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语笑嫣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出版日期:2010年6月8日 【内容简介】 还没见面时,于觅对单行尔的美感与眼光很有意见, 单行尔对于觅的时尚专栏也超感冒,只想封锁她, 结果真的见面,她对单先生的评语多了「小心眼」, 他对于小姐的感想是「大放厥词」、「骄傲自我」! 两人一交锋便杀得火花四射、火气冲天,梁子结大了, 发誓这辈子彼此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哪知命运弄人, 她偏偏有他最想要的东西,他只好摆低姿态忍耐到底, 即使被她百般刁难、气到牙痒,也不轻易退让; 没想到他忍了两次、三次,似乎忍耐成习惯, 习惯接受她的牙尖嘴利,开始欣赏她的外冷内热; 而她看他时常摆出一副姿态很高、懒得理她的模样, 当她有难却不计前嫌大方帮忙,好像也非心眼很小; 原来时机到了,可恶变可爱,讨厌也会变喜欢…… 楔子 什么是时尚? 广义而言,时尚这个词由「Fashion」演绎而来,多数人以为时尚指的是服装、化妆、配件这些穿搭在身上显露品味的东西;有些人认为时尚是一种奢华的享受;但有些人却坚信时尚应该反璞归真,自然简单,展现自我本质。众说纷纭,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时尚?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时尚总是一变再变,因个人的眼光而变得不同。 你永远抓不住它——于觅如此坚信。 星期一早上九点,蓝天白云好天气。 「Carlo Romano」为一义大利设计师品牌,作品风格大胆绮丽,充满梦想,于多年前进驻台湾,受到许多时尚名流的爱戴。 日前第一间旗舰店开设在中山北路,开幕当晚办了一场盛大的Party,受邀而来的记者挤在临时铺设的红毯边,闪耀的镁光灯几乎点燃了台北的夜,不论哪一间报章杂志全是大篇幅报导,赞誉有加。这一点,全仰赖CR的品牌公关经理单行尔调度得当的安排及打点得宜的媒体关系,说是这场时尚盛会的最大功臣也不为过。 然而这一刻,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那种风光正盛的喜悦。 「经理,差不多要开会了……」CR办公室内,一旁的助理小姐战战兢兢,看着单行尔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好坏,可多年合作经验使她知道,只要这位顶头上司开始抿唇不语,攒眉沉思,绝对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徵兆。 果然,单行尔掀了掀唇,却没回答。 现年三十一岁的他,长相有些过分年轻,肤色偏白,眼形细长,眼珠带着属于东方人的深棕色,一头偏长的发以发胶做出造型,刘海落在额边,染成咖啡金的发与他的肤色很衬。至于他一身健壮的身躯,则隐在CR当季宝蓝色衬衫和米色西装外套下,袖扣是CR最经典的款式,整个人呈现的姿态就像是从《GQ》里走出来的男模,丰神俊逸且充满魅力。 他眼眸微眯,略微丰满的唇紧紧抿起,久久无语。上个星期刚结束一场时尚盛会,今天一早,助理便将这一星期的各式报导集中在他桌上给他确认,哪一家媒体没写好,他立即致电「关心」,其中也包含了几个网路上的报导和评论部落格—— 终于,他开口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列印下来的某页,锐利的眼瞥向助理。 助理咽了咽口水。「就……满多人看的一个评论部落格,格主的PO文以犀利直接出名,最近越来越多人点阅,满有人气的。我看她有写我们这一次的开幕仪式,就放了进来……」没说出口的是,小助理觉得那人写的……还满有道理。 单行尔「哼」了好长一声。「我看他不是只有写我们开幕的事,还有这一季春夏商品的评论……这个。」 他一早看到对方所写的「意见」之后,马上连上网址去看,不看还好,一看便教他怒发冲冠。「CR春夏推出义卖商品,做公益当然值得鼓励,只是不免让人怀疑他们怎会用一个路边随处可买的零钱包贴上去,制造买一送一的假象?我严格认为那只熊有口难言,倘若它能说话,肯定在喊:『妈妈,这里好不适合我,拜托放我出去——』」 听见上司念出的内容,助理噗哧一声笑出来。那个波士顿包上确实贴着一个以漆皮做成的小熊零钱袋。单行尔瞪她一眼。「这个人这样写我们的产品多久了?」下面还有一串「天啊说得真好我也这么觉得真是丑死了……」之类的网友回覆。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一阵子确实满多的……」助理打圆场。「欸,就只是一个部落格,影响不了多少——」 「影响不了多少?」单行尔浓眉一挑,翻开桌上最新一期的《Flawless》至某一页。「这是他的专栏,他甚至放了链接,要觉得看不够的读者可以上去看其他的见解。《Flawless》是业界第一的时尚杂志,我们给了多少好处,结果他们手下的一个小小专栏作者,居然这么搞——」 于觅?他看了眼杂志上印刷的墨色字体,说真的,这名字够特别,但还是抹煞不了他对他的那股愤怒。 「帮我约个时间和《Flawless》的总编谈谈,我要确信这个人不会在杂志上写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丑话。当然,就算真的写了也不许刊,不过就是一个靠嘴皮子为生的,懂什么时尚!」 他火大地把杂志往桌上一扔,助理衔命而去,偌大的办公室内再度只剩他一人。单行尔真气,气得忍不住打开抽屉拿出一条士力架巧克力开始嗑。 「妈的妈的妈的!就你们这些混蛋搞得我这么辛苦……靠杯!我撑到现在容易吗?!」 一个新品牌要在如今经济情况不若往日景气的台湾发展,其中辛苦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单行尔来到CR前曾在一间公关公司任职,更早之前则做过Sales,所以特别懂得客人需要什么。当初CR进军台湾,大肆徵才,唯独他是受高薪聘请而来。 上任三年来,单行尔运用他的人脉及公关手腕,让CR这个不曾受台湾人知晓的品牌在各大媒体上大版面曝光,发光发热,如今有如镀金一般闪亮亮,但风光的表面是他用了多少手段、给人家哈了多少腰、用了多少筹码换来的? 「啊——气死!」他忿忿咬了口巧克力。长相如贵公子的单行尔嗜吃甜食,抽屉内摆满各式各样的糖果饼干,只要心情不好就要吃,大概是在外形象撑久了,在内反而显得有些孩子气,尤其一旦生气,就会像个要不到糖吃的任性小孩一般处处找碴。「啊是讲好了没?!我的咖啡咧?」 他嚷着,瞥了眼那本被他扔坏的《Flawless》。那叫于觅的,平日干什么的?就一张嘴一支笔,他了解CR多少?了解时尚多少? 好个于觅,他记住了! 第一章 「哈哈哈——」某女子尖锐的笑,回荡在台北夜间的一间公寓住宅内。 「笑够了?」另一个女人口气倒是冷冷淡淡,翻了个白眼,看着MSN视讯彼端那个可爱俏丽的女人,受不了她再拿这种笑声折腾自己的耳朵。「所以你们打算怎办?」 「怎办?当然是装傻唬过去啊!」女子啧啧啧三声,她是于觅好友,同时也是《Flawless》的编辑。「一个是我们杂志最大广告主,一个是我们最受爱戴的专栏作家,一个手心一个手背,唉,都是肉啊~~」 于觅嗤地一笑。「冉撷羽,你越来越会扯了。」 「好说。」冉撷羽在视讯彼端做了个鞠躬的姿势,随即恢复正色。「说真格的,你这次确实惹到人家了,我看看他的MSN状态……啧啧,『光凭一张嘴自以为懂得时尚?Kiss Someone\'s Ass!』哇,连粗话都用上了,看来很火大喔。」 「So what?」要撂英文?她也会好吗?「叫他安一千八百万个心,我要亲也不会去亲他们的屁股,东西做得这么难看是我的错吗?拜托!」 于觅一脸不屑地挥了挥手,她经营部落格多时,常在上头刊登一些关于时尚或生活的见解,长久下来也累积了不少「格迷」,她言论直接、毫不修饰,对于觉得难看的东西,管它是不是名牌照样毫不留情。「CR这一、两年的商品一季丑过一季,你也不是没看到,我倒想问他们到底打算捧着这烂屁股亲多久?」 她翻开刚出刊不久的《Flawless》,上头大篇幅刊载他们之前举办的开幕仪式,在场名流云集,不论男女明星、世家名媛贵公子都很捧场地穿戴CR的商品出席。但东西丑就是丑,她哼一声,直到看见一幅照片下面以小字印着:CR品牌公关经理及总经理。 「不过他自己倒是穿得不错。」于觅吹了声口哨。CR的服饰多数版型偏长偏窄,加上剪裁俐落,少有可供修改的空间,有些人穿起来不适合硬要穿,丑态毕露,唯独照片上的男人,虽然穿着稍嫌夸张的紫色衬衫,可外罩一件质感极佳的西装外套柔和了那份张狂,下面则搭配一件长度及踝的毛呢窄管西装裤,使他修长的身形显得更加颀高,腰间的皮带更是大大的CR标志,广告做得彻底。 这男人发型得宜、穿着适度,连照片上的笑容都优雅得很讨人喜欢—— 「只可惜偏偏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她用食指戳着那张照片。 冉撷羽在MSN上呵呵直笑。「他软硬兼施的手段在业界很有名,之前我们被某公司开天窗差点没广告的时候,他一口气就买了六个版,总编简直拿他当神在拜,不过他对我们给的版面和图说之类都管得很紧,我已经习惯三不五时接到他或他助理打来关切的电话了。」 「有时间管这个,倒不如多写信给Carlo Romano,叫他别再为难大家不是简单得多?」 「哈哈,有理。」冉撷羽为好友的见解击了下掌。「你可以当面跟他『贱议』看看。」 「当面?谁要跟他当面?」 「呵呵,是这样的,下个月开始我们要推出一系列的企划,叫做『异(艺)界对谈』,简单来说,就是把两个不同职业,但又有一点点相干的人放在一起做一篇专访,探讨对于『时尚』的理念。至于我们千挑万选、万中选一决定的第一组,当当当当——就是你跟CR品牌公关经理单行尔单先生啦!」 冉撷羽好兴奋啊,单行尔对于觅的不满早已传遍业界,趁着这时机推出主题,无疑增加话题性,增加话题性就是增加销量,增加销量就是增加广告额,增加广告额就是增加年终!哈哈,她脑内的计算机敲敲打打,为这如意算盘得意不已。 谁叫她是《Flawless》的编辑之一?她们这种国际时尚杂志赖以生存的除了杂志本身的销售,靠的更是厂商买广告的费用。 「而且这份企划是我提出的,大家好同学一场,你该不会让我漏气吧?」 于觅跟她是大学室友,两人同样对于时尚工业有热忱和兴趣,于觅经营一间店铺,由国外进货,引进不少台湾没有的小众设计师品牌,价位不低。 当初刚创业,冉撷羽两肋插刀,替她在《Flawless》大篇幅报导,甚至引荐她给总编,让她写专栏,以弥补刚开业时的亏损。对于这份恩情,于觅一直感念在心,所以对好友的要求向来不会拒绝,但…… 跟那个小心眼的男人对谈? 「我不要。」她直言吐出拒绝。 「喔喔,你怕了?」 「见鬼的!少用激将法。」当她第一天认识这女人?才不会上当。「我不想跟一个不懂反省、只会自己见笑转生气的小心眼男人做什么对谈,我的人生还有更多美好的事,我不想浪费时间。」 「喔,真巧,单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讲得比她恶毒得多,虽然口吻是很轻柔啦。 「我想,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跟一个不懂时尚的乡下野人做这种无意义的对谈,那无疑是降低了我们CR的格局,不好意思。」 「那不就好了?」 「小觅,你第一天认识我喔?」 冉撷羽这么一讲,于觅先是一愣,继而骂了一句。「Gosh!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你明明就已经让人家答应了,干么还来徵询我的意见?」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冉撷羽看着她难得抓狂的样子,还是呵呵笑。「偶尔也要假民主一下嘛,而且你的曝光率增加,等于读者增加,读者增加对于你的生意无疑更有帮助,你不想多赚一点?」 于觅翻了个白眼。「不想,我赚够多了。」这是真的,尽管一年前刚开幕时是惨澹经营,但这一年下来累积了不少主顾客,小店算有足够盈余。 何况当初她执意开店,赚钱只是其中最微小的一个因素。 「喔,那是托谁的福?」 于觅心里骂了一个字,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也只能认了。「时间、地点交来。」 冉撷羽继续呵呵笑,一边在MSN视窗敲下时间地点,笑得于觅在电脑这一端恨不得爬进去掐断她的脖子。「亲兄弟明算帐,出场费我绝不会跟你少收一分一毫!」 「成交!」 单行尔的心情烂透了。 他开着他的Audi R8跑车,宝蓝色的车身在艳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车内以极大音量播放狂烈的摇滚乐。他脸上戴着墨镜,紧抿着唇,到现在还是很怀疑自己那时究竟是着了什么魔,居然会答应《Flawless》的编辑做什么见鬼的对谈。 「嗳,其实以单先生您对于业界的了解,不认为更应该要站出来向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传达你及CR所抱持的时尚态度?」 还升斗小民咧!又不是传教。当时他在心里翻了一记白眼,不过转而想想,趁此机会了解一下那个自以为时尚人的家伙,究竟是有多深奥的「见解」也不错。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半个月他熟读她每一篇文章,老实说,一些看法确实与他不谋而合,他对她的偏见也比一开始要少了一些,可直到看见她前些天更新的文章—— 「丑就是丑,就算你生气我还是觉得丑,有意义吗?与其一直捧着烂掉的屁股亲,不如想法子让那屁股看起来美一点。我不介意介绍我的瑜伽老师给你们,我想你们很需要。」 气死! 这文章摆明在讽刺他,那晚他因为这篇文气得嗑完了一整个八寸大的草莓蛋糕,害他连续一星期都在健身房慢跑以消耗多摄取的卡路里,这不共戴天之仇啊……他记得可深了! 单行尔咬了口Pocky,那喀滋喀滋的声响与他热爱的摇滚乐合为一体,前方一台摩托车骑在道路中央,教他觉得碍眼。「挡什么路啊!」 他按下喇叭,叭的一声很响,没想到前方骑士不为所动,他更觉烦躁,正打算按第二下之际—— 那人往前指了指。 什么?单行尔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前方红绿灯刚好由绿转黄,接着不一会儿变成红灯,这下就算她真闪开也没什么意义。 单行尔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机车骑士很有个性喔。 他踩煞车,停在她身旁。这女人身形纤细,穿着一件皮制夹克,骑的是一般女生极少骑的野狼。她彷佛与那火红色的车身合为一体,线条优美,可真正吸引单行尔目光的,是她身上的裤子。 手工刷色牛仔裤。 他摘下墨镜,再仔仔细细瞧了眼那恰好兜围她腿部线条的裤子,颜色属中间色,刷色简单,但那一抹蓝却有如顶上的天空一般耀眼,非常漂亮。 他长年收集各式各样的手工牛仔裤,极少看见这么美丽的刷色,只记得先前曾在一场拍卖会上看到,设计师的名字是Alexander Gwan,那条牛仔裤以高达五千美金的价格成交,当初他很扼腕自己无缘标得,居然让他在台湾看到有人穿着它—— 他目光精准,不可能错认那一抹蓝,而她腰部所露出的品牌标志——一个草写的A,更证实了他的臆测。 「小——」他摁下车窗,正要探头询问,此时红灯转绿,她很帅气地扬长而去,完全没再挡到他的路。 恨啊—— 单行尔恨恨地看着她急驰而去的背影,差点把一包Pocky全吞了。老天爷到底要让他多衰才甘心啊?! 下午一点,单行尔来到约定的采访地点。 因为还要拍照,所以对方直接约在摄影棚里,单行尔在附近停好车,内心埋怨。可恶,若不是这个见鬼的专访,就可以开车去追那个女骑士了…… 不否认这种想法有点偏执,可他对收集牛仔裤确实有着异常强烈的爱好。 Alexander Gwan所设计的手工牛仔裤布料极佳、版型优美,可最堪称一绝的是他的刷色,充满生命力。他收集了他一些后期的作品,但那时Alexander正受病痛折磨,裤身给人的感觉多属灰败颓废,少了早期的张狂及中期的沉稳,他真想问那女人究竟是从哪里购得他设计的裤子。 抱着这一份憾恨及面对讨厌事情的烦闷,单行尔走入摄影棚。 来到这里,他的身分就是CR的品牌公关,他俊美的脸上挂起四十五度角的完美微笑,这笑他在镜前研究很久,刚好可以使他看起来优雅却也不会过度轻佻,他推开摄影棚的门。「抱歉,我该不会来晚了——Alexander?!」 他惊喊,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但眼前的女人确确实实穿着刚才那件Alexander,口袋上金色的专属绣线闪闪发光,几乎刺疼了他的眼。 女人听闻叫唤转过身来,她身形纤细,身高大约一六五,上身一件窄版泼染T恤,外搭那件黑色皮外套,不过更惹人注目的是她的发型。她一头长度及耳的鲍伯头,刘海齐眉,颜色褪色至淡金,如果不是身在台湾,有瞬间单行尔还以为自己眼花看见那个《Vogue》出了名的女魔头Anna Wintour。 不过,她的脸比那女人要讨喜太多了。 他收回一开始的惊诧,走上前,看见《Flawless》的编辑冉撷羽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辛苦你了,还让你特地跑这一趟。」 「应该的。」他挂回那四十五度角的微笑,看向另一名女子。「所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于觅……小姐?」原来是女的! 「好说。」于觅抬了下单边眉,那「鼎鼎大名」四字听得出讽刺,她不迟钝,不可能没发觉。「所以,这位就是『家喻户晓』的单行尔单……先生?」她口气完全学他。 喔喔,果真两人一见面开口第一句话便火花四射,冉撷羽在心里偷笑,说:「摄影师还要等一小时之后才会来,我们就先坐下来聊聊吧?」 她用「聊聊」取代「专访」,藉此降低受访者的紧张,不过显然眼前这两人都不怎么在意。 「也好。」单行尔微笑应允。 「我不反对。」于觅仍是表情很酷,不过下意识斜眼多瞟了这男人一眼。 他今天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衬衫,雪花染的丝巾,合身的深蓝色夹克兜围他健壮身形,他不若一般品牌公关总是西装笔挺,剪裁得宜的格纹裤使他腿形看来更加修长。她不算矮,可他显然更高,至少一八几,脚下晶亮的皮鞋是一般人不敢穿的白色,可他穿起来很好看。 于觅总是习惯先注意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她觉得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如何展现自己。如果是在她部落格上,她会给这男人的品味五颗星,至于他的长相嘛…… 第二章 好吧,他其实很有走演艺圈的本钱。 而且她喜欢他不同于一般男人、有些丰厚的嘴型,如果那嘴不是用来讲些小心眼的话而是拿来接吻,她会欣赏他多一点。 于觅为自己脱序的想法一笑。她精巧的五官略施脂粉,不若时下女性戴着极为夸张的假睫毛,而是简单清爽。她脸型瘦小,眼睛、鼻子、嘴巴也都小小的,不是太惹人注目的长相。她的发色和她偏白的肤色很合,上扬的菱唇以唇笔仔细描绘出了唇线,唇膏的颜色则是漂亮的艳橘。 时下女性多数贪懒,总以唇蜜取代唇膏,但使用口红才是出席时尚场合最为得体的一种装扮,单行尔始终强烈认同这一点。 好吧,他讨厌她嘴巴吐出来的东西,可他确实喜欢她的嘴型,翘翘的,带着一种独一无二的傲气。 三个人坐下来,冉撷羽早已备好茶点,于觅吃东西很挑,单行尔也是那种宴会出席惯了的人,所以这里准备的东西当然不差,全是饭店名厨亲手做的蛋糕点心。单行尔看见这些,本来假笑的脸忽地多了份真诚,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冉小姐真有心。」 「欸,一定要的。」她笑笑。于觅喜欢巧克力,她把较大的那一份黑森林蛋糕给她,单行尔看着,眼底忽然冒出火花。为什么她拿到的比较大?!不公平! 他内心忿忿,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于觅看见他棕色眸底闪出火光,以为他不喜欢。「没关系,那给我好了。」 她把他的巧克力蛋糕端了过去,这下单行尔内心一把火熊熊燃起,却又发作不得,毕竟在外面无人知道他嗜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新仇旧恨再添一笔,单行尔脸上微笑,但看着于觅的眼神却是怨毒得恨不得射穿了她,于觅也不示弱地瞪回去。看三小? 两人一来一往,火花四射,冉撷羽忍笑到内伤。「对了,还有泡芙喔。」 单行尔眼睛一亮,于觅却先一步说:「我看单先生不喜欢甜食,统统给我好了。」 「靠——」 冉撷羽不解。「单先生?」 「没事,我说『好』,给她吧,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我不喜欢。」他内心在淌血,Beard Papa的泡芙啊~~ 于觅的工作算是一半服务业,每天面对各式各样的客人,察言观色可谓一流,这男人表面上看来镇定,可刚刚一见到泡芙流露出来的惊艳瞒不了她,原来他喜欢? 她哼了哼,故意要他吃不到。「哇,这个好好吃喔,外脆内软,入口即化,是新口味?」 我恨你!「冉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吧?」他皮笑肉不笑。 「急什么,这个很好吃耶。」于觅好故意。 妈的咧。「也许于小姐单靠一支笔,生活自在,但我接下来还有不少行程,不好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 哼,以为自己事业做得大就了不起?「唉,我也是,明明还有成堆的稿子要写,每天还得更新部落格,这实在不是我愿意,谁教现在一堆设计师都把消费者当瞎子,做出来的衣服连罗丝美的睡衣都不如。对喔,前阵子名模Ilin不是就穿CR那件随便乱来的洋装,抱着同系列的方形铺棉包?若背景不是一大片CR的Monogram,我还以为她是半夜发生地震刚从家里逃出来的呢!」 随便乱来?好样的。「于小姐,你大概不清楚那是这一季主流的轻透布料及不规则剪裁吧?也对,这不是每个人都懂。」 「要玩不规则我倒觉得Comme des Garcons这一季的款式要精采且有趣得多,至于贵公司嘛……喔,原来你们打算进军睡衣市场?」说着,她还自觉认可地点了点头。「也对,最近地震确实挺频繁的。」 单行尔额上青筋冒出来。风度风度风度……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四十五度角的微笑近乎抽搐。「于小姐真幽默——」 「托福,贵公司二○一○的春夏作品真是给了我不少灵感。」简直就是登峰造极。 噗哈哈——听着他们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冉撷羽忍笑忍到快不行,可表面上还是得维持专业。「咳,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来聊聊这一次的主题……首先,对于两位来说,『时尚』代表的意义是?」 单行尔笑了笑,率先回答。「时尚是一种抽象的概念,端看当季的设计师想要表达怎样的理想,而哪些又会成为经典。时尚不该盲从,但也不能一成不变。」 唷,这男人倒是讲得不错,至少不是草包。「我也认为时尚不该是一成不变的,好的布料传达舒适,好的剪裁美化身段,好的设计可以展现品味,当然,好的配件、好的包包可以历久弥新。而这些条件整合起来,可以显现出一个人生活的方式,对我而言,尊重自己,良好的态度,就是时尚。」 单行尔睐她一眼,尽管内心很不想承认,但——他认同她的想法。 冉撷羽一边录音一边纪录,接着问单行尔。「那关于你们CR这一季的概念,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地方吗?」 讲到这个,单行尔立即正色。「我们Carlo Romano一直以来表达的想法就是一种如梦似幻。在梦中,我们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充满了变化。可一旦醒了,面对每天一成不变的世界太无趣,我们希望将梦延续到现实,毕竟梦想充满无限可能。」 「原来如此。」 于觅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单行尔微笑。哼哼,这下终于了解了吧?「我们强调的是自我的风格与个性,而非哗众取宠,这点跟于小姐部落格的走向可能有些不太相同。」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品牌的开幕仪式居然定调为睡衣派对,确实独树一格,不简单。」强调格调是吗?谁不会。 「噗!」 冉撷羽忍不住喷笑,一旁的单行尔瞪大了眼。「睡衣派对?!」 「难道我误会了?你们请来的女明星穿得不是太拖拉就是太膨胀,还有那莫名其妙乱飞的须须,搭上那刚睡醒的发型,大家真的很用心耶,穿成那样走在路上被认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也难怪都有专车接送。」 单行尔嘴角抽搐。「于小姐,我们主题是『迷幻梦境』。」 「有Fu,很像我家隔壁老王的太太半夜拿脱鞋追打老公到街上的打扮。」于觅弹手指。「喔对,王太太有点妄想症,她怀疑先生外遇。」 谁想知道你家隔壁的老王老陈老什么的干了啥事啊! 单行尔内心翻了一百万张桌,表面上的微笑快挂不住。「看来于小姐对我们的偏见不少。」 「偏见?」于觅从鼻子哼出长长一声。「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正的看偏的看都一样,尤其你们的东西喔,短期内很难正眼看啦,下一季加油,好吗?」 「你——」 哈哈哈——冉撷羽笑翻了,难得看于觅对人攻击火力这么高,单行尔也是,平日应对得体的他,在这一刻看得出火气冲天,显然两个人对这一场「对谈」的怨气都不小,身为始作俑者的冉撷羽倒是看好戏的心态。「那我们可以继续了?」 「拜托快点继续,我赶时间。」再跟这女人牵扯下去,他怕他吃太多甜食,整整一个月都得耗在健身房里。 「同感。」 两人居然有志一同,于觅和单行尔互看一眼,这时他发现她的眼睛颜色很特别,不是一般东方人常见的棕色或黑色,而是一种偏灰的色调,给人的感觉有些忧郁,教人联想到连日来都不放晴的阴天。 于觅见他视线凝在自己脸上,挑了挑眉,那表情酷酷的,一脸「看什么」的意味。她眉型标致,眉尾上扬,鲜活了她小巧的五官。她不是美人,但有种专属于她的特色,单行尔一时看得入神,忽然想起她身上那件Alexander。他曾买过给之前的女友穿,但Alexander版型太独特,没人穿得适合,她是第一个。 这男人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腿,眼神专注,望着她的方式隐隐带着一种赞叹,教于觅疑惑。她晓得自己不是吸引人的美女,何况他担任品牌公关,看过的女明星还少吗,现在这般看她,是怎样? 气氛一下子显得有些诡异,冉撷羽在旁看着两人相看无言。有趣喔!「咳,我想下一题是——」 她一开口便震醒两人,于觅脸因他的注视而热了,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单先生,你这是性骚扰?」 「性——」单行尔岔了气,棕色的眸子瞠大。拜托,全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骚扰她好吗?「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像某人,习惯用斜眼看事物而已。」他微笑。不对,她这不是斜眼,是邪眼! 于觅瞪回去,懒得跟他多废话,这男人既无聊又小心眼,长得不错又怎样?品味绝佳又如何?今天被逼着来这里,她心情很糟,听他频频挑衅,她不甘示弱。这人就不能正面一点,好好反省一下自家产品? 单行尔也很不爽,对她的厌恶有增无减,偏偏她穿着他最爱品牌的牛仔裤,这令他心情复杂。他热爱收藏牛仔裤,交往过的女友全是适合穿牛仔裤的修长美女,但没一个及得上她,倘若不是这种情况这种场合,他肯定—— 肯定怎样?约她?追她?别开玩笑了! 除非世界末日。 单行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看女人的眼光可没退化到这种程度。 他咂了咂舌,可恶,好想吃甜,甜食是他的尼古丁,足以安抚他的烦躁,问题是蛋糕和泡芙全在那女人手上,他无法开口要回,只能期待快点结束这场专访。「冉小姐,继续吧!」 于觅求之不得,于是访谈继续,除了与品牌相关的问题之外,接下来倒是相安无事。 不久,摄影师和化妆师相继到来,准备给他们拍照,一般这种专业人士的男女合照不必拍得太唯美,于觅坐在高脚凳上,单行尔则站她后面。对于假笑他很擅长,但于觅不是,她表情淡漠,像个冷眼俯瞰天下的女王,而单行尔微笑站在她身后,看起来倒像极了卫兵。 他瞥了眼拍出来的成果,直摇头。「这张不行。」 连拍了好几张,于觅很不爽。「原来单先生不但住海边就任海巡署,还身兼《Flawless》的美编?」也管太广了! 事关品牌形象,他懒得跟她多罗唆。「重拍一次。」 开口的是杂志最大金主,冉撷羽当然不敢说不。「小觅,配合一下。」 于觅哼一声,仍然坐在椅子上,摆出她的一号表情。没办法,她的脸面对相机就是这样,动不了分毫。 忽地,她感觉背后一股热度传来,还不及辨清那是Escape男香味道,肩膀便被揽过,头更是碰着了他的胸膛—— 难得地,她慌了。「你干么?!」 「放松点,你表情太僵硬了。」单行尔这次没笑,他配合她,表情严肃,眼眸微眯。这表情凸显他的俊逸,他大掌放她肩上,另一手则闲适地插...入口袋,彷佛他们正在认真谈论一个话题。 摄影师按下快门,这次效果很好,所有人都很满意,唯独于觅。 她很不高兴,虽然只是碰到肩膀,但单行尔没经过她同意,使她觉得自己被冒犯,而他身上那股Escape的檀香则似一直残留在她鼻间,这味道很花稍,但适合他,她脑子晕热,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她太久不曾这般靠近过一个人。 不论男女。 她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享受孤寂,尽管开店接触人群,在部落格敲打文字,书写专栏,拥有很多读者,可她总是保持着适当距离,这是她的生活方式,只因过分的亲近终会带来离别,而她……至今还没坚强到那种程度。 偏偏这男人居然这般无礼地侵近,她表情难看,超不爽。 回去后一定要记得撒盐驱邪! 熟知好友习性的冉撷羽看出于觅不悦的神色,走过去安抚。「好了好了,辛苦你了,你看,这不是结束了?」 「最好不要再有下次。」于觅龇牙咧嘴的。 「好好好。」冉撷羽连忙应是,却暗地吐舌。怎么可能没下次? 