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帝秦始皇 作者:左伊泠 文案 这是个孤独的故事,一个人在成长的时候,会遇到许多人,也会与许多人越走越远。成长,便是一步步变得孤独的过程。 嬴政是个孤独的人,成王之路,是最孤寂的道路。千古一帝,实际是千古顶峰的孤独。雄才大略,他拥有了天下,位于权力的顶点,却还是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的一生遇见过三个最爱他的女子,但她们都是抓不住的流星,一个是青梅竹马舜华,留下了永远的执念;一个是最底层的铸剑女陆离,留下了一把保护他的利剑;一个是孤傲的楚国公主芈瑶,留下了天下最大的隐患;他总想要的更多,却不知道真正的明珠已经在身边了。 其他人,或如燕丹,或如成峤,或如盖聂荆轲,为情义所生,他们都是高贵的英雄,死去也是高贵的…… 真正的英雄必定是孤独的,是高贵的,他们死也不愿意低下头,这是古典的道德法则。在战国那个乱世,因为高贵,所以悲剧。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当繁华散去,战国英雄的群星暗去,真正的古典英雄的时代结束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始皇,嬴政,燕丹,嬴成峤,舜华 ┃ 配角:吕不韦,李斯,韩非,王翦,魏之仪,陆离,荆轲 ┃ 其它:战国史,英雄史 第1章 宜安君与李牧谈论当世 已是仲春了,可赵国的气候依然萧杀。赵国人的心情也这天气——暖不起来。他们既愤怒又担惊受怕,因为在长平之战后,赵国的年轻小伙子都死光了之后,秦军又如虎狼一样来犯了。 外面十分动荡,可宜安君赵临似乎事不关己,仍悠闲地在射圃练箭,同赵国后起名将兼好友李牧一道。宜安君赵临二十八岁,赵王之弟,有着赵国勇士特有的健壮的体型,脸部线条粗犷而英俊。而李牧守雁门关代地,骁勇善战,用奇计,使胡人不过南下。然而他一连射了三支箭,两支擦边,一支脱靶,他急躁地将箭掷于地上。 宜安君知道他心情烦闷,便叫家僮将箭与弓都收拾走了。李牧生气地说:“现在秦军兵临城下,正是国家危亡之际。难道赵国还要经受一场长平的大屠杀吗?难道赵国人都要沦为秦国人的奴隶了吗?如今大王只听细说,放逐贤臣,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想到这,牧怎能平静?牧只恨为男儿,现在却报国无门,我现在真想与秦兵拼命…..”“那你一个人能抵挡百万虎狼之师吗?”宜安君反问。“我……”李牧沉默了一阵。 “那只是愚勇,你的才干能领几十万大军或许不止。既然现在我们都赋闲在家,什么都做不了,子就别心烦了,”宜安君劝说到,“我看这一仗并不似长平之役,武安君白起被迫自尽,秦无贤将;六国的军队已经到了邯郸,秦国这一次吞并不了赵国。然而如若赵不自强,改弦更张,在力量对比的此消彼长中,能久存乎?”赵临话峰一转。 赵临感到几分伤感,想到当初赵主父在内忧外患中锐意改革,胡服骑射,灭中山、走林胡,当时赵国国力何其强盛,赵主父何其英雄也?而今安在?谈到白起自尽,那个诈杀赵四十万人的将军死了,李牧并无愠意或喜色,却长叹:“世兄,白起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呢?白起用兵如神,天下望尘莫及,但他在朝廷上处处受人排挤,至于自刎,似妇人之死也,世间事便如此无常吗?” 赵临见李牧如此,心里明白他并不可怜白起,而是为自己惋惜。赵临何尝不是这样呢?虽为先王之子,在朝廷上却受尽打击,不为现赵王所信任,本已无意于仕途,赋闲在家,妻子却病死,这是命吗?赵临何尝不想上阵杀敌为赵国出力,只是……。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射圃内出现好长一段时间沉默。许久,宜安君说:“虽然白起有小人行径,然各事其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岂白起之谓也?他临死前说因为长平坑死的四十万人,自己死得应该,良心未泯,仍有几分战神英雄之色,但是战神白起并不等于真的英雄。”李牧说:“世兄,如今七国相并,日夜相攻,天下黑暗,百姓因战争苦不堪言,难道在这种时候会有真正的英雄吗?” 宜安君望着天边,缓缓道:“俗话说:‘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时势与当世之人息息相关,战乱的时势会造出真正的英雄。我们不算英雄,可我们将见证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子千万别笑话我。周末到当今之世已动乱分裂了几百年,曾经的几百个诸侯国只剩七个大国,所以说天下大势是合势,真正的英雄是这样的:一是有真性情,为天,为地,为民;二是有雄才大略,此人一出,握天子之剑,诸侯尽服。有雄才者,必有壮志;有大略者,必有超世之才。如此一人,有情,有志,有才,创天下新世,使天下不再生灵涂炭,此人非当今秦王,更非其余碌碌无为之君主。秦王目光跳不出秦庭,只知兼并土地壮大实力,此野心也。非吾所谓壮志也,此志谓‘壮’,以其关乎天下及后世之安也。如此真英雄也,不知临于有生之年可否一见?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牧听后,争辩说:“对子所言之英雄,牧服矣。只是兼并天下,恐不过矣?难道宜安君真能眼睁睁见着赵国成奴隶之国?”宜安君说:“非也,天下本一家,皆为炎黄之子孙,现在天下分裂,只是君王们划分了势力范围罢了。吾深觉,要完全解决问题,只有天下统一。而统一,非此英雄不可……”他正说着,一个家僮跑进来,将一个名谒给他。上面写着:“秦国公子与吕不韦拜会宜安君”。 赵临看到“吕不韦”三个字,颇有几分不乐,但是再搪塞不见客就有些无礼了,于是要家僮将他两人迎进来,自己去接待以显宾主之礼。 于是李牧与赵临走出射圃。这时从大门外一前一后走入两个人,一人在前,身着黑衣,衣襟上刺着一对青龙,容长面貌,顺着眼,头戴长冠,腰佩长剑。另一人稍后,与前一人装扮大致相同,只是少了对青龙,他的目光锐利,似乎能把无缝的蛋看破,只要里面有钱。宜安君认得他,他就是阳翟商人吕不韦了,从不做赔本生意,几年前,当他破家为扶助子楚时,人人都不解,今日子楚为嫡子,名重秦赵二国,吕不韦从此由商人华丽转变为公家人,别人或许一惊一乍地没明白,可赵临却是看透了,“吕不韦可不做赔本生意”,宜安君暗暗地想。 赵临向他们拜了一拜,他们也回了礼。吕不韦恭谨地说:“宜安君乃当世豪杰,秦公子与臣早想来拜会,不虞宜安君卧病,臣不好打扰,故不韦现在才来拜谒。”宜安君客气地回答:“多谢子之关切,临身体不适,未能迎客,望足下二位原谅。”虽为回吕不韦的话,却不看他,只是与子楚交谈,并要他进屋。 李牧见吕不韦如此不受待见,其实宜安君平日待人谦逊有礼,这其中自有缘由。原来吕不韦与宜安君有几分交情,吕不韦曾经在邯郸没有本钱,无依无靠,度日艰辛,一次偶然的机会,宜安君碰到他,觉得他十分有商业头脑,便资助了他一百金,吕不韦果然不负所望,很快捞到了第一桶金,最后成了阳翟首富,家累千金,宜安君本以为他有几分义气,便将家中一个绝色舞姬许配给他。那舞姬为赵王所赐,赵临却不受,赵临认为她办事机谨,便赐姓‘赵’,他人称为赵姬。姬,有美人之意。吕不韦与她没过几年便送给了子楚,这让赵临十分恼怒,认为吕不韦无情无义,便断了与他的来往。 李牧正想着,突然看见从偏门进来一个清丽佳人,还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身材未长,这倒与普通孩子无异。“秦国小子?”只是李牧觉得一见他有些诧异,那孩子十分聪明,知道李牧正看着他,也盯着他,李牧看那水灵灵的转来转去,似乎看透了别人的心思,李牧转动了视线,被一个孩子这样看着总有些不舒服。 那女人是赵姬,孩子是嬴政,嬴政看着宜安君说话时八字胡一抖一抖的样子,觉得十分滑稽,便笑了起来,大人的世界在孩子眼里如此奇怪。 宜安君见此,也笑了起来,胡子一抖一抖的,自夫人苌碧殁后,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便从未这么笑过了,“好,好,想必政哥儿是想和妹妹玩了。”宜安君拍着他的背,要人将自己三岁的独女-——舜华抱了出来,舜华见了政哥儿,就使劲摇着手中的拨浪鼓,扑通扑通的声音就像一颗快活的心在跳动,赵临吩咐其它下人跟着赵姬和孩子们去街上玩,自己则邀客人进屋。 赵临与子楚谈论当事,将他的为人大致弄清楚了。酒过三巡后,宜安君赵临并不上歌舞,赵临抱歉地说:“公子请见谅,亡妻逝不过三年,临恐不能以歌舞尽今日之驩。”子楚答道:“宜安君懂礼,楚岂是不通情理之人。”赵临顺便看了眼子楚身边的吕不韦,欠身道:“请恕罪,临失陪了。”他说是要更衣,走出了正厅。吕不韦心领神会,一会儿也借口出来了。 吕不韦走进后园,景致倒也平常,只是些寻常草木,除了院子中的一棵木槿和桃树为苌夫人手植,就无鲜艳颜色了。宜安君虽为赵王弟,邯郸豪家,生活却十分简朴,不爱与小人游,为人安静,以前为赵将镇守代地,如今赋闲在家,自妻亡后,更是闲云野鹤。 此时宜安君站在桃花树下,天气虽然仍回冷,但这桃花开的很好,落英缤纷,简直如血一般,赵临想起夫人那衰弱的面容,难道夫人的生命活力竟让树给吸收走了吗?还是红颜易老,青春易逝,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呢?赵临陷进了思索的漩涡。 吕不韦小跑过来,看宜安君站在树下伤感,便看穿了他的心事,不韦说:“逝者已矣,今忧何用?”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世上最懂临之人已去,怎能无知己飘零之悲?不可断绝也!然而,”赵临话锋一转,“如今有些人竟然抛妻弃子,唯高官厚禄是图,这种人难道会懂临吗?” 吕不韦听到‘抛妻弃子’,心里一怔,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知宜安君有义,便狠下心说:“宜安君,不韦是唯利是图,然而宜安君可知不韦之苦衷?不韦为了秦公子,已经破家了,不韦已无退路。君是王孙公子,怎能明白我等?可我还是要坦白,如今这个世道,奸吏横行,国家贪钱,打压商人,钱再多又有什么用?一场小小的战争,就能让巨富破产,性命不保,不韦算是看清了,有权,才能活下来,才能治人而不为人所治。不韦知君担心我,才好言相劝,只是不韦已孤注一掷,没得选了!” 宜安君看着吕不韦略带怒气的脸,“他有什么错了?倒是自己有什么资格求全责备呢?”他想。“人为了生存,倒是天经地义。可是很多东西是钱与权换不到的,不韦,子能说子有一天不会后悔吗?”赵临的口气柔和了些。吕不韦心里的天平又不知倾向了哪一边。 二人正是出神时,公子子楚突然找了过来,“先生,大事不妙了,”子楚慌张地说,“秦将王龁围邯郸,赵人思秦无信,怒气冲冲地想要杀子楚,我的府邸已被攻破了,赵国人很快要来了。子楚惶恐,还请先生拿主意啊!” 于是他们三人匆匆走出园子,大门旁已躺了几个来通风报信的公子楚的仆人,气息奄奄,负伤倒地,形势正是千钧一发之时,不韦马上下了决心,对公子楚说:“公子,如今要想活,只有回秦了!”子楚见家僮死伤,心里也没了主意,然而又有几分不甘心,便说:“这样不就是逃吗 ?” “现在公子就别谈体面了,赵国已不是住的地方了,我出来时拿了六百金,可以买通守门官吏,公子快决定吧!”吕不韦劝着这个爱面子的王储,他知道子楚一旦有事,自己的投资就全完了。 “可是,”宜安君连忙说,“你们走了,让赵姬与政儿怎么办,他们是妇孺,却要被你们连累了!”正说着,门外传来叫骂声,又是清脆的刀剑相击声,子楚听到,慌忙说:“等不及他们来了,我们快走吧。”赵临已无话可说,便看着他们两人从后门离开了家,冲出了重围。一些人见他们跑了,又是一阵骂声。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评论!(づ。◕‿‿◕。)づ有什么建议给我留言吧! 我咸鱼王又回来了!(。・_・。)ノ(。・_・。)ノ 第2章 宜安君保护嬴政,知述 在邯郸集市上,赵姬正带着两个孩子玩,突然从集市另一头传来一阵骂声,接着一群拿刀的民众冲了过来,喊着:“杀了秦质子,替赵国人报仇。”仔细看那刀上仿佛还有零星的血迹,这吓得赵姬慌忙带政儿和舜华躲在一旁,生怕被人认出。 正躲着,赵姬感到有人拉她到衣袖,她吓了一跳,把舜华与政儿抱得更紧了,政儿“哇哇”地叫了起来。一只手迅速捂住了政儿的嘴,赵姬回头一看,是宜安君家的奶娘。奶娘说:“现在可不得了,赵人要来杀子之夫君和孩子了,这该如何是好啊!”赵姬毕竟为人机警,想着如今已是无计可施了,要逃出邯郸吧,自己是妇人,带着儿子肯定跑不远;躲起来吧,那些人找不到他们母子决不罢休,“不知子楚现在这样了…”她担心子楚,又看看怀里的政儿,“罢了,现在只有赌一把。”她想。 于是她带着孩子们回到了赵临家,“如今能保护我们的人只有宜安君了”。而赵临此时也担忧公主,派人去找却找不着,正烦闷着,有人报公主已从后门回来了。随后赵姬抱着孩子走了进来,舜华公主受了惊吓,哭哭啼啼地,宜安君心疼女儿,将女儿拥在怀里,他笨拙地哄着舜华,拍着她的背,手忙脚乱,甚是滑稽。然而无人发笑,这不是笑的时候,邯郸的民众已经围住了赵临的家,碍于宜安君的威严不敢闯进来,正在沸反盈天地骂着。 赵姬听着外面的动静,在屋内不见子楚,知道他已走了,她并不为子楚安全感到高兴,她的心里十分凄凉。除了子政,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没了家,没了丈夫。丈夫的离开让她明白,男人随时可以弃女人如敝履,只要有需要,然后借口说自己没得选。她还能靠谁呢?于是赵姬跪了下来,哽咽着说:“殿下,难道君爱自己的孩子,却可以看着别的孩子去死吗?贱妾死不足惜,请殿下将妾送出去,以平今日之乱!只是求宜安君在妾死后,照看政儿,孩子有什么错呢?”说着,便将政儿放下,自己打算跑出去。宜安君平日最讲情义,听了这话,只觉心头一震,亲自拦住了赵姬。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赵姬绝望的眼睛,那是决心去死的悲愤;他还看见政儿一张冷漠的脸,木木地盯着远处,似乎呆滞了。 “造孽啊!为什么男人们非要将在战场厮杀的仇恨,施加到无辜的妇孺身上,孤儿无罪,上天的心思竟与人不同?”宜安君心里涌上一阵羞耻感,为那些临阵脱逃的男人们和愚昧的百姓,宜安君认为这并不关乎一个人的事,这是野蛮,野蛮是一个国家与时代的耻辱,如果人们仍继续着野蛮,如禽兽食人,那么未来的天下究竟何去何从?这羞耻感持续拍打着他的心,宜安君被这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 思考了一会儿,赵临已决定保护这个孩子,于是唤来一个家臣,名叫知述,是个有名的辩士,赵临说:“请先生进宫说赵王下诏保护质子。”知述一时不应。赵临见他不答话,便说:“先生不想帮助临吗?”知述看了眼秦质子,说:“殿下,这有违民心。万一……” “君毋再多言,民心如果是错的,临岂能助长民之错误?还有如果秦质子死了,先生如此聪明,就没考虑过后果吗,临岂为一人?”赵临激动地说着,“请先生带着临的信物快行吧!” 知述了解了宜安君的决心,知道自己慢行一刻,宜安君可能就挡不住了,他快马加鞭地穿过拥挤愤怒的人群,直达王宫。赵王正与大臣论事,知道宜安君的家臣来了,便传他上殿。知述小步快跑到赵王面前,跪问赵王:“大王可知邯郸民众之攻秦质子?”赵王其实也怨秦不守信,邯郸之围为他所默许,于是他答道:“寡人已知了,此民愤之所发,寡人也无计可施呀!” 知述接着说:“大王,臣是担心赵国又要陷入危险了!秦无信为事实,然赵为仁义之国,岂能杀一孤儿以发小愤而弃大义?今秦攻邯郸不就,以其战无义无缘也,且夫秦,虎狼之国,公子楚,王储之世子,如杀秦质子,则与秦之攻邯郸合理之由,而赵国因为有杀质子的不好的名声在外,加上秦之连横,诸侯国来救赵必迟疑,赵弱秦强而无外援,恐赵殆矣!这关乎赵国的外交,不可不谨慎,请大王考虑清楚吧!”朝臣听后,议论纷纷,而赵王听了,也是坐立不安,问知述:“多谢先生的教诲了,今之奈何?”知述答:“望大王下诏保护秦质子,伤害秦质子之人处以重刑。”王曰:“善。”便立刻下了诏书。 因赵临是邯郸豪家,又有甲兵百人,再加上赵王的诏书,所以宜安君不一会儿就控制住了局面,嬴政母子终于安全了。赵临思虑这几日也许会有零星的袭击,就吩咐赵姬母子不要出门;又想到他们的家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于是留他们二人暂居自己的家。 “夫人这几日只能暂住敝舍了。”宜安君安慰他们。赵姬此时心事如麻,感激得无言以对,只有泣涕如雨罢了。在旁的嬴政,这次盯着宜安君一抖一抖的八字胡,却没有笑。他看着赵临那高高的额头,棱角分明的下颚,唯有敬畏。他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看到母亲流泪的样子,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年后,当嬴政想起宜安君时,想起他的教诲,才知道之所以第一次有敬畏之感,因为赵临是个真正的君子,有责任感,有情有义,“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岂谓赵临乎? ______________手动分割线 人物设定: 嬴(赵)政:赵氏,姓赢,秦始皇,雄才大略,本文名字均嬴政了(别问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顺口)还有人设的问题,本文的人设就是设定嬴政是个人开始的,从人性入手的,不是一下子成为了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的暴君,或者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神。一万个人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嘛,可能很多人觉得嬴政该是无情、冷酷、残暴的,毕竟写文很多都是自己的理解。 燕丹:燕国太子,同时也是战国最后的太子,气质高贵,有旧式贵族的高尚品质,却承受着亡国之痛要卫国,又与嬴政互为好友,相爱相杀。 赢(赵)成峤:嬴政的异母弟,十分敬佩燕丹太子,为人坦率,封长安君。 赵舜华: 第一卷女主角,赵国公主,身世漂泊,与嬴政、燕丹、成峤关系密切,理不断理还乱。 作者有话要说: 说点闲话_(:зゝ∠)_并不知道晋江怎么删除章节 第3章 嬴政受辱太子解围,赵 时节如流,岁月如居。离公子楚回秦已过去几年,赵姬母子的生活也似乎回归正常,已经回故宅居住,只是家里没了男主人。 在宜安君的家中时,嬴政常常听他教诲,与舜华一起学习写字、看书。 “子政哥哥写得真快!”舜华看他飞快地写完了,十分惊讶。 “我看看。”一旁的宜安君赵临拿起竹简,“可以啊,学得又快又没有错,字也是写得好……”还没说完,嬴政又嚷嚷着要出去玩。 赵临笑着按住了他,“政儿,你是块璞玉,得需要时间精雕细琢,可不能老想着玩。把其他字再写写吧。” 嬴政撅起嘴,“学那么多国的字干什么,不如都用一种字,不是方便多了。”赵临一愣,还是微笑着说:“那你说用谁的字啊?诸侯们可是谁都不服气,还不得打起来。” “那就把他们一网打尽好了。”嬴政说。 听他这么说,舜华也被逗笑了,“子政哥哥倒是惯会想的。不就想偷懒吗?父亲,你别教他了,每次都学得飞快,但一点都不认真,还喜欢打歪主意。” 宜安君却不在意,“政儿聪明着呢,想想其他主意也不碍事。” 嬴政(也作赵政,注:为了方便,本文姓名均做嬴政)仍像以前去滏湖游玩,滏湖是赵国王孙公子经常聚集的地方。 “咣”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水里了。 滏湖的湖面上冒出一串气泡,接着又是水“哗哗”的声音,在众人的笑声中,嬴政钻了出来,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散乱的披着,倒像是从锅里刚捞出来的。 子政刚才被他们推下水,呛了几口水,好容易挣扎着起来,那些公子哥们看见了,又是一阵乱石攻击。 嬴政用手挡着,突然一颗石头飞过来,正打中他的腮帮子,“咔”嬴政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闷闷的响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水,接着是一阵剧痛,他实在忍不住了,捡起湖里的石头反击。 突然从岸上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嬴政及众人一看,原来是齐国太子建的头上肿起来一个大包,又青又紫。“哈哈……”其它人都安静了,只有公子政在笑。 “狗娘养的……”太子建骂了一句很粗的话,从他出生,还没受过这种羞辱。 “骂谁呢?”嬴政也吼道。 “骂的就是你,你以为你是谁,说得好听点,你是公子。其实呢你不过是**养大的,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让你陪哥几个玩,算是给你面子,你今天死定了。”太子骂。 嬴政在父亲走后虽常受欺负,但这一次他受不了了。言语是比刀剑、石头更有力量的东西,于是嬴政火冒三丈,心里第一次有了恨的滋味。“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嬴政在心里想着,便冲上去要与太子拼命。太子建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嬴政一拳打倒在地。岸上的众公子见此,又是拉,又是打的,湖边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嬴政感到有无数只拳头向他背上挥来,他不管如何疼痛,疯了似得使劲打着地上的齐国太子,“要你骂,打死你……”嬴政边打边喊。他又感到不解气,使劲踹了几脚,太子在地上痛的大叫,周围的人见平日寡言少语的嬴政发了疯,生怕打了自己,哪敢再劝。他们却不知嬴政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战,才如此疯魔。 正打着时,嬴政突然感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嬴政使劲挣扎却挣不开,就被那双手顺势抱开了,周围的人也趁机扶起了太子建,嬴政被放下后,他愤怒地向后看,挥起拳头就想打人,又是那只手紧紧握住了嬴政的手腕。嬴政这才看清楚了,这是个大概十岁的少年,虽为少年,却有长者之风。他身着一身白衣,衣襟上刺着一对黑色的饕餮,庄严凝重而不显凶恶。黑色如绸子般的头发尽用黑色丝带盘起,用长冠束起。剑眉,眼睛细长却无妩媚之色。也许是刚出完猎,几缕不听话的头发散乱的披在额前,这不但不给人凌乱之感。他的装束十分简单,却愈发凹显出身上一股与生俱来的英气。 嬴政看着这张严肃而英俊的脸,看着那正盯着他的严厉却仍有情的瞳孔,拳头慢慢放松了,手慢慢放了下来。“世上竟有这种人,跟谪仙一般。”嬴政想。嬴政看着他的容貌,随后看见他腰间所佩的剑。那剑如人一般,不同于世俗。他的青黑色的剑上规则地布满了花纹,上面铸着一个很大的“燕”字,嬴政认得这把剑是“燕昭王剑”,他听说过只有国君或王储才有资格佩戴这把宝剑,“这就是燕太子吗”嬴政敬重地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国之神器,不由吞了吞口水,十分羡慕。 嬴政想得没错,这正是燕国太子燕丹。燕丹常听众王孙公子因怨恨秦国人欺负秦质子,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心里不免愤懑。看着太子建那狼狈样,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个好小子。”太子丹暗想。“建,相逼何太急?子乃齐国太子,欺负一个孩子未免不合适吧!公子政是我的朋友,丹替他向子道歉,请子给丹一个薄面,今日之事不计较了吧,丹会向诸王子补偿。”太子丹向田建说,接着又按着嬴政的头说:“小政,快向大家和太子道歉。”嬴政有些不情愿,“谁是你的朋友了?”他小声鼓囊道,却被太子丹看在眼中,向他使了个眼色。嬴政想着别让太子下不来台,很不情愿地便低声向大家道歉了。太子建本有点不甘心,面子都丢完了,正想着要人揍嬴政一顿,然而太子丹却来了,他想着太子丹代表着的燕国,在赵势力还是有的,不想把事闹大,便答道:“丹,这是何话,补偿就不必了,建就此别了。”说着便恨恨地带侍从离开了,其他王子觉无趣,也纷纷离开了。 “你怎样?”太子丹扶着嬴政问。嬴政正要回答,却咳了一声,口里涌上一股腥味,他下意识吐了口水,他感到吐出一个硬硬的东西,一看竟是颗带血的牙。太子见了,将牙捡起来,轻声安慰他:“没事,只是换牙罢了。”嬴政这才想起这几天有颗牙松松的。太子要随从来处理伤口,嬴政被打得麻木了,连感谢的话也忘说了。嬴政又见太子向湖里扔了什么东西,好奇地问:“你扔什么啊?”太子半开玩笑说:“你的牙啊,扔进湖里被大鱼吃了,你好长高啊。长高了,就不会被大家欺负了。”嬴政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太子丹见他受伤,便顺道送他回家,嬴政觉得太子十分亲切,跟太子在一起充满了他缺少的安全感,是别人所不曾带给他的。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倒不是因为他给自己解围,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相见,双目相对之时心中的感觉。这种感觉是相互的,对太子来说也是如此,之所以救了嬴政,不仅是因为看见他受欺负被激发出的正义感,更是觉得他是值得相知相识的人,面对一群人,嬴政从未后退。“这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吗?”燕丹笑着想。 嬴政想着以前的事,忍不住又哭了。他问太子:“君说他们为什么总要针对我呢?我并没做错事,难道仅仅因为我是秦国人?”太子丹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叹息着擦去他的眼泪,说:“我母亲常说:‘男儿只愿流血而不愿流泪’,不要管别人的看法,这会让你手足无措,失去自己的选择。别哭了,你应该要长大了,不要再为你秦国人的身份而苦恼了,无论你是哪国人,都不该嫌弃母国,是国家养育了我们,小政,你说是不是?”嬴政听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此时赵姬在家里焦急地等着嬴政回家,儿子与其他王子去玩现在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赵姬越想心里越着急。 过了一会儿,赵姬看见家门口出现一个陌生的气宇轩昂的少年,还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脸又脏又花,“那可不是政哥儿吗?”赵姬一惊,又看看他那红肿的眼睛和身上的伤口,就知道他又受了欺负,心中不免生气。 “你这小子,你哭啊,受了欺负还敢哭,这不成器的东西。”赵姬顺手拿起藤条使劲抽打,嬴政本受了伤,又被赵姬抽得疼痛了,连忙躲在太子身后。 太子见此,心中有些不忍。劝说到:“夫人,请息怒。在下是燕国太子,新质于赵,将公子送回,公子受到欺负,夫人何苦又要这样抽打责罚呢?如有错,请怪罪于丹吧!” 赵姬放下了藤条,当抽打嬴政时,自己的眼泪何尝不是也流了出来?可又能怎么做呢?“这不争气的家伙。子楚啊,我们的儿子被人欺负了……子楚,对,子楚才是最软弱无能的人,只知道临阵脱逃,谁还能照顾自己呢?”赵姬想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啊,子楚…”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把对丈夫的气,都撒在了最爱的儿子身上,这种情绪转移是可怕,不受理智控制的,它会让人伤害自己最爱的人。“我真是个傻女人,怎么能这样呢?”赵姬深深自责着。 太子丹感到赵夫人逐渐平静了下来,就把他身后拉着他衣角的嬴政推了上 来。“夫人恕丹斗胆一句,公子受了重伤,请您别责怪他了。”赵夫人听着,看着儿子的伤口,心如刀绞。突然,她看见嬴政捡起了地上的藤条,跪着说:“母亲,是儿子错了,儿子不争气,不能保护母亲,反而让母亲伤心,母亲请责罚儿子吧!”赵夫人更后悔了,将嬴政搂在怀里。“男人们没有用,我只有政儿了,可我怎么狠心…。”赵夫人想着,将嬴政搂得更紧了。“孩子,母亲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旦开了坑感觉自己要一直正直下去了呢!_(:зゝ∠)_真担心 第4章 嬴政知身世,出走遇高 嬴政与燕丹慢慢成了好友,与太子游玩时,还常常见宜安君赵临与舜华。这才知道燕丹今年十岁,新质于赵。他的母亲燕王后为赵王胞妹,虽为宜安君异母妹,却与赵临关系最好,专门叮嘱太子务必来拜见这个舅舅,而太子丹也是深深佩服赵临。嬴政此后与太子、宜安君交游,谈论剑术兵法等,嬴政十分敬佩他们,不管怎样,有人同他一道了。 宜安君家中。 “小政,你该回家了,让管家送你吧,不然夫人该担心了。”太子丹说。 嬴政摇摇头,“不,不和你们在一起时,在路上总有人会欺负我。” 舜华也在一旁劝着宜安君,“父亲,因为子政哥哥是秦国人,在街头遇袭总是防不胜防,就让他留下来吧。” “政儿,”宜安君缓缓地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们没法保护你一辈子,你得开始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你真的怕他们吗?” “我不怕!”嬴政坚定地说。 “那就得磨练自己,变得更强,让别人无法欺负到你。人,都是害怕强者的。”宜安君说。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些时日,嬴政玩得汗涔涔地回来。他的家在故赵行宫群,毗邻王城。六国的王公贵族多在此聚居。赵王于是专门将此区划分了出来,名曰:“贵左”,同时在此设立卫士。 嬴政走进此区,看到街上几个卫士在议论纷纷,见到嬴政却突然不笑了。还有他回了家除了门口的家僮,几乎没见到人,这一切嬴政感觉十分奇怪。 他回家后首先去问候母亲,让她放心。走近母亲房间,却听到阵“悉悉“的声音。”嬴政一惊,“莫非是家中进贼了?”他连忙去拿了把短剑。 嬴政拿着剑,轻轻地推了推门,“咦,门锁了…”嬴政趴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似是有人喘息声。“母亲难道被贼人挟持了吗?”嬴政想着,他担心母亲的安危,连人都忘了喊,就猫手猫脚的摸到窗户那,从窗户钻了进去。 嬴政进了房,竖着耳朵听着房里的每个动静,这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从内室传出的。他悄悄地脱了外衣以便于行动,再轻轻地跑到了内室帷幄前,将手中的短剑握得更紧了。 他慢慢靠近床,如水黾在水面滑行不露声色,突然他看到床边的剑,想:“这贼人恐是身强力壮,我尚未成人,用短剑近身搏斗恐非其对手。”他一心只想保护母亲,于是将短剑放回怀里,悄悄地捡起地上的剑。 床上的声音突然之间停止了。嬴政听到床帐后似有人说话声。“政儿可是我们的儿子,你知道咱娘俩的日子多难熬吗?这次算你有良心,得接我们回去了。”一个女声说道。嬴政听到母亲的声音,又惊又喜,“是父亲回来了,父亲要接我们回国吗?”正高兴着,又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说:“放心,你们以后的生活,不韦自会照应…” “吕不韦?”嬴政呆住了。 “可惜现在还太早,以后才能说明白……”赵姬接着又说了什么,可嬴政什么也听不见了。“野种”“没爹养的东西”这些话一时全涌上了头脑,他一切都明白了,似乎被人推进了水中,他挣扎着,可最终被无力地卷进了这情感的漩涡中。手中的剑似有千钧重,他已支持不住了。 “哐当”一声,剑掉在地上。帐中的赵姬和吕不韦吓了一跳。“谁?”帐中立即传来一声粗粗的男声。然后是一双大手伸了出来,猛地掀开了床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再是一个瘫坐在地上的男孩。“政儿,”他们顿时无比惊讶,一时都慌了神呆住了。 而嬴政也盯着他们,看着他们起床,慌乱地穿衣。赵姬随便披了几件衣服跑下床,嬴政此时的眼神简直令赵姬永生难忘,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失望,这是极度的冷漠,令赵姬不寒而栗。嬴政就这样看着,突然他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却忘了锁着的门,直接就撞开了门。 此刻燕丹太子也来找嬴政,正抱着舜华在门外等候,刚好碰见冲出来的嬴政。“小政……哎呀”太子丹正要招呼,却只觉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又见慌忙追出来的赵姬与吕不韦。赵姬忙乱中被高高的门槛跘倒了,她感到羞愧难当,她宁愿让子楚撞见,也不愿让儿子知道,她最爱的人只有政儿了,她想的是永远保持一个完美的母亲形象,她无力爬起,只是在地上“嘤嘤”地哭着。 吕不韦叫丫鬟将夫人扶起,又叫家僮继续追着。他向太子解释说:“公子与赵夫人发生了争吵,谁知竟跑了出去,依太子看,现在应如何啊?”太子想了想,说:“依丹鄙见,如今君宜首先派人去城门守着,出了城就麻烦了;其次派人沿途打听寻找公子,等天黑了,说不定会有危险。君有需求,丹必尽绵薄之力。” “善。”吕不韦答道,便依太子的主意寻找嬴政。 而太子丹说恐怕宜安君担心,就以送舜华回家的借口走了。太子平日仗义,如今这么做实在是有原因。在马车上,太子丹想嬴政平日稳重,今日如此激动地出走必有蹊跷。他有想起坊间常传吕不韦与赵姬的事,大家心领神会,就瞒着那子楚父子哩!“莫非他知道了?”太子丹想着这事他人家事,不好掺和,搞不好自己还会惹上麻烦。“然而小政确实可怜……”太子丹想着,有心有不忍,“不行,我得去与舅舅和老师商量。” 太子丹觉得胳臂疼,便将怀里的舜华放下来,他看到舜华脸上的泪痕,关切地问:“是不是刚才政哥哥将你撞疼了?” “不是的,子政哥哥他的额头和脸都受伤了。”舜华想着他受伤一定很痛,又见他跑得无影无踪,担心得为他流了泪。太子丹见了,只是轻轻地叹气,接着又是眉头紧锁。 且说子政撞开门跑了出来,他不知道去哪儿,只是跑,一味的跑。他想跑开世俗的流言蜚语,跑开他人异样的眼光,想跑开那个见不得人的出身,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可以逃避任何事,唯一逃不过去的是自己。因为极度的悲伤,他忘了痛,忘了周围的一切,只想逃开。他就这样一路跑到了行宫外,又见到那几个卫士,还是有说有笑。突然,“吕不韦”三个字又钻进了这只不情愿的耳朵里,嬴政似被雷哄了,猛地停了下来。 嬴政悄悄地靠近听他们说话。“听说吕不韦又回来了,是接那对母子回家吗?”“唉,来找姘头的吧,有的搞了…”“哈哈…。”嬴政听他们开玩笑,刚才压抑的怒气顿时爆发。“狗一样的东西。”嬴政吼到,把怀里的剑拿出向他们一阵乱刺。那几个卫士心里发虚,又见嬴政似发疯了,连忙逃走了。 嬴政将剑插到腰上,上了旁边的一匹白马,他骑着那马,不知骑了多久,如果这是一种自我放逐的方式,他宁愿永远这么下去。他看着那轮孤月,他又尝到了那种孤独感,无人理解,但是他不为此而忧郁,每个人都自己的生存方式,嬴政所享受的或许正是这种方式,因为孤独,无论他在哪儿,他的思考永不会消失。此时这世界上似乎只有天地与他了,他在孤独的静谧中渐渐体会到了他以前不曾知道的东西,他慢慢忘了赵姬等人,他享受着不曾有过的陶醉,他的生命或许是从这时开始觉醒的。同时他也慢慢恢复了知觉,他感到脸上疼痛,才想起自己撞了门。他摸了摸疼痛处,湿湿的,他以为是血,看手上并无血迹,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男儿只愿流血而不愿流眼泪。”嬴政想起太子丹的话,觉得自己太软弱,又怨恨起来自己。他继续跑着,借着月光,穿过了黑暗,冲进了黎明。经过一夜,他又饥又渴,看看周围,尽是陌生的山水,他才知道迷路了。他转着圈子,却总找不着路,有股恐惧感用涌上心头,他不再想着昨日的羞辱,另一种感觉代替了他的悲愤,那就是死亡,从脊背里冒出的死亡的寒气。 突然他看到一块平整的土地,土地的另一头有一个老头在翻着土地。“想不到这穷山恶水间竟有人烟,得救了。”嬴政跑过去,喊到:“喂,老头,给我点饭吃,再带我出去,我到了邯郸必定重重酬谢你。”那人似乎没听见,继续翻着地。嬴政于是提高了嗓门又说了一遍,可那人仍继续自顾自地翻地。 “好,装蒜是吧。你这又聋又瞎的老头!”嬴政实在饥饿难耐,就拿起马鞭子向那人挥去,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从田地山丘后跳出一个褐衣少年,和太子丹差不多的年纪,如狐狸一般灵巧的钻过来,死死地握住鞭子,又是用力一扯,嬴政没料到还有人,猝不及防间,鞭子被那少年拉走了,自己也差点摔下马。那少年正想将鞭子抽回去,那人制止了他,“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之仪,岂能无礼?”那个叫之仪的少年便收了手。嬴政这才看清楚了那个老头,头发花白,大概有五十岁,精神矍铄,虽然身穿普通布衣,然而相貌清奇,见之忘俗。那个少年也是这样。嬴政看着这个老者,不禁为刚才的无礼举动而懊悔。 那个少年说;“老师,之仪可没无礼,倒是这个小孩不尊重长辈,之仪不过是以眼还眼而已。”嬴政听他那么说,有几分道歉的心思,便下了马,执住马头,说:“老头,政不应无礼……”还没说完,那个少年将鞭子扔到地上说:“这就是你们这些少爷的道歉方式吗,这儿不欢迎你。”嬴政一听,内心的骄傲又占了上风,便立刻跳上马,转头跑了。 嬴政饥饿极了,想起以前狩猎时宜安君告诉他的几种野果,立刻找些吃了。接着他将马拴在林子里,自己带着水壶去找些水喝。 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水源,突然间他听到几声狼嚎。“在山里有狼?”他首先吃了一惊,接着又骂着自己:“我真是笨,哪座山里没狼啊!”他想到马还在林子里,也顾不得水,连忙去照看马了。回到原处,却不见马,只见地上有一摊血,还有些皮毛和骨头。“糟了。”他心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从林子暗处首先出来的是几双绿莹莹象是宝石的眼睛,再是尖尖的带着血的嘴巴,里面是锋利的白齿,最后是棕色皮毛包裹着的,健壮的狼身。 嬴政看看周围,他已经被狼群包围了。 狼群共有五只狼,几乎都是成年狼。嬴政面前有三只狼,一只头狼在前,另两只狼做两翼状居后。嬴政身旁还有两只狼夹击。那些捕食者慢慢靠近,在他们眼里,嬴政是活动着的食物,他们准备随时发动攻击。“不,不……”一个声音在嬴政心底响起,那是对生的渴望。“我不能死在这几只狗嘴里。”他拿出了短剑,同时,他右边的狼立刻扑过来。 他狠命拿剑往右边一捅,正中狼的咽喉。血喷了出来,血花射在嬴政的眼睛上,世界瞬时变红了。那狼怪嚎了声,随后倒在地上,如小狗撒娇般挣扎,慢慢就不动了。嬴政当时没看见那么多,因为狼群看见同类倒下了,仿佛嚎叫起来,他们最讨厌的是猎物的挣扎。头狼权威性地发出指令,嬴政左边的狼与面前的狼同时扑过来。嬴政只觉得眼前有几道黑影,他连忙用手护住喉咙,再是用剑刺穿那些黑影,嬴政觉得手上有阵剧痛,似是被锋利的刀砍断了手臂,他咬着牙继续战斗,他的衣服被染红了,血慢慢流了出来,“我要死了吗?”嬴政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这孩子可真厉害,一人就手刃了三只狼,还都是成年公狼,我可是小看了他,还真以为是个无礼后生……。”嬴政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先别说了,他受了重伤,血快流干了,快止血。”一个权威的声音说道。嬴政感到浑身发软,又昏死过去。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已是夜晚了,皎洁的月光射进了小屋,嬴政连忙起来,又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他痛得倒了下去。 借着月光,他看见自己在一个陈设简单的小屋内,自己来时所穿的白衣已沾满血,他的腿被扎满了布条,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药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 这时他发现房间的角落里有个人坐着,好像是那个老者,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月光正照着那个人,他花白的头发闪着光,嬴政惊讶地发现他正在弹琴,那琴布满着的裂痕讲述了他的年龄,却似乎没有弦! 嬴政疑惑地问:“这把琴根本就不会发出声音吧,您为什么还要弹呢?”老者回答:“音有天籁,地籁,人籁之分。其中,人籁最次,为俗声杂音,天籁最佳。天籁之音,自然之声也。如果我将此琴弹出声音,反倒为人籁做作之声了,子看今夜月光如水,月大如盘,色如银,正是良辰美景时,我即使愚钝,又怎能以人籁之声破坏自然和谐之美?况且天与人之间如果真有交流的话,这声音怎会让人听到?”嬴政听他这么说,心有所动,肃然起敬,知他必是个隐居的高士,为之前的无礼举动感到十分羞愧。“老父,小童是秦国质子嬴政,不慎迷路,小童年幼无知,为刚才的无礼而道歉了。只是政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救我呢?”子政疑虑地问到。话音刚落,有人走了进来,笑着说:“还不是老师担心你别丢了性命,便要我去照应你。嬴政一看,正是那个褐衣少年,子政看着他宽宽的肩膀,心想:“好一个强壮的少年。” 那老者也笑了,说:“之前不理踩你,害你受伤,倒是老朽之过了,望子原谅,老朽并不介意子之无礼,只道子年少轻狂,恐怕无益啊。子天资聪慧,切不可毁在好斗上,呆若木鸡之道又有谁明白呢?不能忍小愤者不能成大谋。有智慧的忍耐,无为而治,才是生存之道……”老者突然不再说话,让之仪带着嬴政去休息了,“明日让之仪送子回去吧,子好养伤。” 嬴政听他的话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向他拜了一拜以示感谢,老者回了一礼后继续坐在了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想看什么情节或者故事就给我留言吧 _(:зゝ∠)_感觉我应该还会装逼好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5章 嬴政得太阿,赵临遇 第二天,魏之仪早早地起来了。寻遍田地与房屋,却无老师踪迹。“不妙。”之仪叫苦不迭,“老师元阳子从来行迹不定,莫非已经走了?”之仪又连忙环视四周,只见那无弦琴旁放着一卷简牍和一个长匣。他连忙打开简牍,其上写着:“之仪,师已走,毋寻,师为周氏遗孽,本不应苟活人世,师游历江湖,隐于邯山之阳,子慧,吾不能教,然犹称师。吾虽愚,然思贤者。吾教子击剑,子尽得其略,然此剑非最高。夫剑者,有庶人之剑,诸侯之剑,天子之剑。吾现为庶人,只能教子庶人之剑,如斗鸡,与一人敌耳,辱子之质。今吾走,所得之物尽与子,只是吾有一剑,寄吾平生之未尽之志。此剑名曰太阿,为上古名剑,周氏宝器,太阿者,权势之剑,非庶人之剑。吾岂能以庶人之手而操天子之剑?乃寻有资格操此剑之贤者,今幸得之,其人虽少,然不逊于当世英雄之辈。望子代吾赠之。”之仪看后,知道了老师的心意,那个孩子是秦国太子的孙子,或许老师觉得他会有一番作为。他拿起那匣子,叫醒了嬴政,告诉他:“老师走了,他吩咐我送子出山,并将此剑赠与你。” 嬴政拿过剑匣,慢慢打开了它,剑大约有三尺,剑鞘已生锈,匣子上也出现了一层铁锈,想必是多年未用了。剑首为骊龙之首,骊龙首下如传说般有颗明珠,与已生锈的剑鞘不同,剑首虽沾满灰尘,却不失端庄典雅的权威之色。嬴政用手拭去尘土,那珠子便闪出了光,魏之仪看着这剑,心里叹服到:“这便是太阿之剑了!”子政慢慢拔出剑,那件先是闪出一道剑光,刺着他俩的眼,似乎此剑从未开光。子政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兴奋,他继续拔着剑,想一睹全貌,剑光继续闪出,那剑光好怪,既有兵器之寒气,又有如月光般皎洁之气。嬴政终于看了那剑的全貌,剑的装饰十分简单,银白色的剑身几乎没有花纹,只有一道从骊龙之首下伸出的红纹横亘剑脊,那红纹虽在剑上,却并不凝滞,似乎和那骊龙之珠的光一同跳跃了起来,好像正从勇士头上沿着脊柱流下的鲜血,坚毅勇猛;更犹如美人头上的红绫款款地披在光滑的皮肤上,灵动秀丽。之仪几乎看呆了,他知道老师所指的天子之剑是什么了,“老师,这个无礼的孩子值得这把宝剑吗?”魏之仪自言自语道。 嬴政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宝剑,他欣赏着这剑,不知道到底何人能将坚毅与秀美处理得如此好,难道阴与阳竟真的同出一源?他敬重着这把剑,却无畏惧,他想着世间的神奇,心中不免称叹。 “试试吧,这剑已经属于你了!”之仪以为他有些犹豫,便催促着。“这哪用试啊!老父所赠之剑,岂有不好之理,政心存感激,一定用好此剑,以谢老父,敢问这是什么剑?”嬴政举起剑问。之仪看着他举起剑,那剑上的骊龙似乎有了生命。“这就是真龙睡醒了吗?老师,之仪愚钝了,怎及老师之智?”之仪内心早已折服。“这是上古宝剑—太阿剑,子必用好此剑,行大义,方不负此剑。”嬴政显得十分平静,并无惊讶之色。 与此同时,嬴政的家里早就乱了。他失踪三天,赵姬天天以泪洗面,吕不韦也是烦闷,幸好有太子丹与宜安君帮忙,不久,他们派去的人便有了消息。一行人匆匆赶往邯山。赵姬固执地要一同前去,山路十分崎岖,赵姬在车内摇晃,又应几日内水米不进,身体虚弱,便晕倒了。众人不得已,只得先停下来,宜安君的家兵先行探路。 正是手忙脚乱之际,忽然有人来报:“公子回来了。” 大家一看,果真是公子政回来了,旁边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健壮的少年。宜安君见他衣上血迹斑斑,手上还裹着布,担忧地问他是怎么了。嬴政答道:“政在山上遇到狼群,负了伤,多亏身边的少年侠士魏之仪相救,否则政已入狼口矣,今幸已无恙。”赵临等人看那少年侠客,颇有几分英气,不禁赞叹地点了点头。 忽然赵姬醒了,见了子政,知众人已经将他寻回,又看儿子满身血迹,她十分担心,跑到嬴政面前,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嬴政却不看她,只顾与宜安君交谈。“政儿,真的不理娘了吗?你受伤了,娘心头难过。”赵姬哭着喊到。嬴政转过头说:“母亲折煞孩儿了,儿事母,天经地义,政儿愿终生侍奉亲娘与亲父,请娘原谅子政之失礼之举,也希望有些人别胡言乱语,从此平安无事,吕叔,您说是吧?”吕不韦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只得干巴巴地应着。 且说嬴政在家养伤,闲着无聊在院子里散步。突然他看见旁边的一处草丛摇动。他心想:“这时没风,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吧!”他想着邯郸没有猛兽,大概是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他慢慢走进,绿色的草丛后显出几点白色,“哈,小兔子,再动我就把你抓住。”嬴政虽然早熟,却仍有儿童爱玩的好奇心和天性。嬴政如狐狸般扑向那只兔子,笑着说:“哈,我抓住你了。” “啊!”嬴政这才发现抱住的并不是兔子,不觉惊讶地说:“啊,舜华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呀!”“我还问你呢,我在捉蟋蟀,你就突然扑过来了,是要抓我回去?”赵舜华在他身下吃力地说。嬴政楞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她还在地上,慌忙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头发上的草芥,一边拿去她头上的草,一边笑着说:“你倒还真像只小白兔。对了之前你都在宫里,今天怎么忽然记起我了?” “我可不想再去见太后那个老妖婆了,总骂人,大家都怕她。今天父亲又要带我去,我就顺道跑到你这儿了。”赵舜华低下了头,弄着被嬴政弄乱的衣服。嬴政看着她,觉得她低着头的样子十分可爱动人。突然舜华抬起了头,两人目光对视,嬴政连忙移开视线,觉得似乎舜华知道了他在想什么,脸慢慢也红了。 舜华抬起手,叹着气说:“你看,促织都被压死了,可惜了他们这清脆的叫声了。”嬴政转过头,看见她手上有几只死去的蟋蟀,知道她喜欢蟋蟀,就安慰说:“我去帮你抓吧。”于是两个孩子跑着笑着去找促织。嬴政突然问:“等下送你回去,宜安君不会打我吧?”舜华笑叉了气:“我父亲可喜欢你了,他说……” 正在此时,嬴政看到吕不韦匆匆的过来了。“他一个人又来做什么?”嬴政想,充满敌意地握紧了拳头。他悄悄地跟在后头。且说赵姬正在缝洗儿子的衣物,忽然看见吕不韦来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来了,万一要政儿看见……”吕不韦不同于以往的镇静,慌慌的问:“公主在这儿吗?”赵姬问怎么了。他搓搓手说:“今之事急,不韦也不管了。据在赵王宫里的内线来报,宜安君遇不测了,在王宫被当场刺杀了,府邸也被封了,对外称是意外,实际是想赶尽杀绝!都说是宜安君要谋反呢!现在我们得快点找到她。”此时门外的舜华只觉得天翻地覆,为什么,她的父亲,她今天还抱过他,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味。她记得他出猎后身上的汗味,还有他手上的茧子……。,这一切都消失了,以前她总是讨厌他胡子扎着她脸,每被父亲抱时,她总要哭。可这时,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多需要他总是温暖安全的怀抱,这是她最后悔的事了。“子政,我多想陪父亲一起走啊!”她哭着喊道。嬴政也慌了,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悲伤的女孩,他只能抱着她,感到她浑身冰凉。在屋里的赵姬与吕不韦听到门外的动静,就跑了出来,他们看到两个孩子都倒在地上。赵姬也抱着舜华,无言以对,只是悄悄地流泪。她意识到怀里的女孩已经成了孤儿,她感到一阵沉重地责任感,“宜安君,谁替您照顾孤儿呢?” “吕叔叔,你不是说要接我们回去吗,现在就走吧。”嬴政听他们的话,知道了形势的严重性。“赵王是已经同意我带你们走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吕不韦看着舜华吞吞吐吐地说。 “吕不韦你是怕被连累吗?您是在做什么,宜安君是我旧主,对我们所有人都有恩,您现在又要丢下孤儿自己走吗?就听政儿的。”赵姬流着泪,又对舜华说:“孩子,你放心,此后赵姬待你必如亲女。”“还有我,宜安君没丢下我,我永远便不会丢下你。”嬴政握住舜华的手,严肃地说。赵姬看儿子的样子,颇有几分宜安君当初的样子。“宜安君,世上自此时开始便无真正的男子了吗?”赵姬想着宜安君,心里又是一阵悲伤。 吕不韦解释说:“别误会,我看不如将舜华交给太子丹保护,这不更稳妥吗?”“丹无能,这一次恐不能保护了,丹心如刀绞。”突然一个穿着披风的公子走入,那正是太子丹。太子丹向吕不韦使个眼色,吕不韦知道他是秘密来的,就叫人将大门关了。太子也知道赵国人找不到公主,他就知道她只能在这儿,便悄悄来了。“赵王欲除宜安君,已以迅雷之势剪除其翼,蓄谋想必久矣,先生难道不知其中缘由?宜安君曾为先王爱子……这是王室的大清洗,丹为燕太子,母为赵公主,丹实不能干预赵国内政。”太子顿了顿,又说:“现在说是赵太后抚养舜华,只是丹担心赵王不会放过妹妹啊!宜安君只有此一支血脉,宜安君仗义,先生难道不能帮帮孤儿吗?”“我们现在就走,不用再说了!”赵姬说着,便不理吕不韦,径直就带子政和舜华去收拾东西了。屋里只剩吕不韦和太子丹两个人。 “大人,请您……丹知您是怕……”太子丹吞吞吐吐地说。 “不韦承认自己不是君子,可不韦有时并不是太子所认为的那种人。”吕不韦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又陷入了沉思中。“有些东西是钱与权势换不来的。”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了宜安君的话,他的心此时很乱,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他来赵国本不想惹上麻烦,只想按计划将那母子带回秦国,可事与愿违,赵国的局势已经越来越乱了,就算没有收留赵舜华,之前与宜安君的关系,也会让他惹上麻烦。他想着,又开始埋怨自己,“唉,宜安君,在这个世界上高贵的人难道活不下去吗?非得要瓦釜雷鸣吗?”他叹息着,他不能让内心的怯弱占尽上风,“吕不韦,你必须要这么做。”一个声音在他内心响起,于是他便速速去准备行程了,同时要太子小心照顾这边,别让消息流出去了。 且说众人已准备好,魏之仪带着剑和那把无弦琴也与他们一道走,吕不韦看着赵姬抱着两个孩子走进马车时,他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冲动,他不知道他已没有了过去的怯弱,有的是只想照顾赵姬母子的决心,以前他总怕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现在他不用怕了,老秦王快完了,那个太子也没几口气了,秦国马上就是赵子楚与他吕不韦的天下,“终于可以像人一样活着了,不再是赵异人的一条狗。”他想。“责任,就是不逃避,不把孤儿寡母当成负担,因为他们是我唯一值得我去保护的人,对其他人也是如此。”他第一次认识到作为父亲的责任感。 太子丹用披风遮住头,也跟了出来,他得走了,他和吕不韦讲好了,他先去应付赵国人,吕不韦回秦后再补与赵王的国书,那时赵王也鞭长莫及了。吕不韦看着燕丹执马踌躇着,看透了他的心事,于是说:“太子,子……”“丹知道,邯郸这边的事放心交给丹吧。”燕丹本来看着马车发呆,心事乱如麻,为他的舅舅,他的表妹,又听到吕不韦喊他,就快速答应着,生怕迟了,他的心事被人看出。“不韦说的不是这个,不韦是要太子快点告别。”吕不韦向太子点点头。而太子也看到舜华也正看着他,眼睛里面充满了悲伤。太子伸出手,赵舜华从马车探出身子,太子丹抱了抱她,他感到舜华冰凉的脸上突然热热的,他知道是她的眼泪流了出来,他不敢看她,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看她,眼泪也忍不住流出来,他不想她看到这个哥哥的软弱的悲伤。“以后我不在,你得好好听赵夫人和政哥哥的话,无论在哪儿都要勇敢啊。”太子丹耳语道。他吻了吻她的刘海,如缎子一样光滑的额头。“快走吧。”接着燕丹拍着她的背,将她推回了马车。“走吧,她会安全的。”吕不韦劝道。太子丹松开了舜华,却发现她的手还紧紧拉着他的衣服,“舜华,走吧。”太子丹忍不住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立刻转了身,将衣服扯了出来。随后驾马的车夫吆喝了一声,前面的两头马不解人意,飞快地奔驰起来。“丹哥哥……”舜华哭着,喊着。肠中车轮转,生离死别的苦楚怎么不叫人煎熬呢?她探出身子往外看,只看到一个背对着的一个黑色的身影,夕阳将背影拉得很长、很长。舜华不知道,此时太子丹正靠着他的白马悄悄地流泪,这是燕丹从小到大最伤心的时候了,不仅因为他失去了最爱的亲人,他第一次明白了有很多他不能掌控的局面,还有无常的人生。他得承认此时的无能与无助,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和政哥哥去秦国了,唉 第6章 公子回秦,朝廷应答 经过几月的奔波,赵姬吕不韦等一行人回到了咸阳。秦国起于西周时期,是个意志坚强的国家,像一个高大的巨人起源于高原,带着戎族的粗野,穿过群山,经过风霜岁月的洗礼,承载了常人不可想象的厚重,厚积薄发,他是关中之国,可攻可守,他是经中原文化洗礼过的国家,他有戎人的野性,战场上如狼似虎,气吞河山;他有最严密的思想体系与政治体制,也同样领先于世上其他国家,孔子曰:“国虽小,其霸可以。”不正是契合了秦国的气质吗? 闲话毋扰,他们就这样来到了咸阳,现在秦国的君主是赢子楚(原名异人,为了讨好华阳太后改名子楚),禁卫军与吕不韦等人在渭水旁交接了车马,赵姬抱着儿子掀开了帘子,街市很是一番繁华,这种繁华又不同于邯郸,邯郸是东西南北交通之塞,各国的人混杂其中,声乐珠宝十分发达,琳琅满目,像是布店一批批的彩布,没有不对胃口的菜,人们自由歌词跳舞,舞姬声乐绝世无双的娱乐之都;而在秦国,赵姬感到了不同,秦国是最强大的国家,虽然街市井井有条,十分整齐,但是却有着略“死板”的感觉,秦国地位偏西,但是也有很多国家的投机者或者商人想要在这里捞一桶金,也不远万里告别家人聚集于此,谓之“西漂”……但这里不像邯郸,没有满地的歌舞,甚至连小商人大声吆喝的声音也没有,莫名让人有种压抑感。“这就是以后的地方了。”赵姬心想,有种兴奋又有丝担忧。 毕竟是孩子活波,在任何地方,特别是新环境都有种好奇心想一探究竟。在与禁卫军交接时,嬴政看着舜华,尽管宜安君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舜华呆滞的样子,不哭也不笑,只是呆呆的,眼睛无焦点地看着前面,以前那双像水一样灵活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像是死水一般。嬴政为此十分担心,舜华似乎突然失声了,很久连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了。 赵姬拉着他们下了来时的马车,按照礼仪,再进宫之前,他们要换乘马车,按各人身份排列马车,马车的装饰也因为等级而不同。嬴政没有看那些华丽的车马,乘着众人忙活时,子政悄悄的溜到了马车后面,舜华在后面。“舜华。”嬴政笑嘻嘻地跑到了舜华的眼前,并做了个鬼脸,舜华似乎没听到,依然呆呆地看着前面。“舜华,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们像以前一样去玩吧。”嬴政拉着她的手,轻轻对她说。“公子呢?”突然大家发现公子不见了,都大喊起来,“快跑!”嬴政说着,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嬴政和舜华轻易就从人群中跑出,很快混于热闹的集市并不见了。 嬴政与舜华跑了一阵子,舜华很快气喘吁吁地跑不动了,“来逛逛吧,这里是我家,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有……”嬴政想着以前的吃的,想逗舜华开心,她已经好久没笑过了,一下子想不去来,急得他脸也红了。“有……那个什么呢……嗯,无论以后在秦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和会和你一起吃的。”嬴政看着舜华,着急地说。舜华还是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接着说:“好吧,其实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让你稍微、稍微开心一点,好吗?这里以后也会是你生活的地方……你的家。”赵舜华看着嬴政,眼神似乎慢慢融化了,“子政,我会好起来的,谢谢你。”舜华嚅嗫着。嬴政对舜华咧开嘴笑了笑,舜华的眼睛慢慢恢复了丝神采,也僵硬地笑了笑,立刻低下了头,转过了身。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橘红色的夕阳西下,似乎一切平静,“日落也很美。”嬴政走到舜华面前笨笨地说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舜华顺着嬴政的目光看过去,“啊,”舜华轻轻叫了一声,发了很久呆。“城墙有人跳下来了。”随后不远处有人喊了起来,平静一下子又被撕裂了。 在看夕阳时,嬴政也刚刚看到了那个跳下来的人,像一片叶子,随风飘舞落到了地上,似乎没有声音,似乎嬴政又听到了蝴蝶翅膀折断的声音,那是生命终结无声的抗诉。舜华似乎也听到了心底奇怪的声音。“舜华,抱歉,没什么的,我们去其他地方吧。”嬴政勉强打起精神说。这时他发现舜华眼里有东西在流动。“舜华,我……”正说着,一群人拥过来,“公子,可找到您了,快随卑职回去吧。”领头的人谦卑又着急地说。“嗯嗯。”嬴政还没来的及说完就被他们带回去了。 嬴政被带到了宫廷前,这样便和舜华分开了。赵姬在宫门的马车前焦急地走来走去,所有人似乎受她的情绪感染,都不安地动着。赵姬看到嬴政被送回来。像上次孩子不见失而复得那样,一把抱住了他,又惊又喜,有有点生气。“你这孩子……”正想责备,又被眼泪塞住了话语。一个礼官走过来请她们上车,她们上了车,经过几道宫门到咸阳宫前,又是换乘马车,子政去宫廷见秦王,“你这孩子,不要乱跑,再不见一次,真是折杀母亲了。”赵姬哭着对嬴政说。“母亲请放心。”嬴政坚定地对赵姬说,头也不回地上了去咸阳宫前殿的马车见秦王,换另一个词,应该是他的父亲。下了车,走上高高的台阶,穿过丛丛大臣的目光,嬴政有种错觉,生活在一个又一个人群中穿梭,有人的地方在实质上都是一样,似乎穿越了好几年,嬴政看到了那个坐在大殿上的男人——秦王,他的父亲。大臣分坐在大殿两旁议政,吕不韦在右边大殿的最前面,秦王在大殿中央上端坐着。而秦王在简单的一天里也似乎经历了几年,他们已经错过了几年,错过的时光,错过的关爱,还有错过的成长,不知道很多事情是否还来的及吗?秦王看着这个孩子,在各种嘈杂中,从大殿外的一个小黑点,到现在面前这个已初具少年体姿的孩子,仿佛是时光的孩子。 “他长得不错。”子楚心想,也只能这么想。 “父亲,秦国。我回来了。”嬴政看着大殿上的父亲,心里如此想着。 在说完祝词之后,吕不韦站起来到大殿中央对秦王行礼,说:“公子已归秦,公子久在外,日日思念父王,未尝熟悉秦宗室,应带公子与宗室其他元老亲近。”“这是应该。”秦王说。先王长公子傒也站了起来,向秦王行一礼,奏到:“公子久居赵,老臣心怜,野语有曰:‘磨砺出英才’,敢问公子现在学力到何处?给公子选太傅为重。”虽然是向秦王奏言,眼神却是对着吕不韦和嬴政的。 “老臣可否问公子几个问题?”嬴傒问。秦王还没回答,吕不韦抢着说:“公子年幼,一行艰苦,不如安定之后再安排也不迟。”“公子傒是寡人的哥哥,政公子的伯父,宗室大臣,爱卿也说公子应尽快亲近宗室大臣,无妨。”秦王回答。“多谢大王开明,”嬴傒作揖,“敢问公子日日思念父王母国,可知秦国现在面临的困境吗?”此言一出,朝廷哗然,秦国已经如此强大,六国称臣朝拜,怎么会有困境,这是大家的想法。嬴政略一思考,回答道:“孩童年幼,久未回国,居于邯郸,内政外交不知。在邯郸孩儿体会的最深的一点是,邯郸常常被秦军围下,兵临城下,又久久未下,如此多次,人马俱疲,”政公子略顿了一下,“不过伯父的问题孩儿确实不知,请父王与伯父见谅。大臣们听到他的回答,朝堂内安静了好一会,邯郸是块硬骨头,几世秦王久攻邯郸不下,拿不下邯郸,东进之路受阻,偏于西方……至于久攻不下的原因,也是牵扯面极广,涉及极大的利益链,秦国可能会毁在邯郸手上,也会因为邯郸而重生。“公子的太傅不能马虎了,恭喜大王得一如意子。”嬴傒惊讶地看了很久嬴政公子,默默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们父子四目相对,那种独特的默契并不因时间的分隔而减少,这是嬴政在秦国的第一步了,虽然有点艰难,不过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开虐了😂放心吧,都会重新变得开朗的 无论如何,绝境中,一定会留下希望 第7章 弹弓少年熟能生巧,议 公子政已经回到了秦国,随后与父王母亲拜见了各宗室大臣还有秦国两位太后,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华阳太后是子楚的继母,十分年轻漂亮,使人印象最深的是那依旧保持着旧时楚国少女般纤细的腰身,还有那让人猜不透的眼神。夏太后已经老了,不光是她的容颜,还有身体,还有一颗衰老的心,爱情、少女的幻想或许都消失了吧,唯有孤独的时间陪伴。 嬴政与母亲住在一起,因为好动的天性,公子政很快几乎逛遍了整个咸阳宫。几天后,当他和魏之仪在花园里闲逛时,听到假山后面传了一些‘砰砰’的声音,像金石撞击似的清脆响亮。两人乘着好奇心绕到了假山后面,突然有东西飞了过来,飞在了嬴政的脚前,扬起了地上的泥土,魏之仪捡起地上的东西,发现不过是两块黑色的小石头。随后传来一个略稚嫩的声音说道:“这里是我练习的地方,不要伤着你们俩了。”公子政和之仪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对着假山的大树上还有个少年,年龄大概与嬴政相仿,十岁左右,头上用红线绑着一个小髻子,面庞俊秀不失刚毅之风,手上还拿着一个弹弓,他看到嬴政他们,便从树上跳了下来。之仪作了一揖,对少年说,“飞石击打声音清脆有力,攻击轻盈不易察觉,非仅仅靠腕力与敏捷的观察力所能做到,之仪心服。”少年说:“不过是小功夫,不及百步穿杨。”说着,又拿起弹弓往树上一射,树上的知了突然不吵闹了,顿时安静了起来。公子政和之仪更加惊讶了,公子政看着那个少年和他的弹弓,说:“虽非弓箭,但亦似百步穿杨,敢问子是怎么练到这种境界呢,可否传授一二与我和同伴?”少年笑了笑,指着假山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从我很小的时候没事就到这边的假山来练习弹弓,本来只是好玩,后来我心痒想把石头打进假山上这些坑坑洼洼的小洞里去,就天天对着它看,也不知怎么的,本来一发也不中,似乎是突然有一天都打中了……”嬴政和魏之仪看着假山背后,这才发现石头坑坑洼洼,里面有的塞满了小石头,有的石头嵌在里头,总之就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公子政说:“无他,熟能生巧,佩服。”少年笑着拿出两个弹弓,递给嬴政和之仪说:“一起玩吧,一直都是我一个人,都无趣死了。”公子政和之仪笑着接过弹弓,三人很快玩在了一起。 一边是孩童们无邪的玩耍,在朝堂上却又是激烈的争论。各人,各政治派系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执不休。公子政的归国无意为新一轮争斗打了兴奋剂,现在值得各人争议的除了对外的战争还有太子之位的归属,战争的输赢几乎关系每个秦国人的利益;而太子之位的归属问题则是有关于各大臣以后几十年的发展,站错站对了队伍,结果……不明而喻。 而秦王子楚最近也被大臣们的上书和奏议弄得十分为难,秦王子楚在治国方面,虽然能将国家料理的井井有条,但是比起秦穆公,秦孝公,还有自己的曾祖父秦昭王都略显平庸了,只能守业而不能扩业,刚刚登基不久很多事情都听大臣的,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少。朝廷本来分成三派,一派以昌文君为首支持嬴政的大臣,主要有在秦的楚国势力和赵国势力;一派是以公子傒为首支持公子成峤,以宗室大臣为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都觉得公子政在赵国长大,那种关系本来就有些不清不楚的,流言满天飞,这触动了这些老臣的心结,而公子成峤血统高贵,母亲是韩国公主,身份清白,自然是继位的最好人选了。说起公子成峤,除了血统之外,自幼常在军营里磨练,体格健壮,武艺见长,头脑机灵。成峤和嬴政是最有资格和能力继承王位的公子。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大王春秋正盛,立太子之事暂缓,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墙头草,随着两派争斗的白热化,他们纷纷转投成峤派或者公子政派。 秦王为此事召集众臣子议事,两边按奏疏上所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此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一直没有表态,那就是当朝丞相吕不韦,大家一直以为吕不韦会最先表态支持公子政,但是他没有,也改变了平日的风格,一直没有对此事发表意见。秦王被他们弄得左右为难,终于忍不住询问自己的左右手——吕不韦,“丞相一直没有上奏,爱卿乃国之重臣,怎么看此事?”有些大臣偷偷交头接耳说“丞相还不是支持公子政吗。”“大王,臣有私心,不敢上奏。”吕不韦站出来说。朝堂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但说无妨。”秦王压住了大家的声音。吕不韦面不改色地说:“臣有私心,臣窃以为君王立贤方长久计,太子不贤则国乱,此种例子比比皆是,臣不偏袒两位公子,大王英明,两位公子也贤能,臣有私心立更贤者为储君。”“哦,寡人有兴趣怎么选出这更贤者呢?”秦王焦急地问丞相吕不韦。吕不韦慢慢回答说:“不如殿试两位公子,这样孰优便一目了然,各大臣也再无异议了。”这是众人又是一阵议论声,不知道吕不韦葫芦里买什么药。秦王想了想,这确实是最能使大家心服口服地办法了,他用赞许的眼光默默看了吕不韦一眼,随后宣布:“明日后宣两位公子觐见殿上应答。” 众人的争议总算停了一段时间,明日得靠公子自己了。 “大人,您怎么同意了吕丞相的提议?”下朝之后,其他宗室大臣问公子傒。 “虽然知道他必定是支持公子政了,大王很多事也听他的,不过在储君这件事上还由不得他做主,明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料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公子傒回答说。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却敌不过算计也阴谋,唉 第8章 秦王三问公子,吕不韦 在气势恢弘的钟鼎声中,秦国开始了新的一天的朝会。待秦王大臣坐好以后,侍中大人用洪亮权威地声音宣布:“宣公子政与公子成峤觐见。”幕后的这两位公子终于走上了台,似乎是要进行一场真正的对决了。 公子政在殿外下了马车,在外面等候。一路上想着这个弟弟。公子成峤是他的异母弟,别人都说公子成峤是秦王最爱的儿子,嬴政在闲时也常常听到秦王对成峤的夸赞,亦文亦武,五六岁时已经能够骑马射箭,熟读兵书,谈论起兵法,连久论的大臣也不能占上风;说起实战,久在军中,年龄虽幼,可是他那个灵巧的头脑想出来的想法总能让一线的将士惊奇,秦王也曾说成峤有名将之风。 “怎么了,刚刚一直在发呆,是不是在想成峤公子呢?”旁边的之仪察觉出了嬴政的分神。“还是你懂我啊,以前一直没机会见到这个军事天才般的公子成峤,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今天无论结果这样,我都会心服口服。”公子政回答道。“别人都是‘思美人而踟蹰’,公子这有点不太一样啊?”之仪坏笑着偷偷掐了一下公子政的肩膀,“公子日夜思慕的成峤公子好像来了。” 公子政和其他人往另一边翘首看着。先是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铁蹄击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外各位清脆,声音略带点急促,在急促中依然还有平稳的节奏,显示出骑士安然不惊的气质。然后远处慢慢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小黑点慢慢移动,马上少年的脸也慢慢清晰起来。清秀的五官,嘴角微微上扬,越发显示出了那放荡不羁的自信的气质。“抱歉,成峤来晚了。”公子成峤走马到他们面前,用一种潇洒的姿势下了马,引来旁人一遍艳羡,潇洒似乎是成峤与生俱来的气质,这些都是他人所不能模仿和的。之仪和公子政看着那张脸,十分熟悉,“阿山?”公子政疑惑地说。“原来你是我的王兄,今天我才认识,唉,我早该想到的。”成峤还是用那张处事不惊的语气说话。“哈哈,如此甚好,以后我们不仅是朋友,还是亲兄弟了。”他对嬴政笑了笑,嬴政也笑着点了点头。成峤伸出了拳头,公子政看着他的笑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成峤的意思,伸出了拳头与他击了一拳,“你说的对。”公子政对他说。 两人肩并肩走进了朝堂,没有想象中的争锋相对,一切似乎都以一个平静的开头开始了。两人拜见秦王。秦王说:“今天是想看看你们的学力到何处,也让兄弟间熟悉一些,子政、成峤你们都是寡人疼爱的孩子,望你们以后兄弟同心,方可成大事啊。”“孩儿明白,多谢父王的教诲。”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先说说寡人在你们心中是怎么样的吧,尽情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吧?”秦王对他们说。公子政回答说:“孩儿是兄长,请先回答。您先是秦国的君王,然后是我的父亲。您治理国家井井有条,治国之道值得后人学习;您是父亲,管理家族有方,疼爱子孙,施恩泽于外,使黎民也能家庭安宁。”公子成峤说:“您的治国之道如长兄所述十分开明,孩儿就不赘述了。孩儿常年在外,而父王多年如一日地关心孩儿,希望我可以成才,在我眼中,您永远也是我最尊进最爱的慈父,儿子也想以后可以不负所望,这是对您最大的孝顺了。”公子成峤看着秦王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微笑,秦王子楚看到他那略有丝天真的笑容,心里似乎默默颤了一下。 “万事孝为先,公子成峤孝顺,实乃大幸啊……。”嬴傒听到成峤的话,马上起身说。“大人请勿扰,请两位王子都说好之后大家再发表见解吧。”对面吕不韦身边的昌文君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嬴傒的话被打断,又看到秦王用眼神示意他坐下,他也意识到了不适宜,立马坐下了。 “你们都说的挺好的,寡人为有你们这两个聪明的孩子骄傲,夫复何求?刚刚我听你们都提到了治国之道,就说说你们眼中的贤君是什么样子的吧,还有君王应该怎么治国。不用紧张,就当平常你们说的那样说。”秦王紧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 成峤行了一礼,按礼仪,这次应该是他先来回答,“儿臣心里的贤君如太阳,普照天下百姓,如君子,虽有瑕,改过之,人又仰之。治国是三军的表率,协调好内外的关系;治国公正,民心所向,受百姓爱戴;以仁义服人,礼贤下士,招纳贤臣。这是儿臣所想的贤明者为君的道理。”秦王点了点头,“说得都挺对的,但是有些笼统,政儿,你怎么看?” 公子政刚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所谓贤君,或道是贤能者为君,或者是施政为君贤能开明,无论是什么无非都已经是几百年来贤人如孔子,孟子等人,还有各路辩士说的陈词滥调了,而他们也都没有做过君主,有很多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一个真正的君王是什么样呢?子政想着,不知走了神。直到秦王问到他,他稍微咬了咬嘴唇,对秦王回答道:“父亲恕罪,儿臣不知道答案。贤君如成峤所说,治国之道并非只有有一个贤明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行的,儿臣认为比贤君更重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君王,或许他的智慧不如贤君,但是他能统筹国家的一切,而不是靠一己之力来辛苦地维持国家的命脉,这是儿臣所想的,其中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君王,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所以儿臣回答只能是不知道。”秦王看着子政的眼睛,只是无比坚定地看着他,他从未看过这么亮的眼睛,因为心里的信念而无比坚定。朝堂一片静默,秦王也默然不应。过了好一会儿,秦王才抬起头,看着这两双眼睛,他知道其实在朝会前,心里已经下了决定,这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与大臣们和其他人的压力无关,他惟一的压力不过是秦国的未来啊,这是一种责任,所以又迟迟不能下决定。“秦国的未来。”秦王心想。于是他对说两个孩子说:“你们与寡人来内殿来吧,爱卿等请在外面等候。”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如沙漏里的沙子一点一滴的慢慢流逝光了。一些大臣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纷纷讨论起来。“这成峤公子,性孝顺,能袭先王之道,如治国,也能一帆风顺:公子政恐怕有些不好讲吧。”有几个秦国宗室的元老在讨论。“丞相,这……”昌文君心里犯起了嘀咕。“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现在大王在内殿与两位公子讨论,一切都由大王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公正的,无人插手这件事,请各位能坦诚对待。”吕不韦站起来压住了场面。“老臣也希望如此。”嬴傒也站了起来,大殿上所有的人也慢慢安静了等待着结果。 待沙漏完好长时间,秦王与两个孩子终于出来了。大殿上的人更加安静了,等着秦王开口,似乎是等待最后的审判。“请值守将军安排车马送两位公子回去吧。”又过了好长时间,秦王才说话。“禀父王,儿臣请一件事?”成峤说。“什么事?”“儿臣希望能在宫里自由地骑马,请父亲允诺。”“嗯,不是什么大事,这个我就同意了。”秦王这时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那儿臣与王兄就不麻烦将军了,我们可以自己回去,父王操劳政事辛苦。” “呃……好吧。”秦王说。 “儿臣告退,多谢父亲教诲。”于是公子政与成峤又肩并肩地走出了朝堂,像来时一样。 秦王看着他们走了出去,又看看众大臣,此时目光所有的焦距都在秦王一人身上,各礼官史官也拿起了笔,就等他的话了。“是到时候了。”秦王想。像是劳累了很久,他用一种疲惫的声音宣布:“公子政能继先王之道,贤能聪慧,胜君王之务,封为太子,居于东宫,钦此。” 嬴政成为了秦国的太子,除了秦王子楚、太子政、公子成峤,没人知道他们在内殿里聊了什么,秦王的第三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改变秦国历史甚至整个战国历史的一刻就这么悄悄地在一个小殿里过去了。虽然大家略有好奇,不过一般人往往关注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最后的结果,结果就是嬴政确实成为了太子,仅此而已。 公子政被封为太子,将移居到东宫,赵夫人在东宫里整理东西。正忙着,听到宫门外有人喊:“ 大王驾到。”于是连忙带着太子政去正殿去迎接秦王。秦王来东宫,也带来了公子成峤和几位大臣,有嬴傒和吕不韦等。秦王坐上位,赵姬陪坐,待其他人也纷纷坐好了。秦王先问了太子和成峤最近的学业,他们兄弟关系依然很好,似乎没受这件事的影响,又对嬴傒说:“上次王兄说的事寡人也仔细考虑过了,也仔细选了几位太傅来辅导两位公子。”接着对太子政和成峤说,“秦人尚武,以吏为师,寡人给你们选了师父,一位是蒙骜将军,”秦王看着太子,蒙骜站起来行了一礼,嬴政也还一礼,“一位是王龁将军,”秦王看着成峤,成峤也按照礼仪行了一礼。“他们都是秦国的老将,历经三朝,得武安君白起之风,望子能努力学习。”“希望老师以后可以指导我们。”太子政说。“秦王与太子哪里话,老臣愚钝,恐辱子之门,自当尽心尽力。”蒙骜和王龁将军接着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有两位将军帮寡人照看他们,寡人也放心了,政儿,除了蒙将军,寡人认为还有一个人最有资格胜任太傅之职。”说着,看了几眼旁边的吕不韦。太子政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丞相有纬国之才,再合适不过了。”太子政低头不应,这是他最不想有瓜葛的一个人,他总是让他想起在赵国的那个屈辱的出生,“我是不是窃取了本应属于成峤的东西,不,我不属于这里,那我应该是在哪里……”嬴政又胡乱想了起来,各种情感伴着一种耻辱感一股脑涌上来,他直冒冷汗,背后发凉,他觉得他是骗子,他欺骗了所有人,包括对自己最好的父亲,头脑昏昏中又听到秦王子楚说:“不韦以前对寡人帮助很大,没有不韦就没有寡人的今日,不韦不仅是寡人的臣子,也是寡人莫逆之交,情同手足,所以寡人希望你尽心可以辅助政儿,从今天起便是太子的仲父了。政儿,快认仲父吧。” 无论是赵夫人还是吕不韦都没想到,今天居然大王会让太子认仲父,赵夫人惊了一下,看着太子政正呆坐着呢,手里捏了一把汗,连忙对嬴政说:“政儿,快认仲父啊。”太子政现在还在神游之中,那天的感觉又上来了,他的喉咙似乎失声了,被巨大的自责和屈辱感噎住了,他快被压垮了,“不行,我要把实话说出来。”嬴政猛地站起来,“父王,其实我……”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决定了,他要把一切都说出来,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的慈父了,他要将一切都还给成峤。 “如果您是我的父亲该有多好。”嬴政心想,就这么头脑发热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史记》中,成峤为成嶠,峤与嶠为一字。在此章中,吕不韦之所以一直没有表态实为欲擒故纵之计,究竟成嶠和嬴政之间的对决孰能更胜一筹。且听下回分解,:-D 第9章 秦王报答宜安君,成峤 赵夫人瞪着嬴政,也准备站起来,她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自己孩子的那种脾气又要犯了。突然,太子政旁边的成峤站了起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哎呀”。太子政暂时收了话。大家一看居然是一个小丫头,把滚烫的茶水失手打翻在公子成峤身上了。“奴婢失礼。”那个小丫头跪在地上说。那个宫女留着齐刘海,梳着孩童的发髻,身穿一件白色的碎花衣服,无论在气质或者相貌上,均与一般的宫女不同,活泼却不失大家闺秀的稳重,特别是一双眼睛更是亮晶晶的,透着生机与活力。秦王觉得眼熟,突然惊道:“这不是舜华吗?” (小作者吐槽:非要打翻茶水提醒怎么不烫闯祸的子政,非要烫无辜的成峤哈哈哈,太故意了,成峤泪流满面) 原来与此同时,舜华走了进来,正在端茶,自从和赵夫人他们到了秦国,赵夫人一直没有安顿好她,便吩咐她今日出来端茶见见秦王,让秦王决定怎么安置公主。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以前在赵国的事情赵夫人和吕不韦的事也略知一二,“他要是一时冲动一切都完了。”此时她正在成峤的身边,于是故意假装失手打翻了茶具,“他能回过神来,受再大的处罚也没有关系。”公子成峤被猛地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奴婢失礼,请大王恕罪。”赵舜华在地上对秦王行了一礼。话虽然是对成峤说,但是目光却在嬴政身上扫过。嬴政会意,也低下了头。“政儿,先坐着,有什么事待会再对大王陈述……”赵夫人走了下来,也行了一礼,对秦王说,“这确实是舜华公主,臣妾没能把公主安排好,对宜安君深表歉意,今天臣妾和政儿是想斗胆陈述这件事的,只是刚刚政儿有些鲁莽。” “政儿,是这样吗?”赵夫人又走到太子政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太子政现在依然还站着没动。嬴政清楚感到了母亲手心的汗水和发抖的手,发抖的身体,虽然她的言语还是那么若无其事。“只是大王一向以国事为重,日夜操劳,臣妾不敢以私心烦扰大王。” “这是怎么了?”公子成峤疑惑地问道。成峤见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便也没怎么生气,只是有点好奇的看着她,这是兄长从赵国带回来的姑娘? “我没事的,你快起来吧,……地上这么冷……父王。”成峤对着舜华说,又看看秦王。秦王叫舜华慢慢站了起来。“这倒无妨,宜安君是寡人之兄啊,当年救了我们一家三口,当然要照看好他的女儿。”赵夫人掉下几滴眼泪来,身边的其他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千金之子,竟至如此之境。传寡人之令,以后以公主之礼待之,为寡人养女。夫人,这个可怜的孩子就交由你抚养吧。”秦王想起以前的事,也莫名有些伤感,宜安君赵临一世英豪,志于金戈铁马,马革裹尸,却在政治这把屠刀面前被宰杀,名不见经传,只有反贼之名留于世,人生的旦夕祸福,怎么能把握呢? “政儿,刚刚你想说什么呀?”秦王子楚突然想起太子刚刚没有说完的话。“哦,不过是母亲所言。”太子政眼神黯淡地说。“以后跟着太傅们好好学习吧,寡人累了,想回去休息了。”秦王说。“恭送大王。”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其他大臣们和成峤也跟着秦王走了。只剩下了赵夫人,吕不韦和嬴政三人。“夫人先去忙吧,微臣有话想同太子说。”赵夫人担忧地看了看他们两人。吕不韦向她微微点头示意。于是赵夫人也走了出去。 “太子,现在臣不仅是您的太傅,还是您的仲父,必须得负起管你的责任。你很聪明,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说得很明白,今天我想教给你的第一堂课,便是忍耐。”吕不韦在这个年幼的太子面前踱了几步。 “你还是太年轻了,这几天就呆在这里反省吧,直到想通。”他用一种很冰冷的声音说。嬴政瞪着他,没有说什么。 现在太子政被软禁了。 舜华却因为受封为公主,往来拜访的人很多。赵夫人准备带舜华和众贵妇人去游园。但舜华觉得这种游园会就是客套、没什么实际意义,再加上太子政这几天在东宫中“读书”,她更加无趣了,在宫女给她打扮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玩了。 找寻了几遍太子政不见,东宫是铁将军把门,后来连魏之仪也寻不到了。“不会还在看书吧。”舜华心想,忐忑地走开了。路过一处廊桥,廊桥下有一处草地,似是训练的地方。舜华看到地上有一个球,她捡起了球,做工精美。她看了看左右没有人,“我在这等皮鞠的主人来吧,这么好的皮鞠被不懂的人糟蹋就可惜了。”她这么想着,忍不住试着踢了起来,如她所想,确实很好踢,球的硬度适中,脚也不会感到不适,她先试着颠球,从脚到头,然后玩得忘记了,带着球跑起来,对着墙壁踢。 突然舜华感到脚被碰了一下,球转眼就跑到另一只脚去了。舜华顺着那只脚往上看,运球时灵活的腰身,饱满的脸颊,还有那双带机灵劲的双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成峤公子。”舜华惊讶地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成峤。舜华看到他的左手还包着纱布,知道是上次不小心烫伤了他还没有痊愈。 “那个,上次的事真的很对不起,还没有当面向您道歉。”舜华不好意思地说。 “父王和夫人给我带了药,已经没事了。”成峤看着她清秀的眉眼,还有不知道因为害羞还是运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心里怦得跳了一下,如初见时的情景,他笑着说:“舜华,我们踢一会球吧,别提那件事了,叫我成峤或者阿山吧。” “这……我不是有意的……”舜华不好意思地说,当时为了嬴政,情况紧急,却不小心伤了无关的人。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赔罪的话你陪我蹴鞠哦。”成峤坏笑着说。舜华会意,抿嘴一笑,欣然接过成峤传过来的球,两个孩子藏着心事,互相踢起球来,你争我抢。阳光,草地,蹴鞠,还有两个快长大的孩子,在这个充满着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是那么美好,而成峤从那一天也开始明白,在这个充满着欺骗的宫中,很多东西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那是最珍贵的,也是最值得珍惜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他们还意犹未尽地踢着球时,走来了一个老妪和一个年轻的少妇,少妇扶着老妪,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成峤看到她们,停了下来,走到她们身边,少妇拿出手绢给他擦汗。舜华认得她们,一个是韩夫人,成峤的母亲,韩国公主;老妪是夏太后,因为卧病在床,很少露面。舜华跪下来对她们行了礼。“快起来吧,”夏太后笑着说,“刚刚听韩夫人说你是秦王封的公主——舜华,一直在看你和成峤蹴鞠,一个女孩子怎么踢得这么好?” “请太后与夫人恕罪,蹴鞠是我父亲教我的。”舜华回答,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熟悉的人,不禁发起了呆。“原来这样,经常听说令尊的名声,女儿也这么伶俐,过去的事不必总想,多思无益。”夏太后察觉出舜华神情的不对,说了几句宽心的话。“父亲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对母亲很好,对我也很好。”舜华说着,看了韩夫人几眼。 “公主一直都是赵夫人在养。今天怎么就公主一个人呢?”韩夫人问。“今天是夫人去游园,我觉得无聊,就跑出来玩了。”舜华尴尬地回答。“舜华不敢隐瞒,请太后与夫人恕罪。” 太后和夫人看到她略带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可爱的孩子,只是……唉……希望以后也可以看到你踢球,或者和我讲讲以前那些快乐的事。”夏太后似是怜悯,似是疼惜地叹息道。“天色不早了,太后,我们先回去吧。”韩夫人说。于是太后吩咐一个宫女送舜华回赵夫人那里,太后与韩氏母子就从原路返回了。 在回去的路上,舜华听到有人喊她,回过头去发现居然是成峤。成峤跑过来,手里拿着那个球,“这个球是我之前在那踢不小心掉的,刚刚我们是回来找的,看到你在那里玩,本来是想送给你的,因为这是我母亲做的,她做了很久很辛苦,我得问问她,抱歉,我刚刚才记起问她。她同意了。”舜华看着成峤手中的球,“不行,这是夫人这么辛苦做的,我怎么能要……”成峤把球往她手中一塞,同时说:“以后一起玩吧。”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舜华带着点无奈看着他的背影,又是抿嘴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非要打翻茶水提醒怎么不烫闯祸的子政,非要烫无辜的成峤哈哈哈,太故意了,成峤泪流满面,吐槽吐槽 第10章 稚公子携兄长出宫,俏 太子政交给丞相吕不韦管教,被软禁起来,除了必须要去的祭祖、宴席,其余均以读书为名呆着东宫,赵夫人对其他人也是这么解释,宫里其他人包括秦王只道是新立太子认真学习,奋发向上以给众人一个好印象。也没有注意多少。而太子政在宫中无事可做,确实也在认真“读书”了。一大早正百无聊聊之际,“砰”得一声,一颗石子从窗飞进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石子?”嬴政一怔,突然又飞来一颗石子,落在书桌前。“成峤!”他飞快跑进院子中,果然看到成峤墙外的大树枝丫上看着自己。见他出来,成峤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出来!”成峤压着声音说。 魏之仪随着嬴政到院子中也见到了成峤,“怎么出去?”嬴政焦急地问。这是后院,侍卫均守在前门故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几个侍女好奇跟来,被魏之仪威胁,不敢言语也散去了。 “傻啊,踩着个人就出来了。”成峤说,左右手交叉做了个爬出来的动作,又看看魏之仪。魏之仪哭笑不得,这人是把自己当成肉梯了。“上来吧!”魏之仪示意嬴政踩上他的肩膀翻出围墙。 “可是……万一被人发现……”嬴政正犹豫不决时,听到了外面传来舜华的声音,“好了没啊?”成峤摆摆手,“这么胆小啊。”嬴政听到这话,血气上了头,也不管那么多,踩着魏之仪就翻上了宫墙。果然舜华正在下面,手上还拿着一床棉被。 “快,跳下来!”她催处着。嬴政一跃而下,尽管垫着棉被,依旧摔了个屁股蹲,疼得嬴政龇牙咧嘴。“说谁胆小呢?”嬴政生气地问,成峤此时也从树上溜下来,对嬴政一通抱怨:“出息!今天是腊祭节,父王和夫人们都去祭祖了,晚上才回来,本来不想叫你悄悄出去,舜华说看你被关得可怜,非要叫上你!” 舜华看见嬴政狼狈的样子,便顺手拉了一把,笑着说:“我知道你担心,魏哥哥还在院里呢!被发现免不了责罚,晚上在宫门上钥之前回来就没事了。” 三人换上素袄从宫中后门潜出,原来是成峤认识守门的侍卫,通融了几句就顺利出了宫。成峤自幼长在咸阳,经常跑出去玩,对一切都很熟悉,便充当了他俩的向导。 腊祭节的咸阳城热闹非凡,街市上人山人海,市声鼎沸。欢乐的百姓如潮水般涌来涌去,舞龙的队伍被人群的热闹拥着,正朝着城中的大钟走去。他们三个小孩也被追着看舞龙的人冲得站立不稳。 “别怕,腊八节最是热闹,抓紧我。”成峤说。两只手立马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左一右。“谁要你抓了呀。”成峤将脸转向左边的嬴政,一脸嫌弃。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领着两人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着。“好玩吧,走,除了舞狮,带你去看看其他的,保管大开眼界。”成峤又带着舜华与嬴政来到水边,夜色逐渐暗淡下来,水上漂着一艘艘小船,均点着花灯,流光溢彩,船上正吹拉弹唱着时下最流行的小曲。又带他们走过了咸阳街市,一盏盏灯光亮起,街上还是一片亮堂,出售着七国的新鲜商品,舜华买了几个鲜艳的泥人娃娃挂在身上,又给嬴政和成峤买了滑稽的面具,挂在他们头上,不由哈哈大笑。跳丸弄剑、舞轮、走索、戏车等等,舜华和嬴政见识了街头的各种杂技表演,不禁看得入迷。在邯郸时虽然也见过,但却不如今日这般,全都扎堆展现在眼前。正是大开眼界之际,水边一个人下船,直勾勾地盯着看杂技的三人。 “呼!”杂耍的人吐着火,顿时散开一片人。众人叫着好,纷纷投着钱币。