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航灯不会再亮》作者:问潆 简介: 我不敢在佛前说谎,甚至是布一个你会爱我的局。 遂姻缘相伴。 求得一份姻缘牌,我笑着问他:“这辈子要真栽我手里了,会不会后悔?” 他只是搂紧我,呼吸熨烫住我的心,像瞒天苍穹普度而下的光耀。 “何其有幸,被你收服?” 万丈红尘下,名利漂浮,浮云皆似镣铐,铐住一往情深,她像只失明的斗兽,困在他的情海整整六年。 后悔么?她没有,她暴戾撕咬开枷锁,冲他跑去。 衣香鬓影间,他是她最炙烈滚烫的悸动。 而他,亲手为她铸就爱的高塔,午夜航灯不会再亮。 【清冷颓丧女明星&京圈冷傲太子爷】 午夜熄灭只为你亮的航灯,也算是一场浸没在名利场里的风花雪月。 HE,这是成年人的童话甜文,主感情,而非娱乐圈。 第三人称写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破镜重圆天之骄子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倪漾,陆司敬┃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浪子回头。 立意:追寻真爱的路上,追求更好的自我。 第1章 .偏航筹码都揉了。 已经记不得是京城多少个雪夜。 银装素裹萧肃的冷,冥冥笼罩漫天寒夜,北风迎风月,火热又暧昧的场合下,欢笑一片,倪漾笑意嫣然推开包厢大门。 里头璀璨迷眼的光色落在她身上。 女人一席雾霾蓝银闪的一字领薄款礼服,略施粉黛的眉眼有青山远黛的雾感,浅咖琉璃般的瞳色,精致如出水芙蓉。 肌肤白皙,骨感美更是在肩臀线条下玲珑剔透。 稍稍风情的一眼,包厢里一众的目光就聚集到了她身上。 仿若她生来出挑,就该是全场焦点。 而这齐聚的目光里,倪漾捕捉到一抹眼神,黑白分明的,冷傲如雪松,疏离至极。 四目相撞的那秒,他眼底毫无波澜,甚有一丝不耐。 不过多久,似觉无趣,先挪开了眼。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想来也觉可笑,那晚包厢里那么多人,她唯独注意到了他。 男人不过随常的衬衫西裤,意气风发坐在一堆人中间,喝酒、玩骰子、甚至还有热情娇媚的女人作陪,好似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浑然天成的压迫感,自有的气势,连一旁在娱乐圈里绝对说得上话的大导演唐离山都不妨喝酒赔笑,找话题攀谈。 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而倪漾今晚就是被唐离山喊来的。 唐离山在业内身份是导演,也是离笙传媒背后二把手的投资方,对旗下艺人的行程都占一定话语权,别说倪漾这个已被公司雪藏近两年的“过气”演员。 日新月异以流量称王的行业,倪漾当年的确红火过,也拿过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但在事业上升期突然得罪另一个极具权势的大导演而被封杀,后续便是一落千丈。 再到现在无人问津的状态,唐离山喊她来参局似乎已是对她的眷顾。 用唐离山的话来说,就是识相点,不要浪费了天生的好皮囊,前面的事情发都发生了,也不管了,就看这次,指不定这次攀上了真能翻身。 翻身?靠什么?靠一个能对抗当年那个大导演权势的男人,然后乐此不疲地玩儿逃不走的规则游戏? 那这和当年她没得罪大导演的下场不是一样? 倪漾轻轻哂笑了下。 在这个圈子里,能靠关系扶摇直上的不在少数,可真正稳衡持久的又能有几个?更何况,新人层出不穷,爆红的手段一个比一个潮流,倪漾早不觉得自己能东山再起。 经过这两年,颓和丧就像是复刻在倪漾身上的枷锁。 经纪人覃靓看她日复一日的堕落,到真就连小配角都资格演了,气她真是一点儿都没了当年稚气未脱就进演艺圈时的拼劲儿。 每逢这时,倪漾只是笑笑,眉眼晕染出的风情就像是密封瓷瓶里浸不出的色彩,荒芜,冷萧,见不着底。 “覃姐,我都这么跌份儿了,您还愿意带我?”倪漾之前问过覃靓。 覃靓只是冷笑,一双堪比艺人精致的脸上最近打了玻尿酸,看上去总有点不和谐的肿,但五官还是凌厉的漂亮。 “那还能怎么办?”覃靓老习惯手里夹了根女士吸烟,火光蹙燃烧上去,袅袅余烟就化开在倪漾眼前,将她的举手投足衬得更加妩媚。 覃靓说:“你出道就是我在带,我还能把你砸手里了?” 覃靓倒是真待倪漾不错,就是平时严格了点,就雪藏的这两年,也管她这管她那,严格控制她体重,绝不同意她夜不归宿,说是机会都在生活里,指不定唐离山那老头子哪天开窍,能重新给找机会。 这不就给她说中了? 唐离山下午一通电话,喊倪漾晚上空出时间,一起参加个局。 午后艳阳孤寂消失在浓厚云层,昏昧感浓烈压在窗柩,是落雪的前兆。室内温度逼近二十七度,室外却是风声猎猎的零下摄氏度。 倪漾站在试衣镜前,换下一套又一套存在衣柜的礼服,铺散在宽敞沙发上,看似隆重。 唐离山的短信也在这时到来:[来,就给你《木梨花》女四。] 又一次交易性质的对话,之前在公司就有一次。 倪漾不知道为什么唐离山这么执着今晚要她去,明明之前...... 倪漾换上最后那套雾霾蓝的礼服,看到消息,捏着手机的手劲无端紧了紧,像是掌心尽是沙漏,牢牢握着,就不会溜走一般。 走之前,覃靓看倪漾打扮潋滟,脸上表情还是不变的死板。 她没忍住,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她一顿:“局上都是大老板,指不定一起吃个饭喝个酒真能拿到复出的本子,你最近不是缺钱?这就是机会。” 说到这,她还不忘提:“就那方翎翎,唐离山才捧她多久,半年都不到吧,人最近都说要一起参加年底的跨年晚会了,你说离不离谱?所以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以,你在这个圈子里这么久了,有什么不可以?” 倪漾只是笑了下,单薄的眼线微挑,弧度都蛊惑。 那抹勾人的笑却早在多少年的名利沉浮里没了温度:“唐离山说只要我这次肯去,到时候就给我那个小成本文艺片的女四。” “什么玩意儿?”覃靓顿时来了火,眉头皱起,“他上次不是说是一部动作片的女四?” “那有什么区别?”倪漾毫不在意地笑说。 据说动作片只能是个不起眼儿的女五。演哪个,似乎都无所谓了。 “当然。”覃靓反倒气不打一处来,“就唐离山那《木梨花》的破本子,压在手里起码三年了,好歹动作片还是个新本子,合作演员也都在线,我上次明明和他都谈好了,这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倪漾最终没有多说。 只是在上车后,替覃靓点了根烟,递到她手里,目光漫不经意地探向户外阴云遮蔽的沉黯,没来由地轻喊了声:“覃姐。” “怎么?”覃靓气还没消,又被热风吹得闷,随手开了点窗,顺手掸开扑簌簌掉落的烟灰,不怎么有耐心地应她。 倪漾转过头,沉静看她。 覃靓却在目光撞上的那瞬,呼吸微重。 好似意外在这一眼里,她看到了倪漾这两年风情万种假意的背后,被名利中伤的颓败和随波逐流,连那些浓稠黯淡,也只在她轻轻一笑之后,如同崩陷出裂纹的河床,支离破碎。 “怎...怎么了?”覃靓心生不好的预感。 倪漾只是吸了口气,淡笑:“我现在除了一个小广告,就没有通告了吧。” “嗯。”覃靓皱眉看她,知道她是又灰心丧气了,赶紧力挽狂澜,“唐离山不是说要给你角色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离复出不远了,怕什么?《雾凇》剧组那边签了约的,只是没开机,后续肯定会有交待,才两年而已,接下来两年,覃姐带你冲回巅峰。” 不知道为什么,倪漾原先只是想说自己可能要准备退圈了,偏偏覃靓这句话,又勾起倪漾当年走投无路,为了赚钱,站到入圈的第一场海选舞台上,表演着并不熟悉的片段,评选人就是覃靓,是她给了她第一个通过的绿牌。 乍一回头,出道至今,也有八年了。 倪漾琉璃浅色的瞳眸被光晕刺得,有了点湿意。 似是担心她,覃靓还在送达之前,叮嘱她:“放心,我和唐离山讲清楚过,他不会拿你和资本开条件。” ...... 一晚的纵情声色,唐离山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全场的那个男人身上。 而倪漾也是随唐离山就近坐,才从旁人的打趣和逗乐中听到了男人的名字,陆司敬,京城陆家人,交织着权势和声望的那个陆家。 似乎连对视都不需要,仅仅一个名字,就能拉扯出不同阶层绝无仅有的疏离感。倪漾在这个圈子里久了,又碰上之前那个导演的事儿,早有芥蒂,何况是眼前这个高不可攀的男人。 而唐离山似乎看倪漾进门之后,陆司敬给出的目光很隐晦的赞许,这会儿更热情地介绍了:“陆总,这是我们离笙传媒下一阶段打算力捧的演员,倪漾。” 力捧?他在骗鬼? 但凡关心点娱乐圈八卦的都知道她现在早没人捧。 这话唐离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是觉得陆司敬有多好骗,真当他人傻钱多? 倪漾觉得好笑,唇角扬了点,好在忍住了,只留些散漫的情绪游刃有余在这暧昧的光影下。 不巧,都被陆司敬捕捉在眼底。 似有一瞬,他看她的眼神变得颇有意思,一双桃花眼微微敛起,似无意略过她,又似认真捕捉她看去的目光,有几分青涩,亦或是,有几分这种风月场该流露的大胆媚感。 可惜,都没有。 倪漾情绪收敛之后,眼神就如冬日清潭下冰封的死水,微澜都毫无,仅剩丝丝微不可察的防备。 唐离山皱眉看了眼她,再明白不过的暗示。 倪漾很冷静地笑笑,有模有样地递上酒杯,“陆总,喝酒么?” 陆司敬接过酒杯,随口一问:“几岁了?” 倪漾愣了愣,莫名的眼神,“二十四。” 似是嗤笑一声,陆司敬看向她的目色晦暗不明,眼底的深不可测像是要把她看透,语气却暧昧:“就是你?唐老板说的人?” 仅仅一句话,就把倪漾从懵懂拽回清醒意识。 兜头冷水泼下来的冰凉感觉,唐离山前前后后的说辞,包括今晚非要她来,来了还给她塞了张空白支-票的意思,原来真的是拿她和资本开条件。 早就传闻唐离山想脱离离笙传媒做自己门户下的产业,又闻陆司敬最近似乎有在投资这一块,如果今晚能搞好关系,似乎就踩上了完美的跳板。 看他现在的样子都想把她直接送到陆司敬手里去了。 倪漾夹在其中,讽刺和可笑在心头一点点地迸发出来。 一旁同一圈子里的人还有插科打诨的:“唐老板,你这推荐一个的行为可不厚道了。” 唐离山连连赔笑:“哪能是那个意思?贺老板就别开我玩笑了。” 周围玩笑声不少,连晃眼的顶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缱绻的暗感。 背景越深,越压得男人眼底似有若无的戏谑重,笑是冷的,气质是傲的,什么惶然失措都像是倪漾一个人的被动承受。 而陆司敬只是咬了根烟,抬手拢火的姿势随意又轻佻,火烧烟尾后,光影灼热,烧得她心慌。 像是站在云端的看客,仅此而已。 倪漾越发觉得包厢里闷。 没多久,她就以去洗手间为由,出了包厢。 终于,露台外光风霁月,连冷风都变得温和。 倪漾脱离刚刚不适的环境,意外从手提包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想来应该是上次朋友遗落的。 倪漾随手给她发了个消息:[烟还在我这,记得来拿。] 那头很快回应:[不试试?还是很讨厌烟?] 倪漾被风吹得鼻尖通红,白皙裸-露在外的肩膀不时被风雪砸上,也多几分僵硬,她呵了口气暖手:[嗯,还是很讨厌。] 消息刚发完,她就看到手提包里安稳躺着的那张支-票。 她站的那个位置,光影晦暗,连风都要拐弯,落寞悄无声息。 在支-票被揉成团的那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似笑非笑的—— “筹码都揉了,这是不想谈条件了?” 第2章 .偏航名字不错。 场面仿若一瞬静滞。 风撩起倪漾墨黑色的波浪卷发,散在她眼前,被冻出水雾的双眸,依旧看清身后西装革履朝她走来的人,是陆司敬。 男人简约的黑衬黑裤,长身玉立于风口,顶灯光影昏昧,融在醉人的酒精里,把他那点锋利感都弱化了。 他的瞳色很深,浓墨般的深不见底,光线束缚,他微扯起唇角,几分痞雅,又几分孤傲,微敛眉眼的对视,直勾勾的像是只盯着她。 霎时间,倪漾恍了神,捏着手提包的手劲松了点。 虽没亲眼见过,但多少听过陆司敬在外的风声,举手投足的优越,一看即薄情的绮糜,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败于这位风流太子爷旗下。 只是,现在受困的,好像是她。 因为刚才那张支-票的签署,是陆司敬的名字。 无端,倪漾把支-票紧紧压在她冰凉手掌和手提包之间。 穿堂风裹住局促跳动的心脏,她轻轻笑了,眼尾扬起轻佻的弧度:“陆总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一张无效的空白支-票,能算什么筹码?” 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甘堕落了?还是真的放任逐流了? 学着自己从没有过的样子,任由风尘和放肆在她凌乱的发梢一点点浮现出来,尽可能配合裹挟住陆司敬这颗浪子悬浮的心。 像是恶作剧无法收场,倪漾知道什么能讨好这位太子爷,却又知道他讨厌什么,她随手从烟盒里敲出一根女士香烟,五指拢住火光烧上,她拇指和食指随意捏住烟身,轻吸了口,不过肺,就轻轻吹出,化开在他眼前。 任由烟雾迷住他们交织的目光。 她笑了,凄凄淡淡的,直截了当说:“如果今晚是这张支-票起作用,陆总就不怕黄河不清,我们唐总另有心思?” 陆司敬敛起眸,毫不在意盯着她,一川秋水在冬夜凛冽,“我怕什么?” 是啊,他怕什么?倪漾突然看明白了陆司敬从头到尾的眼神,明显早知她的身份,也知道唐离山到现在为止谎话连篇,但他就是来了点兴致,没戳穿,隔岸观火这出戏演下去的发展罢了。 而她,蓦然成了这场戏里最大的笑柄。 倪漾忍着颤抖的渴望,抬起头,目光直直撞上去。 这下,锋芒和柔软的冲撞,谁都没说话,很奇怪,倪漾没在陆司敬眼里找到不屑一顾的抵触,反倒是意味不明的笑更甚。 而某一瞬,陆司敬看她的目光变得很深邃。 他眼底一刹涌过的深邃像是烫了温度,熟稔到不像话,乘胜追击炙烤住她心里那一池清月,都快要被搅乱风云。 “你叫倪漾?”他依旧挡在她面前,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倪漾的五指捏得更紧。 身后的风雪交加彻底压垮她浑身内敛的倒刺,气氛一度走向诡异的缱绻,连刮到耳边的风都在他眼底跃出的笑里骤然缠绵起酥意。 她只听他云淡风轻说:“名字不错。” 霎时间,倪漾像是被捉住把柄,一颗心脏无限度地在冷风中沉陷下去。 她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是一场较量,她本就不是优质的选手,对话不过寥寥几句,谁输谁赢就立竿见影。 而今晚,就是一场试练。 倪漾被烟呛得生生咳嗽,似乎成了她最后的记忆。 她敷衍了事,陆司敬视若无睹,唐离山再意图不轨,最终都没发生所谓的浸-淫纵乐,也没更多唐离山意图成真的歪念。 结果是,两天后覃靓直接撞开了唐离山办公室的大门。 烟雾缭绕之下,高窗防窥玻璃俯瞰整座京城脉络的磅礴豪华,而此刻,休息室里凌乱一片,不知名的新签约练习生正在唐离山身边进行“密谈”。 碰巧,方翎翎是这全程的旁观者。 覃靓眼睛一瞥,就震慑到衬衫领口微乱的练习生,还有一向在外清纯示人的方翎翎,两个人的脸色都没比唐离山好到哪儿去。 “都给我出去!”覃靓压不下火气,无差别攻击,暴怒的眼神发冲地瞪着唐离山,咬着牙说,“我有事要和你谈,就现在!” 在离笙传媒的人都知道,覃靓和唐离山算是裙带关系,覃靓的姐姐是唐离山前妻,当初圈子里一场闹事,唐离山没保得住覃靓姐姐,倒是机缘巧合把覃靓保了出来。而两人工作配合一直良好,覃靓替唐离山赚了很多钱,也从原先的普通经纪人成了现在传媒圈的经纪一姐。 靠她的本事,手上的艺人完全可以多一个名额带顶流,但覃靓提过条件,是一定要把倪漾留在身边。 方翎翎要带新人走的时候,还收到了覃靓横来眼神里的一记警告:“下次,别再让我看见这种事情,听见没?” 方翎翎虽有靠山,但毕竟没覃靓在离笙传媒有话语权,这话覃靓当着唐离山的面在说,自然不怕唐离山再搞维护那套。 唐离山看覃靓一副气冲冲的样子,身后还没有倪漾,倒是新奇。他懒散靠在沙发上,笑问:“倪漾呢?” 覃靓直接把剧本摔在唐离山面前的茶几上,“你还有脸问我倪漾?” 她那晚给倪漾打预防针,不代表她不担心,唐离山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 前两年说好听点不动倪漾,是他最后那点良知,怎么?现在连良知都被狗吃了? 覃靓冷眼讽刺看他,冷笑道:“是那晚不满足你了?倪漾现在连《木梨花》的女四也没了?唐离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雾凇》那边也迟迟不给开机的通知,这背后到底怎么回事我想你不会不清楚。你可以压着不给戏,但你现在随便塞给她一个舞女的角色?这剧本到现在连导演都跑了,没法敲定,做人是没你这么没底线的?” 但凡扒过倪漾背景的八卦媒体,都知道她母亲是当年靠舞女一角红极一时的女演员,成也舞女,败也舞女,她母亲最后意外死时穿的还是舞女演出的裙。 连八卦媒体都忌惮的过去,唐离山现在明晃晃摆在倪漾面前。 一场硝烟四起的对峙,就在离笙传媒大楼最高层激烈上演着。 然而,现在正在前往广告拍摄现场的倪漾并不知情。 她还在和手机那头的朋友密切联系着。 朋友就是久违导演圈的知名女导演兼摄影师黎笙。 黎笙自从三年之前突然宣布休息开始,就一直没有公布后续。 圈子里很多人以为她是隐退了,但只有倪漾知道,她出国是真正放手京城的一切,出去散心的。 最近黎笙回国,便着手开始工作,倪漾这出广告敲定给黎笙,便算是黎笙回归的第一手作品。 而车行而过的长道上,整栋商业高楼的LED大屏是最新金融圈的采访推送,倪漾只是抬了下头,就不经意注意到屏幕上对陆司敬旗下商业发展的最新播报。 反倒是开车的助理小叶日常关注娱乐圈八卦,指了指LED屏,笑着看了眼后视镜,和倪漾说:“漾姐,那个大老板,陆司敬,之前好像是《雾凇》投资方,就是我们还没进组就宣布停拍的那部剧,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撤资了,但和当时组里某个女星传过绯闻。” 小叶一说起这个就来劲,“也不知道是谁,那部本来就群像,女演员这么多,听说是媒体拍到了但被压下来了......” “会是谁呢?”小叶掰着手指数,“不是大前辈,也不是漾姐你——” 话没说完,就被倪漾干脆打断:“好好开车。” 倪漾显然不想再听陆司敬的八卦,一个不可能再见的人而已。 小叶便没再多说。 但倪漾万万没想到,一组拍摄还没结束,她抬头就撞上不远处下车就和黎笙打招呼,朝他们这里走来的陆司敬。 像极了闭环,倪漾连下个动作都没来得及摆,就撞上陆司敬冷冰冰看来的目光。 只一秒,便移开,和初见时毫无二致的冷漠,仿若耐心欠奉。 只是这次,他身边还跟了个楚楚动人的美女,不是圈内人。 那美女看他时,笑靥如花的烂漫。 喜欢根本无法遮掩。 第3章 .偏航怀抱炙烫。 今天的陆司敬不比上次正经的打扮,只是黑色高领毛衣外搭素色大衣,简约的休闲黑裤。 从容褪去逼人的棱角,倒有几分闲散的慵懒。 女人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不知说着什么,脸上时不时浮现起讨好娇俏的笑容。 而倪漾这个全场的焦点,于明光处耀眼,却偏偏寥落成了背景,陆司敬并没过多注意。 这反倒让倪漾松了口气。 大染缸里谁都是聪明人,但能一鼓作气当回糊涂人的机会属实少之又少。她就安分守己地关注镜头,管好自己的拍摄。 只是倪漾之前并不清楚,黎笙还认识陆司敬。 黎笙站在把控全场的引导位,正迎风口,前一秒看向倪漾的表情还温柔,后一秒对上陆司敬目光就有了熟稔的排斥。 她微敛起眉眼,不近不远地盯着他,眼底跃出一丝冷笑:“陆总什么时候有空到开始光顾这里了?” 一旁的美女诧异黎笙对陆司敬的态度。 知情的都知黎笙当年出走国外是逃了两家长辈钦点的婚姻,她和陆司敬大哥,要不知情的,还以为陆司敬这人风流成性到连知名女导演都敢随意染指。 美女眼神渐渐变得古怪,陆司敬却连半句哄的话都没有。 任由她委屈在光影下,不闻不问的,当真成了今天形势下梨花带雨的摆设。 陆司敬今天纯粹来看黎笙的。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请柬,递到她面前,无波无澜的冷静,“这次主角不是你,想参加了么?”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的,带着点旁观的笑,不怀好意的倨傲。 黎笙冷冷看一眼请柬,嗤笑了声,没接。 她只是转眼望向拍摄正中心傲然风姿的倪漾,紧身勾勒曼妙身线的黑色蔓纱长裙,脚踩渐变细尖高跟鞋。 光是猎艳感,就在浓妆攻击性够强的眉眼下,一览无余。 倪漾是最适合淡妆,小家碧玉的秀气,但黎笙今天偏偏反其道行之地给她选了浓妆,意在她既然回来了,答应覃靓要带倪漾冲回巅峰,那最先要的就是倪漾本身抢眼的话题度。 而话题度,必然还是倪漾自己这张一颦一笑都艳丽的脸蛋。 黎笙余光扫过陆司敬欣赏倪漾时的眼神,早知两天前晚上的事,她慢慢勾起唇角:“浪费了两年,唐离山现在真是连璞玉都认不出了。” 她在提醒他两天前那晚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会是接下来一些事的预兆。 陆司敬盯着倪漾看了几秒,神情未变,只是淡淡回道:“离笙传媒你现在是第一持股人。” 似看客的角度,提醒无用,倪漾走到现在这一步,黎笙利害攸关。 黎笙眯眼轻笑了下,对上倪漾看来的目光时,还友好地指引了下方向。 她嘴上却在说:“挂的是我黎笙的名字,背后动手的却是你哥,我和倪漾关系这么好,我不走,你能保证他当年不会因我迁怒倪漾?你现在来和我说我成了他公司名下第一持股人,会不会太晚了点?” 尽管开了暖气,徜徉室内的依旧是透吸冰凉的空气,如暖不化的冰封,终究一点一滴酝酿出了当下不明所以僵硬起来的气氛。 一旁的美女似也感觉到了奇怪,识相噤了声。 陆司敬倒是不咸不淡地笑了:“黎笙,我是陆家人,但我不是你的敌人。” 黎笙点到为止,利落踩着台阶下。 她偏头看他,笑意不算显眼,但难得真诚:“今晚是我的接风宴,老地方,一起吃顿饭,算还你之前的人情,有时间么?正好你也刚回国没多久。” 陆司敬不迎不拒,只是目光仍莫名定在倪漾身上,晦暗不明意味。 闪光灯打亮女人璀璨光华的媚眼,倪漾无意一个转头,两人又是一场绵长的对视,恍然间,连时间都变得缓慢。 蓦然无法言说的熟悉感,倪漾僵住了动作。 明明就是彼此悬殊的天差地别。 这一刻,倪漾却像是鬼迷心窍。 仅仅几步的距离,感官上的物理缩距,她似乎真有本事颠覆进波涛万丈的海域,再昙花一现,都依旧能撞进那座孤傲尽绽的岛屿一般...... ...... 拍摄临近结束,午后那点稀薄的艳阳已经都敛进云层,仅剩余冥浅光,艰难透过窗柩,照亮一隅昏暗。 倪漾刚进休息室,黎笙就紧接着敲门走进来,干练优雅的黑衬黑裤打扮,是她一贯的冷然风格。 “大美女,今天状态真不错。”黎笙笑着把咖啡杯递到倪漾手上,“你喜欢的,Espresso,辛苦了。” 倪漾接过咖啡,眼睛微弯的漂亮,“谢谢。” 她刚喝一口,还没来得及揉站了一天酸痛的腿,就收到黎笙递来的邀请卡,卡上明确写着临郊私人会所的地点。 这家名声赫赫,招待的对象基本名流,上流圈偏好的场所,倪漾之前机缘巧合去过一次,有点印象。 “这是?”倪漾不明抬头,正巧撞上黎笙笑弯似月牙的双眸。 黎笙给她定心丸:“这次回来,是真打算回来了,没打算再走,所以按道理该办一顿,今晚就聚一聚,一起认识点人,怎么样?” 黎笙回来,相当于当初黎笙这边的倪漾不会再无辜被唐离山钳制,权势迎风倒的风向,也会在黎家再起的媒体导向下,日益有逆风波动的反转。 倪漾却不如所想地笑,只是放下咖啡杯,握住黎笙的手,担心和理解全数浮现而上,她看着她说:“回来真没事?” 当初黎家不安稳,陆家怎么在圈内让黎笙没法立足的事,倪漾还历历在目。 黎笙却像是早已过往云烟,淡笑说:“没事,都过去了。” 倪漾便点点头,没再多提。 她随手从手提包里拿出上次聚餐时黎笙落在自己包里的烟盒,递给她,笑说:“听你的,试了一根,太呛人了。” 黎笙微挑了下眉,诧异:“不是不抽烟?” 倪漾也没法解释那晚的情况,就连她自己事后想想都觉得荒谬,她一向不太喜欢烟味,但黎笙一直说这款味道淡,可以试试。 因此她于那晚的记忆,似乎只剩下那个男人身上浅浅的一层男士香水味了。 黎笙看倪漾脸上那点隐晦的表情,心中了然,一带而过地笑说:“不好奇我和陆司敬的关系么?” “什么?”倪漾意外她会这么明亮提及。 毕竟她和陆司敬,八竿子打不着...... 黎笙后靠在梳妆台,背影在暗处勾出一弧阴翳,淡道:“三年前,我落魄去你家找你的那晚,是我逃婚了,陆家人,不过对象不是陆司敬。” 谁都该为年轻气盛付出点代价,只是黎笙没想,倪漾会成为她代价里的一部分,倪漾当时会出事也是她没处理好的连及。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对她有愧疚。 黎笙以为倪漾会讶异到追问她原因,但倪漾只是靠在椅背上,慢慢喝着咖啡,安静听完,轻点了下头,没再多问她私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别人无关己事地撕开伤疤。 一时的沉默,谁都没说话。 她俩对视了一眼,很莫名的,同一时刻,却都心有灵犀地笑了。 聊到最后,倪漾别的话没记住,唯独记住了黎笙无意提的那句—— “陆司敬生来是陆家人,但论本质,他是最不合格的陆家人。” 什么叫最不合格的陆家人? 倪漾终是没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因黎笙刚才的一席话,想到两年前她一夜成众矢之的的噩梦,铺天盖地的恶评和随之而至的封杀。 黎笙这三年明显要比她境况更难熬。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才能做到这么意气风发? 这题,倪漾找不到答案。 当晚,倪漾出发参加黎笙的接风宴前,覃靓叮嘱她一定要少喝点酒,别逞能。 其实覃靓是帮倪漾练过酒量的,谁知道就两年不喝,她那酒量能差劲得这么离谱?两天前之所以能撑过去,是多亏了事先吃下去的解酒丸,回去还是吐了。 吐倒不要紧,只是倪漾还会......发酒疯。 抵达不久后,觥筹交错的场合便来了氛围。 一来一往的欢笑已经压过了满室弥漫的热意,倪漾跟着黎笙和不少人打了招呼,但终究不擅长游走于这类场合。 倪漾想躲,但喝酒不经几巡就升了点醉意。 中途,还碰到了个以前合作过的编剧,倪漾这边聊上,黎笙那边正和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对话,便任由倪漾对付。 谁知,等到黎笙再回头看倪漾,她已经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着自己裙摆边缘的花绣装饰,头微微垂着,长卷的头发挽成知性风的发髻,露出饱满额头,眼睫在光影下随呼吸轻轻颤抖,不透光,肌肤却完全的白里透红惹人怜惜的靓丽风姿。 一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光线都寥落的角落。 黎笙突然右眼皮狠狠跳了下。 她避开上前来交流的业内好友,快步朝倪漾所在的位置走去。 就近了,才惊讶,她让她舒适着来,她居然喝了这么多酒? 幸好黎笙在楼上订了休息的几间房,她和一众打了招呼,就带着倪漾上楼。 电梯向上运行的中途,顶灯炽色敞亮,黎笙看了眼手表,这陆司敬又是怎么回事儿?今天说要合作的人都到了,他还不来? 该不会还在和白天那个美女幽会吧? 黎笙真就信了他所谓在外名声的靠谱。 一直到把倪漾在房间安顿好,黎笙检查好门窗,确保安全,才接通楼下助理的电话,转身赶紧下楼。 在经过隔壁的时候,黎笙下意识停了下。 她记得自己是有给陆司敬发过休息房间的密码锁的吧,会不会已经来了? 但没等她去敲一下门,助理的催促又来了。 黎笙一时头疼,心想陆司敬是有分寸的人,自然到点就会出现。她只好就要紧事先做,快步往电梯口走去。 殊不知,没过多久,倪漾就在混沌意识下只觉口干,她难受地掀开被子,踉跄往床下走...... 而另一侧的休息房间。 水晶灯的绮丽照透男人冷漠的神色,却没照明眼底的晦暗。 他右手系着衬衫领口的纽扣,左手还接着亲哥陆霆西的电话,面无表情地一路往阳台方向走。 话里是似笑非笑的哂意:“今晚不是你的主场,你来,是想制造什么话题?”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陆司敬没反驳,只是随手拿起旁边放在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任由脸色一点点地绷紧。 似乎氛围到了僵持,该有一方先挂断电话。 陆司敬却突然听到左侧阳台玻璃上“砰”的一声响。 他闻声转头,情绪不耐地皱起眉,神色没有丝毫放松,又是“砰”的一声,只见倪漾同样皱着眉,白皙又透绯红的脸蛋猛地一下撞在了玻璃上。 而她那双媚感到能勾人的眼睛,这会儿,已然吃痛到蒙了水雾,迷醉到只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水杯看。 陆司敬顿了几秒,直接挂断电话,转过身,漫不经意地看着眼前和白天那个防备疏离感极强截然相反气质的女人。 她没和他对视,但模样早是前所未有的乖。 似是添了几分玩味,陆司敬拿起水杯又喝了口水,倪漾还真就盯着他的杯子,而后是上下微滚的喉结,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一排就四间房,偏偏阳台还都连在一起,用挡风的立面玻璃相隔,独特设计以至于只要两边同时开锁,就又是一条通行的长道。 倪漾那边已经打开锁扣,而陆司敬这边阳台还没开锁。 两人不知对峙了多久,倪漾突然瞅了眼他这边玻璃上的锁,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 陆司敬微挑了下眉,走近,无声轻笑地同样指了下玻璃上的锁。 只见倪漾点点头,弯唇笑了下。 看那样子俨然连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喝醉了,是陆司敬的第一反应。 还挺可爱。 他慢条斯理地在她目睹下,打开玻璃上的锁,哗然玻璃横向拉开的刹那,清冽弥漫的酒味扑鼻而来,而她步伐不稳走来的瞬间,脚尖绊上了那道固定玻璃的门槛,直直地朝陆司敬怀里摔了过去。 四目相对,胸膛起伏的刹那,炙烫侵袭。 第4章 .偏航主动权。 过界的咫尺亲密,陆司敬刚刚扣好的衬衫顶扣一划而过倪漾的额头、眼睫、鼻尖......还有她色泽红润的双唇。 白皙的衬衫面,瞬间红印浮现。 连带着她身上淡味香水的沁人,难言的暧昧感都在空气中悄然发酵。 暖色调的光线散漫而下,拢住男人颀长的身型,倪漾整道身影都被陆司敬亲昵压住。 光影似在温热交融的声息中主动淡化了他惯来给人的压迫感。 她还没站稳,就被他单手搂住,黯淡处撞上的目光,一清醒一沉醉,无意之间,都有了鲜为人知的温柔。 很奇怪,陆司敬虽然在外女伴不断,但鲜少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他对那些女人身上相差无几的甜腻香水味无感,甚至是有点厌烦。 一如两天前和倪漾的见面,她当时身上浸透的香水尾调浓烈到完全被他排斥。 自然,初印象差劲,有了放任唐离山游戏的那张支-票。 还有那句——“就是你?唐老板说的人?” 真不知当时落得难堪的,究竟是唐离山,还是眼前这个看似艳丽,看似清冷颓丧,却依旧处处给人清纯感的女人。 现在想来,她那晚拒绝的方式实在是颇有意思。 风月场上,不是没有过她这类冷感气质的女人,但她们走到最后无疑都被名利红尘死死铐住,所谓的一往情深,不过是唯恐不乱。 他还是头一次见倪漾这样悉知黄河不清,依旧选择置身事外的女人,是欲擒故纵么?不是,完全是什么情场浮华都与她无关。 明明那是她能抓住的最后机会。 此时此刻,陆司敬居高临下地盯着倪漾。 她像是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处境的危险,这个圈子里不成文定律,就是再矜贵优雅的男人,到弥天暗夜,都会化身成为最佳猎手。 他们尤其喜爱自投罗网的高级猎物。 倪漾现在既有酒精的清冽,又有淡香水散发出的清澈感,如木质浸湿后的焚香,融合在她散落的墨黑长卷中,浓妆都更有挑拨人心的妩媚。 陆司敬眸色背光暗了暗,见倪漾连站都站不稳了,干脆弯腰直接打横抱起她,转身就往床的方向走。 他混迹情场这么多年,这会儿的确为数不多地重拾起新鲜感。 但成年人的感情多半讲究你情我愿,他从不做乘人之危的事,醒了能做的事,何必要赶在喝醉时做? 陆司敬把倪漾抱到床上,任她踢开高跟鞋,柔感的长裙铺散开来。 她靠在床头,不等他倒水,就强盗似的抢过他刚刚喝过的水杯,一口气喝完,一滴不剩。 看她喝醉这般气势汹汹的姿态,倒是比醒时更可爱了。 陆司敬慵懒轻笑了下,等她低下眼,又干脆扣住她的下巴,食指微微抬起弧度,两人目光再次撞上。 而她身子不稳,不经意牵住他没系的领带,微垂下的手,把他整个人都带近了。只见靠近后,他凌厉的眼尾也扬了起来。 “倪小姐,知道这是哪儿,就敢乱进?” 蛊惑人的气音之下,他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下巴,原先被风吹凉的肌肤都被他蕴热,还残留了几分他指尖的淡淡烟味。 似曾相识的感觉,倪漾意识不清,明明看不清眼前的人,只一个暗色的轮廓,却也不自觉地呼吸微滞。 原先沉静的心跳声也如受鼓动,在悄然无声的环境一点点地放大起来。 床头更为昏暗的灯光幽幽笼罩,似连月光都快要醉在他们倍感暧昧的对视里。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安静地歪过头,周围漫溢着淡淡的橘调,是她曾经最爱的香水味道。 纵然目光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她还是弯眼笑了:“不知道。” 柔软温和的低声,仿若覃靓之前照顾她那样,全权将内里托出。 “连猜都不会?”他抚过她遮眼的长发,头一回碰上个这么讨喜的醉鬼,他墨黑的眼底悠悠荡出笑意,悱恻缠绵的。 也是难得来了点兴致,他扶她起来,问她:“还要喝水么?” 倪漾摇摇头,刚刚那杯已经够了。 可能是室内空调温度高,也可能是陆司敬的怀里异乎寻常的暖。 没一会儿,倪漾困倦地闭上眼,扯着他领带的力道稍微松了松。 她眼睫低垂时,如浮羽,在眼睑上压住淡淡一片黯淡。 光线尽暗,他却依旧能看清她靓丽唇色上残留的那一抹水渍。 莹亮的,透着她迷人的甜味。 霎时间,温热的气息似成了利器,缓缓划过他火热跳动的心脏,诱出无法言说的悸动,陆司敬倒吸了口气,眸色倏然暗了些。 他刚伸手,指腹情不自禁要擦过她唇瓣时,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叮咚的声响,已然划破夜下缱绻的残留。 这个时间点会来找的是谁,陆司敬全然没了刚才的笑,脸色微沉了些,冷淡起身往外走。 不等第二遍再响起,门从里被打开。 陆司敬一眼就撞上眼前举着香槟杯,一席酒红色长裙,裙身的褶皱尽是风情波澜的女人。 女人五官和白天陪他到拍摄现场的那个美女有几分相似,都是脸上动过刀的,非纯天然。 但她们气质皆然相反。 女人是和陆司敬一类的攻击性五官,还有点儿霸道的冷傲。 见明来人,陆司敬脸上的不耐不减反增,他靠在门边,高大拦住她试图进门的一切机会,脸上渐渐浮现起冷意。 “现在做戏都做到我面前了?” 温嘉茗站在门口,微举香槟杯,社交礼仪满分:“今天是给黎笙庆祝的,但合作那边的人都在楼下等你好一会儿了,你还不打算出现?” 温嘉茗,京城温家的小女儿,虽然圈子里广传陆家人很看好她,一如当年陆老看好黎笙一样,认定她以后会和陆司敬有结果,但陆司敬这些年纵然沉沦风月,对象也从没轮到过温嘉茗。 是保护么?当然不是,一山不容二虎,两个脾性同样高傲相冲的人根本就无法擦出火花,更别说温嘉茗做戏的能力已经超出陆司敬能忍耐的范围。 温家这些年抱什么心思,没人会比陆司敬看得更透彻。 然而,陆司敬无视的态度,和他挡在门口的行为,难免引起温嘉茗注意。 她精致的眉眼微挑,目光仅仅朝里一探,就捕捉到房间一角那一只女士高跟鞋,款式还挺熟悉。 再一看,陆司敬领口处那道并不明显的口红印映入眼中,温嘉茗顿了下,嗤声一笑:“陆总,这种场合还渴望鱼水之欢,怕是有失礼数了吧。” 陆司敬顺着目光低眼,那一处,连及刚才的画面。 他冷眼看她,神色微愠,嗓音毫无波澜的冷淡:“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明确划清界限,温嘉茗举了举双手,笑里同样添了犀利:“难得碰上个这么保护的?恭喜。” 陆司敬没再接话,只是在她转身离开后,倒回更衣室换了干净的衬衫。 期间,倪漾那都没动静,他只是最后看了眼,就快步下楼了。 以至于倪漾清醒,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房间内静谧无声,房间外欢声笑语,隔音效果算好,倪漾才零零碎碎只听到几句牌桌上才有的通话,还有大家调侃笑声里提及的陆司敬的名字。 其中,黎笙可一句都没少说。 别人不知道房间里的是谁,不代表黎笙不知道,刚刚没找到倪漾人,她就察觉出端倪了。 她摸了张牌,笑说:“这抄近道可不上道啊。” 一旁的贺知澜还以为黎笙在说他上一把出牌的小伎俩,不满地啧一声:“黎笙,好了啊,筹码都给你赢去了,还没个完儿?” 黎笙笑笑,目光只落定在陆司敬身上,这话真正该听进去的主人公,这会气定神闲地暗杠之后,走岭上牌,又好手气地赢了。 还没等陆司敬给个回应,一旁的贺知澜就长叹一声:“陆司敬,我今天真是来给你送钱的。” 陆司敬没接茬,只是看着黎笙,微敛了下眼:“上道不得给主动权?” ...... 外面的聊天如在耳边,倪漾一颗心悬起又坠落,很快,在陆司敬进房间时,再次悬到了极点。 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了,眼前倏明倏暗的感觉,她明确他在她身前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又离开。 很怪,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出去了。 等到倪漾再醒来时,身边就只有黎笙了。 她盈盈笑意地看着她,只口没提有关于陆司敬的一句,唯独给她指了指手里那条高定的男士领带,暗示在笑。 “这个......”倪漾陡然如鲠在喉。 “你说这个是什么?”黎笙坏笑。 “......”倪漾刚想解释,又听到黎笙慢慢悠悠地笑说,“听说没这个,你睡不着觉啊?” “......”倪漾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她着急想解释,但越急越解释不清,舌头还打结,“不是,不是你想的......” 当然不会是她想的那样,黎笙知道倪漾和陆司敬可能有的交集,寥寥无几,更别说她只了解陆司敬公事上的办事沉稳。 至于私生活,他有他自己的圈子,外人再怎么肆意传言,都由不得她多说什么。 不过今天的聊天,很明显,陆司敬对倪漾感兴趣。 每个人的感情运数都不同,黎笙没法替倪漾做主,虽说她和陆家人有芥蒂,但那仅仅是陆家某一个人。 几年的了解,陆司敬是唯一一个不同于陆家人爱耍手段本性的人,也是她现在最有利的合作方,黎笙自然没法多说什么。 更多的,要倪漾自己来选。 黎笙只是把陆司敬那边拿到的名片递到倪漾手里。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陆司敬的联系方式。 “如果是陆司敬——”黎笙看着倪漾的眼睛,顿了顿。 “那这次,主动权在你手里。”她说。 第5章 .偏航他的霸道,不由分说。…… 如果一张名片就代表一次主动权,那陆司敬已经交出去的权限该有多少?他是不缺女伴,可是不是都传他从不选娱乐圈的人么? 她于他而言,又会有什么利用可言?这次答案,依旧无解。 倪漾是想过随波逐流,但并不是以这种方式。 一醉方休的梦是华丽,但那终究不属于她,她性格偏冷,不擅长主动交际,惶惶度日,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圈层的人,最后必然南辕北辙。 那天那条留在她掌心的领带,倪漾还是交由黎笙,她知道她会和陆司敬见面。 接下来一个月,白驹过隙。 覃靓和唐离山谈判成功,倪漾重获踏进娱乐圈的机会。 然而,之间谈了点什么,倪漾不清楚,她只能敏锐感知唐离山对她的态度没了之前的轻浮。 这就是黎笙回来前和陆司敬谈的条件。 回来,可以,但她要他给她开道。 第一个解决的,就是狐假虎威的唐离山。 陆司敬的能力足够助黎家势力重新注入离笙传媒。 即便离笙传媒现在从属陆家,当下的话语权也还是全权落到黎笙手里,包括先前本该属于倪漾的股份,也会再从唐离山手里讨回来。 唐离山到此也该让位,他对倪漾没资格再过多逾越。 新的一年到来的跨年夜,这辈子记忆犹新。 郊外雅致别墅意外热闹,旧团队全数归位,含笑如沐春风,他们忘却过往沉浮,在霓虹璀璨下,望盛京烟火。 好像霉运过去,倪漾又有机会那个依旧讨人喜爱的女明星,又能去演自己喜欢的戏。 什么都变得有点不切实际,教人不敢过多做梦。 或许是现实的镣铐还没找到打开的锁。 旁听大家的欢声笑语,没多久,倪漾转身,一个人默默走出了会所。 雪夜送春光,这天看似回暖了几天,又萧瑟发寒,倪漾仅仅一件呢绒外套,不抗冻,避开迎风处,还是被冷风吹得手脚冰冻。 她呵着气站在室外,头一回好好看过春时月色的莹润,空荡荡的心像是被陡然填满,清心寡欲地淡笑了。 只是没等她安静坐会儿,手机就响了。 是黎笙打来的电话。 倪漾知道黎笙今晚在外市有应酬,预计是搭明早八点的飞机回来,她还答应会去接她,现在这个时间点,她怎么会打电话来? 倪漾疑惑地刚接通电话,那头酒杯相碰的欢呼声就相继传来。 黎笙估计是还在和旁边人周旋,笑的声音都没了她平时的飒爽。 很快,背景在一道拉门声中骤减,男人的插科打浑声没了。 仅剩黎笙一个人在那头,极为少有地撒娇:“漾漾,我这边应酬该回京城了,所以提早回来了,你那边呢?现在还在订的别墅区么?” “嗯。”倪漾只觉不对,从晃荡的秋千上站起,“你喝多了?” “嗯,有点吧。”黎笙酒量一直很好,和男人一对三地混着喝都未必会输,今天这是喝了多少? 倪漾没来得及多问,黎笙轻轻嘘了声。 她小声和她讲悄悄话的语调:“你猜我今天在这看见谁了?” 这么隐晦的语气,倪漾右眼皮跳了下。 她脑海下意识蹦出了个名字,但她双唇微张,还是没敢说那个名字。 安静不到三秒,黎笙自言自语地说:“就一个莫名其妙开口就讨人的男人,还有一个——” 倪漾呼吸顿了顿,黎笙的话也停在这一瞬。 两边谁都没开口,却谁都听清了彼此的呼吸声。 徐徐缓缓的,倪漾忍住微促的热息,温和引导:“还有一个?” “傻逼狗玩意儿!”黎笙忽地故意骂。 这一般是站在无人区,黎笙才敢难得叛逆做的事情,只是,她不是在应酬的地方么,怎么敢喊的? 倪漾属实给她吓了一大跳。 倪漾停了好几秒,才话改反问成平述,不太确定地问:“......你没事吧。” 就她认识黎笙这么多年,她从没见黎笙喝醉过。 “嗯,没事。”黎笙像是骂爽了,给她点缓和时间,又蔫儿坏地笑出声,“漾漾,你就不好奇那个莫名其妙开口就讨人的男人的是谁?” 这话明知故问到倪漾根本没法不明白个彻底。 仿佛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凛凛风声过耳,倪漾那颗沉寂的心终在暗示的消默中沉甸甸被压住,好似拘束,很快剧烈跳动起来。 她没法说不知道,也没法说更多,只是不出声,黎笙也没追紧她说。 寒风猎猎之下,黎笙那头的水声清澈响起。 她可能是洗了把脸,清醒了点,声音就变得稍微清亮,宛如醉意消减。 很快,只带微醺感的一声轻咳,黎笙正经换了话题:“领带我帮你给他了,《雾凇》那边今晚也谈出了新进展,只是他似乎有话要和你说。” 闻言,倪漾愣了一瞬,不适意地笑了笑:“我和他有什么要说的?” 黎笙没提及重点,陆司敬一个心思不少的人,和她最多合作关系,有什么感情话会和她说?至于《雾凇》,该怎么投资后面必定一点都不会少。 倪漾明知黎笙意思,也没多说。 黎笙只是突然提:“漾漾,今晚就是跨年了,奶奶那边怎么样了?” 黎笙知道两个月前,倪漾去赴唐离山约的那晚,可能是早猜到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像陆司敬描述的那样,心如死水。 那天之前,倪家老太太的手术费和医药费又一次压下来。 两年时间,老太太几乎没要过倪漾之前的积蓄,但后来直到出事送医院,倪漾才知道老太太的真实身体情况。 两年前倪漾出事,老太太就坚决要她退圈,但倪漾不肯,两个人周旋无用,最后大吵一架,老太太直接硬脾气地把倪漾赶出了家门。 原话,我已经失去你妈妈,你现在还要我失去你,如果是这样,你走吧。 真就说到做到,倪漾一天留在娱乐圈,她就一天没法去看老太太。 即便护工会悄悄给她各种老太太的视频。 ...... 寒冷总提心悸事,倪漾知道这话躲不过去,就算黎笙不说,她自己也得面对。 所以倪漾还是说:“钱都到位了,现在只等治疗,奶奶那边我上周去过一次,情况不错。” “嗯,那就好。”黎笙知道倪漾说是上周,但今天跨年,一定已经去看过老太太了,她犹豫说,“你那边...玩得开心么?” 倪漾知道黎笙向来都是一个人过各种节。 她自己性格清冷,所以朋友少,而黎笙反倒是因为性格过度外向,在饭局上都能熟稔谈天说地,以至于虚假过多,同样交不到朋友。 她们两人算是一起陪着过了这么多年。 倪漾知道黎笙是用玩笑掩藏一个人孤独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团队今晚在度假别墅玩,要不就让他们自个儿好好玩?”黎笙嗓音放淡地又问,“要不你回来陪我一起跨年,怎么样?” 倪漾心里略微交织的某个念头,在眼前雪坠冬枝的刹那,暗暗消失。她轻掸开压弯枝头的白雪,没想多久,应下了。 “那我派司机去接你?”黎笙绷紧的话里终于跃出一丝笑,“你把地址发给我。” 电话很快挂断。 正因为倪漾最近有复出动向,拍的杂志上市也在营销之下有了不错的成绩,结合她这两年依旧不败的路人缘,八卦社的确对她当年的事件旧事重提想搞噱头,但更多的是离笙传媒压下舆论之后,大家对倪漾复出的期待。 因而,覃靓最近格外注意倪漾的出行。 只怕有爱做文章的记者跟车。 黎笙那边正是想到这种情况,才特地外派公司的车,但不巧,倪漾今晚在度假别墅的事情不知被谁传出,早有不知名的记者在这守着。 刚才打电话就是开始拍照的好时机,只可惜,倪漾这人喜静,唯独拍到个摸树叶的动作,拍出来还挺唯美。 他们见倪漾临时匆匆坐车出发,赶紧跟了上去。 倪漾也是在中途发现的跟车。 像是偷拍新手,他们唯恐在这热闹的跨年夜跟丢,跟车跟得格外紧。 霓虹不灭的车流长道中,接倪漾的司机有经验,没过几个弯就甩开他们一大截,直直往私人会所的方向开去。 而倪漾没想到,车还没开进私人会所的停车区域,她就在不远处眯眼注意到了会所旁侧那堆人里的某个男人。 是陆司敬,倪漾呼吸微滞了一瞬。 黎笙就站在他旁边,眼前还挡了另一个男人,和陆司敬相差无几的凌厉五官,只是男人似乎要比陆司敬沉稳更多。 黎笙和他两个人的脸色都沉到极点,呼之即来的僵持气氛。 那个人无疑是...... 而陆司敬今天系的就是那晚那条暗纹领带,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的姿态。 袅袅烟雾中,他手上的烟似已燃了大半,猩光刺目,风一吹,就扑簌簌尽情掉落灰烬,替氛围再添焦灼。 都不知喝了多少,但他眼底明显有醉意,只是不深,一泓深潭寂澜无波,冷眼看着面前过去的一辆辆车,最后定格在倪漾坐的这辆车上。 隔着满是雾气的车窗,两个人的目光一瞬间撞上。 凛冽攻击性十足,有几分不虞,倪漾避无可避,还没等她反应,他已经摁灭烟,迈步朝她这个方向过来。 而此刻,红绿灯路口正巧拐来坐着记者的那辆车。 倪漾看着后视镜,车灯越打越近,她如坐针毡地下意识想要提醒,“砰”的一声,陆司敬直接开门坐了上来,霸道不由分说到没给她任何退路。 甚至倪漾想下车,也被陆司敬握紧了手腕,固定在原位。 “你干什么?”她盯着他的目光有了点冷淡之外的脾气。 随即充斥满整个车里的,是陆司敬身上那抹木质浸湿后的焚香味。 “开车。”他只冷淡道。 第6章 .偏航风乱她的心。 司机是离笙传媒的人,离笙传媒背后又是陆家在撑,自然,陆司敬一句话,车就启动,朝拥挤的车流汇入。 夜色冥冥如寒水,车内温热却寂静无声。 好不容易捕捉到的,是倪漾实在屏不住后,陡然呼吸时那点急促又无法压抑的温软,她想挣脱,手腕却被他炙热的掌心禁锢。 这夜越冷,就越显得他的体温烫人,都快烫到她心有点慌了。 倪漾不管窗外透进的斑驳光景,目光只定在陆司敬身上,一双浅咖的眼睛温柔又意外冷静:“陆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嗓音却很冷,像是陡然竖起无法攻克的高墙,足够疏离。 陆司敬看她一眼,眉目间的傲感慢慢消失,连带着,他握着她的手劲都小了点,让她有抽离的机会。 倪漾抓住机会,一秒甩手离开。 十指轻擦而过的缠绵像是瞬间消失在这距离相隔的冷淡中。 两人四目对视,很莫名,他的热息依旧蛊人又酥麻。 这感觉过于熟悉,倪漾脑海一瞬划过那晚喝醉之后阳台上的碰面。她蜷缩在衣边的手僵住,气氛一度从凝滞变得暧昧。 眼前的陆司敬丝毫都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高高在上,反倒意料之外的温柔、漫不经意,让倪漾有些猝不及防。 他的瞳色浓深又漆黑,致惑般的磁感。 像是这夜下不动声色的吸石,能掌控支配她整颗不规律跳动的心脏,倪漾突然不敢多看他眼睛。 意识到陆司敬这么娴熟上车,这辆又是京A8的所属,和她之前跟黎笙去会所看到的一辆好像毫无差别,倪漾心里突然心知肚明这是谁的车。 鸠占鹊巢的不适感在她心里无限滋生。 都没容多想,直截了当地,她说:“抱歉陆总,是我打扰了。” 她那句“前面方便的话,我会下车”还没果断说出,陆司敬就慢慢地摩挲指腹间刚才触及她的柔软,斯文败类的气质在暗处倍添。 他仿佛一眼就看尽她的小心思,似笑非笑敛了下眸,目光游刃有余暧昧落进她眼里。 “刚刚有车在跟你,不止一辆,发现了么?”他淡淡说道。 “什么?”倪漾一愣,脸上的疏淡微变。 “一辆车跟你的,而另一辆反方向的车,实际要跟的是你姐妹,陆家派的。”陆司敬并没给她猜的机会,就直白告诉她。 他后靠在椅背,罩住的光影半明半暗,本就锋利的棱角被优雅切割出分界。 他慵懒的眉眼总有几分调-情的意味,散漫笑看她,“一个是即将复出的漂亮女明星,一个是暌违已久的知名女导演,你说她们背后的八卦,媒体更喜欢哪个?” 倪漾看着他晦暗不明情绪的侧脸,如鲠在喉地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出话。 宛若偃旗息鼓的阵仗,陆司敬悠悠看向此刻依旧跟紧在后面的一辆黑车,连牌照都熟悉,他不过一句“上高架”,司机就干脆变了道。 而原先的路,直通全封闭快速路隧道。 他们利落甩开紧追不舍的车。 今夜注定车流如潮,漫天遍地映透的霓虹光华艳丽,光怪陆离的绮谲在稳恒不变的车速下绚烂绽放。 陆司敬正是看遍满城风光,才觉得今夜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眼前迷人的她。 不同于之前的打扮,今晚的倪漾只是单纯的呢绒外套和单薄黑裤。 她仅化了淡妆的脸蛋白皙又清纯,眉眼漂亮澄澈,素淡的唇色绯红,卷发也干净扎起,露出优雅怡丽的颈线,清雅温柔的气质顿然粲然而出。 陆司敬看着她,有分毫的失神。 甚至都没注意,会所到她家,是如此近的距离。 停车场上,婆娑压下的树影,漫天徜徉在不夜城的绮糜已经被尽抛开外,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车内,落针可闻的静谧。 车内徐徐升起的温度,伴在他们交织快要融化的气息间,缱绻悄然弥漫。 司机已经提前离开,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对话。 陆司敬本是有话要和她说,可见这一面,人都在面前了,又似乎再没什么说的必要。 两人之间的僵持渐渐成了倪漾一人心底的忐忑。 这一路,她总有不好的预感,难以言喻。 她总怕他会提什么让她无措的对话,尤其是第一晚露台对峙的阴翳到现在还挥散不去,她不想引火上身。 但她没想,自己偏头那一眼,生生撞进的是他波澜纵生的眼。 这一刻,时间放慢,万丈波涛下似揉进了千百分柔情。 倪漾呼吸滞顿,在片刻的宁静下,她竟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简直是不可思议。 倪漾被自己的反应吓到。 她有点承受不住这通迷心的对视,逃一般地错过,而后像是生怕再被他揪住什么把柄,撂下一声“谢谢”就赶紧开门。 她拢着衣领,埋头直往自己住的楼栋里冲,完全没了她一贯遇事平淡的作风。 夜色昏昧,寒凉如水。 陆司敬就坐在车后座,不发一言地盯着倪漾匆忙离开的身影,直至那个她快要消失的拐角,一阵晚风突然很有意味地强势袭来。 像极了他现在蓦然沉下的情绪,他就盯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当他想开车门时,手机上来了一通消息。 ——陆霆西让他去走应酬的第二场。 今晚谈生意的都是重望高名的大人物,本就不是好应付的场,陆司敬还在安顿好他们转场后突然搞离开这一出,他再有分寸陆霆西还是要提醒他。 再加上陆家刻意在这种时候派记者,一是促合陆霆西那边,二是拘束陆司敬这边,两兄弟近来的传闻都与风月交织,不是好现象。 所以陆司敬现在不可能会在这多留。 换到驾驶位,他接完陆霆西的电话,就尽快驱车离开。 而倪漾只听到身后压迫的风声,没听到车行离开的声音。 她两条腿还是像上了发条,越走越快,越走越没频率,直到手摁电梯按钮,通达一楼的那个电梯打开,她快步进去,关门。 不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她心里高悬的重石终于轰然坠落,有了撤离风暴区后的心安。 刚刚的气氛太诡异了,诡异她都不敢多想。 倪漾真是庆幸自己跑得够快,没有任由心快后的盲目,不然会有什么对话都是意想不到的。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复出了,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陆司敬,声名显赫的京城陆家人。 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他生命里短暂的过客,他这位太子爷不可能把所谓的露水情缘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们都未到露水情缘那一步。 落荒而逃果然是最对的选择。 刚才的那点插曲倪漾过后就没放在心上。 她回到家,习惯性把长廊走道里的大灯全部打开,让暖调光线照亮整间风声寂寥的屋,墙上是她当红一时挂上的照片,优雅风姿纵观高楼之上的靓丽夜景。 她之前走投无路还赔钱时差点儿就动了把这套房卖掉的想法。 好在保住了,她不至于在京城漂泊,连最想要的家都没有。 这个小区,倪漾的家和黎笙的极近,只隔了一幢大楼。 倪漾这还有留给黎笙的一个房间,但黎笙之前工作繁忙,自家都不回,更别说有时间来倪漾这儿。 后来,黎笙出国,把房子处理掉之后,这里就彻底只剩倪漾一人。 倪漾这几天都在忙,没好好休息,这会儿泡了个澡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的眼睛一闭上就睡了过去,但黎笙没回来终究心里不踏实,没一会儿又惊醒。 好在一通消息,黎笙那边就联系上了。 但只有个让她先睡的回话,黎笙可能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倪漾不方便多问。 再睡过去就不知道是过了多少小时了。 倪漾向来习惯开灯睡觉,不是因为她晚上视线不清,而是这是她从小的习惯,长大了很难改掉。 等她迷蒙再醒来,室内依旧温暖肆意的亮色,而室外已有了灯火隐灭的阑珊。 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黎笙那头只是潦草给了个“今晚不一定回”的话。 而倪漾放下手机,翻了个身,望向窗外尽暗之后的惘惘寂寥,不知怎的,忽然间没了困意。 很快,手机来了电话,却是陌生电话。 倪漾记性很好,就算是陌生数字,连起来的顺序也让她知道对面是谁。 响动很久,第一遍自动挂断,她没接。 但好像她今天就是和他过不去,第二遍又来了,紧追不舍的,倪漾没办法,接通的同时,一楼感应大门连通的门铃陡然响起。 这静默的夜,一头是沉稳回荡的呼吸声,一头是实在响亮的门铃,一并刺破久违的平和。 但显示器上出现的不是陆司敬,是黎笙。 她一人在风口迷醉得踉跄,穿得又单薄,深更半夜的,还在大门口和倪漾喃喃对话:“漾漾,复出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宝贝儿......” 倪漾心跳快了一瞬。 这小区虽安保严密,但现在这个时间点,终究不安全,倪漾赶紧跑回房间去给黎笙拿外套。 中途,她问电话那头沉默的人:“是你送她回来的?” 好几秒,只有很沉的一句回话:“下来接人。” 咬紧牙关的冷漠,似早已失了耐心,倪漾都没心思去想送黎笙回来的为什么是陆司敬,就已慌忙地拿好外套,往楼下跑去。 可当她下了楼,站在凛凉风口的只有陆司敬一人。 他的模样并不似电话里那般清醒,反倒像是刚才那四个字是他最后的冷静,凛风吹乱他的黑发,他西装松散站在她面前,顶扣都敞着,喉结微滚外露。 无法描绘的性感在倪漾脑海里一晃而过。 她心慌,但还是环视四周,赶紧到他面前,问:“黎笙呢?” “回去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他的嗓音微哑,目光浓沉深邃,看她。 倪漾愣了几秒,这才意识到黎笙先前才和她说过,她把这里的房子又找回来了,喝醉回来,当然是赶紧回自己家休息。 但倪漾想到黎笙是一个人,她忍不住担心,转头就想去旁边楼栋看看情况。 可她连转身的动作都没做,陆司敬就像是猜中她的想法,单手控住她肩膀,指腹用力,握紧,她眉头一皱。 吃疼的感觉就汹涌袭来。 倪漾呼吸微重,刚要转身挣脱,整个人就被从被控肩膀到被控上身,陆司敬直接轻而易举搂她搂了满怀。 他头垂下,都不及下巴触碰,喉结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倪漾惊得瞳孔猛然皱缩,她冷不丁想推他,却被他借力彻底控死在怀里。 很快,她感受到了耳际的一阵阵酥麻,是他的呼吸,和他唇瓣轻略而过的温柔:“一个有人照顾的人,你都这么关心——” 一条流通血液的电流彻底诱出她的悸动,难掩的暧昧全都开始肆乱作祟。 倪漾突然心空又心跳骤快,大脑空白一片,身边都是他的味道,熟稔又温厚的亲密,被迫充盈所有她的理智。 一时间,她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凛冬暗夜,两人抱得严丝合缝。 他的呼吸,熨烫她的体温,连同他起伏的胸膛,所有急剧的侵占欲都迫不及待地要将她凌乱攻陷。 他低哑空落的嗓音,充斥愠意磨过她耳际:“那我呢?” 他的话鲜少有他的脾气。 “倪漾,你把我当什么?” 这一秒,风吹乱的不止倪漾,还有她的心。 第7章 .偏航哄女人。 倪漾有一瞬的恍神。 明明之前还是过肩之客的关系,现在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沉溺进眸中无法言说的暧昧之中,还带了点儿争锋相对的焦灼。 这样,她能把他当什么? 对视刹那,她感知尽了他身上的浓烈酒味,仿佛熨烫了他的炙热,铺天盖地向她袭来时,一贯强势地要将她侵吞。 热息近在耳边,倪漾再能淡定的性格,这会儿都越来越乱了心神。 她就站在小区长道的正中央,前前后后的高楼都隐灭了光亮,明明是入深夜的静谧,谁都注意不到树影遮掩的他们。 倪漾却有做贼的感觉,还越发窘迫得甚至有了惧怕感。 她从来不是擅长说谎的人,尤其在感情-事上。 在陆司敬放开她的一瞬间,她条件反射的后退就全然把拘谨和局促显露了个彻底。 陆司敬眯眼看着她,一言不发,似是愠意弥散到了她的行动上。 她在躲他。 他沉默,她亦无声。 一时,空气都停止流动,溢出窒息感。 倪漾似是承受不住,就连他目光里的亲昵,多半分都不行。 渐渐地,方才风云的情绪就在她缄默的回应中,荡然无存。 而于她而言,她似乎必须要躲他了。 “陆总,你喝醉了。”倪漾语速很快,有不平静的紧张,她环视了圈都没看到周围有之前那辆车,便直接说,“我现在帮你叫车。” 可这大半夜的,有多大的概率能叫到车? 倪漾没有把握,掌心渐渐出了点薄汗。 她还是下意识找手机,却因心神不宁而导致手机明明就在掌心,她还在外套口袋找了个遍才后知后觉手机在哪。 倏然间,垂枝起清风。 风声过发梢,吹起她柔软黑发,陆司敬只一秒就看清光影下,她骤然露出的颊及耳根发烫发红。 倪漾下意识手挡住侧脸,不让他看。 陆司敬慢慢扬了眉梢,他唇边噙起笑意,微不可察的波澜,“倪漾,我真的喝醉了么?” 明知故问,倪漾解锁手机的动作顿住。 不敢对视,却又不能不对视,她心跳忽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快。 毫无预兆地,陆司敬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 他酒后迷醉的目光淡淡略过她澄澈的眉眼,心口忽而撞进一口钟,又有浮羽轻浮出悸动。 “如果我真的醉了——”他墨深眼底悠悠绕起缠绵,送到她面前时,话音刻意顿了顿。 倪漾已无法言说自己的心乱。 而后,只听他黯哑的嗓音酥麻浸满笑意:“那这么大的京城,我是怎么能找到你的?” ...... 这是那晚,最后清明的记忆。 倪漾总是有些被影响了。 她明明是个称职的演员,可怎么就两年没好好演戏,对戏份的抽离就已经拿捏不稳了? 这会儿,她正坐在试镜处的化妆间。 今天的试镜机会也是在倪漾上次碰巧在黎笙的接风宴上适逢久违的知名大导演,钟映,额外争取来的机会。 倪漾当初争气,出道一年就凭电影处女作《暴雪天》一举冲上同年票房黑马,获奖优胜,直接得到当时就已知名的实力大导演钟映的青睐。 钟映有个标准,女主角必选气质派,清纯又艳丽,恬静又张扬。 他要那种不同性格可以随时彰显在同一个角色里的极致反差感,这太强调实力和灵气,而当时初出茅庐的倪漾最不缺的就是灵气,一进电影圈就堪比怪物新人的绝对优势,让她后续和钟映的电影合作,在颁奖提名之后,接连拿下华语电影五奖的大满贯。 但实力和势力的对抗,倪漾还是败北,在二十二岁看似巅峰的云端直接痛跌谷底,奖是真的,资源从有到无,也是仅仅一夜的事。 而那一夜,钟映原先手里的一本新电影本,女主角专门为倪漾量身定做的,也没了送到她手里的机会。 后来,钟映不是没试过在圈子里找另一个能复制倪漾感觉的演员,但很可惜,没有成功,以至于这个本子压在他手里整整两年,直到他和倪漾上次在接风宴碰上,钟映知情黎笙那边重新当道的形势和离笙传媒大换血后,这本子似又有了重启的机会。 但今天来试镜的并不只有倪漾一个人。 包括整个剧组上下所有可能合作的实力演员。 而倪漾现在拿到需要现场表演的这个角色,就和她真实性格如出一辙,所以淡妆修衬即可。 淡妆倪漾喜欢自己化,但小叶时不时抬头瞅一眼,也明显察觉到了倪漾状态的不对劲...... 这都半天了,怎么描得还看不见轮廓? 难道是眉笔坏了么?不应该啊,这支新买的。 小叶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小声道:“漾姐?” 第一遍,倪漾没反应。 小叶猜倪漾可能是想到了过往的经历,看剧本都看得有点儿陷入角色的怅惘了,她很贴心地抬高了点音量,问:“漾姐,需要帮忙么?” 一激灵,倪漾从涣散的意识里抽回。 她愣愣在镜子里看向小叶,“什么?” 小叶指了指她的眉笔,直接说:“是不是这款眉笔不太好用?好像都不怎么显色,需要我现在帮你去新找一支么?” 倪漾刚想说“不用,挺好用的”时,外面突然传来几道脚步声,随后是叩叩的敲门,很有礼貌的力度。 “谁啊?”小叶快步起身走去。 一开门,意外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而她手上,捧着的是个精致包装过的礼盒,不算小,方形的,蝴蝶蔓纱裹线,五彩斑斓的外包纸张,很漂亮的撞色,上面还似有若无的喷了浅淡的蓝风铃香。 看上去就是哄女孩子时会送的礼物。 工作人员出示了工作牌之后,微笑说:“你好,倪漾小姐收。” 小叶自知倪漾从来不收别人礼物,更何况今天是非公开试镜,除了她,就只有覃靓知道地点,谁会送这个来? 关键这礼盒外面还没有落款人的名字。 这种事情小叶以前碰得多了,自然警惕又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一下这里面是什么么?” 工作人员不知地摇头,但有给一通备注电话。 “这里有对方的联系电话。” 小叶了然后,点头笑了下:“谢谢。” 工作人员:“不会。” 休息室的门很快关上。 而备注的这通电话小叶当然不知道是谁。 但倪漾一看,画眉的手一抖,眉尾彻底虚得挑起来了,镜面如水,看她这一平一起的心乱。 顷刻间,开了暖风空调的室内都弥漫起礼盒上发散的清甜香水味。 小叶敏锐捕捉她这反应,八卦眯了眯眼,“漾姐,什么呀这是?” 倪漾面无表情地随手就把礼盒放进桌肚。 “没什么。” 是真不会说谎。 但她还是连自己尾音轻颤都没发现。 一直到试镜结束,倪漾去洗手间。 她接连鞠了好几捧水泼脸,才成功把角色到现实,统统浮现在脸上的心思逼退。 只是没想,她会在这遇到方翎翎。 虽然出道年份少,但方翎翎不缺捧她的人,尤其这两年倪漾不在的市场,投资人甚有几分让她直接顶替倪漾的意思。 遂在气质打造方面,方翎翎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模仿倪漾。 一如今天面试角色,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主角。 方翎翎硬生生把一个骨子里倔强不屈服的都市丽人演成了倪漾这边的凄美残缺凌厉,实在有失水准。 不知道的人指不定会以为这两人这会是在抢角。 但模仿终究不入骨,据说方翎翎还被要求去动了脸。 照覃靓那边的说法,可能是上次动脸公司高层不满意,现在方翎翎准备二次动脸。 她和倪漾在洗手间碰上,方翎翎脸上还残存着刚才被钟映摆了脸色的不爽,一进来就砰的一声把手上的东西砸在水池边,那时倪漾还没抬头,生生被吓了一跳。 倪漾抬头,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的。 方翎翎终不是盛气凌人的那种,她撑死只能算是那些高层互斗的一枚棋子,唐离山当初就是看在她家有点背景才捧她。 现在黎笙回来,唐离山不行了,意味着她的好日子可能倒计时。 方翎翎心里有数。 所以最多给倪漾一个眼神,多少有僵硬和闪躲:“好久...不见。” 她说完就别过眼,只有倪漾低头,无意一眼就注意到现在被倒扣在水池里的那个五彩礼盒...... 和她刚刚收到的一模一样。 - 而此刻,另一边的程颐集团,贺知澜自鸣得意地敲开陆司敬办公室的门,径直往里走,纨绔不羁的气质,在骚包的粉色衬衫的掩映下越发透彻。 男人垂眼写字的笔停住,笔放下,他抬头。 贺知澜散漫打了个响指,撞上他冷淡的目光。 他佯装不见地指尖把玩着打火机,笑说:“陆司敬,你哄女人怎么还要我出动了?说吧,送到手了,打算怎么感谢我?” 原先轻松的氛围,却在陆司敬微愠的脸色里,渐渐沉下。 贺知澜就知道这人叫他再来一趟准没好事儿。 “咔嗒”一声,大少爷吊儿郎当地关了打火机,挑了挑眉,再压下视线,正经了些:“行了,说。” 陆司敬盯着他,原先的锋芒却在目睹他那点心虚后,变得漫不经意。 但再开口,陆司敬的嗓音冷得更甚,压迫逼人:“还剩的那个礼盒,你拿去哄女人了?” 贺知澜:“......” 第8章 .偏航我的人。 空气中总有某种别样的气氛在徜徉。 贺知澜和陆司敬对视了好一会儿,终是没耐得住这人浑然天成的凛然气场。 他投降地举起双手,眼底跃出的笑也收敛几分。 却因此多了玩世不恭的哂意:“我看上的又不是你的猎物,你急什么?” 圈子里的人都清楚,陆司敬和贺知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儿,在生性风流方面堪比如出一辙。 只不过,两人的爱情观似乎是南辕北辙。 贺知澜一直认为,表面的假象无法遮掩内里的真实。 他是花心,但他在爱情里不设限,所有他能演出痴情惘然的风流韵事,全是他所需要的利益,在搭建有效关系网。 把酒言欢下,谁对他有用,谁就可以是他的女朋友,甚至是宝贝儿。 这种事上,他从不会有所谓的道德负罪感,和非你不可的执念。 但陆司敬和他不同,他从不拿感情衡量利益。 温嘉茗是最好的例子。 这些年犬马声色,纵情风月,也没见哪个国色天香、环肥燕瘦入了他的眼,他身边女人再多,撑死都只有个女伴的名头,无论好坏。 这事儿,兄弟们不知开了他多少次玩笑,也没见他有半分波澜。 但现在区区一个小明星,没出路没背景,只寥寥见过几次面,就能让陆司敬有不同寻常的情绪?这是什么意思? 贺知澜眯着眼看着背对站在光亮下的陆司敬,突然想到两个月前他稳固在集团内的地位就当即选择回国的决定...... 似乎什么变化都是从两个月前的那晚开始的。 他会有耐心在包厢里听唐离山那堆繁缛的废话,会亲自出手帮他那个关系一般的哥搞定黎笙,还会莫名其妙在重要应酬时不见人影...... 这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贺知澜觉得这发展有点意思。 据他了解,陆司敬之前送女人的那些礼物都是秘书搞定,他从不关心,但他这次居然会知道秘书失误多准备了个礼盒? 而恰好,剩的那个又是被他拿去用了? 贺知澜在原地定了好几秒,脸上突然浮现出无法言说的神色。 陆司敬转身时,两人撞上目光,贺知澜只是倏地勾唇一笑。 下一瞬,他就随意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脱口而出:“差点忘了,运动场那边已经预约好场地,等你这次出差完回来,有空过去看看环境,顺便打一场玩玩?听说那老头子最近运道不行了,正忙着找你做靠山呢,你不如吊着他,就等这次忙完回国,我们约他运动场,直接和他痛快玩一把?” 知道贺知澜话里的人是谁,陆司敬的眉头微皱了些。 “玩什么?” 贺知澜没有明说,只是春风含笑的戏谑:“有时候想搞定女人,可不能只送礼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比甜言蜜语更刺激?” 似乎一句印证了陆司敬心声。 他冷淡的眉眼淡淡挑起弧度,不置可否的轻笑:“你就是这么追人的?” 贺知澜眯眼一笑,随性扬了扬下巴,散漫道:“我的女人可都比你的好哄。” 也不知道是这话里哪个字眼刺到了陆司敬。 他默了几秒,敛起神色,只恢复如常地和他说:“这次电影的投资,就照你上次说的,不走我这,走你公司。” “哪部?”贺知澜似有若无地放缓了语调,“你说的...是《午夜》还是《雾凇》?” 两部电影的导演,一个是钟映,一个是黎笙。 如果是陆家那边,当年不同意陆司敬走《雾凇》投资,现在必然也不可能会同意,这是黎笙当年知情陆家很多事之后,亲手促成的故事。 就算表面以是商战为主题,但内里对号入座旖旎的风月情-事时,讽刺半分不少。 《雾凇》的题材过度敏感,陆司敬要选也肯定是钟映那边的《午夜》,但出乎贺知澜的预料,陆司敬的答案居然是:“你走《午夜》,我走《雾凇》。” 贺知澜知情地笑笑,忽而卖关子道:“那要不要再告诉你件事儿?” “什么?”陆司敬冷静看他。 “听说倪漾今天去试戏了,钟映的。”贺知澜起身拍拍自己起皱褶的西装,语气淡的置身事外,“电影全名——” 他气定神闲笑说:“《午夜航灯不会再亮》。” - 钟映手里的这部《午夜航灯不会再亮》是以娱乐圈和豪门上流圈为背景,从金钱交易到感情归属,从现实主义角度出发,比《雾凇》整体的爱情主线更注重于刻画缠绵利益纷争上的爱情战争。 倪漾接下的这个明艳又颓败性格的女主角顾夕寒就是周旋在这两个圈层里的主线人物,有狐狸精的外貌,但不过分媚惑。 该引诱放线钓男主角时,又清冷矜持感拉满,不惜设计连自己都极易掉进的陷阱,玩弄极限拉扯那一套。 这样的边缘恋歌注定不会完美结局。 