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作者:E理科生 文案: 狐狸太子X蛇仙大人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喜剧 - 古代 - HE 受老爹嘱托去报救命之恩的倒霉的狐狸太子爱上了下凡历劫变成身世凄惨小白菜的蛇仙大人 明旌X白晗,沙雕向 第1章 刚入深秋,元城却奇怪地接连下雨。一日接一日的雨水无休无止,连带着远郊山林一带都雨雾蒙蒙的。 白晗背着个竹条编成的箩筐,十分艰难地在深林里跋涉。 箩筐里是今天早上师父马仁吩咐他要采的药草,绿油油的一大把,很新鲜。 但是白晗却迷路了。 这棵树刚做的记号,转眼间绕过来又看见了。白晗挠了挠头发,湿漉漉的,早知道出药铺前戴个斗笠了。 不过师父也不会把斗笠借给自己用的。 细密的雨点抢着往他脸上砸,白晗抹了把脸,叹口气继续找出深林的路。 不远处却传来清铃碰撞的声音。 叮叮。叮叮。 白晗抬起头,继而连忙揉了揉眼睛。 在丛丛叠叠的深绿浅绿纵横交错之间,有一头皮毛光亮洁白,四肢修长的白鹿,步伐轻健地走着。 它脖子上挂着个鲜红色的铃铛,每走一步就叮叮响。 铃铛上还系着根白绳,绳子尽头是一只手。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 白晗忍不住往前走了走,想看看清楚是什么人。 “鹿生生你少吃点,少吃点。”那人语气非常不耐烦地拽了一下绳子,“周兆桢和程尧究竟要把你赖在我这多少天啊,他俩度个蜜月要这么久,烦不烦人啊。” 白鹿很高傲地嗅着草,挑剔地偶尔低头啃一口。然后在啃一口的时候发现了白晗,于是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 那人也跟着白鹿的目光看过来。 身形高挑,看脸的话,是个年纪比他大的少年。白晗想。 而且是个长得非常不错的少年,青色单衣,手执白色鹿绳,和鹿一起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站在朦胧雨雾里神似神仙。 白晗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出了声:“请问,下山的路怎么走?” “迷路了?”少年挑了挑眉。 “嗯。”白晗点点头。 “跟着我,我送你。”少年把鹿绳往旁边的树干上一绑,朝他走过来。 白鹿只是掀了掀眼皮,继续高傲地啃草。 “哥哥你的鹿...不管了吗?”白晗忍不住指了指。 “管个屁啊。”少年头也不回地越过他朝前走去。 白晗只好跟了上去。 少年对这一带的路况极为熟悉,带着白晗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山下。 “谢谢哥哥。”白晗朝他鞠了一躬,一箩筐草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的原因差点全倒出来。 少年替他扶了一把:“你来采药的啊?你是大夫?” 白晗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我师父才是。” 少年点点头,聊家常似的又问:“你在哪干活?” 白晗极为诚实地答道:“药铺。” “什么药铺?” “我师父叫马仁......” 少年皱了皱眉毛,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你药铺名字又没问你师父叫什么。” “不是哥哥,你听我说完。”白晗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一遍,“我师父叫马仁,所以药铺叫马仁药铺。” “而且我师父脾气特别大。”白晗又随口补充道。 “...哦。”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哥哥你住哪,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白晗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问。 “能见。”少年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 “有空我请你吃饭吧,感谢哥哥的救命之恩。”白晗笑了。 “救什么命啊?”少年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送你下山就救你命了?” “是啊,”白晗煞有介事地开始分析,“我要是没遇到你,我可能今天就下不了山,下不了山我就得在山上冻一夜还没得吃,可能就饿死了冻死了。幸好遇见你啊。” 少年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那不客气。” 他正准备绕过白晗上山,却又被叫住。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白晗,白天的白,日含那个晗。”白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说好要请你吃饭的。” “明旌。”少年笑笑,“明天的明,旌旗的旌。” 真好听的名字。 不过...旌旗的旌是哪个旌啊?白晗有点不明白,却又不好意思问,想着回去问问文秀姐,她肯定知道。 “快回吧,不是说你师父脾气特别大吗,别因为采药晚了被骂。”明旌对他说。 “没事儿,今天文秀姐在药铺,我能少挨点骂。”白晗笑起来。 明旌看着他。 “哦,那个文秀姐是我师父的女儿,经常帮我说话。”白晗又很殷勤地解释了一通。 “嗯,知道了,回去吧。”明旌说。 “明旌哥哥再见。”白晗紧了紧肩上的带子,朝他挥挥手,一蹦一蹦地走了。 心情很好。不仅因为成功下了山不用饿死冻死,还因为认识了个新朋友,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叫明旌,明天的明,旌旗的旌。 白晗一路都很愉快。 明旌盯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愣了一会,才转头往山上走去。 小毛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也不是很高,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干净但是很旧很破,听刚刚他说的话好像那个什么师父还经常骂他。 非常惨的一棵,小白菜吧。 明旌在心底默默评价。 简直了,谁能想到,这个悲惨的小白菜竟然是道行高深的蛇仙大人转世呢。 就像谁也想不到他,堂堂渝地青狐太子,居然会到这种破烂山上来溜鹿装偶遇一样。 蛇仙大人名长灵,修行千年,地位高贵,久居神宫多年不问世事。如今他一只修行尚浅的青狐能和这位蛇仙大人扯上关系,真要谢谢他那个矫情加二百五的狐王老爹。 “那时我尚年幼,道行浅薄,因贪玩跑出狐狸洞,路遇凶兽,蛇仙大人途经此地,好心替我赶走危险,救了我一条小命。” 老狐王一脸深沉地回忆道。 “要是没有蛇仙大人,我就死了,我死了就没有今日的渝地胜况,这一切都是长灵大人的功劳,他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明旌半躺在长椅上听着老爹喋喋不休“蛇仙大人”、“长灵大人”地叫,无奈地掏了掏耳朵。 “所以,”老爹话锋一转,“明旌,替为父去报恩去吧。” “人家救了你的命,你让你儿子替你报恩?”明旌看着他皱了皱眉头,“老东西一把年纪了也好意思啊。” “儿子替老子去报救命之恩,挺好意思的啊。”老爹很坦然地回答道。 于是在老爹的威逼利诱之下,青狐太子明旌踏上了漫漫的报恩之路。 “长灵大人下凡去了。”蛇仙宫的小仙童笑眯眯站在宫门口地对明旌说。 “下凡干嘛?”明旌有些不耐烦地眯起眼睛。 “大人说在天界待着太无聊了,投胎去做几日人尝尝味儿。” 神经病。 明旌心里想,咬咬牙又去了凡间。 老爹这时候才千里传音过来:“那个,明旌啊,我忘记跟你说了,长灵大人下了凡,现在日子苦着呢,我掐指一算啊,明天这时候你去一座山,在山上等着,就能遇到他了。” “给他钱,让他做大官,娶上漂亮媳妇儿,我就能回来了吧?”明旌不以为意地说。 “在凡间你不能用法术的哦。”老爹在那边悠悠地说,“你要是能靠自己的双手让他过上这样的日子,也行。” “老狐狸你别太过分啊。”明旌磨了磨牙,虽然他知道在凡间用法术是违反天条的。 “这话说的,”老爹笑起来,“你是我亲儿子,我当然会找人帮助你的嘛。” “找谁了?” “老余。” “老余是谁?” “祖籍渝地的一只老狐狸,年纪比我大,道行比我浅。” 明旌对于老爹这会儿都还不忘吹个牛的行为非常鄙视:“不说正题我就切断传音了。” “啊,好好好,凡间有个地儿叫元城,元城郊外有座小山,老余就在小山上呢,你去找他就行。啊对,就是我让你等长灵大人的那座山。”老爹说。 明旌切了传音,重重地叹口气。 有一个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老爹真的好麻烦啊。 第2章 白晗背着箩筐一路蹦到了药铺门口。他先是探了个头往里边看了一眼,没有病人,说明这会儿要干的活不急也不多。于是他很放心地走了进去。 一个竹篮子非常准确无误地飞过来砸中了他的前额。 幸好是竹篮子,不是师父平时常用的那个砚台。 不过师父也舍不得用砚台来砸人。 白晗松了口气。 “让你采药!你采屎去了是吧?”马仁坐在药铺小堂里的桌边上瞪着他,“药呢?” “这儿。”白晗把箩筐放下来,蹲在地上开始挑拣。 “分好药,把楼梯去扫了,西街那边吴老板进的一批药材还等着你去拿,还有后院那一堆的,今天必须都煎好了倒进壶里。”马仁一口气说完,又瞪了他一眼,“磨磨蹭蹭,今天不干完别想领一分工钱。” “知道了。”白晗闷着头回答,挑完药准备去后院。 适逢文秀从里屋走出来,皱着眉头看了白晗一眼,又转头向马仁:“爹,你好歹也是个大夫,脾气能不能收着点啊,老朝小白发什么火,小白要是被你骂走了我看谁来给你干活采药的。” “我自己!”马仁非常倔强地喊了一嗓子。 文秀跟着白晗进了后院,靠在门边看着他干活。 “小白,别理我爹,他就这屁样,别往心里去。今天的活慢慢干,他不给工钱姐给你。” “谢谢文秀姐。”白晗抬起脸朝她笑了笑。 等把马仁吩咐的活都干完,天也差不多黑了,神奇的是连着数天的雨也停了,出了几颗星星。 药铺里依旧没有病人来。马仁撑着个脑袋坐在桌边发呆。 白晗觉得药铺生意不好的原因并不是元城百姓一个个身体有多么地好,而是主治大夫脾气太吓人,把病人都吓跑了。谁愿意看个病还被大吼大叫地骂一顿呢。 文秀给他结了当天的工钱,还送了他几个刚出笼的热乎着的白馒头。 “趁热吃,小孩忙一天累坏了,还要长身体的。”文秀看着他笑笑。 “我也就比你小两岁。”白晗啃着馒头,“能别老叫我小孩吗?过了今年我就十八了。” “我可一点都看不出过了今年你就十八了呀。”文秀惊奇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子一看就是十五十六的小孩。” “长得慢嘛。”白晗皱皱眉头,又笑起来,“说不定哪天就跟竹子似的拔节了。” “行行行。”文秀推了他一把,“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去吧。” “谢谢姐。”白晗朝她鞠了一躬,很愉快地蹦着回家去了。 白晗家离马仁药铺有五条街的距离,不过七弯八拐来来回回也五年多了,对于他这样的路痴而言,找到家不费力。而且吃了文秀给的几个大馒头,浑身有劲儿,一路蹦回去的速度也很快。 他推开家门,就看到母亲就板着个脸坐在小厅里。母亲听到动静,抬头看他。 “今天工钱结了没有?” “结了。”白晗从兜里掏出钱放到桌上。 母亲皱着眉头伸出手指划拉了一下,数了数,很不高兴:“才六钱?你今天是不是偷懒了?” “上山采药去了,上午的活没干。”白晗不打算继续跟她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轻点儿声!你弟睡着了,敢给他吵醒看我打不死你。”母亲探出身子来喊了一嗓子。 白晗想说自己吵不醒他,你这一嗓子是绝对可以没问题的。但是最后也没说出来。 房间是他和弟弟白子柯两个人的房间,很小,一张矮桌子两边床,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家具了。 因为年代久远,在屋里说话声音都不能太大,一大就震得四边墙皮哗啦啦地往下掉。 矮桌上点了盏昏暗的小油灯,白子柯在桌子左边的床上睡的正香,胸口很有规律地上下起伏,还发出了频率极高的呼噜声。 什么时间啊就睡觉。白晗有点嫌弃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把自己的床收拾了一下,脱了鞋子躺上去。 好累啊。 这一躺,感觉一整天的疲惫都释放在床上了。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明旌。 白晗脑子里又想起这个名字。居然忘记问文秀姐旌字怎么写了。真是的。 明天可一定要记得。 白晗点点头,又不自觉回想起明旌在雨雾绿野中牵着头白鹿像神仙一样朝自己走过来的模样。 可真好看啊。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 这么一想,自己人生前十七年在元城见过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不过也许元城的男人都长得很磕碜,元城之外就不一定了。 元城之外是什么样的世界呢?真想去看一看啊。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白晗合上了眼,裹着一被子的疲倦睡了过去。 三十九,四十,四十... “小太子啊。”有人叫他。 四十一。 明旌坚持数完落下的花瓣,仰了仰靠在石亭边椅上的脖子,然后抬起眼皮看了看一脸笑眯眯走过来的身穿袈裟的白胡子老僧人。 老僧人手上拿着件薄披风,递给他:“深秋露重,夜里可别着凉啊。” 明旌道了谢,将披风盖在肩头,准备继续数花。 “小太子在老奴这破庙睡不好觉吗?大半夜跑这来吹风啊?”老僧人笑了。 “没有。”明旌继续盯着树下落英,“数落花儿,你打断我了。” “哦。”老僧人又笑了笑,“不过老奴倒是有些好奇,小太子今天遇上长灵大人之后发生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明旌把头往亭柱上一靠,一点月光透过亭子落在他眼角上,“他现在挺惨一小孩儿,白天上山采药迷路了我送他下的山。” 说到这他突然笑起来,伸手接住一朵随风飘过来的落花:“还想着请我吃饭报答我,很热情。” 老僧人在他身边坐下来,笑呵呵地望着亭外:“那小太子想好怎么报恩了没?” “老狐狸你能别一口一个太子地叫我吗?”明旌皱着眉头,终于忍不住了,“你离开渝地时间太久了落伍了吧,现在都没人这么叫了,土不土啊,叫名字就行了。” “好好好。”老僧人想了想,“那少爷你想好要怎么报恩了没有啊?” “没有没有没有。回屋了别烦我了。” 明旌被这声少爷叫得更浑身不适,起身跺着脚离开了亭子。 “脾气还真是和老狐王一样的臭。”老僧人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报恩? 这是一个难题啊。 不能用法术,不让他给人家送钱,改官运,牵姻缘。 那他妈还有什么可报恩的啊?凡人一辈子不就图这几样吗?难不成一命抵一命啊? 明旌趴在床头用指尖百无聊赖地玩着油灯里的火苗,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还有什么可行方案。 个臭老头自己欠的恩情还让他来代报,一点都不诚恳,长灵大人回去以后一恢复记忆肯定觉得他敷衍。 破事。都是破事。 明旌心烦意乱地踹了一脚被子,然后又爬起来把被子重新摊好,蒙过头什么也不想地睡了过去。 明旌是被门外老僧人一连串的“少爷”给喊醒的。 “少爷,洗脸水给你准备好了,山上温泉源头那打的,渝地可没这么好的洗脸水啊。” “少爷,吃早饭吧。” “少爷,早饭要冷了。” “少爷,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哦。” 明旌忍无可忍,窝着一肚子火跳下了床,拉开门瞪着他。 “老余你烦不烦啊?” “少...哎,少爷你起床了啊?”老余笑眯眯地看着他。 洗过脸吃过庙里一点都不好吃的斋饭以后,明旌的起床气还是没下去。但是老余没在他跟前继续晃,忙着打扫后院上香去了。 明旌散着步走到后院门口,靠在门口看他扫落叶。 “你说你一大把年纪的,干嘛想不开要离开渝地来这破山上建个庙自己住着啊?” “这儿空气好啊。”老余笑着回答。 “破理由好意思成立吗?”明旌看着他。 “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还年轻。”老余一脸高深莫测地摇摇脑袋。 “看不起本太子啊?”明旌挑了挑眉毛。 “到底叫您太子还是少爷啊?”老余乐起来。 “都别叫。听着都烦。”明旌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下山找我爹救命恩人去了,晚上再回。” “要给你留饭吗?”老余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不用,他请我。”明旌头也没回地再摆了摆手。 第3章 总觉得落了点什么东西,是什么呢?明旌迷迷糊糊地走到半山腰终于想起来了,鹿!鹿生生还被他拴在林子里! 这几天刚好是鹿生生息养期,不便以人形出现,所以程尧才会托给自己照顾。 虽然程尧是挺好说话的,但他家那个小阎王就不一定了。 明旌吓出了一脑门子汗,转头往深林里跑去。 他还不想得罪拥有阎罗殿户口的小霸王。 绕了几圈他才找到昨天的地方,果然鹿生生已经两眼无光一屁股坐在树下了,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都是哀怨。 “祖宗我错了。”明旌道歉道得很诚恳,解了鹿绳又带着它折返回老余的破庙。 “方,一个撇,一个横,再个生。就是旌。”文秀在宣纸上轻轻落笔,写完递给白晗。 白晗连忙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着。 是这个字啊。都没见过,果然是文盲读书读的太少了。 他笑了笑,朝文秀道完谢,把宣纸折好放进了口袋里,又抱起一堆甘草准备去后院晒。 “请问白晗在这儿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撞入他的耳朵。 白晗抬起头,看到已经一只脚踏进药铺的明旌。 “明旌哥哥?”白晗腾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明旌眼睛里带了点笑意:“你不是说过你在马仁药铺吗,这么大的招牌挂店外边我又不瞎。” “那...” 那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白晗特别想问,但是当着文秀的面又没好意思问。 文秀坐在大夫诊桌边撑着脑袋,笑着问了句:“是小白朋友吗?” “是!”白晗抢着回答完,又觉得不太好。自己是当他朋友了,可人家还不一定愿意交自己这个朋友啊。 于是他侧过眼睛偷偷看了明旌一眼。 明旌没看他,转头对着文秀点点头,特别坦然似的:“是啊。” 白晗瞬间就非常愉快。 “吃饭吧?”明旌看着他。 “啊?”白晗没反应过来。 “昨天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明旌继续看着他。 “哦哦哦。”白晗恍然大悟,随即又有点为难地看了看怀里的药材,“可我得干活,药铺里走不开...” “那你昨天一副全天候等我吃饭的样子。”明旌皱皱眉头,“原来长灵大人也不是很守信啊。” “啊?”白晗没听懂。 “没什么,忙去吧。”明旌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想借着吃饭的机会对这个长灵大人有进一步的了解,好让他知道知道报恩对象是怎么个性格脾气属性,从而制定出相应的计划。 “那你呢?”白晗不太高兴地看着他。 “我走了呗。”明旌笑了。 “白来一趟啊?”白晗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怪我,应该讲清楚什么时候请你吃饭的。” “没事儿,我大闲人,什么时间都有空。”明旌从他怀里抽了根甘草,然后用嘴叼着转身离开了药铺,没去在意背后白晗还说了些什么。 他在城里晃了大半天,因为兜里没有凡间通用货币,所以什么东西也买不起,不过说实话他也什么东西都看不上。 就这么一路晃回了山上的庙里。 老余把鹿生生拴在树底下,和他一块晒着太阳。他侧过头看见明旌,懒洋洋地问了句:“不说晚上回吗?