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十夜桃花 第一夜 龙貉是封国的王太子,他微服进大郑要塞新州城有两个目的,一是,策反新州参将叶空桑,二是,如果第一个目的不成,必须除掉叶空桑。 所以他一到桃花院,就认出了自己要找的人,当然,叶空桑不认识他。 叶空桑召集了一群人下注。 "天下就是这个色子牌九最公平,凭你是王侯将相,该输的,也得输得脱裤子,就是王八婊子,要是运气来了,赌桌上也能赢得满筐银子,快来下注,......" 叶空桑抱着一个酒葫芦侧脸和他身边的一个优伶说,"萱官,乖乖的,别拦着莲德发财,让他下注。" 萱官坐在一个男人的怀中,他拦着那个人,不让他继续下注了,他说,"莲德,今天叶少爷手气旺,不和他争了。" 叶空桑一听一拍桌子,"莲德,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你到底押不押?你老子赵大可赵参将可比你爽快多了,赌桌上从不含糊。" 赵莲德让他激的挥开了萱官,一狠心把手中的银子都推了除去,嘴中嘀咕着,"就这一把了,我就不信叶少爷你战场上厉害,你赌桌上一样能把别人杀的片甲不留?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你可别后悔?" 叶空桑凤眼一挑,赵莲德刚才动作大了一点,把一小锭银子挥到桌子下面去了,他让萱官起来,自己弯腰去拿,桌子上面露出一个空隙,叶空桑的眼神瞟到了刚进来的龙貉。 好清俊的人! 他心中暗赞。 年纪应该和他相仿,也许比自己要大一些。 一身青衣,腰佩长剑,细瘦精练的身材,现在也许还年少,不出几年,肯定是迷倒万千姑娘的美男子了。 就是他站的地方暗,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叶少爷,看什么呢?还不快摇,你不会害怕了吧。" 赵莲德把银锭子拿了出来,拍到桌子上,催促他赶紧摇色子。 "呸,想什么呢?" 叶空桑骂了他一句,只手握住竹筒上下翻飞的摇晃着,龙貉一下就能看出这个少年身上武功不弱,可是就是有些手脚不稳,他在远处仔细看了看,少年的眼睛迷离,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些迷糊了。 啪的一声,叶空桑手中的竹筒按在了桌面上,众人伸长了脖子向里看,叶空桑从自己腰上拿过一个小葫芦灌了一口,嘿嘿笑了一声,反手打开了盅,众人一阵哀号,只有赵莲德高兴的叫了起来,"哈哈,我赢了,我赢了,我全赢了,......" 叶空桑把桌面上的银子都推到了赵莲德面前,"行了,今天输的底朝天,都喂了你这王八小子了。" "今天该我发财,叶少爷,一会咱们去玉兰阁,要最顶尖的菜,要最醇的老酒,还要头牌的粉头,这几个月都没有开过荤了,真他妈的憋死人了。" 叶空桑把酒葫芦放在桌面上,斜斜抱着说,"仗打了这么久,要不是新州里面本来就是金粉繁华,能支撑到现在,不然不要说酒肉乐子了,就是野菜都没了。"说着还掐掐萱官的脸蛋,"长的挺风流,就是不知道唱的怎么样?" 萱官似乎挺喜欢巴结叶空桑,他连忙说,"跟叶少爷是没法比,不过唱几句混口饭吃。" 叶空桑举起一只手指摇摇,"别小看这唱曲,关键时候它可能救命。我老子当年从封国大军占领的地方逃出来,就是多亏了他会唱曲。那个时候,那个无比厉害的封王龙虞还没死。那一次他们占领了辽东,所有的郑人只留下工匠,女人,孩子,那些读书人和军士都要斩首的。哦,还有,也留下戏子取乐,当年我家老头子长的清秀,平时也喜欢唱几句,就说自己的戏子,这才能留下性命。" 赵莲德见他醉了连忙说,"叶少爷,快别说了,您父亲叶九天叶总兵最不喜欢别人说起这段往事,要是他听见你说,等回去又该生气了。" "怕什么。我们叶家父子今天在大郑新州的地位都是自己用性命一刀一枪搏出来的,他们那些冒酸水的官儿到是进士出身,一上战场就拉稀,一听见封王龙泱的名号就哭爹叫娘的,还有脸说别人?" 说着又看了一眼龙貉。 他的长剑造价不菲,而且看着好像是外乡人。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他喝多了,怎么就感觉这个人全身蒙上了一层水气,看不真切的样子。 叶空桑忽然立身高声说,"那位小哥,你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龙貉眼神止住旁边随从的附庸,他看着他问,"赌什么呢?" "我们摇色子,你要是输了,就让我亲一口。" 众人哗然,他们知道叶空桑放荡,可是也没有当面就这样调戏别人的,更何况还是个明显不是戏子的男人。 龙貉眼神凌厉的闪了一下,等他走近,面目出现在烛光下面的时候,已经变的柔和。 "好呀,要是你输了呢?" 叶空桑想了想,说,"随你处置好了。" "一言为定。"龙貉一笑。 这里是新州最好的青楼桃花院,封国的王太子第二次面对面看着他的敌人,拿起了那个竹筒。 龙貉是封王龙泱长兄的儿子,于封王继位的第二年被立为王太子。 而新州城则是大郑海上第一要塞,位置好,曾经商贾云集。外面的码头里不但停着朝廷的军船,还有很多商人的货船。只是这几年一直打仗,为了安全而限制了很多,即使这样,新州依然繁华热闹。 封国原本是大郑王朝的属国,只是这几十年来国力强盛,有取大郑而代之的趋势,只是被新州拖住了逐鹿中原的脚步。 新州这里是封国西进的必经之路,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固若金汤,可是封国每次进攻新州都损失惨重。龙貉的祖父,那位号称不世名将的封王龙虞就是一战之后,连伤带病,一命归西的。 新州承载了两国太多的恩怨和生死纠葛。 可是今夜的新州桃花院中,没有任何血腥味道,只有脂粉香气,酒香,佳肴香,还有白花花的银子诱人的光泽。 叶空桑毕竟喝了不少酒了,手下摇色子的功夫就弱了,两人同时开盅,他以一点之差输给了龙貉。 "亲不到了,我输了。"叶空桑摇晃着他的空酒壶说,"你说,你想要什么?" 龙貉淡笑,"你请我喝酒好了。" 叶空桑沉吟了一下,从赵莲德那里拿了一锭银子,"行呀,要喝酒别在这喝,我带你去别处。莲德,这银子算我借的,过一阵还。" "不用,这就算我孝敬您的,既这么着,那大家就散了吧。我还有萱官呢,......"莲德说的还不忘在萱官的屁股上掐一把,萱官脸一红,啐了一句,"德行。"就被赵莲德搂走了。 "哥哥,等什么呢,我们也走吧。这里的酒不好,要喝,我请你到新州最好的地方,那里都是永嘉的好酒。" 永嘉周家的酒,天下闻名。 龙貉当然知道。 他看了一眼四周,自己跟着有些微醉的叶少爷也走出了桃花院。 第一夜 part 2 新州的桃花总是比雍京晚开十天,三月温雨打在野外的桃花瓣上,颤微微的。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茅草棚子里面摆着一溜酒缸,外面点着油灯。酒馆的老头看来是叶空桑的旧相识,见他过来也不问,只是接过他的酒葫芦就领着他们稍坐,打了一壶酒,在台子上摆了两碟小菜。 "小哥不是新州人吧,看着眼生。"叶空桑边给龙貉倒酒边问他。 "不是,我祖籍青州。" "快尝尝,这可是永嘉周家的老酒,现在很难得的,那小哥是做哪行的?" "原先考过生员,后来我父亲忽然去世了,所以就回家从商了。" "出雅入俗,难为你了。" "不难为,一家老小总要吃饭的。" "小哥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寡母和一个妹妹。" "那,小哥今年多大?" "十七岁。" "你我同年。" "是吗,那真巧。" 老店家把叶空桑的酒葫芦拿过来了,他就着葫芦就灌了一口,侧着眼睛看龙貉,"小哥好样貌,你这样的人我真的是第一次见。" 龙貉的笑容非常浅淡,他说,"你这样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叶空桑挠了挠头发,"刚开始只是想和你开一个玩笑,后来就真的想请你喝酒了。感觉小哥好胆量,这么兵荒马乱的就敢跑到新州来,这里可是大郑和封国的前线。" "商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更何况,自古荣华富贵险中求,行商的路线都是险路。商户中人,这些都看淡了。"龙貉停了一下就接着说,"再说,朝廷的兵已经把附近的海盗流匪剿尽了,路上也平安多了。" "这兵荒马乱的,怎么可能平安呢。小哥难道不知道,离这里几百里外,可有封国几十万兵马虎视眈眈的看着新州呢,小哥敢走这一趟,除了胆识过人之外,功夫想必也有过人之处。" 龙貉见眼前这个少年已经喝的有五分醉意了,可是问出的话语却句句藏针,不小心应付就会露马脚,不禁眉皱了一下。 "小的时候和家里的师傅练过几天,这些三脚猫的野狐禅仅仅能吓唬外行人,要想保命还得请镖局的师傅跟着。" 叶空桑的眼光爆了一下,好像灯火一般。 请镖局,那也许就是随身带着现银了,现在他们不缺别的,就缺银子,要不要杀人越货呢? 龙貉似乎也了解到叶少爷星火般转动的心思,拿着酒杯说,"这次刚来新州原本是想探探行情,再来就是结交一些朋友,生意嘛,还要慢慢做。" 说着,龙貉又详细说了最近人参皮革还有丝绸的行情,竟然说的分毫不差。 "小哥挺了解行情的。"叶空桑说着给老店家付了银子,用牛皮纸包了两斤刚炖出来的熟牛肉又拿了一坛子酒,一歪头看着龙貉,"走吧。" "不在这里喝?" 叶空桑哈哈一笑说,"这家店只卖酒,不让人在这里喝的。" "为什么?" "老板看着人多他头昏,对了,没有问小哥的名字,总不能小哥小哥的叫着吧。" "王冥貉。" "叶空桑,我是叶空桑。" 龙貉没有想过他可以轻易把自己的真名说出来,况且龙貉并不认为他会信任自己,因为前面他说的话都是句句含刺来试探自己,那么是否可以认为,这个人有些狂妄呢? "叶公子。" "好奇怪的称呼,如果你不嫌弃,叫我空桑吧。" 新州参将叶空桑,是新州总兵叶九天唯一的儿子。 他手中握有大郑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用的武器至今令封国人无可奈何。那是一种古怪的长剑,甚至可以用剑柄上面的红光杀人。从十多年前的左箴到今天的叶空桑,都是使用这样的武器而成为令封军最头疼的人物。 不过和左箴那样的神勇大将不同,叶空桑似乎更邪一些。 他喜欢用克制的残酷手段来彻底摧毁敌人的信心。 他的行兵布阵,攻击防御,甚至杀人的手段都已经完美到了艺术的地步,每当他的红色骷髅旗出现的时候,封国人就开始打颤,甚至自动退兵。这样的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留在新州。 当年封王龙泱用反间计杀掉左箴,今天不知道要如何对待这个叶空桑呢? 龙貉说,"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能遇见叶兄,是王某的荣幸。" 叶空桑喜欢红色,此时的他也是一身暗红色长衫,领口有些松动。 他的眼珠是黑色的,甚至有些发青。 头发漆黑,肌肤白净。 鼻梁挺直,可是也许因为鼻骨纤细的原因,让他的脸看上去过于秀致。 嘴唇很红,好像雪地上滴下的血。 "给你。"叶空桑把小酒坛扔给了龙貉,"这是你的。" "就这么一小坛酒?" "这叫做江南春,又叫三盏醉,就是说喝了三盏酒就能醉的不省人事。如果你能喝完这些而不醉的话,......"叶空桑的眼睛转一转,"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龙貉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如果你能在今夜喝完整坛子酒不醉的话,......" 叶空桑没有说完,龙貉忽然说,"那你让我亲一下好了。" 叶空桑居然一愣,"我还以为你很正经呢。" "现在也是,我很认真。" 龙貉的眉一挑,月光照在粼粼河水中,而水中的光芒射进了他的眼中,这也是叶空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睛。 居然是难以想像的清澈。 "你为什么要到新州来呢?"叶空桑忽然问。 "值得我来。" 河水静静流淌着,龙貉手中的酒已经只剩一半了,可是他居然一点醉的样子都没有,叶空桑非常吃惊,他努力睁开醉眼朦胧,"我不相信,世上真有千杯不醉的人?" "说千盏不醉那是夸张了,不过我喝酒从来没有醉过。"龙貉平静的把最后的江南春一口灌入自己的口中。 "人们都说,永远不醉的男人不能成交往的,因为他们永远都保持警惕,好像森林中的猛兽一样,永远都不能真心相待。冥貉,这是真的。" 龙貉闻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叶空桑,伸出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就直接这样杀了他吗? 不会有后患,但是太可惜了。 他就是一把绝世名剑,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武人都不会忍心毁掉他的,那实在是暴殄天物。手指马上错开了最致命的部位,龙貉的手在叶空桑的后颈上轻轻摩挲着,冰凉滑腻的皮肤,和记忆中同样的美好。 他揽过了他的头,看着那双眼睛一笑,"空桑,你又输了。" 江南春中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叶空桑抬起头,是因为月光太迷人了吗,这样的情景有些熟悉,似曾相识。 "你,为什么来新州呢?" 叶空桑又问了一句。 "空桑,你又输了。" 龙貉不想再回答他的这个提问。 慢慢俯下了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就这一下,叶空桑开始反抗,他别开了脸,却被龙貉扣住下巴扭了过来。 "愿赌服输。" 龙貉一句话,让叶空桑止住了动作,他赌品很好,自负自己从来不欠花酒债和赌债。 叶空桑看着身上这个陌生人,他的眼睛很好看,是真的好看,甚至可以引的他心神都有些乱了。而嘴唇上也不再是一碰即开的触吻,他的舌尖已经顶开了自己的牙齿,闯了进来。那人的舌尖不断在自己口中搅动,纠缠越来越深,不一会,就感觉到心烦意乱,呼吸也变了,时断时续。 他忽然双手抓住那个人的衣襟,猛的向外一推,龙貉没想他会这样,不及反应,真的被推开了,叶空桑翻身要走,结果脚一软,只能爬在草地上,慢慢回复呼吸。 龙貉伸手在他肩上,刚想说你还好吧,结果叶空桑一劈手打了过来,龙貉本能反击,不但闪开,还按住叶空桑的肩膀扣在地上,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刚才的挣扎中,他的衣襟已经开了,柔白色的脖子下面是精致的锁骨,他还在喘息着,月光把这一切都迷化了,龙貉近似痴迷的想要俯下身子再亲一下他的嘴唇,就看见眼前细细的红光一闪,有匕首顶住了他的咽喉。 叶空桑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明显让他起来。龙貉没有理那把匕首,只是压下了身子,刀刃切开皮肤划出了伤口,龙貉感觉自己脖颈一热,血珠滴了出来。龙貉还是没有退缩,又贴近了一些,这次却是叶空桑撤开了手,垂在草地上。 龙貉要亲他,叶空桑别开头,龙貉只亲到了他脸颊,然后翻身躺在他身边。 "空桑,我还以为你真要杀了我呢。" "也许我应该这样做。不过今天我高兴,不能开杀戒。" 叶空桑摇晃着站了起来,"冥貉,你不是郑朝人。我们不会像你这样穿衣服,你的衣襟上绣的图案是我们的禁忌。" 龙貉衣服上绣了一个小小的图腾,那是一只带着双翅的龙,那种翅膀非常奇特,是骨翅,好像是蝙蝠一般。 叶空桑没有回头看他,扶着桃花树站好,也定了定神,就回家去了。 龙貉一直看着他。 "你还知道回来呀。" 叶空桑一到家,看见他老爹端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一手拿着藤条,一手扶着椅子把手。这个总兵府已经熄灯了,就是自己这里灯火通明的,管家站在老爹旁边,一个劲冲着他挤眼睛,让他最后马上跪下赔罪。 "爹,这么晚了不睡觉,折腾什么呀?" 叶空桑困了,要睡觉,结果被叶九天抓住衣领子,又看到他嘴上的淡伤,更生气了。 "你以前喝花酒我拦过你吗?就是今天不行!今天晚上,新州巡抚文璐廷文大人在官邸设宴为你海战胜利庆功,你知道你不去惹了多大的麻烦吗?那些人说你太狂妄了,目中无人,原本的嫌隙这次更大了,你糟蹋了文大人的一片好心!" "好心?算了吧,要不是他们文家父子要掌权,新州能乱成这样吗?当年陆风毅镇守新州的时候,没现在这么多的派系之争吧,他们知道个屁!他老爹文大学士就是一个书生,他也不过在雍京城的纨绔子弟,他知道打仗是什么呀他,......" "胡说,谁教你这么目无尊长的?" "我是武人,我只服真正有本事的将军,最看不惯那些唧唧歪歪,整天指手画脚的东西!" 叶九天看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又感觉总兵府终究人多口杂,他也怕祸从口出,可是叶空桑刚才喝了酒,本来就闹,又说到心坎上,就越来越收不住了。叶九天看拦不住他,索性抬起巴掌打了他一耳光,打的叶空桑眼冒金星,转了两圈半,栽倒在地,昏过去了。 叶九天连忙招呼内府的小厮把他抬到床上,吩咐好好伺候着,自己也睡觉去了。 第二夜 "背呀,真是背呀。" 叶空桑蹲在海神阁外面的一个大石上,一手捂着脸,一手在地上画圆圈。 昨夜被老爹打的脸已经肿了半边,要是别人他早就把那个人揍成猪头让旁人认不出来了,可是要是他爹,真是不能打不能骂的,气死人了。叶空桑的娘早死,叶九天后来也没有再娶,就这么一个儿子,平素疼的要命,自从叶空桑长大后很少再打他了,这次出手这么重还是第一次。 今天是新州城的海神祭,这可是新州民间最重大的祭祀,每年这个时候,新州人会把丰厚的牺牲祭品供奉给海神来祈祷来年的平安和幸福。今天真的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了,进香的,来这里逛景的,还有做小生意的,人群把海神阁这边的山路都填满了。 放眼看过去,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乱轰轰的感觉让叶空桑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想既然自己出来散心,就到庙会那边去玩玩,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也好弄一个两个回去,忽然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无字石碑旁边站着一个人,正是王冥貉。 那个异国人,深蓝色的丝袍,长发扎起,没有配剑,清清静静的一个人,让他身旁的人群都好像流水一般淌过。 那人转过了眼睛,也看见他了,于是微微一笑,浅施一礼,优雅淡然,不沾一尘,叶空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寺庙和大和尚念念经来冲淡自己身上的俗气和杀戮,才能过去和那个人讲话,即使昨夜是他行为轻薄。 叶空桑揽了自己手中的长剑,跳下大石要走,几步之后手就被人抓住,回头一看,就是他。 "空桑,我们又见面了。" 叶空桑长剑没有出鞘,就这么拿着出手了,倾斜着避开龙貉头颅直接攻击他的肩膀,出手太快,龙貉这次没有躲开,硬生生挨了一下,打的龙貉身体一震,捂住伤的地方后退了半步。 从未有人这么伤他,并且是偷袭,他是真生气了,用没有受伤的手攫住叶空桑的长剑鞘向外一扯,有些铁锈的剑就这样被拉出了剑鞘。接下来的几招都是近身互搏,风驰电掣也仅在转瞬之间,蓦然之间,两个人已经安静了下来。 龙貉的剑鞘顶住叶空桑的咽喉,而叶空桑的剑刃差小半寸指着龙貉的喉咙。 两个人谁也没有赢,因为即使被抵住喉咙的是叶空桑,可是他手中却是拿了一把真正的剑,再下一步,龙貉未必会杀死叶空桑,而叶空桑的剑必定会贯穿龙貉的咽喉。 收了剑,龙貉把那个破剑鞘扔给他,自己转身要走,叶空桑忽然叫了一声,"喂,......,你不知道医馆在哪里。" 龙貉的心情很糟糕,他习惯于在危险到来之前就警惕和排除它们,所以他并不善于忍受突如其来的疼痛,他好像没有听见那人说的话一样继续走,直到他的手被身后的人抓住。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伤不至于吧。"