单行尔跟摄影师看完照片,看见的便是于觅抱着肩膀,一脸光火,好似刚被什么脏东西碰着了的样子,这令他也很不是滋味。对啦,他们的关系确实谈不上友善,但她这态度会不会太幼稚了? 直到发觉于觅瞠目瞧他,单行尔才察觉自己竟将心里的感想说出口了。 不过说都说了,又是真心话,他没打算收回。 于觅这下更火了。他骂她幼稚?谁才幼稚啊! 「我要回去了。」不想再跟这男人多相处一分一秒,于觅急于离去,表情冷硬,像颗石头。 「于小姐,安心上路!」终于扳回一城,单行尔忍不住拿电影台词嘲谑她。于觅恨恨地回头,心里骂了好多字。 第三章 他看着她,尽管绷着脸,但灰眸里的火光骗不了人,也化解了她本有的冷然,使她看起来多了些人气。不知道这女人笑起来的模样又是如何? 他无聊好奇,望着她纤细背影走离,忽然想到—— 「Alexander!」 所有人诧异地望他,单行尔也顾不得,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牛仔裤啊!「等一下,你身上那条裤子是哪里买的?」 于觅停步,扬眉,这是她第二次听他喊出Alexander名号。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来不是,她很讶异,这牌子在台湾鲜少有人知道,通常晓得的都是行家。 她见他追来,俊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兴奋,这使他眼眸放光,灿然如星,看来确实是个识货人,不过—— 她才不要让他知道。 「哪里买的?」她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的牛仔裤,再看向他闪亮俊颜,内心哼笑,字正腔圆地吐出三个字。「路边摊。」 「什么?!」 「路、边、摊!听清楚了没有?祝你找到!」最好找得到啦——哼哼! 于觅快意极了。 那个不甚甘愿的专访已过了一个星期,一想到单行尔听到她的回答以后瞬间垮下的俊脸,说真的,她开心得连作梦都会笑。 「既然他都骂我幼稚了,我幼稚到底也算不辜负他的期望。」她哼一声。 晚上九点,接近打烊时间,店内没有客人。她这间店没有名字,也没有看板招牌,完全走随兴路线,能经营至今除了仰赖好友一开始的帮忙之外,靠的就是她敏锐的时尚嗅觉及眼光。她任性地只进自己看得上眼的商品,也只卖给她认为值得的对象,老实说以这种经营方式还能有所进帐,于觅有时真感谢神佛保佑。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认同她的那些老主顾们。 她的店位于中山区,坪数不大,但有一整面的牛仔裤墙,牛仔裤像是她的第二生命,从布料的制成、版型的考量、细节的设计到刷色的处理,她曾亲眼目睹。好的牛仔裤不是死物,它让人穿得健康,拥有自信。于觅抚过展示台上的Alexander牛仔裤,想起那男人惊艳的目光。他……也爱Alexander Gwan? 她灰眸闪烁,陷入怔忡。单行尔本人比杂志电视上要来得好看许多,他的外型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阴柔长相,却也不是过分阳刚,棕金发色其实很像她小时候在育幼院常吃的奶油糖。 不过个性嘛,就绝对不是这么甜蜜了。 她承认那天是故意针对他,谁教他先瞧不起自己?她又不是吃素的,不过…… 想起那深棕的眸一提到Alexander时的烁亮,她胸腔一窒。同为爱好者,她是不是……有点给他太过分了? 「咦?小觅,你要打烊了?」 门口传来熟悉的娇柔声嗓,于觅回神,翻了个白眼。「冉撷羽,你这女人又来干——」 剩下的「么」字,消失在看见好友身旁的男人之后,使她听起来像是说了个脏话。 「来看你也不行啊?」冉撷羽朱唇翘起,看着好友惊诧瞠圆的眸,笑嘻嘻的。「这位是单先生,你不陌生了吧?」 岂止不陌生!「欢迎光临。」 她口气超硬,刚才冒出来的小小反省立刻消散无踪,一点都不想欢迎这男人,可单行尔没吭半声,一双眼只是朝她瞅望过来,她灰眸瞪回去,他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只是迈开健硕的长腿走过来。「你这里居然有Alexander的裤子?!」 单行尔诧异极了,那时他问她哪里买的,她回答路边摊,差点没气死他,但他不可能到她部落格留言,又没其他联络方式,连续好几天翻来覆去睡不好,最后他只好打给冉撷羽,本来只是想拿个Mail之类,不料她却说:「我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她。」 然后——她就带他到这里来了。 他抬头环视,店内装潢走随兴风格,墙上贴着各大品牌不同时期的形象广告,墙面架上按品牌、色系挂着一件件衣服,摆置很有个人特色,乱中有序。他抬眉。「这你的店?」 「不然我来逛的?」于觅翻了个白眼,把冉撷羽拉到一旁。「你带他来干么?!」 「啊?因为他打来说要找你啊!」然后她就眉头一皱,深觉案情不单纯嘛。「反正你开店不就是给人来的?」 是没错。但于觅撇撇嘴,看着单行尔站在牛仔裤墙前,一件一件翻过展示的裤子。她店内商品多以女装为主,唯独Alexander的裤子例外,有男有女。她看见他棕色的眸子发亮,晕黄灯光下,咖啡金的头发闪着魅人光泽,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抚过牛仔裤上的每一条纹路线痕,像在与它们对话,专注入迷。这一刻,她很确信,他跟她一样,对这些充满着生命的裤子带着一份向往。 这画面不知怎地,让她有些怔愣。 他忽地抬头,俊眼毫不保留地瞥向她。「这些裤子怎么卖?」他没看见上头有标价。 于觅感觉像是做坏事被逮着,一股热气莫名涌上。Alexander的裤子对她有一份特殊意义,她开价随兴,不管赚不赚钱。她抿了抿唇。她讨厌他,不想把自己热爱的东西卖给他,但他是识货的人,懂得Alexander的好。她陷入挣扎。 单行尔看着她思量,挑了挑眉。「我知道Alexander如何卖,于小姐,希望你这不是打算敲我竹杠。」 Alexander的牛仔裤确实强调手工抓绉,但刷洗过程靠的还是机器,除了较为特殊的款式和限量裤之外,一般市价多为两到三万台币不等,主要是这个牌子已经没落,没有新品,市面上不再流通,物以稀为贵。 于觅闻言瞠目,见他一双飞扬的眉拧起,一脸不认同,好像她是奸商一样。什么东西啊!「好啊,我不卖。」 「什么?!」单行尔愣了。「你凭什么不卖?」 「凭我是老板。」于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指着门口。「先生,我要打烊了,慢走不送。」 「你——」单行尔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忍耐,可他是客人、是消费者,在精品店上班的那段日子面对顾客哪次不是鞠躬哈腰,力求他们把卡拿出来?这女人倒有个性,人家要买她还不卖。他顺了顺气。「好,你打算卖多少钱?」 无价!心里是这样想,不过嘴巴上她很故意。「一百万。」 「一百万?!」单行尔瞠目。「于小姐,一条裤子卖这个数目,你不如去抢银行算了。」他牙痒痒,现在知道了,她根本是不打算卖他。 果然,于觅嗤一声。「我干么去做抢银行那种吃力不讨好又高风险的事?反正在这里跷脚坐着就有凯子上门来给我杀,我何乐不为?」 「我可没打算任你杀——」 「我又没说是你,号码牌领很快喔!」 天啊!这两人见面没一会儿便开始吵,冉撷羽在旁笑到不行,有趣有趣真有趣! 单行尔抚额。他真的会被这女人给气死!不过想跟她买条裤子,她却连一点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没有,今天她还是穿着Alexander,染色刷工跟上次那件不同,但一样很适合她。他看不惯她拿Alexander当作哄抬的道具,那使他为这些裤子感到不值,他若上她的当,买了就是帮凶,他才不干这种事—— 「……算了,多少钱?你开个价。」 脑中想的跟嘴巴讲的是两回事,没办法,谁教他就是爱? 单行尔认命了,脑中已经罗列等下要去采买的甜食清单,然后接下来他就会每天在健身房里度过下班时光,把身材越练越好,托她的福。 然而于觅哼哼两声,不为所动。 「不好意思,我、不、卖!」 单行尔气死了。 午夜,他开着Audi R8在夜路上奔驰,他打开车窗,任风吹散他白日整理有型的发,一闪而逝的夜灯映照出他轮廓鲜明的脸,纤长的睫毛在他眼下制造了一片阴郁,为他俊美神采再多添了分神秘,可惜那形状略丰的唇吐出来的字句实在谈不上好听。 「妈的妈的妈的!自己当老板了不起啊?我不跟你买总行了吧?!」 他火到不行,车上音响开到最大,音乐在夜晚的道路上回荡着。Alexander本人已经过世,后继无人,这品牌早成绝响,市面上了不起看到一、两件就很不错,可她那里的货色竟意外地齐全,这使他惊喜,结果…… 她居然说她不卖! 「不卖了不起啊!老子偏偏就不跟你买——」愤怒的吼声被夜风及摇滚乐搅散,乍听之下有些气弱。 对啦!他还是很想买啊! 单行尔一口气吃下三颗牛奶糖,任其黏牙地嚼啊嚼。她拿他最爱的牛仔裤当恶整他的筹码,多恶劣?他气得想喷火烧死她,顺便烧光她的店,脑中却浮现了进店以前的景象,他在门外看着她抚弄那些裤子,表情宁稳,她淡金色的发漾着光,手指滑动的动作温柔细腻,彷佛在触摸着最眷恋的爱人,那画面怔住他,一时难以反应,还是被冉撷羽呼唤才回过神。 他看得出来,她跟他一样,都极其珍视那些充满了设计师灵魂的裤子。 所以她故意哄抬才会使他这么生气,假若只是因两人不对盘,单纯不想卖他,那始终坚持不卖还好一点,这女人! 单行尔怒火闷烧一晚上,隔天星期五,他特休,出门到大卖场采买,看见喜欢的糖果饼干巧克力,便一样样往推车里面扔。他戴着墨镜,穿着格纹衬衫搭配牛仔裤,脚下则踩着一双勃肯鞋,打扮十足休闲却仍显露品味。 他耳里塞着耳机,iPod里正送来激昂的摇滚乐,八○年代的Punk是他的吗啡,使他亢奋,充满力量,美好的一个假日,彷佛所有的不愉快都已远去,直到他在这间离住家颇近的大型超市里看见那个女人—— 那头酷似Anna Wintour的齐眉刘海鲍伯头,实在很难错认。 她站在卫生纸区,上身是一件质地柔软的长版T恤,下身还是Alexander。喔,可恶,她穿起来真好看,那合身的剪裁将她纤瘦腿型紧紧裹住,雪花染是Alexander极少用的一种染法,让她显得很有个性,她小巧的五官很专注,很专注地干么?挑卫生纸? 这想法使得单行尔不自主地笑出来,她身后有个小女孩朝她猛冲过去,于觅闻声回头,来不及反应,那女孩跌了一跤,手上麦当劳的可乐泼出,不偏不倚洒了她半个身子—— 时间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这……不好意思……」小女孩的爸爸追了上来,抱起大声哭泣的女儿,直朝于觅道歉。 她白色的T恤下摆一半染上可乐痕迹,牛仔裤当然也没幸免,她先是低头,瞧睐自身状况,单行尔以为她会开骂,就像她先前呛他那样,可她没有,细润的嗓音吐出来的话几乎使他跌破墨镜。 「你孩子没事吧?」 「呃?妹妹,你有受伤吗?」 小女孩还是哭着,但看来无恙,于觅蹲下来看着女孩,灰色的眸漾着一丝柔光。「别哭了,我比你还想哭。」 她拍拍那女孩的头,捡拾被拆散的纸杯和杯盖,清洁人员赶来,她将之交给负责打扫的阿桑,一旁的家长不知所措。「小姐,你的衣服……」 「喔,没关系。」她拿起一旁贩售的抽取式卫生纸,拆开包装直接使用,把好几张卫生纸压在衣服上吸取水分,淡眸看向那对父女。「没事了,你们逛你们的吧。」 单行尔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墨镜下的目光超级意外。这是于觅?那个两次见面都毫不客气,气得他一把火狂烧,恨不得啃光一箱士力架巧克力的女人?! 还是,这其实是她的双胞胎妹妹或姊姊? 他诧异至极,从头到尾,她的态度没慌没乱,表情也没太大变化,好像只是不小心跟人肩膀擦撞,完全没放在心上。她那件雪花裤上几乎都是可乐痕渍,白T恤更不用说,根据两人新仇旧恨,他该走上前指着她哈哈大笑。 他走是走过去了,但—— 「拿去。」 「嗯?」于觅抬眸,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单……行尔?」他怎会在这? 而且他手里拿着一件运动外套,表情僵硬。这要给她?「你拿这给我干么?」 单行尔懒得跟她多解释,不管讲什么都让他觉得很别扭,他吐口气。「你别动。」 「你干——」刚刚发生那种事只不过挑了下眉的于觅,看见他打开外套弯下身,双手忽地环过她的腰,她慌了。「你做什么?」 「绑着。」 他把运动外套绑在她背后,挡住了前面尴尬的咖啡色污痕,她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好贵的围裙。」Diesel的外套,市价至少五到七千跑不掉。 「所以你该感激。」看,他多有绅士风度?一个昨天几乎把他气疯了的女人,他今天还能这么对她,单行尔超佩服自己的。 「我没叫你帮忙。」她拿下他的外套还给他,从推车里拿出自己那件。「我也有。」 第四章 啊——气死! 单行尔收回外套,好啦,是他多管闲事行了吧?!也不知道刚才是吃错了什么药,只是看她表情淡淡的站在那儿,却遮掩不住一身狼狈,他就觉得、就觉得…… 应该去帮她。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他太无聊了。 「我走了。」他戴回耳机。妈的!下一首他要放那个〈口是心非〉听它个一百遍:无话可说,我纵情的结果,就像残破光秃的山头…… 「嘿。」 正要按下播放键,后头就传来她的叫唤。他转过头,差点回了句「冲啥」,不过出门在外,形象多少要维持一下。「于小姐,有何贵干?」 她看着他,脸上在笑,但眸底却是恼的,这使她觉得好笑。「谢谢。」 单行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低头瞥了眼自己的iPod,奇怪,他歌单上没「谢谢」这一首啊? 于觅翻了个白眼。这男人未免惊讶得太明显了吧?「该不会单先生小时候没学过这两个字,所以听不懂?」 当然有!「我才以为于小姐的老师没教过呢。」他端回那副四十五度角的笑脸,皮笑肉不笑。 两人互瞪一眼,火花绽开,可心底对对方不再是纯然的厌恶。他意外看见她柔软的一面,不再那么牙尖嘴利盛气凌人,而于觅尽管出糗,他不但没落井下石,还不计前嫌想来帮她,这份情操难能可贵,本以为他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不过,她有点改观了。 「我是讲真的,谢谢。」 她扬眉,表情还是酷酷的,但真挚的语气让人无法、也不想回应任何不识趣的话。气氛好得有些诡异,这使得单行尔很不习惯,毕竟昨天在市民大道上,他可是痛骂了她一整晚。 「不客气,我走了。」有种直觉告诉他再待下去会不妙,单行尔连忙推车走离。 这时,于觅发现他一车子的饼干糖果,不禁有些好笑。「这是要办同乐会?」 糟,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一车。「这我女友要吃的。」 真的假的?于觅抬眉,「喔」了很长一声。「那你还真疼她,替她买这、么、多。」 满满一车,各种厂牌各种口味都有,她想起他瞧见泡芙时闪闪发亮的眼神,尽管他掩饰得极好,却瞒不过她。她觑了眼他推车里的物品。「脆笛酥?OREO?Pocky?你女朋友的口味真可爱。」 可恶!单行尔俊脸漫上一股燥热。他才没女友,之前那些女人全都是看他光鲜外表才和他在一起,久了却发现他与她们想像的样子全然不同,便一个个失望地分手离去。 是怎样?他也是人,总有一、两个个人嗜好,同样也会吃喝拉撒挖鼻孔,他就不信金城武不会放屁——反正几段感情这样谈下来,他也累了,单身万岁,一个人最自在! 于觅没多说什么,他装腔作势,硬是表现自己对那整车零食兴致缺缺的模样实在是……怎么说呢?好吧,挺可爱的。 想不到见面三次,她对他的印象从可恶变成可爱,可喜可贺,毕竟人生就是要放下仇恨,减少对立,世界才会和平。 于觅正要离去,这一次却换他叫住了她。「等一下,你的裤子。」 「嗯?」 单行尔咳了声,一脸正色。「你的牛仔裤,洗的时候记得翻到反面,还有千万不要晒到太阳,若是第一次下水,最好先泡盐水定色,泡差不多四小时左右……」 他啪啦啪啦讲起了牛仔裤正确的洗涤方式,于觅挑眉,好气又好笑。「单先生,我卖牛仔裤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知道得比他少,这下单行尔糗了,还好装模作样他最行,他立刻将墨镜戴上,佯装看了看时间。「喔,我差不多该走了。」 「慢走。」她看望他离去,那故作安泰的背影完全勾惹出她想大笑的冲动,前一刻被人不小心泼了可乐的倒霉心情一扫而空。 不过他会来这里购物,代表住在附近,这么巧? 她想着,走到饼干糖果区,同样抓了一盒脆笛酥跟OREO,蓦地有些好奇—— 那个在时装盛会上总是手持香槟,悠然淡笑的男人,吃这些小东西时,又会是什么模样? 真有趣,不是吗? 只是于觅还没机会看到他吃甜食的模样,倒是在两个星期后,先看到他出来倒垃圾。 看来两人确实住得近,是同一个社区,连丢垃圾都在同一处。 晚上八点多,街灯下,他一头闪耀的咖啡金实在很难错认,不过真正让于觅傻眼的是他身上的装扮——一件V领长袖针织衫,外搭学院风黑色背心,下身穿着贵到吓人的名牌牛仔裤,唯一谈得上正常的应该是那双勃肯鞋,至少够休闲。他这副打扮是怎样?刚从摄影棚回来? 他也注意到她,脸上表情有些意外。「于觅?」 「嗯。」她没搭理他的诧异,只是盯着他这身打扮。「你刚下班?」 他俊眉一挑。「没,我今天休假,一直在家。」 这家伙在家就穿成这样?有没搞错! 「好,那没事了。」于觅扔完垃圾,转身离去,服了他,她每个月会选两个周五公休,做些自己的事,想不到连续两次都遇见他。她转头,看见他被邻近婆婆妈妈包围,俊脸含笑,看来他真是天生公关的料,只是非我族类,她没打算深交。 就在这时,两人视线不经意对上,他一愣,随即勾了勾唇,那表情隐含得意,好似在说:看吧,我多受欢迎? 于觅好气又好笑,这人是长不大的小鬼吗? 她转身回家。休假日她从不闲着,有很多事得做,包含了几个专栏文章。除了固定跟《Flawless》合作之外,她偶尔也会接些报章杂志的评论,这次刚好几个截稿日全挤在一起,她不得不赶。 于是从晚上八点熬到凌晨四点,她终于撑不住,决定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些食粮。她买了饭团、关东煮和饮料,正要走出店门口,不小心与来人擦撞。「不好意——」 最后一个字,隐没于她的惊愕。 她瞠大眼,以为认错人了,但对方的惊讶显然不比她少,棕眸同样睁大,眼底闪过「糟了」两字,脸色煞白,下一秒,随即转身飞逃离去。 然后于觅不晓得哪根筋不对,跟着追上去。 「喂!你等等!」她一边追一边喊。天!想到自己刚才看见的,她再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你干么跑?」 「你才干么追!」单行尔内心狂飙脏话,脸色超难看。他就知道她果真认出他了!Shit!「于小姐,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哈哈哈哈,都这样了,干么怕人看?」 于觅笑炸了,一边笑一边喘,两人在夜半街道上奔驰,单行尔这下晓得她全看见了,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只得认命停下来,心里超想哭。 「你、你笑得太夸张了……」 「哇哈哈哈哈——咳!」于觅笑到咳嗽,眼泪喷出来。眼前的男人确实是单行尔,可他打扮与晚上相见时简直是两个世界—— 眼前的他戴着眼镜,头上贴着两片固定刘海的黑色魔鬼粘,好像两片海苔黏在头上。至于下身,则是宽松到不行的高腰运动裤,最精彩的还是他的上身,那T恤看得出时日久远,洗得够破烂,领口全变形,上头还印着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 他这德行活似路边阿伯,哪里还看得出平日打扮得宜的型男模样?「这T恤好赞,我也想要一件哈哈哈——」 她笑不停,毫不给面子,单行尔脸上青笋笋。「穿成这样才正常吧?!」 「对对对,超正常的。」于觅揩去笑出的眼泪,瞅着他敢怒不敢言的俊脸,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他那种非我族类的排斥与隔阂都消失了,她笑着从塑胶袋里拿出刚买的饮料,指着旁边一处行人座椅。「我跑得好累……我们休息一下。」 单行尔挑眉,意外她的友善邀请,不过他被她笑得脸热,确实需要冰凉饮料安慰。「好。」 他从无糖绿茶、水果水及美粒果里挑了最后那个,因为够甜,于觅不意外,两人一块儿坐在长椅上,享受难得的和平。她回想起他刚才落荒而逃的模样,还是一阵好笑。「每天这样装模作样,不累吗?」 「什么装模作样,我这是专业!」单行尔不满,拆下刘海贴。他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半夜四点,他睡到一半醒来,突然肚子饿,本以为这时候路上没人,谁料得到不过出来买个宵夜,居然会被她给堵到?「我是品牌公关,代表一间公司的形象,当然要多注意。」 「是是是,好有理。」于觅呵呵笑,瞅着他一脸气不过,不知怎地,居然很想讲些好话哄哄他。「不过,这样很好啊,本来穿衣服就是要穿得开心、穿得舒服,何必时时刻刻把自己武装得那么辛苦?」 单行尔一愣,睬向她,只见她表情真挚,眸色很柔。她的反应从一开始就不似其他女人,之前的女友都是一脸惊恐地拜托他别再这样穿,唯独她,虽然一开始笑得很不给台阶,可对他的态度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好。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们非亲非故,他纵使打扮成猫王也与她无关吧? 「假如是你男友穿成这样也行?」 「有什么好不行的?他开心我开心。」 于觅回答得好自然,完全不作假,这令单行尔失神。这是他第二次如此近距离且专注地打量她的五官,她不是美人,眼睛鼻子嘴巴都小小的,但有种属于她的特色,她灰色的眸在街灯下染上些许晕黄,让她的表情显得特别柔和。 单行尔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他喝了口果汁,却发现舌尖竟麻麻的感受不出甜味,彷佛他的意识知道他真正想尝的甜,不是这个…… 靠,他在想什么?! 单行尔悚然起身。「不早了,你不回去?」 「嗯,你不是要去便利商店买东西?」 Shit!「我换过衣服再去。」 「噗哈哈哈哈——」于觅又笑了,他真的费了不少心思,她打心底佩服这份专业,对他的态度也不自觉放软许多。「不要太勉强了。」 她挥手离去,单行尔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陷入怔忡。刚在便利商店被她堵到,他还以为她会把握机会狠狠嘲谑他一番,甚至拿他当网志题材,不过,她笑是笑了,却不令他厌恶。 他曾想过她笑起来会是怎般风情,此刻,他发现她笑着时眼眸微弯,似一弯新月,灰眸不再逸散忧郁,那翘起的唇曾吐过许多使他气急败坏的言语,可刚才的话却让他舒心,让他在她走远了的这时发懵,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单行尔按着胸口,为那过分澎湃的悸动疑惑,彷佛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迷幻里。于是,他对她的感觉就像一件本来绉摺万分的衣物被好好地熨烫过,平暖舒适得让他一穿上身,便想一直穿着,舍不得脱下来了。 除了一个月两次的公休外,月中的一个星期三,于觅也会休息一天。 不过她也不是闲着没事,白天在家里睡一觉,做一做家事,把衣服分门别类整理洗好,傍晚四点多,她出门,来到东区一间Lounge Bar。这里是她朋友的店,每逢月中的星期三举办活动,有时候是女郎之夜,有时是新贵之夜,今晚的主题是单身,据说预约的人很多,她来帮忙。 「海哥。」 她一进门便向店里一个戴着墨镜的光头男人打招呼,他身材高壮,肤色黝黑,穿着背心,裸露的手臂上满是刺青,左腕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看起来有些狰狞。他看见她来,即便打扫中热汗涔涔,还是套上一件长袖外套。「你来了。」 「嗯。」蓝海的动作使她苦笑。 蓝海四十多岁,两人情同兄妹,年轻不懂事时,他曾帮过她。于觅因家庭因素,十二岁那年去了育幼院,她是四分之一混血,继承母亲那方的英国血统,异于常人的发色、眸色使她受到排挤。等到十五岁,她国中毕业,立即逃离那里,然后因缘际会之下,她遇到了蓝海。 蓝海是当地一个帮派大哥,她在餐厅后巷打包餐食时发现他,当时他被人攻击、头破血流,需要帮助,她直觉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却做不到决绝地转身走开。 只因或多或少,在她最为绝望的时候,还是感受过别人施予的温暖。 所以她留下来,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几则简讯,挑了个应该可以信任的人,打给对方。 因为害怕出事,她一直留在那里守着,直到接应蓝海的人来。 「海哥?你没事吧……是你打的电话?」 她点点头。 她成了蓝海的救命恩人。知道她无处可去,他收留她,认她做义妹。蓝海是她人生里第一束光,她崇拜他,想变得跟他一样,坚持要入帮。她对黑社会的认知来自于早期的电影,虽然黑暗,但充满情义,而那是当时的她最缺乏的。 第五章 现在想来,她真是够天真了。 她自嘲一笑,将自己从记忆中抽回,开始帮忙。那时候为了生活,她什么都干,也曾谎报年龄在酒吧帮忙调酒,后来因为兴趣考取调酒师执照。 华灯初上,店内客人陆续来到,他们忙碌起来,她俐落地动作着,一气呵成。 单行尔来到这里,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相隔近半个月,当时的奇异感受至今仍然困扰着他。 他分不清自己的想法,只想换个心情,于是接受了冉撷羽的邀约,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是遇上她。 这代表什么? 他陷入困惑,心脏猛然收缩了下。店内的灯光阴暗,充满迷离氛围,可唯独她在的地方,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她淡金色的发在吧台灯下闪着光,灰眸认真测量酒液,倒入雪克杯摇晃。她的表情跟她的动作成反比,仍旧清清淡淡。这次她调出来的酒色是深蓝,跟她灰色的眸全然不同的蓝。 很美。 「小觅,我也要喝那个!」带他过来的冉撷羽破坏了短暂一瞬的静谧,他回过神,跟着上前,发现她本来淡漠的脸在看见好友后变了,尽管一脸不耐,可眼底却泛着柔,就像那天她在超市摸着小女孩的头一样,使她多了温度。 「等等。」于觅先把另一杯酒解决了,再执起冉撷羽的手,瞥了眼她指甲油的颜色。「我调杯绿色的给你。」 她的调酒会配合客人身上配件的颜色做变化,没一会儿,她弄出一杯淡绿色的环游世界,那与冉撷羽手上指甲油的颜色很衬。冉撷羽眉开眼笑,转头朝他做了个敬酒姿势。「单先生要不要也来一杯?于觅技术很好的。」 一个「不」字卡在喉咙。他不喝酒,讨厌酒味,但,他发现自己竟完全不想拒绝。 彷佛直到这一刻于觅才注意到他,她眼露意外,但大略猜得到他出现于此的原因,肯定又是这女人!「喝什么?」 她问他,还是那样酷酷地挑眉。她眸底映出他身影,这画面竟使他胸口有种被强烈撞击的错觉。单行尔恍神了下,干涩的喉咙吐出两字。「随便。」 「我们这里不卖『随便』这种酒。」于觅粉唇掀了掀,那表情有点像笑,但太淡,单行尔无法确定。「等一会儿。」 她开始动作,拿了一瓶又一瓶他叫不出名字的酒倒入量杯,最后摇晃,端出来的成品却让他差些倒弹。「为什么是粉红色?!」 「你自己说随便的。」本来是想配合他领带的颜色调成紫色,不过拿果汁时她改变主意了。「喝喝看?」 可恶! 单行尔撇了撇嘴,对酒他没兴趣,不过那女人挑衅的目光里带着三分自信,好,他就看她调出来的酒多好喝。 一口饮尽,他眸底泛现惊诧。 「如何?」于觅扬眉,她特地配合他的口味,把粉红佳人的基酒从琴酒换成了荔枝香甜酒。她对自己手艺很有信心,从不过问客人意见,但她很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这酒喝起来甜甜的,带着水果香,老实说,是很小女孩的口味,可他喜欢。 「……再一杯。」 这是最直接的肯定,于觅笑了。「好。」 果然,她就知道这男人嗜甜。本以为他会嘴硬不认,想不到异常坦白,这使她心情大好,终于老老实实调了杯紫色的给他,口味一样偏甜。她见他杵着久久没接,有些莫名。「怎么?」 「没事。」 直到这刻,他才像有了意识,单行尔脸庞漫上燥热,接过酒,再次饮尽。尽管酒杯不大,但这般猛灌的方式还是令她有点吓到。「你干么?」 「没事。」他俊颜凛着,还是那两个字。「再一杯。」 这么会喝?于觅挑眉,算了,反正帮海哥多挣点业绩也不错。 她继续动作,这次连其他客人的酒单一起处理。单行尔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适才灌入的酒液影响,他胸腔振动,血管里像淌着汽油,浑身烫热得似要燃烧。这是他第二次见她笑,笑得这般自然纯粹,不同于第一次的夸张,那使他心底某个部位微微地发颤,冰块在杯底开始融化,他的心也是。 不,这是错觉! 他接过她端来的第三杯酒,额际因燥热而泌出汗来,他下意识解开襟口。这种失态的事他在外绝对不会做,可这刻却不晓得怎么了。于觅发觉他的异常,他面无表情,端正的五官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有些迷幻,他脖子的线条很性感,上下起伏的喉结像个果实,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这男人确实有颠倒众生的本钱。「你带他来是什么意思?」 「咦?啊?」被这么一问,冉撷羽醒了醒神。「今晚主题不是单身?还不就那个意思。」 「我以为你对他没兴趣。」她这好友看见喜欢的男人动作之快,常常使她叹为观止。 「本来是没啊,但采访那天第一次见他露出真性情,就觉得还满可爱的。」冉撷羽俏皮一笑。「这种内外反差,你不觉得很萌?」 哪里啊?于觅本想驳斥好友,但话才刚到喉咙,竟有些吐不出来。 她想起半个月前目睹的「真相」,他内外反差确实极大,这点,除了她以外,还有谁知道? 「他有女友了。」她提醒好友,不知道是不是渴了,喉咙涩涩的。 「嗯?没啊,你哪里听说的?」 于觅一愣,看向单行尔,他不知何时坐在吧台,领口开低,露出些许肌理,他长指端着酒杯,眼眸半闭,丰唇微微翘起,发色衬着他手里淡金色的酒液,像极一尊俊美神只。他表情专注,人家来搭讪,理都不理,增添气氛的蜡烛一明一灭,为他沉思的模样多添了一份神秘魅力。 下意识地,于觅吞了口口水。 她以舌尖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唇,忽然觉得这里人太多、空气太闷,以致她身体里闷闷地发热。