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 1、郎骑白马来 ... 谁欠谁一滴朱砂泪,谁为谁一生画眉…… ——题记 “郎骑木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一手拨弄着兰草,一手握着一卷诗集,轻轻吟着这两句诗。 “嗒嗒嗒……”门外依稀响起马蹄声。 呃?她又产生幻觉了么? 摇摇头。她继续念:“同居长千里,两小无猜疑……” “嗒嗒嗒……”门外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不是幻觉。这声音分明越听越真。 奇怪,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马蹄声? 她拉开门,见一位男子骑着白马已至跟前。 那名男子显然已注意到这间竹屋,下马对她施礼:“在下被仇家追杀,望阁下指条路。” 虽是如此危急关头,他依然礼数周全,好冷静的人。 也是好敏锐的人吧:这荒山野岭,只这一间竹屋,不论屋子的主人是谁,都该是唯一对这地形极端熟悉的人。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子:浓眉清眼,分明的五官,清瘦的下巴,透着难以言说的俊逸。一身白袍,更把他衬托得如出世白莲。只是此时白袍上有几抹血痕,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她望望他来的方向,一队人马远远靠近。 略一沉吟。她对他道:“把你的袍子脱给我,我骑马帮你引开追兵。你呆在里屋不要出来就行。” 他一愣,没想到她第一次见面便会这样帮自己:“这,公子,萍水相逢,我怎可让公子犯险?你给我说怎么走便可以了。” 公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师父的男装,难怪他要误以为自己是男子了。她脸一红。随即道:“别再噜苏,快脱给我吧。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若是真的把马给了她,如她不安好心,他就连逃生的坐骑都没有了。白衣人打量着她,思忖片刻,道:“好。多谢公子!” 她心里一喜,为他的信任。 时间紧迫。等他们换好衣服,后面的人马已不足十里。她翻身上马,回头对他温和一笑:“放心。”然后,一挥鞭:“驾!”快马追风,呼啸而去。 他闪身入里屋。 那队人马追至此处,也注意到这件竹屋。为首者沉吟片刻,对其中几人道:“你们几个查查这间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对其他人一挥手:“剩下的跟我继续追!” 他从里屋往外看,默算着留下来的人。 等她甩掉追兵回来,屋子里已横七竖八躺了好几具尸体。 她大惊,喊:“喂!你还活着吗?” “你……还活着?”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她一喜,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见他躺在墙角,显然也受了重伤。 她赶紧过去扶他:“你没事吧?” “咳咳我没事,今日多谢公子了,咳咳……你没事吧?咳咳。”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先扶你去床上。”她扶起他,一步步回房。 “呼!”好不容易把他折腾到床上,她松了一口气,“你等等啊,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洗洗把衣服换了。” “呃……不,咳咳,还是,还是我自己来吧。咳咳,麻烦公子去打点水来,洗换之事不敢劳烦公子,我自己来就好,咳咳。” 见他言辞紧张,她脸一红:是哦,男女授受不亲的。 “好,我这就去给你打水。”她说罢赶紧低头出门,有些尴尬。 走至屋外,心扑通扑通跳,半晌方平息下来。这才去井边打水。 突然,看到井水里自己的倒影,她一愣:自己不是男装打扮么?他不是叫自己“公子”么?干吗还这么紧张?奇怪!难道……他早已看出自己是女儿身? 想至此,她低头一笑,心底漾出莫名的欢喜的感觉,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了。 2 2、两小无猜疑 ... 他的伤势很重,但她的草药很灵。几个日夜的侍汤奉药、细心照顾,他终于不再有性命之忧。 她心情大好,便坐在他床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唠家常:“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云飞。”他抬头看着她,淡淡地答。 “哦,我叫墨离。”她看着他,笑眯眯。他淡淡的时候好安静,好乖呀。 他脸一红,随即道:“嗯,墨离?好名字。莫失莫忘,莫弃莫离。” 她一愣,笑容僵住。 莫失莫忘,莫弃,莫离……给她取这名字的人,却是早已将自己离弃了。心已失,情已忘,他潇洒转身,独留她,一地离殇。 “怎么了?”注意到她突然低落,他有些慌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她木然道。 说罢,起身离开。 傍晚时分,想起他还没吃饭,她赶紧生火煮饭,然后送去他房里。 推开门,见他低头在弄着什么。 她放下饭菜,道:“玩什么呢?” 他抬头对她微笑:“我在编草蜻蜓。” 她好奇,走近一看,他手中快要编成的,可不是一只草蜻蜓嘛。 “你真厉害。”她由衷道。 他脸一红,有些尴尬:“没有啦,刚才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身上又别无长物,只好在院子里采了些草,给你编只蜻蜓。” 言谈间,草蜻蜓已编好。他递到她眼前:“喜欢吗?” 她一愣。从来没有人送过她东西呢。师父就从来想不起送自己东西…… 她的眼睛竟有些湿润了。 接过草蜻蜓,没话找话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嗯,不错啦。挺好看的。可是为什么你要送我草蜻蜓?嗯,我是说,为什么编的不是别的,而是草蜻蜓?” 他沉吟片刻,答道:“因为我希望你像蜻蜓一样。” “呃?”她好奇。 “你知道吗?每一只蜻蜓都要经过很久的孵化、蜕皮,才能最后飞翔。最开始它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呆在水里,像小虫子一样呆很久。直到经过多次蜕皮,他们才能长出翅膀,羽化飞翔。”他瞥一眼听得一脸认真的她,“虽然我不知道刚才说错了什么,但我知道肯定 是触到了你以前的伤心事。但其实为什么你不换个角度想呢,或许,那件伤心的事就是上天给你的蜕变,你的伤心痛苦,是在羽化前必经的挣扎过程。当有一天,你长出了翅膀,便不再只能呆在水里痛苦,而可以飞翔着看更远更美的风景。” 她听得呆了。没有想到,他这样细腻,又这样聪明,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心结挑破。 你的伤心痛苦,是在羽化前必经的挣扎过程。当有一天,你长出了翅膀,便不再只能呆在水里痛苦,而可以飞翔着看更远更美的风景。 是啊,为什么不换个角度去想?痛苦,只是命运对自己的历练。不蜕皮,怎么羽化? “嗯!”她重重点头,看着草蜻蜓,“以后,我会换一个角度去想问题。” “这就对了。”他吁了口气,换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还好我会编草蜻蜓。” “你说什么?”她好奇。 “呃……”他抬眼看她,突然“噗”地笑出来,“我说我只会编草蜻蜓啦!” “啊……你。”她跳过去要捶他,“你还编这么一套话来哄我!” “哎呦别打。”他笑嘻嘻护住头,“我是只会编草蜻蜓呀,但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可都是真心的嘛!” …… 两人打打闹闹一通玩笑,然后一起吃完晚饭。她再笑呵呵回房。 路上,她突然想起:我们这样打闹,是不是叫男女授受不亲呀? 想到自己一直是男装打扮,她更不好意思了,感觉好像自己扮男装专为吃人豆腐一样。 嗯,明天还是女装吧。她这样想着,可一想又不好,自己一开始是男装打扮,突然一下子变成个大姑娘,不让人尴尬才怪呢。 她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唉罢罢罢,先这么着吧。 3 3、谁家年少?足风流 ... 转眼间,白云飞在竹屋已住了两个月,他的伤势也已大有好转。 这日,他们像往常一样,一边闲走,一边闲谈。 一般都是墨离先开口,她读的书很多,经常跟他说起书里的故事。白云飞虽不大爱说话,但对墨离的话倒是听得认真,经常给出些犀利的评论。有时他兴致好,也会给她讲外面的故事,比如,征战,比如,江山。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墨离问。 “嗯?什么?” “你看,你明明就没听我说话。”墨离摇摇他的袖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嘛?”以前每次师父有什么话不想说,她总会摇着他的袖子问,然后他就会回身抱她。 白云飞看着她的手,脸一红,抽回袖子:“没什么心事。” “还说没有。”墨离声音有些低落。一半为他明明心里有事却不说,一半为他抽回袖子的举动吧。 “呃……”白云飞看看一脸失落的墨离,犹豫着开口,“其实我是在想,我的伤快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做……” 心一沉。墨离抬头:“你要走?” “哎?哎。”本来还在盘算要怎么说出口,陡然被她直接问出,有点不知怎么回答。 一阵沉默。 “嗯,有事当然要去做。我祝福你呀。”先开口的是墨离,她故作微笑,眼里却有泪光闪动。终究还是一个人,师父走了,他也要走了。 白云飞看着墨离眼中的泪光,呆了:“你哭了?” “没有。”墨离揉揉眼睛,“外面风好大。” “哎你不要哭嘛。”白云飞有些无措,“我是真的有事要做。我……” 我还会回来的。他好想这样说。但,别人都没说什么,他怎么好意思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我会记得你的。”最后,白云飞郑重地说。 “哦。”她苦笑,“谢谢你的记得。我也会记得你的。”这一去,便永难相逢了吧?自己真傻,连师父都不会为自己留下来,更何况一个只跟自己相处了两个月的人。 白云飞看着墨离,突然一拉她的手:“来,我们对天发誓,永不相忘。”说罢,对着夕阳,跪了下去。 “呃?”墨离一愣,“对天发誓?对天叩拜,不是只有定情或者结拜才会做吗?”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一红,看向别处。 白云飞脸也一红,立刻道:“是啊,我们结拜吧。” “啊。”墨离回过头,“结拜?好呀。” 为了掩饰尴尬,她也赶紧跪下:“我们就结拜吧。我们今天就结拜为……”她一顿,想起自己还一直是男装呢。 “结拜为……兄弟。”白云飞红着脸,声音却很冷静,“对了,你今年多大?” “我?我不知道。我是师父捡来的,他没告诉过我多大,我也不知道我多大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呃……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了,这个我不介意的。” “嗯,那你跟我一样大吧。我今年十八,我看你跟我年龄应该差不多,以后你就算我同一天生吧,我五月初九。” 他的声音还是温凉如玉,可她分明感到心热热的。她有生辰了。他,真好。 “嗯!”她重重点头,“好,以后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好”白云飞也微笑,“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白云飞……” “我墨离……” “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两人按礼叩拜。 墨离从白云飞的生辰,便尊他为兄。 “兄长,做兄弟会多久?”她又想起师父,师徒情分十几年,也终有尽头。 “做兄弟,当然是一辈子!”白云飞斩钉截铁道。 墨离看着他不容置疑的表情,有些感动,忍不住轻笑:“一辈子那么长啊?那如果是一男一女呢?” 白云飞脸一红:“若是一男一女……” “便是夫妻吧。”墨离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失言,低下头去。 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话。 “等我办完事,我再来跟你说这些吧。如果那时你还……”白云飞低头道。 “好,我等你回来哦。”墨离的声音亮起来。他说,他还会回来。 白云飞抬头,迎上她欢喜的眼,心头也一热:“嗯。” “那你一定要回来!” “好,一定回来!” 夕阳下,两个人相视而笑。 一个白袍若雪,一个青衫磊落。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4 4、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 等待的日子,总是岑寂的。 在翻遍二十一本书后,墨离流下了白云飞走后的第一滴泪。 为什么,她总是要等待?师父也是,白云飞也是。 不,师父不是。对师父,她是连等待的资格都没有的。虽然他隔一段时间会回来,但他从来不要求她等,也从来不给她等待的权利。 而这一段段时间的长短,便是他一段段恋情的长短……从小,就习惯了师父的离开。每当他爱上一个女子,他必会跟随她而去,不留归期。 每一次,他跟她都相信:他会随那个女子幸福一生。然而,一次次,他都会失望而回,然后去山上喝酒,一坛接一坛。 只有唯一的一段时间,他不曾出去,而是决定永守竹屋。 “离儿,为什么每次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你?”一次,宿醉后的他,看着守在床边的她,如是说。 “呵呵。”她微笑不言。心一震,却不想去猜他的下文。她太了解他的风格,因为,她是他的徒弟,唯一的徒弟。只是没想到,这种话,他会对自己说。 “离儿。”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拉她入怀。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像亲吻清晨的花蕾,轻轻的,深情的。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师父,不要,不要对我这样。因为……我爱你,一直。 “我爱你。”终于有一天,他说。 她呆住了,终于到了这一天么?他终于,想起还有个女徒弟。 他捧起她的脸,吻上了呆若木鸡的她。 “唔……”她瞪着眼睛,不知所措。这,就是接吻吗?为什么她的心,那么不安定?突如其来的幸福,和隐隐的担忧,让她不知所措。 眼泪莫名流下来。 “你怎么哭了?”他一愣,捧着她的脸,“你不是很爱笑吗?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 “你不喜欢我?”他颤声道,“是啊,你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你那么美好,而我……” “别那么说自己。“她伸手按住他的唇。她很不喜欢,听他说自己不好。 “我只是怕你并不喜欢我。你爱的,应该是沐姑娘,或者易姑娘……”她的声音很弱。 “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她的师父,是她一直深爱着的师父,是即使明知自己会受伤,也舍不得让他不开心的师父。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总有一天,你会失望的。” “不会!”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让我告诉你,这句‘我爱你’,我对你说出来,就不会改变。我不说永远,永远太长,但我保证有生之年,我心不改。” 他眼里的炙热让她心跳。她握住他的手,哭得很用力。 师父啊师父,我该拿你怎么办?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爱每一个人都真,爱每一次都爱得全心全意,可是,纵然一时好,不久当如何? 他吻上她的泪水,一点一滴,他品进心里。 “丫头,别哭,好吗?放心,我的心不会再变。即便走过很多的地方,爱过很多的人,那些也都过去了。”他的呼吸和他的深情,那么近,“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份温柔,我相信你就是我转身后的温柔。” “你不是我的起点,却是我的终点。我爱你,好爱好爱。”他吻上她的唇。 闭上眼,眼泪滚落,她笑了。 罢罢罢,终究还是逃不掉。 他爱上的女人,没有人逃得掉,即便是他的徒弟,也不例外。 好吧,那就赌一把。用我一生的幸福,赌你爱情的长度。即便输了,能被你爱一次,我亦无悔。 她终于抱住他,好紧好紧。 幸福离得如此之近,她有什么理由推开? …… 往事如尘,沉淀在心底的每个角落,回忆如风,又把它们纷纷惊起。 墨离苦笑。 如今的师父,已追随另一个心仪的女子而去,快一年了吧。只是这一次,也许他不会再回来吧,毕竟,这次他离开她,是以爱人的名义。 那白云飞呢? 她看着案边的草蜻蜓。 为什么你不换个角度想呢,或许,那件伤心的事就是上天给你的蜕变,你的伤心痛苦,是在羽化前必经的挣扎过程。当有一天,你长出了翅膀,便不再只能呆在水里痛苦,而可以飞翔着看更远更美的风景 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呢? 