叶空桑嘟囔着,抓住了他的手,凉滑的手指缠住了他的,"我今天骗了老爹的几两银子出来,请你喝酒还不成吗?" 就这么,龙貉让人拉着走了。 拉走的时候还在想,其实今天自己本来就是要来纠缠叶空桑的,要不也不会让人打探出他究竟去什么地方了,而这个叶少爷到底在想什么呢?龙貉不会认为他单纯的想要请自己喝酒而已。 有种各怀鬼胎的感觉。 只是一点淤伤,并不见血,用的是龙貉自己的药,叶空桑却付比别人多一些的价钱,因为这位小爷太难伺候了,而他自己脸上的肿也上了一些药,肿胀的感觉消了一些。从医馆出来,龙貉看见他总捂着脸,说实话刚开始有些幸灾乐祸,后来看他揉眼睛的时候抽了口气,知道肿肿的还是挺难受的,这才拉他到背人的一处,这里已经到了海神阁的后面,让他坐在玉石台阶上。 龙貉从怀中拿出一个翡翠镂空琉璃内胆的小瓶子,倒出一种淡绿色黏稠的汁水,一点一点给叶空桑涂抹在脸颊上。原本热辣红肿的脸颊好像被冰碰了,然后马上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凉,疼也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昨天还未见过的伤。"龙貉问他。 "回去晚了,又喝了酒,我爹打的。"叶空桑说起来很沮丧,不想却听见龙貉的笑声,本来对他爹无可奈何的叶空桑一听马上来了气,"你笑什么?我就不信你爹没揍过你!" "真的没有,我爹死的太早,家里几位叔叔对我好,可是叔叔也不是父亲,不可能动手的。" 龙貉是王太子,即使不好,也有太子傅责罚,别人怎么能像普通人家那样对他动手,况且他的父亲的确过世太早,并且非常凄惨,他的父亲先封王太子龙沂是被先郑王子蹊下旨处以极刑,一刀一刀刮死的,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郑王昭瑞是先王子蹊唯一的儿子,已经六岁了。 "那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到新州来呢?" 昨日既然知道他是封国人,今天这个问题就有多很多的试探,龙貉自然要咬死了说,"危城中自有重金。" 两国交战,出现在敌国中的异国人大概有两种,奸细和商人,而商人的身份最暧昧,即使所有关口完全封闭,商队也会旁人无法想象的方法把货物运进运出。既然叶空桑已经知道龙貉是异国人了,龙貉只有死死咬住商人这个护身符了。 不过听龙貉这样说,叶空桑笑意复杂。 "能不能说来听听?" "往年这个时候就会有船队从辽东那边下来,带来一些人参,鹿茸和上好的皮毛,现在新州基本上已经封海了,什么都运不过来,只能陆上运,可是陆上也不安全,所以这边的货要比别处的价格高出十倍。只要我们把东西运过来,自然有重利。"龙貉说的其实是实话,可这不是他的目的就是了。 "新州哪来那么多现银?" 龙貉的手指在叶空桑脸颊上轻轻按着,肿好像又消了不少。 然后回答说,"这里可是自古繁华之地,都有些家底,那些人的银窖中放的不是白菜吧。" 叶空桑早就听着食指大动,新州世家的那些家底他惦记已久,如果不是叶九天军法严酷,叶空桑恐怕早就开始打家劫舍,用来充当军饷。 新州前方的军饷占户部开支的一小半,可以说是军事上的重中之重,所以这样,经常会被一些贪官盯上,擅自挪用。经常弄的,户部已经拨发银子,而前方未见银子,又因为各部官员互相推委,搅闹到最后就是一笔一笔的糊涂帐。 叶空桑管不了那么多官场猫腻,也顾不了那么多什么当官要爱民如子,他只知道自己的兵拼命打仗,手中不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让他饿着肚子上前线,他可不愿意。 想完了那个又想眼前,其实他也知道,掉脑袋的生意有人做,只要给出的佣金足够高,所以在这里的商号其实也有很多是封国人来打探消息的。这样的人,如果抓不住那是没办法,一般都是抓一个杀一个,很多即使没有做实,也因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而冤枉的,这个王冥貉要这么处置吗? 龙貉上完了药,把那个瓶子递给他,"这是我们家的大掌柜从西疆带来的,给你吧。" 叶空桑抓了抓头发,没有马上接过去,"这么精致的东西呀,......,值很多钱吧。" 可以说倾城无价,龙貉心说,看他不接,就把他的收拉过来直接放在他的手心中。 "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今天的酒钱,菜钱,还有别的东西你付账好了。" 这下叶空桑真的苦了脸了,"我可不比你,你们做的就是银钱买卖,我这可是从我爹那里偷了点钱出来,方才给你看大夫已经花了不少,现在剩的只够请你喝酒的钱了,我还想逛逛给草儿买点东西回去。" "草儿,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相好的。"其实是一只狐犬,在雪山上曾经救过叶空桑的命,现在被他当成猪一样养着。 "哼。" 龙貉生气了,他把那个翡翠小瓶子放在空桑的手中转身要走,空桑在他身后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给草儿买东西吃了,我给你买还不成吗?" 龙貉听着更生气了。 叶九天从巡抚衙门回来之后,发现叶空桑又不在家中好好反省,问了管家之后才知道今天海神阁的庙会,他自己出去逛了,当时叶九天的脸色就不好看。儿子已经大了,口齿伶俐,薄有武艺,自己是打又不舍得,骂又说不过他,现在一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头疼,于是端着茶碗坐在正厅上喝茶,心里面堵了一口气。 管家这个时候过来说,"大人,赵莲德赵游击来了。" 叶九天知道这个赵莲德是自己儿子的狗肉朋友,凭着他老子赵大可的关系在军中混一个游击,平时看上去蠢笨无比,只喜欢酒色财气,可是真要较真起来,又发现还抓不住他一点把柄,想想就窝火。现在新州怎么就这么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让他进来吧。"叶九天放下茶碗。 "叶大人。"赵莲德进来之后先行了大礼,规矩站在一旁,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刚接到从京里面传来的邸报,钦差大臣温竟和已经离京,估计十天之内可以到新州。" "钦差大臣?温竟和?" 叶九天听着似乎摸不着边际,怎么从来没有的风声,忽然就掉下来一个钦差?并且还是外戚温家的人? "是。这次海战叶空桑叶参将首功一件,巡抚文大人已经写了折子请功,还向郑王写了条陈请要军饷,想必是京里面派下来做这个事的官员。" 军饷,白花花的现银子,这可是头等大事,叶九天问,"文大人怎么说?" "文大人要我到处知会一下督军的官员,这几天要紧张一些,不能有纰漏,等把这个钦差大人送走再说。" "这是一定的。" 叶九天自然知道,上面下来人了,自然要多多注意。 看着公事大概说完了,叶九天忽然指着旁边的椅子说,"莲德坐。" 赵莲德恭敬的坐了。他的父亲虽然是叶九天手下,可是他们彼此之间经常意见相左,虽然不至于分成派系,可是怎么都不亲密,况且叶九天有的时候有一些隐藏起来的威严,让人有些忌惮。虽然他和叶空桑闹到一处,可是面对叶九天,赵莲德很小心,就怕做错什么。 "莲德,这半年来事情多,新州门户还能守的这么紧,辛苦你们了。" 这话说的像长辈对晚辈,也想官员对下属,还透着一点温馨,让人听了也舒服。 "这都是叶大人督军有方。" "这话是官面上的话。" 赵莲德有些尴尬,他唯诺了一阵才说,"其实也的确如此。" 叶九天听着笑了两声才说,"我知道你坐在这里不舒服,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敞开了说,就怕被揪住丁点错误。" "还是叶大人积威甚重,莲德有些发怵。" "其实叫你坐下就是说会儿话,聊几句,看你跑过来总要喝点水歇一下再回去。" "这是大人的体贴。" 叶九天看他说话还是这样,也就没有再为难他。 "大人,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找空桑出去逛逛。" "他去庙会了,天不亮就往海边去了。" 下人捧过来香茶,放在赵莲德面前。 "他起的真早,我还是今天早上因为巡抚官邸的人过来,才让我家的人把我从被子中挖出来的。" 叶九天忽然问,"莲德,你们昨天都到哪里闹去了?" "没有闹,就在桃花院推了两把牌九,就散了,那个时候还不到酉时。" "我看空桑喝多了回家,还以为你们一起的。" "本来是一起的,后来他朋友来了,我们就散了。叶大人,既然空桑不在,那我就先走了,现在天色还早,我想也去海神阁那边转转,毕竟这是新州的大日子,比过年还热闹。" 叶九天没有留他,就端茶送客了。 管家过来要收拾茶碗,看了叶九天一眼,就问他,"大人,脸色不好?" "我还以为空桑和莲德在一起闹,其实这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在一起还放心。要是就空桑自己,他又喜欢喝酒,就他那个喝了酒就发疯的性子我怕他自己闹出事,而且现在,一闹,可就是大事。" 老管家说,"大人,您过虑了,少爷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他要是能分轻重就不会打残了吴参将的儿子,落下一个残忍自傲的名声,导致现在军队里面间隙那么大,不好弥补。" "那也不能怪少爷,那个吴参将的儿子本来就是横行霸道的人,况且吴参将一直对大人也不服,他们都小看大人,也小看少爷了。当时是吴参将的儿子先挑衅少爷的,说他不过是仰仗了神宫的利器才可以建立功勋,还说少爷是废物,不过是运气好,还说有本事就别用神宫长剑,真正有本事的人就是用锈铁都能打赢的。" "就为了这么几句不着调的话就能动手,可真不像叶空桑了。" "是,......" 叶九天一挥手,止住了管家的话,他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那个吴家的儿子先骂我是兔子,接着又说叶家军的人都是丧家犬,因为老家被封军占了,所以才跑到新州来避难的。" "大人,......" 叶九天叹了口气,"这些话呀,不过是人家的口无遮拦,实在是犯不着真动气的。这个孩子,真让人不省心。" 虽然每次叶空桑都管叶九天叫老爹,其实叶九天非常年轻。 他少年得子,如今还不到四十岁,俊美成熟的外表还有着叶空桑所没有的威严和气势,他才是新州多少姑娘的暗恋的深闺梦里人。要不是他平素过于严谨,并且自己也说过‘国家未安,何以为家',新州的媒婆怕不是把总兵府邸的门槛都踏破了。 管家说,"大人,少爷都长大了,别那么操心。" 叶九天听着又叹气,"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操心他,还能操心谁呢?" "大人要不要再续一房夫人?" "前些年空桑小,怕他委屈,也就没有动这个心思,这些年兵荒马乱的顾不上,等安稳过了这几年再说吧。" "大人,少爷都大了,不会委屈的。" 然后叶九天就不再说话了。 其实他是想等叶空桑自己也娶了亲,能顶门立户过日子之后再说,这个孩子总是让人悬着半颗心,一点都没有踏实的感觉。 叶空桑看着眼前摆放的佳肴,忽然心肝疼,他盘算着几天是不是需要自己给人家打杂还债了。 满满一桌子的菜,韭菜海蛎子,辣椒海瓜子,溜肥肠,爆双脆,羊肉火锅,蒸飞蟹,还有不知道怎么打捞上来的虾子和名贵的彩虹鲷,梨花白酒足足有两近,温好了放在一旁。 最后端上来的是两大碗刀削面,配着蟹黄卤,热气腾腾的摆好。 "吃吧。"龙貉当自己是主人一般,完全不客气,这么说完就拿着筷子吃起来。 叶空桑忍了忍,后来看他脸色好一些了,才试探着说,"冥貉,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要不,退几个?" 龙貉不说话,用筷子把桌子上所有的饭菜都动了一遍,算是回答,空桑一看菜是退不成了,很无奈,也就拿起了筷子,想着,不吃也得吃了。 "很食不下咽吗?"龙貉不是很高兴,他忍了忍说,"你那个相好的东西一会我送给她好了。" "真的?那草儿肯定很高兴。我正想着错过了今天就买不到那么好的东西了。" "她喜欢什么?"龙貉想着,就是珍珠翡翠也不是庙会的最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是这样的。昌里村有一个老汉熬的棒骨非常有名气,可是昌里不归新州管,所以只有这样的大的庙会他才过来这边,平时都是我翻山过去买他的棒骨的。" "你很疼你那个草儿嘛。" "它救过我的命。" "每一个救过你的人你都能记住吗?" "当然了,我也不是总是濒临死亡,就那么几次。" 龙貉眉毛挑了一下,好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空桑说,"不过有一个人,我没有太多印象了,当时我的眼睛伤了,看不真切。那个时候新州还乱着,封王突袭,我当时出城玩去了,就在野外,有人要砍我,然后就有一个人从后面把我拉了过去,躲开那一刀,还把我带到溪边清洗伤口。这些年我也想,如果再遇见那个人是不是还能认的出来,不过好几年过去了,也一直没有遇见那个人。" "你今年才多大,几年前只有十四五岁吧,就可以上战场了吗?" "战场?我是被无辜困扰的百姓。"空桑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的狼狈,笑着说,"我当时害怕,怕打起来新州一封城,就不能进去了,所以当时不要命的往城门那个方向跑。大家都怕极了,都知道封王龙泱的手段,要是攻不下一个城池,那城外的乡野村民也就别想活了,杀的杀,烧的烧,挺吓人的。" 龙貉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忍不住要替自己的二叔说两句,"其实,封王还算宽厚,除了特殊的状况,......" "十多年前他在新州屠城,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死在这里了,后来他在雍京郊外烧了几个村子是因为想杀新州大将左箴,他要当时的朝廷把所有罪过完全推到守新州而不回防雍京的左大将军身上。这个人啊,咳,......" 一声咳嗽背后有太多的故事。 那段往事龙貉很明白,虽然那些事已经不会有人再次提起。 当年的龙泱还是封二王子,因为当年新州守将左箴太利害而攻不下新州,致使当年的封王龙虞死在新州,所以他派人穿过了朗日雪山突袭雍京,逼着当时的郑王下诏书要招左箴回防雍京。 刚开始左箴不回去,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他一出新州,封国肯定能突破这里。为了让他一定要离开新州,龙泱在雍京外面用的手段很残酷,弄的怨气沸腾,全民恐慌,雍京就没有另外一个将军可以抵挡突袭,这逼着郑王七道圣旨招左箴回去,左箴抵抗不过,终于撤出新州。 后来的事情对于封国来说很顺利,新州攻下了,而大郑朝野需要一个平息民愤的替罪羊,所以朝野上下一直认为,那个不回防雍京的左箴是罪魁祸首,他不但致使雍京城外百姓受苦,还失守新州,所以郑王就下旨,杀了左箴,而这无疑于自毁长城。 后来空桑吃着面边说,"不说了,那些事说出来让人不高兴。" "你好好吃,吃饱了我们去买棒骨。" 龙貉还琢磨,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喜欢吃棒子骨,真是怪人一个。 第三夜 新州海神祭连绵七天,最后一天的夜间是火把节。 叶空桑坐在海边的大石上,已经喝的有三成醉意了。 他那天拿着龙貉买的棒子骨回家给草儿吃,草儿这几天吃的太多了,只能躺在自己窝里面哼哼。而空桑又另外打了两斤永嘉清酒回家送给叶九天赔罪,然后他又给老爹捏腰捶腿,好好狗腿一番,老爹瞪了他两眼,也算原谅他了。 第三天空桑找人查了查名字叫王冥貉的封国商人,如果完全差不出任何信息,那这个人就非常非常可疑了。结果有一些隐约的情报,不比别的大胆的异国商人多,也不比别人少。 他的商行做皮货人参生意的,还有偷运一些药材,他们甚至在新州军中也有一些所谓的朋友。送出的贿礼出手很大方,很得官员人心。 "王冥貉,......" 空桑呻吟一声,继续喝酒。 今天的火把节就在新州海边的荒野上,人们围着火堆喝酒,烤肉,还又唱又跳,载歌载舞的,并且在今天的子夜时分会由一个年轻的后生到新州河水中把降魔杵捞上来,重新供奉在海神阁,海神祭就算结束了。 这几天赵莲德忙着准备迎接天下掉下来的钦差大臣的杂事,没空答理自己,而老爹虽然好,也不能拉着他陪着自己喝花酒,算来算去,就自己一个闲杂人。郁闷的想着,拿着酒葫芦灌了一口,低头的时候看见大石下面站着六天不见的王冥貉。 "真巧。"空桑说。 一次碰面是巧合,两次也可以是巧合,当第三次碰面的时候应该算什么? 缘分? 还是某些心机? 他从大石上跳下来,龙貉双手抱臂,看着他说,"不巧,我一直在等你。" "今天又是什么名目呢?" "我给你家的草儿买了那么多好吃的,我想听听有什么回音。" 空桑没想到他这么说,又想起草儿吃撑的样子,笑着说,"它非常非常喜欢,全吃完了,让我谢谢你呢。" "全吃完了?那可是整整十斤的棒骨。" "嗯。"空桑也不感觉有什么不对,"它平常吃的比这不少,要不怎么长的胖胖的,我爹也喜欢它呢。" "喜欢她好生养?"龙貉的脸色被月光一照都发青,一想到叶空桑喜欢那个胖胖的女人,他心里面就堵的难受。 "好生养?生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家也没那么多地方。" 那个狐犬简直太孤独了,一定要霸占整个后花园后面的草地,别的狗狗都不能靠近它的势力范围,要是家里面再养两只,估计他爹练武的地方都要让出来了。 "冥貉,你真奇怪。" "你才奇怪呢。" "冥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问吧。" "你,来新州想要我做什么?" 的确,这个是有些不平常。 如果说在桃花院中是一次偶遇,那么后面两次就有些处心积虑的味道了,并且甚至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猛。空桑已经知道龙貉是异国人,而他却依然三番两次的靠近。 龙貉看着他,眼睛稍微转了转,又看了看空桑身后的海面。 也许涨潮了,月光下的海浪很不平静,一次一次冲刷拍打着岸边的沙砾。 "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喜欢你,这个回答怎么样?" 空桑笑了,看着龙貉一直笑。 "不是,这不是你真正想的。我感觉你现在不过是对我印象还不错,可以做谈的来的朋友,却还不到倾心的地步。" 空桑说,"不过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勉强你。"然后看着他,斟酌的说,"你知道我是谁吧。" 像这个异国商人这么聪明的人,肯定已经在这几天摸清了叶空桑这个名字的底细,也不用隐瞒。 然后他又说,"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我会帮。" 这就相当于建立一种灰色交易的关系。 叶空桑可以帮他开一些通行令,或者不扣押他的货什么的,而相对的,他会得到一些好处。这原本是不错的建议,只不过龙貉次行的目的不在这里,他一开始就希望得到更多。 龙貉认为,叶空桑在小处表现了足够的宽容和糊涂,但是他在大的方面却异常坚决,他已经明确表示了对封王的厌恶,这点令人耗费脑子。 龙貉的手搭在叶空桑的肩膀上,"好。我请你喝酒。" 快接近半夜了,面前的火堆把空桑的脸烤的红红的。 龙貉看着周围很多的小火堆,还有唱歌跳舞的人们问他,"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习俗?" "据说原先是巫师祈福的时候跳的舞蹈,后来就逐渐留下了这样的传统。其实靠近雍京那边的人是不喜欢总吃烤肉的,还在野外这样烤,他们很斯文。新州这里是边关,风俗和雍京那里不一样。" "我们也不喜欢这样,我们也很斯文。" 空桑过了一会才明白龙貉说的意思,他笑着从前面的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放在嘴里嚼了嚼,还有些生。 这才说,"我不是说你们野蛮。" "那你是什么意思?" 空桑缩了缩脖子,"我没什么意思。" "哼。" 