烛火映照下的他看来更加坚毅而成熟,可想起一个月前他在卖场里,说他那一车零嘴全是买给女友的谎言,她笑出声,整个人伴随他在烛影下的身影晃荡着。 他这样子……实在有点可口。 可恶、可爱、可口——接下来还有什么? 于觅为自己乍现的念头失笑,不知道那些女人知道他私下面目之后又会如何?会和她感觉一样吗?觉得可爱…… 她一时失神,耳际微热,下一秒却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朝她望了过来。他棕色眸底跳跃着烛光,直直瞅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火的缘故,她觉得他的眼神……既深且热。 于觅向来不甘示弱,尽管被他影响,四肢发烫,可她还是坚定地看回去,两人像是进行无言的比赛,看谁会先认输移开。 酒单来,她没接,交给另一个酒保处理,周围的人逐渐望了过来,看着他们彼此相望。震耳欲聋的音乐伴随她的心跳击打,却好似入不了耳。她手心泌出了汗,眼睛发酸,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却一点也不打算停止。 「小觅……」 冉撷羽轻唤好友,同一时刻,单行尔眸光敛下。她赢了!于觅吐出长息,心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他健硕身躯逐步疲软地往下倒去,咚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向于觅,她心一惊,从吧台绕出去,上前扶起他。「喂!单行尔!」 他没回应,但呼吸宁稳。人是冉撷羽带来的,她更惊。「小觅,我不知道你单靠眼神就能杀人……」 「不好笑!」于觅翻了个白眼,看着这男人,实在好气又好笑。「他只是……喝醉了。」 不会喝就别喝!荔枝香甜酒是以Vodka为基底制成的酒,酒精浓度不算太高,但混酒本来就易醉,他又那样一口气猛灌,还以为他酒量很好咧,搞半天全是硬撑的? 于觅笑了,撑着他半个身体,看着他俊颜酣睡,忆起他种种逞强,不知怎地柔软了她心底最为坚硬的部分,然后,她对他的感觉,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 虽然现在,她还说不清那是什么。 单行尔喝醉了。 喝醉后的他,不吵不闹,睡得很沈,怎么叫都叫不醒。于觅猜他住在她家附近,但不知道详细地址,冉撷羽也不晓得。「不然,我带他回我家好了。」 她嘿嘿笑,一脸不怀好意,于觅瞥她一眼。「可以啊,不过你要怎样把他从一楼拖回五楼?难不成叫你家隔壁的小凯弟弟帮忙?」 呜!这戳到冉撷羽的痛脚,想也知道她不可能那么做。「不然怎么办?」 于觅叹口气。「海哥这里楼上还有空间,我叫育文把他搬上去。」育文是海哥这间店的保镖。 OK,大事底定,单行尔被搬到楼上,楼下依旧热闹,一直闹到凌晨两、三点,人潮才逐渐散去。凌晨四点,Bar终于打烊,于觅在吧台帮忙洗杯子,蓝海过来接手。「楼上那男的跟你是什么关系?」 蓝海口气很硬,但于觅知道这是他掩饰别扭的方式。「算……朋友吧。」她内心琢磨一会儿,终究挑了个最简便也最安全的说法。 毕竟若说是仇家,海哥可能当下就会抄家伙去把他痛揍一顿,但若要说是朋友以下的关系,这样留他住宿也不是她会做的事。老实说,她自己也有点不懂,难不成就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式? 「我去看看他。」她把手上的水珠甩乾,解下围裙。 她走上楼,Bar的楼上是蓝海的住处,其中有间储藏室,里头摆着一张行军床。单行尔被放在上头,眼眸紧闭,睡得很沈,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他的外套,于觅心念一动,上前捞了捞口袋,找到他的手机。 她应该找人来接他。 这是最适切的做法,尽管有点侵犯隐私,但情况特殊。她按开手机,正要点下通讯录,突然一只手臂从旁伸来,她吓一跳,回眸看见他已醒来,睁着烁亮的眼。 他睡乱了的发落在额际,使他眼神被一片咖啡金遮挡,闪着某种异样光泽,她感觉胸口好似被什么撞击了下。「你醒了?」 他没回答。 「单……行尔?」于觅不解他的反应,她叫唤他,可他没理,她正打算再说些什么,他的身躯便朝她欺了过来。于觅闪避不及,纤瘦的身子被他压制在地。 他热切的吐息紧紧黏在她耳侧,那感觉有些湿润,她慌了手脚,却不敢作声,怕引来楼下其他人,然后他就会被彻底揍一顿。 「你……你醒了没?」她声音微微地发抖,他太靠近了,那翕动的嘴唇甚至要碰到她的耳根,她连指尖都开始发麻,试着推抵,但这男人像座山,死都不动,该不会又睡着了?「你——」 「好喜欢……」 那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迷离地在她耳边吐出了这三个字。 于觅一愣,一时有些回不了神,而他又说了一次。「真的……好喜欢……」然后,他本来垂落的手臂收紧,大掌霸在她腰间,将她整个身子紧紧地拥揽入怀。 她呼吸一窒,胸口发热。「喂!你——」想也知道他还醉着,告白的对象根本不是她,可面对这种情况,她手足无措,心脏彷佛伴随他的告白被狠狠捏了一把,酸软得跳不动。 她一下子失却了挣扎的力气。 然后,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待得够久了,再不出去,海哥肯定会过来,然后等他发现这一幕,绝对是一阵喊打喊杀。她留他不是为了害他,于觅很想挣脱,可他分毫不动,嘴上还是呢喃着:「喜欢……」 难得地,她竟红了脸。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宽阔的胸膛紧迫着她.的.柔.软,身上还是那抹Escape男香,她却无法逃离。太久不曾如此贴近感受另一个人的温度,她知道这是一种毒,而毒,是会令人上瘾的。 忽然,她有些不想挣扎了。 她想闭上眼睛,想好好体会被人紧紧拥抱是种怎样的感受,不过他喝醉了,失去意识,她这样利用他太卑鄙了。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让她猛地推开他,终于得到一点空隙,可单行尔异常执着,环抱住她半个身子,咖啡金的脑袋枕在她柔软小腹上,嘴里仍念念有词。「不要走……喜欢……好喜欢……」 于觅哭笑不得。「你到底是喜欢什么啦!」 「喜欢你……」 呃?她两腮热了,还不及回神,就听到他接下来的语句。「……的牛仔裤……」 原来是牛仔裤! 「这白痴!」于觅翻了个白眼,手掌在他脑袋上一拍,单行尔呼噜呼噜不知道念着什么,又睡着了。 她终于得以从他身下逃离,她试着搬动他回床上,不过显然有难度,算了,她累了,不想动了。她坐在他旁边,等海哥上来找她。单行尔沉睡的模样还是很英俊,看不出他性格那么幼稚,不会喝酒还要硬喝,她有一肚子嘲笑他的话,可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再跟他吵了。 蓝海走上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睡着睡着掉下床了,我搬不回去。」 于觅站起来解释,轻描淡写,脸上表情未动分毫,可方才一闪而逝的温柔,蓝海还是捕捉到了。「你——」 「他喜欢Alexander的裤子。」于觅说出这句话,让蓝海怔住了。「他是个疯子,我第一次遇到。」连喝醉睡着了都念念不忘,倘若Alexander地下有知,肯定很感动吧? 蓝海没多说什么,帮她把人搬回床上,问她:「现在要怎么办?」 「让他留下来住一晚吧,酒钱也还没收呢。」像是找到了留宿他的正当藉口,于觅把他手机放回茶几。「我也累了。」 第六章 这一天,于觅没回家。 蓝海把自个儿的床让给于觅,自己睡在沙发,于觅躺在不熟悉的床上,翻来覆去,尽管洗了澡,可身上彷佛还能闻到Escape的余香,薰衣草混着檀香,飘散不去。 那男人,是一种毒。 她脑中浮现这念头,却又无法将那样孩子气又幼稚的他,跟毒这个字牵扯在一块。但若不是毒,为何她只不过被他抱了一下,他身上的温度就已融进了她的体肤,使她光是回想就晕热,虚空得不能自已。 不,她只是太寂寞了。 这才是她反常的正确答案。 于觅盖上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轻哼着Simon ; Garfunkel的〈I am a rock〉。那调子很欢快,歌词却异常悲伤——别谈论爱情,但我早已听过这些话语,它沉睡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愿惊扰那已逝情感的安息。如果我不曾爱过,我就不会哭泣,我是一块岩石,我是一座岛屿。 她哼着哼着,慢慢地平静了,不知不觉睡去。 早上六点多,单行尔醒了。 他头疼欲裂,彷佛有一群小精灵在他脑中进行改装工程,他不喝酒,从不知道醉后隔天竟这么难受,他不懂这种东西为什么让那么多人愿意一杯接一杯,至少他以后是再也不想碰了! 「妈的,这里是哪里……」 他哼哼唉唉地爬起来,睡了一晚的行军床让他四肢快散了,他回想昨日种种,记忆只停留在她为他调酒,然后她笑了,粉唇上扬的弧度是他前所未见的美好,他还以为……她不懂得这样笑。 不过微笑是世界语言,谁不会?她不对他这么笑,是因为他们合不来。 像要证实他这个念头似的,单行尔拾起外套,确认身上物品,走下楼来,看见的便是于觅对一个光头男人露出笑容,男人很高壮,年纪大约三、四十,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扬着唇,细长淡眸如猫儿似地微微弯起,露出白玉般的牙,扎疼了他的眼。 「你醒了?」于觅注意到他,他模样真够狼狈,浑身衣着乱了不说,头发蓬乱如稻草,下颚生出胡髭,脸色苍白,可他昨日拥揽她的力道却强烈得使她此刻回想起来都有些疼痛。她问他:「好点了吗?」 她表情还是淡淡的,眼底却泛着柔,第一次被她这种目光看着,单行尔梗住呼吸,脑门冲上热气,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最后只是硬生生地点了个头。其实他现在浑身痛到不行。 于觅看出来了,笑了声,倒杯水给他。「都这样了还逞强什么?」 被她看穿,单行尔好窘,可仍是嘴硬。「我哪有?」不过还是接过水,一饮而尽。 「那好。海哥,帮他结帐吧!」于觅嗤笑,挑了挑眉,开始清算。「一杯粉红佳人、一杯紫色魔幻、一杯阳光沙滩,还有留他住宿一晚的钱,你看要怎样计——」 「啊?」连住宿费都算?单行尔瞠目。「你这女人真当我是凯子啊?」怎么感觉每次都想削他一顿似的。 「这是给你个教训,不会喝就别喝。」尽管调酒易醉,可她调给他的都不算太烈,想不到他还是三杯就倒。「做公关的居然不会喝酒?」 她的口气完全不是瞧不起,而是一种……属于朋友之间的调笑,单行尔不觉得不愉快,反倒回得理所当然。「我是品牌公关,又不是牛郎。」 出席宴会他会意思意思举个杯,但实际喝下去的次数少之又少。 「也是。」少见地,于觅竟赞同了他的说法。「早上九点的班?」 「是啊。」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可以回去冲个澡。 「几点下班?」 单行尔抬眉,他几点下班干她何事? 可她问他的表情,不像过往带着挑衅,而是很朋友的、很关切的询问。单行尔胸口像是碰撞了下,她柔软的眼神使他心脏某处刺疼发麻,一下子忘了跳动。 「单行尔?」 她叫唤他的嗓音使他回神,他瞅着她,好似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是个「女人」。她五官仍旧小巧,再怎样也无法与惊为天人之类的形容词画上等号,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是他看过最让他联想到「甜」这个字的女人,不是甜美,而是一种足以锁住他喉头的,那种浓烈的甜。 「大约……七点吧。」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异常。 「嗯,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店里。」这是个友善的邀请,于觅迎着他诧异的眼,笑了。「你不是想买Alexander?」 「你不是说不卖?」 「啧,我是老板,我不能改变主意吗?」她挑眉,嘴唇微翘,那拿乔的表情使她看起来可爱得紧,天…… 单行尔脑际浮现一股酩酊感,意外自己怎么还没清醒,直到这刻,他才看到她身上还是穿着Alexander的牛仔裤。不用再说了,Alexander的裤子是为她而存在的,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穿得跟她一般好看,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像她这般矛盾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这是错觉,绝对是错觉…… 对,这一定是错觉。 一直到离开了于觅朋友的店,单行尔还是如此安慰自己。 他咬了口巧克力,却发现巧克力再也讨好不了他,她翘起的唇彷佛才是他真正想吮尝的东西……他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住。谁都好,怎会是那个女人?! 一早,他进办公室,点开她的部落格,把她写的关于CR的文章全看了一遍。瞧她多么可恶,牙尖嘴利地奚落他们的商品,他曾以为她没有品味,不懂时尚,可他发现他错了,在《Flawless》专访那一次,她说:「所谓的时尚,对我而言,就是在每一个不同的时期,选择对自己『尚』好的东西。你不可能要一个年轻女孩撑起Hermes的价值,同样也不可能叫个三、四十岁的熟女拿着Puma或Adidas,除非她们气质适合。时尚——绝不是盲从。」 她说的没错。 所以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最适合她的。 「妈的!」单行尔快疯了,他怎会满脑子全是那女人? 敢情昨天那杯酒她下了药?! 他几乎要这样怀疑,下了班,他不敢去找她,即便心里想得要死。单行尔抱着破釜沈舟的决心,打电话给别人。「Emily,好久不见,今晚有空吗?我们吃个饭如何?」 Emily是空姐,拥有他历任交往对象里堪称最美的一双腿,很适合Miss Sixty的牛仔裤,她刚好休假,两人相约吃饭。单行尔本来对脱离单身兴致缺缺,可他如今怀疑是不是单身过头才会这么任谁都好地发情,Emily娇柔的姿态很能激起男人对她的保护欲,果然女人就是要这样嘛! 「最近还好吧?还忙吗?」 「还好,老样子。」 他脸上还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四十五度笑容,两人坐在饭店餐厅里,美酒佳肴,眼前的女人正甜甜笑着,好像笑不用钱,一点都不吝啬,说话的方式也是细声细气的,分明没任何不对,他却觉得空空的,反而想到另一个几乎不怎么笑的女人。倘若她像Emily这样笑、一直笑,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光是想像,单行尔便觉自己胸腔一阵震动。 「行尔?」Emily娇声唤回他的意识,他回神,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她吓住。「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他中邪了! 「为什么我一直想到那个女人……」 他好沮丧,几乎垮下肩来,俊美容颜透着一股迷人忧郁,激起了Emily心中想要了解他的强烈渴望。这男人不只外表光鲜,也懂得生活情趣,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约会了大半年,也不见他有任何进一步表示,君子得让她快睡着。 但也许今晚,就是她等待已久的那个好机会。「如果有什么烦心的事,说说看,会比较好解决喔!」 真的吗?讲出来,他就可以为自己的感觉下定论了吗? 罢,总比这样闷下去的好。 他叹了口气。「有个女人……她让我感觉很特别。」 「啊?!」Emily心惊。女人?怎会是女人?「呃……她如何特别?」不,冷静点,也许他说的其实是她?要不今晚怎会约她出来?只是男人嘛,拉不下脸,唯有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试探…… 「她让我很生气。」 「咦?」有吗?哪里?她怎么不记得? Emily花容失色,只见单行尔神色越来越沈。「我一开始气得差点想捏爆她的头。」 「什么?!」捏、捏爆?! 一旦开始讲,单行尔便陷入了回想,他没注意Emily越来越白的脸色,兀自讲下去。「总之她真的很可恶,把我惹得那么生气之后,又让我看见她那种可爱的样子,而且还对别的男人笑!」 「这……」他看见了? 人家说鸡蛋不要放在同个篮子里,除了他,她当然还有其他追求者,她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 Emily作贼心虚,眼看单行尔脸色越来越难看,下一句话更令她吓得皮皮挫。「我真的很想掐死她!」 不,不是这样。 其实他想做的,是用他的指尖感受她纤白脖颈的肤触,然后慢慢往上,捧住她细嫩白皙的双颊,使她灰色的眼底只映着自己,然后俯身,尝吮她那粉艳唇瓣的味道……天,他怎会有这般想法? 单行尔眸色暗了,浑身因这突现的强烈欲念灼烫起来。 他阴晴不定的模样彻底骇着了Emily。她听过这男人在业界的名声,生气起来从不留情,她是喜欢他,但没到连命都要牺牲的地步,她慌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那个,我想到还有事,我得走了……」而且未来绝对不要再联络! 单行尔一愣,她要走了?「我送你回去。」他不想一个人,那会使他一直想到她。 「不用了,是很急很急很急的事!」Emily奋力维持那抹恬雅的笑。「非常急,真的。」 「既然很急,我送你不是比较快?」 「不!对方指名要我一个人去!」 「啊?」单行尔愣住,这是怎样?有人被绑架?「那……你小心。」 Emily离席如逃命,单行尔本来就没把精神放在她身上,他心念不定,开车跑去淡水吹了大半夜的风。和Emily的约会没使他心思转移多少,他满脑子还是想着那个叫于觅的女人。不,她不是他要的人,单行尔这般告诉自己,却找不到任何驳斥的理由,他累了,决定回家,先好好睡一觉。 半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睡意才找上他。 他作了一个梦。 梦里有栋糖果屋,他先是嗤之以鼻。哼,这是梦,现实世界里才没有这种东西。 不过既然是梦,他想怎么做都没人管得着。他走上前,拆下那屋子上的巧克力塞入嘴里,味道有些模糊,好像是甜的,又好像不是,他再拆下用饼干做成的窗框,毫不餍足地吃着。森林里忽然吹起了风,他迷惑地抬眼,忽然看见于觅,用那种慢悠悠的脚步来到他的身边。 她淡金色的发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地闪着光,单行尔停止动作,她灰色眸底漾着他的模样,他放下饼干,最爱的甜食已引不起他半丝兴趣,她在他面前站定,只一瞬,他便疯狂地吻上她。 他感觉她的唇是他这辈子尝过最甜美的东西,他大掌深入她淡金色的发间搓揉着,发丝如缎般从他的指缝深入了他的肤底。他爱极这触感,亲吻她的滋味如此美好,他舍不得放开,她却逐渐在他怀抱里化成了粉末,那味道甜甜的,像极了糖粉…… 而她深灰色的眸子,自始至终,仍那般缱绻温柔地瞅着自己。 在她随风飘散的同时,单行尔醒了,他呼吸急促,右手抓着左边胸口,感觉里头的跳动异常迅速。他作了个吻她的梦,她没抗拒,在他手心里化成了甜美的糖粉,连最后注视他的方式都柔美得像要滴出蜜来。 他晓得这是梦,但可怕的是,他竟如此强烈渴盼那是现实—— 这代表什么? 「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一个星期,单行尔没睡好。 他总是梦到她,她用各种不同样貌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但带给他的滋味总是甜蜜。尝过了她,他发现所有的甜食都已勾惹不了他的兴趣,如同陷入禁断症状,单行尔终日恍恍惚惚,迷乱不能自已。 他想见她。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胸怀兜绕着,像根拔不去的刺。但是见了,然后呢? 他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什么,还好一年一度的金曲奖开始,许多经纪公司替艺人来商借衣服,还有VIP的发表秀,好几个电视节目要和他们固定合作……诸事繁忙,使他再没有伤春悲秋的余暇。 只是忙完了,回到家,又是相同的空虚。 他应该去见她。 第七章 与其每天一直嗑着已觉索然无味的巧克力棒,然后有空就去健身房消耗多出来的卡路里,还不如直接去见她,也许见了,他会明白,这样的感情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好。」说走就走,一下班,单行尔便驱车前往她的店。他只来过一次,但记忆犹新,他熟门熟路,只是在台北找停车位不易,他只好红线暂停,下车,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的店。 里头散发出来的光线晕黄柔和,彷佛是他唯一依归,她身影仍旧纤细,微低着头坐在柜台,不知道在写什么,也许是让他很气愤的话语,但他发觉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双脚像是自有意识,他往前走去。 于觅抬起头来,像注意到有人的视线,她看向门外,单行尔站在那里,他的打扮依旧很有品味,街灯照亮了他奶油糖一般的发,她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及,那Escape男香的味道再次在她的记忆里复苏,快半个多月没见,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见到他。 「欢迎光临。」她菱唇掀动,率先吐出这四个字。 「啊,嗯。」单行尔走了过来,她店内布置更动过,但商品大体上还是没变,他左右望了望,视线最后胶着在她脸上—— 「今天是吹台风?我还以为你没打算来了。」 于觅对他的态度改变了,单行尔感觉得出来,她表情还是淡淡的,但眸底多了些欣喜,语调轻软,承认了他,至少,把他当成朋友。他从没想过化解武装后的她竟如此柔软,他心脏疼着,好想抱她、想吻她、想…… 「我喜欢你。」 大脑还不及思考,嘴巴就已率先反应出来。 于觅睁大了眼,看向墙头日历。四月一日早过了,今天不是愚人节,这男人……居然说喜欢她?「你在开玩笑?」 单行尔嘴角抽搐。要论惊讶,他也不比她少。「我也希望我在开玩笑。」Gosh!他就这么说了? 不过说了都说了,他认命,于觅瞅着他表情变化,从惊诧中回过神,明白这不是假的。「你女友呢?」 「呃……」直到这刻他才回神,记起那天在大卖场骗她有女友的事。「分手了。」 「噗!」还嘴硬啊?「刚分手就来告白,这么随便?」 她扬了扬眉,一脸不以为然,这表情单行尔曾经觉得很可恶,现在却觉得很可爱。他投降了。「OK,我其实没女友,我单身很久了,那天那一车……全是我自己要吃的啦!」可恶! 他坦白招认,窘到不行,问题是喜欢吃甜食的男人,她会不会觉得很娘娘腔?「咳,这只是个人喜好,我其实很男人,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你要怎样证明?」 当然是在床上——呃,不对。「跟我在一起,你就会知道。」 于觅抬眸瞅他,瞧他连告白的方式都这么地纡尊降贵,好像和他交往是多大的荣幸,可惜这男人皮肤偏白,略微泛红的颊已泄漏出他真正心思。他其实很紧张,或者连他自己都意外,可他并未否认说出口的话,他真有勇气,于觅几乎要以为他浑身散发光芒了。 那光,闪亮得使她眼睛有些疼。 她心脏紧紧一缩,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被人告白的事实,她心跳怦怦,涌现的喜悦骗不了人,问题是,这代表什么?她喜欢他? 她暂且分不清,唯有一点她很清楚,他太好了,他们……不适合。 「单行尔。」她开口,这一次表情不再淡漠,但严肃。「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他一头雾水,左右望了望,啊,该不会是鲜花卡片?「这附近哪里有花店……」 于觅好气又好笑,白他一眼。「你都不问我一下有没有对象?」 对喔! 直到这刻单行尔才恍然大悟,他没头没脑地告白,结果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完全没想过?!「你……你有男朋友?」 她挑眉。「你认为我没有?」 这回答无疑是种肯定,单行尔捂着胸口,有种脚下地板开始崩裂,他整个人落入万丈深渊的错觉。他……他好不容易想要脱离单身、好不容易遇见了个喜欢的女人,结果有人早他一步,老天爷,祢为何这么待我?我初一十五都嘛有准时拜拜,这世界还有天理吗?啊?! 单行尔恍恍惚惚地离开于觅的店。 他走到停车处,那儿有两个员警,正在拍照登记,看见他来。「嘿,这车是你的?」 单行尔没应,他按开中控锁,开门坐入,完全视警察为无物。居然被人这般藐视,警察先生怒了。「你违规停车,我要开单,行照驾照拿出来——」 他抬了抬眼,眸色恍惚,直到这时才有些回神。「我胸口好痛……」 「啊?」 「这里超痛,我不知道怎么了……」他俊美五官扭曲,捶打着自己的左胸,不敢置信。「我刚被我喜欢的女人拒绝,但我没想到打击会这么大……」 「呃……」员警尴尬了,两人互看一眼,还以为这人在唬哢他们,可他表情痛苦得实在不像假的,眼眶都冒出水气了。「这……天涯何处无芳草……」 「妈的我知道啊!」单行尔超震撼的。这是怎么回事?他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意外,不过就是被女人拒绝而已,他却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心肌梗塞之类的毛病。他胸腔闷痛、呼吸困难,奇怪上个月健康检查分明一切正常,现在这是怎么了? 两位员警面面相觑。这位小哥很放不开喔!「好啦,下次别在这种地方停车,想当年我被我深爱的女人甩时也很痛苦,不过人生嘛,没什么过不去的。」 爱……爱…… 警察先生骑车离远了,独留瞠大眼的单行尔,为那个字眼震慑不已。等等,他说爱,所以意思是,他对那个女人,不只是喜欢,而是…… 爱?! 「嘿,你跟单行尔怎么回事?」 三天后,于觅在MSN上看到好友冉撷羽丢来语音邀请。 她按下,戴上耳机麦克风,两个女人用MSN聊起天来。「怎么回事?喔,他告白,我拒绝了。」 「他跟你告白?!」冉撷羽好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没跟你讲。」这是私事,何况她拒绝了,两人没下文,这事等于是过眼云烟,不必特意提起。「你可以继续追他,别介意我。」 「靠,你干么拿我台词去讲?!要讲先来后到也是我先看上的好不好?」 「是喔?」于觅反应还是淡淡的。「那歹势,我不知道他会看上我。」 冉撷羽翻了个白眼,她说要追单行尔其实也只是嘴上讲讲,没真爱上,当然不可能跟好友计较这个。「他打来问我你喜欢什么,还说你跟你男友感情怎样……我亲爱的于小觅、于同学,你几时交了男友,我这闺中密友怎一点都没听闻?」 「因为那种东西不存在。」所以,单行尔跑去问撷羽她喜欢什么? 她一时恍惚。老实说,当时他突然冒出那一句,她吓到了,毕竟事前完全没迹象,她几乎以为他在寻她开心,可他神态认真,她无法怀疑,尽管心里仍有疑问,不懂他何时何地喜欢上自己,但知道理由又如何?她没打算答应他。 所以知道得越少,对他们都好。 抱着这种想法,她刻意诱导,想起他被她反问时陷入怔忡,然后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离去,之后便再没联络。她叹息,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可怜被这么伤害,她以为他放弃了,结果并没有? 冉撷羽在视讯彼端看着好友出神,蓦地开口。「小觅,这不像你。」 「怎?」 「如果你不喜欢单先生,你会直接告诉他,而不是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于觅嗤笑一声。「什么时候你从杂志编辑变成心理专家了?」 「谁教我有你这种别扭朋友。」冉撷羽撇撇嘴,不把她的嘲讽看在眼底。「既然都动心了,干么不试试看?」 动心?她吗? 于觅是个诚实的人,对自己很坦然,对别人也是,确实冉撷羽说的没错,如果她一点都不喜欢单行尔,她会直说,说得毫无转圜余地,可她选择用这种方式,那代表什么? 「我觉得,我跟他不适合。」这是最清楚明了的答案,她直言。「我承认我有一点动心,但他那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也许只是把对Alexander的热爱投射到我身上。你跟海哥都很清楚我是怎么过来的,但他不知道……而且,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冉撷羽听着,沉默许久,继而笑了出来。「小觅,你真可爱。」 她不懂好友这定论从何而来,冉撷羽笑道:「你怕在一起了,你习惯别人的温度,结果哪天他知道你过去那些事,或者认清这只是一种投射,就不爱你了,然后你又要重新适应一个人……于小觅啊,你这跟都还没买乐透,就在烦恼中奖了要不要跑路的人有什么不同?」 是吗?于觅眨了眨眼,她刚说的话是这个意思?怎么感觉听起来……她好像很喜欢他了似的? 「我没办法确定这是爱情,或者是太寂寞了才产生的错觉。」 她这么说,可冉撷羽听了还是笑。「从你刚讲的那些话,我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这傻姑娘,倘若不是当真喜欢,怎会开始烦恼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恋爱教人患得患失,本来自信的统统化作粉末,担心自己处处不够好、处处配不上对方,没想过向来自我的好友竟然也会有这天,冉撷羽可开心了。 「总之,我认为单先生是认真的,一般男人若知道喜欢的女人有男友,通常缩手都来不及,哪会向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你要真有意思,就别玩人家了,感情不等人的,哉否?」 于觅哼哼一笑。「冉撷羽,这段话从你口中讲出来特别没说服力,你要不要请你家隔壁的小凯弟弟来听听?」 「呜!」冉撷羽被堵得哑口无言,噘嘴拿乔。「好啦,我不跟你说了。」连忙落荒而逃地下线。 于觅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好友匆忙离线,关上电脑,吁了口气。 