她眼睛一亮。 为什么我要傻傻等待?为什么要呆在水里痛苦?为什么不飞翔着去看我想看的风景? 人跟人再远,也总有尽头。跟师父,远的是心,再无转圜,而跟白云飞……如果只是因为距离,就这样错失,不是太傻了么? 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找自己想找的人,换一个角度,便可飞翔。 她决定了:去找他! 他的年纪,也快成亲了吧?她要赶在他成亲前,告诉他:墨离,是个女子。 5 5、只影向谁去 ... 真正走出竹屋,她才真正体会到天下有多大。 “接踵连肩”、“熙熙攘攘”——这些词,她平时只在书里看过,如今在集市上算是亲见了。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对白云飞一无所知。只除了他的名字。 她叹息,抱头坐在街角,真想立刻回竹屋,再去侍弄她的草儿,读她的古书。 不,已经决定了换个角度去生活。既然出来了,就一定要找到他,不可以给自己退缩的借口。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朝一个测字摊走去。 “姑娘是要测字呢,还是算卦?”打着“张半仙”旗号的中年人问。 她摇头微笑。测字算卦,她自己都会。不过是些乾坤易理,加点神神叨叨,最后掰扯圆了就行。 “我想找人。”她掏出一锭银子,“请问您知道一个叫白云飞的人吗?”她不相信测字,却相信测字的人天天坐在这里,应该是看到人最多的。 “姑娘要找人啊。”张半仙捋了捋胡子,“请先随手写个字,待老夫与你测来。” 她一愣:“不是,您搞错了。我不是测字,是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白云飞的人,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啊。原来姑娘是……”张半仙也一愣,“你说的那位白云飞,可是说认得老夫?” “没有呀。” “那你为何找到老夫这里来?”张半仙奇了。 “呃……”墨离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家住哪里,只知道他的名字,看先生应该见过的人多些,便想向先生打听一下。” 张半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墨离:“他连家住哪里都没告诉你?” “是啊。”墨离老实回答。 “你还是回去吧。”张半仙叹了口气,“回你爹娘身边,好好过日子,别再想什么白云飞黑云不飞啦,这小子一听名字也不是个安稳人。” “我没爹娘。”墨离奇怪,这人怎么了,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什么?”张半仙勃然大怒,“那小子也太没人性了,连一个孤女都骗!这种人就该找出来浸猪笼。” “呃……不是,先生您误会了……”她这才醒悟他把自己理解成被骗了感情苦寻情郎的孤女。 “你不用护着他!”张半仙打断,“这种男人就是祸害。我那婆娘就是被这样的小白脸骗走的!这种人我最清楚了,平日里装得跟正人君子一样,其实装着一肚子男盗女娼,背地里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 “呃……” “姑娘你别怕,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带你去县太爷那里告他,我们县太爷断案如神,到时,管他黑云白云,都飞不了!” 说罢便要收拾摊子陪她去衙门。 墨离这才急了,只好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大仙这才意识到自己理解偏了。 “嗯。” “那要我说,你也别继续找了。” “为什么?”她都说了他不是坏人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名字,天下这么大,人海茫茫上哪找去?再说你一个女儿家,到处找人也不方便。更何况,即使等你找到了,说不定人家也娶妻生子了,自古多情女子薄情汉啊。”张半仙语重心长地劝。 不,她不要他娶妻生子! 已经失去了师父,如果再失去白云飞,她还能再爱几次呢?心动,可遇不可求,她能在有生之年心动两次,已是难得,又怎么可以肯定有人能让她第三次心动? 也许,失去这一个,她就再没有幸福的可能。 “不,我一定要找到他。再说,我也没有家了。”一个人,天天守着回忆和等待,这样的家,不算家吧。 张半仙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的表情很坚定,不是开玩笑。而她的眼睛,很……智慧。她,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软弱孤女呢。 “好吧。如果你真的要找他,我劝你去京城。” 她看着他,认真地听,知道还有下文。 “听你刚才说,他是被人追杀,而且是一大队人。能引一大队人马追杀的,不是大盗,就是贵人,最有可能出没的,就是京城。再说……呵呵,姑娘眼力好,这方圆百里的人,老夫倒真了如指掌,确实没有白云飞这号人物。” 墨离微笑,她相信他的话。做测字营生,要想把话掰圆了,很多人事,是不可不知的。 “多谢先生。”她放下银子,深深施礼,转身要走。 “哎。”张半仙一把拉住她,将银子还到她手里,“这银子你留着吧,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容易,多点钱防身,总是好些。” 墨离眼睛一热,点头。 京城还有多远?她不知道。 自己此去的命运如何?她也不知道。 但她相信,像张半仙这样的好人还是很多。只要这个世界还有这些温暖在,自己就不会孤独。 6 6、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 京城远比墨离想象的还要大。 “请问您知道一个叫白云飞的人吗?”她走进一间茶楼,问店小二。 “白云飞?”店小二停下手中的活,打量着她,“哪个白云飞?” 呃?我要是知道哪个白云飞,还问你干吗? “有很多个白云飞吗?”她无奈地反问了这么一个白痴的问题。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不知姑娘问哪一个?” 她立时泄了气。自己这样找人,真是大海捞针。 略一低头沉思,她抬头浅笑:“我要找最出名的那一个白云飞。” 她相信,他不会泯然众人。 “嗨。”小二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我就知道姑娘是找他。” 他笑着摇摇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墨离眼睛一亮:“你对这个白云飞很熟?” “谁能不熟呢!” “那麻烦您告诉我他在哪好吗?”墨离很急切。 小二对此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继续整理茶具:“他现在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你不会也去他家门口等么?” “他家门口?他家在哪?” “出门左拐,直走,城东最大的宅子就是了。京城白府,随便问谁都知道。”小二停下手中的活,瞥了一眼她,“原来姑娘还是外地人。” “是呀是呀。谢谢您啊。”墨离笑眯眯告辞,“我这就去了,告辞。” 看着轻快离去的倩影,小二摇摇头:“这世间的姑娘啊,又傻了一个!还是外地的。” “白府”——远远看清这两个大字,墨离欢喜地跑过去。 “麻烦让一让。”白府方圆一里内好多女子,拥作一团,墨离在人堆里出不来。 “哎呀,你挤什么挤呀?讨厌!”一个女子回头瞪墨离。 “我……”看那女子三分野蛮七分泼辣,墨离咽了咽口水,“我……我要去白府,麻烦姐姐借个光可以么?” “谁是你姐姐呀?你会不会说话呀!我看你才像姐姐呢!”那女子一戳她肩膀,“再说,谁不是去白府呀,白府这不在这嘛,你挤什么挤呀!我们先来,凭什么让你呀!” 墨离后退两步,声音小小:“不是,我,我要找白云飞。” “废话!谁来不是找白云飞呀!嘁!”那女子转身,不再理她。 墨离揉揉被戳疼的肩膀,环视四周:天啊,白府一里之内竟被各色女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云飞来啦!” “啊白云飞!” “真的,真的是白云飞呀!” “啊白云飞!” “白云飞!” 一声声尖叫,人群沸腾了起来……墨离被人潮冲到一边,远远看着一人一骑当先而来,白衣白马,俨然就是——白云飞。 白云飞骑至近处,一跃而起,竟弃马而飞,中途在门前的百年老槐上轻点双足,已越过众人头顶,落在门前。家丁开门,他入内。徒留众女被家丁拦在外围。 再回头看,后面的兵士早已上来拉住白马的缰绳,时间配合得刚刚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墨离看得痴了。 梦里的白衣白马,突然出现在眼前,却又消失得好快。只留一个白衣飘飞的背影,如一声轻轻的叹息。 待人群散去,墨离走上前去:“麻烦通报一声:墨离求见白云飞。” 众家丁纹丝不动。 墨离奇怪,再说一遍:“在下墨离,求见白云飞。” 众家丁依然纹丝不动。 “哎。”墨离对其中看起来脾气好点的询问,“这位大哥,我想求见白云飞,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可以么?” 那人无奈回头:“姑娘,我们白元帅有正事要忙。你还是请回吧。” 呃?她愕然,难道见她就不算正事么? “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吧,就说墨离要见他,他肯定会来见我的。” “姑娘……”那家丁叹了口气,“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么?如果每个姑娘求见我们都要去禀报,那我们元帅还做不做别的事了?” “呃,不是。我,我跟他认识的。你去通报一声嘛,他肯定会见我的。”她无奈地解释。 “姑娘,这些借口找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元帅不会见你的。” “不是,我真的跟那些女子不一样。” “每个来这求见的姑娘都这么说。” “呃……” 任墨离怎么解释央求,家丁们没有一个人肯去替她通报,只说白元帅很忙。看来是白云飞早早交代过吧。 她叹气。 原来他是个万人迷呀,还这么高高在上……这样一来,怎么办呀?好不容易来到京城,甚至知道了他的住址,还远远看到了他,却不能见面。 命运爷爷,你不是这么玩我吧? 7 7、众里寻他千百度 ... “姑娘,小老儿做的是小本买卖,还靠这两间客房养老呢。你没银子,真的不能再住了。” 天子脚下,繁华不同凡响,花销也不同凡响。她带出来的盘缠,在京城不到半月便已花完。 提着简单的包袱,墨离站在街心,看人流如水。 她心一动:都说“活水不腐,户枢不蠹”,自己有手有脚一个活人,还能把自己饿死么?京城人这么多,机会也多,只要肯动,总会有生存的办法吧。 她环视四周,朝一家花店走去。 “老板,你这招人么?”她站在柜台前,笑眯眯。 “我这不招人。”柜台后的老板抬起头。 “老板,你这花店很美,如果多个人专门打理,会更美的。”她依旧笑眯眯,笑靥如花。 店老板打量着她,也微笑,道:“你懂花么?” “红颜如花,哪有女子不懂花呢?” 闻言,店老板眉毛一动,有了一丝欣喜,道:“好,那我来考考你,十大名花是哪些?” “所谓十大名花,是指王者之香——兰花、花中之魁——梅花、花中之王——牡丹、凌霜绽妍——菊花、月月常开——月季、繁花似锦——杜鹃、清丽脱俗——荷花、风中娇客——茶花、凌波仙子——水仙。”墨离一笑,续道,“兰,被誉为‘天下第一香’,品种繁多,其中,春兰、寒兰、建兰、墨兰,同称为兰蕙。而春兰、蕙兰按其主瓣、副瓣、捧及唇的形状、质地等的不同变化分为梅瓣、水仙瓣、荷瓣、蝴蝶瓣、奇种与素心等。梅瓣为萼片短圆,肉质较厚,稍向内曲,基部狭窄捧瓣肉质肥厚先端内曲成兜,唇瓣短而硬,花初开时微向上,名种有宋梅、西神梅等品种……” 她侃侃而谈,店老板捋须点头。 “姑娘,你以后就在我这店里做事吧,我姓唐。” “谢谢唐老板。”她鞠躬。 就这样,墨离有了工作,包吃包住,报酬按卖出去的花提成。她对花了解颇深,又能说会道引经据典,加之总是春风满面,光顾她生意的人还真不少。甚至她还提出建议:花店可以弄些清灵灵的草类放在盆里,当盆景卖。 “不是每个女子都自认如花般美丽,也不是每个女子都喜欢花样人生,草不鲜艳,却绿意盎然,透着生命最本真的生机,会有人喜欢的。”她如是说。 初时唐老板只道她小女孩心性,由着她玩,也没在意,不料后来真的有人光顾,而且一传十十传百,来买草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一种四片叶子的草儿,她给它取了个名叫“幸运草”,开价比牡丹还高,居然真有人买。 “你都跟她们说什么了呀,她们肯出这么高的价买这几根草?”唐老板终于忍不住好奇。 “我只是如实告诉她们:四叶草是车轴草的稀有变种,因为车轴草一般都是三叶,所以四叶确实很珍贵。书上说,大概一万株三叶草中只会有一株是四叶,也有记载说是十万株才有一株……所以,能找到四叶草,是幸运的。而在有些传说里,认为得到四叶草就会得到幸福。” 看她认真的解释,唐老板咋舌:“姑娘,你在这店里,可惜了。” “老板,还有四叶草吗?我要买一盆四叶草。”一个话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一位穿着粉红华裳的女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哦,我们店里的四叶草卖完了。”墨离微笑抱歉。 “啊,紧赶慢赶还是卖完了……” 粉衣女子难掩失望,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环视着这间小店,突然,眼睛一亮:“呀,这不是四叶草吗!” 说罢,便要过去搬。 “姑娘。”墨离拦住,“不好意思啊,这盆已经有人订了。” “订了?哎反正他也没来,不如卖给我吧,我出两倍的价钱。”粉衣女子显然不想放弃眼前的这盆四叶草。 “不是价钱的问题。是那位客人确实订了。她早上过来时银子不够而已,说了下午会过来取货,我不能失信。” “啊。”粉衣女子脸一红,“我也不是说价钱的问题。我难得出……出来一次,听说这里有一种很珍贵的幸运草,想买回去给……嗯,紧赶慢赶跑来还是没赶上。” “实在抱歉,四叶草确实很稀有,所以数量很少。” “那,你们什么时候会再有呢?” “这个不确定,四叶草能不能找到、什么时候找到,都不是我们能控制。”墨离歉然一笑,“这也是它的珍贵之处吧。” “听说四叶草代表幸福,是么?”粉衣女子巴巴望着她。 “是的。” 粉衣女子低头:“今天在城里听到她们说,好想买一盆送给……可是我晚上就要回去了。” 看她这般神态,墨离猜她是想给心上人买一盘吧。肯为一个人特地来买一盆草,是想以幸运草之名,送给那人一份幸福的祝愿吧? 恋爱中的女子,真傻,傻得透明。 她笑,想起自己曾经也傻乎乎种种,心莫名柔软了。 “姑娘,我这还有一盆,给你吧。” “啊。”粉衣女子吃惊抬头,“不是没有么?” “还有一盆。” 墨离从后厅取出一盆四叶草。 “这是我留给自己的。给你吧,送给你想送的人。” “这……我怎么好意思呢,这是你留给自己的。” “没事,我的幸福掌握在这里,和这里。”墨离俏皮一笑,举举自己的双手,又指指自己的脑袋。 粉衣女子笑:“你真厉害。嗯好,那谢谢你了,我给你银子,喏,我钱袋里的银子都给你吧。”她真诚掏出整个钱袋。 “不,不要钱。这是我送你的,你拿去送给你想送的人吧。” “这怎么好意思?” 墨离微笑:“傻呀你,四叶草代表幸福,哪有用钱转卖幸福的呢?我是看你如此为一个人,难得你这片心,同是女子,就遂了你的心愿罢了。” “你真好。我叫小纶,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记得你。”粉衣女子真诚地看着她。 “呵呵,我叫墨离。”墨离笑笑,“好啦好啦,你就把这盆四叶草带走吧,送给那个人,告诉他你希望他幸福,告诉他很多很多话。” 小纶脸一红:“知道啦。” 墨离帮她收拾好盆景,送她出门:“路上小心哦。” “嗯。” 阳光下,小轮的脸红扑扑,健康而幸福。 “呵呵,小纶你真幸福。”墨离忍不住笑。 小纶一愣:“阿离,难道你不幸福吗?” 墨离略一思索,微笑:“也幸福。只是没有你的这种幸福。” “呃?阿离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这种幸福?” “嗯,也许有吧,但我却靠不近。”墨离幽幽道,“看得见,却碰不着。就如江头江尾的两个人,同饮着一江水,却是源头源尾,不得想见。” “你说你跟他不得相见?”小纶对墨离的话有点听不太懂,但这句她懂了。 “嗯。”墨离低头。 “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找了。就是来这里找他的。可是见不着。他太高高在上了。” “他是谁?” “白云飞。” “兵马大元帅白云飞?” “嗯。” 小纶哈哈大笑:“原来阿离你也是个花痴女孩啊。” “不是。”墨离叹气,“真的不是。是我跟他确实相识,我们相处过两个月,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是过来找他的。” “啊。”小纶一呆,“你是说你跟他……” 墨离沉默不语。 半晌,小纶道:“我带你去见他。” “你?”墨离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小纶笑,“为了你肯把你的幸运草转送给我。” “你没开玩笑?你能见到他吗?你是谁?” “没开玩笑。”小纶的眼里写着真诚,“我是谁我不能说。你跟我走,我真的能让你见到他。” 看着她的眼睛,墨离重重点头:“好!” 如果那一盆幸运草真的代表幸福,她选择相信这是命运对幸福的指引。 