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半亩田》作者:彼得猫的雪 文案 本书,大概讲的是,北风那个吹…… 一棵小白菜,地里长呀…… 但小白菜,不信邪,不媚俗,不矫情。 横行无忌,欢天喜地, 的故事。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欧阳君 ┃ 配角:林寒 ┃ 其它:若干 一句话简介:作者放飞自我之作。 看客三思。 立意:作者放飞自我之作。 看客三思。 第1章 书飞书落书满天。 我抱着一大摞花花绿绿的书本,慌乱地走在陌生的校园里。 书本层层叠叠。 层层复层层,书本何其多。 是不是读完了这些书,我就满腹经纶了? 我有些窃喜。 虽然我的脑袋,已经几乎被层叠的书本挡了个水泄不通,但是仍然难以影响我毫无征兆的窃喜。 窃喜这个东西,仿佛是我与生俱来的神奇天赋。 不管外面是怎样的风霜雪雨,不管生活如何不友好,我的心中,仿佛总有一抹固执的阳光,明晃晃,亮堂堂。 当然有时候,我的窃喜确实有点盲目。 果不其然,窃喜加上完全看不见前路,我很快就没头没脑地迷路了。 上课的铃声,如同晴天霹雳,突然划破天空。 我的心蓦然一紧,刚才那些没来由的好心情,如同被大风吹散的乌云,瞬间无影无踪。 那不知道在何方的教室,如同那高山上的雪莲,可望而不可及,仍然飘渺在传说中。 好心情无情地离我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焦虑之中。 我将这层层叠叠,即将要变成满腹经纶的书本,抱得紧了紧,快步地一头扎进教学楼。 哪知,我不但一头扎进了教学楼,还一头扎进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之中。 这个物体,软绵绵的,却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发出可怕的轰然倒地之声。 随着这个物体的倒地,我的层层叠叠的书啊,竟然也纷纷扬扬,天女散花般地优雅落地,将那个物体盖了个严严实实。 我好不痛心疾首! 好不暴跳如雷! 我的满腹经纶啊,就这样惹了尘埃? 不但惹了尘埃,就在此时,还不偏不倚地,吹来一阵狂风。 狂风将我的满腹经纶一下子吹得七零八落。 散落在地上的我的满腹经纶啊,瞬间被吹得跑得远远的。 我立即撒开蹄子,一路狂奔,去追赶我的满腹经纶。 那躺在地上的物体,也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加入了追赶书本的行列。 书本漫天飞舞。 书飞书落书满天。 落花流水有谁怜? 我暗自神伤。 一本正准备展翅高飞的数学书,被我眼疾手快,一个饿虎扑食踩在脚下。我蹲下身,正打算把它捡起来,却赫然发现,那个被我撞翻的物体,竟然也伸出手,抓住了这本倒霉的数学书。 狂风拂来,将我的长发吹了个颠三倒四。 透过糊在眼前的长发,我隐约看到,那个坏我大事的物体,竟是个人! 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屁孩。 一个貌似男生,却留着一头遮眉的长发,有点痞气的人。 此刻,他正惊疑地望着我,手中还牢牢地和我争抢着那本倒霉的数学书。 我对他的惊疑有些不满。 不就是狂风破坏了我的些许形象吗? 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 在一个女生面前,对她的容颜表示震惊,是一件多么失礼的事情! 难怪此人一身痞气。 还故意不把头发剪利索了。 装酷啊? 耍帅啊? 懵谁啊? 本姑娘偏不好这口。 此人的形象立即在我的心中,下降到了冰点。 我愤怒地将吹成鸡窝似的头发胡乱抓了抓,冲着他恶狠狠地吼道:“放手。” 此人还呆呆傻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马戏团里的狒狒。 听到我的大吼,他仿佛被吓了一大跳。触电似的将抓着数学书的手松开。 本来数学书在我们二人争抢的手中,已经勉强地维持了平衡。这突然间少了只手,数学书和我都摔了个底朝天。 偶的苍天啊,偶的大地啊。 都是我的错。 和傻瓜纠缠,就是在拉低自己的智商,浪费自己的青春,消耗自己的运气! 于是我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物体,尽可能地摆出一副勃然大怒的表情:“你谁啊?找茬是吧?活腻歪了是吧?” 这个物体,似乎对我有如此大嗓门,感到震惊。他呆呆地抬起头,望着我道:“对,对不起……” 我的气焰蓦地一灭。我也不是个强横无礼的人,再说,这初来乍到的,也不能随意逗猫惹狗的。于是乎,我的语气柔和下来,摆出了虚伪的外交辞令:“没事,同学。想必,你也是无意的。” 事实证明,有些人,真的是不能给好脸色。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恶的货。 给个鼻子,就上脸了。 这个被我好言相待的同学,不偏不倚,正好就是这种人。 他听了我的外交辞令,竟然仿佛信以为真了。 书本,还在狂风中飘荡。 他却拍拍手,站起身来,仿佛下一步,就是要开溜了。 我这时才发现,这货的身量很高,几乎高过我一个头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道:“真的没事?” 我如同活生生,被一个鸡蛋给噎住了。既然刚建立了友好的外交方针,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拆自己的台呢? 我究竟应该,打落牙齿和血咽地,放走这货,然后自己收拾残局?还是立马碰瓷般地抓住他,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结果,还没等我想明白,这货又冷冷地道:“你在哪个班?书,我来拿。” 本来,这货没有拍拍屁股走人,是可喜可贺的。但是,他言语间,透着一股阴冷劲,让我不寒而栗。 做个好事,还这么嚣张的态度! 于是乎,我冷冷地道:“同学,不用麻烦你。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不用杵在这里浪费青春了。今天我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黄历,说我今日遇小人。所以,不管是你撞了我的书,还是我的书撞了你,都是与你无关的,主要是我流年不利……” 我虽然说话稍显喋喋不休,但这货也至少应该假装有礼貌地听完。令我愤怒的是,这货居然盯了我一眼,踏着我还没有飘远的声音,转身决然而去。 只留下个背影,让我揣摩。 “切……”我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以表达我的鄙夷:“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鄙夷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猛然想起来,距离上课铃声打响,已经过去好久了。 今天是我在这个学校的第一天,应该尽量低调些。迟到这种事情,是很多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迟到得太久,那就是在考验老师的涵养了。 我虽然不是什么学霸,但是尊师重道的美德,我还是完美地具备的。 于是,风中舞得正嗨的书本,被我胡乱地抓回来。我脚底抹油似的,冲进教学楼。 第2章 一入鸿门深似海。 教学楼,就像一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将一个个青春靓丽的生命,吞入其中,并将他们变得老气横秋。 而此时,我正战战兢兢,站在这个血盆大口的其中一个黑洞洞的教室门前,发呆。 一入鸿门深似海。 而这鸿门,面目也忒狰狞了。 这个破旧的教室门,不但年久失修,甚至有些面目全非。 门面上,留下了学生们的各种印记。 这些印记,并不是天马行空的涂鸦,也不是诸如某某到此一游的陈词滥调,更不是谁谁爱谁谁的鬼话。 而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刀痕、甚至火烧过的灼痕。 这个学校,果然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 这些个龙啊,虎的,小小年纪,就展露了凶猛霸气的一面。 真真是了不得! 但我也不禁为我的前路,产生了一丝担忧。 幸好,我的担忧没有持续太久。 黑洞洞的教室里,走出来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 她面色阴沉,甚至有些愠色地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心中发虚,暗暗盘算起来:莫不是因为我迟到,老师要拿我杀一儆百吧? 面对生气的老师,辩解,往往只会让老师得出出,这个学生不服管教,牙尖嘴利的印象;产生个,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心理;冒出个,和这个学生血战到底的坚定决心。 因此,越是把自己的行为说得合情合理,就越是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面对生气老师的正确解题方法,是,痛心疾首地自我批判。 于是,我几乎是哽咽着,颤抖着,对那个瘦小的女人说到:“老师,我,我今日第一天来,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教室。我在楼下又不小心遇到个挡路的恶犬。与它搏斗的过程中,我还不小心摔倒了。我拖着残破的身躯,万般挣扎,千辛万苦才走到教室。老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迟到了。” 说完,我低眉顺眼地低着头,等待着这个瘦小女人,良心一软,不但原谅于我,还顺便安慰劝解我一番。 但是,我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这个女人的良心一软。 倒是听到她奇怪地自言自语道:“今日真是奇了。怎么这么多人遇到恶犬?” 我忍不住抬起头来搭腔道:“老师,怎么,今日还有别的人遇到了恶犬?” “对啊。”瘦小老师皱了皱眉,只轻描淡写地向着教室里指了指。 我好生困惑,路遇恶犬这么个惊世骇俗的梗,居然还有人模仿? 于是我探头探脑地,向着黑洞洞的教室里张望。 结果,只听到,黑洞洞的教室里,黑压压的学生,迸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哄笑声。 我被吓得一机灵。刚伸出去的脖子,就像乌龟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了回来。 “他们莫不是在笑我?”我暗暗心惊。我把自己的言行都细细回想了一遍,并评估了其中的笑点。 结果还是迷茫。他们的笑点也忒低了。 这种迷茫还导致了,我的自信心的崩溃。 莫不是我的脸是花的?或者我的服装,触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黑压压的教室里,再次迸发出潮水般的七嘴八舌声:“今天怎么这么多恶犬啊?” “你们俩是约好的吧?” “林寒,你遇到的恶犬就是她吧?” “你的恶犬长得不赖啊?” “哈哈哈。” …… 这个与我一样,遇到恶犬的林寒,正四平八稳地在这些此起彼伏的七嘴八舌中,处之泰然。 他正坐在教室的中间一排,抱着手,依旧冷着脸。 赫然正是刚才撞飞我的那个不明物体! 我不由得火冒三丈。 并不是因为这个冤家路窄这句话应验在了我身上。 而是因为,这个冤家,竟然把我比作了恶犬! 虽然我也不谋而合地,做了相同的类比。 但是,错误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寻找各种理由来原谅自己。 而当错误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己突然间,就会变得像婆婆一样挑剔,像妈妈一样恨铁不成钢。 因此,我脑子一热,径直走进了教室。 最后停在林寒的桌前。 有意思的是,自从我走进教室,这黑压压的教室,这七嘴八舌的浪潮,竟然戛然而止了。 教室里,突然谜之安静。 不但安静得诡异,而且所有人的表情,也怪异非常。 大家都瞪大眼睛,不顾形象地张着嘴。 仿佛看到了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这个奇观,就是我,踏着简直要踩垮地板的步伐,径直走到了林寒面前。我狠狠地将手中的书往林寒桌上一放,将眼睛一瞪,冷声道:“恶犬?” 林寒仍然抱着手,背靠在显得有些狭小的座椅上,从我进入教室开始,就冷冷地盯着我,一言不发。 看到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我的存在感受到了极大的蔑视。 士可杀不可辱! 这种蔑视,让我瞬间血压升高。汹涌澎湃的热血,冲上我的脑门,让我的情商被迅速拉低。什么矜持,什么礼数,我统统都想不起来了。 我恶狠狠地道:“我是今天新来的同学。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多有得罪,也请包涵。” 林寒面无表情的脸,微微一变,仿佛有些诧异。他终于懒洋洋地吐出几个字,仿佛他的话,金贵非常:“什么得罪?” 我冷哼一声道:“所谓得罪,就是,我正好看上了这张课桌。还请这位同学,割爱于我。” 林寒脸上的惊奇之色更加浓重。但他惜字如金的老毛病还是没有忘记:“为何是我?” “因为,你我是故人。”我不为所动,言之凿凿。 “故人?”林寒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你不会忘记吧。你我已经相识十数分钟之久了。”我循循善诱道:“除了你,这个班上我再不认识其他人。既是故人,送个见面礼也是理所应当的。” “况且,你的这个座位,前后适中,光线柔和,空气流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个风水极佳之处。”我不遗余力地补充。 我说这一席话的时候,六十多人的大教室里,竟然安静得诡异。仿佛一群莘莘学子,正在聆听什么至理名言。 但我的话音一落,那诡异的安静突然被一阵尖利的噪音打破。 那噪音,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爆笑夹杂着口哨,又混合些掌声,还掺和了少许欢呼。 这噪音,音量之大,简直让我的心脏,从匀净的窦性速率,直接向房颤的节奏奔腾而去。 整个拥挤的教室,顿时变得闹腾腾,乱哄哄,如同走进了欢乐的广场舞。 各种阴阳怪气,七嘴八舌此起彼伏。 “同学你好眼光啊!” “林寒的座位,就是本班龙脉的龙眼啊!” “同学你是张天师的后人吧。” “同学你是在摸老虎的屁股啊。” “同学你此举无疑于虎口拔牙啊。” …… 第3章 更能消几番风雨? 对于七嘴八舌多次提到老虎,我有点困惑。 至于我究竟有没有和老虎发生什么联系,尚未可知。 在欢腾喜悦的惊涛骇浪中,传说中的老虎,突然幽幽地站起身来。 老虎的身量还是那样高,如同一座山峰拔地而起。 他从上往下地俯视着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莫不是要揍我吧?”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虽然我承认,某些时候,我说的话,确实会令人产生想揍我的念头。 但是,揍人这个事情,我认为,是人类文明的退步,是雄性激素的硬伤。 任何暴力,都是为了掩饰,智商的低下,和情商的不足。 因此我对于暴力,是极其鄙视和厌恶的。 但是不可否认,某些强烈的情感反应,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懦弱。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鄙视,是因为,我恐惧。 偶买噶,算了。 好吧,我承认。 确实,我是有一点恐惧的。 但是,面对着即将可能挨揍的窘境,我怎能未挨揍就先怂? 虚张声势是必须的。 于是我果断地阻止了自己继续后退的冲动。 并且,我昂首挺胸地,故作冷静地抬起头,瞪着林寒。 但是,我还是暗中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 在我的怒目而视下,林寒,果然一步步地向着我走过来。 冷汗,毫无骨气地从我的额头渗出来。 甚至连该怎样呼吸,我都紧张得忘记了。 房颤心率,又再一次如期而至。 我憋着气,望着离我越来越近的林寒。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似乎听到了空气凝结成冰的声音。 跑?还是硬扛? 这个问题真纠结。 到新班级的第一天,就落荒而逃,必定成为这个班的传奇笑柄,流芳百世。 因此,我心一横。 不就是掉颗牙,挂点彩的事情吗? 怎能坏了本姑娘的名声。 于是,我站得如同高山上的松树。 挺拔,而僵硬,扭曲得不自然。 林寒终于走到我跟前。 他停下来,缓缓抬起他的右手。 我仿佛,听到了他的右手,落到我左脸上的清脆声音。 我的左脸,甚至隐隐作痛起来。 但是,那只右手,并没有落下来。而是轻轻拂过林寒额前的头发。 我去! 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这货居然还有心情耍帅! 但在我看来,林寒的搔首弄姿,如同吃饱饭后舔爪的丑猫。 这只丑猫,舔完爪之后,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幽幽地道:“座位而已,喜欢就拿去。” 说完,他居然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仿佛我只是路边的一块破石头。 随后,林寒绕过讲台,走到教室的另一侧。 我终于理解,为何其他人,把林寒和老虎做出类比。 林寒所到之处,竟然有人纷纷站起来,给他让座。 不但让座,还点头哈腰,一副等待君王临幸的表情。 而林寒,果然如同君王一样,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冷漠地巡视着自己的疆土。 终于,他停在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一个一米八九的虎背熊腰的男生,竟然噌地站起来,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到隔壁的空座上去了。 不但为林寒让出了座位,还全程陪着,花儿一样娇艳的笑脸。 而林寒,也丝毫没有客气。 他大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坐,双手一抱,又恢复了那张僵尸脸。 这边厢,已经有人将林寒的东西,麻溜地送了过去。 我的天。 真是涨姿势了。 如此气势,堪比日本山口组啊。 可想而知,这个林寒,平时在班里,是怎样的作威作福,鱼肉同学,欺压良善。 我冷笑一声。 既然这虎口中的牙,已经拔了。老虎的屁股,也摸完了。 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如就泰然处之。 于是,我也大大咧咧的,端坐到这教室龙脉的龙眼上去了。 只剩下,教室里,错愕者众。 终于在这场热腾腾的闹剧中,回归平静。 我长吁一口气。 来这个学校之前,我就抱定了一闯龙潭虎穴的念头。 只是没想到,这龙潭虎穴,费心劳力如斯。 而且费心劳力成功抢占了龙脉龙眼之后,我却,后悔了。 这龙眼,真是如坐针毡。 我正疯狂地,将我的满腹经纶,强行塞到狭小的书桌里去。却莫名地产生出一种,芒刺在后的诡异感觉。 我抬起头,才发现,这种芒刺,原来来源于我的四面八方。 四面八方,埋伏着众多暗中观察者。他们的目光,如同千万道芒刺,扎得我体无完肤。 不过,说体无完肤,还是夸张了点。 害怕别人目光的,往往是内心不够强大的人。 不怕被人围观的,要不然就是内心强大,要不然就是反应迟钝。 我大概是属于后者。 于是我坦然坐下来,对这些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目光,一一扫射回去。 这些目光,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有敌意的。 不管是怎样的目光盯着我,我都无波无澜地盯回去。 于是,过不了过久,这些目光,都觉得无趣,纷纷收了回去。 偏偏还有一道,仍然恬不知耻地盯着我。 我不禁有些恼怒。 有些罪恶,就是被过分的纵容,慢慢培养出来的。 有些欺凌,就是在不反抗中,被逐渐鼓励。 于是,我打算果断地扼杀,这登徒子的尚不成气候的无礼行为。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转过身去,将我身后的这道目光,堵了个正着。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这道目光的主人,是个极羞涩的人。 这登徒子,面色有些黝黑,方方正正的脸,显得颇敦厚。他戴着眼镜,那道让我勃然大怒的目光,正从镜片后面射出来。在我的注视之下,他的目光变得游离而躲闪。 “你在看什么?”我盯着他,不满地问。 他涨红了脸,让黝黑的脸,显得简直要黑得发亮。他装模作样地扶了扶眼镜,仿佛镇定了些许道:“同,同学,我是班长宋平。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他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简直就是在唇语考试了。 我的苍天,我的大地。 这个班里,怎么那么多奇葩。 有个这么羞羞答答的班长,难怪班里无端地培养出恶犬来。 我强行按压下自己心中的鄙视,挤出个虚伪的微笑,仿佛生怕惊吓到班长,轻言细语道:“好的。多谢。你真好。” 岂知,宋平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我,眼睛仿佛又发直了。 “呆子。”我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嘀咕。我瞬间丧失了,与呆子继续交谈的兴趣,转过身去。 第4章 楚天千里清秋 终于还是让我遇到了个把正常人。 等我转回身来,发现桌上赫然多了张纸条。 “当心!”纸条上如是说。 我心中一惊。 这莫不是个通风报信的友好提示? 还是个嚣张跋扈的警告? 我探头探脑地,将四周环视了一遍。 很快就发现,我的右手边邻座,有个人正在对着我使眼色。 这个眼色使得,还颇为专业。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长闭一下,短闭两下,再向右扬扬眉。 莫不是摩尔斯密码? 我费解地盯着这个繁复的眼色,顺便打量了一下使眼色的这个人。 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她梳着马尾辫,个头不高。她有张圆脸,但是皮肤白里透红,并且总是挂着笑容。看上去像个苹果,让人顿生愉悦之感,甚至产生些许食欲来。 此刻她好看的苹果脸,却面目扭曲地,专注于对着我挤眉弄眼。 但是我尚未破解她的摩尔斯密码,就亲自体验了她让我当心的内容。 这个内容就是,那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杵在了我的课桌前面。 毫无声息,不动声色,如同绝顶高手,拈花踏浪而来,不着痕迹。 但这绝顶高手,明显是有些生气。她阴森森地盯着我,说话声音很轻柔,却是冷冰冰地:“你,站起来。” 不好! 我心中一沉。 我虽然不是学霸,但尊师重道的美德,还是完美具备的。 我在老师面前,谜之听话。 于是,我立即噌地一声站起来,有些惶恐地望着瘦小的中年女人。 我的温顺,却仿佛并没有打动到中年女人。 她用手指,敲着我的桌子,斜着眼睛望着我,慢悠悠地道:“我是高三(11)班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我姓张。” 我挤出个灿烂的微笑,对着张老师深深鞠了一躬,恨不得把头磕到地上去,并甜得发嗲地说:“张老师好。刚才我就看出来,您是个温柔漂亮又善良的老师。以后您多关照!” 此嗲音一出,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浑身的寒毛竖了一层。 但是卖萌和吹捧,也同样没有打动张老师。 张老师不动声色,脸上连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她依旧温吞地道:“我们这个班,最不缺的,就是装傻和耍横。甜言蜜语,卖萌充楞,谁不会?张张嘴就是了。插科打诨谁不会?昧着良心胡说就是了。横行霸道谁不会?不带脑子挥拳头就是了。” 虽然,我意识到,张老师应该是在讽刺我。但我还是,莫名地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不但如此,我竟然对这个瘦小阴冷的张老师,生出些许好感来。 张老师看我没有动静,于是懒洋洋地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她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自己的手上。她一边观察自己的手指,一边不经意地道:“这位同学,是今天转学到我们班的,欧阳君同学。大家热烈欢迎。” 虽说要热烈欢迎,但张老师说得有气无力,难掩敷衍之态。 而偌大的教室,只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几个掌声,算是对热烈欢迎的回应。 而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反应迟钝,是我的优点。 或者说,我行我素,视外界为粪土,是我自我保护的途径。 旁人的冷言冷语,甚至是恶语中伤,我见得多了。 因此,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如果我都放到心上去的话,我大概早就累死了。 我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对着大家,虚伪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施施然地坐下了。 张老师,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向我意味深长地一瞟,转身翩然而去。 刚才看起来还又瘦又小的身影,现在看来,却瞬间威仪非凡了。 我正对着这太后般的非凡威仪,顶礼膜拜的时候,隔壁的圆脸小姐姐凑过来,幽幽地在我耳边说道:“张老师,你可别招惹她。” 这个据说不能招惹的张老师,已然走回到讲台。她在黑板上,幽幽地写下几个字: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1]。 然后她优雅地转过身,身体微微向后向左倾斜,缓缓举起右手,双眼向右上方望去。仿佛她的眼前,并不是黑压压的,神情呆滞的学生,而是波涛汹涌的东去大江。 她的声音,缥缈而虚空:“楚,长江下游,战国时期,属于楚国。” 刚才我才如同过江之鲫,在这浑水之中,搅合了一番。按理说,此时应该意兴正浓,兴致正佳。岂知,一听到张老师如梦似幻的声音,我的两个眼皮,就莫名地沉重起来。 秋日的楚地大江,浩渺的烟波,仿佛正气势恢宏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准确的说,正洋洋洒洒地进入我的梦境。 入学第一天,班主任的第一堂课,怎么可以公然,酣然入梦? 这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虽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但,尊师重道的美德,还是完美具备的。 重要的品质,显然是要三遍以上地强调。 于是,我艰难地,用手狠狠地揉了揉,我惺忪的睡眼。我将腰背挺得直了直,并且左右晃动我的头,企图用不规则的物理运动,来驱散顽固的睡意。 就在我的眼光,游离不定的时候,我突然瞟到,隔壁的圆脸小姐姐,也在好奇地用眼睛瞟我。 看来,走神的不止我一个。 上课走神,可能非但不是对老师不友善的行为,反而可能是一种为了忠实追随老师,摆脱困倦的奋力挣扎。 于是我扭过头,望了望圆脸小姐姐,小声歉意道:“刚才我没有及时理解你的提醒。浪费了你的一腔仗义。” 圆脸小姐姐冲着我笑了笑,眼睛弯弯的,脸蛋红扑扑的。她的音调,有点老气横秋:“也怪我,写得确实有点,令人费解。”她又眨眨眼睛,颇为友好地道:“我叫陆敏。以后有啥不明白的,问我就是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简直就是,我到了这个学校以后,唯一让我觉得心头一暖的时刻。 可能是冷风冷雨中,混迹太久了,遇到星点烛火,也会觉得温暖异常。 我使劲地眨眨眼睛,将微微湿润的眼眶,胡乱遮掩了过去。 陆敏没有注意到我的多愁善感。她继续凑过来,露出一副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表情,问道:“欧阳,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 “韶华。”我犹豫了一下。但为了表达,对这个给我一丝温暖的陆敏的信任,我还是有些不情愿地,将我原来学校的名字告诉了她。 我平生不太喜欢向别人暴露自己的私事。 这给我一种,被人围观的感觉。 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就像是古时罪犯被游街。 无所遁形,体无完肤。 也许做个透明的人,藏在人们注视不到的地方,才能让我真正感到安全和舒适。 其中的缘由,大概是,我对他人的难以信任,和极度的戒备。 我的纠结,还没有结束,就被一阵惊呼打断。只听见陆敏大惊小怪地道:“韶华?那可是重点中学!比我们的晋诚好了几万倍。”说完,她把脸凑到我跟前,露出个扭曲的表情,仿佛我是个天外来客。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从韶华转学来晋诚?”陆敏显然把张老师不是个善茬这码事情完全忘记了。在张老师的柔声细语声中,她继续向着我刨根问底:“你不会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被韶华赶出来的吧?” 这个莫须有的了不得的大错,还没有从我的口中,被问出来。只听见,张老师绵长悠远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阴厉。 这高亢阴厉的声音,竟然还和我有关:“欧阳君,陆敏,你们两个讨论得那么火热,想必是对辛弃疾的这首水龙吟很有感触。那么,欧阳君,你且来说一说,把吴钩看了,栏杆拍扁,无人会,登临意。是什么意思?”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如同煮熟的浆糊,卜朵卜朵地沸腾开了。 之所以说是浆糊,是因为我即使不犯困,也难以理解,千年前的辛弃疾,到底在絮絮叨叨个啥。 现在被张老师,当众发问,我这一头浆糊,就更糊了。 有人说,紧张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 我倒是觉得,此刻我的脑子,满满当当的,一晃荡,仿佛满是水声。 可能是看到我,一脸错愕的样子,张老师有些不耐烦,又幽幽地重复了一遍:“欧阳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惊,房颤心率又奔腾而来。我的脸,涨得通红,扭捏道:“大概就是说,辛弃疾用吴钩钓鱼,因为一无所获,顿胸锤足,拍打栏杆已泄愤慨之情。” 话音一落,教室之中,竟然发出一种,奇怪的猪叫般的声音。 仿佛是有人,捂着嘴,拼命忍着笑。但是又不争气地,从嘴角,漏出些许气来,因而发出怪声。 而张老师,也不知道是被我的回答,还是被这猪叫声,惹得颇为不快。 “钓鱼?”她的眼睛还是凝视着右上方,但是,却眯成了一条缝。 仿佛,张老师,正眯着眼睛,与千年前尴尬钓鱼的辛弃疾,尴尬对视。 对视良久,张老师终于张开嘴,仿佛是想对我冷嘲热讽一番。 幸亏此时,放学的铃声,响了。 [1]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辛弃疾。 第5章 横看成岭侧成峰 放学的铃声,不知为何,总是无比动听,让人心情愉悦。 让人感觉,苦难果然,熬一熬,就熬到头了。 我飞快地收拾了书包,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结果,我却被圆脸小姐姐陆敏一把扯住。 “你不要着急。”陆敏对着我挤挤眼睛,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的天。 这个班的班风,是不是故作神秘? 故作深沉,是不是一个容易传染的恶习? “我得赶紧回家。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向着陆敏解释道,礼貌中难掩无可奈何。 “等大家走了,我俩再走。”陆敏仿佛没有意识到我的不耐烦。她的圆脸闪着和蔼的,友好的微光,让我不能硬起心肠来拒绝她。 “为何要等大家先走?”我虽然不打算拒绝陆敏,但是语气明显有些愤慨。 陆敏有些犹豫,但还是保持了假惺惺的讳莫如深的模样道:“等我俩走出了校门,我再告诉你。” 我有些莫名其妙,莫非走出校门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危险的事情? 这个莫须有的危险,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折磨着我的好奇心。 都说好奇害死猫。 真真是好奇憋死我。 但陆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稳如泰山地做着她的作业。 我只能坐在课桌前发呆,在打扫卫生的同学乌烟瘴气的敷衍了事中,愁眉苦脸。 直到这一场乌烟瘴气的卫生打扫,逐渐归于平静,教室里,已经人去楼空,陆敏才满意地合上了她的作业本。 “可以走了。”她高兴地站起来,冲着我笑了笑。 我的耐性,已经在崩溃边缘。 但是,人就是这样,经常低估自己。 本以为忍无可忍,其实还可以再隐忍,再退缩。 只要有颗息事宁人的心。 于是我,乖乖地站起来,跟在陆敏的后面,离开了这个让我浑身不自在的黑洞洞的教室。 踏出教室的一瞬间,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如同血盆大口的教室门,长吁了一口气。 来这个学校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说不定是一场赴汤蹈火的经历。 但是没想到,这第一天,过得还算中规中矩。 我不禁有点窃喜。 虽然与恶犬争抢了座位,与张老师尬聊了钓鱼的辛弃疾,但也有古道热肠的圆脸小姐姐,还有敦厚老实的班长,温暖我心。 这一场赴汤蹈火的经历,也不过如此嘛! 我简直沾沾自喜起来。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没来由的沾沾自喜,很快就会被打脸。 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最容易乐极生悲,悲从中来,来无影去不得。 这一场赴汤蹈火,其实远远没有结束。 圆脸的小姐姐陆敏,首先让我疑窦顿生。 她拉着我,走出教学楼,却并没有径直离开学校。 她虽然胖乎乎的,却灵活得如同一条蛇,拉着我在校园中,逶迤前行起来。 我们一会儿躲进花丛,一会儿隐藏在水池旁。 陆敏还神神秘秘,探头探脑,左顾右盼地,不知道在张望观察些什么。 “你该不会是个特务吧?”我对陆敏的古怪行为提出了质疑。 陆敏不满地将我往她身后一拉,皱着眉头道:“不要讲话,跟着我。” 于是,我只能猫着腰,形容古怪地跟在陆敏身后。 来往的同学看见我们俩,无不惊疑地侧目。 大怕都以为我们两个是脑子进水了。 我蹑手蹑脚,贼头贼脑。 不是为了配合陆敏,而是实在不想被人当成傻子。 很快,我便看到了学校大门大门是个铁门。 铁栅栏门。 高大,威猛,锈迹斑斑。 铁门的顶端,还有尖利的凸起,似乎为了防止有人翻门而出。 不由得让人联想到监狱的大门。 高大,威猛,让人插翅难飞。 就是少了几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狱警。 哦!不对。 是我看走眼了。 高大威猛的铁门前,确实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狱警,模样的人。 之所以说狱警模样,因为这几个人,不是狱警。 但胜似狱警。 这几个人,长得,一言难尽。 横看成岭侧成峰,高矮胖瘦各不同。 分明是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屁孩。 但又不是普通的小屁孩。 本是稚气未脱的脸,却要强行扭曲成凶神恶煞的表情。 这种表情,是绷得硬邦邦,冷冰冰的。眼睛要尽量的小,最好是一条缝。嘴角要尽可能向下,最好如同面瘫一般。面部表情一定要少,最好不动声色犹如僵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总之,要尽可能的冷,尽可能酷,尽可能飒。 为什么要有个冷酷飒的表情呢? 达尔文早就有过完美诠释。 外壳越坚硬的物种,越有柔软的内在。 吃货也早有心得。 壳越厚,越好吃。 其实,这些冷酷的面具背后,是惶惶不安的灵魂。 越表现得凶恶,越是掩饰心虚。 人的外表,往往欲盖弥彰。 比如女人,越打扮得娇艳,越是空洞无脑。 比如炫富,越是名包豪车,越是说明无能。不能靠自己证明自己的人,只能迫不及待,用些外物来证明自己。 所以说,面对这些凶巴巴的人,我往往是不怕的。 不过是几只纸老虎,何惧之有? 只见这几只纸老虎,在铁门门口一字排开,抱着手,抖着腿,冷冷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出校园的人。 我略微一数,纸老虎共有五只。 按照外形,我粗略地进行了命名。 分别是:平头虎,塌鼻虎,眼镜虎,龅牙虎,大嘴虎。 我正津津有味,沉浸在自娱自乐中的时候,陆敏用手戳了戳我:“小心!” 又来了! 这莫非是个特工学校? 彼此的交流都这么摸不着头脑? 我茫然地望着陆敏的圆脸:“小心啥?” 陆敏摇指五只纸老虎,讳莫如深地道:“就是他们罗。” “他们?”我不以为然:“不过是纸糊的。” “纸糊的?”陆敏莫名其妙。 “额。”我觉得陆敏,无论如何,跟不上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维。于是我解释道:“他们是协助保安叔叔,看大门的吧?” “这些勤工俭学的行为,着实让人钦佩。”我装出一副敬仰的表情。 对别人敬仰,在我的生命中,是极少的。 这是自恋的人,容易出现的通病。 这样的人的眼中,自己是块美玉,而别人只是蝼蚁。 到目前为止,仿佛还没有什么人,能入得了我的眼。 因此,称颂别人,我是言不由衷的,脸上挂着假笑的。 陆敏一愣,迟疑地道:“勤工俭学?这个……大概也算勤工俭学吧。” “他们都有些什么业务?”我微笑着问道:“比如,检查有没有穿校服?有没有勾肩搭背?有没有花枝招展之类?” 这些无非是学生之间互相为难的常见伎俩,学生干部狐假虎威的惯用手段。 “这个……”陆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她的性子真是让我,滋生出想要揍她的冲动。 我翻了个白眼,恹恹地道:“不妨事!我最喜欢穿校服,从来不喜欢勾肩搭背,并且,也不花枝招展。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我喜欢穿校服,是因为校服或蓝或灰,这种难以描述的颜色,经脏。 我不喜欢勾肩搭背,是因为我对人,有天生的距离感,害怕与人亲近。熟悉我的人,给我下了个诊断:社交障碍。不熟悉我的人,给了我一个总结:高冷。 我不喜欢花枝招展,不是不爱惜自己的羽毛。而是,我懒得倒腾自己。 既无把柄,就何惧之有? 真是不明白,这么几只纸老虎,就能将陆敏吓成这样。 所以说,心理素质这个东西,和脑子一样,值得拥有。 于是乎,我抬脚就往铁门走过去,施施然,坦荡荡。 但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如晴天霹雳,划过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第6章 谁无虎落平阳日? 我愣住了。 施施然,坦荡荡的脚步凝滞起来。 这个清脆的巴掌,是打在一个小胖子的脸上。 小胖子白皙粉嫩的胖脸,瞬间又胖了一圈。 不是胖,而是肿,就像是被巴西黑寡妇女王蜂蜇了一般。 小胖子仿佛被打懵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打人者。 打人者,龅牙虎也。 龅牙虎仰着一张歪瓜裂枣的脸,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小胖子。 我去! 打了人,还丝毫没有惧意,没有纠结,没有忏悔。 现在的勤工俭学,都辣么嚣张了吗? 我气得七窍生烟。 当然,这种说法,只是夸张。 七窍都生烟,实在有点不雅观。 反正我就是气得难以自已,当场就想走上去理论。 但是陆敏一把拉住了我,用她那佛系的人生观教育了我:“你干嘛?不要多事!” 多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是多事呢? 以前的剑仙侠客,不都是这么多事吗? 咳咳…… 当然,我虽有一颗侠义的江湖儿女之心,但也不是莽撞冲动之辈。 主要的是,我迅速评估了一下,我应该还不具备这种仗剑江湖的,能力。 于是,我长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熊熊怒火,吹灭了。 我低声问陆敏:“为什么打小胖子?” 陆敏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她低声道:“因为他软。” “软?”我莫名其妙:“这是个什么理由?” 陆敏继续解释道:“软柿子,好拿捏。” 正是了! 自古软弱,不会引人怜惜,只会,让别人滋生出,欺负你的欲望。 我深以为是,对着陆敏点点头:“明白了!你放心,我断不会软。” 谁知,陆敏瞪了我一眼:“你要更软!” 什么? 这个是什么逻辑? 软,会挨打。 陆敏竟然要我更软? 我莫非是从火星来的? 为什么这个学校的人,这么难以理解? 于是我放弃了语言交流,只是给了陆敏一个疑惑的眼神。 陆敏瞟了我一眼,讳莫如深地道:“他们这些人,只不与两种人找麻烦。第一种,服软的女生。第二种,强硬的男生。” 呵呵…… 虽然我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但,不可否认,陆敏讲得很有道理。 凡夫俗子们,哪一个不是这样? 欺软怕硬,攀高踩低。 我没有继续和陆敏探讨,怎样将服软发扬光大。 我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五虎将,为何要找麻烦? 我迅速评估了一下小胖子。 相貌平平,人畜无害,是那种放到人堆里,就会溶化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出来的人。 五虎将要拿捏他,至少应该有个由头吧? 我正在疑惑之时,只见小胖子,做出了惊人之举。 他腆着一张红肿热痛的脸,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这个明媚的笑容,虚伪做作,扭曲狰狞。 藏掖着惊恐,怎么能笑得好看呢? 假笑的小胖子,往龅牙虎方向蹭了蹭,从裤兜里掏出个手机,往龅牙虎的胸前扫了扫。 一边扫,小胖子一边表达了歉意:“冰哥,今日着急回家,走得急了些,忘了孝敬您了。”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唤作冰哥的龅牙虎,挂了个胸牌,竟是个二维码。 我去! 这是在做什么? 扫码支付? 莫非这些勤工俭学的纸老虎,还兼职做什么生意? 只见小胖子扫完码,龅牙虎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好一番情深义重! 好一番强买强卖! 我皱着眉头,正想研究五只纸老虎,到底在做什么生意。陆敏突然将我一拉,向前走去。 一边走,陆敏一边低声教诲:“跟着我,不要出声。” 呵呵…… 这些故弄玄虚的套路啊! 罢了,人生都是大戏。 互相配合而已。 于是,我极其配合地,也露出紧张的表情,紧跟在陆敏身后。 陆敏带着我,很快靠近铁门。 此时,陆敏展露出无比迅捷的身手,跟刚才游蛇一般的逶迤拖沓截然不同。 她越走越快,仿佛想像一条鱼一般,滋溜就蹦过龙门去。 就在陆敏穿过五虎将的视线时,她突然拿起自己的手机,扫了扫龅牙虎胸前的二维码。并且,她抬头迅速望了望龅牙虎,低声道:“她的,我帮她付。” 等等! 帮我付什么? 我一把拉住陆敏。 陆敏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对着我怒目而视。 不但怒目而视,她还又对我使起了眼色。 长闭一下,短闭两下。 令人费解的摩尔斯密码! 我懒得去揣测摩尔斯密码。我如同钉子钉在五虎将中间,死死地拉住正准备开溜的陆敏。 我向着龅牙虎,伸出手。 龅牙虎瞬间瞪大了眼睛。 仿佛我是个怪物。 他冲着我冷声道:“干嘛?” 我施施然道:“东西啊?” “什么东西?”龅牙虎很惊讶。 我有点生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江湖上的规矩,难道你不懂吗?” 五虎将,还有陆敏,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张着大嘴,傻呆呆地望着我。 有毛病! 我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我只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陆敏既然付了钱给你,你就赶紧把卖给她的东西拿出来啊。你们这些勤工俭学的行为,我本来是极支持的。但是吧,强买强卖还是要收敛些……” 我还没说完,五只张着大嘴的纸老虎,忽然爆发出放肆的大笑。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差点闪了腰。 大嘴虎捂着根本捂不住的大嘴,含混地道:“勤工俭学?哈哈哈……” 眼镜虎取下眼镜,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高声道:“同学,你是新来的吧?” 我刚想回答,陆敏突然跳过来,死死地捂着我的嘴,仿佛想要掐死我。 她高声道:“她不是新来的,不是新来的。” 龅牙虎止住笑,阴恻恻地走到我面前,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知道我们卖的是什么吗?”龅牙虎皮笑肉不笑地问。 “不知道。”我对他毫无礼貌的打量很不满,回答得气呼呼地。 龅牙虎轻笑一声:“我们卖的,是皮肉之苦。” 第7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 “皮肉之苦?”我皱皱眉头:“是个什么鬼?” 龅牙虎指着刚才小胖子的背影:“比如那个小胖子,不交钱,就会有皮肉之苦。所以,我们是公平生意,童叟无欺。” 我去!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 公平生意? 童叟无欺? 原来是巧取豪夺! 我的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在学校这种倡导公平的地方,居然有如此的不公平! 在教育德才之处,居然有这种无德无才之辈! 真是气死我了! 气得我七窍生烟! 我更气的是,陆敏和小胖子之流,能心甘情愿地忍受这种不公平。 默许,其实就是助长。 骄横跋扈之人,都是被这些软弱之人,培养出来的。 不公平,都是在不反抗中,滋生而来。 因此,我首先,对着陆敏发起脾气来:“陆敏!你这个没骨气的!你给了他多少钱?” 陆敏低下头,嘟囔道:“不多,不多。” 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管多少,以后不要给他!” 陆敏讪笑道:“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说罢,陆敏将我一拉,就要开溜。 哪知,眼镜虎突然将我一把拉住。 这个眼镜虎,是五只纸老虎中,个子最高的。 不但高,还瘦。 不但瘦,还苍白。 不但苍白,还羸弱。 宽大的校服,在眼镜虎的身上飘飘荡荡,活像个稻草人。 仿佛一阵风,就能把这个眼镜虎,吹倒了。 但是,这么个高瘦苍白的稻草人,却是这五只纸老虎中,最让人不适的。 这种不适的感觉,怎么说呢,是像打了个寒战。 这个眼镜虎的眼镜,是个金丝眼镜。 正是电视剧里斯文败类的标配。 他的一双小眼睛,总是藏在金丝眼镜后面,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此时,这双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 眼镜虎的语速很慢,阴恻恻地:“你,是新来的?” “是又怎样?”我回瞪着眼镜虎,眼睛都不眨一下。 与人眼神的对峙,在气势上,可不能输。 谁知,眼镜虎的眼神,从我身上略过,落到了陆敏身上:“新来的,第一次是什么价,陆敏,你是知道的吧?” “什么新来的,什么第一次?”我也盯着陆敏。 陆敏成了个夹心饼干。她盯着地面,小声说:“旧人每周五块,新人首次一百。” 什么! 我居然只值一百块! 一百块! 快! 当然,我愤怒的焦点偏差了些。 我应该愤怒的是,这些明目张胆,巧取豪夺之人,居然还明码标价! 我又气得七窍生烟。 这团烟,郁结在我的胸口,不吐不快。 于是我大喝一声:“一百?没有!” “没有?”眼镜虎似笑非笑道:“那你有两个选择。” “哦?”我反而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眼镜虎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尖声尖气地道:“第一,就是皮肉之苦。第二,你可以写下欠条,分期付款。” “我选第一。”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欧阳君!”陆敏着急了:“一百块不算什么。你何必逞强呢?他们人多势众,好,好女不吃眼前亏呀。” 好女不吃眼前亏?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 怎么能随便食言呢? 被他们揍一顿,节省一百块钱,想起来,还是挺值的。 于是乎,我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用说了,我选第一。” 我这个人,是个不喜欢拖沓的性子。 要打便打,一个耳刮子的事情,不必搞那么多繁文缛节。 于是我眼睛一闭,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道:“打吧!” 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我自横刀向天笑之类的悲壮场景。 一时间,我心潮澎湃,豪情万丈。 没想到,我挨个打,也能将自己感动如斯。 但是,这个耳刮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这五只纸老虎,也忒墨迹了! 我等得好生不耐烦。 就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我的等着耳刮子落下来的脸,突然有些凉飕飕的。 仿佛,一阵清风吹过。 本来清风这个东西,也无甚稀奇。 但稀奇的是,这阵清风中,还夹杂着低语。 这阵低语,极其简练:“有胆选挨打,没胆睁眼?” 这阵低语,似乎很是耳熟。 于是我,猛地一睁眼。 只见一张戏谑的脸,凑在我面前,似笑非笑。 恶犬! 竟然是林寒! 不知为何,见到在这个学校里,我为数不多的故人,我却很不高兴。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将自己软弱和丑态,暴露人前。 “林寒!”我大喝一声:“关你何事?” 林寒一愣,似笑非笑的笑容,也嗖的一声不见了。 他将戏谑的脸,从我面前挪开,直起身来。 之所以是直起身,是因为他极高的身量,跟我说话,是件颇费腰的事情。 林寒也没有兴趣看我了。 他转过头,将围着我的五虎将,一一扫了一遍。 五虎将,果然也对林寒,颇为恭敬。 五人刚才还扭曲僵硬的脸,堆满了甜腻的假笑。 “林老大!”龅牙虎凑过来,仿佛给老爸请安的孝顺儿子:“您怎么还没走啊?” 林寒寒着一张脸,温吞地道:“关你何事?” 切! 我更生气了。 一共说不到几个字,还要抄袭我! 这是语言多么贫瘠! 词汇多么匮乏! 五只纸老虎,听到林寒贫瘠的语言,却仿佛听到金玉良言。 “您说得是。”龅牙虎似乎是这五人的小头目。他点着头,满脸堆笑:“那我们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林寒根本没有看这个点头哈腰的龅牙虎。他面无表情,就要抬脚悠悠然走出校园。 “慢着!”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林寒的悠悠然:“为什么恶犬……额,林寒可以不扫码就走?” 这回,轮到龅牙虎,对着我挤眉弄眼,一阵摩尔斯密码。 我却不为所动。 反正这些莫名其妙的密码,我也看不懂。 只见林寒的悠悠然停了下来。 他慢慢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的眼神,又从我的头顶,飘到了龅牙虎身上。 仿佛我是个什么有碍观瞻的东西。 林寒盯着龅牙虎,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道:“这个人,是我的同学。你们就不用为难她了。” 说完,林寒便转过身,斜背着书包,一摇三晃地走远了。 我不会是听错了吧? 林寒,是几个意思? 他这是在为我说话吗? 还是在为撞飞我的书而补偿? 但我不是也抢了他的龙脉吗? 说实话,我最讨厌这些恩来怨往的事情。 世间的恩怨,不必算得那么清楚。 算起来,太累! 而且,我也记不住。 但是不管怎样,林寒的话,确实很有用。 五只纸老虎,如同接下一道圣旨。 他们大眼瞪小眼,互相用眼神交流了许久。 最后,眼镜虎突然展演一笑。他对着我晃动了几下稻草人的宽大衣袖,:“呵呵……你走吧。算你运气好,今日遇到了林老大。” 而龅牙虎也一副不服气,又不敢造次的表情:“下次不要落在我手里……” 我对这些空洞无物的威胁,毫无兴趣。 说狠话,谁不会? 我懒得再与他们纠缠。 我拍拍衣袖,对五人莞尔一笑,翩然离去。 第8章 遨游坦荡红尘里 一路上,陆敏都在喋喋不休地数落我。 “你太冲动了!” “看你长得斯斯文文,怎么脾气这么倔呢?” “那些人,是你能招惹的吗?” “……” 我抱着手,盯着地面,气呼呼地踢飞每一颗我的脚能够到的石子。 “果然!”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什么?”陆敏唠叨地也有点累了,听我答话,有点诧异。 “那个恶犬!果然是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我恨恨地说。 真是奇怪。 那么多让我生气的事情,我偏偏选了这件事来说。 大概是我气得有点糊涂了吧。 “你说林寒啊?”陆敏也有点糊涂:“他?他好像不是啊……” “不是?”我立即反驳道:“怎么不是?你看那些人辣么崇拜恶犬。还亲切地称他为林老大!明显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陆敏瞪大了眼睛:“你的成语,用得真浮夸。” “哼!”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种助纣为虐,欺压良善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陆敏更吃惊了:“这个……还不至于吧。” “至于。”我很肯定地对着陆敏点点头:“这种小混混,现在是不良少年,将来长大了,就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影响公序良俗,破坏安定和谐!” 陆敏有些钦佩地望着我:“你的口才,杠杠的!” 我翻了个白眼,想到个重要的问题:“这些人,如此嚣张,学校里怎么不管管呢?” 陆敏叹了口气:“不是不管。” “难道这些人,都是有背景有身份有后台?”我对于世间的套路,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些登徒子的老爸,不会是某某刚之类的吧?” 陆敏摇摇头:“有没有背景我倒是不知道。但学校不怎么管的原因是,管不过来。” “管不过来?”我对于陆敏故弄玄虚的套路也逐渐熟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才是和她交流的正确方式。 果然,陆敏望着我,幽幽道:“因为太多了。” “太多?”我终于恍然大悟:“都说你们晋诚,是龙潭虎穴,果然如此。” 陆敏的思路,七绕八拐,终于还是绕回到了这个八卦的问题上:“欧阳君,你怎么会转学来晋诚?” 我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叹了口气:“因为,我犯了了不得的大错。” 终于告别了被八卦之心折磨的陆敏。 我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安安静静地回家了。 我的家,离晋诚是挺近的。 也就是走过一个狭长小街,向右拐到大路,上坡,再向左拐到一个小街,下坡,经过重重叠叠的楼盘、商铺、派出所,然后右拐到大路,过个街口,左拐进入个幽黑深邃的小市场,穿过小市场,左拐到繁华的步行街,再走个几分钟,就到了。 整个路径清楚明了。 虽然有点复杂,但是,我可以轻松搞定。 虽然上坡下坡的,有点费鞋。 但一路上,还算繁荣安定,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障碍存在。 除了那个黝黑深邃的小市场。 这个小市场,不过是条一百来米的小街。街道是被踩得坑坑洼洼的泥地。街道两边,密密麻麻地蹲满了商贩。 之所以是蹲,因为,他们确实是蹲着的。 这些商贩,多是走卒。 每天早晨,他们将自己的商品,用箩筐背过来,摆好,然后,他们就蹲在墙根边。 这一蹲,往往就是一天。 这些人,跟我记忆中的贩夫走卒,有点不同。 那些推着车,行走在大街小巷的商贩,要焦虑很多。 焦虑,导致贩夫走卒们,高声吆喝,用各种花言巧语,给走过路过的人洗脑。 而这个小市场的商贩,明显淡定多了。 据我观察,他们从来不吆喝。 他们就静静地蹲着,如同直钩钓鱼的姜太公。 或者,更像等着苍蝇路过的猪笼草。 早晨,摆摊,黄昏,收摊。 生活简单又规律。 还不费神。 他们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各种蔬菜,水果,小玩意儿。 有时候我会为他们担心。 花一天的时间,卖掉几棵白菜,会不会养不活家? 但是,这些路人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 商贩仍然很淡定。 不但淡定,还很敬业。 即使是卖几棵白菜,他们也会认认真真地待上一整天。 市场上,除了流动的商贩,还有两家固定的铺面。 所谓的固定铺面,其实也就是支个小棚,摆了几个桌椅。 这两个铺面,也将淡定,发扬光大。 一个铺面,是卖豆浆油条。 每天早晨,晨光,和豆浆的热气相互缠绕,将小小的铺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热气中,人向流水一般涌进小铺。大家见缝插针地找个位置,打着简单的招呼,或者闷声不语,低头饕餮。之后,人们,又像流水一般离开。 小铺子一般开到晌午,就会收摊。老板是个爽利的人,多待一分钟都是不可以的。 另一个铺子,是卖牛肉粉。 米粉,被放到敞口的大碗中,淋一勺牛肉汤,再放点葱花。 完美! 这个铺子,只在中午出现。人们又像流水一般,流进去,又流出来。 牛肉粉铺子,一般下午就会打烊。老板也是个爽利的人,决不能耽误回家吃晚饭。 到了夕阳落山,这些商铺,商贩,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小街,黝黑深邃。 白天我走过这个市场,会莫名地高兴。 生活那么闲散,真实,淡然。 但到了晚上,我需要鼓足勇气,才能走进这条小街。 小街里,没有路灯。 我只能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仿佛化身成了古代的侠客,穿着夜行衣,耳听八方,密切地关注小街中的一举一动。 之所以要密切关注,是因为,一到了晚上,小街的墙根边,就会蹲着些奇奇怪怪的人。 这些人,三五成群,蹲在黑暗里。 有时候是在聊天,有时候只看到明灭的烟火。 人真的很奇怪。 大部分人,害怕黑暗。 但往往,隐藏在黑暗中,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当然,这种安全感,并不包括我。 每当夜里走过小街,我都惶恐不安。 但即使惶恐不安,我依然选择从这里经过。 原因是,懒。 这条小街,是回家的近路。 经过小街,便是一条熙熙攘攘的步行街。 之所以说是步行街,不是因为繁华,而是只能步行。 街道不宽,汽车一旦进来,就如陷入泥潭,进退不能。 但这条步行街上,有一种很特别的车。 三轮车。 有人力的,有电动的。 车头上挂个铃铛,跑起来叮当作响。 三轮车,是我的救命稻草。 尤其在我睡过了头,快要迟到的时候。 我跳上三轮车,就像谍战片里的女猪脚,冷静地告诉车夫:送我去晋诚,要快,我有重要的事情。 所谓重要的事情,其实,就是不要被张老师抓住。 除了三轮车,步行街上,最有趣的,便是两边的光怪陆离的商店。 书店,礼品店,百货店…… 这些地方,是我的快乐源泉。 我长长久久地待在其中。 把我喜欢的东西,看来又看去。 看到后来,老板都认识我了。 “你到底买不买?”老板礼貌而又不失鄙夷。 “不买。”我坦荡荡地回答。 这些没有节操的商人。 古代青楼的女子,虽然也是会把自己的笑脸卖给银子,但也不至于因为客人不付钱就一副臭脸。 因此,我依然坚定的流连在我最爱的小店里。 看我的书,让老板生气去吧。 第9章 相煎何太急? 最后,终于说到我的家了。 我的家,能坐落在繁华的步行街上,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地方。 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因为,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旅馆。 蓝月旅馆。 现在高大上的,就叫大酒店,酒店。清新脱俗的,就叫山庄,客栈。档次差一点的,也叫宾馆。 能自称旅馆的,要不然就是土得掉渣,要不然就是破得无底线。 这个蓝月旅馆,刚刚好,两者皆是。 从一个狭小的甬道走进去,便是旅馆的前台。 旅馆连电梯都没有,只有一个狭窄的楼梯。 楼梯里黑乎乎的,弥漫着复杂的难以捉摸的气味。 宾馆一共有四层,每一层有两条通道。左边的一条,通往客房。右边的一条,通往居民区。 所以,我的家,其实并不是旅馆。 只不过,是与这个奇葩的旅馆,共用一个楼梯罢了。 缺点在于,总有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出现在楼道里。 优点在于,租金便宜。 没错,我的家,其实是租在这里的。 对于租房还是买房的争论,不亚于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争论。 买不起房的人,列举了大把租房的好处:自由,不用做房奴,省下的钱可以去环游世界…… 我差点就信了。 当然,我租住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买不起房。 而是,我觉得自由,不用做房奴,省下的钱可以环游世界…… 哈哈哈…… 实在编不出来了…… 但不可否认,我租的房子,很是不错。 经常出现在我的噩梦中。 这个居民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每一层,有一个大门,把居民区和旅馆分割开来。 这扇大门,是扇木门,高大,威猛。 唯一美中不足,不容易锁牢。 我经常浪费大把青春,在锁门这件事情上。 因为不容易锁牢,木门经常被旅馆走错的客人,一脚踢开。 一次次地锁门,以及门被一脚踢开,又成功地进入了我的噩梦。 推开木门,是一个长长的通道,住着几户人家。 我的家,就是最外面的一户。 那是一个一室一厅的老房子。 房间里临街的一面,是一排窗户。这显得房间非常明亮。 从窗户望出去,看到的,是远远的青山。 趴在窗户上眺望远方,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或者坐在窗下的沙发上看书,再来点零食,真是人间美事。 与房间的亮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客厅的黑暗。 客厅没有窗户,只有大门与外界相通。 缺乏安全感的我,一回到家,就会把大门关得紧紧的。所以,客厅一般都可见度不高。 在这个可见度不高的客厅里,竟然放着一个书桌。 没错,我平时写作业,就是在这个可见度不高的书桌上。 没错,我其实是住在客厅里的。 那个亮堂堂的房间,住着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比我小约莫三四岁。 之所以说约莫,是因为我爸爸实在想不起来,我倒底是哪一天生的。 在办身份证的时候,爸爸便瞎编了一个日子。 这个日子,便成了我的生日。 偶买噶! 没关系。 作为女孩子,我没有被放到桶里淹死,或者送给别人,再或者取一个招娣、望娣、盼娣之类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但如此,爸爸对我还很好。 我非常感恩! 弟弟住在风水好,空气好,采光好的房间里,我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嫉妒。 爱幼,是中华传统美德。 至于弟弟有没有尊老,是见仁见智的。 至少,弟弟对于照顾我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怨言的。 至于为什么是弟弟来照顾我的生活,主要原因是,我懒。 好吧,我承认,是因为我不会。 我不会做饭。 而且,我也不打算掌握这门技术。 能力,固然是个好东西。 但是,拥有一项能力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你需要承担更多责任,做更多的事情。 所以,我坚决反对随意地掌握某些技能。 我弟弟大概没有想通这个人生道理。 他在盒饭和方便面中煎熬了一段时间以后,便自行悟出了做饭的技能。 所以,照顾我生活的重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说他没有怨言,其实是我大度。 经常他做好了饭,唤我吃饭的时候,都像是在吆喝,额,宠物。 “嗟,来食!”他如是说。 我深知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 但是,做人嘛,活得太认真,累的慌。 所以,一般在这个时候,我便会给他一个凶巴巴的眼神,之后,麻溜地坐到饭桌前去。 饭桌,只有吃饭的时候,会被支起来,放在弟弟住的亮堂堂的房间里。 弟弟,是个颇抠门的人。 晚上,有两菜一汤,还勉强过得去。中午,往往就很随便。 随便到,有的时候是一碗面,有的时候,是一笼包子,有的时候,只有咸菜和馒头! 馒头! 馒头! …… 我经常托着下巴,幽怨地瞪着弟弟,不知道怎样来表达我的愤慨。 “我们已经揭不开锅了吗?”我问得有气无力。 “没有啊。”弟弟回答得很冷静。 “欧阳立!”我怒了:“你是不是想饿死长姐,然后独霸家产?” 欧阳立冷冷地用眼睛瞟了我一眼:“怎么我们有家产吗?” 我一滞,差点被噎死。 于是,我便换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小立立,你看,我俩都要上学,忒费脑子。需要营养,需要营养,你知道不?” 欧阳立还是淡淡地:“那就考试前给你加餐吧。” 于是,我只能巴巴地等着考试。 但是,弟弟对其他宠物,却是很不错。 我们家还有一只宠物。 雪球。 那是一只猫,白色,头上有一抹黑。 猫和我住在客厅里。 额,又一次暴露了我的家庭地位。 雪球就住在我书桌旁边的小沙发上。 我写作业的时候,它就乖乖地蹲在台灯下,静静地陪着我。 弟弟对雪球很是宠溺。 每一顿,都是鱼肉拌饭。 香喷喷,美滋滋。 我的家庭地位,感觉还不如雪球。 算了,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去嫉妒一只猫,记恨我弟弟。 总的来说,我和弟弟的关系,还算融洽。 除了偶尔,我们会大打出手。 这个很正常。 人都是这样,相爱相杀。 “欧阳立!我的耳机呢?是不是你拿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拿了?” “不是你拿的,难道还是雪球吗?” “怎么就不能是雪球呢?” “嫁祸给一只猫,你好意思吗?” “好意思啊!” “快还给我,不然我揍你!” “说得好像你打的过我一样!” “欧阳立!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欧阳君!你不要嚣张!十年以后,我就让你满地找牙!” “……” 我弟弟口中的十年之约,我基本上听腻了。 他很小的时候,我就揍他。 每次揍他,他便跑去找爸爸告状。 爸爸说:“哈哈哈……没关系,十年后她就不敢揍你了。” 结果,我每次揍他,他就会搬出十年后的威胁。 十年复十年。 十年何其多? 弟弟也是死脑筋,每次威胁,都是十年,从来不修改。你说搞个倒计时,也好有点紧迫感。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也是个懒人。 所以我必须时时敲打着他。 第10章 归来倚杖自叹息 “欧阳立,你们吴老师给我发信息了。说你今天又没去上课。说!你去哪儿了?”我横眉冷对着他。 弟弟正在吃饭,节奏很慢,面无表情。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你管的着吗?” “我!”我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管不着?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我是老大!你和雪球都要听我的!” 欧阳立翻了个白眼。 我谆谆教导起来:“江湖规矩,忠信仁勇严。你看,忠,是放在第一位的。我既然是老大,你就要以我马首是瞻,忠心不二!” 