叶空桑连忙贡献了一块肥油油的羊腿肉给龙貉,"看看,这个烤的怎么样了。刚才咱们抢购了半只羊很明智。你看那边,那些生羊都买光了,现在要在这里买一只羊,要付出比平时多三倍的价钱。" 龙貉接过来,其实他不喜欢吃这么粗糙的东西,即使偶尔跟随封王龙泱大军出征,他也会带两个厨子,做一些精细的菜肴。 他拿过烤的羊肉只小口咬了一口,空桑问他,"吃不惯吗?" "还好。" "那就是不习惯。给我吧。" 空桑抓过龙貉手中的羊肉,递给了他一块丝巾擦手,自己一个人吃了起来。 "你想饿死我呀?" "不是,看你吃不习惯就别勉强。就这点肉,我一个人还不够吃的,所以不能浪费。" 龙貉看他吃的很香甜,一口一口又一口的,嘴角边上的油油的,自己都吞了口水了。于是双手抓住空桑的手,把他到嘴边的羊肉拉了过来,自己咬了一口,好像也没那么难吃。忽然想起什么,抬眼就看见空桑的眼睛近在咫尺,他连忙放手。 "好吃吗?" 他们一看,龙貉咬掉的正好是空桑刚才咬的那块。 "不好吃。" "哼。不好吃你还咬这么大一块?"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空桑看着他运气,忽然把手中的羊肉放在龙貉手中,自己用手指抓住龙貉的嘴角,同时用力,向两旁一裂,把龙貉美美的嘴巴拽成了一字。 "我看看,要是不好吃,你就把我的羊肉吐出来。" "啊,啊,啊。"龙貉只能发出类似啊的怪异声音,腮帮子被抓的生疼。 空桑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烟花,不远处的人们喝的气氛越来越高涨,已经有人把三弦琴都拿了出来,吱吱哑哑的来了起来,还有人和着拍子还是荒腔走板唱起来,都是一些古郑流传下来的民歌。 空桑把手松开了,见羊肉凉了,就把羊肉放在火上重新烤一下。 龙貉在旁边动动嘴巴,腮帮子上有些酸疼,他有动了动下颌骨,用手指捅了捅空桑,"下次别这么闹,怪疼的。"他又看见空桑用自己的匕首割了一小块肉递了过来,就说,"你的匕首真好用。"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从上面一颗大的红色宝石上就能看出来,就是那天抵在自己喉咙上的那柄短剑。那种红色宝石可以发出神秘的红色光芒,据说可以在远处杀人,叶空桑的红色骷髅旗军队用的就是这种配有红色宝石的长剑。 "这个呀,这个是我爹一个朋友送的,除了锋利之外还说可以辟邪。" "你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 空桑斜着眼睛看着龙貉,眼神有些阴。 "我不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就好像我不认为你们崇尚那种长了翅膀的肥龙很滑稽一样。"说着还用油油的手指戳戳龙貉的衣服,虽然知道龙貉已经把那件暴露他身份的衣服换掉了。"不过我一直奇怪,你们怎么会用那种肥胖可爱的龙做图腾?它长的和我家的草儿很像。" 龙貉牙齿上面的嘴唇有些抽筋。 "不许你再这样说。" 空桑耸耸肩,"不说就不说。" 一直只有火焰燃烧木柴劈里啪啦的声音,后来龙貉才说,"有神话说,那条龙救过封的先王。" "这样呀。我只知道封国的先王救过郑的先王,所以才会被分封在封地。" "这些你怎么知道?" "太史官说的。他也是曾经看到一些陈年旧档才知道的,这些现在已经是禁忌了。" 因为两国交战,已经势同水火,这些涉及往日恩怨的事情早已经不被任何人需要。 空桑继续说,"好像是六百还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乱讲,大郑开国到现在不过五百年,六百年前怎么可能分封诸侯呢?" "这些事又不重要,谁记的清楚?一般来说,都是神话,传说,历史,最远古的故事都是神话,就好像你们,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胖胖的龙身体上长翅膀,可是偏偏是你们的图腾。这不就是神话吗?" "空桑,让我看看你这柄匕首。" 空桑递过去给他。 "这红色宝石真好看。" 空桑自己烤着羊肉说,"上面染了血,你就不会说它好看了。" 龙貉转动着匕首,左右对着火光仔细看着,宝石的光泽除了有些黯淡之外没有任何奇异的地方。 可是每次看见这种兵器杀人时候闪动着的耀眼红色是怎么来的呢? 那种光线非常细,细到可以集中到丝线一般,龙貉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类似的光,简直匪夷所思。 空桑的手一把抓住了龙貉的腕子,把匕首拿了过来,然后继续切自己的羊肉。 "我听说封王得到了神宫长剑的铸剑图,已经开始冶炼长剑了。" 龙貉说。 叶空桑的部署使用的长剑不但镶嵌着红色宝石,并且具备难以想象的长度。龙貉曾经见过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那种长剑,剑身上宽窄,弧度,薄厚各个地方都不相同,也不是那种从剑柄到剑刃逐渐变细,而是有一段宽,然后收进一圈,再宽出来。要不是仔细看过,远远看过去实在看不出剑身是如此的复杂。 空桑听他这么说,手中停了一下,然后又开始继续割他的羊肉吃。 即使内心真的开始翻江倒海,他也尽量压抑着。 忽然周围安静了下来,远处的河弯上火把流动,把水的颜色照了出来。 从那边传来悠远的歌声,回荡在荒野上。 叶空桑站了起来看河边上,他说,"他们降魔杵从河水中取了出来,这是海神对新州的承诺,可以保新州一年的平安。" 龙貉看着他眼睛发亮,自己也跟着他笑了,虽然他心中一点都不认同。 也许,明年的新州,就是封国的土地了。 不知道那个时候,新州的百姓是否依然举行这么古老而滑稽的祈福仪式。 "爹,还没睡?" 叶空桑照例迷糊回家,看见叶九天就在他的房中看书,这些老爹的手中没有拿藤条。 "又喝多了。"叶九天温和的口气中带着责备,让人端来了醒酒汤给他,"先喝了这个,睡吧。明天钦差大人就到新州了,你也别在胡闹了。" "我哪有胡闹?" "爹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喝闷酒,所以也由着你闹了几天。其实这次海战是你功劳大,可是文大人却把这个功劳分一半给吴卓书吴参将,你肯定不服气。" "这点小事,我在乎它做什么?" "这不过是文大人要息事宁人。吴卓书和你素来不和,而你曾经打伤他的儿子,彼此素来有心结,如果此时争功,一定会影响军心。" 叶空桑躺在床上,手晃了晃。 "阿爹,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这么拼,究竟为了谁呢?" 叶九天皱眉,"乱想什么?" "真的。我们把头颅都挂在刀尖上拼,可是一场仗打下来,功劳全是人家的。上次就是,前方这些死难的弟兄连抚恤的银子都没有,可是朝中外戚温家的一个刚满六个月的孩子都能为了那场胜利而封了候。" 这话说的叶九天也沉默了。 "还有,这些年我们为了神宫长剑付出多少?有多少人责难,多少人嫉妒,多少人就想看着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原先的那个东阁大学士周离,为了从岐山取出长剑,宁可背负一个毁天灭地的罪名推倒了岐山神宫,至今还是生死未知,下落不明。然后从先前的新州将军左箴,陆风毅,再到如今的阿爹您,哪个不是具经天纬地之才的将军?可是一直受制于人,为了几十万两本该属于我们的军饷而和那些龌龊小人四处周旋,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构陷致死,......" "空桑,你困了。" "阿爹,听我说完,不然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叶空桑从床上坐起来抓住叶九天的手,"我今天刚听说的,封王要开始铸造那种长剑,并且对任何有关系的人都会重赏。比起如今雍京王座上那个六岁的孩子,封王才算有见识,有眼光的国主。" "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新认识的一个封国商人,他说给我听的。这个人,我原本想杀了的,后来想到这一步就没有下手。" "空桑,别乱想,你现在的想法是谋逆,你应该对郑王忠诚。" 他们的声音都非常轻,可是字字却力重千钧。 "把那个封国商人杀了吧,他已经饶乱了你的神志,让你开始胡思乱想了。" 叶空桑又倒在床上,喃喃自言自语,"已经晚了,我已经开始乱想了。" 微风吹过,兰亭庭院中似乎有几重落花。 龙貉在睡梦中睁开双眼,手中握住床边的长剑,看着门口。 外面有人挑了帘子进来,跪在三步之外,说了一句什么,龙貉起来说,"让他进来吧。"自己披上衣服下床。 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也跪在放在那个人的地方,开口就说,"殿下。" 龙貉一笑,让他起来,然后才说,"莲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来的就是赵莲德。 他们父子两个本来就是封国人,一直在大郑做官,其实就是间谍。 "殿下,事出紧急。方才在路上臣已经杀了几个人,总兵府有严令,要刺杀殿下。" "是叶空桑的命令?"龙貉眼神凌厉。 "不,是叶九天。" 龙貉忽然感觉悬着的心放下来了,轻松一笑,"这样呀。" 原本最可能杀他的人就是叶空桑,他都没有动手,看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已经有缺口了。 "对了,莲德,我告诉叶空桑封王要铸造长剑,他好像并不担心。" "嗯?殿下,他难道没有说吗,那种剑是不可能被制造出来的。因为当时郑开国的时候,由大祭司楚空放入了一种神秘的东西,并且好像用非常特殊的角度切割的红色宝石,这些缺一不可,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其中的奥秘了。即使按照样子铸炼了长剑,也只是徒具其形而已。" "那就是说,没有人可以再造一支红色骷髅旗?" "是的,殿下,没有。" "莲德,你和叶空桑最亲近,那么你说,他们叶家父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请恕臣无能,臣不知。叶空桑很奇怪,他不像有的人在高官厚禄面前是克制,那些人其实内心极其渴望,但是克制自己不让外人知道,叶空桑是表面上表现非常想要,但是其实他就是面上说说而已,除非日子过不下去了,否则不会想着自己手中没钱了。" 龙貉知道自己碰到一个比较难缠的人物。 "我来的时候封王下了旨意,只要叶九天降,就可以封异姓番王。" "其实叶九天还好办一些,他至少是有所求的,他所求的就是叶空桑的前程。" "这就好办。" "殿下,明天钦差就到新州,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钦差是温家的人,而外戚温家素来就和新州的叶九天不和。叶九天不好控制,所以温家一直想把新州换上自己的人。" 龙貉笑着摇头,"果真是危城中有重金呀。" "殿下,您要不要今夜离开这里,即使总兵府已经下了命令,臣怕您再住下去会有危险。" "不用,叶九天还伤不了我。" 赵莲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先回去吧,自己要小心应对。收了新州这里,封王一定会奖赏你的。" 赵莲德从兰亭庭院出来后,用轻功飞檐走壁回到家中,当他站在房檐上,刚好可以看见海面上初升的朝阳,瑰丽的霞光把一片黑色雾水的新州撕裂开来。 此一役之后,就算功成身退,就算可以和叶空桑同朝为臣,估计再也不会是朋友了,即使曾经是狗肉朋友。 第四夜 "五万两白银?你看我值不值那么多钱,把我卖给他好了!" 叶空桑手中拿着冰块镇过的丝巾捂着额头,冲着赵莲德发火。 "什么钦差大臣?我还以为他把军饷的银子带来了呢,结果呢?不但什么都没有,只一句郑王还在斟酌就把人完全打发走了。他到好,一来新州,钦差行辕都要完全新粉刷一次,窗户还要换上红木雕花的,丝毯都要换上从西疆运来的,还要找姑娘陪酒,这些我都忍了,谁知道他一张嘴就是白银五万两!还说什么用这五万两换新州五十万两的军饷,我们还占便宜了!" "叶少息怒,叶少息怒。" 赵莲德只能在一旁陪小心。 "我要是有这么多银子早发了军饷了,何苦等他过来?他是什么东西!" "叶少,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势,不独他一个这么贪婪,谁叫我们没有办法。" "对了,我爹怎么说?" "叶大人也为难,要钱实在是没有,想着能不能变卖一些东西,先凑个万八千的,对付过去,只说军饷下来就好办了。" "什么?"叶空桑一着急坐起来,然后又坐了下去,头疼的利害,他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嘀咕说,"巡抚文大人怎么说呢?" "这让文大人也很为难。他父亲是内阁大学士,虽然挂着个宰相的名号,可是实权都在外戚温家手中,如果文相多说一句话,反而坏事,好像他要夺权似的。" "真没用,还不如原先那个周离呢,周离至少说一句,别人不敢当面驳回。" "谁能比的上他?先不说周离可是内阁首辅大臣,堂堂的东阁大学士,就是郑王对他的那种宠信,谁能比的上?他说话是管用,可是也不能这么就说别人没用是不是?" 空桑呻吟一声,"怎么就偏偏派了这么个东西当钦差?" "叶少,您还真冤枉他了,钦差温竟和原先可不想来新州。这里离封国这么近,兵荒马乱的,他原先要去江南的。" "谁把他弄过来的?" "是这么回事。因为谁也不想来新州,朝廷没有法子,所以就把祖宗牌位从太庙抬到了大郑宫,让一些官员当着祖宗牌位抽签,谁抽到新州谁就一定要来。温竟和可能手气不好,拿到的签刚好是新州,他就只能过来了。" "天呐,不是天要亡我新州吧。" 空桑刚发牢骚就被赵莲德捂住嘴巴,"叶少,这话可不能乱讲,要杀头的。" 空桑把他的手拉开,又喊,"杀了我吧,只要给我银子,杀了我吧!" 喊是喊过了,事情还要继续做,叶空桑让赵莲德先把几个有名的歌姬送到钦差行辕,自己去找人想办法去了。 "叶少,你想做什么?"赵莲德不放心,问了一句。 "天无绝我之路,只能如此了。" 叶空桑攥着拳头,说的咬牙切齿的。 "你做什么去?" 叶九天从外面进来,看见叶空桑正在换夜行服,长剑已经挂在腰间,外面甚至还有等候的一些亲兵。 "阿爹,事到如今,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我们手中有银子,就谁都不怕了。让那个什么温竟和见鬼去好了。" 叶九天一把抓住空桑的肩膀,"那你要做什么?去打家劫舍?你别忘了,你是朝廷的命官,是新州的参将!你要保护这一方的百姓。"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了。新州那些商户抱着那么多银子,要是新州失守了,他们也完蛋了,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把他们的家底倒出一些来给守城的军士,也让新州好再支撑一段时日。" "你当兵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些银子吗?" "那为什么?为了郑王吗?他一道圣旨下来,说我们要对他忠心,那我们即使去吃死老鼠,自己抓鸟雀吃也要对他忠心,简直是屁话!我们为什么要对他忠心?" 叶九天似乎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他松开了手指,问他,"那你说,我们守城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新州,不是为了这个石头城池是谁的疆土,而是为了里面的人。所以,新州不能失守,无论任何代价。" "即使你自己去做强盗?" "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去带去,但是它却可以激励人心,多么奇妙。我们饿着肚子拼了这么久了,那些人也该出点血了。" 他把手搂住叶九天的脖子,"阿爹,我不会杀人的,你放心好了。" "那你小心点。" "我知道了。" 空桑在叶九天腮上大大亲了一口,说了声,"我回来吃宵夜"然后蒙上面,就出去了。 夜晚的星空非常清澈,抬头的时候什么都看的清楚。 龙貉在兰亭庭院中自斟自饮,面前还摆着一个棋盘,而他周围除了站着几个侍卫之外,就是一群人正在收拾东西了。 "殿下,什么时候动身?" 龙貉笑了笑,"下完这盘棋。" "是谁走漏了风声?" 叶空桑刚换好衣服,就听见家人说,钦差行辕传他过去,而听说叶九天已经去了巡抚衙门了。一想到钦差肯定没好事,他索性说,"困了,要睡觉,不去。" "少爷,您还是去吧。"家人不知道要怎么说,"老爷临走的时候,好像脾气不大对劲,总感觉要出事。" "是吗?"空桑连忙换好了衣服,"那我铁定不去了,此一去肯定没好事。" "不得了了。"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小厮,"少爷,钦差温大人带着兵马把这里包围了。" 正说着,就看见温竟和一身深紫色官服走进垮院。 这是在当日新州码头迎了温竟和之外的第二面。 温竟和大约和叶九天一般年纪,样子斯文温和,白净面皮,就是让叶空桑看着不舒服,尤其温竟和一笑,淡淡的发阴,让人难受。 "叶参将,有些话,可否私下里聊聊?" "大人吩咐,下官照做就是。" 把下人禀去,偌大的院子中只有两个人。 温竟和此时感觉到非常可惜,如果早一点见到叶空桑这个人,他一定不会下死手的。叶空桑罕见的漂亮,他比自己在雍京见过的所有少年都要好看,此时白袍着身,袖子和衣襟上都用银色丝线绣边,动一下似乎都有光流淌的感觉。 温竟和对待漂亮的人物说话都会和气一些,"叶参将,有些话温某需要问清楚,也请叶参将如实回答。" "大人请说。" "今晚你去哪里了?" "宵禁之后出去巡街。" "可曾去过乌衣巷的王家?" "不曾去过。" 其实本来要去王家敲竹杠,后来空桑没来由的心情烦躁,什么事也不想做,就想回家睡觉,所以就带人回来了,他们甚至都没有走到王家的宅院外面。 "叶参将,温某本来心存维护,可是如果叶参将不实话实说,温某人也是爱莫能助。" "大人,空桑说话可对日月,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叶参将,有些事情,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这样在郑王面前,温某也好辩解两句,说你心有悔改之意。" "多谢大人,空桑不能欺瞒大人,的确没有去过。" "好。"温竟和脸色一沉,"那王家满门七十八口人的性命,叶参将你怎么说?" "出了事,自然有地方官处理,空桑不能僭越。" "方才巡抚文大人同叶总兵过来,说在王家的院子中拣到了你的配剑,上面血迹斑斑。叶空桑,王家一个园丁临死之前对赶去的官差说,他看见是你带人去的。" 温竟和意外的看见叶空桑脸色都没有变,换了口气说,"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说完,拍了两下手,外面有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一掀开盖子,装着满满的黄金叶子,足足有千两之多。 "你随便抬出个箱子,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空桑眼睛看了看,嘴角一抬,似乎在笑。 温竟和也不恼,他说,"这是在总兵府找到的,里面可有封国太子龙貉给叶参将的亲笔书信一封,要我念吗?" 说完展开,读出来,"空桑台鉴:相识新州桃花院,三生有幸,赠黄金千两略表心意,望空桑不弃笑纳。落款,龙貉。" 龙貉,桃花院中的少年,难道就是那个王冥貉? 空桑此时心中一阵翻腾,他都快吐了。 院门忽然大开,巡抚衙门的兵将涌了进来,长枪直指叶空桑。 而新州巡抚文璐廷也穿着官服走进来,脸色沉重。 "我阿爹呢?" 空桑问文璐廷。 "已经在牢狱中了。空桑,你糊涂!" 文璐廷真的有些痛心疾首。 "你还想说什么?"温竟和笑容可掬。 "没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何况是真心要陷害。 