8 8、伤心桥下春波绿 ... 掌灯时分。 皇宫里。 白云飞匆匆入宫:“陛下这么晚召微臣何事?” “呀,云飞哥。”昭明皇帝放下酒杯,笑,“小纶昨日从江南带回一位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哎?”白云飞一愣。这么晚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认识一位姑娘? 白云飞抬头,见昭明皇帝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他身后站着两位女子,那一身粉红华裳的,自然是王妃小纶,还有一位白衣女子,眉眼……似曾相识。 他看得一呆:这女子,是否在哪见过? “哎哎哎,今晚月色真好。小纶,我们去前厅吃茶赏月吧。哦,云飞哥,你就陪这位姑娘去后花园赏月吧。” 说罢揽着小纶离开。 “哦,这是圣旨。” 昭明皇帝的背影越走越远。 这是圣旨? 白云飞愣在当地。无奈,这个陛下…… “咳,姑娘是否有雅兴,让白某陪你走一圈?” “好。”白衣女子低头,含羞带怯。 两人行至后花园。 白云飞微显尴尬:天上并无明月。 无奈,这个陛下…… 白衣女子清咳一声,道:“传说陛下是日神投胎,所以得名昭明帝。如今陛下龙日真身在此,想必月亮也退避了吧。” 好聪慧的女子。 白云飞也清咳一声:“陛下虽为人杰,但此刻白某眼中却另有一轮明月。” 白衣女子脸一红,侧头看别处。 白云飞轻笑,一指小湖里的倩影:“姑娘请看……” 石桥下,小湖里的白衣倒影,美如凌波仙子。 白衣女子脸更红,偏过头去:“看什么?” 白云飞微微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姑娘,为何闪躲目光?” “白元帅,你第一次见姑娘,都会这样么?”白衣女子再度偏头,脸红。 白云飞收回目光,转身看向湖面,浅笑吟吟:“我白云飞只在欣赏美景时才会如此。” 白衣女子轻咬手指,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男子的侧影……痴了。 天地静默,两人都不言语,他看着湖面,她看着他的侧影。时间,仿佛静止。 忽然,白云飞转身,看着她,目光如炬:“谁派你来的?” 白衣女子一愣:“什么?你……这话是何意?” 白云飞逼近:“我身边重兵重重,皇宫更是戒备森严,你却找到了唯一的漏洞——纶王妃。通过天性单纯喜欢出宫的她,来到皇宫,同时见到昭明皇帝和白元帅,不简单哪!” “你袖中是什么?”不待她答话,他又喝问。 “我……”白衣女子手足无措,下意识捂住袖子。 白云飞上前捉住他手腕:“你自己拿还是我来取?” “喂,白帅在干吗?阿离怎么会是谁派来的,她是我带来的呀。”草丛里,小纶在小声嚷嚷,要上去干涉。 “喂!”昭明皇帝把爱妃伸出来的小脑袋按回去,“偷看是不可以出来的。乖啦,别惊扰了他们,我们继续围观。” “可是……白帅干吗怀疑他是坏人派来的啊?她明明是我带进来的。”小纶一脸委屈。 “呃,这个嘛……”昭明皇帝用手指轻敲自己脑袋,一脸无奈地笑,“看来云飞哥很不信任我的能力呀,虽然小纶笨一点,但我昭明难道有这么糊涂,带着个女细作到处晃么?” “陛下……”小纶撅嘴。 “啊小纶。”昭明捧起她的脸,笑嘻嘻吻了上去。 那边,墨离失措地甩开白云飞的手:“你干什么?” 两人拉扯间,一把匕首从墨离袖中掉落。 白云飞笑:“你还有何话说?你是东瀛派来的,还是新罗派来的?目的是我还是我们陛下?” 墨离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睛,一时间没了言语。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吧。原来,一直等在原地的都只有自己。从来都是。 相见,争如不见。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既已缘尽,莫如归去。 她默默俯身去捡地上的匕首,一张画从袖中飘然落下。微风轻漾,画面缓缓铺开……一名男子,白衣胜雪、白马飞扬,正是白云飞。 白云飞得意的笑容僵在唇边。 静默。 他俯身捡起那张画:“你是谁……” 墨离看着地上的画,良久,冷冷道:“白元帅以为,我一个女子,即使有了匕首,能在您面前行刺吗?” 说罢,便要从他手中抽回画离开。 白云飞不松手,声音有些发抖:“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这种画风,他见过。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女子,竟……像极了那个人。 墨离看着他的眼睛:“画上……不是写着么?” 画的左下角,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里,仔细辨认能看出两个字:墨离。 白云飞一个踉跄,倒退几步:“你,你……你是女的?” “呃……”墨离噎住。他,居然不知道她是女的? 天啊,她,如此可笑? 原来他一直只把自己当兄弟,而自己还…… 想起过往种种,想起一路的追寻,想起在京城里的各种艰辛,墨离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她,真的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八千里路云和月,一缕情思只为君。而我在你心里,原来一直是男人…… 自己,从来就是个笑话吧? 闭上眼,墨离扑进湖中。 “喂!”白云飞大惊。 “快救人呀!” 昭明皇帝从草丛里站起来,冲呆立当场的白云飞喊:“还愣着干吗?快下去救人哪!” 真是,为了不打扰这对久别鸳鸯,他还特意斥退了后花园的所有侍从。 白云飞这才反应过来,也跳进湖中。 作者有话要说:上篇完~ 给某人的生日礼物……汗,只完成三分之一。 公瑾 生日快乐~! 9 9、今宵酒醒何处 ... 如果你住在京城,如果你是男人,你就不可能没听过“朝暮楼”。 暮来朝去醉浮生,假意真情莫须问。朝暮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有人说,朝暮楼的幕后老板是当朝右丞相——顾回。但这个说法无法被核实,一如“朝暮楼的头牌花旦顾骊歌是顾相的孪生妹妹”。 朝暮楼从来就多传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最近,人们谈得最多的,莫过于朝暮楼的弄箫公子。 “弄箫公子”当然不是真名,只是外人不知道他的本名,以弄箫公子称之。 据闻,几个月前,顾骊歌在唱堂会,琴师的琴弦突然崩断,众人愣在当场,顾骊歌却处变不惊,歌声不断。这时,看客席上,一位青衫公子拿起手边的箫,伴歌而吹……歌声婉转,箫声清咽,竟成绝唱。曲罢歌止,场中寂然无声,良久,掌声如雷。 那日之后,朝暮楼多了一位乐师。 如果只是箫技超绝,也未必成为传说。 这位弄箫公子,除了吹箫,还会填词,入朝暮楼不过短短几月,他谱的词曲已被京城翻唱得人尽皆知。 除了填词,他也会写诗,但他的诗不是用来送人,而是用来卖。千金一首,只卖情诗。如此天价,竟也有人买。据闻,将军甘霸曾掷下重金,买他一首《狐媚天下》,送给万人迷令狐凉,竟得以一亲芳泽。 除了写诗,他还会算命,且据说很准。但他有“三不算”:涉及朝廷政务不算;看不顺眼者不算;不想算时不算。算命的价钱因人而异——公子王孙千两一算,大臣将军百两一算,平民百姓分文不取。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此才华,如此个性,想不成为传说都难吧。 于是,竟有不少人去朝暮楼不为找姑娘,只专为一睹弄箫公子风采。但真正能一睹真容的人少之又少,皆因他不大爱露面,只在幕后吹箫,隔着厚厚的幕帘,别说面容,连身影都看不清。偶尔掌声太热烈,幕布便掀起一角,露出一点青衫,算是答谢。 至于请他写诗或算命,则需要另约。他又是个极端随性之人,能不能约上,那又是未知中的未知了。 “刚才下面有不少朝中大臣,你可以露面一下,对你有好处。” “那些人都是来看你顾骊歌的,我露不露面不重要。” “谁说的,起码我就看到有乔尚书家的三小姐女扮男装,她肯定是为你而来。” “嗯?那又怎样?”青衫男子玩弄着手中的箫管,“我的箫不是为一人而吹,座下有谁,对我来说没差别。” 顾骊歌莫名一喜。他的箫,不为一人而吹,即便座下是尚书千金……但初次见面的那次堂会,他提箫为她解围,那一曲,是为她而吹吧。 “喂,你笑什么?”青衫男子把她的偷笑看在眼里,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顾骊歌抿嘴一笑。 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张粉红的诗笺:“昨晚写了一首新诗,你看看。” 青衫男子接过,粉红的诗笺还隐隐有淡淡的香味,笺上一首七言,辞藻华美,词意清新。他一笑:“不错。” “你……会和吗?” 她刻意问得云淡风轻,他却一眼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春意。 有些玩味地看着她,他笑:“你不知道我的诗从来都只拿去卖钱的吗?” 她迎上他的目光:“如果我,请你和呢?”声音里,是难言的风情万种。 他笑容不改:“我的情诗,只卖钱。” 她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呢。” “是么?”他一笑,搂住她的腰,俯身把她压在桌子上,“今晚不接客么?” “不接。”她“咯咯”笑。 “啊,不接客都行?”他眯起眼睛,也笑。 “这楼是我家开的,我想不接就不接。”她说得坦然。 “嗯,有道理。”他点头,“可是这楼不是我家开的,所以我今晚还得练箫。” 说罢,一松手,转身离开。 “你……”顾骊歌一个踉跄,扶住桌子,愣在当场。 半晌,她抓起桌上的茶杯朝门口扔去:“李默!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李默当然不需要练箫。 更何况,他是顾骊歌的专职伴乐,而她的堂会,一月一次。 此时的李默,正在朝暮楼另一间雅阁里叫了四个姑娘喝花酒。 “什么瓜不能吃?” “哎呀,这个好难,不知道!” “傻瓜!咯咯……”女子笑得欢畅,“公子你又没猜出来,罚酒罚酒。” 桌上另几位女子也起哄:“是呀,罚酒罚酒。” “好呀。”李默笑眯眯,“但我们玩个新喝法。” “什么新喝法?”众女来了兴致,她们知道,弄箫公子玩的新花样都很有意思。 “这样,我把酒倒进几位美女的嘴巴,然后再喝……” 以嘴为杯,李默一路喝下来,哈哈大笑:“酒香,人更香。” 10 10、新啼痕压旧啼痕 ... 恨君不似江楼月, 南北东西, 南北东西, 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恰似江楼月, 暂满还亏, 暂满还亏, 待得团圆是几时? …… 一首幽怨的词,伴着呜咽的埙声,留住了走廊人的脚步。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恰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这是自己曾经抄写了千百遍的句子。 停驻良久,他推开了那扇桃木门。 屋里人回头。 “李默?”那一身大红轻纱,立在桌边的,正是顾骊歌。此时,她已停下歌声,望着门口的李默。 还有一位蓝衣男子,坐在桌前。手里的埙还未放下,也扭头看李默。李默一呆:这男子,好美。 很难用“美”去形容一个男人,但此刻的蓝衣男子,舒袍广袖,眉眼如画,肤白如脂,而眼底唇边的笑意,更是风流难掩。他坐在那,仿若三月桃花树上最美的那朵桃花,只能让人想到一个字:美。美得……像极了那个人。本以为,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男子,可以风流至此! 顾骊歌一扬下巴:“没有人教你进房间前要敲门吗?”显然,她对那晚的事还余怒未消。 “呃,不好意思。我刚好路过……”李默也自知失礼。 “无妨。”蓝衣男子放下埙,摆摆手,“兄台闻歌停步,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对了,请问兄台名姓?” “在下李默,是朝暮楼的乐师。今日之事,打扰了。”李默拱手。 “李默?”蓝衣男子念叨着这两个字,“倒是第一次听说。” “在下庸碌之人,自然未曾入公子之耳。”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蓝衣男子摆手,“兄台不要误会。我是说我经常来朝暮楼,跟楼里的乐师也多有相交,按理,不该对兄台毫无印象。” “哦,在下刚来不久,公子不知也很正常。” “哦,原来是新来的朋友,幸会幸会。” 看他俩在这打官腔,顾骊歌听得腻烦,没好气地道:“刘玉你不要跟他扯那些 ,他就是你上次想见的弄箫公子。” 那被唤作刘玉的人一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弄箫公子!久仰久仰!哎呀我一直求见不得,今日竟然遇上了!李兄,真是幸会幸会啊!” 见面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已说了三次“幸会”,唯这声是真心欢喜。 李默一笑:“公子言重了。在下卑微之人,何劳公子一见?”他这话倒不是恭维,能入顾骊歌的房间,不是王孙公子,也是名门之后。对比而言,他李默不过是个混迹烟花场所的乐师,不值一哂。 “哪里哪里,我是真心拜服李兄,想见面切磋一下诗文曲艺呢。”刘玉见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早就想叫骊歌引荐一下,不过她说你为人低调不喜见客,我怕强行邀约反轻薄了李兄,故此迟迟未得拜会。” 李默一瞥顾骊歌,顾骊歌脸一红,转过头去。 “啊李兄,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难得有缘,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好!” 两人都是难得的随性,一拍即合。 “吹一曲什么呢?” “《桃夭》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看着眼前的男子,李默脑子里冒出这两句诗。 刘玉一愣,看着李默,继而若有所悟地含笑:“好,就《桃夭》。” 一埙一箫,同时划破黑夜的寂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仿佛回到很久之前,他跟她月下琴啸合奏,他对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李默久已干涸的眼睛,竟有了些许湿润:原来,心还是有感觉的。 一曲终了。三人沉默,竟是久久无声。 送走刘玉,李默陪顾骊歌回房。 “刘玉你可喜欢?”她问得任性。 李默一震,继而平静道:“想什么呢?他是男人。” “可是他喜欢男人。” 她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他的表情很平,几乎看不到波澜。他淡淡笑:“你别开玩笑了。自古物分阴阳、兽分雌雄、人分男女,都是相辅相成的事,男欢女爱才是天理,哪有男人喜欢男人的呢?” 顾骊歌有些恼怒:“我骗你干吗!他确实……” 顿了顿,她咬牙小声道:“所以上次他要见你……我不肯。” 李默无言。 无言,有时候不是无话可说,只是需要时间自我消化整理一下。 所以良久,他开口了:“你怎么知道?” “我……”顾骊歌脸一红,有些愤怒,“我就是知道。” 李默不说话。 顾骊歌憋不住,嚷道:“他就是喜欢男人嘛!他,他喜欢白云飞!我亲眼看到的,他……”说着说着,声音竟已哽咽。 “什么?”李默的箫掉到地上。 “他就是喜欢男人,他就是喜欢男人!呜呜……”顾骊歌哭起来。 “不是,你说他,喜欢谁?”李默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了。 “他喜欢的是白云飞!兵马大元帅白云飞!”顾骊歌哭喊。 李默完全懵了。 这算什么? 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他走过去抱着她:“别哭了,乖,不哭了。你喜欢刘玉对么?” 顾骊歌伏在他肩头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呜,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嘛,除了他我谁都不喜欢,可他就是喜欢男人啊!” 心一疼:“所以你才来青楼?” 以相府千金之躯,跑来做妓女。只为,这世间她唯一爱着的男子,喜欢的竟然是男人。 这是怎样一个任情任性的女子。 顾骊歌“嘤嘤”哭泣。 李默轻轻拍着她的背:“傻丫头,傻丫头啊……我很像他吧?”所以,她会让他伴乐,要他和诗。 顾骊歌早已哭得说不出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情为何物?竟让世间女子痴缠至此! 李默叹息:“别哭了。只要你愿意,以后,就把我当成他吧。我,愿意爱你。” 顾骊歌抬起泪眼,看着李默,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李默抬手擦擦她的眼泪:“别哭了。不要再为男人哭了。如果你想他,就把我当成他吧。” “你……会爱我吗?”顾骊歌问得木然。 “不……知道。”李默也答得木然。 “那我等你爱我。” “呃……” 越过顾骊歌的肩膀,李默看着窗外的明月,心,空空的。 这一刻,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心。 11 11、半缘修道半缘君 ... “你可以自荐入仕。”相熟后,刘玉这样对李默说,“像左相张子龄、右相顾回,都是求贤若渴、知人善任的人。” 李默摆手:“罢罢罢,只在这坊间浅斟低唱,便算快慰平生了。何必去那官场折腾。” “大丈夫志在朝堂。