此认真地回应他,杜问夏低低咕哝了一声,失了戏弄他的心思,抬手将他背上的包裹收入了储物戒指里。 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带着些草木的潮气。 杜问夏脚踏飞剑冲天而起,站在前面迎风而立,为傅江衍挡去了如刀的寒风。 群山叠翠,云雾苍茫。 若非有那跟淡淡的红线指路,杜问夏还真会迷路。 不过说来,她从前的时候,不记得这里有这么多山啊? 感觉到身后少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摆,似是在颤抖,杜问夏微微挑眉回头望了一眼。 见他脸色惨白,却还努力抿紧嘴唇一声不吭,杜问夏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弄个什么飞舟存着。 是了,当年她意气风发,觉得飞舟赘余,速度又慢,比不得她纵剑潇洒,还嘲笑过旁人来着。 现下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别怕。”牵住少年那满是汗水濡湿的手,杜问夏温声开口。抬手布了个阵法,将四围的风阻隔在外,杜问夏莫名有了种带孩子的责任感。 暖的。 和之前那双冰凉的手截然不同。 傅江衍第一次感觉仙人的存在是那般真切。 热量从掌心源源不断的传来,他感觉到自己那刚刚因为惊惧而发凉的骨血在慢慢变暖。 仙人是他全部的底气。只要她在,他将所向披靡,哪怕九天揽月,哪怕银河摘星。 “不怕。” 蓦然听到身后少年闷闷的一句,似是有些羞愧得无地自容,杜问夏不知怎的想到了当年那个同样惶然的自己。 * “仙,仙人,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那时候的她满脸脏污,只有一双大眼睛晶莹透亮。 探头探脑地往下看,却见下面的深渊有如张开嘴的巨兽,随时能够将她吞噬,她吓得连忙抱紧身前白衣仙人的大腿,扁着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不敢哭,她知道不听话的小孩子会被嫌弃。 可她实在太怕了。 死命地闭着眼睛,一如奔赴刑场,她听到仙人在笑。 “就这么怕?” 被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感觉自己被冻的僵硬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 见仙人雪白的衣襟上粘上了不少尘土,她有些羞愧地低头绞了绞手指。 “夏夏不怕。” 记得当年她好像也是这样说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伤害她小小的自尊心一样。 * 时移世易,斗转星移。 如今几万年过去,想来师父早已化为一抔尘土,不知在何方了吧。 是的,师父他的天资并不好,只化神便止步不前。可他似乎并不在意,见徒儿争气,不仅没有丝毫的嫉妒,反是丢了她过潇洒如风,有酒便醉的日子去了。 情绪莫名有些低落,杜问夏沉沉叹了口气。感受到身后少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自己沉郁的心情莫名晴朗了些。 然而天上的风景总是那般的雷同。几个时辰过去,杜问夏感觉自己已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看这日头,约莫已是到了正午。阿衍,你还未辟谷,该用午膳了。”义正言辞,杜问夏一副为傅江衍考虑的模样。 不给傅江衍拒绝的机会,她迅速落地,迫不及待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雕梁画栋,灵气四溢几乎化为雾气的三层小楼,便推门瘫倒在了软榻上。 “……”忽得想起之前在家时,仙人看他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还乐颠颠地点评了两句,傅江衍的脸上不由蔓上一丝羞愤的红色。 仙人之前是在看他笑话吧? 推门而入,只觉神清气爽,傅江衍惊讶地发现这屋里的灵气竟是外面的至少百倍。 见仙人在软榻上缩作小小的一团,竟是已经进入了梦乡,傅江衍心下微叹,心知仙人约莫是累极了。 默默上前给她身上盖了一条薄毯,他静静地来到桌前坐下,没有碰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开始咽自己随身带的干粮。 这些天仙人待他太好,险些让他忘了自己的位置。 可他自知自己的平庸。 没了仙人,他便是那地里的泥,黯淡无光。 他不能仗着仙人的好,便得寸进尺。 炊饼干涩,难以下咽,少年静默地一口口啃着,望着头顶古树幽深,站在门外一如门神。 他没有说笑,他是认真地想保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卡文好痛苦。 出新手村啦~ 第二十一章 悠然醒来时,外面已是霞光满天。 下意识地寻找傅江衍在哪里,杜问夏微微蹙了蹙眉,发现桌上的东西竟是一样都没有动。 推门而出,便见那少年一如青竹竖在门外,专注地守着门,杜问夏心情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失语。 山岚若凝,裹挟着一股潮气。 杜问夏注意到,这傻孩子青色的袖袍颜色暗了不少,想来应是站了许久了。 “怎么在外面站着?”掐了个诀将他衣服上的水汽蒸干,杜问夏伸手握住了他身侧那有些发凉的手。 “守门。” 听到这个答案,杜问夏是很是讶然的。 从前她带那几个徒弟的时候,他们都心知她的能力,从未有人担忧过她的安危,向来都是自己操心他们。 现下竟是有个傻孩子给她守门,他难道是不知道这山里的妖兽是何品阶么?又岂是他斗得过的,怕不是一上来便被吃了? 拉着他到桌前坐下,杜问夏一脸严肃,罕见的没了笑脸。见少年惴惴不安,似是有些怕自己生气,她心里微软,轻轻开口道:“桌上的东西为什么不动?” “我……我带了炊饼。”别过头不敢对上仙人灼灼目光,傅江衍有些心虚地开口。 许是杜问夏的目光过于具有侵略性,傅江衍感觉自己不自在极了。 见他耳尖微红,便是眨眼的频率都快了些,杜问夏抬手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傅江衍的嘴边,乐了:“唔,看来阿衍是想让我喂。” “……”被仙人的无赖弄得哑口无言,傅江衍硬着头皮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绿豆糕绵密,带着淡丝丝的甜味,傅江衍被这甜味甜入了心底,轻轻舔了口嘴角的碎屑。 被这小孩撩人的一□□得心跳都慢了半拍,杜问夏感觉脸有点烧。暗忖果然还是我家小孩第一好看,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姑娘,她感觉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了一丝那些师叔师伯的心境。 “仙人,你也吃。” 嘴边被递过来一块芙蓉糕,杜问夏毫不客气地就着傅江衍的手咬了一口。懒懒开口,杜问夏的眼里带着些揶揄:“多谢傅小仙人。” 被仙人的称呼说得一窘,他意识到仙人对他称呼的不满。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仙人利落地收了小楼,载着他御剑直上九天,傅江衍望着身边不断后掠的七彩流云,眼里也带上了琉璃的色泽。 他似乎……不怕了。 * 修真界与凡间界中间有一道界门。 寻常人即便找到此处,也不得而入。须得修真之人将手按上,输入灵力,门才会打开。 杜问夏飞下来的时候,险些没敢认。 记得她当年的时候,此处是一座巍峨耸立的石门,旁边有一块碑,提着一个“衍”字。 如今只剩这残垣短壁,杜问夏还是不由有些唏嘘。 “阿衍,过来拜一拜。” 从前她师父在的时候,便告诉她,这块石碑乃是她道门开派祖师所提,含着无上的道韵。 如今她带着阿衍来拜这石碑,也算得是传承了。 总觉这石碑有些似曾相识,傅江衍乖顺着跟随杜问夏的步骤,在那石碑面前也插了三只灵香。 “走罢。” 抬手按住破败的石门,大门砰然大开,杜问夏踏步而入。 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杜问夏微微皱了皱眉。更要命的是,这灵气似是被什么污染了,随着灵气浓度的增加,其中纠结的黑色物质也随着增多,让她嫌恶不已。 之前在凡间界的时候,她便觉得这空中的灵气颇有些异常,没想到修真界也沦落至此了么? 虽说她是特殊的法子可以将其隔绝在体外,但很显然旁人不能。 无怪乎修真举步维艰,有更多的修真者跑到凡间界追名逐利。这污浊的灵气,怕是想将修真的根本断绝啊! 不过杜问夏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若是魔修,恐怕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面色凝重,杜问夏拉着傅江衍飞速朝御清观掠去。她实在是太疑惑了,迫不及待需要恶补一下这些年的历史。 * 御清观比起一些旁的宗门,可以算得小巧,除却内里掌门所居的清虚峰,便是内门九峰,分别掌经义、气法、咒术、符图、丹药、阵法、法器、戒律、鬼神。 外门是九九八十一峰,宗门的药田,矿脉尽皆在此。外门弟子可在经过考核后,进入内门;而内门的弟子,也可因为犯戒,被贬入外门。 而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御清观真正的底蕴,是这其间许多小小的山头。 青山依旧,其间隐隐传来阵阵诵读经文的声音。道韵厚重,隐隐有天地相和,杜问夏心知是经义峰的那群人,在做玄门日课。 踏上一级级石梯,朝山门而去,杜问夏负手走在后面,抬头望见了那隐隐的护宗大阵。 若是她没有看错,这阵法比她当年弱了太多,但似是加了点净化隔离的符文。 今日守门的是两个内门弟子,眼巴巴在这里站了一个月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可是把他们要憋坏了。 若非是这守山门的任务贡献点高又清闲,他们也不至于来做这个无聊至极的差事。 见到杜问夏二人悠悠走来,他们眼睛猛得发亮,激动地走上前去,看着不像是个正经的道门,反是像什么不怀好意的土匪窝。 “……”被来人这过于热情的反应一惊,以为自己怕不是走错了地方,杜问夏默默无语,还没来得及说清自己的来意,便被热情的二人迎接了进去,连身份令牌都没来得及验。 “师姐,你这道袍的样式我怎么没见过,可真好看。” “师姐可是下手历练回来?我听说最近平芜镇那里有食人心的魔修,是真的吗?” 脑子里思索了千万种可能,却是没想到真正回来会是这样,杜问夏面色有些古怪。把傅江衍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她轻咳一声道:“他才是新入门的弟子,我不是什么师姐。” “见过师叔。”没成想半天见不到人,一见便是个大人物,二人开玩笑的想法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忙恭敬一礼。 “……”想解释的话堵在嘴边,杜问夏不知道是该夸他们机灵还是愚蠢。 “阿衍,你过来。” 约莫是因为傅江衍穿着凡人的普通衣物,再加上修为低的实在可以忽略不计,二人便想当然地忽略了他,以为他不过是个杂役弟子。 现下杜问夏这么一叫,二人才稍微回过神来正视了他一眼。 咦,他手上好像还有外门身份令牌,竟是个新弟子么? 灵光一闪,用通讯器传唤来了负责接引的师兄,他们有些可乐地想着,这小孩怕不是师叔看他好看带回来的。 是的,御清观收弟子与旁的地方不同。不看根骨,而是更看重缘分和悟性,经常是看着合眼缘一拍脑袋便收了的,所以水平是参差不齐,他们早已习惯。 很快接引新弟子的师兄便匆匆赶来了。这三人约莫是熟识,也不知他们同他说了些什么,他也一脸恭敬地喊了她一声“师叔”。 看着傅江衍被他们领走,杜问夏想了想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决定跑到藏书阁去转转。 自她化为实体以后,她和傅江衍的距离限制愈加的减小,现下已是可以脱离他一百公里了。 清光一闪,剑已在脚下,杜问夏飞掠出身,一如流光划过天际,快若惊鸿。 她这剑并非通常那些所用的灵铁所致,而是用的雷击木。 草木也有修行,随时光流转,吸收天地之精渡雷劫而不陨者,才为雷击木。 雷劫之时,劫云滚滚,雷光满天,可并不是什么雷雨天气的小雷可以比的。 就在杜问夏御剑直奔藏书阁而去的时候,她感觉后面似是有人在追她。 “戒律堂第六百五十一条,御剑高度不可高于一公里,速度不可快于每个时辰两百公里。你是哪个峰的,给我停下!” “……”眼里闪过了一丝茫然,杜问夏记得自己当年似乎并没有这个规矩。 恍惚之间,那人已是到了眼前,杜问夏被他随身携带的锁灵圈给套住了手。 “……”不管什么时候,戒律堂的家伙都是那么惹人讨厌。不过这种情况,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 而此时他也在努力打量眼前这人。虽说他是今天第一天上岗不错,但眼前这女子的装束,实在是让他迷惑,这分明和外门、内门、核心弟子的服饰都不同啊。 识海中划过一道惊天的霹雳,他感觉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好像是骑虎难下,莫非……自己是扣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这个事情该怎么善了?师兄没教过啊! 心中慌乱,表面上却是强作镇定,他结巴地开口,一时之间气势降了一大截:“就,就算是长老,也,也必须遵守规定。你,你跟我走一趟。” 见他脸涨得通红,杜问夏心知这小孩可能又是想岔了。不过这真实的结果,约莫比他想象的恐怖些,她好像曾经做过掌门来着? 轻轻点头任由他把自己带走,杜问夏有些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四围的景色。 “又是哪个倒霉鬼被戒律堂的抓走了,也太惨了吧。” “……”身侧一个少年慢慢悠悠地御剑路过,对她施以同情的注目礼,杜问夏总觉自己好像是被一个后辈给怜悯了。 默默念了千百遍的净心神咒,杜问夏感觉有点上头。这万年以后的宗门,给她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不是她说,御清观这样迟早要完! 第二十二章 来到戒律堂的时候,杜问夏还有些恍惚。 从前她听她那些惯会惹事的徒儿吐槽这戒律堂有多么不人道,还只是懒洋洋地嘲笑,现下自己进来了,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不动声色,跟在那少年的身后,杜问夏神态悠闲。 站在前面的少年脸涨得通红,似是脊背还在颤抖。 看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杜问夏才是那个押解的戒律堂弟子。 “师姐,你犯的是什么事儿啊?”站在杜问夏前面的是一个自来熟的少女。见杜问夏一副云淡清风的模样,她的脸上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大概是……御剑超速?”仔细思索了一下自己的罪行,杜问夏不知怎么的感觉有些荒唐。 从前御清观人比不得现在多,飞剑像流光一样的络绎不绝,似是也没见过有这个规定。 “啊,那你可真惨。我是因为睡过头没去早课进来的。”恍然大悟,吐了吐舌头,言梦瑶一副惴惴不安的惶然模样。见杜问夏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姐,你不怕吗?” “……我应该怕吗?”总觉自己也没犯什么打算大事,杜问夏迟疑地开口。见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脸同情,她感觉情况似乎并不简单,“我这个……惩罚很严重?” 没想到真实情况竟是无知者无畏,言梦瑶一时之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微微一顿,开始仔细给杜问夏解释,言梦瑶觉得这师姐恐怕是个修炼狂人,不问这些俗事。 “师姐你不知道啊?许多年前观里有两个弟子御剑竞速时,冲进神丹峰,把长老正在炼长生大造丸的丹炉给撞翻了,这才有了这么一条规矩。至于处罚……可是足足要罚一百个下品灵石啊!我一个月的份例也才五个!” “……” 真是有理有据的规矩。 真是好大的惩罚。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杜问夏抿紧嘴唇沉默了。 以为师姐是被这高额的数字吓到了,言梦瑶连忙开口安慰,眼里满是认真:“我听说有人拿灵石收宗门贡献点,师姐若是不够,可以去那里问问。” “多谢,实在不必。”诚恳地开口,杜问夏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眼前这个小姑娘,她身上最次等的都是极品灵石的真相。 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储物戒指里似乎还有十几条灵脉,她莫名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目光。 现在的修士都混得那么惨了吗?才多少下品灵石就吓成这样? 怪不得他们要到凡间混,趁机敛财。 没有多解释,杜问夏发现队伍已经排到了言梦瑶。见她哭丧着脸,领了扫一个月山门的惩罚,杜问夏忽得想起之前上山时碰到的那些弟子,不由眉头一跳,对戒律堂有了更深的认识。 “下一个。” 轮到杜问夏的时候,她看到戒律堂弟子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 翻开册子开始记录,他冷漠地进行常规的流程:“哪个峰,什么名字?犯什么事进来的?”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很想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峰。自家师父有独立的山头,九项全能。 面不改色地开始胡说八道,她决定随便编造一个出来:“新弟子,江九年,御剑超速。” “身份令牌拿出来我看。” “……”没想到还有这出,杜问夏的表情有一瞬间皲裂。不动声色地从腰际取出一个和傅江衍之前身份令牌那个差不多的,摆在了桌面上,杜问夏注意到眼前这人脸上的古怪之色更浓了。 之前她怕自己进不了山门,特意炼制了一个差不多的,现下总算派上用场了。 而此时记录那小哥也在怀疑人生。刚刚自己那蠢师弟不是说是这位或许是哪个大人物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新弟子了? 仔细辨认了一下身份令牌的真假,他感觉更是疑惑。观察了一下眼前这女子身上道袍的材质,常平表示,自家师父的道袍好像都比不上她的一片衣角。 想着约莫是哪个大佬有着古怪的癖好,喜欢装新弟子忽悠人,常平佯作不知地开始登记。莫名感叹自己这工作还真是太艰难了,还需要配合大佬表演,他觉得峰里应该给他加钱。 “一百下品灵石,交一下罚款吧。” 见眼前的女子抬手之间便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是他从未见过的灵气逼人,常平深吸了一口气。 还说自己不是大佬,是新弟子,他感觉自己装个傻子可太难了。颤抖着接过这灵石,把它放到阵法里检测了一下,他震惊地发现,这阵法,它炸了! “……”要知道,这阵法足以检测出上品灵石。至于极品灵石,那可是千年都没曾听说过了! “……”也是没想到自己随便拿出一块灵石能有这么大动静,杜问夏就是再不清楚情况,也明白这极品灵石似乎远远比她想象的珍贵。 思及自己当年,极品灵石被师父当玩具丢给她的情况,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句“够了吗”,杜问夏感觉眼前少年似是震惊得快要站不稳了。 心里抱歉了一秒,杜问夏觉得自己可能给这少年的心灵冲击有点大。 “您,您等一下。这灵石,我找不开。您还有次等一点的灵石吗?”脸涨得通红,常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没有。若是你实在为难,多出来的便赠予你好了。”见眼前的少年愣愣的像是傻了,满脸不可置信,杜问夏只想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把手腕伸出来,轻轻开口,杜问夏好声好气地提醒道:“罚款交了,可以给我解了吗?” 手忙脚乱地把杜问夏手上的锁灵圈,常平到杜问夏走时还是一脸茫然。 拿着手上亮晶晶的极品灵石,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千年未曾出世,只存在于传说的极品灵石就这样躺在他的手心里? * 然而此时的杜问夏却是有些丧气。 本想趁着天黑之前往藏书阁走一遭,不曾想现下天色已晚,藏书阁约莫是关门了。 缓缓御剑朝傅江衍新分的院子里而去,杜问夏实在是不想再去戒律堂走一趟了。 见这小院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杜问夏无视外面这简易的防护大阵,直接推门而入。 烛火幽微,门上印着一个淡淡的人影,杜问夏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见他一脸沉静,很是认真地低头在看一本册子,杜问夏倒是没有打扰他,安静地找了个地方斜斜地靠着。 “仙人,你回来了?” 良久以后,傅江衍眼睛有些酸胀地抬头,这才看到斜靠在软榻上恹恹欲睡的杜问夏,原本沉静而专注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原本以为回了宗门,仙人便不会来了。不曾想仙人竟还是如旧时一样,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思及此,他嘴角微扬。 “师兄让我先熟悉一下入门手册,以免犯错被戒律堂带走。还让我明日一早便去听早课,尽早定下去哪个峰。我可以知道……仙人是哪个峰的吗?” 见眼前少年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杜问夏心知他大概是想和自己一起。 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自己的真实情况,杜问夏有些头痛地扶额。见面前少年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杜问夏感觉自己的良心实在是在遭受着极大的谴责。 “此事说来话长,过几日我再告诉你可好?”决定这几天赶紧找掌门把自己的新身份敲定下来,杜问夏商量式地温声开口。 见傅江衍点头,她微微松了口气。 “……” 一抬眼便看到傅江衍摊在桌上的那一页上批红的御剑三项,她感觉今儿这运气也真是好的过分。 不动声色地拿起那本厚厚的入门须知翻了起来,杜问夏心中开始骂编写这鬼东西的人。 “……” 一看封底上第一排竟是有她便宜徒弟的名字,她默默回忆了一下从前,她似乎大概好像还给他提过建议来着? 不过,就他那么喜欢搞事的人,竟然还有脸写这个东西?怕不是曾经被戒律堂的抓多了,开始报复新人了。 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傅江衍,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杜问夏感觉今天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家师父,和那几个徒儿如何了,杜问夏有些惆怅地把那本入门须知放了回去。 平平地躺在软榻上,杜问夏罕见地没有秒睡。不知怎的想起之前那姑娘,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吐出一句:“快早些睡吧,若是明日起不来旷了早课,可是要扫一个月的山门呢。” “是。”不知仙人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傅江衍很是顺从地吹灭蜡烛上了床。 月光皎洁,撒下一地清辉,照得屋里也透亮。 傅江衍在里面的板床闭目盘腿修行,身周灵气吞吐出明灭的清光。 虽然仙人不在意,但他却不能。仙门资质优秀的弟子太多,他的修为可以算得是末名。 他不想丢了仙人的脸。 第二十三章 翌日,天光大亮。 杜问夏醒来的时候,傅江衍已经没了人影,想来是去上早课了。 裹着被子在软榻上滚了一转,这才翘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杜问夏双目放空,显然是睡得有些蒙了。 默默爬起床,开始洗漱,杜问夏瞥见了桌上摆着的一个食盒。 掀开发现是一碗还温热着的肉粥,杜问夏微微翘了唇角。 缓缓坐下用了早膳,她思索了片刻,未去藏书阁,而是朝清虚峰而去。 必须迅速给自己弄上一个合理的身份,她可实在是不想经历昨天那种乌龙了。 * 清虚峰清俊挺拔,树林阴翳,鸟兽虫鱼悠然其间。 外围是防止人乱入的大阵,唯一留下的一个入口,还有弟子把守着。 杜问夏并不想再费心和人解释自己的来历。无视阵法直接踏入清虚峰,她脚步悠然,行走如风,很快便已是到了山顶。 清虚峰与她当年,其实是天与地的巨变。譬如这山顶渡劫成功的老槐树,譬如她种的满满当当的药田,譬如那漫山各式灵果,如今都也没了踪迹,却是变成了漫山梅兰竹菊,满是清雅。 莫名怅然地叹了一声,杜问夏心知这地方已是不属于她。 目光触及玉簪花下闭目而眠,道袍上落满花瓣的俊逸青年,杜问夏微一挑眉。 上前一步,打算拿剑柄把他敲醒,杜问夏看到他微微动了下眼皮。 似是若有所感,缓缓掀开眼帘,李长砚摘下发顶的玉簪花飒然起身,挥开了手里的折扇:“敢问姑娘寻本座何事?” 眼里光华流转,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他并没有任何被陌生人闯上山来的怒气。微微一笑,看着很是温良无害,杜问夏却是看出他随手打算飞身动手。 “找你给我弄个能够行走身份?”抬手将自己当年的身份令牌掷到了他的怀里,杜问夏感叹了一下,这现任掌门看着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好欺负。 见他观察了半天,一脸错愕地抬头看了她好几眼,杜问夏没想到这家伙竟是毫不矜持地凑了上来,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你真是老祖宗?” “是。”被他这个前后不符的表现弄得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杜问夏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若是要形容,那大概就是凡人看到了一大块金子? “师祖师祖,上界好玩吗?灵气是不是特别充足?” “……”回忆了一下,自己似是一飞升便是到了此地,杜问夏觉得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 但不说这虚无缥缈的上界,就她当年的灵气,就不知比现在浓郁了多少。 “师祖,上界是不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现下距离您当年飞升可是有足足十万年了。” “……”十万年了么。 见杜问夏不说话,他却是没有住口的意思。喋喋不休地开口,杜问夏觉得他真是话多极了。 “师祖,当年天地大变,御清观的秘籍散逸了不少,便是连那九宫八卦剑也只剩了前三式。您看看您还有不?” 被他眼巴巴的渴望神色弄得颇有些头痛,杜问夏忽得感觉自己当年那些徒弟其实还是挺好的。 手指轻点他的眉心,将完整的九宫八卦剑功法传了过去,杜问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论怎么说,她对御清观有着深厚的感情。看着宗门逐渐式微,并非她本心所愿。 觉得眼前这个现任掌门就像是一下子有了倚仗的孩子,就差事事问她,抱着她腿不让走了,杜问夏默默无语,明明他比自己年龄可大多了。 见他眼睛亮晶晶的,连忙急哄哄地开始演练起来,杜问夏觉着这御清观变得不靠谱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心中微软,杜问夏懒懒倚在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花香四溢,带着些淡淡的甜味,杜问夏却是没想到他竟是喜欢喝花茶。 “师祖,你看我这剑舞的如何?” 一套剑法舞毕,连忙跑到桌边坐下,李长砚一脸求表扬的神色。 嘴角微扬,语气却是淡淡,杜问夏没有夸奖却是慢慢悠悠道:“有形无神,未及本源。” “哦。” “……”见眼前的青年一下子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下去,杜问夏忽然很想揪住他的头发,问他什么好意思朝这么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撒娇。 默默回忆起自己的年龄似是被莫名加上了十万岁,杜问夏感觉自己可真是冤枉极了。 她飞升时也不过一百余岁,在修真界分明还是个小姑娘。怎生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十万年后,还成了什么师祖了。 “其实也还不错。”轻叹了口气,选择妥协,杜问夏觉得自己这个做人老祖宗的,可真是太不容易了,还要照顾后辈的心理健康。 见他一脸喜笑颜开,杜问夏觉着他像极了她旧日山上养的那只拼命摇尾巴的狗。 唔,好像修为也和那狗差不多。 “对了,身份的事。”正襟危坐,李长砚忽得想起了什么,把身份令牌还给了杜问夏。“噔噔蹬”从屋里取出了一个太上长老的腰牌,他一脸得意地开口道,“这令牌我本是打算留着以后自己用的,现在便先给师祖好了。这件事我自会同师父师伯他们说明,您且安心。至于住处,若是您喜欢清虚峰,我把它让给您也成。” “不必,我自寻一个小山头便好。”没想到他竟是什么胡话都敢往外瞎说,杜问夏摇了摇头,心里却是微暖。 握住令牌输入自己的灵力,杜问夏满意地看到,这上面浮现出了自己的名字。 世人皆知云笈仙人,却罕有人知,她姓杜,名问夏,想来也不怕被人发现。 被眼前这家伙念得脑壳疼,杜问夏决定还是先走为妙。 抬手留下一堆她从前看不上的灵器、秘籍,她挥一挥衣袖翩然而去。 被眼前这亮晶晶堆了一石桌的东西给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李长砚满眼放光,决定过会儿找师父师伯他们时,偷偷自己先留一小部分。 美滋滋地开始数极品灵石,他先前还有的那一丝怀疑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世上怕是除了自家师祖,没人能够真的拿出这么多道门法器、典藏了。 * 回到傅江衍住处的时候,杜问夏发现他还并没有回来。 懒懒朝斋堂走去,瞥见傅江衍一个人坐在角落,手边还放着一个打包好的食盒,似是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杜问夏上前径直坐在了他的对面。 掀开食盒,发现里面各类灵蔬俱全,更有浇满汤汁的疾风狼腿肉,皱眉望见少年碗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米饭,竟是只有一点咸菜相佐,杜问夏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傻,自然可以看出来这小孩为了给自己留饭,基本花光了自己所有的份例。 “全部吃掉。”命令地开口,杜问夏把食盒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练气练气,练的便是这先天之气。 然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五谷为养,化生精血。精血不足,气无生化之源,不要说修为大增了,便是损伤本源都是可能,这小家伙也真是乱来。 见傅江衍抿紧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杜问夏想了想佯做不经意地开口道:“快吃吧,吃完我告诉你我是哪个峰。” 没想到仙人会这般说,傅江衍端起食盒迟疑了一瞬,终是举起了筷子。 仙人总是这样,好的一如天上月,却也像水中花,以至于他经常怕自己醒来发现这一切是一场梦。 肉汁浓香,灵气绽放,他的仙人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白衣胜雪,惊绝无双。 “昨日实在并非我不回答你,只因我那一峰不属于那九峰的任意一个”,将身份令牌丢到他手上,杜问夏心下暗自松了口气,自顾自道,“我那峰名曰紫霄,是个九峰之外的小山头,晚些我带你去逛逛。至于其他,晚些我给你些灵石,日后我的饭都由你包了。” 没有直接把储物戒指里的极品灵石给他,杜问夏想了想,打算找那个不靠谱的掌门要些下品灵石来。 望着身份令牌上太上长老四个字久久没有回神,傅江衍第一次知晓仙人的名字。 惊愕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傅江衍实在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存在能够让这么强大的仙人,伤的只剩了灵体。 莫名脑子里浮现出那些师兄吐槽的年龄难辨,前些日子告白的一个女修年龄竟是他的好几倍,傅江衍不可避免地也开始对仙人的年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连忙把身份令牌还给杜问夏,傅江衍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脑外。思及今日听的云里雾里的道门基础理论,以及不到两日的旬考,他忽得开口道:“仙人可否帮我补一下前面的内容?” 一脸诧异,却是没想到傅江衍会有麻烦自己的时候,杜问夏利落地答应了。 杜问夏没有想到,如今的教材早已不是当年那本薄薄的册子。 捧着手心里厚厚的一本书册,她的笑容逐渐凝固。翻了翻后半本书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论和推演,她莫名想把书给撕了塞到编者嘴里。 不是她说,就这书编的太烂,简直不堪入目,这群弟子怕不是要学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杜问夏: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的年龄是你的六七倍。 第二十四章 “第一问,请写出修真界最后一个仙人的道号和飞升时间。” “……” 就这所谓往年卷的第一题,后面的答案就险些让杜问夏拍案而起。 见傅江衍抬头望了过来,眼里带着些许的茫然,她现在的内心就是非常后悔! 不过这还是小事。 皱眉翻了一遍书里记载的天地大劫,山河崩碎,日月倒悬,修士死伤过半,凡人更是死伤了绝大多数,杜问夏脸色微变。 往后面一翻,便是看到她师父以一己之力撑开防护罩救下大半藏书,身死道消的记载,她愣怔地久久没有回神,一行清泪缓缓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她早知自家师父约莫是陨落在了这漫长的时间洪流之中,可这般直观地看到,她还是有些心神动摇。 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泪光,以免吓到对面的小朋友,杜问夏继续往后开始翻。 继续看第二题,她心下微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抵还是可以有一丝为人师表的尊严。 “第二问,请写出五行相生相克的顺序。” 歪着头,见傅江衍利落地把书本上那个五边形的图一模一样地画了出来,杜问夏微微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这五行的由来:“先前那秘境之中,便是涉及这五行之中最基本的概念。这万物皆由气生,分归阴阳,阴阳又分太阴少阴、太阳少阳,化为五行。五行相生相克,亦相乘相侮,故而五行属性并非最为重要的因素,若是实力强盛,火亦能将水蒸干。” 见傅江衍若有所思,杜问夏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教人,虽说不知道那些老师是如何教的,但是她自认应该是说明白了。 …… 口干舌燥,杜问夏叭叭叭说了两三个时辰。 厚厚的一沓书已是翻了半本,她觉着今天学习的不是傅江衍,而是她! “好了好了,最后一面了。”恨不得搬个躺椅来,杜问夏感觉自己浑身不舒服。 把书翻得“哗啦啦”的响,她很是庆幸自己当年的课本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 “请写出道门丹师之圣的道号。” 谁?玄诚?连相和?那不是自己那醉鬼师伯吗? 他练的那个丹,十炉能炸九炉,虽说偶尔能出几枚稀奇古怪的,效果还不错,但这么写真的没问题吗? 说来,他差点还想忽悠自己去给他试药来着? “……”乱编!都是假的! “请写出道门基础功法玄妙功的经脉运行路线。” 嗯,这题还算正常。可谁能告诉她,为何这基础功法一点不基础,走得还和迷宫似的,简直胡闹!这谁创的? “……” 好像是她花里胡哨喜欢搞事情的小徒弟。 她有罪。 终于把这份卷子讲完时,杜问夏感觉身体被掏空。深深地看了傅江衍一眼,她觉得现在的弟子可太不容易了,幸好她不要再来一遍。 感觉到仙人的目光似是含着满满的同情,傅江衍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 * 终是解决道门基础理论这个难题之后,杜问夏感觉自己的一身老骨头快要不太行了。 想了想,抬腿朝清虚峰而去,打算找李长砚要点灵石,杜问夏一上山便是见到了这样一个场面。 男女老少围坐一桌,见她过去,齐齐望来,险些让她以为走错了地方。 “……” 谁能告诉她这是个什么情况。李长砚呢? 见李长砚慢慢悠悠从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杜问夏有些好笑。一脸探寻地看向他,杜问夏看到他朝自己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你便是长砚说的那个老祖宗?” 开口的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妇人。 若非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讥讽不屑的意思,依照杜问夏的脾气,可能会给她来上一剑。 目光巡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最高修为不过炼虚,杜问夏忽得掀开嘴唇笑了。漫不经心地坐在李长砚殷勤搬过来的椅子上,杜问夏开口道:“怎么,你们不信?” 清光闪烁,杜问夏身上气势一变,光华耀眼得不可直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她淡淡一眼扫向众人,尽是不怒自威。 虽说她的修为没了,但灵魂境界还在。而这跑到十万年后证明自己是自己,约莫也算是天地之间的独一遭了。 “师祖莫要动怒,此番我们不告而来,多有失礼。只是近些年来,这修真界中的灵气愈加凋零,那未知的黑色物质也愈加的无孔不入,我等想求一个自救之法。” 被杜问夏这淡淡的威压弄得一惊,其中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阳德真人最先上前下拜道罪。 被面前一众比她年纪大得多的人跪得颇有些不自在,杜问夏连忙闪身避开,用灵力将他们托了起来。 心知他们有疑窦,想试探一下自己,杜问夏并不打算与这些十万年后的后辈计较。缓缓开口,语气随意,她轻描淡写得像是问人今天饭吃了吗。 “这灵气的稀薄的问题,我可以贡献几条极品灵脉。至于其他,这护宗大阵也着实需要动手重新构建了。” 没想到杜问夏一开口便是几条极品灵脉,他们被震撼得久久没能回神。心下愧疚,自己先前竟然还敢怀疑老祖宗身份的真伪,他们连忙狗腿地上前给杜问夏端茶倒水,面前摆满了各类灵果珍馐。 “师祖,我这《太玄经》的后半部分据传在万年前散逸了,您看您还有吗?” “师祖,秘境里的那些天材地宝快被那群弟子薅秃了,可怎么办啊!” “师祖,我那柄传承自上古的神兵碎了,您看还能再帮忙重炼一下不?” “……”这情况似是有些眼熟,杜问夏不由眼皮一跳,决定先跑为敬。感觉这些看着人模狗样的长老们似是也不太靠谱,杜问夏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李长砚能做御清观的掌门了。 飞身而上,却又忽然顿住,杜问夏默默吐了一句:“不会因为超速再罚一百灵石吧?” 没想到老祖宗竟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众人面面相觑,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忙干笑道:“老祖宗说笑了。” 是哪个这么没有眼色的,竟是连老祖宗都敢抓,查! 想着有一众掌门、太上长老陪着自己,约莫没人敢冲上来把她抓去戒律堂,杜问夏飞身扶摇直上,俯瞰整个宗门,头顶的莲花冠在浓烈如酒的夕阳下熠熠生辉。 挥手之间,九条极品灵脉凭空而现,众人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浓稠了许多。 九条灵脉对应九座内门山峰,九星齐布,地动山摇,杜问夏灵脉埋入地底,挥袖之间有移山填海之威。 天地动摇,下面的弟子连忙慌乱地连忙冲出了屋子,随时准备御剑逃命。只觉精神一清,他们的目光一下子被天上的情况吸引了。 道袍在空中烈烈飞舞,杜问夏踏空而立,一如神明降世俯视众生。墨色的瞳孔淡淡朝下扫了一眼,长睫低垂,杜问夏站在那处,高绝孤远,看着不同于妙决长老那般的冷若冰霜,而是清淡如风。 “这是哪位大能?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宗门里见过?” 下面是弟子在低声议论。 “许是某位闭关的太上长老?” “我宣布从今天起,她就代替苏嫦是我女神了!” “噫,你的口味可真重。” “……”阵阵议论声传上来,杜问夏眼皮一跳。飞身朝清虚峰而去,她终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的正事。 “长砚是吧?给我点能用的灵石,极品灵石太惹眼。” 先前高人的气质一扫而空,李长砚被杜问夏这神来一笔弄得有些懵。 眼泪汪汪地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几万枚下品灵石以及几百枚中品灵石,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流血。 见杜问夏看也不看挥手便把灵石收入了储物戒指,扬长而去,他痛苦地捂住胸口,给自己倒了杯灵酒。 师叔师伯们可都比他有钱多了,他攒那么多灵石容易么? * 烛火幽微,星子漫天。 杜问夏提着刚从便宜掌门那里硬生生夺来的灵石,推门而入。 点点灵光闪烁,缓缓融入傅江衍的体内,杜问夏并未上前打扰,只是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将手里的灵石丢在桌案上。 托腮看着少年在灵光中明灭的面孔,杜问夏觉着他好似是越来越往小白脸的方向发展了。嗯,好像个子又略微高了些。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傅江衍缓缓睁开了眼。没想到仙人竟是懒洋洋地看着他出神,他的耳尖腾的一下子瞬间烧红了。 “哝,这是我上交的饭钱,日后我的饭可都由你包了。”笑眯眯地望着少年的脸越来越红,她很是满意地打开了桌上的食盒开始享用。 虽说她早已辟谷,早可直接以天地灵气为食,但许是她幼时饿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她还是非常喜好口腹之欲。 夹起一块烤得肉汁满溢,还带着些微焦脆的鹿肉,杜问夏深深地望了傅江衍一眼。 她都快忘了,没想到这傻孩子还记得,竟是把秘境里自己没吃上的鹿肉补给了她。 满足地笑了,她决定等他考完再教他一套剑法作为奖励! 第二十五章 还是天光未明,考场外便已是聚集了一群乌泱泱的弟子,正痛苦地抱着书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叹气声不绝于耳,更是伴有阵阵哀嚎,杜问夏便是身经百战,也是不由被这一如惨案现场的场面给震得有些傻眼了。 在旁边听他们抱怨了半天才知道,这考试的成绩不仅与他们外门选峰相关,未曾合格者更是会有非常严厉的惩罚,杜问夏暗自替他们默哀了几秒。 忽得想起阿衍不过才学了两三日,她脸上收敛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逐渐消失。 “……” 他大概,或许,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若是他没合格,自己该怎么安慰他呢? 目送着傅江衍走入考场,转身正欲离开,杜问夏看到乔装打扮的李长砚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脚步一顿,没想到李长砚还有这种爱好,杜问夏索性不打算走了,开始传音入密和他闲聊。 “偷偷跑来外门教书好玩么?” 冷不丁的耳边传来这么一句,李长砚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轻咳一声,面色如常地发完考卷,在前面的桌案坐下,李长砚莫名有种做坏事被老师抓住的心虚之感,一脸诚恳地回道:“不好玩。” “……”千言万语没了发挥的余地,杜问夏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眯眼忽得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杜问夏翘着唇角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道:“既然掌门都来了,我这太上长老可不能缺席,我也要来外门教课,你给我想办法。” “……”满脑袋问号,李长砚没想到老祖宗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 思索了一下,若是被师伯他们知道自己偷偷来外门摸鱼,还带坏了老祖宗,李长砚不由打了个颤。 “怎么,你不愿?”许是许久没有等到回应,老祖宗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查的不悦。 身后被汗水浸湿,李长砚很是没有骨气地选择了低头:“这事包在我身上。” 师父师伯啊,不是他带坏老祖宗。是他弱小可怜无助,不得不屈服于老祖宗的淫威啊! “嗯”,很是愉悦地应了一声,杜问夏想起了自己罩着的那个小少年,眨了眨眼道,“长砚,帮我看看傅江衍的卷子答的如何。” 不知道为何老祖宗会关注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李长砚装作巡考,慢慢悠悠得起身踱步。 “啪叽。” 这是书掉在地上的声音。 “砰通。” 这是把书推入抽屉,用力过猛的声音。 “哗啦啦。” 这是把卷子翻的哗哗响,把小抄藏在卷子下面的声音。 “……”这才注意到这些弟子作弊的手段层出不穷,李长砚的脸瞬间黑了。 长袖一挥,将那些作弊的弟子从门口丢了出去,他没了往日恣意随性的风流姿态,冷冷扫了在下面骚动的那几个人一眼。 寒气逼人,只觉脊背一凉,那几人连忙低头,不敢再顶风作案。 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傅江衍的桌子旁边,李长砚迅速将他卷面上的内容扫了一遍。 耳边是老祖宗含着担忧的声音,李长砚微微挑了挑眉,缓缓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怎么样?能合格吗?” “我觉得……”故意拖长语调,李长砚缓缓开口,感觉到老祖宗的情绪越来越不妙,他连忙继续道,“您可能对他的水平有什么误解。他这个卷面,考甲等都没问题。” 没想到自家小少年的水平高得如此出乎她意料,杜问夏愉悦地弯了眉眼,仿佛他夸的是自己。 不愧是她罩着的好孩子,就是优秀! 开始思索给他什么奖励,她神游太虚,便是李长砚在呼唤她,都愣是没有听见。 “你既是这般在意这个弟子,为何不把他收到门下?” 回过神来便是听到这么一句,杜问夏神色微黯,懒懒道了句:“我喜欢。” 事实上,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过做傅江衍师父的想法。倒不是不愿,只是她从前那几个徒弟给他惹的烂摊子太多,几乎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以至于她早已对天地立誓,不再收徒。眼下,她便是反悔也晚了。 * 考场前面的灵香缓缓燃尽,钟声清脆悠长,考试结束之时已是接近午时。 招手将所有弟子的卷子全部纳入手中,李长砚抬手将还在作答那弟子的笔击飞了出去。晃着折扇缓缓往门外走去,他瞥见站在门口笑眯眯看着他的老祖宗,莫名脊背一凉。 幸好老祖宗并没有心思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李长砚苦着脸先跑为敬。 琢磨着给老祖宗安排个什么课程,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 春光融融,虽是正午,阳光却不显毒辣。 杜问夏懒懒仰躺在树上,面上叩了本书遮挡阳光。虽是一副随性懒散的姿态,但那周身的气度,怎么都遮掩不住,想来十万年前的仙人约莫便是这样。 傅江衍一出门便是见到这么一幕,眼睛微亮,嘴角漫上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他飞身掠上枝头,坐在了仙人的身边。 “考完了?能合格么?”懒懒起身,装作毫不知情,杜问夏随意地开口问。 “恐怕不能。” “……”没想到少年却是一脸诚恳地说了这么一句,杜问夏被哽得艰难地吐出一句,“你别太难过。” 然而傅江衍此刻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想起先前考完那些师兄师姐们对的头头是道的答案,他发现自己写的好像不在任何一个之中。再一听身边尽是哀嚎遍野,傅江衍心下不由迟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难点没有发现。 利落地跳下树,跟着傅江衍去膳堂,杜问夏的衣摆一如花瓣绽放。 * 饭毕,杜问夏又是一副恹恹的困倦模样。 懒懒打了哈欠,眼泪汪汪地振作起精神,杜问夏总觉自从自己来到这十万年后,是愈加的懒散了。 从前她是个修炼狂魔,不仅将师父会的所有东西学了个遍,更是连师叔师伯他们都看家本领都学了个遍。 后来无人可以教她,她便自己泡在藏书阁,创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云笈七签》。 可一件事做第一遍时,足够让人有激情;做第二遍时,只叫人索然无味。 约莫是过去艰苦奋斗了太多年,把自己的神经崩得太紧了,如今她只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看着自家的小朋友成长便好。 艰难地从软榻上爬起来,走到院子里,杜问夏眼尾微红,步伐虚浮仿佛踏在云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努力甩了甩脑袋,绷着脸一脸认真地开口,她终是略微清醒了些,开始向傅江衍介绍今日要学的剑法:“‘诸佛祖,众仙真,若无此剑道难成。剖除人欲全天理,扫荡风云升太清。’今日我所授予你的,便是这先天遁神剑法。我先来演示一遍。” 袖袍翻飞,杜问夏飞身挽了个剑花,翩若惊鸿。周身清气一如飘带飞舞,却又带着斩断万千妖魔的锋利,杜问夏身上的慵懒一扫而空,目光缥缈而高远,几乎乘风而去。 平平一剑挥出,似是空气也被斩断,空间也出现些许波澜,傅江衍不自觉被这摄人的气势逼退一步,背后已是被汗水浸湿。 收剑又恢复了那副软塌塌的咸鱼模样,杜问夏虚空轻点,将那剑法传入了傅江衍的眉心,继续道:“这套剑法的精髓,并不在于刻板的招式,那是那种精气神。你好生揣摩,晚些时候下山斩杀妖魔之时,这剑法会有大用。” “是。”感觉到头脑里多出了很多东西,傅江衍有一瞬间的晕眩。感受了一下脑海中那一个个重逾千斤的金字,他这才知晓,方才仙人那信手拈来的剑法,到底有多么的不易。 欣喜于自己终是有了一个攻击手段,傅江衍闭目感受了一下那股意境,蓦然挥出一剑。 眼睁睁地看着他“啪叽”一声被这强烈的气劲带的摔倒在了地上,杜问夏差点被口水呛到,笑出声来。 “……” 眼前的场面似乎与很久以前的一个画面重合,杜问夏忽然恶趣味地眯眼道:“阿衍,之前我教你的那九式动作,你练得如何了?” 作为一个无比随性的师父,她过去的那些年,对徒弟基本都是放养,再加上无比纵容,出了事都给他们解决残局,以至于他们花式搞事长歪,也就可以理解了。 仿佛腿没了反应,杜问夏刚舞完剑便瘫在了躺椅上。本以为会像看到傅江衍和过去那几个徒弟一样各种扭曲和摔倒的反应,杜问夏很是惊讶地看到,他行云流水地将那九个动作做了出来,几乎成为本能。 “你……”联想到过去他那不断摔倒爬起的反应,杜问夏大概可以想见,他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 心情复杂,莫名有些心疼,她很是懊恼自己当年怎么就乱发天地誓言呢! 又一想他早已把这九式练得这般炉火纯青,自己却是不知,她不由有些自责。 她可真是太不关心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开学,单机手残作者只能尽量三日更了,抱歉。 第二十六章 晨光熹微,从床上爬起来的杜问夏此时内心是崩溃的。 早知去教书要起这么早,昨日她就不该脑子一抽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不知道为何今日仙人起得这般早,傅江衍虽说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拧了把毛巾给她擦脸。见她臭着脸,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他忍不住抿了抿嘴。 “仙人,抬下手。” 迷迷糊糊地任由少年摆弄,很快杜问夏的衣服便被套好了。头皮酥酥麻麻的很是舒适,杜问夏晕乎乎地坐在凳子上,乖巧地让傅江衍给她束发。 玉制的莲花冠拿在手心微凉,傅江衍低头颤动着睫毛,一脸认真。 长发如瀑,带着丝绸顺滑闪亮的光泽,在他指尖穿过。他心头微动,忽得有些理解,为什么仙人喜欢揉他发顶。 “早膳是生滚鱼肉粥,尝尝?” 调羹被送入手中,杜问夏舀了一勺轻抿一口。鱼肉粥鲜嫩爽滑,温热热一下子熨帖入了心里。 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杜问夏清醒了许多。望着眼前低头用着早膳,面庞如玉的少年,她有些愉悦地露出了一丝恶劣的笑容。 也不知这小家伙过会儿看到教课的是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杜问夏这才不紧不慢地关上门,往外走。 * 李长砚给她弄的这门课,名曰上古修真史,目测是他现想出来的。 远远便听到里面喧哗的声音,杜问夏微微顿住步子挑了挑眉,这才推门而入。 道袍上的仙鹤暗纹随着杜问夏的步伐摆动似是展翅欲飞,莹白色的布料看着却是隐隐泛着水光的色泽,杜问夏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喧嚣声瞬间消失,杜问夏那清淡如风的表情,在看到言梦瑶时,有了一瞬间破裂。 “……”上次戒律堂遇到的那小姑娘怎么在这儿? 思索了一下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可能性,杜问夏有些遗憾地将目光掠过了她。 感受到傅江衍带着错愕和茫然的目光,她莫名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自己被抓去戒律堂的事情,可定然不能被他给知道了。不然,她这为人师表的形象,可就要不保了。 见下面那个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恨不得激动地站起来向自己挥挥手,杜问夏感觉自己头更痛了。 “贫道虚怀子,今日我们要讲的是,上古修真史。” 