她的房间摆置简单,没有太多女孩子气的装饰品,唯独床头摆着一只泰迪熊。那只熊看来有了年纪,毛色陈旧,还有不少绽开再缝补的痕迹,可那双棕色的眼始终让她觉得温暖,像是被守护着,而单行尔的眼睛……也给她这种感觉。 他说,他喜欢她。 直到结束了与冉撷羽的对话,他那句「喜欢」才像真正有了意义,在她脑子里爆炸开来,她捂着胸口,那儿正怦怦怦怦地加快速度。等下,她这是什么反应?! 「啧。」她闷闷地哼了声,把自己缩在床上蜷成一团。这样最好,于觅如此告诉自己,他们本来就不该牵扯太多。想起自己曾有过的灰暗过往,她便隐隐作痛。她从不自卑,对自己做过的事也不曾逃避,只是……那个男人,实在太闪亮了。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那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遥远距离。 他闪亮的不只是外表,还有他的眼神,那如泰迪熊一般的棕色眼眸,总是那样毫不逃避地直视着自己,彷佛没见过任何丑恶。那天他来告白,瞅着她的目光好似她是多么纯粹美丽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了。 就在那一瞬间,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一瞬间,她竟有些自惭形秽。 因为,她其实并不是那么美好。至少,不如他那么美好。 很久以前,她曾在书上看过某句话——谁不是荆棘丛里走过来的? 她一直相信这句话,告诉自己,她只是遇到的荆棘比别人多一点而已。 她闭上眼,想起过往。她的母亲带着英国血统,有着张狂的美貌,在俱乐部工作的她,认识了一位富商,从此嫁入豪门,把她扔给自己哥哥照顾,再没闻问。 根据母亲的说法,她想专心顾好一个家庭,无法分神,注定要对不起她。 她舅舅自己也有两个小孩,还要不收分文地照顾妹妹的孩子,给她吃住几年已经仁至义尽,最后他们别无选择,将她送至育幼院,于觅甚至还跟他们说:「谢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 而后,她离开育幼院,遇上蓝海,尽管已过去,但那是一个人永远无法逃离的困境…… 所以,就不要再想了吧! 她吁口气,反正她不用担心冉撷羽会拆了她的台,至于单行尔……也许只是随口问问,看他这三天都没消没息,应该是没下文了吧? 「这样就好……」至少,她就不用被这莫名的感觉纠缠,而对自己感到不满了。 不过,于觅显然小看了单行尔的冲劲。 和冉撷羽通话后的隔晚,她刚忙完一组客人,正在收拾,就看见单行尔捧着一大束花,像个门神似地杵在那里。 第八章 他咖啡金的发色光芒耀眼,那花跟他俊秀的脸实在很衬。于觅皱了皱眉,看他迈开长腿走了过来,很老套地把那束花朝她面前一递。「给你。」 她挑眉,看着那束花。香水百合?他怎会选这个?「你……你不要过来……」 「啊?」 单行尔来不及反应,就见于觅打了个好大的喷嚏。「哈、哈啾!」 这下他紧张了。「你感冒了?」 「不、不是……哈啾!离我远一点!」她使劲吼出来。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听见心仪的女人朝他吐出这句话,肯定打击巨大,单行尔也不例外,他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本以为他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可她居然……这么讨厌他? 「OK,好,我回去。」他把那束花搁下,内心疼痛得不能自已。他以为被拒绝的那晚就已够痛了,可现在才发现,真动了心,受到的伤害肯定是一次次的,刨心一般的凌迟。「我不会再过来了。」 他这一句话,沉沉的,让本来处于慌乱的于觅回了神,她掩着口鼻。「不是你!是花!」 她喊得很大声,连她自己都很意外自己的心慌。「我对花粉过敏!」尽管花店已经把百合的花蕊拧掉了,可残余的花粉还是让她的鼻子很不舒服。 「什么?!」这下单行尔大惊,连忙冲回来捞起那束精心挑选的香水百合,然后奔至店外,找了个路过的高中女生。「妹妹,这个给你!」 「啊?」没头没脑被人塞了束花,高中妹妹愣住,见是个大帅哥,眼睛瞪得更大,连脸都红了。 「拜托你了,收下它,嗯?」他朝女孩迷人一笑,随即跑回于觅店里,手脚并用地驱散空气里飘散的花粉。「Shit!冉撷羽那女人说你喜欢香水百合!」 然后他就上网查,香水百合的花语是「伟大的爱」,好符合他的心境,花朵给人的感觉高雅大方且自信,还想这个好、太好了!结果确实好极了,她对花粉过敏! 「哈、哈啾!」于觅眼睛鼻子红通通的。「撷羽告诉你我喜欢香水百合?」 她睁圆了眸,那泛红的眼角跟红润的鼻头使她看起来一下子没了防备,可爱得紧,单行尔实在不知该掐死冉撷羽那女人还是感谢她—— 「她列出了好几个你喜欢的东西,像是巧克力、泰迪熊,还有什么Casablanca……」Casablanca不就是香水百合的英文名? 「咳,我确实喜欢Casablanca。」于觅看他脱下夹克在空中乱挥,画面实在有点蠢,不过她看着,那种鼻头发痒的感觉逐渐远去,被他这般狼狈拚命的样子逗惹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不是香水百合,是一部叫『Casablanca』的电影,还有它的主题曲。」 「啊?」 她弯下身,在自己的iPod按弄了一会儿,Bertie Higgins低沉惑人的歌声便自喇叭流泄而出。「中文片名好像叫什么……『北非谍影』?」她不喜欢中文片商过度的翻译,对于喜欢的电影或曲子总以原名称之。 妈的,误会大了! 〈Casablanca〉略显忧伤的曲调此刻像在嘲讽他,单行尔窘到爆炸。搞半天,她喜欢的是电影,不是花?害他还以为……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他像是一下子失却力量,抱着头蹲坐下来,历经刚才的慌乱,他来前特意打理过的仪容全乱了。他一身虚汗,本来扎进牛仔裤内的合身衬衫跑了一截出来,他领口敞开,喉结上下颤动,甚至连声音都发抖。「你刚叫我离你远点,我很受伤……」 于觅哭笑不得,见他蹲坐在地,可怜兮兮,深棕色的眼珠透着一股忧郁,那令她想起老泰迪熊,那是育幼院院长送给她的礼物。这明明是个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大好机会,她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那么做。 她灰眸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我不讨厌你。」 「只有不讨厌?」 见他棕眸燃起希冀的光,于觅翻了个白眼。「单行尔,不要得寸进尺。」当她看不出他是真可怜还是假可怜? 「好吧。」被人看穿,这戏实在很难演下去,他做公关的,向来熟谙何时该硬何时该软,何况那天冉撷羽噼哩啪啦跟他讲了一堆,有件事倒是说对了——于觅外硬心软。 对于被她划分为「非我族类」的对象,她的态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犯到了绝不客气——一如他们当初杠上;可一旦被她当作自己人,她便不再防备,转而柔软,教人舒心。 单行尔站起来,他高大身躯在她窄小的店内制造了不少压迫感,刚开始不喜欢他,他是圆是扁和她无关,可现在感觉变了,她看着他,觉得他在自己眼底益发英挺,那首〈Casablanca〉依旧持续播放—— 看「北非谍影」时,我以为你爱上了我,在烛光摇曳的瑞克咖啡馆里的吊扇下牵着手,我们躲在聚光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你的眼里映着摩洛哥的月光…… 这刻,于觅在他的眼里,也看到光了。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他的光所影响,产生了变化。 左胸口那里,人们称之为心脏的地方,开始以她控制不住的速度猛烈跳动,像失去煞车的车子,减不了速,只能一路往前死命地开。她握紧方向盘,试图挣扎,却抓不准方向,她口干舌燥、手心发汗。不,不行,快停止!前方是处山崖,她失速坠落,本该碎裂的心却被他好好地捧在手心里,正怦怦跳动着—— 「……觅?于觅?」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心神,感觉轰地一声,她白皙的脸瞬间红如番茄,这突来的反应让单行尔一愣。「你怎么了?」 「不要问我!」天!她连耳朵都红了,这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反应? 于觅很慌,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确切意识到所谓的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光是那个人站在她面前,就让她紧张得连话都讲不好,她难以自持,本来使她过敏的香水百合味道被他身上的香气给取代。她心神迷乱,很怕继续失常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你……你来干么?」 对喔! 刚才情况太乱,以致单行尔全忘了正事,他吞了吞口水,开口。「我只是想问……你跟你男友感情好吗?」 他事先问过冉撷羽,不过对方给他的回答是「不知道、不清楚」,这使他起疑,两人是好友,倘若朋友跟男友感情很好,她该劝他不要介入,可冉撷羽话却说得很生硬,似有苦衷。尽管这念头有点卑劣,但于觅跟她男友如果不好,老实说,这无疑是激励了他。 「喔,你打算当第三者?」 可惜于觅的反问如一盆加了盐的冰,让单行尔跳脚。「我是这么卑鄙的人吗?!」要也是他当正牌的别人当小妾,他才不屑这么没尊严! 「不然咧?」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假设、不幸你们分手了,烦请第一个通知我。」 于觅睁了睁眼,好似还在消化他这句话。「如果我一辈子都没分呢?」总不可能等她一辈子吧? 靠!单行尔心里骂了句脏话。「你考不考虑直接选我?」 于觅瞠目,随即噗哧笑出。「选你?你哪里好?」 她问得好故意,灰眸眨啊眨,这男人也太自信了,居然叫她直接选他?不过她喜欢他没不切实际地承诺她一辈子,他很诚实,对自己坦率……糟糕,她又发现他一项优点了。 倒是单行尔被这么一问,陷入怔忡。靠,他哪里好?记得过去交往的女人说他长得好看、身材好、品味佳,加上收入稳定,不赌不嫖,除了嗜甜之外没有其他怪异嗜好,问题是她偏偏看过他最邋遢的一面,把这些条件拿出来说,他只觉得好庸俗。「至少,我长得不算差吧……」 看他想了大半天结果只冒出这么一句,于觅笑翻了。她还以为他会把自己的丰功伟业拿出来大肆宣扬一番,结果不是。「如果我就是不选你呢?」 她静静说出这句话,灰眸直瞅着他,不像玩笑,单行尔心一紧,不否认受到些许打击。他深呼吸。她说她就是不选他,代表她一点都不喜欢他,他还能怎么办?! 「好,你行!」 他单行尔有尊严,铁铮铮的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人家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他再痴缠下去未免太不识相,他走了,走得很潇洒。「我认了,我要回头,我就是小狗。」 说走就走,不过一步走得像要费时半个月,于觅在这时唤他。「等一下。」 「怎样?!」终于想开了?哇哈哈哈—— 他回过头来,棕眸晶亮,于觅好气又好笑。「喏,你的外套。」 Shit!「谢谢。」单行尔接过,咬牙切齿,再度转身。这次于觅没再出声。可恶!真这么绝?!好样的! 于是,单行尔走了。 他真的走了。直到过了十多分钟,于觅才真正领悟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他会回头,可他没有,她为自己过分自以为是的想法苦笑。期间有一、两个闲晃的客人进来,她招呼着,胸口却好似卡着什么,不上不下,闷得难受。他……就这么回去了? 空气中,香水百合的粉艳香气早由他身上的Escape取代,她心里郁闷,拿起手机,却不知道拨给他之后要干么。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他,刚才他误以为被她拒绝,那瞬间灰暗的目光使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心疼。 不,她并不想这么做,她并不想夺走他眼底的光。 她黯然吐口气,决定提早打烊,走到门口,赫然看见单行尔站在那里。 她愣着,呼吸停滞,夜灯下,他的眸子还是那般灿亮,瞬间刺穿了她原本做好的所有防备。他走回来,毫不犹豫地迎着她不可置信的眼,撇了撇嘴。「你得给我机会。」 于觅睁大了眼。 她错愕的反应惹得单行尔很尴尬。可恶,他也想走啊!无奈人已走出门口,脚底却似生了根,完全不受控制,偏偏又发下豪语,无法就这么摸着鼻子回头,只得在这儿像个傻子般呆站一小时。 他一手叉腰,哼一声,另一手比出「三」这个数字。「我刚刚被三个女人搭讪!」 于觅回神,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那你怎么还在这?」 他气虚了。「我只是在想……当小狗好像也不是很糟。」尤其是为了她。 然后,于觅大笑。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回这般大笑也是因为他,他不知道,他其实多能牵引她的喜怒哀乐?她笑出泪水,但并非因为嘲笑,而是感动。 单行尔见状,额际青筋跳动,偏偏她开怀畅笑的模样十足勾惹他的心,他气不起来,只得认命,为心爱的女人当小狗。「汪汪!」他自暴自弃,还吠了两声。 于觅笑得快不行,她喉咙发乾,胸腔猛烈收缩,强烈悸动,从没想过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居然能为她放下尊严至此。他小心眼,幼稚又爱逞强,甚至还很爱计较,可他喜欢她的心意却一点都不假。 这使她心动,忽然很想被他拥抱,或是拥抱他。 他的棕眸温暖如她床头的老泰迪熊,她笑弯了眸,看着他咖啡金的脑袋,又想起了奶油糖的味道。那是她在育幼院时唯一尝过的糖,这一切几乎要融化了她仅剩的抵抗,她再难自禁,忍不住上前捧起他的脸,给他一个吻。 单行尔傻了。 这吻,很淡也很轻,相较于他在梦中对她所做的根本不值一谈,可甜美馨软的程度却远超过梦境能给的。他眼眶热了,被她的吻彻底收服,现在就算真要他当小妾,他可能都会很孬地点头。 她为自己突来的举动一怔,想退开,可他不许。单行尔的手揽在她纤软腰间,额头抵着她的。「嘿,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于觅的脸热了,心怦怦跳,被他这简单的言语给收买,她扬唇,笑中带着一抹忧伤,忧郁如台北连雨不晴的天空。「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单行尔瞪大眼,一时消化不了她的话。「等一下,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 于觅挑眉。「我没说喔,是你自己误会的。」 单行尔跳脚。的确,当天她是说:「你认为我没有?」而不是直接讲有…… 「你那样说,我当然以为你——」他没力了,结果这三天辗转反侧的痛苦挣扎都变成一场闹剧,但最可悲的,还是知道她单身以后,心底深处浮现狂喜的自己—— 他曾怀疑过自己对她抱持的究竟是何种感情,但现在他确定了,如果不是爱,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底线一次次地后退。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果然连到了这种该痛骂她的时候,他都只能说:「跟我在一起。」 简单五个字,甚至还带着点命令成分,可于觅听着,胸口却猛烈震荡了一下。「你是好人,我们不适合。」 妈的!活到这把岁数第一次被发卡,而且藉口还烂得他无法接受。「所以你是坏人就对了?」 于觅一颤,随即苦笑。「是啊,我是,你现在不就气得想砍了我?」 确实,单行尔牙痒痒,是怎样,一定要他跪下来求她?假若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他认了,可分明不是,她吻了他,用那种温柔得近乎要滴出水来的目光看他、并且吻了他,不是吗? 「给我一点别的理由,这个我没办法接受。」 其实这要求不难,一句「我不喜欢你」就解决了,他在赌于觅说不说得出口,倘若她真做得到无动于衷地违背心意,那么,他就认了。 第九章 于觅怔了。确实,这不难,她有很多种说法可以给他,过去也不是没遇过男人追求,她分明都能很直接地说:「我混过帮派,你不介意?」为什么面对单行尔,她反倒说不出来了? 只因……他太好了,她不想让他跟过去那些男人一样,听了她的话之后便吓得逃之夭夭,从此不再联络。 「我喜欢单身。」 她吐出这个理由,却薄弱得连自己都有点难以接受。 单行尔也是,他哼了声。「我也喜欢单身,一个人多痛快,我甚至还想过这辈子干脆别谈恋爱养只狗算了,但谁教我不幸遇到了你,你要我怎么办?!」 于觅不说话了。 他言语如桩,一字一句打入她的心,她开始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确实,她跟他一样,喜欢一个人,可她其实害怕空出来的床铺被人占满之后再度离去的空虚,她不养狗,但有只泰迪熊,陪了她很多年,她很满足,以为这样就够了,单身得快乐,但是,她也遇到了他。 于是,她就有点不甘寂寞了。 「既然都讲了是不幸了,干么不继续维持单身的快乐?」 靠!「是啊,单身超快乐的,没人管我,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加班到三更半夜,一次跑五、六摊都不用担心有人等我,我在家里做我自己,东西爱乱丢就乱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徵询别人意见,单身超棒!」 他讲得自暴自弃,于觅却笑了,单行尔看着,妈的,他的心在淌血她却在笑? 「可是我回到家,只有一个人,我床很大,却没人暖床,不想一个人看电影,朋友却未必有空,好吃的东西没人分享,跟嚼蜡一样,重点是,我没喜欢的人,我可以坦然享受单身的好处,但我喜欢上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你,你连我睡觉时都不放过我,你知道醒来后的感觉有多空虚?」 「你拿我当春梦题材?!」 于觅傻眼,单行尔俊脸一红。「没到那种程度,只有接吻!」 还真的咧!「你真的很喜欢我呴……」她呵呵呵呵呵,笑翻了。 原来被一个人喜欢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热情毫不掩饰,她被他彻底感染,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些顾虑都太不必要了,即使真的被讨厌了又如何,她并不想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在分明动情的情况下去伤害这个人,这样的她一点都没有进步。 「进来吧。」于觅关上店门,拉上门帘,小店忽然变成一个拘禁他们的牢笼,或许是她潜意识想留住他。她走回来,脱掉了上身所穿的T恤。 料不到这一招,单行尔瞪大眼。「你……你干么?」 她没答,脱下上衣,雪白的胸脯隐没在深蓝色的胸罩底下。 既然要脱,干么不脱彻底一点? 单行尔脑中才窜过这龌龊念头,便注意到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上有着一大片刺青——图案是一片黑色的荆棘,蔓延至她隐在牛仔裤下的下身,仔细一瞧,那荆棘上还有个疤,他眯眸细睐,那是个刀痕。 他愣住了。 于觅晓得他看见了,她穿回上衣,很开门见山地说:「我十五岁的时候混过帮派。」 单行尔睁大眼。 那不是什么太美好的过去,但没有那一段,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她……于觅总是这样告诉自己,藉此隐藏起内心深处的自卑。她坐下来,灰色的眸静瞅着他。「你想知道吗?」 他深呼吸,咽了咽口水。「在你说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每个人或多或少总有些不甚光采的过去,多数人能瞒就瞒,至死逃避,可她不是,每天她在镜子里头看见自己,便是面对她曾犯下的事,也许讲完了,他会跑,可她还是想告诉他,因为—— 「我想,我喜欢你。」所以不想骗他。 什么叫柳暗花明,什么叫绝处逢生,单行尔这时真是体会到了。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吓跑我。」如果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向他坦白,老实说,他会觉得很受伤。 可现在他却开心极了。「所以你喜欢我,愿意跟我交往?」 结论跳很快喔!「如果你听完,还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么,她就认了。 他吸引她,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冉撷羽讲的没错,这不是错觉,她不是个害怕寂寞的人,否则也不可能维持单身这么多年,可他的出现让她品味到何谓只身一人的孤寂。也许在海哥那里被他紧拥的当时,她就已经心动了,只是她刻意催眠自己,不让自己领悟,不愿承认……自己已坠入爱情。 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其实害怕,害怕他会看不起她,害怕……自己会再次被这样的温暖舍弃。 一如小时候,她的母亲不要她,她的舅舅也不要她,生命中至亲的人都这么嫌弃她了,何况是外人? 「那我要说喽。」 「等等。」单行尔抬手阻止,于觅眨了眨眼,不解,他说:「你要讲可以,但我们换个地方。」 「OK,去哪?」 「我家。」 夜半,她来到单行尔的家。他的家跟她想像的全然不同,就……很一般,典型的老公寓,没特别设计过,但摆设简单,看得出品味,深蓝色的绒布沙发坐起来很舒服。他一个人住,没养猫狗,倒是收藏了不少美乐蒂的公仔模型。 这可爱的兴趣让她一进门便噗哧笑了出来,真好,她又多知道他一些事了。 单行尔不喝酒,冰箱里唯一的碳酸饮料就是可乐,于觅喝着,把自己混过帮派的始末讲了出来,包含了另一件始终梗在心上,无法释怀的事—— 混黑道,讲白了就是弱肉强食,表面上称兄道弟,实际上都在等时机换人做老大,蓝海当年就是过于重情,才会受她牵累。 那一年,蓝海被一个小弟陷害,而她则成了那个要胁他的筹码。记忆中,那是一片血光,海哥为此手臂挨了一刀,深及见骨,而她被刺伤小腹,失血昏迷。之后警察赶到,海哥为了这事入警局,坐了牢,可她却在海哥的保护下变成了无辜受牵连的路人甲。 她没有勇气承认,她跟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她是如此卑劣,接受别人的好意,却无以报答。于觅厌憎这样的自己,再一次无处可归的她最终还是回到育幼院,自此发愤图强,半工半读考上夜间部,学习外语。十八岁时,她考上大学,同时给自己刺青,荆棘的深处是一朵盛放的玫瑰,她要自己不忘那一段曾有过的荆棘过往,同时告诉自己,痛苦总会过去,花开的日子,将会到来。 只是现在…… 她有些忐忑,想起过往那些曾说喜欢她的男人听完之后的反应,不禁黯下了眸。她看向单行尔,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表情,结果却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了?」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只见他湿了眼眶,鼻子还红通通的,那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有点可怜……或是可爱?怎么办,她忽然好想抱住他喔! 「有这么难过?」她这个当事人怎么没啥感觉? 单行尔抽起一张面纸擤了擤。可恶,这时候应该是他展现男子气概,表现雄风将脆弱的她紧紧纳入怀中,说你这个小东西,居然为这种无力改变的事烦恼,真是该打。无奈现实是他从小就很怕看那种「龙龙与忠狗」、「寻母三千里」之类的片,每次都让他看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此刻也不例外。 「嘶~~」擤鼻涕声震天价响,于觅捂耳,这下什么感人气氛全没了。 单行尔腮颊一热,分明不该这样啊!「咳!我告诉你,我咧,只是比较心细敏感,通常这种男人都会很体贴、温柔,还有——」 「龟毛?」 「对,龟毛——」应完才觉不对,单行尔立即跳脚否认。「我才没有!」 「是喔?」于觅挑了挑眉,好故意。「可我听撷羽说你超难搞的。」 妈的那女人!我要缩减《Flawless》的广告量! 单行尔内心忿忿,表面上仍极力正色。「我想这是一个误会,我只是非常重视我的工作,难免比较注意各方反应。你也知道品牌形象的建立在台湾有多重要——」 「喔,所以你才会骂我去亲别人屁股?」 现在是要秋后算帐就是了?单行尔嘴角抽搐再抽搐,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内心的OS,如今悔不当初,真心觉得末日不远。「其实我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你,内心希望你亲的是我的屁股……」 再掰啊!「哼~~原来大名鼎鼎的CR品牌公关经理单行尔单先生,竟然会有让女人亲屁股的……嗜好?」 单行尔再也扯不下去,垂下肩膀。「好,我承认,我当时是有点情绪激动……骂了你,我道歉,但我还是有我必须做的。」 这是他的专业,他受聘于人,不可能妥协,这一点,于觅也一样。「好啊,只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难看,我还是会骂喔。」 %#$&*%……单行尔心里飙脏话。 「好!你骂!但……可不可以稍微骂小力一点?」不然他看到,还是会很头痛。 他讨价还价、放低身段的功夫一流,于觅这时真是见识到了。「可以啊,除非你愿意让我在部落格昭告因为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为了情人间的和平,我得控制我对CR的……嗯……建言。」 单行尔睁了睁眼,再睁了睁眼,这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等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这……」 她答应了?! 于觅为他不掩惊喜的表情笑了,忽地正襟危坐,朝他一鞠躬。「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话。」 气氛终于褪去了刚才的沈窒,他尽管强忍着没落泪,却为她红了眼眶。她悸动着,曾以为是荆棘的过往在他的泪光润泽下,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疼痛。其实到现在她还是有点犹豫,看得出他肯定生长于一个美好的家庭,所以才能这般真心看待她的痛,他整个人散发的光芒过于耀眼,她好怕她会因此否定自己。 「其实我是说真的,你好得让我不敢跟你在一起。」 单行尔搔了搔脸。「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呃?」 难得见于觅这般怔愕,单行尔清了清喉咙,有种麦克风终于轮到他手里的感动。「其实混过帮派也没什么嘛,你现在是善良公民了不是吗?至于自己的出身又不是你能选择的,我混这行见过太多家庭不完满的例子,百货业都嘛是一群有今天没明天的家伙,何况真要说的话,最该谴责你的海哥现在不是跟你很好?」好得他酸气直冒,五脏六腑都要被腐蚀了啊! 「是啦,一般听到某某某混过黑道确实都会吓到,想离远一点,不过呢,我这人生来胸襟宽阔,优点是见多识广,你遇到我真是三生有幸,作梦都该笑,看老天爷多么想补偿你,你快快谢恩就对了——咦?啊?」 猛然扑来的软玉温香截去了单行尔剩下的一千八百字废话,于觅抱紧他,手臂紧紧环绕住他脖颈,像只小猫似地死命窝入他怀里磨蹭。爽!太爽了!他就是在等这一刻!等伊人为他感动不已投入他如山如海般宽广的胸膛。想哭,就到我怀里哭吧,宝贝~~ 「你很吵。」果然,这下安静多了。 简单三个字,打碎了单行尔所有旖旎想像。搞半天这女人是为了让他住口才突然抱住他的?! 不过藉此吃到不赖的豆腐,他认了。「好,我吵,我很吵,我超吵的,拜托你快点抱住我……」最好再给他人工呼吸,直接堵住他的嘴! 于觅呵呵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想法?可她没打算动,就这么紧紧拥着他,感受他的光照拂在她身上,给她温暖,她舒服得眼眶发热,感觉却有些刺痛。想当初刺下这图案,她疼却不吭一声,半滴泪都没流,现在只是被这么温柔地接纳,她便浑身发疼,疼得在这一刻……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只因到这一刻,她才蓦然省悟,原来过往那些痛,都是有意义的。 那样的痛造就了她,使她变成了这个能让他爱的人,而现在,她的痛是因为挣脱了那片荆棘,他的包容接纳成为她最好的伤药,疗愈过程传来些许刺痛,她为此哭泣,却知道从今以后,她的泪水将有人承接。 单行尔这次没再吵,任她紧拥着,感觉肩膀传来一股扯心般的湿热。可恶,他也想哭了,偏偏现在是表现他男子气魄的时候,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于觅意识到他的震动,抬头,眼里仍含着水光,却再度被他紧绷到不行的表情吓到。「你怎么了?!」 「我……没……事……」 他眼眶红、鼻子酸、喉咙痛,泪水在眼里狂打转。于觅看着他这副模样,抽卫生纸给他。「想哭就哭,忍什么?」 「我是男人!我不哭!」 于觅失笑,擦去两人的泪,随即亲吻他,带着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甜蜜怜爱。「你知道吗?你超Man的,就算爱吃甜食、不敢喝酒、小心眼、幼稚爱哭又计较,我还是觉得你超Man的。」 Shit!为什么他听来都不是优点?「爱吃甜食、不敢喝酒我承认,但我哪里小心眼、幼稚又爱计较?」至于哭,现在是不认都不行了。 「喔,所以心胸宽大加成熟又不计较的单行尔单先生,你打算跟我争论我的一时失言?」 单行尔这下真是哑巴吃黄连,这于觅够狠,坑给他挖得多美,害他只能不停呵呵笑。「OK、OK,一时失言是吧?