李兄如此才华,屈居于此岂不可惜?” “那刘兄你呢?” “我?呵呵,亡君之后,不敢言朝堂。” 刘玉饮下一杯酒:“此生能言者,唯风月而已。” “风月?有时候威力更胜朝堂吧?” 刘玉一愣:“此言何意?” 李默低头一笑:“能同时倾倒丞相胞妹和兵马大元帅……刘兄啊,这朝堂文武之极,莫出其右吧?你这一出风月,谈得精妙啊。” “叮叮”!刘玉手中的酒杯掉在桌上,打着旋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兄这话可不能乱说!”刘玉站起。 要知这刘玉是前朝亡君之后,国破之时,开朝先帝颁下圣旨:刘氏一族,永世王侯。 这是对前朝王族极大的仁慈,也是对自己极大的自信。 之后,先帝驾崩,昭明皇帝十六岁即登基执政,对刘氏一族也一直采取亲和态度。刘玉是亡君唯一嫡系后人,自然懂得进退,平时亦多畏人言,凡事低调隐忍。此时被李默这样一说,自是反应极大。 “哈哈哈,刘兄休慌,开个玩笑罢了。” “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玩笑不能开!” “放心啦,这烟花之地,谁会去多那个口舌。不过你我酒后之言而已。”李默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饮下一杯酒。 刘玉不再入座:“在下先告辞了。” 走至门边,回头补充道:“我刚刚的建议,李兄可以考虑一下。” 说罢离去。 望着刘玉的背影,李默抿下一杯酒。 入仕?也不错。 可以看看朝堂是什么样,也可以看看……那一袭白影。 张子龄看着手中的答卷,不住抚髯点头 “回弟,你来看。”他又指给顾回。 顾回也含笑点头。 这份答卷,正是李默的。 他们连夜出的六道题:一道天文,一道地理,一道史论,一道算术,一道律法,外加一道策论。每一道都包罗万象。而李默在一天之内便已完卷,不止对天文地理史学算术都所知甚详,且那篇策论写得洋洋洒洒,大有名臣之风。 “回弟,你以为如何呀?” “经世之才。” “好!我也认为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子龄略一沉吟:“那我们该保举他何职呢?嗯,地方县令之类是屈才了。如今我能想到的唯有两职:一嘛,是去西部,那里地处两国交界,总是不得太平,各方面发展远远落后中原,但地大物博,如能治理好,作为我国后方资源,则大有可图。这个李默,或有此才。还有一职嘛,便是留在朝堂,专职为天子出谋划策,一来可分我二人之忧,二来我观他的策论有不少独到之处,想必遇事能想出些新法子来。你认为何职更佳?” 顾回笑道:“这个李默毕竟不是科举出身,也未有寸功,更非贵族之后,恐西部官民不服吧。” 张子龄看顾回表情,已看透他心中所想: 顾骊歌是顾回孪生妹妹,父母早亡,他对她的宠溺可说到了纵容的地步,不然不会连她当初哭闹着要开朝暮楼都应允。奈何她一直不能忘怀刘玉,这些年来,更是纵情沉沦,做哥哥的只能疼在心里。如今难得有个李默能走进妹妹心里,顾回自是不肯放他远赴边陲。 张子龄一笑:“好吧,那我们就举荐他为侍中。” “准。”皇宫大内,昭明帝答得爽快。 张子龄一愣:“陛下,还是亲自见过他本人,您考量一番之后再定夺吧。” “考量什么,两位爱卿的眼光,我还信不过吗?”昭明含笑道。 “陛下……” “子龄啊,朕十六岁便登基掌政,那时能懂得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你们在,国家才一路安稳。如今,朕虽略大些,但文治见识,还是远不如两位爱卿,至于武功征战,更是比不上云飞哥。好在有你们忠心耿耿,我还需要再考量什么?” “陛下……” 张、顾二人心里一热。 有这样的陛下,何愁国家不强? 12 12、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 “呀!你,你你你,你真是个女的!” 戏台上,凤冠霞帔的公主一甩水袖,踉跄后退。 “一声霹雳天地惊,驸马原——来——是——女——人——”悠长的哭腔,久久不歇。 “好!”台下掌声如雷,哄笑着起哄。 雅座上,李默停下拨弄茶杯盖的手。 民女名叫冯素珍 自幼许配李兆廷 爹娘嫌贫爱富贵 李郎他遭诬陷在狱中求生 万里奔波我找兄长 为救夫君求得功名 谁知万岁招驸马 阴错阳差入宫门 公主你贤德芳名天下敬 定能体谅民间女子痛苦情 你也知王三姐苦守寒窑一十八载 你也知刘翠屏苦度十六春 你也知前朝英台女,生生死死爱梁生 你也知孟姜女寻夫千里远,双眼泪尽哭长城 我虽比不得前朝贤良女 救夫我不顾死生 公主也是闺中女 难道你不念素贞救夫一片心 …… 一段段情真意切的唱词,催人泪下。 天下的傻女子,原来如此之多啊。李默笑。 “嘤嘤嘤。”一个女子的泣声。 李默回头,呆立当场。 一个绿衣女子在那里拭泪,她旁边坐着,一身白衣的,正是…… “小绮,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散戏后让黄伯送你回家。” “嗯。” 白衣男子退席出门。 绿衣女子望着那离去的白影,默默含泪。 她,就是白云飞的那个未婚妻么? 李默默然喝茶,看戏台上公主闹君臣,好不热闹…… 李默起身,走到那绿衣女子身边,暗中丢下一枚夜明珠,然后躬身行礼:“姑娘,在下的夜明珠,刚刚似乎滚到你这来了。” 那女子抬头,脸上犹有泪痕:“公子,小女子并未看到你的夜明珠,想必是滚到暗处了。我帮你找找。” 说罢,低头寻找,果见一颗夜明珠在脚下。 她附身下去捡,这时李默也刚好附身要下去捡,两人不期然撞在一起。 那女子脸一红,把夜明珠递给李默:“公子……你的夜明珠。” 李默接过,喜道:“可找着了。这颗夜明珠是先母留下的传家之物,说是将来要作为我定情之物的。” 那女子脸更红了。 李默坐下,道:“这出戏姑娘是第一次看么?” “嗯。” “这冯素珍真是个傻女子。”李默一边看戏,一边斜睨那位女子。 “不是呀,她很聪明,能考状元呢。” “呵呵,聪明的傻女子。” “刚刚那位白衣兄弟,就是你的‘李公子’么?”李默的眼睛专心看戏。 “呃……”绿衣女子无言。 “不是。”良久,她叹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是谁都有幸能遇到自己的‘李公子’的。”她轻轻道,轻得好似清晨花蕊的叹息。 李默一怔。 “你不喜欢他?”心竟有些酸。 “不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们是早有婚约的,等我十八岁时便出嫁。可是他根本……”说到这,那女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停下话头。 李默突然有些想笑:是了,可是他根本不喜欢女人啊。 “对了,在下李默,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乔绮思。” “你是乔尚书家的小姐?”白云飞的未婚妻,想必是名门之后吧。 乔绮思低头微笑:“正是。绮思排行第三。” 第三? 谁说的,起码我就看到有乔尚书家的三小姐女扮男装,她肯定是为你而来…… ——顾骊歌的话在耳边响起。 “三小姐曾经去朝暮楼看过在下的堂会?”他的声音,轻得,有些暧昧。这一刻,他能清楚感觉到灵魂里恶的部分蠢蠢欲动。 乔绮思一怔,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在下……人称,弄箫公子。”他欠身施礼。 “啊……” 乔绮思一时间忘了怎样反应,一直仰慕想见的人,竟然就在眼前。 无数次的夜里,她听着他谱写的词曲,幻想这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子?惊才绝艳,却又体贴入微,每一个曲谱,每一句词意,都能一点点渗入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他谱写的就是她心里所想,只是,他给那些思想,穿上了更高绝的品味,和更美好的姿态。 “三小姐……”他轻声唤。 乔绮思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失态,脸一红:“啊,呃,李公子……” 说至此,又想起他们刚谈起的“李公子”,想到戏台上那位冯素珍爱的李兆廷……脸又一红。低下头去,不知说什么好。 李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角浮起一丝微笑。 一声锣响,戏已终场。 幕布缓缓闭上,亦闭上了刚刚那一场死离生别,仿佛一切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人生,也像一场戏吧。”李默喃喃道。 看客开始散场,一时间人流涌动。 黄伯已过来:“三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嗯……”乔绮思答应着,神情却分明不舍。 “三小姐,谢谢你为我找到这颗夜明珠。”李默摊开手掌,将珠子递到她面前,“如果小姐不嫌弃,这颗珠子,就送给小姐吧。”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乔绮思想起他曾说这是他先母留给他作为定情之物的,脸红着不知所措。 李默洒然一笑:“这颗珠子已然丢了,姑娘帮我找回,便算姑娘的了。除非姑娘嫌弃它质地低劣,配不上姑娘的千金矜贵。” “不……”乔绮思有些不知怎么回应,他的话似暧昧又似自然,句句说得滴水不漏。 “那多谢公子了。”最终,她接过夜明珠。 李默低首一礼,遂道:“城中侍中李府,或者朝暮楼,都可以找到在下。欢迎小姐造访。” 言罢,转身离去。 “等等。” 乔绮思居然追了上来,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谢公子以珍爱之物相赠,绮思无以报之,唯这块玉佩是出生时家父为绮思定做。今……赠与公子。” 她言辞娇羞难掩,眼神却是不移的热忱。 李默一呆。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快、深。 “多谢姑娘。”他接过玉佩。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13 13、满座衣冠胜雪 ... 朝堂上。 众臣议论纷纷。 武将们都是天生的大嗓门。 “他娘的,南部那些兔崽子天天闹腾,老子真想立刻冲过去灭了他们。”脾气最爆的总是吕霸。 “可不是,他们那时还派人暗杀白帅,格老子的,这次新帐旧账一起算,霸哥,出战算我一个!” 一时间,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杀过去。 “哎你们别冲动,这事等白元帅来了自有定议。”老将程德刚劝道。 说完想了想,忍不住也补充一句:“这帮龟儿子确实欠收拾了。” 文臣们听了忍不住嘀咕。 “张大人,你看,这北疆未平,南部又乱,老这么打下去,并不是百姓之福啊。” “是啊,张大人,近几年战乱频出,真得想个办法才行啊。” “唉,这次闹得确实很大,连东瀛都暗中参与了,只怕少不得又要和亲了。”张子龄也愁眉紧锁,“顾弟,你觉得呢?” 顾回淡然一笑:“边疆问题,还是等着看白元帅的意思吧。这方面他比我们懂得多。” 众文臣没趣,也就不再言语。 正说着,一袭白衣走进来。 “白元帅。” 文武们都围将上去。 “众位大人将军好。”白云飞抱拳施礼。 “元帅你可算来了,我们正说等你来跟陛下建议灭了南部呢!” “不,白元帅请听老夫一言,南部不能灭,只能和。” …… 文武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白云飞一摆手:“各位的意见云飞知道了,等陛下来了我们再商议吧。” “皇上驾到——” 众人回列,整理衣裾,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万岁。” “南部的快报诸位想必都知晓了,可有何建议?”昭明帝对待正事从来都不绕弯子。 甘霸出列:“陛下休虑,末将等都愿领兵出征,不出三月,必可荡平南疆!” “万万不可。“张子龄出列,“启奏陛下,臣以为南疆之乱属于内乱,可和不可战。古往今来,和则易安,战则生乱,所以多有中原公主嫁到番邦。今吟香公主刚巧已至待嫁之年,实乃天意,臣请陛下考虑和亲。” 昭明一震:“爱卿的意思,是让香儿和亲?” 吟香公主是昭明唯一的妹妹,年方十六,是太后和昭明帝的掌上明珠,众人不是不知。今竟有人提出让吟香和亲……昭明不是不震怒的:难道,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 生在皇室,他这个做兄长的早已在十六岁那年扛起一切……家国天下、盛衰荣辱,一路走来,如履薄冰,生怕败了先皇打下的万里江山。可香儿只是个女孩,她还那么天真,竟也要在十六岁为国家牺牲一生的幸福吗?他昭明,作为一个兄长,作为一个君王,真的连妹妹的这点幸福都护不住? 昭明不动声色。 “云飞哥,你认为呢?”良久,他问。 昭明与白云飞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不比寻常,这个世人皆知。但毕竟君臣有别,他只在私下以“哥”唤之,像如今这般在朝堂上兄弟相称,却是极少的。 顾回微笑着静立一旁,知道此战必不可免。 一声“云飞哥”,已将亲情提于人前,不止暗暗地将亲情气氛拉入,也将皮球踢给了白云飞——我是香儿的哥,你是我的哥,作为兄长的我们,该当如何? 白云飞出列:“回陛下,此事微臣昨晚想了一夜……” 众人屏息静听,知道白元帅的建议基本就是定局。 “和亲一说,有其道理,毕竟此为内乱,若战场厮杀,也算骨肉相残。只是,和亲之举,治标不治本。”白云飞不疾不徐,“其实古往今来再多道理,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南疆敢频频生变,一方面因为有邻国东瀛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因为本国国威还不显,无法让他们慑服。” 众人点头。 白云飞深吸一口气:“所以,臣请以东瀛屡屡犯我边境并策划南疆分裂为名,领军征讨!一来,可挫东瀛锐气,令其不敢再生事;二来,也等于告知南疆,朝廷不是无力平乱,而是念及华夏同宗,不忍杀戮,故攘外以代安内。如此一来,西疆必不敢再有变。” 昭明含笑不言。 “可是陛下,征讨东瀛不是小事,所需粮饷供给甚巨,近年战乱频生,为此已耗费不少财力,若再度大举出兵,只怕百姓生怨哪。”张子龄犹自争辩。 “是啊陛下,出兵邻国,非同小可。望陛下三思。”不少文臣附议。 —————————————————————————————————————— 皇宫内室。 李默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听昭明帝描述今日大殿上的分歧。 “你有何看法?”描述完,昭明将问题抛给李默,也摘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 李默拿起毛巾擦擦手,方淡笑道:“陛下心中其实已有打算,不过既然让微臣说,微臣就说了。” “微臣附议白元帅。”李默正色道。 “为何?张子龄所言也是实情,百姓厌战是事实。”昭明悠然道。 “呵,张子龄等辈,懂什么战事?”李默一笑,“正因为百姓厌战,所以此战更不可免!正是因为国威不显,邻国才敢伺机而动,内乱才会频频发生,这种被动出战反而不是我们能控制,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出击,扬威国外!若此战功成,各种战事十年内不会再有!” “那你以为此战能成功否?” “臣观这些年战事资料,虽每每都是对方滋事,但我军无不完胜而归。其实自陛下登基后,国力稳步提升,到如今,已韬光养晦五年整,宝剑已磨就,只差试锋芒。” 李默答得真心实意。只是有一句话他没说:况且,我相信白云飞。 “好。”昭明声沉如水,却透着不容更改的决心。 “陛下,微臣自请再为您做一件事。” “何事?” “张丞相不懂战事,却懂人心。他所言之患,是事实。”李默躬身,“微臣愿为陛下消除此患。” 也为白云飞,消除此患。这话,李默也没说。 “当真?”昭明眼睛一亮。 “当真。” “怎样消除?” “用我这一方砚台,和几滴清墨。”李默意味深长地一笑,“当然,还需要陛下配合演一场戏……” 14 14、十四万人齐披甲 ... 这两天,白云飞心里颇不平静,皆因南征之事悬而未决。 一直以来,他提出的建议,昭明帝没有不当场采纳的,这次,显然是个例外。 距离朝堂的那场争论已经七天了,白云飞在院子里踱着步,几盆兰草映入眼帘。这是他四年前特地让人买回来的盆栽。 记得那个山中的小院里,多的就是一盆一盆的兰花。 “空谷幽兰,以最宁静的姿态,等待与阳光的一次次重逢。”那个人曾如是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梦。 于是,每次看到兰花,白云飞都会想起那个青衫的男子,啊不,是女子…… 白云飞苦笑:他居然,是女子。 “云飞哥。” 是乔绮思。 她是除了昭明帝之外,唯一一个不用通报便能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这是他给她的权利。给不了“爱”,便用“好”来弥补。她作为他的未婚妻,这是他唯一能给的补偿。 “绮思,怎么了?回头,语意温和。 “云飞哥。”乔绮思紧紧握住白云飞的手,眼里依稀有泪光。 白云飞一滞。他们之间,是从来没有过这类亲昵接触的。此时见她眼中隐隐有泪光,也不忍甩开,只温和问:“出什么事了?你说,我在。” “云飞哥。”乔绮思握得更紧,神情是难得的认真,“你一定要劝陛下发兵,你一定要打赢这一仗。” 白云飞一愣:“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军务了?” “我不管军务。”乔绮思动情地说,“我只知道不该拿女子一生的幸福去换取……任何东西。” 说到这,她住了口,低下头去。她的一生幸福,又何尝不是父亲的交换?多少人艳羡的准元帅夫人啊,只是个空衔而已。 —————————————— 朝暮楼。