牢狱从来就是黑暗残酷的地方,温竟和走过来的,看见叶空桑单独坐在一个小监牢中,右边是墙壁,而他的左边则是隔壁伸过来的几双肮脏的手臂,他们似乎要抓住叶空桑银白色的袖子,可是总也抓不到,一直挥舞着。 叶空桑闭着眼睛,手上带着镣铐。 "空桑,我来看看你。" 让人打开了牢门,温竟和站在外面,他轻声说,"你真不适合这样。" "温大人,既然来了,就摆明车马,别废话了。" 他轻轻摇头,"我就不明白,你们父子两个都是聪明人,怎么就是脑后生反骨,这么不识大体呢?" "我们怎么敢?谁不知道,现在的大郑国,姓温。如今郑王才六岁,一切朝政都是温太后把持,温家真是一手遮天。" "那你还不要命的上血书给郑王,结果被那些号称帝师的老东西们好一顿的折腾,要弹劾东阁大学士温芮。结果呢,朝廷依然如此,天还没有塌。" 空桑没有理他。 "我本来不想来新州的,不过,......"温竟和眼神复杂,其中包含了一些下作的想法,"看到你还算有收获。空桑,我没有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 叶空桑忽然睁开了眼睛,不屈和厌恶看了一眼温竟和,又闭上了。 "我知道你是一匹烈马,这样才有意思。" "我不这么认为。" 空桑话音不落,忽然一道红光射在温竟和的咽喉处,刚开始他只是感觉有些温,马上变成了灼烫,他大叫一声,就看见叶空桑自己站了起来,把手上的镣铐抖落了,而他的手中拿了一把黑色的匕首,匕首上面的红色宝石闪动着光芒。 "莲德,他死了。" 叶空桑看了看脚边的尸体,对旁边黑暗中的人说话。 赵莲德看了一眼,拉起叶空桑向外走,"有人接应,你快走吧。" "我爹呢?" "叶大人不肯走,他说自己没有罪。" 果然到了牢房的门外,守卫倒了一片。 "那我也没有罪过,为什么要我逃走?" "杀了钦差大人,你想在这里等朝廷下的圣旨来杀你吗?" "不,我不能自己走,我爹肯定会被我连累的。" "会有人救他的。" "会有什么人?" 赵莲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莲德,你说实话,今天晚上我去王家的事情,还有那一箱子在总兵府起出的黄金是怎么回事?" 去王家的事,只有心腹知道,况且还是临时决定的,而总兵府也不是人人能随便进来的,那也应该只有心腹能进来,而这个心腹就只有赵莲德。 "是我让他做的。" 黑暗中一个清澈的声音,叶空桑回头一看,看见了龙貉清澈的眼睛。 "殿下。" 赵莲德跪在他的面前。 "去做你的事去吧。" 赵莲德行了礼,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中。 "你,......" 空桑刚说话,龙貉一把抓住他的手,"这里马上就会乱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翻过城墙外面就是海边,龙貉一松开抓着空桑的手,空桑反手就打了龙貉一耳光,隐约的月光下面,龙貉原本白皙的脸颊上突现出手指红色的痕迹。 龙貉也急了,像所有十七岁的少年那样好斗,趁着空桑脚步和手脚都不伶俐的时候用擒拿手几下子就把他打翻在地,按在沙滩上,空桑手中的匕首也被他踢飞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打过我,你伤了我两次!"龙貉非常生气,他几乎是冲着叶空桑吼叫的。"别以为我那个时候让着你,好像我打不过你一样。" 空桑不说话,脚尖踢起一捧沙子,迷了龙貉的眼睛,龙貉手下一松,空桑反手抓住龙貉的臂膀,想要压制他的动作,结果还是被龙貉翻身压住了,虽然眼睛有些不舒服,但是空桑还是被他压的无法动弹。 "我讨厌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空桑忽然说的这句话让龙貉一愣,忽然很想下掐断他的脖子。 "我救了你!如果不是我让赵莲德把你的匕首送到牢房中,你以为今天晚上你能活过去吗?那个温竟和可以用各种恶心的手段折腾你,或者只是把你投到那些恶狼的监牢中,你就知道即使是死亡都无法抹杀的屈辱是什么了!" "我讨厌你!" 空桑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龙貉,不远处的黑色的海浪一波一波翻动着,这些让龙貉心烦意乱。 "还是你认为,就这么让你待在新州大牢里不去救你会好一些?" "这都是你布的棋局,是你要害我的!" "是他们要害你的,我只是让你看清楚明白而已!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算有人说王家满门是你杀的,但是你好歹是新州的参将,官职在身,可是他们审也不审直接问罪押起来,还有你说我送的黄金,那么一封信,只有文字其他一概没有,就说你通敌叛国,其实他们都应该知道,我的信件会印着翅龙印章,可是那信件上什么都没有!那信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你说这事和你没关系?" "不。我只是派人告知温竟和,我人在新州而已,而他只是认为,我此行的目的和他一样,是除掉你们叶家父子。" "你!......" 叶空桑腿抬起来就要踢龙貉,被龙貉事先发现,用身体压住。 "你别乱动,听我说完。" 在空桑印象中,龙貉一直是一个清清静静的人,甚至有些娇气,当时自己用剑鞘伤了他,他的脸色就非常不好,还和自己耍脾气。可是此时的龙貉非常强势,有些不管不顾的蛮横。 "原先封王下的命令是格杀令,如果我不来新州这一趟,你就会被那个温竟和这么除掉的,温家暗中收了很多封国的贿赂,他们非常听话。" "卑鄙。" "在你心中,二王叔一直很卑鄙甚至很残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郑国的朝廷是铁板一块,那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你们的江山!而现在呢,偌大的一片疆土,百姓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甚至连你们这样的新州守备都要动打家劫舍的念头,外面各地的流民乱党此起彼伏,而朝堂上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任何忠言都无法上达天听,任何正确的决定都不可能执行,这样的朝廷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清明的天下比兵器更重要,就像今天,就算你身怀利器,可是被人踢开之后,你一样无计可施。" 空桑把脸扭到一旁。 龙貉的口气也缓和了下来,"我王叔很赏识你的父亲,他说过,如果叶九天肯降,加封异姓亲王,他日得天下之后,必可裂土封疆。名臣得遇明主,才是风云际会。" "高官厚禄就是背叛的代价。" "不是。" 空桑看着他。 龙貉说,"背叛的代价是一个信念。大丈夫在世,必当横行天下,而不是在烂泥潭中挣扎,那不适合你。" "空桑,你应该只对生命忠诚。" "你为什么来新州?" 这是空桑问了很多次的问题,每一次都会被龙貉巧言掩饰过去,而空桑一次又一次的问他,终究还是心存疑惑。 这次是龙貉松开了禁锢他的手,自己站立起来,海风吹在红肿的脸颊上,没有说话。 "空桑,也许你忘了,那年在新州城外,是我救了你,那是我第一次跟随王叔出征。" 那个人是他吗? 在河边上,一个很温柔的人,救了自己,还清洗了伤口,就是他吗? "你为什么来新州?" "我不想你死。" "龙貉,你究竟为什么来新州?" 沉默的时候,只有海风呼啸的。 一声叹息。 "我喜欢你,我不想你死去。" "龙貉,我恨你!" 叶空桑拿着自己的匕首站了起来,背对他,回到了新州。 把天子的衣服撕扯破烂是死罪,把天子拉下马是死罪,把天子杀死之后,就未必是死罪。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叶空桑杀死了钦差,况且钦差又是温家的人,再加上昔年的种种旧日积怨,如果就这样回雍京辩解,必定是有去无回。 三日后,朝廷下了旨意,新州反叛,另调西疆征讨将军林城率领五万铁骑并辽东守军的平叛大军浩浩荡荡奔新州而来。 叶九天为元帅,铸印封官,要和朝廷军队抗衡。 新州巡抚文璐廷不愿背负叛臣罪名,自杀在新州官邸。 六个月的对抗,逼退了林城的兵马,叶九天,叶空桑率领新州伤亡惨重的旧部投降封国。封王龙泱亲自迎出封京,待遇隆重。 在封京王宫御花园,叶空桑看见身穿龙袍的王太子龙貉。 两个人擦身而过。 "空桑。" 龙貉叫住他,叶空桑没有回头。 "你瘦了。此去辛苦,要好好保重。" 空桑是他手中的利剑,不可能留在身边,要想成就他,就只有放开手。 然后是连续十年的戎马征战,叶九天战功彪炳。 外人都说,封国的万里河山,有一半是叶家父子的功劳。 在郑王昭瑞十年的时候,封王攻破雍京,改换了朝代,并且在同一年,封王的圣旨送到远在边陲的叶九天手中,册封他为靖西王,永镇西陲。 这一年,叶九天的兵马把郑的流亡小朝廷逼到了滇西,已经形成合围之势,朝廷派出的承亲王龙漪的兵马同叶九天汇合,要共同围剿前朝余孽。 而叶空桑因为身体不好,被留在雍京靖西王府邸养病。 新州已经只存在这些人的记忆中了,而大郑千年帝都雍京,依然繁华绝艳。 第五章 封王龙泱七年,天下几近安定,百废待兴。即使连最朴实的将军也知道还是享受一下战乱后的稳定繁华。这个时候封国那些战功煊赫的贵族忽然发现,他们对已经消逝的大郑抱有极其复杂的感觉。 岐山的神宫已经毁灭,大郑历代帝王已经统统被安葬在西山王陵,大郑宫已经称为封王的王城,可是所有人似乎感觉的出来,大郑的子民有一种隐约而清晰的优越感。 他们拥有一千多年的宗庙和五百年的江山,甚至连投诚的郑国没落贵族都过着比他们这些新贵更精致优雅的生活,这让他们在鄙视中生出一丝的艳羡。 龙貉并不像有些长辈那样对古郑的文化视如洪水猛兽,他对那样悠久的历史产生向往,他喜欢郑宗庙的古曲,也喜欢神宫祭祀时候的舞蹈,当然,还有那个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雍京城南,都是一些青楼楚关,龙貉转过栏杆,看到了水镜台上的人,魅眼如丝,手指如兰花一般柔滑,原本应该握剑的手拿着折扇,翻转着。 之前只是听说他的嗓子好,可没有想到如此的勾人。 水镜台上的伶人在这里非常有名气,但是他非常神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只是在这里唱一些古郑的曲子,从不陪酒,从不和别人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对他趋之若鹜。 龙貉就站在栏杆边上,看着他。 岁月让他已经褪下了青涩,戎马倥偬却没有让他沾染上血腥,一种生死之间独特淬炼出来的气质让人再也转不开眼睛。 台上的伶人一转身的时候也看到了龙貉,将近十年没有见过,他依然是清清静静的一个人,就这样安静站在那里,就好像可以让红尘从他身边淌过。 他一笑,对龙貉说,"小哥,我请你喝酒。" 不管那些人多么的惊讶,伶人抱着自己的琴从水镜台后面走了出来,他对歌台的主人说,"抱歉占了你的地方,上面扔过来的银子算是赔礼好了。" 龙貉本就不想招惹旁人的注意,天气冷,他穿着披风,戴着风帽,看见伶人走过来,他才说,"还是我请你吧,略尽地主之谊。" "强龙不压低头蛇,何况我不是龙,你也不是蛇,那就更不和你争了,多谢。多年未见,你过的好吗?" "很不好。" 伶人看了看他,龙貉长高了,身材精健,可却明显感觉消瘦,神情却很平和。 "你怎么知道我在雍京?" "你回雍京,不是要让我知道吗?封王也知道,旁人不知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病。现在天下一共四个番王,都有儿子家人在雍京住着,算是人质。我家人口少,就我和我阿爹。阿爹现在手中握有调动西南大军的虎符,我要是再不回来,我怕阿爹都要被猜忌死了。" "空桑,别这么说。" "说吧,殿下来看我为了什么?我不结交外臣,不乱认识贵戚,每日只在城南这里弹唱自娱自乐,这也不可以吗?" "我想你。" "可我不想你。" 人群中声音都很低,龙貉抓住了空桑的手腕。 "别走,说好我请你喝酒。" 人在南城市井当中,吆喝声音此起彼伏,龙貉带他到一个小酒肆中,让他把怀中的古琴放在一旁。 "坐吧,这里热闹。" 叶空桑原本就是喜欢热闹的人,原先在新州,在军中,在边塞,从来都是胡朋引伴,斗鸡走马,醉生梦死的大唱大叫,只是这些在今日的雍京却都是禁忌。说他怨恨,他没有那么多的心力,说他不介意,他也没有那么宽厚仁慈。 番王世子身份尴尬,尤其是建立功勋的世子更是如此。 他独居雍京华府,不能朝中官员王公结交,就是庶民走足也不可,他甚至要尽少告诉外人他住在雍京,这些都是因为他的父亲手中握有可以动摇半壁河山的兵马。他不能给人造成他在雍京结交党羽的口实。 "在雍京这两个月,住的还习惯吗?" "还好。" "那就是不习惯。本来想你一回雍京就去找你,可是前些日子我六叔家中出了点事,我不想再招惹二叔生气,所以一直躲在家里面。" 这个事情叶空桑也隐约听说了,据说六王爷龙漪喜欢上了前朝降臣留候楚琛,又搅闹了楚琛的婚礼,把封王龙泱气到差点吐血,如果王太子龙貉再纠缠一个靖西王世子,恐怕封王就要大发雷霆了。 "他们的事怎么着了?" 人寂寞的久了,难免会八卦,空桑就是这样。 龙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后来店小二过来了,看见两个人穿着打扮都不像在这里喝酒吃菜的人,有些奇怪,龙貉给他一小锭碎银,要了几个菜,再来两斤酒,额外吩咐说,"那些杯盘碗碟用开水烫几遍再上菜。" 小二连忙应允去准备。 叶空桑忽然一笑,这个人还是那么娇气。 "还能怎么样,我二叔让步了。虽然他还是不能接受那个楚琛,不过只要人不在他眼前晃动,他可以当做一切没有发生。" 空桑听着有些新奇,封王不像这么快就让步的人。 龙貉知道他想什么,说,"因为二叔总是感觉自己亏欠了六叔的。当年六叔被我四叔陷害,在朗日雪山被擒,林城将军要用千里疆域换他,后来六叔自己逃了出来,才得了性命。" 一个亲弟弟都抵不过千里土地,这个的确是封王做的出的事。空桑一直奇怪,这样的人究竟有没有感情,他到底有没有正常人的思绪? "不过也只能到这一步了,二叔说了,如果我六叔有不测,那么楚琛也活不了,他听见楚琛的名字就头疼。" 空桑用袖子擦了擦桌面,"楚琛,原先没有听说过他,他是做什么的?" "这你都不知道,他是原先靖国公的孙子,他的曾祖原先也是镇守新州的将军。" 空桑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六叔怎么会喜欢他,一个浪荡公子,平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不过他和安王世子龙真的交情也不错。" 这些都算是雍京新贵之间的八卦,平常的叶空桑听也没处听,此时听龙貉讲出来,好像他们就是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起东拉西扯一番。 "空桑,在这里的宅子住的还习惯吗,你家后花园那里可以找人住一些花草,别荒着。" "不了,我又不打算在雍京长住。" 龙貉却笑了,"你会的。" 不知道听到耳朵中是什么感觉,空桑说,"我阿爹打了半辈子的仗,能不能让他歇息歇息,让他回来,让我去边疆?" 龙貉没有看他,"你还太年轻,镇不住那些部署。其实南边的战事不那么凶狠,有靖西王和我六叔在,会很快平定的,再下来没有战事也就没有那么操劳了。山高路远的,那里就是靖西王的辖区,他说什么算什么,多好。" 知道自己既然进了雍京城就没那么容易出去,空桑也没有过于太在意,这个时候店家端上来酒菜,虽然有些粗陋,做的还算干净,一晚上唱也唱了,跳了跳了,这个时候还真饿了,吃了两口真觉得香甜无比,他刚拿着碗,龙貉就对小二说,"盛碗米饭。" "你怎么不吃?"空桑咬着筷子问他。 "看着你吃就好。" 空桑并不笨,这么一句两句的贴心话他听的出来,因为听的出来所以只能避开。 于是拿着饭碗说,"我要是都吃完了,你别心疼。" "不会。" 龙貉面前只摆了一个小酒杯,装了二两白酒,独自慢慢喝。 龙貉面前只摆了一个小酒杯,装了二两白酒,独自慢慢喝。 忽然周围一阵乱,有人吊着嗓子说,"就在那,就在那,我看见他和一个小白脸一起吃酒。" 前面呼隆一声,桌椅板凳被踢翻,几个打手一样的人站在酒肆前面,后面戳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摇着折扇,也不管现在是不是三九之内。 龙貉坐的这个位子刚好可以看见那些人,空桑看不见,他正在埋头大吃,结果看见龙貉看着自己身后,他也转头看了一眼,不由皱眉。那个嚣张的少年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龙貉煞气大,一个打手一样的人凑近了,说话却没有刚才在外面那么洪亮,"这位公子,我们家公子想与您结交。" 这话却是对着空桑说的。 叶空桑手中拿着酒杯,龙貉刚给他斟满,他略一吃惊一抬眼,手指着自己说,"我?" "正是。" 打手还让了一下,从这个角度让空桑回头看,那位华服公子的确有几分玉树临风。 "我,......" "请你家公子回去吧,他不想认识。" 空桑还没有说话,龙貉先替他拒绝了。 那个打手一怔,继而生气,"小白脸,你懂不懂规矩?他是我们家公子看中的人,已经在水镜台候了一个月了,你头一天来就把人带了出来,口气还这么嚣张,你,......" 龙貉单手抽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那种凌厉的姿势吓的那个人不敢再说,逃了出去。 到是那个华服公子向前一步,浅施一礼道,"在下罗琤康,有幸得见公子,不知可否赏面到舍下喝杯水酒?" 龙貉是储君,在封王春秋鼎盛的时候他处世需要非常机敏。他要表现干练,但是不能过于干练,他不能让封王疑惑他野心过盛,所以他也一向不结交外臣,更不要那些贵戚子弟了。 一般人不认得他。 罗琤康。 龙貉在心中把这个名字念了几次,想起来,他是刑部正堂罗晋的儿子,又是六王龙漪母亲的侄子,难怪气势嚣张了些,也霸道了些。 空桑端着酒杯,看了看龙貉,他决定自己说话,"多谢这位公子美意,在下心领了。" 似乎并不意外被拒绝似的,罗琤康走了过来,外面油灯并不亮,却足以把空桑打量够了。 他比自己年纪还要大吧,虽然俊美,但是早就过了少年婉转时候,已经是成年男子了。刚开始他在水镜台做戏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把他哄下去,因为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在台上咛咛软语,可是后来见他清装折扇,委婉道来的歌声,似乎也只有他可以把古郑的曲子演的那么精道。 不是没人看上他,只是大家都互相牵制着。 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似乎他来水镜台只是为自己演而已,所以下面那些人也都这样看他的戏就好,可是今天不同,先来了一个小白脸,而他居然主动过去和那个人说话,还说要请他喝酒,并且一场没有唱完就走了,这就打破了微妙的平衡,也让一些人生气。 罗琤康就是这样。 空桑似乎没有再看他,自己照吃菜,照喝酒,而龙貉脸色阴沉的看着罗琤康。 "你要我管?"龙貉忽然问正在埋头苦吃的空桑。 "当然,我是你的客人,在你的地盘有事,总不能让我出面吧。" "你到一点不客气。" 龙貉嘀咕着站起来,桌上的剑也拿起来了,"罗公子。" 一句话,三尺青锋出鞘,压在罗琤康的脖子上,宝剑上的穗子也垂了下来,上面挂了玉佩,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貉'字。 即使再不知道事,罗琤康也知道当今可以用这个字的人是谁,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 "你,......" 龙貉收了剑,说,"你先走吧,我当做今天没有看见你。" 罗琤康的眼睛看着他,略微一低头,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谢殿下。" 转身走了。一会他的随从过来了一个,赔了方才打坏东西的银子。 "你可真利害。"空桑打了一个饱嗝。 "至今敢在我脸上挥拳的人只有一个。" 空桑笑了笑。 