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计较,当然不计较。」 他咬牙切齿,于觅哈哈直笑。其实啊,她刚讲的是句句真心,这男人爱吃甜食不敢喝酒、小心眼、幼稚爱哭且计较,但那又如何?一个男人展现气度的方式难道只能那么表面虚伪? 第十章 他忠实面对感情,即便被她一次次打击还是没放弃,这让她超崇拜。他哭,是感动是心疼,并非因为失志颓丧,情感表现真挚,像个孩子,却温热了她的心,他宽厚的胸膛给她依靠,感觉在他怀里得到归属,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已脱离单身。 「对了,我有个疑问。」 于觅抬眸。「嗯?」 单行尔抓了抓脸,迎着她被水气洗润过的澄眸,干净纯粹得使他觉得自己要问的问题实在有点龌龊,不过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单纯好奇—— 「你说你那个刺青……还有一朵花?」 「嘿啊。」 「咳,那是刺在哪?」 于觅睁了睁眼,刚瞧他眼神那般认真,结果问的却是这么不甚重要的问题,她噗哧一笑,这才察觉他俊颜冒出一股赧意。 「在一个……很深很深的位置。」她粉唇贴上他耳廓,极轻极柔地低喃,吐出来的气息燥热了他。 这下单行尔浑身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她言语真够暧昧,害他脑中想像奔腾千里,那花是什么颜色、什么模样?她手脚袒露的肤色白皙如画布,抚摸起来应该不输给柔润的花瓣。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颤动,靠,超、超想看的…… 绮想无界线,直到这一瞬,单行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是他家,四下无人,嘿嘿嘿嘿……不对!当初邀她来,是希望有个不受打扰的地方,他正气凛然,发誓没有任何下流念头……至少那时候没有。 他脸色一下红一下白一下青,加之身体灼烫,于觅是明眼人,一看就大略晓得他脑子里转着什么,男人嘛! 不过想像无罪,她随他想,仅只一笑。「放心,以后……你就会知道在哪里了。」 一个月后。 星期三,于觅照例到海哥的酒吧来帮忙。 尽管多了一个人,可这一个月来,她的生活模式没变,唯独手机响起的次数变多了。凌晨四点,酒吧打烊,她一边拖地板,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你还没睡?刚醒?不用了,我会住在海哥这里……嗯,今天有点晚,没什么好担心的……好了,我挂了。」 电话彼端传来不甘就此结束的哇啦哇啦叫声,于觅一脸无奈,又多说了几句,可直到断讯,灰眸底尽是柔情,蓝海在一旁看着,心下倒也有了底。「有男友了?」 于觅一愣,粉颊不自主冒出热气。「是啊,就那天三杯倒的单先生。」 她嘴上调侃,一边动作,可心跳还是因这不习惯的「男友」二字走拍了。 于觅眉目含笑,脸上喜悦掩不住,蓝海看着,内心既欣慰又有些许担忧。「你跟他说了?」 于觅点了点头。 过去她也不乏追求者,可当她有了一点感觉,开门见山都是:「我混过帮派,你不介意?」因此吓走无数男人。她的说法是:「这是我的过去,我不想否定它,或者戴着面具隐藏它一辈子。」 他这个妹子生性好强,一旦认定的纵使有十辆马车也拉不回来,就连当年他出狱,尽管决心从良,但身边仍有不少麻烦,为此不愿与她联络。结果这傻女孩,硬是从以前的伙伴那里得知他下落,天天缠他,说要给他报恩赎罪,到最后他也服了她的拗劲,毕竟两人身边都已没了亲人,就这么互相照顾也不错。 如今她多了个人牵她的手,蓝海抹了抹鼻子,唉,这就是嫁女儿的感伤吗?「那就好。」 于觅一笑,笑容中多了甜蜜,想起那晚,老实说,她没想过竟会这么容易便被接纳。 大概是过往的结果都不太好,导致她压根儿不敢期待,对此,单行尔说:「那是你没遇到对的人!」 「喔,所以你才是我的Mr. Right喽?」 「哈哈,对啊,我超右的……」 是超「幼」的吧? 「我猜他妈生他的时候,大概少生了一根筋给他。」她呵呵笑。究竟是怎样的爸妈会生出他这样的个性?老实说,她真的很好奇。 「对了,崑哥说他们要办一个刺青展,我想去看,海哥你有没有兴趣?」 崑哥是当初为她刺青的人,店铺在以前海哥的势力范围,也曾对她诸多照顾,后来海哥出狱,两人也是在崑哥的店里重逢,所以于觅很自然地问他。 只见蓝海一听,表情古怪。「你不先问过那个姓单的?」 「为什么?」她不解,过去崑哥那儿有什么安排她都是问海哥,怎么现在倒要先问另一个人了? 蓝海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总之,你先问他有没有兴趣,可以的话就两个人一起去看吧!」 于觅莫名其妙,不过海哥说的话,她基本上都会听从。「好吧。」 而这样跟她说的,除了海哥,还有冉撷羽。 隔天晚上冉撷羽没上线,于觅打给她。「我想去看电影,你去不去?」 「啊?」电话彼端的冉撷羽愣住。「你干么问我?你家大善人咧?」 于觅蹙了蹙眉。「我想看的片子是沉闷到不行的法国艺术片,你不是爱看这种?」 「是没错,但你没问过大善人?」自从上次单行尔打给她,以广告额的方式利诱——不,「商请」她在好友面前提高自己的评价,冉撷羽便开始这样叫他。 于觅不懂。「奇怪,你跟海哥都叫我去问他,是怎样?过去懒得约你们还得被你们废话,现在约了又叫我先去问别人,不想去就说一声,干么找藉口?」 冉撷羽呵呵笑。「于小觅,那不是别人,是你男人。」 「So?」 「所以不要来找我们,找他就对了。」「喀」一声,冉撷羽挂了她电话。 于觅傻眼。怎么交个男友,她的生活习惯都要被颠覆? 她有些烦闷,躺在床上。她想去崑哥的刺青展,也想去看那部艺术电影,她很自然便约了有兴趣的两人,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叫她问单行尔,问题是,崑哥的刺青展龙蛇杂处,他不习惯怎么办?艺术电影又不是每个人都爱,他或许会觉无聊,她该约他吗?他会想看吗? 「唉……」于觅陷入烦恼,辗转反侧,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电话?今天她忙着盘点,直到半夜十一点多才到家,累得半死。半夜一点,他不在线上,或许已经睡了,她左思右想,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吓了她好大一跳。「喂?」 「你问他了没?」是冉撷羽。 于觅哭笑不得。「冉小姐,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喔,所以你刚才完全不顾我可能正在跟人家滚床单滚得高chao迭起,却怕这时间打过去会打扰到人家?」冉撷羽口气好不屑。「男女交往图的是什么?独一无二!朋友做不到的男友做得到,朋友做得到的男友更要做得好,就算半夜叫他去墓仔埔也得去,哉否?」 「这会不会太无理了?」于觅皱眉。「这样谈恋爱的人不是很倒霉吗?」 冉撷羽在电话彼端翻了个白眼。「这叫情趣,情——趣!懂不懂?」「喀」一声,她又再度挂了于觅电话。 「你这女人!」于觅火都来了,正想打去开骂,随即怔住,对啊,她敢不分时间地点打给冉撷羽,为什么就不敢打给单行尔? 两人交往一个月,几乎都是他打电话给她,他工作繁忙,而她成天看店,所以他总是抽空就打,不管几点、手边有没有客人,她都没生气,也许……这次该换她试着打给他? 她揣想半天,终于从通讯录叫出他的号码。 如果响三声,没接她就挂……于觅告诉自己,拨出号码,结果来不及数到三,电话彼端就像等待已久似地马上接起。 「我还在想,过五分钟你没打来,我就要自己打过去了。」 「呃?」他口吻可怜兮兮的,于觅怔住,还来不及消化他这段话的意思。 「刚冉撷羽那女人打给我。」他重重吐了口气,嗓音里带着浓浓委屈。「听说你约海哥跟她出去,却没来找我?」 可恶!想到冉撷羽竟全跟他说了,于觅超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哔哔——」单行尔发出那种猜错答案的效果音。「首先,你没问我,当然不会知道我有没有兴趣。再来,就算晓得我没兴趣,你还是得先问我。第三,即使我真的没兴趣,我还是会陪你去看,所以你问我就对了。」 什么跟什么!「干么这么勉强?」 「嗯,这样吧,我等下想去打撞球,你去不去?」 「这个时间?」于觅抬头看了一下钟,凌晨一点多,何况今天她历经盘点,浑身虚累,但还是应:「OK啊,在哪打?」 「你对撞球有兴趣?」 「没。」 「那干么这么勉强?」 「我没——」话到喉咙,于觅顿住,这下她懂了。「我没觉得勉强。」 「喔?为什么?」 他的语气里蕴含着藏不住的笑意,让于觅也跟着笑了。「无聊,既然都知道答案了,干么还问我?」 「欸,想听你亲口讲嘛。」他语调一下子又变得无赖。「而且你今天不是盘点,很累了?」 「是啊。」于觅拿他没辙,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有些羞人,指尖都在发烫。她对撞球没兴趣,身体又累,但只要他想她去,就算是墓仔埔她也会陪着去。 原因还能有什么?撇除掉天时地利,当然是「人」的关系。 「好啦,把刺青展跟电影上映的时间给我,我乔个空档,你哪一天OK?」 「我要顾店,所以电影只能看午夜场。刺青展的话,我每月第二、四周的星期五都休,你再看哪天方便。」 「好。」 大事底定,是不是该挂电话了?于觅想着,可她手心泌汗,心跳怦怦,想了好几个道别说词,却没一个想讲出口,到最后说出来的竟是—— 「撷羽她怎会打给你?」 提到这个,单行尔真是好气又好笑。「还不都是某人,说没怎么谈过恋爱,经验值低,单身习惯了,忘记自己现在有家室,冉小姐只好打来叫我多担待。」 所以一挂了那女人的电话,他就一直巴巴地等,等亲亲女友自己打来等得都要内伤了,差点克制不住自己打去。 「以后你想打,不用管几点,我人在一定都会接。」 「喔。」于觅脸热了。好样的,冉撷羽居然把她的底都给掀光了?「她这么晚打给你,你不生气?」 「还好啊,很久以前也因为图说搞不定,她弄的特集我不满意,结果在MSN上讨论到半夜三点。」单行尔吐了口气。「何况,她是为了你的事打来。」 奇怪,为何他不过简单一句话,她胸口原来那种刺刺的、彷佛被针扎的感觉,就这么轻易地消失了?冉撷羽是她好友,可自己挣扎半天才打的电话,她那么简单就打了,这使她在意,偏偏单行尔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显得好像谁在这种时候打给他都没差…… 呃,等一下,她这是什么想法?于觅一下子顿住。她这是在吃好友的醋?! 「于觅?」 电话彼端传来他的热切呼唤,她窘得连耳朵都热了,还好他看不见。「嗯?」 「你要睡了?」 于觅觑了下时间,她习惯「早」睡,凌晨三、四点的那种「早」。「还没,你困了?」 「不是!」怕她就这么挂了电话,单行尔否认超快。「不过我隔天要早起,不睡不行,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陪我到睡着。」 于觅怔了。「怎么陪?」不会要她过去他那里吧? 单行尔很想,但舍不得她太累。「就这样啊,我们多聊聊,这样你就会知道我对什么有兴趣,不过在这之前,于小姐,敢问我该如何称呼你的芳名?」 「奇怪,你刚不就叫我了?」 「连名带姓很刺耳耶,好歹我们都交往一个月又三天了。」他一派嫌恶。「你要不答,我就自己叫喽。」 不过就是个称呼,还那么讲究?「随你。」 讲完这两个字之后,于觅就后悔了。 「觅觅?」 「靠!」哔一声,于觅挂了电话。 她鸡皮疙瘩一下子蔓延整身,脸皮有如被火烧到般烫红。他……他刚叫她什么?觅……觅?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黏腻地叫唤,于觅超级不自在,尤其刚刚他又是隔着话筒直接贴在她耳边。 电话响起,果不其然传来单行尔的抗议。「你怎么挂我电话?!」 「谁叫你那样叫我!」 「你自己说随便的!」 于觅抚着发烫的脸。「除了刚才那个随便都好……」 「你确定?肉麻的称呼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得意得咧。 「我也可以挂你电话,看你想被挂几次都行。」 喔,好狠。「不过就是个称呼……」 「不过就是个称呼,你可以继续连名带姓地叫我,我不介意。」 「就说了刺耳……」 「我听了顺耳。」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幼稚,可于觅脸上绽开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为了爱与和平,这不甚重要的称呼问题被两人搁置一旁,他说他喜欢八○年代的Punk,那是他的兴奋剂;她说她喜欢乡村音乐,那使她心灵平静。他们都喜欢巧克力、看电影,她爱略带忧伤的沉闷老片,他则爱无厘头搞笑片,「东成西就」里每首歌他都会唱,口气得意,听得于觅不禁好奇。「那是啥?」 然后……他就真的为她唱了一段。 他在电话彼端「我爱你我爱你我Love你」地唱,这实在太绝,于觅笑岔了气,他歌声不算顶好,可她怀疑自己听见天籁。「好,下次我去找来看。」 第十一章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使人快乐的东西,她过去懒得接触,觉得无聊,可他却让她产生兴趣,想多了解他的喜欢。单行尔听她笑语不止,一方面开心得胸口发烫,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自己是否太得意忘形? 「呃,其实你说的那些艺术电影,我也是会看的……」 「没关系。」于觅真心的笑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单行尔好感动,差点泪流满面,第一次有个女人知道他这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兴趣」后还说喜欢他的,害他好想把刚才那首歌再完整唱一遍,不过时间越来越晚,他越来越不想睡,于觅却困了。 「我想睡了,你呢?」 「喔,还差一点。」实际上差很多。「我们来看谁先睡着?」 「神经。」于觅嗤嗤笑,打了个呵欠。她关了灯,窝在床上,手机萤幕的光源在黑暗中闪亮,很像是他给她的感觉,充满光。她听着他在电话彼端的喃语,逐渐睡去,直到无声无息。 「觅觅?」他故意唤,她没应,也没挂他电话,看来是睡着了。 单行尔一笑,知道他该挂电话了,却舍不得。他躺在床上,自胸臆间吐出一口长息。冉撷羽跟他说,于觅一直是一个人,她不懂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让他心疼。 于是他尽己所能,想令她开心,刚才他惹得她大笑,那笑声满足了他。人活着其实不过如此,让自己及喜欢的人开开心心,就是最好的财富。他环顾四周,自己拥有这么多,可唯独她的笑容才使他真正觉得完满,不再缺憾,他想给她更多、更多的快乐,他该怎么做? 时值九月,适逢米兰时装周开幕,单行尔身为CR在台品牌公关经理,得和自家老大,也就是CR台湾区总经理一起飞往米兰,协助并亲看CR及其他竞争品牌的秀,附带开会、看货等诸多事宜,为时近一个月。 时装周是时尚界最大盛事,几乎各城市都有各自的时装周,但目前仍以伦敦、纽约、米兰、巴黎为最大代表。CR总部设于义大利米兰,几个干部已经安排好携家带眷、顺道出游,单行尔一获知这个消息,当下有如醍醐灌顶。太好了!就是这个! 他正烦恼着该如何让女友开心,这会儿天上掉下一个大饼,于觅也是时尚人,倘若知道可以去米兰亲自参与时装周,肯定会很惊喜吧? 于是呵呵呵呵呵~~单行尔乐翻,迫不及待晚上下班,当面跟他的亲亲女友分享这则好消息…… 晚上十点,差不多该打烊了。 于觅瞄了眼门外,应该不会再有客人了,她合上书本,准备打烊。自两人交往以来,单行尔总坚持要接她下班,不过这星期他说他在忙,她也就不以为意,只是关门前,多少仍习惯性往门外看一眼。 他没来,于觅下意识叹了口气,随即一愣,为自己渐生的依赖感到有些不自在。不过才一、两个月而已…… 她脸颊赧热,掩上门,清点金额,做好结帐动作,关灯离去。 她的店离捷运站不远,所以以往上下班习惯搭乘捷运,只是一年多来走惯的夜路,不过几天没走,竟觉得有些孤寂。她苦笑着掏出手机,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觅!」 才想着,耳边就传来单行尔的呼唤。她摇头失笑,居然想他想到出现幻听? 她继续走,那唤声由远至近。「觅觅!」 「不是说了别这样叫——行尔?」她顿住,看见男友从路旁追过来,她眨了眨眼,所以……这不是幻觉? 「还好有看到你。」刚赶去她店里,发现已经打烊,才正要拨手机就看见她往捷运站走去。他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想什么?这么专心?」 「呃……」于觅尴尬,总不好说她在想他吧?「没事,今天业绩不太好。」 「是喔,需不需要我介绍客人过来?」 「不用了,刚好没新货而已。」只是随口一扯,就见单行尔一脸认真地替她设想解决方案,她心底涌现温暖。 过去她曾以为不让别人担心是对自己负责的最好方式,可他对她担忧,她却觉得很好,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珍惜重视的感觉,在这段期间已经深入她的脊髓,她已无法抗拒。 他带她上车,被他握住的地方还悄悄地发热,于觅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因为那会让她强烈渴望他人肌肤的热暖,可他总像给得不够似的,牵手拥抱已是常态,他填满了她的生活,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品味孤寂,就连夜阑人静,独自一人,她都会因想到他而情潮满溢。 原来,喜欢一个人、跟一个人在一起,是这样的一回事。这男人,果真是毒。 「怎么了?」见她频频走神,单大少不满了。「嘿,女朋友,我在这里。」 「嘿,男朋友,你到底打算说什么?」 「呃?!」 于觅一笑。「看你一脸兴冲冲的,而且不打电话就跑来,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吧?」 单行尔一惊,摸了摸脸。原来自己这么好看透? 还是因为……对象是她? 他咳一声。「觅觅,你要不要一起去米兰?」 「米兰?时装周?」于觅很快便猜到。 米兰,这个城市似乎勾起了某些记忆,她陷入沉思,再度忘了男友就在旁边。「觅觅?觅觅?」 她嘴角一抽。「我不去。」 「咦?为什么?」单行尔诧异,一般人要参与时装秀根本是想都别想的事,他不信于觅没兴趣。 「没钱。」飞义大利的机票就不知道要几万,何况还有一至两周的住宿费用及其他花费,加一加已快抵过她两、三个月的营收。「而且谁来帮我看店?」 这倒是个实际的问题,单行尔揉了揉太阳穴。「你不想去?」 于觅沉默了。米兰她不是没去过,很久以前,她曾在那里生活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这些年她为了接洽特定品牌,去过韩国、日本、纽约、法国甚至澳洲,就是没再去过义大利。时装周是个很大的诱惑,她不可能不想,只是太多现实问题要顾虑。「我想,但不是现在。」 「OK,想就好,只要你想,机票跟住宿费都不是问题,至于看店……你看能不能找个工读生,或是干脆休息一阵子?」 「单行尔,你第一天跟我交往?」 通常于觅连名带姓叫他,就表示她不爽了。于觅有她固执的地方,这点单行尔知道,即便两人关系已不同以往,她还是坚持某些原则,像各付各的之类的事。 交过的几任女友,于觅应该算是最淡定的一个,她几乎不过问他的工作行程,只要时间允许,对于约会的配合度总是高得惊人,从好的方面来说这是她信任自己的一种表现,可另一方面,面对她的淡漠,单行尔多少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不够喜欢自己? 至少,没他喜欢她那么多。 唉,对身为男朋友而言,女朋友太有原则,这实在有点寂寞。他宁愿她多点依赖,可于觅太习惯倚靠自己,连换灯泡修水电都比他还有心得。他并不是不相信她对他的感情,只是有时他会怀疑自己对于她的必要性。这次出国,少说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除去时装周这个他想让她开心的原因,他们也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她就没想过这点? 有如一盆加了冰块的冷水兜头而下,单行尔有些气闷了。「跟我去。」 于觅吃软不吃硬。「我说了不要。」 好,你行!「你真的不去?我不会再问你第二次了。」 「我相信你的耳朵功能应该正常。」 可恶!「好。」 热脸白白贴了冷屁股,单行尔觉得自己像傻子,演了场愚蠢的独角戏。他太明白于觅的性格,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他也明白她的顾虑,可她那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表现,还是令他很不爽。 好,不要是吧?他单行尔能屈能伸,那就不要! 九月中,单行尔出国了。 两人尽管冷战,可这段期间他还是善尽为人男友的职责,硬是要接她下班,只是素来聒噪的他在车上总是绷着脸,不发一语,于觅也拿他没辙。「行尔。」 他不理她。 他闹别扭闹得彻底,一副就是要她点头的模样,于觅无可奈何,只好随他去,反正她男友向来说风是雨的,大概去义大利没几天,就会寂寞难耐地自己乖乖打来了吧? 结果前一、两天过去,单行尔却像人间蒸发似的,连个报平安的简讯都没有。还在闹脾气? 于觅哭笑不得,本想自己打去,可他才刚抵达,光是时差就有得难受,何况又不是去玩的。于是她耐心等,等到第三天,还是没消息,这下她真的觉得不大对劲。他这次居然……这么不高兴? 她有些诧异,交往至今,尽管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对方脾性,但单行尔其实一直很配合她,配合她过硬的性子,适时放软身段,低姿态求和,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得这般决绝。一思及此,于觅不禁有些汗颜,她是不是……有点太恃宠而骄了? 何况那天她的态度冷硬,不给他任何表达机会,他肯定是想让她开心的,却被泼了这么大一盆冷水,甚至到他要出国了,她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没好好说…… 她真是……太失职了。 于觅越想越抱歉,甚至意外自己居然没能早点想通,只因他对自己实在太好,总是理所当然地示好,成全她的方式,以致让她忘了爱情不是这样单一方向,他也有需要她来讨好的时候…… 于觅在心里谴责过自己,抓紧时间,约莫在早上六点左右打去。台北比米兰快了七小时,这时米兰已近夜深,该出席的宴会也该结束,可单行尔的手机完全不通。 她疑惑了,身为公关,他手机总是处于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于是她改拨他另一支手机,一样无消无息,她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通常好的不灵坏的灵,果不其然,下午,她便接到冉撷羽打来的电话—— 「小觅,你家大善人出事了!」 「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直觉作祟,其实前一晚她便已经订好机票和旅馆,一早更至义大利办事处申请签证,本意是想给他个惊喜,但现在……只怕惊大于喜。 「听说他在CR的秀场遇到意外,详情我不清楚,是我家总编讲的,小觅,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嗯,我订好机票了,等签证还要一段时间。」 她语调平稳,但浑身已经泛出冷汗。这只是个意外,她告诉自己,如果危及生命,《Flawless》的总编一定会说,可他手机不通,也没主动和她联络,这使她忧心,不必要的恐怖想像几乎淹没她,早知如此,当初她应该要跟着一起去的! 于觅懊丧不已,但已无法改变现状,等待签证核发的期间,她先处理好店面休息事宜,并向海哥说明情况。蓝海听了,也很担忧。「你一个人去不要紧?」 「嗯,米兰我又不是没去过。」只是事隔多年,再度前往,居然又是得去医院,她苦笑。「我跟那里的医院还真有缘。」 「觅……」蓝海沉默着,最后仍是没多说地给了她一个拥抱。「不会有事的。」 「我也这么想。」或者,她也只能这么想。 五天后,她启程飞往米兰,太久没坐长途飞机让她很难受,一下飞机,那儿熟悉的景物几乎要淹没她,过往的回忆如潮水汹涌而上,可她压根儿没时间,也没多余的力气搭理。 她先前往预定的旅店寄放行李,再以撷羽给的号码与《Flawless》总编联络,毕竟不是相关人士,总编并不清楚详情,只知单行尔目前仍在San Raffaele医院观察。于觅直奔医院,这条路线她极熟悉,真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她竟还有再度来到这里的机会。 但若可以,她真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有。 柜台人员操着口音极重的英语,她会一些基本义语,但多数早在脑内封箱,好不容易搞定,她赶去病房,房门敞开着,病床边站着两个男人,单行尔半坐在病床上,直着身,一个医生正在替他做检查,他一个口令,床边那个华人便替他翻译。单行尔脸色苍白,头上包着层层纱布,模样虚弱,不过他没事。 他……没事。 于觅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跳动,差点要为这份恩赐落泪。病房内的男士注意到门口的她,不禁面露意外。「你是……」 她一愣,这才想到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分? 她目光放到男友身上,他也随着旁人朝往这儿看过来,可她再熟悉不过的棕眸里竟是全然的茫然,他问她:「你是谁?」 于觅错愕。 那模样、那声音,都是她的男人没错,可他居然问她:她是谁? 「小姐,你——」 于觅压根儿没搭理华人的询问,她的手握紧成拳,上前直接隔开旁人,甚至连医生都不看在眼里,她倾身,捧起男友的脸。「我是谁,你看清楚了没有?!」 「你——」单行尔瞠眸,不敢置信。「觅……觅?」 「对!」于觅松了口气,刚才那瞬间,她差点误以为他失忆了。 第十二章 单行尔诧异极了,他没戴隐形眼镜,刚在一片模糊下只看得见一个金发女人站在门口,谁猜得到她居然会飙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 「我怎会知道你在这?我怎会知道你在这?」于觅深呼吸,重述两遍,彷佛藉此才能让自己冷静一些,可惜效果不彰。「你来米兰,三天没消没息,你真当我死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出意外,还是《Flawless》总编『刚好』跟撷羽提到我才晓得,我等签证核发等了五天,没等到任何人跟我联络,是不是要等你坟上草都长得我这么高了你才打算让我上香?!」 我、我还没死啊…… 她噼哩啪啦连嚷一串,一旁的医生及其他两个男士都被这幕吓到,那位华人听出她的身分,向一旁的外国男人解释,单行尔同样呆着。他何时看过于觅这般失控的样子? 好一会儿,那位华人——也就是CR在台总经理开口了。「咳,这位小姐,我想你有一点误会了,其实……Morris他今早才刚醒。」 她整个人顿住,医生像是想抓回主导权似地用义语叫嚷,可她一句都没听入耳,CR总经理再进一步解释。「前三天Morris没跟你联络,应该是因为我们遇到了扒手。」 「扒手?」 她瞠目,瞥向男友,只见他笑得尴尬。「我手机跟皮夹放一起,不小心被偷了,我本来也想借别人的电话,不过……你知道,科技太发达了,我按个快速键就找得到你的号码,就没背起来……」 合情合理,是的,合情合理,于觅没力了。「逊毙了……」 「是啊,呵呵呵呵……」 「我不是说你。」于觅垂下头,粉白的脸如被火烧般通红,她在搞什么?人一来连状况怎样都还没搞清楚,就急着发泄情绪,她从没像此刻觉得自己这么糟糕,而且是那种无可救药的糟糕—— 「我们分手吧。」 「啥?!」单行尔惊呆。怎么他醒来,一切突然风云变色?「你说什么?」 「我太糟糕了,配不上你,你跟我在一起太委屈了。」她退开,想到自己这一段时日的表现,总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好,甚至误会他不跟她联络是因为小心眼在闹脾气…… 对,单行尔外在的确幼稚,可真实的他,时时都在包容她、配合她,相较之下,她这个当女友的却一点都不称职,于觅几乎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他——值得更好的。 单行尔棕目定定瞅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看向一旁的上司和CR义大利公司的公关经理。「我应该没事了吧?」 总经理以义语向医生询问,再道:「你早上刚醒后做过检查,头骨复原情况良好,接下来只要没有头晕想吐的症状应该都没问题。」 「好,那可以回避一下吗?」 「OK。」 CR老总很干脆地向一旁的两人解释,于是三个男人离开,病房里只剩于觅跟他大眼瞪小眼。单行尔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你可以哭了。」 「嗄?」 于觅一脸不明就里,单行尔翻了个白眼。「快点!你哭我就原谅你!」 什么跟什么? 这时候她应该要骂他神经,好端端的干么叫人哭给他看?但奇异地,她竟听话地落泪,彷佛她的泪腺听的是他的命令。 单行尔见状,吁了口气。「过来一点。」 于觅抹泪,很困惑,单行尔抬起手来。「你离这么远,我怎么抱得到你?!还是你要我一个躺了五天的伤患用这『软咖』站起来?」 他口气难得凶恶,一副她不过去他就真的要自己过来,于觅当然不想劳动伤者。她走上前,被他扯过去,整个人还没在病床上坐定,就被单行尔揽入怀中。「你真的很糟糕。」 于觅一震,随即露出一记苦笑。「我知道。」 「我在秀场发生意外,昏了好几天,一早好不容易醒来,结果头还在痛,你却跑来嫌我不够痛似地说要跟我分手,你知不知道心痛比头痛更难熬?」 他一字一句,鞭笞着她最脆弱的良心,于觅胸口发疼,没话反驳。「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你唯一对不起我的,就是刚才说要分手那句话。」他叹了口气,抬起她的脸,看见她浸润在湿意里的灰眸,那忧郁的色泽令他心怜。「我第一次看你这么失控,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骂。」 于觅脸红了。「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只是太担心我了。」