这道号是杜问夏临时起意乱编的。 有些茫然仙人什么时候换了个道号,傅江衍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眸微微张大了些。 大概猜到仙人约莫是故意隐藏身份,他眨了眨眼,乖巧地垂下头认真听讲。 “都道这上古之时,清浊未分,是曰太始;清浊始分,清升浊降,是曰太易;阴阳合和,天地交汇,是曰太初;形质初成,尚未成体,是曰太素……” 这东西杜问夏讲的枯燥,还不到一刻钟,下面就趴倒了一大片,便是这讲课之人再美得动人心魄,也挡不住他们与会周公的决心。 一阵“呼噜”声此起彼伏,杜问夏眉头跳了跳,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见戒律堂的人冲进来,把人拖了出去。 “……”火气还没酝酿出来,便被迅速浇灭,杜问夏饶是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抽了抽嘴角。 若是她没看错,言梦瑶那小丫头好像也被带走了。 见下面的弟子们被戒律堂的人吓得一个个求生欲极强地鲤鱼打挺竖了起来,努力瞪大眼睛望着她,杜问夏莫名良心痛了一下,决定讲些特别的,让他们精神一点。 “天地大变之前,灵气充沛,未有杂质糅合其间,是以每十年便有一人渡飞升大劫。而我们御清观,便是这方天地之间最强的一方势力,无出左右。” 见下面弟子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杜问夏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继续道:“大乘之辈,天下有十,而御清观独占其五。”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衰败成了这样?”下面有人激动地开口问道。 回忆了一下御清观现在不靠谱的掌门和这些不靠谱的弟子,杜问夏眉头一跳。 “这大概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鬼知道这十万年间,这群败家子都做了些什么?她也很想打人啊!怎么能混得这么差,还要她自掏家底,补贴他们。 “这十万年来,灵气凋零。千年间,便是极品灵石也销声匿迹,修真之道式微。你们可想见见传说中极品灵石的模样?” 这下子所有人都清醒了。眼睛亮得像是看到猎物的饿狼,杜问夏感觉自己若是真的掏出极品灵石,他们怕不是要扑上来。 “……” 果然没有人不喜欢灵石。 这群弟子更是一点平淡虚无、精神内守都没学会。 看着他们拿着极品灵石不愿放手,快要流口水的表情,杜问夏忽然有些佩服李长砚居然能够忍受得了教这群家伙。 见他们对自己露出了崇拜的表情,杜问夏实在难以想象,这原因竟是不是因为她旁的什么本事,而是仅仅因为一块极品灵石。 接下来的时间,是在询问这极品灵石来历中度过的。心力憔悴,深切体会到不是所有的弟子都能像傅江衍那么乖巧的,杜问夏觉得教课这种要人命的事情,还是不适合她。 灵香刚燃尽便夺门而出,杜问夏一如背后有恶鬼在追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要去找李长砚,让他把自己这课停了。 望着杜问夏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背影,连同陪他一起去膳堂也顾不上,傅江衍愣了片刻,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忽得闷声笑了。 他的仙人为了他这般努力,晚点他定然要好好回报她。 * 一路飞掠到清虚峰时,杜问夏心虚了一瞬间。 她刚才好像是又御剑超速了吧? 不走寻常路,没有慢慢从山脚往上爬,杜问夏直接落在峰顶。 桃花漫山,如霞似火,几乎烧红了整座山头。 杜问夏在花间走着,偶尔花瓣簌簌落下。 不过她此刻想的却不是什么人间美景,而是暗自可惜,这桃树只是花好看,结不出桃子。 “师祖,这里这里!” 见那便宜掌门一脸傻笑,远远在朝自己挥手,杜问夏莫名想起了那群弟子,眼皮微微跳了跳。 缓缓踱步靠近,杜问夏看到他是在酿桃花酒。 “师祖我跟你说啊,这桃花酒花香四溢,酒味甘醇,实乃人间绝色!您要不要尝尝?”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觉着李长砚这掌门做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也没什么不好,杜问夏觉着自己作为师祖,还是自己多劳累着点算了。 “好啊。”倒是没有拒绝,杜问夏静静坐在旁边看他把陶罐封口,埋到桃树下。 见他利落地起身,换了一棵树开始挖,很快刨出一个陶罐子得意洋洋地打开,倒满一杯送到她面前,杜问夏微微挑眉,这酒看着还真不错。 酒香四溢,却又不显浓烈,还带着淡淡的甜味,望着杯子淡粉色的酒液中隐隐有花瓣沉浮,杜问夏不由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唇齿留香,回味悠长,灵气徐徐袅袅地在口中绽放,杜问夏暗骂了一声这败家子竟然还用灵药酿酒。 “如何?可还入得了师祖的眼?” 眼瞅着李长砚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迷离的桃花眼更是因为饮了酒带着一丝风流倜傥,杜问夏很是诚实地没有撒谎:“确实不错。” 被杜问夏夸奖了以后,更是眉飞色舞,李长砚心中愉悦极了,忽得想起自己愁了几天的事,他一下子又苦了个脸。 “师祖,三个月后又要宗门大比了,可怎么办啊?” 有些讶异李长砚竟然会愁这个问题,杜问夏很是不可思议。 虽说她知晓御清观这些年落败了不少,但毕竟没有实感,印象里还是那个全盛时期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 “咱们御清观以前表现很差?” 疑惑地开口,杜问夏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脸涨得通红,似是很是难以启齿,李长砚莫名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嘴快。 在老祖宗面前丢人,可真是太羞耻了! “最后一名?”小心翼翼地开口,观察杜问夏的脸色,李长砚成功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一言难尽的情绪。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努力把嘴里那口酒压下去,这才开口,杜问夏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能干。 见李长砚一脸无地自容,她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我在,不会再最后一名了。” 见他迫不及待地答应,又是敲背又是给自己倒酒,杜问夏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给自己下的个套。 煞风景地开口,他忽然贱贱地低声问了一句:“师祖今儿去上了一课感觉如何?” 说到这,杜问夏便感觉自己火气又上来了。 “上古修真史,你这课选的可真是妙啊。” 杜问夏笑得明媚,却莫名让他感到一股杀气,硬着头皮开口,李长砚感觉自己好像要完:“不算妙不算妙。您这……不是专业对口吗?” 作者有话要说:李长砚小朋友:嘤嘤嘤,我错了。啊,别打脸! 第二十七章 “嗯?”凉凉地横了他一眼,杜问夏成功地让李长砚闭了嘴。 被师祖这冰凉刺骨的一眼看得浑身发毛,李长砚连忙赔笑,笑嘻嘻地转换话题道:“快要到饭点了,师祖就在我这儿用个午膳呗。” 修真之人在筑基以后已是可以以天地灵气为食,故而也只有外门设有膳堂,为的便是保证灵体的通透纯粹。 然而李长砚作为一个放浪形骸的掌门,根本不在乎这个。事实上,他不仅不辟谷,反而吃出了花样,吃出了水平。 见他殷勤地开始往桌上摆了一样又一样,杜问夏险些意志不坚定地打算答应。 漫不经心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柔和,杜问夏手指轻点桌面道:“不了,家里还有一个小朋友。” “别啊,尝尝呗。” 不得不说,这十万年来,虽然他们的修为是越来越低,但这对于吃的讲究,却是远远超过了她当年的水平。 见他这般热情,杜问夏毫不客气地从储物戒指里取掏一个食盒,一盘一盘地往里放,直到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她感觉李长砚心痛得快要哭出来了。 像是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反应,杜问夏嘴角微扬,缓缓吐出了一句:“多谢款待。” 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李长砚听到老祖宗佯做疑惑地一句:“这么看着我作甚。怎么,你还没辟谷?” “……”千言万语只能往肚子里咽,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之前偷偷给自己留了一点的先见之明。 悠然地拎着食盒,一脸愉悦,杜问夏忽得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对了,那课你给我停了。” “……”哭丧着脸,觉得师祖可真是反复无常,李长砚觉得自己可太难了。好不容易想办法把她给弄了进去,她竟是又不乐意干了。 像送瘟神一样地把杜问夏送走,李长砚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悲痛地掩面。 早知道就不口快邀请她了。 忽得想起之前头痛了许久的宗门大比终于有了人解决,他又笑咧了嘴,猛给自己灌了口酒。 * 落到院门前,推门而入,杜问夏看到傅江衍在院子里练剑。 剑光闪烁,行云流水,傅江衍一身道袍翻飞,那气势与杜问夏那种缥缈出尘不同,反是有些刚强凌厉。 不过杜问夏很显然想的不是他此时剑气凌然,荡破万千邪祟的画面。满脑子都是他先前“啪叽”摔倒在地的场景,她心下好笑,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进步实在是快得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想了想从储物戒指里将食盒提了出来,她微微扬手道:“阿衍,你午膳用了吗?” “还未。”一剑舞罢,傅江衍衣摆翻卷,像是云浪汹涌。见仙人手里提了个食盒,他的脸色露出了些微讶异的神色。 推开房门,一眼便望见了桌案上那熟悉的食盒,杜问夏莫名有些心虚,回头望了傅江衍一眼。 掀开盒盖,隐约可见热气袅袅升腾,杜问夏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这暖融融的雾气给蒸的濡湿。 “阿衍,这个给你,是我从便宜掌门那儿顺的。”愉悦地享用着少年给她准备的饭食,从各类肉食到瓜果一应俱全,便是色泽都是那样合她心意,杜问夏把自己先前手里拿着的饭盒塞到他手里。 虽说李长砚那家伙用得灵材高级许多,口味约莫也还不错,但那入目尽是大鱼大肉,还是不免让她有些不适。她还是更喜欢在饭后用些酸甜口的水果的。 视线被饭盒底下的几个水灵灵的桃子吸引,她心下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她实在没想到,先前自己在清虚峰馋的桃子竟是这么快就吃到了。 在修真界,四季温度可凭修士心念而动,高品阶的修士,更是挥手之间能够移山填海。不过他们往往很少为了吃,耗费如此多的灵力这般做。想来这初春的水蜜桃,也是那群修炼不怎么样,但很是喜欢研究吃喝玩乐的修士们搞出来的。 心下感叹了一下他们也是有点优点的,杜问夏轻轻撕了外面那层薄如蝉翼的皮,咬了一口。 是水汪汪的甜,一下子甜入了心底。 杜问夏没想到,这少年竟是连她喜欢吃软桃都记入了心底。 忽得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她窘迫了一瞬间,莫名觉得自己为人师表还真是有些不称职。 不过此时傅江衍的注意力却全在掌门二字上。抿了抿嘴一脸郑重,他缓缓掀开食盒,看着不像是要用饭,而是在打开什么不得了的礼物。 被里面琳琅满目的菜品晃花了眼,他忽然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份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浓郁的灵气从饭盒里霸道地扑面而来,不必多想便知里面用的都是些他认不出来的极品灵材,他抬头望了望仙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很是愉悦地哼着不成调的歌,几乎把他准备的饭菜一扫而空。 “阿衍,你尝尝看他的手艺怎么样?要是还不错,我下次还去给你顺。” 约莫是他那欲言又止的目光过于显眼,傅江衍听到仙人如是开口。 “……”虽是知晓仙人的地位不同寻常,但这般随性也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默默低头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只觉丹田一阵震动,傅江衍实在没想到,只这一口,竟是就让他突破了。 杜问夏也是没想到李长砚这般奢侈,随便做的菜都堪比药膳。打定注意以后多去他那里顺几次,她疾声开口道:“双手环抱子午诀,灵台清明守精神,引气下沉循四街,悉归气海此为原。” 有些遗憾傅江衍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了这一饭盒的大补,杜问夏决定这种烦恼还是由她帮忙代劳。 望着仙人风卷残云地又扫干净了一饭盒,傅江衍默默无语,似是在思索以后盒饭要不要再加点量。 * 三个月弹指便过。 今日,是傅江衍选九峰的日子。 九峰是笼统的说法,分外九峰和内九峰,傅江衍他们此回所选的,自然是外九峰。 然而由于竞争人数的多寡,不同山峰进入的难度也截然不同。故而便有这入门以来最严峻且全面的大考,作为选择的一个重要评判标准。而这场考试未合格者,更是连外门也无法进入。 一大早,傅江衍便以甲等第一的成绩站在了队伍的首位。 辰时至,外门各峰的长老也陆陆续续的落座,开始观察下面的弟子。 然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无视了站在最前面的傅江衍,只因他身上的灵光实在是太淡了。 五灵根,黄级下品。 十六岁,练气三层。 纵使他的悟性还算得上佳,也弥补不了他与旁人注定距离越来越远这个事实。 低着头并没有什么反应,傅江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被挑走。逐渐只剩他一人,他听到一个慈祥的老头抚着胡子笑眯眯地对他说:“你可愿来我符图峰?” 上古时期,符图峰乃是御清观的招牌之一。然而上古大劫以来,绝大多数符图遗失,符图峰逐渐式微,甚至连九峰的位置都要保不住。 循循善诱,像极了江湖骗子,长青子生怕这最后一个弟子也拒绝他。 张口想要拒绝,傅江衍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你不开口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笃定傅江衍开不了口,长青子抚了抚胡子乐呵呵地开口,将傅江衍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老头搞的鬼,傅江衍运起灵力想要挣脱他的手。没想到他的手看着轻飘飘地拉着,实则一如铁钳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傅江衍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 被他带着飞到了一座只搭着两间竹屋的山头,若非傅江衍心知他是御清观的外门长老,怕不是会把他当做人贩子。 感觉到禁口的符咒被解,傅江衍有些无奈地笑了,他这是被强行拉上贼船了? “哟,小子,你是第一个没有哭天抢地跑路的。” 将傅江衍引进屋子,给了一杯白水,长青子缓缓道:“你也看到了,这山上就这么两间竹屋,你的那间你自己砍竹子建。” “……”对这位强买强卖的新师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傅江衍却也实在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般的不靠谱。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之前的院子已经被收走,这意味着他必须在天黑之前,独自建起一座竹屋。 总觉长青子看着他的目光带着点揶揄,傅江衍将那杯水一饮而尽,便往外走去。 出门不过五百步便见大片竹林阴翳,傅江衍深吸了口气,闭目周身气质大变,用出先天遁神剑法。很快一大片竹子便轰然倒地,切口整齐,他脱力地拿剑撑住身子,脸色惨白。 其实今日之事,他完全可以求助仙人。可他实在不愿一直被仙人庇护在羽翼之下,他想努力成长,他希望终有一日,他能够成长到足以保护仙人的地步,护她平安。 休息了片刻便继续开始砍竹子,傅江衍眼底,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倔强。 第二十八章 月上中天,清晖撒了满地。 傅江衍疲倦地靠着自己好不容易搭建好的竹屋,闭上眼竟是睡着了。 更深露重,沾湿衣衫。 杜问夏无奈地叹了口气落地,把少年抱进了屋内。 她本是习惯性地往先前的那小院里走,却是不曾想已是屋去人空,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循着眉心的印记一路寻来,却是发现他在这里艰难地砍着竹子,杜问夏本想现身,却终是按住了自己的想法。 既是他心所愿,她自然没有理由不支持。 这些日子她忙着建设她那新得的紫霄峰,盼着他前来,不曾想他竟是到了这里。 眼底划过一丝失望,杜问夏从手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从前她便是个不会掌控弟子选择的师父,现下自然也不会干扰他的选择。 这清净石是她这几日从宗门的库房里翻出来的,需要百万的贡献点,不仅可以缓慢的净化灵根提升灵根品质,更是能够清心静心,不被妖邪扰动心神。若非她那几条灵脉的贡献实在是大,也不至于任她予所予求。 不过这东西,要做到彻底提升他的灵根,还是太慢了。眼神微凝,杜问夏决心过段时日到那深不见底的万劫渊,去寻一寻那能够重塑天灵根的玉露草。 见他眉心紧蹙,似是陷入了梦魇,杜问夏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心。静静望着他坐了一会儿,她放下一个饭盒,轻轻掩门而去。 * 傅江衍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分明记得自己似乎是累得靠在外面睡着了,怎么会在床上?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做这屋内的起居卧具,可现下屋内竹制的卧榻、橱柜、桌案却是一应俱全了。 想都没有想过这是那不靠谱的老头做的,傅江衍愣了片刻,从衣领里提出一个晶莹透亮的石头出来。 鼻翼间隐隐有若有若无的如兰气息,傅江衍只觉胸口一滞,珍重地把它塞了回去。 望着身边各式竹制的桌椅橱柜,他几乎看到了仙人在月光下懒洋洋砍竹子的场景。坐起身却感觉床猛得歪了一下,傅江衍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仙人这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的手艺,还真是妙极了。 起身时,才注意到桌案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食盒,傅江衍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很想仙人。 可思来想去,也不知仙人之前所言的紫霄峰在何处,他默默吞咽着这还温热的肉粥,眼睛莫名有些被这袅袅升起的雾气氤氲。 “哟,起来了?还挺自觉。” 正在练剑,傅江衍听到那老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剑光如虹,点出淡淡的清光,傅江衍面色清淡从容。袖袍翻涌,剑上穿过一片片竹叶,先前他那刚健却后劲不足的剑法,此刻竟是一如连绵不绝的水波荡漾而来。 缓缓收势,指尖轻轻将剑身上的竹叶拂落,他转身将剑收入鞘中,眼里的清光一时之间还未完全散去。 被傅江衍这惊艳的剑法弄得晃神了片刻,长青子目瞪口呆,复而又笑咧了嘴。 没想到其他峰那些老家伙也有走眼的时候,竟然连这么个宝贝疙瘩都没发现,可便宜了他。 总觉自己振兴符图峰的机会便要来了,他看傅江衍的目光愈加的和善。 若说先前选了这位,他心下还有些不甘不愿,那眼下,他显然是极其满意了。 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再乱来,长青子罕见地敛去了脸上懒散随意的笑容,将傅江衍引去自己那间竹屋正色道:“你可知何为符图?” 虽是被掳来此地,但眼下他确实没有旁的选择。总觉这世上约莫并不存在无用的事物,傅江衍微一沉吟开口道:“符箓图案?” “并非那般简单。符图乃是我们与天地鬼神的契约,常包含文字图案,又名符文、符书”,讲到这里,长青子一脸严肃,面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继续道,“可若是一旦笔画出现一丝问题,便容易引来邪神,严重者甚至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只觉悚然一惊,傅江衍回忆起自己约莫是见过符箓的。隐约只记得当时它火舌漫卷,化为飞烟,便一下子将那被妖兽团团包围的二人挪移至千里之外,他不由为这强大的能力所折服。 对被掳来的不满消散了许多,傅江衍忽然觉得,学这个似是也不错。 见傅江衍一脸凝重,显然是把他的话记到心里了,长青子不由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前也不是没有弟子毫不在乎地乱来,独自画符,却又技艺不精引来恶鬼丧命。现下这位新弟子能知道轻重,实在是再好不过。 “不错。符图常以朱砂丹笔为墨,黄纸为载。亦有桃木符,可驱邪避晦。画符之前须得默念净口神咒七遍,安神咒三遍,净身神咒三遍……” 默默听着,傅江衍一脸认真。 “……”没想到画符的符纸、符笔、符水、朱砂竟是还需要他自己赚钱向他来买,傅江衍总觉自己怕不是上了个贼船,他前面那么多铺垫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很显然傅江衍是不缺灵石的,心疼地取出一百个中品灵石,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没有弟子来符图峰。 没想到这新弟子家底竟是这般丰厚,长青子眼睛一亮,对傅江衍的观感更是良好,难得扣扣搜搜地多送了他两张符纸。 美滋滋地将灵石收入袖中,长青子没有忍心告诉傅江衍,这些东西只是最劣等的画符工具,这一套他买来也不过只要十个中品灵石。 眼下也只能希望这新弟子家底丰厚一点了,不然他怕不是只有去法器峰帮人挖矿这一条路。 有些恶劣地想着,长青子给傅江衍布置了一个控笔的任务,便大摇大摆地御剑朝外门的集市掠去。 想着自己眼馋许久的符笔有了着落,他抚了抚自己那有些皱巴巴的道袍颇有些迫不及待。 嘿,早知道他便多拐几个弟子了,不然说不定一套都凑齐了! * 拿符笔蘸着清水开始画,傅江衍微微皱眉,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线条粗细不匀,转笔晦涩,留下一个明显的节点,傅江衍面色不变,继续一笔一笔地往下画。 桌子有些不稳地摇了一下,像是在造反,晕出一大块水渍,他却是轻轻笑了一声,起身决定先把这些桌椅板凳重新规整一下。 长剑锋利,虽说不是什么极品神兵,但也可算得一件不错的灵器,傅江衍此时正拿着它锯竹子。 锯到一半,感觉似是有些不对,傅江衍抬头便瞧见仙人那洁白的衣摆。默了一瞬,赶紧把桌子竖了起来,他连忙把玉霄剑收入了剑鞘里。 见仙人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他连忙给仙人端来了一张凳子。 也不拒绝,直接坐了下来,险些被这歪斜的一下闪到腰,杜问夏莫名有些心虚地抚了一下鬓角。 见桌面上摆满了符纸,她微一挑眉,拿起一张看了起来。 “想学画符?” 没有想象中的对自己为何选择符图峰的质问和不满,眼前的仙人一脸兴味盎然,似是他做什么都会支持。 莫名觉着眼热,他闷闷道了句:“那仙人教吗?” 见眼前的少年眼睛湿漉漉的,眼睫微眨,充满了期待,像极了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杜问夏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微微点了点头。 取了傅江衍的符笔,沾了些朱砂笔走龙蛇,杜问夏很快便画出了一张护身符。 很好,没有丢脸。 到她这个境界已是能够与天地相通,画这种简单的符咒早就不需要清心净口,杜问夏把这张符箓叠作一个三角,塞入了一个香囊里,放到傅江衍的手心。 “给你戴着玩,约莫能够抵抗金丹巅峰全力一击。” 若非画符的材料实在次了些,她也不至于只化成这样。不过,这个阿衍练习也是足够了。 珍重地系在腰间,傅江衍注意到,那香囊的角落绣着云笈二字。 托腮看傅江衍一遍一遍地练控笔,杜问夏嘴角微勾,倒是也不嫌无聊。 见他的笔触从枯藤老树到流畅自然,她缓缓伏在桌案上望着,头越来越低。久了,竟是也睡着了。 “仙人?”抬头时,仙人已是安静地睡着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傅江衍只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莫名的安稳,便是眉目都疏朗开来。 昨夜他做了一夜的噩梦。那几乎让他窒息,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犹记得梦里仙人在云端,他在地下。 旁的他记不清了,只不太真切的依稀记得她在说,既是你有了旁的师父,那我便也找别的徒弟去了。 她载着别的徒弟在天上飞,他在地下追。 她牵着旁人的手,头也不回,不再要他。 轻轻将仙人抱上床,除去鞋袜,傅江衍给她掖好被角,缓缓笑了。 那只是梦。 也幸而那只是梦。 他的仙人并没有不要他,而是好得一如天上月,皎皎生辉,虽不炽热,却也点亮了他全部的光。 第二十九章 “咦,竟然还有别的倒霉蛋被拐到这里来了?” 没想到这几日接了个任务下山,回来时山上又多了一个竹屋,林骁然有些惊讶地挑眉,上前叩了叩门,打算看看是什么人和他一样的凄惨。 开门的是一个睡眼朦胧的女子,发丝微乱,眼尾微红,那清丽脱俗的容貌,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 脸涨得通红,先前想说的那些话全部咽回腹中,林骁然实在没想到那便宜师父竟然收的是个这般倾世之姿的师妹。 莫名有些局促,他刚想开口,却见那少女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往屋里走去。 “阿衍,找你的。” 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林骁然一入内便见一个如玉少年在低头认真练习控笔的线条。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迅速划过,林骁然对上那少年漆黑如墨的眸子,听到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师兄?” 莫非……师父他这次拐了两个徒弟? 心里一酸,想着这新来的师弟真是好运气,竟然能够和如此佳人共处一室,他决定表现一下自己作为师兄的风度,帮师妹另建个竹屋。 斟酌着开口,却见杜问夏“啪叽”又趴回了竹屋内唯一的床上,林骁然不由眼皮跳了跳道:“师妹,你和师弟毕竟男女有别,同住一屋多有不便,不如我给你再建一座可好?” 一脸惊疑,看了屋里半圈似是好像也没有旁人了,杜问夏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一眼笑意几乎收敛不住的傅江衍扬眉道:“我觉着……你约莫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可不是什么师妹,只是他的监护人罢了。” 取出身份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便继续懒懒躺了回去,杜问夏满意地看到,眼前的青年惊得脸都白了。 啧,又是一个被她天生丽质绝色容颜迷昏了的可怜孩子。 这下,怕不是要有心理阴影了。 “拜,拜见太上长老。” 在记忆里拼命搜索都没有寻到这号人物,林骁然背后几乎被冷汗濡湿,恨不得原地消失。 幸好,后面孟浪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暗暗庆幸,不然现在怕不是戒律堂预定了。 “起吧。”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师弟为何有了太上长老还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山头来,林骁然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不能理解这些仙二代的想法。 努力想要挽回形象,和师弟说些符图峰的注意事项,却又不敢在太上长老面前班门弄斧,他麻利地道了声别,飞速出门,更是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被这接二连三的操作弄得有些茫然,杜问夏默默无语,现在的小孩都是这么风风火火吗? * 符图峰外峰有九座山峰,分别是不同的外门长老坐镇。 按照惯例,早课为九峰一齐进行,下午则是各峰长老自行安排。 然而纵然如此,此刻聚集起来的,也只有十几人。 望着身边人俱是一副懒洋洋,要打瞌睡的模样,傅江衍这才意识到,被分到这里的,都是些踩着及格线,没有其他峰要,别无选择的学渣,自然不可能对这有什么学习的热情。 “贫道虚怀子,御清观太上长老之一。今日我们要讲的是,符箓的构成。” “……”蓦然对上仙人那意味深长的笑脸,傅江衍没想到仙人为了教他,竟是这般努力。 “……”没想到昨日被自己误会成师妹的那位太上长老竟是这般神出鬼没,连早课也不放过,林骁然感觉自己简直要疯。 “怎么感觉大家都没什么精神。不如我先拿两张灵符让大家开开眼如何?” 被杜问夏手里一大沓灵光闪烁的符箓吸引,下面所有弟子不管困不困都竖起了脑袋。 虽说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符箓,可这灵光亮得几乎把他们闪瞎了眼的,还是第一次。 不过符箓又能有什么用呢? 再高的品阶也无非就是护身,加快点逃命的速度罢了,年年各峰大比都垫底,其他峰的弟子可没少嘲笑他们。 兴趣缺缺,众弟子的情绪又一下子低迷了下去。 屈指之间,灵符在空中缓缓燃烧,五道手指粗的惊雷从空而降,将地面劈出几个凹坑,隐隐还有电弧闪烁,杜问夏神态悠然,看着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被这浩荡的天地之威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众弟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灵符竟是有这般强大的攻击力吗? 还没从震撼中脱离,他们又看到一个一丈有余的巨大火球凭空而现,滚滚的热浪便是隔了一百余步都能感受到些许余温。 咽了口唾沫,被这强大的力量所折服,他们原本懒洋洋的姿态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里满是渴望,他们心中狂喜,符图峰翻身的机会终于要来了吗? 这两个灵符的画法,他们一定要学会! “怎么样,还好不好好听课?”见他们困意全无,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杜问夏满意地带着他们往室内走去。 手里灵符流光溢彩,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对它们的威力有丝毫的质疑。 仙人不知道,她此刻有多耀眼,身上几乎镶着太阳的金边。 从未见过仙人如此傲然洒脱的姿态,傅江衍都不由失神了片刻。 “听听听。” 很是垂涎,恨不得把剩下符箓也全部试一遍,他们乖巧地回到位置上,眼睛瞪得滚圆,生怕听少了一个字。 被这群不着调弟子的反应弄得有些好笑,杜问夏微微抿嘴,清声道,这是她来十万年后的意义。 “符箓实际上分四类,一曰复文,较为简易;二曰云箓,因其符文仿照天上云朵变幻;三曰灵符,较为复杂,却也最为常用;四曰符图,乃是符文之中合以天神之形,较为罕见,现几乎不存。” 在场所有人,都听师父讲过何为符箓,基本都是一以概之,这种分为四类的说法却是闻所未闻。 对于眼前这位太上长老的能力愈加尊崇,他们竖起耳朵听得更是认真,有的甚至拿起了笔记。 是的,他们也并非完全不想上进,之前先前的符图峰让他们看不到希望。眼下,他们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认真听讲了。 见他们并没有睡觉的意思,杜问夏松了口气,切入正题侃侃而谈符箓的构成,她继续道:“符箓分五部分,由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脚,符胆构成。其余皆能从字面意思理解,唯符胆乃是符箓的灵魂,乃是你注灵而请之入内镇守的神魄,决定了你这张符箓的成败,以及请的是不是恶神鬼魅。” 知道这些小崽子听了也没什么感觉,杜问夏决定画简单的符箓,让他们看着有点感觉。 虚空而画,晦涩的符文凭空而现,杜问夏早已达到了无须符笔、符纸的境界。 行云流水,红色的线条繁而不乱,看着更是赏心悦目。下面的弟子对这信手拈来的一手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向杜问夏的目光尽是狂热。 虽然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太上长老会来外门教他们,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护身符,太上长老就画得尤其得心应手,妙笔天成,衬得他们之前所见的那些符箓简直丑得不堪入目。 简单和他们讲解了一下护身符的画法,杜问夏扬袖给每人都发了十张符纸。 被太上长老这大方的手笔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们都不好意思说,他们已经因为买不起符纸、朱砂,去法器峰的矿山那里挖矿多时了。 低头照着杜问夏所说的步骤做,他们一个个无比认真,很快便有人画出了第一张符。 虽说看着那线条略微有些粗细不均,提顿捻转之处还略有凝滞,但这淡淡的清光还是表明,他成功了。 很显然此人并非第一次画符,杜问夏赞许地微微向他颔首,点出了他几个节点的问题。 见他修改过后,灵气运行更为通畅,杜问夏取出之前那一大沓灵光闪烁的灵符让他挑选一张。 见其他人满头大汗,便是没有画符经验的弟子也开始依葫芦画瓢,生怕晚了没机会获得奖励,杜问夏倒是也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气定神闲地在下面转悠。 四围灵力猛得被一张升起的符箓抽干,杜问夏微微扬眉乐了。见其上面有个淡淡的黑色虚影发出尖锐地嚎叫,她招手之间把灵力编织作一个小小的笼子把它罩了起来,慢条斯理道:“后面的弟子注意了,符胆的绘制不可出现纰漏,不然便容易像这位一样召来恶鬼。” 满脸羞愧,沈千阁红得都不好意思抬起来。见所有人都朝他望去,他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 不过在座的一些老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没想到杜问夏这般写意之间便轻松把这张符困住,还放在这里给他们做反面教材,讲解这符箓到底哪里出了错,他们感觉有些怀疑人生,不是说恶鬼都是很恐怖的吗? 陆陆续续有七八人完成任务,杜问夏也不吝啬,每人发了一张他们想要的符箓。 钟声轻响,香亦燃尽最后一缕烟雾,可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平日里一个个恨不得睡过去的早课,他们现在却是巴不得时间再延长些。 笑而不语,杜问夏收了那一沓灵符,一刻也不耽搁地走了,留下那一众还没能获得奖励的弟子眼巴巴地望着别人手里的灵符,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第三十章 正在部分人美滋滋地把符箓拿在手里炫耀时,傅江衍听到旁边的师兄一脸羞涩地对他开口了。 “师弟,你不是和太上长老熟嘛,这灵符……嘿嘿。” “……” 没想到师兄没能得到灵符,竟然想办法求到他这里来了,傅江衍眉头一跳,连忙道了一句:“没有。”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林骁然显然对这个结果颇有些遗憾,咂咂嘴,倒也没有死皮赖脸地继续,他忽得想起了正事道,“对了,外门弟子与新弟子不同,须得每个月都完成一个黄级的任务,你这个月的任务接了么?” “还没。” “没接好啊,我跟你讲啊,要接就接法器峰挖矿的那个,贡献点多,时间短。我们缺灵石的都去那里……” 林骁然颇有些自来熟得喋喋不休,见傅江衍若有所思,并没有嫌他烦的意思,他说得更是起劲了,恨不得把某某长老的性格嗜好,某某弟子之间的八卦都扒个底朝天。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塞了一耳朵,傅江衍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制止,怕不是连他们底裤什么颜色都搞明白了。 连忙寻了个借口飞遁而去,傅江衍决定用完膳去任务堂看看。 * 御清观的任务堂,与戒律堂这样在九峰各有分堂的不同,而是整个宗门俱在一处。 正是正午,日光最耀眼的时刻,任务堂依旧是人群熙攘,便是袖口青色、蓝色暗纹的弟子也并不罕见。 御清观有其严格的装束要求,譬如这道袍的式样,外门弟子袖口只能是白色,内门是青色,核心弟子才能是蓝色。杜问夏那莲花冠,更是非长老不可使用。 而任务堂的任务,也是根据他们的实力,分为天地玄黄四等,对照长老、核心弟子、内门弟子以及外门弟子。 新弟子则因为还没有正式入门,没有每月的任务要求,但也只有五个下品灵石的份例。 傅江衍知道自己修为低微,也不好高骛远,直奔黄级任务而去。 “采集十朵白纤草,五贡献点。” “喂养仙鹤七日,十贡献点。” “播种十亩灵米,五贡献点。” “法器峰挖矿一日,十贡献点。” “寻找长丰真人丢失的灵兔,五十贡献点。” “给神丹峰千和真人试药,五十贡献点。” …… 总觉这后面的任务有些不靠谱,傅江衍决定听从师兄的建议,去法器峰的矿山挖矿。 取出身份令牌接了任务,他有些心痛地取出一枚下品灵石,乘着宗门统一饲养的仙鹤朝法器峰而去。 幸而一贡献点与十个下品灵石等同,不然他倒宁愿自己爬山过去。 若是自己筑基了就好了,如此便可以自己御剑,无须花这冤枉钱。 心下暗想,傅江衍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被符图峰那群扣扣搜搜的穷鬼所感染,现下便是一块下品灵石都足以让他肉疼很久。 * 赤炎矿乃是炼丹和炼器必备的矿石。 与上古时期,丹师手控丹火,炼器师手控炉火不同,现下的丹炉和鼎炉上都刻着简易的控温符文,能够通过燃烧赤炎矿来精确调节温度。 赤炎矿山终年热浪滚滚,暑气熏蒸。还未靠近,傅江衍已是额上略微沁出了些许汗珠。 连忙给自己套上一个护体咒,他缓缓朝那负责接收任务的弟子那里走去。 接过身份令牌,确认了傅江衍的身份,沈清抹了把汗,取了一个简单的灵锄和篮筐递了过去道:“说是挖一日的矿,实则须得将这一筐装满。这赤炎矿采着不容易,你是新来的,便跟着那些老手后面学学吧。” “……”一转头便见上午一齐上课的那些师兄师姐兴奋地朝他挥手,傅江衍面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 取了工具缓缓朝他们那里走去,他听到他们抹着汗一脸羡慕地开口问道:“师弟,你身上的这护身符好像比平日我们见的要厚些,怕是不止十个灵石吧?” “……” 被符图峰这群开口灵石,闭口灵石的活宝给弄得没脾气,傅江衍无奈地开口,回了他们一句:“这不是护身符,是护身咒。” 见他们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比那极品灵石还亮几分,兴奋得直搓手,傅江衍莫名后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饿狼盯上的肥肉。 “这护身咒不是咒术峰教的吗?师弟你也教教我们呗。” “是啊,是啊,这样我们也就不用花那护身符的冤枉钱了,卖出去可多好。” “……”迟疑了片刻便点头,傅江衍也不藏私,手把手地把护身咒教了他们一遍。 约莫是护身咒与护身符本就异曲同工,他们很快便上了手,身上也都套上了一层护体清光,美滋滋地跳上跳下。 “师弟,你放心,你的赤炎矿,我们包了!” “……”很快篮筐里便被塞得满满当当,傅江衍还没来得及挖一铲子土,便已是被他们热情地推搡了出去,去交任务。 “师弟,以后的赤炎矿我们也包了,要常来啊~” 见他们扭着腰向他挥手,傅江衍差点绊了一跤,忽然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们。 没想到这个新人竟然这么快出来了,篮筐里更是满满当当,沈清有些不可思议地从他的躺椅上坐起来,仔细地观察了眼前这个外门弟子一眼。 嗯,长得倒是不错,虽说比他还差点,但这一下子这么多姑娘献殷勤,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感觉到眼前这人的目光愈加的古怪,似是不在想什么好事,傅江衍连忙交了任务走人。 没想到这任务竟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快速完成了,傅江衍有些无奈地笑弯了眉眼,下定决心,日后绝不再到这里来做任务了。 倒不是旁的,他实在承受不住他们那般炽热的热情,也并不好意思真的日后都让他们动手。 * “师祖,吃清净果,我后山树上现摘的。” “师祖,这是我养了几十年的天阶上品灵植寒月花,您看看对您修为的恢复有没有什么用。” “师祖,这是我新给您炼制的法衣,乃是用的极品绡丝,四季恒温,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您看看可还喜欢?” “……”被身边这些年龄比她大了几轮的晚辈围的水泄不通,身边更是被他们殷勤献上的东西堆满,杜问夏艰难地在躺椅上坐起身,从那堆礼物中冒出了头。 闭着眼睛都知晓他们这般兴师动众地给她送礼肯定没好事,杜问夏虽是有些头痛,却还是不免扬起了唇角。 没人不喜欢被人吹捧送东西,况且还那么合她心意,便是替他们解决一下难题,她也认了。 也不跟他们客气,长袖一挥将那些东西收入储物戒指,杜问夏扫视了他们一眼缓缓道:“说吧,都有些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师祖,我听闻您在炼丹上也颇有造诣,能否帮我看看我这天地大造丹炼制失败的原因?” 接过那一团黑乎乎疑似丹药的东西,还带着浓郁的焦糊味,杜问夏捻了些微粉末闻了闻。 虽说这天地大造丹的名头听着吓人,但杜问夏闻着,不过是个加强版的聚气丹罢了,里面的药材还多得惊人。 “若是我没有闻错,这里面可是用了青蛇藤和白长叶?这两味药的药效是类似不错,但却药性相杀,破坏药力。况且你这里面竟然还有雪莲花、黄金草、血玉精,有聚气的功效是不错,但药性太过,聚着炸炉还差不多。” 被这乱七八糟的丹方给雷到,杜问夏实在很想说,大道至简,不要乱加些有的没的。 无奈地从储物戒指取出一本她收藏已久的炼丹心悟丢过去,她觉得这个乱七八糟的丹方实在没有什么改良的必要,根本就是从路子上就走错了。 千和真人接到这本书时,是有些茫然的。然而当他看清书名后,又转为无尽的狂喜,恨不得跑回神丹峰炼个九九八十一天。只因这本书的原本已经失传了好几万年了,只剩其他书籍零星引用的破碎几句,便足以让他大有启发。 一脸艳羡地看着千叶真人,后面的人对这老祖宗的指点更是期待。 “……”感觉到他们亮得吓人的目光,杜问夏感觉他们像是要被她给吃了。 招手叫来下一个人,她接到了一把碎得彻底,只剩剑柄的剑。 “师祖,我那柄传承自上古的神兵碎了,您看还能再帮忙重炼一下不?”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话耳熟的紧,她这回却是没法躲了。 指尖轻拂,杜问夏感觉到手下的剑柄微微颤动了一下。 瞥见那上面熟悉的“霜华”二字,杜问夏像是魔怔了,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便是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犹记得那些年师父便是用着这么一柄剑,荡平万万妖魔,载她越过四水三川的。当时她还吐槽这剑的名字和他性格一点不符来着,如今时过境迁,再次握住这剑柄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这剑先留在我这里,过几日你再来拿吧。”杜问夏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几乎堵在了喉咙口。 摩挲着那已经褪色的剑柄,已是被磨得有些光亮,杜问夏微微垂下眼帘,眼里几乎有冰霜凝结,复又化开。 这样就很好,有人秉承他的意志,带着他的剑继续走下去,那是生命的接替与轮回。 第三十一章 “师祖,我听说你在上午外门教符图峰的小崽子画符来着?” 长春子翘了胡子,一脸期待。 这事情还是他通过的,本来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他在特意路过外门的时候,听到有弟子在兴奋地讨论师祖随手拿出的两张符威力如何巨大。他不好意思去夺那群外门弟子手里的东西,于是听了消息便赶过来了。 若是符箓真有强大的攻击力,那么他这无人问津的符图峰,复兴也就指日可待了啊。 被长春子这火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杜问夏不由感叹他的消息灵通。 与长青子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相比,长春子虽然和他是一师同承,但他很显然比长青子那个坑人的家伙要有品有能力得多。 故而他能够跻身内门,而长青子只能在外门骗骗新弟子。 抬手想把上午没发完的符箓全部丢给他,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每样抽了一张给他,杜问夏一边递一边道:“我暂时只来得及制了五种符。待你将这几张符吃透了,再来找我要别的。” 欣喜若狂,迷恋地看着那符箓上蜿蜒曲折的线条,疏密有度,恍若天成,他一刻也不愿耽搁,朝洞府飞掠而去。 若是他没有感觉错,若是他能将这些悟透,他就可以突破至化神了。 “师祖,您看……我已经困于化神三百余年了,眼下快要油尽灯枯,可还有自救之法?” 说来可笑,他本来早已不抱有希望,决定迎接死亡。可在面对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时,他发现自己还是对这世间有无限的眷念。 “有。” 听到这话时,元玑子那本是浑浊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猛地抬头,似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机会,一行浊泪缓缓从眼角划下。 “求师祖赐法。” 被他这重重磕下的一个头给惊得差点从躺椅上摔了下去,杜问夏感觉不自在极了。 连忙起身将他扶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沉重的压力。 这些人都如此的信任且依赖着她。 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你这体内被太多那些黑色的物质污染,我先予你一个清除之法,待之后我再教你这具体的突破之法。” 指尖轻点他的眉心,将那法子传入他的识海,杜问夏负手而立,逆着光站着,表情不甚清晰。 她知道她回来的意义了,她想带着御清观重回巅峰。 喜不自禁,连忙按照那法子开始施行,他感觉浑身那种重着的感觉,在缓慢地清除。 招手叫来下一个人,杜问夏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名曰希望的光。 等到杜问夏帮他们一一解决完问题后,已是时值黄昏,瘫在躺椅上指尖都懒得动一下,她不由感叹了一下,礼物并不是那么好收的。 毫不客气地又打包走了李长砚偷偷藏在屋里的饭菜,她在他悲愤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师祖,你怎么就可着我一头羊使劲薅呢,这掌门我不要做了! * 回到傅江衍那里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又突破了。 打定主意日后多去光顾李长砚几次,杜问夏放下食盒,一轱辘爬上了傅江衍桌前的躺椅。 这躺椅也不知是阿衍什么时候做的,竹子边缘切割得圆滑,排布整齐,比她随手做的不知道高明好看了多少。鼻翼间隐隐有淡淡的竹香,她抬眼便望见傅江衍桌面上全是作废的符纸。 “仙人不是不喜欢教课么,怎么今天又来了?”傅江衍本是在画符的,见到杜问夏回来放下了符笔,抬头问。 他刚进外门,不像那些弟子已是有了些基础,在课上没能将护身符画出来,也只能靠自己额外花功夫多加练习了。 伸手将桌上那几张灵光黯淡的护身符抽出来看了看,他皱眉继续下笔。 要么不做,要么便是要做到最好。 他并不满足于仅仅能够勉强做到。 他也想拿到仙人的奖励。 “那自然是……想你了啊。”眼波流转,杜问夏懒懒靠在躺椅上,望着傅江衍认真的面庞悠悠开口道。 不得不说,这小孩认真起来尤其好看。 满意地望见他手一顿,一下子在符纸上留下一道歪斜的线条,杜问夏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乐了。 这小孩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招手将那几张成功的护身符纳入手中,杜问夏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 要知道,画符可不仅仅是勾勒线条那么简单,而是要将灵力和精气神注入笔尖,需要的是极强的掌控力和专注力。 而这几张符,虽说这笔法还是生疏了些,但很显然,画符的要点他已经全部掌握,眼下差的不过是些火候。 起身坐了起来,把之前留着的那些符箓拿了出来,杜问夏把它放在傅江衍的手边道:“迟来的奖励。” “不要。” 没想到竟是被傅江衍拒绝了,杜问夏有些惊讶,却是听到他继续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想自己凭本事得到。” 是的,最好的奖励他已经有了。 他的仙人给了他独一无二的护身符,更是为了教他画符做到如此,他已足够满足。 * 法器峰来来往往尽是些男弟子,俨然有要和梵天寺一决高下的架势。 许是许久未曾见过女弟子出现,这一路上,杜问夏收获了不少的目光。 直奔玄松子的炼器室,杜问夏一进门便收获了一群弟子齐刷刷地望过来。 “师祖,你来了。”玄松子本是在给内门弟子讲解这星陨石的提纯。见杜问夏前来,他眼前一亮,瞬间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还有什么比飞升的仙人示范更好的教学呢? 连忙乐颠颠地把主位让了出来,玄松子这一番言行差点没把那群弟子震傻。 窃窃私语,开始讨论杜问夏的年龄,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美好的幻想,在刚开始就被震碎了。 不过杜问夏可并没有什么教学的心思,她此来不过是找个合适的地方炼剑罢了。 没有见过这十万年后的炉鼎,杜问夏见到眼前这个形状古怪的大家伙的时候还是有点懵。 没想到这鼎炉竟然还是需要填充赤炎晶的,杜问夏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会儿,终究没有用这个,而是抬手把自己的老伙计从储物戒指中取了出来。 虽说现在的鼎炉对于控制火焰温度不太熟练的新手比较友好,但对于她这种信手拈来的老手而言,却着实是负累,难以进行许多的精细操作。 乾元鼎“嗡”的一声落地,发出沉重的低鸣。 杜问夏招手将盖子揭开,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极品寒铁丢了进去。屈指轻弹,一缕火苗从微末瞬间升腾而起,她的眼底印着红通通跳跃的火光,看着很是郑重。 许多年未曾见过有人用这样的鼎炉练器了,玄松子低眉站在杜问夏的下手,一脸惊艳。 灵力肆虐而出,将整个鼎炉笼罩,杜问夏将自己储物戒指中的极品寒铁掷入了乾元炉中。 这极品寒铁所炼就的长剑,与其他的材料不同,寒意逼人,不仅是夏日避暑必备,更能冻入人的神魂里,而火温一开始也不宜太高,不然会伤害到它的本质。 杜问夏早已对剔除杂质这一块了然于心,极品寒铁的形状不断变化,颜色愈加精纯闪亮,她抬手将那上面升腾起来的黑烟驱散。 从未见过如此的提纯手段,在后面的弟子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是说须得九千九百九十九锤,才能将杂质击出吗?怎么看着这般随性,简直超乎了他们的认知!这难道就是师父的师祖吗? 学,一定要把这个学会! 抡锤子哪有这个轻松写意,哪有这个帅? 不过他们的美好愿景却是被玄松子瞬间打入了地狱。 “师祖的这一手,须得极强的灵力掌控能力和金属亲和度,连我这个境界都还做不到,你们还是乖乖抡锤子吧。” “……” 回头见那些弟子一阵萎靡地垂着头,杜问夏有一瞬间的讶异,也没多想,继续将炉温升高,开始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没有人比她再清楚霜华剑的模样,并未制范,而是直接将剑柄掷入,将剑胚缓缓铸造成型,杜问夏额上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灵气成刀,将其表面打磨光滑,霜华剑很快便展露出了锋芒。 不过仅此而已,便也不叫霜华剑了。将记忆里的符文一个个打了上去,她听到霜华剑发出了清脆的鸣叫。 抬手将它浸入了洗剑池,只听“嗤”的一声,杜问夏望见那里面的水竟是一下子全部被冻住了。 果然是剑气如霜,伸手把霜华剑抽了出来,杜问夏心下明白,这剑虽是还和旧时别无二致,但这剑灵和剑的主人却都换了。 见玄松子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杜问夏迷惑道:“什么事?” “师祖,要不您也来我法器峰授授课?” “……” 想都别想。 头也不回,跑得比兔子还快,杜问夏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开玩笑,为了阿衍去符图峰授课已是快要要了她半条命,再来一个,她怕是小命都不保了。 第三十二章 将剑送过去的时候,距离那日已经过了好几天。 咒术峰弟子众多,乃是九峰中最为热门的山峰之一,基本大部分优秀的弟子都集中在了这里。 见演武台上流光溢彩,各样咒术不断地释放,杜问夏微微挑了眉,顿住了步子。 犹记得她当年学习咒法的时候,师父曾经同她说过,一法通则万法通,唯有基础打牢才能走得更远。 然而刚刚她看到台上的那些弟子,不仅念咒的功底极其不扎实,发音不准,还不够迅捷,只追求花里胡哨,真要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都不知道够死多少次了。 微微摇了摇头,想要往前走,杜问夏被一个女弟子拦住了。 “方才我看你在摇头,怎么,你觉得你能比长乐师兄和远方师兄做得更好?” “……”没想到遇上了这两位的迷妹,杜问夏心下感叹了一声年轻真好。 