欧阳立放下筷子,盯着我:“不是智信仁勇严吗?你自己发明的江湖规矩啊?” 我气得七窍生烟。 我只能用迂回的方式,来灭一灭他的威风。 那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我用筷子敲着盘子,一脸嫌弃:“这些都是啥呀?蒜蓉小白菜,小白菜汤,豆腐干炒小白菜!” “欧阳立!你以为在养兔子吗?”我忍无可忍。 欧阳立瞟了我一眼,懒得理我。 他不理我,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大。 最大的蔑视,不是反击,而是冷漠。 于是我恶狠狠地道:“把雪球的鱼拿出来,给我熬个汤。” “不行。”欧阳立终于搭理我了。 “凭什么不行?”我气呼呼地:“以后雪球每周只能吃一次鱼。” “不行。”欧阳立好像没有别的话了。 我叹了口气,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欧阳立,我们是不是揭不开锅了?” “不是啊。”欧阳立淡然道:“但是我们最近要省钱。” “为什么?” “把家产花完了,我们俩以后还怎么争家产?” 我去! 我竟无言以对。 说得好像我们有家产一样。 陆敏说我的口才杠杠的。 其实,有个喜欢抬杠的弟弟,我的口才不好才怪呢。 我换了副严肃的表情:“欧阳立,是不是最近,你的药,花的钱多了?” “没有啊。”欧阳立摇摇头。 “你有没有去医院复查?”我追问道。 “有啊。”欧阳立点点头。 不对。 欧阳立居然没有怼我。 他不跟我抬杠,肯定在作妖! 我还识破不了这点小把戏,那我的道行就太低了。 于是我板起脸来:“无妨!我直接去问李医生吧。” 果然,欧阳立有点慌:“姐!” 这货从三岁起,就唤我欧阳君。如果他唤我姐,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他闯了祸,需要我帮他背锅。 第二种,他考砸了,需要我帮他仿个家长签名。 我冷笑一声:“从实招了吧。” 不用酷刑,不用利诱,这货就自动招了。 就欧阳立这点节操,在战争年代,肯定是个汉奸。 只听欧阳立有点沮丧:“姐,我需要两千块钱。李医生说要做配型。” 切。 不就是钱的事情嘛。 我拍拍胸口,豪情万丈:“就这点小事,你姐分分钟搞定!” “小事?”欧阳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一脸神秘:“你姐是九天玄女下凡历劫。” “那你这一世,也太龊了。”欧阳立打了个哈欠:“我记得你上一次,说自己是大罗金仙转世。” “是吗?”我有点不好意思:“不管是什么转世啦。点石成金之类的,只是基本术法。” 点石成金,确实只是基本术法。 但既然是下凡历劫,怎么会记得上一世的术法呢? 如果我真的是来历劫的,这个劫,也忒难历了些。 待我回到天界,一定要投诉司命星君。 把我的命运,写得曲折如斯,荡气回肠的,有意思吗? 我跟欧阳立说,两千块钱是个小事情。 确实是个小事情,不过是相对于天塌下来之类的大事来说。 都是司命星君坑我,我经历过的天塌下来的大事,可真是不少。 所以,对于钱,这种小事情,我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因为,即使我放在心上,我也弄不到两千块钱。 好吧,我承认,有时候,英雄会气短。 人会被地上的石子绊倒。 能熬过大风大浪,却就是过不去一些鸡毛蒜皮的坎儿。 我一向视钱财如粪土,因此,钱财大概也视我为粪土吧。 所以,我和钱财的缘分一向很浅。 为了这两千块钱,我首先打算勤劳致富。 我找到了我一直打工的快餐店。 为了能预支两千块钱,我将我每天放学工作三小时的承诺,延长到了四小时。 但老板礼貌而不失厌烦地拒绝了我。 “三小时你都经常迟到早退的,还四小时?”老板说。 “万恶的剥削者!”我在心里狠狠地批判了他,礼貌地假笑着离开了。 现在还不是跟这个万恶的剥削者翻脸的时候。 这份工作,对我非常重要。 每个月一千五百块钱,一千块钱零花,五百存起来。 完美! 更重要的是,我在打烊的时候,经常可以带回来没有卖出去的汉堡包,炸鸡腿之类的。 真是个宝藏啊! 既然劳动致富走不通,我只能走些非主流途径了。 当然,违背公序良俗,天地良心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我想到的是,借。 找谁借,是门艺术。 被借者,要看起来家境殷实,和蔼可亲,大方可靠,更重要的是,心里素质过硬,不能焦虑到经常催我还钱。 因此,我选中了陆敏。 都说兔子不食窝边草。 我本不应该向身边的好朋友下手。 但陆敏,不偏不倚,刚好满足上述条件。 她对我友善,心地善良,更重要的是,她记性不好。 天地良心! 我真的不是盼望着,陆敏会忘记了催我还钱。 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 对我有恩的人,我来世就算做牛做马也是要报答的。 好吧。 来生报答,一般是今生懒得报恩,又不好意思占人便宜的时候,说的场面话。 我的意思是,报恩这件事情,我是认真的。 最多让雪球每周只吃一次鱼,我也一定会把钱还给陆敏。 果然,当我告诉陆敏,我想借钱的时候。 她立即就答应了。 甚至都没有问过我原因。 我反而懵了。我试探道:“陆敏,你为啥不问,我借钱来干什么?” 陆敏望着我,淡淡地道:“既然你借钱,那必定是缺钱。缺钱这种事情,很多人都是讳莫如深的。那你又何必为难告诉我呢?” 我很感动。陆敏胖乎乎,忠厚老实的样子,竟然深明大义如斯! 呜呼哀哉! 其实男人多英雄,温婉女子也不乏豪气干云之辈。 我又问:“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还呢?” 陆敏有点不耐烦:“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等着这两千块钱果腹。你方便的时候,还我便是。” 我方便的时候? 我怎么感觉我从来都不方便呢? 算了算了。 陆敏如此真心待我,我一定也坦诚待她。 来生…… 不可不可,还是从今生雪球的身上下点功夫吧…… 见我沉默,陆敏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明日,我便把钱带来。” 第11章 八百里分麾下炙 以前我看电视剧,便对导演的套路了如指掌。 但凡母慈子孝,下一刻必定是骨肉分离。 但凡其乐融融,下一刻必定愁云惨雾。 所以看到陆敏信誓旦旦,我便心中一沉。 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果然,经过一个惴惴不安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我等来的,是苦着脸的陆敏。 “欧阳君,我对不起你。”陆敏坐到课桌前,垂头丧气地。 “出了什么事?”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点失望。 “钱,没有了。”陆敏快哭出来了。 又来了! 幸亏我已经习惯了陆敏的节奏。 我安慰道:“陆敏,没关系。如果你家里为难,我再向别人借就是了。你不必难过。” 陆敏摇摇头,神色很迟疑。她思索了良久,才低声对我说:“欧阳君,不是我家里为难。今日本来我已经将钱带来了。谁知道……” 我眉头一皱,心中一沉。我抓住陆敏,疾声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敏虽与我认识时间不长,但她对我的嫉恶如仇,还是印象深刻。于是她的第一反应,是息事宁人:“欧阳君,算了,这件事情,就算我倒霉。” 我立即摧毁了她息事宁人的想法:“陆敏,这个钱,既然你已经答应借给我,就已经属于我了。不管怎样,都由我来归还你。所以,你必须告诉我实情。” 陆敏犹豫了半天,肉了吧唧地道:“欧阳君,钱还没有到你手上,不用你来归还。” 我火了:“陆敏!你再啰嗦,我以后就不请你吃酸辣土豆片!” 酸辣土豆片,是我们校门口一家极不起眼的小店。 小店只有一间房,门口放口大锅,锅里一汪清油。土豆切片,放在清油中烫熟,起锅,放入小纸盒子里。再来一勺醋,一勺油辣子,一勺酸豆角,撒点香菜。插个竹签子。 完美! 我和陆敏几乎每天放学,便会买一份。你一片,我一片。吃完了土豆片,再把汤喝完。 真是什么烦恼,都能忘掉。 被张老师唠叨,作业太多,明天要考试,或者考试发卷子了,我和陆敏都会去吃一份土豆片,压惊。 所以,酸辣土豆片,对我们来说,是精神支柱,是缺了谁都不能缺了它的存在。 因此,我这样一威胁陆敏,陆敏果然害怕了。 她低下头,蚊子般地道:“是赵冰。” 果然是他! 赵冰,就是五只纸老虎中的龅牙虎。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对这个赵冰,真是恨得牙痒痒。 五只纸老虎,是我低估了他们。 首先,他们不是五只。 而是大把。 据说晋诚是龙潭虎穴,校风彪悍。 我本来以为,只是几颗耗子屎,搅和了一锅汤。 谁知,根本就是一锅爆炒耗子屎。 不良少年,随处可见。 争强斗狠,只是常态。 抽烟,翘课,简直就弱爆了。 欺凌,霸行,竟堂而皇之,毫无遮掩。 都说学校是社会的缩影。 其实,学校比社会更难控制。 社会,有法律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 而学校,仿佛是一片法外之地。 只有模糊的校规,老师的苦口婆心,在这些少年的心头,若隐若现地存在着。 因此,在晋诚,诸如五虎将收取的不受皮肉之苦费,只是冰山一角。 晋诚的学生们,被五花八门,脑洞大开的苛捐杂税,层层盘剥,简直比古代的农民,还要辛酸。 第二,这些老虎,也不是纸糊的。 我发现,这些所谓的小混混,根本不是耍个狠,抖个腿,叫嚣两句,就能维持江湖地位的。 他们等级森严,分工清楚。 俨然一个帮会。 但是,在校园这样的育德育人之处,帮会,还是不能高调出现的。 因此,他们给自己的帮会取了个名字:晋诚武术爱好者社团。 我去! 换了件马甲,以为我就认不出来了? 这些巧取豪夺的小赤佬,还武术爱好者? 他们大怕是对武术有什么误会吧。 但不可否认,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会些花拳绣腿。 我曾亲眼看到,龅牙虎,惩罚一个挡他道的男生,用了少林伏虎拳。 两帮小混混火拼,用了易筋经。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偷看过,他们人手一册的,武功秘籍。 洪拳,咏春,打狗棒法,甚至还有一阳指……定价六元,某宝统一发货。 但除了招式山寨之外,他们对于武术的精髓,大概也是函授的。 武术,被这些人,当成了争强斗狠的途径,敛财致富的手段,耀武扬威的方式。 呜呼哀哉! 会打人的,不一定是武者。武者,不一定是侠士。 但武和侠,不连在一起,还有意义吗? 都说当今社会,武侠已死。 武侠,只在某些怀旧之人的梦中,还有思想守旧作家的书中。 这些书,还净是冷门,无人问津。 武,似乎离现代社会,越来越远。而侠,更是难觅其踪。 所以,晋诚这一帮耗子屎,自称为武术爱好者,实在是有辱武术。 这些人,顶多归类为打架偏执状态。 所谓的武术爱好者社团,其实就是打架偏执状态病友群。 喜欢打架,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是人类社会的原始形态。 所以对打架有偏执,应该是一种返祖现象。 鸿蒙未开,文明未央。 崇尚暴力,在男生的某一个成长阶段,显得尤为突出。所以,雄性荷尔蒙,是文明开化道路上的巨大绊脚石。 晋诚的这锅耗子屎,每天的惹是生非,除了给他们无处耗散的荷尔蒙一个去处之外,再无任何好处。 再来说一下这个打架偏执状态病友群。 这个病友群,让我颇有些吃惊。 管理严格,等级森严,分工明确,俨然一个帮会。 但凡是个帮会,就必然有个头目。 这个头目,是隔壁班的一个叫齐弦的人。 作为最大的一颗老鼠屎,这个齐弦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我只在路上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所谓数面,其实都是我偷瞄他。 为什么要偷瞄呢? 主要是这个齐弦,走路从来目不斜视。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他自己,别人都是浮云。 这个齐弦,长得也不太那么像老鼠屎。 他很白净,一股子书卷气。 但是很冷,总是阴沉着脸。 他身量很高,一举一动都很端正。 第一眼看上去,哇哦,一身正气。 哪里像个老鼠屎? 虽然长得很令人迷惑,但这个齐弦,当真是个狠角色。 这个头目是怎样当选的? 打架偏执状态病友群有着非常严格和明确的选拔方法。 那就是,打架。 这些,都是班长告诉我的。 班长宋平,人如其名,是个平平淡淡的人。 但是他却对晋诚的大小内幕,知之甚多,绝对是个八卦的好选择。 据他说,齐弦,当年鏖战七七四十九日,才荡平了群敌,站上了老鼠屎的巅峰。 据他说,齐弦会跆拳道,而且不是师从某宝六块钱武功秘籍。 七七四十九日,也有点夸张。 不过,很费了点劲是真的。 费劲的方式,也挺神秘。 据说,晋诚有个小楼,楼顶上有个小礼堂。 小礼堂的名字挺唬人:修罗场。 当年,齐弦就是在修罗场上,大杀四方,一战成名。 后来,这个修罗场,成了晋诚的老鼠屎们,解决各种争端的地方。 有什么矛盾,就到修罗场上去打一架。 用拳头来说话,直接明了。 先哲说,上士杀人用笔尖,中士杀人用舌尖,下士杀人用石盘。 但上士和中士,哪能体会下士的直接明了? 文明社会的人,哪里能理解野兽的酣畅淋漓? 所以,这些下士们,虽然有鸿蒙未开,文明未央的返祖现象,但也节省了法治和教化的成本。 有什么不开心,有争议的事情,他们有自己的解决流程,倒也省事。 第12章 簪花起舞当自强 好吧。 我又扯远了。 还是继续说这个赵冰。 赵冰,是病友会的一个小头目。 头目虽小,官威却大。 他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害怕江湖太平静的人。 没有事情,就要搞事情。 没有麻烦,就要制造麻烦。 没有困难,就要创造困难。 这种喜欢搞搞震的人,往往是在努力地,刷存在感。 需要刷存在感的人,往往是极度没有存在感的人。 没有人关注,却又极度渴望别人关注。 得不到别人的爱,得到别人的厌烦也是可以的。 就像熊孩子,通过恶作剧,来吸引大人的注意。 因此,这个赵冰,一天到晚,花样百出地,来恶心大家。 名目繁多的项目,被他想出来,搜刮油水。 早晨,他站在学校门口。迟到的,罚款。 晚上,他在教室门口转悠,美其名曰,夜查。晚自习缺席的,走神的,罚款。 他成功地将6S管理法,应用到学校里。他装模作样,在校园四处游荡。但凡有脏乱,罚款。 他的敬业,堪比教务处主任。 他让学生们在学校读书,读出了坐牢的感觉。 在赵冰的监督下,同学们上学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他为学校,创造了一种奋发向上的假象。 因此,学校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赵冰,也将青春和汗水,无怨无悔地奉献给了这条勤劳致富之路。 但奇怪的是,这个赵冰,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时候,却对我,颇为忌惮。 至今为止,我没有扫过一次,他每天挂在胸口的二维码。 每次进出校园,我都假装没有看见他。 而他,也假装没有看见我。 我想,我被他当成了空气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恶犬。 恶犬曾经嘱咐赵冰,不要为难我。 赵冰竟然,如此听话。 真的不再为难我。 我不被赵冰为难,倒是让我成了另类。 我在一堆扫二维码的同学中间,大摇大摆地进出校园。同学们总是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以为我是这个赵冰的谁谁谁。 呜呼哀哉! 我是赵冰的谁谁谁? 我的眼光能这么差? 我的口味能这么重? 虽然别人对我泼脏水,我是无所谓的。爱泼不泼。你泼你的水,我走我的路。我又不少一斤肉。 但是,这个脏水,品味也太低了些。 我颇有些气闷。 这个恶犬,毁我清白! 你记着! 你等着! 此仇不报,非欧阳君! 我一边气闷,一边也对这个恶犬林寒,很是好奇。 赵冰之流,如此忌惮林寒,说明林寒也是个大人物。 但这个大人物,究竟大到何种程度,不得而知。 因为,这个大人物,仿佛颇为低调。 他似乎,比我,更加有社交恐惧症。 他总是独来独往。 他从来不与病友群里的任何人,产生交集。 所以,林寒在这个打架偏执状态病友群中,是个怎么大的头目,实在是个谜。 甚至,他是不是病友群中的一颗耗子屎,都是个谜。 但是,我倾向于,恶犬林寒,确实是颗大耗子屎。 首先,他那副吊儿郎当,横眉冷对的表情,就是耗子屎的标配。 其次,赵冰等人,都是欺软怕恶的货。他们对林寒谜之恭敬,只能说明,林寒是比他们更加恶的存在。 所以,虽然林寒,不经意的一句话,为我省了不少钱。但是,我断不是个,为了五斗米就折腰的人。这点小恩小惠,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第一印象,是极为重要的。 而且,也是极其固执的。 很难改变。 林寒,妥妥的恶犬。 鉴定完毕。 额。 好吧。 我又扯远了。 再说回赵冰。 我与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也不能这么说。 我至少是他的绯闻谁谁谁吧。 他居然,敢在我头上动土! 他居然,敢抢我的钱! 岂有此理! 天理难容! 大逆不道! 气死我了! 我听完陆敏的话,一下子血压飙升。 热血,一下子冲上了我本来就不太冷静的头脑。 什么涵养,什么礼仪,什么淑女,什么风度,统统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噌地站起来,大喝一声:“混账!” 我的嗓门极大,将教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将陆敏一拉,大声道:“走!我们去找赵冰!” 陆敏好生惊讶,结巴道:“我们找他干什么?” 我瞪了陆敏一眼:“当然是还钱!” 此时,正是清晨。 晨光,温柔地笼罩着一切。 不论是光明,还是黑暗,在晨光中,都金灿灿的。 任何棱角,任何不平,在晨光中,都变得圆润而平滑。 所有消沉,还有沮丧,在晨光中,都莫名地欢愉起来。 晨光,有神奇的魔力。 它给所有人,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所以,清晨,真是个治愈疗伤的高手。 可惜,今天这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我却要去做些煞风景的事情。 我端着一腔怒火,拉着拼命挣扎的陆敏,向着大门走去。 这个陆敏,好个软脚蟹。 好个没骨气。 我去为她出头,倒像是要害她一般。 她用脚死死地抵着地,做出与我拔河的姿态。 她一边拔,还一边苦口婆心:“欧阳君,不要冲动!冷静!冷静!” 这个怎么会是冲动呢? 怎么会是我不冷静呢? 好吧。 我承认我不冷静。 但是即使我冷静下来,我也一样会去煞风景的。 所以,我坚定地对着陆敏道:“陆敏,你放心,你要相信我。” 陆敏挣扎得更厉害了。 仿佛我的可信度,让她崩溃了。 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我就那么不值得信赖吗? 我站定,温言安抚道:“陆敏,你担心什么呢?” 陆敏仰起头,可怜巴巴地道:“欧阳君,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将钱要回来呢?” 凭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我,从外表上来看,可以划分到软柿子一类。 我瘦弱,一阵风就能把我吹得颤两颤。 我不高,和别人吵架,容易被别人俯视。在气势上,就低人一等。 我不惊艳,属于放到人堆里,容易被埋没的类型。 我不娇美,很难让男生,产生怜香惜玉的冲动。 所以,陆敏不相信我,情有可原。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我有一腔热血啊。 我有赤子之心啊。 我嫉恶如仇啊。 我一身正气啊。 咳咳。 算了。 这些可能会让陆敏更加担心。 于是,我冷静了些。我义正言辞地对陆敏道:“亲,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一退再退,别人不会怜悯我们,只会变本加厉。” 陆敏愣了愣。 我见陆敏态度松动,便趁热打铁:“我们去讲道理,我保证,不打架!” 陆敏迷惑地望了望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做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保证。 说得好像我还能去打架一样。 但见我态度坚决,陆敏只能点点头:“欧阳君,赵冰这些人,吃软不吃硬。你要与他好好说。你就说,这个钱,你有急用。赵冰说不定会良心发现。” 我听话地应和道:“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他说。” 经过这一番软磨硬泡,陆敏才收起了拔河的姿态,顺从地跟着我,踏着晨光,走到学校大门。 远远地,我们就看见了赵冰。 他领着他的四只纸老虎,像钉子一般,扎在大门口。 人潮汹涌。 害怕迟到的学生,如同洪水一般涌进大门。 而赵冰,就像是水流中的暗礁,牢牢地,坚持不懈地,给水流一个阻力。 我望见赵冰,心中回想了一遍陆敏关于要我好好说的嘱咐,大喝一声:“赵冰!” 赵冰正高举自己的二维码,在汹涌人潮中岿然不动。他突然听到我的大喝,有些猝不及防,身体抖了两抖。 他疑惑地转过身,往人群中望了望。 我怕他看不见我,于是立即拖着陆敏,杵在赵冰面前。 赵冰眯着眼睛,露出失望的表情。 浪费了他一个转头的精力,就看到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 赵冰不耐烦地打算转过身去,继续他勤劳致富的大业。 我突然伸出手,狠狠地往他肩膀上一拍,高声道:“赵冰!还钱!” 这一嗓子,用了我最凶恶的语气。 赵冰果然被震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转回来,龇着龅牙,呆呆地望着我。 陆敏也被震住了,瞪大眼睛。 赵冰吃惊,是因为他从来都是收钱,没有向外掏过钱。 陆敏吃惊,是因为我果然是个不值得信赖的人。 见赵冰没有反应,我便厉声道:“你从陆敏那里抢的钱,是我的。你赶快还给我。” 果然,赵冰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嘿嘿一笑,将胸前的二维码举起来,在我面前晃悠着:“你的钱在这里面。有本事你就来拿。” 我大怒。 欺负我,不能忍。 蔑视我,就忍无可忍! 我瞬间血压升高。 热血,混合着让人激动的多巴胺,再一次让我的理智,烟消云散。 我一个高抬腿,正中赵冰手中的二维码。 他的二维码,从他的脖子上翩然而起,在空中优美地划过一个弧线,再吧唧落到泥地里。 汹涌人潮,立即将二维码,印上若干脚印。 赵冰呆若木鸡。 陆敏呆若木鸡。 四只纸老虎呆若木鸡。 周围看热闹的人潮,呆若木鸡。 在这一群大眼瞪小眼的木鸡之中,我伸出我右手的食指,在空中晃荡着。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李小龙的经典台词: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我怕我嘴一瓢,说出这一句来。于是我赶紧厉声道:“赵冰,那就按你们的方式来办。明天在修罗场,你与我打一架。我赢了,你还钱。” 说完,我拉着木鸡般的陆敏,踏着幽幽划过天际的上课铃声,翩然而去。 第13章 请君问取南楼月 热血和多巴胺,终将散去。 激情的代价,就是一地稀碎的懊悔。 我托着头,长吁短叹。 我的对面,是同样托着头的陆敏,和同样长吁短叹的班长宋平。 宋平苦着脸,冒出一句:“要不你转学吧?” 我去! 这个怂包! “这么点小事就转学?”我一脸鄙夷。 “小事?”宋平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你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不就是赵冰吗?外强中干,绣花枕头。”我依旧嘴硬。 宋平翻了个白眼:“小姐。赵冰,是晋诚武术爱好者社团的。” “我知道啊。”我也翻了个白眼:“我还知道他的成名招式是少林伏虎拳呢。” 宋平一呆,支吾道:“赵,赵冰,是社团的秘书,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你可不要小看他。” 我掐指一算:“第三把交椅?那就是相当于吴用呗?但我看那个小龅牙,不太聪明的样子。” 宋平嗔怪道:“你知道社团的第三把交椅是怎么坐上去的吗?这说明,赵冰在社团之中,只输给过两个人。” “哦?”我顿时产生了,猜谜的兴趣:“那两个人,不会是齐弦和林寒吧?” 宋平对我的饶有兴致,有些不解。但他摇摇头:“一个是齐弦,另一个却不是林寒。” 我有些吃惊:“不是林寒?那小龅牙,怎么对林寒毕恭毕敬的?” 宋平方方正正的脸,露出认认真真的表情。仿佛跟我说话,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情。他答道:“林寒不是他们那个社团的人。” 哦! 原来如此。 真相大白。 林寒原来不是个耗子屎。 说不清楚,我是个什么心情。 我竟然莫名有点高兴。 真见鬼! 恶犬是不是耗子屎,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看到一个没有误入歧途的青年,为他高兴罢了。 好吧,我又走神了。 只听到陆敏长叹一声:“你们在这里讨论赵冰坐第几把交椅,会不会少林伏虎拳,有什么意义?不管赵冰排名怎样,欧阳君,都不可能打赢。” 我有点不服气:“怎么我就不能打赢?” 陆敏也学会瞪眼睛了:“你会打架吗?” 呵呵。 说我不会打架? 那真是小看我了。 不能因为我是个女生,就断定我不会打架吧。 于是,我义正言辞地道:“我揍过我弟。” 陆敏露出绝望的表情:“欧阳君,不如,你去跟赵冰道个歉吧。” “道歉?”我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大叫一声:“万万不可!” “万万不可?”陆敏和宋平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脑子进水了吧?”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两人:“小瘪三抢了我的钱,还要让我去道歉?这是什么鬼?还有天理吗?还有公平吗?” 宋平见我发火,有点惊慌,结巴道:“在晋诚,是,是凭实力说话。天,天理不好使。” 我去! 天理昭昭! 天理昭昭! 既然还有地方,天理不好使? 我更上火了:“天理无处不在!没有任何人,可以践踏公平道义。你们这是奴性!被人欺负久了,便以为被欺负是天经地义的。见到的不公平久了,就分不清楚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了!” 宋平张着个大嘴望着我,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欧阳君,下次辩论赛,你去参加吧。”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慷慨陈词:“这些恶人,就是被不作为的好人,培养出来的。那些耀武扬威的人,就是你们的逆来顺受,惯出来的!” 宋平的大嘴,还没有闭上。他又没头没脑地补充道:“我觉得你可以做语文课代表。” 我对宋平的没头没脑很不满,严厉地批评道:“呆子。” 呆子被我的批评,弄得有些尴尬。他黝黑的脸红了红,低头不语。 陆敏倒是不呆,一语道破了重点:“现在说什么公平啊,天理啊什么的,与明天的打架有什么关系?” 我一愣,额,又扯远了。 我坐下来托着下巴,又陷入懊悔之中。 冲动是魔鬼。 这句话,是多少男人胡作非为后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没想到,如今,我也用上了。 陆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唠叨开了:“你说你一个女生,哪有去修罗场的啊?你说你去干嘛呀?你口才好,明天也不能在修罗场上把赵冰给骂死了呀。” 我灵机一动:“怎么就不能骂死呢?当年诸葛亮不是也把王朗给骂死了吗?” 陆敏气得脸发绿:“我说,欧阳君,你就去道个歉有什么大不了的?君子能屈能伸……” 我嘟囔道:“不能屈,不能屈。我若是认怂,那今后就要在晋诚流芳百世了。” 陆敏的圆脸,扭曲变形:“那你明天,在修罗场上出丑,就更流芳百世了!” 说得也有道理。 现在我倒是进退两难了。 骑虎难下了。 冲动啊,可把我害苦了。 低头不语的宋平,又开始没头没脑了:“欧阳君,流芳百世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在乎这些虚名吗?” 我有些戒备,感觉宋平要套路我了。 果然,他接着说:“看你也不像个俗人。怎么会在乎这些俗名?不是说要你助纣为虐。但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退一步,风平浪静。” 我抱着手,想看看宋平的套路,究竟有多深。 只听他继续道:“欧阳君,你的钱,我来帮你还就是了。” 我去。 这个套路,竟把我感动了。 这个扭捏的班长。 这个婆婆妈妈的宋平。 这个唠唠叨叨,像蚊子一样在我耳边飞来飞去的小黑。 竟然把我感动了。 但是感动这个事情,是不能轻易流露出来的。 这样会显得我欧阳君,太娘娘腔了。 虽然,我的确是个女生。 而且是个长发飘扬的女生。 但是我的内心,颇江湖气。 娘娘腔,是不能容忍的。 于是,我恶狠狠地瞪了宋平一眼:“谁要你的钱?你想包养我啊?” 宋平的黑脸,再一次红得像个柿子,鲜艳欲滴。 我义正言辞,大义凛然:“这个钱,是赵冰拿走的。我,一定要让他亲手还给我。” 第14章 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第二天。 我一早便到了教室。 前两节,是数学课。 数学课陈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人。 胖胖的人,总是给人憨厚老实的感觉。 但我觉得能想明白那些概率函数方程边边角角的人,肯定是聪明绝顶的。 陈老师,确实是,绝顶的。 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摸着自己头顶,廖廖的几根头发,若有所思:“这个题目,有意思。” 除了教数学,陈老师,还会出现在食堂里。 他的夫人在食堂打工。因此陈老师中午便会在食堂帮忙。 这个时候的陈老师,是和蔼可亲的。 他胖胖的脸,洋溢着笑容。那是一种面对顾客上帝,才会有的迷人笑容。 他总是举着个大勺,温言地问我:“又吃土豆啊?不来点炒肉片?” 可惜,他的迷人笑容,是阵法性的。 是定时出现的。 一离开了食堂,他脸上的笑容,便会烟消云散了。 陈老师只要站在讲台上,他的脸上,就是阴气滚滚,愁云惨雾。 我们,不再是上帝,而是他的仇人。 “这么简单的题,怎么可能,有人不懂呢?”他皱着眉头,对台下一脸懵逼的我们,大发雷霆。 我觉得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看问题的角度不对。 他如果换个思路:这样的题,你们居然有人懂了!是不是会开心快乐很多? 我觉得我,成了陈老师的仇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肾上腺素。 人在惊恐的时候,脑子里,便会出现肾上腺素。 在数学课上,我的脑子,大概就是泡在肾上腺素里的。 好吧,我承认。 主要是我害怕。 整个数学课,我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惊恐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正常的思维?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卜多卜多翻滚的浆糊。 为什么刚烈如我,竟会害怕如斯呢? 主要是陈老师有一个不良习惯。 他最喜欢,现场出一道题目,然后找一个同学,在黑板上,写出解题过程。 有时候,他嫌不够刺激,便会找两个同学,同时解题。仿佛赛马一般。 让我躲在旮旯里,我尚做不出来的题目,站到讲台上,那只有一个结果:呆若木鸡。 所以,每当陈老师,兴致勃勃,要选人做题的时候。 便是我,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 我几乎整堂数学课,都在琢磨着,怎样让陈老师不会注意到我。 为此,我万分后悔,我妈为何不把我,生得相貌普通点。 咳咳。 我又自恋了。 自恋,真是个通病。 哪怕长得再普通,只要在镜子前面一站,都会被自己感动:哇哦!好一个倾城倾国,惊为天人的美人! 大多数情况下,女生都会希望自己,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偏偏在数学课上,我是真心希望自己,泯然众人。 或者,我会满心沮丧,为何我来凡尘历劫,不带个隐身术什么的,至少可以在这种时刻保命。 当然,保命倒也不至于。 万一不幸,被陈老师选中,去那讲台上走一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脸皮够厚,心理素质过硬。 无非是困惑与惊恐齐飞,怒目伴哄笑一色的事情。 好吧,我又扯远了。 总之,毫无疑问的,我又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之中,度过了两堂数学课。 大课间的铃声敲响。 昏昏欲睡的众人,瞬间清醒过来,仿佛得到了放风的信号一般,又生机勃勃起来。 大课间有半个小时之久。 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今天的大课间,有大事发生。 我,即将要流芳百世了。 我,晋诚有史以来,第一个出现在修罗场的女生,或者沦为笑柄,或者成为谈资。 我,其实彻夜未眠。 不可否认,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是一个我脑子进水的时候,做出的决定。 脑子进水,是个极为科学的说法。 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多巴胺。 但这个该死的多巴胺,好个不负责任的东西! 惹完了祸,便拍拍屁股溜了。 剩下我,如今,脑子里全是肾上腺素。 瑟瑟发抖。 惶惶不安。 呜呼哀哉! 如何收场呢? 这是个好问题。 要不,我今日便转学吧? 或者,待会儿便说,我今日突发了了不得的急病,修罗场只能改日再约? 再或者,待会儿在修罗场上,我便舌战群儒,骂死赵冰? …… 我的天啦! 我肯定是在做梦! 噩梦的终点,都是一场虚惊。 说不定我摇摇脑袋,这个噩梦就能醒过来? 就在我不亦乐乎,猛摇脑袋的时候,宋平过来拍拍我:“欧阳君,走啦。” 我睁开眼睛,心中窃喜,果然是噩梦醒了。 只听宋平低声道:“赵冰怕你失约,现在就在教室门外等着你。” 我的天啦! 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啊! 我只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旁边的陆敏一把扶住我,低声道:“欧阳君,要不,你现在赶紧跑吧……” 跑? 这也是一个办法。 我向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我根本跑不了。 门口,塞满了人。 各个年级,各个班级。 每个人,兴奋地睁大眼睛,向我张望。仿佛,我是马戏团的狒狒。 人们对于八卦的兴趣,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在陆敏的搀扶下,勉强走到了门口。 只见赵冰,正在一大批人的簇拥下,杵在门口。 他似笑非笑地道:“女侠,我可是等候多时了。” 看他龅着个牙,抖着个腿的样子,我就来气。 热血,噌地一下,又上了头。 我大喝一声:“赵冰!你不要嚣张!走!去修罗场!” 完了。 此话一出,我又后悔了。 我本来想说的是:今日我掐指一算,流年不利,不易打架斗殴。不如我们改剪刀石头布吧。 或者,我也可以说:今日本姑娘身体不适。即使勉强和你打一架,你也胜之不武。不如,我们改猜灯谜吧。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我算是看明白了。 我就是个冲动无脑的人。 算了,算了。 错误不可怕,后悔最是折磨人。 不就是丢个人,掉个牙的事情吗? 怕个鸟? 反正本姑娘牙多。 我将心一横。 抬脚便随着滚滚人潮,向着塔楼走去。 第15章 醉卧沙场君莫笑 所谓塔楼,其实是个孤立的四层小楼。 所谓修罗场,其实是塔楼顶层的一个小礼堂。 这个小礼堂,三面都是窗户,亮堂堂的。 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显得异常明媚。 这么个明媚温暖的地方,竟有这么个阴森森的名字。 修罗场不大,只能容纳一百来人。但其中铺满了桌子。人,只能塞在走廊里。 桌子,密密麻麻地铺开,形成一大片平整的高台。 人,密密麻麻地趴在走廊的窗户上。一个叠一个,脑袋挤脑袋,比看马戏团的狒狒还要投入。 赵冰,施施然地走进修罗场。他跳上桌子铺成的高台,龅着牙,抖着腿,望着我。 就在赵冰跳上高台的一瞬间,窗外看热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尖利的欢呼声。 仿佛赵冰是一个救苦救难的英雄,或者,是个就要挠首弄姿,娘里娘气的爱豆。 赵冰显然,很习惯这样的场景。 他穿着一身阿某某斯的运动服。这套运动服,五彩斑斓,活像只孔雀。 而我穿着似蓝非绿,颜色难以描述的校服。我的胸前,有昨晚留下的白菜汤水渍。我的左膝,有前几天体育课长跑摔了一跤留下的破洞。 赵冰,昂首挺胸,岿然而立,一副傲视群雄的样子。 而我被陆敏搀扶着,战战兢兢地走进修罗场。我缩着脖子,弓着背,有点像被压上刑场的犯人。 也许我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动了赵冰的隐恻之心。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突然温言道:“欧阳君,我与你上这修罗场,确实有恃强凌弱之嫌。只要你现在向我讨个饶,我就放你离开。” 我大概上辈子,是个炮仗。 所以今生,落了个一点就燃的脾气。 我一听就火了。 我将陆敏的手一甩,挺直了腰杆,毫不留情地道:“赵冰,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是来打架的。你却在这里动嘴皮子,是因为你就是个外强中干,绣花枕头吗?” 赵冰气得脸色一变,大怒道:“欧阳君!本来好男不与女斗。结果你太不识抬举。我今天就要你满地找牙!” “抬举?”我冷哼一声:“你抬举我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冰一滞,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了。 他只好哇哇大叫起来:“欧阳君!你到底是来吵架的,还是来打架的?” 我的心一沉。 被他看出来了。 赵冰有阴阳怪气地道:“欧阳君,你不敢上来,就服个软,哥哥便饶了你。” 赵冰话音一落,窗外看热闹的众人,立即发出哄笑声,倒彩声,口哨声……五花八门。 好个赵冰! 竟用激将法! 我这个炮仗的弱点,是怎么被他看出来的? 果然,我将脸一抹,向前一步,就要登上平台。 哪知,竟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人冲出来,竟将我一把拉住。 我定睛一看,竟是恶犬林寒! 他怎么来了? 莫非他也是来做个吃瓜群众? 八卦之心,果然人皆有之。 连这种,有自闭症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林寒,拽着我的胳膊,冷冷地盯着我。 我莫名其妙。 他既然来看热闹,就安静坐下来,看着便是。 他拉着我是几个意思? 于是我也冷冷盯着他。 林寒俯视着我,言简意赅:“你有病啊?” 我气得气血逆流,恶狠狠地道:“你才有病呢!你全家都有病!” 林寒不为所动,一张臭脸就像涂了层福尔马林一般,僵硬,冷漠。他继续道:“修罗场,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这句话,好生耳熟。 在男权世界,但凡要贯彻,男尊女卑的不平等准则的时候,这句话就会出现。 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 就像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除了礼义廉耻之外,女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行为准则,紧紧的勒在脖子上。 该什么,不该什么。 没有写在法律条文里,没有写在课本里,而是被人口口相传。 奇怪的是,这口口相传的,除了男人,还有女人。 就像战争年代,除了侵略者会奴役国民,汉奸们,也会不遗余力地欺压自己人。 从小到大,我听了太多,该,或者不该。 “女生,不该读书,找个有钱人嫁了,就行了。” 确实,找个有钱人,做个废物。过几年,再被有钱人和小三赶出来,做个年老色衰的废物。完美! “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任劳任怨。” 确实,女人就应该作践自己,全面发展。保姆,厨子,司机,保安……应该能够在多重身份中,来回转换,还要完全免费,完美! “女人,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忤逆男人,要等男人吃完了饭,才能上桌。” 当我和爸爸回老家,老家的老人们,便如是对我说。但是我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我饿了。 于是我便和爸爸,一起上桌吃了饭。 虽然老家的男人女人,都对我瞪眼睛。但爸爸是对我微笑的。 好吧。 我又扯远了。 我听了太多的该,和不该。 因此,我对该或者不该,已经免疫了。 我转过头,对着这个又对我说该和不该的恶犬,翻了个白眼:“关你何事?” 恶犬一愣,竟然还不放弃:“女生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的,成何体统?” 体统? 呵呵。 没想到,这个恶犬,长得阳光明朗的,竟是个老顽固! 于是我还是冷冷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林寒面目扭曲,咬牙切齿。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强行,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语气一软:“欧阳君,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要来修罗场?” 我还是盯着林寒,以不变,应万变:“关,你,何,事?” 林寒彻底被激怒了。他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几乎要薅下一层皮来。 他放弃了与我周旋,转而向着台上的赵冰道:“赵冰,你欺负一个女生,你觉得好意思吗?她有什么事情,我来帮她打!” 赵冰果然,对林寒颇为忌惮。 他几乎要当众,对着林寒摇起尾巴来。 赵冰陪着笑脸,甜腻腻地道:“林老大,您看,我也不知道,这欧阳君,是您的人。如果我知道,我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您看,我哪里,敢跟您动手啊?我这就认输……” 说着,这赵冰竟然就要跳下高台。 我涨红了脸,将林寒的手狠狠甩开,大喝一声:“放屁!” 我的嗓门之大,将正要跳下高台的赵冰吓了一跳。 我红着脸,气急败坏:“谁,谁说,我,我,我是恶犬的人?呸!” 林寒也被我的大嗓门震住了,呆在原地不出声。 我滋溜一声,爬上高台,对着赵冰道:“我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帮我打架。” 赵冰有些尴尬,看看我,又看看林寒,仿佛拿捏不住,这个分寸。 我冷笑一声:“赵冰,上了这修罗场,要么你把我打下去。要么你就服个软,讨个饶,叫声姐姐,再把钱还给我。” 赵冰勃然大怒,大叫一声:“欧阳君!你休要嚣张!我要你满地找牙!” 说完,赵冰脚一跺,一拳向我挥来。 我见赵冰的少林伏虎拳袭来,向后一退,再一个侧身闪开。 赵冰的少林伏虎拳,虽然师从六块钱某宝武功秘籍,但力道极大,虎虎生风。 优点是,一旦击中目标,目标轻则满地打滚,重则满地找牙。 缺点是,一旦没有击中目标,赵冰自己就会重心不稳。 果然,赵冰万万没有料到,我竟会闪过这一拳。他用力过猛,吧唧一声,向前栽倒,直接掉下高台。 修罗场规矩,只要掉下高台,输。 赵冰,晋诚武术爱好者社团的第三把交椅,少林伏虎拳的山寨版继承人,就这样,上台不到一秒钟,就华丽丽地倒下了。 修罗场内,林寒,陆敏,宋平,四只纸老虎,鸦雀无声。 窗户外,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鸦雀无声。 我站在桌子平台上,鸦雀无声。 趴在地上的赵冰,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大叫道:“不算数,不算数!我刚才脚滑了!我还没准备好!” 陆敏也大叫道:“怎么不算数?愿赌服输,你怎么能耍赖呢?” 眼镜虎唤作袁斌,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气质儒雅地道:“当然不算数,刚才只是热身。裁判还没有说开始。” 宋平不满地回怼:“裁判是谁?” “我。”只听幽幽的男声,从礼堂门口传来。 我好生好奇,抬头一看,竟是齐弦! 第16章 作得琵琶声入云 我去! 一个小小的菜鸟,竟惊动这些个江湖中的大佬来此。 我颇有些受宠若惊,又开始忍不住地偷瞄起齐弦来。 他平时总冷着的一张脸,今日竟有一丝笑容。 但他这丝笑容,仿佛是冲着林寒去的。 齐弦走到林寒跟前。 这两人,身量差不多高,就像两座山峰,横亘在草原上。 林寒冷冷地盯着齐弦,连打个招呼的意图都没有。 齐弦也不生气,反而无话找话,强行尬聊:“今天这里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我?” 林寒似乎对齐弦并无好感,只抱着手,靠在墙壁上,默不作声。 齐弦倒是拼命地想与林寒套近乎:“林寒,你不是从来不进修罗场吗?怎么听说,你刚才,要上台了?” 林寒白了齐弦一眼:“你倒是消息灵通。” 齐弦微微一笑:“林寒,赵冰这样的小角色,怎么配跟你上修罗场?你若是今天有兴致,我们俩比划比划可好?” 林寒皱了皱眉头:“你?我没有兴趣。” 齐弦脸色一白,有些生气。但他明显按耐住怒意,假笑着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在晋诚,谁才是第一?” “不想知道。”林寒面无表情。 “你!”齐弦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有点像俊美的吸血鬼。 看到这两个人快打起来了,站在台上发呆的我,有点无所事事,磨皮擦痒。 于是我高声道:“喂!你们两个!麻烦出去打。不要影响我。” 林寒和齐弦,终于想起我来了。 齐弦的神色一松,嘴角一勾,饶有深意地望了林寒一眼,说道:“我倒是忘了。今天我是来做裁判的。” 林寒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齐弦,你不要耍花样。” 齐弦突然哈哈大笑,悠闲地走到毕恭毕敬的四只纸老虎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林寒朝我望了望,也坐了下来。 而滑了脚的赵冰,尴尬地向着齐弦使眼色。 齐弦眉头一皱,挥挥手,一脸厌恶:“快点上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好吧。 齐弦果然是个护短的。 亏我还偷瞄他。 人的好感真的很脆弱。 可以因为某一个无厘头的点,就轰然崩溃。 俊美如吸血鬼的齐弦,就这样,在我心里,糊了一脸狗血。 只见赵冰重新爬上平台,明显有些气短。 他对着我,也叫嚣不起来了。 他盯着我,明显有些戒备。 只听裁判,糊了一脸狗血的齐弦,幽幽开始宣布规则:“修罗场,前后各二十米。掉下平台,输。” 廖廖几句规则,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 只听齐弦又拖拖拉拉地道:“开始。” 这么个猝不及防的开始,让我在原地愣了一下。 一旁的赵冰,仿佛急于想要挽回面子,挥舞双拳,向我砸过来。 我故技重施,撒腿就跑。 赵冰看我逃跑,拔腿就追。 结果,我们一个跑,一个追。 活像疯狗撵人。 平台二十来米,转眼我就跑到了边缘。平台边缘隔着一条一米来宽的过道,前面就是一块黑板。 我前有悬崖,后有疯狗,进退两难。 修罗场内,众人毫无惊讶表情。看到我陷入这种境地,仿佛是他们意料之中的。 窗户外,吃瓜群众纷纷点头。开局不到一分钟,我完美落地,才是合情合理,结局引人舒适。 百忙之中,我还抽空观察了一下这众生相,并将世态炎凉,感慨了一番。 转眼就到平台边缘。 我一脚踏空,马上就要落地。 但我在空中,突然转了个身。 我转过身,面对后面紧追不舍的赵冰,并对他笑了笑。 赵冰一愣,被我的诡异笑容吓了一跳。 我的右腿已经踏空。但我将右腿一个高抬,凌空一个劈叉。右腿正好抵在黑板上。 于是乎,我便如一架浮桥,横跨在高台和黑板之间了。 这边厢,赵冰还在发呆。 说是迟,那是快,我伸手将赵冰一拉。 吧唧一声,赵冰重心不稳,又向前栽倒,趴在了一米来宽的过道里。 开局不到一分钟,完美落地。 修罗场内,鸦雀无声。 窗户之外,鸦雀无声。 身如浮桥的我,鸦雀无声。 我右脚一蹬,回到平台上,拍了拍我那颜色不可描述的校服,对着台下的陆敏和宋平,灿然一笑。 陆敏,第一个发出欢呼:“欧阳君赢啦!” 宋平是第二个:“赢啦,赢啦!” 过了良久,窗外传来稀稀拉拉几个惊呼声:“居然被她赢了?” 四只纸老虎,面面相觑。 齐弦,苍白而俊美的脸,露出复杂的表情,就像个制作失败的石雕。 林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两只手,本来插在裤兜里,此时被拿了出来。他搓着手,犹豫了半天,竟然鼓起掌来。 林寒鼓掌,代表他认可修罗场的结果。 在林寒的带动下,场内场外,响起了几声惨淡的掌声,算是附和。 掌声中,混杂着赵冰的叫嚣。 他已经从过道里爬了出来,跳着脚地大叫:“不算数!不算数!是我脚滑了!” 陆敏冲到赵冰面前,一脸鄙夷:“赵冰!你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脸?” 赵冰还想叫骂,突然被一人按住了肩膀。 只见齐弦走过来,将赵冰肩膀一搭,面色如冰,低声道:“你要不要脸?” 赵冰不敢造次,只能垂着头,乖乖地跟着齐弦,就要走出修罗场。 齐弦经过林寒,停了停,给了他一个饶有深意的眼神。 至于是什么深意,我也弄不明白。 这些男生,真是有意思。 大概是头脑简单,导致语言简单。 什么都可以用一个眼神来解决。 威胁时,是一个眼神。 挑衅时,是一个眼神。 互相看不对眼,是一个眼神。 眼神,是男生这种生物的另一种交流方式。 也不知道,他们互相之间,能不能正确理解,对方的意思。 还是说,他们其实长期活在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之中。 算了。 看到这些人,不亦乐乎地善后,我觉得他们又将我忘掉了。 于是乎,我大喝一声。 我还站在高台上。 胜者为王。 我的形象,想必无比高大威猛。 我大喝的内容是:站住! 嗓音之大,堪比失传已久的狮吼功。 在场之人,无不惊悚。 几个不亦乐乎的人,又一次成功地想起我来。 我潇洒地跳下高台,几步走到赵冰面前,伸出手道:“还钱!” 赵冰灰头土脸的脸上,再一次露出萎靡的神色。他拿眼睛斜斜地瞟了瞟齐弦。 见齐弦不动声色,赵冰又对着袁斌使了个颜色。 袁斌颠颠跑过来,拿出个手机,脸上的笑容如同一朵太阳花。他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欧阳君,你的二维码呢?” 我得意洋洋地取出我的二维码。 从来都是赵冰举着个二维码,嚣张跋扈。 如今,居然我也能举着个二维码,嚣张跋扈。 果然举着二维码的感觉,神清气爽啊。 我没有得意多久,就感到了两道不友好的眼神向我射来。 只听赵冰这货,还企图耍个狠:“欧阳君,今天是我大意了,我们走着瞧!” 切! 说几句狠话谁不会。 狠话说得越嚣张,往往是越心虚。 我正要毫不留情反击赵冰,只听旁边林寒的声音传来,言简意赅:“滚。” 赵冰听到林寒开腔,便麻溜地收拾细软,一溜烟跑了。 我隐约地觉得,这个林寒,说他是恶犬,实在太贴切了。 而且,他的犬种,应该是牧羊犬。 因为,他是个牧羊犬综合征。 他对自己手下的羊群,有天然的护犊子的想法。 由于我不小心同他一个班,就被他看成了他的羊群中的一只羊了。 不管怎样,这个林寒,有维护我的作为,还是被我体会到了。 于是,我转过头,对着恶犬,露出个外交的笑容。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跟牧羊犬握手示意。 牧羊犬突然向我走过来。 他停在我面前,从上而下地俯视着我。 我便仰起头,仰视着他。 我突然觉得,多看看牧羊犬,是颇有益健康的。 仰头动作,可以缓解颈椎病。 而牧羊犬,也不嫌费脖子,盯着我许久。 我有些不耐烦,揉了揉脖子,就打算开溜。 只听林寒,幽幽道:“你究竟是谁?” 有毛病。 我还能是谁? 于是我困惑地眨眨眼睛,有礼貌地道:“I am Ouyang Jun. And you” 林寒做了一个龇牙的动作。 我知道恶犬龇牙,一般表示威胁。 于是乎,我也不打算,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我再一次打算开溜。 这个林寒,把握节奏真是,欠扁。 就在我一个起跑动作的时候,他又幽幽道:“你不要糊弄我。赵冰,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偶的苍天啊,偶的大地啊。 恶犬,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娇娥,被你脑补成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不成? 我无可奈何地瞪了林寒一眼,启发他道:“这叫智取。智取,知道不?” 我想了想,觉得林寒说得也有些道理。于是我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论智谋,赵冰确实不是我的对手。” 林寒的嘴角微微一勾。他凑到我耳旁,低声道:“你有脑子吗?” 我去! 亏我还对恶犬产生了一点点好感。 亏我还把他的称谓从恶犬上升到了牧羊犬。 他这么快就原形毕露! 有些人,当真是恃宠而骄。 当然,我也没有宠他。 有些人,真是万万不能给好脸色的! 我正要跳起来破口大骂,恶犬突然一转身,翩然走出修罗场。 那些恶毒的诅咒,就活生生地憋在我的胸口,郁结难耐。 我面目一阵扭曲,咬牙切齿好一阵,才被陆敏和宋平拉走了。 第17章 风流儒雅亦吾师 修罗场一游,就像一场暴雨。轰隆隆地来,哗啦啦地走。 吃瓜群众,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像难民一样四处逃散。 因为,不知不觉间,大课间早已结束,第三节课已经开始好久了。 千算万算,我还是算漏了一件事情。 第三节课,是物理课。 物理课何老师,倒不是个凶恶的人。 但是他很唠叨。 唠叨到让人怀疑人生。 我贼霍霍地在教室门外张望,才发现,我们班大部分人,都去吃瓜了。 因为,这大部分人,都站在教室门外,一字排开,被何老师骂得狗血淋头。 我很纠结。 我倒底是趁乱溜进教室呢,还是自觉地加入狗血淋头的行列? 俗话说,机不可失。 所谓俗话,都是大智慧的结晶。 不相信俗话的人,很快就会被打脸。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我就被何老师发现了。 何老师看到我,有点惊讶,有点失望。 他痛心地说:“欧阳君,我本来觉得,你只是笨一点,但还是个老实听话的学生。你怎么也跟着这些人鬼混?” 额。 这个…… 姑且不说何老师说得话,倒底是夸我,还是挖苦我。 今天倒底是谁跟着谁鬼混,也是值得商榷的。 但是,我自然不会破坏,何老师对我的老实听话的印象。 于是,我装模作样地,露出一副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模样道:“何老师,我,肚子痛。” 肚子痛,可能是学生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 肚子痛,是放之四海而皆可的理由。 这个理由,那么烂俗,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何老师无可奈何地望着我,给了我一个眼神。 又是一个眼神! 我就姑且理解为,何老师暗示我,这个理由成立。 我可以不用和吃瓜群众一起罚站了。 哈哈哈。 我耀武扬威地走进教室,施施然地坐到龙脉上去了。 林寒之流,在教室外一字排开,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睛。 当然,林寒是没有胡子的。 不过,我深以为,我和恶犬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不平等这个事情,很容易引发,学生之间的互相记恨。 不平等,也被老师,巧妙地拿捏,变成了挑拨学生,互相竞争,的手段。 就像是,一根稻草,用来撩拨蛐蛐,互相仇恨和斗殴。 被老师,青眼有加的学生,洋洋自得,并萌生出,对这门功课,不能解释的兴趣来。 被老师嫌弃的学生,理想状态下,会卧薪尝胆,暗暗较劲,将老师的青眼,作为奋斗的目标。 但是这种理想状态,多数情况下,也仅仅是一种理想。 而我,因为何老师的青眼,凭空地,对物理萌生出了,不能解释的兴趣。 甚至,我对何老师,都凭空地,萌生出不能解释的兴趣。 千万不要误会。 千万不要脑补出,众多轰轰烈烈的师尊和花痴徒弟的奇葩情节。 我,思想正统。 尊师重道。 大义凛然。 一身正气。 从不随波逐流。 哪怕现在大街小巷,满网满书,都在讴歌师尊和花痴徒弟的奇葩故事。 在我看来,这些奇葩故事,就是个笑话。 闲得无聊。 无节操。 无底线。 当然,如果师尊是个未婚,好看,不渣的除外。 额。 请原谅我的立场不太那么坚定。 言归正传,何老师,已婚,好看,渣不渣,不清楚。 所以,我对何老师的兴趣,只限于,额,欣赏。 何老师,中年油腻大叔。 高大,方脸,带着金丝眼睛。 额,当然,他不是斯文败类。 何老师确实挺斯文,说话轻言轻语,就是有点絮叨。 他就像个焦虑的老母亲,操碎了一颗玻璃心。 然而,人总是这样,身上会有些极端相反的特质共存。 何老师,除了含辛茹苦的良师形象之外,竟然还有阳光明媚的一面。 他会打篮球。 打得还颇好。 当何老师出现在篮球场上的时候,就不再是皱着眉头,满怀心事,忧国忧民的中年油腻大叔了。 他变得活泼开朗,魅力四射。 这个时候,篮球场上,会出现大把粉丝迷妹。 没想到,一个破篮球,竟然比修罗场的关注度还高。 这些粉丝迷妹,我敢说,各怀心事。 有的是真花痴,有的是假粉丝。 假粉丝,大概是迫于物理成绩的重要地位,不得已来叫个好,捧个场。 这些捧场的粉丝,忍耐力和执著度,都叹为观止。 有一次,何老师的篮球飞出了场,当场砸晕了一个文弱的女生。 结果,女生清醒后,居然二话不说,继续爬起来给何老师呐喊助威。 我的天。 从这个事件,我深受启发,物理,果然是个顶重要的事情。 但是,我的物理,一言难尽。 何老师对我的总结,其实很犀利。 老实听话,但是,美中不足,笨。 为何我会给何老师,一个老实听话的印象呢? 主要是我在物理课上,出奇地安静。 坐在龙脉上,安安静静地,欣赏师尊。 额。 不不不。 不是欣赏师尊,而是认真听课。 只可惜,那些力呀,光呀,磁呀,很酷很玄幻,偏偏如同一部九阴真经,让我费解。 我深以为,不是我笨,而是我身边,少了个聪明伶俐的黄蓉。 坐在我身后的宋平,倒是有做黄蓉的心。他经常自告奋勇地,给我讲题。 可惜宋平不够聪明伶俐。 他要是给我讲九阴真经,肯定会让我走火入魔。 每次他讲完了题,我便觉得,比没讲之前更茫然了。 我怀疑,宋平没有真心想给我讲题,他只是想找个机会跟我说话罢了。 他总是红着脸,结结巴巴,颠三倒四。 他的这种状态,一看便知道,是脑子进水了。 脑子里,进了多巴胺。 男生的这种好感,女生有一种神秘的第六感。 我怀疑,是女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多巴胺浓度。 并且,女生,喜欢不自觉的利用这种好感。 不接受,但也不拒绝。 享受着被喜欢被关注,却假装不知道,所以不用承认也不用承诺。 有些好感,朦胧着最好。 可以长长久久。 就像一把沙,想握得紧些,就会消散了。 当然,这些只是浪漫凄美的说法。 实际上,希望把好感维持在朦胧的范畴,多半是因为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好感没有到那种,可以说破的程度。 宋平,远远地注视,我接受。 但靠近一些,那就不行。 我有社交恐怖症。 这个社交恐怖症,大概也是有选择性的。 我猜,总有某个人,让我没那么恐惧。 可惜,到目前为止,这个人,没有出现。 放眼望去,茫茫人海,竟没有一个人,值得,让我不恐惧。 其中的原有,我不得而知。 大概与我的自恋有关。 除了我自己,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但是,我能这么心思纯净,是可喜可贺的。 毕竟高三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这些关于春天的畅想,是大逆不道,如同洪水猛兽的。 好险好险。 幸亏我是个榆木脑袋。 这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事情,并不会困扰我。 而且,困扰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我分身乏术。 精疲力尽。 除了那些令人费解的九阴真经,我还要应付我弟。 第18章 卧看残月上窗纱 好吧,我终于从无穷无尽的跑题中,拐回了正题。 我弟。 欧阳立。 是个不省心的货。 待两节物理课结束,我从对九阴真经的困惑中清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 平时中午,我会在学校胡乱吃点饭,在校园闲逛一下,就可以避免走那条七拐八拐的回家路了。 但是,今天中午,我必须赶回家去。 一是,我可以把修罗场的事情,跟欧阳立显摆一下。 二是,欧阳立应该在等着我。 能跟别人显摆,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显摆的事情不同。 有些人是炫富,挂个金链子,拿个名牌包,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卖给了有钱的干爹,炫个卖身钱。 有些人是炫身份。耍个官威,凶神恶煞地挑剔,生怕别人觉得自己这个官,没什么鸟用。 有些人,是炫无中生有。比如我,没钱没身份,但依旧经常把欧阳立炫得一愣一愣的。 “你姐,老牛了。可以一口吃三个饺子。” “你姐,我,可以横渡游泳池,你信不信?” “你姐,是大罗金仙下凡,最拿手的,就是点石成金。” “你姐,今天上了修罗场,两招之内就废了赵冰。” “……” 酷。 想想我就激动。 好像别人羡慕的眼神,是一支兴奋剂一般。 让自己产生一种错觉,哇唔,自己好成功啊! 所以,我兴冲冲地,跑回了家。 走过小巷子,转右,过了街,转左,下了坡,转右,过了街,进菜市场,转左,再转右,到了。 上了楼梯,打开大门,我拿出钥匙,准备开锁。 我突然发现,我家的门,没有锁。 轻轻一推,门开了。 房门没有锁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无非两种情况。 第一,欧阳立回来了。 第二,贼来了。 打开大门,首先就是我住的客厅。 客厅黑洞洞的,没有开灯。 静悄悄的,沉寂无声。 “欧阳立!”我有点害怕,于是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来壮胆。 欧阳立没有回答。 那就是进贼了? 我觉得贼,哪怕是毛贼,也应该有个不是太笨的头脑。 要不然费力把锁撬开了,进去一看,没什么可偷的,你说,情何以堪呢? 我一边为这个笨贼担心,一边开始检查,我家,被盗的情况。 放眼望去,床,还在,雪球,还在。 好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看来这个笨贼,果然是失望地离去的。 上一次进了贼,贼也只是偷走了我家的针线盒。 一个喜欢针线的贼。 莫不是东方不败吗? 贼什么都不偷,我也有点莫名地伤感。 受到了贼的蔑视。 算了。 我停止了对贼的操心,开始了对自己的操心。 客厅里,整整齐齐,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 雪球,瞪着大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我。 看来是个有礼貌的贼。 只希望,下次贼走的时候,帮忙锁上门,那就更完美了。 我走进欧阳立的房间,想看看欧阳立的宝贝们有没有少。 粗略看去,什么都没少。 反而,多了点什么。 一个人。 一个人躺在地上。 我吃了一惊,心里突突突的。 本来,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扭头就跑,再配合两声尖叫。 就像我看到小强一样。 但是,我好歹也是从修罗场回来的人,胆量似乎大了不少。 我向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起这个人。 这个人,我竟然认识。 欧阳立! 我去! 我赶紧跑上去,慌手慌脚地将欧阳立扯起来。 欧阳立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的脸色很白,比齐弦更像个吸血鬼。 偶买噶! 这种时刻,我居然还能想起齐弦? 真是够了。 我使劲晃荡着欧阳立,甚至不惜一个巴掌糊过去。 欧阳立,果然幽幽醒转。 他的意识有点模糊,看了看我,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今天想吃啥?” 我勃然大怒:“吃吃吃……我像个一天到晚只想着吃的人吗?” “不像吗?”欧阳立被我搀扶着,坐到沙发上。他的话,有些虚弱。 “欧阳立!不要以为,你病了,我就不会揍你!”我发出威胁。 欧阳立却毫不畏惧:“揍我?你还是留着力气去揍赵冰吧。” 嗯? 我好生吃惊:“你,你怎么知道?” 欧阳立翻了个白眼:“一个女生,去修罗场约架。你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 我讪笑道:“这个……主要是现在资讯发达,喜欢八卦的人太多。” 欧阳立撇了撇嘴:“那你到底点石成金了没啊?” 我眼睛瞪得溜圆:“当然。你姐,老牛了。在修罗场上,不到两招,就废了赵冰……” 欧阳立苦笑了一下:“我姐威武,一统江湖!” 我结束了洋洋自得,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欧阳立,你为啥倒了?” 欧阳立不以为然地道:“早上忘了吃早餐,饿晕了。” “切。”我眼睛一瞪:“你姐是那么好忽悠的吗?” 我望了望欧阳立苍白如吸血鬼的脸,蓦然有点担心:“欧阳立,你不会是贫血了吧?” 欧阳立点点头:“你快去给我找点新鲜的人血。本公子好久没有吸人血了。” 我一巴掌糊过去:“你不要贫。最近你去复查过吗?” 我大概,果然是大罗金仙或者九天玄女转世,因此天生神力,天赋异禀。 我这一掌,竟将欧阳立打出了内伤。 他竟然流鼻血了。 我去! 他这是要碰瓷不成? 我慌手慌脚地捏住欧阳立的鼻子,大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打的……吧?” 欧阳立的脸被憋得通红。他一把推开我的手,嘟囔道:“你憋死我,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我赶紧拿纸,递毛巾,不亦乐乎。 欧阳立的鼻血,竟然源远流长,延绵不绝。 看着欧阳立苍白的脸和热血沸腾的惨状,我愁眉苦脸:“欧阳立,走吧,我们去医院。” 唉。 我不过是轻轻拍了拍欧阳立。 这厮真是个不经揍的。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真是个悲哀的言论。 怎样的悔不当初,让人萌生了种种想要预知未来或者穿越到过去的疯狂想法。 如果能早早地知道结果,那么,一切都将是完美的。 那么多穿越的狂想,大行其道,估计都是因为在现实的人生中,饱受了追悔莫及。 如果我早早地知道,欧阳立是个瓷器,我才不去碰呢! 反正,现在这厮,是赖上我了。 被赖上,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惆怅。 我嘟着嘴,抱着手,气呼呼地坐在急诊的候诊长凳上。 欧阳立斜着眼睛看着我:“你不请假?” 我没好气地说:“反正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我有没有去上课,不会有人注意到。” 欧阳立撇了撇嘴,表示不相信:“你刚从修罗场杀回来。如今可是风云人物。” 我有点泄气:“我们班宋平,成绩年级第一,风云人物。隔壁十班武语,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风云人物。我们学校校花朱晴,倾城倾国,闭月羞花,风云人物。你姐,打架斗殴,风云人物。” 欧阳立正捂着鼻子,却忍不住发出夸张的笑声,差点把塞鼻子的棉球喷出来。 第19章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 我又摆出一副迂腐学究的表情:“而且,枪打出头鸟,知道不?树大招风,知道不?风云人物,一般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一本正经地道:“古代侠客,武功太好,仇家就多,大多不得好死。成绩太好,心理压力大,你看宋平,笑起来跟哭一样。多才多艺的人,大多矫情,孔雀人格,招人厌烦。长得太漂亮,那就更危险了。自古红颜祸水。周围一大堆男生,选谁当男朋友都要面临选择障碍。” 欧阳立翻了个白眼:“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一滞,颇有些不服气。 有男朋友怎么了? 了不起啊? 那些长得稍有姿色,受人青睐的女生,确实自认为更成功。