而越BE美学的电影,越能伤到观众的情感极限,这样,加倍化的噱头,倪漾复出的第一站就此打响了。 只是,男主角是一直到试镜结束后很多天,倪漾才从钟映口中得知。 是她戏剧学院早了近八届的师哥,谢慕青。 谢慕青从小就是童星出道,一路顺风顺水到甚至连跳两级加速读完了大学,而后就彻底投入电影行业,成功转型清冷派形象,稳拿最佳男主角的宝座。 但谢慕青虽不固定戏路,向来也是以温润的角色当道为观众熟知,这次的男主角陆京屹是笑面虎一样的狠辣身份,强取豪夺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光是放出点风声,影迷给出的人选猜测就没一个包含谢慕青。 钟映某天约倪漾吃饭时,聊到剧组演员的事。 他似乎看出了点她的困惑,只笑笑:“一会儿有没有空?” 倪漾顿了几秒,点头,“有空。” “那我们一起去看个惊喜?”钟映指尖的笔轻轻敲了敲桌面,最后落下,有他对这部电影彻头彻尾的运筹帷幄。 - 倪漾原以为这个惊喜是剧本会之前和谢慕青见一面,虽说是师哥,之前也在一个电影圈,但他们关系并不熟,起因是,倪漾没想过找圈内人做对象,所以多少涉及感情拒绝后,她和谢慕青没再交流过。 这样的避嫌在倪漾半隐退之后也没了必要,自然,她和谢慕青现在一头一尾的身份,估计只能用高攀来形容这次合作。 倪漾也挺疑惑,谢慕青居然在知情女主定她后,还会这么直爽接下男一。 但钟映说的惊喜哪是见谢慕青。 没对剧本之前,男女主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而和投资方见面,才是他们惯来必走的流程。 在得知更改投资消息,确认投资方正式变成程颐集团的陆总陆司敬时,钟映更是喜上眉梢,如果是陆司敬,那就代表着强势的后盾,和加倍的注资,再硬碰硬对上当年比他官高,联名封杀倪漾的那个臭名昭著的导演,钟映也完全没有惧怕的必要。 吃完饭,转道,他便和倪漾一起出发去往运动场。 只是刚到,钟映就被一通电话叫走,说是程颐集团那边要先和他单独聊聊后续合作的事,不费多久时间。 幸好运动场那边已经有他提前安排好的人,钟映也就放心倪漾自己过去。 但倪漾没想过会在运动场上碰上陆司敬,太过巧合的巧合,往往就藏了蹊跷。 那次首饰礼物之后,倪漾是有想过要联系陆司敬。 但接连,电话打不通,而后便是她意料之外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再能维持的来往,都在这声中化为灰烬。 再碰上倪漾复出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不知是谁泄露她的私人电话,情急之下,覃靓直接帮她换了新的手机号。 而她和陆司敬,自然断了联系。 这次黎笙没帮她,首饰她便还没来得及还给他。 当下,倪漾看到的不止是陆司敬,再一眼,就是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可爱俏皮,是和上次拍摄现场不一样风格的。 他们一前一后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尴尬的氛围一度要溢满整个空间。 倪漾下意识放慢脚步,前面走的两个人也像是放慢脚步,故意堵住她的去路,但从始至终,陆司敬都没回头,只是听着女人嫣然笑意,似有几分情趣。 终于经过更衣室,倪漾局促地转身就一头往里冲,“砰”的一声,门关刹那,外面似同时没了说话聊天声,什么都瞬间空寂下来。 今天的一场聊天,陆司敬都是旁观,倪漾却成了主角,如芒在背。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倪漾是跟着一起打了会,但技术不精,又碰上她经期身体不适,就没有运动太多。 钟映本就照顾人,知道她不舒服,便打算找人先送她回家。 倪漾抱歉打完招呼,头也不抬往更衣室走。 从头到尾,她和陆司敬都没有交流。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进电梯下到地下室时,电梯门一打开,门口站的就是让她看一眼都戾气涌上眉目,紧紧握拳定死在原地的前合作导演,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封杀她并成功了的徐河庆。 徐河庆俨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碰上倪漾。 不是说今天的运动场被程颐集团清了么?倪漾怎么还能在这? 不打自招浮现的第一个歪念,徐河庆转着钥匙的手就停在半空,而后放肆大笑出声:“倪漾啊倪漾,这是傍上了?” 语气玩味,眼底的轻蔑更是毫无遮掩。 就像看着块破布,徐河庆把鄙夷放大到极限,是倪漾厌恶到反胃的言行举止。 两年,她是没找他算账的本事,但刚不过,躲还不行? 她本就没想搭理他,绷紧的表情把五官的防备和攻击性飙升,她冷眼收回目光,抬脚就要往外走。 但徐河庆直接拦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的目光越发过分,手甚至都要搭上她肩,但被倪漾的包链生硬甩开。 “操!”他火气瞬间上来,下意识想拽倪漾头发,倪漾警惕躲开。 他扑了个空,污言秽语更甚:“倪漾,你上赶着去伺候是吧,真特么本事大了,现在连我都敢还手,是不是要我教你——” 话还没说完,“轰”的一声,不远处跑车启动的引擎重声汹涌而来。 随即,跑车毫无预兆猛地亮起刺目的远光灯,光束笔直又灼烈,浓烈地一股脑打在他们身上,尤其是毫不避讳地刺进徐河庆眼里。 连倪漾侧站的都被刺得眼睛一酸,下意识抬手去遮。 更别说徐河庆已经被照得脾气瞬间更火爆。 可就在他时运不济地要暴戾发火时—— “砰”的一声,男人已经开门,从驾驶座上走下来,朝他们这边走来。 而他指间烧得猩红的烟,不断扩散着袅袅烟丝。 空气被逼得紧绷又凝滞,他居高临下的每一步都预示压制。 徐河庆在眯眼看清来人后,顿时如泄底气地哑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陆总,您怎么会——” 陆司敬没有理他,只是撞上倪漾仓惶的目光。 倪漾完全没想到陆司敬会在这,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在碰到徐河庆时会紧张到手抖,还有她煞白的脸色的细节,顷刻全然落于陆司敬眼里。 陆司敬眉目冷冽地盯着她,死寂无波。 倪漾终于在被光线刺得眼眶起雾时,抽回意识。 他已经站在她面前,她当场心跳如鼓点,自觉手脚发麻,深知两边都无退路,无法遏制地开始心慌。 在她犹豫想出声,但如鲠在喉不知说什么时,徐河庆已经开始搜寻洗白言辞。 陆司敬却只是看她一眼,就握住她纤瘦冰凉的手腕,稍一用力,直接把她带到自己身边。 风声撕破对峙的口。 倪漾踉跄站在他身边,一个音节堵在唇间,情绪复杂。 此时二对一,陆司敬盯着眼前欲要好言的徐河庆,眸色漆黑深黯,戾气下的冷笑锋芒毕露,目中无人质问。 “我的人,也轮得到你来教?” 第9章 .偏航难道还想逃单? 陆司敬说什么?倪漾是他的人? 倪漾什么时候......怎么可能是他的人?! 始料未及的发展,徐河庆顿时呼吸加重。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倪漾,涣散阴沉的瞳孔里没了戾气,尽是震惊和被揪住把柄的紧张。 圈子最近是有传倪漾被人盯准,但没说对方是谁,徐河庆花心思都没打听到,便只当笑话听听。他现在是名声不如从前,但他快要傍上陆家,只要陆家注资到位,到时候互利共赢的资本再次撑起他,圈子里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不还是他? 早前,他就放过话说要倪漾,要不是两年前倪漾出事后离笙传媒莫名其妙的反咬,他怎么可能会失败?想来还多亏了唐离山那条狗,他那时已经借他之力当上离笙传媒二把手了吧,他这么帮他,他唐离山又反送了他什么惊喜啊? 这个畜生玩意儿在他受难时,一夜倒戈说自己还没本事控局和知情海外注入离笙传媒的资本是哪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资本把他痛打成落水狗,差点儿逼得他一蹶不振。 徐河庆也是后来才知道注资把控住离笙传媒的人不是别人,是陆家长子陆霆西,可真就奇怪了,陆霆西一直以来的势力不是都在国内?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做这通障眼法? 直到听说故事主角是黎笙和陆霆西两人,徐河庆才恍然大悟,这场注资打压名义上的确走的是陆家名头,但实际操纵人是被陆家“逼出国”的黎笙。 事端之下,出国是假,保人才是真。 小道消息,陆家打压黎笙从头到尾都是做的一场戏,是保护,也是给行业内某些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利益的人的一通警告。 所以动了黎笙的姐妹,徐河庆首当其冲就该遭到成倍的报应。 徐河庆没好下场,当初是他帮派的唐离山又能好到哪儿去?自然,离笙传媒大换血之后,第一个被处理的就是唐离山。 唐离山俨然是死了还想拉个垫背的,最近还想动手把徐河庆拉下水。 徐河庆实在是自身难保,凡事只能想尽办法先求陆家人,毕竟他早听闻陆司敬和陆霆西之间关系恶劣,陆霆西行不通,不是还有个向来以利讲利的陆司敬?虽然听说难搞,但总是机会。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倪漾这么个红颜祸水,还会被陆司敬盯上。 这到底是有多缺女人? 这太荒唐,简直荒唐到可笑。 不说倪漾,光和陆司敬一对一,徐河庆都是输,更别说现在倪漾掺进这场纷争,有感情做捆绑,徐河庆根本连谈判的话权都没有。 这就是无法抗衡的势力。 徐河庆盯着倪漾的目光越来越讽刺,甚至还有了心头无法遏制迸发出的荒凉,他呼吸一声比一声粗,眼里渐渐有了不甘的重戾。 尽管他看向陆司敬时,还有最后那点儿挤出的惨笑:“陆总,您现在开什么玩笑也不兴开这种。” 紧绷的气氛在陆司敬的似笑非笑里,平添了玩味。 “我说话,什么时候听上去像是玩笑了?” 他敛眸盯着他,平静又凌厉的针对,这话里隐藏的,显然更多是警告。 徐河庆太清楚话外音,而脸色被风刮得无尽发白。 他游移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定在倪漾身上,看她一副菟丝花的模样,可真是事不关己的置身事外。 徐河庆眼底的赔笑很快转化成了烧心的冷笑,拳头死死握紧,气急快要攻心,却多一个字眼都蹦不出来。 但陆司敬明显还没打算放过他,一如贺知澜的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感受到了倪漾打了个寒颤后抗拒挣脱想躲,脚步甚至已经有了往后挪的趋势,他干脆十指扣住她,把她带得更近,只给她亲昵留在自己身边的空间,目光淡淡看向徐河庆,嗓音冷下:“听说徐导最近入股了不少嬴通地产的,还和证券那边的人走得很近?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嬴通那边连同盛世连棋背后的操盘手,最近出了点麻烦?” 这是把他动向都调查好了。 徐河庆听得出话外音,却听不出这话中有话到底要往哪个方向走,他绷不住神色,脸上笑都僵住,梗涩道:“陆总,您——” 只见陆司敬牵起倪漾的手。 他掌心有用力,但仅仅锢住她的力度,温热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这么亲密的交流,倪漾错愕在原地。 很快,不止神情,她连全身都是僵的。 她一动不敢动,只听陆司敬游刃有余笑道:“不过嬴通地产再怎么说底盘都在那,不涉及重大不至于出事。” 他像是一瞬敛起脾气,复有生意人谈判时的冷静。 这对话发展说实话,超乎倪漾预料。 正巧,陆司敬偏头看她时,两人撞上目光。 她眼底莫名的不解被他看了个彻底。 他只揉揉她的手,又淡定笑着回头看向徐河庆,继续说:“更何况,一个操盘手而已,无足轻重,想必也影响不到徐导什么,外人都说徐导手气不错,挑的不会不是潜力股,收益又怎么可能不可观,你说是不是?” “......”徐河庆真是被他这一段话噎住,表情愣是比窒息时还痛苦。 他是真没见过赶尽杀绝还搞借驴下坡那一套。 像是领教到了陆司敬的难搞,徐河庆心寒地等他最后答复。 如此,陆司敬淡道:“既然收益可观,那徐导新电影的投资是有了,不需要我们程颐集团再雪中送炭,恭喜。” “......”眼观鼻鼻观心的无法回头。 徐河庆这下彻底心如死灰,真是什么找茬的心思都没了。 - 一路上,车里安静得总有那么点儿离谱。 不像是对峙,也不像暧昧,纯粹是他开他的车,她想她的事。 倪漾好几次余光扫过去,试图默默观察下陆司敬,但每次都能被他欲要转过的视线生生打回去,像是有意的异样。 久违的局促,她明知陆司敬是在看靠副驾驶的后视镜,不是在看她,但她还是在他目光过来时,止不住地低下了头,莫名的情绪在胸腔涌动。 中途,有两次,陆司敬都在倪漾身上停了一瞬。 但除了挡住侧脸的卷发,他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都是默不作声,他神色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这发展挺像跨年那晚的。 倪漾自己安安静静地思考着。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刚刚那个陆司敬给她的感觉总和之前有所不同。 好像有哪儿变了,又好像哪儿都没变,他本就该是如此,生而万众敬仰的天之骄子,不可一世。 正如初见他的第一印象。 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擅长对恭维和示好置若罔闻,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规则,在那个她踏不进的圈子里,优越行走,风生水起。 可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关注她? 论成年人的交易法则,她于他而言,毫无任何利用价值。 他刚才随口一说的话,就能压制控死徐河庆,但那些她闻所未闻,旁听也像是个笑话,她确定他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越牵扯,反倒越难算清。 倪漾最怕的就是欠下人情,她知道有些事过了度就再没回头路。 可现在,好像已经欠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还...... “刚才,”她有谨慎在道谢,但还是底气不足,“谢谢。” 陆司敬看她一眼,明知故问:“谢什么?” 似是他的目光太直白,已然把她心里的胡思乱想看透。 倪漾双手微微蜷缩在腿上,眼睫微低,脸庞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的状态要比运动场上的差很多。 直视短短几秒,陆司敬的眼眸深了几度,当即就选择变道,转弯直接向着她住的小区行驶而去。 直到楼下,陆司敬把车停在停车区后,直接熄火,但没开门锁。 落针可闻的密闭车内,未落的艳阳笼罩住他们,淡淡金辉照过挡风玻璃,撒在倪漾瘦削的侧脸,浅色外套里那身雪白的运动套装更衬得她清澈漂亮。 一时间,秋波都流传。 倪漾转过头,就和陆司敬对视上。 刚刚的话题戛然而止,此刻她重新开场:“刚刚的事,麻烦你了,谢谢。” “嗯。”陆司敬淡应一声,随意靠在椅背上,轻阖上眼,呼吸时,微滚的喉结还在轻轻滑动着,却好久都没下一句。 倪漾是被动的人,但和他交流像是永远没法被动。 就在她打算接话时,他又突然出声:“吃饭了没?” 倪漾愣了下,点点头,羞赧却早一步爬上了她侧脸,比暖调的阳光还明媚。 就在刚刚路上回来,她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叫过,但一旁的毫无动静,她还以为他没有听见,尴尬又假装平静地死死捂了一路肚子来着。 现在的对话,直接戳破她心底安稳的气球,倪漾轻抿了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顶头是刺眼的光线,陆司敬却还是慢慢睁眼。Hela 他头靠椅背,转过去,深邃的眼底不见流光,那泓秋水更无所波澜,但偏偏他瞳色漆黑到,里头全浸满了倪漾的模样。 五官精致,眉眼微弯的温和,肤色白皙,唇色绯红,每一处似乎都不是很勾人,却组合在一起,不笑时,有璀璨又隐晦的攻击感。 耀眼到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对视片刻,他开口,话里有微不可察的几分笑:“那我怎么还听见你喊我了呢?” “我喊你什么?”倪漾莫名看他,大脑风暴思考。 陆司敬面不改色地说:“你喊我,让我空出时间,等你请我吃饭。” “......”这怎么就胡编乱造了?倪漾心里那点疏离彻底化为泡沫,她冷不丁就反驳道,“我什么时候——” 忽地,陆司敬偏头,撞进她眼里,倪漾一下噎住,就没说得下去。 她自觉理亏,只好收敛情绪地揉了揉头发,和气问他:“那你想吃什么?” 陆司敬平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倪漾干脆就躲避视线地低头看看自己包,打算转移战术,但没想一眼就看到手机快没电关机,钱包好像也不在身边。 她轻轻翻了下,钱包还真不在。 难言的局促又涌了上来,她指了指楼上,试探道:“我现在先上个楼?” “......”两厢对峙的沉默。 倪漾忍不住轻咳了声,气氛更尴尬了。 陆司敬眼眸漆黑,挑眉轻笑一声,凛冽的气场一瞬就起。 “难道还想逃单?” “......”倪漾如鲠在喉。 她没有。 第10章 .偏航我看上去就这么像在玩你?…… 鱼与飞鸟的缩距,仿佛只在一念之间。 阴差阳错的发展,以吃饭的名义,任他挑选地点,她被他带去第一次见面那间私人会所,走进熟悉的包厢,却看见了未曾相识的不少陌生面孔。 那行人先是看到陆司敬,习惯性插科打诨:“哟,逼人掏钱的死对头来了。” 再一眼,全注意到紧跟身旁的倪漾,倒是意料之外地愣了愣,继而,有几人是隐晦的偷笑,又有几个人眼底遮掩不住的羡慕。 “这怎么还允许带这么漂亮的美女?来砸场子的啊。” “这样可不厚道了啊,兄弟们都形单影只的,你小子挺会刺激人?” “这阵仗,看来今晚钱财不保。” ...... 肆无忌惮的玩笑声经由麦克风的磁声彻响包厢,震耳的回音,倪漾的耳朵被刺得疼,她惶惶陷入局促,刚想去看陆司敬,却意外撞见角落里暧昧放肆的两个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背光的女人正言笑晏晏搂住男人肩膀,靠在他怀里,推杯换盏玩得不亦乐乎。 男人卷发凌乱,领口被她挑拨得乱敞,身上那套墨色丝绒高定都被女人的深V酒红鱼尾裙撞色勾得轻佻又暧昧,光线晦暗,绮糜的味道在肆乱发酵。 无疑的亲密,众人乐趣旁观,他们却也置若罔闻得依旧沉浸其中。 待女人稍稍侧身,倪漾看清她模样。 ——居然是方翎翎。 而那个男人,无例外就是第一晚同样见到,唐离山嘴里的贺老板,贺知澜。 倪漾诧异地定在原地,目睹着他们之间互动的动作渐渐放大,方翎翎这么个试戏都略微放不太开的人现在却做戏做得分外娴熟。 倪漾心里突然有很不适的感受。 或许......也不是做戏...... 方翎翎察觉到某一抹目光,潋滟含笑偏头,意外撞进倪漾眼里。 空气像在一瞬凝滞,她那抹风情的笑倏然生硬僵住,随后感受贺知澜掌中滚烫落下的温度,她仓惶收回眼,继续微笑。 而重头戏还不是这里。 牌局上他们习惯风令为东的规矩,倪漾一开始只是坐在旁边,她牌技很差,覃靓和黎笙都教过她,但她就是在这方面不太擅长。 社交场合下,倪漾总习惯将自己边缘化,她的性格清淡,又不主动外向,落在一帮兄弟眼里,必然和从前陆司敬身边的南辕北辙。 但越是这样,越是能勾起他们耐人寻味的新鲜感。 没一会儿,倪漾还是被陆司敬亲昵带近,他起身,她坐上了他位置。 倪漾不解抬头看他,只见陆司敬很随意地靠坐在她这张椅子的扶手边,真皮沙发质地,已染上他熨烫的体温。 徐徐升温的包厢温度,烈酒香槟撞出泡沫。 旁人欢声,而他垂眸,眼底浸笑,落手抚在她的长发边缘,指尖的温热触及她耳根,游刃有余地轻挑一下,暧昧就瞬间充盈进她越跳越快,直至炙烈的心脏。 什么都像是乱了。 倪漾刚想躲,就见陆司敬微微俯身,随声震动的胸腔快要压住她,他护住她的耳,仅留一遍给她听。 “随便打,”他漫不经意说道,“输了,有我顶着。” 嗓音低沉,沉到好似真就唯她所闻,有几分笑,被热气熏缭得漫溢开来。 倪漾耳根麻了一瞬,像有电流走过,脉搏悸跳到心房湿漉,逼得酥麻彻底走遍四肢百骸,再忍无可忍。 倪漾捏住牌的动作慢了一拍,陆司敬就先帮她出出去了。 他手机在震动,但他还是不急不慢笑道:“会了么?” 真是久违的相处模式,桌上另外几男几女都一同噤了声,颇有意味地看着他们,而其中就有方翎翎,她就坐在倪漾的正对面,接牌对家。 然而,两个人从头到尾似乎都无交流。 一直到一轮结束,陆司敬不在,还有贺知澜稳场,他是没在意倪漾究竟有多漂亮,只是照常走了点偏锋,照着陆司敬的意思,让倪漾顺风顺水地稳赢一把。 整个台面都很有眼力见,合拍照顾她到离谱。 说不出的感觉,倪漾心里很怪,却又无法描述的涨感,顶灯刺目,空气浓热,她有些呼吸不过气。 恰好说到休息,倪漾就打了声招呼,起身往外面走去。 殊不知,现在走廊尽头的僵持氛围和包厢里的散漫截然相反,倪漾还没走近,就目睹陆司敬背光而立,远远在休息区,接听电话时一声冷笑:“抽时间,然后呢?” 洗手间离这不远,但拐弯必经他的站位。 倪漾想过去,但又不敢上前,好久,她都定在原地,抱着不打扰的心态,想等着陆司敬打完电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侧前方一个包厢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性感银闪礼服,长卷披散的女人,风过发梢,撩起后映光的五官凌厉美艳,不可方物的攻击感太强了,一并糅合霸道和冷傲,倪漾一时失神。 女人的目标就是陆司敬。 她踩着高跟鞋仅仅只比陆司敬矮了丁点,走到他身边,直接无视这通电话蔓延开的争锋,嗤笑一声,手敲了敲左手手腕处。 没两句,陆司敬挂断电话。 温嘉茗直接没给面子地讽刺笑了:“为了让你出席一次家宴,就这么难?” 陆司敬眼底有不悦,“我参不参加,和你有关?” 他眼睑拉扯出的弧度锋利,耐心欠奉。 温嘉茗觉得好笑:“都说陆少分得清轻重缓急,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投资了什么?不就是黎笙那部《雾凇》?两年前拍不了的,你真以为她就敢拍了?” 陆司敬盯着她,沉默积蓄的戾气已然快要风雨欲来。 温嘉茗丝毫不惧,不依不饶说道:“陆家能放出当年保护她的风声,那是给她面子,你真当他们之间一笔勾销了?黎笙早就失势了,白月光又如何,现在讲究互利共赢,得势还不是我们温家?” 这话俨然是在提醒陆司敬,“别说陆霆西,你的感情,不也是玩玩?” 然而,陆司敬至始至终都八风不动。 温嘉茗根本察觉不到更多他的情绪,也是因此,长久以来,她姐能把守住陆霆西,她却死都控不住陆司敬。 不由地,温嘉茗落在裙边的手一点点握到死紧。 “所以?”陆司敬看她知情陆霆西最近动态也不合常态,包括陆家派人盯着他们的事情,就一副狗急跳墙样儿。 他眼底忽地划过戏谑,散漫靠墙,嗓音冰冷:“你以为敲定个婚礼日期,你们温家就赢了?” 这话简直戳中温嘉茗软肋。 她如被扼住喉咙地没法反驳,只盯着他,眼底的复杂早淹没了那点儿感情。 陆司敬慢条斯理道:“嬴通地产的账轮不到我和你算,但盛世连棋那边的,你靠私人关系吞了程颐集团多少——” 这话,他没说下去,温嘉茗握紧的拳中就全是湿意。 所以操盘手的出事只是第一步是么? 顶灯越刺眼,就越照得她心里发慌。 两人四目相撞,锋芒一瞬擦出无声的戾感。 最终,他目光一寸寸审视,居高临下警告:“温嘉茗,做好心理准备。” ...... 而早在陆司敬转身往包厢方向,倪漾就已经反向快速绕远路,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 洗手间里滴滴答答不停的水声,清透,撞进她敞亮的心。 温嘉茗的话反复近在耳边—— “黎笙早就失势了,白月光又如何?” “你的感情,不也是玩玩?” 倪漾第一次觉得心能沉得这么毫无底线,她眼睫沾着水渍,湿湿地在风里轻颤,被暖气熏出的脸颊红晕很快就消失在苍白里。 她的唇因泛重的呼吸而微抖,她一手撑在水池边,一手抹去遮眼的雾气。 由远及近,接连好多声鞋跟撞地的刺耳声,有人在靠近。 而随风袭来的味道,是方翎翎身上令人着迷的鸢尾浅香,贴合她今天艳丽的浓妆,相得益彰的诱人。 但当下的气氛,不如想象和谐。 方翎翎也没了刚才嫣然的浅笑。 她只是打开水龙头,一遍遍地洗着手,也不知道那双白皙漂亮的手上沾了什么,久久都没结束。 两人呼吸一快一慢,徜徉空气里,连气氛都不知觉变得紧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翎翎突然出声,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这个即便卸了妆,也变得不像自己的自己。 她笑了一下,有点儿凄淡:“我自己也没想到,打破界限过来,也可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倪漾皱眉看向她。 方翎翎没管她眼神,又自顾自说:“不觉得么?我现在这样......” 她还指了指自己,“也挺漂亮的。” 的确,方翎翎当初被唐离山选中时,不过刚上大学,青涩的少女感霸屏荧幕时,无人不夸她清纯似出水芙蓉。 但就是这两年,倪漾的发展骤变,公司硬碰硬连同方翎翎的发展也改了。 说什么都要把她变成第二个倪漾,火遍娱乐圈。 方翎翎是个富二代,但也算依傍唐离山,牵连关系下,方翎翎要想走得长远,没法不听从命令,不止多次微调,刀子甚至正大光明动到了她原先那张娃娃脸的轮廓上,按照唐离山的规划,愣是给她搞了个瓜子脸。 一连风格,也切换成猎艳美女的浓妆系。 原先只吃她清纯颜的粉丝是走到一大批,但随即一发不可收拾涌进的就是专好她现在性感风的粉丝。 后来水涨船高,也就成了当家花旦之一。 夸她漂亮的人早是多数,而方翎翎现在却在寻求倪漾的夸赞,她们关系一直不好不坏,倪漾很多都并不在意,方翎翎和她争不起来。 但现在,倪漾只是看着她,神色平静到摸不清情绪。 “你想听我说什么?”她问她。 像被看穿心思,方翎翎苦笑着抿了抿唇:“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是不走正道,但倪漾......” 她顿了几秒,小声说:“你不也是么?” 倪漾,这样不走正道的路,你不也在走么? 所以我们又有什么差别呢? 没关水龙头,水声哗哗在池边打转,淅沥又蓬勃地一路晃进她心。 倪漾脸上最后那点平和僵住了,她甚至在这一瞬,给不出任何反驳,只剩那颗湿意淋漓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慢,直到落寞。 最后悄无声息。 - 回去的路上,霓虹烂漫,整座不夜京城的光芒都是如此璀璨绚丽,是茫茫人海里太多人的渴望。 倪漾却只在纸醉金迷里品尝了某种甘甜后的涩意。 “倪漾,他们都是漂泊的浪子,心里真的会有人么?” “都是玩玩而已,他们今晚搂着你,明晚女伴又可能是其他人,夜夜笙歌的本质不就是这个?” “反正都是利益交换,谁会讲真情?” “不如现在拥有想要的,未来即便失去,也无所谓了,不是么?” ...... 这就是方翎翎所谓打破界限的领悟。 倪漾一路上,满脑子充斥的都是这些话。 一如她这两个月以来无法言说的顺利,好像就是某种隐晦的交换,即便她什么都没做,可就是和陆司敬的联系越来越多了。 这像是好事,却又冥冥之中,给了她一记警告。 倪漾猝不及防,就被拂面的风吹了满怀。 陆司敬替她撩头发的手也就此而来,正好拐弯路口,是连她神经末梢都明确感知到的细腻关照,他替她拢好头发,还似有若无地捏了下她耳朵,是宠溺的动作。 倪漾却说不出的梗涩。 他们就像是指针的南北两极,相对,背道而驰。 不比爱情剧本上一条一条明确的对话,准确把控他们该什么时候心动,该什么时候告白,甚至是水到渠成做该做的事。 但现在就像是在玩游戏,一场什么都未知的感情游戏。 倪漾玩不起,更没资格玩。 所以她放弃了,一如她之前每一次选择放弃时的逃避依赖。 一直到车到楼下,陆司敬刚要转身去帮倪漾解安全带,就被倪漾先一步自己解了,她只低着眼,脸上看不出更多表情,“谢谢。” 疏离的表情早被她练得信手拈来。 陆司敬也像是看懂她的想法,脸色一点点沉下,嗓音却依旧很淡:“只用嘴谢?” 倪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却还是猝不及防,被他伸来的掌心稳准压住后脖颈。 风声迅疾,发丝扬起,她和他骤变咫尺之近,热息碰撞火花。 目光被锁定,她呼吸瞬间变紧,屏息凝神。 他盯着她,挤出来的话都有几分脾气:“漾漾,我看上去就这么像在玩你?” 夜下,猫声嘶叫,热息汹涌灼烧她心。 滚烫,是他的烙印。 第11章 .阑珊漾漾,回家了。 他拨开她被风吹乱的长发,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而耳垂上的染色风铃耳饰,紫红基调注入黯蓝,宁静又活力。 长春花蓝,很适合倪漾的颜色。 却不是他上次送她的耳饰。 他微眯了下眼,看她躲闪的眼神,脸色一点点沉下,“就这么怕我做什么?” 倪漾本想对视,可他的眸色太深了,邃不达眼底,一眼凉水,无声到快要强势将她包裹,蓦然轰鸣的喧嚣近在耳畔,她心的跳动却快要淹没所有。 为什么会是我? 好似一切两性关系开始的问句总是对自己的不确定。 倪漾也逃脱不掉这层疑惑,可这样的话,她问不出口,话到嘴边,只能倏然折转成了:“一会儿该下雨了,陆总尽早回吧。” 说完,她就躲闪开来,陆司敬像看懂她意思一样,落手按了锁车键。 “咔嗒”一声,倪漾拿着包匆匆惶惶下车,加快脚步往楼道的方向走。 画面总是重复的相似。 陆司敬本没觉得什么,但一转头,就注意到副驾驶门边安稳地放着一个丝绒盒子,暗调,并不起眼,不知道是倪漾刚才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打开,里面就是那对长春花蓝的镶钻风铃耳饰,耀眼夺目。 什么顺理成章的节奏瞬间被打乱。 - “早和你说过,猎物不需要上限,只要打到当夜的就好。” 会所里,贺知澜压根就没走,就等着陆司敬送完倪漾一定会调转回来喝酒,为什么呢?两个同样被动久了的人,总在感情平衡里会有一方被刺激成主动方。 而倪漾,可能性太小,那必然就会是陆司敬。 更何况他本就是擅长主导的人。 可贺知澜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倪漾? 又,为什么一定要是倪漾? “难道是叛逆久了,”贺知澜笑着给陆司敬倒了杯酒,纨绔坐在他身旁沙发上,“你想尝试的心思开始拓展了?” 贺知澜句句中的,陆司敬脸色含愠,只瞥他一眼,没看见今晚一直陪在身边的方翎翎,明知故问:“你难道没在尝试?” 直截了当戳中贺知澜心思,他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方翎翎是陪得毫无差错,但她不接受更近一步,可能也算是她最后的底线,贺知澜再混蛋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所以她说不舒服,他就让她回去了。 而自然,贺知澜今晚没猎物了。 陆司敬置身事外,旁观者清,他喝了口酒,淡淡笑道:“两年前没动脸的时候送到你面前,你看都没看一眼,现在倒是合了唐离山的心思,来兴趣了?” 没想他喝了酒会说这话,贺知澜表情僵住。 包厢里的气氛似也随之变得灼热。 好几秒,贺知澜才压下眼底掀起的波澜,黯然神伤全部消失,他冷下脸,随口说道:“不过刚刚认识,哪来所谓的兴趣之说?” “最好是这样。”陆司敬眉目微挑,来了几分兴致。 贺知澜只是盯着他,神情复杂。 像是同样疑惑了很久,他突然问:“你不是陆霆西,她甚至做不了黎笙,为什么会是她?” 辛辣酒渍倒映出沉默的光泽。 陆司敬把酒喝完,酒杯放在桌上,他不知想到什么画面,慢条斯理整理完袖扣,起身反问:“她同样不是黎筠,为什么会是她?” 贺知澜彻底噎住,如鲠在喉。 这个社会,自然而然的爱情,风流浪子就是在玩风月情-事,可他们又能有几个说得出自己选人的原因呢?亦或脸,亦或感觉,情意作祟。 到临头,一时欢愉结束,都是一拍两散罢了。 问理由,未免太过认真。 可今夜总有什么细枝末节开始改变,风雨散去,是连他们自己都察觉不到的。 - 筹备时间结束,《午夜航灯不会再亮》那边就举行了开机仪式。 这期间,倪漾和陆司敬都没联系,什么都变得平和,但似有若无的,倪漾总能从黎笙嘴里听到有关于陆司敬的各种消息。 比如他出差,比如他回来,又比如她今晚去的局上会有他...... 倪漾真是哭笑不得,但也接受,黎笙每次都不是刻意提及,只是单纯她们现阶段的工作都和程颐集团脱不了关系,陆司敬又是排除陆霆西,主控离笙传媒这一块的老板,要想完全避免也是难的。 黎笙倒不知情倪漾和陆司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被陆司敬那边东一个试探,西一个请客搞得头大,她是个上班族,不是应酬户,他大老板要请倪漾吃饭,没事喊她做什么?关键还有陆霆西。 明摆着故意的,黎笙在忍了九次之后,第十次还被喊吃饭泡温泉,终于熬不住了,当天就把倪漾喊到办公室,温柔笑道:“漾漾,这些天这么辛苦,我们晚上一起去休息一场呗?” 倪漾看她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样就警惕,她双手抱臂,笑道:“他们的局,你去就是了,喊我做什么?” “......”黎笙想了想,认真说,“谢慕青应该也在。” 倪漾最近是要准备剧本了,但接连几次剧组场合都没碰上谢慕青,说会另调时间,但谢慕青那边不给确切,倪漾这边要想演得好也只能干着急,又不能催。 今晚似乎是个好时机。 “现在媒体多贼,上次跟车你忘了,万一拍到我私下和谢慕青碰面,他那点女粉丝不得把我宰了?”倪漾挺有清楚认知,懂得避嫌。 她像是看透她心思,伸手摊在她面前,“我晚上先去买你说要吃的蛋糕,然后老规矩,你车钥匙给我,结束了我去接你。” 黎笙磨不过倪漾,便点头应了,但给钥匙时,她还是忐忑看她,“......你现在车技好点没?” 倪漾脸一沉,“这点信任都没了?” “......”黎笙倒也不是不相信她,但还是要说,“新车,你悠着点啊。” 倪漾眯眼一笑:“一定的。” “......”黎笙怎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而当晚的发展,自然也可想而知,黎笙和陆霆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换到陆司敬那边又是沉着脸的不好对付。 也不知道谁喊来的漂亮美女们,一个一个在旁边,陆司敬也没怎么搭理。 谢慕青本是圈子里的人,但出国那几年渐渐淡了,最近才重新回来,就坐在他们正对面,似也意兴阑珊。 敬过去的酒,他喝,但更多,他只优雅笑笑,果断推开。 旁人都嗅到那么点儿不一般的味道。 今晚这桌上,还有难得出现一回就爱开玩笑挑事的:“谢慕青,听说你最近接了部电影,搭档是最近风头慢慢起来的倪漾啊,人近距离看,美吧,什么时候带来给哥儿几个瞧瞧?” 这人叫郭逊,人如其名,很逊,交际圈有限,是这个圈子里的边缘人物,最近郭家看似正盛才会出现,也不知道谁喊来的。 论平时,根本进不了陆家的场。 别说中心圈的陆司敬和陆霆西,这话就连贺知澜也听不过去,他下意识看了陆司敬一眼。 陆司敬倒是毫无波澜,开始和一旁美女有说有笑,像是完全没听见。 谢慕青没回答这话。 郭逊又接着说:“我认识点朋友,之前就说认识倪漾,手上还有她去试舞女的视频呢,别说,真的一等一——” 这话没说完,谢慕青就皱眉了。 而陆司敬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步,他抬眼,冷漠睨他,似笑非笑的,总是疏离高傲:“女人什么时候成饭桌上的谈资了?” 郭逊一噎,没等解释,陆司敬就言简意赅告诉他:“要想谈的,现在给你机会。” “什么?”郭逊愣住,没懂意思。 “滚出去。”陆司敬说。 “......” 一桌子无处安放的凝滞,今天要不是郭逊轴,大家还真提不到倪漾,消息灵通点的,早该知道陆司敬已经带倪漾参加过牌局,那就是默认,这个圈子人没资格再动,更何况现在随意挂在嘴上的谈论? 黎笙默默旁观着,竟然有那么一秒觉得倪漾和陆司敬还挺配的,不说同样都写着欢迎露水情缘的高级外貌,就他们俩的性格,一个被动温和,一个控制性偏强,现在反倒是陆司敬被控死? 这就有点意思了。 黎笙在心里给倪漾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这会儿在车里拿吸管半天戳不出奶茶孔的倪漾烦躁到脑袋往方向盘上一怼,“嘟——!”,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吓得一抖,手里那奶茶都差点摔了。 倪漾心跳骤快,连右眼皮都开始狂跳。 真是怪事了,这车怎么开得这么不顺手,她明明之前开过来着,一路上过来,都紧张出汗了。 黎笙那边正好发来局快散的消息。 倪漾就先断了喝奶茶解压的心思,开车往就近西边停车场的方向走,只是今晚这个停车场格外拥挤。 她找了好久才难得找到个停车位。 没一会儿,里头似乎真的散场了,接二连三的人出来,倪漾有捕捉到走在前面的贺知澜,意外他身边站的已经不是方翎翎。 手机开始震动。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电话。 不是陆司敬那一通,倪漾接通:“喂,你好。” “倪漾,我是谢慕青。”那头声音很清澈,谢慕青的人和他声音一样,优雅又不失温柔,只是倪漾现在注意点在,“嗯,你怎么会打我电话?” 谢慕青开门见山:“黎笙说你今晚会来,上次没能见到,一会儿有时间么?我们一起喝一杯聊聊?” 不得不说,谢慕青进圈这么多年,真是把圈内的潜规矩了解的清清楚楚,但倪漾不可能会在私底下场合花时间去喝酒。 她刚想拒绝,就撞见不远处走在谢慕青身后,正和黎笙对话的陆司敬。 关键倪漾这车停得也很有感觉。 光秃秃杵在路灯下面,倾斜角,驾驶位上什么样子被照得一干二净,连同倪漾一看到陆司敬就弯腰藏起来的动作。 陆司敬只一瞥,就恰好捕捉。 走过谢慕青身旁,他隐约听电话那头说:“抱歉,今晚怕是不行,我还有事——” 陆司敬领着黎笙就往倪漾在的那辆车走去。 黎笙都懵了,没两步卡在原地,拦住陆司敬,“诶,等等,你跟过来干什么?你和你哥的车不都在东边停车场?” 陆司敬看她一眼,“陆霆西让我把你送回家。” 黎笙黑脸:“他什么时候还会说这种人话了?” 陆司敬脸不红心不跳:“我编的。” “......” 说完,陆司敬就朝着倪漾在的驾驶位走。 但倪漾这会奶茶捧在手里,太满了差点溢出来,她只能赶紧大喝一口,还没咽下去,车窗就被敲响,男人的身影压在其上。 倪漾这头电话还没挂断。 那头的谢慕青就听到陆司敬淡定自若的笑声,温柔又缠绵:“漾漾,回家了。” 明摆着,这男人故意的。 第12章 .阑珊怎么舍得? “那你带人走,我怎么办,这车还是我的!” 黎笙只见陆司敬从副驾把她要的蛋糕拿出来,塞进自己怀里,全程动作娴熟到让人发指,一看就是惯犯。 而倪漾火速挂断电话,就在陆司敬身后一个劲朝黎笙摇头,她可是来接她回家的,这陆司敬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要黎笙选,她必定是倪漾阵营的。 她看陆司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面不改色哂笑了下,一挑眉梢。她很有职业道德地生怕被人听了墙角,话从齿间挤出来:“这位陆总,先声明,你截的是我的车,要带走的还是我姐妹,难道这都不用问我意见了?” “更何况——”黎笙看了不远处一眼,正好看到温嘉茗那辆火红越野已经绕过前区,朝这边开来,还真应了刚才饭桌上郭逊说温嘉茗可能会来事儿。 这两人怎么勾上的,黎笙暂且不管。 她只是收回眼,轻笑暗示了下:“陆总真的有空陪我们漾漾么?” 支持是一码事,这陆司敬不处理掉那些莺莺燕燕就跑倪漾这又是一码事。 黎笙是视陆司敬为最佳伙伴,但那只是公事,如果涉及对姐妹倪漾的私人感情,她现在必定只会旁观,持保守意见。 陆司敬余光扫过温嘉茗那辆车,似是有些话不想让倪漾听到。 他关上门,侧靠在副驾门边,目光淡定,他笑笑,却再没多一点留给温嘉茗,只干脆利落告诉黎笙:“陆霆西和温书伶的婚礼时间又提前了。” 黎笙眼底划过一丝不自在,但又立刻反驳:“提不提前,关我什么事?!” 陆司敬眉目凛冽看她,是在说正经事的态度:“程颐集团现在的股份占比,陆霆西那百分之八会有百分之二配到你名下,变动时间就在这个月,但你有不代表温书伶也有,你觉得这种情况,温嘉茗贸然出现在这种场所,会是来找我的么?” 他和温嘉茗从那次会所的谈话后就毫无往来。 温书伶却是内外出了名的“软柿子”,温嘉茗今晚来究竟想给谁出头,显而易见。 陆司敬低头看了眼手表,“陆霆西现在应该已经从东边停车场开车过来了,就算你不爽,也先忍完今天这场戏,陆霆西会给你比那百分之二更意想不到的惊喜,就这样,你还觉得是我处理不好女人?” 话终究踩在点上,陆司敬喝了混酒,现在勉强保持清醒。 这夜早春,夜幕如潭,冰凉透心,偏角撒在他侧脸,冷白色调,缓和他几分凌厉,总掩不住那几份怅惘,他笑了笑,沉声说:“黎笙,我是无感陆家,但陆霆西除外。” “什么意思?”黎笙眼神里似多了丝狼狈,似有若无。 就当做次好人,陆司敬说:“当初你走,他不是没到机场,而是你想走,他还是放你走了,就这点,他骗的你。” 看黎笙愣在原地的错愕,陆司敬运筹帷幄地勾了唇角:“怎么样?” 他回头又看一眼里头同样纳闷莫名的倪漾,眼底秋水蕴热,暧昧再起。 他笑问:“现在能给我陪漾漾的机会了么?” ...... 陆司敬碰酒了,所以不能开车。 而直到车都开出停车场了,倪漾还没搞明白前一秒还不爽瞪着陆司敬的黎笙,怎么后一秒就抱着蛋糕,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还不忘笑着让她好好开车,晚上家里见。 倪漾:“......” 她余光扫着旁边悠闲自得的陆司敬就心口涨得慌,他刚打完电话,就随手要调电台。 倪漾这个新手开车又是必须全神贯注,音乐一出,恰逢十字路口,她着急忙慌地去关电台,还一脚猛踩了下刹车。 猛地一下前冲,两个人就算系了安全带,还是后撞在椅背上,如触礁的剧烈疼痛感瞬间蔓延向四肢百骸。 陆司敬那点没醒的酒算是彻底醒了。 他倒吸了口气,想去看倪漾什么情况,就撞上平时温柔如水的倪漾突然皱眉转头,格外的严肃:“能不能安静?” 陆司敬愣了一瞬。 倪漾似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语气太冲。 她顿了几秒,低下声音,实打实的司机态度,僵硬解释道:“抱歉,我刚开车没多久,开车不能听声音。” “......” “......” 大眼瞪小眼的寂静,唯独红灯在进行最后的跳闪。 陆司敬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定在倪漾身上,快要僵持到窒息的氛围,目睹倪漾脸蛋涨红到手足无措的样,他忽地就笑了,还是难得出声音的那种。 笑声震起胸腔的温热,空气一瞬又再流通。 倪漾却被他笑得懊恼心起,她脸更红了,烫到快要炸裂,恨不得就这样原地去世吧,倪漾沉着脸小心翼翼问他:“笑完了么?” 陆司敬倏然趁那最后十秒,起身,伸手扣住她下巴,由她转头后凑近在她面前,两人仅仅几厘米距离,他目光幽幽,上下描摹她眉眼,深邃又蛊惑。 热息疯狂交融,倪漾却连呼吸都不敢再多。 她被迫看进他眼里,像被温暖泉水彻头彻尾的裹挟,沦陷,又生怕沉溺,心跳如鼓,雨点骤落,噼里啪啦,悸动都快要无法隐藏。 倪漾已经分不清,这场雨下的地点,是这璀璨不夜城,还是她那颗脆弱不争气的心。 “......太近了。”她的嗓音在颤,心眼也在一点点皱缩,“陆......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再醉都没有迷离,只是缱绻看她,亦没有回答。 气息一起一伏,他们的唇都快碰在一起。 他却只是点到即止,有些哑的嗓音磨在她耳畔,低沉又蛊惑,呼吸透着温度,渐渐变得不均匀。 “漾漾,”他拇指轻抚了抚她下巴,欣赏的目光,低声笑了,“你今晚真漂亮。” “嘟——!嘟嘟——!” 接连的喇叭提醒,倪漾像是大梦初醒,她猛地抽回被陆司敬拽走的思绪,无措转身死死扶住方向盘,一阵慌忙,听陆司敬游刃有余的引导,这辆车终于再一次汇入车流。 只要他们见一次面,发展就会脱纲一次。 倪漾刚头疼地想着一会要怎么和陆司敬对话时,电话突然响了。 是熟悉的电话,她留给奶奶用作联系的备用电话。 只是,从没见奶奶用过一次,这大晚上的,是怎么了么? 倪漾不敢耽误,赶紧找了个地方停车,接通电话。 因是连了蓝牙,所以扩音陆司敬也能听见,倪漾刚要出声,就听那头的护工小声说:“倪小姐,听得见么?” “嗯,听得见。”倪漾说。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主要是老太太这边出了点情况,我拿衣服拿少了,老太太现在没了换洗衣服,她闹脾气我也走不开,能麻烦你回家一趟么?” 倪漾看了眼当下的路段,正好顺路,“可以,奶奶那边你帮着哄一哄,我半小时到。” “好的好的,实在麻烦你了,谢谢。” “不客气。” 电话很快挂断。 倪漾和一旁的陆司敬撞上视线。 她想着要不先送他回去,自己再加快速度去拿衣服,但没等她出声,他就淡声说了:“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拿衣服?” 倪漾顿了几秒,商量道:“市一院离这有点距离,我这边正好接近——” “倪漾,”陆司敬忽地转头,不知是想到什么,神情似有些绷紧,他只说,“别耽误时间。” “......”倪漾没再多说。 尽管她并不知道陆司敬的情绪状态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不是她能过问的。 倪漾便专心开车过去。 意外的事,这衣服拿到医院,倪漾本想麻烦陆司敬在车里稍微等会,没想又来一通电话,是老太太亲自打的。 全句,只威严四字:“还想藏人?” 倪漾顿了几秒,错愕看了眼楼上,就对上老太太冷漠看楼下的那双眼。 倪漾:“......” “我允许你空手来的?”老太太意有所指的冷硬语气。 倪漾不是没见识过,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那根执拗的筋也不知怎的,又掰不正了,非要咕哝说一句:“又不是他,我带衣服,怎么就空手了?” “你的意思是,断绝完关系,我现在是连你男朋友都没资格看一眼了?”老太太冷笑一声,“倪漾,你想气死我就直说,没必要绕弯。” 倪漾:“......” 最后的结果,倪漾还是没扛住老太太的死亡凝视和陆司敬这人偷听电话的好耳力。 倪漾就这么一路被陆司敬拉上去。 电梯里,她盯着他后脑勺,很奇怪,他们什么关系,她来看自家奶奶,还要他领着?这老太太也真是的,说要见人,这男人还真就在电话那头应了? 搞得好像她是个外人,他们两个才是奶奶孙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客? 倪漾越想越不平衡,又气又憋屈,没做好表情管理,一不小心全写在脸上了。 电梯里人多,她戴着口罩被挤在角落,手还被陆司敬牵着。 他的掌心滚烫,烫得她心慌,连带那点不爽都被他转身后看在眼底。 他护着她,临近抵达才弯腰轻声一句:“漾漾,想知道我一件事么?” 倪漾还恼着,不知不觉脸板着,“不想。” 见他越靠越近,她食指直接顶在他肩胛的位置,死死用力,还得老太太真传地甩出一句:“你要我骨折就直说,大可以再近一点。” 这个倪漾,倒真和大家口中那个倪漾不太一样。 陆司敬无法言说被她话挠得心痒,他轻松笑了,抬手就十指扣住她。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之前,他最后弯身和她耳语—— “怎么舍得?” 第13章 .阑珊我和你,只有同事关系。 连倪漾都一年进不了几次的病房,陆司敬第一次就顺利进了。 感受着当下老太太欣赏的目光,和病房内莫名徜徉的某种氛围,倪漾如坐针毡,她几次想起身去洗水果或是倒水,都被老太太拦住。 老太太前一秒看陆司敬的目光还挺温和,下一秒盯着倪漾就很针对,“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 “......”倪漾也不确定陆司敬是不是真喝醉了。 要是没醉,这人现在笑的那副表情,实在让她毛骨悚然。 不由地,想起刚才在病房门口的对话—— “真不想知道?” “什么?” “你会的,我也会的一件事。” “陆司敬,你这人是不是很喜欢卖关子?” “漾漾,知道么?我也很会演戏。” “......” 难道这就是他刚才在电梯里要和她说的事? 他很会演戏。 所以...... 现在的陆司敬完全是配合着老太太在微笑。 “......”倪漾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上套了。 她忿忿瞪了他一眼,却紧接着,就被老太太屈指狠狠敲了脑袋,“倪漾,长辈问你话,听见了不会回答?” “......”倪漾长这么大就没碰到这么离谱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她硬着脾气说:“没有,我们不熟。” “不熟会送你来这?”老太太眼尖,哼了声。 “什么送我来这?”倪漾鲜少被激将法激得不服气,赌气说,“明明是我自己开的车,他还喝酒了好吧。” 说完,像是刻意终止对话,倪漾拿着果篮就往病房外走,头也不回的执拗,这一秒,褪去冷感,真就像个小孩儿。 而终于落得两人的病房,变得安静。 老太太脸上那点儿冷漠似也烟消云散,她再看向陆司敬,就平添了不少清淡把关时的审视感,目光是隐约锋利的。 极为鲜少,陆司敬这么个受人追捧的人会在长辈面前弯下傲气,这是他这么多年在陆家都未曾有过的。 现在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妥协。 倒春寒的风依旧寒凉,窗柩边浮起纱帘的轻飘,略过陆司敬那双冷淡的眉眼,老太太似捕捉到了什么。 开口,便是直言:“你喜欢我们漾漾哪里?” 如果按照平时,现在这则对话该是尴尬的。 一个心不着落的情场浪子,轮得到对特定某个人讲喜欢哪里?实在不合常态。 但这个问题,陆司敬在片刻的沉默后,出声:“因为她是倪漾。” 她的清冷,她看淡世事的消极,还有那些外界赋予她的特点:漂亮、优雅、玲珑,褒贬不一的用词太多,繁复到根本难以认清一个人的本质。 但陆司敬似乎只看上了倪漾这个人。 基于最初互不了解的疏离,好像还有一层温和乖张被她藏在心底,鲜少被人窥探,是她独有的特色。 这些,陆司敬还不了解。 但他渴望靠近。 这是喜欢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老太太靠在病床上,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意气风发,却唯独给人看遍霓虹后孤寂的男人,她一点点敛眸泄出了距离感。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陆家人?” 陆司敬神色微凝一秒。 只见老太太把控好表情,运筹帷幄地扬了下眉梢,“有几分认真,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但我知道你不是你父亲陆震泓那一派的,所以你们想怎么发展,轮不到我来管,倪漾看起来就很有主见,对么?” “对。”陆司敬的嗓音很低,低到如同沦陷在暗夜冰凉里的无力回应。 第一面,就拿捏住了把柄。 第一次,有人能这么言辞犀利地向他提及陆震泓这个名字。 陆司敬忽然感受到酒精在体内蓬勃发酵的滚烫,梗涩感在拥挤的炙热里,渐渐变得不值一提。 他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得出话。 “所以无论你们发展到哪一步,我只有一个请求。” 不是要求,而是请求。 陆司敬背光而立,漆黑的瞳色渐渐掀起隐晦不明的波澜。 “别让她掺和进那些麻烦事。”老太太只说。 - 回去的路上,倪漾多少能感受到陆司敬的低气压,不明所以的。 想来也不算了解,她也不能妄言什么,医院距离她住的小区并不近,跨越大半个京城,开车起码四十分钟,陆司敬喊了司机来。 而倪漾今天东跑西跑忙了一天,多少也有点儿困倦。 坐在后排很快,她闭上眼睛,呼吸就一点点变得平缓,是进入睡眠的暗示。 陆司敬的眼神下,司机特意把晚间广播的音乐声降至最低,直至无声。 万籁俱寂,唯夜色绮糜。 快速前行的车流,霓虹幻化虚拟,尽抛车后。 一直到小区楼下,陆司敬还没来得及喊醒倪漾,就见不远处安静停着的一辆灰色超跑,和他那辆黑色的是一款。 熟悉的车牌,陆司敬的脸色绷紧。 司机提前离开后,车内落针可闻得只剩陆司敬和倪漾两个人。 而她身上还披着他的西装外套,温热,是他熟稔的味道。 灰色跑车走下一个男人的同时,陆司敬同样减小动静开门下车。 来人不是别人,是刚才在饭局上刚刚见过面的谢慕青。 谢慕青一身应酬场的白衬黑裤,如沐春风的微笑,像是复刻一般,现在却在目睹车里睡着的倪漾,再落到陆司敬身上,多了哂意的冰冷。 “陆总,这么好的运气,今晚还有佳人作伴?”谢慕青唇边的笑慢慢转化为讥讽,全然不是他一贯儒雅的表象。 他从兜里拿了包烟,抽出一根刚要递给陆司敬。 陆司敬就漫不经意地笑道:“漾漾不喜欢烟味。” “是么?”谢慕青盯着陆司敬眼底一览无余的霸道,脸色渐渐流失了该有的友好,抬头不见低头见,陆、谢两家交好,他们又有什么闹掰的由头? 谢家现在终究落了一筹,谢慕青没法像陆司敬这么浑然底气。 他笑笑,只自己点了根烟,明知而为之,“抱歉,烟瘾上了,见谅。” 陆司敬没说话。 谢慕青慢条斯理抽一口后,说:“真没想到倪漾一句不喜欢烟味,陆总就能戒烟?真是意料之外。” “你想说什么?”陆司敬的耐心有限,“我没空在这儿陪你玩猜谜语的游戏。” “那如果我说,这道谜底就是倪漾呢?”谢慕青抬眼看他。 陆司敬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谢慕青也不拐弯抹角,他微笑,开门见山:“我演的戏,你不可能投资,那离笙传媒也就不可能投资,这次是怎么了,一反常态加额注资,还和我的经纪公司达成了合作,我想我们可不是能把酒言欢的关系,难道就是为了个女人?陆司敬,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对视焦灼,陆司敬却在多秒的沉默之后,倏然笑了。 他双手插兜,又有一贯的不屑一顾,“不过是花点钱,给我女人的电影注资,这也用得着你大晚上跑到她楼下,来找事?” “谢慕青,究竟是我心虚,还是你该反省?” 婆娑的树影压阵,笼罩在他们身上,挥之不去的阴霾,陆司敬的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的睥睨,锋利感直接拉满。 “劝你,歪心思最好别动在不该动的地方。” “不该动的地方?”这句话像是猛地刺到了谢慕青弱处,他脸上的笑也彻底化成含愠的紧盯,呼吸急促,“两年前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需要出国发展?是,声名大噪拜你所赐,但到底是谁抢谁的人?” 两年前倪漾出事,陆司敬是一时回不了国。 所以结合上黎笙那边,离笙传媒海外统一压进一批投资,控制住唐离山,当时的陆司敬只是个纯粹的商人。 而会动谢慕青,只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触及到他的利益了。 这是陆司敬无法忍受的底线。 阴差阳错,谢慕青也因此在靠近倪漾时,功亏一篑。 过去太多事纠缠在一起,造就了现在难以言喻,却又莫名其妙分外和谐的关系。 “所以呢?让你声名大噪你还不感谢我,现在跑这想来和我发酒疯?”陆司敬似有若无的云淡风轻,他看他这副孤注一掷还满身酒气的颓样,挑眉笑了,“谢慕青,当年没追到人的是你,现在成我手下败将的也是你,过去,我没抢过你女人,但现在,你是想要抢我的人?” 陆司敬句句中的,连枝杈都一时不敢再有喧嚣的躁动。 但谢慕青不是就此受威胁的人。 他随手掸了掸烟灰,似笑非笑:“你的人?” 陆司敬盯着他。 谢慕青笑意更甚,倒还真有演技派的几分荒凉。 “陆司敬,这种话你说了自己会信么?”谢慕青被袅袅烟雾挡住目光,看不尽他眼底涌动的别样情绪,“如果她是你的女人,那估计撑死是那多少分之一?你舍得放弃那些演戏给你爸看的莺莺燕燕,不值得吧,难道你真觉得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她们和倪漾之间寻求到绝对的平衡?” 看陆司敬眉目冷冽,谢慕青扬唇,继续说:“但凡看过戏的,都知道女人需要的是她的男人只爱她一个人,就这点,你可以做到?你何必只为了一个女人打破这种平衡?这种交易,我都替你觉得不划算。” “所以这种情况,会被直接判定出局的,究竟是我还是你呢?” 谢慕青眼底随烟雾缭绕开的阴鸷越来越浓,以至于风一吹,就彻底掩盖住他那点儿斯文败类的儒雅。 他眼见着身后黑车里下来的女人,终于笑了,“我们不妨期待下答案。” 而陆司敬慢一拍才察觉倪漾已经下车,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她的手上,还拿着他的西装外套,看那表情,俨然是把他们后半段对话都听清楚了。 一步一步靠近的高跟鞋踩地声。 倪漾只是站在他身边,不为所动地抬眼盯向笑意相待的谢慕青。 陆司敬浮动的热息却随之而凌乱,难言的沉闷在胸腔堆积。 倪漾:“即便是要答案,那也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谢慕青脸上的表情一僵,只听倪漾继续直截了当说:“谢慕青,我这个人不喜欢说话重复,所以两年前的话,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做过的事我不可能忘记,所以现在的我和你,最多只会是同事关系。” “你可以走了。” 第14章 .阑珊十分钟后,你好自为之。 就在此前十分钟,车到楼下,陆司敬让司机先走时,倪漾其实就已经醒来。 这么多年,她睡觉一直很轻,没光更是敏感。 所以他越是给她营造寂静,她就越是难以安神。 但很奇怪,倪漾明明全程都迷迷糊糊,却明白感知到了陆司敬给她披外套的温柔,以及他指腹间的温热,触碰感酥麻,久久都没褪去。 晚上总会有过多不必要的烦乱思绪。 却都在覃靓的一通电话里消失殆尽。 “倪漾,现在你是离笙传媒打算力捧的对象,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好,现在网上是发酵开了一些不好的言论,但怎么不好,我们已经经历过,你都不用再管,你的一言一行意味着媒体攻击你的角度,所以接下来一段日子,无论媒体怎么套话,舆论的倒向都与你无关,两年前徐河庆的那场饭局究竟最后会被怎么调查,也与你无关。” 倪漾是不清楚的,因为团队在管理她的社交账号。 而现在的媒体风向总是辨别感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肆意夸大成谣言,更何况,倪漾要选择复出,除了徐河庆和现在岌岌可危的唐离山,她的团队必须提防每一条分化流水线上的对家。 一人倒,万人踩,何况是有关于最近风很大的《午夜航灯不会再亮》。 覃靓说:“你当年是没参与徐河庆组的那场局,但不代表媒体会从良向善,现在公司这边收到的消息,联合媒体发通稿的是盛世连棋。” 而盛世连棋,黎笙和倪漾说过,前段时间被里外通吃大换血后,内里已经被温家直接把握住了全集团股份百分之五十三。 官宣消息,就是温嘉茗成功跻身拥有盛世连棋绝对决策权的控股股东。 黎笙早就提醒过倪漾:“盛世连棋是问题频频,但影响不了温嘉茗多少,只要集团不是空壳子,她都多了不少未来能和陆司敬商业对打的底气。” 所以预料到的操作第一步,温嘉茗直接锁定倪漾。 她这种手段是不好看,可如果商场扭转点上考虑人情往来,就无疑是宣称等死,温嘉茗是温家出身,从小各种拳道的威逼,她没有温书伶那种琴棋书画的淑女感,便也从骨子里看不起风花雪月。 她和陆司敬的确不是一路人。 那站在温嘉茗的角度,按照黎笙的分析,她必定会选择自为东风引导舆论。 而当下媒体突然在这深夜铺天盖地发出的新闻通稿,完全就是被提前猜中,通篇没有明确指向,却字字句句都在隐晦敲死当年被徐河庆压下风头的风月局里,有倪漾的存在。 而且还有字句释义:倪漾或许不仅留局,还彻夜有不为所知的发展。 再加上网友不堪入目的大篇幅回应,基本颠覆性指责倪漾。 谢慕青的粉丝里有直接扒出虽没公布,但倪漾的确就是她《午夜航灯不会再亮》的主演,因此掀起的暴怒。 网络暴力已经发展为要倪漾主动请辞演出,别“凭一己之力”毁了电影。 覃靓都没看完留言,就已经气到快炸,她现在无暇顾及两边,只能尽快给公司和倪漾两边都打了电话,找最快解决办法以及最大化保护好倪漾的隐私,让她这两天尽量先别出门。 这也就有了陆司敬和谢慕青对话,起先谢慕青看到倪漾在睡。 但之后,他移走目光,倪漾就接起电话的动作。 自谢慕青毫无条件答应出演,倪漾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 但结合黎笙刚刚紧急发给她的资料,她是真的没想到两年前那顿组局登记的化名,不是经纪公司顶头,也不是其他陌生人,而恰恰就是谢慕青。 真是讽刺又好笑的发展。 在倪漾说完那句“你可以走了”,谢慕青眼底一晃而过诧异,他摁灭烟,背靠凉风,逆光而站,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疯狂涌动。 他神色微崩,笑也笑得荒诞:“倪漾,什么叫我做过的事,你不可能忘记?” 他表现得一无所知:“我做什么了?” 倪漾是怀疑过那份化名或许是经纪公司对谢慕青的利用。 毕竟两年前,他是有点名气,但还不到家喻户晓的高国民度。 任何滚过名利场的人都知道,拿一人顶无关紧要,是从商推诿的手段之一。 更何况谢慕青帮过她,倪漾不是白眼狼。 她不会无故怀疑人。 可黎笙的原话:“谢慕青不是被资本控制,而是从头到尾都是互利共赢的关系,他表面是盛胤传媒的外聘人员,但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开始隐秘参与投资模块,是传媒顶层能分一杯羹的地位,所以两年的化名,直接代表着他从头到尾都是知情人,不然照他的身份,他不点头,盛胤高层不会敢动他。” “这次《午夜航灯不会再亮》或许等不到开拍,我们就要做好舆论最先一边倒的最坏打算,如果他们那边安稳不出手,电影可以继续拍,但如果他们挑事,我们这次不会再轻易放过,漾漾,我们这次必须翻盘。” 所以倪漾现在入目谢慕青眼底的波澜,根本就不会有情绪动荡,她只是唇角轻勾,皮笑肉不笑的漠视:“要说旧账,也轮不到现在翻。”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像是厌恶这两年被人牵着鼻子走也到了尽头,也像是被老太太那句她临走前说的“没本事退圈,就闯一个我看看,我们倪家不养废物”刺到了软肋。 她是颓废了两年,但这两年她得到了沉寂的一颗心,也认清了,人在落魄时,才能真正感受人心险恶的世态炎凉,辨清究竟谁善谁恶。 那现在,该到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倪漾不会自欺欺人她不好名利。 人都是慕强的,倪漾同样也是,她渴望曾经的至高点,就必须撕咬开所有捆绑束缚的枷锁,重新迎难而上。 而这次通稿,换言之,也可以是拾荒者陡获的台阶。 只要有流量,就存在希望,这是他们白送给她的机会。 此刻,陆司敬站在倪漾身边,很熟稔地把她搂进怀里,倪漾眼底有划过意外,但不等她做出反应,谢慕青已经找到了眼前男人眼底无以复加的胜利感。 陆司敬早在下车前也收到了消息。 这一秒,他冷笑盯着他,语出犀利:“盛胤传媒的大股东临近深夜还出现在同剧组女演员的楼下,要是传到媒体耳朵里,怕是又能大做文章,谢总就这么喜欢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柄?还是要我提醒,我能送给你戴的,是一顶插足帽?” 陆司敬眼底的阴翳已是风雨欲来,专挑人痛楚戳。 谢慕青必然熬不住这种话,落在裤边的手已经握紧成拳,呼吸粗重,脸色铁青。 而倪漾和陆司敬并肩而站。 明明没有过多不必要的炫耀亲昵,明明他们到现在为止只认识了短短两个月,谢慕青却也从陆司敬散去戾气,含笑看她的神色,和倪漾淡淡的回应,就实打实捕捉到了他们之间气场的完美咬合,意外的适合,宛若天生一对。 而这就代表着,倪漾已经选择了站队。 如果谢慕青不装傻,他们或许还不会闹到这一步。 倏然间,谢慕青眼神渐变复杂,想说什么,似也无济于事。 越是凝滞窒息的氛围,陆司敬越像是看不到脾气,淡定从容的哂笑,他坦言:“我最多给你十分钟的时间离开,媒体很快就会把这个小区堵到水泄不通。” 他搂着倪漾转身,向楼道的方向走。 “十分钟后,你好自为之。” 第15章 .阑珊【入v公告】蓄谋已久的吻。…… 现在大家都溺进一个大染缸了,要想抽身而出,真得看各自的本事。 谢慕青是聪明人,温嘉茗是强势,但弱肉强食的豪门圈,她再厉害都拿不到比陆司敬更硬的底气。 而背靠她的徐河庆,很明显就是接下来第一块腰背受敌的待宰目标。 所以谢慕青的快速离开,换来的是电梯里彼此无声的寂静。 似乎一时连排风口的喧嚣都低不可闻。 陆司敬就在倪漾身前,咫尺之距,慵懒压住电梯横杆的姿势,入目倪漾全程局促到握紧拳头缩在衣袖里,连头都没敢抬的细节。 这份前所未有的激烈感情碰撞,无疑成了前奏。 而就在刚刚等电梯的时候,什么都直接乱了阵脚。 倪漾是该感谢他替她解决了麻烦,但陆司敬和她一起进来的意思太过意味不明。如果媒体十分钟后就会到,谢慕青必须离开,那他陆司敬呢?他难道就不怕什么? 倪漾难以解释,越想越不对劲,没等电梯来就低着脑袋先推推他。 “嗯?”陆司敬垂眸,最多看到倪漾盘起的浅褐色长发,她没敢看他,脸颊微红,两人却交融了呼吸。 他心里一痒,伸手刚想轻碰一下,倪漾就条件反射似的向往后缩。 陆司敬眼眸一深,又怎么可能会让她逃走。 他单手控在她腰间,稍一使劲,倪漾没站稳,直接跌进他怀里。 明晃炽灯下,两颗炽烫的心仿佛就此有了连及的机会。 他起伏的胸膛,和她冰凉的指尖,扑通、扑通扑通的每一下,空气都莫名升温。 似乎预料之外会有这样的发展,陆司敬眼底的似笑非笑再难遮掩。 他低头,温热的唇逼近她耳根,撩拨人的热息,一点点地攥紧她耳骨,倪漾开始连呼吸都渐渐无法自控。 “躲什么?”他散漫的笑一股脑往她心里钻。 倪漾感知着浑身的酥麻,心思混乱。 她的视角,除了室外的冥冥黑夜,只有陆司敬上下微滚的喉结,弧度锋利。他在靠近她,以一个夜间猎人的身份。 直到两人的声息彻底纠缠不清。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一层。 倪漾知道这样下去会变得危险。 她没了想说的话,只剩下仓惶的视线,和滚烫流动的血液下,愈渐僵硬的肢体。她下意识想躲,可当她刚仓惶逃脱他怀抱,要冲进电梯的那秒,手腕直接从后被拽住。 随即,后脑勺袭来一抹独属于他的温厚热感。 他的掌心托住她,她连人带包都被他带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他的味道彻底铺天盖地笼罩住她。 这是抛却所有,他只对她的喜欢。 一眼对视,陆司敬就表露得清清楚楚。 倪漾却怕了,不知是电梯控温太高,还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 她的喉间失控地发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目光被他锁定,心的跳动更是异乎寻常的混乱。 却又在最初始的抗拒上,有一层薄薄的迷恋吸引住她。 她想靠近他,她对他感兴趣。 她脑子里瞬间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但片刻后,倪漾就被吓得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一定是疯了。 她怎么能有这么毫无下限的逾距想法? 此时此刻,电梯门闭得死紧,一级一级,正往她所住的楼层而去。 是陆司敬按的数字。 倪漾那声“陆——”刚刚冒出一个音节,陆司敬就微弯下腰,和她平视的亲昵,两人仅仅只差暧昧的分毫,他唇边慢慢噙起淡笑。 “漾漾,”他的嗓音黯哑,在这寂静光下更显勾人的蛊惑,“你该喊我什么?” 该喊陆总,还是该喊陆司敬? 倪漾躲不开,却也一个字眼都说不出。 什么话都卡在喉间,没有说出的底气。 她怕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她意想不到的事,又或是发生什么她根本没法担责的事,她不敢,她想逃避。 但上次牌局回来,陆司敬已经给了倪漾一次逃避的机会。 正是因为那晚的设防,他才知道了她的底线,要想感情的升温,他就必须带她破除他们之间那些莫须有的屏障,这点,倪漾还没意识到。 那第一次的引路人,就由他来做。 陆司敬的手抚过倪漾的长发,定格在她颊边,有流连的余温,他带她抬头看他,“倪漾,看着我。” 倪漾意外的乖,意外的听话。 她顺从地看着他,有一瞬间,好似真的如同弥天暗夜下任由情感支配的提线木偶,肌肤白皙,眼尾微垂,绵密的眼睫都在他的热息下振翅而颤。 完完全全,她的每一寸柔弱就在往他心坎上送致命点。 陆司敬问她:“你很怕我?” 倪漾顿了几秒,摇头,她没有。 “那为什么不敢靠近我?”陆司敬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指腹都牵扯起钩挂心弦的悸动感,他眼眸深邃又无尽,唇边慢慢勾起弧度,“我是有多吓人?” 倪漾没吭声,浅色的瞳色却已经不敢眨到蒙上淡淡一层雾气。 如起涟漪,她无声咬住唇的动作一点点地在局促中放大。 陆司敬忽地逼近她,眼底坏笑:“如果让媒体发现你和我待在一起,你猜他们会怎么写?” 倪漾完全能想到他们的说辞。 她轻声说:“无名女星夜傍大款?还是复出女星夜逢艳遇——” 正当她继续想说时,陆司敬笑意更深,甚至唇已经轻轻落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就这么想我啊?一场艳遇?” “......”倪漾根本无法再后退了,她后背已经抵上电梯内壁,冰冰凉凉的,快要穿透她的衣衫。她被问得脑子快锈,一点儿都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只在好多秒后,很没底气地瓮声瓮气道:“是你自己上来的。” 明明是你自己上来的,为什么现在要倒打一耙? 坏人。 倪漾没敢看他,导致在欲要低头的一瞬,意外错过陆司敬眼底骤然加深的浓沉,一泓深潭彻底炙烫。 电梯门开那瞬,陆司敬干脆扣住她下巴,抬起,任倪漾手足无措,他直接情难自抑地低头吻了下去,双手控紧她,压迫彼此间最后那点空隙。 ——漾漾,你不是我的艳遇。 ——你是我的午夜航灯。 这一夜,海域波澜壮阔,心如潮水,万丈波涛磅礴侵袭爱的高塔,午夜航灯就此彻底点亮。 - 正如陆司敬所说,今晚的甚嚣尘上,媒体不会放过每一点把握八卦的机会。 所以倪漾所在楼层的窗帘,早在暗灯进门那刻就全部电子操控,选择紧闭。 黎笙那边确保倪漾这边有陆司敬,就放心把烂摊子交给公司法务部,他们需要这一场造势,也需要适时的一场回击。 只不过,回击不是现在,静候就好。 而倪漾家原先有四个房间,现在一个当做衣帽间,就剩下三个,除了倪漾住的那个主卧,陆司敬想睡哪个都无所谓,但偏偏倪漾洗完澡,就看到这个男人站在她的卧室门前。 倪漾的脸色不太好。 她想跺跺脚,又怕声响太过;想咳嗽一声,又怕小题大做,最后的发展蓦然成了陆司敬怎么对着房门站,倪漾就怎么对着他站。 两人像在玩捉迷藏似的。 但陆司敬早就察觉到了倪漾的存在。 真的很有意思,她总想把自己边缘化,他却总有本事发现她。 因为她是倪漾。 陆司敬在倪漾悄悄靠近,想吓他一下的前一秒,就转身,眼疾手快地趁她不备,打横抱起她,任她眼底弥漫错愕,就抱着她往客厅的方向走。 倪漾这人脑子聪明,但反应太慢。 