约莫是这位女弟子的声音很大,惊扰到了一旁观战的众人,杜问夏心知自己想跑好像没那么容易了。 “不错。”思忖了一下开口,杜问夏觉得这群弟子或许确实需要一下敲打。宗门大比每次最末,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少年人自信洋溢是好事,然而倨傲就不对了。 见那两个少年齐刷刷看过来,眼里带着些审视,杜问夏淡淡地望了回去。 “有本事你就上台和他们中的一个人打一场!”被杜问夏这毫不在意的反应弄得有些气结,姜乐谣愤愤地开口,脸上更是因为激动,浮上了一抹嫣红。 见到小姑娘这般,杜问夏也不恼,只是有些好笑。缓缓上台,她一脸诚恳道:“并非我想欺负二位,只是那小姑娘一定要如此,你们俩一起上吧。” 这话说的随意,和话里的内容截然不符。杜问夏负手随意地站着,那形容动作,似是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 眼里一瞬间升腾起战意,方才还斗得不相上下的二人决定一致对外,先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下去。 九星神咒、五雷神咒一齐砸下来,发出各色灵光。 杜问夏抬手掐了一个护身咒,站在原地不闪不避,连护身咒的那层清光都没有摇晃一下。 “你……”知晓自己这回踢了铁板,二人有些犹豫地开口。 抬手之间九星神咒、五雷神咒齐出,勾得星光投射而下,雷声轰鸣,直接将演武台击做齑粉,杜问夏满意地看到了对面二个少年呆滞和不可置信的目光。 要知道,演武台一般都是用的特别的材料,寻常的术法,根本连个凹坑都打不出来。可眼下,它竟是……碎了。 他们都是去过宗门大比的,末等的名次几乎让他们失去信心,以至于他们都认为一切都缘由都是道法自身的威力问题,而非他们本身。 也只有在宗门里面,其他弟子崇拜的目光,能稍微满足一下他们的虚荣心,让他们心里好受一点。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把实力压制得和他们别无二致,却偏偏能够用出这般强的咒法来。那浩荡的天地之威,便是宗门大比上,任何一个绝世天才也从未让他们感受过。 这种感觉让他们心惊却又莫名的兴奋,以至于他们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就在他们想开口询问时,他们看到自己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师父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道:“师祖,您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让这两个小崽子冒犯了您,实在是我的不是。长乐,远方,还不向师祖赔罪?” “……” 听到这话,缪长乐和厉远方不约而同地相视了一眼。 眼前这女子,竟然就是近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师祖么? 低头上前便是一个叩拜大礼,他们坚定了一定要跟着师祖的决心:“叩见师祖。”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道门最讲究的便是这前辈与后辈的关系,说来这段时日被跪拜的次数,比她当年做掌教的时候还多些。 抬手将霜华剑掷了出去,杜问夏有些好笑。 若非她注意到玄微子的目光一直在往她手上的剑上瞥,或许她会真的以为他很热情地欢迎自己的到来。 “东西送到,我先走了。” 这样也好,他自己走来了,省却了她找人的功夫。 刚想走,杜问夏听到那两个少年一脸期待地开口道:“师祖以后……还会来吗?” 捏了捏下巴似是在思索,杜问夏也不正面回答,倏而笑了:“这次的宗门大比由我带队,咱们大比上见。” * 各峰大比一般在宗门大比之前一个月进行,与宗门大比不同,它不仅是各峰弟子之间的斗法,更是各峰内部技法的较量,不仅决定了去往宗门大比的人员名单,外门各峰的前十名,更是能够直接进入内门。 距离大比还有一周,他们已是开始了紧张激烈的准备,早课更是从今天开始停了。 约莫正午才从床上爬起来,杜问夏翘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 这床一开始没有,是傅江衍后来另外做的。本来她还在考虑晚上要不要回紫霄峰,后来发现它也就却之不恭地据为己有了。 见傅江衍又在画符,杜问夏实在心下有些感叹。 要说之前,他的底子还是所有弟子中最薄弱的。那么现在,他基本每次都能得到奖励,并且已经一跃成为弟子中速度最快,质量最好的那个。 这种进步速度令人惊叹,但却也不得不说,他的刻苦也是实在少见。 符图峰的峰内大比按照以往的规律,今年应该也是画符,以偏而险为要。一般情况下,都是取的极其冷僻的符箓,考察弟子的功底和临场反应。出题杜问夏并未参与,不过想来阿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让杜问夏担心的还是他的各峰大比。 虽说他的实力,已经进步了太多,被她投喂得已经达到了练气七重。然而外门之中,练气巅峰,甚至在练气巅峰多年的弟子多矣,他这点显然不够看。 “仙人醒了?”放下符笔起身,傅江衍习惯性地如同往日一般,给杜问夏挤好脸巾,擦好脸,套上衣服,把她带到桌前开始束发。 “……” 如同木头人一样愣愣得给他摆弄,杜问夏感觉自己像是个残废在被照顾着。 若是说之前早上起的早,脑子还不太清楚,被伺候着还没什么感觉,眼下杜问夏却是觉得自己不自在极了。 “仙人可是饿了?粥还温着,若是不嫌弃您先用些。”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杜问夏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开始用膳。 筑基之后便可以辟谷,这孩子操心她饿不饿实属操心过度。然而不知道为何,眼下她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舀起一勺送入嘴里,是嫩滑的口感,杜问夏眼睛微亮,一下子就尝出了这是一阶妖兽御阳鸡。 不得不说,这少年竟是有本事准备的每日不重样,实在是让人舒心。 “上古之时,符箓并非简单的画符,乃是包含符、咒、印、斗。而其作用的方式,也非是今日仅有化法一种。现在这些割裂开来,实际上从根本就是错的。” 从未听过如此论调,可傅江衍却是并不惊讶。他先前便发觉护身咒与护身符殊途同归,可眼下被这么一说,他却是忽然想尝试一下,二者合二为一的效果。 “所谓符、咒、印、斗,符便是我们之前所学,画出来的灵符;咒便是咒法峰的那些法咒,能够引动天地鬼神之威;印是引起共鸣的一种辅助手法;斗是步法,对于施咒同样有辅助作用,譬如我先前便教过你的步罡踏斗。” 感觉先前很多迷雾一下子散开,傅江衍感觉到先前很多变扭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明了清晰起来。 感觉仙人的身份愈加神秘,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先教你几个基础的指法手印,你且先学,熟练了再配合施咒。” 道门最基础的,便是道印和道指。 然而学这些之前,还是要学掌上十天干、十二地支的位置,不然其他的所有掌印指法都无从谈起。 极其灵活地点明各个位置分明是什么,杜问夏手指一如穿花蝴蝶,柔若无骨。 “……”也跟着尝试了一下,傅江衍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直打结,怎么都做不出来。 “位置可都记住了?”假装没有看到,杜问夏抿嘴忍住笑,生怕一上来就打击了他的自信心,决心教点最基础的。 “记住了。” 修真之人神识比凡人强大,记忆力自然也是强不少。然而傅江衍这么快记住,还是让杜问夏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 所谓道印,即合抱子午,又称子午诀,太极印等,有镇惊驱邪之效,道门中人静坐,多结此印。 子者,水也,乃是阴中之阴;午者,火也,乃是阳中之阳。阴阳相合,便是“一阴一阳谓之道”。 拂了拂衣袖,杜问夏抬手一步一步地分解出动作,结出一印。 温声开口,也不催促,又结了几次,她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道:“试一试?” 第三十三章 跟着仙人的步骤,结出掌印,傅江衍感觉到身边的道韵愈加清晰。 心如止水,衣袖之间似是有阴风缓缓穿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仙人抬手之间把一个恶鬼抓入了手中。 “……”没想到随便掐个诀都能引来邪祟,傅江衍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 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杜问夏抬手之间金光闪烁,瞬间将那恶鬼击作飞烟:“我忘了你修为还低。这掐诀之前,其实还有四步,一曰上表,即请神上身;二曰开灵光,即可晓见阴阳,得视鬼神;三曰封身,以防恶鬼侵袭;四曰封足,亦是辟邪祛晦的效果。我做一遍给你看。” 今日是阴日。 阳日为左,阴日为右。 右手飞捻五斗,杜问夏神态庄严认真。举手投足之间天空一道清光直冲而下,灌入她的头顶,她念念有词眼中似有流光闪烁。清光缓缓遍布全身,直到遍布双足,杜问夏身周异象涌动,几乎是那天地之间最亮的一抹颜色。 傅江衍从未这般直观的见识到神灵之威,学着她的步骤,却只得二三点零零碎碎的清光,他心下喟叹,若他是神灵,定然也会多偏爱她三分。 早知自家徒弟聪颖,却还是不免被他这惊人的天赋给惊叹到,杜问夏想了想自己当年,好像是两三次才成功的。 “……”见到离自己不远处漂浮着好几个鬼魂朝自己龇牙咧嘴,却又不敢上前,傅江衍有些惊疑地朝杜问夏看去。 这就是仙人他们平日里看到的吗? “怕鬼?”气定神闲,视那些东西如无物,杜问夏有些揶揄地开口。 “……” 不得不说仙人有些时候着实恶劣。 傅江衍哑然,却也心中微动,因为这样张扬恣意的仙人是只有他能够看到的。 “不怕。” 认真地开口纠正,傅江衍站在那里一如清风朗朗,已是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气度。 没再多纠结这个问题,杜问夏开始继续讲:“所谓道指,便是我们施法时最常用也是最简单的一个指法,将这中指与无名指弯曲,拇指盖住这两指的指甲便可。” 说着杜问夏指尖翻飞,演示了一遍,似是觉得还不够,她继续道:“无论手印还是指法,其实都须得极强的手指灵活度作为基础,而施咒亦然,同样需要极强的念咒功底,须得口齿清晰,发音标准,吐字迅捷。我先教你一套锻炼指法的法门,你把它学会了再入门也不迟。至于这次的大比,我过几日教你几个常用的便好,你也莫要太过忧心。” 抬手将法门传入了傅江衍的眉心,杜问夏像是一下子没了骨头,回屋瘫在了躺椅上。 “……”被仙人这前后的巨大反差弄得有些好笑,傅江衍在她手边摆了些洗好的灵果。 美滋滋地拈起一个送入口中,水汪汪一下子甜入了心里,杜问夏满足地眯眼感叹,果然还是这般的生活让她愉悦。 埋头修炼有什么可乐?还是那些她上辈子都玩腻了的。 *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御清观的各峰大比由各峰内部比拼开始。 被长春子请上首座,杜问夏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望着下面的外门弟子满眼亮晶晶的望着她,杜问夏嘴角溢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按照规矩,外门大比与内门大比是分开的。外门只需画些一二阶的低品符箓,而内门不仅仅要会画符,更是要对符箓进行运用,从而打出个高下。 按照往年,这打斗定然是没有什么意思,无非是你来我往,比谁的护身符强劲些。可今年却是不同,多了许多攻击性极强的符箓,外门弟子是很难画出来,可他们能啊! 每年各峰大比,符图峰考核的符箓都极其冷门,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今年符图峰外门考核的符箓,乃是定身符。 由于它的作用对象仅仅局限于比自己实力低一阶乃至更低的人,极其鸡肋,故而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 见到这个题目,杜问夏微微掀起了眼皮皱眉。没曾想这符箓却是被传错了这样,还沦为了无人知晓的鸡肋,还真是让她恨不得冲上去把题目给改了。 “师祖,怎么了?”约莫是发现了杜问夏表情的异样,长青子连忙开口。 这外门的题向来就是随意在书中翻出一二冷门的,旨在考察弟子们的功底和临场能力,他也看了几眼,可师祖这表情看着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定身符……原本不是这样的。你看不出来?”有些纳闷地开口,杜问夏看向长春子的目光有些古怪。 被这一眼瞧得浑身发毛,长青子仔细盯了那符箓许久,终是啥也没有看出来,只得涨红了脸道:“请师祖赐教。” 眼里满是怀疑,似是在怀疑他这个水平还能教徒弟,杜问夏有些奇怪地开口:“这定身符线条凌乱,节点都不通畅,很明显就是个水平不到家的弟子临摹所作,你就不觉得它看着丑么?” “……” 丑?符箓优劣的评判标准是这个吗?他怎么看不出来……好吧,确实是有点丑。 越看越觉得那符箓不顺眼,长春子决心诚恳地问一下师祖,真正无误的版本是什么样子。见杜问夏头也不抬,凌空随手一个符箓便是勾勒而出,他艰难地把请求咽了回去,起身道:“此刻考题定身咒,标准画法如前,时间三炷香,开始吧。” 那些弟子看不出,他还能看不出吗?若他推演的不错,这新的定身符不要说定同阶的了,便是高一阶的也并无不可,无非是时间长短不同罢了。况且便不说别的,这符箓错落有致的线条, 恍若天成,还真就比之前那个好看了不是一星半点。 见那空中的符箓线条纵横,密密麻麻比他们手里之前发的难了不止一倍,下面的弟子如丧考妣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炼狱一般的难度,和之前那个相比可是天上地下啊。 心虚不已,实在没想到在师祖面前一出就是这么大的纰漏,长春子掩面不动声色地落座,头痛不已。 这次大比,怕是绝大多数的弟子,都要在这上面阵亡了。便是内门弟子,要画出来,也难啊。 左手飞捻五斗,傅江衍面对着这个改后的题目,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一缕清光淡淡地笼在他的头顶,隐隐似是有一层薄薄的水光将其笼罩,傅江衍吸取了前些日子召来恶鬼的教训,一一进行。 鹤立鸡群,傅江衍这行为一下子吸引了长青子的目光。 震惊地坐直了身子,长青子忽得想起了之前那些说师祖有个亲传弟子的传闻,竟是心里莫名地酸了起来。 那些普通弟子虽然也知晓画符须得避退恶灵,但无论如何,都只是多套了个护身符而已,唯有傅江衍竟是真的勾动了神灵,引得天地共鸣。 虽说他也能做到,还曾经引以为傲,但毕竟不过那些是他自己摸索而出,算不得正统,若是能够…… 看向师祖的目光愈加火热,若非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长青子恨不得直接丢下脸面跪下来磕头求教。 被长青子瞧得有些发毛,杜问夏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朝傅江衍的方向看去。 修真之人目力极好,隔着许多人她便看到阿衍缓缓运笔,符纸上的线条粗细匀称,疏密有度,更是井然有序。 心情很是愉悦地上扬起嘴角,她脸上的得意怎么都掩饰不住。佯做认真地捧着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杜问夏开始思考在宗门大比之前把阿衍带上练气巅峰的可能性。 唔,就是让他有能力去宗门大比一战也未尝不可,毕竟万事还有她呢。 神游太虚,杜问夏嘴角越翘越高。 “……” 眼睁睁地看着下面的弟子不知道画出了什么妖魔鬼怪,竟然不知从何处召了几个邪灵来,杜问夏揉了揉眉心,一袖子挥出将其化作虚无。 见他们竟然还一脸无辜地抬头朝她笑得灿烂,杜问夏忽然有些怀疑人生,自己之前是不是对他们太过纵容了一点。 不然怎么自己的徒弟还有教的弟子,都这么嘻嘻哈哈不怕她的样子呢? “嗡”的一声共鸣,是注灵成功,符胆得入的表现,傅江衍满天大汗,体内的灵气几乎被抽干。从未画过如此复杂的符箓,纯靠平日里艰苦练习的基础支撑,他并未放松,郑重地画下符脚,这才收笔。 灵光遍布整张符纸,傅江衍缓缓起身朝检测的法阵而去。 此时,刚好一炷香。 约莫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够这么快将这难为人的符箓给画出来,下面的弟子一个个满头大汗,低头攥着笔似是要把这符纸给盯出个洞来。 见符箓在法阵之中放出浓郁得有些耀眼的绿光,傅江衍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能够做得这般好。 目光与仙人含笑的眸子隔空交汇,傅江衍心里莫名一热。 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仙人面前,他感觉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化开,绽作融融春水。 “幸不辱命。” 第三十四章 三炷香袅袅燃尽的时候,只有三人完成。 往年至少一半以上的成功率,今年却是低的尤其可怜。然而三人其实也够了,只因符图峰乃是九峰之中,最不受欢迎的一个,弟子稀少不同于其他峰十个晋级内门的名额,符图峰只有三个。 不过即使是成功的那另外两人,也并不能让杜问夏满意。 淡淡地坐在首座瞥了一眼那二人的符箓,线条粗细不匀,还有轻微的断点,杜问夏不动声色地垂了下唇角。 对这十万年后弟子的水平颇有些不满,杜问夏觉得自己之前对他们还是太宽容,以至于他们基本功都没有练到家。 抬眼见第二场的内门弟子缓缓落座,杜问夏听到长春子在宣读大比的规则。 “此次大比抽签两两一组,每人有三炷香的时间准备用于作战的符箓,被击出演武台或无反抗能力者即为失败。胜者将会继续两两抽签,直至角逐出第一,可曾听明白了?” 与外门弟子获得前三,进入内门不同,内门的前三,将代表符图峰进入各峰之间进行真正的对战。 而有一条比较有趣的是,外门的前三名若是愿意,也可以加入内门的大比,只不过大部分外门弟子一般都选择弃权罢了,只因他们无论是掌控的符箓数量,还是画符的水平,都远远不如。 “下面,开始抽签。” 刚想动作,长春子惊讶地看到傅江衍踏出一步,站在了他的面前。 有些疑惑他想要做什么,他很是惊讶地听到傅江衍一脸郑重地开口道:“我也要参加。” 虽然说这情形符合规矩,然而真正有人站出来这样说,还是头一遭。 迟疑了一下点头让他入场,长春子抬手之间一块块竹简化作一个个金灿灿的光团悬浮。 招手之间将一个光团抓入手中,傅江衍看到上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柒”字。 事实上,符图峰外门弟子已是人数稀少,内门弟子更是屈指可数。“柒”这个数字,约莫已是最后一个上场。 低头沉思了片刻便提笔,傅江衍没有画其他,而是直接画了五雷符。 在场的每个人其实都对这个并不陌生,当日杜问夏用出来的第一张,便是这个。 下笔如有神,傅江衍不知将这张符练了多少次,几乎是闭目都能画出。 半柱香不到便已是完成,他想了想又画了几张备用,更是又画了几张护身符。 然而其他人可就没有他这般轻松了。 满头大汗地画着自己这些天才学会的稀有符箓,连长钧感觉自己的背后几乎被汗浸湿。眼里满是火热,想象着对手被这种符箓瞬间击的失去抵抗能力,他涨红了脸,像是要把生平的本事全部画在这一张符上。 “腾”的一下火光漫卷,符纸无风自燃,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被抽空,化作一片惨白。 失败了。 待到三炷香燃尽的时候,在场所有弟子都是神态各异。 不过约莫他们都经人指点过,至少没有出现,一张符箓都没有的情况。 与杜问夏想象的惊心动魄的斗法不同,这符图峰的斗法简直无聊得让她有些想打哈欠。台上的二人各立一边,也谈不上什么手印步法,就直挺挺地竖在那里站桩丢符箓。 “……”实在没眼看,杜问夏一脸探寻地朝长春子望去。 “你们平日就是这么教的?”一言难尽,杜问夏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符图峰会被其他八峰瞧不起。 有些尴尬地抚了把胡子,便是平日里习惯了的场面都觉得满是不堪入目,长春子感觉自己今天又一次地被鄙视了。 觉得□□这批弟子简直须得漫漫长路,杜问夏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答应了李长砚那家伙。 见傅江衍一下子砸出三四张五雷咒,瞬间将对面那位弟子的身形吞噬,杜问夏嘴角抽了抽,抬手将那位弟子救下,忽然有些同情他。 接下来的斗法没有什么悬念,除却一名弟子竟是现学现卖地用出了定身符让她惊讶了一下,其余都算不得惊艳。 当然这也和他们掌握的符箓太少有关,毕竟之前杜问夏出手的那些还是太少了。 坐在主座,见傅江衍夺得了第二的位置,逆着光像自己走来,杜问夏心情明媚地抬手给他送上了代表着符图峰内门弟子的身份令牌以及各峰大比的资格手令。朝他眨了眨眼示意,她注意到,他含笑的眼里带着澄澈通明的光。 唔,像极了求表扬的姿态,在阳光下看着竟是有些毛茸茸的质感。 心动,想摸。 * 因为符图峰人数稀少,峰内的大比一天便已是结束。然而其他峰弟子众多,少则几百,多则上千,故而将持续三天的时间。 “阿衍可是想去宗门大比?” 说来杜问夏一开始倒是没有想过他能够在内门弟子中夺得前三的,不过既然他这般有上进心,她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是。” 这话说得不假,但究其根本,还是他的那点微妙的私心。 他听说仙人是这次宗门大比的带队长老,将会在秘境之中对所有获得名额的弟子进行特训。 一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他却已是习惯了有仙人的日子,他也想努力一把。 杜问夏不懂他的心思,只是想着教他什么好:“我看到你之前五雷符倒是用的顺手,便教你两手配合的掌印指法吧。对了,之前教你的那套锻炼手指的法门练得如何了?” 雷祖印顾名思义乃是所有雷属性手印中最为霸道的一个,结印比较复杂,需要较强的手指灵活度,故而杜问夏有此一问。 见傅江衍修长的手指翻飞,化作飞鸟又化作花朵的形状,总算不像之前那打结的模样,杜问夏却是莫名有些乐了。 心下满意,开始一步步教他结印,杜问夏心下暗暗感叹了一句,收徒当如傅江衍。这种从来不让人失望的好孩子实在是太让人心情愉悦了。 雷声轰鸣,黑云压得人心慌,杜问夏望着天上的天雷一如银蛇舞动,一副跃跃欲试要劈下来的架势,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 都道傅江衍今日刚入内门,好不容易重新搬入了一个宽敞的小院。要是第一天就被她给毁了,可就是罪过了。 连忙将手印散去,示意傅江衍自己练习,杜问夏听到有几个缺心眼的弟子在大喊:“何方道友渡劫?” “……”抬手直接把剩下的雷指传入了傅江衍的识海,杜问夏放弃了手把手教的想法,选择自暴自弃地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耳边传来少年低低的笑声,便是梨涡也隐隐,杜问夏横了他一眼,忽然有些想拍一下他的脑袋。 见他一脸诚恳地灵活结印,很快也引来了一道手臂粗的惊雷从天而降,直接把屋顶劈了个窟窿,杜问夏沉默了片刻,决定重新审视一下傅江衍的能力。 这内门的院子,都是有防御法阵笼罩,能够将其击穿,把屋顶给整出个窟窿,实在不是他这个实力可以做到的。 便是她,虽然实力不如过去,能够造成这么大的动静也是因为自己的境界高。 难道自家这徒弟是天道的亲儿子不成? 被仙人的目光瞅着有些不自在,傅江衍就是再迟钝,也是知晓自己这一击的威力强得有些骇人。 有些茫然地收手,抿了嘴,他想着日后自己若是要练习,还是寻个无人的山头好了。 * 各峰大比在咒术峰进行。 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因这里弟子多场地大,还有便是往年入围的名额,咒术峰都能以一己之力能占了大半。 杜问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远远便望见玄微子身边那两个小家伙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她微微挑眉,一下子便记起了那日演武台上的场景。 再一抬眼望见李长砚那家伙探头探脑地在冲她招手,杜问夏有些好笑,抬脚朝他身边走去。 “师祖,你来啦,快坐快坐。”殷勤地让出了上首的位置,变戏法一般地在杜问夏跟前摆满了各式灵果吃食,李长砚狗腿得让杜问夏感觉浑身有些发毛。 “嗯。”低应一声,总觉这家伙有什么坏心思,杜问夏不动声色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软垫,舒坦地坐下,决定看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然而李长砚现在的想法倒是很简单。萦绕他许久的难题终于有了人解决,他现在只觉身轻如燕,简直愉悦得翩然若仙。 总觉不好好伺候着,师祖之后看到那群弟子会嫌弃地撂担子不干,李长砚心里哀怨,自己这个掌门也真是不好做呀。 场上人陆陆续续地到齐,杜问夏注意到气法、咒术、鬼神这些有战斗能力的俱是十人。而其余的六峰俱是三人,其中以符图峰更是被安排在了最边角的位置,看着很是寒酸。 深有些悲悯他们的处境,却又想起他们之前那站桩丢符箓的打法,杜问夏瞬间打消了自己的那一丝悲悯的念头,觉得他们确实活该。 “大比开始,敬告天地诸神。” 天地肃然一清,经义峰的那些堪比和尚的家伙,开始念诵经义。 香案上供三支巨大的灵香,杜问夏感觉到这方天地在与之共鸣。 可这共鸣却又比从前轻微了太多,以至于杜问夏甚至能够感觉它在虚弱地求救。 眉头紧锁,总觉情况似是复杂得超过了她的想象,杜问夏好像领悟到了一丝天地之间再也难以无法成仙的原因。 那便是,天道有缺。 第三十五章 将深深的隐忧压入心底,杜问夏决定等这仪式结束,找李长砚详细的说说,这天地大劫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花乱坠,清光闪烁,道音隐隐,杜问夏却是无心于此,她感觉心里实在像是压着一座山,难受极了。 祭拜完毕便抬手结了个隔音的法阵,杜问夏皱眉道:“天地大劫之中这方天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师祖对这产生了兴趣,李长砚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具体情况已是不可考,只知书上记载,十万年前,天地之间猛得遭到重击,山河动荡,日月倒悬,死伤不计其数,便是天地都破碎,出现万万空间裂缝与世界碎片。而宗门大比的作用便是决出去往那其中一个碎片的名额,那里有无数上古之时的奇珍。” 心神震荡,杜问夏实在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只略一想象,那末日一般的场面便近至眼前,她的嘴唇白了白问道:“你可知,是十万年前的哪天?” “九月二十二。” 这是修真界所有修士都知晓的常识,不足为奇。可杜问夏却像是痛苦极了,脸色白得吓人。若非现下当着这么多人,她恐怕早已蠕动着嘴唇无声落泪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飞升之日便是那天。 可一个早一个晚,便是天地之别,乾坤逆转。 将心头的汹涌情绪压下,杜问夏抿唇朝着傅江衍的方向望去。见他宠辱不惊,一脸恬淡的模样,她缓缓吐出心中一口郁气,似是唯有这样她才觉着在这现世的存在有所意义一样。 与往年一样,今年的各峰大比依旧是单对单实力的比拼。因为宗门大比便是如此,新的天骄更是有机会在地榜上拥有姓名。 见那咒术峰的弟子利落地一个九星神咒将那经义峰的弟子轰下了台,下面的弟子都是一副我就知道,真是没意思的表情。 轮到傅江衍上台的时候,下面的人嘘声一片,纷纷在打赌这个符图峰弟子护身符有多硬,能撑几招。 傅江衍对面的那个弟子,虽然不是气法峰、咒术峰、鬼神峰这三峰的人,却也是戒律峰一个出名的人物。 此女铁面无私,冷酷无情,从来不会在乎你的身份,只要你犯了错,就是一个字:抓!以至于她几乎是无人不晓,让人闻风丧胆。 手里是一条软软的绳索,俞英那有几分冷峻的面庞上写满了淡漠。 出手便是快若闪电,俞英没有想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竟是被这少年以一个扭曲得非人的动作避过去了。 这是杜问夏最初教给他的那几式动作之一。由于傅江衍从未停止过练习,这现下几乎成为他身体的本能。若非如此,可能就刚刚那一下,他便已经是被送下台去。 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俞英开始正视眼前的少年。 台下人皆是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道是傅江衍好运,只有极少数人看出傅江衍这样一个闪避有多么的困难。 左为阳雷,右为阴雷。 脚踏七星,身形不断挪移,几乎化为虚影,傅江衍左手微勾,正是五雷指。屈指微弹,一张符箓在空中缓缓燃烧,一股强大的毁灭之力从空中骤然而下。 雷霆万钧,直接将俞英方才落脚的那处劈出焦黑的一大片。若非她方才逃的快,怕是要当场毙命。 不过即便如此,她已经出了演武台的范围败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傅江衍一眼便转身离去,俞英利落地朝戒律峰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去,很是平静,面上看不出一丝恼怒以及不满的情绪。 而一旁随手准备出手的玄幽子也是被这饱含天地之威的一手弄得右眼猛得一跳,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弟子应该是符图峰的吧?符图峰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狠人? “这,这符箓还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怕不是他拿了哪个长老的来充数吧?” 下面的弟子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们实在难以接受在他们眼里只知道站桩丢符箓或是逃命的符图峰,竟然能够击败戒律峰的天才,他一定是作弊了! 各峰大比对于符图峰弟子携带符的数量并没有什么限制,只唯一一条,便是那些符须得是上场弟子亲手所画,不可假手于人。 眼下他们有此质疑,便是源于此处。 不过灵符上的灵力波动却是做不得假,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抬手取出一大沓符箓以证清白,傅江衍听到,他们在下面嘀咕:“谁知道你这些符箓和刚才的那张一不一样?” 五雷指轻易便结成,抬手直接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甚至比刚才的那道威力更大了些,傅江衍一身道袍翻飞,身形在这天地之怒下显得很是单薄,不过练气巅峰的修为,在这一瞬间更是被所有人忽略。 震惊之余,下面的其他弟子便是狂喜。和其他东西不同,那些咒术之类的虽强,那也是那几个人的本事,于他们无益。眼下若是他们能够得到这个符箓,便是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威力,那也是妙极啊! 望着傅江衍手里那厚厚的一沓灵符,满眼皆是火热,若非现在情形不合适,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给围起来。 皱了皱眉,被下面的场面弄得有些不悦,杜问夏转头淡淡地望了李长砚一眼。 被师祖这冰凉的目光瞧着有些发毛,李长砚连忙咳了一声打断这气氛诡异的场面道:“大比继续。” 接下来的大比还算胜利,虽说傅江衍中途因为境界的差距,在近身作战上还是输给了气法峰的邹毅,但万幸这各峰大比不同于峰内大比的简直淘汰制,而是比的胜场数,最终还是险险以第七晋级。 远远便望见缪长乐和厉远方这俩小家伙站在第一第二的位置朝她得意地扬了扬头,杜问夏哑然失笑,不得不说他们的施咒功底比之前来说是进步了些。 含笑之间对上傅江衍那双透亮的眸子,杜问夏心里一软,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可以做到。 * 紫霄峰灵气充沛,清静可人,虽是被杜问夏布置得很是不错,但她却鲜少来此。 “那不会是三阶的霜雪花吧?我的天!” “竟然还有青灵果!” “啊!长生草!” 被那群一惊一乍的小家伙弄得有些脑壳疼,杜问夏决心把过会儿的训练任务提升一下难度。 还不知道自己凄惨的命运即将开始,他们还沉浸在被宝物包围的兴奋之中。 很快将他们每个人的屋子分配好,杜问夏收起了平日里随性的笑容,缓缓开口道:“距离宗门大比,还有一个月。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若是打算继续混个一场游回来,你们不嫌丢人,我嫌。” 他们中的大半都是去过宗门大比的,也知道御清观的地位如何尴尬,几乎是在一流宗门的末名,眼下更是连一流的地位也要保不住。 可其他宗门的弟子实在太强了,强得让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他们至今回忆起来,都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见他们一个个垂着小脑袋瓜丧气的模样,杜问夏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些。觉得他们眼下这个精神面貌可不行,她决定给他们一点激励。 “这里是我给你们每个人量身定制的任务,后续会根据你们的完成情况调整。每日的第一,将可以在这山上随意取走一样东西。” 面面相觑,眼睛忽然一下子发亮,想起方才那一路上随地可见的天材地宝,他们连忙接过各自的竹简开始查看。 被这让人迷惑的任务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只能照做,他们心下暗暗较劲,很快便四散开来,开始进行今日的任务。 傅江衍的任务与旁人不同。其他弟子虽强,却也不成体系,缺乏系统的指导,杜问夏给他们提点一下便是。可傅江衍最大的缺陷不是其他,而是修为。看似最为简单明显,却也是最难以解决的,很难在短时间内拔高到与其他人一样的高度。 有些心疼地看着傅江衍一遍一遍地运剑、挥剑,直到体内的灵气被榨干,杜问夏忽然有些后悔让他背负了这么大的压力。 又是骄傲又是心酸,杜问夏感觉自己的心情复杂极了。 有时候她倒宁愿他同她从前那几个弟子一样偷奸耍滑一点,至少没有这般辛苦。可这修仙之路本就逆天而行,半点捷径也无,她便是再心疼也只能给他准备好聚灵阵,其他的还都要看他自己。 “冥冥玉皇大帝玉尊,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五断瘟路、六断披盗、七断邪师路、八断灾瘟五庙神、九断巫师□□路、十断吾师有路行,自从老师断过后,人来有路……” 念了一个时辰,感觉自己几乎快要不认识这天罗地网咒,缪长乐和厉远方这两个难兄难弟嘴皮子直打架,就差眼冒金星了。 被这两个活宝弄得有些好笑,杜问夏深藏身与名地掩上门回去补觉。 唔,若是她没有记错,她好像给他们布置的任务是,念天罗地网咒一千遍? 第三十六章 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待到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脱胎换骨。 见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突破了一个重境界,便是弟子中实力最低的傅江衍都达到了筑基五层,杜问夏颇有些自得地弯了唇角。 说来前些天她特意问李长砚那家伙要了那之前去宗门大比的飞舟看看,见那飞舟实在是有些狭小,便是用的材料也相当一般,连她师叔送她玩的都不如,故而她这些天都在为炼制飞舟而努力。 挥袖之间,一艘巨大的飞舟凭空而现,杜问夏满意地欣赏了他们震惊的表情。 实在没有想到师祖竟然这般神通广大,便是这飞舟都是他从前坐的十倍大小,缪长乐忽然觉得自己晋升为金丹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了。 踏上飞舟,发现里面各类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演武台都赫然在其中,缪长乐惊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之前坐的那个和这个比简直天上地下,毫无可比性,他感觉自己还是见识太浅,不能够领会到师祖万一的本事。 而此时的俞英也是颇为惊讶,冰着张脸直接寻了个房间盘腿坐下分秒必争地修炼,她惊讶地发现这飞舟上竟然也奢侈地布置了极品聚灵阵。 其他人看到这场面,也都不好意思继续打闹,各自寻了房间修炼去了。 杜问夏倒是没想到他们这么自觉,见此微微挑眉,她自顾自回到自己那间最大的屋子躺下,终是半梦半醒地阖上了眼。 宗门大比举办的位置,乃是修真界的最高处,因其脚下有流云涌动,更是圆盘的形状,故而大家都称之为“云盘”。 御清观距离那里,足足隔了半个修真界。故而杜问夏懒得自己驾驶飞舟,而是在去往那里之前,问李长砚要了去往那里的道标,选择让飞舟自动前行。 穿过一层层云雾,却又不受凌寒侵袭,飞舟外是一层淡淡的防护法阵。 偶有一两只不长眼的飞行妖兽冲过来袭击,都被周围氤氲的清光弹开,厉远方忽然觉得从前他们与飞行妖兽搏斗一路,身心俱疲,以至于简直无力参赛,是多么的让人不忍直视。 * 待到他们到达云盘的时候,已经有接近一半宗门到了。 被安排在最边角的位置,便是落脚的地方都极其磕碜,杜问夏微微皱眉,抬手之间便把那片疑似漏风的破棚烂瓦夷为平地。 “你!” 今年的宗门大比,由修真界新贵万雷门所举办。 若说之前,这个宗门还是默默无闻。可三个月前,万雷门的掌门一夜之间成就了炼虚之境,更是一连击败了多个在炼虚境已久的高手,一时之间风头无二,便是宗门大比的举办机会都弄到了手。 这个弟子便是万雷门的。 早就听闻御清观在一流宗门里岌岌可危的地位以及忍辱负重的个性,便如常地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没有想到,御清观这次的带队长老就是这么刚,一上来便是石破天惊,丝毫没有给他商量的机会。 抬手之间便在原来的位置上摆了几个三层小楼,杜问夏虽是笑着,但是身上的威压却是丝毫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慢条斯理道:“怎么,你还有事?” 原本的气势一扫而空,毛多岩咬了咬牙落荒而逃。 思及师兄特意跟他的交代,他觉得这件事定然不能就这么轻易结束,要让师兄给他找回场子。 倚在椅背上缓缓审视了自己带的那群没用的弟子,一个个垂着脑袋却又兴奋的表情,杜问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之前他们也这么对你们?” “是但也没有这么过分。” 接受到他们的零零落落,似是有些羞愧的回答,杜问夏心下了然,有些一言难尽地唾弃了一下之前带队的家伙。正了正神色开口,她挥了挥手道:“都别围在这儿,找自己房间去。之前丢人就算了,这次可别再给我丢人了。” 作鸟雀散,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之前还有些丧气的众人这下都美滋滋地选自己的地方去了。 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有些好笑地“嗤”了一声,转而眼神微凝,露出一丝幽深的寒意,杜问夏缓缓手指微点,漫不经心地闭上了眼。 方才那弟子身上被她悄无声息地打上了印记,眼下她随便一探查,便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他在和某个人在告状,杜问夏微微咂了下嘴,往嘴里送入了一块方糖。 还是个熟人,可真有意思。 * 待到第二日的清晨,杜问夏都没等到那群人回来找场子。 心知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放冷枪,杜问夏蹙眉,思索了一下现在就把他们团灭的可能性,终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仙人,万雷门的人过来让我们去抽签。” 被傅江衍唤回了神,杜问夏眯眼起身推门而出,朝云台中央的高台脚踏七星而去,衣袂翻飞,举手投足尽是仪态万千。 一流的门派说多也多,说少也少。从左到右依次为以剑道闻名的凌天剑宗,以开发灵根属性、五行术法闻名的九霄宗,以琴棋书画各类杂项入道的空兰谷,以医修药修闻名的药王府,以雷法闻名的万雷门,以佛修闻名的梵天寺,以炼器闻名的天工阁,以傀儡御兽闻名的千机阁。 至于御清观,自然在末名,最右的位置。 而其余有一流实力,却正邪莫辨的五毒门和千秋楼,此次则不在邀请之列。 瞥见傅长风站在万雷门那位的身后,朝她笑得一如谦逊公子,杜问夏连正眼都懒得给他一个,留给他一个不紧不慢的背影。 却是没有想到御清观这次带队长老却是个新面孔,在座的老人纷纷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倒也没有多问。 虽说御清观这些年的表现确实不尽如人意,但像他们这般境界,早已做不出和门下弟子一样奚落瞧不起人这等丢份的事情。 如常地叙述修真界近期的大事,他们面上皆是写满了忧虑:“近来万劫渊深处的空间裂缝急剧扩大,灵气散逸,修真界的那些黑色物质也愈来愈多,修真之路危矣啊。” 却是没有想到在这里听到了万劫渊的名字,杜问夏眉头一跳,心下有了计较。 若说之前,她和傅江衍还有严格的距离限制,但随着二人实力的不断增强,这限制也越来越小,几乎化为虚无。 先前她就想着去那里一趟,取玉露草给傅江衍重塑灵根,眼下事态严重,她便是更要去了。 正出神着,便见万雷门的那位朝她笑得阴冷,问她怎么看,杜问夏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 见他身上隐隐有黑色的斑点,显然已是被那黑色的不明物质侵入了全身,杜问夏抚了抚自己洁白如雪的手腕,忽得展颜笑了,一字一句望着他道:“我怎么看?自然是封了它。” 这话说得轻巧,以至于在场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些不悦。 眼下谈的这事关乎修真界生死存亡,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御清观派来的人可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目光在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凝住,他们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望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黑色斑点,一如附骨之疽将他们的内里腐朽侵蚀,他们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或许并不是说笑。 唯有五十岁以下的修士的身上能够没有这些丑陋的印记,但她这个修为,显然远远超出。 被他们这火热的目光瞧着颇有些浑身不自在,杜问夏注意到凌天剑宗那位面容冷峻,一直没发话的长老最先开口了:“敢问道友可是有隔离这黑色物质的办法?” 杜问夏没想到他竟是真的问出了口。 对这直接的发问倒也不好拒绝,她瞥了一眼身上隐隐萦绕着一丝淡淡魔气的万雷门长老以及他身后的傅长风,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停顿了一下开口道:“有,但不给万雷门。” 指尖流光闪烁,直接飞向在场其余人的识海,杜问夏迎上了傅长风那有些怨毒的眼神。 魔修也深受这空中奇奇怪怪黑色物质的伤害,他没有想到,杜问夏竟然真的能够做的这么绝。可他们偏偏现在没法动手,毕竟,其他宗门也不是好惹的。 打断牙往肚子里咽,傅长风有些怀疑,自己做的那些事是不是都被她知道了。只觉背后隐隐有汗濡湿,他心下更加怨毒,凭什么同为黄级下品五灵根的傅江衍可以这般轻松便得到一切,而他只能这般受尽折磨。 沉浸于这举世无双的绝妙方法,众宗门的带队长老面上都露出了惊艳和赞叹的神色。 感觉他们似乎要忘记正事,杜问夏感觉有些头痛,出声打断道:“还不抽签吗?” 签筒是万雷门准备的,可以隔绝一切探查,杜问夏随意地从中拈出十支丢到桌案上。 举手投足尽是漫不经心,杜问夏目光微扫,忽得注意到竟是有一半以上的弟子被万雷门遇到了。 冷笑一声,心知这签筒被他们做了手脚,杜问夏眼里是骇人的寒芒。 呵,谁狙击谁还不一定呢。 第三十七章 远远便望见傅江衍他们一行人坐在最最边角的位置,连个蒲团也无,杜问夏皱了皱眉,朝万雷门那带队长老望去,眼里满是质问。 见傅长风不慌不忙地站出来,振振有词地说蒲团不够用了,她有些气笑了,抬手便他身后的椅子击作粉碎,幽幽道:“哦?没看出来,万雷门竟是这般贫穷,连蒲团都出不起。只是,没能力你们主持什么宗门大比?” 被杜问夏这话噎的哑口无言,傅长风刚想说些什么东西反驳,便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将他从头冻到了脚。 只得让其他弟子给他们奉上了蒲团,傅长风心下暗恨,却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垂着头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化作透明人。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主持仪式,杜问夏懒懒倚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傅江衍给她准备的零嘴。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再小瞧她。 有些无趣的表演结束,终是进入正题,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杜问夏终是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哈欠,眼里氤氲着潋滟的水光。 见身边其他人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是动作都没怎么变,杜问夏忽然开始反思,自己来到这十万年后是不是太放肆了一点,毕竟从前她作为掌教一直都是装作高岭之花的。 第一对上场的是梵天寺和九霄宗的弟子。 金光闪闪的佛光笼罩,将那锃亮的光头映照得更亮,慧律左手捻着佛珠,低垂着眉眼,周身都萦绕着悲天悯人的气息。 一身紫色的法衣上是一只横贯全背的苍鹰,谢一鸣提着一把镶嵌满各色妖丹,华丽至极的长剑骚包地挽了个剑花,简直和对面那穿着一身旧得发白袈裟的大和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若闪电,剑间依稀有风刃萦绕,是九霄宗一贯的精于五行,谢一鸣没有想到,自己这用了五成实力的一击,竟是连那大和尚身边萦绕都护体佛光都没能穿透半分。 用尽全力又是几剑,这回换成了风助火势,谢一鸣望着自己缺了口的剑身,欲哭无泪。 他的天价宝贝剑啊! “……”见眼前的大和尚笑得愈加慈祥,谢一鸣还没反应得过来,便被大和尚那朴实的一掌拍飞了出去。 慧律的力道把握的极好,愣是没让他受一点内伤,可谢一鸣却是自闭极了,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方才失礼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大和尚缓缓朝台下走来,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脸诚恳地向他道歉,谢一鸣感觉自己更加自闭了。 见他灰溜溜地垂着头像极了斗败的小公鸡,朝九霄宗的席位走去,杜问夏有些好笑地掩住嘴角的笑容,微微正了正身子。 接下来是空兰谷和药王府的对决。 空兰谷一向包容万千,无论是文、书、画皆可入道,不拘常理,杜问夏过去便听说过他们那里还有以香入道的。 戴书林正是以画入道,毛笔虚空勾勒,墨迹淡淡晕染,滔天的巨浪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朝她对面那位娇小可人的医修而去。 抬手之间,银针一如暴雨梨花,却是大半被巨浪卷走,姜梨手中长针轻滑,便把那道巨浪划作两半。 不慌不忙又是勾勒出一座山峰从她头顶压下,戴书林笔下墨汁缓缓流淌, 很快那山峰便凝成了实体。 笔画千山,他在画中便是主宰,戴书林实在享受极了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忽得感觉背后一麻,戴书林还没有反应过来,竟是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花里胡哨。” 拍了拍手,轻轻把他推下了台,姜梨似是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下台,虽是笑容无邪,却是莫名让姜书林背后一凉。 笑嘻嘻地把他背后的银针拔走,一蹦一跳地朝药王府的位置走去,姜梨很快就被师兄师姐围了起来,圆润的小脸蛋被揉成了各种形状。 “小梨子真棒!” 黑着脸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戴书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么丢人的方式下台。 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没有破相,他似是松了口气,伸着兰花指从袖中拈出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脸。 “……” 世风日下,男子妖妖艳艳成何体统。 杜问夏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理解不了现在的年轻人。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御清观的人上场,杜问夏看到,缪长乐绷着个脸,一副神棍模样的上场了。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要不是她知道他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怕是就要相信了。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缪长乐,请教居士高招。” 神棍气质十足,端着姿态一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风范,缪长乐负手而立,看着倒很像那么回事。 默默看着他表演,杜问夏眼下水也不敢喝了,生怕自己没忍住喷了出来。 也不回应,刀尖隐隐有雷光闪烁,吕师孟凌厉一刀劈出,直取缪长乐的要害。 脚踏七星,身形一闪便躲过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击,缪长乐口中咒语不停,雷组印结出,手上傅江衍画的符箓缓缓燃烧。 白日惊雷,从天而降,直接劈向吕氏孟的头顶。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出手救援,便见他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 砸在演武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半天没了声息,若非能够感受到他还有一口气在,众人怕是以为他已经没了。 人力所及又怎抵得过天威浩荡? 眼下这场面实在让人面色古怪的紧,眼瞅着这情形御清观倒比万雷门更像是研究雷法的。 “……” 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万雷门失败得会是这般的戏剧性。 看缪长乐的眼光都不同了,所有人都在怀疑人生,这便是他们从前认为的,二流宗门? 而此时的缪长乐面上却是露出了不敢置信自己胜利的羞赧笑容,佯做不经意地狠狠在吕氏孟的身上碾了一脚,他无视了上来抬人万雷门弟子愤恨的目光,一脸无辜地道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缓缓下台,端的是把那世外高人的姿态演到了极致,他慢慢悠悠朝御清观的位置而去。背对着众人,看不清表情,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他分明就是在朝厉远方得意地挤眉弄眼。 接下来的情况便是万雷门的弟子一个个遭到天雷袭击,被横着抬下场。 有些没眼看,杜问夏手抵在唇边低低咳了一声,这群弟子可还真是个活宝。 可以感觉到来自万雷门那带队长老的目光愈加怨毒,杀意几乎凝为实质,像是想将她当场击杀,杜问夏懒懒倚靠着椅背,动作依旧慵懒,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那份杀意似的。 心下嗤笑这魔修竟然还敢对她起杀意,她觉得不收下他的人头都对不起亡于她剑下的万万妖魔。 * 第一日的斗法结束,御清观竟是罕见的只减员了一人。 “师祖,我们表现这般好,就没有奖励吗?” “……”被那群满眼亮晶晶,一心要奖励的弟子围住,杜问夏忽然感觉有些头痛。 想了想今日其他宗门弟子那豪华的法衣和法器,她莫名心虚了一秒。说来自己之前给他们每个人炼制的法器还在储物戒指里忘了给,她决定把那个拿出来把他们打发走。 “哗啦啦”各式法器光华闪烁地堆做一小堆,他们也不围着杜问夏了,瞬间冲过去围着那堆法器满眼放光。 “……”被他们这过于真实的反应弄得莫名扎心,杜问夏发现自己果然只是个工具人,利用完就扔的那种。 欢天喜地地拿着属于自己的法器冲出去,只剩下傅江衍拿着手里的法衣愣愣出神,杜问夏感叹了一下还是自家的小孩好,没有拿了东西就抛弃她。 “穿上试试?” 本来杜问夏也想给他炼制个长剑的,奈何那玉霄剑暂时已经足够他用,她便制了这件法衣,想要弥补他境界不足的短板。 衣摆晃动之间是流水一般的光华流淌,傅江衍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长袖,带得袖口的白鹤展翅欲飞。 唇红齿白,眉眼之间略微张开了一些,显得更加立体生动,杜问夏这才惊觉她似乎很久没有仔细瞧过他了,眼下的她更是只能到他的肩膀。 “很好看。” 这法衣和她身上的,用的是同一种布料,她平日经常穿着,也未觉它有多么好看。 可偏偏今日,她险些被眼前的少年迷了眼。 心里酸溜溜地想着也不知日后哪家女子把她养的小白菜拱走,杜问夏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是莫名有些不舒服来。 见他抿着嘴唇,一副正经的表情,却是耳根通红,一直蔓上了脸颊,杜问夏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柔软滚烫的质感一下子熨入了心里,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奇怪感情在心间流淌,杜问夏迅速收回了手,她感觉他好像在轻微地颤抖。 天色渐暗,夜幕低垂,星子漫天。 月上中天,杜问夏沉沉地睡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耳垂也被某个人轻轻捏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情侣装get√ PS:感谢啦啦啦小朋友的地雷,手残作者额外更新+1 第三十八章 第二日的大比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约莫是换了新武器过于激动,御清观的一行人俱是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 “……”莫名有点想把他们拍醒,杜问夏坐在上面默默无语。 “贵宗弟子这是集体晚上做贼去了?”掩面而笑,说话的是千机阁的带队长老。 只见她体态匀称,容貌昳丽,若非脖颈、手腕上的那些黑色斑点影响了些她的姿容,定然也是个能够惊艳整个修真界的美人。 手心一个鸡蛋大小的傀儡跳上跳下,更是跳起了舞,她伸手一根指头把它摁了个四脚朝天。 低应一声,看着颇有些好笑,杜问夏不得不感叹,十万年前的她,还真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 这不,刚刚说了这一嘴,第一场便是御清观和千机阁的对弈,卢梅落忽然感觉有些心梗。 先前万雷门的那群弟子被电的直挺挺时,她可没少嘲笑,可眼下她却是只想掩面。 毕竟以御清观弟子的无赖打法,若非速度极快,足以打断他们的施咒,不然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承受这浩荡的天地之威了。 而这情形,也只有那群金光闪闪的大和尚或许能够毫发无损了吧。 “这一场,还请贵宗弟子手下留情了。”回忆起那群被劈得人事不知的万雷门弟子,卢落梅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笑而不语,杜问夏心情很好地眯眼,对身边那阴冷一如的毒蛇的目光仿若未觉。 千机阁以傀儡御兽而闻名,场上这位擅长的是御兽。 怀里的小猫与她合二为一,叶莱身手敏捷,直奔俞英而去,想要打断她的施法。 不过她这算盘却是打错了。 出自戒律峰的俞英,擅长的从来不是施咒亦或是符箓,而是近身的攻击。 手腕上缠着的绳索一如灵蛇飞出,向叶莱手腕缠去,俞英纵身朝她即将到达的路径而去。 艰难地扭转方向,躲过这绳索,却也失去了身体平衡,叶莱努力稳住身形,却也被俞英抓住机会欺身而上。 和咪咪合体以后,无论是灵活度还是反应力都快了不是一个度,她灵巧地转向,躲开了这险之又险的一击。 俞英这些年是什么弟子没见过?想要反抗,逃避戒律堂抓捕的从来不在少数,只是都被她打服了而已。 手里那根软软的绳索骤然伸长,简直让人猝不及防,瞬间将叶莱的手腕颤紧,俞英居高临下地抓紧手里的绳索,将她的灵力尽数封锁。 “嗷呜。”是猫咪垂着脑袋掉落在叶莱怀里低低的呜咽声。 “承让。” 收了绳索便大步流星地下台,俞英眼下青黑,木着脸朝御清观弟子所在的位置而去。 这些年她一直是自律至极的性子,鲜少有熬夜的时候,可昨夜她却是罕见地把玩那新到手的绳索彻夜未眠。 “师姐厉害!” “师姐神功盖世!” 被自己这群活宝同门夸的颇有些浑身不自在,饶是常年绷紧表情的俞英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这场胜利其实一半是师祖的功劳,若非这绳索能够变形,也不至于能够这般轻易。 望着台上那足下无尘,几乎吸引去了天地所有光华的女子,她暗暗下决心,日后定要成为这样的人。 “贵宗弟子这回还真是给了我面子。”轻笑了一声,眼波流转,看不出丝毫门下弟子被击败的恼意,卢落梅侧目朝杜问夏似嗔似笑地开口。 唤门下弟子把脱力的叶莱送下去休息,她却是有些羡慕杜问夏能够有这么多好弟子了。 约莫是那些佛修锻体得实在是坚不可摧,打了一拳便像是砸在了佛像上,实在是难以击败,这回上场的竟然是两个佛修。 转身望了一眼梵天寺那位端的是拈花浅笑,神态平和,看到这情况丝毫没有反应,杜问夏心思微动,忽然有些理解千秋楼那些媚修为什么就喜欢攻略这些和尚。 不说别的,想想这张禁欲的脸有了别的表情,就足以让人心潮澎湃。 思想愈渐危险,杜问夏连忙正了正神色,朝下面的演武台看去。 台上这二人虽然俱是佛修,但显然修的道并不相同。见左边这个一如怒目金刚,手持金刚杵,抬手之间便是力拔山兮的气势,直接朝另外一个光亮的脑门上招呼,杜问夏觉着他也真是不客气。 合掌结印,站在那里不闪不避,身周的功德金光摇晃都没有摇晃一下,便是再不懂的人都能看出,这两人的功德金光,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的差距。 那浩瀚如海的光亮,几乎把杜问夏闪瞎。 “这位想必便是贵寺新任的佛子吧?” 耳朵竖了起来,来了些精神,杜问夏这才艰难地眯眼看到他那金光之下包容平静的眉眼。 听到了梵天寺带队长老肯定的答案,杜问夏心下感叹,不愧是能让媚修趋之若鹜的佛子,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周身的气质实在是太祥和,便是再泼皮无赖的人见到他,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不小心冲撞了他。 待到傅江衍上台的时候,杜问夏听到卢落梅传音入密的声音:“这你相好?” “……”见她满眼兴奋,一脸揶揄,似是窥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杜问夏这才反应起来,约莫是因为阿衍和她极近相似的法衣。 “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喜欢小的。不过你这眼光是真的不错,这小家伙确实是俊逸不凡,就是灵根差了点。” “……”脑补了一下自己和阿衍在一起的画面,杜问夏只觉变扭得不忍直视。 实在不知道为何她会有这种想法,她听到卢落梅还在继续喋喋不休:“你也不要不好意思,现在不是过去,修真界思想进步了,找个小的没什么,我都懂。”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杜问夏目光缓缓朝台上望去,见傅江衍衣摆翻飞,面冠如玉,端的是翩翩美少年,清俊挺拔,耳根却是隐隐地红了。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和傅江衍对战的,是凌天剑宗的剑修。 众所周知,剑修乃是苦修的代表,眼里不见其他,唯余一把剑而已,可以说剑便是他们的道侣。而这本命剑也需要他们自身精血的祭炼,才能够做到剑如臂指,收发自如。 剑修最为推崇的便是这剑意和人剑合一的通明之境。 作为凌天剑宗有名的剑痴,君无涯手里长剑荡开万千残影,其间隐隐有低低的龙鸣。 袖袍飞舞,法衣上波光隐隐,傅江衍手执玉霄剑上下翻飞,一如白鹤徜徉举步。 然而无论是境界上的差距,还是剑道的理解都实在差的太多了。只觉眼前人的剑势越来越凶猛,一如水拍云崖,越来越强,傅江衍抿紧嘴唇,指节有些发白。 君无涯的本命剑乃是经过心头血祭炼的,玉霄剑根本无法与之比肩。感觉到手里的剑有断裂的趋势,傅江衍硬着头皮扛这凶猛的攻势,口中咒法不停,却是快要被逼到演武台的边缘了。 剑光如虹,一剑将傅江衍手里的玉霄剑斩断,君无涯漠然地又是一剑。 十几张符箓一起从储物戒指中飞出,燃烧的光芒几乎印亮了半个演武台,傅江衍艰难地闪身,避开要害,这才没有从演武台上下去。 身上光华一闪,法衣的护体清光轰然消散,傅江衍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差点呕出血来。 各色光华闪烁,将君无涯整个人笼罩,便是没有手印的配合,这威力也足以让人心惊。 没想到君无涯竟是硬抗下了这一击,面无表情地从那还跳跃着电光的地方走了出来,傅江衍握住手里那半截断剑,忽然闭上了眼。 “诸佛祖,众仙真,若无此剑道难成。剖除人欲全天理,扫荡风云升太清。” 仙人说,这套剑法最重要的不是招式,而是其中的精气神。 他不想输。 断剑之上隐隐有风吹的声音,傅江衍身周的气场骤然一变。 天地隐隐相和,降下青光,他像是看不到君无涯逼近的剑尖,手里的断剑直取君无涯咽喉。 天降青光,得天青睐,这情形万年未有,以至于众人俱是半天没有回神,连出手救人都忘了。 身上亮起一圈厚厚的清光,复而破碎,傅江衍的断剑已是抵到君无涯的咽喉。 “你赢了。” 听到眼前人带着些微沙哑的声音,傅江衍恍惚回神,放下手中断剑,忽然朝杜问夏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 是杜问夏从未见过的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满满的都是少年意气。 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被击中,耳根一如火烧,杜问夏突然很想抓这小崽子教育教育。 你知道你这样有多犯规吗?瞧瞧下面那些女修,一个个都要被迷晕过去了啊! 然而傅江衍此刻想的却是那最后骤然出现的护体清光。 缓缓取出胸口珍藏的香囊小心翼翼地打开,望见那里面的灵符早已悄然化为灰烬,他忽然畅快地笑了。 其实那时候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知道,无论何时,仙人都会保护他。 第三十九章 待到今日大比结束的时候,杜问夏这才拿着一个锦囊缓缓朝傅江衍走去。 旁人或许没看出来那最后的护体清光是什么,只当是法衣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可她却是看到了,那分明便是她给他的那个护身符。 心里颇有些后怕,这次特意放了一张能抵抗元婴巅峰全力一击的灵符,杜问夏看到那角落里的少年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待夸奖? 压了压嘴角,想到了那之前凶险万分的场面,杜问夏只觉心里一股无名的惶恐骤然升起。 忽得想到自己的师父还有徒弟们一个个身死道消,都永远离开了她,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锦囊塞到他的手心中开口道:“为何要硬撑?” 虽说她不愿看到御清观衰败,也希望能够获得一个好的名次,可这一切和他的安危相比,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她不希望看到他这样奋不顾身的样子。 就好像她非常无能一样,无力扛起宗门复兴的重任,还须得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如此拼尽全力。 明明……他也可以只需要和她从前的那些徒弟一样,恣意妄为、随心所欲就好了。 “我想让仙人开心。”是杜问夏从未想过的理由,以至于她感觉到自己那酸涩得纠结成一团的心,都停住了片刻。 抬眼望着少年那写满认真的双瞳里是揉碎了的日光,金灿灿得几乎让她心潮汹涌,杜问夏听到了自己闷闷带着些鼻音的声音:“日后不要这样了。” 临走前,杜问夏示意让他把法衣除下,让她重新炼制一下。 若说平日,她和傅江衍住一间便罢了,但眼下这么多弟子,她便是想给他特殊的待遇,也不合适。 指尖翻飞,将一个又一个符文打了上去,化作清光隐隐,她把法衣重新送到他手上。忽得忆起他的剑好像断了,她迟疑了片刻,从储物戒指中取出自己的剑给他,决定让他先凑合用一下。 她这剑名曰流云,看着是桃木的质地,很是易断,实则乃是用的雷击木,取自的是一棵万年古树,取雷电至刚至阳之气,能够驱邪避晦,更是被她打入了许多符文,削铁如泥,延展性极佳,不易折断。 当年她便是用它一剑荡平万千妖魔,眼下给他先用着,也是足够了。 却是没想到仙人会把自己的剑给他,傅江衍愣了好久没有回神。 虽说仙人平日用剑不多,但他却是记的很清楚,这剑分明就是之前她御剑载他的那把。 入手是意想不到的沉重,带着一股清幽的桃木香气,傅江衍抿唇将剑收入鞘中,眼里雾气氤氲,是杜问夏看不懂的情绪。 没有留他,而是在思考什么样的剑最适合他,杜问夏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歪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大比的最后一日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只因今日即将决出最后去往秘境的名额。 照例又是抽签,这回俞英竟是好运的轮空了,直接进入下一轮。 无视身边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俞英漠然地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今日的傅江衍竟然又是对战凌天剑宗的弟子,才一上场,他便迎来了凌天剑宗弟子集体的怒目而视。 与之前的剑痴不同,这次傅江衍对阵的,乃是凌天剑宗的首席,掌门的亲传弟子,周无铸。 表情平淡冲和,与下面打抱不平的弟子截然不同,他一上来便歉意地向傅江衍道了声罪。 作为常年排在千秋楼攻略榜第二名的所在,周无铸此人人如其剑,颇具君子之风,朗朗一如清风明月,对门下弟子更是耐心,基本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示意傅江衍可以先出手,他温温和和地站着,看着丝毫没有攻击性,倒是像个邻家和气的兄长。 流云剑出鞘,剑身黯淡平平无奇,看着竟是有些像凡间少年初学所用的木剑,周无铸的面上却是隐约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抬手运起本命剑斜斜抵抗住这看着平平无奇、毫无威力的一击,周无铸似是遭到了什么重创,猛得吐出一口鲜血。 他想过无数种胜败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的本命剑竟是就这样轻易地被人斩断了。 还是师父特意帮他精心炼制温养的,他没少用它裂金碎石,可眼下竟是脆弱得像纸,只轻轻一下,便成了两段。 “……”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便是凌天剑宗的带队长老都被惊动的猛得起身,杜问夏感觉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心虚极了。 莫名歉疚,毕竟剑便是剑修的半条命,杜问夏心知,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周无铸怕是要修养许久都很难恢复了,甚至……首席大弟子的身份能否保住还难说。 抿唇神情复杂,杜问夏觉得自己要负这个责。 恨不得冲上台来给大师兄报仇,凌天剑宗的弟子悲愤地站在原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无所不能的大师兄,面色苍白地向他们摇了摇头。 傅江衍自己也没有想到仙人的剑竟然这般锋利,握紧手里的流云剑,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他便是再不清楚这本命剑对剑修的重要性,也知晓眼下的气氛似是有些不对。 便是此时都没有任何怨恨的神色,而是认真地给傅江衍道了声歉,周无铸实在是对得起他“端方君子剑”的头衔,虚弱却是清晰地艰难开口道:“此番是我技艺不精,各位师弟师妹还请莫要迁怒。” 只一句便替傅江衍解了围,也堵住了悠悠众口,周无铸的嘴唇白得吓人,可纵然如此,也没有失了他凌天剑宗大师兄的风度。 被周无铸如此的气度折服,杜问夏心下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看这样一个天骄从此黯淡无光。 缓缓起身,忽得有些庆幸这个事情她驾轻就熟,从前那几个混账徒弟便做过类似的事情,杜问夏开口把场上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这本命剑,本座能修复。” 剑修本命剑受损,无法修复,只能重头修炼,再也无法回到巅峰,这是修真界所有人共知的常识,便是以剑闻名的凌天剑宗都无法解决。 可眼下这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竟敢如此大放厥词,莫非御清观除却衰败之外,竟是沦落到连真话也不说了? 迎着那满是质疑的目光,杜问夏似是丝毫没有看到似的,朝周无铸缓缓而去。 感觉发顶被仙人轻轻抚了一下,傅江衍听到仙人低低对他说了句:“不怕,有我。” 没有想到他的仙人竟然会下来给他收拾这样一个烂摊子,傅江衍本是垂着的头猛得抬起,澄澈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光。 抿着嘴唇看着仙人朝周无铸走去,他微一迟疑也缓缓跟了上去。 周无铸并非没有见过貌美的女子,可见到眼前这位时,他还是不由晃神了片刻。 目光清淡,似是对世间一切事情都漫不经心,可偏偏是这样,让他莫名地笃定,她是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把剑给我吧。”清清泠泠的像是玉石敲击的声音,周无铸只一顿,便毫不犹豫地把剑递了出去。 先前本命剑断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绝望,也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些负面的情绪,想要迁怒,只是这么多年的涵养不允许他这样做罢了。 眼下有修复的希望,他还是不免心中升起了渴盼的情绪,哪怕……他在凌天剑宗的第一课,便是讲本命剑无法修复。 没想到她竟是一拿到手便把他的本命剑熔了,周无铸只觉有些天旋地转。 要知道,本命剑自有灵智,乃是极品灵兵以精血祭炼而成,更是与其主人身心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偏生眼下,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苦,甚至他还能感觉到它在舒服地鸣叫? 一抹黑气被杜问夏抬手从其中抓出,他的剑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形状,更是光彩夺目。 一个又一个符文被打了上去,周无铸明显感觉自己的本命剑比之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放出浩荡的宝光。 眼里满是痴迷,凌天剑宗那位带队长老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把那把剑抢过去研究研究。若是他没有看错,那是失传已久的符文铭刻吧! “来,逼出一点本命精血重新认主。” 宝物出世,光华耀眼。 红光一闪,光华收敛。 沉甸甸的入手,虽然还是那么个形,但周无铸知道,这剑却是截然不同了。 郑重地道谢,周无铸感觉方才那很是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 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听到眼前的女子轻飘飘地开口了。 “我是我为了我家小朋友。” 这话说的很轻,一如羽毛轻轻飘过,却让周无铸有些茫然地一怔。 这才注意到她把傅江衍手里的剑拿到手中,似是在说要给再他炼一把独属于他的剑,周无铸顿住了。 原来她也并非没有感情。 只是她看万物皆是漠然,唯有看向珍视的人时,眼里才是有温度的。 第四十章 待杜问夏重新回到台上的时候,她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灼热的视线,就差要把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有些无奈地抬眼,望见凌天剑宗那位带队长老盯着自己,像极了看到绝色美人的色中恶鬼,她叹了口气悠悠开口了:“重明长老这是想说什么?” 罕见的面色微窘,君重明和其他剑修一样,都有种木讷,不善言辞的毛病。一时之间却是有些说不出口,他欲言又止,总觉自己想要的好像有些过分。 “我想求取您方才的本命剑重铸之法,以及符文刻印之术。” 这话姿态放的极低,甚至用上了敬语。 但偏生这内容却是得寸进尺的很,以至于旁边其他宗门的长老虽也是心热,却并不认为杜问夏会答应。 “好啊。” 似是随口轻飘飘的一句,却偏生给出的是千钧的力道。 怔怔地忘了道谢,君重明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么无理的要求,会被实现。 听着这话胡子都不由猛得颤了一下,余青山有些懊恼地险些把椅子的扶手给捏碎。 虽说那重铸本命剑的法子他不甚在意,但那失传已久的符文刻印之术,他也想学的紧啊! 眼巴巴地望着,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余青山像极了看到负心汉的怨妇,哀怨极了。 这神情出现在一个一把胡子的老者身上实在违和,杜问夏简直没眼看。指尖灵光一闪,把最简单的符文刻印也教给他了一份,杜问夏觉着自己可真是太不容易了,不仅宗门内要解决各类难题,便是出来都不被放过。 不过她却是并不在意这些东西被他们学去的,只因在她眼里,道这东西本就应该共享,无须藏私。 况且这些东西,有些本身就是他们的。 她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面上依旧淡淡,不见任何骄矜的神色,杜问夏似是不过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并没有因为他们想要,便趁机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在座的众人都不由为自己刚刚的小人之心感觉到一阵羞愧。 “咳,大比继续。” 接下来的比斗并没有什么特别让杜问夏眼前一亮的,以至于杜问夏简直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最后的十个名额,御清观获得了两个。除却厉远方靠一声过硬的实力排在第三,便是傅江衍靠着流云剑艰难地排在第九。 满意地望见万雷门那位周身直冒冷气,似是表面的和谐都要维持不住,杜问夏有些恶劣地笑了。 作为举办大比的万雷门,在自己的场地上一个名额都没能弄到手,可不就是丢人丢到底嘛。 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古怪,杜问夏莫名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阴冷的生物给盯住了,见他忽得冲着她咧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她忽然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纵身飞出,迅速支起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将御清观所有弟子笼罩,杜问夏望见一股黑气遮天蔽日而来,迅速将天地染作墨色。 见数不清的魔族汹涌而来,黑气滚滚,直接将一些弟子吞没,杜问夏面色微白。 魔族不同于魔修,乃是天生魔种,由魔气组成的生物,便是同种之间,都互相吞噬,故而实力增强的很快,丝毫不存在什么瓶颈可言。 魔修却不然,不过是后天堕入魔道,想走旁门左道的修士罢了,虽说前期实力增长的快,但修真之路步步都是痛苦,寻常人难以忍受,而且到后期限制极大,所以在人数上并不算多。 却是没有想到万雷门的人竟然真的有胆子这样,她忽然有些恼恨自己现在实力没有全部恢复,只是元婴巅峰,不能一剑把它们斩作虚无。 引来这么魔族,也不怕反噬! 暗骂一声,觉得万雷门也真是疯了,杜问夏努力催动着灵气维持防护罩。 防护罩不断被撞击,却又绽放出耀眼的光亮,直接把一些实力低微的魔族碾作一团黑气消失,她抽空挥出一剑,瞬间清出一片巨大的裂口。 而此时其他宗门的长老也是焦头烂额,虽说他们实力基本都比杜问夏高,可有些并不擅长战斗,以至于防护。 睚眦欲裂,眼睁睁地望着宗门的希望一个个惨死,他们都用出了浑身的手段,誓要将这些魔族杀尽,给弟子们报仇。 防护罩摇摇欲坠,发出牙酸的声音,杜问夏面上血色褪尽,显得有些苍白。储物戒指里的极品灵石一个个飞出,瞬间在她手中化为灰烬,她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竟是瞬间摸到了突破的边缘。 眼见着杜问夏因为过度的吞噬灵气而面色不正常的潮红,一阵轰鸣的雷声骤然从天而降,狠狠地劈在了她的身上。 劫雷至刚至阳,几乎将天空照亮为一片白昼。 她站在雷光里,便是嘴角溢出鲜血,也没有将脊背弯下一分。 只因她知道,她身后并非她一人。 蓦然出神,傅江衍的目光逐渐化为空无,失去了焦距。 天地昏暗无光,一片空茫,唯有站在雷光里的她是其中唯一的光。 黑压压的魔族瞬间被这天地之威清理了大半,其余宗门的压力瞬间大减。 “阿弥陀佛。” 耀眼的功德金光闪烁,将药王谷、千机阁的弟子也一齐笼罩,是梵天宗的佛子出手了。 一道道黑气从他们眉心钻出,发出凄厉的惨叫,无妄右手覆于膝,手指触地,眉眼里尽是悲悯。 此为触地印,亦为降魔印。 魔族的可怖从来不仅仅是它们超强的攻击力,而是它们能够侵蚀人心,抢夺身体的控制权,以至于无孔不入,让人堕入无尽的深渊万劫不复。 然而他毕竟只有金丹的修为,能够抵抗住,已是勉强。 金光暖融融的,驱散出一片无魔的净地。 精神骤然清明,方才被魔族控制的弟子尽皆恢复了意识,满满的都是心有余悸。 气势节节攀升,杜问夏终于稳定住了境界,臻至化神。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急急如律令!” 身上隐隐有清光闪烁,并不耀眼,而是一如流水,净澈万物,瞬间将天地之间的邪魔尽皆消灭,杜问夏手上浮尘漫卷,将残余的黑气清理一空。 同样的净天地神咒,不同的修为,用出来的效果自然也就截然不同。 邪祟退散,得以透进天光,在场所有人都从所未有地觉得,能够看到这渺远苍茫的青天,是一件多么不易的幸事。 “多谢虚怀真人、佛子救命之恩,吾等感激不尽。” 恍惚回神向二人拜谢,他们却是古怪地发现,万雷门的那群人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事多有蹊跷,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名额已定,秘境还需三日才能与主世界相会,大家都先回去休整吧。” 眼里闪过一丝悲痛,回忆起方才门内一位天骄惨死的瞬间,戴天河没了多言的兴致,此刻只剩满腔的愤怒。 总觉此事或许和万雷门有关,他眼里尽是坚冰,抬手之间一只纸鹤化作流光一闪消失在了天际,若是不出意外,应是在给宗门汇报此次的情况。 * 秘境开放这日,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 在先前那次魔族入侵中意外陨落的弟子名额,现下也都各自有了新人顶替。 然而杜问夏却是有些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一方面是因为她现下没办法像过去一样,跟着傅江衍一起进去;另一方面则是,她必须守在外面,以防魔族再来。 炼制了许多的防御法器把储物戒指里塞得满满当当,杜问夏总觉自己心下好受了一点。不能太过厚此薄彼,也给厉远方拿了不少,她感觉自己这个老母亲的心简直要操碎了。 这方秘境作为一个几年才与主世界相会一次的碎片,不仅进入的条件苛刻至极,只允许五十岁以下的进入,更是一次只能进去十个。 相传,这里面有大能传承,灵药遍地,异兽横行。更是有一次,有人偶然在树顶上找到了一本上古丹书,拿回去闭关三年之后,成就了一代丹道大师。 自此,这个秘境为世人所发现,逐渐演变为宗门大比的雏形。 然而万年过去了,他们全是连那传承的边子都没能摸到。若非那秘境里实在是奇珍无数,妖兽的境界适宜,适合弟子历练,他们都快以为是个骗局了。 总觉这描述颇有些似曾相识,杜问夏倒也没有多想,目送着傅江衍他们一行人的背影融入光幕缓缓消失。 那秘境和外界主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乃是七比一。这意味着,他们在外面等一天,其实也就够了。 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却是嘴角微勾,杜问夏没有告诉傅江衍,她方才偷偷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缕神识烙印。 周围是一团光怪陆离的色块,然后便是扭曲的空间隧道,将他们甩得一如陀螺,杜问夏忽得有些庆幸这不过是一缕神识,不然她能晕得吐出来! 第四十一章 眼前骤然一亮,对上极冰狐龇牙咧嘴毛茸茸的脸,杜问夏刚想一个咒术砸它脑袋上,却忽得想起自己现在不过只是一缕神识。 眼睁睁地望着它凑了上来,摇起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她忽然有些无语,这些狐族果然还是如从前那般现实,遇上美人就这般的殷勤。 秘境的天空空旷渺远,比外界蓝得更加纯粹。 灵气充裕,不见丝毫那些恼人的黑色物质,杜问夏恍惚之间,竟是有一种回到十万年前的错觉。 或许这也不是错觉,自上古大劫天地破碎以来,这块地方便可以说是与主位面独立开来。许多在这十万年里,濒临消失或已经消失的生物,在这里都保存了下来。 而此时的傅江衍却是皱着眉头,在观察四围的环境。 他本以为会和师兄他们传送到一处,却是不曾想,他们似是被这秘境分散到各个角落了。 抬腿刚想向前走,脚边却窜出一条三尺长的青蛇猛得朝他发起攻击,傅江衍抬手便是一剑挥出,直接将其斩作两段。 这还不算完。 树上骤然掉下一只巨大的毒虫,看着就要落入他的衣领,傅江衍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法衣粼粼的清光瞬间将其弹开。 有些后怕地白了脸色,傅江衍这才惊觉这地方比他想象的恐怕要危险的多。不说别的,就方才那条碧玉蛇,便是二阶巅峰的妖兽,咬一口足以让人毙命。更逞提那巨大的毒虫,怕是一落入衣领,便会带出一串火辣辣的水泡。 杜问夏总归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这里眼熟了。这么多毒物,怕不是从前的雨雾森林吧? 都道这雨雾森林白日天气晴好,夜里却是雨雾弥漫,五米以外不辨人畜,便是神识都无法穿透,说来还真是有些麻烦。 更恼人的是,这森林晨间还弥漫着淡淡的瘴气,吸入容易致幻。 对了,传承。 不会说的是她当年年少轻狂之时,随手折腾的那个吧? “……”面上越来越古怪,杜问夏感觉自己可真是造孽,当年竟是听了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鬼话,把那些东西藏在了这林间的一片树叶里。 总觉这所谓的秘境实在是有些坑,杜问夏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他们之前找不到。 不说别的,她自己也找不到。 不过却也不得不说,她当年确实是放了不少好东西进去。 这秘境不愧是除却主世界以外,最大的一块碎片。走了两三个时辰,傅江衍硬是一个人也没有碰见。 只觉衣衫上都要裹挟着一股子潮气,傅江衍这一路发现了不少珍稀的灵药,光是血玉灵芝,就采了十余朵。 异兽横生,无论是脚下、身后还是头顶都要提防各种妖兽袭击,傅江衍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崩得有些疲惫。 “不歇歇么?” 先前杜问夏还一直忍着没有出声,眼下见自家小朋友肉眼可见的疲惫,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心上掠过一丝惊喜,四处寻找,却没有望见熟悉的身影,傅江衍低头望了望手里的储物戒指。 “你……” “我一直都在。” 知道傅江衍想说什么,开口答道,既然选择出了声,她自然也就不装死了。 见少年面上蔓上一层羞窘的薄红,似是对被看到了方才那些表现颇有些在意,杜问夏莫名有些感叹,孩子长大了,要面子了。 让傅江衍把储物戒指里的小楼取出来,找了个空地摆上,杜问夏这才满意地噤了声。 前段时间她教了阿衍如何使用储物戒指,眼下他也可以随意取用里面的东西了。 蓦然回忆起第一次他望见里面海量的灵石和法器时,那满脸错愕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如坠梦中,杜问夏便忍不住好笑。 一贫如洗到一夜暴富也就不过如此吧。 不过他却是从来没有私自拿过里面的一样东西,只是依旧用着宗门里发的乾坤袋,努力靠自己卖符箓挣灵石和贡献点。 这种坚持出乎杜问夏的意料,以至于她有时候很想跟他说,不用那么拼,你还有我。 或许是因为傅江衍把这小楼放在了靠水的附近,只觉地面都有些震颤,他望见两头小山一样的巨岩象慢慢悠悠地走到河边饮水。 巨岩象在妖兽界,以体型巨大著称,皮糙肉厚,便是同阶的修士,都很难将其击败。但在近些年里,却是因为被恶意猎杀,数量越来越少。 没想到这里竟然一出现就是两头。 傅江衍注意到,这两头的额上是三条闪闪发光的金线,甚至还有要出现第四条的趋势。 心下担忧这小楼的防护法阵能不能撑住,没敢贸然上前,傅江衍总觉心里的疑惑越来越盛,这秘境似乎和他们所说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然而傅江衍不现身,不代表巨岩象没有发现他。 似是有些疑惑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它们地动山摇地朝傅江衍这里冲来。 面色骤变,随时准备御剑逃脱,傅江衍听到仙人懒洋洋地开口了:“没事,让它们撞。” “……”眼睁睁看着那两头巨岩象撞在了一面虚无的气墙上,眼冒金星,轰然倒地,傅江衍第一次知道,这小楼竟然这般奢侈,外面竟然有着堪比护宗大阵的法阵防护。 忽得忆起仙人那满满一储物戒指的极品灵石,堆做几座高山,傅江衍突然又觉得这样其实好像还挺理所应当。 “这小楼我炼制了好几座,先前给你们住的,只是低配的版本,不过能抵抗三阶以下的袭击。而眼下你在的这座,便是渡劫期都闯不进来,更别提这两个三阶巅峰的了。” “……”渡劫。 他已不是刚进修真界那个懵懂的少年了,对修真界现如今的修为也是有了些了解。 据他所知,现下的修真界中最强的人,似乎修为也没有达到渡劫吧。 杜问夏却是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两头已经昏过去的巨岩象。 暗搓搓地考虑要不要取了它们的象牙,杜问夏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手。 毕竟这象牙虽是绝佳的铸剑材料,但她还是有更好的材料代替,没必要造孽。 “救命啊!” 遥遥传来凄厉的惨叫,像极了师兄的声音,傅江衍抿紧嘴唇,连忙收了小楼飞身冲了出去。 见他身后是漫山遍野的狼群,密密麻麻得简直让人心惊,傅江衍实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能够招惹这么多的。 厉远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家师弟,顿了一下瞬间换了个方向,他疾声大喊:“师弟,快跑!” 说来这事的起源,不过是他发现了那路边的一朵发着光的长明花,想要动手摘下。 可他却是不知晓,这长明花不仅仅能够让人神清目明,更是金刚狼晋升狼王必备之物,动手会引得这么多狼的追击。 心里满是绝望,厉远方这个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眼见着狼群就要把他包围,他咬牙便要御剑,却对上头顶盘桓的嗜血鹰那犀利阴寒的瞳孔。 “……”天要亡我。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师弟快得一如流光朝他飞掠而来,落到他的身边,他没有想到,自家师弟不仅没有带着他逃命,而是就这么施施然地在狼群的中央,凭空变出了一座三层小楼。 眼熟的紧,是师祖的那座,厉远方怎么都不会认错。 当着狼群的面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躲了进去,他看到窗户外面的狼群被这小楼外的气墙击飞了一大片,怎么都无法靠近,发出阵阵不甘的嗥叫。 似乎是看出来这小楼完全可以抵挡这群金刚狼的袭击,厉远方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了下来。 打开窗户挑衅地开口,森林里回荡着他那嚣张至极的声音:“你过来啊!” “……”实在没眼看,杜问夏若是现在有实体,当真想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没想到自己平时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师兄私底下是这个模样,他忽然很想掏出留影石录一份,让那些崇拜他的师妹们看看。 这狼王已是三阶巅峰的实力,并非凡俗的动物可比,早已能够听懂人言。 约莫是厉远方实在是太过嚣张,那本来想要退去的狼群又聚集了起来。 见它们咧开血盆大口,朝自己龇牙咧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更是索性趴下,像是有了要长期包围他们的想法,厉远方忽然有些后悔了。 虽说他储物戒指里事物充足,是饿不死,但就这样在这里度过七天,灰溜溜地出去,也实在太过憋屈了。 “咳,师弟啊,现在咱们还有别的法子跑路吗?” 笑得颇有些心虚,厉远方摸了摸鼻子,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师弟。 鬼知道他刚刚怎么就脑子一抽开始挑衅那群狼,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现在知道错了?” 蓦得听到师祖的声音,厉远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却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丢脸的瞬间又被她给瞧见了,他的脸上露出了羞愤欲死的表情。 “师祖,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章开始日更,时速五百实在太痛苦了嘤qaq 第四十二章 “能知道错还有救。”语气很是平稳,听不出恼怒的语气,杜问夏悠悠开口。 倒是有些看戏的心理,她没有作声帮忙,只是看着厉远方表演。 “师弟,被它们围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咱们用遁法跑吧。”眼睛一亮,越想越觉着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注意,厉远方颇有些跃跃欲试。 被厉远方这异想天开弄得有些好笑,杜问夏懒懒道:“若是你不怕下面几丈长的妖兽也不是不可。” “……”被这话说的瞬间头皮发麻,厉远方感觉浑身上下都有虫在爬一样的不自在。 “那我们御剑?” 虽说他方才看到这附近有一只嗜血鹰,但小心一点也不是不能跑掉。 这回回答他的是傅江衍,示意让厉远方看看窗外,厉远方被外面这一如红云盖顶的画面惊呆了。 世人皆知嗜血鹰乃是金刚狼的天敌,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瞬间把御剑的想法掐灭,颇有些烦躁,却是怎么都想不出别的法子,厉远方有些自闭地闭了闭目,喃喃自语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让我们扛着这楼走吧……” “嗤。”杜问夏被这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也是弄得有些好笑。 决定不再为难他,不然以他这个小脑袋瓜,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出去,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了:“倒也不必,这小楼可以自己飞。” 傅江衍是知晓仙人恶劣的性子的,不过却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逗师兄。 “师祖——” 厉远方满眼不可置信,他没有想到,师祖竟然也会这般作弄人。 懒洋洋地开口,丝毫没有看戏的心虚感,杜问夏颇有些理直气壮:“怎么,做错了事,还不需要受到点小惩罚?” 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厉远方不吭声了。 小楼不断升高,可以看到下面黑压压的狼群开始四散,逐渐化为黑点,杜问夏注意到原来他们是在这秘境的西北角。 缓缓朝环境相对适宜的草原而去,看到地上一个黑点,好像是九霄宗的张易玄,傅江衍缓缓降下高度,将小楼落在了他面前。 被这从天而降的小楼弄得一惊,随即心下狂喜,还以为遇到了传承,张易玄看到里面走出来两个熟悉的面孔。 “是你们?”终于想清楚了这小楼为何眼熟的紧,张易玄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是怎么把这个东西带进来的。 要知道,由于制作乾坤戒的虚空石缺乏,现如今的储物戒指空间都小得可怜。鬼知道他们怎么会这么奢侈地装这么大一个小楼进来。 这是来历练的吗? 这是游玩吧! 真是同人不同命! 莫名有些羡慕御清观的弟子,他成功踏入了小楼之中,被这里面浓郁的灵气冲刷得险些立地突破。 小楼飞天而起,继续寻找下一个人,就这样,十个人很快就集齐了。 傅江衍并没有带他们进内室,只是让他们在外面坐着,只因内里是仙人独属的区域,任何人不得染指。 可纵然如此,这些弟子也是震惊得不行,不仅是为里面这浓郁得几乎成为实质的灵气,更是为其强大的防御能力。毕竟他们已经眼睁睁看到不少妖兽被弹飞出去了,其中更是有一只四阶妖兽,被阵法轰击得从天上掉了下去。 “诸位对这方秘境,都有什么发现?” 在座的弟子基本都是被散布在秘境的各处,同样也经历了不少危险。 可奇怪的是,这方天地之间的妖兽等级似乎比自家长老提点的要高了不少,只他们遇到的,最高便有五阶。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大家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弥陀佛。”手心里是一片焦黄的树叶,平平无奇,若非它散发着浓郁的灵力,怕是所有人都不会多看它一眼,无妄低垂着眉眼,神态安详宁静。 想明白了这秘境中变故的因果,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随手的游戏之作最终是被梵天寺的佛子发现了,杜问夏若有所思地朝他望去,却是对上了无妄那双平淡包容的眼。 咦?他竟然能够看到她的所在。 杜问夏心里惊讶,却也没有多言,只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都道佛子乃是上界的大能转生而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注入一缕灵力,随即便是耀眼的白光,将整座小楼笼罩,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又来了”这句话。 再一晃眼便是进入了一处荒芜的所在,眼前唯余几座重叠的荒山,杜问夏心下莫名叹了口气。 十万年前恍若所日,眼下这秘境灵气散逸大半,竟是荒芜至此了吗? “嘎嘎嘎嘎,可憋死我了,终于有人来了吗?” 一个光球不知从何处滚了出来,漂浮在众人面前,转了好几圈,它像是被憋坏了的孩子,很是欣喜若狂的大笑起来。 像极了进了贼窝,众人被这奇奇怪怪的光球弄得面面相觑,半天没有动作。 这真的是传说中上古大能的传承?怎么看着这么不靠谱呢? 杜问夏也是被这个秘境之灵燥得慌,很想把它的嘴堵住。忽得庆幸自己先前没有将这件事提前告诉傅江衍,她莫名又好受了些。 疯笑了许久,它似是终于笑累了,想起了正事,它慢慢悠悠地在空中画了个圈。 “这秘境的传承,须得考验诸位的心性悟性毅力天资,唯有四项全部上佳的人,方能走到最后。看到那里四座山了吗?通过山上的考验,努力翻过去,传承便会入你们的囊中!加油!胜利就在前方!”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奇奇怪怪的光团不靠谱,众人沉默了片刻,终是慢慢悠悠地动了。 倒不是为了什么传承,只是他们不照着做,他们也出不去啊! 杜问夏被这秘境之灵像极了大忽悠的语气弄得也是有些没脾气,忽然有些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么蠢。 渐渐的,傅江衍感觉前面的雾气大了起来。不辨方向,总觉越来越不对劲,他看到了傅长风,看到了傅严涛,看到了陈龙,看到了所有欺辱他,将他碾进尘泥里面的人。 “真是个废物,十五岁还是炼骨之境。” “你们快看傅江衍,他怕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炼体大成吧哈哈哈哈哈。” “就这天资还要丹药呢?吃了也是浪费!” 感觉胸口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傅江衍眼前的画面骤然一变。 那是他五岁时,听到父母过世的画面。 还记得那时候他木愣愣地跪在地上,双眸呆滞。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死亡真的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也知道,他的爹娘永远都回不来了。 “还不是沾的爹娘的光,你爹娘都死了!” “看什么最后一面,他们被妖兽吃了,尸骨全无!” “内院没有你的位置!出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对他的态度一夕之间就变了。明明之前他们都是和蔼至极的长辈,可现在,他们就像是吃人的巨兽,恨不得将他撕碎。 强大的负面情绪将他淹没,傅江衍的眼里闪过一丝择人而噬的戾气。 蓦然一股亮光闯入,将方才的黑暗驱散,他感觉方才耳边喧嚣的声音都静默了下来。 “仙人。” 恍惚之中似乎看到一个白色的光影,他感觉面前画面又一变。 望见身下的仙人酥软无力地躺在那里,衣衫半解,红唇微启,傅江衍只觉心头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了,呼吸都乱了些许。 发丝凌乱,女子面上是恼怒又气愤的薄红,亮晶晶得摄人心魂。傅江衍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低头含住了她那娇嫩如花的唇瓣。 肌肤晶莹如雪,一如那山巅的雪莲,徐徐向他绽开最圣洁的光辉,他蓦然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狠狠刺了自己一剑。 鲜血从他掌心划下,一滴一滴地在地上绽开,他咧了咧嘴,骂了自己一声“畜生”。 眼前终于清明,他这才惊觉,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越过了第一重山。 “阿衍?” 这秘境是杜问夏当年的游戏之作,每一关都设置了些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 可看到自己家的少年如此痛苦而挣扎,一如坠入梦魇,更是刺了自己一剑时,她还是不免担忧极了。 “我没事。” 耳根骤然一红,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仙人,傅江衍的声音喑哑极了。努力掩饰住自己心中一如火山般汹涌的情绪,他莫名有些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对仙人起了这种卑劣的心思,方才那一吻,他更是到现在都还是回味无穷。 可他的仙人朗朗一如清风明月,圣洁无垢,又岂能容得他这般亵渎,他定然是疯了。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抿紧嘴唇,默念了百遍静心诀,傅江衍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只觉手心清清凉凉,是仙人给他敷上的极品疗伤圣药,他只觉身子都崩紧了起来。 抬腿向前走,却是突然站在那高达几丈的庞大石碑前不动了,傅江衍只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再次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一下子陷入了昏迷。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假的车→_→ 第四十三章 没有实体,没法把傅江衍托住,杜问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江衍倒在了地上。 见傅江衍眼睫低垂,嘴唇白的有些透明,看着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杜问夏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惊惶,心中只剩下无限的懊悔。 她乃是这传承秘境的制造者,自然知晓这每一座山都是些什么考验,不会伤及性命。可看到傅江衍如此,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慌了。 “秘境之灵,出来!” 秘境之灵此时正在暗搓搓地偷看他们过关的各种丑态,笑得光球都开始颤抖,蓦然听到这一声,差点吓得从天上掉下来。 有些不情不愿地滚到杜问夏的面前,它有些稀奇地望着杜问夏那团淡淡的光影,总觉有些眼熟。 “秘境之灵,他怎么了?”杜问夏急切地开口。 这第二关的石碑乃是御清观先祖道衍的悟道石。相传当年他在渡劫之后,为了助后人飞升,硬是赶在接引之光前,在这块石头上留下了他的大道感悟。 当年她不识天高地厚,愣是没有认识到它的重要性,只在领悟了一点皮毛之后,便随意把它放置在这个传承之中。眼下当她自己也真正能够看懂以后,才深切地感受到道衍仙人的道法深刻。 可是,这又怎么会导致阿衍晕倒呢? “他境界太低,悟性却又极强,身体承载不住这么强大的法则,便神闭昏厥了,一会儿便会醒。” 光球闪了闪,越看越觉得眼前这道虚影眼熟,它瞬间高人的包袱全无,“咻”的一下飞到了杜问夏面前开始痛哭流涕。 “呜呜呜,你怎么才来,这秘境都快要崩塌了。”那光球哭得极惨,光点零落,很快就小了一圈,像极了被抛弃的可怜孩子。 心里微软,莫名有些歉疚,杜问夏自己也没有想到,十万年后故人寥落,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秘境之灵在等她。 “不哭了,我带你走。” “真的?”滴溜溜地绕着杜问夏飞了一转,那光球愉悦地在空中画起了圈。 它的诞生其实是一团混沌,只是这秘境日久,这才诞生了它。不过即便那时没有诞生,他也忘不了自己造物主的模样。 亲昵地想凑过去蹭一下杜问夏的脸,却只蹭到一片虚无,它忽然又委屈地哭了出来。 被这秘境之灵闹得没脾气,杜问夏有些无奈地点头道:“是真的。” 没想到这小家伙变脸也是很快,精力旺盛地弹来弹去,它忽然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可以直接带他去取传承!” 不太了解为什么主人会拒绝,它忽然又丧气地黯淡了下去。 傅江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感觉头脑中多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内容,却又乱得什么都无法解读,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识海大得有些吓人。 是的,若说之前,他那识海不过是一条小溪,那眼下便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洋。 隐隐感觉自己要突破,却又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他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第二关。 等到傅江衍到第三关的时候,他已经看到好几个人在了。 他在第二关晕了许久,落在人后并不稀奇。可最稀奇的是,他看到那几人在半山腰上俱是涨红了脸,似是上一级台阶也难。 不,也是有例外的。 在接近山顶的位置上,无妄一路向上,似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每一步都像尺子量的一样不多不少。 “要不要我给他加点难度?”气鼓鼓地给杜问夏传音,那光球似是颇有些愤愤不平。 这道修的传承,他一个佛修走在最前像什么话,简直是在打道门的脸面。 “不必。” 事实上,这佛道之争,自上古时期以来便从未停歇过,近些年更是有愈演愈烈之势。但不可否认,道门却是式微了。 不说别的,杜问夏已经看见厉远方那家伙就差趴下了。 没眼看,觉得莫名有些丢人,她看到自家的少年如风一般地上去了。 凡间界锻体十余年,给了他不同于修真界其他弟子的坚实体魄。眼下,修真界也实在该改革改革,让弟子注重一下身体的锻炼了。 然而,这第三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快要登顶的时候,傅江衍感觉自己身上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几乎就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得跪在地上,傅江衍心知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三步之遥,很近。 但现在却宛若深不见底的鸿沟,难以跨越。 疼痛,剧烈的疼痛。 他感觉自己的肌肉在撕裂。 胸口骤然一凉,安抚了他那满是痛苦的识海,是仙人给他的清净石。 视线几乎模糊,朦朦胧胧间望见山巅上那僧人静默挺拔的背影,他又踏出了一步。 犹记得从前仙人教他那九式动作,他一次次摔倒在地上的场景。 那时候他便发誓: 别人做得到的,他可以。 别人做不到的,他也可以。 眼下,他也不想让仙人失望。 望着傅江衍那几乎佝偻的身影,杜问夏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想要落下泪来。 她见过许许多多弟子,有的眼高手低,却又懒散无为;有的只努力几日,没有结果便放弃,便愤恨命运不公。可从未见过一个人,这般拼命,把自己逼得如此狠,以至于从前自认为勤勉的她,在他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她看得出来,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眼睁睁地看着他几乎是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她真的很想伸手去扶他。 他在对她笑。 纵使摇摇欲坠,唇色全无,却依旧笑得热烈又晃眼,将他整张清俊的面容点亮。 几乎不敢直视他那灼热的目光,杜问夏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个隐秘的可能。 别看眼,让他快点从储物戒指里取疗伤药服下,杜问夏感觉真是不自在极了。 打定主意,之后还是要和自家这个少年保持些距离,她决心出了这秘境就独自去万劫渊寻玉露草。 到达第四关时,傅江衍又看到了那熟悉的水镜。 从前他在白日城时,便是测的五灵根,黄级下品。 再次遇见,他的心一下子凉了。 认命地把手按上去,他有些惊讶地发现,那水镜显示的内容似乎和之前那个有些不同。 水镜上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环,五色代表五行,显示五行的偏向多寡。亮度则代表强度,显示五行的品级。 傅江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五行均衡的体质,而且是黄级上品! 要知道,在上古时期,修行之人时常因为五行的不均衡,而在修炼之时,需要极度小心,以防五行逆乱,甚至爆体而亡。 可傅江衍这种体质则不然,不仅不需要考虑这方面的问题,而且能在五行的领悟上有绝佳的造诣,可谓是所有人梦寐以求。 而现下的修真界以单灵根为尊,其实也是难以攻克这个难题的结果。 傅江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这被所有人鄙夷的灵根竟然是上品。 仿若在梦里,稀里糊涂地便过了这关,直到下山,他都是茫然的。 * 最后的关卡,其实并非傅江衍一人通过。真要说,无妄还要在他之前。 可他却似是对这传承丝毫不感兴趣似的,在过完四关后,开始在这洞府门口闭目诵经起来。 