顾盼生姿,洋洋得意。 女人的价值,难道是要通过身边的男人来体现? 相反,女人的价值恰恰毁在男人手中。 女人,一旦变成了妻子,母亲,儿媳,便变成了工具人。 廉价劳动力。 爱情,乃至婚姻中的女人,往往含着笑,被判了刑,而不自知。 这个刑,是无期徒刑。 就是给女人一个监狱,女人心甘情愿地被关进去,还要笑着对监狱外面的女人炫耀。 所以,我,早已经看穿了这些把戏。 至于我是怎样看穿的,其实与我儿时的所见所闻有关。 我儿时,是颇开心的。 开心到,我深以为,达到了人生巅峰。 我一生最开心的时刻,大概就是在儿时了。 多么令人激动!出生即巅峰。 多么令人悲伤。之后再无开心岁月。 所谓儿时,我认为应该是指小学时期。那时人的心,是纯粹的童心。 开心,是真的开心,不是假装的。 悲伤,也是真的悲伤,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朋友,是真的朋友,不是以利相聚,塑料感情。 真情,是真的真情,毫无保留,不是交易和交换。 那时,朋友之间,是肝胆相照的,同舟共济的。 就像一窝小鸭子,要相互依存,才能长大。 我的这一窝小鸭子,有若干只。最铁的,有两个。 一个叫章琴,是我忠心耿耿的铁粉。就像浩南身边的山鸡。重情重义,义薄云天,天真烂漫。 另一个叫邱露,是个与我们若即若离的存在。 若即若离,是因为,邱露很有主见。 有主见的人之间,不容易太亲密。 但我们的主见,出奇地吻合。 所以,我和邱露,更像旗鼓相当的拍档。 说是旗鼓相当。 其实不然。 邱露,有个令我们羡慕嫉妒恨的,爸爸。 她的爸爸,可谓男神。 那是我们对男神,最肤浅的认识。 肤浅到,又高又帅,就是男神。 邱露的爸爸,有着好看的皮囊。 还会耍帅。 还会打篮球。 哇喔。 那时我们以为,这样的爸爸,就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了。 一到邱露的爸爸出现在篮球场上,就是我们这些小粉丝欢呼雀跃的时候。 卖力地欢呼,倾情地喝彩。 根据我们那时的认识水平,男人长得好看,便是个天上掉下来的福分。 后来,我逐渐发现,男人长得好看,其实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更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即使男人长得不好看,也未必就诚实可靠。 那时我们的偶像,邱露的爸爸,貌似长得好看,还诚实可靠。 邱露的妈妈是个护士,经常上夜班。 邱露好看又可靠的爸爸,便经常出现在医院里,送饭,或者接送上下班。 邱露爸爸好看可靠的美名后面,又多了其他的描述:情深义重。 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情深义重的结果是,邱露的爸爸,看上了另一个护士。 很快,邱露的妈妈被扫地出门,两手空空。 我们身为同一窝小鸭子,自然陪着邱露,流眼泪,感慨命运,诅咒好看的男人。 好看的男人,是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存在,在我的那颗童心中,烙下了阴影。 甚至,我推而广之。男人,在我的心中,成了不忠不义,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代名词。 更推而广之,我的社交恐惧症,也与之有关。 呜呼哀哉。 可见,儿时的心理阴影,有巨大的蝴蝶效应。 好吧。 我又跑题了。 跑题跑得太远,以至于我自己都找不到主题了。 我在说没有男朋友这个事。 花枝招展地,给自己找个麻烦回来,甚至,判个无期徒刑,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做? 所以,我望着欧阳立,冷冷地答道:“你姐,今生今世,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欧阳立翘着二郎腿:“你到目前为止,是挺残的……” 我怒了,又产生了胖揍欧阳立的冲动。 但是。 理智阻止了我。 要想生活过得去,就要远离瓷器。 我生生地收住了我砂锅般大的拳头,对着欧阳立阴恻恻地一笑:“那个,揍你的这一顿先记在账上。等你好了,一次性解决。” 可能是我俩太聒噪了。 一个瘦瘦的急诊科医生嗖地一声,杵在我们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伸出一个手指对着我道:“你,进来!” 我大惊。 难道我和欧阳立站在一起,我更像个病人吗? 我貌美如花,生机勃勃的,哪里像个病人? 我不服气,想要大声分辩。 怎奈何,医生嗖地一声,就钻到他的诊室里去了。 医生是很忙的职业。 所以他们就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 医生的时间,是精确到秒的。 我不能耽误后面的病人。 好吧。 于是我无可奈何地,在欧阳立的讥笑中,走进了诊室。 “坐。”医生见我走了进来,示意我坐下,语速很快。 “医生……”我也加快了我的语速。 “抽血结果有问题。”我这么快的语速还是被医生打断了。 “不是我……”我弱弱地企图解释。 “这个白细胞很高,血小板明显降低,所以有严重的凝血障碍。也就是说,有出血倾向。如果大出血,比如消化道出血,颅内出血,就有生命危险……”医生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指着手中一张化验单很快地分析着。 “生命危险?”我也顾不得解释谁是病人了。 “对。”医生终于抬起眼睛,盯着我。 我觉得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周围的一切,变得有点朦胧。 我的思维,蓦然粘滞起来,又一锅浆糊,卜多卜多地在我的脑中沸腾起来。 我没头没脑地道:“那,就是说,流鼻血不是,我打的?” “不是。”医生肯定地点点头:“自发性出血。” 哦! 我竟然有一丝高兴。 这就是苦中作乐吗? 还是,我抓不住重点? 只听医生又快速地进入了下一轮分析:“有贫血,所以体位性低血压,出现晕厥。” 那么多古古怪怪的概念。 比光啊,力啊,磁啊,还让我费解。 于是,我只能又回到了老问题:“医生……我不是病人……” 医生终于从他快速运行的思路中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望着我:“我知道呀。” “您,知道呀?”我觉得医生的脑回路清奇。 “这个验单上,性别,男。你是男的吗?”医生有点不耐烦。 我迅速地评估了一下自己。 我,长发,不高不矮,不白不黑。 大眼睛,瓜子脸。 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 完美! 哪里像个男人了? 医生什么眼神? 医生什么审美? “那……”我有点气闷:“您为啥叫我进来呢?” 医生望了我一眼:“因为你看起来像个主事的。” 此话引人舒适。 医生太有眼光了! 第20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我的确长得很靠谱! 我确实看起来像个话事的人! 于是,我很赞赏地向着医生点点头。并且,我挺直了腰,神色老成严肃了许多:“医生,有什么您就对我说罢。” 医生望着我,若有所思:“他这病确诊多久了?” “两年。”我不能辜负,医生的信任。于是我的神色,很冷静,很沉稳:“化疗了几个疗程,李医生说很稳定。最近让他做配型。” 急诊医生皱了皱眉头,语速放慢了些:“很稳定?恐怕要住院了哦。” “住院?”我哭丧个脸:“可,可是,我只有两千块钱。” 急诊医生仔细看了看我,有点不解:“让你们家长来呀。” 我更加惆怅了:“我,我就是家长……” 急诊医生一脸震惊,紧紧地盯着我。仿佛我是马戏团的狒狒。 我突然意识到,医生可能误了个大会。 于是我急忙解释道:“他,他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失足的单身妈妈。我,我是他姐。” 急诊医生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呀。欧阳君,欧阳立,不是姐弟是什么?” 我咽了一下口水:“那,医生,您盯着我干嘛?” 医生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挺不容易的。” 按照常理,我这个时候,应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医生抱头痛哭。 但是,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人生嘛,哪有个顺风顺水的? 不曲折,哪有精彩? 不坎坷,哪算历劫? 人生在世,哪有容易的? 医生好像高高在上,弹指间,决定人的生死。 但是医生容易吗? 做着苦逼的工作,陪着花一样的笑脸,还得警惕着随时落下来的尖刀和拳头。 既然大家都不容易,那又何必矫情? 于是,我淡然对着医生一笑:“还好,还好。” 医生从多愁善感,又恢复了冷静专业的神情。他不动声色:“应该是复发。估计要做骨髓移植。” 我一拍胸口:“没问题。骨髓我有。移植啥都可以。” 医生翻了个白眼:“还得看配型。” 我豪情万丈:“没问题,砸锅卖铁都要移植。” 医生有点纠结,仿佛不想打扰我的豪情。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向我泼了一瓢冷水:“骨髓移植,可能要几十万。” 我的万丈豪情,果然被活生生地浇灭了。 我支支吾吾:“几,几十万啊……” 支吾了半天之后,我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医生道:“医生,能便宜点吗?” 医生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又不是卖菜。定价是统一的,我无能为力。” 我颓废地点点头。 医疗价格,既不是医生制定,也不是医生获利。医生,不过是传达者和执行者,却平白地,受人非议,招人记恨。 这大概是,世上的人,都喜欢捡软柿子捏吧。 我不是一个撒泼打滚,无理取闹,为难软柿子的人。 因此,我冷静地点点头:“医生,我们先办理住院吧。钱,我慢慢想办法……” 钱。 钱! 俗不可耐! 偏偏清高的人,会被这么俗不可耐的玩意儿,逼得走投无路。 办法,我确实要慢慢想。 就怕慢慢想,我也想不出来。 首先,我砸锅卖铁,是肯定不够的。 那么,我可以卖艺。 额。 我有什么才艺呢? 真是后悔,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我怎么一样都不会呢? 我也可以去卖血。 但是我粗略算了一下。 即使我把自己卖给一个吸血鬼,也卖不到几十万。 这样的话,我难道要去卖笑? 额。 这个,还是算了。 最后,我只能点石成金了。 非要逼我出绝招。 苍天啊,大地啊。 亲爱的司命星君,你为啥要坑我? 你就不能让我掌握一项历劫必备技能吗? 现在让我一穷二白,一无所会,让我情何以堪呢? 给欧阳立办好了入院手续,我便回家去冥思苦想。 冥思苦想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我觉得,坐在家里,也想不出花来。 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找找灵感。 等我走到街上,天已经擦黑了。 从我家再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一段旧城墙。 旧城墙,旧得很有年代感。 至于是什么时代的城墙,我也懒得去研究。 城墙很长。 可以爬到上面去,顺着城墙走很久。 从城墙上,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 城市,半新半旧。 新的一半,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笑语欢歌,一派盛世繁华。 旧的一半,是低矮的平房。虽然街道狭窄,房屋灰暗,貌不惊人,却灯火柔和,炊烟寥寥,给人浓浓的归属感。 城墙之外,是一条河。 河水不深,可以涉水而过。 河流也不湍急。 河水就悠悠哉哉地,不急不缓,平静地流连在山间,河道,人世里。 河道里,有大石头,平日里爬满了孩子。 更多的,是细腻的河沙。 河沙橘黄色,柔软温暖。 开心的人啊,就在河沙上,留下一串脚印。 忧愁的人啊,也在河沙上,留下一串脚印。 河水,金灿灿的,早晨,被朝阳送来。傍晚,又迎着夕阳,翩然而去。 河水虽然不深,但为了方便河岸两边的人走动,修了一座大桥。 从这座大桥上来回,我是极开心的。 因为从大桥走过去,就是郊外。 郊外是大片的田野。 田野里,是大片的油菜花,胡豆,萝卜,水稻…… 金黄的油菜花,可以做菜花饼。 胡豆,可以直接掰下来,味道鲜甜。 萝卜,可以从地里拔出来,水水嫩嫩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偷吃过。 至于我对于田野的印象,都集中在春天,是因为,我只有春天,会走过桥,路过田野。 春天里,我们大包小包,走过桥,路过田野,再走到山里去。 我们的大包小包里,放着凉拌菜,春卷,烧鸡。 春卷卷着凉拌菜,软软糯糯,酸酸辣辣,是刻入灵魂的美食。 山间,是漫山遍野的春花。 抽着新芽的野树。 还有徐徐的清风和暖阳。 我们只有春天,会走过田野,出现在山里,是因为,其实,我们是去扫墓的。 但是小小的小孩,却把扫墓这样一个伤心的事情,理解成了一年一度开心快乐的时刻。 主要的原因,是春光太烂漫,春卷,太好吃了。 好吧。 我又跑题了。 说回城墙。 城墙的尽头,是个城门洞。 出了城门洞,就可以走到河边去。 城门洞,只有洞,没有城门。 门洞有十余米高,门洞里很长很黑,有一股湿漉漉的味道。 黑暗,总是让孩子,脑补出各种惊悚的画面。 因此,每次我们都会闭着眼,快速地跑过门洞,门洞的旁边,是一棵古树。 为什么专门说一棵古树呢? 因为这棵古树,长得非常任性。 古树和城墙一样,古老,年代不可考。 并且,古树和古城墙,相依为命,相扶相携,历经千年风霜。 相依为命,是因为这二者,已经融为一体。 古树,将树根,牢牢地扎在城墙里。 古树的根,可能会逐渐毁了城墙。 但是如果强行拔出古树,城墙也不能独活。 而且,大概,城墙,也是舍不得古树的。 因此,人们就听之任之,让古树和城墙,继续其乐融融,相爱相杀下去。 站在城门洞顶上,可以看到远处的白塔。 白塔有七层。 一,二,三,四,五,六,七。 每一层,都挂着铜铃铛。 风一过,叮叮当当的,声音悠扬。 按理说,有塔,就应该有庙。 但是,如今,只有白塔,孤零零地沐在晨雾晚风中。 而庙,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连白塔,我们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 白塔,据说是实心的,由白色的汉白玉打造而成。 也有传说,白塔本来是可以登上去的。但是塔里锁了妖物,所以,现在没有人,能打开门,走进白塔里去。 不管真相是什么,白塔,就立在城市的边缘,远远地,安静地,缥缈在传说之中。 我倒是很喜欢凝望白塔。 望着远方,发着呆,听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莫名的有一种安详的感觉。 从城门洞往前走,是一条林荫道。 林荫道颇安静。 甚至有些神秘。 林荫道上人很少。 商铺也很少。 唯一我有些印象的,是街口的一家砂锅米粉。 砂锅米粉,将米粉,蔬菜,酥肉,番茄,一股脑地放到小小的砂锅里,再放到火上煮熟。整锅端到客人面前。 锅盖一揭开,哇哦,好香。 我最喜欢的,是拿个勺,放一点米粉,放一片菜叶子,再放一片酥肉,再放一点汤,然后一口闷。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美好的回忆,都和吃有关。 但这些美好的回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都很遥远了。 除了这家砂锅米粉,其他的商铺,对我来说,非常陌生。 我很少关注这些商铺。 但是今天,我心事重重,走在林荫道上,百无聊赖,便打量起,这些店铺来。 这些店铺,真是古怪。 门面不大,客人挺多。 比如这一家,叫做德信行。 第21章 士穷必有遇 看这名字,感觉是个古董铺。 但是店里没有古董。 店面只有四五个平方,放了一张桌子,一个颓废的秃顶老头,坐在一把很大的木椅里,打着瞌睡。 店里的其他地方,放着几个柜子。柜子里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或者,德信行这样老土的名字,也有可能是个典当铺。 客人总是神秘兮兮地走进店里,与颓废老头攀谈一番之后,再消失在店面后面的楼梯里。 我猜,这些客人,大概是怀揣着不得了的家传宝贝,到了店里,得了个不错的价钱。 我抱着手,站在德信行的对面,脑补着小店的秘密。 客人进进出出。 每个人都高高兴兴地走进小店,然后神色复杂地走出来。 我迅速地,将家里的盆盆碗碗,一一做了个评估。 有没有可能,我家里那些不起眼的盆盆碗碗当中,有了不得的古董什么的呢? 我这种想法,并不是痴人说梦。 我的外婆,是个地主家的小姐。 对的。 就是传说中的,地主家的小姐。 据说,外婆家境殷实,在当地很有名气。 当然,地主,是上个历史阶段中的不合理存在。 地主家,很快没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外婆的大家族,还是比一般的家庭富足一些。 当时,外婆看上了一个家世普通的会计。 于是乎,就像爱情电视剧里的老套情节一样,外婆放弃了家庭,与这个普普通通的会计,结婚了。 这个普普通通的会计,就是我的外公。 没有了大家族的庇护,结婚后的日子,过得很清贫。 但是我猜,他们一定是很开心的。 这些老套的情节,虽然老套,但是可以发生在现实的世界中。 我的外婆,从没落的大家族中来,自然带来些有趣的东西。 我在很小的时候,便琢磨过这些有趣的东西。 有贝壳做的扣子。 红石头做的筷子。 还有花纹古朴的碗。 这些好东西,在我们毛手毛脚,大大咧咧的生活模式中,摔的摔,砸的砸,最后,一件也找不到了。 不对。 应该还有一件。 还有一个碗。 欧耶! 天无绝人之路! 如果这个碗,是个清代,明代,宋代,或者新石器,古猿人时代的作品,那么,不要说几十万,几百万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哈哈……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碗,白底红釉,和元代釉里红龙纹大缸一个颜色! 我发了! 我感觉,我发了! 如今这个碗,虽然被用作雪球的,饭碗。 但是,丝毫不能埋没,它的价值啊! 妥了! 这几十万,有着落了。 于是乎,我飞速地跑回了家,将碗,活生生地从雪球嘴底下抢了出来。 我把碗洗干净了,用毛巾,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了。 然后,我又一溜烟地,出现在德信行的门口。 我一本正经,得意洋洋地,走进小小的店面,杵在颓废老头面前。 老头睁开惺忪的睡眼,望了望我,有点不解:“小丫头,干嘛呀?” 我将一个大包,从背后拿出来,再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 最后,我捧着一家人的希望,一个碗,放在老头面前。 “大爷,您给看看,值多少钱?”我虽满心得意,却不动声色。有钱人,就应该端着个谱。 低调。 低调。 颓废老头莫名其妙地端起碗,看了看,嘟囔道:“两块。” “两块?”我惊呼起来:“您倒底会不会看啊?” “怎么不会看啊?就两块。我家也有。”老头有点不耐烦。 “您,您家也有?”我万万不信:“这可是,从地主家里带出来的。您,您家怎么会有呢?” 老头白了我一眼:“真的两块。我前几天才买过。” 说完,老头将碗翻过来,指着碗底道:“看!景德镇制造。标记都一样。” 我不可置信地接过来一看,果然五个大字:景德镇制造。 我去! 雪球! 你怎么用这么个廉价的碗吃饭,也不给我个暗示呢? 我全家的希望啊! 我的几百万啊! 我煮熟的鸭子啊! 就这样飞走了。 我好不沮丧。 好不颓废。 我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只听见老头又说道:“小丫头,你拿个破碗来给我看,想干嘛呀?” 我有气无力地道:“大爷,我以为,这碗,是个古董。” “古董?”老头莫名其妙:“是不是古董你问我干嘛呀?” “您,您不是收古董的嘛?”我哭丧个脸。 “收古董?”老头突然哈哈大笑:“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古的东西,就是我爷爷用过的水杯了。” “啊?”我有些惊讶:“您没见过古董啊?那,那您坐在这里干嘛?” 老头哭笑不得:“我坐在我自己的地方,需要理由吗?” 我不服气地说:“那,那您是做什么的?” 老头翻了个白眼,好不耐烦:“你要是好奇,就自己下去看看呗。” 说完,老头往身后的楼梯指了指。 我有点犹豫。 作为女生,是属于软柿子的范畴。 不但被男权社会当成了发号施令的承受者,还成了男人显示主权的途径。 甚至,被人贩子变成了商品,非法地流通。 因此,女性,不要说去争取自己的权利,连保障自己的安全,都是费劲的事情。 女生,必须随时随地地,悬着心,戒备着。 我看了看那个楼梯,脑中浮现出种种惊悚情节。 但,人吧,容易犯贱。 特别是容易出现逆反心理。 越是不能做的事情,就越有吸引力。 那个楼梯下面,倒底是什么?我太想知道了。 见我犹豫半天,旁边的老头嘟囔一句:“这下面,可不是你们女孩子应该去的地方。” 我去! 又是应该不应该。 女生就被这些隐形的条条框框,禁锢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 听到这些应该不应该,我就来气。 我就上火。 我就血压高。 理智,就这样飘然而去。 于是,我撇了一下嘴,对老头道:“大爷,我认为天下大同。男女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地方,是女人不应该去的……” 老头懒得听我的长篇大论,只将手指头一指:“那你去吧。” 我将雪球的饭碗一裹,便抬脚向楼梯走去。 这个楼梯,黑洞洞的。 奇怪的是,楼梯下面,异常热闹。 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尖叫,扑面而来。 顺着楼梯走下去,我终于看到了这个女生不应该来的地方。 好大个地下室。 好多人! 一个小礼堂般的地方,容纳了至少一百来人。 这些人,围着一个高台,疯狂地尖叫,挥舞双手。 莫非这里在开演唱会? 有帅哥! 这个我喜欢! 于是,我饶有兴趣地往高台上的帅哥看去。 哇哦。 不止一个帅哥。 而是两个帅哥。 第22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个帅哥,满脸横肉,浓眉大眼,高大雄壮。 另一个帅哥,粗短矮小,顶着光头,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 高大的帅哥,在身材上有绝对优势,但反应稍显迟钝。 矮小帅哥,体格虽不起眼,但貌似走的也是智取的路子。 只见这两个帅哥,正卖力地,打架。 这个…… 果然是个不适合女生来的地方。 古代罗马,有角斗士。 古代中国,有斗鸡斗狗斗蛐蛐。 都是以挑拨斗殴来取乐。 没想到,在文明社会中,还是隐藏着这样的娱乐方式。 对血腥和暴力的崇拜,可能流淌在文明人的骨子里。 难怪,这种非法的娱乐方式,要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 还要取个德信行的老土名字来做掩护。 我极其厌恶地,准备抬脚走人。 谁知,一阵欢呼,又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扭头一看,只见台上正打得热火朝天。 矮小帅哥,腿功了得。 虽是一双小短腿,但矮小帅哥的动作敏捷。他一个低低的扫堂腿,正踢在高大帅哥的脚踝上。 高大帅哥站立不稳,轰然倒地。 矮小帅哥看准时机,就扑倒高大帅哥身上。 高大帅哥,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本来胜负已定,但矮小帅哥似乎并未罢休。 只见他骑在高大帅哥身上,连连挥拳。 每一拳,都落在高大帅哥的脸上。 很快,高大帅哥就鼻青脸肿,口角渗血。 我看得心惊。 我去。 这真的是搏命啊。 我们那个修罗场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过家家。 我有些害怕,自言自语地道:“不是已经分出胜负了吗?为啥还要咄咄逼人呢?” 我的旁边,站了个年轻人。 他扭头向我看了一眼,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我是个乡下来的。他不屑地道:“胜负已分?这可不一定。不到最后一刻,结局都有可能反转。所以,一旦占优,就不能妇人之仁,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 我看他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担忧地道:“最后一刻?不会要拼个你死我活吧?” 年轻人摇摇头:“那倒不必。只要一方认输,比赛就结束。” 我好生不解:“那,高个子现在认输不就行了吗?为啥还要死扛呢?” “认输?”年轻人不满地叫起来:“他怎么敢轻易认输?他要是输了,我可要赔惨了。” 赔惨了?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这些欢呼尖叫的人,原来是在赌拳。 这些拳拳到肉的搏斗,都是跟利益挂钩。 我迟疑地问:“那,他们两人这么拼命,能挣多少钱啊?” 年轻人看得津津有味,十分不满我的喋喋不休。他哼哼道:“几千块吧。” 几千块? 我不太灵光的脑袋,立刻开始了高速的运算。 数学陈老师啊,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这么可爱过。 如果一晚上几千块,那,几十万,就不是一个让英雄气短的问题了! 我发了! 我感觉,我发了! 我正在莫名高兴,只听旁边的年轻人又嘟囔开了:“几千块,那都是血汗钱。有多少人,有钱没命拿……” 可惜,他的一番肺腑之言,我并没有听进去。 我的脑子里面,全是漫天飞舞的金币。 而我,拿了个簸箕,站在金币下面,笑得花枝乱颤。 我从黑洞洞的楼梯,又爬了上去。 然后,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德信行颓废老头面前。 我笑靥如花:“大爷……” 老头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你怎么还没走?” 我一本正经:“大爷,您,看我行吗?” 老头皱了皱眉头:“什么行吗?” 我讳莫如深地道:“就是到你们那个台上,去打架呀。” 老头听了,居然变得睡眼惺忪,仿佛我在唱催眠曲。 他懒洋洋地对着我挥挥手:“去去去。一边玩去。” 我噌地站起来,着急地道:“大爷。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打架可厉害了呢。我的祖上,是北宋昆仑大师2的徒弟。临清十路潭腿,是我的家传绝学呢!” 2昆仑大师:原名李重近,北宋初年人,创立谭腿。 听我吹得天花乱坠,老头眼皮都睁不开了。他梦呓般地道:“姑娘,你去写武侠小说吧。” 我。 我去写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有人看吗? 武侠小说能挣到钱吗? 写武侠小说的作家,早都饿死了。 我不满地嘟着嘴,嚷嚷起来:“大爷!我真的没有骗你!” 说完,我一个抬腿,向着老头身前的桌子一劈。 只听砰一声。 睡得七荤八素的老头惊醒了。 他揉揉眼睛,望着眼前的桌子。 桌子是一张红木桌子。 桌面上雕着花开富贵之类的俗气图案。 花开富贵,自然是有一朵大牡丹花的。 大牡丹花,就施施然地开在,桌子的一角上。 而此刻,牡丹花,只剩下了一半。 红木桌子啊,在我这一劈之后,缺了一个角。就像裂着个大嘴,尴尬地望着老头。 老头也裂着个嘴,惊讶地望着我。 我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红木桌子,可能价值不菲。 难怪老头那么惊讶。 完了! 他不会让我赔桌子吧? 我好生后悔。 我就不能选个便宜的来劈吗? 我低下头,向门口的方向悄悄瞟了一眼,计划好逃跑的路线。 只见老头噌地站起来。 他一脸严肃,向着我走过来。 完了! 果然是要我赔桌子了。 我觉得,人要灵活一点。 虽然,杀人偿命,毁物赔偿,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人总有个不方便的时候。 虽然,我觉得我从来没有方便过…… 算了算了。 做个亏心事,以后都不会开心的。 我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坦然些。 于是,我放弃了,开溜的打算,坦然地望着走过来的老头。 “你开个价吧。”我有点沮丧。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 几十万尚没有着落,现在又多出来个倒霉的桌子。 性格即命运。 果然是没错的。 我这个毛毛躁躁,风风火火的性格啊,太费钱了。 老头个子不高。 他站在我面前,努力睁大眼睛望着我,幽幽伸出一个手指。 “一百?”我有点头痛。 “一千。”老头纠正道。 “您!您是敲诈吧!”我好不愤怒:“就这么个山寨版的红木破桌子!” “破桌子?”老头愣了愣,转瞬露出甜腻的笑容道:“如果你不满意,还可以加一点。” “加一点?”我可怜巴巴:“减一点吧。哦不,是要减很多才行。” “减很多?”老头迷惑了:“一般人都要求加。你居然要求减?” 老头想了想,咬咬牙道:“一千五,不能再多了。每晚一千五,一场到两场。我先给你两千。” 说完,老头从红木抽屉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我。 什么? what? 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我踢坏了人家的桌子,人家居然给我钱? 一千五百快钱,是我一个月打工的钱呐。 我盯着这一沓钱,等待着这个幻觉消失。 见我无动于衷,老头有点着急。他凑过来,煞有介事:“小姑娘,你不要心厚。你是个学生。这个事情吧,是上不了台面的。你懂吧?是违法的,你懂吧?如果我们被查到,是有麻烦的,你懂吧?我们要承担风险的。只能给你这个价了。” 说完,老头又将一沓钱往我的方向凑了凑。 哦!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我试探了一下:“这个钱,是给我的?” “对呀。”老头笑靥如花。 但我的注意力,还在另一件事情上。于是我再一次试探道:“大爷,那这个桌子,我还要赔不?” 老头嗔怪地白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抓不住重点。他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不用赔。你若是喜欢这个桌子,我送给你都是可以的。” 我莫名地高兴起来。 又省了一笔钱! 真是令人振奋! 第23章 一上高城万里愁 老头不相信我抓住了重点,便再次强调:“小姑娘,你到底明白了吗?” 我从振奋中冷静下来:“明白啥?” 老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觉得要说得更简单明了些:“你,每次来我这里,我给你一千五。每次一到两场。按次结算。明白了吗?” “我来干啥?”我问。 “你不是想上高台吗?” “哦。” “这件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明白吗?” “大爷,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这个……也不算吧。你想想,奥运会都有拳击比赛呢。搏击是一项健康的体育项目。” “那您为什么说,见不得光呢?” “这个……大家猜一猜,谁会打赢,这个过程,是不太上得了台面的。” “大爷,您这个,是赌博吗?” “小姑娘乱说个啥?我是组织健康的体育活动,怎么会是赌博呢?” “我不信。” “……” 老头有点生气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是个死脑筋呢?我觉得你是个人才,才跟你费这些口舌。” 我纠结道:“老师说,赌博是不对的。” 老头一滞:“你这个人,真是矫情。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那就拉倒吧。” 人真是奇怪。 别人说东,自己就会怀疑,东边是不是有陷阱。 那别人说,好吧,你不用去东了。自己反而又想去了。 我万分纠结。 仿佛面对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在大快朵颐和减肥的执念之间的痛苦挣扎。 其实我的纠结,比巧克力蛋糕,深刻多了。 我隐隐觉得,这个事情,是不靠谱的。 而且,应该是危险的。 甚至,可能是不合法的。 但是,除了这条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难道还指望着点石成金不成? 欧阳立,虽然总是惹我生气。 但是,如果没有他,谁来养活我呢? 谁给我做饭呢? 谁来跟我争家产呢? 罢了罢了,为了他,我只能赴汤蹈火了。 于是,我迟疑了半天,才对老头道:“大爷,我愿意来。但是,我不做违法和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 老头大喜,谄媚地道:“不违法,不违背良心。我只是请你来参加搏击比赛。其他的,你一概不参与。”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个重要的问题:“大爷,这个,危险不?” 老头面色一肃,低声道:“小姑娘,我这台上,可不是过家家。来我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走投无路?但站在台上,只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九死一生啊?”我显然被唬住了。 老头见我惊恐,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小姑娘,按理说,你这个年纪,本不该来我这里玩命。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可以回家好好想清楚。再来找我。” 说完,老头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接过来一看:蒋英豪。主营:跌打损伤。 哇哦。 好一个豪气干云的名字! 而且,还是一条龙服务。 真是服务周到。 一想到,我有可能跌打损伤,我就打了个冷战。 我拿着名片,心事重重地,走出德信行。 没想到。 我本来是出来散心的。 这散了一圈心之后,反而更加心事重重了。 又是彻夜难眠。 第二天,头两节,是英语课。 英语课余老师,是个美女。 大美女。 她肤白唇红,说话柔声细语的。 就算是我们的表现,令她失望,她也只是,嗔怪地皱着眉头:“so amazing!” 大概学习外文的人,少了点中国老母亲的焦虑。 余老师总是优雅地,出现在教室里,走廊里,校园里。 她走路很慢,仙气飘飘。 我感觉,她比我更像九天玄女,下凡历劫。 皮相太出众,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余老师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 不知道鲜花被太多蜜蜂追随,鲜花自己会不会觉得困扰。 我们最喜欢看的,便是余老师上课前,站在门外的连廊上,背影绝美。 同时,身边站着众多的仰慕者。 比如物理何老师。 帅哥,美女,站在一起,真是养眼。 当然,老师的八卦,完全是子虚乌有,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余老师的家庭幸福。 她的老公偶尔也会出现在校园里。 余老师便挽着老公的胳膊,化身成依人的小鸟。 余老师的和蔼可亲,造成了我的,放松警惕。 我在英语课上,心情松弛,神清气爽。 不惊恐,自然脑子里的肾上腺素就少。 肾上腺素少了,结果就是,睡意朦胧。 我坐了不到五分钟,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就在我即将一头栽倒的时候,坐在我后面的宋平,不识时务地,扰我清梦。 他拍拍我,低声道:“欧阳君,昨天下午你怎么没有来?” “我忘记了。”我哼哼道。 “欧阳君,我感觉你今天气色不好。”这货还是不消停。 真是好笑。 宋平坐在我的后面,怎么就能观察到,我的气色呢? 我懒得理他。 我虽不是鲜花,但对于这些追随的小蜜蜂,是不大耐烦,不大友善的。 见我没有下文,宋平居然孜孜不倦起来:“欧阳君,你,你不会病了吧?” 我愤怒地转过身去,将一张大脸,杵在宋平面前。 “你看我像什么病?”我龇着牙。 宋平居然一本正经地仔细望了望我,弱弱地说:“这个……你是不是肚子痛?” 我的脸一红。 这个没底线的妇女之友。 见我脸红,这厮更加肆无忌惮:“放了学,我骑车载你回去吧。这个时候,你不能劳累。” 我去。 这厮,真是个爱心泛滥的人。 泛滥得让人尴尬。 于是我礼貌地微笑:“我的肚子,神清气爽。多谢关心。” 宋平神色一肃:“现在不是跟我客气的时候。放学你等着我,我送你!” 宋平平时,软软诺诺的,今日真是少有的强硬。 我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再跟他掰扯。 固执的人,就像是茅坑里的那啥。 又臭又硬。 固执的人,往往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说的话,都是过眼云烟。 既然他听不进去,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于是,我转过头,愣愣地望着貌美如天仙的余老师。 在她那柔声细语的呢喃软语中,我又很快,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第24章 何曾吹落北风中 刚开始,我还装模作样,正襟危坐。怎奈何,人一旦睡着,脖子就会失张力发作。我开始频繁地东倒西歪,甚至要从凳子上摔下去。 我仔细想了想,这么个有碍观瞻的动作,定会引起余老师的记恨。 于是,我干脆,往桌子上一趴,明目张胆地,呼呼大睡。 人趴在桌子上,是个极不舒服的姿势。 手臂会麻木。 压着额头久了,会头痛。 压着眼睛,会眼花。 但优点是,睡得极香。 其中的原由,是迷走神经。 趴着睡觉的时候,误打误撞,不偏不倚,会唤醒迷走神经。 迷走神经,是人的身体中,最淡定的一个。 所谓神经大条,大概就是指迷走神经发达。 迷走神经,让人进入心跳减慢,呼吸平稳的佛系状态。 我自认为,我的迷走神经颇发达。 所以,我一直颇佛系。 烦心的事情,我大多无所谓,不上心,不焦虑,不记得。 当然,除非忍不住。 所以,我的睡眠一向极好。 欧阳立说,我一分钟之内,就能打呼噜。 当然,打呼噜这个事情,我一向是否认的。 这是明目张胆的抹黑。 我的淑女形象,怎么能有打呼噜这样的污点? 说我睡眠好,是常态。 除非我有了不得的心事。 即使我有了不得的心事,也不会长长久久,思来想去。 大多时候,这些心事,即使想不明白,也会很快变得模糊不清,被我不太发达的脑子,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往桌上一趴,便酣然入梦。 这一场酣梦,竟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连绵不绝。 酣梦之中,我又回到了天宫,在与百官的寒暄之中,大倒苦水。 我哀陈了下凡历劫的种种辛酸,并痛斥了司命星君,唯恐人生不曲折的离奇脑洞。 我的一番哀陈和痛斥,酣畅淋漓。 让我神清气爽。 人嘛,都是应该有个发泄的途径的。 我神清气爽之后,百官纷纷邀约,设宴安抚我的玻璃心。 我在众多的设宴中,最后选定了蟠桃宴。 蟠桃宴嘛,名气大。 能参加蟠桃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连桀骜的孙悟空,都要觍着脸地去蹭。 于是我架起祥云,就要前往。 哪知,我突然一脚踩空,从云端跌落下来。 大概是我做凡人久了,肚子里都是浊气。 所以密度高,浮力不够。 没想到,这个时刻,我竟然自觉自愿地应用了何老师讲的物理知识。 历劫一场,我竟成了个唯物主义的神仙了。 我坠下云端,竟还能分析如此多,实属难得。 眼见我就要头朝地,摔个狗啃泥。 突然某仗义的同僚,伸手将我一扶。 我惊得一身冷汗,将这仗义的同僚,紧紧抓住,连声道谢:“多谢相救,多谢相救……” 这仗义的同僚,是个谦逊有礼的人,就是嗓门稍微大了些:“欧阳君,欧阳君,你怎么睡个觉,都能掉到地上?” 什么? 睡觉? 蟠桃会呢? 众仙呢? 我又是惊得一身冷汗,猛地一睁眼。 只见谦逊有礼的同僚,竟是陆敏。 陆敏本来红苹果一般可爱的脸,如今我看来,却如同见了鬼一般。 我一下子蹦起来。 我后退两步,惊恐地望着陆敏。 陆敏见我神色有异,有点着急:“欧阳君,你是不是睡傻了?” 我仔细端详了陆敏。 陆敏还是那个陆敏。 友善,可爱。 我又仔细端详了周围。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 高大,威猛。 我的心凉了半截。 原来我还是在人间。 我还是个凡人。 我的历劫啊,遥遥无期。 我好不沮丧。 沮丧到,我呆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敏有点担心:“欧阳君,你醒了吗?” 我长叹一声:“陆敏,我好难过。” 陆敏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难过啥?” 我垂头丧气:“你若是晚一点叫我,我就能吃蟠桃了。” “蟠桃?”陆敏莫名其妙。 我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刚才打呼噜了吗?” “打呼噜?”陆敏摇摇头:“没有呀。” 我长吁一口气。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错过了蟠桃,又在人间丢了脸,那就太惨了。 我这才开始打量周围。 本来记得我睡着之前,是在英语课的。如今怎么就人去楼空了?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磨磨蹭蹭,收拾书包的人。 我有点震惊。 难道我穿越了? 突然就穿越到了放学? 宋平蹭过来,还是一副又臭又硬的表情:“我就说你病了,你还不承认。整整睡了四节课。我们都不好意思打扰你。” 好吧。 我睡了四节课。 好一场浩浩荡荡的蟠桃宴,就是前奏太长。四节课都没有等到吃蟠桃。 真是令人抱憾终生。 我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珠,觉得自己也饿了。 陆敏帮我收拾好了假装打开的英语书,把我交给了宋平。 至于为什么要交给宋平,我猜是陆敏被宋平洗了脑。 宋平一定是煞有介事地告诉陆敏,我肚子痛。 “宋平骑车送你回去。”陆敏老母亲般地反复叮嘱我:“多喝热水。” 我翻了个白眼。 好吧。 三人成虎,那两人可能是成狼。 这两人,非要给我诊断个莫须有的病。 我也懒得分辩。 有的时候,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于是被生病的我,萎靡地,跟着宋平,走到了自行车棚。 宋平的自行车,是极有历史感的。 黑色的自行车,锈迹斑斑。 宋平,将校服脱下来,铺在后座上。 然后,他向着后座一指,命令道:“坐上去。” 我望着宋平的校服,有点纠结。 这个。 坐在校服上,我还是下不去这个手。 我便伸手将宋平的校服拿起来,正气凛然地道:“校服,不可亵玩焉。” 宋平一愣,有点纠结:“那,我把衬衫脱下来给你铺一下?” 我的天。 这个呆子。 为了避免这货做出当众脱衬衫的举动,我飞速地跳上后座,坚定地对他说:“不用,不用,我就喜欢这样坐着。以前我爸爸也是这样带着我。” 我正准备牢牢地钉在宋平的后座上,突然一只手,将我从后座上揪了下来。 这只手,拽着我的胳膊,拽得生疼。 这种生疼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 嗯。 是一种,让人不爽的回忆。 恶犬!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林寒。 他斜挎个书包,阴冷着脸,一手拽着我,一手推了个自行车。 真是倒霉。 怎么恶犬也是骑车回家的? 冤家路窄。 不过仔细想一下,我和恶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谈不上冤家。 不过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 是不是互相,我也不确定。 他看我,大概是一种牧羊犬看绵羊的角度。 而我看他,是一种劳动人民,看黑恶势力的角度。 但客观地讲,他是不是黑恶,也没有真凭实据。 只不过,为人嚣张,态度跋扈,让人难以产生好感。 第一印象,就是差评。 所以,对于这种黑恶势力,我尽量敬而远之。 我生怕,对着这种嚣张跋扈的人,会自然而然,生出些嫉恶如仇的心,做出些no作no die的举动来。 没想到,又遇到他。 今日可能黄历不宜上学。 先是错过了蟠桃宴,然后又被生病,接着又路遇恶犬。 唉。 流年不利。 更加令人尴尬的是,恶犬的自行车,比宋平的,顺眼太多了。 林寒的自行车,是尼古拉山地自行车。 高大,明亮,干干净净,通体银白,闪着不灵不灵的光芒。 更气人的是,这个高调的尼古拉,也有个后座。后座是软软的皮垫子,柔软,舒适。 宋平的自行车,往尼古拉旁边一站,简直就是难民之于阿拉伯酋长。 虽然,我偷偷瞄着林寒的尼古拉。 但是,并不代表,我是个物质的无脑女人。 虽然我对宋平的破自行车,颇为嫌弃,也并不代表,我是个嫌贫爱富的人。 好吧。 我又开始抓不住重点了。 不知道我为什么首先,对两人的贫富差距,进行了分析。 我应该首先,关注,林寒为啥又拽着我。 这厮,还真把我当成他的绵羊了。 我岂是让人搓扁揉圆的人? 于是,我瞪着林寒,恶狠狠地道:“放手!” 林寒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居然不为所动。 我的脑子里,立即升腾起,一股无名业火。 “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吧?”我冷笑着道:“你拉我的手做什么?莫非你看上我了?” 林寒一滞,仿佛触电般地,将我的胳膊扔了出去。 我的胳膊,被林寒弃之如敝履般地一扔,又是一阵生疼。 我好生生气。 只听林寒,硬邦邦地道:“你,昨天下午没有来上学。” 第25章 往事尽飞烟 牧羊犬综合征果然是,比强迫症还强迫,非要看到绵羊齐齐整整的吗? 我上不上学,张老师都没有计较,你一个牧羊犬,在这里,聒什么噪啊? 我很不服气,也硬邦邦地回答:“关你何事?” 林寒仿佛已经习惯了,我这样回怼他。所以他丝毫不生气,还是端着嚣张跋扈的架子,又来了句:“你生病了?” 呵呵。 中国的语言艺术。 讲究说学逗唱。 额。 不是。 博大精深。 同样一句话,从小姐姐陆敏口中说出来,就如同三月暖阳。从林寒口中说出来,就像冬天里的冷水澡。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眉头一皱,狠狠地摇摇头:“没有!我钢筋铁骨,一身正气,怎么可能生病呢?笑话!” 林寒盯着我看了半天,又冷冷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坐宋平的车?” 好家伙。 居然质问我。 即使是绵羊,也是有自由,有尊严的。 这厮管得也太宽了吧。 我横眉一挑,语气不善:“宋平是我的好兄弟,我就爱坐他的车,你要咋地?” “兄弟?”林寒嘴角勾了勾。 宋平的脸白了白。 林寒似乎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冰山般的臭脸上,居然浮起一丝笑容来。 那丝笑容,仿佛是经过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显得僵硬又虚伪。 还令人讨厌。 我说是兄弟怎么啦? 就你们男生可以称兄道弟的,女生就不能拜个把子了? 你笑个锤子! 我白眼一翻,就想撺掇宋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珍爱生命,远离恶犬! 要不然把我气死了,我死得也太不得其所了。 见我想溜,林寒居然又伸出一只手,将我拽住了。 我火了。 我向后一退,将手一甩,一个鲤鱼摆尾,就将林寒的手甩开了。 这记鲤鱼摆尾,力道不小,可能将林寒的手,甩得有点疼。 他的那颗牧羊犬的心啊,可能也挺疼的。 林寒有点发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林寒居然盯着我,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他的声音,也温柔了不少:“欧阳君,好身手!” 切。 所以说,男人啊,就是欺软怕硬的货。 给他们点颜色,他们就乖巧了。 我冷笑一声,又准备开溜。 但林寒这厮,还不消停。 他竟然推着车,挡在我们面前。 林寒居高临下地,望着宋平的小破车,露出鄙夷的神色:“欧阳君,你住哪里?我送你。” 切。 本来是一句善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恐吓威胁。 这么生硬霸道的话,让我凭空地,产生出,被人控制的被害妄想,并滋生出,与之抗争到底的逆反心理。 于是,我的脸一沉,冷冷地道:“多谢。但是我这个人吧,就爱在破自行车上笑,不喜欢在宝马里面哭。” “宝马?”林寒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尼古拉。 “额。”我意识到自己的嘴瓢了,立即纠正道:“尼古拉上哭。” “我,不会让你哭。”林寒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我翻了个白眼,极不耐烦:“我就是打个比方。意思是,我这个人,就是嫌富爱贫。明白不?” 说罢,我一拍宋平的肩膀,霸气地道:“兄弟,咱们走!” 宋平的脸更白了。 但我已经将林寒的尼古拉一把推开,大踏步地往前走去。宋平只能颠颠地推着小破车,紧随我后。 我和宋平走了没两步,只听林寒,还不死心。他幽幽的声音,在我的身后飘摇:“欧阳君,你不会是怕了我吧?” 激将法! 妥妥的激将法! 我的智商,怎么可能识别不了这点小伎俩? 我冷哼一声,头都没回:“怕你?不能够。能让我欧阳君怕的人,还没下凡呢。” 林寒的声音又不冷不热地响起来:“那你,敢不敢跟我上修罗场,比划比划?” 哦! 我突然明白了! 这厮三番两次,招惹于我,原来是一山不容二虎。 这厮真是好眼光,立马就发现我欧阳君,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不同凡响。 我听说,猛兽,都是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 一片区域里,只能有一个说了算的。 只要是其他具有威胁的猛兽出现,那么,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这个林寒,大概是感觉到,我是个具有威胁的人物。 所以,他把我当成了假想敌了。 我迅速地反思了一下我自己。 我,虽然偶尔脾气暴,不好惹。 但是,大部分时间,我还是温婉可人的。 再说,我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 基本上,是与人为善的。 除非忍不住。 额。 别人欺负我头上,我若是还忍气吞声,就太龊了。 所以,自卫,不算是惹事生非吧。 既然不算惹是生非,我怎么就给了林寒一个,错觉? 怎么他就把我划归到了,假想敌? 算了,脑子是别人的。 人的想法,是千奇百怪的。 人的心,最难揣测。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掌控的,唯有一个自己罢了。 别人,是只能共舞,不可驾驭的。 企图要驾驭别人的人,往往落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当然,我的这番言论,纯属社交恐惧症患者的悲观看法。 于是,我,立即准备打消,林寒这种关于领地争夺的心思。我义正言辞地道:“修罗场,不是女生应该去的地方。” 完美。 我最不屑的话,就适合用在,曾经说过这话的人身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果然,林寒听了我的回答,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竟再无声息。 我洋洋得意。 心情大好。 连走路都走得更理直气壮了。 倒是宋平,推着他的小破车,快步跟在我后面。他的思绪,好像还没有绕过林寒。宋平似乎有些想不通:“真是奇怪。这个林寒,从来不上修罗场。今日怎么会,主动约架呢?” 我不以为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的思想变了,你拦也拦不住。” 宋平细细品味了一下我的话,觉得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觉得,我的思绪,也还没有绕开林寒。于是,我又问道:“为啥林寒,从来不上修罗场呢?” 宋平一边费力地跟上我行云流水的步伐,一边解释道:“不知道。” 这解释,真是给力。 我有点不满意,便继续追问:“既然他不上修罗场,为啥赵冰那些人,会这么怕他?” 宋平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此事说来话长。” 对于我这种,炮仗一般的人,哪能忍受,铺垫和悬念? 于是,我脸一沉,凶巴巴地道:“快说。” 宋平打了个冷战,立即颠颠道:“此事,跟协会的二号人物,周奇有关。” 说完,宋平故意停顿下来,仿佛等着我追问。 有些人,说个八卦,就是喜欢享受,别人捧哏的感觉。 好吧,于是乎,我睁大眼睛,装出一副好奇的,兴致勃勃的模样:“周奇是什么人?” 宋平果然如同打了兴奋剂。他煞有介事地道:“这个周奇,是个公子哥。家里挺有背景的。” 我毫不掩饰厌恶的神色:“纨绔子弟。” 宋平也不反对:“这个周奇,确实行事跋扈。但他学过散打,也不算是个草包。”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差不多,差不多。” 宋平接着说:“这个周奇,平时欺负人欺负惯了,从没有遇到过什么硬茬。没想到在林寒那里吃了亏。” “哦。”我对这些争强斗狠的事情,毫无兴趣。 宋平却依旧津津有味:“这周奇便和林寒,结下了梁子。哪知有一次,周奇在校外,被前来寻仇的十几个人围攻,被打得满地找牙。” 我笑了笑,感觉结局引人舒适。 宋平大概是个喜欢甩包袱的,中意曲折的情节。只听他如同说书先生,音调骤然提高:“正好,这一幕,被走过路过的林寒看见。林寒虽与周奇有旧怨,却义无反顾,出手相救。只见他一个人,徒手干翻了十几个穷凶极恶的恶徒。将奄奄一息的周奇救出。从此,周奇感念于心,便视林寒为兄弟。并且,协会中的人,都尊称林寒为林老大。” 宋平这厮,讲得眉飞色舞,就差打个惊堂木了。 看得出,宋平虽是个资深宅男书呆子,但他也偶尔有些快意江湖的小豪情。他对于林寒的这些江湖传说,如数家珍。 从宋平闪闪放光的近视眼可以看出,他对于林寒,是颇为崇拜的。 “切。”我听完这些江湖传说,做出了总结:“不过尔尔。” 见我不感兴趣,宋平揉了揉鼻子,对着我指了指小破车的后座:“上来吧。” 我无可奈何,只能爬上那硌屁股的小破车,露出个惆怅的表情。 宋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弱弱地问:“你不会嫌弃我的车破吧?” 我瞪了他一眼:“我欧阳君,一言九鼎。说了嫌富爱贫,就是嫌富爱贫。” 宋平憨厚地笑了笑,便蹬着小破车,吱嘎吱嘎地骑开了。 一路上,上坡,下坡。 踏平了坎坷,斗罢了艰险。 到了小市场,我果断地下了车。 再不下车,我的臀大肌,就要开花了。 宋平有点着急:“还没到!我送你到门口吧。” 我又果断地拒绝了。 自己太多的秘密,被人知道了,会导致,不安全感。 当然,我住在哪里,也不算秘密。 但是,人还是保持距离好一些。 万一这个宋平,哪天脑子抽风了,跑到我家楼下,抱个吉他唱歌什么的,我不是完犊子了? 所以,我跳下小破车,滋溜一声跑过了马路,又迅速地一头扎进小菜市里。 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我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阴魂不散的宋平,又出现了。 他往我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亲,你闯红灯了。太不安全了! 我的天。 这厮,居然监视我! 他居然连我跑过马路闯红灯都知道。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贼头贼脑地拐进一处隐秘之地,前后左右张望了半天,确信没人跟踪,才又一溜烟地跑回家去了。 第26章 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 推开了门,我又开始惆怅了。 欧阳立住院了,我吃什么呢? 我打开橱柜,拿出一包有些年头的方便面。 再掏个鸡蛋。 不是我吹。 我可是煮得一手好鸡蛋。 以前,爸爸一大早,叫我们起床。 七点钟,他就会指挥我去煮鸡蛋。 久而久之,爸爸变得言简意赅:“欧阳君,七点了,快去下蛋。” 欧耶。 我便掌握了一门下蛋的技能。 煮开了水,敲一敲鸡蛋壳,仿佛提醒鸡蛋,它要完犊子了。 我煮的鸡蛋,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 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再放一勺白糖。 再之后,就是我们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了。 连欧阳立,都对我的溏心蛋赞不绝口。 如果搭配方便面,鸡蛋的下法,又有变化。 等方便面散开,酱料包的香味弥漫在空中的时候,说是迟,那是快,便要趁鸡蛋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它打下去。 再拿筷子高速搅动。 让鸡蛋与酱料充分融合。 待蛋花吸收了酱料的精华,我们便可以,再一次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了。 欧耶。 完美。 吃个方便面,也要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 等我热火朝天,吃完了方便面,我终于有足够的血糖,来让我的脑细胞运转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脑子慢,是因为血糖低。 血糖低,就像汽车没油了。 没油了,汽车能跑得快吗? 所以,重大的问题,我一般都放在吃饱喝足以后,来思考。 优点在于,脑子快。 缺点在于,容易犯困。 果然,我又打了个哈欠。 我深以为,按照我这样的状态,下午去上学,肯定又是个呼呼大睡的结局。 所以,我决定,翘课。 当然,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翘课是我一般不会做的。 除非忍不住。 翘课,还是得有个万不得已的理由,好让我自己心安理得。 于是,我对我自己说,我下午要去照顾欧阳立。 欧阳立还在医院里,嗷嗷待哺。 额。 是望眼欲穿。 人在住院的时候,肯定是内心脆弱,希望有人关怀的。 这个理由很合理。 我心安理得了。 于是乎,我胡乱地刷了刷碗,便直奔医院而去。 欧阳立,果然望眼欲穿。 估计是望得有些累了,所以,他睡着了。 呼呼大睡。 他流着口水,抱着枕头,时不时冒出两句梦话:“欧阳君,你等着!” 若不是他的脸色还是苍白,我简直想,立刻拍醒这货,海扁他一顿。 这货,住了两天院,怎么还是这么白呢? 从陆敏那里捣腾来的两千块钱,大概很快就要用完了吧? 于是,我有些焦虑,心虚地走进李医生的办公室。 李医生,是个美女。 大美女。 忧郁的大美女。 李医生总是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 她的眉眼之中,也有一丝悲天悯人的忧愁。 她喜欢皱着眉头,以一声叹息,来开始自己的谈话。 果然,李医生见我走进办公室,又托着腮,长叹一声。 若是其他病人,见到李医生这副模样,可能会吓一跳。 自己莫不是没救了? 但是,我和李医生认识有日子了。 她的套路,我清楚了。 所以,我并不害怕。 相反,我腆着张脸,笑嘻嘻的。 那些准备耍赖的人,大抵都是这副模样。 当然,我觉得,医生护士为病人费心费力,耍赖拖欠医药费是不应该的。 我深以为,人家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医生护士也是打工挣钱养家,不应该道德绑架。 总有人觉得,交了医药费就是医院在赚黑心钱。不交医药费也没什么大不了,医生应该有医德,免费治疗都应该的,哪能有怨言呢? 这种无耻的耍赖行为,我是极厌恶的。 但是,我,如今,也,要耍赖了。 因为,我实在拿不出钱来。 我刚吃饱,脑子飞速运转。 耍赖的方案,有以下几种:第一,我可以道德绑架李医生。李医生催我交钱,我就骂她没有医德。骂她没有同情心。骂她不能免费给我们治病。医生都是软柿子,好拿捏。一骂她,她肯定认怂。 第二,我可以栽赃李医生。我可以满地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说李医生治了欧阳立那么久,越治越差,不是欧阳立自己的病情加重,而是李医生给治坏的!医院一般都喜欢息事宁人。只要一闹,医院多少都能给点人道主义关怀的钱。 哈哈! 完美! 我怎么就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呢? 如果我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我真是,一辈子都是脏的。 心是脏的,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我若是真的做这些没有底线的事情,我还能看得起自己? 自己若是都看不起自己,还有谁,能看得起我? 万万不能! 万万不能! 我再下作,也不能当那只狼。人家东郭先生辛辛苦苦救了我,我应该识好歹,懂感恩。 于是,我只能收起嬉皮笑脸,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李医生。”我垂着头。 李医生眨眨眼睛,懂事地问:“没钱交医疗费?” “嗯。”我哼哼唧唧地。 “那只能用点普通药物哦。特殊的药物我想要拿也拿不回来。”李医生皱着眉头。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应该拍案而起,破口大骂:“我没钱,就不给我用药啊?你没有医德!” 但是,医德,不是毫无节制的包容,没有原则的退让,和无限扩大的慈善。 医院又不是李医生开的,不交医疗费,李医生拿不到药,拿什么给欧阳立用呢?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古大家对巧妇能如此包容。偏偏对医生,就要百般刁难。 所以,我平静地,错过了这个节骨眼。 拍案而起的无耻行为,我自然是不屑的。 我只是颓废地点点头:“李医生,先用着普通药吧。我去筹钱。” 我又追问道:“李医生,欧阳立,他,能治吗?” 李医生忧郁地望了我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需要骨髓移植。” 医生,不正面回答,也是套路之一。 既不说能不能治好,也不说会不会失败。 说得模棱两可。 这个节骨眼上,我应该拍案而起:“李医生,你太没有水平了!我花了钱,你就应该给我治好!” 哇塞。 有钱人好任性啊。 有了钱,就连科学常理,都可以违背了。 意思是,只要钱足够多,医生应该保证长命百岁。 人类解决不了的医学难题,有望获得突破! 连秦始皇都没有得到的永生之谜,在医生这里,应该信手拈来才对。 当然,这些任性而荒诞的想法,我,是,不屑的。 所以,我又一次平静地错过了这个节骨眼。 并且,这种愚昧的拍案而起,也没有发生。 我只是点点头:“我理解。” 李医生望了望我,问道:“你今年高三?” “嗯。”我还是垂头丧气。 李医生幽幽地道:“你可以考医学院校。” 我去。 李医生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家里的某某得了啥啥病,便发下宏愿,立志学医,为解除某某的病痛而奋斗。 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学,不学。” 李医生觉得不理解:“为啥呢?” “太忙了。”我跟李医生打交道有年头了,自然对她有些体会:“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苦歪歪地熬夜值夜班。” 李医生笑了笑:“这个很正常啊。” “太苦了。”我补充道:“还有这么多人不理解。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李医生还是笑了笑:“不用别人理解。自己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太难了。”我决定说实话:“主要是我考不上。” 李医生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像是真的笑了。她意味深长地道:“欧阳君,你真不容易。我真心希望你,考上医学校。” 我翻了个白眼。 李医生,你觉得我不容易,也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我正了正神色,终于开始问重要的问题:“李医生,欧阳立,他,严重吗?” 李医生眉间那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又出现了。她点点头:“挺重的。”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除了骨髓移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李医生沉吟道:“没有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站起来,拍拍衣袖,准备走人。 李医生有些惊讶:“你就这么走了?” 我也有些惊讶:“不然呢?” “哦。”我觉得我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道德绑架一下李医生:“李医生,如果我们欠费了,你会不会赶欧阳立出院?” 李医生一滞,眉头皱了皱:“不会。” 我有点惊讶。道德绑架,果然好使。 只听李医生解释道:“你是我的朋友。欧阳君,你挺不容易的。我以私人名义帮你一点。多的,我也做不到。” 我心中一热。 东郭先生啊,啊,不是,李医生啊,你能古道热肠,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已经很感动了。 我对着李医生一抱拳:“李医生,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哦,不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李医生脸色一沉:“说些油腔滑调的话没用。你赶紧筹钱吧。我也撑不了太久。” 我点点头,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27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从医院出来,我便出现在德信行门口。 蒋英豪,还是睡眼惺忪地坐在门口的红木桌子前打瞌睡。 他瞥见了我,突然惊醒了。 他滋溜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颠颠地向着我跑过来。 “姑娘,你想通了?”蒋英豪眨巴着小眼睛,贼头贼脑地。 我有点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过分的热情,会让人担心,是不是有诈。 “大爷,您为啥,这么想让我来呢?”我心生疑窦:“您不会,是要把我给卖了吧?” “不能够,不能够。”蒋英豪满脸堆笑。 他神秘兮兮地对我一笑:“因为,你有噱头啊。” “噱头?”我不明白:“不是武术比赛吗?您难道要把我包装成偶像?” 他嘿嘿一笑:“偶像?这个想法好。经过我包装包装,你还真有可能成偶像。” 我一口回绝:“大爷,我不当偶像。” 蒋英豪有点不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不都喜欢个爱豆什么的吗?” “我不喜欢。”我露出厌恶的表情:“空洞无脑,挠首做姿,不男不女。” 蒋英豪哈哈一笑:“我说的偶像,肯定不是那些又唱又跳的傻瓜了。” 他将一颗油腻腻的大脑袋,凑到我面前,谄媚地道:“欧阳君,你有本事,长得好看,更重要的是,你是个女孩。这些在搏击这个圈子,足以是个吸引眼球的噱头了。” 这个…… 又拿女生这个事情来说事。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因此,我脸一沉:“大爷,那,我有几个要求。” 蒋英豪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你说,你说。不要说几个,几百个都好商量。” 我一本正经:“第一,我要戴面具。如果学校老师知道我打架,非开除我不可。第二,我不用真名。可以给我取个艺名。比如大力金刚腿啊,一腿镇河妖啊之类的。” 蒋英豪憋着笑:“可以可以。你想叫啥都行。” 我着急地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其实是个菜鸟。我可不能保证打赢啊。” 也不知道,蒋英豪有没有听懂,这最重要的最后一条。他喜滋滋地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往台上一站,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搞定。” 交给他来搞定? 我的心中万马奔腾。 现在的偶像,喜欢假唱。 莫非,连打个架,都能假打? 或者,我亮个相,然后,自然有厉害的抢手来替我打? 这样侥幸的想法,让我不由得一阵兴高采烈。 只见蒋英豪,从缺了一个角的红木桌子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递给我。 “这是啥?”我看到厚厚的文件,就联想到课本。联想到课本,我就不由自主地,犯困。 “合同啊。”蒋英豪眨眨眼睛。 我翻了翻厚厚的合同,一阵眩晕。 这么多字,我何年何月,才能看完? 即使看完了,以我混沌的脑子,又能看懂吗? 即使看懂了,我难道还能不签吗? 如今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即使是卖身契,也只能咬着牙,含着泪,签了。 于是,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了个名。 见我签完字,蒋英豪有点吃惊:“你看完了?” “没看。”我回答得坦坦荡荡。 蒋英豪有点气闷,开始数落我:“我说你这个小姑娘,长得挺机灵的,怎么做事情这么随便呢?万一我想害你,你不是完犊子了?” “这个……”我眨眨眼睛,望着替我操碎了心的蒋英豪:“那,您会害我吗?” 蒋英豪一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说小姑娘,你咋就是个榆木脑袋呢?如果我会害你,我能承认吗?” 说完,蒋英豪从我手中,抢过合同,一页页翻开,指给我看:“这一条,说的是,生死自负,明白不?就是说,这是一份生死状。” “生死状?”我一听来兴趣了:“我在电视剧里看到过。” 蒋英豪翻了个白眼,觉得我大概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一条,说的是,每次合同签十场。”蒋英豪又指着一条,苦口婆心:“如果你毁约,是要交赔偿金的。” “赔偿金?”我一听,顿时紧张了:“还要赔钱啊?赔,赔多少啊?” “三倍。”蒋英豪望着我,面无表情。 好吧,文盲很可怕。 认识字,又懒得看字的人,更可怕。 签了卖身契,又何必知道这些呢?徒增后悔。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蒋英豪:“大爷,您还不如不要告诉我呢。” 蒋英豪瞪了我一眼:“自欺欺人可不行。以后你会说我骗了你。” 说罢,蒋英豪又从没有牡丹花的花开富贵红木桌中,掏出一沓钱,塞给我:“这是十场的费用。” 我的后悔,立即被这一大沓钱,冲淡了。 我喜滋滋地接过钱,几乎要当街数起钱来。 我的喜悦,很快被蒋英豪打断了:“今天晚上八点,第一场。你不要迟到。” 我的天! 这个转折也太快了吧。 太刺激了吧! 我首先想到的问题是,我还没取名字呢。 第二个问题是,我还没有面具呢。 第三个问题是,穿啥好呢? 果然是女人,思考的问题,都不在点子上。 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蒋英豪安慰道:“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名字,面具,衣服,一路困扰着我。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造型。 蜘蛛侠,蝙蝠侠,佐罗…… 哇哦。 如果打扮成这样,我大概会被人送到精神科。 还是低调点。 于是,我一头扎进自己的衣柜,一阵捣腾。 所谓衣柜,其实没有几件衣服。 美人天然去雕饰。 本姑娘天生丽质,不用漂亮的衣服来衬托。 好吧。 我承认,主要是我不会打扮。 我的孤零零的几条裙子啊,样式老气,花色古朴,穿上之后立即产生一种浓浓的大妈感。 再说,我不至于穿着裙子,去打擂台吧。 剩下的,便是校服了。 难道我站在擂台上,背后一行大字:晋诚中学。 Good! 张老师一定会咬死我。 我惆怅地关上衣柜。 我突然想起来,可以去欧阳立的柜子里,碰碰运气。 于是乎,我走进欧阳立明亮的房间,将他的衣柜打开。 本来,欧阳立的衣柜,我是极嫌弃的。 我怕那堆积如山的臭袜子,会让我产生童年阴影。 但是,事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欧阳立竟是个极干净的人。 他的衣柜,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我立即相中了他的黑色运动服。 欧阳立个子比我高。他的运动服我穿起来,有点拖沓。 不妨事。 我将袖子和裤腿挽起来,扎紧。 完美。 一股浓浓的插秧感,扑面而来。 没所谓啦。 我记得李小龙,也是喜欢穿运动服的。 下一步,面具。 这个就更难找了。 谁会在家里放个面具? 难不成准备去抢银行嘛? 抢银行? 我突然灵光一闪。 抢银行的造型不错。 我立即,将我的丝袜找出来。 往头上一套。 哇哦。 面目全非。 一股浓浓的劫匪感,扑面而来。 无所谓啦。 越是面目全非,我越有安全感。 面具,这个社会上,谁没有呢? 只是有些人,隐藏得深,有的人,隐藏得浅罢了。 面具,在每个人的脸上。 有的人,偶尔戴着面具,而有些人,一生都戴着面具。 面具,让人,产生安全感。 面具,让人,在多重人格之间,自由切换。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时而良善,偶尔卑鄙。 即使是自己痛恨的角色,也能在面具的掩护下,轻松驾驭。 人生如戏。 每个人都是演员。 有的人,演技一流。有的人,演技拙劣。 所以,我必需一个面具。 哪怕是条丝袜。 在这条丝袜背后,我便可以放开目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长得不自然的黑衣,丝袜头套。 真是一言难尽的装束。 我将运动服的领子,立了起来。 嗯。 Good。 更像个恐怖分子了。 第28章 无限事,不言中 一切准备停当。 我取下丝袜,往兜里一揣,便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想到,这么快,天就擦黑了。 我想休息一会儿。 我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可否认,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我不过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用来揍欧阳立,是绰绰有余。 但是,若要用来拼命,还是太菜了。 今天的生死状,不会是我的绝笔吧? 曾经,我有心写一部惊世骇俗的小说。 如今,自己有可能成了一部惊世骇俗的小说。 妙龄女子,擂台之上,三招败于敌手,死相难看。 或者,某学校在校顽劣学生,不听劝阻,执意争强斗狠,最终自食恶果,终身残疾。 …… 想想我就沮丧。 我大怕,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吧。 达尔文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实在是太对了。 智商情商有问题的,或者喜欢作死的,自然被早早地淘汰。 公平! 如果我被淘汰了,也是我自己作的。 与人无尤。 争强斗狠,本来就是文明的耻辱,社会的倒退。 下士杀人用石盘。 我本来是极其反感的。 如今,我却要亲自践行,下士的悲惨结局。 想起来今天签的生死状,我觉得有点好笑。 签十场? 蒋英豪也太看得起我了。 他凭什么以为,我能在擂台上坚持十场之久? 说不定,今晚第一场,我就完犊子了。 越想越沮丧。 我突然想起来,我要不要写份遗书? 人生有太多不确定了。 留份遗书也好,有备无患嘛。 于是我找出个笔记本,开始一本正经地写遗书:亲爱的欧阳立,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姐大概已经嗝屁了。你和雪球,要好好活着。没人跟你争家产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好吧。请把我的音乐盒送给章琴,她惦记我的音乐盒好久了。我的毛绒兔子,送给邱露,她曾经因为毛绒兔子跟我打架。我的光盘,送给陆敏,她喜欢哼歌,还跑调,应该让她好好听听音乐。我的书,送给宋平,他是个书呆子。我的钱,全部给你。不过你大概需要开始逃亡生活了。因为一个叫蒋英豪的人,可能会让你还钱。不过这个老头,面目慈善,说不定你可以跟他讲价钱。对了,我欠了陆敏两千块钱,你从这笔钱里拿出两千还给她。还有个人,叫林寒,稍微帮过我。你随便挑个什么送给他就行了。好的。你不用替我难过。我早跟你讲过,我是九天玄女下凡历劫。历劫结束,终于得返天宫。可喜可贺。我要去找司命星君算账了。勿念!爱你的欧阳君。 欧耶。 完美。 我满意地读了一遍自己的遗书,觉得情真意切,面面俱到。 美中不足,我怎么会提到林寒那个恶犬? 真是脑子抽风了。 写完了遗书,我也就没有牵挂了。 我将遗书从笔记本中撕下来,折好,放在欧阳立的衣柜里。 我将东西收拾停当,与雪球拥抱告别,便出了家门。 刚出家门,我就想起来,还没吃晚餐。 完犊子了。 我倒腾完了,又写遗书,把吃饭给忘了。 出师不利啊。 大战之前,最忌讳些不顺利的暗示。 难不成是上天在暗示我,此去不利? 我突然萌生出,跑路的想法。 蒋英豪是个生意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规矩他都忘了。 我一场都没打呢,他就一股脑地把钱都给我了。 这不是鼓励我跑路吗? 只是,从此浪迹天涯,感觉好麻烦。 跑,还是不跑,真是个问题。 我一边纠结,一边就没头没脑地走到了德信行门口。 蒋英豪看到我,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他颠颠地迎出来,将我打量了一遍,颇为满意:“不错,不错。低调。” 我拿出丝袜往头上一套,对着蒋英豪眨眨眼。 当然,我眨眼,蒋英豪是看不到的。 蒋英豪看到我的丝袜头套,脸色一变,迅速地将我拉进德信行。 蒋英豪瞪着我:“你这个样子,还敢在大街上晃荡?你可不要拖累了我。” 我有些歉意,吐了一下舌头。 当然,我吐舌头,蒋英豪也是看不见的。 蒋英豪气呼呼地,将我拖进了那条阴森森的楼梯,转眼就到了地下大厅。 映入我眼帘的,是个醒目的标语牌:开膛手对战黑莲花。 我有些发呆。 我略微分析了一下。 首先,我这么清秀的人,人畜无害的,肯定不是开膛手吧。 那么,莫非我就是黑莲花? 我看了一眼我的一身黑色运动服。 这个名字倒也应景。 但是,说好的一腿镇河妖呢? 黑莲花听起来跟黑寡妇差不多,一点不霸气。 也体现不出来我的特色。 差评! 见我发呆,蒋英豪解释道:“我胡乱取的名字,你若是不满意,就换一个。” 算了。 我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而且,我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只见名字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开膛手赔率:1:1.2。黑莲花赔率:1:10。 我指着这行小字,望着蒋英豪:“啥意思?” 蒋英豪解释道:“就是说,如果买开膛手赢,可以得到1.2倍返还。如果买你赢,可以得到10倍返还。” 我莫名有些高兴:“我那么值钱啊?” 蒋英豪一滞:“意思是,你赢的机会比较小。” 我很不满意:“为啥赔率相差这么多?是不是看不起我?” 蒋英豪嘿嘿一笑:“你是新人,大家不知道你的实力,自然属于冷门。” 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抓住重点。于是我面色一肃:“大爷,你们这是在赌博。” 蒋英豪有点气闷,只能陪着笑脸:“这些与你无关。你且认真比赛就是了。” 于是,他领着我,往大厅深处走去。 前方,我又看到了高台。 高台周围,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但是明显,比我第一天看到的人,少多了。 看来,我没有多少吸引力。 不但如此,即使在现场的人,也表现得意兴阑珊。 有人小声地议论:“黑莲花?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从来没听过。” “看名字,是个女的。” “女的?这个地方,哪是女人应该来的?” “就是。蒋老板是找不到人了吧?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找来打擂?” “看来今天是稳赢。” “我看,我们可以猜一下,黑莲花第几回合倒下。” “我猜十个。” “十个?你开玩笑!一个都熬不住。” “……” 听着这些讨论,我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狗眼看人低! 怎么我就是阿猫阿狗了? 怎么我就熬不住一个回合了? 我很气闷! 主要是因为黑莲花这个名字不够霸气。 我下回一定要改名字! 就叫食人花! 够惊悚! 我转念又一想,万一没有下回呢? 说不定,我今晚就要嗝屁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 我抬头望了望。 高台上,传说中的开膛手已经坐在一角,闲然自得。 开膛手杰克,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这个在欧洲掀起血雨腥风的人物,成了多少人的噩梦? 这才是够霸气的名字嘛。 只是,此开膛手,不是彼开膛手。 只见此开膛手,是个干干瘦瘦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棕灰色的紧身衣,个子不高。 开膛手,和他恐怖的名字反差很大。他看起来一点不恐怖。相反,这人面容清秀,颇有点文弱。 看到清秀文弱的开膛手,我的恐惧感,似乎减少了一点。 蒋英豪果然够意思。 他大概也觉得我是个菜鸟,所以故意安排了一个比较龊的对手给我吧。 我正在暗自高兴。只听蒋英豪在我的耳边低语:“你不要小看这个开膛手。他会打洪拳,一双铁拳威力不小,曾经连赢七场不下台呢。” 我刚才的高兴,立即化为乌有。 偶买噶。 人生啊! 你以为它很友善的时候,它就会张开大嘴咬你一口了。 这个蒋英豪,果然是个老滑头! 他不会是料定我打不满十场,所以故意签了合同,骗我的违约金吧? 我,我要咬死他! 正当我转过头,怒气冲冲地望着蒋英豪时,只见他对我挤挤眼睛,在我耳旁低语道:“你不要害怕。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 是啥意思? 我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但蒋英豪没有让我多思考。 他一把将我推上高台。 见我上台,台下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准确地说,是传来一阵阵倒彩。 “哦哟,真的是个女的哦!” “头上还套个丝袜,这造型,没谁了。” “戴丝袜,不会是因为长得丑吧?” “多半是因为丑。美女谁来打擂台啊?” “能靠脸吃饭,谁还来靠拳头吃饭啊?” “哈哈哈。” “……” 听到如浪潮般的讥讽,我一时不知所措。 我站在高台上发呆,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真是奇怪,为什么人在尴尬的时候,便会产生钻地洞的想法呢? 莫不是一种返祖现象? 幸亏,我的脸红,被丝袜完美地掩饰了。 地洞,也没有出现。 我依然坚强地站在高台上,岿然不动。 岿然不动,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我的岿然不动,逐渐产生了气场。 “这姑娘,气势不小啊。” “你不要看她不起眼,说不定是个高手呢。” “……” 第29章 少年何处可横行? 我晕。 大众的口味,真是难以琢磨。 娱乐的风向,真是瞬息万变。 正在我迷惑的时候,蒋英豪蹿了上来。 他像打了鸡血一般,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开膛手,大家的老朋友了!黑莲花,身份成谜,年龄成谜,长相成谜,实力成谜。世纪大战,一触即发。众位看官,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即将开始,你们有眼福了。诸位朋友,鉴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我去。 蒋英豪原来这么能吹。 说得我差点就要信了。 但估计,他经常这样吹得天花乱坠的。因此,台下只想起啦稀稀拉拉的掌声,算是回应。 蒋英豪对我使使眼色,在我耳边低声道:“放心啊。认输就可以下台。” 我的天。 这是几个意思啊? 倒底我是认输还是不认输啊? 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 但蒋英豪已经麻溜地跳下台去,只剩我一个人,一头雾水。 只见干干瘦瘦的开膛手,已经站了起来。他活动着脖子,把一双手的关节,掰弄得啪啪作响。 真是难以理解。 总有些人,以玩弄自己的关节为乐。 让自己的关节错位,再复位,发出点瘆人的响动,难道是件很酷的事情? 这是不是在暗示别人,这种人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更加不会留情。 或者,是在暗示别人,这种人智商不高,不要靠近,否则会被蠢哭。 在我的万千思绪中,干瘦的开膛手已经杵到我面前了。 他同我差不多高,有点戏谑地望着我。只听他低声道:“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吧?” 真是有意思。 原来打擂台之前,还要聊聊天? 于是我点点头:“嗯。” 他又神秘兮兮地悄声道:“今天场下大部分人买我赢。所以,蒋老板让我让着你。” 我瞪大眼睛:“嗯?” 我突然明白了。 这就是蒋英豪的生财之道。 打假拳? 他会根据看客买庄的情况,来操纵擂台的结果。 我突然很生气。 难道我是需要对手让着我,才能打赢的吗? 额。 虽然对手让着我,我也不一定能打赢。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让对手让着我,就是对我红果果地蔑视! 而且,作弊,明显有悖于公平公正的体育精神。 让我打架,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如果再让我作弊,就太不诚信了。 这与我坦荡的人生,不矫揉造作的个性,格格不入。 我,是来竞技的。 不是来演戏的。 不管是演输,还是演赢,我都不能接受。 演员,总是有剧本的。 有剧本,就意味着,要受制于剧本。 被别人控制,就代表着,没有自由。 演员,哪怕再光鲜,再娇艳,再耀武扬威,也,和那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没啥差别。 举手抬脚,不过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自由啊! 我的最爱。 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是我追求的生活模式。 受制于人,会把我活活憋死。 所以,一千五百块钱,根本买不到我的自由。 我的自由,是无价之宝。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开始后悔了。 下午蒋英豪那个老滑头塞给我的合同里面,不会写着要我打假拳吧? 如果这样,我真的被坑死了。 我不由得一阵沮丧。 以后,任何合同,要高声朗读三遍以上,才能签字! 后悔归后悔。就当下的情势而言,我决定,装傻。 装傻,嘿,是解决一切棘手问题的好办法。 我决定,依然我行我素。 输了赢了,就交给司命星君来决定吧。 司命星君,你看着办。 我劝你善良。 否则,哼哼。 你懂的。 正在我思绪漫天飞舞的时候,台下又传来一阵阵喝倒彩的浪潮。 “你们俩怎么回事?” “你们聊什么天啊?” “你们俩不会是来相亲的吧?” “你们打不打啊?” “……” 对面,开膛手的脸色一白,低声道:“姑娘,本来我从不打女人。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不住了!” 说完,开膛手将右手,如同拉足了满弓,向我挥过来。 洪拳刚猛。开膛手虽干瘦,拳头却如砂锅般大小。 当然,说砂锅般大小,还是太夸张了些。 但是,生物学家拉马克说,用进废退。 他的拳头,不成比例的巨大。说明这厮,平时果然是个经常挥拳头的。 这砂锅大的拳头,还没有挥到,我就已经听到了呼呼的拳风。 这种声音,就像是,大雨前的低气压,又闷又烦躁。 这种又闷又烦躁的感觉,我是体验过的。 一种令我伤心的体验。 伴随疼痛感的体验。 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与闺蜜章琴争强一块巧克力。 结果,章琴的哥哥,用一个巴掌,结束了我和章琴的纠纷。 那个巴掌,是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脸火辣辣地痛。 耳朵嗡嗡作响。 我感到又闷又烦躁。 还很伤心。 为啥我就没个,危难时刻,拔刀相助的哥哥呢? 只有个没啥鸟用的弟弟。 太让人伤心了。 于是,我哇哇大哭。 为了安抚我,章琴最终把巧克力让给了我。 但是那阵又闷又烦躁的风声,是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了,成为了我的童年阴影。 连巧克力也安抚不了。 所以,我对这种风声,是极为排斥的。 极为痛恨的。 我眉头一皱,面色一冷,一个转身,拔腿就跑。 虽然我功夫不怎么样,但是,其实,我是身怀绝技的。 那就是,逃跑。 在转学之前,我在韶华,已经保持了五年的一百米,额,第三名。 我能如同一支利箭,嗖地一声,就无影无踪。 果然,开膛手的一拳,虽刚劲,却远远跟不上我的速度。 他一拳击出,我早已经绕场半圈了。 开膛手见我逃跑,有点发呆。 他回过神来,撒腿就追。 于是乎,我们俩,一个跑,一个追,绕着擂台转起圈圈来。 台下,一片沸腾。 喝倒彩声,口哨声,哄笑声,此起彼伏。 大概,这种打不过就跑的风格,在擂台之上,还是很少见的。 但是,我打不过就跑怎么了? 孙子都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逃跑,是谋略。 谋略懂不啦! 不是硬碰硬,才是英雄。 能屈能伸,才是君子。 于是,我才不理会这些哄笑,倒彩,讥讽。 我跑我的路,让别人笑去吧。 于是乎,我更起劲儿地奔跑起来。 但是,这个开膛手,实在令人失望。 他,跑得太慢了。 跟我一比,他简直就像个帕金森患者。 我绕着擂台跑,差点就要追上他了。 我不得不减慢速度,等他追上来。 而且,这厮,体力不行。才跑了几圈,他就气喘吁吁,越跑越慢。 蒋英豪,咆哮的声音,传到了我耳朵里:“黑莲花!这个又不是赛跑比赛。你再跑,就算你输。” 我一惊,脚步粘滞了起来。 就这样输了,太不划算了。 我只能停下奔跑。 身后的开膛手猝不及防,差点撞到我身上来。 我转过身,无可奈何地盯着他。 开膛手见我停下来,有点气急败坏。 他双拳交错,就向我挥来。 那种沉闷的风声,又出现了。 我心中一紧,有点厌恶。 我将头一偏,嗖地一声,就闪到了开膛手的身侧。 开膛手的双拳,自然而然被我躲了开去。 我一个扫堂腿,横踢在开膛手的腘窝处。 腘窝,是大部分人的死穴。 腘窝受力,人很容易跪倒。 我以前和欧阳立摔跤,就是如此。 抱住他的头,再用脚从他的身后一勾,正中腘窝,他就应声倒底。 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果然,开膛手这厮,也是个无甚稀奇之辈。 我一扫过去,他,居然跪了下来。 我去。 这也太做作了吧。 这厮演得也忒假了吧。 不专业! 差评! 我很是不满。 台下看客也很是不满。 阵阵惊呼声,口哨声,又此起彼伏。 我对着开膛手瘪了瘪嘴,低声道:“大哥,你这演技,有点浮夸啊。” 此话一出,我就有点后悔。 有时候,不能轻率地下结论。 评价一个人的演技,也应该慎重。 只见开膛手,逐渐展现出,他炸裂的演技。 他突然大叫一声,满地打滚。 不但如此,他还满头大汗,青筋暴起。 我后退两步,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分明,就是良心出演啊。 开膛手把腿上的剧痛,被女人踢倒的不甘,对蒋老板的控诉,的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脸上。 他的表情,是痛苦的扭曲,掺杂一点倔强,再混合点遗憾。 我连连点头,心中敬仰,有如滔滔江水。 只是,这开膛手的表演,有点拖沓。 他抱着个腿,一边哀嚎,一边打滚,没完没了了。 见开膛手倒地不起,蒋英豪麻溜地跳上了台。 蒋英豪简单检查了一下开膛手的小腿,站起来,大声道:“他的腿断了。” 我去。 这个油滑的蒋老板,要不要那么夸张啊? 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演戏,也不用演得这么戏剧化吧。 我翻了个白眼。 无语。 只听台下,突然爆发出,轰鸣般的尖叫声,掌声,欢呼声。 我有些发呆。 油滑的蒋英豪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有些夸张:“你赢了。” “哦。”我粗略应了句。 只能说,我扮演的我,按照导演的要求,打赢了开膛手扮演的开膛手。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下,欢腾的人群。 这些人,难道就看不穿,这些拙劣的表演? 难怪蒋英豪能靠这个为生。 这些看客,真是好忽悠。 这些看客,大部分买了开膛手,因此应该是输了钱的。但是,这些人,却莫名其妙地欢愉。 他们甚至异口同声地不断呼喊:“黑莲花!黑莲花!黑莲花……” 有病! 不会是输得脑子坏掉了吧? 见我莫名其妙的模样,蒋英豪低声解释道:“但凡有厉害的人物出现,他们都会异常兴奋。” 切。 厉害的人物? 可惜这个厉害的人物,是蒋老板包装出来的。 子虚乌有的。 我有点厌倦,觉得这个圈子,怎么比娱乐圈还娱乐呢? 不一会儿,狂热的人群,终于逐渐散去。 我走到开膛手身边,将还在满地打滚的他拍了拍:“大哥,收工了。起来回家吧。” 但开膛手居然仍不消停。 哇塞。 他不会是入戏太深吧? 蒋英豪走过来,有点惊讶:“你让他怎么走啊?只能等救护车了。” 什么? 演戏要演得这么全套吗? 连救护车都要演到吗? 佩服! 佩服! 我忍无可忍,挖苦道:“蒋老板,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吧。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了。人家医生护士很忙的。” 蒋英豪一脸震惊:“怎么是浪费医疗资源呢?骨折了当然要去医院啊。” 我冷哼一声:“骨折?他是装的。” “装的?”蒋英豪惊讶地道:“怎么可能是装的呢?他真的骨折了。你一脚能踢断红木桌子。他被你踢骨折了很奇怪吗?” 什么? what? 他,他,他真的骨折了? 我的天啊。 我的地啊。 我的司命星君啊! 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啊? 我,我,我完了。 第30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这是故意伤人啊。 打架斗殴致人伤残。 没想到。 没想到,我小小年纪,就走上了违法乱纪的道路。 我的下半生,恐怕就要在牢里待着了吧。 司命星君! 这个就是你写的剧本吗? 一时间,我万念俱灰。 如果不是,我吃饱了撑的,想出去散散步,就不会看到这家该死的德信行。没有看到这家该死的德信行,我就不会鬼使神差地踢个桌子。如果不是鬼使神差地踢烂了个桌子,我就不会签个莫名其妙的合同。没有签这个莫名其妙的合同,我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好吧,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我站起身来,对着开膛手朗声道:“是我的错。要杀要剐,随便你。” 开膛手痛得冷汗直流,却咬着牙道:“不能怪你,是我轻敌了。谁能想到,你有这般本事。” 我低着头,嘟囔道:“话不能这样说。既然是我把你搞成这样,我自然要负责。医药费,算我的。” 一旁的蒋英豪叹了口气:“不用你出医药费。今天我们赚的钱,足够他的医药费了。” 我还是不甘心:“那,那你报警抓我吧。” “报警?”蒋英豪差点跳起来咬我:“你是想让警察抓我吧?你们上台前,都签了合同,生死自负。既然是打擂台,有些损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就是想不开!”我不服气地嚷嚷起来:“就是我,害得他这样了。我,我要赎罪。” 蒋英豪无可奈何地瞪着我:“那你要怎么赎罪啊?” “这个……”我一呆,不知道怎么回答。 蒋英豪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我了。 很快,救护车来了。 幸亏,只是骨裂。 腓骨轻度骨裂。 开膛手就住在欧阳立的楼下。 这样正好,我楼上楼下地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我蹲守在开膛手的病床边,一夜未眠。 端水,递茶,忙前忙后,比照顾欧阳立还上心。 开膛手本名叫做韩伟,二十来岁,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 他望了望我,幽幽地说:“没想到,你还挺漂亮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把你弄残废了。你不会记恨我吧?” 韩伟吃了止痛药,打了石膏,已经好多了。他微微一笑:“不记恨。既然打擂台,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我是折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我更不好意思了:“万一你留下后遗症怎么办啊?” 韩伟笑了笑,打趣道:“要不以后你养着我?” 我一滞,觉得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见我不说话,韩伟安慰道:“我开玩笑的。哪有让女人养的道理。” 我义正言辞:“韩大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害你成了这样,你的误工费,医药费,都由我来给你支付。” 韩伟温言道:“我是个IT男,其实有台电脑就能上班。这点小伤,应该不会耽误我的工作。” 我奇道:“韩大哥,你有工作,怎么还去玩命呢?” 韩伟笑了:“我去蒋老板那里,纯属个人爱好。我白天上班,晚上偶尔去打个擂台,消遣而已。” “消遣?”我有点发呆。 只听韩伟继续道:“我的三脚猫功夫,难登大雅之堂。遇到你这种练家子,就歇菜了。” “练家子?”我苦笑了一下:“我不是。” 韩伟很感兴趣:“你这些功夫,是在哪里学的?” 在哪里学的? 我能说是我天生神力吗? 估计他也不会信。 于是,我支吾道:“祖传的,祖传的。” 韩伟还想追问,突然病房门,被一脚踢开。 当然,一脚踢开,还是有点夸张。 门,被重重甩开。门口,站着个怒气冲冲的人。 这个怒气冲冲的人,是个愣头青。 这个愣头青,我认识。 欧阳立。 他面目阴沉地站在门口,盯着我和韩伟。 我和韩伟有些吃惊,也盯着他。 欧阳立冷冰冰地问道:“他是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 呵呵。 我这么高冷的人,怎么可能有男朋友? 这欧阳立也管得太宽了吧。 这厮,从小便爱管闲事。 我喜欢吃酸菜,常常偷偷在家里的泡菜坛子里,捞个萝卜,或者白菜豇豆什么的来吃。 被欧阳立看到,他就会哇哇乱叫:“我姐又偷酸菜啦。你会得肠癌的。” 我喜欢吃巧克力,他每次都不遗余力地打击我:“我早跟你说过,吃这个会长肚子。看你那肚子,地铁里面都有人给你让座了。” 确实,自我感觉长年食不果腹的我,怎么还能长出个小肚腩呢? 搞到有爱心的人士,会给假孕妇让座。 但是,我听说,长肚腩,是学霸的标配。 因为学霸,吃了饭就会坐到课桌前面,奋笔疾书。久而久之,就长出个肚腩来。 虽然我不是学霸,但我有个学霸的标配,还是很具有迷惑性的。 让人点点头,嗯,这个学生,肯定是个勤奋的人。 我分析了一下。我之所以会长个小肚子,主要是因为,我懒。 吃了饭,或者偷吃零食之后,我就会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发呆。 虽然我有这些恶习,但是,也轮不到欧阳立这厮来教育我呀。 早跟我说过,是他的口头禅。 仿佛,他是个了不得的先知,含辛茹苦的教育家。 可惜,每次,我都不会给这个教育家面子。 我会横眉怒怼他:“长舌妇!” 果然,面对欧阳立的质问,我冷静地道:“不是。就算是,关你何事?” 欧阳立毫不畏惧,一身正气地道:“你不能早恋!” 我。 我气得鼻子一歪。 我站起来,走到欧阳立面前,端着长辈的气势:“我跟男生说句话,就是早恋啦?你认认真真住你的院。你一天到晚,打听个东家长,西家短的干嘛?长舌妇!” 欧阳立不为所动,依旧正气凛然:“不是你的男朋友,你为啥不睡觉在医院陪他?” 我咽了咽口水,语气温和了些:“那是因为,大家在江湖漂,都不容易。朋友偶尔有个头痛脑热的,互相照顾一下,很应该嘛。” 欧阳立盯着我,还是不相信:“他的腿是怎么断的?是不是你打的?” “当然不是!”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文静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去打架呢?” 我拍拍欧阳立的肩膀:“你快回去睡觉吧。等你病好了,我请你吃烤鸭肠。” 烤鸭肠,是欧阳立的最爱。 在街边,摆个半人高的小炭炉,就可以创造,世界上,最好的美食了。 什么东西都可以烤。 烤鱼,最好吃。 把鱼从湖里捞起来,打理干净,对半剖开,晒得半干,再涂上干辣椒和盐。腌制一段时间后,再在炭火上烤出香味,撒上孜然。哇哦,我们就可以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了。 烤河蚌,也是超有意思的。 手掌大小的河蚌,对半剖开,用蚌壳做碗,撒上蒜泥,再放点小米辣椒,来点葱花,用炭火烤熟。端着蚌壳,用筷子吃。哇哦,人间值得! 薄薄的烤豆腐干,撒上厚厚一层辣椒。快乐之源。 为什么吃辣椒,会让人快乐呢? 主要是吃辣椒的过程让人痛苦。 痛苦完了以后,就会忆苦思甜,看什么都是开心的。 烤鸭肠,是将肥肥的鸭肠穿在竹签上烤熟,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满口胆固醇,却香得做梦都忘不了。 好吧。 我又跑题了。 说到请欧阳立吃烤鸭肠,欧阳立这厮,终于心满意足了。 他狐疑地盯着我,警告了一句:“不许早恋!” 我深以为是地重重一点头。 欧阳立这才一转身,回他的病房去了。 我松了口气。 我回到韩伟的病床边坐下来。 韩伟饶有兴趣地道:“你弟?” “你怎么知道?”我垂头丧气地。 “长得很像。” “哦。” “你很怕你弟?” “切。我怕他?他怕我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瞒着你弟去打擂台的事情?” “这个……” “宁可让你弟误会你早恋,你都不肯说实话。” “这个……主要是我弟最讨厌我打架。” “换我我也讨厌。” 我翻了个白眼:“我也讨厌。” 韩伟不理解:“那你为什么去打擂台?” 我眼眶一红:“北风那个吹……” 韩伟脸一沉:“算了,算了,猜你也不会讲实话。” 第31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 后来的几天,我跑医院,跑得更殷勤了。 欧阳立,要嗷嗷待哺。 韩伟,还要我鞍前马后。 白天,我坚持去上课。 当然,至于我倒底上了个啥,是可圈可点的。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打呼噜。 下午放学,我便去快餐店打工。 晚上,我还要去蒋老板的德信行。 我就像一只陀螺。 飞速地旋转。 唯一的好处,我减肥成功。 小肚子,明显小了好多。 但是,人就像一只蜡烛。 若是拼命拨弄火光,让火光明亮变大,只会让蜡烛,加速地融化。 我觉得我,真的快要融化了。 最明显的,就是我的学习。 我觉得,书本上的内容,基本上不认识我了。 以前,我和我的课本,至少是相看两不厌的。 如今,我的亲爱的书本啊,变成了九阴真经,高深莫测。 我即使不睡觉,老师讲的课,也如同讲天书一般。 尤其是化学课。 据说,按照电视剧的套路,我应该是在欧阳立的激励下,奋勇学医。但是我要学医的,巨大障碍,就是化学。 那么些元素,那么些公式。 这些鬼画符一样的存在,在我的大脑中,只能形成一个浅浅的瞬时记忆。 只需要一顿饭,这些浅浅的瞬时记忆,就会磨灭在无尽的记忆长河中,不留痕迹。 我深以为,我对化学的不感冒,主要与化学易老师有关。 易老师,并非凶神恶煞。 相反,他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 人见人爱,是因为他长得帅。 一帅遮百瑕。 易老师的所有毛病,在帅的前提下,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大家都亲切地唤他为易哥。 虽然叫易哥,但作为学生,能真心把老师当哥的,还是极少。 学生,对老师,有天然的恐惧。 就像老鼠看到猫。 不过说实话,如果易哥不是老师,他倒是个值得被称兄道弟的人。 因为,他很有趣。 他是个新老师。 作为新老师,自然要经过一番历练。 就如要加入丐帮,先要被人吐口水一样。 作为有诸多耗子屎的班级,大家捉弄易哥,是不遗余力的。 首先,我们在粉笔盒里,塞了个粉笔大小的毛毛虫。 没有毛的毛毛虫。 胖乎乎,绿油油,爬起来咕叽咕叽。 我们称之为猪儿虫。 不出意外的话,易哥伸手拿粉笔,便会首先拿到这条倒霉的猪儿虫。 果不其然,易哥一伸手,中招。 但易哥,不动声色。 他将那条倒霉的猪儿虫,用个兰花指取了出来,再噗嗤一声,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之后,扔进垃圾桶。 之后,易哥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有点不屑一顾:“这种小把戏,我们早玩腻了。” 好吧。 我们的小把戏,遭到了嘲笑。 只能说,我们遇到了高手。 易哥不但是个高手,还是个心怀正义的侠士。 一次在化学课上,第一排的两人发生了斗殴。 准确地说,是男生和女生发生了点肢体冲突。 至于谁揍了谁,不得而知。 但是,女生,领会了中国足球队假摔精神,哇哇大哭起来。 易哥,不由分说,立即认定,是男生欺负了女生。 于是,易哥走到男生面前,给了男生一个降龙十八掌。 降龙十八掌之后,男生也领会了假摔精神,哇哇大哭起来。 后来,男生的家长,到学校来各种撒泼打诨。 易哥被搞了个灰头土脸。 但是,易哥的侠义,却是在江湖中,成了传奇。 当然,这些都与我对化学的不感冒无关。 我与化学的情断江湖,主要怨我自己。 易哥初来乍到的第一次化学考试,我竟鬼使神差地考了个一百分。 一百分啊! 一百分! 我百思不得其解,考试那天莫不是吃了兴奋剂? 易哥也有个不良嗜好。 他喜欢按照成绩从高到低,来发卷子。 因此,发卷子那天,我被他第一个叫到讲台上去领卷子。 结果,大家都以为,是按照成绩从低到高来发卷子。 而我以为,满分是一千分。 易哥,激动地,站在讲台上,盛赞了我。 他说:“你们班,一个不太灵光的女生,都能考到满分。说明,只要对化学充满热忱,一切皆有可能!” 不太灵光的女生? 他莫不是在说我? 我对化学充满热忱? 他莫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这个误会也就算了。 关键是,他还有更大的误会。 他认定,我是个化学的天才少年。 就像一些聋哑人,却有画画的神奇天赋。 于是,他对我迷之关注。 第二次化学考试,他就几乎站在我的身后,看我做完整张卷子。 呜呼哀哉。 那次考试,是我人生中,最灰暗,最恐怖,最难熬的,六十分钟。 我抓耳挠腮,心中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我,更不灵光了。 本来就所会不多的化学公式,全部变成了空白。 但是,恐惧和压力,让我奋笔疾书,不知所云。 问:什么化学方法,可以加速冰块溶解? 我回答:放点盐。 看到这里,易哥长叹一声,挠挠头,失望地从我身后离开了。 大概易哥不是对我失望,而是对自己失望。 那么多年的道行,竟是折在我这儿了。 硬是把一个菜鸟,看成了凤凰。 而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 我就是个菜鸟。 硬要假装成凤凰,会给菜鸟的小心脏,造成巨大的压力。 不但是压力,还有伤害。 易哥的失望,极大地伤害了我的自恋。 不是自尊,而是自恋。 因为我就是个极度自恋的人。 即使我不是学霸,我在我自己心里,都是完美无缺的。 此人只应天上有,人生得能几回见! 我强烈地相信,我这么完美的人,只能是天上的仙子,下了凡尘。 我自恋的标准,也绝不媚俗跟风。 完美,不是优秀,而是俯仰无愧于心。 这种自恋,也导致,我的目中无人。 没有任何人,能入得了我的法眼。 即使易哥何老师之类的,大概也顶多是个,敬仰而已。 但是,对于自恋,最大的打击,不是不优秀,而是自我怀疑。 自我怀疑,不是来源于别人的否定,而是来源于,功利心。 功利心,让人产生,对自己浮夸的评价,以及对未来盲目的期许。 功利心,也是压力和焦虑的源泉。 正是因为一个一百分,让我万年冰山一般淡泊名利的心啊,产生了动摇。 我竟然也产生了些许错觉:莫非,我真的是个化学天才? OK。 好吧。 这种可怕的错觉,让我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许,之后是无法排遣的压力,最后是难以愈合的失望。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害怕的,不是自己不优秀,而是假装优秀。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可能正在做,自己潜意识中排斥的事情。 只有事情的发展,符合自己的潜意识,才会觉得心情舒畅。 Good。 人,总是在不断发现自己。 至少,我又发现了自己的新技能。 说不定,以后我可以去当心理医生。 好吧,不要再讨论化学这个伤心的事情了。 可以肯定的是,化学天才这个事情,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悲痛地发现,高考这个事情,仿佛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高考,对于莘莘学子来说,就像是鲤鱼跃龙门。 越过了龙门,便是人生坦途。 虽然考试,被大部分的孩子,深恶痛绝。 考试迟到,考试时啥也不会,是我噩梦的重要内容。 但是,不可否认,考试制度,是社会公平公正的重要保证。 考试,为寒门学子,提供了知识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然,有些高学历的大龄剩女,也常常抱怨被知识改变的命运。 咳咳。 这些是例外。 大部分的女生,应该感谢,如今的教育和考试。 如果继续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念,那女人的命运,将仍然是悲惨的。 女人没有经济上的独立,终将男人的附属品。 既然是别人的附属品,那什么尊严地位,都是水中望月。 如果没有上学,很多女孩,比如我,命运是可以预见的。 我大概会取一个诸如望娣,带娣,盼娣的名字,刚学会走路,就要成为弟弟的保姆。再大一点,就要放牛放羊放猪之类的。半大的时候,就要送到门当户对的别人家,换取等额的聘礼。再然后,就要早早地生下孩子,并在是男孩还是女孩之间胆战心惊。生下男孩,可能母凭子贵,稍微好过一点。如果生下女孩,便需要开启生仔机器的模式。接着,便是拖着背着拉着一地的孩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务。如果公婆是好相与的,还可以平静度日。如果公婆是闲得无聊,要拿我来消遣的,那还要时刻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而丈夫,就像是个买彩票的过程。开奖之前,无法预料,彩票的结果。大部分时候,丈夫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婚后,他们变得冷漠,懒惰,形同路人。运气不好的,还会给我很多惊喜,比如酗酒,赌博,拳头。除了夫家,我可能还要想办法,供养那个把我用等价的聘礼卖掉的娘家。我,应该理所当然,是个扶弟魔。从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弟弟开始。到把我的所有,献给弟弟盖房子,结婚,为止。最后,我油尽灯枯,在病榻上,哀叹来世,一定要读书。 Good。 道理我都懂。 我虽不是学霸,但考取个功名,再找个稳定的工作,也不是难事。之后便是经济独立,自尊自强,闲然自得。高兴的时候,去旅游,吃吃喝喝。不高兴的时候,看看春花秋月,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找个温柔听话开明的老公,一起在人世间晃荡。再养个女儿,教育她自尊自强。养只猫,平时撸撸。再养只鹦鹉,平时被撸撸。 完美! 偏偏,我要作死。 我读了书。 马上,知识就要改变命运了。 但,到了高考的节骨眼,我,却要作妖。 第32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到了龙门口了,我这条鲤鱼,又要游回老路上去。 我从骨子里,反感扶弟魔这种事情。 姐姐,应该是与弟弟并肩而立,共同进退。 而不是趴在地上,成为弟弟的垫脚石。 每个人,生而平等。 为了某些人,而牺牲某些人,是不公平的。 不合理的。 荒唐的。 但这么荒唐的事情,我,居然正在做。 为了欧阳立,我即将要成为,我最反感的,扶弟魔了。 我心中明白,德信行,能解决我的燃眉之急。 但是,就像是□□,将要毁掉我计划中的美好生活。 我是把我的人生,廉价变卖了。 但是,除了人生,我还能卖什么呢? 我需要钱。 多么恶俗的东西。 欧阳立再可恶,但欧阳立只有一个。 没有了欧阳立,我与谁并肩而立? 谁给我做饭吃? 谁跟我争家产? 罢了。 罢了。 人的命运啊! 大概早就注定了。 即使人们奋力地,改变命运,最终,大概也只能回到原点。 我去。 这些鬼话,都是谁想出来骗人的? 人的每一步,难道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 还非要让司命星君来背锅。 司命星君! 你给我等着! 我不会放过你! 好吧。 命运,我也喟叹半天了。 总的来说,就是,我大概只能弃了高考了。 或者说,是高考,马上要弃了我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 算了。 人生啊,何必凄凄惨惨戚戚的? 那不就正中了司命星君的计了? 有的时候,你觉得生活欺骗了你,或者,人生欺负了你,或者,人生背叛了你,其实,大概是人生想用某种方式,来暗示你。 比如,我某天去考试。一出门,发现忘了带书包。拿了书包,到了考场,发现忘了带笔。好不容易借了笔,发现笔没有墨了。这么多不顺利,其实是在拼命地暗示我,这个考试,指定会考砸。 再比如,我着急忙慌去赶汽车回学校。汽车站的安检,排的长队,长到了天际。好不容易进了站,又刚好晚了一分钟,车开走了。等我爬上了后一班车,折腾到了学校,才发现,哦豁,原来学校放假了。这么多明显的暗示,如果仔细体会,就会明白司命的苦心。 所以,如果在一个地方呆着,觉得四处碰壁,被针对,被压抑,甚至,被迫害,不是生活狠心,给你关上了一扇门。而是,生活给你开了扇窗。生活是在提示你,你应该挪个地方,重新开始了。所谓树挪死,人挪活。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去体验多姿多彩的人生。所以,嘿。这不是好事吗?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长,总体意思就是,人生是悲是喜,其实不在于人生究竟是悲还是喜,而在于我们看人生的角度。 我看人生,大概是偏盲目乐观的。 无所谓啦。 傻乐也是乐。 如果浪费了高考,说不定,是上天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我其实是适合用其他方式来快乐历劫的。 OK。 这些打肿脸,充胖子的话,就说到这里吧。 我还是先哀叹一下,我今天的不幸吧。 我今天,真是太不顺利了。 按照我先前的理论,不顺利,是一种玄学。 是某种暗示要传达。 但是,这种暗示,究竟是什么,实在太难体会了。 难道是要提醒我,今日流年不利,不宜一切吗? 但是,即使是蜡烛快要燃尽,也不能说不燃就不燃了吧。 不管是快餐店,还是德信行,都不能不去。 快餐店,虽然收入微薄,但是稳定啊。 万一以后我断个手手脚脚的,说不定,还要指望着这份工作。 唉。 说得这么惨,不是我的风格。 主要的原因是,我不能放弃,快餐店的炸鸡腿。 于是,一放了学,我就直奔快餐店。 快餐店的老板猫姐,是个饱受更年期困扰的中年妇女。 毫无意外地,她将她的困扰,以困扰我们的方式来发泄。 我怀疑,她不高兴的时候,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怎么理解呢? 她以皱着眉头,不停地抱怨为乐。 她抱怨的内容,多半是她的不高兴。 抱怨的过程,我感觉,她是高兴的。 “这个饭,做的是啥子嘛?根本莫得办法吃。” “这个地,拖的是啥子嘛?拖了跟没拖一样。” “这个地方,有啥子好耍的嘛?还不如在家打牌。” “……” 别人给她的评价是,她是个精致的人。 我觉得也是。 她那么多抱怨,可能是因为生活的品味高。 不过,和这么个精致的人在一起久了,也会让人滋生出,种种不如意的感觉来。 她不但对生活的品味高,对我们,她也同样保持着高水准的,要求。 不能迟到,迟到一分钟扣十块钱。 面对顾客,要笑得像个孙子。 写菜出菜,要快得像个机器人。 打扫卫生,要干净得像刚装修好的房子。 不能空闲聊天,没有事情就创造事情来做。 总之,就是要马不停蹄,川流不息,就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 若是我们稍有懈怠,结局便是,她的歇斯底里。 除了歇斯底里,猫姐还有一个绝活。 那就是,生闷气。 她可以连续好几天不理你,瞪着你,就是不告诉你她为啥生闷气。 为啥?你猜。 甚至,她会离家出走。 一声不响,摔门而去。 让我们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有些小女人,会用生闷气,来和自己的男朋友撒娇,搞情趣。 猫姐这个年纪了,跟我们生闷气,好像有点怪眉怪眼的。 哪门子的情趣嘛? 但是,猫姐生闷气,确实颇让我们胆寒。 主要的原因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自省吾身。 把自己从小学开始的亏心事,全部忏悔一边。 生闷气,果然是个打击别人的高明手段。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们既然不知道,领导倒底在气什么,我们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堤防她。 这种莫须有的罪恶感,让我们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种惶恐之中,我们只能卖力地工作。 我今日的工作,是打杂。 大堂要窗明几净。 地面,要一尘不染。 不要看平时在家里懒癌晚期,但是我在店里,那是上蹿下跳,一刻不得闲。 我正举着个抹布,奋力地擦大门玻璃,突然,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一个古怪的身影。 这个身影,鬼鬼祟祟,在大街对面张望。 这个身影,明显是在张望我。 我心中一惊,莫不是仇家来寻仇了? 于是我后退一步,将身形隐在墙缝里。 我瞪大眼睛,仔细注视起这个身影。 敦厚,黝黑。 不是宋平是谁? 这个变态。 居然玩跟踪和偷窥? 我气得七窍生烟。 于是乎,我打开玻璃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跑出快餐店。 我两三步跑到对面,一把便将贼头贼脑的宋平抓了个正着。 宋平有点尴尬,还企图假装偶遇。 “哎呀!这么巧?” “滚!” 见我发怒,宋平有点害怕,真的就要开滚了。 我揪着他的衣领,让他动弹不得。我低声问道:“你跟踪我?” 宋平讪笑道:“没有呀。我走过路过,碰巧看到了你。” 我识破了他的拙劣谎话:“你家不在这个方向。你怎么走过路过这里啊?” 宋平支吾道:“这个……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在搞什么。” “勤工俭学啊。”我放开揪住的宋平的衣领,淡然地望着他。 宋平忙不迭地将自己皱皱巴巴的衣领理了理,有些不相信:“勤工俭学?” “不像吗?”我龇龇牙。 宋平往快餐店望了望,追问道:“你在那里都做些什么?” “洗碗,擦桌子,拖地,写单,上菜,收钱……无所不能,欧耶!” “你每天工作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 “很忙吗?” “还凑合。” “你很累吗?” “还行。” “这个工作影响你睡眠?” “没有啊。” “影响你写作业?” “这个……” “影响你的情绪?” “你管的着吗?” “……” 这个喋喋不休的妇女之友宋平,真是个难缠的人。 我将脸一沉,又冷冷道:“滚!” 宋平不屈不挠:“欧阳君,你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翻了个白眼:“你凭什么帮我?” 宋平的黑脸,泛起红晕,活像个猪肝。 猪肝扭捏道:“我是你的班长,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我瞪着他:“说人话。” 猪肝更扭捏了:“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我叹了口气:“宋平,闲事这种东西,还是少管为妙。知道得太多,小心被灭口。” 宋平是茅坑里的那啥,所以,我的威胁,对他毫无作用。他还是执着着自己的思路:“欧阳君,你知道你的成绩下降了多少吗?你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完犊子了。” 我威胁别人可以,但别人威胁我不行。 因此,我阴沉着脸,对宋平咆哮起来:“完犊子就完犊子,关你何事?” 宋平一愣。 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 说得果然不错。 我虽然没有养过兔子,但是对于这种看起来很温驯可人的东西,是心有忌惮的。 越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越有可能是棉里针。 越是不出声的,越有可能咬人。 果然,宋平打算要咬我了。 他气呼呼地瞪着我,大声道:“欧阳君,你赶紧回家做作业,不能再熬夜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帮你做。” 说完,这货,噔噔噔地迈开步子,滋溜就蹿到街对面去了。 只见他施施然地推开快餐店的玻璃门,将我扔在桶里的抹布拿起来,开始奋力地擦玻璃。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 这个…… 店里的猫姐,负责收钱的杜姐,大厨邦哥,都张着大嘴,神情怪异地望着宋平。 我好不尴尬。 我几乎可以猜到,他们会做出怎样八卦的猜测。 于是,我只能一脸愠色,走回到店里。 第33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果不其然,杜姐笑嘻嘻的凑过来,小声打听:“你男朋友?” 我早有准备:“不是。” “那他为啥那么殷勤?” “他吃饱了撑的。” “你唬谁呀?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邦哥也朝我挤挤眼睛:“人不错哟。” 我很明白,名声这种东西,很容易不清白。 特别是绯闻这种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更加容易让人信以为真,并产生搬弄是非的欲望。 所以,我现在,大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我也懒得解释了,只是挂着礼貌而不失厌倦的假笑。 猫姐,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 之所以被唤作猫姐,除了她精致的生活品味之外,大概就是她,猫一般的优雅步态了吧。 猫姐停在我面前,慵懒地问道:“咋回事啊?” 我刚想解释,宋平突然颠颠地小跑过来,笑靥如花,言如蜜糖:“您就是老板吧?多谢您照顾欧阳君。欧阳君经常夸您人美又心善呢!” 偶的神啊! 宋平还有这等这拍马屁的功夫? 果然人不可貌相。 猫姐果然露出一副赞赏的表情,眯着眼睛:“小伙子嘴挺甜。” 宋平黝黑的脸上,荡漾着如花的笑意:“老板,以后,我来帮欧阳君干活吧。” 见猫姐面露难色,宋平立即撸起袖子,信誓旦旦:“我在家里可是家务活的顶梁柱。我比欧阳君那个懒癌晚期的,可靠谱多了。” 猫姐尚未答话,我一把揪住宋平的衣领:“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当着我的面抢我的生意是吧?走走走,出去单挑!” 结果,猫姐竟然出手相救。 她难得地和颜悦色:“欧阳君,难得有情人。人家一片赤诚。你们以后可以一起来。或者,轮流来。我还是将工钱给欧阳君就是了。” 哦。 难怪和颜悦色。 好一个奸商。 一份工钱,两人干活。 我数学虽不咋地,但是这点买卖,还是算得清楚的。 想占我的便宜,没那么容易! 我面色一沉,就要回绝。 哪知,宋平突然抢着答道:“好好好!老板,您果然是心慈貌美,德义无双!我和欧阳君,感谢您的成全!” 成全? 我去。 男生真的是不能惯着。 惯着惯着就嚣张了。 毁我清白还毁上瘾了是吧? 我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宋平。 在我的死亡凝视之中,宋平得意地挥舞着抹布,又开始奋力地擦玻璃去了。 而猫姐,则满意地踏着她优雅的步伐,转身进了后厨。 杜姐和邦哥互换了个眼神,大概意思无非抱怨这波狗粮撒得突然。 见我沮丧,杜姐还意味深长地安慰我:“女生长得漂亮,自然有这些蜂啊,蝶啊的,正常啊。” 说完,杜姐捋了捋发梢,一副久经沙场,看惯风月的神态,也转身离去。 剩下我,在蜂啊,蝶啊的困扰中,生闷气。 蜂啊,蝶啊的,转过头,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回家去吧。” 所以说,一旦软弱,就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一旦软弱,别人就会蹬鼻子上脸。 所以,我强硬的杵在宋平面前,冷声道:“成全?懒癌?” 宋平擦个玻璃,也擦出了热火朝天,兴致勃勃的状态。他居然忙得顾不上看我,只含混不清地道:“你回家去吧,别熬夜,多喝水。” 别熬夜。 多喝水。 这不是渣男的标准聊天模式吗? 一不小心,竟然被渣男套路了? 好吧,既然要套路我,我就如你心愿。 于是,我悠悠哉哉嘱咐宋平:“那我回家喝水去了。收工的时候,没卖出去的汉堡和炸鸡腿,记得打包。” 说完,我在蜂啊,蝶啊的注视下,推门而出。 出了门,我开始琢磨局势。 欠人情这个事情颇麻烦,比欠人钱还难偿还。 现在好了。陆敏,我欠她钱。宋平,我欠他情。 窝边草,被我吃了个遍。 这个事情,主要责任在我。 平时,我还是个谨慎的人。 今日怎么就被宋平这厮跟踪了呢? 大意了,大意了。 今日果然流年不利,不宜一切。 我颇懊悔。 回到家,我果然痛饮了好几大杯热水。 然后倒头便睡。 不熬夜,多喝水,我也算不负宋平所托。 晚上八点,我又如期出现在德信行。 自从我一脚踹断开膛手的腿之后,我突然名声大噪。 黑莲花,一下子成了蒋英豪手中的一张王牌。 王牌,倒也谈不上。 方片2,总差不多吧。 就是那种被吹得很玄,看起来很牛掰的角色。 我觉得,不是我很牛掰。 而是,蒋英豪希望我很牛掰。 他觉得,我可以被包装成方片2。 为什么说包装呢? 因为,自从开膛手韩伟战败以后,我几乎从无敌手。 每晚一到两场,上台挑战我的人,五花八门。 诸如霹雳手,金刚指,雄霸,威震天,一剑笑九州等,一个比一个名头响亮,一个比一个气场强大。 但是,我强烈怀疑,他们都是群众演员。 是蒋英豪找来,包装我的。 我是怎么看出端倪的呢? 就那这个一剑笑九州来说吧。 这货,完全是个绣花枕头。 据说这个人,是个剑术高手。 他一上台,确实将两把鸳鸯剑,耍得虎虎生风,行云流水。 但这个人,活像个风车。 扎在原地,闷头舞剑,也不挪地方。 我绕到他的背后,他居然都不带转身的。 这个花拳绣腿,好像我是来给他伴舞的。 我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这厮摔了个狗啃泥,搞定。 再说这个雄霸。 他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一身肌肉,就像是打了激素催出来的。 这个庞然大物,却小声暗示我:“小姐姐,你莫要踢我的脸。我偶尔是要靠脸吃饭的。你也莫要踢我的手,我的手老能干了呢。你也莫要踢我的脚,若是我骨折了在医院里躺着,你还得给我送饭。” 我想了想韩伟,深以为是,便咨询道:“那,踢哪里合适呢?” 雄霸腼腆地一笑:“你可以假装抬脚,我就顺势一滚。” 假装? 蒋英豪打假拳,已经有了实锤。 但当我去质问他,他居然不承认。 “我是老字号,童叟无欺。”蒋英豪对着我大义凛然地说。 当我把种种端倪,放到蒋英豪面前,这厮居然还狡辩:“不可能作假。一剑笑九州,是省里的剑术冠军。他在我这里,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那他怎么连转身都不会?”我冷笑一声,还想糊弄我。 “你不能拿自己的速度,来衡量别人。他那是还来不及转身,就让你踢下去了。”蒋英豪循循善诱。 “那,那个神叨叨的雄霸呢?我轻轻碰了碰他,他就倒了。”我不服气。 “雄霸?”蒋英豪表情夸张:“雄霸的力量是封神一般的存在。一般人根本不敢跟他正面对抗。” “切。”我翻了个白眼:“大爷,我发现真正封神一般存在的,只有你的一张嘴而已。这个雄霸,就是个纸糊的,不堪一击。” “纸糊的?”蒋英豪好不委屈:“你踢到人家的后背,正中人家的三焦俞。三焦俞,你知道是什么不?重要的穴位!” “哦。”我一脸茫然:“我对中医,不熟。” 蒋英豪叹了口气:“人家雄霸有肾结石,经常痛得死去活来。你倒好,一脚踢到了重点。” 我恍然大悟:“据说每个人都有死穴。这三焦俞就是雄霸的死穴呗?” 蒋英豪对我挤挤眼睛:“幸亏你这一脚力道不大,还顺便把雄霸的肾结石给踢碎了。他现在在医院里,对你的碎石效果表示很满意。” 碎石? 好吧。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暗暗分析了一下局势。 不管蒋英豪有没有作假,他已经成功把我包装成了一个看起来很牛掰的方片2。 为啥是2呢? 因为扑克牌里,2是一个可以横行无忌,但又比较低调,没有称王称霸的角色。 比较符合我。 为啥是方片呢? 因为我一向觉得自己很方。 棱角分明。 蒋英豪把我包装成方片2,可能是他的营销手段。 这个营销手段的结果,是我的赔率发生了可喜的变化。 从第一场的1赔10,变成了现如今的1赔1.1。 这个说明,我获胜的几率,被认为很高。 我深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局。 蒋英豪把这个赔率调来调去,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呢? 我心中明了,他是在等着我输。 为什么他要等着我输呢? 不是因为他与我有仇。 而是他与钱有缘。 第一场,我名不见经传,赔率很高,所以大部分人买我输。结果,我赢了。然后,蒋英豪大赚一笔。 现在,我在蒋英豪的包装下,连赢数场,赔率越来越低。说明越来越多人看好我,买我赢。此时,只要我输,那么,就是蒋英豪大赚一笔的时候。 因此,我不过是蒋英豪手中的,一只蝈蝈罢了。 他将斗蝈蝈的草一拨弄,我便要任人摆布。 我去。 我最讨厌任人摆布! 我最讨厌受制于人! 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 蒋英豪想让我输,我就偏偏不能输! 哼! 好了。 狠话说完了。 心里舒坦多了。 第34章 惶恐滩头说惶恐 这个输不输,赢不赢的,还真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强烈认为,我赢了,是蒋英豪找了几个菜鸟,来配合我,做低我的赔率。 但随着我的赔率变低,蒋英豪大概快要收网了。 这几场的难度越来越大。 蒋英豪的狐狸尾巴,已经逐渐露出来了。 但是,明知道自己在局中,我又能如何呢? 我有几斤几两,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我跟韩伟一样,不过是有些三脚猫功夫。 妥妥是个绣花枕头。 我想赢,却没有赢的实力和底气啊。 我的输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的运气。 而今天,流年不利,不宜一切。 我心中暗暗发怵。 蒋英豪不会是今天收网吧? 难道今天我不败的神话,就要破灭了? 想到这里,我又悲从中来。 人的心理暗示,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老话说,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说得真是太好了。 应该说,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心理状态。 心理状态好了吧,无往不利。 心理状态不行,那就完犊子了。 我抱着完犊子的想法,磨磨蹭蹭地出现在德信行。 蒋英豪看见我,喜滋滋地跑过来,向我宣布了一个可喜可贺的消息:“欧阳君,现在你出名了!” “哦。”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不高兴?” “为啥要高兴?”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多少人,汲汲营营,只为争名夺利。你火了,怎么会不高兴呢?” “火了又咋地?你要不然给我涨涨工钱吧?” “这个……工钱这个事情吧,要从长计议。” “就是罗。那我高兴个啥?” “你在圈子里,现在小有名气,有好些人,专门来挑战你呢。” “什么?” “挑战你。” “大爷,我……我今天肚子疼。” “肚子疼啊?你不会是装的吧?” “我……我真的肚子疼。” “比赛都要开始了。你突然不参加,是要赔钱的。” “赔钱啊?这个……” “你要是能坚持,最好还是不要推掉。如果不能坚持,那就推掉也没所谓。今天我帮你赔。但是明天,你还是要面对这个来挑战的人。” “这个……这个挑战的人,是谁啊?” “这个人叫终结者。” 我去。 终结者啊? 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 我心中一惊,更加觉得,一切的暗示,都在相互印证,今日我败局已定。 我又试探道:“那,他的赔率是多少?” “1赔10。”蒋英豪不动声色。 实锤! 实锤! 蒋英豪果然要出手了! 他今日就要收网了! 这个油滑的老头! 这个奸商! 这个赔率,不就是我第一场的赔率吗? 这么惊人的相似,蒋英豪连换个花样都懒得换吗? 他这么急不可耐地要我输,吃相真是难看。 我怒火中烧。 但也无计可施。 如果我是战神下凡历劫该多好啊! 司命啊! 你给我个暗示。 我倒底是个啥转世? 如果我是个战神,斗战胜佛之类的转世,那我就跟蒋英豪斗个你死我活。 如果我不过是个七仙女,净坛使者什么的,那我也就不要搞搞震了,老老实实,随波逐流拉倒。 虽然偶尔会有随波逐流的想法,但我断不是个随波逐流的人。 我是个颇硬气的人。 放在战争年代,我肯定是个革命志士。 我的执拗,堪比宋平。 怎么硬气呢? 就是不认输,不服软。 服软认怂这种事情,会把我活活气死。 人嘛,别人看不看得起不重要。 自己看得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活得随心所欲,坦坦荡荡,俯仰不愧于心,是我的目标。 是我的硬气所在。 蒋英豪想让我输,我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这种奸商,就是应该让他亏钱,让他破产,让他一无所有。 好吧,但是我也没那个能力…… 我有些沮丧。 又陷入了今日便要被终结者终结的迷信之中去了。 迷信,是不科学的。 作为现代科学的传承者,九年义务教育的得益者,我本来是不应该迷信的。 但是,人,总会有些莫名的第六感。 总有些不能解释的巧合,不能理解的神秘,不能接受的曲折,会被人用些玄学来解释。 玄学,在某些时候,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不能解释,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事情,用玄学一解释,便会心安理得。 或者,更加不心安理得。 比如我,此时,正戴着我的丝袜,和对终结者的惴惴不安,上了高台。 终结者,不是个肌肉发达的机器人。 他是个圆头圆脑的油腻大叔,还谢顶。 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中山装。 如果再提个鸟笼,简直就是热爱生活的热心小市民。 此人面目颇和善,微笑着看着我。 绵里针! 肯定是绵里针! 这是我从宋平身上总结的经验。 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角色,让我发怵。 不但微笑,终结者还和我寒暄起来:“姑娘,久闻大名!” 我翻了个白眼。 黑莲花这个名字,不过诞生了不到一个星期,能久到哪里去? 终结者见我不答话,便继续温言道:“听说你腿功了得,今日在下特来请教。” 哦哟。 这小市民,人虽长得平淡,却是一股子江湖气。 我便拱拱手:“虚名,虚名。”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他知道我有腿功,但是我对他却一无所知。 完犊子了。 所谓知己知彼。 我这一头雾水地就上来了。 我觉得我断不能吃了亏去。 于是,我假笑着打听:“大叔,您会什么呀?” 终结者还是微笑着道:“我什么都会呀。十八班武艺,样样皆通。” 我去。 好大的口气。 口气虽大,但我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这是玄学。 一时间,我的沮丧,更加浓重了。 偏偏这个时候,台下的看客,又不耐烦了。 在高台上聊天,好像已经成了我的风格。 每次都要等到台下喝倒彩,我才会磨磨蹭蹭地开打。 我这时才发现,今日喝倒彩的声音,特别大声。 简直是排山倒海。 我往台下仔细一看。 好家伙! 今日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整个地下大厅,被塞得满满当当。 