好一会儿,他都搂着她坐下来了,她才大悟,狠狠一掌送到他肩胛上,双手护住自己,眼里尽是警惕,“你干什么?” 陆司敬吃疼地随意靠在沙发上,看她这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 但意外的是,倪漾这小姑娘隐藏在内里的脾气还挺重。 也不知道今晚是摁响了什么开关,他未曾见过的,她全撒出来了。 陆司敬十指扣住她手,慢悠悠地摩挲着,眼底尽是宠溺,“小脾气还挺多?” 倪漾下意识皱眉看他,但刚撞到视线,她就底气大失地逃走了目光。 她这样......算是靠近他了么? 倪漾说不清,但她心里隐隐泛出了甜蜜的悸动,兜晃着,将她那点萌动的心意全权笼罩,细腻猝不及防。 陆司敬问她,她不回答。 他就笑,也不再多说。 倪漾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眼底防备的小鹿渐渐消失,她安静下来盯着他看。 不得不说,娱乐圈纵然长得优越的男星很多,倪漾却鲜少看到像陆司敬五官这么精致的,轮廓锋利,一双桃花眼微敛,眼尾微挑,弧度凌厉,他不笑时,看上去很冷淡倨傲,但稍稍挑起笑意,又是另一番优雅的意气风发。 举手投足都足够迷人。 陆司敬似被她看得波澜四起,他忽地起身,手却一下搂住她,“看什么?” 倪漾被他的热息扰得脸颊痒,她刚想去抓一抓,陆司敬就故意吓她地大幅度前倾,突如其来的失重,倪漾生怕摔下去,冷不丁拽住他衬衫衣领。 她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说得出话,陆司敬就又倏然后靠向沙发。 惯性发展,倪漾控制不住自己地趴向了他。 而她的唇,也在暖黄灯光下,撞上了他蓄谋已久的吻。 第16章 .阑珊今晚陪我,好么? 震动声不断,是陆司敬的电话在响。 他松开她时,手依旧环在她腰间,电话显示是贺知澜的来电。 他顺手接起,那头开门见山说:“陆霆西那边的百分之二已经签完合同,盛世连棋那边挖来的五十万我也已经收到,陆老板,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谈谈《雾凇》的事了?” 电话音量不高不低,倪漾恰巧听完,呼吸还微促。 整个空气都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暧昧感。 倪漾整张脸蛋通红,陆司敬看着她目色明显还荡着动情的涟漪。 知道这是私人电话,倪漾下意识起身想走。 碰巧她肚子轻轻叫了一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陆司敬忽地笑了,倪漾受不住他这种眼神,赶紧自己往厨房跑去。 倪漾厨艺不好,换句话,也可以说是压根就没有过厨艺。 刚入行那会儿,不是很忙,她有试过自己做饭,但最后的结果是和黎笙一起吃到食物中毒,一起去医院打吊瓶。 自那之后,黎笙就再没允许她做过饭。 后来忙起来,三餐都有专门的营养师,而到现在,倪漾基本就食素为主,沙拉做起来很简单。 但她今天意外不是很想吃沙拉。 她从壁柜里找出之前偷偷摸摸藏到连覃靓都发现不了的方便面,只有一包,陆司敬在外边忙着讲电话,她就一个人乐得自在煮起来。 以至于连靠近的声音都没注意。 倪漾倏然就被陆司敬从后抱住,她身体一僵,身后接续袭来的味道炙烈又霸道,将她从头到脚缚住。 陆司敬眼底漫开笑意,嗓音淡淡:“女明星晚上可以吃这个?” “......”倪漾想挣,但没成功,她一想到覃靓以前每次看到她吃方便面就会恨铁不成钢地把她锅都收走,她这会儿防备看他,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干嘛,你也想尝尝?” 陆司敬被她逗笑,手捏了下她耳朵,“哪敢抢你的?” “......”倪漾还不太习惯陆司敬这种亲昵态度,不够确定的关系,就过分亲密,好像总有哪儿不太好,她停了下呼吸,忽地问了句,“不会耽误你工作?” 陆司敬看着她侧脸,倪漾说:“刚刚黎笙给我发消息,接下来一个礼拜我都没法出门,如果有混进来的记者,家门可能都会被堵。” 如果堵住了,不就代表着陆司敬接下来一个礼拜...... 倪漾欲言又止的表情全落进陆司敬眼里,暧昧像是一瞬被打破。 陆司敬神色微变了下,但依旧淡然问她:“这种情势,你说我怎么走?” 倪漾稍一抬头,就能从窗帘那点偏角微缝里捕捉到外面闪烁的光影,她这一栋又是最靠东边大门的,所以该守住的媒体已经架设好所有机器,准备大肆收割有用的信息。 无奈倪漾的家所有保障措施都拉满了。 这种情况,已经没必要纠结走不走的问题。 倪漾把面转到碗里,陆司敬就跟她一起出去到客厅。茶几旁专门铺了张白色的羊绒地毯,倪漾平时吃饭就爱直接坐在地毯上。 贺知澜的第二通电话也很快打来。 深夜万籁俱寂,贺知澜感知不到陆司敬这边的情绪变动,似也明白什么,他只在那头笑笑,调侃道:“事情都给我做完了,陆老板要不要考虑给点加成?我也不多要,就你上次从陆霆西手里赚的钱,投点给我们《雾凇》怎么样?” 陆司敬手上搂住倪漾的劲半点没松,倪漾诧异他会这么随意地就跟她一起坐在地毯上,一点儿手含金汤匙的架子都没有。 她禁不住被他带得一倒,耳边全是他流连温热的呼吸。 掩不住的心跳声也跟着快要跑出来。 倪漾低着脑袋安静吃面,陆司敬的目光游刃有余落在她身上,却依旧能专注电话:“你手里的电影,什么时候还需要我追加投资了?” “要啊,当然要。”贺知澜的语气含笑玩世不恭,“陆老板慷慨的话,我现在才能帮你继续去做事。” 那陆司敬干脆说:“《雾凇》的本现在还压在你手里?黎笙那边敲定发通稿的男主角演员了没?” “......”贺知澜还真给他话堵住,“你这人,我说说的,你怎么还真把主意打在《雾凇》上了?” 陆司敬轻笑了声,还没接话,贺知澜就正经问他:“你该不会是知道《雾凇》现在拍不了,所以要用要用《雾凇》直接冲压《午夜航灯不会再亮》,转移大众注意吧?” 这话直接戳中陆司敬心思。 不止他含笑沉默,一旁的倪漾也愣住了,她有猜到黎笙那边惯常转移注意的方法,没想陆司敬也擅长这一招。 “联系黎笙,让她直接走宋初淮的经纪公司,进男一号。”陆司敬言简意赅,“一小时之内,解决掉温嘉茗那边的问题,那上次从陆霆西那边赚来的钱,就都是你的。” 贺知澜真被陆司敬坑怕了,“立刻走账?” 陆司敬笑说:“立刻走账。” 难得在陆司敬手里赚了,合了贺知澜的心思,电话很快挂断。 但下一瞬,倪漾看向陆司敬的神情多了复杂。 “怎么?”陆司敬看着她,难以言喻的感觉。 倪漾淡淡道:“宋初淮我认识。” 这话跟有警戒值似的,陆司敬眯了下眼,明明温润含光的色泽,落在倪漾身上却慢慢添上了冰感,他似笑非笑地捏了下她脸蛋,“很熟?” 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倪漾大胆学着他的动作,也微微眯了眯眼,许是她的笑时的眼神天生就有风情娇媚感,看哪儿都潋滟生姿。 她随手按键开了电视,调到网络电视里还没看完的那部,正巧是剧情走向抓马的那集,她指了指上面穿着戏服英俊上马的男演员,和他说:“也不能叫很熟吧,就是之前合作过。” 闻言,陆司敬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但倪漾又说:“对,还是一个学校的师弟,挺可爱的一个小男生——” “......”空气不知觉陷入一种莫名的死寂。 陆司敬盯着她的目光蓦然似是蕴入凌厉。 倪漾面吃饱了,胆子也逐渐壮了,她喝了口水,终于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我有点喜欢。” “......”陆司敬看她的眼底竟还真浮现出一丝哂笑。 “有点喜欢——”他指腹蹭了蹭她下巴,慢条斯理的淡嗤,“是多喜欢?” 说真的,倪漾从没见过这样不悦全写在脸上的陆司敬,在她印象里,这个男人很难被摸透脾气,越是焦灼的场面,他越是波澜不惊。 这会儿倒是不爽全在脸上,新奇了。 她没说话,他也没逼她,但冷不丁地,电视画面一转,倪漾还没来得及看,就敏锐感受到腰间忽然掐下来的一股重力。 她这人本来就细皮嫩肉的,陆司敬没怎么用力,她都疼得倒吸凉气。 实在没忍住,倪漾哭笑不得地说:“不是你让我说的?” 陆司敬盯着她,面无表情地说:“让你说喜欢了?” 倪漾和他对峙了好久,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好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 “......”陆司敬没搭理她。 倪漾见他松了劲,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找准机会,起身直接往房间的方向溜,“咔嗒”一声,还带反锁的那种,陆司敬当然被关在外面了。 倪漾背紧紧抵着门,外头沉稳的敲门声鼓鸣一般抵住心跳,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像是今晚一定要抵挡住某些异样的情愫。 她眼睫在光下颤了颤,等敲门声落,说:“三个房间都是客房,随便你睡!” 陆司敬靠在她门边,听她话里还是没能掩去的那点慌乱,最终没再进一步,低下头,闷笑了起来。 - 而隔天等她再醒时,外面媒体还守着,陆司敬居然已经离开。 桌上还有他让人准备的早餐,没有她日常会喝的咖啡,而是一杯牛奶,轻抚瓷杯外壁,竟还是温的。 原来这是她的窘境,却不是他的。 一贯从开始就明知退路,才更该是陆司敬的风格。 枯木逢春的暖风,倪漾一个人守着那杯温牛奶,还是无声弯了唇角。 - 接下来一周时间,虽然针对很多恶评,离笙传媒拿出了举措,但背后终究是势力开始抗衡,流言还不到能消退的时候,黎笙和倪漾商量过后,就先放任其变本加厉更焦灼了。 与此同时,《雾凇》那边联系上宋初淮,意外宋初淮不仅不觉得这是个烂摊子,经纪公司还笑意相迎应下了这个项目。 倪漾猜是会发生什么,却没想黎笙直接给她做了心理准备,也给她消除宋初淮为什么急着接下这部剧的疑惑:“宋初淮这人有点敛不住锋芒,惹了不该惹的人,恰好陆司敬这边需要和他的合作,团队能保证《雾凇》的顺利开机,并且成为利益交换的大头,但暂时还不是现在,只要宋初淮愿意答应,后续麻烦都不是问题。” 但这些,陆司敬这些天晚上出现,倪漾一点都没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好像有点儿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他来,他走,他都有自己的主意。他们的开始该是有喜欢情愫引导的,但一如那天方翎翎说的,感情这种事最难掌控。倪漾本就不是个控制欲强的人,她也最清楚,难控走到这一步,稍错一点好像后面怎么想走好都错了。 那晚的放任之后,她醒来可能有那么一瞬间是后悔的,毕竟她现在处在风口浪尖,该是理智为上的,但那晚发生了好多事...... 停车场、医院、楼下对峙、电梯......以及醒来的那丝温暖。 一点点汇聚在一起,就莫名酿造了一个他们或许试试也会适合的假象呢? 说他们是恋人么?是又不是。 这些天,他会送她礼物,也会哄她开心,却总像是彼此之间有种隔膜。 这是不了解一个人就选择放任感情的后遗症。 但倪漾意外没被影响,大概是从一开始就做足了所需的心理准备。 成年人的感情,大多是不期而会,陆司敬会选择宋初淮也是利益交织,无论有没有她出的那件事,宋初淮都会搅进这场闹剧,更别说站在倪漾的角度,陆司敬用《雾凇》来挡道《午夜航灯不会再亮》看上去似乎是为了她,但正是旁观者清,倪漾才什么都清楚。 即便有心动,也不能妄自陷入深情。 似乎是怕倪漾一个人待在家闷,这几天黎笙的电话来得都不少,除了陪聊天的,还有说公事的,讲到最后,黎笙不忘告诉倪漾一件事,让她参加下周一晚上八点的公司高层会议。 倪漾莫名离笙传媒的高层会议自己为什么要参加,但黎笙那边似乎很认真,她便也没多问,就此应了。 视频会议上除了熟悉的面孔,倪漾意外没了唐离山,加进来的人是陆霆西。 是和陆司敬如出一辙的凌厉五官,但男人眼底的冷更重,瞳色浓沉深黯,黑白分明,高定西装服帖傍身,出现在镜头就是无法忽视的万众敬仰。 身上丝毫没有陆司敬身上的风流气,甚至对视都是无形的压迫感。 倪漾早听黎笙说过陆霆西的气场强,却没想会是这种。 不知是不是刚经历了什么,倪漾感觉今天的陆霆西好像要比之前每一次见面都眼含戾气,愠怒倍添。 反观黎笙状态倒是如常。 而倪漾的界面出现在画面一角。 今天这场临时会议组织的主持就是黎笙,一身职场西装,大晚上的离笙传媒灯火通明,她坐在那头冷静说:“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大家,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攸关公司发展,希望大家能积极配合......” 全场黎笙就提到两点,唐离山手上的股权变动,和倪漾这次舆论的应对方式。 是一如两年前,风波刚出来时,倪漾就提及的风险解决。 但当时是唐离山当势,倪漾是黎笙一派。唐离山自然当场就否决了倪漾的想法。而现在黎笙重新上位,再次启用倪漾的应对措施,也是给了唐离山一派的人正面警告。 “同样,有关于唐总手底下股权变更的具体发展,请看大屏幕。”一旁的覃靓调动屏幕,是唐离山的一份主动请辞和有关于手下股权变更的阐述。 倪漾震惊地听着唐离山一夜就调转风向的话,明明半年前,她不服从,他还拿股权的事威胁她,要让她同她母亲一样,同样的方式最后身败名裂。 但只要深入离笙传媒的人,都知道唐离山手上那些额外的股份,原先都该属于倪漾,是他贪婪独吞才导致倪漾这样左右临敌的困境。 而今晚,他们或许该解决的,已经不是网上那些作为导/火/索的舆论引头。 网上的舆论越盛,越有利于他们抓住唐离山的把柄。 温嘉茗本想用这招来打压倪漾,借此造势,是温书伶用过的手段,但很可惜,她这次用错对象了,倪漾是经历过低谷的人,早有了足够的抗压能力,她这么做无异于是让离笙传媒偏向倪漾的高层全部把矛头对准唐离山。 会议上,黎笙直接就在陆霆西面前提及,变更条件有理有据。 是唐离山两年前趁机从倪漾手里偷来的那百分之三,现在必须物归原主。 而对此,向来不参与其中的陆霆西,第一次给了默认答案。 其他人便再没了质疑反驳的说辞。 私下,倪漾收到黎笙发来的消息:[漾漾,这是送你的礼物,不用太担心外面的事。] 不知是不是水晶琉璃球里的明光太过刺眼,倪漾竟一下就鼻酸了。 这百分之三的股份,是她两年前一蹶不振之后,为了让黎笙走得痛快,自封退路给出去的,唐离山那时候太猖狂,背后势力撑着,倪漾已经得罪了一个徐河庆,必然不可能再敢得罪唐离山。 自然,股份给了就没再想过还能有拿回来的机会。 但这些黎笙就算是在海外,也都清清楚楚。 倪漾别过眼,眼泪就一下滚了下来。 后来还讲了很多,会议接连开了两个小时,中间还牵扯出很多问题,一直到视频挂断,倪漾都久久没缓得过神。 她知道黎笙最近在忙,却没想她会考虑到这些。 看旁边楼栋已经好多天没有亮过灯,想来黎笙忙得应该也很久没回家了,倪漾刚无措地给她发完关心和感谢的消息,自家门铃就响了。 倪漾愣了一秒,以为是幻觉。 虽然门口的媒体已经被清走,但毕竟晚上了,陆司敬早就说过他今晚没空,那更不可能有人会来找她。 倪漾都没来得及透过窗户去看小区门口的拥堵情况,门口再次响起。 这次还有吵扰的敲门声,迫不及待似的,一连她的手机都响了。 一看是陆司敬的电话,倪漾右眼皮一跳,赶紧跑去门边。 连屏幕显示都没有,她就听到外面男人喊她名字的声音,倪漾赶紧开门。 可门开那瞬,迎面而来的就是浓烈酒精下的穿堂风,刺眼,刺鼻,连肆乱的空气都是辛辣的,倪漾喉间一紧,刚想后退给陆司敬腾点进来的位置。 他就扯开领带,站不稳地踉跄朝她的方向倒了下去。 要不是旁边有长柜顶着,倪漾必定撑不住这么高大一个男人,她身上还是练瑜伽的那套露脐装,被陆司敬逼得步步后退。 最后“砰”的一声,他手里的西装掉在地上,她的腰直接撞在长柜边。 真是刺骨一般,倪漾疼得当场倒吸了凉气,脸色变得不太好。 然而,怀里这个男人简直醉没了理智,弓着身搂抱住她,头低垂,额前没梳上去的头发散着,遮住他拧住的眉眼,把他整个人的锋芒似都敛住了。 他眼睑低压,眼睫浓密却都在颤抖。 倪漾敏锐察觉到陆司敬的状态差劲,她背靠长柜,却站不起身,只能尝试好几次,艰难抬手晃了晃他,“喂,陆司敬,你没事吧。” 问出的话得到的不是话的回应,而是他抱她更紧。 太紧了,倪漾都快呼吸不过气,她皱眉用尽力气才勉强站起来一点,可刚走一步又因为陆司敬,两个人直接踉跄摔在就近的羊绒地毯上。 好在是新铺的,质量好还厚,不然真就怕这人给摔坏了。 倪漾叹着气,终于把陆司敬带到沙发上,任他舒适平躺,随手倒了杯水给他,就像之前每次哄喝醉的黎笙那样,摸摸他头发,笑着低声说:“喝醉了,喝水好不好啊?” 本以为会喂水喂得容易,但陆司敬几次都没喝,倪漾只当他不要喝,刚打算把水杯放到旁边,手腕却突然被他拽住。 肆无凡声的空寂,陆司敬一点点睁开眼。 他喝酒不红脸,所以如果不是他的状态,根本看不出醉没醉。 一如现在,他瞳色很深,里头一泓清潭都死寂,似都照出了她眼中的浅咖琥珀。 像是无底洞,无端吸引着她。 倪漾心口微紧,心脏却跳得更加剧烈,被迫挤压着滚烫蹿流的血液,她连呼吸都急促,情急之下,只好慌乱又把水杯送到他面前。 “喝水么?”哄话却再说不出口。 陆司敬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从地喝完。 “你的房间我没动,”倪漾都没敢看他的眼睛,继续说,“如果你想去睡——” “睡”字一出口,她猛地就被陆司敬拽进已经熨烫的沙发,他一个起身,她就倒进了沙发,铺天袭来的都是他的味道,炽烈交织疯狂发酵的酒精,霸道又不由分说,交杂各种复杂情绪的吻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倪漾根本就没有抵抗的机会,酥麻的感知已经操控了她的四肢百骸。 神经都敏感在瑟缩。 她推他,他吻她越深。 窗外不知何时骤下倾盆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震人心弦,倪漾慢慢都没了抵抗的力气,她大脑空白,心头一片混乱。 陆司敬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一望无尽的深情,要把她溺毙的前奏。 他的手护在她腰边。 “漾漾,”倪漾听到他哑然低声说,“今晚陪我,好么?” 第17章 .阑珊知道啦,小气鬼。 说这话时,陆司敬眼底似有狼狈,但里头更多的情绪终究还是看不清楚,等到倪漾再想仔细去看时,他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一般疲倦的醉态。 风尘仆仆之下,掩藏了太多,也可能是真的醉了,不然像他这么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会表露出怅惘? 陆司敬平静看着她,牵着她手的力道一点点加重。 有一瞬间,倪漾还真就有了他也会依赖她的错觉。 但分秒间,倪漾又笑了,她笑自己实在想得太多。 他是谁啊,京城陆家的太子爷,生来就受人追捧的高位,论幸福值,她不及他太多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依赖她? 再者,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过分关心他了? 半晌对视,她只是抚平他的眉眼,安静坐在他身边,夜深寂寂,她温婉如水的哄人语气,好似真在一点点驱散着傍身于他的落寞。 她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问:“晚上是不是还没吃东西?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现在给你点点吃的,想吃什么?” 陆司敬闭着眼,呼吸平缓,没有说话。 她以为他是困了,但没一会儿,他轻轻摩挲她的力道就渐渐变得缓和又温柔,两人肌肤相碰,他的指尖兜转她掌心,竟很快牵扯出痒意。 倪漾向来一点儿痒都受不了,被他逗得更是很快想躲,可每次刚要缩回去的手,都能被陆司敬凭空捕捉,又牵回他手心,好好禁锢着。 “陆司敬,”倪漾终于不满地小小呢喃了声,“我很怕痒的。” 陆司敬只是唇角慢慢噙起笑意,寡淡的,微不可察的,“是么?” 倪漾本以为他是把话听进去了,可紧接着一次抽手,陆司敬更过分了,缠着她都要蜿蜒漫过掌心、掌根、手腕,直至她每一点触感敏觉,他恶劣又随心所欲地玩着,丝毫不让她走,还越来越故意。 倪漾真就拿他没办法,轻轻翘了下被他枕着的肩膀,无奈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霸道啊。” 话出那瞬,动作停了。 陆司敬的指腹定格在她手腕处,陡然无声的寂静,他忽地笑了,极轻的呼吸纠缠,他只是慢慢睁眼,突然说:“漾漾,六月末最后那天有没有空?” 倪漾愣了一下,“那时候我估计已经进组了吧,《午夜航灯不会再亮》不是快拍了么?” “那抽一天呢?”陆司敬问。 倪漾疑惑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月的事情怎么这么早就问。 但她还是回:“如果必要的话,应该可以吧。” “到时候陪我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陆司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很满意,他抬手抚住她后颈,凑近吻过她鼻尖。 他笑着哄她,嗓音低沉:“我只想你陪我。” 只怕多看一秒,倪漾就乱了阵脚。 她被他扰得呼吸不均,只能趁他不备,一把推开他,朝厨房走去,边走边说:“你说陪你就陪你啊,行程方面你不和覃靓说,起码得问笙笙吧。” 她厨艺不好,但好歹会煮醒酒汤。 陆司敬坐在沙发上看着她难得没有手忙脚乱找调料,但也不知道低头在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低眼笑了:“西红柿在右边第二道食物柜里。” “......”倪漾表情不太好地回头看他,“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果然,又炸毛了。 倪漾真是搞不明白,他就在这住了几天,怎么就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煮汤时,她没关门,想到既然他能来,楼下记者最近也有撤的意思,那他晚上干嘛不回自己家? 正巧身后传来男人散漫的脚步声。 倪漾刚要被搂住,她就机灵转身,手上的汤勺一下对准他鼻子,故意冷着脸喊他:“陆司敬。” “嗯?”陆司敬微挑了下眉梢,在笑。 “你别笑。”倪漾也就演戏时候能憋一憋,平常生活真是看到熟悉的人笑她也会被感染情绪,这会儿真就绷不住了。 她恼得捶了下他肩胛,皱眉道:“你再笑!” 陆司敬被她逗得心情倒是好了。 他伸手抚平她眉眼,慢条斯理说:“这么漂亮的宝贝儿,好的不学?怎么就会学人皱眉?” 倪漾嗤声笑了,放下汤勺,用手点了点他鼻尖,“那这不得问你?” “问我?”陆司敬趁机走近吻了下她唇,浅尝辄止,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样,“什么?” “到底哪来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强盗啊?”倪漾一把掐住他脸,佯装恶狠狠道,“不回自己家尽霸占我家客房?陆司敬,人睡酒店还要付房钱呢,你当我这是做慈善的啊,天天免费给你续住?” 陆司敬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 一时,锅中翻滚,醒酒汤的浓郁已经肆意弥漫在面积受限的厨房内,热气氤氲爬上那道刚被陆司敬关上的厨房门。 玻璃雾镜模糊映照着两个人搂抱住的模样。 陆司敬双手撑在琉璃台边,微俯下身,靠近到彼此唇只距微毫,随即,偏头再近耳根,他温润如玉的热息含笑弥漫在她耳后那处细腻肌肤上。 哑然轻笑的低嗓磨过她心房:“难道不该是蒹葭之思,我有必须来这儿的理由?” 闻言,蒹葭之思的定义,是对恋人的用词。 他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倪漾心脏重重一跳。 陆司敬一览无余倪漾的震惊,他笑着尝了口醒酒汤:“味道不错,厨艺进步了?” 这句反问说得倪漾脸蛋更红,她思绪混乱,冷不丁就反驳:“要你夸我!” 陆司敬笑意不减反增,像是今夜有了倪漾,无论如何低沉的气氛都能骤转活跃,他勾起她下巴,目光游刃有余地扫过她眉眼,黯哑道:“可惜,是不是没放糖?” “啊?”倪漾滞顿了下,“我明明放了——” 她明明有放一大勺,却在想解释时,已经被陆司敬缠绵而来地吻住,他是故意的,拿这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次的吻比之前每一次都温柔,像是极为珍贵的宝物,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碰,但又无法遏制地喜欢,再到恋慕的渴望,一点点地靠近,沉浸她的所有。 从没碰过如此单纯的恋爱,都像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两人吻着吻着都笑了。 倪漾看着他,眼底盈盈有笑意,绚烂的,绽放的,笑生百媚,每一缕光芒都似蕴含着独有的温柔,填满他心脏的空缺。 氤氲间,是细腻入心的情话:“宝贝儿,原来还是没有你甜。” - 等到黎笙彻底处理完那些麻烦事,再见倪漾时,已经又一个多月过去。 黎笙第一感觉,她可能快要被陆司敬腻死了。 她从小和陆家兄弟俩一起长大,但说实话,最近是她觉得这对兄弟最不正常的阶段,幼稚赛跑一样,这陆霆西成天跟屁虫一样追在她后面,睡也要睡她家,死活不走,果然是有一学一照着陆司敬的追人模式赖皮着来的? 黎笙看着眼前这个在倪漾家来去自如到都快自当主人的男人,沉着脸守着倪漾换衣服的卧室门口,双手挡着门,直勾勾盯着陆司敬,“你干什么?” 陆司敬被她看得一头雾水,“什么我干什么?” “漾漾在里面换衣服呢,你想往哪走?”黎笙语气不善,她这才忙了多久,他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真是越想越恐怖,黎笙皱眉看他,“喂,陆司敬。” 陆司敬毫无波澜,只是随意看了眼门把手,“怎么?” “反正趁漾漾还没出来,我们先谈个条件?”黎笙尝试说道。 陆司敬早被黎笙坑过千八百遍了,看她这样不想都知道有诈,他眯了眯眼,微微一笑,疏离又淡漠,“离笙传媒现在我都放手给陆霆西了,黎总谈条件不去找他,找我做什么?” 黎笙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不慌不忙地笑了:“听说陆总亲自敲定了《雾凇》的男主角是宋初淮啊。” 陆司敬表情稍微绷了下,“你想干什么?” “也没想干什么,”黎笙以退为进道,“就是宋初淮那边的经纪公司,最近在约我们漾漾的档期,哦对,忘了和你说,今晚吃饭就是去见一面,你晚上最好忍着点。” “......”陆司敬眼底很快有了警惕,“《雾凇》又不开机,约什么档期?” 终于被黎笙逮到了啊,她笑眯眯的:“不过是吃顿饭见一面聊聊以后合作的事情,陆总这怎么就急上了?” “......”陆司敬没接话。 恰好房间里传来了动静,倪漾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撞上陆司敬的目光,冷冰冰的,略带上下的审视,待倪漾低头去理裙摆,他直接看到了她白皙露出的后背,漂亮到完全吸睛。 一旁的黎笙大看好戏。 陆司敬眉头微皱,不自在地轻咳了声,佯装不知问:“晚上什么场合?” 倪漾看了眼黎笙,云淡风轻说:“一般合作的饭局。” 两人早有不多过问工作及更多的不成文定律,更何况陆司敬几晚之前刚刚去了趟风月场所,虽然据倪漾所知,场上是方翎翎陪着贺知澜,而陆司敬身边没有女伴,倪漾也同样没有过多试探。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 这会儿,陆司敬也不好过多说什么。 只是在黎笙幸灾乐祸的眼神里,抽出她怀里要给倪漾穿的披风外套,就那长度正好能遮住她露出的后背。 陆司敬直接套在她身上,放她走前还不忘好几次把她衣领拢得快缚住脖颈。 倪漾都觉得被勒得难受了,她拍开他的手,狐疑看他,“你今天有点奇怪。” 陆司敬想都没想就否认:“你想多了。” “真没有?” “嗯。” 一看就是藏了事儿的模样,寻思着陆司敬应该自己能解决,倪漾也没多管,但他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出门总要说那么几句。 黎笙已经提前进电梯等倪漾了。 今天也可能是有黎笙在场,陆司敬迟迟没说。 倪漾也干脆换完高跟鞋就打算往外走。 但临近出门又被陆司敬一把拽了回来,他不放弃地又最后拢了下她衣领,直到倪漾不悦要皱眉了,他才停下。 她纳闷看着他,等了半天,他终于说:“结束我去接你。” “哦。”倪漾中肯回应。 显然不走是知道他脾性,还在等他下一句话。 果然,陆司敬忍了忍,含糊不清说了:“吃饭别脱外套。” 倪漾噗嗤一声就笑了。 两人对视,她第一次笑得这么肆无忌惮:“知道啦,吃饭不脱外套,小气鬼。” “......” 第18章 .阑珊倪漾,你喜欢他么? #有时候确定心意的时间,真的只在分毫之间么?# 这就像是恋爱中某个注定无解的问题,芸芸众生,一见钟情好像总是比日久生情占据优先。认识很久的人,过于了解,过于熟悉,又有利益交织,注定会走在一起的概率,很低很低。 温嘉茗看向对面终于选择出现的男人,慢慢喝了口炙浓微涩的太平猴魁,等他坐下才放下茶杯,说:“不过是走了点偏锋,陆司敬,你用得着这么对付我?” 她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盯着对面表情寡淡的陆司敬。 温嘉茗说:“我承认,是我联系的媒体,但你有必要直接拿《雾凇》来做挡箭牌?” 陆司敬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目光,温度寥无。 温嘉茗苦笑了下,不紧不慢又说:“你明明知道《雾凇》写的是你母亲的故事,你父亲不可能会同意拍,你还在这种关键时刻把这部电影推到这种风口浪尖,拿它给《午夜》挡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算是她温嘉茗这么视利益为重的人,也不可能会做陆司敬这样的决定,谁会愿意家丑外扬?谁又会愿意把自己至亲最深刻的伤疤撕扯出斑斑血迹? 温嘉茗不明白,“为什么就必须是倪漾?” 这些年,陆父陆震泓再看不惯,也没怎么管他们陆家同父异母两兄弟在外的为人处事,是因为他们早就默认过彼此妥协的条件—— 《雾凇》这部电影,取消拍摄资格。 《雾凇》虽以商战为主题,但对标现实讲的并不是商战,更多的是陆家那些旖旎风流的往事,为主的就是陆司敬母亲和陆震泓那段。 陆司敬像是并不在意,还笑了笑:“温嘉茗,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做好心理准备?” 温嘉茗皱眉盯着他,眼神复杂。 “陆家顶着陆震泓的名义放出保护黎笙的风声,你真就以为那是陆震泓放的?”陆司敬手里把玩着琉璃浅色的茶杯,笑意悠悠,“什么时候陆家人的心思都这么好揣测了?” 有所预料,温嘉茗呼吸还是稍有发紧,她惶惶握住茶杯,指尖有微颤,“你什么意思?” “温书伶之所以能和陆霆西订婚,就是压的这个条件,陆家能提供给温家的互利共赢,全部说到做到。”陆司敬今天出现,就是毫不顾忌告诉她,“陆霆西不欠温书伶什么,同样,陆家也不欠你们温家什么,所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放清楚点。” 都还不到撕破颜面的时刻,所以仅仅警告。 但温嘉茗已经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她不敢相信,但还是试探问:“那事出隔天,宋初淮放弃签约谢慕青那边的盛胤传媒,而是改签那家新冲进市场还不知名的聆誉传媒,还放出即将出演《雾凇》的消息,热搜上压过倪漾的舆论,是不是都是你默许的?” 陆司敬没有回答。 温嘉茗又不甘心问:“那聆誉传媒突然又来一场挂牌上市,你是不是也早就知情?” 陆司敬依旧沉默,但不置可否的态度,已经什么都答了。 终于,温嘉茗这段日子困扰的事,全部想通。 谁都没听过聆誉传媒,连向来悉知行业内事的温嘉茗也不无例外,这家公司之前明明毫无营销,毫无产业链基础,却突然说要准备上市。 温嘉茗都还以为是空穴来风。 可直到宋初淮签约开始,什么都不对劲了。 聆誉传媒不仅能在短期上市,还有本事花半年时间直接混到风生水起的地步,背后利益链可想而知。 当下,温嘉茗笑得越发荒凉:“所以聆誉传媒是你早就布好的局?你知道没法利用离笙传媒,干脆复刻了几乎版图一致的聆誉传媒来转移媒体主意,就因为它不够起眼,肯定不会被其他任何一家传媒公司放在眼里?” 这个猜测最后的结果足够荒谬:“所以,在聆誉传媒背后控局的人一直都是你?” 不得不说,温嘉茗是真的聪明,聪明到混迹于资本圈,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可她明知资本圈里多的是她斗不过的人,也从未真的想过要把陆司敬放进那份对敌名单里,就因为她再怎么理性思维地抗拒风月情-事,都还是被心底那份常年不敢逾越的感情支配了所有。 这一跤算计反被算计,跌得真的很痛。 陆司敬终究没有在这里久留,陆家的程颐集团和温氏的最后一场合作,到此结束。 这才是他今天替陆霆西来这一趟的最终目的。 这场游戏,温嘉茗已经输得一塌糊涂。 她最终发现,程颐集团虚情假意合作温氏是假,要反攻温氏才是真,而倪漾那场舆论闹事只不过是这其中推波助澜的一出小插曲罢了。 陆司敬出手解决,轻而易举。 如若要讲温嘉茗今天真正的目的,那大概是试探,试探她对倪漾的好奇,以及陆司敬到底放在了她身上多少感情。 温嘉茗难以相信,不过几个月,倪漾就有本事让她十几年都压制不住的陆司敬如此妥协。 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已经在凌乱中一点点变化成了难堪。 但温嘉茗自始至终都没发觉。 其实她错不在感情本身,而是“压制”二字。 - 另一边,倪漾在去的路上已经知道今天会出现的人除了有宋初淮,还有临时答应饰演重要女配的方翎翎,可直到会场才陷入震惊,多的还有背后投资《雾凇》的贺知澜,以及他怀里亲昵搂着的女人。 场上的氛围一度变得焦灼。 和陆司敬在一起后,倪漾有听说贺知澜最近对方翎翎挺好的,经常把她带在身边,这要放在之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司敬是和贺知澜玩得好,但他们还是有本质差别。 贺知澜的玩真的可以算是肆无忌惮不走心,但陆司敬似乎不是这种情况。 起初是有电话联系陆司敬,但那都在倪漾所处的明面,陆司敬也有明确摆态,好像就是表现给她看的。 倪漾觉得好笑,现在都还会时不时拿出来调侃他。 陆司敬只当笑话听听。 两人和谐到一点不见矛盾。 以至于倪漾经常有种错觉,可能她现在熟悉的陆司敬才是真实的他,而非会所第一面时的孤傲冷漠。 而现在场上,贺知澜坐在主位,打扮得风尘气够浓艳的女人就近靠着他坐,几个重要合作方以及黎笙、倪漾、宋初淮相继入座,而后才是匆忙赶来的方翎翎。 等同于一首一末,倪漾坐得偏中间,最能看清贺知澜眼底的戏谑和方翎翎无法掩饰的狼狈。 今晚这场局,像是就为了某种程度上的刻意刁难。 一如之前,唐离山一派没了势力,方翎翎是离笙传媒里倒戈黎笙的第一人,所以枪打出头鸟,无论是被唐离山摁头逼着拍视频,还是现在全公司的众矢之的,方翎翎不是个会辩解的人,注定走到哪儿都如芒在背。 但她起码做了件好事,是黎笙之前和倪漾提过的。 就是唐离山当初欺负练习生,唆使她拍的那些视频,方翎翎一直以来全部留了备份,都已转交给黎笙。这也成了唐离山涉嫌行贿之后的第二大项不堪,气得唐离山知情第一时间就扬言进监狱也要弄死她这种小人。 方翎翎该是惧怕的,但倪漾最近每次见她,她都笑靥如花,似乎因终于说出心事,又因倪漾和黎笙选择接受她,而真的高兴。 但现在,倪漾自走进包厢,就觉得贺知澜今天带来的女人很眼熟,又有些奇怪,可就是说不出究竟是哪儿奇怪。 直到方翎翎出现,倪漾扫过两个人除眼睛之外,相差无几的五官感觉,才发现那个女人似乎哪一点都像方翎翎,又好似哪一点都不像她。 一般美女的狐狸眼,都有自带的妖娆,方翎翎的却不是,她的狐狸眼足够漂亮,璀璨纷呈,弧度柔和到不过度妩媚,是她外貌的绝佳优势。 如果化了浓妆,更是出挑,只可惜,方翎翎工作时一贯只化淡妆,而浓妆,倪漾只在会所打牌那晚见过一次。 这也是即便方翎翎整了细微,依旧能和倪漾在漂亮上大相径庭的原因。 某一瞬,倪漾有想到自己之前和陆司敬的一次聊天,聊到自己正准备拍的戏里的一个角色很适合方翎翎时,陆司敬的表情似乎变得有点儿古怪。 但倪漾当时并没多想。 现在,方翎翎带着浓妆出现,在入目黎笙脸上同样的僵硬,古怪终于还是一点点自己浮现了出来。 倪漾见黎笙倒水水都快溢出杯面了,赶紧替她止住,把杯子递给她,“怎么了?” 黎笙勉强回过神来,目光还时不时朝方翎翎在的方向看,只说:“没事。” 倪漾是敏感的,也感知到今晚这场饭局的问题点。 所谓的交流,没有,有的只是两厢对峙时的凝滞。 一直到去洗手间,倪漾听到洗手间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往里走,才看到水珠漫溢脸颊,浓妆脏了一脸的方翎翎。 发梢都被不断滴下的水沾湿,滴答,滴答,砸了一池凌乱。 可闻声抬头的方翎翎,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只是静静地,黯然地收敛眼底的迷惘,眼圈红红的,红唇微起,是沙哑的声音:“倪漾?” 这难免让倪漾想起上次会所方翎翎和她说的话。 那时的方翎翎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倪漾走上前去,拿出自己包里的纸,还有个随身携带的化妆小包,递给她,“化好了再出来,我等你。” 说完,倪漾想走,但方翎翎拉住了她,眼神里卑微流露着恳求。 是恳求她不要说出去的意思。 倪漾沉默答应了。 一直到方翎翎再出来,变回了原先熟悉的淡妆,小家碧玉的可人。 没急着回包厢,而是就近去了旁边的露台。 以前倪漾总不理解这种高档会所设定这样有违风格的露台是为了什么,现在懂了,是纾解。 两人站在风口,今夜风暖,划过脸颊却好似依旧料峭。 方翎翎点了根男士香烟,袅袅烟雾遮住她迷离的眸,她低声说:“倪漾,对不起。” 倪漾意外看她,“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方翎翎没抽那根烟,只是嗅着这熟悉的味道,一同刚才包厢里的那股,“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个圈子里的感情也就这样,付出,交易,都是得不到真心的玩玩而已,但我后来才慢慢发现,有些事,真的得看运气。” 方翎翎所谓的运气,当然也包含她和陆司敬。 “说真的,我羡慕你的运气。”方翎翎说,“有时候,运气好,其实也是一种福气。” 倪漾没有接话。 方翎翎承认:“我今晚化浓妆,是故意的。” 她偏过头,忽地朝她浅浅笑了一下,是苦涩的:“你知道么,其实在脸上动刀之前,唐离山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指明一定要我整成照片上那样的,说我必定星途顺遂,可我没听,我自作聪明地让医生只动了一点,这才有两年前唐离山大发雷霆打了我一顿的那件事。” 她的瞳色有种无法言说的妩媚勾人,再往里看,却都是尽不见底的颠沛流离,倪漾想安慰,但手刚碰到,方翎翎说:“照片上是黎笙亲姐姐,黎筠。” 倪漾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方翎翎像是猜到她也会有这种反应,手捧住脸,指尖夹着的烟扑簌簌掉落灰烬,她哽咽道:“我就不该动歪心思,的确,是我活该.....是我活该......” 她呢呢喃喃念着的就这两句话,倪漾看不下去,伸手要拦她,“方翎翎。” 方翎翎依言抬头看她,通红的眼眶盖过茫茫烟雾,空洞又颓丧,好像让倪漾一瞬间看见了之前的自己。 倪漾如鲠在喉,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胸腔莫名涌动的情绪,她好久才压下去,哑然出声问她:“既然后悔,那你羡慕我什么?” 她和他,分岔口意外汇聚在一起的偶然而已。 往好了走,是现在这样,可往差了走,不就是另一对方翎翎和贺知澜? 倪漾忽地什么安慰的话都表达不了。 她只觉得心慌,似乎真的是这两个月的甜头掩盖了现实,什么无名女星夜傍大款,什么复出女星夜逢艳遇......都是再妥帖不过的描述。 倪漾早该心里有数的,可又怎么甘愿就此沉沦了呢? “倪漾,你把我当什么?” “漾漾,我看上去就这么像在玩你?” “漾漾,回家了。” “难道不该是蒹葭之思,我有必须来这儿的理由?” “结束我去接你,吃饭别脱外套。” ...... 一字一句,都在无穷尽地往倪漾心眼里钻。 偏偏,偏航似昧,阑珊成梦。 黎笙:“漾漾,看得出来,陆司敬很喜欢你啊,你什么感觉啊?” 方翎翎:“倪漾,你喜欢他么?” 而倪漾一转头,撞上了那道春风含笑的眼神。 第一感知,竟是心口沸腾的血液,和酸涩的冰凉。 第19章 .沉沦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没人料到今晚会有陆司敬的出现。 而更甚,是在郭逊闹事的当下。 郭家早在年初就被贺家打压得支离破碎,陆家没少掺一脚,郭逊向来养尊处优,公司到他手里,还没怎么上手就要受这种气,起码郭逊也忍了。 但贺知澜真的欺人太甚,会所牌局那次,郭逊其实就在温嘉茗那个包厢,方翎翎明明是他先看中的,谁知道贺知澜会突然出现,还拿身份压得方翎翎跟着他走,想到公司情况,郭逊也忍了,那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这次依旧是他看中的,贺知澜明知他们今晚有局,还故意订位这里,光明正大把人带到这里,不是打他脸是什么?他又凭什么要忍? 郭逊再能低声下气,这回都忍不了了。 “砰——!”的一声砸物重响,灯光璀璨的长道顿时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只见原先还在露台上和倪漾微笑,这会儿等倪漾进了包厢,准备自己再去趟洗手间的方翎翎,却在临近转弯拐角处,意外被突然出现的郭逊趁机一把拽住头发,用了大力从往洗手间的方向一个劲儿地往他自己包厢拖拽。 方翎翎根本来不及看清后面那人是谁,就听到粗重阴戾的呼吸声,疼得想放声尖叫,却被郭逊一把捂住嘴巴。 这里私密性很强,一层没几个包厢,包厢和包厢之间还有独立隔断的休息室,所以无人经过,郭逊就是起了贼心。 但这还是公共场合,他怎么敢?! 倪漾根本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可就在郭逊转身刹那,打完电话的陆司敬神色冰冷站在他面前,挡住他去路。 除了居高临下,他没再有更多额外的举动。 场面一度僵持。 黎笙那边闻声,好几个人纷纷从包厢里冲出来。 见状,有倒吸凉气的震惊,也有下意识找人的慌乱,但黎笙见郭逊压制的是方翎翎,甚至当着陆司敬的面,也没肯放人。 再混乱的私心,黎笙的脾气也来得要比倪漾大得多。 她和郭逊以及郭家本没过节,但现在,就是有了。 黎笙走上去,直接扬起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郭逊一记响亮耳光,用劲之大,把他的脸都整个扇偏。 发展越发偏离轨道。 郭逊眼底最先错愕,很快就势必迸发出怒火,但不等他开口,黎笙就冷笑一声,把方翎翎拽出来,拽到她身后护着。 方翎翎难以置信最先出头的居然是黎笙。 而她转头,贺知澜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包厢门口,神色不明,迟迟没动一步。 “郭逊,我念两家情谊给你面子,但今晚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正巧陆司敬和贺知澜都在场,黎笙不妨说了,“听说你们郭家人三番两次上门黎家就为了谈一桩生意?很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合作结果,你既然敢动我们离笙传媒的人,那就别再想有合作的想法,其他方面我不管,但你们郭家影视方面的发展,黎家势必全部封锁。” 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郭逊听完,整张脸都白了。 是连陆司敬都没想到的结果。 他没有举动,只是在等贺知澜那边,但没料先出手的会是黎笙。 倪漾也是错愕在原地,印象里的黎笙脾气虽不算好,但也很少发火,她做事总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因为一点私人感情而一头热决定事情。 可现在因为方翎翎,竟牵扯到黎、郭两家背后的生意,纵然黎家现在在影视圈地位足够稳固,方翎翎也没那个胆站这么制高点的顺风位。 方翎翎怕了,拉住黎笙的手就摇头,她很小声,小心翼翼,“笙姐,我没事。” “怎么没事?”黎笙冷眼看向郭逊,讽笑了下,果决放言,“郭总,上次饭局上你拿我们演员当谈资的事,我没找你算账,你最好别欺人太甚,谁都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以前那些账我不和你清,但之后,希望你有该有的自知之明。” 包括拿倪漾当谈辞的事情,黎笙现在和他一起算。 那顿饭局之后,郭逊听说不仅倪漾和陆司敬最近走得近,黎笙好像和陆霆西也走得近了,他知道自己两面派该讨好谁,都是一个圈子,不到破败那刻,按理不可能会撕破脸皮。 今天听说陆司敬给了温嘉茗一场下马威,他还不信,就陆霆西和温书伶那关系,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但现在,踢上钢板,他信了。 郭逊的脸色难看至极,“黎总——” “没什么好说的,”黎笙干脆转身,抬手护住方翎翎,“我们走。” 没因她动歪心思想飞黄腾达而芥蒂,也没因她照着多年找不着人的黎筠改变自己而迁怒,同样没像唐离山之前那样放任她成笑话,反是替她出头,方翎翎明明前一秒是惶然的,这一秒血液却是沸腾的。 穷尽陌路,她大概已经走到了泥泞末途,她该愧疚的,也该感谢的,人情冷暖她何以值得拥有?她明明刚才还在羡慕倪漾的运气,现在运气却亲自砸向她,她真的可以配得上么?方翎翎不清楚,可眼眶、鼻子统统酸得离谱,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眼泪就放肆流淌下来。 手上还拿着倪漾先前递给她的那包纸,如鲠在喉,早已比她所渴望的多了更多,即便贺知澜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方翎翎也似乎明白了自己该执着什么,不该执着什么。 唐离山倒了,原先不错的方家随之牵连进去,方翎翎一夜丧失所有,还因为唐离山的陷害,沦为业内人人喊打的艳星,现在的她,不就和两年前的倪漾相差无几么?可现在,有人帮她,两年前的倪漾,却艰难又勉强地一日日在熬,还有人挖空心思要害她。 碰巧撞上倪漾关心的目光,身边还有黎笙的安慰,方翎翎突然心里无止境地泛酸,她忍了忍,眼眶还是没忍住盈满氤氲,倪漾落魄的这两年,她究竟都帮唐离山做了些什么? 方翎翎根本不敢再回想。 这笔欠倪漾和黎笙的债,她怕是早就数不清,还不清了。 现在,原来连苟活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 一场闹剧,最终谢幕。 饭局没再更久进行,陆司敬就提前把倪漾带走了。 但回去的一路,车外浓云压抑,风雨欲来的前奏,车内气氛也是低沉,陆司敬没说话,倪漾亦没出声,似乎都还被刚才的事情影响着。 可真正影响他们的,又不只只是郭逊的狗急跳墙。 离开前,贺知澜有找陆司敬,说是想聊两句,但他全程笑容寡淡,抽烟也是心不在焉的样,陆司敬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但没想开场的第一句,贺知澜说:“难道是我做错了么?” 陆司敬眺望远方的沉黯黛色,点了根烟,却没抽。 “做错什么?”他说。 贺知澜注意到他那点儿细节,低眸黯淡地笑了声:“感情里最忌讳的,难道不是以假乱真的结果?我不放纵任何一段,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 显然是在说刚才站出头的不是他,而是黎笙,这难免让贺知澜耿耿于怀。 他承认,牌局那晚是他喝得有点多了,所以才会把方翎翎认错成某个人,可明明当她靠近他,她身上的味道太过浓艳,根本不可能会是记忆里的她。 贺知澜明知这点,还是和她牵扯不清,是不是他鬼迷心窍? 可现实终究现实,他现在想及时止损,却发现自己有点舍不得了。甚至在目睹郭逊这种行为,没有出手,心里也有了莫名的煎熬感。 贺知澜难以置信地吸了口烟,慢慢吐出烟圈,笑得荒凉:“我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 陆司敬不过看他一眼,“想听我说什么?” 贺知澜抬眼,陆司敬问:“你喜欢她?” 贺知澜没有说话。 一时连风声都寂静。 “那你呢?”矛头突然调转,贺知澜好奇地问,“司敬,已经满三个月了,你还和她在一起,你真的有那么喜欢她?” 陆司敬脸色微变,眉间略有不显的愠色,依旧是听贺知澜说:“别让胜负欲作祟了。” ...... 回到倪漾的家,陆司敬意外接了通工作电话也没离开,倪漾今天有点儿累了,洗完澡就想上床休息,但很快,在她迷迷糊糊时,房间门被敲响。 她困得支不起劲儿,想转身也没成功。 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开,有人走进的声音。 是拿着温热牛奶进来的陆司敬。 不同于想法,这是他鲜少几次进倪漾房间,以往都是白天,这次晚上,暖调壁灯亮起,照透墙上所挂的倪漾写真,吸睛的靓丽风姿。 但陆司敬并没多看,而是先把牛奶放在床头,看了圈都没找到壁灯开关,最后发现是在倪漾手里握着遥控。 原来她睡觉还有这样的习惯? 陆司敬笑了笑,刚想让倪漾喝完牛奶再睡,手机却不停震动地响了。 这次,倪漾想入睡都难。 只是,她睁眼的刹那,入目了那一长串没有备注的来电显示,似乎和之前印象里打给过陆司敬的重叠上,有一瞬,心情彻底荡到谷底。 她其实早就听遍他们圈子里的人在牌局上瞎开玩笑,说陆司敬要是只钟情她一个,其他妹妹怕是要伤心了,所以她做足过心理准备,从没过问他的感情情况,就是怕有朝一日,月缺人散,她妄想的蒹葭之思会期待落空。 她虽无感甚至对谢慕青有偏见,但那天对峙,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她是你的女人,那估计撑死是那多少分之一?你舍得放弃那些演戏给你爸看的莺莺燕燕?” 多少分之一......莺莺燕燕...... 一如他之前送给她的那对长春花蓝的风铃耳饰,她没想方翎翎也会收到同样的礼盒,她心里是堵,可她又有什么底气去质问为什么她也会有呢? 更何况现在和方翎翎扯上关系的,是贺知澜。 她更没资格去过问从前。 就是这样理智,倪漾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沉沦的那天。 可现在的心眼,就是明明白白的堵塞,堵到她自己都难忍难耐。 不知忍了多久,是连倪漾自己都接受不了的困倦和黯哑,她闭上眼,翻了个身,冷淡道:“你走吧。” 安静了大概有好几秒。 陆司敬原先温柔的瞳色瞬间暗了下去,他不悦问:“什么意思?” 倪漾没说话,但沉寂的氛围已经给了他答案,陆司敬脸色绷紧,一把拉住她藏在被子里的手臂,有些用力地质问:“随便哪儿都无所谓?” 倪漾被他拽得胳膊疼,想甩却甩不开,她脾气上来,直接翻身起来,直勾勾含着火气盯着他,“需要我请你?” 争锋相对的焦灼愈演愈烈,都是吃激将法的人,不会各退一步。 陆司敬没有接电话,也没解释任何一句,直到呼吸泛重,目光死死锁定到愠怒骤起,他毫无预兆地甩开她,起身拿着手机就走。 “砰”的一声,大门摔到震动楼层,陆司敬走了。 随即就是整个家里悄无声息的死寂。 倪漾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安静好久,才转头看向窗外滚过轰隆雷声的暗夜,婆娑摇曳,她心也凌乱。 很快,乌云压制,哗的一声,昏暗降下阵雨,肆无忌惮的滂沱,打得窗户玻璃噼里啪啦。 和心一样,被彻底浇了个淋漓。 - 谁都察觉到了倪漾的不对劲,却谁都没点明,包括黎笙。 感情这种事,两个人的私密话题,再有经验的人都没法替当局者设身处地解决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 算算时间,那天吵架过后,黎笙倒是常见陆司敬和倪漾,但没见他们再有什么往来,都像是心里憋了口气,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地在提及对方时冷脸回避,真是死鸭子嘴硬的两个小孩子大人。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午夜航灯不会再亮》也到了拍摄前期。 因为拍摄不在一块,所以今天的工作基本就是转移场地,倪漾已经高强度连续工作了近一个月,遂飞机过去的一路,她都在补觉。 抵达酒店已经到了晚上,倪漾没什么胃口,就说先上去休息。 黎笙倒也没多想,让助理去前台办理了下入住。 手机上叮叮咚咚的还有陆霆西的消息。 黎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赶紧回:[倪漾来这里是来工作的,陆司敬什么情况?陆霆西,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陆霆西很淡定地回:[陪同工作,我批的。] 黎笙:[......] 眼看前台那边已经办理好,倪漾也接过房卡先上楼,助理朝着黎笙这边走过来,黎笙只觉不对,赶紧问:“有没有关照他们,给倪漾靠上层的向阳房间?” 助理愣了愣,“笙姐,这不是你已经关照好的嘛?” “啊?”黎笙人傻了,“我什么时候——?” 助理:“......” 很好,黎笙右眼皮开始重跳了。 但倪漾那边完全不知道,她这双新高跟鞋穿得脚疼的不行,也没管进没进房间,刚到门口就先脱了下来,手拿着刷门卡。 “呲啦”一声,磁扣转动。 房间大门打开。 第一视觉,通透明亮的宽敞落地窗,夏日烈阳直射而进,却被早就开好的冰凉冷风驱散了热意。 倪漾诧异这边的酒店空调怎么不关?难道是提前开的? 抱着这个疑问,她刚推着行李箱往里走一步,“咔嗒”一声,旁边一道门开,氤氲狂泄而出,一个迷蒙的高大人影从里而出,身上白色浴袍,隐隐约约,肌肉线条净澈,头上白色头巾,还在擦头发。 一眼就知道是个男人。 倪漾脑中瞬间警铃大作,都没来得及撤退,就和白色头巾唯独没罩住的那双眼撞上了,凌厉又威慑。 她吓得刚想转身,就见男人朝她这边疾步而来,眼疾手快地在她要躲的时候拽住她手。 “啊——!” 倪漾脑子里理智的弦彻底崩了,被反抓还能拿起手里的高跟鞋狂砸在男人身上,吓得哭腔都在颤:“你放——!变态!你放开我——!” 谁知陆司敬被砸,不气,还笑了一声,反搂住倪漾,低头就亲昵贴近她耳边,呼吸酥酥麻麻。 “好久不见,”他的嗓音黯哑勾人,“想我了没?” 第20章 .沉沦你和我的上上签。 好久的确是好久了,但想......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倪漾绷着脸坐在阳光直射不到的阴凉处,淡妆的漂亮眉眼皱着,虽拧巴,但手里还有陆司敬专门给她准备好的柠檬茶。 味道闻着就偏甜,涩意寡淡,是她喜欢的那个牌子。 但今天的倪漾很有骨气,一口不喝,一字不吭,就坐在沙发上,脚跟边还放着她的行李箱。 她是想走的,但陆司敬没让。 预料之内的小脾气,倒也合了陆司敬意思。 要是她没点脾气,指不定现在压根轮不到对峙,他直接就被她拎着拖鞋赶出去了。 陆司敬慢条斯理地换好衬衫西裤,走出房间,到她身边,全程,倪漾都没抬头看他一眼,中央空调的冷风就对着茶水吹,估计都吹冷了。 他刚要接过去,再帮她泡一杯,倪漾就预先判断他动机似的,手一挪,陆司敬直接扑了个空。 却也因此,将错就错,他干脆双手撑住沙发靠背,放任自己倒了下去。 倪漾又被他吓一大跳,怕他磕到自己,赶紧往后猛地瑟缩,手里的茶杯一个没拿稳,差点颠簸茶水全洒身上。 见他眼底的坏笑,倪漾明知自己这是又中招了。 即便是被他俯身困在怀里,足够亲昵,她这次也是真的生气了:“陆司敬!你是不是就是故意没事找事!” 陆司敬接过她手里的茶杯,顺手放在一旁圆台上,手又撑在她肩膀两侧,拇指似有若无地轻抚着她,他淡淡笑道:“漾漾,终于肯理我了?” 闻言,倪漾被他一噎,坦荡荡的目光突然有点底气不足,她抿了下唇,别过眼,语气依旧硬邦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迂回战术,倪漾用得最利索。 之前她每次煮出黑暗料理摆在他面前,他稍微说两句,她总会搪塞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摆明了意思,我做是我做,你吃是你吃,而且,你爱吃不吃,少给我提意见这种东西。 陆司敬也不明白,倪漾平时还挺爱学习的一个人,专业的演技方面足够谦虚,怎么轮到厨艺这块就能这么死脑筋,不听,还非要尝试,最后受难的不都是他? 黎笙他们每次碰上,都只有同情的份儿。 像是摸准了倪漾的小脾气,陆司敬低笑了声,改坐到她身边,想近点儿交流,可刚要靠近,倪漾就安了弹簧似的,冷不丁挪了位置。 两人距离再度拉开。 陆司敬看她一眼,干脆趁她偷摸着得意的时候伸手,趁她不备直接坐近倪漾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根本都没法挣脱,陆司敬就埋脸进了她颈窝间。 热息一缕缕慢慢悠悠地弥漫而过,掀起心房激荡不断的涟漪。 倪漾的感官疏离他已久,却什么都记忆犹新,只一抱,只一次呼吸交融,什么都像是倒回过去某刹,她愣了几秒,潜意识的抵触已经自发软化了棱角。 连气息都变得不均匀,渐渐发烫。 时间一度走向缓慢,什么都似乎相对静止,唯独他们因彼此而加速的心跳声炙烫又热烈,极致真诚,绝对运动,仿佛永远不会止息。 欠了那晚争执的这个拥抱,时隔三个月,终于还是熬不过这一面。 倪漾被陆司敬紧紧搂在怀里,毫无空隙的紧密,她几乎都要被他的浓情淹没,无法自拔,这会是依赖么?她没有答案,但这一秒,她自私到想要放任为之。 “是你先不接的我电话。”陆司敬突然出声,话里尽是不满,满满的抱怨,她居然会比他还狠心,说晾三个月就三个月,陆司敬就没碰过这样的人,简直离谱,他越说,嗓音越哑,还重复,“说实话,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字里行间,倪漾怎么会听出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呢? 她被他逗笑,可笑容溢出眉眼时,又被光影染出淡薄的无奈和苦涩。她不是都放手了主动权了么?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说话,就等同于默认。 就在陆司敬不悦抬头要继续质问时,他意外撞见倪漾浅瞳里那层氤氲而上的热气,像是迷茫的孤帆,就此溺进他无底的心潭。 慌张瞬间布满眼底,他抬手就擦过她眼角,是哄的语调:“怎么了啊?” 倪漾没有说话,双眸清浅又澄澈地只望着他。 情绪在无声间疯狂发酵,陆司敬被她激得直接软了心思,他自己栽的跟头,能有什么办法?他心里还气着,嘴上倒开始哄得起劲:“打也打了,是不是还想骂两声才消气?” 倪漾没忍住,手捶了下他肩膀,哭笑不得的,“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陆司敬一副好笑的破罐子破摔哄人表情,给足了她机会,他打横抱起她时,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护理过了,还新烫了卷,手感极好的温软,配上淡妆,比谁都明艳的美。 “说你有,”他吻了下她鼻尖,轻笑,“你就是有。” “无赖。”倪漾说他。 “嗯。”陆司敬倒也坦坦荡荡,右手牵住她落在他肩上的左手,十指交扣,目光描摹她的眉眼,一点点靠近,气音在光下浮沉又蛊惑。 “我是无赖。”他笑得斯文败类,眼底的一汪深水终于波澜万丈起。 倏然间,四目相对。 倪漾后背被猛的一阵力道扣住,压近,陆司敬眼眸泛深,抱紧她的深情,不敌他直接压下的吻,肆无忌惮,又游刃有余。 阳光炙烈照亮心房,刹那间填补了过去三个月的空白,严丝合缝的,又是他们彼此间,无法消磨的那份存在。 紊乱之间,她听到他哑然喊她:“漾漾。” “这三个月,”他低笑吻她,“我很想你。” - “笙姐,你说需不需要我上去催一下啊,寺庙那边再不去就可能要来不及了。”助理连打了倪漾好几次电话,对方都处于忙线的状态,这难道是在和别人打电话? 倪漾在小助理的印象里,是只可能联系团队的文静形象。 黎笙刚要回话,“叮”的一声,酒店大堂电梯门开。 倪漾“全副武装”从里面走出来,该戴的帽子和口罩一样不少,就是那防晒衣黎笙怎么看怎么奇怪,大夏天的穿什么加厚款高领防晒衣?没事还想中个暑是吧? 估摸着陆司敬在休息,所以没下来。 黎笙刚走到倪漾身边,想问她要不要趁现在还来得及上去换一下时,帮她整理头发不小心稍微拨开了点领子,错位角度。 那个......黎笙怔在原地,额角很有节奏地抽了抽。 “你们和好了?”黎笙很不敢相信,这才过去多久,陆司敬这嘴是抹了蜜糖?倪漾平时这么难哄的一个人,这就给他整好了? 黎笙被惊得头有点晕,“你别和我说刚刚他去找你了?” 倪漾眼疾手快拢好了衣领,只笑一下,摇了摇头。 “那这是怎么回事?!”黎笙忍不下去了,当场走向暴躁,但不敢大声说,只好噎着声,画面一度格外搞笑,“他知不知道你要进组拍戏,还敢这么大张旗鼓?他这是连脸也不要了?” 倪漾像是在仔细思考她的话,半晌,认真说:“他好像也没有脸吧。” “......”黎笙无语了,说实话,她就没碰到过这么离谱的,倪漾陆司敬,行,很可以。 但更出乎黎笙意料的,原来不止是这件事。 一直到直通寺庙的长道,司机就停下了,黎笙看情况以为是熄火,只是没想,话还没说,就见两辆车从后开来,尽是熟悉的牌照。 陆司敬那辆京A8打头,贺知澜的黑色超跑紧随在后。 意外,他们把车都开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陆司敬的车里坐了谁,黎笙还没看清楚,车就开到前面去了。 他们故意错开时间,为的就是不让记者抓到什么把柄,这会儿正很坦然地和司机打了招呼,开路在先,带着朝更捷径的路径开。 黎笙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坐在倪漾身边的方翎翎,小姑娘就差把脑袋埋进座椅缝里了。 “......” 黎笙和倪漾对视了眼,倪漾显然也是莫名其妙的错愕。 似乎只有方翎翎知道这两个男人那点儿幼稚的小计划。 这是海城出名的进缘寺,渡缘利缘,其中事业和爱情两块尤其出名,自倪漾复出之后,她有空,两个人一起,她要没空,黎笙就会自己飞一趟来求点好缘分,现在再加个方翎翎。 好不容易等到三个人一起的私人行程,陆司敬和贺知澜一出现,是不是又代表着黎笙要一个人去求缘? 黎笙脸沉得不行,最后想想,还是打算妥协。 可她刚要和倪漾交待点细节,她就看到另一个始料未及的男人从陆司敬后座下来了,原来,陆司敬走了陆霆西批的假,还把这人给她一起带过来了。 难怪黎笙刚到酒店时,给陆霆西打电话,他关机,发消息他倒是回了。 这会儿,六个人聚在一起,气氛异常的古怪,倪漾陆司敬组的甜情蜜意,方翎翎贺知澜组的你追我逃,黎笙和陆霆西组的单方面不爽。 黎笙也没讲几句,陆司敬直接把倪漾带走了。 进缘寺和别的寺最大的不同是,进门要起码先烧两遍香,第一香,过坎;第二香,得顺。如若希望未来顺遂,过第一香时,选择和该结束缘分的人一起化缘,也可以和挚爱的人一起进缘;而再到第二香,就是进缘顺利,挚爱的人会永久得到保佑。 这孰真孰假,无法验证,但倪漾还是在过完第一香,走到第二香的坎前,慢慢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陆司敬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前方,在接受给予的香。 她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心生了慌乱。 黎笙说他喜欢她,方翎翎也说他喜欢她,但倪漾只知道,延续下去,有她自己的自私,可这样,她依旧不敢在佛前说谎,甚至是布一个他会爱自己的局。 来的路上,不知他在,她有很多次想过,如果顺其自然的话,姻缘会不会就此顺遂相伴? 然而,现实永远会把最难抉择的选择题抛给她。 倪漾还沉浸思考时,陆司敬已经转身伸手向她,他要带她往里走。 倪漾迟迟没伸手,最后被陆司敬主动靠近牵上。 “在想什么?”佛门之前,陆司敬仅仅嗓音温柔,似也虔诚相待。 倪漾没有说话。 只见云淡风轻间,两人手依然牵得亲昵,他朝她扬起眉眼,微微一笑,耳语真挚说出自己的愿望—— “摇个姻缘牌,你和我的上上签。” 第21章 .沉沦真的,只剩下你了。 “上上签哪这么好摇?”倪漾还没进去,就已经被他逗笑。 她手气向来不好,每逢摇签,不是中下签就是下下签,化解时住持总和她说,放下执爱,慈悲众生,成败皆念。 倪漾自认是个感情缘不够顺的人,从小到大亲近的人都在离开,她从没本事留住,现在只剩下老太太一个,是她最后的退路。 就算是永远的下下签,她似乎也该就此认命。 但陆司敬像是总能看透她想法。 他牵住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有安抚的力道,压声问她:“怕什么?” 倪漾回神看他,神色微怔,似在意外他这句问话的话外音。 “大不了我摇的也给你。”陆司敬沉浸其中,还很有自信地挑了下眉,很骄傲又有几分等待夸奖的意思,“我从没摇过除上上签之外的签。” 很奇怪,倪漾再复杂的情绪,碰上他这样即便类似玩笑的一句话,好像都能有烟消云散的力量。 她抵着心里的涩意,笑也没笑,就指尖碰碰他手背,忽地玩腔问:“随便多少根都行啊?” 陆司敬似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捏她鼻尖,愉悦笑了起来:“我们漾漾怎么还是个贪心的小朋友?” 亲昵到极致的低语,扰得耳廓都酥麻。 话抵着心跳往里钻,倪漾难得执拗一次,拽着他没松手,澄澈目光里莫名的不依不饶,“不行嘛?” 话音特别小,小到几近恋人耳语的撒娇。 陆司敬越看越喜欢倪漾这小脾气,放任依恋,他伸手就把她搂进怀里,低头轻吻了下她的发心,温柔道:“行啊,怎么不行。” 她的锐刺被他抚平,他低声哄她:“想要多少都可以。” “只要我们漾漾开心。”他说。 第一次,原来承诺可以如此好听。 第一次,倪漾心再也无法控制地就此沦陷。 拾级而上,茫茫入雾,午后艳阳都被遮蔽,排队点上最后那第三支香,青烟送迷帐,红尘万丈下,人烟不济时,菩萨就此最高供奉,倪漾从未如此虔诚。 她原以为她不会有愿望,但蓦然之间,追逐的名利好似都成了漂浮。 一往情深终究成了镣铐浮云的锁,陆司敬替她求愿时,刚劲有力在愿条上写下一句: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 无法事事尽如意,也望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再抬头看她时,他眼神中不经意便流露喜欢和疼爱,好像她真的弥足珍贵,倪漾眼睛突然就酸了,血液滚烫涌动,但佛门净地,她不敢哭,也不敢更多。 只在愿条上写:伫倚危楼风细细,拟把疏狂图一醉。 横:碧海青天。 - 自从写完愿条,倪漾就觉得陆司敬的表情不太对劲。 他明明是个做什么都明目张胆的人,就刚才偷瞄了一眼她的愿条,居然真就开始偷着乐了。 光是他们在外面排队的这一小会儿,倪漾就被他笑得开始头疼了。 “陆司敬。”感觉前后的人都在关注他们,倪漾戴了口罩都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他笑,她就手肘撞一下他,“都看你呢,别笑了。” “哪有人在准备摇签的地方笑的?”倪漾提醒他。 但陆司敬只是娴熟地搂紧她,压声在她耳边问:“刚刚,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倪漾疑惑看他,她其实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感情这种事情,哪有频频放在嘴上当谈辞的?陆司敬还没说,倪漾的脸颊耳根就红了。 她暴露的太过明显。 越是这样,陆司敬越爱逗她。他还不厌其烦地碰了碰她耳根,小声讨话:“早知道我就不写那么隐晦了,谁知道我们漾漾是这么热情的一个人?” 倪漾被他逗得心跟漏斗筛子一样,扑簌簌尽掉沙子,把她心眼都给筛薄了,她理不直气也壮地又胳膊肘撞他一下:“你还说!” 陆司敬笑得不行。 就连一旁穿着袈裟的僧人都看不过去了,很轻地咳嗽了声。 陆司敬这才收敛了点。 倪漾看他这样,轻嗤一声,淡道:“是不是早提醒你了?” “嗯。”陆司敬坦然地站直了些,一身高定的白衬西裤显得尤为净朗又矜贵,他神色不变地跟话,“知道我们漾漾对我的感情是碧海青天。” “......”倪漾彻底闭嘴了,她刚才就不该下笔。 轮到他们两个求签,倪漾总有忐忑,但蒲团之前求签的首要是先闭眼许愿,倪漾位次在陆司敬之后,是她要他先的。 她倒要看看这人刚才是不是吹牛。 但惊为天人的,真如陆司敬所说的那样,他手气好到一摇就必定会是上上签,甚至上上签直接送到倪漾手里,陆司敬朝她扬了下眉,显然又是在等夸奖。 真就像个小孩子,倪漾心里一软,混乱的想法散了。 她跪下许愿时,陆司敬手里拿着签筒。 等到倪漾睁眼,接过签筒准备摇时,陆司敬突然说:“闭眼,漾漾。” 倪漾不解看他。 只见陆司敬对她点头,是在哄她:“闭眼,能摇得更好。” 倪漾知道这是安慰,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摇晃时,签子撞向筒壁的声音清脆,忽地一下,签子坠地。 等到倪漾再睁眼,陆司敬已经替她捡起签子,眉目春风地含笑递到她面前,“这不就是上上签了?” 倪漾都愣了,低头确认了好几遍。 “真的诶。”她怎么会...... 倪漾整个人情绪瞬间上扬,比刚才拿到陆司敬给她的都要激动,她抱着他手臂就指着说:“是上上签!” 陆司敬摸了摸她脑袋,笑:“嗯,上上签。” ...... 等到倪漾和陆司敬转身离开,僧人从脚边隐匿在袈裟后的地方拿起刚才被陆司敬眼疾手快换了上上签后抱歉抛来的那根下下签,无奈阖上了眼,叹息。 “未证言证,未得言得,是大妄语啊。” - 当晚吃饭,倪漾还在和黎笙说上上签的事情,只有饭桌上三个男人笑而不语,陆霆西和贺知澜明显知道陆司敬那点惯用的小计俩。 出去抽烟时,陆霆西难得问他:“现在是连逆佛的事都敢做了?” 陆司敬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很少有地抽了一口,解愁一般,淡笑说:“很多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信这种。” “如果有佛,以前那些虔诚早该灵验了,还要等到现在一点点亡羊补牢?”烟雾袅袅中,他眸色春深,浸透整片嚣张的凉意。 “所以,逆佛又如何?” 他又不信佛。 陆司敬从小就是如此,离经叛道,逆向西行,他是陆家人,不按陆家手段办事,他总有自己的一套规则,纯粹是现在有所收敛,难道就让旁人觉得他好说话了么? “你母亲大概不希望你和老爷子作对。”尽管陆霆西不反对他们,但也要提醒他,“三个月不够,你也没必要现在就把她带到大家面前。” 说的是这个月底慈善晚会的事。 陆司敬却运筹帷幄地笑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胜负欲,但有没有想过,那场慈善晚会的主角或许本来就不是我呢?” 陆霆西眼神晦涩地看他。 陆司敬只是笑笑,没有再说。 而另一边的包厢,贺知澜把方翎翎带走,只剩下倪漾和黎笙。 