怎么长灵大人不请你吃饭啊?” “记错时间了。”他想了想应该是这个理由。 “我没给您留饭哟少爷。”老余笑眯眯地拍了拍肚子。 “我不饿。”明旌也往树底下一躺。 两人相对无言地躺了一会,老余突然坐了起来。 明旌抬起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老余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我好像有个事儿忘记跟你说了。” “老狐狸脑子不好不是很正常吗?”明旌眯着眼睛看着太阳,冷笑了一声。 “是你爹交代我跟你说的事儿,我给忘说了。”老余看着他。 明旌一屁股坐起来,瞪着他:“老东西说什么了?” “那个长灵大人吧,今年你爹掐指一算,可能有一劫过不去,所以叫你来给帮帮忙。”老余说。 “什么玩意儿?”明旌皱着眉头不敢相信。 “少爷你别这样,我知道这个任务吧,它是有点困难,不然你爹也不会一开始不跟你说,但是...” “但是个屁啊?”明旌气得手指都哆嗦了,指着老余,“我还是不是他儿子了,让我干帮别人渡劫这种危险的破烂事儿?” “你爹要能自己干就自己来了,这不你爹也上岁数了吗?”老余仰天长叹了口气,“心有余力不足啊。” “父债子还。”老余转了个头又补充道。 “我呸。”明旌笑眯眯地,旋即收了笑容,“老东西算的准吗?” “算祸福缘劫这东西,你爹要自称第二,天界就没人敢自称第一了吧?”老余开始抠牙。 明旌看着他。 老余停止抠牙,笑眯眯地要继续往下说。 “别说话了。”明旌指着他,“那就是说在那个长灵大人的劫数出现之前,没我什么事儿了是吧?” 老余眨巴眨巴眼睛。 “说话吧。”明旌叹了口气。 “不是的哟,你爹要你确保长灵大人的人身安全一直到劫数渡完哟,这就是你要报恩的全部内容。以上。”老余说。 明旌忍无可忍地爬了起来,捂着耳朵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太子这脾气哦。”老余啧了半天,笑眯眯地转过头逗了一会儿对他爱答不理的鹿生生,继续躺下去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了。 不得不说老余的这个庙真的够烂,四面来风,屋子里的窗户刚好正对着墙,窗漏,墙还破。 明旌躺在床上被吹了半天老秋风,忍无可忍终于决定要去补一下屋子后院的那堵墙。 墙上有个比他的脸小一半的洞,风都是从那个洞里钻进来的。 堂堂渝地太子在破庙修墙。 明旌咬咬牙平息了火气,刚想凑到洞上看一眼,就发现洞里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 “啊!”明旌叫起来,吓得往后跳开。 “明旌哥哥!”那双眼睛欢快地眨了眨。 “你谁?!”明旌揉了揉惊吓过度的心脏,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白晗啊!” 明旌上前弯腰往那个洞看了一眼,白晗已经离远了点,冲着洞乐呵呵地笑。 一个衣衫褴褛还傻笑着的白晗。 不得不说明旌现在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他非常想把这小孩抓起来然后用绳子吊着打一顿。 “你来干嘛?”明旌朝着洞口问。 “我,”白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文秀姐放了我的假,我来找你请你吃饭的。我也不知道你住哪,但是昨天见你是在山上,就想着来山上找找看,看到这儿有个庙,又找不见正门,绕着绕着就到这儿来了,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你说巧不...” “不吃。”明旌打断他。 “啊?”白晗惊讶地喊了一声。 “喊屁啊?”明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靠在墙边没去看白晗的表情,“不想吃。” “哦。”白晗很理解似的点点头,“那你想吃的时候我再请你吃吧。明旌哥哥你是一直住这吗?” “不是。”明旌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个大型茅厕,我不住茅厕。” “哦。”白晗又应了一声,接着像是自言自语,轻声嘀咕道,“可我怎么看这也像是个寺庙啊...” “你还不走啊?”明旌弯下腰看了一眼小洞,发现白晗已经蹲下来了,托着腮认真地在墙根边思考着什么。 “那我走了...”白晗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脸凑着洞,“那我以后该去哪找你啊明旌哥哥?” 很烦。 明旌磨了磨牙,用残存的一丝耐心回答:“这儿。” “可你不是说你不住茅厕吗?”白晗问。 “我...”明旌竟一时语塞。 要不是老东西封掉了我的法力,我怎么会住这么个破地方?我还不他妈找个城中大洋房舒舒服服地住吗? 不对,要是有法术我早他妈走了。 “明旌哥哥说到这找就到这找,我知道了。”白晗愉快地朝着洞挥了挥手,“我走了,再见啊。” “你,”明旌顿了顿,还是说了句,“下山小点心,别摔了,别迷路...会迷路吗?” “不会。”白晗笑起来,“我一路记号过来的。” “嗯。”明旌点点头。 他到底还是没放心,叹了口气,偷偷跟着白晗一路送到他下山为止才又回来。 第4章 白晗沿着自己做的记号又迷路了两回终于成功地找回了下山的路。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师父今天没在药铺,文秀姐又放了他的假,没事可做。 回到家的时候,白子柯正蹲在家门口一脸得意地用特制的绳子同时抽着两三个陀螺,一个眼生的小孩非常艳羡地蹲在旁边看。 挺厉害的样子,白晗想。他知道白子柯算得上陀螺资深玩家,从开始玩陀螺到现在技术也逐渐修炼成熟,母亲疼他疼得紧,什么都依着他,连玩的陀螺也买的是上好材质和成色的那种。 白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屋里,这会儿母亲大概是在做饭。他不太想进屋挨骂,于是也蹲在一边看着白子柯的陀螺。 “看个屁啊。” 白子柯眼睛始终没离开陀螺,突然出声来了这么一句。 白晗揉了揉眼睛,从口袋里掏了一文钱出来放到白子柯脚边:“交钱了,能看了吧?” 白子柯看了他一眼,把一文钱捡起来放进兜里,没说话。 陀螺越转越慢,他又狠狠地抽了几下才飞速旋转起来,连带着上面的花纹一起,非常漂亮。 白晗笑了笑,很愉快地拍了拍膝盖:“在街心那边看人耍猴还得两文呢,果然一家人好讲价点儿。” “什么意思你?”白子柯也不抽陀螺了,瞪着他。 白子柯比他小两岁,在学堂也上了几年学,脑子并没有笨到不好使的地步。 白晗蹲在地上没说话,旁边的小孩始终一脸兴趣地盯着陀螺看。 白子柯突然喊了起来:“娘!白晗他骂我是耍猴的!” 你不是耍猴的,你是猴。 白晗在心底认真地辩解道。 白子柯继续死闭着眼嚎叫:“娘!他骂我!” 母亲抓着把锅铲从屋里冲出来,神情嫌恶地对着他:“你说什么?!” “没说…”白晗吓了一跳,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工钱呢?”母亲瞪着他。 “今天给放假了,没…”白晗看着她有点不敢说下去。 母亲一抬手,把锅铲朝着他胸口砸过来,顿时在他那件本就洗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黄印子。 太丑了,跟沾了屎似的。 白晗想。 “合着这一整天的你都在外边闲逛晃悠去了是吧!家里边这么多活都我一人累死累活地干!你个白眼狼!有没有良心啊你!没领工钱也好意思回来啊!谁给你的脸啊!你那个棺材里的死鬼老爹给的是吧!” 母亲骂骂咧咧地揪住白晗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把。 非常疼,尖锐的疼痛。 白晗缩了缩肩膀,没躲,紧紧地咬着牙。 白子柯对于眼前的画面很是满意,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吃晚饭去了。 刚刚蹲在一边的小孩看白子柯进了屋,又转过头来心虚地瞧了瞧正在拧耳朵的母亲和正在被拧耳朵的白晗,然后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几个陀螺,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连白子柯丢在一边的绳子也没落下。 “你有脸吗你有吗!还敢回来,谁给你的脸啊!”母亲依旧揪着他的耳朵,骂来骂去都是这么几句。 没有文化的人就是容易词穷。白晗叹了口气。 等到那小孩都跑得没影了,他才轻声试探着提醒道:“弟弟的陀螺好像被人拿走了。” “你有没有…啊什么?”母亲松开了他的耳朵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呢?” “陀螺,”白晗很有耐心地给她解释,指了指地上,“刚弟弟扔在这儿的几个陀螺,被个小孩拿走了。” “都他妈拿走了?”母亲喊起来,“挺贵一个买的啊!你看到了?!” 白晗点点头。 刚刚那小孩看着面生,也许是新搬来的人家的孩子,反正之前没见过,没什么印象。 “那你他妈怎么不说话啊!”母亲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我养你这个废物到底有什么用啊!狗娘养…” 说着她自己也感到不对,停了嘴和白晗僵持对视着。 捧着个碗吃着的白子柯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母亲,又瞟了瞟白晗。 “怎么了啊,骂小畜生呢娘?”白子柯嘿嘿笑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的陀螺被人偷精光了。”白晗善意地补充道,“还有绳子。” “什…”白子柯差点没拿稳碗,推开白晗往地上找了几眼,顿时就跳了起来,“我陀螺呢!娘我陀螺没了!” “喊什么喊!”母亲瞪了他一眼,“回头给你买新的,给我进去。” “不!我就要那几个!”白子柯摔了碗大哭起来,还不忘朝白晗膝盖狠狠踢了一脚,“都他妈怪你!丧门星!” 白晗掸了掸膝盖上的灰,掀起眼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给我进去!”母亲在白子柯背上拍了一巴掌喝道。 白子柯这才抽着肩膀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你,”母亲弯腰捡起地上的锅铲和碗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给我死外边,别回来了,饿死冻死去吧。” “这天气倒还不至于。”白晗抬头看了看天,很诚实地说,说完甚至努力挑着嘴角露了个笑。 母亲咬着牙拿着锅铲指了他一阵,转身回了屋,顺带着狠狠地锁上了门。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云上挂满了星星。 白晗在门口溜达了一会儿,从巷子里走了出去,走到了街道上。 现在是晚饭时间,街道上还挺热闹的,大小饭店街边铺子里都挤满了吃饭的人。白晗还挺喜欢凑热闹的,一路东张西望地看着各种店铺晃悠着。 他在一家粥铺摊前停了下来,嗅了嗅。 桂花粥,香极了,很香很香。 白晗想起之前老爹还没死的时候也偶尔会给他做桂花粥,也很香很香。那个时候母亲才刚嫁过来几年,脾气没这么大,高兴的时候会给他好脸色。 白晗愣着咽了咽口水,觉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粥铺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哥来一碗不?” “来。”白晗点点头,掏了掏自己的兜。 粥铺老板应了一嗓子,刚要掀开锅盖给他盛一碗,白晗又说:“可是我钱不够。” “你说什么?”粥铺老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五文一碗是吧,给他来一碗。”有人把钱拍在老板的桌上,“再来点包子馒头什么的。” 白晗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看什么看?”明旌看了他一眼,拖过条长板凳拍了拍,坐了下来。 白晗也跟着坐了下来。 “我有点怀疑啊,你师父真的给你结工钱吗?”明旌很自然地往桌上一靠,撑着脑袋看着他,“怎么连喝口粥的钱都没有?” “都给我娘了,她替我收着。”白晗低头戳着桌上凹下去的一个小洞,闷着声音说。 “孝子啊。”明旌点点头,“那你干嘛不回家吃晚饭?” “被赶出来了。”白晗说。 “啊?为什么?”明旌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白晗就把刚刚发生的事儿删减了点跟他说了一遍。 明旌听完差点呛着,乐得停不下来:“你故意的吧你,要我是你娘我也得揍你。” “是吗?”白晗也跟着笑了笑。 “没事儿,回去好好认个错,你娘就不气了。我惹我老娘生气的时候我就腆着脸认错,把她逗开心就好了。没事儿的。”明旌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粥和包子馒头,“快吃吧。” “谢谢明旌哥哥。”白晗拿了个勺慢慢搅着碗底,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这怎么又成你请我吃饭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请的上你啊?” “不算请,算借,下次见的时候把这顿饭钱还我就行。”明旌说。 白晗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明旌也看着他。 “没怎么。”白晗又低下头去喝粥,想到什么又抬起头,“你不吃吗?” “不饿。”明旌说。 “哦,你这是神仙的胃吧,每次问你你都不饿。”白晗点点头,一口气把粥喝完。 “嗯,神仙的胃。”明旌转着水杯应了声。 白晗把所有的包子馒头都解决完,和明旌一块走出粥铺的时候还打了个嗝。 非常饱。非常满意。 “就你这连五文钱都拿不出来的,就别天天喊着要请我吃饭了吧?”明旌和他一起沿着街道慢走着,“这顿饭就免了,况且本来也不是什么救命之恩的事儿。” 那你今天还一大早来药铺找我请你吃饭。白晗在心底说了句。 他抬起眼睛看着明旌:“不行,不能免。” 明旌想说话却被他打断了:“时间你定吧,不,就明天吧,明天晚上,元城的饭馆你定,你想在哪吃就哪吃。” 明旌挑了挑眉毛没说话,心想这小孩还挺倔。 “但是不要太贵…”白晗又低着眼睛补充了句,“我怕我自己攒的钱不够一顿饭的,行吗?” 明旌叹了口气,看着他点了点头。 第5章 “要不要找地方坐下来喝点茶看个戏什么的?”明旌问。 “哥哥你是不是特有钱啊?”白晗看着他。 “也没。”明旌移开目光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眯着眼睛笑了笑,“就朝茅厕的主人借了点,没地方花呢。” 因为老爹封了他的法力,他没地方弄钱,就只能死皮赖脸朝老余借钱用。说实话他多年生活在渝地,上一次来人间玩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不太清楚现在的交易行情。 “借了多少?”白晗问。 “不知道。”明旌从怀里掏了掏。他是真不知道,老余从自己的小破罐里依依不舍地抓了一把钱币给他,他也没数。 白晗在他的掌心里认真地数了数,然后抬头看着他:“你现在还剩三十文,都不够进茶楼点杯茶的。” “这么少?”明旌微微震惊,没想到老余这么抠。 “那怎么办,没地儿可去了吧。”明旌摸了摸耳根,有点没面子,毕竟是他先提的去个什么茶楼坐会儿,现在不能去的原因是他钱不够,这就非常之尴尬了。 “有个地方不要钱,你去吗?”白晗笑起来,“你去的话我带你去。” “去。”明旌看着他没犹豫就点了点头。 尴尬使他没时间犹豫。 白晗带他从人群中挤过去,拐过街角,又穿了一条小巷,走进了另一条街上。这条街比之前那条街要冷清许多,没什么人,店铺也差不多都关了门。 明旌跟着白晗,看他很认真地在前边带着路,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要平时换个人这么带他七歪八拐地绕圈,他早就不耐烦了。可今天好像也没怎么不耐烦,盯着小毛孩一晃一晃的后脑勺,还挺有意思的。 看得出来白晗心情变好了,刚刚在粥铺的时候还失魂落魄的,转眼间就蹦蹦跳跳的了。 奇妙。 明旌悄无声息地笑了笑。 都快走到死巷子里的时候白晗停了脚步,仰着头指着街心不远处的一座小高楼。 “就这。”他说。 “这什么楼?”明旌也抬头,发现楼顶还吊着一口黑漆漆的大钟。 “元城的钟楼,我五六岁那会儿建的,说是万一走水了能紧急告知元城百姓。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走过水,就差不多废弃了。”白晗朝前走去,“上面的风景可好了,看看吧?” “你常来这儿吗?”明旌跟上去,跟着他从楼底的边侧小门里钻进去。 “没事儿干的时候会来。”白晗笑笑,“不过药铺挺忙的,这阵子都没怎么来过。” 小楼里没点灯,只有从顶上漏下的一点星光勉强能照亮半个楼道。因为挺高,差不多爬了有五六层木梯才到顶。 明旌偷偷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刚刚上楼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栏杆,弄一手灰。 白晗从黑钟底下灵活地钻了过去,趴在一边的栏杆上转头朝后来的明旌喊:“你快看!” 明旌跟着趴过来,往下看过去,怔了怔。 钟楼说高不高,站在这倒是能看到元城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屋顶瓦片,每一条或灯火通明或灰暗静寂的街道,无数亮着灯的窗户像是漂亮的眼睛,在这个只能听到些许轻微杂声的高度的夜晚里显得很温和。 很漂亮。明旌想。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个小城的夜晚。渝地没有这么多灯,一到晚上就很黑。 人间一年十二个月,四季交替,昼夜轮回,每一个时辰都会发生无数故事。 渝地有十三个月,可是渝地没有这么多故事。 他也没有故事。 明旌以为他会一直安于这么无聊且毫无波澜的神仙老年生活,但是这会儿看到元城的夜景的时候他才发现,还有很多东西是自己没见没体验过的。 而在此之前,他只愿意待在渝地自我消磨时光,不乐意尝试任何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他并非胆怯,只是厌恶在探索新事物之前的习惯和熟悉的过程。或者说,他没那个耐心。谁都知道,渝地第一没耐心且脾气最大的,就是他本狐。 让他动摇这种顽固而坚定的想法的不是那个叫他来帮人渡劫的老爹,是身边这个,正把头伸出去吹夜风并且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小毛孩。 嗯,不是小毛孩,是长灵。 明旌仰着脖子,满天的繁星撞入他的眼睛。 明天应是很好的天气。 早前在渝地时,不论白日黑夜都常出大雾,几乎也见不到几颗星星,现在看着,却是很美好的景色。 白晗没说错。 明旌低下眼睛去看白晗。白晗依旧趴在栏杆边上,很享受的模样,衣服前襟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看着有点脏。 明旌在心底轻声叹了口气,想想白晗应该是也没衣服可换,从第一面起他就一直穿着这件衣服了。 有一瞬间他忘记了眼前这小孩是非常厉害的长灵大人,只是单纯觉得他很可怜。 可怜…还有点可爱。脸红扑扑的,眼睛很亮。 非常可爱。 “这比去什么茶楼听戏喝茶要有意思多了吧?”白晗打断了他的思路,神色中透着点小得意。 “嗯。”明旌笑了笑,“还不花钱。” 夜色逐渐变深,小城里的窗户渐渐地一扇扇都暗了下去。 “回家吧。”明旌靠在栏杆坐着,转头看着他,“你娘肯定在等你回家。” “你呢?”白晗也盯着他。 “我回山上去呗。”明旌说,又笑了笑,“住茅厕。” “啊?”白晗眉毛跟着惊讶地一跳。 “骗你的。”明旌弯了弯眼角,“那是个庙,你说对了。” 白晗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明旌的眼睛,眼角细而略弯,眼皮很窄,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会有一条很细的,叫什么来着,哦叫卧蚕。 很好看。 眉毛鼻梁嘴唇也都很好看。 非常好看的少年。 是我朋友,他今天跟文秀姐承认过的。 白晗在心底乐呵呵地想着。 “看着也十五六不小了,还这么傻气呢,什么都信。”明旌摸了把他的脑袋。 “我…”白晗被摸愣了,顿了顿才低声说,“十七了。” “一点看不出。”明旌说。 “那两点能看出吗?”白晗认真地问。 明旌眨巴了下眼睛:“什么两点?” “你不说一点看不出吗?那两点应该能看出来吧?”白晗一本正经。 “神经病。”明旌愣了愣反应过来,笑了一阵又摇摇头,“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十七了,我一直以为你十五呢。” “那是因为我没长个。”白晗不服气。 “那你什么时候长个啊,求你快长个吧。”明旌笑了。 “今年肯定能长。”白晗很笃定。 “嗯,我等着。”明旌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不是叫你回家吗,快回吧。” 白晗的兴致明显降了下来,情绪也有点低沉。但他没说话。 “不会迷路吧?”明旌看着他。 “不会。”白晗轻声说,“今天下山的时候我找路都找得特别顺利。” 放屁,我就跟在你后边你绕了多少个圈子我还能不知道。 明旌憋住了想要说出来嘲笑他一顿的冲动,应了声。 两人从钟楼一路沉默着下来。 “明天见,我还要请你吃饭你别忘了。”白晗朝他招招手。 “嗯,明天见。”明旌虽然觉着这个动作非常傻,也招了招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进黑暗里。 “明天见。”白晗站在原地没动,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第6章 白晗往兜里摸了摸,摸出了把钥匙。 是药铺的备用钥匙,文秀姐给他的。这会儿药铺肯定关门了,今天师父出了远门,最早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回来。药铺后院的小屋里有张小木床,平时用来堆药材和杂草的,白晗想着去那将就一宿。 毕竟入了深秋,越晚越冷,他几个时辰前对母亲说“倒还不至于冻死”的那种笃定都快被冻没了。 白晗缩着脖子穿过几条小巷回到了药铺。这条街算是元城比较热闹的一块地方,这时候也非常冷清。写着“马仁药铺”四个大字的招牌隐在黑暗里,只能看见一半的字。 白晗跺了跺冻得快失去知觉的脚,拿钥匙开了门,摸索着找到诊桌,往诊桌上摸了盒火柴,划了一道,把桌上的油灯给点着了。 小小的光亮轻微地跳跃着,给了他少许温暖。白晗举着灯进了小屋,脚步很轻,生怕发出点什么声音。虽然这会儿师父一万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很担心被发现。 其实他并不害怕谁,只是担心一个不小心惹到了别人,会牵涉影响到他自己原本的生活。就像今天,惹恼了母亲,他被赶了出来得偷摸着住在药铺里。如果留宿药铺被他那个极其小心眼的师父知道,这份药铺伙计的活儿就要丢了。 丢了药铺的活儿的话…白晗往小木床上一倒,没有继续想下去的兴趣。 要能远远地离开这里就好了,那样就不用担心任何影响。虽然换个干活儿的地方,老板也有可能会骂他打他,可却不用顾虑来自母亲的责怨。别人的影响再加上母亲的负面作用,才会令他最喘不过气。 他渴望逃离,如果让他选择,他想要远远地离开家。 可是离开这儿又能去哪呢?白晗揉了揉眼皮,有点困。小木床上没有被子,他扯了些茅草盖在身上。 元城之外是什么样的世界?白晗又一次想起了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开始意识就开始漫无边际地游荡。 为什么别人看起来都这么厉害呢? 就像文秀姐,心地善良又精通医术。 就像明旌,虽然一副没多大耐心的模样,可是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很沉着冷静,胸有成竹。 哎哟一个没上过学堂的文盲还冒了个成语。 白晗把手臂压在眼睛上,低声地笑了笑。 要是…能跟着明旌去看看元城之外的世界就好了。明旌会愿意带着自己吗? 明旌… 白晗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今晚在钟楼上明旌抬起头看着天的样子。 满天的星星好像都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了。 还没天亮的时候不知道哪家的鸡已经开始叫了,再加上没被子盖又冷,白晗迷迷糊糊地睁眼,以为天亮了,吓得赶紧跳下床。他抬起头扫了眼窗户发现天还是黑的,于是放了心又躺回了床上,扯了些更厚的茅草盖身上。 但是却睡不着了。 这一夜做的梦很混乱,有娘亲,有白子柯,有师父,还有明旌。 梦里关于别人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摔倒,摔一手血,明旌朝他跑过来,伸出手来扶他。 明旌的手非常好看,白皙均匀,骨节分明,神仙似的。 真够文盲的,形容明旌哪都是神仙。白晗笑了笑,想着明旌要是知道的话可能都觉得烦了。 不过也才认识两天而已,白晗想起明旌的时候却总是心底会一阵柔软。非常奇怪。 柔软过后,困意也跟着冒上来。白晗又迷糊了一阵,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他下了床,在后院那口井里打了点水简单洗漱完,又把所有的东西都归于原位。然后就和平常每一天的开始一样,洒水扫地擦楼梯。 把药材抱到后院准备摊开来等太阳晒的时候,马仁也来了,瞅了他一眼冷哼了声:“哟,来的挺早。” 白晗没出声,也不太想跟他待在一起,于是干完活一个人坐在后院的门槛上发呆。 马仁对于他这种不出声的态度非常不满,坐在诊桌边提高了声音冲着后院门口喊:“来这可不是当少爷来的,要不就直接滚回家去得了,给老子摆什么狗屁脸色呢?” 白晗依旧没说话。 “就说你呢!”马仁又喊了声,“白晗!你他妈是少爷吗你!” 真搞不懂一个都快年过半百的成年人为什么每天早上都要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找一通火,对肝啊脏啊什么的多不好啊。 是肝脏吧。白晗没太确定,背对着他叹了口气。 明面上他是来拜马仁为师学医的,在药铺也快干了满四年了,马仁愣是个屁都没教他。倒是文秀姐还好心教了他些东西,教他望闻问切。 “不是。”白晗起身,从门口走了进来。 “不是就他妈给我买早点去,我不开口你就不知道是吧?”马仁瞪着他。 “吃什么?”白晗看着马仁。 吃屎。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吃屎!”马仁果然这么喊了一句。 白晗点点头,迅速跑出了药铺,没敢让马仁看到他憋得快要扭曲的脸。 等到跑开好远,白晗才冲着地笑了出来,一笑就是老半天。几个提着菜篮子赶集市路过的阿婆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笑完白晗感觉一身子憋闷气都没了。他慢慢往回走,打算买点包子馒头什么的。然后他就想起来他钱不够。 在回去让马仁骂他一顿和腆着脸朝老板佘几个包子之间,白晗选择了后者。 包子铺的李老板是个很和气的大叔,佘几个包子应该没什么。白晗想着,拧着衣角走过去。 “小白来了啊。”李老板掀开热腾腾的蒸笼,“今儿想吃什么?” “八个包子。”白晗犹豫着开了口,“老板,今天没带钱,能让我佘一顿吗?” “可以,没事儿,都是街坊邻居的。”李老板笑了笑,用个油纸给他装了八个包子。 “谢谢李老板。”白晗朝他鞠了一躬,“我明天一定还给你。” “真没事儿。”李老板温和地摆了摆手。 连着吃了两顿老余做的莴苣加野青菜拌白米饭,明旌感觉自己的胃都像是塞满了没熟的莴苣和野菜,一说话还老幻觉自己嘴里有股草味儿。 作为一个多年食肉并且生性食肉的标准食肉动物,明旌很不爽,吃完没一会儿就跑去茅厕吐了,还是背着老余吐的,毕竟老余也做的很用心,他不想让老余伤心。 这点良知他还是有的。 “少爷尝尝我做的蘑菇汤吧,很美味的。”老余笑眯眯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过来,明旌瞟了一眼,碗底有些许不明黑色物体,应该是蘑菇。 明旌抑制住自己想再次冲进茅厕的冲动,皱了皱眉头,冷静地看着老余:“我要下山去了,老东西不是说了吗,要我保护长灵大人的人身安全。” “哦,这样啊。”老余很理解似的点点头,“那你赶快去吧。” 刚进城没几步路,明旌就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味道,甜甜的,糊糊的。他动着狐狸鼻子,循着味道一路过去,最后停在一个小摊前,和里边守摊的老太婆眼瞪眼。 “这什么?”明旌伸手指了指一锅黑黑的硬硬的有点像小石头的东西。 “板栗。”老太婆说。 “三十文能买几个?”明旌问。 “两袋。”老太婆说。 “那给我…”明旌说到一半又停了,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买不买啊?”老太婆颇不耐烦地盯着他。 “现在不买。”明旌说完就转身走了。 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马仁坐在诊桌边还是没一点要走的意思,撑个脑袋望着门口发呆发得不亦乐乎。 白晗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说好晚上请明旌吃饭的,他一点都不想迟到。而且他身上没钱,还得回家去拿自己藏好的私房钱。 明旌要是过来等他等得不耐烦了生气了走人怎么办啊?白晗想想就很难过,于是看马仁就更不顺眼了。 一整天下来药铺里也就来了个嘴巴上火的大婶,哼哼唧唧地拿了副药哼哼唧唧地走了,其他什么病人都没有。 还趴那守着,守个屁。凶巴巴一张脸再戴个盔穿个甲再拿把长刀直接就可以当门神去了。 白晗神神叨叨地在心里骂了半天,马仁始终没什么反应。 师父,我想早点回去,我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工钱你可以不结给我,当然能结给我一点也是好的。 白晗鼓起勇气,刚想把这话朝马仁说出口的时候,突然有几个穿着打扮一看就很不正经的男人闯了进来。 马仁吓得脑门在桌沿边磕了一下。 “谁是白晗?” 为首的男人看着他俩问。 第7章 “他他他他。”马仁被来人的气质吓到,连忙指了指白晗。 男人脸上带条刀疤,打量了白晗一番:“你是白子柯哥哥?” “兄弟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啊。”刀疤身后一个稍微瘦点的男人和一个胖子讨论着。 白晗看了刀疤一会儿,点了点头。 “还钱吧。三十两。”刀疤拖了条椅子过来往药铺门口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看着他。 “他欠你们钱了?”白晗皱了皱眉,“欠什么钱?” “欠了就是欠了!”胖子一脸嚣张地瞪着他,“你不是他哥吗?拿钱来啊!” “总得让我知道他欠什么钱吧?”白晗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心平气和。 他不想惹事,不想让白子柯的破事影响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他打了我弟,看大夫的钱。”刀疤说。 “你弟是谁?”白晗问。 “这他妈是重点吗?”胖子吼了声,吓得旁边的马仁钻到了桌底。 “缘风堂的学生,白子柯同窗。”刀疤看着他回答了句。 “嗯。”白晗点点头,“严重吗?” “挺严重的。”刀疤说。 “那把白子柯绑走吧。”白晗很有礼貌地笑了笑,“他怎么打你弟的,你就怎么打他。” “什么?”刀疤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他妈…”胖子恶狠狠地伸出手指着他想要冲上来,被刀疤给拦住了。 “白子柯在你家门口那棵树上吊着,你娘让我来找你要钱的。”刀疤挑了挑眉毛。 “那吊着吧。”白晗叹了口气,“我没钱。” “你他妈这什么态度啊?”胖子瞪着他。 “既然白公子这么不配合,那我也只好这样了。”刀疤说着,笑了笑从椅子上起身,踢开了椅子,朝身后两人偏了偏头。 胖子和瘦子都心领神会,慢慢走进药铺里来。 白晗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心脏跳得跟擂鼓似的。 胖子一脚踢翻了药柜边刚温好的药筒,药汁泼了一地,还溅到了白晗的裤脚。 “这不是我的店铺,你们砸了也没用。”白晗捏紧了拳头,“官府的人来了谁也不好看。” 瘦子一边砸着柜台,把立着的几个陶瓷瓶摔得七零八落,一边扭头发出刺耳的笑声:“就你啊小屁孩,还报官呢?人官府的会理你吗?” “别砸了别砸了!”马仁趴在桌底下哭喊着还不忘骂白晗,“你个扫把星我不赶你走我不姓马!” 白晗慢慢抬起头,看了看门口似笑非笑站着的刀疤,突然一言不发地朝正在砸药柜的胖子一头撞过去,正中他腰部。 胖子被撞到了地上,由于白晗用的劲非常大,他一下子愣是没起得来。 瘦子见了赶紧过来帮忙,从白晗背后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膝盖朝着白晗的腿上一顶。 骨头真他妈硬啊。白晗想。疼痛立马就蔓延开来,他差点跪在地上。 缓过来的胖子忍着痛起身,对着白晗的鼻子就是一拳。 要塌了。骨头好像断掉了。 这是白晗挨完一拳后的第一想法。 他迅速抬起胳膊肘,在胖子要落下第二拳的时候用力往后一撞,挣开了瘦子。胖子的拳头没落在他脸上,偏在了他的肩膀上。 白晗没撑住,一条腿屈在地上,能清楚地听见骨头撞地的响声。 活了十七年,从来还没和谁打过架。这是第一次,感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刀疤冷笑着朝他一步步走过来,转了转脖子。白晗被胖子瘦子一人一边压着,被迫跪在地上仰视着他。 白晗和刀疤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对望。 死了。白晗想。在刀疤的拳头落下来之前闭上了眼睛,对于接下来被揍死的过程,他没什么兴趣目睹。 刀疤的拳头很重很稳,在一片视野黑暗里都能听见耳边卷过来的细微的风声。 “你们他妈干嘛呢?” 有个冰冷且不耐烦至极点的声音沿着风声也跟着卷了过来,轻轻跌入白晗的耳朵。 刀疤的拳头没落下来。 多跟人学学啊。多有退敌之效的语气啊。 白晗想着,睁开了眼睛,看着明旌沉着脸从门口走进来。 他表情带着点散漫,和一如既往的不耐烦,掀起眼皮看向刀疤的时候白晗才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和危险。 “你来替他还钱的?”刀疤朝他抬了抬下巴。 “先把手拿开。”明旌看着压在白晗身上的两人,皱了皱眉头。 “钱呢?”刀疤没动,依旧看着他。 什么破烂玩意,一上来就钱钱钱的,不知道这是目前小爷非常苦恼的问题之一吗? 明旌一股小火从胃里窜上来,眯了眯眼睛:“老子他妈没钱。” “没钱你他妈嚣张个屁啊?”胖子在刀疤身后吼了一句。 明旌顿时就没了继续对话下去的兴趣,朝后微微退了一小步,盯着刀疤,在他要反应过来之前抬起腿朝他的小腹蹬了过去。 刀疤被蹬在了地上,吃痛地捂住了肚子。 胖子和瘦子见自己的老大被揍,连忙松开了白晗都冲过来。 明旌很配合似的迎上去,抓住先冲过来的瘦子的手臂往他膝盖上踹了一脚,顺带推着他往后,刚好砸在胖子身上。两个人前后撞成一团,瘦子压着胖子倒在地上。 一碰就倒,还好意思装成不良市民捣乱。 明旌嫌弃地瞥了一眼,跨过他们把白晗拽了起来。 白晗脸上有些苍白,鼻梁上肿了一块,应该是刚被揍的。他朝明旌笑了笑,目光有点迷茫似的落在了明旌的手上。 明旌的手很温暖,和昨天梦里的…一样。 “你怎么…” 你怎么惹上这些人的?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完,明旌突然感到后背上一阵疼痛,有人狠狠地要抬起脚再踹过来。 他因为惯性而没站稳,扑在白晗身上和他一起倒了下去。明旌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白晗的肩膀,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才勉强没让白晗的头直接落地。 白晗盯着明旌的鼻尖,忽然感觉到他的呼吸有稍许的急促。 明旌松开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低着眼睛,调整呼吸,然后抬起了头朝刀疤冲了过去,把他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踹过。 你他妈的。 明旌磨了磨牙,窝着一肚子的怒火用腿压着刀疤使他动弹不得,然后一拳砸在刀疤的额头上。 一拳见血。 白晗吃力地爬起来,脑子里全是刚刚明旌从他身上起来时候的那个冰冷又愤怒的眼神。 明旌生气了。明旌非常生气了。 任凭瘦子和胖子在旁边怎么对明旌挥着拳头,他也没管,就这么骑在刀疤肚子上对着他的脸一拳一拳地砸。 每一拳都坚实有力,透着狠厉,有种不把他打死不罢休的决心。 刀疤被砸出了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一片模糊,看得人心惊肉跳。 白晗突然有些害怕,踉跄着跑过来紧紧地拽住了明旌的衣角。 “哥哥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白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落在明旌的耳朵里。明旌闭了闭眼,视线逐渐恢复清明。他没再落拳,整个人跨坐在刀疤身上,抬起眼睛看着脸色都变了的胖子瘦子两人。 “再他妈找白晗麻烦,你们试试。” 语气像是落雪的剑锋般生冷。 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着,和瘦子一起把满脸是血的刀疤扶了起来。 刀疤伤势过重,几乎已经半昏不醒,蔫蔫地靠在胖子肩头。 明旌看着三人从药铺里走出去,一口气才结结实实地吐出来。一转头发现白晗的手指还跟着在他衣角上拽着。 “没事了。”明旌看着他,笑了笑,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顿住了。 白晗皱着眉头,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从眼眶里滚出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有些发烫。 “你…”明旌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瞪着他。 “你脸上有血…”白晗轻声说着,又掉了好大一颗眼泪下来。 明旌伸手往自己脸上擦了擦,没感觉到疼,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血,应该是刚刚那个刀疤被他揍的时候溅上去的,顿时一阵恶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恶心完了他才反应过来白晗为什么哭。 明旌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内疚,连忙用袖子把脸抹干净看着白晗:“你看,这不是我的血,是刚那混蛋的,我没受伤,真的。” 白晗擦了擦眼睛,皱着眉头凑过来看。 “我没骗你吧?”明旌笑了笑。 “嗯。”白晗皱着眉头点点头。 “怎么还不高兴啊?”明旌看着他。 “我害怕。”白晗揉了揉红红的眼睛。 “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啊?”明旌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刚刚情绪失控,一时没控制好,要不是白晗喊了他一声,刀疤可能真得去阎罗殿报个到了。 白晗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明旌:“我是害怕你因为我的事情要负责任,担罪名。因为我。” 第8章 白晗说完就沉默了,时不时还抽个鼻子,明旌没见他哭过,一看到他这个样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没见别人哭过,没什么经验。 倒是一脸灰的马仁费力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指着白晗就大骂起畜生来,非要赶他走,声音大得招来不少街坊邻居围观。 “有意思吗?”明旌把一言不发的白晗往身后一挡,抓着马仁的手臂拧过去,眯了眯眼,“你赶一个试试?” “疼疼疼疼疼疼!”马仁喊起来。 “放开我爹放开放开!”一个姑娘从围观群众中间挤进来,把他和马仁隔开。 “文秀姐…”白晗怯怯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明旌这才认出她来,应该是马仁的女儿。 文秀把马仁劝回了后院里待着,又过来跟白晗说话。她拍了拍白晗的肩膀:“没事小白,姐不会赶你走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爹那边有我说着呢,别担心。” 白晗大概是吓着了,一直没反应过来,看着文秀好一会才迷迷茫茫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文秀姐,该赔的东西我都会赔的。” “就从你工钱里扣。”文秀笑了笑,“这样总行了吧?” “行。”白晗也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发白,“我娘他们!” 完了! 那个刀疤不是说白子柯还在树上吊着呢吗?! 白晗出了一身冷汗,什么也不顾地跑了。 明旌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连忙跟着他也跑了出去。 白晗一口气跑到家附近的巷子里的时候,转过头看到明旌有点惊奇:“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饭。”明旌说。 “啊!”白晗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对,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所幸回到家的时候刀疤的人已经走了,白子柯也从树上放了下来,这会儿坐在门口盯着地发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感慨回归地面生活的不易。 “你还知道回来啊!”母亲一看到白晗就骂上了,“是不是我和你弟弟被人打死了你才回来给我们收尸啊你!” “不是。”白晗回答了她,然后转过头看着明旌,“哥哥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明旌看着他进了屋,然后和白晗母亲对视着。 “看,看什么看!”白晗母亲瞪着他,瞪了一会低声嘀咕,“和他混在一起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旌忍了忍没说话。他有点意外,没想到白晗母亲对自己儿子还能说出这种话。 白晗没一会就出来了,看都没看母子俩,就又沿着巷子走了出去。拐出巷子的时候都还能听见他母亲响亮的骂喊声。 明旌犹豫着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白晗也转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对不起啊,刚我娘肯定说你了吧。”白晗声音有些低落,小声地叹了口气。 “是挺不爽的。”明旌看着他笑了笑,“不过我有点奇怪,她对自己小孩都这样吗?脾气也忒大了。” “不是。”白晗跟他慢慢沿着街走,“她对我弟挺好的,可能…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缘故吧,对我没那么疼。” “啊。”明旌总算是不意外了。 继母嘛,能面不改色地这么骂别人生的小孩,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原来白晗没有娘亲,在家里过得也挺惨的。 真·小白菜典型。 明旌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试探着说:“你没事吧…小白?” “没事…”白晗闷着声音应了声,过了会把脑袋抬了起来一脸惊讶地瞪着他,“哥哥你叫我什么啊?” “小白啊。”明旌笑着挑了挑眉毛,“我听刚刚你药铺那个姑娘这么喊的。” “哦,”白晗也跟着笑了笑,“我还挺喜欢被人叫小白的,因为…很亲切。” “小白小白小白小白。”明旌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以后就都这么叫你了。” “嘿嘿。”白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走吧,请我吃东西去。”明旌揽过他的肩膀,朝通往城外的那条街走去。 “你挑好地儿了?”白晗很愉快地看着他。 “挑好了。”明旌看着很愉快的白晗心里也很愉快。真神奇啊,刚刚还哭还不高兴呢,现在又乐得跟什么似的了。 长灵大人你以后回想起来这段时光会不会被自己幼稚死啊。 明旌在心里笑了半天,一抬眼看到了刚刚路过的板栗摊。 “在哪啊?”白晗东张西望地转着脑袋,“也没看到半个饭馆的影子啊。” “这儿。”明旌抬手指着老太婆的板栗。 “啊?”白晗很惊讶地看着他,“就吃这个吗?” “嗯。”明旌点点头,“闻着挺香的,请我吃吧。” “可是…”白晗皱着眉头有点犹豫,“这个啊,这个不管饱啊。” “你管我呢?”明旌侧过眼睛看他,“不是说听我的吗?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没等白晗说话,他就走了过去,撑在老太婆的摊前朝她抬了抬下巴:“两袋板栗。” “好嘞。”老太婆估计是一下午都没生意,客人失而复得所以很高兴,脸上都有了笑容。 白晗连忙跑过去掏兜付钱。 买完板栗的两个人一人一袋捧着在街上游荡,这会儿人挺多,天又差不多全黑了,街上灯火通明,很热闹。 明旌不太喜欢热闹,但是白晗看起来很喜欢凑热闹,他只能耐着性子边咬板栗边跟着他游荡。 “去茶楼吗?”白晗晃了晃口袋,“我今天有钱了。” “不去。”明旌把吃完的一袋板栗壳找了个角落的废桶扔了,转头看着他,“今天你为什么挨揍你还没跟我说。” 白晗的笑容渐渐淡了,低头捏着纸袋没出声。刚刚刀疤那些人带给他的恐惧感又一次地蔓延上来,抽枝发芽缓慢地把他的心脏包裹起来,密不透风,喘不过气。 “我弟揍了那人的弟弟,他上门来找我要医药费,我没钱,也不想给。”白晗低声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我挺害怕的。” 明旌没说话,伸出手臂轻轻搂住了他,把他的脑袋摁在胸口。白晗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明旌的身上很香,是那种让他能够安心和舒服的香味。他闻着闻着就忘记不好意思了,闭着眼睛靠在明旌的怀里,舒服得都起了困意。 “别害怕。”明旌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这几天都会守着你,他们再敢来,你也不用怕。” “真的吗?”白晗从他怀里探出眼睛,“你会守着我吗?” 明旌还没回答,他又皱了皱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就说。”明旌顺手给他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这个动作做的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白晗摸着他顺过的头发,有些不太高兴:“可是我不想要你为我惹上什么麻烦。” “不麻烦。”明旌说。 “我怕你把他们打死了。”白晗想了想认真地说。 “我好好的把他们打死了干嘛?”明旌叹了口气,“你想什么呢?” “我怕你失手把他们打死了。”白晗连忙改口。 “应该不会。”明旌琢磨了一下。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神仙,他知道伤人性命会触犯天条。他不在乎刀疤那几条命,他只是不想因为几个破人触犯天条。 “你要是把他们打死了你就得去坐牢,可能还要被秋后处斩,哦不对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白晗在一边愁眉苦脸地合计着,最后停下来注视着他,“我一点都不想让你被秋后处斩。” 都什么跟什么啊。 明旌乐了一会儿,抬起手掌朝白晗发了个誓:“我绝对不把他们打死,行了吧?” “行。”白晗终于松了口气。 “还逛吗?”明旌问他。 “我能…”白晗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我不想回家。” 第9章 “那跟着我去破庙里挤一张床睡呗。”明旌笑了,“老余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本来还有点郁闷的白晗瞬间眼睛都放光了,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老余是谁啊?” “茅厕主人。”明旌看着他说。 “哦。”白晗还是一脸乐呵呵的。 直到跟着他摸着黑回到山上的时候,他还是一脸傻笑。 “停不下来了是吧?”明旌点了点他的脸,“是不是得给你吃点药啊?” 白晗赶紧搓了搓自己的脸。 老余安顿好鹿生生后早就睡下了,庙里静悄悄的,门口的井里边倒映着天上黄澄澄的月亮。 明旌打了点井水和白晗简单洗了脸,又给了他一身自己的衣服换上。 “是不是有点大啊?”明旌打量着穿上他的衣服的白晗,白晗比他矮一截,手臂没他长,袖子那儿再长一点就能当水袖使了。 “不大。”白晗说。 “那你还站着干嘛,睡觉。”明旌拍了拍床,打了个哈欠。 “哦。”白晗一脸傻笑着钻进了被窝。 明旌早前补了墙又补了窗,所以这会儿屋子里还是很暖和的。床很结实,被子也很香,是和明旌身上一样的那种香味。 白晗忍不住多嗅了几口,一转头发现明旌正盯着他看。他瞬间就不好意思到了极点,血液一下子涌上脸来,然后赶紧扯过被子捂住了半张脸。 “干嘛呢?”明旌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不干嘛。”白晗咽了咽口水,又压低了声音,“我以为你要笑我了。” “您是不是有闻被子的癖好啊?”明旌看着他果然笑起来。 “不是!”白晗赶紧反驳,“我就是…就是觉得,香。” “哦。”明旌挨着他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头发从他肩头滑下来,轻轻扫过白晗的鼻尖。 白晗怔了怔,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很特别,就像是被羽毛的边微微地划过手掌心的那种感觉,让人心里痒痒的,又很舒服。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想着想着,就头一歪靠在明旌肩上睡着了。 “哎!”明旌正望着天花板出神,都快忘了身边还有棵小白菜睡着,冷不丁肩膀被砸一下吓了一跳。 小白菜少年五官秀气,呼吸均匀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安稳地闭着眼睛。 明旌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托住他的脸,把他的脑袋慢慢放在枕头上。不得不说白晗的皮肤还是非常好的,摸起来手感很不错。明旌没忍住又多摸了两下,这才满满意意地熄了灯,也跟着闭眼躺了下来。 一个小屁孩,还能有什么天劫呢? 财劫?命劫?还是情劫? 情劫…小屁孩会有吗? 小屁孩会喜欢上谁吗? 明旌闭着眼睛在黑暗里笑了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白晗要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天刚亮,明旌就感觉身边有了动静。而且是那种极其小心克制不想影响到他却还是没办法发出来的动静。 明旌睁开了一只眼看着正要跨过他从床上下来的白晗。 白晗跨到一半,正好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顿时脸色有些尴尬,僵硬地笑了笑:“哥哥你醒了啊?” “没醒。”明旌把手臂压在眼睛上,声音有点哑,“你干嘛去?” “我得去药铺打工啊。”白晗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又开始叠明旌给他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那件衣服给你了,省得你见天儿就穿那么一件。”明旌说。 “谢谢哥哥。”白晗笑了,整理好衣服后又有点低落,声音都跟着低了下去,“那我走了…哥哥再见啊。” 明旌没说话也没动,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白晗悄悄走到床边给他整了整被子,准备开门走人的时候明旌出了声:“晚上早点回来。” “啊?”白晗瞪大眼睛朝床这边看着,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好,好的,我知道了。” 声音语调里都能听出来的开心。 白晗小心翼翼地掩了门走了。明旌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了,梦里想起刚刚白晗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跟着一起笑。 “这是上次佘您包子的钱,老板。”白晗笑着把钱放在包子铺的小桌子上。 “哎,好嘞。”李老板收了钱,转头朝他笑笑,“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吗小白,瞧你笑的。” “有啊,好多开心的事儿呢!”白晗蹦着往药铺走。 浑身清爽,就连干活也是乐滋滋的,就连看到板着个脸的马仁进来也是乐滋滋的。 好容易捱到太阳落山,文秀姐给他结完工钱,白晗连忙赶着往山上去。天再黑一点他就要迷路的,明旌叫他早点回来,他不能太晚。 白晗一路小跑着出了城,正要往山上跑的时候有人迎面慢慢悠悠地朝他走来。 “明旌哥哥!”白晗又忍不住开始傻乐了,“你来接我的吗?” “怕有个傻子天黑了找不着路,下来看看。”明旌一本正经地说完,看着他就笑起来。 “走吧,吃饭。”他揽过白晗的肩膀,“老余都准备好了。” 回到庙里的时候老余迎了上来,非常狗腿地拉着白晗的手很是亲热地跟他说话,弄得白晗都有点不好意思。 明旌当然知道老余为什么这么热情,好笑之余又怕白晗会吓到,于是不耐烦地把老余赶回了厨房。 晚饭做的是野蘑菇炒韭菜加白米饭,明旌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嚼,然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着满脸期待的老余,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嗯,还不错。” 白晗也连忙跟着夸了句:“很不错!” “真的吗?”老余很兴奋地拍了拍手,“我还做了一锅韭菜鸡蛋汤,在火上炖着呢!” 明旌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一下。 吃过晚饭,明旌带着白晗在庙里的前院稍微逛了一圈。被拴在树底下的鹿生生正靠着树打盹,白晗蹲在它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它。 “这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牵着那头鹿吧?”白晗低着声音笑了笑。 “嗯。”明旌点点头,“不用压低声音,它睡眠质量好得很,睡过去就跟死过去一样,没事儿。” 白晗捂着嘴,偷偷地笑了一会,伸出手在鹿生生的脑门上摸了摸。它的皮肤很光滑,也很凉。平时没见过这种浑身上下没一处杂毛的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白晗觉得很新奇。 紧接着鹿生生就睁开了眼睛,从树底下站起来,带点不耐烦地跺了跺蹄子,吓了专注看它的白晗一跳。 “它是不是不喜欢别人摸它啊?”白晗赶紧后退了几步。 “就大少爷脾气,娇生惯养惯了的,性格非常古怪刁钻,回头见了它主人必须得好好说一顿。”明旌把白晗拽起来,“你蹲这么久你腿不麻吗?” “不麻啊。”白晗对着他笑了笑,笑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把钱币,抓起明旌的手腕往他的手心里放。 “这干嘛?”明旌不懂。 “还你的粥钱。”白晗认真地说。 “小屁孩。”明旌愣了愣,看着掌心里的钱叹了口气,“怎么什么都记得这么牢啊。” “因为我记性好呗。”白晗笑着背过手,凑到他身边看着他,“哥哥你对我的好,我全都在心头记着,一点都不会忘的。” 明旌把钱倒进兜里,伸出手指摸了摸白晗的额头。 今晚月色很好,就是星星有点少,不过落在白晗的眼睛里的星星还是很明亮的。 “还不到戌时,你就困了啊?”明旌看着打完哈欠的白晗有点震惊。 “嗯,平常这个时候到家也没晚饭吃,只能睡觉啊。”白晗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睡什么睡。”明旌揽过他的肩膀往后院走,“带你看点好东西。” 白晗注视着眼前这张已经腐烂得快差不多了的木梯,又抬头看了眼屋顶,有些犹豫。 “爬啊,不会断的,放心好了。”明旌在他身后很有信心地说。 “真的要爬吗?”白晗声音有点抖,“虽然我也挺想上屋顶去看月亮的。” “要掉下来我接着你。”明旌说。 “哦。”白晗听完有了点底气,手指攥住梯子的边缘膝盖弯了弯,开始沿着梯子往上爬。 “我说这梯子很牢吧?”明旌在底下带点得意地喊了声。 白晗爬到一半才想起要点头,还没出声脚底突然一空,整个人就往下跌去。 “哥哥躲开啊!!!”白晗在下降的过程中大喊了句。 本以为自己会结结实实摔个大屁股墩的,没想到还没落地就被明旌接住了。 明旌右手托着他的腿,左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差不点就要双膝跪地了。 “不是叫你躲开吗?”白晗眨巴了下眼睛,有点迷茫地看着他。 “啊,疼疼疼。”明旌松开了他,甩了甩胳膊,“这看着不高,冲击力倒还是挺大的。” 白晗连忙抓过他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骨折,他松了口气。 “什么破梯子,看个屁的月亮,还不如睡觉。”明旌朝好好架在那儿的木梯子不耐烦地踢了一脚。 第10章 白晗没忍住,在明旌背后偷偷笑了。 脾气是真不好啊。 可是对他是真好啊。 明旌拍了拍衣服,叹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看着白晗:“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白晗莫名就有点心虚。 “听到你笑了啊。”明旌自顾自地往房间走过去。 白晗傻乐着跟了过去。 第二天明旌破例起早送白晗下了山。今天白晗穿的是他的衣服,把袖口挽起来也盖不住那种不合身的尴尬。 明旌在药铺周围晃了一圈没看到类似刀疤那样的人,于是又晃回了山上。 一天天的日子过得是非常无聊啊。 “少爷今天的午饭是莴苣配野青菜白米粥哦。”老余站在庙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进来。 明旌叹了口气:“不吃,你还有没有点食肉动物的尊严了,一天天吃的稀素的。” “那你让他一个老头僧给你上哪找肉去啊?”屋里有人冷笑着说了句。 明旌被吓了一跳,抬眼才发现长椅上躺着个人,一身素衣垂着眼眸捧着本书。 “你息养期这么快过了啊?我以为还得要一月半月的。”明旌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鹿生生。 “我又不是你。”鹿生生头也不抬地翻着书页。 “过了就赶紧滚,省得在这浪费老余口粮。”明旌有点累,拖过他旁边的长椅躺了上去。 “不滚。”鹿生生语气平静,“老周和程尧都还没回来,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没劲。” “没劲也请上别去待着,我看你烦。”明旌保持温和的语气说完,继而把目光落在了鹿生生的衣服上,突然若有所思。 “看什么你?”鹿生生抓着书本往自己脸上一遮,警惕地瞪着他。 “你是不是跟你们家那两位待久了看谁都像是喜欢男人啊?”明旌皱了皱眉头,有点烦躁地移开了目光。 “那你他妈看什么?”鹿生生继续瞪他。 “就…你这衣服。”明旌又把头转回来,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袖子。 “衣服怎么了?”鹿生生挑起一边眉毛。 “…挺好看的。”明旌干巴巴地笑了笑。 “我知道啊。”鹿生生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能不能…”明旌犹豫着开了口。 “不能,不行,不可以。”鹿生生打断他。 “我他妈还没说完呢!”明旌被他这么冷酷地拒绝,顿时感觉一团小火从心底燃烧起来。 “你说。”鹿生生看着他。 “能不能给我套你的衣服,半新的也成,旧的也成,但是最好也别太旧了。”明旌盯着他思考了一会,“你这身材跟他差不多,穿上应该正好的。” “借我的衣服送人?不太好意思吧太子。”鹿生生一脸欠意地对着他笑了笑,“干嘛不自己买?” “我不是没钱吗?”明旌叹了口气。 “我前几天还借了钱给你啊少爷。”老余刚好走进屋,听到这话就接了句。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几个制衣店问了问,买一套衣服几十文根本不够。”明旌说着,又想到什么,连忙扑到鹿生生面前,“你带钱没,借我…” “想要钱自己赚去啊大少爷。”鹿生生舒舒服服地躺在长椅里,眼睛都不带瞧他的,“想当年老周跑凡间来追程尧的时候也没钱啊,还不是自己老老实实开了个伞店辛苦赚钱。” 明旌听了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累:“他不是阎罗殿的小阎王吗,怎么会没钱?” 一直在旁边不作声的老余笑眯眯地插了句嘴:“神界有规矩的,任何仙神都不能用法术干涉与人间货币有关的事情,否则万一引起市场混乱就不好了。” “老余科普得对。”鹿生生朝老余夸奖性地笑了笑。 “而且,仙神到凡间来都是不能用法术的,否则就被视为触犯天条哟,所以少爷你知道为啥你老爹要封你的神力了吧。”老余又补充道。 “老余,”明旌深吸了口气,看着他,“听好,这些我本来也知道。并且,我就是什么本事都没了变成了个极其普通的凡人,我也能赚到钱,并且赚到很多钱。” 这是气话。 我冲动了。 明旌说完在心底悲痛地补了两句。 “好的少爷。加油少爷。”老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赚钱。 明旌趴在床头咬着毛笔头盯着眼前的白纸,先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明旌的赚钱大计”七个字。 刚刚磨着老余给他讲了半天的关于在人间赚钱的点子,明旌撑着脑袋回想了一下。 老余说,最简单的赚钱法子就是干苦力,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是不费脑子。 苦力。 搬砖,挑粪,种菜。 明旌想了想,自己挺好使一脑子,晾着不用去累死累活的,好像有点浪费。于是他果断地排除了这个选择。 老余还说,除了苦力活以外,还有个来钱快的方法,卖脸。 “卖脸是什么?”明旌听他说完,有点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我觉得可以。”一边旁听的鹿生生突然笑起来,很捧场似的鼓了鼓掌。 “就是打扮打扮,陪酒楼的客人吃吃饭喝喝酒之类的。”老余也笑了。 “来钱很快吗?能有多快?”明旌一脸怀疑地盯着他。 “非常快。”鹿生生插了句嘴。 “问你了吗抠门精?”明旌白了他一眼。 鹿生生闭了嘴,还是忍不住地乐。 “就是…少爷啊,”老余顿了顿,“一般干这活的差不多都是年纪轻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而且还得有点才艺,比如弹琴跳舞什么的。” 明旌陷入沉思。 思了一会儿老余又一脸“我还是不打击你好了”地打断他:“不过就少爷您这张脸,什么也不会干站那儿客人也能神魂颠倒了。” 明旌迟疑着看向鹿生生:“你家小阎王之前…是不是也干过这个?” “没。”鹿生生很笃定地回答。 “所以我为什么要让客人为我神魂颠倒?”明旌皱着眉头问。 “这样他们才会给你钱啊。”老余点明主题。 “是啊。”明旌恍然大悟。 老余还告诉他这个卖脸的活儿叫歌伎和舞姬。 明旌沾了沾墨,把歌伎和舞姬给写了上去。 然后呢? 明旌想起老余刚刚还提到个动脑子的活,就是给店铺掌柜当账房先生算账去。 算账?听起来还是上面那个歌伎靠谱些啊。 明旌还是写了上去。 虽然不太熟悉现在人间的货币交易物价行情,但是算数这玩意凭借他这个完美的脑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这三样吧。明旌把毛笔扔到一边,躺到床上举着白纸看。 明天进城去挨家问问,说不定就能开始赚钱了。 赚钱了就能给白晗买很多合身的衣服了。 明旌扬了半天的嘴角,突然愣住了。 嗯? 是为了给白晗买衣服所以才想到要赚钱的是吧?好像是的。为什么要给白晗买衣服呢?哦因为他很可怜,衣服不是破了就是不合身,每天看他这么可怜看得自己难受。 那刚刚…朝鹿生生借几件衣服给白晗不就行了吗?哦,鹿生生不肯,把话题牵扯到了赚钱上来。 然后他就真他妈在这认认真真研究起该如何赚钱了。 明旌盯着白纸上门板似的七个大字,突然觉得有一丝嘲讽。 没事干吃饱了撑的赚他妈什么钱啊?居然被头小屁鹿给忽悠了,这让他一只活了也好几百年的老狐狸怎么忍,不能忍。 明旌跳下了床,直奔鹿生生的房间,一脚踢开了门。 “干什么?”正在换衣服的鹿生生转头惊恐地朝他吼了一句。 “早知道趁你没变成人形的时候来翻你的行李了。”明旌很惋惜地叹了口气,又直奔主题,“给件衣服,不然揍你。” “给他妈什么?”鹿生生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给件衣服。”明旌提高声音。 “你这是强盗行为你知道吗?”鹿生生打了个哈欠,披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坐在床边。 “给长灵的。”明旌说。 “就那个小屁孩?”鹿生生揉了揉眼皮。 “是,太惨了,给件新衣服吧,我的衣服他又穿不上。”明旌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呢?”鹿生生疑惑地盯着他。 “因为我看他苦兮兮的我心里烦。”明旌说,“这理由成吗?” 鹿生生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成吧。”然后他就给他找衣服去了。 明旌竟然觉得有点受宠若惊,毕竟这头小阎王家的神鹿是出了名的刻薄尖酸刁钻冷漠,性格恶劣得让他产生不止一次想把他炖了熬汤的冲动。 鹿生生把一套浅蓝色的长衫递给他,胸口处还带着点深紫色的花饰点缀,挺好看的。明旌凑近了闻了闻,还有点香味。 “干嘛呢?”鹿生生看变态似的瞅着他。 明旌对于自己这种不知不觉就被白晗带偏的行为也有点无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根:“这新的啊,没想到你还挺大方的。” “不大方你不是要揍我了吗?”鹿生生看了他一眼。 明旌没忍住,抱着衣服乐了。 “出去吧太子求你了,我要换衣服。”鹿生生把他推了出去。 “哦。”明旌还挺高兴的,抱着衣服出了房间还没忘记给鹿生生关个门。 白晗有衣服穿了,所以可以不用赚钱了。 可是…鹿生生只给他了一件衣服啊,一件衣服怎么够白晗换呢?早知道多朝鹿生生要几套了,但是他又拉不下这个脸。 所以还是得赚钱,白晗的衣服还要买,而且白晗还要多多吃饭才能长高。 …… 明旌的思绪越飘越远,飘了十万八千里他才回过神来。 干什么呢这是。 还操心起别人的事情来了。 第11章 白晗撑着墙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麻了的腿,在朝前走和回去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朝前走。 这么多天没回家,也不知道母亲和白子柯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他那个不好惹的同窗的哥哥找麻烦。 虽然本质上说他对于家里的这两位没什么感情,这事也确实没必要管,但是毕竟是老爹的亲人,一声不吭就这么跑掉好像也说不过去。 白晗拐进巷子里听到刀疤的声音的时候叹了口气,靠在墙壁上懊悔地闭了闭眼睛。 早知道不来了,太背了吧这什么运气啊。 “给钱,我说了很多遍了。”刀疤脸还是肿的,他撑着膝盖坐在门口的石磨上,瞥了一眼被吊在树上不停挣扎嘴巴里还塞着团白布的白子柯,又看向白子柯的母亲,“我弟弟可还在医馆里躺着呢,大夫说了三个月都好不了的。” 母亲紧紧地抓着扫帚,打量着周围的三四个人,开始破口大骂起来:“还有没有道理了!我家子柯那拳头还能是铁做的啊!就那么一拳他就浑身碎了吗!还三个月都好不了,我看你们他妈就是赖上我家了!别以为老娘吃素的!赶紧把我儿子放下来!不然我…报官了啊!” 最后一句说得格外没底气,都把刀疤这群人给逗笑了。 白晗露出个眼睛盯了一会,觉得母亲这样实在有些可怜,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过去。 “哟。”刀疤身边的胖子看到他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全然忘记了之前明旌揍完他老大之后自己又哭又嚎的狼狈模样,朝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还敢来啊?” 那你们不也不敢上药铺去找我吗?白晗在心里默默回敬了一句。 “怎么着,来还债的?”刀疤挑了挑眉毛,“现在不止是三十两,还有那天落在我脸上的拳头,都得还清知道吗你?” 说着他又往白晗身后瞄了一眼:“你那个护花使者没跟过来啊?” “他忙。”白晗说完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清了清嗓子很镇静地看着他,“我今天不是来还债的,我也没钱。” 母亲沉着脸站在一边看着他,没出声。 “之前我就说过,白子柯是怎么打你弟的,你就绑了他一模一样打回去,这样就两清了。”白晗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吊在树上的白子柯,“被打的真是你弟弟吗?都三个月不能好了你还可以这么温和地对待白子柯啊?” “白晗你说什么!”母亲压低声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晗没看她,对刀疤笑了笑:“还是说你弟其实根本没伤多严重,讹人啊?我在药铺也待了几年,稍懂些医学常理,不然你让我去看看令弟伤的有多严重,然后再上报给官府,让县官大人评一评理好了。” “怕你啊。”胖子很嘴硬地说了句。 白晗思考了一下,很真诚地回答:“我觉得你们应该不怕我。” 刀疤瞪着他好一会,最后才说:“二十两,不还价。” 白晗点点头:“成交,不过要给我几天时间,我得凑。” “行。”刀疤也点了点头,朝他的人一偏头,一群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这就…完了啊?”母亲愣在原地有点没反应过来。 白晗没说话,踩着块石头够着了白子柯,给他松了绑,眼睁睁地看着他像块猪肉似的从树上掉下来,摔倒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落地白子柯就委屈地大哭起来。 “哎你个畜生!”母亲骂了白晗一句,扔了扫帚跑过来抱住了白子柯。 白晗有些迟钝地坐在了树底下,盯着地面出神。 刚刚可真镇定啊,真帅气啊。 不过也幸亏了刀疤这群人和他一样都是乡野土生土长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二缺,只是语气稍微轻蔑强势一点就被吓到了。 哦自己还不长个子。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二十两要去哪里凑呢?私房钱加一起都不够五两的。 白晗叹了口气。 “公子…是想来我们花月楼唱小曲儿?” 一个头戴朵硕大的粉花的大妈坐在对面眨巴着眼睛止不住地打量他,嘴角都快要飞起来了。 “急需用钱。我不会唱。”明旌很诚实地说,“但是我可以学。” “不过我们这儿的客人都喜欢看年轻漂亮小姑娘跳舞唱曲儿的…” 大妈思考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响亮地拍了一巴掌,吓得明旌一激灵。 “有了!公子可以打扮成个姑娘的模样啊!”大妈喜滋滋地看着他,“绝对会是我们花月楼的第一美人!” “来钱快吗?”明旌看着她问。 “快!快啊!”大妈依旧喜滋滋的,“你只要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也有钱拿!”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啊。明旌笑了笑,要是真的赚到很多钱就把这份活儿也介绍给白晗,一起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那公子在此处稍作歇息,我叫个姐姐来给你打扮打扮。”大妈笑着拿手绢朝他脸上挥了挥。 “哦。”明旌点点头。 大妈扭着腰走了出去,朝门外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招了招手:“小美过来。” 叫小美的姑娘跑了过来。大妈按过她的肩头在她耳畔悄悄说:“来了个傻子,不过长得不错,给他打扮成姑娘模样好好赚点钱,以后直接把他赶出去就行。” 小美心领神会,朝大妈笑着点了点头。 明旌顶着一脸不太舒服的粉,穿着一身稍紧的戏裙咬了咬牙走出了房间。 大妈抬头看着他,眼珠子抖了抖。 “美极了!美极了啊!”大妈竖起大拇指对着他,“公子您真是…美极了啊!” “还有没有点别的什么词了?”明旌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花月楼其实不大,也就是个小三层的酒楼,这会儿客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三层楼皆有,又没都坐满。 “公子你呢,就负责陪那些客人喝喝酒,但是千万别出声,一出声你就暴露了,记住要笑脸知道吧,一定要笑啊。”大妈连忙跟着他,把他领到了一桌挺大的酒席前,让他入了座。 酒席上坐了三四个男人,正推杯换盏呢,扭头一瞧见神情淡漠的明旌,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哎哟花大娘,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啊?以前从来没见过啊!”一个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明旌,“长得可真俊,个头还挺大的。” “这细皮嫩肉的哟。”另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说着就要上手来摸他,被明旌猛地躲开了。 “不好意思啊各位官大爷,这是我家新来的姑娘明旌,有点怕生,大家伙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啊。”大妈赔着笑,低着脑袋俯在明旌耳边压低声音,“你不是要赚钱吗?你得让人家开心了才会给你钱啊。” 明旌正犯着恶心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揍人一顿,突然被大妈这么一说又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刚刚那个肥头大耳又跟着凑过来,抓起他的手就摸,摸得明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姑娘,跟着本大爷,有银子花哟。”肥头大耳笑眯眯地一边摸着他的手,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朝他晃了晃。 明旌掀起眼皮看了银子一眼,嘴角很配合地挑了挑,右手顺着肥头大耳的手臂绕过去,把银子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个小机灵鬼。”肥头大耳点了下他的鼻尖,一股酒气地就撅着嘴要朝他的脸亲过来。 终于他妈知道什么叫卖脸了。明旌咬了咬牙,决定今晚回庙里把老余和鹿生生打一顿。 又被溜了。 当肥头大耳的嘴唇沾到明旌脸上的时候,明旌决定把老余和鹿生生打成残疾。 “滚!再让我见到你我非得打死你不可!”大妈一横腰拦在花月楼的后门,恶狠狠地指着明旌破口大骂。 明旌使劲地擦着脸,一肚子火气早在刚刚把肥头大耳揍成猪头大耳中消灭了。所以现在听着大妈骂他也没什么感觉。 明旌笑了笑,朝大妈抬了抬手指:“你的花儿歪了。丑死了。” “给我滚!”大妈吼了他一声,又连忙去整理脑袋上的粉花。 明旌抛了抛手里的银子,心情不错地走了。 白晗分理完药材,把每个药柜子都清理过去,然后把药材按顺序放了进去。 文秀正伏在柜台上记账,时不时叹口气。 “怎么这个月都没什么进账啊。” 白晗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买药材的钱比赚的还要多,都入不敷出了。他没说话,默默地把朝文秀借钱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小白!” 有人声音愉悦地叫了他一声。 白晗转过脑袋,顿时就开心起来:“明旌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天都快黑了你们老板还不放人回家啊?”明旌看了文秀一眼。 文秀撑着脑袋坐在柜台边回了句:“是啊,我可克扣童工了。” “没有,文秀姐给我结了工钱,我正要回去。”白晗笑了笑。 “走吧,带你去买点东西。”明旌说。 “买什么?”白晗一头雾水。 “叫你去就去。”明旌抓小鸡崽似的把他抓走了。 第12章 一直到明旌把他推进了一家门口招牌上写着“制衣馆”的店铺里,白晗才好像有点明白明旌要干嘛,连忙就想挣开明旌扭头跑掉。 “别动!”明旌喊了声,动静大得馆里其他顾客都转过头来看他们。白晗顿时感觉有些无地自容,老实下来,也不挣扎了。 明旌抓着他的手,带着他朝里面走。 “哥哥,我不想买衣服。”白晗在他耳边试探着小声说。 “就买。”明旌不看他,非常霸道地回答。 白晗小声地叹了口气。 这家制衣馆是去年新开的,他走过路过看过好几眼,但是从来没进去过,没想到里面这么高级,老给他一种“自己的鞋子弄脏地板然后店老板把他赶出去”的担忧和害怕。 可是明旌生怕他跑掉,一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又给他稍许的安心。 穷人家的小孩,总会莫名其妙地在穷之后又衍生出一些自卑和压抑。 “这件喜欢吗?”明旌拿着件鸦青色的布料在他身上比试着。 白晗回过神来,连忙很配合地点点头:“喜欢。” “你看都没看就点头?”明旌把布料放回架子上,看着他很笃定地说,“你肯定不喜欢这个颜色。” “我…”白晗犹豫了一下,笑起来,“是啊,我比较喜欢蓝色。” “蓝色有一件儿了。”明旌又拉着他往别处转。 “没有啊?”白晗怔了怔,“我没有蓝色的衣服。” “你有。”明旌笑了笑,“鹿生生送给你的。” “啊?鹿生生不是头鹿吗?”白晗惊了。 “他是…”明旌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白晗现在还是个人,对于变人变精这个事情接受理解很困难。 你自己还是条蛇呢。明旌在心里笑得很大声。 “神…神鹿啊?”白晗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还能给人送东西?” 明旌没忍住,笑起来:“是啊,神鹿,你今晚回去他就恢复人身了,挺丑一小伙子。” “真的假的啊!”白晗压低声音,往周围看了一圈又把头转回来,凑在明旌身边,“真,真的啊?就你的那头鹿啊?他是神鹿啊?” “不是我的鹿,是两个臭不要脸的坏蛋放我这寄养的。”明旌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声说。 不得不说明旌的声音低下来的时候很好听,酥酥软软的灌了白晗一耳朵,耳朵都跟着热了起来。 白晗连忙偏了偏头。 明旌没注意他的反常,又拽着他开始挑颜色,来来回回把整个衣馆都转了好多圈,他才挑到一套合适的颜色。 老板走过来给白晗上下量着尺寸。 “就这个,绀色,你白,特衬你。”明旌站在对面对他笑了笑。 “你也白。”白晗笑着补了句。 量完尺寸,老板说得三天时间才能来拿。 结账的时候明旌从怀里拿了锭银子出来递给老板。 “一共十两,找您四十两!”老板给他找了钱,明旌把剩下的银子攥在手里朝他走过来。 “伸手。”明旌看着他。 白晗迷茫地伸出手掌。 明旌把剩下的银子都放在了他的手心。白晗连忙就要把手缩回,一个劲地摇头:“不要!” “给你的,这我今天赚的钱。”明旌硬是把钱塞进了他的口袋,“我又没什么地方可用,你一小孩得吃好点,不然真长不高了啊。” “我…”白晗感觉眼睛有点热,赶紧用手臂遮住了。 “不许哭。”明旌没给他缓冲的时间,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朝前走,“一个大男人成天哭哭哭还怎么好。” “那你,还,还老叫我小屁孩。”白晗红着鼻子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 “哎呦呦!”明旌意外地看着他,笑了起来,“不叫了不叫了,以后叫你大男人,行了吧?” “行。”白晗点点头。 回到庙里的时候鹿生生和老余都还没睡,正坐在大树底下数星星,非常高雅的兴致。 “神鹿,和我们小白打个招呼吧。”明旌拉着白晗也坐下来。 鹿生生看了白晗一眼,白晗往明旌身后躲了躲。 “你好。我就是你摸了很多次的那头鹿。”鹿生生朝他一本正经地点头示意。 白晗抓着明旌的胳膊微微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等到月亮都露了大半个角之后,白晗才和鹿生生慢慢熟络起来。 小屁孩熟起来就全然忘记了之前的陌生和拘谨,开始抓着鹿生生问东问西。 “那你会变钱吗?” “那你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那你能一下子变出一大桌菜来吗?” “那有人拜你求姻缘的吗?” 鹿生生虽然样子挺冷漠,但是对于白晗的这些中二智障问题还是耐心地一一作答。 明旌靠树舒服坐着,嘴里叼着根草,眯着眼睛幸灾乐祸地看着被白晗缠上的鹿生生。 白晗终于有点困了,欢欢喜喜地起身去后院洗澡。 “笑屁啊?”鹿生生看了他一眼,“长灵大人转世的这小孩怎么能这么烦人呢?我快被问死了。” “小孩子好奇心都挺重的,你一活了几百年的老头子就不能包容一下。”明旌笑起来。 “我这年纪在神界算起来还是青少年你懂吗?”鹿生生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明旌拿了衣服去后院洗澡的时候,已近深更。又黑又冷的天气让他十分怀念渝地的四季长春。 上下排牙齿打了会架后,他脱了衣服跳进了澡盆子。 水是刚刚白晗给他新烧的,现在洗正合适。 后院这边除了他的房间之外就不住人,一到晚上就特别安静,甚至有点诡异。 明旌往身上浇水的时候突然感觉门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猛地转过头,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幻觉吧。嗯。 洗好澡躺到床上的时候白晗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听到动静又睁开眼睛。 “明天初八了。”他小声地说了句。 “嗯。”明旌漫不经意地应着。凡间的这种日子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不缺时间,衰老和死亡都在极度遥远的未来,所以他不在乎。 “明天是我的生辰。”白晗揉了揉眼睛笑起来。 明旌转头看着他。 这个生辰,是蛇仙大人因为过惯了风平浪静的神仙生活而脑子一热选择投生人世的日子。 现在知道当人很不容易了吧,小白菜少年? “我陪你过。”明旌看着他说,“去钟楼上吧,好久没去了。” “好啊!”白晗惊喜地笑起来。 第二天白晗拿着和刀疤说好的二十两银子去找他,还了钱之后只感觉一身轻松。 欠明旌钱总比欠刀疤这群混混的钱要好。日后再努力还给明旌就好了。 而睡了一觉重新想起自己被遛的明旌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什么也没说地揍了老余和鹿生生一顿。 老余和鹿生生表示十分委屈。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明旌下了山去找白晗,又在街边买了点酒,两个人一块往钟楼走。 时间过得非常快,再来这已是快入冬了。 钟楼上空间小,明旌和白晗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聊天,倒也没感觉到寒冷。 今夜星星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多,像是从一个大勺漏里边透出来的似的,明亮干净。 就像是…明旌的眼睛。 无论看到什么样的美好事物,白晗的第一感觉总是明旌。 明旌。明旌。明旌。 白晗感觉自己好像喝多了,迷迷瞪瞪扭过头看着明旌。 但是明旌好像比他还要不胜酒力,这会儿都已经快睡着了。脑袋还轻轻搭在白晗的肩膀上。 “小白菜,生辰…快乐啊。” 他突然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谢谢哥哥。”白晗笑起来,侧过头用手去托他的脑袋,想让明旌躺得更舒服些。 没想到起身的时候没平衡好,猛地跌在了明旌身上,还磕到了明旌的嘴唇。 白晗愣住了。 盯着近在咫尺的明旌,甚至能闻到明旌身上的香气混合着酒气的味道。 他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失重似的不断往下坠,但是一看自己又好好地待在原地没有下落。 头晕目眩了。 白晗撑着手臂离开了明旌的嘴唇,心跳飞快又沉重地砸着他的胸口。 明旌的嘴唇柔软湿润,刚碰到的那么一下还挺…舒服的。 流氓。 白晗晕头转向地想着,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轻轻地压住了明旌的嘴角,晕晕乎乎地闭上了眼睛。 嗯? 我在干什么啊? 我在干什么啊! 白晗猛地睁开眼,瞪着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明旌,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刚刚自己亲了明旌吗?亲了。 为什么亲明旌啊?他是男的啊!他是哥哥啊! 一连串震惊之后白晗又冒出了个看法。 明旌的嘴唇很软。 去你的啊白晗!流氓啊! 就这么半震惊半遐想,又加上头晕得厉害,白晗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13章 白晗是被冻醒的。 半夜迷迷糊糊地睁眼,钟楼上的风刮得很急,颇有些秋末临近的肃杀感。 他哆嗦了一下,觉得头疼得厉害,努力睁开眼想看看明旌怎么样了,手往旁边一捞却什么也没捞着。 白晗迷茫地转过头去,瞬间就没了困意,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明旌呢?人呢? 不会是…喝晕过去之前的那些羞耻而尴尬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地从他的脑海深处跳了出来,还是连续播放。 白晗出了一身冷汗,在夜风里哆嗦得厉害。 因为他亲了明旌,明旌生气了,所以明旌走了。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是再也不想见到他的意思。 是…吗? 白晗伸出手,借着栏杆慢慢站起来,脑袋顿时被风一顿猛吹。 真是神经了。好好的亲他干嘛啊。 白晗皱了皱眉头,突然胃里一阵想涌上来的冲动。热乎乎的东西划过脸颊,他飞快地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继而紧紧地抓着栏杆继续吹风。 风是什么时候停的,天是什么时候亮的,白晗都没注意,他跺了跺站得发麻的脚,往木梯口走过去,因为吹了一夜的风,这会儿他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下楼的时候差点一错脚整个人滚下去。 出了钟楼白晗就往城外走去,走着走着就跑起来。 他要去见到明旌,和他道歉。 明旌对于他而言是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朋友,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明旌也许会狠狠地揍他一顿,干脆利落地骂他一顿。 但是都没关系。 白晗狠狠地揉了一把发红的眼睛,加快了脚底的速度。 平时从药铺到老余的庙也没觉着有这么远啊。 等终于跑到庙里的时候,太阳正好,老余和鹿生生坐在树底下煮着茶喝。 “老余!鹿神仙!”白晗一个没停直接冲到了他们面前,差点撞翻茶壶。 “怎么了这是?”老余笑眯眯地看着他。 鹿生生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明旌…呢?”白晗没好意思再叫他哥哥。 做出那种事了再叫哥哥太不要脸了。 “他不是跟你在一块的吗?”鹿生生拿起壶倒了杯茶。 “他没回来?”白晗跑得有点疲惫,又几乎没睡,这会差点脚一软给鹿生生跪下。 “没有啊。”老余给他倒了杯茶,“少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回来。” 明旌没回来,那他去哪里了? 白晗这时候才发现他对明旌其实一无所知,连他是哪里人,家在何处,有无家人都不知道。 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就上来了,绕着他的心脏一刻不停地旋转。 “昨天…昨天我们喝酒来着,醒来之后他就不见了。”白晗求助似的看着老余。 “会不会被人绑架了啊?”老余很大声地猜了一句。 鹿生生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盼他点好啊?” “绑架?”白晗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你相信老余的话还不如相信一头猪。”鹿生生很镇静地看着他,“明旌不会出什么事,他回来了肯定会来找你的,不用担心。” 白晗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点点头,毫无知觉地下了山。 明旌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吓了一跳,心说喝个酒把眼睛喝瞎了可还行。 直到他想撑着身后一片坚硬的摸起来有个是墙的东西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谁他妈胆那么肥,敢绑小爷? 他努力挣了几下,绳子绑的很结实,他没挣开。 明旌叹了口气,一脑袋靠在墙上。 突然狐狸耳朵动了动,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盏昏暗的小油灯。 明旌低着脑袋,看到灯影里进入他视线的一双鞋。 女人的鞋。 他再抬头时,看到一张看上去挺年轻漂亮的女人笑脸。 “你醒啦?”年轻女人笑嘻嘻地看着他,声音还挺甜美的。 “你绑的我?”明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给我松开。” “那你要答应我个条件。”女人还是笑嘻嘻的。 “你他妈谁?”明旌沉着脸看她,没心思跟她条件来条件去的,最烦有人这么要挟式地跟他开口。 “你不记得我了吗明旌?”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就有些委屈起来,“我是小红狼啊。” 小红狼? 我还小青狐呢。 “不记得。”明旌颇烦躁地侧过脑袋。 “怎么能不记得呢?”小红狼委委屈屈地凑过来,“五十年前在渝地你被册封太子出街的时候,我就在满街的狐狸里边站着,为了看你一眼我一头狼冒着生命危险来渝地,最后在你的步辇前边摔倒了还是你…” “你刚刚说给我松绑有什么条件?”明旌打断她。 “…扶的我。”小红狼把剩下的话说完,然后面露羞怯地盯着明旌,“娶我。” “什么玩意?”明旌以为自己听错了。 每次听到一些智障爆表的话他都会善意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娶我啊。”小红狼非常羞怯地重复了一遍。 小狼姑娘病得不轻啊。 明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深吸了口气,借着微弱的灯光勉强能看出来这是个黑黢黢的山洞。 他没再搭理小红狼,慢慢靠在墙上开始梳理从昨天晚上起的事情发生顺序。 和白晗在小钟楼上喝了酒。 喝了酒以后他睡着了。 醒来以后就在这里了。 看来是在他睡着的时候被下的手。 明旌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但没想到自己能弱鸡到这般田地。 那…白晗呢? 白晗呢?! 明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瞪着小红狼:“你把跟我一块那小孩弄哪去了?” 小红狼正一脸羞涩地托腮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一听到这个立刻变了脸色。 “你提他做什么!他是个疯子!竟然趁你喝醉了对你做那种事!太过分了!他就是个疯子!”小红狼歇斯底里地吼着。 “你说话注意点儿。”明旌想伸出手指威胁她,但无奈手被绑着。 他顿了一会,皱着眉头看着小红狼:“他做什么了?” “他亲你!”小红狼捂着脑袋尖叫起来,“他居然敢亲你!我恨不得要杀了他!” “你…” 你杀一个试试。 明旌还没把话说出口,突然怔住了。 白晗亲他?这怎么回事? “哎哎哎,先别叫了。”明旌不得不提高声音来打断小红狼的高分贝,“你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别瞎说啊。” “看清楚了!”小红狼几乎要哭,又开始叫起来,“他趴在你身上!亲了你一下!又他妈亲了你一下!啊!他亲了你两次!” “……” 明旌咽了口口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晗为什么会亲他,他不知道,但是也没想怎么去弄清楚这个事儿。大概也就是些喝大了耍酒疯之类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眼前这个看起来好像已经疯掉了的女人给自己松绑并且弄清楚这里到底是哪该怎么回去。 小红狼尖叫了一会终于累了,神情萎靡地倒在一边。 “哎,你就叫小红狼啊?”明旌挪了下身体,朝她靠过去。 “我叫素玄。”小红狼哑着嗓子说。 “好的素玄。”明旌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是渝地外的小留山。”素玄说。 明旌震惊了。这小狼力气还不小啊,绑个人还绑到十万八千里远的渝地来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素玄的智商,这里是渝地,他家啊!居然把他绑架到这边来,不是送死吗? “素玄啊,下次绑架的时候直接拖回你们家那边去,不然很容易让人逃掉的。”明旌提醒她。 “嗯,好的。”素玄非常虚心地接受了明旌的意见。 明旌还没有回来。 一个月。两个月。 白晗天天药铺山庙来回跑,一次都没有再见到他。老余和鹿生生倒是平静得很,还安慰他明旌一定会回来的。 这样的安慰对于白晗而言一点用都没有。 明旌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哦还是有缘故的。因为他趁人之危耍明旌流氓了。 白晗靠药铺里打工攒的钱在城里的一条破街上租了间房子住,房子不大,只有两层,但是被他打扫的很干净,住起来也挺舒服。 偶尔回去看母亲和白子柯,依旧是老样子,指着他无缘无故就破口大骂。白晗去了一两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等到明旌消失的第三个月的时候,白晗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 还不止一点。 这也是他站着和马仁说话的时候发觉的。马仁现在看他都要仰着脑袋看了。 长高了啊。白晗摸着脑袋有点高兴,乐呵呵地笑了一会,想着要是明旌回来看到他长个了会是什么表情。 然后他就不笑了。 第14章 临近初春的时候,元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不下雪的时候老刮风,下了雪倒不怎么寒冷了。那次明旌拖着他去制衣馆定做的衣服正是适合穿的时候。 白晗提着壶温好的酒,一路迎着纷扬雪絮上了钟楼。 今日大雪,药铺打烊。于是他也落得一日清闲。 白晗凭栏而立,俯瞰着落满雪的元城,一片白茫茫。偶尔有行人在街道上留下脚印,很快又被几乎不停歇的雪絮给掩盖上了。 什么也没留下。 就如明旌,来过又走,像是没来过一样。 明明穿得暖和,可是白晗还是觉得一阵阵的寒意。 “从两三天前我就开始跟踪你啦。”素玄老实巴交地说。 明旌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明白那天在后院洗澡的时候的异感是为什么了。 “你快点答应和我成亲吧,明旌。”素玄摇着他的手,语气里多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明旌看着她,看了一会清了清嗓子:“素玄姑娘啊,你知道这是渝地是吧?” “是啊。”素玄点点头。 明旌靠着墙壁站了起来,脚上绑的很结实的绳子随之而落。 素玄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化多端。 “封印在非人间区域都能自行解除,你应该知道的吧?”明旌往手臂上一拽,把绳子扔在了一边。 因为山洞确实挺低矮,他不得不微驼着背俯视她。 “太子…”素玄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喊了他一声。 “嘘。”明旌把食指放到嘴边,眼睛里带了点温和笑意,“给你三个数,跑得越远越好,我数完就不客气了啊。” “可是我就想和你…”素玄眼泪汪汪。 “一。”明旌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成亲啊。”素玄补充道。 “二。”明旌晃了晃两根手指。 素玄哭着夺门而出,不,夺洞而出。 明旌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弯腰出了洞。素玄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本来也没想追过去给个姑娘什么惩罚,年少轻狂嘛,可以谅解,刚刚只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没想到一头狼胆子还那么小。 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被一头脑子不太清醒的胆小的狼给绑架了。 屈辱啊。 回到山庙的时候明旌吓了一大跳,老余破破烂烂的庙居然面目一新,换成了结实高大的漂亮红砖房,人也挺多,来来往往的,香火旺盛。 什么情况? 正疑惑着,他抬头对上了正和一大群妇女说着话的身穿一袭新袈裟的老余的目光。 老余愣在那里。 “老余…”明旌皱着眉头朝他晃了晃手指,“傻了吗这是?” 老余眨巴眨巴眼睛,连妇女们都顾不上了,朝他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少爷啊!你终于回来了!这几个月你都去了哪里啊!我想死你了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啊!” “什么啊?”明旌被他嚎的莫名其妙,“我明明才走了不到一天吧。” “你去哪了啊!”老余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我…回了趟渝地。”明旌说。 “你不知道神界和人间的时间轨迹是不一样的啊!天上一天人间半年你知不知道啊你!”老余吐沫横飞地说。 “啊,这样啊。”明旌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难怪破庙都变成新房子了。” “那是,大家都愿意来我庙里添火烧香,还不少是白晗给介绍过来的呢。”老余喜滋滋地说。 “白晗他怎么样了?”明旌有些感慨,在他看来不过一日的时间,对白晗来说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不知道现在白晗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 “发现你不见了就跟疯了似的,庙里城里两头跑,天天找你呢。”老余心疼地摇了摇头,“瘦了一大圈,人也没以前精神了。” “怎么会这样?”明旌皱了皱眉头。 “不过昨天他来找我,看起来精神多了。”