龙貉皱眉,"之后别去水镜台了,像他们这样的盯上你的人应该不少。" 空桑不以为然,"今天不是你在嘛,如果我一个人的话,打多少都行,我又不娇气。" "你一个人终究打不过那么多人的。" "我高兴去。" "现在不是你高兴不高兴的事情,是你惹麻烦了。" "龙貉,你管的太宽了吧。" 龙貉盯着他,一会空桑投降,好吧好吧,你是王太子,雍京天子脚下,自然你管的着。 "好吧,我尽量少去。" "我不希望有人这么看着你。" "可我总不能把自己关在那个院子里,整天看四方天,看蚂蚁上树,看日升日落吧。" "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叶空桑感觉自己和他讲的话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说实话,他还真不希望天天能看到龙貉。 "这是你的命令吗?" "什么?" "不让我去水镜台,是你的命令吗?" 龙貉有些难以启齿,他听见空桑这么问,开口说,"不是。" "那好吧,如果你用东宫诏书禁止让我出王府,我绝对不会踏出靖西王府大门一步的。" 龙貉不看他,看着外面乱糟糟的人,低声说,"这十年你还不能忘记那些吗,你还那么讨厌我吗?" "我不想说这些,我饱了,咱们走吧。" "那你当年在桃花院为什么要招惹我?" 空桑难得脸有些红,但是谁也没有注意。 "......,我喜欢你,的样子,我曾经认为自己的粗鄙不配和你作朋友,但是后来你的所作所为却让我认识到,我自己其实很天真,很善良。我现在还是不配和你作朋友,说实话,我害怕你,我从来没有像怕你这么怕一个人。" "我当年说的一句话是对的,从来不喝醉的人,是不能交的。" 龙貉听着无声一笑。 "我送你回去。" 叶空桑看着他拿起自己的古琴,抱在怀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暗中和他比了比个头,他居然比自己高出半头,真是更加令人生气了。 一路都没有再理睬他。 靖西王府的人是叶家旧部,自然知道此时不能招摇,可单纯闷在府邸里面实在无趣,难得一个两个客人上门,其中还有一个是世子死活都不要见的,平阳候赵莲德。 打开侧门,就看见赵莲德又来了,管家只能说,"候爷,世子在书房读书,不见外客。" "我得了两本好书,送给他好了。" 赵莲德也不一定要进去,只是把书本捧给靖西王府的管家,自己反身走了。 管家有些无奈的摇头。 叶空桑就站在王府廊柱后面,他看了看管手重家手中捧着的书,说道,"放到书房去吧。" "世子,今晚就真的留太子殿下住在王府里面吗?"管家忽然问了一句。 方才世子同往常一样回府的时候,管家被吓了一跳,他搀着一个陌生男子过来,近身一闻就是一股的酒气。那个男子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细汗。世子说,这个是王太子殿下,他喝醉了,有些迷糊,所以只能先把他领回王府了。现在内宫已经落锁,东宫也回不去了。 "找人熬点醒酒汤吧。" 空桑吩咐完,自己到后院去了。 鬼都知道龙貉九成是装的,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他喝千盏醉都没事时候的样子?从南城回来,刚开始还没事,后来忽然说自己醉了,就真的迷糊起来,只能让自己搀着,给拖了回来。 把他弄到自己的床榻上,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用手指戳戳他,"别装了,醒一醒。" 谁想到龙貉没有醒,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拽上了床,一翻身就压在身下。 混蛋,还说自己醉了,怎么没有醉的人都没有他现在这种手劲? "龙貉,你再乱来,我不客气了!" 然后那人根本没有管他的威胁,忽然一个热热的嘴巴就堵了过来。 呜,呜,呜。 可恶的龙貉。 虽然嘴巴中有不知名的酒香味道,但是被他这样压着实在难受,空桑看准了抽出一只手,砰的一下子打在龙貉的眼睛上,终于把他打翻过去,自己狼狈的从床上爬下来,都躲到帘幕后面了还在喘气。 他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唇,眼神死死看了还在床上的龙貉一眼,挑帘出去了。 这个卑鄙小人! 原先是外表清秀的奸诈小人,现在彻底就是无赖加卑鄙了。 有侍童捧着汤药过来,管家把王府中的大夫也叫过来了,毕竟王太子身份贵重,要是出了意外,谁也承担不了这样的干系。 意外看见世子面色不好,站在屋外有些烦躁,世子看见他们就挥手让他们进去了,过了好一会,大夫才从里面出来,看见空桑坐在台阶上看着月亮。 "世子。" 空桑指着屋子里面说,"他有没有事?" "殿下醉酒,还起了一些红疹子,现在汤药也喂了,消肿的药膏也擦了,就是奇怪的是,殿下的眼圈黑了一个,......" "醉酒?他怎么可能醉酒,我亲眼看着他喝了一整坛子的江南春都没事?" "这样呀。"老大夫想了想,"殿下的身体的确是沾酒就醉,如果世子没看错,那也有可能是当时他用内力把酒偷偷逼出来,但是这样却很损耗身体的,所以如无必要,不要喝酒是最好。" "这样呀。"空桑耷拉着脑袋,坐着不说话了。 老大夫也是叶家的旧部,叶九天待他如同叔辈,这次因为叶空桑独处雍京,所以才让他过来的,怕的万一有人用毒药或者是暗杀什么的对付空桑,身边有可以救命的人。 "世子,王太子殿下是您的故人吗?" 他这样问,是因为两个人到雍京不过几个月,况且空桑一直‘养病'并无外出结识朋友。 "算是吧,曾经在新州有过一面之缘。" 老大夫一听新州,心中也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他叹气说,"世子,虽然伴君如伴虎,可是如今在雍京能结交到王太子,的确是我们大大有利。莫说别人顾及到殿下而不敢胡乱冤枉咱们,就是有些话,也是自己面对封王或者太子讲比写折子更明白。" 见叶空桑不说话,他又说,"世子,王爷一直不放心你,怕你在外面痛快惯了,到了这里压不下野性子,怕早晚出事。" "他说,他喜欢我。" 老大夫一愣,"那你呢?" "我?我好像并不讨厌他,所以,......,我不想和他这么相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我们之间更单纯一些就好了。" 老大夫摸了摸他的头发,摇着头走了。 其实只有他们知道,辉煌的靖西王府,其实就是一个沉重的枷锁。 封王把虎符交给了叶九天,而相对的,叶九天就把自己的儿子交到了封王手中。 第六夜 最近到是能天天在王府里面看见龙貉,有的时候他什么话都不说,就是在他旁边待着,这么想起来,也有十天没有来水镜台了。 这几天南疆战事有变,从阿爹那边的信笺往来得知,派出去的承亲王龙漪身中蛊毒,西南大军完全有叶九天截治,这下子真是九重恩宠加身,压的人都快透不了气了。王府外面日夜都有人盯着,就怕他逃出雍京趁机作乱。其实封王着急是一定的,因为如今弟弟生死未卜,完全要仰仗靖西王才能平定边陲,他总要手中握些什么,才能立于不败的地步。 龙貉最近事情多,很久没有来打搅他了。 其实,还有些想他。 真是莫名其妙。 思绪乱了,所以手指下面没了轻重,叭的一声,琴弦断了,崩到脸颊上。空桑看着台下那些人,抱起古琴,走到后面,所幸乱了一会,水镜台的主人就让人另外上去震住了台子。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空桑拿起琴弦要修,旁边过来一个人,对他说,"我来吧。"说着就把古琴拿了过去。 是那天在酒肆的那个罗琤康。 可能刚过弱冠的年纪,如果没有那天的嚣张的样子,人看上去斯文清秀。 空桑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看着他。 "多谢你。" 罗琤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天知道和他在一起的人居然是龙貉,罗琤康对这个伶人更加好奇了,只是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去跟踪他们,谁都知道太子身边有十八影卫,飞花摘叶都能杀人,所有的危险都不可能近太子身三步之内。 "你是雍京人吗?"罗琤康知道这把琴是好琴,但是还不足名贵到极品的地步,他开始一点一点揣摩这个伶人的来历。 "我?不是,我刚来雍京才几个月。" "你是郑国人。" 少年很肯定。 该算是,还是不是呢? 十七载的郑人,十年的封人,顾及以后还是会作为封国人继续活下去。 "他是封国人。" 忽然少年背后出现一个声音,他们两个抬头看,是龙貉。 龙貉神情有些疲惫,双手抱着剑看着这里,罗琤康连忙要跪下行礼,龙貉淡淡说了句,"不用了。"就把他凉在一旁。 空桑的琴还没有修好,他拿着琴左右看了看,后来还是龙貉让罗琤康继续修。谁也不说话,气氛压抑的很,终于罗琤康把弦上好,音色调好,空桑接过来非常感激他,就说,"罗,......"糟糕,忘记他的名字了,"罗,......,我请你喝酒吧。" "今天你没空,我有正经事情找你。" 龙貉终于抓住叶空桑,把他拉走了。 罗琤康一直看着他们。 太子说有正经事,还那么严肃,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龙貉,你最好有真正的正经事找我,不然我让你今天就成乌眼青。" 总算给两个人都留了颜面,空桑的怒气一直到家里才发了出来。 偌大的王府院子中,叶家的世子一边生气一边想要摆脱龙貉的纠缠似的,结果却被龙貉一下按在了回廊的柱子上。 真是气死了,这些年武功也精进了很多,怎么现在被龙貉一招就能控制了全部的挣扎?! "龙貉,你放开我!" 龙貉比他高,此时才显出优势。 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跟你说过,这几天别到外面去,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你吼什么?"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景?南疆战事出了岔子,谁也不敢在雍京传开,可是你也要长眼睛,没看见你周围多了禁卫军吗?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那些人只服从我王叔的命令,只要看你稍有异动,格杀无论,你知不知道?" "怎么会这么严重?不就是承王中了毒,已经控制了病情,不日回京吗?" "那是邸报和官面上的话,真实的情况没有人知道。谁也不清楚是不是靖西王伙同前朝余孽要作乱,挟持了六王爷,要割据南疆,自立为王!" "你,你,......" 叶空桑气的直发抖,他不知道封王的疑心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知道叶家人一直不被信任,很多说过的那样,他们背叛过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他们不会对任何人忠诚,只要价钱合适,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 可是他没有想过,封王对他们的不信任到了这样的地步,风吹草动就可以想到他们身上。 忽然龙貉抱住了他,嘴唇抵在他的额上。 "我怕那些禁卫军伤了你,本来已经说服王叔由东宫的人马监视这里了,结果就听到消息,说你又跑出去了,当时王叔脸色就不好看。" "既然封王这么不信任我们,何必要委以泼天的重任和富贵?" 沉默。 "在你去新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 还是沉默。 "龙貉,你对得起我吗?" 十年前一场一场的心机构陷,几乎是逼着叶空桑背叛;十年来的沙场征战才打下了这片疆土;如今狡兔未死,飞鸟未尽,就已经要烹走狗收良弓了。 还是那句话,龙貉,你对得起我吗? 然而空桑不知道的是,龙貉十年的经营才能让自己东宫的地位坚如磐石,只有他才可以在如今这个混乱的雍京保住叶家万无一失。 封王对龙貉的信任不是来自血缘,而是他的能力和忠诚。 可要说对得起,还是对不起他。 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改变什么的。 封王信任叶九天,不然不会封在南疆之地,让他调动二十万的军队,可是封王也不信任他,不然不会执意要完全控制叶九天唯一的儿子;封王算是对得起叶九天了,无上的尊荣,世袭的富贵,可是却让他背负了千古叛臣的罪名,这又怎么是对得起他? 看着面前发抖的人,龙貉慢慢低下头,不容拒绝的印上空桑倔强的嘴唇。 被咬了,血的腥甜在两个人口中弥散开。 还不够,这么深的纠缠的吻怎么都不够。 龙貉一把抱起了叶空桑,踢开了旁边虚掩着的门。 身体陡然悬空,叶空桑奋力挣扎,但是龙貉只手就可以挡住他。 在自己的家中喊救命是不是太郁闷了些,但是他想喊也喊不出来,嘴巴一直被龙貉亲着,把他的嘴唇都咬破了都不放开。 手脚并用,想要把龙貉挣脱开,但是他的力气太大了,自己怎么动作还是被他压在床榻上。衣服被扯开,然后双腿中间侵入了东西,下身一阵剧痛,身体内部被撕裂了,龙貉侵犯了他。 "你混蛋!" 要忍住,要忍住,但是眼角的泪水不守控制一般,闭上了眼睛还是流了出来。 龙貉抱着他,把他的腰弯折起来,双腿架在自己的胳膊上,又向空桑的身体里面挺了挺,直至完全没入。 "你别这么紧张,不然一会你肯定受不了。" 空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龙貉,牙咬到快要碎了。 "我,......" 下面的字没有说出来就被龙貉吻住了,而他的身体开始前后律动起来。 不理会背后的双手怎么挣扎,这么打他,龙貉扣住了空桑轻微颤抖的双臀,无法抵挡的攻城略地。 突如起来,如此猛烈的情事让空桑很难承受,他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后来的意识有些朦胧,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个人睡习惯了,有个人在旁边不习惯,半夜的时候叶空桑睁开眼睛,身体的疼痛让他想起来发生了什么,还没等他跳起来,腰间的有他人的手臂阻挡他的动作,再看的时候,龙貉一双眼睛清清静静的看着他。 混蛋,做出这种事情还能这么看着他! 虽然空桑腰间无力,只能爬在龙貉的怀中,可是他还是抬起手打了龙貉一拳。龙貉没有躲,没有闪,挨了一下,虽然空桑现在受伤无力,可是拳头还是有力气的,打的龙貉不用看,就知道胸膛上青了一块。 看他没有再挣扎,龙貉拉下空桑的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搂在怀抱中,"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龙貉你这个猪,我要你道歉。" "休想。"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下流?" 沉默。 看着他的样子真想掐死他。 手都揽住他的脖子了,可是却下不去力气。 最后还是龙貉翻身抱住他,也压好了被子才说,"大不了下次让你做回去,想怎么处置我都好。" "我才不要,......" 等等,他说什么? "但是这几天千万不能出去,外人也不能见。等我六王叔活着回来之后,你自己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龙貉,你刚才在害怕吗?" "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害怕什么?" 很长时间之后,忽然听见龙貉幽幽的声音,"别和罗琤康走那么近。" "罗什么,他是谁?" "没心肝的东西。" 鉴于原先的岁数不符合耽美年纪原则,所以重新设定 貉貉和叶叶见面是十四岁 打仗8年 现在他们是二十岁 鬼子六比貉貉大两岁 楚楚比貉貉小两岁 擦汗 然后龙泱没有做十年江山,他六年的时候就退位了去找小离去了 好了 寒 "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害怕什么?" 很长时间之后,忽然听见龙貉幽幽的声音,"别和罗琤康走那么近。" "罗什么,他是谁?" "没心肝的小东西。" "你这里都没有丫鬟什么的吗?" 清晨起来,因为没有人侍候,娇气的王太子又开始发牢骚。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我总不能千里迢迢的把女孩子从云贵那里带回雍京吧。本来想在雍京这里采买的,还没来得及。" "对了,你不是还有个相好的吗,那个草儿呢?" 有些意外龙貉还记得当日在新州和他抢吃的的狐犬草儿,空桑躺在床上没有翻身,说,"早死了,这都多少年了,它要活着都快二十岁了,也太老了。" 二十岁的女子不算老吧,还是一个一顿能吃十斤棒骨的女人。 "你怎么会记得它呢?" 龙貉一挑眉,表示沉默。 尊贵的殿下是绝对不能表示嫉妒的,既然亡者已亦,自然也就随她去吧。 "诶。"好不容易穿好衣服蹭回到床边的龙貉要掀空桑的被子,被空桑一把揪住,"你要做什么?" "你受伤了,昨天夜里给你上了点药,今天早上再上一点才会好的快。" 难得空桑会脸红,抓着被子死活不放手。 "这个不用你,你快滚吧。" 龙貉的脸色又变了,他不由分说一把掀开被子,露出地下光裸的身子。叶空桑感觉自己脸色腾一下子红色,和火烧一样,在他的手打到龙貉之前就被他揽住了腰,抱了过来。 "以后这种事只有我来做,你别到处找人看你,你家那个白胡子老头也不行。" 还是抵挡不了龙貉,双腿一软,就被分开了。 "我又不是你的谁,你凭什么管我?" 闻言,龙貉探入空桑身体中的手指恶意按了他的伤口一下,疼的空桑一激灵,张嘴就在龙貉的脖子上咬了一大口,龙貉白皙的皮肤上立时显出两排牙印。气得龙貉小心给空桑上好了药就把他打横放在腿上,把他的光光的屁股正对着自己。 "你想干什么?" 啪的一声,龙貉的巴掌打在空桑屁股上,到是很清脆。 "龙貉你这个混蛋!" 啪,又是一下。 "你!......" 又打了一下。 空桑连气带羞带急,一张嘴就哭了出来。 龙貉就这么看着他哭,后来看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自己也心疼起来,用被子裹住他抱了起来。 "别哭了,本来挺好看的,哭起来太难看了。" 呜,真疼。 龙貉一皱眉,又被他咬了一口。 不过这次没有打他,只是紧紧的抱住了他。 王城中的人对封王朝未来的主子只有这个印象:性格贵重,不苟言笑,仪容上更是讲究,再加上传承自龙家俊美的样子,每每都拒人千里的样子。和谁也不亲近,但不疏远,况且在政务上无可挑剔,所以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今日凡是在王城中看到王太子的人无比感到惊奇万分。 太子嘴唇上明显的伤痕,还有脖子上连绢巾都盖不住的咬痕,让人想不想歪都困难。 只是,...... 太子龙貉素来积威甚重,所有人只敢在心中想想,连话都不敢多说。 安王世子龙真是王族旁系血脉,他一向和六王爷龙漪交好,此次南疆生变,他的确是担心龙漪安危。 龙真等在微音殿外面,看见龙貉从里面走出来这才上前,先施半臣礼,才开口说,"殿下。" "小王叔,您在这里做什么?" "殿下,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打听,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南疆的事,龙漪,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太医局的林康已经到了昆明了,据他的折子说,六王叔似乎曾经吃过一种罕见的草药,可以保住性命。" 龙真似乎真的松了口气,龙貉笑着说,"害小王叔担心了。" "自家兄弟没什么,......,不过人生难得一知己,不想失去。" 龙貉心思一动,"小王叔可知六王身边有用药高手的朋友吗?" "似乎知道一个,他好像曾经用毒伤了六王,但是具体他们之间那些往事,我也不清楚。对了殿下,叶九天虽然功绩煊赫,可是他毕竟脑后有反骨,这次让他截制西南兵马,雍京内的很多王公都不服气,也很担心。" "他们都怎么说?" "无外就是说,咱们龙家有的是将军不重用,偏偏要重用那些郑国的叛将,叶九天当年不过新州总兵而已,后来居然受到器重,现在更是不可一世,西南几省的官员的任免他甚至有参赞和决定大权,......" "殿下,隆宠过重,怕后患无穷。" 