唉。 蒋英豪,算你狠! 我赢的时候 没那么多人来看。 我输的时候,你找来这么多人围观。 还嫌我丢人丢得不够大是吧? 一时间,怒火和沮丧,交织在我的心头。 那感觉,简直酸爽。 只听终结者,温驯的声音传来:“姑娘,咱开始吧?” 我哭丧着脸,应了句:“好……吧。” 我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我定睛一看,啥也没看清楚,就觉得头,嗡地一声响起来了。 左侧的眼角,火辣辣地痛。 不但如此,我突然发现,世界开始旋转。 从右到左地,飞速旋转。 世界一边旋转,一边黑沉沉地向我压过来。 旋转就算了,我竟然站立不稳,吧唧倒在地上。 我大概是脑震荡了。 我躺在地上,一边混沌,一边哀叹。 完了,完了! 幼年时挨打的感觉又来了。 童年的阴影,又开始刺痛我。 我竟然一招就被人击倒了。 这叫我情何以堪? 好个终结者,你居然敢打我的脸? 这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如果每个人都有软肋,那么,我的脸,就是我的软肋。 打我的脸,不能忍! 童年阴影,没商量! 我躺在地上,心中万马奔腾。 台下,也万马奔腾。 不出我所料,台下又不出意外地喝起倒彩来。 倒彩声,如同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我估计,大部分的人,买我赢。 这正是蒋英豪的计谋。 把我包装成方片2,再爆个冷门,出个王炸。 Good! 这个终结者,大概就是蒋英豪的王炸。 这个王炸,会让今晚的大部分人赔钱。 但是,会让蒋英豪赚得盆满钵满。 奸商! 奸商! 难怪台下的倒彩声,惊天动地。 黑莲花,居然一招被击倒。 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不要说他们失望,我自己也很失望。 我原来这么不经打。 万马奔腾之后,我的脑震荡似乎好一些了。 世界不再旋转。 眼角的疼痛如同火烧一般。 耳朵的嗡鸣声还在。 就像是一万只蝉,在盛夏的午后拼命地刷存在感。 在这一万只蝉鸣之中,我隐隐约约,听到蒋英豪,对我叽哩哇啦说着什么。 看他的嘴型,仿佛在倒数。 我们来倒数五个数。 五,四,三…… 第35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倒数这个事情,是极其令我恐惧的。 这让我联想起,一百米赛跑。 站在起跑线上,等着裁判倒数和发令。 那个瞬间,空气都是凝固的。 心跳得那个快。不但是房颤心率,简直都要室颤心率了。 肾上腺素飙升,血压都要比喜马拉雅山高了。 而且,全身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等到倒数完毕,发令枪响了,我早已经紧张到帕金森步态了。 因为一百米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因此帕金森步态是致命的。 在这十几秒里,我往往脑子一片空白。 只是机械地奔跑。 像个木头人。 但不知为什么,我迈着木头人的步伐,也能跑进前三名。 额。 所谓的前三名,其实,就是第三名。 我是千年老三。 每次百米赛跑的冠军,都是同一个人,我的老对手,黄燕,是个大长腿。 之所以说是老对手,是因为,我与她有多次交锋。 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但是,有一次例外。 那是在百米接力比赛上。 我和黄燕,都是最后一棒,代表不同的班级。 在所有参赛队伍中,我们两个班的实力最强。 所有的最后一棒中,又以我和黄燕实力最强。 所以,冠军,其实就是我和黄燕的争夺。 我们班的前三棒,很争气,领先了。 我暗暗高兴。 那么多年的老三,今日我终于可以有出头之日了。 哪怕是凭借集体项目击败黄燕,那也是击败黄燕啊。 嘿!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很快,第三棒来了。 接力棒,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心中狂喜。 一雪前耻的日子到了! 可是。 但可是。 可但是。 这个节骨眼上,我手中的接力棒,竟然施施然地,掉到了地上! 地上! 上! 我惊呆了。 估计前三棒惊呆了。 我们班的也惊呆了。 我慌手慌脚地从地上,将接力棒捡起来。 刚好,黄燕也从她们的第三棒手中,接到了接力棒。 完美。 我和黄燕,又是同一个起跑线了。 我的一雪前耻,要泡汤了。 我自己输给黄燕不要紧,但是因为我的失误,而拖累了我们班,是不能被原谅的。 我们班的,大概会咬死我。 于是,我只能撒开蹄子地跑。 玩命地跑。 我和黄燕几乎并驾齐驱。 但黄燕,毕竟是个大长腿。 比我的十路清潭腿,还要长。 所以,在接近终点线的地方,她再一次,领先了。 我气得牙痒痒。 所以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人的敌人,是自己。 只要战胜了自己,就战无不胜。 这句话,太玄了。 其根本意思就是,如果你特别想赢,就有可能赢。 那一刻,我太想赢了。 所以,我大喝一声。 并且,我使出了绝招。 绝招就是,我向前一蹦。 不要小看我这一蹦。 我虽然百米赛跑是千年老三,但是,我的优势项目,是跳远。 跳远和三级跳远,我在韶华,保持了五年冠。 我的十路清潭腿,在这个项目上,发挥了无人能及的优势。 因此,我一个蹦哒,竟在最后一刻,超过了黄燕,第一个冲过了终点。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赛跑赢了黄燕。 哈哈哈。 好开心。 额。 我严重跑题了。 这个严重的跑题,至少说明两件事。 第一,我讨厌倒数。 第二,我的优势是蹦哒。 因此,就在蒋英豪倒数五个数的时候,我噌地一声,蹦起来了。 我的眼角,还在火烧火燎地疼痛。 我耳边的嗡鸣,还在一浪接着一浪。 但我仔细听了听,一浪接着一浪的,好像不是嗡鸣声,而是现场的欢呼声。 看来我站起来,让在场的人,看到了挽回损失的希望。 而蒋英豪,一张圆脸,黑沉黑沉的。 显然我,让他看到了亏钱的危险。 我用手摸了摸眼角。 我去。 居然流血了。 我。 讨。 厌。 挨。 揍。 一时间,熊熊怒火,在我胸中燃烧。 于是,我大喝一声。 向前一个蹦哒。 我的优势虽然是跳远,但其实,我也蹦得挺高的。 如果在古代,我说不定能成为盗帅留香之类的轻功高手。 我这一蹦,居然让我从终结者的肩部,越了过去。 终结者见我高高腾起,也没有闲着。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我在空中扑腾的左脚。 坏了。 这个终结者,果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刚才出拳,又准又狠。 现在这一抓,看似简单,其实是用了小擒拿手的技法。 一旦抓到敌人,必然落个分经错骨的下场。 终结者抓住我的左脚,我在空中,立即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从空中落下来,再来一个狗啃泥。 幸亏我机警。 我非常懂得弃车保帅的道理。 一旦被小擒拿手抓实,我的左脚,非伤必残。 但是,终结者的这一抓,并没有抓实。 他实际上,是抓住了我的鞋。 我当机立断。 我一甩,甩掉了我的鞋。 虽然我的鞋,是两年前的阿迪达斯。 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舍不得鞋,脱不了身。 甩掉了鞋,我立即一身轻松。 我略微一扑腾,还在空中顺便将右腿一个横扫。 这一个横扫,正中终结者的后脑勺。 终结者正抓着我的鞋,发呆。 这一级横扫,竟然让终结者,向前踉跄两步,几乎摔倒。 我翩然落地,有些尴尬。 尴尬的是,我没有鞋的左脚的袜子上,有一个巨大的破洞。 我的大脚趾,正毫无斯文可言地丢人现眼。 果然,台下哄堂大笑。 我满脸通红,一跳一跳地去捡我的鞋。 终结者,被我踢中之时,可能有些发懵。 我的鞋,也从他的手中,落到了地上。 等我七手八脚地穿上了鞋,抬头一看,终结者已经回过神来,盯着我。 他若有所思地道:“黑莲花,我真小看你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 明明我才被他揍完,他怎么还挺委屈的? 我仔细往他脸上看了看,才发现,他居然流鼻血了。 哦豁。 莫非又是我干的? 我那一腿横扫,可没怎么用力呢。 只见终结者,将鼻血用手一抹,就向我冲过来。 妈呀。 太吓人了。 这么凶干嘛? 见他挥舞拳头向我击来,我只能一个侧身闪开。 既然闪开了,我也不能浪费吧。 于是我又一个横踢,踢向终结者后腰。 我其实有点犹豫。 万一这个终结者也有肾结石怎么办? 我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运,刚好踢碎了结石吧? 因此,我这个横踢,也没有用力。 哪知,这轻飘飘一个横踢,竟然又让终结者踉跄向前几步,轰然倒地。 我吐吐舌头。 真是个不经踢的。 只见终结者,龇着牙,咧着嘴地爬起来,一脸不悦。 我心中没底,于是试探道:“大叔,你不会也有肾结石吧?” 终结者瞪着我,狠狠地道:“肾结石?没有。但是我有腰椎间盘突出。” 哦。 是了。 我又不偏不倚地,踢到人家死穴了。 只是不知道,我这一脚,有没有治疗腰椎间盘突出的效果。 我正在分析我自己的医疗价值,这边厢,终结者,已经在暗暗发力了。 全能型人才,终结者,竟然学着我的模样,一个横扫,向我踢过来。 他的这一踢,虎虎生风。 但是,我曾听人说,如果太全面,就有可能一无所长。 包治百病,就其实是没有啥鸟用。 比如绿豆。 终结者啥都会,那就可能啥都不精。 他的腿功,有个致命的弱点。 他的腿太短了。 小短腿,哪是我的对手? 在我面前,他还敢卖弄腿功? 于是我一个勾腿,向上一挑。 终结者的腿没有碰到我,反而我的脚,正踢到他的脚踝。 我向前向上一带,终结者,就华丽丽地,劈了个叉。 终结者,大概平时是个不爱做瑜伽的。 骨头硬。 所以,这个劈叉,让终结者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台下,又哄堂大笑。 终结者终于爬起来了。他阴沉着脸,瞪着我。 我有点心虚。 劈个叉,不至于骨折吧? 这个油腻大叔,不会也要碰瓷吧? 我戒备地望着终结者。 只见终结者长叹一声,向我拱了拱手,低声道:“黑莲花,十路清潭腿,我服了。” 说完,这厮竟然一扭头,跑下台去。 剩下我,一脸懵。 蒋英豪,一脸黑。 台下众人,一脸欢愉。 第36章 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么,终结者没有终结我。 蒋英豪的赚钱大计被我破坏了。 我就要开始,思考我的个人问题了。 我的左侧眼角,青了一大块。连带着我的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啊,也变成熊猫眼了。 那么,我该怎么见人呢? 这是个大问题。 回到家中,已经晚上十点了。 我照着镜子,不住地哀怨。 我不会破相吧? 我对着镜子倒腾了半天。 最终在欧阳立的墨镜掩护下,我惊慌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天色已晚,精疲力尽,我铺开课本,在一系列天书之中,装模作样地看了片刻,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在一堆书本中醒来。 我伸了个懒腰,发觉浑身酸痛,头晕目眩。 一照镜子,左边的熊猫眼,更加惊悚了。 既然已经残成这样了,要不就翘课吧? 但是,我很快义正言辞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行! 为了这个破擂台,我已经耽误了很多功课。 如果高考失败,那是能力问题。如果我放弃,那就是态度的问题。 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所以,再残也要去上课。 于是,我戴上墨镜,用凉水洗了把脸,便匆匆出门了。 墨镜这个东西,真是有意思。 但凡要隐匿行踪,总会先想到墨镜。 特务要戴墨镜。 黑社会要戴墨镜。 跟踪的时候,也戴个墨镜。 那么,墨镜倒底隐藏了啥呢? 就好像,大白天穿个夜行衣。 戴着墨镜的人,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古古怪怪。 想要隐藏的行迹,更加显眼了。 让人一眼便认出,这个戴墨镜的傻瓜,不会是个特务,或者黑社会吧? 所以,戴着墨镜的作用,如同鸵鸟受到惊吓时,将自己的脑袋藏到沙里。 以为自己藏了起来,其实全世界只会更加注意你。 果不其然,所有的人,都被我的墨镜吸引了。 “欧阳君,你是不是脑子抽风了?” “欧阳君,你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 我胡乱地搪塞:“我得了红眼病。有碍观瞻,有碍观瞻……” 好不容易磨到放学,我,竟然还不得消停。 我竟然,又遇到了,恶犬。 恶犬,埋伏在校门出来的那条小道上。 之所以说埋伏,是因为他的行踪,颇隐秘。 我竟然没有看见他。 若是提前看到恶犬,我定会绕个道,翻个墙,走个后门什么的。 这个林寒,突然就从天而降,杵在我面前。 我和陆敏,本来手挽着手,准备去吃一个酸辣土豆片。 被林寒这么一惊,酸辣土豆片的喜悦,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我今日,本来就头晕目眩,被林寒这么一惊,更加气血不稳。 我顿时火冒三丈,隔着墨镜,瞪着林寒。 可惜,我的愤怒眼神,被墨镜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寒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甚至有点冷峻。 这种冷峻,让我联想起,审理罪犯的刑警。 这让我有一点心虚。 为了掩饰心虚,我恶狠狠地对着恶犬道:“闪开!好狗不挡路。” 恶犬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刑警般的冷峻,甚至开始审问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火了。 我是罪犯吗? 凭什么审问我? 就算我是罪犯,也轮不到恶犬,来审问我吧? 于是我不耐烦地道:“红。眼。病。全校差不多都知道了。还要跟你汇报一遍吗?” “我不信。”林寒抱着手,俯视着我。 “你信不信关我何事?”我翻着白眼。 真是可惜,我的这些表情,都毫无用处。 所以,我开始使用我的肢体语言。 我拉着陆敏,就要绕过恶犬,远遁而去。 结果,恶犬一个箭步,再一次挡住了我。 “把你的墨镜取下来。”他命令道。 神经病啊! 这种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要求,他都敢提!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不懂得守拙。 总有些人,觉得自己很重要。 总有些人,想要践踏别人。 总有些人的存在,会让别人不爽。 对于这种人,我的态度很明确。 不能惯着。 坚决回怼。 一旦软弱,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这种人,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怜惜你。只会一步步地,骑到你的脖子上,让你永远抬不起头来。 所以,并不是我想与人斗。 我本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我的梦想是,晒着太阳,看花开花落,岁月静好。人不犯我,也不烦我。 但是,总有人,怕我闲着。 总有人,非要来招惹我。 总有人,非要逼着我与人斗,其乐无穷。 好吧,我虽想避世,但也不是个懦弱的人。 该出手时就出手,路见不平一声吼。 所以,我大吼一声:“滚!” 说完,我打算撒腿就跑。 但是,我的衣领,被林寒一把揪住。 我几乎被他悬空提溜起来。 我拼死挣扎。 趁我挣扎的时候,林寒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一把把我的墨镜摘了下来。 我的熊猫眼啊,就这样大白于天下了。 我大吃一惊。 陆敏大吃一惊。 林寒大吃一惊。 我们三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过了良久,我才想起来,冒火。 我一把抢过林寒手中的墨镜,却不急于戴上。 我走到林寒面前,仰着头盯着他,森然道:“满意吗?” 林寒似乎很震惊,呆呆望着我不说话。 我冷哼一声,拉着陆敏抬脚就要走人。 哪知,这厮又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不但拽着我,这厮还很生气。他低吼一声:“你又跟人打架了?” 又? 我去。 说得好像我经常跟人打架似的。 这恶犬,怎么语气和欧阳立一样? 这些男生,骨子里,就有着封建主义思想。 他们的灵魂深处,就是歧视女生的。 女生,在他们心里,应该是安静可人,三从四德,不惹事,不生非的。 我,可能是他们的眼中钉。 肉中刺。 既然是眼中钉,那我也不用跟他们客气。 于是,我语气生硬地道:“不错。我又打架了。你要咋滴?” 说完,我又一级鲤鱼摆尾,甩掉林寒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嘿嘿。 人,不愧是高级灵长类动物。 是不断进化的。 林寒这厮,居然还进化了。 他竟然顿悟了。 他发现了,我吃软不吃硬的特点。 他竟然改变了策略。 显然,他放弃了与我硬碰硬,而采用了迂回怀柔的方法。 他又挡在我面前。 活像一块狗皮膏药。 但是,这么个冷峻的冰坨子,像狗皮膏药一样,走宋平的路线,实在,太,一言难尽了。 狗皮膏药,阴沉着脸,却也不开腔。 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我。 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般。 这是唱哪出啊? 这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吗? 这是要打持久战吗? 我对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军事思想,是极为钦佩的。 持久战这个理论,是极有道理的。 于是,我抱起双手,也默默地瞪着我的熊猫眼。 终于,林寒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些:“欧阳君,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没事。”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站好,抖着腿。 林寒的眉头一皱:“你为什么跟别人打架?” “我就是喜欢跟别人打架。”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林寒的脸一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真是搞笑。 我成不成钢,总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来操心。 井水不犯河水不行吗? 不要那么热心不行吗? 主要还是闲的。 如果不是这个林寒,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哪儿会有时间来管别人的闲事? 所以说,这些牧羊犬,一天到晚的,盯着绵羊,主要就是因为,太闲。 无所事事。 胸无大志。 这时,这只胸无大志的牧羊犬,果然,越发显得磨皮擦痒了。 他居然,疯狂地挑衅起我来:“欧阳君,你既然喜欢打架。那你就跟我打一次。你赢了,我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了。” 好吧。 我明白了。 这厮搞搞震那么久,主要还是一山不容二虎。 归根结底,还是争强斗狠,江湖恩怨的事情。 庸俗! 浅薄! 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江湖中人,一天到晚的,纠结这些恩呀,怨呀,琢磨些扬名呀,立万的,有意思吗? 不务正业。 自私狭隘。 难怪说武侠已死。 侠义,就是被这些所谓的武者,活活给嚯嚯了。 我好不气愤。 这些人抹黑了侠的高义,败坏了武的清高,我坚决不能放过! 因此,我怒发冲冠。 火冒三丈。 七窍生烟。 我大喝一声:“一言为定!” 林寒反而一愣:“你,你答应啦?” 我睁大铜铃般的眼睛:“对,就现在,此时此刻,上修罗场!” 第37章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 我铜铃般的大眼睛,并不是我自己的评价。 而是群众的呼声。 以前,我和一堆闺蜜们,喜欢换着地方写作业。 就像打游击一样。 一会儿在这家,一会儿在那家。 大家一伙人,像蝗虫一样,哗啦啦地来,闹哄哄地写作业,吃零食,聊天。然后,再像蝗虫一样,哗啦啦地一哄而散。 其实哗啦啦地一哄而散,是不切实际的。 准确地说,我们是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散去。 特别是我。 一般是要在别人家家里待到,待不下去了为止。 什么时候是待不下去了呢? 这个时刻,是非常固定的。 每天下午六点半。 非常准时。 也就是说,每天下午六点半,我必须回家。 雷打不动。 我一般可以通过几个途径,来准确地定位这个重要的时刻。 比如,每天下午六点半,便会有卖豌豆饼的婆婆,走过路过。 “豌豆饼……豌豆饼……” 我一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该回家了。 说到这个豌豆饼。 我冒着跑题的风险,也不得不说。 太好吃了! 呜呜呜…… 把豌豆用面糊一和,用油炸成薄薄的半圆小碗状。用牙一咬,咯嘣脆,还满嘴香。 一块钱一个。 婆婆挑着个担子,走街串巷地吆喝。 又好吃,又可以定时。 只是可惜,为什么这些美好的事情,走着走着,就没了呢? 历史的浩瀚长河,淹没了多少,美好又简单的回忆。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催促我回家。 就是我爸。 每天下午六点半,我爸也会准时出现。 他拿着个苍蝇拍,走街串巷地呼喊我的名字。 不管藏在哪个犄角旮哪,我都必须冒出个头,应一声。 要不然,那个苍蝇拍,就会落到我的屁股上。 那么这个六点半,和我铜铃般的大眼睛,有什么关系呢? 事实是,没关系。 哈哈哈。 我铜铃般的大眼睛,是我的闺蜜,给我的结论。 “欧阳君,你的眼睛真大。” “欧阳君,你的眼睛有点像牛眼睛。” “哪像牛眼睛啊?简直就是铜铃!” “……” 这些结论,导致我们这群蝗虫,很少去我家写作业。 为什么呢? 那时我的家,在一个三层小楼的二楼。 不知为什么,有点阴森恐怖。 客厅里,如果不开灯,就黑麻麻的。 在这种环境中,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让那群蝗虫,心生惧意。 尤其是我发火的时候,怒目圆瞪,堪比钟馗,简直要吓死牛鬼蛇神。 所以,此时,我正瞪着我铜铃般的怒目,打算吓死恶犬。 谁知,恶犬林寒,不惧反喜。 他的脸上,如同春风拂过一般,露出喜洋洋的神色。 “你答应啦?”他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要掩饰笑意。 “嗯。答应了。赶紧的。我赶时间。”我极不耐烦地将林寒一拉,往学校方向走去。 陆敏不可置信地一溜小跑赶上我。 “欧阳君,你脑子抽风啦?你招惹他干什么?”陆敏小声地责备我。 我将墨镜重新戴好,低声道:“这个死脑筋,如果不隧了他的心愿,他就会一直纠缠我。今日我不如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陆敏脸色一白,觉得这么个决绝的词,让她脑补出各种画面。 她一把揪住我:“欧阳君,你不会做傻事吧?” 我翻了个白眼,低声对陆敏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他下毒手的。我的意思是,我假装输给他,让他以后不会再找我麻烦。” 说完,我继续拉着林寒,逆流而上。 穿过了汹涌的放学回家的人群。 穿过了学校门口,举着二维码的五只纸老虎。 再穿过了各种惊愕的,讶异的,不可置信的目光。 七拐八拐,最后到了修罗场的小楼。 “咳咳。”林寒有点不自然:“其实,你可以不用拉拉扯扯的。” 哦。 难怪。 难怪有那多惊愕的,讶异的,不可置信的目光。 大意了。 大意了。 我赶紧放开林寒的袖子。 中午时分,校园里难得的安静。 汹涌的人群,像潮水一样退去了。 校园里,风轻云淡的。 只有几个闲散的,吃饱了乱逛的人,在树荫花丛中晃荡。 岁月静好。 如果不是旁边有个恶犬煞风景的话,我的心情,该有多好。 可惜啊。 可惜。 世事总是不能如愿。 而且吧,人总是在不如愿的时候,发现身边的美好。 比如要诀别的时候,总是哀伤地发现,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长得这么顺眼呢? 比如生病的时候,才幡然悔悟,其实自己最想要的,是健康。 比如人总是嫌弃生活平淡,但一朝失去,又会哀叹,原来人生,平凡是福。 我推开修罗场的大门。 平时,位于风口浪尖的修罗场,现在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以前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啊,现在只剩下陆敏一个。 我觉得有点好笑。 以前我深恶痛绝的争强斗狠,现在却是信手拈来。 我总是哀叹武侠已死。总是埋怨武者无脑,让侠义蒙尘。 如今,我又何尝不是呢? 古时候的侠客,尚有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机会,让武变成侠。 如今,武变成了自保,谋生,炫耀,争名夺利的工具。 而我,今日,更是要用来,甩掉恶犬的纠缠。 大材小用啊! 明珠蒙尘啊! 哀叹归哀叹。 我还是麻溜地爬上了修罗场的高台。 林寒反而有些磨蹭。 他犹犹豫豫地道:“其实,也不一定就要在今天……” 我一听就火大。 有些人说话,是随便说说吗?随时食言吗? 于是我极不耐烦地道:“磨蹭个啥?速战速决!” 林寒平时看起来,是个冷清硬朗的人,没想到关键时刻,竟也是个黏黏糊糊的性子。 他沉思了半天,才点点头,一跃而上高台。 这厮,平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上了高台之后,反而局促起来。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是第一次上这修罗场。” 这个我好像是听说过。 我点点头:“你第一次来修罗场,竟也没什么观众。真是委屈你了。” 林寒愣了愣,微微一笑:“观众?要观众做什么?你我二人就足够了。” 我摘掉墨镜,活动起脖子,做起热身来。一边蹦哒,我一边表示了赞同:“也是。万一你打败了,被观众看到,坏了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林寒抱着手,饶有兴趣地望着我:“你觉得你一定会赢?” “当然。”我点点头:“我打赢了,你就不再纠缠我。那我还不拼了命地揍你?” “你这么不希望我纠缠你?”林寒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我望了望林寒,觉得应该苦口婆心地指点他一些人生道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关注,被监视,被牧羊犬赶来赶去的。” “牧羊犬?”虽然多次被我定义成牧羊犬,但我应该没有跟林寒直说过。所以他一脸莫名其妙。 我吸了口气:“就是说呢,我不喜欢,不自由。” “你很自由。”林寒不动声色:“但我也有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这下轮到我不明白了。 林寒勾勾嘴角:“你不说我是牧羊犬吗?我就是喜欢盯着我的绵羊。这是我的自由。” 我去。 这厮,好高的领悟力啊。 立马就将每个人进行了准确定位。 我刚想回怼,突然听到台下的陆敏不耐烦了:“你们俩,倒底打不打啊?” 这是个好问题。 我和林寒,平时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现在我们在擂台上说得多。 我发现我,在擂台上与人聊天,简直成了习惯。 成了风格。 好一个独树一帜的风格。 以后,江湖上,一提到我黑莲花,第一反应,不是十路清潭退,而是,话痨。 那就尴尬了。 于是,我神色一肃,右腿向后一步,一个黄飞鸿的经典动作。动作要多潇洒就多潇洒,要多优美就多优美。 同时,我朗声道:“十路清潭退,欧阳君。” 说完,我就两眼发黑,一头栽倒。 朦胧间,我只依稀听到,陆敏的尖叫,仿佛看到,向我飞奔而来的林寒。 无尽的迷梦,将我困在混沌之中。 这些迷梦,大同小异。 我最喜欢做的梦,便是以前的那个三层小楼。 我家在二楼。 是个两房一厅,带个阳台。 这个小小的家,给我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给了我最多的噩梦。 真是个悖论。 经我分析,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年龄。 小学时光,是最容易快乐,也最容易害怕的。 快乐,是因为那时朋友之间的亲密无间。 那时的朋友,就像一窝小鸭子。 一同长大,形影不离,谁也离不开谁。 离了谁都不自在。 上学的时候,大家要一起走。 我家,就在上学的必经之路上。 因此,经过我家楼下的小鸭子们,就会在楼下大声吆喝。 “欧阳君,欧阳君,走啦……” 声音此起彼伏。 这时的我,不管是在洗脸,还是在吃饭,都会扯着嗓子大叫:“来啦,来啦!” 然后,我便会慌慌张张地,拿上我的书包,一溜烟跑下楼去。 由于慌慌张张,所以经常发生,上学路走了一半,我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 所以,我又撒开蹄子跑回家去,换鞋。 我深以为,我一百米的千年老三,就是如此练出来的。 从我家到学校的路,上坡又下坡,颇不平坦。 这条不平坦的路,我跑来又跑去。 跑得挺顺溜。 连课间休息时间,我都能跑个来回。 这条路,我实在太熟悉了。 第38章 沉思往事立残阳 哪里可以挖到萝卜,哪里可以捡到漂亮的石头,哪里需要捂鼻子,我都一清二楚。 这条路上,有个鸡窝。 为什么专门要说这个鸡窝呢? 主要是这个鸡窝,是我们这窝小鸭子的欢乐源泉,和友谊的见证。 每次我们路过鸡窝,都会想起一个儿时的约定。 为了防止,我们这一窝小鸭子,将来走散了,我们约定,二十年后,在这个鸡窝见面。 因此,每每路过这个鸡窝,我们便会想起这个无厘头的约定,然后付之一笑。 约定,终究是无厘头的。 那些曾经害怕走散了的小鸭子,也终是走散了。 这条路上,还有根晾衣绳,不得不提。 这根晾衣绳的主人,到底是谁,我们不得而知。 但不可否认,这个主人,一定是一个大气的人。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主人,一直默默地包容着我们这群小鸭子,嚯嚯他的晾衣绳。 经常,我们放学以后,就会一字排开,双手挂在这条晾衣绳上,荡秋千。 晾衣绳有两米多长,不偏不倚地,刚好可以把我们一窝小鸭子全部挂在上面。 我们就挂在上面,一边晃荡,一边欢笑。 结果有一次,晾衣绳,叭嗒一声,断了。 我们一绳的小鸭子,都摔到了地上。 虽然挺疼,但是我们仍然笑得嘎嘎的。 我估计,我们这伙人,后来都不太聪明,莫不是那天被摔傻了? 这条路的终点,自然就是我的小学了。 小学有个巨大的操场。 操场上没有什么草。 但是操场的泥巴,是极好的。 堪比紫砂壶的紫泥。 下了雨,操场上的泥巴,就会被我们挖出来,做成各种各样的玩意儿。 泥巴细腻又有韧性,做出来的玩意儿,光滑又好看。 当然,好不好看的,还是要取决于手艺。 我的手艺,那是一流。 我最擅长的,就是做个泥巴大圆球,浑圆浑圆的。 至于这么个浑圆的圆球有什么用,不得而知。 但我就是喜欢,圆满的东西。 过了操场,是两栋教学楼。 我经常梦到,我走上楼梯,然后推开教室的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教学楼的后面,是个小山坡,唤作小农场。 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巨大的宝库。 它给了孩子们,一个五光十色的梦。 这个小农场里,种满了桃树。 摘桃子,是不可以的。 桃子不属于我们。 至于桃子到底属于谁,又是谁摘走了桃子,我们一直不得而知。 若是我们偷摘了桃子,那么,下场便是,在小操场上,一字排开,罚站。 但是桃树可以借给我们,玩。 我们在桃树上,上蹿下跳。 除了桃子,桃树上的一切,都可以属于我们。 那么,除了桃子,桃树上还有什么呢? 自然是,桃胶。 那时的我们,自然不懂得什么美容养颜。 但是,自觉告诉我们,桃胶,是很好玩的。 我们把桃胶取下来,黏在手上。 就是黏在手上,再无其他,也让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除了桃树,小农场还有漫山遍野的野草,值得一提。 此野草,茂密非常,简直像一头顺滑的长发。 到了秋天,野草黄了,小鸭子们,就压倒野草,做成滑滑梯,再从山坡上,一路滑下去。 小农场中,还有一处小池塘。是个我们讳莫如深的地方。 本来池塘里的小青蛙,还有如同百香果一般的青蛙卵,应该会引起我们的极大兴趣。 但是,自从我们亲眼目睹了班里的男生,会对着池塘撒尿以后,我们便对池塘,再无兴趣。 男生,真是令人讨厌的东西。 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小鸭子们的世界里,偶尔也是有一两个男生的。 自然是那种不太令人讨厌,或者长得特别帅的男生,可以融入小鸭子们的世界。 其中一个,唤作常松的,便是个温婉如水的,小男孩。 他是我的邻居,住在三层小楼的另一个单元。 他是住得离我最近的小孩。 自然而然地,他便成了小鸭子中的一员。 我和他有很多小秘密。 比如说,我们俩,曾经共同抚养了,一棵西瓜。 我们在楼下的墙角,发现了一堆沙。 于是我们便把一颗西瓜子,埋在了里面。 后来,西瓜子竟然发芽了。 我们便每天来浇水,施肥。 施肥的方法,额,就是撒一泡尿。 逐渐的,西瓜越长越高。 我们便盘算着,结了西瓜,该怎么分。 分赃的过程,自然是友好而争锋相对的。 结果,西瓜还没有长出来,那堆沙,便被人,铲走了。 西瓜啊,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和常松,还共同侦破了一桩谜案。 我们在一楼的墙角,发现了一堆头发。 人的头发! 很长的头发! 莫非有命案? 我们便展开了秘密的调查。 经过长时间的摸排走访,最终确定,头发是一楼阿姨剪下来,随手扔在墙角的。 额。 所以说,垃圾要回收,社会公德是要有的。 每一堆头发后面,可能都有一两个小孩的不懈付出。 常松,大概是从小与我们玩在一起,导致他,养成了个温婉如水的性子。 后来,他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开始刻意地与我们保持距离。 我们在篮球场上玩的时候,常松便会端着饭,偷偷地看。 为什么会端着饭呢? 因为篮球场,在饭堂和他家的必经之路上。 他的父母,每天下午会派他到食堂打一大钵米饭回去。 所以,常松便会躲在篮球场的角落里,看着我们玩。 为啥我会知道他躲在那里呢? 因为有一次,我们玩得太开心了,大家都笑得满地打滚。 结果,满地打滚的,大概不止我们。 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现了一大钵米饭,被打翻在地上。 这就是偷看别人的下场。 这就是偷看别人,然后自己又笑得满地打滚,然后又打翻了米饭的下场。 我们这群小鸭子,除了去篮球场,还会去各种各样的地方。 但是首先,我们会先拉起个队伍来。 人都不齐,还怎么搞笑呢? 拉起队伍的办法,是一个个地去找。 就像贪吃蛇一样,找到一个,队伍就壮大一些。 幸亏,小鸭子们,彼此住得都不远。 一般情况下,会有两三个小鸭子,到我家来等着我。 等着我干什么呢? 主要是被检查作业。 我的作业,每天会被我爸检查一遍,若是有一处错误,便不能出去玩了。 人生在世,哪有不出错的道理呢? 所以,这就是,那两三个小鸭子的作用了。 她们会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一字排开,安安静静地,盯着我爸。 若是我爸,发现了错误,就会长叹一声:“算了,看你的小朋友都等了那么久了。你就出去玩一会儿吧。” 哈哈哈。 姜还是小的辣。 我稍微用点权谋,就可以出去玩了。 于是乎,我便带着队伍,往下一家去了。 一般情况下,我会先去章琴家。 章琴,有两种获取方式。 一种是,在她楼下,大声吆喝。 “章琴!章琴!” 章琴,就会从六楼的某个窗户里,伸出头来:“好嘞!我来啦!” 另一种是,到她家里去找她。 她家的路,我在梦中,不知道走过多少回。 走过一条林荫小路,再爬上六楼。 六楼,在那个年代,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就是噌噌噌的事情。 敲敲门,章琴便笑嘻嘻地站在门口了。 章琴的房间,是用厨房改建的。 而原来的厨房,被挪到了阳台上。 章琴虽然住在厨房里,但是一点不妨碍她,很开心。 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嚯嚯来,嚯嚯去。 然后,再到她家的客厅里,嚯嚯。 我们把她家的客厅,倒上水,做成海滩的样子。 我们光着脚,跳到水里,装作在海浪中嬉戏。 我们玩得很嗨。 代价是章琴家的家具和沙发浸了水,发了霉。最后章琴的屁股,开了花。 玩水这个事情,小鸭子们,是超爱的。 不但在章琴家里玩,我们还在我家阳台上玩。 我家的阳台,其实功能丰富。 首先,吃饭的大桌子,占据了阳台的一大半。 其次,家里的其他生物,都住在阳台上。 所有的花花草草,都种在阳台上。 家里的三只猫,小花,大黄,雪球,曾住在阳台上。 蓬蓬勃勃的金鱼,住在阳台外的鱼缸里。 头顶上,挂着晾干的衣服。 地板上,经常被我们注满水,再撒上石头,妥妥的沙滩既视感。 猫不喜欢玩水。它们一脸厌恶地,站在吃饭的桌子上,望着我们。 除了生机勃勃的阳台,我家的其他地方,有点阴森。 出现在我噩梦之中最多的,是我的房间。 章琴的房间是厨房改的,其实,我的房间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的房间,就在大门口。 一推开大门,就是我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小桌子,一把小椅子。 再拉一个门帘。 完美。 小小的房间,我在这里做作业。我的床下,放着我的各种宝贝。包括我的一大桶积木。一盒子娃娃和各种碎布做的衣服。还有一盒捡来的漂亮石头。 我的小床,不高,主要是方便我的猫,可以跳上来。 小花和大黄,会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跳上床,钻进我的被窝。然后我们就粘在一起,暖暖和和,开开心心的。 为啥要偷偷摸摸呢? 因为我爸禁止小猫跳到床上去。 因此我和小猫,便形成了默契。 要夜深人静,偷摸着,才能在一起,暖暖和和,开开心心。 我的房间本身,是暖暖和和,开开心心的。 但是,大门,却成了我的童年阴影。 我的噩梦中,反复出现的一幕,是我拿出钥匙,打开门,一推开,哇塞,好黑。 或者,我打算关上门,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我的天。 太吓人了。 再坚强的人,也有软肋。 原来我的软肋,就在我的记忆深处。 其实除了大门之外,其他都还好。 客厅两个沙发。 一个转角沙发,一个直沙发。 两个沙发的作用不一样。 准确地说,在不同生物的眼中,作用不一样。 在我的眼里,直沙发,是用来坐着,吃酸萝卜用的。而转角沙发,可以用来坐着,看电视。 而在我家猫眼里,直沙发,是用来磨爪子的。而转角沙发,是用来上厕所的。 额。 至于为什么我家猫,选中了转角沙发作为厕所,原因一直困扰着我。 我采用了很多种方法,来和猫,斗智斗勇。 最后,我得出结论,猫,是一种很固执的动物。 从客厅,再往里走,便是个大房间。 我爸出差的时候,我便把欧阳立从这里赶出去,我和章琴搬进来。 晚上,我俩关好门,打着电筒,讲鬼故事,或者,披上各种被单,化身模特,将大床踏得吱嘎乱响。 从这个大房间望出去,是一座大山。 我们可以望到的一面,光秃秃的。 只有低矮的草,还有强劲的风。 但偏偏,爬到了山顶,或者翻过了山峰,马上就是一派山水悠然的模样。 山里最多的是松树。 风一动,便是松涛声。 漫山遍野,排山倒海。 松林间,是厚厚的松针和被松鼠掏空了的松果。 沿着松林间的小路,翻过几座山,便可以走到一个巨大的湖边去。 一路上,清风和艳阳相伴,真是人间美景。 更重要的是,翻山越岭到湖边,心情愉悦。 最重要的是,对于见识短浅的我来说,这一路湖光山色,便是我人生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了。 虽然后山的美景如斯,但我们最爱的,其实是光秃秃的小山坡。 山坡上有巨石。 我们就挤在巨石上,吹着大风,头发飘扬,咯咯地笑,聒噪地打闹,彼此高喊着名字。 “欧阳君,欧阳君!“ 第39章 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 我张开嘴,想回答。 怎么没有声音呢? 我有些惊异,回头去看坐在我身边的章琴。 章琴的脸,突然变得好陌生。 我伸出手,将章琴的脸摸了摸,纳闷地道:“亲,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丑?“章琴不乐意了:”我觉得我长得很帅。““帅?“我差点笑抽抽了:“你一个姑娘,怎么能说帅呢?” 章琴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姑娘?欧阳君,你是睡糊涂了吧?” 睡? 糊涂了? 我仔细地端详起章琴来。 章琴的个子,何时变得这么高? 就像一座山峰,拔地而起。 章琴的声音,也变得很古怪。 哪里是女生的声音? 我去。 我一个机灵,坐起身来。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 周围好白啊。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人,走来走去。 好奇怪。 我不是正坐在山坡的巨石上吗? 我摸摸头,陷入迷惘。 我不会是穿越了吧? 我再次转过头去,求助般地望向章琴。 章琴自己觉得,她挺帅的。 仔细一看吧,还真挺帅的。 不但帅,还,有点眼熟。 分明是,恶犬。 我又是一机灵:“怎么是你?” 恶犬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我。是我,把你背到医务室来的。” “医务室?“我怎么觉得我断片了。 终于,来了个靠谱的人,陆敏。 她拿着个化验单,走进来。 看到我醒了,她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大姐,你怎么回事啊?吓死人了。“恶犬,也将脸凑过来,阴恻恻地道:“你刚才,在修罗场上,晕倒了。欧阳君,你不会是想碰瓷吧?” 哦。 我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 但是,恶犬居然敢说我碰瓷? 忍无可忍! 我挣扎着想要回怼林寒,却突然又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陆敏见我神色有异,赶紧扶住我,责备道:“你们俩,就像斗鸡一样。打架不够,还要斗嘴不成?” 我吸了口气,忍着怒意,挤出个微笑:“林寒同学,今日本宫身体抱恙,我们不如改日再战。你请回吧。后会有期。” 说完,我便打算闭目入定,不再理会。 哪知,林寒,果然改走狗皮膏药路线。 他不但不走,反而找了个凳子,在我的面前坐了下来,又摆出一副,审讯犯人的姿态道:“欧阳君,你到底怎么了?” 我愁眉苦脸:“我怎么知道,等我知道了,我一定开个记者招待会,把我的情况大白于天下。” 林寒瞪着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弄明白为止。” 我大惊,这狗皮膏药,比宋平那厮,还难甩掉啊。 果然,不能在背后议论曹操。 一说曹操,曹操必到。 只见宋平,着急忙慌地,出现在医务室门口。 一张方方的脸,黑里透红,还挂着一头汗。 好吧。 两张狗皮膏药。 宋平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径直走到我面前,声如雷鸣:“欧阳君!你怎么不听话呢?” 咬人的兔子,果然更有震慑力。 我稍微有点措手不及。 我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不听话?” 宋平,气急败坏地道:“叫你多喝热水!叫你不要熬夜!叫你不要打架!” 渣男! 妥妥的渣男! 他什么时候叫我不要打架了? 无中生有。 男生啊,真是令人讨厌的生物。 血液里,流动的,就是奴役别人,教育别人,领导别人的冲动。 一有机会,就想着板起脸来奴役别人,教育别人,领导别人。 我正在气闷,林寒,竟然也加入了企图奴役我,教育我的行列。 他板起脸问我:“欧阳君,你老实点。倒底跟谁打架了?怎么会晕倒的?” 哇哦。 男子双打啊? 让我,老实点? 怎么可能呢? 笑话! 我冷笑一声:“我昨日听了某大师之言,回家猛灌热水。结果频繁上厕所的时候,撞到门上,所以眼睛青了。今日走在路上,路遇某武林高手,非要与我决斗。本来我已经饥肠辘辘,但为了一偿高手心愿,我还是勉为其难,奋力爬上修罗场。谁曾想,我是个不经饿的。一个低血糖,就倒了。所以说,我既没有惹事生非,也没有得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其实就是被一些所谓的大师,爱心人士,武林高手,给坑了。” 我解释完,斜着眼睛,瞟了瞟杵在一旁的爱心人士和武林高手。 这两人,有点尴尬。 我好不得意。 这些蜂啊,蝶啊的,就应该坚决地驱赶。 我正在得意,校医走进来了。 校医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慈眉善目的。 她扫了我一眼,轻言细语地:“欧阳君,轻度贫血,营养不良。刚才就是晕厥,大概是饿的。回家去吧,多喝热水,别熬夜。” 我去。 连医生的说辞,都跟渣男的一样。 让人情何以堪啊? 我一溜烟跳下病床,拍拍衣袖,一把挽住陆敏:“走!我们去吃酸辣土豆片。饿死老子了。” 宋平着急道:“我骑车送你。” 而林寒,还端着他,刑警一样的姿态,仿佛还想继续未完成的审讯。 我笑眯眯地回过头,温言道:“滚!” 说罢,我便挽着陆敏,一溜烟跑了。 回到家。 我倒头便睡。 唉。 糗大了。 居然晕倒。 林妹妹啊? 哭穷卖惨啊? 还在林寒那厮面前出丑,真是丢人。 唉。 我要流芳百世了。 我强烈怀疑,明日一早,便会绯闻满天飞。 欧阳君,与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林寒,相约修罗场。上场不到十秒,林寒一级右勾拳,正中欧阳君左眼。这记勾拳,如长虹贯日,凤舞九天。欧阳君瞬间被打落修罗场,重伤吐血,昏迷不醒。林寒一战成名,从此独步江湖。 完美。 也好。 反正我是个视虚名如粪土的人。 用我的糗事,来成就林寒的江湖传说,我是无所谓的。 就当我输给林寒了吧。 这样这只恶犬,也不会再盯着我了。 所以说,雌激素,才是社会文明之源。 女生,稳重,冷静,懂得隐忍和包容。 男人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源于女人的退让和自我牺牲。 当然,女人的退让,是有很多后遗症的。 女人以为自我牺牲,是令人钦佩,令人感动的。 其实,仅仅是感动了女人自己而已。 而被服侍的男人,被娇惯的小孩,被照顾的老人,只是把女人的自我牺牲,当成了理所当然。 更严重的后遗症是,连女人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 女人是利他,而男人是利己。 女人把外出工作打拼的机会让给男人,让男人去体现自我价值。多年后,男人打拼的辛苦,变成了他自己的财富。而女人在家中的辛苦,变成了一文不值。 不但如此,女人还被定义为寄生虫,吸血鬼,或者,男人的附属品。 同样是劳动,却报偿不同,结局不同。 这就是利他,和利己的区别。 男人,摇身一变,成了成功者。而女人,则要斗天斗地斗小三,最后难逃人老珠黄,一无所有,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因为一无所有,女人不能独立,不能自由,只能依附于男人,仰仗于男人,受制于男人。 既然是依附,那女人,只能温驯,听话,三从四德。 没有地位,没有尊严。 所以,女人的悲剧,是顺理成章的。 一切,从开始,就注定了。 当女人开始隐忍退让,就注定了,一个悲剧的结局。 幸亏,越来越多女人,意识到了这种不公平。 女人开始理解,除了爱情和家庭之外,还有其他东西值得追求。除了男人,还有方法让自己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女人开始独立。 但女人骨子里的隐忍和包容还是没有改变。 女人还是利他的人。 所以那些家庭的责任,一点都没有减少。 不同的是,女人变成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能。 女人,活得更累了。 但是,疾风骤雨,总好过死水无澜。 可喜可贺。 额。 我絮絮叨叨,浮想联翩,其根本意思就是,我也有着,女人的美德和困境。 包容和淡泊,是我的品质。 争强斗狠,我没有兴趣。 那些名啊,权啊,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人不犯我,我必友好。 但我也不是隐忍退缩之辈。 人若犯我,我必击之。 而且,我也不是个能低头,仰人鼻息之人。 所以,取悦男人,做个依人小鸟之类的事情,免谈。 所以,蜂啊,蝶啊,牧羊犬啊之类的,我也大可敬而远之。 好了。 想通了。 我便可以坦坦荡荡,万花丛中过,花香不沾衣了。 所谓无欲则刚。 无所牵挂,总是逍遥快乐的。 这一逍遥快活,我也睡不着了,便爬起来,去医院看看那嗷嗷待哺的欧阳立。 欧阳立,是个比蜂啊,蝶啊,牧羊犬啊,更难对付的人。 我虽不依附于他,却还要好吃好喝地伺候他,低眉顺眼地讨好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当然,我偶尔还是要还一下手的。 总之,我刚才还大放阙词,对男人,要正面刚。 但是,对这个欧阳立啊,我真是英雄气短。 所谓一物降一物。 我大概是,前世欠了这欧阳立一大笔钱,所以今生要折在他手里了。 等我赶到了医院,果然,欧阳立这厮,又在作妖。 第40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 他竟然撒泼打滚地,要出院。 原因很简单,他觉得,我们要揭不开锅了。 我便拍着胸口安慰他:“你放心,你姐不差钱。” “你怎么就不差钱了?难道你辍学了?”欧阳立瞪着我。 这厮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我联想起审问我的刑警林寒。 于是,我皱了皱眉头:“你姐的事情,你少操心。反正你姐是九天玄女下凡,上学赚钱两不误。” 欧阳立不为所动:“欧阳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你不会去卖血了吧?” 我撇了撇嘴:“卖血?不能够。你姐可是有大本事的人。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欧阳立还是一脸狐疑,威胁道:“欧阳君,你说不说?你不说清楚,今日我就要出院!” 欧阳立的这点道行,我还姑且不放在眼里。我只冷冷地一口回绝:“你敢!长姐为母,你得听我的。” 欧阳立立即回怼道:“出嫁从夫,在家从弟,三从四德,你没听过吗?” “三从四德?”我气得炸了毛:“我完全没听过。我只从我自己!” “从你自己?那你为啥要偷我的墨镜来戴?”欧阳立一边嚷嚷,一边一把将我的墨镜一把抓下来。 完犊子了。 我的熊猫眼,又一次施施然地,大白于天下。 大概是我的模样,过于惊悚,欧阳立望着我,竟被吓得倒退一两步。 这厮,真是个不经吓的。 果然,欧阳立竟一屁股坐到病床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这个弟弟,是个牛脾气。 以前我怎么欺负他,他都是很少哭的。 我揍他的时候,他要不然就是去找我爸告状,要不然就是咬着牙威胁我:“欧阳君!你等着!十年以后我找你报仇!” 有一次,我和章琴她们,到山坡的大石头那里去玩。 欧阳立非要跟着我们。 我们非不让他跟着我们。 他非不让我们不让他跟着我们。 我们非不让他非不让我们不让他跟着我们。 于是,我们撒开蹄子,在山坡上飞跑。 而欧阳立迈着小短腿,抹着眼泪在后面跟着。 从那以后,我便没有见欧阳立流过眼泪。 现如今,长得牛高马大的欧阳立,居然捂脸痛哭,着实让我有点慌。 我试探道:“墨镜还给你便是。小气鬼,喝凉水。” 结果,欧阳立突然站起来,将手中的墨镜,狠狠地摔在地上。 可怜的墨镜啊,立马粉身碎骨了。 墨镜的碎片,洋洋洒洒。 碎裂的声音,引来同病房不少病人侧目。 我也是一惊,张个大嘴。 只见欧阳立咆哮起来:“欧阳君!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差钱了。我终于知道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了。” 我还想装傻:“怎,怎么来的?” “你去打擂台了!”欧阳立死死地咬着牙。他的声音,仿佛刀锋般冰冷:“你忘记爸爸说的话了吗?” 我又是一惊。 那些往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心下黯然,低头不语。 欧阳立面如死灰,他抹了一把眼泪,嘶声道:“欧阳君,你真是没救了。” 说完,欧阳立决然转过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大声道:“我现在就出院。以后我生了死了,都与你无关!” 我深知这欧阳立,是个方正的人。 方正的人,原则性很强。 原则性强了,就不容易转圜。 不容易转圜,就可能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了吧,结果是会把自己气死。 所以,面对这种人,攻略便是,哄。 因此,我赶紧换上一副笑脸,站在欧阳立身后,恭敬地安抚道:“冤枉啊!我怎么会去打擂台?真是笑话。” 欧阳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鬼话连篇!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眼睛一翻,计上心头:“说来话长。我这眼睛,是今天路遇恶犬林寒。林寒这厮,是个喜欢搞事情的。他对我怀恨已久,觉得我抢了他的风头。因此今日,他非逼着我去修罗场,一决高下。我也是轻敌了。一不留神,就被他偷袭了。” 欧阳立死死地瞪着我:“当真?” “千真万确!”我的笑容,可以甜死一只苍蝇。 “那你的钱,哪里来的?”见我笑得谄媚,欧阳立皱着眉头。 “这个你放心。”我大义凛然:“你姐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求财有道。你住院的钱,是快餐店的猫姐赊给我的。我之后慢慢还给她便是了。” “真的?”欧阳立一脸狐疑。 “比珍珠还真!”我斩钉截铁。 欧阳立终于缓和了些,就像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那,我什么时候出院?” “快了。”我拍拍他的肩:“李医生说配型是成功的。你做完化疗,就可以骨髓移植了。” 欧阳立突然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道:“姐,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欧阳立这货,如果撒泼打滚,我是极舒适的。 他如此客气,我反而浑身不自在。 我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翻着白眼:“好说,好说。” 说完,我便撒开蹄子,一溜烟跑了。 呜呼哀哉。 连医院,也不是久留之地。 我现在也觉得,我挺不容易的。 斗天斗地斗欧阳立。 还要斗恶犬。 恶犬? 恶犬! 我一出病房门,就看见了恶犬! 林寒这厮,就站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抱着双手,斜斜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的天啊! 莫非我出现了幻觉? 被害妄想? 被监控,被跟踪,被迫害,是被害妄想的典型症状。 莫非我日有所怕,便有所幻? 幻觉! 肯定是幻觉! 我心中一松,便径直向着恶犬走过去。 在离恶犬一米左右,我停住了脚步。我定定地望着恶犬,然后伸出手来,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恶犬又惊又痛,叫出声来:“欧阳君!你要杀人灭口吗?” 我故作惊讶状:“怎么,难道你不是我的幻觉?” 林寒痛得龇牙咧嘴:“好你个欧阳君!你有幻觉,你掐你自己啊。你掐我是几个意思?” 我凶相毕露:“林寒,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寒皱着眉头:“走过路过,刚好听见有人在栽赃我。” 我一惊,伸手将林寒一拉,快步跑出住院部。 一直跑到医院的花园里,我才放开这厮。 大概刚才,我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林寒这厮,居然被我带得气喘吁吁。 “你跑那么快干嘛?”林寒抱怨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逃婚呢。” “逃,逃婚?”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见过逃婚还带着个男的吗?” 林寒似笑非笑:“私奔是带着男的一起逃。” “呸!”我脸一红,大骂道:“登徒子!” 我突然想起正事,脸色一变:“林寒,快说,你为什么跟踪我?” 林寒还是一副难以描述的表情:“欧阳君,快说,你为什么栽赃我?” “我……”我蓦然有些理亏词穷:“我,我哪有栽赃你?我的的确确是在修罗场上,被你打下去了……” 林寒突然凑到我面前,差点撞到我的鼻子。他盯着我,幽幽道:“骗子。” 我向后一跳,戒备地瞪着他,威胁道:“林寒。今日之事,千真万确,就是我在修罗场被你一拳打下去了。我们胜负已定,明白了吗?” “不明白。”林寒挺直了腰,抱着手望着我。 他反而岔开了话题:“那个小帅哥,是你什么人?” 我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吗?” “你不会是哪他家的童养媳吧?” “我……” “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我愿意,与你何干?” “其实我刚才听见了,他是你弟。” “听见了还问?” 林寒突然脸色一沉:“欧阳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我实在忍无可忍,怒道:“你有完没完?林寒,我以前觉得你高冷。没想到,你就是个话痨。” 林寒不动声色:“如果是别人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 我横眉冷对:“不需要。还没有人,能欺负得了我。” 林寒嘴角一勾:“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你弟,把你栽赃我的事情告诉他。” 我急了:“你敢!” 林寒抬脚就要往住院部走:“你可以试一下。” 我将他死死拖住。 林寒回过头来,悠悠然望着我。 好吧。 我觉得我被人拿捏住了。 我被人算计了。 我被人坑了。 我的软肋,被恶犬握在手心里了。 就像大圣,被拿捏在如来的五指山里。 受制于人的感觉,太让我不爽了。 但又无可奈何。 我无力地问了个问题:“林寒,你干嘛要多事?你是闲得无聊吗?” 林寒冷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我是牧羊犬吗?我的绵羊,我自然是要看紧点。”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吧。牧羊犬,你这么好兴致,我就让你看看真相。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林寒盯着我,一本正经地。 第41章 犹有报恩方寸在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要和林寒这恶犬,分享真相。 我明明最讨厌哭惨卖穷。 但比如某些女人,你一看到她,就会产生,与她分享八卦的冲动。 同理,有些男生,大概也会让人产生一种,与之交流麻烦,的想法。 我猜,这个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安全感。 看到有安全感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开始哭惨卖穷。 但是,林寒那厮,吊儿郎当的,跟安全感,有一毛钱关系吗? 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既然应承了他,我只能硬着头皮,哭惨卖穷了。 人嘛,总是需要一二树洞的。 偶尔倾诉一下,有益于身心健康。 欧耶。 转眼夜幕低垂。 我还是一身黑衣,出现在德信行的对面。 不同的是,我的身旁,多了个小跟班。 准确的说,是个大跟班。 这个跟班,身材高大,活像个树桩。 他一身银灰色运动服,站在我身旁,反差有点大。 远远看去,会误以为是黑白无常。 白无常,正是林寒。 他双手插在兜里,正在仔细品味我的衣服:“我说,你这件运动服真龊。” 我白了他一眼:“记住了,憋说话。” 林寒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完全没有把我的嘱托放在心上。他继续评头论足:“袖子和裤子长了不少呢。你是来插秧的吧?这衣服不是你的吧?” 我翻着白眼,懒得理他。 林寒又大惊小怪地道:“德信行?卖药的?” 我忍无可忍,回过头,威胁道:“从现在开始,如果你再叨叨,就,滚!” 林寒显然不是宋平,完全没有被我的气势吓到。他不置可否地望着我,脸上挂着难以描述的笑意。 我两三步走进德信行。 蒋英豪,脸上的表情,也难以描述。 那是一种惊讶掺和着八卦,好奇糅合着震惊的表情。 他眨巴着小眼睛:“你男朋友?” 我去。 为什么站在我身边的,就一定是男朋友呢? 我斩钉截铁:“不是!他是我弟。” 站在我旁边的林寒,很快补充道:“我是她哥。” 蒋英豪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明白了。” 蒋英豪又凑过来,一脸坏笑:“那,他来干嘛?” 我叹了口气:“他来观摩。” 蒋英豪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他来找我算账。” 我立即安抚道:“不能够。他可乖巧听话了呢。他肯定不会给你找麻烦。” 我的话音还没有落,立即就被啪啪打脸了。 林寒,一走进地下大厅,立即大叫起来:“欧阳君!你居然在打擂台!” 我又立即安抚林寒:“淡定!淡定!兄弟,这是健康的体育竞技。” “健康?”林寒毫不留情:“你看看你的鬼样子,像个熊猫一样,哪里健康了?” 我很是不忿。 熊猫怎么了? 憨厚可爱。 还是国宝。 怎么就是鬼样子了? 我挤出个僵硬的笑容:“亲,如今你已经看到我的秘密了。你可以走了。不送!” 林寒却像个钉子一般,牢牢地钉在地上,一点要走的迹象都没有。 他甚至给自己找来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 不但翘着二郎腿,他还一脸嫌弃地指点江山:“黑莲花?这名字也太土了。” 他又对我的赔率大放阙词:“1赔1.2,说明他们并不怎么看好你嘛。” 我也懒得再与他纠缠。我将丝袜掏出来,往头上一套。 没想到,丝袜,也触动了林寒敏感的神经。他瞪大眼睛,夸张地道:“你戴的是什么?臭,袜,子啊?” 我气得七窍生烟,立马掏出另一只崭新的丝袜,在手中晃荡着,反驳道:“什么臭袜子!这双袜子是新的。” 林寒还是不依不饶:“套袜子,亏你想得出来。这个造型,太LOW了。” 我气急败坏:“你不LOW,你来啊。” 没想到,我竟落入了林寒的圈套。 林寒当即蹦起来,将我手中的袜子一把抢过来,往他自己头上一套,两三步蹦到台上去了。 我大惊,对着林寒疯狂地挤眉弄眼,暗示他下台。 但林寒,像颗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台上。 而台下,已经聚集了百来人,看到林寒上台,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欢呼雀跃起来。 林寒,似乎颇得意,向台下挥手示意,仿佛马上要开演唱会一般。 我去。 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 男人,真是骨子里就好斗。 争强斗狠,耀武扬威,对男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而台下的芸芸众生,也是喜新厌旧的货。 这些人之中,好多是我的粉丝,专程为我而来。结果,来个帅哥,他们马上就改营换阵,为别人癫狂痴迷了。 我和蒋英豪,匆匆爬上高台,将洋洋得意的林寒,拉到一边。 “你脑子坏掉啦?”我咬着牙:“你跳上来做什么?” 林寒套着丝袜,样子莫名喜剧。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霸气:“欧阳君,今天你病了。我来帮你打。” 我一口拒绝:“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林寒的语气,透着毋庸置疑的权威:“欧阳君,难道你想在擂台上,再倒一次吗?你是想让,蒋老板赔钱吗?” 想到我的轻度贫血,营养不良,低血糖晕厥,我有点犹豫。 但是,欠人情,终究是要还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那欠人情,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残疾。 一旦相欠,就受制于人。 受制于人,我就不自由了。 不自由了,我以后见着恶犬,还不得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唱着小曲,鞍前马后? 一想到如此,我就打了个冷战。 因此,我决绝道:“我欧阳君,不会唱小曲儿。” “唱小曲儿?”林寒莫名其妙。 我意识到我嘴瓢了,立即纠正道:“反正我不能欠人情。” 林寒凑到我面前,阴森森地:“人情?说得好像你我有情似的。” 我冲冠一怒:“林寒!登徒子!” 林寒挺直了腰,俯视着我:“欧阳君,你的秘密,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你懂的。” 我一愣。 呜呼哀哉。 果然。 说什么不喜欢受制于人,难道不是我亲手,把自己的把柄,递到了林寒手中吗? 那么,为什么我会亲手,授人以柄呢? 主要是因为轻信。 为啥我要轻信呢? 大概是因为,我有点犯贱。 女生,轻率地信任男人,是个通病。 因为信任男人,而葬送了金钱,葬送了前途,甚至葬送了自己的女人,大把。 女人命里,就是有犯贱的冲动。 总想找个人,来管着自己,奴役自己,摧残自己。 如果找不到人来管着自己,奴役自己,摧残自己,女人,还会着急。 不但着急,还会被人看不起。 这样的女人,被称之为大龄女青年。 会有三姑六婆,围绕在她的周围,苦口婆心,絮絮叨叨。直到她找到这个奴役自己,摧残自己的男人,并成功跳进火坑,为止。 我,当然不会急着跳进火坑。 但是,我也有着女人这些奴性。 虽然,我一直在奋力地,与之斗争。 但某些时候,我还是会不自觉地,产生些莫名其妙的好感来。 这些好感,未必是真的好感。 有些好感,是一种误会。 自以为是好感,其实,不过是对自己心中理想形象的一种错觉。 产生好感的理由,不是因为某人值得好感,而往往是因为,不够了解。 当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时候,便把自己心中的理想形象,往某人身上一套,好感,便这样没头没脑地产生了。 直到真正看清了这个人,才恍然大悟,哦豁,看错人了。 所以,我絮叨了这么久,不是说我对恶犬有好感,而是,我深以为,我应该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等到我看清他的时候,我便可以低骂一句:渣男。 我便是在静静地,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好吧。 我又跑题了。 面对林寒红果果的威胁,我暂时,找不到破解之法。 我只能坚守最后一丝底线:“林寒,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林寒满意地摸摸下巴,回答得模棱两可:“看我心情吧。” 蒋英豪见我俩气氛缓和,便凑过来,笑眯眯地道:“你俩可以同时来,或者轮流来,价钱不变。” 这句话好生耳熟。 宋平帮我去给猫姐打工的时候,猫姐也如是说。 这些奸商,都是套路。 当我是傻子嘛? 于是我狠狠地瞪了蒋英豪一眼:“我们俩人,给你打工,然后你给一份工钱?” 蒋英豪见我眉目不善,便嘿嘿一笑:“不打就不打罗,斤斤计较个啥?” 蒋英豪又油腻腻地眨巴他的小眼睛,试探道:“那今晚,你的小男朋友,叫个什么名字呢?” 我跳着脚地叫起来:“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林寒似笑非笑地打岔:“我就叫白无常吧。” 第42章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我心中隐隐不安。 我将我的不安,告诉了白无常:“林寒,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林寒正在做热身,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模样:“说吧。” 我苦着脸:“我默许了宋平,帮我到快餐店打工。现在,我又默许你,帮我打擂台。我……我觉得自己有点,渣。” 林寒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所以,你现在不知道,该报答谁是吗?” 我很是惆怅:“我觉得,我就是在利用你们。” 林寒轻笑了一声:“你不用纠结。我不用你报答。” 