黎笙见倪漾从回来心情就一直很好也是意外,毕竟在她印象里,倪漾虽然复出成功,工作越来越步入正轨,但这么高兴积极的状态还是头一回见。 从去年到现在,真的是肉眼可见在变得乐观。 黎笙笑着晃了晃酒杯,“没想到陆司敬这哄人功夫有一套啊。” 倪漾一噎,笑容消失道:“哦,是么?” 黎笙坏笑道:“要是不会哄人,怎么能让我们漾漾这么开心的?” 倪漾弯眼笑:“那还不是因为我手气好。” 黎笙扬了下唇角,不置可否。 是不凑巧么?是,不凑巧,求签时发生了什么,她全都看见了。 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程度。 陆司敬到底有多疼倪漾。 - 晚上回到房间,因为白天那件事,倪漾到现在行李箱还在沙发边躺着,房间也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大床房,一张大沙发,就是他们今晚的地盘。 倪漾有暗示问陆司敬这房间是怎么回事。 但陆司敬就是耍赖,搂着她逗她:“酒店开错了,可怎么办啊?” 倪漾一手打在他手臂上,棉花触及一般的力道,她故意板着脸说:“哪里是酒店开错,明明是某些人,蓄谋的!” 最后三个字,她咬字格外重,陆司敬眼底渐渐泛起浓深笑意。 不等倪漾反应,陆司敬就干脆地打横抱起她,失重突如其来,倪漾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被他带进了沙发。 今夜月明清弦,覆含深情,陆司敬一手护住她,一手轻抚她长发,“是啊,我蓄谋已久。” 什么都似离弦之箭,彼此眼底纵染春光,相视而笑。 不知是酒意熏缭他眼,还是她的所有彻底迷醉了他。 “今天开心么?”他问她。 她笑:“嗯,从没这么开心。” 陆司敬的吻落下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宠溺,连热息都深刻,火烧的烙印就此炙烫在心上,烫得人心惶惶,却又不甘退却。 连倪漾都感觉自己要疯了,是凌迟还是驱使,越发的跃进,她的心跳从未像此刻这般如雷彻响。 他的味道、他的亲吻,他的所有所有,终于成了滂沱骤雨里的疏狂图一醉。 水到渠成,墙影如昼,恍然间,她泪眼涟涟,听他嗓音低沉如蛊惑。 “漾漾,我只有你了。” 似乎无关情爱,无关浮华,漾漾,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真的,只剩下你了。 第22章 .沉沦走不动,我抱你去换衣服?…… 和陆司敬的关系进展,倪漾向来没有过多控制,所以现在走到同床共枕这一步,似乎也是真正的顺其自然。 他们谁都没有抗拒彼此。 隔天早上,倪漾醒时,室外是阴天,浓云厚雾漫溢而来,整个房间光线很暗。 倪漾没有开灯,只是翻了个身,面朝微微开了条缝的落地窗。她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一拍听到房间门被轻轻打开的声响。 可已来不及闭眼。 陆司敬拿着专门煮好的粥朝她走来,正好抓她抓了个正着。 他慵懒地披了件墨蓝色的睡袍,和她身上这件墨蓝色蕾丝的睡裙是情侣款,就连倪漾自己都不知道这件睡裙是哪儿来的。 陆司敬眼底尽是笑,放下粥就靠在倪漾身边。 倪漾刚要起身,他就伸手亲昵搂她在怀里,她明明想躲,却还是被搂了个满怀,蜿蜒而下地,他没出声,吻就先一步落了下来。 发梢、耳根,面颊......越来越近。 倏然间,倪漾推开他就是往另一边床角躲过去,她手捂住自己,着急忙慌看了眼旁边的时钟显示,哭笑不得看着他。 “陆司敬,都下午两点了!” 陆司敬看她可爱,笑意更深,附和道:“嗯,都两点了啊。” 语气明显是在拿她打趣。 倪漾又恼又拿他没办法,喃喃道:“我明明记得我开了闹钟的,没响么?” 她身后是空调风口,就算是夏天,也不能坐在风口里对着风吹,陆司敬起身,用被子裹住她,重新把她搂回怀里,哄道:“今天又没工作,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如此理所当然,连带他的呼吸拂扫而过,融合他独有的温柔。倪漾听完心就软了,“那今天说好和笙笙他们一起吃午饭的。” “没事。”陆司敬轻笑一声,话里有说不出的暧昧,“我们不起,你觉得他们起来的概率有多少?” 他边说边靠近,倪漾被他气息惹得痒,笑着推他脸,“你别闹。” 但越闹越被放倒,没两秒,倪漾又躺到了床上。 陆司敬俯身认真地看着她,手抚过她额角,倪漾脑中突然闪现昨晚的场景,抵着愧疚低声问:“是不是输了很多啊?” 陆司敬只看着她笑,也不接话。 其实是昨晚吃完饭,贺知澜非要拉着他们去打牌。 正好四人一桌,黎笙和陆霆西各为一方,倪漾打得不好,就只打算坐在陆司敬身边。 但没两局,陆司敬就被贺知澜笑是赢了爱情输了钱财,手气臭得不行,轮番垫底给大家送钱,闹得他们都笑他。 陆司敬干脆就让倪漾玩,再放一沓现金摆在桌上。 倪漾知道他们一般玩局数目就不小,昨晚都喝大了,来了兴致,赌注自然放得更高,一晚数不清走了多少,还被压着喝了不少酒。 所以要是没有那些酒,倪漾昨晚绝不会有那样的勇气。 她现在望着他,双眸清浅,手不自觉就抚上他面颊,触及了下他体温,还算好,她无奈叹道:“又输钱又喝酒的,好惨。” “惨么?”陆司敬被她这惆怅的语气逗笑,低头吻了下她鼻尖。 “我怎么觉得如获至宝呢?” 这话听得倪漾心思微动。 她安静地看着他,第一次没有放任清醒反驳。 陆司敬笑着吻了下她眼睛:“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什么?” 倪漾不知,摇头,“是什么?” “有钱难买我愿意。”陆司指腹绕在她柔软的长发间,一片细腻,他说,“钱输了就输了,无所谓,赢了你,难道不是更有价值的事情?” 倪漾弯眼被他逗笑:“你到底哪里学来的哄人招数啊,这么会说?” 要放平时,大家对他那点儿凌乱的印象,肯定都会认定他经验得之,这么会哄人不就是哄女人哄多了的结果? 但倪漾也是深入接触才慢慢发现,陆司敬做事和生活完全是两个人,包括他被邀去风月场的表情也和工作一样。 就这样,旁人说好听点,是天之骄子冷傲难以接近,但倪漾仔细观察多了,就能发现陆司敬好像对那种地方总有点儿排斥。 就连和黎笙的几次聊天,说到这个话题,黎笙都有隐晦表示认同。 所以倪漾一直不明白也不敢确定,究竟哪一面的陆司敬是最真实的陆司敬。 而陆司敬听完倪漾的问题,只是晦涩地笑了下:“想知道么?” 倪漾点了点头。 陆司敬便趁机说:“那记得陪我参加月底的慈善晚会。” 倪漾被他气息扰得痒,别过脸时笑着感叹:“完蛋,怎么还有这样说话带条件的?” 陆司敬笑得不行,故意追问:“怎么?不行?” 话落,倪漾突然转过来,正视着他,眼底无声快要溢出将他沉醉的温柔,“行啊,你都说了,我还能选不行的答案?” 最后一句话,陆司敬眼里却划过一丝僵意,他温柔抚了抚她脸颊,倏然端正了点儿态度,“漾漾。” “嗯?”倪漾敛了点笑。 陆司敬看着她漂亮的眉眼,神色之间尽是宠溺的流光,“很多事情,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要因为别人的想法就委屈自己,自己的想法最重要,知道么?” 倪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陆司敬会突兀说这个。 她还不太适应这么正经的氛围,只扯唇笑笑,云淡风轻道:“知道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陆司敬和她说:“别因为跟我在一起而委屈了自己。” 他亲昵地靠近她,脸慢慢埋进她颈窝间,汲取温暖,“我也是普通人,和你没有差别。”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陆司敬的嘴里说出来,倪漾突然鼻子有点酸。 现在的气氛又不适合她溢出氤氲,她忍了忍,抑住喉间的干涩,轻应一声:“嗯,我知道。” 明明前一秒还煽情的气氛,陆司敬后一面就低沉说:“所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哄人了么?” “为什么?”倪漾还是不懂。 陆司敬抬头刹那,眼底划过狡黠,“情话当然是最爱我的女人教的。” “......”倪漾一时失语,但也因为“女人”二字而情绪起伏又骤荡,她没敢表现出来,只冷冷地“哦”一声,“是么?” 看她明明不爽还硬憋着,陆司敬难免觉得好笑。 但他还是忍着,故意又淡声道:“就不好奇是哪个女人?” 倪漾皮笑肉不笑,甚至都有了推开他的冲动,她眯了眯眼,脾气渐渐开始浮上表面,“我可以知道?” “哦,不对,”她一秒冷下神色,睨他,“是我有资格知道么?” 见她如此,陆司敬彻底没绷得住,笑出声来。 倪漾被他笑得头疼。 陆司敬分外缱绻地靠近,都快要和她额头相贴。 他没给她躲避的机会,咫尺相视,颇有兴致地解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还有哪个女人更爱我呢?” 这个解释...... 倪漾一噎,都没机会接话,陆司敬就学她眯眼追问:“难不成是你?漾漾,原来你都要比我妈更爱我了么?” “......”倪漾长这么大都没体会过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居然能这么痛。 她黑脸,伸手就把他脑袋挪开,轻咳了声,生硬道:“我没有,你胡说什么?” 陆司敬淡淡啧了一声:“那刚才没澄清的时候不爽的是谁啊?” “谁啊?”倪漾没什么擅长,就是会装傻,她佯装不知道,“难不成这个房间还能有第三个人么?” 陆司敬挑着眉梢看她。 倪漾干脆演戏演到底,一脸惊讶又惊恐的表情,还不忘晃晃他手臂,故意道:“怎么办啊?陆司敬,这个房间好吓人,我们是不是需要换房间啊。” 陆司敬还是头一回见倪漾这么可爱的模样,胜过之前的每一面。 她怎么总有能力让他越走越着迷,越走越想了解更多的她? 陆司敬心思微动,眼底一点点蓄起再难压抑的深情。 倪漾却演着演着,因为他的目光而心跳骤然加剧,失去控制一般,她快在他的目光里再次沉沦,讶异的话渐渐化作柔软。 “陆司敬......” “嗯,我在。”他低下头,搂她的力道放肆地开始加重,被边无法遮掩的柔情,吻不由分说地直接送了上去,辗转反侧。 欲势将来的发展,倪漾心弦在发颤,却仍没有抗拒。 只是眼底有慌乱,惶恐的小鹿,她嗓音发颤,恍然间指着床头那碗已经凉却的粥,低声道:“粥......” 陆司敬已经迫不及待。 但依旧句句有回应,含糊不清的:“想吃,我重新帮你煮。” - 再到醒来,已是夜色幕深。 今夜注定没有夜景可看,但倪漾很意外,身边的男人还搂她熟睡着,床头却静静开了一盏小灯,琉璃玻璃罩罩住里头微妙的暖色。 蹿升的火苗一般,摇曳撞进她心里。 想来记忆虽模糊,倪漾仍有略微印象,她昨晚能睡好,睡得安稳,似乎也是有这盏灯的存在。 可陆司敬不是睡觉不开灯的么? 倪漾直觉心暖,就算是空调风微凉,她也因为在他怀里,而感受着分外灼热的炙烫。 很小的动静,倪漾转了个身,正对陆司敬。 很奇妙,醒来他就近在身边的感觉,像是高悬于心头的重石稳稳当当落下了。 他原来也可以这么近在咫尺。 做梦一样。 倪漾原以为自己沉浮在娱乐圈这个光影迷乱的圈子里,已经丢失了爱人的能力,但命运总会给她绝处逢生的惊喜,他如期而至她的生活,毫无任何预兆。 而现在,他们关系变得更亲密了。 很多事情也许就在潜移默化之中有改变了。 不经意间,倪漾伸手想要轻抚一下他的眉眼,却在伸手刹那,就被握住手腕,他的指腹一点点攀上,最后十指交扣住她。 倪漾有讶异,眼见陆司敬慢慢睁开眼,困倦里掺着点儿惺忪,嗓音都沙哑:“饿不饿?” 倪漾摇了摇头,很乖,她原先胃口就小,昨晚吃饭喝酒的,到现在都没饿感。 “一会带你出去吃点东西?”陆司敬把她搂进怀里。 倪漾只应声点头。 但黎笙那边的电话来得比他们预期更早。 一接电话,就是贺知澜蓦然闯入的笑声:“哟,君王不早朝啊,陆司敬,这都多少个小时了,可以啊你。” 倪漾就在陆司敬怀里,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耳根被陆司敬轻抚着,发烫当然逃不过被他感知。 陆司敬垂眸看了眼她缩在被子里的脑袋,特意拉开点被边给她透气,拖着懒散的调言简回:“有事说事。” “我们能有什么事儿啊,不就是喊你俩别光顾着甜甜蜜蜜了,玩儿呢也要有分寸的知道吧。”已经不止贺知澜在笑,倪漾甚至听到黎笙和方翎翎也在笑。 她尴尬地脑袋埋得更深了。 陆司敬被她逗得不行,干脆手捧住她脸蛋,怕她闷死。 “行了,”电话里不多说,陆司敬只回,“吃饭地点发来,一会儿到。” “没问题。”贺知澜回完,电话就挂断。 陆司敬看倪漾已经羞红了脸,也不闹她,只低声问:“能走么?” 倪漾疑惑抬头,“什么?” 陆司敬眼神颇有深意,和她咬耳:“走不动,我抱你去换衣服?” “啪”的一声,倪漾直接一掌送他肩上,“陆司敬!” 陆司敬终于忍不住了,笑得肩膀都开始发颤。 第23章 .沉沦何其有幸,被你收服?…… 因海城在江南,遂在当地江南菜馆更多,贺知澜没大张旗鼓地挑那些星级酒店,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家私人菜馆,以环境雅致而业内闻名。 倪漾和陆司敬到的时候,菜已经上了满满一桌。 贺知澜一见他们开门进来,调侃就开始:“今天点的都是喜欢吃的,每一道可都不能浪费啊。” 摆明了话是和陆司敬说的。 因为是陆司敬报上来的菜单,好多道都是倪漾喜欢的菜。 陆司敬任他说,脸上难得温柔笑意,都快把熟悉的几个人看出鸡皮疙瘩了。 不过倪漾抬眼时有意外发现,今天坐在贺知澜身边的方翎翎,没化浓妆,而是简简单单淡妆,似只有一层底妆。 是最纯粹的她自己。 方翎翎和她对视一眼,朝她笑了下。 倪漾也微笑,随即靠着陆司敬坐。 桌上讨论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说到专业术语时倪漾听不太懂,就只闷头吃菜,是早就形成的习惯,倪漾下意识只吃转到面前的菜。 好几次都是陆司敬问她要不要,要,给她夹;不要,再把盘转过去。 正好坐得离上菜位近,所以倪漾每次都是第一个吃到新菜的。 连一旁的黎笙都难免调侃:“漾漾,有没有觉得今天天气不太好啊。” 倪漾点点头,刚想说是,没想陆司敬就春风含笑地揉揉她手,示意她快吃新菜,随后接上话道:“行了,知道这天要下红雨。” 贺知澜哟一声笑出声:“能让你陆司敬自己承认这话,这怕是不止下红雨,还要刮台风!” 全场哄然大笑,完全没半点平时拘束正经的模样。 倪漾就算把脸蛋埋进餐盘里,都难解她这会儿被调侃的窘困,连黎笙都时不时要逗她一句,倪漾全程耳根红得彻底,还要被陆司敬玩味地捏着玩儿。 倪漾:“......”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又一下时,她“啪”的一声非常干脆地打掉他手。 陆司敬眉梢间还有笑,靠近时下意识压低嗓音:“怎么了?” 倪漾小动作也揪了下他耳朵,别扭道:“我这么弄你你难不难受啊。” 陆司敬看她几秒,破功笑着引导:“再试试?” 倪漾狐疑地看着他,没接话,只又抬手揪了他一下,力道不轻不重,棉花着落一般,痒进陆司敬心里。 她刚想看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时,手倏然被他握住,他说:“再试试呢?” 倪漾抬手,陆司敬稍微用了点力。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像极了要掰手腕,但又怎么可能真的是? 陆司敬只是来了点儿兴致,给她机会撒脾气罢了。 倪漾好几次都小巫见大巫,她使劲,他也使劲,却完全不到会弄痛她的程度,她次次被他拦截,这回是连他耳朵也碰不到了。 倪漾很不爽,情绪都清楚写在脸上,她沉下神色,硬邦邦喊他:“陆司敬。” “嗯?”陆司敬好笑回,“怎么了?” “你是不是耍我呢?”倪漾有点恼地两手齐齐上阵,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就开始卖力拯救,她还很不讲道理地冷声威胁他,“你敢用两只手试试。” 陆司敬倒是表演不错,拿捏住被她震慑的样子,看她努力也没能挣脱,要笑不笑地在忍,慢条斯理关心道:“行不行啊,漾漾?” “......”倪漾这人最经不起激将法了。 他越说,她越不服气。 以至于两人吃饭闹这一出,动静还不小,没一会儿,场景就搞笑到吸引了另外四人的注意。 他们面面相觑这对刚才还恩爱,现在就开始“掰手腕”的情侣。 这又是什么新的情-趣玩法? 倪漾力气损耗过多,没两下就被陆司敬轻而易举地两手就缚住,她支不起劲儿,只幽幽地盯着他,“认输,松开。” 听着在商量,但实则是命令。 陆司敬很配合地松开手。 但下一瞬,倪漾就骤变脸色,抬手猛地一揪他耳朵,脸上瞬间洋溢坏笑,一副无所谓歪门邪道反正得逞就是她赢了的傲。 她轻哼了声,还挺得意,不忘小声感叹:“哎,原来是个笨蛋啊。” 陆司敬顿了几秒,错愕的表情随即被笑意全部填满,他还有心思附和调侃:“嗯,原来是个笨蛋啊。” 一旁的四个人莫名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几秒后,统一陷入了沉默:“......” 可能今晚喊他们来吃饭,就是个错误。 一直插科打诨到快吃完,倪漾去洗手间时,黎笙总算是看到这对连体婴分开了。 她刚想吐槽两句,那边惊喜的一声“夕寒!”就亮在了私密休息区外的长廊。 因为贺知澜事先已经包下了一层,所以不用担心有狗仔突然蹲点出现的麻烦事儿,但宋初淮的出现,倪漾没料到,黎笙同样也很意外。 现在是在《午夜航灯不会再亮》的组里拍摄,事出有因,所以大量和谢慕青都采取了集中拍摄的方式,他们已经抵着僵硬的气氛拍完,现在谢慕青暂时结束第一阶段的戏份,不出现剧组,也给了倪漾更舒适的空间。 而和宋初淮的影视合作,还排在后面,他们只是这个月初一起合作拍摄了Vamme杂志夏季度的封面,见了仅仅一面而已。 但宋初淮这人似乎有点儿过度自然熟。 倪漾还处在“我们刚刚认识,说完你好该再说什么别的话打消尴尬”的生硬阶段,宋初淮就已经热情到开始用戏里的名字来称呼倪漾了。 《午夜航灯不会再亮》里,倪漾演的角色,是明艳又颓败的狐狸精,顾夕寒。 宋初淮现在就喊她“夕寒!”,倪漾难免头皮发麻了一瞬。 只见简单穿着白衬黑裤的宋初淮阳光笑意跑近,倪漾还冷不丁忘了退了一步,她抬头看他,是比看陆司敬时矮一些的高度。 “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宋初淮笑眯眯的,好看温顺的眼型弯出月牙形状,过眉的黑色卷发微微遮住他眉眼,因皮肤冷白而更显温柔感。 正应了网友给他评价的“国民弟弟”的称呼,宋初淮就是比倪漾小,一见到倪漾就乖得服服帖帖,好像倪漾的气场很强,他会绝对听话。 但实际并不是,倪漾的气场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要放之前,她能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 所以宋初淮的态度过于亲近,倪漾适应不了。 倪漾很擅长拉开彼此距离。 她低了低头,错开他目光后再看他,眼底就只剩下疏淡,不近不远的平和:“顾夕寒是戏里的名字,不太适合戏外喊,要是见到,就喊我倪漾吧。” 一旁的黎笙目睹宋初淮温暖到错愕再到转瞬即逝的无辜和难过,仅仅一秒时差,果然像外界所说,是个很能转换情感的天生演员。 “就一定只能喊倪漾么?”宋初淮的嗓音很轻,轻到快有一丝脆弱。 似乎是表现太过敏感,倪漾愣了好几秒,突然更多的愧疚涌上来。 她刚想和他解释时,宋初淮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说:“你是我演戏上的前辈,我进圈试戏就是试的你那部处女作《暴雪天》,我一直很喜欢你,也很敬佩你,这次《午夜》那边原先也没有我的角色,但我有努力去试,拿到了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 说到这,他微垂下眼睑,楚楚可怜的:“所以我只是想离你稍微近一点点而已,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疏离?” “或者......”他试探,“姐姐可不可以?” “......”很好,黎笙脑子嗡嗡响,倪漾也开始头疼了。 她再一转眼,就正巧撞上喝到微醺后,气定神闲倚靠在包厢门口的男人。 光影迷离之下,陆司敬眉目冷淡地眯了眯眼,直勾勾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意味不明的凝视,眸底似有什么情绪在一瞬间开始涌动,似笑非笑里全是冷感,再往里看,似还有凛冽的威慑。 不得不说,倪漾当场还挺心慌。 只是陆司敬并没什么行动,也没找人麻烦的意思。 几秒过去,他收回目光,转身便往包厢里走,丝毫没管这边的棘手情况。 倪漾直觉他不开心了。 但她又没什么哄他的经验,想到上一回他不悦摔门走人的情况,倪漾默了几秒,还是很冷静地和宋初淮说:“还是倪漾吧,姐姐太亲密了。” “......好吧。”宋初淮也像是接受了这一情况。 因为宋初淮来这也是碰巧有局,所以没几句聊天结束。 倪漾很快去完洗手间,就回了包厢。 包厢里,贺知澜和陆霆西他们先去停车场,而陆司敬还阖眼坐在沙发上,只他一人,倪漾站在门口安静看着他,心里莫名翻涌起略微复杂的情感。 她呼吸了一下,扬起笑慢慢靠近。 但还没到他面前,已经被感知了存在。 倪漾问:“不是还有第二场打牌,怎么不先过去?” 静了会儿,陆司敬才微哑出声:“不去了。” 他微醺之后的嗓音很好听,有磁沉磨过的蛊惑感,诱人心悸,连带他身上的味道,都是清冽的酒味,致人晕眩的炙热。 坐在他旁边,倪漾恍然的心绪渐渐静下来。 但还不到足够亲密的安全距离,是她有点儿忐忑,更多还有迟疑。她一紧张就容易握紧手。 陆司敬慢慢睁开眼,深邃幽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做亏心事了?” “......”她就知道他要这样问! 关键陆司敬隐晦不明的眼底分明是笑,他是藏了愠意,但更多是在笑她,倪漾忍了忍,那股压制的脾气就克制不住地蹭蹭冒上来。 她握紧拳头,凶巴巴的样子:“你才做亏心事了!” 陆司敬微挑了下眉,唇边划过坏笑的弧度:“没做亏心事你喊什么?” “......”倪漾被他噎得反驳不了,下意识噤了声。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峙。 “他是坏人!”他像是故意顶着醉意不满道。 “我看你是坏人!”倪漾也顶着醉意不爽。 “......” 原先是没什么的,但一来二去,两人没个消停了,不高兴的反倒很快成了倪漾。 她起身就想走,但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穿的高跟鞋还刮后跟,她没两步,脚后的刺痛就越发明显起来。 身后明显熟稔靠近了他的热息。 倪漾心思一沉,低头就见他走到她面前,无可奈何一般半蹲下身,给她示意的意思,“上来。” 倪漾不上,绷着脸色说:“上谁的背都不上会污蔑我的人背!” 陆司敬像是恢复了点儿理智,好笑回头看她,“我污蔑你什么了?” 倪漾寸步不让地盯着他,就是不吭声。 僵持好久,陆司敬终于没辙了,他吸了口气,低下语气,有点儿开始哄她的意思:“乖,听话上来。” 倪漾也不是难哄的人。 但她很干脆地一脚踹开脚上的高跟鞋,才不管不顾地往他背上一趴,任由那两只璀璨发亮的高跟鞋孤零零在一边躺着。 总不能不要鞋直接走人吧。 陆司敬背好她后,又弯腰去捡那两只高跟鞋,谁知倪漾还留了一招,勒住他脱口而出就是:“陆司敬,你不许无理取闹!” 陆司敬倒是有违寻常地没接她话,捡起高跟鞋往外走。 一时间,倪漾捉摸不透他的情绪,也不出声了。 其实她多少也有点儿喝多了,脸蛋红扑扑的,透出的热息都是迷醉熏缭的酒味,绵软酥麻的。 的确是不去第二局了。 但也没上车。 沿路少人的长道,路灯一盏又一盏兀自常亮,照亮他们的前路,司机开车在后面跟,而倪漾就趴在陆司敬背上,她抵不住倦意,渐渐闭上了眼,浑然被温暖覆盖全身。 而刚才的胡闹也都像是云过风轻。 万籁俱寂间,她紧靠着他,这一刹似成了永恒。 陆司敬知道她还没睡着,一步又一步,他自己轻笑了下,才低声喊她:“小酒鬼。” “嗯?”倪漾迷糊地应了声,又很快反应过来,扒拉他的脖子,“喊谁小酒鬼呢?” 陆司敬知道她醉的时候很乖,也很听话,便只是在笑。 氛围又蕴入了暧昧。 倪漾是想到那张上上签的姻缘牌,还有他送她的那支,背面有标注一句:情意增喜转眉颜。 他明知这句,还送给她了。 就当是一场梦也好。 倪漾唇角弯了弯,很突兀很突兀地含糊问他:“这辈子要真栽我手里了,不会后悔么?” 无声之下,陆司敬只是慢慢暂停了脚步。 正好走到路灯之下,他的神色隐匿暗处,纵然看不清楚。 却也在半晌之间背她更亲密,汲取温暖,他低声问:“只有这辈子么?” 嗓音之低,似连倪漾都快要听不见,只他一人的独白。 倪漾心无限度地沉下去,一句“只有这辈子么”直接把想装醉的她打回原形。 他的热息熨烫住她的心,像瞒天苍穹普度而下的光耀。 然而,再没更多一句,对话就此戛然而止。 却也够了,倪漾不敢再听再多好话,陆司敬只是急转弯地问她一句:“脚冷不冷?” 倪漾默默摇头。 陆司敬认真问她:“倪漾,还记得你昨晚喝醉酒和我说自己很像胆小鬼的话么?” 倪漾又是摇头,心眼却一点点地拥堵起来。 光风霁月下,两人走了很远很远。 当然还有陆司敬久久才出口的那句:“你是胆小鬼,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条路像是走不到尽头,就像他们两个人现在一样。 可直到倪漾呼吸缓和到彻底睡着。 陆司敬才敢低垂下眼,掩住眼底整整一片雾气。 “何其有幸,被你收服?”他哑然道。 第24章 .沉沦哥,好戏马上来了。 今年依旧陆家主场举办慈善晚会,京城商圈名流甚至演艺圈鲜少前辈都受邀前往到场的大场面,光是注资金额,陆家给的数字就够人哗然。 外界议论纷纷的同时,当天现场,豪车纷至沓来。 其实早就是不成文定律,陆家背景优越,但向来低调,若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一般都会将这种晚会的举办资格拱手相让。 恰恰,无论是温家,还是贺家,举办的热情都要比陆家强烈。 而陆家今年这一番举动,实则默认了今晚九成几率有事要发生。 毕竟基金会主席的位置,之前一直说是将交由陆司敬那边,但事发突然,晚会公布之前,媒体一方突然隐约放出陆霆西或将全权控场的消息。 如果消息为真,那就代表着陆老或许真的东风况下,陆家早就四分五裂,那与集团和背后牵连公司利益攸关的旁系老狐狸们就必须提高警惕,重新考虑对陆霆西和陆司敬两兄弟的支持度。 两兄弟对外总表现得争锋相对,常给旁人他们之间关系非常恶劣的错觉。 因此,集团里越发嚣张的旁系才不敢就此出手,三方到多方的彼此制衡,会是最稳衡的存在。 对此,陆父陆震泓就算看不惯,也没多加干涉。 这会儿,陆霆西在场外,陆司敬和贺知澜都站在场内的待客区,等待还在休息区补妆的倪漾和方翎翎。 陆司敬也是意外,今天这样的场合,贺知澜真的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把方翎翎带来。 还是当着那么多知情他和黎筠故事的人面。 贺知澜却只是西装矜贵,喝一口酒,漫不经意笑道:“看到刚才那帮老狐狸的眼神了没?可真有意思,一个个还以为拿捏了什么,要拿我给贺家人开刀?简直痴人做梦。” 陆司敬余光看了他一眼,神色寡淡,只问:“认真的?” 贺知澜笑着把玩酒杯,光华浸透琉璃色瞳孔,“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就从方翎翎化淡妆开始,贺知澜就似乎变得认真了,她想要什么,他都无条件满足她,肆无忌惮地宠着,没再有一句二话,甚至连他最爱的风月场都不去了,这该是正常的么?没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方翎翎最大的优势,是她的脸。 可最大的致命点,也是她这张脸。 贺知澜明明早在两年前就见过方翎翎,可注定等到两年后再开始,一点点见证她从浓妆到淡妆,究竟是想证明什么? 陆司敬没有戳破他,但也提醒:“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贺知澜淡笑看他,神色戏谑。 陆司敬提道:“我不会一天到晚看着我的女人默不作声,甚至若有所思。” 贺知澜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但分秒间,他又用擅长的伪善温和遮掩了眼底尽数的阴霾,神色依稀还绷紧,他生硬反驳:“我不是会在机场等船的人。” “最好是这样。”陆司敬慢慢收回目光,也喝了口酒,他嗓音很淡,话里有无奈,“别和衿羽犯一样的错。” “不值得。”他说。 贺知澜抬眼,明显有诧异,他意外陆司敬会在这种场合提到陆衿羽。 陆衿羽,他们陆家早在好几年前就送出国的陆家小妹,是陆震泓和陆司敬母亲的有一笔风流债,陆司敬亲生妹妹。 以前明明最乖的就是陆衿羽,现在却成了最叛逆的人。 陆衿羽曾经就因为厌恶和报复而故意开始一段所有人都不认可的感情,固执己见,不肯放手,气得陆家长辈最后全部大发雷霆。 大家怒不可遏的结果,是陆衿羽被最快速度安排送出国。 直到现在都没再回来过。 陆司敬提到陆衿羽,漆色瞳眸里都是描述不清的晦涩和难忍。他闭了闭眼,吸一口气:“如果会喜欢,就别让她给你的感情埋单。” 闻言,贺知澜彻底怔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的陆司敬,似有一秒觉得陌生,他最近变得连他都有些看不懂了,贺知澜突然问:“你和倪漾是为什么会开始?” 陆司敬再睁眼时,脸上慢慢有笑,“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答案。” 贺知澜莫名看着他。 陆司敬扯了下唇,“到现在的家宴,你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贺知澜垂下眼,“要找,就要找互利共赢有资本的女人......” 陆司敬听着听着,眉眼也在荒凉笑意里黯了黯。 他接道:“陆家人的认知里,在钱权面前谈感情,未免太过可笑,所以大家都说衿羽是个被名利宠坏的孩子,她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肯放手,肆无忌惮,不知休止,但你知道她出国那天和我说什么?” 倏然一声,休息室门打开,精致高定礼服打扮靓丽的倪漾从里面走出来。 陆司敬抬眼瞬间,撞上倪漾澄澈开来的目光。 像一把火烧进他那块寸草不生的蛮荒心底,却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短短之间,他眼底黯淡没了,只剩浅浅一层笑意,“她说,她不后悔,只可惜她遇到的是一场不能浸没在名利场里的风花雪月。” - 倪漾从进场开始就发觉不少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颇有深意,再观黎笙那块也是如此,今夜站在陆司敬身边的人是倪漾,站在陆霆西身边的人却不是黎笙。 黎笙是代表黎家人而来。 却依旧因为当年的事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他们几个人站在一起,倪漾察觉到了黎笙的状态不佳。 她拿了杯酒给她,“没事吧。” 黎笙余光刚要去找那边和人交谈甚欢的陆霆西,陆司敬就和她说:“不觉得有哪儿奇怪?” 黎笙疑惑看他,“哪儿?” “温家只有一个温嘉茗出席,那个敢在你面前嚣张的温书伶呢?”陆司敬敛眸笑了下,“猜猜原因,就别愁眉苦脸。” 黎笙忽地一下什么都懂了。 等到再回头,就是陆霆西在远处安抚她的目光。 全场唯独温嘉茗,现在成了格格不入的外围人。 倪漾有和她撞上一眼,但很快移走目光。 意料之间,温嘉茗握紧酒杯的力道也一点点加重,但她浑然天成的骄傲不允许她有任何有损颜面的跃进。 她是温家人,就算得不到,也绝不会是她先低头。 恰逢许久不露面的谢慕青向她走来,“一起喝杯酒?” 温嘉茗看他一眼,尽是防备。 谢慕青笑笑,看向不远处笑意嫣然的倪漾,表情变冷了点:“这是社交场合,于情于理,喊温小姐更为合适。” 温嘉茗现在不想听这种官方的话,她皱眉,“你想干什么?” 谢慕青只扬起唇角:“看温小姐的样子,势必已经听说陆家悔婚的事了?” 温嘉茗握着酒杯的指腹在谢慕青的叹息里很快发白。 她当然听说了,温书伶在她出发前还哭着闹着说要来参加慈善晚会,可她已经没有对标站在陆霆西身边的身份了。 就她之前那点儿计俩,温嘉茗提醒了她多少次不要和陆家人玩心思,尤其是身为陆家长孙的陆霆西,她没有听,又怎么可能逃得过陆霆西的眼睛。 所以合作一完,不仅付出代价,他们的关系也果断就此结束。 这就是和陆家人玩手段,温书伶把自己玩进去,但温嘉茗没有。 光是之前连续在陆司敬身上栽跟头的事,就让温嘉茗长了记性。 当下,谢慕青靠近温嘉茗,瞳孔里无声迸发的柔光,慢慢含戾到像是一条重拾七寸也阴狠的蛇。 他笑意越发加深:“温小姐果然还是太善良。” “什么?”温嘉茗呼吸加重。 “你真的以为聆誉传媒只是陆司敬用来帮倪漾挡舆论,甚至简单对付你的空壳子?”谢慕青温润儒雅到像个斯文败类,但句句致命,“是不是他陆司敬说什么话,你都会信?” 温嘉茗的心跳都因为谢慕青越发放慢的语调而局促不安。 她无法接受公共场合如此亲密的靠近,一把推开他,严肃道:“不如开门见山。” 谢慕青勾唇笑了:“之前温氏为了海离港岛的项目,不惜另外花钱拿下盛世连棋,还造势舆论,转移注意,但在你需要周转资金时,那批白纸黑字说是陆家给渠道的海外注资,你有没有真实查过,站在那批注资背后的陆家人究竟是谁?陆家有谁会这么无条件帮你们温家?还是可以说是,谁会想要借你的手拿下海离港岛的高利润项目?” 温嘉茗没有查,她甚至忽略了这部分细节。 正因为这种暗地里的合作,就算温书伶和陆霆西断了,温嘉茗聪明反被聪明误吃亏,也要为了温家更长远的发展,不能断了和陆家的利益牵扯。 涉及利益就必须公私分明,温嘉茗硬声:“查不查,那都是陆家人。” “所以你们温家才会愚蠢到被陆家利用。”谢慕青讥讽道。 话落,死寂一般的沉默。 温嘉茗的愠怒很明显被激了起来,她握紧拳头,“谢先生,我想我没必要在这边听你说这些废话。” 默了几秒,谢慕青温柔靠近,嗓音低到只她可闻。 “不如我帮你一把?” 温嘉茗抿紧唇,眼睫微颤。 “看看这把海离港岛的游戏,”他满含热息的气音,缭乱含笑,“最后赢的究竟是谁?” - 倪漾全程都跟在陆司敬身边。 她发觉他时不时会看她,似乎在观察什么,可过了几秒,又默默转过头去。 终于,记不清已经多少次,倪漾拦住了陆司敬,笑看着他,“一晚上了,到底看什么呢?” 陆司敬似有小脾气,但拧巴地也只是低沉道:“我送你的你都不用。” 听着有点儿委屈,倪漾却一下子明白了。 她忍住笑,随手就从手提包里拿出他之前送她的那对长春花蓝的风铃耳饰,张扬又耀眼地亲自戴了一只到右耳上。 晃来晃去的,很惹人眼。 另一只,她不戴了。 陆司敬看她的神色有所缓解,但还僵着,硬邦邦道:“看我干什么?” 倪漾被他逗笑,又晃晃他手臂,暗示他:“左边的戴不上啦。” “你戴都没戴,就知道戴不上了?”陆司敬看她,淡嗤一声就笑了,他原先拿着酒杯的手落下,慢条斯理摩挲她,渐渐宠溺,“这么多人,怎么还撒娇上了?” 跟只小猫咪似的。 倪漾笑眯眯的:“那我这不是戴不上嘛?” 陆司敬熬不过她,最后还是伸手,动作轻缓地帮她把左边那只戴上。 实在是点睛之笔,搭配上倪漾身上这件渐变蓝的华丽礼服,气质斐然,全场瞩目,和高定墨黑西装的陆司敬站在一起,完美天作之合。 但总有嚼舌根的,不敢说他们,就借别的话题。 晚会进行到近半的时候,旁边某个偏向温家的陆家旁系突然聊起陆衿羽,说话声音不大,但不太好听的嗤笑:“这么大的场合,那个陆衿羽也不知道回来出席一下,真是没轻没重啊,不就是送她出去读读书而已?又不是以前那种放逐,闹什么大小姐脾气?” 当着陆司敬的面,还有人笑着附和:“谁知道呢?据说这大小姐靠山可硬的很啊。” “听没听说今天举办除了慈善,还有个正题?” “什么?” “陆家长孙悔婚。” “这不是猜都能猜得到的事?话说回来,那个温书伶真可怜啊,前阵子这么趾高气昂,还以为就此翻身了呢,谁知道真闹大了自己得不偿失。” “所以说啊,还是要像黎笙一样收敛点。” “不过,陆霆西和黎笙?他们又在一起了?” “你该问的,是他们什么时候分过手?” “......” “不是说他们当年的事还牵扯上了陆衿羽?” “嗯,你说陆衿羽当年要是有黎笙一半隐忍,也不至于被强硬送出国,真是可惜了。” ...... 话声此起彼伏,坐在一旁的陆司敬脸色明显已经变得不太好看。 倪漾先前有听陆司敬说过陆衿羽的故事,现在紧张看他。 但最先打圆场的还是黎笙,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类风言风语,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当下低声问陆司敬:“你没通知衿羽?” 陆司敬说:“通知了。” 那就是她自己不高兴回来的意思。 现在的陆衿羽不仅背靠陆司敬,陆霆西也给她撑腰,陆家上下,但凡他们兄弟俩一人拿权,不都是她靠山够硬? 已经轮不到别人要她陆衿羽回来的形势。 陆衿羽现在愿不愿意回来,只看她自己心情。 但陆司敬还是出乎众人意料地拿出手机,一通电话拨出去。 而陆霆西当众宣布和温家关系时的焦灼已经传遍整席,室内很快人心惶惶,室外沿途空旷的一路却陡然席卷而来迷眼狂风,潇洒又凛冽的。 无人长道上,一辆黑色宾利正在疾速朝着晚会现场行驶的中途,一辆重型机车突然亮起刺目车灯,从一旁漆黑无灯的小道喧声拐来。 黑色宾利明显是后视镜里注意到了重型机车上一身皮衣的女人。 司机脸色骤变,生怕计划有误,加速前行。 然而,见惯不惯这种情况的女人只是挑眉轻笑,接通手机震动而来的电话,抬脚就是轰上油门,重型机车瞬间提速,和宾利并驾齐驱的高速在前行。 头盔里,女人转头看向宾利后座某个熟悉样貌。 她笑着在电话里和陆司敬说:“哥,好戏马上来了。” 第25章 .沉沦告你,都算是轻的。 如果不是错觉,那倪漾这一整晚的感觉都是真实的。她不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但很明确,好几道目光都在她身上。 是连黎笙都能快速察觉到的不适。 但再仔细看,又都是熟人面孔。 唯独有一桌西服出现的男人,陌生面孔,没人见过。 陆司敬已经托人查到了对方的身份,Vins报社的记者。 “八卦杂志?”一旁的黎笙皱眉。 陆司敬不置可否,神色微愠。 这场晚会虽是名流为主,但陆家的场向来不对外公开,连一线报社都拿不到入场券,区区一家Vins,二流报社而已,哪来的资格? 而Vins男记者坐的那一桌,很不巧,就有谢慕青和温嘉茗。 黎笙沉下脸色,越发觉得这个男记者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然而,陆霆西那边的人已经过来找黎笙。 今晚说白了做一场戏也是戏,黎笙很快离开,但去完洗手间回来的倪漾再看到Vins那边出席记者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陆司敬察觉到了,靠近,“怎么了?” 倪漾仓惶摇了下头,抿唇,“没事。” 但很快,陆司敬因为需要上台讲话而离开,倪漾转身去露台喘口气,就被那个记者堵在了天台口。 他摘下帽子,有伤疤的脸上微笑已经带有攻击性,“好久不见了。” 倪漾呼吸微促,她晦涩地向后挪了步,拉开彼此距离,她最后的淡定在消耗,“抱歉,你或许是认错人了。” “认错?怎么可能呢?”记者眯眸笑了下,语气渐渐威慑,“盛胤集团老总亲生的明星女儿,两年前被迫出席在盛胤饭局上的倪漾,把我们所有人都害到出事还能全身而退的倪漾,我怎么会认错!” 倪漾的表情很快绷紧到极致,她手紧握成拳,燃起愠怒,“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记者也像是耐心有限,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举相机的人,好几个人缠住她就开始质问:“请你不要回避!请对当年的事情做出全面的解释!你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是不是因为你父亲关盛鸣的暗中帮助?!还是因为早就攀上陆家这层关系?!” 倪漾下意识想挡脸,但快门按下的一次次光线太过刺眼,她眼睛都被刺出雾气,然而,质问依旧,甚至越演越烈,快要吸引了不少旁人的注意力。 “今天是陆家的主场,为什么你出现在这关盛鸣却没有?!” “难道两家还没冰释前嫌?!还因为两年前涉嫌的非法交易而关系僵硬?!” “所以,两年前和陆家之前所传的非法交易细节到底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内情?!既然有勇气出现在陆家的慈善晚会,又代表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请正面回答!!!”Hela ...... 噼里啪啦一股脑全向着倪漾砸去,甚至推推搡搡之下,倪漾已经完全被堵死在天台,除了从这三楼跳下去,毫无出路。 又像是回到了两年前被记者围堵追问的情形。 明明她才是那场网络暴力最无辜的受害者! 明明明面上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合作饭局,却发展成了她差点儿成为早就切断联系的亲生父亲用来利益交换的棋子!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是盛胤集团出事后推向媒体可以随意泼脏水的挡箭牌! 为什么他们可以全身而退!她倪漾却要一夜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被多少人冠名是不要脸以身求荣的艳星?! 凭什么!又为什么! 出事之后,倪漾不是一次声嘶力竭地反问,可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 以至于手足无措再次面对这些,倪漾唯有的只是应激障碍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像个哑巴一样脸色越来越白,攥紧裙摆,指尖发白到孤立无援。 她好像......又成了众矢之的啊。 又是那个所有人为了一时嘴爽而无情攻击的靶子了...... 倪漾哑口无言,一张张错愕到彷徨沉默的照片,似乎成了媒体想要引导指向,变成的默认。 又一下闪光灯,倪漾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些穷凶极恶,什么都要刨根问底的记者,终究等不到保安来拦,眨一下眼,就好像有什么滚烫就从眼眶里,倏然坠落下来。 烫穿了她如此矜贵又靓丽的裙身。 她心眼被烈火灼烧一般刺痛又煎熬。 可她大脑嗡嗡作响,什么难听的声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无休止地往她耳朵里钻,她根本控制不住。 “原来是她啊。” “那个靠身体上位的女人。” “艳星可真是脱就行了。” “啧,真恶心啊。” ...... 背后是浓墨黑夜,眼前却是璀璨明光。 却好像又没有一个能属于她了。 倪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恍恍惚惚,身体泛沉。 她原以为两年过去了。 她能复出了,网友对她演戏的评价又统统变好了,那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原来不是啊。 原来从头到尾的戏中人都是她啊。 黎笙的确在她复出后有多次控制媒体记者对她的采访,倪漾也以为自己早就克服面对镜头的恐惧障碍,这几个月,她很努力地在镜头面前掩饰住所有的惶然,努力做到天衣无缝的微笑。 可现在,她好像又撑不住了。 心里某一处,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抽空,一点点地遗她而去,快要逼近荒芜的破碎境地。 她该找谁求助呢? 黎笙...... 还是陆司敬...... 陆司敬......倪漾轻轻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却只觉全身抽空无力,猛然袭来的眩晕感让她直觉闪光灯刺眼,想吐。 闭眼的瞬间,不知哪来的一声尖叫,推搡更加严重,有个记者直接没拿住相机,劈头盖脸就要朝着倪漾的方向砸下来。 “啊——!!!”是谁在喊?是有人受伤了么? 倪漾整个人就要摔下去时,突然有人眼疾手快地单手接住了她,随即,“砰”的一声闷声重响,不知砸在哪里。 相机激烈撞地,落得一片零碎狼藉。 保镖出动,控制场面。 陆司敬打横抱起倪漾,面色冰冷地盯着最前方挑事的那些记者,漆黑的眼底早是死水无波的倨傲,他棱角锋利又冷漠,冷静到了极致,越是无声,就越是风雨欲来的愠怒。 很快,众人噤了声。 陆司敬站在风口,居高临下的目光,很明确地告诉他们:“但凡今晚在我们陆家场上找事的人,我想你们敢闹,就该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记者面面相觑,显然已经没了刚才的焰气。 陆司敬语气够淡,越淡,越怒。 怀里安静无声,他就一手撑起了所有的底气。 “另外,刚才任何一句有关于倪漾小姐的诽谤言论,凭空捏造,胡言乱语,我们都会留下证据,程颐集团将会联合离笙传媒向各位提出起诉,任何问题,请联系我们程颐集团法务部。” 说完,保镖开路,陆司敬抱着倪漾往外走。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凭什么告我们?!” 陆司敬脚步骤停,他毫无情绪地转身,稳准在人群里找出刚才放肆出言的人,眉目微敛的凝视,Vins的牌子? 他冷笑了下。 “凭什么?” 那人僵了脸色。 陆司敬淡道:“就凭你污蔑的是陆家的人。” “告你,都算是轻的。” 第26章 .沉沦我没有家了。 梦魇纠缠的过去,镜花水月一般拼命在脑海浮现。 记者的追问,闪光灯的刺眼,那一声又一声唾弃背后所谓堕落的真相,所有人都在质问倪漾两年前那场饭局究竟发生过什么,却至今没有一人成功得到答案。 包括黎笙。 倪漾不想讲,就没人能逼她。 但现在,倪漾被陆司敬带出晚会,清醒过后,只是安安静静地缩在光线都照不到的床角边缘。 空到仅仅有她一人的房间,中央空调悄然无声地运作。 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陆司敬在外面讲电话的声音,细微到无形就是安全感,彻底包裹住倪漾那颗彷徨到快要坠落的心。 “查清楚到底是走谁的邀请混进来的,我只给这一次机会。”陆司敬的嗓音很沉,只一句,尽是威慑,“如果和温家有关,通知陆霆西那边,让他做好准备。” 陆家慈善晚会出这种事情,消息再封锁,在圈内都无疑会是笑话。 陆家长辈知情的第一时间,就电话给陆司敬,很简单,你那边闹出来的事情,就由你来给处理结果。 陆家向来不是无庸之家,门庭纵深,正因如此,后辈里谁沾上的风月出事,就必须由谁出面来扛,向来不成文的定律,无论他们对外是否承认这段关系。 因为既然闹大了,那就默认代表,那是你的女人。 陆家再让人诟病私生活,也从没有出现过过大问题一如陆司敬母亲和陆震泓那段,全部内部解决,是到现在为止的规矩。 但倪漾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并不在倪漾和饭局本身,而是如记者所说,陆家之前和盛胤的关盛鸣闹得彼此不虞,关盛鸣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把陆家害进非法交易的污泥潭里。 的确是一场为了陷害不择手段的蓄谋已久。 陆家却依旧能在艰难里全身而退,可想而知背后的关系网,也正如此,盛胤集团旗下涉及的多领域,彻底从右方化敌,被封杀彻底。 才会有当下撇开的盛胤传媒和盛胤集团没多少关系的局面存在。 倪漾又和关盛鸣有一定关系。 但早在陆家人知晓她和陆司敬关系之前,跨年那晚的跟车已经代表着调查开始,陆家是摸清了倪漾的关系网,后续这么多个月才没有一点动静。 所以陆司敬跨年那晚上车的决定是对的。 他知道陆家人的调查已经开始,干脆直接默认了倪漾的存在。 他承认,起先只是好奇甚至带有一丝玩味地想要无关己事旁观陆家会是什么反应,是像之前每次风月场下来之后的争锋相对,会逼他甚至直接切断关系,还是会放任置之。 但他没想,这场游戏里最先付出代价的人会是他自己。 他从没遇到过像倪漾这样事事都会衡量的人。 起初,不过是好奇趋势,他旁观了她在包厢里的推诿,以为她是和以前每一个靠此攀关系的女人一样,欲拒还迎。 露台上那场明知他在身后,依旧燃烟在他面前的戏码,他以为她是在以退为进,却没想她抽烟那一眼的笑里全是撕裂的空洞和狼狈,随波逐流而已。 会所那晚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么? 好像,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两年前的程颐集团联合离笙传媒的海外公司会议室,荧屏上正在播放那个声名狼藉的女演员,倪漾的最新新闻。 陆司敬就已经看到过倪漾。 放在之前,不过是娱乐市场里又一枚倒下的棋子,无须过多在意,偏偏是黎笙远赴国外的据理力争,她和陆霆西闹崩了,却希望那时候被陆家远派在海外开拓市场的陆司敬能够出手,在这场纷乱里帮忙保下倪漾。 当场,陆司敬只笑着问了一句话:“她的价值?” 黎笙说:“在于你。” 陆司敬沉默。 黎笙又坚持重复道:“她在市场上的价值,就在于你现在的判断,陆司敬,你知道倪漾是谁的,你认识她,你一直就认识她的,无论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你一直都知道她是谁的不是么?” “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黎笙坚持告诉他,“她还是她。” 什么叫她还是她? 都是在名利场里滚过的人,会有多少纯粹的自己? 陆司敬不过笑笑而已。 稳定之后回国的第一场饭局,陆司敬默认了唐离山要带倪漾来的见面。倪漾是突然被告知,但陆司敬从头到尾都知道发展。 也正因为倪漾是演员,更是拿过奖的演员,陆司敬才会更加警惕,才会有第一晚那不算恶劣但的确对他来说已经恶劣的态度。 他让她难堪了,很意外,倪漾态度居然是习以为常。 就好像参加这种局,要论干净,谁都不配的意思。 陆司敬难免莫名,但转念想到她演技很好,或许什么表现都是演出来的。 他又随便领了个并不认识的女人直接去她的拍摄现场,女人是贺知澜带到他面前的,虽说圈子里的确玩得来者不拒,但陆司敬那段时间在调状态,他光是处理公事都身心俱疲,哪来心思哄女人。 倒数一下,大概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他身边一直没有过女人。 所以现场对视那一眼,倪漾眼神闪躲,像是心虚,说实话,那一刻陆司敬的心里有愉悦,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的好奇。 他开始好奇地想要了解她。 没想到黎笙组局上她会先朝他靠近。 之后的一切发展都在半推半就下,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控制。 陆司敬也惊讶自己居然会干出大半夜揪住黎笙不给走,直到她撒酒疯把倪漾骗下楼才放人的混蛋事,还厚脸皮在还不算熟的时候说出“漾漾,回家了”这几个字,明明在那之前,倪漾脾气硬到连大楼都没给他进,他要进,她直接踩他脚,真就难哄至极。 但陆司敬这人偏偏病得不轻,倪漾脾气越硬,他越发觉得好玩,还靠她越来越近。其实一直以来,陆司敬都是知情当年非法交易内况的,更悉知倪漾和关盛鸣一直以来早就割断,毫无利益相连的关系。 所以倪漾那点儿没说出口的担忧在他这里从来就不是问题。 而且他完全不用调查,就可以百分百信任地让谢慕青自己滚蛋,不过是拿捏了盛胤传媒这家小公司,就给他底气在他们面前横了么? 简直不自量力。 陆司敬知道谢慕青这人胜负欲强,如果倪漾那边不能成为他突破的关口,那必然会走向温嘉茗那边,所以茶馆那天的提点,已经算是他给温嘉茗的警告。 温嘉茗很聪明,也听进去了。 但不代表温家另一个人也能有这样的脑筋。 ...... 很快,公司那头调查出后,就果断成了陆司敬对外的公关在和媒体周旋。 不仅查出是谁给的机会进的晚会,还额外找到今晚最先牵连倪漾“饭局实况”的第一手媒体,就是Vins报社上面最新被温家收购的一家报社,原身就以曝光上流社会混乱私生活为主的二流报社。 陆霆西那边的电话直接拨通。 显然也是知情,陆司敬听到那头的黎笙已然怒火中烧说道:“这样的报社,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吃点教训不可能会长记性!” 陆霆西在等陆司敬的说辞。 陆司敬干脆冷静接话:“这次出这种事,我没有大事化小的准备,所以能有那个歪心思收购这种二流报社的温家人,究竟会是谁,我想不用提醒,你已经有了答案。” 显然,温家这对姐妹,温嘉茗手上还捏着和陆家最新合作的机会,如果合作顺利,那她完全可以超越温书伶,在温家内斗中胜出一筹,在董事会上的话语权也相继更高。 温嘉茗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那又会是谁,陆霆西心知肚明。 彼此沉默之后,陆霆西了然:“知道了,我处理完告诉你结果。” 陆霆西办事,陆司敬向来放心,“谢了。” “小事。”陆霆西说。 没几秒,他就代身边担心倪漾的黎笙问一句:“倪漾怎么样?” 陆司敬偏头看了眼大门紧闭的房间,疲惫捏了下眉心,嗓音又压低了些:“刚刚晚会那边出来就一直没醒,估计还在休息。” 黎笙似接过了电话,和陆司敬说:“漾漾睡觉不能关灯,越是敏感期越是不能关灯,最好别让她一个人待着,陪着她。” “嗯,我知道。”陆司敬随手调了空调,转身准备往房间里走。 黎笙大概是觉得有陆司敬,自己不太需要费心太多,更何况,陆衿羽所谓的大戏上演了,黎筠这次真的被人请回来了。 黎筠回来,似慢慢又要回到陆、黎、贺、温四分天下的局势。 就此牵连有感情危机的必然是方翎翎和贺知澜。 黎笙根本顾不上这么多,没讲两句,电话便匆匆挂断。 等到陆司敬这边开门,昏暗无光的环境,意外调低的空调风刺骨,冰冷到根本难以忍受。 “啪嗒”一声,陆司敬皱眉开灯后,就见倪漾兀自蜷缩在墙角,低垂着头,双手环抱住膝盖,没换下的礼服裙摆掩过下半身,罩住她冰凉瑟缩的双脚。 微弱的抽泣声一下又一下,在窒人的环境里刺人神经。 陆司敬脸色倏然就沉了下来。 然而,倪漾还没感知到陆司敬的存在。 只感受到光源,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慢吞吞抬起头。 她的眼睛已经哭到通红,压抑不敢放声哭出来的模样,无声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掉,染湿了裙身,什么混乱的情绪都在这么悄然无声的环境里疯狂发酵。 她又被暴露了,她又被人看到了。 劫后余生的狼狈和难堪,这一秒,光下尽显。 像是所有再次支起的自尊又被人恶意踩碎在了脚底,倪漾的脸色一点点发了白,不可控制地双唇都在颤抖。 她双手死死地抱住膝盖,指尖都勒得发白,以此成了最后保护自己的躯壳。 眼神空洞,又压着泪,她眼见着他一步步地走近,越是放慢的步伐,她越能听见自己仓惶到几乎狂乱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以为这是要逃的迹象。 以前听人说过,如果真的不想面对,那就逃吧。 逃未必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谁都想在感情里塑造最美好的自己,尤其是走在面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倪漾从没一刻觉得以前那些肮脏的传闻这么可笑。 所谓清者自清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荒凉的笑话。 相信她自己的只有她自己。 她想和陆司敬解释,可是无论怎么解释,他会信么? 将心比心,她知道辩解会让她变成更恶心的自己。 她不想,她不想在他眼里看到这么难堪的自己。 真的就是她之前写下的,伫倚危楼,下了一场狂风骤雨,信以为是碧海青天的爱情,醒来却发现不过疏狂图一醉。 倪漾整个筑起的世界轰然就崩塌了。 她想逃......她要逃...... 可就在她起身的刹那,陆司敬加快脚步。 倪漾跑下床的那一刻,陆司敬眼疾手快地至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她。 倪漾眼泪掉下来,连她自己都辨不出的沙哑,她哭着发抖:“我想回家。” 陆司敬没松手,却也没有出声说一句话。 过分的死寂就像是凌迟倪漾的枷锁,可她迟迟都被禁锢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倪漾妥协地哽咽道:“陆司敬,我想回家了。” 陆司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可如果他让她走了,那就很有可能再让她缩回她的龟壳,明明错的从来都不是她,“漾漾,舆论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倪漾转过身看他,目光却在迷蒙中一点点失了焦,“陆司敬,我说的,你都信么?” 陆司敬不置可否地盯着她。 那声确定刚要说出时,倪漾却哭着哭着就问:“可风言风语,我自己都快不信自己了怎么办?” 她眼底尽是破碎的绝望,她知道,就连她回家其实都是一种奢望,什么才算是家呢,是那栋空荡荡到常年只有她一个人的家么? 别人想回家,随便一通电话打完就可以回家,可她电话要怎么打,才不是回到那栋看似豪华,却没有人等她的家? 她永远没有机会。 因为她有的,只会是那个家。 老太太为什么在那晚会对陆司敬有那样态度,倪漾不可能不知道。 是真的怕自己走了倪漾再出事,所以稍微有一点机会就要千叮嘱万叮咛,倪漾就连上山拜佛,许愿时都不敢多说。 她太希望上上签能够转运,可越希望的事情,越会是墨菲定律。 愿条,她写了和他的爱情,但上上签的许愿,她只能许愿老太太身体健康。 可为什么上上签的结果,她回来之后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意料之内。 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倪漾突然就没忍得住,捂住脸那秒就痛哭出声。 原来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快要没有家了啊。 “陆司敬,怎么办啊......”倪漾抽噎不止,一声又一声,呢喃到全是破败淋漓的低哑,“我想回去才发现......” 越风轻云淡,越支离破碎,她哭着哭着,竟颤抖着笑了起来。 “我没有家了。” 第27章 .沉沦魑魅魍魉都无法抵挡。…… 窗外风雨飘零,陆司敬这次却没有保持沉默。 他扶住倪漾的后颈,指腹微微的摩挲,像是安抚,也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坚决:“你有。” 倪漾滞愣抬头望他,清浅的瞳色浸满水汽。 陆司敬目色漆黑,深邃又幽远地又一遍重复:“漾漾,家有,清白,我同样会给你找回来。” 找回清白从头到尾都不是一句玩笑。 出事第二天,程颐集团就联合离笙传媒对外公布了一轮澄清的新闻发布会,出席人里却没有倪漾的名字。 而是之前未曾见过的陆衿羽。 此时后台的化妆间里,陆衿羽眼见着陆司敬西装革履走进来,默许了一旁化妆师的离开,她自己涂好了符合她性格特点的红唇,女士西装笔挺高傲,脚踩高跟鞋,不疾不徐走到陆司敬面前。 她微笑了下:“哥。” 陆司敬眼底鲜少疲倦,他淡应一声:“都准备好了?” 陆衿羽笑了笑,丝毫没有一丝芥蒂:“没想到啊,回来的第一项任务居然是帮嫂子做我最讨厌的公关工作。” 如果早前没出意外,陆衿羽应该在集团公关部谋一记高职,但很可惜,她向来就不是安分的人,厌恶陆家所有的安排,她早就如此。 不过这次,是陆司敬话刚到嘴边,陆衿羽就率先提出来的解决办法。 意外今天陆司敬身边没有倪漾。 陆衿羽红唇含笑:“还以为你这次又是和妈咪赌气,没想到啊,那我先说一声恭喜啦。” 陆司敬看她的眼神很淡,似乎在等她如实的解决办法。 陆衿羽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她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提纲:“今天到场记者近两百人,里面会有安排买通对话的,但暂时只能抱旁观态度,因为我昨晚帮你查了,Vins背后现在有盛胤集团的投资,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有本事撑着。” “盛胤集团?”陆司敬皱眉。 陆衿羽却笑了:“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什么意思?” “如果站在嫂子角度,盛胤集团背后是要弄死她的生父,论谁心里都不会舒服,但站在我们现在的角度,既然黎笙姐那边查出了两年前饭局与盛胤传媒有关,也有关盛鸣的存在,串通起来就代表嫂子会出事就是拜关盛鸣所赐,声东击西,开场就切入正题把关盛鸣那点儿破事翻出来,这帮记者肯定会以近期关盛鸣对嫂子单方展开的联系为由,说我们是强词夺理。” “但是呢——”陆衿羽眯眼笑了下,“我这边有更精彩的内容。” 不过陆衿羽看了看陆司敬身后,到现在都没出现倪漾的身影。 “嫂子这是不来了?” 陆司敬狐疑看她,“她本就不该来。” 陆衿羽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好吧,那我们准备开始。” 果然有如所料,一开始就是早有预料的开问,闪光灯刺人一般:“倪小姐为什么没有参加今晚的发布会?!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陆总,对于倪小姐那些事的真相,您知道多少?!” “陆总,这是离笙传媒必须出面处理的事,为什么是由您来?你和倪小姐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程颐集团牵连之后股市就有动荡,这是不是代表着事况为真!” “请给出回答!!!” “......” 开场即开-火,大肆聚焦的中心,此刻已经完全偏离了陆衿羽,而直接转折到了陆司敬身上,知道发布会是幌子,借此抓住陆司敬才是最大正事。 谁不知道陆家近期已经经历了两次大洗牌,如果不出意外,陆司敬站在程颐集团高层,已经是很有利的竞争对手。 那和丑闻缠身的倪漾牵连,只会骤降不会攀升。 媒体习以为之。 却没想话筒三声轻拍后,引导式镜头方向直接落到了陆衿羽身上。 大家后知后觉陆衿羽的上台完全陌生。 “这是谁?” “不知道。” “估计程颐公关部的人。” ...... 窸窸窣窣的话漫溢开来,陆衿羽却转了眼前的铭牌,陆衿羽三个字彻底打翻了媒体一切的质疑,全场哄然。 “这是陆衿羽?” “陆家到现在都没公开的那个小女儿?” “哇塞精彩!所以今晚到底什么意思?!” “谁知道!不拍白不拍!快!” ...... 快要刺瞎人眼睛的闪光灯频频亮起,却丝毫没有影响陆家这两兄妹的官方礼仪,台上原先还应该有黎笙的,但生怕会因为晚会上她和陆霆西的关系发展而偏移了主题,所以只出现了覃靓一人。 该是主位,但覃靓还是很有默契地把主位让给了陆衿羽。 陆衿羽坐在麦克风前,一头咖色长卷,五官浓妆的猎艳,打扮矜贵又潇洒,轻握麦克风边缘直接控场开始:“今晚出席的媒体,我们程颐集团都欢迎,不过所谓的私人问题,都不属于今晚的范畴,不会告知,请大家稍安勿躁,你们刚才提出的问题,我们稍后都会一一解答。” 越是开场的慢,越是能磨这帮记者的耐心。 陆衿羽了解得很清楚。 而另一边的倪漾才知道有发布会的提前,还是小助理无意透露的。 倪漾想都没想就起身穿衣服了。 “漾姐——”小助理都没来得及从厨房出来,倪漾已经拿好车钥匙冲出了门。 外界原先就已经开始了猜测,要是现在证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无疑是把脏水直接引导公司身上,怎么能这么做?怎么可以? 倪漾转念想到自己最近几天发现电脑里少的那段录像,不确定能不能帮上忙......倪漾心里没有底气,但也来不及多想。 她联系上覃靓那边就启动车往发布会现场过去。 挂掉电话的覃靓,看向一旁隐匿在等待区的黎笙,眼神示意。 黎笙是默认的态度。 像是早就运筹帷幄会发生什么,也明确倪漾知道之后一定会赶来。 该颓废,可以颓废,但该面对的,就必须要自己面对,一直以来都是倪漾的态度,那这种节骨眼上,如果再产生什么误会,就根本没有必要。 黎笙看着台上的陆司敬。 她能力有限,这是她最后能帮的了。 然而,记者完全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久的耐心,没一会儿就开始骚动,甚至不知什么东西倒下,淹没在意外比预计更多,甚至快要挤满人的厅里。 霎时间,闪光灯再次失控亮起,照透还在下滑的投屏。 重新燃起的质问:“陆总,今晚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回应?!” 可不等陆司敬开口,陆衿羽就起身了。 甚有尖锐的直接问:“陆小姐,你是陆家人,那现在站的角度是程颐集团还是倪漾小姐?你既然作为程颐集团公关出席,是否对我们先前提出的持以否定态度?究竟是不是完全知情?” 如此震慑又压迫式的问话,陆衿羽只是百无一疏的笑,看不出情绪。 但她敛眸的片刻,顾及场面的冰冷笑意就露了出来。 “陆司敬陆总,是您,换到我就是你。”陆衿羽率先转移话题,“是觉得同样的陆家出生,我现在不配你一句有分寸的称呼?” “......”那个记者顿时噎住,旁人观望,他沉默没再出声。 不过是点场面话就唬住了,陆衿羽眉眼淡笑,无动于衷继续道:“我可以明确告知,我今晚的立场,既是程颐集团,也是倪漾小姐。” 此话一出,全场纷乱。 这等同于间接承认了倪漾和陆司敬的关系。 而此刻倪漾的车疾驰于公路,视频在副驾的手机上播放着,她一点儿都不敢松懈,只管往前开。 有记者觉得陆衿羽这是含糊其辞,立即追问:“所以你们是想通过公布关系来扰乱大家注意力,以此来替倪漾小姐开脱?!” 开脱? “何来开脱?”陆衿羽全场气息都平稳,目光直视这个记者,毫无避讳,“如果可以开诚布公对峙,我想你们各大报社应该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录音、视频等等均可,但你们近来的每篇报道都只有一面之词。” 所以可得结论:“你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过都是以讹传讹的幌子。” 同样是无凭无据的苍白对应,媒体底下都已有不屑的笑意。 刚才那人继续追问:“照您这么说,是在否定两年前所有针对于倪漾小姐的报道真实度?” 陆衿羽一字一句答:“如果不是否定,你们现在是否能当场接受由程颐集团发出的控告?名义,诽谤。” “......”不过是一场记者会,却像是玩心跳。 不到重点环节,却大半的人脸色都白了。 无疑来这的小部分人为了随大流,否认了实则报道的子虚乌有。 但那又如何,舆论当前,谁能操控舆论,就必然能站在食物链的顶峰。 而倪漾,不过是这场风波里垂死挣扎的弱势而已。 殊不知,还有不怕死的直接回呛:“这难道就是你们程颐集团的手段?一直都是陆小姐您在说话,陆总只字未言,怕是不合常理。” 这话倒是引起了陆司敬的注意。 他毫无情绪盯向他,沉默片刻,冷声道:“我们程颐集团能有底气今晚在这开发布会,你觉得你们的胜算能有多少?” 一句话,果断震慑住了刚才几乎要单向质问的场面。 也就由此迎来了今晚的高潮。 陆衿羽这边早就准备好的视频。 视频停顿的那刻,就是非公开拍摄角度,倪漾和关盛鸣之间的偏折角度,还有个不认识的女人,视频已经做过处理,看不清楚模样。 陆司敬诧异陆衿羽会有这段视频,但也因此脸色更沉。 无疑是把倪漾的伤疤揭在所有人面前,让他们肆意讨论。 却未知,这是倪漾早就默许的。 视频里,满地狼藉的碎玻璃,暖黄光晕下零星沾有酒渍的光泽,一旁墙纸包裹的墙壁上还淌着潮意,一点点流到瓷砖地上。 滴答、滴答的每一下,气氛都越发焦灼。 突然“砰”的一声,关盛鸣骤怒地把手里的东西砸在墙边,气急败坏的:“你居然敢威胁我!倪漾!老子生你养你你现在居然还他妈敢拿那段破视频来威胁我!” “好啊!大不了同归于尽!” 眼见着旁边女人要帮着拦,倪漾却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关盛鸣脸上:“骗我来!给我酒下药!你就是个杀人犯!不要我的才是你,你也配提生我养我这四个字?!” “......”后面的发展就彻底失控了。 似乎还有早就候好的保镖闯入,压制住了要发疯的关盛鸣,倪漾也因为酒的药效发作,闭眼就直接实力靠墙滑倒在地上,没再有反应。 别说陆司敬,陆衿羽都没敢再往下放。 陆司敬的脸色已是风雨欲来。 而就在陆衿羽打算就此切入主题时,厅内大门突然重声从外被打开,倪漾一身黑衣黑裤单薄往里走。 有保镖护送,记者顿时又燃起了风声,炸裂一般闪着镜头。 保镖艰难护送到台上,堪堪拦住下面骚动的记者。 倪漾走到陆司敬身边,她不敢看他眼底的愠怒,只是坐下,对着麦克风说:“你们想要的真相,刚才那段视频,够了么?” ...... 一场新闻发布会,虽由陆衿羽主导,但终究她无法控场,是陆司敬撑着倪漾走到了最后,她想说,那就一次性说干净。 甚至于,陆司敬所谓的底气,是他掌握了更多能间接致命关盛鸣的证据。 今晚一并放出。 以至于那场鸿门宴背后所有的真相统统摆在记者面前时,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视频是两年之间无意重得的。 正是因为没有背靠,倪漾为了生活,才迟迟一直没有给出证据。 但现在天光大亮,无疑会招来盛胤集团那边的脏水回泼,但不重要了。 倪漾在护送中出了现场。 彼时,陆司敬已经在私人停车场等她。 风雨同路,暗影婆娑。 男人站在荒凉无人的小道上,昏暗的光影笼罩在他肩头,燃烧的烟散着刺目的红光,却遮不住他们对视的目光。 这一眼,不仅仅她眼底有狼狈,他同样也有。 让倪漾想到这两天所有的坎坷。 好像受了指引,他灭烟的同时,她突然快了脚步,走着走着就朝他加速跑去,一股脑就撞进他怀里,泪已经湿了她整张脸。 他紧紧抱住她,一手环腰,一手扣颈,肆无忌惮压下的吻里,全是呛人的烟味,快要让人窒息的浓烈。 抽丝剥茧的强烈回应,空无一人的长道上,风卷云残。 倪漾却吻着吻着就笑了,这次没有一点儿违心。 “谢谢。” “就这样?” 对视一眼,笑着陷入深吻。 魑魅魍魉都知道,这次,真爱再也无法抵挡。 第28章 .触礁难怪越看越喜欢。 “砰砰砰”接连的炸声,礼花在外市临郊的别墅骤绽。 倪漾连夜被陆司敬带到这儿来的时候,都没想会是这个场景。 璀璨纷呈的光景下,夜色浓墨的精彩,不见尽头的长道里,唯独伫立的那栋新式别墅,华丽高档的度假区。 三层之外,是皎然映月的塘色,悉心照料的绿植在这盛夏都蓬勃而生。 倪漾来的路上还莫名很晚了,为什么还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难道只是为了来看一场礼花的么? 是来了才发现,原来只有她不知情。 陆司敬的车停在别墅门口时,别墅大门就打开了。 黎笙、陆衿羽、覃靓、甚至于贺知澜和方翎翎全都相继从屋内走出来,另外还有意料之外的她的团队和圈内关系交好的人。 最后一波礼花正好在倪漾开门下车时蹙燃炸裂在夜空。 倪漾惊了惊,耳朵随即就被陆司敬护在掌心,温热的触觉,陆司敬护着她笑:“不是说很喜欢看烟花,怎么愣了?” 倪漾怔松看他,没几秒就失笑说道:“哪有这么炸耳朵的。” “吓到了?”陆司敬替她揉揉耳朵,笑着逗她,“小猫胆子?” “你才小猫胆子!”倪漾这下是真的心情很好,反手就打开他手,径直往里走。 雨过天晴一般,虽然后续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但有工作人员,倪漾确定好老太太的休息状态,就被陆司敬带来了。 只是没想黎笙这边的速度居然比他们还快。 尤其还有陆衿羽,晚会那晚的变故,倪漾没能和陆衿羽照面,但多少听到了点儿消息,知道公关方会由她出面,的确惊讶。 