单行尔一笑,他昏迷初醒,没啥力气,还好于觅很乖,没做任何挣扎。「其实我也要说抱歉,虽然手机被偷,但只要有电脑网路我就能上MSN,我承认我有点赌气,故意不联络你,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给我这么一记,让我想联络也不行,还让你担心得跑来……总之,我们扯平了。」 扯平?不,于觅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她猛摇头,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幼稚的人是她,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还谈什么自尊跟原则?他给予的早已超过了那些,既然她这么有原则,怎么没想过连这个都该跟他算清楚? 「你真的不跟我分手?」她会努力,但好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委屈了他。 单行尔骂了句脏话。「你给我把这句话收回去!」 他眸光紧迫,不容许任何妥协,这模样震慑了她。单行尔尽管闹过小孩子脾气,却不曾真正动过如此大的肝火,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不高兴。他眼神责备着她,令她汗颜,她以为她是为了他好,实际上她还是自私,不想看见他对她的失望,她不晓得单行尔看穿了没有。 不过对于单行尔来说,那不是重点。「收不收回?」 于觅认了。「嗯,我收回。」 看穿了又如何?她这么差劲,所以有很多空间可以努力。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不该一味地坚持自己,爱情使她快乐,同样使她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她开出的花是温室里的花,只有表面上的美,她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我好累……」 不过现在,她没力气,不眠不休近十八个钟头,一下飞机又直接赶来,就连机上餐也只是敷衍了事地吃没几口,现在确定他没事,她终于安下心,疲惫感随之涌上。一觉醒来她会坚强,但这一刻,她只想倚赖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热暖胸膛。 单行尔抱着她,晓得这几天她一定很煎熬,不过嘴上仍忍不住。「你很爱我呴?」 「是啊。」 于觅承认得太干脆,他一下子愣住,大概是太没准备,单行尔居然脸红了。 「那、那很好……」妈的,他居然词穷啊! 于觅笑了,轻轻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那儿传来的跳动不容置疑,她为他心跳、心动,甚至心悸。她不擅长任何温情言语,只能藉由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的心情。 单行尔静静感受着,没多说话,如果他曾经怀疑她对自己的喜欢,那么他愿意让过去的那个自己去撞一千次墙,以示反省。 生命中,第一次有个女人用如此真切的方式,表达她对他的感情,令他震撼,他手掌抵着她些微的绵软,感受到深藏于其中的强烈震动,她的表情始终是淡的,跟她越来越快的心跳速度截然不同的淡。 她不是不爱,只是不擅长、也不习惯表达她的爱。 因为从过去到现在,她没有任何能让她表达爱情的人,没人教过她,或是给她机会学习、给她机会爱。他是第一个,第一个让她如此迫切,渴望懂得如何去爱的对象—— 单行尔懂了。她是真的爱他。 「其实……我在昏迷之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嗯?」 「我在想,我们还没和好,我不能出事,如果非要挨这一记,我希望老天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比你一个人时还要开心。」 于觅怔忡。 她望着他,心疼他因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他棕色的眸还是一样热暖,使她心口摆荡起一股强烈的热潮。从未有人替她设想过这么多,只有他。她眼眶发酸,再度哽咽,憎恨自己如此不善表达,无法好好地将她的感动传达,让他知晓。 「这愿望太容易了,你已经实现了。」 「真的?」 他眸底浮现惊喜,那光灿亮如星,使她心中无比爱怜。她究竟何德何能,让他爱上她,他几乎要补完她二十八年空白而灰败的人生。她曾深信她的荆棘会开出花朵,但那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她心底其实很惶然,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花开的日子到来…… 可他却让她看见了花。 很美、很美的花。一朵名为爱情的花。 「其实我也想许一个愿。」 「喔?」 她捧住他的脸,两人额靠着额,她闭上眼,一脸虔诚。她这副专心祈求的模样庄严得令单行尔屏气凝神。她敛下的长睫在眼窝处落下深邃阴影,小巧的唇紧抿着,未将心愿说出口。好一会儿,她抬起眼。「许好了。」 「你许什么愿?」不知怎地,单行尔喉咙发乾,感觉她许了一个很重要的愿望,但她不会告诉他。 果然—— 「秘密。」她眨眨眼,一笑,转而看向窗外不同于台北的天空。义大利米兰,时尚之都,睽违多年,她竟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忧伤。 因为有他。 她许了一个愿。 许自己有生之年,她的花将只为了他而开,当他再不爱她,这一生,她便再不期许花开…… 单大少这一次的米兰之行,堪称多灾多难。 先是一出机场就遇到扒手,手机钱包等私人物品不翼而飞,然后在CR施工中的秀场遇到意外,脑袋不幸被倒落的梁柱砸伤,尽管去除血块之后没太多后遗症,但也在医院躺了好些天。 好不容易出院,于觅为了就近照顾,把自己的房间退掉,住进单行尔在米兰下榻的饭店。 这下只剩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单大少决定自己不再忍耐—— 「我想洗头。」 「嗄?」于觅一愣。 「还有洗澡。」 想想看,他住院至少快十天耶,尽管老总请来的看护有在他昏睡期间非常不客气地在他身上为所欲为……擦拭,可他还是觉得浑身黏腻得难受。 「你身上还有伤口,头上纱布也还没拆。」 于觅一针见血,单行尔闻言垮下脸来。「我还是想洗,而且你看,我房间只有一张床喔,你可以忍受跟一个足足一星期没洗澡的人同床?」 「唔。」这倒是个好问题。 于觅左右张望,看向房内摆设,发现了一张面积颇大的长沙发。「那里应该可以睡人吧?」 「我怎可能让你去睡沙发——」 「说得好,所以那是给你睡的。」 单行尔一下子语窒,整个哑巴吃黄连。于觅终于忍俊不禁。「开玩笑的,过来,我们准备一下。」 「准备?」 单行尔一头雾水,只见于觅从超市的塑胶袋里拿出保鲜膜,然后走过来。「把上衣脱了。」 「咦?啊?你、你要干么——喂喂,等一下——」非礼啊~~ 「少罗唆!」 还没抗议完,他上半身就被她脱个精光。于觅撕开保鲜膜紧紧包覆住他的伤口。「还有下半身。」 「我、我自己来。」他真服了她! 单行尔拿着保鲜膜走进浴室,不禁佩服女友准备周全。他主要是头部受伤,其他外伤不多,简单处理一下洗澡不成问题,但他真的很想洗头…… 因为头部的伤,他理光头发,简直就快可以出家,这两天开始长毛,刺刺痒痒的让他好焦虑。「呜,我的头发……」 还不及感伤完,于觅便敲了敲门。「准备好了?」 「嗯?」 「我进去了。」 单行尔大惊。「你进来干么?!等、等一下!」连忙先抓过毛巾盖住裸露的下半身再说。 于觅开门进来,撩起袖子。「不是想洗澡?我帮你。」 「你……你帮我?」 「是啊。」她上前拿起莲蓬头,打开水,试了试温度,一脸理所当然。「你受伤了,不好自己洗吧?」 「是、是没错……」 单行尔听着水柱声响,整个人错愕。自从脱离幼时就不曾被女人帮忙洗澡,光想着那幅暧昧画面他便浑身冒起热气,真不敢相信于觅竟能这般坦然…… 「你该不会真把我当成了尸体吧?」 他这话其实只是自嘲,不料于觅听了浑身一颤,僵硬地转过身来。「不、不行吗?」若不这样催眠自己,她怎可能若无其事地替自己的男人洗澡啊? 何况这男人身材好得要命,分明的肌理让人很想摸上一把,她脸色胀红,表情超不自然,单行尔瞠目望着,这才意识到于觅的无动于衷原来全是装的!呼,还好还好,他差点以为这一砸,连男性魅力都跟着砸掉了。「哈哈哈,觅觅,你真可爱。」 他从背后环抱住她,感受她纤软身躯乖巧在怀,真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来到义大利,来到他的身边。「现在真觉得我衰得好,被抢、被砸都值得了。」 「神经。」他温度熨贴,震得她心麻麻的,如遭电击。这人就不想想她为这事多紧张? 第十三章 气氛忽地跟着莲蓬头洒出的热水一块儿冒出热气,于觅上身只着一件T恤,单行尔则是全身裸露,下半身围了条毛巾。他身上的温度既高且热,不容置疑地熨贴在她身后,于觅浑身发软,一股臊热感自脚跟攀爬而上,连带染红了她的耳朵,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你到底要不要洗?」 「要啊。」他低低一笑,吐息全拂在她纤细的脖颈间,明显感受到她娇躯一阵轻颤,这使他逐渐亢奋起来。「不如一起洗?」 交往快两个月,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的机会,但奇异地就是一直没走到那一步,也许他们都在等,在等一个契机,告诉他们相爱的时候到了。而眼下,人在异地,他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羞涩得让人想咬一口的甜蜜模样,他唇瓣轻贴上她软嫩耳际,细语道:「听说人在遭逢意外之后会变得特别亢奋,大概是与生俱来想留下后代的因子作祟……」 「这、这是什么谬论……」她呼吸变得困难,多进少出,单行尔紧贴在她耳畔的嗓音像是掺和了麻药,她紧张得连指尖都在发抖,肌肤泛起阵阵疙瘩。 「我身材不错吧?以前一被你气,我就吃一堆甜食,然后跑去健身房慢跑,你不想多摸摸?这可是托你的福练出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贴近她,他的亢奋抵住她,使她灰眸湿润,浑身泛软。尽管穿着衣服,却感觉快被他的体温烧融,他身上的热度吞蚀她所有防备,她如步云端,意识朦胧,可仍惦记着一件极重要的事。「你受伤……」 「我知道,所以你得配合一下。」单行尔呵呵笑,吻吮住她残余挣扎,满意地听见她温顺喘息,浑身如弦绷紧。他大掌逐步探入她衣内,恍如弹奏,期待自己与她共谱一首极致欢悦的乐曲。「人家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还没看见你的花,我可舍不得死。」 「笨蛋……」她剩余的挣扎有气无力,要说完全不想,那是骗人的。 她属于女性的感官在这一刻颤动着,想被他拥抱、占取的yu望一点不假。他攻势猛烈,她没法再做无谓矜持,莲蓬头自手里滑落,喷洒的水弄湿了她和他,他身上还缠绕着保鲜膜,这实在有点好笑,在这种情况下做爱?感觉好荒谬,可她身子仍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 原来不只是遭逢意外的人会这样,包括他的另一半,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她只想好好确认他的存在。于觅不再被动,转过身主动褪去衣物,单行尔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她展露的一切,她像个女神,白皙的肌肤泛着光,而他是她最虔诚的信徒,他愿奉上一切膜拜她的美好,即便她身上有伤,他会用爱,替她治愈。 于是他看见了她的荆棘,自她柔软滑润的小腹一路延伸至大腿。那荆棘变化着角度,往她腿根隐没,他目光热了,想像里头开着花,那使他兴奋。他吻上她的荆棘,刺很柔软,却扎进他心底,他可以想像她刺青时的痛,他以唇送上抚慰,但愿她已遗忘了痛苦。 于觅的腿如他所想像的一般修长匀称,光洁的腿肚如上好白玉,他自脚踝细抚而上,每个动作都放得极轻极慢,怕要弄碎了她。「你是我看过最适合穿Alexander的女人。」 于觅一颤,那无比熟悉的名字挑动了心底某个最敏感的角落,但这一刻,她只想要让自己专心感受他。「我不介意现在穿给你看。」 她扬唇,灰眸闪动挑衅,俏皮得在瞬间震动了单行尔的心房,他为她彻底心动。「我承认我有恋腿癖,爱看美腿穿牛仔裤,不过……」他一笑,吻住了她。「我现在更爱看美腿脱下牛仔裤……」 他以吻确认她的一切,一路往下,紧贴着她敏感伤处,终于吻进那荆棘的深处。于觅肤色润红,身子下沉,瓷砖地被水弄热,她喘息着,迷蒙地睁开眼,看见他健硕身躯覆上,他说他这副身材是托她的福练出来的,那她真该多气气他。 男人的肌理曲线如雕像般优美,于觅看得心悸,眼底却被那些伤口刺疼。她隔着那层透明薄膜亲吻他的伤,分明感受不到,单行尔却觉得一阵热潮自她吻过之处蔓延,如麻药般一下子灌注了他全身。 「哪……给我看。」 「嗯?」 于觅迷蒙抬眼,疑惑微启的唇被含入,被轻轻吸吮的感觉很舒服。她下意识吐舌回应,却在听见他下一句时,差点咬断了舌—— 「给我看……你的花。」 他一字一句,紧贴在她耳畔,灼重的呼吸几乎使她以为耳根着火。他的要求太羞人,于觅办不到,只是猛摇头,她湿润的发贴在脸侧,单行尔将水关上,带着水气的掌扳过她发红的脸,亲吻她红艳得近乎要滴出血来的唇。「给我看,好不好?」 于觅摇头。 可她的抵抗在此刻只显得柔弱无力,她可以感受他留连在她荆棘之上的抚摸,一路绵延至根处,他热暖的棕眸底映着她柔弱姿态,隐含恳求与执着,她嘴硬心软,压根儿无法拒绝她深爱的男人,只能咬牙敛眸,在他眼前彻底敞开了自己。 她紧紧揪住他手臂,脑昏胀热,近乎晕眩,指甲用力地陷入他肉里。于觅不敢正视他脸上表情,以至于错过了单行尔眸底泛现的惊艳。 那是一朵艳红似血的玫瑰,张狂地烙印在她大腿内侧一个极为私密的位置。 单行尔不敢置信自己看见的,那花太美,美得慑人心魄,他以掌抚过,触感如他想像的一般温润美好,彷佛一捻即会溢出蜜水,诱人啜饮…… 「够了吧?」于觅快哭了。 「还不够。」他说,并执起她欲遮掩的手,在她手心落下一吻。 那姿态极其虔诚,单行尔膜拜着这份爱,为此屈膝,甘愿为她献上一切。他俯身吻上她的花,细心地照料着每一片艳红夺目的花瓣,感受着她最为细密的颤动。「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于觅落下泪。 她从不觉得那花多美,刺在那里,是因为不想看到,彷佛提醒自己的期望多蠢。可他以这么真挚的口吻送上赞美,彷佛她真的因此而变得漂亮。她终于不再觉得羞耻难忍,决定毫不保留地将自己交付给他。 于是,单行尔摘下了这一朵玫瑰。 摘拔的过程尽管有着痛楚,骄傲的玫瑰为此哭湿了花瓣,却不曾开口吐出一句拒绝。他只能以吻安慰,将她的根默默栽种在他心底,但愿今后她不再受风雨摧残,他会极尽所能地呵护,给予这朵玫瑰爱的能量。 她为此不再孤寂,世界因他而暖,在他的怀抱里,找到了自己长久以来寻觅的归属。 醒来的时候,于觅脑中一直想睁眼之后的第一句话,应该要说些什么。 她身畔的男人早醒了,心情极好地伴随着窗外的日光哼着歌,她微微睁眸,听他一边哼唱一边泡茶。他裸着上身,下身套着棉裤,于觅忍不住打量他在光线洗礼下显得紧实优美的曲线,还迷糊着的脑袋逐渐忆想起昨日种种,瞬间烫红了脸。 意识越来越清晰,问题是她还没做好准备,到底情人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后的隔天都是怎样面对对方?再来一次?她该发表一下感想吗?坦白说,在浴室让她的背好痛,之后改到床上有好一点,只是腿被拗得很酸…… 她脑子乱糟糟,一堆糟糕画面,决定在自己能好好面对这世界之前先装睡,倒是单行尔走了过来,坐在床沿,手背轻抚过她明显泛红灼热的脸。「要红茶还是咖啡?」 可恶,他早知道她醒了!「……红茶。」 「好。」单行尔哈哈笑,起身走往桌前拆开茶包,语调若无其事。「今天想去哪里?米兰我来过几次,还算熟,可以当不错的导游。」 茶包被热水浸烫出香气,于觅缓慢地直起身来,没想到她烦恼了这么久的事居然就这么自然地被带过,她忍俊不禁,单行尔端着茶杯走过来。「笑什么?」 「没事。」她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嘴里的酸味被红茶的香气冲淡许多。她上身套着他的棉T,有些松垮地露出半边肩膀,这令她再度意识到她与他的不同。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坚硬,她柔软,却能如此相合得毫无罅隙,于觅只觉这真如一种奇迹。 单行尔在她身畔坐下,瞅着她专注思索的脸,看她此刻穿着他的衣服,喝着他泡的茶,胸臆间充塞的满是感动。他自然而然以指腹抹去她眼角的脏污,于觅一惊,差点打翻手里的茶。「你、你不嫌脏啊?」 「Why?」单行尔仍端着一脸俊美笑容,形状优美的唇吐出来的字句却差点让于觅喷茶。「反正我昨天都舔过你那么多地方了……」 「你信不信我拿茶泼你?」 于觅说得出做得到,单行尔立刻投降。「我是伤患!」 「你这么有体力,我看是痊愈了吧?」 她一个白眼瞪去,单行尔随即抱住头。「痛痛痛痛痛……我头开始痛了。」 最好是!于觅好气又好笑,拿他这无赖没辙。她饮尽茶水,干渴多时的喉咙终于受到滋润,不再那般哑痛,她抬眼,迎向他笑眯了的棕眸。他目光很柔,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情人间的言语这么简单,一句日常的问候就足以代表一切。 「Buon giorno.」 她以义语向他道早,很自然地伸手环住他健裸的上身,身躯相贴的感受舒服得令她叹息。从没想过自己这一生居然如此想贴近一个人,甚至想将自己的一切全给他,也许当初在海哥的店里被他拥抱,结局就已注定了。 他的温度,唤醒了她体内一直以来寂寞、渴爱的兽。 不过对于男人来说,才刚尝过她的甜腻柔软,一早又在yu望最为脆弱的时候被心爱的女人抱住,老实说,这真不是件好过的事。「觅觅……」 「别想再来一次。」于觅不迟钝,他逐渐升高的体温、略沈的嗓音及蛰伏在裤裆间开始发烫的yu望,她身为女人不可能没察觉。「昨天是一时失控,在你伤好前休想碰我第二次。」 这下单行尔垮下俊脸,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他这副沮丧模样毫不隐藏,直白得让于觅忍不住笑出声。「等伤好我就不管你了。」 「好!」 说风是雨,单大少马上恢复活力,哼哼哈嘻,甩得动双节棍。不过吞不下肚,至少还能尝尝味道,他大掌探尽暖热被窝,抚过她身下裸白的腿。「我感觉以后我会更迷恋你脱下牛仔裤的样子。」 这色鬼!于觅脸热,嗔他一眼,好气又好笑地探手触摸他刚开始长毛的头。唉,可惜了,不过人没事,绝对比什么都重要。 「好像小鸡的毛。」 她呵呵笑,被女朋友这般当小孩子似地对待,单行尔当然不满。「别小看我,我下面可是大雕——」 至于于觅回应他的,则是床上所有能扔的抱枕。 单行尔来到米兰已快半个月,其中十天都在医院度过。前天出院,昨天休息了整天,转眼已到了时装周的最后一天。CR的秀安排在下午,老天赏脸,天气状况不错,他虽然受伤得以暂时休息,不过自家公司办秀,多少还是得出场插花一下。 这次的秀举办在Museo Della Permanente,位于米兰Filippo Turati街,离他们的饭店不过四百公尺距离。他们步行前往,进去前,单行尔将工作证交给于觅。「我去帮忙,你到处看,记好位置,等下坐我旁边,不要乱跑……」 他殷殷叮嘱,罗唆到有剩,于觅差点就跟他讲米兰就像她家后院,尽管许久没来,但这座城市始终以自己的步调走着。米兰不似罗马,充满古迹,悠闲宜人,这里新旧交错,人们与建筑物骄傲地各自为政,互不搭理。记得一开始,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只想逃离。 但,有个人改变了她。 于觅逸出涩笑,拉紧风衣,抛开那些多余的伤感,随着人群走入会场。 一场服装秀从开演到结束其实不过三十分钟,事前的准备作业却繁复得惊人。不过,她只是个肤浅的路人甲,傲慢地只懂得看美与不美。时装秀开始,先是男装,她坐在男友身边,好几套衣服让她惊恐得五官扭曲,忍不住揪住单行尔的袖子。「我宁可你穿那件乌龟的T恤!」 Carlo Romano这次的主题是梦游现世,构想来自于《爱丽丝梦游仙境》这则奇幻童话,只见秀上Model全是五颜六色、张狂至极的扮装,但这只不过是序曲,等女装开始出场,她才见识到何谓真正的恶梦。 「如果这就是时尚,我情愿裸奔!」 单行尔比她还想哭,他头上戴着一顶贝雷帽,遮掩被剃光的发,有种自己该遁入空门虔心修行的Fu。 第十四章 于觅瞅着他脸上快崩裂的四十五度笑容,老实说,这问题她好奇很久了。「讲真的,你不觉得Romano这一、两季的东西……呃,有点自High过头了?」 她对CR这品牌没偏见,早期他们也确实做出许多梦幻迷人的作品,只是近一、两年走调得实在教人不忍卒睹,她疑惑男友替这品牌发声、树立形象,但难道没怀疑过这值不值得? 单行尔吐了口气,语调很难得地认真。「坦白说,我们品牌的东西好不好看,不是我的重点,而是我够不够了解它要传达的精神,并代替Romano先生宣扬出去,让大众肯定我们的理念。」 「嗯。」于觅听着,了解了,认真的男人自有一股魅力,男友对工作的投入及热爱感动了她,原来他不只是一张嘴讲讲,而是打从心底认同自己该做的一切。她一笑。「单先生,你既往不咎地邀请我来看秀,我真的很感激,往后我一定会多多关注你们Carlo Romano的。」 听了这话,单行尔反倒惊恐。拜托不要啊…… 时装秀结束,接下来便是媒体采访时间,记者们拿着麦克风在场内游走,镁光灯闪烁不停,在场名流云集,单行尔忙着招呼,于觅不打扰男友,离开会场,走至街头附近的Biancolatte买了一杯Caffe Macchiato。 义大利人喝咖啡的方式像是每日必备的仪式,不像其他城市的人一样捧着一杯慢悠悠地喝,而是站着极为迅速地一饮而尽。曾经她也染过这习性,但现在,她只想在秋凉天候下慢慢品尝这份温暖及美味。 于觅站在街头,灰眸淡睬来去行人如何以自身展现时尚,这里随便一个人可能都是某大品牌的设计师或某报章杂志的总编。 就在这时,一道预料之外的呼唤震慑了她—— 「Rosa?」太久没被人称呼这名字,于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瞠眸,眼前是一名混血男子,五官蕴含着西方的狂放及东方的神秘,像一尊完美比例的雕像。她不敢置信,嗓音不自觉颤抖。「……Vincent?」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男人改以流畅的华语说道,走了过来。 多年不见,他样貌没改变太多,唯独气势更加逼人,他浑身上下尽是不甘寂寞地以Armani作为主轴,低调中显见奢华,深邃的眼始终透不出真实心绪。「我来看Carlo Romano的秀,你呢,怎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于觅扯扯唇,不想与他牵扯太多,她心跳猛烈,四肢泛冷,手中的咖啡再暖不了她。她曾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再遇见这男人,可她来到了这个城市,终究还是躲不过。 「难得见面,要不要聊聊?」 他脸上还是那副尊贵优雅的笑,可于觅看得出他眸底究竟有多冷,她摇头。「不了,我在等人。」 「好。」他也没勉强,反正只要她还在这个城市,他要找到她是轻而易举。他走上前来,以外国人打招呼的方式抱住她,在她脸畔轻轻印上一吻。「很高兴再见到你。Ciao.」 他给了她一张名片,然后步调悠然地上了前方那台等着他的Mercedes-Benz。 于觅一阵眩晕,沾染在舌尖上的咖啡变得苦涩了,她深呼吸,平复胸口那种有如碰撞的疼痛。她走进秀场,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找着了男友,几乎不顾一切地走上前。 单行尔见她走来,被她脸上表情吓到。「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她脸色苍白如纸,方才被男人碰触到的地方不愉快地泛起疙瘩。Rosa,那是她遗忘已久的名字,当初替她取名的那个人已经不在,她不想再被他人这样称呼。「叫我的名字。」 单行尔莫名其妙,可还是配合女友。「于觅?」 「不是那个。」 「啊?」那是啥?「觅觅?」 被他这一唤,她几乎要落泪,方才的冰冷麻痹终于褪去,她四肢百骸再度被暖热了,苏醒过来。 过去她讨厌他这般叫她,现在却觉得动听如诗,单行尔觉察到她不对劲,遣开旁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没,只是遇到了旧识。」 她没说谎,但仍隐瞒许多,她看着男友忧心的脸,晓得自己让他担心了。这段往事,她早已尘封在心底,未再忆起,也许她该告诉他,如同她曾坦言自己灰败的青春,问题是故事冗长繁复,她该如何说起? 也许……等她逃离了这个城市再说吧! 一年一度的时装周终于落幕,单行尔的伤已无大碍,决定复工。Carlo Romano的总部位于Monte Napoleone大街,那儿也是米兰颇负盛名的名店街,街上各大品牌旗监店林立,随便一栋建筑物向上望去,可能就是某个大设计师的工作室。 单行尔猜想于觅应该会有兴趣,不料她却一副兴致缺缺。「免了,我在饭店休息就好,不用担心我。」 自那天从CR秀场回来,她对这个城市的一切几乎可说是意兴阑珊。她把自己关在饭店像关禁闭,最远的距离就是去街角买杯咖啡,喝完就回来。单行尔晓得她不太对劲,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但直觉告诉他,这与她那天偶然巧遇的「旧识」有关。 世界何其大,居然刚巧让她在米兰遇得旧识,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单行尔在意得很,搞得开会时都不专心,他踱出CR总部,正想拿出巧克力糖降低烦躁,却看见路旁一台极其招摇的白色宾士里走出一个男人。 「你好。」 来人端着从容笑意,浑身上下散发出唯我独尊的贵气,单行尔内心暗啧一声,默默将巧克力糖塞回口袋,同样回以输人不输阵的完美微笑。「Mr.关,好久不见。」 男人姓关,三十五岁,中英混血,是义大利纺织大亨关云合的儿子。单行尔曾在各大秀场见过他,传闻这位关先生作风狠戾,一口气并吞了许多Prato地区的小型纺织商,单行尔与他并无利害关系,只看在同是华人的分上聊过几次,却没料到他竟会在路上特意叫住自己。 两个男人四目交接,无言角力。比出身他是差了点,但比别的他可未必会输。单行尔在内心幼稚地计量着,只见关宇皓毫不在意,扯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不介意找个地方坐一坐?」 单行尔挑眉。他们有这么熟吗?不过做公关的,当然不可能老实讲。「抱歉,刚好我等一下还有事,不如下次吧?」 他礼貌地致歉。于觅一个人在饭店,他不安心,颔首告别后正想走往计程车招呼站,关宇皓却出声顿住他前行的脚步。「我想跟你聊聊Rosa的事。」 谁?「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历任女友也没一个叫萝莎的。 单行尔调头欲走,直到关宇皓下一句话传来—— 「原来单先生不知道于觅在米兰的名字叫Rosa?很美的名字,对吧?那是因为她在大腿内侧,刺了一朵漂亮的玫瑰……」 天阴了。 于觅放下书,望向窗外。这时节的米兰天黑得快,外头的天空与她眸色相辉映。她一直不太喜欢这遗传自母亲、从小使她受尽欺凌的眸色,连这阴沉沈的天色让她看了也不禁跟着郁闷。 「唉。」叹了口气,本以为以关宇皓的手段,大概没两天就会找上门来,没料到准备了半天结果却这么平静,她有些意外,毕竟那天在CR秀场外,他尽管面色没变,藏得极好,可瞅着自己的眼神,还是那般地……不怀好意。 总之,杞人忧天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正想倒杯茶喝,却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她觑望,看见单行尔推门而入。「你回来了?」 「嗯。」见到她,他先是一愣,随即扬起笑。「你该不会一整天没出门?」 「懒得出去。」于觅耸耸肩,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他,却见他怔着迟迟没接下,她疑惑了。「怎了?」 「没事。」他接过茶,饮下一口,茶汤热烫得使他舌尖微麻,可香气浓郁,跟他们一开始喝的那种旅馆附赠的茶包差异颇大,是义大利的某个牌子,他看都没看过。 他现在相信于觅对这个城市绝不陌生,她知道去哪里买咖啡,知道去哪里买民生物资,知道哪个牌子的东西好吃好用,甚至对于这里的一切兴致缺缺,彷佛她早已无比熟悉,熟悉到有点厌倦—— 停,他不该受到影响。 单行尔止住自己越来越远的思考,放下茶杯,忽地上前自背后一把抱住她,藉此感受她在怀。 于觅没挣动,照样喝她的茶。其实她心跳有一点儿快,讶异自己竟已如此习惯他的温度。今天一整天,他出门,她一个人,应该是个安静平和的自在时光,可她始终觉得少了什么,再美好的文章也无法让她打心底感动。直到这刻她才知晓,原来,她真正缺少的,是这个。 如果可以,她真想早点离开这个令她心思纷杂的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要回台湾?」 她问,来不及察觉身后抱拥她的男人瞬间震动了下,但他还是笑着。「怎么,米兰不好吗?有些人还巴不得一辈子都别回去呢。」 「我不喜欢这里。」于觅叹息,沈下灰眸。 以往单行尔不会把她瞧得这么仔细,可现在,他却注意到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她姿态防备,像是守着什么,或者说是害怕什么,她陷入属于自己的忧郁里,眼底没有他,这让单行尔前所未有地焦躁起来。 他吻了她。 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使她专心于自己的方法,尽管手段狡猾得让他有点看不起自己。于觅没拒绝,他吻她的样子像是把她的唇舌当成了他最喜爱的糖果,吻着吻着,连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甜了起来。 可当交缠的吐息愈加灼热,男友的大掌更是极不安分地探入她的衣内,拨弄着她,于觅就知道自己该喊停。「不行!」 她揪着有些被他拉乱的衣摆,潮润着眼自他身旁逃离。窗外阴沉的天空使她心情忧闷,不管为他、为自己,她都没有那个心情。「我现在不想。」 换做平常,单行尔也觉得没所谓,这档事本来就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谁都会有没Fu的时候。