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顾骊歌一声念白,一甩水袖,开始凄凄切切地唱。 看客席上,黑压压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认真地听着,脸上写着悲切、无奈、愤慨,或更多。 什么时候,一个国家的安宁需要一个女子去交换? 刘玉和李默在雅间喝酒。 “李兄,厉害啊。”刘玉含笑抿酒。 “呵呵,还要多谢刘兄襄助。”李默低头含笑,也饮下一杯酒。 那日朝堂之争后,昭明帝再不提此事,似乎一切都很安静。 但有些人却很忙。 顾骊歌很忙。 众所周知,顾骊歌是朝暮楼的传奇,平时接客自由随性,却有兴致每月唱一场堂会。有人说,青楼于她,就像玩具。也可以说,唯有青楼,可承载她的绝世容颜和多才多艺。 不过,这几天她却很认真地忙了。 李默从朝堂回来的第二天,她便开始排练他新写的折子戏。随后,朝暮楼放出通告:每月的堂会改为一天一次,顾骊歌主唱,弄箫公子伴曲。 李默很忙。 他忙着连夜写折子戏,从唱词到配曲。 他忙着每场堂会都亲自伴奏,一伴就一整场。 他还忙着写一首又一首配曲的新词,每首词的主旨只有一个:骨肉分离,公主和亲。 刘玉也很忙。 他忙着联系他所有的乐师朋友,把李默的唱词立刻在各种场所演练。 不日,李默的新词已响遍京城, 七日后,这些词曲已流向全国。 当然,忙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昭明帝的贴身侍卫总管--杨扬。 杨扬只忙了一件事,就是偷偷放出了一个消息:南疆不平,内乱频生,皆因邻国扶桑暗中支持,陛下不忍再添战事,已决定让吟香公主和亲,公主整日以泪洗面,太后因郁病倒。 短短七日,国民已意识到国家的局势已经到了苟安的程度。皇室受辱,国威已失。 短短七日,全国的女人悲泣了,全国的男人悲愤了…… “今日第七日,应该差不多了。”刘玉道。 李默点头:“嗯我今晚就进宫,告诉陛下明天就可以下旨和亲了。” 两人正谈着,门外传来一个沉静如水的声音:“白云飞求见李大人。” 李默一愣。 “白云飞求见李大人。” 这次,李默听得真切了……是他。 “请进。”李默道。 门推开,进来的果然是那个那身白衣。 李默心口一滞……握着酒杯,不知如何反应。 白云飞进门才发现刘玉也在,也一怔,不知说什么好。 刘玉那里早痴了,手中的酒杯已然斟满却犹然不觉。 “咳,你们干吗不讲话?”说话的是白云飞身后的顾骊歌。 “咳咳……”三个男子同时低头。 看到白云飞跟刘玉对视时的表情,李默想起顾骊歌说过的话。深吸一口气,强笑道:“在下李默,白元帅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哦,在下特来向三位道谢。”白云飞这才想起正事,朝他们三人抱拳道。 说罢,迎上李默的眼睛,又一怔: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李默心被提了起来。他,还认得自己吗?自己,明明易容过的。 “李大人?”白云飞怔怔问。 “是。”李默木然答。 “你姓李?” “嗯。李默。” “李默,李默……” “是,木子李,沉默的默。” ———————————— 翌日。 昭明帝在当朝宣布吟香公主和亲。 又翌日。 消息传遍京城。数万百姓齐聚宫门,跪地请愿,求昭明帝收回成命,昭明帝道不忍再添战乱,不许。 再翌日。 数万青年子弟再聚宫门,自发披坚执锐,请愿参军,并再度跪求南征。昭明帝许。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关注。停了一周,因为现实有事忙。 今天起,每日更新~ 15 15、情天情海幻情身 ... 白云飞率军南征已经三个月了。战地烽烟,一脸征尘。 军旅苦寂,唯有刘玉时而寄来的书信聊以慰怀。 只是眼看胜利在即,刘玉的书信却越来越稀疏。 他,怎么了? 白云飞踢起一块石头,石头飞入草丛,滚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月下,他看着草间乱石,越发寂寞。 “元帅,天冷了,小心着凉。” 来者是先锋吕放。他抱来一件披风,要给白云飞披上。 白云飞闪身避过,然后接过披风,自己披上:“谢谢。” 紧了紧披风,他道:“是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说罢,朝军士们安营扎寨处走去。 吕放看着眼前人离开,不动。 眼看白云飞快要走远,吕放终于忍不住吼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云飞回头,声音波澜不惊。这种事故,他早就应付过很多很多。 “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在你身边,十年了!从你十二岁开始出征,我就跟着你。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你从来就不看我一眼?”吕放的眼里已经潮湿。 唉,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一天还是来了。我自然知道你跟了我十年,你是我的好同僚,好兄弟,可是这些话说出来,就连好兄弟都做不成了……白云飞叹息,道:“说什么呢,我是男人。” “别跟我扯这个!我知道你是男人。可刘玉呢?他不也是男人么?你为什么喜欢他?”吕放红了眼睛,“你喜欢男人对不对?我跟了你十年,看得比谁都清楚,你根本不喜欢乔绮思,你喜欢刘玉对不对?你喜欢男人!” 白云飞一滞。他没想到他会这样嚷出来。 良久,他淡淡道:“不错,我是喜欢男人。但我喜欢的是刘玉。” “所以你还是认真找个好姑娘,做我的嫂子吧。”白云飞说这话的时候,已回身朝帐篷走去,再不回头。 ———————————— 京城。 丞相府。 张子龄、顾回、刘玉、李默四人,围桌而酌。 “刘殿下,我说过不会有外人,这下你放心了吧。”张子龄笑呵呵道。他口中的刘殿下,自然就是刘玉。张子龄是三朝元老,依然用“殿下”称呼刘玉,以示尊重。这次他说请刘玉来丞相府吃饭,刘玉避嫌推辞,他解释只是几个相熟的老朋友聚一聚,这才好歹把他请了来。 刘玉笑:“既然来了,就不说这些了。张大人你叫我们来到底有何事?” “既来之,则安之。殿下好气魄!”张子龄由衷赞道。 “其实老夫这次请你们来,是有个决定。” 三人停箸,他们知道他的这个决定肯定不小。 张子龄捋须一笑:“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也不卖关子了。老夫是想,告老还乡。” “什么?”最先惊呼的是顾回,“兄长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 “回弟,为兄是想等一切都安定好了再说。” 此话一说,三人都知势不可回。 “可是兄长,朝中之事,愚弟一人只怕应付不来。”顾回是真的不舍。 张子龄笑呵呵:“所以为兄想让李兄弟代我之职,跟你联手保我国富民强。” “什么?”这次惊呼的是李默,“张大人你开玩笑吧?” “你看老夫这个样子像开玩笑么?”张子龄笑道。 李默语塞。 “陛下不会同意的。李默入朝时短,且年龄尚轻。张大人年老持重,顾大人年轻有为,两位丞相一左一右,相辅相成。若李默为相,两个年轻人,难免不能服众。”刘玉淡淡道。 “陛下已经同意了。” 看着张子龄的笑容,三人知道此事已成定局。 “其实张顾组合,只能报国泰民安。李顾组合,却能保国富民强。这个陛下不会不知道。”张子龄笑得认真。 “张大人你太看得起晚生了。” “李兄弟你就不要谦虚了,在坐的都不是糊涂人,南征之事,若无李兄弟,不会那么顺遂吧。”张子龄笑叹,“能在短短七天,触动全民的心,引出百姓的爱国热情,激起青年的热血……有此丞相,何愁国家不强!陛下的眼睛,可比我们都亮呢,又怎会不同意?” 三人一阵沉默。 张子龄挟一口菜,慢慢品尝。 “累了一辈子,只想在有生之年,享享天伦之乐。青儿总说我连坐下来认真尝尝她做的菜的时间都没有,承儿也快有儿子了,我该抱孙子了。” 从张府出来,刘、李二人边走边聊。 “你说朝中之事,张大人喊我来干吗?”刘玉随口扔出个话题。 “你不是跟他私交不错嘛。” “私交归私交,这等涉及朝廷之事,我却是不该来掺和的。” “也许……”李默停步,斜睨刘玉,半真半假笑道,“也许他怕我不接受,希望关键时刻你能劝服我吧。” “呃,何意?” “哦,他曾跟我说,觉得你在我心里位置最重,什么话只要是你说的,我必定会听。” “我……有这本事么?” “也许。” 两人再不说话。 16 16、世间安得双全法? ... 白云飞归来的时候,已是深秋。 昭明帝率百官十里相迎,白云飞却只注意到脚底落叶成堆。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却不见那个桃花一般的男子。 反而只李默在席间谈笑盈盈。 “白元帅劳苦功高,李默敬你一杯。”李默举盏。 白云飞饮尽杯中酒,环顾左右。 “呵呵,白元帅在找谁么?”李默淡淡笑道。 “没有。”白云飞脸一红,淡淡回道。 说是没有,眼里却分明有悲戚。李默看得心里一疼。刘玉啊刘玉,你若敢负他,我定不饶你。 散席后,李默直奔刘府。 “刘玉在么?” “参见李丞相!” “起来,我问你刘玉在么?” “在,我们王爷在后花园赏月,小的这就去禀报。” “赏月?”李默气不打一处来,“不用禀报了,我自己去找他!” 刘府李默这两年来过无数次,早就跟自家院子一样。他轻车熟路走至后花园,果见庭中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放着几碟糕点,几壶酒,刘玉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对着月亮出神。 “刘玉!”李默走到他面前,“今天庆功宴上有人望眼欲穿,你却好兴致,在这赏月!” 刘玉不看他,一指桌边另一张椅子:“坐吧。” 李默重重坐下。 刘玉看着月亮,李默看着刘玉,终于,李默冷笑道:“如此良宵,这般美月,怎么不再喊个佳人作陪呀?” 刘玉不答,拿起酒壶斟酒。 李默抓住酒壶,才发现酒壶已空:“你喝了很多酒?”他有些心疼了,为什么,也这么爱喝酒,一如那个人。 刘玉淡淡一笑:“长安城小,壶中天长。” “什么意思?” 刘玉不答,笑笑,靠在椅子上,看着月亮出神。 此刻的他,宛如一朵即将辞树的桃花,浸染着哀愁,带着无奈,与眷恋。 李默的心仿佛被抽了一下,有点疼。这场景,让他想起很多很多。 “怎么了?听说你爱上了令狐凉,是真的么?”李默轻轻问。 “呵,令狐凉?是个万人迷啊。” “你真的爱上了他?”李默感觉心里莫名有些酸酸的,是为白云飞,或者为自己,说不上来。 刘玉不答,又去拿另一壶酒。李默再度伸手夺过,才发现这壶也很轻。他一愣,依次摇了摇桌上的酒壶,才发现基本所有的酒壶都给他喝空了。天啊,他到底是喝了多少? “你疯了!”心抽抽的疼。这个场景,太像以前,太像太像。这个场景,勾起他的回忆,让他讨厌,也让他,心疼。 李默突然一愣:会心疼了么?在庆功宴上,为白云飞心疼,在这后花园,为刘玉心疼。 原来自己的心,还没有完全死掉么?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刘玉吟道。 一滴泪从刘玉眼中滑落:“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为什么,京城这么小,小到容不下我的一份感情。”刘玉苦涩地感叹,“我真的什么都不要啊,我真的什么都没想要,我只是爱他,只是爱他,而已。为什么,一定要给我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要给他那样的身份?老天啊,你拿走了江山,我不要了。你给我爱情,却又安排这样一个局面……你,到底要我怎样?” 李默走过去,抱着他。 怀中的刘玉,依然喃喃自语:“为什么我喜欢兵马大元帅,就一定会企图谋反?为什么,我的爱,不能给他带来幸福,却只能带来君王的猜忌?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昭明已经把话跟我挑明,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李默不说话,只紧紧抱着他。 他听懂了。前朝太子,跟丞相交厚,又与兵马大元帅相爱,昭明帝不能冒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默站麻了。 刘玉也渐渐不再说了,他抬头,看着李默:“我知道你也喜欢白云飞,你帮我照顾他吧?” “说什么呢?他喜欢的是你。”李默艰难开口。 “不,我跟他不能在一起。你很好,就帮我照顾他吧。” 李默苦笑,刘玉啊刘玉,你可知我已经帮你照顾了顾骊歌,如今还要再加个白云飞,你所有的情债都给我么? “我……是男人。”这是李默唯一想到的拒绝方法,“我喜欢的是女人。” “白云飞是女人。”刘玉喃喃道。 “你喝多了。” “不,白云飞是女人。如假包换的女人。”刘玉的声音很软,软得如心尖的温柔,“她是世间最传奇的女人,也是世间最美的女人。从我那日撞见她在月下洗澡,我就知道这辈子躲不掉她了。我爱她,很爱很爱。呵呵,我喜欢的从来就不是男人,而是一个最好的女人……” 李默僵立当场。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思考。 白云飞,是……女人……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刘玉渐渐睡着了。 “可是,我也是女人呀。”李默轻轻道。 可是,此时的刘玉,已经入睡,听不到了。 17 17、锦瑟无端五十弦 ... 元帅府。 白云飞还在后院踱步,时间却已是三更,人们早已睡去,只留万籁俱寂。她不喜欢这样的寂静。因为特别寂静的时候,她很容易回忆。 回忆的源头,自己总在一遍遍打拳、扎马步,练习着父亲每天分配下来的各种武功,刀枪剑戟、拳掌指腿,似乎总也练不完。 下人们叫她——少帅。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孩,跟昭明他们一样。直到有一天,衣服上染上殷红的血,她却找不到伤口…… 看着自己的身体,她慌了,跑去找母亲。 母亲哭了,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那一天,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孩。 那天之后,她一面像男孩一样练武,一面忍受着每月一次的尴尬与痛楚。 这个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没得选择。出生在白家,她无法选择;母亲生自己时难产导致不能再孕,她无法选择;父亲对母亲情深至此,坚决不肯续弦,她亦无法选择。一切,在她懂事前,便已成定局。她能做的,只是扮演一个男子,见证着父母的一往情深,维持着白家开朝元帅的殊荣。 白云飞抚摸着庭中的兰花。 如果生命里有过转弯,就是遇到他吧——那个叫墨离的男子,啊不,女子。 那日,她巡视边防,归途遭遇刺客,刺客来势汹汹,人数多到连她都头皮发麻……南疆部落精锐尽出,不惜拼上所有死士,只为取天朝兵马大元帅的首级。她随身带的侍从全部战死,独自一人策马东行。 于是,在那座荒山,那个竹屋,她遇到了他,那个手执书卷、青衫磊落的男子。 那时,她真以为他是男子。 所以,当他对她说要帮她引开追兵,她心被震动了…… 从十二岁时父亲战死,她接过长枪,护着父亲的尸体杀开一条血路,之后以少年之姿接手兵马大元帅,斩将立威、赏罚分明,让国内外沙场老将再不敢小觑……多少年了,已经习惯了坚强,支撑着白家的一切。父亲死后,母亲悬梁自尽,祭奠了她这一世的爱情,也留下了白云飞独自一人。这么多年,再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累不累,更不曾有人想过她能不能撑得下去。 没有人知道:她是一个女子,一个才十多岁的女子,一个也渴望站在男子身边,含笑依靠的女子。 而这个陌生男子,却对她说,要替她引开追兵……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 只需要一眼。从他手执书卷从竹屋走出来的那一眼。 不够么?那就再添一次心动。他对她说“把你的袍子脱给我,我骑马帮你引开追兵。你呆在里屋不要出来就行。” 还不够么?那就再加一份安心。他放下书卷,翻身上马,回头对她温和一笑:“放心。” 那一年,她十八岁,缠胸的白布可以掩住她的风情,却拦不住她的心动。 她是真的很眷恋他呀,所以才会在那个竹屋整整呆了两个月。两个月,对日理万机的兵马大元帅来说,是最大的限度。 那两个月,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日子。所以她走的时候,认真跟他约定会回来。 “兄长,做兄弟会多久?” “做兄弟,当然是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啊?那如果是一男一女呢?” “若是一男一女……便是夫妻吧。” …… “等我办完事,我再来跟你说这些吧。如果那时你还……” “好,我等你回来哦。” “嗯。” “那你一定要回来!” “好,一定回来!” …… 夕阳下,两人相视而笑。 一个白袍若雪,一个青衫磊落。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只是,谁家年少?谁主风流? 回朝后,一桩接一桩忙不完的事,归期一推再推。 有一天,她却在皇宫见到了那个心中的人,一身白裳,临水照影,凌波绝世。他,竟也是个女子。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画上……不是写着么?” 画的左下角,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里,仔细辨认能看出两个字:墨离。 …… 那个叫墨离的女子,闭上眼,扑进湖中,不留余地。 “喂!”