但明确这将是一场互利共赢,无疑是会默认这样的走向。 倪漾急需这场发布会来给出致命一击,而陆衿羽恰好作为推手,为自己闯回国拾起第一道台阶。 本就是皆大欢喜的发展,只要倪漾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这次关卡,陆司敬知道倪漾做得很好。 但倪漾更为意外的,是陆衿羽这张脸。 倪漾先前就感觉陆司敬眼熟,但没想这对兄妹能如此相像,唯独不像的,是陆司敬凌厉,而陆衿羽更多艳丽。 好像每次见到陆衿羽的形象都有所不同。 之前还是西装西裤,现在却已然是惯常的那身皮衣黑裤,潇洒又利落,她知道倪漾早就一眼认出了她,便走近,微笑收敛了棱角,温声喊:“倪漾姐。” 倪漾显然和她早就认识。 陆司敬走近,熟稔搂住倪漾,诧异,“认识了?” 倪漾和黎笙很有默契地对视了眼,刚笑着想解释,就被陆衿羽挽手亲昵拉近,陆司敬的手还被她生硬拍开。 “陆司敬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都说今晚主角是倪漾姐,你怎么一直黏在旁边?要不要面子了?”陆衿羽劈头盖脸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陆司敬顿了几秒,直接气笑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敛眸看了眼陆衿羽,就偏头看向倪漾,但话是在和陆衿羽说:“陆衿羽,再说一遍试试。” “......”倪漾被他盯得心里毛的慌。 她很没骨气地刚想走过去安慰一句,没想陆衿羽挽她挽得更紧了,还小声道:“倪漾姐,你不用理他,别看他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实则不行,这人真不太行。” 倪漾也搞不明白这对兄妹什么情况。 只是经验之谈,陆司敬现在沉下的脸色明显是来了脾气,今晚是个好日子,倪漾哪想要闹事儿? 她只好也跟着小声说:“不怕你哥生气啊?” 倪漾一脸委婉提醒的模样,像极了陆衿羽以前看到的一幕。 陆衿羽这人从小就是肆无忌惮惯了,才看到很多不该看的,尤其是她妈咪在陆震泓面前畏缩的情况...... 陆衿羽直觉不对劲,难不成倪漾这么好脾气,是经常在陆司敬这受委屈? 再一想陆司敬这人向来就是披着羊皮的狼,铁定是看倪漾好欺负才会有现在如此。 火气不知怎么的就燃起来了。 陆衿羽极为护短地带着倪漾拨开旁边错愕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众人,就往陆司敬的方向走,气冲冲的:“陆司敬。” 这么有意境的环境,陆司敬勉强看她一眼。 更多注意力随即就都在倪漾身上。 虽然今晚只是淡妆示人,但倪漾什么样都好看,甚至当下在这琉璃光色下甚有格外的漂亮。 陆司敬笑了,眼神里直接便是正大光明的欣赏。 倪漾都要被他看脸红了,无声唇语提醒他:行了,你别看了。 陆司敬眼神依旧没移开半分。 这落到陆衿羽眼里又成了怪事儿,她狐疑地瞅瞅这边,又瞅瞅那边,最后还是组织好语言问:“陆司敬,你有没有欺负过倪漾姐啊。” 哪还要倪漾自己解释,后面的黎笙听完就笑着往前,掰过陆衿羽的肩膀就往后转,说道:“你哥宠都来不及了,还欺负?你真当你哥坏人啊。” 众人都随之笑了起来,贺知澜还不忘附和:“这小子现在成天跟在后面,都快长尾巴了吧,我都能给你打保证,给他一百个胆子,也轮不上欺负两个字好吧。” 陆衿羽看他们一个个的都吹陆司敬对倪漾好,还是不太相信:“真有这么好?” “是啊——”倪漾刚应声,陆司敬就单手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居高临下的傲感,“怎么?说了还不信?” “那还不是你这人不靠谱的次数太多了?”陆衿羽看倪漾看着陆司敬时,眼里都泛着光,难免心思微动,也挺开心的。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的,陆衿羽笑眯眯凑近倪漾,“姐姐,那我不说啦。” “嗯。”倪漾被她逗笑,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就陆司敬对倪漾这么好的都没听她用这么哄人的语气和他说过话,平时不高兴了不是呛声就是发小脾气,高兴了也难得主动亲他一下。 这陆衿羽,怎么回事儿? 陆司敬眼底有不爽,贺知澜给他递烟也没接,没两步就牵住倪漾,把她锢在自己怀里,倪漾被他的呼吸扰得脸痒,想躲又躲不开。 她笑着推他的脸,“干什么啊你。” 陆司敬真就小气鬼一个,他抱住她不放她走了,“说说,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倪漾不明所以。 陆司敬盯着陆衿羽站位的方向看了几秒,暗指:“见一面你就哄上她了?” 一脸凶巴巴质问凭什么的委屈表情。 倪漾愣了几秒,噗嗤一声就笑了。 虽说她平时很少碰他脸,但今晚都没多想就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大庭广众不顾旁人就凑近,轻轻磨了磨他鼻尖。 “好啦,我哪有哄?正常说话而已。”倪漾忍不住笑,“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姑娘置气?” 陆司敬淡嗤了声:“小姑娘?” “怎么不是?”倪漾也搞不懂这人哪儿来这么重的脾气,她点点他鼻尖,“你马上都要三十啦,衿羽还是只有二十二,对你来说不就是小姑娘?” 不说年龄还好,一说陆司敬脸色就变了。 他挂下脸,嗓音冷沉:“谁三十岁?” 倪漾眨了眨眼,安静的没多重复,显然要缄默来转移注意力。 但这茬明显掀起来了就别想轻易消掉。 陆司敬冷眼看她,很有威胁力地哼了声:“说漏嘴了吧?在外面养三十岁的老男人瞒不住了吧,倪漾,你是不是娱乐圈待久了,审美疲劳出问题了?三十岁的老男人现在也要了?”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倪漾越想,越不对劲啊。 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她哭笑不得的好半天没回得上话。 而后凑近他,学他平时哄她的样子,她亲亲他鼻尖,不管用,又亲亲嘴唇,也不管用,她只小声道:“那又不是每个三十岁都是老男人。” 陆司敬可能是无语她这种答案,没高兴接话。 倪漾没辙了,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大! 她不满道:“那你还冤枉我呢,你不说?” “我冤枉你什么了?”陆司敬语气一顿,随之弥漫的就是不受控制的妥协。 嗯,这男人就是很没有定力,倪漾看出来了。 所以还故意演了点儿戏,倪漾表面委屈巴巴,心里却爽快的不行。 她不忘指着他说:“就你啊,我这么个专业的演员,现在连亲密戏都不拍了,你还污蔑我在外面养老男人,那我只喜欢二十八岁的怎么办?那二十八岁的也要叫老男人嘛?” “......”这一招用的绝。 当场堵住了陆司敬想要反驳的话。 要是他承认也叫老男人,那不是在骂他自己? 那要是承认不是,岂不是很双标? “......”陆司敬就是不想,也被倪漾逮着就驴下坡了。 就这样,这位二十八岁还不算老的男人很不想妥协地妥协了,“不叫。” 他语气硬邦邦的,倪漾听到的全是不情不愿。 总算是不找事儿了,她笑着靠近他,软下声调撒娇了声:“陆司敬。” 陆司敬的脸色好转不少,“怎么?” 倪漾单边眨了眨眼睛,眼睫弯弯的,又乖又恬静。 她又温婉地亲他一下,特别认真地戳戳他脸,随即就用铿锵有力的语调一本正经说:“我审美很好的好吧,不信你看!这里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好看啊!到底有哪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能比得上?!绝对没有的!不知这位陆总多大了啊?谁家的?有二十四了么?” 陆司敬看她几秒,搂住她就吻了下去,厮磨间,他含糊轻笑了声:“你家的,二十八。” 倪漾被他亲得又笑又躲:“原来我家的啊,难怪越看越喜欢。” 两人又闹又笑的,落入旁边一堆人眼里。 “......” 就离谱。 黎笙甚至直接把手捂在陆衿羽眼睛上,毫无波澜地自己先闭上了眼,“别看,伤眼。” 陆衿羽:“......” 第29章 .触礁我们慢慢来。 然而,今夜月色掩映,浓云厚雾在风中依旧蓄积,似乎又有什么在变动。 独立休息室内,推杯换盏,撞球高胜,声嚣而起的爽快,在一轮轮输赢里化作浮华的泡沫。 聊到兴致处,更有贺知澜碰杯大笑时的暴露:“陆衿羽,藏得好!” 陆衿羽也是酒到尽兴处,眯眸笑了笑,答非所问:“我藏什么好东西?” 贺知澜盯着她,笑意微淡:“你知道的啊。” 陆衿羽神色微变,似划过一丝愠怒。 但思及今晚是倪漾和陆司敬的场,她不想谈及过多,只是在陆司敬好奇问她怎么和倪漾这么熟时,一笔带过笑道:“哥,我好歹也有过出道作,不就是倪漾姐带我的?” 这话一出,唯独方翎翎是讶异的。 其实在场除她之外,他人皆晓。 陆衿羽当年试水的那部片子一直都被扣着,迟迟没有拿到过待播机会。 陆司敬是有想过帮陆衿羽圆这个愿望,但后来陆衿羽并无所谓,而且倪漾只是放了投资,没到出演的地步,所以没再有过后续。 那时,倪漾只能算是陆衿羽这部片子的投资人,自己还在风头盛行期,忙到脚不沾地,那时又规避风险,所以投资人的身份,倪漾没露过面,陆衿羽要认识倪漾也是在后来的一次微妙机会。 自然,倪漾和身在海外的陆司敬同样没有认识的机会。 黎笙是看他们好像很有缘的样子,每次都能碰到一起,才多少隐晦提过,要不要介绍一下认识? 但陆司敬只笑不语,明里暗里都是无需费心的婉拒意思。 本就不缺女人的太子爷,什么时候需要为了追求某个女人而停下脚步?这在那时的圈子里就是悖论,而且陆家还搞了个温嘉茗出来,陆司敬那时焦头烂额的连敷衍都耐心欠奉,别再说要培养更多感情。 简直天方夜谭。 只是没想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好像真的不信不行。 他们后来不仅认识了,还彼此上心到如今地步,聊什么过去似都成了荒唐笑话。 但现在的重点明显不在当年那部电影上。 面对贺知澜似有若无的引导,和陆司敬那方渐变沉默的询问,陆衿羽大概也猜到这一关终究很难过去。 倪漾还不明所以这局势的发展。 只听陆衿羽一声哂笑,随即便打起马虎眼:“哥,今晚不必再聊公事了吧。” 陆司敬神色微凛的冷意。 他没给任何一句答案,只是不知不觉就有了谈及公事时会有的严肃模样,完全能够一秒镇住陆衿羽。 平时就不见陆衿羽,要是今晚这么好的场合,再问不到什么,有失什么。 但有些话,陆司敬不方便直截了当开口,只要是老习惯,贺知澜接力。 贺知澜喝了口酒,不介意再多一次坏人,便说:“衿羽,别紧张,只是你哥前面找你,你不见人,是家人就都会担心。” 陆衿羽眼底是有不自然,但很快被淡笑取代。 她随口就习惯性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成天荒废度日?” 话一出来,陆衿羽就意识到这句话在陆家已经不适合说了。 她噤声之后,贺知澜依旧坦然问:“听陆叔叔说你最近和小叔谈生意去了?谈的结果怎么样——” 话还没问完,就像是一下触及到了陆衿羽的引爆点。 她无意和陆司敬撞了下目光,冷冽的抗拒感就透露尽了,她起身,言简意赅:“还没出结果,普通流程罢了。” “衿羽,”陆司敬突然抬头,眼神难得如此认真凝于她身,或许再等就会适得其反,陆司敬搂着并不知情的倪漾,眉头微皱,“你和小叔什么情况?” 话里的小叔,就是原先因故一直由陆老收养,成年才被带回的谢慕青小叔,谢嘉屹,辈分虽大,但和陆司敬同年,从小养成喊小叔的习惯,长久便都没再改掉。 虽然同为谢姓,但谢嘉屹更像是陆家人,也更受陆家待见,和谢慕青也是背道而驰的待遇和发展,现在以从商为主。 陆家上下,唯独陆衿羽从没尊重过谢嘉屹小叔的身份。 因为当年没有谢嘉屹的存在,她就不至于和陆司敬二选一必须要其中一个离开陆家,但从那时开始,没法割舍的关系就已经烧下了烙印。 陆衿羽是和京城某个纨绔太子爷传过沸沸扬扬的八卦,但现在更多更晦涩的,似乎成了她和谢嘉屹。 就连这场合作,想来也是谢嘉屹的一点手段吧。 非要陆衿羽出现,非要陆衿羽去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陆衿羽这次不能不谈了,因为陆家正如外界所说,近来要开始真正的洗牌动荡了,不做些什么,似乎真的很难保全。 不过时日尚早,今晚注定是没法儿从陆衿羽嘴里套出想听的话。 陆衿羽只是微笑:“我和他能有什么情况?” 自始至终,都不可能有更深的关系。 没一会儿,陆衿羽就以累为由先上楼休息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一提到谢嘉屹,陆衿羽状态就不对劲,要说国外那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大概只是自欺欺人的说辞。 但楼下恰合氛围的音乐缭绕,环境很快重回暧昧。 他们很多聊的事儿都是倪漾没法参与的。 为了给他们空间,倪漾从陆司敬手里接过酒杯,就朝着二楼阳台的方向过去了,身前是万籁俱寂,身后是萦空舞曲。 站在声息碰撞的交界处,角度极好,倪漾一眼便能望尽眼前浓墨重彩的黛山青色,渐渐地,他们里头的欢声笑语似都被风声缭乱,她听不太清晰了。 不知怎的,有时候,好像越显欢乐的场合,越能衬托出混乱。 一如倪漾现在烦乱的情绪。 今晚发布会之前,什么事情都惶惶无着落。 不过几个小时就解决,后续都得到妥当的控制,要说不受影响肯定是假的,但这都不及她之前经历的千分之一。 可如若要比较高低,倪漾现在又并不适合笑侃自己的脆弱。 但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如此心空,甚至要比两年前还要严重,真就像是包裹着幸福皮囊,再之下,却尽是惶恐。 和陆司敬在一起之后,倪漾是幸福的,毋庸置疑。 可这份幸福背后,她潜意识里总像是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答案,颓丧告诉她所谓真爱的有效期限,无形占据了无穷杀伤力。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她想改,但长久得之的观念,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她以前宁愿相信拥有是失去的开始,也不愿相信幸福是拥有的开始。 但因为陆司敬,好像有很多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柔风而来,身后依稀有脚步。 可能是倪漾想得太入神,一直到陆司敬背后拥来,她才堪堪感受到他胸膛的暖温。 “在想什么?”他磁沉的嗓音含着笑,磨过她耳际。 而他的手慢慢环过她腰际,严丝合缝般将她抱紧。 他微俯下身,下巴轻轻磕在她肩膀上。 倪漾连思考都没有,脸上便不经意就扬起了笑意。 她浅瞳明媚,里头似已浸满万川山河的壮阔波澜,却都不及陆司敬来时,她眼底分秒划过的耀眼流光,甚是好看的容颜。 倪漾嗓音很轻,没入低笑:“还能想什么啊?风景好看?” “嗯?”陆司敬偏头看她,热息温柔扫过她耳廓,是他亲吻而上的亲昵,他边笑边说,“难道不是人好看?” “你指谁?”倪漾明知故问,眼睛轻轻眨了眨,灵动万分。 陆司敬转过她身,任由她双臂很轻地搭在自己肩上,靠近吻了下她的额头。 模糊间,还有几分调-情的意味。 “来这儿陪你的人,还能有谁?”他笑意匪浅。 指向性极强,倪漾被他的呼吸搞得神色还来不及绷紧,就先一步悸动失笑,她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唯独站于偏角处,脸未见光。 慢节奏的音乐悠扬于耳际,倪漾突然有那么一秒很想靠近,很想很想依赖他。 难以言说的渴望。 像心壳被敲碎边角,透进空气后,挣扎破出的一线生机。 倪漾望着他的目光添了几分深情。 陆司敬却是快速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 没再任由她沉默置之,而是敛笑后站直身体,手轻抚她的长发,低声问她:“怎么了?” 倪漾抬眸淡淡看他,意外自己的模样是充盈了他瞳仁的唯一风景。 她笑意很浅,漂亮的眼尾扬起风情的弧度,每一帧都如画报般靓丽,她搂紧他脖颈,分外珍惜地吻他一下,说:“不就觉得你好看?” 她嗔他笑说:“真的非要我说出来?” 语气和平时一样,只是没起初那么兴奋。 想到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倪漾可能是累了,陆司敬也没再追问,只是拿出了早有准备的礼盒。 是比第一次送时还要精致的款式。 倪漾顿了下,抬头看他,“这什么?” “打开看看。”陆司敬说。 夜色冥冥,越是黯淡光景,越是衬得礼盒开后,精心打造的蓝宝石项链被炽色小灯照得璀璨淋漓,每一寸切割出的棱角都被打磨圆润极致,质软华丽的坠链上还细细铭刻了Y的字母。 这款项链她有印象。 是上次慈善晚会最后压轴该出场的。 如果她没猜错...... 这是陆司敬母亲的。 倪漾当场愣在原地,错愕、局促、慌乱等等的情绪一股脑汹涌而上,快要将她淹没。 陆司敬只是在她沉默时,就已拿出了这款项链,拨开她的长发,替她戴上。 像是突然清醒,倪漾伸手截住了他的手,顿时紧张,“那个......”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虽然他们足够亲密,但远远还不到这一步,倪漾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 原先安置的那杆秤是平衡的,可现在倏然间就偏了。 落在陆司敬眼底,就成了再明确不过的隐然拒绝,他脸色稍微沉了些,但并不明显,只是问:“不喜欢?” 这要倪漾怎么回答? 她努力措辞,可无论如何这种情况都没法解释清楚啊。 刹那,似乎连他眼里的她都快被墨色般的暗夜吞噬。 倪漾竟猛地生出一丝慌张,生怕什么又会变得转瞬即逝,她眼睑微低,轻轻颤动了下,话音若即若离:“不是那个意思。” 却无需说话,只要她轻颤的细节,陆司敬就得到了答案。 先于她反应,他干脆利落地把项链收了起来,没放进她衣服口袋,而是兀自收回自己袋中。 他重新俯下身,和她额头相碰,手抚在她发间,摸了摸她脑袋。 声息不停的骤乱缭绕,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陆司敬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怜惜,他在风声寂静时缓慢闭上了眼。 比起妥协,更像是生怕妥协背后的狼狈外露。 是倪漾都没能捕捉到的凌迟枷锁。 他嗓音几近黯哑:“知道了,我们慢慢来。” 第30章 .触礁来一场只有我和你的旅行。…… 说慢慢来,就真的是慢慢来。 接下来风浪平静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倪漾和陆司敬都在各忙各的,又耗时几近六个月,比别的电影都耗时更久。 《午夜航灯不会再亮》精雕细琢到了最终拍摄阶段。 倪漾也无法避免和谢慕青的最终碰面。 倪漾想过很多种破除尴尬的见面方式,但似乎,都没什么用。芥蒂是经年的,无法与水相融般化解,等到两人再面对面,已是最后一场戏杀青之时。 当天拍摄的主要戏份是跨度五年后,在外租的华丽会场。 谢慕青扮演的男主角一席燕尾西装笔挺在身出现,但还是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淡妆依傍、脸带面具的顾夕寒,也就是倪漾饰演的角色。 看上去是一场老派无新意的戏码,倪漾却嗤然,最重要的引诱放线又清冷矜持感拉满的感情戏是她和他的替身演,最重要的玩弄极限拉扯的悬崖动作戏也是她和他的替身演。 倒是到了这最后一场无足轻重的重逢戏了,谢慕青久违自己出现来演了? 想想逻辑,实在是偏于荒谬。 但终究轮不到倪漾来多说什么。 现在对外媒体舆论纵然平息,却仍有不少谢慕青的粉丝在暗嘲倪漾蹭他热度,不停出言不善,倪漾还是避开为好,省得无意之间闹出双方不虞,没有必要。 但今天谢慕青显然是冲着她来。 中途休息的化妆间,助理见倪漾最近辗转繁忙于工作都睡不好,生怕等会儿的最后一场戏会发挥不好,赶紧趁此给她去买杯咖啡。 却被谢慕青意外抽了空。 化妆间门敲响时,倪漾没有意外,她早在拍第一场戏前就察觉到了谢慕青好像有话要和她说,遂放任了现在。 两人一个站一个坐,倪漾再想敷衍,谢慕青现在的身份都是娱乐圈的前辈,于情于理,她都起身了。 “有什么事么?” 倪漾脸上浓妆未卸,比起之前每一场戏的明艳,今天的上妆似更为魅惑,为了最后结局的悲怆做了铺垫。 一如她看他的目光,冰冷无度,疏离自生。 谢慕青原先满腹草稿,但面对这样的倪漾,宛如看到了她和艳丽颓败的顾夕寒融合在了一起,很多话都如鲠在喉,只剩下一句。 “就作为朋友,可以聊聊么?” 话即如此,他们真的曾经是过朋友。 但倪漾只是防备心皆起的淡漠和微笑:“想来,现在该喊您谢导了吧,我只是个普通的演员,没法和谢导相提并论。” 明明听仅再委婉不过的拒绝,谢慕青却听出了额外的讽刺感。 也许只是他自己的一念差池。 但谢慕青还是诚恳道:“之前我所做过所有伤害你的事,我都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倪漾。” 空气像是瞬间凝滞了。 倪漾莫名盯着他,眼神里一点点逼出不可思议的抵触。 这三个月,风浪平息,谁都没再提及,是有让事端消失在浮沉之间的意思,谢慕青现在陡然提及,倪漾必然是抵触的。 但合作还没结束,她还是本能维持住了岌岌可危的平静。 “道歉你说了,我接受,还有什么别的么?” 灯光有点儿晃眼,谢慕青望着眼前这个像极了记忆中某个存在的倪漾,终究一口顺气拥挤在胸腔,他缓和下神色,像是真的悔改,用最放低的姿态问她:“为什么拒绝我?” 指向性太强的问题,倪漾皱眉看他,她没有回话。 谢慕青很平和地告诉她:“倪漾,你从进圈开始都很聪明,很敏锐,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年纪该有什么样的追求,但现在的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这次机会,你明明可以攀住往上爬.......” 说的就是《午夜航灯不会再亮》背后由谢慕青一方提出的炒作。 倪漾团队拒绝了。 以至于开拍期间,明明都有官微和演员的个人微博,却除了普通营业之外,再无更多互动,炒CP也不过是谢慕青一方之辞,短短数日就不了了之。 倪漾这边完全没有一丝接茬和波澜,是再明确不过的划清界限。 也许谢慕青是想通过这个来弥补化解心里的愧疚吧。 但倪漾并不需要。 当下,倪漾放下手里的眉笔,从倚靠桌台的位置往前走了几步,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她几乎不用仰视他,略微的平视。 她仍有不变的微笑:“知道答案是什么?” 谢慕青晦涩地盯着她。 倪漾只清淡温和道:“我曾经以为努力是最让人期待的事情,因为很多事情看不到结果,就像娱乐圈,前一部接的薪酬也许都不够温饱,可后一部市场大爆的电影也许就让我纵向荣华。” “但那又如何?”倪漾神色很淡地看他,“谢导,那种沉浸名利的生活我过过六年,但结果呢,还不是因为不想做菟丝花而人人喊打?所谓这次能往上爬的机会,换种意义理解,不也是你给我做菟丝花的橄榄枝,只是意义更为纯粹?” 谢慕青眼底因她话里的铿锵有力而渐渐生出的阴霾,但他无能反驳她。 倪漾分析的是对的。 或许谢慕青观念里就有这一层概念,并且无所谓菟丝花的存在,或许,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他更希望菟丝花的意味能更深入。 但倪漾有自己不变的底线,她根本不可能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而且,工作无论如何,感情都是私下两个人的事。”倪漾试问,“您难道能接受您的另一半成天在镜头上和其他男人绑定?” 谢慕青当然不能接受,甚至强烈的占有欲不会允许。 那倪漾目的达到了,“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谢慕青却笑了,笑里有不可思议的荒凉:“你能这么坚持,是不是代表着选陆司敬,你真的不会后悔?” “感情里问会不会后悔是最愚钝的,不是么?”既然说了,那倪漾不介意再坦白一点,“有哪对情侣热恋之后,能保证彼此不会分手?” 答案当然是没有,感情激素的引导,学术上说是六个月到四年,可谁又能确定自己能撑到最终期限的四年呢? 倪漾同样不确定,但现在已经为期一年,她知道她依旧很喜欢陆司敬。 “往外边去走,任谁给陆司敬的评价都是纨绔子弟,玩够了国外的回来玩国内的,表面上阿谀奉承,背地里言辞难听,对么?”但倪漾要说,“那只是对他的一面之词。” “所以你就这么相信他?”谢慕青原先很心平气和,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倪漾现在会陷得这么深,是轮不到他来管,但他要比她更清楚曾经的陆司敬究竟是什么模样! “倪漾,你知道之前的他——” “我知道。”倪漾目光尤为冷静,“你想告诉我什么?他放纵无度,贪恋风月场?” 谢慕青倏然噎住。 倪漾只说:“那我是和现在的他恋爱,还是和过去的他恋爱?” 虽然倪漾自己也有过矛盾,但谢慕青今天这段话是彻底敲醒了她。 一段感情,过往再烦乱又如何,爱的是他内里的澄澈,虽然倪漾不敢保证,但她现在试图着去相信。 是早已破除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了一年后需要给予彼此信任的时候。 谢慕青必然会败于下风。 倪漾于他,已经没了起先的针对,正如他所说,她现在很没有追求,但也是她最后以德报怨的底线了。 没有必要再进行对话,倪漾说:“道歉我接受,同样,我很感谢这段时间在剧组的照顾,但今后的合作,我们有缘再见。” 等同于直接判了死刑。 谢慕青寥落收场。 这一段,再没有多一个人知道。 而最后那场戏谢慕青拍完,也以身体抱恙委婉推拒了杀青宴。 再然后,很久很久,倪漾没再见过他。 不过谢慕青留下了一段视频,是被温家严肃命令出国的温书伶,她欠她的一句道歉,原封不动地还来了。 倪漾看的时候,又是两个月过去,她后知后觉邮箱里有这份视频。 视频打开时,窗外春暖花开,她正靠在陆司敬怀里,两人同看一个手机,所以倪漾看到的,陆司敬同样看到了。 只是倪漾意外的是,陆司敬的反应居然会比她这个受害的还大。 他手上剥荔枝的动作没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着上面温书伶做戏一般的神态和动作,讽刺冷哼了声:“她倒是会道歉,头一回看人道歉用视频的。” 倪漾失笑转身看他,正好被他喂了颗荔枝,她笑着吃完,把果核吐掉,才好声好气说:“那人莫名其妙站在我面前,也很奇怪不是么?” “哪里奇怪了?”陆司敬面无表情的时候,格外理直气壮,尤其是他最近忙到眼睛发疼,医生说是用眼过度,还特意配了副眼镜戴着,金丝边框,更显斯文败类的优雅,要不说话,倪漾都要沉醉在他出色的外貌里了。 尽管这人嘴上不怎么积德:“找媒体是不是她做的?通风报信二流信息是不是也是她做的?就这种,不当面道歉你就惯着她?” 这人也不知道这两天工作上吃什么炸-药包了,冲得不行,倪漾一时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敷衍地点点头,迎合了句:“对,你说得对。” 说完,她刚想转身,就被擦干净手的陆司敬掰过了肩膀。 他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像是在审视,又像是纯纯盯着她,总之眼底晦涩不多,不爽也不少,“倪漾,我在帮你说话,你什么态度?” 倪漾被他掰得坐都坐不正。 她又气又笑的,这男人近来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一个不开心就开始连名带姓喊她,以前好歹还会慢悠悠喊声漾漾。 学着他也板起脸,倪漾冷不丁就说:“陆司敬。” 被点名的陆司敬神色一僵,随即就是不悦下难掩的忐忑,“怎么?” 倪漾毫无笑意地盯着他,“我是惯她还是惯你?” 陆司敬显然没意料到倪漾这三百六十度的大转折,当场给她震慑到了。他愣了几秒,不太有底气地挑了下眉,“惯我。” 倪漾随即灿烂一笑,她“恶狠狠”瞪他一眼,就转身继续靠在他怀里,理所当然道:“那不就好了?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别老记着,反正她知道是自己错了,有一句道歉不就好了?” “......”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 甚至连声息都消减了不少。 倪漾不免疑惑又转头,再次对上的,却是陆司敬无奈之下微垂的眉眼,是不含戾气的温柔。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她说:“漾漾,很多时候,以德报怨不是这么报的。” “那是怎么?”倪漾难得有点儿好奇。 陆司敬有太多商场上农夫与蛇的故事可以讲给她听,但很多道理,倪漾都懂啊,哪个圈子没有农夫与蛇的故事呢? 但很多时候,为人处世,不能做到万事俱备,要是有独善其身的能力,不也能积善成德么? 倪漾慢慢牵住他的手,指尖轻轻地摩挲了下,“知道,都知道的。” 生怕他再多说什么,倪漾只往他怀里钻,鲜少黏人地搂住他脖颈,兀自说道:“陆司敬,我最近有点累了。” 陆司敬搂紧她,试探问道:“那要不要休息?” 倪漾只是摇头。 因为《午夜》的提前上映,始料未及地有了翻倍的热度,倪漾的人气和热度都是直线型增长,随之而来的就是戏约的不断接纳,和她马不停蹄的联轴工作。 今天休息之前,倪漾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 整个人忙到都像是掏空精力,恰逢陆司敬也经常要出国,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一下子变得少之又少。 更显得今天这个机会弥足珍贵。 窗外暖风映阳,晚樱尽绽,高大落地窗上,悠扬飘散的温软花瓣,似挟着花香,就要散进他们岌待安稳的心房。 数一数日子,陆司敬搬过来也有段时日了。 这人自家不回,偏要住她这儿,她这里离他公司有一定距离,她怕耽误他时间,时不时要他回去,就被他强词夺理质问是不是怕他查岗。 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每逢这种时候,倪漾总会一笑二近三亲昵,陆司敬这人缺点不少,但最大最大的缺点啊,可不就是她拿捏的他好哄这点? 所以这会儿倪漾搂他的手突然轻拍了下他肩膀。 “嗯?”陆司敬低头看她。 倪漾也是忽然反应过来,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陆司敬,谈恋爱之前一般要干什么啊?” 陆司敬慵懒后靠在沙发上,他似乎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但这人坏得很,基本上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答案,就不是正经答案。 一如他现在搂着倪漾,手却不安分地往她衣服里钻。 “要干什么啊,”他欲盖弥彰地勾了下唇角,还拖腔带调的,“这个得好好想想啊......” 倪漾直接给他手拍掉。 她不爽哼了声,一副要撑着他起身的动作,脸色绷得紧紧的,“那你自个儿慢慢想吧。” 没想刚站起来还没站稳,人就被抓住手腕,一把拽了下去,毫无防备地摔在他身上。 陆司敬落在她眉眼的吻,辗转于鼻尖,一点点地,流连于唇。 他吻她,热息缭绕缠绵。 满室都是荔枝的甜味,还有独属于她的......独属于她的所有,他都迷恋到无法自拔。 绵软的白色羊绒地毯是新铺的。 而她倒躺其上,引得陆司敬也暧昧俯身,他眉眼深邃地望着她,一手与她十指相扣,一手慢慢地抚过她额角,淡笑不满足地又吻了下去。 “漾漾,来一场旅行吧。” “只有我和你。” 第31章 .触礁没缘了!不要再见了!…… 倪漾总是不会想太多。 她知道陆司敬最近很忙,听说是手上某个叫海离港岛的项目出了很大的问题,如果真要出门,那这人不得接下来好长时间都连轴转? 总是爱意当前,倪漾不想看到他太累,所以也没太把他说要旅行的事情放在心上,照常该拍戏拍戏,该出席活动出席活动。 只是没想,好事不成双,坏事即当前。 四月底,倪漾还在封闭拍摄综艺最后一场时,突然听到拍摄组在议论纷纷什么,程度越来越厉害,她走近,看同组的宋初淮也是眉头皱紧盯着手机屏幕时,她看了眼,意外媒体扒她料未果,竟把矛头统统对准了黎笙。 昨晚打视频,黎笙还笑说陆霆西那人,早就准备好了周年礼物。 黎笙笑着嗤他,又没说答应你呢,哪来的周年礼物? 倪漾可是看了现场的直播,有陆霆西给她准备的礼物,是对过去相识十五周年的礼物,倪漾知道,他们又是青梅竹马,又是一起闯过困难的,视频里的他们站在一起,好像就是浑然天成的相配。 昨晚的现场有多浓情,今天舆论的报道就有多汹涌。 媒体甚至扒出黎笙两年前和不知名L姓拳击手有过的一场风月情-事,放肆指责黎笙脚踏两条船的毫无底线,正好《午夜》的足够顺利,树大招风,网友已经一边倒地都在骂黎笙。 倪漾问导演组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就给黎笙发消息:[没事吧,网上的评论你不用去管,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没想消息刚发完,黎笙就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倪漾接通。 对面除了靠在陆霆西怀里的黎笙,就是旁边沉着脸,被喊了你家漾漾在这也绝不抬头多看一眼的陆司敬。 黎笙啧了声,也搞不明白陆司敬这人一天到晚闹什么别扭,别扭精么这是? 她自顾自和视频里的倪漾笑说:“漾漾,你忘了?” 倪漾一愣,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又看黎笙和陆霆西之间很匪夷所思的笑,丝毫没受到舆论影响,她就迟疑很不确定的,“我该记得什么?” 黎笙手还戳着陆霆西嘴角,暗示道:“他呀,就他呀。” “啊?”倪漾跟猜谜语似的,手抓了下脑袋,“什么他?” 黎笙笑得直接倒进陆霆西怀里,手捧住他脸,陆霆西这么冷又难搞的脾气倒也任由黎笙玩捏着。 “漾漾,我给你看过视频的呀,L姓拳击手,”黎笙弯眼似月牙,“还能是谁啊?不就是这个人?” 她直白地指着陆霆西。 这回换倪漾搞不明白了。 只见向来毫无情绪冷淡神色的陆霆西在黎笙的撒娇里,也微扬了眉眼,似跃出几分愉悦感,倪漾诧异:“原来这就是你一直瞒着的秘密?” 黎笙仰起脑袋和陆霆西对视了眼,眨了下眼,“这算秘密么?” 陆霆西朝她微挑了下眉。 那黎笙只能微笑了,再无奈看向倪漾,“那好吧,谁叫这男人非要打陆家人坚决抵制的拳击呢?” “......” 全程,陆司敬在旁边都没说话。 倪漾原先以为他情绪低沉是工作不顺,但后来挂了视频才发现,是陆司敬给她好多通电话和短信,她没一个回的。 唉,倪漾头疼叹气了,这可得哄多久才能哄好啊。 早知道刚才电话里就多和他说几句了。 似乎也是从那次餐厅碰面后,宋初淮很自觉地和倪漾拉起了边界线,再怎么喜欢都没再逾越一步,很讲分寸。 反倒是导演组的人不知情倪漾和陆司敬关系的,私下很磕倪漾和宋初淮这对。 好在没让倪漾知道,不然啊,又不知道该怎么撇清了。 只是倪漾没想,陆司敬这人的行动力很强,说旅行是真的推掉了相应工作。 出发的班机定在六月初夏,在此之前,陆司敬又陪倪漾去了趟医院。 虽然老太太的状况医生早有告知,但倪漾还是感觉很不真实,老太太在窗边视线锁定她和陆司敬好像还近在眼前,现在却已到了一蹶不振躺在床上的程度。 医生的意思是希望倪漾做好心理准备。 毕竟医生总是尽全力的,但很多情况下的人在人走,皆论天命为之,只需顺其自然。 倪漾之前是不能接受的。 她刚过二十五,于人生而言,最为绽放绚烂的年龄,放眼未来总会觉得时间还很漫长,但医院总有办法把这种漫长浓缩成一览便尽的短暂。 倪漾现在站在病床边,心情足够平静。 她从护工手里接过毛巾,坐下帮老太太一点点擦着手,而陆司敬就陪在她旁边。 很难得地,倪漾问他:“我看上去,和奶奶像么?” 她只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清浅的瞳色被光映得细腻漂亮,她很乖,只在等他这个问题。 陆司敬却很奇怪地,如鲠在喉:“像。” 倪漾却笑了,她兀自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沉入睡眠仅仅渺小呼吸还表露她活着的老太太。 倪漾轻轻叹了口气,唇边有弧度:“我以为奶奶和你说了,原来没有啊。” “什么?”陆司敬眼底透着疑惑。 倪漾指了指自己的脸,“其实我不是奶奶的亲孙女。” 陆司敬微皱眉头看着她,刚一个“漾”的字眼冒出来,就被倪漾浅薄的声息掩盖住了,她眼睑低垂,微颤的眼睫,任谁看,都是毫无所依的飘零感。 “关盛鸣和奶奶,其实是一则典型的农夫与蛇的故事,养育之恩到头来不及生育之恩的万分之一,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就转头抛弃养自己的母亲,和已经成家的妻儿,关盛鸣现在的配偶,是他的二次商业联姻。” “所以关盛鸣当初敢这么对我,就是因为光凭我一个人,没本事和现在资本傍身的他叫板,你敢信么,当初七成的通稿都是他为了全身而退,买来针对我的,我都知道。” 如果是没遇到陆司敬之前的倪漾,她一定会特别颓地说完这段话,但现在,俨然已经释怀,倪漾是微笑的,发自内心的平静。 冥冥之中,碰到陆司敬不过短短一年,却让倪漾知道,碰到一个会疼爱自己的爱人是真的三生有幸的际遇,是上天的馈赠。 是甘愿在芸芸众生里拨开云雾,把光芒渡给你的恩赐。 倪漾记得很清楚,那两年里,她有过一次工作,仅仅的那一次,是过往合作过的导演,要她蒙面躺在不锈钢板上,要演一场戏。 演一场被坏人用刀刺中的戏码。 可第一个让她准备,却不是第一个开拍。 倪漾也是进场了才知道,镜头扫到她身上短短不过十秒,她却要做背景板全程十个小时都躺在那张冰冷的不锈钢板上,一动不动。 大家都知道她是倪漾,知道她就是那个声名狼藉到随便连个群演都乐意的倪漾,那个导演也有要看她一场笑话的意思。 可那时的倪漾很傻,她真的信以为真导演会给她这次机会,就会给她后续的更多机会,所以她咬牙狠下心,把自尊踩在了脚底。 那天又是零下十几度,服装组只给倪漾褴褛的戏服。 薄薄一层,冻得她当晚就高烧接近四十度,可拍摄完了,导演却轻飘飘和她说:“日结的钱我给你了,但你那段我不会用,你明天也不用来了。” 然后就真的没有用,当晚就让倪漾走了。 因为早有安排其他的镜头,接续而上,不需要倪漾在这浪费时间和场地。 等同于花钱“请”倪漾来当笑话,倪漾连心都是冰冷的。可她又能怎么办,临走前都是笑意相迎,熬着浑身上下的滚烫和导演说:“多谢照顾。” 那晚,凌晨十二点,倪漾还一个人走在下行无灯的山路上,她不敢和覃靓说拍摄已经结束,也不敢大半夜让她跨市跑来接她,因为她知道,那时覃靓还在跟其他艺人的工作,而这边早就说好两天拍摄。 再害怕,倪漾也执拗地撑着往山下走。 已在不经意间,满脸铺满了温热,她一点没擦,越哭越凶,那时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啊? 她妄以为自己可能熬出头了。 所以刚才拍摄的时候,再冷她都熬过去了,新人演员很没轻重地把塑料刀用力往她身上砸的时候,一次两次,甚至不断NG的几十次,她都坚持着不动声色演好。 旁人都在观戏,唯有倪漾能感觉到自己因高烧而越发滚烫剧烈的心跳,她努力感受着自己几不可查的呼吸,这一秒,好像她就真的冷得快要死过去了。 可她不敢死。 出发前,她刚刚欣喜地和老太太汇报自己有新的拍摄,虽然还是毫无例外地大吵了一架,但倪漾是想带着好消息回去的。 却在回去之后,根本管不上去医院治自己的高烧,倪漾就在门外听老太太和关盛鸣的大吵听得一清二楚。 关盛鸣的意思很简单,以他现在的实力,随便开个五百万一千万都不是问题,只要她们两个人能从此滚出京城,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老太太当场就笑了,你的钱是怎么倒插门来的,你自己心里没数么?拿这种钱来侮辱人,恶不恶心,你想我们把你曾经那段婚姻烂在肚子里,你自己最好先这么认为,不然你当年害死当红一时的爱人,又差点儿把女儿害死在你所谓高贵的饭局里的事情迟早败露。 “啪”的一巴掌,老太太直接被扇在地上。 当场心脏病发作。 倪漾吓到手脚发抖把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才从医生的嘴里后知后觉,原来老太太的身体早就和健康不再沾边。 也是在那之后,倪漾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一定要她退出娱乐圈。 她怕自己哪天闭上眼就走了,关盛鸣那混账东西不会放过倪漾,而一天不了,关盛鸣背后的资本只会越来越厉害。 早在倪漾认识陆司敬前,关盛鸣已经和陆震泓那块搭上了边。 只怕...... 但谁都没想,现在先倒台进去的是关盛鸣。 竟也是托黎、陆两家的福。 所以对陆司敬的爱意之上,还有一层感谢支撑。 不然倪漾难以想象,原先那么抗拒资本的自己是如何和陆司敬走到现在这一步。 除此之外,不敢奢求更多。 彼时的病房内,暖阳之下,她放下毛巾,朝他伸出了手。 陆司敬顺应把她搂在怀里,两人面对着熟睡的老太太,陆司敬难免会想到第一次见面那晚,老太太和他说的话。 ——“所以无论你们发展到哪一步,我只有一个请求。” ——“别让她掺和进那些麻烦事。” 他做到了。 和关盛鸣相连的那块偏向陆震泓的,无论陆震泓有无参与其中,陆司敬已经全部压制了。 这也算是大洗牌间的一次资本重组,陆司敬获取了更多。 这会儿搂着倪漾,陆司敬也是悄然吻了下她发心,“没事,都过去了。” 再望向病床上面色苍白的老人,他难得坚定的神色,沉默之下,似乎是在无声宣示着什么。 无人所知。 - 旅行的飞机一路往东北方向飞,走过明月松间,最后在六月初落地在避暑胜地。 因进山路程少有的崎岖,转车又行步的,倪漾一时适应不了,中途难受靠在陆司敬怀里,感受迎面的清凉。 是和他给她看过的所有景点背道而驰的终点。 显然是他早有准备的“惊喜”。 倪漾整个人下车步伐都是踉跄的。Hela 她面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拽住他衣摆的指腹都微微僵硬,只剩勉强撑起来的那点儿表情,她恼地拍了下他手,叹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啊?” 身后是余晕的微光,照在男人侧脸,他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西裤,是她之前为了独居准备的男款,谁想被他翻出来之后,还真就是他的尺码? 这衣服就跟贴身做的一般,陆司敬特别喜欢,强盗又霸道地就这么占为己有了,倪漾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的意思。 现在就穿在他身上,难免是成熟落拓下的韵味,弥漫的光影把他整个人都照得明亮了,倪漾怔松片刻,悄然回神。 陆司敬转身就把她搂进怀里,抬手轻碰了下她额头,体温还好,他语气亲昵又含笑,愉悦的情绪遮都遮不住。 “不是嫌热?”他当众亲了下她脸颊,毫不顾忌的,“带你来玩玩。” “很难受么?我一会拿药给你?”他很关心她。 “......”但司机还在旁边,倪漾哪里管得了这关心,见司机八卦又憋不住想偷笑的小表情,她都顾不上没力气,手肘一下就撑在他身上,喃喃,“陆司敬!你干什么?!” 陆司敬被她这难得小姑娘的羞涩给逗到了。他理所当然地讨着奖励,手始终稳稳地扶着她,“当然是哄哄你。” 说得没皮没脸的,还故意压低声音,但偏偏就是连司机都能听清的音量:“不然晚上要是不让我进房间可怎么办?” “......”倪漾简直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到了,“陆司敬!” 炸毛的小猫咪“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就着急忙慌自顾自往里走了。 陆司敬春风含笑地跟在后面,另外,还有那个司机。 预定好的独立别墅在密林长道的最里面。 行李被司机放在别墅大厅,司机跟车也算是跟了一路了,临走当然要打招呼,他似有几分拘谨:“那......先生、太太,祝玩得愉快。” 倪漾脸上那点笑一下僵住了,眼看陆司敬在阳台,她紧张地赶紧摆手,连解释都不敢多说一句,赶紧请司机出去。 关键司机还特别“有眼力见”,笑眯眯地不忘转身挥手,大声笑道:“先生、太太,有缘再见!” 倪漾就差跺脚了!知道了!没缘了!不要再见了! 第32章 .触礁警局的电话。 司机嘻嘻哈哈驱车离开后,陆司敬打完电话,从阳台走进大厅,就撞见倪漾气呼呼双手抱臂坐在沙发上的模样,挺有意思。 他穿着拖鞋,又踩在羊绒地毯上,步伐自然轻到几不可闻。 双臂从后环住拥抱而下时,倪漾还被他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转身,他的吻正巧落在她小巧的鼻尖,倪漾顿了几秒,耳边流连于他的气息的,似又响起刚才司机大笑的话,她耳根都不争气地统统泛红。 陆司敬第一句还偏偏问:“刚才聊什么了?” “啊?”倪漾向来擅长装傻,她眨了下眼,“聊什么?” 陆司敬笑着刮了下她鼻尖,“问你啊?” “那我不知道。”倪漾一派正经,顺手拿起电话就戳了戳,“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帮你去问问?” 陆司敬只先看着她,眼神里缠绵的暧昧不散,身后又是走进落地窗的大片明媚,倪漾脸皮薄,这番浓情蜜意总是有些受不了。 她仰颈伸手就往他怀里钻,陆司敬随手搂她时低声笑了:“我又没说什么,害羞什么?” 你这哪是还没说什么,倪漾在心里嘀咕,终究没说得出来。 谁想反倒还助长了陆司敬的焰气,他似实在忍不住了,低头,笑声就在她脑袋上荡漾开来,“陆太太?” 倪漾简直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动也不敢动,这时候该怎么办?要是一会儿从怀里是不是得装瞎?可是不对啊,这种情况她得先装聋才是...... 一番博弈,她是瞎聋一个都装不了了。 因为人已经被陆司敬从怀里带出来。 倪漾讷讷盯着他,像块快朽的顽石,白皙的脸蛋绷得紧紧的,丝毫都不敢松懈地憋了口气,这一秒,装聋没办法,所以她果断闭上了眼。 瞎了,就看不见这男人了。 陆司敬被她这一系列的反应逗得不行,几乎笑出了声,肩膀都微微颤抖,眉梢间尽是愉悦,他伸手捏了下她脸蛋,“倪小姐,睁眼。” 倪漾赌气,两个腮帮子又鼓了鼓,“不睁!” 陆司敬笑意更甚,既然出来旅行了,刚才那通电话是最后一通工作电话,那他就多的是时间和她耗,他双手撑在沙发边缘,微俯下身,热息与她交织。 他嗓音低低的,含着笑与气音:“不睁眼,我怎么带你出去玩儿?” “不玩了!”倪漾少有的坚决,长这么大都没几次的不好说话,她紧紧闭着眼,双手重新抱臂,语气硬邦邦的,“我的旅行向来不出门!” 闻言,陆司敬微挑了下眉,似质疑,但根本掩不住眼底的宠溺了,他一点点靠近她,刻意屏息凝神的,为了不让她感知到他。 但陆司敬于倪漾而言的强烈存在感,他的味道,几乎要弥漫过肺,深刻到印进骨髓,她一丝一毫都忽视不了。 就在两人仅仅咫尺时,倪漾突然伸手了。 她的指尖稳准抵在他的肩胛,一股热烫电流随即猛朝她袭来,暧昧的氛围,厅内壁炉的荧荧烛火皆在肆燃。 什么都开始变得滚烫。 连同她身前骤然浮现起的独属于他的呼吸。 闭眼尽黯的世界,倪漾的指尖收缩再绽开,不经意抚上他的脸颊,瘦削落拓,又棱角分明,每一点五官都成了她不看也熟悉的模样。 倪漾突然想起老太太和她说过的话,世事总有因果,红尘间,冥冥注定的爱人总有相似之处。 倪漾不是没好奇过。 可她和陆司敬又有什么相似之处呢?莫非是内在,但完全不像;莫非是外在,可他的五官又实在是冷冽倨傲,她比他柔和太多了,又被保护得太好了。 倪漾都不禁开始憧憬未来了,好像只要有他,未来过得如何都必定是幸福的。 她摸着他的脸,眼睛,鼻子,再到双唇。 指尖都一点点被烫得发麻,但她一点儿后退的意思都没有。 感受着逐渐压下的浓烈,倪漾心跳如鼓,却又不敢退却,烛火摇曳欲旺,欲显得她的被动可依。 二十厘米、十厘米...... 最后一厘米了。 倪漾惊得刚要睁眼,双眼就被压下的手掌掩尽,高大暗影笼罩,她整个人都漩涡般溺了进去,他吻她的唇,又似有若无地轻咬了下。 倪漾刚支吾要出声,就被他占据优势领略了风光。 她想回应,却在此刻的愈吻愈烈下渐渐丧失了力气,呼吸间氧气几乎丧失,他松一点,她就加速喘气,满目被氤氲充斥,连他的掌心都敏锐感知,他松开捂她眼睛的手,只见她安静地望着他。 身心蓦然挥起万潮江澜。 彻底没了出门的机会。 如一场梦,梦醒时,日暮将近。 倪漾本就来时没吃什么东西,自然现在醒了胃就饿疼了,她腰间还有一道温暖的禁锢,隔着被子,她转身,陆司敬的脸就近在眼前。 光线很暗,她似乎快要看不清了。 可全凭感官的描摹,倪漾还是在短暂的愉悦之后,轻轻弯了眉眼。 也许是最近太忙了,听黎笙说,陆司敬除了和她在一起,平时在公司里都板着一张脸,行事效率极高,关系好的高层就算能说得上话,也不敢在这时候跟他拿乔,整个气氛都很紧绷。 偏偏这人不笑,就真的很给人压迫感。 听到陆司敬处理完工作要休息一段时间,全公司上下那叫一个惊喜。 只是黎笙描述不出来,倪漾多少想象得到。 当下,摸着他的脸颊,倪漾突然感觉很温暖,无法言说的温暖,好像陆司敬面对她时,总是和颜悦色的温柔。 她看不到他含戾的那面,也无需看到。 与其说他给她打造了个象牙塔,不如说是乌托邦。 和谐美满到,倪漾都经常会有过度幸福的错觉。 可不可以一直就这么走下去? 没等倪漾再想,陆司敬就略微有了醒来的动静,倪漾惊得赶紧收回手,闭眼,缓慢呼吸,三连变,演技好到陆司敬睁眼时,真以为她还睡着。 但他早就感受到她摸他脸了,还想躲? 陆司敬笑着故意放缓动作把她勾入怀里,倪漾总是不自觉地紧绷身体,这必定会暴露,但她就是不睁眼。 陆司敬的怀抱过于温暖,她贪恋他的气息,整个脸颊都贴合上了他肩胛。 无声无息的亲昵,彼此早已习惯。 陆司敬却玩弄着她的发梢,撩拨起来,绕到耳后,他吻了吻她耳根,感受她轻微的颤栗,他得逞撑着微哑的嗓音笑:“这位漂亮小姐,真的要旅行在床上度过么?” “......”倪漾被他搞得脸通红,哪敢吱声啊。 她就知道,这人找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是来肆无忌惮的。 她紧闭着眼,缩在被子里的手蜷缩成拳,不敢动弹。 陆司敬笑着转身开了落地灯,整个现代风的房间瞬间被暖黄黯淡的光影充斥,很温馨,很有家的感觉。 连陆司敬都一瞬的错觉了。 但不等眼底的渴望浮现,他压制住,把倪漾搂着抱起来,两人靠坐在床头,他帮她把被边盖好,只淡淡感受着落地窗外毫无霓虹的无风寂静。 好一会儿,怀里终于有了动静。 倪漾睁眼后,先是察觉到陆司敬的出神,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除了一片晦暗的竹林,她看不到更多,疑惑他的不在状态。 她抬头,轻声问:“怎么了?” 陆司敬闻声收回目光,低头看她,轻吻了下她额头,只扬了眉眼,“没什么。” 可他明明有心事,她能感觉到。 倪漾自知自己或许不该多问。 “想不想出去走走?”陆司敬问她。 “晚上么?”倪漾有些惊讶,毕竟在这种地方,还是白天出去得好,但看陆司敬好像不是第一次来,她也挺想感受一下与以往不同的风光,便点头应下了,“好。” 倪漾煮了点东西,两人很快吃好出发。 已到了夜幕降临,刚出别墅放眼望去萧条林立,零星依有溪涧淌水的清脆声,只是不知方向。 但意料之外,别墅后院方向有条小道可以通往山涧,是倪漾之前没发现的,陆司敬带她走过去她才发现,小道上一定距离还有琉璃盏相连的小灯,璀璨悠扬。 竹林、溪涧、木道、琉光...... 成了今晚最美的风景。 倪漾挽着陆司敬手臂,一路沿着木道往前走。 是未曾见过的别样光景,意外木道一级级往下,隐隐约约在竹林后的,还有一间并不为常人所知的庙宇。 上头清清楚楚写着:进缘寺。 倪漾有些惊喜,小声凑过去问他:“这里怎么也有进缘寺?” 可明明进缘寺在海城独一无二。 陆司敬看她眼底的雀跃,笑着摸了摸她脑袋,“这是前身,进缘寺原先是在这的。” 倪漾笑了:“原来是这样。” 但她难免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啊?” “有一个长辈曾经和我说的。”说到这,陆司敬眼底似略过淡淡怅惘,倪漾刚想捕捉,这层微光就转瞬即逝走丢在了风中。 陆司敬望向她,“想不想进去看看?” 倪漾本来是答应的,但转念想到上次在进缘寺抽签之后的结果,她是有些怕了,也许是真的没那么虔诚,才会得到悖论吧。 她想了会儿,摇了头,“不了吧。” “怎么了?”陆司敬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 倪漾故作沉默短短几秒,就顺势从挽他手臂的动作变到和他十指交扣,稳稳牵住他,笑说:“佛-度-有缘人,我们不是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那就不要了,把机会留给其他有缘人吧。” 陆司敬意外倪漾会这么说,他伸手帮她拢好散开的衣领,就把她搂得更紧,轻笑道:“没想到我们漾漾这么懂事。” 倪漾狐疑看了他一眼,有审视,“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你说说看。” 陆司敬有几分认真考虑的样,但出口气人的废话倒是连篇:“懂事的爱人好像不会一个劲地做不会做的菜,还逼着人吃掉。” “......”倪漾噎住了。 这人哪里是正儿八经在回答,明明是在报刚才的仇啊。 倪漾的脸一下就垮了,她冷冰冰停在原地,“陆司敬。” 陆司敬很平静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和宠溺是丝毫都藏不住了。 但是!现在的倪漾早就对他这种含情脉脉不感冒了! 倪漾就绷着脸,一包气,“你是不是嫌我白菜煮得不好吃了?” “没有。”陆司敬很勉为其难地说。 “那你这个表情?”倪漾越想越上火,那好歹还是她练了半个月的白菜煮肉,虽说卖相不怎样,但吃的是心意!心意好吧! “你不想吃刚才为什么还要自己添第二碗?我逼你的?” 陆司敬眼看不对劲,赶紧见好就收,走回去站在倪漾面前,手要摸她脑袋,被她打掉,弯下身要看她神色,被她推开。 “你不许用这种骗小女孩的招数来对我!”倪漾都有点儿禁不住他这么看了。 这男人怎么回事?服软的眼神怪吸引人的...... 倪漾在心里大叹自己没底线,尽管表面还在努力强撑着严肃。 谁知她就那么点儿坚强,早就被陆司敬识破了。 陆司敬忍着笑意,慢慢靠近她,“嗯,我们漾漾很厉害了。” “......”突如其来的夸奖,倪漾有些脸红。 她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嘴上还硬着:“知道,要你说!” 陆司敬终于失笑:“只是想这么说,连说真话的机会都不给了?” 好吧......碰到这么个嘴甜的人,倪漾还能怎么办呢。 她只闷闷的,软了脾气朝他靠近一步,直接被他搂在怀里。 她瓮声瓮气:“那你下次不许说我了。” “嗯,不说了。”陆司敬抱着她再往里走。 这条路,今夜好像就走不到尽头一般。 中途,倪漾像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轻声问他:“最近怎么都看不见贺知澜了?” 一同,连方翎翎都看不见了。 明明覃靓那边没有显示方翎翎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方翎翎自己推掉了工作。 倪漾觉得奇怪,因为她手头上碰上了个角色,虽然不是女主角,但女二号的人设发展空间要更大,她觉得挺适合方翎翎的,想引荐,但就是怎么都联系不上方翎翎,再碰上最近聚在一起的局上多了陆衿羽,不见了贺知澜,难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 聊到这,陆司敬的神色有微妙的僵硬。 倪漾在等他的答案。 陆司敬组织了会儿语言,终于晦涩道:“他们之间,可能出问题了。” 只是根本没等倪漾搞明白所谓的“出问题”是什么意思。 两天后,倪漾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方翎翎被送进去了。 而报案人显示名字,贺知澜。 第33章 .触礁陆震泓批了《雾凇》的拍摄。…… 倪漾赶回京城的那晚,正好是方翎翎蹲在警局两天之后。 原来他们往东北的那班飞机刚出发,京城这边就出事了。 不复之前浓妆华丽的傍身,方翎翎在盛夏之下,只穿了薄薄一件拍完戏罩在戏服外边的镂空白衬,难挡风,白皙的两腿裸露在空气里,上面还有片场类似粗麻绳勒出的伤痕,还没上药,被风一阵一阵吹着,痕迹斑驳。 她抱膝坐在墙角,头都不抬的落魄。 难言的可怜,又揪人心。 而一切的源头,是贺知澜那通毫无顾忌的电话。 倪漾是不知道贺知澜在电话里说什么,但警方似乎想从方翎翎这儿问出什么,反复的对话,方翎翎的情绪早就从有到无全部耗尽。 空洞的眼神,麻木的身体,一道又一道脚步声,她一次又一次的抬头,似在等着什么,却又次次落空。 直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方翎翎又一次迷茫抬头,撞上匆匆赶来的倪漾的目光,才霎时间,氤氲汹涌出眶,湿了衣领。 她动了动唇,嗓音竟哑得一个字眼都冒不出来。 “......倪漾。”方翎翎哽咽了。 倪漾是想过为什么这次贺知澜坚决不让黎笙、陆衿羽、陆霆西那边任何一个人插手的原因,或许是连她都没资格管,但把人关在这儿搞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就连陆司敬进来也微皱了下眉,他没想贺知澜会做到这一步。 方翎翎想说话,但惧冷的颤抖先一步涌现出来。 她连嘴唇都渐渐变得偏紫,倪漾先把外套递给她,随后照顾她说了两句,便起身走到赶来的负责人面前。 是熟悉的脸孔,之前处理过她的报案。 “荀警,我能不能问问情况?”倪漾很淡的语气。 经手这个案子的荀警也是头疼。 他把贺知澜上交的证据拿给倪漾看了,“这是她那剧组导演包里搜出来的,全是伪造的身份证,其中一张就有方翎翎的。” “什么意思?”倪漾记得方翎翎这次只是客串角色进的剧组,还是贺知澜投资的剧,怎么别人不见,只她一个? “那从导演包里搜出来的,导演呢?为什么现在只抓方翎翎一个人?” 荀警刚要解释,身后就传来压制感的脚步声,贺知澜突然出现在警局门口,似是知道倪漾和陆司敬的出现,他出现了。 但有违寻常地,今天的贺知澜西装傍身,说不出的落拓不羁,优越挺拔的姿态俨然和方翎翎的无助形成了强烈对比。 但他脸上没有一点愉悦的表露,反倒盯着方翎翎从里被带出来时,眼底浮现雾感,是朦胧的冷。 是直到陆司敬很讲局势地先把倪漾带到一旁,才有贺知澜的靠近,但没了平时如沐春风的笑,只有他居高临下的睥睨。 这一秒,眼前是那张写着某个名字的身份证,贺知澜似连呼吸都冰冻。 “打我电话,是想讲了?”贺知澜始终站着,但倪漾从后望过去,竟看出几分硬挺着的摇摇欲坠。 偏偏方翎翎嗓子生疼,只字未言的沉默。 场面一度焦灼。 还是贺知澜先开的口:“方翎翎,你不是最讨厌骗人?” 却像是一秒触动,方翎翎鼻尖酸了下,沙哑至极,她淡淡笑了:“是啊,我最讨厌骗人。” “那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贺知澜明明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现在却是在忍,强忍到他手脚都生寒,“方翎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方翎翎心酸到再无法直视,干脆闭上眼,“我不知道。” “你说谎。”贺知澜笑了,可那分明是苦笑,“方翎翎,你看着我说,看着我说话。” 他话音里有乞求,是旁观者无一人能懂的低头。 真可笑啊,这样一个太子爷竟会在自己面前做到这一步,旁观无人不惊,却又无以多言。 方翎翎只有流转于唇间的酸楚和无奈:“贺知澜,我一直很清楚,我们不是同路人,我融不进你的生活,那自然会远离,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把我搅进去?” “为什么?”这话像是钉进了贺知澜心里。 他握住她的肩膀,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道,他指尖在颤抖,盛夏却越发的冷,此况之下,为什么他更像是孤苦飘零的旅人,他笑得荒凉,“这么久了,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的脸,你的性格,你无意暴露的一切,方翎翎,我不是瞎子,我就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怎么就这么难?” 方翎翎都快流泪了,她死死握紧双手,无力哀求:“贺知澜,你别逼我。” 这话却像是猛地触及什么,瞬间,狂风骤雨般的情绪汹涌,他扣住她肩膀就逼问:“你说我逼你?我逼你什么了?是我逼你这么多年认贼作父的,还是我逼你这么多年一走了之毫无声息!你骗我你死了,可以,那我替我爱的人守丧,你又为什么要出现!你现在顶着这张脸站在我面前,是想讽刺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多年都在风月场作践自己,还和黎家大小姐牵扯不清,果然还是配不上你!方小姐,哦不对,顾小姐,经年未见,真是别来无恙!” 贺知澜越是讥讽,方翎翎眼泪就掉得越凶,眼见场面要失控,旁边的警察赶紧把两人拉开,但唯有方翎翎的沉默痛哭,才有贺知澜更甚的爆发:“顾夕翎!这么久了,我就想听你一句真话怎么了!是不是还不配!你既然是方翎翎,那这张身份证又为什么是顾夕翎的名字!那帮垃圾做的假-身-份-证,你是不是也要和我说你这张也是假的!” 此话落下,全场震惊。 荀警更是意外贺知澜给他们线索抓人,会先有这步引蛇出洞的操作,可眼前这个女人,又...... 而一旁的倪漾心里反复衡量着这个名字。 顾夕翎、顾夕寒...... 早就听说《午夜航灯不会再亮》也是有原型的,只是配合剧本时改了名字里的一个字,问她为什么要叫顾夕寒,对方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心寒了而已,之后也并未透露全名。 虽不知真假,但倪漾现在望着那边又气又哭却丝毫辩驳不过的方翎翎,心头渐渐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这场质问最终不了了之,的确是只要方翎翎服个软就能骤转的局势,但她没有,僵持之下,贺知澜最终被陆司敬带走,而倪漾也保出了方翎翎。 送方翎翎回家,倪漾才知道她还没吃饭,一定饿坏了。 倪漾另外订了外卖,生怕方翎翎觉得不好吃,还多订了两家,以至于方翎翎艰难洗完澡之后,出来发现餐盒摆满了桌面。 倪漾朝她示意了下药箱,方翎翎忍着疼一路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倪漾却不急着给她上药,而是看到她湿漉漉还没擦干的长发,问:“家里有没有吹风机?” 方翎翎点了下头,从电视机柜下拿出来。 倪漾便接通电源,从后帮她一点点吹起来,全程都没问她这两天的事情。 直到吹完,方翎翎转身看她,眼眶已经通红,眼神却感激。 倪漾只是抬手,掌心捂住了她眼睛,自己也有几分哽咽:“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方翎翎点点头,拿纸擦干眼睛,倪漾便帮她上了药。 中途有伤口的牵扯,按理说是疼的,但方翎翎一声都没吭,也连眨眼皱眉都没有。 却在吃饭时候,方翎翎还是说了:“倪漾,谢谢。” 倪漾见她只一个劲地吃白饭,夹了块排骨给她,“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就多点了份。” “谢谢。”方翎翎这声低不可闻。 是一直到吃完饭,两人安静坐在沙发上,方翎翎才鼓起勇气说:“不好奇么,今天那些事......” 倪漾只是抱着靠枕,淡淡看她,“你没和贺知澜说实话?” 乍一听他们的对话,是这个走向。 但方翎翎只是慢慢地笑,呼吸微凉:“有时候,实话会比谎话来得更伤人。” 涉及很多他们的私事,倪漾自知不该多问。 但有一个问题,她问得很轻:“《午夜》的故事,难道——” 方翎翎抓紧裙摆,渐渐蜷缩,“嗯,是我。” “但贺知澜并不完全是主角,还糅合了其他的故事。”方翎翎很淡地扯了下嘴角,“这是我一个人的自私。” 倪漾却如鲠在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到那部电影里面每一点剧情的发展,越来越的悲剧走向,倪漾演戏时有多难抽出,方翎翎大概就有多难放下。 这一来,倪漾才发现,之前无论是方翎翎的提醒,还是她直白的羡慕,好像都被自己理解错了方向。 ——“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是不走正道,但倪漾,不是每条正道都是对的,妄图找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你不也是么?” ——“倪漾,对不起,是我的一念之私狭隘判断了你和陆司敬之间的感情,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个圈子里的感情也就这样,是因为贺知澜,他爱付出、交易,都是得不到真心的玩玩而已,但我后来才慢慢发现,有些事,真的得看运气,得信命。” ——“也许我没那样的机会了,所以说真的,我羡慕你的运气,有时候,运气好,也是一种福气。” ——“倪漾,你心里该有答案的。” ——“所以,你喜欢他么?” ...... 原来,方翎翎从一开始就在帮她,和黎笙一样,淋过雨就想替别人撑伞,想尽微薄之力,趁着唐离山要倒了,把她送到安全的位置。 而那时候,虽然找靠山这三个字很难听,但在风云诡谲的娱乐圈,黎笙背后有陆霆西,而陆司敬,似乎又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谁都没意料到,倪漾和陆司敬能顺顺利利走到现在这一步。 也算是好事一桩,成人之美。 知道也许还没到说的时候,知道也许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波,但方翎翎无权干涉,她沉默了片刻,握住倪漾的手,鲜少的认真,她一字一句和她说:“倪漾,很多事,不到结局,都是看不到结果的。” 倪漾不明所以望着她。 方翎翎只是全力挤出微笑:“所以,一定一定,不要轻言说放弃。” - 带着疲倦,倪漾回到家里,彼时陆司敬还没回来。 她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客厅,回想着方翎翎和她说的话,总觉得莫名又突兀,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滋”的一声,助理小叶发来消息:[漾姐,我们可能要提前进组了。] 小叶发来一个惊喜的表情:[就在刚刚!靓姐说陆总批了《雾凇》的拍摄!] 倪漾皱眉:[哪个陆总?] 小叶:[陆震泓,老陆总。] 第34章 .触礁这步棋,陆司敬不走也得走。…… 同一时间,京城却又不一样的风景。 盛夏凉夜,风打着旋儿一个劲地往会所每一处出入口撞,风声鹤唳,灯火辉煌,璀璨华丽,却都敌不过彼时顶级包厢里的汹涌暗流。 照旧,陆司敬的默不作声,和贺知澜与陆霆西之间的对酒,今晚似乎格外热闹,除了久违回归的陆衿羽,还有个谁都意料之外的出现。 谢家干掉最有力的谢慕青之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谢嘉屹。 陆衿羽和谢嘉屹不对付早就传开,此刻一头一尾,互不干涉虽显得平和,但用陆衿羽的话来说,这人就是条温柔毒蛇,表面的笑越是优雅缠绵,背地里的手段越是肮脏不堪。 她就是想不通,贺知澜平时冲动也就罢了,陆司敬、陆霆西显山不露水的,又为什么要与这个定时炸-弹为伍。 就谢嘉屹当下盯着她的眉目含情,陆衿羽厌恶到极点,神色冰寒,满心作呕。 她别过眼,兀自闷了口酒,佯作并未所见。 而今晚不止是贺知澜一人的悲欢,陆司敬那边同样接到了通知,陆家要和贺家合作,可以,前提是程颐集团在下半年拿出比往年更多百分之十的利润点,摆在明面上,陆震泓才会考虑近来危机重重的贺家一条求生索。 另外,这个节骨眼上,《雾凇》,陆父陆震泓批了。 陆衿羽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酒杯“啪”一声砸桌上,怒意狂涌:“百分之十!这话他也说的出来?!多久时间,半年?!他有本事怎么不去抢——!” 话未完,就被陆司敬眼神无声制止。 陆衿羽打小跟陆司敬在一起的相处时间要比陆霆西多得多,虽然同样怵,但陆司敬亲上加亲,总是不同。 明白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陆衿羽终是努力压制脾气。 众所周知,京城几家多为从商,陆震泓那一辈多年来就互相掣肘,表面和气,私底下却算计为惯。 陆震泓也是算计人算计了大半辈子,最后终究把矛头对准自己膝下子。 外人皆论虎毒不食子,权当陆家门庭合欢,却唯有陆家他们三个身为局中人,知晓步步为难的困境。 陆霆西是长孙,但多事现在都落到陆司敬身上,就这点儿,就表露了陆震泓有给以陆霆西警告的意思,陆霆西悉知,陆司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震泓低估了他们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情谊。 就这短短几年,陆霆西给足了陆司敬站稳脚跟的机会。 遂对陆衿羽,也是同样,陆霆西向来很少管。 可这次,他却像是若有所悟,沉默半晌最先开口:“爸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这百分之十,如果亏损,亏的也是陆家,可既然提了,说明就不可能会是亏本生意,司敬,为什么一向不关注娱乐圈的长辈,会突然批《雾凇》的拍摄?还另外已经找好了投资和拍摄团队?” 陆司敬抬眼看他,正巧,撞上陆霆西眼底暗示提醒的意思。 百分之十也要,《雾凇》也要,但鱼与熊掌生来不可兼得,这必然又是一场警告,慈善晚会的确,陆家长辈是没去,但舆论风声闹成那样,又怎会不知? 陆震泓向来注意陆家颜面,却放手给陆司敬处理倪漾的事,是陆家的规矩,但不代表之后万事依旧太平。 这次陆震泓批了讲他风流的眼中钉《雾凇》,恰恰,《雾凇》的女一号就是倪漾。这部电影会如期上市么?当然不可能。 但陆震泓此举,已然是把警告摆明了给陆司敬看,要女人,还是要你的野心。 取其一,就必然弃其一。 全凭他选择。 一个父亲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在场无人震惊。 甚至陆衿羽还觉得,陆震泓这次下手倒算是轻了,是因为陆司敬之前对集团那些汗马功劳么? 陆司敬还没出声,一旁握紧酒杯,满身狼狈的贺知澜却突然笑了,他笑里俨然有讽刺:“那如果我不需要你们帮我,是不是就不必兑现那百分之十的交易?” 论源头,就是为了贺家最近招了小人,在资本市场投资严重出错,公司高层又阵营化,出问题人人推脱倒戈,最后,倒是贺知澜这个最不被看重的纨绔太子爷成了上阵解决问题的主力。 人背的时候,是不是喝凉水都不利? 贺知澜是在查公司钱款时,意外查到贺家和顾家之前的大笔交易,没被记录在案,是,贺家是救了濒死的顾家,但这次反咬贺家一口的,正是顾家。 而贺知澜向来一条道走到黑,自然,方翎翎就是顾夕翎的事情,他用一个以身试险的剧组圈套就让她暴露了。 