秘境之灵眼下却是亢奋极了。 跳上跳下,似是在为自己使命结束,可以出去而欣喜若狂,它终究还是没有忘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在前面弹啊弹的带路。 最后一扇门徐徐打开,浮起十多万年前的尘土,杜问夏觉得此地熟悉又陌生极了。 一道光影缓缓升起,正是她当年年少轻狂时的影像,杜问夏现在只想把自己一掌打晕过去,她怎么忘了这个,早知她一定阻止他进来啊! “贫道御清观十一代弟子云笈,于修真历3000年设此传承,特候有缘人……其下有吾自创之功法,夺天地之造化,取万物之根本,空前绝后,以吾名而命,特称《云笈七签》,愿汝珍重,传吾衣钵,万年不朽。” “……”被自己当年那目空一切的语气给尴尬得简直恨不得钻到地洞里,杜问夏听到自家少年似是低低笑了一声。 窘迫得简直想落荒而逃,杜问夏忽然有些怀疑人生,她之前是怎么有脸觉得那张重阳花里胡哨来着? “仙人便是那十万年前的云笈真人?” 若说从前他还不确定,眼下他却是彻彻底底地确认了。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课本上的上古最后一个仙人就这样站在他眼前,可偏生他却觉得理所当然极了。 回忆起野史上所述,她为了徒弟不惜一剑斩杀万万妖魔,乃至给其他宗门赔罪道歉的语句,他心里蓦然一酸。 他还没有能够正式成为她的徒弟,她便对他这么好。若是对真正的徒弟,她又会好成什么样呢? 不曾想阿衍竟是这样的反应,不仅没有质问她为什么隐瞒,而是抿紧嘴唇,眼尾都无力耸拉下来,杜问夏忽然有些慌了。 孩子生气了可咋哄,这……也没人教过啊? 第四十四章 “不错,我便是那十万年前飞升的云笈真人”,定定地望着傅江衍的反应,杜问夏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自己辩解一下,“十万年前,我渡劫成功,白日飞升,却是没有到上界,莫名成为了附在储物戒指上的灵体,更是一睁眼便看到了你。此事光怪陆离,便是我自己都不知原委,故而我从未与人言。瞒了你这么久,是我的过错。” 傅江衍也没有想到,仙人竟然会这般好脾气的同他解释。 虽说他心中也知晓,仙人定然有难言的苦衷,却不曾想,真相竟是这般。 “这秘境快要崩塌了,还不取了东西走吗?” 传承结束,这秘境的使命便也终结。杜问夏感觉到,这片空间在飞速地腐朽,似是那焦黄的树叶再也撑不住似的,便是天空都化为一团火红。 无心他想,也不管那里面的灵药有没有变质,傅江衍一股脑地把仙人从前留下的那些东西全部收走。 依着仙人的意思,去到那第二关把悟道石收走,傅江衍只觉眼前一黑,便又回到了那座小楼之中。 是的,那悟道石其实便是杜问夏当年,用于奠定那传承秘境的基石。眼下把它取了出来,那秘境之灵自然也就能够脱离秘境,不必再受那万载孤独之苦。 对上其他人复杂的目光,傅江衍心知他们约莫是知晓了自己拿到了最后的传承。 不过他们显然并没有什么不满,更做不出抢夺的事,只因这秘境实在是公平的紧,他们技艺不精,实在怨不得旁人。 况且,他们虽是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却也多多少少在那试炼中有所受益,有了隐隐要突破的意思。 距离秘境结束还有六日,他们俱将目光放向来外面那尤其珍稀却又年份很久的灵药。 满载而归,因着杜问夏那小楼也不曾遇到什么大的危险,他们一个个把储物戒指里塞得连根针的位置都不剩。 肉疼地望着漫山遍野仍然不在少数的灵药,他们从未感觉这么悲痛过。 这种感觉,约莫就是看到灵石不能捡吧。 就这,还是被他们挑剩的。 * 此时,迎接弟子出来的带队长老们,俱是盯秘境的出口目不转睛。 只因这秘境虽说还算适合历练,但毕竟还是有风险,往年不是没有弟子陨落的情况。 看到自家的弟子一个不少地走了出来,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毕竟这里面每一个都是宗门惊心培养的宝贝,他们再也损失不起人了。 灵气翻涌,一出秘境便觉身上压力一轻,十人竟是集体突破了。 这局面其实杜问夏早已料到。 盖因那秘境之中法则不完善,这才生生将他们的境界压制住。眼下桎梏全无,他们自然也就突破得水到渠成。 不过其他人,就是完全一副表情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长老们,也没有见过这种壮观的情形。只觉心痒极了,恨不得立刻抓一个弟子问问里面都发生了什么,纵是先前那魔族侵袭的阴影依旧未除,他们也俱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傅江衍是其中动静最大的一个。 筑基七层。 筑基八层。 筑基九层。 筑基大圆满。 更是引动金丹雷劫汹涌而下。 杜问夏都被他这个骇人的突破的速度给震惊到了。 要知道,虽说他是这群人中修为最低的不假,可旁人俱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他却是只有十六啊! 劫云翻滚,天地之威浩荡。 傅江衍硬生生被这滔天的雷光劈得吐出一口血来。 杜问夏看着心疼,恨不得冲上去想帮他把这雷劫挡回去,却是终究按捺住了这种想法。 因为她知道,这雷劫虽是伤人,却也能够淬炼灵力。她虽说今日可以替他挡住,但终究于他日后修行无益。 杜问夏也不知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朝他走过去的,便是旁边长老的恭维声都没能入得了耳。 叹了口气,往傅江衍嘴里送了一颗疗伤药,杜问夏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也不知是在气傅江衍还是在气她自己。 他好像总在受伤,况且这段时日一直绷紧着精神,更是身形都清减了不少。 再加之他现下比她个子高了许多,她更是没了半点师长的威严,在他面前只显得娇小。 眼下靠得近,她更是像被他拢在怀里的。 被这想法弄得一惊,杜问夏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走了,回家。” 将近半月未归,她也是有点想念御清观的一草一木了。 而此时傅江衍却是将这两个字在心头缱绻反复地念了一遍又一遍。 回家。 哪里是家? 落月镇吗? 摇了摇头,快步跟上,望着仙人那颇有些仓惶狼狈的背影,傅江衍忽得笑了。 什么地方又有什么要紧? 仙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 到御清观山门的时候,杜问夏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等一下。” 守门的弟子一脸警惕,严阵以待,便是看到厉远方他们这些熟悉的面孔也并没有直接放人。手里法器朝他们身上扫了又扫,确认是安全的绿光,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将他们放了进去。 杜问夏便是再迟钝,也心知宗门定然出了什么大的变故。不然以他们的性子,定然是懒散困倦的模样,又怎会如此惊醒? 心里是满腔的疑惑,杜问夏皱了皱眉开口了:“宗门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作为宗门新晋的太上长老之一,杜问夏现在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约莫是确认了杜问夏他们一行人没有什么问题,守门的弟子绷紧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去,像是寻到了什么精神支柱一样,连忙将这些日子的情况一一道来:“三日前,有魔族侵袭,一连控制了好几位师兄师姐,更是雷霆万钧,在同一时刻对观里的重要人物下手。好几位太上长老不察重伤,便是掌门都没能幸免,您可一定要主持大局啊!” 几日前的事一下子浮上心头,杜问夏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也不顾什么戒律,御剑直奔清虚峰而去,杜问夏急需确认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究竟是只有御清观,还是所有参加宗门大比的宗门都没能幸免? 他们是如何如此准确地控制了那么多核心弟子,还能那么利落地一齐出手, 不被发觉? 他们怎敢?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底气? 身上寒气四溢,几乎凝出冰来,杜问夏也不讲什么客套了,直接推门而进。 床上的李长砚双目紧闭,生机黯淡, 眉目间更是笼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杜问夏皱眉捏上了他的手腕。 魔气纠结,在他经脉中肆意穿行,是她从未见过的混乱情形。 若是她没有看错,眼下这情形,魔气与他此身修为几乎合二为一,难以剥离,简直不能有比这情况更坏的了。 无怪乎他一直昏睡着,无法醒来。 更要命的是,要是不加遏制,他恐怕要沦为被失去理智的魔修。 杜问夏之前看过这十万年的历史,也知晓这万年间魔族并未大举进攻,只是偶有小打小闹,故而这些年来,正道对于魔族的防御已然松懈了太多,杜问夏便也没有急着改造护宗大阵。 可眼下,她实在是后悔极了。 推门而出,将所有受伤太上长老的情况都看了遍,杜问夏感觉到,自己心中几乎有烈焰焚天,怒不可遏。 她想杀人。 是的,她可不相信,这种计谋,那些没有脑子的先天魔物可以做得出来。 然而她终究还是暂时按捺住了自己。 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她思来想去,还是需要去万劫渊一趟,寻那至洁无垢的极阳之水来对抗这阴冷的魔气。 清虚峰乃是御清观最高的一座山峰,乃是灵脉之源,受外围诸峰拱立。 杜问夏踏空而行,飞到天上,俯瞰御清观绵延不尽的山色,以及下面惊惶不定的弟子们,抬手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大量阵石来。 她眼下已是化神之境,可若想要布置这九九归元大阵,依旧是非常勉强。 一方方阵石从天而降,闪着清光散向御清观的各地,霎时之间又是一阵持久的地动。 而此时那些整日忧心忡忡的弟子们,也是被这巨大的动静给惊得探出了头来。 若说先前的斩首行动,他们只觉可怖,却还没有什么巨大的动静可以闻及。 可眼下这般移山填海一般的动静,也就上一次将灵脉填入地底可以媲美。 而这件事,偏生也是这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太上长老做的。 或者说,该称她为师祖。 蓦然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众弟子只觉原本那颗惊惶不定、悬着的心,落入了实地。 一道道清光打入各个节点,放出如流水般澄澈明净的光,杜问夏面色不变,纵是嘴唇苍白,也依旧不停,手中一个个极品灵石在风中化为灰烬。 一道道光柱升起,是每个阵石所在的位置,结出一个复杂至极的图案,只听一阵又一阵凄厉的惨叫,便见十余个弟子眉心冒出一缕黑气,软倒在了地上。 这情形着实骇人,上一秒还同你谈笑风生的同门竟然已经无知无觉地被魔族控制,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待到淡淡的光幕升起,将整个御清观笼罩其中时,杜问夏终是脱力地长吁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后顾之忧解除,她便可以放心启程。 第四十五章 不过杜问夏却是做不出直接丢了这烂摊子就走的事,将所有内门长老一齐叫来,她决心先授予他们一下管理护宗大阵的权限,顺便告诉他们一下该怎么使用。 因为之前的大阵没有识别魔气的功能,她这次特意加了这方面的功能,远远比守在门口的弟子用法器检测效率高,而且还不用担心,守门的弟子被魔族所控制。 除此以外,这阵法最大的特殊之处,便是它有好几种形态,不仅可以防御,还可以攻击。 杜问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阵法,挡住十万八万的魔族毫不费力。 虽然,这也就是从前她一剑的事。 而此时,收到传讯纸鹤的众内门长老,却是满脸愁云。 他们可不知晓这护宗大阵有多么大的威力,只知师祖刚回来了便要走,宗门眼下没了主心骨,太上长老掌门更是处在昏睡中,人事不知,他们一个个人人自危极了。 等到杜问夏和他们一一说明这阵法的作用和效果后,他们这次略微镇定了一点。 然而当他们知晓杜问夏是要去往万劫渊时,还是不由开始极力劝说起来。 万劫渊,乃是众多上古大能渡劫飞升的地方。寸草不生,深不见底,不见天日,是人们对它最常见的认知。 然而却也有人说,那里是魔族的大本营。虽说杜问夏心知这定然是假的,但这也可以从侧面表明,此地的凶险。 说来,她当年,也是在那里渡劫的。 倒不是别的什么缘故,而是因为此地地质玄奇,不仅能够吸收一部分天雷,更是方圆万里毫无人烟,不会误伤他人,十分符合飞升之人的需要。 故而到了后来,几乎成了飞升约定俗成的场所。更是有人坚信,在这里渡劫能够获得先人的庇护和祝福,飞升概率大大提高。 对此,杜问夏报以怀疑的态度。 不然她何以一下子被劈到了这里? 不过有些东西,她还是不适合和他们说个分明。 强硬地下了决定,交接完事宜,分配好任务,杜问夏想了想,决心临走前和傅江衍打个招呼。 一落入小院,便对上傅江衍那欲言又止地目光,杜问夏没有迟疑,干脆利落地开口了:“宗门出了点事情,我要出去一趟寻些东西来解决,你且待在宗门好生修炼,不用担心我。” 千言万语化为一个单薄的“好”字,傅江衍心知,他是不能也无法阻止仙人的。 手里被塞了一个清清凉凉的东西,是阿衍一直随身带着的无事牌,杜问夏错愕了一瞬想要拒绝,却又被他强硬地按住了手。 杜问夏也不知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些差错,竟是让他产生了这般的心思,眼里满是复杂,一时之间却是有了些不敢面对的恐慌,她有些狼狈地转身而去。 从前她看他只当是小辈,倒也没有看出他的一些别样的心思。 可如今再一看,杜问夏头一次发现,他对自己的目光,根本不同于其他弟子对长辈的那般濡慕敬仰,而是灼热得一如太阳,让她不敢直视,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也好,去万劫渊一段时日,冷静一番。眼下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个弟子。 傅江衍立在原地,久久地望着,直至仙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天边,这才缓缓朝屋里走去。 若是自己的修为再高一点就好了,他就可以提出和仙人一起去。 垂下眼睫,推门而入,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屋内各式的小玩意将所有角落侵袭,满满都是仙人存在过的痕迹,他忽得产生了一个难如登天的野心。 他想和仙人并肩而立,而非被仙人一直护在羽翼之下。 他必须拼命地追赶。 沉默不语,往聚灵阵中填了一个极品灵石,他闭目合抱子午,竟是就这么轻松地入定了。 灵气朝他体内蜂拥而至,几乎在他头顶聚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傅江衍只觉体内的经脉收到了从所未有的冲击。 痛,痛,痛,只觉经脉都要承受不住这么多灵气的冲击,几乎撕裂开来,傅江衍感觉眼前一黑。 疼痛难忍,嘴角缓缓溢出血来,他无法动弹地脱力倒地,嘴角忽然弥漫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或许仙人说的没错,修仙乃是逆天而行,从来不是一个能够一蹴而就的事。 而他,也不该如此冒进。 极品灵石,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承受的。 * 万劫渊位于灵蕴大陆的东北端,离御清观可谓是万里之遥。 在天上飞了两三日,杜问夏决心下去补给一下。 梦伽城在嘉佑王朝境内,虽然不是国都,却也极尽繁华,乃是王朝东北方一颗闪耀的明珠。 而这一切,盖因此地乃是药王府辖下。 梦伽城以各类灵丹闻名,故而常有重伤或者不治之人不惜万里朝圣而来,只为求得救命之方。更是有许多头脑灵活的行商,倒卖灵丹,以获取高额的利润。 一进城门,杜问夏便见一匹一阶妖兽红流马载着一个行商迎面而来。 这行商显然是凡人,却是能够驾驭住一阶妖兽,这情形着实让杜问夏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或许这十万年间,还是有些东西进步了些许的。 兴致勃勃地逛了一转,倚在酒楼的窗边吹着风,杜问夏不得不承认,梦伽城比落月镇那边陲小镇实在是繁华了太多,纵是白日城都拍马不及。 夹了一片酱汁浓郁的牛肉送入口中,杜问夏听到隔壁桌在讲些什么。 “你们可曾听闻,药王府的府主昏迷的消息?” “正是七日前的事,我听我在外门的侄儿说,不仅府主昏迷,一齐出事的还有长老呢!” 听到这些,杜问夏的心猛得一沉,纵然她先前是有过些许的猜测,可眼下真的看到这些成为现实,她还是不由心惊。 魔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它们突然行事风格大变? 杜问夏越想越不对劲,总觉这事情背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推动。思来想去,忽得有了一个隐隐的想法,她心下悚然一惊,莫名有了一个最可怖的猜测。 莫非是新的魔主诞生了? 按照修真史的记载,上一任魔主还是在十五万年前诞生。据传,魔主不仅有极高的智力武力,更对魔族有极强的统治力。当年魔主出世之后,几乎统治了整片大陆,将人族逼至暗无天日的境地。最后还是绝大多数的人族高手以身殉道,才联手将其斩杀。 眼下这情形,实在是有些惊人的相似。 无心再享用满桌的美食,杜问夏心中莫名沉重。 听闻魔主刚刚诞生之时,极为虚弱,需要极其海量的血肉灵力为食,才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存在。 杜问夏想着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眼神放得有些空,在考虑如何将魔主扼杀在摇篮之中。 “道友可是白玉观的道长?” 正在想心思时,杜问夏的手被一个老妇激动地抓住了。 抬眼望见这老妇身上萦绕着浓郁的阴气,几乎扑面而来,杜问夏忍不住皱了皱眉。 “并非。” 白玉观乃是梦伽城附近,比较闻名的一个道观。虽然在整个修真界排不上名号,但在当地还算有名。 一脸失落,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位身穿道袍的女子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老妇叹了口气,转身便要走。 “或许我可以帮你。” 杜问夏看得出来,这老妇似是被什么恶鬼所缠上了。 “你帮不了我。”似乎很是黯然,那老妇像是浑身没了气力。 她其实不过三十余岁,可眼下却老得像是半只脚要踏入棺材的耄耋老人,便是头发也银白。 不置可否,杜问夏开口问:“你家里可是有什么人惨死过?” 面色煞白,似是想起了什么,那老妇拉着杜问夏往僻静处走了走,身形更加佝偻。 这其实是个狗血至极的故事,但那老妇讲着却是字字泣血。 “当年,我还是杨家的二小姐,风华正茂,却被林家那眠花醉柳的恶棍看上,想要强娶。 我父亲抵不过他的蛮横,只能将我嫁过去,奈何我到了那里,却发现和我有同样命运的女人还有其他许多人。 其中一个姐姐与我关系最好。 她叫庄红颜,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我,温婉又有才情,却被那恶霸强抢,折辱困宥于此。 那日,她诊出脉来,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时,她还温温柔柔地和我说过话。 谁知当日傍晚她转头便在酒中下了三月红,将那林横毒死家中。 她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只依稀听人说她心狠手辣,竟是硬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想要取出那代表着屈辱的孽种。 可我却心知,那个旧时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怎么都回不来了。 后来庄子里的女人陆陆续续地或死或自杀,便是离开都逃不过,到昨日死得只剩我一人。 我实在是恐慌极了。 可纵然如此,我也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又老又丑。 有时候我想着不如我也上吊算了,可终究没有这个勇气。 道长,你说我还有救吗?” 听完以后,杜问夏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其实有时候真相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 第四十六章 “如果,它其实从来都不想杀你呢?” 望着那老妇身后不远,那个一身红衣的女鬼,一身戾气,却依旧没有丝毫要伤害她的意思,杜问夏心情莫名复杂。 这事情的真相,其实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可有些时候,真相并不受人欢迎。 因为它过于残忍。 “不可能!”那老妇脸色有些白,显然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 杜问夏几乎可以想见,她脑海里定然是府里那些人一个个离奇惨死的瞬间。 默默叹了口气,杜问夏决心还是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其实这一切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 无非是那庄红颜死后,携带着满身的怨气久久不散,化为厉鬼在那府宅盘桓不去,难以超脱。 她恨将她强抢来的林横,因为他毁了她的贞洁,泯灭了她的才情,将她困于这窄窄的院墙里。 她也痛恨不洁的自己,所以她在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孽种时,会选择硬生生把肚子剖开。 以至于这种感情无限发酵,便扩大为一种古怪的杀意,她要帮助那些同样被玷污的女子超脱。 可到眼前这位老妇时,她犹豫了。虽说作为一个厉鬼不再有清晰意识,做事全靠本能,但她还是做不到杀了她。于是她选择跟着她,保护她,却不曾想自己一身阴气极寒,却害得老妇苍老朽败,对她充满恐惧。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摇了摇头,闭目默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杜问夏看到,那红衣女鬼混沌的眼里现出一丝清明。 低头朝杜问夏感激地叩首,杜问夏看到,她被漫天莲花接引上天去。 *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杜问夏决心往药王府走一遭。 虽说她已经有了诸般猜测,但不去看一眼,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循着路人的提示往药王府而去,杜问夏很是惊讶地发现,这药王府竟是位于这闹市的中央,并非在什么僻静处。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闹市中央的这片巍峨楼宇不过是药王府在凡间界的外显而已,真正的药王府似乎是在其正中的秘境之中。 秘境其实分好几种。 这最普通的,其实便是以实地为基础,辅以阵法构建而成的伪秘境。 从前杜问夏和傅江衍在永夜镇进的,便是这种。 第二种则是渡劫期大能陨落之后,而留下的腹中乾坤。 第三种,便是药王府的这种。 微一挑眉,杜问夏没有想到,药王府竟然这么大手笔,竟然把世界碎片这么用。 不愧是底蕴深厚的一品宗门。 虽说以杜问夏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无视外面的这大门,直接进去,但她还是决定遵守一下礼法,上前叩了叩门,只因在宗门大比上,她和药王府的关系,还算得不错。 应该说,确切的算,还有恩。 “求药请回,府中近日不见外客,还请见谅。” 很快一个弟子打开了门,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杜问夏心下哑然,决定自报家门。 “贫道御清观虚怀子,听闻了些许贵府近日的传闻,特来拜访一二。你若是觉得还有疑虑,可先向府上长辈通报一声,到时再给答复也不迟。” 将信将疑,取出传讯竹简通报了一声,他听到了师姐一脸欣喜地让他把人速速带进来的指示。 心下好奇眼前这女子什么身份,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开口问,那守门的少年连忙带着杜问夏入内。 药王府雕梁画栋,大气磅礴。然而最不同寻常的,还是它那浓郁扑鼻的药香。 才一进门,杜问夏便从其中闻出了十余种单方。 出来迎接的,不是旁人,却是宗门大比上的姜梨。 杜问夏注意到,她那娇俏可人的面上,没了往日的灵气,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疲倦。 “长老们在里面议事,只我有空出来迎接,礼数不周,还望虚怀真人恕罪。” 手虚托了一下,示意无须多礼,杜问夏跟在姜梨的背后朝里走。 作为药王府的大小姐,姜梨在诸位弟子面前,并什么架子可言。相反,而是人缘极好,被他们当成小妹妹来呵护。 这一路走来,杜问夏看到很多人在和她打招呼。 “小师姐。” 听到这个称谓,杜问夏微微会心一笑。 说来药王府进入中间秘境的法子,也是相当有趣,根本无须任何手令,而是直接识别的灵识。也不知这药王府的先辈是如何的手段玄奇,至少杜问夏进去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丝的颠簸和晕眩。 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药田,几乎接到天际,杜问夏没想到,这药王府竟是这般奢侈,把草木之心当成了路边随处可见的雪草来用。 再一细观发现这草木之心的功效似乎弱了一点,杜问夏这才发现,这所谓的草木之心竟然只是培育出来的替代品。虽说效果差了不少,但至少数量感人。 不得不赞叹这十万年后人们的智慧,杜问夏被带到议事大厅旁的一处楼宇先行坐下等待一二。 抿上一口清茶,却发觉嘴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苦味,杜问夏微微挑眉,发觉体内的灵力略微波动了一下。 好在议事厅的那群长老也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杜问夏便望见了宗门大比上的熟人朝她走来。 “虚怀真人怎么有空前来?说来也是抱歉,府里最近出了些乱子,让您见笑了。” 莫峰心下是很佩服眼前这位虚怀真人的,宗门大比上她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情形,他到现在还记得。 可眼下他却是身心俱疲担忧极了,眼下一片青黑,回忆起方才那让人揪心的结果,他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见笑倒是不会,贫道此番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东西,忍不住前来看看贵府的情况与我御清观是否相同。” 这话的信息量极大。 瞬间领会了这话里的含义,莫峰似是想起了什么,很是惊愕地抬头。面上血色瞬间消失,他没有想到,这次的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敢问贵观现下……”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询问,他望见眼前女子一字一句地开口了。 “魔族入侵,斩首行动。” 这八个字其实不算具体,可偏生就是这样,他领悟到了御清观同样惨烈的情形。 心下莫名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荒谬感,莫峰忽得想起什么,试探地问道:“您……该不会是来我药王府求药的吧?” 杜问夏倒是没想到药王府这么问,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惊异,随即便是笑了起来。 是了,寻常人若是有疴疾难医,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药王府。 他这么想,倒也正常。 “难道贵府真有什么好的法子?”不置可否,想来这一流宗门或许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传承,杜问夏想了想开口问。 若是真有法子可解,她便可以省却许多功夫去寻那极阳之水,当真是妙哉。 “未曾”,面上露出一丝窘迫,莫峰抿了一口茶水咽下,似是又觉得有些丢了药王府的英明,梗着头皮道,“其实也并非全无秘方,只是须得寻找到许多珍稀的灵药来炼这九九回阳丹。虽说这里面有些草药,在先前的秘境中收获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差了不少。眼下也只能暂且以清灵丹延缓一下情况了。” 这九九回阳丹,杜问夏从前有过些许耳闻。不为别的,就为这其中天价珍稀的药材闻名修真界,她也不可能没有听说。 只是,它实在是药材太过珍稀,便是以药材储备丰厚的药王府,能拿出一颗都已是难得,又何况其他宗门呢? 歇了这方面的心思,杜问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寻那极阳之水。 倒不是因为它容易获得,而是因为这极阳之水一取便是一小潭,完全不用担心不够用的情况。 若有所思,杜问夏没有再多停留,起身告辞。手里被塞了一大瓶的清灵丹,她不由露出了一丝善意的笑容。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若是极阳之水有余,她倒是不介意给药王府分上一点。 * 万劫渊所处之地,荒凉枯败,人烟罕至,不属于嘉佑王朝,亦或文景王朝,而是一群神奇的部落。 大陆上的人们,通常将其称为野蛮人。 野蛮人分为不同的部落,各有其不同的信仰图腾。他们通过祷告祭祀,获得天神赐予的力量。他们身形巨大,体格强健,通常有三米。 杜问夏独自出行,不用顾及弟子,为了追求速度,她一向都是御剑。 道袍翻飞,她踏在剑上化作一道流光穿行。 只觉头顶隐隐有风声掠过,竟是一个御剑而行的女子,下面的野蛮人俱是怔怔地望着那白衣仙人的身影,一个个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低下了他们的头颅,开始叩拜。 神啊神,若是您能够听到我们的呼唤,请赐予我们飞天的力量,请护佑我们部族万年长青。 第四十七章 再次来到这里时,杜问夏只觉此地的荒凉更甚了。 黄土上遍布的是黄绿的蔓草,将旧时焦黑的土地掩埋殆尽。空气干爽,不像旧时充斥着不稳定的雷电因子。这样的平静,与十万年前丝毫不同。 若非一旁的万劫渊深不见底,一如张开嘴的巨兽,似乎一下子便能够将人吞噬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可能会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下去,毕竟此地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时常有人渡劫的地方了,杜问夏恍惚之间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这十万载光阴的流转。 纵身跳了下去,直到连一丝天光也看不到,杜问夏就这样沉静地任由自己往下坠着,隐约之间,似乎触碰到了一丝来自十万年前的雷光。 下落的过程是这样的漫长且枯燥,一炷香的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又一个百年。 若是胆小的人,此刻约莫早已惊恐地晕了过去。 然而杜问夏却是逐渐连眉眼都绽了开来,她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放纵。 良久落到崖底,杜问夏只觉脚底似乎踏碎了什么。 手里是莹莹的夜明珠,亮得一如幽幽的月光,她看到自己的脚下,是遍地的枯骨。 虽是形状还在,但只一踏,便如同飘零的碎屑,散开了。 说来也是有趣,这万劫渊底其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狭窄,而是四通八达,大极了。 她甚至看到了好几十个,大能陨落之后,而留下来的秘境。 不过她眼下却是没有心思研究这些,抬手把它们都收了,她开始观察旁边的情况。 一道可怖的裂口横在了崖底,几乎将这下面一分为二。里面是光怪陆离的色彩,几乎让人头晕目眩。大量的黑色不明物质从中逸散而出,浓稠如墨像极了地狱的邪恶色彩,杜问夏能够感觉到,这道裂口似乎在生长。 不敢细看,只觉心神都有些动摇,杜问夏意识到,这便是宗门大比上,那些长老讳莫如深的空间裂缝。 深吸一口气,被这可怖的情形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杜问夏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空间裂缝,竟然还有不止一处。 是了,若非如此,又怎会有那些所谓的世界碎片? 可长此以往,这块大陆岂不是会碎得越来越小,以至于化为虚无? 被这空间裂缝中逸散出来的那浓郁得几乎有如实质的黑色物质弄得胸口不由一窒,杜问夏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情形才会出现如此的天地巨变。 地底寂静无声,暂且无视这空间裂缝,循着那微细得几乎不可察的水声朝里走,杜问夏没想到,这极阳之水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她寻到了。 极阳之水,唯有至刚至阳的环境下才可能孕育出来。 不曾想十万年未曾经历天劫雷光,竟然还能存有一二。 望着空中那团悬浮的水光,汩汩流淌,发出莹莹的光亮, 杜问夏忍不住露出了此行的第一个笑容。 可若是极阳之水那么好取,那便也就不算得稀罕了。 要知道,极阳之水至刚至阳,寻常容器无法承载,唯有以身为器,才能带走一二。 眼下,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抬手打出几道手印,将这极阳之水封住,收入丹田之中,杜问夏只觉它几乎化成一团无比炽热的烈火,要将她整个人燃作灰烬。 整个人红如虾子,一如置身滚滚的岩浆之中,杜问夏眼眸通红,痛苦地喘了口气。 其实只是单纯地弄一小份,她还不要紧。可偏生御清观躺在病榻上人事不知的太多,再加上她打算给药王府也送上一份,眼下的痛苦,便增长了千倍百倍,几乎非人世所堪。 只觉张口都能喷出火来,杜问夏感觉到灵魂都在被炙烤。 痛苦地倚靠在崖壁上,莹白如玉的皮肤几乎渗出血来,她红着眼睛靠那坚韧的灵魂强撑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流云剑勉强支撑起身子,艰难地贴着墙站着,她望着那道一如恶魔咧嘴,在恣意嘲笑着她的空间裂缝,忽得沉沉叹了口气。 其实她此行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可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她说过要封了它,自然不能食言。 吞下一颗疗伤圣药,盘腿调息了一个时辰,杜问夏终于适应了体内超强的高温。 抬手一方方阵石抛出,按照八个方位将这个阵石笼罩,杜问夏感觉到,这道空间裂缝似是在和她布的阵法在对抗。 一股极强的吸力从空间裂缝中传出,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扯进去,杜问夏面色一白,艰难地稳住身形。 空间裂缝里是不可名状的可怖,杜问夏心里明白,要是自己被吸进去,怕是真的要身死道消。 身周是滂湃得将整个崖底都照亮的功德金光,隐隐甚至比那佛子还强上几分,这是十万年前,天地予以她斩妖除魔的奖赏。 身形一下子稳固住,然而身上的功德金光却是骤然黯淡了一下,杜问夏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功德在流逝。 手上速度不敢停,连忙布阵,将此处空间裂缝封印,杜问夏丹田里本就不多的灵气倾泻而出,迅速将这道空间裂缝合拢缩小。 便像是医修缝合出来的伤口,狰狞可怖,却是确确实实的闭合起来。 空间裂缝被解决,杜问夏只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忽得忆起自己从前一直想要取到的,那给阿衍重铸灵根的玉露草,她眼前一亮,奋力纵身而起,艰难地飞掠上崖壁,抓住了自己那心心念念的草药,却突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坠落了下来。 她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咬了她手指一口。 是毒中至尊,斑片虫。 毒液迅速蔓延,从手指往肩肘扩散,杜问夏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开始麻木起来。 面上是无奈又不可思议的笑容,杜问夏紧紧握住手中的草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若是她全盛时期,自然是不怕的,可她现下,却是一点灵力都拿不出祛毒了。 * 此时的九霄宗也是一片混乱。 宗门内的掌门以及太上长老尽皆遭到了魔族的毒手,人事不知,这让宗门上下满心惶然,人心动荡。 更是有人发出了魔族崛起,人将不存的消极言论。 戴天河近日简直焦头烂额极了,除了要安抚弟子们的情绪,更是要排查弟子中有问题的那部分所在。 心情沉重极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当日在出事之后便立刻给宗门送去了传讯的纸鹤,还是没能赶上悲剧的发生。 掌门还有太上长老的情况,他也都看过了,那情形分明就是体内被种了魔种。若是不加以遏制,不日他们便会化为没有理智的魔修,满眼尽是杀戮。 虽说眼下把他们暂时安置在万载寒冰床上,能够延缓一下魔化的速度,但终究不是个办法。 难道,真的只能把他们全部杀死吗? 而他们,之后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命运? 身形眼见的佝偻,戴天河叹了口气继续化为了那只忙碌的陀螺。 无论如何,尽人事,听天命。 总不能等死不是? 况且,人族也不是那般容易可以被毁灭的。 * 而今日御清观的守门弟子,发现了自家太上长老一脸灰败的躺在山门口,奄奄一息。 宗门本就不妙的情况眼下更是雪上加霜,那弟子连忙使用传讯令牌通知长老前来,将杜问夏抬了进去。 杜问夏此刻的情形是真的不太好。 体内极阳之水肆虐,几乎将其五脏六腑炙烤,却是出离强硬地将那毒液压制在四肢,她现在的情况当真古怪极了,躯干烫得一如火烧,四肢却是一如万载寒冰。 千和真人匆匆赶来时,杜问夏已经被安置在了床上。 被杜问夏体内这紊乱的情况吓了一跳,他不得不说,眼下这情形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 寻常人莫说是体内同时出现这两种,便是只出现了其中一种,都是直接毙命的结局。 可偏生他现在根本不敢下手。 若是破坏了这二者的平衡,说不定情况会变得更糟。 也不知师祖是跑到何处将自己弄成了这样,床边一众长老都不免沉默起来。 从前他们只当师祖无所不能,然而当她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师祖也是会受伤的。 她也是血肉之躯。 她的修为也不过化神初期,甚至连掌门都比不得。 她光芒万丈惯了,无声给他们扛起了所有,以至于事到临头,他们竟是丝毫都没有想过自己去解决来。 满心羞惭和惶恐,这群年龄皆是几百几千的长老一个个罕见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慌张极了。 他们想象不到他们的神倒下的情形。 好在杜问夏身体修复能力极强。手指微微动了动,她艰难地睁开眼皮,终是被床边这群年纪比她大几轮的家伙,老泪纵横的情况给弄懵了。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御清观没了? 不会吧? 不忘把手里那皱巴巴的玉露草取了个玉盒装起来放进储物戒指,杜问夏一脸探询地朝他们望去,等他们开口。 炯炯有神,等待他们告诉自己那个悲痛的消息,她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他们那满含热泪的目光了。 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第四十八章 追问了半天,才从吞吞吐吐的一众长老嘴里问出了答案,杜问夏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她倒是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担心自己。 皱眉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四肢已经失去了感知,她面色有些难看地吞下一颗解毒丹,抿唇道:“取副轮椅来。” 斑片虫毒性强,毒发快,常常让人来不及掏出解毒丹便已是一命呜呼,故而在修真界凶名赫赫。 当然,能够解这毒的解毒丹也是极其罕见就是了。 杜问夏就是那能够炼制的一人。 说来此番她也是命大,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死里逃生。眼下不过是月余的行动不便,已经算的是极端的幸运。 至于她是如何离奇的躺在御清观的门口,便不得不说她那身份令牌的一个防护机制。 这功能还是从前她师父弄出来的,说是能让她在危及性命的时候逃脱,便是后来她位及掌教都没有去除。这么多年来,杜问夏从未用过,都险些要忘记,却是不曾想竟是十万年后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抿嘴望着手里的身份令牌发着呆,那神情又是追忆又是怅惘,很快,杜问夏便稳稳地坐在了一个铺着软垫的轮椅中。 说来也好笑,修真之人鲜有不良于行的。就是这轮椅,还是他们从哪个弟子那里硬生生征用来的。 乘着飞舟朝清虚峰而去,杜问夏被一众长老小心翼翼地推着进了门。 李长砚的情况比她上次见要糟糕太多了,眉宇间是浓郁的魔气,便是从前那清朗风流的眉眼都带上些邪异的黑紫。 杜问夏心下一惊,她能够感觉到,他识海里的灵光,在逐渐变得黯淡。 将丹田中封印的极阳之水取出几滴,杜问夏面色凝重,手上结印不停,将其打入李长砚的体内。 室内温度骤然上升,烘热得一如炼丹室,旁边的众长老一个个屏息不语,看架势比杜问夏还要紧张几分。 极阳之水入体,与滚滚魔气相遇,发出可怖的“呲呲”声,杜问夏连忙输入灵力,开始调和这两股水火不如的力量。 丝丝缕缕的黑气朝杜问夏体内奔涌,似是找到了宣泄的入口,杜问夏却是浑然不觉。 一个时辰过后,李长砚的面色终是又恢复的清明。 杜问夏望着手心里被拔除出来的魔种,面上满是疲倦之色。 魔种魔种,便是靠汲取人体内的养分而存活。相传被魔种寄生之人,俱是魔主的养料。 看来这新生魔主一事,基本是十成十了。 额上是细腻的汗珠,杜问夏只觉头重如裹,眼皮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可她终究还是不能睡的,强撑着将这魔种净化殆尽,她抬手示意去下一个地方。 中途昏过去,又醒过来两三次这才将所有人体内的魔种祛除,她心中的一颗巨石终是落下。 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她这一昏睡,便是足足一个月。 * 一个月足以让修真界天翻地覆。 譬如那千机阁、空兰谷等好几位大能接连堕魔,血染千里,震惊了整个修真界。 譬如除了第二轮攻击外,又有了数十个宗门遭遇了魔族的袭击。 譬如魔修在修真界行事愈加猖狂,越来越多的人遇难,被吸干功力。 ……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着山雨欲来。 而御清观却是太平得仿佛世外桃源。门下所有在外历练的弟子均被召回,眼下他们无聊地就差前仆后继地蹲灵田里挖土豆了。 杜问夏一睁眼便是对上了傅江衍那含着血丝的双眼,莫名有些心虚,她装作毫不在意地开口道:“阿衍这是守了几日?怎么看着都清减了。” 被仙人这话气笑了,傅江衍实在想不到,受伤受得最严重,瘦得最多的她,竟然会先下手为强的指责他。 “也不过一个月。仙人若是能干,下次可让我守得更久些。”许是心里带气,他说话都不免带了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那日他被长老们叫过来,看到仙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的时候,险些惊得心从胸口跳出来。 其实仙人重伤的那一瞬间他就有感应,只是亲眼看到时,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恐慌。他实在想象不到,没了仙人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以至于后来得知仙人并无大碍,只是睡着了时,他才稍微缓过来些。 从未见过傅江衍这般牙尖嘴利的时候,杜问夏心里稀罕,只是弯着嘴角笑,诱哄一样的开口道:“阿衍,去睡觉?” 被仙人这么一提,才觉困意如山压来,傅江衍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身子一沉,一头栽了下来。 他这些日子不眠不休,也真是累坏了。 伸手将傅江衍托住,杜问夏的耳畔被他温热的呼吸拂过,一下子有如火烧。 少年纤长的睫毛低垂,此刻无害又纯良,看着乖巧极了。 身形单薄,手下却是紧实的肌肉线条,杜问夏手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把他安置在了床上。 面上烘热,不自在地揉了揉脸颊,杜问夏决心出去让燥热的自己散散温。 一推开房门,便见李长砚那家伙小媳妇儿一样的蹲在她房门口,她方才的那点旖旎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好家伙,还不止他一个。 还有的蹲在林子里。 “怎么不进来?”没好气地开口,杜问夏被他们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弄得颇有些好笑。 见一个个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排排站,也不做声,杜问夏被这诡异的场面弄得有些懵了。 这也,没吃错药啊?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这一众年龄比她大多了的家伙忽然跪了一排在她面前,开始认错,她差点没吓一跳。 这怎么还自责起来了,平日里从她这里敲竹杠的时候,没见他们这么客气啊? 伸手将他们托起来,示意他们都坐下,杜问夏瞥见李长砚有些忸怩地过来了。 “师祖,您的身子可曾大好?这是我特意给您准备的灵果药膳,您先用些?” 被李长砚这殷勤狗腿的行为取悦,杜问夏抬手拈起一块洗净切好的灵果送入口中,便是眼尾都笑出了点水光。 “你可别再这样说话了,我听着直发毛。说来我从前听你们说,宗门秘境内的东西都被弟子们薅得差不多了?恰好此行我收获了不少,再加上这段时日弟子们出不了宗门,刚好无聊的紧,便就先拿这些对付着,想来能让那些弟子兴奋一段时日了。” 被师祖这抬手大大小小几十个秘境的手笔给震惊得无以复加,李长砚只觉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几十个秘境,莫说一段时日,就是几十年不让出去,那些弟子也定然乐呵的不得了。 况且这些还都是大能陨落遗留下来的,里面说不定还有他们能够用得上的。越想越美,李长砚一边乐着,一边莫名悲从心来。 天可怜见,没有师祖前他过得那叫什么日子。那简直就是一穷二白,可怜极了。 而旁边一众太上长老,也俱是老脸通红,激动得不行。 这些年宗门衰败,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可经典的散逸,以及资源的缺失,一直让他们有心无力。 眼下有了师祖,二者都开始补全。 道门的兴盛昌隆,这是要来了吗? “……”被他们这激动地快要老泪纵横的情形给弄得茫然,杜问夏深深反思了一下自己,过去是不是太亏待他们了一点,怎么能把孩子穷成这样。 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再让他们多见识点好东西,省得以后出去给她丢人,杜问夏感觉自己这师祖可真是做的太不容易了。 自从掌门以及太上长老们前后苏醒,宗门里那股阴霾一扫而空。再加上忽得传出了,三日后即将开启新秘境的好消息,众弟子这下都坐不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有了新的奋斗目标。 之前无聊地去挖土豆的,也都开始早上的练气修行。 杜问夏也是为宗门这欣欣向荣的朝气而高兴。虽说那群抠门的家伙,研究了半天,最终选的是一个最小最轻松的秘境。 不过她却是没空筹谋这些了,她得把极阳之水给药王府送去。 本来按照顺序,应该是她顺路先送过去,再回御清观。奈何出了这么多意外,眼下竟然拖了一个月,也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然而一踏出御清观的护宗大阵时,杜问夏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修真界这一个月的情形,她听了一耳朵,却是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可眼下她却是确确实实的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因这御清观外面竟然笼罩着淡淡的魔气。 御剑一如流光升起,撕裂长风,杜问夏被这一路上血海尸山的情形给震住了。 数不清的小宗门直接破灭,数不清的村庄化作废墟。 这滔天的罪孽,与人间的凄苦同在,化作无尽的悲痛,杜问夏眼底染上冰霜,朝药王府飞掠而去。 等到杜问夏到达梦伽城的时候,她险些没敢认。 药王府外围的府邸直接被砸碎,化作一片死地。若不是中间那隐匿的空间波动还在,她甚至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屏息直接落了下去,却是在秘境门口望见了那个熟悉的守门少年,疲惫且惊惶,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事物想要逃窜的兔子,杜问夏皱了皱眉上前,语气带了些自己都没察觉的严厉,开口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生变成了这样?” 第四十九章 “是你?”许是终于记起来杜问夏的身份,那少年面上的惊惶终是消散了不少,很是疲惫地开口,他开始讲述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起先只是几个弟子出现了问题,攻击了掌门和太上长老。后来事态愈发严重,越来越多的弟子失去理智,府内发生了好几次的内乱。再加上前来了许多求药之人,见没有灵药可用,便发狂大怒,开始打砸,于是这外府便成了现在这样。” 几乎可以想见是多么惨烈的情形,杜问夏深深叹了口气。 突然出手将那弟子擒在手中,对上他那不可置信的双目,杜问夏只轻轻一拍,便把他背在身后的匕首击飞。 “你怎么看出他被寄生了的!” “聒噪。” 符箓飞出,印上他的头顶。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便见一团黑气痛苦地从他眉心钻了出来,被那火焰灼烧的无影无踪,杜问夏面上无悲无喜。 魔族先前没有大规模的入侵大陆从来不是因为他们智商低微,只是因为他们喜欢自相残杀,从前没有谁服谁的道理,弱肉强食。毕竟于他们而言,撕裂对手,充实己身,比杀这些满身子杂质的人类要快得多。 然而现在魔主降世,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魔族聚为一股绳,这样的情形,将是所有人都不能够想象的可怖。 面色一白,骤然软倒在地上,那弟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终于入水能够呼吸的鱼,眼里终于有了神采。 “多谢虚怀真人救命之恩。” 重重地给杜问夏磕了个头,他的面上满是感激之色。 作为守门人,处在最危险的境地,他小心谨慎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不可避免地中了招。 其实刚才他是有意识的,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罢了。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做出违背意愿的事,实在是糟糕透了。 若非这位虚怀真人出现,让他重新归于光明,他定然会沦为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愿倾尽全力,为她做到能够达成的所有,纵是以命来抵亦在所不惜。眼里满是炽热,他连忙殷勤地开口:“敢问真人此行所谓何事?难道也是来寻药?” “并非,实际上,我是来送药的。” 杜问夏这话说的诚恳,然而听在那弟子耳里,却是不亚于惊天巨石。 药王府以药闻名,都没能拿出一个彻底解决的方法,道门能拿的出来,这不亚于是狠狠地扇了他们一击重重的耳光。 不过见识过以前这位真人本事的他,眼下却是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取出传讯令牌开始联系人过来接引,很快杜问夏的面前,便出现了一道光门。 假装没有看到来人审视疑虑的目光,杜问夏神态清淡,只是依旧不疾不徐。 莫峰急匆匆赶来的时候,便是见到的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气还没喘匀就连忙开口,他的眼下尽是青黑,便是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你说的药呢?在哪儿?” “在我丹田之中。不过这拔除的手法,非我亲自动手不可。” 这不是虚言。极阳之水其实并不能单用,不过是起个药引中和的作用。 莫峰倒也没有怀疑,毕竟药王府也有不少独门手法。至少这说服其他长老,让杜问夏动手,却是实在有些难度。 微一沉吟开口,他决定相信她:“既是如此,那还请您稍等片刻,我去协调些事情,才给您答复。” 他在宗门里话语权其实算不得太高,若是先前杜问夏这样开口,他可能还没有办法让那些老家伙同意。 可眼下情况越来越糟糕,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他相信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会选择妥协。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莫峰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那些人协调的,只知杜问夏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她,满眼猜疑和不屑。 不过她既然来了,也就没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无视身边人几近监视的目光,杜问夏抬手之间,几滴极阳之水漂浮在手心。 这极阳之水,其实药王府也并非没有。虽说因为储存不便,存量极少,但也并非没有尝试过。