龙貉看了龙真一眼,龙真马上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他连忙闭嘴。 "小王叔,多谢您的良言,龙貉记下了。" 在龙貉走了之后龙真还有些反劲。 这个未来的主子不知道让封王怎么调教的,随便一眼就能把他吓着的人可不多了。 在龙貉走了之后龙真还有些反劲。 这个未来的主子不知道让封王怎么调教的,随便一眼就能把他龙真吓着的人可不多了。 晌午在王城转了一圈,惦记着空桑的伤,知道自己昨天做的有些过分,所以从王城一出来,龙貉就到靖西王府了。 管家非常喜欢有人来拜访他们,即使每次是同样一个人。 管家开门说了一声,"殿下,......"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正堂房顶上有瓦片坠落的声音,他们同时抬眼,叶家的世子正在屋顶摸索,不知道在找什么。 虽然这里不是靖西王的官邸,但是家中也养有府兵,正在廊檐下面焦急的劝,"世子,您要保重,您下来吧,世子,求您了,......" 丝毫无用。 龙貉问,"这是怎么了?" "方才世子他们踢毽,不小心用力踢到上面了,世子就上去拿,谁知道怎么也找不到。"管家回答。 龙貉也不说话,走到花园中拿起一个小石子一抬手就打到房顶上了,正打到叶空桑的腿,他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在众人尖叫声中滚落下来,...... 正好被刚好经过的太子龙貉接到,靖西王府的人对龙貉简直是千恩万谢,当然,世子除外。 "你这个卑鄙小人!" 再挣扎,还是无用,就被龙貉抱回房了,把门在身后踢上,这才扔他到床上,龙貉自己一迈腿,也上去了。 "这个猪头,你怎么这么讨厌?" 见龙貉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的袍子扯开了,然后蛮横的吻印在他的脖子和胸膛上面,空桑扭动着要逃开,龙貉的手直接按住他的腰,两下就把他的下衣也扯开了,就这么衣衫半解的被龙貉压在身下。 踢。 脚抬起来却被那个卑鄙小人攥住,然后把他翻过身子扣着他的后背,按在床上。龙貉用空桑身上的袍子搅了几下,把空桑的胳膊在后背上绑住,从身后分开他的双腿,手指探进了空桑的后穴中。 "呜呜,疼,......" 身体中的伤还没有好,龙貉用冰凉的药液涂抹了很多在内穴,手指一直不肯出来,执意要折磨他似的。 "......,你够了没有,疼死我了!" "现在知道难受了,刚才呢,自己跳到房顶上,就怕摔不死你是不是?" 龙貉有些头疼,为什么明明那些王族贵戚都要忌惮自己几分,可是就是眼前这个小东西,说什么都当耳旁风,说什么都不听,真想就这么做一场,把他弄到全无力气,只能在床上躺着才好。 终于上好了药,把他放在床上,他真的开始琢磨要不要这么做一次了。 "混蛋,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想什么呢?" 龙貉认真的说,"如果让你一整天都下不了床,你看怎么样?" "呜呜,你不会这么无耻吧,......,啊,......" 龙貉决定了,虽然这样做的确很无耻,可是眼前他实在忍不住了。 解开自己的衣服,双手扣住空桑的腰骨,就把已经挺立的欲望压了进去。 被贯穿的那一刻,空桑猛扬起头,凄凉的叫了一声,就被龙貉从后面捧着下巴,亲了下来。 他双手完全被束缚着,腿弯起来跪在床上,就这样承受着身后的人狂风暴雨般的冲击。 身体还是疼,而且是那种难以启齿的疼。 可是身体变的很陌生,酥麻热烈的感觉好像火一样烧烤着他,让他无法控制。 脆弱的地方被那个人狠狠撞击着,全身都要被拆散架了。 终于身体一阵痉挛,身后有热流冲刷的感觉,他好像被扔到云端一般,全身酸软无力,倒在床上,令人生气的是,那个卑鄙小人也倒在他背后,还压着他。 呜呜,好沉。 平息了喘息,他能说话了,才用嘶哑的声音说,"你快起来,好沉。" 龙貉把他翻转过来,扯开了绑住他的衣袍,让他躺在床上。空桑刚想喘一口气,却看见龙貉把他的双腿压在胸口上,下身刚容纳过他的地方完全呈现在他眼前。手指一碰,红肿的地方刺刺的疼痛。 "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那个地方又被龙貉攻陷了。 正面压迫的感觉让空桑开始狠命挣扎,可是龙貉偏偏就压着他,让他怎么都逃不出龙貉的掌控。 "你这个混蛋,呜,......,呜,......" 他又开始用力动了起来,一前一后,出出进进的,有些药液和血液的润滑要畅快多了,顶的空桑的身子一阵子颤抖。 "别闹了,留点力气,我们还可以多做几次。" 龙貉心情大好在空桑的嘴巴上亲了又亲,这才架起他的双腿放在肩膀上,迅猛抽动起来。 "呜,呜。" 空桑刚开始还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后来除了呻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所有的感觉都好像怒海中的波涛一般,起落沉浮。 这场欢爱一直到夕阳落下才结束,龙貉全身是汗,而他的后背已经被空桑打出了一些青痕,还有手指抓过的痕迹。 空桑全身好像被碾过一样,骨头都要酥了,只能无奈的看着龙貉给他清洗,上药,他的手指还时不时探入禁区逗弄他。 看着空桑眼圈潮潮的,脸颊红红的,嘴巴肿肿的,狠狠亲了他一口,龙貉心满意足的抱着他,"嗯,这样才乖,这么躺着多好。" 哼,转头闭眼不看他。 小别扭丝毫没有印象龙貉的心情,一直抱着他亲,最后是空桑实在受不了大叫了一声,"你有完没完?" 龙貉听着他比小猫强不了多少的叫喊,用下巴抵着空桑的肩窝,低低的笑了。 第七夜 这一年的重阳过后,南征军队凯旋,而承亲王龙漪则是被人抬回雍京的。后来封王找到了那个可以救治龙漪的人,耗费了一番波折,这才化险为夷。 "真是的,这么容易就半死不活的,真不知道这些年的仗是怎么打的?" 叶空桑终于可以随便出府之后,这天坐在椅子上说风凉话,被龙貉听到了,拉过来对着他的嘴唇就狠狠亲了一番,把他的嘴唇都咬破了。空桑挥手就要打龙貉,被龙貉抓住手,认真的说,"他是六王叔,我希望你可以尊重他。 "去你的,是你六叔又不是我六叔。" 后来看见龙貉的眼神的确很吓人,空桑也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 "对,对不,......" 龙貉沉静的想了一会,转身走了。 这是第一次龙貉在他面前不说话就走了。 "喂!" 空桑没有拉得住他。 一直知道空桑的性格是抗上和桀骜不驯的,怪不得封王怎么都不会对叶家放心。 龙貉走出王府忽然感觉有些好笑,也难得听见他真的道歉,只是有些事情对于自己来说,真的不能纵容。即使承王以后会是臣子,即使他才比自己长两岁而已,可他终究是长辈。 "什么嘛,真讨厌,龙貉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这两天叶空桑自己坐在屋子中,一口气上不来,憋的慌,想砸东西又不想砸,动转西转的,后来还是管家说,外面有客人要见世子。 "谁呀?" "好像是那里的官员,说要拜访世子。" "不见。肯定又是要找我的路子钻营的官员。" 这次平定南疆,叶九天功震天下,封王颁布丹书铁券,叶氏永封南疆。西南几省的官员,靖西王有参赞大权,人们把靖西王推荐的大臣一律称为‘西选'。 朝廷上人人都知道‘西选'的官员背景雄厚,是得罪不起的,但是靖西王番府在桂林城,山高水远的,所以想要钻营的人就想到‘身体柔弱,在雍京养病'的靖西世子这里走走门路,叶空桑不胜其烦。 "是。" 管家把人打发走了,一会又进来了,捧着一个小罐子说,"这是东宫让送过来的,说是今年武夷山的秋茶,让世子尝尝。" "不要!" 管家摸摸鼻子,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人,王太子斜靠在回廊上看着他。 管家连忙对屋里人说,"世子,这是殿下的心意。" "把这个东西扔出去,谁稀罕他的破茶叶?" 管家又看了看旁边的王太子,龙貉摸了摸鼻子,自己拿着茶叶进去了,然后不忘在身后把门踢上,老管家也只是偶然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 "呜,你别再咬我脖子了,上次在王城每个人都看我,在微音殿议事的时候连二王叔都看了我好几眼,再这么下去你让我这个太子还怎么当,......" "......,好吧,好吧,这次让你做,......" "叶空桑,你这个笨蛋,你弄疼我了!" 管家无奈的摇头,虽然世子喜欢上封的太子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既然王爷都不管,那么他也完全相信世子会处理好的,就是有些新奇,这对父子,其实都让人摸不着边际。 龙貉还是很娇气,一点疼就让他的脾气不好,看着身上这个姓叶的小混蛋终于发泄完了,就想把他一下子推开,用热水沐浴净身。 看着他起来,空桑奇道,"你怎么还有力气?" "你!" 一肚子气,却被空桑揽过了脖子,好缠绵的亲了一会,才喏喏的问,"你好像不太高兴。" "废话,你技术差死了,除了疼还是疼。" 空桑脸都红了,"乱讲,......,好吧,我道歉还不行吗,再说你也好不到哪去,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是把我折腾的半死吗?" "那也比你强。"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哼。" "龙貉,我耐心有限,你再乱说,我不管你了。" "要你管?!" 龙貉气的抬腿要下地,结果双腿软不说,身体内部的裂伤让他根本就站不住,结果被叶小混蛋抱着腰拉回到大床上了,还格格的乱笑。 就这么抱着他,等了好一会,空桑忽然从他身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轻轻在他眼角亲了一下。 "怎么了?"这么柔情蜜意的,龙貉也不好发火了,声音都柔和下来了。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当时还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你是被我的样子迷住了?"龙貉感觉嘴角抽筋。 "对呀,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还要好看的人,尤其是这双眼睛,......,其实当时我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郑人,因为新州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差不多的人我差不多都认的出来,就算你不穿肥胖龙的衣服也一样。" "什么肥胖龙?那是图腾,是翅龙!" 空桑笑着把龙貉的嘴角又抓住,拽开了,让龙貉说不出话来。 "哈哈,连这样都这么好看。" "龙貉,我真的喜欢你。" 只是,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相处就好了,如果你只是王冥貉,我只是叶空桑,那该多好呀。 忽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沮丧,空桑放开了抓着龙貉嘴角的手,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龙貉也感觉到了,静静抬手,摸着他汗湿的长发,良久才说,"别乱想了,想太多会变丑,如果你比我丑了,我会嘲笑你的。" 空桑嘀咕说,"本来就比你丑,不过如果男人要长成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什么,什么?! "到处招蜂引蝶,现在民间都流传,说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女子才能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 他听说了,还以为他不在意呢? 龙貉不由心情大好。 "不过是一些老臣子见对二王叔逼婚不成了就来算计我,要是这些事情都能被他们算计了,那我就真的不用做这个王太子了。" "说的你好像一切成竹在胸一般。" "空桑,二王叔信任我,不仅仅因为我是他的侄子,而是因为我是龙貉。" 叶空桑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是内心深处隐藏的恐惧被些微挑起了一些。 他说过他怕龙貉,因为这个人从来都让自己头脑清醒,他似乎从来没有把完整的自己展现于人前。 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你怎么了,手这么冰?"龙貉握着他的手问。 "我在想,封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些年只见过他几眼,知道他一些事情,好像谜团一般的人物。 "怎么,你看上我二王叔了?"龙貉拉过来空桑的头,好好捧着他的脸说,"我二王叔心中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你还太嫩,也不够好看,我看你还是跟着我混好了,别乱想了,来,先让哥哥亲一个。" "啊,叶空桑你这个猪头,你又咬我!" 他们腻了好一会,忽然空桑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明天要出城,先和你说一声,省的又怪我到处乱跑。" "去哪里?" "镐水边上的桃花开了,要去看。" "明天,......"龙貉想想微音殿好像也没有重要的事,所以说,"我们一起去好了。从去年秋天六王叔出了事到现在,都快半年了,也该好好玩一下了。" "都是你六叔,......" "都是你六叔,......,真是的,又不是我六叔,......" 忽然感觉身体后面被该死的龙貉的手指入侵,空桑疼的大叫。 龙貉翻身压住了他,闲闲的说,"刚才就想这么做了,别闹了,我们今天还可以再做几次再去泡澡。" "你,......" 一下子就被龙貉熟练的攻了进来,龙貉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下身开始用力鼓捣。 空桑被攻的说不出话来,终于拼着手中还有些力气,就把软软的抱枕拿了起来,要向后扔过去,想着打在龙貉脸上肯定好玩,可是一抬头却被龙貉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也被他掐住,都有些生疼的感觉了。 龙貉把那个抱枕垫在空桑腰下,然后抓住他的两条腿大大分开,开始纵情驰骋,这次空桑哭都哭不出来了。 屋子中暗了下去,只有一些破碎的话语,空桑呜咽的声音,逐渐平息下去,再后来逐渐就是喘息,和令人面红心跳的呻吟了,...... "前面的桃花更好,那里还有一个深水潭,水旁边的藤萝植物在雍京城里面可看不到。" 龙漪的马在前面,楚琛在后面,虽然马走的不快,可是楚琛还是没精神。 给龙漪推功换血之后,这一场大病就拖了整个冬天,开春终于好些了,被龙漪拉着出来走走,在马上跑了一会,就感觉累了,龙漪要抱着他一起,在外面他死活不干,龙漪也随他。 到了龙漪说的那个水边,他们两个人都下马,怎么也要休息一下,结果意外却看见这里还有马匹,而且水边似乎也有人。 "过去看看,如果是同道中人,也好结交一番,知道这里的人可不多。" 楚琛听他说,点了头,就跟着龙漪分开桃花树木走了进去。 一个人拿着钓鱼杆正在水边,他旁边拉着一个竹篓,竹篓放在水中,隐约可以看见有跳出来的肥鱼。 忽然看见他一拉钓杆,又拉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转脸的时候龙漪看见他了,的确非常意外。 是龙貉。 龙貉把鱼放入竹篓中,他也看见了分开桃花树进来的两个人,一笑打招呼,"是六王叔,您身体大安了。" 楚琛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位王太子,这次算是能好好打量一番,他的样子和封王像,可是又不像,像的是眼睛,不像的却也是眼睛。眼前这个人一眼看过去甚至有些文秀,眼睛清澈,怎么也不像一个眼神就能把安小王爷吓的冲着自己诉了半天苦的王太子。 龙漪也是,其实大好的天气他也不太想看见龙貉。 这个太子和他二王兄实在太像,可是面对封王龙漪还能嬉皮笑脸的,撒娇都可以,独独面对这个侄子,说出来太丢脸,他总是感觉不自在。 正想着要不要溜走,但一看楚琛的确累了,所以有些硬着头皮到前面,施了半臣之礼说了声,"殿下。" 龙貉到没什么,笑着说,"前几日到承王府上去问安了,可是六叔不在,不然就咱们爷俩可以再下一盘棋了。" 龙漪是有名的棋王,但是面对龙貉依然溃不成军。 他才不想和他下棋呢。 "殿下说笑了,说实话,龙漪和殿下下棋,还真有些害怕。殿下棋艺精湛,龙漪不如。" "那是六叔让着侄儿。"龙貉看了看楚琛,"楚候身子好些了吗,前两天二王叔还问起来了。" "多谢殿下挂念,已经好了。"楚琛的礼数分毫不差。 三个人总是感觉有些生疏尴尬,这让龙貉有些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时板着面孔太过了,所以每一个见他的人都这么拘谨?只有那个家伙不拘谨,正想着后面有人踩在树枝树叶上的声音。 "喂,龙貉你这个笨蛋,能把鱼钓上来吗,要是不能那我就把你扔到水中喂鱼。" 三个人回头一看,有一个白衣年轻人抱着一堆树枝走过来,因为树枝太多,看不见前面的路,所以当他好像撞上一个人的时候把脸侧着探了出来,非常俊美秀致的一个人,结果他看见龙貉身边多了两个人,有些意外。 他撞到了龙漪。 "抱歉,抱歉。"一看见龙貉还站着就怒道,"你这个笨蛋,戳着挺尸呀,还不快来帮忙?" 龙貉过去帮他把树枝都拿了下来,放在一旁,"有没有划破手指?" "呵呵,你以为我像六叔那样笨呀,在树林中走来走去都能中毒,我,......" 狠狠被踩了两脚,龙貉在他发脾气之前连忙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承王龙漪,这位是留候楚琛。" 然后龙貉硬着头皮在两人目瞪口呆的时候说,"他是靖西世子,叶空桑。" 这次轮到叶空桑傻眼了。 "......,六殿下,我,那个,......" 若论起番府的势力,十个承亲王也比不上靖西王,靖西王甚至可以独自铸币冶炼金属,而六王爷就是尊宠至极,也不过是拿俸禄的亲王。 可是,他王族,也是那个讨厌鬼的六叔,虽然他这么年轻。 "六殿下您别跟我计较,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中能撑船,您的肚子里面肯定能赛龙舟了,您就当我是个苍蝇,......" 龙漪听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到后来他简直不能直腰了。这个靖西世子,说的话怎么和当年楚琛糊弄他的时候说的都一样。 楚琛的脸色也很古怪,他知道龙漪肯定想起原来了,可是他又不能说,龙貉有些不知所措,狠狠瞪了叶空桑两眼,叶空桑低着头,一付要悔改的样子。 "六王叔,他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这话说的好像带新媳妇进门,对家人说的话。 "殿下说笑了。" 龙漪笑着摇头,"世子,龙漪失礼。不过这次看见世子真的很高兴,去年在云南的时候,靖西王就和我说起过世子,一直想见见你。" "见到我阿爹了,他还是那么烦人吗,一定抓着六殿下翻来覆去的说一些陈年旧事,我都说他老了,他还不服气。" 龙漪说,"怎么会老呢?其实龙漪当年很仰慕靖西王,龙漪少年时候曾经在战场上见过靖西王,那个时候还在新州,......,如今靖西王勇猛不减当年。" 这些话又有些太尴尬,叶空桑也不想多说,他看了看楚琛脸色不好,连忙说,"这里有柴,有鱼,还有酒水,六殿下和楚候也过来坐,我们烤鱼吃。" 龙貉也说,"六王叔一起坐吧,人多热闹。" "那就打扰殿下了。" 