我皱着眉头,望着林寒,袜子下面那张看不清的脸。 林寒正色道:“你想多了。我是看你可怜。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做慈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同学一场,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什么的。” 做,慈善? 我突然心中一松。 但又怅然若失。 真是矛盾。 我咬咬嘴唇,正努力地想着怎么回答,却听到,蒋英豪夸张的大叫声传来。 “Ladies and gentlemen.”蒋英豪兴奋地哇哇道:“今晚,黑莲花的粉丝们,大概要失望了。因为,她病了。” 果然,台下墙头草一般的看客中,几个不坚定的粉丝,发出遗憾的声音:“黑莲花!黑莲花!黑莲花……” 我怯怯地伸出手,胡乱地摇了摇。 只听蒋英豪再次道:“但是,黑莲花的师父来到了现场!他就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白无常!” 台下,响起了翻天覆地的轰鸣声。 不坚定的墙头草们,又开始呼喊:“白无常!白无常!白无常……” 我皱着眉头。 师父? 胡扯! 凭什么林寒那厮就是我师父啦? 蒋英豪具有煽动性的语言,又打断了我的思路:“今晚对战白无常的,是专程来挑战黑莲花的,声名赫赫的,传奇人物,过江龙!” 随着雷动的掌声,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个子男人走上台来。 不知怎的,看到这个不起眼的过江龙,我心中一慌。 越是人畜无害,越是深藏不露。 阴谋论,又轰隆隆地涌上我的心头。 一样的赔率,这个过江龙,显然又是蒋英豪找来终结我的。 如今,却被林寒遇到了。 如果是我自己在台上,我反而没那么慌。 现在林寒站在台上,我怎么就惊慌失措呢? 房颤心率,夹杂着二联律,三联律,奔涌而来。 我终于明白,煎熬,比挨揍,难受多了。 好吧。 我又被坑了。 林寒你给我记住。 你又坑了我一回。 我正走神,就一把被蒋英豪扯下台去。 只见林寒,竟友好地伸出手来,与过江龙握手致意。 两人笑脸吟吟,热烈拥抱,仿佛是失散已久兄弟。 我震惊了。 这些男人,真是虚伪。 前一秒,还兄友弟恭。 下一秒,就能剑拔弩张。 果然,林寒和过江龙,热烈拥抱过后,便戒备地跳开,互相瞅着不顺眼。 说真,江湖中,虽然飘荡着,林寒的传说,但是,从来没有人,看过林寒出手。 他,不会是个绣花枕头吧? 我,有可能是晋诚中,第一个亲眼目睹,林寒身手的人。 可喜可贺。 我,或者,见证奇迹。 或者,破灭谣言。 如果林寒,真的是个草包,我还颇有点为他忧心。 简直是忧心忡忡。 毕竟,这个草包,也是在为了我,做,慈善。 只见,草包长身而立,俯视着对面的过江龙,目光冷峻。 过江龙,虽文弱,却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高深。 静水流深。 这种拿捏不准底细的感觉,真是让人心中发毛。 他微笑地仰视着林寒,好一副温文尔雅。 看这两人按兵不动,我有些纳闷。 莫非,这两人,也喜欢打架前拉拉家常? 但是,二人唠嗑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只听过江龙,大喝一声,竟一个侧踢,向林寒击去。 我暗暗吃惊,这过江龙,速度好快。 他身材短小,招式狠辣,就像个小马达。 这一记侧踢,力度不小。如果在他面前放一块木板,一定当场碎裂。 为什么我会联想到木板呢? 因为过江龙的这一踢,正是跆拳道中,踢碎木板的经典招式。 我粗略一掂量,这过江龙,至少是个跆拳道黑带之类的。 我不禁,暗暗为过江龙面前的木板担心。 当然,林寒,并不是一块木板。 只见,林寒不徐不疾,向后一退,同时,他伸出双手,向过江龙的侧踢挡去。 不好! 过江龙的侧踢,连木板都能踢碎。 林寒用双手来硬碰硬,犯了大忌。 敌强我退,敌退我扰,这样的军事思想,也是应该应用在武术之中的。 但林寒不懂避其锋芒,不是太自负,就是太自负。 林寒的双手,很有可能,会骨折。 那么,除了韩伟,我岂不是还要照顾一个手骨骨折的林寒? 呜呼哀哉! 我果然被坑了。 我好不忧桑。 好不气恼。 好不后悔。 世界上,除了自己,我们不能掌控任何人。 但凡产生掌控别人的想法,就会失望,就会被坑,就会悔不当初。 如果没有答应和恶犬决斗,我就不会晕倒。 没有晕倒,我就不会被恶犬跟踪。 没有被跟踪,林寒就不会用欧阳立来威胁我。 没有威胁,我就不会带这厮来德信行。 没有来德信行,他就不会出现在擂台上。 没有上擂台,他就不会断了手骨。 哎! 至尊宝,可否借月光宝盒一用? 我要时光倒流! 我要穿越! 我要重生! 现在的沙雕网剧,不都这样写吗? 现实太残酷,就只能在穿越和重生之中找安慰。 只有怂包和孬种,才会梦想着,自己拥有金手指,无所不能。 就因为自己在现实中太失败,才会期望着,去重生,去穿越,欺负一下过去的人。 在一群原始人中间,炫耀自己会用打火机? 打火机是你发明的吗? 在弱者中间找自尊啊? 垃圾! 额。 又跑题了。 言归正传。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林寒,要是你真的手骨骨折了,我,我就认栽。 我就为你报仇! 我心意已决,便抬头去看林寒。 只见林寒的手,白白嫩嫩的。 灵活自如。 哪一点像骨折了? 我好不诧异。 倒是过江龙,侧踢的右脚,不像是踢到了林寒的双手上,倒像是踢到了石头。 不但是石头,还是很硬的石头。 过江龙,面目扭曲,抱着右脚,原地来回蹦跶。 看起来,这只右脚应该是痛得不轻。 过江龙,刚才还文文弱弱的脸,此刻变得怒不可遏。 他放下痛得不轻的右脚,大喝一声,左一个直拳,右一个勾拳,上一个手刀,下一个横踢。 一时间,过江龙连连出手,让人眼花缭乱。 招招快准狠。 堪称教科书。 但这些教科书级别的招式,竟然,没有一个,落到林寒身上。 林寒,像一尾游鱼,在这些暴风骤雨般的招式中,来去自如。 他虽高大,却异常灵活。 不但灵活,还优美。 用优美来形容一个男生,有点过分。 但看林寒的身形,我真的想不到其他词。 他如果穿着一身古代侠客的白色长衫,一定是个如玉剑仙。 对了。 看林寒的旋转,跳跃,出拳,横踢,显然是古典的传统武术。 但,我总隐隐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我沉吟良久。 应该是,少了一把剑。 他的招式,柔中带刚,凌厉果决,显然是剑招。 这些剑招,虽然没有剑,但被林寒一招招使出来,真是迷人。 咳咳。 我为什么会用迷人这个词呢? 真是脑子进水了。 或者,额,花痴了。 但面对这种,翩翩白衣的剑仙侠客,真是,很难不花痴啊。 额。 幸亏。 剑仙侠客刚才明确表示,他,只是在做慈善。 要不然,我这个花痴,说不定,会产生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来。 正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大厅之中,已经掌声雷动。 我仔细去看,只见过江龙,全然不像一条龙。 倒像是一条黄鳝。 他的身体,怪异地扭曲着。 他的双脚,被林寒的大长腿,反扣在地上。而他的脖子,被林寒的胳膊,牢牢地钳住了。 过江龙满脸通红,双手在空中,扑腾数息,便哑着嗓子大喊:“我认输,我认输!” 林寒拍拍衣袖,站起身来。 大厅之中,尖叫声,口哨声,一浪接着一浪。 显然,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花痴。 她们尖声尖气地高喊:“白无常,白无常,白无常……” 我好不气闷。 我在台上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欢腾的场面呢? 这些喜新厌旧的货。 林寒,隔着袜子的脸,看不出表情。但他伸出手来,向着花痴们挥手致意,仿佛颇为享受。 花痴们,不但尖叫,还要爬上高台来。 幸亏,林寒及时跳下了高台,向我走过来。 我突然有些紧张。 仿佛即将,要被重要领导人接见了一般。 女人,真是天生就是,做粉丝的材料。 轻易地,就会崇拜,狂热,把一腔热血,献给所谓的英雄。 我晃荡了一下我的脑子,想把这些可笑的狂热,晃荡出去。 被林寒那恶犬,看到我花痴的模样,岂不是会被笑死? 那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幸亏,我没有抬不起头来。 因为,我压根没有机会。 就在林寒走近我的时候,他,被截胡了。 一群狂热的花痴,将林寒团团围住。 花痴们,对着林寒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有打听他名字的。 有询问他年纪的。 有试探他有没有女朋友的。 有考察他有没有房子,车子的。 还有的,试图将他头上的袜子,摘下来。 林寒朝我的方向望了望,有点无可奈何。 我有些纠结。 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应该放肆地嘲笑他呢?还是应该嘲笑他呢? 我决定嘲笑他。 我干笑了两声,感觉有点干涩。 蒋英豪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 他对我低声道:“你的小男朋友,腻害哟。” 我回头瞪了蒋英豪一样:“他,不是我,男朋友。” “好吧。”蒋英豪满脸堆笑:“以后你们两人,可以轮流来,我热烈欢迎。” 我生气地道:“我一个人,在泥潭里就够了。你还想把他也拉下水吗?” 说完,我抬脚就走出德信行。 无名的业火,熊熊燃烧,我竟一夜无眠。 第43章 干戈寥落四周星 第二天. 这场无名业火,有些后遗症。 我气鼓鼓地坐在教室的龙脉上,抱着手。 陆敏仔细端详了我许久,有些不解:“谁惹你了?” 我哼了一声:“没人。” 陆敏不相信:“看你气得脸都绿了。” 人真是好笑。 内心的真实想法,怕别人窥视,往往极力掩藏,落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下场。 我挤出个微笑:“绿了?不能够。” 这时,林寒,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进教室。 我的脸,大概更绿了。 他看见我,还故意拐到我桌旁,低声道:“今晚,继续啊。” 我大怒,脱口道:“想都不要想!” 我的怒吼,震惊了陆敏,和坐在后面的宋平。 陆敏对着我挤挤眼睛:“你又招惹他啦?” 而宋平,黑着脸,也不说话。 宋平虽然不说话,但丝毫不会影响,他来背锅。 我气呼呼地扭过头,对着宋平,劈头盖脸:“还有你,想也不要想。下午放学,我自己去。你不要再去了。” 宋平一脸无辜,愣愣地望着我。 陆敏更惊疑了:“啥意思?你们在搞什么幺蛾子?为啥不叫上我?” 我对着陆敏,翻了个白眼:“大姐。现在你已经高三了。这些闲事,能不管,就不要管了。快坐下,读书。” 陆敏好不委屈,气呼呼地坐下了。 好吧。 Good。 一顿操作猛于虎。 一下子得罪了三个人。 今日一定是流年不利,不宜社交。 社交这个东西,真是匪夷所思。 越长大,就越拙劣。 小的时候,不懂演技为何物,一切都是真性情。 开心就哈哈哈,不开心就破口大骂。 哪怕是得罪了别人,也不自知。 但即使被得罪的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过几天,便又混在一起了。 逐渐长大,学会了人情世故,修炼了一身,精湛演技。 喜欢的,不能表现得太明了。 不喜欢的,不能当面反感。 说着不会得罪人的话,露出违心社交的微笑,喜怒不形于色。 本想塑造一个,人见人爱的形象,结果,最后自己,也不喜欢自己了。 说着满口的假话,连自己都差点信了。 带着厚厚的面具,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不得罪人,却也再得不到别人的真心。 每个人,都带着虚伪,藏着戒备,既不靠近别人,也防范着别人的靠近。 落得,茫茫天地间,唯独一个自己。 情何以堪啊。 我郁闷着,上完了前三节课。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又是让人爱恨交错的存在。 爱,是因为体育课,是个难得放风的机会。 恨,是因为,又要跟某些人尬聊了。 果然,当我们列队排开,站在操场上,就有人来跟我尬聊了。 这个人,故意挪到我身后,在我耳边低语:“昨天,你怎么先走了?” 我不回头,也知道这个低语的人是谁。 我没好气地道:“我不先走,难道还留着看你得瑟啊?” 这个人,还不消停:“得瑟?你是吃醋了吧?” “吃醋?”我大吼一声:“放屁!” 我的声音之大,用词也有失文雅,立即引来众人侧目。 首先侧目的,是体育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总有人觉得,体育老师应该去教数学。 但我们的体育老师齐老师,绝对是个敬业的人。 他对于自己的专业,是绝对专一的。 但他在生活上,那,就见仁见智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齐老师,是个花心大萝卜。 他有一辆电动小摩托。 电动小摩托的后座上,带着齐老师的老婆。 一个长得很文静的小个子女人。 但有一天,这个电动小摩托上,居然出现了一个不是齐老师老婆的女人。 这一幕,又偏偏让满怀正义的同学们,看到了。 于是关于齐老师出轨的谣言,便开始满天飞。 少年们,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热血澎湃,最正义感爆棚,最嫉恶如仇,最专一,最看不惯渣男的,群体。 他们,自觉自愿地,化身为起守卫家庭完整的卫士。 不但保卫自己的家庭。 还操心别人的家庭。 晋诚有个大师兄,父亲出轨,母亲一念之差,持刀将那小三的脸抹花了。最后父母离婚,母亲锒铛入狱。这个大师兄,冲冠一怒,考入政法大学,与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咬着牙打工维持学费和生计。毕业后,大师兄将出狱的母亲接出,远走天涯,传为佳话。 因此,珠玉在前,我们后辈自然不甘落后。 大家对付齐老师小三的办法,就是罢课。 非暴力不合作。 愣是逼得齐老师鞠躬道歉,我们才心满意足。 自此之后,齐老师便颇忌惮我们。 在体育课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此时,齐老师虽惊异于我的怒吼,却依然强行维持着笑眯眯的表情:“欧阳君,你在大喊大叫些什么?” 我一窘,觉得此事说不清楚。 绯闻这种事情,有可能越描越黑。 因此,我决定,保持沉默。 但是,满怀正义感的同学们,齐刷刷地帮我回答齐老师:“齐老师,欧阳君,说她吃醋了。” 我。 我的天啦。 好吧,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货。 他们憋着笑,莫名欢乐。 齐老师,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而我,脸上阴气滚滚。 齐老师见我面目不善,便有心,转移我的注意力。他一声令下:“全体,绕场跑三圈。” 人吧,年龄大了,记忆的时限,就越来越短。 逐渐逼近那条叫尼莫的鱼。 只剩下七秒。 七秒之后,不重要的事情,便忘记了。 而且,稍微转移一下,便忘得更快。 果然,这一跑,我便没那么生气了。 偏偏,有人有心来提醒我。 林寒,一边跑,一边挑衅:“喂,你,真的吃醋啦?” 我头也没回:“滚。” 林寒大概get到了,我吃软不吃硬的特点,依旧徘徊在我身后:“以后,我帮你打擂台。” “想都不要想。”我想都不想地,一口拒绝。 这个声音,仍然不屈不挠:“你是为了你弟,我是因为兴趣。你一个人,是撑不了多久的。” 我沉吟了一下。 这个林寒,说得有道理。 我可能折在擂台上,也赚不够欧阳立的手术钱。 但天上掉馅饼之类的事情,是要警惕的。 伴随着馅饼的,可能是个陷阱。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觉得,我不如开诚布公地问林寒。 林寒跑得有点气喘吁吁:“目的?说过了。做慈善。” “不可能。”我立刻否定了:“你不是这种爱心泛滥的人。” 林寒居然跑到我前面,他越跑越快,他的话,就像飘到了风里:“欧阳君,不用把把人想得那么坏。你既无财,又无色,没啥值得我图的。我就是英雄惜英雄……” 我无财无色? 我。 我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不过林寒说英雄惜英雄,倒是让我放下心来了。 林寒对我的关注,确实,是从我和赵冰上修罗场开始的。 也就是说,林寒可能,并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仅仅真的就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虽然,我倒也谈不上什么英雄。 就是个有一颗武侠心,又碰巧有点三脚猫功夫的人。 武侠,在现代社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所以,我们这些还做着武侠梦的人啊,只能惺惺相惜了。 那么,我对林寒的种种戒备,看来就是想多了。 那么说我吃醋了,也是无稽之谈。 我莫名地高兴起来。 一身轻松。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三圈跑完。 好心情,会影响人的气场。 人的气场顺了,那么,看什么都是顺眼的。 连运气,都开始好转。 我用手搭着陆敏的肩,笑嘻嘻地道:“放学我请你吃酸辣土豆片。” 陆敏的怨气,立即被酸辣土豆片化解了。 她的圆脸,又像个苹果一样,甜蜜蜜的。 朋友之间的恩恩怨怨,原来就像是一场儿戏一般。 轰隆隆地来,又轰隆隆地走。 不留一丝痕迹。 我拍拍宋平,友好地发出邀约:“兄弟,一起去啊。” 宋平的脸虽白,却也笑逐颜开:“哦。好嘞。” 所谓的社交恐惧症,原来都取决于心情。 人的那么多阴影,不过是,自己,站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第44章 只今憔悴晚烟痕 下午放学后,我在猫姐的快餐店里,不但看到了宋平,还看到了陆敏。 我其实,一点都不诧异。 宋平那个大嘴巴。 这个事情,他早晚会告诉陆敏。 陆敏麻溜地跑进跑出,拖地,抹桌子,不亦乐乎。 猫姐也不亦乐乎。 她暗示我,这样的帮手,多多益善。 我笑而不答。 转头,我便将陆敏和宋平,带进杂物间,好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你们两个,不想高考了是吧?”我如是问。 “我们两个的成绩,都比你好。是你不想高考了。”宋平丝毫不想给我留情面。 “我。”我确实理屈词穷。 陆敏严肃地拉起我的手,说道:“欧阳君,我们是朋友,不会嫌贫爱富。如果你有困难,你就吱个声。有的事情,你一个人扛,扛不住。几个人扛,就是小事一桩。勤工俭学的事情,以后我们三人,轮流来,谁都不耽误时间。” 宋平也凑过来,显然是有备而来:“欧阳君,你的成绩,落后太多了。以后我来给你补习。每天晚上8点到9点。我去你家。” 本来听了陆敏的话,我是很感动的,差点就要心软了。 哪知,这个宋平,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我一口回绝:“不行。晚上我没空。” “没空?”陆敏大奇:“晚上你要干啥?” “这个……”我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我支支吾吾起来:“晚上,晚上我要复习。再说,晚上宋平来我家,也,也不方便。孤男寡女的,说不清楚……” “这个倒是。”陆敏深以为是:“那,这样吧。晚上我也去你家。我们三人一起复习。宋平是学霸。我也想让他给补习补习。” 额。 谎言啊。 就像是刺客,当杀了第一个人开始,就注定,有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当撒第一个谎开始,就注定,要开始不断地撒谎。 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晚上我家里不方便。” 既然是谎言,自然是有漏洞的。 宋平果然道:“那就去我家,或者陆敏家。反正我们住得都不远。” 我只好拿出杀手锏。 那就是,绯闻。 于是,我扭捏道:“这个……我晚上约了林寒。” 陆敏和宋平的脸色,顿时五彩斑斓。 陆敏睁大眼睛,一副六成八卦,四成担忧的样子:“真的啊?欧阳君,你不是最讨厌那个恶犬吗?” 宋平,是七成哀伤,三成震惊:“欧阳君,现在,和林寒混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我,则是八成不耐烦,两成内疚:“你们就别问了。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宋平还想板起脸来,扮演封建大家族的样子:“欧阳君,有些事情,可以等到高考以后……” 我已经抓起书包,两三步走出猫姐的快餐店。我学着林寒的样子,将我的话,飘散到风里:“你们快回家吧。我答应你们以后三个人轮流来。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要是在以前,接受朋友的帮助,我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越来越害怕,欠人情。 倒不是说现在的友情,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而是,当人慢慢长大,有些忙,越来越不好帮了。 打工,还只是付出体力和时间。 打擂台,就是个刀尖舔血的事情。 这些恩情,我到底应该怎么还呢? 带着这些沉沉的负担,我去了德信行,垂头丧气的。 看着我一副快要发霉的样子,白衣剑仙有点奇怪:“你又怎么了?还在吃醋啊?” 我瞪了林寒一眼:“林寒,你既然说我,说我,说我无色可图,那我也就没必要吃醋了。” 林寒嘴角勾了勾:“确实。” 我又心情沉重地望向他:“我是想不通,该怎么报答你们。” “你们?”林寒若有所思:“看来你欠了不少人情啊。” 我点点头:“不错。” 林寒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还宋平?” “你觉得呢?”我觉得自己毫无头绪。 林寒眨眨眼睛,开导我道:“你可以,和他结为兄妹。” 我有点狐疑:“为啥呢?” 林寒一本正经:“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最高尚的,最持久的。” 我点点头,深以为是:“那,我和你也结为兄妹吧。今晚,我们就桃园结义。以后,只要有我欧阳君一口饭,就有你林寒一口汤。而且,你以后养老送终,我绝对不会拔你的氧气管!” 林寒一愣,却断然拒绝:“不可,不可。” 我有些不解:“为啥呢?” 林寒开始支支吾吾:“你又有弟,又有哥了。家庭关系太复杂。我这个人性格孤僻,不喜欢社交。” “那……”我又开始犯难了:“那我怎么报答你呢?” 林寒认真想了想,说道:“欧阳君,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出手帮你呢,其实是看上了你一样东西。事成之后,你便把东西给我,我们两不相欠。” 东西? 我心中一沉。 冥冥中,我有个感觉,我应该是,被人算计了。 但是,我有什么东西,值得林寒算计呢? 莫非,林寒想要我家的武功秘籍? 哦! 真相大白。 十路临清谭腿的秘籍,确实值得林寒惦记。 这样也好。 明码标价,两不猜疑。 我的那些对于欠人情的心理负担,瞬间无形无踪。 但是,为什么,我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呢? 当人情,掺和了交易,便完全不同了。 我本来,希望,我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不带一丝牵挂地,行于天地间。 但是,当我知道,真的没有牵挂的时候,好像,又有一丝遗憾。 我到底,在期望什么,纠结什么? 我也搞不明白。 不管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就不要想。 于是,我一口答应:“好!一言为定。你帮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事成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林寒温和地对我笑了笑:“好!一言为定!” 既然是生意,我果然坦然多了。 之后数日,我和林寒,轮番着上擂台。 我自然轻松多了。 林寒风头正盛,从无败局。 德信行的看客们,突然暴涨。 尤其是女粉丝,空前的多。 大部分,是冲着林寒来的。 地下大厅,简直要被掀翻了天花板。 到处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白无常!白无常!白无常……” 不但尖叫,这些花痴,还将林寒,围了个铁桶一般。 献花,献水,献吻…… 我竟然,见林寒一面都困难。 我便打趣他:“我说,你可以就地出道了。” “出道?”林寒一脸懵圈。 “恭喜你,找到了最适合你自己的职业。”我有点阴阳怪气。 “什么职业?”林寒盯着我,皮笑肉不笑的。 “偶像。”我翻着白眼。 “我说过,我这个人性子孤僻,不喜欢闹哄哄的。”林寒仿佛一点不感兴趣。 “切。”我不相信:“我看那么多美女围着你,你很享受。” 林寒盯着我,若有所思:“我看,你还是在吃醋。” “林寒!”我怒了:“我们是公平交易。你休要再拿我寻开心!” 林寒见我动怒,仿佛更开心了:“既然是交易,那就要开开心心的呀。” 见他开心,我莫名气闷。 不但气闷,我还有点担心。 为了帮我打擂台,林寒估计挺累的。 他在课堂上,睡觉的次数,越来越多。 当然,他以前也经常睡觉。 为此,他还落了个觉皇的美称。 但是,如今他不学无术的模样,让我不能忍受。 我猜,我不学无术的样子,一定也让陆敏和宋平,不能忍受。 人就是这样,对别人,万般挑剔,对自己,却有着浩荡的包容。 至于我为什么会挑剔林寒,我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和牧羊犬在一起久了,便也沾染了牧羊犬的强迫症? 非要多管闲事? 不管原因是什么啦,我不能容忍,林寒付出太多的代价。 既然是交易,那就应该公平。 万一他以后考不上大学,赖上我了,可怎生是好? 于是,我走到林寒桌旁,用手指,将他敲醒了。 “干嘛?”林寒显然有起床气,气呼呼地瞪着我。 “你不能这样。”我阴沉着脸。 “哪样啊?”林寒似乎不想理我。 “你,好好上课。不然,交易取消。”我面无表情。 林寒,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小姐,你是我妈呢?还是我老婆呢?还是我女朋友呢?你凭什么管我?” “我。”我一时理亏,舌头都打结了:“我是路见不平,不能不管。” 林寒斜着眼睛,抱着手:“路见不平?你自己都不平呢。昨天我还听见你上课打呼噜了。” 我脸一红。 打呼噜这个事情,怎么能到处宣扬呢? 虽然生气,但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 我只能苦巴巴地抱怨:“林寒,你的代价太大了,我怕我家的秘籍,不够赔偿你的损失。” “秘籍?”林寒望着我,一脸诧异。 我觉得对付林寒,应该采用,怀柔政策。于是我坐下来,苦口婆心地道:“亲,如果误了你的前程,我于心不忍。” 林寒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饶有兴致地望着我,幽幽道:“误了我的前程,那就只有,你养着我了。” 我愁眉苦脸:“谢谢你看得起我。只怕,我连我自己都养不活。” 林寒还没有答话,只听见我的身后,传来欣慰的叹息:“你终于想通了。” 我回头去看,竟是宋平,贼兮兮地在不远处偷听。 我有些不满:“宋平,听墙角,可耻。” 宋平理直气壮地走过来,杵在我面前:“这不是听墙角。这叫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把监控别人,说得天花乱坠,真是够了。 我板起脸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给你们补习。”宋平显得很振奋:“欧阳君,你终于意识到,高考的重要性了。寒门学子,想要养活自己,实现理想,就只能接受规则。” 宋平振奋的样子,让我联想到电视上的销售。 不要八千八,不要八百八。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虽然宋平打鸡血的模样,让我反感,但他说的话,我很认可。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应试教育,常常被诟病。 莘莘学子,被人称之为没有灵魂的读书机器。 但是,不可否认,高考这条独木桥,却让多少人,实现了人生梦想。 这条残酷之路,却是目前,最公平,最正义的。 我们,喋喋不休地抱怨。 不如,接受和顺应规则。 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会炸了毛地回怼宋平:“学霸了不起啊?书呆子了不起啊?迂腐!” 但是,今天,我却温顺得像只猫:“那好吧,宋平,我接受补习。但是,你大概,要去德信行找我们了。” 第45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蒋英豪,有点不高兴。 因为,我们把他从地下大厅的办公室里,赶了出去。 我们把小小的办公室,收拾成补习室。 门一关,倒也闹中取静。 没有上场的人,就同宋平窝在里面,听他叨叨。 宋平果然是个学霸。 听他自己吹嘘,他在外面当家教的话,每小时一百。 哎。 知识改变命运啊。 我苦巴巴地给猫姐打工,原来这么不值钱。 那么,宋平跑来给我们补习,成本也挺高的。 于是,我又提心吊胆地,和宋平,探讨了,关于报答的问题。 宋平居然首先,和林寒,问了同一个问题:“那个,林寒,你打算怎么报答他?” 我当然是实话实说:“我和他,就是一场交易。他帮我打擂台,我会将家传秘籍给他。” “秘籍啊?”宋平有点高兴:“你舍得?” “舍得。”我郑重地点点头:“学了我家的秘籍,就是我家的传人。我会正式收他为徒。” 宋平更高兴了:“那你岂不是,无意之间,占了他的便宜?” 我对着宋平挤挤眼睛:“此事不可声张。估计这一层,林寒还没有想明白。” 宋平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意:“放心,我断不会提醒他。” “那……”我决定趁此欢乐的气氛,直击主题:“你打算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宋平还想客气一下:“不用,不用,咱们同学一场。” 我脸一沉:“说人话。” 宋平一惊,笑脸一收。他低下头,纠结了半天,抬起头来,扭捏道:“你真的,要报答我?” 我打断他:“当然,受了你们的恩惠,我自然要报答。不报答的话,我心中不安。但是,我有几个原则。” “原则?”宋平傻呆呆地重复道。 “不错。”我一本正经:“第一,我不做我不喜欢的事情。第二,我不爱我不爱的人。” 宋平一愣:“你这个原则,也太宽泛了。” 我得意地点点头:“除了上述两条原则,其他的,你随便提。” 宋平,突然叹了口气:“那,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不如,先攒着吧。” 好的。 先攒着吧。 这样,我既没有受人恩惠的心里负担。 又有些,小小的侥幸心理。 说不定时间一长,他就忘了呢? 额。 当然,我绝对不是一个逃避责任和承诺的人。 就算是勒紧雪球的裤腰带,缩减了雪球的猫粮,我也会砸锅卖铁地报答那些对我有恩之人。 宋平的补习,果然是有效的。 我和林寒,进步了不少。 连陆敏,都慕名而来,每天晚上,挤进了狭小的办公室。 我们几个脑袋,挤在一起,热烈而友好地讨论。 反而打擂台,变成了顺便做的事情。 蒋英豪,把我和林寒的赔率,一降再降。 原因是,我们几乎没有输过。 再这样下去,蒋英豪非破产了不可。 他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我和林寒,成了他的招牌。 白无常和黑莲花,和德信行,互相成就。 白无常和黑莲花,一时间,名声大噪。 而德信行,风头无两,看客爆棚。 但是,我暗暗担忧。 正所谓,疯狂,就是灭亡的开始。 出头鸟,是要被打的。 有些事情,还是低调一点好。 太高调,是情商不高的表现。 果然,我们很快,就开始不顺遂了。 首先,我们被齐弦盯上了。 齐弦这厮,居然带了一帮人来德信行。 砸场子啊? 不过,他那群人,是乌合之众。 赵冰之类的纸老虎,是我的手下败将。 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所以,当齐弦之流,走进德信行,我一点都不虚。 齐弦,带着七八个人,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小办公室的门口。 我,林寒,宋平,陆敏,正在吃烤豆腐和烤茄子,满手满嘴的油。 林寒,见到齐弦,有些诧异。 但林寒果然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他不动声色,只是翘着个二郎腿,将两手搭在椅子靠背上,饶有兴致地望着齐弦。 齐弦,还是那么,额,招人喜欢。 他一身黑色带金色腾龙图案的运动装,一脸冷峻,有点鄙夷地环顾着拥挤的小办公室。 “就这个地方?”齐弦嫌弃地冷笑:“林寒,你也待得下去?” 林寒自嘲地一笑,竟伸出手来,将自己油乎乎的嘴,擦了擦。 我见林寒没有争锋相对地怼回去,好生气闷。 于是我站起来,走到齐弦面前。 齐弦好高。 我站在他面前,只能抬头仰视他。 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我感觉自己决策失误,有点沮丧。 但是,输了气势也不能输场面。 我抱着手,叉着腿,做出一副痞气的模样道:“齐弦,你想咋地?” 齐弦居高临下地,将我望了望,饶有兴致:“你,就是黑莲花?” 齐弦的气质儒雅,声音也好听,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但我是谁呀? 我又不是无知无脑,只看皮相的俗人。 额。 当然啦,我偶尔也会对长得好看的人,产生花痴的冲动。 所以,我的语气突然,没有征兆地一软,如同三月春风般:“对呀,齐弦,我就是黑莲花。你,你咋知道的?” 齐弦笑眯眯地,凑到我面前:“黑莲花的大名,我如雷贯耳,怎么会不知道呢?” 齐弦的脸,就如同希腊的雕塑,美轮美奂。 我的脑子,似乎有点短路,连嘴,也有点不听使唤了:“是,是吗?虚,虚名罢了……” 齐弦的周围,似乎升腾起,一层雾气。他的脸,朦朦胧胧的。 我有些诧异,感觉自己应该是陷入混沌了。 混沌间,只隐隐听到齐弦的低语:“欧阳君,你看,我们俩穿的衣服,像不像情侣装?真是有缘分……” 我低头去看我的貌似插秧装的黑色运动服,心中莫名的激动,结结巴巴道:“是,是吗?” 正激动中,我的衣领,突然被人揪住。 一转眼,我似乎就被人提溜到了空中。 我刚想挣扎,就被无情地扔到了小办公室的中间。 我灰头土脸,勃然大怒。 竟在我的男神面前,让我出丑! 我来不及整理我的衣领,定睛一看,竟是林寒。 只见他挡在我和齐弦中间,挥舞着两只油乎乎的手,一脸不屑地对着齐弦道:“有些人,头脑简单,说话颠三倒四,让你见笑了。” 头脑简单? 颠三倒四? 我好不服气。 不服气,不是因为林寒对我的评价。 而是,林寒俨然一副,我的发言人模样。 我刚要发火,只见齐弦微微一笑,客气道:“哪里,哪里。” 这两人,竟一本正经地,虚以委蛇。 林寒脸一沉,打破了两人的尴尬假笑:“齐弦,有何指教?” 齐弦也脸色一肃,冷声道:“林寒,我多次相邀,与你在修罗场上一战,你从不应允。但不久前,我听说你与一个不知所谓的女生去了修罗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一听,心中莫名一慌。 我,果然变成江湖传说了。 齐弦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齐弦仿佛吃醋一般:“林寒,你是在轻视我吗?” 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作为那个传说中的不知所谓的女生,很应该现身说法。 于是,我清清嗓子:“齐弦,这个事情吧……” 哪知,林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齐弦,不是轻视你。这个女生,不是不知所谓。你和我,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我一听,更慌了。 哇哦。 我有那么腻害吗? 听人夸奖自己,真是很难抑制,内心的飘飘然。 林寒这么看得起我? 他果然是存着要拜师的心了? 或者,他有意抬举我,是为了震慑齐弦? 我正努力地分析局势,又听齐弦道:“确实。我自咐学艺不精,不敢挑战黑莲花。但是,林寒,白无常如今风头正盛,我倒是发现一个,可以与你切磋一二的机会。”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个齐弦,也是个强迫症。 就像独孤求败一样,求什么不好?非要求败? 有些人,叫做排名强迫症。 或者叫做对比综合征。 抑制不住,内心想去和别人进行对比的冲动。 于是,这种人,就会疯狂地去挑战别人。 齐弦大怕是想借蒋英豪的擂台,来挑战林寒。 这种狗皮膏药,真是可怕。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狗皮膏药,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狗皮膏药。 林寒,大概也明白了齐弦的意思:“那么,你是想上台挑战我?” 哪知,齐弦摇了摇头:“林寒,我的兄弟欠你一个人情。今日,我就来还给你。” 嗯? 齐弦这是什么脑回路? 见我们不解,齐弦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打擂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管你们有什么苦衷,林寒,我齐弦当你是兄弟,就不能看你受苦。以后,协会这帮兄弟,都轮流来帮衬你们。” 我突然,有点感动。 虽然,齐弦的好意,不是给我的。 但是,这些耗子屎,能在这个时候,来送温暖,着实让我没想到。 所以,人,真的是很复杂。 没有纯粹的坏人。 也没有毫无瑕疵的好人。 就好像一杯咖啡,三分苦,或者三分甜。 曾经我恨得牙痒痒的赵冰之流,某一天,竟然也会向我伸出援助之手。 我正感动中,只听林寒来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齐弦,让兄弟们,进来吃烤豆腐吧。” 于是乎,这个被齐弦各种鄙视的小办公室,被塞进了越来越多人。 烤豆腐,还有烤茄子,很快被瓜分一空。 赵冰之流,开始轮流出现在擂台上。 宋平的补习班,人越来越多。 蒋英豪对我们又爱又气。 他抱怨我们把教室搬到他的办公室去了。 但另一边厢,源源不断的擂台新人,又让他笑逐颜开。 所以,蒋英豪在这种纠结之中,对我们听之任之。 但是,麻烦的事情,还在接二连三。 除了齐弦之外,又有一个人,找到了我。 第46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 这个人,是个美女。 大美女。 娇滴滴的大美女。 她叫朱晴,是妥妥的校花。 有名的恃靓行凶的人物。 据说她将来的职业规划,最低是空姐。 我和她,明明不是一条路子上的,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主要是因为恶犬。 朱晴本是隔壁班的,与我并不相识。结果,她居然在放学时分,将我堵在了校园里。 我本来和陆敏挽着手,心情不错。 朱晴,就这样出现了。 她来了。 她来了。 她就这样走来了。 她比我,更像个下凡的仙女。 她沐浴在阳光中,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她身段婀娜,姿态优美,如娉婷的大家闺秀。 直到朱晴走近了,我才看清她的眉眼。 唉。 好一个倾城倾国貌。 为啥我要叹气呢? 因为作为一个女生,但凡赞叹另一个女生的容貌,那一定是言不由衷的。 这副倾城倾国貌,最吸引人的,是一双丹凤眼,雪白的皮肤,还有一头柔顺的长发。 不但容貌倾城,朱晴一开口,也是温文尔雅的小姐气派:“你,就是欧阳君吧?”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就像在撒娇一般。 男生听了,肯定会骨头都酥了。 女生听了,也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于是,我奋力地抖了抖一身的疙瘩,露出个友好的微笑:“是呀,我就是。” 朱晴,脸上荡漾起,甜蜜蜜的笑容,柔声道:“我是谁,你知道了吧?” 朱晴这样的大美女,按理说,应该是众人皆知的。 但是,我觉得,我有社交恐惧症。我走路的时候,都是行走带风,目不斜视,根本看不到熟人,更不会跟别人打招呼。别人的八卦,除非有人说给我听,我断不会主动打听。女生扎堆逛街聊天拉家常之类的事情,更不适合我。 所以,朱晴这样的大美女,我完全是一无所知地。 所以,我坦然道:“为啥我要知道你是谁呢?” 没想到,这样一句实话,竟极大地冒犯了朱晴。 朱晴露出震惊的表情,一双丹凤眼,幽怨地瞪着我。 我被她瞪得发毛,便向陆敏挤挤眼睛,暗示陆敏救我。 陆敏,果然仗义。 她对着朱晴一笑:“这不是朱晴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欧阳君她刚转学过来,孤陋寡闻,不认识几个人。你莫要生气。” 切。 这话说的。 要说我不认识陆游,不清楚欧几里得,是孤陋寡闻,我无话可说。 说我不认识个校花,就是孤陋寡闻,我是不服气的。 于是,我气呼呼地道:“朱晴您好,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呢?” 朱晴见我言语不善,却也不生气,依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欧阳君,我来找你,是想证实一些事情。” “证实,一些事情?”我莫名其妙。 朱晴,笑盈盈地道:“听说,你和林寒,走得很近。” 林寒? 我和他,走得很近吗? 不是他像狗皮膏药一样,黏过来的吗? 看来绯闻这种事情,果然是吸引眼球,触人神经的。 林寒这种比较扎眼的人,谁跟他走得近了,就会惹上绯闻。 于是,我不等朱晴发问,立即果断澄清:“这位美女,我知道你想证实什么了。我和林寒的关系,就是,没什么关系。” 见朱晴不相信,我又一本正经地道:“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就是,目前,我们是兄弟。将来,我会收他为徒。” “兄弟?师徒?”朱晴有些震惊,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 “真的。你相信我便是。”我拍拍胸口,奋力地企图打消朱晴的疑虑:“我对林寒,一点兴趣都没有。” 朱晴突然抿嘴一笑,似乎高兴起来。 我见美女笑了,也放下心来,打算开溜。 结果,朱晴突然一把拉住我,奇怪地问我:“你不想知道,我和林寒是什么关系?” 这个…… 我到底是想知道呢? 还是不想知道呢? 我自己也不好说。 说我对林寒不感兴趣吧,也是打肿脸充胖子。 但林寒自己说我无色可图,我再自作多情,也是无趣。 按照我的一贯风格,我应该冷笑一声,嗤之以鼻,再无所谓地回怼:你们什么关系,关我何事?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点想知道,这个美人,和林寒的关系的。 于是乎,我装出一副三分不屑,三分漠然,三分无所谓,一分礼貌的表情道:“啥关系?” 朱晴果然,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意,娇羞道:“我是他的女朋友。” 切。 不就是女朋友吗。 又不是老婆。 也不是未婚妻。 更不是林寒孩子他妈。 那我就放心了。 我去。 我放心个鬼啊。 抢人家男朋友的事情,我也做不出来呀。 而且,为啥我要抢林寒呢? 我不是对他没兴趣吗? 我正在胡思乱想中,只听朱晴,继续宣布自己的主权:“林寒这个人,招桃花。他的身边,总有些不知所谓的蜂啊,蝶啊的。所以,我得时时提点些。” 蜂啊,蝶啊? 好耳熟啊。 一不小心,我自己也变成这蜂啊,蝶啊的了。 我有些沮丧,却也伸出手,拍了拍朱晴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所谓兄弟妻,不可欺。我绝对不会打你的主意的。” “打我的主意?”朱晴一愣。 我意识到自己嘴瓢了立即纠正:“不会打林寒的主意。” 朱晴果然放下心来,对我温柔一笑:“欧阳君,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这个美人,优雅地转过身,踏浪而去。 陆敏冲着我吐吐舌头:“你看,美人的气质,情商就是不一样啊。” 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女人的斗争,要像男人一样上擂台啊?我们肯定要文明文雅多了。” 陆敏眨眨眼睛,仿佛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你们的斗争?争什么呀?林寒?你刚才也不像争了呀。不是拱手相让了吗?” 我叹了口气,也不正面回答陆敏:“男人啊,其实很专一。都喜欢这种长发文静听话的淑女。偶尔对那种浑身带刺的感兴趣,也不过是吃得太淡想尝试一下辣椒。辣椒哪里能当饭吃呢?” 陆敏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带刺?什么辣椒?” 我沮丧地挥挥手:“小孩子不要管这些。” 小孩子陆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就你城府?就你世故?你以为那个朱晴,是个表里如一的温婉美人?切。” 这一声切,我其实并不意外。 女人的斗争,虽然没有男人那么直白,但也绝对不手软。 这个朱晴,能来找我,就已经说明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了。 于是,我故作天真地追问:“是吗?那,她怎么不表里如一了?” 陆敏讳莫如深地趴在我耳边道:“睚眦必报,分毫必争。” 这个…… 也太抽象了吧。 我觉得我身边的女生,大多是友好善意的。 睚眦必报,分毫必争,倒让我想起来些前尘旧事来。 那是我的死对头。 一个唤作卓丽的小女孩。 为什么会成为死对头呢? 大概是因为旗鼓相当吧。 准确地说,她,以为我们旗鼓相当。 所以,就生出些互相攀比,嫉妒,仇恨来。 那时,我是个大姐大,追随者众。 而她,也想自成体系,与我分庭抗礼。 就像是江湖之中,不能一家独大,要滋生出不同的帮派来。 于是,我和她,就出现了小鸭子的争抢。 她与我争抢的方式,就是搬弄是非。 小朋友中间,开始流传我自私,小气之类的故事。故事有鼻子有眼,曲折婉转,荡气回肠。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果真有的离我而去,与她走得亲近。 甚至有一次我的生日会,卓丽撺掇了小朋友们,不来参加。 本以为,只有章琴和我,孤零零地度过那个生日。结果,答应了卓丽不来的小朋友们,抵不住蛋糕的诱惑,又一个个地,摸到我家去了。 至此以后,我和卓丽,结下了梁子。 见面不说话,路上遇到也装没看见。 大概我,是一个,比卓丽更有吸引力的人吧,我的追随者,比卓丽的多多了。 多到,卓丽那边没有一个追随者了。 放学路上,我们一大帮小鸭子,高高兴兴,浩浩荡荡的。 而卓丽,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但卓丽,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不甘失败的人。 她就远远地跟着我们,一会儿装作捡东西,一会儿装作系鞋带,不断搞出动静来,刷存在感。 我就是不理她,气死她。 她果然生气了。 气到她要与我决斗。 我们决斗的方式,分为文斗和武斗。 文斗,就是吵架。 我跟她,大大小小,吵架不下数十次。因此,我从中练就了一副好口才。 武斗,就是打架。 当然,选择和我打架,这个卓丽,还是有点勇气的。 但是,我对与她打架,颇有微词。 首先,卓丽跟我打架,是不分场合的。 我们甚至在周一上午升旗仪式上打架。 搞到校长在讲台上,一眼便望见了,打得热火朝天的我们。 我们被当众点名批评。 其次,我对卓丽的打架方式,颇不满意。 这厮,毫无江湖道义可言。 毫无武学招式可言。 她的打架方式,就是扯头发。 我的十路清潭腿,虽精妙,但一旦被她扯住头发,就如同陷入淤泥,毫无用武之地。 因此,我同卓丽的打架,变成了泼妇的互撕。 呜呼哀哉。 真是本女侠的一段黑历史啊。 不管怎么说,女人的斗争,还是让我很不爽的。 黏黏糊糊,婆婆妈妈的。 因此,看美人朱晴走远,我的好心情,也随之飘远了。 第47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晚上,在宋平的补习班上,我将美人兴师问罪,捍卫主权的事情,与林寒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我幽幽地望着林寒。 林寒也望着我,毫无波澜。 被我望得久了,他有点发毛:“你瞪着我干嘛?你的眼睛抽筋了?” 我翻了个白眼:“我说,攘夷先安内。所谓祸起萧墙。男人在外面搞东搞西,应该先把家里安抚好吧。” 林寒一头雾水:“什么祸起萧墙?什么搞东搞西?” 我叹了口气:“贵女朋友来找我了。给了我一个死亡凝视。并且对你的人身归属问题,进行了强调。” 林寒眉头一皱:“女朋友?哪一个?” 我去。 哪一个? 难不成女朋友,他有很多个? 我莫名觉得胃里,翻腾出酸爽的感觉。 我挤出个假笑:“就是大美人朱晴啊。” 林寒听了,突然冲着我笑了起来。 他的笑,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像是嘲笑,又掺杂点开心,还有几分戏谑。 林寒笑嘻嘻地盯着我:“你,还是吃醋了。” 我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厮,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我,抹黑我,是几个意思?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我怒气冲冲地道:“林寒同学。你对我大怕有些误会。你哪里来的自信?你不要以为,你的身边,净是些花痴。” 林寒见我生气,便收起了笑脸,一本正经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一愣。 这么个美人,不至于冒充别人女朋友吧。 有些男人,在女人面前,永远是没有老婆,没有女朋友的。 这些不过是渣男的套路。 我冷哼一声:“林寒同学,你大怕是对我有些误会。你不会以为我智商低,好忽悠吧。” 林寒仿佛忍着笑:“你咋知道,我觉得你好忽悠?” 我又怒了:“林寒!你少油腔滑调的。如果朱晴不是与你有什么暧昧不清,她怎么会自称是你的女朋友?你是男人就要有担当。不要做些不负责的事情。” 林寒抱着手,靠在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朱晴在追我。但是我不喜欢她。” 我又是一愣。 说不清什么滋味在心头。 只是觉得,结局引人舒适。 我喜滋滋地道:“甚好。安心学习,拒绝早恋。” 林寒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你高兴什么?” 我娥眉一竖:“胡扯!我哪里高兴了?” 林寒又问:“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翻了个白眼:“你的心路历程,感情纠葛,不用跟我说。” 林寒却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我不喜欢朱晴,是因为,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点点头,深以为是:“女人太漂亮了吧,性格通常有缺陷。而且,容易招蜂引蝶的。” 林寒觉得有点好笑:“你好像很热衷于拆散我和她。” 我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你千万不要误会一个真心为你绸缪的,兄弟的心。” “兄弟?”林寒皱皱眉头:“你怎么不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呢?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按套路出牌? 看来这个林寒,果然是个情场浪子。 他的交友方式,都是有套路的。 我自然不是个,能够被套路的人。 我撇了撇嘴:“你的求偶标准,可能外面那些花痴粉丝感兴趣。你还是去跟她们说吧。” 林寒有些气闷。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我跟前,俯视着我道:“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生。” 我一滞。 这个是啥意思? 意思是他是个四川人? 他喜欢吃辣椒? 把辣椒当饭吃? 大怕他对每个女生,都是这样说的吧。 说不定这句话,也是他的套路。 我会上当? 切。 于是,我不动声色:“甚好。你既然喜欢我的风格,我就收你为徒吧。” 林寒的脸色,一言难尽。他迟疑道:“收我为徒?” 我仰视着他,解释道:“你不是看上了我家的秘籍吗?我就提前收你为徒,让你正式成为,十路清潭退的传人。” 林寒张着个嘴,一副震惊的模样。 我猜这个好消息,大怕正中林寒下怀,以至于他的脑子短路了。 正在这时,宋平抱着一堆卷子走进了小办公室,大声吆喝起来:“快来,今晚不做完卷子,就不要吃烤鸭肠和冰粉。” 果然,后面跟着陆敏,提着一堆夜宵。 我的注意力,立即从震惊的林寒,转移到了冰粉上。 冰粉,我的最爱。 冰粉,缓解焦虑和躁狂的神器。 不管心情是怎样的丧,只要一碗冰粉下肚,那便是海阔天空,晴空万里。 冰粉,是用冰粉籽做出来的。 将冰粉籽放在纱布里搓,掺水,点卤,放一晚上。 第二天,就可以得到一大碗冰粉了。 冰粉,透明如水晶,闪着棕色的光芒。 再放一瓢红糖水。 完美。 一口下去,清凉舒爽。 再一口下去,沁人心脾。 第三口下去,人间的种种,都可以忘之九霄了。 于是乎,我滋溜一声蹿起来,围着冰粉流口水。 早将那张着大嘴的林寒,忘之九霄了。 林寒,霉戳戳地走过来,再霉戳戳地从宋平那里领了卷子,一晚上都萎靡不振。 过了两日,我便听说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林寒,与大美人朱晴,约会了。 人家公婆两个约会,本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怪就怪在,这两人约会约会的,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不太准确,据说,是朱晴,痛打了林寒一顿。 林寒为什么被打,是个谜。 朱晴,怒发冲冠,气得花颜失色。但对于痛打林寒的原因,她却三缄其口。 我猜,一定是林寒这厮,做了对不起朱晴的事情。 简而言之,男人挨打,一定是因为他该打。 总而言之,我是幸灾乐祸的。 开心的吃瓜群众。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我这个吃瓜群众,竟受到了牵连。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池鱼,是怎么被殃及的,池鱼百思不得其解。 这两人打架的第二天,我就被张老师,传唤了。 张老师的办公室,是在独栋的小楼上。 所有老师的办公室,都在这个独栋的小楼上。 小楼,在花园里。 花园,在教学楼后面。 这个花园,是极有时代感和神秘感的。 这个花园和花园里的几栋小楼,据说是民国时期的建筑。 花园里种着参天的古树。 古树会开一种大红的妖冶的花。 一下雨,大红色的花瓣,就会洒落一地。 每个班,会轮流被指派,打扫花园的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把花园里的花瓣,扫拢来,再埋在土里。 好一个浪漫的任务。 跟黛玉葬花一样。 红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执行这个浪漫任务的同学,其实,并没有林黛玉的悲情。 相反,葬花的同学,是兴高采烈的。 可以到小花园一逛,风景优美,诗情画意。 但是,偶尔,葬花人们,也有点发怵。 特别是经过那些年代久远的小楼的时候。 小楼,一共有四五栋,彼此连接,围成两个小花园。 两个小花园,由一个长长的走廊相通。 小楼,一般只有两三层高。 楼梯,是窄窄的木头楼梯。 上上下下,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楼梯的扶手,是暗红色的,雕着精美的图案,被摩擦得光滑顺溜,闪着微光。 小楼的窗户,也是木头框的,雕着精美的图案,镶着五颜六色的玻璃。 从花园里抬头望去,便看到这些好看的玻璃,还有头顶,四角的天空。 小楼和花园,美轮美奂。 一走进去,就像穿越到民国一样。 墙壁上,还留着战争年代的弹孔。 这么个历史感沉重的地方,还曾经吸引过剧组来拍电视剧。 不但租用了小楼和花园,还顺便在学生里,找了个群众演员。 虽然只是个群众演员,但对于我们来说,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学校里,一本正经地,为此举行了选美大赛。 这个选美大赛,不是选美女,而是选帅哥。 最后,学校里的金牌主持人,隔壁班的连钰,毫无争议地,脱颖而出。 为啥连钰毫无争议呢? 这个人,是个人才。 不但长得好看,他还懂得,最大限度地,应用好看。 说白了,这个连钰,就是个孔雀型人格。 表演欲爆棚。 只要站在台上,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热情洋溢,善解人意,温文尔雅,才华和魅力齐飞。 在台上,他会为动人者落泪,为弱小者打抱不平,为成功者喝彩。 他的形象,高大光辉,光芒万丈。 但是,只要他离开舞台,他的那些光辉,就奇怪地,不见了。 连钰,变得冷漠,高高在上,趾高气扬,走路时目不斜视,说话时面无表情。 他不再为动人者落泪,对着弱小者他会翻白眼,对着成功者他会嗤之以鼻。 这样的反差,大家的解释是,他演技好。 我觉得演技好,应该是个不得了的技能。 人生在世,都是拼演技。 不过是,有的人演得自如,有的人演得拙劣。 不过,像连钰这样,演得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勇气可嘉。 因此,连钰,被成功地选为群众演员,在一部民国时期的抗日影片中,扮演一个学生。 情节就是,连钰扮演的学生,从小花园,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背影在镜头中一闪,然后,被一枪打死了。 额。 虽然只奉献了一个背影,但是,他至少也是个演员了。 所以,连钰又狠狠地在学校里红火了一把。 那么,这些古香古色的小楼,怎么会让同学们,发怵呢? 第48章 醉里秋波,梦中朝雨 首先,是因为传说。 传说,总是半真半假,参杂点无厘头的。 这种古朴小楼,最多的传说,便是闹鬼。 说得有鼻子有眼,惊心动魄,曲折离奇。 有说白裙女鬼的,有说长发女鬼的,有说黑衣婆婆的。 搞得小楼的老师们没人敢穿白裙,留长发。 除了闹鬼之外,同学们对小楼实实在在的发怵,就是因为老师们的办公室,也在这里。 踏上吱吱嘎嘎的木楼梯,便是一字排开的,一个个黑黝黝的办公室。 每个办公室里坐着个阴森森的老师。 当然阴森森有点夸张。 坐着个严肃的老师。 除了严肃的老师之外,办公室里还有如山的试卷,作业,让人瑟瑟发抖。 能走到这里,瑟瑟发抖的学生,一般是被老师传唤来的。 被传唤,就像电视剧里被廉政公署请喝咖啡一样,一般没啥好事。 此时,我正瑟瑟发抖地,站在三楼的木地板上。 每往前踏出一步,地板便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真的仿佛鬼片里的经典配音。 那些传说,不偏不倚地,冒了出来。 没来由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我便撒开蹄子,一溜烟地跑进张老师的办公室。 张老师,正埋在一堆堆高耸的卷子和作业中间。她抬起头,正好看见我。 她便招招手,示意我进来。 张老师的办公室,是一个木制的小房间。 被传唤的同学,一般都是坐到张老师对面的一个木制的长椅上,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张老师宣布,考砸了,违反校规,冒犯师长,请家长之类的噩耗。 我走进办公室,自然而然地,就往那个等待审判的木制长椅走过去。 嘿。 长椅上,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难不成前一场审判,还没有结束? 我有点迟疑。 莫非我来早了? 我定睛一看,那个上一场接受审判的,竟然是,林寒! 说不清楚,我是个什么心情。 有点震惊。 有点幸灾乐祸。 不管我是什么原因被传唤,反正林寒这厮,也倒霉了。 我冲着林寒挤挤眼睛,示意他审判完了就快点腾地方。 哪知,林寒居然,纹丝不动。 我有点生气难不成,这厮也在幸灾乐祸,想听听我的倒霉审判? 我杵在林寒面前,给了他一个死亡凝视。 正在这时,张老师幽幽道:“欧阳君,你也坐吧。“也?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和林寒,有可能是一起被审判。 完犊子了。 难不成,我们打擂台的事情,穿帮了? 我早就说了,赌博是不对的。 任何铤而走险,都是自寻死路。 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我万分沮丧。 悔不当初。 我悲伤地望了一眼,被我连累的林寒。幸灾乐祸之心,簌然没有了,剩下的,是内疚。 林寒叹了口气,给我挪了挪地方。 我瑟瑟发抖地坐了下来。 张老师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人举报,你们俩,早恋。“嗯? 早恋? 不是打擂台? 哈哈哈。 太好了! 我摸摸自己的胸口,兴高采烈地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吓死我了……” 张老师,莫名其妙地,望着我的兴高采烈。 林寒,也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抓不住重点。 张老师,表情并不扭曲,音调,也不高亢。她总是柔声细语地,款款而谈,哪怕宣布审判,也是用一种极易犯困的节奏。但是,她这种不怒而威的腔调,往往更有威慑的效果。 只听她,缓缓道:“林寒,欧阳君,你们俩,有什么解释吗?” 我,终于从窃喜中冷静下来。 早恋? 太扯了吧。 我,欧阳君,虽然偶尔有点小花痴。 但是,说实话,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目前为止,还没有谁,真正入得了我的眼。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辟谣道:“张老师,这个绝对不可能。” 张老师还是不动声色地:“为什么呢?” 我信誓旦旦:“因为林寒,看不上我。” 一旁的林寒,却突然来了句:“谁说我看不上你?” 我立即反驳:“是你说我无色可图。” 旁边的张老师尴尬地咳了咳,示意我们不要忘记了她的存在。 我歉意地望了望张老师,补充道:“张老师,您放心。我和林寒不可能。” 张老师还是不依不饶:“为什么?” 我指天发誓:“因为,我是他的师父。” “师父?“张老师有点不相信。 “师父?“林寒也不相信。 我解释道:“张老师,是真的。我即将正式收林寒为徒。他将成为我家十路清潭腿的传人。“大概,我的这一说法,又不是按套路出牌。张老师一脸狐疑。 而林寒,也不遗余力地来拆我地台:“十路清潭腿?这个不好吧。我可是昆仑斩[3]的传人。怎么能改投其他门下?” 我一头雾水:“昆仑斩?” 林寒面色一肃:“先祖据说唤作冰阳,自创昆仑斩,是一套剑法。” 哦! 难怪。 林寒一身好看的剑招,原来唤作昆仑斩。 但我心中有些不满意。 我收你林寒为徒,传你我家绝学,是看得起你。 你居然,还敢挑三拣四的! 我冷哼一声,瘪着嘴。 这边厢,张老师又尴尬地咳了两声,提醒我们不要忘记了她的存在。 林寒,果然有些歉意。他向着张老师望了望,朗声道:“张老师,举报我们的人,应该是朱晴吧。” 张老师有点惊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我嗔怪地瞪了林寒一样:“你别冤枉了好人。朱晴,又好看,又温婉,又大气……” 林寒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我和朱晴有些矛盾。她举报我和欧阳君,是为了报复我。” 张老师皱着眉头,目光从林寒脸上扫过,又扫到我的脸上。她幽幽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朱晴怎么不举报你和别人呢?你和欧阳君,必定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了。” 张老师这句话,既承认了举报人是朱晴,又提醒了我和林寒,要自省吾身。 果然是高明。 这个朱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背后出阴招,放冷箭,怎么和卓丽一个路数呢? 下一步,她不会来找我扯头发吧? 我打了个冷战。 只听林寒义正言辞地对着张老师道:“张老师,我和欧阳君,最近是走得比较近,所以,令人误会了。” 我。 在这个节骨眼上,林寒这厮,自动承认与我走得近,这是要坦白从宽了? 我正要发作,就听林寒继续道:“但是,我和欧阳君,其实是一起去参加宋平的补习班了。除了我们两人,还有好多人参加。所以,我和欧阳君,是堂堂正正,一个战壕里的兄弟。此事,宋平可以作证。” 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这个描述,我很满意。 于是乎,我点头如捣蒜。 张老师还是一脸狐疑。 她的目光,游移不定,在我和林寒脸上扫来扫去。 但是,随着宋平,哼哧哼哧地跑来为我们作证,张老师,终于打消了疑虑。 她高度地赞扬了我们:“欧阳君,林寒,你们最近的成绩,都有很大的提升,这是好事情,我由衷地为你们高兴。” 张老师又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宋平:“虽然助人为乐是值得提倡的,但是你私下组织补习班,学校原则上,是不赞成的。即使要帮人补习,也不要被其他人,抓住了把柄。” 这个…… 张老师的无情指责,又给我们提了个醒。 防火防盗防小人。 我们三人,深以为是地向着张老师鞠躬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跑下了鬼楼,哦,不是,教师楼,我终于舒了一口气。 走在小花园的红花小道上,我开始批评教育林寒。 “都说攘夷先安内啦。你们家朱晴是怎么肥事?怎么拆你的台呢?你们夫妻俩打架,不要连累我呀。”我气呼呼地抱怨。 林寒阴沉着脸,似乎情绪不高。他低声道:“我和那个朱晴,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服气:“昨日,全校都目睹了你们夫妻俩打架。你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林寒还是冷冰冰地:“我唯一对不起她的事情,就是,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我苦口婆心规劝道:“林寒同学,我还有心收你为徒。拜托你,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你且处理得干净利落些。” 林寒无可奈何地望了我一眼,低声道:“好。” 见林寒回答得敷衍,我心中不安。 大怕,还有麻烦的事情,会发生。 [3]昆仑斩:见彼得猫的雪:《半生癫狂半生闲》。 第49章 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 果然,麻烦,一波接着一波。 很快,灭顶之灾,就到了。 经历了齐弦,送走了朱晴,逃过了张老师,我们,又迎来了,新的不速之客。 一大批警察叔叔。 一天晚上,我们的补习正在热火朝天,警察叔叔们,将我们一锅端了。 警察叔叔,打开门,有点发懵。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戴眼镜的警察叔叔,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问道。 我们一共五个人,正挤在一起,听宋平唾沫横飞,讲一道几何题。 陆敏望着警察叔叔,也有点发懵,呆呆地回答:“我们,在看这个三角形的面积,是怎么算出来的。” “三角形?”眼镜叔叔一脸迷惑。 “是,是呀。”陆敏解释道:“这个三角形,可以划分成一个梯形和三个小三角形,这样就好算了。” 大概,眼镜叔叔,以前也是个数学不好的。他一脸懵圈,走过来望着那个令人费解的三角形。 “你们是学生?”眼镜叔叔决定,换一个方向来问。 “是,是呀。”宋平仿佛被吓坏了。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眼镜叔叔严肃地问。 “我,我们,在补习。”宋平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补习?”眼镜叔叔不相信。 “因为,因为这里比较方便。”宋平老老实实地回答。 有些老实人,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果然,眼镜叔叔问道:“方便什么?” 林寒答道:“这里离大家住的地方比较近。所以,我们借用了这个办公室来补习。” 眼镜叔叔不相信:“那,你们和蒋英豪,是什么关系?” 我心中一沉,试探道:“叔叔,蒋英豪怎么了?” 眼镜叔叔盯了我一眼:“蒋英豪,涉嫌聚众赌博。” 我立即明了了。 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明白,我既然做了亏心事,报应,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我站起来,对着眼镜叔叔道:“警察叔叔,我认识蒋英豪。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我的同学们无关。您放他们走吧。” 林寒突然将我一拉,也站起来,大声道:“您不要听她的话。她脑子不太好使。这件事情,是我的事情,与其他人无关。” 我去。 我脑子不太好使? 虽然我明白,林寒是想为我们开脱,但这样诋毁我,也是不好的吧。 我刚想反击,就听眼镜叔叔说:“到底跟你们有没有关系,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你们几个,都跟我走一趟吧。” 