见到杜问夏采用的是他们用过的法子,他们的轻视之意更浓。 若非提前说好不干扰她的行为,他们定然要开口嘲讽了。 不疾不徐,一个又一个的手印结出,眼花缭乱一如花开蝶舞,杜问夏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郑重。一滴又一滴的极阳之水被打入体内,将阴冷的魔气逼出,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杜问夏便抬手将那魔种剥离了出来。 也不知是否因为她重修的缘故,她境界提升的极快。之前她忍受的那些痛苦不算白受,直接让她一举突破到了化神巅峰。 再加上这个流程她操作了好几遍,已经了然于胸,故而这次她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剑神拔剑之前,所有人都不以为意。 而当神迹诞生之后,所有人都将哑口无言。 没有人再敢质疑眼前这女子的水平,他们所有人的眼中都只剩下了狂热。 并没有继续帮他们治疗其他人的意思,杜问夏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达成了此行的目的。 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要走,她离开的道路被一群白胡子老头拦住了。 “虚怀真人,能否……再展示一遍您方才的手法,我刚刚没看清。” 并未因为这个就停留,杜问夏脚步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 从前他们不愿意时,她还是继续施救。 眼下他们想要,她便要给,这是哪里的道理? “方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都有得罪之处,还望真人不要记在心上。” 有些急了,连忙拦住杜问夏的去路,白孟岩红了眼睛,低下了他那平时高高在上的头颅。 虽说他一直自矜于自己的能力,有些瞧不起人。但向达者低头,他并不认为丢人。 这是他一个丹道宗师的骄傲,但眼下,他显然把它抛到了脚下。 脚步迟疑了一下,杜问夏沉沉叹了口气。转身掉头往里走,她无奈地开口了:“再抬一个人来,这次记得用留影石。”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但力所能及之时,她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 况且,人命本来就不是可以用来让她任性的东西。若是这样便能多救几个人,也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满脸不可置信,白孟岩眼睛都亮了,连忙亲自出去把一个昏睡多时,已然奄奄一息的长老背了过来。 宗门遇袭时,他刚好出去采药,躲过了一截。不然此刻躺在这里的,也有一个他了。 身形颇有些佝偻,个子也不高,比昏过去的那人矮了一截,此刻的白孟岩看着颇有些滑稽。 被他这红光满面、健步如飞的模样给震到了些许,杜问夏心头微动,忽得有些感叹,自己或许没有留错。 因为这种渴望做不得假,从前她没少在宗门里那些丹痴身上看到过。 抬手之间又将一个人体内的魔种取出,杜问夏气定神闲,手指一如穿花拂叶。便是不论这效果,单看着就充满了无限的美感。 其实这些手法很多都是道门独有,本不该外传。然而大难当前,她并不打算敝帚自珍。 净化魔种也并非是一件小事,须得谨慎对待。眼见着魔种的魔气逐渐被消磨,直到化为一缕淡淡的黑烟,杜问夏这才停手,结束了净化。 “可都记下了?”其实她并不认为后半段净化魔种的那部分他们能够学会,毕竟非是道门中人,没有那种念力,便是做也达不到她的效果。然而即便他们能够学会前面的一二,便也算是没有白白再让她演示了。 做完这些便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她的手里被白孟岩塞了瓶丹药。 “真人高义,无以为报。便收下些老朽平日里研制出来的小玩意儿,聊表谢意。” 有些疑惑地望去,却见他笑得颇有些古怪,杜问夏没有多想,微微道了声谢。 * 御剑而飞,掠过一座又一座城池,杜问夏看到,在一处魔气浓郁的村庄里,佛子金光普照的身影。 哦,似乎还不止他一个人。 杜问夏看到,还有不少地方,也出现了梵天寺那群和尚降妖除魔,救济众生的身影。 是熟悉的金光灿烂,丝毫不晓得低调。但就是这样,偏生让杜问夏心头微微触动,若有所感。 梵天寺这些年的兴盛,也并非没有道理。新任的主持真的把他们教得很好。 或许她将那些弟子保护得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也该让他们经历一些风雨。 忽得忆起着御清观那群不成器的弟子之前竟然无聊地在宗门挖起了土豆,杜问夏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誓要将他们拉出来下山去历练历练,杜问夏感觉真的是人比人得扔。 憋着一股子气直奔清虚峰,杜问夏劈头盖脸的一阵发作直接就把李长砚给骂懵了。 暗搓搓地想师祖是不是收了什么刺激,李长砚委屈巴巴地表示自己可真是太难了,准备秘境的事焦头烂额不说,还要充当师祖的受气包。 低着头讨好地给杜问夏端茶倒水,生怕她骂久了口渴,师祖头号迷弟李长砚表示,师祖骂他那都是有理由的,一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对。 第五十章 秘境开启这日,所有弟子都翘首以盼,早早来到广场上集合。 虽说这秘境在那几十个之中算是最小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真的就非常小。相反,它在寻常秘境之中,还算得是大的。 当然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特殊的当属这次的秘境乃是开荒,物产充盈,而且不需要什么排名,只需要报名即可以进入。故而所有弟子都热情高涨,更是早已约定好了组队,在低声讨论这秘境里到底有些什么。 杜问夏自然也对这秘境里的情况饶有些兴趣。想着进去看看弟子们的表现如何,在所有弟子都进去后,她这才缓缓最后一个踏入秘境。 没有任何缓冲,直接被传送到了蓝汪汪的海水里,杜问夏条件反射地一个避水咒将海水隔绝开来。看到前面有好几个弟子一上来咕咚咚喝了几口海水,她微微皱了皱眉。 目光被前面一个扑腾的厉害弟子所吸引,杜问夏实在没想到,她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救命啊!救命!师姐救我!我不会泅水啊!” “……” 这回进来的弟子很杂,核心、内门、外门、新弟子都有。 不出所料的话,这家伙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弟子无疑了,看着脑袋像缺根弦,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收进来的。 暗自想着怪不得宗门的秘境向来都只有大比上出类拔萃的才让进来,杜问夏表示,这传承下来的规矩,还真就太有道理了。 因为你永远都想不到,有些弟子能做出什么超乎你想象的愚蠢行为。 不忍直视,却是口嫌体正直地立刻给他套了个避水咒,杜问夏看到那家伙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开始兴奋地在那里面跳上跳下,甚至打起了滚。 “师姐,谢谢你!” “……”被他这不太聪明的表现给弄得嘴角都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杜问夏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见不得这种没见过世面,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情况。 默默对比了一下梵天寺那群伏魔济世的大和尚,杜问夏只觉眼前一黑,御清观未来简直堪忧! 转了一圈大概摸清楚了这方秘境的大概情况,杜问夏发现,它的水上部分其实并不大,不过是一个几平方公里的岛屿,水下才是真正的主场。 不过,这群弟子似乎像是完全没有看出来这秘境真正的核心一样,只是一窝蜂地挤在岛上闲逛。 “……”总觉这情形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杜问夏觉得自己还真是高估了他们的能力。 痛心疾首,终于看到好些个内门弟子跳下水,朝海底而去,杜问夏这才觉着心里略微痛快了些。 这次秘境其实傅江衍也进来了,不过她并没有提前告诉他自己也会进来这个事实。 有些好奇他到底会怎么表现,她决心偷偷跟上去看看。 海底是粼粼的波光,蓝汪汪的很是纯净。偶尔身边几只游鱼穿过,发出幽幽的黄光,若是忽略它那一口密密麻麻的尖牙,或许也是个美妙的情景。 而此时傅江衍也遇到了自己在水下的第一个麻烦,那便是闪电鲸。 水下符纸无法使用,战斗力减半。杜问夏眼睁睁地看到那闪电鲸亮得一如几千个灵晶灯,白茫茫的一片电光把傅江衍笼罩。 “……”天道好轮回,御清观弟子劈人上瘾,这下也轮到他遭到同样的待遇了。 这闪电鲸乃是三阶巅峰妖兽,实力不俗。电光顺着水流传导,放出骇人的能量,杜问夏已经预料到傅江衍被电得直挺挺的结局。 然而还没等到她出手,杜问夏便看到傅江衍身上浮现出一圈闪亮的护身清光,比起她从前给他施放的丝毫不差。 毫发无损,傅江衍站在水光里,似是感应到什么,朝杜问夏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下讶异这都能被他发现,杜问夏也懒得再隐身,索性大大方方地跑到了傅江衍的身后。 “护身咒练得不错?” 傅江衍也是没有想到,仙人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先前他醒来时,便见仙人又没了踪迹,似乎是去了药王府。却是没想到这回,她回来的这般快。 眼里都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欣喜,只觉胸口暖洋洋的,傅江衍弯了弯眉眼笑着回了句:“是仙人教的好。” 被自家小朋友这突如其来的嘴甜弄得有些无所适从,杜问夏忍不住愉悦地笑了。缓缓与他并肩而立,她挥手把那碍事的闪电鲸给驱逐到一旁。 “那么,强大的傅小仙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这段时日,她其实想了许多。 譬如她得出了自己不适合养徒弟的结论,虽然他名义上还不是。 譬如她在思考,该不该远离他。 然而最终她放弃挣扎了。 逃避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况且,在她眼里,少年人的情感一如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不认为他能坚持太久。 * 终于,在驱逐了几百上千的妖兽之后,杜问夏终于在这无尽的海水深处,发现了一片成群的宫殿。 约莫是下面有一个巨大的避水阵,这宫殿上方是一个将整个宫殿群笼罩其中的防护罩,将其与海水隔开。 亭台楼阁绵延数十里,甚是巍峨壮丽。杜问夏缓缓落入其中,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起来。 一般来说,这大能陨落之后遗留下来的秘境,里面的陈设环境,都是有极其强烈的个人特色。 然而眼前的这片宫殿,也是实在超乎了杜问夏的想象。徜徉其中,随手打开了一间屋子走了进去,杜问夏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以形容。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房间里竟然会是这般靡靡的模样。 鼻翼间皆是浓郁的脂粉味,光线昏暗,暧昧又缠绵,杜问夏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耳根微红。 若是她没看错,这地方应该是个女子的闺房吧?忽然很想把傅江衍的眼睛捂上,杜问夏面色红得几乎滴血。 若是她没看错,那桌案上的分明便是一个大红肚兜,还有一份姿势一言难尽的高清版避火图? “……” 心下暗骂那群长老竟然也不先详细探查一下这秘境里都是个什么情况,就把他们放进来,杜问夏起了跑路的心思。 “阿衍?” 蓦然对上傅江衍漆黑如墨的眸子,在灯光下缱绻又温柔,杜问夏不自在地撇过头去,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 心乱如麻,少年红润的嘴唇似是带着点蜜色,杜问夏不知怎的,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样,默默凑上前去。 “仙人。”耳边是傅江衍喑哑的声音,杜问夏猛得一激灵,便是拽着傅江衍衣襟的手都迅速收了回来。 温热柔软的唇瓣压来,炽热又滚烫,几乎将她的理智燃尽,杜问夏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要推开他。 身子被他按在怀里,与他宽阔的胸膛紧贴,杜问夏感觉自己也真是疯了,竟然和自家小朋友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事。 咬了一下舌尖,只觉神明骤然一清,杜问夏暂时摆脱了这空气中媚药的药力,连忙把傅江衍推开。 望见眼前的少年喉结滚动,满面通红,眼神都有些迷蒙,嘴唇上还残留着透亮的水光,杜问夏只觉莫名心虚,像是残害了一朵纯洁的小白花。 迅速拭了一下他的唇,毁尸灭迹,杜问夏眼神飘忽,只觉身子都有些瘫软,感觉自己罪恶极了。 谁来告诉她,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处理? 她也是没想到,这秘境的主人竟然在这间屋子里下了这么多烈性的媚药!硬生生让化神巅峰的她都中招了。 “……”只觉浑身燥热不堪,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古怪感觉,杜问夏连忙拉着傅江衍朝门口奔去,却是震惊地发现,这门她一下子竟然推不开? 头皮发麻,整个人被傅江衍翻过来压在门上,杜问夏只觉他身上烫得惊人,几乎能把她融化。 无处可逃,嘴唇再次被封上,杜问夏只觉呼吸都被夺去,唇齿之间满满的都是他清冽而好闻的气息。 “唔。”媚药极烈,竟然让她连调动灵力也难。总觉再不出去怕是要出大事,杜问夏艰难地运起体内晦涩难行的灵气猛得朝门砸去。 门板四分五裂,杜问夏骤然往后倾倒,硬是凭借着自己绝强的稳定性,这才没让自己倒下来。 少年难耐粗重的鼻息犹在耳畔,似是在帮她回忆方才那余韵悠长的一吻,杜问夏面色一僵,也不管傅江衍如何,逃也似的破开秘境而去。 虽说她已经放弃挣扎,可并不代表这么丢人的情形她能够面对。 躺在紫霄峰自己惯常躺着的躺椅上,只觉唇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那炽热滚烫的质感,杜问夏自闭地捂脸,只觉自己剩的不多的节操几乎碎成了渣。 然而这并不是她眼下纠结的理由。 从前她没有想过太多,只当自己与阿衍不过师徒之义,没有丝毫旁的心思。 可就在刚刚,她感觉自己先前树立的所有观念都崩塌了。 她骗不了自己,方才在被他亲吻时,她分明也是享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高甜~ 第五十一章 面色微白,满目惶然和迷茫,杜问夏深吸了口气,头一次如此的不知所措。 遥遥一片紫色的尾羽破空而来,落到她的手心,杜问夏猛得直起身,面色大变。 “落月镇,危!” 没有多少文字,就简简单单的一行,可只是如此,便足以让她心神动摇。 连忙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杜问夏只匆忙留了一只传讯的纸鹤,便消失在了天际。 * 长空万里,乌云密布,隐隐有风声呜咽,杜问夏的脸上满是凝重,便是那一身皱巴巴的道袍也顾不上整理。 作为文景王朝边境的一座小镇,落月镇东北为抵御嘉佑王朝的最前线,西北则是绵延千里不绝的云麓山脉。 然而杜问夏却是心知此番的危机绝对不可能是由两国交战引起,定然是与魔修有关。 拼命加速,便是流云剑都有些滚烫,杜问夏远远便瞧见落月镇几乎被浓郁的魔气笼罩。 飞身而下,见混元已是迎了上来,她有些焦急地开口:“傅恒他们呢?” 是的,虽说她心知有混元护着,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但心下还是忍不住恐慌。不过眼下看混元这样平静,想来应该人还没事? “被本……我带到我的巢穴去了。” 许久不见,混元此时已是三阶巅峰,相当于人类元婴巅峰的实力。 得益于那颗告死鸟的妖丹以及混元珠里的能量和传承,他这些日子进展飞速,更是学会了许多早已失传的功法,实力愈加精进。 心下松了口气,杜问夏决定先解决落月镇的问题。 浓郁得一如暮霭都魔气让人不适,杜问夏缓缓穿行其中,半天都没能看到一个活人。 家家户户俱是大门紧闭,她几乎能够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从前这里是热闹且喧嚣的,可现下几乎沦为一片死地,她感觉到,自己心下是波涛汹涌的怒意。 “约莫半个月前,开始陆续有人莫名失踪。直到前几日,他们的尸体才被发现,俱是心脏被掏空,血液被放尽而亡。我感觉到不对时,镇上已经一片大乱,越来越多的人离奇消失。直到昨日,我发现了这个。” 混元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颗通红的药丸。 浑圆而赤红,却是缠绕着滚滚的魔气,杜问夏几乎能从上面看到那群人死去时痛苦不堪的灵魂。 血丹。 是魔修。 以人体精血为源炼制的残忍丹药,一颗便是七七四十九条人命,这是魔修极佳的补药,她不曾想到,这东西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一切都有了解释,杜问夏这才发觉,自己真的是低估了那些魔修浑水摸鱼的能力。 或者应该说,魔族的事情,身后便有他们的影子? 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杜问夏握住那枚血红的丹药,捏作齑粉。 感受着魔气的源头,飞掠而去,杜问夏满心皆是对魔修残忍弑杀的愤怒,只想把他们的脑袋收割下来给死去的亡灵谢罪。 其实混元对这么多人类的惨死并没有什么感觉,若非杜问夏在离开之前特意叮嘱,他可能连傅恒他们的死活都不会在意。 亦步亦趋地跟在杜问夏的身后,他满心都是她回来了的欣喜。 暗自想着怎么才能让她把自己带走,混元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莫名有些愉悦地眯了眼。 飒沓流星,杜问夏很快便寻到了那魔气的源头。 满地狼藉,血腥味刺鼻,杜问夏望着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面色微变。 这洞穴的主人此似乎并不在,只留下一面墙不知为何物的瓶瓶罐罐,杜问夏看到,这洞穴的最深处,是一个刻画着复杂符文的祭坛。 这祭坛她从前毁了没有百余个,也有几十,自然是熟悉的紧。她实在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沟通幽冥魔渊的所在。 心下暗暗警惕,这魔修的身份恐怕不一般,杜问夏只觉一股子阴冷黏腻的气息一下子缠绕而来。 不适地蹙了蹙眉,打算直接将这祭坛毁去,她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的小少年,唇红齿白,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你就是御清观那个讨厌的人?” 骤然对上了他的目光,杜问夏只觉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被他看着有些发毛。 少年瞳仁漆黑,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若非那周身魔气几乎有如实质,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他和魔修有什么关系。 本该直接动手将他一剑毙命,然而杜问夏却是莫名地觉得,落月镇的事情与他无关。 没有回应,只是皱了皱眉开口,杜问夏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落月镇的事情,是你做的?” 并不紧张,而是从祭坛上跳了下来,黑衣小少年仔细端详了一下杜问夏忽得笑了:“我可瞧不上那等血肉炼成的脏东西。” 说这话时,小少年的脸皱成了一团,一副嫌恶的表情。 这模样不似作伪,然而杜问夏却是忽得拔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听到杜问夏这话,那少年想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骤然笑了出来。歪着脑袋朝剑尖抵了抵,他那漆黑的瞳仁里满是兴味:“不怕,你杀不了我。” 出乎意料的不见任何血迹,杜问夏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不是魔修,而是个纯正的魔族。 直取他的胸膛,清光闪烁,欲将他体内的魔族之心搅碎,她震惊地发现,这少年破碎的身体在拼命复原,直到毫发无损。 “我说过,你杀不了我”,少年脸上是病态的白,可偏生那嘴唇红得吓人,嫣红如血。似是并没有什么求生欲,他面上露出了一丝索然无味的表情,懒洋洋道,“我以为十万年前的云笈真人会和旁人有所不同,没想到也是这样无趣,不如一起毁灭算了。” 被揭露出真实身份,杜问夏并未慌乱。心中的想法被证实,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荒谬感。 魔主?就是眼前这臭屁的小孩儿? 怎么看着这么欠揍呢? 直接把他拎起来,按在腿上一顿收拾,杜问夏只觉这少年浑身冰凉,阴冷得让人不适。 这少年似乎也是没有想到杜问夏会这般大胆,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想要逃脱却终究被钳制得无法动弹,他有些茫然地趴在杜问夏的腿上眨了眨眼,乖顺地一动不动了。 混元也是没想到多日不见,自己这主人依旧这般凶残。 莫名有些牙疼,混元刚想上前,便对上了那少年幽深充满威胁的双瞳。 阴冷恐怖的气息将他浑身缠绕,他只觉一阵窒息,身后不自觉得沁出冷汗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被这可怖的目光盯得几乎有种下跪的冲动。 对自家主人的凶残有了新的认知,他心有余悸地朝外跑去。 直到飞出了十余里才稍微好受了些,混元这才发觉,自己这三阶巅峰的实力在绝对的强者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神仙打架,小鸟遭殃。深切认清了自己的定位,不敢再去凑热闹,混元莫名有些自闭地抖了抖羽毛。 “一起毁灭?魔主大人,可把你给厉害坏了。”想想整个修真界最近遭遇的那些事,杜问夏便觉得额上忍不住青筋直跳。 越想越生气,把他拽起来,又是一剑刺入他的胸膛,她看到他面色惨白,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魔主,乃是集齐世间所有负面情绪而成,负面情绪不消,便也就不死不灭。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他体会不到痛苦。相反,他对疼痛的感知比寻常人还要强上许多,虽说不会死,但足以让他比死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各类负面情绪宣泄而出,化为浓郁的杀意,少年眼眸微红,舔了一下破口的嘴角,终是忍耐地闭了闭眼。 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大胆有趣的人类,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让她死。 感觉到怀里的少年在痛苦地颤抖,几乎浑身被汗水浸湿,杜问夏手里的剑缓缓落下了。思及自己这般并没有什么意义,倒是像极了残忍的暴徒,她缓缓把剑收入鞘中,终是沉沉叹了口气道:“就不能不残害苍生么?”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 少年似乎也没有想到杜问夏会这么说,突然嗤笑了一声。 “……”被少年噎得哑口无言,杜问夏只觉胸口更加堵得慌了。 她也真是傻了,竟然妄图感化一个天生的大魔头。 要知道,魔主是一切恶的化身,代表着极致的恶,无从救赎,无从毁灭,只能封印。 手心一凉,是那少年拉上了她的手,杜问夏目光里满是疑惑不解。 再一回神,只见那祭坛骤然破碎,化为零星的残骸,少年单薄的身形消失无影。耳间隐隐萦绕着那少年很是恶劣的低笑声,杜问夏依稀分辨出是:“姐姐,我们会再见的。” 这结局在意料之中,然而杜问夏莫名地心情郁结。 “咦,竟然还有个不要命的道士送上门,看来今儿运气不错。” 刚想动作便见一个面色灰暗,一脸死气的魔修从外面猛得冲进来,直取她的心脏,杜问夏满腔无处施展的不愉快一下子有了泄愤的对象。 提剑迎上他那黑漆漆的爪形手,杜问夏眼底寒得一如万载不变的冰原。 杀人者人恒杀之,他该想到今日,也必须为自己残忍的恶行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五十二章 手掌被削下大半,那魔修面色一白,似乎发现自己遇上了硬茬,想要逃窜。 化为一团黑色的烟雾朝外迅速飘去,他没想到这该死的道士竟然追着他不放,颇有种赶尽杀绝的意思。 血玉红哨声响,周边十余个魔修一齐赶来。 并不打算立刻将他击杀,杜问夏不紧不慢地追在他身后,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此地一个清静。 十余个魔修将她团团包围,齐刷刷向她攻来,杜问夏只是不动如山,周身气势朝他们压去。 化神之境的境界之威倾泻而出,直接将他们压得吐出一口鲜血来。他们齐齐化身黑雾,竟是聚成了一个整体。 境界节节攀升,一直到与杜问夏的境界齐平。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情形,便是杜问夏都不由惊讶了一下。 原来这便是他们在此地横行无忌的倚仗。 心下了然,杜问夏手上结印不停,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金光耀眼,将她全身笼罩,又朝四周扩散。 正是驱邪避晦的咒法,只一出,那团黑气便迅速解体,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发出尖锐痛苦的嚎叫,不断消融。 面上不见丝毫的感情波动,杜问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金光中化为乌有,直至虚无。 天地间滚滚的魔气,此刻已然散去了不少,杜问夏决心将事情做到底,开始释放净天地神咒。 净天地神咒与金光神咒同为道门八大神咒之一,极为常用。她看到,那黑气在缓缓被天空中降下的清光中缓缓消散。 晦气一清,天高日明。 混元在枝头缩着身子朝她这里探头探脑,见尘埃落定,这才“扑棱棱”地朝她飞来。 “走,去你巢穴接人。” 若是说之前没见到杜问夏时,他还有些膨胀。可现在,他却是深切认识到自己身为坐骑的定位。 身形迅速扩大,展翅带着杜问夏朝自己的巢穴而去,他不知怎的,竟然莫名的因为杜问夏的骑乘而愉悦起来。 身下羽毛厚实而温热,杜问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那柔软的后颈。 只觉颈后一痒,是从所未有的酥麻,混元险些身形不稳栽了下去,头一次紧张得差点连飞都不会了。 被这剧烈的颠簸颠得有些不适,不满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杜问夏看到,那熟悉的高树就在眼前。 飞身跳了下去,稳稳当当地落在枝头上,缓缓走进去,杜问夏看到了傅恒夫妇,那有些狼狈的身影。 瞪了一眼混元,杜问夏缓缓上前,心下略微松了口气。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之前他们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妖王会救他们,眼下看到杜问夏,他们却是一下子想清了所有事情的因果。 郑重一礼,眼见着就要跪下拜谢,杜问夏连忙虚虚抬手扶住了他们。 “不必多礼。” 见他们似乎在往自己身后看些什么,杜问夏心知,他们在看阿衍。 “敢问仙人,衍儿在仙门可好?” 说话的是薛雪心。 许久不见儿子,她不免还是有些想念。 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先前与阿衍那暧昧至极的亲吻,杜问夏莫名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连眨眼的频率都快了些。轻咳一声开口,她缓缓道:“他在仙门甚好,眼下在内门,已是到金丹之境,还请二位莫要担忧。” 听到这话,薛雪心也是不由有些惊讶。 她并非什么都不知的无知妇人,在秘境中,对修仙的实力也是有所了解。 这么些年了,他们也不过堪堪到了练气巅峰。 以他们儿子不过黄级下品五灵根的资质,眼下能够达到这样的实力,委实是让人吃惊,想来少不了眼前这位的照拂。 俯身又要行礼感谢,她被这位一尘不染,看着仿若身处云端的仙人伸手扶住了。对上她那温和含笑的眸子,她忽然就理解了自家儿子对这位仙人倾心的缘由。 没有人受得了她的区别以待。 就仿佛其他一切皆是虚无,只有你在她眼中。 “落月镇陷落,眼下已经不适合生存。不如我带二位一齐同仙门,与阿衍团聚可好?” 不曾想此生竟然还有到达传说中仙门的机会,薛雪心心下也不由震动。 “好好好。” 见自家平日里稳重的丈夫,此刻正在不争气地连连点头,就差口水都要流出来,薛雪心有些嫌弃地拽了他一把,也略微矜持地应了一声。 微微一笑便要抬手取出飞舟启程,她望见一道流光迅速飞掠而来,直直落在了她的手心。 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上面的内容,缓缓将那金令收入袖中,杜问夏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身份令牌给他们道:“此番有些变故,不能陪你们同去,还请见谅。这飞舟会载着你们到达目的地,到时拿着这令牌自有人引你们进去。” 说罢,手一指,飞舟冲天而起,载着二人消失在了天际,杜问夏决心先去国都一趟,看看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御剑而起,流云穿梭,杜问夏向飞舟反方向而去,很快也隐匿在滚滚云层之中。 * 文景王朝国都,长邺。 乘风殿。 “陛下,金令已经依您所言送过去了。” 说话的是一个掐着嗓子的太监,虽是一头白发,但那发丝俱是纯净的银白,丝毫不显苍老。 “嗯,朕看到,她来了。”轻轻拂袖搁笔,吹干墨迹,风不留此刻看着不像是个不怒自威的帝王,而像是个满身书卷气的画师。 身为文景王朝的帝王,他显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同为化神巅峰的强者,他最让人忌惮的,便是他亲自手绘的江山社稷图。 在他的疆域内画中,所有人的行踪皆受他掌控。他可以移山,可以填海,他便是这地方的神。便是寻常的炼虚初期的强者,在此地胡作非为都会折戟。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实力,他依旧没能抵的住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暗箭。 微微抵住唇咳了起来,他的嘴角溢出一抹血丝。面色白了白,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他的眉心纠缠着一抹淡淡的黑气。 便是靠这举国之力的国运化解,也无法消除么? 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思及王朝那位秘密武器钟老,竟是连在秘境之中都能中招,风不留心下缓缓漫开一抹挥之不去的寒意。 接过顾培林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嘴角,直了直身子,他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摆驾,去东昌门。” 虽然他听闻,御清观的这位虚怀真人,不仅将其门下的掌门、太上长老一并救治成功,更是治愈了药王府的人,可毕竟不曾亲见,心下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驾撵微微摇晃,黑色的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 闭目养神,努力将体内纷乱的痛楚压下,风不留面上浮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险些又呕出血来。 或许他本就没有不信的余地,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然而真当见到她时,风不留还是不由怔住了。 只见远处的女子披着霞光而来,乌发雪肤,走动之间,衣摆上织着的仙鹤银纹也染上了一抹暖色。头上莲花冠微摇,正是六瓣,不同于时下女修喜欢的繁复,可偏生只是这样,便是他从未付诸于笔下的绝色。 “你就是文景王朝现任国君?” “正是。” 从前杜问夏那时,凡间虽然也有王朝,但毕竟不成气候,不过是不起眼的所在。 可方才她来,那蒸腾而上的滔天国运,着实让她都不由震惊了一下。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受了宗门气运的启发,搞出了这样的革新。 感叹了一下后人的智慧果然也不能小觑,杜问夏微微起了些兴致。一眼便看出眼前这男子身上出了大问题,杜问夏皱眉一步踏出,已是到风不留身前,捏住了他的手腕。 “来人!护驾!”被杜问夏这不按照常理的孟浪举动吓了一跳,顾培林连忙冲上前去,想要护驾。 “住手。”连忙高声呵止了四围即将冲出的禁军,风不留艰难地喘了口气,险些因为运用灵力吐出血来。 摇晃的身子一下子被眼前这瘦弱的女子扶住,对上她那平和认真的眉眼,风不留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笃信,她能够治好自己。 “你也中了魔种?” 没想到他们竟然连凡间界的国君都不放过,杜问夏心下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忽得忆起现下已然不是从前,这凡间界也都人人尚武,且各州府都有测灵根的所在,培养有自己的高手,杜问夏望向风不留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佩服。 “是。” 这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 真要说,钟老受伤才是。 手腕上还留有方才被握住的余温,风不留捻了捻指尖,莫名有些想提笔,将眼前这落日佳人倾注于笔尖。 “那还出来乱折腾?回去躺着。”想着这位毕竟还是一国之主,应该给他点面子,杜问夏便没有把他拎上那驾撵。 夕阳倾城,照亮半面皇城。 杜问夏跟在后面闲庭信步,拒绝了他同乘的邀请。 后来宫人回忆起那天的场面,所有人都记住了那女子道袍翻飞、飘然若仙的背影。 以至于后来天地补全,法则复位,顾培林时常看到陛下抚着那位的画像在出神。 第五十三章 乘风殿高大巍峨,屋檐下风铃轻摇,发出“叮当”的声响。 顿住脚步在廊下望了那铃铛一眼,隐约之间刚好看到它的音波震走了一个小鬼,杜问夏微微挑眉跨步往里走,很快便进入了内室。 文景王朝以风为国姓,故乘风殿住的是他们无上的帝王。 说来风不留也是她见到的,第一个能够中了魔种而清醒着的人。 示意他躺下,杜问夏掌心是几滴炽热而滚烫的极阳之水。结印缓缓将其打入他的体内,杜问夏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进行剥离工作,将他体内的魔气逼出。 同样一件事,刚开始做时,或许还会生涩。然而做了十余遍的杜问夏现下只觉信手拈来,根本无须细想下一步需要做些什么,便能做出对应的反应。 魔种剥离的那一刻,风不留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被骤然撕裂出去了。 肌肉不断痉挛,终是努力压抑住了面上痛苦的神色,风不留脸色苍白地起身,认真向杜问夏行了一礼道:“多谢虚怀真人救命之恩。只是这王朝的镇国支柱钟老至今还昏迷不醒,不留实在心中难安。不知可否厚颜请求真人,也将他救醒?” 说这话时,他心中实在没底。 当时他送金令时,心中尚有疑虑,并未将此事告知于她。眼下他得寸进尺,想来她也不会答应。 既然如此,还不如保留和她的最后一丝友善。沉吟片刻开口,他决定再说些什么挽回一下眼下气氛古怪至极的局面:“若是真人不愿也无事,先前朕允诺的国库任选三件宝物,依旧会履行……” “我答应了。” 一道平和的声音将他有些牙酸的解释打断,风不留微微一怔,随即嘴角露出了一抹克制而喜悦的笑容。 身为国君的他,其实平日里对待旁人,远没有眼下这般的平易近人,反倒是孤高和疏离的。 可此刻,他却是身心都莫名舒展开来,连眉目都化作了春水。 这些日子他的精神,实在是崩得太紧了。 身体的朽败,以及生命力的流逝,让他感觉有心无力。 钟老迟迟的昏迷不醒,让他总觉头顶向悬着一把利剑,昼夜难安。 朝堂上另立新帝的声音从未停止,他从未见过那些大臣胆敢如此忤逆他。 “那便多谢真人。事成之后,吾定册一王爵以表感谢。”招手之间,紫色的气运之龙从云端而下,附在了他的那身紫衣之上,风不留发丝微扬,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健康的血色。 瞳孔里有紫色的亮光在跳跃,他周身气质骤变,便是杜问夏都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微的压力来。 气运竟是还能这般用么? 思忖着这所谓的王爵约莫也和气运有关,杜问夏倒也没拒绝,只是跟着他踏入了一个世界碎片。 颠倒迷离,四处皆是镜像幻影,杜问夏微微皱了皱眉,缓缓跟着风不留往里走去。 若她没有看错,此地应是幻界迷宫。曲折蜿蜒,暗藏杀机,还会不断变化,若是行错一步路,足以让人困死在其中,凶险异常。 并不想费脑筋考虑到底该怎么前进,在跟着风不留头昏脑涨地走了一段后,杜问夏对他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感叹了一下这位国君还真是个狠人,人不可貌相诚不欺她,杜问夏终于在差点吐出来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豁然开朗,是大片的竹林和一间小屋,杜问夏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性其实随性且恣意,明媚得一如盛开的美人蕉。然而多年的掌教身份,让她学会了如何时刻保持风度翩然的状态,以至于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她。 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把躺椅瘫上去的冲动,她心想,自己或许还可以是条咸鱼。 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她缓缓朝小屋内走去。 入目便是一道横贯墙面的刀痕,边上隐隐还带出一股焦糊的味道,杜问夏默默惊叹了一下,这袭击之人竟然连这幻界迷宫都能通过。 上前望见那老者一脸灰败,周身满是黑色的斑点,杜问夏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你确定要救他,哪怕他只有一年寿元?” “是。” 说来可笑,这些年来灵力凋零,竟是造成了这样后继无人的结局。躺在这里的这位老者,也成为了文景王朝最后一位炼虚。 没有再多问,只当这位老者或许是他什么重要的人,杜问夏微微点了点头开始救治。 清光闪烁,在剥离魔种之时,顺手将黑色的不明物质也一并带出,杜问夏周身灵气翻涌,眼里满是专注。 她不是医修,不讲究什么大医精诚。然而对待生命珍重的态度,她却是一样的。 况且修道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盛世遁深山,乱世济世人,是她道门的情怀。 说来,门下那些小家伙,在出了秘境之后,应该也都带着护魂石下山了吧? “没事了。” 将最后一抹魔气散尽,杜问夏将一颗益寿丹塞入了床上那老者的嘴里。迎上风不留那满是错愕的目光,她这才想起这益寿丹似乎在此时算是个极其罕见的丹药,主药难寻,也就是她有不少种子,所以才不缺。 并未解释,杜问夏只是眨了眨眼望了回去道:“可以回去了吗?” 顿了一下便在前面带路,风不留心里是飘摇的惊涛骇浪。 神情复杂,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国库里那些东西颇拿不出手,风不留忽然很想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东西的价值。 益寿丹,一颗便能延寿百年。 她可知道,自己随手的举动,足以让文景王朝多百年安稳? * 再一次走完那颠倒错乱的迷宫,踏在乘风殿的地毯上,杜问夏只觉自己简直要散架了。 只想瘫坐一团,觉得这位国君实在没眼色极了,她木着脸终于得到了他的赐座。 “还有几日,便是太平节,真人可愿再多停留几日?” 风不留也见过不少大宗门的人,但这般挽留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仔细回忆了一下,并不记得凡间还有这样一个节日,杜问夏眼里闪过一瞬间茫然。 再一细想过几日好像是九月二十二,天地大劫的日子,她的身上莫名笼上一层沉郁,低垂着眼眸开口道:“不必了,我还有要事。” 这显然是假话。但她也确实没有什么过节的兴致。 风不留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心下划过一丝失望,他没有挽留,只是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有礼姿态沉吟道:“既是如此,那不留也就不再多劝。只是此刻天色已晚,真人不如稍留片刻,用顿晚膳?” 哪怕不能久留,便是多留一顿饭的时间也好。 他的父亲用尽全力也未能留住他的母亲,便以不留给他命名。他又何德何能能够留下她呢? 嘴角溢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风不留语毕,十余名宫人托着托盘鱼贯而入。 玉盘珍馐,各类奇珍眼花缭乱,杜问夏不得不承认,论口腹之欲和享受,她还是完全比不得这些凡人的。 灵气四溢,也不知用了多少高阶食材,杜问夏发现,自己竟然好些连见都没见过。 “……”对不住,是她太见识短浅了。 这十万年时光,竟是让他们连白玉虫都拿来做菜了吗? 并不同他客气,动筷将那晶莹的剔透的肉块送入口中,杜问夏没想到,这白玉虫的肉口感竟然罕见的不错。 灵气暖洋洋的在口中化开,融入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仿若泡在温泉之中,舒适极了。 “多谢款待。”杜问夏陈恳地开口。 修为增高以后,从前那些灵膳对她的作用也就约等于无。这顿饭想来他是花了大心思。 “真人客气了。敢问真人姓名?” “杜,问夏。”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杜问夏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 她在外用虚怀真人这个道号惯了,一时之间听到这个问题,竟是有点恍惚。 将这个名字在舌尖无声念了一遍又一遍,风不留笑了,招手之间一个金色的卷轴从天而降。 此为天书,掌管册封之令。先前他承诺过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 抬笔将灵力汇注在笔尖,他郑重地在上面落下了杜问夏的名字。 此为王爵,封号“云华”。 天色已暗,长夜已至。可偏生风云涌动,云朵散开,透下一缕浓烈的紫光,直直朝乘风殿而去。 冲天的气运直接灌入杜问夏的头顶,比起她从前身为掌教真人还要浓烈上千倍万倍。 杜问夏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了许多。 “铛——”是定坤钟的声音。 比她从前在白日城听的那一声更加悠长,更是一连响了九次。 杜问夏怎么也没有想到,风不留先前所说的王爵,竟然是这样一个大礼。 无怪乎那么多修真之人,要贪慕名利遁入凡间。神情复杂,杜问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响彻整个文景王朝。 举国皆知,文景多了一个异性王,封号“云华”。 第五十四章 “多谢。”感受着周身浩荡的气运,杜问夏心知,自己虽说得了不少好处,但己身却也和文景王朝联系在一起了。 并未点出风不留的小心思,依旧神态清淡,杜问夏忍不住再次称赞这创造王朝气运之法人的巧思。虽说凡人的能量微末,但依靠着巨大的人数,这强大的念力,着实也是一股能让整个修真界动容的力量。 无怪乎王朝之间时不时会有征战,想来也是气运和念力之争。 “这是真人应得的”,抚摩了一下那金卷轴上杜问夏的名字,风不留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国库里的三样,还请真人同我来。” 虽说夜色渐浓,但这重重叠叠错落的宫殿并不显得昏暗,反是笼着一圈朦胧的暖光。 灵清灯清亮,却又不显刺目,将整个黑夜点亮。 杜问夏忍不住多瞅了两眼,不由为这奢侈微微咋了咋舌。 这灵清灯的以灵石为源发光,只这一处宫殿,就点亮了几十盏。况且这宫院深深宽广,灯光一路绵延到视线的尽头,她光一想这一晚上所需的灵石数量,便忍不住面色都僵了僵。 虽说都是些下品灵石,但不是说近些年灵气匮乏,便是灵石都紧缺么? 约莫是看出了杜问夏的想法,风不留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可以再狡辩一下,笑道:“这灵清灯虽是以灵石为源,却也极其耐用,一颗下品灵石便足以让其亮一年。真人可是想要取一盏走?” “……不必。”面上露出些微的窘迫,杜问夏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不该嘲笑那些弟子没见过世面,因为她或许某种意义上也是。 毕竟她当年,一颗下品灵石只能让那灯亮一晚上。 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红门,来到一处相对隐蔽的所在,杜问夏看到,风不留将一颗紫色的珠子放入了那门的凹陷处。 大门缓缓打开,印出满室的灵光,先不论这里面宝贝如何,单这满墙避火的水青玉便足以让人惊艳。 完全不是从前傅家的那些东西可比,各类奇珍分门别类的被排好数字列在上好的黑檀架子上。 杜问夏震惊地发现,这其中竟是连极阳之水都有几滴。 原是用的悬浮封禁的阵法么? 若有所思,略过那些丹药,杜问夏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大大小小的各类珍稀矿石。 先前在宗门大比上傅江衍的玉霄剑断裂,她还没来得及重新给他换上一把,眼下不如便挑块灵铁吧。 星陨铁是幽深的黑色,隐隐透着些深蓝,在灵清灯下,折射出天外无垠星河的色彩。 抬手将这块星陨铁纳入手中,杜问夏继续寻找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国库实在大得惊人,又加之充满了很多禁制,神识无法一下子探查,故而杜问夏逛了一个多时辰,也才看了一半。 她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些御清观都散逸了的功法。 待到杜问夏出门的时候,她的手里是一块极品星陨铁,一瓶万年紫玉髓,以及一棵醉仙草。 取用编号一一登记在册,自有章法。暗自赞赏了一下文景国库的纪律严明,办事严谨,杜问夏缓缓朝门外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天色一如浓墨般漆黑,不见一点星光。天气有些微的转凉,裹挟些阵阵微寒的风。 谢绝风不留在此地夜宿一宿,明日再走的提议,御剑冲天而起,杜问夏径直朝落月镇的方向而去。 其实她先前本是想让混元跟他们一齐回去的,只可惜修真界对于妖族并没有什么好感,为了防止意外,她只能亲自带着他一起。 心下盘算着混元现在定然有精神得很,完全可以给她充当坐骑,杜问夏精神略微振奋了些许。 落在熟悉的树顶上,杜问夏一进巢穴,便对上了混元那哀怨的眼神。 “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可怜地缩在角落里,浑身写满了孤独可怜,混元跳了过来,抖了抖羽毛。 “……走。”若非她实在了解这位妖王是个什么性子,不然定是会被他这虚假的表象所欺骗,杜问夏还是忍不住心中微软,伸手戳了戳他胸口的羽毛。 眼见着他一下子膨胀成了巨大的一只,正风骚地“扑棱”着翅膀示意她上去,杜问夏方才残存的那点心软消失得无影无踪。 默默无语,有些怀疑人生,自己怎么弄了这么不太聪明的一个大妖,杜问夏感觉自己有些头疼。 怪不得道门先辈都是骑乘仙鹤,她忽然开始思考,这猫头鹰是不是拉低了她的气质。 * 待到杜问夏到达御清观山门的时候,那守门的弟子已经那里睡着了。 好家伙,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总觉有些丢人,杜问夏轻轻咳了一声。 猛得竖了起来,似是还没有睡醒,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那弟子迷迷糊糊地开口道:“这位师妹,出示一下身份令牌。” “……”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令牌似乎给了傅恒夫妇,杜问夏表情颇有些古怪,险些把从前的那个掌教手令取了出来。 约莫是看清了杜问夏的脸,那弟子惊了一跳,一下子清醒了,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见过太上长老。” 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了一声,杜问夏带着混元进去,忽得有些庆幸,这宗门大阵是笼罩着山门的。 就他们这守门的情况,御清观怕是早就没了千次万次了。 将混元安顿在了自己的紫霄峰,杜问夏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就往傅江衍的院子而去。 无视阵法,直接一步踏入,刚想往傅江衍的房间里走,杜问夏迎面就遇上了正往房间外走的薛雪心。 “……”莫名有些心虚是怎么回事。 “仙人。” 硬着头皮想要找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何深夜往人家儿子房间跑,杜问夏听到了傅江衍从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心下松了口气,表情自然地走进去,坐在了自己平日里习惯坐的位置上,杜问夏被他那灼灼的目光瞧着有些头皮发麻。 “我就是习惯性……” 房门被薛雪心贴心地掩上,杜问夏只觉眉头一跳。硬着头皮还要往下讲,她听到傅江衍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知道。” 这里没有清灵灯,只窗户倾泻进的那点淡淡的月光,杜问夏却是一眼便望见傅江衍那微微扬起的唇带着点淡淡的粉。 莫名有些口干,不自在地想要逃离,杜问夏几乎可以想见,自己现在定是面上一片桃李。 傅江衍或许也看出了杜问夏的不自在。那日唇上柔软的触感尤让他魂牵梦萦,可当他卑劣的愿望达成之时,他其实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忽得忆起先前傍晚时父母同他说的落月镇的一些情况,傅江衍认真朝杜问夏行了一礼道:“多谢仙人对我爹娘的救命之恩。” 说实话,当他听到落月镇大量人失踪,被掏空心脏,血液尽失时,是无比后怕的。 可真当仙人为之去与邪魔搏斗之时,他还是不免担忧。 哪怕他明知道仙人的实力足以战胜。 其实他本以为仙人今日是不会回来的,毕竟听闻仙人接了金令被立刻御剑而去。可他还是忍不住多等了一些时辰,只为那一点微末的期盼。 这些他不会同仙人说,便是这般,他已经很是满足。 “你我不必如此生疏”,似是有些无奈,杜问夏继续道,“那魔修以血肉为引,来炼血丹。我已经将他们尽数击杀,日后他们都不会再为患一方了。”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傅江衍却从中听出来无限的凶险,没有细问,只是将这些记入了心底,傅江衍如往常一样开始给杜问夏铺被子。 先前他们经常共处一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不在一张床上。 可眼下杜问夏却觉得莫名的暧昧起来,忽然有些犹豫。 这要是被人家爹娘看到了算什么事? 她真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啊! 丝毫没有给杜问夏说不的机会,傅江衍熟练地给杜问夏准备好了沐浴的澡盆和热水。 望着架子上那叠成一叠干净的换洗衣物,杜问夏头一次发现,自己之前竟然这么混账,竟然被他伺候地这般的……周全。 “水温尚可,我先出去了。” 带上门出去,傅江衍虽说还是平常的模样,但杜问夏却是忍不住悲愤捂脸。她从前怎么就喜欢沐浴泡澡呢?明明一个清洁咒就可以了! 浑身写满拒绝,杜问夏炯炯有神地盯着那浴桶望了半晌,终是僵着脸褪了衣物泡在了水里。 水汽氤氲,热哄哄的熏得人脸通红,杜问夏不知道自己是热得还是羞得,暗暗咬牙,发誓之后再也不来傅江衍的院子了。 被这刚好的水温泡得周身的疲乏都散去了不少,杜问夏不得不承认,傅江衍实在是太懂自己了。 她好像被他养废了。 杜问夏忽然悲愤地发现,自己平日里便是莲花冠都是他给束上的,要是自己来只能歪歪斜斜地绑个发带。 放弃挣扎,闭目享受着这温热得宜的水温,杜问夏蓦然觉得,或许就这样继续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十五章 翌日推开房门出去时,杜问夏又一次迎见了薛雪心那隐隐充满八卦的目光。 “……”她惯常喜欢睡懒觉,时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若非之前要去上早课,她也不至于早起。 随意绑了一个发带往外走,望见傅江衍在崖边练剑,杜问夏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待到他停下来后,这才懒洋洋地给他鼓了鼓掌。 倒也不完全是敷衍,不得不说,自从宗门大比回来后,傅江衍的剑法精进了不少,想来从前还是缺乏一些磨炼。 “仙人醒了?”收了剑,轻笑了一声,傅江衍看到,自家仙人一副还没睡醒的懒洋洋模样。 被他这话说得一窘,杜问夏总觉他是在内涵自己起的晚。 “我感觉我可能还是给你布置的内容太少了”,慢条斯理地开口,杜问夏继续道,“从前我师父教我时,要求我通晓九峰所有内容,更是教了我一手卜卦的能力。你想从哪个开始啊?” 哑然失笑,傅江衍被杜问夏这罕见的像吃了火药的模样弄得嘴角微弯,认真地开口道:“仙人会的,我都想学。” 他一直知晓仙人的神通广大,对这并不意外。眼下她愿意教,他自然没有嫌弃辛苦的道理。 “……”被这话说的一噎,杜问夏忽得想起来眼前这位已经不是从前她那群懒散怕苦,只想偷懒的傻徒弟了。 忆起自己当年还小时,学得眼泪汪汪,羡慕地望着别的师兄师姐可怜兮兮的模样,杜问夏止不住地胸口憋闷,转移了话题。 “可还记得我昏迷回来的那次?你的天灵根我给你安排上了。”抬手将那个玉盒取出,杜问夏颇有些庆幸,那玉露草乃是极品灵草,没有在回来的过程中损毁。 蓦然一怔,没想到仙人那次昏迷不醒竟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傅江衍的心上蔓上一股难言的酸涩,忽然感觉有点苦。