舜华被旁边人一挤,鞋子也被踩掉一半,她松开抓着成峤衣袖的手,想要将鞋子穿上。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她手上捏了一把,一把抓起,“不错嘛,从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的手!”舜华见是一个壮汉,不免惊叫一声,想去找嬴政与成峤,却不知道他们被挤到哪里去了。那人不管舜华吓得如何发抖,捂着她的嘴,拦腰抱起将她拖出人群,往水边小船带去。 “放开我!”舜华尖叫着。身边几个人好奇地看过来。“这俺女儿,不懂事乱跑。”那大胡子壮汉解释着,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那些人见了只是笑,“你这个样子,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好福气啊!”舜华还是想挣脱,又是被他捂着嘴,拖到一边船上,“小姑娘手好看,长得也好看,声音更是好听,跟着俺,以后会是咸阳最厉害的歌姬!一曲下去王孙公子都争着给你送钱,抬抬手就无数人跪在你面前……”小船上还有其他浓妆艳丽的女人,见着舜华和大胡子只是笑,“到哪里找的好苗子?可以啊!” 成峤和嬴政两人被挤开,嬴政突然发现舜华不见了,立刻慌张起来,晃着成峤问他舜华去哪里了。成峤这才发现舜华没抓着她了,也立马吓白了脸。两人急忙挤出人群,“现在怎么办?”嬴政着急地问。“这……”成峤一时没了主意,“我们先回去吧,找父王他们……”嬴政听他说回去,不由怒火中烧,大声吼道:“回去?是你将她带出来的,现在却说回去,不行,必须得找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就凭我们两个小孩,没法找到她,只得先回宫,父王和太后他们帮我们找,一定会找到的。”成峤连忙解释道,“是我的错,我也想找她……” 嬴政却没听他解释,转身就走,他全力唤着她的名字,找着她的踪迹。不时询问路人,是否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月白色的袄子,半梳着椎髻,辫子扎着一条红色的发带。成峤心里愧疚,也跟着他一起找。路人纷纷摇头,并没有见到这么一个姑娘,今天这么热闹,对一个小姑娘有印象太难了。嬴政却没觉得很沮丧,只是着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能找到的”,回想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不过一瞬间发生的事,一定没有走远,还在附近,必须得想出法子。 “小姑娘?红色发带?”当走到水边询问时,一个人突然一拍脑袋,“是不是和你们差不多大?好像被他的大胡子父亲拖走了!” “在哪里?”终于问到线索,嬴政激动地问。 那人指了指水边的小船,水边停满了船,依旧在吹拉弹唱着,可是嬴政已经无暇欣赏,他连忙跑向水边。“一定有人看她生得好,拐走了她。”成峤跑上前说。“这么多船,要一艘艘找过去了!” “我来找,成峤,你快去找巡街的走卒!既然是个大胡子,说不定他们人多,我们对付不了,公子的腰牌你带出来了吧!”成峤觉得有道理,便按他的布置去招人了。嬴政一艘艘小船走过去,船上的人见一个小孩闯进来,都止不住讥笑他,“小弟弟,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船上的女人说,正和一个男子搂在一起。“你见过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姑娘吗?”嬴政问她。她还是继续嚣张地笑着,却不回答。嬴政见问不出什么,便往下一艘船找去。 “真好看啊。”另一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摸着舜华的手,不禁感叹道。“还有这相貌,不光是咸阳,以后更要名冠七国了……”舜华手被绑住,还是拼命挣扎着躲开她。“我要回去,你放开我,不然等别人找到我……”那个女人笑得更大声了,“大胡子真有他的!”她想起以后日进斗金的日子,不禁洋洋得意,终于时来运转了啊!又在她脸上抓了一把,捏得舜华生疼,“哭?以后都是享福的日子,都是女子,到哪里不都是服侍人?”舜华抓住空当,一把撞开那个女人,往外跑去,却又撞到守在船外的大胡子。前后都有人堵路,在旁人的尖叫声中,舜华一狠心便跳下了水。 “舜华!”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冬日的水,寒彻入骨。手上的绳子还未解开,舜华在水中已经是动弹不得,用完了最后一口气,快失去知觉之时,腰身上传来一股力气,仿佛被人托着,浮起来离开了这个冰窟。 嬴政顺着河岸找过来,远远见她跑出船,却跳下水,不顾一切也跳下了水。因为在赵国,经常被那些王孙公子欺负丢在水中,所以嬴政是会水的。他将她拖出水中,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却不自觉还是浑身发抖。嬴政知道她溺水了,连忙按压着胸口,吐出了几口水却还是没醒来,也不管那么多,贴紧她冻得发紫的嘴唇,直接帮她渡了几口气。 一口凉水喷在嬴政脸上,舜华终于醒来了。嬴政见他醒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你来了!”舜华有气无力地说。 “我一直在。”嬴政抓起她冰凉的手,使劲帮她搓热。不过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那个大胡子带着人一阵骂骂咧咧的来了。舜华慌忙躲在嬴政身后,“是他?”嬴政一挑眉,从未如此愤怒。如果不是此时成峤带的人正好赶到了,嬴政才不管他带了几个人,非要和他拼命。官兵包围了此处,走卒们见到是公子的令牌,都大吃一惊也不敢怠慢,召唤了一群人过来。 嬴政冲过去还是想揍那个大胡子一顿,却见成峤到了舜华身边,将身上干着的衣服脱下给她披着,便收了手,也凑过来,“我们快回宫吧,此事看来闹大了。不知道要怎么受罚,特别是舜华,别生病了。” “你也别生病了,还好今天有你。”成峤将另一件袄子披在嬴政身上,他身上也是湿的。 果然,宫里知道了此事,都乱成了一锅粥。两位太后、秦王、赵夫人和韩夫人都已经在蕲年宫等着他们了,待他们都换了衣服,一见面秦王子楚就气得差点给了嬴政一巴掌,被赵夫人给拦下。成峤、嬴政和舜华从左到右依次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你是秦国的太子!竟然如此出格!”秦王指着嬴政鼻子骂道,又拿起竹尺,“手伸出来!”嬴政举起手,一竹尺抽在手上,立马肿了一块,他却闷声不言语。 “认不认错?”秦王呵斥道。 “都怪成峤,是成峤带兄长出去的,父王要打就打儿臣吧。”成峤举起手,哭着对秦王说,气得秦王又抽了成峤手心一下。 赵夫人和韩夫人都哭起来,想要冲上来护着孩子,被秦王叫人拦了下来。“今天就要教训这些孩子,不然秦国以后都翻了天了!” “舜华也有错,是我要成峤带子政哥哥出去的!”舜华也举起了手。“你们死里逃生,本来不想责备你,你们这些孩子今天不管不行了!”气得秦王又是一竹尺抽过去,舜华闭紧了眼睛,却只听到“啪”得一声打在肉上,自己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她疑惑地睁开眼,只见嬴政举起手,手背上一道红印,是他替自己挨了这一下。 “何罪之有?”嬴政瞪着秦王质问道。 秦王被他这出格的举动气得暴跳如雷,“来人,扒了太子的外衣,拿寡人的鞭子来!”赵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腿软着坐在地上,哭着求饶道:“殿下,政儿只是个孩子,责罚太重了啊!这是打死他呀!”秦王不管赵夫人如何劝,让人拿住她,自己拿起鞭子便抽在了嬴政的背上,白色的中衣上瞬时染了一道血迹,“认不认错?”秦王吼道。 嬴政只觉得背后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却忍住了只是“哼哼”了几声,“儿臣只是出去了一趟,难道连看看咸阳到底是什么样子都不行吗?” “狡辩!作为太子和兄长,不将弟弟带上正途;玩物丧志,差点害公主被拐卖掉!”又是一鞭子抽来,嬴政突然觉得背后有人扑了过来,挡了这一鞭子。缓过神一看,原来是成峤和舜华同时搂住了他的肩膀,替他受了一鞭子。成峤似乎受得更多,疼得叫出了声,舜华也是疼得眉头紧皱,拧作一团。他们三人抱作一团,“正如父王所见,我们三人都有错,不能只惩罚兄长一人,儿臣领罪!”“儿臣也领罪!” 秦王举起鞭子,三个孩子还是毫无畏惧之色。手悬在空中,还是没忍心抽下去。“三人兄妹情深,殿下还是不要过于责备了。”华阳太后说,见子楚正犹豫不决便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何况老妇听说,舜华被人拐走,是政儿和成峤将她救出来的,刚从危险中缓过来;而且政儿他们一直被关在宫中,孩子嘛,都是爱玩的,现在殿下发这么大脾气,孩子们都害怕得不得了呢。”她接着劝秦王子楚。 秦王缓缓放下了鞭子,刚刚的迟疑,确实是看到三人感情如此之好,争着把过错抢下来,才不忍打骂。这是宫中长大的孩子最缺少的东西。“政儿,成峤,舜华三人于祖庙跪拜三日,抄写祖训族谱反省,不得出!”这是他最后的责罚。 咸阳宫祖庙中。 舜华显然受冻得了重感冒,不停得在一旁抽着鼻子和咳嗽。嬴政却没事,只是背后的伤口还是火辣辣的。太医送来了药,舜华喝了药打起了瞌睡,跪着跪着便倒在蒲团上。嬴政和成峤也困得直打瞌睡,但是身子一侧,伤口似乎要绽开,痛得让他俩顿时清醒起来,只得抄着祖训和族谱。 “又没说抄几遍,写那么多干嘛?”成峤问嬴政,他的手也是包了布,却依旧不停地在写字。嬴政指了指一旁早已睡着的舜华,无奈地摇摇头。 “我来吧。你休息,好好躺一会。”成峤握住嬴政的手,想要抢下笔。 “她的字迹啊,只有我能模仿。”嬴政笑着拒绝了成峤的帮忙。成峤一愣,想起前两日的经历,向嬴政道歉:“还好你坚持留下来找她,不然不堪设想……是我太愚钝了。”嬴政正想回答,一旁的舜华突然醒来,“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我也没怪你。”舜华安慰道,成峤却更无地自容了,“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有我在呢,我保护你们。”嬴政对他俩说。 “是呀,只要等着,子政一定会来的。”舜华凑过来夺笔,嬴政却不放,“我自己会写!”她嚷嚷道。 距离很近,看着她的脸,嬴政突然想到那天也没管太多,为了救她,直接就上嘴渡气了。那冰冷发抖的嘴唇,嬴政还是忘不了,现在应该是温热柔软的吧……一想起这些“奇怪”的事,嬴政心跳加速,脸也有些发红,往旁退了几步,将笔交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重要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O(∩_∩)O~ PS:补充了一点点感情线,不然前面情节太快了 还有关于成峤和嬴政的做法,朋友被拐卖,正常人下意识都是马上找警察,何况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找宫里人帮忙是对的,秦国治安严,清点户籍,城管用心搜一搜还是可以找到一个黑户小姑娘的。但是!画重点!嬴政他不是个正常人,上去就是干太刚了(无奈摆手)躲?是什么?殿下不知道这种事。小孩子不建议学习,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贩子打翻了,没救出朋友反而一起被拐,还是要找警察或者大人什么的。 第11章 太子政吐露心事 ,赢 自从上次出宫出事之后,东宫的戒备反而没那么严了,除了该读书的时刻,其余时候他都可以出去。因为是秦王亲自下令,吕不韦也不能干涉,除此以外,成峤和舜华也可以来东宫中看他。舜华还是像以前那样逗他玩,嬴政每次却都被闹的读不下去,自从上次渡气之后,每次他看到她都有些不自然,特别是当她凑过来时,距离太近,嬴政更是有些慌张得如坐针毡。 根本读不下去! “起开,你挡我光了!”嬴政有点凶巴巴地对舜华说,又来了,今天又没法读书! “是吗?我看看,哪里挡了?”舜华气呼呼地说,“最近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都没法学习了!”嬴政抗议道,“你不看书吗?不学针线活?” “那我就在旁边看书,不吵你,待会和我玩。”看着竹简,她不一会儿却又是打着瞌睡。气得嬴政一把将她扯起来,“东宫是让你来睡觉的吗?地上太凉了,去房里睡!我真的要学习了!” “刚吃完饭,太困了,还是看着这些东西……”舜华揉揉眼睛,很自然地就躺到他卧室床上去了。安静了一会,嬴政写着东西,想到什么,又是起身往卧室走去。 “果然连被子都没盖!”嬴政一抬手又帮她盖好被子。她安静地睡着了,不似往日般吵闹,看着她平稳的呼吸,静逸的面庞,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那个冰冷的吻,心乱如麻,这件事不停地在脑海中折磨着他。他看着她的唇,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吻了下去,不同那日的寒冷,今天是温软的,如同春日的暖阳一般。舜华睁开了眼睛,见他正凑上来吻着自己,吓了一跳,立马羞红了脸。正想说什么,牙齿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慌得她下意识咬了一下。嬴政也红了脸,连忙起身坐到床榻一侧。 “你……”舜华捂住嘴唇,却又羞又气,快说不出话来。“你在干什么?” 嬴政拉开她的手,紧紧将她的手腕按在床上,不顾她的慌乱,又吻了上去。舜华想推开他,却被他压着身子,根本动不了,刚发育的胸也被他压得生疼。 “以后不来你这里玩了!混账!”半晌,嬴政起身松开了手,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好啊,我可以专心学习了。”嬴政身子背过去,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小作者吐槽:注孤生,学习陪伴着我,我爱学习) “这就是你的目的?”舜华将被子枕头都摔到他身上,“傻子!”说着便跑出去了。如果此时回头,她也一定能看到嬴政的脸,害羞地低着头,也是满脸通红,身上也火热难耐。这什么情况,自己也没搞清楚,每日只是辗转难眠。 舜华好几天都没来了,魏之仪见那天她红着脸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是他们俩又吵架了。魏之仪倒也不担心,这两人经常吵架,过段时间自然就和好了。嬴政却只是闷着看书,也不出去走动。 “太子,去屋外庭院练练剑法吧,天天这样看书不动不行,我想现在你的剑法可退步了。”之仪走来对子政说,太子政正在拿着秦简看书写字。现在的之仪是把守东宫的侍卫。 “不用了。剑法,一人敌;不如我手中的兵法,千军万马都在心中,之仪,有空你也多看看书吧。元阳子师父都不教你看书吗?”太子政懒洋洋地回答着他,依旧埋头看书。“唉,好吧,每次什么道理都在你那儿,我总是说不过你。真想哪天来一个雄辩的先生,让你哑口无言还不了嘴。”之仪无奈地说。(ps:韩非来了,韩非真的来了) “所以喽,你要多看看书,这样的话道理或许会不小心到你那一边的。”子政终于抬起头,偷笑道。“粗人一个,就会些剑法了,孔武之士哪有看书的……”不及他说完,就被太子政强拉去看桌子上一卷卷的竹简。 他们正闹着,突然丞相吕不韦和赵夫人走了进来。吕不韦看着他们打闹,竟变了脸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就是直直地盯着太子政。他们俩于是停止了打闹。“之仪,你先且去练剑吧。”吕不韦说。 魏之仪默默站了起来,对赵夫人和丞相行了礼便下去了。 “简直是胡闹、不思进取。本来还真以为你在宫内反省看书……”赵夫人生气地说道。“夫人请勿生气,”吕不韦又转过头对太子政说,“子政,你很聪明,可是恃才傲物对你无益,学习才是成就大智的唯一方法,除此之外没有捷径可走。”吕不韦似乎是压了一口气,用一种良师的口气教育他。 “古语有云:‘好为人师’,岂丞相之谓乎?我已经想清了,上次是我一时冲动,以前的事我现在不想再提了,因为这会伤了无辜的人。请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今年嬴政十三岁,正是叛逆的青春期,他说完了这话,也没给吕不韦面子,就径直跑了出去。“太子,您不能出去。”守门的卫士拦住他。“滚开,你是什么混账东西,秦国是我父王做主还是他吕不韦!”卫士看到太子政脸色都变了,也没敢拦他就让他走了。 太子政好久没出来玩,在外面游荡了一圈感到十分寂寞,便坐在湖边草地上想着心事。“这宫里这么大,连奴隶、甚至小虫子都能容下,仅仅不能容我一人吗,难道我还不如他们吗?”太子长叹,“什么太子,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到底人生有什么意义,还有那些狗屁的大道理大圣人,都给我滚开……”太子政胡乱想着,越想心情越低落。太子政看着湖里的倒影,倒影竟然慢慢从水中出来与他对视,“你想多了,你是太子吗?你不过是个小偷,你偷了秦王和弟弟成峤的江山,是世上最大的贼。哈哈……”他阴险地笑着。 “我没有这么做,没有。”嬴政对着倒影大喊道。“哈哈,那你怎么不把一切都说出来,让大家看看你是到底个什么人,在你心里,吕不韦就是条趴在你母亲身上的狗,那狗的儿子是什么?”湖里的人笑得越发阴险了。嬴政一时难以回答,脸因为气愤和羞耻红了起来,一气之下抽出佩剑往湖里刺过去,湖里的人也举起佩剑…… “子政,你怎么了?”舜华突然出现,原来她听魏之仪说太子失踪了,也不管前几日发生的那些难堪的事情,便出来寻找。不只是冥冥之中的默契,亦或是缘分,她几乎每次都能找到嬴政。舜华看到太子政像是疯了似得拿剑往湖里乱刺,脸上和身上溅了一身水,衣服都湿透了。嬴政听到有人喊他,也回过神了,失神般地软软地坐在地上,看着湖面发呆。舜华看着他的样子,有丝心痛,还没看过他这么失神落魄地样子,“子政。”舜华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也坐了下来,用手绢擦干他的脸,默默地陪他坐着,一言不发。她了解他,知道他如果有心事,是会很沉默的。她等着他开口。 “舜华,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太子,只是个低贱商人的孩子,你会嫌弃我吗?”嬴政打着水漂,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会,你想多了,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舜华关切地说。 “相信我,很多事情我不是故意想隐瞒你,只是我不想欺骗你。”嬴政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她。舜华与他对视,他的眼神,总是如此孤傲忧郁,甚至有些阴冷。 “我知道。”舜华温柔地说。 “你知道?”嬴政疑惑地问。 “嗯,你一定是太累了,你需要休息,”舜华故作轻松地说,“刚刚是你和之仪想出来的新的练剑方法吗?你们总能想出很多新奇的法子。不过你衣服湿了,得回去换衣服,不然会病的。” “呃,今天我不太想回去,回去不是看书就是听他们教训,你帮我想个去处吧,不然今天我得睡在这里了。”嬴政盘起了腿,似乎今天就打算睡这了。“瞧你这无赖相。”舜华偷笑道。“唉,最近你在祖母那里还好吗?好久没见你了。上次的事,对不起,是我的错,弄疼你了。”嬴政突然想起之前夏太后说特别喜欢舜华,便认为了外孙女,秦王也同意了,舜华便搬到了太后那边住一段时间,暂时不与赵夫人同住了。“不用担心我,太后是个很好的人,我常常跟她说我父亲的事,她总被我逗得很开心。”舜华说。“至于上次的事情,你知道肌肤之亲意味着什么吗?”脸也红了起来。 “其实,上次将你从水里救上来,情况紧急我便帮你渡了气,对不起没告诉你,后来每次见你我就心神不宁,我觉得一定是那次的关系,忍不住又…”嬴政吞吞吐吐地说,忍不住也红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你这样…怪吓人的。” “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两人十分难堪,一阵沉默。 “最近没和我们一起玩,不会剑术都荒废了吧?”嬴政问。 “嘿嘿,你放心啦,我还真没偷懒,在太后身边常常和成峤玩,他的剑术也很好,”舜华回答,“说起成峤,他这几天去军营了,刚刚你说不想回去,可以再入夜后偷偷去夏太后那里睡,那房间本是成峤的。” “舜华,其实我挺羡慕他的,他比我自由,比我洒脱……”嬴政想起那个会弹弹弓,在宫里走马的潇洒少年,又叹了口气。“好了,别想太多了,我们来练练剑吧。”舜华安慰他,走了一圈,捡起两根树枝递给他。嬴政感到刚刚那种惶惶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谢谢。”他轻轻地说,他认识舜华很多年了,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有那种带着宁静的安全感,似乎是一直在飞的鸟儿找到了栖息的枝桠。这是他在争权夺利的赵夫人和其他人身上所不能得到的,也是他最缺少的安全感。 暂且不说太子政的失落,当太子政叛逆地跑了出去时,他没有看到背后有一个女人又在为他哭泣,那是最疼爱他的母亲,“政儿,政儿,你回来,为什么每次你都这样对我,为什么每次你都是跑开,不给母亲解释的机会呢?”赵夫人哭着喊道,苦心与对他的爱得不到回报,只有他一次次跑开的背影和对她的鄙视,她似乎也成为了那只无处栖息的鸟,很累,但总是无处安放。吕不韦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孩子大了,总有不听话的时候。” “我一切都为了他,而他只会伤害我,其实从那天起,他就不听我的话了,我真的好累……不韦,我只有你了。”赵夫人依偎在他的肩上。突然,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子楚。”赵夫人和吕不韦都吃了一惊,赵夫人感到处事不惊地吕不韦明显抖了一下。 他们的事被秦王发现了。 子楚按着剑,看着他们两人抱在一起,独自一人,没有带随从。他就这么看着他们,很平静,没有暴跳如雷,似乎他已经知晓了一切,赵夫人感觉平日里那个略带些软弱的秦王似乎有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埋一条线,嬴政似乎有点人格分裂的前兆(至于后面用不用这个设定,看剧情吧⊙﹏⊙) PS:小政你长点心吧,你这是,恋爱了吧 先秦之前的恋爱真美好,没有辣鸡程朱理学,就是诗经里面自由的恋爱,呜呜呜 还有人设的问题,本文的人设就是设定嬴政是个人开始的,从人性入手的,不是一下子成为了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的暴君,或者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神。一万个人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嘛,可能很多人觉得嬴政该是无情、冷酷、残暴的,毕竟我只是写文,很多都是自己的理解(不喜勿喷) 第12章 吕不韦铤而走险 太子 像以前一样,秦王子楚在下朝之后都会顺道悄悄地去看太子嬴政,他喜欢在窗外看着儿子看书的背影,他是日出之阳,是他的希望,每当他用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子政,他才真正放下王的尊贵身份,做回一个父亲。卫士们毕竟是秦王的人,这都是吕不韦所不知道的事。 正当秦王子楚偷偷笑着,看着嬴政与魏之仪两个孩子打闹,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个时候无忧无虑,没有阴谋,没有欺骗,那个时候的笑声还是真实的。“现在曾经的人都去哪里了?还是他们以为我是秦王子楚而不是异人?”正想着,看到嬴政被赵夫人责备,正准备出面向她澄清,忽然看到赵夫人与吕不韦抱在一起,他按着剑,差点跌倒。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走”,不过赵夫人已经看到他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悲愤,看着他们,一个是自己的莫逆之交、出生入死视为兄弟的人;一个是最爱的人,从最底端处便陪着他。 气氛陷入死寂中。 终于秦王开了口。“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寡人真的不信流言。”子楚说,“寡人承认夺人所爱本是寡人不对。不韦,你对寡人有恩,寡人不会恩将仇报,所以,我刚刚下了个决定,不韦,你可以带着她离开,寡人在四十八个时辰内不会闭关。”秦王看着吕不韦,等着他说话。 “大王,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终有这么一天,但我们是有理智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摊牌。”吕不韦想起了以前起早贪黑贩卖货物的情景,九死一生私售圭臬,生命的代价就赚取那么一点钱……“我绝不能离开,一旦离开什么都没有了。”吕不韦心想,当商人时讨价还价的样子又显现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一是臣如大王所愿离开秦国,重操在赵国的旧业,大王不能干涉不韦;二是臣留在秦国,此次与这个女人再无瓜葛,大王承诺臣一世平安,臣把在秦国的势力都交还大王。”吕不韦说。 “吕不韦,你快走带着她快走吧,寡人赦你不死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子楚怒道。吕不韦看到子楚动怒了,心里又恢复了平静。 “多谢大王,不韦便告辞了。”吕不韦作了一揖,拉起赵夫人就要走。赵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没预料到吕不韦竟然如此干脆。 “大王!妾与吕不韦一刀两断,让妾留下来,政儿需要母亲啊!”赵夫人叫喊着,不愿意放弃秦国的荣华富贵。子楚感到十分失望,干脆转过了身去。“你这个母亲,是他一生最耻辱的事!” 突然子楚感到一阵剧痛,一把剑从腹部刺来,宫里哪来的剑?不对,这是小政挂在墙上的剑! “吕不韦!混账!”子楚忍住疼痛,想抽出佩剑,却被他踢翻在地,渐渐失去了知觉。 当嬴政得知秦王噩耗已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跌跌撞撞跑到蕲年宫时,大臣们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在蕲年宫前面两侧,均身着最隆重的黑色礼服,那是国丧的礼服。他们看到了嬴政,都行了对君主的跪拜之礼。“这是怎么了?”年轻的太子意识到大事不好了,连忙问身旁的长公子嬴傒。“大王已经下令太子继任为王,大王他……”昌平君抑制不住激动,悄悄转回身去,其他大臣和后宫的人在一边哭。嬴政听后呆呆地望着秦王的寝宫,寝宫门口站立着华阳太后、夏太后、赵夫人、吕不韦四人,其他宗室亲戚与后妃等人在咸阳宫台阶下跪着,他们都在哭,不是为秦王哭,而是为自己以后的命运而哭泣。 “父王现在怎么了?”太子政,不,现在应该是年轻的秦王,跑上去问赵夫人。“大王他以前的旧伤复发,现在已经无救了。”赵夫人看了眼吕不韦,掩面而哭,“确实是个绝佳的理由,吕不韦,你倒是能一手遮天。”赵夫人想着,又痛哭起来。“政不孝,请见父王最后一面。”嬴政对着他们说,赵夫人为难地看着吕不韦。“这恐怕不行,请给大王最后的安宁吧。”吕不韦对嬴政叩了一礼,依旧用那种冷冰冰地语气说。 “不,今天如果没有见到父王,我会难过一辈子的。”嬴政看着吕不韦,就要冲进去。吕不韦拦住他,“恕难从命。”吕不韦拦住他。 嬴政因为伤心过度,不管不顾地对吕不韦吼道:“放开我,我去看我的父亲,你凭什么阻拦。”吕不韦与赵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要是让政哥儿知道一切,等着你我的是什么,你知道。”这是昨日与赵夫人料理一切,吕不韦的警告。赵夫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华阳太后,与吕不韦交涉后也大概知道了真相,但是吕不韦又给出了她需要的东西,权力啊,再多都不嫌多呢。 “太子悲伤难抑,将太子先行带回去吧,等发丧时再出来。”吕不韦吩咐道,几个宫人便强行带走了嬴政。在回去的半路上,嬴政碰到了舜华,“我听说大王他出事了,你们不带太子去蕲年宫,怎么往回拖!”舜华呵斥着那些宫人。 “是丞相之令……哎哟,痛死了……是谁……”那个押着嬴政的宫人停下来,正欲回答,却被一颗石子打中了手,痛得他下意识便缩回了手。嬴政看准时机,立马找到空当挣脱出去,一溜烟跑了。那几个宫人见情况不对,马上追了上去。 正当舜华赶往蕲年宫时,嬴政也躲着宫人们匆匆往回赶。一只手突然拉住他,“之仪!你来了!”魏之仪将他拉到大树后,躲过了宫人们的追捕。那石子也是他出去的。 “带我去见父王!有办法吗?”嬴政焦急地问。魏之仪点点头,拉着他奔向蕲年宫附近,打开假山的机关,赫然出现一条密道!嬴政来不及问这条密道是怎么回事,和魏之仪一道通过两到机关暗门,出口竟然是蕲年宫寝宫内殿。 魏之仪守在出口处,催促嬴政快去看秦王。 嬴政飞快跑进了内室,内室很昏暗,门窗紧闭,只点了一盏灯,灯影摇摇晃晃,他看到帐子里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匆忙拉开帐子,终于看到了他的父亲,子楚正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竟没有一丝血色,嬴政忍住哭,跪在父亲床前。“父王,父王。”嬴政不敢惊扰父王,只是轻轻地唤着他。 “政儿,你终于来了。”他虚弱地说。 “父王,怎么你会突然生病?”嬴政哭着说。“吕不韦和……”子楚本欲说赵夫人和吕不韦私通,却停了下来,这件事,政儿不知道也罢。便只说了自己被吕不韦暗算的事。 “怎么会这样,我现在就出去手刃了他。”嬴政一听,血气又冲上了头脑。 “政儿,不要这样,我活不了多久了,你真杀了他,坐实他的罪名,你还小,不光是秦国,六国诸侯更是虎视眈眈,你还不能承担这一切,太危险,你还需要他辅佐你。”子楚叹了口气。 “父王,”嬴政哭着说。“可是他害了您,我必须要他血债血偿。” “我知道,像小时候那样喊我阿大吧,阿大没想到你背上了这么沉重的负担,”子楚吃力地喘了口气,“他能成就我也能毁了我,他又与华阳太后勾结在一起了,你要小心他们啊。” “阿大,我明白了,以前是我一直幼稚任性,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嬴政着急地问。“第一是忍耐,想个男人似的忍耐,君子能屈能伸;二是无论如何都不要依赖他人,你所依靠的力量反过来会伤害你……其实阿大也只是个失败的王,只能告诉你这个了,只有靠你自己了。”子楚接着说。 “太难了,儿子不知道怎么面对,阿大,你不要离开我。”嬴政乱了心智。“你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你会明白的,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提前准备了一份秘密遗诏藏在对面墙壁的隔板里,连你的母亲也不知道,上面有你可以用的人,他们可能不会帮助你,你要试着说服他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嬴政很失败,有很多事不懂……我可怜的孩子!”子楚指着一堵墙说。 子楚用最后的力气抱住嬴政,他感觉自己已经真的快走了,他不想让嬴政看到自己眼睛闭上的样子,“从今以后,不要冲动……还有善待弟弟……”子楚开始语无伦次了,“成峤,我对不起他……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你啊,你怎么办?还是个孩子啊,孩子……”子楚抱着嬴政的手臂渐渐送了下来,嬴政感觉不对,抬头一看,子楚已经闭上了眼睛。 “阿大,阿大……”嬴政疯了似得大叫,过了一会又平静下来。“像个成人一样,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从今天起,政儿也不是以前的政儿了。”嬴政停止了哭泣,拿出那份遗诏藏在身上,与魏之仪从密道悄悄离开了蕲年宫。 与此同时,吕不韦和赵夫人也觉着时间快到了,便走进去看了看情况,子楚已经没气了。赵夫人泣不成声。 “宣大王遗诏吧。”吕不韦对嬴傒说。遗诏通常由秦宗室中最德高望重的大臣宣布。于是嬴傒拿着这份所谓的“遗诏”念了起来,此份遗诏确实为子楚所写,不过是在吕不韦和华阳太后的严密监查下写的。 “任吕不韦为托孤大臣,国事全委于吕不韦。”吕不韦牢牢把握住了秦国内政。 第13章 吕不韦庭议论国策,赵 子楚驾崩后,年轻的秦王即位。秦王将父亲的灵柩送到了芷阳,戴着重孝服斩衰,按着礼法孝期满了之后,秦王政回到了咸阳宫,这是他为秦王后开的第一次朝会。 朝会在一片寂静中开始了,嬴政戴着重孝上朝坐在了先王的位置上。先王尸骨未寒,禁钟鼓歌乐。众大臣看着这个年轻的秦王,这是第一次朝会,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秦王的能力,了解以后秦国的政策会有什么样的改变,还有各种利益关系的重新洗牌,这些都与自己息息相关。大多数大臣对新秦王的印象只有那个从赵国回来的质子和在大殿上与公子成峤对答的公子,“这么年轻,他能行吗?”这是大多数人心里的疑虑。 丞相吕不韦向秦王示意朝会可以开始了。秦王政望着各位大臣说:“先父离去,寡人年幼不孝,国事尚未谙熟,众爱卿,先王之重臣也,望子之指教寡人,以不负先王之望。”嬴政顿了顿,看了一眼吕不韦说:“按先王遗诏,政年少,国事全委丞相,尊仲父为相国,如先王时,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以后的国事请相国指教。”秦王谦逊地说。 “不韦无能,必将尽心尽力。今日的朝会暂且由不韦主持,待王成年,自将还于大王。先王早逝,举国同哀,新王即位,此为危急存亡之秋也,现在其余六国正虎视眈眈,此不可不防也,今日的朝会召集各位大臣来,想定新朝之国策。国策,新朝之始也,国无策不立,请王与各位大人定新朝之策。”吕不韦站起来,对着各位大臣说。 “大王,臣请奏。”作为秦国执政大臣,秦王的名义上的托孤大臣,公子傒当仁不让地站起来发言。“秦沿商君之法,用范雎之计,强秦国之军,离山东之国,并巴蜀汉中之地,置南郡;北收上郡之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秦以河西区区之地,置兼并一半天下,周天子俯首诸侯之列,六国俯首称臣,此为策之得法也。依臣鄙见,秦应继续沿袭先王之道,强军尚武,服山东之国,此先王与众臣之所望也。” 秦王嬴政点点头,“伯父所言极是,其他爱卿有什么高见呢?”吕不韦走出来说:“先王之道确实为秦国的强大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法应时而变,商君之强军之法,范雎之远交近攻之计虽能离间六国,终非长远计也,六国合纵,出其不意,秦终无计也,六国之人也可效法秦法,所以不韦窃以为秦当务之急为招纳贤士,做长远计。军事为秦国之本,可按先王之法经营,不必在提出新的强军之法,百姓因年年战乱已苦不堪言,应速战速决,而文治为秦国以后的出路。” “嗯。”秦王点点头,“那就按相国之法行新政吧。”“大王,不可啊,强军才为秦国之本,秦国凭着军事实力才能征服其他国家。六国之人,鱼龙混杂,反而会扰乱秦国啊!”嬴傒提出了反对。 “伯父多虑了,人才是国家发展的动力,就按丞相所言,强军的事先缓一缓,先以招纳贤才,改革文治为主吧。”秦王咬了咬嘴唇说,现在的吕不韦已经权倾朝野,尽管他真的现在就想杀了他,不过现在的秦国,他怎么能把握呢?现在他只有听“仲父”的话,待自己真正有能力能控制这一切。 “大王,先王之法不能变啊,哪有君主会把国家委于外人的?如王不改变主意,臣老矣,请辞去。”嬴傒跪在地上劝谏道,“按臣所奏,六国的一些人就不应该来插手秦国的内政。”嬴傒暗示秦王不应该全听外人的,今天这对宿敌似乎翻了脸,而秦王也必须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请王慎重考虑。”嬴傒的几个心腹大臣和支持者也出来劝道。 秦王政难为地看了几眼吕不韦,丞相现在反而安静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了。“伯父,对不起了,但是现在子政真的很为难。”秦王嬴政看了下面的大臣一会儿,说:“伯父劳苦功高,确实应该颐养天年了,其余爱卿觉得自己已经为秦国做了一辈子事的,寡人同准辞去。”似乎晴天霹雳,嬴傒难以置信地看着嬴政,这个年轻的秦王,可是他终于接受了,“谢大王。”他整理了绶带,放下圭臬,慢慢地穿过众人诧异的目光,仰着头走了出去,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还有谁?”秦王严厉地问。几个人跟着嬴傒走了,绝多数大臣留了下来,朝廷又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想到新王第一天临朝是这番光景,几个老臣就被这样送回了家,难道吕不韦真的已经权倾朝野?众人只有唯唯诺诺了。 嬴政在嬴傒离开时,其实已紧握拳头,当他松开时,手已经被汗水沁湿了。“相国,请继续吧。”他故作轻松,不想让其他人看出来,否则前功尽弃,这就是忍耐。事实证明在朝廷上除了吕不韦没有一个人能做他的师父,而他现在必须依靠他才能稳住局势。 “接下来是人事安排。大王已经拟好了奏书。请奉常宣布吧。”于是奉常宣布了各官职的大臣,大多数大臣的职位不变,任命蒙骜为上将军,王龁为左将军,麃公为右将军,三位秦国最有经验的大将管理秦国的军队,分别负责不同方向的军事行动,不过嬴傒和其他几位执政大臣的职位空了,秦王政按照吕不韦的意思补了几个职位,嬴政留意了一下,似乎一大半都是楚国人。关于嬴傒,秦王说:“伯父为宗室最重要的执政大臣,先祖父之长公子,朝中暂无人能代,先空缺无妨,待贤者来栖。”吕不韦表示赞同。 接下来便是其他琐碎的政事了,各大臣各司其职,报告事情,吕不韦一一处理,秦王暗暗观察,记下他处理事情的方式。虽然恨他,但是一定要学他是怎么做的。到最后,按流程应是君主散会下朝了,秦王政正想总结下朝,突然吕不韦说:“臣有一事禀告。”“相国请说。” “这件事也许是私事,大王还没有给公子成峤安排。”吕不韦说。公子成峤站了出来,他也如秦王政,一身重孝,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虽然一听到父王病逝的消息就立马回来了,不过待他从军中回来,只能见到冰冷的灵柩了。连父王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谢大王与相国关心了,成峤只愿一直为父王守灵,长伴父王左右尽未尽之孝。”成峤俨然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大王,秦法公正,公子立有军功,又为大王之弟,应封爵。”吕不韦说,“先王也有封爵公子的准备,可惜心愿未成而仙逝,公子所言,乃秦国之损失,请大王封公子为外将,为国而战,建功立业,既不负先王之愿,又实乃秦之大幸啊。”吕不韦心想秦王之死,本来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还有秦王政的血统就一直遭人怀疑,如果成峤继续留在咸阳,必然有些人无事找事唆使造反,那时的情况就不利于他们了,不如调为外将到前线去,一是在外打仗,性命不一定保得住,他不能动成峤,成峤要是在咸阳出事,秦宗室方面可能会出问题,自己的威信也会受影响,最好在战场上回不来了;二是由自己的人看着,料成峤在外也不会闹出什么风波,所以建议大王封成峤为将,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他在不仅为秦王政,更是自己扫平以后的路。 秦王政默默看着成峤,这不仅是他的兄弟,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真的不想他活在生命堪忧的刀光剑影中,可是……没有那么多可是,秦王政忍痛下了决定。对不起,成峤,以后他会明白的。“按父王之遗愿,封公子成峤。寡人之亲弟为长安君,即日起出为外将,归左将军王龁所统,从赵国战事。”秦王说。“谢大王。”公子成峤的眼光依旧木木的,他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明白秦王政与丞相吕不韦的意思,自己留在咸阳,即使没有想法,终无法容于人,事情的真相本来就是这样。 下了朝之后成峤按照旨意,收拾了行李,即日就去王龁左将军军中,他去辞过了太后之后,对着韩夫人的宫门拜了三拜,他不敢进去,怕母亲伤心。韩夫人突然走出来,抱住跪在地上的成峤,轻轻地说:“去吧,孩子,男儿志在四方,母亲并不是你的阻碍。记得照顾自己。”成峤继续跪着拜了三拜。“孩儿不孝。”成峤在母亲的注视下慢慢牵着马走了,终没有回头,他不希望让母亲担心。 牵着马走出咸阳宫宫门,成峤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在等他,“舜华。”他唤着她的名字,“刚刚我去找你,没有找到你,原来你在这里。” “我刚刚也去找过你了,可是你不在,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舜华着急地说。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错开了。 “抱歉,你不明白,我必须走,我留下来有人会不方便。”成峤愤恨地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舜华担忧着他。 “我不知道,不过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成峤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次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舜华可能在后面流泪,但是他不能做什么,他骑上了马,马儿不知是懂人意,还是不解风情竟然飞快地跑了出去,等舜华抬起头,成峤已经消失了。 “大王。”魏之仪冷不丁地出现在嬴政面前。嬴政此时一个人正在宫墙背后悄悄看着成峤离去。“之仪。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别人。”嬴政说着打算离开。 “大王,请您不要一个人承担那么多,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吕不韦谋害了先王,我也知道您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害怕,您要对付他,我知道现在您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受到牵连,您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魏之仪走到他身边,“可是大王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帮助你的。”那天,魏之仪察觉到屋里不对劲,便悄悄溜了进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秦王。他正要声张,赵夫人和吕不韦带着人进来,魏之仪轻声一跃连忙躲到房梁上,才发现他们收买了太子宫里所有的侍卫,收拾好现场,将子楚悄悄抬回了蕲年宫。趁着他们手忙脚乱,魏之仪又再次溜进蕲年宫中,子楚中了重伤却依旧有知觉,便告诉了魏之仪这条密道的存在,只有历代秦王知道的密道,让他带嬴政来见他最后一面。 嬴政点点头,“以后便是危险的日子了。”回宫后,嬴政发现一直挂在墙上的剑被收起来了。 “那些宫人不懂事,按照你以往的习惯,将此剑挂在最显眼的墙上,之仪便将他放回剑匣了。”魏之仪解释道,太阿宝剑是老师元阳子所赠,嬴政视若珍宝,可是,就是这把剑,成为了暗算先秦王的凶器。如今见了,只会伤心吧。 嬴政忍住眼泪,将剑从匣中拿出,挂在了原处。 “只有宝剑悬在此处,才不会让我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成峤君一定要回来鸭,呜呜呜 第14章 秦王政为公赦郑国,吕 吕不韦对客卿采取开明的政策与态度,立竿见影,一时之间吸引了很多六国之人来秦,大部分人拜在吕不韦门下,成为了他的门人,客卿不断发展壮大,到最盛时,秦国接近一半的官员是吕不韦的门人,其中固然有人才,但是也有滥竽充数和心怀叵测的人。 韩国的水工郑国就是在这股趋势下来到秦国的。表面上他是一个水工,其实是奉韩王密旨来秦,建议秦国大规模修建河渠以消耗秦国的物力人力,使秦国没有多余的力量来进攻韩国。 “大王,韩国水工郑国欲建河渠以疲秦。请诛此人,废河渠之工。”廷尉呈上书信等证据说,“依秦律,推举不善者连坐,郑国乃丞相所荐,丞相亦有责焉。”满庭等着秦王处理这件事。嬴政问:“此人是否为仲父举荐?” “确实为臣所举荐,但是臣一心为国,臣只知郑国为一能工巧匠而非一细作,微臣也是反复考虑了其方案,与秦国各大臣、工匠商议,知其虽投入巨大,然建成所带的益处远远大于其投入,实为利秦之大事,不韦只知河渠之利而不知郑国之为细作,请大王明察。”吕不韦回答。 “愿闻其详。”秦王说。吕不韦使人呈上河渠的地图,说:“这得让郑国阐述了。不韦之语句句属实,如事实非不韦所述,不韦愿连坐免相,请王与众大臣明察。”秦王政点头示意,两个宫人展开了关中地图给众人展示,关中土地为黄色,河渠以黑色标注,河渠西引泾水东入洛水,像一条黑龙横亘关中,像是要冲出关外,直达东方。 郑国被押上来,这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作为韩国最有名的水利专家,虽不问政事,但天下争其为座上宾,而今却沦为阶下囚,郑国不禁苦笑,当初经不过韩王的软磨硬泡答应了他,而韩王不过庸主,不知自强却妄想“疲秦”,这个政治闲人现在只想做回老本行了。郑国如实禀告:“大王,始,臣为间谍,然渠成,变秦之利也。此渠引泾水之洛水,泾水含淤泥,途灌四万余顷之地,惠关中一半以上之百姓。泾水起于秦北部山脉,流经礼泉至关中。据图所示,关中西北略高,东南略低。河渠自泾水流入关中之枢纽礼泉起,沿北面山脚向东自然伸展,处于最高地带,灌溉依地形自流,法自然之道,次渠一出,关中无水旱,无饥馑,修此渠不过为韩延数岁之命,却为秦却建万世之功,请王考虑。”几个秦国的水利大臣和工匠也上殿,他们讨论之后一致请命秦王,“秦国无此巧将,作此巧夺天工之河渠,请王为国赦郑国,令其修成河渠,为万世之功也。” 秦王和众大臣也知其实为利国的工程。秦王政还是感到有丝疑惑,问郑国:“既然如子之所述,为秦建万世之功,为何子受韩王之命疲秦,此实有利于秦也,何不禀告韩王?”郑国不假思索的说:“王可能不明白,修建此渠,实为郑国之毕生所追寻的梦想,郑国之理想为兼济天下。韩王为庸主,无建此渠所需之人力、物力,所以郑国答应了韩王来秦,但不为韩王,是为了实现自己兼济天下之理想,此渠一出,百姓无饥馑,这不比朝廷上那些整天唇枪舌剑的大臣要有意义的多吗?这也是郑国选择水利以救世的原因,臣的鞋子不是用来走在朝堂上的,而是走在坚实的大地江湖上的。请大王原谅郑国的私心吧。” 秦王政看了眼他的鞋子,他穿了一双草鞋,上面还有许多已干的黄泥,他是在勘探地形时被抓过来的。秦王政包括其他大臣都沉默了,“像我们这些整天坐在朝堂上的人又何尝做过什么真正利于后世的事呢?整天只是算计,勾心斗角,实为天下之大害啊。”嬴政想着,不禁用敬佩的眼光看着郑国,这个其貌不扬却真正心怀天下的人。 “请大王明鉴。”丞相吕不韦站出来说。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他,他不便参与,他示意嬴政自己决定,这也是嬴政当上秦王后真正做得 第一回主。他有丝兴奋,也有丝忐忑,他宣布:“郑国之建河渠实为利秦,特赦为都水长,管水利,全权建设河渠,至于相国举荐不知韩王之事,相国为国操劳,郑国也是人才,赦相国连坐之罪,请相国以后举荐人才考察谨慎。”大臣们无异议。嬴政很高兴,知道自己今天第一次在朝堂上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看到了希望,不过他没有沾沾自喜,因为他知道以后的路很长,他还没有真正走出那条属于自己的路,不过他会摸索出属于自己的,唯一的道路。 郑国得到旨意就去修建河渠了,他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因为他终于可以通过干实事来实现自己经世济国的理想了,他总忘不了秦王那双眸子,因为自己说的话而莫名兴奋了起来。十年后,当河渠修成,秦王巡视,命名为“郑国渠”来纪念他的功劳,那时郑国思前想后,才明白当时的秦王如他一样,满腹抱负无力施展,他也真正懂了年轻的秦王眸子里的亮光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对未来的希望和实现抱负的决心,“他会成功的。因他是个真正的王。”这是郑国用了十年想清楚的事。 吕不韦也有惊无险过了此关,这次经历也让他知道,自己在秦国虽然权倾朝野,不过他的命还是掌握在大王手中,在秦国最大的是法,秦王虽然年轻,没有实权,也可以按照法随时要了他的命。他想起与赵太后的私情,“如果事情被发现,公告天下,没有人能保住我的命……”他想起秦国的刑法,背后直冒冷汗,“是时候甩掉这个包袱了,她耽误了太多事。”吕不韦坐在家里左思右想,茶饭不思,飞蛾不断扑着灯去,不韦的心一样如那些蛾子一样烦躁,他踱来踱去,家中的人不敢打扰。灯变暗了很多遍,仆人也加了很多次灯油。吕不韦一生遇到那么多事情,他都解决了,他不相信这次找不到解决办法。 一个仆人又走了进来,是来换灯的。吕不韦多看了他几眼,以前的仆人都是形容猥琐或者风烛老人。而这个少年却不同,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是却难掩秀气的外表,模样如书生清秀,身体却十分强壮,提着那么重的东西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是个长得不错的少年。吕不韦突然有了主意。 “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到我的府上呢?”吕不韦叫住他问道。“禀大人,仆为嫪毐,本是咸阳富贵子弟,年少无知而违法,被罚至丞相大人府邸做奴隶抵罪,因犯罪,故贱名嫪毐,罪未满不得用回旧姓名。毐辱大人之门,请大人恕罪。” “哦?你现在多大了?”吕不韦接着问。 “仆今年十五岁。”“十五岁?”吕不韦惊讶地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俨然一副成人的体格。“仆犯罪之前为军宦之家,常随父亲骑马射箭,后因鲁莽伤人犯法至如此。”“难怪你生的如此好体格,刚刚看你提如此重物而无吃力之感,”吕不韦计上心头,“你这种人才当个换灯的仆人倒是可惜了,以后为我的车夫掌管本府车马吧,随我出入朝廷宫廷。” “谢大人。”嫪毐感激地说。 吕不韦打量着他的全身,确实是个强壮的少年,“正合赵太后那一口。”他想起这些天一直避而不见赵太后,“明天带件奇货。”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出现了一些历史错误,⊙﹏⊙已更改,抱歉。 第15章 太后心悦嫪毐,舜华偶 次日嫪毐换下了做苦力的衣服,管理起了车马和丞相的出行,作为侍卫伴丞相左右。人们都很惊讶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一夜之间怎么突然得了丞相的青睐,一下子成为了丞相的心腹。 嫪毐倒没想那么多,他驾着马儿随丞相出入宫廷。他看着晨光下威武的宫殿,光洁无尘的石板路,他激动得浑身发抖,马儿欢快地跳跃,他随着铃铛的节奏轻轻哼唱起小调来,“士为知己者死……生求一知己。”嫪毐断断续续唱着《知己歌》,或许此生所求,为一知己足矣。 下朝后,嫪毐跟着丞相吕不韦去拜访赵太后。这是吕不韦自秦王子楚死后,第一次主动去拜访赵太后,以讨论秦王政的事情为由。丞相与赵夫人单独聊了一会,就让嫪毐和其他宫人进去。嫪毐走了进去,迎面撞上赵太后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赵太后,太后还在服丧期间,身着缟素,不施粉黛,弯弯的柳叶眉未动而有情,笼罩着如雾的忧郁;眼如水杏温柔多情,虽无粉黛却难掩倾国之貌。嫪毐与赵太后的眼神撞上,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冒犯。过了一会儿,嫪毐抬起头发现赵太后的还在看着他,正打量着他,嫪毐感到被别人一直这么看不舒服,尽管是太后。 “丞相的新卫士果然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太后对吕不韦说。” 此卫士本出生官宦人家,生的一副好体格,因为斗殴伤人被罚在不韦门下,臣怜其才,故擢为侍卫,管理车马出行。“正说着,一个宫女走前来给丞相端茶,快到丞相面前时,突然一个趔趄摔了一跤,那茶水都倾在嫪毐身上了。“小丫头真是不小心,抱歉了。”赵太后似乎没有怪罪丫鬟的意思,只是对他们道歉。“臣没事。”嫪毐对太后作揖说。“琳儿,带着嫪毐大人去换身衣服吧,就当大人赔罪了。”太后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叫琳儿的宫女说,刚刚是她打翻了茶。 “诺。大人请随奴婢来。”琳儿说。于是嫪毐就随着琳儿走了一会儿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换衣。他脱下原来的湿衣服,换上了宫女琳儿拿来的新衣。“这是件奇货啊。”吕不韦对着赵太后轻轻说。此时赵太后正在窗外悄悄看着嫪毐。如果屋内人仔细一点,就会发现窗外正有一双眼睛在观察他。 “确实如你所说,不仅外表秀气,而且体格健壮。”赵太后看着嫪毐的全身,那古铜色的皮肤微微发亮,透着健康的光彩;精壮的肌肉如蛇一般缠绕全身,既不僵硬古板反而略显柔和……赵太后的心呐,随着他那胸肌而一喘一喘的,仿佛要跳出体外,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一起跳动,赵太后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 “太后,这个小伙子怎么样?”吕不韦看火候正好,在太后耳边轻轻说。 “一切都好,只是他太年轻了……”太后迟疑地说。 “可是你的余生不能这么孤单的生活。”吕不韦说。赵太后默然不应,每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回想起曾经那些爱过的男人们,她经常会回想起子楚,那个初见的晚上,子楚那种惊讶的眼神,随着她摄人魂魄的舞姿而动,她常常看到男人的那种眼神,她为此开心,倒不是因为她喜欢他们,而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希望被人欣赏而已,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子楚只是其中一个,那是她和吕不韦还是幸福的,她对他的感情与其是喜欢,不如说是感激,终于有一个不是玩弄她,而是想同她一起生活的人,而她也是想同这个人一起度过余生。但是她失望了,因为吕不韦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玩物,无论她怎么哭着求他,他那颗冷漠的心只有自己,在那个时候她对吕不韦死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罢了。只有子楚,在那个时候才真正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玩物,与子楚在赵国那段时光才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女人最幸福的时光,那是回不去的曾经。而这时她是太后,母仪天下,然而却日日孤枕难眠,还不如街头一个普通的农妇,夫妻吵闹却恩爱。 “孤独地作为高贵的太后过完后半生……”赵太后想着,突然脑海里想起了夏太后那张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仿佛夏太后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那个女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差不多守活寡了,“我愿意,剩下的事你来安排,自此之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赵太后知道现在的吕不韦不过想甩开一个包袱,他好放开手做自己的事业,索性此次之后不再联系。 嫪毐换好衣服后,他一下子找不到丞相,对宫中的路不熟悉,他迷了路。他转了几圈,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他转了回来,看到两个年轻的姑娘在扑蝶玩呢,其中一个姑娘着一身青色的曳地长裙,衣袖上绣着几朵梅花,衣襟上印着白色的茶花,头梳垂髫,黑色的秀发以白色的丝线系着辫子。斜分的刘海正好遮住了眉毛,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她的五官不是最精美的,但是却自有一股高贵忧郁的气质。嫪毐呆呆地看着,他还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走上去,仿佛惊扰了世上最好的风景。他厚着头皮行了一礼,对她们说:“请问两位姐姐,太后的甘泉宫是怎么走呢?”她们笑了起来,那个姑娘说:“你是第一次来宫里吧,现在这不就是甘泉宫吗?” “啊!这么大的宫殿确实是第一次来。我是随丞相来的,我现在找不到他们了。”嫪毐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是来拜访太后的,我们一起去吧。你是丞相门下的人吗,你叫什么名字?”姑娘问。 “对的,臣名为‘嫪毐……嗯,我本出生官宦人家,父亲是个将军,只是我幼时不懂事,随人在街头斗殴伤人,所以被罚为奴隶,父亲把逐出祖籍……后来还发生一些事,因为犯罪不能用回旧名,只能为名“毐”惩戒。臣是丞相的侍卫,管理丞相的出行和安全。”嫪毐回答。 “原来如此,秦人尚军武,其实你可以去打仗,立下军功就可以用回旧姓名了,子承父业,你的父亲也会原谅你的。”她替嫪毐想了个主意。 “啊,我怎么没想到,谢谢姐姐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回去我就和丞相说我去前线打仗,这样我既可以抵罪,实现抱负,又可以回到家中用回原姓名了。”嫪毐欢快地跳了起来。“瞧你这粗鲁的武夫,以后立了军功当了将军,怎么报答我们公主呢?”旁边那个姑娘偷笑地说。 “公主?”原来眼前这个姑娘是舜华公主,她身旁的姑娘是随身的宫女乐儿。“如果毐能立功回乡,必不忘公主;如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负为一男儿郎。”嫪毐跪下来感谢她们。“乐儿不过是开玩笑的,而且我也没帮你什么。”舜华说。“我的好友成峤为将军,在赵国前线,我回去写信给你,你带着信去前线长安君帐下,他看了你的本事一定会善待你的,跟着他必能立功。” “这……”嫪毐感激得说不出话来了。“先别感激,公主只是推荐你,大人的造化得靠自己的本事了,长安君可严格了。”乐儿说。“这不必担心,毐少时久学武艺,正愁拳脚无处施展呢。”嫪毐再拜表示感谢。于是他与公主一道去找太后与丞相。 他打算回去之后就向丞相辞行,奔向前线建功,不止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温柔的笑容。或许哪天成为将军,衣锦还乡,改掉这个屈辱的名字,他才真正敢抬起头,对她说:“谢谢,我做到了。”似乎是生命终于得到了希望。 第16章 嫪毐受陷害成假宫人 “丞相,请容嫪毐禀一件事。感谢丞相大人这些天的提拔,嫪毐空有一身武艺,男儿志在四方,所以嫪毐想辞行去前线打仗立功,以报答大人不辱大人之门。”嫪毐一回去就对吕不韦说了自己的想法。吕不韦惊讶地看着他,一旦嫪毐离开,自己的计划就完了。“你这么说我也不好留你,倒不急,现在天色快晚了,待明日我替你置酒再走吧。”嫪毐想着明天还要跟着丞相进宫去拿公主的信,就答应了下来。 “看来计划得提前了。”他不能迟疑,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嫪毐离开,他又得和赵太后纠缠不清了,自从成为丞相之后,他一直广开言路,招纳门客,希望能成一代相业,这是他真正想做的,尽管出生商贾,他一直有自己的政治抱负,他不能把时间花在赵太后这样一个女人身上,“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这也是他的理想,他打算真正放开手做了。 第二天,嫪毐随着吕不韦进了宫,他在那条旧路上等着公主,这是约定好的,舜华和乐儿很快就来了,“大人,这是我写的信,去找长安君吧,望君平安,此外我这还有口宝剑赠君。”嫪毐感激地接过那口宝剑,他拔出剑,那把剑没有过多装饰,约有三尺长,剑身闪出剑光,锋利的剑气也随之呼之欲出,“谢谢公主,是一把好剑,剑不在于外形的华丽,关键是其剑气,剑气利则剑利,必能所向披靡。”“那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吧,明天的将军侯爷。”乐儿开着玩笑。“一定不负此剑更不负……卿。”嫪毐行了一个武士礼,这是作为武士最尊重的礼节。 与公主道别后,嫪毐想去与丞相道别,正当他走到路上时,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子“救命”的声音。他心里一紧,“难道是公主她们?”他找了一圈,发现声音是从路边浓密的草丛后传出来的。他连忙跑到草丛后,看到一个宫女躺在草丛后面,他扶起那个宫女,“姑娘你没事吧。”他问。那个宫女点了点头,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嫪毐没怎么注意,以为她是晕倒没有力气,突然那个宫女撕开了上衣,露出光洁的背和丰满的胸部,大喊道:“救命啊,有人非礼啊。”嫪毐又慌又气,使尽了全身气力想把那个女人推开,谁知那女人缠得紧紧地,就是分不开。纠缠中那女人还扯开了嫪毐的上衣,。周围人一直听到叫喊都跑了过来,只看到两个人衣衫不整地拉扯在一起,那个宫女哭哭啼啼的上身**,还有很多伤痕,只道是嫪毐起了色心,不由分说地就把嫪毐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送到了专管宫人犯罪的永巷令大人那里。 嫪毐满腹委屈,被押着跪在地上,那个宫女也被押上来,哭哭啼啼地说:“这个男子不由分说上来就要强迫奴婢做那事,奴婢不从他,就把奴婢打晕扔在草丛,霸王硬上弓……奴婢……”“贱人,够了。”嫪毐火气上来就踢了那个宫女一脚,把她踢倒在地上。“刁民,来啊,拉下去抽五十鞭。”永巷令说。嫪毐被拉下去打了五十鞭,被抽得晕倒扔在牢中听候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嫪毐感觉脸上有只手在抚摸,轻轻地,柔柔地,十分舒服,就睁开了眼,看到吕不韦站在自己眼前,一个丫鬟在给自己上药,“丞相,救我,我真的没有……”嫪毐看到丞相,也看到了救命稻草。“我知道。”吕不韦要那个丫鬟下去,“你没有做那种事,只是现在在那个宫女身上发现了被虐待的很多伤口,而且都是新伤,那么多发现你们在一起,还有她口口声声说是你要行那事,我得到消息时永巷令已判是你起了色心要那宫女的身子,无法改判了,一边是你没有证据,一方面依据秦律官员错判是要贬官的。”“那是怎么判的呢?”嫪毐着急地说。“罪不至死,判了腐刑,行宫刑逐出宫外。”吕不韦似乎是很惋惜地说。“不,我要去打仗,这样还不如死了好,没有军队会需要我这样一个阉人。”嫪毐撞起了墙。“还有一法,”吕不韦拦住他,“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了。还记得上次的赵太后吗?太后是后宫之主,这次你犯事,我为了保你,就和她说了,她愿意保你,那个宫人可以给你施假刑,只是……”“什么?”“只是你要做她的面首,太后新寡,孤枕难眠,她很喜欢你。”吕不韦阴险地说。嫪毐靠着墙,头上撞出来的血流了下来,慢慢凝固、氧化变黑。“你也知道没有军队要一个阉人,你暂且忍辱负重,或许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吕不韦乘势又加了一把火,吕不韦从袖子拿出舜华的信。“我帮你拿着你的东西,信我看了,是因为她你才会想去打仗的。”吕不韦打开牛皮扎的竹简,出现了舜华的工工整整的清秀的字迹,“打仗以后还有机会,如果你是阉人就什么都不可能了,就算是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了她。”吕不韦最后一句话压垮了他的最后的心理防线。 嫪毐按着吕不韦的指示,换了件衣服,在上下打点之后,以吕不韦一个心腹代嫪毐暂时坐一夜牢,这种行宫刑的犯人的管束通常不是很严,加上赵太后的暗示,吕不韦轻轻松松就把嫪毐掉包出监狱带回了家,吕不韦的意思是今晚嫪毐蒙着脸表演一个节目,让太后知道他的能力。 赵太后几次催促吕不韦为什么不直接就在宫中施假宫刑,反而多此一举,吕不韦说:“这样那个年轻人才会真的相信你看上了他,一切才天衣无缝。”这一切,没错,是吕不韦想的主意。 吕不韦宴请宾客置酒,酒正在兴头,司仪突然宣布今晚有一个惊奇的节目来助兴。这时所有的宾客都看到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头戴着斗笠,黑纱遮住了脸,这些都不足为奇,大家都看得心惊肉跳,因为那个男子顶着一个轮子出来,轮子边走边旋转,这些都不是惊奇的爆点,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男子从身边走过,因为那个轮子是那个男子的阴关顶起来的,“时纵倡乐,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这是人们第一次看到这种节目,都呆住了,嫪毐就这么走了三圈才放下轮子。人们都坏笑了起来,一个人去拎了拎那个轮子,坏笑地说:“连手都不怎么拿的动,那个年轻人的老二真是厉害啊。”“回去好好管老婆吧……”大家都开起带色的玩笑来。 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中,嫪毐穿过人群,所有人只看到了他们眼中的东西,因为他们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东西,可是谁也没有看到面纱后面的那滴眼泪,那是为谁而流呢? 在宴会后,吕不韦告诉嫪毐可以了,太后已经听说了他的事。就把送回了牢房,执行了假的宫刑。他换上了宫人的衣服,成为了太后宫内的一个宫人,更着琳儿,他穿过深夜中重重灯影,甘泉宫的重重红纱,到了太后的寝宫,见到了太后,太后依旧穿着那件白衣,在昏暗的灯下喝着酒,转眼中琳儿就退下了。“太后。”他跪下了行礼,低着头不敢看他。突然他闻到一阵香气,他抬起头,看到太后已经起身脱掉了白色的丧服,露出了鲜艳的深衣,正半蹲在地上看着他,他连忙又低下了头,又看到太后因为喝醉了酒微微喘气,他索性把头扭到了一边,太后一只手拿着酒,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他更窘了,脸也红得像太后一样似乎喝了酒。“我是多喜欢你啊,你是多么英俊啊,就像我第一个男人那样漂亮。”太后凑得更近了,几乎贴到了他,他快喘不过气来了。“你以前有过女人吗?”赵太后看到他这副窘迫的模样,放开了他。 “没,没有……除了母亲,没见过其他女人。”赵太后笑了笑,“看你这模样,倒有点像政儿,我很爱他,可是他总是让我失望,总是不理解我,世上没有一个人理解我的孤单,我是个女人,不是他的装饰……”太后转着屋子走,说着就哭了起来,因为酒力的作用倒在了地上,酒壶也倾倒在地上,流了一地,狼藉地如她的心境,东西南北流,而无所依。嫪毐看到太后在地上好久没起来,怕她喝醉酒出什么事,壮着胆走到她身边,扶着她起来。太这是嫪毐第一次接触女人,他被这样像一个小孩似的按在地上,任赵太后摆布。 他现在是赵太后的面首了,命运也因此改变。而有些人,纵没有点破,此生,再无机会。一生的缘分竟是那匆匆一瞥。 第17章 嫪毐见公主心愧疚,嬴 像往常一样,舜华在拜了夏太后和华阳太后,去向赵太后请安。赵太后正在甘泉宫中赏花,看上去精神很好。太后看到舜华,就带着她去看了一圈花。正是初春,百花刚刚吐蕾,含苞待放的样子就像刚刚出阁的小姑娘,脉脉含情却又含羞地躲在里面,只稍微露出了点美丽的身姿给人以无限想象,呼之欲出。“再过几天来,花儿就都开了,到时候再请你们来赏花。”太后说。“太后的气色也好多了。”两人坐在亭子里,“大王孝顺,知道您爱花。”“他就是个孩子,哪像你那么懂事……”太后说着,一个宫人捧茶上来。“喝茶吧。”赵太后对着只顾看花的舜华说,舜华转过头接过茶,“嫪毐,你怎么在这……”乐儿惊讶地说。那确实是嫪毐,他不再穿以前的武士服,而是换上了宫人的衣服,成为了甘泉宫的太后身边的宫人。嫪毐的心似乎有千只蚂蚁在叮咬,又似乎丢在长街上被千万人践踏,总之他的心痛极了,他看到公主的眼光先是惊讶,后是怀疑,再是失望吗?尽管已经设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她的画面,但是他没料到这一刻来临时,他的心竟然会痛到千疮百孔。 “嫪毐,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公主倒茶。”太后说。舜华看着茶,没有拿起来。“抱歉了,我这个新来的宫人笨手笨脚的。”太后陪笑。舜华惊讶地眼神暗了下去,不再理他们。 气氛正尴尬时,突然从前面的花丛转过了一个少年。嫪毐觉得此少年气质不俗,偷偷地观察了他。那人头戴着束发黑纱冠,黑发放至脑后,自有潇洒不羁之态。穿着一件服丧的黑色袍子,衣襟上绣着黑龙,黑龙的眼睛用金线勾勒,与那双剑眉之下闪闪发光的眼睛交相辉映。 那个少年走到他们前面来,周围的宫人都跪了下来,“拜见大王。”众人说,嫪毐方知他是秦国年轻的王。“外面都传秦王是丞相的傀儡,看来此言差矣了。”嫪毐跪在地上想。 “原来你们在这里。”秦王说。“孩儿来给母亲问安。”“舜华,刚好看到你在这里,我有好东西给你。”“最近只道你一直忙读书的事情,不好打扰,也好久没见了。是什么东西呢?”舜华问。“跟我来就知道了。”子政调皮地卖了一个关子。“你们孩子去玩吧。”赵太后笑着。 嬴政带着舜华绕来绕去,从甘泉宫后门出去,从一个偏僻的小路慢慢走着,到了后山。她看到此处草地开阔,有几个人在套马,似是训练场又不见多少士兵和靶子。“这是哪里啊?”舜华好奇地问道。“这是马场,平日我在此处玩耍训练,马场与后山相通,亦为围捕狩猎之处。我要给你的东西啊,就在这里,我带你去看我们的礼物,这也是蒙骜将军送的。”秦王政带着好奇的它走进了马厩,虽是马厩,却十分整洁。草料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围栏两边。舜华听到一阵母马痛苦的叫声,顺着声音跑过去看,她看到一只母马正在分娩,养马的人正在旁边轻轻推着母马的肚子,一边抚摸着她的鬃毛说:“好姑娘,用点力。”这是舜华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画面,同时也是最令她感动的一幕。母马的肚子下面出现一层白色的膜,依稀可以看到两个褐色的小蹄子,还有黑色的眼睛和鼻子,那小东西挣扎了一番,踢破了那层膜,露出了那小东西的两只蹄子,它的小眼睛还在母马体内,还未尝睁开,它挣扎着想出来看这个新世界,又是一阵挣扎,前蹄和半个头就顺势出来,这时马工轻轻地拉着它的蹄子,舜华清楚地看到它那栗色的身子慢慢从母马体内出来,似乎母马的身体是生命之源,最后,那小东西一瞪直后蹄,整个身子完全从母体中出生,软软地倒在草堆上面,为了来到这个光明的世界,它似乎用尽了气力,为了来到一个新世界,无论是母马还是这小马必须经历的阵痛与艰辛,当然还有鲜血。舜华看着这小马驹,心中涌起的是对生命的感动,一个生命产生的艰辛不易啊! “是匹小母马啊。”马工说。 那只小马生下来之后过了好一会才睁开了眼睛,舜华摸了摸她的头,不管它身上还留着出生时那场战斗的鲜血和母马的羊水。子政也半蹲了下来摸摸她的头,“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子政笑了笑,不知道是对小马说的还是舜华。那小马伸直了蹄子,瞪在地上,想要站起来,看来是太急了,那小马,刚伸直腿,踉踉跄跄,就结结实实地摔在柔软的草堆上面。舜华想去扶小马一把,子政拦住她:“不急,让这个姑娘慢慢自己来。”于是舜华又看着她如此摔倒了两次,终于在第四次喝到了奶来,那神秘甜美的奶汁是母马与小马生命的延续啊!母马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小马,一边舔着她的头和她的身子。 “多么倔强的一只小马啊,不是公马真有点可惜了。”马工对着他们说。“这也无妨,做平常的坐骑也足矣了,你照顾好她们母子吧。”嬴政说,又转过头,“舜华,我们过些日子再来看她们吧。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了,蒙骜将军送我两对血统十分优良的马,是从北方匈奴单于大帐得来的,但那两只公马性情暴躁,不易控制,所以我就接受了另外两匹母马生下来的子驹,另一只母马所产为一公马,本来带你来还想让你挑一下,看来现在不必了,这个小姑娘我就送给你吧。” “真是谢谢你了,我很喜欢。”舜华开心地说。“我们之间不言谢,我再带你去看我的小马。”子政做了个鬼脸,带着舜华到了旁边屋子里的一个马厩,小马正香甜的睡着。那只母马不忍打搅孩子,曲着身子正好护着他的头。“真是个顽皮的小子。睡觉都不让母亲安心。”他们笑着走出了马厩。“真奇怪,在甘泉宫附近走动多次就是没到过这里。”舜华看着四周的草场还有后山说。“嗯,甘泉宫是我母亲的宫殿。渭水以南,四周适于出游,我母亲又不爱在宫中,我就在这养了一些马给母亲出游备用,顺便我也常在此玩耍……好久不见,我们走走吧。”嬴政后面那句话似乎说得有点吞吞吐吐。“大王,君和公主玩久一点吧,最近实在太累了。”在身后的之仪说。一个马工牵来两只白马给他们。“子政,我不怎么会骑马。”舜华看着这高大的白马,为难地说。 “没事,你就坐上去吧。让我来。”舜华就将信将疑地骑了上去。嬴政笑着执住马辔,拉着缰绳,说:“这是我驯的马,听我的话,我来牵着。” “这怎么行,你是秦王……别人可能得说你了……”舜华着急地看着四周说。“这里没有别人。”嬴政笑着说。舜华回过头,发现之仪已经带走乐儿走了。 “所以说,现在要听我的话呀。”嬴政牵着马,背对着前方说,却还是能听出他的笑意。舜华也就没说话了,这马太高,一直牵着走,舜华还没长高,还下不来。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呆了一会。 “最近有很多事吧,刚刚魏哥哥也说你很累,感觉你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舜华支支吾吾地在马上说。“事很多,我把握不住,理不出头绪,想不出办法。”嬴政拉着马停了下来,像大人那样叹了口气说:“我是真的累了。”嬴政还是背对着舜华,舜华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她听到了那声沉重的叹息,她知道现在背对着她的一定是一张疲惫的脸,她像以往时一般也沉默了下来,因为她懂他,她等着嬴政说话。 空气好像凝固了,嬴政终于回过头来,“刚刚逗了你那么久,下马来走走吧。”他又恢复了那种轻松的语调。但是他对着别人说话,总是冷冰冰地,在别人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而只有舜华明白,刚刚那个叹气的人才是真正的子政。他的孤独,他的无助,还有他的疲惫……这些他常常只会深深埋在心底,舜华也只能看到了他的背影,似乎是错觉,在这个空荡安静的草场上,对着落日,舜华觉得那个坚实的背,还有肩膀在一瞬间变得这么孤寂,他的影子被落日拉长拉长,仿佛是他深埋在内心的孤独被放大,放大至别人可见。舜华想着心事,嬴政的话打断了她。 “下来吧。” 舜华把手交给他,嬴政半抱着她从马上下来。到草地上,嬴政应该要松开手了,可是他没有,反而抱得更紧了,“有些事情我只能一个人承担,对不起,请你不要担心。”嬴政对着她耳语道。“现在我什么也没有,给不了你什么,请等我,有一天成为一个真正能照顾你的人,在此之前,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要问,好吗?”舜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眼神,真正下一个决定时才会有的眼神。 “我从未问什么,因为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她也抱住了他。子政已经知道了答案。像那一日那样,他再次吻了她,他已经明白当日那种慌张到底是为什么了。舜华没有躲开,她爱他,这是她最确定的事情。从小时候开始,她便知道,只需要等着,无论在哪,他一定会过来找到她。 他现在还没有走出自己的路,他真的很累,但是他不怕,每个生命在进入新世界时都伴随着阵痛,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而嬴政,他必须马上当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没有任何缓冲,像是从九重天上突然扔到了地上,他必须伤痕累累地像个男人地爬起来,因为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又讲骚话了(*╹▽╹*)撩妹高手 第18章 秦王击剑求见大师 “唉。”嬴政放下书,叹了一口气。“这些老学究成天在我耳边说什么‘先王之道’,背那么多死书,真不知道有什么用。难道治国就靠这些死板的东西吗?”之仪走进屋子看着秦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刚刚看到那个老师在生气地收拾东西,不会您又把他气走了吧。”“他说‘五帝’,我就反驳了几句,没想到他这样就生气了,走了最好,吕不韦这找得都是什么人。”嬴政不服气地说。“小心点。”之仪听到嬴政直呼丞相的名字,紧张地看了下四周。 “这没别人。”秦王政说。之仪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这脾性还是得收收,气走了丞相千挑万选的老师,接下来怎么应付呢?”“我知道,下次我道个歉。”子政的气也消了。 “我们出去击会剑吧。”之仪看他苦恼,便如此提议。 两人在庭外击了几回剑,嬴政总露出破绽被之仪识出并击破,最后一个回合,嬴政与之仪过了几招,往他的脖子一刺,还没及近身,嬴政感到一把剑顶在自己肋下,挑刺身下留的空档被之仪看出来,所以先反手顶住了他的身下,没有给他留机会。 秦王放下剑,坐在庭院的台阶上擦汗。“累了,累了,每次与你过招剑术都不如你。”之仪也放下剑,坐在他身边,他看出了嬴政的着急焦虑。“您想得事情太多了,而且您又太着急了,您总想着一击制敌,焦灼的心却使自己破绽百出。子政,时间还多,总会有办法的。”之仪像一个长兄一样看着苦恼的嬴政。 “我听说,一柄小小的剑中有着经世济国的大道理,剑为权威和政事的象征,而今我却仍未悟透剑术之道,吕不韦安排的剑术师父,只懂剑技,却对剑道一无所知,我根本就不能学到什么,只能邯郸学步,亦步亦趋,真是有负邯山元阳子曾所赐的天子之剑啊。”嬴政苦恼地说。 “您要相信自己,老师不会看错人的。如今最懂剑的人,之仪曾听吾师说,在秦的墨家巨子,乃天下剑道大师,通晓阴阳变化,心怀天下苍生,老师还说他堪为一代帝师,行王者之业……只是墨家一般行迹飘忽不定,老师也只知道他隐居在岐山。”之仪说。“那能否派出人去请他出山呢?”嬴政着急地问。“这是不可能的,这违反了墨家道义……除非您亲自求教,不过岐山那么大,找到他几乎不可能,况且没有人会同意您去的。”之仪迟疑地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嬴政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不能去冒险,先不说国内局势复杂,就算到了首阳山,地势复杂,在找不到巨子前出什么意外怎么办?”之仪知道嬴政性子倔强,说出来的话一定要去践行。“如今大贤又有多少呢?在朝堂上的只是些苟且小人,真正的能看透时局,知天下的大贤不屑功名,隐居不见。子政驽钝,不能悟透,‘高山行止,景行仰止’,就算没有找到巨子,我去走一趟,所得到的收获远比在宫中多,所以我决定必须要去。我会想办法计划好的。”嬴政倔强地说。 “出宫这么久,这么大的事,根本就是瞒不过的。我们还需要帮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啊。”之仪依旧一副担忧的模样,这次不知道这个无比灵活的脑瓜子又会想去什么主意了。 嬴政低着头想着,“殿下。”之仪拿起台阶上的水壶递给他。“先喝些水,我是武夫,也不能帮你想主意。” “你说的对,因为对付吕不韦,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嬴政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上坐了好一会,突然站起来,神情有丝凝重地往寝宫走去。他想起了父亲的另一份秘密遗诏,“他们可能不会帮助你,你要想办法说服他们。”父亲那张苍白的脸又浮现在他面前。他清楚的记得那份遗嘱上只写了三个名字,他一时想不清那三个名字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去试试。 正当嬴政在咸阳宫计划时,在咸阳一个不起眼的旅店里,一个生病卧病在床很久的人终于起来了,倒不是因为痊愈了,只是因为在秦已经花完了钱,被老板强行赶了出来。 他捡起自己被丢在地上的行李,默默擦净上面的灰尘,里面除了几本旧书和几身旧衣,再无其他。正当他收拾时,突然一个黑影飞过来,他躲闪了一下,才没有砸到他,他仔细一看,是个黑色包袱,“看来有人被赶出旅店了。”丞相吕不韦行招纳贤士之政,大开关门,很多人才都拜在他门下,当然,有人得意必定有人失意,也有很多六国之士得不到投靠,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果然,一个士人从旅店门走出来。他把包裹捡起来递给那个人。“李兄,仆无才,只得先行告退了。”那个士人的同此时的李斯一样,脸色发黄,精神颓靡不振,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事实是他游说了很多大臣,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话感兴趣。“那后会有期了。”李斯向他做了一揖。 李斯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恐惧感,他还能回家,而现在自己在秦国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连家都回不去了。“满腹才华竟不值一吊钱。”李斯苦笑。先把经世济国的大理想放下,他现在必须要一个饭票,否则在秦国连讨饭都讨不到。李斯想起了相国吕不韦,几乎所有来秦国的士人最开始都是去相国府。李斯也是,可是一直被天意捉弄,第一次本来和几个山东有名的士人约好去,相国答应接见,哪知道不习惯秦国的饮食,突然上吐下泻,耽误了很久时间还没治好。 “果然贫困是人世间最可耻的事啊。”李斯想起了与荀子当初的道别,不禁羞愧,“真是有辱师门啊。”不管如何,他想最后去试一回,他整理了一下旧衣,使它看上去不那么邋遢。这次他决定要见到丞相本人。 待相国吕不韦下朝之后,像往常一样,一队士兵在通往相国府的大路上开路,接着远处传来了一阵“达达”的马蹄声,两只马拉着乌蓬车盖的马车飞奔而来。相国府面前站满了门客,所有人的焦点都在那辆马车上,李斯躲在门外的一个角落里观察,知道那马车里的肯定就是当今相国吕不韦了。 马车在门口停下来之后,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约四十多岁的人,头戴黑色紫纱镶玉冠,身着黑色宽深衣,当时秦国尚黑,官员服装均为黑色,他走出了马车,众人均拜见他,他打量了四周,打算进府和门客商量国事。“丞相大人,斯有要事奏,事关丞相生死。”李斯看到他,马上从角落里出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吕不韦和其他舍人听到此话都愣了一下,吕不韦回过头,看到一个面容消瘦,形容枯槁的士人正在后面,那就是李斯。“好大胆,居然在丞相面前撒野,待我们把他赶走。”丞相身边的一个武夫说。 “丞相开门纳士,身边的人却这么对待六国的士人,斯曾闻吾之师弟韩非曰:人市美酒,然至酒酸而不售。问里人其故?里人曰:‘公之狗甚猛,而人有持器而欲往者,狗辄迎而吠之,是以酒酸不售也。’如今丞相身边净是如此凶狗小人,以至于忠言不进于耳,长此以往,丞相闭目塞听,所以斯为丞相身家担忧。”吕不韦一惊,连忙要那些武士退下,对李斯说:“请先生入门一叙。”吕不韦请李斯到了正堂上,两人单独席地而坐。 吕不韦敬酒问:“敢问先生大名?刚刚闻先生才识非同一般,怎么到如此境地?”李斯回答:“仆为李斯,楚国上蔡人,师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成西行入秦,哪知命途多舛,又有凶恶武夫当道,上次来拜见丞相,突然身体不适,至今还未恢复,这次来丞相面前有凶恶的武夫,不敢向前进言。” “这倒是不韦之过了,放纵下人殴打像您这样的贤士,不韦道歉了,刚刚先生似乎还有不便言说的弦外之音,请指教不韦吧。”吕不韦谦虚地说。“丞相言重了,只是丞相现在把握大权,开门纳士,致使六国之人只知有丞相而不知有王,岂不重蹈穰侯之覆辙?穰侯之势较丞相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见放,此何为?功高盖主,使王掸也。而今丞相之门人,过于四大公子,四公子尤不见信于王,更何谓丞相非秦宗室之人也?丞相无反心,斯固所知也,然丞相权势过大不被王所信,终会惹祸上身啊!”李斯说。 吕不韦听着,不知不觉,跪着的席子也被膝盖蹭到了前面,李斯说的话,都刺中了他的心,也是他心头的一块心病,他作为一个外人,坐到如此高的地位,一旦摔下来,后果不可设想啊。 “请先生指教不韦生死之事啊。不韦马上下令刚刚对先生无礼驱逐出相府,以贵客之礼待先生。”丞相着急地跪了起来。李斯回答说:“武夫毕竟无罪,这倒不必了。依斯愚见,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今丞相已立德立功,光耀后世,只差著书立言,丞相门客众多,可令其各施其才,著书立言,颂先王之道,一集百家之长于丞相一家,二则如此丞相虽位高,然表丞相绝无反心,养客为利秦国与后世也。如此丞相有德,有功,有言,实为秦国之大幸,丞相在秦可保一世平安。” 吕不韦听他说完,拍案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李斯不但触动了他的心事,还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了,“不瞒先生,不韦一直有编书立言的想法,只是不韦才疏学浅,还未遇到贤人来辅助我,今日见先生,才高于当世,请助不韦负责此书的编纂吧。”吕不韦起身到李斯身边,对着他敬了一杯酒。李斯看到当朝丞相如此礼贤下士,也站起来敬酒。“那依先生高见,此书应叫什么名呢?”吕不韦喝得开心,顺便问道。“此书如斯所述集百家之长,集万物之真理,为丞相倾力所集,当初孔子著《春秋》探万物运行之理,不如名《吕氏春秋》如何?”李斯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丞相会心一笑,马上叫上了酒席,款待李斯,并且把编纂的工作交给了李斯。虽然有些磕磕绊绊,李斯总算受到了赏识,在秦国站稳了脚跟。接下来他得找机会见到嬴政,吕不韦只能成就相业,他要见到一个真正的王,只有在那才是个广阔的舞台,他才能施展他所学到的帝王之术,那才是来秦的真正目的。 第19章 秦王奔前线意劳军,蒙 又是一天的朝会,秦王先以往一样坐在最上的王位上。相国吕不韦把文武百官的奏折收集整理禀告,接着在一阵钟鼓声中,上将军蒙骜前来觐见,在白起之后蒙骜成为了秦国最重要的大将,战功赫赫,为人敦厚,为庄襄王亲自指定的帝师和托孤大臣,本名副其实,但常年在外打仗,很少在朝堂上论事,蒙骜此次攻下赵国三十七城,赵王亲自向秦求和,大扬国威,对山东各国又是一次震慑,可以看出王也很高兴,上将军回咸阳,秦王亲自迎接,此次朝会目的其实是犒赏蒙骜等各大将。 “将军辛苦了,一直为秦国征战操劳。”秦王看到蒙骜上将军走进来,对着他敬了一礼说。“我们将士全靠大王的厚爱啊。”蒙骜用武士厚重的声音说。蒙骜虽然现在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将,历经四朝,但是神采奕奕。他头戴金色镶玉组缨冠,灰白色的头发束至冠内,黑色的组缨系在在坚毅的下颌上,头发须眉差不多都白了,相反的是他眼睛里黑色的瞳孔却俞发黑了,仿佛头发须眉的黑色生气被这双威严的眼睛吸去了。身着闪闪发光的金色盔甲战袍,这是曾经秦昭王所赐,而今仍没有失去光泽,就如蒙骜的为百将之首,宝刀未老。 “寡人敬重将军,更敬重秦国的军队将士,今天这些并不是赏赐,是将士浴血杀敌的应得的犒劳。”秦王政唤出了对将士们的赏赐,“只是寡人遗憾,将军如此劳苦功高,为秦国之幸啊,寡人无法拿出什么来奖赏将军了。”秦王叹气。 蒙骜拜了一拜说:“大王真是折煞老臣了,勤于王事、前线杀敌是将士的责任,王在大家心里,大家为王杀敌,这次大王犒劳实乃将士们之幸啊。”“秦国如此英勇的好男儿,寡人久居深宫,实在惭愧啊。寡人想亲自前往前线犒劳这些辛苦的将士,让其知道,他们也在寡人心中,这样可好?”秦王话声一落,众臣突然沉默起来。秦王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对着吕不韦说:“仲父,寡人许久在宫中,可否出宫至前线劳军?” 吕不韦听着这语气,不知他是突然想去,还是已经计划过了。自子楚死后,嬴政有丝急躁的性格也改了很多,再也没有与他顶撞过,听自己安排在他身边的人说秦王沉默寡言,整日不是看书就是练剑骑马,吕不韦听说后反而有点不安,或许是担心吧。今日突然听到嬴政主动提出出宫劳军,这是他对吕不韦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吕不韦听着那略带淘气的语气,这是秦王政至今对还有看着他有丝期待的眼神,“还是个孩子啊……”吕不韦想。“大王此行挺好,只是这途中,万一……”吕不韦关切地说。“仲父不必担心,寡人可以照顾自己,还有上将军照看,没事的,要不丞相派人跟着吧。”秦王说,这时嬴政不像大王,倒像个跃跃欲试的孩子。“活泼的孩子被关在笼子都会闷的。”吕不韦想,下了决定,“大王自己决定吧,臣就不派人去照看大王了,否则就是对上将军的不信任了。” “谢谢仲父,那咸阳这边的国事就委于各位执政大臣了。”秦王政兴奋地说,就下朝去和太后告别和准备出发了。 车轮在“咕噜咕噜”地转着,几天之后,蒙骜将军带着秦王离开了咸阳去前线劳军,不知道为何这次嬴政有点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结果,这也许就是年轻时的冒险吧,心肠似底下的车轮不能平静下来。 到了一处山谷,蒙骜让军队停下来休息。嬴政的车马停在一处树林处,蒙骜与嬴政聊天,绕着军队走了一圈,渐渐他们身边只有之仪和另一个年轻的将军跟随了。他们走到一处空地,蒙骜突然跪下来说:“大王,臣只能送到这里了,以后的路大王请小心。”之仪吃了一惊,问秦王政:“大王这是怎么回事?”嬴政把蒙骜扶了起来,对之仪说:“抱歉,现在才有机会对你说。其实,老师什么都知道了,就是那次我亲自去接他告诉他的,包括父亲的事……这次去劳军其实是我想去找巨子,解开我心中的疑惑。”之仪着急地说:“不行啊,巨子遁世行踪不定,这样可能找不到他,你自己说不好会有什么好歹。” “秦墨给秦国带来攻防、武器技术,文化亦被秦国吸收,功不可没。秦献公,孝公,惠文王三代都曾问政于巨子,成一代霸业,听说惠王以前请巨子为高官,巨子不为所动,飘然离去,于是惠王把岐山的一块地赐给巨子让他隐居在那里,上次你说了岐山,我大概知道他应该在当初惠王划的地盘上。”嬴政解释道。 “可是现在过去那么久了,巨子也换了好几位,可能根本不会有什么收获……” “不用担心大王,老臣相信大王已经长大了,”蒙骜安慰心急的魏之仪,“大王,这就是上次我说的将军王翦,请放心,这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的才能不亚于当初的白起将军,少时已游遍秦,老臣百年之后,就靠王翦来替您打江山了,现在老臣让他跟着您倒也放心。”王翦此时刚满二十二岁,在上将军蒙骜帐下正任一名小将,虽然年纪轻,却十分干练。蒙将军虽然已经把一切都叮嘱给他了,此时担心,又如同老人家一般唠叨了一遍:“王翦啊,得保护好大王,王虽然聪明,但是没出过宫,外面的世道险恶防不胜防啊,陪大王去找巨子,此事非同小可……” “殿下,让我也陪你去吧。”之仪说。 “你不能去,你与王一向形影不离,一旦消失,别人会知道王不在了。”蒙骜本来在嘱咐王翦,又来安慰情绪略激动的魏之仪,“你放心吧,大王和老臣都安排好了,你就负责这几天掩护别露出破绽,也算是保护王。” “之仪,我已经安排了小高这几天做我的替身,他从小与我一道长大,也是可以相信的人,我就吓了吓他,他就乖乖地答应了。这几天你和老师看着这边吧。”嬴政对蒙骜和之仪点头。“好吧,一定小心。下次有事计划还是要同我商量。”之仪无奈地说。 “大王,我们去换上平民的衣服,趁着天色还早快走吧,请将军放心。”王翦说。于是之仪就默默看着他们俩从小路走了。“这片峡谷中的小空地只剩蒙骜和魏之仪。 “我们快回去吧,接下来我们得小心一点,只能这样帮王了。”蒙骜拍着之仪的肩膀说。“将军,我有一事不明,万一秦王出什么事,不光将军,将军的家族说不定也有灭顶之灾,为何将军冒险帮秦王这么做?”之仪疑惑地问,到现在他不太相信刚刚的事是真的。蒙骜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厚重:“大王信任老臣,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痛心啊,真想拿先王赏赐的宝剑砍下吕不韦的狗头,”蒙骜抽出了宝剑,高高举起,似乎又愣住了,像是举着千斤重鼎,他慢慢放下剑,身体靠剑撑在地上,“我又惭愧,竟让一个孩子一个人承担了这么久……老臣无脸见先王啊,我也知道王长大了,他想做什么,我拼了老命也要支持他。