完犊子了。 我们,果然被一锅端了。 我万分沮丧。 悔不当初。 小小年纪,就进了警察局。 蹲了监狱。 有了案底。 自毁前程。 呜呼哀哉。 关键是,我还有可能连累,我的一帮朋友们。 这可怎生是好? 我暗暗下了决心。 我认罪便是,决不能连累他们。 我正百感交集,这边眼镜叔叔,已经将我们一行人,带出了办公室。 这时,我才注意到,外面的地下大厅,已经空空荡荡。 几百人的鼎盛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 那些狂热的粉丝花痴们,早就做了鸟兽散。 蒋英豪,和几个组织者,正灰溜溜地,跟在几个警察叔叔后面。 蒋英豪,还回过头来,苦兮兮地望了我一眼。 这一眼之后,我们就被,分头塞进了警车。 警车。 车。 很快,便到了公安局。 我们五人,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里。 我还以为,我们会像电视剧上一样,被直接关起来。然后周围,都是些杀人犯之类的妖魔鬼怪。 我们不但被放在办公室里,还给我们,端来了热水。 额。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但是,即使是被关在办公室里,那也是进了警察局的人了。 我,林寒,宋平,陆敏,还有齐弦,大眼瞪小眼,表情沮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竟无人问津。 就好像,警察叔叔把我们抓回来,又把我们忘记了。 但是,我很是明白,这大概是警察叔叔的套路。 晾着。 越晾得久,事儿越大。 越晾得久,犯罪分子的心就越慌。 等到犯罪分子的情绪崩溃了。 就是警察正式开始审讯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这样被人晾着,真是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我忍无可忍,噌地站起来,对着四人一抱拳道:“各位,是我欧阳君,连累了大家。大家放心,此事我欧阳君一个人扛。绝不会牵连到你们!” 林寒轻嗤了一声:“就你那个鸟样,你能扛吗?” 我好不义愤填膺。 本是个悲壮的场面,就被林寒这厮搅和了。 只听林寒又悠然道:“这事我来背。我的名气大。” 我不服气:“这不是名气大不大的事情。你们都是为了帮我。蒋英豪的钱,也是给了我。” 正争执不休,眼镜叔叔走进来了。 我非常明白,先机便是胜算的道理。 于是,我以猛虎扑食的气势,跳了起来,将眼镜叔叔一把抓住。 眼镜叔叔一脸惊讶。 他戒备地往后一退:“干嘛?你要袭警啊?” 我满脸堆笑:“警察叔叔,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交代?”眼镜叔叔眯着眼睛,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我郑重地点点头。 为了避免,林寒出来捣乱,我不失时机地迅速道:“警察叔叔,我就是黑莲花。我是蒋英豪请回来,帮他打擂台的。他们四人,毫不知情,只是借蒋英豪的办公室来补习。” “黑莲花?”眼镜叔叔皱了皱眉:“这个名字,真土。” 我的脸红了红,却豪情万丈:“警察叔叔,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您把他们放了吧。” 眼镜叔叔却掰开我的手,扶了扶眼镜道:“你不如先放了我。” 我知道,时机,往往就在毫厘之间。 果然,林寒快步走过来,就要向着眼镜叔叔说话。 我着急了,揪着眼镜叔叔的袖子,大叫起来:“警察叔叔,快将我带走,将我带走。” 眼镜叔叔翻了个白眼,找来个椅子,自己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 这么个磨蹭的警察,真是,令人愤怒。 搞不好,会坏了我的大事。 果不其然,林寒开口了:“警察同志,你不要相信她。我是白无常。我才是组织者,你抓我吧。” 不单林寒,齐弦竟也站了起来,朗声道:“警察叔叔,我是斗战佛,不关他们的事。你抓我吧。” 最后,连宋平和陆敏,都像凑热闹一样地站了起来,小声道:“您,您抓我吧……” 看到这些人,像雨后春笋一般,冒起来,我便明白,大势已去。 这些没头脑的东西。 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 现在是讲义气的时候吗? 保存实力,保全同志,才能等到革命胜利。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这么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当然,我们的事情,毕竟和革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但是,谋略这种事情,还是要贯穿在生活之中吧。 我正在哀叹,大势已去,忽然听到眼镜叔叔幽幽道:“黑莲花?白无常?斗战佛?逞英雄啊?讲义气啊?” 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只见眼镜叔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我们:“一群高三学生,不好好学习,去打什么擂台?” 我一贯,是个抓不住重点的人。 我奇道:“警察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高三学生?” 眼镜叔叔翻了个白眼:“我还知道,你们是晋诚的学生。” 完犊子了。 这回,不但我们自己栽了,还给学校抹黑了。 搞不好,晋诚不要我们了。 我可怜的宋平啊。 我可怜的陆敏啊。 我可怜的林寒啊。 林寒?还是算了吧。 就是他坏了我的好事。 我一个人扛多好? 他非要来插一脚。 现在好了吧。 一锅端。 我低下头,心如死灰。 眼镜叔叔却拍拍衣袖,站起身来,甩下一句话:“你们的老师来接你们了。以后要好好学习。” 说完,眼镜叔叔,作势就要走出办公室。 这是几个意思? 我好生不解,又一把拉住眼镜叔叔:“警察叔叔,啥意思?您不抓我们吗?” 眼镜叔叔表情有些扭曲:“小姑娘,你很想坐牢吗?” “这个……”我摇摇头:“不想。但是,您为啥要放了我们呢?” 眼镜叔叔哭笑不得:“蒋英豪已经招了。他说他只是,借了个办公室给你们补习。其他的事情,你们,都没有参与。所以,你们可以走了。只是,以后要好好学习才行。” 我愣住了。 蒋英豪。 这个奸商。 这个将我拉下水,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我一把,又在危机的时候,保护了我的,奸商。 我鼻子一酸。 我抬起头,望着眼镜叔叔道:“警察叔叔,那,蒋英豪,会坐牢吗?” 眼镜叔叔点点头:“有可能。” 他又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姑娘,年轻不懂事,不是违法乱纪的借口。你要谨记。” 我郑重地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 随着眼镜叔叔走出去,来接我们的老师,走进来了。 张老师! 完犊子了。 我又一次,心如死灰。 果然,张老师走进来,脸上阴气滚滚。 她只冷冷道:“走吧,我们到小楼谈一谈。” 第50章 冰花历落风凄惨 夜深人静。 月光如水。 漆黑的小花园,被银色的月光,铺得满满当当的。 红花,静悄悄地落。 奇怪的树影,张牙舞爪地印在地上。 除了落花的簌簌声,只有夜猫子的啼叫声,倦鸟的喳喳声。 还有我们的脚步声。 我们的脚步,踏过吱吱嘎嘎的木头楼梯,再噔噔噔地走过木头地板,最后,停在张老师的小办公室里。 我们五个人,挤在被传唤的长椅上,稍显拥挤。 张老师眯着眼睛:“你们不觉得挤吗?” 于是,我和陆敏站起来,坐到了靠门的凳子上。 张老师叹了口气:“欧阳君,林寒,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你们俩,又来了。” 我有点沮丧。 “说吧。”张老师还是端着,令人犯困的节奏:“你们怎么会去打擂台的?” 我站了起来:“张老师,是我去打擂台。他们,不过是去帮我的。不关他们的事。” 张老师,用眼睛瞟了瞟我,幽幽道:“欧阳君,听说,你以前是韶华的。成绩很不错。为什么在高三,突然转校来晋诚。然后,又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我低下头,咬咬了嘴唇:“张老师,主要,是,因为,我,喜欢晋诚的氛围。” 张老师脸一沉:“少跟我插科打诨的。” 我低头不语。 张老师又道:“你说你去打擂台,你很需要钱吗?” 我还是低头不语。 非暴力不合作。 嘿。 我就是这么机智。 沉默,是金。 更是缓兵之计。 可惜,张老师,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不徐不疾地道:“欧阳君,如果,你还是不说话,那,我就只能请你家长来学校谈一谈了。” 请家长,是老师的杀手锏。 一般请家长的后果,就是屁股开花。 但是,我是不惧怕这一套的。 我,抬起头来,望着张老师,坦然道:“张老师,您不用麻烦了。我没有家长。” “没有家长?”张老师迷惑地盯着我。 陆敏等人,听我此言,也很震惊。 我继续道:“我的母亲,因为生我弟难产而死。我父亲,也在三年前去世了。” 张老师有些迟疑:“那,那你和你弟,还有别的亲人吗?” “都是些远亲,很少见面。”我说得很淡然。 张老师皱着眉头:“那,你去打擂台,是为了养家?” “不是。”我摇摇头:“父亲留下一笔钱,足够我和我弟上学。我去打擂台,是因为,我弟,两年前,查出了白血病。M3型,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我们从韶华转学到晋诚,是因为晋诚,离市医院更近,方便我弟去做化疗。” 呵呵。 父母双亡,一个白血病的弟弟。 小说的标准套路。 恶俗的桥段。 北风那个吹…… 但是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每个人都有挫折,都有不如意。 不用大惊小怪。 不用伤春悲秋。 更不用互相怜悯。 要怪,就怪那个吃饱了撑的司命星君吧。 我平时,不想将这些事情,挂在嘴边,就是因为,人生嘛,就是一场历练。 开心,不开心,都不过是路上的风景。 何必要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不公,求关注,求怜悯,求安慰,求同情? 今日说出来,我倒也坦然。 省得某些人,对我研究来,研究去的。 于是,我说完了,长吁一口气,整个人都释然了。 倒是苦了这些关注,怜悯,同情我的人。 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来怜悯和同情我。 张老师,叹了口气:“欧阳君,你,真是不容易。” 我笑了笑:“还行吧。” 张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倒是陆敏,捂着脸,哭了起来。 接着,宋平那个多愁善感的人,竟也默默擦起眼泪来。 林寒,倒是冷静,沉着个脸,不开腔。 张老师低头想了想,开口道:“欧阳君,你需要多少钱?” 我摇摇头:“张老师,我不需要你们帮助。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 温文尔雅的张老师,从不大声说话的人,突然大怒。 她站了起来,将穿着小高跟鞋的脚,在地板上来回跺。 一边跺脚,张老师一边尖着嗓子道:“欧阳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你真的想毁了自己吗?”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歇斯底里的张老师,都惊得不敢说话。 张老师冷静了些,依旧来回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欧阳君,你能奋斗到今日,不容易。如果你都放弃自己,便没有人能帮你了。高考是改变你和你弟命运的关键。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能拿高考作为赌注。” 张老师吸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欧阳君,尤其是,法律的底线,坚决不能触碰。我们读书,成绩好不好不重要,是不是个好人才是最重要的。这个社会,最怕的就是,有才无德的人。” 我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道:“张老师,我,不是个坏人。” 张老师对于我打断她,非常不满。她瞪着我道:“触犯法律就不行。如果你留下案底了,你就是个坏人了。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我虽然觉得不服气,但又觉得,张老师的话,无法反驳。 张老师的声音,终于柔和下来:“欧阳君,你的处境我很同情。但是,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你放弃学业,和做一些违法的事情。否则,你就是万劫不复了。” 我点点头,心悦诚服:“张老师,我明白了。” 张老师望着我,目光似水:“欧阳君,你的困难,我们会尽力帮你。” 我苦笑一下:“张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只怕这件事情,你们是杯水车薪。” 张老师也是个抓不住重点的人。她捂嘴笑了笑:“杯水车薪这个成语,用得不错。” 我们乘着夜色,又走回到红花小径了。 我们默默地走着,听着落花的簌簌声。 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心事重重。 其他人,各怀心事。 我想的是,蒋英豪被抓,我的几十万,没有下文了。 其他人,大概在想着,怎么安慰我。 或者,怎么教育我。 果然,伟大的教育家,哲学家,理论家,思想家,林寒,忍不住了。 他几步上前,拦住了我。 “欧阳君。”他果然端着教育家的口吻:“你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在月光中,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你又没有问。” 林寒的表情,在白惨惨的月光下,显得有点狰狞:“你的事情,以后我们帮你搞定。” 陆敏也走过来,吸着鼻涕道:“欧阳君,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有点不耐烦:“好啦好啦。你们想帮我,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林寒阴冷地道:“说。” 我一本正经地道:“我的事情,只有今日这六人知道。如果有第七个人知道,那我们的关系,就完犊子了!” 说来真是好笑。 人,总是煞有介事地,要别人保守秘密。 自己都不能保守的秘密,怎么去强求别人保守呢? 但是,林寒四人,还是有模有样地对我指天发誓,不会泄露秘密。 结果,第二天,我的秘密,就全校皆知了。 学校,还煞有介事地组织了捐款,并把四万元捐款,交到了我手里。 说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感想。 感动肯定是有的。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人前。 就像是被迫关进动物园展览。 哪怕参观动物园的人,个个面露同情:“真可怜,真惨啊。” 对于被展览的动物而言,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我确实很烦恼。 不管我走到哪里,都笼罩在人们的注视中。 窃窃私语中。 指指点点中。 人们的目光,可能大部分是善意和同情,但更像万道利箭,将我刺得体无完肤。 我悔不当初。 所托非人啊。 于是,我便履行了承诺,与那四人,断绝了关系。 林寒,陆敏,宋平,齐弦,就像四颗流星,将永远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第51章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 我跟猫姐打了招呼,不再让宋平进入快餐店。 欧阳立化疗完成以后,我便实现了他的梦想,让他出院回家了。 反正我也没有凑到,那传说中的几十万。 欧阳立的化疗效果满意,暂时又可以上蹿下跳的了。 我还去看望了,被关押的蒋英豪。 我,真诚地,向蒋英豪,表示了感谢。 蒋英豪,剃了个光头,更加富态了。 这个人,似乎一点都没有为自己可能的牢狱之灾担忧。 他反而,神秘兮兮地跟我讲了一件怪事。 “我正在着急,怕见不着你了。”蒋英豪对我挤挤眼睛。 我微笑着:“不会的。以后,我经常来看你,给你带点水果。” “我是怕,耽误你的大事。”蒋英豪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大事?”我不明白。 “就在我们被抓的那天晚上。”蒋英豪的表情,让我联想起鬼故事:“有一个,神秘的人,来找我。” “啥人?”我一向胆肥,不容易被忽悠。 “是个中年人。”蒋英豪说起八卦来,两眼放光:“是个很有钱的中年人。” 我的脸色一沉,正色道:“蒋英豪,我敬你是个正派人。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干爹,助养。” 蒋英豪好生委屈:“他没说要当你的干爹呀。他,他说,想要挑战你。” “挑战我?”我松了口气:‘我已经退隐江湖了。不接受挑战。’ “退隐江湖?”蒋英豪皱皱眉,仿佛很遗憾:“真可惜。这个人,出手可豪气了呢。他说,如果你赢了他,奖金三十万。” “三十万?”我倒吸一口冷气:“那人,是脑子有病吧?” “是真的。”蒋英豪煞有介事:“如果不是警察突然冲进来,我差点就要跟他签个意向书了。” “你?”我突然有点生气:“你都没有问过我,就随随便便把我卖啦?” “只是意向书,意向书。”蒋英豪的脸上,又浮现起奸商的狡诈:“当然要问过你的意见,才会签合同。反正如果你输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沉吟道:“一般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有陷阱。这个人,如此大方,肯定非奸即盗。” 蒋英豪郑重地点点头,露出一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不错。反正现在我要清闲两年了,帮不了你了。其中是福是祸,只能你自己掂量了。欧阳君,我知道你着急用钱。但是,世间险恶,你还是要小心些。” 我突然鼻子一酸。 有些人,看起来圆滑世故,其实有一副古道热肠。 有些人,爱财如命,却也不是狗苟蝇营之辈。 于是,我从蒋英豪那里,得到了神秘人的电话,并给了,蒋英豪一个,经常来探望他,请他吃水果的承诺,便离开了。 神秘人,成了之后,困扰我良久的事情。 林寒,陆敏,宋平之辈,我已经绝交了。 可以商量的人,只剩下了欧阳立。 欧阳立出院以后,厨艺突然上了一个台阶。 大概是,他每天都在琢磨某平台上的食谱。 晚饭的营养价值,也肉眼可见地提高了。 蒸鸡蛋,番茄炒鸡蛋,鸡蛋玉米汤…… “你要高考了。需要营养。”欧阳立如是说。 无穷无尽的鸡蛋,我简直吃得快要孵出小鸡来了。 吃过晚饭,我和欧阳立,便趴在桌子上,对着那张记载着神秘人电话的纸条,发呆。 “肯定是个圈套。”欧阳立皱着眉头:“因为,你根本就不值三十万。” 我去。 要在平时,我肯定会跳起来胖揍欧阳立。 不过这厮,现在是个不经揍的。 我便强行克制住了我的暴力企图。 我瞪着欧阳立:“你姐怎么就不值三十万了?” 欧阳立,还是疯狂地,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你又不是什么武学宗师,你不过是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就值三十万了?” 虽然生气,但,我还是觉得,欧阳立说得挺有道理。 “再说了。”欧阳立还不消停:“赌博是违法的。你吃了亏,这么快就忘了?” 这倒是。 张老师在月下讲的话,眼镜叔叔的教诲,还犹在耳边。 我若是知错犯错,那就无可救药了。 于是,我一挥手,将纸条收了起来。 “不用讨论了。”我斩钉截铁:“这件事情,行不通。” “欧阳立。”我的语气,跟伟大的教育家,思想家,哲学家,理论家,林寒,出奇的相似:“我们做人,要堂堂正正地。不要去想些一夜暴富,投机取巧的事情。你骨髓移植的钱,你姐一定会给你筹到。你放心。” 欧阳立一脸嫌弃:“是你在犹豫,要不要一夜暴富,投机取巧好不啦。” 我也明白,刚才那一番教育家的说辞,其实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有些问题,想通了,就坦然了。 我收好纸条,准备开夜车复习。 欧阳立却在我身后,传来吆喝声:“姐。李医生说,M3型白血病,化疗效果好的话,也不一定要做骨髓抑制的。那个钱,你不用着急啊。” “好的。”我回答得风轻云淡。 风轻云淡,是因为,我暂时无计可施。 那三十万,在我的头脑中,来回晃荡,挥之不去。 晃荡在我的试卷上,晃荡在我的梦中。 第二天。 我在教学楼下面,被截住了。 截住我的人,是宋平。 准确地说,是个貌似宋平的人。 为什么是貌似呢? 因为这个人,仿佛是宋平,又仿佛不是宋平。 他两眼浮肿发黑,连厚厚的镜片,都遮挡不住,浓浓的颓废感。 “我睡不着。”宋平望着我,给我解释了黑眼圈的原因。 “哦。”我冷冷地回应:“与我何干?” “我每天要吃氯硝安定才能睡觉。”他自顾自地絮叨着他的失眠。 “哦。”我还是不为所动:“学霸,焦虑些,也是有的。” “我失眠是因为,你不理我了。”宋平苦兮兮地盯着我。 “我不理你了,是因为我们已经绝交了。”我翻了个白眼。 “你的事情,不是我说出去的,不是我说出去的……”宋平有点像祥林嫂,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是有人想害我。这是政治迫害。”宋平连被害妄想都出现了。 “谁迫害你呀?你以为自己是谁呀?”我觉得钻牛角尖的人,有点可怕。 “反正我是冤枉的。我是被迫害的。”宋平重复着自己冤屈,固执得就像茅坑里的那啥。 “不管是不是你说的。我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你们四个,都绝交了。没商量。”我也固执得像茅坑里的那啥。 都是那啥。 谁怕谁啊。 “我不服。我要上诉。”宋平连法律程序都要搬出来了。 我摇摇头,口气一软:“亲,挫折,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不要因为小小的不如意,就影响自己的生活。明白吗?你是个男人,要有承受能力,明白吗?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参与者,脱不了干系。明白吗?我和你绝交,只是小惩大诫。明白吗?你不要逢人便说,自己的委屈。絮絮叨叨,博人同情,没意思,明白吗?” “我不是逢人便说。”宋平不服气:“你是一般人吗?” “我是二般人。”我没好气。 我叹了口气:“亲,世界上的人,其实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值得同情,你是否有冤屈。他们只会看重,你是否能证明自己。明白吗?别人,有什么义务,来帮助你?同情你?安慰你?” 宋平还是企图力证自己是对的:“我没有,我没有搏同情,搏安慰。我也没有因为挫折,影响自己的生活。” “切。”我双眼一瞪:“那你为什么要絮叨自己失眠?为什么要失眠?为什么要吃氯硝安定?男人这么脆弱,你觉得好吗?” 宋平被我说懵了,站在原地发呆。 我缓和了些:“宋平,你到底想咋样?” 宋平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欧阳君,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个承诺?” 额。 我就说嘛。 不能轻易给人以承诺。 授人以柄。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我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断不会食言。 于是我点点头:“宋平,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要什么承诺。你就是想让我不要跟你绝交呗。哼。算我欧阳君认栽。” 谁知,宋平摇摇头:“不是。欧阳君。我要兑现的承诺,是,你继续来参加补习班。每天晚上8点,就在小楼张老师办公室。” 套路。 都是套路。 我被套路了。 果然,当我晚上8点,准时出现在张老师的小办公室,我发现,大家都在。 陆敏,林寒,齐弦,赵冰…… 张老师,将她的办公室腾出来,又借给我们,还给我们搬来几个小桌子。 那几人已经坐得端端正正,只剩下了一张桌子给我。 这张桌子上,还端端正正,放了一碗酸辣土豆片。 酸辣土豆片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张老师的笔迹:说明: 欧阳君,你的事情,是我说出去的。不关陆敏、林寒、宋平、齐弦的事。 如有必要,你可以和我绝交。 特此说明! 张老师。 这个…… 说得好像我敢跟张老师绝交一样。 我放下纸条,端起土豆片,望了陆敏一眼:“嗟,来食。” 陆敏笑了。 林寒笑了。 宋平笑了。 我也笑了。 …… 第52章 机关算计太聪明 日子,在上学,补习,打工中间,飞快地流逝。 日子平静如水。 平静到,我几乎分不清,每一天的区别。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平静被打破了。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 他的声音低沉,甚至,有点阴沉。 他自称,认识蒋英豪。 我立即意识到,他,就是那个神秘人。 神秘人说,希望见我一面,面谈挑战的事情。 我礼貌地回答,不太方便。 神秘人就说,不会有危险,可以在猫姐的快餐店里见面,带上我弟。 我去。 还有这种事情? 这是个什么人? 居然知道我在猫姐那里打工,还知道我有个弟? 我被吓坏了。 连蒋英豪都不知道我在快餐店打工,我有个弟。 这个神秘人,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在跟踪我? 难道,他在我家对面装了望远镜偷窥我? 难道,他雇了私家侦探,调查我? 他不会是个变态杀手吧? 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我果然是吓坏了,连被害妄想都吓出来了。 我惊慌失措地,找到了补习班的小伙伴们。 他们也吓坏了。 陆敏面目扭曲:“欧阳君,你肯定是遇上变态了。你不能回家了。今天跟我回家住吧。” 宋平斩钉截铁:“不能见面。这个人肯定是有备而来。居心叵测。” 齐弦跟我们讲了几个,毛骨悚然的连环杀手案,然后得出结论:“这个人,可能是个连环杀手。” 林寒,一直没有说话。 最后,他才开口了:“欧阳君,你应该去见见他。这个人,对你很了解。说不定,是你的亲戚呢?” 我断然否定:“不可能。我的亲戚中,没有这样的人。” 林寒还是很坚持:“你应该见一下。如果他不安好心,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颇赞同林寒的意见:“不错。如果软弱,只会让恶人,变本加厉。以前赵冰就是这样。” 赵冰的脸红了:“怎么扯上我了?我已经改邪归正好久了好不啦。” 陆敏还是很担心:“如果见面,这个神秘人,起了邪念,欧阳君不是很危险?” “不妨事。”林寒安慰道:“我陪欧阳君去。” “我也去。”宋平立即表态。 “我也去。”齐弦也不示弱:“让他看一下,我们晋诚的实力。” “我带着兄弟们去。”赵冰一副黑帮火拼的神情。 果然,周末下午,在猫姐的快餐店,发生了黑帮火拼。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黑帮,不存在。 快餐店里,不过是来了二十来个人。 这二十来个人,神情冷峻,抱着手,翘着二郎腿,紧紧地盯着,黑帮老大。 当然,也没有什么黑帮老大。 就是我,坐在窗边的一个桌子旁,点了一杯奶茶。 我的旁边,坐着林寒。 我的后面,坐着齐弦,宋平,赵冰…… 我的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跟我们想象中的连环杀手,还是有些区别。 他微微有些发福,但精神矍铄。他穿着西装,还打着领带,显得很正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相亲的。 他面色很白,挂着一丝微笑在嘴边。 但他的微笑,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双方,就这样干坐着,也不言语。 气氛,很沉闷。 但是,据我的经验,黑帮谈判之前,气氛就是这么沉闷的。 这是气势上的较量。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特别喜欢看电影。 猫姐和杜姐他们,听了我的吩咐,躲在厨房里,只露出几个好奇的脑袋。 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我吸了一口奶茶,发出滋溜滋溜的声响。 我有点不好意思,擦了擦嘴。 对面的神秘人,微笑着,打破了僵局:“你就是欧阳君吧?” “不错,正是在下。”我觉得我应该拿出点谱来,于是我露出个冷冷的,酷酷的表情,端着个,黑帮老大的气势。 神秘人的声音,很低沉,很浑厚:“你弟没有来?” 我一惊。 这满屋子二十几个年轻人,他居然知道我弟没有来。 这个人,难道真的跟踪过我? 我故作镇静道:“他很忙。我来就可以了。” 神秘人望了望林寒,问道:“这位是?” “我徒弟。”我想也不想,回答道。 “我是欧阳君的男朋友。”林寒却打断了我的话。 我去。 这个时候拆我的台? 黑帮火拼的时候,不给老大面子? 反了你! 我恶狠狠地转头盯着林寒。 林寒却得意洋洋,目不斜视,盯着神秘人。 我明白了。 这大概是林寒的计策。 让神秘人知道,我名花有主,他就不敢打我的主意了。 于是,我如同吃了个臭鸡蛋一般,言不由衷地点点头:“对对对。” 神秘人却轻笑一声,指着我身后的齐弦等人问道:“那他们呢?” “我兄弟。”我发现当老大的感觉,果然是不错。 神秘人点点头:“气场不错。” 我有点困惑,不知道这算是个赞扬,还是嘲讽。 神秘人也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黑莲花,你如今风生水起,我曾经到德信行看过你的比赛,好生敬仰。我也偶尔练武强身健体。希望我有生之年,有机会与你切磋。如果你赢了,我愿意捐赠三十万。” 我脱口而出:“这个,算赌博不?” 神秘人微微一笑,摇摇头:“不算,是捐赠。” 林寒皱着眉头:“为什么要捐赠这么多钱?” 神秘人很淡然:“英雄惺惺相惜。你们是学生,能坚持梦想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不过是用我的绵薄之力,支持一下传统武术。” 宋平不放心:“如果打输了,有什么后果?” 神秘人笑得更欢了:“如果黑莲花输了,也可以拿走二十万。” 我瞪大眼睛。 好家伙。 遇上财大气粗又傻不拉几的土财主了。 打赢打输都有钱拿? 哪有这样的好事? 莫非天上的同僚实在看不下去我历劫辛苦,特地化身土财主来让我打打牙祭? 我正想入非非,只听宋平还在追问:“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没有。”神秘人摇摇头。 只听林寒也开口了:“你为什么知道欧阳君有个弟?你之前认识她们姐弟吗?” 神秘人突然沉默了。 我疑窦丛生。 莫非这个财主,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某远房亲戚? 林寒冷冷一笑:“请问,您高姓大名?” 神秘人脸上的笑容,一丝都没有了。他的音调,变得更加阴沉:“抱歉,我不能透露我的姓名。” 林寒突然一拍桌子,噌地站起来。吓得我一哆嗦,连手中的奶茶都差点扔出去。 林寒厉声道:“藏头露尾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有什么企图?” 面对林寒的发难,神秘人低头沉吟起来。 我身后的宋平,急不可耐地蹿上来,将我一拉,作势就要走出快餐店。他还边走边说:“这个人,连姓名都不敢说,说不定是个杀人犯。我们还是不要跟他纠缠了。” 就在我被宋平连拉带拽地,就要走出快餐店的时候,神秘人突然站了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望着我,幽幽道:“欧阳君,我叫伍桐。” 我突然愣住了。 不但愣住,简直就像石化了。 我呆立着,宋平拉了我好几次,我都纹丝不动。 我脸上的表情,大概也是狰狞可怖的。 以至于,林寒吓了一跳。他快步跑过来,低声问我:“欧阳君,你怎么了?” 我从一片混沌中清醒了些。 我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低哑:“伍桐,我同意与你切磋。赢了,三十万。输了,我一分钱不要。” 说完,我便扭头跑出了快餐店。 只剩下,一屋子兄弟,大眼瞪小眼。 第53章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林寒追上来,拉住我。 “伍桐是什么人?”他问道。 “不关你的事。”我阴沉着脸。 “当然关我的事。”林寒不依不饶。 “凭什么关你的事?”我有点不高兴。 “我是你的男朋友。”林寒一副欠揍的表情。 我正在气头上,这厮居然敢来招惹我,那我自然不会给他好颜色。于是我怒吼道:“胡扯!” 哪知,林寒大概是个贱骨头,越是有难度的事情,就越有吸引力。 他一点不发怵,反而笑嘻嘻地:“刚才你自己承认了。你说:对对对。” 我一滞。 好吧。 大意了。 大意了。 有些事情,坚决不能让步。 所谓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我这一大意,就落人口实了。 说不清楚了。 我心情不好,不想再与这个登徒子纠缠。 于是,我冷哼一声:“刚才的话,不算数。” 说完,我转身便走。 我的十路清潭退,不但跑得快,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 我的走路速度,堪比孙悟空的筋斗云。 一般人,根本跟不上。 我闷着头走了一阵,自认为,已经将林寒那厮甩掉了。 我贼头贼脑,向后一撇,正好,与林寒笑嘻嘻的脸,碰个正着。 “你!”我好不暴跳如雷:“你跟踪我干什么?” 林寒一本正经:“你负气而走,我怕你想不开。” 我。 我会想不开? 我根本不会想不开。 因为,我压根懒得想。 我瞪着林寒:“亲,你大可放心。我情绪稳定,思维正常,行为得当。我马上要到家了。你若是再跟着我,就是擅闯民宅了。” 林寒环顾了一下四周:“你就这在这里啊?” “没错。”我翻着白眼。 林寒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以请我去你家喝个咖啡之类的。” “没有。”我气得七窍生烟。 这时,天上突然一道惊雷劈下来。 我一惊。 我的谎话,遭雷劈了? 遭雷劈这种小概率事件,应该不至于纠结于我这种人畜无害的谎言,的吧。 但是,雷公电母不知道是不是前世与我有些私仇,竟不消停起来。 一时间,电闪雷鸣,乌云滚滚。 转眼间,倾盆大雨就至。 如果不是,林寒这该死的狗皮膏药,打乱了我的节奏,拖住了我的后腿,此时此刻,我早已经到了家,喝着咖啡,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观雨了。 就是因为,和林寒,毫无营养的谈话,导致,我如今的窘迫局面。 我确实很窘迫。 瞬时间,我就被大雨,淋了个底朝天。 透心凉。 我的长发,糊在我的脸上,如同一道瀑布挂前川。 我的颜色不可描述的校服,死贴贴地粘在我身上,如有千斤重。 我愤怒了。 因为,我没有带伞。 而且,林寒也没有带伞。 愤怒中,又带着点好笑。 因为,林寒这厮,就像个,落汤,犬。 他的用来耍帅的长发,顺滑地贴在前额。这种发型,像极了民国时期上海滩上的小瘪三。 他浑身湿透,可怜巴巴地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当然,瑟瑟发抖这种事情,是我脑补的。 林寒此时,正透过顺滑的头发,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对着他说:“走吧。” 林寒,喜滋滋地跟上来。 我俩便蹚着水,提溜着灌了铅的衣服,爬上楼去。 我从来没有,这么热切地,希望欧阳立在家。 但是欧阳立这货,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我,一个身世清白的女,侠,即将和一个居心叵测的,上海小瘪三,共处一室。 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呀。 孤男寡女,遇上大雨,如果再换作古庙,升起一堆火,就更恶俗了。 因此,我垂头丧气地,将林寒领进家里。 我俩尴尬地站在客厅,也就是我的房间里,嘀嗒着水。 林寒也很局促。他搓着两只手,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了。 我逃到卫生间,麻溜地换好了衣服,再将欧阳立的衣服塞给林寒,将他赶到卫生间里去。 总算暖和了,安定了些。 我走进欧阳立的房间,果真泡了两杯咖啡。 喝着咖啡,看雨,真是惬意。 可惜,美中不足,家里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上海小瘪三。 过了一会儿,上海小瘪三出来了。 他穿着欧阳立的衣服,竟还有些短了,样子颇为滑稽。 但毕竟暖和了,他也惬意起来。 他左顾右盼,旁若无人地观察起我家来。头上,还顶着个毛巾。 这个毛巾,好生眼熟。 分明是我的毛巾。 这厮,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我一把抢过毛巾,瞪着林寒。 林寒的头发,擦了个半干,如鸟窝一般支楞着。 他居然,又一把从我手中抢过毛巾,还叨叨抱怨起来:“一点不好客。” 抢了毛巾之后,他又自顾自地端起一杯咖啡,站在窗前,欣赏起雨景来。 一边欣赏,他还不忘,一边评论:“你看,早点请我来喝咖啡,我们就不至于淋雨了。” 我。 这个世界,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犯贱的人,真的是不能与之一般见识。 于是,我,只能气呼呼地,闷头喝咖啡。 欣赏完雨景,林寒开始四周踱起步来。 边踱步,他还边指点江山:“这个房间不错,光线充足,视野宽广,比你那个房间好多了。” 我瞪着他:“你怎么知道哪个房间是我的?” 林寒似笑非笑:“你的衣服上,每天都有猫毛,说明,你跟你家猫住在一起。” 我。 我无力地气愤道:“你咋知道我衣服上有猫毛?” 林寒轻笑一声:“我是你男朋友,我当然知道。” 我。 我怒吼起来:“登徒子,你要是再惹我,我就把你赶出去。” 林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自顾自地满屋子转悠起来。 他甚至走到我的房间,旁若无人地逗起猫来。 雪球,真是个没义气的东西。 都说猫高冷。 可惜雪球这货,是个贱兮兮的猫。 它很小的时候,是被装在一只信封里拿回来的。 雪球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顶上有一抹黑,非常写意。 据说,雪球的祖母,是一只波斯猫。 所以,雪球,也是个有高贵血统的,串串。 当然,什么高贵血统,都不影响,我对中华田园猫的热爱。 雪球刚来我家的时候,我家里,有另一只猫,大黄。 大黄是传说中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特别胖的,橘猫。 大黄住在一个菜篮子里,用一只盘子吃饭。 我家的每一只猫,都是吃鱼肉泡饭长大的。 大黄也不例外。 可惜,大黄的幸福生活,被雪球,打破了。 雪球一来到我家,便开始嚯嚯大黄。 首先,雪球立即精准地判断出,它应该跟着大黄混。 于是,雪球开始屁颠屁颠地跟着大黄,寸步不离。 不管大黄如何嫌弃雪球,雪球都一往无前。 接着,雪球开始,侵占大黄的合法权益。 它霸占了大黄的床位,那个菜篮子。 雪球一本正经地坐在大黄的菜篮子里,挑衅地望着大黄。 并且,吃饭的时候,雪球会跳进大黄的盘子里,站在大黄的鱼肉泡饭里,吃饭。 但是,大黄,有着浩荡的宽容心。 被雪球占了床位,它就睡在,菜篮子的盖子里。 鱼肉泡饭,被雪球踩过来踩过去之后,大黄,依旧吃得嘎巴儿香。 偶尔,大黄被雪球的胡搅蛮缠搞得忍无可忍了,也会一巴掌糊过去。 此时,雪球就就地一滚,装出一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惨叫不已。 大黄,出于对雪球碰瓷的畏惧,一般情况下,都会绕着雪球走。 雪球,就在与大黄的欺负和被欺负中,长大了。 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春夜,大黄,终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它要去追求它的幸福了。 于是,它离家出走。 从此,世界上多了一只自由快乐的野猫。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雪球,从此失去了自由。 它被严密地监控起来了。 外出,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导致,雪球,异常胆小。 它会在门口张望。 过往的脚步,都会把它吓到床底下去。 但是,胆小,一点都不妨碍,雪球是个贱兮兮的猫。 它很粘人。 我写作业,它便趴在我的台灯下,打瞌睡。 睡姿豪横。 趴在桌上睡,躺着书上睡,歪在我的手上睡。 经常翻着肚皮,四脚八叉。 虽然长大了,但是雪球碰瓷卖萌的本事一点没有减少。 只要人的手一伸过来,它立马就会倒地,翻肚皮,打滚,打呼噜。 不管这只手,它认识,还是不认识。 妥妥一个自来熟。 什么保家卫国,看家护院,保护主人之类的,都是不存在的。 所以,此时,雪球正在林寒的手中,疯狂打滚打呼噜。 我鄙夷地一哼:“没骨气的东西。” 林寒听到我的冷哼,转过身来,笑笑地道:“你又吃醋了。” 我已经,对这句毫无新意的话,产生了免疫力。 我连反驳的热情都没有了。 默许,也许不是因为承认,而是因为懒。 林寒与雪球熟络了,又开始在我的房间中转悠。 很快,他便被我桌子上的照片吸引了。 他拿起一张全家福看了半天。 良久,他才放下照片。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欧阳君。”林寒的语气,突然有点生涩:“我知道伍桐是谁了。” 我心中一沉。 却没有答话。 只听林寒继续道:“你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欧阳川。我早该想到的。” 我的心,继续往下沉。 林寒还没有消停:“欧阳川,连续五年的武术冠军,我曾经的偶像。” 他的话,就像飘渺在远山,离我越来越远,听不真切了。 只见林寒的嘴,一张一合,像个热带鱼。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雨声,人声,都混沌了。 依稀间,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几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有传说,他就是败于伍桐之手。” 突然,一声大吼,将我从嗡嗡作响的混沌状态中,拉了回来。 这声大吼,阴厉可怕:“欧阳川他不是败了,而是死在伍桐的手上。” 我慌忙抬头一看。 只见欧阳立,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望着林寒。 我突然有点慌。 我伸手去拉欧阳立。 欧阳立却将我的手一把甩开。 他径直走到林寒面前,抢过林寒手中的全家福,一字一顿地道:“欧阳川,就是因为去打擂台,死在了伍桐的手上。你满意了吧?” “够了!”我也勃然大怒。 林寒垂下手,陷入了沉默。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我突然疲倦了。我厌厌地向着那俩人挥挥手,步履沉重地走向我的床,倒头便睡。 第54章 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 次日清晨。 我坐在龙脉上,整理我的书本。 陆敏突然担心的凑过来:“欧阳君,你昨天没有来补习。” 我轻描淡写地道:“昨日我很困,一早便睡了。” 陆敏一脸八卦的样子:“昨天林寒也没来。” 我撇了撇嘴:“关我何事?” 陆敏又是一脸坏笑:“但是你家欧阳立来了。” 我摸摸头,怀疑自己昨日是不是断片了。 陆敏笑嘻嘻地:“你们家欧阳立,将林寒的衣服送来了。说是你的男朋友林寒,昨日落在你家里的。” “胡扯!”我突然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我刚站起来,就看到了悠悠哉哉走进来的林寒。 林寒看到我,露出个温暖的笑容。 我却怒不可遏。 有些事情,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扭曲,就分不清楚真假了。 谣言,不坚决否定,就会变成事实。 于是,我向着林寒,高声道:“林寒!你听着!我,欧阳君,与你一点关系没有!懂了吗?” 林寒有点懵,呆呆地望着我。 呆望了半天,林寒突然点点头:“明白了。” 他明白了? 啥意思? 他明白什么了? 他这么说,我倒有点不明白了。 人,真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自己,其实往往并不是太了解真正的自己。 这就导致,后悔,时有发生。 林寒说他明白了,我反而有点后悔了。 我这么说,会不会太无情了? 会不会无意之间,伤害别人? 唉。 做人好难。 不但要猜自己,还要猜别人。 不管我有没有后悔吧,反正事已至此,我也无谓多想。 于是乎,我施施然坐下来,投身到火热的高考冲刺中去了。 当一个人,有一个梦想,并为之奋斗的时候,其实是很快乐的。 虽然,非议高考的人很多。 谈高考就色变的人更多。 将高考视为不堪回首痛苦经历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我的这段,岁月,虽艰辛,却纯粹,充实,让人心情平静。 唯一美中不足,林寒,似乎不理我了。 我又没有说要跟他绝交,他做得这样绝,有必要吗? 男人真是小气。 男人真是玻璃心。 男人大概个个都有被害妄想。 我只是说,不要早恋,林寒就被害妄想成,我不想和他说话了。 我假装问他题,他便摆个臭脸,冷冷三个字:“不知道。” 我邀请他去吃酸辣土豆片,他只淡淡回绝:“没兴趣。” 林寒,仿佛比我更加彻底地,投身到了高考冲刺中。 他默默地来,默默地走,默默地参加补习。 不带走一丝云彩。 我好不郁闷。 好不怅然若失。 本来,狗皮膏药是令人厌烦的。 但是狗皮膏药不见的时候,又会莫名地惆怅。 算了算了。 我一向,对人与人的关系,不抱希望。 甚至,我对与人交往,是颇有点畏惧的。 能免则免。 这大概就是社交恐怖症。 至于我,是怎么患上社交恐怖症的,说来话长。 按理说,我小的时候,也是热情奔放的。 但是,随着接触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我家的猫。 人太复杂了,难以揣测。 对于我这种,懒得费脑子的人来说,与人交往,是件麻烦事。 小时候,大家在一起,打打闹闹,是真心开心的。 逐渐长大了,大家在一起,那便是要斗智斗勇的。 对于这些斗智斗勇,我的内心是反感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不具备与人斗智斗勇的能力。 相反,我基本上,能够应付自如。 只是,自己越来越假。 面具越来越厚。 反感,被我深深地藏了起来。 除了面对雪球,我基本上,变成了自己扮演的自己罢了。 既然,与人交往,不是我所爱,那么,少一个林寒,也就随他去吧。 虽然心中有点堵,但是,我也不是个强求的人。 强扭的瓜不甜。 友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除了林寒,还有一件事情,让我闹心。 那就是伍桐。 伍桐又打电话给我,确定了挑战的时间。 就在一周以后。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事情悬而未决。 大概,每个人,都有些不同的强迫症。 但凡我心中,有决定等着我,那我,定然会不眠不休,直到做出决定为止。 悬而未决,对于我来说,是个煎熬。 所以,我不会让伍桐这个阴影,困扰我许久。 我定然,是会速战速决的。 不然,还留着过年嘛? 现在,我要考虑的是,如何能战胜伍桐。 伍桐,是我和欧阳立心中的噩梦。 这些年,我和欧阳立,搬家,转学,刻意地抹掉以前的痕迹。 伍桐,是被我刻意尘封的一段记忆。 这个时候,再将这段记忆拿出来,我才发现,我对他,竟然一无所知。 只听说,伍桐是当今最好的爪行拳大师。 但这个伍桐,颇为低调神秘,江湖中,仿佛只流传着,他的名。至于这些名,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他最出名的,就是三年前,在擂台上,战胜欧阳川。 但在那以后,伍桐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又销声匿迹了。 因此,我对他,一头雾水。 但是,这一头雾水,很快,便有了眉目。 这个眉目,就是林寒。 林寒,突然请假了。 连请数天。 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林寒的下落。 大家,对林寒的行踪,各种猜测脑补,天马行空。 有人说,林寒家里,有大笔的遗产,等着林寒回去继承。 有人说,林寒,是回家去相亲了。 还有人说,林寒是被江湖追杀,已经嗝屁了。 我突然有点慌。 狗皮膏药,虽然令人厌恶,但是,如果,狗皮膏药变成土豪了,结婚了,或者被追杀了,我,大概还是会难过的吧。 怎么说呢? 人,都是有惰性的。 潜意识里,希望生活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 任何变化,都是会引起不适。 换句话说,任何生物,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久了,额,都会有一点点,感情的吧。 我对林寒的,额,留恋,和对雪球,对大黄,是毫无区别,一视同仁的。 所以,他的安危,婚姻状况,我还是会担心的。 我旁敲侧击地问齐弦:“林寒,没跟你联系吗?” “没有。”齐弦这个人不仗义。表面说林寒是他兄弟,兄弟不见了,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他会不会有危险?”我又问。 齐弦想了想,一本正经:“大嫂,你要是担心,你就自己打电话给林老大呗。” 我气得七窍流血。 “谁是你大嫂?”我怒道:“我跟林寒已经分手了。” “哦,不是。是绝交了。”我很快意识到我嘴瓢了,立即纠正道。 齐弦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只能试探道:“我们,要不要报警?” 齐弦翻了个白眼:“说明根本没分手嘛。” 我。 好吧。 为了以示清白,我还是不要再问关于林寒的事情了。 我只能默默地七猜八想,提心吊胆,七上八下。 就在我七猜八想的时候,林寒突然,自己冒出来了。 他的突然出现,就如同他的突然消失一样。 毫无征兆。 一天早上,我突然就看到林寒的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貌似林寒的物体。 这个物体,戴着帽子和墨镜,缩成一团。 虽看不清楚面貌,但该物体身上的颓废气质,和林寒如出一辙。 我暗中观察了他整整一节课。 终于等到下课,我便杵在了该物体的桌前。 “林寒?” “嗯。” “你去哪了?” “关你何事?” “为什么不关我事?” “我们已经绝交了。” “我……” “……” “我什么时候说绝交了?” “你说你和我没有关系。” “我……没关系就是绝交吗?” “不是吗?” “你是回家继承遗产了?” “那我还用来吗?” “你回家去相亲了?” “切……” “你去打架了?” “……” “你就是去打架了!” “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戴墨镜?” “耍帅不行啊?” 我生气地一把摘下林寒的墨镜。 哇塞。 我吓了一跳。 林寒的右眼,乌黑发肿。 好一只熊猫眼! 这一幕,好眼熟啊。 说来好笑。 当熊猫眼在我的脸上,我一点都不觉得不和谐。 但是当熊猫眼出现在别人脸上,我便立即觉得,这是不可饶恕的。 人,果然是双重标准。 浩荡的宽容,是给自己的。别人,那都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模式。 我怒不可遏:“林寒,你果然是去打架了!你真是那啥改不了那啥!我对你太失望了。我们绝交!” 说完,我一个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 后面的几节课,不管是物理公式,还是几何图形,或者英文单词,的旁边,都挥之不去,一只熊猫眼。 这只熊猫眼,就像个幽灵,在我的脑海里晃荡了一个上午。 第55章 青门一瓢空,分手去迟 好不容易放学了,我夺门而出,想让暴饮暴食,来安抚我的强迫症。 但是,暴饮暴食的美好梦想,再一次被低血糖取代。 因为,我又被截胡了。 截胡我的,是那个,我刚宣布了绝交的,林寒。 我蹦得像个兔子一样,打算奔向我的胡萝卜。 但是,我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 准确地说,是被凌空提溜起来。 在我饥饿的时候,我的忍耐力,是最差的。 于是,我火冒三丈,拼命挣扎。 但是,这个拉住我的人,好大的力气。 我的挣扎,是徒劳的。 我就像一只被命运扼住了脖子的花猫,被强行拖走了。 在被拖走的间隙,我抽空看了看,这个扼住我脖子的命运,正是林寒。 他阴沉着脸,提溜着我,也不言语,闷着头往前走。 我面目狰狞。 但却不敢公然张牙舞爪。 在校园里面,还是低调些好。 太张扬了,又不知道会出现怎样天马行空的流言绯闻。 说不定明日,就会有林寒,刚与大美女朱晴分手,这边厢又与绯闻女友当街大打出手的谣言,满天飞了。 于是乎,我只能忍气吞声,任由林寒将我提溜到僻静处。 这僻静处,好生眼熟。 修罗场! 修罗场? 我去。 林寒这是搞哪出啊? 莫非,他就喜欢趁我饥肠辘辘的时候,与我单挑? 我要是吃不饱,不但心情不好,还容易饿晕过去。 林寒难道不怕我碰瓷? 我莫名其妙。 怒火中烧。 慨以当慷。 我大喝道:“林寒!你要怎样?我们已经绝交了!” 林寒终于放开我命运的颈项,面无表情:“绝交可以。但你,还欠我一次修罗场。” 说完,他两三步跳上高台,冷冷地望着我。 我明白了。 这厮,还要有个仪式感。 绝交,要履行个手续。 比如,分手前,要把对方的照片全部撕烂之类的仪式。 既然绝交,就要互不相欠。 省得以后想起来,还有点遗憾。 好吧。 虽然我的肚子咕噜噜作响,但我也愿意勉为其难,满足某些人的强迫症。 于是乎,我也爬上高台。 林寒点点头,摘掉了墨镜。 那只在我脑海里,晃荡了一上午的熊猫眼,又惊悚地出现了。 我不禁脱口而出:“喂,那谁,我可不是个喜欢趁人之危的人。你若是受了伤,我们就改日再战。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林寒不为所动,只冷声道:“无妨。” 说完,林寒突然,出手了。 我去。 我还没准备好好不啦。 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好不啦。 我压根没想和他打架好不啦。 我。 我只见对面林寒的身影一虚,耳边便是呼呼的掌风。 我下意识地往后连退数步。 靠。 这厮,竟然玩真的? 怜香惜玉不懂吗? 尊师重道不懂吗? 即使我不是什么香玉,我起码也差点成为你林寒的师父吧。 果然,男人就是红果果的价值论者。 他们,不是感情动物。 感情,只是他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小玩意儿。 一旦价值利益用尽,他们会立马变脸。 大把男人一旦离婚,马上各种撕,争钱争房子争孩子,翻脸不认人。 看来我和林寒一绝交,这厮,立即变成陌路人了。 我一分神,这边林寒已经连连出招了。 他的掌法,又狠又猛又急,让我眼花缭乱。 不但眼花缭乱,我几乎懵了。 这是啥鬼路数? 迷踪拳啊? 暴雨梨花拳啊? 我的眼前,只有满天晃动的拳头,划过我的发梢,擦过我的鼻梁,蹭过我的咽喉。 我仓惶躲闪。 左右逃窜。 哪有还手之力? 我去。 林寒! 你也太狠了吧。 你这是假公济私啊。 不就是绝交吗? 瞬间就把一个还算温顺的男生,变成了愤怒的野兽。 果然是恶犬。 一不小心,这真面目就暴露了。 我暗暗庆幸。 幸亏,识破了这厮的阴暗面。 小气。 暴虐。 说不定以后有家暴倾向呢。 幸亏我不是她的女朋友,不然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在想些什么呢? 我怎么连家暴这些事情,都绸缪好了呢? 女人真是,骨子里就是悖论。 我一边分析局势,一边费力地躲闪林寒。 确实很费力。 费力到我的脚步凌乱,气息不稳。 几乎只有招架之力。 望着林寒,又急又快又刁钻的拳风,我心中有些发毛。 我最近,是不是无意间,窥破了这厮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厮,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不但发毛,我还有些迷惑。 虽然林寒心心念念,与我在修罗场上决一高下,但实际上,我和他,从来没有正式交过手。 但是没有吃过猪肉,我总见过猪跑吧。 即使没有与林寒交过手,但林寒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数的吧。 他在德信行大放异彩的时候,我,那个,也算是小迷妹之一吧。 咳咳…… 林寒的昆仑斩,似乎,不是如今这样霸道的吧? 我怎么记得,他的剑招温文尔雅,很是迷人呢? 咳咳…… 几日不见,他竟换了风格。 为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我一头雾水之时,我竟已经险象环生。 我连连躲闪,已经退到了高台边缘。 我浑然不觉,一脚踩空。 我一下子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吧唧摔个狗啃泥。 就在我悬在半空,打算来个后空翻三百六十度落地认输的时候,我突然发觉,我被人拦腰一抱。 再一个旋转。 一转眼,我又回到了高台中间。 我有些懵。 我的后空翻呢? 我的狗啃泥呢? 我这是,这是被人捞起来了吗? 我呆呆地望着对面的林寒。 林寒皱着眉头,沉着脸,冷冷道:“你发什么呆?” 我叹了口气:“我已经输了。” 林寒瞪了我一眼:“这个不算。你刚才走神了。” 我不服气:“你这样算作弊。” 林寒的表情,有些古怪:“哪样啊?不过是抱了你一下。不算作弊吧。” 我的脸一红,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只听林寒声音一沉:“欧阳君,你仔细看好了。” 说完,林寒竟又连连出招,向我攻来。 不但出招,他还碎碎念起来:“你的手上招式漂浮,基本就是花架子。下盘不稳,容易被人击倒。你的腿招虽然速度快,但若是遇上了同样出快招的对手,你就没有优势可言。” 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这怎么感觉,像个教练的絮叨呢? 我开始留心林寒的招式。 果然。 有蹊跷。 林寒的招式,根本不是剑招,而是爪形拳! 爪形拳。 形拳。 拳。 我突然明白了。 林寒,是在模仿伍桐的招式。 但是,他是从何得知,伍桐的招式呢? 这边厢,我还一头雾水,那边厢,教练又开始絮絮叨叨:“爪形拳,腕力惊人,速度极快,一旦陷入纠缠,就如同掉进沼泽而不得出。” 我忍不住提问:“那,咋办?” 林寒瞪了我一眼:“以远打近,以长攻短。” 我立即会意。 于是,我一个转身,撒腿就跑。 逃跑这个事儿,我熟。 林寒一愣,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一边嫌弃,一边拔腿就追。 我绕着高台边缘跑,迈着百米冲刺的速度。 林寒穷追不舍。 我有点奇怪。 林寒这身量,应该几步就能追到我。 如今他怎么越跑越慢,跟瘸了条腿似的? 我边跑边暗中观察。 越看他越像个残疾人。 我放慢步子,表达了一下关切:“你的腿怎么了?” 林寒一爪击出,正抓在我的肩上。 我一阵生疼,龇牙咧嘴。 只听林寒回应了我的关切:“蠢才!我是来陪你跑步的吗?” 我怒了。 我步子一虚,抬腿一晃,轻松踢开林寒的爪子。 然后我上前一步,抢到林寒身侧,一个扫堂腿,阴森森地就要踢到他的屁股。 哪知,林寒突然一转身,双爪一伸,正好抓住我阴森森的腿。 他的手上一用力,我的大长腿啊,就像错骨分筋一般痛起来。 教个练而已嘛,要不要那么逼真啊? 我痛得直哼哼。 林寒却冷冷道:“伍桐的力度,是我的十几倍。如若与他对战,你的腿已经断了。” 我一咬牙,忍着痛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另一条腿横空一扫,正中林寒前胸。 林寒虽然不留情面,我却是心慈貌美之人。我这一扫,只是做个样子,以求脱身罢了。 果然,脱身成功。 林寒放开了我的大长腿。 不但如此,他还踉跄后退数步。勉强站稳之后,他竟剧烈咳嗽起来。最后,他的嘴角,竟渗出血丝来。 哇塞。 要不要那么夸张啊。 碰瓷啊? 我不满地大叫起来:“林寒!天地良心。我刚才可没有使劲踢你啊。” 虽不满,我还是探头探脑地挪到他身边,关切地问:“你不会是内伤了吧?或者,中毒?” 林寒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他一手将嘴角血丝擦掉,低声道:“再来。” 说罢,他扬手便又是连续的出击。 这几招,都是抓在我的咽喉附近。 虽然我连连躲闪,但我那粉雕玉砌的脖子啊,立即出现了几道抓痕。 我去。 林寒要报仇啊。 果然小气。 心胸狭隘。 睚眦必报。 我气得直哼哼。 愤怒中,隐约听到林寒的低语:“伍桐的成名招式,就是锁喉爪,一招封喉。你父亲,便是败在这招。” 我的头,又嗡的一声,响开了。 我翻身一个高抬腿,右腿正中林寒锁住我咽喉的手。 林寒闷哼一声,手一松。 我的高抬腿,既然抬都抬了,就不要浪费。 于是,我顺势向前一蹬。 我这一蹬,自然是含着对林寒的兄弟情谊的,并无用力。 额,至少,没用多大力。 哪里知道,林寒这厮,居然是个纸糊的。 他,传说中,从无败绩的,白无常,居然,华丽丽地连退数步,从高台上掉了下去。 第56章 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 不但掉了下去,林寒还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我一惊。 暗暗觉得我定是被人套路了。 被碰瓷了。 大意了。 大意了。 我叹了口气,跳下高台,蹲在林寒身边。 “亲,差不多就行了啊。你碰我瓷可是啥都捞不到。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叹着气,规劝林寒。 “碰瓷?”林寒的脸色有点苍白,神色稍显痛苦。 我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来,打算将林寒拉起来。一边拉,我一边苦口婆心:“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你若是想用碰瓷来让我收回绝交之类的,更不要想。” 谁知,我好心好意的一拉,竟被林寒一把甩开。 他的手,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不但如此,他还发出可怕的惨叫。 我本来已经将他拉了一半,他这样一甩手,整个人便又倒了下去。难怪发出可怕的惨叫。 男人惨叫,我不是没有听过。 那些在擂台上,被我揍得满地找牙的人,经常这样夸张地大叫。 但是,林寒如此这般,颇让我意外。 林寒这厮,虽长得好看,但却是个颇刚硬的人。 服软,认输,认错,都是没有过的。 连哼哼两声,都不存在。 如今倒是怪了。 我皱皱眉头,蹲在林寒身边。 “喂。”我扒拉着他:“你,不会,真受伤了吧?” 林寒挣扎着坐起来,神色缓了缓:“切。我能受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哎哟……” 只见我一把抓住林寒的胳膊,使劲捏了捏。 见林寒疼得额头冒汗,我心中一沉。 “林寒。”我表情一肃:“脱衣服。” “嗯?”林寒瞪大眼睛望着我,结巴起来:“现在女生都这么豪放的吗?” “滚!”我怒道:“脱衣服,麻溜地。” 林寒抹了抹头上细密的冷汗,讪笑道:“欧阳君,这个……不太好吧……我们孤男寡女的……” 见我一脸怒气,林寒表情一肃,正色道:“我啥事儿没有。不骗你。你先走吧。我缓一缓就可以站起来了。” 我不为所动,面无表情:“脱,衣,服。” 林寒满脸通红,扭扭捏捏。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自己动手扒拉林寒的衣服。 果然,我刚拉开林寒一只袖子,便看到,林寒的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些伤痕,深深浅浅,如同一道道沟壑。 抓痕! 我手上动作不停,不顾林寒的反抗,三下五除二,将他身上的校服也扯了下来。 林寒的胸口上,肩膀上,全是乌黑淤青,同款伤痕。 我转过头,瞪着林寒。 只见林寒,一脸震惊,双手无力地拉着自己的校服。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嘟囔道:“你……你要对我负责啊……”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背对着林寒。 我终于明白了。 林寒去找伍桐了。 林寒一身的伤痕,是为了去试探伍桐的虚实。 我的鼻子一下酸了。 我去。 这么煽情有意思吗? 现在兄弟之间,要这么下血本的吗? 我抹了一把眼角,还是没有转过身,只低声道:“林寒,刚才关于绝交的话,我收回。” 林寒麻溜地穿好衣服,挣扎着走到我身后,安慰道:“欧阳君,这些不过是皮外伤,不足挂齿。” 我点点头:“林寒,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兑现。” 林寒一脸莫名其妙:“答应我的?啥事?” 我转过身,望着衣衫不整的林寒:“收你为徒,传你我家绝学啊。” 林寒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那,我现在可以换一个愿望吗?” 我一愣:“换,换一个愿望?” 林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比如,换个以身相许之类的……” “滚!”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厮,一路小跑跟上来,陪着笑脸:“开玩笑,开玩笑,谁敢占女侠的便宜啊?” 我阴沉着脸,不作声。 伟大的教育家、思想家、哲学家、评论家,林寒,见我不怼他,便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欧阳君,我来好好跟你分析一下,你刚才腿法上的问题……” 说实话,这一天,是颇不顺利的。 我仔细审视了一下我自己。 是不是我的穿搭,影响了我的气运。 虽然接受的是九年义务教育,但是,我还是有点神叨叨的。 我强烈地感觉,玄学,是有点道理的。 就像女人有强烈的第六感。 就像古代的五行学说。 万物之间,应该是会互相产生些影响的。 比如蝴蝶,通过扇扇翅膀,来影像大洋那边的天气一般。 玄学,说不定只是一种没有被完全理解的科学。 谁知道呢? 当然,我坚定地反对,任何形式的迷信。 我只是,用我朴素的方式,来让司命那个魂淡写的命运,稍微友好些。 我的朴素的方式,就是瞎折腾。 我特别钟爱各种石头。 小的时候,我便撺掇着章琴那帮人,放学之后便趴在石头堆上,帮我捡了大堆好看的花,岗岩。 虽然,这些花石头,在历次的搬家中,逐渐消失殆尽。 我还有个小罐子。 小罐子里,不得了。 全是,宝石。 所谓宝石,就是我认为很宝贵的石头。 紫色的水晶,蓝绿色的萤石,五彩的雨花石,玛瑙,各种矿石…… 也是捡来的。 有些是在煤堆里淘的。 煤堆,真是个宝藏。 只要你不怕弄脏自己的手和脸,并且不怕愤怒的家长的毒打的话,那么,便可以在煤堆里找到大量的宝石。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屁股捡不到宝石。 这些宝石,被我洗干净了,一股脑地塞在罐子里,打算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 欧阳立,觊觎我的宝石已久。 每觊觎一次,他便得到,一头包。 他得出的结论是,第一,争家产,他是争不过我的。 第二,家产,是奋斗出来的。 第三,我对宝石罐子的紧张程度,说明,大概我们家里,除了那个破罐子以外,便没有其他家产了。 多么痛的领悟! 长大了些,我便不再满足于捡石头。 我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的,石头手串。 并且,我对各种手串的属性,进行了揣摩。 绿幽灵手串招财,适合和朋友们打斗地主的时候戴。 白水晶定神,适合参加演讲,辩论,或者和欧阳立吵架的时候戴。 红玛瑙辟邪,适合考试的时候戴。 …… 当然,我是坚定地反对,各种形式的迷信。 我只是,朴素的五行学说,和矿物学的爱好者。 虽然,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各种手串之间茫然切换,一头雾水。 但我依然乐此不疲。 其实,石头,未必真的影响气运。但是,确实能影响人的情绪。 所以,每当我在一堆石头手串中倒腾的时候,其实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 一戴上自认为与今日气运吻合的手串,其实,我的心态也就稳了。 古代的祝由术,便是如此。 嘿,我不偏不倚,还是个朴素的心理学爱好者。 真是令人振奋。 好吧。 我又跑题了。 我今日气运实在不佳。 一大早出门,我就在紫龙晶和紫云母手链中犹豫不决。 最后,我戴上紫龙晶出门了。 紫龙晶颜色璀璨夺目,霸气十足,颇合我心意。 但太霸道刚强之物,容易磕磕碰碰的。 横冲直撞,必然头破血流。 果然,这股子霸道的运势,我难以驾驭。 这,直接导致了我,各种不顺心。 简直就是倒霉透了。 放学时分,我便被林寒碰瓷。 傍晚,补习班竟被临时取消了。 据说,是因为宋平不舒服。 “不舒服?”我皱着眉头问陆敏:“宋平病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陆敏摇摇头,讳莫如深地悄声道:“他哪里是病了?他是心里不舒服。” “心理疾病?”