叶空桑给楚琛铺好了一块草垫,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又放上去了,楚琛不肯坐,空桑笑着说,"别客气了,我知道你现在身体肯定不好,又站了那么久,看你脸色都白了。"让他坐好,又递过来自己带的茶水瓶子给他,"喝点热水,一会鱼就烤好了,......,龙貉,那鱼需要去内脏还要刮鳞的,天呀,你怎么这么笨?" 哀号了一声,他连忙过去把被龙貉荼毒的鱼夺了过来,又翻了翻他的手指,看着没有伤口,后来把他拉远了一些,给他钓鱼杆说,"你还是多钓几条鱼去吧。" 龙漪在旁边已经收拾好了一条鱼了,正要穿起来,楚琛在旁边小声问他,"你怎么不提醒太子一下?" "让我说他?"龙漪挑了挑眉,"你没见我跟他说话都是要等他先说话的,别看他现在这么平易近人的样子,那也是只在那个人面前。你是没有见过他在微音殿里面的样子,把安小王爷都能吓的腿肚子转筋。" "我知道你不喜欢靖西王世子。" 楚琛一愣,"没有。" "有的。你是觉得他们背叛了郑国。"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忽然觉得他人不错,就是,......" 有很多话,楚琛不知道要怎么说。 登高必跌重。 叶家原本和他无关,生死富贵都无关,可是自从听说叶九天拼命保全了龙漪的性命,今天又看到了叶空桑,他有些乱了。 "龙漪,封王不会难为他们吧。" "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不了解我二哥,他对我让步是因为我是他弟弟,他终究舍弃不了这份骨头亲情,而对于龙貉,......,我二哥连整个江山都能给他,那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 龙漪又说,"天下这四个异姓番王,唯独叶九天值得一交。对了,有些事没有对你说过,我原先就见过这个叶空桑,就是很多年前在新州,当时我差点就要活捉他了,已经伤了他的眼睛结果还是被他逃了,这个家伙,打起仗来不要命,他可不是一般的纨绔膏梁。" 这样呀,这些话就不用再多了。 转眼已经串好了三串鱼,不远处龙貉拿着竹篓被空桑拖着过来了。 "龙貉,我发现你越来越笨了。" "那也没有你笨!" "就是你最笨,笨!笨!笨!从来就没有见过比你还娇气还笨的人。" "叶空桑,你再乱说我就把你踢到水里面去。" "哼,原先是我让着你,不表示我打不过你。" "就你?" "要不试一下?" 龙漪无奈的招呼他们吃鱼,一个声音迟疑的说,"龙貉,你知道吃鱼需要挑骨刺吗?" "龙貉,说你笨你还不服气,你看你,吃个鱼都能卡住了,别乱咳了,来,喝口醋,......" "龙貉,你就认了吧,你真的很笨。" "叶空桑!今天不把你打到满地找牙,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哇,救命呀!" 乱跑的声音。 桃花,香鱼,米酒。 三月的雍京深水边上,其乐融融。 第八夜 这年夏天的雨水多,从五月开始,一直淅淅沥沥下到了六月。雍京王城中也是一片灰暗。封王龙泱的病突如其来,绵延不去,终于在七月的时候,他在雍京王宫的烟波致爽殿驾崩。 太子龙貉继位,是为貉冥王。 登基大典是在大丧中办的,鼓乐设而不宣,所有的朝服都是白茫茫一片。靖西世子叶空桑也去了,他奉上了靖西王送来的奏折和唁礼。这是他第一次在王宫中看到龙貉,九重王座上的那个人和平时自己身边的笨蛋龙貉完全不同,和那个刚到新州的青衣少年也完全不同,突然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遥远到陌生的地步。 御花园中盛开着红色的蔷薇花,前面走着的龙貉忽然停下,回头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忽然被惊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到御花园来了,叶空桑也是一愣,"我,没想什么呀。"后来看到龙貉的眼神中有一种陌生的疲惫,他过去抱住他,"一个月的守灵的都结束了,王宫也在你手中,一会睡一觉吧。世上的事没有做的完的一天,自己不能累垮了自己。" 龙貉忽然抱紧了空桑,身体还有些发抖,把空桑到是吓了一跳,"你这个笨蛋,你怎么了?" "突然感觉特别的空落落的,我一直不相信二王叔就这么走了,他还正在壮年,怎么也不想这么快就走的一个人。" "我父亲当年是封王的太子,后来在新州一役中被当时的新州巡抚陆风毅俘虏,解押到雍京,那个时候的郑王子蹊下旨桀杀,父亲就是被一刀一刀刮死的,......" 空桑抱着他,手还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安静听他说话。 "后来一直是二叔照顾我,我当他是父亲,也是封国的王,我真的以为他不会有逝去的一天。" "我忽然有些害怕,既然二叔都会死去,那别人也一样,......,空桑,无论我们怎么相爱,也会有分开的那一天,不,不行,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龙貉!"空桑忽然大叫了一声,这样的情形不能再纵容下去,"龙貉,我一直想说这个事情。我的父亲已经老了,他需要我这个儿子在身边,我想,我应该回桂林去了。" 雍京和桂林相距何止千里,叶空桑承袭了靖西王的位子,他永远都不会到雍京来了,而封王龙貉也不会到桂林去。 "我也需要你在我身边!" "龙貉,这不一样。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沉默,龙貉的脸在空桑肩上,他看不见他的眼神。 "龙貉,这话原先我不敢对先王龙泱提,我知道他不相信叶家,可是你不同。我知道你相信我,也相信我的父亲。其实无论如何,封王总算是对叶家恩重如山,如此厚爱,空桑明白,叶家永不会反的。其实,叛臣做一次,已经足够了。" "我喜欢你。" 良久,龙貉闷闷的声音说。 "我也喜欢你,所以为了你,我会永保南疆平安的。" 龙貉慢慢抬起头,眼光清澈,甚至还有些迷人,他慢慢去吻空桑,唇齿间缠绵细致的吻,让人心醉。 "再留一年好不好,因为你回桂林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再留在雍京一年好不好?" 看着他那样的眼睛,空桑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轻点了头,说了句,"好。" 龙貉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空桑没有看到。 "封王,新主登基,主少国疑,那些拥兵自重的番王借进京吊唁之名,行探查之实,不臣之心路人皆知。" 龙漪在微音殿中对着王座上的龙貉说,"请陛下早做防范。" "这是自然。"龙貉单手托着下巴,眼光流转,看着微音殿外面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广阔视野,"只是如果以朝廷的兵马同时对付四个番王,恐怕由此吃力。况且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朝中能找出一个和他们敌对的人都不容易,更不要说四个人了。" 龙貉的手指忽然在案上敲了一下,"六王叔不必过于担心,近几年他们反不了,因为朝廷还要倚仗他们肃清边境,他们有事情做,朝廷又给他们隆宠,真正麻烦的时候,就是飞鸟已尽,要收良弓了。" 龙漪忽然感觉脖子上有细汗,凉凉的。 "六王叔,问你一件小事。" "是。" "你在云南的时候,和叶九天相处过,他真的没有别的孩子吗?" "没有。" "可曾续弦?" "如夫人似乎有几个,但是没有正式娶妻,也都没有孩子。" 龙漪知道,在龙貉手中其实是对叶九天卡的最死的一个,其他三番的世子在封地,而别的一个两个孩子在雍京,如果骤生变故,就是舍弃那几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叶九天就不同,旁人知道他对世子空桑疼爱有加,就是舍弃自己也不会舍弃这个儿子的。 "陛下,请恕臣多说一句,感情很精贵,如果有些事情一旦做过了,再回首,就不那么好弥补了。"龙漪说。 龙貉笑了,笑容还是那么清清静静的,"多谢六王叔关心,龙貉记下了。" 龙漪出微音殿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 晚上的时候,靖西王府的老管家打开大门,看到龙貉,自然高兴,而龙貉一看老头满脸的欣喜就知道叶家的世子又在作乱了,于是温和的问他,"又怎么了?" "世子找了工匠来要丈量两亩地,说是要垦荒,又找了很多的种子,都种下去了,现在正在等发芽,可是现在都凉秋了,什么东西现在发芽呀。世子看长不出东西来,正在发脾气。" "现在发芽的东西?"龙貉想了想,好像记得大内有些什么,可以现在种,于是笑着说,"好了,你别担心了,去沏壶茶来、" 老管家答应一声就走了。 龙貉果然看见叶空桑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翘着二郎腿,拿着炒瓜子,正在磕牙,他面前站着一片人,都耷拉着脑子听着,一看龙貉来了,都有欣喜的神情,知道他们的苦难就要结束了。 果不其然,龙貉二话不说,轻车熟路的抄起空桑就进屋,不顾他的喊叫,后来还是老管家过来,咳嗽一声说,"都散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呜呜,早上起来的时候不是让你好好睡觉吗,怎么又跑来了?" 从龙貉的身下扭动出来,又被他拉了回去,还把衣服扯开了。 "本来想睡的,六叔来了,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后来脑子疼,怎么都睡不着,跑过来找你闹一闹,也许一会就睡了。" 哇,空桑的脖子好香,先亲一个。 好痒,这个讨厌的龙貉! "什么叫和我闹一闹,你真讨厌,......,呜呜。" 下衣也褪了,触手可及的是他光裸的腿,龙貉的手指一点一点轻触着,沿着膝盖向上,一直到了禁区。 "恩,大丧的时候那么乱,不能胡闹的,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亲热了,你不想我吗?呜,不想就不想,别咬我呀。" 现在这个急色鬼一样的家伙和早上那个有些伤感的人怎么都不能合二为一。空桑被他亲的没了力气,双手也攀上了他的肩,由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身体中抽动。 "......,先说好,不能太过分。" 虽然这样不是很舒服,可是如果不做好前戏,一会龙貉一进入就更难受,空桑闭着眼睛,尽可能的放松身体,忽然叫了一声,"你做什么?" 龙貉低下头,把他的欲望含住了,用舌见还挑逗了几下,空桑感觉身体中一阵诡异的热流,脸红的像猴子屁股。 低低的喘息的声音,还有水泽的声音,龙貉这个小人刻意逗弄着他,自己的身体在他的唇齿之前,而身体软缅无力,腰身被他的臂膀搂着,还在细细的颤抖。那个部位非常敏感,这样就好像要融化在他嘴中一般。 "嗯,......,嗯,......" 空桑的手抓着龙貉的头,抱着他。龙貉的手指又探了进来,逐渐再加了一些手指,他的动作让空桑股间有些胀。 忽然在急欲宣泄的时候被龙貉控制了,空桑惊讶的睁大眼睛,身下忽然之间的冲击让他喊了一声。 龙貉挑起了他的欲望却不让他发出来,单手弯起他的一条腿放在肩上,狠力向里顶进去,一直到最深处,再缓慢抽了出来,在空桑想要喘息的时候再攻了进去。 就这么大力的动作下,摩擦的内穴鼓胀酥麻,还有撕裂的疼痛,动作越来越多,热辣辣的疼痛已经不那么鲜明,后来是一种更加难以抗拒的疯狂感觉。空桑的手抓着龙貉的肩,双腿也缠在他的身上,随着他没有节制的动作摆动着身体。 前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龙貉放开了,随着龙貉带给他的强烈冲击到了迸发的边缘,然后没有任何的刺激,只是龙貉在他耳边轻轻咬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空桑只能感觉眼前一阵白光,耳边声音变的很遥远,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一阵子回过神的时候,才感觉下身湿粘,龙貉的手臂撑在自己身体两侧,他向豹子一般压在自己身上。 头发散开了,沿着肩膀优美的线条垂了下来,而龙貉一直细细的吻着他。 嗓子有些沙哑,"好,好了吗?" 龙貉咬着他的上嘴唇,低低的说,"刚才很好。" 空桑的脑子好像是浆糊,似乎还不明白怎么了,就被龙貉把双腿更加用力分开,一挺身,横冲直闯了进来。他的嘴唇上承受了龙貉的热吻,而他的双手揽着龙貉,迷乱的回应着。 心中还隐隐念着,这个无耻小人,要是把他弄到明天下不了床,就要他好看。 空桑的头发很柔,握在手中滑滑的,龙貉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自己侧身就躺在他身边。看着咬牙切齿的家伙,真的有些好笑。 终于亲够了,龙貉才说,"听说你另外丈量了地,要垦荒,还要在秋天种草,草不出来就骂人,还有比你更无赖的人吗?" 呜,被咬了,手指被他的牙硌了一下,还真疼。 "好了,今天不做了还不行吗?" 身体都散架了,他说的到云淡风清的,又想咬他,龙貉这个家伙太讨厌了! "大内有一种草,冬天也可以发芽的,过两天我把种子带过来给你,你要种在哪里?" 空桑的声音细若蚊蝇,"就在雍京城外的一个小院子里面,上次去看桃花的时候相中的,所以买了下来。有几间堂屋,还有花园和后面的空地,正好可以种些什么。" "跑那么远作什么,怎么不在靖西王府种呢,这里的花园都荒了。" "这么大的府邸,要是以后空着也不好,我想,等我回桂林了,你还可以把这个府邸给别人,到时候就是别人的花园了,所以也没想好好折腾这个。" "那留那个小院子做什么,难到你以后还回雍京省亲吗?" 原本热辣的气氛一下子变了,空桑堵的心里难受。 龙貉神情还是那样,不时凑到空桑嘴唇边上,亲昵的蹭着,吻着。 "龙貉,我舍不得你。" 无人说话。 被抱住了,然后龙貉才说,"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空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这是明摆着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就好像他们当年分离的八年,空桑姓叶,他一定要转战沙场,而不是陪着一个太子,在京城中默默无闻。 如今也是,他是靖西世子,所以他一定要到桂林。 "龙貉,我舍不得你,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那我说不想见你是骗你的。" "在新州的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外面这八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来越想你,如果你不是王太子,不是封王就好了。" 他居然开始爬在龙貉的胸口上哭,没有声音的。 龙貉拍着他的后背,轻吻着他的头发,眼睛中除了感动,却没有伤感。 天下没有事情会脱离他的掌握,即使喜欢他,就留下吧,不要离开了。 清晨的时候,好像有晨光从外面照进来,空桑睡的迷糊,看不清楚。昨天夜里真丢脸,居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那个讨厌鬼龙貉现在睡醒了没有。空桑要睁眼,可是感觉脸上似乎蒙着一块冰凉的丝帕,盖住了眼睛。 "别乱动,先镇一会,怕你今天眼睛肿。" 龙貉的声音在耳边,有些低沉嘶哑,却颇为动人。 怪人。 刚想道谢,空桑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薄被被拉开,有些凉意,接着就是一双手分开了他的双腿,温热的,按住他的腰,在内穴周围揉搓着,不等空桑拒绝,有人就将晨间勃发的欲望压了进来。 一寸一寸的挺进,昨天因为欢爱过分而有些红肿的后庭承受着这些,龙貉的手尽量分开空桑的臀部,好像一切变的顺利一些,最终在空桑一声闷哼声中,完全没入,他满足的呻吟了一声。 "龙貉!你,......" 龙貉舔了一下空桑的嘴唇,在他的耳边说,"如果你不想要,推开我就好,我就放弃的,嗯,怎么样?" 透过丝帕,空桑勉强能看到龙貉的影子,他伸出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可是触手的是滑腻的肌理还有温热的薄汗,紧贴着手,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龙貉一笑,把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腿弯折压在胸口前,完全被摆成一付随便品尝,予取予求的姿势,他缓慢退出了一些,可是就感觉空桑的内穴好像可以吸附他的欲望一般,腻腻的,不让他退出,这样的慢动作,甚至还连带翻出了空桑身体内部的淡红色。龙貉心中一阵子激动,再也控制不了,奋力挺进,前后律动起来。 "龙貉,你,你,......,轻点,......" 被顶的说不出话来,他的腰被龙貉揽着,他温热的掌心还在自己的身后,还有交合处抚摸着。 因为看不见东西,所以身体上的感官似乎出奇的敏感,平时只能感到一阵进攻的动作,此时却能清晰的分辨出龙貉的每一步动作,每一次的挑逗,身体前端只因为这样被插入就能兴奋起来。 身体被燥热逼的汗水如浆,而全身却由随着龙貉的动作摇晃不止。 全乱了。 甚至连龙貉的喘息声音都能刺激他,让他濒临疯狂的边缘。 距离那根紧绷的弦越来越近,身体都在颤抖。 他的嘴中只能发出一些奇怪的呻吟声音。 忽然被龙貉抱了起来,紧贴着他的胸膛,而他们下身相连的部位骤然贴合在一起,空桑就感觉不可抑制的痉挛,后庭收缩,他们同时到达了欲望的顶峰。 "啊,......" 放肆的叫了一声之后,身体酸软,他和他同时摔倒在床上。 这个时候空桑还感觉天旋地转的。 被吻了,热辣缠绵的吻,一直流连着。 过了好久,空桑终于积聚了一些力气,一拳打在那人的肩上。 "你就不能轻点?我会被你顶死的。" "要是轻些你就该抱怨了。" 没有摘掉他的丝绢,龙貉在他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亲,"我让他们把热水弄进来,洗个澡,也清爽一些。" "跟你在一块,就没清爽的时候。" 龙貉有蹭了回来,"那我们再来一次?" "不要!" 可是下身还是被那人按住了,他只能呜呜的拒绝,结果又被彻彻底底爱了一次,这次累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果真在床上躺了一天。 龙貉,你这个猪头! "再吃一点肉糜吧,我知道你喜欢它的味道。" 把勺子凑到怀中人的嘴角边,龙貉看着空桑张口,看着他吃下,又用自己的舌尖把他嘴角的汤汁抹去,趁机在他的嘴唇上偷了一个吻。 日暮西山之时,就在王府的园子中,龙貉抱着刚睡醒的空桑,面前摆了一长桌子的菜。 "嗯嗯。"咬了两口,空桑发牢骚,"还是我自己吃好了,你笨手笨脚的,吃一些,撒一些,更过分的是你还偷吃一些。" "慢慢吃,反正我不着急。" "可是我着急,我饿了。" "嗯?饿了吗,我帮你解解馋。" 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呜呜,你怎么可以这么纵欲?" 空桑就这么近的靠着他,明显的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而龙貉在他脖子上咬了咬,"本来就是这样呀。" 周围没有人,只有一丛一丛的垂花。 龙貉的手指穿过了裹在空桑身上的锦被,探到了他腿上,然后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分开腿坐着。 空桑背对着他坐着,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 "把你的手给我。" 龙貉的声音十足的蛊惑。 慢慢执起空桑的手。 "把眼睛闭上。" "嗯,......" 呻吟了一声,空桑闭上眼睛,昂起了下巴,微风吹动了他的发丝。 