蒙家世代忠良,即使老夫死了,老夫的儿子蒙武,孙子蒙恬、蒙毅也将为殿下肝脑涂地。” 蒙骜“刷”得一下把宝剑插进剑鞘,他好像又有了年轻时的气力,他迈着大步向军营走去。而之仪似乎也明白了那个他以为自己了解透彻的人,“王,此行平安。”他看着嬴政和王翦去的方向默默向蓝天祈祷。 第20章 嬴政至岐山解疑惑,王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1秦王和王翦从咸阳郊区的山谷出发,装成平民的样子,日夜不停地骑着马,过了整整三天终于到达了岐山地区,按照记载,他们找到了那座山,他们走遍了山,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人,地里的也长满了荒草,最后他们总算看到一个的老农夫,那个田父躺在庄稼地上,庄稼地上空无一物,他似乎是没事在那里晒太阳。他们走过去问他,老农夫说很久以前听祖父说过山谷里居住过一个连秦王都尊重的大贤,屋子在山谷最里面,不过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嬴政和王翦就让老人带路去,果然是一座破败的房屋,几个孩子在那上面玩耍,一边是孩子年轻如花的面容,而一边断壁残垣。 “老人家,你知道后来那个巨子去哪里了吗?后来这里还有人居住吗?”嬴政问。“这我就不知道了,听祖父他们说,那个大贤有一天和几个穿黑衣拿剑的人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老人搓着手,说:“年轻人,要是没找到人,就回去吧,没人来我们这穷山僻壤来,填饱肚子比挨饿好,过几年就回不了家了。” “此话何讲?”嬴政听着似乎话中有话。“你们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吗?”老人问。嬴政想到刚进村的牌子,“功烈村?”“可是它有个有个名字你一定不知道,叫‘寡妇村’,家家几乎没有青壮年,全在前线。不是牺牲就是残疾,上面的人说为了表彰此村的功劳。修了一座功德碑在祠堂那里,不过是给食肉者升迁加块砖。”老人说着,又拿出身上的糖去逗那些孩子,“不如我这个老朽不问世事,含饴弄孙,手持一剑、一葫芦美酒走江湖是多么逍遥自在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巨子也换了那么多任,现在找不到也是正常的,不如我们先下山休息再想办法吧。”王翦劝道。 “等等,”嬴政说,“老人家,能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功德碑吗?”老人背对着嬴政,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嬴政仿佛看到他的表情突然在一瞬间变得很严肃,再看时又成为了那种悠闲的表情。“那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些名字。”“请老人带我们去吧,有些好奇。” “好吧,年轻人就是倔。”老人无奈地摆摆手。 于是嬴政俩人和老人走了一会到祠堂,嬴政和王翦看到石碑显目地立在祠堂外面,约有一人高,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白色如骨头般残酷与厚重的黑色大理石石碑融在一起,令人触目惊心。“上面记录的是从孝公到庄襄王战死的此村百姓,不包括更多受伤残废的人。”老人也看着这块巨大的碑,语气变得很冷。“难怪我们刚刚在村里走都没有人,地里也没有庄稼。”嬴政看着石碑,最上面冷峻地刻着碑文:“古语曰:‘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此村自孝公以来,勤于王事,男人为国征战,六代君王,彼村十几代人忠心耿直,为国捐躯,总计一千三十二人,致使村落凋零,王哀之,然敬此村,故名为‘功烈村’。此下为烈士之大名……共此一千三十二人,王三年。” 嬴政看了几个名字就看不下去了,不是因为名字繁多难以看完,而是他的心在隐隐作痛,这些都是他一个高高在上坐在朝堂上的少主所不知道的,自己心里的痛苦与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比算什么呢?与秦国所有死去的将士比算什么呢?放远一点想,和全天下那些苦命的百姓比算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不算,嬴政不敢想下去,他的头开始痛了,仿佛那些活了过来在他的耳边哀吟。 他抚摸着那些名字,沉默了许久。“少爷。”王翦唤了一声,嬴政从悲伤中抬起头。“这是先……先王所制的石碑吗,其他地方也有吗?”嬴政无力地问。“是的,庄襄王三年制作了许多石碑表彰像这样的村庄,全国大概有几百个这样的功烈村吧。诸侯年年混战,民不聊生啊。”老人的视线从石碑上移开,看着天边,“年轻人,你们跋山涉水到这个小村,只是为了见你们说的那个叫‘巨子’的人吗?”老人接着问。“难道老人家知道巨子在何处?”嬴政问。“我看你们礼仪得体,相貌不凡,不似街市乡野粗野之人,关中口音,应该是关中的富贵人家吧,快回去吧,不要在这浪费时间,墨学早已没入长夜,正如它的名字,万事‘水满则溢,月盈则缺’,自然之理也。墨家四分五裂,规矩严苛,成员不思进取,至于今日少有人闻墨名。”老人似是十分惋惜,过了一会又恢复了常态。嬴政说:“天下均知,墨家知剑道,知天子之剑,秦献公,孝公,惠文王,名相商鞅均问政于巨子,成一代霸业。我虽然愚钝,也想得到巨子的指点,请先生告诉我们怎么找到巨子吧。”嬴政诚恳地请求。王翦听嬴政竟然兜了底,紧张地按住了剑。 老人听出了这话里隐藏的意思,知他是真心想求见巨子。他对着嬴政行了一礼说:“巨子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不见世面久矣,没有什么能拿来指教大王,大王谦虚了。所谓墨家,不过是‘兼爱,诛暴,去私’以此达到‘非攻’,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大部分人性内心就是自私的,不可能每个都像我们一样,所以天下混战至今,诸侯为了蜗牛角大点的地盘年年打仗,生灵涂炭,怎么能靠我们来拯救呢?我们能阻止一场战争,却不能改变乱世的军事,每个国家在现在似乎为战争而生,我想通了,能阻止这一切的也只有战争,只有统一天下——这唯一的一条路,这才是真正的非攻。”嬴政和王翦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老人能说出这番话。 “那怎么才能做到这一切,连我自己的性命都堪忧啊。”嬴政问。 “这就不是我这个村夫所知道的了,这得您自己找答案,只有您才能把握住复杂的局势,您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老人淡淡地说。 “这是为什么?”嬴政接着问。“您不远万里只为了见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巨子他已经背叛了墨门,他不值得您这么辛苦,答案已经在您的心里。”老者微微一笑就转过身子走了。嬴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说:“巨子,谢谢指教。” “巨子?”王翦大吃一惊,想了一番,那话确实只有巨子才说得出来吧。 嬴政在大概快傍晚的时候,离开了那个村子。“回去不需要这么急,可以在山下的城镇休息一晚,明天再走。”王翦说。“将军,我们不能耽误,寡人必须得去劳军,不然怎么对得为秦国浴血杀敌的战士们?这一趟,寡人没有白来。”秦王坚定地说。“答案在我心中。”秦王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有时候只有自己独自成长,才在能在风雪中傲然成为那最美丽的寒梅,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这一行,嬴政只为了寻找一个答案,现在他已经找到了。 “只是天已经快晚了,我们还是先去休息吧,以前游岐山一带时,听人说有些山头有山贼,所以臣都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王翦不放心地说。 “秦国治安一向很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么会有山贼,再说我们来时也不见山贼,恐怕是那些旅店老板为了留你住宿,故意这样说的,寡人现在只想回到军中,已经不能等了。”此时嬴政和王翦已经下了山谷,嬴政正准备往回去的方向骑马走。“来时大王急着赶路,臣不敢阻拦,所幸无险,假如有危险,臣舍命也要保住大王,我们现在去问问城里的人也不迟。”王翦说。“不了,去一趟说不定城门都关了,我们还是赶路吧!如果你怕山贼,你就去城里休息吧,不过几个小毛贼,寡人能对付。”嬴政似乎有些生气,头也不回地策马走了,王翦这些天也大概知道了他的脾气,无奈只能跟着他。 这是个倔强的王。 第21章 巴清遇追杀 王翦施巧 经过一夜在官道上的跋涉,他们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大王,我们从来时的大路回去吧,再去追蒙将军,这样是最安全的了。”王翦建议。嬴政看着地图说:“寡人看了地图,我们可以从一条小路翻过前面的山,再上大路,直接往东南方向与他们会合。”“这几处山头臣也不熟悉,不清楚情况乃是大忌啊,会不会……?”“将军,寡人听说你打仗的时候料事如神,计策大胆,这些天我们没遇到什么危险,走这条路节约时间,别这么保守,快走吧。”嬴政开了个玩笑,就往小路去了。王翦不放心地看了眼黑乎乎的山头,跟着嬴政走进了山。 走过了几片密林之后,小路突然变成一条大道,王翦仔细看了上面还有马蹄和人的脚印。“这是怎么回事,地图上没有这条路,小路断了,林子又这么密,现在怎么办呢?”嬴政问。“这地图是很久绘制的,难免有些改变,我们先去找找其他路吧。”王翦说。两人又走过一片密林,隐隐约约听到有喊叫声,还有刀剑打闹声,嬴政和王翦顺着声音偷偷过去,看到在山谷下,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在攻击过路的商队,他们的货物倒没有损坏,地上堆满了普通伙计的尸体,突然一个穿白衣的女人摔倒在他们俩躲避的土堆下,一个追杀的黑衣人冲过来就要狠狠砍下去。嬴政按耐不住了,就要拔剑去救那个女子,耳边传来一阵风声,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接着就是鲜血染红了天空,这时嬴政才发现身边的王翦不见了,嬴政看着那个倒下的黑衣人,脖子被割了一剑,血慢慢从那个小伤口流出来,汇成了一条小溪,“果然是上将军最看重的将领。”嬴政心里暗暗为王翦的剑法如此精妙细腻而且又快又准叫好。 其他黑衣人看到同伙倒下,一拥而上向着王翦过来,几把剑一时间气势汹汹地向王翦刺过来。王翦避重就轻,躲开了几次合围,一把轻盈的小剑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打散了他们的攻击队形,同时刺伤了几个人。嬴政趁机从土堆上跳下来,拔剑刺死了好几个人,正当他们打斗时,商队里其他人看到有人仗义出手,也拿着武器赶过来,几个黑衣人看着情况不好,纷纷逃跑了。 那个女子想站起来,可是似乎是脚崴了,刚刚站了起来,脸上又带着痛苦的表情摔倒了,正要摔在地上时,一只大手突然扶住了她,她往上一看,看到是那个刚刚救她的年轻的男子。她就抓着他的手,脸有点发红,慢慢站了起来。“内当家,内当家……”其他人也顾不上追那些人,纷纷凑了过来问她有没有事。“我没事,谢谢。”那个女子对着王翦说。除了家里人,王翦没接触过多少女人,而且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体态匀称、面容姣好,他不好意思地回了一礼。“妾名清,巴蜀人士,此次来关中做生意,哪知遇上这群歹徒,多谢两位侠士了。”清回了一礼,商队里其他人也表示感谢,对他们俩行礼。“不必这样,我们也是过路,我的名字是王翦,身边是我家少爷,迷路路过此地。“王翦说。“刚刚那群人就是你说过的山贼吗?”嬴政问。“这,不太像,”王翦观察了四周,“货物没有损坏,山贼一般是不杀女人的,他们穿得也很整齐,还是蒙面,倒不像山贼,反而像……”王翦欲言又止,用眼神暗示那个女子。 “大家先去收拾一下死去的兄弟们把,清对不起他们啊。”巴清用手帕拭了几滴泪。“管家,你先留下来吧,我有事同你商量。” 等众人散了后,巴清问王翦:“他们是杀手吗?”“应该是,他们的身手不错,剑法进退得法,怎么会有杀手只得问您自己了。”王翦回答。老管家吃惊地说:“怎么会有杀手,不瞒两位小哥,我们东家几代行商,尽管富贵,但是以德治家,在当地一直行义事,不可能有什么仇家。”“清为未亡人,丈夫早死,按遗嘱接管整个家族,清夙兴夜寐,吾日三省吾身,唯恐违背了先人的教训,确实无仇,娘家为农民,身世清白,同时为女贞,治病救人。绝无与人结仇之说啊。”巴清着急地说。“那就请内当家以后小心了。”王翦说,“我和少爷迷路了,能否告诉我们下山的路呢?”“我们一道下山先去城镇暂作休息吧,清置好酒酬谢两位侠士。”王翦看了眼嬴政,他说:“谢谢当家美意了,我们先下山吧。” 于是他们收拾好东西下了山到城镇里一家酒店里休息。 小二上了一桌好酒好菜,巴清拿了一碗酒,对着王翦和嬴政道谢,正准备喝时,王翦突然站起来,“别喝,酒有毒。”王翦一把夺过酒,摔在地上,有些酒溅在巴清的手腕上,手腕上的银镯子变成了恐怖的黑色,刚刚王翦看到巴清手镯上的流苏不小心浸到酒里了,正想提醒她,突然看到手镯变黑了,方知有毒。 巴清默默摘下已经变黑的手镯,叹气说:“我的夫,果然是你在保护我啊。”接着又对王翦表示感谢。对着门外拜了一拜。众人知道有人下毒,大气都不敢出了。老管家拿过手镯,“这手镯是先主人的遗物,果然有灵啊。银饰发黑,这毒不是别人下的,”老管家严厉的眼光扫过各人,“就是我们自己人下的毒,这绝对是高纯度的炼制丹砂,刚刚那些杀手也是这人安排的。” 众人吃了一惊,议论纷纷。王翦说:“翦有一计,可知是谁下的毒。”“小兄弟请说,没想到我们之间竟有这样的败类。”老管家愤怒地说,巴清对王翦点点头。“当家同时为巴郡女贞,请当家施法找出此人。”王翦说,“我们去另一处吧。”嬴政疑惑地看着王翦,“少爷放心,王翦稍后回来。” 巴清与王翦单独去了一会,不多时他们回来了,同时王翦抬着一口锅。锅下面的柴火烧得旺旺的,锅里是翻滚的油。他把这锅放在酒馆中央,对老板说:“店家请关门,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不要说与其他人,否则谋杀之罪的责任就在您身上了。”老板唯唯诺诺立刻关了门,因为是商队包店,店里没其他人。“当家请开始吧。”巴清围着油锅走了一圈,念了些听不懂得巴郡的方言,又唱了遍祝歌,从袖子里拿出一道画满了各种图画文字的符咒贴在油锅前,接着王翦把一把匕首放在里面。“这口油锅现在有灵性,大家现在来从油锅里拿这把匕首,如果是问心无愧的人,锅不会烫伤手;如果是凶手的话,他的手会被油锅炸烂,此生再也不能行不义之事。”巴清说。大家看着这口锅里油在沸腾翻滚,不敢吭声。“我问心无愧,让我先来吧。”王翦说着,就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上前去准备拿出匕首。“不一定是真的,不要这么冒险。”嬴政担心地劝王翦。“不必担心。”王翦背着众人对嬴政眨了眨眼,嬴政也想不出他有什么主意了,难道女贞真的有法术? 王翦撸起来袖子,众人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王翦的手伸进沸腾的油锅,然后……他的手没有被炸伤,他平安地取出了那把匕首,骄傲地高高地举在头顶,对大家喊道:“王翦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谁来试试?”“老朽来,我也是清白的。”老管家喊着要来试,他也撸起了袖子,闭着眼睛不敢看那口油锅,慢慢伸手进去,也毫发无损地把匕首拿了出来。“哈哈,我是清白的。”老管家有惊讶又高兴,像个孩子一样的跳了起来。“我也来,我也来……”刚刚还惊恐的伙计看到他们没事,都嚷着来试,于是这十几个人排起了队一个个来试,当他们也拿出了匕首,他们也感到十分新奇。嬴政在队伍最后也试了一下,确实不烫手,反而是像温水那样舒服。 “还有谁没试?”队伍排完了,几乎所有人都拿出了匕首。 没人回答王翦的话。 “把你们的双手都伸出来。”王翦的口气带着威严。他一个个检查过去,看到一个后生手上没油,王翦一把就把那个人拉到油锅前,“为什么没拿匕首?”他冷冷地说。因为用力过猛,那人被他摔在锅子前,王翦拉着他的手似乎要往油锅里放。“不要啊,嫂嫂饶过我吧。”那人哭喊道。“嫂嫂?他是你丈夫的弟弟吗?”王翦扔下他,转过头问巴清。“嗯,我明白了。”巴清又对地上的小叔子说:“为什么要雇凶杀人?为什么又要下毒?还放不下当日你哥没把家业传给你的不满吗?以至于要杀了我才能解决这一切吗?”“嫂嫂我错了,是我糊涂,请饶过我吧……”趁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时,王翦拉着嬴政偷偷从后门走了。 “寡人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油锅不热?是因为清是女贞吗?”他们出了城,嬴政在马上还是很疑惑。王翦笑着说:“其实只是些不上台面的江湖伎俩,大王久居宫中不知道。油锅里其实下面是是其他液体,稍微加热就会沸腾,表层仅有薄薄的一层油,液体在下面沸腾看上去就是油锅在翻滚,所以油锅不烫人。心里有鬼的家伙当然不肯来拿匕首,就这样我们找出了他。”嬴政还没听完,在马上笑得直不起腰。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蒙骜将军派王翦在他的身边。王翦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同时考虑周全,确实是个人才。“将军,以后您愿意帮寡人吗,就像蒙将军那样?”嬴政突然严肃地问。“承蒙大王不弃,臣怎么能跟上将军比呢?”王翦行了一个军礼说。“不要说这些场面话,只须说您愿不愿意。”王翦从马上下来,跪在地上说:“臣愿意为大王效劳。”嬴政也从马上下来扶起他,“快起来吧。寡人想要一支军队,一支世上最强大的军队,寡人希望那支军队是你和我的。”王翦坚定地点了点头。接着两个人上了马去追蒙骜的军队。 经过此行,嬴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从吕不韦手上夺回政权只是第一步,他真正的梦想是扫荡天下,从未如此迫切。东进,那也是秦国几代人的梦想,东进的步伐如心跳从未停止过。 作者有话要说: PS:“女贞”在古代为女巫师的意思,巴清当上家族的大家长,很大程度是因为女贞的身份,同时聪明能干,壮大家族产业。当然,嬴政和王翦为了不耽误路程悄悄离开了,他们以后会怎么重逢呢?发生什么故事呢?嘿嘿,(*?*) 以后会更的啦 第22章 监军猜疑闯大营,秦王 “监军大人,大王水土不服,羁旅疲劳,身染小恙,恐怕不能见大人了,大人改日再来吧。”当监军想见秦王时,魏之仪像以往一样拦住了监军,监军王绾大概三十几岁,黑色的官服穿得整整齐齐。“大王说是劳军,却一直不见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监军狐疑地看了眼秦王大帐。“大王只是需要休息,待大王恢复了精神,会去接见各位大人和将士的。”之仪说。监军大臣王绾想到平日与蒙骜上将军只是在帐外禀告军务,秦王现在只见带刀侍卫魏之仪与蒙骜,就算在外,也是按照太医的吩咐带着面纱避免强光,从未说话。十天以来,几乎没有人亲眼看到秦王。监军觉得此事蹊跷,“不会是蒙骜和魏之仪控制了王来造反吧。”这个想法突然跃过监君的头脑。“蒙骜一生为国征战操劳,不会晚节不保吧……也不一定,古来多少大臣为了私心篡位,蒙骜手握重兵,一旦造反,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想法只在监军王绾纠结了大概几秒的时间,他转过身子,已经做了决定,“再冒险也要一试”,他想。他看到魏之仪交代了身边的士兵几句,“你们先守着,我去找蒙将军。”随后之仪就离开了。 王绾马上回营安排,一切就绪,他喊了一队士兵靠近了秦王大帐。“大人您不能进来啊。”守帐的士兵喊道。“来啊,把这几个乱臣贼子拿下。”说着,他带来的士兵立刻控制了大帐附近,王绾拉开大帐帷幄,大步走了进去,环视了一周,没看到大王,只看到一个宦官听到外面的声响跪在地上,“大王不在,他们果然要作乱。”王绾咬牙切齿地说。“说,大王被藏在哪里?”王绾抓着那个宦官的衣领,焦急地说。“臣不知道,不知道……”赵高嚅嗫着。王绾找不到大王,放下那个宦官,立马采取了计划,一边派一个士兵立马去咸阳,一边回营部署军队,虽然军权在蒙骜手上,但是监军也能调动一部分军队,他决定在蒙骜还没反应过来先发制人。 正当他在部署时,之仪和蒙骜回来了。王绾看到他们,喊道:“将军把大王藏到了哪里?”蒙骜和之仪一惊,看着大帐附近的一片狼藉,立马明白了。“王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解释……”之仪着急地说。“不用多说,拿下这两个乱臣贼子。”王绾一下命令,身边的士兵拿着武器向他们冲过来,之仪一边挡在蒙骜前面挡着那群士兵,一边喊着“将军快走。” “怎么回事?军营里怎么斗殴,有人想造反吗?”他们正纠缠不清时,秦王政与王翦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老臣恭迎大王。”蒙骜跪了下来。其他人也都向秦王行礼。“大王不是在养病吗,怎么出去了?”魏之仪使了个眼色。“寡人觉得身体好多了,就出去走了一圈,不需要向你们禀告吧。”嬴政说。“臣有罪,请大王治罪,至于其他兵士为王尽忠,实在无罪,请王赦免他们吧,绾一人承担所有的责任。”王绾跪在地上,语气出奇的镇定。“其他士兵无罪,至于监军,暂时关押,其他人先下去吧,寡人想休息一会。”嬴政看了他一会,下了命令。“臣领罪。”接着王绾被押了下去。 “大王,其实他也是忠心,难得啊。”蒙骜劝道。“寡人知道怎么做,老师请放心。”嬴政微微一笑。蒙骜知道嬴政自己心里有主意,对着他点了点头。“刚刚真的好险,幸亏你们及时回来了。这一路还顺利吗?”之仪问。“挺好的,还好有将军,不是吗?”嬴政对王翦眨眨眼睛,王翦对着蒙骜与秦王做了一揖,“有惊无险。上将军请宽心。” “哎呀,大王救救我啊。”他们听到营帐里有人的叫喊声,他们连忙走进去,看到赵高被绑得结结实实地扔在地上,帽子歪在一边遮住了半边脸,头发稀稀疏疏地散在肩上,衣襟也被拉开了,样子十分狼藉。四人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模样,都笑了起来。之仪笑着解开了他的束缚,“大王,这事别忘了小高啊。”“寡人知道,谢谢你们帮了我这么多。”嬴政对着他们做了一揖。“大王折煞臣等啊,一切都是臣等应该做的。臣去安排,大王准备一下去劳军吧。”蒙骜说。 将近日落的时候,蒙骜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带嬴政等人来到了点将台。嬴政首先巡视军队,点将台下军队方阵整整齐齐,军士孔武有力,战马高大健壮,这是蒙骜所带领的秦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蒙骜和嬴政走到点将台上,蒙骜先清点了一遍军队,各个将军依次来拜见秦王。“介胄之士不拜,将士们请以军礼见吧。”嬴政说,“各位将士,寡人此次来劳军,偶然疾病,之前未能见到大家,深表歉意。今日寡人看见秦国将士们的威武之态,深感欣慰。感谢你们所为大秦做的一切,有你们才有秦国的安全和强大,你们辛苦了,秦国的好男儿,寡人的心与你们同在。”秦王说完,接过一碗酒,“兄弟们,这次寡人带来了许多美酒,寡人先敬一杯。”秦王扬起头一饮而尽,底下的军士看秦王如此豪爽,纷纷把刀剑举了起来大喊:“万岁,万岁……” 监军此时被关押在帐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大人,大王犒赏军士带来了咸阳的美酒,大人要不要喝一杯?”“不用了。”王绾回答。“大人还是品品这酒吧,莫负美酒之意啊”过了一会儿,从帐外传来另一个声音。“唉,我有罪啊,大王这酒是赏给你们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忠心耿耿的将士,我不配喝这酒啊。”“大人何罪之有?”那个声音问。“我在军中作乱,私闯大王营帐,以下犯上;诬陷蒙将军,在军营里挑事,此罪当诛,小兄弟,拿着酒快走吧,别让人撞见,倒是我连累了你。”“大人不必担心,附近的兄弟都在点将台喝酒领赏,我留在这里守着大人,按我说,大人一心为王,本该受奖赏,却被关在这里,我为大人鸣不平啊。”“唉,你不懂,秦国有法,我听说做将军的人要公私分明,才能管理好军队,治国也是这样。我违法应该要受到惩处,不然大王怎么服人呢?”王绾叹了一口气。 突然帐门开了,嬴政从外面走进来,他看到王绾正在看书,“寡人敬佩监军大人,带着美酒向大人赔罪,大人不给寡人面子吗?”嬴政说。王绾一惊,放下书跪着说:“臣该死,不知大王大驾。”嬴政把他扶起来,“爱卿起来吧,爱卿舍命为寡人,不惜冒险闯军营,犯蒙将军。刚刚寡人看了截下来的书信,大人揭露蒙骜将军造反,寡人在他们手上,字字真心,寡人十分感动啊。”“臣惶恐,臣是大王的监军,不是蒙将军的监军,这一切是臣应该做的,只是臣无能啊,错怪了将军。”王绾惭愧地说。 “这是何话,监军大人一心为王,蒙骜敬佩啊。”蒙骜也走了进来,他拿起酒壶,倒着喝了一口酒,酒顺着胡子流下了弄湿了衣襟,接着他把酒递给王绾,“大人,喝了这酒,就把这件事忘记吧。”王绾拿过来喝了一口,嬴政把那酒一把拿过去,喝完了剩下的酒,嬴政说:“寡人年少,内忧外患,很多方面需要先生指点啊,先生愿意陪寡人去咸阳吗?”王绾明白了秦王政的意思,连忙跪下来说:“大王如此抬举小人,臣誓死跟随大王。”“那请老师给丞相写信推荐王大人为郎吧。”嬴政显得很高兴。突然“哐当”一声,王绾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到地上一地的酒壶碎片,“今日之事,如此酒壶,从此不要再提了。”嬴政说。 次日嬴政便在魏之仪与王翦的护送下回了宫,本来有魏之仪护卫便足够了,但是嬴政留了个心眼,与王翦有交代的事便也让他一同启程。 “将军此行一定要保密啊!”嬴政交代着,“以后军中之事都倚靠将军了。”王翦一路上点着头,听着他的排兵计划,叹服不已,本以为大王只是傀儡,这些天早已经颠覆了以前的看法。 三人走至蕲年宫门口,王翦看到一个穿着柳叶纱衣长裙的女子正立于门口,一条长长的飘带绑在辫子上垂下来,清秀娟丽。她提着一个食盒,见他们几人回来,在王翦看来有些无礼的走上前,也不行礼,“你去劳军生病了?太后听说你回来,让我带来了特制的药膳汤。” 嬴政苦着脸说:“是啊,水土不服,病了好几天,累死了…喝了这药膳怕也好不了…”被她瞪了一眼,抢了话茬过去:“很精神嘛,根本没生病吧?又跑哪去了?” 王翦一惊,这个小姑娘未免也太厉害了,他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嬴政的神情还是未变,“进去说。” “你说你到底去哪里了?还真以为你病了,不是没事吗?”一进去,她便不满地说。 “大王确实是重病,如今只是大好了…”王翦慌忙地解释着。 “确实是出去了。”还没等他说完,嬴政突然笑了起来,魏之仪也笑出了声。“这位是王翦将军,出去的时候,是他护在我身边的,帮了我许多。”嬴政看着王翦介绍道。王翦心里纳闷啊,这大王前脚还和自己说要保密,后脚自己全都交代了。魏之仪看出王翦的尴尬,便解释道:“这是舜华公主,其实我们有事也不瞒着她的。”王翦“嗯”了一声回应,对他们的关系也猜出了七八分。 “既然没事,这汤也不必喝了,我看王翦将军在一旁累多了,还是给将军吧。”王翦突然见舜华把食盒递给自己,有些惶恐不敢接。“这是太后给殿下的,臣怎么能受?” “将军就拿着吗,保护他啊,不得跑死,还不听别人劝,固执得很,非得被气死…”嬴政脸上有点挂不住,连忙让王翦收了。 王翦拿着食盒不知所措,“他要喝,自己找御膳做。”舜华便丢下他走了出去,王翦目瞪口呆,还是魏之仪咳了两声,“还有些事,由之仪说与将军吧,天色暗了…我们先出宫吧。”两人交换眼神,王翦知道了他的意思,便行礼向嬴政告辞,与他出了宫。 嬴政见他们走了,出去寻找舜华,在不远处的廊道上见到了她,靠在柱子上。“担心啊?没给你写信,是我的错,向你道歉。”嬴政笑着说。 “是啊,也没个消息,还真以为你怎么了…你们到底出去做什么了?” “这不是不方便吗?”嬴政之后将从军营出走,遇到巨子,王翦救巴清等事一五一十交代了,舜华最感兴趣的是王翦,“王翦将军真厉害啊,出宫居然收获如此之大!还有王绾大人…是意料外的人吧…” “是我眼光好,运气也好。”嬴政认真地说,舜华只是笑。 “我给你看个东西,随我来。”他拉着她又回了蕲年宫,穿过前殿走到了书房。他的书房墙壁上均为书柜,密密麻麻地放着各式竹简。经过修缮,地板上铺了一副地图,仔细一看竟然是巨大的七国图。 “这是秦国,那边是匈奴吧,最那边是齐国,再过去是海…”舜华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图,一时也有些惊讶。 “过来瞧瞧。”嬴政从楚国一侧走到匈奴,“可以踩吗?”舜华犹豫着踏了上来。被嬴政取笑了一番,“这么小心?天下难道不是用来踩的?”两人坐在“秦国”上,嬴政取出很多木片。 “我一直在想一个计划,我只和你说,匈奴这边非得建一堵墙,让他们永远不能南下。这样,以后把这些秦、赵、燕的城墙都连起来,让匈奴人找不到空当。”嬴政坐在地上,拿着木片,从秦国临洮到燕国辽东,连起了一串。 “这…得有万里吧。世上没有这么长的城墙吧。”舜华被他的计划有点吓到了。又大概盘算了所需的人力,不由被吓了一跳,“如果真要建此长城,非得倾天下之力不可,真的值得这么做吗?” “长城吗?这个名字听上去不错。”嬴政深邃的眼眸中净是骄傲,“匈奴之患,不可不防。你知道,像李牧将军那样的良将终是可遇不可求,就算是他,假如他死了,匈奴依旧会南下,此时便需要一个一劳永逸之法。代价,只是暂时的,说不定是千秋之功。”嬴政解释道,将铜铸的士兵一个个整齐地排在木片旁。 舜华还是摇了摇头,“可是,如果日后真的天下能统一,百姓疲于征伐徭役,世上伤亡无数,需要休养生息才行,你如此大兴土木,不是和天下对立了吗?父亲说过,创世之君和守业之君,还是不一样的…” “你今天的话变多了。”嬴政抢过了话茬,“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舜华一愣,察觉到他脸色有点变化,“你是觉着我不该反驳你的想法吗?算了,这不是我该说的话。” 嬴政拉过她的手,“不是,只是这些事,必须得有人做罢了。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七国形式太过复杂,内忧外患,其实我也没想明白呢,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他又是一笑,“当然,本天才想了这么久的绝世计策被你给否了,还是有点不痛快的。” 两人都笑起来,本来有点沉闷的氛围被他的玩笑扫除一空。 “创世之君和守业之君吗?倒有点道理,那我便就做个创世之君吧,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让后继之人做守成之君,按照情况稍微修正便可以了。也不像我这么累,要天天想法子。” “不能你也做守业之君吗?道理你都很明白,没人能比你更好了。”舜华问。她想起很久以前问父亲为什么这么喜欢嬴政,宜安君说他是天纵奇才,需要有人引导他到正途上,故一直细心教导培养他,如今父亲见了也会欣慰吧。虽然舜华只是觉得他是个没正形,想法奇奇怪怪的人,但是她相信父亲的话。 “这天下四分五裂,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彻底收服呢,我哪能活那么久啊。万一天下还没平定,我就…”话还没说完,却被舜华一把捂住了嘴。她看上去有些生气,“哪有你这么自己咒自己早亡的?你一定会活很久的,这天下,只有你才能守护下去。” 嬴政却又大笑起来,“逗你玩的,区区六国,我就不信了,到死都收拾不了,快的话给我二十年,我就让你看看。再说了,我才不要活那么久。那个时候都是驼着背,走不动路的老头了。不能去击剑,更不能出去玩,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你说多没意思啊?我要是没了,天下不是还在吗?总有人替我守着的。” “那你要活多久?”舜华问。 “嗯…比你稍微久一点点吧。”他这句话似乎不像在开玩笑。 “为什么?” 嬴政弹了弹她的脑门,“别管那么多,想让我长寿,先让你自己越活越久吧。” “你天天这么劳累,勤于国事,无一日懈怠,也不知道休息,你的身体会垮的。这样下去,我一定比你活得久。”舜华瞪着他说。 “你的意思是要我多休息吗?”嬴政依旧是笑着的,“好吧,听你嘱咐,看完书之后,一定注意休息。我要是真的哪天没了,你会很伤心吧。” 舜华听他说又说胡话,便要去堵他的嘴,手却被他拉住,“所以比你活得稍微久一点就行了,那些悲伤都让我来承受便是。”舜华愣住了,眼中似乎涌上一阵热流,却还是嘴硬,“别说这个了,哪有我们这样的?抢着先死,听着怪让人笑话的。” 嬴政哈哈大笑,将另一个铜兵小人放在咸阳一旁,“这是骊山,听说他们将陵墓选在这里。我还没去看过,不过图倒给我看了。”嬴政起身从墙壁书架密密麻麻一个小格中取出一副羊皮地图,递给她。“不过我总觉得这建得不好,要是按我的主意,得造一个九层地宫,像山一样。你知道我眼光高,总是要最好的。” 舜华还是叹着气,“已经够奢侈了 ,照你的眼光,不知道得用多少劳工才能建成。再加上你刚刚说的长城,岂不是国力都要被耗空了?” “这也不是问题。”嬴政说。 “百姓未免太劳累了…而且这么大的地宫…需要殉葬多少人马呀,虽然已经废除了人殉,可是到底执行起来怎么样,你也知道…” 嬴政又敲了敲她的脑袋,“傻啊,大部分是罚有罪之人,然后才是普通百姓,无论是谁,给他们都开工钱就是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来个旱灾洪灾,这一年收成都没了。相反给我做点事,又不怕我欠钱不给,还不抢着给我干活…”舜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还是放肆地笑着,“要不说你笨呐,修完地宫他们都领工钱回去了,至于殉葬嘛,这么大的地方确实不能空着…你知道俑吗?”他拿起立于骊山的甲士,“就这个了吧。全部都做成俑。” “全部?” “对,全部,要是这地宫真的被人的尸体填满,还不得臭气熏天,那些孤魂野鬼啊,天天漂在我身边。我可不要…” 舜华无奈地耸耸肩,“行吧,你啊,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都不杀人了,你还要我咋样啊?真是不能再退步了,你还不如叫我随便挖个坑埋了,气死我了…”嬴政假装生气 ,趁机捏了一把她的腮帮子。 “你太狡猾了,我是真的说不过你了。”被他捏疼了,舜华一把打开他手。“今天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一定要好好的,长享盛世。” “还不是你一直说不知道我最近在干嘛吗?都和你说了呀!以后的事,我一直想着呢,你放心。”嬴政悠闲地躺在地上,举起了那个铜铸小兵打量。“以后如果天下真的统一了,一起去看海吧。海上的日出,我还没见过呢。” “对了!”嬴政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起身,舜华也把弄着甲士,被他一惊一乍得吓了一跳,手一抖那个小兵掉在地上。 “本天才又想了个法子!”嬴政放肆地笑着,“以后既然要出去,不如以咸阳为中心,修几条纵横天下的直道,既方便出巡,闲时又利于走行军队和运送物资。到时候条条道路都通往咸阳,真是便利。” 又被舜华白了一眼,“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自己想出去玩。睥睨天下,六国都不放在眼里,还二十年就够了,要是真给你几百年时间,不知道要打到哪里去了。” “我倒也想,这世上是真的好多地方没到过呢……”嬴政转过身子,“你不是也老想出去玩吗?这样吧,我捎你一程。” “哪能一直想着出去啊,总得回家吧,再说你一直出去,国家社稷不要了?”舜华瞪着他说。 “我就不信,谁还敢反了不成。我在,社稷就在。”嬴政说。 “那……”舜华想问些什么,还是没忍心开口,她不敢去想,这个她最信任、最依靠的人,如果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会怎么样,“这就是他说要比我稍微多活久一点点原因吗?”舜华默默地想。 嬴政却不避讳这个问题,“你是想问,我不在怎么办吧,我不说了吗?到时候我肯定都安排好了,江山千古,后继之人会替我守着的。” 舜华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你总说奇怪的话,但我都相信,是你的话,一定都能做到。” “不过,我倒听人说过不死之药,说不定真能给我几百年呢。”嬴政突然又变成了平日和她开玩笑的样子,“怕就是你说的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哈哈哈。” “你还真信,不过是那些方士骗人的,神神叨叨。活过百岁,已经是极限了吧。” “就是开玩笑,我一个人,真的活那么久,未免太孤单了。”嬴政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朝做劳役真的有钱的!!不说劳役里很多罪犯,都是给发钱的! 迟到也不会被杀头!最多被骂和扣工钱!(认真脸,自己感觉陈胜吴广的事也不是嬴政的锅,可能是胡亥二世把法律给改了吧,或者是记载有误) 嬴政真的冤死了,摊手,只用了兵马俑陪葬,秦国其实很早都废除了人殉,但是像宣太后芈月想让人殉葬什么的还是有的。其实,骊山陵墓里面殉葬的人都是胡亥杀的,个人觉得(就自己意见),既然都要立扶苏了加上制作了那么多兵马俑,意思就是以后施行更宽松的仁政,不会真的让人殉葬的。至于建朝的高压政策,更多是针对想要复辟的六国贵族,矫枉过正了,对于普通百姓,经常都是免劳役巴拉巴拉的,给皇帝搬砖还有工钱,和现在的搬砖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依法治国未免也太超过时代了,天下还难以适应。太惨了,一开始便是顶峰,后世都超越不了了。 第23章 秦王入相府,嬴政见李 魏之仪走进寝宫,秦王正在书桌前看书,嬴政在学业方面,没有一日懈怠,加上秦人尚武,所以每天不是在看书、批改文书,便是在击剑练武。 “大王最近可是上进。嗯?是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殿下也会看这个啊……这么认真,还以为看什么治国之策。不会是自己动什么心思了吧。”魏之仪取笑道。 “不过抽空是看些闲书而已,我这才刚拿起来看,你就不声不响过来了?对了,淳于先生的病好了吗?”嬴政收起诗,拿出其他竹简。 “我正想说这件事,那位教您的淳于博士在您去劳军的时候‘告老还乡’了。”秦王放下书,沉默了一会,说:“我冲动不过是与他争执了几句,却断送了那先生的仕途啊,他回齐国了吗?”“嗯,丞相会安排合适的先生的。”之仪说,秦王没应。“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把事情都解决您再寻回他回朝做官也不迟。”之仪劝秦王政对此事宽心。 秦王政有丝苦恼,又问之仪:“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算不上新鲜,听说丞相最近在编书呢。”“哦?他是商人出生,能编什么书?”秦王似乎没放在心上,重新拿起了书。“这事挺大的,他的三千门客正日夜不停地在撰写这本书,叫《吕氏春秋》。”之仪说。“是他主持编纂吗?”三千门客都在编书,看来确实不是件小事,嬴政从简牍里抬起头问。”有些奇怪啊,名义上是他主持,实际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客主持的,名字叫李斯,来头挺大的,听说是荀子在齐国稷下学宫最得意的门生。”之仪回答。“‘吕氏春秋’,他的口气够大的,本王倒想去会会。”嬴政终于放下了书,对这本书还有李斯产生了兴趣,吕不韦怎么会把如此浩大的工程交给一个无名的门客,李斯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秦王政和魏之仪出了宫,因为咸阳宫禁军是之仪统领,赵高在内宫盯着,他们没遇到什么麻烦就躲过了吕不韦的耳目顺利乘马车出了宫,众人只道他去甘泉宫了。在相府外,看门人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不熟悉的士人,“不知两位先生从何来相府指教?”“我们是咸阳人士,在秦任郎。特来拜会相国大人。”之仪说。嬴政和魏之仪扮成儒士去相府。那人看着他们气度不凡,想到相国的平日礼遇贤士,也不敢敷衍,马上请他们进去喝茶,“两位大人先休息,相国大人待会便来。”守门人把他们带到休息室,里面还有很多人在等丞相,手上拿着简牍。 “不知先生手上为何物?”嬴政好奇地问身边的一个士人。“这是我们要献给相国大人的文章,不知兄台有何高见上书丞相。”那人问。“我们这次没有拿文章。”嬴政又与其他人讨论了几回,与之仪出了屋子去别处看看。“这里人多眼杂,被认出来就麻烦了。把披风披上。”之仪看嬴政忘了披披风,就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他披上,嬴政微微一笑就拿过来披上了,用帽子遮住头。 “两位大人是要去哪啊?”一个仆人看到他们在院子里,便走过来问。“我们去‘尚德堂’为丞相编书,请带我们去吧。”之仪说。尚德堂是门客编书的地方,嬴政和之仪毫不认生、理直气壮,那仆人只当是门客,也没有怀疑就带他们到了尚德堂,“两位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吩咐这里的下人。”那仆人说。 嬴政看着这屋子,从外面看,尚德堂没有什么特别,由三间平房组成,中间房屋挂着牌匾,上面写着“尚德堂”三个金色的大字,高高的藏书阁在尚德堂后面。嬴政和魏之仪走进屋子,屋子里与屋外不同,三间屋子是通过走廊相通的,还有后面的藏书阁与正堂也是相通的,走廊上很多人拿着笔或者竹简穿梭着,嬴政注意到正堂最上面的中间的书桌上认真地摆着简牍和刻刀笔,席子也很讲究地铺着。大部分人在尚德堂两旁整整齐齐地书桌上奋笔疾书,两边的门窗用竹子装饰,有股淡雅的文人之气。嬴政正转着,听到有人说:“李斯大人,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嬴政转身过去,看到一个士人刚刚从藏书阁走出来,此人头戴黑纱五宝冠,身穿紫襟黑衣,鬑鬑颇有须,眼睛炯炯有神,颇有一番风度,骨骼清奇满腹才华,正是受丞相重用得意之时,那便是李斯。另一个人正在请教问题。 “大人请说。”李斯作了一揖。“我曾经听说大人在厕所里看见老鼠,那老鼠一见到人便逃走了;而在粮仓里的老鼠逍遥自在,不怕人和犬。是这样的吗?”那人问。李斯回答:“是的,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就如同老鼠一样,是由自己所处的环境决定的。人的聪明才智本来就差不多,富贵与贫贱,全看自己是否能抓住机会和选择环境。所有我决定抓住机会,东行向老师荀子求学。”“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一个人是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厕所里的老鼠可以跑到粮仓,却是永远无法跑到朝堂,不就像您吗?跑到荀子的粮仓,现在又跑到我父亲的粮仓,接着这只老鼠还想到朝堂上去吗?真是妄想。”接着那人哈哈大笑,旁边的人无人吱声。“这人是相国的小儿子,平日刁蛮任性,丞相因为李斯赶走了他的甲士,与李斯有过节。”之仪在嬴政耳边轻轻说。李斯脸上并无愠色,他作了一揖说:“通古出生卑贱,幸得丞相赏识,通古难忘丞相之恩,现在为丞相编纂书籍,是通古的职责,如果少爷有好想法可参与编纂。”吕少爷不屑地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李斯看众人都抬头看着他,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李斯才疏学浅帮丞相主持编撰,请各位先生多多指教,各位继续编纂工作吧。”众人也没多讨论继续工作。“李大人,相国公子如此咄咄逼人,您就不生气吗?”之仪从角落里走出来问他。“少爷一向如此,只是孩子而已,何必生气,我生气事情也不会有改变,倒不如放宽心,专心于丞相的工作,这才是最重要的。”李斯回答。“大人心胸宽广,仆佩服。”之仪对着李斯行了一礼说。“这不算什么。不知您是负责此书那部分的编著啊?”李斯觉得此眼生,就问了一句。“我们没有参与此事,我们来此是来拜见丞相的。”嬴政从角落里出来说。“听说先生是荀卿高徒,荀卿曾入秦,曰:‘秦无儒’,不知先生对现在的秦国怎么看?”嬴政问。“老师曰:‘秦无儒’非指秦国无儒,而是无通帝王之术的大儒,多是些迂腐的旧儒,不能合黑白学说于一体,妄图以空大迂腐的礼法去游说君主。真正的大儒,应如荀子,合百家学说,得帝王之道,通时局变化,心怀天下,有救天下之良药……”正说着,门外突然有人喊道:“相国到。”丞相吕不韦像往常一样,每次下朝后会来看此书的进度。看到丞相从门外走进来,李斯对着吕不韦行了一礼,众人也停下工作,对着丞相行礼。“各位先生辛苦了,”吕不韦对着李斯走过来,“先生,吕某在大家面前对您道歉,家里的逆子不懂事,我已经关了他禁闭反思,请先生安心编纂此书。”吕不韦对他道歉说。李斯又行了一礼,转过身发现刚刚在身边的嬴政和之仪突然不见了。“我们去商量一下此书的编纂吧。”丞相说。李斯一愣,又看了看四周,还是没发现他们,就与丞相进了后院商讨书的编纂工作。 其实李斯从藏书阁出来在扫视众人工作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嬴政在角落里冷冷看着他们,与他视线碰撞的瞬间,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不是因为他的穿着打扮,也不是那让人见之忘俗的外表,而是那既冷漠又坚定的眼神,就如被千年寒冰封闭的火,似乎没有人能看透他表面的寒冷,李斯深深受到了触动。而嬴政看到李斯眼中的热情,与嬴政表面的坚冰不同,那是一种渴望与等待。人与人的交流,是从最开始的眼神碰撞开始的,这是人身上最灵动最复杂的地方。 待吕不韦和李斯走后,嬴政和魏之仪从屏风后走出来,刚刚他们趁李斯等人不注意,嬴政若有所思看着屋后。“以后不要这么冒险了,走吧。”之仪提醒嬴政。嬴政点点头,与之仪离开了相国府,乘坐马车往甘泉宫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虽然过生日,不过还是更了一章,祝大家天天开心哈O(∩_∩)O~ 第24章 秦王政二见李斯, 魏 蕲年宫内。 嬴政像以往一样在书桌前看书,舜华在一旁静静地陪读,也不出声。不出一会魏之仪也过来了。不知为何,嬴政变得越发沉静了,常常一个人聚精会神地坐一天而全然无觉。“大王,”之仪沉不住气了,“太后出甘泉宫的事有些蹊跷啊,上次我们去她还好好的……这次怎么?还有我听说嫪毐……”这时一个宫人走进来上茶,之仪立刻闭住了嘴。“我已经准母后出宫疗养了,她年纪大了,身体总会有些不舒服。”嬴政头也不抬地说。 待他走远,嬴政看着门外说:“你发现没有,刚刚他进来的时候悄悄瞟了我们一眼。”之仪疑惑地看着嬴政。“连小高进来都只会低着头,我们的话都被他听去了。”“难道他是?”之仪惊讶地看着嬴政,叫苦不迭。嬴政冷冷地回答:“没错,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们,我们小心谨慎还不行,还要知己知彼方能百胜,所以我……” 嬴政突然不说话了,之仪转过身向门口看去,丞相突然出现在寝宫门口,李斯跟在他身后。之仪悄悄与嬴政交换了个眼色。李斯余光看到了嬴政和魏之仪,还有个年轻女孩,不禁一怔,头立刻低得更低了。 “丞相来谈国事,小女先下去了。”舜华先他们行了一礼便先出去了。 “仲父过来怎么不让人通传,寡人好安排迎接仲父。”嬴政若无其事地说。“臣只是不想打搅您学习,刚刚听到您说什么‘知己知彼’是怎么回事呢?”吕不韦问。 “哦,刚刚寡人在读《孙子兵法》。”嬴政笑了一下说,“既然您来了,寡人倒想向您请教。”“最近大王真是用功啊。”吕不韦看着嬴政手里正拿着一本《孙子兵法》,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臣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解决君上的疑惑,所以特地为您选了一位先生。” “不知仲父安排的是哪位先生?上次淳于先生的事寡人还没有向您道歉。”嬴政问。 “大王没有错,是淳于先生学问不够。臣此次不敢马虎,秦语云:‘以吏为师’,臣在百官之中筛选,看中冯去疾先生历经三朝,满腹才华,为人谦和,此人教大王百家之道方不辱您的资质。这次冯先生在忙公事没有来,以后每次下朝先生都会来传道授业,解答您的疑惑。”吕不韦回答说。“谢谢仲父为寡人寻得一位好先生。”“这是臣分内的事,臣身边有位先生,名李斯,是荀子的高徒,现在任郎,以后他会帮助冯先生辅导大王的学业,大王有什么疑惑也可以问李先生。”吕不韦把李斯推荐给嬴政,表面上是冯去疾的助教,其实是吕不韦安排过来看着嬴政的人。嬴政盯着李斯看了两秒,李斯依旧低着头。 “多谢仲父这么细心的安排了。不知道刚刚寡人看书有疑惑可以现在请教这位先生吗?”“当然可以,臣府中还有事,先告退了,”吕不韦又回头对李斯说:“你先在这和大王谈论几回学问吧,必要尽心。”接着他行了一礼就退出了寝宫。 李斯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嬴政说:“通古先生抬起头来吧,以后您也算寡人的半个老师了,寡人读书时不喜欢人打扰,这里没有别人,您不必拘礼。”“臣有罪,不敢面上。”李斯任恭恭敬敬地行着礼。“先生有何罪?”秦王政问。“臣有眼无珠不识大王,对大王无礼……”“听着,通古先生,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嬴政打断了他的话。李斯听着秦王冷冰冰的话,身上也冒出了冷汗。“先生,我说过,这里没有外人,寡人想和先生商量一件事。”嬴政放下书站了起来,绕到他的身边。 “实在不瞒先生,寡人年幼,国事全委于大臣,寡人需要帮助,先生能帮助我吗,我已经对先生坦诚,先生能同时对我推心置腹吗?”嬴政问。李斯听到嬴政没有自称寡人而是“我”,心里不禁一惊,还是没有回答,等着秦王接下来的话。 “寡人早闻先生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先生关于大儒的议论更是精辟,丞相不能成就先生所希望的,而寡人却有心,只可惜身边无贤臣助寡人一臂之力。寡人已经对先生坦诚,先生还是不能抬头看一眼寡人吗?”嬴政说。 李斯抬起了头,回答说:“不是因为通古不尊重大王的原因啊。通古为大王的真心实意所感动,士为知己者死,此生足矣,也愿意奉献毕生所学啊,只是……。”李斯叹了口气,接着说:“当初范雎说秦昭王,穰侯以骨肉至亲,尚能被王离间;公子无忌以王弟而见疑魏王……这种例子,数不胜数,而李斯为外人,与大王无亲,担心还没能为大王尽力已经没有机会了啊。” 嬴政听了他的顾虑,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先生想多了,之仪为魏国人,而为寡人禁军将军,提剑侍于君旁;上将军蒙卿为齐国人,在秦四世为将,为寡人太傅,寡人信之,予军权;王绾大人为监军,寡人壮其忠,招之咸阳……他们与寡人没有任何血亲关系,但是寡人相信他们,愿意重用他们,现在先生之才高于世,寡人想得先生的帮助,只要寡人相信您,对您有信心就足够了。您愿意与寡人共进退吗?” 李斯听后跪在地上对嬴政拜了三拜,“臣能得大王的信任,是臣的福分。臣再多言就有辱大王了,臣愿意誓死跟随大王,只是现在臣为丞相舍人……。”嬴政把他扶起来说,“寡人以前听王绾说他虽在蒙骜军中,却不是蒙骜将军的监军,是寡人的监军。” 李斯一听就明白了,“君上是秦国至高无上唯一的王,臣是大王的臣子。” “时间不早了,先生暂且回去吧,以后寡人有空再向先生请教。”嬴政说。 看着李斯离开的背影,之仪有丝担忧地看着嬴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嬴政先开口了,“他不会说的,其实我刚刚说那些话,是让他宽心,吕不韦的水太浅,他呆不住。以后他自然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要想别人对自己坦诚,自己不应该先对别人坦诚吗?他是个少见的聪明人,他值得我这么做,而且怎么做他自己知道。”嬴政的眼光里闪过一道狡黠。 “你这样狡猾,连山中高士许由都能被你说动。李斯先生可真是不错,以后一定能帮助你的。”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之仪一怔,突然见舜华从屏风后走出来,原来她退出去之后并没有走,从后面的小门又悄悄回来了。 “我可不需要许由,别开玩笑了,我与你们说过的话,可否还记得呢?”嬴政突然严肃了起来。 “嗯?有什么行动呢?”魏之仪问。 “这不是一次行动,是一次大规模的计划,只有你做,我才能放心。”嬴政在之仪面前沉默地踱了一圈又一圈,“从岐山回来之后,我知道必须把目光放得长远,现在秦国那么多人盯着我们,我却对他们一无所知;天下都望着秦国,秦国对其他国家的情况了解得却很少,刚刚看《孙子兵法·用间篇》,‘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我想要自己的谍网,不仅为了以后对吕不韦行动,更是为了天下。”嬴政停下了,坚定地对着之仪说。“我知道了,可是咸阳都是眼睛,我们怎么做、在哪里这样一件大事呢?”之仪问,突然见嬴政对着舜华微微一笑,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就是舜华公主现在待在这里的原因吗?他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有个现成的地方,母后已经去雍宫养病,不管有什么蹊跷,甘泉宫我常去,不会引起注意。还有甘泉宫后面的草场后山,也是布置的绝佳地点。这些事,只有你们能帮我。”嬴政说。 “可是公主会不会有危险?”魏之仪有些担心的看着舜华。 舜华摇摇头,“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其实子政也有担心过,但是这是必须做的事,没有我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助你,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了,既然有危险,便是我们一起承担的危险……” “说是危险,其实真正承担风险的人仅我和之仪俩人,如果真有危险的那么一天,我便担起所有的责任。”嬴政对舜华说。 “子政……”舜华心里泛出一丝感动。 “之仪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嬴政打断了他,“我们之间不必说这种话,我们是君臣,更是朋友。蕲年宫不是地方,换个地方我们再商量此事。”嬴政说完,继续拿起了书。之仪终于了解了坐在他眼前的已经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个极有想法、敢作敢当、考虑周全、慧眼识人的君主了。嬴政不会再冲动了,他的心如水一般沉静悠然,不管内在是有多大的波澜。 第25章 燕太子入质秦国,赵公 作者有话要说: 燕丹君待机那么久终于上线了,不容易啊,一直坐在函谷关外待机23333秦王政三年,当嬴政终于确定了对内的目标雏形时,此时天下第一关——函谷关关门大开,兵士整齐地排列在关门内外,这是对从山东来的贵客的尊重。今日燕国太子丹入质于秦,两国结秦晋之好,所以秦国大开关门迎客。守关的将军看到燕国的人马来了,燕国的车马不多,只是些外交大臣和连忙下关迎接,他们先检查了车马没有什么异样,接着那将军对着太子的马车拜了一拜,说:“得罪了,请太子下马换乘。”太子丹正要下来,听到一阵马蹄声。“本将接送太子到咸阳。”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太子丹透过竹帘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少年将军骑在一头高大的骏马上,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长安君,这……大王已安排了几位大人,不日即到……”成峤没理那守关将军,下马走到燕丹的马车前,说:“真是抱歉,大王安排的人在路上还没赶到,成峤在附近驻军,特来护送太子去咸阳,方不失宾主之礼,请太子下车换乘。” 太子丹掀开了竹帘,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少年将军成峤,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在这些面无表情的人里,显得十分特别,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是他特有的骄傲。 “丹听说过长安君大名,是丹来早失礼了,让长安君麻烦,真是感到抱歉。”燕丹对他行了一礼说。“太子是燕国的储君,以后的燕王,也是秦国的贵宾,秦王本应亲自迎接,可惜王兄居咸阳未能至函谷关,就由我这个弟弟来护送您也是合适。”成峤回了一礼,随后他踏上马,对着太子说:“请太子随成峤走吧。”太子看了看秦国士兵牵来的马车,说:“谢长安君美意了,只是丹不习惯坐车。”成峤明白太子的意思,让士兵换了一匹好马给太子,燕丹马上踩了上去,成峤笑了笑,“果然是个爽快人。” 于是太子丹和成峤骑着马,吹着略带凉意的风,潇洒地骑了几圈,聊了很多话,有相见恨晚之感,快晚上时才回到营帐。到了营帐,成峤上了酒与太子对饮,“以前听舜华说过您,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燕丹听到“舜华”二字心中一动。“其实以前的事我都知道,请太子宽心,她生活得很好。”成峤又给他倒了一杯。“谢谢长安君对舍妹的照顾了,很久没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太子丹放下了酒杯,起身站了起来。“以后您不必叫我长安君,就叫成峤吧。真的不必担心,没人欺负她,好久没见她了,这次去咸阳我也顺便看看这丫头。”成峤也起身站了起来,把酒壶塞给太子丹,太子丹会意一笑,“我敬你。” 几天后,太子丹到达咸阳,秦王按照最高规格的外交礼仪招待了太子丹,纲成军蔡泽在燕为相三年,劝太子丹入秦为质,在迎接的酒宴上,两国的大臣都在说两国交好,似乎都是一片喜气,只有太子丹在不停地喝酒,不过是在粉饰太平。 燕丹看着嬴政,他确实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曾经赵国街头的那个孩子了。之前本来他有丝担心小政能不能应付秦国的局势,可是当他在秦王的迎接朝会看到小政时,尽管在表面上一切都由大臣——主要是吕不韦做主,但是他真的已经长大了, “他什么都懂了,可是他装的真像……”燕丹看透了一切。。 吕不韦在应付燕国的大臣,说着客套话,秦王政也会插几句话,不过大部分时间在听吕不韦的话。燕丹喝着闷酒,这种繁华的酒宴他经历的很多,自感无趣,就以更衣的理由离席了。 燕丹离开嘈杂,呆坐在湖边,远处是酒宴的灯火阑珊,没有噪声还有背后的虚假,这宁静的灯火在夜里倒特别美,似乎是坠落的星光,不过已经与他无关了。燕丹宁愿一个人呆着,埋在无边的黑暗中,如他此刻孤寂的心情。“怎么一个人在这?”突然背后传来个声音。燕丹回头一看,居然是嬴政。“没什么,这种酒宴经历得多了,倒十分无趣,不如一个人清静。”燕丹冷冷地回答。“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尽是虚假的应酬。”嬴政坐在他身边,拿出一壶酒递给他,“现在倒可以说些知心话儿。”燕丹拿过酒,自言自语道:“政,容许我还这么叫你,如果有一天秦燕为敌,我们还是朋友吗?” “现在两国友好,怎么这么说呢?” “这里只有我们,大可不必说场面话,其实你我都知道,终有这么一天,是吧,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很多事已经回不去了?”太子丹苦笑,把酒还给了嬴政。“谢谢秦王的美酒招待。”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嬴政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太子丹已经走远了,“不会有这么一天,那是总有其他方法的,无论何时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嬴政对着太子的背影喊道,他不确定太子丹有没有听到,他的脚步似乎停住了,可是终究没有回头。 “太子,原来你在这里。”太子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成峤正倚着旁边的栏杆。“我看你离席这么久不回来就去找你了。”成峤说。“宫廷如此奢靡,可是天下黎民终是不得安生啊……我不喜欢这种场合,抱歉,我得回去了。”太子说。成峤拦住太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我带你去看看舜华,怎么样?”“我是燕国太子,不能在内宫禁苑里的……”成峤对他吐了吐舌头,“当然,我把她约出来了,跟我走吧。” 太子丹跟着成峤悄悄离开了酒席往宫外去,集市依旧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太子丹有点奇怪,问道:“夜里得闭市,今日怎么如此热闹。”“哈哈,今天是秦国的‘沐兰节’,秦律准夜间摆市,今天热闹非凡,年轻人相会认识,确实是个玩的好日子,可惜宫里没有这般啊……”成峤叹息道。“不错,最好的东西在宫里是找不到的。”“看,她在那呢。”太子丹顺着成峤指的方向看过去,穿过绚烂的灯火和人群,在远处的桥边,她正站在桥头,头梳简单的髻子盘在头后,其余头发批下梳成辫子垂至身后。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太子丹依然认得她,在所有的人之间,她是最特别的,无需任何装扮,对于燕丹来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她长大了”,在他面前的俨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太子丹下了马,走到她的身边,心也跳动了起来。与此同时,舜华也看到了他们俩,舜华的步子也颤抖着。时间仿佛错位了,一切都回到了六年前,少年燕丹穿过时间问着那个孩子:“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和子政都很好。”舜华的眼泪依然像以前那么流下来,流进了他的心,“只是我想你了,大哥。”舜华抬起头,眼睛如水一般。穿过时间的问候,已经错过了太久,只是心里那份默契依然存在。 “舜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是你可以相信的哥哥。”燕丹,这是第一个许下永远的人。 第26章 秦王三见李斯,嬴政二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李斯大人一上线气氛就变得好正经严肃_(:зゝ∠)_向李斯大人低头冯去疾在教授秦王完课之后正要离开,李斯从门外走进来,此时李斯已经是长史,他与冯去疾打了个碰面,“李大人,好久不见了,最近帮丞相一直在忙编书的工作吧。不过不光要帮丞相,君上天资聪慧,老臣力不能逮,常心忧不能教好君上,愧先王之德,大人年轻有为,望大人能尽心辅佐大王。”冯去疾作了一揖说。“臣谨遵教诲。”李斯回答道。“君上,通古先生是难得一见的贤才,望君上能听李大人之教。”冯去疾回头对嬴政说。“寡人谨听先生教诲。” 待冯去疾走后,李斯走到学宫中央对秦王行了一礼。“先生自上次之后一直没有来指导寡人的学业,寡人十分担心啊,怕先生不肯来指教寡人啊。”嬴政说。“大王,臣已经给出了答案,承蒙大王如此抬举,李斯必将尽毕生所学辅佐大王,惟惶恐不能报大王大恩啊。”李斯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先生,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必说那些场面话,”嬴政放下书站了起来,“不瞒先生,寡人一直有个想法,不,是秦国几代人的梦想,就是东进。可是为什么秦国一直就止步关中呢?寡人想了很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啊。” 李斯回答:“如今的形势不同往日,从前秦穆公虽称霸天下,但最终没有东进吞并山东六国,这是什么原因呢?原因在于诸侯的人数还多,周朝的德望也没有衰落,因此五霸交替兴起,相继推尊周朝。自从秦孝公以来,周朝卑弱衰微,诸侯之间互相兼并,函谷关以东地区化为六国,秦国乘胜奴役诸侯已经六代。现如今诸侯服从秦国就如同郡县服从朝廷一样。” “所以按照先生的话,如今该怎么做呢?”嬴政绕到李斯身边。 “平庸的人往往失去时机,而成大功业的人就在于他能利用机会并能下狠心。以秦国的强大,大王的贤明,就象扫除灶上的灰尘一样,足以扫平诸侯,成就帝业,使天下统一,这是万世难逢的一个最好时机。倘若现在懈怠而不抓紧此事的话,等到诸侯再强盛起来,又订立合纵的盟约,虽然有黄帝一样的贤明,也不能吞并它们了。”李斯回答,“不瞒大王,当初通古入秦,是有私心的,因为这是秦国统一天下的良机啊,通古想一展所学,方不负平生所学。” “先生对寡人如此厚望,只是寡人现在的状况……唉,先生知道,手无实权,寡人也想做一番事情,只是放不开手脚啊。先生是明时局的贤才,请指教寡人该怎么面对呢?”嬴政面对着李斯问。 李斯又作了一揖回答:“大王,臣在秦四年,用三年看清了秦国的局势,臣花了很长时间想这个问题。臣认为,秦国如果是马车,请容许臣做这种假设,您坐在马车上,那么拉动国家朝堂上最重要的三驾马车第一是军队,第二是朝廷势力,第三是六国其他势力。如果要掌控大局,非有此三股势力不可。登高见远,大王处在至尊之位,比臣应该看得更清楚。” “您说得没错,寡人有时感到十分迷茫,先生能再次指教寡人吗?”嬴政问。此时两人平等般得面对面站着。 “大王,对外也许不必硬拼,可以派出间谍离间君臣的关系,大王不要吝啬钱财,能收买的,用金玉收买;不能收买的,杀之。如此,秦军便战无不胜了。至于对内,大王贤明,大王知道怎么做,臣卑鄙,不敢妄自评说。只是臣想说一句,攘外必先安内啊,后院起火乃大忌啊。”秦王政疑惑地看着李斯,于是他接着说:“前两驾马车大王明白,只是第三驾马车——大王切切不可轻视国外势力啊。六国在秦势力最大的是,臣不说大王清楚,是楚国,有个人大王可不能忽略啊。”秦王踱着步子绕了几圈,书桌旁的魏之仪知道秦王在思考,没有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秦王终于说:“谢谢先生的指教了,寡人明白先生的话。”于是李斯告退出去了。 “果然没有看错他,李斯似乎能明白我的心思,他说的和我考虑的几乎一样。”嬴政似乎松了一口,然而马上又紧张了起来,“但是,我们之前确实忽略了一件事,或许是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办。”“您是说……华阳太后?”魏之仪问。“对,她的势力不下于吕不韦,她能成就吕不韦一代相业,也立了两世秦王,她就是隐藏在背后的楚国势力啊。”嬴政的表情突然很凝重。他想起了父亲的遗嘱,上面有三个名字,其中有一个就是华阳太后。也惊叹于李斯对于时局的洞察能力。 “靠普通的小恩小惠是不能让她帮助我的,她已经拥有了人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除非……”嬴政苦恼地说。“大王,过段时间想也不迟,”魏之仪劝道,“上次您说的事……本来我已经筹划得差不多了,可是太后突然回来甘泉宫了。一下子计划就打乱了。” “母后她回来也在意料之中,现在甘泉宫里人多眼杂,难免出点纰漏,之仪,我们一步也不能走错,不然一切都没有了。你和舜华商量再好好准备一下,她会尽力帮我的,这是不能拖的,也不能出一点差错,这关系到日后对付国内形势,甚至会影响统一天下的进程,”嬴政说,“说说你的筹划,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间谍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既然太后回来了,首先不可做得太大。我们首先需要忠心的人,我把这些人分成三等,大家都听命于君上,但是您不能露面。第一等是臣,直接听命于您;第二等是由您挑选的勇士,平日由我带领,有任务时由您吩咐调令;第三等是由那些您挑选的勇士带领的人,直接负责收集各种情况。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我们可以把第二等勇士安置在甘泉宫马园后山可以避人耳目。第三等分散咸阳执行我们的各种任务,您认为怎么样?”魏之仪说。 “这件事我放心交给你,禁军一直是你统领,人选可从军中选出亲信,具体的训练可以根据这些年你的经验来。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我打算把王翦调回来,统领关中的禁军,我想让你去做这件最重要的事,明白吗?”秦王政问道。 “您不需要这样问我,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尽量做好。既然这么重要,为了防止泄密,我们把这项行动起个代号吧。” “嗯……就叫‘天目’吧,目者,眼观四方信息;天者,万物之帅也,天与目互为表里,天下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和掌控之中。”嬴政缓缓说道。 “君上英明,只是刚刚李斯说的其他方面大王打算怎么做呢?”之仪问。“这些我想过,自有打算,只是华阳太后,如李斯所言,时机还未到。”外面的沙漏静静地流逝着,嬴政的心如同沙子一般,不急不缓,自入虚静之界,虽然还是有些稚嫩这几年的磨练已经使他逐渐成为了一个不动声色的人了。他又想起了父亲苍白平静的脸,他是带着担忧的心走的还是放心呢?他已经决定打响这场看不见的权力战争,这场战争,只能赢不能输,否则是万丈深渊。 第27章 成峤将军归国,六国使 经过一路风尘仆仆,在又一次离开咸阳后,成峤终于又回到了咸阳城,由于获了军功,秦王赐了府邸,这次不需要再离开了。“仿佛离开咸阳还是昨日啊…”他暗暗想到。“长安君还是这个样子……”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你啊,没想到你会来接我,怎么不在宫中?”成峤一看原来是舜华,正骑在马上,神采飞扬,“没想到你现在长大这么多,倒像个美人了,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哈哈哈。”成峤说。 “少开玩笑啦,我可听说你也是咸阳不少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呢!有什么话路上说,太后和夫人可一直等着你回去呢。”舜华做了个鬼脸。“这我可担受不起,只要你稍微将我挂念在心头,我就知足了,”成峤继续说笑道,“王兄此次诏我回来,还赐了我府邸,想不想去看看?等我去宫里向王兄复命,再带你出来!” 等成峤向秦王和几位太后都复命了之后,便牵着舜华要出宫,马车已经等待在宫道上了。 “来,上车!”成峤先上车向舜华伸出了手。正欲上车时,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居然是嬴政。 成峤有些吃惊,“王兄怎么来了?” “去看看你的府邸不叫我吗?”嬴政说着,径直上了车,又向舜华伸出了手,舜华迟疑了一下,将手给了嬴政。 马车走了起来,成峤似乎有点不开心,只是看着窗外。气氛到了冰点,终于成峤忍不住说道:“王兄也不用什么都跟来吧,你没那么闲吧,不看书了?”嬴政不说话,只是斜眼盯着成峤。 “你还怕我拐走舜华不成。” “谁知道呢?”嬴政说,“每次你们出去都不和我说,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在宫中半天都找不到人。” “停车!”成峤正欲争辩,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舜华突然下了车。乐儿和魏之仪坐在马车外面,突然看舜华下车也是十分惊讶。 “我们再找一辆马车。”舜华拉着乐儿就要走,“一个人要闹就让他闹,一个人要去看府邸就自己去看。”在嬴政与成峤的目瞪口呆中,竟然真的和乐儿坐到其他车上了,叫着她的名字也不回头。 “真的生气了呀,你怎么突然就来了?”成峤埋怨着嬴政,马车还是继续走着,结果却变他们两人同车了。 “不知道是谁先吵起来的。” 成峤有些郁闷,“我只想看看她,你未免也太担心了。” “成峤,”嬴政突然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召回来吗?” 成峤疑惑地看着他。 “在宫中人多眼杂,你忙着复命,刚刚没法和你独处,所以才出来找你。有了军功,封了府邸,日后可以一直留在咸阳了。我得需要你帮我呢。”嬴政说。 “吕不韦?”成峤犹豫着,还是问出了那个名字。 “当年是吕不韦逼你走的,一直都没法回来。其实我在咸阳,你是知道的,也一直受吕不韦掣肘。而且父王,他当年的离奇死亡也与吕不韦有关。” 成峤惊住了,“原来父王真的是被他害死的吗?等等,那你一个人在宫中,吕不韦权倾朝野,万一也害你怎么办?” “不会。”嬴政摇摇头,“吕不韦是外臣,没有根基,如果他害了我,在秦国也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他只会想办法控制我。” “王兄,是我不懂事,老是误会你。”成峤道歉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你在军中这么多年,对军队了如指掌,如今回朝,能名正言顺分走吕不韦一部分权力,阻止他染指军中之事。尽管我还没有实权,但我一直想办法控制军权,不能落入吕不韦手中,如今你来了,和蒙家一道,就是如虎添翼了。”嬴政微笑着说道。 很快便到了长安君府邸,舜华下车发现两人都在门口没进去,等着自己。 “请问两位殿下吵够了吗?”舜华问。 他们两人对视一笑,“哪吵了啊?听错了吧。”成峤笑着说。 “好了,以后我都让着成峤,你别生气了。”嬴政说。“没吵就好。事情都说完了吧。”舜华笑着看着两人,之后一同进屋看了一遍府邸。 现在的秦王已经十七岁了,差不多到了选妃的年纪。听到秦国透出风声,六国争先恐后,使臣纷纷带着公主前往咸阳,客卿争相游说,一时间咸阳热闹非凡,都想从此事中获利。秦王将此事全权交与太后处置。 华阳太后在宫中接见了各国公主,夏太后与赵太后皆以身体不适为由缺席了,“今日由本宫接待各位公主,请各位公主不要嫌弃秦宫矮小简陋为好。”华阳太后说到。“公主们出生高贵,风姿绰约,本宫见了也是十分欣慰啊。”太后观察了一番,特别留意了一番楚国的公主。又说了几轮客套话便安排她们在宫苑中各自休息了。 楚国公主芈瑶是楚王胞弟的嫡女,因楚王没有合适年纪的公主便选了胞弟的女儿出嫁,由昌平君芈启作为使者送嫁,昌平君是公主的叔父。这昌平君芈启长年呆在秦国侍奉,斡旋于两国之间游刃有余,已为秦国重臣。见过太后之后,昌平君送芈瑶去休息,“秦国不比楚国物产丰富,希望君能够适应,太后对君寄予很大期望,希望君不要让太后失望。”昌平君在路上说到。 芈瑶是个明白人,知道太后会帮她成为王后,以后秦国的楚国势力需要人来继承。侍女打开衣柜是一件件华丽的衣裙,梳妆台上堆满了珠翠,一起过来的姑姑说:“太后确实为公主费了心思,公主今日休息过后务必要去拜见太后才是。”“嗯…”芈瑶含糊地点了点头,感觉有些头昏,有种说不上来的疲乏,便带了侍女小玉出去在附近走了走,不远的荷花池内有鲤鱼在莲叶间戏水,芈瑶看着这些鲤鱼发了呆,想到:“锦鲤尚且自由嬉闹,而我…。”看着水面的倒影,在她心里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项燕哥哥……”芈瑶想起了表哥项燕,比她大了六岁,因为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将她送到大姨家照顾,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她是公主,必须承担和亲的责任。项燕在她走的那一日,眼中红红地喊着:“要是你受到欺负,我必然收拾他们一顿。”芈瑶却一笑,无可奈何。 有些事,应该要忘掉了。 “公主是否想喂这些金鱼,奴婢去取些鱼食过来吧。”小玉看她对池塘中的鱼发着呆,便这样问到,看公主点了点头,便马上回去取鱼食。 随芈瑶看见池塘旁的假山似乎有一番趣味,便走去观赏了一遍,谁知假山群太大,走出来已不见了原先的池塘。“既然如此便再走走,等天色稍晚再询问宫人回去吧。”心里想着慢慢观赏着秦国的亭台楼阁,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芈瑶扶着栏杆望去,不见人影,大小宫殿星罗棋布地在下面倒有一番豪迈之感,“真是个观景的好地方啊。”她不禁感叹道。 突然脚下一滑,踩到台阶上的苔藓,芈瑶慌忙中下意识扶住栏杆,谁知那栏杆竟然“咔”得一声断了。眼见着就要掉下宫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从宫墙边捞上来。惊魂未定之际,芈瑶看清了救她的人,似乎是一个身体强壮的武士,正紧张地看着她。 还未等她道谢,“姑娘小心路滑。”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才发现背后房屋角落里坐着一个男子正在饮酒,她看这人头发半披于肩上,其余头发以两股辫束发于头顶,身着浅灰色深衣,衣着虽然十分平常却气宇不凡,似乎是好奇地盯着她,心中不由一惊。 “实在抱歉,不知道足下在此休憩,打扰君了。”芈瑶马上道歉。“还有十分感谢先生出手相救,否则瑶就是宫墙下的一具尸体了。” “请姑娘小心点吧,因这处宫殿废弃,长久无人涉足,栏杆旁长满了苔藓,再加上栏杆很久没有修葺,万一滑倒了很危险的…没想到有人会到这里来,这里倒是很难找到的。”魏之仪说,不由捏了一把汗。原来这两人正是嬴政与魏之仪。 芈瑶发觉自己的仍然紧紧抓着魏之仪的手,连忙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足下恕罪,我是在宫中迷了路四处乱走,没想到会打扰到君,还请君原谅。” “无事,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要站那边了。”嬴政说。“听你说话和打扮不像是秦国人,你一个人在宫中走,难道有什么心事不成?” “可是足下一个人在此饮酒不是也有心事不想被人看到吗?”他听了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作为秦王怎么会没有心事呢?嬴政在烦恼时经常于此饮酒,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人打扰,对方似乎不是秦国人,不过像是个有趣的人。芈瑶继续说:“不过足下真是好眼光,此处甚少有人打扰,视野开阔风景极佳,确实是适合静心的地方。” “是啊,平常我烦恼时常常会到这里来,还能帮我仔细思考,那你呢?”子政问。 “不知道足下有没有这种感受,身处于宫墙之中,即使有锦衣玉食,确时时感到压抑苦恼,不能自主吗?”芈瑶不禁发问。“可是就算是身处江湖之外,很多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我也只能找个地方思考静处…”子政不禁望着远处苦笑了一番,芈瑶心有所感,也默然看着远处的落日。 “天色已暗,让我送姑娘回去吧。”过了一会魏之仪说。 “多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今日之事还请君原谅,以后我不会如此鲁莽来这打扰君了。”芈瑶拒绝了他的好意。 成峤从外面回来,祖母夏太后与母亲韩夫人也十分喜悦。虽然成峤开了外府,但是夏太后几乎每日都会召他入宫,他说着在外面的经历,空气中充满着欢乐的气氛。 “成峤可否有心上人了?”一日成峤离去后,夏太后问韩夫人。 韩夫人听到这话,有些慌张地说道:“可不在太后身边吗?只是,妾听人说,大王也喜欢舜华,这事怕是不好办,成峤恐怕也是知道的,说不定也不愿意,他从来不和他的兄长抢任何东西。” 夏太后微微一笑,“那得我们替他们安排了。改日让舜华过来,老妇问问吧。现在的小孩,总是看不清,需要老人替他们打算。”成峤那点小心思,太后其实是知道的,舜华也经常会来请安,成峤看着她的眼神,被太后看在眼里,却不点破。 隔了几天舜华来请安,夏太后让她过来,握着她的手,笑语盈盈,“在秦国这么多年,这都是你的家了。但是,你是女子,总得嫁人的,老妇想到你要是哪天走了,真是心如刀绞啊。” “孙女……孙女还小,会陪在太后身边的。” 夏太后拢了拢她耳边的头发,“哪能一辈子都不嫁人啊?还有个办法,不如嫁个秦国男子吧,就真的是秦国人了。”舜华脸上发烫,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嬴政的身影。 “老妇的孙子……”夏太后继续说着,舜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峤便很不错。”一瞬间舜华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话正要说出来,发现自己失言,便收回了到嘴的话。 夏太后叹气道:“我知道,你和政儿感情深厚,从赵国过来,这么多年我看在眼里。只是,政儿他是君王,君主的爱是最无常的,所谓‘色衰而爱驰’,现在就算有感情,日后说不定会消耗殆尽,另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取代你的位置。何况,你生性活泼,不受礼法所限,宫中这些规矩,实在太为难你了。出宫吧,和成峤在一起,自由自在的,多好!他没有那么多负担,会对你好的。政儿他心思深沉,实非良配啊,现在你年龄小,还看不清,总得老妇替你考虑一番。人心难测,不要轻易去相信啊……” “祖母,子政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孩子,你还小,不必非要留在宫中消磨年华。人呐,总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可是最后终究是认清了,老妇不忍心看你后悔,却已经无路可走。”舜华还想说什么,却见夏太后眼角落下一滴眼泪,将一个手镯戴在她手上,“考虑一下。这镯子是韩夫人送的,老妇拿给你,收下吧。” 舜华怀着心事,回到了甘泉宫。夏太后说的那些话,还有最后那滴眼泪,令她一时难以理解,但是她相信太后是真的为她打算着的。手上的镯子似乎无比沉重,正欲摘下时,嬴政突然闯了进来,急躁地说:“今天你和祖母聊了什么?为什么突然祖母的赐婚懿旨送到了蕲年宫,什么也不问,只是要我盖御玺,我还当是谁……”嬴政一手拿着一份帛书,一手提着装着秦王御玺的盒子。他将东西放下来,舜华打开那帛书,果然夏太后写的嫁与成峤的赐婚懿旨。又见秦王御玺放在一边,不由笑出了声,“怎么连御玺都拿出来了?这么大阵仗,不怕丢了?”嬴政又是一脸严肃,“保不齐他们趁我不在,就把御玺盖了,这御玺一旦盖了就没后悔药了……” “懿旨都在你手上,往哪盖啊?”舜华收起笑容,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同他说了,“原来祖母都安排好了,只是支会我一声罢了。” 嬴政也正郁闷着,向来冷静的他此时却急躁了起来。来舜华这里之前,他先是自信满满地去找了夏太后,要她收回成命,“赵太后与华阳太后……”嬴政说着,却被夏太后打断,“她们两位太后都同意了,老妇才斗胆向殿下请旨的。” “何况,六国公主都前来求亲,殿下真能拂了六国的面子吗?”几句话就打发了嬴政。 舜华想着对策,突然手腕被一把握住,“这手镯没见过,是韩夫人的?”她点点头,“难怪太后说你连韩夫人的定亲信物都收了!”嬴政将手镯扯下来,掷于一旁。“不准戴!”接着又从怀中拿出另一个手镯,套在她手上,“戴我的!” “子政,你冷静一点,此事还未定,会有办法的。” “所以才来找你商量,本来以为我能解决,可是我没有实权,被太后摆了一道……对不起。让你就这么走了,我不准!”嬴政握着她的手,舜华能感受到他手心的微颤。 “如果我真的走了呢?”舜华想起夏太后的话,稍微迟疑了些许。 “不管在哪,我都要找到你,带你回来。”他坚定地说。 “其实太后并没有恶意,她只是担心我,她说…她说色衰而爱驰,如果我真的有变老的那么一天,你……”舜华嚅嗫着。 “你担心这个?”嬴政一怔,“你可冤死我了,你看我每天都扑在学业上,批改文书的时间都不够,夙兴夜寐,睥睨天下,哪儿有空看别人啊?再说等到那个时候,我不也老了吗?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还不得被你打死?如果我真是这么一个负心汉,你就罚我,罚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你,让我后悔死。” “我还去哪里啊?还一辈子不见你,一天不见你,按你这脾气,都要把我这宫门拆了吧。”舜华却又是一笑,“别急,我有办法,或许有用,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 “什么办法?” “你看到这御玺了吗?到哪里都带着,吃饭带着,睡觉也抱着它睡,不就没人能拿了吗?”嬴政刚想说这什么鬼办法,却见舜华笑得直不起腰,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次日舜华去向夏太后请安,告诉她嬴政不吃不喝,头昏目眩病倒了。夏太后没想把事情闹大,对舜华的名声不好,便随着舜华去蕲年宫看望嬴政。 “政儿,昨日是祖母不对,怎么就突然病了呢?”她关切地问。 嬴政让宫人们都出去,躺在床上仰天长叹:“祖母啊,政儿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说什么胡话!把药吃了,再吃点东西……” “祖母不知,政儿这病,是心病。昨天听到祖母说要让公主出嫁,政儿便突然晕过去,如果她真的走了,祖母这不是要政儿的命吗?”舜华看着他浮夸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嫌弃。 “只是出嫁,又不是不回来了,作为兄长,你应该高兴才是。”夏太后说。 “君为何如此偏心?我和舜华是不能分开的,祖母非要带走她,是真的要我的命了。” “太后,我知道你是为了好,可是我是不会离开子政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舜华在一旁说。 “人心难测,宫里的事太过复杂,我也是担心你,你太善良了。”夏太后叹气道,“还有政儿,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不会每次都保护她。你们还小,很多事都没看清楚。” “祖母,我不信人心,但我相信彼此。”嬴政拉起舜华的手,“请祖母成全吧。” 夏太后眼角又滑过一滴眼泪,如昨日一般,舜华连忙问她怎么了。 “没事。年龄大了,看到年轻人总忍不住想起以前。祖母老了,这事儿还是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这样的,成峤和嬴政都是好人呐~ 成峤是那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孩,没有什么心机,很坦荡,看上去很阳光的暖男 与他相反的是,嬴政看上去应该是很阴郁的,肩负得太多,做大王不应该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在想什么。 前秦王子楚让嬴政做太子,一方面是嬴政更适合,一方面也是保护成峤。但是选择夫婿的话,太后凉凉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和成峤在一起是必然幸福最好的选择,但是,有的人就是不遵从她选好的路而已,遵从了本心。太后凉凉刚开始的眼泪是为了自己所流,不受到宠爱,青春一辈子都耗在深宫里里;后面那滴眼泪可能是因为爱情所流的,为嬴政与舜华最后的结局所流,被真爱感动了,就算是个火坑也让你跳了。 第28章 嬴政论政 ,成峤蹴鞠 满园花开的阳春三月,宫中花苑中的满目鲜艳,燕燕于飞,啁啾喧闹。舜华在园中采来许多花叶,小心翼翼地插花于瓶中,打算送到夏太后宫里。正插着花,突然见嬴政一身脏兮兮的向亭子走来,脸上也沾了许多灰,手上拿着一个彩色的木鸢。 舜华见他穿着一身黑色武士短衣,扎着袖子,一条宽大的红色抹额束着披发,几缕刘海胡乱地从抹额散出,微微覆在眼睛旁边,脸上白一块灰一块的,不由得笑出了声:“在校场又被魏哥哥打翻在地?吊着打?”嬴政争辩道:“什么被打败,那是我战术性让他。”说着,把木鸢放至桌上,“这木鸢专门给你的,我看过了,能飞很高呢,你肯定喜欢。” “前几日亲眼看到你被他脚一勾,便摔倒在地上,秦国第一剑客的名字不是白叫的,毕竟是元阳子的徒弟。”舜华收了风筝,虽然她依旧是取笑着嬴政,却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脸。“擦不干净,回去洗洗吧。” 嬴政凑上前,看着她插着花,“要送给祖母?我来帮你……”却被舜华拦住了,眉头一皱:“你手太脏了。” “那我去折一点新的回来。”嬴政便起来从亭中的席子起身往繁花处走了。 舜华正想说“足够了”,却见嬴政走远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便继续手上的活,修剪枝叶,但是折枝花不是她特别擅长的,舜华有点苦恼,这花怎么都弄不好看。正想着,一阵笑声从另一个方向的繁花中传出。舜华抬头一看,出现五六个妩媚明丽的同龄女孩,看样子也在赏花。她们似乎走累了,便走到亭子这边休息。 “你这小宫女折花真是难看,收拾好到一边去,别影响公主们赏花休息。”旁边的侍女对舜华说道。原来六国的公主们去太后那里请安刚回来,看着满园花开,便提议来赏花游玩。 “我不是宫女,而且是我先来的,公主们来此休息,为何一定要赶我走呢?”舜华问她。 “哼,”一个女子讥笑着,“秦国的姑娘如此无礼粗鄙,跟秦国风气一样呢,真让人不舒服。齐国就不像秦国,可是礼仪之乡……” “可是公主此番行为不是更加无礼吗?”舜华盯着她,没有想走的意思。齐国公主向来娇生惯养,在家中对下人们稍不顺心意,就非打即骂,此时见有人不吃这一套,忍不住抬起了手,却被一只手用力地握住。齐公主一惊,看到一个衣服脏兮兮的男人正抓着她,另一只手里捧着很多花,与不修边幅的打扮相反的是十分英俊但冷漠的面庞。 “你是谁?”齐公主想要挣开却挣不开,被他一把甩开,干净的衣服上印了一道手印。 “这位姑娘的侍卫。”他冷冷地说,“既然公主们不想呆在穷乡僻壤的秦国,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吧。” “你这小侍卫竟然如此嚣张,你叫什么名字,太后知道你就完了。”她愤愤不已地说。 “是吗?不打听一下魏之仪是谁?”他一挑眉说道,舜华听到这话差点笑了出来,却只能忍着,原来这是嬴政回来了。 “秦国第一剑客,咸阳宫禁军统领。”嬴政缓缓地说着。那几个公主听到,自觉理亏便离去了,却有两人留了下来。一人是燕丹的妹妹燕婉,一人是楚公主芈瑶。 舜华终于笑了出来,“什么魏之仪啊?魏哥哥听到要被你气死。” “我说我是魏之仪了吗?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嬴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若我说我是……”突然见到还有两人不走,便收起了笑容,“你们怎么不走?”又见一人似乎有些眼熟,“怎么是你?” “我俩是留下来向姐姐道歉的,公主她平日有些骄纵,希望姐姐不要介意。”燕婉弱弱地说。 “感谢阁下当日救命之恩。”芈瑶拜了一礼说。 “我替魏之仪收下来,准确来说,当日真的救你的是他,不是我。”嬴政说着,见舜华疑惑,便将当日之事都说了一遍。 舜华表示今日之事不必介怀,又问了两人身份,知道燕婉是燕丹的妹妹,不禁感到十分惊喜,“如此也是我的表妹了。” “你是舜华姐姐?”燕婉也很惊讶,“本来想得空来拜访的,没想到今日就遇上了。” “改日我们出去看看丹哥哥吧。”舜华拉住她的手,燕婉便也坐到了席子上,又招呼芈瑶坐下。 “姐姐在插花?瑶姐姐从楚国来,最会折枝花了。”燕婉说。 “那就请公主帮我一下吧,这我怎么都弄不好呢,太后看了说不定又要摇头。” 芈瑶正要修建花叶,嬴政也坐下,将折来的花丢到席子上的桌上,不小心弄乱了舜华之前收拾整齐的折花。“你这小侍卫,老来添乱,快退下吧。”舜华瞪着他说。 “让我看看。”嬴政眉眼一挑,身子还是不动。 “对了,你拿着魏哥哥的名字唬人,不怕她们真的找太后告状啊。”舜华又想起刚刚没说完的话。 “太后才没那么闲找他呢,顶多就是莫名其妙扣点俸禄,我给他补了便罢。我要是真说我是嬴政啊,太后非得冲到我宫里,唠唠叨叨一顿麻烦死了。”听到他这话,其余三人都笑了起来,芈瑶是已经猜出来这人是秦王,而燕婉听哥哥说过舜华和秦王关系很好也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两人并没有意外,只是忍不住发笑。 “这衣服真脏,你就算说你是嬴政,我想她们也不信吧。倒像以前在邯郸街头的浪子。”舜华摇着头说。 芈瑶一边帮舜华折着花,插在瓶中,一边教着她们插花的法子,嬴政不太听得懂,自己起身到后面靠着亭子的栏杆坐着,静静看着她们。 “你要是觉着无聊,便回去,不必等了,你没那么闲吧,今天的文书都批完了?一身脏兮兮的,快点把衣服换了。”舜华见他在一旁百无聊赖,便让他先回去。 “算了,本来怕你一个人无聊来说说话。不过现在有人陪你了,你们女孩的话题,我也听不懂,走了!回头见!”嬴政摆了摆手,便顺着来路走了。 “秦王人挺好的,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呢。”待嬴政离开后,燕婉说。 “哪样啊?” “其实我们听说秦王丑陋,虎狼之貌。” 听燕婉如此说,舜华又笑了起来。“虽说秦王以前是邯郸街头的浪子,倒也不像别人编排得这么夸张。” “邯郸?听说秦王是当年质于邯郸后来才回来的吧,公主也是从邯郸过来的?”芈瑶问。 “是呀,”舜华说道,“以前因为秦国人的身份,老受人欺负,亡父和太子丹护着才好多了。” “舅舅?”燕婉一怔,又怕勾起她悲伤的回忆,便收了话头。 “也没什么,在邯郸的日子是最开心的日子呢。”舜华看出了她神情有变,依旧微笑着和说着话。“那时候,什么都不用管,父亲在,子政、太子、魏哥哥也都在。” “现在过得不开心吗?大王和太后不是对姐姐很好吗?”燕婉问。 “毕竟是寄人篱下罢了,除了政和成峤,也没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但是成峤常年在外征战,子政每日忙于国事,别看他每日没个正经,他也挺难的,能聊能玩的时间也很少。今天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舜华苦笑道。 “我知道…我也不是在宫中长大的,母亲走的早,从小我被寄养在项氏舅舅家,哥哥老会带我溜出去玩,在楚国的日子是最好的。”芈瑶也被触动了心事。 “其实我也不想来秦国,我害怕秦国和秦王,我听说秦国人粗鲁残暴,异常狡猾,当日强行诓骗我父王联盟,将哥哥他也送到秦国当人质,我只想陪在宫里陪着父王母后。” 三人聊着天,各怀着心事静静插着花。在瓶中插完花,舜华突然想起嬴政送的木鸢,便从桌下拿出。 “真好看。是大王带来的?”芈瑶和燕婉感叹道。“是个大鹞子呢。”两人都忍不住凑过来看。 “刚刚大王是在等公主一起放木鸢吧。让他先走了,倒是我们的错了。”芈瑶说。 “没事的,他没有那么小心眼。我们先去放吧,他说能飞得挺高的,下次再找他一起。”舜华三人将插好的花送到夏太后那儿,又碰到了刚好来请安的成峤。 “你们要去放大鹞子啊?一起去吧,我替你们清了校场,那里地大儿,能飞得很远呢。”成峤见到这个木鸢,也是两眼放光,带着她们三个女孩去了校场。 魏之仪也在校场练武,穿着与嬴政差不多的武士短衣,看到他们手中的木鸢,不由发笑,“殿下刚刚放的木鸢,居然到你们手上了。这大鹞子,是殿下几日不睡觉亲自画的呢。” “这……要不找殿下也过来吧,不然放着他的鹞子,多不好意思。”燕婉说。 “不用,现在是殿下学习和批改奏章的时间吧,不要去打扰他了。他这人固执,要是叫他过来,晚上不睡觉也非要看完今天该看的书。下次再叫他就行了。”魏之仪说着,替他们清了校场。 成峤跑得快,带着木鸢逆风飞来起来。在沙沙的风轮声中,木鸢飞得老高。“快过来!”成峤招呼她们过来,顺手将手轮交给跑得最近的燕婉。她慌慌张张地放着木鸢,没控制好似乎要掉下来了。 “姐姐你来!”燕婉将手轮给了芈瑶。芈瑶在家时常放木鸢,轻车熟路就控制住了它,她稍微松了松提线,那鹞子瞬时被风带得老高。风势越来越猛,芈瑶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我来帮你。”舜华从她手中接过手轮,使劲收着线,成峤见她吃力也来一起帮忙,忽然那提线突然断了,木鸢自由地飞着,在风的吹拂下,飞得比咸阳宫最高的城墙还高,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呀!”舜华和成峤都懊恼地叫着。 舜华看到鹞子竟然飞走了,心里有些不安,拿着手轮,又想起了嬴政,“这木鸢是子政熬夜亲手所画,竟然让我弄丢了。” “还有我呢,都怪我没扯住,才让它飞走了。”成峤也是郁闷地说。“我去向王兄道歉吧,你们别想太多了。” 因为木鸢被风吹走了,几人都觉得心中有些失落,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稍微过了几日,吕不韦前来求见嬴政。“不知仲父所来为何事?”嬴政问道。 “只是像往常一样来看看陛下的读书而已。不知陛下对臣举荐的李斯是否满意?” “寡人听了他的讲学醍醐灌顶,受益匪浅,恭喜仲父又得一贤才了。” 吕不韦听着有些不对,连忙说道:“大秦无论是谁都是陛下的臣子,何来臣得贤才之说呢?臣想听听陛下最近的学习见解,不知陛下能否讲解一二?” “仲父客气了。新近寡人看了两篇文章,是李斯同门师弟韩非所作,名为《孤愤》《五蠹》,寡人觉得此人文才斐然,能与之同游,死不恨已!所谓“不期修古,不法常可”,如今天下未定,各国表面对秦毕恭毕敬,但是却各怀心思。寡人认为如今不应该依靠国力强大,守株待兔,而是应该看到危机,积极变法图强,精简吏治,整编军队才可。” “陛下说的不错,这也是臣广招门客的原因,集六国之智为秦所用。只是李斯与韩非之法虽本归于黄老,但是臣认为,他们似乎是矫枉过正了,如今重要的是君主应无为而下臣子有为,秦多年用兵,表面强大,实际内耗过多,如今趁着六国暂且臣于秦,一面继续施压,一面国内尽快休养生息为好,不可过度消耗武力。” 嬴政放下书,“多谢仲父赐教,是寡人急于求成了!”“这段时间陛下大有进步,颇有先王之风啊。对了,听说陛下要娶楚国公主为王后?”吕不韦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寡人认为楚国军力强盛,联合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不知道仲父怎么得知的?” “外面挺多风言风语的,臣略有耳闻罢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吧,大王婚事不仅是私事,更同国策相关,臣认为长此以往外人只知太后而不知大王啊!臣认为认为韩国弱小,易于控制,地处六国中央,娶韩公主为后为最适。先灭韩,再一步步侵蚀六国。”吕不韦答道。 等到相国走后,魏之仪说道:“陛下直觉真是准啊,怀疑辅政大臣中有相国的人,果然没错。”“只是觉得相国对我事无巨细都十分清楚,所以觉得不只是内宫,辅政大臣也有他的人,寡人就想了一招查出来谁同相国有勾结。” 魏之仪点点头,“陛下同冯去疾大人说要娶楚国公主,同嬴傒说娶齐国公主,同昌平君说准备娶韩国公主,没想到吕不韦居然拉拢了冯大人,陛下君看怎么处理?” “这些辅政大臣都是父王亲自指派,自然是不能动的,现在就借这个契机看太后和吕不韦怎么撕破脸皮吧,其余我们什么都不知了,你说是吗?”嬴政一笑而过,“现在是约去蹴鞠的时辰了吧。” 过了严寒的冬季,三月天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宫里蹴场的草刚刚冒出了脑袋,就被人踩了下去。“嗨,快传给我。”舜华喊道。成峤被嬴政和燕丹两人拦着,退了两步使出个漂亮的鸳鸯拐把球送到舜华脚下,舜华向前跑了两步,一脚将球干净利落地送到球门中。 “长安君这边先得十筹胜了!”一旁的内侍喊道。长安君成峤与舜华听到,兴奋地击了一掌。原来成峤与舜华见天气好转,便约了嬴政来蹴鞠,两人心痒想踢比赛,便又喊了太子燕丹过来。成峤、舜华为一队,太子和嬴政为一队,约定陷入十球为胜利。“长安君在军中想必是经常以蹴鞠为乐吧,如此技艺高超!”太子丹边擦汗边说道。 “在军中常以蹴鞠训练士兵,甚有趣味,每日空闲时我常会与将士们以此玩乐,他们不知不觉也喜欢上了蹴鞠。”成峤又把眼光投向舜华,“只是有人在宫里练习都偷懒吧,今天可是一直拖着我后腿呢!”不等舜华反应,嬴政马上把话茬接了过去,笑着说:“是啊,今天我和太子看你们俩年纪小,可是一直让着你呢!”听到这番话,一旁的太子和成峤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舜华知道是他们是在逗他,假装生气地皱起眉头,“谁要你让了,麻烦大王过来单挑啊。”说着撸起袖子拉着嬴政又往蹴场走。成峤和燕丹在一旁笑得更大声了,“王兄,你说今天我们赢了你要怎么赏我们呢?”成峤对他俩喊道。 正当两人拉扯时,御前带剑侍卫魏之仪急忙走了过了,“大王。”舜华看他表情凝重,知道是有急事,便放开了嬴政。“想必朕得先走了,扫了你们的兴致,改日赔罪。”说罢,成峤等三人便目送着秦王离开了蹴场。“他确实是政务繁忙啊,已经很久没像今天同我们一起玩了。”舜华闷闷地说道。太子丹安慰了一番舜华想到还有事便也先行离开了。 “只剩我俩了,还玩吗?”成峤问她。“有些累了,还是回去吧。”舜华笑了笑,掩饰了心里的一丝苦涩。成峤拉住她,“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像王兄那样的人,你和他不是一类。” 舜华摇摇头,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对不起,子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悄悄承担了最重的担子,夙兴夜寐,学习无一日懈怠,现在我们才能在此嬉闹,毫无压力。有时候他也会羡慕你所拥有的天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是我不能把这些事情当做理所应当,我想和他一起承担。你也应该要长大了。”说完便离去了,“我所拥有的天空?”成峤若有所思。 秦王与魏之仪则立即赶回了殿中,“大王,“羽”那边已经有消息了。燕、楚、赵、魏、韩五国已经暗中计划好合纵发秦,不久就要发兵。” “这非同小可,现在我军战线过长,必须立刻收起来,马上派人探明他们的计划,同时去相国那边通个气。”秦王停了一下,“现在当务之急马上找个能人出使,破坏五国的计划,这事你立刻去办。” “诺。”之仪答道,“自从陛下秘密开了“天目”之后,挑选这个人并不难,陛下应该知道其余六国联合攻秦已经很久了,臣想得是我们应该想个计划,削弱六国,让六国再也没有能力合纵。” “你说得没错,寡人思考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只是苦于身边无人帮助,先渡过这次的难关我们再从长计议!”他望向殿中黑暗处。 “殿下,公主来了。”快传晚膳的时候,赵高过来传话,舜华跟着他身后进来了,手上还拿着木鸢,将它放在嬴政桌前。魏之仪和赵高见她来了,便也退下了。 “何事?”嬴政想着五国合纵的事,十分疲倦,见到舜华还是打起了精神。 “上次弄丢了你的木鸢,总觉得对不住,所以我画了一个鹞子还给你。”舜华说。 “我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丢了就丢了吧。”嬴政接过她的木鸢,又是一阵叹息,“唉,怎么说你好?这画得乱七八糟的,可一点比不上我的手艺呢,还不如让我重新画一个。让你平常不好好学琴棋书画。” “哪里比得上你啊,大天才?”舜华坐在桌前,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心事啊?眼圈都发黑了,眼中都是血丝。” 嬴政苦笑道,“一些国事而已,不说出来惹你也烦忧了,我会处理好的。” “你不要一个人硬撑着,总有人会帮到你的吧。”舜华说。“我走了,你先忙吧。” 正要走时,手突然被他拉住。“天色还没暗,走吧,还来得及。”嬴政一只手举起木鸢,另一只手牵着她要出去。 “不传晚膳了?” “回来一起吃,那天还没等到你一起放鹞子呢。”嬴政笑着将她拉到了校场,基本没有人在,异常空旷。晚间的风很大,他轻而易举便带起了木鸢,如那日一般,飞得比宫墙还高。 他将手轮交给舜华,稍微送送提线,木鸢又飞得老高。风势太大,有点扯不住时,一双手从旁边伸出,覆于她的手上,与她一起扯回了木鸢。 “放心,飞不走的。”天色渐暗,嬴政将提线收回,木鸢很快回到了手中, 感受到他手里的温热,舜华才发现他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禁一阵脸红。连忙将手抽出,“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嬴政一愣,想继续握着,她的手却已经缩回了衣袖。 “饿了吧,回去吃点东西。”嬴政说。 吃完晚膳,舜华在一旁看着他平常看的竹简打起瞌睡,嬴政在旁边批着公文,见她都要睡着了,拿笔点了点她的头,不由取笑她:“还说我,自己不也眼圈黑着?” “还不是画鹞子,画了几个都不好,一气之下没睡把它画完了,刚刚吃完东西,又想睡觉了。”舜华打着哈欠说道。 “在看什么啊?”嬴政一边继续低头看着文书,一边问她。 “孤愤……” “噗……”嬴政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韩非先生呀,文笔惊世骇俗,这我都还没看明白呢,你看个啥劲啊?等下,这是我最喜欢的文章,爱不释手,常看常新,你居然看睡着了?” “还不是你,标注那么多,还密密麻麻的,只有你自己看得清吧,我都看不见到底写啥了,眼睛都花了。其实韩子讲那么多有趣的故事,我哪能睡着啊?”舜华向他展示竹简,全是嬴政写的批注,甚至快盖过了原文,“果然韩子是你最喜欢的人,每次说起他都眉飞色舞的,要是哪天把韩子请来讲学,你非要烦死他吧。”舜华无奈地说。 “韩子啊,虽然还没有见到他,我总觉着他肯定能懂我,看他的文章,似乎他的境地和我很像,我学到了许多,冥冥之中他一直帮着我呢。有好多问题想向他讨教,真的能见到他,‘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死也值了。” 却被舜华瞪了一眼,“怎么又说胡话了?还死也值了,真见了韩子,你真能一头撞死在他面前啊,多丢人。要不是韩子是男子,我看你非得娶他回来。” 嬴政只是讪讪地笑着,“你说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总觉着他是位孤直之人,却通晓各种权谋术势,但又不容于奸佞之臣,真是奇怪啊。” “你都说完了,还问我干嘛?” “不耻下问,懂吗?” 舜华忍住将竹简丢到他身上的冲动,“韩子大概处境也很难吧。所谓举世皆浊我独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个,唔,很孤独的人吧。总感觉,和你很像。” “这么说,我更感兴趣了呢,以后一定要请到秦国来。我真是有一堆治国的问题,能问个三天三夜,大概真要被我烦死吧。”嬴政低着头笑道。 “其实我也很希望能见到韩子呢。”舜华说。 嬴政一挑眉,“你有问题问我就是了,别去韩子面前丢脸了,连五蠹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怎么不懂了?别小看人啊。五蠹乃儒者,侠士,言谈者,患御者,工商之名。”舜华气呼呼地说。 “蒙的吧,为什么呀?”嬴政笑道,他前段时间听魏之仪说公主在读书,感到十分意外,没想到是真的。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当今争于气力,五蠹皆不利于耕战治强…” “行呀,进步不小,不怕你什么都不懂丢我的脸了,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见韩子。” “那就有趣了,”她笑了起来,“你这个人遇到事儿,总是特别虚心;一旦得了点理,又偏偏不饶人。我就是想看看韩子骏发雄辩,怎么把你说得哑口无言,还没人让你这么狼狈吧?”嬴政知道她是打趣自己,便也没理她,见她还在一旁撑着头看书,皱眉道:“困了你去里面先歇一会儿吧,你在这打呵欠还影响我,别闹,今天的定量快读不完了!还有,以后不准熬夜。” 舜华有些不服气,“你不也熬夜?你能熬,我不能熬?” “我是在看书干正事,你在干嘛啊?”嬴政瞠目道。 舜华看着一旁称量竹简的秤,是他每日必须看完的定量秤,嬴政很固执,不听人劝。每日将学业和政事安排得都很满,她和他说过几次都没用,不休息都要看完一百多斤的竹简,她见他今日所读,剩了一半重量,还远不到定额,有些心疼他,便也不和他争辩,向寝宫里走去,“就躺一会,记得喊我起来。” 睡得正香,舜华突然感觉脸被捏了一把,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嬴政正坐在床榻上看着她,“起开,我要睡了。” “这才什么时间?”舜华被他拖起来,头脑还有些不清醒。 “子时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叫我!”舜华惊道。 “我看你是赖上了这床了吧,谁不知道这漆雕沉木床是宫里最好的,睡得这么舒服。还说没叫你,没叫你非得到明天早上了。你真要我在外面看一晚书啊。”嬴政假装生气,把她往里一推,将被子拉了过来,自己也上床坐着。 “好了,我走了,你早点睡。”舜华正想走,又被他一把拉住。 “这样不合适……”舜华一愣,想起和嬴政这样躺在床上聊天,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你跟我聊聊天,看我干嘛,小时候不经常这么聊天吗?”嬴政瞪了她一眼,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帷幕。 舜华很少见他这番表情,知道他似乎有解决不了的事了。“我说你今天怎么长吁短叹的,遇到什么事了吗?” “今天之仪和我说,五国要合纵攻打秦国了。” “六国合纵多次未果,这次一定也能渡过危机的。”舜华安慰他说。 “可能没那么简单,秦新占地大,军力分散,人心未稳。而且五国合纵长,庞煖,听说是一个奇人。秦军攻势急,五国才竭尽全力一齐反击秦国,恐怕此次又要入关了。”嬴政又从床边的柜子中拿出一副地图和一支笔,在上面比划了一番,舜华看他画出了五国几条可能攻来的路线,又画了秦军布阵补位的可行方案。 “五国人心不齐,就算入关,也不会真的赚到便宜的。”她说。 “吕不韦。”嬴政突然说出了那个名字,“不光是五国的问题,怕是有些人要混水摸鱼。最大问题是,我得想办法不能让五国再次合纵,不然每次秦军攻势一急便戮力抗秦,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了。” 舜华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在旁边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呆着,看着他画的地图。他床边的柜子还有很多地图,都标满了批注。 “子政,”半晌她开口了,“你习惯自己想办法,可是总会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或许可以等其他人帮你。你一个人,总把所有的事情都担在肩上,这样太累了。” 嬴政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哎呀,要是真有这样一位比我还聪明的先生出现,我非得亲自去拜访他。”舜华也笑了起来,听他恢复了平日和她说话的语气,知道他暂时没事了。 “你这个小狡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要是那先生比你还赖皮怎么办?” “那我便一直去烦他,这样总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吧,不然我还能干什么啊?” (剧透一下:这就是尉缭,天天扯皮,还喜欢跑路,要把嬴政烦死了,套路之王也有这么一天啊) 突然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两人才发现夜深了。 “不行,太晚了,你得休息了,明早还有朝会呢。”舜华着急地说。 “是啊,这么晚还来着不走,你不是觉得这沉木床舒服想睡这里吧,那不得和我睡?”嬴政打趣着说。舜华听了他这话,顿时红了脸,气得将枕头摔过去。 “你要真喜欢这床,这搬到你那里就是了。我这人大方,不用谢。”嬴政接着枕头坏笑着说,又被瞪了一眼。“可是我离了这床,也睡不着,你说怎么办呢?” “你平日开玩笑也没个正形的。谁要你这床了……我真的走了,明**会你别打瞌睡呀。”舜华推开他,跳下床走了出去。 “秦国最好的床呢!真不要?”他对着她离开的身影喊道。(小作者吐槽:殿下真大方,沉香做的床说送就送了。小政你是在自荐枕席吗?送个床是不是还附送个人?可惜人家没要,哎,糖里有刀。) 嬴政将枕头放回原处,床上还留着她身上的幽兰香味,“是呀,以后就住这里,也不要我这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风筝代表着他们的心呐,嬴政的风筝是是嬴政的心,在没一个人手中飞得都不一样;而舜华的风筝本来要飘走,被小政一把抓回来(走是什么,恕在下不知道) 还有每天必须批改一百多斤的文书,是真的(太努力了太勤政了,工作狂啊),虽然这话是炼药的方士说的,是骂嬴政对于权势很贪恋,每天拿个秤量自己必须批改多少文书,批不完不睡觉。连出去巡视,都要工作。可怕,肩负天下的男人,真不容易。 第29章 咸阳突发疫疾,五国合 秦王政六年,秦王刚满十八岁,正当秦国准备与五国备战时,咸阳城悄然起了异变。 快马已经传了很多文书消息了,全是关于咸阳及周边瘟疫的消息。此时朝堂上也是一片哗然,当第二十份关于疫疾的奏折呈上来之后,王座上的嬴政终于变了脸色,将奏折放置一边不顾,一种从未有的焦虑感浮上了王上的心头。大臣们看着王上的脸色都变了,也是一遍鸦雀无声,无人敢言语。 过了半晌吕不韦才站出来,“大王无需焦虑,此等瘟疫交与医丞,加以控制,不出几日便可消失。” “已经交下去办了,大王尽可放心。”一位大臣出来禀报道。 “这叫寡人如何放心?五国正虎视眈眈,如今秦的疫疾不断加重,都快带到宫中了。简直危急存亡之秋啊!” 吕不韦见嬴政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心想:“果然大王还是太年轻了”。就安慰道:“其实我等已经有了已经应对之策,待朝会之后再向大王禀告。”秦王脸色慢慢缓和了起来,“既然爱卿没有其他建议,就此散了朝会吧,请仲父,蒙将军,丞相冯大人,昌平君,还有长安君几位爱卿留下来商议。” 几人在朝会之后来到了蕲年宫,嬴政看着他们都来了,长叹了一口气,“寡人如今十分担忧啊,食不知味,外有五国,内有瘟疫,外有五国,朝中六十多个大臣也少有作为,难道祖先的基业要亡在寡人手上吗?” 右丞相冯去疾禀告道:“臣等已考虑过此事,五国合纵秦军死守住函谷关,函谷关易守难攻,固若金汤,联军必不能轻易攻入。对于咸阳附近的瘟疫,可让医丞治疗。” “臣和长安君可带兵驻扎函谷关前线,此次合纵虽然声势浩大,但依臣之见,联军也如同之前一般不堪一击罢了。”蒙骜说道。 吕不韦做了一揖,“陛下此时倒不必担心,此次的合纵长庞煖,臣听说他年近八十老不死,一直不得志,到哪也不受待见。倒是写过几本兵书,不过纸上谈兵罢了,此人易与尔。蒙骜将军三朝元老,带兵无数,请陛下将兵权交于蒙将军几位经验的大将,令其防敌即可。”其余人纷纷表示赞同。 在一旁负责记录的长史李斯听到此言,笔墨稍微迟疑了片刻。嬴政的手指轻微敲着桌子,看到李斯反应有异,就问道:“李爱卿有何高见?” 李斯连忙放下笔,起身上前跪拜叩首道:“臣身份卑微,惶恐不已,恐贻笑大方尔。”“无妨,李爱卿大可知无不言。”嬴政说道。 李斯抬起头答道:“臣认为此次合纵长庞煖乃奇人,不久之前庞煖破了燕国名将剧辛之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这几日仔细读了此人的兵书,认为此人胸有沟壑,万不可掉以轻心。” 蒙骜看李斯如此,反驳道:“李大人不知战场实情。臣认为赵国此时掣肘,所以万不得已才拜庞煖为将。如今天下之将,独有李牧耳,李牧死守雁门关,匈奴不敢入侵,击败我国多次进攻。在现在的情势下,齐国已经附秦,况五国之心不齐,联军不可能击破函谷关,只要守住关中,就可反击打破合纵,痛击赵、魏、韩三国。这次五国联军是次机会,我国可借此反攻,树立国威,打破僵局。” 嬴政的手指依旧轻轻敲着桌子,见长安君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便问道:“成峤,此次寡人叫你一起商议,你有什么意见可说出来。” “臣弟年轻,资历尚浅。”成峤看了一眼蒙骜将军,随即又说道:“臣弟认为蒙上将军经验丰富,多次打破合纵联军,上将军带兵必能打破此次合纵。臣弟多次对赵国作战,愿与上将军一同领兵出击还秦太平。” 嬴政思索了一会,又问道:“不知众卿意见如何?”其余人等纷纷同意蒙骜和吕不韦的建议。吕不韦本来略有点惊讶,没想到王上突然叫起了李斯,心想:“李斯是我的门客,这么快便受到王上信任。不妨帮着他点,对我也有利。”便打圆场道:“李大人初来秦不久,对国内情况不甚了解,请王上宽恕。” “那就这么办吧。”嬴政停下手下的动作,“听寡人旨意,由仲父协调大局,右丞相冯大人负责咸阳及周边瘟疫的治理;上将军蒙骜整顿军队,与长安君准备出击。”众臣领了旨意便下去着手准备了。 殿中的安神香成丝的,成缕的在静定的空气里渐渐地上腾,渐渐地消隐。在旁的魏之仪察觉嬴政神情不对,刚想开口询问,嬴政却先开了口,“你们都看到寡人如今掣肘难行的样子了吧。” 李斯请罪道:“臣罪该万死,未能给陛下分忧。”嬴政摆手道,“无妨,寡人现在倒想听听你刚刚为来得及说的话。” “臣认为,所谓福祸相依,灭诸侯成就帝业,天下一统,此时正是时机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强,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不如暗中派遣谋士持金玉游说诸侯。诸侯名士用钱财收买者,就多加收买;不肯者,利剑刺之。臣认为此时出兵已经为下策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现在除了防守出击,更应该派遣谋士离间五国。上策即是防患于未然,彻底离间诸侯,使之不能再联合。”李斯答道。 “这倒同寡人所想不谋而和,那你认为应该如何离间诸侯呢?”嬴政急忙问道。 “臣倒有一人推荐,此人也在丞相门下,名姚贾。陛下不知,丞相门客也是分等级的,此人因出身卑微,处于末级,未得丞相大人青睐。却常常口出狂言,说什么‘吾凭一张嘴就能平天下’,常人都辩不过他。我之前也不喜欢此人,然而偶然间与其交谈发现此人确实口才惊人,应能一用。” “寡人对他有点兴趣,等至此次仗打完了,就将此人引荐过来吧。”嬴政突然话锋一转,“不知李卿是否一直都是丞相门下首等门客呢?” 李斯大惊失色,知道秦王多疑,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再加上刚刚吕不韦为自己打圆场,恐怕王上的疑虑又增多了。心想吕不韦一直限制着大王,陛下和吕不韦翻脸也是迟早的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此次彻底把话说开。李斯连忙跪下叩首请罪:“臣西入秦已经年矣,当初闻陛下之威名,苦于无路效忠陛下,方才依附于丞相。虽然外面很多人只知丞相之名,但是臣知道就算丞相也是陛下的臣子,依附陛下,为陛下分忧。臣李斯更当忠于陛下,事事只以陛下为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空气忽地变得沉重起来,安神香依旧上升、消隐着。半晌,嬴政一笑,“李卿太过紧张了,寡人刚刚不过说笑罢了。只是寡人认为爱卿才华横溢,堪当大任。记得爱卿之前给寡人读过逍遥游,‘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爱卿之才如鲲鹏,寡人十分感谢爱卿为国家出力,为寡人分忧。今日政事过多,请爱卿先行准备明日的讲学吧,寡人十分期待。” 李斯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王上慢慢放下了戒备心。“谢陛下器重。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臣先行告退了。”说完便退出了殿外。 “陛下,我们的人监视过李斯,没有异样。只是如果过于信任他,不保我们的事不被发现,那就……”魏之仪依然有点不放心。“不必担心,这是个聪明人,吕不韦那里的水浅,容不下他这只大船。关于吕不韦的情况可适当通通风。话说回来,我更担心的是咸阳的瘟疫,已经快夏末了,这场瘟疫来的十分蹊跷。” 魏之仪皱眉道:“臣也是这么觉得,此次瘟疫十分奇怪,派人出去暗中查探,瘟疫最早是从外国驿站里所传出来,里长马上就封锁了,却越传越远,城外另一侧驿站也发生了瘟疫。倒不像是自然传播,反而……” “反而是像有人刻意为之。如今正是六国合纵之际,咸阳突发瘟疫,像是有人内外打了配合一般天衣无缝,此次五国合纵恐怕没那么简单,而朝中大臣认为此次合纵如以往一般,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嬴政插话道。 “现在瘟疫的范围越来越大,我们的眼线已经再尽全力追击了,相信不日就可找到可疑之人,控制咸阳的疫疾情况,请大王放心。” 嬴政点点头,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望分布在咸阳的眼线能够发挥作用,找到幕后元凶。他突然想起多日未见的王翦,“之仪,你去帮我给王翦传句话,要他稳住咸阳及周边的军队,他在这,我也能稍微放心一点。” 第30章 五国合纵威咸阳,嬴政 本以为会顺利平定的五国合纵盟约却出了岔子,庞煖出其不意,取道蒲板,挺进骊山,袭击渭南一路西进。蒙骜和长安君更是出师不利,已经退回潼关,战事处于胶着状态,形式对于秦国十分不利,一旦潼关失守,咸阳恐怕也要沦陷了。 军报传到咸阳,嬴政急忙召集群臣商量对策。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吕不韦居然称病闭门。嬴政心想:“听说魏之仪去接触过的几个门人被逐出了相府,恐怕是知道我的戒备之心,现在想着办法给我下马威呢!”而此时朝中多吕不韦党羽,纷纷建议道:“五国分路攻来,非吕不韦不能破也。”合着力向大王施压。国家宗庙都快保不住了,国家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而现在大臣居然还在耍手段,为自己的利益吵得不可开交,关键时刻能为君王分忧之人太少了。就算咸阳平安,此次秦军损失严重,恐怕会元气大伤,几年都无法对外用兵,更别说睥睨天下了。一向隐忍的嬴政气得捶桌,“爱卿左右都没有办法,那就寡人御驾亲征吧,与秦共存亡!”众人一听吓得连忙下跪,请求大王收回成命,朝堂又是一片纷扰。 嬴政听着心烦,就让大臣们都退下了。他一个人坐在大殿上,真正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之仪,我想我们这一步走错了。吕不韦已经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察觉,所以上次议政才这么说,放松我们的警惕,没想到我们也会入这老狐狸的圈套。我想要他手里把握的实权,他怎么舍得给我。他可是随时卯足了劲给我一个下马威呢!这不,机会就来了。”嬴政的声音透露着疲惫。 “大王,此事如果没有处理好,那我们真的前功尽弃了。”之仪答道。 嬴政起身焦虑地踱步,背对着魏之仪,“我们的事是小事,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五国联军已经直逼咸阳了,而现在吕不韦和他的党羽还能旁若无事,置身事外,再加上咸阳周边的疫疾,难道真的是上天要我秦亡吗?” “关于这疫疾……”魏之仪刚想禀告情况,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通传,“昌平军觐见陛下。” “他来做什么,罢了。左右是华阳太后那边的人,召他进来吧。”嬴政说。 昌平军进来后,见嬴政与魏之仪面色凝重,知道是刚刚朝堂上的事情所致。他行了一礼谢罪道:“臣有要事向陛下禀告,臣想对迎敌反攻一事提出自己浅薄的看法,希望陛下不要嫌弃。臣为客卿,依附于陛下与太后才苟活至今,丞相之势太过,所以刚刚才保持了沉默,还请陛下原谅。” 嬴政冷笑道:“寡人的秦国都要亡了,爱卿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说。” “臣认为此次朝堂的僵局的关键不在外,就在相国身上。陛下如今的实力不足以与相国抗衡,所以臣建议王上任用吕不韦为主帅。” 嬴政听到这话更生气了,他强压下怒气听着昌平军说完话。 “如今陛下之疾,不在外,而在内。陛下不久之后就要亲政了,吕相贪恋手中大权,必然向陛下施压,使陛下低头继续依附他。先不说朝中吕相亲信众多,其余中间派的大臣就算不依附于他,也会畏惧其权力,不敢反对丞相。此次任用吕相名义上是吕相胜了陛下一筹,不如说是陛下出其不意,反击的机会。” 嬴政心有所动,急忙问道:“请爱卿具体说明。” “陛下可知道‘将欲取之 必先予之’的道理吗?”昌平军压低声音说,“陛下此时必须在朝堂培养亲信之人,名正言顺地分走吕相的大权。不如就将计就计,向吕相低一次头,请求丞相带兵出征。待丞相出兵,可趁机立一位副相协助大王,暗中架空丞相的职权,之后丞相回来也无可奈何了。” 嬴政觉得这计谋可行,似乎有点冒险,“昌平君如此建议寡人,难道是昌平君是想得这副相之位吗?你可知道,兵权在外人手上,我们可都是鱼肉呢!” 昌平君谢罪道:“臣无能,不敢谋此副相之位。不过吕相所带将领可由陛下指定,朝臣如今多附于吕相,而大多数军中将领不属于吕相一党,陛下可安插亲信,如果吕相真有心谋逆,就让将领除了他也不迟。” 嬴政一时沉默不语,现在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今大敌当前最忌讳的便是君臣不和。嬴政思前想后决定去吕不韦府上去一趟,“吕不韦这老贼,竟然逼得我亲自去向请他出山。”嬴政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嬴政在朝会后回到了蕲年宫,准备去见吕不韦,顺便吩咐宫人带了一些礼物。刚刚气得头痛,正一个人休息时,突然舜华公主一路小跑了进来,看到嬴政在宫中似乎很悠闲的样子,便也不担心,反而一跺脚准备离去了。“站住,你这泼皮最近可越来越无礼了,我这宫中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嬴政起身,拂袖伸手往墙上一撑,挡住了她的去路。舜华低着头,正好撞在他雄厚的胸膛上。(小作者:嗯,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壁咚) “是啊,好久没有见,和大王生分了许多。在大王面前可不敢说错一句话。”舜华说着,坐到殿中的席子上。 嬴政坐到席子上方桌的另一端,给她倒了一杯刚烹好的新茶。“最近瘟疫严重,有蔓延到宫中的状态,加上咸阳局势动荡,宫中的太后和夫人都已经回故都雍地修养了,我还以为你随母后走了,怎么还留在咸阳呢?” 舜华一瞪眼,说道:“先不说这个,我听说你要御驾亲征。此话可当真?就你?纸上谈兵,会不会打仗我不知道啊?”嬴政笑着安慰道:“不过是气话而已,今日朝堂的情况你可是没见到,可都要我去求吕不韦呢!”舜华听着紧张了起来,“这些事情我相信你都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你不去雍都吗?就像你说的咸阳内忧外患,十分危险……我很担心”舜华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要是大将都跑了,士兵还怎么打仗呢?你就不要担心我了。先不说这个……”嬴政话锋一转,“本来是准备等战事结束去找你的,没想到今日你主动上门来了。我新得一件宝物想赠与你。” 嬴政从书桌下取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她,“快打开看看吧。”他浅笑着,望着舜华。她缓缓打开了盒子,微微一怔,“这,怎么会在这里?”打开盒子,一对龙凤玉佩静静躺在红色的帛布上。这对龙凤玉佩通灵剔透,色泽温碧,光彩照人。左为龙佩,右为凤佩,天造地设,寓意“凤凰于飞”;玉佩以红线缠绕佩戴,饰以金器,寓意“金玉良缘”。她小心拿起这对玉佩,仔细端详,大惑不解地问道:“这难道……?” “这对玉佩是成峤出使赵国时替我寻回的,可费了他不少力气。没错,这正是当年宜安君所佩之玉。” 心中的疑虑得到证实,舜华又想起父亲,思虑万千。这正是当时宜安君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父亲与母亲的心爱之物。“他们现在应该又在一起了吧。”舜华不知道何时湿了眼眶,即使离开赵国这么多年,父亲的事依然是心头过不了的坎。 嬴政见舜华睹物悲伤,宽慰她说:“你瞧你,本来将此对玉佩寻回想让你高兴些许,没想到现在反而睹物思人。”待她情绪稳定些,他又问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 “你每天说那么多话,谁知道哪句真的假的。” “我说过我会照顾你。” “……” “安定下来马上娶你。” 舜华不知道嬴政此时为何意,他的语气似乎是认真的。只是突然听到这话,她又惊又喜,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嬴政看着舜华低着头,手指胡乱缠绕着,看到这如水莲花一般娇羞的面容,愈发可爱动人了。他靠近前去,握住她微微出汗的手,浅笑道:“这次是真的。” “那以前就是假的?”舜华松开了他的手,神情却越发凝重了起来,“你少来哄骗我,秦王立后之事,关乎内政外交,六国公主还在宫中呢,岂能自己做主?” “难道你真要和成峤过?祖母同意,我也不同意。”嬴政继续看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你放心。你这样不相信我,倒是真的和我生分了。”舜华暗暗诧异,看他又不像说谎,她看着子政的眼神,清澈坚定。在这个人身边,即使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多么困难,也会觉得如果是他,一定能没问题,“而我所做的,只要紧紧跟着他身后就可以了。” 嬴政将那枚凤佩递给她,舜华接过,抬起头对他一笑:“那我们说好了,这次你一定要平安。”她伸出手,勾起小拇指。嬴政知道她的意思也伸出手指拉了一钩。 “看来我是逃不过你这个凶婆娘了。”嬴政拉钩笑着说道。 “是啊。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舜华嗔道。 “夫人在上,我怎敢放肆?再者说,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同一战线,万一你真跑外面去,不是就泄露机密了吗?” 舜华一笑,将玉佩挂在腰上,静静望着子政,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幸福过。嬴政靠过来,紧紧地吻住了她,她的唇柔软温热,胸靠在他身上,嬴政能感受到她跳得剧烈的心,自己的心也被带动,扑通扑通地乱跳,失去了以往的平静。他忍不住伸出手按着她的心跳,舜华的脸顿时羞赧滚烫。 “你,你…你松开…哪有这么泼皮欺负人的…”舜华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却被拥得更紧了,他的手甚至直接伸进了领口里乱翻,“反正你以后都是我的,现在…”嬴政坏笑着,咬着耳朵说道:“我想…”又伸出另一只手,眼看这又要伸进衣服里面。 “不行,要等成亲…”舜华慌忙地说,声音却越来越弱,手也没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怀抱。 “现在…不行?”嬴政耳语道。 舜华的脸从来这么红过,心跳加速,牙齿咬着发抖的嘴唇,“也…不是不行…你…是你就行…”不敢看他,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清。 “想清楚了?”他把手伸了过来,探进衣服里。 “殿下,都准备好了!殿下?我过来了啊!嗯?殿下?”魏之仪叫了几声,见嬴政没有回应,便直接走来内殿,却是哭笑不得。只见嬴政正挠着舜华的胳肢窝,舜华最怕痒,被他一闹,在他手下笑得脸色泛红停不下来,“别闹!别闹!”舜华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嬴政终于停了手。 “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你不是说行吗?”嬴政笑着问。 “你…谁知道你想什么!哼!”又被他耍了一番,舜华气得一时语塞,刚刚未免也太狼狈了,真以为他那个架势是要干什么,结果他的手探进衣服,却没有乱摸,只是伸向了胳肢窝。 (ps:小编真的冤死我了啊,我大概是和殿下一样的表情,摊手,挠个胳肢窝而已) “冤死我了,明明是某人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该不会是想?想也没用,我也不从!在这读书反省反省!”嬴政嘴角又浮现出一抹坏笑,像往日一般,拿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还有事,先走了!”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和魏之仪出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往非正常方向走了(⊙ω⊙)小政啊,你没事乱立啥flag啊……现在还是个骚话连篇的殿下,唉,以后估计都不会再说骚话了 小作者出来解释一下:其实都是套路,殿下刚开始只是因为觉得有点生分了,才逗着她试探着问行不行(可不可以那个),他是觉得女朋友的脾气一定会收拾他一顿,只是开玩笑,不会真的去伤害她的(呜呜呜殿下真好);但是她就是真的爱他,没有在意所谓的名分,信任他,把自己都交给他,一下子让殿下太感动了,最缺的就是爱和信任呐…殿下的执念是有原因的啊。真心啊,终于敌过了套路! ps:不要学ヽ(≧Д≦)ノ这要不是感情很好,肯定是要被打的 第31章 嬴政请丞相出山,吕相 舜华见嬴政打算死守咸阳,本来也想留下来陪他。嬴政觉得不放心,非要她离开咸阳,这才走了。之后,嬴政亲自去了相国府邸解决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嬴政来到相国府上,却听闻丞相正在休息,只得在客厅上等待。“这老东西真是随时随地都想对我下马威啊!”嬴政心想。 过了片刻,吕不韦才到,李斯等门人也跟随左右。他似乎很费力地起身,行礼时差点跌倒,嬴政示意一同而来的之仪搭了把手,将他扶到坐席上。吕不韦咳嗽着说,“今日陛下能来看望臣,乃臣之大幸啊。如今咸阳疫情严重,臣生怕染上疫疾,连累陛下,只得在家休息,请陛下恕罪。” “仲父染病,寡人岂有不来之理?”嬴政懒得多跟他说客套话,直接表明了来意,“其实寡人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与仲父相商。想必仲父也知道吧,如今五国兵分多路来犯我大秦,已入我关中了,咸阳也是岌岌可危之势。仲父可不知,丞相一旦不在朝中,寡人可真是寸步难行啊。”嬴政放缓了话语,暗中观察吕不韦的反应,“朝廷上下一致推荐仲父,蒙骜上将军如今死守函谷关,迎敌此事恐怕非仲父不可啊。寡人这几日碾转反侧,想的都是御敌之策,无奈才疏学浅,只是白白担心罢了。所以请仲父务必任主帅出征,救秦于危难之中。” 吕不韦笑道:“陛下太抬举老臣了,合纵一事大王多虑了。臣虽年老,尚能为君王出力迎敌。此次五国合兵不过只是出人意料罢了,五国之师远道而来,已疲惫不堪,庞煖威望不高,不能统帅五国人心,五国必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只要击溃一国之兵,其余各国人心不稳也解散了。”嬴政见吕不韦说得如此轻松,知道他是早已经计划好迎敌了,又生出几分顾虑。“不知道陛下准备派哪些人为将呢?”吕不韦接着问道。 嬴政暗中惊讶,差点又上了他的当。吕不韦的目的不止下马威这么简单,这不仅对自己是个机会,对吕不韦更是个机会。吕不韦为相多年,朝堂上只手遮天没有敌手。但是在军中的威望稍弱,吕不韦正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击大王、树立在秦以及六国的威望、笼络军中大将,“好个一箭三雕之计!”嬴政心里更加不安了。 “寡人派王翦,李信,内史腾,桓龁为将由卿统领,另外,寡人已经将长安君召回咸阳为监军,其在前线的位置由蒙武取代。不知道仲父是否满意?”军中的将领,不仅王翦,其余人大多忠于秦王,再加上王弟长安君为监军,吕不韦应该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嬴政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已经提前拉拢了军中的将领,让吕不韦抢先一步就糟了,这局算是稍微有了点赢面。 吕不韦听到长安君成峤为监军,稍微有点沮丧。没想到大王已经把长安君调回来,防了他一手,成峤为监军摆明了就是监视他的动作,其他将领倒是符合心意。成峤不可置否是大王的人,监军一职想必是换不掉的。“影响也不大,不过以后真得防着这对兄弟,他成长的速度太快了。”吕不韦心想,就答应了下来。 “寡人还有一事,咸阳的瘟疫,仲父觉得是否太过严重了,如果传到军中那就不得了了?”嬴政试探地问道。根据魏之仪得到的消息,这次的时疫不是偶然发生的,确实有人在背后操作,吕不韦作为相国在咸阳眼线众多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也有了对策。 吕不韦变了神色,“这件事确实不容忽视,臣早就觉得这瘟疫不简单了,已经派人去查过了,是有人在可以扩散瘟疫,说不定这疫疾也是从外国带进来的,传播之人已经被臣抓起来了,正在审问中,本打算出结果后向陛下禀告。陛下放心,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嬴政与魏之仪交换了眼色,与他得到的情况类似。嬴政起身说道:“既然不是天灾,是人祸。丞相一人调查此事太过辛苦了,说实话,之仪作为咸阳禁军统帅也掌握了一些情况,不如就让之仪协助仲父吧,负责调查咸阳的瘟疫,以及防止瘟疫继续扩大。”吕不韦看着嬴政这是顺势又给他塞了一个自己人,此事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应下来了。嬴政见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又与吕不韦寒暄了几句要他好好养病接着就离开了。嬴政一行人走后,吕不韦回了房,气得捶床大怒。亲信安慰他大王不是已经亲自来请君挂帅,君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吕不韦总觉得被这孩子摆了一道,“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现在已经越来越掌握不住了。”秦王顺势在他身边很自然的安插了两个自己人,一个是成峤,一个是魏之仪,又是给糖又是给一巴掌,凭着商人的直觉,他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只是已经答应了大王,必须得出征了,再推阻的话真惹了天子发怒也不是好收拾的事,认真来说就是欺君之罪。吕不韦突然想起赵太后,这女人得了嫪毐之后,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再找他,但是最近她又开始传召他了,起初吕不韦一直躲着太后,去了之后却发现出了不得了的事——太后怀孕了,“出了事就想起我了”。吕不韦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这女人和嫪毐是个麻烦,说不定以后会害死他,得彻底甩掉这个麻烦。特别是嫪毐,宫中风言风语的,而嬴政似乎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在外得了点军功,便按太后的意思,大方地封了文信侯,名正言顺地分走了他的权力,吕不韦心里清楚嫪毐是嬴政用来制衡自己的工具。 但是吕不韦没法动嫪毐,他是从自己门下出去的舍人,真的向嬴政告发太后生子的事,此事非同小何,没人保得住太后,自己也要受到牵连。 “雍宫那边怎么样?”吕不韦问身边的亲信。 “回大人,暂时没有动静。” 吕不韦眉头微皱,“是吗?” 嬴政和魏之仪正驾车回宫,咸阳街头繁华不在,十分冷清。平民大多都回家躲避瘟疫了,发生过时疫的街道也被铁腕“清理”过了,之仪派人封锁片区,最大限度不让瘟疫扩散,再加上抓住了散播者,咸阳的瘟疫大概被控制住了,这场浩劫过后已咸阳及周边地区牺牲了好几千人的代价,才保住了军队的平安,这对于嬴政他们来说也是值得的。嬴政见街头冷清,回想起第一次到咸阳时的情景,第一次觉得世上还有比邯郸更繁华的地方,趁着母亲他们不注意与偷偷跑出去玩。他命魏之仪停住了车,下车走了走看着以前繁华的街道,感慨万千。“此去经年,只影寥落。”嬴政感叹道。“陛下,还是尽早回宫吧,在外面待久了不安全。”嬴政点点头,正准备上车时,突然一只手抓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角。嬴政一惊,下意识一甩,那东西还是死死缠在袖子上。他仔细看了几眼,像是个小孩,衣服脏兮兮的。身形瘦小,靠过来时侍卫没有发现。魏之仪正在前面牵车,发现后面情况有异。连忙回到嬴政身边,发现一个小孩正死死拽着嬴政衣袖。旁边的侍卫拳打脚踢,那孩子也没有放手。“少爷,请救救我们。我家人快死了。”她苦苦哀求着。魏之仪暗想“不妙”,大王不应该下车,如果这真的是个刺客或者这女孩患有时疫,就出大事了。他没有想太多,一把抓起那孩子扔到了一边。“快走,今天放过你。再纠缠下去就没命了。”魏之仪一面警告那个乞丐一样的女孩,一面将嬴政扶上马车。车夫要驾车离去之际,那个女孩又爬了起来,挡在马车前不肯让去。车夫下车朝着那女孩破口大骂,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那女孩丝毫不求饶,只是对着车内的人喊道:“求少爷救救我的家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车夫看那个女孩还来劲了,拿出马鞭狠狠抽在她的身上,车外传来一阵哭喊声。“都住手。”魏之仪下令。随后侍从拉开了马车的帘子,女孩不顾身上疼痛,连忙向马车哭着喊道:“求求少爷能救救我们,我家人快饿死了。我没有,我没有感染瘟疫,真的!因为咸阳爆发了瘟疫,吃穿用度都涨了好几倍,我母亲平常做点针线活也支撑不下去了,弟弟也快饿死了。” 嬴政冷冷地说,“你是在乞讨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劳而获的人了,如果没有办法活下去,就没有必要活在这世界上了。” “不是的,”女孩使劲磕着头,头上全是淤血,“只要大人能救我的家人,我什么都能为大人做。” “呵呵,”女孩听到车内传来一阵冷笑,“你觉得你能为我做什么?”女孩听到这声音不敢抬头,她死死盯着地面,“我的父亲以前以铸剑为生,我也会打铁铸剑,我一定能打出让少爷满意的兵器。” “铸剑,有些意思。小子,抬起头来。”女孩抬起头来,见到了一张在帘子后朦朦胧胧的脸。女孩不敢与他对视,又低下了头。 “算是有点用,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陆离。”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放下一个钱袋,“少爷放过你了,拿着这些钱快走吧。” 陆离哭得不能自已,终于有好心的大人愿意帮她们了。她的父亲去世了,家人几乎吃不饱,碰到这场浩劫,更是把她们母女逼上了绝境。“多谢少爷救命之恩。”女孩一直在后面磕头喊着,嬴政等人驱车回宫慢慢听不到后面的声音。 “之仪,今天的你和平日不太一样。”马车里嬴政似是不经意地一说。“你的心可没有那么软,从来不会做我吩咐之外的事情。” “陛下是怪臣私自做主吗?”刚刚叫车夫停手,和给那女孩钱袋确实是他自作主张,没想到嬴政又说起此事。 “也不是,本来不想管这种事,但是后来我也改变主意了。她们孤儿寡母想必是活不下去的,之后你再去看看她们吧。再者,你不觉得那个女孩很像谁吗?” 魏之仪略一思索,心头浮上舜华熟悉的面容,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之前放错章节了,和上一章重复了 第32章 秦军营险瘟疫扩散,长 吕相统军出击之后,朝廷上下人心齐了很多,纷纷忙着抵御五国的进击,嬴政趁机立昌平君芈启为副相,同时立了其他几位亲信大臣,其他人看到昌平君得势,纷纷站队到昌平君这边。吕不韦听到消息后捶足大怒,立刻明白了嬴政当初屈尊降贵来相国府的原因,就是为了乘着他离开咸阳,扶植自己的亲信,所幸现在大部分人都是持观望态度,不敢表明偏向谁,吕不韦暗暗在心里计划,回咸阳之后一定要借着战胜再次立威,打压住昌平君和他身后的华阳太后、嬴政,说不定华阳太后与嬴政早就站一起了,就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吕不韦此时感到危机四伏,他第一次觉得嬴政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他对自己的事知道多少呢?不禁发了一阵冷汗,如果这次不能力挽狂澜,把握住大局,从此自己可能就在秦国失势走下坡路了,直至失去一切。 吕不韦正心烦着计划回去之后的打算,营帐外突然传了来快报,直呼“不好,不好”,那士兵跑进营帐,通报道:“军营中突然发疫疾了,不少军士染病了,还死了好几个!”吕不韦大惊失色,连忙召集了监军长安君成峤,王翦,内史腾,杨端和等人紧急议事。 到议事厅时,长安君与魏之仪已经在正厅等候着了。魏之仪见吕不韦到了,马上上前禀告情况,“丞相大人,军营中疫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大王那边已经知道了消息,将咸阳的御医都调过来了,只是军营人口众多,流动性也大,疫疾传播得异常迅速。臣与长安君商量过了,将各个军营封锁,暂时闭关不出,死亡的将士坑埋,已经感染的将士隔离,力求现在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长安君成峤说:“我为监军,应负起监军之职。此时应坚壁清野,坚固城防,死守潼关,清理粮食,同时封锁军队疫疾的消息,不给五国军队可乘之机,前线一旦倒了,咸阳就危险了!” 吕不韦觉得此事有蹊跷,不断冒着冷汗,这一步真的是走错了,不仅被嬴政分走了相权,他作为主帅,一旦咸阳告急,恐怕不能免责。“魏大人,此事甚为蹊跷啊,我们一向很小心,按理说咸阳周围的瘟疫都清理过了,军队所用也是从咸阳库府所出,怎么就突然生出这么严重的瘟疫来呢?莫非又是有人作祟?”魏之仪点点头。吕不韦立马明白了六七分,前段时间他的人配合魏之仪已经肃清了在咸阳暗中行动的窝点和细作,与他们猜想的一样,正是五国有人操纵了此次瘟疫。魏之仪派人在行动一面盘问一面追击幕后之人。本以为他们已经元气大伤,没想到此次孤注一掷,给秦军这么大的打击,魏之仪和吕不韦感到很挫败。 “魏大人可知这瘟疫从何传起?”吕不韦接着问道。 “是水源,”一个声音从厅外传来,接着王翦、杨端和等人鱼贯而入。王翦说道:“报告丞相,我军于今日擒住了欲向水源投掷异物之人,已被控制起来了。臣等之所以来迟,是去立刻封锁了所有的水源,从军营外取水。如今的情况已然十分严重了,不说暴病而亡的将士,患病的将士不仅不能作战,更会传染给健康的士兵,现在最令臣担忧的是疫疾传播,军心不稳,谣言四起。人心一旦散了,就难办了!” 听完王翦的话,议事厅众人都陷入更大的担忧。确实如王翦所说,将士病了,可以从后方补给。而人心一旦散了,这仗不战而败。一瞬间,厅内的空气变得十分尴尬,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在场所有人几乎都不能免责。 魏之仪比其他人更清楚这瘟疫的厉害之处,这瘟疫一开始就像普通的时疫一般,不被人重视。人一旦患了此疾,不出几日就失去力气下不了床,寒战高热,身上四肢长出成片成片类似水痘的东西,瘙痒难耐。不出几日那水痘充血破裂,患病之人皮肤也会随之成片成片脱落,满身都是血斑之痕,接着身体流血不止死亡或者因染病而引起的其他疾病死亡,如肺痨、败血等。患病之人承受的痛苦常人根本难以想象,大部分人在被疾病折磨致死之前就已经自我了结而去了。他统领咸阳禁军以及安防,同时布置细作,再很早开始与嬴政便留意到了这瘟疫的厉害之处,最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咸阳的大夫对此束手无策,他们只能尽量预防而不能根治,无奈只能采取非常手段,“肃清”感染者,封锁消息,压制住咸阳的流言蜚语。嬴政和吕不韦已经对此表示过默许,也只有这个手段了。手下人对此颇有微言,但魏之仪只得强制执行。魏之仪站了出来,“臣从一开始便追查瘟疫一事,与丞相和各位将军交个底,此事事关国家社稷兴亡,瘟疫从一开始就是五国所设的一个局,看来我们都已经入了这个局了!在内削弱我们的战力,在外合纵进攻。现在他们恐怕已经得到消息了,我已经尽量封闭了消息,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军营目前的状况,同时寻找良医,能拖一时是一时。” 吕不韦上前对众人说:“在下不才,有个建议。如今军中谣言四起,军心溃散,如果到绝境,那我们得马上’收拾’了,”他向魏之仪使了个眼色,魏之仪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这种情况,我们之前的作战计划必须要变化了。恐怕只有大王亲自劳军才能安稳人心,力挽颓势。” 魏之仪和王翦互相使了眼色,再与长安君交换了个眼神。长安君立刻明白此事需由他决断,他们三人都为王上的人,在场之人内长安君地位最高,既为王弟,又为监军,理应由他决定。长安君不知道吕不韦葫芦里卖什么药,这段时间一直都防着他,但是此刻情况危急,今天他也看到了士兵一片片倒下来,底层士兵就活埋、地位稍高者隔离,恐怕也是命不久矣了!吕不韦提的建议倒也是有道理的,现在恐怕只有秦王才能挽回颓势了。于是长安君表示了同意,众将见长安君首肯,纷纷也表示赞同。长安君成峤马上修书飞马寄给在宫中的王兄,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王上。 咸阳宫内嬴政也正焦躁着,前方的战报一份一份快马加鞭而来。没想到吕不韦平日里这么吹牛皮,简直就要比上伊吕、周尚再世。居然就要这么搞砸了,这样是削弱了他,可是如果他真的搞砸的话,咸阳也就告急了,秦国二十几代祖宗基业就毁在自己手上了,嬴政焦躁得在殿内踱步,五国已经入了关中了,长驱直入,行至离咸阳只有剩六七十里路的蕞地,前线频频告急。嬴政羞愧难当,如果五国真的打到咸阳,他宁愿死,也要死守咸阳。 华阳太后与昌平君忽然过来了,他们也知道了前线的事。嬴政看他们来了,先对太后行了一礼,再将长安君遣人快马送来的战报给他们一阅,太后和昌平君脸色都沉了下去,立刻明白了这事的严重性。 “请问祖母这事寡人应如何处理?” “本宫愚见,就如长安君所言,去军中走一趟犒劳军士。”华阳太后说。 昌平君觉得似乎不妥,“陛下,太后,恐怕我们之前谋划削弱吕不韦势力的计划已经被识破了,我听说要陛下亲自劳军的建议也是由他所提,这个人诡计多端,在朝多年,手腕强硬,做事更是滴水不漏。我们如今还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最重要的是,军中正闹着瘟疫,如果陛下不小心染上了疾病,这该如何是好?” 华阳太后继续说道:“这倒无妨,陛下可自带起居所用,一切由咸阳宫中所出,这便避免了疫疾之虞。如果陛下亲自犒劳将士。不仅显得天子恩泽浩荡,安稳人心;也可顺便对外放出消息,军中一切平安无事,试想如果军中瘟疫真的已经严重到那地步了,有哪个君王会不顾安全行至军营呢?这对在外虎视眈眈的五国也是个警示。至于副相所担忧的吕不韦心怀鬼胎,他背负着咸阳的安全,料他不敢有其他想法,与咸阳相比,吕不韦又算得了什么呢?”华阳太后见嬴政抠着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知道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嬴政叹气道:“祖母有所不知啊!如今宗庙社稷正危,万一那五国真的攻进来了,寡人一定身着盔甲,御驾亲征,身先士卒立于城墙之上,死守咸阳。一次劳军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成峤没有请求,寡人也定会去军中鼓舞士气,与将士们共进退!”嬴政说着越来越激愤,手一拍桌便起立要侍从立即去准备劳军所需之物资。 华阳太后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开创千秋盛世。” 嬴政正与昌平君商量劳军一事时,殿外的侍从传来了奏报文书。嬴政以为又是前线的加急文书,连忙接过,却发现是从雍宫传来的。自从母后搬至雍宫养病,已经很久没有跟咸阳联络过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信,不知道是何事。嬴政怀着疑问,马上打开了文书,无论是什么事都要尽快处理。他打开一看,却觉得头脑一阵眩晕,仿佛天璇地震。 “啪”得一声,雍宫传来的竹简掉落在地。嬴政失手滑落了那竹简,他手发着抖,脸色瞬间苍白起来,紧咬着牙关,颤颤巍巍得靠在身旁的柱子上。华阳太后从未看到如此失魂落魄的嬴政,与之前那个慷慨激昂的天子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是赵太后出了什么不测?” 华阳太后捡起了竹简。 作者有话要说: 唉,马上要开虐了自己都不太忍心_(:зゝ∠)_但是没办法,呜呜呜 魏之仪小哥前期虽然经常做背景不过出场得还是蛮多的orz后期作用就蛮大的,毕竟是秦国第一剑客,还是个超强的高手(因为老师很强,吕不韦针对他的各种跟踪打探都没有什么办法),所以是一个超级强力的帮手(殿下运气真好,出个门捡回来的),嬴政的事业从魏之仪开始建立,刺杀、恐吓、贿赂一条龙服务,兼任最高级的间谍。 第33章 燕太子探病舜华,赵公 “大王亲启:舜华公主突染时疫,五日前偶染风寒,没曾想从此卧床不起,出现了时疫多种症状,宫人丫鬟也染上疾病,太医也无可奈何,只能暂且隔离公主住处,等大王裁决。” 这是竹简上刻的内容。 殿内三人均不语。 华阳太后与昌平君都盯着嬴政,他紧握着拳头,牙关紧闭,青筋暴跳,极力压制着自己。华阳太后其实不太喜欢那位公主,因为觉得她整天与嬴政和成峤疯疯颠颠地捣乱,宫里有这几个捣蛋鬼成天鸡犬不宁的,少了几分淑女之风。但是听到嬴政之前与她商量要娶舜华公主为后时,她倒是不感到意外,虽然这个选择对于秦国来说,不是最好的。但是对于嬴政自己,却是他最想要的。六国公主即使已经在秦国了,嬴政却想借着合纵这个由头,将她们全部送回去,出去的公主被送回国,对于母国来说就如出嫁的公主被赶走,是奇耻大辱。这对六国正好是一次羞辱的警示。华阳太后看穿了嬴政的心事,等着他决定,劳军之事已经定下,军营眼巴巴地都在等着王的到来。去雍宫的话,过去最快也要一天,再回咸阳去军营最快是后天,恐怕就失信于人了。“军心已经不稳了,如果此时再出什么岔子,恐怕……”华阳太后暗暗想着,她知道嬴政此时内心正挣扎着,她没有说话,此时无人能替嬴政做任何决定。她相信嬴政,如果是他,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良久,嬴政松开了拳头,“昌平君,寡人此去军中,请你安排妥当,务要速去速回。此外,请太后安排御医,要咸阳,不,秦国最好的御医过去,暂且稳住病情,在寡人找到破解之法前,务保公主平安。寡人在此修书一封,昌平君你安排人通知太子丹,请太子丹带去给舜华。” “陛下,太子丹为燕国人,此次合纵燕国也有参加,此刻让他出城,万一太子丹泄露了咸阳的消息?”昌平君说。 “你不用担心,让他出城即可。我等三人从小便相识,从未有过嫌猜,他去了,寡人放心。”嬴政坐下,在帛书上写着书信,抑制不住心中泛出的疼痛,手不住发抖,他不知道舜华的情况到底如何了,当初为了安全让她去雍宫呆着,为何却患上了疫疾?难道竟然是自己无意中害了她吗?听过魏之仪说过瘟疫的可怕,嬴政不敢去想,不想去想舜华患病的痛苦,而此时自己却必须得去军营中,在这种境地下,劳军之事已经发到了军营中,万万不可朝令夕改,内在军营人心浮动,外有五国之师虎视眈眈,咸阳竟然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嬴政原谅不了自己居然如此窝囊,如此无力。 燕丹也正在广成传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五国合纵攻秦竟然达到了离咸阳六十来里地的蕞县,咸阳告急。秦军如果节节败退,六国的力量对比得大洗牌。燕国已经衰落了,如果赵国强大,燕国必不堪赵国所扰;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六国何尝不是唇齿相依?秦国太过强大,灭了六国也是迟早的事情。燕丹只恨国力微弱,内无大将,只能依靠秦国制衡赵国,只是依附他人,不久必须要偿还的吧!正思索着,昌平君却派人传来了消息。燕丹大惊失色,这瘟疫的厉害他是知道的,顾不得其他事情,他带着嬴政的帛书立即去了雍宫。 燕丹骑着快马到了雍宫舜华的住处。这是他第一次到雍宫,雍宫比起咸阳宫冷清不少,夏末已经过去了,秋风带走了夏天的最后一丝凉意。他刚要入宫便被两个侍卫拦了下来,侍卫带着防疫面罩,冷冷地说,“宫内出了疫疾,这里已经被太后隔离了,所有人不得进入,里面的人不得出入。” 燕丹十分着急,“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是大王叫我来看舜华公主的,任何人都无权阻拦。”说着就要推开侍卫往里面闯,侍卫紧紧拦住他,“太子,这可使不得,公主患了疫疾,君这样进去也会有危险的。”燕丹强行推开他们,闯入了舜华的居所,那两个侍卫见他推开门进去了,大惊失色,慌忙后退了好几步不敢进入。 院内的景象却不像燕丹所想的那般,不见宫人的身影,反倒十分冷清。燕丹穿过回廊,来到内间,依然一个人都没有。燕丹焦急地唤了几声舜华的名字,终于听到了人的声音,一个小丫鬟从里面跑出来,燕丹认出她就是舜华的丫鬟——乐儿。 乐儿见是太子丹来了,瞬间便红了眼,边哭边说道:“公主已经病得很重了,连太医现在都无可奈何了……” 燕丹顾不得礼仪,就想跑进去看舜华。乐儿拉住了他的衣袖,“太子,这里的宫人都被太后活埋了,只有我留在这里照顾公主。万一您也感染了疫疾那可如何是好啊?”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是什么病。我小时候出过水痘,一个老太医治好了我,他说一旦得过这病便不会再得……”燕丹松开了乐儿的手,大步走入房间里。 燕丹来到房间内,蓦然愣住了。舜华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似乎只是睡着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长满了水痘,有的水痘充血就直接破裂了,露出恐怖的血斑。燕丹握住她的双手,稍微掀开了衣袖,手上的血斑更加严重了,流出的血浸透了中衣,印出了一朵朵血花。 “子政,你来了吗?”舜华不知道是醒了还是做梦,轻轻说了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燕丹抑制不住心疼,也红了眼眶。他抚摸着她的头,柔顺的长发也变得枯黄,“舜华,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要坚持下去。”舜华睁开了眼睛,两眼凹陷,燕丹从未见过她面容如此憔悴。“原来是太子哥哥来了,”她又咳了两声,“子政怎么样了?他不会不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燕丹抑制不住眼泪,这个傻丫头现在还在想着她的子政、子政!嬴政现在人也不知道在何处!他悄悄别过头,抹了眼泪,强颜欢笑道:“前线出了点事,子政过几天才会过来。他给你写了帛书,我念给你听。他说在帮你想办法,要你相信他。在他来之前,等他。”舜华苍白的脸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又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第34章 秦王拒派遣太医,成峤 天子的车队已经到了前线,军中因为瘟疫蔓延,气势依然低迷不振。虽然因为天子到来,情况稍有起色。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一切灾难的来源都是瘟疫。瘟疫如同空气一样,不知不觉已经感染了所有人,有的人倒下了,有的人害怕它,生怕它找上门了,只想远离这个地方,充满了血和死亡的地方。 军营中的医丞一天就处理了一百来人,那些人不久前还是活着的,现在的他们浑身出血,尸体人堆人被运往山后焚烧。疫情却依然不能控制得住,瘟疫这种东西一旦放出来了,就像洪水一样收不回了。后山荒凉,常有大风野兽之声,沙哑的嘶吼声混着呜呜的风声,半夜令人心惊胆寒,不知道何时军营出现了一种恐怖的传言,后山的那些死人们根本就没有走,他们天天都在崖底盯着,半夜爬上来找人替死,夺人性命…所以瘟疫才一直蔓延,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甚至还有人认为是秦国的气数已尽,秦国的灾难就要来了。 嬴政听到这些传言倒是不以为意,不过是些谣言而已,一切的根源都是瘟疫,不是什么鬼魂作祟,更不是天谴。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安的,这一切都是外人做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削弱秦国,让秦国再无对外用兵的能力。这个局下的如此隐蔽,一出手就是大厦将倾之势,直逼咸阳,天下竟然有如此能人,嬴政十分疑惑,他不知道他真正的对手在哪,不是吕不韦,也不是五国外面的军队,他在明处,而对手在暗处观察着计划着,最让他恼火的是现在居然无能为力。不过眼下必须解决的便是还在军中蔓延肆虐的瘟疫了,这是个悄无声息的敌人,背后有一个高明的人正牵引着它深入人心,这是个十分高明的武器,比明刀明剑更具有杀伤力,它能做的不是仅仅摧毁一个人那么简单。但是嬴政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和吕不韦商量后,已经找到了一丝线索。吕不韦在咸阳经营多年,果然消息灵通,据说咸阳城郊出现了一个行踪不定的医者,他叫夏无且,从赵国过来。他经过的村庄疫情稳定了许多。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了那个医者,但是吕不韦和魏之仪的人一直找不到他。最近魏之仪终于确定了他的位置,就在咸阳旁的东角村里,那个村子聚集了许多患病者,平日不敢有人靠近,探子也是冒了很大险才打探到他的消息,魏之仪已经往那边赶去请那位医者过来了,如果他能过来,军营的疫情一定会有所好转,人心安稳下来必能击败六国,保住咸阳。 吕不韦与王翦正在向秦王汇报军情时,许久没露面的魏之仪也到了帐前。嬴政听说他来了,心中一喜,他清楚魏之仪一旦回来就是把事情办好了,这点他放心。 魏之仪进入了帐中,脸色异常。嬴政感觉到了不对,连忙追问到他是否是失手了。魏之仪摇摇头,迟疑地说道:“臣已经找到夏无且,只是有人阻拦,此事微臣无权决断,只能先向大王禀告。” 嬴政大怒,“天子之命,何人敢阻拦?” “是我。”一个同样充满怒气的声音从帐外响起。 帐内之人都吃了一惊,长安君成峤掀开帐帘径直入内。成峤没有向秦王行礼,直接就走到了他面前,他有些急不可耐,“夏无且是我先找到的,为什么你要魏之仪将他带回来?你让夏无且先去雍宫,在军营留下药方,你知道的,他一定能救舜华。” 嬴政想起舜华,她也患上了瘟疫,咸阳宫许多医丞去了雍宫,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暂且稳住病情。嬴政让魏之仪找夏无且,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舜华。只是现在军营的疫疾也如此严重,难道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 成峤见嬴政沉默不语,急得喊道:“这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有什么可犹豫的,我知道现在军中的瘟疫情况,先让夏无且去救舜华,我就不信晚几天秦国就这么亡了……” “闭嘴。”嬴政严厉地说,摆出了兄长的面目,“国家在你心中到底到底算什么,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家。在国家中,黎民辛苦劳动,士兵在前线浴血奋战。你现在为监军,掌握百万大军,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你认真想过没有,国家宗庙如果真的毁在我们手中,到时候秦国血流成河,你真的觉得有人逃得掉吗?这件事不是你所想的这样简单!” 成峤还是毫无退步之意,冷笑道:“是太子丹要我来找夏无且,人是他请的!舜华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现在说出这种话。我真后悔以前的选择,把她交给你……” 吕不韦与王翦见他们兄弟俩针锋对麦芒般对峙着,在一旁也不好插手。魏之仪见局面越来越僵,只得上前劝说夏无且他人已经在帐外了,对军中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不如先让他进来禀告,再做出决定。 夏无且被宣了进来,他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稍有憔悴之色,手里拿着药囊。他先行了一礼,禀告道:“臣这几日忙于治疗瘟疫,未得前来拜见大王,请大王恕罪。臣游历各国中,此次碰到秦国发生时疫,臣的师父发来了鸽书,言此次疫情严重,非同小可。所以臣就暂且留在了咸阳,前几日师父来信,要我务必去雍宫医治一位公主殿下,所以就在东角村停留了几天等待消息,没曾想大王与长安君同时派人过来,臣也不知如何是好。” 嬴政着急地问了下军中的情况,夏无且摇摇头,迟疑了些许,“军中疫情严重,再不能控制住的话就危险了。”随后他转向了其他三人,成峤紧咬着嘴唇瞪着他;吕不韦在一旁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插手,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两边不讨好,不如等其他人表了态再说;王翦嘴巴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看到秦王往这边看又收了回去。 “前线的情况怎么样?”嬴政问到王翦。 “前线的士兵也出现了疫情,出师未捷,面对五国军队人心不安,本来臣与相国商议的作战计划是速战速决,先取一国,其他各国自然闻风而退。只是现在我军的战斗力已经被削弱了许多,若被击破,恐怕闻风而退的是我们的将士了,根源还是在瘟疫蔓延,没有得到控制。”王翦答道。 “臣认为王翦将军所言极是,前线一旦吃了一次败仗,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我军后退,到时候咸阳告急就危险了!请大王三思。”吕不韦见王翦说的话正好符自己的心意,就顺水推舟跟他说了下去。吕不韦知道,嬴政没有那么简单,秦王早就在心里做了决定,只是现在王弟成峤在这大喊大叫地胡闹,也不能太拂了双方的面子,只得他们做臣子的顺水推舟给他们双方一个台阶下;再者,如果五国军队真的攻过来,这盘棋双方都是满盘皆输,一个人的命不能和咸阳比,不能和权力比,这点他清楚,他相信秦王也清楚。他们都没有退路。 帐中的人似乎都形成了某种默契——夏无且必须留下。成峤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他气得脸色发青,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赢政的衣领。他真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嬴政不能让夏无且先去救舜华,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她还在受着瘟疫的折磨吗?他以前所说过的话就这么不算数了吗?这到底算什么,这就是他所说的保护吗? 魏之仪没料到成峤如此愤慨,竟然当众对大王如此无礼,一下子来不及阻拦,成峤就已经死死抓住了嬴政。魏之仪想了一想,并没有出手将成峤拉走,这事到底还是兄弟打架,外人现在去劝只会添乱。 “那你说舜华怎么办?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成峤快红了眼,对嬴政吼道。 兄弟俩沉默地对峙着。周围人也沉默着,等着大王做出决断。 最后,嬴政缓缓开口说道:“成峤,你要相信我们俩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你看这样如何?治疗疫病,药方是差不多的。寡人最担心的是疫病传染的问题。让夏无且先开出药方传回雍宫稳定住公主的病情;军营中人口众多,疫情扩散很快,他必须得先呆上两天,控制住疫情后我马上送他去雍宫。” 成峤松开了嬴政,依旧红着眼瞪着他,“说到底,你总是这样,我想我真的看错你了。既然你不让夏无且走,那今天我走,你也别拦着。”他卸下了身上的铠甲,往地上一扔就往外走去。 “站住。”嬴政向魏之仪递了个眼色,魏之仪马上将成峤拦住。嬴政此时也气得眼睛发红,“你到底想做什么,听着,你不是小孩了。你为监军,责任重大,现在你一走,别的将士会怎么想?你要让别人认为大王的弟弟逃走了还是怕了?不管怎样,战争结束前我们俩都必须在这!” “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寡人是你的大哥,你的王。你无论如何就是得听寡人的!”嬴政是真的生气了,他指着成峤的鼻子劈头盖脸地教训着他。军营的问题出在疫病蔓延,夏无且在才能控制住。而对于舜华,他知道她也生病了,但是没法保住秦国,五国打进来,就更加没法保护她。忍着心痛考虑了一番,他决定把夏无且留下来,只有他能控制传染。同时派遣随自己来的御医带着药方回去先救舜华,随行来的御医从小就照顾嬴政的起居,医术高明,和夏无且深入沟通后,拿到特制的药方,嬴政相信能救她。 成峤将脸转过去,不想再看到那张脸,心里凉透了。他很后悔,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心里在意的人活着。他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这个叫兄长的人,如果是舜华,她还会认识这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度假终于回来了,鸽了好几天没有发文,_(:зゝ∠)_。 码了这么久字,正片终于开始了,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一个无底大坑终于填了快一半,步入了正轨;悲的是后面的情节太虐,写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笔下人物的悲欢离合也牵动着我,写的时候也会透着我的感情和想法。但是没办法,必须得这么写下去,所谓看上去似乎有些花瓶的角色是有作用的,这是个很大的情节推动器。啰啰嗦嗦了那么久,先不说闲话了,如果有人还能看到这里,真的十分感谢,那就请继续看下去吧。ps:我真的好慢热。 第35章 舜华君突发肺病,秦王 秋风已经吹了起来,空气中尽是凉意。夏季里娇翠欲滴的树木和繁花,在秋风的萧瑟中,渐渐失去了原有的风采,仿佛是美人迟暮,不复当年之芳华。 “苑内的寒露越来越重了,不久就入冬了吧。”舜华在床榻上感叹道。侍女乐儿正帮她梳着发髻,前几日收到夏无且的药方,舜华的病似乎有了好转,身上的红疹退了,只是还一直咳嗽着。她这几日恢复了些许精神,便要乐儿帮她梳妆一番。虽然她的脸色依旧十分苍白,但乐儿觉着公主好了许多,帮她梳了好几个新鲜的发髻。 只是舜华的眉头依旧是舒展不开的,乐儿知道为什么,只得尽力哄她高兴,“等公主殿下病好了,咱们回咸阳。奴婢记得,每年下初雪的时候大王都会和您打雪仗,如果是逢年过节长安君回来的话,就玩得更疯了,大王可吃了你们不少苦头。” 舜华想起以前的事,不禁发笑,“我和成峤老是一起欺负子政,有次他还因此着凉躺了好几天,说起来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以前大王与长安君总打架,可是公主老帮着长安君。夏太后和韩夫人都特别喜欢您,我还以为姐姐要嫁给长安君呢!” “不是帮着成峤,我只是想收拾子政而已,”她又觉得不对,撕着乐儿的的脸,“你这死丫头,我稍微好了一点,你就开始在这胡说了,我看是你看上成峤了吧。回头我见了成峤,让他带你回府去,你说可好?” 乐儿听了这话,立刻羞红了脸,“公主真是随时都不忘取笑我,每次都说不过,不说了!”舜华突然感觉喉咙不舒服,一下没喘上气咳得停不下来。乐儿吓坏了,连忙放下梳子帮她拍背顺气。 “怎么回事?”太子丹听到屋里有动静,立马一路小跑了过来。 “都怪我不好,知道公主殿下身体还没好,就同公主开玩笑,说了好多话……”乐儿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舜华稍微缓下来一会,摆手安慰乐儿,“我没事的。”又见太子丹手中拿着帛书,“兄长快把帛书给我吧。前几日病卧在床,无法执笔,全靠兄长替我修书给子政。今日终于有力气亲自写信,之前每天发过来的信他都很担心,现在他也能安心了。” “你不必担心,看样子你的病也快好了,今日夏无且会来给你诊治。” “这段时间兄长辛苦了,等夏无且来了之后,兄长就回去休息吧,咳咳。”舜华似乎还有点咳嗽,乐儿倒了水端给舜华。 “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与你生分了,就算小政不说,我也一定会来的。我们一起回咸阳,这事就这么定了。”燕丹这些天一直都呆在雍宫照顾她,别的宫人生怕感染对这里避之不及,如果他不在的话,谁能照顾她?年少时燕丹曾在赵国患过类似的伤寒,当时情况很严重,赵国的一个神医救了他一命。夏无且是他的弟子,燕丹与老师父通了鸽书联系到了在秦国游历的夏无且。由于燕丹在雍宫脱不开身,只得联系了成峤帮他这个忙,将夏无且送过来。可是军营里也爆发了瘟疫,严重影响了秦军战力,在此同时,嬴政他们也在找夏无且。目前大敌当前,秦王政便将夏无且留在军营中先控制瘟疫,再让到雍宫来。接到消息时,与成峤一样,燕丹心里首先爆发出的是愤怒,他怎么能如此为之?人是自己找的,他不知道舜华也躺在病榻上忍受着痛苦吗?燕丹强行将情绪压下来,然而舜华还是看出来了,反而安慰他们她没事,明明前几日满身都长满了疹子,咳得嗓子快说不话来。还是每天不忘要燕丹写信给嬴政报个平安,使者每次来也会带来前线子政亲自写的帛书,看着他的信便是舜华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了。如今用了夏无且的药,舜华身上的红疹退了,太医来诊治也说疫疾已解。不知道为何,燕丹心中隐隐有丝不安。 “今天小政说了什么?”太子丹问。 舜华眼角含着笑,“也没什么,就平日说的话。哎,丹哥哥不知道,当日他知道五国合纵有多担心呢?想不出主意,长吁短叹得觉都睡不着。他也挺难的,你不要怪他了。现在他说军中疫情已解,王翦将军已经派军出击,楚国退兵,不日咸阳之危可除。他还特别嘱咐我好好休息,到时候他亲自过来向我负荆请罪,我想怎么罚他都可以。” “那就罚他一辈子照顾你吧,这才几日我都快累死了,得让他一辈子受着这折磨才行,否则太便宜他了。”太子丹说。 乐儿被逗乐了,附和着太子丹说“这样好,这样好。”自从舜华病了之后房内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气氛。舜华也乐了,正想说话,从肺部传来一阵痉挛,她又不住的咳嗽起来,舜华喘不过气,身体的疼痛又悄悄回来了,一股腥热感从喉咙涌出。 手中的水,如浣溪纱一般,飘浮起丝丝缕缕的红绫。 水杯倾覆,红绫散了,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前线军营中。 魏之仪接到信使的帛书,不敢怠慢,立马拿给嬴政。每天稍微迟一点,那位大王就会责备好久,没见过他这么啰嗦。嬴政仿佛也病了,他的眉头舒展不开,每天除了听取军情禀告,就是一个人在批改文书或者在帐中写信,魏之仪取笑他是患了相思之疾,无药可救。帐中,嬴政见魏之仪带着帛书过来了,立马起身从他手中夺过帛书。嬴政打开了帛书,看着就笑了起来。魏之仪很久没见他这么爽朗地笑过了,看来舜华公主却是没什么大碍了,他连忙追问雍宫那边的情况怎样。 “前几日的信都是太子丹代笔,今天来的信却是舜华的笔迹。她说她身上的疹子退了,已经没什么事,让我不要担心。回头你知会一遍成峤,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到现在还背后在骂我呢。” “太好了,”魏之仪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初将夏无且留下来,只送回了药方实在是无奈之举。魏之仪知道嬴政作为秦王,必须得顾全大局,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只是他习惯一个人默默担着所有的事了。十几年的感情摆在那里,换谁都难以决断。如果公主真的有什么事就有大麻烦了。“现在王翦将军的行动很顺利,看样子大王也可以放心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舜华想必是没事了,不过我就惨了,这附近有刺少点的荆条吗?过几日去雍宫,不负荆请罪的话这事是过不去的。” 魏之仪听嬴政这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刺少的没有,不过我可以帮大王拔了刺,到时候只能保证君不被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毒奶(小政,求你别奶了) 第36章 薄命公主瞒重病,多情 军营中的瘟疫得到控制,王翦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率先击退了楚国军队,其他国家的军队听得风声,人人自危,加上间谍的游说,都生出了退兵之心。咸阳之危不日便可解。 长安君成峤得知楚国军队已退,便向王兄请旨先回咸阳。回咸阳协理政务只是个托辞,成峤这些天都快担心疯了。在战场局势未定之前,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但是他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喊着,催他非回去不可,他一定要去见她,他的挚友,他所在乎的一个人。成峤不清楚嬴政心里的想法,嬴政反而很冷静。自从上次闹翻之后,除了禀告公事之外,私下再也没有同他说过话。嬴政却一直叫魏之仪向他传消息,他知道舜华的病已经好了,过段时间便可回咸阳。成峤听了这个消息,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对于嬴政也产生了些许歉意。 成峤来到嬴政帐下,请求道:“王兄,如今楚国军队败退,咸阳之危解了大半。臣弟想先行回去,在此之前我对那天的无礼向您道歉,请王兄准许。” “你快回去吧。我会迟一两天回去,你先替我照看舜华,”嬴政拍了拍成峤的肩膀,“那天的事我俩都有错,我的态度很恶劣,你只知道自己着急,我心里的难受你就不知道?去年你去赵国前一天,我已经把心底话都跟你说了。成峤,你得明白,咱们都是身处高位之人,必须得以大局为重。” 去年长安君质于赵国,他们兄弟在那个隐蔽的阁台上喝酒赏月,成峤回忆起以往,那天是满月,月光如水洒入宫廷。“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一生平安幸福。”嬴政如是说,冷峻的面容在月光下更加清冷。那一刻,成峤明白了,子政与舜华是共生的,不仅仅是从赵国开始十几年的感情,对于双方来说彼此都不可取代。这段感情,他从一开始就输了,他明白了为什么舜华明明不喜欢咸阳宫,却不肯离开的原因。那时,他决定在心中建立一个封锁区,将这份感情埋入其中不再提起。 “只要她感到幸福就够了。”成峤一直是这样想的。 “王兄处处精打细算,臣弟自愧弗如。”成峤闷闷地说,“希望王兄不要忘记那天月夜阁台上的约定。” 成峤来到雍宫舜华住所。他很久没见到舜华了,一大早快马加鞭出发,到雍宫需一天路程,成峤心里着急,只用了半日便到了雍宫。来不及去向赵太后请安便直奔舜华住所。他也顾不得闺房之防,一过来就兴冲冲地推门而入。舜华正在席子上写信,听到声音和乐儿都吓了一大跳。“殿下,您怎么来了,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都没有准备,……”乐儿惊呼道。“去给倒些茶水过来吧,一路上想必也累了。”舜放下笔,对成峤一笑,“你先坐下休息吧,看到你来我还挺意外的。不过既然你来了,前线一定没有什么事了。” “天还没亮我就出发了,有王兄和王翦他们在,也没我什么事。我听说你身子快好了,现在看你还这么病恹恹的样子。王兄会晚两天回来,先想想怎么教训他……”成峤突然抢过帛书,“果然是写给王兄的信,这么久我都没收到几封你的信,我都有点嫉妒我王兄了。” “你成天自由自在,你不知道其实子政也嫉妒着你。”舜华认真地说。 “那你说我是不是不比王兄差?”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有他所没有的,你现在这便很好了,没有必要比较。” 成峤放下帛书,直视着舜华,“我本以为你感到开心就好。可是在来的路上,我改变了主意,果然我还是放不下。我知道,这么多年,只有在外面时你才可以放松地玩乐,真正开怀地笑;在宫墙里,凡事看人脸色,在条条框框的规矩下你并不开心,只是为了王兄一直没有离去。可是以后你会真正感到快乐吗?我承认,王兄他心里有你,但你和我都知道,他是秦王,总有无可奈何之时,就像这次一样,他会伤了你。既然你说我有王兄没有的东西,是否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我呢?你嫁给我,让我带你出宫,让我陪着你,这么多年,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一直都是首位。而在王兄那里,并非如此。” 舜华沉默不语,这么多年她未必不知道成峤的心思,原本两人心里都存了一份默契,不将这感情说破,他们的关系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只是挚友不言风月,只是现在再像以前那般装傻恐怕不行了。她叹了口气,“成峤,你说得没错。可是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子政做什么事,我都会理解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跟在他身后,绝不回头。如果要舍弃什么事才能跟着他,我也是愿意的。子政,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就算他伤你,你也不介意吗?” “我已经说过无论他做了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他那边。” “可是我在意,”成峤激动地说,“我没有办法放下,明明我和王兄已经约定好了,让他照顾你,我决定退出。我以为只要你幸福,我怎样都无所谓。现在却不同了,我真的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伤了你的人是政,所以现在我传递心意让你知晓。” “成峤,以后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我…已经答应他了。”舜华说。 成峤握住她的手,“回去我就找祖母请旨赐婚,祖母要是知道他负了你,这一回不会再偏袒王兄被他蒙蔽的,旨意一发,他是大王也没办法,我必须带你出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么越陷越深,往火坑里跳。” “从小就没有家,也有想回家的时候,后来才知道,在他身边才是家。成峤,你不要在说气话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是吗?”舜华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随后垂下了眼眸,咳嗽了几声,成峤想起她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觉得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她,连忙帮她顺了顺气,收起刚刚的情绪,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实在抱歉,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完全,是我混账,说了这么多话让你闹心。等你病好之后,你再想想我的事,无论何时我都会等着你的。”舜华咳嗽不止,她捂着嘴,脸色变得惨白。成峤看到她的样子,心里一慌,变得语无伦次,“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的身子已经好了吗?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你快去休息,别管我今天说了什么……”说着便要准备扶着舜华去睡塌上休息。舜华还在捂着嘴咳嗽,不肯松开手。成峤再怎么迟钝都已经发觉不对了,她的身子绝对还没有好。 一滴一滴血从指缝中漏出来,滴在帛书上。“你骗了我们,你的病根本没有好,你这是为何,为何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成峤又悲又气,又想起那天在帐中的事,“一定是他,如果那天他让夏无且早点来,你就不会病成这样。” 舜华摆摆手,喉咙肿痛发不出声音。乐儿刚好端了茶水进来,见到这幅光景,一急就把茶水丢了,马上去叫夏无且过来。成峤发觉自己失态,立马将舜华抱到床上休息,拿手帕给她擦干净咳出来的血,帮她顺气。成峤抱着舜华,感觉她的身体如纸一般轻薄,瞬间悲从中来。他想起小时候粘知了,那时候他年纪小,力气也小,知了在很高的树上,舜华一定要叫的最响的知了,他就将她抱了起来去粘知了,没坚持住手又酸又痛,不小心脱手害得舜华摔破了头,被太后和母亲责备了好几天。现在能轻松抱起她,感觉却与小时候不同了,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舜华一时喘不过气来,不止地咳血,倒在床上没有力气坐起。燕丹和夏无且冲了进来,见到这番情景,夏无且连忙把脉帮舜华治疗。燕丹拉了成峤出去将事情一五一十同他说了个清楚。 “她染的疫病好了,但是随疫病并生出了痨病,来得很急,她不让我同你们说,怕你们分心。夏无且他尽力了,可是………”燕丹言语哽咽,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成峤怔住了,他真的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 “她的时日无多了。其实就算当日夏无且来了,她的病也不一定能好。”燕丹背对着他,用嘶哑的嗓音说出这几个字,早已泪流满面。成峤也一样,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两人就这样背对着彼此,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成峤君终于表白了心迹,只是可叹卿何薄命,我本无缘。唉,又虐了成峤君_(:зゝ∠)_爱之深,虐之切 第37章 这章慎入,太虐了,虐 舜华躺在外面的榻上,盯着外头发呆。