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卖乖过份是会怀孕的(穿书) 作者:青团酱紫 文案: 亦棠运气不好,穿书穿成了死在暴戾男主手下的炮灰女配。 男主厉渊,是聂姜国的太子,性格暴戾嗜血,挫骨扬灰什么的说来就来。而她亦棠,是被男主灭了国的亡国公主…… 珍爱生命千万条,远离厉渊第一条。 为了活命,亦棠早已经准备好违背自己的良心,在男主面前装乖卖巧,求取生路。 可是没想到这尊大神在乡野之地撞坏了脑壳,把亦棠错认为了他的情妇??? 亦棠:…………………… 厉渊:女人,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亦棠:??? 亦棠拼命洗清自己这该死的嫌疑,可是没想到自己洗着洗着就有喜了…… 后来,恢复记忆后的厉渊回到了皇宫里,而他的伴读,是一个极其清秀的小书生。 可是没过多久,厉渊居然发现小书生怀孕了!!! 厉渊古怪地看着小书生:“男人也可以坏孩子?和谁怀的?” 亦棠:…… PS:1:穿书文,纯属架空 2:感情流,小甜饼。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女扮男装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亦棠、厉渊 ┃ 配角:预收《被姐夫反攻略后》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引狼入室 寒冬,农事全息,茶岳庄的妇女们三五成群围在火炉边,热火朝天的嚼着舌根子。 “听说了么?东村头那个叫亦棠的姑娘,近日里带回去了一个男人。”火炉旁,张阿婆率先开口。 “怎么不知道?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她出门,不会是和那男子……”一妇女接过话头道。 “哼!我看那就是他的野男人,情夫!瞧她那张狐媚的脸,还未出阁就勾得男人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李大娘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狠狠地啐着。若是别的男人被勾走魂也就算了,可是偏偏,自己的男人李大也是个不成器的,见着了那狐媚子,眼睛都要望直了。 真是可恨! “哎呦呦,李大娘你可别瞎说,这事儿可没个准呢!”张阿婆笑了笑,眼睛里尽是狡黠,她是个惯会煽风点火的,又是个顶喜欢瞧热闹的。 整个茶岳庄都知道,李大娘不能忍两件事,一是,乡间粗野男子去搭讪她的宝贝女儿李茵容,二是,瞧不得别的女人来搭讪她丈夫李大。 而这亦棠,恰好占了其中一样。 虽然未曾搭讪,可那一张脸,到底惹恼李大娘。 张阿婆也好奇亦棠带回去的男人究竟是何身份,便可着劲儿地撺掇怂恿着与亦棠为敌的李大娘。 “李大娘,没准那男子早就走了,人家只不过是途径而已。”张阿婆笑笑。 李大娘眉毛一挑:“没这个理儿,我现在就他家把那野男人揪出来,让你们好好看看!” 说着双手一摆,肥腰扭动,便风风火火地往村东头去了。 李大娘敲响房门的时候,亦棠正在给厉渊脱衣服。 “亦棠姑娘!亦棠姑娘!你在么?” 殷切而充满探寻的声音,听得亦棠有些头疼。 此时,床上面容清冷妖孽的男子熟睡如初,漆黑如墨的长发散在枕边,玄色的里衫被褪到胸口处,可以看到蜜色的紧实的胸膛上爬着的狰狞伤痕,像一条丑陋的虫。 不瞧这伤痕,乍一看,还真有点春意旖旎的模样。 “厉渊啊厉渊,你再不醒,我的清誉恐怕要被毁得一干二净了“ 亦棠一张莹白的小脸皱成一团 聂姜太子厉渊,一朝被刺,坠入山谷,亦棠将她救了回来。 为什么要救?因为她倒霉,走路被电线杆子磕了脑袋,然后穿成了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 炮灰女配是禾息国的公主,楚涟。她国家被邻国的太子厉渊给亡了,逃亡到山村之地却恰好偶遇被刺的厉渊。 现在,这躺在床上的男人,便是那遇刺的太子,厉渊。也是将原主剜肉割脸、折磨致死的变态男主。 原主将厉渊带回家,想折磨他来报亡国之仇,却不料被厉渊反杀。 穿成这么个人物,亦棠心凉啊! 