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这话傅江衍没有说下去,只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压下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感道了一句:“多谢仙人。” 资质、灵根是他前半生一直无法拥有,甚至被人挖苦嘲笑的东西,几乎化为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心魔。 可仙人却是连这都为他考虑到了。 将仙人绑得歪歪斜斜的发带松开,傅江衍一如平日开始给她梳头。长发乌黑而柔顺,一如锦缎的质感,他认真地将仙人的头发束好,将玉制的莲花冠戴了上去。 迎着灿烂的阳光,杜问夏可以看到他那透亮的眸子在阳光下安谧得一如平静的湖水。 “好了,回去用早膳去吧。” * 寒水潭冰寒刺骨,不仅仅是身体意义上的冷,更是冻入灵魂。 寻常弟子只有在被戒律堂处罚之时,才会被带到此地。 傅江衍一跳下去,睫毛上便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灵根,非是一个具体的所在,不长在人体内的任何地方,实则是指修士与灵力的亲和度,乃是天生。 品阶越高,亲和越高,吸收灵力的效率越高。而几灵根,则是事关能够吸收几种不同属性的灵气。 若要强行改变,根本就是逆天而行,须得经受常人不能忍受之痛苦。 服下用杜问夏用玉露草所制的锻灵液,傅江衍只觉胸腔中似是燃烧着一团火,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焚烧殆尽。 体内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被燃烧,他只觉自己像极了被丢在炉鼎里的灵铁,在被不断地剔除杂质。 “阿衍!” 痛得目光都有些涣散,快要晕厥过去,傅江衍恍惚之间,似是听到了仙人焦急的呼喊声。 咬紧牙关,血腥味盈满口腔,傅江衍眼前一片模糊仰倒,口鼻瞬间被冰寒的潭水淹没。 他不能晕。 他不想继续这样无能下去,只能看着仙人出生入死,却无能为力。 骤然呛了口水,感觉到身子被一个暖烘烘的怀抱拥住,他艰难地掀开眼皮,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眼前是光怪陆离的色块,脑中仿佛有什么封印被解开,傅江衍迷蒙之间,头一次发现天地之间的灵气如此清晰,几乎化为一条条彩色的飘带。 眼前逐渐清晰,傅江衍对上了仙人那含满了关切担忧的目光。 猛得出水,莲花冠歪斜,仙人那一如锦缎的头发此刻正狼狈地贴在脸上。 灵气争先恐后地朝体内涌去,气息节节攀升,一路从金丹初期升到金丹大圆满,傅江衍头顶忽得涌来滚滚黑压压的劫云。 “……” 这突破速度是不是实在太夸张了些。 就是她当年也比不上他这个简直天道之子的速度啊! 被打击的有点自闭,杜问夏伸手将傅江衍带上了岸。 劫雷阵阵,划破天际,一如银蛇直下九天,猛得劈在了傅江衍的身上。 傅江衍禁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那强行扭转灵根的痛苦还未曾彻底缓过来,又生生挨上这一记,傅江衍那挺立的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 不闪不避,抬头望向那颇有些压抑的天空,他的身上是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光亮,一如出鞘的宝剑终是绽放出了所有的光华。 瞳孔微缩,被他这澎湃的气运所震慑,杜问夏看到他身上的气运几乎凝为所纯正的青色,内敛却不可动摇。 颇有些不可置信,杜问夏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能让他比十万年前的自己,气运还胜上千万。 莫非他是什么大能转世么? 雷声渐息,杜问夏神情复杂地望了傅江衍一眼,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抬眼望见傅江衍那疲倦而苍白的面容,此刻脆弱又俊朗,一如美玉无瑕,杜问夏看到他缓缓在向自己而来。 “仙人,我做到了。” 弯起唇角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杜问夏只觉方才所有的担忧和惊惶都化作了飞烟:“嗯,你做得很好。” * 带着傅江衍往法器峰而去,杜问夏准备将之前答应他的法剑炼制出来。 随便寻了一间炼器室就要踏入,便见玄松子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杜问夏忽然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成天没事做,就在这里蹲守着自己。 “师祖,来炼器?去我的那间呗。”笑得满面春风,像极了山下坊市上忽悠人的骗子,玄松子很是殷勤地取了钥匙将自己那间炼器室打开,将杜问夏请了进去。 不得不说,内门长老用的确实要比外门那些要好得多。 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并不和他客气,直接走上前去,杜问夏满意地审视了一下四围的环境,抬手将自己的鼎炉召唤了出来。 屈指一弹,一团火焰蓝幽幽地跃出,均匀地将整个鼎炉覆盖,杜问夏一边动作一边开始讲解道:“这星陨铁取自陨石坑底,这么大一块且又高品质的极其稀少。因其熔点极高,故而我们在温炉的时候,应当以高温先将鼎炉炙烤一遍。同时也要注意火焰的控制,让整个鼎炉的炉温均匀。” 昨日她既然提了要教他其他的,这炼制法剑自然是个绝妙的机会,不然她也不会特意叫他跟着一起。 将星陨铁丢入炉中炙烤,直至将其化为星空一样的幽蓝,杜问夏可以看到,这其中还流淌着一如星河般梦幻的色彩。 “寻常星陨铁没有这星子漫天的璀璨色泽,唯有臻至极品的才有。你可以过来看一眼。”就是杜问夏也很少看到这般纯正的品质,感叹了一下它的绚丽,她瞅见玄松子那家伙丝毫不要形象地迅速凑了过来。 “嘿嘿,我也看看。” 低阶的炼器师铸剑还会用磨具,然而杜问夏却是从来不用这个,将一个又一个印记打了进去,低低呼了声“凝”,很快这柄剑的雏形便显现了出来。 这星陨铁品质极好,几乎没有什么杂质。没怎么费力气锻打,它便已经足以让人惊艳。 无暇分心讲解,开始淬火百转,杜问夏眼里印照着火光,面庞被炽热的火焰照亮。 精神高度集中,杜问夏心知这炼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火焰跳跃闪烁,时而是炽热的白色,时而又转为明亮的红。 玄松子死死地盯着那鼎炉,眼里一片火热。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他感觉自己今天可真是来值了。 直到那剑胚的颜色逐渐内敛,化为幽深的黑色,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耐心细致的打磨。灵气如刀,飘下来许多粉末,杜问夏灵气输出不停,面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 寒光放出,彰显着它的锋利,杜问夏抬手将它掷入了一旁的洗剑池里。 宝光放出,将天空都照亮。 雷声轰鸣,似是也在为这绝世宝剑的出世来贺。 杜问夏满意地笑了,抬手握住那剑,朝汹涌而下的劫雷斩去。 此为雷劫,也为恩赐。只要能经受的住雷劫的考验,这把剑便也从雷光中真正的新生。 神情激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看到一柄绝世神兵的诞生,玄松子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雷光耀眼,将这剑淬炼的更加锋利。剑舞之间似乎倾泻出一条浩荡的星河,傅江衍也为此情此景感到动容,眼里染上了几分潋滟的色彩。 郑重在剑上刻录上“星河”二字,留下自己的印戳,杜问夏将剑送到了傅江衍的手里。 眼里满是张扬的意气,她朗声开口道:“剑名星河。从今以后,它便是你的了。” 第五十六章 九月二十二,太平节。 因此日时值上古天地大劫,死伤惨重,为庆祝人族劫后余生,愿人间太平无事,故以太平为名。 然而当下的人们显然记不得当年可怖的情形,只知在此日欢天笑语,游船观花。 默然朝御清观的宗祠而去,杜问夏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在上香的李长砚。 他看着和平日里随性轻浮的姿态完全不同,而是神情静默而严肃地低垂着眉眼。见到杜问夏,他的表情诧异了一瞬间,有了些微的波光,随即给她让出了位置。 “师祖请。” 桌案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牌位,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位曾经辉煌的强者。 历代掌门的牌位按照顺序依次排布整齐,杜问夏一眼便看到其中的自己。 “……”总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不得不说,见到自己牌位这种事,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约莫是杜问夏目光太过古怪,李长砚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 果然方才的静默严肃都是假象,杜问夏忍不住侧目淡淡望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杜问夏并非陨落而是飞升而去,她的牌位是喜庆的红色。 若有所思,总觉有些什么东西不太对得上,杜问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是飞升失败了吗? 可飞升毕竟是所有人都能够一齐见证的事,是生是死,是成是败,总归不至于有谬误才对。 没有再敢深想,只是把目光投向其余的牌位,杜问夏一眼便被中间那个最显眼的吸引住了。 “御清观第一任掌门,道衍真人,于乾坤历六百一十二年飞升。” 莫名心悸,总觉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杜问夏压下周身的不自在,继续往下看去。 “御清观第二任掌门,留明真人,于乾坤历一千三百九十六年飞升。” “御清观第三任掌门,南柯真人,于乾坤历一千五百六十七年为守城护卫万万生民,死于兽潮之中。” …… “御清观第八十二任掌门,长乐真人,于长明历六千五百二十年,死于镇压北方蛮荒邪神部落。” “御清观第八十三任掌门,无量真人,于长明历六千七百零八年,死于黑斑病。” “御清观第八十四任掌门,昌极真人,于长明历六千七百二十年,死于修补空间裂缝。” 到这里便已是结束,杜问夏看完了历代掌门牌位,感觉几乎可以看到这万万年来天地的变迁与时代的更迭。 精神有些恍惚,她叹了口气,郑重稽首,一一给他们都上了一炷三宝香。 “稽首皈依道,道在杳冥中。恍惚开祖劫,混沌理难穷,愿烧道宝香,道宝香生生长供养。 稽首皈依经,经文焕八方,五千四十八,凤篆与龙章,愿烧经宝香,经宝香生生长供养。 稽首皈依师,师恩莫能量,开度济群迷,苦海做慈航,愿烧师宝香,师宝香生生长供养。①” 沉沉叹了口气,望见边角处的小牌位里竟然有自己师父、徒弟的名字,杜问夏一下子怔住了,轻轻把他们从中拿了出来,拭去了上面的灰尘。 说来,她虽然知晓了自己的师父是为何而死,却是一直不知自己那几个徒弟最终的命运。 睫毛微微颤了颤,端端正正地把牌位摆了回去,杜问夏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在离了自己之后,会是那么的优秀,几乎让她骄傲。 抿唇垂眸不敢再看,她深吸一口气,迅速给他们一一上了炷香,朝外走去。 这地方实在太压抑,她感觉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神态自若地越过李长砚朝外走去,背着他的目光,她终是忍不住任由眼泪无声肆虐,一串串砸落到地上。 仰头望着碧蓝色天空的尽头,是一个个空间裂缝,将灵气吸食,送来让人厌恶的黑色不明物质,杜问夏目光渺远,似是望向了看不到的天外。 整个世界一如破碎的琉璃制品,在继续缓慢地崩坏,所有人都安之若素,却不知危机已在眼前。 * “你说你要下山?”虽说有些诧异,但并不意外,杜问夏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表示了支持。 虽说这段时日,修真界乱做一团,魔修横行无忌,又有不少宗门相继沦陷,造成了不少的伤亡。但正是如此,才应当下山救人与水火。 本来她还打算再教他些东西,再放他下山的。不过既然他提前要求了,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同你一起。” 纸上学来终觉浅,有些事或许去见证去体会才能更加深入人心。 * 御清观虽说不如旁的一些宗门,统御着周边数座城池。但也因为其门下弟子的济世爱人之心,收获了周边城镇居民的善意。 在这里,御清观统一的道袍,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缓缓行至最近的一座城池,杜问夏远远便望见了一片黑压压的难民正挤在城外,一个个面容枯槁。 修真界中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修真者,其中大半都是修真者的家眷。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见一个老妇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杜问夏皱了皱眉,连忙上前。 难民之间是几个御清观的弟子正在救助,杜问夏屈指轻弹,将一粒丹药送入了她的口中,忽得转头对傅江衍道:“阿衍,我教一个咒法可好?” 虽说她也没少教他咒法,但是很多东西,不遇到便想不起来。眼下刚好就有一个适合此时这情况的。 心情沉重,被这人世凄苦的百相压抑得心情也沉重,傅江衍点头道了声:“好”。 这回教的是甘露咒。 甘露咒乃是道门一个极为常用的咒法,能够挥洒出万千露水,润泽万物,将他们身上的疲惫和伤痕除去。 从前她便给他用过。 缓缓掐诀,一字一句地传授,杜问夏手指之间是柔和的光亮。 清光化为细密的水滴覆盖了整片人群,洗去了他们这些日子以来逃亡奔波的所有疲惫。此时不管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还是与门口守卫发生争执的难民都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惊疑地抬头望天。 傅江衍甚至能够看到,人群中有人在朝天空叩首。 “悲夫长夜苦,热恼三涂中。猛火出咽喉。常思饥渴念,一洒甘露水,如热得清凉。二洒法界水,魂神生大罗。三洒慈悲水,润及于一切。” 这咒语不长,不过十句,可以说是再简单不过,傅江衍只听了一遍便了熟于心。 然而其施放出来的效果却根本不是其难易可以衡量,望着他们头顶溢出的光点,汇聚成一团明亮的金色,朝仙人的头顶而来,傅江衍知道,这是众生念力汇聚的功德金光。 “可曾记住了?” 并未将这点功德放在心上,杜问夏将目光投到傅江衍身上。 自从他灵根被提升到天阶以后,他的身上便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不是境界层面,而是灵魂层面。 便是她,有时候都会莫名的心悸。 “嗯。” 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杜问夏现在已经被他这惊人天赋打击得逐渐变作了习惯。 不远处似乎有弟子发现了杜问夏的所在,乐颠颠地跑了过来,身后似乎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摇。 本以为他们下山就会稳重些,没想到还是这般的一言难尽,杜问夏忽然很想扭头说不认识他们。 “太上长老,你也来啦?”语气里满是兴奋,那弟子满眼亮得惊人。 他可是看到了太上长老刚刚那惊艳至极的甘露咒,那巨大的范围,怎么说也福泽了上万人。若是他施放,能作用在一个人身上就不错了,更不用说效果了。 点头应了一声,杜问夏忽得想起什么,开口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难民滞留在城外?” “此事说来话长。半月前,这周边的城镇上,出现了大批的魔修。他们杀人如麻,他们吸干内力,挖心取血。在魔修手下幸存下来的人,绝大多数都跑到了这里。却是没想到,这城门紧闭,将他们拒之门外,生怕他们带进去不好的东西。” 一边说一边义愤填膺,那弟子一脸嫉恶如仇,继续道:“可他们已经无处可去。留在这里,还能勉强靠着这流光城的威慑勉强苟活。若是回去,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我曾试图进去和城主府交涉,却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只能在外面贡献点绵薄之力,希望他们能稍微好受些。” “此事我来解决,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并没有直接肯定或者否定什么,杜问夏安抚地抬手给了他们一些丹药灵石作为补给。 拉着傅江衍朝城门口而去,瞧见一个难民正死缠烂打地纠缠守卫,想要往里闯,杜问夏微微顿了顿步子,迎上了那守卫很是窘迫的目光,听到他说了句:“仙长请。”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么?”流光城杜问夏并非第一次来,在她印象中,流光城的城主是个还算仁义的人,不至于做出这般冷血的事。 微微正了正神色,这才开口,那守卫似乎不是第一次受到质疑,有些疲倦地开口道:“仙长有所不知,一周前这难民中出现了一些不明人士,在城内引发了巨大的□□。城主为了镇压,眼下还昏迷不醒。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并非是针对任何人。” 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微微点头,抬手递过去几百块上品灵石,杜问夏轻轻叹了声道:“给他们准备些帐篷还有饭食。” 不论如何,难民们本身无罪,不该用旁人的罪过来惩罚他们。 直奔城主府而去,她的脸上满是凝重。 魔修已经猖狂到这般田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三宝香〔存铙钹〕 淘宝养猫猫让人心力憔悴,一直保持连胜可太难了QAQ 第五十七章 守卫确实不曾说慌。 道路两旁是断壁残垣,杜问夏忍不住皱了皱眉。 淡淡的魔气还隐隐萦绕,她眯眼循着魔气的方向走去,却是不曾想,竟是一路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大门紧闭,所有守卫都是一副精神紧绷的状态。 望见杜问夏和傅江衍一齐前来,守卫连忙把门拦住,无奈地开口道:“仙长请回吧,这是副城主下的令,我们也无可奈何。” 其实他们也不想做这种事,毕竟流光城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点御清观的恩惠。 然而这次他是真的没法做主,被骚扰了许多次,他也真是有些心力憔悴了。 “我是为城主而来,并非是要求放难民进来。” 面有异色,被这太上长老的身份震了一跳,那守卫连忙退到一边,却又像是受到了什么古怪的控制一样,抽搐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杜问夏就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眼睛血红,满脸是不由自主的痛苦神色,那守卫变了嗓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快逃。” 捏住他的手腕,却是发现他体内被种下了一种古怪的银线蛊,杜问夏没想到,那蛊的主人竟敢就这样让他当街自爆。 实在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惨死在她的面前,杜问夏抿嘴灵力倾泻而出,直接将他体内的蛊虫搅碎。 同样方法救下了另外一人,杜问夏可以发现那二人一脸劫后余生的神色中带着无尽的茫然。 他们不知道自己何时被下了蛊么? 无瑕再听他们这样那样的感激,直接一脚踹开大门冲进去,杜问夏一路直奔城主的卧房而去。 意料之中,流停云已经失去性命多时。杜问夏可以望见,他那表面如玉无瑕的身体下,是浓重的死气。 魔气还未散去,在这里余余袅袅,她可以料想到,那魔修定然最近才来过这里。 府里幽暗冷寂,来去的下仆皆是一副麻木的神色,在按部就班地做着平日里机械的操作。 约莫是看到了杜问夏他们这两个生面孔,他们麻木的表情骤然一变,变得残酷而嗜血,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 “仙人小心。”一剑荡开,将那群突然发难的人全部击飞出去,傅江衍一脸凝重。 却是没想到他们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继续爬起来朝他们攻来,他很是头痛地又是一剑扫出,却是终究没办法直接动手伤了他们的性命。 只因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其实还活着,只是意识被封印,身体被控制了而已。 “让我来吧。看仔细了,这是定身咒。” 现场教学,杜问夏指尖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很快就将所有人定做了一尊尊雕像。 作为一个相对偏门但又实用的咒术,杜问夏认为,它是行走人间必备的法宝。 “副城主现下在何处?” 终于找了个能沟通的人,杜问夏冷冷开口,眼里的寒意几乎将人杀死。 哆嗦着开口,那人吓得颤抖连连:“副,副城主在万花楼。” 万花楼乃是流光城最大的一处烟花之地。许多千秋楼的弟子,在下山之后,便会进入这里,来刷取声名。 然而杜问夏却是一直不曾亲见过其中的情景。在门口顿住脚步,斜斜望着傅江衍笑了起来,她悠悠开口道:“阿衍是要同我一起进去么?” 脚步蓦然一顿,傅江衍的面上泛上了一层羞窘的薄红。睫毛微颤,满是不知所措,他连忙开口,似是生怕被误会了什么一样连忙转身立到一旁:“我在门口等你。” 被他这可爱的反应取悦,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杜问夏往他手里塞了一只风车:“既然如此,我去去就回。” 仙人的身影如同一阵风掠过,迅速消失在眼前。 望着手里的风车转得正欢,傅江衍蓦然笑了。 仙人这是,把他当做小孩子哄了? * 万花楼作为千秋楼之下的一个分舵,乃是媚修的集聚地。 一进门便是见一修士偎红倚翠,杜问夏忽得很庆幸自己没有把傅江衍带进来,免得带坏了他。 “这位道长也是来寻乐子的吗?我这里俊美的男修也有不少呢。” 来接待的这位,或许是万花楼的管事。 眼波流转中尽是风情,一举一动都让人心痒,楚莲香手里是一把团扇,笑得很是惑人。 话语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玄衣向她走来。 对上他那黑漆漆的瞳孔,杜问夏眉头一跳,险些表情都要维持不住,把他拽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难不成这里的事都是你所为?” “姐姐,你把我弄疼了。”黑色的瞳仁里满是恶劣,笑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的面上满是兴味。 “……”感觉太阳穴都开始抽痛,杜问夏的表情几乎要绷不住。 谁能告诉她,这位祖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魔主都这么闲的么? “你不是来找那个什么副城主的?” 一下子呼唤起了杜问夏此行的目的,杜问夏决定先把那副城主找到,再同他计较。 好在这位也并没有走的意思,就这么负着手缓缓跟在她的身后,似乎是在看热闹,杜问夏只觉心情更加暴躁了。 一脚踹开了房间,望见那媚修已经变作了一具干尸,杜问夏没想到那顶着副城主脸的魔修竟然这般大胆,竟敢在千秋楼的地盘直接杀人。 飞身上前,却是没想到那魔修竟然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杜问夏只觉周围环境一变,变作了吊满了女尸的乱葬岗。 在其中一个上面发现了那媚修的身影,杜问夏面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还真是没用。” 只觉衣摆被什么拽了一下,眼前画面骤然崩裂,杜问夏发现那魔修的刀尖已是到了胸前。 抬手直接将那长刀拍作粉碎,流云剑飞出直取那魔修咽喉,杜问夏冷冷道:“柳长洲呢?” 柳长洲正是那真正的副城主。 丝毫不惧,而是嘲讽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那魔修声音阴冷,笑得一如毒蛇,猥琐的目光在杜问夏身上黏腻地扫了一圈道:“他?自然是被我杀了,剥了面皮,你看不到吗?” 虽然意料之中,但这结果依旧让人不适。几乎可以想见,城中城外的一切都是他所为,杜问夏丝毫没有和他再说半句的兴致,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满脸不可置信,遁法已是施放了一半,似是没想到杜问夏真的会这般果断的结果了他,他一动不动地倒地,很快便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身后传来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魔主鼓掌的声音,杜问夏刚想开口,就被他满含恶意的一句话堵死了:“好像有人来了。你不如先考虑考虑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景?” “……”只觉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杜问夏不得不承认,或许有的人,他生来就是克自己的。 抬手掐了个隐身咒,拽着他连忙躲在了一个角落,杜问夏忽然若有所悟,既然杀不死,那么这个危险因素,她就应该控制起来。 “你的那位相好还在门外等着。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在偷情?” 挤在一个狭小的角落,耳边是他吹来的麻痒的风,杜问夏只觉周身汗毛都炸起。 忽视那个“相好”一词,莫名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杜问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低声嗤笑道:“偷情?和你这个小屁孩吗?” 若有所思,并没有恼怒的意思,杜问夏只觉身后贴上了一个滚烫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原来你喜欢这种?” “快点给我变回去。”果然不能低估了魔族的恶劣,杜问夏浑身僵硬,耳尖却是有些红了。 似是从未见过杜问夏这样的模样,他似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愈加开怀起来。 “不。” “……”懒得理他,杜问夏直接从门缝里蹿了出去。 回头望见他又变作了先前的瘦弱少年,黑漆漆的眼里全是不满,杜问夏有些好笑地抿嘴,却见他突然开口道:“魔修的大本营在万雷门。” 没想到他突然会这样说,杜问夏一脸怀疑地望了回去,总觉他是在忽悠自己。 毕竟在修真界绝大多数人的眼里,魔修和魔族一样让人痛恨,应该是一伙的才对。 很多人甚至根本分不清他们的区别。 “不用怀疑我有什么目的。其实我的诞生,是他们费尽心机的结果。”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烦躁之类的负面情绪,少年白净的脸上闪过一瞬间阴鹜。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秘辛,杜问夏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魔修怎敢如此?就不怕反噬自身吗? 不过,她还是不太能理解的是,为何他会如此怨恨魔修。难道不应该是感激么? 或许杜问夏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他低低嗤笑了一声:“蠢。” 身形缓缓淡去,渐渐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消失无影,杜问夏隐约之间,似乎听到了他那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那自然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魔主也是真的很香啊! 第五十八章 走出万花楼的时候,杜问夏都是有些恍惚的。那句低不可闻的声音犹在耳畔,像来自地狱的地语,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否该把这当真。 或者说,其实她心底是相信了的。 “……”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中的傅江衍,被几个打扮得如同花蝴蝶一样的媚修围着,冷着一张脸很是不悦,杜问夏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还是有些低估了自家这位小朋友的魅力。 见他眼睛骤然一亮,艰难地拨开那几个媚修快步朝她而来,杜问夏只觉心里微软。 “可曾等得无聊了?”意味不明地开口,杜问夏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如若她没有看错,方才那几个媚修可是拼命往他身上贴,那热情洋溢的姿态,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不曾”,少年额头光洁,眼里似乎带着碎碎的星光,身形一如松柏,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竹筒的果子酒,他递给杜问夏道,“我方才在那里站着,见这酒卖得极好,便买了些,仙人尝尝?” 这果子酒确实酿得极好,淡淡的果味酸中带甜,缓缓在舌尖绽放,虽说灵气淡薄了些,但只这味道便足以称得上一绝。 “确实不错。”有些微醺,杜问夏眼里浮现出一抹粼粼的水光。 眼前的少年兰枝玉树,只站在那里便轻易引动了四围所有人的目光。俊美得一如谪仙,淡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透亮得一如琥珀,他紧握着手里旋转得正欢的风车,低着头正认真地看着她。 此番光景,她忽得有些理解那群媚修为何如此疯狂。 轻咳了一声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内容清除,杜问夏听到傅江衍开口了。 “先前那副城主的事如何了?” 他一直在外面,不知晓里面具体的情况,只依稀听说里面死了好几个人,便不由有些担忧。 “他死了,里面的是个顶替他身份的魔修。” 这话说的言简意赅,却又惊心动魄。傅江衍没有想到,这事情的背后竟是如此。 “既是如此,这城外难民的安置……”欲言又止,见过那群难民的凄惨,他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 脑海里回荡起先前自己听到的那些让人很是心惊的事实,杜问夏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后续的扫尾工作,我会让宗门里的人过来协助城主府完成。至于现在,我恐怕要去一趟万雷门。此行定然艰险,我自身都不一定能做到全身而退,你先留在这里帮他们一起吧。” 她不想带着傅江衍一起去冒险,也不希望他掺和进这么危险的事情来。 傅江衍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被仙人丢下了。眼里是一闪而过的失落,他抿紧嘴唇道了声:“好。” 目送着仙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际,傅江衍站了许久,才转身朝城外而去。 如果他的实力足够高,仙人会不会就带他一起? 可仙人是不是忘记了,他其实也已经元婴,长老之职都可以胜任。 掩去睫毛下的阴影,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能,总是让仙人一人去赴险。 影子拖得老长,他迈出城门,周身气势也一步一步增长起来,逐渐显露出真正的锋芒。 只有在仙人面前的他是人畜无害的。为了生存,他乖顺的表面底下,其实也有过野狗一样的疯狂。 * 万雷门基本位于大陆正中。 这里山峰陡峭,一如宝剑直入云霄。因其开派祖师一日偶然路过,发觉此地十分容易引动雷电,故在此选址开派,定为万雷门。 不过,那时的万雷门还是个比较小的门派,门下弟子不过一百。短时间内发展为如此的庞然大物,实乃这修真界百年间的一桩奇迹。 皱了皱眉,鼻翼间是淡淡的血腥味,杜问夏一眼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你还是来了。”眼珠漆黑,仿若能够吞噬人心,他一步步朝杜问夏走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忽得笑了起来。 然而杜问夏却是并没有接他这句。 若有所思,按住他的发顶,杜问夏总觉他身上似乎又有了些变化。总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仔细端详了他半天,终是缓缓得出结论:“好像又长高了。” 就刚刚分别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就一下子长高了五公分,这成长速度着实有些可怖。 似是有些恼怒,想要拽下杜问夏的手,却没能成功,他的身上是代表着不悦的浓郁魔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人?” “不是”,漫不经心的开口,趁着他不注意往他体内打入了一个印记,杜问夏对上了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缓缓道,“但我不会给你出手的机会。” 似是听说了什么可笑的东西,面上浮现出一抹疯狂,他直接伸手掏入胸膛,将那印记硬生生从体内抠了出来。手上是黑色的浓稠的液体,滴落之处草木凋零,杜问夏知道,那是魔族的血液。 “你做不到。正如你所见,我自己也做不到。”笑得没有一点温度,他的眼里满是残忍和荒芜,似乎没有任何生灵能够被他放在眼中。 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趣,他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没有再接着跟上来。 额头上青筋直跳,似乎在忍耐着无限的痛苦,他那白净的面上满是扭曲。 杜问夏注意到,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看什么,给我滚!” 来自四面八方的负面情绪在以一种可怖的速度灌入他的头顶,他身上的气势也节节攀升。 默了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能说出来,杜问夏觉得自己大概发现了魔主实力增强的真相。 魔主,世间一切黑暗面的化身,因为负面情绪的积聚而变得强大,却也因此饱受折磨和痛苦。 她看到,他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虚弱又扭曲,便是睫毛上都沾染了晶莹的泪珠。 他是魔族。 并不能给他输入灵力缓解,叹了口气缓缓上前将他拥入怀里,几乎被他那冰寒的温度冻得一滞,她能够感觉到他在颤抖。 不过他并没有领情的意思。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开口,话语像是淬了毒的刀,他面上满是嘲弄又讥讽的神色:“你还在做什么,是在等我缓过来杀你吗?” 满身写满抗拒,额上被汗水沾湿的头发无力的垂着,他恶狠狠地咬了杜问夏一口,猛得把她往外推了一把。 像极了生人勿近的狼崽子,满眼都是不信任,他没想到,自己的嘴里被人塞进了一块糖。 是甜丝丝的味道,一点一点在口中化开。他一时之间却是忘记了挣扎,有些茫然地靠在温软的怀抱里,一动不动了。 “还真凶。”甘露咒迅速将手腕上的伤痕淡去,显露出洁白的肌肤。杜问夏不由被他现下这乖巧的模样,取悦了一下。 心下沉沉叹了口气,想要抹杀掉自己那有些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杜问夏深深地望了那小家伙几秒,感觉惆怅极了。 若是可以一剑解决了他,她也不必像现在这般纠结。 也不知上一任魔主究竟是怎么被消灭的。 但愿将魔修剿灭,负面情绪减少,能够对此事有一二的用处吧。 鼻翼间是如兰的香气,嫩白的脖颈就在眼前,他舔了舔嘴唇,蓦然起了在上面咬一口的心思。 眼底是埋藏得很深的欲念,想要将她占有,他安安静静地埋在她的胸口,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弯起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这是久违的生气,让他头一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拿个笼子将她□□起来,让她独属于他一人。 佯做痛苦地垂下眼睫,往她怀里缩了缩,他的眼里是志在必得的算计:“姐姐,我好疼。” 并未多想,只当疼痛又开始发作了,杜问夏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 眼里闪过一抹冷冽的杀意,他头一次觉得,一直在她身边那个少年是那么的不顺眼。 她身上有他的味道。 * 她本来还以为那狼崽子会和自己一起进来,却是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独自潜入万雷门,却是被满地的狼藉给弄得一惊,杜问夏没想到,这门里上上下下的人,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杀了个彻底,一点风声都没能传出来。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还是在三个月前。 实在难以想象,去宗门大比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杜问夏感觉这些日子自己受的刺激可太多了。 她注意到,一行蒙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貌的魔修快步朝这里而来。 “快走快走,去晚了那血池可就没我们的份儿了。” “可不是,也是多亏了圣主神功盖世,连魔主都能复活操控。嘿嘿,说来这魔主的血液也真是大补,说不定咱们今儿又能升个阶位。” 被这话音中巨大的信息量所摄服,杜问夏一瞬间想了许多。 怪不得那小狼崽不愿意跟来。 心下蓦然升起一股同情,也不知是对魔主还是对他们,杜问夏隐匿踪迹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第五十九章 跟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只觉愈加的阴冷昏暗,杜问夏终于看到了那红色冒着泡的所谓血池。 红艳艳像极了能够吞噬一切的地底岩浆,杜问夏看到已经有好些个魔修在里面了。 这些魔修显然并不知道被人尾随了,直接扯了衣物跳进去,发出痛快的呻/吟,身后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黑色雾气浮现。 总觉这里面红得过分亮眼的血池有些古怪,和那小家伙的血液完全相同,杜问夏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决心不再看眼前这让人不忍直视的场面。 魔气四溢,是接连有人突破的声音,杜问夏皱了皱,没想到这东西竟然真的有用。 考虑了一下现在冲出去,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可能性,只听一阵微小的破空声,她连忙隐匿了身形。 来人一身黑衣,杜问夏看不清面貌,然而他身后的那人,她却是认识的,正是傅长风。 他眼下看着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之前那副翩翩的公子之风虽然还能看出些痕迹,但那阴冷的气质,着实让人联想不到光风霁月来,反而看着像极了阴冷的毒蛇。 “参见圣主大人。” 这些魔修也不知是不是被洗脑,一个个眼下尽是狂热,也不管什么修炼不修炼了,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总算见到了他们口中的圣主本人,杜问夏隐隐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子浓郁的危险气息。 他是……炼虚巅峰? 正迟疑着,考虑要不要再突破一番再和他们正面较量,杜问夏第一次尝到了境界低的恶果。 异变斗生,也不知那所谓的圣主做了些什么,那血池竟然就这样猛烈的沸腾起来。 满耳尽是凄厉的嚎叫,杜问夏没想到那群刚才还因为突破境界喜滋滋的家伙,竟是就这样一个个地被那红艳艳的血水腐蚀,直至化作虚无。 或许是因为太多的魔修融入了其中,这血池的颜色逐渐化为浓郁的墨色。 黑漆漆的一如炼狱的色彩,方才热闹非凡的情形化为死寂,杜问夏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突如其来的自相残杀。 这就是魔修吗? 心里微冷,见那圣主抬手一抓,将其中的魔气聚成一块黑色的晶体吞了下去,杜问夏只觉周身汗毛炸起,忽然有些恶心。 注意到那黑漆漆的一潭又化为了鲜艳的红色,杜问夏没想到那圣主竟然就这样直接一步踏在了她的眼前。 “看够了吗?” 瞳孔微缩,心脏骤然停了一拍,杜问夏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人发现了。 下颚绷紧,她扬着头淡淡地开口:“若我说没有,你还让我看么?” 既然不能善了,那又何必给他脸面? 约莫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大胆的女修,这圣主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道了声:“有趣。” 傅长风也是没想到杜问夏竟然会在此地,满眼都是怨毒,他忍不住开口道:“师尊,之前就是她坏的我们的事,您可一定要杀死她!” “哦?”看向杜问夏的目光愈加起了兴趣,圣主抬手之间魔气翻涌,直接隔空将杜问夏抓了过来,抬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剧痛从咽喉传来,将残留的空气挤压殆尽,杜问夏像极了出水的鱼,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她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凶险,更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流云剑凭空而现,贯穿他的胸口,杜问夏眼眸通红,嘴角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 “你敢!”睚眦欲裂,将杜问夏重重抛入血池之中,那圣主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雷击木驱邪避晦,正好是克制魔修的利器,他怎么都没想到,这胸口的伤口竟然像是附着了一股奇怪的力量,怎么都无法愈合。 血水淹没她的口鼻,她只觉身子沉重极了,拼命在往下沉。一如水火相逢,杜问夏只觉浑身剧痛无比,周身的清光都在被拼命的侵蚀。 她能够感受到这浓稠血液里的无限愤恨,能够感受到其中无法抗拒的绝望意志,能够感到面对死亡的无尽恐惧,吵吵嚷嚷,占据了她整个识海,几乎把她自己的神志淹没。 眼见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色的道袍在血水中缓缓染上了艳丽的红色,那圣主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看圣洁者被侵蚀乃至堕落,是一件让人无比欢愉的事情,他倒要看看,她变作自己厌恶的模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老家伙,你对她做了什么!” 少年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那圣主面前,显得瘦小又羸弱。 周身是浓郁的魔气,浓稠而可怖,他“噗通”一声跳了下去,想要把她捞上来,却发现怎么都无法做到。 “殷绝,你总算不跑了?”只一抬手,少年身上滔天的魔气便瞬间泯灭,圣主的脸上满是不屑,似乎对眼前少年的不自量力很是可笑。 不仅没有恼怒,而是突然咧嘴笑了,少年闭目之间,来自四面八方的负面情绪倾泻而来。 痛不欲生,却依旧努力站得笔直,他那白净的脸上是无尽的疯狂,奋力朝杜问夏方才那一剑的位置攻击而去。 他想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这么长时间的伪装,使得他相信深信不疑自己一直处于他的掌控。 可若是他也达到了炼虚巅峰呢? 境界节节攀升,从化神一路升上炼虚巅峰,他很是快意地笑了,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痛苦似的。 他本处于黑暗,本来无所谓死生。可现在,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糖也要没了,他不愿再忍耐。 右手掏入了他的胸口,他残忍地笑了,任由鲜血飞溅,满脸染上血污。 “既然你叛主,那就别怪我现在杀了你。”境界的伪装一下子除去,那圣主的境界一下子变作了合体中期,直接折断了殷绝的右手。 剧痛从手上传来,却又迅速地修复,少年的嘴唇是鲜艳的红色:“你杀不死我。” “是吗?”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直取少年胸口的一点,直接将他重创,圣主一边上前一边道,“你说现在我吞食了你体内的魔力,能不能直接到达渡劫呢?” 从所未有的可怖传至他全身,殷绝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是锁骨上那个小痣么? 这就是他认为能够对付自己的暗门? 忽得笑了,殷绝缓缓起身,嘴角还挂着一抹血丝。 魔主不死不灭,这是真的。 可这一点,分明是他特意留下控制他的。 然而他大抵不知道,这一点的位置,他完全可以随时转换。他能够凭着自以为的暗门伤害他一次,还能猜到下一次不成么? 又是一爪朝他胸口侵袭而去,殷绝彷佛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沙包,一次次被击飞又爬起。 啧,真疼啊。 * 杜问夏只觉自己的意识处在无限的混沌之中。 她看到了这血池的主人。 那是一座百万人的巨大城池,繁华且热闹,正是人世间最单纯的烟火气。 可就在一夕之间,一个魔修从天而下,炼血大阵升起,所有人都只能痛苦地看着自己流光鲜血死去。 那是炼狱一样的场景。 无数人在那一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更有无数的家庭惨遭灭门之苦。 杜问夏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是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能。 眼里满是不忍,她低低开始诵念《太上救苦经》。 “愿太上洞玄灵宝天尊接引,太乙救苦天尊接引,永离三涂苦,早登东极府,永脱生死轮回之苦,往生东方长生极乐净土。” 眉心是微弱的清光,弱小却不可忽视,逐渐化为席卷整片空间的颜色,杜问夏头顶是汹涌一如涛涛江河的功德。 天地伟力,不外如是。 她看到,那一个个痛苦的魂灵,在清光中获得重生。 境界不断上涨,杜问夏身上的污秽逐渐褪去,一身道袍愈加洁白。 从血池中升起,杜问夏身上的气势无比骇人,从化神巅峰迅速朝炼虚跨越,又超过,直至合体初期。 挣脱了血池的束缚,缓缓睁眼,杜问夏身上洁白无尘,眼里是不可忽视的冰冷和漠然,流云剑直取那圣主的咽喉。 他不该为了一己私利,伤害那么多人。 剑光如虹,裹挟着皎洁的清光,杜问夏听到那圣主在狼狈地大喊:“你不能杀我!” 没有丝毫动容,杜问夏此刻一如山巅那一捧最冰寒的雪,冷得让人不可直视。 约莫是发觉自己没有逃生的可能性,那圣主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开始自爆。 “你敢!”拽着殷绝瞬间飞掠出了上千里,杜问夏能够看到,一道巨大的裂口横亘在了大陆的中央,比从前她在崖底见到的还要可怖。 周边无数微小的宗门瞬间泯灭,被卷入空间裂缝之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杜问夏脸色骤然煞白,悲痛地闭了眼。 似乎全身被抽干了气力,猛得跌倒在地,杜问夏眼里是一片灰败的死气。 百万人,是他杀的。 可这其余数之不尽的人命,是因为她。 她,要为之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不易,咕咕叹气,卡文卡死我了啊啊啊! 第六十章 “你没事吧?” 殷绝从未见过杜问夏如此。 在他的印象里,她是温和的,是圣洁的。可眼前的她表情冰冷得可怕,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拔剑自裁。 良久等不到回音,只见她缓缓起身,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殷绝心中一凉。 虽然他不会后悔,但此事确与他有关,是他算计了她。 * 落到流光城的时候,杜问夏看到傅江衍带着一群弟子在安置难民。 纵然是无比忙碌,却依然闪烁着亮眼的光辉,杜问夏整理了一下表情,缓缓朝他而去。 或许是没想到仙人这般快的去而复返,傅江衍的面上满是惊喜,快步走出人群,朝他而来。 少年额上是晶亮的汗珠,干净又明亮,行走之间一如清风朝她奔来。 目光缓缓落在杜问夏凌乱的发冠和留着刺眼手指印的脖颈,他心里一突,连忙将乾坤袋里的紫玉膏拿了出来。 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给她上药。 冰冰凉凉的质感传来,带着些他指尖的温度,杜问夏任由他涂抹药膏,眼里是明灭的色彩。 “阿衍。”面上满是疲惫,杜问夏哑着嗓音忽然伸手拥住了他。 胸前微凉,似是被什么东西沾湿,傅江衍从未想过,仙人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单薄得一如枝头颤动的树叶。 有些慌乱地抚了抚仙人的背脊,傅江衍像极了不知所措的孩童,任由她紧紧地抱着。 温暖沁入她的身体,终于唤醒了一点她的意识,杜问夏颤了颤睫毛,缓缓退出了傅江衍的怀抱。 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面色如常地拉着傅江衍去看难民的安置情况,杜问夏忽然开口道:“魔修的老巢被我捣毁了。” 被这条消息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傅江衍实在没想到,仙人只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就做了一件如此惊人的大事。 “魔修应该,不日就会退去了。” 这叹气轻不可闻,然而傅江衍却是听到了。 伸手将杜问夏头顶散乱的莲花冠重新整理好,他低低应了一声,只觉心疼。 他的仙人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做了太多。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随手可得的易事,其中的痛苦太多,他简直无法想象。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她受伤了。 * 入夜,星子漫天。 杜问夏迟疑了一下敲了敲傅江衍的房门,在门口有些恍惚。 自从他父母到御清观以后,她便很少去找他,不曾想现下她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门很快打开,少年刚刚沐浴,发尾还带着些潮湿。见到杜问夏眼睛一亮,似是有些意外,他连忙退开身子把杜问夏往里引去。 这厢房乃是暂借附近居民的,与御清观的那个小院不同,房间里陈设很是简单,只有一张床榻。 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想到太上长老也会在这里待着,故而竟然所有人都没有记得给她安排房间。 或许应该说傅江衍本来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他坏心地故意没有提醒。 熟稔地给仙人准备散发,净面,准备汤水沐浴,傅江衍刚准备给自己打地铺,便听到头顶仙人开口了:“上来。” 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傅江衍有些错愕地抬头,一时之间连起身都忘了。对上仙人那灼灼的目光,仿若一下子窥到他心底最不堪的妄念,他忍不住偏了偏头。 “你不是喜欢我么?” 如遭雷劈,一时之间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傅江衍垂着脑袋良久,终是抬眸咬牙道了声:“是。” 他的喜欢就像是地底永远不能被人窥见的光亮,不能显露,只能深藏。 无数次梦到过被仙人知晓的画面,那冷淡而厌恶的目光让他无数次惊醒。 可这一天终究是来了,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得多。 四围寂静无声,傅江衍仿佛是在等待死亡的宣判。 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反应,杜问夏抬手把他拉了上来。目光里是复杂难明的东西,她缓缓抿唇开口:“既然如此,那我实现你的愿望可好?” 抬手将少年推倒在榻上,杜问夏目光灼灼,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不甚清晰。 覆上少年的嘴唇,胡乱地吻了下去,她感觉到少年的身子开始绷紧。 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亲得有些发懵,少年的面上满是茫然的神色,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可眼下他却是什么都不敢动作,只是僵硬地承受着,颈窝处依稀还能感受到仙人温热的呼吸。 只觉天旋地转,杜问夏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傅江衍整个压在了身下。 细细密密的吻一如疾风骤雨落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杜问夏只觉自己像喝醉了酒,忍不住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这感觉着实让人沉迷,杜问夏清明的眸子笼上了水雾一般的迷蒙。 浑身瘫软,任由傅江衍将自己拥在怀中,她甚至能够感到身后少年人克制的喘息。 却是没想到他半天都没有动作,只是拥着自己准备入眠,杜问夏听到了耳畔他那喑哑而克制的声音:“仙人,夜安,好梦。” 微微勾了勾嘴唇闭目,杜问夏轻轻回了他一句:“好梦。” 他曾无数次做梦梦到此情此景,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一日成真了。 * 流光城的事情几日便已处理完毕。 