落日西沉,带走了最后一丝余晖。舜华的心也渐渐跌入了深渊中。 “今天他还没来吗?” 成峤知道她在等待着谁,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呆在她身边陪伴着。舜华呆呆地说,“子政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了吗?他接到我的信不会不理我的。”距离她写信已经第三天了,但是嬴政还是没有出现。“本来不想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可是到最后,我想见的还是他,不……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马上派人过去,说不定兄长他被什么绊住了,一下子没见到你的信也是可能的……你先去里面休息吧,外面到底是凉些。”成峤安慰道。舜华听了他的话,进了内室休息,夜里不止的咳嗽,情况已是不好。 成峤早已不悦,出来之后止不住埋怨嬴政,“那家伙莫非真的是在路上摔死了,这都几天了,他爬也爬过来了。”太子丹觉得此事有些意外,他亲自寄出了信,也嘱咐了信使一定要快马加鞭将信带到秦王那,以前从未有过延误,如今却迟迟没有回信。太子丹皱眉说道:“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成峤,你再派人连夜去通知秦王,一定要让他尽快过来,否则……” “我知道,人已经过去了,只是……”成峤欲言又止,“毕竟舜华现在只想见他,我们又能为之奈何呢?” “成峤,你……谢谢这些年一直照顾着舜华。但是……” “我只是想让喜欢的女孩得到幸福而已,但是我现在发现我是错了。明明那个人就不能给她幸福……”成峤忍住眼泪,“抱歉,我说得太多了。晚上我想陪陪她。”成峤走进了内室,乐儿刚喂完舜华喝药,舜华的脸色依旧极度苍白,脸瘦了一大圈,显得眼睛大得突兀。成峤说乐儿这几天都没有合眼,就让她下去休息了,自己坐在一旁的席子上看着舜华,与她聊起了以前的事,同往日不同。舜华有些无精打采的,没有多说几句只是一直听着。成峤察觉到不对,鼻子一酸,讪讪地说:“许是我今日打扰你了,你觉得累了就休息吧,不用管我。”舜华稍微回了点神,“没有的事,你在这陪着我说话,我觉得很安心。”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成峤走过来帮舜华盖了盖被子,“我知道你最想见的是王兄,但是我觉得能像现在这样陪伴在你身侧便已足够了。” “成峤,我知道你和子政吵架的事情。其实你不知道他有多累,他身上的担子也多大。他呀,习惯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事了,也不让人知道。我帮不了他,只能体谅着他,不给他带来麻烦……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无论如何,就算我走了,都要听他的话……要与他好好相处。他的事我都知道,抱歉我不能和你说清楚,你是斗不过他的。你太鲁莽冲动了,容易被其他事影响,不考虑后果,我很担心你们……”舜华吃力说着这些话,喘作了一团。成峤一愣,这才知道舜华虽然一直病着,却早已经看出了他与嬴政之间的芥蒂。这芥蒂不知什么时候生出,成峤知道舜华的事只是个由头,实质便是两个人不是一类人,矛盾一旦种下了,便总会有爆发的时候。成峤一向心直口快,看着舜华这么吃力,却不想拂了她的意,轻声说:“你心里所想之事,我全部明了。不管怎么说,政……他都是我的王兄。”舜华听了她的话,憔悴的面容中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如此便好了。谢谢你,成峤。” 半夜时,成峤是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吵醒的,刚一迷糊便听到了动静,惊得立马从外面的睡榻跑到了舜华旁边。舜华咳得喘作一团,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窝中分外瘦弱。咳出的血染红了床榻。成峤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将舜华扶靠在自己肩上,帮她擦拭嘴角的血。一边朝外着急地大喊要乐儿唤太医过来。成峤见她如今虚弱成这样,更加觉得心酸。他轻轻唤了几声她的名字,而她已不能言,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成峤见夏无且还未来,急得要自己去找人。 舜华微微张开眼,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成峤的衣角,似乎有话想说。“别走……别丢下我。”眼泪也掉了下来。成峤此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闭上眼便只管流泪。 “其实我很怕死。”舜华虚弱地说。 “别怕,我一直都在呢,会一直陪着你的…”成峤安慰着她。 “子政以前说他想比我多活一点点时间,我怕我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就算活下去,也要承受着悲痛。”舜华呆呆地说。 “我……我等不到他了……对不起,我要违背约定了……替我把这个还回去吧……”舜华一面喘一面流泪,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只龙凤玉佩,那只从赵国带回来的玉佩,现在她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软软地瘫在成峤怀中,却仍用力握着玉佩。如同十二岁那年,被冰凉的河水淹没,在无比寒冷中失去了知觉。而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不对,你根本舍不得……你起来啊,要还也是你亲手给他……你不是说担心他活不下去吗?”成峤一遍遍喊着,舜华却没有丝毫反应。太子丹和夏无且不知何时到的,成峤悲伤到意识模糊,脑子中一遍遍重复着舜华的容颜,她的言语,不知何时已不再鲜活。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软弱,他只记得模糊间被太子丹带了出去,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你担心他会一直承受着悲痛,可我不也是吗?”成峤喃喃自语道。 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嬴政从车上慌忙地冲下来,见成峤低着头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一声不吭只管流泪,也不看他,只是一个人呆呆地靠在门上。太子丹见他到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公主,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哭瞎……以后感觉不会有很轻松的章节了……ps:成峤小天使黑化线开启(每日一哭,我好爱他,骨科兄弟cp要好好的啊) 本文最大的转折点呐,剧情加速器,之后很多事都是蝴蝶效应了,舜华君一死,三条明线:嬴政,燕丹,成峤全都崩坏黑化;一条暗线:嫪毐已经黑了 第38章 秦王政得知真相,长安 嬴政听到这话,霎时间如遭雷击。他呆滞地看着燕丹,不发一言。 “舜华,走了。”燕丹又向嬴政重复了一遍。这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砸在嬴政心上。他的心剧烈地抽搐着,身子也不由地发抖。 “不可能……”嬴政喊道,“你们都说她的病明明已经好了,为何如此蒙骗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冲进了内室,终于见到了舜华,静静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如孩童一般安睡,身边几丝微弱的烛火闪动。嬴政终于崩溃了,悲愤攻心,身子摇晃跪在舜华床榻旁边。他不死心地轻轻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睡着。 过了一会燕丹扶着成峤,同魏之仪一道进来了。嬴政背对着他们仨人,瘫倒在床边,空气异常安静,嬴政早已经泪流满面。成峤看到嬴政,气得脸色发青,跳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之前你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舜华病得这么重是因为谁?她最想见的人是谁?”说完这些还不解恨,直接一拳向他下颌招呼去。 嬴政流着泪,心中悲伤交加,没有力气与成峤争执,任由他打骂。魏之仪见成峤冲动地又想上去打人,立马上前一把拉住他,劝他道:“长安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你们要信使快马加鞭将信送过来,信使赶时间走小路摔下了山,所以才耽误了些日子。大王收到消息,不顾安危连夜便出发了,为了节省时间,大半夜从小路走,我们也差点跌下山……”成峤挣开魏之仪,指着嬴政鼻子骂道:“这是理由吗?现在着急了?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你没有资格在这,你给我滚!滚出去!” 嬴政仿佛没有听到成峤的话,成峤打人也好,骂人也罢,都与他没有关系。嬴政红着眼,喃喃低语:“我带你走……我们回家吧。对不起……”嬴政轻轻将舜华从床上抱起来,没料到她的身子这么轻,嬴政心中又是一阵痛楚。触到一阵冰凉,如万只虫子咬噬着他的心。成峤拦住他,“你不能带她走,这里没有她的家。她说过如果她死了,她想出宫,想回家,想回赵国的家!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此凉薄,她很后悔,当初就应该答应祖母的赐婚!”嬴政盯着成峤,想起那日在祖母面前的承诺,心如刀割,“就算那日舜华真的嫁给你又怎样?她离开我,我不准。我今天必须要带她走,你别想拦我,我是你的王兄,这里我说了算。” 成峤怒声道:“那我今天就不认你这个兄长,把人给我放下!”他们两人针尖对麦芒,似乎又要打起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燕丹站了出来,“舜华确实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家院子后面有许多木槿树,她想回家看看那些木槿开得如何了。小政,如果在你心里还有一丝在意,希望你能尊重她的心意。” 嬴政望着舜华,她的容颜如还是生前一般,只是多了几分苍白,正如木槿花一般静美,却透着许多哀愁。他还记得她曾说过,因为母亲喜欢木槿花,便给她取了“舜华”这个名字。他将她轻轻放回床上。自言自语道:“对不起,今生我如此负了你。但是以前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我是真的……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一辈子让你闹……我真的没想到上次咸阳一别便是永别了……”嬴政哽咽着,话也断断续续的。嬴政忽然想起了上次见面时所送的定情之物——那对龙凤玉佩,慌忙问道:“舜华一直佩在身旁那块鸾凤玉佩呢?在哪?”成峤冷冷道:“我不知道,或许她扔了吧。这都一切都怪你!” 嬴政此刻方寸大乱,居然真的信了成峤。再次奔溃地瘫在床边不动,只管流泪。半晌才恢复了点精神,低声道:“如果舜华真的想回去,成峤,那你便带她回去吧。今日,就让我一个人最后陪陪她吧。” 成峤还想说些什么,被太子丹止住。其他人便走出了房间,只留子政一个人在床边,留着几丝烛火,陪伴着舜华。 等到人都散去,成峤从怀里拿出了那块玉佩,那玉佩似乎知道主人已经去世了,已经不复当日之光泽。成峤幽幽道:“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我没法答应你,他必须得难过,他必须得付出代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不是我去见你,便是他去见你!” 嬴政靠在床边,依旧是瘫软无力。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想起以往相处的点点滴滴,千言万语在胸中凝结,却说不出口。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好像只是睡着了,“对不起……”嬴政不停地道歉,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以后的事我都想着呢,可是我没有想过没有你会是怎样,你一直都在我的未来中,在我的天下里。以前总觉得时间还会很长,从来都没告诉过你。” 她还是静静地躺着,嬴政跪坐在床榻边,将她的手捂在怀中,如同那年将她从水中救上来一般,以为能再次捂热,“你真的对我失望了,我没能照顾好你。以前总说你笨,爱敲你的头,可是你的样子偏偏让我很喜欢……你对我的好,对我说过的话,我一辈子都记得。”手依旧是冰凉的,嬴政忍不住伏着她的身子大哭,说话也越来越没章法,“睁开眼再看看我吧!我不信,你竟然对我如此狠心,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会在我身边的……为什么要走……我要你等我的……”“你走了,我不准!”嬴政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是呆滞地看着她,“我这么胡闹你都不理我了,看来你真的走了。”又是一阵大哭,就这么哽咽了一晚,直到早上起身晕倒在她床边。 作者有话要说: 燕丹和成峤都是骗人的呜呜呜,人家才不会这样(可能就是看不惯嬴政,想要他伤心) 小政也要长大了,其实舜华是他回不去的童年和少年啊。丢掉年少的天真和感情,才能做大事吧。 ————————分割线 小作者是个分裂的傻子,这里的情节本来是这样的(会更带感一点,妈呀我都想再写一遍了,纠结了好久):可以当成另一个平行世界来看,女主不死,嬴政会更腹黑一点,这里是认清他的第一步,也是成峤挑战嬴政权力的隐患。嬴政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侵犯他的权势,所以打压成峤。再加上成峤调查嬴政的身世,被吕不韦和嬴政知道,两人就一拍即合,唆使成峤出兵谋反。被舜华无意中得知,对嬴政开始失望,她认为成峤谋反必死无疑,就去蕲年宫偷他的御玺下旨叫成峤回来,被嬴政和魏之仪抓到,嬴政十分生气,固执地认为她已经开始偏向成峤,不容许任何人挑战权威就强行霸占了人家,以前说的不伤害,但是因为权力还是伤害了你(无奈),囚禁了起来,但是答应了不杀成峤的请求(本意就是不杀他,只是收回权力),但是赵太后还是下手杀了成峤。舜华以为是嬴政干的,对他的腹黑失望透顶,不是自己所爱,直接就逃回赵国了。还有后面嬴政带着棺材回来,本意是带不回来的,船漏水沉在黄河里了,(妈呀太虐了我都不想这么干了)对应后面的情节就是女主拆成了三个人:第一个是死在这里的舜华,是嬴政心里最好的回忆,在这里结束了;第二个是被人强行羞辱的陆离姑娘,跑到了赵国;第三个是芈瑶夫人,死前对嬴政控诉,失望透顶的人。其实都是一个人,代表了不同的东西balabala的(只是不忍心,绝望之中总想留一点希望) 第39章 子政情伤思故人,芈瑶 嬴政病倒了。 在蕲年宫的日子里,他无数次陷入噩梦中。他有时候看见舜华一个人在宫外游荡着,却无法进来,气得嬴政丢掉了蕲年宫所有的辟邪之物。有时候看到她与成峤一道蹴鞠,宛如生前的容貌。“舜华,舜华。”他在梦中一直叫着,却无法接近。到最后他也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只是让自己一睡不起,这样才能看到她,仿佛她还在身边。宫人们在一旁不知所措,他们按照华阳太后的吩咐,将秦王送至清殿养病。 养病的日子是寂寥的,太后叫人收走了所有的酒,嬴政日日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秦国入冬之后,北风吹败了枯树,这个冬天异常严寒。嬴政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恐怕是要跟着舜华一起走了。那日的承诺怕是要实现了,我只需要比你多活久一点。 祖母华阳太后与生母赵太后每日都会来探望嬴政。赵太后见到儿子这样,每次都会暗自垂泪。华阳太后表面镇定,内心也是慌张的,她没有想到嬴政突然会病的这么重,连朝政都无力打理了。有次她要其他人退下,劝说道:“小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只是现在你必须得振作起来,好不容易分化了吕不韦的势力,下一步就是亲政,你要知道你得做什么。”嬴政的反应十分冷漠,“一切都听祖母安排。”华阳太后见他现在如此颓废,没了当日的雄心,知道舜华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他的病都是心病,他过不去心里的坎。旁人多说无益,只得尽力安慰他能够想清楚,才可恢复。 冬天渐渐过去了,嬴政的身体还处于衰弱中,但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随故人去了。经过太医诊断,他的身子已经好转许多了,再调养段日子便可恢复。嬴政按照太医的建议每日去宫中的花园中散步,园中的禽鸟因为春天的气息异常活泼,但是嬴政的心中依旧阴霾密布。 隔着茂密繁盛的树林,嬴政听到有人弹琴唱歌的声音。所唱为秦风之蒹葭。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之,宛在水中央……”如此反复唱了几遍,嬴政听到这首歌,又想起舜华,现在她在哪里呢?远远观望着她,不只是道阻且长,而是天人永隔,怎么还会有再相见之日呢?嬴政在琴声中无力地游荡着。一直跟在一旁的魏之仪见他不对劲,连忙把他扶到旁边的亭子休息。“我去叫她们停下,这首歌未免也太哀伤了。”魏之仪说。 “不用。”嬴政阻止他说。他循着声音走过去,转过假山见到湖心水榭中一个女子正在弹唱着,旁边有两个小丫鬟在一边伺候着。那人便是芈瑶,她见有人来了,双手迟顿了片刻,连忙起来向他们行礼。 “不知是否打扰了殿下游园雅兴?妾身在此道歉?”芈瑶欠身说。嬴政没接话,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把琴。 “殿下是对这琴感兴趣吗?您可一试这把琴。”芈瑶说。 嬴政坐到琴前,又弹起了刚刚的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多年,天未如愿。”双手却是越弹越迟钝,琴声那么苍白无力,两行清泪慢慢滑到了腮边。芈瑶见他流泪,想起了阁台上一个人喝酒的身影。没错,那就是之前遇见的那个人。他的悲伤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愈加沉重了。此后她虽然几次去过那个废弃的宫殿楼台,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让自己有了一种期待的感觉,虽然处于宫中却还有希望。再次相见,芈瑶有种心惊的感觉,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缘分的线一旦断了,就再也连不上了吧。”嬴政自言自语道。 “既然已经断了,那就是命中已不属于自己的事,便不可再强求,多思乃无益。”芈瑶将话说出口,却立马后悔了。 嬴政痴痴地望着她,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心情愈加沉重,但是她是对的,嬴政无可反驳。沉默了半晌,他叹气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过了半晌,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以前说,我只要比她多活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是上天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反而让我活下来了这么久。” 魏之仪见此番情形,知是嬴政触景伤情,怕影响他的病情,就将他带回了蕲年宫。 “公主,刚刚那人称他为大王,不会真的便是秦王吧。来这么久,我们还没有见过大王呢!”嬴政和魏之仪走后,那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开始议论。 “大王生得一副好相貌,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世上少见,真是恭喜公主了。”另一个小丫头说。“大王身边的侍卫也是十分威风啊……”两人继续讨论着,宫中没什么男子,所以碰上男子宫女们都喜欢聚在一起讨论。 芈瑶没有理会她们,她抚着琴弦,眼前不断浮现着那个悲伤的身影。“你们回去后万万不要多嘴,今日大王看上去情绪不对。”芈瑶嘱咐道。 “贱妾听太后身边的侍女说,大王本想立的王后去世了,所以这些日子大王一直不悦。现在大王既然已经出来了,想必是身体好了大半了,贱妾还听说过些日子太后会帮大王选个新王后冲冲喜,男人不都是三心二意的,有人侍奉就行,便就没什么事了。” 芈瑶沉默不语。他的悲伤什么时候会消失呢?有的人真的能被如此轻而易举地代替吗?她的心里隐隐作痛,失去了最爱的人,他早已经失去了往日骄傲的神采,深邃的眼眸被忧伤填满。“可是,他早已经忘记我了吧。”想到这里,芈瑶又是一阵伤神,重逢又能如何呢?他还是如此遥不可及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芈瑶在27章求亲出现过一次,新一对cp已经出现(并没有,虐妻线开启) ps:六一儿童节快乐哈~ 第40章 长安君送灵归赵国,夏 三四月天乍暖还寒,成峤将舜华的灵柩送回赵国,加上在赵国为质,耽搁些时日才回到秦国。 成峤记得无论在秦国还是在赵国,都听过宫中人议论,说吕不韦与赵太后有私情,甚至有人说当今秦王是吕不韦的儿子。成峤到了赵国之后,派自己的心腹副将将这件事彻查了一遍,果然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赵太后作为一国太后,竟然真的与丞相私下往来,在嫁给自己父王之前居然还是吕不韦的侍妾!一个低贱商贾的侍妾!“我该怎么办?”成峤心中充满了说不出口的委屈和苦楚。嬴政袭王位,成峤并不羡慕他做大王,当时只是觉得他是兄长,理所应当继承大统。而他,做个潇洒的公子过这一生也好。可现在成峤对嬴政只有恨,不仅是舜华,他抢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弟弟!不,应该说自己本来就不是他的弟弟! 我要拿回我的一切!成峤暗自下了决心。 咸阳驿站外。 嬴政身体还没有好,但亲自来迎接长安君归国。对于这个弟弟,他是心怀愧疚的。不仅是因为舜华,更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长安君两次入赵为质,在赵国吃了不少苦头。如子政所料,成峤并不感激他来。成峤望着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的嬴政,心里充满了恨意。他也配站在哪里吗?随后成峤见到立于一侧的吕不韦,心中更是充满了无名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抽出剑斩了他。自己的父王正居盛年,却突然去世,这件事与吕不韦脱不了干系,他一定要查个彻底! 成峤越来越像嬴政了,心中满腹仇恨,却隐而不发。成峤上前客气地朝他们行礼,随后退居到一旁。 “成峤,这次出去你辛苦了。这段时间我一直病着,对你关心不足,希望你谅解。”嬴政上前安慰他。 成峤听这话丝毫没有感觉关心,他做出这副慈兄的样子惺惺作态给谁看!“不过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而已。王兄不用自责。”成峤冷冷地说。嬴政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不去的坎,但是他想到父王临终的嘱咐,尽力一试想化解这些芥蒂,便约了成峤去咸阳宫单独一叙。 只有两人在咸阳宫内,气氛分外微妙。嬴政亲自煮茶,空气中只有水流声。嬴政将茶杯递给他,“王兄向你道歉,上次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成峤没接过他的茶,淡淡地说:“你没有错,当时那种情况谁都会那样选。五国和纵不是被我们打破了吗?所以王兄是对的。”嬴政诧异地望着成峤,“成峤,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怨我,怪我。其实我根本原谅不了我自己,你懂我心里有多痛吗?我对不起你的托付,对不起舜华。我有时候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之前一直病着,恨不得随她去了……” “启禀大王,王后求见。”一个小太监过来禀告。嬴政瞬时变了脸色。 成峤冷笑了几声。(小作者出来解释一下:在成峤看来,嬴政装深情的人设就是崩了。有种现场啪啪啪打脸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慨,对他叫道:“你少在我面前提舜华。我不该退步,她就是爱错了人。你就是个没心没肝、只知道权势不懂感情的人!最后她终于认清了你,彻底失望,让我带她离去!我听说王兄要向赵国出兵了,王兄就派我去吧,我死在外面王兄就不必担心我了!”他摔下这些话,甩手就走。嬴政追了上去。 咸阳宫外齐国王后正候在外面。因为之前嬴政病了多日,赵太后担心儿子的病情,便提出冲喜为他举行了大婚。王后定的是一直事秦的齐国,因为齐国没有参与此次五国合纵之战,一方面给齐国吃颗定心丸,继续给秦国提供援助。一方面也能压制赵国和燕国势力。不过又是一桩政治婚姻而已。嬴政病重,万念俱灰,只得听候太后安排。吉日选定后,整个王宫张灯结彩,与此相对的是嬴政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新婚大典在吕不韦的主持下进行,先是祭拜神灵,再是祭拜列祖列宗,叩拜太后,夫妻对拜,一项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嬴政如同一个木偶被人牵着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仿佛是看着别人成亲,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王嫂好……”成峤撞见王后,故意拉长了声调,让后面的嬴政听到。王后不知道他是何意,又见嬴政从后追来,只能低头向他们行礼。“王后如此美貌过人,臣弟再此恭贺王兄了!”成峤讽刺道。 嬴政也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不再留他。嬴政狠狠瞪了一眼王后,王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家之时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上前请罪。“寡人有疾,以后没有什么事不必来请安,回去吧。”王后忍着眼泪回了寝宫,虽然秦王不如外界传闻那样丑陋刻薄,反而是生得一副好容貌,但是从新婚起,秦王对她的态度就很冷漠。新婚当夜一个人看书看了一夜,此后再也没说过几句话。 成峤借着刚回国的机会,四处走动,在宗室大臣中寻在支持者。由于吕不韦独揽大权,嬴政沿袭军功取爵制,赵嬴氏宗室大臣大都被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众人对吕不韦不满。经过游说,很多人都站在了成峤这一边。赵嬴氏集团的核心人物是早已告老还乡的庄襄王兄弟子傒与长安君成峤。成峤听从子傒的意见,知道单凭他们的力量不足与吕不韦和嬴政抗衡,华阳太后现在已经是站在嬴政那边了,所以成峤决定找夏太后,得到她的支持,虽然她无权无势,但是她是先王的生母,平日里最疼爱自己,只要她站出来说嬴政非秦室血脉,响应的人必然很多。 夏太后知道成峤来意,内心一阵苦楚。她一生隐忍,不与人争权夺利,可是结果如何呢?现在空有太后称号,却没有什么权力。她拢了一下两鬓的白发,轻声说道:“本宫老了,这些事我管不到,你们也知道,本宫向来不问世事,本宫建议你们还是去找华阳太后吧,现在由她掌权,而且她足智多谋,以秦国兴盛为己任,应该不会坐视吕不韦对秦国的威胁。”她顿了顿又说道,“本宫知道你和子政之前因为一些事情闹得不愉快,如今你的力量太弱,贸然起兵实在太冒险了。成峤,祖母希望你能忍过着这一时,平安过这一世啊。”夏太后想起舜华那个丫头,她太傻了,早知道当日就应该自己做主,强行将她嫁给成峤,便不会有今日这些事了。夏太后知道秦宫的水很深,隐隐约约觉得舜华的死有些蹊跷,却不敢过问。嬴政,这个聪明人,一定也察觉到了,他会管的,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 子傒劝说道:“华阳太后老谋深算,早就知道吕不韦的威胁,选择站在了秦王那边,扩大势力范围,一起对抗吕不韦。现在我们去找她,她为了自己的利益未必会帮我们,反而是打草惊蛇啊!” 夏太后听他说的有理,内心一阵苦涩,勾起了多年辛酸回忆。成峤见太后的态度动摇,跪下来苦苦哀求道:“祖母,当今秦王并非赵嬴氏血脉,却身居其位,夺我秦国几百年江山。此次孙儿下定决心起兵,并非贪图王位,更重要的是匡扶赵嬴血脉,为父王报仇!难道祖母能看着父王枉死而无所为吗?”成峤的话压垮了夏太后最后一根稻草,夏太后想起异人,不禁红了眼眶。她决定就算不为秦国,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也要拼了命搏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腹黑打起来! 第41章 成峤叛乱下牢狱,子政 成峤在出兵赵国的路上反了,打出的旗号是竟然是“正秦室血脉,诛杀吕不韦”,彻底与秦王撕破了脸面,加上子傒在咸阳不断放出风声“现在的秦王其实是吕不韦的儿子”,准备获得舆论支持,再与成峤来个里应外合。一传十,十传百,咸阳城里顿时人心惶惶的,秦王与吕不韦的关系更是成为了百姓饭后的谈资。 成峤谋反的消息传到朝堂,自然也是一片哗然,几位上卿不停交头接耳和交换眼神,次等的官员虽然低着头不敢妄语,心里头早就炸开了锅。传言是吕不韦血脉的秦王和正统的长安君成峤,谁输?谁赢? 此时最镇定的反而是身处漩涡之中的嬴政与吕不韦二人。“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嬴政苦笑一番,却也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吕不韦让成峤带兵讨伐赵国只是个幌子而已,安排人在他身边挑唆造反才是真的,果然不出所料,长安君还是太年轻,被身边的人挑唆一番,决心在屯留起事。关于成峤不安分的苗头,嬴政已经通过魏之仪布置的人得知了,巧的是吕不韦也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这一消息。在此之前,嬴政和吕不韦两人互相暗示了一番,吕不韦提出了详细的计划,“所谓‘郑伯克段于鄢’,长安君已经不中用了,一切都看殿下的态度了。” “只是寡人希望留他一条命,”秦王看着排兵布阵图,头都没抬,看到王翦等几个自己人点将在列,倒是觉得很稳妥。 “殿下可知斩草除根的道理?”吕不韦试探地问了一句,对于这位秦王的脾气,他可门儿清,对于损害自己利益的人,可从来不会手软。 “亚父不要误会,虽然是个罪人,损害我朝基业,毕竟是寡人的亲弟弟,父王临终前也有嘱托要寡人照顾他,不可害他。倒是亚父这么着急杀人灭口,是想澄清什么吗?”嬴政说这话反过来将了吕不韦一军,他此刻只顾着琢磨秦王的想法了,传言都说嬴政是他的儿子,着急杀了成峤,反而堵不住众口悠悠,最难堪的是趁此机会,在私下指不定有人借着这些他和秦王的关系真真假假挑拨离间了一番。身世是嬴政最忌讳的东西,这些年虽然两人都默契不再提以前的事情,但终究有根刺深深扎在嬴政的心上,吕不韦一不留神就触了龙鳞,特别是那个姑娘走之后。 “秦王已经主政,看来是时候找机会隐退了。”当夜吕不韦辗转难眠最终得到了这个结论。嬴政的阻碍基本已经没有了,从此之后便可以大展身手,再也不需要他了。 朝堂上。 吕不韦制止住了大家的讨论,安慰大家长安君谋反不足为虑,按照计划点将安排,出人意料地是王翦,这个初出茅庐的将军,竟然被任命为主将。众人对此看似很大胆的决定感叹了一番。 王翦本人对此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他已经准备好了,身怀将帅之才,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了。机会,对,马上能上位的机会。他和吕不韦不一样,对于高高在上的王的想法,他猜不透也不想去猜,他只是觉得他们的大王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对于他的命令去服从便是了,不要去踩他的底线,而另一方面不管是秦王的弟弟,或者其他诸侯,在王翦的眼里他们只是敌人,敌人是用来一个一个打败的。 果然结局如他所料,在细作的将计就计下,王翦很快便拿下了成峤,并且配合吕不韦清除掉了余党,而王翦的路,此刻终于开启了,在五国合纵之战表现出色,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裨将到主将,可以说是飞升了,对于王翦来说还不够,在他的野心里,想要的更多,他认为他和秦王的野心正好对上了,日后一定会更加顺利。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真正把成峤押回来的时候,秦王对他的禀告没有任何表示,神情都不曾变过,这反而让王翦纳闷起来了,这位大王愈发难以捉摸了。而这两兄弟另一边也不是省油的灯,成峤是他亲自押解的,成峤被关在牢笼中,一路上一声不吭,但是看到王翦复命回来,却突然嘲讽道:“哟,大将军碰了一鼻子灰吧……”见王翦没有什么反应,成峤接着说:“来来来,将军押着我一路辛苦了,我告诉你一秘密吧。”他贴着牢笼想探头出去,笑得很诡异,似乎是真的有什么秘密要告诉他。王翦走过去,怕他还有什么手段,正色说道:“长安君有什么事要交代,就同殿下亲自说吧。”成峤倒是不以为意,“那个人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随时都阴阳怪气的,仿佛大家都欠他的一样,”成峤盯着王翦,“那个人心里永远只有自己的利益,别人敢侵犯一点点一定睚眦必报,偏偏又是个很能忍的家伙,我看你应该要小心才是……”王翦一听他这这话头皮发麻,知道他说的是嬴政,生怕别人听了去会造谣生事,连忙说道:“长安君休得胡言乱语”,并很快让人把关进地牢中了,只听得风中长安君诡异的笑声,“这个家伙不会疯了吧”王翦心里想着,却不得对这个“疯子”的话上了心。 牢房中。 此刻的成峤俨然已经走到了末路,垮台的局面来得很快,不仅子傒代表的秦国宗室势力被很快清除,舆论也被控制住,现在的秦王,不管大家认不认,他就是先王的骨肉,因为说不是的已经是具尸体了。 嬴政走进关押成峤的牢房,闹房内湿气很重,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嬴政不禁吸了吸鼻子。身边的侍从见状连忙打开了牢房的小窗子,顷刻间阳光便洒落在这个小小的闹房中,透过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嬴政终于看清了黑暗中成峤苍白的脸。 成峤坐在暗处的角落中,手脚被铁链束缚只能在方寸之间活动,房间中仅有的光仍然照不到他身上。他知道是嬴政来了,依然蜷缩在角落里,头也不抬一下。 “祖母走了。至于你的母亲韩夫人,已经自缢谢罪了。”嬴政淡淡地说道。 成峤心中一惊,他看向嬴政,嬴政穿着孝服站在另一端的阳光中,他只觉得有点扎眼,随即眼睛还是黯淡下去了,“是我的祖母,不是你的祖母。我的母亲,她是个坚韧的女人,不会苟活于世,还是我对不起她们啊……” “祖母临终前希望我可以留你一命。”嬴政不理他继续说着,“祖母可真是偏心,一直念叨着你。可是你还是利用她,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呵呵,说到算计谁能比的过你呢……”成峤虽然已经是万念俱灰,但是对于嬴政亲自的带来祖母和母亲的死讯还是感到万分痛苦,“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已经去了。” “我答应了。”嬴政的声音依旧冰冷,“我不会要你的性命,既然你是祖母最爱的孙子,以后你就给祖母守墓吧,一步都不准离开。” “哈哈哈哈哈……”成峤发疯一样边哭边笑,此时他已经和疯子无异了,他不顾锁链的束缚,疯狂扑向嬴政,锁链在手脚处留下一道道血痕,“你少来我这里惺惺作态,不如直接杀了我,你早就希望我死了吧,还在等什么。” 嬴政皱了皱眉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痛苦的表情,对他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像哥哥撒娇的疯子,不仅是父王多次嘱咐让我照顾好你,还有…舜华,如果她还在的话,她也不希望看到现在的局面吧。” “舜华?你还有脸提她吗?你这个人好自私,你根本配不上她……你快送我去见她,看她会说什么……她说很担心你活不下去,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真的喜欢她,你就去殉葬吧…” “还有她留下来的玉佩,我拿走了,只是和你说一声,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嬴政向成峤亮了亮舜华留下来的另一只玉佩,不管身后成峤的大喊大叫便离开了牢房。 作者有话要说: 你误会他了(不是洗白,不是洗白) 第42章 长安君中毒横死,秦王 秦王再次病倒了,这次似乎比以往更重了,已经两个月没有上朝议事了。只得由华阳太后与吕不韦主事,连久未露面赵太后都出来了,大家在背后议论纷纷,也不乏浑水摸鱼的人,秦王年纪轻轻却大病缠身,还未有子嗣,秦国的江山不稳啊!还有嘲讽成峤的人,早知道秦王身体这么不好,不如安心等他死了,造反反而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而实际掌握朝政的两位太后与丞相吕不韦虽然对外很镇定,其实早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蚱,秦王政其实根本不是生病,只有几个位高权重的人知道内情,秦王嬴政竟然是出走了。 出走这件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嬴政早几年没有亲政的时候,也常常和成峤、舜华几个人悄悄溜出去玩过,太后和吕不韦虽然严厉禁止过,但是防不住他们几个机灵胆大,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好歹派人悄悄跟着保证安全。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咸阳宫的,连嬴政身边贴身的侍卫魏之仪都不清楚内情,他只记得秦王那天心情十分不好,因为成峤在前往夏太后墓的路上居然畏罪服毒自杀了。秦王得知消息后,发呆了很久,对于这个弟弟,他是明白的,虽然嘴上激将要他给他个了结,他是不会自杀的,他盼着自己先死呢,没到自己闭眼那一天哪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吕不韦!”嬴政马上想到了这个名字,“不是他,是太后的人押解的……”他想了一会终于明白了。 魏之仪看他眉头紧锁,知道他是在分析幕后的黑手,“殿下,长安君的死太蹊跷了,要不臣去查一下?”但是话一说出口,魏之仪脑袋一转知道没这个必要了。这件事他们俩没有操手,魏之仪明白嬴政是想留成峤一条命,加派了人手去保护,谁知道还是出现了下毒的事情,搞得现在嬴政十分难看,虽然畏罪自杀这个说法也说的过去,但是敢违背大王的意思,又对秦王身世这么上心和避讳,除了大王的生母赵太后也没其他人了,毕竟成峤一出事,很少在咸阳宫出现的赵太后都出现了。 嬴政无力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说着便要所有人都退出寝宫了,魏之仪有些担心他的状态,离开时担忧地回头看看他,却只看到了摇摇晃晃走向内殿的背影。 这就是最后的印象了,秦王自从那天之后就无翼而飞了,魏之仪被太后和吕不韦问了很多遍,只能说自己并不清楚秦王的下落,心里暗自叫苦。咸阳宫是嬴政从小爬摸打滚长大的地方,没人比他更熟了,宫里的每条小路甚至暗道都摸得清清楚楚,别说人说不定已经逃出宫了,就算还在宫里能不能找到都难说。 “秦王想必是出宫了,臣建议封锁消息,在宫外搜索才是紧急的事情。”魏之仪这样禀告眼前的两位太后和吕不韦。他们思考了一会,最终同意了魏之仪的建议,对外称秦王重病,对内全权交给吕不韦和魏之仪找寻嬴政的下落。待魏之仪准备就绪打算出宫寻找时,却撞见芈瑶夫人出宫的马车,此时她已经是嬴政的妻。 “魏将军,可是出宫寻找殿下?有什么消息吗?”芈瑶在车上见到他,便向他打探了一番。对于魏之仪,芈瑶一直都是感激的,初见时便是他出手,拉住了在宫墙边的自己。 “还没有消息,夫人是替华阳太后找殿下吗?”魏之仪问。 芈瑶神情黯淡,“太后其实并不让我插手此事,是我向太后求了很久才或许出宫。” “夫人聪慧,说不定比臣还能更早找到殿下呢,到时候别忘了通知臣。”魏之仪作了一揖,随后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咸阳的百姓倒是不管这么多,管上面王位坐的人是谁呢,都自顾不暇了,该交的税得交,该服的兵役得服,日子还是得天天过,上面人的事情就是饭后的谈资而已。 咸阳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内。 陆离正在河边洗衣服了,同时飞快计算着家里这些天的开销,想着晚上做什么东西给母亲和弟弟妹妹吃。此时弟弟妹妹在旁边的田里摘着菜也忙得停不下来。经过上次的瘟疫,在路上遇到某位“好心人”的帮助下,他们家搬到城外已经勉勉强强能够立足,那个好心人偶尔会过来接济一番,陆离只知道他姓魏,其余一概不知,关于他的身份,她也不多过问什么,如果不是那天在街上,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来的一双手,她和母亲还弟弟妹妹早已经饿死了,而现在她甚至可以继承父亲的事业,重新开始铸剑。 “姐姐,姐姐,这有个哥哥晕倒了!”陆离正盘算着以后的计划,突然被弟弟妹妹呼喊声打断了。顺着声音跑过来,她看到一个人背身倒在田边,嘴唇发白,面色憔悴,和她差不多的年龄,是个年轻的帅小伙。“这人不是村里的人吧。”陆离看着他的打扮,倒是一番少爷的派头,多半不是普通人,“救人要紧”,她一下子也不管这么多了,看他的样子多半是中暑或者饿晕倒了,连忙将他抬到树下的影子下,让他靠着树坐着,并拿来了水慢慢让他喝下去,不一会那个人倒是醒过来了。 “你回来了。”陆姑娘还没开口,就听他这么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她关切地凑上前问。没想到那人不说话了,就直勾勾盯着她。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又问他:“你是不是饿了?”那人就这么看着她,竟然一句话也不说了,无奈陆离只能拿了干粮,硬塞到他的手中,交代他“饿了你就吃吧。” 那人看看手中的干粮,不吃也不说什么。 “你先在这休息,我先洗衣服去了。”陆离打了声招呼,打算先去洗衣服。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他竟然还拿着干粮看着她,陆姑娘终于忍不住折回来,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少爷说不定吃不惯,总得吃点东西,好早点回去不是?”他没有回答她,陆离硬着头皮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是迷路了吧,我去找你的家人带你回家。” 见他还是一副发呆的样子,陆离有点生气了,“怎么问你什么都不说话啊,你不会是哑巴吧,你刚刚不是说话了吗?你再说话我叫你小哑巴了……”说话的时候手也没闲着,把干粮塞到了他的嘴里,那人没想到陆离这么做,慌忙中吞了几口被噎住了,不停的咳嗽。 “咳咳咳……”陆离听着他咳嗽,心有不忍,马上拿了水给他,并且拍了拍背给他顺气,他身材单薄,咳嗽起来仿佛马上又要晕倒一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现在反而是她不好意思了,“你家不在这里吧,晚上我做点东西你吃了就回去吧。”他愣住了,随即点了点头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爱的成峤君无限期下线了呜呜呜,伤心哥哥出走为哪番?他好爱他兄弟cp真好嗑,我属实是个带恶人 第43章 贫寒女收留子政,贵公 陆离就这么带着路上晕倒的人回家了。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母亲,母亲已经生火准备做饭了,突然看到女儿带着一个很瘦弱的小伙子回来了,大吃一惊。那个小伙子一来就呆呆坐在院子里了。陆母不好明着问什么,只得悄悄使眼色要女儿来厨房说话。 “那个男子是这么回事?”陆母在旁边厨房往外观察着他,虽然衣服有点脏,却能看出来品质不一般,加上那气质和样貌,不是一般的老百姓,陆母心中打起来嘀咕。 “他在河边晕倒了,母亲你别说了,我问了一路都没问出来什么,那人跟哑巴差不多了。”陆离郁闷地说。 “不会是个罪人吧,阿离啊,你这个人啊,太好心了,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没事的,他吃完饭说不定就走了吧……而且他好像生病了,要是我不帮他,不得曝尸郊外了吧。”陆离见母亲还有点生气,又上前说“大不了下次魏先生来的时候,我找他想办法还不成嘛。至于他要是有什么不轨,我拿剑劈死他,母亲你不要生气了。” “唉,真拿你这个孩子没办法。”陆母叹气道。 陆离回到院子里劈起来柴,“都怪你这个小哑巴,我都被母亲骂了。”一边狠狠地劈柴,一边嘟囔着。那人回头看她,眼里却充满了悲伤,陆离不忍心再开玩笑。就是因为这个眼神,她才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家,如果不这么做,她丝毫不怀疑他会一直躺在那里,饿死都没人管。 “好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倒是你不会是离家出走吧!以前我迷路了,我父母亲找了我一天都快疯了,你出来这么多天,家里人要找急死了……” “我没家了。”那人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嗯?”陆离停下砍柴的动作,生怕又说错什么话伤到了他。 “我父亲死了,弟弟死了,祖母也死了,母亲跟别人跑了。”他冷冰冰地说,心里却刺痛着,没说出口的是最重要的人也走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农家院子中,“秦王赌气从宫里一走了之”,这个理由未免也太幼稚了。事实他一直受着折磨,嬴政发现自舜华和成峤死后,偌大的宫中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理想?天下?嬴政发觉他对这种事情似乎已经没那么感兴趣了,以前所作所为,更是如同笑话一般,在宫中甚至时常会出现幻觉,这种局面他真的有些麻木了。连静坐思考,头脑都是僵硬的,不能像以往那般转得飞快。嬴政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沉重了,似乎是被什么控制了,没有人能帮他。 他只能逃出了宫,在宫中,他觉得自己就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在慢慢死去。 也是碰巧,在集市瞎逛时他恍惚中看到一个很像舜华的姑娘在出售刀剑,便就这么迷迷糊糊跟过来了。 “啊,你该不会是被扫地出门了吧。”陆离知道一家之主死了,其他亲戚说不定会过来打秋风,严重点将他们孤儿寡母吃干抹净也不是不可能。陆离想起父亲死后她们娘俩吃的苦,回忆以前的事,不禁伤感起来。“原来是这样吗?他也回不去家了。”陆姑娘心里想着。 “那你有地方去吗?”她问。 嬴政摇了摇头。 “我最近呢,打算将我父亲的事业重新发扬光大,如果你没地方去的话,可以打个下手。”陆离指了指院中一间破屋里的打铁炉说。 “就当我雇了你吧,包吃包住,至于工钱嘛,看你能力了……” “哦……”虽然话语中没什么情绪,嬴政倒是有点吃惊这个姑娘竟然是铸剑师,有点刮目相看了。 “阿离,过来吃饭了。”陆母在一旁招呼着,听到女儿竟然要把这个不速之客留下,心里多少有点不悦,但是一想到英年早逝的丈夫,陆母理解了女儿的同病相怜,便也不多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啊,还没和我说呢!我不能真的叫你小哑巴吧!”陆离突然想到两人在这说半天话,连名字都没问就瞎聊。 “你想这么叫也可以。”他说,思绪回到了以前,小时候因为不怎么说话经常被舜华开玩笑叫他哑巴。 转头一看,陆离却差点要翻白眼了,“叫我子政吧。”他无奈地说。 “好好好,少爷!”陆离特意加重‘少爷’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又水了一章dbq接下来几章,可能有人会觉得有点ooc,不喜勿喷,刚开始的构思是陆离与舜华本来就是一个人(对就是这么精分),觉得拆开两个人更好,一边是宫中青梅竹马的淑女,一边是宫外有些粗鲁却善良的陆离,一枚硬币的正反面,都是人性。 第44章 子政勇救陆离,陆离感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陆离只得收拾出一间柴房给子政住了。陆姑娘觉得他是个大少爷,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嬴政也没说什么,就把这当自己家住下来了。 陆姑娘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说,少爷,这里你住得惯吗?” “有‘一箪食,一瓢饮’足够了。”嬴政坐在破床上,倒也没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就好……你会烧炉子吗?”陆姑娘问。 “呃……不会……”嬴政坦诚地答道。 “哦……那也正常,回头我教你吧,打铁也可以教你,你慢慢学。不过我先说好,你要是不认真地话,我可是会让其他人来帮忙的……”陆离说道。 嬴政点点头,心里头却想着,“对于我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东西罢了” 一夜无眠,倒不是因为床不舒服的关系,只是嬴政的失眠症实在犯了很久了,不喝专门的药汤是睡不着的。快天亮时终于受不了失眠带来的困扰,披上衣服便走出了房间到了院子中。此时却正好碰上陆离也刚好起床,她才起床头发都梳好随意扎了麻花辫就出来了,天还没亮两个人就这么突然碰头,都有一丝尴尬。 “咳……”陆离先打破了尴尬,“这么早就起床,够积极啊,看好你啊。”说着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气氛马上又冷了下去了,“这少爷可真不爱说话。”陆离想。 “呃,要不要先烧下炉子啊,你昨天不是说你不会吗,过来吧,很容易学的就跟烧火一样。”陆离去旁边的破屋打开了火炉,并招呼嬴政过来。这打铁的地方说是屋子算是抬举了,其实只是支了个棚。 “你自己先试着一下,把这些柴先放进去烧吧。”陆离把火石寄给了嬴政。 嬴政皱了眉,虽然没烧过火,至少看过别人烧过,这东西他是认识的,但是真到自己用,却怎么也打不出火来。好不容易打出火来了,那柴却怎么也烧不起来。枯树叶冒出的缕缕青烟熏得他眼睛疼,并止不住咳嗽起来。 “好了,我真的知道你不会了……”陆离看他眼睛都被熏得有些发红了,只得出来接过火石,把火炉里的木柴给点上了。“你看,火石得这么打,柴不能放太紧密了,得隔点空隙,拿容易燃的枯树叶子引火……”陆离慢慢教着他,嬴政点点头,似乎是会了。 陆离也没管他太多,嘱咐他看着火添柴别让火炉熄灭了,并顺便教他拉了风箱。说着拿起来了铁在炉子上烧着,等那铁具被烧得通红,陆离小心拿起开始捶打起来,“叮当……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节奏在迅速变换,起落转合,声音却沉稳有力、毫不迟疑。嬴政有些惊讶,抬头正看到陆离心无旁骛地敲打着通红的铁胚,随着大锤的敲打,流转出一串串金色的弧线铁花。在耀眼的铁线旁,是陆离流着汗通红的脸颊,打铁是个体力活,显然她是在尽力支撑下去的。 嬴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还是没能帮到你。”陆离摇摇头,随着打铁的节奏微笑着说道:“小时候我也啥都不会,烧火父亲都教了我好久,打铁更是一塌糊涂,慢慢学吧,总能学会的。而且你在这帮我加柴拉风箱,真的帮了我挺多的。”说着便将成型的铁器浸入冷水中,水中顿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如此几次下来,那铁胚定了型,陆离拿到院子里细细打磨起来。 “是什么?”嬴政凑过来看,不是剑让他心中失望了一些。是一把普通的柴刀,不过作为骨灰级刀剑收藏者,嬴政还是能确定这柴刀成色不错,拿来砍柴什么的应该很够用了。 “可惜不是剑,不过这刀用来砍柴也有点奢侈了吧。”嬴政说。 “少爷你虽然什么活都不会干,眼光倒是很不错。等着,我把我制的剑拿出来你看看啊……”陆离立马进屋拿了几把剑出来,这些是打算拿到今天拿到市场卖的,就顺便取出去让嬴政看看。他拿起剑挥折了一番,倒是有些小失望。“你觉得是什么问题呢?”陆离看出了他并不是很满意,也不避讳就问了。 “就现在的材料来说,制出的剑成色光泽已是绝佳,韧度、锋利度都没什么问题,重量长度还需要改正一番,挥舞起来还是不顺手。对于一般人够用了,剑客高手呢?只是斗斗**。” “那你说怎么改呢?”陆离撑着头郁闷地问,他知道自己的问题。 “嗯……”嬴政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手感这种事没法直接说清楚,略微思索了一会,问她:“其实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宝剑是什么样子吧?” 陆离沉默了一会,“是呀,我确实不知道好剑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明明我都是按照父亲的方法一步步制作下来了……” “剑术讲究‘人剑合一’,外在倒是基本都具备了,我觉得接下来你可以试着照着每个人的特点铸剑,不同的人需求都不一样,在此过程中应该会有提高的吧。”嬴政建议道。 “你的意思是,我只会‘铸剑’而不会真正地‘铸剑’?”陆离长叹一口气,”唉,我以后我都会了,可是现在得一步步从头开始了。再说吧,我得思考一段时间才能真的明白呢……” 陆离没苦恼太久,今天得去赶集,匆匆将几把剑装上马车,到村口把柴刀交给了刘大爷,到咸阳城里的集市已经是中午了。 这片集市位于城市东南边,人员复杂,不仅剑客多,还包含了许多六国人士,铁器市场设在此处,不仅秦国人,六国很多外来客也喜欢来看看凑热闹。 陆离很快将摊摆好了,不久就来了很多人来问价。回头看一起来的嬴政却不知道溜哪里去了,陆离倒也不介意,心里只想着他说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家还价。此时一大片阴影却突然笼在她的头上。 “小姑娘,这把剑不错,出价多少?”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粗声问她。那个大汉的手臂和胸部缠满了文身,断发披在肩上,肌肉健壮,最可怕的脸上的疤痕,正好将脸分成两半,看上去十分凶横。这人来还不至于让陆离乱了阵脚,毕竟此处人员复杂,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百钱。”她镇定地回答。 “一百钱?你这姑娘倒是敢开口的主,你这细胳膊细腿能打出什么剑啊,要不是爷好意照顾你生意,半天都卖不出去,五十钱放这了,你看着办。”那个壮汉诡异地笑着,排出五十钱在她面前,拿着剑就要走。 “不行……”陆离不管那么多就按住他拿剑的手,一家人的口粮都指望她了,她不能这么白白让他走了。那个壮汉下意识蛮横地一抬手,顺势陆离被剑划到,飚出一道血花,将陆离掀翻在一旁。 “铛。”一把剑突然袭来,壮汉本来要走,不得已格挡了一下才挡着了攻击。心下一惊这一击的力度,如果不是及时挡住,此时倒地的就是自己了。不等他静下心分析局势,又是一剑十分迅速地划来,他的胳臂被划出一道血花来。这次他看清楚了,持剑人是个年轻人,正将刚刚他撞翻的小姑娘扶起。这种在和他的战斗中还有空去干其他事的行为,在大汉眼中却是有点轻蔑他的感觉,他寻思着这个少年身材单薄,虽然从刚才那两下显示出精道的剑术,自己凭着力量还不是碾压过去了。于是他怒不可遏地冲过去对着那个少年又是一剑,那个少年并没有硬接下这一招,反而顺势一滑,与他放下错开一个身子的距离,还没等大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绕背到后面了。 “不好。”大汉心里叫苦。那个少年没给他机会,反向便是一剑从肩膀划到手上,他手中的武器被击落在地,却没时间去拾取,那人的剑早已抵在脖子上了。 “付钱。”大汉不敢看他,只听到他冷冰冰地声音,夹在一片周围看热闹的叫好声中格外刺耳。原来两人打起来的时候,早已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外行只觉得打得好特别出气,剑客们却感叹这个少年年纪轻轻不仅身手好,剑术精妙,对于时机和节奏的把握更是远超常人。 那个大汉也不敢蛮横了,平常仗着一副凶横的面容在此作恶也就罢了,这次真的是碰上吃不下的硬茬了,连忙哆哆嗦嗦地掏出五十钱。 “一百钱。”那个少年却不罢休,依旧没有收剑。 “英雄,我这不都给了吗,你就放了我吧,这是私斗,等巡逻来了咱们都得有麻烦……”那大汉苦苦哀求着。 “那是刚刚的价格,这是现在的价格。一百钱换你一条命,很可以了吧。定太高了,你的命可不值这个钱,我这个人很公正的。”那个少年冷笑道。大汉不敢说话,敢情这个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已经被他压制得说不出话,只得乖乖地交出一百钱。 剑慢慢离开脖子,那大汉倒飞快地跑掉了。 陆离在一旁目瞪口呆,从子政回来顺手从地上拿起一把剑刺向那大汉,再到大汉拿出钱逃跑,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嬴政捡起钱转过身,正好撞上陆离的目光。 “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做。”陆离说。 “为什么,他赖账欺负你,还让你受伤了。”嬴政放下剑过来,想帮陆离按住伤口。陆离却后退了几步,“一点小伤,我自己处理便好。其实你没必要这么为我冒险,他那个人经常在此出没,万一下次来还来报复怎么办,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不怕,对付他这种人,不向前的话,他永远不会后退。”嬴政坚决地说。“不过你说担心我的安全,为什么先冲上去的人反而是你?你的安全不是安全?” “总之,这次十分谢谢你,这些钱足够给娘买药了。”陆离说。 又是一阵沉默。 “放心吧,他不会来了。”嬴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没头没脑地就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说下次来我就不收钱了。” “啊……”陆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照他的说法,收钱既然是抵他的命,不收钱不就是没商量直接砍了。 嬴政看陆离突然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他,只得解释说是吓唬人的。 “对了,你不是说我可以像量体裁衣那样,从每个人的需求和特点开始铸剑吗?那你呢?原来少爷你这么精通剑术,想必也需要一把自己的剑吧,我们合作来铸出一把独一无二的剑吧。就当我今天感谢你的吧。”陆离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是他的话,一定能制出一把天作之合的好剑来。 嬴政听了她的话,也是心里一动,虽然说收集了很多刀剑,却从来没自己制过,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了,现在心里某件东西东西突然活了过来。 第45章 子政携伴观流萤,陆离 两人回去之后便开始忙活起来。嬴政心里觉着有这么一把剑也不错,便把想法都提出来了,陆离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觉得他虽然只会嘴上说说,但是照着他的方法确实是技艺精湛了不少,便也是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其中了。只是空闲的时候,嬴政常常不见踪影在外面转悠,倒让陆离有些担心起来了。 “你平时都去哪里了?经常不见人影。”晚饭时分,陆离见嬴政回来,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只是到处走了走,在家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出来,所以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现在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吗?”陆离继续问道。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吧,这些天,看到了很多,不过说出来你也不懂吧……今晚只有我俩吃饭吗?”他看到锅里的饭,疑惑地问。 “嗯,娘她身体好些了,送弟弟去城里读书了,明天才会回来了。”陆离拿出了碗筷。 “哦,饭菜是你做的?能吃?”嬴政想起刚来时吃的干粮,眉头一皱。 “……原来你担心这个,怎么不能吃了,少爷你不要太过分啊。你这家伙,平常在外溜达鬼混,饭点倒是记得很清楚嘛……还老说些听不懂的话……”陆离有些生气,忍不住回了几句嘴。“好了,我吃饭了,都说了‘食不语’,别说话。”嬴政连忙扒拉了几口,避开了旁边人阴阴的目光。“你这人真是,什么都不会做,就是眼光特别高。”陆离笑着说。嬴政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了以前书房中,她说的话,“你这人眼光真高啊…” “怎么了?”陆离见他神色有变,关切地问了一句。嬴政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吃过晚饭,嬴政收拾了一下,又是一番出门的架势。“你要去哪儿?天色晚了,一个人出去不稳妥,你真是坐不住。”陆离连忙拦住他,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可不能让他这么走了。 “那晚上做什么?铸剑吗?别了,让我休息一天吧。再说了,谁要一个人出门了?”嬴政低头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夏天快过了,出去走走吧。” 陆离一愣,不知道他是何意,点了点头便和他出去了。季夏的时节,村子的小路吹来习习凉风,带走了白日的郁热,路上也是格外寂静,偶尔只有几个小孩打打闹闹的,天色渐渐暗去,两人走到河边。“原来是这里啊,晚上树林里会有很多流萤,一闪一闪的,跟星星一样,以前我还想抓很多回去,放在灯笼里,结果……结果它们都死了。”陆离叹息道。 “‘季夏三月,腐草为萤’,我想它们的死亡是在等待下一个轮回。”嬴政说。 “未免也太过短暂了。” 随着夜幕降临,小小的流萤在林间暮色里飞舞着,草丛间零星闪烁着的淡淡绿光愈加清晰,那些漂浮着的点点白光,像是从天上降临的繁星,碎成了无数片散落的大地上。 “真好,我很少看到这样的流萤,漫天飞舞。在家的时候,也会有流萤,可是我总觉着它们飞不出去,墙太高了……”嬴政眼底露出了一丝悲伤。 “至少现在出来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离问。 “我这样的人?是个很没有用的人吧。”嬴政苦笑道。 “虽然脾气差了点,长得凶了点吧,但是你帮了我许多,怎么能说没用吗?” “以前我认为我什么都能做到,我一直都在努力,可是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嬴政顿了顿,“我有个朋友,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上天对她不公,强行带走了她年轻的生命,如果这是宿命,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吧。本来我是不信天命的,可是现在我动摇了。” 嬴政脸上流露出了深深的悲伤,陆离没有打扰他,她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如此心如死灰的原因,“悲伤至此,这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别人从来都是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必须得伪装我的一切,不能暴露出软肋,我很累…”嬴政继续说着,“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我,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暂时休息,做回自己。” 各怀心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流萤,许久陆离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既然你说腐草为萤,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你了,那些带给你的记忆,无论是快乐或者悲伤遗憾,都是曾经真正存在过的印记,如同流萤一般,照亮了你的现在……” 嬴政低着头,一根杂草不停绕着指尖转动。“你是在安慰我吗?可是确实是我做错了,只可惜没有补偿的机会了。” “对于真正爱你的人,她不会在乎你是否补偿,你过的这么自暴自弃,她要是知道也会难受的吧,既然已经无法补偿了,那就收起你可怜的负罪感,好好活下去吧,带着她没有活下去的那一份……” 良久,嬴政才抬头对她苦涩一笑,“果然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吧。” “夜深了,快回去吧。”陆离说。 “这个人大概已经没事了吧。”回到家时,陆离看着他回房的背影心想。正准备回房时,突然他出来叫住她,“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就将一块手绢塞到她手中。 那手绢里显然包着东西,陆离疑惑地打开手绢,突然愣住了。 “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陆离追问道。 “之前陆大婶生病和弟弟入学堂急需花费,你悄悄抵押掉的玉坠,我赎回来了。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吧,对你很重要吧,不要这么轻易就当掉啊。” “其实我…自己过段时间也会赎回来的…谢谢。”陆离说出这话的同时,嬴政仿佛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他:“你怎么有钱赎回来的?” “离家出走的时候,我正好随身带了块玉佩,就当掉了,顺便帮陆大婶请了更好的医者。”嬴政平静地回答。 “什么?当了多少钱?” “一两黄金。” “……”刚刚还感动着呢,现在陆离却有些哭笑不得,“少爷你要不要这么……奢侈,等等,你说你是离家出走?”陆离之前以为他是被家里赶出来无家可归的人,听他说‘离家出走’更无奈了。 “啊……” “过段时间就回去吧,不然家里人得担心了。想必现在到处找你吧。”陆离说。 嬴政随便搪塞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这些天他真没想过以何种方式回去,似乎离了他,秦国照样能运转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啊,不会再有了。其实小政也是个人啊,也有自己的弱点和眼泪,从小殚精竭虑,已经做的够好了,不是一瞬间变成了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神。舜华是代表着回不去的童年和少年,是最真实的一面。成长,就是渐渐将自己藏起来。 另外,对于阿离的好,不一定是喜欢她,其实更多是因为对另一个人的愧疚。 第46章 芈瑶寻秦王晕厥,陆离 嬴政像往日一样正要出门时,看到门前小路上的人,却愣住了。 “殿下。”那个女人激动地唤了一声。“你真的在这里,我找到你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呆的地方,回去吧。”嬴政转开视线,如往日一般冷冰冰地说。这人他自然是认识的,传召过几次,是华阳太后身边的人——楚国公主芈瑶。 “殿下不走,妾身不会走的。”芈瑶不像他记忆里那么安安静静的样子,语气反而变得坚决了起来。 “这么快就被找到了吗?”嬴政苦笑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芈瑶从袖子里拿出玉佩,正是他前段日子当掉的那一块,嬴政一看顿时都明白了,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他有些意外,芈瑶居然比魏之仪捷足先登了,看来华阳太后身边这个小丫头也不简单。 “殿下的玉佩,”芈瑶恭恭敬敬地将它呈给嬴政,“妾此次出宫就是来找寻大王的下落的,妾想殿下您很少在外面生活,必然生活拮据需要典当东西,翻阅寝宫库存,少了这块玉佩,便从当铺找起,果然找到了殿下。” 嬴政没有接过玉佩,继续问她:“这么说你和魏之仪不是一路咯?是太后让你出来找我?” “太后和丞相只派遣了魏先生找寻您的下落,出宫找您是妾自己的主意。外人只当妾出宫养病了。” “既然宫里没什么事,那就回去吧。”嬴政没理她,转身就要走,心想她是华阳太后的人,既然找到了自己,不日宫里就来其他人了,显然谁先找到他,谁先获利最大。芈瑶心里着急,上前想拉住他,却不小心被脚下石子绊倒。 嬴政看她摔倒在地上,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扶一把,手刚准备伸出去。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怎么了?”嬴政的手骤然收了回去,原来是陆离回来了,她连忙跑上前扶起了芈瑶。 “你朋友?”陆离问他。 “不是……” 芈瑶突然感到一阵恶心,酸水突然涌到喉哝,忍不住吐了起来。陆离看如此不舒服,拍着背照顾着她,芈瑶还是忍不住干呕,突然觉得脚下没有力气,眼前一黑倒在陆离身上。 “哎呀,姑娘你没事吧……”陆离没想到她会突然晕倒,顿时有些着急,下意识就要背她回屋。 “我来吧……是我认识的人,她太累了。”嬴政一下没想太多,搭了手就将芈瑶背到房间里并小心放下。就算她出现在此有所目的,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在外奔波这么多天劳累到晕倒,心里觉得有几分抱歉。 “我去找医匠,你先帮我照顾下她。”嬴政对跟来的陆离说。 “还是我去吧,毕竟是你认识的人,在这里照顾更好。” 嬴政没再说什么,把手上的钱袋递给陆离。她打开钱袋,惊讶地问他怎么突然有那么多钱。 “从她身上拿的。去找最好的医匠来。”嬴政视线转向躺在床上的芈瑶。 “……”陆离忍住嘲讽(吐槽)的心,马上去找了医匠来。 那医匠搭脉仔细诊断了一番说道,“这位小妇人奔波了几天,太过劳累了,还怀着身孕,体力不支晕倒了,我开个方子,不用担心,好好休养一下便无事了。” “身孕?”嬴政和陆离惊讶地同时问。 “原来你们不知道啊,她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吧,胎儿没事,只是得注意好生休息别劳累过度了。”医匠安慰道,开了方子并让小医僮马上取药过来。 “不会是你吧?”等那医者离开后,陆离没好气地问。 嬴政已经忘了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突然听陆离这么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机械地点了点头。好像真的就是自己,让她留下侍寝,略微粗暴地将她推在床上,她忍住眼泪,只是轻声说被他弄疼了。 “不是吧,抛妻弃子,亏你干的出来,你……气死我了。”陆离见嬴政一下子没吭声,只当他是默认了。“行吧,你好好照顾她,找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也不容易。”陆离怒目圆瞪,离开了房间。 在房里的嬴政也觉着有几分尴尬,只得给还在昏迷中的芈瑶盖盖被子,并守在一旁。现在的状况他也有些迷糊。他看着这个安安静静的姑娘,他知道她和宫里的人不一样,平日更是不争不抢,倒是对她存了几分好感。但是知道她是楚国人,更是华阳太后身边的人,心里到底有几分顾忌。 房间外的小院里,小医僮骑着小驴很快将药送到了。陆离在院子中煎药,却是越想越气,被烟一熏,眼泪却顺势掉下来了。“这家伙熬药都能气死人。”陆离自言自语道,却突然发现自己恼火过头了。 “为什么啊?我不该这么生气的?我到底在气什么?”从几个月前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想起,一点一滴的瞬间浮现在陆离面前,她只觉得有些失落。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已经都是他了,明明独立着却忍不住开始依赖一个人,那是便是爱上他的开始。 陆离整理好心情,将药倒在碗中送进房里。“醒了。”刚进屋芈瑶也正好醒了过来,“药有些烫,你吹凉了慢慢喂给她。”陆离把碗放在桌子上,对嬴政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怎么能让殿……少爷照顾我。”芈瑶着急得连忙摆手。 “姑娘你有身孕了。你就让他照顾你吧,这是应该的。”陆离说完便离开了。和他们一样,芈瑶此时也是目瞪口呆。“身孕?”芈瑶不禁抚向肚子,她只当月事不准,加上在外这些天无暇在意身体,本想回去再找太医诊断,没想到居然是有了身孕。之前的经历并不愉快,无论对待谁,甚至是王后,在床上他总是有些粗暴,或者说是漫不经心,似乎只是敷衍对付着完成任务。 但是芈瑶的思绪还是飞回那日晚间,虽然嬴政记不清了,她记得很清楚。华阳太后让自己去服侍他,他却抱着竹简累得靠在书架旁睡着了,头一低,墨水也溅到了脸上。他听到声音醒来,右脸不小心沾上一片墨汁,第一反应竟然是拿袖子笨拙地去擦,不擦还好,这么胡乱一抹,脸上如花猫一样滑稽,袖子也脏了一大块。芈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很有趣吗?”嬴政问。 “大王恕罪,只是觉得大王这样十分,十分可爱。” 嬴政一愣,往事又浮上心头。芈瑶察觉他脸色有变,不敢多说,连忙打了水帮他擦去了墨汁。 “好了。”芈瑶将他的脸擦干净。嬴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粗鲁地将她推倒在床上。 “把衣服脱了。” 芈瑶没想到他的话如此直白,羞耻得脸皮滚烫发红,她慢吞吞地脱下外面的浅青色罩裙,贴身的中衣悬在手臂上,迟疑着不再脱下去。“害羞什么,是太后让你来的吧。快点,寡人要睡了,蕲年宫向来不留宿旁人。”他一把扯开贴身的衣服,不顾她红的滴血般的脸,扑通乱跳的心,手在身上乱摸乱抓,娇柔的皮肤也被捏得生疼。 她想推开他,但是想起太后的话,却不敢动,况且他力气太大,根本挣不开。虽然是太后让她来的,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出入蕲年宫的女人,他都会留下,他脾气不好,什么都没干就把人赶出去也不是没有,连王后不顺他心意都经常被赶走,最古怪的是晚上从不留人侍寝过夜。蕲年宫,对宫里的女人来说,是个又惧怕,又想来的地方。机会,或许只有这有这一次。可是太疼了,是身体要被撕碎的疼痛,没有任何准备,被他翻过身,便直接硬冲上来,芈瑶看不到他的脸,却还是想躲开,即使这个人是他。他丝毫没有顾忌她的感受,使劲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挣扎,芈瑶疼得只能咬着枕头小声啜泣着。 床单上染了一道血印,他终于放开了她,“疼?” 芈瑶转过身,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显然这不是关心人的语气。“既然疼得难受,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一个个非要来寡人寝宫,要爬上寡人的床呢?”他冷冷地说。“你哭也没用。”芈瑶惊呆了,却不知道说什么。流着眼泪,她哽咽着说:“殿下刚刚还不是这样子的,脸上沾了墨汁的样子是亲近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态度立马就变了呢?妾相信,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嬴政心里咯噔一下,怕被她看出心事,语气变得略微柔和些,“你想多了,寡人就是这样的人。”躺在一旁先行睡了,起来发现芈瑶还在,才忘记自己昨晚忘记赶她回去了。 嬴政看着她的睡颜宁静,乌发慵懒地散在枕头上,呼吸均匀,闭着的眼睛弧度十分好看,却是肿肿的,似乎是昨晚哭得太多了。他想起身,却想到昨晚的事情,是自己太过分了,只得先躺着怕吵醒她。鬼使神差一般,嬴政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抚摸着她的头发,悄悄吻了一下她的眼睛。这下惊醒了芈瑶,见嬴政又靠过来了,以为他要像昨天那样粗暴,忍不住往后退。他见她害怕得后退,一时血气上头又像昨晚压着身子,咬着嘴唇,还是没有任何疼惜,直接便冲进来,“以后不准留在蕲年宫过夜!”他松开她起身,芈瑶又感到一阵撕裂的剧痛,床单上多了一道血印。芈瑶被他侮辱得全身发颤,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见她瞪着自己,丝毫没有认错之意,便又欲按住了她的手腕压到她身上,芈瑶终于受不了这种强迫,做了个意外举动,突然涌上了一股力气一把就推开他。“殿下弄疼我了!既然殿下对妾没有感情,为何还要三番两次这么羞辱妾,这种事,明明是和喜欢的人做的…”嬴政一怔,芈瑶以为他又要暴跳如雷,他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上朝去了。 蕲年宫是不能留宿的,这是默认的规矩,芈瑶昨天被他气得发昏,边哭边睡居然忘记了,他对待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芈瑶是知道的,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真的到了自己时,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此时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嬴政拿起碗,舀起一小勺吹凉,送到她嘴边。“先喝药。”芈瑶没想到他真的给自己喂药,瞬间呆住了,连忙咽了一口不小心却呛住了。芈瑶知道以前在他眼里,说不定她只是空气而已,他早就忘记自己了,但芈瑶知道是他救了曾经的自己,只是没想到那一瞬间的心动,自己已经记了那么久。她不敢争取更多,能陪伴在这个人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还是太烫了吗?”嬴政皱了皱眉,显然他对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又舀一勺药吹凉,自己先试了温度,觉得可以入口了才小心喂给她。 “是妾失态了。”芈瑶苦笑道,“这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呢。” “你先回去,养好身体才行,记住别让别人知道你有身孕了,我不在难免有生事的人。”嬴政边喂着药边说。芈瑶以为嬴政又要赶自己回去,着急地起身。 “我知道你的来意。孩子得有父亲。”嬴政淡淡地说。芈瑶听他这么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了七八分。大王肯定是会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妾身会暂时保密的,妾身照顾好自己,殿下也得照顾好自己。” 到晚间时分,芈瑶恢复了体力便打算告辞了。陆离和陆母正在院中择菜,见他俩出来,知道她要走了,陆离连忙起身说送芈瑶走。“我来送吧。”嬴政主动说道。 “不用了,您休息吧,无需您为我操心了,让陆姑娘送我便成。”芈瑶却拒绝他,视线转向了陆离。“我的马车在庄外,倒也不是太远。” 在路上时,芈瑶把玉佩递给陆离,“这玉佩帮我还给他吧,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段时间照顾他真给你添麻烦了。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请姑娘多担待些。” 陆离忍不住将典当玉佩的事情解释了一遍,芈瑶听后十分惊讶,她只道是嬴政生活拮据当掉的,原来还有这般曲折。随即笑了笑,“很少看他这么认真呢。还有这么温柔…你不知道在家时,很多人都怕他。” “这家伙说实话是挺讨厌的,你不知道他刚来时……”陆离忍不住又数落了他一遍。“明明什么都不会做,眼光倒是奇高。”芈瑶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又笑起来,这样的嬴政对芈瑶来说是新奇的,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平日里看着异常冷漠的人居然还有这一面,她从未见过。 “你们不日就要回家了吧?”陆离突然问。 “嗯,快了吧。只是他现在心结未解,归期还未定下来。”芈瑶突然牵过她的手,“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他似乎有些喜欢你呢,你刚刚跟我那么多,其实心里也是有他的吧。这种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我不能更明白了。”陆离脸略微发红,却摇了摇头,“有你就足够了,那个人太傻了,不知道真正的明珠已经在身边了,总是要失去才会后悔。”芈瑶愣了愣,“明珠吗?”她从未听到有人这么说,还是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我只想守着父亲留下来的宝剑,养活一家人,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不敢再奢求更多了。”陆离坚决地说。 而魏之仪派出去的人此时也有了下落,他赶来这个村子,与正要离开的芈瑶打了个照面。陆离已经回家,芈瑶见他到来,便也下了马车相见。 “没想到夫人真抢在臣前面了。”魏之仪对她说道。 “不过前后脚的功夫,殿下现在很好,只是现在不能强迫他回去。”芈瑶叹气道。魏之仪倒没多惊讶,对于嬴政来说,强迫他做什么反而适得其反。 “既然已经有消息了,那臣便送夫人回宫吧。” 魏之仪将芈瑶送回宫中。 第47章 魏之仪劝说秦王,鲁恶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对于陆离的喜欢,就像前面所说的,与舜华互为表里,是她一部分补充…… 还有上一章内容:殿下凶巴巴对待夫人的地方那车,特麽改死我了,一个很重要的剧情又不忍心全删掉…各位老爷请发挥想象力。又过了几日到了赶集的日子,像往常一样,陆离将武器装上马车,正要赶车时,子政却牵过缰绳,“我来驾车吧,你坐到后面好好看着怎么驾车,每次赶车都摇摇晃晃的……被你晃死了”陆离却没听话坐到后面,而是坐到了他的旁边,看着他熟练地拉住缰绳,挥起鞭子赶马。 “你骑术也很好吗?这么熟练?” “当然,举国第一,你好好学着吧,用得到。” “我说……”陆离听了这话反而没生气,“你不会真的要走了吧。” “还有好多东西你还没学会吧,”嬴政转过头,“不急,可以慢慢学。”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陆离大概知道了他暂时不会离开,也不继续追问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里……”陆离心漏跳了一拍,惊讶地看着他。“学会赶马车了,我经常要出门的。”嬴政笑着说。 “不要太过分啊……”随后手上的扇子就往他身上招呼去了。 到了集市,嬴政拴住马,将东西卸下摆了出来,陆离看他辛苦,说去帮他买点食物和水就先走开了。 集市上人还不是很多,守着摊位十分空闲,嬴政拿出马车上木牍开始阅读起来。 “这就是殿下出宫所做的事吗?”一个人突然挡住了看书的光线,走至他面前。 嬴政抬起头,并不感到意外,“之仪,你来得比我想象中要慢。” “臣不明白君是怎么了?以前要干一番事业的人,现在却在做这些事情吗?”魏之仪收到眼线的消息,一直在集市上等候,看着秦王从驾马到摆摊,俨然已经是一个平民百姓了。 “这些事情?这些平民能做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做?”嬴政反问道。 “这不合身份,您得跟我回去……宫里有情况……” 嬴政还是不动。 “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魏之仪看着他手中的竹简,是韩非所著的五蠹,“最爱看的文章都没丢下,殿下根本没放下吧,在宫外还是如此勤业好学。” “宫中不是有你吗?不也没出事?”嬴政淡淡地说。 魏之仪愕然,“殿下,难道你出宫……” “有的人,快坐不住了吧。”嬴政放下竹简,“既然你找到我,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宫中,可到处都是伤人的暗箭呢,我要是留在宫里,怕是有性命之虞吧。” 这边陆离买了东西要回去,却正好碰到了庄上的一个横行霸道的恶霸,仗着祖辈有些战功,庄子里有几百顷良田,平日里没少欺男霸女。陆离看到他,怕惹上什么麻烦,假装看不见要转条街走。“这不是陆姑娘吗?不认识小爷了?”那人带着两个小厮,早就看到了她,围了上来堵住她的路。 “越来越漂亮了,上次小爷还和你娘说娶你过来,考虑怎么样了?” “鲁少爷,请子让开,这件事已经说了很多次,我娘早就拒绝掉了。”陆离不卑不亢地说。 “呸,你这臭娘们,给脸不要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来了个小白脸,就不把本少爷当回事。”鲁少爷恶狠狠地骂着。 “你再不让,我就叫人了,这里是大街上,不是你霸蛮的地方。”陆离径直走了。那鲁少爷自然不甘心,想上前拽住她,被两个小厮拦了下来,“少爷,她家那个小白脸听说很厉害,赶集肯定也在,我们现在人少,可打不过他,这事回去慢慢说吧。” “哼,把本少爷当猴耍,饶不了她。”鲁少爷啐了一口。 “魏先生?”陆离摆脱那两人回到摊子处,却看到魏之仪正好与嬴政说着话。 “陆姑娘,”魏之仪视线转向她,“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主公了。”又转头对嬴政说:“殿下,宫里情况并不好,希望您慎重考虑臣刚刚的话,尽早回来,您不应该待在这里。” “殿下?原来如此啊……”陆离失魂落魄地说,想起了那日拉过的衣角,纱帘后的那张脸,“原来你就是当日马车上那个人,救了我的人,以前的你可和现在不一样啊。”嬴政也想起来了,当日那个拼命拦住他马车的女孩,仅仅因为长得有些像舜华,便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宿命的因果,此刻却是应验了。 “那君是应该回去了吧。在君面前,我真是可笑…多谢救命之恩,以后我该如何面对你呢?”陆离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嬴政想帮她拂去,陆离躲开了他的手,自己飞快擦了眼泪,“这把剑是我炼了很久才完成的,如果不嫌弃,请您收下吧,这里面也有您的心血。”随后陆离拿出了藏在车子里的剑给他,并收起摊位的东西,离开了集市。 “我不是在欺骗你。”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迟早会知道的,现在殿下有空商量太后和嫪毐的事情了吗,或许您应该先伪装一下去看看,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魏之仪说。 陆离驾着车回家,心里止不住的难过,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疼痛的。她不知道这几个月的相处算什么,不明白他的做法,得知他的身份一切竟然有了解释。与他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而自己却忍不住动心了,“我的心里到底在期待和幻想着什么”。陆离留着泪,不停懊恼着。 快到庄上时,却出了意外,鲁少爷带着好几个家丁,又堵在了路口。“哎哟,你那个小白脸不在啊,他好像跟别人走了吧,不会回来了吧。”鲁少爷挖苦着她。 “关你什么事,你跟踪我?让开!”陆离生气地说道。 “受了委屈啊?人家怎么能看上你呢?”鲁少爷哈哈大笑,眼睛几乎贴在她身上了,“本少爷疼你啊……”说着便贴上来想要抱住她,被陆离用力甩了一巴掌。“臭娘们,来来来,给我捆住押回去。”那恶霸气得大叫起来。 第48章 秦王冲冠一怒灭门,陆 嬴政和魏之仪走了一趟,回到庄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阿离呢?”嬴政叫陆母在家哭着,着急地问她。 “我听人说阿离被庄上的恶霸给带走了,我昨天去鲁家庄找,结果被人打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陆母止不住抽泣起来。 “我去。”嬴政握着剑的手愈发紧张起来。(小作者吐槽:这真的不是骂人的,虽然写出来在严肃的时刻有点搞笑) 没几下嬴政便打听到了鲁家住的地方,大门紧闭,嬴政一脚将门踹开。几个家丁见状就要过来打他,被他一脚划出许多血花出来,他们手上每个正经武器,又加上看嬴政这么怒气冲冲的样子,感到有些害怕都退却了。 “陆姑娘在哪?带路。”嬴政将剑抵在一个家丁脖子上,他哆哆嗦嗦地只能只能带着嬴政走到后院的房子里。后院十分安静,没有什么人,嬴政暂时不管那个家丁,径直朝房中走去。那个家丁找准时机,屁滚尿流地溜走了。 嬴政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房间里一片狼藉,果蔬抛了一地,酒水撒得到处都是。一路走来,嬴政便知道不妙,此时更是强行克制自己,继续往屋内深处走去,终于在深处的帐中找到了陆离。陆离躺在床上不着衣衫,披头散发,眼神呆滞,身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痕。 陆离被折磨得已经麻木了,她不想再去想那些经历,听到有动静,她呆呆地抬头一看,却是子政来了。“不,你不要来。”她被人灌了药浑身没有力气,却挣扎着用手捂着脸。嬴政忍住痛苦,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我来带你回家。”他尽量镇静下来,怕进一步伤害到她。 “小美人,来玩玩……”一个醉汉突然闯了进来,抬头却是一剑扎在肩膀上,疼得酒立马醒了一半。 “是你吗?”嬴政冷冷地问。 “大爷,不是我,我就是从城里过来玩的,求你饶了我吧,我父亲是大官,我给你钱,这事和我没关系,全是鲁家几个兄弟干的,你放过我,放过我……”那人不停地求饶,突然没了声音,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与此同时一把剑从他喉咙抽出来。 “好了,我们先回家,一切都没事的。”嬴政强行整理好情绪,转过身对陆离温柔地说道。 家丁看着他佩着带血的剑,抱着陆姑娘慢慢从房里走出来,大气都不敢出。“你们主人呢?”嬴政冷冷地问。 “他不在家。”家丁回答道,原来听到风声,鲁家的大少和二少翻墙先跑了。 “那让他在家候着。我随后来。”嬴政丢下这句话便走了,虽然现在他气得要发疯,但是最要紧的事是先将陆离安置下来。 陆母看两人平安到家,止住了抽泣,却看到女儿这幅样子,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又哭起来。 “你放下我,我很脏。”一路上都沉默的陆离只说了这一句话。 “你受伤了。”嬴政将她小心翼翼抱到床上,却没有走就这么守着她。陆母看出了不对劲,只得将嬴政拉出房间劝说:“这孩子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了吧。让我先照顾着她……”嬴政沉默,不顾陆母的呼喊,捡起剑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鲁家。 鲁家兄弟没跑远,一个家仆却跑来劝说他俩先回去,“两位少爷,那小白脸虽然上门寻仇,但是就一个人,咱们家有五十多个家丁还怕他一个?” “那怎么办?就是你说他不会回来了,结果又回来了。”鲁大少气得踹了他一脚。 “他已经杀了吴大人的儿子,又要来找两位少爷,不如瓮中捉鳖,马上报官让官府抓他,吴大人是谁啊,没人能保得住他了。再来我们几十个家丁全部抄家伙,他插翅也难逃了。”那个家仆建议道。 鲁家两兄弟听了他这主意,顿时也觉得不错,骂骂咧咧地回到家里,让家丁拿抄起家伙埋伏在院子中。 嬴政也赶到了鲁家,大门依然紧闭,他踹了一脚并没有踹开。正打算继续踹门时,忽然一片捕网袭来,他身手敏捷轻轻迈开一步,躲开了捕捉网。再踹了一脚,门被踢开,突然冲出来十几个人,手拿白刃,嬴政挥着剑格挡住这些攻击,一瞬间掀翻好几个,但是人太多,嬴政手臂还是被划出几道伤口,嬴政不在再压抑自己,不管自己受的伤,突然爆发怒冲冲地砍翻了一片人。 继续往屋子里走去,依然扑过来一群家丁,“一起上,拿下他赐百钱。”鲁大少看他攻势很猛,连忙招呼大家以多欺少一起打上去。嬴政正是杀得眼睛发红,来这么多人似乎正和了他的心意,人越多,他杀得越猛。血花飚出,院中短短的廊道上,每隔几步便横七八竖地倒了好几个人。嬴政剑术出众,虽然冲上来这么人并不能奈何他,他也受了很多伤,鲜血染红了破损的衣衫,他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他忘记了疼痛,只知机械般得杀着人。不出一会,嬴政便杀到了后院,鲁大少和鲁二少瑟瑟发抖地躲藏着在柴堆里,听着外面传来刀剑拖曳着得声音,如同催命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嬴政拼命乱砍,还是揪出了鲁二少,“大爷饶命,都是我大哥不是我……”嬴政不想听他解释,慢慢地往他心脏扎了一剑,看着他痛苦的、慢慢死去的表情,嬴政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愉悦。在今天之前,他从未亲手杀过人,之前那个醉汉还是让他死得太痛快,他只觉得有些后悔,这些人必须偿还得更多!更多! “歹徒放下剑,束手就擒!”官兵此时也赶到了,鲁家已被杀得一片狼藉,他们也觉得心惊胆战,再晚来是要被灭门了。嬴政转身一看,黑压压的一片**正对着他。嬴政突然没有了力气,茫然看着眼前的官兵们,他丢下手里的剑,衙役们趁机一拥而上控制了他,缴掉凶器,关入牢笼中。 “大人,多亏了你,这个人千万不能放过了……”鲁大少见安全了,随即跑了出来。后面还拉着他聊了很多,嬴政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此刻他终于从杀戮的状态醒来过来,只是觉得好累,好累,这场经历仿佛一场长梦,现在,梦醒了,却无路可走。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衣褶里一只臭虫没头没脑地乱爬着,找不到出路,牢中的人一挥手,那只虫子被抖下来,慌慌张张地靠着本能乱爬。嬴政看着这只虫子,一抬手便能打死,他没有这么做。牢房的小窗子隐隐约约漏下来几缕微弱的光芒,在他眼中却特别刺眼。 “殿下考虑清楚了吗?”魏之仪默默走来,立于牢房门前。 “被关在牢笼里,我和这里的虫子一样吧。” “殿下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臣相信您会想明白的。”魏之仪结合说,“权力不允许空白,如果有,那么更强的一方便会顶上,这个道理您比我更清楚。殿下现在没有权势,自然如同虫子一样。无论为了什么,殿下现在都必须成为秦王。” 嬴政仰天大笑,更觉得自己可笑,没有权势,自己什么都不是,更是保护不了任何人;没有权势,便是板上的鱼肉,牢里的虫子,别人一挥手便粉身碎骨。无论多困难,现在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不能软弱,软弱,就会被别人抓住机会。 “又是如此残忍的方式啊”。接过魏之仪带来的佩剑,陆离所铸之利剑,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陆离在房中呆滞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嬴政忽然出现在门口。 “和我一起离开。”嬴政说。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眼泪滑落下来。 “明天就走。” “不,我不能站在你身边。我很脏,对不起…”陆离早已泪眼婆娑,她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是给了承诺,只是这承诺太重、太重,她无法承担。 “阿离,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 入夜,陆离还是辗转难眠,脑海中浮现出嬴政的样貌,兀自又流下了眼泪。他的世界,仍然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对于她来说,也是时候做出最重要的决定了。 “阿离。”次日魏之仪带着马车等在门口,嬴政呼唤着她的名字,房里却没有回应,嬴政心里浮现出不好的念头,连忙推开门,她的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空无一人。 “阿离怎么了?”陆母此时走入房间,嬴政着急地问道。“她不会……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拼命活下去,而不是选择逃避。” “她走了。”陆母淡淡地说,“她连夜和我道别,离开了这里,虽然痛心但我支持她做的决定,她说不想成为殿下的累赘。” “她去哪儿了?”嬴政声音发抖,继续追问道。 “我不知道,这个丫头我知道,从小的心愿就是游遍天下,可是因为家里的事情一直不能如意。如果殿下真正珍惜她的话,请不要寻找她的下落了。”陆母接着把一份竹简递给嬴政,“这是阿离留下来给殿下的。” 魏之仪已经在门口候了许久,终于等到嬴政出来,神情却十分怪异。“陆姑娘呢?” “她走了。”嬴政苦笑道。 “那臣去查查?殿下放心,还没有出函谷关一定能找到的……” “不用了,这是她的选择,我无法干涉,我能做的事情只有给她自由。”嬴政摆摆手,上了马车。 马车上,嬴政拆开了竹简,“见字如面,抱歉不能伴君身侧,然心悦君,君于殿堂之上,指点江山之事,而吾只可游于江湖之间,铸剑为业,必能携君之心,游遍天下,不见君前,流年皆虚度;既已见君,一瞬堪忆一生,敬之、爱之,此生不变。今日一别,勿念。”短短几句话,却啃噬着嬴政的心,对他来说,他只是心疼,阿离从来不是累赘,虽然已经处决了鲁家和吴家两家人,对她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她的离去,无法阻止,也是他最后的成全。可是,他还没有弄明白,对她的感情,和那一点怜惜,到底是因为那张很像舜华的脸,还是因为他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她。现在,她只留下了一把利剑陪伴着自己。 “今年的夏天,比以往结束得更早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嬴政回到了事业了,从此专注于事业,认真工作,又开始了每天一百二十斤奏章的日子(好累啊) 她好爱他呜呜呜(胡言乱语,作者怕不是个精分的傻子)体会到了难过,虐完儿子虐女儿,本来陆离二女儿是便当的,想想还是不太忍心(我已经够对不起她了呜呜呜,有情人还是不能终成眷属,再美的感情,差距太大,也会是一地鸡毛吧,便将它留在了最美的时候),便安排了后续比较重要的剧情。 第49章 之仪假意投靠太后,嫪 由于嬴政的出走,久未露面的赵太后已然回宫。 赵太后在怀里慢慢抚摸着一只白猫,侍女在脚下捶腿,嫪毐立于一侧揉着太后的肩膀。 “啊!”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 那侍女似乎捶重了,被太后一脚踹开,正好撞在柱上。 “还是这么笨……”太后正想呵斥几句,突然另一个侍女来传话,太后听完喜不自胜,“他来了。”嫪毐停下手里的事,立于太后身侧。“你,还不下去。”嫪毐斥退了刚刚犯错的侍女。 侍女卷起帘子,来人进入了内宫。犯错的侍女乐儿哭着退出去,看到来人,却是一愣。“他怎么会?”乐儿不禁惊讶地朝他看了一眼,两方视线一对视,乐儿连忙低下头,来人却是魏之仪,难道是以前太后和嫪毐说的人吗,她感觉到背后太后和嫪毐阴森森的眼神,这不是她能问的事情,连忙离开了。 “到底你还是来了,”太后得意一笑,“找到政儿了?” “找到了。”魏之仪答道,却叹气,“但他不肯回宫,声色犬马,本性暴虐冲动,沉迷于下贱女色,为此灭人一家,非贤主所为,当年臣听从师父吩咐出山,却是助纣为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臣本以为秦王和其他碌碌无为的君主不同,没想到也是走上老路了。” “魏大人这些年也过得太委屈了,政儿亏待你,这么多年还是只是咸阳宫禁军统领,至少该封为九卿之一的卫尉才算不负先生之才。” “臣没有军功,现在所得的是臣应得的。”魏之仪答道。 “呵呵,本质上大人还是不服吧,以你的才华不至于到此,不然你今天也不会来这里吧。你是聪明人,现在咸阳宫掌握在本宫手中,你已经没有可走的路了。” 听了这话,魏之仪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随即说道,“所以臣现在就自己选了一条新路。” “魏大人不会是以为太后这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吧,在下想知道的是太后如何才能相信你呢?”嫪毐斜着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 “长信侯新送的药,王已经服用了。” “吃药?生病?怎么回事?”赵太后嘴角轻微抽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嫪毐吼道:“本宫说了不准伤害他,这是最后的底线。”嫪毐不慌不忙地摸着太后的头发,凑到耳边轻轻说:“只是暂时加重病情而已,不吃就好了,太后别忘了,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孩子的事,还有很多事情他迟早会知道,到时候是谁吃掉谁呢?何况,他早已经不把你当做母亲了,不如我们的孩子登基,到时候留他一条命活下来,已经是太后作为母亲的情面,生他养他,还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呢?” “可是……”太后着急地想说些什么,嫪毐的手覆于她的唇上,悄然一点,“太后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放心,现在我便去看看大王的情况。” 蕲年宫内。嬴政失神地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突然瞳孔放大,伴随着身体一阵剧烈地抽搐,“他来了,又来了……”翻滚下床,连忙起身想向外奔去,突然被什么绊住,倒在地上,却是十分惊恐的神情。 嫪毐和魏之仪至寝宫,看到大王如此状况,他们连忙上前搀扶,嬴政惊慌地浑身发抖,“快救寡人,成峤,不……他,他又来了,说要寡人的命,整夜都不离开,寡人没害他……” “殿下,您又出现幻觉了,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巫祝也来洒扫过了,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魏之仪安慰他。 “不,不,你们都看不见吗,他就在天花板,这么整天整夜地看着寡人……你看啊!我不休息……”嬴政急得大喊,用力抓住魏之仪的手。 嫪毐忍住内心的喜悦,一脸关切地对嬴政说,“大王身体弱,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太后心疼殿下,此次特意让太医准备了一味药,安眠宁神,殿下喝下就可安心休息了,再也不会看到幻觉了。”他摆摆手,侍女乐儿端着药上前。那药颜色乌黑,在碗中格外诡异,还透着一股膻气。“所谓良药苦口,殿下快服下吧。”心里正得意,嫪毐突然脸色一变。“啪”得一声,侍女乐儿竟然手一抖,嬴政没有接住,药全都倾倒在他的身上,月白色的中衣上瞬间沾满了乌黑的药汁,如同一朵深色胡乱生长的花。“好烫,怎么回事?”嬴政不满地叱喝到,然后用力推开了侍女。嫪毐怒火中烧,最后一味药竟然这么浪费掉了,喝了这药嬴政就彻底废了。气得他一脚踹在乐儿身上,“混账东西,连药都端不稳。”“饶了奴婢吧,奴手上有伤……”乐儿哭着求饶。“这宫里想必是容不下你了……”嫪毐冷笑着,想着回去清理了她。“吵什么,寡人的寝宫,不是让你们这些下人撒野的地方。那个侍女,拉出去打二十板,贬为浣衣苦力。”嬴政呵退了两人,嫪毐脸色发青,特别是听到‘下人’两个字时,从嬴政嘴里说出来特别刺耳,深深地扎入了心中。下人这个身份,就算成为长信侯也无法摆脱,“我要让所有人成为我的下人。让你这个高高在上的成为我的下人。”嫪毐怀着非同寻常的忿意、不甘与仇恨,一切的开始是场闹剧,现在他要画上句点,他一想到那个时候嬴政骄傲一世的脸上露出乞求的表情,瞬时觉得心情舒畅。(小作者吐槽:你在想peach) 嬴政换了新的中衣,回到床边,闻着残余的药味,眉头微微一皱,问旁边的常侍宦官赵高:“你说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么污浊的药?连气味都如此令人不爽。” 赵高低着头,“不过就是小把戏,殿下无需为此烦扰。”“呵呵,小把戏?寡人可差点着了他的道了,那药他想必要送新的来了,按照老规矩处理。”嬴政吩咐道。 “不过嫪毐可真是狡猾啊,前段时间寡人的病反复发作,出了宫条件简陋没有料理反而痊愈了,原来是嫪毐胆大包天,竟然敢买通寡人身边的侍者下药弑君,唆使太后合谋造反。看来寡人也不必手下留情了。”魏之仪送嫪毐回来,嬴政见状接着问道,“你猜,刚刚那个小侍女给了寡人什么?”魏之仪摇摇头,紧接着补充道:“殿下可还认识她,她是舜华公主以前的侍女乐儿,明明是高阶宫女却在甘泉宫中受尽**。” 嬴政从袖中掏出一块手绢,递给魏之仪,他看到手绢上只写了四个血字:“身边 小心。” “这血书手绢是乐儿刚刚趁着打翻汤药,悄悄塞到寡人手中的。” “殿下考虑是乐儿打破了嫪毐的计划,回去被人拿捏必定没命,所以才贬为浣衣宫女,实际上是保护吗?”魏之仪将手绢还了回来。 “毕竟是她的侍女……”嬴政看着那手绢陷入了沉思,“打翻了汤药,叫寡人小心身边人,看样子她是知道内情的。改天你去问问吧,别叫她死了。寡人的成年加冕礼要到了,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该准备收网了。” 秦国的暗牢中死一般的寂静,这里关着各式各样不能见光的‘鬼魂’,然而这里的人却说每天晚上都有吵闹的声音,那是鬼魂被压抑的惨叫,被殴打的痛哭。 人间地狱。 而这人间地狱顶上的天窗忽然开了,一个人颤颤巍巍地从上面下来,走下高高的台阶,穿过阴森的走廊,到一个格子前停住了,里面锁着一个眼瞎的宦官,被钉在木柱上,手脚被锁链束缚,生不如死,每日只能干干的**。来人熟稔地打开牢门,从随身现代的食盒里拿出一碗药,那药污浊难闻,他一把灌入‘鬼魂’嘴里,那人尖叫了许久,话都说不清楚了,却依然用尽力气求饶道:“饶了我吧,大王,大王……赵高大人……” “以前的吴大人可倨傲的很,可不把我这种小人物放眼里。”来人正是赵高,昔日打扫庭院的小宦官,如今已是蕲年宫的总管了,他面前的人便是昔日的总管了。 “没想到吴大人连大王都不放眼里了,哈哈哈……”赵高仰天大笑,仿佛大仇得报一般痛快,“师父您看长信侯来救你吗?” “呸!”一口唾沫吐在赵高脸上,“要不是你个贱人出卖老子,老子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开始全身抽搐起来,不断翻着白眼,终于平静下来,突然瞳孔缩小,大声惨叫起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他来了,他们来了,都是穿白衣服的小鬼,啊啊啊,不是我杀的,别来找我……” 赵高没有听到后面他说了什么,信步离开了暗牢,没有来时的颤颤巍巍。这是他喝的最后一次药了,完全变成了一个疯子。 “大王已经服药,是不中用了。”赵高如此禀告嫪毐。嫪毐大笑,不可一世的王?现在不过是个疯子而已了,疯子之间是没有区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魏之仪小哥哥:叛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是不会叛变的 线索开始一点点串起来了~ 乐儿小女儿好可怜,被人一直虐待。(确实是舜华的侍女,我看前文了!) 小作者解释一下哈:之前嫪毐是给嬴政下药,让他精神萎靡不振,经常失眠什么的,嬴政凭直觉觉得不对劲加上丧弟丧妻的打击,所以才出了宫。能任性地出宫,毕竟有魏之仪在,加上吕不韦不会让他白白消失什么的,肯定会查一查找他回来,所以他即使出宫也没什么事,就出宫了。 第50章 敏秦王加冕回宫,痴太 期待着,期待着,嬴政成年加冕礼那天终于要到了。 嫪毐冷笑着,如他所见,秦王确实是疯了,整夜叫着成峤和舜华的名字,这个骄傲的王居然如此畏惧,多么可笑啊。随行的秦国宗室大臣与众卿也是面如死灰,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眼神惊恐,畏畏缩缩地躲在马车中,他们不停地叹气,“这个王终究是不行了吗?” 一行人终究还是来到了雍都,举行加冕礼,需秦王在祖庙沐浴焚香三天,大臣们又是擦了一把汗,凭现在大王的精神状态,怎么能安安静静在祖庙待三天呢?但是秦王却始终安静地待在里面,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根据魏之仪的情报,嫪毐也展开了行动。天色还没亮,一支军队悄悄接近了咸阳宫。 一身冲锋号响,嫪毐叛乱的军队立马进攻,正如他所料,秦国宗室与高官均前往故都,宫中城防空虚,不出两个时辰,叛军如摧枯拉朽一般,一口气拿下了前殿、中殿等,最后是蕲年宫。 嫪毐着一身戎装,带着太后金印和懿旨来到了蕲年宫门口,这个他一直仰望的地方,秦国的顶峰。他突然感到有一丝眩晕,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到了,一切精心策划反而显得如此轻而易举,“失去了恋人的男人,不过是败家之犬罢了,浑身破绽……”嫪毐安慰自己问题,只是自己的梦快实现了竟然有些恍惚。在这种迷糊中,他到达了幸福的顶峰,“做到了,做到了”,现在他正坐于秦王寝宫的王座,把玩着他的秦王御玺,那个令人不爽、害怕的男人,就是坐在接见群臣,所有人都必须跪拜的地方。 “将兵符呈上来。”嫪毐没有忘记来的目的,掌握了兵符,嬴政就彻底倒了。 “启禀殿下……没有……”叛军找了几轮。几乎要将蕲年宫掀翻了。 嫪毐惊讶地站起来,慌忙地踱步,他知道,没有兵符,就算是以往的成峤君,只有太后金印和秦王印,哪里调得动军队呢?嫪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嬴政,那个家伙,带走兵符吗?既然带走了兵符,就已经开始调兵了,不出意外,宫外已经是兵临城下。自己如此轻易地进来,宫防能如此松懈吗?他想起消失的钱总管吴侍郎,那碗翻倒的药,“混账嬴政!”嫪毐大骂道,气得跳脚,是把自己当猴耍吗?现在已然是瓮中捉鳖了!这家伙的胃口居然这么大,是要一口吞下所有的人吗? “兵败如山倒!到绝路了!”嫪毐心想,正想带兵冲了,却蓦然停住了,“不能走正门,那张网正收着……”便兵分两路,大部队冲向正宫门,嫪毐则是带了一支精锐小队,从宫中一条小路逃走了。 大部队冲向宫门,所有人都傻住了,箭发雨从宫墙上设下,开了一朵朵血花,鲜艳地染在宫中和河里。王翦已经带人埋伏在上头,见人便杀,不久就全部消灭了敌人。昌平君和昌文君随后派人清点叛军首级与身份善后。再说回嫪毐,从宫中小路逃走,正想逃出咸阳,投靠赵国,突然被一支军队伏击,眼前一黑晕倒。 钟鸣声中,秦王的加冕礼开始了。令众人意外的是,那个萎靡不振的君王,今日忽然恢复了精神,神采奕奕地接受加冕、佩剑。 “子政今日多么精神啊,真是长大了,以后万事都得他自己决断了。”一旁的华阳太后笑着对赵太后说。赵太后没有理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等加冕礼结束,就称病先离开了,派去咸阳送信的人迟迟未回,她心里不好的感觉愈发强烈。 “出事了!”这是她的直觉,无论发生什么,现在必须马上回咸阳。 “母亲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呢?连儿子的加冕礼都没看完呢。”赵太后刚出门,却迎面碰上了嬴政。 “政儿……你的病好了……”赵太后后退了两步,嬴政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她没有预料到,显然是加冕礼过后他也马上过来了。 “母亲愈发糊涂了,”嬴政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笑得赵太后心里发麻,“儿子从未生病,您不知道吗?” “啊,没生病太好了,你让母亲先走,我……” “母亲是要回咸阳吧,儿子与您一道,这些天没陪着你未尽孝道,有一出戏您先看看,说不定病就好了。对了,母亲您的金印呢,儿子想借来用用。”嬴政依旧笑着,忽然表情消失了,冷冰冰地看着她,“我忘记了,母亲给不了了,在嫪毐手里吧,母亲真是慷慨,不仅自己的东西都给他,儿子的东西也都要全部送他吗?” 赵太后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晕倒在地上。不知何时太后惊醒,已然回到了甘泉宫。她唤了几声下人,却无人回应,自己尽力下床,她必须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忽然听到脚步声,太后拼命喊着“嫪毐,嫪毐”,那人走进来,却是魏之仪。 “你,是你,你出卖我们。”太后恶狠狠地说。“从未归附,何来出卖?”魏之仪淡淡地说。赵太后继续骂着,忽地愣住了。两个小孩从魏之仪身后跑来,大的七岁,小的四岁,扑在太后怀里不住地哭泣。“好孩子,别哭了,母亲在这。”赵太后也哭着,更多却在安慰他俩。 “这就是你的儿子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太后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我求求你,嫪毐罪该万死,你放过这两个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赵太后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着。 嬴政猛地一挥手,赵太后虚弱地摔倒在地,“母亲,母亲……”,那两个孩子见太后倒地,连忙爬来扶她。 “好一番母慈子孝,”嬴政拍起手,“可是母亲,不,太后,是想让他取代寡人,寡人怎么能留着呢?”嬴政指着大儿子,马上变了脸色,同时身后冲出来两个壮汉禁军,要将太后与两个小儿拉开。 “母亲、大哥哥……”大儿子哭着喊。嬴政瞬间一愣,没被任何人发现就马上恢复了神情,转过身离开。 “不要,不要,求你了……”两个儿子被拉开,赵太后哭得撕心裂肺,“他们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杀了我,放过他们吧……” 嬴政回过头,“我没有弟弟,我的弟弟已经被你杀死了,他俩……只是野种,从今以后您不再是我母亲,但您一直会是太后。” 第51章 暗牢狱将死言真相,蕲 暗牢中来了一位安静的“鬼魂”,受尽折磨却一声不吭。天花板上的门打开,嬴政从亮处走下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走到那个一声不吭的“鬼魂”前,“你彻底败了。”嬴政说。 “呵呵,那大王要小心,拔草除根才行,不若哪天就前功尽弃了。”关在牢中的嫪毐讥笑道。 “哦?不麻烦‘假父’费心,寡人可是连土都没留。说实话,你浑身散发着让寡人恶心的滋味。对了,那两个野种没了,不过你想必不会心疼吧。” “你也是一样,让我恶心,总以为你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真想看到你跪在我面前,舔着我的脚求我放过你呢。你留着我,给我爵位,不过就是想牵制吕不韦吧。” “说说看,给寡人下毒,包括成峤的事都是你唆使太后做的吧,你真聪明,就差那么一点寡人就上当了。”嬴政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弯曲比划了一下。(ps:放大看里面有一个地球,再放大是一个宇宙,我和大佬的距离就差这么一点点jpg) “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你要问你不知道的事情吧,不然也不会留我这么久。留我难道就是为了嘲讽我来恶心自己吗?”嬴政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知道秦王这番神情马上就要发怒了。 “寡人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舜华突然染上瘟疫,没有那么简单吧。”嬴政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了。 “你猜,猜出来我就告诉你。”嫪毐还是一番嘲讽的腔调,但是心里一动,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雍宫本无恙,巧的是,舜华搬来没几天,就突然发了瘟疫,整个宫里就她宫里生病吗?何况乐儿告诉寡人,她与公主无意之中撞破了你和太后的事,知道那两个孩子的存在。但是太后求她不要告诉寡人,她答应了。” “可是你没证据,你还是得问我。原来还有秦王不知道的事情。”嫪毐得意地笑起来,“但我知道,你猜对了。其实公主什么都知道了,太后和我的事想必你早就知道了,不过是牵制吕不韦,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个孩子的事,是绝对不能让你知道的,你不会放过他们,太后不相信她,她什么都帮着你,她到底和我们不在一条船上。你知道,要一个人永远闭嘴的方法是死,可是我到底没做这件事,是其他人。” “是谁?”嬴政紧张地追问道。 “我不知道,是华阳太后也说不定,或许是你的新王后呢?” “就是你吧,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吗?” “我建议你去查查出入雍宫的器具。”嫪毐收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你还真说错了,我不会杀她,其实是你杀了她。对就是你,你最爱的弟弟和姑娘都是你自己害死的。她是你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嫪毐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姑娘的身影,对着他莞尔一笑,现在居然模糊不清了,本来以为都忘记了,回忆突然涌来,包围了自己的一切,只剩躯壳。 “是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嫪毐疯狂地喊着。嬴政见问不出来什么,便离开了地牢,他的说法让他苦恼,这也是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随后向禁军发出了五马分尸嫪毐的命令。 这天的夕阳分外红,一个男人被活活五马分尸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咸阳宫,鲜血迸裂地流淌着,冲刷不尽的是罪孽。 嬴政突然想起了舜华的侍女,乐儿,她或许知道什么。他本想召唤乐儿至蕲年宫,被贬去浣衣的她已经恢复了高阶宫女的身份,掌管甘泉宫,照看赵太后的起居。他想了想还是亲自前往甘泉宫,没有去见太后,直接走向舜华以前住的房间,这个他一直不忍心踏足的地方。天色已暗,乐儿刚收拾完公主的房间,看到嬴政不召自来,没有任何惊讶,嬴政不就是这样?从来不说一声就突然出现了,也不需要人怎么伺候,只是忙里抽空过来和公主说话。这些她早就习惯了。嬴政转了几圈,原本沾灰的房间已经彻底收拾干净,充满了熟悉感,侍女也未变,只是最熟悉的人不在了,想到这里,嬴政心底一阵黯然神伤。“这小风车和面具是成峤送的吧。”在梳妆台旁,嬴政拿起面具问道。“这是我们当年出宫买的彩娃娃吧。” “是的,还有很多小玩意。”乐儿回答道。“她总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这簪子是我的……”嬴政将东西放下,转了几圈坐到了她常常坐的席子上,席前的书桌上堆了几卷竹简。“这是她常常看的书吗?她也会看书吗?一看书就打瞌睡……”嬴政好奇地小心拆开竹简,居然是韩非所写的五蠹。她学着嬴政的样子,上面标满了批注。嬴政心底又涌出一阵苦涩,“难怪寡人问她的问题能答得这么快,明明都看不懂吧。”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写的东西,如以前一样皱眉道:“笨呐,写错那么多,我教你……”突然想起,她已经不在自己身旁了。 嬴政抱着竹简起身,瘫坐在床上,“寡人以前送的手镯呢?经常看她戴,怎么不在?”嬴政抚着被子问道。 “收殓的时候戴着了。殿下放心,虽然君因为生病没看到最后一面,长安君就把棺銷钉死了…公主走的时候,收拾得很美。” “喔……以前我老喜欢来这里折腾,她在床上睡懒觉,我挠痒痒要捉弄她起来,结果我也在这床上睡着了……来得多,被太后骂了好几次。”嬴政想起小时候的事,调皮的自己老喜欢捉弄她。他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顶的帘子,翻起身床板传来“咯哒咯哒”的声音,是他经常听到的声音。嬴政怕她休息不好,一直说要把自己的床送过来,却总被拒绝。 “谁要你那床了?还搬过来,真搬到这里,你这小狡童以后要是睡不着,不得都赖我?非要过来挤着睡?”她生气地说。 “公主被你气到,趁殿下读书偷懒打盹的时候,在殿下脸上画了乌龟。” “是呀,害我被父王骂了一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的事情,乐儿知道他心中郁结,与他聊了许多,秦王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温柔。 “夜深了,殿下今晚可是要在此歇息?”乐儿问他。 嬴政突然想到了最后的那天,心底一直存在的疑问,于是猛地起身,话锋一转,“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说要回去?就算她最后接受了成峤,对我只有恨,我也能接受…成峤是个能让人轻松的人。” “不是的,殿下被长安君骗了。”乐儿抑制不住情绪激动地说。嬴政抬头看她,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流泪的眼睛。 “以前夏太后是说过将公主许给长安君,殿下气得绝食找夏太后大喊大闹的时候,不还是看得很清楚吗?”乐儿说。 “……夏太后最疼成峤和舜华,对我不理不睬,最令我意外的三位太后竟然都松口同意,我不这么做的话,没人会在意我的想法。现在想想,我应该听祖母的话吧,让成峤带她出宫,我只要她平安,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他们俩也都能活下来…” “那殿下应该选择相信。实不相瞒以前聊起长安君的时候,因为一点私心,咳,奴婢也劝公主选择长安君,长安君是个有趣活泼、会逗女孩笑的人,再好不过了,可是每次说起长安君她总是一笑而过,他们只是朋友。对于殿下不一样,公主曾说‘有个无聊的家伙,经常板着脸不说话,大家也怕他不敢和他聊天,我要是不陪他,他可真是要无聊死了’……无论如何,就算给公主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她都想陪伴在殿下身边,不会离开。长安君恨殿下,才没有体谅她的心情。殿下身边,才是公主的家!” “我还真是笨啊,被成峤和燕丹骗了。”嬴政叹气道,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那殿下一定不知道公主殿下最后留下的东西吧,长安君一定也没交给您。”乐儿突然想起了公主临走前写的信,大王一定是没收到,才会如此心存疑惑。 “什么东西?在哪?”嬴政来不及擦眼泪,连忙问她,正如乐儿所想的那样,他确实没收到。 “奴婢也不知道,长安君拿走了,大概,大概是被长安君藏起来了,可是现在长安君已殁,没人知道在哪里了。” 嬴政整理情绪,陷入了思索中,这是舜华的东西,就算再恨自己,他也不可能销毁掉,藏在家里?他的家中每件东西都被抄没,不可能没发现;带到赵国?也不会,既然是舜华交给他的东西,他不会放在这么远的地方;难道是?嬴政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熟悉的地方,抱着竹简,提起灯笼就跑了出去。 魏之仪和赵高守在宫外,见嬴政急匆匆地跑出来,赵高正想招呼坐辇回蕲年宫,却听嬴政催促着下人,“快、快去御花苑。”魏之仪一头雾水,见乐儿也追出来了,连忙问她怎么回事。 “殿下是去取遗忘之物了。”乐儿向他作揖,便返回了甘泉宫。 魏之仪一怔,见坐辇都快跑得没影了,连忙跟上去。 快步到了假山旁,那是嬴政与成峤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魏之仪提着灯笼走在后面,随着嬴政到了一颗树下,树旁有一块大石头。他将石头移开,下面是一块石板,翻开泥土,提出石板,下面是处凹槽,魏之仪想帮忙被秦王拒绝,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忙上忙下,发现下面有一个黑色的乌木盒子。 “找到了。”嬴政取出盒子。他急忙打开盒子,里面却是空的。“怎么会?成峤,你还是带走了吗?”他的眼睛立马暗了下去。 “成峤的遗物都检查过了吗?有没有舜华留下的东西?”嬴政突然问。 “都整理过了,关于公主的东西都已经交给殿下了……殿下别着急,明日臣再去检查一番。” 嬴政失魂落魄地抱着盒子回到了寝宫。在床上仍然失神地看着那个空盒子,想着往事,手不小心发抖,盒子斜着掉在床上,盒底俨然歪了一角,“这盒子……”嬴政心里一惊,敲了敲底板,空心的!抖动了几下,拆开底板,没错,这个盒子居然有个夹层,“确实是成峤恶作剧捉弄人的套路。”底板下是一份帛书,薄薄的木板上,是成峤刻的字:“傻子,本来不想给你,既然被你找到了,没办法了,是我输了。”嬴政看到字,忍不住又哭又笑,甚至能想象出成峤说出这话一副欠揍的样子,或许真的如舜华所说,长安君这副德行就是被自己惯的。随后他的手颤抖地打开帛书。帛书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一时间难以分辨,比孩童写得还乱,嬴政悲从中来,他不敢去想,她是怎么尽力写这最后一封信的,一想便如同撕开这颗心一般难受,可是他必须去想,那个女子为了他所付出的努力和受过的苦。 泪眼朦胧,他透过眼泪想要看清这封信,帛书上的字更加扭曲了,帛书上写着: 子政亲启: 今日一别,竟是天人永别,无再见之时。自觉人生一梦,仅为匆匆过客,相对执手已是昨天之事,不可追也。此生无所求,惟思君之心事,不愿君郁郁寡欢度日,故愿伴君之侧,解君之心结,舒君之眉头。然上天未懂吾之心意,欲与君相知,一生一世不离。现之如何?吾仅能深表歉意,重要之物仍藏于心中,不曾开口。吾知身死,君必自责,无需如此,吾未曾责君,君严于待己,而吾所盼君稍宽于待己,如自责难受之心难以纾解,请君务度好余生。 嬴政又哭了好几次,她希望自己不要自责,希望他对自己更宽容,是呀,她都知道自己所背负的事情,看在眼里,尽力想让自己开心一点,可是终究是辜负了她的心意。他好想她,可她连尸骨都不在秦国了,嬴政不禁对成峤和燕丹产生了恨意,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不声不响地带走了她,可是他最恨的人是自己,这个国家胜利的基石,是从舜华开始的。他甚至嫪毐说的没有错,他才是害死她的人。 “不,这就中了嫪毐的圈套了。我在这里懊悔已经没用了。”嬴政自言自语,思考了一会,将帛书整齐地放进盒子,拿木板盖住,小心放在枕头旁。 “你放心,我会带你回家,一个人很孤单吧,我也是啊。等我。”嬴政想通了,不管千万人怎么说,他已经下了决心把舜华从赵国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政振作了起来,一定能将她带回来的!她是嬴政藏在心底最好的一面啊!只能被深深藏起来而不能展示出来。 第52章 秦王召见李斯问政,通 正如嬴政所说,对于嫪毐的余部,拔草除根,连土都没留。就连曾经的相国吕不韦,嫪毐曾经为其舍人,都未能完全脱离干系,只保留了相国之位,实权由平定叛乱有功的昌平君和昌文君所掌握,明眼人都看明白了,旧势力被一网打尽,吕不韦倒得太快,留下了巨大的空白,进入权力接替的缓冲期。宫中最直接相关的人,赵氏太后,在吕不韦被罢免之后,也被赶出咸阳流放至雍宫,身边仅配了两个宫女,甘泉宫其他人都被活埋,至于甘泉宫的掌管女史乐儿,秦王本意想让她来蕲年宫做掌管女史,乐儿却只求旨出宫为夏太后守墓,成峤中毒死后,也陪葬于夏陵,他知道她的心意,心里无奈但还是同意了。虽然在明面是贬斥,但是乐儿心满意足,没有他,她熬不到这一天,从一个胆小的侍女到无所畏惧,受了许多屈辱只为了揭露赵太后的所作所为,让她的儿子彻底厌弃她。 “太后害了公主。”这是压倒赵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由她说出。乐儿露出一丝大仇得报的笑容,踏上了前往“流放地”的旅程。对别人来说是流放,她却觉得是归宿,这辈子竟然是活到头了。 今年又到夏日了,只是今年的夏天格外的冷,宫中经过一番清洗后格外冷清。彗星出现,不同寻常的是运行长达八十日。天降异象加上气候反常,竟然有冻死的人,流言纷纷传出,“夏太后薨,成峤公子谋反都接连出现了扫帚星,不祥之兆啊……”“秦王杀了那么多人,大秦要完了”…… 对于这些流言,嬴政自然是不理会,魏之仪去赵韩前,已经料理好了一切。但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个人,客卿李斯,昔日吕不韦门下的舍人。 李斯被召见于摘月台,自从嫪毐叛乱之后第二次被召见,第一次是询问处理吕不韦的事情,与秦王一拍即合,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为了稳定人心,留相国之位,一步步架空吕不韦,否则出现太多的权力空白,不容易掌控。李斯知道重用昌平君与昌文君实际也为缓兵之计,想要推到吕不韦与嫪毐,必须要和华阳太后一条船,只有利益的关系维系起来反而是最简单,秦王与华阳太后心照不宣,但他终究是不信她的。李斯分析着局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必须要彻底扳倒吕不韦。 秦王立于摘月台上观星,见李斯到来便问他,“李卿,你说今年天象怎么会如此奇怪?灾难,真的要降临到秦国了吗?” “臣非钦天监太史,不敢妄语。”李斯答道。 “无妨,李卿你尽管说。” “《左氏春秋》曾曰:‘彗,除旧布新也。’殿下平定叛乱,整治朝纲,更是积极备战,夺取六国。臣认为,这彗星实为吉兆,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长达近八十日,西方乃大秦之位,已经预示殿下扫荡六国,指日可待。”李斯看着天上的彗星答道。 “哈哈,李卿说的话果然跟那群太史不同,可是国内接连出现的寒冻该怎么说呢?”嬴政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对于殿下来说,已经到了崛起的时机呢。以大王之才与秦之强,已能灭诸侯成就帝王之业。” “李卿的野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呢,”秦王收起了笑容,李斯连忙跪地谢罪,“大王自强,若臣子不思进取,是不配也。”秦王搀扶起李斯,“不必请罪,李卿是明白人,寡人深以为然,先生想必不知道,以前寡人境遇艰难,未能启用先生,如今境况稍佳,身边却没几个帮手,想干一番事业放不开手脚,以李卿之才,一直位居人下,承蒙先生不弃,寡人希望先生一直留在秦国,帮助寡人成就霸业。” “此实乃臣之幸也。”李斯知道他赌赢了。 “好了,我们继续商量怎么彻底清除吕不韦及其残余势力吧。”嬴政微笑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由于之前的叛乱,保守的秦宗室大臣都劝说秦王:“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嬴政不以为然,这群老家伙,驱逐客卿?在想什么?连现在的相国昌平君和昌文君都是楚国人,也一同赶出去吗?秦国还能不能正常运转了?但是不管不问,终究也不是事儿,国内的官职就那么多,客卿到来难免会挤占秦国宗室的利益,那帮家伙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却不管秦国的利益。嬴政决定彻底解决这件事,让他们都闭嘴。 “寡人最近常受到建议,下逐客令赶走危害秦国的客卿,不知众卿意下如何?”嬴政干脆在朝会上将问题彻底摆在明面上。 几位宗室大臣洋洋得意,溢于言表,认为胜券在握,被吕不韦欺压了这么多年终于到扬眉吐气的时候。 “臣认为不妥,客卿虽为外国人,不发有才之士,如若都驱逐出去,实在为秦国的损失。”昌平君站出来上奏道。 “呵呵,实际昌平君也为客卿吧,严格来说也在逐客之列,为客卿说话,实际是想自保吧,秦国近来的祸事均出自客卿,难道昌平君可保证所有的客卿都没有二心吗?”秦国一个宗室大臣反驳他。 “就算是秦国人,也可能受不住诱惑出卖秦国,以国籍划分是否忠于秦,忠于殿下,臣不以为然。”昌平君与他辩论起来。 “好了,先别说了。寡人最近收到上书,一封名《逐客书》,一封名为《谏逐客书》,出自太史李斯之手,寡人觉得这两篇文章都十分有意思,便让人抄写,发给各位阅读一番,再做评论。” 内史搬出了誊抄的竹简发给众位大臣。“李斯,是哪个小角色?”“好像是吕不韦的舍人吧。”各人议论纷纷,然而不一会儿无论是鄙视的、质疑的声音都转变为了惊叹的声音。众人读到“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更是称赞不已,慢慢讨论地声音变小了,众人认真阅读着这篇奇文,读到最后“夫物不产于秦者,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够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众人竟然纷纷沉默,赶走客卿确实是个蠢办法,宗室大臣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知道嬴政这么做是灭了他们的威风,只能挽尊道:“韩人的水工郑国,为‘疲秦’而来,心怀不轨,臣只是担心大王与秦国的安危。” “郑国的事情,寡人早派人调查清楚了,修建水渠,兢兢业业,无疲秦之事。此事和逐客之事,各位请勿再提,秦本乃西方小国,若无客卿,国无富利之实,强大之名。” “太史李斯才华出众,殿下不可埋没。”昌平君建议道。 “传李卿。” 李斯从角落快步走向前殿,出头之日到了,而现在自己所做的就是抓住机会。和秦王演的这出戏俨然达到了目的,李斯在朝堂上一鸣惊人,众人不敢轻视。 “太史李斯,即日起入廷尉,封为九卿。” 作者有话要说: 借着吕不韦倒下的机会,李斯终于上位了,李斯大人断线重连中……;终于熬过了最容易崩塌的感情戏,恢复正常了呜呜呜。李斯大人一上线就超级严肃了,向李斯大人低头! 呼~~前面修订了一把,眼花ing 第53章 告白·最残忍的成长方 蕲年宫中。 “殿下,太后已经回宫了。”芈夫人前来禀告,由于产下长公子扶苏,位分升为夫人,仅次于王后,协理宫中事务。那年长公子才出生,芈瑶问他该叫什么名字。本来以为他会取一个气势雄厚的名字,就如他的名字一般,他思索了一番,缓缓地说:“就叫扶苏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芈瑶愣住了,嬴政,也喜欢读诗吗?那一墙壁的书柜,密密麻麻的小格中,可能放着诗集吧。服侍他那么久,却从来没见他读过。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嬴政顺势念出后面的诗句,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被芈瑶看在眼里,他,说的就是他自己吗? 由于齐王后不受待见,无子,实际上芈瑶才是后宫中实际掌权者,宫中人对芈夫人的上位啧啧称奇,从一个完全透明的人,在秦王回宫之后,马上宠冠后宫,更是运气极佳产下了长子。但是她从不为此骄纵得意,仍然像以前一样,兢兢业业地打理后宫,秦王对她十分信任。秦王听从客卿茅焦的劝说,因为面子问题接母太后回宫,便是由芈夫人全权操持。 “太后俸禄不变,教训宫人,不能轻视太后。”秦王批着公文,头也不抬地说道。 “妾知道,只是殿下不去看看太后吗?太后,从外面回来,身体虚弱,苍老了许多。” 嬴政停下手头的事,语气略有不悦,“你愈发糊涂了。太后,至死都会是皇考的王后,秦国的太后。只是不再是寡人的母亲了,如果是她让你来劝寡人,请和她说清楚,寡人与太后,此生都不复相见。”芈瑶自知失言,只得跟秦王赔罪,三言两句将此事带过去了。她并非不知道嬴政的态度,从小丧母缺乏母爱的她,只是心中还存在一丝幻想,但嬴政击碎了她仅存的幻想。 “感情一旦染上了权力之争,就已经消失了吗?父亲和母亲皆可舍弃……”芈瑶心底默默地想着,不禁感到十分悲伤,一股深寒从心底涌出。 另一方面,昔日熙熙攘攘的相国府,如今却是门可罗雀;文信侯吕不韦左迁河南封地,各国的宾客使者却纷纷来此拜访,如同以往在咸阳一般,相国府的热闹景象重现。吕不韦却一反常日,闭门不见外客,宾客本以为吕不韦只是生病,却接连几天一直不见外客,来的人顿时少了许多,仍有些不死心的来人想见他,吕不韦虽然失势,但是影响力仍在,嫪毐谋反,当时的相国吕不韦成为众矢之的,而最终得到的处理仅是辞职回到封地,秦王留了很多情面,不少人分析秦王此举只是避嫌,吕不韦不久便会回到权力中心,纷纷赶着上前巴结。 文信侯府中的门僮听到叫门声,打开门来了两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一人身佩长剑,孔武有力,手提一个大盒子;另一人也是身材高大,散发出压抑的气息。门僮接见过许多客人,有些眼力见,立刻判断出这两人不同寻常,直觉不妙正欲关门,后面的男子一把撑住门,他的力气比门僮想象的要大,门僮差点被推翻在地,“这是文信侯府,主人不见客,两位请回吧。”抵门的男子听了这话不以为意,抽出一块令牌置于他眼前。门僮看了这令牌,顿时惊住了,“大王?诶?”他觉得自己看错了,眨巴了几下眼睛,确实是秦王的令牌,立马瘫倒在地。 “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魏之仪说。 吕不韦收到下人的消息,却并没有露出惊讶地神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吩咐侍从先妥善招待秦王,自己穿戴整齐于书房,亲自泡茶接见嬴政。“文信侯愈发慢了。”嬴政埋怨道。“久等了,万事如同泡茶一样,总要点时间等待。殿下来得突然,臣得将一切收拾整齐才可见君。臣没想到殿下竟然自己来了……还是毛糙的孩子啊。”吕不韦淡淡地说。魏之仪将盒子放于嬴政和吕不韦之间,然后退出了书房。“您不好奇寡人带了什么礼物吗?”嬴政没接吕不韦泡的茶,将盒子推给吕不韦,两人面对面对峙着。吕不韦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认识?文信侯真是镇定啊!” “如若殿下是为此事而来,臣无话可说,您的举止太出格了,不是一位合格的王,该反省的是殿下!”吕不韦说。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寡人的下落,为何要加害无辜之人?寡人来此,是想求个公正。” 吕不韦不动声色地神情变得扭曲,严肃地说:“那让我告诉殿下,真是糊涂了!为了虚无缥缈的事情,失去了本心,臣原本以为殿下会明白,可是殿下终究还是不能明白,世界上最难忍受的事情是没有能力,生死由人。殿下不思进取,连唾手可得的权力都能放弃,臣只是为了让殿下清醒,权力是男人的根本,不容许松手;失去权力,你无法保护任何人。至于那个叫陆离的姑娘,不过是贱民,给殿下上这么一课,是她的荣幸!” 嬴政声音也逐渐激动起来,“文信侯真是处心积虑,为了对付你口中的贱民,不惜安插细作于鲁氏兄弟家中,唆使他们强抢民女。可是你错了,陆离不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虫子,她是一个人,是寡人的朋友。寡人心里清楚得很,宫里是必须回去的地方,这条路就算乌烟瘴气,异常艰险,必须是得寡人走。” “后来殿下比我想象得要更出色呢,嫪毐的事情我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殿下已经平定了叛乱,一招请君入瓮让嫪毐自投罗网,后续借机铲除敌对势力,重用人才,树立自己的威信。果然我做了多余的事吗?”吕不韦苦笑道,“小政啊,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我了。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出手果断毫不犹豫,我俩是一样的人啊。” “闭嘴!”嬴政大怒。 “你最在意的事情果然是身世,让我告诉你,小政,你就是我的儿子,一个商贾的儿子,很丢脸吧,可是我们父子已经掌握了秦国,下一步就是天下了。哈哈哈……”吕不韦起身到嬴政身旁端详着他,“仔细看看,你已经长大了,和庄襄王那个蠢货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你自己看看,你继承了我聪明果断的头脑和手段,雷厉风行;继承了太后的容颜,拥有一番英俊的仪表。当日如果我不当机立断,死的就是你,你早该看清楚了。做大事,就该像我这样,绝不手软,当机立断。” 嬴政沉默着,吕不韦正等着他爆发,嬴政却出奇地冷静,没有中他的激将法,只是淡淡地说:“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以后,文信侯不必待在河南了,迁往蜀地吧。” “呵呵,小政你做的不对,让我教你做得更好吧。你要寡淡无情,让所有人都怕你!”吕不韦对着嬴政离去的背影说。 当天晚上,便传来吕不韦畏罪自杀的消息,那个孩子,如此激怒他,始终没有上当,那就自己给他上最后一课吧,此后,他的路依旧艰难,少了自己这块绊脚石,能走得更远吧! 嬴政始终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吕不韦大人下线了,吕大人快刀斩乱麻,强行要把嬴政带回事业……这一卷以感情线为主了,新的一卷·开启! 第54章 跑路先生计划跑路,秦 大梁人尉缭又一次逃跑了。这个先生的事迹,同僚无一不称奇,来到秦国快两年了,第一次见大王便得到重用,大家都以为会在秦国安定下做个大官,没想到每隔几个月跑一次,每次都被秦王给抓回来,也不处置他,要说不理不问吧,俸禄和官职不降反升,同僚每天见尉缭每日不修边幅的样子,翘个二郎腿到处瞎晃悠,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又跑了。他们经常在背后议论这人未免也太有趣了,都叫他‘跑路先生’。 跑路先生这次做了精密的计划,趁着魏之仪离开的空当出了咸阳城,直接往函谷关奔去,一路上竟然没有阻碍。他觉得有些疲累,便在路边小店稍作歇息。这店太安静了,处于繁华官道旁,尉缭一踏进来便觉得不对,一路上太顺利了……“请问先生可以拼桌吗?”一人走近问他。“不拼,这店里这么多空桌呢。”他没好气地答。那人却笑着坐了下来,“先生真是奇怪,喝茶都要跑这么远到函谷关外吗?” “殿下才是空闲,放着六国不收拾,来收拾缭一个闲人。”尉缭喝着茶,心里有些郁闷,又被抓住了,还是秦王亲自过来了,旁边的随从是蒙恬,大将军蒙骜去世后,其主将位置由王翦代替。秦王知道蒙家世代忠良,所以儿子蒙武,孙子蒙恬、蒙毅也受到嬴政重用,常伴君侧。 “没办法啊,按照先生的计划,之仪出去离间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可不得寡人亲自来了吗?不然谁还能抓住君呢?对了寡人也不是闲得,这次还顺便出来和蒙恬将军巡视了,真可惜,本来想去更远的地方呢,结果还要来到了好几次的函谷关。” “殿下啊,”尉缭苦着脸说,“君何苦跟我一个闲人折腾呢?君说该献的离间计策臣都上奏了;至于排兵布阵、攻城略地的计划,在离间贿赂的同时,先安顿齐国楚国,再灭韩、赵,灭完赵顺手牵羊燕国、魏国,最后集中兵力啃难一口吃下的楚国,至于齐国,安乐已久随便打打就投降了;臣都说完了,没东西了。”尉缭摆手道。 “寡人可不信,每次逃跑都说自己没东西了,结果不出几天又是新的计谋。可真是深不见底啊。寡人真的不明白,先生君说君跑啥呀,每次都被抓回来,白白被人笑话。”嬴政笑着说。 “这……唉,这不是殿下老让臣给君想办法,生怕我想不出来,亲自接待臣,衣服食饮还和臣一样,臣压力很大啊,实在想不出来,只能跑路了,哎哟……”尉缭撑着头,“臣这头要掉了,好疼啊……”嬴政看他费力地演了一番戏,只觉得这人更有意思了。尉缭,从第一天见他起,此人的作风便是如此与众不同,在嬴政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此人确实是个旷世奇才”,与无比赖皮的举止相反的是绝世的计策,真和他认真起来反而输了。文臣,嬴政已经有了李斯;现在最需要得便是一个懂得军事大局、指挥战争的人,这人来是来了,偏偏又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最通透,当了国尉,居然天天怠工,最在意的事情反而是逃跑的计划,令人哭笑不得。 “哎,还是殿下的“羽”太厉害了,在魏国都那么厉害,别说在秦国了,自己的地盘,就算魏将军不在还是抓得住臣,殿下,就放了臣吧。”尉缭见嬴政没什么反应,继续痛苦地演着。 “好了,先生别装了,寡人是认真的,不如现在都说明白了,先生为什么一定要逃跑呢?秦国需要先生,留下来吧!当然,说动了寡人,寡人让你走。”嬴政收起了笑容,声音坚定。 “臣这不是害怕……”尉缭突然停了下来,害怕?害怕被杀吗?自己跑了这么久,秦王问都没问,反而升官当上了国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不安,秦王心思深沉,久留确实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是,臣就是习惯自由自在了,在秦国太束缚手脚了。” “就这样?那先生更不能走了,寡人可听先生到处编排寡人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先生这也太损了,跑到外国去,大家不都以为寡人就是这样的?六国其他人才听说了都畏惧寡人,不来秦国了,寡人也没法解释,未免太冤了……”嬴政叹气道。 尉缭喝了几杯茶,终于露出了认真的神情,“殿下,臣说实话,如果有一天,臣真的才尽,无法帮助殿下,殿下也就不再需要缭了吧。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君主大抵如此。”“寡人还疑惑呢,先生真是看得太通透了,先生为什么一定以为寡人会凭喜好随意杀你呢?你搞出那么多事情就是试探吗?这个问题,寡人早就考虑过了,寡人不会,先生的对错由律法决定,绝不枉杀,假如先生不检点真的犯了事,那寡人必定公正处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霸业早就成就了,天下都是秦的,先生还能跑到哪去呢?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有先生的一份。”尉缭点了点头,有点被说动了。“还是先生以为,凭君的计策,用完了都无法扫荡六国呢?”尉缭本来听到他说了心里话,有一丝感动,却突然听到秦王这么说,一时间有些错愕。“如若这样的话,秦国也不留先生了,不养闲人。”嬴政笑着说。尉缭有些恼火,秦王竟然学着自己的无赖摆了自己一道,“那就请殿下瞧瞧看吧。”尉缭说。嬴政知道他是不会离开秦国了,心里也送了一口气,对付这种无赖之人,果然不是自己所擅长的,尉缭计划精密,差点让他跑掉了。 “先生,请让蒙恬带你回咸阳吧。”蒙恬亲自牵来马,对他说道。 “蒙恬将军啊,可折煞在下了,从第一次入秦,每次都为在下牵马,别人见了不都得背后看你笑话。”尉缭笑嘻嘻地说着,却没拒绝他的请求,骑上了马。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骚话连篇呢,殿下终于又开始说骚话套路了⊙ω⊙ 尉缭这么爱跑路,就叫他尉跑跑吧哈哈哈,为了跑路故意激怒殿下说他长得很丑,殿下听了想打人 ps:韩非篇?开启! 第55章 魏之仪说韩非入秦,秦 七国中不乏能人异士,绝大部分看清形势,加上听说秦王励精图治,唯才是举,纷纷前往秦国谋求出路。一时间,咸阳人来人往,成为了最先进的大都市,无数人来这里,靠才华、头脑捞金或者加官进爵,一时间咸阳风头无两。可还是有人坚守着自己的母国,就算她弱小,破败、颓势不可挽回,他们依然选择留下来,自己都走了就真的没人守护她了,只因为这是自己的母国。韩国公子韩非便是这样子留在了韩国,韩王安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却对他十分不信任,从荀子那学成归来,多次上书都未被采纳,至到今日秦国打到头上来了,才亡羊补牢,已经晚了啊。 “非,卫先生又来了,见吗?”荀夫人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荀嬿是荀卿的孙女,荀卿去世之后,便同韩非从楚国一起回到了韩国,韩非是荀卿最出色的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卫先生无非是想劝我去秦国吧。”韩非说,虽然他有口吃的毛病,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对生人可能还会结结巴巴的,面对熟悉和信任的人,逐渐克服了这个毛病。“那我便告诉他,夫君生病了,无法见客。也不算骗他。”荀夫人将一件衣裳披在他身上,随着秋天的到来,天气一天天寒了,身体虚弱地韩非公子确实病了。“让卫先生进来吧,今日不见,过几日他又会来,何必让他这么麻烦?” 在吕不韦覆灭后,魏之仪与“羽”便加大了离间计划的力度。由于秦王和尉缭等人计划先拿下韩国,他化名卫一被派到韩国贿赂重臣,分化与其他国家的关系,麻痹敌人。但是此行,还有个很重要得原因,那就是韩非。韩非是荀子的关门弟子,廷尉李斯的同门师弟,嬴政很久以前便读过韩非的文章,心生仰慕。就连当年师父荀子也感叹韩非“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李斯明白自己不如韩非,便将同门的经历都坦白了,原来李斯本劝说韩非来秦国,两师兄弟大干一场,韩非却认为韩国更需要自己,便回了韩国。嬴政正是笼络人才的时候,听说他在韩国郁郁不得志,对于韩非更是心动不已,势在必得。 但是魏之仪来了韩国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韩非公子分明是软硬不吃,让他十分为难。魏之仪随着侍从走进府中见到了韩非。“听说公子重病,给公子准备了药材与补品,希望公子的病能早点康复。”魏之仪礼貌地说。“卫先生…不必…费心,非自幼…身体不好,口齿不清,先生不用…再来…劝、劝我了。”面对不熟的魏之仪,韩非说话磕磕绊绊的。魏之仪叹气道:“以公子之才,何必囿于韩国弹丸之地,寒王不能明辨中间,受人蒙蔽,您亲手呈上去旷世奇文,韩王看都不看。而秦王收到先生文章的抄写本,视若珍宝,能与公子游,秦王死也不遗憾了,多么重视公子啊,您知道同门李斯吧,还有好几个荀子曾经的弟子,不如公子,在秦国却受到这么大的重视。我实在是惋惜先生的才华,明珠蒙尘……”“先生不必劝说夫君了,”由于韩非说话结巴,很多话都由荀嬿代言,“夫君是不会离开韩国的,秦王野心太大,要横扫六国,韩国首当其冲,如果去秦国,岂不是帮秦国灭自己的母国。卫先生是给秦王当说客吧,‘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请卫先生回去的时候,替夫君感谢秦王知遇之恩吧。”韩非在旁点了点头,魏之仪一时语塞,他调查过韩非的夫人是荀卿的孙女,没想到也是这么厉害的人,若为男子,也可成为谋士建功立业吧。 魏之仪笑了笑,“如果秦王非要邀请公子去秦国呢?甚至不惜,直接灭韩,那时候公子想不去都不行了。”“你是……你是什么人?”韩非警惕地说。“夫人已经说了,我是秦王的说客。就算没有公子的帮助,韩国也迟早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了,公子在坚持什么呢?难道要以身殉国吗?”魏之仪继续说。 韩非剧烈地咳嗽起来,荀嬿扶他起来,不留情面地让人送客。魏之仪身边的侍从问他,“这么撕破脸皮,下次不是来不了了?”“没有下次了,这次来是给韩非公子一个心理准备,他会来秦国的。”魏之仪答道。 如魏之仪所料,秦国以灭国威胁,韩王安迫于压力交出了韩非公子出使秦国。魏之仪护送韩非公子出使,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出乎意料的是,荀嬿也一同前往秦国。离开魏国前,韩非公子下车,带走了韩国的一抔土,细心撞在木罐中,魏之仪见他身体虚弱想要帮他,被他礼貌地拒绝了,却看到了他罕见地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公子您没事吧?身体可好?”魏之仪关切地问。 “没事,秦国…好久以前去过呢……咸阳,是个热闹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总裁:不来我便灭你的国。 韩非:……行吧 ps:突然多了好几个收藏,这些小可爱在哪里呢?出来招下手让我康康嘛 人物设定: 嬴政:韩非入秦时,26岁(还是挺年轻的) 韩非:本文设定34岁,惊世骇俗的天才(存疑的年龄) 李斯:设定40岁,师兄 尉缭:35岁(大概是这么大) 第56章 秦王扮尉缭见韩非,荀 来到秦国后,韩非往专门的驿馆收拾住下。另一边魏之仪带着韩非的原本著作,拉了五六车前往蕲年宫,虽然不在秦王吩咐中,但是魏之仪知道嬴政得了原本肯定得欣喜若狂,便自作主张这么做了。 蕲年宫内,嬴政正与李斯、尉缭商议。得知魏之仪回来,嬴政果然很开心,让他讲述了韩国的经历。听完了魏之仪陈述,笑容逐渐消失,苦着脸问他,“那就是说其实韩非公子很讨厌寡人吗?”“嗯,大概是的。”魏之仪说。“那怎么办,尉缭、李斯你们出个主意,人是你们推荐的,邀请公子来秦国也是你们想的法子,总不能不管了吧。”嬴政接着问尉缭和李斯。 “呃,明明是殿下先看上的,韩子身份特殊,不是一般人,这不是没法子才想了这个法子吗?说起留人,没人比殿下更熟悉了。稍微低低头,表示下态度,软磨硬泡不是手到擒来?”尉缭说完,被嬴政白了一眼,“行吧,那就像以前见先生那样,寡人现在就去。” “其实,韩非公子是口吃…身边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夫人,是荀卿的孙女,平常都是她替公子说话的,殿下这么贸然去,说不定连话都说不上,韩非公子身体不好,再气到人就不好了。”魏之仪犹豫着说,却察觉到李斯怪异的目光。“荀嬿?确实不好招呼,以往在兰陵学舍的时候,替老师打理学舍,背文章稍微出错连饭吃不了,退学了很多人,同门之间都挺怕她的。”李斯说。 嬴政顿时感到有丝郁闷,他不是没考虑韩非来秦之后怎么办,只是这件事的棘手程度超乎想象,连尉缭、李斯都没什么主意了。 晚上芈瑶见嬴政有些闷闷不乐的,怕出了什么事情便问了一遍。嬴政把韩非的难题都和她说了,要她想个法子。芈瑶听了也乐了,“没想到还有殿下解决不了的事情。”她想了想,接着说道:“荀嬿夫人是荀子的孙女,殿下看秦国现在多少是荀子的弟子,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人,才华不输谋士。让妾身明日一同去吧,既然同为楚国人,想必有许多可以畅聊的话题,殿下趁机找韩非公子说明白,打开心结,妾也读过韩非公子的文章,韩子聪明绝顶,会明白您的。” “会吗?看样子是很固执的人呢?” “像尉缭先生一直逃跑都能留下来,殿下还担心什么呢?韩子看到殿下身边这么多优秀的谋士,一定会相信自己的选择吧。”芈瑶笑着说。 次日嬴政与芈瑶乘车前往韩非居住的驿馆,怕韩非受到影响,魏之仪将他安排住在驿馆中一处安静的院子里。但是现在,显而可见并不安静。秦国很多人听说韩非公子出使秦国,千方百计想见韩子一面,挤在驿馆外,都被荀嬿强势地扫地出门。 芈瑶将拜帖送进去,拜帖写的是尉缭的名字。不一会儿,院子的门开了。荀嬿手拿拜帖出来,“对不起,尉缭大人,夫君他身体不适,现在不能见客,请您见谅。”本来荀夫人已经不收拜帖了,但看到上面写的名字是“尉缭”,现在秦国的高官国尉,秦王殿前的红人,是不好得罪的人,便亲自出来解释了。嬴政还不知道如何回答,芈瑶上前笑着说:“姐姐,夫君知道韩子身体不好,特地带来补品看望韩子,夫君在魏之时便仰慕韩子之才,惋惜不能与韩子成为朋友,听说韩子生病,十分着急,非要来看,要是看不到回去还得跟我们着急,让我们进去看看吧,不会打扰太久的。”荀嬿还在考虑着,却见芈瑶接着拿出了一盒糕点,“姐姐,这是送给您的,我也是楚国人,知道咱们楚国人就爱吃栗子素糕,一大清早便起来亲手做了,韩子久居楚国,想必也是喜欢吃的吧。”“是啊,应该是天还没亮就开始做了,挺辛苦的…”嬴政也有些吃惊,芈瑶居然准备了那么多东西,面面俱到。 荀嬿知道这糕点制作繁复,相信了他俩的诚意,加上韩子也阅读过尉缭先生的文章,十分赞扬,便带他俩进去了。 “干得不错。”嬴政对芈瑶悄悄扬起了大拇指。 “夫君便在屋内了。”荀嬿端着茶和糕点,将他们俩领进书房。韩非坐在桌前读着文章,身穿一件素色深衣,他脸色略微苍白,透着些棱角分明的冷漠,细长的眼睛略微低垂,见他们进来,眼睛才稍微抬起。“这是尉缭大人夫妇。”荀嬿介绍道,韩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夫君他有口吃,面对不熟悉的人,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请国尉不要生气,并非是夫君怠慢。”荀嬿转过头又对嬴政解释道。 “姐姐,这附近环境不错我们去走走吧。”芈瑶说着,和荀嬿离开了,留他俩独处。 “韩子这是在?叨扰到您真是万分抱歉。”嬴政说。 “嗯…将要见秦王…秦王的上书…背、背一遍,不然…见他会…说不清的。”韩子依旧是结结巴巴的。 嬴政坐下,接着说道:“不过既然都写下来了,大王他看了就明白了,这样真是辛苦呢。” “你不是、不是…尉缭吧。”韩子突然问道。 “嗯?这么快被识破了?”嬴政心里暗暗想着,不禁佩服韩子慧眼如炬,马上就看出来了,只是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暴露了。“韩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嬴政疑惑地问。 “非…非以前去大梁、大梁的时候,有幸…见过…尉缭先生讲学。本来想之后再去、去结识他,没想到他…走得飞快,非未能……结识。你是谁?”韩非吃力得说着,嬴政这边是哭笑不得,尉缭那人口口声声说没见过韩非,才用了他的名字,没想到是因为他跑得太快,还真是尉缭的风范,但别人可记住他了。“呵呵……”嬴政尴尬地笑着,“我是谁不重要,只是真心想结识公子而已。” “可是、可是君连名字…都无法坦诚,非如何…相信君呢?”韩非问。 “不是我不想,只是没法坦诚而已,因为可能对于韩子来说,我乃君最憎恨之人。”嬴政无奈地说。 韩子摇摇头,“明明都…没见过,怎么会……恨?”突然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原来是你啊。殿下……怎么突然光临寒舍?” “首先是来道歉的,亲自上门才够诚意,出兵胁迫韩子来秦,实乃寡人无路可走所出之下策;然后是请韩子留秦,秦国正处于关键时期,万业待兴,需要先生一臂之力。” “非接受殿下……的歉意,至于留秦,非来…秦国……就没想过回去了……” “哦?韩子答应留下了?”嬴政瞬间怀疑自己没听错吧,“没想过回去”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昨天还一筹莫展,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简单了。 “殿下见非,可是……长久之身?非的身体,无法……支撑自己……回到韩国了。”韩非声音依旧十分温吞,嬴政听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嬴政: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都听我的,这事没得商量,你给我留在房里,文章多于两千个字不准一个人写……好想这么写好好玩哈哈哈哈,瞬间霸道总裁绿大暗上身,韩非卒,被气死的。好了不开玩笑了,认真写了。) “咸阳不仅集结了天下的谋士,同时也聚集了最好的医者,只要韩子不轻言放弃,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病。”嬴政‘嗖’地站起来,激动地说。“难道,韩子临走前带走韩国一抔土,是真的觉得自己回不去吗?” “可以这么说。对于辅佐大王,非恐怕也无能为力了。”韩非说着,想要起身,身子却一晃,差点摔倒,所幸嬴政从后扶了一把。“韩子早点休息吧,回宫后寡人让御医过来,这几日好好养病,病情稍微好转来宫里再说,对了,韩国边境的军队,寡人已经按照约定撤掉了,你不用担心这个。” 待嬴政与芈瑶离开,荀嬿来照顾韩非,有些愧疚地说,“没想到居然是秦王亲自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吗?非,说不定他与其他王不一样呢?”韩非叹息,“如果我不是韩国公子,大可以留在秦国施展一番,可是,现在我却不能。从大义上说,秦国迟早会灭了韩国,而我虽不是行刑的刽子手,但是终究是出了力,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再说我答应过皇考,别让韩国亡了……从私人说,我们的家人还在韩国吧,如果我们真的留秦,韩王会怎么对他们呢?”“那就让秦王胁迫韩王将都送到秦国来,秦王不会不管的……”荀嬿忽然想到临行前韩王召见了韩非,痛得捂住了胸口。“难道说?难道说韩王将他们当做人质威胁你,不回韩国或者帮助秦王便杀了他们?”韩非点点头,“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吧,犯不着为了非将死之人,连累那么多人。‘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看来非现在必须要触这个逆鳞了。” 晚上嬴政与芈瑶回了宫,“天还没亮就起床,原来你去给做糕点了,还好今天有你才如此顺利。”嬴政从背后轻轻环着她腰,温柔地说。与第一次的粗暴不同,如今他对芈瑶的态度早已经转变,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个聪慧的女子,万事总能打理得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从未忤逆过他的要求,这是嬴政最满意的。嬴政轻柔地将她抱上床,咬着她的耳朵,痒得她一直躲着。芈瑶不由想起第一次的难堪,被他推到摔到床榻上,一点情面都没留。自从他回宫后,态度是一日日变好了。 他的吻烧起来,如着火一般滚烫难耐。手被他紧紧锁着,依旧挣开不得,但已经不是因为难受想要挣开,而是他的如同蚂蚁一般,从下到上,咬噬了身体每一寸,忍不住喘息着。 “湿透了呢。”嬴政耳语道,依旧咬了一下耳朵,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芈瑶听到这话,刷得一下脸涨得通红,嬴政从未讲过这么不正经的话。见她这副害羞的模样,嬴政抱起她的腰身,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此时芈瑶全身发抖,滚烫羞红,他从未如此做过,这样让自己感觉是个**的女人。嬴政抚摸着她披散的头发,手滑到后面,摇荡她的身子,她已经完全脱掉了一切,主动向他索取着。 第57章 嬴政热心赠黑貂裘,韩 嬴政派夏无且给韩非诊断,逐渐稳定住了病情,嬴政便召见韩非于蕲年宫。韩非正欲陈述,嬴政却唤人搬来棋盘要对弈一局。“韩子的上书,寡人看了,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不如边对弈边说吧。”嬴政先手黑子,韩非后手白子。他正要下子时,突然见韩非坐下发抖了一下。“唉,天气寒冷,寡人宫中一向不怎么生火,让先生受凉了。”说着便让宫人多生了一盆火,很快就暖和了起来。“稍等……”刚落两子,嬴政又想些什么,“拿寡人的黑貂裘来。”宫人找来了黑貂裘,“这件皮裘送给先生吧,秦国冬天寒冷,比不上韩国,先生的身体虚弱,请接受吧。”嬴政说。韩非连忙拒绝,“当年苏秦君……出使六国,便穿的是一件黑貂裘,风头无两,非无寸功……这裘衣太过珍贵,非实在是……消受不起。” 嬴政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将黑貂裘亲自披在韩非身上,“韩子国士无双,天下第一,没有功劳,以后就有了,就请韩子收下吧。”韩非见他都这样了,心中有些惶恐,不敢拂他面子便接受了。对弈继续进行。“在寡人看来,韩子何止将相之才,说是帝王之才都不为过。”韩非听到这话,惊吓不已,手一抖棋子差点落下。“殿下实在是、是谬赞了,非惶恐,非与通古(就是李斯)同拜师于荀子,学习帝王之术,只是因时循理,提出治国之法,非之所长,仅为著书而已,绝无他意……”“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韩子急得都不口吃了。寡人的意思是,韩子提出的帝王之术,寡人深以为然,学习到很多。这子寡人吃了呀……”嬴政试探了一番,打了个马虎眼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韩非一怔,刚刚一着急没想到在嬴政面前说话真的不结巴了。“所谓商子重法、慎子重势、申子重术,而韩子却将法、术、势集大成,寡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韩子可否跟寡人解释明白呢?”嬴政落了几手棋后说。“法、术、势对于君主来说,本来就该是一体,法为基础,民众性本贪,须以法统治,但不可偏私,法不阿贵,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以刑止刑,严惩重罚,如此才可保证法的威慑,是君王之势、术的前提;对于君王,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将国之大权集中于君主手中,这是君王的势;至于术,那就多了,是君主治理国家的权术,改革变法,在推行法令的基础上,殿下不可过于信任臣子,得学会驾御群臣,如此三者结合,非人为国家可长治久安。”嬴政停下了落子的手,不禁考虑起韩非的话,“受教了,寡人已是大概明白韩子的意思了,李卿曾经说的话与韩子十分相似,但是韩子更加鞭辟入里,与寡人想的不谋而合了,以前总是只有个朦朦胧胧的想法,未能总结,今日听韩子一言,思路彻底清晰起来了,中间还有些细节,请韩子下次上书再陈述给寡人吧。”两人接着聊了些治国的话题,不一会儿棋子都下完了,“以前寡人总觉得对弈一局用时很长,今日与先生对弈,只觉得这棋局才开了个头,真是受益匪浅。”嬴政笑着说。宫人算了一下棋子与棋盘的空格,结果是嬴政略胜几子,“殿下棋艺高强,非受教了。”“说不定是韩子让了寡人几子呢?” 转眼间到了韩非回去的时间,“韩子考虑得怎么样了?留在秦国吧!”嬴政还是问了这个问题。“殿下待臣之恩情,非永世难忘,只是……” “身体原因吗?韩子不必担心了,寡人问了夏无且,他说服用他的汤药,仔细修养,保持心情舒畅,最多可保韩子十年。”嬴政说。 “十年吗?” “韩子不是说,听从你的策略,即可成霸王之名,十年足够了。”嬴政的声音透着坚定与自信。 “可是殿下,天下统一之后,您打算怎么做呢?国家还得治理,否则是昙花一现,创业容易守业难。”韩非说。 “这不韩子来了吗?韩子既然问出来,自然就考虑过了吧。其实对于统一之后的问题,寡人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下次再我们讨论完善一番……稍等,有样东西忘记给你看了。”嬴政带着韩非到寝宫,正对床的屏风前竟然挂了一副七国地图。韩非见嬴政兴奋地指着地图,向他叙说着统一天下的通天大志,不知不觉被带入到他的情绪之中,心情也十分激动。“这是泰山,要去泰山封禅才够气派……这边是渤海,可惜寡人没去过齐国,真想看看……”韩非不禁笑了起来,“殿下得去琅琊,那里的海,与天空一般蔚蓝纯净,一望无际……” “那还得造船。”嬴政大笑起来,见韩非也笑了,便问他:“韩子你看你也笑了,天下统一之后的景象,韩子也很期待吧!” “说起来,殿下为什么要统一天下呢?”韩非突然问。 嬴政还是笑着,却突然带有一丝悲伤,“很久以前,是皇考的嘱托,稍微长大一点,身边的人都劝寡人时机到了;其实啊,小时候寡人没想统一天下,只想快快掌权,后来觉得统一天下真好,这样就可以到处游玩了,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吧,可是真正的做起来才发现,这事儿真不是寡人最初设想的那样。以前寡人也经常和好朋友说着以后的事情,要做什么,以后要去哪里游玩,现在却很久未提起了。寡人只想把这些话都变成现实。” 韩非被他触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君王,或倨傲,或沉迷酒色,更多是无所事事,他与他们都不一样,韩非忍不住问:“殿下,为什么如此信任非呢?作为君王,是不应该信任臣下的,应该是去驾驭他们,这是君王之术。” “寡人少时读过韩子的文章,大受触动,从此励精图治,不敢懈怠;如今终于见到先生,更是一见如故,如同知己一番,寡人愿意相信韩子。”嬴政将地图小心摘下来,送给了韩非,将自己的珍贵之物赠与了他。 韩非终于忍不住感动,向嬴政跪拜行礼,眼泪夺眶而出。就算嬴政是笼络人心,做到如此地步,韩非虽然看得通透,却还是深深受到了触动,从未有人如此重视,视若珍宝,向他述说着自己的理想,韩非仿佛找到了最初闯荡的冲动。 “就算是死路,非也会帮助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吐槽:或许应该送白狐裘,那个更贵哈哈哈,可能是因为白狐裘连大王都只有一件,还被孟尝君偷走了哈哈哈 还有关于上一章:开个船车改死我了甚至已经不敢动了,主要是想和第一次对待夫人开车对比嘛,是已经喜欢上夫人但是嘴硬不承认的状态而已,他觉得自己对于夫人只是利用,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到最后也一直都没有看破。 可能在韩非和尉缭的感染下,爱讲骚话的殿下有点回来了,最后一句骚话名额已用完 第58章 公子斥奸臣心怀恨,李 韩非来到秦国,成为了秦王眼前的红人,加上本来就名声在外,顿时多了很多想要结交的人,其中不乏蝇营狗苟之辈。姚贾,就是其中一个,带着礼物去了韩非的驿馆,自信满满,自己是七国内最有名的外交官,韩非不就是个破落小国公子,听说是个口吃说话结结巴巴的,不过是文章写得好受到秦王赏识,姚贾头脑转得飞快,不管是谁,既然被大王赏识了,那自然是要好好巴结一下的。但是现实泼了他一头冷水,荀嬿连拜帖都没看就将他赶出去了。“哼,这破娘们。”姚贾咒骂了几句,不甘心又在韩非进宫见完秦王后上前巴结一番。 “哎呀,这不是韩子吗?之前去驿馆拜访您,不巧您生病未能相见,今日在下设下酒菜,韩子赏个脸府上一聚可否?”姚贾搭讪道。 “不……不了,”韩非吃力地说,摆手表示拒绝。 “哟,这是大王赏赐的黑貂裘吗?”姚贾惊讶地问,“贵重之物啊,大王真是看重韩子啊,韩子莫非是得到大王的招待看不上在下微薄?”韩非正欲说什么,却见秦王和李斯迎面走来,两人正要往他处议事。李斯解释道:“姚贾大人误会了,韩子性情孤傲,从来不受约,作为同门,在下都还没邀约到韩子呢。”姚贾尴尬地笑了笑,“那还真是清高啊,果然韩子的文采斐然,吾等是真比不上韩子,还是殿下慧眼识珠啊,英明神武啊。”“姚贾先生也为寡人分忧许多,当日五国攻秦之际,四国合一之时,寡人召群臣宾客六十人,群臣莫对。姚贾先生主动出使列国,绝其谋,止其兵,自此之后六国再无合纵。”嬴政向韩非说道。姚贾听秦王这么肯定自己,心里也不免得意,跟能言善辩的自己比,韩非算什么。正欲向韩非炫耀之时,却见韩非神情怪异地看了一眼自己,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随后听到韩非的话差点暴跳如雷,“殿下取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让其参与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不过狐假虎威,用大王的财宝结交诸侯而已!”在场几人都一怔,特别是李斯,不知道韩非突然吃错什么药了,印象里,他这位老同学虽然天纵奇才,但从未恃才傲物。“韩子这…是觉得寡人用人有问题吗?结交诸侯,姚贾!可有这回事?”嬴政也有些吃惊地说,同时变了脸色质问姚贾。姚贾心里一慌,没想到被韩非反咬一口,却很快镇静下来,“断人财路,韩非!”姚贾心里骂着,不过他最擅长的便是这种场合,便跪下谢罪道:“殿下,却有此事,如果不是贾借用大王的财宝,怎么能收复贪心的诸侯,他们不见一点蝇头小利如何能归附大秦?假使贾不忠于君,四国之王凭什么信任臣呢,不过是因为臣是殿下的使臣,代表大秦的颜面。今王听信谗言则无忠臣矣。至于臣之身世,大王是知道的,当年姜太公、管仲、百里奚等人出身卑微,却得明主重用,最终建立霸业。如图大王一样的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故可以存江山社稷之君王,虽有诽谤而不听,对待有高世之名,而无尺之功者不赏。是以群臣不敢用虚名委愿望于上。韩子,于大秦无尺寸之功而污蔑贾,究竟是有何用心?请大王明察!”嬴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虽然出生卑微甚至有些见不得光,可那些离间诸侯等不见光的事情让他来做再好不过了,也不再追究,只是韩非突然针对姚贾,让他大感意外,不知道他是何意。“大王,韩子初来大秦,不知大秦情况,待人可能有些误会。请大王与姚贾先生不要介意,通古代韩子赔罪了。”李斯连忙打圆场道。“是了,寡人还要与李卿议事…韩子,以后请不要向今天这样对有功于秦的大臣有所偏见了!寡人用人,自有考量,即便是韩子,也无法干涉秦国的事情。”嬴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 姚贾更是愤愤不已,韩非的举动如此出格,秦王居然只是口头警告了一下!他清楚秦王的脾气,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干涉,这得有多欣赏喜欢韩非才这么云淡风轻!如果真让他入秦为官,真还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姚贾想到以后的生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本欲出宫的他停住了脚步,“不行,仅凭自己是无法扳倒韩非的,得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他在宫门口等了一会,那位得力助手出来了,“李斯与韩非同为荀卿弟子,在大天才的光芒下,是谁都会嫉妒难受吧,更何况是李斯这么一个想出人头地的人,这个帮手非李斯不可。”姚贾想着,主动迎了上去,先是随便聊了几句国事,接着话锋一转到韩非身上。“依在下所见,足下的处境很危险啊。”他先卖了个关子。李斯皱眉道:“大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还没发现吗?韩子来了,他可比足下有才多了,就连当年在楚时,足下都没有更受荀卿青睐吧,更何况是在秦国,您看秦王何时对人这么殷切喜爱过,韩子迟早会取代足下的地位。”姚贾阴阳怪气地说。 “在下不懂大人在说什么,韩子是在下同窗三年的师弟,从来孤傲清高,潇洒自在,他不会害我的。”李斯反驳道。 “哈哈哈……”姚贾听了这话却笑起来,“足下未免太虚伪了,永远生活在天纵奇才的阴影之下,有谁会看到旁边的小喽啰呢?如若当年韩子与足下一同入秦,今日早没足下的地位了!这个道理足下心里清楚,嘴上倒是说得好听。”姚贾拍着李斯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我懂,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考虑一下吧,让他永远消失。” 李斯听了他的话,并未作答,心绪不宁,自己的地位,竟然是那个比自己更出色的同门师弟所不要的东西吗?李斯思绪飞往以前在楚国的日子,当时他向东入齐,正好赶上师父荀卿在齐国学宫最后一年,由于学业未成,便随着师父荀卿去了楚国兰陵,师父便齐国所弃,有些心灰意冷便不打算收徒了,只打算教完从学宫追随来的最后一批弟子,拒绝了很多闻名赶来求学的人,李斯十分庆幸自己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自己在同学中,学习最努力,也是师父最多表扬的一人,可是,这一切,随着雪天一个男人的到来变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师父的孙女荀嬿,那个美丽的女孩,从雪中救回来一个迷路的少年,少年冻僵差点没有知觉,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来拜师的,同学听了他的话都大笑起来,自己只觉得他很可怜,师父已经说了自己不再收徒了,他差点折了一条命是图什么呢?白来一场!荀嬿却呵斥住了笑的人,将冻得瑟瑟发抖的韩非带去见师父荀卿,没想到荀卿连当日的课都不授了,与他彻夜长谈,就这么收了最后一个徒弟。李斯无法忘记师父望向韩非眼神,包含欣赏与笑意,师父从未有过如此的神情,甚至在学业快结束的一天看到韩子文章,欣喜地说出“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师父认为韩非已经超越了自己,十分欣慰;对于自己依旧是赞扬,在他看来这是不一样的,他是芸芸众生中努力拼搏的普通人,学有所成;而韩非,天赋异禀更是努力求学,李斯刚开始是不甘的,但是他很快麻木了,接受了这种差异,甚至开始欣赏韩非,这个同门师弟除了说话结巴,人挺不错的,他真的是自己攀登不到的高峰吧!师父都没说什么,自己凭什么嫉妒呢?说实话,当年韩子没有同他来秦国时,李斯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却转眼间为韩子遗憾,“韩子如此之才,不施展一番可惜了!”他当年这么想着与韩非分别,踏上了前往秦国之路,但是他很快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以韩子之才,到哪不能施展呢?自己都未曾着落,还去担心他吗?对他真是又爱又恨啊!” 李斯想着往事,不知不觉间地走到韩非驿馆门口。李斯一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李大哥。”他正欲走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他。“你怎么来了?”原来是荀嬿。李斯脸有些发烫,“咳,荀君好久不见…我……”“你给我留了信,招呼也不打就走了,算怎么回事?”荀嬿问道。“原来荀君看到我的信了,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心意而已,不要再提了,我已经忘记了。”李斯看着荀嬿,还是如此美丽,岁月仿佛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这些年过得很幸福吧,自己在秦国日夜忙碌,反而生出许多华发。对这位有些泼辣严厉的姑娘,李斯有些特殊的感情,一直自卑地埋在心底说不出口,自己已有妻儿更何况出身卑微,却生成一番情愫,也许是由于楚国初见那天她的梨涡太美,不经意间便陷进去。“是呀,年少时候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李大哥你来见韩子吗?”荀嬿问道。李斯便把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荀嬿听了,“真的?怎么会这样?他不会的……莫非是病得太重?”荀嬿正想问其他事,一只手突然拉开了她,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韩非。“嬿已是我的妻,师兄不要再来纠缠了。”韩非冷漠地说。韩非的眼神,饱含轻蔑,对于李斯来说倒是十分讽刺。 整个人游荡地离开了韩非的驿馆,李斯走到了姚贾府上。“大人说错了,我们不是活在阴影中,而是在烈日的光芒中,安能分别萤火之光?”李斯对姚贾说。 “那我们就把烈日射下来。虽然是困难的事,总能办到吧。”姚贾说。 李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非公子要化身全篇怼人战斗力最高了o(╥﹏╥)o为何韩非突然这么反常,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PS:韩非篇好心酸啊,又名韩非的千层套路 第59章 韩非雄辩舌战群臣,李 “存韩?!”不光是秦王嬴政,朝廷上众人听了韩非的上奏都炸开了锅。在攻赵这个问题上韩非居然说出了存韩。秦国大部分国力投入战争中,本来一路高歌猛进,在赵国却遇上了李牧,本来已经攻下了宜安,却由于伐赵主将桓齮的疏忽,秦军被全军歼灭,十余万秦国男儿竟然有去无回,嬴政大怒,不仅是心疼十万精锐,更是因为秦国在赵久攻不下的情况下,似乎有些疲态了。对于嬴政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一旦松懈下来,六国虎视眈眈马上就有动作。桓齮知道秦王最看重赵国之战,高压之下竟然一个人灰溜溜逃走,不敢回秦国。嬴政更加发怒,他回来请罪,自己或许不会杀他,顶多让他从底层走卒开始赎罪。秦国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懦夫!干脆灭了桓齮三族,重金悬赏。此次朝会便是商议面对伐赵的失利,秦国的策略该做出什么调整,嬴政对此格外重视,所以听到韩非说出如此惊世观点之后,格外惊讶。 “韩国者,小国也,事秦三十余年,出则为扞蔽,入则为席荐。且韩入贡职,与郡县无异也……”韩非坚定地说着。 嬴政完全怔住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真的是生病太重糊涂了?前段时间还劝说自己“举赵,灭韩,以成霸王之名”,今日本让他于朝堂上正式上奏初见秦时的文章,自己便可像推李斯那般名正言顺地授以大任,这番确实让他摸不着头脑。“韩子,终究还是不能明白我?始终不是一条心吗?”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嬴政脑海中,让他十分苦恼。 姚贾向李斯使了个眼色,他们还在商量怎么对付韩非呢,本想从长计议,没想到这就自己撞上来了,难道真的是守株待兔?姚贾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参了韩非一本,“韩非,韩之诸公子也,自然为韩国考虑。韩非于秦,无尺寸之功,胡乱指摘秦国之事,大王扫荡六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请陛下不要受到韩子的蒙蔽。” 虽然有些疑惑,嬴政还是相信着韩非。群臣却意见很大,吵得不可开交,内侍制止了好几次才安静下来。“缭卿,你怎么看?”嬴政将问题抛给了尉缭。“呃,这……”尉缭也没了主意,先扯着皮。对于韩非,如同秦王一般,他是十分钦佩、欣赏的,从内而外地信任他,想到当时韩非在底下听他的讲学还得意了很久,只是遗憾当时未能结识。他无法相信韩非会犯这么一个幼稚的错误,是的,幼稚,知说之难也,明知秦王灭赵韩是顷刻之间的事,这种聪明人怎么会这么说来触君主的逆鳞?“难道他?他是故意的?怎么可能,不要命了?”尉缭一惊,随后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大家都各有想法,不若在这朝堂之上来场辩论吧。集众家之长,说不定陛下就有主意了。”尉缭回答,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韩子啊,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尉缭决定先躲在后面观察一番。嬴政同意了他的提议。 “果然是老狐狸啊……”李斯心想,谁的队都不站,尉缭未免太过精明了。正准备时,姚贾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接下来该怎么办?”姚贾问道,“大王居然还没有表态,难道这韩非竟然真的如此厉害吗?”“辩论,我们赢不了的,韩非一向口吃,在辩论的时候居然从未口吃,谁不知道他强于雄辩,才华横溢根本没有败绩……”李斯突然怔住,“尉缭啊,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吗?不是不站队,就是要保下韩非。未免有些棘手了……”他想着问题,甚至没听到姚贾焦急的声音。“没事,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辩赢韩非,赢不了的啊。”李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不是辩赢,怎么办啊?”姚贾追问道。 “谁说要赢他了?我们要赢的,是陛下。纵他说得天花乱坠,只要殿下不相信,韩非啊,终究是要死在最擅长的事情上了,真是可惜。” 这边二人正商量着,朝堂中央的辩论已然开始了。嬴政从未见过如此的韩非,神采奕奕,舌战群臣,口齿伶俐,丝毫不见结巴。从昌平君到王绾好几位上卿,竟然都败下阵来。“存韩吗?难道真的是有道理而我们不懂吗?存韩伐赵,‘一举二国有亡形,荆、魏又必自服’,似乎是有点理……”嬴政陷入了思考,赵国久攻不下,确实是他心里一块心结,况且事实便如韩非所说,秦国投入太大的,假如赵国攻不下,一旦显示出疲态,六国马上就撕破暂时事秦的嘴脸,马上合纵攻打秦国,到时候又是一番重金收买,这么折腾几次秦国气力也不行了。 “咳咳……”韩非与冯去疾辩完,剧烈咳嗽起来,由于说了太多话,消耗精力甚多,韩非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嬴政有些心疼韩非的身体,便叫了殿上的御医夏无且送汤药照顾他。 “既然众卿都被说服了,那么就按韩子……” “陛下!臣视非之言,均为淫说狡辩,况且非才华出众,臣恐陛下淫非之辩而听非之盗心,没有详察此事之弊……”嬴政正欲宣布结果,按韩非的建议暂缓伐韩全面攻赵时,李斯突然上前禀告。“韩非终究是韩国公子,今王欲并诸侯,韩非不倾向于秦,此人之常情也。今以臣愚议,最好的办法就是秦发兵而不说讨伐对象,韩国就会侍奉秦国。臣斯请往见韩王入秦,大王趁此机会扣留他,用韩王做交易,逼韩国割地。派蒙武将军出兵,而不明说讨伐哪国,六国都会害怕而忠秦,侵占众诸侯,而赵国可得也。至于韩国,秦之有韩,若人之有腹心之病也,韩虽臣于秦,未尝不为秦病,韩不可信也。” 嬴政又陷入思考中,不对,都不对,这就是韩非的天才之处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绕进去的?无论是存韩灭赵,还是灭韩,两件事都并非不可,而韩非一味夸大存韩之利,其他大臣与他辩论,他大多避开实质的问题,抓住他们的漏洞进行攻击,使其心服口服,无话可说。自己差点就被骗了,就是利用对他仰慕的心情,认为他说的话是对的。难道他的目的真的就是保住韩国吗?那自己对他说过的话,竟然都是笑话吗?背后,还是算计。嬴政望向韩非,想要得到答案,他也望着自己,眼神毫无惧色。 “韩国,终不可信,存韩之事,更为荒谬。即日李卿出使韩国,共商伐赵之事。”嬴政失望地说,虽然是命令李斯,头也不转依旧面对着殿中的韩非,这是对韩非的失望。 “那韩非欺骗大王,该怎么处置?”有人突然问。 “韩非才甚,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姚贾上前说道。 “王诛之,王诛之……”殿下传来群臣整齐激动的声音。内侍又花了一番功夫才让群臣安静下来。 “韩子,你可认罪?”嬴政疲惫地问道。 韩非行了大礼,“非知罪。大王雄才大略,果然是进步了。” “韩非,即日起入狱调查,非召不得见。”嬴政下了最后的命令,韩非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隐蔽的笑容。嬴政未见,却被尉缭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非:不错,套路之王,正是在下。 尉缭:我发现了! 第60章 尉缭携温酒探韩子,嬴 这一年,秦国的冬天格外寒冷,由于损失了十几万人,出师不利,为了安稳人心秦王更是亲自祈福,封赏军功,甚至在风雪中与王后、芈夫人亲自去犒劳死去将士的家属们。 又到了一个村庄,嬴政默然抚摸功德碑,每个村子都有的一块碑,刻着牺牲的将士。“今年碑上的名字又多起来了,寡人凭一腔热血,想要平定天下,终究是踩着万千尸体过去的吗?”嬴政自言自语。王后在旁边伺候,天气寒冷冻得手脚发抖,不知道嬴政在这黑漆漆的碑前停留那么久是何意,便说道:“殿下,不过是平民百姓,为殿下牺牲,何必介怀?”嬴政听到王后这么说,心里更加不悦。芈瑶知道他露出这种冷冰冰的神情就是要生气了,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将士的牺牲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是作为英雄为国捐躯,撑起秦国的天下。妾身刚刚询问了一番,这个村子,大半的男子都已经回不来了,殿下咱们先继续走着,犒劳家属再说吧。” 村子里的人听说秦王来了,夹道跪拜迎接秦王,大抵是老弱病残,年轻男子几乎都在外面打仗。一个脏兮兮的男孩突然冲出来,由于他个子小,侍卫一把没拦住竟然冲到了嬴政面前,“大王,大王,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母亲说要大王下令才能回来,大王下令让他回来吧……”还没说完,侍卫一把拎起那个小孩,正欲将他丢开时,芈瑶却叫他住手,他只得先放下了那个小孩。“哪来的小孩啊,脏兮兮的。”齐王后掩面抱怨。此时孩子的母亲也跑出来,一把抱住那个孩子请罪。 芈瑶叹着气,拿出手绢将他沾满泥巴的脸擦干净,并问他,“小朋友啊,你父亲去哪里了?” “赵国。我好久没收到信了,呜呜。”他的母亲也在默默流泪,芈瑶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位父亲,恐怕已经死于宜安之战了。 “啊……先回去等着消息,说不定就回来了呢。”芈瑶拍着他的肩膀继续安慰道。 “他不会回来了。”背后突然传来了嬴政的声音,那个小孩听到这话哇哇大哭起来,听到那个小孩的哭声,周围的人都开始哭泣起来。“寡人,不会让诸位的父亲、儿子、兄弟白死的!”嬴政目光如炬望着众人,“大秦,是诸位撑起来的!秦国,迟早会扫荡六国,报今日之仇!” 另一处狱中。“今年的冬天可格外冷呢。”尉缭向韩非抱怨着,满身风雪来到了秦国云阳狱中。“外面的雪下得可大了,你看我,都快冻成雪人了。” 韩非笑道:“先生何必要受着苦头来见非呢?” “温了酒,却无人对饮,可惜了,就想起先生来了。”尉缭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在下生病不能喝酒,非召不得见,是大王让你来的吧。”韩非淡淡地说。 “唉,韩子真是聪明绝顶啊,那足下一定知道,殿下把你暂时关在狱中,实在是因为当时群臣激愤,不这么做没法给大家一个交代,平日里殿下还可自己决断,可是这眼下,秦国损失了十余万将士,任谁都没法冷静下来啊,只得让韩子受委屈了。”尉缭叹气说道,将那日情况解释了一番。 韩子认真地听他说完,神情却丝毫未变。“如此啊。非已经知道了,在狱中每日都有人送药,为夏御医之汤药,虽处牢狱之中,却每日生火,如驿馆一般。”韩子指了指桌上的汤药。 尉缭见那汤药丝毫未动,怕凉了便推到韩非面前,“韩子专心著书,这药果真是凉了啊。快喝了吧。”尉缭又叹了一口气,原来韩非从他进来起便一直伏案在竹简上写着东西,又听狱卒说韩非在狱中什么都没做,只是找了以前的文章,不断修改标注。韩非不接那药,将碗推了回去。 “韩子这是?” “太苦,不喝;太凉,不喝。” 尉缭有些哭笑不得,这未免有些任性了。“我叫人加点蜜糖,再热热……”说着便觉得不对,只见韩非漫不经心之间就将药倒掉了。自己怎么也被韩非套进去了?“韩子,你……”他激动地说,“难道你一心求死吗?为什么?从在殿上那一日我变觉得不对,但又找不到理由,韩子会如此愚蠢吗?” 韩非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喝了他的酒。“好酒,不愧是尉缭先生。” “韩非!你到底想做什么?等等,你不能喝酒!”尉缭惊讶地质问着他。 “如你所见。”韩非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韩子,韩子……”尉缭飞快地思索着,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禁感到十分悲伤。“这也在你的计算中吗?”他看向韩非手中的竹简,似乎是一篇新的文章,“‘说难’吗?”他抢过来看,句句珠玑,鞭辟入里,“此乃韩子绝笔?”眼泪打湿了眼眶,为韩子而流。“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韩子啊,竟然已经是做好觉悟了吗? “先生是为非悲伤吗?可是非并不可怜,这是非唯一能做的了。” “我只是后悔,当日在大梁走得太快,未能结识您,错过了这么多年。当日留下来,与足下一同讨论当今天下,那该多好啊。不行,我得让殿下知道这一切……” “请阁下替我保密可好?”韩非说。 “为什么?” “还未到时候。通古出使韩国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突然提到李斯,尉缭一怔,难道不是李斯迫害韩非入狱的吗?他们俩这是有什么内情? “看样子还未回来呢,等他回来了,先生自然就明白了。对了,非有好多问题,想向您讨教呢,非怕,以后没有机会了。都说先生吝啬,连面见大王,话都不肯全部说完……” “缭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然韩非不说,尉缭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他有分寸,不好过问,特别是对于韩非这种聪明人来说,更是如此,就算问他,他不想说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只是心还是痛着的,这样的韩非还能坚持多久呢?他不敢想。如果秦王知道的话,也会很自责吧。 尉缭翻阅着其他著书,与韩非讨论,更是啧啧称奇,这是他从未看到过的,这间小小的监狱里,还有多少天才般的治国之策呢?都是韩非燃尽生命的心血啊。难得不是平定天下,更难的是平定后的治理,偌大的天下,很容易就如同散沙一般散了。说来讽刺,天下未来的基业竟然是从这件阴暗的牢房开始的吗? 尉缭又是一阵心痛,为韩子而哭,这天下啊,以后不一定是秦王嬴政的,一定是韩非的。 另一边李斯出使韩国,联合韩国攻打赵国。韩王安在李斯高压胁迫下,被迫来到秦国。本来韩王的计划是以家人为要挟,派出秘密武器韩非离间秦国,如今知道韩非下狱,秦国兵临城下并派出廷尉李斯质问此事,韩王气数已尽,毫无斗志,只得来秦臣服于秦王。韩王赔款割地,此事才大致了结了,他只希望能苟且留下一条命。 韩王这种软骨头,嬴政是看不上的。但是看到此事解决得如此顺利,韩王臣服,来年开春便可整装伐赵,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他总觉得此事哪里出了问题,不应该这么顺利才对,可是将所有的事都思索了一番,没有纰漏,不,应该是除了韩非,都是完美的。韩非,又是韩非,为什么是韩非,嬴政觉得自己漏想了什么,着急地回忆,尽力思索着每一个细节。 魏之仪打断了他的思考,“殿下,出事了,韩子……”。 嬴政突然听到韩子,也是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问他怎么回事。 “姚贾似乎买通狱卒,要毒杀韩子,所幸那个狱卒是我们的人,但是据说他可能还同时买通了其他人……” “韩子!”嬴政听到韩子可能出事了,心里充满了不安,马上动身赶往云阳狱。 牢狱中。 如同尉缭上次来那样,李斯也带来一壶温酒,“韩王已经被扣押在秦国了,这也是你计划中的吗?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呢?”李斯问他。“嬿儿怎么样了?”韩非没有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问着自己的问题。“她很好,你放心……很快便会回来了……”韩非听到李斯如此说,心里放心许多,便端起酒杯,问他说,“这酒是从韩国带来的吧。”李斯点点头。(小作者吐槽;没错,是李斯大人亲自在韩国东大门代购的,哈哈哈。)“知道你爱,就带了新郑最好的酒。韩子真是,算无遗策啊。难道从挑衅姚贾开始,在朝堂上你早已经知道我和姚贾会那样对付你吗?就是让我出使韩国?”李斯不甘心地说。 韩非淡然一笑,“师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师兄还是这般,以自己的利益为上,以后会吃大亏的,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虞……”他端起酒正欲饮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急切地喊着,“韩子……”见嬴政突然出现,狱中的两人都怔住了。嬴政跑上前,一把打翻韩非手中的酒杯,一边瞪着李斯。 “李卿,你怎么在这里?这酒是你带吗?你……”嬴政怒道,还没来得及追究,韩非却又倒了一盏酒,“这酒好久没喝了。”一饮而尽。嬴政连忙去阻止他,却只抓到了手腕。“这酒说不定有毒……”嬴政急匆匆地说。 “这酒是新郑最好的酒。殿下要不要尝尝?”韩非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咳咳……”但是很快便咳起来。 “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虚弱,最好不要饮酒。”嬴政又转向李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斯正拜在地上谢罪。只听到韩非叹口气说道:“殿下请勿怪罪师兄,让非慢慢和你说明吧。” “云阳狱中条件太差,我们回咸阳再慢慢说吧。”嬴政拉起他的袖子说,他感觉韩非又虚弱了许多。 韩非抬起头,神情却出现一丝悲伤,“非想尽快向殿下说,我的身体我清楚,到不了咸阳了。” “为什么?夏无且的药不是每日都送来……”嬴政疑惑地问。 “因为韩子动都没动……呼、呼”尉缭被甩开很远,气喘吁吁地终于赶上了他俩。既然李斯已经出使回来了,那么便已经到他俩约定保密的时间了。“殿下每日送是送了,有些人不领情啊。老奸巨猾,非要自己搞什么计划,所以人都被韩子给绕进去了,还不告诉臣,殿下您可得好好问问清楚。” 嬴政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自以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韩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他的身体,难道连回到咸阳的力气都没有了吗?那说好的十年呢,十年后的天下,或许已经没有韩非了吧。韩非突然呼吸急促起来,止不住的咳嗽,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酒杯。 “韩非!”嬴政失神般喊着,连忙坐到他旁边扶住他。“不行,叫御医过来,快……夏无且,叫他马上过来。”韩非疼痛难耐,已然晕过去,软软倒在一旁。嬴政心疼地扶着他,将自己所穿的黑貂裘披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尉缭大人也很好呢,韩子背后的男人们都对他很好的(ง •̀_•́)ง殿下更是少有的温柔呢 韩非:士为知己死!既已许国,再难许君! 第61章 韩非病入膏肓昏厥,嬴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嬴政在韩非床前焦急地绕着圈,夏无且正给昏迷的韩非医治。嬴政等着一个答案,而夏无且却一直摇头。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任何汤药都不能救他。“韩子,恐怕活不到开春了!”夏无且下了最后通牒。 “为什么,你必须给寡人一个解释!”待韩非醒过来,嬴政急躁地冲上前,坐在床上情绪激动地问。 “我想殿下都问李斯兄了吧。事实便是如此,我下狱,李斯与荀嬿去韩国救我们的家人们。”他说。 “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为了救在韩国做人质的孩子们?寡人不信就这样!如果仅是如此,你何苦绕那么大弯子,把自己弄进监狱,让寡人派李斯出使韩国,骗韩王来秦,打压韩王,荀嬿便可以趁机救出孩子们……这其中出一点岔子,岂不是前功尽弃吗?” “还有,为了殿下。” “为了寡人?”嬴政一怔。“太冒险了!如果真是为了寡人,你为何自暴自弃?” “我始终是韩国公子,我无法忘记父王最后的嘱托。他说他不能立我为太子,希望我不要怪他,要辅佐继任者守住韩国……别让他亡了。这么多年来,非撑着孱弱的身体周游列国,求学荀子,终于想出了治国存韩之策,即使韩王始终未曾信任我,我必须得遵守与父王间的约定,不能让他亡了啊……”韩非含着泪,痛苦地说。 “可是韩国已经病入膏肓,迟早会亡,这不是你的错!”嬴政说。 “虽然韩王不信任我,扣下了孩子们。可是在来之前,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我来秦国,就是来欺骗殿下,伐赵存韩,让韩国成为一个秦国治下的诸侯国,虽然是委曲求全,但也是最好的方法了。只是……我放弃了,还是不能这样对殿下啊,可是我又不能对不起韩国,唯一方法便只有韩非身死了吧,既能报殿下之恩,又全了对韩国和父王的忠心。”韩非对他说。 嬴政沉默了,这一切都是他从未预料到的,为什么两人的相遇方式是如此地差劲呢?“对不起,如果不是寡人胁迫你来秦国……可是以后天下怎么办呢?你不是说最难的是平定之后的事情吗?没有你,说不定寡人一个人做不到!”嬴政忐忑地说。“活下来!” “非毕生所学,皆写于狱中了,就算我不存在了,也会一直陪着殿下的。”韩非说。 “寡人不是和先生说过,先生写的东西太难了,寡人愚钝,你不亲自和寡人解释,寡人怎么能明白呢?”嬴政难受地说。 “不是还有李斯兄和尉缭先生吗?殿下身边无一不是人才,而且殿下天纵奇才……” “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寡人不过是想让你活着,一起去看看平定后的天下!”嬴政打断他说。“你竟然是如此固执!” “我会一直帮助殿下的,非所书写治国之法,会一直守护着殿下的天下,守护着殿下的子孙们。”韩非决然地说。“而韩非,眇眇之身,既已为国所许,已难为殿下所用。” “韩子没有遗憾的事吗?”嬴政心疼地问。 韩非抬起头,遗憾的事吗?随即笑了起来,“此生实在太累了,殿下知道楚国神龟的故事吗?非平生所愿,只是生而曳尾涂中,逍遥乎寝卧树下罢了。” “仅是如此吗?”显然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嬴政不知如何才能补偿他,只能自责地陪着他。 韩非却有自己要等的人,荀嬿和孩子们,可是由于雪崩官道被掩埋受阻,他们暂时是回不来了。嬴政知道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是为了等他们,不忍心把消息告诉他。嬴政想继续留下来陪着他,可是韩非以“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的道理拒绝了,他知他十分固执,只能担心着回到了蕲年宫,而夏无且继续留在云阳,为韩非医治。除了嬴政,尉缭、李斯等也经常去探望韩非。 除夕到来,大街小巷都是热闹喜庆的气氛。驿馆中也不例外,虽然只有掌柜一家在此过新年,但还是十分热闹,从早忙到晚间,杀猪,洒扫,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桌吃饭。掌柜的小儿子,小午,经常给韩非送药,想起他一个人呆在房中,也拉他下来和他们家一起吃饭。 “先生,我们家小儿不懂事,非要吵着要和先生一起,实在是抱歉啊。”掌柜不好意思地说。韩非表示没事,却不怎么动筷子。小午十分高兴,韩非先生在空闲的时候经常教他写字,还会讲很多故事,他可喜欢这位先生了,比学堂里动不动吹鼻子瞪眼的夫子好太多了。“夫子怎么不吃东西啊?不好吃吗?”小午问他。“不,很好吃,只是我一时没有什么胃口。你多吃一点吧。”韩非说。 “这些都很好吃,我留给哥哥,夫子还没有见过他吧,他腿瘸了只能躺在床上……”晚饭过后,小午收拾食盒要送给大哥,并要拉着韩非一起。掌柜知道韩非最近很长时间都没怎么吃东西了,不仅十分担心他的身体,更知道秦王看重韩非,万一在自己手上出什么事就麻烦了,便硬拦下了他俩,要带韩非回房休息。韩非拒绝了掌柜的好意,由小午牵着去一起看看他瘸腿的哥哥。 另一边宫中也十分热闹,秦王在咸阳宫设宴,赏赐群臣。芈瑶在下面看得真切,秦王几次走神,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新年上。“殿下是否有什么心事?”等宴席打赏众人结束后,芈瑶悄悄地问他。“可否与韩子有关?”嬴政听到韩非的名字,心里一愣,这几日没有消息确实不知韩非如何了。他吩咐着芈瑶负责宫里的事,又回到了云阳。到了房间,却不见韩非,床上只有折得整整齐齐的被褥。“韩子!”嬴政着急地唤着他,寻找着他的身影。由于是除夕,驿馆里几乎没什么人,侍卫都守在外面,空空荡荡的楼道中只有嬴政在奔跑着。嬴政冲下楼找掌柜,除夕只有掌柜还在驿馆中,只要找到他应该能知道韩非的下落。 “韩子?”没想到秦王从天而降,掌柜惶恐地带嬴政去见韩非。 韩非正背对着他坐在盆炉旁的席子上,正对着他的是一个孩子,蜷缩着躺在床上,还有一个孩子坐在他右手边的桌子上。两人写着东西,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夫子,再讲讲刚才的故事吧。那兔子撞树死了,后来怎么样了?”桌上的孩子焦急地问他。 “想听啊,先学完写这些字,我再告诉你们。”韩非笑着说,“我们学着呢,你边和我们说我们边写吧。” “如果你们会右手画圆,左手画方,我便继续说;不然,只能等你们学会写这些字了。”韩非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左右手比划了一番,同时出现一圆一方。两个孩子兴奋画着,不一会儿却是愁眉苦脸,“夫子又骗人,根本做不到!”韩非温柔地摸着他们的头,“那只能继续学了。” 嬴政咳嗽了一声,韩非循声望去,见是嬴政,他依旧是温和地笑着,仿佛已经预料到他的到来。“怎么连小孩子都骗?”嬴政问。床上的孩子,嬴政不认识;桌子上这个,却是认识的,是掌柜的儿子,叫小午,经常给韩非送药。那孩子见秦王来了,就不像韩非这么淡定了,如同他的父亲一般惶恐地跪拜行礼。“大王,这是仆的哥哥,摔断了腿无法走路,没法行礼,请大王原谅哥哥。”那小孩解释道。 “寡人见你不在房中,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你在这里和小孩玩。” “我听小午说他的哥哥摔断了腿,没法去学塾,和其他孩子拉下很多功课,急得不得了,所以来看看。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吧。”韩非说。 “先回房吧,这太过劳累了,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嬴政又转向两个小孩,教训道:“你们两个,夫子要你们做什么,照做便是了,别什么事都来麻烦夫子。” “杀鸡焉用牛刀?”回到房中,嬴政还是抱怨着,“就两个不懂事的小孩,一直守着他们写字读书、讲学,他们懂什么?还不如和寡人多聊聊。” “非也。”韩非摇摇头,“和孩子讲学反而更轻松呢,没有其他的念头,真好。” “韩子很喜欢小孩吗?在韩国不仅办了学舍,还收养了好几个孩子。” “那些孩子都是战争遗留的孤儿,当时秦国攻打楚国,死了很多人,我和嬿儿在回韩国的路上,见那些孩子可怜,便都带回了家。”嬴政听他这么说,又是“哦”了一声,结果这事又是自己的原因吗? 忽然,见韩非双眼噙满泪花。“你一直没告诉我,其实我等不到荀嬿和孩子们了吧。”嬴政愣住了,他只能将实情告诉了韩非。 “他们平安便好了。”韩非忍住眼泪。他突然呼吸急促,胸部剧烈地抽搐着,他捂着胸口,挣扎着,与剧痛斗争着,终究败下阵了,吐出了一口鲜血。嬴政连忙扶住他,虽然不曾生病,他似乎也感到了韩非的疼痛,痛入骨髓,但嬴政仍然撑下来了,他不能倒下,他得帮眼前的人继续撑下去。“很痛吗?”嬴政将韩非小心置于床上,拿了汤药过来,“喝了药,会好受一点。”他扶住韩非,一点点喂他喝下去。 “你发烧了?这么烫!”嬴政惊讶地问,他的额头滚烫。韩非没能回答他的问题,虚弱地晕倒在床上。 良久。韩非突然醒了过来,嬴政不敢睡觉,正在床边正寸步不离守着他。“青简!帮我都收拾一遍……你有用……”韩非在他有气无力地说,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他结结巴巴口吃的样子。 “最后真的没有什么遗憾吗?你不能现在死!你要等荀夫人来!”嬴政红了眼眶,忍着眼泪问他。“父王…母亲…”韩非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不停说着胡话,身体因为发烧而滚烫,“父王,带我去钓鱼吧……我会听话的……对了,别让韩国亡了…”剧痛让韩非似乎是精神错乱了,和他说话,从未回应,甚至错把嬴政认作已故的韩王。他就这样无助地**了整夜,直至天亮。韩非终于醒了过来,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我死了吗?”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疼痛,抬头看到了嬴政的脸,由于熬夜有些浮肿,正静静看着自己。“韩子,你醒了。”他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韩非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年少时候的父亲与母亲,而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他们。“你觉得怎么样?”头顶传来嬴政的声音。韩非突然觉得一阵轻松,“不痛了。”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吗?你一直没有回答我。”嬴政终于压不住泪水,他知道韩非大限已至,现在只是回光返照而已。韩非,对于嬴政始终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虽然才认识,但是却像认识了很久,在此之前,他的文章陪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父王说,只要我听话,便带我去垂钓……可是事实是那个春天,他忘记了。” “走吧。”嬴政看着他的眼睛说。 嬴政将黑貂裘披在他身上,并让魏之仪撑着他走了出去。新年的第一天,驿馆的天井飘下了雪花,掌柜的儿子们穿着新衣服讨要着赏钱,一切都是如此喜庆。小午见韩非出现,连忙跑上前,拿着文章说:“夫子,我都写完了。” 拿着竹简的手停在空中,小午的脸色露出一丝疑惑,“夫子?”掌柜知道昨晚的韩非突然发病的事情,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一把拉开小午,“别来打扰先生。” “你们做得很好,”韩非强行挤出笑容。正欲走时,小午突然喊道:“夫子,那兔子撞到树上了,后来怎么了?” “后来那个宋国人就天天守在树下,等着兔子……可是兔子再也没出现过了。”韩非虚弱地说。小午还想问什么,嬴政和韩非却已经走远了。 正月里天气还是十分寒冷的,冷风纠缠着他们,魏之仪驾着马车,到了附近的湖泊处。“到了。”嬴政轻言道。 嬴政在湖边的树下铺好席子,将钓竿塞到他手中,韩非看上去很累,瘫软地靠在树上。韩非的鱼竿突然一动,“有了!”嬴政放下自己的鱼竿,抓住韩非的手帮他收起鱼线。韩非已经完全瘫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力气。“是条大鱼呢!”嬴政说。 “帮我放了吧。”他的声音如游丝般微弱,嬴政却听得十分真切。 “韩子,多谢你教我治国之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你的文章支持我一直走下去。”嬴政忽然敞开了心扉,面对将死之人,心底的话,他不想再隐瞒什么。 “能帮到殿下是我的荣幸。” 嬴政想起往事,“以前有个朋友也老想见你,她说我这么仰慕你,如果你是女子,我非娶你不成。” 韩子听了这话,艰难地笑了起来,“原来还有这回事,一定是个女孩说的吧。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我和你很像。” 韩非愣住了,“是吗?那她可真的懂殿下呢,但是殿下和我还是不一样的人,殿下必须要执敲扑,鞭笞天下才行,这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 “韩子……”嬴政叹着气,“你我都通晓世上权势术法,而你始终不会用在别人身上吗?你放心,当今之世,是应该改变了。” “政,答应我一件事,我死后,让我回韩国吧。”这是韩非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 “好…还有吗?”一番思想挣扎后,嬴政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想要的天下,还没有亲自得到。”韩非苦笑了一番。 “以子之法治理,即使你不在,这天下还是你得到了。”嬴政说。 “你的宫中有多少房梁呢?”韩非问。 “嗯?”嬴政不知他是何意,却见他的钓竿坠至地上,身子撑不住倒下,嬴政丢下钓竿,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他已经没有呼吸了,面对死亡,嬴政只得投降,痛苦化作了独自面对世界的勇气。 韩非的眼睛终于闭上了,他又做起了梦,梦中不再是肃杀的寒冬,只是一片春暖花开,一人拿着竹竿,已经在水边的杨柳下等待着他了。温煦的风吹起那人宽大的衣袖,他没有束发,披散着的头发飘扬着丝丝波光,如同谪仙一般。现在,已经是,真正的解脱了。 韩非永远沉睡过去,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嬴政带着他回到了咸阳原本的住处,准备收殓入棺,等着荀嬿的到来,只要她来,便可以带他回去了。 还处在新年的假期中,嬴政却把自己关在蕲年宫,不召见任何人,蜷缩在席子上,日日与韩非的手稿为伴,研究韩非的文章,不禁潸然泪下,天才之作!真正的天才之作!嬴政的眼前浮现出韩非的面庞,这是他答应自己的天下,他感觉手中所握的不是竹简,是整个天下,韩非终究没有食言。 蕲年宫外,尉缭碰到了李斯。两人不约而同,顿时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嬴政依旧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旁边的一整张墙壁均是书柜,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编好的书籍。他失魂落魄地靠在书柜上,各种竹简、笔胡乱散落了一地,将他包围在其中,他被埋在这书堆中,没有理会到来的两人。 “殿下……”两人对视一眼,又不小心抢话了,李斯有些尴尬,让尉缭先说。尉缭倒也不推脱,直接跪下磕头道:“殿下,臣缭是为韩子的事来的,请殿下降罪。”李斯也马上跪下行了礼,因为韩非的事请罪。 “两位先生何罪之有?”嬴政从那堆竹简中,抬起头问。 尉缭收起了平日的慵懒,无比认真地说:“臣未觉察韩子私心图谋,待发觉之时然未禀告殿下,以至于韩子竟然无药可救,是臣之过,请殿下惩罚臣吧。” “不,是臣之过,”李斯抢过他的话,“是臣起了私心,被姚贾蒙蔽,陷害师弟入狱染病……” “只是他耍的我们团团转而已。”嬴政长叹了一口气,“韩子之才,天下无双;纵横捭阖,骏发雄辩。尉缭,韩子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怎么能察觉呢?”又对李斯说,“任何人都有私心,韩子只是利用了这一点,这个圈套是设给你的,虽然刚开始确实陷害韩子,这是他故意卖给你破绽,你救了他的家人,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两人听了嬴政的话,却更加难过抬不起头来。“至于姚贾,寡人倒真想治罪,只是天下未定,未到时候。”嬴政接着说,想起了韩非说的话,“尉缭先生自由自在,强于军事战略,不必过于约束;李斯呢?师兄求财与地位,只要给了这两样,他绝对没有异心忠于大王,而且师兄与非同出一门,能最大程度地帮助殿下;姚贾,口如悬河,离间诸侯,在天下统一之前是殿下的得力助手。对于臣子,殿下必须得驾驭他们,而不能信任他们。对于韩非,也是一样。你不能给我们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士为知己者死!韩非真好呜呜呜呜 第62章 桓齮刺秦王欲复仇,荀 又过了几日,荀嬿与孩子们终于回到了咸阳,距离韩非死去已经十余日。所幸天气寒冷,韩非的尸体并未腐烂,如同生前一般,只是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看看他们了。他身穿白色的寿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短短的几步,荀嬿却觉得距离那么远,她浑身发抖,几乎是爬过去一般,扑在韩非的身上,还是她所熟悉的味道,她悲伤难抑地大声哭起来。 嬴政收到荀嬿回来的消息,连忙赶去驿馆。荀嬿一身素孝,在悲痛中却冷静了下来。身边围绕着六个孩子,都在哭泣着。其中最大的儿子与小女儿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其余都是收养回来的孩子,但他们早就把韩非当成亲生父亲了,从心里喜爱、尊重他。“父亲,父亲……”他们哭着,喊着,仿佛这么一直喊下去,死去的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一般。 荀嬿没有理会嬴政,她感到无比痛苦,这个深爱着的男人,如果不是嬴政,他不会走得那么快,那么仓促,以至于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我最不喜欢的是不告而别。”韩非以前是这么说的。嬴政知道荀嬿心里恨着自己,恨着秦国,只得默默离开。他走上前,打算见韩非最后一眼。荀嬿却开口了:“夫君还有一些遗书文章未见于世,三日后妾扶灵回韩,整理夫君遗物,请殿下来驿馆取吧。” 三日后,下了一场大雨,嬴政着了一身缟素,依旧赴约来到驿馆院中,在暴风雨的混乱中到达。院子被笼罩在一片丧葬的气氛中,阴云密布让嬴政的心情格外压抑,他走进房中,门窗紧闭,一切都收拾好了,似乎没有留下韩子生活在此的痕迹。由于还没有抬棺,棺盖在一旁还没有盖上,韩非的遗体躺在棺材中的丝绸上,身穿黑裘貂,佩戴着长剑,身边还放着嬴政当日所赠的七国地图。嬴政看到那副地图,不禁巍巍颤颤,本以为这些天已经收拾好了悲伤,能以最好的仪态与他告别,在这个瞬间却全部泄露出来。一片压抑的氛围中,荀嬿的声音传来:“殿下,请来书房吧。里面有夫君的东西,是殿下需要的。” 魏之仪守在外面,嬴政与荀嬿走进了书房。“夫君的遗物都在这儿了,请殿下过目。”韩非以前经常看书的桌子上,放着几卷竹简。嬴政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此,他正背着初入秦时的文章,生怕因为口吃惹秦王生气,仿佛只是昨日之事一般。嬴政走向书桌,突然一把剑飞过来,嬴政反应很快,下意识闪躲,还是晚了一步,那把飞剑正好划着他的左手臂呼啸而过,刺开一道很深的伤口,一道血花立马染红了素衣。“魏之仪!”嬴政躲着剑,大声喊着书房外的魏之仪,疼得倒在书桌旁。此时,又是一剑飞来,一人拿着剑又向书桌刺来,由于来吊唁韩非,嬴政没有带剑,只得用书桌抵挡着攻击,那剑穿过木头,带着一串木屑,离嬴政的胸膛只有几寸距离。嬴政抓住机会,甩开桌子向那人砸去,谁知又是一剑从后背刺来。嬴政本来举着桌子,稍微观察了四周的情况,想趁机逃走才看到这一暗剑,慌忙躲避,那剑只刺穿了袖子。 “桓齮?!”嬴政躲避的同时也看到了那个人的脸,被灭了三族的樊於期回来了!此时正立于嬴政面前,怒气冲冲要报仇。 房间有两个刺客!这是嬴政立马反应过来的,此时已经是焦头烂额,那两个刺客已经一同杀过来,嬴政没有武器只能想办法逃走,结果荀嬿的收拾,空旷的房间中没有什么遮挡,两个刺客很快便冲上来,嬴政只能绕着柱子躲闭。 “魏之仪!”他的声音在房中回荡,魏之仪听到打斗声,立马意识到不妙,想冲进房中,那房门居然锁住了,他一把劈开房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荀嬿,阻挡住他不让他上前救人。魏之仪见房间那边的秦王只能举着书桌,负隅顽抗,心里十分着急,一把推开荀嬿,拔腿就走,谁知到荀嬿倒在地上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腿,他拔不开腿,“让开!”直接给了荀嬿一剑,刺在她的手上,荀嬿依旧紧紧抓着,不肯放手,但是由于疼痛力气已然变小了,只能抓着他的衣角。长剑的寒光在荀嬿面前一闪,她闭上了眼睛,“只能到这里了吗?”她心里想着,脖子却没有感受到痛楚,她低下头一看,手上抓的只剩衣服的一角,原来魏之仪只是砍断了衣服,并未杀她,此时已经全速冲向了两个刺客。 可是魏之仪跑得再快也不如两个人的剑快,眼见双剑就要刺穿嬴政的胸膛,嬴政见避无可避,只得冒险身形一侧,踢开一人,给魏之仪留下空当,决然地空手接下桓齮了刺过来的剑!手上的血哗啦全都涌出来,他知道此时不能松手,否则立马就能刺穿自己的心脏,桓齮也用尽了全力,这是最后的机会!“受死!”桓齮喊着。血水流淌了满地,顺着剑流向桓齮手腕。几秒的对峙,两人都觉得如此漫长,都在拼进最后的力气。 “飒!”又是一剑飞速刺来,桓齮躲过了这一剑,这一剑从桓齮背后刺出。又一剑向心脏刺来,桓齮知道此时面对的是秦国第一剑客,另一人已被瞬间解决,自己不能敌,只能暂时躲避,桓齮无奈抽出嬴政手中的剑,又是带出一串血花。魏之仪那一剑突然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脖颈划来。桓齮慌忙躲避,才没有吃下这一剑,突然又见魏之仪收招,“机会!”他不管魏之仪有什么后招,立马抓住机会破窗而出。而魏之仪并不是假动作,是真收招买个破绽让他逃走,因为此时嬴政已经倒下,在桓齮抽走剑的同时。虽然他自信能胜桓齮,但是和他纠缠需要些时间,而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斩杀他,是救嬴政!在他和桓齮对峙的时候,他发现荀嬿也向这边爬来,此时的嬴政不是她的对手!危险! 嬴政由于失血过多,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地倒在草席上。荀嬿趁着那边两人打着,悄然接近,手上拿着一柄匕首。“既然你这么喜欢韩子,那就殉葬去地下陪他吧!”荀嬿用尽全力刺过来,嬴政想躲开,浑身软弱却动不了。 “糟了!殿下!”魏之仪心里叫苦不迭,晚了一步!虽然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他还是尽力跑来,一脚踹开了荀嬿。荀嬿倒在地上,因为胸部被狠狠地踢中,吐了一大口血,因为疼痛暂时无法起身。 “殿下?”魏之仪却发现嬴政没事,身上的伤还是之前两人留下的。荀嬿的匕首呢?魏之仪十分疑惑,却见那匕首只是刺在嬴政的长袖上,并未伤到他。“巧合?还是?”这么近的距离显然不是巧合,不会刺偏,荀嬿是故意只刺穿了他的衣袖吗?魏之仪来不及多想,先帮嬴政止住了血,又唤了外面的侍卫拿药过来,嬴政终于恢复了些精神。荀嬿被其余人扣下,在旁边凶恶地瞪着嬴政。 “为何要刺杀寡人?最后还没下手呢?”嬴政问。 “不,我是真想杀了你……”荀嬿捂着胸口,说话十分吃力,“只是夫君,不想让你死吧。” “桓齮叛秦,寡人灭了他的全族,他怀恨在心;而夫人才是糊涂,听了他唆使来刺杀寡人,寡人一旦死去,你们所有人都不能活着离开秦国……难道夫人丝毫都不考虑孩子们?”他继续问道,突然弄明白了,“孩子,你没杀我,还是想到他们了吗?”荀嬿却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处置我一人便是了,我刺穿了你的衣服,也算为夫君报仇了!”随即马上又哭起来,又哭又笑的样子如同疯子一般。嬴政默然,思索了很久才说:“你走吧,我不会处置夫人,韩子的学说,博大精深,必须得有人整理,传于后世。这个道理,夫人比我明白。”并让侍卫们放开了她。荀嬿还是不领情,“是你杀了他!我还是恨你!”指着嬴政骂道,接着又是一阵疯疯癫癫,奔向韩非灵柩前,趴在他的遗体上痛哭不已,“韩非!韩非!”荀嬿大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不停滴在他的脸上。几个孩子在旁边看着,大儿子韩奕知道出大事了,拦着其他的孩子,不让他们上前。 “我们不久便能再见了。”荀嬿说,突然一头撞在棺材上,厚重的棺材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嬴政赶到时,只见荀嬿慢慢倒下去的身影,还紧紧握着韩非的手。 “夫人!”魏之仪上前扶起荀嬿,已经没了气息。剩下的孩子们哭成一团,短短的时间,他们不仅失去了父亲,还失去了母亲。嬴政闭上眼睛,忍住泪水,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见到的,可是还是向着无法挽回的地步飞奔而去了。 “大王,如果要追究,请只处罚奕,放弟弟妹妹回韩国吧,此事与他们无关。”韩奕在他面前叩首,苦苦哀求道。 “起来吧。韩子,总要有人带他回去。”嬴政无力地说,他真的累了,不想再追究了,“韩子之道,以后便交到你手上了。” “可是奕愚钝,始终读不透父亲之学,无法发扬光大,传于后世。”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也要被迫长大了,他的面庞与韩非很像,低垂着的眉眼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总有人会读懂的,你要做的只是整理。”韩奕点点头,又是一次最残忍的成长,但是他必须要承受这一切,如同当年的嬴政一般,现在只有他能带父亲与母亲回家了,还有父亲的学说,必须得有人继承下去,活着的人,才应该更加努力地走下去。 第63章 嬴政灞上送军出征,燕 新年结束了,这一年的正月是在压抑中度过的。对于秦王来说,这一年从未如此煎熬,不仅是韩非死亡,他还来不及悲伤,就要直面另一个最重要的敌人:赵国。赵国,是东进路上的钉子户,与秦国为世仇,秦赵百年战争,难以收复,伐赵前期十分顺利,斩首十万人,没想到还是栽了跟头。一切都是由于一位天才将领,李牧,守雁门关多年,大破匈奴,胡人十余年不敢骚扰边关。就是这样一位老将,凭一人之力,挡住了锐不可挡的秦国精锐,不惜一切也要拖垮秦国。嬴政曾问王翦赵国需要多久才能攻下,连大将军王翦,秦国的新战神都不能给明确的答案。 棘手啊!嬴政的思绪回到了孩童时期,第一次见到李牧,这个不同寻常的人,那是个和现在一样的冬天,这位赵国大将,从雁门关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老友宜安君,两人虽身份悬殊,却为知己。李牧将军喝着酒,得意洋洋地讲着在雁门如何收拾了凶猛狡猾的匈奴人,他和舜华在旁边也听得津津有味,当听他说到如何坚壁清野示弱匈奴,欲擒故纵丢下小部队引诱匈奴人时,嬴政激动地问他:“后来呢?胡人怎么上当的?”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兵法,兵法的世界,充满诡变而如此吸引人。李牧喝着酒,正欲说下去,突然察觉了坐在席子旁边的两个小鬼。他放下酒杯,一把揪住嬴政的衣服后领,不满地问,“哪来的小鬼?在这里偷听?”嬴政力气不如他,被一把拎起来,一时间十分难堪又挣扎不得,只能看着他喝了酒而发红的脸干着急。宜安君和舜华这对父女却在旁边干看着,笑而不语。 “秦国的小子?”李牧问。 宜安君点点头,“放下他吧。” “秦国小子啊,这可不能留,要不丢到匈奴吧,你不是想听后面的事吗?”李牧一本正经地说,提着他的后颈就要起身往外走。宜安君还是大笑着,舜华却当真了,“哎哟,叔叔放他下来吧。也不是故意的,现在怪可怜的。”并挡住李牧不让他走。“哈哈哈……”李牧仍然是张狂地笑着,对嬴政说:“小子你猜猜我让匈奴占了点小便宜之后怎么样了?说对了放你下来!”嬴政思索了一遍整个过程,“君一开始便是以守代战,只是为了保存实力,让匈奴人认为君胆小,从而轻视君。匈奴人狡猾,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上当,所以大纵畜牧,以几千人为诱饵,面对如此诱惑,单于必定会出动大部队,而将军准备好的精锐,可以依靠地形,包抄后路,重击匈奴主力,将军的目的是要让他们不敢再回来。”李牧有些惊讶,便略微松了松手,“要是这一仗是你打的,你怎么办?” “我不会打仗,干脆建一堵墙把他们都堵在外面,不能南下。”嬴政气呼呼地说。 李牧听到这惊人之语,放肆地笑了起来,这个小子确实有些本事,正想拍拍他的肩膀,嬴政却趁机与舜华跑到宜安君脚边了。 “这小子……还真不错,宜安君你是看上了,留着做女婿吧。”李牧继续喝着酒,“‘如若取之,必先与之’,得视时机示弱,不能急躁,才能彻底消灭敌人。你这秦国小子,要是个赵国人,我非得抓军营去好好锤炼一番,以后可指挥百万雄师。”这便是嬴政最初的记忆了,可以说是最初的启蒙,雁门关,匈奴,还有兵法等等,在李牧那里是如此精彩的世界,令他向往不已,也想去建功立业。如今,李牧惯用的兵法,以守代战,终究是用在自己身上了。“难道李牧是要像吃下强敌匈奴那样,让秦国永远不敢回来吗?”这个念头一出,令嬴政打了个寒颤,这种看上去荒唐的事情,在李牧那里并非是不可能的。当年的单于便是这么败的,嬴政知道自己必须得打起精神。 不管如何,此时已经是平定天下的关键时期了,嬴政不能退,以战养国,这一退,便是万丈深渊。 和王翦、尉缭等人商量了一番后,嬴政还是决定重新出兵伐赵。士气正低迷,绝对不能停下,他和王翦采取了最稳妥的计划: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秦军兵分两路攻赵,王翦率领主力从背后攻打赵国首府邯郸,另一部分军队由裨将杨端和指挥,正面袭击邯郸。同时避免和李牧直接对抗,稳扎稳打,主力不可随意出击。终于定下计策,嬴政亲赴灞上送军伐赵。此时刚刚开春,空气里还尽是寒冬气息,嬴政想起了上一次送军伐赵,也是在此,二十万人意气风发,当初的人只剩不到一半,为国捐躯,半数不能回到家乡,曝尸荒野。如今面对相同的场景,嬴政在监军台上,恍若昨日,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嬴政不由觉得有些眩晕。王翦见他状态似乎有些不对,正欲询问时,只见秦王大声拂袖喊道:“或许你们有很多人怨恨寡人,认为寡人虎狼之心,穷兵黩武!”王翦和杨端和大惊,不知秦王是何意。“但是寡人要说,秦国不进,却集天下之仇,六国便要反攻,一旦战败,不光父母家人,连寡人都要被掳为奴隶!”他接着走入队列着,众人都紧张得盯着这位大王。“在赵国受到的屈辱,我大秦男儿必要亲手讨回!已经到这一步了,秦国不进反退,惟有东进,夺取天下!”瞬时间,他被淹没在一片火热的叫喊声中,“东进!东进!”士兵们大喊着,群情激奋。 秦王正在灞上送军出征,鼓舞士气。在咸阳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个人趁秦王与魏之仪出城,悄悄离开了咸阳。燕丹拿着假身份,踏上了回国逃亡之路。他知道此时正是嬴政全面开战之际,自己如果不逃走,恐怕要一辈子被囚禁在秦国了。在车上与他一道逃跑的是桓齮,那个伐赵全军覆灭,畏罪逃跑被嬴政灭了全族的人,为了逃出咸阳,躲避秦王的搜查,他已经改名为樊於期了。樊於期是长安君成峤的旧部,由于当时出兵赵国,没来得及与成峤一同谋反,所以没受牵连。秦王心思深沉,最看重的便是赵国之战,樊於期败于李牧,搞砸了一切,秦王的执政生涯中,还没有吃过如此大的亏!樊於期觉得他不会被赦免,只得出逃,没想到在路上听到全族被他连累,痛入骨髓,便下了决心回到咸阳找机会报仇,正好听说韩非的死讯,便唆使了一番韩非夫人,于书房中与成峤的另一个旧部刺杀秦王,在嬴政孤掷一注抵抗的情况下,计划还是失败了。秦王更是怒火中烧,以黄金千斤,邑万家的代价悬赏他的人头,在魏之仪的地毯式搜索下,樊於期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但是,他遇到了燕丹,在一条偏僻幽深的小巷,派人从魏之仪的“羽”中救下他。因为此时的燕丹也正需要他,一个对咸阳很熟悉的人,不会背叛,能够帮助自己逃跑的人。因为与成峤的交情,燕丹通过成峤旧部打听到了樊於期的消息,没有人敢接纳他,他还在躲躲藏藏,能够躲过秦王重重眼线,潜入咸阳刺杀,燕丹知道樊於期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不出所料,樊於期轻车熟路派人帮他伪造了身份,趁着秦王和魏之仪出城的时机,从重重封锁的咸阳逃了出来,这是当时连尉缭多番计划都没有办到的事。 “函谷关就在前面了。”樊於期提醒燕丹。除了几个亲信,燕丹还抱着一个孩子逃走。这个孩子,樊於期不知为何人,无疑带着一个孩子,更加增加了逃跑的风险,樊於期确定这就是燕丹找上自己的缘由,他不敢多问,能保下一条命,而且燕丹太子为人仁慈,与阴郁的秦王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已经决定为燕丹太子肝脑涂地。 “你一定想问这个孩子是谁吧。”太子丹见他一路欲言又止,再出关后便自己点出来了。“他是丹胞妹的儿子。”燕丹说。 “燕夫人?”樊於期大吃一惊,对于宫闱之事,他并不十分清楚,况且在外逃亡多日,如今燕丹太子逃亡,而不管燕夫人还留在秦宫,难道说燕夫人已经遭遇到不测了? “她死了。”燕丹仍是淡淡地说,“都说她是失足宫墙而亡,整个秦国,没人给她一个公道,她是多好的女子啊,秦王这么糟蹋她。丹去找秦王,反而被赶出来。他很忙,没时间见我。”太子丹潸然泪下,想起了妹妹的样子,她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八年前刚入秦,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却十分胆小,他不能经常入宫,只得托给舜华帮忙照顾,后来被封为夫人,生下来儿子,本以为日后可高枕无忧了,却离奇死亡,嬴政更是不管不顾,稍微调查了一番便发葬了,他连燕夫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是申冤无门。“嬴政这个混账!”太子丹忍不住骂道。他的孩子似乎听懂了燕丹的话,也止不住大哭起来。 “秦宫,虎狼之地,这是妹妹唯一的骨肉,恐怕也不能久存于世。以前燕国的陪嫁侍女,拼命将孩子带出来交给我。这件事,迟早要调查清楚。”燕丹说。 “所以这是秦王的儿子?太子是挟持秦国公子为质吗?可是秦王向来少恩情,恐怕不会理会……”樊於期问。 “不,以后便是我的儿子,与秦王无关。” 第64章 魏之仪假名寻幼子,卫 “燕丹这个混账!”蕲年宫内,嬴政也是勃然大怒。燕丹,竟然趁着自己不在咸阳逃跑了,随之消失的是燕夫人的孩子,嬴政咬定是被燕丹带走了。王后与芈夫人得知此事,正跪在寝宫中请罪。魏之仪也向秦王请罪,没有察觉到燕丹的逃亡,是他的疏忽。 “寡人的咸阳宫没有宫墙吗?连个侍女都能抱走公子!”嬴政听王后说是燕国侍女私自带走的孩子,又是一顿呵斥。“侍女在何处?”嬴政问。 “重伤而死,妾也不知道那个奴婢到底把五公子带到哪里去了。请殿下恕罪。”王后叩首哭着答道。芈夫人也十分惶恐,但是燕夫人向来待人和善,突然离奇死亡,秦王并没有多过问,全权交给王后处理了。如今孩子也被带走,整件事情都透着古怪。如果是燕丹带走的,为何要冒险带走孩子呢?难道宫中真的已经容不下燕夫人母子吗?可是,真到这一步,容不下他们的人是谁呢?莫非是秦王吗,芈瑶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不会的。”芈瑶不敢想,除了秦王,还有另一个可能的人,华阳太后。 燕夫人母子一事,最终还是没有讨论出结果。秦王最后只是发火呵斥了几人,扣了些俸禄,让他们以后加紧宫中事务的管理。从蕲年宫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芈瑶夫人一阵战战巍巍地回到了住所。芈瑶从未觉得夜是如此的黑暗,是吞噬一切的黑暗。长子扶苏正在背书,听到母亲回来的声音,飞快跑过来,“弟弟他失踪了吗?他去哪里了?”芈瑶轻轻摸着他的头,“放心吧,他没事,殿下会把他找回来的。”扶苏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拨浪鼓,难受地说:“前日还刚去看他,弟弟没有母亲,现在竟然丢了,在宫外漂泊一定很难吧。”芈瑶只得继续安慰他,扶苏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她心里却有些不安,这是个善良的孩子,甚至因为心软被嬴政说过好几次,善良,在这个宫中是没有用的东西啊!如果自己不在了,扶苏也会过得很难吧。芈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柔弱的侍女拼了命一定要将小公子带出宫的原因了,或许留在宫中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小公子一定是被燕丹带走了!”在她们走后,嬴政斩钉截铁地对魏之仪说,“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找回来。” “殿下,这也是臣想说的,臣打算亲自去将小公子寻回。此事非臣不可。再者,正是攻打赵国的关键时刻,臣在外也更方便帮助殿下。”魏之仪说。 嬴政还是愤恨不已,燕丹的行为,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他想起第一次于蕲年宫召见到燕夫人的样子,胆小地不敢抬起头看他,他向前一步,她会向后退好几步。不像是从以民风彪悍著称的燕国出身的人。 “怕了你就出去,我要睡了。” 听到嬴政这话,燕夫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却又被叫住,“等等。”燕夫人惊讶地抬起头,嬴政看到她满是泪痕的面庞。 “哭什么?寡人不是什么都没做?”嬴政问。嬴政知道她是燕丹的亲妹妹,也是舜华的表妹,心中对她存了一丝怜惜,宫中之人最是势利,真的自己被赶出去的话,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寡人奇怪,你为何如此怕寡人?” “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姐姐要是看到殿下现在的样子,也会伤心的。”燕婉说着,头越来越低埋到了地上。 “以前寡人是怎样的人?” “殿下是个温柔的人。” 嬴政一怔,“温柔吗?”这个词实在和自己太不沾边了,温柔地笑着,也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 “以后不准说这种话了。”嬴政对她说。 他仔仔细细地想着,除此以外,燕婉在他脑海里总是个模糊的身影,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最后一次见她,却是失足摔下宫墙血肉模糊的样子。 “臣仔细查看,燕夫人坠落之处,栏杆并非是腐朽失修,是被人故意弄松的。经过几日调查,是王后身边的内侍收买了工匠弄坏的,此事恐怕与她脱不了干系。”魏之仪之前是如此禀告的。“王后吗?可是她的母国,齐国,此时正与秦国同盟,现在是伐赵的关键期,还不能动她。这么急着杀人,恐怕她已经开始慌了吧。”嬴政是这么回答的,悄悄将此事压了下来,对待王后,此时只能来日方长。而燕丹只觉得妹妹死得蹊跷,只要求讨一个公道。那几日嬴政忧心韩非之事,伐赵之事也是迫在眉睫,所以并未见他。 “燕丹,就是这么报复寡人的吗?认识这么多年,终究是形同陌路了。”嬴政叹气道,对待燕丹,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他一声不吭,竟然带走了燕夫人的孩子,嬴政决定不再手软。软弱,就会被人抓住机会。 “你要怎么找五公子呢?”嬴政问。 “臣决定以剑客的假身份,在赵国与燕国两地活动,燕赵两国向来崇尚剑术,如此既可为殿下打探情报,贿赂大臣;又方便同时寻找小公子的下落,不惹人怀疑。殿下可知小公子有什么特征?”魏之仪说。 嬴政愕然,他却不知这个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是忽略得太久了吗? 魏之仪询问小公子的乳母,只是得知小公子肋下三寸有一颗红痣,不自觉有些发愁,看来是有得找了。倒也不是问题,此时最重要的事,是赵国。魏之仪准备先行前往赵国,并一路调查燕丹的行踪。 出发前,魏之仪没忘了与长公子扶苏的约定,他答应教扶苏剑术。扶苏日益长大,如今六岁,秦王给他安排的击剑师父便是魏之仪,整个宫中没人比他更合适了。只是还没教多久,魏之仪却又要离开了。 “扶苏,这是我最后教你的了!师父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找小公子,一定把他带回来。”院中,魏之仪教完几招剑术后,摸着他的头,和他解释道。 扶苏噘着嘴,却很快恢复了高兴的样子,“师父这么厉害,亲自出马,弟弟一定会回来的。请等扶苏一下,如果师父找到弟弟一定帮我把东西交给他。”扶苏飞奔回屋里,寻找准备给弟弟的东西,这是本来打算等他过生辰送的礼物,却没机会给他了,扶苏心里很难受。他风风火火地跑着,差点撞到了出来的芈夫人,“对不起,母亲!”一溜烟跑了。 芈瑶笑着摇了摇头,对魏之仪说:“这孩子越来越鲁莽了,麻烦魏统领教导了。”她又问魏之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扶苏很想小公子呢。” 魏之仪拿不准主意,“太子丹久居秦国,又有樊於期帮助,对秦国间谍的手法十分熟悉,恐怕是不太好找,这件事非我不可。不仅要找小公子,还得在赵国活动,怕是要三五年才能回来吧。” “那魏统领岂不是会有危险?”芈瑶有点担心地问。 魏之仪一笑,“有危险?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去趟燕国和赵国算什么呢?” “其实,殿下曾吩咐妾帮君找一良配,将军伴殿下身侧多年,却始终一个人过,殿下都有些过意不去。良人刚找到,将军却要远行,又是要耽搁几年了。” 魏之仪对此却毫不在意,“这些年守着殿下,对臣来说已经足够了。殿下的事情,臣有的忙活了,无暇顾其它了。” “妾有些好奇,如果将军不方便透露便算了……将军当时是怎么碰到并跟随殿下呢?这么多年,竟如同殿下的影子一般。”芈瑶问。她很早便听说魏之仪是从赵国开始,便跟在嬴政身边,是他最亲密的人,然而宫中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芈瑶此问,也不是真的很好奇,华阳太后要她注意秦王的身边人,特别是神秘的魏之仪。 “没什么可隐瞒的,殿下小时候迷路快饿死了,想偷师父的东西吃,差点被臣教训了一顿。后来师父遁世,臣送他回家,无路可去,便跟着殿下了。严格来说,殿下算臣的师弟呢。”魏之仪淡然地说出嬴政当时的糗事,仿佛只是一件寻常的事。说出来却觉得有些不对,这是第一次说出小时候的事情吧。芈瑶本是试探地问,没想到他如此坦白,特别是听到秦王偷吃的糗事,不由得笑了出来,“殿下小时候,还真可爱……” 扶苏拿着一艘小木船跑出来,这是他亲手雕刻并组装完成的,满怀期待地将它交给魏之仪。小心翼翼地收了小船,魏之仪刚离开几步却又折回来,“照顾好……” “妾知道,妾一定照顾好殿下和扶苏。”芈瑶抢着说。 “不,臣是想说,无论如何,夫人请照顾好自己。殿下……唉,算了。”魏之仪叹了口气,将话语咽了回去。今日之事已经越轨了,不能再多说了,他不知道为何此刻竟然生了怜惜之心,本来万事都已经麻木了,无论是刺杀恐吓还是贿赂,明明只要照着嬴政的吩咐做便是了。 在赵国,魏之仪换了另一个名字,名曰“盖聂”,在赵国榆次建了剑庄,并以此为据点,此处位于秦国与邯郸之间,利于传递情报。魏之仪本是秦国第一剑客,师从高人,更有一手穿杨飞剑的绝活。没出多久,他就成了赵国很有名气的剑客了。名气越大,拜访的人便越多,魏之仪倒也不拒绝,趁此机会还可以向他们打探外面的事。他渐渐摸清了燕丹的行踪,他确实带走一个孩子,可是到了燕国之后,那个孩子却不知到何处了,燕丹知道他们会来,更是严加死守,派去的人都未曾找到。魏之仪决定把赵国的事情料理完,便亲自前往蓟都寻找。 这日,小剑僮却引过来一个邋邋遢遢的人。魏之仪眉头一皱,虽然自己广开门路,也不至于来者不拒吧,怎么连乞丐都找上门来了? “哪来的乞丐?”派去的人又被燕丹抓住了,看来确实是樊於期在帮助他,对秦国的细作了如指掌,魏之仪因为想到小公子的事情,正是烦闷的时候。 小剑僮还未回答,那人一把推开门,掀开额前的头发,“这不听说来了一位大剑客,盖聂先生可是天下无双啊,所以特地来请教,只是啊,没带盘缠,从卫国走来,风里雨里的,鞋都破了。”那个人指着鞋子的破洞说道。 “你连剑都没有,请教什么?” 那人仰天大笑,指着自己胸口道:“剑是死的,剑术是活的,都在心里了。”又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要不盖聂先生借我一把剑呗,鄙人在来的路人,肚中饥饿,把长剑当了。” 魏之仪哭笑不得,这番无赖的做派,怎么莫名熟悉,尉缭那张懒洋洋的脸突然浮现在他眼前。一次逃跑的路上,也是因为充饥,当了秦王送的长剑吧,“臣都不会剑,殿下还送臣啥剑啊,不如给魏先生。”尉缭是这么说的,如此那把被当掉的剑便给魏之仪了,还得麻烦他去当铺走一趟将剑赎回来。特别是得知那剑才当了一两金后,秦王和魏之仪都笑得直不起身。这个先生啊,是真不识货还是被骗了啊。魏之仪想起这一茬,嘴角忍不住上扬。撞见那人的视线,正好看着自己。“唉,盖聂先生都笑话在下了,不得让在下请教一番,不然外面都说先生轻视别人,这多不好。” “行啊。阁下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还没报上大名就请教吧。”魏之仪问,顺便叫剑僮去取出了尉缭那把剑,这剑配他使使再好不过了。 “名字啊,见到先生太激动忘记了,在下名曰荆轲。在卫国时,别人也叫我庆轲,先生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只是有一点,在下不和没有实力的人交谈,如若先生吃不了在下三招,那就请离去吧。”魏之仪说。 “盖聂先生真是,有魄力!在下来对了。”荆轲接过剑,依旧是一番笑嘻嘻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非篇完成,盖聂与荆轲新篇,开启! 第65章 盖聂劝痴剑客入秦,荆 荆轲拿起那剑,还来不及仔细欣赏,魏之仪已经先出招,以一招惯用的流风剑气开局刺过来。荆轲早就听说盖聂有一手穿杨飞剑的奇招,奇在快、准、狠三点,无论是出招收招,均如同飞风流云一般,不拖泥带水,极具观赏性而又能快速击倒对手。燕赵之地,很久未见如此强力兼备华丽之气的剑客了。荆轲来不及多想,盖聂的剑太快,他只得先退后躲避。盖聂这招依旧未收,直逼荆轲心脏刺来。“盖聂先生,君这招也太快了,我跟你没仇吧。”荆轲用剑同样快速地挡了这一剑,身形一闪,滑步躲过了他的攻势。 “一招!”魏之仪不同他废话,剑锋转向,劈头盖脸压下去,荆轲正面吃了这一剑,用力格挡住他的剑。“盖聂先生,不仅用剑灵活,原来力气也这么大,抵挡不住了……”荆轲滑动着剑刃,借力脱开了盖聂的剑压,想趁机跳到院子另一边先行躲避。却被盖聂看穿了念头,预判一剑,还没等荆轲逃开,飞剑已经刺到他的眼前,剑锋甚至撩下荆轲几缕额前的乱发。为了躲这一招,荆轲竟然不顾剑客的形象,在地上翻滚起来,盖聂没料到他如此无赖,一愣的功夫居然失手了,让他逃到了石柱后,盖聂又一招御风过去,还是晚一步,只划到石柱,荆轲躲在另一边,看他有些失误,又跑向了院内另一侧的石柱。 “有你这样的剑客吗?真是难看!”盖聂吃了个哑巴亏,从未见过这种赖皮的人,不由发火,怒目瞪着荆轲。“出来,在院中光明正大地与我击剑一番!” “两招!盖聂先生太厉害了,轲不敌,只能躲避了,不这样怎么能吃先生三招呢?除非先生出真功夫让我躲不了……”还没说完,盖聂怒气冲冲地杀到眼前,一道剑光从荆轲眼前闪过,荆轲还是用之前的方式躲过,谁知同时腰部被重重一击,“假动作!”荆轲心里一惊,又是一道剑光闪来,他拿剑挡下,却扑了个空,“怎么会?剑影?”荆轲知道这招是吃不下了,又想翻滚避过,盖聂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前面的剑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飞剑已经出手,挡在荆轲翻滚的路上,正好刺在眼前,荆轲只见一飞剑从天而降,落在眼前只有几寸的位置,只得暂时停住。盖聂从后奔来,一脚踩在荆轲的剑上,缴了他的武器,刺向他的喉咙。 “我输了。”荆轲举起手笑着爬起来,“没想到真的逼着盖聂先生动真格了,只是先生的绝招还没见识到……” 魏之仪收了剑,仍然是瞪着他,“从未这么这么用剑的,真是……窝囊,让人火大,你可以走了。” “别啊,还没和先生请教。” “你接不下我的三招,请回去吧。”魏之仪冷冷地说。荆轲整理了一番狼狈的衣衫,向魏之仪作了一揖,“真是不体面啊,盖聂先生,那荆轲就先行告辞了。” 荆轲走后,小剑僮吞吞吐吐地问魏之仪:“先生是否太过严厉,本来能接先生三招的人就不多,而且君还认真了……” “认真了吗?”魏之仪看了看手中的剑,不知不觉确实被荆轲带进坑了,不由有些恼火,在嬴政身边这么多年,本来也是磨砺心性,不容易被激怒,却被荆轲三番两次奚落,“此人真是……”魏之仪不由对他产生了兴趣,便让小剑僮去请他回来。 “荆轲先生跑得飞快,已经出城了。”小剑僮气喘吁吁地回来答复。 “什么?!”魏之仪感觉又被人摆了一道,本以为是个有趣的人,原来是个懦夫吗?“算了,我刚狠狠地瞪他,想必是害怕了。别追了。” 第二天夜间,魏之仪正欲练剑时,突然一颗小石子投在他脚前。“谁!”魏之仪一惊,腰间一把短剑瞬时向石子投来的方向飞去,院墙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哎哟,盖聂先生的飞剑,又见识到了!”那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剑,不慌不忙地躲开,立在院墙上得意地向他说着话。 “荆轲?你不是走了吗?”魏之仪一怔,随即笑道,“能躲开在下的飞剑,你倒也不赖。” “是吧……”荆轲正欲跳下来,却被魏之仪拦住,“等等,我说过,能挡住在下三招,在下才可与之交游。” 荆轲张狂地笑着,“先生看我现在有事吗?已经接下先生三招了吧,而且先生也没说三招我必须赢吧。”说完便在盖聂诧异的眼神中跳了下来。“先生的院墙真高,爬上来真不容易。上次太仓促了,此番前来,特意收拾了一番,带了城外最香的酒来赔罪。”盖聂仔细一看,发现他确实换了一身整洁的短后衣衫,凌乱的头发打理了一番,帽子上系着粗实的冠缨,是个正经武士的模样了,真正看清他的样子,与无赖的招数相反,眉眼中流转着几分少年英气,尽数风流之姿。 荆轲托着酒壶交给他,盖聂无奈地收下了酒,从那香味看来,确实是不错的酒。对他的看法也改观了一番。 “盖聂先生一定是师从高士吧……”荆轲与他对饮说道,“是元阳子吧。”魏之仪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老师已经隐居消失很久了,关于元阳子,天下仅仅只流传着他的传说却无准确的消息。难道他有师父的消息?“看先生的表情,是了,确实和元阳子剑法很像呢。” 盖聂紧张地站起身,“你知道师父的下落?在卫国?” 荆轲点点头,随即又摆了摆手,“有,也没有。只是在卫国偶然见了一面,讨教了几招,被一个老先生打得落花流水,说起来实在太丢脸了。后来元阳子不辞而别,荆轲也不知所踪了。”盖聂失望地坐下,饮着酒,“是师父的作风啊,唉,师父当初不告而别,已经十余年未见师父了。”荆轲见他失神落魄的样子,只得安慰他,“元阳子向来行踪不定,不想让先生找到,君就算翻遍这天下,也寻不到。师父他老人家说不定一直默默关注着先生,先生如今剑术如此精道,元阳子也会欣慰吧。”盖聂苦笑了一番,“我的剑术,是比不上师父十分之一啊。师父之剑,不仅锋利难挡,十里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更是通晓天下之剑,只是师父将重任交给我,必须得遵循师之命令。”魏之仪想起当年的情形,师父要他去辅佐一个在路上碰到的小孩子,甚至不告而别,当时他是万分不服气的,没想到如今的嬴政确实如师父所说,举着天子之剑,要扫荡六合了。可是师父到底在哪里呢?魏之仪是个孤儿,是师父养大的,教他识字、剑术,如同父亲一般,这么多年都不见踪迹,唯一的消息还是眼前这个无赖的小剑客带来的。魏之仪转念一想,既然师父都愿意与他交手,想必此人确实非比寻常吧。 “本来想让老先生收我做徒弟,谁知老先生说他已经有个出色的徒弟了,也不告诉我是谁,说我一定会遇到的。想必就是盖聂先生了。”荆轲笑着说,一饮而尽。 “是吗?师父真的是在默默关注着吗?”魏之仪顿时觉得一阵欣慰,觉得荆轲倒是个性情中人,便想刺探一番口风,或许让他去秦国也不错,“荆卿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也没什么,轲想先去邯郸,那里的铸剑师是赵国最出色的,找把顺手的剑。再周游列国,或许有人愿意收留轲呢。”荆轲说。 “秦国或许不错,秦王正是改革之际,广纳人才,荆卿去也许能施展才能。”魏之仪不动声色地说。 荆轲却又是摇头,“秦国啊,暂时没有想法,总觉得太压抑了,从小轲散漫惯了,去了不习惯。”又问盖聂,“秦国这么好,先生为何自己不去?” “在赵国还有些事未完成,将一切都料理完便启程。”盖聂说,这确实是实话。 盖聂不再劝说他,以后慢慢说也不迟。又看他没有武器,便要把秦王原本赐给尉缭那把剑,即今天荆轲所用的剑赠与他。没想到荆轲又是摇头,不受此剑,“这剑太长,太重,只能挂在腰上观赏,轲用不顺手,还被先生打败了,盖聂先生还是留着吧!这剑值不少钱吧,不然轲说不定哪天忍不住诱惑又把剑当了,岂不是负了先生一片好心?”荆轲说完,在席子上向他拜了一拜。 “真是无赖啊!不过这人,也是不错。”盖聂这么想着,将剑收了起来,也向他拜了一拜。 第66章 荆轲请铸剑遭取笑,陆 荆轲来到了邯郸。他所要寻找的铸剑师,并非是能铸出最锋利的剑,而是能铸出最顺手的剑,在剑客手中,便是最厉害的武器。在邯郸的小巷尽头,他找到了那间铁匠铺,大锤小锤的声音有节奏的交替着,是行家的话必能听出这铸剑的老道之处。 “陆先生,可否帮在下铸把剑呢?在下要远行……”荆轲对一个打铁的大个子说,谁知大个子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风炉旁的一个姑娘。“俺只是帮忙的,要铸剑找陆姑娘,她雇的俺。” 荆轲一愣,“一个年轻姑娘?没听说过啊……”心里虽然犯着嘀咕,还是走近她,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陆姑娘,轲打算远行,帮荆轲铸把合适的剑吧。”这人正是陆离,从秦国而来,最终留在了剑客盛行的赵国,于邯郸铸剑为生。陆离停下拉风炉的手,仔细观察了他一番。荆轲虽然放荡不羁,大多与侠客同行,甚少混迹风月之所,没几次接触年轻姑娘的经历,见她这么突然盯着自己,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不由有些紧张,手哆哆嗦嗦得不知道往哪里放。 “手伸出来。”陆离说。 荆轲紧张地伸出双手。陆离不由发笑,“双手剑啊,这么厉害?” “啊?”荆轲一时疑惑摸不着头脑。倒是在一旁的傻大个都看不下去了,“陆姑娘是想看看你怎么拿剑顺手,紧张个啥劲啊?第一次来铸剑啊?” 陆离又拿了几把剑的模具交给他,让他使了一番。“你的力量并不适合重剑,长剑也不是最佳选择,一把轻巧的小剑,能把握得最灵活。”陆离比划了一番,大概是一把两三尺的小剑。 “要等多久呢?”荆轲问。 “着急?最快也要十天……” “不,不着急,姑娘慢慢做,荆轲想要最好的。”荆轲笑着说,“邯郸,我还想慢慢玩着呢。”荆轲对眼前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又问道:“旁人铸剑,多以锋利韧性为主,姑娘为何是从剑客本身入手铸剑呢?” 陆离听了他这话,打铁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是一个朋友,他这么教我的。” 而后几日间,陆离全力为荆轲铸剑,荆轲在邯郸游玩归来,也常来她的铸剑铺,帮她打发难缠的家伙,和她说白日间的所见所闻。陆离暂时出去了一趟,帮忙打铁的傻大个见荆轲又来了,不满地说:“你这个家伙,真是难缠,天天来这儿,俺看你不是来铸剑的。” “大威啊,我真是来铸剑的,这不天天来看看你,不得怕你偷懒吗?”荆轲说。 “哼,你这种家伙见多了。还不是看陆姑娘长得好看,每日来混个眼熟。”傻大个大威轻蔑地说。 荆轲还是很好奇,便询问了陆离的身世。但大威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是从秦国过来的,似乎家里没什么人了,年纪轻轻却有一番好手艺,在邯郸开了这个铸剑铺子,因为正好是邻居,他娘便要他来给这个看着有些柔弱的姑娘帮把手。“秦国啊,民风彪悍,连姑娘都这么厉害……”荆轲坐在外面,喝着水感叹道。却见陆离在街口对他招手,“荆卿怎么又来督工?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不是,正好经过。”荆轲说。陆离随后表示铸剑快完成了,让他五日后再来取剑。“这么快吗?只用了半月吧!”荆轲假意抱怨道。陆离已经和他熟络起来了,只觉得平日他那番慵懒的样子十分有趣,也逗着他说:“快吗?还不是怕荆轲先生在邯郸待太久,钱都用光了,怎么付我的酬劳呢?” “酬劳?轲一开始就付过了吧。” “不是啊,那是铸剑的价钱;而先生天天呆在此处聊天喝茶,这是另外的价钱。”陆离笑着说。“今日邯郸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先生尽可说说,就当付过这份价钱了。” “没钱倒可找盖聂先生先借些,听说他来邯郸了。至于有趣的事嘛,轲遇到一人,名为鲁勾践,他……”荆轲正欲说今日之事是,一人突然呵斥:“我当是谁,原来你这小子。下不过棋就跑这里胡乱编排在下吗?”来人正是鲁勾践,怒发冲冠瞪着他。 “苦主来了!”荆轲笑道,放下碗,一声不响不打招呼,便先溜走了。陆离见此,笑得更是直不起身,“鲁先生,这人实在是太有趣了。”鲁勾践是来取剑的,还是忍不住骂道:“就是个无赖,下起棋一点棋路都没有,气死我了。” “哈哈,我看先生是被他摆了一道,输了棋才这么生气吧。”陆离说。鲁勾践还是气愤不已,骂骂咧咧地走了。陆离突然看到荆轲的钱袋忘记拿了,本想顺着他离开的方向去找他,将钱袋还给他。谁知荆轲突然又出现了,“嗖”得一声跳到她的面前。“你没走?”陆离惊讶地问。 “如你所见,钱袋掉了。”荆轲做了苦脸的表情。陆离又是笑出声,要是鲁勾践知道非得气得吹鼻子瞪眼。“将钱袋还给在下吧,不然真的没钱了。” 陆离还想和他开开玩笑,“你如此无赖,这钱还是我替你保管吧。” 荆轲却是仰天长叹,“唉,从来都是家中良妻管钱,陆姑娘这番怕是不合适吧……”还没说完,陆离脸红着,气得一把将钱袋丢过来。“你不是说打算去燕国吗?过几日拿了剑快走吧。”陆离生气地说。 “那你呢?”荆轲收起了玩笑的嘴脸,摆出前所未有认真的神情。“秦国要打过来了,邯郸,非久留之地。秦赵世仇,秦王从小与邯郸受辱,一气之下坑杀整个邯郸城,也有可能吧。这些天跑了不少人。” “他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陆离脱口而出。 “要不去燕国吧,我缺个同伴,孤单得很。”荆轲说。 “你这是何意?” “就是这个意思,几日后等你答复!”荆轲转身,摆摆手便离去了。 陆离却辗转难眠,她关上大门,躺在床上,独自面对自己的命运。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没头没脑地一句话,却让她的心乱了。她不停地啜泣着,为自己的孤独而哭,荆轲,明明就不了解自己,看上去十分放荡不羁,可是她却觉得在他身边莫名很安心。她突然想起了嬴政,那个看不透的人,还有当日的悲剧,止不住浑身发颤。荆轲,应该了解真相再下决定,当日的事她不想隐瞒,陆离边睡边哭,在梦中依然继续哭泣着,那天被人绑架羞辱的回忆,很久不曾浮现,如今又回来了,残忍地折磨着她。 “你眼睛怎么了?”荆轲次日看到她眼睛哭红肿,十分惊讶。“我给你造成这么大困扰吗?”陆离依旧是神情怪异,嘴唇止不住发抖,“荆卿,我非子之良人。” “哎呀,我只是说去燕国,其他事情可以慢慢考虑,如果你觉得不行,我不会勉强你的心意的。当然,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要保护你。”荆轲认真地说。 “不,我……”陆离流下了眼泪,到嘴上的言语还是未能说出口。荆轲帮她拂去了泪珠,握住了她的手,“有什么事,如果此时很勉强,以后再说吧。燕国,考虑一下吧,反正都要去,一个人去和两个人去,都是一样的吧。”荆轲知道她一个柔弱的女子,从咸阳那么远的地方,来到邯郸,背后必定是有故事。但他选择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不去过问,这或许是她心里的伤口。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从第一次见到这个铸剑师开始,逐渐靠近她,担心她的一举一动,将自己的经历说给她听,她很高兴自己便也会开心,这种心情起初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在某一个早晨,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就是爱了吧。 陆离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他,只是答应了一同去燕国的请求,赵国战乱,确实已不是久留之地了。此时,魏之仪也潜入了邯郸,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落在他手上,用的名字依旧是盖聂。盖聂,这个赵国第一剑客的身份,给他行事带来不少便利。荆轲听说盖聂来到邯郸,便约他出来喝酒向他道别。 “魏先生?”盖聂按照约定到了酒楼,坐在席子上,突然听到一人如此叫她,不由慌了神,“暴露了吗?”盖聂平复了心情,无论如何都得冷静下来,抬起一看,眼前的人更让他震惊了,“陆离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的朋友说来找盖聂先生道别,我便与他一道来了,只是半路他说要去买邯郸最好的酒,我便先来了。”陆离说。 “我就是盖聂。”魏之仪不慌不忙地说。这次换陆离吃惊了,“盖聂?难道先生?”魏之仪点头,陆离顿时便明白了,魏之仪潜伏在赵国,盖聂只是个化名,对于他原本的身份,她也略知一二,只是从未多问。“君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还没等魏之仪提醒,陆离立马下了保证。“他,还好吗?”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殿下很好。”魏之仪淡淡地说。他还想问问陆离的情况,陆离抢着说:“先生在邯郸碰到我的事,请君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他好吗?不,关于我的事,都不要告诉他。”魏之仪仿佛看到了当日那个在马车前拦下他们,不顾性命只为了家人的女孩,眼神十分坚定。魏之仪答应了她。 “在下来晚了。”荆轲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这是盖聂先生。”荆轲介绍道,正欲介绍陆离,盖聂和陆离表示他们已经互相认识了。荆轲也不多想,笑嘻嘻地坐下,打开了那坛酒与他们共饮。“我听荆卿说,在邯郸不仅铸了最顺手的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荆卿为人,潇洒不羁却重信,是可以托付之人……陆姑娘可以考虑一下。”魏之仪边饮酒边说。 “魏……盖聂先生说笑了。只愿先生在邯郸行事顺利,平安归去,今日一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陆离伤感地说。 “将赵国的事料理好,轲在燕国等着先生。”荆轲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有点犹豫要不要给荆轲一个媳妇,本来都写好了,纠结 第67章 盖聂亲赂奸臣离间,巴 “荆卿,我的过去,你会在意吗?你还来得及反悔。”在马车上,陆离望着天说。“有一个人,他救了年少的我,他教我如何铸剑,帮我赶走了欺负我的人,还为我杀了很多人。”荆轲望向陆离,从未见过她如此悲伤的神情。陆离接着说:“有人绑走了我,甚至羞辱了……我……他灭了他们满门……”声音越来越小,淹没在马车的车轮声中,想起往事,她浑身发抖,手指不住抠着车上的木板,如同受惊的动物一般。荆轲默然,揭开一个人的伤口,不是他所看到的。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本来很抗拒,却很快被安抚下来。接着,荆轲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耳语道:“对不起,以往没能在你身边出现保护你。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 盖聂开始了他的行动。成败在此一举!赵国久攻不下,嬴政与群臣商议,最后想出的办法,还是从赵国内部入手,离间赵王与李牧,李牧一走,赵国即如探囊取物一般易得。 嬴政,最终的决定,还是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兵法启蒙老师。战争面前,只有你死我活,没有任何恩情。 盖聂对此早已经没有感觉了,起初还有些不忍心,可是见过人心的黑暗,盖聂知道人心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他的使命,就是遵循老师的命令,尽心辅助嬴政,成就王道。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做的真的是对的吗?嬴政的王道,是自己真的想看到的王道吗? 他找到了赵王迁的宠臣,郭开。 “盖聂先生,乃天下第一剑客,开与君同游,大幸也。”郭开仍旧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盖聂想到有很多忠臣英雄都因为他而枉死,不由觉得恶心,但是还是笑脸相迎,说明了来意。“好说,好商量!只是还得秦王等一段时间,正面加强攻势,战事无起色,李牧必定被大王厌弃,到时候里应外合李牧就废了。”郭开喜笑颜开,盖聂带来了秦王的亲笔旨意,上面写着事成便封他为上卿,赵国必亡了,郭开早就想另谋出路,此时见自己前途无忧,一块石头落了地。盖聂和他商量完,也不多留,便离开了郭府,与他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 “呵呵,上卿吗?”盖聂心里冷笑着,“或许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只是可惜李牧将军了,和知己宜安君一般,终究是折在自己人手上了。”盖聂想到宜安君,止不住叹息,嬴政呢?写下这封旨意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陆离问殿下是否安好,他一个人在宫中,真的能安好吗? 根据李牧的作战计划,必须得放弃宜安,向邯郸收紧了。 在宜安的最后一天。 李牧故地重游,虽然从桓齮(樊於期)的手中夺回了宜安,但是这些日子他从未踏足曾经宜安君赵临的府邸,因为伤感,对于好友与自己命运的伤感,他不敢面对。这是最初的地方,他们曾彻夜长谈,聊尽当今英雄,谈遍天下兵法,只是宜安君终不为赵王所信任,最终身死邯郸,不能脱也。“宜安君,假使子为王,我为将,那该有多好啊!赵国,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吧!”李牧在后院,抚摸着木槿树感叹道,这棵树,是当年宜安君离开此地,到邯郸赴任所植,今已亭亭如盖。李牧,也从当年的少年郎,熬成了白发老将,唯一不变的是胸中的气。随行的是司马尚,见李牧十分伤感,也不由难受起来。秦国的攻势太急,仅凭他们,只是螳臂当车吧,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必须得反抗强秦。他不信任赵国,但他信任自己的老师和上将君,李牧,这个总能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人,击破了狡猾凶狠的匈奴人,使其十余年不敢南下;打败了不可一世的秦国人,秦国伐赵全军覆灭,这是六国不敢相信的胜利,即便是螳臂当车,只要跟随着李牧,他也必定拼尽全力。 “那个秦国小子,终究还是长大了。”李牧自言自语道。昨日的嬴政,还是在邯郸被他一把抓起来,说要丢到雁门的小子,如今却已经发兵要吃下整个赵国甚至天下了。兵法,他真的是学会了啊!“以前,你是真的喜欢他,把那个秦国小子当做儿子一般培养,可还是没能做你的女婿。按那小子的脾气,就算我阻挡,迟早要荡平邯郸吧。”客死外乡还未嫁的公主按理是无法埋入祖坟的,但是李牧和成峤打通上下,还是强行将她安葬在留置在王室陵墓了。转眼到了撤离的时间,司马尚提醒李牧要离开了。 “将军,真的要放弃宜安吗?秦军强势,我们还能回来吗?”司马尚问道。 “现在的小子,想要改朝换代,还得从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上踏过去吧。不管回不回得来,在我们战死之前,秦国小子绝对不可能吃掉赵国!” 李牧的方案是放弃宜安,兵力收缩退守邯郸,以邯郸漳水和长城为依托,阻断秦军的攻势,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他部署司马尚在邯郸南据守长城一线,李牧督军猛攻,秦军受阻大败。王翦率领包抄的南、北两路秦军均被击败,只得暂时撤军退走。 败绩,又是败绩!每日传到嬴政耳中,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得坚持下来,眼前这个敌人,在战场上无比强大。他知道想要正面打败李牧,几乎是不可能的,李牧最擅长的便是以弱胜强,在绝境中等待时机,这让嬴政很是挫败。第一方案本是派人收买李牧来秦效力,说客带着嬴政的亲笔文书,还没开口就被斩首。李牧冥顽不灵的态度让嬴政终于下了决定,写了一封旨意给最讨厌的赵国大臣——郭开,许他前途,让他离间赵王与李牧。虽然提起笔很让人恶心,那个人,害了舜华的父亲宜安君。但嬴政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秦国,真的拖不下去了,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 不光是秦国,赵国也快拖不下去了。这一年发生了地震,秦赵两国均大饥,还要负担高昂的军费,顿时民不聊生,饿殍满地。相对来说,秦国以战养国,条件似乎好些,而赵国,嬴政不敢想李牧是怎么撑下来的。对六国的全面战争,无时无刻折磨着嬴政的神经,军费是最大的问题!民间饥荒,嬴政吩咐芈瑶夫人将宫中削减了五成之多,可是宫中开度再怎么节约,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时候来了两个人,解决了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 一位是畜牧者乌氏倮,另一位是寡妇巴清。 “宣乌氏倮,巴清觐见。”在内侍嘹亮的嗓音中,嬴政以上宾之礼待之,那两人带来了嬴政最需要的东西。 巴清此人,嬴政却是认识的,当日与王翦微服出行,因缘际会之中救了行商的巴清。所以当在咸阳经商时,王翦再次出现,巴清并不惊讶,还是再次遇到他了。王翦并没有太多寒暄,在出征前开门见山便直说了军费的问题。作为上将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军的问题,拖延太久没有攻下赵国,军费快出现了断层。巴清考虑了王翦的话,认为自己不能一个人解决此事,便叫上了同样富裕的好友乌氏倮,主营畜牧,王翦所需要的,不仅是钱,还有战马。如此耽搁了一段时间,秦国正好陷入了饥荒之中。 嬴政听完巴清说完来龙去脉,喜不自胜,巴清与乌氏倮带来的钱与战马,足够解前线和后方燃眉之急了。“稳了,稳了。”没想到当年出行,竟然解决了今日的大问题,嬴政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询问他们想要什么奖赏。 “倮一介边鄙牧夫,面见天子,喜不自胜,不敢多求。倮为富商,只有畜牧牛羊,而在咸阳无些许所得……”乌氏倮含蓄地说着,当日与巴清一拍而合,不仅是与她的交情,最大原因就是想要上秦王这艘大船,自己虽然牛马满山,在咸阳勋贵大臣面前却倍受白眼,地位,作为商人除了钱最想要的是地位啊! 嬴政早已经预料到乌氏倮会这么说了,正中下怀,只是微微一笑,下了一道诏:“乌氏倮忠于秦国,救国于水火之中,实有大功,特令倮卿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乌氏倮听到自己可以与秦国大臣门一同进宫朝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长跪在秦王面前谢恩。秦王见他激动难耐,一直未起,只得叫内侍赵高扶他起来。乌氏倮也觉得自己有些太没出息了,连忙擦擦眼泪,继续感谢秦王。 “那巴清君想要什么奖赏呢?这件事,君出力最多。”嬴政转头问巴清。还没等巴清开口,乌氏倮大概是激动得头脑发昏,先行开口说:“巴清君也什么都有了,只是缺个丈夫,臣看王翦……” “殿下!休听他胡言!”巴清瞪着眼,慌忙制止住乌氏倮。他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低下头谢罪不敢多说一句话,“乌氏倮出生边陲,不善言语,为巴清好友,向来心直口快。请殿下恕罪。”巴清也跪下谢罪。“王翦?”嬴政听到他的名字,心里正疑惑,突然见巴清君也有些慌乱,也略微看明白了。便让乌氏倮先行回去,单独与巴清谈话。 “王翦吗?当日他救了你,如今又找你商量军费的事,看来此间关系确实不一般。”嬴政说。“丧夫再嫁之事,本来也是人之常情。而且王翦的妻子,似乎也去世很久了。” “清为寡妇,只想守住家族丹砂产业,除此之外,无非分之想。”巴清如此说着,心却止不住怦怦乱跳。 “巴清君对秦国和寡人有大功,日后便长居咸阳吧,寡人许你行商之便,所需丹砂尽从巴氏运入;至于王翦,他确实不错,考虑一下吧,只是他目前为寡人攻城略地,待四五年后天下平定,寡人召他回来,岂不是四角俱全?” 巴清在回去的马车上不住咬着手绢,王翦,他不仅是救命恩人,对他更有一丝特殊的感情。但是在他面前,巴清始终是自卑的。他是秦王麾下最出色的战神,自己算什么?自己帮他,只是为了家族吗?没有一点私心?巴清并不认为这样,况且王翦为什么也突然想到自己了呢?她胡思乱想着,心里从未这么乱过。秦王的话更是叩开了她心底沉睡的一扇大门,关着青春与爱情的一扇门,本以为是要锁一辈子的门,竟然又打开了。 第68章 华阳太后病入膏肓,楚 齐国王后被废,打入冷宫,理由是因为嫉妒害了燕夫人,魏之仪当日的调查证据确凿,王后百口莫辩。齐王后向来骄纵,不受宠爱,没有儿子,每日向秦王请安,她都能感受到秦王那幽幽的眼神,如同鬼魅一般。她需要一个儿子,可是如何都没能怀上,后来秦王也很少见她了。 “王后得和殿下尽早诞下子嗣,殿下才可封太子啊。”华阳夫人抓着她的手,带着古怪的笑容。这让王后要暴跳如雷,那个老女人,也没有儿子,如今却大权在握!等等,太后也没有儿子?齐王后似乎想明白了背后的一切。 华阳太后依旧笑着,“当年子楚孝顺,否则也没有老妇今日。王后也得尽早做准备,在大王的子嗣中看准聪明的孩子,以后老了也有人孝顺。” 此时,齐王后注意到了一个柔弱的女子,燕夫人,她似乎也不受秦王宠爱,母国更是弱小,但是,她有她最需要的东西——儿子,仅仅见过几次大王,便有了儿子,让王后大为恼火,而自己怎么努力都没有孩子,每次去蕲年宫都是屈辱的经历,秦王永远都是把人狠狠推在床上,没有任何疼惜便冲进来。这种经历令王后对于男人有股深深的厌恶感,她所要的,仅仅是个儿子罢了,这样才可以安心。她将手伸向了燕婉,这是最合适的目标,按理说扶苏是最有前途的公子,可是他的母亲芈夫人,是华阳太后的人,齐王后知道自己当初得了这个后位,无非捡了个便宜,吕不韦和华阳太后矛盾太大,不得已才折中封了自己。她是万万不能动的。其余公子的母亲,也均为各国公主,精明强势,没有机会。只有燕婉最没有防备,只要她一死,按照规矩,她的儿子便交由嫡母抚养。 “殿下废了妾,难道不怕妾的母国与赵国合作反扑吗?”这是废后对嬴政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她看到了秦王露出一丝笑容,令她毛骨悚然,他耳语道:“到时候了。好戏,才刚刚开始。”秦王收回了后印,送了齐王后最后一程,在回宫把玩着王后之印,觉得十分满意。确实已经到时候了,秦军两路分包邯郸成形,经过巴清与乌氏倮的捐献,军费兵马充足,加上郭开在内离间,李牧和司马尚马上就会被撤掉,无论齐国在后面做什么小动作,赵国已经没救了。对于这位王后,让她待在咸阳宫多一天,嬴政都觉得无比恶心。 “赵高,你去告诉太后,就说寡人打算立芈夫人为后。”嬴政交代道。 华阳太后知道齐王后被废,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为了连横而立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她的价值,加上无子,无爱,被废是迟早的事。如今的秦国,前朝有昌平君为相,后宫有芈夫人为后,楚国的势力终究是不可撼动的。秦国摧毁六国,势不可挡,华阳太后忘不了在母国她刚出嫁时,父王与母后殷切的眼神,楚国国力不断变弱,与之相反的是不断强大的秦国。“楚国的女子都是好样的,一定要在秦国出头,就算以后楚国为秦国所灭,依旧能保护大家啊。”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立芈夫人为后呢?”嬴政与芈夫人来请安,华阳太后问。 “等伐赵之战局势稳定,便立芈夫人为后。芈夫人贤良淑德,为寡人诞下一儿一女,实为后宫楷模。”嬴政说。 “那不如等芈夫人生日吧,大概是四月之后了,那时候伐赵的局面也明朗了。”华阳太后笑着说。 芈瑶跪下谢恩,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惶恐的,王后之位,如此轻易便落在自己手上了吗?她还是不安,可华阳太后却劝她放宽心,无人比她更合适做王后了,以后的楚国势力便交到她的手中了。 “秦国啊,每一代都必定会有一个楚国王后!瑶儿,我老了,以后一切便交给你了。天下以后都是秦王的,我们的家人,都交由你保护了。”华阳太后是这么说的。 两人独处时,芈瑶怀着不安的心情问了嬴政立后的事。 “就是白日寡人和太后说的那般。”他吻着她,褪去她身上的衣服。“你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只要漂漂亮亮地出席、受封……”芈瑶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他深深、用力地吻着她,每次他都是如此,要占有她的每一处。她感觉他如同一头猛兽一般,气息炽热,每一次都被他击败,全身震颤。 此时韩国已被秦国兼并,秦王将韩国设置为治下郡县,名曰“颍川郡”,局势尚未稳定,新郑爆发反秦之乱,丞相昌平君得到重用,被派往新郑平息叛乱。华阳太后是真的老了,这辈子为秦国和楚国做了太多,日益困倦,前朝和后宫的格局已定,她觉得真的可以放松下来了,对宫中的约束逐渐放宽。只待侄子昌平君芈启回来,芈夫人成为王后,自己倒是真的闭眼了。 “祖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嬴政又来请安,亲自呈上了汤药。 “是啊,人都会老的呀。”华阳太后躺在床上说,侍女将她扶起坐着,靠在床上方便喝药。 嬴政微微一笑,汤勺搅着汤药却不喂药。“那把一切都交给孙儿吧。也不麻烦祖母殚精竭虑了。以后,一切事务,太后都不必插手了。”