龙貉在他的脖子上轻吻着,龙貉的手在他的腿上,腰上,胸膛上,还有肩上抚摸着。 "空桑,我爱你。" 他的双手可以点燃火种,空桑的身体接受了这样温柔的挑逗。 敞开自己的衣服,龙貉袒露了自己的身体,贴着空桑的后背,从他的身下,缓慢而有力的压了进去。 空桑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被龙貉握住的手攥紧了。 "我爱你,空桑,我不能失去你,......" "所以,请不要离开,......" 意乱情迷中的空桑听不清他的声音,被亲密爱抚的肌肤如此真实的感觉到他,身体中包含着他热切的欲望。 "......,龙,龙貉,......" 空桑呢喃着。 "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 一句一句的话语从龙貉的嘴唇边溢了出来。 这是纯粹属于身体的真挚,奔放自内心的欢愉和渴望, 在他的肌肤上印上只属于自己的印记,牢牢抓住他,...... 再也不分开。 第九夜 这一年的冬天雪太大,空桑逮了一冬天的野兔子,红烧,酱闷,最后完全吃腻了,把剩下的兔子干都给龙貉送过去了,吃的龙貉也是一听见兔子就反胃。空桑家中来了几个桂林的厨子,做一些桂林小吃,其中一道菜是用马肉做的米粉,还有竹筒瑶柱米饭,空桑爱吃,龙貉还是吃不惯,在空桑家中蹭了几顿饭菜就跑回王城吃去了。后来空桑又得了几道祛火的凉茶,给龙貉送过去喝,却把龙貉喝的闹肚子,气的他几天都没有答理空桑了。 这一天靖西府的老管家在厨房看到正在煮饭的空桑,凑近说,"世子,我们的信鸽被人动过,书信似乎被拆开过,并且丢了两封信。" 他们和桂林联系有双重保险,似乎旁人只知道有信鸽,其实再调查就知道他们还有鹰,当然最严密的传信方法就是再查也没用,因为空桑本人也不知道,他只是信任消息来源而已。 "出什么事了?" "丢的那两封信,说的是靖西王爷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想念儿子,要您赶紧回去。" "朝廷上有变动吗?这样的信一个月总要唠叨几句,按说不至于被人扣下。" "是,听说,封王和内阁大臣还有一些军机王爷们一起商谈事情,微音殿中的灯火彻夜通明,似乎有七八天了。" 空桑把手边的事情交给厨子做,自己洗手出来。 "我在雍京这几年,南边平定多了,把前朝的流亡朝廷一剿灭,似乎就不会有太大的乱子了,......,究竟是怎么大的事情,让龙貉他们彻夜协商呢?" "王爷在西南经营多年,西南几省的官员很多也是自己用的人,即使不会帮忙也不会捣乱。虽然说其他三家的藩王每个人的势力不如王爷,可也都是兵马雄厚,但我们比不了他们,万一起了乱子,世子你出雍京都要好好筹谋一下呢。" "起什么乱子呢,有人要谋反?这太平日子刚过几年呀。" "不是。"老管家说,"我怕是要撤藩。" 这真把空桑震的一激灵,他本能的反驳说,"不能吧,......" "以现在朝廷的势力而言,要是贸然撤藩就等于逼反藩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一步的,再说,龙貉答应我,让我们今年就回桂林的。" "世子,您自己算算,今年都几月了,封王那里可是一句让你走的意思的都没有,就算是秋天要走,要从现在就开始准备了。您这次过去就是要承袭老王爷的爵位的,六部的文书,封王的圣旨,往来官员的一些交接事情,这些要做起来都要几个月的时间。您忘了,我们当初从云南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的繁杂事情让世子您骂了好几天呢。" 空桑越想越乱,"龙貉只是这几天吃怀肚子了,他,......,他,......" 一阵结巴之后,空桑深吸了两口气,说,"我知道了。" "世子。" "如果实在不行,只能按原计划做了。"空桑坐在栏杆上,双手捂脸,"我真不想这样。" 这天晚上,雍京南城有夜市。夏天的时候,天也长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黑天,空桑没有去王城找龙貉,他只是随便转转,不过却在靠近城门的时候被人挡了回来,这个人竟然是那个罗琤康。这一年来曾经见过他,就是没有说过话。 "原来是靖西世子,真是好久不见。" "是呀,好久不见了。" "这次可以请您喝酒吗,从您刚到雍京来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这转眼都两年过去了,还未曾如愿。" "不巧,我今天很忙,明日改请罗公子可好?" 罗琤康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中有些说不明白的意思,"世子还是和我走吧,今天夜里我们喝酒,不然,您不会高兴的。" 空桑看着他凑近说,"世子,您不能靠近城门,不然您就明白会发生什么了,那样将会非常不好看。" 空桑侧着眼睛看着他,罗琤康是刑部密探,原先龙貉不让他靠近这个人,其实是为了怕他生事,现在呢? 空桑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次罗琤康没有拦他,有另外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微服的龙貉,十天都没有见过的龙貉,不说话,但是也不放手的龙貉。 终究是这样。 朝野震动,封王下圣旨撤藩。 圣旨中就明写着藩王劳苦功高,应当颐养天年,可是明眼人会发现,其实里面还说,天下财赋半耗于四藩,为了减轻民间赋税压力,消除割据势力,封王毅然下了决定。 平南王,镇南王,定南王,缴出大将军印信,另外赏赐府邸良田,让他们养老,而藩兵留在福建,广东两省,由当地的巡抚官员暂时节制。另,靖西王叶九天缴出大将军印,不必撤出广西和云贵,但靖西王手下的兵马由云贵巡抚暂管。 这其实是逼反藩王,果然七天之后就有消息传过来,除靖西王叶九天态度不明之外,其他三藩已经起兵,打出的旗号是说封廷‘窃我中原神器',杀了广东将军孙之信,其他的官员也就顺势投降了。 情势混乱危急。 这是空桑第二次住在龙貉的寝殿中,那天被龙貉强行带回后,龙貉一直在微音殿,子夜才回来。 "你做什么去?" 空桑不会在别人面前对龙貉吵,这样正好给一些人藐视君主的口实,他只是把龙貉抓着他的手掰开,"我等你回来就是想说一声,我要回桂林。" "现在西南太危险,我不放心你去。" "没关系,我不会出事的。" "三藩叛乱,整个南疆分不出哪里是安全,哪里是不安全的。也许你还没有到广西就被叛军抓住了。" "我想我爹会保护我的。" "不行,这太冒险了。从这到广西路途太远,路上估计已经全是流民或者是叛军,等这些平息之后,你再走。" "我不怕这些,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等过了这一阵子,我是为你好。你不能让我这么担心!" "我一到桂林就给你飞鸽传书,肯定不让你太担心。" 龙貉忍了忍,白皙的皮肤挡不住颜色,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空桑,你明不明白,我不会让你走的!" "终于说出来,......,你终于说出来了。"叶空桑转身看着龙貉,"我当时怎么就相信你?怎么就相信你会信任我?!" 空桑几步到龙貉面前,龙貉不看他,空桑似乎追着看着他的脸和眼睛说话。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出雍京城,因为只有我活着在这里,我父亲就会有所顾及,他就不会轻易随着其他三位藩王造反。只要他不反,就等于在叛军的心脏中插了一把剑,那三个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的双手捧过了龙貉的面颊。 "龙貉,我不反,父亲也不反,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去帮他一把,你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到狼窝里面,他的军队不足以对抗那三个藩王的合围。" "你一个人去,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龙貉眼睛中有坚定的目光,"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搂住了空桑。 "你说的对,我的心思你都明白。如果叶九天也反了,那么战火可能烧到长江,......,无论为了你,还是为了朝廷,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你为什么那么坚信我父亲一定会顾及到我的性命,他也可以为了他自己,只要不和那三个藩王硬碰硬,他会舍弃我,和那些人结盟,那样我留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 "我祈祷他不会这样做。他不是那种为了自己活命而不顾儿子性命的人。"龙貉的声音从来都是那样的淡定。 "为什么会这样,我和我父亲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如果我没有猜测错误,你的大军没有到广东那边,而仅仅是在长江防守,并且缓慢向南推进。你要的不仅是我父亲的忠诚,是他的命,他的军队,你要让他在临死之前最后为你消耗叛军的势力。" "龙貉,你在逼我的父亲去死,你在逼我去死!" 龙貉抱着他,但是他无法抚慰他的颤抖和恐惧。 "龙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能让我连他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不是了。" "什么?" "不再是了。" 龙貉捧着空桑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不再是你唯一的亲人,从今天开始,我是你,唯一至亲的人,只有我!" 空桑从来没有见过龙貉有那样的眼神,灼灼燃烧着,像荒原上的野火一般。 "我不会让你的眼睛中再有别人,连叶九天也不可以。我喜欢的人,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和别人分享温情。" 空桑后退了一步,却马上被龙貉禁锢住。 "叶九天的死亡可以成就你的荣耀,从此再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忠诚,你可以在雍京无所顾及的生活下去,你可以坐拥一生的荣华富贵!" 龙貉慢慢低下头,要吻他。 "我爱你,空桑,我不可能让你离开的,......" 颤抖冰冷的嘴唇不再有激情和爱意,叶空桑躲避了他的吻。 龙貉的手指在他的咽喉处收紧,拉近了自己和他的距离。 很细致缠绵,但是冰冷的吻。 "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不会再有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自己也不可以,......" 当他们的嘴唇分开之后,叶空桑只说了一句话,"我恨你龙貉,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你,你不配拥有爱情。" 可龙貉只是抱紧了他。 罗琤康说,靖西王府的曾经点燃了一种烟花,那是告诉他们自己传令的人,说靖西世子已经安全离开雍京。 龙貉不相信,虽然空桑没有住在王城中,但是由禁卫军的严密防守,他不会在无声息的状况下走掉的,况且靖西王府一切如常,老管家,白胡子老大夫,甚至那些平日被空桑欺负的府兵一个都没有少。龙貉知道空桑那个人很重情义,如果他们在,空桑是不可能独自走的。 老管家打开门,看见封王的禁卫军围抄了府邸,他还是那付恭敬的面孔,只是有一些惊讶。 封王龙貉走进这个熟悉的王府,那些人还在按照平日里的样子做着事情。白胡子老大夫正在打太极拳,几个府兵正在园子中洗漱,厨房那边甚至还有炊烟升起,一派清晨平静的样子。 空桑的房间帘幕低垂,上面甚至还有一个人影,龙貉的到来惊醒了他,空桑睁开眼睛,看着外面的这个人,不说话。 像,真是太像了,龙家想来有密传的本事就是易容术,可是他也不禁想说,此时这个人太像空桑了,如果来的人不是龙貉,如果不是他甚至不用接触他的肌肤,只一个眼神就能分辨出空桑的龙貉,这样一个人甚至可以把所有人都欺骗过去。 当时龙貉的心里就一紧,此去广西这么危险,他一个人怎么安全走的到? 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抓了起来,按在院子中,龙貉看着那个老管家,"你们真大胆,还敢留在这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都被你们这个样子欺骗了三天。这么山高路远的,你们就让他一个人走,这就是你们迂腐的忠心吗?" "他是世子,他有自己必须做的事。只要世子在身边,那么王爷也许就可以起兵了,他不会肘腋受敌。陛下,老奴的忠心就是不能让王爷和世子为难,他们有选择的权利。" 龙貉看着他,"他把你们所有人都舍在这里了,他一个人走的?你们就真的以为我不能杀了你们?!" "这满府的人都是叶家的旧部,那些府兵是世子上京的时候带来的死士。既然是死士,自然是以死全忠义。" 龙貉格格笑了两声,"我连已经叛乱的那三个藩王的亲眷都留着呢,也不多你们这一府的乌合之众。我知道你想什么,只要空桑到不了叶九天身边,他就会疑虑,只要他到了,或者他死了,叶九天就再没有顾及了,你想让绞杀靖西王府的消息传出去,我就偏偏不如你的心意。你们都好好活着吧。" 龙貉一甩袖子,走了。 怪不得这里没有丫鬟,人也是能少则少,他原先以为叶空桑只是不想人多繁杂,其实是他早就想好也舍弃这一府人的性命! 割据的藩王必须除去,这是不能争议的,此时天空已净,飞鸟已尽,该收良弓了。权力,是不能分享的。对于龙貉来说,他的仁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保全叶空桑的性命和叶家的荣誉。 此时天下传闻,封王善待叛乱藩王的家眷,这更让所有人感觉到那些藩王的忘恩负义和反复无常,民间平叛的呼声越来越高涨。 这一路很难走,向南的官道已经封锁,盘查很严,赵莲德送给他通关的文书也只能在长江之北可以用,过了长江入湘境,一切文书都不管用了。这里随处可见的流寇和难民,他的马跑死了,就只能自己走路。 这一路上,空桑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原来行军打仗的时候才难,也有很多人跟着,现在的确只有自己。他不敢去寻一些叶家传令的人,因为这个时候时局太复杂,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忠诚。他的敌人不只有雍京的人,还有那三个藩王,如果他们想要说服父亲和他们联合,就一定要抓住他唯一的儿子。 二十天后,终于越过湖南,到了广西。 桂林山水甲天下,说的就是阳朔到桂林,其间二百余里,奇峰罗列,绿水环绕,清澈见底又平滑如镜的漓江倒映着秀致奇峭的山峰,在薄雾细雨间隐约可见。 可是原本仙境一样的漓江已经被污血染红了,上流还会冲下许多尸体,有靖西王的兵士,也有其他三个藩国的。 空桑根本就不知道具体的消息,他越走越心惊,后来只是隐约听说朝廷的兵马已经到了湖南,是封王龙貉御驾亲征。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到了午后,漓江的尸体越来越多,几乎堵塞了江面,几近浮尸百万,流血漂橹。 他晚了,他还是晚了。 当叶空桑终于到桂林的时候,只看见桂林城陷入一片火海当中。 空桑跪在泥地里,失声痛苦。 后来得到的消息,靖西王叶九天宁死不降,战死在桂林王城,家中七十余口均死。叛军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定南王战死,平南王重伤,只有镇南王身体俱全,可是部署也是损失惨重。 王师很快平复了叛乱,桂林的山水之间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丽平静。 桂林的靖西王府已经是断壁残垣,不过还依稀能见到往日的堂皇。 官兵在为殉难的人收殓,忽然有人发现了一个呆立在花园中的秀美男子,衣衫破烂,头发也是疯乱的,他神色哀伤,似乎正在找寻什么。 "喂,你怎么进来的?快些出去,这里是靖西王官邸,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 那个人不管兵士的话,自己向里走,穿过回廊,看见一个倒塌了半间的殿堂,能看见柱子上挂着的一口长剑,已经被熏黑了,没有光泽。 他伸手要摘那柄剑,却被一个人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那个人还是清清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有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一把抱住了他,龙貉的声音都在颤抖,"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龙貉哭了,可是空桑却感觉自己哭都哭不出来了。 "空桑,跟我回雍京吧。" 是乞求的语气,可是却是不容拒绝的。 空桑只是闭上眼睛,他忽然感觉自己太累了。 靖西世子叶空桑,抚棺千里回京,而同时封王凯旋,雍京的官员都是跪在十里之外,郊迎王师回京。 叶空桑重孝在身,他把叶九天的棺木送到了辽东老家下葬,进而回京承袭了靖西王的爵位。封王为了表彰靖西王叶九天的忠诚和英勇,建家庙让他永享香火,并且把他的画像挂到凌烟阁,成为受后世敬仰的名臣。 叛乱的其他三个藩王被灭了九族。 封王此时方是定鼎天下,一统江山。 "王爷,这是老王爷临终的时候最后送来的一封信笺。" 叶家的管家拿出来一个小筒,里面有纸卷。 叶空桑打开,是白纸一张。 没有字迹,没有泪水,甚至没有痕迹。 空桑把它收进了小筒之内,放在书房的书案上。 空桑并没有拒绝龙貉,他只是不喜欢住在王城里,可是他们之间已经明显没有了原来那种甜到心里面去的打闹。空桑很安静,他甚至话也不多,即使在销魂夺魄的时刻也只是那般清静的看着龙貉。 缠绵已尽,龙貉搂着他,看着外面,忽然说,"又是冬天了,外面都下雪了。" "嗯。" "你喜欢雪吗?" "嗯。" "野外的梅花也开了。" "是吗?" 龙貉又吻住了他。 这里还是自己当年买的一个小院子,里面种了两株白梅,厚雪中,此时的梅花幽香袭人,让人沉醉。 空桑抬起手指摘下一朵五瓣梅,在手中碾碎了,那残留的香气更加浓重。 忽然外面人仰马嘶的,有禁卫军的马蹄声似乎包围了这里,院门忽然被推开,龙貉快步走了进来,空桑骤见这样的阵势被实在吓了一跳,可当龙貉看见空桑一个人站在梅花前面也是一愣。 半晌,龙貉才喏喏的说,"我,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不会,我既然回了雍京,就不会走了。今天只是出城看看雪,忘记告诉你了,是我不对。" 龙貉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就从后面抱住了他,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 "这梅花真好看。" "恩,好看。" "喜欢吗?" "喜欢。" "那我们在大内种一些吧,就不用跑这么远了。" 停了一下,空桑才说,"好。" 吹来了一阵风,空桑抬头,看见天空中有霰雪飘落。 "龙貉,你看,下雪了。" 我是你的猎犬,是你射雕时候的弓,是你手中磨利的长剑,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唯一的恩泽就是收起利器,供奉起来,让它们的身上落满了灰尘。 我们之间没有间隔,但是心却阻隔了千座大山,万条江河,你的周围是九重王城,我则仅仅有孤府一座,就像两条平行的河流,也许曾经交汇在一起,最终还是会分开。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