她心惊肉跳。 “快救人呀!”昭明皇帝从草丛里站起来,冲她喊,“还愣着干吗?快下去救人哪!” 她惊醒过来,也跳进湖中。 却忘了,自己也不会游泳。 等她醒来,已躺在皇宫的紫玉床上。床边,是似笑非笑的昭明帝。 她低头,看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脑袋“嗡”的一声……欺君之罪,已经瞒不住了。 “陛下,微臣该死!请陛下念在往日情分,放过白家。微臣,愿自尽。”她惶恐起身跪拜。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昭明帝扶起她:“好啦好啦,朕什么都没看到。阿嚏!” “陛下?”她震惊 “朕是什么都没看到啦,阿嚏,是宫女给你换的衣服,不是朕。阿嚏阿嚏!”昭明帝揉揉鼻子。 “陛下,那你的意思是?”她对这个昭明帝一直有点头大,觉得他总是抓不住重点,却又总能在不重点的地方解决重点。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安啦,朕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阿嚏阿嚏!作孽,感冒了。”昭明帝掏出手绢揩揩鼻子。 她愕然:“那陛下的意思,是……” “阿嚏,昭明不能没有云飞哥,国家不能没有白帅。那个宫女已经失足落水了。”几句话,把一切都交代了。 “阿嚏阿嚏!哎呀不行了,朕要回乾清宫去喝点姜汤,你该减肥了,把你从湖里拖上来好麻烦,害得朕连喝了好几口凉水。还有你该补补身子了,落个水居然昏迷两天,害得朕怕你出事,守了你两天两夜。阿嚏,不行了,回宫了。” “陛下等等!”白云飞喊住,“墨离呢?” “她走了。” “陛下!” “放心,朕没杀她。” “好吧……那请陛下,厚葬那位宫女。” “厚葬?什么名分?难道说她为国牺牲了?阿嚏!”昭明揉揉鼻子,“放心吧,虽然不能厚葬,但朕会给她父母一笔钱。” “多谢陛下。” 昭明挥挥手:“安心休养吧,墨离是真的走了,她是小仑的朋友,朕不会动她的,阿嚏,只是告诉她你有未婚妻了,她就走了。” 白云飞语塞。 昭明帝摇摇晃晃出门,走至门口突然回头笑笑:“身材不错哦。”说完闪身不见了踪影。 “陛下!” ———————————— 白云飞在庭中想着从前,想起那个如兰的女子,她曾以男子的身份,走进她的世界,开启了她的心。 于是,之后,她真正感觉到自己是个女子。 当刘玉那晚不小心撞见她洗澡,她没有震怒,而是羞涩。 当刘玉含笑看着她,她没有反感,而是脸红。 当刘玉给她写诗作画,她想起那袭青衫,竟也慢慢心动。 这场爱,爱得不如之前那次激烈,甚至或许更多是因为刘玉很像曾爱过的那个男子,而那个男子是不存在的,所以她选择了刘玉。是认真的选择刘玉。 可是,为什么刘玉的态度突然转变?自己才去南疆不过几个月,为什么回来就物是人非?难道真的再深的爱恋都敌不过距离?他,真的如传言所说,爱上了令狐凉么? 一滴清泪落下,敲得兰花叶子一颤。 罢罢罢,也许这一生本就不该奢求所谓的爱情吧。 自己已经二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嫁了吧?而自己,只是兵马大元帅,等着未婚妻十八岁时,娶她为妻。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明天起,再不奢求爱情。 18 18、曾是惊鸿照影来 ... “白云飞,我爱你!” “白云飞,我爱你!” …… 大清早,白云飞便被府外的花痴女人们吵醒。 受不了,她们没别的事做么? 昨晚睡得很晚,难得昭明帝说放他两天假,本想好好睡个懒觉的。 “宸雪。”白云飞喊来贴身侍女,“让黄伯带人把她们赶到白府三里之外。” “元帅……她们已经在三里之外了。” “那就再赶三里!”白云飞翻了个身,拉被子蒙住耳朵。 “是。”宸雪答。却并不离开,低头绞着手指,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还不去?” “元帅……”宸雪吞吞吐吐道,“您该起来了。” “为什么?”白云飞皱眉,“不是说了今天不用早朝么?” “是。可是……天还没亮吟香公主就打发楼儿送请帖来了。” “香儿!”白云飞头“嗡”的一声,“她又请什么?” “据说这次是为了感谢元帅南征得胜,免她远嫁和亲之苦。”宸雪低头复述着楼儿传来的原话。 “陛下不是摆过宴了嘛!” 宸雪低头。 “不去。”白云飞缩回被窝。 “可是……公主传话说……” “她说什么?” “她说……”宸雪小心翼翼地转述,“你不可以功高盖主。” 半晌沉默。 白云飞掀被:“给我更衣。” 漱玉宫。 “参见公主!” “云飞哥,你来啦!”吟香公主笑吟吟迎上来,攀住白云飞的胳膊。 “公主找我何事?”白云飞拉下胳膊上的纤纤玉手。 “又叫公主!叫香儿嘛”吟香公主再度挽起白云飞的胳膊。 “不敢,小人怕功高盖主。”白云飞再度拉下。 “云飞哥你生气啦?”吟香公主拽住白云飞的胳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轻晃。 “好啦好啦,没有啦。”白云飞无奈叹气,继续推胳膊上附着的玉手。 “我就知道云飞哥最好了!”吟香公主紧紧箍住白云飞的胳膊,不肯松手。 “好了,香儿你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白云飞一根根剥开胳膊上的青葱玉指。 香儿嘟起嘴。随即做了个鬼脸,拍拍手笑道:“香儿做了好吃的哦。” “你什么时候会做吃的了?” “刚刚呀。” “哎?”白云飞头大,“做给谁吃呀?” “当然是云飞哥你了!”吟香公主笑得春花灿烂。 宫女们端上一只精致的小砂锅。 白云飞尽量镇定地掀开锅盖,只见暗红的汤里糊糊的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 “你煮的是……面疙瘩?”白云飞努力让声音平和。 “讨厌!是汤圆啦!”吟香公主嘟起嘴。 “汤圆不该是一个一个的吗?” “咦?”吟香公主凑近一看,也大惊,“刚刚还一个一个的!怎么现在都没了?谁偷吃了?楼儿!” 原来吟香公主今天突发奇想要给白云飞做汤圆,去御膳房请教御厨,自觉学会了,便回来做了一份红豆沙汤圆。 虽然搓得歪歪扭扭,好歹原也煮熟了,一个个飘起来还看得出是汤圆。奈何这位千金并不知汤圆要及时捞出,只唯恐白云飞来时冷了,便一直用小砂锅热着……等白云飞姗姗迟来,汤圆自然化了糊。 白云飞也是个十指不沾厨房水的主,自然不晓得汤圆为嘛没有了。 好在小宫女楼儿进宫前好歹还做过些家务,知道此理,这才免了吟香公主闹着找偷汤圆的贼。 如此一折腾,已至黄昏。 “云飞哥我们去后花园赏月吧?” “不要。”白云飞果断拒绝。 “云飞哥……”吟香公主低头喃喃,“功高,真的都会盖主么?” 沉默…… “走。” “好嘞!” 白云飞是拿吟香公主没办法的,这丫头从小就被无双太后和昭明帝宠惯了,一脑袋古灵精怪,却又不乏体贴,让人头疼却又讨人喜欢。 这小丫头也真敢说敢做,前两年居然直接向太后求嫁白云飞,吓得白云飞在这对母女面前脱口而出已有心仪女子……这才有了跟乔绮思的婚约。 白云飞一边跟吟香公主逛后花园,一边想起这些尴尬种种,心里暗叹:冤孽啊。 “呀。”吟香公主不小心踩脏了鞋子。 “云飞哥你等下,我洗洗。” 看着不远处蹲在池边洗鞋子的香儿,一身白衣,明艳如仙子……白云飞怔住了。 那个女子,那晚也是一身白衣,就是在这里,跳了下去。她,还好么? “李丞相,这皇宫啊大着呢,您可跟紧了老奴,走丢了可够您绕一阵子的了。”那边传来太监总管凌公公是声音。 凌公公口中的李丞相正是李默,昭明帝找她有事商议,从乾清宫出来,行至后花园,刚好远远瞥见那一袭白衣,在那水池边。 “李丞相,怎么了?走呀。”凌公公行了一段,才发现李默居然没有跟上,还停在那痴痴望着远处。 凌公公顺着她的目光瞅去:“哟,那不是吟香公主和白元帅嘛。呵呵,公主不知又玩什么呢。” “凌公公,我……过去跟白元帅打个招呼……我有事找他。”李默艰难地说出这段话。 “那也行,您跟着白元帅出宫也行,他对这熟。” 送走凌公公,李默缓缓朝白云飞走来。 白云飞不说话,却也早已看到了她。李默越走越近,白云飞一直沉默,脸色却渐渐变了。 从墨离到李默,她是易过容的。 但再强的易容都易不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眼神。 如果你曾真心爱过一个人,你必然会记得她的眼神。因为,那里,曾经藏着千言万语。 此时,白云飞看着李默的眼睛。在小池边,她读懂了她眼里的熟悉…… “是你?” “嗯。” 19 19、何当共剪西窗烛 ... 白府。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倚窗而立,丝丝凉风从窗缝里吹来,屋内的烛火轻轻摇动。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低头:“你先说……” 白云飞轻咳:“那我先说吧。你怎么会是李默?这几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李默看着窗外,微笑,“总之,那天从湖中被救起,陛下就告诉我,你有了未婚妻。我心灰意冷,就离开了。后来,越想心里越不甘……” 李默深深叹了口气:“我爱过两个人,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你。师父一直把我当愈合伤口的药,当倦了后的巢,却没真正爱过我吧?而你,呵呵,更是从头到尾只把我当男人。” 李默靠着窗沿:“你们两个心里都没有我,却都享受着我的爱……呵,当时我是那么认为,所以越想越不甘啊,也越想越凄凉,于是开始醉生梦死。”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爱情之路,会这么辛苦呢?我想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我想知道,男人爱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默的眼里闪着朦胧的光,“于是,按着师父的样子和品性,我易容出一个李默。我学着他的样子,流连花丛,醉笑欢场,像他一样讲话,像他一样思考,甚至,学着他的样子,去调戏那些女孩……所以呀,就有了弄萧公子。” 白云飞看着李默,李默的语调一直淡淡的,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这种淡让她莫名心疼:“何苦?” “呵呵,是啊,何苦?如果是现在的我,也会回头对那个我说这一句。可是,当时是真的失去理智了吧?或者,失去的,是心。” 李默耸耸肩:“不过,也许学一个人学久了,会让自己都分不清呢。比如,我有时会对那些女孩有冲动的。她们一个个都那么美好,青丝红颜,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可爱之处呢……呵呵,后来我慢慢就理解我师父了。” 白云飞一震:“你是说你也喜欢女人了?” “你呢?”李默回头,眨了眨眼睛,“你可是比我做了更久的男人。” “不!我没喜欢过女人!”白云飞红着脸反驳。 “是么?”李默坏坏一笑,“喜欢你的女人可那么多呀,你都没有动过心么?” “没有!” “哦,那对墨离呢?也没有么?”李默看着她的眼睛。这一刻,连李默自己都分不清,现在,是墨离的口气,还是师父的口气?真的是扮演一个人太久,连自己都会分不清楚么…… “我……” 白云飞突然觉得很不安,甚至有些害怕:自己,真的会喜欢女人么?扮演了这么久的男人,早已习惯了男人的言行举止,是否,连心也习惯了男人呢? 不!自己曾以一颗女子的心爱过啊。 可是,那个她爱过的人,也是个女子啊。 不管怎么解释她以为墨离是男子,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爱过她,一个女子。 甚至现在……那个女子站在自己身边,对她坏坏的笑,她都仿佛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好了,不说这个了。”李默转了话题,“你喜欢刘玉的吧?这很好,起码比喜欢女人好。” “呵。”白云飞苦笑,又想到那个早已音讯不传的人。 刘玉,他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吧? 李默看着白云飞,她苦涩的表情让她心疼:“别这样,你们会很好的。” 白云飞看着李默,李默眼里的心疼,真真切切,让她莫名心暖暖的,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仿佛一个委屈的孩子走过了夜路终于看见了家:“其实……在你之后,我是真的想跟刘玉在一起。因为他告诉我,我是世间最好的女人。还因为,他会像你那样,给我讲许多历史掌故,给我写诗填词,也为我画画……跟他在一起,我仿佛又回到那间竹屋,就像跟你在一起一样。虽然我知道他并不是你,可是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我想你,所以我是真的想跟刘玉一辈子,至少,他身上有你的影子……” 李默不说话,从白云飞的眼里,她知道:白云飞把刘玉当成了她。一如顾骊歌,也一如自己。 可笑么? 很想很想师父,便在他离开的日子,穿着他的衣服,学着他的样子……以他的姿态,邂逅了白云飞。之后,在朝暮楼遇到刘玉,那个桃花一样的男子,让她惊呆了。他的气度神韵,竟跟师父如出一辙。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次见面,便跟他合奏《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是她跟师父曾在月夜下合奏的曲子。 可是,这一路阴错阳差的人们,谁又能“之子于归”? 每个人,在所爱与代替间徘徊。白云飞爱刘玉,因为刘玉身上有墨离的影子;顾骊歌爱李默,因为李默身上有刘玉的影子;而墨离,对那个有着师父影子的刘玉,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这一团团剪不断理还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无数人把情爱挂在嘴边,可是,到底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呢? 之子于归,之子于归。这一路错乱走过,哪里才是我们的归途? 李默含笑看着白云飞。 一滴泪从白云飞脸庞掉落:“也许,是我太贪心。既然走上这条路,就不该奢望还可以再做女人,甚至拥有一份爱情。墨离原本就不在,刘玉也不再。所有的一切,也许原本就不曾存在。” 墨离的心被那颗泪砸疼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擦着她的眼泪:“别哭,我还在。我是墨离。” 白云飞抬头,泪眼朦胧里,面前的人模糊了面容,只留一袭青衫,依然带着温情。 白云飞的泪一颗颗落进墨离手心。 “别哭了,哭得我手疼哦。” “为什么手会疼?” “你的泪好重,砸得我手疼呀。”墨离笑。 白云飞“扑哧”一笑,第一次有一种安心的快乐。 墨离温柔道:“在我面前,你也可以做女人。” 白云飞抬头。 墨离眨眨眼睛:“你府上有女装没?我们去换来玩。” “哎?” “居然没有?不是吧,我府上都藏着有女装呀,偶尔我会偷偷换着穿。”墨离不敢相信白云飞居然没女装。 “有啦。”白云飞也抿嘴一笑,“在东厢房。” “我就说嘛!” 两人“咯咯”笑,如两个偷吃了糖的孩子。 “真的要去换衣服么?” “当然。”墨离笑嘻嘻去开门。 开门的刹那,两人僵立当场。 门外,另一个人,也早僵在那里。 20 20、还君明珠双泪垂 ... “小绮……” “三儿……” 来人正是乔绮思。 原来乔绮思听说白云飞回朝,便来探望。白府是军法治家,从来没有下人敢乱闯。不通报便能四处走动着,唯有贵为天子的昭明帝,和白云飞的未婚妻——乔绮思。 这是她给她的特权,却不料有今日的场面。 “我……”乔绮思觉得站在这里很多余,“你们……” “小绮……” “不用说了。”乔绮思苦笑,“我懂了。” “三儿……” “你也不要再说了!还有,不要再这么叫我。” 对于李默,乔绮思是更伤心的。 对白云飞,她不是没喜欢过,但那多少是一种少女时代的梦,哪一个女孩不爱白衣白马的英雄?那种爱,虽然美丽,终究也没多深刻。所以当她知道白云飞喜欢刘玉后,也就渐渐收回了那份喜欢。 那日,无双太后向白云飞说有意招驸马,吓得白云飞脱口而出已有爱慕之人,太后追问是谁,白云飞无言以对。 当时,随母亲去给太后请安的乔绮思适逢此会,在一旁看着也替白云飞着急,忍不住目不转睛看白云飞怎样应付,白云飞回头刚好迎上乔绮思的眼睛,乔绮思脸一红,低下头去。白云飞此时脑袋在想着如何收场,没有注意乔绮思的表情,依然对着她出神……这一幕看在长辈们眼里,却是白云飞看乔绮思看得痴了,而乔绮思矜持低头。 乔绮思的母亲原是无双太后的亲侄女,倒也乐意看白云飞跟乔家联姻。 乔家能与白云飞联姻,自然是求之不得。 白云飞前是狼后是虎,横竖是欺君,更是有口不敢言。 如此阴错阳差,便成了这一段假凤虚凰的婚约。 所以,在此时的乔绮思心里,不管怎么说,白云飞毕竟是有苦衷,这桩婚事他们两个都是被动。而李默则不一样,他戏场搭讪,送珠定情,之后更是殷勤百出……此时乔绮思想起过往种种,说不恨是假的,但在门外听到她们讲起各自的种种,明白都是苦命女子,终究也恨不起来。一时之间,乔绮思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三人就这样沉默。 每个人几度想开口,却又都不知怎么启齿。 乔绮思站在此处只觉无比尴尬,自己的未婚夫,和自己最爱的人,都是女子,且彼此相爱。 贵为尚书府三小姐,乔绮思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像一个笑话。 她从内层衣衫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慢慢解开,拿出一枚夜明珠:“这是你那日送我的,绮思不敢再受,还给……你。”