我秒懂:“学霸的心理压力太大。” 陆敏摇摇头,一副八卦的模样:“不是的。我听说,今天中午,宋平去了趟修罗场。回来之后,他就闷闷不乐,一个下午没说话呢。还没放学,他就说不舒服走了。也不知道,宋平在修罗场看到了什么,竟气成这样?” 修罗场? 中午? 我心中一惊。 莫非,我扒拉林寒衣服的事情,被宋平看到了? 完犊子了。 我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唉。 这些蜂啊,蝶啊的玻璃心,真是难以安抚。 可能所有的花花草草,都会有蜂啊蝶啊的困扰。 但是,我好像特别困扰。 宋平和林寒,他们到底是不是蜂啊蝶啊的,见仁见智。 虽然我平日里,显得不是太灵光的样子。 但是,女生的敏锐第六感,我还是完美地具备了。 这种第六感,可能是一种钟情妄想。 不管走到哪里,总觉得别人在在意自己,总觉得别人大概对自己有情意。 简单来说,就是花痴状态。 但这种花痴状态,也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我总是和蜂啊蝶啊,称兄道弟的,但是,这些蜂啊蝶啊的心思,我大概也能猜到。 这让我很困扰。 一方面,我真心希望,与他们友谊长存。 当然,男生和女生谈友谊,显得有点矫情。 另一方面,我希望,自己并不是在利用他们。 我希望,他们的付出,不会受到伤害。 但是,默许他们的付出,便是一种不作为。 渣男比比皆是。 我这种不拒绝,默许的态度,大概也是一种渣。 唉。 太困扰了。 我决定,找这两只蜂啊蝶啊,摊牌。 于是,我站在了宋平的楼下。 本以为,宋平有一天,会做出些在我家楼下弹吉他的蠢事。结果,竟是我在他的楼下张望他。 我只是大致知道宋平家的位置,至于具体在哪一栋哪一户,却并不知道。 因此我犯了难。 难不成,我还要像当年呼唤章琴一般,扯着嗓子,大喊宋平吗? 这也太高调了。 太嚣张了。 于是我,果然叉着腰,扯着嗓子大喊:“宋平!宋平!” 第57章 朱弦断,明镜缺 我的高调行为的结果是,一大堆正在婀娜跳舞的阿姨,愤怒地向我侧目,几个单元的声控灯,哗的一声全亮了,院子里的电动车,突然响成一片,与我的哇啦声,遥相呼应。 我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 但我,从来不是个老实听话循规蹈矩的人。 于是乎,我又扯着嗓子,大声武气地喊开了:“宋平!宋平!” 不多时,宋平,果然红着脸,霉戳戳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刚想开口,宋平突然将我一拉,闪进树影里。 之后,宋平一路猫着腰,贼头贼脑,东躲西藏。仿佛我和他,见不得人似的。 宋平终于找了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停了下来。 他扭捏地望了望我,低下头去,声音有些不自然:“欧阳,欧阳君,你怎么来了?” 我皱着眉头:“宋平,你病了?” 宋平还在扭捏:“是,哦,也不是……也没啥病。” 我还是皱着眉头:“你就是病了。” 宋平有点惊讶:“我病了?” 我点点头:“宋平,你是心病。” 宋平更惊讶了:“为何?” 我叹了口气:“宋平,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跟你们说清楚。” 宋平突然有点慌:“你要说清楚什么?” 我盯着宋平:“你,是不是喜欢我?” 夜幕下,宋平的脸,红得发黑。 他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我有些不忍,语气一软:“宋平,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很感激。但是,我大概,不能如你所愿。” 宋平抬起头来,显得有些痛苦:“是,因为林寒吗?” 我摇摇头:“不是因为任何人。” 宋平望着我,好生不解。 我望着宋平,认真地道:“宋平,我知道你今天看见了我和林寒在修罗场。我对林寒,与对你,其实并无不同。我并不是因为林寒,来与你说今日的话。今日我与你说的话,日后也会与林寒说清楚。” 宋平盯着我,一脸茫然。 我继续道:“女子将爱情婚姻作为筹码交易者,多了去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拿感情这个事情,来占你的便宜。” 宋平开始着急了,解释起来:“你没有占我便宜。这些事情,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白了他一眼:“但是我不心甘情愿。我既然知道你心思,若是还接受你的帮助,就是默许。若是我一边默许,以后又拒绝了你的情意,那我不就是在欺骗你,利用你吗?” 宋平脸一白:“你是说,你日后,日后会拒绝我?” 我的天。 又是一个抓不住重点的人。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平莫名高兴起来:“那,那我还是有机会的是吗?” 我去! 我又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宋平彻底懵圈了:“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我耐心解释道:“不管是谁,我都不想,把利益和交易,和感情掺杂在一起。” 宋平又急了:“我做的那些事,不是为了成为你感情的交易。” 我面目扭曲:“这个我知道。但是,拿别人的手短,吃别人的嘴短。你们如此对我,我,我怕我,心中有负担。将来,将来,我若是负,负了心,岂不是过意不去?” 宋平瞪了我一眼:“我对谁好,是我自己的权利。我喜欢,我乐意。我不求别人报答,也不需要别人承诺。即使将来被负了心,我也不后悔。” 我一愣。 我去。 说得好有道理。 我竟无言以对。 也不知道,究竟是我来找宋平摊牌,还是宋平来给我洗脑的。 本来困扰的我,经过摊牌之后,更加困扰了。 我很是沮丧,苦着脸道:“这个……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已经知道你是咋想的了。我也知道林寒是咋想的了。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只能当你们是兄弟。其他的啥也不可能。我不能利用你,更不能脚踩两条船!” 宋平若有所思:“你咋知道,林寒是咋想的?” 我去。 这厮,又抓不住重点了。 我还想解释,宋平打断了我:“行啦行啦。你不用想那么复杂。我明白的。你是个独立自尊的人,不喜欢欠人情,怕将来还不清。” 我长吁一口气。 还是学霸的领悟力高。 我拍拍宋平的肩膀,高兴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宋平也对我笑了笑:“你可以当我是兄弟。至于我,我有我的自由。” 我又一呆。 敢情大晚上的,我冒着扰民和被婀娜大妈骂的风险,跟宋平讲了这么久人生道理,最后,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果然,宋平就是茅坑里的那啥。 固执,固执,固执。 别人的话,对他来说,就是空气。 我好不气馁。 好不挫败。 反而宋平,安慰起我来:“欧阳君,每个人呢,都有自己的追求。有人追求的是结果,有人追求的是过程。我呢,追求的是无愧于心。我现在做的事情,都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很开心。不求回报。我知道你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你做什么选择,是你的自由,不用有任何负担。不要被任何人影响和左右。” 好吧。 我承认。 学霸说的,太好了。 我莫名有点感动是肿么回事? 所以说,轻易不要和学霸谈人生,很容易被洗脑。 被洗脑的我,只能和学霸,友好地道别,并惆怅地回家去了。 但是,这倒霉的一天,还没有结束。 肯定是我的手串选择失败。 影响了我的气运。 我默默地望了一眼,我手上的紫龙晶手链,发现了石头手串的另一个功能。 背锅。 但凡不顺,必定是石头的问题。 经历了被林寒碰瓷,被宋平洗脑之后,我回到家,又遇上了欧阳立那个熊孩子。 我刚回到家,就发现,欧阳立在等着我。 他面目阴沉地,瞪着我。 我心中一惊。 不会晚上了还不消停吧? 今天是要舌战群儒的节奏吗? 于是,我坦然走到欧阳立坐的沙发前面,叹了口气:“说罢,你想说啥?” 只听欧阳立冷冰冰地问道:“欧阳君,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 嗯? 这话问的,好魔性啊。 只听欧阳立的语气,似乎有点哀伤:“我一出生,就克死了妈妈。后来,爸爸为了挣学费,才去打擂台的。现在,我又要克死你了。” 这货这么说,我一琢磨,似乎有点道理。 啊呸。 我怎么能这样想呢? 太荒唐了! 于是我脸色一变:“欧阳立,谁说我要死了?” 欧阳立的表情,无波无澜:“不是吗?你不是马上要去找伍桐决斗了吗?” 我一时气短。 “谁告诉你的?哪个八婆这么无聊?”我好不气愤。 “你自己说的。”欧阳立幽幽地望着我:“你说梦话的时候,说是让伍桐不要得意,三日后就是他的死期。” 我心中一松。 我讪笑道:“都说是梦话啦。怎么可能当真?” 欧阳立不为所动:“所以我就去问了猫姐。她说你和伍桐在她店里谈判来着。” 我一本正经:“伍桐那厮,我是偶遇的。我只是借猫姐的快餐店,将他痛骂一顿,让他不要来骚扰我们,有多远就滚多远。” 接着,我还指天发誓:“绝对没有决斗的事情。” 欧阳立盯着我:“于是我又去找了陆敏。她说决斗就在周六。” 我。 这个陆敏,好不仗义啊! 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 我脱口而出:“欧阳立,你不要被陆敏骗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呢?” 我眨巴着大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欧阳立根本没有看我。他盯着天花板道:“今天下午我去看了蒋英豪。他说他把德信行借给你决斗用。” 好吧。 我又输了。 我说一句谎话,欧阳立就会挖一百个坑来等着我。 我惆怅地摘下手上的紫龙晶。 今日一定是,不利动嘴皮子。 我打了个夸张的哈欠,自言自语:“哇哦,好困,睡觉。” 说完,我就要从欧阳立面前远遁。 谁知,欧阳立一把将我提溜住了。 之所以是提溜,是因为欧阳立这货,已经比我高不少了。 想想就令人气恼。 雌激素真是不给力。 同样是激素,怎么人家雄激素,又长个子,又长脾气的? 同样的基因DNA,欧阳立,就能比我高一个头去,他就能一伸手将我提溜起来。 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被提溜着,却还只能陪着笑脸:“亲,君子动口不动手。” 欧阳立冷笑一声:“反正我是个天煞孤星。你死在伍桐手上,不如死在我手上算了。” 第58章 湖光山色净无尘 什么? 难道这货还要谋杀亲姐,谋夺家产不成? 我转念一想,提醒道:“你想谋杀亲姐,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欧阳立放开我,面容沮丧:“姐,你教我十路清潭腿吧。我学会了十路清潭退,才有本事谋杀你。” “不行。”我翻了个白眼:“除非我脑子进水了。” 欧阳立苦着脸:“姐,你教我吧。如果你死了,我好给你报仇。” 我。 这个理由莫名地好有道理。 万一我嗝屁了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 第一,不能让十路清潭腿失传。 第二,欧阳立必须得到妥善安排。 于是,我转身走到我的房间,将雪球从它睡觉的小沙发上薅起来,然后再将雪球扔在桌子上。 雪球睡得正香,突然被扔,一时间炸着毛,不满地瞪着我。 我也不理会雪球,自顾自地将它的沙发翻了个底朝天。 一阵操作猛于虎。 看得旁边的雪球和跟在我身后的欧阳立,目瞪口呆。 从小沙发的夹层中,我终于找出了一本薄薄的书页。 这本书,蓝色封皮,书页发黄,封面上几个大字:十路清潭腿。 我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将书页递给欧阳立。 欧阳立瞪大眼睛,接过去,不可思议道:“我的天。还真有武功秘籍啊?” 他将书页一阵猛翻,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定价,五元一本吧?” 我气得对着欧阳立就一阵毒打。一边毒打,我一边哼哼:“定价是吧?五元一本是吧?你以为是路边摊买的啊?” 欧阳立捂着头,闷声道:“不然呢?” 我气得牙痒痒:“这是你姐,我,自己整理编著的!” “哈哈哈哈……”抱头鼠窜的欧阳立,突然发出耸人听闻的大笑:“你自己画的啊?还不如路边摊买的呢。” 我咆哮起来:“欧阳立!我家的十路清潭腿,从来只有口口相传。而且,每一代弟子,有且只有一人。所以,当年,爸爸才从我们两人中,选择了我,这个优秀的传人。而舍弃了你,这个废材。我家的绝学,从来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你姐,我,是惊才艳艳之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横空出世,将十路清潭腿,绘制成武功秘籍。你知道你姐花了多少精力吗?废了多少脑细胞吗?” 欧阳立忍着笑,翻开手中的书册,指着我画的招式图道:“欧阳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画的是漫画呢。你看你画的人物,这一个个的,帅得跟流川枫似的。还有,你这里还有唰、哐、叮这样的拟声词是几个意思?还有这里,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描写这么多场景又是啥操作?你这个,哈哈哈哈……就是妥妥的小迷妹版武侠漫画书。” 我撅着嘴,一把将书册抢过来:“我画个帅哥的目的,是让大家更好地理解招式,懂不?加上情节的目的,是让人身临其境,懂不?你不要拉倒。我传给别人便是。你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 欧阳立露出八卦的表情:“谁呀?你的那个男朋友林寒啊?” “滚!”我怒了:“林寒是我唯一的传人。” “不行。”欧阳立一把将书册抢回去:“你不是说只能收一个徒弟吗?你还是收我为徒吧。” 我满意地点点头,告诫道:“欧阳立,秘籍你收好。这是我们唯一的家产了。” 欧阳立露出嫌弃的表情:“就这啊?唯一的家产?” 我肯定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家产了。以后没人跟你争家产了。” 欧阳立表情一肃:“欧阳君,你要我继承家产也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我去。 第一次听说继承家产还有条件的。 我脸一沉:“你爱要不要。” 欧阳立沉着脸,难得地严肃:“欧阳君,你要答应我。不能去和伍桐决斗。” 哦。 原来这厮,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语气一缓,循循善诱起来:“欧阳立,你难道不希望我为爸爸报仇吗?” “不希望。”欧阳立语气异常坚定:“欧阳君。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我一滞。 我叹了口气,涩声道:“欧阳立,有些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不对。”欧阳立凝视着我,严肃地说:“在我的心中,你活着最重要。” 唉。 今日怎么回事? 这一个个的,都来煽情是怎么肥事? 我感动完一次又一次是几个意思? 莫不是我真的快嗝屁了? 电视剧里,但凡情意绵绵之后,必定就要开始虐了。 我不禁有点为我的未来担心。 但不动声色,是必须的。 于是,我给了欧阳立,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低语道:“弟弟,放心。你姐,命可硬了呢。” 妥善安排欧阳立的重任,我考虑了良久。 不知为何,我首先想到的,是林寒。 倒不是说我对林寒,有什么情意。 而是,我认为,林寒,可能是能降得住欧阳立的人。 所谓,一物降一物。 另外,我答应过宋平,要跟林寒摊牌。 虽然,跟宋平摊牌,摊了个寂寞。 但是,该摊还是要摊的。 所以,周五下午学校放了半天假,我打算将林寒约到湖边。 为了表示郑重,我采用了传纸条的方式。 我写了六个字:湖边,3点,来见。 然后,我将纸条塞给林寒。 林寒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情书?” 我脸一红,怒道:“情你的头。” 结果林寒看都没看,又将纸条塞回给我:“不是情书,我不要。” 我更怒了,一把将纸条扔在地上:“你爱要不要。” 说完,我转身就走。 只听到林寒大声武气的声音,飘到空中:“大姐,你倒是写清楚,湖边哪里啊?” 班上的人,纷纷侧目。 我去。 更说不清楚了。 …… 下午三点,我打着伞,站在湖边热辣辣的太阳下。 我有点后悔。 六月的琼湖,就像一面镜子,将天上的艳阳光,再反射一次。 这样,就是艳阳光,double了。 欧耶。 物理何老师,若是知道,我连等人,也在自觉自愿地分析物理问题,他一定会很欣慰。 琼湖,和其身后的武山,是绝配。 就像圣湖玛旁雍措和神山岗仁波齐。 如同神仙眷侣,万年相守。 琼湖和武山,我实在太熟悉了。 全市的孩子们,都太熟悉了。 因为除了这里,我们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琼湖和武山,是这里唯一的,唾手可得的公园。 公园就在城市的边上,坐个公交车就到了。 这就导致了,所有的人,有事没事的,都会去湖山公园。 高兴了,去公园。 不高兴了,去公园。 请客吃饭,去公园。 绝交分手的,去公园。 春游秋游,去公园。 公园里,可以看到各色人等。 提着鸟笼,哼着小曲儿的老人。 翩翩起舞的广场舞大妈。 带着小红帽,叽叽喳喳郊游的小朋友。 在树下饮茶打麻将的闲人。 围着桌子热火朝天吃烧烤的吃货。 …… 这湖山公园,大概在每个小朋友的作文里,都曾经出现过。 并且,这些作文,往往有一个,统一的开头:“怀着激动的心情,我们来到了公园……” 我在第一次到第一百次去湖山公园的时候,确实是激动的。 从第一百零一次起,我开始变得兴趣索然,并有点嫌弃。 又是去公园啊,唉…… 公园的大小旮旯,我都熟悉。 哪里可以坐船,哪里可以游泳,哪里可以爬山,哪里可以吃烤鱼,我都一清二楚。 因为唾手可得,所以有点嫌弃。 但是,虽然嫌弃,却丝毫不会影响,公园在我心中崇高的地位。 说真,湖山公园,其实是无价之宝。 琼湖,是个高原湖。 平日里,烟波浩渺,有如碧玉。 湖水温和平静,脾气好得出奇。 为什么说一个湖,脾气好呢? 因为,它的脾气确实很好。 琼湖,有着浩荡的包容心。 不管晴雨,湖面都是无波无浪的。 渔船,游船,星罗棋布。 琼湖从来不生气。 巨浪滔天,掀翻船只的事情,从来没有听闻过。 不但可以划船,还可以游泳。 琼湖岸边,有着长长的浅滩,上面长满了长长的碧绿的水草。 当人们在其中游泳,水草便轻轻拂过脚丫,让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因为沙滩又长又浅,游泳也是极安全的。 溺水的事情,也没有听闻过。 琼湖,还相当热情好客。 肥美的鱼虾,被奉献给嗷嗷待哺的吃货。 湖里偶尔被打上来的一两米长的大鱼,还一度,成为小小的我,怪力乱神,疑神疑鬼的来源。 琼湖,无私,热情,温和。它就像高山中的女神,温柔地溺爱着那些不断索取,贪得无厌的小宠物们。 琼湖边上,有个月亮湾,是我心中的白月光。 一湾碧水,一抹云霞,一袭榕树,一张石桌子。 当然,石桌子是重点。 石桌子在碧水旁,榕树下。 石桌子上,可以斗地主。 额。 还是说一点符合意境的。 石桌子上,可以摆满美食。 烤鱼,巴掌大,对半分,穿在竹签上,冒着油,撒上葱花辣椒。 醉虾,透明的小虾,放在酒里,再混上醋,辣椒,糖。鲜甜可口。 当然,生吃小虾这个过程,有些血腥残忍,不卫生。 但是,在这些不断索取,贪得无厌的吃货心中,醉虾,还是一个醉人的存在。 在琼湖里划船,也是极惬意的。 在湖里划船,并不是赶集市般,煮饺子般。 也不是无奈的家长,安抚哭闹熊孩子的忽悠之举。 在琼湖里划船,是如诗如画的。 碧水蓝天之中,踏着脚踏船,吱吱嘎嘎,可以远离喧嚣,远离红尘,藏到遥远的湖中心去。 湖中心,碧波万顷。 抬头,悠然现南山。 低头,便是碧水依依,一片清凉。 琼湖,极美,还神秘。 据说,琼湖是地震地陷而成。 一座古城,如今就在琼湖水下。 天晴时,在吱吱嘎嘎的脚踏船上,就能看到水下,隐隐约约的城墙。 于是,我便经常,欢天喜地地,趴在船沿上,瞪大眼睛,透过水面,寻找那传说中的古城。 其实,除了青山的倒影,和好奇的鱼儿之外,我没有看见过别的。 但那水下,遥不可及的古城,也成了我心中的,白月光。 与琼湖万年相依的,是连绵的武山。 武山,虽连绵,但不险峻。 山势平和,与琼湖一样,是个温吞的性子。 虽温吞,但武山,也是座宝藏山。 怀璧其内。 湖边有山,山上有庙。 庙有很多座。 一,二,三,四,五…… 庙,成了爬山的人,往上爬的动力。 我,记住每一个山寺的方法,是通过每个寺里的,美食。 一殿,有煮花生。 二殿,有豌豆凉粉。 三殿,有豆花饭。 四殿,有油炸土豆球。 …… 在郁郁葱葱的山间石板路上,凉风习习,回头便是翠玉凝脂般的琼湖。 爬山,简直就是享受。 根本不是减肥的自我折磨。 每每哼哧哼哧爬升一两百米,便可以看到古寺。飞檐楼阁,古朴肃杀,让人瞬间产生穿越到饮马江湖年代的错觉。 最高的十二殿,也是石板路的终点。 十二殿,是个颇超然的道观。 首先,人少。 道观中,只有一个老道士。 长须长发,道骨仙风。 自己安守两间陋室,种上一方小白菜。 生活简单又悠然。 老道活成了,所有人向往的样子。 逍遥天地间,半亩方塘半亩田。 古寺身后,便是大片的松林。 风过,便是排山倒海的松涛声。 石板路,变成了厚厚的松针小路。 松针小路,蜿蜒而上,消失在松林深处。 让人忍不住地畅想,小路的尽头,会不会遇到个大雕或者推销旷世武功秘籍的独孤求败。 巍巍武山,连绵而柔和,不险峻,不陡峭,和琼湖一样,亲民。 武山中的十二个山寺,有佛门,有道观,还有儒家园林。三脉共存,其乐融融。 整个湖光山色,就是一团和气。 好吧。 我大概是习惯了。 一不小心,就又写了一篇关于琼湖武山的小作文。 第59章 谁是仁人可托孤? 还是回到正题。 我,站在,琼湖边,无聊地等着林寒。 我反省了一下,我的行径。 傻不拉叽,不可理喻。 约林寒摊牌,干嘛要来公园呢? 他会不会误会,我是在跟他约会? 来公园,又为啥要约下午三点呢? 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刻。 放个鸡蛋都能熟的时刻。 鸡蛋都能烤熟,更不要说我了。 我虽然打着伞,但几乎热成狗了。 为啥热的时候,就会变成狗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吐着舌头,会不会凉快些? 正当我,强烈抑制着,自己吐舌头的冲动时,我的伞,被人狠狠一敲。 不但一敲,还有个声音,幽幽响起:“哟,你挺早呀。” 我回过头,抹了一把一头汗,恶狠狠地抱怨道:“不是我来得早,是你来晚了!” 来人委屈道:“天地良心!和佳人第一次约会,我怎么会迟到?现在是两点五十九分!” 我一滞,有点理亏:“林寒!别胡说!谁跟你约会了!我是来摊牌的。” 林寒勾着嘴角,望着天:“摊牌?为啥要找个诗情画意的地方?女侠!扭捏个啥?”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寒。 这厮,居然穿着整整齐齐的白衬衫,一尘不染的白裤子。 连头发,都梳得规规矩矩的。 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再系个领带,就更像来相亲的了。 虽然顺色了,但还是很像个温文尔雅的白衣公子。 他打扮成这样,难道真的是来约会的? 我去。 果然说不清楚了。 除了觉得自己的智商感人之外,我真的无话可说。 感人的智商,需要有一副好口才,来力挽狂澜。 这大概就是,我口才不错的原因。 于是,我清清嗓子,挤出个真诚的笑容:“林寒,我真的是来跟你摊牌的。之所以选择这个……额……诗情画意的地方,是因为,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跟你讲。” “啥事情?”林寒眨眨眼睛:“你要跟我表白?” “滚!”我脸一沉。 我懒得和登徒子纠缠。于是,我迅速掏出本书册,郑重其事地塞给林寒。 林寒将手中的书册翻了翻,莫名其妙:“为啥给我本漫画?” 我娥眉一竖:“什么漫画!你不识字吗?看看封面,十路清潭退!” 林寒真的仔细看了看封面,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哦哟!你们家的绝学,还真有秘籍啊?” 我得意洋洋:“当然!我自己画的。” 说完,我露出一副求表扬,求关注的表情。 林寒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册,一本正经地道:“你居然能画成这样啊!真没想到!” 听了林寒的恭维,我却高兴不起来是肿么回事? 我沉着脸:“在你的心里,我就应该是个文盲吧?” 林寒忍着笑:“女侠!说你好也不是,说你不好我也不敢呀。” 我龇着牙:“林寒,我不跟你插科打诨了。现在,我正式将我家的十路清潭腿传给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传人了!” “传人?”林寒皱了皱眉头。 他突然将手中的书册塞回给我,坚决地道:“我不要。” 我。 如此神圣的传位仪式,居然被林寒搅和了! 我能够让一个外姓人,成为十路清潭腿的传人,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是多大的牺牲! 这完全是出于,我对于一诺千金的坚持和尊重。 但我的这些坚持和牺牲,居然被林寒,拒绝了! 我好不肝肠寸断! 我好不暴跳如雷! 这简直是,不识抬举! 大逆不道! 有眼无珠! 我气得直哼哼:“林寒!你为啥不要?” 林寒望着我,一本正经:“我为啥要呢?” 我龇着牙:“不是你想要的吗?” 林寒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想要了?” 我气呼呼地:“林寒!你不会是老年痴呆吧?你之前在德信行跟我讲的。你说,你帮我,其实是因为看上了我的一样东西。难道你不是为了我家的秘籍?” 林寒翻了个白眼:“欧阳君,你真是智商感人。我看上了你什么东西,难道你不明白吗?这些套路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难道你不看那些……小说或者电视剧什么的吗?” 我一头雾水:“什么套路?我明白啥?啥小说电视剧的?” 林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女侠,I 服了 you。” 我疲惫地甩甩头:“林寒。猜来猜去的有意思吗?浪费本女侠的脑细胞你好意思吗?你有啥不能说明白吗?” 林寒突然表情一肃。他向我走近几步,几乎杵在我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声音很轻:“欧阳君,是你要我讲的啊。我想要的是……” 我突然打断了林寒:“你不要讲了。” 林寒如同吃了个苍蝇。他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又不让讲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心情听。” 林寒的面目扭曲,满脸通红。 我退后一步,正色道:“林寒!不管你想不想要我家的秘籍。反正,我今天,都一定要把秘籍传给你!” 林寒一呆,小声嘟囔道:“强买强卖啊?” 我点点头:“不错!林寒!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林寒苦着脸搭腔:“所以,拯救世界的重任就落到我头上了是吗?” “嗯!”我高兴地点点头。 林寒伸出手,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把你的定价五块的秘籍给我吧……” “什么定价五块?”我嗔怒道:“这可是无价之宝!” 林寒将书册拿回去,又翻了翻,疑惑道:“这本,是复印的?” “嗯。”我点点头:“原本传给我弟了。” 林寒抬头望着我:“这么说,你是一本书,传了两个人?你这是一物卖两回,一女嫁二……” “滚!”我怒道:“林寒!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正式的徒弟了。尊师重道,尊师重道懂不?” 林寒忍着笑:“徒弟?” “嗯。”我很肯定地点点头:“还是二师兄。” “不行。”林寒仿佛想抓住,最后的尊严:“至少要当开山大弟子。” 我懒得理他,继续传道授业解惑:“正常情况下,十路清潭腿,一代只有唯一的一个传人。但是,今日,我收了两个传人。” “为什么呢?小师父?你这样的行为,是脚踏两只船……”林寒又开始叨叨。 “滚!”我瞪着他:“尊师重道!尊师重道!” 我吸了口气,严肃道:“林寒。我之所以要找两个传人,是有苦衷的。” 林寒愣了愣,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欧阳君,我明白你想干什么。” “嗯?”我有点不相信,林寒是个这么善解人意的人:“你明白啥了?” 林寒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我。 只听见,他在我的耳边低语:“欧阳君,我明白你想让我,照顾你的弟弟。但是,我告诉你。这本秘籍,我要你和伍桐比武之后,再亲手交给我。我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回来交给我。” 说完,他放开了我,只是深深地望着我。 全程,我都在发呆。 云里雾里。 所以。 我是被林寒轻薄了吗? 这个…… 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咋办呢? 通俗的做法是,给林寒一个响亮的耳光,再跺着脚:“臭流氓!” 矫情一点的做法是,露出个小鸟依人的笑容,发个嗲音:“坏银!” 而我,选择了开溜。 我一把抢过秘籍,含混不清地道:“你,你不要拉倒……” 说完,我便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完犊子了! 跟林寒的摊牌兼托孤,宣告失败。 没想到啊! 林寒耍个流氓,就让我满盘皆输。 呜呼哀哉! 我的道行不行啊! 这些蜂啊蝶啊的,太可怕了! 随着我的落荒而逃,这些悔啊,恨啊的,愈加浓重…… 第60章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 转眼,就要到周六了。 哇哦。 莫名有点紧张是肿么肥事? 其实,人在紧张的时候,也会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亢奋。 我忙得简直要起飞了。 我从来没有,如此勤快过。 马不停蹄,上蹿下跳。 比如,我将欧阳立嚯嚯成了十路清潭腿的传人,跟宋平摊牌,跟林寒托孤。 虽然,上述工作,基本上以失败告终。 但是,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即使失败了,但我相信,我的搞搞震,哦,不,我的努力,一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这个影响,虽然目前看不到,但是,一定在默默地发挥作用。 所以,我乐此不疲地,继续上蹿下跳。 就好像,我现在不做,以后便没有机会做了一样。 我将我和欧阳立的家产,进行了梳理。 哇喔,不理不知道,一梳吓一跳。 我们居然有辣么多家产。 主要有:五位数的银行存款,一只猫,秘籍一本,手动挖掘的宝石一罐,破衣服若干,书籍数箱,零食一堆…… 我将家产,列出清单一张,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欧阳立手上。 欧阳立一脸嫌弃地,接过去,看了看:“就这?我俩还争个什么劲儿?” 我龇着牙:“败家子!你十指不沾泥,就凭空地继承了这么一大篇家产。还不满足?” 欧阳立将手中的纸,扇得哗啦哗啦响:“哇喔!好大一篇家产!” 嫌弃完了,他又将这篇家产,塞回给我。 “啥意思?”我瞪着他。 “我不要。”欧阳立一副看破红尘,淡泊名利的模样。 我气得叉着腰,哇哇大叫:“欧阳立!你不是一直在觊觎家产吗?为啥又不要了?” 欧阳立一本正经道:“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长姐不跟我争家产,我反而对家产,没有兴趣了。” 我冲冠一怒:“贱人就是矫情!” 欧阳立不以为然,却将这篇家产拿了过去,又郑重其事地,在纸上,雪球的名字之前,写下了我和他的名字。 然后,他又将这张纸塞给我,朗声道:“这样才是家产的完整名单。现在都归你了。” 我默默地收起清单。 好吧。 财产交割,也宣告失败。 没事啦。 这接二连三的失败,并不足以磨灭,我莫名的亢奋。 我依旧上蹿下跳。 我去探望了蒋英豪。 给他送水果的同时,我顺便向他借了德信行。 蒋英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答应完他就后悔了。 “你真要跟伍桐决斗?”蒋英豪满脸写着不相信。 “嗯。”我点点头:“不是真的,我干嘛借德信行呢?” “伍桐跟以前那些群众演员可不是一个级别哦。”蒋英豪皱着眉头。 群众演员! 演员! 员! 我愤怒道:“这么说,你承认,你真的找的群众演员来陪我打假拳?” 蒋英豪发觉自己犯了个,祸从口出的错误,于是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道:“当然不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转眼,他又讪笑开了:“不过那些人的实力不行,基本就是业余水平。但伍桐,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 我撇了撇嘴:“现在才来劝我,是不是太晚了?” 蒋英豪又腆着张人畜无害的脸道:“欧阳君,干脆你跑了吧。” “跑?”我一呆:“为啥跑?” 蒋英豪向四周望了望,煞有介事:“打不过,就跑!” 切。 啥破理论? 我白了蒋英豪一眼:“跑?这哪里是英雄所为?” 蒋英豪也白了我一眼:“做人呢,能屈能伸最重要。” 我叹了口气:“大爷。其实就算伍桐不来找我,总有一天,我也会去找他。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蒋英豪的眼睛亮了亮。 他点点头,神秘兮兮地道:“那好吧。欧阳君,德信行租给你一天,租金一百块,就算我押你赢。赔率不变,还是1:0.8啊。” 我。 我去。 这老头! 居然还在惦记赌拳。 真是那啥改不了那啥。 我给了蒋英豪一个,大大的白眼,飘然而去。 然后,保险起见,我又去了一趟派出所。 门口的值班民警问我找谁。 我想了半天,突然发现,我竟然不知道眼镜叔叔的名字。 于是,我连比划,带描述地,告诉值班民警,我要找一个长得很斯文,很和善,戴着眼镜的叔叔。 值班民警向着里屋吆喝起来:“戴眼镜的,都给我出来!” 吆喝完了,只见,从办公室里,鱼贯地走出来四五个人,一水儿地戴着眼镜。 额。 戴眼镜,真是个毫无特色的特征。 这几人,一字排开,站在我面前,等着我认领。 我看了看,终于找到了斯文和善的眼镜叔叔。 眼镜叔叔姓张,居然还记得我:“欧阳君!你又犯事儿啦?” 我哭笑不得:“张叔叔,我来找你,就是犯事儿吗?你这是职业病。” 张叔叔点点头:“嗯。确实。那,你是有麻烦了?” 唉。 还是职业病。 我无可奈何地道:“也不算麻烦。就是有点事情,拿不准。” “什么拿不准?”张叔叔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挑男朋友?我可以帮你把关。” 我去。 连警察叔叔都那么八卦。 我翻了个白眼,摇摇头:“这个不劳烦您。” 张叔叔有点不理解:“那你还有什么拿不准的?” 我想了想,试探道:“叔叔,我又去打架,犯法不?” 张叔叔一听,气得想摔眼镜:“欧阳君,我放你一马,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我苦着脸,继续试探:“那与人决斗犯法吗?” “情况严重,可以是寻衅滋事。”张叔叔瞪着我。 “那……”我还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比武呢?” “比武?”张叔叔皱了皱眉,终于缓和了些:“正常的体育竞技是可以的。” 我感到些许振奋,立即追问道:“那,体育竞技的同时,还有奖金可以吗?” “欧阳君!”张叔叔阴沉着脸,仿佛下一步就要将我捉拿归案了:“你又要去赌拳吗?” 我连忙后退一步,做好逃跑的准备:“不,不是的。不是赌……” 我便将和伍桐的约定讲了一遍。 张叔叔沉吟半晌,脸上还是阴气滚滚:“如果是这样,可以理解为赢得比赛的奖励。这个奖金,可以按照赠予理解。这样就合法了。” 看到张叔叔,一边肯定着合理性,一边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不由得后悔起来。 找个警察来聊打架的合法性,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果然,苦大仇深的张叔叔,肯定完决斗的合法性之后,又开始了批判:“但是,欧阳君,你为啥要去比武呢?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女生,干嘛要去打架呢?” 我。 为啥漂亮就不能打架呢? 我也可以是,漂漂亮亮的,女,侠呀。 于是,我向着张叔叔鞠了个躬,朗声道:“张叔叔!我以后,坚决不做违法的事情。请您时刻提点我!” 说罢,我也不等张叔叔来提点我,滋溜一声跑了。 再不跑,张叔叔的唠唠叨叨,哦,不是,是豪言壮语,我怕我会抓狂。 从派出所跑出来后,我便放心了。 好了。 所有的后事,哦,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安排好了。 我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啊呸。 我便可以放手一搏了。 我和伍桐的决斗,啊,不不不,是正常的体育竞技,武术交流,就在明天上午。 莫名的,我有些激动。 当天晚上,我许了个愿:希望,我能考上个,医学院校。 大概是,生死之际,人的脑瓜子,会产生些,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连跳进火坑这样的事情,此时此刻看起来,都是颇美好的。 第61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 周六上午。 太阳当空照。 鸟儿对我笑。 正常情况下,我是在睡懒觉的。 不正常的情况下,我会恶狠狠地抱怨,让我不能睡懒觉的人。 这个人,就是欧阳立。 他站在我的床边,一把将我从软绵绵的被窝里薅出来。 我睡眼惺忪,顶着一头蓬松的鸡窝似的头发,暴躁地地发着起床气:“找死啊!敢薅我!” 欧阳立抱着手,冷冷地望着我:“大姐,你不是9点要与人决斗吗?” 我突然一惊。 “现在几点?”我一身冷汗。 欧阳立面无表情:“8点50。” 我去。 我像兔子一样蹦下床。 我边蹦向洗手间,边咆哮:“欧阳立!你为啥不9点再叫我呢?你是想吓死长姐,然后独占家产吧?” 欧阳立翻着白眼:“也是。那你回去再睡十分钟吧。” 我没时间再跟欧阳立斗嘴了。 我也没时间洗脸。 没时间刷牙。 没时间吃早餐。 没时间梳头。 没时间解释了! 我胡乱换了件衣服,拔腿就跑。 迟到! 太吓人了! 我噩梦中的经典桥段。 经常,我都在噩梦中,奔跑。 只因为,快迟到了。 偏偏,玩命的奔跑之中,还要遭遇点车祸,地震,火山爆发的场景。 总之,要多曲折就多曲折。 要多刺激就多刺激。 可想而知,按时上学,给了学生,多大的心理压力。 迟到,是多少少年的心理阴影。 而如今,在这个我人生的转折点,我绸缪许久的重要时刻,我,竟然,迟,到,了! 本来,大战之前,心态是很重要的。 一般是要沐浴更衣,斋戒若干天,以示重视。 更要冥思静想,洗脑一番,最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信心爆棚,多巴胺满格。 而我,在迟到的战战兢兢中,跑得满头大汗,几欲虚脱。 两股战战,房颤心率。 蓬头乱发,饥肠辘辘。 没刷牙,没洗脸,没梳头。 呜呼哀哉! 在我人生的高光时刻,我的形象,就这样,砸了。 当我像兔子一般,两蹦三蹦,出现在德信行,我的形象,真是,降到了冰点。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本女侠的形象崩盘之时,居然有大把看客。 只见德信行大厅之中,居然黑压压一片,人。 我吓得一激灵。 哇哦。 我不会走错地方了吧。 我困惑地揉揉眼睛,瞪大眼睛,使劲儿往里看了看。 我的天! 一屋子熟人。 林寒,陆敏,宋平,齐弦,赵冰…… 还有韩伟,霹雳手,雄霸,一剑笑九州,终结者…… 在众多吃瓜群众之中,居然还有张老师! 老师! 师! 苍天啊! 大地啊! 这么多亲朋好友来吃瓜,但我,却衣冠不整,蓬头乱发,脸上,还挂着眼屎…… 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我低着头,灰溜溜地从众人跟前走过。 就像是,游街的犯人,等着人扔西瓜皮臭鸡蛋之类。 一边灰溜溜,我还一边哈着腰,不好意思地解释:“睡过头了,睡过头了……” 林寒一把拉住我,一脸愠色:“这样也能睡过头?” 陆敏也凑上来,递来一张纸巾:“亲,擦个脸。” 而宋平,捧过来一杯豆浆,一根油条,温言道:“你肯定也没吃早餐吧……” 唉。 论,身边一定要有死党的重要性。 对于一个生活能力有限的人来说,有几个暖心的朋友,真是关乎温饱的,影响生活水平的! 于是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胡乱擦了个脸,再将宋平的豆浆油条吃了个精光。 温饱问题解决了,我惶恐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了些。 我这时才注意到,擂台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伍桐! 夸张的是,他穿着西服格子衬衫,打着领结。 还是一本正经,像是来相亲的。 我走上台去,感觉是等着他给我灭灯的…… 我一抹刚吃完油条的油嘴,扯了扯几天未曾换过的校服,哆里哆嗦地登上高台。 没有斋戒沐浴。 没有静思冥想。 没有打鸡血。 感觉压根儿啥准备都没做,我就杵在台上了。 伍桐微笑道:“欧阳君,不用手下留情。” 我也客气地露出个假笑:“您想多了。不存在,不存在。” 伍桐点点头:“还是老规矩。上了此台,生死自负。” 我有点不耐烦:“懂。” 伍桐还想张口说点啥,我一声大吼:“要打快打。啰嗦个啥?我还以为,就我喜欢在擂台上聊天。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但是,我对与你聊天毫无兴趣。能省就省了吧。” 伍桐似乎看出我对他的厌恶,有些尴尬。但他竟然不消停:“大侄女做了万全之策,想必今日胜券在握了。” 我一愣:“什么万全之策?” 伍桐的脸上,泛出一丝鄙夷:“你让你的小男朋友,来试探我的虚实。只可惜,你那小男朋友,是个花架子,不经揍。偏偏他还是个倔脾气。我将他击倒五次,他都咬着牙站起来,怎么都不肯认输。若不是我怕那小帅哥,像你父亲一般,死在我手里,我还要好好教训他一翻……” 我的头,又嗡的一声,响开了。 热血,和愤怒,冲上我的脑门。 冲散了我的理智。 击溃了我的自持。 我大喝一声:“伍桐!新仇旧恨,今日便了结吧!” 说罢,我向前两步,腾身而起。 其实,比起跳远比赛,我更应该去跳高。 因为我真的能蹦得老高了。 放在古代,楚留香都要来找我切磋。 我在空中,一个横扫,右腿扫向伍桐面门。 伍桐自然不会轻易受袭。他向后一退,轻松躲开。 我刚落地,也不停歇,翻身左腿便是一个后踢。 伍桐身形一虚,向一侧一个旋转,躲开我的一踢。 同时,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我的左腿,狠狠一拉。 我,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华丽丽的劈叉。 虽然我翻身就起,但突然感到钻心的疼痛,从左腿传来。 我心中一惊。 才第二招,我就受伤了? 而且伤在腿上,严重影响了,我的战斗力。 我悄悄低头瞟了一眼。 糟。 左小腿后侧,隐隐渗出血来,连校服裤子都红了一片。 我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 我倒是不慌。 但台下,热锅上的蚂蚁们,慌得一批。 陆敏捂着眼睛,几乎全程都没露脸。 仿佛,她实在不忍心,看我被人揍。 这个陆敏,也忒对我没信心了。 为啥我就一定会被人揍呢? 额。 虽然我确实在被人揍…… 宋平,双手扶着眼镜,双手却抖个不停,以至于眼镜也晃荡个不停。 我严重怀疑,他压根儿啥也没看清。 赵冰齐弦之流,见我劈叉,个个都捂脸叹息,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 说大势已去,也不无道理。 高手过招,其实根本不用大战三天三夜,过个九九八十一招。 高手之间的胜负,其实一两招过后,就可见分晓。 所以,台下之人,大部分人,一眼看出,我,十有八九,不是伍桐的对手。 只有林寒。 他站在台边,抬着头,望着我,对我点点头。 我突然眼睛有点发酸。 林寒是信任我的。 在这高度紧张,你死我活的时刻,我还分出心去,感动了一把是肿么肥事? 看到林寒,我的心,就莫名地,有安全感。 有踏实感。 感觉,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欧耶。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给自己打了点鸡血。 只听见,伍桐阴恻恻的声音:“哦哟!大侄女,你的腿法速度很快!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哼。 商业吹捧,谁不会? 于是,我也大惊小怪地道:“伍前辈,您的爪形拳,更是出神入化!惊天地,泣鬼神……” 伍桐一滞,随即笑了笑:“那你小心了……” 说完,伍桐竟然,双爪交错,快步向我袭来。 他的双手,十指很长,此时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形状,活像,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 我的脑中,立即脑补出伍桐,一身黑衣,一头长发的形象。 也不知道,我这个爱走神的毛病,是怎么落下的。 但在这个电光火石的时刻,走神,是致命的。 我,正为自己脑补出来的长发伍桐形象,感到欢乐,露出傻笑。 突然,暗自欢乐的我,只听到,林寒的一声低吼:“欧阳君!” 我一惊,这才发现,伍桐的九阴白骨爪,已经几乎抓到了我的面前。 糟! 本姑娘的花容月貌啊! 倾城之姿啊! 旷世之容啊! 马上就要完犊子了! 好狠毒的伍桐,居然想让我毁容! 我还怎么招蜂引蝶? 咳咳…… 不是,我还怎么见人? 我吓出一身冷汗,顿时从暗自欢乐中清醒过来。 说时迟,那是快,我立即拿出了我的绝学。 那就是,跑。 第62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 我向后一退,一个转身,撒腿就跑。 我的一百米冲刺的速度,不是中老年人伍桐可以比拟的。 因此,我轻轻松松,将他甩开了。 见我逃跑,台下之人,大部分,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逃跑,不但是我的绝学,还是我的成名招式。 台下好多人,都领教过,我的这个绝学。 打不过就跑。 有啥丢脸的? 孙子都是赞同我的。 三十六计,跑,哦,不,走为上计。 于是乎,我便带领着,中老年人伍桐,绕起圈来。 一圈又一圈,跑得伍桐气喘吁吁。 只见他的脸色,由红润,转苍白,再变蜡黄。 他的呼吸,也从平顺,变成小喘,再到哮喘。 伍桐双手叉着腰,玩命地喘着气,似乎要心衰了一般。 不要说我欺负中老年人。 这个叫做必要的谋略。 我只是在,扬长避短罢了。 我不过在,扩大体力的优势而已。 谁叫我年轻呢? 这种优势,不用白不用吧…… 年龄和体力上的优势,很快,将伍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远到,我几乎要压圈了。 我,在一般情况下,多是被压圈的。 特别是在800米的时候。 我是个爆发力超强,而耐力不足的人。 虽然一百米是千年老三,但800米,我经常被第一名,整整超过一圈。 如今,我终于从被压圈,成了压圈者。 虽然,我只是压了中老年人的圈。 我乐呵呵地,就要从后面,赶上伍桐了。 我突然有点恍惚。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是来干什么的? 怎么赶脚,我不是来赛跑的呢? 我望着伍桐的背影,有点犯嘀咕。 我压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我迟疑地减慢了脚步。 果然,伍桐,发现一直追不上的我,贼霍霍地出现在他的背后。 他虽脸色蜡黄,喘气连连,但他猛地一转身,错拳便向我抓来。 我一时刹不住脚,差点撞到伍桐身上。 伍桐的九阴白骨爪,就蹭着我的咽喉而过。 我心下一急,向后一仰,勉强躲过一抓。 情急之下,我用双手,毫无章法地抵抗,那连连袭来的九阴白骨爪。 果然,我的左手手臂上,出现三道血痕,深可见骨。 我痛得一阵龇牙咧嘴。 我突然体会到,林寒的一身伤痕,是怎样的痛楚。 我一走神,只觉又一波利爪袭到。 只听林寒的高喊又到:“躲开!” 这厮,一惊一乍的。 搞得我也一惊一乍的。 于是乎,我一蹦哒,一个前踢,迎着伍桐的利爪就去。 伍桐有点忌惮我的前踢,利爪蓦然一收。 我虽踢空,却在空中一翻腾,直接越过伍桐。 我刚落地,作势又要往前跑去。 伍桐大急,怕我又要绕圈。 他猛地伸出双爪,疯狂地想要抓住我。 哪知,我突然一转身,面对伍桐,对他粲然一笑。 伍桐,被我莫名其妙的笑容吓了一跳,以为有诈,双爪急忙缩了回来。 伍桐这种老江湖,跟曹操一样,有被害妄想。 总以为江湖之中,到处都是坑。 总觉得,有奸人要害他。 这种人,的正确解题方法,就是,空城计。 我这粲然一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纯粹就是吓吓他。 见他起疑,我立即双脚点地,凌空一个翻腾,又越过伍桐去。 伍桐没想到我不去绕圈,反而又蹦回来了,猝不及防。 机不可失。 我在空中一个后踢,正中伍桐后背。 伍桐踉跄两步,勉强站定。 他如同被激怒的猛兽,一回身,便向我抓来。 我,故技重施,又高高蹦起来,从伍桐肩头越过去。 落地,转身,再蹦起,越过,落地,再转身,再蹦起…… 我就像只兔子,在高台上蹦来蹦去。 伍桐,就像是我的,一百米障碍赛跑的,障碍物。 被我一次又一次地,跨过来,跨过去。 伍桐,九阴白骨爪,又快又狠。 可惜,我蹦来蹦去,比他还快。 所以,他的白骨抓,只能如同海草,随风飘摇。 虽然我来回蹦哒,有点费鞋。 但是,我年轻啊。 有大把体力啊。 我鞋也挺多。 不怕浪费。 这种体力和鞋的优势,不用白不用吧…… 我不但蹦得眼花缭乱,还经常,趁伍桐不注意,贼霍霍地给他一踢。 一个侧踢,正中伍桐肩膀。 一个后蹬,正中伍桐后腰。 一个高抬,正中伍桐下巴。 …… 台下,捂着脸的,放下了手。 抖眼镜的,也不怎么抖了。 排山倒海的叫好声,一浪又一浪。 我蹦得有点感动。 喝倒彩的声音,我听得不少。 真心实意的叫好声,真是令我心情愉悦。 终于,伍桐,力不从心了。 我一个横扫,将伍桐扫倒在高台上。 伍桐,已经鼻青脸肿,趴在高台上,站不起来了。 而我,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一身颜色一言难尽的校服,已经血迹斑斑。 我站在伍桐跟前,俯瞰着他,如同天神。 “服不服?”我想了想,电视剧里,都有这句词儿。 伍桐抬起脸来,望了望我,幽幽道:“上了此台,生死不负,你可以为你爸爸报仇……” 我仿佛被点了死穴,脑袋嗡的一声,又响开了。 我死死地盯着伍桐的咽喉。 曾经,爸爸的咽喉,就是折断在了伍桐的手里吧。 我如同入魔一般。 只需最后一踢。 我就可以报仇了。 但我在纠结。 我的十路清潭腿啊。 就像灌了铅一般。 我的十路清潭腿啊。 怎么能用来杀人呢? 哪怕是报仇…… 我心乱如麻。 我正纠结中,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姐!” 我一回头,竟是欧阳立。 他跑上高台,死死地拉住我:“姐,不要杀他。我们不能用犯法的方式来报仇……” 我望着欧阳立。他的嘴一张一合。 我只觉得,周围的光,暗淡下来。 欧阳立喋喋不休的声音,台下的欢呼声,我都听不真切了。 两眼一黑,我便栽倒在欧阳立怀中。 当我醒来,竟是在医院里。 我被放在急诊的车床上。 急诊人来人往。 护士和医生跑来跑去。 在这个生与死交锋,生命与时间赛跑的地方,我有点懵。 难道我那么严重啊? 每一次医生和护士跑过来,我都觉得,他们是来抢救我的。 我正暗自神伤,突然看到欧阳立,对着我横眉冷对。 “醒了就起来吧。赶紧把床还给护士姐姐。”欧阳立板着脸道:“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浪费…… 我好不心酸。 我好不容易,进个医院,咋就是浪费医疗资源呢? 我一股脑爬起来,大骂欧阳立这个没良心的:“龟孙!你住院的时候,我好吃好喝地待你。现在我住院了,怎么就是浪费医疗资源了?” 结果,直到我坐起来,我才发现,我的车床边,正站着张老师,林寒,陆敏,宋平…… 不远处,还有鼻青脸肿,头上缠着绷带的伍桐。 这些人,大眼瞪小眼,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陆敏对我挤了挤眼睛:“大姐。医生说你是过于激动,所以晕厥。又劳累过头,所以顺便睡着了。你现在啥事儿没有。确实是在浪费医疗资源。” 我有些不好意思,滋溜跳下床。 结果我刚跳下床,就发现伍桐,向我走过来。 他来了,他来了。 他顶着绷带走来了。 我心下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这厮不会来找我麻烦吧? 只见站在我旁边的林寒,突然向前一步,横在了我和伍桐之间。 太好了! 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关键时刻,还是要徒弟,当我的人肉沙包…… 咳咳…… 不是,为我遮风挡雨。 只见林寒,一身寒气,死死地瞪着伍桐:“你想干什么?” 伍桐鼻青脸肿,模样有些一言难尽。他抬头望着林寒,没有说话。 这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望良久。 关键是,这二人,维持着极近的尴尬距离,以至于,感觉下一秒这二人就要拥抱在一起了。 额。 画面太美。 我因为自己脑补的无厘头画面,笑得抽了抽。 我站在林寒身后,他山峰一样的身量,几乎把我挡了个水泄不通。 我将头从他的身侧,往外探了探,只见伍桐一脸无奈。 不但一脸无奈,伍桐还似乎有点委屈。 他抬头望着冰冷的山峰林寒,弱弱地发出声音:“我,只是想跟欧阳君说几句话。” 我刚想回答,就被冰冷的山峰打断了:“她不想见你。” 我。 林寒怎么知道我不想见伍桐? 再说,我想不想见,林寒这厮怎么知道呢?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发言人了。 只听,我的发言人,冷冷道:“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我会转告欧阳君。” 我。 还要转告我? 当我不存在是吧。 当我瞎……咳咳……聋是吧。 这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要求,伍桐,居然,同意了。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抬头望着山峰一般的林寒,缓缓道:“欧阳君,不管你信不信,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你们姐弟俩。当年你父亲欧阳川的名气很大。战胜他是我多年的心愿。谁知,后来的事情,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知道你们姐弟的时候,你们已经搬走了……我真的很抱歉……” 说着,伍桐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林寒,肃然道:“这三十万,本来我是想用来赎罪的。我猜你们一定不会接受,才想出了挑战的办法。欧阳君,你是凭真本事赢了我。这个钱,你受之无愧。欧阳川后继有人,我真心替他高兴。” 林寒愣了愣,便接过银行卡,转过身,面对着我,一本正经地道:“刚才伍桐他说……” 这厮还真打算转述一遍啊。 我坚决地打断了林寒:“我听见了。” 林寒对着我点点头,又转过身,面对着伍桐,不动声色:“欧阳君说她听见了。” 伍桐张张嘴,仿佛还想说些什么。 林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话也说完了,卡也给了,你的心愿也了了。欧阳君累了,她也不想见你。你可以功成身退了。从此以后,天高路远,不再相见。” 伍桐的脸白了白,他嘟囔道:“欧阳君,你们姐弟俩,将来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林寒这厮,犹豫着转过身,迟疑地又要转述:“伍桐他说……” 我再次坚定地打断了林寒,高声道:“从此以后,天高路远,不再相见!” 林寒对于我引用他的话,表示很满意。 他露出个欣慰的笑容,伸出手,差点就要放在我的头上,给我顺顺毛了。 我一把将林寒的手打开,怒道:“林寒!你休要欺师灭祖!” 林寒讪笑着,伸出个爪子放在我面前:“师父!你说过要亲手把十路临清谭腿的秘籍传给我的。” 我眉头一皱:“怎么能这么轻率?需选个黄道吉日,你斋戒沐浴,焚香静思三天三夜之后,为师再举行个隆重的收徒仪式,让你正式拜在我门下!” 林寒正一脸错愕,旁边的欧阳立蹦过来,一把搂住林寒的肩,亲昵地道:“二师弟,恭喜,你终于回归师门了!” 林寒的脸,黑如锅底:“谁是你二师弟!” 欧阳立立即一副不能让便宜白白溜走的表情道:“你就是!你就是二师弟!你休要抵赖!入了我家门,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猪……” 林寒龇着牙,差点给欧阳立一个过肩摔:“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莫名躺枪的我:怎么感觉被欺师灭祖了…… 在我们的打闹中,伍桐,不知道啥时候,走远了…… 第63章 少年但饮莫相问 日子,恢复了平静。 高考,就像一场马拉松,的终点线。 这条终点线,已经晃荡在不远处,肉眼可见了。 我们轰隆隆地,扶老携幼地,跌跌撞撞地,闷着头一往无前。 冲刺的高压,压着压着,我们就,被压麻木了。 大家,开始伤春悲秋起来。 甚至开始伤离别。 陆敏惆怅地托着头:“欧阳君,你要去哪儿呢?” 我坚定地道:“我,将紧密团结在,以欧阳立为核心的我家一百公里周围。” 宋平将大脸凑过来:“一百公里之内啊?那你选哪个学校?” 我沉吟道:“按照一般的俗套来说,我应该毅然选择医学,并为了解除欧阳立的病痛,而奋斗终生!” 陆敏捂嘴一笑:“所以你,肯定不会落俗套。” 我给了陆敏一个,知我者陆敏也的赞赏眼神:“所以,我决定,落俗套。” “你真的要学医?”坐在后面的林寒惊呼起来:“不行!” 我。 凭什么不行? 凭什么恶犬来指指点点? 我横眉一怒:“凭什么不行?” 林寒懒洋洋地道:“你考不上。” 我。 我自己龊,可以。 别人说我龊,就不行。 朋友,不就是拿来互相吹捧的吗? 林寒,你瞎说些实话真的好吗?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让我自欺欺人一下不可以吗? 哼! 我恶狠狠地瞪着林寒:“你,敢再说一次不?” 林寒坐得舒舒服服地,面不改色:“你考不上。” 我气得七窍生烟:“你,你敢再说三次不?” 林寒忍着笑:“你考不上……” 这个不肖的徒弟! 敢公然看不起师父! 可惜我不是唐僧,要不然就念个儿歌三百首,哦,不是,是紧箍咒,疼死这恶徒。 正当我谋划着如何处置恶徒之时,突然听宋平开腔了:“她考的上!” 我心中一惊。 什么? What? 我考得上? 我咋不知道呢? 这莫不是宋平给我的商业吹捧? 不管是不是吹捧吧,还是宋平好。 至少说话好听。 如我心意。 干脆我把宋平也收在门下好了。 于是乎,我一本正经地,向宋平抛出了橄榄枝:“亲,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你对我的忠心,日月可鉴!我郑重决定,收你为徒。从此以后,我们师徒四人,风里来,雨里去,白首不相离……”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林寒那恶徒不满地叫嚣起来:“欧阳君!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傻女人!你还跟我说你的十路临清谭腿,一生只收一徒!你现如今,都要凑成一桌麻将了!宋平那货,拿几句动听的话来忽悠你,你就云里雾里啦?” 宋平也不甘示弱:“我哪里是忽悠她?她分明就是考得上!” 说完,宋平掏出个小本,右手刷刷刷奋笔疾书,左手还掐指一算,就差打个算盘了。 一边算,他一边自言自语:“临床医学系,十年来的平均分数线是580分,欧阳君,悬一点……但是医学影像系,560分,欧阳君,努努力,还是有希望……护理和医学防疫系,550分,欧阳君,只要不失常,完全有可能的……” 赶脚我经常失常是怎么肥事? 原来我这么悬啊? 这么不稳定啊? 我有点沮丧:“我不要读别的专业。我就要读临床系。” 宋平奇道:“为啥呢?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当医生吗?” 我苦着脸:“其他专业是干啥的?我听不懂。我不要读。” 宋平语重心长地教诲我:“你且不要执拗。你可以曲线救国。你可以先考上医学院校,然后以后再考临床的硕士,博士,那就可以当医生了。” 旁边的林寒幽幽地道:“然后是勇士,猛士,烈士……那她就更嫁不出去了……” 我恨恨地瞪了林寒一眼:“我嫁不嫁得出去,与你何干?” 我转过头,继续与宋平的探讨:“那你呢?你考什么专业?” 宋平厚厚眼镜片后面的眼镜眨了眨:“我考医学院校的八年制。毕业就是博士。” 我有点振奋:“亲,你也要学医?” 宋平点点头:“你考哪个,我就考哪个,也好有个照应。” 一旁的林寒气呼呼地大叫起来:“不行!” 我用眼睛斜斜瞟了林寒一眼:“什么不行?” 林寒扭捏道:“你不能学医。” 我没好气:“为啥我不能学医?” 林寒哼哼唧唧:“因为……我,考不上……” 我莫名其妙:“你考不上,为啥我不能学医?” 林寒的脸,噌的红了:“我……也要有个照应……” 我翻了个白眼:“你不需要照应。” 林寒不屈不挠:“你需要照应。” 我瞪着林寒:“我有宋平照应。” 林寒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我是你的徒弟。你刚才还说要一起风里来,雨里去……外人怎么能来照应你呢?当然是我自己亲自来照应啦……” 说得好有道理哦。 我竟无力反驳。 我只能气他:“但是你考不上。” 林寒的脸,更扭曲了:“我……我能考上……考不上八年制,我还考不上五年制啦?嘚瑟个啥?不就当医生吗?谁怕谁?” 我皱着眉:“你不适合当医生。” “怎么不适合了?” “你太高了。” “太高……这个算缺点吗?” “海拔太高,你容易大脑供血不足。” “那我学脑血管科。” “……你重心高,站着做手术,容易闪着腰。” “现在机器人手术,外科医生都是坐着做手术。” “你脾气不好,会和病人打架。” “病人打不过我。” “……万一哪天你把病人打骨折了怎么办?” “那我就学骨科。” “……” 我蔫了。 说不过个男生? 奇耻大辱! 幸好,作为女生,我还可以,嘿嘿嘿,无理取闹。 于是乎,我叉着腰,怒道:“林寒!你就是想缠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寒的嘴角勾了勾:“知道就好。” 我。 我不甘心,仍苦口婆心:“亲,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情,误了你的前程。” “儿女情长?”林寒的眼睛一亮:“欧阳君,宋平学医,你就没有意见。我学医,你百般阻挠。是不是因为,你格外关心我。你对我,有儿女情长?” 我一囧:“林寒,你既然入了我门,我就要对你负责。不论你的修为,还是你的前程,我都有责任。我不能看着你任性妄为。” 林寒眯着眼睛:“你对我负责,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何时入了你门?” 这等欺师灭祖的话,这厮都好意思说? 我气得七窍生烟。 我怒道:“林寒!你刚才还自称我徒弟,还要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你受了我家的秘籍,就是入了我的门!” 林寒瞪大眼睛,一脸委屈:“秘籍呢?你何时给我了?” 哦。 对。 事情太多,忘了给秘籍。 忘了举行拜师仪式。 忘了让林寒这厮给我磕个头,敬个茶之类的。 难怪这厮敢欺师灭祖。 敢大不敬。 敢忤逆我。 反了他。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自己想要清理门户的冲动,柔声道:“亲,秘籍我待会就给你。也不需啥仪式了。你给为师磕三个响头,就算礼成。” 林寒却断然拒绝:“秘籍,我不要。” “不要?”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你想要什么?” 林寒露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等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我斋戒沐浴之后,我就告诉你。” 我:“……” 一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 我拖着我的大箱子,一步三滑地,艰难挣扎在一条林荫大道上。 这条林荫大道,好生气派。 高大的梧桐树,像两排高大的卫士,威严地注视着来往的人。 我走得战战兢兢,感觉耳边,仿佛回荡起衙门里的高呼:“威—武—” 我有点惶恐,总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大喊:小人冤枉啊! 于是乎,我更加奋力地拖动我的箱子,想要极速地,通过这条气派的林荫大道。 可惜啊,我的箱子不争气。 我的箱子,很有些历史了。 个儿大。 结实。 颜色是红黑相间的格子。 质地是防水防火防小偷的帆布。 为啥说防小偷呢? 主要是小偷看不上。 除了样式稍显古老,还掉了一个轮子以外,我的箱子啊,堪称完美。 当然,我完美的箱子,还是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 我拉着箱子,如同拉破车的老牛。 我发出哼哧哼哧的可怕声音,脸色也五彩斑斓起来。 除了箱子不争气之外,林荫大道,也阻力重重。 这些阻力,来自于我的前方,侧方,后方。 我的周围,全是拖家带口,拖着箱子的人。 这些人,个个目光坚毅,神情凛然,一副即将为人类医学事业奉献终生的表情。 这些人,的身边,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父母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之类的人物,来拖箱子,扇扇子,拍照片,鞍前马后,唱个小曲儿…… 一副母慈子孝,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景象。 唯独我,形影相吊,形单影只…… 好不凄凉。 好不悲苦。 哼。 都怪那个欧阳立。 你姐的大日子,你也不来撑个场面。 不过李医生说欧阳立刚做完骨髓移植,不适合来撑场面。 罢了罢了。 姑且放过这不中用的货。 我的凄凉悲苦,与林荫路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的气氛,颇有点格格不入。 林荫大道上,除了人来人往之外,最显眼的,就是挂在半空中的横幅。 上面几个大字:欢迎八十五期新同学!从此开启披荆斩棘的新人生! 披荆斩棘? 我心中一惊。 莫不是暗示我,学了医,就和跳进火坑是一回事了? 顿时,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从此,我的新人生,就要斗天斗地斗死神斗医闹。 不披荆斩棘才怪呢! 李医生啊! 好说歹说,我们也是熟人吧。 你咋就不稍微阻止一下,我的作死行为呢? 唉。 我的凄凉悲苦,更加凄凉悲苦了。 但我的凄凉悲苦,似乎,被人注意到了。 这些人,走马灯一样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一个貌美的高个子女生:“学妹,学妹,见你容貌不俗,来参加学校舞蹈队啊。保证让你的大学五年,绚丽多彩!” 一个圆脸的男生:“学妹学妹,看你气质不凡,做派硬朗,特别适合参加我们辩论社。来和我们一起体验舌灿莲花,舌战群儒,唇枪舌剑的澎湃时刻吧!” 一个体格魁梧的肌肉男:“学妹学妹,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来我们跆拳道协会是你正确的选择!将来拯救银河系就非你莫属了!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莲花都将不是你的对手!” 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长发哥哥:“学妹学妹,机器人医生协会了解一下?” 一个白发苍苍的教授:“同学同学,人体局部解剖社团有没有兴趣?” …… 偶的神啊! 你们这么多人,来去匆匆的,只想着拉人,却没有一个人,想给我拉一下箱子,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什么容貌不俗? 气质不凡? 做派硬朗? 骨骼惊奇? 天赋异禀? 瞎说什么实话? 把这些事实,明目张胆地到处宣扬,不太好吧?也太高调了吧。 这让本女侠,以后还怎么谦虚谨慎? 哈哈哈哈…… 正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想到,要给我拉箱子了! “同学,看你拉个箱子,拉得如此惨烈。还是我来帮你吧。” 我抬起头。 这个人,身量很高。 他沐浴在晨光中。 他的头发,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暖阳。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 我的眼角,蓦然有点湿润。 我脱口而出:“小徒弟……”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