但此刻,他胸口却因她的拒绝窜过一阵被针扎似的锐利痛楚。 单行尔厌恶自己这种反应,却无法自主,只能笑着摆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好好好,不想就不想,等会儿我们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吃Pizzeria Woodstock如何?然后再去吃GROM的冰淇淋……对了,你不是喜欢巧克力?圣母感恩教堂附近有间Chocolate,我第一次来米兰的时候吃过一次,他们的巧克力超赞的……」 他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像个万分期待出游的孩子,表情兴奋,可眼底却没光。于觅看着。「你生气了?」 单行尔未竟的言语迅止,灿笑僵在脸上,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他掀了掀唇,极想粉饰自己遭人点破的愕然,却徒劳无功。「你何必呢?」 他这么努力,想装自己没事,她就不能配合一下?单行尔心情涩然,他是生气,但气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叹了口气,走向浴室,坐在马桶上,垂着头,那副沮丧不已的模样让于觅看着心有些揪了起来。她走过去,正要开口,却被他阻止。「别管我,我只是觉得……我很逊。」 他想起自己刚刚听到关宇皓那句话,不可否认,他确实错愕了。于觅的玫瑰位置如此私密,对方会知晓,原因只可能是一种,不过谁没有一、两个旧情人?就连他自己也有好几个。 当下,他听了只是一笑。「是吗?」然后二话不说,招车离去。 他态度一派无所谓,不以为然得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这伪装,可如果真的不在意,他不会用这种方式面对关宇皓,甚至那样迫不及待地离开,就怕听见什么会令自己失控的话…… 「逊毙了……」单行尔猛抓头,理智告诉他这没什么好计较,却发现自己办不到,尤其想到那天她是如何在他哄诱下娇弱地敞开身体,而那朵艳丽的花,除他之外竟还有别的男人见过,他就像是被一把火灼烈地烧着,嫉妒得不能自已。 「原来……」于觅开口,像是察觉到什么,单行尔一颤,下一秒却被她给打败。「原来你这么想做?」他这副模样使她不忍,好吧,也许她应该配合一下? 「不是啦!」误会大了!他承认自己是有那念头,可真正使他郁闷的,并非是关宇皓的挑衅,而是于觅的态度—— 不,这不是她的错。 只是当他回到饭店,看到她对于这个城市疏离的态度,彷佛暗示着什么,刺痛了他…… 「前几天……你说你遇到了旧识对吧?」是了,那天他就察觉她的态度怪异,之后更是把自己封闭在房里,不愿踏出一步,彷佛害怕触景伤情。「那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于觅瞠大了眼,看着男友不掩丧气的模样,有种氧气瞬间遭人抽光的晕眩感。原来,那个人终究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她不该意外的。 「他去找你了。」这是个肯定句。「他说了什么?」又……说了多少? 「他没说什么。」正确来说,是没给他说的机会。「没事了,我不该问的。」 第十五章 单行尔用手掌抹脸,抬头吐了口气。他都知道答案了,何必非要于觅亲口讲给他听?或者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关宇皓特地来找他谈于觅,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于觅呢?她对那男人……又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过多的问题在他脑子里塞车,叭叭叫个不停,他需要冷静,而使他冷静最好的方式,就是吃甜食。 「我想吃提拉米苏。」 「嗄?」 「还有Gelato。」 他话题一下子跳太快,于觅跟不上,只见单行尔站起身,朝她一笑。「你想吃GROM还是Chocolate?我两间都想吃。」 他恢复如常,嘻嘻笑笑,至少不是一开始的硬撑。于觅安心了些,握住他的手。「不管那个人说了什么,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这么说,表情坚决,单行尔怔了一晌,动了动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嗯。」 如果真的没关系,为什么他会知道你刺青的位置? 如果真的没关系,为什么你看着这个城市的目光,始终如此忧悒? 他内心仍有疑问,可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未免也太不大气了,她在他身边,握住的是他的手,他该相信她,情人间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剩下什么? 「好了,我们出去吃饭吧,我快要饿死了。」 于觅应好,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一片幽暗。早该猜到关宇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他没来找她,却找上单行尔,肯定是连两人关系都查得一清二楚,她猜不出关宇皓的打算,只知道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太好过。 她暗暗叹息,想起那日他留给自己的名片。冤有头债有主,看来,她是该找他好好叙旧一番…… 隔天一早,单行尔一出门,于觅便拿出名片拨电话。 昨晚定下回台时间,就在三天后,单行尔比她还急,一回饭店便立刻联络,迫不急待地安排好一切,恨不得立即逃离,令于觅忧闷,很想问他:你究竟在怕什么? 或者,他们害怕的源头,其实是一样的。 名片上的名字是关宇皓的私人秘书,她表明身分,很快便敲定了时间、地点。米兰是个时尚之都,除了各大时装店外还有许多Designer caffe,她搭乘地铁,一出站便是一间Emporio Armani Caffe,位于Monte Napoleone和Alessandro Manzoni街的交界处,关宇皓就坐在那儿靠窗的一个位子等她。 店内的侍者都知道他的身分,他是纺织大亨的儿子,如今职位如何她不清楚,但相信天下没任何一个设计师会傻得想得罪他。他像个帝王,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举手投足皆带着浑然天成的傲慢。于觅嗤之以鼻,走上前。「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他挑了挑眉,随即一笑。「坐。」他指着对面的位子,笑容却没有一点温度。 用不着他开口她也会坐。于觅坐下来,如同男模一般俊美的侍者立即上前为她服务,这里的人员受过严格训练,尽管纳闷她的身分但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她随便点了杯Menu上最贵的饮料,想当然是他买单,不过随即想想这点零头小钱他肯定不放在眼底,不禁又有些生气。 一朝被蛇咬,只要一遇上这个人,她总会忍不住地失控。 关宇皓确实没把她的不满看在眼里,他自顾自品饮着咖啡,修长漂亮的指抚摸着杯缘,口气温和得好似闲话家常。「难得过来这么多天,怎么不多出来走走?」 这是谁的缘故啊?「又不是我想来的。」 她翻了个白眼,关宇皓一笑。「也对,你男友受伤了。」 于觅一下子噤声,一点都不想猜测他究竟查了她多少底细。她叹了口气。「我三天后就要回去了。」 「喔。」他口气淡淡的,表情却不意外。「这么快?怎不多留几天?」 「没必要。」她扯了扯唇。「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快走。」 「怎么会?」他讶然抬高了眉。「你难得来,我这个东道主都没好好招待你,太可惜了。」 「不用客气。」 关宇皓仍是那般疏冷的笑。「以我们的关系,确实是不用太客气。」 于觅无语了。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跟行尔讲了?」 他淡然摇头。「还没呢,他不给我这个机会。」口吻好惋惜。 于觅放在腿上的手握拳,几乎要用上一辈子的力气才能克制住颤抖,她就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我会自己跟他说。」 「当然,不过我要不要讲,那就是我的自由了。」 于觅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想打人。「你到底想怎样?」多年前那件事,关宇皓跟她的认知大不相同,她可以确信由他嘴巴讲出来的肯定是最糟的那个版本,而行尔他……又会相信哪一个? 她感觉自己快被冷汗浸湿。 现在她发现,自己当初真该把人生无一不漏地全部交代一遍,那时两人还没交往,她可以坦然昭告自己不甚光采的过去,可一旦在一起了,爱上了,她的顾虑越来越多,此刻,她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关宇皓跟她之间的过去,她几乎遗忘,如果不是来米兰、遇到他,她压根儿不会记起,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被他当作筹码,等着被搓圆捏扁的境地—— 直到这一刻,关宇皓才打从心底畅快地笑了出来。「Rosa,你真让我意外,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会心虚。」 「我没有必要心虚。」她只是……害怕。 害怕知道了这件事,单行尔会有的反应。 她哼哼笑,尽管内心惶然,表面上仍不甘示弱。「Vincent,你也让我很意外,你几时变得这么八卦了?」 「你不认为他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So What?你不是自以为多了解我的手段?如果他就是不离开我呢?」真相?去他的真相! 关宇皓眸光倏冷,迎视于觅饱含挑衅的灰眸,一笑。「那么,你也会开始了解我的手段。」 于觅一颤,关宇皓迁怒起来无人可比,他是真的……打从心底不愿看她得到幸福。「我还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了。」 「是吗?」关宇皓轻哼,放下杯子,冷目严厉。这个坐拥米兰时尚界的男人,曾用这样的眼神使多少设计师噤若寒蝉,于觅却毫无所畏地与他对视,他扯了扯唇。「不管怎样,你来米兰却没去那里,就真的太过分了。」他起身。「走吧。」 于觅没反对,倘若不是因为他,她肯定会去的。 两人走到街头,关宇皓的司机已开着那台白色宾士来接,他没等司机,自己将门打开,从后座拿出一大束的艳红玫瑰。「拿好。」 于觅接过,那束花沉重得使她连心也跟着下沈,她对花粉过敏,鼻子开始发痒,很不舒服,可她还是捧着,和他坐上那台招摇的宾士。多年来,他们对于「真相」始终各自表述,凭他以牙还牙的性格,肯定是想让她同样尝受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这一点在她预料之内,还好,她有备而来。 于觅抓紧花束,因此坚定决心。不管等一下说出「真相」后关宇皓的反应如何,等她回来,她都会告诉单行尔这件事。 单行尔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不过只是午餐时间觉得郁闷出来走走,他居然就在Monte Napoleon的街角看见她。 还有那个男人。那台白色的Mercedes-Benz实在太显眼,他不想注意都不行,只见那男人居然自行打开车门,将一束艳红似血的玫瑰递给她。 于觅对花粉过敏,所以除了那束香水百合之外他没再送过她花,可那男人给的,她竟然没说二话地接下,之后跟着他上了那台宾士,疾驰而去。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Morris?」CR老总在背后唤他,他没回神,只看着那台宾士的车尾越变越小,有种脚踩云端的虚浮感受。 老总见他恍惚,以为他头伤复发,问他要不要先回去? 单行尔没拒绝。他确实有点晕,头部隐隐作疼,像要爆炸。回饭店的路上,他想打给于觅,可脑子里浮现的都不是什么冷静的开场白,搭乘电梯上楼时,他甚至告诉自己也许打开门,于觅就在房里,人家不是都说世界上会有三个与自己长得相像的人?或者就这么巧,他看错了。 可当他打开饭店房门,里头一片空荡,来米兰快两个星期,几乎足不出户的她今天终于出门了,为了那个男人。 「可恶!」他大骂一声,重重倒上床,是谁跟他说她跟那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可今天她却背着他与关宇皓见面,甚至坐上他的车,这代表什么? 对,他的车是比不上宾士舒服,关宇皓有钱有势,堪称时尚界的帝王,连Carlo Romano都要卖他几分面子,何况他又长得不差,是女人都会选他,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连于觅都这样…… 单行尔从床上跳起来,气愤地扯开领带,却是恨不得一把勒死自己。妈的,我在想什么?! 他喘了一口气,坐在床沿,整张脸埋入掌心,不敢置信他竟如此卑鄙,只为了让自己好过,在内心如此编派她。她不是这样的女人,他应该比谁都要清楚,何况昨天,他不是已经决定好要相信她? 单行尔这般告诉自己,压抑体内所有黑暗的念头,就这么木头般地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得见窗外天色已沈,他没开灯,室内一片阒黑。 于觅回来,打开灯,吃了好大一惊。「行……行尔?」 他撇过脸来,淡淡睐她,脸上不见喜怒哀乐,她吓得心悸,不禁掩着胸口走进来。「你在的话怎么不开灯?」 他忘了。 单行尔瞅着她,她神情平静如常,倘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肯定猜不到她今日去哪,他不喜欢这种无端猜疑的感觉,只想问个明白。「我今天看见你上了关宇皓的车。」 于觅愣住了。 她没料到居然会被他看见,不过算了,本来就打算要讲的,不是吗? 只是,她还没整理好该如何说起…… 「我跟他的关系……有点复杂。」 单行尔以为自己冷静得够了。 在于觅回来以前,他一直告诉自己,不管她讲了什么,他都要好好地、仔细地听完,而不是愚蠢地任由情绪控制,只会喊「我不听我不听」,徒然加深误会。 可现在他发现,理智想得容易,实际上却很难办到,他脑子里一片嗡嗡嗡的,像蜜蜂筑巢,吵杂得他难以忍受。他想相信她,实际上也信了,所以当她坦白的这一刻,他才发现究竟打击多大。 「你昨天告诉我,你们没关系。」 她是怎样说的?「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讲得如此断然,一点犹豫都没,可不到二十四小时,她便在他目睹之后换了一个说法,那么当时决心相信她的自己,究竟算什么?傻子? 「我明明没打算问下去,不是吗?你可以不用说,结果你却说谎,我在内心告诉自己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相信,但假如我今天没看见你们,你……是不是又要骗我?」 不,他其实不想说这些,可单行尔发觉自己的理智早已飘到一个好远的地方,关了起来,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本能地反应。他掌管不住自己,看见于觅因此露出受伤的表情,他的心脏彷佛遭人捏紧。他发觉当初于觅说对了,他既小心眼又幼稚,根本就没有那么好的肚量。 光是看见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他就恨不得把那台宾士炸飞。 「我觉得……我比较喜欢那时坦白告诉我过去的你。」 这一句话化作利剑,彻底刺伤了于觅。她脸色煞白,浑身发颤的模样让单行尔看着心情复杂,一方面不忍,另一方面又觉得只有他这么痛实在不公平,他在内心彻底唾弃这个藉由伤害她来好过的自己,站起身。 「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听你说。」 他棕眸阴暗,失去光泽,这时候和她同处一室太痛苦,单行尔决定出去走走,但要去哪?他完全没个底。 越过她的时候,他察觉手臂被她捉住,他回头,两人四目相接,她灰色的眸里散发着不安,像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很乱,她也是。 现在完全不是一个说明的好时机,那些事,她不知道单行尔究竟会以何种眼光看待,她希望能好好沈淀以后再告诉他。谎言只会带来谎言,最后只剩伤害,她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最后只能放开手,任他离去。 直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于觅颓然蹲坐在地,只觉喉咙梗着什么难以吞咽的东西,封住了呼吸。原来被自己心爱的人否定的感觉这么痛苦,过去听「他」提起时,她一点都无法体会,可现在彻底体悟,她才知道,为什么直到死了,他都要把那份心情彻底瞒着,不让人知晓。 所以,这一定是报应。 第十六章 那个约定,她本以为可以遵守一辈子,可终究还是自私,不想幸福被人夺走。她想起关宇皓听闻「真相」之后不可置信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 「你会原谅我吧?Alexander……」 单行尔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杵在街口,想着自己昏头昏脑地冲出来,身上只带着皮夹,里头的钱连去找个小旅馆住都不够,来米兰这趟全靠公司出钱,来去都搭计程车,很久没坐过地铁,不如就去搭一次,至于要去哪,随便,他懒得管了。 就这么搭着地铁摇晃了半天,陈旧的电车内满是人群的气息,他有些耳鸣,闷闷的车厢让他的嗅觉也失去功用,搞不懂干么非要这般折腾自己,索性又坐回来。 结果他的米兰小冒险,就这么狼狈地结束了。 单行尔在街上徘徊半天,终究还是回到饭店,只是他没回房,而是来到附设的酒吧。 他不喝酒,但这时候任何人只想一醉了事。他坐下来,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酒单,还没喝就头痛,只好随便叫了一杯,可那小麦色的酒液实在一点都勾引不了他啜饮的yu望。 他想起了她第一次给他调的酒,是粉红色的,那时他一饮而尽,入喉的滋味与想像完全不同,甜蜜得惊人。他苦笑,将眼前那杯不知是什么的酒喝下,啧,果然是苦的。 酒液刚入喉的时候只觉得热热的,还没有什么感觉,可他眼神开始涣散,这时有个女人凑过来以英文问道:「嘿,一个人?」 单行尔睁了睁眼,那是个极为艳丽的东方女子,很懂打扮,身材惹火性感,她问都没问迳自在他身旁落坐。「来洽公的?哪里人?」 「台湾。」他回答,但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真巧,我也是。」那女子娇丽一笑,一般会在饭店酒吧消磨时间的通常都以洽公人士居多,刚刚只是被这男人挺拔的身影吸引,想不到竟然来自同乡。「你还挺会喝的嘛,要不要再一杯?」 单行尔没拒绝,他就是来买醉的,可第二杯才刚送上,他连喝都来不及喝就晕眩,女子被吓到了。「你、你怎么了?」 「我……我想吐……」 「嗄?!」 女子吓死了,连忙叫来侍者,不过单行尔自己还能走,只是脚步有点虚浮,她好心跟在身后,听见男厕里传出阵阵呕吐声,不禁蹙了眉。「喂,你没事吧?」 「没事——恶!」老天,他刚才喝的到底是什么毒水? 他意识没模糊,就只是吐,女子在厕所外大叹了口气。「你没事我就走了,还以为你多会喝呢,真难看。」 喂喂喂,不会喝犯法啊? 他内心直嘀咕,好不容易吐够了,单行尔蹲在一旁,只觉自己血管里淌的全是酒,晕沉沉地动不了。被一个陌生女人如此看不起,他没任何感觉,反倒想起于觅,她也见过他因喝醉而狼狈不堪的一面,可当时她只是笑笑,用一种很柔软的口气说:「都这样了,逞强什么?」 她清楚他每一个不为人知的弱点,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终于不用放空,任情节带领他的情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会替他擦眼泪。他可以在她面前尽情吃自己最喜爱的甜食,甚至穿最邋遢的衣服,她都不在意,她让他享受坦然做自己的乐趣,可是她呢? 她刚才欲言又止,神色哀伤,她想说什么?他应该留下来听的,就算她告诉他对关宇皓旧情难忘又如何?他不是打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让她快乐? 因为,他是那么地喜欢她…… 单行尔感觉所有的混乱在这一刻如雾散去,豁然开朗。他找到答案,试图起身,挪动脚步,尽管步伐漂浮,可脑子里却益发清楚。他不打算放弃这份感情,如果那男人曾经使她忧郁,那么他就要让她开心。于觅心软,他不介意必要时耍点赖,只要确定她爱他,还有什么好计较? 「好!」心意已定,单行尔一步一步走向电梯。他超佩服自己,喝完那杯不知名的毒水之后居然还没倒。电梯到达楼层,他摇晃走出,离房门还差一点,加油,他是男子汉、他是男子汉、他是…… 咚。 只可惜,好不容易撑到门口,他便从门上倒下,再没有力气了。 咚一声,在房门内的于觅被这声闷响吓到。 她转头睐向门板,隐约感受到它的震动,她试图起身查探状况,却因跪坐过久,两条腿都麻了,她不禁发愣,自己维持这样多久了? 她不知道,走到门口时门板已经停止震动,她倾听外头动静,隐约好像听见了单行尔的呼唤。「觅觅……」 于觅一惊,顾不得太多便打开门,只见单行尔从门口往内倒进来,她吓一跳。「你怎么了?!」 「我喝酒……刚吐……」 他半个身躯压在她身上。这个就是他拚死都要爬回来的理由,单行尔深深吐出一口气,记得自己刚坐在米兰的地铁上,茫然不知该往哪儿去,现在……他找到答案了,她在的地方,才是他心之所向,真正的依归。 「水……我想喝水……」 于觅抱着他,感受他身上烫热的温度,心一紧,晓得他会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都是因为她。她掩上门,替他倒水,然后打湿了毛巾细细擦去他脸上脏污,单行尔舒服得逸出叹息。尽管于觅没说什么,可她柔软的动作依旧泄漏了她的真心。是啊,她喜欢他,他到底还在不安些什么? 终于,单行尔抱紧她,用尽他最大的力道。 还好他喝醉,力气不大,要不恐怕她就这么被他抱碎了。于觅任他抱入怀中,感动了。她很清楚自己是如何伤害他,但他仍然选择回来,抱住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难能可贵? 「我爱你……」 几乎是从体内深处涌现的告白,于觅感觉自己并不是用嘴巴讲出这三个字,而是用心来说。单行尔傻了,以为自己听错。「你……你说什么?」 于觅脸热了,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这三个字竟能如此简单就说出口。 可要她再说第二次,便发觉怎样都不行,支吾了半天,只生硬地挤出一句:「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单行尔瞠大眼,随即一抹喜色跃上他的脸。「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像个傻子似地直笑不停,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醒了,老天,这感觉超爽的!「我死而无憾了……」他滚倒在地,呆笑着。 「少说傻话。」于觅拿他没辙,上前扶起他。「别躺在这儿,到床上去。」 「呵呵呵。」单行尔还是笑,把自己半个身子交给她,走往床铺的过程还低头偷了一个香,于觅嗔他一眼,把他放到床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了过去,随即便是一吻。 不是刚才那种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而是货真价实的、湿热的吻。 他嘴里有着威士忌的气味,使她有些晕茫茫的,像是沉入了水底,被温柔地包围,回到了出生之前那个安全而没有伤害的世界。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曾被这么对待过,于觅不记得了,只觉体内涌上一阵想哭的情绪,她再一次落泪,为自己不该有的欺骗。「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 单行尔捧着她的脸,吐了口气。「没关系,算了。」旧情人不稀奇,于觅刚刚那三个字,已经满足了他所有需要。 原来不只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男人也会。或许情人间需要的,其实是可以确信自己在对方心中独一无二的誓言,仅此而已。 「总之,只要你没打算跟那家伙旧情复燃就好。」 于觅愣了。「旧情复燃?」跟谁? 单行尔没搭理她的疑问,他撇撇嘴,迳自道:「你从那天说遇到旧识之后就怪怪的,成天心不在焉,好死不死那家伙还跑来我面前挑衅,一副跟你奸情匪浅的样子。你说你们没关系,结果隔天居然上了他的车,还捧着他送的花,你明明对花粉过敏!我当然很不爽……」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大串,随即抱住她耍赖。「你已经说了你爱我,做人要负责任,不能抛弃我,我小心眼又幼稚,一定会报复……」 于觅哭笑不得。「怎么报复?」 「呃……」他顿了一下。「每天送你花……」 「好有创意的报复方式。」于觅爆笑。「我好怕,我超怕的。」 Shit!「我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出来?」 他口吻别扭,于觅一哂,轻轻吻他的额。「有,我刚才真的很怕,怕你就这样不回来了。」 她可以忍受被关宇皓误解那么多年,因为他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可单行尔不一样,她爱他,他一个冷漠的眼神就能让她心痛到死,他不理她便有如世界末日,他压根儿不用多花力气报复,只要他不再爱她,她的花就永远不会盛放。 不过这些话,她没打算告诉他。 「我不清楚你是从哪开始误会的,不过我跟Vincent——不,关宇皓,不是那种关系。」 「嗄?」单行尔一愣,随即正色,目光认真。「觅觅,你不用顾虑我,谁都会有一、两个旧情人,我可以理解。」 于觅翻了个白眼。「不是就不是!你到底是怎样认定我跟他有一腿的?他讲的?」 「耶……这倒没有。」他努力回想那天关宇皓来找他说了什么。「他说你在米兰的名字叫Rosa,对!是来自你大腿内侧的刺青!那种位置,如果不是情人怎会知道?!」 「海哥、崑哥、撷羽都知道,他们都不是我的情人啊!」 「这……」单行尔傻了,回不出话,按这个意思,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在那里自编故事就对了?「那你干么跟他见面?还上他的车、还收他的花……」 于觅叹了口气。「关宇皓是Alexander的哥哥。」 「什么?」 「Alexander Gwan。知道我大腿内侧刺青,为我取名叫Rosa的人,都是他。」 二十二岁那一年,于觅第一次来到米兰。 对于米兰,她的认知跟众人一样,就是个时尚之都。她在大学期间兼了不少差,存下的钱全当成这次旅费,她没给自己计划太多,随走随看,钱花完了就回来,只是人在异乡,很多事都不如预想中那般顺利。 米兰作为消费和观光的都市很称职,但不适合久居,她大学念外文,英文能力还不错,但这里的人不是不会讲,就是讲的她听不懂,处处碰壁之后她彻底学到人不能太随兴的教训,至少来之前,她应该再多了解一下这里的风俗民情。 那天是个阴天,她来到这里已半个月,一如过去的一周那样坐在米兰大教堂外的广场,她发现自己哪里都不想去。这城市冰冷且傲慢,让她心生厌倦,不过就是从台北的灰色牢笼换成比较精美点的古典牢笼,也许她该换个地方走走,彻底远离这里。 就在她一脸烦闷的当下,前方走来一名混血男子。 他一头墨发,五官深邃,长相有点娃娃脸,他走过来,看着她,忽然间讲了一串义语,她没听懂,但心生警戒。义大利的扒手就跟名胜古迹一样有名,这点常识于觅还有,她闪避不理会,正准备离开,却见他忽地从包包内掏出一样事物——是凶器? 于觅脑子想着该如何对应,结果发现这男人拿出来的竟是一只软绵绵的绵羊布偶? 这什么!她傻了,就见那男人把玩起布偶,随即轻咳一声,装起怪腔以英文道:「小姐小姐,你看看,你坐在这儿笑都不笑,米兰的天空都要跟着你忧郁了。」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干脆说连温室效应都是她吐出的二氧化碳造成的算了。 于觅哭笑不得,可男人手上摆动着玩偶,算得上讨喜的脸孔露出一副无辜表情,和她相似的灰眸则逸散着纯粹的光芒,她认输了,承认自己无法对这么可爱的表情板起面孔。「我身上没多少钱,一欧元够吧?」 「嘿,我可不是打算要跟你收钱的!」男人抗议了,再度操控起模样有些滑稽的绵羊。「我想要的,可是比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喔?」于觅挑眉,内心暗暗警戒。这人莫非是人口贩子? 他哼哼两声,操控着手上玩偶,一脸得意。「你的笑容!」 于觅呆了一、两秒,看着摆出插腰姿态的绵羊布偶,下一秒,居然真的哈哈大笑出来。 这男人够无聊!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阴霾了好几天的心情确实拨云见日,露出曙光,她忽然觉得不再烦闷。情绪挣脱了牢笼,她开始笑,笑声不止,那男人看了也跟着笑。「你看,这样不是好多了?」 这就是她跟关文堂——Alexander Gwan,第一次的相遇。 之后,他告诉她。「你知道吗?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你每天都用一种坐困愁城的表情坐在这里,像是被这个城市关住。我一开始来这里也跟你一样,觉得做什么都不顺利,好像来错地方,但其实我们只是还没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而已。」 他说他是个设计师,正在找寻灵感,她忧郁的样子使他联想到染成灰色的牛仔裤,他总是一脸得意地说:「这里的每个人将来都会只穿我做的裤子!」 