此时,她已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三儿……” “说了别叫我三儿!”乔绮思把夜明珠塞进李默手里,扭头跑出门去。 李默追了出去:“三儿你听我解释!” 看着李默追乔绮思而去,白云飞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酸酸的。 她,追她的未婚妻而去……虽然明知乔绮思是女子,但,自己不也只是女子么? 她默默无言,望着桌上已近燃尽的蜡烛。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 “三儿!”李默终于追上乔绮思,拽住。 “你放开!”乔绮思甩袖。 “你听我说好么?” “说什么?说你从头到尾都只是欺骗?说你不是李默是墨离?说你接近我只是因为你喜欢白云飞,所以要引诱他的未婚妻红杏出墙?”一叠声的责问里,乔绮思已哽咽。 “三儿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默真的很后悔,“是,我一开始是因为你是白云飞的未婚妻,我是想着报复,所以故意接近你。可是……是,我是错了。可是你别这样好么?我真的不想你伤心。对不起,在我最没心没肺的时候伤害了你,如果可以补偿,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乔绮思呜咽:“我不要你补偿,你怎么补偿!你本来就是个女的。我不是冯素珍,你才是。”想起那日看《女驸马》时的初遇,她哭得更凶。 李默不知道怎么安慰,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砍了。那时是怎么了?魔怔了?怎么会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女孩的感受? “风!”一个黑衣女子在不远处喊,声音里透着惊喜,“真的是你!” 那女子走近,看了看乔绮思,眼圈红了,怔怔望着李默:“你又有了心爱的人?” 李默语塞。 “你不是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你说,要做我一生的仆人,只爱我一个,宠我一个……”黑衣女子眼泪已掉了下来,“他们都说你花心,说你靠不住,我还不相信。你果然……枉我到处找你……这两年来,我走过多少地方,你知道?” 李默别过眼睛。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你解释呀!只要你肯解释,我……都相信你。”黑衣女子拽住李默的袖子,泣不成声,“我寻遍天下,只想听你亲口说。你说呀!只要你肯说,我都相信。” 李默甩开袖子。 “慕容风!好!好,你别后悔!”黑衣女子咬牙。 “你走吧,回去找个好男人嫁了。我,根本没爱过你。忘了我吧。”李默终于开口。 “你……” “卓灵,我早就忘了你了。你刁蛮、任性,毫无可爱之处!你不是很爱玩么?我只是陪你玩了个游戏而已。”李默一把揽住乔绮思,“如今,我找到了我真爱的女人,请你不要再来打搅我,好吗?” “慕、容、风……” “不要让我看不起你!”李默冷冷道。 卓灵不再说话,只眼泪一直流,微微颤抖着。 乔绮思于心不忍,对李默怒道:“李……唔……” 却是李默手一紧,将乔绮思揽过,用唇堵住了她的话。 卓灵怔在当场,随即“哇”的一声止不住大哭起来。 “慕容风,我还你!”卓灵从兜里翻出一颗夜明珠,朝李默掷去,“我再也、再也不要见到你!” 说罢捂脸痛哭而去。 李默放开乔绮思,看着卓灵远去的身影。 “啪!”的一声,乔绮思给了李默一记清脆的耳光。 李默捂脸,回头对乔绮思苦笑。 “无耻!”乔绮思咬牙切齿道,“你到底骗过多少女子?你到底有多少颗定情夜明珠!” 李默摸摸脸,眼睛湿润了:“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颗。” “谁?” “我师父。” “什么意思?”乔绮思听不懂。 李默一抹眼泪:“卓灵是我师父的一个女人。我师父就是慕容风。前几年,他就是跟她走了。他叫她灵儿,说要陪她到天涯海角,做他一生的仆人。” “那她怎么叫你慕容风?” “我……是按照师父的样子易容的。”李默低头。豆大的泪珠“吧嗒”砸进草丛里。 “你喜欢你师父?” 李默不答,眼泪却越来越多,索性坐下,伏在膝盖上狠狠哭泣。 此时的她,如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乔绮思蹲□去,轻轻拍着她的肩:“别哭了。”乔绮思眼里的李默,一直都是冷静而幽默的,从没有过失态,如今哭成这样,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 乔绮思也靠着李默坐下,温柔地揽着她:“别哭了嘛。” 这一刻,乔绮思相信:墨离是个好女孩。即便,她曾在最混乱的日子做了伤害自己的事。 还好,那段日子已经走过来了,所以,她追出来跟自己赔罪,她让那个叫卓灵的女孩回去好好找个人嫁了,从此忘了慕容风。 都是为情所困的可怜女子啊…… 爱了,伤了,于是变了,以嘲弄的姿态面对世间,做着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自己。她该怪她么? 乔绮思苦笑,伏在墨离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八点四十七放下一章 21 21、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 “启禀元帅,吕将军求见。” “快请。” “参见元帅。”那日之后,吕放面对白云飞,还是有点别扭。 白云飞对那种状况却习以为常,早已不以为意,只问正事:“上次让你所查之事,如何了?” “已经查出来了。”吕放压低声音,“确实有人克扣粮饷。” “是谁?”白云飞眉间已有怒意。 南疆那几月,粮饷严重不足,不只影响了军士的战斗力,也迫得他好几次改变进攻方案。他几次送信回朝催粮,却还是来得不多。 庆功宴上,白云飞有意无意问及粮饷一事,昭明帝却显然一直以为粮饷充足。她看出蹊跷,便让吕放暗中调查。 “是张任。”吕放道。 “张任?”白云飞冷笑,“原来是他,果然是有恃无恐,才敢连军粮都克扣。” “元帅……”吕放支吾道,“依末将看,这事您别管了。” “为何?” “张任是张子龄的独子。张子龄是开国元老,在朝中党羽门生众多,如今虽辞去丞相之职,却又被聘为太子太傅,在朝中可谓一言九鼎。更何况,张任的生母秦青,是当今太后的胞妹……” “所以,我便动他不得?”白云飞挑眉。 “元帅……”吕放有些担心。 “不用说了。如果我不管,就没面目对冤死的兄弟们。” 次日早朝。 “罪证确凿,请陛下依法惩办张任!”白云飞呈上所有证据,并附上全体将军签字的联名奏表。 “陛下,冤枉啊!微臣从来没有克扣粮饷,陛下一定要明察!”张任吓得脸色惨白,出列跪倒。 “畜生,休得狡辩!”张子龄出列跪倒,“老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此事全是老臣授意,犬子只是负责执行。老臣糊涂,甘愿领死。只求陛下饶过犬子性命。” 昭明帝沉默。 “陛下,张太傅年老糊涂,难免会办些错事。望陛下念在他是开朝元老,劳苦功高,又忠心耿耿为朝廷操劳一生,功过相抵,赦免其父子死罪,以彰陛下仁德。”顾回无奈出列。他与张子龄相交多年,自然知道这事张子龄定不知情,不然不会让儿子办出如此糊涂事。但张子龄此举无疑是要豁出老来清白,保儿子性命,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合演这出戏。 “顾丞相言之有理,请陛下饶过张子龄父子性命,以彰陛下仁德。”文臣们齐刷刷跪下。 “你们……”白云飞气结。这帮文人,平日仁义道德圣贤书挂在嘴边,事到临头却都是官官相护。 她也盛怒而跪:“请陛下以国法为重,严惩张任,以慰死去将士的英灵!” “请陛下以国法为重,严惩张任!” “请陛下以国法为重,严惩张任!” “请陛下以国法为重,严惩张任!” 武将们全体跪倒,三次重复的呼喊,整齐划一,响彻大殿。 昭明帝起身。 大殿之上,群臣皆跪,唯有两个人站着,一个是昭明帝,一个李默。 “李爱卿,你以为呢?”昭明帝缓缓开口,满怀希望地看着李默。 李默看看白云飞,跪:“臣,附议白元帅。” 大殿一片寂静。 良久,昭明帝道:“此事容我三思,明日再议。退朝。” 第二日。 昭明帝给出裁决:张子龄胆大包天,指使其子克扣军用粮饷,罪证确凿,其罪当诛!念其开朝元老,劳苦功高,为朝廷操持一生,忠心耿耿。故此功过相抵,将张氏父子贬为庶民,有生之年不得再入朝为官。 这事原本就这么结了,如果张任与白云飞没有在街头相遇…… “哟,那不是白元帅嘛。” 白云飞不搭话。 “哟,白元帅这脸色可不太好。要不要兄弟给您叫几个姑娘呀?”张任搂着随行的美女,“哎虽然贬为庶民,但家里的银子多得没处使呀,要不元帅您行行好帮我花点,叫两个姑娘吧?” 白云飞冷哼一声,继续前行。 “白元帅您别急着走呀!姑娘又不会咬你!”张任一拍脑门,“噢,我倒是忘了,我们的白元帅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呐!哈哈。” 白云飞回头,眼里已有寒意。 张任见白云飞动怒,喊得更大声了:“哟,白元帅您生气了?跟谁生气呢?肯定不会跟我这等庶民小人生气,是为那刘王爷吧?唉听说他最近被令狐凉迷得神魂颠倒啊。其实要我说吧,白元帅您也放开些,男人嘛,哪有不花心的!再说了,他刘玉也没什么了不起,一个空头王爷,绣花枕头窝囊废一个!” 白云飞的手已按在腰间的龙吟剑上。 张任看在眼里,狂妄一笑:“白元帅还想杀我不成?这里可不是您的中军帐!” 他指指脚下:“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天子是谁?天子是我表哥!你是元帅又怎样?你能使……使那什么计来着?美人计对吧?哦对,就算你留李默在你家住了一晚上,就算他在朝堂上肯帮你,又怎么样?我还不是照样逍遥自……” 话未完,已尸首异处。白云飞手起,剑出,回鞘,只在一瞬间,快得张任连惨叫都来不及。 “白云飞!你放肆!”朝堂之上,昭明帝大怒。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白云飞冷冷道。 “有罪?责罚?白云飞啊白云飞,你是不是真以为朕舍不得办你?不敢办你!” “微臣不敢。只是张任原本就该死。”白云飞傲然道。 “放肆!他该不该死朕已有裁决。你这么做,是摆明不把朕放在眼里么?” 白云飞抬头,看着龙座上的昭明帝……良久,她洒然一笑:“陛下,微臣的性命,几年前就该给陛下了,陛下要拿,随时可以拿去。” “你留了我这几年的命,我也为你做完了该做的事。我只求,你杀我一人便可。”白云飞跪下,声音里是无尽的萧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父亲生前一直叮嘱他的话。 “飞儿,伴君如伴虎,日后,一定要处处小心。”临死前,白天楚抚摸着女儿的头,流出了男儿泪,“白家,辛苦你了……” 处处小心?呵呵,有些东西不是小心便可避免。 辛苦么?已经忘了。只是真的有些累了,从沙场到庙堂,他真的,不想再撑下去了。就这样吧…… “陛下,请饶过白元帅。”吕放跪下。 “陛下请饶过白元帅!”甘霸、程德刚等武将,也纷纷跪下。 “陛下,请饶过白元帅。”顾回出列。 文臣里,各种骚动,却无人敢跟着顾回表态。 “敢再求情者,同罪!”昭明帝态度坚决,“来人,把白云飞拖下去,午门立斩!” “陛下……”李默出列,跪下,“微臣愿与白元帅同死。” 他知道这话不该说,却还是说了。 白云飞回头,见李默跪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低着头,脸上透着无比的冷静,与坚决。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白云飞……” “我墨离……” “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 “兄长,做兄弟会多久?” “做兄弟,当然是一辈子!” …… 原来,这就是她们的一辈子…… 白云飞眼角湿润,心却暖暖的:有你陪我共赴黄泉,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李默你……”昭明帝震动。 “好……既然有大家为你求情,念在你白家两世为将,保我万里河山,朕今也让你功过相抵……白云飞,贬为庶民。”昭明帝一字一句道。 “陛下,臣,也请辞官。” “李默!” “望陛下恩准。” —————————————————— 小道上。 一白一青两匹马并辔而行。 “你何苦要跟着辞官?” “不辞官怎么跟你双驹并辔,游戏江湖?” “呵呵,可是陛下并没有同意呀。” “我知道他不会同意。”墨离耸耸肩,“但至少我把丞相辞了,只做受他特召的侍中,还特许可来去自由……啊喂兄长你不要太贪心,这对陛下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白云飞笑:“你说你就这样撂下摊子,顾回一个人,顶得住么?” “顶得住。”墨离也笑,“江山代有人才出。朝中可用之人可不只我一个,多少青年才俊都还在呢。别的不说,只诸葛大人家的二公子就不错。” “融均?不错,那孩子倒是行事作风确实不比旁人。哎,我看他跟程德刚在一起蛮有意思,你说,他要是个女孩……” “你手下的程老将军?”墨离咋舌,“兄长你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什么老将军?人家长相成熟嘛,才三十多岁而已,跟融均一个持重,一个精怪,若分男女,倒不失为很好的一对呢。”白云飞为自己的想法乐不可支。 “什么才三十多岁,已经三十九了好不好。我不想跟你说了,太能扯了。”墨离一挥鞭。 “哎哎你跑慢点嘛,我说真的啦,程将军还没娶过妻呢。” “可是融均也是男的。” “我知道,我就开个玩笑嘛。哎你等等,别骑那么快嘛。” “不等不等就不等,哈哈哈。” “不是,你个文弱书生,骑那么快小心摔下来。” “是,你是元帅了不起。哎哟了不起怎么不一次骑两匹?” “讨厌。” “你才讨厌。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两匹马越行越快,留下一路欢声笑语。 22 22、当时只道是寻常 ... 还是那座山。 还是那间竹屋。 “真像一场梦啊。”白衣女子抚摸着门上的朱漆,“只有这里一点都没变。” “进去吧。”绿衣女子微笑,“里面也没变。” 说罢,掏出钥匙,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你这……遭贼了?” 绿衣女子不答,苍白着脸,轻轻抬脚,进屋。 桌椅横七竖八,书画洒了一地,空酒坛滚得到处都是。 窗边的书桌上,砚台压着一张很大的宣纸。 绿衣女子缓缓走近…… 厚厚的宣纸上,墨迹还未干透,重重写着两句诗: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绿衣女子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慢慢滑落。 曾经。 他青衫磊落,她绿裙嫣然。 他惊才绝艳,她慧心玲珑。 他桃花含笑,她兰草迎风。 他们闲来斗曲,从日落到日升。 他们无聊比对,一联又一联。 他们兴起和诗,直至把韵律用遍。 在冬日的午后,他们坐在书房的窗前,赌句猜书:一方说出文句,另一方道出在哪本书哪一页,赢的便可喝面前的香茶。每每玩这个,他们都要笑得前俯后仰,手中的茶早已泼了出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找到这样的琴瑟相合…… 走遍千山万水,他又回到原点。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回头。 可是,这一次她已离开,第一次离开。 “是你师父回来了吗?” 墨离点头。 白云飞走近:“墨迹还未干透,他应该还没走。看屋里的情形,他住了也不止一两天。他,在等你。” 墨离低头。 “你留下来吧。”白云飞温暖地笑笑,“恭喜你。” 墨离摇头。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欢他么?” 墨离擦擦眼泪,摇头道:“并不是喜欢就能在一起,我不可能再放心把自己的一辈子托付给他了。他可以抛弃我第一次,就可以抛弃我第二次。” ———————————— 山间小道上。 两个女子策马徐行。 “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有些人错过也许就再也碰不到了。“白云飞依然劝道。她虽然没见过她师父,但能看出墨离的师父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墨离云淡风轻道:“现在这样很好,天高地大,只为自己而活。干吗还要再回去过那种患得患失的日子?爱一个人的时候呀,就像生病了一样,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还是正常一点比较好。” “可是……” “别可是了。倒是你,玩够了还是回去找刘玉吧,他对你可是一往情深。” “他呀……” “什么他呀,我不是已经向你解释过嘛,他不过是怕陛下猜忌你,才故意疏远你。如今你已被贬,再不存在什么猜忌不猜忌,干吗还不在一起?” “再说吧……” “什么再说呀,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兄长啊,我可告诉你,矜持不能当饭吃啊。” “飞儿!飞儿!” “离儿!” 边走边聊的两人回头,见一白一黑两骑疾驰而来,远远唤着她们的名字。 二人驰近,勒住缰绳。 白云飞愣了:那广袖蓝袍的,是刘玉。另一位青衫飞扬的,眉眼竟是…… “李默?”白云飞讷讷地问。又看了看身边早已幽幽无言的墨离。 “他就是我师父,慕容风。”墨离的声音听不出温度,也听不出悲喜。 23 23、之子于归 ... 