而魔修也逐渐隐去了行迹,这让修真界中的众人很是奇怪。 不过另外一件事的发生却是让他们无瑕欣喜了。 大陆中央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在迅速往外蔓延。 大陆即将崩碎成两块。 这着实是个让所有人惊惶的发现。过去的空间裂缝一般都是小打小闹,在比较边角的位置,故而时常被人忽视,甚至很多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 然而当这道血淋淋的伤疤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这才惊醒,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你逃避,假装看不到,就可以解决的。 他们必须未雨绸缪,不然或许就会和那些被卷入空间裂缝消失无影的人一样的下场。 * “前面就是青叶镇了。”抬手给仙人奉上了酸梅汤,傅江衍便是眉眼都沾染着笑意。 虽说此刻并不是夏季,但杜问夏一向喜欢吃酸甜口,故而傅江衍便也给她准备了一些。 “别往前走了”,刚想走过去,杜问夏就被一个妇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前些日子里镇上出了个鬼王,会在每个月月圆之时,带走镇上那位最为美貌的女子。我看长得不错,还是回头吧。” 眯眼看了半天,却是连一点魔气和鬼气也不见,杜问夏与傅江衍的目光对上了。 总觉这事情有蹊跷,应该并不是什么鬼王作的怪,杜问夏行了一礼道:“福生无量天尊,多谢居士提点。只是贫道乃道门中人,当以驱邪避晦为己任。辜负了居士的好意,还请见谅。” 很少见仙人这般神棍的模样,傅江衍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见劝说不起效倒也没有再劝,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那妇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总觉这两个人年纪轻轻的不知天高地厚,想来就是修士品阶也不会太高,她撇了撇嘴,这镇上死的修士那还少吗? 一进青叶镇便见一堆人朝她摇头,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惨死的结局,杜问夏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客栈想要落脚,却是没想到被惨遭拒绝,杜问夏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美貌也成了罪过。 “客官,不是小店不要您。只是小店小本生意,经不起这般折腾,您另寻高明吧。” “……”木着脸出了客栈,杜问夏又遭到了接二连三的拒绝。 眼见着天色将晚,还无处落脚,杜问夏听到身边傅江衍低低的笑声。 不得不说,自从那日之后,他的胆子便大了不少,眼下竟然都开始笑话自己了。 默默无语,思及方才她听到的那番说辞,杜问夏发现,这鬼王劫人还真就颇有些诡异,不仅有大红花轿,还有八个纸片人抬人。 更要命的是,这纸片人可不顾什么有没有障碍物,只是横冲直撞地走直线,撞死几个睡梦里的人,以及把墙壁撞几个窟窿那是常有的事。 若非它们只走百步路,便会抬着人消失,这青叶镇怕是没有地方可以待了。 不过或许也是有人怕她害了他们。 给她安置了一个周围荒无人烟的所在,杜问夏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被嫌弃。 好在这屋子还算齐整,器物一应俱全。杜问夏倒也没有谢绝他的“好意”,直接住了进去。 离月圆之夜还有三日,可以说咫尺之遥。然而杜问夏却不见恐慌,只是懒散地瘫了三日,享受着来自傅江衍无微不至的服务。 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了杜问夏的所在,唯避之不及,甚至还有的偷偷隔着门缝,看看她有没有乖乖待在这屋里,杜问夏不住悲伤地叹了口气。 希望那所谓的鬼王有点眼光真的来找她,不然她也真是白遭这美貌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车都没有开起来,竟然就被锁了捂脸。 第六十一章 月圆之夜来得尤其的快,望了一眼外面皎洁的月光,杜问夏悠闲地倚靠在椅子上,等待着鬼王的上门。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然而青叶镇却是所有人都没敢入睡。 眼见着一顶红色的大红轿子就要给墙钻出个窟窿撞进来,杜问夏选择赶紧跑到屋外去。 其实照理说,她完全可以直接一把火把这纸片人直接烧成个灰烬。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毕竟将幕后之人抓到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无须等待那纸片人抓人,而是自己掀开门帘直接坐了上去,杜问夏感受着晃晃悠悠的轿子,只觉颠得慌。 掀开帘子瞥见傅江衍在轿子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那神情颇像是被抢亲的新郎官,杜问夏莫名有些好笑地抿了嘴。 只觉这轿子前往的方向越来越偏,阴气也越来越重,杜问夏微微蹙了蹙眉。轿子猛得落地,几乎砸出了谋害性命的架势,杜问夏皱着眉掀开门帘径直往下走去。 这是一个隐匿的洞窟,杜问夏神识一扫,甚至能够看到后面的女子一个个被拴着铁链,身上满是各类被凌虐的屈辱痕迹。 “哟,竟然还是个修士,胆子也挺大,我喜欢。”说话的是个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身材五短,编着五颜六色的辫子。 约莫是被杜问夏的美色所迷,他扑过来就要上手。 怎么看都没看出他身上有什么鬼王的气息,杜问夏猛得闪身,一剑拔出,直指他的咽喉冷笑道:“你就是所谓的鬼王?” “哟,小姑娘还挺泼辣。”丝毫不见慌张,甚至还有调笑的心情,那男子那露出来的小眼睛里满是污浊,直往杜问夏的胸口盯。 他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 这些女修自诩大义凛然,要为青叶镇的那些女子伸张正义,还不是都沦为了他蓄养的牲畜,在他胯/下受尽屈辱。 不过这道修,倒是头一个,兴许那滋味会比别的还要好呢? 满脸淫邪的笑容,他身上的气势骤然放出,正是金丹巅峰之境。 实在是见不得仙人受此侮辱,傅江衍眼睛微红,凌厉地一剑刺出,眼里满是杀意。 身后骤然被刺入了一剑,一直透到胸口,他瞪大了眼睛,“咚”地倒地,临死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便宜他了。”嫌恶地一脚把他踢到一边,杜问夏给傅江衍丢过去一条手巾,让他擦剑。 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杜问夏忽然开口对傅江衍道:“你在外面等我。” 径直朝里走去,被眼前这炼狱般的情形所震慑,饶是杜问夏先前粗略地用神识扫过一遍,还是不免受到了些许冲击。 眼前的女子一个个光溜溜地跪在地上,双目无神,身上满是不堪入目的痕迹,杜问夏饶是见惯了人世间的凄苦,还是不免愤怒起来。 抬手将她们身上的枷锁砍开,杜问夏没想到,她们依旧像是没了意识一样,四肢跪伏在地上毫无反应。 眼里俱是空洞洞,毫无神采,她们就像是行尸走肉,都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那个人被我们杀了,你们自由了。” 满目悲哀,杜问夏艰难地开口,这才发现她们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见其中一个女子眼中划下了一道浑浊的泪光,满目麻木,杜问夏听到了她微不可闻的声音:“杀了我。” 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杜问夏默默闭了闭眼,道了声:“好。”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惊惧于死亡,更是为了抵抗它,拼尽了全力。 可眼下,她明明可以活,却不愿了。 剑光快如闪电,只在她眉心留下一条短短的血痕,像极了点上去的朱砂,杜问夏抿了抿嘴,给她盖上了衣物。 然而绝大多数人,似乎是灵识溃散了一样,失去了回应,垂眼一一了结了她们的姓名,给她们穿上衣服埋入土里,杜问夏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戾气。 “仙人,她们人呢?” 傅江衍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里面有别的人出来,有些疑惑地发问。 没有回答,只是冲上去又在那人的尸体上捅了几十剑这才抬眼,杜问夏嘴唇抿作一条直线,是傅江衍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挣扎。 “死了,都死了。” 或许是又联想到了那空间裂缝里卷走了的万万无辜之人,她感觉手脚都开始发凉,忽然白了面色。 骤然抬头,她忽得开口,眼里是傅江衍看不懂的纷繁复杂:“阿衍,我要回宗门一趟。你一定要好好的,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总觉仿佛要有什么天塌的事情发生一样,傅江衍有些心慌地点了点头,总觉仙人的表现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怀里骤然被仙人填满,额头被落下轻轻的一吻,他听到仙人轻轻对他笑着说了声:“再见。” * 杜问夏回来的时候,李长砚正焦头烂额地和一众太上长老讲着空间裂缝的事情。 却是没想到师祖竟然也回来了,他连忙停下讲话,狗腿地给杜问夏搬了张椅子。 心里微软,眼里带上了一抹柔和,杜问夏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直接做了下来。接上他们谈论的话题,杜问夏微微笑了笑道:“空间裂缝一事,你们莫要担心,此事我来解决就好。” 所有人都停下来朝杜问夏望去,满眼都是朝圣的神情,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师祖都能解决,简直就是神迹! 并没有解释,任由他们误会,杜问夏笑着一如往常一样,依次开始解答他们的疑惑。 今日的她尤其有耐心,几乎是有问必答,便是落日余晖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样的平和,让所有人都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李长砚兴许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藏了,而是大大方方地给杜问夏摆了一桌各类灵膳,他更是殷勤地给杜问夏斟了一杯桃花酒。 “谢谢。” 被师祖这句吓的猛得一激灵,李长砚差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对上师祖那看不出喜怒的双眼,他有些不自在地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事实上他早就感觉到了师祖身上的不对。今天的师祖太安静,太平和了,像是看不到什么生气。明明是他之前期盼的模样,却让他很是不适应,甚至还希望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一顿饭用得战战兢兢,临师祖走后的一个时辰,李长砚都没能平静下来,还在考虑师祖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要不要送些礼物安抚一下。 * 杜问夏一回到紫霄峰,便对上了枝头混元那很是哀怨的表情。 绿豆大的小眼睛满是不悦,他飞下来一下子化为人形。 “太上长老还记得回来,我以为您已经把这儿给忘了呢。” 斜斜地倚在树干上觑了杜问夏一眼,混元只觉自己在御清观这些日子压抑极了。 “夏夏,夏夏。” 迎面差点糊上秘境之灵那黄澄澄的一团,杜问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接住了它。 “这些日子,过得如何?”目光朝混元望去,倒是习惯了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杜问夏神色不变地开口问。 “就那样,无聊得都快发霉了,还不如云麓山脉自在。”寻了个小凳子坐下,混元那修长的身形硬生生缩在那里,看着有些滑稽。 自己那懒散的模样他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杜问夏心中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日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忽然有些面色古怪地眨了眨眼。 和他面对面的坐下,杜问夏的脸上没了玩笑之意,满是认真,她缓缓开口了:“既然如此,你便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你自由。” 这分明是混元一直想要的,可真到了这一日,他却莫名地不舒服起来。 鲜艳的本命精血漂浮在面前,他只觉烦躁。将它收入体内,很是别扭地开口,混元似乎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这里面的东西,你等阿衍回来交给他。至于别的,我晚些时候给你,你帮我交给掌门。” 没有多解释,只是把东西塞入了混元的怀里,杜问夏朝屋内而去。 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自己体内已经形成的那方天地抽离出来,杜问夏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绿色的珠子闪烁着剔透的光,里面是花草树木,鸟兽虫鱼。 将自己一直构思好的那些东西一一安置了进去,杜问夏嘴唇苍白,却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里面是她从十万年前携带而来的,能够让宗门重回巅峰的底蕴。无论是丹书秘籍,还是功法秘技,都分门别类,一一俱全。甚至连她的本命剑,浮尘,以至于丹炉鼎炉都包含其中。 除此以外,她更是给后世的弟子设置了一个比从前还要魔鬼许多的试炼,供后来者使用。 “秘境之灵,你愿意再替我陪伴御清观十万年吗?” 黄色的光球摇晃,似乎是看懂了杜问夏的打算,不住地摇头。 并没有听从它的意志,抬手将其抛入其中,杜问夏看到,那绿色珠子的中心出现了一点淡淡的黄色。 对不起,秘境之灵,没能如你所愿。 只是这一次,御清观的后人定会人来人往,不让你孤单。 第六十二章 把那颗绿色珠子给混元的时候,杜问夏对上了他那一脸复杂的目光。 并没有直接应承而是反问道,他语里满满都是嘲讽的语气:“你这是在向我托孤?” 没想到杜问夏竟然点了点头,他连忙伸手拽住了想要离去的杜问夏,急切地开口,语里满是气急败坏:“那我呢?他们呢?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和我们讨论过吗?还是你真当你自己是救世主了?” “嗯。”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杜问夏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往他手里塞了几个高阶大妖的内丹。 丝毫没有因此而喜悦,而是更加气愤了,混元恼怒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只知道要内丹的人么?” “不是。”抬手抚了上他那一头一如紫色瀑布一般的长发,杜问夏如愿地让混元闭上了嘴。 不待他回神直接挥手冲天而去,今天的她尤其晃眼,身周是浓郁的功德金光,以及浩荡的滔天紫气,那是一宗气运和一国气运的加持。 * “你还是来了。” 刚到那道空间裂缝旁边的一座山巅,杜问夏便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他并没有比她前几日看到的时候高多少,只是那双漆黑的双瞳里依旧看不出任何光芒,只有浓浓的厌世。 并没有什么兴致同他说些什么,杜问夏仰头望了一眼那支离破碎的法则,身上的功德以及气运在不断地化作彩色的飘带剥离。 “你疯了?”连忙上前,想要按住她,却是没想到她没有丝毫的反应,殷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恐慌的时候。 就仿佛那不断逝去的彩色飘带一样,抓不住,留不住,直冲云霄,照亮了整片天空。 “这是……发生了什么?”在这一刻,无数人仰头望天,看到了这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天空化为琉璃一般的七彩,绚烂又迷人,他们感觉似乎天地之间有什么东西,被补全,变得愈加清晰了。 瞳孔都映上了七彩的光芒,杜问夏身周的光芒逐渐黯淡,气息逐渐变弱。猛得吐出一口血,她却是莫名地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云笈真人在十万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飞升的雷劫中。 师父死了。 徒弟死了。 她熟知的所有人死了。 她孤身一人来到此时,只为助宗门重回巅峰,补齐三千法则,重开飞升之门。 眼下,任务完成,她也该将这方天地间最后的缺憾补完,和他们一齐,泯灭于这天地之间了。 面前突然浮现出傅江衍那澄澈透亮的眸子,耳边是他不知道叫了多少次的“仙人”,她深深朝着他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纵身朝那道空间裂缝跳了下去。 这是她对这片天地最后的贡献。 空间裂缝急剧缩小,迅速合拢,直至被抚平消失,殷绝只觉眼前一只白色的蝴蝶骤然飞了出去,便消失无影,连他伸手抓的功夫都没有留下。 天空中飘落下红色的雨水,似乎连天地也感到哀伤。 殷绝发丝沾湿,眼眸微红,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之前那道空间裂缝面前。 他之前听她说会赎罪,却是怎么都没有想过她会这般决绝。 只是,连她也没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嘴里莫名蔓延上一丝苦意,一直蔓到了心里,他有些茫然地抚了抚面庞,被手中的水渍沾湿,突然疯魔一样地笑了起来。 自他出世的那一刻起,人生便只有痛苦,无尽的疼痛几乎让他扭曲。那是世间无尽的负面情绪,灰暗且让他厌恶,正如他也一样厌恶着自己。 可就是那么最后一点甜,都要被剥夺么? 舔了舔后槽牙,只觉嘴里都是一股子血腥味,他伸手洞穿了自己的身体,仰躺在地上,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不断流逝。 血色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凄美又动人,他伸手朝天伸了伸手,终是颓然地闭上了眼。 是的,魔主不死不灭,除非自愿消逝在这世间。 是他自己选择了自我泯灭。 身体逐渐散去,化为滚滚的乌云散向四面八方,这是众生所有的阴暗面。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都若有所感地留下了眼泪,这是来自魔主最后的一丝情绪。 * 而此时,傅江衍心脏莫名一阵抽痛,只觉忽得气都喘不上来。他能够感觉到,似乎有什么连接断掉了。 血色的雨水沾湿了他的道袍,让他很是狼狈。 他并没有进屋内避雨,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发了疯地朝御清观而去,只为杜绝一个简直荒谬的可能,他几次从飞剑上坠了下来,道袍上沾满了污泥。 他不相信。 他的仙人强大又温柔,怎么会出事呢? 连滚带爬地落到御清观的山门前,直奔紫霄峰而去,他看到了混元,看到了掌门,看到了太上长老,俱是一脸静默地低垂着头。 “你回来了,这是她给你的。”将杜问夏准备的那个储物戒指递了过去,混元也是一脸沉默。 虽说他其实和她的感情并不深,可在这时,却是不知怎么的,也悲从心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几乎可以想见是什么样的情形,傅江衍颤抖着将那储物戒指打开,一下子便看到了其中那封厚厚的信笺。 一言不发地打开一张一张地翻过去,他的面色愈加的苍白。 仙人说,她补全了天地法则,让他努力修行,白日飞升。 仙人说,空间裂缝已经被她填补,日后不用再担忧大陆破碎。 仙人说,她答应过要教他所有自己会的内容,所以这储物戒指里整理了她一生的所学。 仙人说,这顶莲花冠送给他,让他继承她的荣光。 仙人说,让他好好生活。 …… 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傅江衍沉默地将那顶莲花冠取了出来。 玉的质感冰凉,一下子把他冻得一冰,他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头发散开,将它端端正正地戴在了自己的头顶。 他很想发疯,很想自裁,很想质问为什么仙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安排好了一切。 可他终究没有,只觉浑身力气被抽干,再也没有支撑他的理由,他缓缓朝仙人常在的躺椅走了过去,然后,沉默地躺在上面合上了眼。 仙人离开的第一日,他很想她。 此时的李长砚身上笼罩着一层灰暗的气息。从前在师祖面前,他最活泼跳脱不过,可现在,他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无,只是盯着手里的珠子沉默。 硬生生将自己体内的那片天地剥离出来,该有多么疼啊。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她真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好得让他一点错都挑不出,只想痛哭一场。 太平节那天,她一一地给历任掌门上香。那滴隐匿的泪水,其实他看到了。 只是他不愿揭穿,只当不知。 她在信上说,让他们都不必伤怀,毕竟她的牌位早就摆在了那里。 她让他们难过就给她烧炷香,她可以收到。 她来的那么突然,走的也是那样措手不及。 她不属于他们任何人,或许属于整个修真界,属于所有人。 他忽然明白为何之前她那么耐心地给他们解决了所有的难题;他忽得明白为何她会少有地没有调侃他,只是安静地和他说“谢谢”;他忽得明白,她说的她来解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明白得太晚,再发现时已是生死之隔。 可她,却是至死,都还念着他们…… * 文景王朝境内,定坤钟一连敲响了十次。 这是丧钟,表明王朝内又有一位重要人物的离世。 乘风殿内气氛一阵紧张。 摆手示意宫人们都出去,生怕他们笨手笨脚触到了这位国君的霉头,顾培林拱着手低头立在一边,一如石雕肃立。 他是跟在王上身边多年的老人,自然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只觉背心里都禁不住出了些微的冷汗,他依旧恭敬地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你说,那么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良久才听到王上低低一如梦呓的声音,顾培林只觉心上一凛。他天天伴驾左右,当然知晓王上说的乃是那位虚怀真人。 可他刚刚接到的密报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惊了,以至于他到现在其实都没有缓过劲来。 垂眸不动声色,并没有开口乱说什么,顾培林眼观鼻鼻观心地只是守着自己的本分。 显然风不留也并不需要他回答。 只是抬手抚摩着画上人清淡的眉眼,他画中的那位女子竟是就这么从画中走了下来。 白衣道袍翩然若飞,头顶玉制的莲花冠熠熠生辉,风不留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终是沉沉叹了口气,抬手将那女子散去。 他画了千张万张,没有一张能够比得上她一二。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画卷,缓缓没入其中,他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反应。 抬手将画卷撕碎,散下满地的碎屑,他忽然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嘴角漫上一丝苦涩的笑容。 不像,都不像。 这世间仅有一个她。 现在,全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慌,女主没死,她还要和男主在上界重逢呢hh 第六十三章 自仙人去后,傅江衍便愈加沉默寡言。 他行遍了山川,见过了世间大半的风景,将仙人记录下的地点一一游历过。 他努力修行,无论是咒法还是炼丹炼器阵法,都无一不精。 修真界中的人,称他为十万年间最耀眼的天才,都拿其作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弟子。 道门中的人,亦对他极为推崇,被他的全知全能所摄服。 可他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拒绝了御清观长老的身份,只是一路游历,一路帮助了许许多多的人。 民间被他帮助的人很多,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更是涌现了一大波白衣道长的戏文。 海量的功德由此而来,若是仙人有灵,应该会为之欣慰吧? 从前那道空间裂缝早已合上,然而先前它所在的地方,却是生生陷下去了长长的一道,似是上天在群山之中划下的一道巨大裂口。 旧时天地间那些黑色的物质越来越少,似乎是在被此间的天地净化。灵气愈加浓郁,颇有灵气复苏的架势,让所有人都惊喜不已。 这样的场面,约莫就是仙人想要看到的欣欣向荣。 傅江衍盯着那地方久久出神。 五十年了,他终于依仙人从前所言到了大乘巅峰。 可真当他能够飞升之时,他还是不免有些苍凉。 雷云阵阵,缓缓聚作浓烈的一团,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天空。 雷光划破天际,一如电舞银蛇,生生鞭笞上傅江衍的身体。傅江衍脊背挺直,缓缓地仰头,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浓墨色。 一道道劫雷从天而降,巨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魔修蠢蠢欲动,想要前来捣乱,破坏这场声势浩大的渡劫。 联手将他们镇压,望着傅江衍那单薄的身影在天地之威下渺小又坚韧,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动容之色。 多少年了,都不见一个人能够飞升。 如今他飞升在即,他们愿助他一臂之力,以重铸修真界所有人那颗奋力求索的道心。 说来他们中的不少人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宗门大比。还记得那时的他不过十六岁,却已然在年轻一代崭露头角。 此间不过才五十年一晃而过,从前的少年竟然已经快要飞升了。 犹记得他们当年也欠了那位虚怀真人的人情。那位虚怀真人心有大善,以一己之力补全天地法则,更是将空间裂缝尽数填补,换得了修真界的万世太平。 而今,也轮到他们这些老家伙护佑她的弟子了。 嘴角溢出鲜血,傅江衍没有想到,竟然有其他宗门的强者丢出了防御法宝,替自己抗下了大半的伤害。 整个人全部被雷光笼罩,剧烈的疼痛侵袭了他的身体,傅江衍只是微微颤动了下睫毛,没有丝毫的反应。 仙人从前在这里时,应该也非常的疼吧? 若他死在这里,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眼前的画面愈加模糊,傅江衍撑着星河剑,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努力睁眼却是骤然摇晃了一下,他抿了抿嘴,感受了一下满嘴的血腥气。胸口那颗石头放着莹莹的光亮,让他意识清醒了些,他看到了自己被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了一圈,所有人都是一脸希冀的目光。 他们希望自己成功,他好像不应该让他们失望。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仙人那般选择的原因,忽然领悟到了自己成功于他们的意义。 他一直把自己看低惯了,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可此刻,他不想让他们输。 劫雷撕裂天空,发出恍若天塌的恐怖声响。 傅江衍抬眼望着,忽得想起了仙人那一剑斩去的风姿。 剑光闪烁,舞出一道绚烂的星河,美好得让人忘记了言语。 硬生生将雷光斩得泯灭了大半,傅江衍眼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隐隐间与天地对抗。 四十九道天雷已尽,天空绽开七彩的光华,像极了杜问夏离去的那天。 天空降下甘霖,润泽众生,洗去傅江衍身上所有的伤痕。 感受着身上让人浑身暖洋洋的雨滴,他缓缓抬手接住,忽得落下泪来。 不是那血色的雨水,而是仙人最喜欢的清洁明亮,让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受益。傅江衍看到,天上缓缓降下了一道耀眼的光柱,接他前往上界。 “仙人,我做到了。”傅江衍低声喃喃自语。 此刻大陆上所有人都看到这让人目眩神迷的一幕。这是仅仅存在于远古仙人飞升的场景,美好而遥远。 但这一刻,它成真了。 * “他成功了啊,真好。”拍开一坛桃花酒,朝口中灌了下去,李长砚靠在桃花树下望着天空升起的光柱蓦然出神。 嘴角蔓上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祠堂而去。 从前他埋下这坛酒的时候,师祖就在这棵树下和他一起坐着,眼下酒还在,他们却是都走了。 拿起布擦了擦师祖牌位上的灰尘,李长砚怔怔地盯了那红艳艳的牌位半晌,终是没有将其换上别的颜色,只是垂着眼上了炷灵香。 烟雾袅袅,一如他飘悠的神思,他想了想从角落里取出一块新的凤尾桐开始雕刻。 不是掌门的规制,但也算得显眼,缓缓落下傅江衍的名字,他轻轻把它放在角落里,也点上了一炷香。 御清观的掌门只有陨落和飞升两途,没有卸任可言。 尔后时日且长,他还需在这里继续坚守下去,只为道门永昌。 *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杜问夏只觉脑袋一片昏沉,记忆开始缓慢回笼。 那投入空间裂缝的记忆犹在眼前,她心有余悸地猛得起身,忽得听到了耳边那满是戏谑的话语。 “哟,醒了?” 她想起来了。 十万年前,她飞升上界,却是从修真界的最顶端,重新成为了食物链的最底层。 她努力修炼,整日为修炼资源奔波,吃尽了苦头,这才加入了这仙界第一宗门天地玄宗。可即便如此,依旧只能在外门领取着最微薄的份例,只能靠接些低等级的任务来过活。 有一日,突然有人寻到自己,称有个非常特别的任务介绍给自己,完成以后能够获得十万仙晶,她便毫不犹豫地做了。 哪怕需要暂时封印上界的记忆,她也并没有丝毫犹豫。 约莫是看到杜问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那人似乎有些失望。 只觉整个人都有些昏沉,她微微点了点头,从他手里取得了十万仙晶的任务奖励。 巨款入账,简直让人神清气爽,杜问夏很是愉悦地扬起嘴唇,朝自己的住处而去。 仙界与下界不同,乃是大千世界,连通了万千和修真界类似的小千世界,只不过绝大部分小千世界中的人终生都到不了大千世界罢了。 从前她刚飞升时还不习惯,然而现在她已经可以泰然自若地面对那些从武界、灵界、星际、末世等世界上来的人了。 不过虽是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但各界的人似乎并没有和平相处的意思。这些年修真界、武界、灵界、星际四足鼎立,虽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私底下依旧是暗流涌动。 若非八位天尊她修真界中独占其三,位列各界的第一位,她从前的日子说不定会过得更难些。 更有意思的是,同为修真界,从不同世界编号上来的人,修炼的方法竟然还有微妙的差距。以至于杜问夏怀疑,哪怕以后他们修真体系的把其他体系斗垮,说不定会继续陷入内斗。 连接上天网,看了一眼最新的热门新闻,杜问夏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好用,她当真是忍不住就想打开它看看。 打开各界的混合论坛,杜问夏一眼就看到了那挂在最上面红艳艳的hot。点开一看,是道衍天尊昏迷不醒,疑遭重创的消息,她微微蹙眉,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作为修真界实力的天花板,道衍天尊一直以强大的实力震慑四方,为他们这些普通人撑开了一片广阔的天空。再加上他和她一个世界出身,是御清观的开山之祖,道法精深、见解广博,却又不敝帚自珍,深受他影响的杜问夏更是对他心怀崇敬。 眼下他不过昏迷不醒,就引得这般大的动静。若是他陨落,这仙界的风向,怕不是真的要变了。 习惯性地点击境界测定,看看自己的实力有没有精进一点,杜问夏没想到自己做个任务竟然进步了这么多。 【天网ID】23981163XG63 【姓名】杜问夏 【所属世界】b055修真界 【境界】天仙 【数值评定】36958〔散仙100~999,地仙1000~9999,天仙10000~99999〕 仔细看了几遍才确认了自己的数值确实从八千多涨到了三万,杜问夏拧了拧眉头,不知怎么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满眼是自己的少年来。 说来,也不知道他飞升了没有。 躺上躺椅,关掉测定面板,打开购物界面,杜问夏决定给自己重新添置一下法器。 这万界互联的购物界面乃是各位天尊联手敲定的,有着来自各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手指不断往下划,被这惊人的物价震惊,杜问夏暴富的喜悦一扫而空。 果然自己还是个穷人,又不想买些破铜烂铁凑合,她咬了咬牙,给自己置办了一把新的法剑,以及一件新的法衣。 看着账户上可怜的几千余额,杜问夏只觉一阵晕眩。艰难地爬起来往外走,决心再接点任务,她忽得有些怀念自己在下界的日子。 至少那时候她富啊! 第六十四章 七日后 仙界快递的配送一般采用的是星际世界产出的一种小型飞行器,外形颇像一个黑色的盒子,泛着幽深的金属色泽。 将通讯器往上一贴,便见那黑色的盒子骤然打开,杜问夏听到它发出悠扬的女声:“滴,天网ID23981163XG63已认证,货物已送达,请您仔细查收。签收过后记得打个五星好评哦~” 按照平时的情况,自然不至于这么慢送达。只是杜问夏一向不愿意将就,故而愣是花了大价钱去定制。 感叹了一下花了大价钱的就是不一样,她俯身给它打了个五星好评。 兴冲冲地往屋里走,杜问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新法衣换上,拿着新法器来练上几招了。 * 天地玄宗作为仙界的庞然大物之一,有其严格的晋升制度。 要知道,晋升内门,不仅有境界和数值的要求,还需得有一个内门长老愿意将其收入门下。 眼下,杜问夏便在内门长老的事情担忧。 将自己各方面的详细情况写了个文件递交上去审批,杜问夏终于等到了明日上午面试的通知。 刚想着要不要临时抱佛脚,再弄点什么吸引一下长老们的注意,杜问夏只觉整个地面开始剧烈的摇晃,一下稳不住身形,猛得摔倒在了地上。 就连阵法遍布的房间都开始摇摇欲坠,杜问夏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被压在房子下面的一天。 “……”这是什么情况? 艰难地拨开石头爬起来,杜问夏只觉差点被这强光闪成失明。 天地之间隐隐有什么东西被打破,落下片片彩色的光点。杜问夏只觉身子一轻,再一打开面板,便见那数值一下子飚到了46921。 “!” 虽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却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了明悟,天尊之上又有了新境界,名曰道祖,杜问夏一打开天网便看了铺天盖地的猜测,均是在探讨,踏入新境界的究竟是何人。 心下有了猜测,不由有些雀跃,杜问夏弯着眉眼,给那些回复道衍天尊的全部点了赞。 就在众人还在为这个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道衍一剑将灵界那位首席——沉幽天尊斩杀的消息骤然登顶了话题榜第一位。 看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一齐失声,惊得连瓜都掉在了地上。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不理俗物,看着最为淡泊的道衍天尊,啊不应该说是道祖,这次竟然会这般的杀伐果断。 暗自猜测这背后到底是什么缘由,灵界的众人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却又敢怒不敢言。 有敏感的网友已经将先前那条道衍重伤濒死的消息与这联系起来,分析得头头是道。杜问夏看了一眼那些真假参半的消息,不忍直视地关掉了页面。 好家伙,二男争一女的戏码都出来了。 站在一片废墟中默默无语,她放弃了讨好长老的想法,决心开始重建房子。 她可不想露天睡。 * 翌日,天光大亮。 习惯性地伸手等待傅江衍给自己套衣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杜问夏顿了顿,这才想起来阿衍已经不在身边了。 来不及用早膳,只是迅速将衣服套上,随性地拿发带绑了一下头发,杜问夏匆匆往之前通知的地点而去。 她起得有些迟,到的时候已经聚了不少人。敛神站在人群里并没有和别人交流的意思,她听到身边有人在对话。 “你听说了吗?这次内门只有三个名额。可我们这里可是足足有十八个人!” “可不是?我为了今天可是准备好久。你说我这身紫蕴法衣好看么?” 对他们后续的交谈不感兴趣,杜问夏没想到,这次的竞争压力竟然这般大。 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进入内门的好处着实让人难以拒绝。只那仙晶的份例一下子变作百倍,就足以让人忽视所有。 心下暗想过会儿自己应当如何应对,杜问夏出神之间,便已是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连忙上前,望见首座上那人熟悉的面容,杜问夏愕然抬头,有些震惊地脱口而出:“阿衍?” “!”竟然有人敢直呼这位的名字,还叫得这般亲昵。看向台下这女子的目光骤变,诸位长老一瞬间若有所悟,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先前他们还奇怪,为什么这尊大神会跑到这儿掺和他们这选拔内门弟子的事宜。 原来竟是为了她么? 笑得愈加慈爱,他们恨不得现在立刻大手一挥准了这位升内门的事宜。 不过他们可没有当这位师父的胆子。生怕错过了精彩的瞬间,他们一个个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端正的坐姿差点维持不住。 说完才发现这人周身气度与阿衍截然不同,那淡泊而清淡的目光陌生极了,杜问夏只觉心里一凉。望了望他所处的位置,这才找到了些微的神志,她忙作镇定地道了声:“抱歉,认错人了。” “……”表情复杂,傅江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在他醒来记忆回笼的那一瞬,他便知道了此行的异样所在。 他本该一个人下去的,本该历经万般苦难,本该自己想办法将修真界崩碎的情况解决。 可一切都和他预设的完全不同,到最后,他竟是安安稳稳地渡过了一切,是她给他扛下了所有。 以至于他那损友笑嘻嘻地凑过来问他,他给他找的“金手指”怎么样时,他莫名有些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 后面误打误撞的突破,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困于天尊之境许多年,早已看淡了很多,但灵界想要毁他根基,妄图摧毁修真界,却是他难得的一个逆鳞。 他不愿再忍耐他们。 一剑荡出,不仅抹杀了一位仙界顶尖的强者,也抹杀了其他人蠢蠢欲动,妄图让修真界这一脉不存的野心。 望着眼前的女子熟悉如昨,和记忆中一样鲜活,傅江衍只觉嗓子微干,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 “把她记在我名下吧,至于内门弟子,就不必了。”声音微哑,他缓缓起身,朝杜问夏走来。 满眼精光,坐上上面的其他长老目光对视了一眼,连忙道了声:“谨遵道祖法旨。” 道祖? 他? 总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杜问夏还在反应,便见那人朝她伸出了手:“走吧。” 晕乎乎地被他拉着走,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听到身边人低低叫了她一声:“仙人。” 只觉汗毛炸起,杜问夏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骤然瞪大了眼睛。 连忙松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她只觉有些头晕目眩。 不会她之前的任务对象就是他吧? “……”冷汗直流,回忆了一下自己先前享受过的全方位服务,杜问夏脸色微白,忽然有种想跑路的冲动。 怎么都难以想象,自己一直崇拜的人物,竟然就是他。 杜问夏微微抬头,顿住步子迟疑地开口道:“你之前是被灵界暗算,身受重伤所以才去下界的吗?” 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却是蓦然笑了,傅江衍恍惚之间,仿佛又看到了她拼了命都要站在他身前的模样。 “并非,出事的是修真界,不是我。下界的空间裂缝还有那黑色不明物质,都是他们的手笔。”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杜问夏的面上也不由划过一丝冷色。 伸手克制地将杜问夏拢入怀里,傅江衍轻轻喟叹了一声:“你还在,真好。” 微微颤了颤睫毛,几乎能够感觉到那股子悲意扑面而来,她身子微微一僵,伸手拥住了他。 虽说她离开了,但是她可以想见,他在得知自己死讯时,后有多么悲痛。 以至于无论尔后他究竟是死亡还是努力挣扎着飞升哪种可能,都让她心里微微抽痛。 总觉眼前人的脸与那少年微微稚嫩的面容重合,杜问夏心里微软。 忽得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即将挂在他的名下,成为他的弟子,杜问夏只觉一股人世际遇无常的荒谬感袭上心头。 跟着他回到洞府,杜问夏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之前给她发任务的那个人。 “哟,‘金手指’也来了。” 孟世棠先前被傅江衍踹了一脚正郁闷着,看到傅江衍拉着杜问夏走来,他终于逮到个反击的机会。 目不斜视直接拉着杜问夏掠过他,傅江衍“砰”的一声贴着他的鼻子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吃了一鼻子灰,默默无语,孟世棠也不恼,只是摇了摇脑袋,凑在门边上佯装悲伤状道:“哎呀,我可真是个小可怜,遇到这么个重色轻友的兄弟,苦哟。” 大笑而去,留下屋里的二人面面相觑,杜问夏抬眼慢慢悠悠地道了一句:“金手指?” “不是我……”被孟世棠挖了这么个大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傅江衍额上微微沁上了一丝汗珠。 被傅江衍窘迫的模样弄得不由有些好笑,杜问夏终是没有忍住笑弯了眉眼。 世人皆道道衍恬然淡泊,似是任何事情都看不入眼中。只有她知道,他是隐忍坚韧的少年郎,是如松如竹的道门师兄,是她心头徐徐绽放的剑兰①。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这里可以去搜搜看通海剑兰~ 第六十五章 〔终〕 醒来的时候,杜问夏只觉浑身瘫软,连手指都不愿意动弹。 昨晚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杜问夏怎么都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是伴随着玄仙的雷劫度过的。 “……”默默无语,打开面板,看到自己的实力一路升到了269437,杜问夏忽然体会到了媚修采阳补阴的快乐。 毕竟这实力的飞速增长着实容易让人上瘾,看着比魔修吞食血肉还可怖些。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她显然忘记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这方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道祖,是这世间所有修仙者实力的天花板。 一点都不想动弹,恨不得睡死过去,她看到傅江衍缓缓端着一碗肉粥过来。 “来,吃点东西。” 将肉粥先放在桌案上,将杜问夏扶起来,傅江衍贴心地给她背后垫上了软垫。 吹了吹热气,将勺子送到杜问夏嘴边,见杜问夏瞪过来也不恼,他只是定定地坐着那里保持着那个动作,道了一句:“张嘴。” 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现在不要说脸红,这心平气和,看着像是让人一拳砸到了棉花上的态度着实让她颇有些郁闷。 杜问夏其实也并没有那般生气,只是对他昨天夜里的不知节制略微有点恼,张嘴咬住了调羹,喝了口粥。 粥缓缓划入胃中,是刚刚好的温度,一直熨帖入了心里。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贿赂我,昨天晚上你实在是太过分了!”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日她求饶,他也丝毫没有停下意思的画面,杜问夏目光有些飘忽,面上浮上一抹红云,忍不住开口。 这人看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床上简直变了个人,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去。 她修为低,体力比不得他,眼下老腰简直就像是要折了。 目光清浅只是低笑,将粥碗放到了一边,开始给她挽发,傅江衍手中灵巧,很快便把自己这些日子准备的一顶莲花冠给她戴上。 望着镜中的自己怔了半晌,忽得忆起自己之前也给他留了这么一顶类似的莲花冠,她不知怎么的,忽然鼻尖微酸,微微眨了眨眼。 他昨晚和自己说了些自己走后的事情,虽然只是依旧平平淡淡地叙述着,对很多事情一带而过,但她却是可以想见那其中的悲苦。 她在上界只是过了几日,他却是心如死灰地过了五十年。 这样浓烈的情感,是她并不能体会的。 忽然就恼不起来了,杜问夏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身。 只觉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她身后那人已是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后腰。瞪了他一眼,示意都是他做的好事,杜问夏只觉之前的心疼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家伙,把她欺负成这样。这青青紫紫,简直触目惊心。 她真是脑子抽了才会同情他。 * 待到杜问夏这日出门去的时候,她迎接上了来自四面八方弟子或隐晦或明显的打量。 “她就是那个被好运被道祖收入门下的女弟子?长得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要是我去,说不定被选上的就是我了。” “你没有镜子要不要我给你变一个来?” “我做做梦还不行么?” 行,没问题。 炯炯有神,杜问夏缓缓走过了她们身边。 “听说她当日不过天仙初期,现在怎么连我这个天仙巅峰也看不透她的境界了?” “说不定是道祖给了她什么灵药。真是同人不同命,我好酸。” 听到后面两个人的对话,面色忽然有些不自然,她连忙快步朝前走去。 天可怜见,她只是被傅江衍选中以后便足足在天网的热搜上待了整整一天,眼下怕是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给扒干净了。 “……”第一次发现傅江衍竟然有这么多死忠粉,杜问夏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心下想着要是过段时日,他们举行了结契大典,天网上会有什么血雨腥风的反应,她决定这些日子还是少出些门,珍爱生命。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个爱四处溜达的人。在下界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变得愈加懒散,杜问夏瘫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自从所有的修炼资源还有功法都不需要自己拼了命去争取以后,她忽然体验到了被大佬包养的快乐。 那简直是天材地宝唾手可得,提前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突然心中一动起身,杜问夏感应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驾着飞剑迅速飞掠而出,她一眼便看到了那光柱中的李长砚。 他看着倒是比她离开时沉稳了不少,至少那表面一代掌门的气度,掌握了十成十。 但在看到杜问夏的那一瞬间,他那高人的气度瞬间崩裂,似是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他还伸手揉了揉眼睛。 “我这是……飞升到了冥界?” “……” 想来自己的死没少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又好气又好笑,杜问夏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 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是确信了杜问夏的存在是真实,他忽然激动地抓住了杜问夏的手喊道:“师祖,你没死啊!” “……”总觉他这大喊大叫有些丢人,杜问夏已经看到飞升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在旁边窃窃私语了。 脸一黑拉着李长砚去办理好了手续,这才带着他往天地玄宗而去,杜问夏决定先把这二哈安置好,再跟他详细讲一讲这事情的始终。 不过乡巴佬的李长砚显然是咋咋呼呼地停不下来了。打开通讯器看了又看,他眼睛瞪得滚圆,点开了数值评定界面。 兴冲冲地示意杜问夏也让他看看她的数值,李长砚像极了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不过他很快就自闭了。望了望自己上面那个可怜的135,又望了望师祖的269483,李长砚瞬间变作了霜打的茄子,垂下了脑袋。 忽得望见旁边突然飞过去一个飞船,是从未见过的奇异形状,他忽然震惊地开口道:“那是什么?” 打定主意让这个丢人的家伙回去多补点常识,杜问夏忽然很想装作不认识他,因为他实在太丢人了。 身边又飘过一个半透明的灵体,朝杜问夏身后的李长砚“友善”一笑。 李长砚吓得差点从飞剑上掉了下去。也幸亏杜问夏揪住了他的衣领,才没有造成他摔成残疾的结局。 好在她终于拉着他到目的地了。 一进门便迎见了在往簪子上镌刻符文的傅江衍,李长砚冲上去便是一句:“江衍,你也在这儿啊。” “……”同情地望了他一秒,忽得很想看见,他知道傅江衍真实身份后的反应,杜问夏忍笑,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 二人的结契仪式颇为盛大,几乎整个仙界的顶尖高手,都前来道贺。 甚至天网上,都是铺天盖地的婚礼直播。 并未穿着平日里的道袍,而是身着红色的嫁衣,杜问夏稳稳地踏着步子朝傅江衍而来。 嘴唇是鲜艳的红色,明艳而不可直视,她的眼里含着璀璨的光亮。 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红衣踏着光霞而来,眉目里是说不出的疏朗明亮,她忍不住弯了眉眼。 故事的一开始,她从未想过,和他有些什么超过师徒之义的未来。 故事的中间,她选择了轻微放纵后填入可怖的空间裂缝之中。 幸而故事的最后,是完美的结局。他们在一起,没有悲与离,只有欢与合。 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杜问夏对上他那疏朗带笑的眉眼,底下是静水流深的柔和,一如他一直以来默不作声的包容。 手被他牵住,十指相扣,他们在天地面前立下誓言,此生唯爱眼前一人,直至生命尽头。 * 自傅江衍突破道祖以后,仙界的秩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新的变化。 所有天尊齐聚一堂,望着首席上的傅江衍,各怀心思。他们没想到这位新任的道祖竟然丝毫不和他们客气,直接在桌面上摆上了一纸协议。 不是什么资源分割,也不是什么压榨妥协,而是干干净净的一纸各界平等,杜绝争斗。 所有人都深表愕然,没有想到这位代表着修真界的道祖,竟然没有为他们捞取丝毫好处。 虽然心下嗤笑,不以为意,但依旧都笑眯眯地签了,这纸契约化作一道金光,朝天空飞去。 这是天地誓言,由天地见证,无可违背。 至少从这一刻起,在明面上,再也无人敢以此为由争斗了。 虽然并不完美,但至少也算得一个不错的开始不是么? * 回到宗门的时候,傅江衍看到,杜问夏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静静看着她那安静不设防的睡颜半晌,蓦然笑了,傅江衍轻轻给她褪了鞋袜,把她安置在了床上。 顿了顿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这才缓缓走到桌案边,他开始继续给簪子镌刻符文,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了从前他在她身边画符的日子。 也是这样的安稳又让人愉悦,直教人想要一直延续到生命的尽头。 唇边笑意蔓延,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傅江衍微微垂眼在那簪子上落下一个月牙的纹路。 旧时的画面在眼前一一划过,表情愈加柔和,傅江衍忽然发自内心地喟叹了一声: 真好,他追到了他的月亮。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撒花花~ 虽然结尾看着有那么一点点仓促,但其实基本上我想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应该不会有番外了,感谢每个追到这里的小天使,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