他的活力有如夏日艳阳,源源不绝,受他影响,她终于不再对这个城市产生倦怠。她受邀参观他的工作室,那儿破破烂烂,却充满生命力,她在那里第一次穿上他所做的裤子,爱不释手,那刷色彷佛带着生命,布料紧贴着她的腿,就像她的第二层肌肤。关文堂替她修整了一些不大合身的地方,最后的成果连他自己都赞叹。「天!你真是我的缪思!」 于是她便在他的热情邀约下,同意当他的Model。 第十七章 说是Model,实际上只是当他绘画的主角,身为设计师,关文堂同样画得一手好画,他用简单的炭笔勾勒出这世界的模样,包含她在他笔下也显得那样纯粹美好。他看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包含那朵刺青。他说:「以后我叫你Rosa好吗?」 「随便。」总比他用那诡怪的腔调成天对她米啊米的叫好。 她跟关文堂身上都带着英伦血统,这令她倍觉亲切,她听他提过他家里的事,晓得他家底雄厚,可他为了一圆自己的设计梦,离家出走,独自闯荡。她钦佩他的勇气,尽管没独立开店,可他的作品已经受到许多时尚名人喜爱,包含10 Corso Como的创办人Carla Sozzani都力邀他在她店里寄卖商品。 他在米兰的名气渐响,甚至连某大品牌的设计总监都曾邀他担任专属设计师,可关文堂却一口回绝。「我只打算让我的作品出现在『Alexander Gwan』这个品牌之下。」 他是她人生的第二道光,永远那样灿烂,彷佛没有任何事可以击溃他。于觅同样感染到他充沛的生命力,不再厌倦自己的人生,他让她正面思考,跌倒也能哈哈大笑。他也使她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米兰,一个蕴含着无限生机、活泼有趣、缤纷多姿的米兰。 因为他。 夜深了。 于觅不知道现在几点,也没打算看时间,她觉得口渴,起身给自己倒杯水,也顺道弄了杯给发茫的男友。只见单行尔整个人还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他听了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他最亲密的人身上,可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他脑子里一片乱,几乎要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你……你跟Alexander……」 天!单行尔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跟他崇拜的设计师如此靠近,而且还是用他最不希望的那种方式。从于觅的言谈里,他感觉得到她与Alexander关系匪浅,否则不可能任他看遍自己的身躯,这使他肺腑里再度冒出一股浓烈的酸气,分明已经决定不再计较,但理性偏要跟感性背道而驰,他管不住。 「假如我没记错,Alexander是得癌症死的?」 「嗯。」于觅点了点头。「肝癌。」 她口吻淡漠,彷佛讲的是别人的事。她握紧手中的马克杯,晓得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才是真正的重点,她猜不出单行尔听了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刻意隐瞒?不,她不是,她只是……真的没想到那么多。 「我说我跟关宇皓的关系有点复杂,那是因为……我曾经算是他的『弟媳』。」 单行尔彻底傻住了。 于觅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他不可能听不懂。「你跟Alexander……结过婚?」 「那只是个权宜之计,当初Alex病发,需要人照顾,而我要延长我的居留期限,唯一想得到的最快方式就是这个。他不愿意联络家人,因为他……有苦衷。」 于觅发觉自己喉咙哑痛得紧,她看着男友,手指无法抑止地颤抖。「你会看不起我吗?」看不起她……居然瞒着这么重要的事不讲。 她跟Alexander的婚姻关系在他死亡之后即告终止,前后不到一年,甚至回台之后也没去登记。当初结婚,除了居留权之外,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就是若他真的不行了,就由她负责替他签署不急救同意书,以终止他的痛苦。 对她来说,那个婚姻只是一份陪伴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的契约,她不晓得单行尔能不能理解。 「……所以,他的不急救同意书是你签的?」 良久,于觅点了个头。 单行尔深呼吸。「你爱他吗?」 爱?忽然被问及这个问题,于觅怔了一下。老实说这五年来,她也曾好好思考过自己对Alexander抱持的是怎样的感情,可答案终是无解,因为即便他活着,他们永远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也许有,也许没有吧。但怎样都无所谓,我们不可能变成那种关系。」 「为什么?」单行尔不懂,于觅重情,从她的言谈中听得出她对于Alexander的重视,甚至对于他的作品更是抱持极大的怜爱,他感觉自己的胸腔正被一股疼痛烧灼,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心疼,也许是不甘。 嫉妒曾经有个男人如此靠近她,心疼她必须陪伴那男人走完最后一程,甚至自己选择终结他的生命,不甘于故人已逝,他早已失去与对方共同竞争她的权利。 这太不公平了! 单行尔愤恨,可她的下一句话,却打碎了他的一切晦暗心绪—— 「他是Gay。」 「嗄?」 「Alex是Gay,喜欢男人,我没傻得让自己爱上一个没搞头的对象,我爱他,是属于家人的那种爱。」 自出生到成长,她都是被亲人遗弃的那个,所以对于觅来说,所谓的家人并不限于血缘的羁绊,而是对方把自己放在哪个位置、如何珍惜。就像海哥,就像……文堂。 「Vincent对这件事一直不谅解,他以为我贪图关家财产,才会连通知他们都没有便擅自签下同意书。我不怪他,今天假如换成我重要的人重病,我却在他死后才得知消息,一定也会跟他一样。他让我之后在米兰的日子很不好过,不过Alex死了,我也没继续滞留的打算,本来……这里就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当初留下来,是因为他,之后离开,也是因为他,对此,于觅并不惋惜。 所以现在,单行尔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她无法好好解释与关宇皓的关系,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用一种万分忧郁的目光看着这座城市,因为这里……曾经令她快乐,也令她痛苦。 那种替重要的人送终的痛苦,不是人人都懂,正因为关宇皓懂,所以即便当初他差点就要置她于死地,她仍然憎恨不了他。 见单行尔迟迟不说话,一脸若有所思,她心一紧。「你……生气了吗?」 「老实说,这比你以前混过帮派还让我吓到,应该没了吧?还有别的吗?你要不要干脆一次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准备?」 于觅苦笑。「没了,我当初没讲,是因为没把那婚姻放在心上,这事连海哥他们都不知道。」 闻言,单行尔躺在床上,深深吐了一口气。「你上辈子一定是游击队。」莫怪这辈子投掷手榴弹的功夫一流。 什么跟什么! 于觅哭笑不得,却猜不出他此刻心思,他敛眸深思的模样好似在琢磨着该如何发落她这个罪犯。她不认为自己过去做错事,时光倒流,她还是会那么做,可她应该更早告诉他的…… 过分的沉默使她不安,她猜不出平常人得知这种事的反应会是什么,如果行尔不能接受怎办? 不过就是回到单身而已——她这样告诉自己,脑中却想不起一个人时的一切欢快,她全身上下的记忆都被改写过,每个细胞记着的全是和他在一起之后的点滴,单行尔彻底改变了她,使她不甘再守着一个人,但不是谁都可以,她只要他。 单行尔看出她眸底的惊慌,坦白说,他此刻还有一点混乱,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苛责她,太多不得已的因素,他甚至对关家兄弟有些生气,他们算什么东西?居然让她一个人背负这么多! 还记得父亲过世那年,他也曾签署过不急救同意书,当时他一边隐忍泪水一边签字,那种不得不放弃生命的痛,他这辈子难以忘记,她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在异地逼自己签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成一句。「我绝对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啊?」 「了不起往后少吃一点甜的,以免糖尿病,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再签下那见鬼的玩意。」 他这句话恍如誓言,向她承诺了他的一生,承诺他会为了她好好保重自己。于觅震慑了,这比任何的甜蜜爱语都还要令她感动,他不只接受了,甚至将自己的未来也托付给她…… 于觅意识到自己曾死去的一切正缓缓苏醒过来,她从未像这刻如此感谢上天,尽管她曾背负荆棘,可她还是见到了光,而这个男人是其中最为闪亮的。 「我真不敢相信……」究竟一个人可以爱上同一个人多少次?他无条件承接了她的一切,不论好坏,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他捧在手心,以无限的爱和包容灌溉滋养,然后她发觉自己比不久前向他倾诉爱语时,还要更加深爱他。 爱情,原来是会这样互相感染的。 你爱我多一点,我也爱你多一点,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然后……就满出来了。 「不用不敢相信,快点过来。」单行尔躺在那儿朝她招招手,甚至掀开被子示意她跟着躺下来。「我现在超级震撼,需要有人来安抚一下。」 「是喔!」于觅好气又好笑,但还是乖乖躺过去,随即被他热暖的胸膛抵住,于是不安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找到平静,她身躯不再因紧张而僵硬,在他怀里柔顺如一只乖巧的猫儿。 单行尔健臂紧揽她,得知自己的女人结过婚,不管原因为何,确实没那么好接受,可换个角度想,他要为这无法改变的事放弃她吗?不,他不愿意,既然这个念头比什么都要清楚明确,那就这样吧,她已受过太多伤,而他只想替她治愈。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等下,你说那个关宇皓讨厌你,你干么还跟他见面?甚至收他的花、上他的宾士?」计较到底就对了。 于觅叹口气。「他都劳师动众去找你了,我总得知道他想干么。至于搭他的车是去看Alex,玫瑰……是他最爱的一种花。」一思及此,她眸光幽远。「还有,我也很意外Vincent知道我刺青在哪,大概是在Alex的手札或画作上看到的吧,他很喜欢我的花,画了很多幅,可惜,几乎都被Vincent烧光了……」 「嘿。」见她越讲越入神,单行尔忍不住唤回她,加深拥揽她的力道。他虽然接受她的过去,但不代表能大度到允许她在他怀里想别的男人,就算对方跟她清白得能当水喝也一样。「以前的事就算了,但往后……你只能想我一个人。」 他沉沉嗓音闷在她肩头,分明是霸道的言语,可听起来却像极了撒娇,于觅压根儿拿他没办法,心想:不想你,我想谁? 不过,还是习惯性忍不住逗他一下。「如何想?」 「用这里想。」他在她发际落下一吻,然后再往下移至她纤软耳畔。「还有这里。」接着一一吻过了她的肩骨、背脊。「这里都要……」 他一路吻,越吻越放肆,他唇如烙铁,在所经之处都烙下了惊人热度,于觅全身发汗,在他怀里敏感轻颤。他吐息还带着些许酒气,醺醉了她,他唇手并用,大掌逐步侵入她衣下,于觅逸出喘息,浑身虚软,不得不承认他这招确实有用,此刻,除了感受他,她无法再想别的。 「你、你赢了……」 「嗯?」单行尔挑眉,整个人已在她身下,软热的舌吮舐过她柔润腿肤。「我们有在比赛吗?」 这男人!于觅投降了,他棕眸底野亮的光彻底征服了她,确实,这一刻他们都需要这份温度,以确认彼此的独一无二。于觅心甘情愿任他脱去她身上一切,以最原本的姿态与他相拥,他悉心吻过她体肤每一寸,包含那朵艳丽盛放的玫瑰。「这里……以后再不许给别人看。」 于觅没应,也是无法应答,此刻她唯一吐得出的语言仅剩单音,不过她没讲的是,等回到台湾,她打算去找崑哥,在这朵花旁边再刺上她此刻涌生的感触。倘若这朵花是她曾对新生的期待,那么,已经得以重生的她,也许应该留下不同痕迹,以纪念他给予的这份美好。 那将是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花。 不知道到时候他见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可惜接下来……她就无法再想了。 回台北的这天,天气很好。 去程是由罗马转机至市区,回台则由Malpensa机场搭机,单大少头伤堪称痊愈,没有任何后遗症,精神奕奕地似一尾活龙。 CR老总还要在米兰多停留几天,所以只有他跟于觅回去。没有旁人,单行尔自然毫无顾忌,从头到尾化作无尾熊紧贴着女友不放。「我们去买巧克力好不好?你不是也喜欢?哪,好不好?」 「别吵。」于觅受不了,把当地买的糖果拆开往他嘴里一塞。嗯,很好,安静多了。 「我捱要。」嘴里塞了糖,单大少还是可以继续耍他的无赖,这一、两天于觅宠他宠得紧,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不趁这时多揩点油,莫待无油空剩水啊! 嗯,好诗好诗。 单行尔还在那里自鸣得意,于觅却看见前方来人而顿住,他不解,顺着她惊讶的目光抬眼望去,这下立刻正襟危坐,像是换了个人。「Mr.关!真巧,你也要出国?」最好是啦! 来人正是关宇皓,他表情沈凝,不若往日那般笑里藏刀。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簿子,站定在两人面前。「拿去吧。」 于觅接过了有些陈旧的画本,当初Alexander病逝,她以他妻子的身分继承他的遗物,但关宇皓从中阻挠,于觅无所谓,只抢在他之前将寄卖的商品全部撤回,运至台湾,Alex生前一直希望能再多推广自己的作品,米兰不行,没关系,她就换个地方。 愤怒的关宇皓那时几乎烧毁了Alex生前的一切,她来不及挽救,至于这本素描簿,则是她匆忙逃离时唯一随身携带的,这一次会带来米兰,本意是打算去看Alex的时候带着,不料最后竟成了牵制关宇皓的筹码。 她翻开来,里头全是素描,有景色有人物,景色是由他工作室的窗口往下看出去的街景,而人物大部分都是她或街上的人。她重温着,隐隐叹息,许多回忆瞬间涌上,可她掩上簿本,递给关宇皓。「不了,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关宇皓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接过了素描簿。 他恨这个女人,恨她夺走了他的弟弟,他唯一的至亲手足。当初文堂执意离家,他极力反对,甚至为此断绝他的金源,以为过不久他就会摸摸鼻子回来,可却不是,他甚至罹患了绝症都没跟家里说一声,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坚信全是她的错,都是她诱惑了弟弟,他发誓不让她好过,可那天在墓园,她说的话一下子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他不愿相信,但这本素描簿的存在却证实了一切—— 画册的最后一页,是他。 是文堂透过记忆在死前所画下的他,画中的他带着这辈子几乎不曾展现的笑容,如南欧的日光一般灿烂耀眼。最下面则是一行义语。 amore mio 我的爱。若是得用这种方式知悉真相,那他宁愿一辈子都无知地怀抱恨意。 他深深吐了口气,将素描簿收回。「以后……欢迎你再来看他。」 这代表他们和解了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喂喂喂,当他死人喔?「我也会一起来。」单行尔输人不输阵,马上巴过去揽住亲密爱人的肩,棕眸射出杀意。不管怎样她都是你的前「弟媳」,最好别给我动什么歪主意! 他内心哼哼,一副叫关宇皓没事快滚的态势,关宇皓也没停留,立即转身离去。 刚刚看他们两个高来高去,彼此心照不宣的模样,单行尔很不爽。「他不是讨厌你?还来干么?」诅咒他们飞机失事? 于觅好气又好笑,忆起三天前,她跟关宇皓来到Alex的坟前,她终于选择说出自己原本不想提及的「真相」—— 当初Alex离家不回,一部分除了想自食其力实现梦想,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这是悖德之事,他不能争取,只有逃离,即便到了死前他都不肯让关宇皓来看他,只怕自己会软弱地吐出真心。这事只有她知道,她允诺他会隐瞒,宁可让关宇皓误解,毫无道理地恨她、折腾她,可她最终还是没有守住…… 只因她多了一个想要守住的人,一如Alex始终想要守住关宇皓对他的爱一般。 单行尔听她讲述,胸口一震,他太了解于觅是个多重信诺的人,她毁了约定,一定很不好过。飞机上,她困睠地睡去,他坐在她身侧,瞅着她看似平淡却蕴含忧伤的侧脸,动了动念,凑了上去。「Rosa、Rosa……」 他用她的义文名字喊她,于觅嗯了声,却没醒来。正好,单行尔清清喉咙,以英语道:「我是Alex。我跟你说,我不在意了,只要你幸福就好,真的……喔对,Morris是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他,最好嫁给他,为他生几个胖娃娃……耶,算了,两个就好,是男是女都行,不过生女儿如果被追走我会很伤心,但又不希望她一辈子不结婚……」 什么跟什么! 于觅快受不了了,忍笑忍到内伤。其实当他喊「Rosa」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想装死落个耳根清净,没想到这男人越讲越离谱……可奇怪,分明该觉得好笑,为什么她只觉得胸口发热、眼眶泛湿? 这男人总是明白她的痛,虽然抚慰的方式堪称小蠢,可她真心真意地感动了。她脑中不自觉想像起嫁给他、替他生下孩子的画面,她喜欢女儿,不过最好长相遗传爸爸,脑袋遗传妈妈,省得傻乎乎的,哪天跟她爸一样遇人不淑,爱得辛苦…… 欸,不知不觉连她也跟着想远了,于觅暗自好笑,却也逐渐睡去。在梦中,她似乎真的看见了Alexander,他站在一个充满光亮的地方,笑容如昔,开心地摆动着那只绵羊布偶,跟她说:「Rosa,祝你幸福。」 尾声 十月的台北,阴凉中仍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暑气。 于觅安排时间去崑哥那里刺青。听到要求,崑哥其实很意外。「是什么让你有这想法?」 于觅一笑。「是爱。」 这八股的答案惹得崑哥哈哈大笑,她也笑了,但都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她再度承受针扎在皮肤上的痛楚,但这一次,她始终幸福地笑着。 伤口痊愈的那个晚上,她与单行尔约会。这回的行程由她安排,不过要他大少爷满意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们先去饭店吃下午茶,甜点吃到饱,然后又去看了一部搞笑片,这是她第一次进戏院看这种片子,随着在场众人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出了戏院,他们在灯火阑珊的台北街头悠慢地闲逛,至于最后的行程,当然就是他大少爷的金屋。 这不是于觅第一次来到单行尔的住处,却是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面前展现自己。几乎是一进门,他们便深深吻住了彼此,于觅纤掌探入他衣内,抚过那片肌理有型的胸膛,感受隐于其下的鸣动,令她跟着情动,浑身燥热不已。 单行尔自然也不是什么任人鱼肉的角色,他回以她更深刻的热度,烧烫着她每一寸肌肤,听她为他发出呼喊,满足吟叹。 他们自门口一路移转阵地到床上,于觅对这种事向来不采取过分主动,但今天却为他蜕变。她的美使他心折,发誓自己这辈子绝对不曾如此兴奋过,而当她朱唇含笑,粉腮赧热地在他眼前彻底敞开自己的同时,他睁大眼,不敢置信自己所见—— 「这……」 他眸光灼烫,指掌抚过那片多了些许变化的刺青,感觉自己受到震撼,眼眶都微微发疼。 于觅几乎以为自己会在他注视下蒸发,她肤色润红,每个毛细孔都倾吐着热气,几乎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与力气才让自己开口。「以后……只有你知道。」 单行尔没再说话了。 或者说,这一刻他们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言语,因为他已经从他心爱的女人身上得到了渴望的答案—— 一只蝴蝶轻巧地停卧在那艳丽盛放的玫瑰之上,蝴蝶姿态优美,仔细一瞧,竟是用一串文字幻化而成。那字句烫热了他的心,明白这是她想传达给他的,世上最强大的一句咒语。 Ti Amo——我爱你。 番外之〈光〉 那是一片黑暗。 于觅站立其中,一时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左右探看,却不见五指,她正疑惑着,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哭声。 哭声细细弱弱的,带着一丝倔强的压抑,熟悉的悲伤使她心一紧,原来,她在作梦,只是这个梦……她已经很久没再梦见过了。 四周仍是漆黑,但不再无法辨识左右,她远远看见一个小女孩,她瘦小的身子被迫挤在一个窄小的橱柜里,她很害怕,但求救只会惹来更多恶意的捉弄,直到那些人无趣地走远了,她才肯让自己落下泪。 但即使哭着,依然是那般压抑的姿态。 「别哭……」她试图出声安慰,飘渺的嗓音随即便被这片阒闇吸收。 她心好痛,但只能看着。 过去作这个梦的时候,她不只一次试图解救那个小女孩,可无论她怎么前进,始终走不到那里。灰暗中,隐约看得出她棕色的脑袋埋在膝盖间,一颤一颤,于觅下意识抚过自己的发,那时,她咖啡色的发、灰色的眸及谈不上活泼的性格,招来育幼院里一些孩子的欺侮,关橱柜不过是那些恶作剧的其中一项罢了。 她深深厌恶自己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眸色,可眼珠的颜色不可能变,头发可以。大二那年,她走进发廊,第一次染了头发。设计师问她要什么颜色?她不愿染黑,那就像是投降了一样,她想了想,便道:「全褪了吧,淡金色不错。」 哭声还在持续。没有任何人来救她。 于觅苦笑。早该猜到的,不是吗? 她敛下了眼,等待梦境自行落幕。从前作这个梦的时候,她总要跟着小时候的自己被困住好一阵子,直到浑身泛寒地醒来。 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持续多久…… 下一秒,她忽然发现周围的世界发生激烈晃摇,像是遇到强劲地震。哭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略带忧心的声音。「觅……觅觅?」 于觅瞬间惊醒。 她瞠目,有些迷茫的眼被窗外照射进来的强烈光线刺疼了,泪水自眼眶溢落,她睁了睁眼,侧首看见了一个男人,他有副俊美五官,眼深、鼻挺、唇丰,即便是看了这么多年,她仍不觉得腻。 这是她的男人。 于觅灰色的眼珠盯着他,照拂进来的日光好似在他咖啡金的发上洒了厚厚一层金粉,就连他脸颊上细小的寒毛都似在散发着光。单行尔深棕色的眸里载满担忧,见她醒了,松了口气。「作恶梦了?」 「嗯。」于觅应一声,想起来了。 他们躺在饭店加大的双人床上,昨天是单行尔大哥的婚宴,她男友身为总招待被灌了不少酒,号称三杯倒的他这次很争气地撑过了五杯,她昨晚照顾他,不过自己也累了,就这么躺在他身畔睡着,一身服装都来不及换下。 这一回忆,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其实是感受到她在他怀里的颤抖,单行尔为此睡不安稳,头疼着醒来,发现于觅睡得一脸愁苦,眼角泌出泪水,偶尔发出几声呜咽,他看着心疼,猜她可能是作了恶梦,连忙把她叫醒。「好了好了,没事了,乖喔。」 于觅被他揽入怀中,这才察觉自己究竟有多冷。她冰冷的颊贴着他热暖胸膛,他的温度伴随一阵安稳的心跳声,使她安心。分不清现在几点,但窗外透亮的光照拂在他俩身上,带来温暖,已经……不再黑暗了。 交往三年,她晓得男友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他是老二,也难怪尽管任性,却又懂得照顾人。昨天他大哥结婚,单行尔感动得死去活来,偏偏忍得辛苦,直把她的手抓痛。 刚交往时,她曾疑惑究竟是怎样的家庭造就他的性格,结果只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家人在休息室里亲啊抱啊眼泪擦来擦去,一出来个个都好像没事人一样,于觅看得啧啧称奇,哭笑不得。 单母和单妹长居国外,这次特意为了单大哥的婚事回台,于觅也第一次得见男友家人,三兄妹性格都很爽朗,连弱点都一模一样—— 记得在单行尔家约见面的那天,单妈妈特意下厨,一家人吃吃喝喝,聊了几句,忽然,单母看着她好半晌,不禁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从小便无父无母的……」 男友告诉过她,曾将她的事向家人提个梗概,她一笑,并不介意。「没什么的,一个人也就这么过来了,只要……您别嫌弃就好。」 「这傻孩子!说什么呢?」说着说着,单母居然落泪了。于觅吓着了。老天,现在这演的是哪一出? 「……我去厕所一下。」单大哥道,接着,就听见厕所里传出擤鼻涕的震天声响。 于觅还在惊诧,转过头来,更是惊见眼前一老二小三个泪人儿,尤其是自己男友。「你是跟着在哭什么?」 「我只是眼睛进了沙子!」其实是想到就难过,呜…… 一旁的单妈妈也跟着嚷:「我、我刚刚切太多洋葱!」 只有单小妹很老实。「呜……姊姊你好辛苦喔……」 于觅真服了这一家人,不知道男友究竟是怎么说的?居然可以让他们哭成这样,她好气又好笑,手忙脚乱地安慰三人,在这荒谬情况下居然也涌上了一股酸涩泪意。其实,她本来很忐忑,担心单妈妈若不能接受她是个孤儿怎么办?还有那些年轻时候的不懂事…… 然而在那一刻,她完全安心了。 然后,感谢老天给她那片荆棘之后,也给她足以挣脱的光明,感谢眼前这一堵胸膛的存在,给了她力量,替她驱散那片黑暗。他的爱,是她残缺不堪的人生里,最美好的恩典,她愿一生珍惜。 「唉,昨天真够累的,老哥请那么多女人来干么,害我被她们猛灌酒……」 于觅也记起婚礼上的「盛况」,忍不住嘻嘻笑。「怎么?被美人劝酒不好吗?」 「哇靠,你没看见那些女人的眼神?一个个如狼似虎,好似要把我拆吞入腹一样……嘿,你一点都不介意?」 他用额头轻抵她脑门。女友这么豁达,他可不依。 「介意?我干么介意?」 于觅眼底含笑,不意外看见他的表情沈了下来。 这男人,交往这几年还是没多少长进,老为这种小事计较,可总爱逗着他玩的自己也有错,一下鞭子一下糖果的,她也给得不亦乐乎。「单行尔,你知道你是谁的?」 「你的。」毫不犹豫。 「真巧,我也觉得你是我的。」她一笑,在他不满地嘟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既然我们认知相同,我又何必为了外人吃醋?况且你酒量浅,被劝也不过四、五杯,我不是把你救上来了?」 是没错啦,不过醋味不也是情人间的醍醐味?单大少还是很不满,可女友的下一句话,让他所有的不快像颗被戳了洞的气球,咻地一声软了下去—— 「我忘了说,你是我的,为求公平,当然,我也是你的。」 好啦,这下单行尔炯眸一亮,再无二话,抱着亲亲女友又亲又搂。「说得好、说得好,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很好很好……」 讲着,他又想到一件事。「对了,我大哥他……结婚了喔?」 「不然呢?你记得没错的话,我们昨天参加的就是他的婚礼。」 「是啊,所以我的意思是……呃,你有看到我妹的男友吧?他们感情很好,差不多也该结婚了。」 「是喔?恭喜她。」 不是这样啊~~单行尔心里好似被猫爪挠着,又急又慌,踌躇半天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问题是,我们家很在乎长幼有序,如、如果我没结婚,我妹就不好意思结……」 于觅抬眼,睁眸看着男友在晨光下逐渐泛红的脸。他肤白,情绪直接,很多事都掩藏不住,何况他「暗示」得有够明显,听不懂的不是聋子就是傻子,刚巧她两者都不是。 内心一股热暖涌上,她看着笼罩在晨光下显得益发闪亮的男人,眼眶泛疼,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句:「好啊。」 「什么?」单行尔呆住,他什么都还没说耶!「好什么好?」 于觅一笑。「你觉得是什么好就是什么好喽。」她打了一下呵欠。「歹势,我困了,再睡一下。」 「等、等一下,你先说清楚是什么好啊——」 于觅呵呵两声,没理他,只迳自窝入他宽阔胸怀。她不冷了,觉得温暖,忆起刚才那个梦,就算黑暗,就算哭泣,她也不再无助。 只因有个人,给了她光。 一思及此,于觅不再害怕了,即使再梦见一次也无所谓,她会告诉那个小女孩,不要害怕,好好地哭、好好地痛,那些你曾以为是荆棘的过往,将来都会成为养分,然后,有个人会替你抚平那一切,为你带来光。 一如此刻,一室透亮,充满光芒。 爆 夏灩 是的,就是爆,因为这次的内文和番外统统爆字数了,所以后记简明扼要一点,不废话太多。总之山水有相逢,这本不废话,下一本总有机会废话的,只要不再爆字数的话……(远目) 照例还是谢谢看到这儿的读者朋友,不管旧雨新知,统统感谢。还有出版社和编辑大人,以及吐槽向来不遗余力的好友们,对啦,男主角是鱼干啦! 这一本相关的废话我会Po在非死不可上,有兴趣的人在上面搜寻一下「夏灩」就可以找到我了。然后这一本的概念来自「个人意见」这个Blog,一样在Yahoo搜寻一下就可以看到,我个人非常非常欣赏格主的耿直敢言! 谢谢大家,我们下一本见喽。:) P.S.这本用了两首英文歌,一首是Simon ; Garfunkel的〈I am a rock〉,一首是Bertie Higgins的〈Casablanca〉,歌词翻译来自「安德森之梦」,两首都是我十分喜爱的歌,尤其是〈I am a rock〉的歌词,每次听都有种被狠狠打到的感觉。 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语笑嫣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