原来,刘玉知道白云飞出京城后,便连夜骑马来追。 虽然他不知他们去处,但白云飞之前跟他讲过这段竹屋生活。他料到白云飞必会回到这里。 他的坐骑雷丘是前朝天子御赐,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他日夜兼程地赶,早在十多天前便已赶到。 虽然白云飞的战骑清风也是神速,但墨离的马却是凡品。更何况二人刚离了庙堂,自是如出笼的鸟儿,一路嬉戏玩耍,时行时止,到今日方才到此。 那日刘玉推开虚掩的朱漆大门,见满地书卷酒坛,一人正自斟自饮,醉卧书堆。 “李兄?”刘玉大惊,他奇怪李默怎么会在此? 那人回首,眼睛因宿醉有些发红:“你是谁?” 刘玉这才发现不是李默。他有着李默一般的外表,却没有李默一般的眼神。这个人的眼神是迷离的,总带些湿气,笼着一层氤氲的雾,让人不自觉便会陷入一种暧昧、痴迷的气息。而李默,即便在风流醉笑的时候,眼里也依然掩不住清冽的光。 “你是谁?”刘玉问。 “慕容风。”那人答,仰脖饮下一杯酒。 “你跟李默是什么关系?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刘玉拂开几本书,也坐在地上。 “李默?”慕容风斟酒的手停住,“墨离?” 刘玉一拍脑门:“李默……墨离!原来李默就是飞儿口中的墨离!我怎么没想到!” “她在哪?”慕容风显然对刘玉的其他话不敢兴趣。 “谁?李默?”刘玉看着慕容风急切得有些发烫的眼神,笑道,“不急,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若李默真是墨离,他必然会回到这里,连同我等的人一起。” 他抱起一坛酒,拍开封口:“反正时间还早,不如我们说一说我们各自知道的故事。” 慕容风皱眉:“牛饮!去后面厨房拿个杯子去。” “我是客人,杯子该你去拿吧。”刘玉舔一口酒,“好酒。” “我懒得动。”慕容风闷闷道,“那是女儿红,我在梅花树底埋了十八年的。” “我也不想动,从京城一口气跑到这,累死了。”刘玉索性推出一块空地躺下,头枕着一本《论语》,嫌矮了,又拉过来一本《史记》垫着,方才心满意足,“你就扯吧,埋了十八年,你能有多大?” “三十啊。我十二岁时捡了墨离,那时她才五六岁的样子,捡她的那天,我便埋下了十八坛女儿红。”慕容风也躺下,拉本《诗经》垫在脑下,闭上眼睛,“故事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 夕阳下。 四人坐在草地上,刘玉向白、墨二人讲起这十几天发生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梅花树下还埋了女儿红?”墨离开口,说的却不是重点。 “你又不喝酒,干吗告诉你。”慕容风道,“嫁给我吧?” 刘玉、白云飞差点栽倒。慕容风,这就算求婚么? “我现在喝了。”墨离道。 “那你现在也知道了。”慕容风道,“嫁给我吧?” “可是你都喝完了。”墨离道。 “还剩两坛。”慕容风道,“嫁给我吧?” 墨离翻身上马,扬鞭:“驾!” 慕容风也翻身上马,扬鞭:“追到你你就嫁给我吧?” “驾!” “喂,嫁给我嘛?” …… 两人两骑,一前一后,越骑越远。 徒留刘玉、白云飞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这算哪出?”白云飞呐呐道。 “我也不知道。”刘玉摇头。 “慕容风以前都这样追其他女孩?”白云飞纳闷,“我看李默没用过这招呀。” “我也不知道。”刘玉摇头,“师父就是师父,可能招数又升级了吧?” “哎?”白云飞无语。 “谁像我呀,招数就这么一招,爱的也就这么一个。”刘玉轻轻拉住白云飞的手。 白云飞脸一红,要缩回手去。 刘玉拉住不放:“飞儿,我们好不容易没有阻碍了,你还要退避吗?” “我……”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刘玉感慨,“谁知人生有多长?爱情又经得起多久等待?” 白云飞看着刘玉,她在他眼里看到了难得的严肃与认真。这桃花一般笑眼如春的男子,此刻没有笑,只真诚地看着自己,带着欣赏,与宠爱。 刘玉倾身上前,微微偏了偏头…… “呀!慕容风摔下来了!”白云飞突道。 刘玉差点栽倒:“什么?” “你看。”白云飞指指远处,“慕容风摔下来了。” 刘玉一握白云飞的手指,拉进怀中:“那不过是爱情里经久不衰的苦肉计罢了。你别管,他们自己会搞定。” 说罢,吻住了白云飞。 远处,一人落马,另一人回身下马,夕阳下,两个人影也依稀纠缠在一起…… 24 24、二十四桥明月夜 ... “兄长,我们的生日快到了。” “是哦,我都快忘了。” “我也记得的,飞儿二十四岁生日,二十四还是比较特殊呢。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去二十四桥玩吧,刚好扣着这个数字。” “无聊。” 一个月后。 四人来到二十四桥。 “日子还没到,我们在着旁边找个房子住下吧,等到我们生日那晚,我要去二十四桥吹箫!兄长,你说可好?” “呵呵,你说怎样就怎样嘛。” “好极好极,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刘玉抚掌,“好久没听到李兄妹的箫声了。”自从知道李默是女子,他就一直以“李兄妹”称之。 “最烦人附庸风雅了。”慕容风自顾自喝茶。墨离已经严令禁止他喝酒了。 四人找了间靠桥的客栈住下,白日出去游览附近的风景,晚上早早歇息,倒也红光满面乐在其中。 转眼,已是生辰。 四人早就打算晚上玩个尽兴,白天也就懒得出去,只窝在房里打马吊。 白云飞看着面前的一堆牌,皱眉沉吟。 “兄长你下蛋呢?快呀。”墨离笑嘻嘻。 “不是……这牌好像没法出哎……”白云飞挠头,“你先等等,我再想想。” 刘玉伸头过来一瞅,乐了:“四顺一对,当然没法出!你赢啦!自摸清一色。” “哎?是么?”白云飞恍然大悟,“啊真的糊了。” “噗!咳咳咳……”慕容风一口茶呛了出来。 墨离起身给他拍背。 “好点了么?”她关切地问。 “没事。” “笃笃笃。”有人敲门。 “我去开门。” 墨离打开门,愣在当场。 “哟,好漂亮的姑娘。”来人看了看墨离,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慕容风,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笑眯眯拍了拍墨离的脸蛋,“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什么时候跟着李大人的?” 慕容风眼里已喷火,起身。 “陛……陛下!”白云飞结巴着喊。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玉跪拜。 白云飞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跪拜。 那人正是昭明帝。 昭明帝打着哈哈走进来:“免礼免礼。” 他又扭头对慕容风笑道:“李爱卿别来无恙啊,怎的,不认识朕了?” “陛下,李大人刚刚多喝了几杯,现在有点不清楚。”墨离赶紧过来一扯懵在那里的慕容风,跪倒,“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慕容风晕乎乎也跟着跪下。 “好啦好啦,平身。” 昭明帝饶有兴味地看着墨离:“这姑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嗯嗯,蛮聪明伶俐的丫头。”说着便又要伸手来拍脸。 慕容风一步上前,挡在了墨离前面。 “陛下,咳咳。”白云飞赶紧喊住。 昭明望了望白云飞,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慕容风,笑眯眯:“呵呵,朕开个玩笑,你们都好认真。” 他拍拍慕容风的肩:“好啦好啦,我不会动你的女人啦。哎?李爱卿你今天怎么不讲话,真喝傻了?” 墨离扯扯慕容风,支吾道;“陛下,他……呃……刚跟民女闹脾气呢……” “陛下找臣等何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白云飞岔开话题。 “云飞哥……啧啧你女装真好看,身材也越发的好了。”昭明帝端详着白云飞,笑得如沐春风。 “陛下……到底所为何事?”白云飞给他看得脸红 “云飞哥……”昭明帝饶有兴味地看白云飞脸红,“你感性多了,看来朕果然没做错。” “什么?”白云飞一头雾水。 “哎,你以为朕为什么贬你?”昭明拉张椅子坐下,“唉为你这个哥哥朕是操碎了心啊,你说你女扮男装,却爱上一个让朕不得不防的人,你让朕怎么办?最后朕终于想明白了,女人终究是需要一份爱的。” “云飞哥你为白家、为朝廷做得够了。这些年南征北战,在国家最风雨飘摇的时候,是你压住了所有内忧外患,这才有了国家一步步的强盛。而南疆一役,更是足保我国十年之安。”昭明看着白云飞,叹,“云飞哥啊,这一本本账,都在朕心里记着呢。庙堂之高,不易啊。天子不易,白元帅也不易。所以朕逐你出朝……你给朕江山太平,朕还你女儿身。” “陛下……”白云飞震动了,声音有些哽咽。 墨离、刘玉二人也震动了。 原来,这个平日嬉笑玩闹的君王,竟是如此用心良苦。 “好啦。”昭明帝挥手,“别跟朕来儿女情长这一套。看到你们在幸福,朕也就放心了。朕不是明君,做不到让每个臣子都满意,但希望朕的臣子能平安喜乐,也不枉跟朕一遭。就像,朕希望百姓富足安康。” “陛下圣明……”墨离跪下,由衷道。却忘了自己不是李默。 昭明看着跪在地上的墨离,眯起眼睛。 墨离也自知失控,垂首不语。 白云飞知道瞒不住,清咳一声:“咳咳,陛下,臣等有一事启奏……” 于是将墨离女扮男装一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此事全因微臣而起,墨离也是无心之过,请陛下赎罪。”白云飞跪下。 “哈?”昭明帝面瘫了,“太过分了!” “微臣该死。”墨离低头。 昭明拍桌:“朕是说这天下男儿太过分了!有没有搞错,朕一文一武两大极品臣都是女的!男的在干吗?都在家抱孩子吗?顾回你给朕出来!回头给朕遍访名士,定要招回几个有志儿郎!” “女犹如此,男何以堪啊!”昭明帝捂脸。 顾回从门外墙边闪进来,垂首作揖:“微臣领旨。” “顾大人,你也来了?”白云飞大惊。 顾回回了他们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陛下说他要先一个人出来唱段戏,不许我们来抢风头。我们就都在外面候着呢?” “你们?”墨离、白云飞又惊,“还有谁?” “都是你们的风流债。”顾回无奈道。 又朝昭明帝问:“陛下,她们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吧。” 门外墙根这才有了响动,几个女子叽叽喳喳依次而入,却是顾骊歌、乔绮思、吟香公主和小仑四人。 那三个女子第一次看到心上人女装,一时半会有些寻不着舌头。小仑却一眼便认出了墨离:“阿离!你,你居然是李默?” 墨离尴尬一笑:“是啊,小仑,你还好吗?” “我好。可是有的人却不好呢。”小仑一推顾骊歌和乔绮思,“有些人想你想得都哭鼻子了。” 顾骊歌原本并不知道墨离是女子,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倒是乔绮思早知李默是女儿身,她微笑:“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骊歌……你,好吗?”墨离又问顾骊歌。 “呃,好,好……” 慕容风一把拉过墨离,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呃……几个……朋友。” “别跟我扯什么朋友,我还能连女人的眼神都不懂吗?她们可不只当你朋友!” “呃……” “这就是你扮男人的时候惹的风流债?” 墨离看着眼前的慕容风,突发奇想。 她凑到他耳边道:“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哦,要不你替我收了她们吧?” “什么话!” “我说真的啦。我本来就是学你的样子跟她们交往的,她们会喜欢你的。反正你也喜欢很多女孩呀。” “你再说一遍。” 墨离低头。她已经没胆再看他的眼睛。 这场景让场中新来的人都咋舌。原来还有个人能让弄萧公子风流李默如此服服帖帖。 昭明帝乐:“有意思。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就这样,几人说起前尘过往,几声欢笑,几声唏嘘。 转眼已至黄昏,四人才想起晚上要去二十四桥玩。 “二十四桥?有趣。那我们一起去吧。”昭明帝道。 “肚子都空了,我给大家做顿夜宵,吃完了再去吧。云飞哥今天寿辰还没吃寿面呢。”吟香公主道。 “哎?”白云飞对她做汤圆的水平心有余悸。 “寿面?好啊。朕今天要亲自下厨,为云飞哥做寿面。”昭明帝也来了兴致。 “哎?”白云飞更无语。 这对兄妹怎么这么喜欢做吃的? “皇兄,我也要做我也要做!” “好好好,香儿。我们一起去做。”昭明帝宠溺地对妹妹说。然后冲大家眨眨眼:“你们不许偷看,等着惊喜!“ 众人都捏一把汗。 慕容风戳戳墨离:“他们手艺怎么样啊?能吃么?” “我也不知道。安啦,不好吃咱不吃,留着肚子我回头再给你做好吃的。”墨离拍拍慕容风的手。 慕容风顺势捉住墨离的手,握在掌心。 好大一会,昭明帝跟吟香公主终于做好了。每人端上来一个砂锅。 吟香公主掀盖。 白云飞凑近:“这是……面疙瘩?哦不,还是汤圆?” 吟香公主嘟嘴:“讨厌,是饺子啦。” “可是……” “没捏好而已嘛,开口了,然后下锅不知道怎么就干脆成这样子了……” “公主,你……放饺子的时候下面有垫面粉吗?还有,你的饺子是一起下锅的吗?” “什么面粉?哦,我捏好了都堆在一起,当然要一起下锅了。有问题吗?”吟香公主一脸无辜。 墨离不说话了。 “嗨,看朕的!“昭明掀开锅盖。 “啊这个我知道,是面条!”白云飞很高兴自己认出来了。 “真的像面条哎。”刘玉道。 “什么像面条?本来就是面条。”昭明一脸得意,“尝尝吧。” 众人无奈,都摆出一副为国捐躯的表情,每人盛了一碗寿面。 “唔,不错。”慕容风尝了一口道。 “真的?”昭明得意。 “嗯。” “哇,我师父嘴巴很挑哦,他都说陛下的面不错了,陛下真厉害。”墨离笑眯眯。 “真的?”昭明更得意。 “是哦。我师父说平生只喝最美的美酒,看最美的女人,吃最美的佳肴!”墨离眉飞色舞。 “是哦?”昭明帝乐得见眉不见眼。 众人各自挑了几筷子,一个个呵呵赔笑。 好不容易吃完面,来到二十四桥时已近半夜。月华倾洒,灯火闪烁,无不蕴藏着点点诗意。 “好美啊……怪不得古人拿这个写诗。”小仑赞叹。 “我要吹箫我要吹箫。”墨离雀跃。 “我伴舞吧。”顾骊歌轻轻微笑。 “那我要唱歌。”乔绮思也笑。 “好。”墨离道。 墨离按指吹箫,箫声幽咽,划破夜空。 顾骊歌旋身一转,舞步已然飞扬…… 乔绮思按着节拍,唱起了那首古曲: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 …… 箫声时高时低,婉转低徊,几起几落却不肯停歇,如离世前的不舍。顾骊歌步下生莲,柔若无骨,倾情一舞时犹如一只即将离去的孔雀。乔绮思轻歌曼妙,一字一句,宛如杜鹃夜里啼春归。 她们都在尽力给出最美的姿态,为这场缘分做一个终结。 她们三个人都清楚:这一场相逢,是梦,是痴,是错,是乱,是命运给的一个拐弯。也许她们爱过,也许她们是真的心动过,但是是时候结束了。当年殷勤相顾,纵然歌舞尽欢,也只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也许,她们该以一颗感恩的心,去接受这一次转折,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八女儿笑新颜。 谁该为谁一生画眉,谁又欠谁一滴相思泪?谁分得清呢。 ----------------------------------------------- 竹屋里。 “好无聊哦,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怎么知道,不是说这次就一个月嘛?” “可是已经过去二十二天零六个时辰了。” “是啊。” “你们陛下不是说天下太平就不需要她们再帮他嘛,怎么现在还不太平吗?” “谁知道。大概他还想要更太平吧。唉国家啊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所以做皇帝其实最麻烦。” “唉……” “唉……” 慕容风、刘玉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发出两声沉重的叹息。 “爹,小白尿裤子啦!”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喊。 慕容风推推刘玉:“你女儿尿裤子啦,快去看看。” 刘玉皱眉:“你女儿喊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是刘白是你女儿哎!” “可是慕容色喊的是你啊。” “我懒得动。” “我也懒得动。” ……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路看下来的人。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知道还有太多的欠奉。不错,这是一个生日礼物,所以有些东西有它的必须。所以它算小短片文也好,意识流也好,故事大纲也好,它的任务是完成了。 接下来,会写篇真男人们的故事: 李默、白云飞、刘玉、顾回、昭明帝、陆子衿、凌开、夏络殃、令狐凉、令狐小凉、张子龄、吕放、程德刚、诸葛融均,乔三爷……这是一个关于江山的故事,更是一群男人彼此相爱的故事。 当然,故事里还有吟香公主、华后、淑妃、仑妃…… ————长篇耽美:半壁江山 7月7日正式开篇,敬请关注。 固定两天一更。 这个故事,不会让你们失望:) 再次谢谢耐着性子把这篇文一路看完的朋友……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