但因此,他身上背的债务更重,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现在,圈里所有人都传贺家不复辉煌,贺知澜再顶着京城太子爷的称呼又如何?世态炎凉,谁又比谁高贵? 不过就是树倒猢狲散,人败万人踩的荒凉境地罢了。 贺知澜光是现在旗下公司亏空的八千万就需要他去顶,但一人做事一人担,昔日东风不再,也总不能让别人因为自己连带出问题。 贺知澜咬牙,闭眼说:“陆司敬,我不需要你这种帮。” 可久久,无人回应。 等到贺知澜再睁眼,就是陆司敬死寂无波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眼,目光尖锐,他盯着他,神色浓沉,绷紧的脾气像是早在陆震泓这些信息到来那刻就开始蓄力,直到风雨欲来。 “我帮你什么?”陆司敬握紧手里的玻璃杯,又问,“如果今天没有你这件事,你觉得他要我给他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又有多少?” 可能性,百分之百。 贺家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贺知澜如鲠在喉,眉目暗涌狼狈,却始终,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似僵持了氛围,可唯有一旁的谢嘉屹,从头到尾旁观,始终隐隐有笑。 陆衿羽本就看他厌烦,现在他越笑,越是扎在她心里一根刺。 “既然无路可走,不如想想解决办法?”谢嘉屹温润的嗓音不笑尾音都上扬,缠绵,浓情,几分文质彬彬都融化在了他对向陆衿羽时的一眼望穿里。 渴盼,喜爱,甚至露骨的爱意描摹,毫不掩饰。 陆衿羽握紧拳头,终是回避他目光。 谢嘉屹却早习以为常,他笑了,目光变淡,转向陆司敬,“谢家门庭未败,或许可以帮上忙?” “什么意思?”陆衿羽最先皱眉。 陆司敬和陆霆西依旧保持沉默的倾听。 谢嘉屹运筹帷幄笑道:“据我所知,陆家现在除了面向娱乐圈,更多的最大项目是在跟现在很有名的海离港岛项目?” 提到海离港岛,的确,不错,但陆司敬眉间隐然有了不悦,他并没打断谢嘉屹,而是任由他继续。 “不排除其他利润项目,但海离港岛原先在你手里,现在却有意向要割裂回归到陆叔手里,就卡在最关键的还未割裂,不就代表油水最足的还是海离港岛这个项目?”谢嘉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杯中烈酒,笑意温柔,几乎到了极致的完美,“撑死百分之五,又有什么不可以?” “那另外百分之五?”陆司敬剖析出谢嘉屹希望引导他去问的问题。 谢嘉屹笑眯了眼,“那就要看陆叔给《雾凇》找的投资方和拍摄团队是谁了。” 是谁? 陆衿羽第一时间查看,京城Vamme杂志的海外投资方,陆衿羽直觉不对,一系列查完下来,脸色慌乱又难看到根本一时难以缓解。 陆司敬大概猜到了答案,他目光冰冷。 “谁?” 陆衿羽闭了闭眼:“Vamme海外,沈舒窈。” - 给拍的机会却不给任何得以实施的条件,光凭陆震泓的手段,只听沈舒窈一个名字,陆司敬就有了答案。 那晚的对议,除了两厢沉默,还有陆震泓亲自打来的电话。 不知里头讲了什么,但陆司敬的脸色一分一秒地越来越难看。 真以为是为了救贺知澜才同样陷入的困境么?当然不是,陆司敬早就出纰漏了,在和温嘉茗进行海离港岛交易时,陆司敬有野心,但可惜碰上了暗中使绊子的人,不是温嘉茗,而是那场慈善晚会上找上温嘉茗的谢慕青。 他是没本事向陆司敬单刀赴会,但他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尽管倪漾从没属于过他,但没抢过,他就完全可以送陆司敬一场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假局。 你有野心是么?可以,我满足你的野心,甚至帮你到你站不稳的境地。 问题点,就在于温嘉茗没应允,但她那块的工作已经暗中被谢慕青动了手脚。 等到陆司敬慢一拍发觉,整个项目已经发展到没了回头路。 然而,温嘉茗那边还不知。 是陆司敬这单边汹涌四起的困途。 所以陆震泓给他下的这步棋,陆司敬不走也得走。 电话里陆震泓说的每一句无疑成了今晚连呼吸都冰凉的讽刺:“我可以允许你和娱乐圈的女人玩玩,但想进门,拿慈善晚会和后续舆论来给我施压?究竟是你放松警惕了,还是她教会了你白日做梦?我可不是陆老爷子,他可以无条件默认倪小姐的存在,但我不会。陆司敬,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身边想站人,我现在就送你一个无可挑剔的人选。” 挂断电话的刹那,“砰——!” 陆司敬的酒杯直接砸在地上,是连大理石瓷砖都耐抗的冲击力,带落酒水狼藉满地后,是酒杯的四分五裂的凌乱。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底以往有的笑,这一秒全权化为了浓烈的阴翳,沉默,压抑,挥之不去。 面面相觑。 最终,整个包厢只剩彼此寒凉的呼吸,寂静无声。 第35章 .触礁今天的糖,是我送你。 可又逢多少人所知,陆司敬和陆衿羽的生母傅丽钰早年间也是被陆震泓从娱乐圈带进商圈世家的?红极一时,影坛生辉,是当年陆老爷子提笔亲赠的赞辞。 可偏偏时间不对,傅丽钰进陆家时,正是陆震泓那辈斗得最凶的时候。 婚后两年无果,就在众人对标暗指两人问题时,陆震泓却撇的一干二净,甚至得寸进尺地直接从外面带回了陆霆西,还搞了个名正言顺的认亲气派,扰得门庭上下无人心安。 这时候的傅丽钰像是吃了黄连,逢人就被那些富太太们询问八卦。可又有几个人能忍受当众谈论自家丈夫的风流史? 很快,傅丽钰和那帮上流富太太们没了交流。 加上这关系的说断就断愣是让圈中人一众认为傅丽钰果然戏子出身,格局不开就是玩不起,议论纷纷之下,陆震泓那边的多桩生意也因此断送。 此后,陆震泓和傅丽钰之间的关系便一点点走向恶劣。 老宅内经常会传来两人的争吵声,不得安宁的,还有傅丽钰时而的哭声:“我从没想和陆家脸面拼什么高低,可你为什么偏要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陆震泓,我结的到底是一桩婚,还是你日思夜想的一层利益链?” 傅丽钰输就输在,她无法给陆震泓带来他妄图的利益。 这就是建设于风月纵情下的感情悲哀。是只有贫贱夫妻才百事哀么?当然不是,有钱有财却野心无穷尽的不得满足,才是致使黑暗的最大悲哀。 傅丽钰赢在美貌,却输了体面。 就在大家以为傅丽钰之后会把矛头对准陆霆西,傅丽钰没有。 因为她知道了更可笑的真相,陆霆西的实际出生时间原来真的要比她认识陆震泓来得更早,而且,从头到尾都是陆震泓为了扮演好丈夫好父亲所设下的局。 陆霆西那个无人所知的生母据传是生意人,但她够理性,她跟陆震泓从不讲感情,也毫无感情所讲,因为除了陆震泓喜欢对外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生母可没有。 她似乎从来都当陆霆西是她陈年犯过的一次错,现在,在商言商,她只看重陆震泓带给她的交易互换。 遂这些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陆霆西从未曝光过生母一点信息,在他的认知里,不是每段血缘相连的,都可以称之为亲情。 而陆震泓斗过其他兄弟后,也在他理想基础上构造了当下这个“完美”的陆家门庭,无人不羡。 却终究因为和傅丽钰的娱乐圈身份,让他陷入最凶的风波。 自此,傅丽钰日渐消沉到息影,成日成日到佛灵之前虔诚乞求还她一个清净,可佛听了么?现实是更变本加厉的风言风语,渐渐上升成言语暴力。 所谓的清净,是傅丽钰疯了,疯得彻底就再不用管分寸脸面了。 最终,陆、傅婚姻瓦解,娱乐圈成了陆家触碰禁忌。 偏偏,陆司敬、陆霆西和陆震泓的关系向来剑拔弩张,他们和陆震泓的势力相对之余,也摆明了,那是你的禁忌,与我有何关系? 所以,只要倪漾没关系,陆司敬可以毫无顾忌地击溃关盛鸣,果断进行资本重组,单向把陆震泓走盛胤传媒那条路堵住,他早料到,和倪漾开始,就会有今天,可那又如何? 感情,从来不是靠求的,是靠一颗真心焐化的,佛灵之前,从来都是亡羊补牢的前兆,佛真的听得到虔诚么? 听到了,如愿成疯,可真讽刺啊。 一场滂沱大雨,终把这座华丽不夜城浇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陆司敬回去的一路,傍夜疾驰,车轮刺人,大楼外的海报上,灯火荧亮,女人靓丽的模样却尽在骤雨里狼狈。 那双眼睛,清浅含笑,似乎在和他说话。 “陆总,不过是一张无效的空白支-票,能算什么筹码?” “......太近了,陆......你是不是喝醉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霸道啊。” “真的诶!是上上签!” “陆司敬,怎么办啊......我想回去才发现......我没有家了。” ...... 还有记忆里另一个忽醒忽疯时,彷徨无助几乎到了极致的声音:“司敬,怎么办,妈妈,这次好像真的没有家了......” “司敬,爱,要藏,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一定要藏起来,不能轻易说出口,知道么?” “风流,只要表现风流,就没人拿捏得住你的把柄,就算是他,也不行,明白么?” “你一定要听话,一定要听话,妈妈只有你和妹妹了。” “这次,真的,只有你们了。” ...... 高架桥上,雨势越来越凶了。 足以洗刷整座城市的强烈,短短计数,车行经大道,越来越少的广告海报,越来越少,直到再看不见倪漾的模样。 油门越踩越深,陆司敬从没一刻这么慌。 他绷紧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在颤抖,开到楼下,下车,锁车,直往楼上冲去。 电梯一层层往上。 一、二、三...... “叮咚”作响,门铃响起。 倪漾半梦半醒间,揉着惺忪的眼从沙发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往大门的方向走。 “谁啊?”她嗓音有点儿哑,满屋子还飘着刚才回来淋了点雨后泡的预防感冒的冲剂的刺鼻味道。 她头晕,但勉强还能站稳,揉了揉脑袋,刚想从猫眼去看,就听到了门外熟悉开门的输入密码声。 啊,是陆司敬啊。 倪漾悬着心忽地就落下了。 她刚想微笑迎他,却在开门刹那,迎面袭来冰凉和浓烟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却又出其不意的滚烫,烫得人心都荒凉。 他刚踏进一步,她就被他扣紧在怀。 发梢、下颚、衬领......滴答、滴答,潮湿了一地。 竟分不出这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了。 如果是雨,又怎么会这么烫人? 倪漾被他身体微颤的幅度吓到,她着急想去看他,却被搂得更紧。 陆司敬的脸深埋进她的颈窝,干涩,湿润,统统混在一起,倪漾从未看到这样的陆司敬,他用了力气,却又像是怕弄疼她似的,扣死她所有的出路,只留她在怀里,严丝合缝到快有彼此不适的痛感。 抱得那么紧,紧到倪漾心跳如擂鼓,她呼吸微促,“陆......司敬......” “漾漾,”陆司敬嗓音沉哑,掩住了眉目的悲伤,他一字一顿,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如果有一天,我肆无忌惮说我爱你,你会不会相信我?” 倪漾怔了一下,耳畔尽是那句“我爱你”。 像是注入血液的麻醉剂,她心跳悸动,手落在他后颈,轻轻地贴合,像是有安慰的力度,尽管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轻声问:“怎么了?” 多年沉浮,陆司敬本就不是会主动吐露软肋的人,刚才那几句,蓄意而为之,早是他一念之私,人人羡慕他陆家太子爷的身份,可陆家头衔,这么多年带给他的是什么? 没有爱,没有家。 什么都在做戏,甚至连每一次风月场的出现都是他静心布好的局,只为请君入瓮。 这一瞬,鲜明的,陆司敬毫无往昔意气风发的面貌,搂紧她,在颤抖,在她声息间彻底放肆了沉沦,成了迷途知返的夜旅人。 倪漾越是温和抚着他的眉眼,越是安抚他心的淡笑,陆司敬眼底就越是弥漫悲伤,隐匿在暗处,再无法掩饰的,满目疮痍的自卑黯淡。 他起身,动情望着她,神色尽起波澜。 “如果可以,我想做你的家。” 她微笑,温柔如凛冬白雪,又如初春暖阳,她笑得那么澄澈,晴方潋滟无限好,眼底尽是期待的光芒。 “好,我的家。” “陆司敬,我只给你这样的机会。” “我也爱你。”她说。 - 出乎意料,《雾凇》的进度进展得格外快,似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除了黎笙这边,海外进驻的投资很快到位,方翎翎也顺势拿到了《雾凇》里双女主的演出资格,这是经过改动后的剧本。 而倪漾和方翎翎、黎笙的见面就在两个月后的《雾凇》第一次剧本试读会上。 今天因为男主演宋初淮身体原因并能按时出席,所以原定的工作计划减少,正好应了倪漾的意。 知道陆司敬最近加班更严重了,不光三餐顾不上,肯定是连生日也忘掉的。 那她今天正好早点儿收工,也约好了陆司敬早些回家,黎笙那边已经打好招呼。 但还是在试读会中途休息,倪漾回休息室拿点东西,被黎笙堵了门。 黎笙瞥了眼倪漾手机上蛋糕的尺寸和价格,能出个小蛋糕就上千块的,吃的指不定就是金子,她一脸坏笑:“行啊,我之前让你订蛋糕,你给我订个几百的,合着陆司敬就能吃到上千的?” 一旁的方翎翎跟着笑:“就这尺寸,两个人吃?” 一脸期待什么似的,倪漾早知这两人,黎笙不用说,无辣不欢,方翎翎是爱甜的,但爱的也是甜的肉食,哪儿会是蛋糕。 这两人现在就是拿她开玩笑。 倪漾看她俩就头疼,“去去去,怎么都不忙跑我这儿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啊?陆司敬这人向来工作狂一个,没你的话他绝对不可能忙成这样还想着休息。”黎笙笑眯眯的,她从兜里掏出几张汽车电影包场的票,暗搓搓递到她们手里,“陆霆西那边是一听到陆司敬要休息,赶紧要我拿票来了,人好歹也算个哥吧,想给弟弟庆祝一下生日,你赏不赏脸给个机会?” 倪漾愣是被逗笑,她慵懒靠在座椅上,眉目笑时微挑,“这问题你可不能问我啊。” “怎么?”黎笙是被这拧巴兄弟俩搞糊涂了,她现在愁眉苦脸的,难得晃着倪漾手臂说话,“漾漾,你知道的吧,陆霆西这人,不达目的很烦的。” 倪漾忍不住了,笑意风情,她一本正经撇清关系:“我不知道啊,你的男人,我怎么了解?” “......”黎笙被噎得够呛,没办法了,她破罐子破摔把票往桌上一丢,“不行,今晚不去也得去。” 倪漾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黎笙这样,很让人怀疑啊...... 倪漾微眯眸,审视的目光,果真是和陆司敬在一起久了,连行为有时候都极为相像,黎笙最禁不住他们这种眼神,当下被看得也是犯怵。 “干......干什么?” “没干什么。”倪漾云淡风轻弯了眉眼,“就是看我们黎大导演,演技不复从前,说吧,请人看电影,真为了庆祝生日?” “当然!”黎笙非常认真,“如假包换的好吧!就陆霆西和陆司敬,最近兄弟情谊突飞猛进好吧,除了觉不在一起睡,成天都一起吃饭,一起开会,感情没人能敌了,你要真问目的,庆祝生日肯定是真的,那另外,不还得专门送一份神秘的生日礼物啊。” 而这份神秘的生日礼物,一直到晚上才能揭晓。 倪漾结束工作,天开始落朦胧太阳雨,缠绵入骨的暖意,倒是有几分适意。 来接她的是公司的车,和陆司敬先约好在家里见,所以倪漾得先回去确认一下自己要送的生日礼物,重要日子,可不能出了岔子。 但谁知道,陆司敬这人一听他能白拿生日礼物,回来得比倪漾还早。 倪漾这脑袋吧,藏礼物向来只会藏一个地方,就是她那个衣橱。 里头名牌衣服不少,放得满满当当的,陆司敬原先想和她把衣服放在一起,但被她很不耐烦地赶走了。 旁观更衣室里那么大的两个衣橱,他不放,偏和她的挤在一起,居心不良! 就因为陆司敬这人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早在之前有一次趁着倪漾工作不在家,把她衣橱撤空一半,稳稳当当摆进自己的衣服。 倪漾记得很清楚,那晚这男人还非常骄傲地特别把她拉进房间,给她展示自己的成果。 最后被倪漾敲脑袋骂了一顿:真是霸道又幼稚,小孩儿! 陆司敬还笑眯眯的,那表情跟打牌赢了几百万一样,但在倪漾噼里啪啦重复小孩儿小孩儿小孩儿之后,这男人也很在预估地炸毛了。 “倪漾,”他扣住她,咬牙切齿还疼爱的眼神,“你再说一句试试!” ...... 倪漾回去路上正好跟黎笙聊到陆司敬当时咬牙切齿还拿她没办法的画面,笑得不行,以至于输密码开门后,踢掉高跟鞋就进门了,完全没打开鞋柜,去看里面多了陆司敬那双黑色皮鞋。 她一路往房间走,和黎笙的语音还在继续:“是啊,就因为店里第一次的礼盒包装我觉得风格很奇怪,我还特别拿去其他店里重新搞的外封,那第二家店的老板跟我说这礼品盒也不能进水,那我真得想想一会带去餐厅,我该怎么拿啊,哎,陆司敬这人就是等不及惊喜,我要是给他看到,一会儿去的路上肯定得缠着我要了。” 黎笙的笑声很快响起:“小孩儿么?缠着要礼物?” 倪漾提到陆司敬就笑得连连应:“是啊,是啊,这不就是小孩儿一个?要是不给礼物哇哇哭怎么办?” 黎笙大笑:“搁你手里,陆司敬可不就是风评被害?” 倪漾也没忍住,笑意明媚,她开了卧室的门,一路往里走。 谁想一抬头,就看见里头坐在落地窗边椅子上的男人,西衬西裤的矜贵,笔挺又傲然地抬头看她,笑意绵绵的温柔。 他无声动唇:过来? 倪漾头皮一麻,当场笑容僵在脸上。 她寻思着这房子的隔音效果该是不错的,她刚才那么大声,还说他小孩儿,完蛋了,这不真就是完蛋了嘛。 陆司敬最近也不知从哪儿修身养性来的温和,估计是和谢嘉屹待久了,倪漾听陆衿羽吐槽的,烦人,这二哥也是完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倪漾当下的注意力完全在,雨停了,仅剩薄薄暖阳光芒,笼罩进来,撒在这个男人的宽阔肩头,煞是好看。 她都有些着迷了。 倪漾和黎笙那边很快掐断了语音,却迟迟没敢上前。 也不太确定陆司敬现在这笑面虎一会儿会不会说变脸就变脸,她眨了眨眼,轻轻呼吸一下,出口就是耍赖皮嬉笑:“你不是说要忙到六点再回?” 陆司敬看她就是做贼心虚的样,他微挑了下眉梢,神色冷冰冰,“过来。” 倪漾今天很有骨气:“不过。” 陆司敬放大音量的故意傲慢:“怎么,过来我能吃了你?” 完了,这语气,一定是听到了。 倪漾头疼地挪了一步,骨气少了两成地小声说:“你听错了哇,我刚才......是在说楼上那小孩儿哇哇哭......” 陆司敬强忍着绷紧脸色,“嗯。” 但他话里已经忍不住要笑,“我说什么了,你不打自招?” “......”倪漾没底气了,噤声。 但她看他这副样子又好奇怪,要笑不笑的,她狐疑又近一步,“你没事吧。” 很好,陆司敬绷住了,“有事。” “什么事?”倪漾试探地踊跃刚探出脚步,就听陆司敬硬邦邦说,“倪漾,今天我生日。” “嗯,生日快乐,寿星。”倪漾点点头,话刚出口,陆司敬就忽地笑容灿烂,起身疾步就往她这儿走,欲势压来的缱绻,融在她今天妆容的风情里。 倪漾没站稳,踉跄往后一倒,整个人就被陆司敬压住。 他俯身看她,起伏的胸膛与她声息相扣,他目光再无法遮掩的温柔,一寸寸描摹过她的五官,他笑了一声,嗓音有些哑。 磨着她的耳骨,竟有说不出的悸动,澎湃心起。 恍惚间,彼此能听清彼此的心跳,如此清晰又火热。 “漾漾,是不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陆司敬指腹绕住她发梢,轻抚,游刃,他的亲吻辗转落下,亲昵又宠溺。 倪漾被他吻得总有些心猿意马。 她轻应了声,跟他话走,不免轻轻笑了声:“那你这是要哭一哭?” 陆司敬盯着她的眼神逐渐炙热,他落唇在她耳畔,集尽这段时间触礁忙碌后的思念和恋慕,吻过,他呼吸高低不均,全都低沉压进她耳廓,酥麻,逼人。 “当然不是。” 他哑然低笑:“今天的糖,是我送你。” “宝贝儿。” 第36章 .触礁Officially mis…… 背倚绵软的被边,拂面缭乱的呼吸。 倪漾心藏悸动,还是定了定神,边躲边推开他的脸,她指指手表上的时间,瞳眸清亮,低笑:“可我现在不想吃糖,怎么办?” 她笑眼弯弯,看他微露挑衅的神色,更是小力揪住他耳朵,缓缓抚着,轻声呢喃:“好啦,你再磨蹭,真要来不及了。” 陆司敬手撑她耳边,漫不经意摩挲她发梢,“今晚一定要去?” 明明是他一个人的生日,怎么都轮不上他决定和他的漾漾一起过?那帮人,尤其是陆霆西和陆衿羽,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往年可从来没这么好待遇,陆司敬今年被搅乱行程,越想越烦。 他就这点儿弱势,总会无形就在倪漾面前暴露脾气和情绪,用倪漾逗他的话来说,就是她还难哄?他可比她难哄多了。 就比如现在。 陆司敬完全扣住了倪漾,倪漾哪儿有那么多力气推他起来? 她就躺在床上,无奈看他,“说晚上有惊喜送你呢。” 陆司敬淡嗤:“就他们,能搞出什么惊喜?” “那你好歹先让我起来。”倪漾忍不住笑,捶了下他肩膀,“我又不逃,你这么扣着我干什么?” 陆司敬目光描摹她模样,他默了几秒,挑眉突然问:“你刚刚说,他们有惊喜给我?” “是啊,”倪漾点头,哄他的语调开始骗人了,“我刚和笙笙聊天,说到这个,她可是一脸紧张,真是连我都不能告诉。” 倪漾学坏地眯了下眼,有几分审视,她指腹缠绕上他白衬领端,慢慢轻抚,佯装不悦,“虽说吧,今天寿星为大,是特别好的日子,但陆司敬,你最好别给我搞小动作——” 话未落,陆司敬就猛地呼吸逼近她,仅仅咫尺,他盯着她,瞳中笑缱绻又蛊惑,他掌心一点点贴合住她的脖颈,烫到她呼吸微滞,紧接着,心开始颤栗。 他哑了嗓音,抵住她耳骨:“我能有什么小动作?” 倪漾避无可避,就被陆司敬搂了个满怀。 他扣住她脖颈,护住她腰间,干脆把她带起时,裙摆扬起,天旋地转,下一瞬,倪漾一颗心狂跳,已然坐在他腿上。 陆司敬坐在床沿,双手束缚住她能逃的方向,他看她慌乱,笑着拍了下她的背,慢调哄:“你说这种小动作?” “......”倪漾被他搞得头晕,想站又一时支不起劲,她难受,表情拧巴半天,再看他时,不禁皱了眉,“陆司敬,你故意的?” “嗯,”陆司敬收敛神色,略淡看她,“倪漾,小没良心。” “......”倪漾莫名,“我怎么了?” “好意思问?”陆司敬淡哂盯她,眼神渐变犀利,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祝我,就嘴上说说的?” 俨然要发展成孩子讨糖的渴望,倪漾和他大眼瞪小眼几秒,还是没忍住地勾唇笑了,她轻轻捏一下他脸颊,笑眯眯地凑近,吻了下他唇后,双手攀住他脖颈,恍然大悟问他:“那陆总这是要礼物的意思啊?” “......”还是难得有这种哄法。 陆司敬颇不自然地晃了下视线,他清了下嗓,顶着她含笑的神色又目光撞了回去,他冷道:“我说什么了?” 倪漾顺他那点儿心思点点头,“你是没说什么,但我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衣橱里了。” 倪漾故意挣扎了下,又往陆司敬怀里一缩,难得很乖弯了眉眼,“但是吧,我今天忙了一天了,现在走不太动。” 她蹬蹬腿,又朝衣橱的方向看了眼。 陆司敬接收到她这个信号,俨然不动,不过脸色明显好转,他微扬眉梢,“怎么,就这么点儿路,还要我抱你去?” 倪漾没说话,只眨了下眼,安静看着他。 陆司敬能有什么理由拒绝,他自己都少有地心情愉悦了,打横抱起倪漾,起身就往衣橱的方向走。 几分声响,衣橱门被倪漾推开。 里面齐刷刷挂满了款式多样到乱人眼的大牌秋装,不过在这些秋装掩饰下,倪漾拨开衣服,拍了下他肩膀,陆司敬顺她意弯腰助她去够那个藏在衣服堆里的宝蓝色礼品盒,上面细纹五彩斑斓,漂亮极致的撞色,和陆司敬当时送倪漾耳饰的那个礼品盒的包装极近相似。 就连礼品盒外侧,都熏染上了清浅的淡味香水。 但奇怪的是,倪漾第一次花了点力气还没能把礼品盒拿起来。 她狐疑地顿了几秒,视线和陆司敬相撞,就见他眼底漫漫笑意,起身先把她放到旁边床上,自己弯腰从里拿出了礼品盒。 倪漾寻思着自己难不成是放了什么?不然一只男式手表怎么会这么重? 倪漾尴尬了,一时有点儿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检查礼品盒究竟检查了个什么。 直到陆司敬走到她面前,蹲下。 倪漾慢一拍看他熟门熟路打开盒子的开口处,才后知后觉这不是她的礼品盒! “陆司敬,我——” 不等倪漾开口,陆司敬就打开了礼品盒,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双高跟鞋,银镶雾霾蓝烈焰闪粉火烧质地的面料,经典款尖头渐变色的细高跟。 足够显眼的是,细高跟上有用焰色细腻描出的竖列字母:O.M.Y。 “这是?”倪漾当场愣在原地,脑海浮现出她曾经看过的一款高定高跟鞋与爱情联动的广告语:[我迷恋高跟鞋相伴阅过的美景,但我更迷恋你。] 就是程颐集团海外四年前推出的一款高定款。 可当时推出的是颜色是香槟金渐变和灰紫粉渐变,这款银镶雾霾蓝是在推广市场两双之后就被隐藏起来,成为同系列珍藏之宝,不再出售。 以至于四年时间,香槟金渐变和紫粉渐变被市场效仿,却无人真的做出这款银镶雾霾蓝烈焰的色彩交融感。 这款银镶雾霾蓝烈焰款就此成了迷雾中的迷雾。 可哪有高跟鞋只出两双预售的? 一双已经制作出的不知下落,而这另一双最新按照图纸制作的,无疑就是陆司敬现在手上的这一双。 而这双细高跟上多了这三个字母,是陆司敬请人去专门定制的。 O.M.Y——Officially missing you(真的很想你)。 似是在印证那晚有关爱的答案。 其实那次醒来之后,倪漾一直不确定前一晚陆司敬说爱她的话,究竟是他的胡话,还是他所谓的真心话。 但她说的,她也爱他,并不是谎话。 这是她最大的暴露,只要他稍微坦露些,她就会毫无顾忌亮出底牌。 就导致倪漾在这段感情里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人。 起初,她总怕玩不过他,处处保留;后来,有过第一次,她开始有了天真,甚至想要试图去相信他,但突曝丑闻又让她身陷两难,她实在怕他会多想。 尽管再甜蜜,倪漾心里都竖了根刺,难拔。 偏偏陆司敬的反应总是出乎她意料。 如果说爱会让她没自信,那他就亲手送她自信。 ——Officially missing you,漾漾,爱从来不是玩笑,即便你常在我身边,我依然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这一秒,陆司敬蹲在她面前,目睹她眼底一点点涌起的雾气,很孩子气的稚嫩,纯净无暇,他抬手帮她擦干眼角,慢慢荡漾出笑容:“不是你说今天是好日子?那送你一份礼物而已,哭什么?” 是,她不该哭的。 可越看陆司敬眼底难掩工作之后的疲惫,倪漾就越无措。 她知道他碰上麻烦事了,不然不可能这段时间都连轴转,可他工作上的事情她又一窍不通,她做不到像黎笙、陆衿羽那样给出建议,能做的,只是等他回来。 但如此,就是她想冲也冲不破的隔阂。 唯有生日,她能为他做什么。 可现在,她连做什么的机会都没了,又是他送给她的自信。 再能撑起的天平,缭风一吹,都会歪的。 更何况倪漾当下越发小心翼翼的每一步。 像是触动了什么,倪漾自己胡乱擦了眼睛,手背一片濡湿,难受悄悄划过眼底,她哽咽道:“可今天明明是你的生日。” 明明是你的好日子,可最先被宠爱的又是我...... 仿佛挑起了不服输的那根筋,倪漾抽着声说:“陆司敬,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的。” 陆司敬神情很放松,掌心托住她脚踝,任由还没她还没穿进高跟鞋的右脚踩在他膝盖上,他缓缓摩挲着,安慰着,“我知道。” 倪漾指着礼品盒,别扭又执拗的心思在浮躁,她好几次看了衣橱,里面空空如也,她的礼品盒不见了,“一模一样,可不见了。” 倪漾昨晚工作晚了,检查的时候是有些头晕。 现在如果猛然回想,她发现自己真的突然想不起来礼品盒放去哪了,对比之下,莫名其妙难过的情绪一股脑就涌了出来,生怕真的找不到,生怕...... 她赶忙拉住他手,着急道:“陆司敬,我的礼品盒不见了,得找。”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等她起身,陆司敬就把她按回了原位。 他伸手拉开旁边的床头柜最下层,窸窸窣窣的细声,打开后,俨然就是那个消失不见了的同款礼品盒。 是他换的位置。 她每天这么“努力”地藏,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从没体会过这种好,就怕自己贪恋。 越是不公平的偏爱,就越易滋生出无穷尽的妄念,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两年前没有自私一把,这么明媚的倪漾,现在还会不会在他身边。 倪漾却没注意到他看她时过多溢出的情绪,只是小心捧出礼盒,重量对的,拆封对的,她心里的重石轰然落下。 就见陆司敬笑着看她,眼底分明很静,却分秒间,汹涌别样动荡的怜惜和疼爱。 倪漾垂眸,就见陆司敬当着她的面接过她的礼盒,慢慢拆开,眼见里面包装精致的礼盒,他把手表递到她手里,“帮我戴上。” 倪漾听话亲手给他戴上,直接替换了他原先那只戴了很多年的手表。 陆司敬前所未有地心绞了一下。 而原先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旧了,被他放在一边。 他低头,动作很缓地一只一只帮她穿上。 刚刚好好,尺码合适,鞋跟质地柔软舒适到,完美衬出了倪漾的漂亮。 陆司敬淡笑,如沐春风,究其眼底,着实看不出一点除却愉悦之外的黯淡,偏又嗓音寂凉,他说:“漾漾,在你之前,我活了二十八年,记忆里只过过两次生日,无一例外,遗憾结尾。” 倪漾动了动唇,如鲠在喉,没能接得上话。 陆司敬毫无波澜又道:“所以在你之前,没人说过这一天,是好日子。” 陆司敬嗓音很沉,和她说:“我以前总听老一辈人说,门庭好比灯塔,越深的家门,越困了复杂的情感,我以前总认为要成就高塔,就一定要有风月的航灯,风月不败,航灯不灭。可后来,踽踽独行,我发现我错了,航灯亮了,又如何呢?只不过是照亮那些我根本没法付出的失败感情,惹人笑话而已......” 既然是他们两个人爱的高塔,那又为什么要给他人窥探的机会? 午夜航灯,不会再亮又如何?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独一无二。 陆司敬抬头,漆黑深邃的目光定在倪漾身上,逢生无法言说的坚定。 倏然间,倪漾心眼抽疼了下。 她手落在床边,无意攥了攥单薄的床单,想张口安慰,却又无从下落,只见陆司敬望着她,揉碎了的深情送到她眼里。 他说:“所以漾漾,我疼你,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到底在怕......她在怕什么? 霎时间,思绪纷乱,倪漾眼底的慌乱遮都遮不了。 撞上他目光,猛地擦燃什么,目睹她眼底的渴盼依靠,陆司敬呼吸骤重,抬手,掌心一下扣死她脖颈,起身,吻就凌乱风暴般侵袭而去。 压倒性的浓烈,肆无忌惮的深吻,疯了一般的掠夺,她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沉沦,迷失,心被麻痹,彻底触礁在弥天暗夜。 最终,放任心跳,他亲手将自己送进浓情深海。 选择的后果,会是毫不后悔的纵情。 他早有预料。 第37章 .纵情攻击沈舒窈的第一步,宋初淮。…… 并非特撇出来的汽车影院,而是京郊温泉高级会所连带的娱乐地点,私密性极高,私汤温泉也是私人会所新开设的模块。 陆霆西手上的项目走得顺利,得以拿到了试行机会。 然而,目标非仅温泉和电影,是私下和陆司敬的这场见面。 同样是六人行,陆衿羽和谢嘉屹手上有一笔单子赶在今晚登机出国去谈,所以陆衿羽已经给陆司敬发了线上祝福。 另外几个人到场后,统一对方翎翎的身份保有了沉默。 登记时也以英文名字一笔带过。 就是因为现在贺家动荡,顾家牵连其中,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贺知澜再硬的朋友关系,现在出门都有几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味。 要对付贺家的人又多了起来,贺知澜今晚会来会所是祝福为先,而后公事,但当下只有陆司敬、陆霆西和贺知澜的环境,陆霆西看完贺知澜准备好的合作案,当场沉了脸色。 “啪”的一声,合作案摔在桌上,陆霆西愠怒:“贺知澜,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司敬则是拿起那份合作案,一眼扫过,前面完全没问题,反倒是最后该签署甲方的位置,只对标公司名字还未签名的空白,而乙方,是贺知澜的签名。 而那家公司和负责人名字,Vamme海外总集团,Vammty沈舒窈。 陆司敬把合作案又放回桌上,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贺知澜抬头,神色寡淡下的凌乱,他淡道:“的确,你们说的对,如果撇开私人关系,沈舒窈的确是现在合作范围内的最佳人选。” “可最佳人选,也不需要你直接拿股份去和她换。”陆霆西皱眉,“这风险实在过大。” “我知道。”贺知澜话里有停顿,他眸光微微闪了闪,他笑了下,是黯淡的,“不好奇么,沈舒窈给我提了什么要求?” “什么?”陆司敬终于出声。 贺知澜说:“她要百分之十。” 按百分比来算,贺知澜必须要在下届股东大会拿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占比投票,可现在这百分之十就是他的救命绳,有了,大会结果稳定,可一旦交出去,就意味着贺知澜必须再去那帮老狐狸手里讨百分之十。 风险太大,八成他输。 贺知澜寸步难行,如果这次决定让他折了,就意味着贺家的所有都极有可能被旁系侵吞,他到最后大抵什么都抢不回来。 贺知澜交叉在膝间的双手攥紧,拇指都微微发白。 他在犹豫,陆司敬看在眼底,可思索过后再开口说的话,陡然成了:“和沈舒窈做生意,你稳赚不亏。” “什么意思?”这次不止贺知澜,就连陆霆西都诧异转了目光。 陆司敬只是迎光微展了下眉眼,“你现在和她谈,谈的不仅仅是酒水生意了,既然更多要涉及人情,那就抓住她一口必须答应你的人情,会是什么?” 京城有他们,海外有沈舒窈,名声五十步笑百步的混乱,能戳中沈舒窈人情弱势的,又能是什么? 这话里有威胁,更甚是暗讽,似曾相识的场面,贺知澜在上一次股东大会已经见识过,却也脸色微白了一瞬。 他很不确定,但还是皱了眉,“你要我对付她?” 陆司敬忽地轻笑,瞳却漆黑,笑完全浸不进去的冷漠,“对付何尝不是合作的一种,更何况,你查出事的原因,不也查到了有关沈家的动作?” 贺知澜握紧了拳,没有出声。 陆司敬只微微敛眸,言简意赅告诉他:“你顾及顾、沈两家的情念,我可以理解,但你喜欢的,究竟还是不是顾家人,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有时候,承认虚假要比否认真实容易太多,待你不义,你又何必仁心,贺知澜,话说的太明白,很多时候都没意义,但你让我查的顾夕翎当初被赶出顾家,和沈家脱不了干系。” 目睹贺知澜神色明显绷紧,一切似乎他自己都早有预料,只是利益牵连,未曾相信过,但现在陆司敬帮他查出来了,事态俨然已经往某个方向在发展。 陆司敬不是借势东风的人,他清楚贺知澜现在受困,要拿捏住沈舒窈那边,必然困难,他说:“那交易的百分之十,你只需要出百分之二,另外的百分之八,我从海离港岛项目里出给她。” “什么意思?”贺知澜呼吸微促,他盯着他,难以置信,“陆司敬,我不能拉你和海离港岛一起下水!” 华东和西北两块已经开始承建,如若项目工期进行顺利,两年时间见效收益,陆司敬要完成陆震泓提出的利润翻倍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现在再往外掏自己的占比,岂不是是把他和倪漾的感情一同搅进去? 贺知澜再怎么芒刺在背都不能做这种坏事。 一连保持沉默的陆霆西在听完陆司敬的话后,脸色也不好看了。 陆司敬却像是在谋划什么,他冷静盯着贺知澜,告诉他:“无论我帮不帮你,那晚的电话你也清楚,海离港岛自从陆震泓趁我还在国外时,以陆家人名义走海外途径骗过温嘉茗,额外补给她的那笔投资开始,就设局让沈家掺进了一脚,所以沈家从头到尾都在等我和温家、和陆震泓鹬蚌相争,这样他们才能作势得利。但沈家没想到的是,谢慕青因为一己私欲横插项目一脚,致使我这边进度出问题,温嘉茗愧疚潜退出了项目,现在陆震泓再没有正当名义进入项目内部,只能旁观,那就是我一人相对沈舒窈了。温家受利陆家,自然站队陆家,但沈家背后明显不仅仅是陆震泓。你说,到底是我等着沈家小动作把海离港岛的利益一起吞了,还是我们合作,各取所需来得更共赢?” 一番话,陆司敬把这段时间查到的所有很完整地告诉了他们。 “陆震泓的攀亲举动可以存在,但时间错了。”陆司敬也还有很多东西拿捏不定,他在想,在快速整理这段时间所有碰上的不对劲的事情。 他慢条斯理摩挲指间烟支,眼底依稀有难以捕捉的暗色,他说:“明明沈舒窈不是最受沈家重用的,却能超越沈家第一个拿下海离港岛这么大项目的人,陆震泓分明是还得到了什么......” 他们在利益点上分明还交换了什么。 但这一步,陆司敬卡住了,他查不出来究竟是交换了什么暗匿天光的东西。 闻言,陆霆西和贺知澜同样都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但陆司敬默然片刻,抬眼看到已经换好长裙朝他这边走来的倪漾,像是凭空又添的底气,他只微垂目光,冷的,高傲的。 短暂间,他低声道:“一味退步的下场,我不会再体会第二次。” 这场布局,昼夜长明,不到终局必然不会休止。 “所以这次,我不会再容忍退让。” 为了倪漾,也为了他自己。 他不会轻易回头。 - 在倪漾的印象里,陆司敬不爱吃甜的,所以蛋糕她尽可能没买过甜的,说好六人行,但他们终究是有眼力见会给他们宝贵的二人空间的。 但中途因为没拿护理包,倪漾又倒回到楼上。 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还能有偶遇。 倪漾刚拿好东西要进电梯,门打开,里面迎面走出的男人,就是再眼熟不过的宋初淮。 男人一身黑色运动服,头上也是黑色的棒球帽,清冽味道的淡雅香水喷在他身上,在这夜下,显得格外凛冽又馥浓,衬得他身影更为清瘦挺拔。 只是,最近报道连连传闻宋初淮身体不佳。 现在看他肤色白皙,脸色毫无血色的发白,要比之前见面状态又差了不少,传闻这边药汤很有用。 自然,宋初淮此行是来调养身体的。 撞见倪漾,宋初淮却似意外,也不意外,他瞳色漆黑,眯眼盯着倪漾笑了,要比之前每一次见面都锋芒更露。 但细究,这层笑里还是很有缱绻的缠绵。 融入了他所谓对倪漾的喜欢,“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倪漾怔了怔,这笑也是熟悉的,怎么偏偏感觉哪里奇怪。 再仔细一看,倪漾就倏然从宋初淮眼底捕捉到几乎可查的一丝针对,但分秒间,那丝针对又悄然不见。 只剩下宋初淮颔首微笑的亲和。 倪漾明知自己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遂只平和笑了下:“是啊,这么巧。” “一个人来的么?”宋初淮问。 倪漾摇头,“不是。” 宋初淮目光定在她身上,短短静默,就像是明白了什么,眼见电梯要关门,他避让到一侧方便她进去,两人很快调转位置。 这次宋初淮站在外面,倪漾站在电梯里,想到之前自己的过度靠近让倪漾频频躲避,宋初淮垂眸浅浅笑了下,似又变回了原先那个温顺乖巧的模样。 他朝她微扬唇角,嗓音很轻道:“倪漾,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真的。” 可电梯门已经在关,他的嗓音快要低不可闻。 “这次,最好我们能幸福。” 两秒之后,电梯门彻底关上。 倪漾一个人站在电梯里,讷讷回忆着刚才宋初淮起唇,好像有说什么。 但她并没听清,也看不懂唇语,唯独注意到的,是他清明到懊恼和针对复杂交织的汹涌情绪,就是这一眼,很鲜明的,倪漾感受到了宋初淮界限分明的淡漠和睥睨。 好似他生来就在云端,居高临下,前所未有的锐利,从来无关喜欢。 倪漾心凉了一下,俨然分不清究竟热切乖顺的,冷漠自傲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宋初淮。 却又,分明都在演戏。 电梯下行的同时,另一边已进私汤区长廊等倪漾的陆司敬手机响了。 是没有提醒的海外来电。 就在他抬眼那一瞬,长廊外跑道上,一辆红色跑车疾驰而过。 郁红尾灯的车影入目,长廊间,慢慢迎面而来的是几乎烫人的湿度,陆司敬握着手机的指尖却一点点泛了冷意。 他接通电话,那头率先温柔笑了一声:“久违,陆总。” 不是别人,就是沈舒窈的声音。 这个从小接受最佳教育,举手投足都透着上流社会矜贵气的名门大小姐,嗓音却不比想象的温和,甚至开篇就有先发制人的尖锐。 两厢对峙,陆司敬冷淡应对,沈舒窈并不意外,但更多的,是低讽:“很久不联系了,这就是你送我的重逢礼?” 陆司敬淡嗤,冷笑:“我和沈小姐之间有什么送礼的必要?” “那我和倪漾呢?”沈舒窈问。 “......”空气骤然紧绷,丧失流动的本能。 陆司敬握紧手机的力道快要加重到指尖发白,他呼吸微重,但在压制,他冷着嗓音说:“沈舒窈,想合作的,就最好别踩着我的底线走。” 沈舒窈忽就笑了,笑声妩媚动人:“很有意思。” 陡转之间,她慢慢地,一个一个字眼认真问:“不好奇么?我会送倪漾怎样的礼物?” “你期待我说什么?”陆司敬问她。 “你是不是很意外,你行动了这么久,我为什么丝毫反应都没有?” 对面没了话音,只剩浅薄一层呼吸。 陆司敬被浓厚的雾气遮了视线,他眼底的漆黯却没被遮挡,反是越来越深,“一个擅长利用感情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擅动亲情和爱情,很不巧,沈舒窈,你一踩就连踩两次雷,还是利用的同一个人,是不是就觉得他最好骗,只要是你说的,即便随口一句,他都可以说回国就回国,说拍电影就拍电影?身体不好也万事依你为先,只因你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沈舒窈明显气息重了,但几秒后,她事不关己般地嗤笑反驳:“陆司敬,能这么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每一个这样的我都有必要推心置腹?” 狡兔三窟,陆司敬现在就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你会送什么礼物我并不好奇,但提醒你一点,如果有天演戏演过了,先背弃的不是你,而是他,你最好早就做好准备。” “不是任何人,都会永远站在原地。” “尤其是等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犹记得宋初淮说的那些—— “夕寒!是我,还记得我么?” “我真的一直都很喜欢你,就一定只能喊倪漾么?” “我只是想离你稍微近一点点而已,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疏离。” “我想认识,了解你很久了,倪漾。” “真的,没人会比我更喜欢你。” “你相信我。” 可前后不一的语气和眼神,从头到尾,我该信你几分? “倪漾,这次,最好我们能幸福。” 这次,我有我自己想要的对象。 ...... 的确,处处露馅,攻其必攻人情弱势。 而攻击沈舒窈的第一步,必然会是宋初淮。 第38章 .纵情海城那晚......第一次啊…… 然而,变动来得太快。 快到眨眼之间,倪漾就清楚了所有她该知道的,亦或是她不该知道的。 一通陌生电话,一则陌生邮件。 倪漾仅仅站在距离陆司敬所站的那条长道不到两百米的位置,看完信件的她接通电话,嗓音有违寻常的低哑:“你好。” “看来你并不意外我会打这通电话,倪小姐。”电话那头精神盎然里不见一丝苍老的声音,未曾熟悉,却偏偏熟悉至极。 “好久没见了,现在过得还好么?” 虚伪又可笑的问话,倪漾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有些抖,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说:“抱歉,我想你打错电话了。” 刚要挂断,那头就笑了:“打错?是不是就差我指名道姓了,倪漾小姐?” 陆司敬那通电话在继续,他欲要转身,倪漾却先一步地折转了方向,往视线盲区的廊柱后躲,她拿着护理包的手劲一点点加重。 是现在陆震泓的私人律师,当年接手倪漾母亲倪韵命案的律师,刘鸣显。 一时之间,倪漾面无表情的神色绷紧,闭眼时,呼吸都快变得不畅。 “我们是没有,但我想你和陆先生,会有话聊。”刘鸣显的声音很刺耳,倪漾每听一句,就好像想起很多年之前,他信誓旦旦说要替倪韵意外死亡翻案,却因收了钱而胡乱了案,将一个律师该有的职业素养全部丢弃。 倪韵那场死于片场的命案,多少人牵涉其中都逃脱不了?关盛鸣尤其主犯。 可就是那时的倪漾比现在更孤立无援,没有话语权,任由这种有背景的人胡作非为,多年,证据全无,关盛鸣就算进去也只因为他受贿行为,和这场命案毫无关系。 他该被判更久的。 ...... 倪漾现在听着刘鸣显的声音就反胃,她硬撑着:“陆先生?” 她深呼吸镇定下来,眼底一点点浮现出冷意,“如果只是你们单方面的要求,我完全有理由拒绝。” 刘鸣显却哂笑,显然是笑她太过天真:“你难道不好奇,你所谓爱情的支持,会拥有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不再给她更多迟疑,刘鸣显直接冷漠告知:“下周三下午两点,城西公馆。” “最好这是你一个人知晓的行程。” - 今晚注定各有心事。 从温泉到电影,再到酒过三巡。 倪漾依旧努力做到如常地,无一遗漏陆司敬是否真的愉悦与否的实况,感情要讲,事业也要讲。 陆司敬那通电话结束的要比倪漾迟。 或许是她没有听全,也或许是她理解有误,倪漾宁愿相信宋初淮从头到尾的不对劲行为只是他的一腔情绪导致。 无关喜欢,无关利用。 直到回房之后,她看到秘书发送到陆司敬电脑上的那份资料。 ——宋初淮,原名,沈颂逸。 ——身份,沈家老二。 沈颂逸。沈舒窈。 什么都始料未及,让人猝不及防。 倪漾今晚故意喝了很多酒,是因为她清楚,喝酒能让她保持微醺的醉态,没有难过,没有愉悦,就是贫乏的温和,最不会出错。 可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她还是逃不过心头一阵冰凉,就像被钉子扎在原地那样,动弹不得,只僵硬盯着宋初淮背后的名头,生生到手脚都冰冷。 沈舒窈,她知道,这次《雾凇》的海外投资方。 只是,走到这一步,就真的什么都像一个局了,一环套一环,义无反顾早不是应对局中水深的最好办法。 而陆司敬是有意给她看的,不为别的,仅仅提醒。 他不知道倪漾那通电话,只知道,接下来什么发展都不确定了,他有事业,倪漾同样也有,他做不到事事万全,就必须让她知道,做什么,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倪漾背对浴室站时,陆司敬正好披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迷醉,他醉意却不浓,到她身后,他拥住她,感受她的馨香,落下亲吻,暧昧的烛影在墙间摇曳。 倪漾想看,陆司敬就亲手帮她调试页面,呼吸灼热在她耳边:“你没看错,宋初淮和沈舒窈就是有关系,但并不是所谓一个姓氏就能牵连的简单关系。” 倪漾被他带得坐在他腿上,手里还有没放下的酒杯,酒液晃荡着,散发着,满室香浓,却被这份文件搅乱了风云。 “什么意思?”她问。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陆司敬说。 倪漾皱了眉。 陆司敬似料到她这个反应,他含笑轻抚开她的眉头,淡道:“如果不是这个姓氏,沈舒窈和沈家没有关系。” 那就很明确地把另一个答案也表明了。 倪漾意外陆司敬会这么坦然和她说有关沈舒窈的事情,她多少从黎笙那边听到过陆司敬和沈舒窈的关系。 是比温嘉茗还要水火不容的两厢对峙。 占有欲、掌控欲、强势感,两人是更为激烈的针尖对麦芒。 只要他们对话,无疑就是从商论据。 陆司敬在外肆传风月情-事,沈舒窈可未必比他少,甚至在海外那个圈子,有过之无不及的混乱,一虚一实,坏名声可不相上下。 但这样应该放心的关系,不知怎的,酒精发酵,血液发烫,倪漾被醉意支配的心,略微慌乱,说不出的麻痹感觉。 下意识地,她放下酒杯,抬手就抱住他,埋头进他颈窝间。 足够亲昵,挥去惧意。 就像是与生俱来会有的敌手惧意,即便,她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手。 陆司敬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搂紧她,轻抚着她,“怎么了?” 倪漾只摇头,她的嗓音沉陷在他起伏的声息间,变弱了:“陆司敬,喜欢可以很多,但爱是不是不行?” 什么都像是前兆,什么都让人惧怕,陆司敬搂她的动作突然就收紧了,光影照不亮他的瞳孔,皱缩又扩散,“漾漾......” 倪漾却能忍住眼底快要溢出的氤氲,牵起他一只手,她小小的手掌完全被他包裹,十指交扣,她蜷缩在他怀里,轻笑了一下,她小声说:“陆司敬,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户内,光线温暖;户外,风声寂静。 “其实,我不信佛的。” 她的目色漂亮,笑里却有抵御不住的难过,“只是那时候信念破碎,心如死灰了,感觉好像这是个救命绳索,想最后挣扎一下,挣扎去相信,也许多个信仰,生活就真的能多一份往前走的力量,我才努力变得虔诚。” 可这种所谓的虔诚,不过是依傍的虚假,毫无力量可言。 所以她次次无法如愿,倪漾想通了。 今晚,倪漾故意喝得酩酊大醉,一杯又一杯,都快支撑不住要从陆司敬怀里滑下去了,陆司敬眼疾手快搂紧她,一遍遍轻拍她的后背。 他说:“那我们都没有信仰,不也是一种缘分么?” 偏偏没有信仰的他们两个,都在求签时抱有过希冀...... 倪漾撞进他眼里,忽地就笑了,她点头,很顺意点了下他鼻尖,迷乱的眼,说不出的沉静。 “可陆司敬,我有时候也想信仰,怎么办?” “就好比善恶报应,有因有果,好人难做,可一旦做了,不就该善始善终么?”可又为什么,好人这么难做,结局这么悲凉? 倪漾起身,连步伐都疲软,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喝了这么多酒,就因为今天是好日子么? 陆司敬却预感不对地皱了眉,但总是喝多了会说胡话。 倪漾不是第一次,陆司敬便没多想。 他跟在她身边,一手揽过她肩膀,一手扣在她膝窝间,两厢用力,打横就抱着倪漾往床的方向走,却在放下她时,倪漾翻了个身,把陆司敬也一下带到了床上。 她贪恋他的味道,缩在他怀里,是恳求的语调:“你今晚会陪我的吧。” 如此乖巧,陆司敬失笑,吻了下她唇,哄她:“当然,我哪一晚不陪你?” 倪漾没说话,只是在他浴袍上轻轻蹭了下眼睛,氤氲不多,却也蹭出淡淡的湿润,她躲进他怀里,安静闭上了眼。 许久之后,就在陆司敬都以为倪漾睡着了,倪漾却很轻地出声:“还记不记得一周之前,你应酬喝多了之后那一晚抱着我说的话么?” “什么?”陆司敬不知想起什么,微变神色,但他不动声色。 倪漾慢慢睁眼,她盯着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有看不尽的沉稳,和他下午安慰她时的姿态如出一辙。 她微笑,努力目光清明,“你说,我们快两年了,想要我再多给你半年,只要半年,你就一定会给我我想要的。” 陆司敬搂她的手明显微颤了下。 可倪漾清浅的瞳眸依然万变不离的浅笑,比月色还澄澈,隐隐约约,却又是无从躲闪的挣扎,有醉酒之后的悲哀。 她有些委屈,遂话说得小声:“可你要是问我,我想要什么,我却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我想要的,好像只有你了。”她说。 她的吐息,浅浅的,萦绕开来,看似缓和,却在没入听觉的刹那,雷霆万钧一般闯荡进他心,攻击每一弱项,连心跳都霎时洪亮炙烫起来。 什么都不受控制。 陆司敬闭眼,呼吸在发紧,等到他再睁眼,就明晃晃看进了倪漾明净的眼里,明明更像孩子的是她,有最干净笑容的也是她。 陆司敬根本难以想象,究竟是发生了多少事,才会让他碰上曾经那个在会所露台点烟的倪漾? “后悔么?这两年。”情人夜话总会说些有的没的,看似没有营养。 却就是两年累加的感情,在听到“后悔”两个字时,倪漾连血液都变得沸腾,她强忍住莫名想哭的欲望,只低低地说:“感情只要开始,就不可能是一厢情愿的,选你,不是因为我只能选你,而是茫茫人海,我只想选你。” 倪漾的声音有颤抖,是陆司敬轻抚的动作,帮她缓和下来了。 “陆司敬,还记得我们的第一面么?会所那晚。” “嗯。” “其实那晚不是不得不注意你,而是第一眼,我看到的就是你。” 缘分总是那么妙不可言,倪漾说着说着,笑了:“可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了,所以我当时在露台点烟的时候就在庆幸,幸好带了烟,只要你讨厌我,我们就不会有瓜葛,就连我所谓对你的关注也会很快消磨掉的。” “但很奇怪,你之后每一次出现,都在刷新我对你的印象。” 倪漾抚着他的眉眼,极致温柔的,她说:“我从没见过一个人,会执拗霸道到像你这样,认准一段感情就一定要掌握。” 有几分哭笑不得,倪漾望着他,“你之前那些女朋友们,也是这么追到手的么?” 久久的沉寂,陆司敬却叹气了。 他淡笑地扬起眉梢,落吻在她眉眼,“我哪里来的女朋友们?” 倪漾狐疑看他。 陆司敬实话实说:“那都是为了做幌子骗人发出去的谣言,我光是在集团站稳脚跟就没日没夜花了好几年,如果真有那个功夫在风月场里乱搞,我现在早就被踢出局了,哪还有那晚认识你能有的头衔?” 空气骤然安静,倪漾眨了眨眼。 虽然有所预料,黎笙也一直说陆司敬真是工作狂一个,但真当陆司敬把话全都摆在她面前时,倪漾还是愣了愣,“那......” “那什么?”陆司敬看她。 倪漾不好意思地钻进了被子,“@%#¥……” 乱七八糟说一堆,原先还挺压抑的气氛瞬间寥无,陆司敬掀开被子就去找她的小脑袋,忙着追问:“你说什么?” 倪漾又含糊说一句。 陆司敬还是没听清。 直到吻上她嘴角,一点点压进他的呼吸,陆司敬才勉强听到倪漾顶着尴尬闷闷又结巴问出的那句:“那海城那晚......你也是......第一次啊。” “......”陆司敬的脸色顿时沉了,“怎么?” “额......”倪漾嘀咕猛摇头,“没什么。” “倪漾。”陆司敬骤变冰冷的神色,倪漾被他吓得一怔。 不等他再追问,她就攀住他脖颈,凑近慢慢地,一点点地吻了上去,还嬉皮笑脸讪讪道:“夸你呢,夸你......” “......” 虽然这话,乍听就不是夸。 但倪漾双颊绯红,唇色艳丽,一颦一笑纵生百媚,陆司敬没被她亲两秒,就不得不流连甚至沉陷地主动起来。 水到渠成的夜晚,阴云散去,繁星高挂。 倪漾哄他不知道多少遍“生日快乐我最爱你”才把他哄好,自己累极,迷迷糊糊钻在他怀里睡着,陆司敬却在搂紧她刚要入睡时,脑海闪现她刚才那些话。 尤其那句—— “我想要的,好像只有你了。” 久久之后,整夜都没了睡意。 第39章 .纵情沈舒窈,我可以和你合作。 设身处地,倪漾要比陆司敬更心知肚明,相爱再浓,他们也无法阻挡外在抗衡肆无忌惮的燃烧。 从捅出丑闻篓子开始,倪漾不是没有怀疑。 但刘鸣显那通电话约见的电话,直接让她确定,那次旅行的司机根本不是无缘无故出现,而是早有安排,以至于会在她送他出去时,快速走远接起电话,故意抬高音量,就为让她听到那句“陆先生”。 哪位德高望重的陆先生需要那位司机用那种敬意的语气? 倪漾当场迎光定立在原地,心里有了数。 这是给她的第一道警醒。 陆司敬说过,进缘寺外那条路的尽头还会通往一栋别墅,傅丽钰曾经在那休养过,但很久未去,门庭前的路可能都被堵住了。 可偏偏那晚,寺门外一路荧火,恰恰照清道路尽头那栋别墅周围浑噩的黑暗。 意料之外,门庭净澈明朗,明确是有人专门来打扫过的痕迹。 明摆着给陆司敬看的。 是他给他的第一道有关于及时止损的暗示。 但陆司敬不仅没迎合,反倒还在不及尽头处直接拉着倪漾转身回头离开。甚至在之后两日,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陆司敬都不给予回应。 从温嘉茗以温家名义潜退出海离港岛项目,到陆司敬方公开澄清项目初期那笔海外投资的欠款来路不明,看上去都是陆司敬的上风位。 也是从海外注资明码就是不实报道那刻开始,先发制人的对峙在陆司敬这儿先一步被撕扯开。 看似这一仗打响,陆司敬暂赢,陆震泓没了再胡乱插手的机会。 但这就结束了么?当然没有。 谁都没想到的《雾凇》,陆司敬带倪漾赶回京城那晚,陆震泓就直接送了他们一把重新启动的警告,他赌陆司敬有心对敌,也没那个胆真送倪漾进《雾凇》这场赌局。 正因为《雾凇》不仅讲陆家风月,更深的,是《雾凇》背后的商业版图资本线,只要有条件支撑的人敢深挖,到了一定程度,就真的或许能挖出京城背后几家复杂牵连的致命支线。 这些支线里,有安然无恙的,必然就有岌岌可危的。 而越岌岌可危的,就越是会成为有心人拿捏他们几家把柄的线索,即便几率微乎其微,但大家都是利益共同体,一家出事,其他几家是否能幸免于难? 这就和黎家当年再动荡,黎笙也没敢碰《雾凇》一个道理。 答案,不得猜测。 但只是不化在明面,就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们几家叫板。 对,的确是有人查过,但在初期被人强制中断,之后几次,反噬的压制越来越强,渐渐就真无人敢再继续。 可只要《雾凇》被扣在手里还暴露,不知名的危险就存在,《雾凇》迟早要被处理,只是时机还不成熟。 现在,以这部电影的名头额外滋养拍出的戏,接二连三的大赚,陆震泓越变越贪心,遂还不打算收手,心甘情愿把这么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但《雾凇》存在的就是对陆司敬最大的威胁。 之前陆司敬涉险拿《雾凇》替倪漾挡过一次舆论,当时不仅是为了倪漾,更为的是让陆震泓收手,陆震泓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但恰恰那时,陆司敬已经查出来,《雾凇》里真的还藏了傅丽钰那些年背靠陆家时,傅家借此一骑绝尘发展的致命性证据,这也就是傅丽钰出事,傅家也不敢找陆震泓闹的原因。 就因为傅家将死的把柄全都被陆震泓捏在手里,一旦公开,这场博弈里死的绝不可能只有傅家。 但偏偏,《雾凇》挡道之后,随之涌来的是倪漾口碑直线上升,继丑闻大翻身之后,国民度再度疯狂飙升。 这是陆司敬希望看到的,也是他拿捏笃定会出现的情况。 可就是那段时间,陆震泓查他们查得紧。 陆震泓明确认为倪漾就是陆司敬找的新欢,新欢而已,陆震泓无所谓倪漾的存在,相比靓丽,他更看中她的商业价值,一个有名有利的女演员,尤其还是曾经的大满贯奖项傍身,只要是个能撑起来的摇钱树,投资就不会出错。 所以未经陆司敬同意,陆震泓直接把倪漾和《雾凇》利益捆绑。 所以倪漾到底从什么时候踏进这个困局的,真是连陆司敬都追究不清。 但他足够清楚,陆震泓在利用他,也在利用倪漾。 这种节骨眼推行《雾凇》,甚至把更大受益人直接化作沈舒窈那边,必然是沈舒窈给了他更具诱惑的条件。 可到底是什么条件能让他越来越过分,甚至真的还让沈舒窈真的注资《雾凇》,不惜真有开拍《雾凇》的意向? 尤其现在最近贺家、顾家、温家接连出事。 陆司敬有非常强烈的不好预感,无论如何,现在必须收手,如果再任由陆震泓那边发展《雾凇》,再加上最后海离港岛莫名其妙的各项进度数据的不稳定,未来连陆家都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他憎恶的是有陆震泓的陆家,而不是有傅丽钰的陆家。 傅丽钰生性善良,多年狼狈依旧善意压制恶意。 怀有对陆震泓最后那丝几不可查的哀念和讽刺的留恋,她说过一句话,只要一天还顶着陆家的姓氏,那就是陆家人。 他是陆司敬,就不能不管陆家。 所以相隔一周之后。 周三下午,陆司敬准时出现在了和沈舒窈约好的楼座,僻壤幽静,最适宜谈事,不出意料,沈舒窈给了他两份合作文件。 一份是陆震泓那边分配出来的投资占比,背后直接是沈舒窈以沈家名头查出来的顾家抵给贺家公司八千万的钱款流动。 就是那八千万,贺知澜连人带公司连夜被调查,时间,明明白白,就在方翎翎进那个幌子剧组当晚,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气宇轩昂都是假的,为什么贺知澜没第一时间去保方翎翎,就是方翎翎还在剧组,还没被调查之前,贺知澜自己早就因为公司问题被调查进去了。 当时陆司敬身在外地,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大家什么准备都没有,京城这边有能力解决,不想把在外甜蜜的陆司敬和倪漾牵扯进来。 却没想电话里没说清楚,陆司敬和倪漾直接匆匆赶回京城。 就此撞上贺知澜结束调查被保出来当晚,一路赶到方翎翎所在警局的那一幕。 也许不该再叫方翎翎,得叫顾夕翎了。 现在沈舒窈给陆司敬的文件上标明了顾家一直以来对贺家表面称友,私下却连连陷害的证据,而另一份文件,是有关于倪漾未来两年的培养计划。 计划目的地,国外某一流影视基地。 “什么意思?”陆司敬的脸色很不好看。 到这时候了,沈舒窈果然举手投足依旧优雅矜贵,暖阳之下,她微微笑了笑,不达眼底,尽是锐利冷意,“陆总问哪件事?” 陆司敬只盯着她,沈舒窈也没自讨没趣,开门见山:“我今天能带着这两份文件出现在这里,就足够明确我的态度了,我不是你父亲那边的,不是么?” 明知感情在他们两个身上不可能,那就只谈利益,而最需要的,就是坦诚,沈舒窈微敛眼眸的平和,尽管仍有与生俱来的倨然。 “贺家的事,我很抱歉,但这是从商,不是游戏,谁赢谁输都不是一蹴而就。” “态度就是顾家依傍沈家,直接打压贺家?”陆司敬倒是笑了,嗤声含讽,“沈总既然这么有能力,又何必需要令弟玩虚假爱意那一套,还在我面前?” 沈舒窈似早有预料,她轻抬下巴,红唇浅笑:“看来这套陆总的确不吃。” 陆司敬眯眼,有了警告的意思。 沈舒窈不妨直说:“我选择和你合作,不和陆震泓。” “我凭什么相信你?”陆司敬眉眼很冷,笑意却深,“就凭榨干顾家最后的利益给你沈家当垫脚石的精妙手段?沈家想回京城发展,要想恶意挤掉对手贺家,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沈总,你这步究竟是在向陆震泓投诚,还是警告我最好选择合作的意思?” 沈舒窈缄默,等同于默认。 凝滞的氛围,片刻后,她落手就干脆关掉正被第三方同时在听对话的手机,笑说:“你猜倪漾现在在哪里?” 陆司敬皱眉,出门前,倪漾说好今天是进组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在高速路上。 但沈舒窈主动坦露:“如果我卑鄙一点,我完全可以骗你给你施压,按照陆震泓给我提出的条件,拿下你这边的合约,顺便最快速度送倪漾出国。” “可是呢?”沈舒窈单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瓷杯,她笑里几分挑衅,“你掌握了更多有关于我和沈颂逸之间关系的信息,等于我也有把柄在你手上,如果我单方面听信了陆震泓的话,等于是也进了他想利用我的圈套。” 沈舒窈放下瓷杯,双手交叉。 “很可惜,”她扬唇,冷笑里几分娇,却睥睨更甚,“我沈舒窈最讨厌被别人利用。” 她抬手,手扶手腕看了眼手表,“两点整。” 眼见陆司敬绷紧的神色,沈舒窈最后一抹笑终于不再维持,消失在风里。 她说:“计划之中,倪漾现在在城西公馆。” 就在陆司敬欲要起身的刹那,包厢却又突然从外被反锁。 反转又反转,沈舒窈脸上再没缓和的神情,而是盯着陆司敬风雨欲来含戾在对面,同样冰冷至极地直截了当道:“陆司敬,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半小时的考虑时间,既然我有本事出现在这和你谈条件,就有本事帮你保护在城西公馆的倪漾,但我接下来要不要对付你,甚至要不要对付倪漾,就看你半小时后给我的答案,你最好清楚,如果没有沈颂逸那边的把柄,我现在根本不会在这和你周旋。” “所以你想好了?”陆司敬理智当前,丝毫不惧问她,“是选沈颂逸还是选整个沈家?” 沈舒窈哂笑:“这有什么差别?沈颂逸是沈家长子,所谓的老二,只是因为有我这个养女压在上面,但从商世家,真的会动用女儿,甚至养女的又有几家?选沈家?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选沈家?” 沈舒窈这么谨慎的人,真会是她不小心泄露宋初淮身份,甚至要宋初淮跑到倪漾这演一出喜欢戏码刺探陆司敬感情归属,以此给出对手把柄? 当然不可能。 陆司敬虽和沈舒窈交流尚少,但据了解,他早明白从宋初淮出现在他面前,沈舒窈的这场布局就开始了,宋初淮演戏,甚至和倪漾闹出点绯闻,并不是全给陆司敬看的。 主要目标,是沈家和陆家。 要让这两家放松警惕,唯一牺牲,只是她沈舒窈和沈颂逸感情关系不纯的关系落到陆司敬手里,方便今天这一出的发展。 又不在一个户口本,论实际,不就是虚假姐弟么? 那陆司敬只需要问沈舒窈一个问题:“如果是陆震泓,你会和他达成了哪方面的一致?” 会达成什么一致,才会让陆震泓有这一系列不对劲的行为? 光亮之下,沈舒窈只微微敛眸,目光灼然,“我和他达不成一致,我只能提前预警你,只有沈家要出事了,沈家人才会拉我出来解决问题,而现在,我在沈家的股份押在陆震泓手里,以此为条件,沈家求稳,贺家就必须出事,但贺知澜在顾夕翎那边押了海离港岛的最后一笔投资,这等于苟延残喘的最后一线生机,陆震泓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贺家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一旦被陆震泓知道,海离港岛的矛头和倪漾......” 闻言,默然,按照陆震泓得不到就会毁掉的做派,陆司敬落手按停了茶座时钟的倒计时。 静默多秒之余,他说:“沈舒窈,我可以和你合作。” 再抬头,却陡然只剩神色冷静的清明。 不是没有定夺,事业、家庭、爱情,不可或缺的三项。 触及利益之后的选择,陆司敬言简意赅:“但你最好直接告诉我,海离港岛后期出事的几率会有多大。” 第40章 .纵情倪漾姐不见了。 午后的阳光越刺眼,越照得人心惶惶。 俨然已是一场躲不过的陷阱,能做的,只是最大程度及时止损。 陆司敬到此为止才真的明白温嘉茗所说,谢慕青给她的提醒“看看这把游戏最后赢的究竟是谁”,原来陆震泓唯恐的不是他这段感情,而是感情牵扯背后,他看穿陆司敬这么久的设局,源源不断拿陆家去帮他最看不起的傅家的就是陆司敬。 这是最为致命的“信任”崩塌。 再利欲熏心,陆震泓现在都认定,排开陆司敬,如若陆霆西真的没有接手的想法,那陆家只剩陆衿羽。 选陆衿羽么?简直天方夜谭。 那就必须是他自己,这次,海离港岛这块大项目,必须由他亲自吃下去。 所以计划之内,倪漾在下午两点出现在了城西公馆。 但陆震泓有一步算错了,这场猫捉老鼠的恶意游戏,并不是由他完全掌控局势,而是倪漾早就明知那位陆先生,就是暗中将她置于微乎其微棋子位的陆震泓,才放任这一切的开端。 一段感情想要走得远,不仅仅是彼此信任的支撑,家庭至关重要。 但显然,现在的倪漾和陆司敬,还不具备彻底放肆相爱的资格。 所以预期之内,倪漾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早就约好的那件包厢。 里面坐的并不是陆震泓,而是先前打电话的陆震泓私人律师,刘鸣显。 倪漾面无表情地摘下墨镜,并不意外刘鸣显的入座,温热茶水已然上桌,袅袅雾气,她神色冷淡,浅色瞳孔里全是刘鸣显小人得志的模样。 似又变回了两年前她待人接物都冰凉的性格。 刘鸣显皮笑肉不笑,抬手转动餐盘,就把烫手茶壶转到了倪漾面前,语气傲慢:“请吧,倪漾小姐。” 倪漾没客气地倒了杯茶,但没喝,她只说:“我只有三十分钟时间。” “然后去做什么?”刘鸣显话里似有讥讽,“拍戏?还是拍广告?还是......” 他话刻意顿了顿,让人妄生悱恻的鄙夷,“更多我们猜不到的事情?” 都说话不能听多,听多了就会免疫,果真如此。 话里不失熟悉,难免会想起之前在徐河庆和唐离山手底下听过的类似话语,但现在,倪漾赌刘鸣显是仗着靠山欺软怕硬。 她才只是轻轻撇开茶沫,勾唇轻笑:“如果不见真人,光听刘律师这个名字,只怕是连我都会认错人。” 没想倪漾上来就说这个,刘鸣显脸色微变,但他吸了口气,撑住了冷静,“倪漾,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刘叔怎么会听不懂?”倪漾只微笑,百密无一疏的暗讽,“关盛鸣没倒之前,刘叔不是挺会称兄道弟,还因酒局上随便一句玩笑话就可以在名字里多添一个‘鸣’字,只为表忠心,这声叔,您说我喊得恰当么?” “......”刘鸣显被倪漾明戳脊梁骨,呼吸萧瑟。 倪漾见他如此沉不住气,只笑意更深,尽管她心里前所未有的局促与不安,她表面迎合,手却落于桌下,攥住了自己的衣边,紧紧的,指尖几乎都发白。 “我是不知道您所谓的陆先生找我是什么意图,但有什么话,我们最好开门见山谈,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刘鸣显干脆丢给她一堆照片和印有程颐集团和离笙传媒公章的两份合约。 照片都是红色舞裙傍身,有她之前试戏的,也有......倪韵死时的照片,一帧帧,但凡看到倪韵惨白的脸,倪漾心里久久未痊愈的伤疤就又被撒盐挑开。 “什么意思?”倪漾呼吸发紧,背脊生凉。 刘鸣显明确告诉她:“你不是恨关盛鸣,一直想要个答案?我现在就是在给你答案,你愿意配合我,我就继续帮你查倪韵的证据,直到关盛鸣的罪名变成他该有的重度,怎么样?” “条件呢?”倪漾冷笑,“我想你可没这么好心。” 刘鸣显扬眉,“让陆司敬回到他该有的正轨。” “什么正轨?”倪漾眉头微皱。 刘鸣显黯然嗤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爱比天大,有情饮水饱了事业也能同样顺利吧。” 倪漾没接话,但已然在承受刘鸣显再冷漠不屑不过的睨视。 她听他说:“你所谓的真爱,如果就是让他放弃他手上最重要的项目,那很好,倪漾你成功了。” 这话就像枷锁一样,恍惚之间,就牢牢铐死在倪漾身上,她避无可避,唯独自由的,快要只剩下她微不可察的那细微呼吸。 可呼吸触及空气,温热都快变冰凉。 倪漾的脸色越难看,刘鸣显用词就越甚:“倪漾,我甚至可以说,海离港岛那个项目会变得今天这么糟糕,绝对少不了你的助力。” 空气的静默,紧绷到真的快要透不过气。 一如当年关盛鸣说的:“倪漾,你怪我害死倪韵,可倪韵走到这一天,和你就没有关系?从头到尾,都是她不接受我的好意,我给她的,她不要,她非要靠自己给你最好的,所以你没资格怪我,那顿酒局,是她自愿喝,没人逼她。” “喝之前谁都没想到会有酒精中毒的后果,你现在来怪我动手脚,我动什么手脚?我要是有心,早在她用舆论对付我的时候就弄死她了,何必等到现在?” “所以倪漾,你给我记好了,就算是死,她也是为你死的。” “就为了养你,她赔了一条命。” “你这辈子就活该赎罪。” ...... 耳边胡乱交织的话,一时都分不清是谁在说。 可就是如此,正中圈套。 刘鸣显说:“现在摆在你面前,两个机会,一,捧着你那该死的爱情看着陆司敬一点点陷进去到债款傍身;二,你提分手,我送你离开的机会,识相点的,你就抓稳这最后一次机会,你知道,人的忍耐都有界限,别得寸进尺。” 倪漾攥住衣边的掌心都快要泌出汗来,阳光过于刺眼,晃得她视线都彷徨。 她喉间绷紧,唯有声线疯狂克制的颤动还能证明她悬于一线的理智,也逼近崩断,倪漾在撑,撑着微微笑了下:“离开的机会?” 她问他:“你确定不是赶我走?” “怎么?”刘鸣显哂笑,“换个词,就不触及你高贵的自尊心了?” 倪漾抬头,眼里转瞬即逝的狼狈,恰好被刘鸣显捕捉,他冷笑,她忽略。 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声音太吵了,吵得倪漾大脑都被搅得浑噩不堪,她双手握紧,成拳颤抖,尽管脸上还在表情管理的含笑。 桌上的手机一遍遍强烈震动着喧嚣,倪漾瞳孔里却只有笑,疏离的,淡漠的,她静静地观望着来电提醒上的爱称,双眼迷蒙生雾。 “如果我选一呢?”人是不是还该在绝境里抱有一丝希望?或许绝处逢生呢? 但刘鸣显只说:“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不是陆先生,是我?” “你觉得和你谈需要多久?你手里有多少筹码配谈多久?”刘鸣显句句中的,眼里也没笑了,因为不值得,他盯着她,“除了陆司敬对你那点喜欢,还剩什么?” 倪漾抬眼,迎面就是光亮,她却睁不开眼。 刘鸣显给她下了结论:“除了那点喜欢,你什么都没有。” 对,他说对了,除了那点喜欢,她或许真就什么都没有。 但看那茶杯微歪,茶水沿着杯壁淌下来,淌过她的指尖,到掌心,到手腕,一寸寸,肌肤都泛凉,力道却像极了割破心胸的冰棱。 倪漾静着静着,扯了唇角:“选一不行,选二就行了么?你以为我不知道选二也是自寻死路?两年前,我就是听话才会选择逃避,可逃避给我的结果是什么?是我的声名狼藉!你们一个个的,要出事了就开始当缩头乌龟,要我躲,要我逃,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忍受你们这么低三下四的羞辱对待?就因为我出生不堪,因为我势单力薄!到死都不要妄想拼过资本!” 倪漾的情绪来得突然,刘鸣显毫无预兆,唯有风声震颤,像是鼓动她最后那丝咬着牙的倔强,倪漾说着说着,忽地就笑了起来,可那眼里分明有了泪,肆乱淌下,滚烫了寒透的心。 刘鸣显也抬了音量警告:“倪漾!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她突然执起茶杯就朝他的方向砸去,气势汹汹:“自知之明?什么自知之明?两年前帮关盛鸣打压我,两年后又要送我走,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让你们这么忌惮?就因为海离港岛可能要出事?我谈的是爱情,不是钱!如果我插手,项目出问题我认,可事实呢?什么脏水都是你们颠倒黑白往我身上扣,你们到底凭什么这么信誓旦旦?就因为我的爱情挡你们眼了,让你们不舒服了!还是我倪漾做什么事都该死,我就只配活在阴沟里,让你们人人践踏!你们到底算什么,凭什么自私到连我最后那点仅有的也要抢走!” 刘鸣显避之不及,直接被茶杯撞了额角,伤痕尽显,他怒火中烧,拍桌而起,“倪漾!你别太过分!” “到底是谁过分!”倪漾眼泪狂落,像迅疾而来的暴风,淋漓红了眼,她的掌心都被指甲压出了红痕,深刻到让人发指。 她紧咬住唇,抽颤着,笑比哭都难看,“我就这最后一点救命稻草,你们也一把火给我烧了,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我?还是说,这就是碧海青天的现实!从头到尾,你们要的只是逼我认错!” 快分不清是什么季节了。 凉风、暖阳......万丈晴朗,落进倪漾心里的模样却越来越灰败。 午后还是一成不变的明媚光线,倪漾从公馆出来时,终于接通震动不停的手机,可这次,不是陆司敬,而是同样接续来电的黎笙。 电话那头是再焦急不过的问话。 倪漾只是微笑,空洞的眼神里,盈满了明媚的笑意,却不知不觉,撞上不远处匆匆赶来的男人,意气风发,又风尘仆仆,她再忍不住,眼泪模糊了视线。 “嗯,笙笙,是我。” 她双唇颤抖,眉目悲凉的笑,却再没好看笑颜了。 “笙笙,你告诉我,”难堪至极的卑微,她问,“海离港岛,是不是真的要出事?” - 倪漾畅想过太多次和陆司敬一起走完的未来,每一种都是那么值得期待,值得人付诸心力的争取,可偏偏现实,不如所愿。 公馆那天她就该进组的,但因为陆司敬那边的不放心,还有一系列拍摄上的麻烦事,原定两个月的时间,倪漾延迟进组。 几乎他们初见的凛冬天了。 每过一天,倪漾心里的日历就撕去一页,像是在等着什么。 正正好好的两年,七百三十天的当晚,倪漾被陆司敬带到了俯瞰京城繁华的高档餐厅,是倪漾喜欢吃的西餐。 风景如旧,蜿蜒不绝的护城河,不远处恢弘磅礴,霓虹万盏,照亮归途。 餐厅里缠绵婉转的抒情钢琴曲,气氛、浪漫......什么都到位了。 陆司敬还是一样的温柔体贴,却一天比一天忙,没时间吃饭,没时间回家,成天周旋于项目,不出例外,公馆见面结束后的一周,陆震泓没等到陆司敬和倪漾两边的答案,海离港岛出事了。 这些天里,陆司敬被迫和沈舒窈走得越来越近,共同出席场合次数越来越多。 尽管次次有解释,但倪漾关注的,只是他硬撑到整个人都开始消瘦的状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何必呢?就真的值得这么煎熬么? 倪漾旁观更明,她知道,陆司敬在撑,但可能快要撑不住了。 所有人都是热锅上的蚂蚁,唯有她,还被他保护在澄澈无瑕的盛世桃源里,不谙其中的丁点黑暗。 但这是不对的,倪漾明白。 公馆之后,陆震泓那边不是没有找过她,但次次都被陆司敬请来保护她的人拦截了,唯一一次失误,倪漾收到了陆震泓那边也后退一步,同意以分手为由,重新考虑投资进驻给到陆司敬手上缓解燃眉之急的条件,他可以帮陆司敬救海离港岛,只要倪漾愿意放手。 而且,由陆震泓这边重新进驻的单向三个百分点,六千万,就够陆司敬短暂之急,什么条件都摆在了倪漾面前。 可倪漾还是没应。 都到这时候了,她就必须和陆震泓熬。 谁都没想,倪漾会是这场周旋战里最沉得住气的。 她可以退,但既然牵扯到了利益,她就必须帮陆司敬争取到最有利的转圜,最后,陆震泓那边撑不住的条件是继续上调两个百分点,五个百分点,撑死了。 这是他能给到的极限值。 倪漾同意了。 为期整整两个半月的较真。 但同样,这场较真,有倪漾怎么都没法再回头的代价。 从头到尾,倪漾都没向陆司敬提及一句,只微笑地,沉默地,守候了一切。 今晚,周年纪念,夜景完美,餐食美味,偏偏倪漾怎么吃,都味如嚼蜡,这些天,陆司敬发现倪漾越发不爱说话了。 就和现在一样,看着窗外,眼见着明月繁星短暂间就隐匿进浓雾云层,倪漾眼神都很静,静到弥漫阴翳,夜凉风瑟里,什么都像是不好的预兆。 陆司敬不敢猜测什么,只神色微崩。 倪漾突然问他:“今天工作不忙么?” 是久违的疏离,就和当时喊他“抱歉陆总,是我打扰了”无二差别的冷淡,明明昨晚的她,还笑着紧紧抱住他,一如不舍汲取着什么。 思绪陡转,陆司敬皱眉,“漾漾——” “我知道你忙,刚才听秘书打电话,不是说晚上九点半还有个夜会?”倪漾淡笑,“公事要紧,正好我今天在外忙了一天也挺累的。” 鲜少的,倪漾轻轻抓了下他的手,小声撒娇:“一会你就送我回去休息吧,然后晚上早点回来陪我,这就是我最喜欢的庆祝方式。” 都说到这份上,陆司敬当然不好说什么。 但总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回去的路上,高架桥上,噼里啪啦,玻璃被打响,满城被淅沥。 以往最讨厌坏天的倪漾,望着窗外雨势骤起的天色,却异乎寻常浅浅笑了起来,她指尖在窗户玻璃上轻轻打划着小人的模样,呵气,又画小人。 只是接二连三的,窗户玻璃上擦擦画画,只会出现两个一高一低的人儿。 而那两个小人,在这滂沱之下,都伸了手,却遥远相隔地根本触及不到。 路灯闪烁,倪漾眼底尽是黯然漆淡,但她一直在微笑,分明在努力地,尽全力地表露着喜欢,表露着爱。 直到小区楼下,倪漾要上楼前,陆司敬搂住她,最后说要亲一下再放她走时,倪漾笑着摇头了,还亲昵地推他脸,说:“不要了,会想的。” 陆司敬笑了:“想不是正好?” 倪漾又摇头,这次像是忍不住了,绷了点儿笑脸,认真看着他眼睛说:“亲完我怕我会不放你走的。” 俨然不像是玩笑,陆司敬前一秒在笑,后一秒也收敛了。 倪漾垂眸,他去找她的目光,却只找到一层潮湿的雾气,浅薄,却刺人心窝,陆司敬皱眉盯着她,指腹捧在她面颊,耐心哄着:“怎么了,漾漾?” 都说温柔乡致命,又何尝不是呢? 怎么办,倪漾都想哭了。 可她知道她不能,他们背道而驰的世界,最安然的离别该是平静的,该是悄无声息的。 她该感谢有他的两年,她拥有了最放肆淋漓的纵情。 就算是荒唐到势不可挡的一见钟情,她也认命了,也许,爱从来都没有注解,只是时机刚好,她就注定会爱上他,义无反顾。 那现在该及时止损了,她也不会做无妄一切的夜盲人。 雨在变大,心在遥远。 倪漾只笑着摇了头,就着车灯最后仔仔细细地描摹陆司敬的模样,他的眉眼、鼻尖、双唇,什么都熟悉至极,火烧烙印般烫进了心里,她是真的忍不住,虚颤着呼吸,最后亲了下他眉眼,说:“去公司吧,晚上早点回来。” “好。”陆司敬说。 说完,车门推开,倪漾下了车。 刺骨穿堂风来的那瞬,身后是车行离开的打转声,倪漾背对着站在原地,风过双眸,生生刮出了汹涌的热泪。 她抬脚往里走,泪水已经铺满了整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蛋。 晚上九点半,程颐集团高层会议室,会议就要开始。 门外却突然传来仓惶的脚步声,蓦然,“砰”的一声,陆衿羽急匆匆撞开大门,她焦急满室找陆司敬。 “怎么了?”陆司敬不悦皱眉。 陆衿羽只粗喘着气汇报:“陆总,晚上九点半整,公对公账户,六千万进账。” “但......倪漾姐不见了。” 第41章 .纵情漾漾,我好想你。 公事的场面,陆衿羽本不该提及私事的。 但始料未及,这次帮陆司敬的不止她一个,陆霆西随后就直接带人推门往会议室里走,泰然自若的冷静,盯向众人就是笃定稳定的回应:“今天的会议,由我来替陆总代持。” 陆司敬知觉不对,抽起西装起身就往外赶。 疾驰于滂沱雨夜的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挡风玻璃上的雨雾,已分不清映清的,是雨还是泪,一路冲回去,焦灼、狼狈。 输密码,开门,骤然开灯,惶惶明目。 眼下这个本该甜蜜徜徉的这个家,空荡荡了,客厅、厨房、卧室、阳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本该存放倪漾的行李,全部消失。 忽明忽灭,长廊声控灯熄灭的一刹那,陆衿羽终于赶来。 但她看到的,是盯着茶几上那双高跟鞋默不作声的陆司敬,前所未有的沉寂,好似雨声太响,砸得什么都分崩离析。 Officially missing you,高跟鞋的设计,原来终有一天也可以这么刺目。 只怪倪漾还是狠不下心。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不告而别,必然,做什么事,都会善始善终的,这是她亲口承诺过他的。 所以,高跟鞋下压了一个信封。 是只给他一人留下的答案。 陆司敬只感觉头重脚轻,浑浑噩噩,整个人霎时间都乱了,心都乱了。他喉间干涩,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打开。 是再熟悉不过的字,秀气灵动,他最宝贝的倪漾的字。 [司敬: 都说雨天万事乱,看来是真的。 我猜你打开这封信时,肯定已经生气,工作这么忙,我还给你添乱,是我的错,对不起。 但见字如面,有些话,我还是舍不得不告诉你。 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六千万的款项已经到账,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这是我要给你的第一个答案。 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其实我都知道,项目出事,集团也不稳定,两面受敌,你成夜成夜的加班,安慰我时却说只是小事,你说如此,我怎么敢信? 正因为你对我足够爱护,这两个月,我才明确感知到了你对我拼尽全力的保护,我知道,你怕我受到丁点来自于你父亲的压制,但司敬,爱是相互的,如果长久躲避在你为我构建的烂漫桃源里,我终有一天会变成那朵只懂得依附于你的菟丝花,你说到时的倪漾,还会是你喜欢的么? 也许你的答案是当然,可换位思考,我不配这么自私。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焦灼万分,却只能做那个整日只会给你拥抱安慰的爱人,这让我挫败,不懂商业知识的我能做的,只有耐下性子与你父亲周旋。 我知道这是一场难打的硬仗,但没打就认输,必定无果。 起码努力过了,我还有送你答案的机会。 现在由你父亲对公注资的六千万是他原先承诺我的三个百分点,而另有即将进账的四千万,才是我真正要给你的第二个答案。 一个亿,够你短期周转了么? 希望够了。 司敬,我想过很多种自私和你在一起的方式,逃跑、私奔......甚至最光明正大的离开,大胆宣告你是我的,让别人都再无法觊觎。 可我忘了,这样能带走的也只是你,而不是那个顶着陆家姓氏的陆司敬。 也许在你之前的二十八年,没人与你说过你的存在是最值得感恩鸣谢的事,但在我的前二十六年里,也没人与我说过,疼人,爱人,就是可以抛却人情世故,理所当然到完全无条件的存在。 是你送了我一场永不会醒的美梦,我又怎么能让你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你说过,门庭好比灯塔,越深的家门,越困了复杂的情感,偏偏我生来是个不称职的学生,思索许久,依旧无法学会如何成熟体面地进行告别,只能选择这种方式,突兀又不负责任地给我们的感情画上句号。 时间点吻合的话,飞机应该已经起飞。 望归途意气风发,勿念。 倪漾 20××年冬] ...... 就凭短短一句“望归途意气风发,勿念”,轻描淡写,毫无说服力,陆司敬捏着信纸的手在抖,眼底竟蒙生了笑。 偏偏,陆衿羽看到的笑根本不达眼底的冰冷。 他偏头,涣散目光里,都是纵火烧过燎原的荒芜,是当年和她一般被赶出国,知情傅丽钰出事匆匆赶回都未曾有过的悲凉,一丝猩红,几不可查。 陆衿羽怔然,只顾紧张问:“哥,我现在派人去找——” “去查公司账户,现在进账的到底是六千万,还是一个亿!”陆司敬攥紧心知,呼吸急促间,眼神都霎时变了。 陆衿羽赶紧拨通电话,证实—— 十点二十分,就在刚刚,另外四千万也悉数到账。 陆司敬彻底跌坐在地上,笑了,可笑里尽是凄惨苦笑,他说:“衿羽,是我做错了么?” 陆衿羽从没碰过这样的陆司敬,不敢说话。 信纸上已经分不清干巴和潮湿的泪水,都是什么时候沾染上去的了,只顾当下的湿意,晕开墨水,汇聚滑下。 蜿蜒过陆司敬的手腕,刺人心骨的冰冷。 他笑着笑着,眼泪下来:“你知道我到现在为止做过最大的错事是什么?” 空气里万般的静默,两人的声息间,只有他黯沉到苦涩低哑的嗓音:“是妈出事前,还告诉我要步步为营也必须谨慎为先,我妄以为这么多年布设就够了,可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逼迫,就让我露了马脚,是我太急了。” 同时,黎笙那边的电话催促而来,刚接起,就是黎笙教训人的声音:“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我让你们查班机,就一件小事你们都做不好?!” 还有陆霆西顶着愠怒的声音:“今晚是海离港岛项目的会议,谁允许今晚紧急召开董事会的?无论是罢免还是任用!全部延后!” ...... 今夜,注定什么都乱了。 - 正如倪漾预料,那笔一个亿的确足够陆司敬用于周转,但同样,倪漾的销声匿迹,陆司敬的深陷水深火热。 无论旁人怎么帮忙,两个人都没再有过联系。 不是没法联系,而是真的联系不上了。 倪漾安顿好老太太那边的治疗,被送出国最先迎接的并不是当时那份文件上所说的影视培训,而是资方又一次的打压,这次不在明面,而是潜在。 倪漾早有预料,但她没想,突发状况会来得这么快。 之后两年时间都八卦登顶,程颐集团董事长明里暗里送ICU的急况,对外虽说只说是陆震泓身体抱恙大,但实则,每况愈下。 自此,隐形束缚倪漾的那些压制没了,倪漾又是沈舒窈当年承诺要培养的人,自然,事业在长久的跌宕后又步入正轨。 只是,陆司敬这边情况更为棘手,他刚刚稳定媒体,稳住程颐集团股市问题时,主治医生那边的病危通知就下了,希望陆家人有所心理准备。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种大家庭为悲怆为重时,家门里没一个人为此难忍,似乎都卸去了孝义的捆绑,连主治医生都未曾见过这么冰冷相处的关系。 不出一周,媒体大爆陆震泓病逝的消息。 程颐集团的股市彻底进入大跌宕模式。 同一时间,倪漾参演的国外电影全球上映,京城程颐集团公布了最新上任的最年轻董事长,陆司敬。 文娱区,财经区,一时之间被这二位霸屏登顶,两人都达到了事业高峰。 无人不羡两人的优越,却从未想过他们曾经有过的一段感情。 就连沈舒窈都不得不坐在咖啡馆里,看着对面浓妆艳丽的女人,连连感叹:“你说现在的狗仔眼睛都是瞎的么?你俩照片都摆一起了,这么明显的夫妻相怎么都看不出来?” 倪漾额角抽了抽,看向窗外的香榭丽舍大道,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神色,尽是淡漠,“你有这个时间来找我,不如回去做你的公事。” 这两年,瞒着黎笙和陆衿羽,沈舒窈可做了不少事情。 多亏了陆司敬,她才能摆脱沈家的资源控制,离开Vammty后,彻底独立门户站稳脚跟,不得不说,不受人威胁的干事业是真的顺心。 如此,沈舒窈的事业红红火火,金融圈美女总裁的名头可不是假的。 但就是......她原以为自己的性格要比倪漾冷多了,拿下一个倪漾肯定不是问题,但谁知道,不说沈颂逸之前成天在她耳边念叨的喜欢倪漾东喜欢倪漾西的烦人,就连沈舒窈自己,拨开冷漠倨傲之后,通过沈颂逸那边的渠道重新联系上倪漾之后,也意外发现比她更冷的居然是倪漾? 果然和国内那位一发疯工作起来就冷血不做人的陆总完美一对。 两人见面次数不算多,但意外聊得很合拍,沈舒窈典型的相见恨远,倪漾......比她慢热太多。 沈舒窈今天是为了倪漾的拍摄问题来的,当然要把正事儿说完再走。 她拿出合同,递给她,“你仔细看看吧。” “这是什么?”倪漾淡淡扫了眼。 沈舒窈难得给她解释一次:“你两年前和陆震泓签的拍摄合约。” “......”倪漾愣了下,应声,“所以?” “所以,”沈舒窈暗笑,“你猜现在换谁接手了?” 倪漾看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只敲了下合约,淡道:“需要多少违约金,我今晚就让工作室的人打给你。” “......”沈舒窈无语了,“倪漾,你怎么回事?” “什么?”倪漾抬眼。 沈舒窈实在是做这两人中间方做烦了,要说之前陆震泓压着没法联系也就算了,最近她不是都通过沈颂逸联系上了,要给联系方式,国内那个死人脸,国外这个硬骨头,也不知道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是都没谈恋爱么?奇奇怪怪。 沈舒窈打探累了,随便后靠在椅背上说:“按照培养计划来说,可以了,你不也有回国的打算?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迟早要碰在一起,你在规避什么?” 倪漾轻抚着咖啡杯的动作顿住。 她眼睑微垂,只说:“过去的事,有什么好提的?” 不远处的高楼上LED屏都在放着程颐集团最近和跨国集团有利达成的合作一致,还有各大八卦媒体所传闻的两家好事将近的传闻。 倪漾又不是瞎的,外人看的确是共同前进,但两年前是她先放的手,陆司敬只花两年时间,就到了她再也攀不达的高峰。 非彼往昔,再美的梦也该醒了。 但沈舒窈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事自己躲不开茬,关键她两年前也没法退步,她已经尽最大全力去保倪漾了。 很多事,真的发生和继续都要看时机。 沈舒窈认真问她:“你是不是还在恨两年前的事?” 倪漾默了几秒,摇头,“该承诺的,该做的,不都做了么,我离开就给一个亿,还查证据判了关盛鸣更重的罪。” 沈舒窈拿她没办法了,但也打预防针:“这是你自己签的合同,不包含在我给你安排的工作室工作计划里,要解约,你也自己去解。” “......”倪漾沉默了。 ...... 然后,沈舒窈这公事靠谱,私事一塌糊涂到离谱的上级,就给倪漾安排了个晚宴,地点定在京城,倪漾不得不回。 当晚,倪漾应付各种合作方,这两年再养得好的酒量,今晚都溃败,经纪人换成了一直跟着她的小叶,不是覃靓了,是沈舒窈重新安排的。 但今天,沈舒窈去跟沈颂逸的工作,暂时放倪漾和小叶在这儿。 两年时间,倪漾虽蜕变得更靓丽,但仍旧抵不住投资方接二连三涌上来要和她交谈喝酒,没过几巡,倪漾就开始头晕了。 晚宴还剩下最后两小时。 倪漾有些撑不住,想上楼稍微休息一会儿再下来,但不知怎的,向来工作认真的小叶这次找了半天房卡都没找着,最后还是去前台那边重新办了才赶回来,好在还有新房间。 倪漾从厕所里吐了两回出来了。 没要小叶扶,她勉强清醒了点儿,才拿房卡上楼。 小叶现在身为经纪人,还需在楼下谈点儿事,遂倪漾自己趁没人注意时坐电梯上楼了。 她以为她清醒了,但怎么按完楼层,晃在半空的手指都重叠在一起了? 倪漾没踩稳高跟鞋,冷不丁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儿撞在电梯的横杠上,疼得她倒吸凉气。 一路模模糊糊找房间,最终,磁扣松动,房门打开。 意外,房间里灯火通明的亮眼,倪漾被水晶吊灯的明黄灯光刺得眼睛有些疼,她抬手刚要挡,迷糊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沙发,站不住地把卡丢在一旁高台上,就踢开高跟鞋,往沙发上倒去,自顾自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动静,彼时的房间,男人还在电脑工作,凌厉锐利的轮廓下,是含戾不耐的眉眼,他唇微抿,喝水时喉结微滚,一件简约的高定黑衬都穿出了冷淡气,倨傲矜贵,气场压人。 身后是京城璀璨辉煌的夜景,陆司敬这个点却还在忙工作。 偏偏旁边的手机不得消停,来电提醒:沈舒窈。 而光今天一天,来自沈舒窈的未接电话,就高达二十通,每次还讲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八卦,陆司敬的耐心欠奉,这是他警告的最后一通。 电话接起,他踢开椅子,嗓音冷黯:“有事说事。” 沈舒窈习惯性叹了一声:“陆司敬,你态度或许可以好一点。” 陆司敬皱眉,抬手解着衬衫纽扣,隐隐约约,露出肌理净澈的肌肉线条,他表情越发风雨欲来:“沈舒窈。” 沈舒窈点到为止:“今晚不是有庆祝晚宴,你是内定不公开的致辞人,为什么我这边的人说还没看见你?” 陆司敬嗤笑一声:“内定不公开?你见过有哪个庆祝晚宴会临时拉人这么兜场?” “......”沈舒窈噎住。 陆司敬明确告诉她:“别成天想让我解决问题,再有一次,我可以考虑和Vammty合作。” “......”沈舒窈没见过像他这么记仇的人,真亏的倪漾了,眼瞎么?看上这种男人?电话看不到她在那头翻白眼,但陆司敬听出她不爽了。 “所以你今天莫名其妙打这么多电话,就是怕我不出现?”陆司敬没给她解释机会,直截了当,“没必要,我已经安排好人了。” “那你不出现?”对面的沈舒窈突然急了。 陆司敬听她突然抬高的音量,头疼,“沈舒窈,你有完没完。” 沈舒窈呵一声,嘲讽意味十足:“那随便你吧,爱去不去。” “......”陆司敬觉得她今天不正常,刚打算挂电话,推开房门往外走,就隐约注意到极为惊恐的一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女人这会儿正趴在沙发上,双手挂在沙发靠背上,大波浪卷的脑袋垂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但气质莫名熟悉,陆司敬皱了下眉,紧接着就闻到整个客厅里浓郁刺鼻的酒精味,茶几上、白色羊绒地毯上空荡荡的酒瓶。 显然,陆司敬准备解压的烈酒全被这位不知名小姐给干了。 陆司敬讨厌有人把他空间里的东西搞乱,尤其这两年养成的刁钻。 这房间还是沈舒窈那边给陆司敬安排的。 陆司敬没被吓到,反倒是那零星半点的“好”脾气彻底没了,他闭眼,深呼吸,“沈舒窈!” 沈舒窈一顿,“干什么?” 陆司敬上火道:“你故意整人是不是?搞了个酒鬼进房间?我警告你,我就给你十分钟,你最好现在把人给我拎出去!” 沈舒窈:“???” 她沉默了好久,一头雾水,“什么人啊?” 陆司敬刚要说话,沙发上那位醉得完全断线的小姐猛地起身,就因为没稳住,彻底翻过沙发,摔到了羊绒地毯上。 “嘶——”她疼得蜷缩在羊绒地毯上,狂吸气。 高定礼服勾勒的曼妙身姿下,女人忍着疼转身,浓妆下的漂亮五官彻底露于空气,陆司敬拿着手机的指腹倏然收紧,不知觉,指尖微白。 似连呼吸都凝滞了。 两年不见,倪漾还是这么冒冒失失,唯独更为艳丽的打扮,举手投足都勾人心弦的娇俏,深V的长款礼服,线条有致的诱惑,陆司敬神色都黯了。 关键对面的沈舒窈话里依稀藏不住的语气上扬:“陆司敬,怎么了?你要拎谁,我现在派人去啊?” 某一瞬,陆司敬自己呼吸都发紧。 “不用了......” 兀自挂断电话后,再次闭眼的难忍,他竟有一丝喉间的酸涩,嗓音黯哑,原来是跌落而至的卑微,快要没入尘埃。 “漾漾,我好想你。” 第42章 .纵情我今晚不回,我们的家。 究竟是如何的想念,能让陆司敬这两年再身心疲惫也在拼命硬撑,他不是没有感知,只是这份敏锐的感知,早在倪漾离开那刻就荡然无存。 爱与别离总有一方会被抛下,陆司敬忍了。 可明明誓言当先,现实酷爱玩笑,这两年他不是没有过期待,只是看过那一切深夜光景,霓虹万盏,就真的再无一盏为他而亮。 所以现在,是真的让他等到了么? 连靠近、拥抱都因久远而成了一种生疏。 但倪漾身上的香水味道过于让他熟悉,像是印刻在记忆深处的痂口,被轻而易举挑开了。 是他们曾经被记者追车那晚,他用过的男香,木质浸湿后的浅薄焚香味。 陆司敬的眼睛一下就酸涩了。 他弯腰,试图去触碰倪漾。 但这两年带给倪漾的噩梦感太重,亮光的环境稍有人靠近她就会敏觉惊醒,可偏偏酒精还在体内浓烈发酵,倪漾就算疲惫睁眼,也只能模糊看到眼前这个难以清晰的轮廓,光影虚化,什么都像是幻觉。 意识还迟钝,却连一秒都不到,倪漾的眼泪就已经失控漫过眼角,肆无忌惮淌了下来,过于滚烫,烫到她都开始心慌。 她到底是有多想他? 难道两年还不够她努力忘记,越来越深的枷锁,现在连念头都在戳穿她伪装不再爱他的谎言了么? 倪漾真的太怕了,人前光鲜亮丽从不代表什么,长久以来,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一直都在拼尽全力演不同的角色,只是为了让自己沉沦,用忙碌用辗转来用力麻痹自己,就怕再回到刚出国那段时间的浑噩。 连她都记不清那时候,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甚至比四年前封杀还要让人绝望,让人窒息,真的可以无爱不欢么?她向往这样的洒脱,但以她的性格,注定做不到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她的南墙,又在哪里? 熟稔的气息,暧昧的存在,倪漾呼吸都泛重,她太怕梦醒又是落魄,干脆习惯性闭紧了眼,在这宽泛的环境,双手抱紧自己,慢慢蜷缩起来,呈现出婴儿那般努力保护自己的模样。 似乎这样,就谁都伤害不了她,也伤害不了她护在心里的陆司敬。 可如此落在陆司敬眼里,又是多重的折磨。 他想触碰,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渴望。 “漾漾......”陆司敬的嗓音都泛哑,但细听,是久别重逢的庆幸和颤抖,他落手在她眉眼前,一寸寸感知她的体温,共存到让人都无尽留恋的温暖。 她睡着了,他伸手轻轻揽过她肩膀和膝窝,打横抱起她。 恒温的室内,倪漾却只觉得冷,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深刻感知就近的暖意,本能取暖地朝陆司敬靠去。 两年了,她从没一刻,能到这么满足的地步。 对陆司敬,又是何等的治愈。 他安稳把她放到床上,掩好被边,倪漾翻了个身,面对他,安静的睡颜,眉眼微垂的恬淡,五官玲珑的漂亮,暖黄的灯光下,如梦大临。 陆司敬竟有一秒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还是像个孩子,紧抓着他手不放。 可难遮心底的苦涩,连现实都在向他证明,原先爱情需要的真的不只是爱情,还有势均力敌的能力,两年时间,他消去了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障碍,他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能力,除了她。 现在,似乎到了把握机会的时候。 静默之间,陆司敬望着倪漾的眉眼,蕴入深情。 ——这两年,漾漾,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 但倪漾是真的喝多了,她从没喝过烈性这么高的酒,烧喉烧心,难受难忍,一整晚翻来覆去的痛苦,她自己感觉不到,陆司敬倒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刚要躺下,倪漾一个不适就皱眉; 刚要靠近,倪漾一个翻身就把他踢开; 刚要搂她,倪漾一个巴掌就打在他脸上...... 还有更多的精彩,陆司敬好歹现在也是工作忙碌的董事长,之前整个一周都在外地出差连轴转,好不容易回来又被沈舒窈搞来兜场,现在总算能好好睡一觉,倪漾不给他机会。 陆司敬就靠在床边,垂眸望着倪漾终于不闹腾,安静下来的模样,似也笑了。 沈舒窈的消息来得及时:[这次你就别说我不帮你。] 陆司敬:[你想我怎么帮?] 沈舒窈:[什么?] 陆司敬:[沈颂逸。] 沈舒窈:[沈家人,不可能。] 陆司敬:[你可以骗自己更久一点。] 沈舒窈直接给他拉黑了。 陆司敬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不过他更好奇的,为什么倪漾当年离开的那班飞机,沈颂逸也在。 沈颂逸,似乎从一开始就明知会发生的这一切...... 沈颂逸,也就是宋初淮,两年前和她一起登上那班飞机,自此之后就隐退到无人能寻的情况,倪漾没和任何人提过。 因为自那一别,沈颂逸和她承认了他长久以来对她的喜欢只能算欣赏,而起初,沈舒窈被沈家压迫,是要他回国搅乱局势的,可当沈颂逸真的以宋初淮这个名字露面公众,他就后悔了,他不想沈舒窈永远困在沈家的大染缸里,遂对倪漾也是不远不近的相处。 偏偏那时的沈舒窈不理解他,也只当他是个不懂事不争气的弟弟,姐弟之礼,何能逾越,沈颂逸对外都温和,只在沈舒窈面前放肆毫无顾忌,也因此,他恶劣的一面展现,沈舒窈送了他狠狠一巴掌。 是那一巴掌让他清醒,不可能的爱情,永远不要妄想。 倪漾离开的终点,也成了沈颂逸选择逃离的起点。 好像从头到尾,他在这场局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人,戏份不高,无人关注。 自然,这两年,他们能找得到倪漾,却再找不到沈颂逸。 不知是如了谁的愿。 沈颂逸消失了。 拉黑陆司敬后的沈舒窈,坐在她当年送给沈颂逸的这套避风港,是她用自己的钱为他买下的房子窗边,兀自吹着凉风,喝着酒,耳边再没“沈舒窈,我就喊你沈舒窈怎么了,你难不成真是我亲姐?”的笑音,也没了“沈舒窈,你就不怕我真爱上倪漾啊,到时候,可真就不爱你了啊......”的玩世不恭,同样没了“沈舒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喜欢!践踏就是你所谓的尊重么!那就不如一别两宽!”的气愤质问,她只闭眼苦笑。 再睁眼时,盯着窗外的浓浓夜色,她眼里的笑,冰凉又颓劣,竟不知不觉溢出了泪。 这两年,无人所知,沈舒窈一直都在努力赎罪。 无论是对陆司敬,还是对倪漾,亦或是,对那个被过去那个唯利是图的她伤透了心的小孩儿...... 两年前,她太渴望拥有名利;两年后,她放弃了太多,只为求一个港湾...... 可是能给她港湾的人,被她亲手逼走了。 所以这次,沈舒窈送倪漾回陆司敬身边,是她最衷心的祝愿,今夜这杯酒,就当唱尽名利浮沉,敬起风花雪月。 吟风弄月,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 一晚的酒,导致倪漾第二天起来直接大脑断线。 她习惯性睡醒睁眼还会赖会儿床,但以往睁眼,床柜上都会放有那对熟悉的长春花蓝耳饰,是她当年唯一自私带走的礼物。 今天睁眼,却没了。 倪漾怔愣一瞬,根本管不上欲裂的头痛,赶紧一个翻身坐起,仓惶先入为主地被动接受了她现在是在陌生房间的事实。 大脑空荡荡的,完全思考不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紧接着,就听到旁边传来倒吸凉气的受冻声。 好歹还在年过了,现在还在倒春寒的天,陆司敬昨晚听倪漾一直说吵,以为她是和以前一样嫌中央空调的出风吵,便等房间温暖到一定程度,关了空调。 谁知道之后就被倪漾抢了一夜的被子? 但对倪漾,隔天出现在陌生房间就已经够惊恐的了,别说她清净整整两年,还醉酒碰上男人在她床上。 倪漾吓得第一反应就抄起枕头往男人身上猛地一砸。 “谁啊你?” 倪漾上火地生怕被看到脸,赶紧拉起被子就往脸上挡,但下一瞬,就听到男人格外愉悦的嗓音,淡淡的,倒有几分熟悉。 陆司敬拿开枕头丢在一旁,就起身靠坐在床头,慵懒的眉眼,含笑的神色,如沐春风的温柔,他唇角微扬,就勾勒出松散的弧度。 “倪小姐这是贵人多忘事,现在连我都认不出了?” 明显调-戏的嗓音,暖阳照入几分低哑,陆司敬在笑,但目光依旧不变的傲然,倪漾愣住,慢动作还没来得及把被边拿掉,陆司敬的手就伸来了。 他干脆拉开她的被子,倪漾身前一凉,长久没有的坦诚相待,让她现在稍微暴露一点儿都是羞赧,她又不争气地一把抢过被子,兀自遮了起来。 脸色硬邦邦的,显然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是你啊。”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倪漾刚说完这句话就梗住了,她怎么能说这句话啊,怎么敢的,完蛋了,光是看陆司敬现在敛笑之后冷淡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人肯定要生气...... 倪漾整个脑袋乱成浆糊,她噤声之后,只不知所措盯着他。 陆司敬似乎不意外她这个反应,还颇有兴致地又近了些,目色痞雅,缭乱望她,“怎么是我?” 他轻笑:“这是我的房间,我倒是想问,倪小姐玩这出是什么意思?” “我——”倪漾心虚地余光扫了扫整个房间,真的不是她那间。 她尴尬局促到双手都攥紧被边,鼻尖乱入他的声息,一丝一缕,都是思念至极的回馈,可她难以置信,这场和陆司敬的蓦然相见会这么突如其来。 两年努力营造的所有又在狼狈里崩塌瓦解。 倪漾那颗徘徊的心倏然就慌了节奏,她希望相见,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不是......在她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时候,就让他看透了所有。 这两年越是流离,就越是让她看清,他们地位高低的差别,更让她怯却,没了曾经无论如何都敢冲他跑去的勇气。 多看一眼,他越是从前不变的眼神,倪漾心里就越感觉凌迟,说不出的难受,挤压她的心脏,包裹她的不堪。 再而,他的绯闻...... 如期,她心态失衡了。 倪漾眼神闪躲,陆司敬注意到了。 前所未有的疏离和淡漠,她静了多秒,只认真憋出一句:“对不起。” 陆司敬脸色微变,淡问:“对不起什么?” “......”倪漾说不出来。 有关过去那样对他,她对不起;有关现在这样境况,她对不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骨子里最深处的卑劣折断了她绚丽的翅膀,倪漾终是成了那个遇事惯性缩回龟壳的胆小鬼。 她没有接话。 陆司敬无奈了,只是两年,他曾经亲手送到他的漾漾手里的自信,为什么都消失殆尽了? 没有倪漾想象里那些繁复的问责,陆司敬只是指着自己,“明白么?” 倪漾愣了一瞬,动作僵硬的,“明白什么?” 陆司敬直接扯下领口处快要脱线的那颗扣子,随意露出锁骨,弧线优雅又性感,他只盯着她,摊开手掌在她面前。 扣子边缘还牵扯着走工细腻的线丝,他勾了下唇:“这是这个季度的新款,必定工艺精致,可这颗扣子怎么就这么容易扯下来了?” “......”倪漾直觉他在给她下套,尤其这男人眼底还有隐隐炫耀的笑,倪漾眼皮一跳,只慌乱地小声,“你被人骗了么?” “什么?”陆司敬像是听了个笑话。 倪漾怎么想陆司敬要找她算账也不至于拿颗扣子说事吧......然后,在他差不多算鼓励的眼神里,她小心翼翼说了:“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陆司敬也是怔了一瞬,但很快,愉悦笑出了声,他微挑眉梢,“倪漾。” “嗯?”倪漾不敢看他。 陆司敬眯了下眼,打算单刀直入:“是你昨晚自己喝醉了,跑到我的房间,还睡到我的床上,你说——” 他故意停顿片刻,见倪漾快坐不住了,才悠悠笑说:“这样的你,抓了我一晚衣领说想我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仅凭了解,陆司敬都不用给倪漾洗脑,光一句话,她就会信,但现在问题是,她只要稍微抬眼,就能从陆司敬眼底看出戏谑的光泽,他在逗她,她看出来了,再想到他身后的集团和合作对象,倪漾任何想要解释的话瞬间如鲠在喉。 破了的镜,难以重圆,更何况,以倪漾现在的身份,她有问题,也不适合问。 步入的,是倪漾的沉默,和她重拾理智过后的话:“要不......我赔你一件吧。” 够拘谨,够紧张,陆司敬表情都变了,这次再遮不住。 倪漾低着头,鼻尖有些酸,但是在真心说:“可能比较难买,得等我回——” “回哪儿?”陆司敬直接冷声打断了她说话,倪漾手都僵住。 这么久了,沈舒窈不是没给过他见面的机会,但陆司敬总是一推再推,不是他不想见面,而是必须熬,他必须彻底集团被摆脱被压制的束缚。 陆震泓的病逝,他的突然上位,陆家动荡不堪,时间紧迫,陆司敬必须最短时间站位脚跟,这样才有底气重新意气风发去见她。 可沈舒窈那边最近打探到的消息,说是倪漾虽在国内有工作,但已经开始有结束国内工作的意向,老太太也被接出国养病,国内有朋友,但没有家人了,她或许有换个环境,独自在国外定居的想法。 陆司敬知道,这次不能再等了。 这次能顺利见面,不代表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 但他想过太多种和倪漾重逢后的交流模式,或许会喜极而泣,或许会站在原地笑着等他走近,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疏离。 “是我哪里做错了么?”陆司敬突然问。Hela “什么?”倪漾微愣。 陆司敬隔着被子,准确无误握住她手,明明温暖,他却感觉冰凉,“是因为两年的时间,所以才这么冷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被迫感受到他眼底的炙烈,倪漾心跳忽停又骤快,戏剧性地让她感知到了最深厚的浓烈,她欲要瑟缩,陆司敬没放手。 “明天晚上,我派司机去接你。”他直接说,他知道她的行程。 “我今晚有事,不回我们的家。” 第43章 .纵情这个世上,没人再比我更爱你。…… 他说的是,今晚不回我们的家。 而据倪漾这两年的了解,两年前她把钥匙什么都留下之后,陆司敬就一直住在那套房子里,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 那是他们的家,她先和他说的。 她现在却连驻足都没有勇气,就像个过肩之客。 其实这两年,倪漾不是没发现陆司敬以程颐集团的名头对公接汇款进她工作室,名义是她曾经和陆震泓签的项项条约,可每一项当时都被陆震泓压了,倪漾动不了工,自然也拿不到钱。 但陆司敬现在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把他的决定彻底流露明面。 倪漾不了解他现在在集团内的情况,自然还有慌乱。 也就导致,之后这一天,惶惶而过。 今天她约好了新娱采访的工作,自然也不耽误,小叶那边接送的车抵达酒店,她收拾好就准备下楼,但没想小叶临时接到通知,拿着准备好的衣服赶了上楼。 倪漾盯着小叶手里那几套程颐集团新季度主打款,愣住了,她眉头微皱,没有出声。 就昨晚的事,小叶也有一份参与,自然现在不敢多说。 她只公事公办:“漾姐,这是今天采访要换的衣服。” “所有?”倪漾的脸色不太好,别说一般采访,就是她约过的特别采访,也从来敲定不与这些集团合作推广,除非主办方合同里所定,但这次摆明合同一概没写,倪漾神色略有僵硬,很认真地问,“小叶,你确定真的要穿这么多么?今天的采访最多只有一小时,这里起码就有四套衣服,难道需要我每十五分钟就换一套么?那采访的重点在我们的新戏,还是程颐集团的新款?” “......”说实话,小叶没有覃靓工作时的魄力,现在能做倪漾的经纪人,完全是倪漾在拉她一把,小叶很努力,但见效并不达。 倪漾和她说过很多次,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不再是助理,经纪人就一定要有经纪人的气魄,除了能力,更多的是你对外的工作态度,所以就当现在这个工作机会是你未来的跳板,不要遇事就畏缩,明白么? 小叶不是看不出来,这两年,倪漾有太多次想要隐退的念头,随时随地,不知不觉的退圈,沉沉浮浮间,倪漾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很多话,小叶现在还不能说。 有项工作,沈舒窈一定要她等到倪漾结束了采访再告知,恰恰,那才是这四套新款真正的用途之地。 两厢联系,倪漾终究猜得到,这背后应该和陆司敬有关。 只是在她踌躇该怎么逃避今晚的交流时,她在采访现场就先一步见到了陆司敬。 采访现场,和四年前与黎笙合作的那次拍摄似曾相识的画面。 明灯下,她工作时常态迎合的微笑,灵活面向每个切换的摄像机,对照台本拿捏的言辞熟练,但在转眼,撞上他目光,倪漾还是没能控好地乱了神。 陆司敬身边站的是今天特意来盯场的沈舒窈。 而两个人全程并无交流,因为陆司敬的注意力完全聚焦在倪漾身上。 沈舒窈多少有些看不懂他们两个了,忍了好久,还是说:“我以为你们昨晚会有进展。” 陆司敬只微敛了下眸,语气淡哂:“灌醉了送到我面前,你指望我们什么进展?” 沈舒窈失笑,偏头看他,“这难道还怪我?” 陆司敬没有说话。 他依旧看着倪漾,只不过,神色无形缓和了些。 不得不说,倪漾这两年沉淀下的温柔,和她五官生来的清丽感,明灯相衬,纵然光景耀眼,她也实在漂亮璀璨,丝毫不输。 陆司敬所谓记忆深刻的模样,现在都慢慢变得模糊了。 多久没好好看她了,连陆司敬都数不清了。 但就是这缠绵不绝的目光,倪漾那颗沉寂了两年的心又一点点拘束,凌乱蹦跳起来。她好几次想躲开陆司敬,都无奈失败。 主持人的最后一个问题,笑着卖关子:“那我想观众们一定还有最后一个好奇,需要你亲自来解答一下。” 是台本之外突然附加的,以往这种环节的经验,倪漾脸色微微变了,但她唇边依旧含笑。 主持人问:“不知道我们倪漾近来有没有好事要和我们分享呢?” 旁观的都夹杂了点细微的八卦声,刻意录进采访。 这个问题来了,倪漾总是绷不住了,她笑了笑,呼吸泛重,强忍着把悸动压制,只官方口吻:“有好事一定会和大家分享。” 主持人感叹,点到为止:“那我们只好再等等了。” 倪漾依旧是笑,但这抹笑,镜头之下开始显得勉强了。 很快,采访结束。 倪漾和大家打好招呼,刚想转身离开,沈舒窈走过来了,她从小叶手里接过早有准备的外套,展开,披在倪漾身上,“有个电影首映,和我一起去吧。” 倪漾恍神匆匆看了眼沈舒窈身后,以及他们刚才站的位置,意外刚才还在的陆司敬现在不见了。 很明显,倪漾眼底有失落。 沈舒窈捕捉到了,但她并没多说。 电影是两年前沈颂逸演的一部,卡在陆司敬那边迟迟没有上映,最近过了审核,陆司敬算是给沈舒窈答案了。 倪漾没参演,也不打算占了其他主演的风头,一开始没打算去,但现在听沈舒窈说了一路,半推半就最后还是同意。 只是沈舒窈要她从那四件新款里挑一件换上。 倪漾无奈:“首映我又不上台,换什么衣服?” 沈舒窈嫌弃地瞥她这结束采访重新换上的衣服,“有两年了吧,不是我说倪漾,你再不注重好歹也往漂亮打扮吧,你现在这样,是和前男友久别重逢该有的样子?” “......”倪漾没想她情绪起伏这么大。 她哭笑不得的,“沈总。” 沈舒窈刚要继续推动一下,就听倪漾淡声道:“一会儿我不会先走的,我陪你到最后。” 沈舒窈愣住了,胸腔无端发涩。 但很快反应过来,她还是强装镇定地嗤了声,说:“既然陪我,那就把衣服换了,到时候播完了你要友情上台的,我和程颐集团的合作你又不是不知道,帮点忙,嗯?” 倪漾拗不过她,只好先换了衣服。 只是离开摄影棚,他们准备出发去首映厅的半路,电梯往地下停车场下行中途,有两个女孩子走进来,白色衬衫的戴着工作牌,笑眯眯的:“你刚刚看到没啊,那个是程颐集团的陆总吧,诶你说他来这儿干什么啊,该不会是......” 另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孩儿忽就偷偷笑了起来:“来这儿还能干什么,肯定是那个呗。” 白衬女孩儿一愣,惊讶:“他真的和——!” 话没说完,白衬女孩儿就注意到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倪漾低头了,她的头发长卷,自她们进电梯开始,倪漾就有意逃避。 估计又是哪个不想被认出来的明星吧......寻思有明星在的环境讲这种八卦不太好,两个人还是很快安静了下来。 沈舒窈向来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听到这种,但她转眼就见倪漾眉眼微垂,唇线抿直,她的五官算是很柔和的那种,可就偏偏这秒,倪漾侧脸掩于长发的弧线绷紧,连略微泛重的呼吸都在暴露她极尽全力克制但失败的难忍。 不知怎的,沈舒窈突然想让那两个女孩儿再多些什么。 就像是无形之中的刺激,倪漾不是主动的那方,却在内敛的性格里有无限的爆发力,就之前和刘鸣显的那场谈判,她就见识过。 所以很多时候,倪漾缺的是一个用力把她往前推的人。 虽说沈舒窈这么多年合作伙伴众多,但能做到用力推进又随时游刃有余愿意放下身段,给对方留下空间的,似乎只有陆司敬一个。 认识之前,她以为陆司敬是那种外冷内更冷的人,但很意外,碰上倪漾,这个男人没有一刻不温情。 沈舒窈从没见过这么张弛有度的感情催化。 所以隐隐约约,她看尽倪漾的怯却,还是对陆司敬抱有了期待。 希望,这次不会以失望落终。 - 两个小时后的首映厅内,主办方和投资方都坐在前排,而因主演相继坐下,沈舒窈想倪漾坐近点儿,倪漾干脆一个人坐在了靠门的边缘。 这种场合,她还是惯于低调藏起自己的锋芒。 很快,暗下的影厅环境,屏幕上一点点亮起剧情。 倪漾边缘到尽头的那两个位置都是空位,她没摘下帽子,也没摘下口罩,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盯着屏幕,眼里光芒跃动,似随着渐变愉悦的剧情而蹦出活泼含笑的小鹿。 倏然间,厅门从外被推开,有个人西装革履往里走。 黯淡的环境并不显眼,可就是这么奇怪,倪漾越是不留意,敏感的末梢神经越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男人就近挑了她身边的位置,在她左边坐下。 嗅到他身上那抹往昔迷恋到几乎沉沦的味道,倪漾神经绷紧,双手蜷缩,沉默到旁人都在笑,她连分毫的动静都不敢有。 悄无声息地,她余光撞上他看来的视线,却不敢转头。 紧接着,倪漾就感觉被风吹得冰凉的手如疾覆盖上一阵暖到烫心的温度,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她左手,倪漾下意识想挣脱,但他用力更重了。 这次,直接扣住她,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荧幕上,沈颂逸演的那个男主角正好拉着女主跑到海边,宣誓一般说:“朝晨别冬,傍夜逢春,哪里不是我爱你的痕迹?” 女主角却因为不敢靠近而连连后退,她哭着看他,眼里坚决又彷徨的爱意。 倪漾鼻子突然就酸了,无人知晓的环境里,她的手就这么被他紧紧牵着,彼此能感受到的热意,快要烫穿她如悸跳动的心脏。 右边还坐着人,倪漾害怕被发现,强逼自己冷静,反而用劲想要挣脱他,但她所谓的用力,于陆司敬而言完全不值一提。 他终于转头了,暴露在光下的眼神,怅惘又苦涩。 他看着她,很低很低的声音问:“漾漾,你一定要这样推开我么?” 从头到脚,流动的血液都像是僵住了,倪漾拿不出回应,只能盯着他,就这么盯着他,无声无息红了眼眶,思绪浑浑噩噩。 连她自己都忍受不了哑掉的嗓音,倪漾小声说:“陆司敬,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如果被发现......该怎么办? “你觉得我怕什么?”只她可闻的音量,他说,“漾漾,你觉得我该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现在这个明明在我眼前,却让我觉得越来越遥远的你。 陆司敬想不通出错在哪一步,他只能握紧她手,紧到倪漾的反抗,两个人都生生有了痛感。 悠扬缱绻尾音响起,电影结束。 倪漾仓惶收回目光,被沈舒窈那边请上台一起交流,陆司敬就在台下看着她。 一直到这里活动结束,才算今天的工作真的结束。 晚上说好一起吃饭,陆司敬也在场,但问题不是和他共处,而是倪漾从走出影厅开始,就感觉自己状态不太对劲。 难道是回国这几天太忙了,她没休息好么? 怎么现在踩着高跟鞋,走路脚步都虚浮? 沈舒窈没察觉到这点,陆司敬察觉到了。 吃饭吃到一半,倪漾起身想去洗手间,但刚上完出来,她就脸颊发烫地低头撞上了正好往里走的陆司敬。 陆司敬直接伸手,掌心覆上她额头,滚烫。 “自己发烧了心里没数?”陆司敬不止神色绷紧,连语气也含愠。 倪漾当时只是愣了下,以为是吃了什么让她不舒服,毕竟今晚她都没喝酒,沈舒窈全部帮她挡掉了,但陆司敬没给她解释机会,搂住她就转身往外走,让秘书回包厢拿她的包。 从走出洗手间开始,倪漾就像个木头人,待在他怀里,坐到他副驾,一直到......在医院打点滴。 从前生病都没人陪的,倪漾今天有人陪了。 也不知道触及到什么点了,倪漾眼睛又酸了,她低下头,氤氲就模糊了眼。 陆司敬还在那边帮她拿输液所需的药袋。 也许很多次,倪漾都觉得余生无望了,回不回来都是一样,但今天好像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从见了陆司敬开始,倪漾脑子里,心里就始终徘徊着一个念头。 ——回来真好。 再也不用吃那种除了牛排之外难吃得要命又量少吃不饱的西餐,再也不用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呆的难受想出门的时候还要犹疑毕竟不是中国,太晚出去并不安全的问题,甚至再也不用担心如果生病了,撑不到医院了,该怎么办...... 倪漾突然很想很想好好抱抱陆司敬,问问他这两年他到底过得怎么样,但不等她收敛,陆司敬就转过身来。 刹那间,他凭空捕捉了倪漾眼底晃过的庆幸和惶乱,那是一抹复杂交织的眼神,他心眼疼了下。 倪漾随即低头,不动声色。 反正这段感情走到现在,第五年了,再多的波折也闯了过来,再熬一熬又何尝不可,就是抱着这种心思,陆司敬不打算再逼倪漾了。 他坐在她身边,替她顾好针,“想吃什么?” “什么?”倪漾愣神看他。 陆司敬直截了当,“刚才不是就喝了一碗羹?” 意思很明确了,但倪漾没什么胃口,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吃什么,就小声说:“我都可以的。” 很乖,也很听话,倒是比看电影时的别扭柔和多了。 陆司敬看她的眼神似没入了丝笑,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再之后,就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沉默。 许是夜深了,安静的环境,加上安全感倍增的氛围,总会让人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倪漾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睡梦中,总有描述不出的温暖,像暖阳,毫无顾忌地包裹住她,让她心安。 陆司敬不是没有工作,只是很多工作,都排在倪漾睡着之后才开始忙碌进行。 秘书赶到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所见是错觉。 戴着口罩也依稀能分辨出靓丽的大明星倪漾,靠在程颐集团老板的肩上,睡得很沉,任谁看,这一幕都足够温馨。 陆司敬工作累了,摘下眼镜再抬头,就注意到了驻足在门口的秘书。 他给了他放低声音的暗示,但倪漾还是因为这些微的动静醒了过来。 她习惯性睡醒想揉眼睛,但手刚放到眼睛上,就被陆司敬牵住,他替她擦了擦眼角,就说:“吃的来了,吃点再睡。” 是哄她的语调,倪漾怔了怔,乖乖点头。 和陆司敬在一起的时候,她吃什么他都会顾好营养,就因为倪漾不会做饭,又懒得跑出去吃,经常就会在家里藏方便面什么的,吃一次没事,但吃多了,陆司敬就会都给她没收,然后带她出去吃好吃的。 现在这家,味道太熟悉,倪漾不用想都知道是哪家,和她在国外吃的那些味道完全不同,倪漾吃一口就想起离开那晚的场景。 生病时总容易触景生情,倪漾没吃两口就在安静中哽咽了。 有违寻常地,陆司敬这次没说话。 久久就像对峙,倪漾低头说:“对不起。” 陆司敬沉声:“生病的时候,我们不聊别的,好好吃饭。” 等同于直接把倪漾想要说话的想法都消磨了。 熟悉倪漾就该知道,她是往后退一步就可能永远留在那一步不前进的人,但陆司敬现在,显然也是在赌什么。 也许,什么坦白都在等一个时机。 - 一如所说,两人在等时机,两人又渐渐同进同出,陆司敬对倪漾很好,好到甚至更加呵护,但倪漾总觉得不对劲。 因为不走到揭开心扉的那一步,他们之间总像是隔了层纱,恍恍惚惚。 所有人都知道倪漾回来了,唯独陆司敬久久没有动静。 是连陆衿羽都忍不住的不悦。 就因为这两年陆司敬的稳定,和陆霆西的彻底放手,现在还会出现在集团的,只有陆衿羽。 一周后的周一例行会议结束,陆司敬刚要和秘书说完情况,打算起身,就被陆衿羽拦在了会议室门口。 “干什么?”陆司敬显然没什么心情,神色淡漠,居高临下盯她。 陆衿羽眼都没眨一下的冷眼,“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陆司敬微皱了下眉。 自倪漾走后,原先关系尚好的兄妹俩关系越发僵硬,曾经为了陆司敬,陆衿羽是连向谢嘉屹低头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她就是怕陆司敬为了集团放弃倪漾,可结果呢,这两年他可以连倪漾一句都不过问,现在还和那家达成合作的跨国集团千金交流甚好。 陆衿羽还不知道倪漾回来。 但在她的角度,陆司敬为了风言风语,为了集团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都坐上董事长的位置了,那帮老狐狸也不敢多话,甚至陆震泓那派已经被他打压,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陆衿羽在感情上是死脑筋。 但她起码不会做陆司敬这种违心的事。 “我是不知道那个大小姐到底哪里入你眼了,但哥,感情是交易不来的,你要说敷衍一下,我这边完全可以给你公关,你需要相信的,是我的能力。” 陆衿羽认真看着他,顺便把记者朋友推给她的餐厅图片摆在了陆司敬面前。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照片很明显是被恶意剪过了,一周前的饭局,何止他们两家公司,而且陆司敬和那位大小姐坐的还是对桌对角,离得够远,根本没有交流,可现在这张照片的错角,直接让他们变成了亲密的对视。 陆司敬只看一眼,就移走了视线,“这种新闻,你现在也开始相信了?” 语气冷冰冰的,有几分压迫的质问。 陆衿羽顿了几秒,神色瞬间惊喜,“所以?” 她就是为了来要个明确的答案。 “所以,”陆司敬一字一顿清楚告诉她,“我们没有关系,也不可能有关系。” 陆司敬眉目微睨,“你见我什么时候和合作方扯出不必要的关系?” 难怪那帮记者这段日子只敢找她八卦,不敢没有陆司敬这边的允许兀自刊登,要闹的,只是风声而已。 但现在,既然问到面前了,陆司敬不如说:“准备好,我接下来的确需要你公关了。” “什么?”陆衿羽错愕。 陆司敬笃定笑了一声:“你会知道的。” “......”陆衿羽很讨厌他现在一脸得意卖关子的样。 “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陆衿羽眼神抱有警惕。 陆司敬只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偏头和秘书说:“和黎笙那边联系,这次的电影,我给她拍。” “明白。”秘书点头。 眼见陆司敬要走,陆衿羽莫名其妙,上前就问他:“什么电影?” 她疑惑,“这两年你不是都没碰过电影么?” 无论是离笙传媒,还是先前当幌子用的聆誉传媒,陆司敬都短暂性地选择了放手,这始料未及的发展,陆衿羽心里有了很强烈的答案。 她眼神一转,上前就兴奋地抓住陆司敬,“哥!是不是倪漾姐——!” 陆司敬只勾唇,眼底浅显的笑,漫不经意的认定,“现在,愿意公关了?” “愿意!当然愿意!”陆衿羽抬起双手,不再拦他,只在他转身时,很认真地说,“哥,我等你好消息。” - 黎笙那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原先由陆震泓签下的倪漾出演的那部电影,现在又由陆司敬亲自交到她手上,不加掩饰的发展,黎笙第一时间和现在负责倪漾的沈舒窈那边打了电话。 殊不知,电话还没打通,倪漾就已经收到了小叶发来的沈舒窈送到她手里的剧本,沈舒窈的意思,摆明了这事就是由她自己来决定。 要拒绝,也别再通过她,你和你的陆司敬谈。 倪漾这两天待在她这个许久不回的家里,无论是摆设,还是香薰气味,都和她走时无异,熟悉感无以复加。 只是不同的是,陆司敬的行李彻底放在这了。 餐厅,他的水杯;洗手间,他的洗漱用具;甚至连浴室,他都还是他的蓝色,她的粉色,定期会在她原有的位置放上属于她的颜色...... 太多的细节了,倪漾都没细看,眼眶就烫得有些酸。 茶几上放的手机,已经重新开机,是她两年前没带走的,是她的原有电话。 现在在震动响个不停。 似乎是怕她抗拒,陆司敬选择了短信。 但是是和这几天不一样的语气。 -[司机一会会到,我这边出发,到时和你碰头。] -[饿的话,厨房里有备好的菜,客厅零食区也还有你喜欢的。] -[漾漾,等我好么?] 倪漾握着手机坐在温软的羊绒地毯上,恒温,但她只觉她见到这些短信和细节时的血液沸腾,以及心跳跃动的再不稳定。 她轻抚着,也未能缓和下多少。 心里有太多不确定的答案,她没敢多发,只解锁后轻轻敲了个字:[嗯。] -等我好么? -嗯。 是陆司敬多久没看到的情话了。 他自己开车从公司离开,窗边的风,都倍添暖意。 倪漾这边,门铃很快响起。 开门居然是熟悉模样,是之前出去旅游那次送他们到别墅区的那个司机,身后还有个年龄大些的阿姨,倪漾愣了愣,眼见司机见她忽有的躲闪和最终真诚的微笑。 倪漾也微笑了:“好久不见。” 司机的表情,就在表示,他很抱歉当时做那样的事,上来的第一句就是:“对不起,太太。” 太太? 倪漾原先平静的心情都震荡出微薄的涟漪,似有小情绪在作祟,她故意冷了下来,很淡地问:“谁是你太太?” “额......”司机有点儿慌了,这美妙的中国话......他意识到之后赶紧慌张摆手,“啊,不是不是,不是我的太太!” 倪漾其实是逗他玩的。 看着他,好像当时在别墅的羞赧又浮现于生,很多事倪漾现在都不确定了,只温声道:“喊我倪漾吧,别喊太太了。” “可是......”司机迟疑。 倪漾点了点头,示意他,“是陆司敬让你过来的?” 司机应声:“陆总说让我接您去个地方。” “哪儿?”倪漾手扶着门,肚子在这时候很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响起来,她和司机对视几秒,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 “没有没有。”司机是陆司敬这边的,当年只是听从命令无意伤害,现在自然万事要迁就着倪漾来,他说,“是陆总说,太太可能不太会煮饭,所以要我先带阿姨过来煮饭,怕您一会儿路上会饿......” 这话还没说完,倪漾脸色微僵了下:“他说我不会煮饭么?” “额......”司机间歇性口吃,他嘴上不利索,但手已经颤巍抬起,小心翼翼指了下倪漾,“那个,太——” “行了,进来吧。”倪漾也不想和他兜圈了,再听“太太”两个字她估计都得心思不稳了,她认命点头,给他们拿了拖鞋,抱歉道,“没能准备好,可能会不合脚,不好意思。” 阿姨之前一直在陆家老宅,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碰到过,记得除了前任那位陆太太,就属倪漾又温柔又讨人喜欢了。 她想,难怪现在陆先生会这么执着,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阿姨欣慰的眼神一直定格在倪漾身上。 倪漾顿了几秒,被看得有些局促,她只微笑来化解,“阿姨,我的确不太会煮饭,可能要麻烦您了。” 哪敢听“您”这种敬词,阿姨也是一愣,赶紧摆手,“不会的。” 她很和蔼,“太太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的。” 倪漾跟她走进厨房,“一起吧,我洗菜还是会的。” 阿姨原本还想推脱,但司机的加入,直接成了一个洗菜一个煮饭,倪漾想帮忙也帮不上,期间只听他们说陆司敬的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倪漾听到了很多这两年他发生的事,外界都不了解的。 不知不觉,爆炒盖住了门锁密码的细微声。 倪漾沉浸在和他们的聊天中,一时都忽略了身后出现,朝她走来的男人。 许久了,陆司敬也是头一回在这个家里感受到烟火气,有人,有菜,还有最温暖的一幕。 陆司敬无声笑了下,朝背对他站,手里忙着剥巧克力吃的倪漾走去。 酒心的浓醇,倪漾含笑听他们说话,刚要把巧克力塞嘴里,身后突然出现的手引导着,巧克力就歪着方向进了某个人的嘴。 突然的动静,倪漾被他吓一跳。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很防备很冷漠,但看见是他,眼底的冰封又转瞬即逝融化消失,都无需自控,连她接下里的话,都像是失控一般。 有几分抱怨:“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 小小的呢喃,直接如期攻陷心房,陆司敬靠在门边,掌心熟稔覆住她手腕,很习以为常几乎都深刻在记忆的动作,是他指腹蔓延而过的十指紧扣,他牵紧她,微微一笑:“胆子还是这么小?” 司机和阿姨听到这对话,一个转身,就齐齐撞上陆司敬的眼神,很一致,两人打完招呼就直接噤声转身,连头都不回一个,摆明了就是给他们创造对话的机会。 倪漾总是不太能在旁人面前说什么亲昵的话。 但她又不争气地被他这张脸还有笑给蛊惑了,他含情脉脉的眼神,落定在她身上,她再如磐石的心境,这一刻都像是石子入水,激荡起浅浅涟漪,缱绻地,悠悠地,让她自发地想要适应这一切。 她没反驳,只想着刚才的对话,问他:“你工作忙完了?” “嗯,赶着回来见你。”陆司敬说。 很久没听情话,倪漾有点儿脸红,她只兀自转回身,看着里头芒刺在背只顾忙活的阿姨和司机,刚要过去就被陆司敬往回牵。 她纳闷看他,紧接着,就被带出了厨房。 “怎么了?” “有油烟。”他把她带到侧卧,是她刚才没进去的那间,之前关系暧昧时她留给他的房间,没想到现在他还睡在这里。 干净整洁的布置,陆司敬拉着倪漾坐到沙发上。 单人沙发,怎么坐两个人? 倪漾还站在原地踌躇,陆司敬已经伸手,把她直接扯到了自己怀里。 倪漾没稳住,坐在他腿上,腰间就被他亲昵扣住。 热息缭乱,她心跳微快,扑通扑通,带得她眼睫都轻颤起来,她不敢看他,只感受着他弥散在她耳侧和脸颊的呼吸,游刃有余。 他摸了摸她额头,“还难不难受?” 倪漾摇头,轻声说:“我身体素质没那么差的。” 陆司敬笑了笑。 两人四目对视,静默,一时恍然,似过了许久。 无形中,代表着时间到了...... 陆司敬眸色深邃,认真地望着她,“那我们可以聊聊了么?” 其实这话倪漾等了好几天了,但主动权不在她手上,她只能耐心。 现在,陆司敬手臂护在她身侧,还不知足,牵住她手,紧紧地,松都不敢松。 倪漾满心还在紧张地想着回话,陆司敬就忍不住地最先溃败靠近了她,他低头靠在她怀里,呈现服软的姿态,嗓音低沉:“漾漾。” “嗯。”倪漾喉间有些涩,她应声。 忍了又忍,又是七百三十天,却不再有原先的沉着,陆司敬黯然先说:“让你等着,我该跟你说对不起。” 可明明,是她先对不起他。 倪漾忍住难受,吸了口气,抬手捧住他的脸颊,尝试着让他抬头,两人对视。 也许真的是时光越沉淀,倪漾越温柔,甚至是那点儿藏在冷淡皮囊下的温柔,都快将他溺毙。 倪漾也不再顾忌地说了:“我可以问你一些话么?” 陆司敬搂紧她,不置可否。 倪漾问他:“我两年前的自说自话,你会讨厌我么?” 陆司敬摇头,“不会。” “那我就那样丢下你,你也不讨厌我么?”倪漾的嗓音,隐约沾了点儿哭腔。 陆司敬只抚摸她的手,吻过她掌心,“不会。” “陆司敬。”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象了太多种重逢化解尴尬的方式,但没想这个男人会是这个态度。 “嗯,你说。”他的耐心,也许都留给了她。 倪漾没办法了,只能选择妥协:“这么好往前走的机会,为什么你偏偏停在了原地。” 停在了......那个非她不可的原地? 她原以为感情是这世上最容易物是人非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仅凭感受,多么直观又不靠谱?可就是越不靠谱的,碰壁现实,越容易激起坚实的内里。 “你不后悔么?”她看着他,很努力地遮掩了小心。 陆司敬看透一切,抬手抚过她的面颊,诚挚,他问她:“是因为什么,你认定我不会等你?” 太过热烈的眼神,倪漾垂眸那一瞬,晶莹下坠,烫湿了他的手背。 陆司敬这次没帮她擦,只任由她哭,最好一次性哭个痛快,把他的倪漾哭回来。 但就是很奇怪的,倪漾哭着哭着,庆幸笑了起来:“你跑的太快了。” “这两年,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哪里都是程颐集团的消息,作为公众人物,你露面的机会甚至比我这个拍电影的还多,这么多夸你的报道,我看都看不过来。”倪漾说,“我初到国外的时候,那边有卖报纸的,我有段时间身体不好,就托房东太太一定要多给我带一份,你知道我那段时间有多穷?我为了给你父亲看决心,搬出去自己住,之前的房东太太看我穷到叮当响了,每天带报纸给我都要开导我,让我想开点,她眼睛太尖了,她猜我是为了躲你才跑到国外去。” “然后?”听着听着,陆司敬有心疼,也有笑。 四目对视,倪漾可能是回想之前的画面,她没忍住笑:“然后,她看你面相,说不行的,太凶了,就要介绍她的儿子给我。” 陆司敬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外国人?” 倪漾点点头,“挺好看的那种。” “......”陆司敬那口气差点儿上不来,他倒是真没想到,坦诚心扉还能是扎心的开始,他冷冰冰嗤了一声,“是么?” 他腾在她身边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倪漾细皮嫩肉的,忍不了就躲,“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陆司敬敛眸,他盯着她,“倪漾。” 以前这人生气就总爱连名带姓喊她,倪漾有阴影了,她眨了下眼,“嗯......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太对,她很小心地澄清:“但我们什么都没有。” 看她忐忑迎合他的模样,陆司敬原先那几句兴师问罪的话瞬间说不出来了。 意料之外地,他只拥紧她,脸埋进她颈窝,慢慢汲取她的温度,他说:“我也什么都没有。” 倪漾愣了一瞬,当即明白陆司敬的话是什么意思。 “真的么?”她嗓音很轻的,有试探。 陆司敬笑声磨过她耳骨,微哑的,有她熟悉的低慢:“怎么,还不信?” “......”倪漾默默的,没有出声。 陆司敬从她怀里出来,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视若珍宝的眼神,“真的,我只有你,漾漾。” 像是触及到记忆深处的什么,倪漾一下子脸红了。 陆司敬看在眼里,只笑:“想到什么?” 倪漾心思悸动,很小声很小声:“想到......海城......” “嗯。”陆司敬轻笑,他也想到了,海城那晚,他在她耳边说的,漾漾,我只有你了,真的,只剩下你了。 “所以你那时候就隐秘地在给我答案了么?”倪漾很好奇。 “对。”陆司敬刮了下她鼻尖,“但我们漾漾迟钝地一直到温泉那晚才想起问我。” “......” 从头到尾,我都只有你。 之所以只剩下你,是因为知道接下来或许必打的一场仗,坚定不移一定会永远站在我身边的人,也只会是你。 正因为那时的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能做的,只有让你开心。 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们漾漾开心。 而你问我,这辈子都注定要栽在你手里,会不会后悔? 我多么怕的,是你后悔。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好到我有生之年,前所未有地感知幸福,直到痛快淋漓。 所以何其有幸,能拥有你。 只两人的环境,倪漾再看他时,眼底尽是湿意。 爱会骗人,但时间不会。 这一次,他用他的方式来告诉她:“漾漾,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我想有你的未来,也想有你的家,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你在我身边。这一次,我不会再犯之前的错,也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伤害你。以后的每一天,都由我来做你的航灯,我做你的归途,漾漾,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这个世上,没人再比我更爱你。” 第44章 .纵情订婚宴。 这顿饭好像做了很久,久到倪漾靠在陆司敬怀里聊了很多,聊到困倦,外面都没有打扰的动静。 似曾相识的暖黄灯光,她躺在床上,陆司敬靠在她身边。 久违到,连她都不自觉深陷的安稳。 倪漾今天去了趟公司,接连忙了一天,也累了,不禁睡着,等到再醒,屋外深黯、屋内迷蒙,点燃的香薰火光摇曳,他不在身边。 只是因为他不在身边,倪漾就吓得一下子坐起来,目光惶惶不定。 她慌乱环视房间,一颗心悬着又猛地向下坠,连她都察觉不到的变化,门外响起脚步声的同时,她抬眼,却失了神。 悄无声息间,唯独她的呼吸急促又滚烫,毫无节奏。 陆司敬放轻脚步,推门走近。 没想倪漾已经盯向门口,就这么神色绷紧地,目光涣散地盯着他,眼底瞬间有了泪光。 她看到他就会欣喜的,但这秒怎么都笑不出来。 脑海中都是过去两年思念、折磨、又难受到几近麻痹的日子,多少次做梦希望醒来看见他,却在睁眼之后,还是只是盯着空荡荡的房间,兀自抚平伤痕。 倪漾一个没忍住,就在陆司敬快步走近弯下身的刹那,抬手勾住他脖颈,窝在他颈间,放肆哭了出来。 是那晚喝醉了酒重逢他只当幻觉没哭出来的委屈;是昨天一天都紧张局促也没哭出来的压迫;是刚才这么多哄人情话也没哭出来的坚强。 她想坚强,但碰上他,怎么改都改不掉的柔软,一成不变。 “我以为你走了......”她哭腔很重,嗓音低喃,“我以为又是做梦......” “怎么会,”陆司敬随手把温牛奶放在一旁床柜上,侧坐在床上,抬手抚着她脑袋,一遍一遍,不知疲倦,“漾漾,我一直都在这。” 倪漾抽噎,没有回话。 