老余又笑,“他长个了,挺高一小伙子了,模样又俊俏,好多来我这拜佛烧香的姑娘都抢着跟我打听他呢。” 明旌也笑了笑,小白菜长高了啊。 “鹿生生呢?”他又问。 “早回了。”老余撇撇嘴,“你再不来我可寂寞死了。” “哎哟。”明旌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周围的妇女们,“我觉得你没有我也不会寂寞的。” 明旌下了山,打算进城去找白晗。虽然才离开不到一日,但再次走在元城大街的感觉却是非常不一样的。 街道新了,店铺变了,这些变化他全能察觉出来。 还有白晗,长个了模样还变俊俏了的白晗,不知道等会见到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快到马仁药铺的那条街的街口时,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全都伸着脑袋往里边张望。 一张张脸上皆是猎奇与幸灾乐祸。 明旌刚想绕过去,就听见人群中一个嚣张而猖狂的男人声音。 “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去!告你们卖假药!告到你们全药铺的人都人头落地!” 药铺? 明旌皱着眉头凑近了些,便听到有人说:“去告。” 声音不轻不重,像是一指尖轻轻扫开了薄薄的雪面,却又透着些不屑和冷淡,间杂些许或有或无的威胁和刻薄。 “嘿!”男人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他妈个小白脸说什么?” “去告啊。”那人笑了一声,“我教教你吧。你先拿了证据,再叫上几个人闹到官府上去,什么也别管哭天抢地先在官老爷面前喊一通,喊得官老爷心软了,我们药铺的人就能都给关进大牢里去了,而且还秋后问斩呢。” “你!”男人像是话都被那人说完似的,一时语塞。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笑什么笑什么!”男人骂道,“他们药铺卖假药呢!我都三天泻不停的了!我非得告倒他们!听我的都别去他们家买药了!” 明旌勉强挤到中间点的人群里,总算看见了男人的模样,还有他身边高出他一截的那个人…的样子。 一身白衣,束发成冠,很是斯文,不过脸被人群挡住了大半,只能依稀看见个侧脸。 是白晗。 听到他笑的时候就听出来了。 明旌望着他有些出神,一时间脑子有点乱糟糟的。 意外。甚至有些微微的兴奋,虽然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晗。冷静而自带气场,让人很难联想到几个月前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袖子说“怕他把人打死”的那个小孩。 蛇仙大人之魂复苏了? 明旌忍不住笑了笑。 白晗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突然上前拽过他的胳膊反向一压,又朝他的膝盖顶过去。男人顿时被他以擒拿的姿势压在地上。 “干什么你!你干什么!”男人挣扎着喊道。 白晗没说话,从他的腰间摸出一块小吊牌,扔在了地上。 人们都纷纷围过去看。 小吊牌上刻着几个小字:“益禾堂。” “你是益禾堂的伙计?老板?大夫?”白晗瞥了一眼吊牌笑了笑。 “前些日子听人说东街要新开家药堂,叫益禾堂。”白晗松开了他,“为了和我们药铺抢生意,不惜找个人来污人清白,说我们药铺卖假药。” 男人连忙把吊牌藏好。周围的人看着他议论纷纷。 “好意思吗?”白晗侧过头盯着他看。 “你…”男人说不出话来。 白晗没再看他,推开人群走了出去。 明旌连忙也跟了上去,冲着他高挑修长的背影喊了声。 “白晗!” 白晗猛地停住,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转头。 他过回头,看到了明旌。 明旌眯着眼睛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略微颔首,看着他就笑起来了。 第15章 果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不,还是有点小屁孩的影子的,看脸还是很稚嫩嘛。 明旌笑了笑,正要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好好叙一番旧,没想到白晗向后稍退了几步,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还没等他说话,白晗便猛地转身跑走了。 跑什么啊? 明旌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什么也没想地也跟着追了过去。 “白晗你给我站住!” 白晗没回应,脚底生风似的继续朝前跑。 长高了,腿变长了,跑得也比从前要快多了啊。他在白晗后边边追边想,有些生气。 好几个月都没见面后的第一面竟然是看见他就躲,躲什么!躲什么!难道没什么话要说的吗?都…不想他的吗? …… 最后明旌在城外的小长亭里头抓住了白晗,按着他的肩膀和手臂把他脸朝下地压在边椅上。 两个人跑了不少路,这会儿都有点喘。 “跑什么啊你跑?”明旌呼吸急促地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力度挺轻。 白晗没挣扎,安静地把脸贴在栏杆上,喘着气。 过了一会,几颗温热的眼泪砸了下来,一颗还正中明旌手心,搞得明旌以为下雨了。 “哎!”明旌松开了手,连忙去看白晗的脸,没想到他已经把头低下去了,低得很深,有种再也不想抬起来的架势。 “小白…”明旌犹豫着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 紧接着白晗的肩膀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明旌把他的脸掰过来,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还是猝不及防地心疼起来。 白晗的眼睛红得充血,眼泪不断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哎你哭什么啊…”明旌赶紧用指尖给他抹了几下,“怎么还哭起来了,一言不发的。” 哄了好半天,白晗总算不哭了,连带着眼睛温度冷下来的还有他的脸。 他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明旌一眼,保持着从前的习惯朝他鞠了一躬:“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旌还想说话,被他的背影一挡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这么看着他越走越远。 奇了怪了。 这小孩,现在都不喊他明旌哥哥了,连名字都不喊了。 明旌愣在原地,隐隐生出些不爽来。 白晗拖着身子回到药铺的时候,马仁正坐在诊桌边上一个接着一个地给人看病,文秀撑着脑袋在柜台前算账,看见他就眉开眼笑。 “小白,没想到你上午演的那一出真是够有效果,生意都跑我们这边来了。” 白晗挑了挑嘴角,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几个新招的小伙计被马仁呼来喝去地给病人拿药。 “只是他们脑子不太够用而已。”白晗叹了口气,“谁上门闹事身上还藏个自家招牌的证明啊。” “说的也是。”文秀拿着毛笔笑了笑。 白晗呆坐了一会儿,又想起了刚刚遇见明旌的事情,心中五味杂陈,便和文秀请了假要早些回去休息。 今年药铺新招了些伙计,工钱还是他和药铺共同出的,像熬药抓药这些小事基本上已经不需要他动手了。 白晗低着个脑袋在小巷子里慢慢地走着,尝试了无数次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都没能成功。 他以为再见到明旌的时候自己也会依旧平静,没想到还能哭成那个样子。 丢人。 再次感受到明旌的温度的时候,之前那些虚无空荡的孤独感和不踏实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代替而来的是满满的委屈和愤怒。 为什么一言不发就离开? 为什么这么多日子一次都不出现? 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离开的?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突然间就好像变成了个怨妇,哦怨夫。 还有明旌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夜晚。明旌的眼睛,明旌的嘴唇,还有他不小心磕到明旌身上的时候落下来的吻。 …… 直到额头撞到了什么,他才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看清楚之后愣在那里。 明旌伸着手掌,贴着他的脑袋,也是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你…一直不看路的吗?”明旌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白晗下意识想要绕过他。 “对不起我什么?”明旌被道歉道得有些恼火,“你走路不看路撞到的是你自己,害的是你自己,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低头走了半年,一次也没撞到过人。”白晗抑制住发酸的鼻子和发紧的喉咙,语气平淡地说着,还看了他一眼。 “那你今天不是撞到我了吗?”明旌瞪着他,“赔钱吧。” “不。”白晗从齿缝里低低地溢出一声。 “不是白晗最近你什么毛病啊!”明旌拽过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拧着眉头看着他。 白晗后脑勺在墙壁上磕了一下,他不耐烦地眨了下眼睛,也抬起脑袋看着明旌。 “我什么毛病?我没有毛病啊。”白晗回答他。 “那你干嘛今天一见着我就跑?干嘛看见我就没个好脸色?”明旌依旧拧着眉,虽然白晗被他按在墙上也没反抗,但是就目前他这个身高而言,反抗的话还是挺容易的。 “那你呢!”沉默半晌的白晗突然喊了一声,眼睛迅速地红起来,神情悲戚地看着他。 “我什…”明旌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还没跟白晗解释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失踪了半年的原因,顿时气势就弱了下来。 “你什么都不说!你就跑了!不就是因为我亲了你你讨厌我了吗!那你至少跟我说啊!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跑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唯一相信和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啊!你不见了我有多伤心!多着急!你一点都不知道!” 白晗朝他吼了一大通,吼完像是没了力气,慢慢沿着墙壁坐下来。 明旌一动不动地站着,愣了好半天才俯下身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 虽然白晗吼的这一堆从客观上来讲有一部分他是不认可的,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非常难受。 小白菜少年在这里唯一的温暖和乐趣是他,他却一言不发地消失。 好像怎么说也说不过去,是挺过分的。 但是。 “白晗啊。”明旌也跟着坐下来,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白晗已经平静下来了,过了一会抬起眼睛看着他,在渐暗的夜色里显得消沉而脆弱。 “我呢,消失的原因有点复杂,跟你说了你现在也弄不懂。所以就不跟你说了。”明旌咳了一下,在他的后脖颈上顺毛似的继续摸着,“但是我消失绝对不是因为你亲了我我讨厌你什么的,真的我发誓。你这么乖的小孩,我怎么会讨厌你啊。” 明旌的手指很软,这么摸着白晗的后脖颈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只被安抚的猫,舒服得快要闭眼打呼噜了。然后白晗伸出手,按住了明旌的手臂。 “嗯?”明旌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不讨厌我是吗?”白晗没动,低着头问。 “我当然不讨厌你。”明旌反手在他的手背上摸了摸,快摸上他的手指的时候,白晗突然身子前倾,掰过他的肩膀往下一压,把他按在了地上,接着便凑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一个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亲吻。 明旌眨了眨眼睛,在这短暂的大脑空白里眩晕着。 白晗亲他? 白晗真的亲他? 白晗为什么亲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等到白晗松开他的时候,明旌才迷迷糊糊地视野逐渐清明起来。 “我那天就是这么亲你的,现在你知道了,你讨厌我吗?”白晗看着他。 明旌一时间舌头像是被钉住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哦,刚刚亲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重温一下… 当日的案发现场??? “我…”明旌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实话,“挺意外的。” 白晗没有动,继续看着他,目光里隐了些不知所谓的笑意。 明旌顿了顿,摇了摇头:“不讨厌。” 第16章 “嗯。”白晗点点头,站了起来,看了还处于半晕眩状态的明旌一眼,“我回家了。” “啊,我知道,老余跟我说了,你在这边住。”明旌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回应了一句。 “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吧。”白晗没再看他,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我…” 明旌看着他的背影一时语塞,塞了半天只好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回去。 巷子晚上静悄悄的,明旌百无聊赖地对着月亮吹了声口哨,又想起了刚刚的事情。 唉。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的时候竟然有点想笑。 笑什么呢? 笑白晗吧。 感觉才一天没见他已经变成了个大人,非常神奇,就跟假扮似的。说的话都让他分分钟出戏。 除了…刚刚他把他压在地上说亲就亲过来的那个时候。 亲娘啊…怎么这小孩说亲就亲呢… 明旌又开始凌乱了。 凌乱了一会他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疼,一掀开袖口发现手腕处的皮肤下有条青色的筋脉正在缓慢地游移。 完了。 明旌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跳。 明旌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到山上的,老余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庙里很静。 他浑身冒着冷汗,来不及想别的胡乱撞开一扇门就倒了进去。冰凉的地面使他稍微安定下来一些。 明旌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用力得骨节泛白。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变化,有青白色的绒毛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手掌上长出来,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至全身。 息养期到了,得有几日无法以人形出现。 这个过程的开头还十分地痛苦,长毛的时候疼痛会伴随而至,愈发尖锐。所以息养期往往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少爷!少爷!” 是老余的声音。 明旌额头上一片冷汗,老余的脚步声时而放大时而远离,视线里是一片地转天旋。 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在闭上眼睛的黑暗里晕了过去。 “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城郊那座小山上有青光异动,持续半夜未停歇,照亮元城的半边天。” 半瞎子砸吧砸吧嘴,神秘兮兮地看着跟前围的一大群人说。 半瞎子是半年前来的元城,看准了马仁药铺的风水,硬是在药铺门口支了个摊捣鼓自己的算命生意。为此马仁和他打了不少回架,由于半瞎子战斗力惊人,马仁往往败下阵来。 多说无益,只能任由他抢了门口的宝地天天杵那碍人显眼。 白晗撑着脑袋坐在柜台前算账,没听到他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也看见了!”蹲在一旁的还未上学堂的小不点喊起来。 “哟!真的假的啊!”一个大妈凑上来惊叫了声,“莫不是山上有怪?” “瞎说什么呢!”另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山上可有余大师的庙镇守者,哪个怪敢随便来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半瞎子一锤定音:“要不我们大家伙趁着大白天,上山去看看如何?” “这…”刚刚的大妈有些犹豫,“万一怪物吃人怎么办啊?” 有人朝低着头还没算明白账的白晗兴奋地招了招手:“白晗,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去哪?”白晗皱着眉头抬起头。 “去庙里去啊,老瞎先生可说了,山上昨夜有异象呢,可能有怪物!”大妈挥着手夸张地说。 白晗对于这种吃的太空没事干什么热闹都乐意去凑一把的团体活动没有任何兴趣,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你这小少年可真没意思!”半瞎子惋惜地看着他啧了啧,“怪不得我在这摆了半年的摊都没见得哪个姑娘对你有意思的。” 不去山上和没意思没姑娘喜欢到底为什么能扯在一起白晗没能想明白,但是半瞎子的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非常不爽。 他扔了笔,掀开柜台边的板子朝半瞎子走了过来。 “嘿,怎么着,要和我们一块去山上了吗?”大妈兴冲冲地喊了句。 白晗笑了笑,伸手就按上了半瞎子的肩膀,然后猛地往下一压。 半瞎子的惨叫声回荡在半条街上,久久不散。 说是不跟着这伙人一块去山上,但是白晗还是去了山上。他对半瞎子说的青光怪物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想去看看明旌。 至于为什么去看明旌,他也不知道。 只是想起昨晚上的情景就会忍不住产生想要见一见他的冲动。 还亲上瘾了啊白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算了。不去了。 白晗在山脚下的台阶上踌躇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还是上去了。 刚爬到半山腰,便听到一群人大惊小怪地呼喊着跑了下来,其中带头的就是平时连走个路都不怎么利落这会儿却蹭蹭蹭地下山飞快的半瞎子。 “白晗!”半瞎子朝他冲过来,“快走快走!这山上真的有怪物!” “真的!”大妈紧跟其后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太吓人了!” “我刚刚就看到它的半个身子,有一座房子那么大!还是青色的!”大妈身后的一个男人比划着说道。 “别说了!”小不点尖叫着哭起来,“快走吧!不然我要被吃掉了!” 等一群人都从他身边跑走,白晗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神经病啊。 刚扭头要往山上走,他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低吼。 不是人发出来的,听上去像是野兽发出来的。 真的有怪物? 白晗的第一反应是明旌和老余。虽然明旌揍人很厉害,但是对一个“半个身子就有座房子那么大”的怪物… 他没再多想,往山上冲了上去。 老余的庙倒了一半,类似野兽的吼叫声还在断断续续地进行,比刚刚在半山腰听到的要清晰得多。 白晗打了个寒噤,紧紧攥着拳头往里面走。 “老余!”他喊了一声,甚至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没人回应,只有低沉怪异的吼叫声从后院传来。 “明旌!”白晗又喊了一声。 “哎!小白!”突然有人朝他跑过来,白晗看清楚了是老余。 他松了一口气:“怎么回事啊?明旌呢?你的庙怎么塌了?有怪物?”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老余一副为难的样子一连说了四个“这个”也没“这个”出什么东西来。 “明旌没被吃掉吧?”白晗看着他叹了口气。 “倒是没有。”老余也叹了口气。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白晗绕过他往后院走。 吼叫声突然停止了,一下显得庙里特别安静。 “哎哎,小白,等等等等!”老余喊住了他,表情更加为难了。 “怎么了?”白晗侧过脑袋看着他。 “你别去了…不能看…”老余支支吾吾地。 “他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吗?” 白晗没理他,一个劲地往里走,直到看见一团青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看起来有十几个拖把毛那么长。 像是什么东西的尾巴。 白晗吞了吞口水,顺着这条巨大的尾巴抬起脑袋,怔了怔,对上了一双乌黑清亮,还莫名其妙有点熟悉的眼珠子。 一只…青毛狐狸。 青毛狐狸半躺在后院里,动一动脑袋就有很多碎石土从本就塌了的庙楼上掉下来。 它真的非常庞大,刚刚那个男人说的一点没错。 白晗屏住了呼吸,把目光落在它的身体上。 狐狸的胸口上下起伏,看见他的时候侧过了脑袋,似乎想要躲什么。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狐狸。”白晗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 “小白小白小白小…!哎哟!” 紧接着就是一声结实的肉体撞击水泥地发出的声音。 白晗连忙跑过去把被门槛绊了一脚的老余扶了起来。 “我这儿啊,只有后院能装得下他。”老余叹了口气。 “哪来的狐狸?”白晗问。 老余犹豫了半天,最后才说了声:“他是明旌。” “啊?”白晗不敢相信地把头转过去跟狐狸对视着。 “我也是狐狸。”老余一脸生无可恋地补充道。 白晗扶在他肩上的手臂一滞。 “...你们玩的哪出啊?”白晗感觉两腿一软。 “就跟上次鹿生生是一样的。”老余摆了摆手,“你就按那个理解吧。” 白晗再次扭过头瞪着青毛狐狸和他对视。 “少爷说他这个样子太丑了,不太想让你见到,但是我又拦不住。”老余无比消沉地说。 白晗现在心里一片地动山摇,在震惊之余还是很给面子地回了句:“不丑,挺好看的。” 原来世上是真的有神仙的啊。 原来明旌是神仙啊。 原来明旌真的是神仙啊。 第17章 “白晗啊,先别干了,我做了晚饭,快来吃点吧。”老余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不是叫你休息,我来做饭吗?”白晗把一箩筐碎石土背到墙角,“我这马上就打扫好了。” “没事儿,这破的楼啊不要紧,没供菩萨也不不用来招待客人,倒了就倒了吧。”老余笑了笑。 “你们狐狸修养一次代价有点大啊。”白晗看着他叹了口气,“变个身还能把楼给撑破也是第一次见。” 吃过晚饭,白晗拿了个盆装了些粥饭,去了后院。 就凭明旌现在有三层楼高的身躯,他的胃也不可能像以前神仙似的那么小,什么都不吃。 他拿着勺子敲了敲盆,吵醒了把头埋在了肚子上睡觉的明旌。 明旌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白晗拿着盆坐到他边上,“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的晚饭。” 他拿着勺子在盆里盛了一勺粥饭,明旌立马要站起来凑到他身边。 “停。”白晗伸出了手,“你别动。今天下午打扫了很久才把你弄的废墟都给扫干净的,你一动这个庙又要塌了。” 明旌看了他一会,乖乖地躺下了。 白晗沉思了一会,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明旌的肚子,盘坐在他的肚子上用勺子喂进他的嘴里。 明旌的肚子很软,起伏缓慢,白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明旌停止咀嚼,专注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白晗憋着笑,一本正经地,“摸一下不行啊?” 明旌不理他,继续张着嘴巴等他一勺一勺地喂食。 直到一盆粥饭都吃完,白晗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要断了,索性一头倒在明旌的肚皮上。 舒服。 甚至能感受到明旌的轻微的呼吸。 要不是明旌现在这个样子,白晗还真找不到和明旌待着的理由。 怎么说呢?平白无故地亲了人家那么多回,挺过分的。明旌对他那么好,他还老耍流氓。要换个人早就不理他了。 白晗突然觉得心头暖乎乎的,反手往上摸了摸明旌的下巴。 明旌没出声,摇了摇尾巴。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白晗仰着脑袋看着满天的星星,“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没对哪个男的有什么想法。” “我也不太明白对你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喜欢上男人。”白晗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像在说绕口令,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但是我很喜欢你。之前不怎么觉得,直到你消失了以后的那段时间,我从来没那么难过。以前我母亲我师父打我骂我我都没那么难过。就好像…连活下去的意义也没有了。” “我喜欢和你在一块,喜欢看你,喜欢听你说话,你发脾气的时候我都觉得挺帅气的。” 也喜欢…亲你。 这句白晗没好意思说,总觉得等明旌恢复了以后再回想起来会觉得他是个老流氓。 “我会一直在这照顾你,等你好起来。”白晗用指尖轻轻划着明旌的肚皮,“我说的话你想一想,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知道了就行。” 额头上一阵温暖,他抬起头,看见明旌落在自己脑袋的毛茸茸的爪子。 第二天白晗又陪了明旌一个上午,才回了城里药铺。 门口的半瞎子见到他就大叫起来:“你没死啊!我以为你死了!” 白晗皱了皱眉头,不打算理他。没想到半瞎子又缠了上来,一脸神秘兮兮地看着他:“我看昨天那怪物可能不是怪物,可能是个宝物。” “昨天你可是第一个冲下山去的人。”白晗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我那是装的。”半瞎子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又看向他,“说实话你也知道那不是怪物吧?否则你怎么会什么事也没有地平安回来?” “当然是怪物了。”白晗突然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吃人的,我把它打死了才跑回来的。” 说完白晗收起表情,一脸淡漠地回了药铺。 “你这点伎俩就只能骗骗小不点,骗我?你还嫩着呢!”半瞎子在他身后不服气地大喊,“我知道在庙里的是狐仙!听说这种神仙的心吃了能年延益寿,长生不老!我已经上报给官府了!等我发财了看你还这么天天给我摆脸色瞧不起我!” 白晗大脑轰隆一声,震惊地转过身子看着他:“你说什么?” “看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那庙里的是个宝!”半瞎子叫起来,冲到他面前,“你个白晗倒好啊!有好东西自己藏着也不肯告诉我!幸亏我道行高深,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狐仙!” 白晗用力地抓住了半瞎子的手臂,疼得半瞎子吱呀哇啦地乱叫。 “你说你报官了?” “是啊,官府的人今晚就要放火烧山,把狐仙给逼出来,杀了它!把心交给圣上!圣上吃了狐心!长生不老!会给我封侯的!”半瞎子大喊道。 “疯子!”白晗似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一般地用力,最后朝半瞎子的腹部猛踹过去,把他往地上一推。 半瞎子常年体弱,身子骨没心眼发达,被他这么小揍一顿居然也能晕过去。 白晗顾不上他,顶着满腔的怒火又往山上跑去。 官府的人今晚到,现在还早,先把明旌和老余都从庙里带出去。 就这么想着,白晗跑到了山脚下。抬头的时候猛地一愣,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身穿黑色武衣的官兵正往山上走。 他按住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俯身从另一边的小路绕了过去。 虽然路痴属性没有改变,但是这条路明旌从前也领着他走过数次,他还记得。 白晗跑得很快,再加上小路稍短,他赶到庙里的时候还没有官兵出现。 老余的庙因为塌了一半又加上昨天半瞎子和他的同伴一通怪物论的缘故,已经没有人愿意再来烧香上供。庙里空荡荡的,只能听见山间寂寞的风声。 躺在后院闭目养神的明旌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睛,愉快地摇了摇尾巴。 他身边还有块板子,上面用墨写着:“我去山下买菜,一会回。” 老余去山下买菜了。 白晗缓了缓,现在不用担心老余的人身安全了。 他把食指放在嘴唇边,看着明旌。 明旌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尾巴都不摇了。 “有人要来抓你。”白晗看着他,“我们得逃走。” 第18章 无奈明旌体型过大,又虚弱得很,刚被白晗拉着挪了一步,连门的边都没碰着,官兵已经陆续冲进了庙,将他们团团包围。 “你们…”白晗皱着眉头,看到后面一排手握弓箭的武士。 为首的大胡子官兵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他身后的明旌身上。 不得不说这些人看起来非常见过世面,也足够冷静,面对一个如此的庞然大物竟然也没人露出震惊或者惧怕的表情。要么就是他们足够会演。 …… “圣上要它的心。”大胡子忽然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晗,“赶紧让开。” 白晗没说话,往后退了几步,伸出左臂拦在了明旌前面。 他现在心里更多的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想要明旌的心?明旌的心是你们想要就能要的吗? 大胡子见他的动作,冷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违抗圣旨是什么样的代价吧?” 白晗抬起眼睛与他对望,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去你们的圣旨。” 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白晗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场面。 虽然长高了,长大了,但是让他赤手空拳地和这么多个体格健壮武功高深的官兵对打,结果无疑是惨败的。 明旌看着被按在地上拼命挣扎的白晗,忍不住发出哀嚎,一声一声,响彻山谷。 白晗脸上的血沾着地面上的土,显得狼狈不堪。 大胡子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白晗清晰地看见锋利的箭擦过空气中的风朝明旌而去,他没来得及多想,用了最大的力气挣开拽着他的那几个人,往明旌身前挡去。 明旌的肚子很软。明旌哭起来的声音一点都不好听。 明旌什么时候变成人啊?好想再看一看明旌的样子。 白晗感觉时空都仿佛静止了,只能听见箭尖划破他的衣衫,结结实实扎进他的后背里的声音。 是血,是疼,是死亡。 是…别离。 他想要听到的明旌对他说的话,听不到了。 “哎哟!哎哟!哎…” “闭嘴。” “…哟。”老余闭了嘴,扭头看着半躺在长椅上姿势非常嚣张的明旌。 “你太吵了。”明旌叹了口气,“你到外面去站会儿。” “哦。”老余乖乖地垂着头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满脸不可思议地走了进来,瞪着明旌。 “怎么的?”明旌挑眉看着他。 “这是我的庙。”老余委委屈屈,“你让我出去?” “那你能别叫唤了吗?”明旌皱着眉头,“人家在里边施个法!你!在外边哎哟哎哟的!烦不烦!” 老余沉思了一会,诚实地点点头:“烦。” 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官衣的清俊少年走了出来。明旌噌地从长椅上跳起来,蹦到他面前:“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少年礼貌地对他笑了笑:“大人伤的不轻,不过这劫总算是渡完了,我替他恢复了记忆,也给他敷了药,几日便能好起来。” 明旌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就要往里面冲,被老余一把拽住。 “你干嘛!”明旌转头看着他。 “他现在恢复了记忆,就不是白晗了,是长灵!”老余神色认真无比地说,“你进去你怎么跟他说啊?” 明旌愣了一会,转身往外走,老余怎么叫都叫不住。 是啊,他恢复了记忆,已经不是白晗了。 白晗已经消失了。 喜欢他的白晗消失了。 想到这里,明旌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抽搐。他靠着长亭边的柱子坐下来。 还…没和白晗道别,白晗就再也不见了。 他回想起那天白晗被万箭穿心的模样,心脏就疼得难受,像是锋利的刀尖毫不留情面地往上割似的。 就连最后的劫数,也没帮白晗平平安安地渡过去。 蛇仙宫之前见过面的那位小仙童也就是刚刚那位少年及时赶到,才救了他和白晗,不,长灵一命。 废物。什么都干不好。老爹的任务也没完成,还让白晗因为自己死掉了。 明旌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直到有人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才极不情愿地低头用袖子把眼泪擦了干净,然后转过头,愣住。 白晗,不,长灵一身素衣站在长亭外,两手搭在栏杆上,对着他笑。 “长…长灵大人好。”明旌连忙站起来。 长灵没有说话,面色还有几分虚弱,但是笑起来的方式和白晗是一模一样的,先是唇缝稍开,接着嘴角上挑,带着些白晗式的内敛和含蓄。 明旌看着他有些失神,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长灵点了点头,对他和蔼地说:“你父亲费心了,还专门叫你来人间一趟帮我渡劫。” “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明旌苦笑了笑。 “有这份心就很好。”长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极为礼貌地颔首,“告辞。” “…告辞。”明旌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因为白晗的模样,让明旌看着长灵说话非常违和,总觉得他不是个修行千年的蛇仙大人,而是个天天和他呆一块叫他哥哥还时不时突然亲他的小傻子。 长灵和他的小仙童走了以后,明旌就更没事情做了。 他不想回渝地,也不想被老爹拉着去和长灵见个面说些客套话。见到长灵他只会很难受。 白晗那夜躺在他肚子上说过的话他都记得,也想好了。 可惜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白晗已经消失了。 明旌叼着甘草,靠在钟楼栏杆上吹着夜风。元城入了夏,晚上的风吹过来就格外舒服。 钟楼这边依旧是挺冷清,来来往往一个晚上路过的人不多于10个。不过就算有很多人,在明旌眼里也是不存在的,他什么也不感兴趣,不愿意多看谁一眼。 他总算是能明白,他消失的那段日子里,白晗是什么心情了。 每一天,都像是一万年地度过。 “明旌哥哥。” 耳边有人笑着叫了他一声。 声音很熟悉。 是谁呢? 明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笑脸。 秀气的五官,笑起来嘴角上挑,有点傻气,有点含蓄。 是…白晗? 明旌瞪大眼睛,清醒过来。 白晗依旧坐在他身边,眼角带笑地看着他。 明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地去碰他的脸。 指尖触到他的皮肤的那一刻,明旌喊了起来:“热的!” 是热的!是活的!是白晗! 接着白晗就开口了:“我是长灵。” …… 明旌迅速地跳了起来,离他一丈远。 看着明旌警惕的眼神,长灵忍不住笑起来:“干嘛啊,这么躲我?” “你。”明旌指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这样叫我。” “只有白晗能叫吗?”长灵挑了挑眉。 明旌没说话,依旧看着他。 “行吧。”长灵笑了笑,很愉快地往栏杆上一躺,“小太子,我可比你大了好几百岁,见了我是不是该行个礼啊?” 明旌和他眼神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碍于面子行了礼。 长灵在他低下头去行礼的那一瞬间没忍住笑出了声。 明旌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长灵一本正经地说。 “你…”明旌迟疑着。 “你什么你?”长灵继续一本正经。 “你…”明旌咬咬牙,抬眼看着他,“你真的不是白晗吗?” “我…”这回轮到长灵说不出话了。 “你就是吧!”明旌跳起来,哆嗦着手指着他,“你就是…你就是…白晗…是不是…” “不是。”长灵一脸平静地打断他。 “那你为什么要上钟楼来?”明旌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里边的哽咽,甚至轻微地打了下嗝。 “我乐意上哪就上哪。”长灵说。 “哦。”明旌低下了脑袋,一颗眼泪划过鼻尖滴下来,弄得脸痒痒的。 难过啊。 还丢人。 正想着,突然有人把他的脑袋按进了怀里。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你真聪明啊,明旌哥哥。” 明旌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瞪着他。 长灵,不,应该是白晗…的这位少年,一脸笑意地盯着他看,看得他都心虚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明旌抖着嘴唇。 “没有这么多个我。”白晗俯下身摸着他的脸,“就只有一个我。” “你是白晗。” “我是白晗。” 白晗笑着点了点头。 明旌没再抖,凑过脑袋就吻了上去,手指不由自主地扶上了白晗的后背。 白晗先是一愣,随后也抓住了他的肩膀,非常有默契地配合着他。 “别离开我了。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我听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