嬴政放下药。 “你,你……”华阳夫人被他气得直咳嗽,“来人,来人……”旁边的宫人却无一人敢动,只有贴身的侍女跑上前。 嬴政嘴角一扬,“祖母要把寡人赶出去吗?可是这是寡人的宫殿,哪有从自己家出去的道理?”华阳太后听了他的话,气得就要爬起来,让贴身的侍女将太后玺拿过来。嬴政也不拦她,“太后御玺啊,祖母要召昌平君回来吗?他真的能收到消息吗?” 华阳太后手一抖,太后玺从床上滚下来,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转到嬴政脚边。嬴政将太后玺小心翼翼地拾起,恭敬地送回太后手中,“这御玺太珍贵,祖母莫要摔坏了。” “混账!不孝子孙!出去!出去!”华阳太后不顾身体大吼着。趁着自己生病,说要立芈瑶夫人为后,就这么骗了自己,松了防备,不知不觉间宫中已被嬴政架空。连昌平君芈启,华阳太后手下最大的棋子,都被外派出去一时不能返回。嬴政不为所动,继续拿起药,“祖母真是好算计啊,寡人自愧不如。从母太后到如今的废王后,桩桩件件,哪件不是经过祖母的手?祖母竟然全都撇干净了。” “哈哈哈,”华阳太后笑着,“那又如何?你母太后私通吕不韦与嫪毐,**后宫,是她活该!齐国的废王后,妒心极重,就是她杀了燕夫人,与老妇什么关系?” 嬴政却突然发怒将汤药使劲往地上一摔,汤药四溅,甚至弄脏了他的衣裳。他丝毫不在乎,声音低沉道:“太后跟寡人装糊涂?真的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道吗?燕夫人之死,难道不是祖母唆使王后?舜华君的事,不是祖母还有其他人吗?”华阳太后从未见嬴政如此生气,声音止不住发抖。 “你果然知道了啊,”太后叹气道,“舜华是个好孩子,聪明善良,可惜了。”立马又古怪地笑着,“原来如此啊,你是来问老妇为什么非要除掉她吗?这个道理你已经懂了。你不光喜欢她,信任她。她更是你最得力的助手,你们夫妻要是联手非得天翻地覆,我不能看着多年掌握的权力,就这么落到一个小丫头手上了。呵呵,你难道没想过是你自己害死她的吗?你不喜欢她,她怎么会死?当年,为了对付吕不韦,你找到老妇,虽然你答应留下楚国公主,许昌平君相位,可是老妇知道,只要她在,就算公主嫁给你也没用,王后,必须是楚国人!” 嬴政依旧是冷冷地瞪着她,嫪毐死之前给出的线索,最终指向的就是华阳太后,而齐王后,也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如果是旁人,嬴政一定杀之而后快,可是,华阳太后,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太后,还是在此好好养病吧,日后不要出门了。”嬴政淡淡地说,“对太后来说,最大的惩罚,不是死,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夺走吧。太后倒是一走了之,可是芈夫人还在呢。” “芈夫人是无辜的!嬴政!嬴政……”太后依旧在背后叫喊着,嬴政离开了,渐渐听不到她的声音。 天色渐暗,外面下起了大雨。芈瑶夫人刚喂完女儿,就听说太后的事情,华阳太后被嬴政气得水米不进,一直在宫中咒骂他。芈瑶心里的不安终于应验了。 芈瑶走出寝宫,正想去看望华阳太后,突然想起什么,回宫写了信,让亲信宫女立马传给昌平君芈启。 “记得,不能让大王发现此事。”芈瑶夫人如此嘱咐着她。 而此时华阳太后受了嬴政的刺激,已经是神志不清,但嘴里还是喊着,“都给我滚!”芈瑶端上来药,也被太后掀翻洒了一地。 “太后,是我啊。”芈瑶心疼地拉住她的手,太后的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去找殿下……” “不,别去找他!”华阳太后突然紧紧拉住芈瑶,“小瑶,这件事你不要管,不要去问他!老妇是不行了,你应该要为自己打算了!” “我必须要问清楚。”芈瑶固执地说,“他不能这么对太后,没有太后,就没有殿下的今日。于情于理都不该!”她吩咐众人照看太后,只身前往蕲年宫。芈瑶去找秦王,并非只为了华阳太后,一路上她思索了前因后果,太后这么快就能束手就擒,嬴政早就做了万全准备,从开始说立自己为后,将昌平君调至颍川开始,一切都是算计,都是欺骗!局势未定,能让他如此大动干戈,不惜撕破脸皮的原因,都指向了一个答案。芈瑶无法相信和接受这一切。燕夫人的死,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芈瑶在背后也做了一番调查,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原因。 华阳太后虚弱无法拦住她,只能一直在背后叹气,“这个傻孩子,虽然聪明,还是太善良了,为了情犯糊涂!赵政这个混账,不是她能对付的!恐怕要满盘皆输啊!” 外面淅淅沥沥下的小雨,逐渐变大,芈瑶在暴风骤雨中到了蕲年宫门外。“大王说了谁都不见,夫人请回吧。”内侍赵高面无表情地说,随即关上了蕲年宫的宫门。 “殿下不见妾,妾便一直在门外等着。”芈瑶对着里面大声喊着,门内依旧没有动静。“如果是华阳太后得罪殿下了,妾便替太后请罪。”说着她便脱簪请罪,长发散落在肩上,赤脚跪在冰凉的地上,竟是如此的冷,风雨越来越大,宫女虽然给她撑着伞,却丝毫没有遮挡住斜飞着的雨滴,它们依旧倾盆洒落在芈瑶冰凉的身上。 不知这雨下了多久,芈瑶眼前的门突然打开,嬴政从里面走出,依旧是往日冷冰冰的表情,嘴角略微下垂,芈瑶只觉得无比讽刺。 “太后之罪,你不必过问。王后之位,寡人还是会给你。大秦国母,像现在这样不体面,成何体统?” “王后之位不过是殿下的一个幌子,只是让太后松懈下来,放松管控,殿下好行事罢了。”芈瑶流着泪抬头说,泪水淹没在雨水中。 “既然都知道,为何非要问?你如果聪明,就知道现在该回去,做好你分内之事,寡人从不迁怒无罪之人。” “妾不明白!分内之事?何为分内之事?” 嬴政俯首提起她的下巴,眼神无比冷漠,“除了服从寡人,不要去想任何事。至于华阳太后,寡人会让她好好活着,看着所有的东西被夺走。” 作者有话要说: 政瑶就这么be了,从来都是利用 第69章 太后孤零与世长辞,王 芈瑶不知道是如何回去的,只记得晕倒前嬴政冰冷的眼睛,那刺透骨髓般的薄凉,芈瑶也病倒了,而嬴政始终没来看一眼。 华阳太后终究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不肯吃药,水米不进,“嬴政,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就算死,也要让你栽个大跟头!”她捶床大怒道。华阳太后写了一封秘信,送给昌平君芈启。 “速归,保住芈瑶夫人与长公子!通知楚国,集结兵力,秦王有变!” 送信的人却很快回来了,不能说是人了,仅仅是一个盒子,里面是一颗头颅,那份帛书密信沾着血迹,胡乱地放在一侧。 秦王拦截了此信,知华阳太后还想挣扎,干脆封锁了太后寝宫,除了医丞,其余人不能入。 芈瑶生着病,迷迷糊糊之间,有人来报太后殁了。芈瑶悲痛欲绝,流着泪爬起来正要跑到太后寝宫,嬴政却忽然出现,挡在她面前。芈瑶与他撞了满怀,差点摔倒在地,嬴政伸手一扶,芈瑶甩开他的手,脚步摇晃着坐到床上。 “殿下,让妾去见太后最后一面吧!” “你身子抱恙,应在宫中静养。太后丧事,已经交由内史安排了。”嬴政平静地说。“封后诏书寡人已经写好,等太后发丧安葬结束,便立你为后。而你唯一要做的,便是服从。” “不!”芈瑶激动道,“太后发丧是幌子,让昌平君回咸阳才是真吧。王后?殿下是在可怜妾吗?不必如此,不过是楚国还没攻下,殿下此举只为麻痹楚国吧!” 嬴政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不愧是寡人的王后,什么都明白,照做便是了,服从寡人,便不会动你。” “哈哈……”芈瑶大笑道,“因为舜华君,如此大动干戈,殿下终于是忍不了了吗?只是就算舜华君还在,也不会认识如今的殿下了吧。” “她不是你能评论的人。”嬴政脸上露出愠色。“华阳太后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你们楚国人的权力不被夺走,唆使废后,谋害燕夫人;买通宫人,趁乱将带有疫疾的茶杯放入她的宫中,你觉得寡人冤了她吗?如果她非秦国太后,寡人恨不得五马分尸!至于你,没有参与此事,寡人不会降罪在任何无辜之人身上。” “殿下逼迫至此,只是借着舜华君的由头,铲除异己罢了……” “强词夺理!你又懂什么?她,是寡人的致爱!”嬴政被她激怒,对芈瑶大吼大叫。 芈瑶报以一笑,“果然每次说起舜华君,殿下就不淡定了!这只是殿下自以为是的痴情而已,让自己好受点?如果殿下真的在乎她,当日舜华君染病,为何不让夏无且先为她医治呢?试想如果有一天得牺牲殿下的生命,才能救舜华君,君会舍命救她吗?殿下心里只有自己,早该认清了!” 见嬴政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芈瑶接着说:“殿下不出声就是承认了,可是舜华君会选择舍弃自己来救殿下;妾……不,应该是曾经的我也会选择舍命救君。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被殿下欺骗那么久,总以为真心待君,有一天殿下也会真心待我,可是殿下最爱的,只有自己!!怎么还会……不如妾此时死了……” “住嘴!”嬴政平定了心情,“接下来你只需做好王后便是,秦宫中还有你的位置,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扶苏和小七考虑吧,你知道该如何做。” 嬴政丢下此话便离开了,而芈瑶听到他的话,真的完全明白了,这个她爱着的男人,只是在利用着她的爱,在背后默默算着一切。芈瑶的思绪回到初见时他的英逸模样,潇洒俊秀,眉宇间的忧郁令人心疼;而后寻找出走的他,难道这么多年真的没有片刻的真心吗?难道如陆离一般的离开便才是对的吗?她用力靠近着他,嬴政却始终不领情。想到以前的夫妻恩爱时候,此时却让芈瑶感到无比恶心。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的起点,被他三番两次地羞辱。 “母亲别哭了。”扶苏突然出现,自己还哭着,却想着拂去芈瑶的眼泪。“刚刚母亲和父王吵架,扶苏在一旁都听到了!父王,真的如此绝情抛弃母亲了吗?以前一直觉得父亲母亲相敬如宾,可是他只是在欺骗母亲吗?”芈瑶流着眼泪,将扶苏抱在怀里,“扶苏啊,以后你要是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妹妹……” “母亲呢?母亲会去哪里?”扶苏紧紧抱住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便离开了。 芈瑶咳嗽着,还是叮嘱着扶苏:“母亲说的你都要记住,第一,就算母亲走了,不可顶撞你父王,要顺从他的意思,或许他不会信任你,至少不会动你;第二,你天资聪慧,要更加努力,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第三,照顾好妹妹,咳咳咳……”芈瑶说了太多话,情绪过于激动,旧病复发。“扶苏知道了,母亲快休息吧。”扶苏红着眼说。 “照顾好妹妹,找一个相爱的姑娘,真心待她,不要像母亲这样……”芈瑶不断抽泣着,“母亲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和妹妹了。” 芈瑶和嬴政吵了一架,心如死灰,加上旧病复发,知道自己不能长久了,自己倒是一死了之,可是一双儿女怎么办?在如狼似虎的宫中,这么小的孩子如果没有庇佑,怎么能存活呢,当初燕夫人的侍女将小公子送走,便是考虑到了这一层。芈瑶顾不上悲伤,亲手写了两封信,一份发往昌平君,另一份发往楚国。在与魏之仪接触的过程中,旁敲侧击加上掌管秦宫,芈瑶摸索出了一条能躲过秦王所有眼线的路,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当嬴政怒气冲冲地冲上前的时候,芈瑶知道自己成功了。 “昌平君还没回来吗?”芈瑶靠在床榻上,冷眼望着他。事实正如芈瑶所说,即使太后病逝发丧,昌平君以各种理由推辞,依旧没有回来。无奈之下,嬴政只能安葬太后,继续催促昌平君回来。 “你做的好事!”嬴政恶狠狠地说,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被这个躺在床上的病弱女人下了个绊子,显然她有渠道将信送出去了。嬴政发怒的将一封帛书扔在她身上,“还有一份楚国那边给你的信,被寡人截下了。” 芈瑶打开帛书,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殿下说错了,这信,是项燕大哥给殿下的。”她冷冷的读着上面的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嬴政听到此话,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 “叫得这么亲密,是觉得自己被欺负了,找老情人帮忙?女子之见,你以为就凭一个项燕,能掀起多大的波澜?自不量力!”嬴政露出一番轻蔑的表情。 “殿下的离间之计没用了,楚国现在上下一心,抗击秦国!至于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不是吗?”芈瑶不为所动,继续嘲讽着他。 嬴政抑制住想要一把抓起她头发扯下床的冲动,他不打女人,只是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看轻,不由怒火中烧。这个女人,他承认自己低看了她,这个错误,弥补起来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嬴政只得打起了感情牌,语气稍微放得柔和一些说:“扶苏,你的儿子,你应该考虑一下他的前途吧。还有小七,才刚满一岁,你舍得让她没有母亲吗?” “扶苏,也是殿下的儿子,在殿下铲除楚国势力之时,就没有考虑扶苏的前途了吧,让妾一个弱女子来考虑?有多大用?”芈瑶反问道。 “你不怕寡人杀了他?” “那就不是殿下了,”芈瑶轻笑道,似乎已是胸有成竹,“殿下所要的,无非是铲除在秦的楚国势力,平定楚国,与此同时维持局面稳定。权力,是不允许空白的,正如殿下对待吕不韦那样,需要过渡的时间,封妾为后不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吗?而今妾身体不支,已经是不行了。那殿下更需要推出一个新的人选,那便是扶苏了。” “就算寡人暂时没法动他,以后就不一定了。” “殿下比妾清楚,杀无罪且贤明聪慧的长公子,意味着什么,殿下只会打压,而不会赶尽杀绝。”芈瑶逐渐收起了笑容。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继续为后,在安稳人心上,你比年幼的扶苏更适合。”嬴政说,“对了,你别理解错了,寡人并不是请求,是要求你这么做。没人能和寡人讨价还价。” “楚国还没拿下来,不得妾作为王后继续活着吗?楚国,不是那么好平定的!”芈瑶说,她的父亲在楚王去世之后继任为王,现在她是真正的嫡公主了。一想到父亲和大哥在楚国着急的样子,芈瑶就心如刀绞。 “你真是疯了,过段时间寡人要前往邯郸,你我分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照顾好孩子。”听到嬴政突然这么说,似乎是放下了姿态,芈瑶依旧不为所动,秦王能屈能伸,就算这么说,也只是利用感情而已了。 而我,不再被感情蒙蔽。 第70章 李牧报国悲情无门,嬴 “殿下在这件事上,还是操之过急了。”尉缭说。如芈瑶所说,尉缭的离间计,在楚国已经行不通了,楚国举全国之力备战,警惕细作渗透,上下都是铁板一块,尉缭派的间谍没有得手。嬴政也处于苦恼中,这一次,似乎真的是王后将了他一军。 “而且在秦的楚国势力,也未能完全清除,从当年宣太后到华阳太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唉……”尉缭又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没了华阳太后,王后更容易控制,她是楚王嫡女,昌平君侄女,上将军项燕表妹,关系非同一般,控制一人便可牵制三人,不仅控制楚势力,拿下楚国的阻力也会变小。以前王后从未忤逆寡人,没想到如今却反咬了一口。这事,没那么好办了。”嬴政说。 “臣觉得,殿下留着王后的做法是正确的。王后在,那三人终究会有所顾忌,殿下可来日方长。” “不……”嬴政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便先丢在了一边,目前最重要的是伐赵,赵国拿下之后,下一个便是楚国。他索性选了最简单的逻辑,“大军压境,楚国人已经玩不出任何花样了,实力差太多了。” “即日准备前往邯郸事宜吧。”嬴政吩咐了下去,收到消息,郭开终于行动了,他拿着秦国当日送给李牧的收买文书给赵王,赵王果然生疑,要换下主将李牧,攻下邯郸十拿九稳。 那个唯一不稳定的因素,李牧,却不肯相信这一切。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呵斥了送信的使者,但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秦国小子太厉害了,赵国必亡了!”李牧想起了当日一个说客将嬴政亲手所写旨意带来,他一气之下杀了那人,可是终不为赵王所信,如同当日的好友宜安君一样,赵王,或许已经设置好了圈套。昏庸之主,不抵抗强者,却最擅长向抽刀向自己人。如果自己不是赵国人,或许真能去秦国小子那里去,和他成就一番事业,只是如今,李牧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了。 在李牧死的那一刻,赵国,亡了。 嬴政得知李牧的死,并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当初那个大口喝酒,粗鲁拎起自己的将军,始终是他最敬重的军事启蒙老师。只是,他们走了不同的路。嬴政尊重他,让人厚葬了李牧。而他,也踏上了前往邯郸的路。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二十年。她,还在邯郸等着他。 在邯郸的日子虽苦,现在在嬴政想来却是最快乐的时光。宜安君、燕丹、舜华每一个人都在,给与着他最大的关怀。 邯郸街头,所有的人都跪着,一片寂静。赵王穿一身白衣,跪在最前面,天子印举在头顶,向嬴政投降。嬴政没有过多搭理他,让内侍收了赵王印,兵分三路,一路由赵高带领,去赵王宫殿清点财宝;一路由王翦负责,指挥邯郸治安,抓捕王室之人,并坑杀秦王少时的仇人;最后一路是盖聂负责,与嬴政亲自前往宜安君旧府。 盖聂,即魏之仪,此时已然完成了在赵国的使命。嬴政与他多日未见,边聊着这几年的见闻,边催促着车夫加急速度。终于到了宜安君的家,嬴政见着,竟然恍如隔世,他仿佛看见了当日的小政和舜华,在这扇门跑进跑出。连守着门的老仆人都未变,只是脸上多了许多皱纹,背也驼了。当日宜安君遭无妄之灾,他正好不在邯郸所以保住了一条命。 “殿下,公主并不在此处,多番周旋,李牧将军与长安君最终将公主葬在王室祖坟了。”老仆人说。 “寡人知道,只想来看看此处。小时候,寡人可是在这长大的。”嬴政淡淡地说,走入了院子中。还是熟悉的景象,木槿花开了,落英缤纷,舜华君似乎站在树下,还是那般对他笑着。嬴政觉得一阵伤感,她还是走了,可是在自己这里却从未离开。 晚间时分,嬴政与魏之仪前往赵国王室陵墓,在众人的指引下,找到宜安君的牌位,嬴政跪拜叩首,低下了秦王最骄傲的头,“父亲,我是来带走令媛的。君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吧,小时候最疼我了,可是我辜负了父亲的期望。父亲教我读书,不仅是为了要我日后干一番事业,更是要我好好照顾舜华吧。对不起,我只做到了前面的事……”赵临的牌位静静伫立着。宜安君对嬴政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亦师亦父,不仅救了他,如果不是他将自己带入正轨,他还是只是个贪玩的孩子。是他告诉自己,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天下。 在几个修建王室陵墓老师傅的帮助下,嬴政派去的人很快在地下墓室中找到了她,开了墓室,几个士兵将她的棺椁抬出来。嬴政见到那口棺椁,心底又是隐隐痛着,却依旧死死盯着,生怕士兵们脚步晃悠,惊扰到了她。 那口棺椁被带回赵王宫,停在王宫正殿中,“开棺!”嬴政下了命令,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殿下,这不太好吧……死者为大,将棺椁从地下带出,本就十分不敬;再者将死者开棺,传出去莫不是有鞭尸的嫌疑?有损大王贤名。况且公主去世太久,尸身不整,怕要冲撞殿下……”有人劝道。 嬴政却固执地要打开此棺,见她一面。即使他知道,在世人看来,开棺是对于死者最大的不敬,但是他不管,这是他和舜华两个人的事,他们之间向来没有太多世俗礼法,只有相信彼此的心意,他此刻必须见到她,告诉她一切。见众人诧异无人理他,嬴政冷冷地说:“那寡人便自己动手。”他正欲上前,却被魏之仪拦下,“殿下,让侍卫开棺吧,为了防止盗墓,棺材中可能有暗器机关。别伤到殿下了。” 五六个侍卫遮着口鼻,先撬掉棺钉,在小心翼翼地掀开外面的棺椁,“散!”侍卫散开,几发暗箭从**出,见没有动静之后,便接着撬开里面棺材的钉子,嬴政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手心捏出了汗。 “散开!”这次却没有异样,几人先上去观察情况,却愣在棺材前。 “这……”“不会吧……”“真好看……”几人说着,都看呆了,露出诧异之色。 嬴政心生狐疑,唤了几声,他们几人却呆着不理睬他,便急着要去亲自看看。魏之仪安慰住他,自己先上前检查棺材,却也是愣在那儿。嬴政在后面叫了好几次才反应过来。 “殿下上来吧。”魏之仪转过头,也是一番诧异的表情。 嬴政推开众人挤上前,也是愣住了。 里面还有一口水玉棺,由玛瑙制成。在纯净无暇的水玉中,舜华静静地躺着,容貌如生,穿着一件素白的裙子,只有一支玉簪扶摇插在发髻上。如乐儿所说,她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的玉镯,那日赌气戴在她手上的镯子,套牢了一辈子。她还是那么美丽,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会睁开眼睛。阴森的棺材中传来一阵幽兰的香味,这是嬴政年少时最熟悉的清香了,是她身上的淡雅香味。 别说身边的侍卫了,连嬴政与魏之仪也未曾见过这番景象。他们还在惊讶中,“不会吧,公主去世几年了呀?”“十年了吧!”几人叽叽喳喳地议论,丝毫没有注意一旁的秦王。 还是魏之仪呵退了吵闹的众人,留嬴政一个人立于棺材前。 “舜华……”嬴政喊着她的名字,显然也被这幅景象给骗了,手轻轻按在水玉上,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却只摸到冰冷的棺材。“她好像真的没死,还会睁眼看看我一样。”嬴政忍着眼泪,对后面的魏之仪说。 “殿下,是长安君料理的尸体,想必他一定用什么办法。公主,还是走了……”魏之仪说,这话虽然扫兴却是真的。 很快,有一个人来到了赵国宫殿。在外的守卫正欲赶走他,那人却说:“公主的棺椁被你们开了,臣是来解释一切的,请让殿下见臣一面。”守卫也不敢怠慢,那人便立马见到了秦王。嬴政正在舜华尸体旁感伤,那人也不跪拜,径直走上前,也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却很快收住了,“公主的状况,比臣想象得好呢,应该是臣见过最完美的。” 嬴政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那人故弄玄虚地一笑,拜了一拜:“臣乃徐福,齐国方士,周游列国,当日帮大王之弟长安君整理了公主的遗体,长安君本意是希望公主可以以完整的姿态回到赵国,所以找了我。” “你是怎么做到的?”嬴政问。 “这口水玉棺是昆山之产特制,与寻常水晶不同,密封敷之丹砂,辅以草药,可令尸体几年不腐。”徐福说,却又有丝疑惑,“可是,这种情况臣也是第一次见,据臣推断,公主是病重而亡,恐怕是生前所服药物也起了作用,几个因素加起来便是现在的情况了。具体,臣也不得而知。” “做得不错。她还是这么年轻,保持着生前的容貌。”嬴政想起往事,心里隐隐作痛,已经十年了,可是自己终究没有放下,她,似乎成为了一个执念。“只是做了个长梦,可是永远醒不来了……”嬴政绕着棺材说着。 “其实……”徐福欲言又止,被嬴政察觉。 “说。” “殿下听说过仙药吗?仙药可保活人长生不死,死人死而复生!”徐福低着头说。 “在哪?”嬴政诧异地问。 “据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仙人居住,仙药就在那里。”徐福说。 “殿下,这是违背天命,逆天而行啊!”魏之仪大惊,劝谏道。 “寡人从来不信天命。” 嬴政看向她,她的容貌未变,似乎真的能活过来,他将手放于水晶棺上,“那就找找看吧!” 第71章 芈瑶王后意冷去世,赵 嬴政将舜华的遗体从赵国运回,十二年后,她终于又回来了。这一天,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自己穿着黑色的云龙嫁衣,来到蕲年宫的婚房中,他掀开床上的帘子,却空无一人。嬴政慌了神,一双手突然从背后伸来,捂住了他的眼睛。是她,是舜华,还像往日一般捉弄着他。他转过身,一把抱起了她,从未如此温柔过,轻轻地吻着她,一件件褪去衣衫,她的脸被自己逗得羞红。 “我想……要你的一切。”嬴政耳语道,说出了那天最后没说出来的话。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生怕用力便会弄疼她。到了最后,她突然皱起了眉头,身子一颤。他停下了动作,“疼?”这是他经常说的话,此刻却是真正的关切。 她羞赧地点着头,“别怕。”他继续温柔地吻着她的眼睛和耳朵,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着,慢慢地索取着她的一切。她心跳加速,浑身止不住发抖,却没看他,只是用力地抱着他,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嬴政见她忍着不出声,又像那日挠起了胳肢窝,终于是笑得停不下来。 “你终于笑了,还以为你不开心。”嬴政逗着她,手还是没停下来。 “别闹!别闹!”舜华捶着他的胸膛,挣脱不开,笑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我没不开心!别欺负我了!” “明明喜欢得不得了,还说我欺负你,瞎说,以后我天天这么欺负你……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嬴政翻了个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而舜华却一言不发。 “舜华?”他紧张地看向怀中的人,已经变成了水玉棺中的模样,不再睁开眼睛了。 第二天当他醒来,他甚至不能分辨是不是还在梦中,他向旁边伸了伸手,却摸了个空。这才发现天亮了,蕲年宫还是保留着原来的习惯,从来不准人留宿过夜。嬴政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枕边,怅然若失。守株待兔,说的就是自己吧。 “我说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带你回来,终究最后是和我在一起了。”嬴政将舜华的尸体暂时安放在骊山墓修缮好的一处特制墓室中。 宫人却来禀告秦王,“王后快不好了。”嬴政一怔,这些天未见,芈瑶还是没有想明白,最终作茧自缚吗? 他见到了弥留之际的王后。多日未见,她的脸色愈加苍白,虚弱地靠在床上,却不看他。 “听说殿下将舜华君从邯郸带回来了?”她呆滞地看着前方问。“那殿下将妾送回楚国吧。” “既然嫁给了秦国,就是秦国人,主墓室旁的王后墓室,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嬴政冷冷地说。 “呵呵,难道这个墓室不是给舜华君吗?” “哦?那是你的位置,寡人想增建骊山地宫,将舜华安置与此,百年之后,寡人与之合为一室。” 芈瑶终于转过了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苦笑道:“自己以后的墓室吗?殿下真是大方……” 又是一阵沉默。 嬴政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听到芈瑶说:“殿下,我们为何最后就成为怨偶了呢?早点死去,或许才更好吧,如同舜华君一样,在你心里,她就是完美的。她是幸福的,殿下、甚至长安君都真心爱着她。”她流着泪,不停地喘着,“殿下,你可否有一点喜欢过我吗?”嬴政默然,最终伸出来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或许吧。当日第一次遇见你,救了你……” “当日真正救我的不是殿下呢,是魏之仪。”芈瑶只剩最后一口气,“可惜了,对于殿下,我还是看错了。”她慢慢闭上眼睛,倒在了床榻上,松开了他的手。看着她离去,嬴政的心抽搐着,为什么,明明以为对她没有多余的感情,总是告诉自己只是利用她,可是当她真的离去的时候,心还是痛的,沉痛地下坠着。 扶苏冲进来,抱着王后的尸体大哭起来。嬴政摸了摸他的头,“扶苏,男子汉不应如此软弱。” “父王会把母亲送走吗?”扶苏擦着眼泪问,都说王后得罪了他,又听说父王将另一人带回了秦国,扶苏年幼,十分害怕父王气得连去世之人的面子都不给。 “不会,她是秦国的王后。就算死了,依旧是王后。活着的人,没人比她更好了。”嬴政回答道。 从邯郸回来后的冬天,宫中另一位太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一年,冬天依旧寒冷,走了不少人。 嬴政放下六国传来的战事奏报,最终走向了甘泉宫,和太后,也是差不多十年未见了。好多事,似乎已经随着时间自然放下了。 她早已不复记忆中的妖艳,听宫人说,太后去年开始就差不多疯了,整天抱着襁褓的娃娃,拿着拨浪鼓,有时会叫和嫪毐所生子的名字,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叫着“政儿,政儿”。 嬴政见到她时,她依旧抱着那个假孩子,颤颤巍巍地逗着他,见他来毫无反应,“政儿啊,娘带你出去玩。”突然抬头和嬴政的目光对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慌忙往后退。“别杀我的孩子!求求你!别杀政儿!” “政儿在你面前呢。”嬴政轻声说。 赵太后却还是不理睬他,“政儿明明我抱着……” “我去邯郸了,那些小时候对我们不好的人,我都报仇了。”嬴政继续说,帮赵太后拢了拢白发。 “啊,政儿他又饿了……”赵太后确实疯了。 “母亲,我走了。”嬴政说,抬起头向门口走去。 “早点回来。”赵太后哼着歌,躺在床上紧紧抱着那个布娃娃。嬴政在门口听着,是母亲以前经常哄她睡觉所唱的歌,眼泪忍不住流下,那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不见。 “母太后,薨!”嬴政亲自宣布了太后的死讯。 作者有话要说: 改死我了!未免太严格了!开启新一卷终章了 第72章 盖聂入燕偶遇悲歌,田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了!千年大坑!随着王后的去世,昌平君芈启,兼任秦国国相,还是叛逃回了楚国。嬴政派人去新郑阻拦,但是被芈启提前一步得知消息溜了,嬴政便不再追杀,“是王后先放的消息啊。抓不到的。”他丝毫不怀疑王后的能力,伐楚之事也需要一慎再慎,这是她最后对他的报复。 嬴政暂且不管昌平君芈启的是,灭了赵国,下一步的重点是吞并燕国。对于魏国的策略,采取了尉缭的蚕食之策,不急灭国,让魏王一步步献地,以逸待劳。 对于燕国,嬴政想起了故人,太子丹,这是他对燕国的第一印象,那个闪闪发光如谪仙般的少年。如今,距离他逃走也已经快五年了。在忙碌中,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 魏之仪,依旧化名盖聂,在灭了赵国后,便前往燕国,执行最重要的任务:寻找五公子静言。而此时在燕丹的努力下,赵公子嘉率领宗族几百人到代地,向东与燕国的军队会合,驻扎在上谷郡,聚集着有生力量,勠力抗秦。可是秦国太强大了,燕丹只能选了一条最冒险但是却最快的路。 太子丹见了两个人,一个是老师鞠武,另一个是武功高强的隐士田光。 跟着赵国涌来的无数难民,盖聂也终于到达了燕国首府蓟都。混迹在那些面黄肌瘦,神情疲惫的人之中,盖聂也觉得无比疲惫。如果这是嬴政要的,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呢?而嬴政总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因为战争失去家园,但是代价也必不可少的,当日盖聂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道理,索性丢在脑后,他是个造诣极高的剑客,凭着这把剑,江湖均可踏遍,嬴政面前的阻碍,他一把劈开便是了。可是,当日的疑问如今又冒出来了。 盖聂又想到郭开,那个奸佞之人,当自己提着剑按照嬴政的吩咐悄悄去杀他灭口时,他瞪大的双眼,“秦王啊,终究是不可信!”盖聂没想太多,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盖聂在路上正走着,传来击筑的声音,声音悲伤哀婉,为变徵之声,似乎是一个女子叙述着心中之苦。盖聂不由停下脚步,一个人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中,眼角竟然不自觉湿了。 “魏先生?”陆离突然出现。 “啊,在外面都叫我盖聂吧。”盖聂这才回过神,见陆离立于他身前,也是十分惊讶。 “盖聂先生为什么哭了吗?是因为这筑的声音吗?是高渐离先生在击筑,高先生操曲哀婉,闻之者均会想起心事落泪,盖聂先生可是有忧心之事?”陆离指了指街口击筑的高渐离,同时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狗屠和荆轲,他们喝着酒,荆轲在旁合着节拍唱歌,这歌声令盖聂心中又涌过一阵哀伤。 “没什么……只是在外漂泊太久,有些思念故人。” “故人,他还好吗?听说,王后去世了,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陆离想起芈瑶,那个不顾自己也要找到他的人,是被他所忽视的明珠。盖聂神情有变,被陆离注意到了,“王后和他是发生了什么吗?” “王后,是个傻女人,终究所托非人。”盖聂的声音发颤,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悲伤,或许是愧疚,当日救了她,却让她面对如此的命运。但是他脑海中总是挥散不去她绝美的面容,明眸皓齿的光艳,对待他似乎从来都是试探的,本应向嬴政禀告这一切,但是他没有。她有时会问他工作上的事,有时会询问他的去向,还会忍不住好奇向他打探舜华的事。 “魏先生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盖聂又想到了这个问题,是她曾问的,他当日的回答是待在殿下身边即可,芈瑶却浅浅一笑,“天下,有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先生去过楚国吗?楚国啊四季都是最好看的,潺潺的流水,秀丽的山谷,是我生活的地方……”盖聂听着她的描述,第一次有了想去看看这美丽景色的冲动。 心似有所觉,可亦做不解。 陆离听他这么说,又见他向来冰冷的脸上流露出的悲伤,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他终究是不知道明珠已经在身侧了吗?而荆轲与高渐离他们喝着酒,转头突然看到了陆离和盖聂,瞬时喜上眉梢。“盖聂先生,你果然遵守诺言来燕国了!”荆轲喊着,招呼他一起来喝酒,“燕歌悲壮,今日一听,果然不同凡响,特别是高先生击筑,哀婉伤怀,闻者落泪。”盖聂喝着酒感叹道。 “让盖聂先生想起心事,是渐离之过了,常常听荆卿说起盖聂先生,剑法高超,天下无双。渐离十分佩服。”高渐离举着酒也干了下去。 几杯酒下肚,众人都有些微醺之色,陆离在一旁提醒他们莫要喝得太醉了,耽误正事,“今天要去见田光先生呢,喝成这样!” 荆轲却笑着摆摆手,表示田光先生并不会在意此事。田光是燕国的隐士,少与人来往,独独欣赏荆轲豪迈之气。此时,田光先生的家仆突然急匆匆地赶来,“田光先生,殁了!”酒洒了一地,荆轲无法相信这一切,泪水滑落,仅仅因为一个承诺?陆离也吓了一跳,“上次相见田光先生还很好,怎么突然会?”转头见荆轲已是泪流满面。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陆离忍住悲痛问。 荆轲摸着她的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身往田光的住处走去。 不出他所料,那个人,燕国的太子,果然在那里。田光握着一把匕首,插在胸前,倒在他经常坐的席子上,早已经没了气息。 “为何太子要这么逼迫田光先生呢?” “荆卿,并非是丹逼迫,田光先生是为了你。”燕丹说。“他说他只有死,你才能下定决心。” 荆轲还是摇摇头,“荆轲只是个粗鄙之人,只想逍遥一生罢了。” 燕丹突然跪在他面前,“请荆卿听丹一言,田光先生已死,不久丹想必也要死于强秦手下,荆卿请帮我这一次吧。”荆轲默然。 “丹都听先生说了,荆卿是有个割舍不下的人吧。”燕丹还跪在地上,被荆轲扶起。 “我不能离开她。” 这是荆轲最后的话,怀着心事他回到了家,陆离已经做好了饭,一直未动在等他回来。 “到底怎么了?”陆离问。 荆轲只是闷头吃饭,不知道如何开口。“一定是有事吧。这么难吃的菜,从没见你吃那么快。”陆离闷闷地说。荆轲这才意识到今天不在家,这菜是她做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呢?怎么这么怪,下次让我做。”又是叹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有机会,我再和你说清楚的。” 第73章 燕丹拜访感伤舜华,荆 盖聂做了一番计划,调查了太子府的情况,却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太子的儿子们个个都有出处,没有遗漏,盖聂想一定是他把公子藏起来了,只得继续潜伏在府邸周围。 另一边陆离正打着铁,院子外传来了马车的声音,随后走下来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却满脸惊讶地看着她。陆离不知他是何意,这种眼神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君很惊讶,是否因为我像一个人呢?”陆离问。太子丹又是一愣,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有人也和自己一样吗?难道是嬴政,怎么可能? “抱歉,确实是因为足下太像丹以前的妹妹了,所以才慌了神,是丹冒犯了。”太子丹道歉之际,荆轲也从屋里走出,“这是燕国太子。”荆轲向陆离介绍道。 “太子来敝舍,是有事和荆卿商量吗?”陆离还是十分疑惑,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确实有事,小悠……”他一挥手,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门口跑进来,“这是丹的儿子,想向荆卿讨教剑法。”陆离看着那个孩子,他的眉目有一股熟悉感,微微下垂的嘴角,高高的鼻梁,忧郁的眼神,几乎与那个人一模一样,顿时愣住了。 “有何不妥?”荆轲看出陆离神情有异。陆离摇摇头,招呼他们几人进屋,倒了些茶水,燕丹的眼神还是一直跟随着她。 “太子喝完茶便走吧,”荆轲下了逐客令,茶杯拍在桌子上,茶水溅到太子衣服上,“阿离是轲所爱之人,难道太子也要向逼迫田光先生那样逼迫阿离吗?” 陆离从没见荆轲发过这么大的火,也有些愣住了。燕丹更是窘迫,只得又向荆轲解释了一遍,“丹并非此意,只是令妻太像丹的妹妹,让丹忍不住伤感,才多看了几眼。”荆轲觉得有些抱歉,据说燕丹的亲妹妹被秦王逼迫,从宫墙上摔下来,尸首都不完整。荆轲便拜了一拜,“轲向太子赔罪了,提起燕夫人让君如此伤感……” “不是燕夫人,是丹另一个表妹,从小长在秦国,受秦王欺骗而死。”燕丹眼角闪过泪光。“啪嗒”,陆离打翻了茶壶,茶水倾泻了一地。 “抱歉……我笨手笨脚的……”陆离慌忙收拾着。 “刚刚足下问丹,君是否很像一个人,是以前遇到过也认识她的人吧。”太子丹淡淡地说,突然目光尖锐,“嬴政?” 荆轲也一挑眉,看到陆离在听到那个名字后,更加失态了。一系列线索串在一起,她心里放不下那个人,从未提起的名字,终于得知了。 “丹听说有次秦王离宫出走,遇到一个很像舍妹舜华的女子,丹还以为是胡说的,没想到是真的。”燕丹放下茶杯。 荆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荆轲。”陆离见他呆滞地望着自己,只能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阿离,这么多年,你却从来没放下过。”荆轲苦笑道,与太子丹和小悠离开了家,陆离呆呆地坐在地上,流着眼泪。她想要去追荆轲,可是马车已经走远了。陆离痛苦地捂着脸,坐在地上。 “阿离。”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却不是荆轲,是盖聂。他伸出手扶起了陆离,“他还是走了啊。” “他去做什么了呢?”陆离还是望着他走的方向。 “不知道,只是太子丹如此亲近一个剑客,看样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刺杀秦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盖聂说。 “不行,他办不到的,秦王不是这么由人拿捏的人,救救他,求你了。”陆离哭着对魏之仪说,已经忘记了的绝望的感觉又出现了,如鬼魅一样。“当然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看到太子带的那个孩子了吗?” “难道他是秦王的孩子?”陆离难以置信。 盖聂点点头,“本来很难找到,只是他长得太像大王小时候了,年龄也差不多,我想他就是大王的儿子,其实我来燕国主要是接公子回去,你帮我,我便帮你救荆轲。” “好。”陆离眼神坚定。 本以为荆轲不会回来了,陆离铺着被子,想着如何带走小悠的计划,门口突然一响,他竟然回来了。“荆轲!我……”话还没说完,被他不由分说地吻住,是熟悉的酒气。接着被推上床,被他一把扯开了衣衫。他的唇也不住试探着。 “你听我解释……”嘴唇又被他略微粗暴地堵住,陆离说不出话,在他的压迫下动弹不得,又挣扎不开,只能小声哼哼着。他从来没这么用力过,疯狂一般地折磨着最敏感的地方,陆离哭着求他停下,可是他不听,不住地索取着她的一切。最后陆离脸色绯红,虚脱得喊不出来,只能伏在他胸口小声哭泣,两人都汗如雨下,荆轲最后停下了,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止不住得发抖,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 “你要去刺杀秦王,是吗?”陆离身体依旧发抖。 “太子和我说了很多次了,太子的两个妹妹都死在秦国,田光先生为了劝我也自杀了,恐怕不能不去了。而且,你不知道的是……以前我的家人也死在秦国士兵手中,从此之后,我便一个人漂泊,直至遇到你。”荆轲想起死在秦军手中的家人,明明都是毫无还手的妇孺,被秦国人无情地刺破了胸膛,这是他年少时最痛苦的回忆了。 “他的剑术高超,你有可能会落败。求求你,别去!”泪眼朦胧中,她看到荆轲低下了头,“我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朋友,你不要误会,我是不想让你去送死!” 荆轲擦去她的眼泪,“我知道。只是太子需要一个人帮他,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和你说,怕你伤心,今天也没有怪你,只是一时太过震惊,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你。其实,我也有些嫉妒他,能早点遇到你,可是也埋怨他,没能保护你。”荆轲顿了顿,“我们俩谁死了,你都会伤心吧。” 眼泪继续流在荆轲的胸间,“就算真的死了一个嬴政,马上又会出来下一个嬴政吧,秦国睥睨天下多年,不会就此轻易放弃,你所能做的,只是给燕国多续些命,迟早会亡的!如果你失败了,燕国,会亡得更快,嬴政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的!而且,你不觉得,太子丹要刺杀嬴政,只是私人恩怨而已吗?” “所谓‘士为知己死’,我已经决定了。阿离,我爱你,可是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荆轲继续吻着她,但已不像刚刚那般激烈,他的手温柔地拂着她的头发,“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说好要一直保护你。我答应你,我一定想办法从嬴政那里拿一份契约,尽力活着回来。不要哭了,好吗?” “只是我需要一个帮手,盖聂先生还在燕国吧,有盖聂先生在,嬴政即使武功再高,也是手到擒来。”陆离愣住了,盖聂承诺的救他,就是这个吗? 第74章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 荆轲带着陆离来太子府拜访燕丹,陆离又看到了那个孩子,小悠,正在一边拿着木剑练剑。荆轲与燕丹去府内商量了,陆离凑到小悠身边,“公子,你想要一把真正的剑吗?” 小悠眼中发出了光,“真正的剑?可是父亲不给我,说会被伤到。” “这样吧,去我家里,我帮你悄悄打一把小剑。”陆离微笑着说。 陆离牵着小悠的手,走出了太子府,与一个黑脸的汉子匆匆打了个照面,那人奇怪地看了她一样,陆离也没注意。 走回家时,盖聂已经在家等着自己了。陆离先让小悠自己先玩着,小悠看着她的剑,手舞足蹈十分开心。陆离走到盖聂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把公子带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要做到。”盖聂走向小悠,掐了一把他的腰身,“你太瘦弱了,练剑恐怕不会有很大出息。”小悠疼得叫唤起来,正想埋怨,见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剑客,也不敢多说话。 “父亲也这么说,要我少练剑,多读书,我连真正的剑都没有,只有木剑。”小悠说。“大个子,你武功很好吗?能教我练剑吗?” “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跟着回我家,我再教你。”盖聂摸着他的头,随后一把抓起他的手,“走吧,我现在教你!”小悠被一把拽走,慌张地叫唤,被盖聂一把打晕,拦腰抱住。 “荆轲的事,回咸阳我会禀告殿下,他没机会来秦国的,你放心。”盖聂正欲出门,荆轲与太子丹突然出现在门口,还有那个黑脸汉子。陆离与盖聂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围墙上都出现了拿着弓箭的士兵。 “中埋伏了!”在黑压压**下,盖聂还是保持着镇定,“太子的阵仗真是大啊,费那么多心思,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等我跳吗?” “魏统领心思深沉,剑术也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是天下第一剑客也不过分,不多点人怎么堵得住你呢?”那个黑脸汉子说。这人便是樊於期,曾经被嬴政灭族的桓齮,根据在秦国的经验,知道秦王会派间谍过来,悄悄守在太子后面,没想到在太子拜访荆轲之时,钓到了魏之仪这条大鱼。随后他摸清魏之仪的下落,和太子丹设了这个局。 “桓齮,你背叛了秦王,如今给我使绊子,当初不应该留你。”魏之仪愤怒地说。而此时,荆轲目光更是无比冰冷。 “原来盖聂先生是秦王的间谍,轲这么久却没看出来。当日与先生论剑的时间,是回不去了……”荆轲叹着气。 樊於期却在一边笑起来,“哈哈哈,不瞒魏统领,於期确实不打算活了,秦王灭了我的族人,用我的命,换秦王一条命,值了!”说着便自刎了,血花飚得很高。 魏之仪更震惊了,“难道你们以桓齮的人头接近秦王吗?你们不可能成功的,秦王不是你们可以拿捏的人。” 太子丹将樊於期的尸首收拾好,神情淡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有樊将军的头,嬴政一定会见我的使者。派两人出使,荆卿武功高强,在另一个使者的帮助下,按住秦王,再刺杀他,易如反掌。而你,嬴政的走狗,我不会杀你的,你就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死的吧!”荆轲眼角却闪着泪光,“本想等盖聂先生一同前往秦国,与先生合作,必定能逼迫秦王给出契约不再侵犯燕国,如今,恐怕只能杀了他吧。”又转向陆离,无比坚定,“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活着,可是如昨晚我和你说的那样,这是我必须做的事,已经,有那么多人牺牲了。”荆轲抬头看着天空,空中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陆离抓住他的衣袖,哭着说:“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必须阻止你。你以前说要一直保护我,为什么现在却不遵守承诺了呢?”荆轲本欲帮她擦掉眼泪,太子丹上前抱起小悠,走到陆离面前,“足下虽然险些破坏了整个计划,但是你是荆卿至爱,丹不忍伤你,从此便住在丹府中,将答应小悠的那把剑铸完吧。”荆轲垂下眉眼,终是没能直视她的眼睛。 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荆轲带着一个孩子走向了那条必死的道路,由于盖聂被关押,只得由一个凶残的少年勇士,秦舞阳代替他的位置。 “君不去送荆卿吗?”小悠稚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陆离的思绪。而她只能叹气,她不敢,她也不想承认,荆轲就这么走了。一行清泪流下,陆离悲痛地说:“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他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成功与否,这是一条必死之路,而我只是不能面对这一切。” “既然荆卿不会回来了,君更要去见一面了,不要让自己后悔才是。”小悠说。 当陆离终于赶到易水旁,荆轲和秦舞阳已经上了去秦国的马车。太子丹与宾客门人均在河边送别,高渐离击筑的声音,无情地引起了陆离心底最哀伤的情绪。荆轲却与往日无异,依旧和着高渐离的筑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唱着,众人流着眼泪在马车后一起唱着。 “以后筑歌相和是绝唱了!”高渐离默默地想着,心中隐隐作痛。 “荆轲!荆轲!你留下!”荆轲听到陆离撕心裂肺的声音,感情的阀门终于打开,不住地哽咽。他不想让陆离见到此时自己这番狼狈的模样,他在害怕,生怕自己一停下便会犹豫。 荆轲始终没有回头。 “荆卿之妻,女子之见!三番两次连累荆卿,还差点害了太子,荆卿不见也罢。”秦舞阳说,突然见荆轲变了脸色。 “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荆轲终于止住了悲伤,下一次,马上要面对嬴政了,那个无比强势的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一丝怯弱。 第75章 剑客殿前刺杀嬴政,秦 荆轲到达秦国时已经是深秋了。 秋风萧瑟,嬴政坐在朝堂上看着下面一堂瑟瑟发抖的大臣,百无聊赖。魏之仪化名盖聂,去了燕国,竟然杳无音信,他隐隐约约觉得与太子丹有关,他一定将此事问清楚。 夏无且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唯唯诺诺地拿着他的药囊。此时,九宾将燕国使者的名字一遍遍传到殿上,嬴政听到“燕太子使”,不禁坐直身子,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焦虑望向殿外,群臣似乎也受嬴政焦急的心情影响,都向殿外张望。 “丹,你还是妥协了。” 嬴政想起六年前,也是这个朝堂,只是早已物是人非。有人匆忙来报:“大王,太子丹逃走了。”群臣惊愕,顿时议论纷纷。,担心太子丹逃走对秦国不利,而李斯很是镇定,奏曰:“大王不必担心,燕国羸弱,不及秦国一郡。且那太子已是无用之人了,逃走对秦国并没有什么影响。”嬴政默然不应,他知道太子丹是带着多恨秦国,多恨自己的心走的。他害死他的妹妹,太子丹那个冰冷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仿佛那是千年不融的坚冰。 荆轲已经走上了朝堂,身后是秦舞阳,燕国的少年勇士。荆轲颧骨高,脸上棱角分明,像是被刀削刻出的,绵里藏针,深藏不露。荆轲与嬴政对视一瞬间,瞬间感受到了一份阴冷的寒气从脊背冒出,强势着镇压着殿上的所有人。 “好,不愧是他养的士。”嬴政见他与自己对视,毫不畏惧,对他也存了几分兴趣。 随后进来的是秦舞阳,一个燕国少年武士。嬴政见到他,想起小时候的燕丹,“丹,只要你能妥协,一切都能解决。我最讨厌的便是不服从我的人。”嬴政如此想,有丝笑意爬上了他严峻冷酷的脸。 秦舞阳并不是荆轲,他只是个孩子而已。他向殿上望去时,发现秦王正盯着自己,那丝笑意,还有群臣复杂的眼光,就是这一对视,秦舞阳顿时感到心跳上了喉咙,被锁骨卡住,又猛地一坠下。 “他笑什么?他不会是看穿了?” 秦舞阳胡思乱想着,跌倒了地上,出了一身冷汗。 “哐当”,匣子掉到了地上。大臣们都吃了一惊,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嬴政也下意识握紧了席子旁的短剑。李斯进言说:“大王,此小儿色变振恐,恐有变乎!秦舞阳乃太子丹之人,太子丹曾叛秦,不可近也,愿大王更意,使秦上卿献地图。”荆轲听到声音,也惊了一下,然而他立刻就镇定了下来,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匣子没摔坏。”荆轲心想,他已经做出了计划。看来刺杀只能由自己一人完成了,陆离的声音似乎又在他耳边响起,“他的剑术很高,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他飞快甩掉了这个念头,但他没有选择,必须拼全力。 “丞相戏耳。舞阳身份低微,北蛮之鄙人,没有见过天子,被天子的威严所吓倒了。况且燕王派臣来时,太子丹叮嘱臣大王素日威严,恐舞阳紧张,令臣好好向大王解释。”荆轲陪笑说。 嬴政听到太子丹,又看了看秦舞阳和荆轲,握紧短剑的手渐渐放松,“当日寡人质于邯郸,太子丹与寡人少时交好,后太子丹怨寡人,故逃走。使者拿着地图上来吧,回去复命时,帮寡人带一封信,向太子解释,寡人赦免他。”于是荆轲高举着地图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竟轻而易举地到了他的身边。五步,四步,只剩三步了,而在秦国,就连李斯和尉缭也无法这样靠近秦王。荆轲还是带着微笑,慢慢翻开了羊皮所制的地图,这个场景已经在他的梦里重复了无数次,而每次没翻完地图时,荆轲总是会惊醒。 图穷匕首见! 荆轲猛地抓起匕首刺向嬴政的胸口,嬴政只顾着欣赏地图,没有看到匕首,只是余光中觉得荆轲有动作,下意识慌忙站了起来,“嘶”的一声,只让荆轲砍断了袖子。荆轲心里一颤,嬴政的反应如此快,果然不好对付! 他手里拿着匕首,嬴政手无寸铁,连席子旁的短剑一时都无法取来,只能暂时躲避,背后背着剑,嬴政正想**,却见荆轲的匕首又冲过来,匕首的微光闪着,是死亡的獠牙,荆轲最擅长的便是这种小剑了。 没有机会拔剑! 殿上的柱子是最好的掩护物,嬴政判断形势,只能环着柱子,不让荆轲靠近,荆轲却死死咬着他不放。嬴政虽然慌张,但是保持了理智,这个人,不是一般的高手,身上的鹿卢剑是陆离所铸,是他用的最顺手的剑,常常佩在身上,如今竟然没有机会**,可知此人身手不凡。但是嬴政瞬间想明白了,即使拔出此剑,他拿着轻巧的匕首,自己可能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躲避,消耗他的体力。盖聂不在,他必须得自己动起来。嬴政飞速回忆与盖聂平日在校场训练的招式,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群臣早就慌了,吵吵闹闹,李斯顿时也慌了,殿下的甲兵没有命令不能上朝,盖聂也失踪了,无法帮助秦王。他往四周慌张地寻找着,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助秦王,秦王一死,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会改变。李斯的头脑,这辈子都没转得这么快过。 李斯往角落里看到了夏无且,连忙说:“夏无且,快用药囊救王。” “怎么救?”无且着急地问。李斯指着他的药囊做了个扔的动作,无且立刻明白了。同时大臣又向殿上喊:“王负剑,王负剑。” 夏无且连忙用药囊扔荆轲,荆轲闪避了那个突如其来的药囊,嬴政抓住了空当,终于拔出了剑,这把剑向荆轲砍过去。荆轲的身子飞快躲闪,嬴政刺了个空,在嬴政收招露出空当的瞬间,荆轲看到了这个破绽,不顾一切嬴政胸口刺去。正以为要得手时,荆轲大吃一惊,嬴政强行用剑挡住了这一击,匕首正好刺在剑上。极快的收招、出招动作,行云流水,果然是盖聂的师弟吗?荆轲大概知道自己是不能赢过他了,却还在找着机会,嬴政一剑将荆轲推远,隔出一段距离,是他最擅长出招的距离,又是一剑划来,荆轲的腿被带出一道血花,摔倒在地上,无法爬起来。但这个距离也是荆轲出招最舒适的距离,“最后一次机会!”荆轲强忍住疼痛,孤掷一注,投出了匕首。那匕首有毒,只要扎到他,嬴政必死无疑。 嬴政见匕首飞来,立马转动了身形,这是与魏之仪在练剑时练出来反应,魏之仪的绝招便是华丽的穿杨飞剑,嬴政虽然躲避不了,经常打翻在地,面对飞剑却练出了极其灵敏的速度。那匕首擦着嬴政的身子过去,刺在后面柱子上。 嬴政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但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剑、两剑……刺在荆轲身上,瞬间血迹染红了殿前,血汇聚成小溪,从台阶上流下来,流到众人脚底。众人想上前帮忙,被李斯拦住了,现在嬴政已经完全击败了荆轲,众臣现在只会添乱,甲兵们在门口紧紧握着兵器,等着嬴政的命令。 荆轲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突然笑了,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闹剧吧。突然看清嬴政刺来的剑,与当日的铸剑十分相似,只是这把剑更长更重,显然出自一人之手,“是陆离啊,死在她的剑下,荆轲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嬴政听到那个名字,遥远的回忆闪现,一愣便收了手。 他,这个刺客,怎么会认识她? “你说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荆轲头顶传来。“那把匕首难道是?” 荆轲抬起头,满脸血污,“你猜。真是她所铸的话,我怎么刺不中你呢?我最终还是输给她了!” “她在哪里?”嬴政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是我的至爱。我是个剑客,她的剑是所用过的最好的剑。”荆轲苦笑道,想起了风中那个哭泣的女子,苦苦求着自己不要来。“她说我杀不了你。我不信,离开她,是我这辈子最错的事,可是已经无法补偿了,死在她的剑下,就当偿还了吧。” 群臣在殿下也坐不住了,两人似乎在上面聊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李斯怕又出什么事,连忙提醒嬴政该召外面的甲士进来了。嬴政收起剑,传召了侍卫上殿,看着这把长剑默然不语,最后保护自己的,是她留下来的利剑吗?可是她到底在哪里? 荆轲突然大笑起来,“事情不成功,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太子丹啊!他要的是契约而不是你的命……”嬴政愣住了,当他想要问时,左右已经把荆轲拉出去了。 嬴政镇定了下来,他遣退了所有人,那些吵吵闹闹的声音慢慢退了出去。空空的大殿只有他一个人,鹿卢剑上沾满了鲜血,他不忍心拭去,因为那是勇士的血。用你的剑,杀了他,你会恨我吧。嬴政苦笑着,此时,他似乎溺水了,当他喊救命时,在朦朦胧胧的水波中,他似乎看见太子丹伸手拉了他一把,嬴政呆呆地坐在地上,燕丹年纪大,小时候常让着嬴政,击剑时总是让嬴政赢,从未伤过他。后来嬴政长大了,燕丹再没赢过。这一次,他又输了,只是他输掉的,将是自己的命。在赵国的日子虽然很苦,但是有燕丹、有舜华、有宜安君还有李牧,现在想确实是最幸福的日子,无忧无虑的孩童,每日只知玩耍。而他们终究都离自己而去了。 “王伐燕,王伐燕……”他听着外面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他走出殿外,大臣已经齐刷刷地跪在了大殿的台阶之下。将军王贲看到嬴政出来,走上前拉下一只袖子袒露胳臂,主动请缨说:“请大王令臣伐燕,以洗秦国见凌之辱,不然,请令王贲长跪于此。”嬴政望了望大臣们,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正是刚刚那群惊慌失措现在又争先恐后想为王而死的大臣,他们喊道:“秦国有法,刺王者族。” “燕丹,难道只有这么做吗?”嬴政自言自语。 秦王又沉默了,再次露出了深不可测的面孔,这才是他应该摆出的样子。许久,“哐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王贲一看,秦王已把发兵的虎符摆在了自己面前。 “生擒太子丹回秦请罪。”众人神情诧异。而嬴政只是淡淡地说:“太子丹三番两次冒犯寡人,不能太便宜他了,须得在秦国治罪。” 嬴政头昏目弦,但还是乘上了前往骊山陵墓的马车。听从徐福的建议,在一个新建的特制墓室中,舜华暂时被安置在此处,与其说是墓室,不如说是冰窟。但是遗体却是被保留下来了。 “今天,燕丹他派人来刺杀我了。你说他为什么那么恨我呢?”嬴政缓缓地和她说,她闭着眼,不会有任何反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你一向心软,一定不会杀他吧。可是啊,我不能心软,软弱,就会被人看出破绽。”他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只能摸到外面冰冷的水玉。他收回了手,他想打开那层水晶,拥她在怀中,焐热她冰凉的身子,如同十三岁那年,将她从水中救出来那般,她冻得直发抖。 “对不起,让你现在这么冷,你最怕冷了。” 他继续说着,“在邯郸的时候啊,我老被人欺负却低着头不说话,你说我是小哑巴。现在,我倒是真的不怎么说话了。身边,没几个可聊的人了。” 一滴眼泪“啪嗒”掉在冰棺上,很快却失去了温度。 “为什么,我以为任何事都无法打败我了,却还是会流泪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成王之路,太孤独了。 第76章 燕丹之死 荆轲刺杀失败的消息很快传到燕国,太子丹也因为此时受到了责罚,但是不是悲伤的时候,嬴政的军队,由王翦、儿子王贲和李信带领,已是兵临城下。王翦在出发前,特意受到嬴政嘱咐,一定要找到魏之仪和五公子。 “现在只能逃到匈奴了。”燕丹的老师鞠武说,“匈奴云氏,已经有消息了。只要太子去匈奴,臣服单于,便可保性命无虞。” 燕丹一笑而过,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他走向地牢,魏之仪正关押在此处。 “我妹妹是怎么死的?”燕丹问。 “齐废后想要她的儿子,所以杀母夺子。殿下已经处理了一切,当时因为形势,所以暂时没有管。”魏之仪没有隐瞒,全都说了出来。 “问完了来杀我了吗?”魏之仪继续问他,话还没说完,地牢的锁已经被燕丹打开,“走吧。” 魏之仪不动,“太子什么意思?不怕我杀你吗或者向秦王告密?” “荆轲死了,秦军已经兵临城下。你只是嬴政的走狗,我没理由继续关着你。”太子丹说,忍不住流出一行眼泪。魏之仪一怔,嘴角抽搐,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但是他却从未如此痛苦过。荆轲,那个人,仿佛昨日才爬上他的院墙,拿着美酒逗着自己。 “嬴政的走狗?太子为何一直如此称呼我?我想我没有针对过太子吧。”魏之仪问。 “秦王的间谍,一直都是你统领的吧,一切都失败了,你对我已经没用了。荆卿说无论如何请我放了你,这是他最后的请求,我必须答应。”燕丹说。 魏之仪皱眉,在想起荆轲的同时,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从屏风后出来的女子,“他的间谍暗线,一开始,其实并不是我在帮他。” 太子丹惊讶地看着他,“最开始是从公主的甘泉宫开始的。”魏之仪最后只留下了这句话,太子一个人在地牢,却止不住泪如雨下,“舜华,始终在帮助他的人,竟然是你吗?” 魏之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了,浑浑噩噩地走出地牢,但是却不想回秦,尽管王翦的军队已经在蓟都外。鬼使神差般,他找到陆离,陆离戴着重孝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中,望着西边的天空,瘦了一大圈,眼眶凹陷,似乎已经流尽了毕生的眼泪。 “我想我要回秦国了,你以后怎么办?……一起回秦国吧。”魏之仪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陆离摇了摇头,“秦国,我再也不会回去了。天下总有能去的地方,我想帮荆轲都看看。” “照顾好自己。”魏之仪正想走,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你真的想回秦国吗?”陆离问。魏之仪愕然,秦国,真的是自己想回去的地方吗? “天下,魏先生也想去看看吧。” “我得守在殿下身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魏之仪说。 陆离却笑起来,“嬴政,你早就背叛他了。又何苦自欺欺人?”魏之仪心里一惊,没有她争辩,踏上了回秦国的道路。嬴政,需要自己的帮助,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 燕国首府蓟都在王翦等人的攻势下,终于顶不住了。燕王与太子无奈只能逃到辽东暂避锋芒,太子丹担心荆轲的遗孀陆离,怕秦军会株连,便将她一起带上了逃亡辽东的道路,还有小悠,他见到陆离,止不住扑向她的怀里,身子不停的发抖,陆离无法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抱住他,将盖聂留下来的扶苏的手作小船塞到他手中,才会稍微安定一点。他还是个孩子,此时却经历着最可怕的逃亡,秦国李信带着几千人,将燕丹等人逼入了衍水,小悠在渡过寒冷的衍水时,似乎染了心悸之症,听到兵戈之声便会浑身抽搐。 见到小悠如此痛苦,燕丹决定将他送回去。 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自己再怎么恨嬴政,也不能拖累小悠。 “其实,我不是你的父亲。”燕丹对着小悠坦白,陆离抱着小悠,感觉他的身子又开始抽搐。陆离对此事,倒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燕丹坦白得这么快。 “秦王政才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是我的妹妹。”燕丹淡淡地说,小悠眼睛发红,抱向了燕丹,“不,他是个混账暴君,我的父亲只有你!” “我打算送你回秦国咸阳,那才是你该长大的地方,你的父亲会保护你的,而不是现在跟我这般,朝不保夕。” 小悠哭喊着,不想回到咸阳,太子丹却不管他,准备了信物,打算强行将小悠送回去。 此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兵戈之声,小悠听到这个声音,又犯起了病,陆离抱起他,“怎么回事?” 燕丹也是十分诧异,来得这么快吗?没等他细想,兵器相击的声音越来越近,“快走,你带着小悠快走,他们来了。”他催促着陆离,让她从房中的暗道尽快离开,去找自己的老师鞠武,既然已经来了,前门后门已经被堵死了,只有走这条暗道才能活命。 “你不走吗?跟我们一起!”陆离哭喊着。 燕丹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要杀的是我?怎么能让我逃呢?而你和小悠,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们?他们是谁?是嬴政?”还没等陆离说完,燕丹抓起佩剑,一把关闭了暗道。 打开房门,他们已经在等着自己了。但是见到眼前的人,燕丹却愣住了。赫然是宫中的甲士,握着刀剑,在等着自己。 “不是嬴政吗?”门口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人,燕丹苦笑道,“是父王要我的命吗?” “事皆因太子所起,大王下令,取太子人头,方可平复秦国之怒。” 一阵刀光剑影之后,燕丹倒在地上,扶着剑,仰天长笑,“荆卿,是丹对不起你,让丹还了你这一条命吧。”燕丹将剑置于脖颈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划下去,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白色,如同那日在易水旁送别荆轲的景象,似乎看到荆轲模糊的身影,持着剑,转身过来却是嬴政,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陆离与小悠在巨大的悲伤中找到了鞠武,他正在收拾行李,“鞠武先生打算去哪里呢?”陆离问。 “在下打算前往匈奴,当日劝太子一同去,太子没有答应,他已经做了赴死的决心了。”鞠武流着泪,却还在安慰着陆离和小悠。 “既然太子让你们来找我,意思就是你一个人没法逃走,让我保护你们吧。一起去匈奴吧。匈奴云氏,本是燕国一支,几十年前受奸人所害,无奈逃亡匈奴,鞠武和其族长少时交好,他会帮我们的。”鞠武说。 陆离有些迟疑,她去哪里都无所谓,既然是太子最后的嘱托,她自然是会跟着鞠武走的,只是怀中的小悠,他是秦王之子,是否应该去匈奴呢?亦或者应该将他送回咸阳? “我也要一起去匈奴!不要让我回咸阳!”小悠哭着说,眼中尽是仇恨。 而在咸阳宫中,几个月过去了,每天都从燕国前线传来捷报,王贲攻城,势如破竹。大臣们面露喜色,只有嬴政,眉头皱得一天天深了。 终于有一天,又有捷报传来,王将军的使者奏道:“有两件大喜的捷报,一是将军攻下了燕都,二是燕王谨斩太子之头来向王道歉,求王宽恕。”嬴政一听,顿感天昏地旋,当他强打起精神往外看时,太子丹的尸体已经抬上来了,而旁边是用匣子装的……头。 像上次一样,嬴政提前遣散了众大臣。他朝那具尸体走去,手中拿着太子丹儿时把玩的木匕首,以前的一切都那么美好,白衣翩翩的少年,人间的阳光明媚……而现在却只剩下眼前这具血迹斑斑冰冷的尸体。 嬴政走近燕丹,不顾浓烈的尸臭和爬来爬去的尸虫,将木匕首塞进了太子丹冰凉的手,嬴政握住他的手,狠狠朝自己的胸口刺了一下,他们之间从此再无恩怨。嬴政笑了,他知道,燕丹与儿时的嬴政都已回到了赵国,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地方,他已无憾。而下一秒,他还是秦王,一个君临天下、没有时间哀伤的秦王。 第77章 王翦殿议伐楚之策,嬴 与此同时,魏之仪也回来了,很长时间未见,魏之仪脸上也多了许多沧桑。“臣向殿下请罪。”魏之仪跪下认罪,最终他还是没能带回五公子。嬴政扶起他,“你受苦了,被太子丹囚禁那么久,以后便不要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待在寡人身边便是。”魏之仪点点头,耳边突然闪过女人的话语。 “魏先生难道不想去天下看看嘛?”魏之仪如同五雷轰顶,这句话,芈瑶说过,陆离说过,荆轲也说过,他们为什么总劝自己去天下看看呢?魏之仪看向嬴政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怀疑。 “寡人打算伐楚,众卿可有计策?”又是一**会,嬴政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扫荡天下,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对于齐国那个软骨头,嬴政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他面前,最后真正的敌人是楚国。他忘不了王后幽幽的眼神,和那封发往楚国的神秘信件。这是对他的报复,他不能轻视,必须拿下来的楚国。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吗?未免太自不量力!”嬴政轻蔑地想。 “王翦将军有何高见?”如往同一般,嬴政问了王翦。 “非六十万人,不可伐楚!”王翦坚定地说。 六十万?不光是众臣,连嬴政都惊呆了,如果按他计划办,这是秦国出兵最多的一次了,他有些气馁,芈王后最后留给自己的,居然是这么难啃的骨头吗?但是很快另一个念头便闪过,他觉得事情更棘手了,六十万,太过庞大了。 “王翦将军真是越来越保守了,禀告大王,让信领兵,不过二十万人,便可平楚。”李信的话给了嬴政一个台阶下。 李信,年仅二十五岁,却是个天才将领,仅凭几千人便逼得燕丹躲至衍水之中,嬴政对他的能力是信赖的。他的话,显然给嬴政打了一针强心剂。 “六十万,开支太过庞大,秦军战线过长,寡人认为不合适,王翦将军可否精简人数?”嬴政问。 王翦还是摇头,“秦国乃楚世仇,全国上下举军抗秦,不是容易拿下的,如果要稳妥,非六十万不可。” “王翦将军东征西伐,太过劳累了,还是让李信与蒙恬带兵伐楚吧,给年轻人一点磨炼的机会。”嬴政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王翦此时已经不是嬴政刚登基之时,那个年轻气盛的将军了,长年征战,王翦也逐渐成为了一个满脸沧桑皱纹的战神。秦国的战神,战场上无往不利,只有王翦自己知道这个名号意味这什么,他想起了许多年前成峤说的话,那些疯话,竟然被自己记了这么多年。 “王翦老不堪用,请大王让王翦解甲归田吧。”王翦对嬴政说。 在街头的酒馆中,王翦终于卸下了战**号,一个人似乎很悠然喝着酒。 “你真的要回去吗?”巴清忽然出现,王翦却不意外,这酒馆本就是巴清的产业,每次打战回咸阳他都会来此饮酒。 “楚国不仅幅员辽阔,而今楚国人更是恨死秦国了,哀兵必胜,李信恐怕要败啊。王后死,昌平君反,现已经举国抗秦,非六十万不可得。大王还是猜忌我啊,六十万军队,不仅军费花销巨大,他更担心的是我拥兵自立。”王翦继续喝着酒,言语中似乎说着别人的事,十分平静,“不回去养老还能去哪里呢?” “养老?养什么老?”巴清气得拿下他手中的酒,“既然大王猜忌你,你就让他不要猜忌你就是了。人所贪恋的,无非钱与权,而你跟随他,什么都不要,你觉得这合理吗?”王翦愣住了,随即又是一笑,这就是秦国最厉害的商人吗? “我知道怎么办了。放心。”王翦一饮而尽。 不出王翦所料,李信最终败了,还是比樊於期伐赵损失更重的惨败。中了项燕的圈套,损失了将近二十万人,自己都差点没保住性命,被项燕尾随在后追了三天三夜,十分窝囊,率残部逃奔回秦国。 看着李信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连嬴政面子上都有点挂不住,又是心疼自己的二十万将士,连杀他的心都有了。李信身穿素衣,不停在殿下请罪,“请殿下以信之性命祭奠二十万将士!” 在尉缭和李斯等人的劝说下,嬴政还是冷静下来了,现在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使局面变得更糟。能破这个局的人,只有他,秦国的战神——王翦! “李信将军起来吧,如今就算寡人杀了你,二十万将士也回不来了,而李卿为国鞠躬尽瘁,忠心日月可鉴,如果寡人此时杀了你,岂不是寒了伐楚将士之心?楚国不好攻下,寡人便肆意杀人,以后有谁帮寡人伐楚呢?李信将军有心补过,就从伐楚最底层的小将做起吧。”嬴政说。 李信听了这话,更是痛哭流涕,俯在地上起不来,被内史搀扶起来,依旧是摇摇晃晃,“殿下之恩,信永世难忘,在下能力浅薄,恐怕不能替殿下伐楚,只能让王翦将军再次出山,楚国才可拿下。”嬴政点点头,正想怎么说请王翦的事,李信便说出来了,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即刻前往频阳东乡,寡人亲自请王翦将军出山!”众臣又是一片诧异,尉缭听了这话反而只是叹气,秦王啊,果然是能屈能伸,人心都被拿得死死的,又不禁开始担心王翦。嬴政生性多疑,王翦如果真的调动了秦国全部的精锐,难免被他猜忌吧。 王翦正在家中休养,突然听仆人说大王来了,倒也没露出太多惊讶之色,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殿下,臣要美田宅园池,为子孙基业。”当嬴政向他道歉,问他怎么才可出山时,这是他的回答。 嬴政眉头一挑,显然没想到王翦会这么回答。 “殿下自幼与王翦相识,不如将话说开,殿下是怕王翦带兵不归吧,此事,殿下无需担心。”王翦淡淡地说,“所以请田宅为子孙做打算。”嬴政点点头,放下了心里的疑惑,突然想起了巴清,“为子孙做打算,不为自己打算吗?将军之妻去世多年,是时候续弦了,当日寡人答应过巴清,许她再嫁,待足下平定楚国回来,便将此事办了吧,成就一段良缘佳话。”王翦不知道嬴政此话到底是忌惮自己,还是存了真心,他们俩人早都已经变了。但是一想起巴清,他的心便不复平静,她帮了自己太多。 很快,如上次出兵赵国一般,嬴政又亲自来灞上送军南下。王翦辞别了秦王,飞快奔往楚国前线。事情并不顺利,楚国的封君都团结起来,王翦并没有机会。只能以逸待劳,坚壁清野,六十万军队的数量,对楚国也是个巨大的威胁,令项燕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每日派人挑衅王翦,试图激怒不可一世的秦国人,两人拼着耐心。 是王翦赢了。 由于楚王的催促,项燕终于决定出兵。正好合了王翦的心意,一举击败了项燕,也趁着项燕分身乏术,俘虏了楚王。项燕吃了个大亏,知道不能强打王翦,只能向南退守,立逃回楚国的昌平君芈启为新君。 “虽然土地被秦国侵占,只要我们楚国人还在,一定能再次复国!”项燕说。昌平君接受了楚王之位,楚国,必须要有人站起来,他们在淮南继续集结着军力,准备向秦军反扑。当日怀王被虏,郢都被攻破,天下都以为楚要亡,可是楚国没有,依旧顽强地挺过来了。这是独属于楚国的坚韧风骨。 嬴政得知楚王被俘,更是喜出望外,王翦终究是办到了。但是项燕和昌平君却跑了,让嬴政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本以为已经摆脱了,芈瑶那张哀怨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还有那句冰冷的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让你看看吧,不会再有机会的。”嬴政亲自前往了楚国。 魏之仪身为秦王侍卫,也是一同前往楚国。出发前,魏之仪最终决定去看看她的儿子,扶苏。虽然回来很多天,却依旧不敢面对他。一看到扶苏,便会想到他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折磨得魏之仪心里无比压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在宫中看到扶苏便会远远避开。 但是,他明白,无论对谁,他必须要有个交代。 “臣要去楚国了。”他来到王后曾经的寝宫,只有扶苏住在这儿了。他低头说着这句话,不知是告诉扶苏,还是告诉芈瑶。 “先生为何对扶苏避而不见?扶苏做错了什么,请先生明示。”扶苏见到他,连忙跑上来抱住他,生怕他跑了。 “公子没有做错什么,是臣对不住你们,才不敢过来。”魏之仪说,眼睛却呆呆地望着寝宫深处。 “我们?先生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扶苏听人说,先生在燕国九死一生,才回到秦国的,以后不要再走了,好吗?”扶苏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是泪痕。 “对不起,没能带回小公子,但是你的小船,我已经给他了。”自从燕丹死后,五公子下落不明,陆离也失踪了,魏之仪觉得此事蹊跷,想等从楚国回来之后仔细调查一番。 “王后,她最后几年,过得怎么样?”他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傻傻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母亲,是怀着对父亲的恨走的。”扶苏木然地说。 “是吗?想必她也恨我吧……” “不,母亲说是魏先生救了她,让我以后都听先生的话。” 魏之仪愕然,又想起了那日在宫墙上救她的情形。平日是嬴政的影子,转头便能看到她,她总是温和地笑着,在宫闱里是一道罕见的光芒。对她来说,自己是嬴政的一把剑,不断刨根问底,伤害着她,而她,始终没有恨意吗? “扶苏啊,楚国的景色一定很好吧。”魏之仪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如往日芈瑶那般。“真想去看看。如果能带着……”魏之仪始终没说出下一句话。 嬴政与魏之仪来到郢陈,魏之仪见着嬴政一股意气风发,势在必得的样子,不像往日那般替他开心,心里却多了许多叹息。无论是谁,都已经变了。 “只要打败项燕和昌平君,天下,还是寡人赢了。”嬴政登上楚国王宫最高的阁楼,望着东方说,那是项燕所在的方向。魏之仪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盯着底下王宫,这是她长大的地方?突然反应过来,她不是在王宫中长大的,是在项地,嬴政目前最大的敌人——项燕家中长大的。那个哥哥,对她很好吧,那份神秘的信第一时间便是发给他的。魏之仪胡思乱想着,突然迎面撞来嬴政狐疑的眼神。 “最近怎么了?太累了吗?五公子的事,是燕丹太过狡猾,你不必如此自责。”嬴政说。 魏之仪还是苦笑,“五公子,下落不明,等从楚国回来之后,之仪还是会赴往燕国,查找他的下落。其实,他的消失,背后有一个关键的人。” “谁?”嬴政追问道。 “陆离。之仪认为,是她带走了五公子。臣必须要去寻找她的下落了。” 嬴政却叹了一口气,“此事就是你的执念吗?在燕国,经历了很多吧,你变了。” 第78章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终于到达了大决战之时。王翦、蒙恬不断蚕食楚国国土,打到了淮南,项燕与昌平君的大本营。 项燕擦拭着宝剑,秦国军队已经是兵临城下,无论如何,明日必定是一场恶战。赢不了的,实力差距太大,但是项燕已经别无选择。投降?项燕的人生没有这个词。项氏一族,是楚国最强的战力,永远不向人低头。他忘不了穿越秦国重重封锁,传回来的那封信,准确来说是一封血书,尽管依旧是小妹芈瑶娟秀的字迹,但在他看来,字字带血。 “如果有人待你不好,我便狠狠收拾他一顿。”这是项燕对最爱的小妹曾经说过的话,却难以兑换这个承诺了。 项羽,他的小孙子跑进来,大声嚷嚷:“祖父,明日让我和你一同上战场吧。杀了那些秦国人。替楚王和公主报仇!”紧随其后的是项梁,他的儿子,捂住项羽的嘴要将他拖出去。项燕见他这幅鲁莽的样子,与自己年轻的时候甚是相似,又想起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父亲?”项梁见他落泪,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想起以前的事,小羽和我很像呢。”他起身走到项羽面前,紧紧盯着他。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也有了儿孙,本决定要忘掉的事,却忽然浮上心头。 “明天我也要打仗!”这个九岁的孩子还是继续嚷嚷着,声音稚嫩,眼神却坚定。 “明天你带小羽走吧!”项燕对项梁说。 “为什么?我不怕死!”项羽抬着头争辩着。 “孩子,不是不怕死就能成为英雄的,最重要的是不能枉死。”项燕继续摸着他的头,“记住一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羽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祖父的意思是,楚国一定能复国,对吗?”在被项梁拉出去的最后一刻,项羽大喊道。 “有人,便有希望。”这是项燕最后的话,项羽永远忘不了。 大决战过后,项燕不堪被秦国人俘虏,自刎而死。周围是重重包围的秦军,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那声音无比雄厚悲壮,连在外围的王翦听到都忍不住身体一颤。 本来是杀了昌平君与项燕,王翦要带一半部队返回秦国了,在外拥兵太久,秦王也难免忌惮。剩下楚国旧部让蒙恬扫荡就可以,但是王翦还是不放心,在听了项燕的遗言后更是如坐针毡。难道楚国还有什么后招吗?伐楚之战,从未如此疲惫,即使获得了胜利,见到满目疮痍,王翦并未卸去重担,心里的担子反而越来越沉重了,他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即使回了秦国,也不会轻松下来。 “项燕,无论你还有什么花招,都全部使出来吧。”王翦不顾身体愈发沉重,向南一路推进。 在咸阳的巴清,得知王翦已经平定了楚国,也是喜笑颜开,他,终于能回来了。巴清数着他回来的日子,守在秦军回国必经的酒馆,在此处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一日日却过去了,秦国的士兵陆续回乡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消息。 “王翦将军说,怕项燕还有什么后招,继续往南了。”一个楚国回来的士兵说,他的手残疾了,无法再举起武器了。 “将军去了江南之地。”又几日,一个返乡的士兵边饮酒边说。 秋去冬来又一年,王翦还是没有回来。 “将军可厉害了,我听说他平定了南越,大王置了会稽郡。”一个小伙计听到下面人说,连忙报告了老板娘巴清。 “那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巴清终于等不住了,“当日是要铲除楚国余孽,如今楚国已定,是时候回来了。不然,我亲自去找他问清楚。” “南越瘴气之地,万万不可去啊!而且外面兵荒马乱,太危险了。”伙计们都这么劝她。 巴清不顾小伙计的劝阻,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要出关去南越。出门时,却突然撞见了一个背影,“王翦!”还没看清,她便激动地喊道。那人转过身,却是王贲,他的儿子。从相貌到领军才华,任何一方面,都与他十分相似的儿子。 他身着甲胄,手上拿着一个很大的方形匣子,手止不住地发抖。“这是父亲最后的东西。”巴清眼前一黑,流着泪打开那个匣子,赫然是王翦最常穿的银甲战衣,已经有些破破烂烂了,可是他始终没有换上秦王赏赐的新战衣,固执地穿着这件旧铠甲。 “父亲征战南越太过劳累,不幸患了瘴气之疾,在归来之时,已经不治而亡了。”王贲红着眼,“我也是第一时间听到噩耗,匆忙往咸阳奔丧。这是父亲的东西,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说让我把战衣交给你,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是第一次打胜仗所穿的战衣。父亲说,最对不起的便是清君了,既已许国,再难许君!” “他对我没有想说的话吗?”巴清哽咽地问。 “父亲还说,想和君说的话太多,一时无法动笔,只能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你,父亲的一辈子已经在这个匣子的战衣里了。” “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入关了,不日可到咸阳,大王亲自来迎接,父亲这一辈子为秦国做的太多了。” 那一天很快便来,咸阳城门大开,嬴政穿着最隆重的礼服,亲自来到城门外,迎接秦国回乡的武士。 走在最前面,是王翦。由王贲扶灵,将他带了回来。这个在外戎马多年,漂泊不定的灵魂,秦国的战神,终于回到了咸阳。平民百姓也站满了旁边的道路,身边都是哭泣的声音。王翦,秦国战神,当之无愧。他的遗体将置于咸阳最隆重的玄钟阁三日,受百姓跪拜。嬴政亲自将王翦的遗体送往玄钟阁。 此时,玄钟阁的门口赫然出现一个戴着重孝的女人。嬴政恻然,却还是要面对她,巴清。对待她,嬴政的心中始终是心怀愧疚的。 “清君,王翦将军已经去了,是寡人对不住你们。请君节哀。寡人会替君再寻一良人……” “大王,以前不是问清要什么奖赏吗?”巴清没有流泪,却止不住声音中的哀伤,“那就赏清一块贞妇牌坊吧。” “清君如此执拗,一辈子都无法嫁人了,可否真的想好了?”嬴政问。 巴清只是笑了笑,“他把一生都交给清了,我会守护好他的。”嬴政一愣,还是答应她的请求。 巴清脚步摇晃着回到了酒馆,嬴政的旨意很快便传来了,他所给的,不光是一块简单的贞妇牌坊,更为她筑了一个高台,名女怀清台。这个小酒馆,当日执意买下来,巴清从来没有说过原因,这个小酒馆在咸阳城外,每个返回秦国的士兵,都会经过此处。一切都是守株待兔罢了,有一天,从楼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巴清往下一看,是他,当日那个悄悄走掉的人,又回到了咸阳。 “真巧啊。”巴清从楼上下来,笑语盈盈,终于等到这只狡猾的兔子了。 王翦露出尴尬的表情,“对不起,那日护送少主便先走了。” “那就饮酒赔罪吧。”巴清狡黠一笑。 回忆不住地涌来,巴清看着他的战甲,喝得烂醉如泥,心如槁灰。王翦胜了天下,却始终胜不过上天。 天命难违。 那些年月时光,都悄悄过去了。 王翦的死,令嬴政也有些萎靡不振,正烦恼之时,突然又见魏之仪收拾好,来向他辞行了。 “你要去哪里?不是说好留下来吗?”嬴政有些惊讶地问。 “去寻找五公子,顺便看看天下。” “小五找不到便算了吧,你平安才好。什么时候回来?” 魏之仪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突然跪在地上叩首道:“臣是来告别的,多谢殿下多年的照顾。” 嬴政的神情依旧平静,只是激动的话语出卖了他,“你不会回来了?为什么?天下快平定了,以后我们一起去巡视天下!” 魏之仪苦笑道,“因为我无法陪着殿下身边了,我背叛了殿下,我与荆轲交好,甚至对殿下的王后都怀有特殊的感情,以前我从未意识到,可是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嬴政默然,慢慢走到他面前,“难怪你变了,他们对你的影响这么大吗?当日不是师父让你帮助我,你连师命都不听了吗?” “师父是让我来辅佐殿下,可是师父也说了,很多时候我应该做出自己的选择,现在我的选择便是离开殿下。殿下的道,终究不是我的道。”魏之仪面对嬴政,毫无畏惧之色。 “你不怕我不让你走,甚至杀了你?”嬴政突然问。“所谓‘侠以武犯禁’,再锋利的剑,不为寡人所用,也不必存在了。” “殿下真这么做,便不是殿下了。小政,你不光把我当成你剑吧。”魏之仪说完此话,便起身离开了蕲年宫。却又听到嬴政的声音。 “留下来,我还没有赢你。” 魏之仪终于流下了泪,他不知道嬴政是什么神情,但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嬴政坐在王座上,想到了以往的点点滴滴,他像自己的大哥一般,在校场将狼狈的自己打趴在地上,总会向他伸出手扶他起来。“跌倒便要站起,下次一定就能赢了。”可是,终究还是没能赢他。以后,也没机会了。 第79章 终章·顶峰 又是一年过去了,传来了收复齐国的消息,俘虏了齐王建,那个曾经将他狠狠摔在水里的人。看到他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嬴政心里却没有喜悦,大仇得报,天下平定,却不如他所设想那般,很早以前他本以为自己会是狂喜的,如今却是十分疲倦。 下一步是什么呢?尊为皇帝,封禅泰山,君临天下,剑指匈奴……群臣吵吵闹闹地提着建议,而始皇帝嬴政只想好好睡一觉。 曾经的人都不在身边了,与谁一起看遍天下繁华呢?夜深,嬴政走到书房中,巨大的七国图依旧铺在地上,他缓缓踩上去,躺在上面,那年就是于此意气风发,说要一起去看海,要建造长城,要修筑九层地宫,要将咸阳建为天下的中心……他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洁白如雪,却空无一物,似乎又包含了世间万物,广袤辽阔,无边无际。 作者有话要说: 填完坑了!嬴政到达了顶点,也是孤独的顶点。所有人都离开了,代表着所有的软弱、情感都消失了,从此之后,便是鞭笞天下的千古第一帝。 第80章 后记 这是一个孤独的故事,从一个小孩脆弱的眼泪开始,最后他成为了统一天下的英雄,威震四海的皇帝。帝王之路,是最孤僻的道路,舍弃自己的软弱,剔除自己的情感,不能让任何看破自己,手腕无比强硬,方能扫荡六合。凉薄,无情,冷漠,残暴……他带着无数的面具,世人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嬴政。或许,他也有自己的感情,也爱过别人;他求遍长生不死药,却对着韩非的文章说出死不恨矣;他胸怀天下,雄才大略,有着通天之志,从孩童时便夙兴夜寐,扛起了天下的未来。 到最后,他始终是倔强的,临死之前还能出海射杀大鱼,与海神战斗,从来不信天命,永远都是骄傲的,这是千古一帝的尊严,即使是面对死亡,也永不妥协。 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秦始皇还是打算分两部来写的, 第二部打算将男主换成扶苏和小悠,所以上一部就暂时到这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