陆司敬只静声抱着她,似乎真的不是错觉,他下午抱她就感觉她比原先瘦了不是零星半点,现在抱在怀里,隔着衣身,真的都能感知到她的纤瘦单薄。 转移她的注意力,陆司敬问她:“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倪漾缓和情绪后,从他怀里出来,绵密眼睫上还挂着微光,她怔怔看着他,陆司敬抬手替她擦尽,他问:“好好吃饭的话,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倪漾不说话,就任由他瞳色里浸透自己的模样,她不禁伸手摸他的脸,反问:“你不也没好到哪去?” 陆司敬稍一侧脸,就吻上她掌心。 酥麻温热的感知,倪漾刚要缩手,就被他十指扣紧,他唇边慢慢扬起淡笑:“躲什么?” “......”倪漾声音很轻,“痒。” 曾几何时的话:“陆司敬,我很怕痒的。” 陆司敬笑了,靠近吻她的唇,低沉的嗓音磨过她耳朵:“漾漾,今晚还出去么?” 倪漾被他扣在床头,她背靠着他拿起的枕头,柔软触觉,她被他呼吸扰得都笑了,她挣脱他,赶紧捂住他嘴。 “我们是有地方要去么?”倪漾想起来,“司机和阿姨呢?” “让他们先走了。”陆司敬说,“原先是怕我赶不回来你会饿,还会耽误后面的事,但路上收到宴会推迟的消息,改在一周后,我还没来得及说,我们漾漾就睡着了,还睡得这么香。” 他宠溺的眼神,细腻定格在她身上,彼此咫尺的距离,她目色都被他呼吸缭乱,她心跳加快,似乎都快喘不过气。 她躲避着,偏被他勾住下巴,不偏不倚,他笑映进她眸,玩味的,在逗她:“没想到,我们漾漾睡着了也这么可爱。” “......”倪漾自己都受不了了,她啪的一声,双手狠狠捧住他脸,拧巴地把他脸都转过去,脸红道,“陆司敬!” “嗯?”陆司敬由着她玩儿,似笑非笑的。 倪漾简直快撑不住,她之前还在想要怎么躲避这位高高在上的陆总,没想又失策了,她倪漾的硬骨头果然在陆司敬这里从不算数。 再来,听完陆司敬说的那些话,倪漾就差捂脸说自己不争气了...... 她到底怎么会这么不争气。 “那个......”倪漾屏息凝神的,感知到这越加暧昧的氛围,赶紧说,“你不是说宴会,什么宴会?” 陆司敬沉吟片刻,但又失笑:“顾、贺两家的订婚宴。” “翎翎和贺知澜?”倪漾语气突然激动起来。 陆司敬点头笃定。 这两年多少打听到风声,倪漾也知情顾、贺两家在名利沉浮里起起落落,贺家是有违陆家多代稳定从商资本的优越背景,贺知澜一人要撑半路从商的贺家困难,而放弃父亲京城一方,辗转母亲江南一方,贺家似乎又有重起之势。 但就是这个节骨眼上,贺知澜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要走订婚宴那一步,如若真的再无法明哲保身,那后果不言而喻...... 倪漾听陆司敬说完,皱眉,“所以他们不是真的订婚?” 陆司敬脸上也没了笑,而是迟疑和难言的复杂,这背后牵扯利益,必然隐匿太多,是只言片语解释不了的。 但倪漾没有多问,只点头说:“我知道了。” 陆司敬试探:“下周我带你去?” “好。”倪漾说,“那我空出时间。” 而鲜少人知,两年前,倪漾做出那一个亿抉择的同时,顾夕翎也相差无几陷入困境,但她决绝回归顾夕翎身份,和贺知澜共沉沦。 现在顾家破碎不堪,贺知澜还硬着头皮走这一出,那只会是明知代价,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点,和陆司敬倪漾的爱情不一样。 在所有的纷乱中,陆司敬熬过来,就只需要保护倪漾一个。 但贺知澜不是,他所承担的过重,现在甚至连保顾夕翎都成了艰难的奢望,两年前,陆司敬帮了他,两年后,贺知澜知情倪漾回来,必然不会再让陆司敬蹚进这趟浑水。 但偏偏,万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拿捏不住周全。 一周后的订婚宴,倪漾作为陆司敬这两年里唯一对外的女友身份出席,穿了他给她准备的礼服,不过分张扬的海蓝色,明显是程颐集团还未上市或许提前就不准备上市的高定款。 现场,璀璨顶灯耀眼如白昼,照得倪漾肌肤白如瓷的漂亮,站在陆司敬身边,一颦一笑,都分外养眼,无形吸引了在场不少人注意。 而今天出席的基本都是京城名流。 早有传闻陆司敬和这位走上国际的女演员之间缠绵悱恻的关系,但先前都没有证实,现在蓦然同框出现,在场又有记者,难免窃窃私语。 陆衿羽早在此之前,就悟出了陆司敬那句“准备好,我接下来的确需要你公关了”的意思,现在执起酒杯,她自然也是运筹帷幄的淡然。 不远处,谢嘉屹朝她走来,两人经过两年前陆衿羽的低头,还有谢嘉屹给她的一份合约,陆衿羽已经对抗拒这个男人无感。 比如合约恋人的关系,陆衿羽现在面对谢嘉屹时的感觉也很奇怪,再加上,他今天没让她演戏,反倒带来了个前不久刚发声明说要回国发展但转眼就混进娱乐圈的名模,陆衿羽之前就照过面,是因为贺知澜。 贺知澜有段时间太肆无忌惮,故意任由这种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往他头上爬,就是想别人给他贴上纨绔的标签,但之后冷静下来,还是让陆衿羽这边帮他处理了这个名模,所以严格说来,名模和贺知澜有过节,和陆衿羽同样也有。 自然,陆衿羽现在盯着她,心里怪异的感觉更重。 她搞不懂谢嘉屹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见名模样样迁就他的谨慎,陆衿羽哂笑了下:“谢总真是好兴致,今天这种关键场合,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谢嘉屹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两人争锋相对的氛围已然在沉默中兜转开来。 倪漾就在旁边,还和陆司敬站在一起,贺知澜这边刚迎客结束,就请他们入座除贺、顾两家之外的东向第二席。 席上久违,不仅留有陆霆西、陆衿羽、黎笙、谢嘉屹、沈舒窈位置,甚至还有好久未见的温嘉茗,而温书伶就近温家人坐在西向席,显而易见温家现在除了温嘉茗一个脑子聪明会割舍站队的,其他人落寞阑珊的处境。 这两年,也足够太多的物是人非。 先前随同谢嘉屹会出席活动的谢慕青,近来传闻彻底出国发展,毕竟之前陆、贺两家会出事,绝对少不了他在背后不动脑子的推波助澜,想来这次就算是贺家请他,他也没脸来。 只是没想,沈舒窈今天也来了,甚至身后还跟着个男人。 看起来很年轻,好像是娱乐圈最近新推的小鲜肉款,估摸着是个小演员,还没什么名气,不过五官样貌和之前的沈颂逸无二差别,皮肤冷白,眉眼温顺,只是一对比,第一眼就是金钱大牌堆砌出来的贵气,少了沈颂逸身上那与生俱来的优雅。 今晚这一聚,真是八卦记者爱什么来什么。 但陆司敬从头到尾的注意力都在倪漾身上,倪漾不爱吃口味重的,他就挑着清淡的给她夹菜,目光所及,皆是宠爱。 就算今晚烟硝将起,席上人难免也被感染了。 连沈舒窈那边吃席还时不时工作电话焦头烂额的大忙人都笑了:“你俩这速度,也亏得我们之前为你们这么担心。” 陆衿羽入座,随即笑着附和:“你别说,我前几天接我朋友电话,听她问某些人的八卦,我还担心呢。” 陆司敬抬眼睨她,陆衿羽今天也不怕。 她笑眯眯看向略有拘谨的倪漾,很坦然的欢迎:“毕竟啊,没几个人能像嫂子这样治某些人。” 倪漾向来笑点低,这会更是没忍住,更因为“嫂子”这两个字心里充盈了甜蜜剂。 隐隐地,陆司敬在桌下牵她的手用了点劲,倪漾呼痛。 陆司敬淡哂:“我用力了?” 倪漾乖乖地眨一下眼,“我又没说什么。” 小表情还挺委屈,陆司敬挺受用的,他伸手搂她,吻了下她侧脸,哄道:“好好吃,别理她们。” 倪漾还没应,对面吃味的坏笑就一个个传来了。 但很奇怪,似有若无,倪漾总感觉有道目光不寻常定在她身上,再抬头,对面又无异常。 这个桌上,除了他们几个,就是谢嘉屹和沈舒窈同时带来的伴,大家没照过面。 不过谢嘉屹和那个名模说说笑笑,倒是沈舒窈对小演员情绪很淡,偏偏小演员的眼神几乎都扎在名模身上,要说两人没点什么关系,怕是都不信。 偏偏,那个名模时不时要看倪漾一眼,再对向陆司敬,眼神就更古怪,渐渐便也遮不住地暴露了。 陆衿羽起先并没注意,后来撞上名模目光,才见她惶惶躲开,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没想,沈舒窈在此之前就早有察觉,但她要比陆衿羽镇定得多,从头到尾都淡淡抿着茶水,用忙碌来遮掩旁观全局。 这出戏,走向真是越发离奇了。 陆司敬和陆霆西又都不知道陆衿羽和谢嘉屹之间隔着合约的关系,该吻的都吻过,该睡的都睡过,完全成年人互相利用的关系,提起裤子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权当他们两个最近合作不错,关系进展。 旁席上有来敬酒的,估计都是一个圈子的,和陆衿羽熟悉点儿,就没什么顾忌地谈起陆衿羽和谢嘉屹的关系,没说到合约的点上,但无形之间,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陆司敬和陆霆西的脸色已经微变了些。 不过陆衿羽从头到尾都淡然,迎风而笑,看上去完全不把谢嘉屹当回事儿。 中途,贺知澜喊陆司敬这边去喝酒时,倪漾只是和大家随口打了个招呼,就起身去洗手间,那个名模随即紧随其后。 黎笙忙于周旋场面,现在和温嘉茗处得也不错,就拉她一起,倒是沈舒窈一身轻松,却也纹丝不动,似在静待什么。 陆衿羽没她这么能忍,一杯红酒喝完,兀自拿化妆包起身。 就在这时,谢嘉屹突然伸手,拽住了她,“做什么?” 陆衿羽看谢嘉屹这张脸就来气,很干脆地反手甩开他,黯笑讥讽:“我倒是想问谢总想做什么,我可没瞎,我有眼睛。” 说完,陆衿羽抬脚就同样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独留谢嘉屹、沈舒窈和那个小演员在席。 沈舒窈只是盯着不远处忙碌的陆司敬和贺知澜,悠悠把玩手里的酒杯,轻笑:“谢总,有时候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难道不觉得太急功近利?” “是么?”谢嘉屹冷笑一声,再无虚假伪善的温柔,他轻描淡写扫一眼旁边那个男人,就是哂意的傲然睥睨,“那也不比沈总布局厉害。” 小演员显然没碰到过这种架势,如芒在背。 沈舒窈没在意他,只后靠在椅背,余光扫向谢嘉屹,淡道:“你想攀关系可以,但也最好搞清楚,做了坏事,就会有出纰漏的那天。” 谢嘉屹神色微愠,就听沈舒窈笑说:“论利益,两年前,你手里的刀为谢慕青所用,你完全站在谢慕青的对立面,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更方便你拿下谢家充当好人。是,没错,这轮你玩得出色,差点儿靠那百分之五把我也给骗了,但谢嘉屹,我可提醒你,两年后这场局,你如果还想充当好人离间江南贺家一块,我劝你,最好不要白日做梦。” 名模对贺知澜,小演员对名模,这之间的种种关系,沈舒窈作为旁观都有本事给他警告,维护贺家的陆家怎么可能不会摆在明面? 讲实在,现在京城贺家虽摇摇欲坠,但看今天这订婚宴的阵仗,就该明白,江南贺家仍未败,京城陆家既然放出了力挺的风声,后续必然会有所进展,懂点礼数的,都知道不该再虎视眈眈江南贺家。 陆司敬于沈舒窈有恩,所以沈舒窈才会走今天这一出。 不然,以她置身事外的性格,这种事又与她何关。 到此,沈舒窈也不废话,只道:“不然,吞了这层利益,陆衿羽对你,甚至整个陆家对你,都会争锋相对。” “你做好准备。” 第45章 .纵情坏的不只是一块手表。 另一边,正如倪漾所料。 她从洗手间出来,就撞上了随意侧倚在门口的名模,浓艳靓丽的打扮,红唇尤胜,她端着双手盯着她的方向,微微讥笑。 倪漾略知她来意,但从头到尾都沉默,只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流淌过手背、手心,耳边随即响起她踩着高跟鞋靠近的刺耳声。 名模站定在她面前,唇边微挑,怪娇气的一声:“倪漾姐。” 倪漾静了几秒,抬眼,神色冷淡,“我们不熟,没必要姐妹相称。” 都是心知肚明的关系,倪漾从不以攀关系为常。 但这话就像是扎在名模心里的一根刺,她眼睛一眯,暗哂就迸发出来:“你就不好奇,今天这种场合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无论是四年前的封杀,还是两年前的打压,可连坐了一批人,名模就是其中之一,倪漾当初该补偿的,分毫不少,但随之她收到的消息,是名模的自甘堕落,模特圈虽和电影圈行径不同,但发展异曲同工。 传闻名模放弃国外更好的发展,就是触怒了公司高层,现在站在谢嘉屹身边,俨然,又多了一条混进娱乐圈的出路。 但无奈谢嘉屹似乎没有特捧她的意思,放她在身边,不知是为了激怒谁。 名模就此娱乐圈发展不温不火的沉寂。 那就以她现在这种足以让人尴尬的身份,如果不是陆衿羽雾里看花和谢嘉屹的关系出了问题,何来她出现在这儿的机会? 不想浪费时间,倪漾开门见山:“所以,你想说什么?” 名模扬唇,璀璨一笑:“都这么久了,你就没发现,今晚在场的媒体,除了他们自己打点好的,还有几张熟面孔?我可记得,那几个人当年夸张报道你的事有多下笔没分寸,你该不会都忘了?” 的确,名模说的,倪漾注意到了。 但陆司敬说的,今晚这场订婚宴背后涉及太多,都是他们都不能插手的,而现在那些记者对准矛头已不会是她。 那接下来无论局势怎么发展,倪漾只需在陆司敬身边静观即可。 倪漾不想继续这种没意义的对话,她关掉水龙头就有转身的动向,但名模先一步抢在她之前拦在了洗手间门口。 倪漾猝不及防,高跟鞋鞋跟还在水渍处打滑了下。 她站稳,不悦皱了眉,“你干什么?” 名模现在满脑子都是来这之前,谢嘉屹和她说了那句:“今晚,我看你的诚意。” 名模丝毫没察觉谢嘉屹在拿她当枪使。 她默认他的意思就是要她的跃进试探来换舆论报道,结果满意,那就代表她未来职业宏图大展,名模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已经低谷太久了,这个行业的弱肉强食再不允许她等,所以今晚,她必须负责把针对那对新人的火烧起来,倪漾就是她的切入点。 名模干脆说:“倪漾,很多话没必要瞒,我就和你直说。” 她盯着她,自私立下决心,“所有人都觉得今天这场订婚宴蹊跷,难道你不觉得?有件事或许你忘了,但我永远不可能忘,四年前唐离山喊你参局那天晚上,出现在包厢里的人不仅有你,还有我,明明当时我和贺知澜相谈甚欢,不谈多喜欢,但起码这种风月场大家都是玩玩,但后来怎么就一声不响成了我被玩出局?唐离山还一并作废了之前答应我的所有条件,换方翎翎上?真有意思啊,我可真好奇,方翎翎到底是怎么玩的,能玩到现在直接飞上枝头改名当上顾夕翎这只凤凰?就凭她姓名里某一个字像某个人,还是她居心叵测到甚至有胆子下刀动她那张脸?倪漾,你我都是局中人,这些我统统说给你听,难道你就不好奇?” 早在名模开始说那句“明明当时我和贺知澜相谈甚欢”那一句开始,倪漾就敏锐注意到了不远处守着他们这边的记者,鸭舌帽,背光看不清脸的角度,举止鬼鬼祟祟。 真是有备而来。 倪漾入行多少年,什么人没见过,又怎么可能还会做替人送刀这种蠢事? 她冷笑,敛眸盯紧她渐泛不甘的神色,淡哂质问:“刚才那么多句,你有几句真话?” “什么?”名模似察觉到倪漾目光的兜转,闪现心虚。 倪漾就抓着她这点儿把柄,逼近一步,高跟鞋踏上地面的重声。 倪漾压低嗓音,只她可闻:“说这么多,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可怜?” 名模眼睑微动。 “但那晚,贺知澜究竟和你讲了几句话,你自己是不是都数得出来?”倪漾神色一转,伸手就拨开她头发,一把夺下她藏匿其中的微小录音设备,毫不客气就砸在地上,目色坚定又威慑,“就你这样,还想靠这种小动作挖消息,到底是谁给了你多少好处?” 名模的表情瞬间变了,她硬着头皮在撑:“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我有利的事。” “你所谓有利的事,难道就是调转目标站在谢总身边?”倪漾情绪毫无波澜,只是沉静的眼神,落定在她身上。 似没想到现在的倪漾会这么硬气,名模顿了几秒,只微笑:“倪漾,你不觉得现在的你用这种语气来教训我,很有意思么?” “你当初是怎么站到陆司敬身边的,你自己忘了原因了?” 倪漾当然没忘,但她没必要在这里和她来讨论这个问题。 她只说:“如果你的目的就是闹出今晚的舆论,我劝你,现在就收手,你玩不起。” “怎么,这就怕了?”反正认定背水一战,名模笑里讽刺只多不少,“今天这个场上有多少好奇这对新人,就必然有多少好奇谢嘉屹和陆衿羽?我现在推波助澜给他们机会,难道也是错事?” “再者,要搞清楚这所有的关系,除了你,陆衿羽这个当事人不也可以?”名模理所当然轻笑,语气轻飘飘,“目标,不是非要是你的。” 可再理直气壮,名模终究没明白,谢嘉屹再要挑起乱事,也不可能让陆衿羽成为首当其冲的那个,棋局上难于将死,其次长将,一马平川的战略,再怎么都不能卡死谢嘉屹的软肋点来危险打击! 录音设备隐隐约约录进了至关点,陆衿羽,躲藏的记者眼见时间快要来不及,兀自按照和名模之前串通的话,把陆衿羽设定成了目标。 眼见不远处陆衿羽正从长道另一侧凛色匆匆赶来,典型的时机到了! 记者举起相机就往她们在的方向冲。 一伙人,把倪漾和猝不及防的陆衿羽围得团团转,汹涌得话筒都快捅到她们脸上。 “倪小姐!三年前就有报道你是陆司敬陆总的正牌女友!是不是代表你从头到尾都知情今天这对准新人的实际关系!” “新娘到底是不是方翎翎!为什么准新娘会和退圈的方翎翎长得这么像!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倪漾始料未及他们居然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还这么急功近利,她刚想挡,一个话筒就砸上了陆衿羽的头,“砰”的一声重响,不知什么砸在墙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小姐!有传闻你和谢嘉屹谢总的关系匪浅!但今天谢总女伴不是你!是不是代表你们关系已经破裂!” “都是圈中人!可不可以给我们明确的关系发展!” “陆小姐!......” 倪漾明显发觉陆衿羽在面对这种突然涌上来的镜头时脸色骤变的煞白,和她之前在替她澄清的新闻发布会上截然相反的镇定,不知触及什么,陆衿羽瞳孔猛地皱缩又放大,她惊惧到了极点,双手紧紧抱着头。 下意识的动作,倪漾直接把她护在怀里,抬手就一巴掌送在快要怼在她们脸上的相机上。 “啪”的重声,相机坠地狼藉。 完全似曾相识的场面,再次上演。 “你干什么?!”男记者恼羞成怒瞪向倪漾。 剑拔弩张到了极点,全场似乎都转移成了对倪漾的不爽,窃窃私语逐渐放大。 倪漾依旧尽全力护住陆衿羽,她早不是之前那个倪漾,当下脚踩高跟鞋占据身高优势的睥睨,居高临下,倪漾浓妆就是锐利又极强攻击性,她冷眼浓艳的妆容,俨然风雨欲来。 “你们最好庆幸,今天是两位新人的订婚宴,喜事当头,不宜闹大,我暂且放你们一马,但你们每张脸长什么样子,我都有印象,今天的账,我现在全都给你们记下,我们后面慢慢算!” “就凭你一句,就可以摔我相机了?!”男记者咄咄逼人。 “相机?”倪漾讽笑,瞬间面无表情的压制,“就凭你敢现在闹事,我就该教你欺软怕硬的后果!” 倏然拔高的气场,正巧有闻事端,控场的保镖随即赶来,众人噤声。 倪漾伸手刚要护陆衿羽,就意外发现刚才混乱到她的头被砸了,现在浸润长发,倪漾摸出了一阵湿意。 她皱眉,一股血腥的味道。 不好。 倪漾转身就要带着头晕目眩的陆衿羽走,但仍是那个记者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还有旁边名模一脸无措,抿唇都忐忑的模样。 倪漾盯着他们的模样,直截了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完!” - 陆衿羽当场被送了医院,但出乎众人意料的并不是陆衿羽被砸到头的伤势,而是医生是熟悉面孔,却诧异陆司敬和陆霆西这两个哥哥不知道陆衿羽之前也受过类似伤的问题。 陆司敬和陆霆西去找医生时,倪漾陪着陆衿羽。 像极劫后余生的模样,陆衿羽醒来,倪漾就坐在她身边,她动了动唇,但没说得出话,还是倪漾有耐心,陪着她一直到她缓和好力气之后,环视一圈,只看到倪漾,和守在门外的黎笙,才诧异:“嫂子,你——” 倪漾把她扶起来,只问:“头还疼不疼?” 陆衿羽摇了摇头,显然视线惶惶,在找着什么。 倪漾告诉她:“谢嘉屹在处理这件事。” 意味在忙的意思,不是不来看她。 陆衿羽愣了下,没吱声,她虽有妆底,但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还是脸色不好,很没精气神的黯淡。 夜深了,天如幕布,望一眼,都弥漫静悄的深邃。 陆衿羽有些失神。 倪漾没打算瞒她:“你哥知道你的情况了。” 陆衿羽眼底似一晃而过的紧迫,但很快就被她压制,“嗯,没事。” 她早就预料,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倪漾也是这么过来的,自然心疼她,她握紧她的手,温声问:“不舒服怎么都不和你哥说?” 陆衿羽轻轻笑了下,嗓音微哑:“我之前出问题的时候,你们刚刚分手。” 倪漾顿住,场面一下静默。 她握她的手劲无意识地微微加重了些。 但陆衿羽微微笑了下,解释:“不是不敢说,只是哥当时的状态比我还差。” 陆衿羽忍着难受,反握住倪漾的手,沉默之间不知在想什么,但等她再开口,就成了:“不好奇哥这两年怎么过的么?” 还没认真问过这个问题,倪漾撞上陆衿羽纯粹的目光,是和陆司敬相差无几的浓炙耀眼,她心里蓦然升起愧疚感,只迟疑,“你身体不好,先休息——” 但话没说完,陆衿羽就笑着打断了,她摸摸自己脑袋上的纱布,淡笑:“我知道我没事。” 也不是第一次发生,陆衿羽很了解自己。 但她其实是意外的,她没想倪漾会这么维护她,尤其是刚才那幕,完全和她平时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了,甚至可以说是,变得越来越像陆司敬。 陆衿羽突然问:“嫂子,那块手表,你是请人定制的么?” “哪块?” “你送哥的那块。” 倪漾沉默片刻,点头,“怎么了?” 陆衿羽抱歉小声:“被我不小心弄坏了。” “没事,”倪漾说,“坏了我再请人定制一块就好了。” 但问题并不在于坏掉的手表,而是在于坏掉手表当时的状态,陆衿羽猜倪漾大概怎么都想象不到当时的情况,遂知倪漾回来,陆衿羽是想找个机会和她坦诚说说的,就是没想会是当下这个环境。 陆衿羽垂下眼,黯淡的光线把她整个轮廓都衬得单薄又柔弱。 这么久了,她依旧不敢去回想当时的场景。 弄坏手表当天,陆衿羽因为公事和陆司敬吵了一架,所以不小心失手摔坏了表,但当天定好时间一起出国,陆衿羽低头道歉后,还是和他约定好一起出发。 起先,陆衿羽怕自己的失误,会影响陆司敬的状态。 但他表现出来的,毫无异样。 似乎只是坏了一块手表而已,再买就是了。 但她没想到出发前,公司、别墅、会所......突然哪里都找不到陆司敬的身影了。 按理那段时间是程颐集团转型最忙的阶段,陆震泓进医院,陆司敬要面对的难度除了舆论,还有工作本身,他该是连轴转必须随时保持联系的。 但就是这么个在她印象里时时意气风发,永远不会因为软肋而倒下的哥哥...... 那天晚上,她在飞往倪漾所在国家的候机室找到了他。 他的手里,握着两张机票。 候机室,外边看不到里边的双层透明玻璃,映衬着不远处大型LED屏上播放的电影预告,明明原先都是各类产品的推广广告,偏偏那晚,亮了一夜的电影预告。 电影是——《暴雪天》。 倪漾的处女作。 一如他们初遇的日子,临近暴雪。 也如当天凛冬的暴雪骤至,雪纷漫天。 正是因为天气恶劣,大家都在赶路程,所以候机室外这么多人,鲜少有人驻足去欣赏荧幕上这个明艳动人的女演员,五官耀眼,裙身靓丽,举手投足都值得欣赏的明媚。 只有坐在候机室里的陆司敬,最佳角度。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神色清明,一遍遍地数着电影预告播放的次数。 外界那场暴雪似乎没有停的趋势。 底下的人都开始大叹机场敷衍行事,烦躁开始挑预告片的刺,说这个女演员妆真厚啊,这部到底是个电影,怎么一个劲放预告片啊,是要上映的么? 有知情的讷讷,这不是老片子了么,我看过,演技一般吧,没亮点。 又有人插嘴,那为什么放,难不成又是垃圾片抢占市场? 窸窸窣窣的各种言论,无人所知其中。 陆司敬却从头到尾都默默地盯着屏幕,毫无波澜成为今晚这场盛景的观赏者。 陆衿羽找到陆司敬的时候,正好是这部预告第七百二十次播放。 来来往往,人流如潮,喧声嘈杂。 陆司敬还是维持着那个坐姿,一动不动。 暴雪越下越大,直到彻底将天境淹没,机场启动应急预案,航班全部延误。 外在的喧闹越发嚣张,空气都透着躁动,却唯有陆衿羽手里那块手表,彻彻底底地在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 预告片第七百二十九遍来的时候,陆衿羽忐忑推开候机室的门,微小缝隙往里看,但只能听到低微到快要散去的声息。 她拿着勉强修好的手表,刚要推门走进。 却听到喊在明里的倒计时。 三十秒。 二十九秒。 二十八秒。 ...... 最后一秒—— 第七百三十遍,陆司敬却突然支离破碎一般,在只他一人的候机室里躬身颤抖起来。 他哭了,这次再也忍不住。 抽颤的,压抑的,极尽全力的克制,却都在屏幕彻底熄灭那一瞬放大到极致。 那一刻,陆衿羽才明白,坏的原来不只是一块手表。 坏的,还有这场凛冽暴雪里,用钱都换不来的,彻底在没有她的世界迷失的他。 ...... 万物汇聚,似乎只剩下...... “嫂子,谢谢你能回来。” “真的,谢谢了......” 第46章 .纵情我们不能没钱的。 似乎一直以来,陆司敬都是主动的那一方。 回来开始,倪漾无论怎样的情绪折转,他都敏锐到能时刻洞悉,她再怯却的心理,也决然会在他细腻的呵护里化为浮羽。 但无论哪种交流,陆司敬都直接避免了坦然这两年的煎熬。 现在从陆衿羽的嘴里听到这些,倪漾无疑是怅然的。 或许,现在时机成熟了,主动的不该只有他。 这次订婚宴闹事的问题,相关陆衿羽,明明紧要,陆司敬却依旧交由谢嘉屹全权处理,他不是没有发现端倪,只是他有他自己的衡量。 谢嘉屹不会在这种风口处乱事,自然给了他满意的答案。 甚至可以说,一直以来,谢嘉屹的动手都要比陆司敬更狠,伤陆衿羽的,间接针对谢、陆两家的,直接抑或间接,谢嘉屹统统亲手给了教训。 然而,这些,陆衿羽都不知道。 也是回去,倪漾和陆司敬聊起今天的事,他喝了酒,她给他煮解酒汤,同时说道:“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 陆司敬解开衬扣走近,从后环住了她的腰,一如既往的亲昵,他笑,下巴低垂靠在她肩上,“怎么说?” 锅里咕噜咕噜泛着滚,热气氤氲的喧扰,倪漾却只能感知到陆司敬轻轻撒在她耳骨处的热息,缱绻,悠扬,牵连起心潮,她笑着半盖上锅,转身抬手勾住他脖颈,和他鼻尖相碰。 她唇边浅笑,嗓音轻薄:“不是你说的,就算有感情,也不会是衿羽先喜欢?” 陆司敬淡淡看她,俨然洗耳恭听。 倪漾很轻地笑了声,点点他鼻尖,“你又不是衿羽,怎么这么确定?” 陆司敬沉吟,片刻,他说:“不是我说的。” “那难不成是衿羽自己说的?”倪漾笑他。 陆司敬神色微沉,摆明的不置可否。 倪漾轻叹了声:“你这个做哥哥的,自己感情走得这么好,怎么也没见你有什么经验?” 闻言,陆司敬受到挑衅,眉头微皱,他掐她脸蛋,“倪漾,你说谁没经验?” 用力一点儿都不重,倪漾还笑眯眯的,她现在就是仗着他疼她,慢慢开始有了恃宠而骄的前调,她亲他一下,隔两秒,又亲一下,“陆司敬!” 她突然喊他,小孩儿玩笑一般的扬声,陆司敬挑眉,含笑:“怎么?” 倪漾直截了当摸了摸他空着的那个手腕,“不说他们了,我们来说说我们好不好?” “好。”陆司敬跟着她走,“想说什么?” 倪漾一派沉思,但她认真地看着他,好久,沉静的空气,她望向他的眉眼一点点蕴入她的深情,她心里汹涌着太多的情愫,可挣扎到唇边,只剩下她歪头的一笑,温柔又试探的:“陆司敬,这两年,我不是没有想你的。” 火光摇曳,声息缭乱。 陆司敬的目色似轻黯了一瞬,他嗓音微哑,连他都撑不起来的低沉:“漾漾......” “嗯。”倪漾微笑着轻抚了下他的耳朵,她是真的在主动,“没回来之前,我了解你的方式,除了报纸,就是新闻,两年时间,真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短到好像就只是我们之前在一起那两年的时长,但长起来,真的让我记忆里的你都快变得模糊......” 香薰光火的明明灭灭,倪漾在陆司敬怀里慢慢地说。 她嗓音有颤,但她擅长用笑化解一切,这次的坦诚,她在消除他们排除外力,内在的隔阂。 倪漾说:“我想过很多种我们重逢的画面,但唯独没想到是这种。” 真的很哭笑不得,但就像是注定,他们再背道而驰的线都会无形牵引到一起。 陆司敬一直都没出声,倪漾知道他在听,就可以了。 “但似乎是这样,我才敢靠近你。”倪漾和他额头相抵,言语都化成了沉默的信任,不再有一点初见的卑微,这场感情,他送了她绝对的勇气,也正因为有他,有这所有的起起伏伏,抉择暴露于现实,他们依旧坚定地选择彼此,才让她日渐在执拗里倍添追逐自信的勇敢。 无论爱会怎么走,感情天平上,他们就是平等的。 这是陆司敬教会她的。 爱情,永远不要以金钱来衡量高低。 她是普通人,他又何尝不是?一如他曾经就说她说过的:“漾漾,我也是普通人,和你没有差别。” 倪漾哽咽含笑看着他,满是爱意。 静默之中,陆司敬的指腹触及她的长发,依旧的柔软,他替她擦去眼角的湿意,温柔道:“都没欺负你,怎么还哭了?” 他舒心地笑:“是这两年养成的么?小哭包。” “你才小哭包。”倪漾拍掉他手,呢喃,“和你说正事,就你不正经。” “嗯,正事。”陆司敬眉眼慵懒,似是夜真的深了,风景,爱人,家,什么都齐全了,是这两年未曾有过的满足,今夜放大到了至深。 陆司敬搂她在怀里,低声道:“以后不要再把我留下了。” 倪漾声息微静,她最后一个问题:“这么久了,你还会不会怪我?” “会。”陆司敬斩钉截铁。 倪漾不自然地抿唇。 “可比起怪你,我更想要加倍去弥补你,去爱你。”陆司敬说,“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情话是最爱我的女人教的?” “嗯,记得。”但正因为陆家如此,倪漾才不敢多问有关于他母亲的更多。 但今晚,是陆司敬愿意告诉她,代表着,他想把她彻底带进他的生活,了解他的所有,关联他的一切,成为他往后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说:“其实那些年,是陆家,也是陆震泓先和风月场断不了关系,外界猜测,舆论施压,衿羽从出生开始,就踩在母亲和陆震泓感情破裂的时间点上,陆震泓不打算要衿羽,母亲强行留了下来,一来二去,衿羽从小身体就不好,那段时间,我还不足以支撑起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震泓对外一次次给出打压,开始强硬手段断送母亲前途,我怕衿羽知道,只能先把她送出国,但我没想到母亲身体已经出问题了,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陪在医院里,也是在医院里,我听到了她所谓的真爱的道理。” 倪漾突然想起来之前似乎有一次,她去医院看老太太,陆司敬的情绪不对劲,似乎那时就已然暴露了什么。 她抬手同样抱紧他,伏在他怀里,说:“然后呢?” “然后,她说,”陆司敬的嗓音似乎有了微不可察的颤抖,“很抱歉让我们生在陆家这样的环境,如果可以,希望我们不要因为她这段婚姻认输放弃。” 是多么温柔的人,弥留之际,还牵挂这些。 陆司敬的呼吸渐渐发深,一如他深邃眼底晚风吹起的波澜,淋漓又破碎,流光黯淡,他说:“但在此之前,她不允许我们把最真实的感情流露出来。” 这也就导致了最初站在倪漾面前的陆司敬会是那般模样。 猜忌、多疑、事事防备...... 什么真实都在伪装里消失殆尽,倪漾现在看着他,都无限度陷入了心疼,他哽咽,她反应却比他还要明显,她鼻音微重,皱眉在强忍着什么。 “陆司敬......” 陆司敬没想到倪漾反应会这么大,难免失笑,他揉了揉她脑袋,目色宠溺,哄她的语调,懒懒的,“看看,到底是谁小哭包?” 倪漾抽了抽气,不爽拍他,“那你要我怎么嘛?” 陆司敬习惯性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落手轻轻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脑袋,低声道:“没要你怎么?” 声线低沉而缠绵,似说不完的情话,他重复说:“我之前和你说过,别因为跟我在一起而委屈自己,你开心,才比什么都重要。” 原来他们之前说的这么多话都有了预兆,倪漾却从来都没注意过。 她眼睛有点酸涩,听他说:“如果为了成全你需要牺牲你,那这笔交易,我宁愿不做了。” “那怎么行?”倪漾虽然感动,但又不是绝对的恋爱脑,她好歹习惯被他哄了,多少是有理智的。 和他四目相对,倪漾正经说:“我要是把工作重心转回京城,就赚得少了。” 陆司敬被她逗笑,随意弹了下她额头,逗她:“我们什么时候差这点儿钱了?” “那要是两年前那种情况,我们现在指不定在喝西北风。”倪漾正儿八经地掐他手,“我认真的,你不要当我开玩笑。” “好,”陆司敬拿她没办法,自己的宝贝,除了哄着还有什么办法?他点头,应声,“不开玩笑。” “那你一定要好好工作,知道么?”倪漾低垂眼睫,特别小声说,“我们不能没钱的。” 陆司敬笑了:“我们不会没钱的,漾漾。” 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喜欢的还是个小钱罐呢? 今晚肯定只有倪漾的一句句,和陆司敬的连连应声。 说到最后,倪漾似乎把话说尽了。 但沉默之余,她知道他最近能抽出假期之后,踮起脚靠近他的唇,用她的气息描摹对他的爱意。 她弯眼如明媚,孩子气地笑了:“陆司敬,我带你出去玩吧!” 过去种种丢失的,这一次,我们一起全都找回来! 第47章 .纵情反正也只有我们家漾漾这么爱我…… 倪漾就是说到做到。 前边刚放话要出去玩,两人就同时想起两年前那句“来一场旅行,只有我和你”,相视而笑。 倪漾很快时间就处理好工作,全部安排妥当。 出发点当然就是程颐集团。 这期间,陆司敬完全蒙在鼓里,接连两个会议,全是秘书临时安排的,说是时间来不及,他莫名其妙自己多的是时间,怎么就来不及了,刚要去问秘书具体情况,那边电梯开,倪漾以名下工作室预订的下午茶就如期到达。 全是由陆司敬这边给到的犒劳。 从严肃工作狂老板化身温柔体贴老板,全在倪漾一举之间。 陆司敬是默许倪漾做任何事的,但他实在没想到那些咖啡杯外面居然还被倪漾小心思贴了他们两个的甜蜜合照,尤其是员工从没见过的陆司敬款柔情微笑,无人不惊,完全歪了走向。 这边,咖啡发放,那边,陆司敬就非常冷漠地板着脸,把倪漾拉进了他办公室。 全公司的气氛霎时间因为这场戏码而变得松弛了些。 但办公室里,陆司敬冷脸把倪漾扣在他的工作椅上。 今天艳阳方好,明媚攀进窗柩,轻薄拂起窗帘,光影撒在他肩头,将他身型衬得更为颀长落拓。 偏偏这男人的表情啊...... 倪漾仰着脑袋,目睹他的面无表情,她仔细回想了下以前陆司敬露出这种表情,她都是怎么应对的,但怎么......记忆里都是她哄他? 这男人不是说要好好疼她好好哄她的么?怎么和好之后,又开始调转模式了? 想到今天是个好日子,倪漾原先不想找茬,但陆司敬这段时间是有点儿过分了,简直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温柔转瞬即逝,优雅基本忘却。 她拍戏,他得看剧本,她还没答应说要拍,这人就一定会因为里面的吻戏,甚至......而瞬间暴躁。 甩手一句咄咄逼人:“倪漾,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说爱,他冷哼。 就好比今天早上,倪漾接到电话,说是合作对象今天有时间,大家可以约在公司聊聊后续,如果档期凑不上那就只能等下次合作了。 这个合作对象不是别人,是最近人气很旺的流量小生,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去年年底靠一部青春校园电影直接获奖大奖提名,再和倪漾同台成为颁奖主持人,要不是集团和公司两边控制好了舆论,这两个八卦又要满天飞了。 而陆司敬到此为止,居然还是那个没被倪漾公布的圈外恋人。 虽然之前早有媒体拍到他们的照片,还欲要以“共回爱巢”四个字夺人眼球爆料倪漾的感情的归属,但倪漾向来公私分明,她现在越是事业高峰,盯准要搞她名声的对家就越多,恰逢陆司敬这边新项目上线,集团高势迎风,她不想再让他因为这种事情再陷入什么舆论风波,所以对外,倪漾只承认恋情,不提姓名。 但事情就不该这么发展! 陆司敬在此之前,打听到了重新拾起媒体经纪的覃靓,覃靓虽不再做倪漾的经纪人,但倪漾对外的形象都还是覃靓这边负责。 听闻陆司敬这边希望曝光的意向,覃靓当场点烟的手一抖,虽说她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但这年头怎么还有这种上赶着给八卦记者喂饭搞年度KPI的纯良大老板? 覃靓说不出话了。 毕竟现在看陆司敬挺自信的,一副吃定倪漾的样子,覃靓高兴归高兴,但话后还是预先和程颐集团公关一块的陆衿羽打了招呼,但谁想陆衿羽听完,当场冷笑:“又一个恋爱脑。” 覃靓:“......” 请问,还有哪位恋爱脑? 覃靓试探:“那正要公布的话,我这边得准备紧急稿件了。” 陆衿羽冷静:“不用。” 覃靓顿住,只听最近在陆司敬那边连连项目碰壁的陆衿羽冷笑结束,陡然就冷冰冰道:“他想爆,我偏不给他爆。” 覃靓:“......?” 陆衿羽以牙还牙道:“我也让他尝尝什么叫爱而不得。” 覃靓:“......” 这或许真的就是传闻关系交好的兄妹吧...... 然后,报道一出来,只有倪漾一人独美,陆司敬直接气炸了。 说好大大爆料的他的名字呢?! 陆司敬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强的胜负欲,关键倪漾那边回了家也是和稀泥哄他的语气,陆司敬气得当晚直接锁门睡客房了。 再继,就是今天早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信誓旦旦绝不和她一起睡的陆司敬早上就一如既往出现在了倪漾身边,还搂她紧到她想转身都困难。 越来越黏人了,倪漾头疼。 正巧一通电话进来,说是流量小生今天有空到公司聊聊后续合作,倪漾还没答应,陆司敬那边的冷眼就来了。 显然还没消气呢,倪漾先随意说了两句,挂断电话,要起床,陆司敬没让,他扣死她不给走,还起床气地来了火:“我昨晚说什么来着,倪漾,你天天就会哄我,三个月前就说要带我出去玩,合着呢,现在花都谢了,你又要排新工作了是吧......” “......”一大早就脾气轰炸的,倪漾就是没晕的头也被陆司敬说晕了,她最拿手的招,伸手就搂住他脖颈,乖乖窝进他怀里,软下的声调,有点儿委屈,和他呢喃,“陆司敬,你怎么大清早就和我发脾气啊?” 陆司敬一愣,停住了。 倪漾趁机顺杆往上爬,她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俏皮弯了唇,但话依旧不变的难过:“我明明都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凶我。” “......”这下,陆司敬彻底在温柔乡里熄火了。 她温柔,他也缓和了声线,低声不满:“那还不是你说话不算话?” “我没有啊......”倪漾就和他耗,说着说着还熟练演上了,“明明是你昨晚加班到半夜,前天应酬到半夜,大前天......” 很好,又开始算账了,陆司敬秒变温和,他亲吻她的眉眼,含笑,“我们漾漾今天怎么能这么漂亮?真是越看越好看......” 这时候开始温柔了?倪漾一秒变脸,淡嗤。 她很不走心地直接推开他,“陆总,我看你也蛮忙的,哪次不是问你你也没时间?很好啊,反正都忙,那不如算——” 倪漾刚要起身,就被陆司敬拽回去。 这人倏然就贴了上来,笑眯眯的:“怎么能算了?宝贝儿,你说的话多重要。” 不得不说,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倪漾以前有多吃这套,现在就有多不管用,“啪”的一声,她扇开他手,“让开,别挡我路。” 陆司敬:“......” 然后的然后,就有了现在办公室的一幕。 陆司敬显然还是上班期间的冷淡,但见到倪漾,就习惯性柔和了棱角。光影陡转,他双手撑住座椅扶手,俯身,“不是说在忙,怎么来了?” 倪漾看他西装笔挺,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笑了:“你要是再板着个脸,我都以为你又要凶我了。” “我有这么凶?”要说平时,陆司敬还是很讲道理的。 尤其公司这种公共场合,陆司敬那点儿小孩子脾气算是彻底收敛了,他喝着她递来的咖啡,换位置搂着她坐。 倪漾就缠住他脖颈直接说:“衿羽说你忙完了。” “然后你就给我这个惊喜?”陆司敬扬眉,“现在全公司可人尽皆知了。” 他勾起她下巴,“倪小姐,不是不想承认?” 倪漾弯眼笑,关键时候撇清的快:“我可没说,我只说我有一个感情非常好的圈外恋人,我特别爱他。” 陆司敬的情绪随之上扬,“所以?” 倪漾笑眼沁人:“所以,我工作忙完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完全始料未及的发展,陆司敬当场愣住,“什么......出发?” 倪漾点头,转眼明媚光下就耀眼而来,她唇角含笑,弧度靓丽,脸蛋都绯红,他思绪都乱了,“漾漾?” “嗯,你没听错。”倪漾和他十指交扣,摩挲间尽是深邃蜜意的浓情,她眉眼含笑吻上他的唇,热息暧昧勾人。 “男朋友,我现在有在特别认真地邀请你哦。”她笑说。 倪漾之前那都是故意吊他胃口的,闯荡一次爱情,总想证明点儿什么,她晚回家他会担心,她传八卦他想正名,连她稍微露出端倪他都会给她摁灭猩光,种种的种种,不逾越,也不过多干涉她想要的事业,最多只是不爽闹闹脾气,这样平淡又不失起伏的爱情,他足够在乎她了,她也足够爱他,爱他到毫无条件,为他再往前走。 所以言语汇聚而落,倪漾微笑看他,语气娇俏:“机会可只有一次,你——” 话未落,陆司敬手就扣住她下巴,抬起,吻下,唇腔彻底弥漫开咖-啡-因的味道,透彻心扉到心全权肆乱摇曳。 他哑然低笑,接话—— “当然会接受你的邀请。” “我的荣幸,宝贝儿。” - 但关键问题来了,这次还是他们想两个人就能两个人的么? 陆司敬心满意足地坐在飞机头等舱,准备闭眼靠着倪漾好好睡一觉时,肩膀突然被重拍一下,他不爽睁眼,就见陆衿羽、陆霆西这对兄妹一脸幸灾乐祸盯着他看的得意。 再转头,就是倪漾的小声:“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在这。” 陆司敬神色绷了绷。 转眼就是陆衿羽的嬉皮笑脸,她必然有备而来,手里还转着她新买那辆跑车的钥匙扣,神色张扬又恣意。 “哥,靠肩膀怎么说也得是嫂子靠你吧,你靠嫂子,什么啊?” 陆司敬没绷住,冷笑扫过挑衅的陆衿羽,还有她后面略显无奈但也平静的陆霆西,就在倪漾都觉得这两人可能又要斗起来,陆司敬突然伸手搂紧她,出声就是炫耀:“我有人靠,怎么,这你也要羡慕?” 陆衿羽完全没想到这人已经厚脸皮成这样了。 倪漾还在旁边任由着。 陆衿羽是没人靠,但也嫌弃看他一眼,“开玩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陆司敬淡淡嗤声,随即漫不经意微笑:“是啊。” 陆衿羽:“?” 他肆无忌惮说:“反正也只有我们家漾漾这么爱我。” “......”陆衿羽和尴尬到只能笑为先的倪漾对视了眼,要呕。 陆霆西的脸色也怪异到好不到哪儿去。 的确,全场的赢家只有陆司敬这陷入爱情的男人。 第48章 .纵情奶奶,您要教训的人来了!…… 陆衿羽和陆霆西当然不会甘愿去做他们之间的电灯泡。 他们的中转站相同,不代表目的地就相同,这趟,陆衿羽和陆霆西显然是有事要出国,不涉及陆司敬这边,陆司敬就不会过多追问。 要转机前,陆衿羽还表现对倪漾特别依依不舍,仿佛陆司敬这绝世大坏蛋一定会把她喜欢的嫂子拐走。 在旁边看她做戏的陆司敬:“......” 面无表情。 最多坚持了五秒,陆司敬就直接上前,单手扯开陆衿羽搭在倪漾身上的手,手一挥,顺势把倪漾勾了回来。 “行了,”他现在看陆衿羽碍眼,特别不耐烦,“要走的赶紧走。” 陆衿羽无语,她鼻梁上还挂着墨镜,她低头,烟熏妆就露了出来,陆司敬看这更不爽。 他那威慑的表情一露出来,陆衿羽就算是再有底气,都不敢再说了。 “行行行,”她啧声,心疼看向倪漾,话却还是在对陆司敬说,“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碰上嫂子这么好的人,哎,你说嫂子怎么就选了你——” 话不说完,陆衿羽光看陆司敬那耐心欠奉的表情,拉起行李箱就先一步溜了:“嫂子,回见!” 倪漾在陆司敬怀里眼看着陆衿羽撒腿跑远,完全不像她平时矜持的模样,倪漾笑了,和陆霆西打完招呼,就和陆司敬往候机室走。 路上,说到陆衿羽,倪漾悄悄承认:“别说,第一眼看衿羽,真的和第一眼看你的感觉很像啊。” “什么感觉?”陆司敬看她笑,也没忍住勾了唇。 倪漾仔细想想,又定睛望着他的眉眼,“应该是......有气场但生来温柔的人吧。” 陆司敬挑眉,“倪漾。” “嗯?”倪漾眉眼微弯。 陆司敬很习以为常的倨傲姿态,单手戴上墨镜,掩住他眼底怡然自得的笑,他很要面子地淡嗤:“你要是忍不住想夸我,以后不如直说,不许拐弯抹角。” 倪漾看他这莫名的自信,笑意深深,都习惯性附和了:“嗯,我们陆总生来温柔,果然是我眼光最好。” “真的?”陆司敬现在简直爱她说的每一句话爱进骨子里了。 “真的!”倪漾趁他不备,踮脚就一个吻送在他唇边,她笑眯眯的,往前跑时,裙摆荡漾,“陆司敬,我最爱你了!” 倪漾面朝着他,一步步在后退,而陆司敬一步步在前进,他们相视而笑,就在这条似乎望不见尽头的长道上,越过本就该属于他们时节。 都说爱里被宠的那个会更像孩子,可落在倪漾和陆司敬身上,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谁更像被宠的一方了。 就是如此,才能足够新鲜过完每一天,永远不知疲倦。 - 这大概会是陆司敬这辈子都难忘的旅行。 起先的爬山、攀岩、私人游艇出海......每一项都是倪漾想玩的,陆司敬全力满足她,可旅行结束前的倒数第二天,倪漾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是有个地方要带他去。 陆司敬问是哪儿,倪漾微笑不说。 当然,一直到抵达目的地,陆司敬才意外发现倪漾还想要的一则项目...... 原来是蹦极。 倪漾或许真的是电影演多了,做什么都随意,唯独对蹦极有点儿执念。 她之前其实有一场戏是关于蹦极的,但当时的她,对什么都怯却,她甚至不敢主动去尝试着这种新鲜。 但之前在剧组,听编剧老师说蹦极与爱的人一起,血液沸腾到极点,裹挟心脏,会真的连看到的风景都不同。 倪漾遇到陆司敬,就想尝试了。 他是她的爱人,是她的唯一。 她只想和他独眺这场风景。 但倪漾多少是怕的。 还在上跳台的途中,倪漾就胆小地脚软了,她走得很慢,步调都虚浮,陆司敬早在国外留学时就体验过蹦极。 那时他只有自己,只是一个人,做什么都到了没退路的关口,所以跳下去的那秒,满心徘徊的是自暴自弃,毫无畏惧。 但现在他有倪漾了,做任何事都开始必须留有退路。 看倪漾脸色不太好看,陆司敬还是在半途就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她面前,少有的坚定态度,问她:“真的要跳么?” 倪漾看着他,视线都略有虚晃。 陆司敬干脆先让后面的往前走,他就近在护栏边,俯身靠近她。 平视的角度,陆司敬伸手捧着倪漾微微发白的面颊,温声道:“漾漾,看着我。” 倪漾听话地眼睛里只有他。 陆司敬心平气和地哄她:“如果真的害怕,那我们就不跳了,没关系。” 但倪漾还是想,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不争气,酝酿到最后的情绪就成了执拗,她自己都道不明白,只抓紧他的衣袖,白衬都显露褶皱,她极为小声地说:“想......” “想跳?”陆司敬温柔笑问。 倪漾认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那我带你跳。”这是足够沉稳镇定才能说出的话。 倪漾一直很羡慕陆司敬的心态,除了她所知的那些,陆司敬再甚表现出的也是隐忍,他心理承受能力一直以来就很强。 这样才能和她完全互补,两人携手不断往前。 最后,倪漾还是跟着陆司敬站到了跳台上。 明明上来的一路还心脏狂跳不止,但很神奇,现在“咔嗒”一声扣上安全锁,倪漾仅仅依偎在陆司敬怀里,她的面颊贴合他的衣衫,嗅着他身上那股熟稔又温厚的味道,就真的蓦然心安下来。 “准备——”工作人员话落,倪漾瞬间闭上眼的同时,耳边就响起了一声,“跳了!” 迅疾到暖阳狂风统统撞进耳膜,强劲的冲压,倪漾害怕至极地连眼睛都不敢睁,只最大化地感受着自己狂烈到几乎要蹦出喉嗓的心脏。 什么都在霎时间成了虚化。 唯有陆司敬抵在她耳骨的嗓音,只她可闻,低沉坚定到连风声都震颤的那句—— “漾漾,我爱你。” 就在倪漾失神想去感受更多时,陆司敬突然笑了。 他吻上她,含糊温柔的,“嫁给我,嗯?” - 倪漾几乎都恍神了。 到底是不是她幻听啊,那种环境,那种情绪,倪漾一直到解下锁扣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多走一步,她都差点儿踉跄地摔在地上。 好在有陆司敬搂紧她,倪漾才堪堪找到了个支撑。 但刚才那句...... 倪漾真的真的不确定了,但那种话题,她又不好意思去问,不然陆司敬真要没说,还不成了她在催他? 倪漾真是又委屈又头疼了,她低垂下脑袋,陆司敬问她开不开心,她点头,陆司敬问她还要不要再来,她也点头,就连问她那下次继续蹦极,倪漾也点头了。 可仓惶反应过来,倪漾又紧张摇起头来。 她是真的害怕,再加上看陆司敬从头到尾都很云淡风轻,对比她高低立下,倪漾心里那不确定的有关于幻听的想法似乎就此得到证实。 再走进摄影区,倪漾一看到自己紧闭眼睛特别不好看的那张照片,顿时清醒,就真的再也不想来了! 这趟旅行,倪漾好像还胖了两斤,她临走前,又称了称体重,的确重了。 但陆司敬一成不变地夸她好看。 倪漾自从那天蹦极完回来就一直在沉思,虽说马上就要迈入爱情第六年的关口,但有些问题还是不能省略,尤其是这种......会让她心神不宁的事! 也就在回程的飞机上,倪漾小心翼翼地凑近,猜陆司敬是还没睡着,就小声喊他:“陆司敬。” “嗯?”陆司敬慢慢睁开眼,清明的目光笼罩住她。 倪漾总是有些局促了,她依旧轻声:“你说要陪我回奶奶那边是不是真的啊?” 国外的治疗很有效,老太太最近也回国了,暂时休养在郊野别墅,是倪漾之前给她买的那套,只是许久不回,老太太对那套房子有执念,就暂回那边。 陆司敬回程前就答应倪漾要和她一起回去,名义上是看老太太身体如何,但更深入的,似乎就该是某个不得不碰撞的问题了...... 入目倪漾眼底那一晃而过的期待,陆司敬淡笑:“嗯,真的。” “那什么时候——”倪漾试探。 “就现在。”陆司敬说。 倪漾前一秒还在思考到时候场面要怎么交流,略有失神,就差点儿要错过陆司敬这句“就现在”。 倪漾愣了一愣,刚要点头,突然感知不对,“啊?现在?” 陆司敬失笑把她抱紧,无比珍视的口吻:“对,就现在。” 他少有地低头,温柔在她耳侧说:“漾漾,带我回家吧。” ...... 说实话,倪漾其实有感觉,她信陆司敬说这话是有一部分哄她的意味,但无形中,她又觉得他语气过于认真,像是夹杂了什么。 以至于倪漾真的带他回了郊野别墅,两人站在门口,她还是心思不定的,总是莫名的惶然。 摁门铃摁了半天,很奇怪,里面完全没有动静。 而更多的尝试,只换来接连几声尤为防备的狗叫,倪漾当场就尴尬了。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老太太就算躺在病床上,看着财经频道里出现的陆司敬,也是横竖的不爽,无论倪漾怎么解释,老太太好像都认定了就是陆司敬这人的错,总是嘴里念念有词说果然这小子是陆家人,承诺就是废话,毫无大用! 老太太甚至还火冒三丈地说到时候见到了,一定要好好教训! 倪漾:“......” 她居然都忘了这一茬。 那段时间,她都一直在忙工作上的事,所以真的就只当老太太是随口一句,谁想现在......真的验证了...... 现下,倪漾拘谨地站在门口,撞上陆司敬不明所以看来的目光,她大脑快速运转之后,紧张地笑了笑,边说边推他往停车的方向走。 “看来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们下次——” 这话还没说完,里头的狗倏地就困在笼子里吼了起来,而别墅大门打开,陆衿羽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神色懒懒的,像是刚刚睡醒。 不止陆司敬,就连倪漾见到出来的是陆衿羽都愣了。 “怎么会......” 陆衿羽和倪漾撞上目光,瞬间笑颜展露,还大喇喇地挥手:“嫂子——!” 随即看到陆司敬,陆衿羽那表情就像看上什么仇人似的:“奶奶,您要教训的人来了!快,我们关门放狗!” 倪漾:“......” 陆司敬:“......” 第49章 .纵情她永远会是我生命的唯一。 是必然会走到这一步,所以就没什么好逃避的。 陆司敬早有心理准备。 但比起陆衿羽,倪漾是更了解老太太的那个,陆司敬又不如陆衿羽嘴甜会说好听话,自然现下四人对峙的场合,陆司敬明显处于弱势。 袅袅氤氲下,老太太的脸色微微绷紧,但奈在陆衿羽这惹人疼爱的孩子还在旁边,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倪漾直接带着陆衿羽上楼。 倪漾起先还有犹疑,但陆司敬那边给了她笃定的态度,她就干脆起身了。 一直到楼上,倪漾和陆衿羽站到露台上,凉风拂面,倪漾才突然好奇陆衿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毕竟陆霆西还在国外,工作没结束,陆衿羽怎么就匆匆回来了?而且,有关于谢嘉屹那边的项目,陆司敬最近也查出了问题...... 所以无论如何,陆衿羽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很多话,没到倪漾去问,陆衿羽就自己说了。低沉像是一瞬间席卷而来的情绪,她淡淡笑了下,低头,轻轻拨弄着自己手链上的花瓣,嗓音很轻,完全没了刚才的活跃。 “其实从开始的不坦白,就是因为大家都清楚,我们没可能的。” 她说的是她和谢嘉屹。 商场上没有所谓永远的友邦与敌手,两年前,的确,谢嘉屹站在谢家的身份上帮了陆司敬一把,但同样,陆司敬也甘愿被他利用,他们是联结在一起一致对外的利益链,所以不会出现问题。 但现在,谢嘉屹的欲望明显更重更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陆衿羽如果还站在陆家的立场上,就必须做出抉择。 倪漾还记得自己订婚宴那晚回去了还和陆司敬说过一句话,她说:“你又不是衿羽,怎么这么确定?” 是连陆衿羽自己都不确定的感情,别人当然无从考证。 现在陆衿羽会出现在这,就代表着她的抉择,是单向对谢嘉屹的放弃。 从商的事倪漾不了解,但设身处地的共情她可以,毕竟外界压力所遭遇的离别,她两年前就被动承受过,毫无选择。 此刻,倪漾轻轻抚了抚陆衿羽的背,低声安慰:“难受么?难受的话——” 话未完,陆衿羽就耸肩佯装淡定地笑了笑,风吹没了她眼底蓦然漫溢的湿意,她笑意很浅,不达眼底:“嫂子,你知道么?” “什么?”倪漾微愣。 陆衿羽坦白说:“像你和哥这样的,完全已经算是成人世界的童话了。” 倪漾轻抚她后背的手顿住,只听陆衿羽说:“像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从小其实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引导,强强联合,就是我们最后的目标。” “所以不看陆家,就看现在的温书伶和温嘉茗,哪个不被感情支配,我以前觉得温嘉茗很有事业心,也不在乎风月情-事,或许可以闯出些名堂,但幸好她碰上的是我哥,不然以她的心境去处理之前那些事,绝对会在周旋时掉进对手的陷阱,继而因为身份和背景吃更大的亏。”陆衿羽说,“像哥那样能靠自己闯出来的,少之又少,从商就是一次次的弱肉强食,而一开始谢嘉屹的加入,就意味着他盯准了哥这边的目标,之前的不出手只能算是时机未到。” 所以陆衿羽不是不知道,只是她现实看多了,又碰上陆司敬和倪漾这边的感情,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曾经抱有过期待,但这所谓的期待,现在看来,简直都是个顽劣不堪的笑话! 无需更多的安慰,倪漾就在这一瞬陆衿羽眼底的笑里,看到了彻底心寒过后的冰冷,她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倪漾就不必多说了。 她只平静地朝她笑了下,温和道:“只要你开心,做什么决定都好。” 陆衿羽也笑了,她不想过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遂没两句就聊到了现在在一楼的陆司敬,她猜陆司敬现在的处境大概是真的芒刺在背。 因为她记忆里的陆司敬,从来就不擅长处理亲情这块。 但有违所想地,一楼延续的沉默过后,老太太只是把茶杯置于桌上,她没喝茶只是因为医生说她身体不适喝,但不代表她不会接这杯陆司敬敬来的茶。 心平气和地,她问他:“很多话,我想不需要我提,你自己会说。” 的确,这场对话的主动权现在看来完全在陆司敬手上。 他也如期开口了:“您是长辈,很抱歉,这么久了我都没好好找机会来拜访——” 没说完,老太太就挥手了,似乎是真的急性子,想直接略过这种没意义的客套,“我们家不像你们陆家门庭这么深,有什么话,我们现在就开诚布公来谈重点。” 更多的,不必再提。 陆司敬了然,便说:“两年前的分手责任在我,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漾漾。” 似乎早有预料道歉,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坦白,老太太眼底越过一丝笑,也仅仅一丝,她嗓音很淡,显得冷:“既然是你的错,不就代表你们不适合在一起?两年前就存在的问题,难道现在就没有了?” 她就是在把话题往关键点上引,她要听这个年轻人最为诚恳直击重点的回答。 陆司敬从商许久,自然深黯其中,直截了当:“我可以向您保证,两年前的问题,现在已经完全消除。” 老太太却笑了,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未免显得过于急功近利,不像她所了解的陆司敬的为人作风,淡漠,冷静,遇事沉稳。 现在完全像个毛头小子。 她淡哂,问他:“还记得几年前在医院,你是怎么承诺我的?” 寥寥一面,老太太当时一句“你喜欢我们漾漾哪里”,陆司敬回答的是“因为她是倪漾”,而接下来的拜托,更甚请求,她说的是—— “无论你们发展到哪一步,别让她掺和进那些麻烦事。” 所以就算不算舆论的甚嚣尘上,也不算关盛鸣那边的脏水反泼,就后面牵涉进海离港岛那个项目的种种,陆司敬不仅没说到做到,还带给了倪漾长达两年的伤害。 对,也许他不是迫使伤害的人,但也和他脱离不了关系。 这些话出来,再清楚不过的谈话走向,陆司敬的眼底出现了黯色。 他有预料,会说到这个,然后他就必定会毫无再次承诺的底气。 毕竟第一次就食言,第二次何来信任可言? 但仅凭这些事,以及和陆司敬现在聊的这几句,老太太就完全看透了陆家的教育方式,到底是多大本事,能把这样负责任的孩子逼成这样? 不谈更多,单是上一辈的结怨没必要压到下一辈,老太太就不会再说更多。 她今天只是要看看陆司敬的态度。 很显然,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就在陆司敬压抑隐忍的情绪在沉默里绷到极致时,老太太突然开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还能不能相信你?” 难以言喻的惊诧,陆司敬眉目微动,他正视而起,似乎连一分一毫的迟疑都绝不能有,他必然带着无畏的坚决,颔首应声:“能。” 老太太微笑看向窗外,如期,九月秋高气爽,暖阳之下,桂花香漫。 是个逢迎喜事的好时节。 也许是真应了那句先苦后甜的道理,过去过得太苦了,接下来的余生,似乎真的是时候该尝些甜头了。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孩子,我唯独最疼倪漾么?”老太太一生膝下无子,遂善事多做,而关盛鸣若是她最大的恶报,那倪漾定然是降临而来最深刻的善报。 她看着他,问出这个问题。 陆司敬需要思考,但老太太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就兀自说:“因为她善良、明媚,只是站在那里,朝着你微笑,你就感觉这世界即便无光照耀,也自有温暖弥漫,她就是一束光,生命送给我的光。” “所以你说你疼她,我又有多疼她?”将心比心,老太太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无论医生再如何的好话,寿命终有界限,她要的已然不再是赎罪的歉意,而是真正真挚的承诺。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你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疼她?将她视为生命的唯一?” “我会。” 再无阻碍,陆司敬郑重其事道:“她永远会是我生命的唯一,没有任何例外。” - 倪漾是不知道老太太和陆司敬聊了什么,但很明显,吃完饭之后出去散步,他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明朗了,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 两人走着走着,慢慢就走远了。 午后暖阳,照亮不远处的漫漫长道,好像记忆里,这片没建别墅区之前,是倪漾小时候住的矮房。 那时候真的无忧无虑,没有感情纷扰,算是最开心的时候。 一点点往前走,不知不觉,倪漾笑了出来。 连带着,陆司敬也被她情绪感染了。 “笑什么?” 倪漾摇摇头,只是在看尽这条长道,想起过往很多事时,没忍住眼底莫名又蓦然的酸涩。 很轻很轻的嗓音,她和他说:“陆司敬,我说我们有空的话,要不要再去一趟进缘寺?” 陆司敬含笑看她,似乎是不置可否的默认。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可其实陆司敬做了什么,倪漾这两年统统摸清楚了。 当时离开的那班飞机黎笙之所以查不到,是因为她临时调转目的地为海城,她想放下,却又根本没法说服自己放下。 两年的感情,不是玩笑,是一遍遍亲吻深刻到骨子里的。 倪漾即便放手,也做不到完美落终,只能在那晚,再坚定的唯物主义都还是直接被爱意打破,她飞去了海城。 在那里,她听到了那个上上签的故事,也看到了青黛高墙里,凛然受困的那个自己。 曾几何时,她试想过很多遍,如果真的只有一次,仅仅一次,不唯物只唯心,结果会不会不同。 为了他,她可以虔诚,也宁愿虔诚。 明知他日后必将陷入步步为营的困境,她彻头彻尾都只有一个愿望,只愿他能在日复一日的蛰伏里,最终全身而退。 好在她之前那么多年的不幸换来了之后的幸运,厚积薄发。 现在倪漾走在陆司敬身边,听他迎风温热的声息,她突然慢下脚步,一点点感受他怀里的温暖,满足微笑了。 或许不再是伫倚危楼风细细,拟把疏狂图一醉。 真正的碧海青天,应该是——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第50章 .起航【正文完】嫁给我。 秋末隆冬,是他们的开始。 新的一年,更多的,陆司敬和倪漾依靠势均力敌彻底抛却束缚,熟稔辗转于各大媒体,成为大众眼里那对令人称羡的恋人。 程颐集团从原有金融、建筑及影视方向继续外拓,倪漾毋庸置疑成了集团当之无愧的代言人,集团对外投放的屏幕尽是倪漾所拍画报的宣传推广,新季度的广告,一如既往地,顺势迎风。 然而,事业的优越成就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加上这次对外不公开的电影拍摄,陆司敬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看到倪漾了。 永远只有视频里的安慰和亲昵,陆司敬现在坐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挂掉和倪漾的视频电话,陆衿羽都觉得这人浑身散发着诡异的压迫。 是这空调温度不对么? 陆衿羽打了个哆嗦,直接说:“行了,你还谈不谈,不谈我走了,我今天下班约好沈舒窈一起去看电影来着。” 陆司敬很淡瞥她一眼,“沈舒窈?” “嗯,”陆衿羽这人藏不住话,随口就说,“之前不是就和你说,让你帮着找人的时候上点儿心,你这边一说你找到了,沈舒窈那边就联系我了,估计也是着急了吧......” 说到这,陆衿羽的目光突然从电脑上移到陆司敬那张倒也不觉得有多好看的脸上,她挑眉,“不说话?难不成你唬沈舒窈的?” 陆司敬喝了口咖啡,淡道:“管好你自己。” 陆衿羽实话实说:“你别又瞎搞,让嫂子知道了,不又是吃不了兜着走?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上次你把嫂子刚写好的剧本失手丢进浴缸,不还熬夜给她抄了份出来?” “......”陆司敬想到这件事就黑历史。 不过陆衿羽有发现非常要紧的一点,在陆司敬和倪漾的家里,大事两人可以商量,但小事基本都是倪漾拿捏,尤其在听话这点上,没人比得过陆司敬。 连陆霆西那天听了陆司敬酒喝多了回家也要反省,他们一圈人就真觉得离谱了,以前的陆司敬,明明就是个成天混迹风雨场随心所欲的难搞太子爷,现在倒是真被治的服服帖帖。 陆衿羽一个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陆司敬莫名其妙看她,好一会儿陆衿羽都没停,要说不是嘲讽,陆司敬都不信,他敛眸绷住了表情,不耐烦了起来:“又要搞什么?” 陆衿羽摇摇头,打马虎眼,“没什么。” 陆司敬淡嗤了声,突然说:“谢家项目撤资的消息听说了没?” “......”陆衿羽愣了下,没吭声。 陆司敬看了眼时间,言简意赅:“下午五点二十,飞机起飞,你现在过去,或许还能见一面。” “没什么好见的。”陆衿羽硬邦邦的口吻,不想便说,“我和他没有关系。” 陆司敬看透却不戳破,只道:“很多事,摆在明面给你看的未必就是真的,如果谢家不撤资,你手上这个项目根本到不了你手上,所以这出到底算不算他为了你的悬崖勒马,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正是因为从泥淖里淌了出来,陆司敬现在才更要提醒陆衿羽,不是每段感情都经得起蹉跎,他的两年已算备受煎熬,那如果这次谢嘉屹离开,未来十年的拓业都不会回国,仅凭曾经的藕断丝连,放进现实,更多的只可能是结局的物是人非。 所以见与不见,必定是背道而驰的两种结果。 后面四十分钟的整场会议,陆司敬有发现,陆衿羽都心不在焉。 而结束,等他再抬头,便没了她的身影。 风起云涌,情变阑珊。 陆司敬只如期出现在了当晚的酒局,照常和生意伙伴把酒言欢。 另一边,倪漾从拍摄结束,跟队飞机下来就联系不上陆司敬,又听小叶和覃靓接连两次打电话,说是今晚有个局,希望她可以参加。 倪漾现在身价暴涨,参不参局全看她愿不愿意,如果有助合作,参加也无妨,正好今晚没事。 想着陆司敬那边可能也是在忙,倪漾这边等着换应局的礼服,就打算先出发了。 但真的意料之外,覃靓亲手递到她手里的,不是她自己选好的那条陆司敬送她的礼服,而是那条雾霾蓝银闪一字领薄款礼服。 要比六年前她穿的那套还要精致,一看就是重新定制的。 每丝走线的工艺感绝佳,甚至设计感更为独特,有极为熟悉的感觉。 更多的倪漾说不出来,只在她搭配上那双陆司敬送给她的高跟鞋之后,浓妆精致,风情万种,浑然漾开耀眼的靓丽温柔。 连覃靓都有些看呆。 很快,倪漾这边出发。 时隔六年,京城入夜依旧霓虹璀璨,高架桥上的如潮车流,都在城中心至高的那栋高楼下掩如背衬,倪漾最新的海报就一览无余最佳视角展现在大屏上,光华绚丽。 车流疾驰而过,夜景抛之如线。 六年前看的风景,和六年之后的截然不同,但这一刻,很奇妙地,倪漾开始享受回忆里的那段了,似曾相识的路段,似乎无论走多少次,她的终点都在那里等她。 这趟路不堵车,但也因绕道而行而有所费时。 不到半途倪漾就累得有些困了,覃靓让她睡会儿。 倪漾笑说:“靓姐,有没有感觉很熟悉?” “什么?”覃靓手不停在看滑动平板,可究竟上面的文字,她看进去多少,并不所知。 倪漾说:“就六年前这个时候,也是你送我去参局。” 但当年的抵触和现在的平静,完全相冲的情绪,没人能想到,那会是一段荡气回肠感情的起始点。 不知想到什么,覃靓眼眶似乎有些湿了,她哽咽地应了声,笑:“还记不记得我在海选舞台给你绿牌那年和你说过什么?” 倪漾安静地看着她。 覃靓说:“你生来就该在巅峰。” 倪漾笑得鼻尖酸涩,也有点儿想哭,但覃靓替她扇了扇风,让她忍住了:“放心,这次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嗯。”倪漾点头,笃定答案。 可倪漾怎么都想不到,车行至终点,会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家高档私人会所。 望尽会所的灯明繁华,倪漾愣了愣,等她再偏头,就撞上覃靓微笑看她的目光。 这次,是真的欣慰,覃靓抱住她,轻轻拍了下她背,和她说:“靓姐就送你到这儿了,以后的路,自己好好走知道么?” 温热坠落,烫湿肩头,倪漾眼泪下来。 她怕妆花,终究是努力忍住了,“嗯,知道了。” 覃靓话不多说,替她开门就送她下去。 的确,接下来的路,是倪漾和陆司敬两个人的。 依旧曾经,提着礼服裙摆,倪漾走进大厅,就有早就安排好的经理带她往包厢走,熟悉的三楼尽头,高调却隐秘的最好包厢。 倪漾站定在包厢外,经理颔首打招呼转身离开。 每一幕,都完美和六年前的场景吻合。 只是这次,包厢里没有纵声玩乐的喧扰,静寂无波。 鼓起勇气,倪漾深呼吸,推门往里走。 就在开门刹那,悠扬缱绻的钢琴曲响起。 荡漾迷眼的光色倏然间统统落在倪漾身上。 齐聚的目光,一概的笑意,倪漾却唯独捕捉了那道黑白分明又春风含笑的眼神,这次,不再冷傲疏离,而是疼爱宠溺。 陆司敬走向她,一字一句念着那些复刻六年爱意的话。 “漾漾,我向来不是个爱说真话的人,但遇上你,一切真的都像是预兆,预兆我会在这个包厢里,意兴阑珊也第一眼撞上你,眼里只有你。即便那时的我不相信爱情,我还是一次次放不下你,想要见你,想要在你身边。” “六年前的我不敢下决心,才导致四年前我们分别,这里面,我们生生错过了两年,我都不敢想象那两年如果再有,我该怎么熬,所以我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想要那个有你的家......” 他说:“只有你,那才算是家。” 倪漾都不敢和他对视,这些话就像是扎进心里,再也出不来。 她哽咽,只听他说:“你说你没有信仰,其实我也没有,但为了你,我想有了,我想有一个永远能护你周全的信念,让你万加顺遂。” “但还有一个信念,我今晚必须要说。”他走到她面前。 多少个缠绵悱恻的夜晚,他们妄以为那就是终途;又多少个分别淋漓的痛楚,他们兀自深熬过来,渴望祈求真爱,终将在今晚全权兑现。 曾经的她,不敢在佛前说谎,甚至是布一个他会爱她的局。 可命运总爱戏弄,宏愿纷飞时,姻缘还是傍随。 时至今日,他单膝跪地,惊喜如疾,落到唇边的话也愈渐深情炙烈:“漾漾,嫁给我。” 衣香鬓影之下,倪漾突然只觉鼻酸,她眼泪淌下,模糊了眼,换来一句愿意。 这六年,名利浮云铐住一往情深,她就像只失明的斗兽,困在他的情海,眼见他亲手为她铸就爱的高塔,满心炙热滚烫的悸动。 后悔么?她没有,她暴戾撕咬开枷锁,冲他跑去。 风花雪月,万物剔透,名利场上清脱和世俗碰撞,风月场上爱与执念共存,从此,午夜熄灭那盏只为她亮的航灯,挚爱起航。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