问世间悲为何物,只叫人想抱头撞柱…… 她吸取原主教训,不仅没有折磨厉渊,还每天给厉渊擦脸上药,可是她一个姑娘留个男子在家里迟早会惹来麻烦,比如,眼下的李大娘。 而这惹来麻烦的理由便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成体统。 “亦棠姑娘?亦棠姑娘!”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我找你有点事!” 拍打愈演愈烈,亦棠按住心神,拿起了桌子上用青瓷盛着的药膏。 今天这门她是不会去开的,厉渊就在她屋子里,要是给她们见了还指不定往她身上泼什么脏水。 木匙轻轻沾上雪色的药膏,亦棠把持住因为心神不稳而颤抖的手,在厉渊胸口的伤疤上一点一点的涂抹药膏。 她的动作很轻,素白的手腕轻轻晃动。 她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伤疤上,可在她没有瞧到的余光里,床上男子的纤长睫毛微微一颤。 “大神啊大神,这都第五天了你怎么还不醒?” “你再不醒我都要被那些妇女们的唾沫给淹死了……” 亦棠太难了,按照剧情,厉渊在第三天就应该醒来,然后被他的属下搭救。可是这都第五天,厉渊还没有醒,这属下也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莫不是剧情走脱了? 而她又不敢对厉渊有丝毫懈怠,现在,躺在床上的是全书最恐怖的男子,剜肉蚀骨、掘尸鞭坟什么的说来就来。也是按剧情会将她折磨致死的男子,亦棠真真是怕着了他一根汗毛,然后他下一刻醒来就把她的皮给扒了。 门外的李大娘敲了许久的门,早已气急败坏,她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既然拍不开,那就撞开好了。她今天是势在必得,一定要抓住亦棠的把柄。 李大娘穿着花红柳绿的衣服,仿佛把春天都穿在了身上。短肥的两只腿蹬瞪蹬地跑开,然后又蹬瞪蹬地跑回来,这个时候她的旁边已经多了四五个状实的妇女。她是妇女之首,众多妇女也都听她号令。 “姐妹们,给我把门撞开!” 李大娘双手叉腰,气愤地努了努嘴。 “这……不太好吧……”张阿婆站在一旁,说辞欲拒还迎。 “有什么不好?我若不揭开她那张美人皮,指不定大家还被蒙在鼓里!” “李大娘说的对,就得揭开她那张美人皮!”妇女中有人附和。 “那还等什么,撞!” 李大娘退至一旁,准备好整以暇地观看“破门大法”其实,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清誉不保,她犯不着如此胡来,可是不同的是,这亦棠生着一张令自己丈夫垂涎三尺的脸,这一点,她不能忍。而众多妇女们,也无法忍耐这样一张脸。 “砰!砰!” 厚重有力的撞击声起,亦棠手中的木匙一颤。 她没想到,李大娘居然会撞门。 思绪混乱,还未等她想出应对之策,门已经被“嚯”地一声撞开了,亦棠赶紧拉过一旁的被子罩住厉渊裸/露的胸膛,放下青瓷药杯,带上房门迅速地走了出来。 “不让我进来,老娘我不照样进来了么?” 李大娘双眸闪着兴奋的光芒,肥胖的身子敏捷地穿过院门,直往屋子里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乡村妇女。 眼看着脚刚要踏进门槛,忽然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密不透风地堵住她的去路。 “李大娘,你撞了我的门已经是私闯民宅了,这里屋你是不能去了,还请自重。” 亦棠伸手,不卑不亢地拦在了门口。 “自重?我呸!你自己行为不检点还叫老娘我自重?姐妹们,你们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李大娘往后吆喝一声,众多妇女们异口同声:“李大娘说的可不是么?” “得了,李大娘,你别磨蹭了,直接冲进去吧!” 张阿婆在人群中这样说,明明刚刚在撞门前她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可这会,却使劲儿撺掇了起来。李大娘听了这话双眸一亮,接着便是手脚并用死命地推着亦棠,亦棠咬住嘴唇,死死地站在原地,无论如何,都得守住这张门,不然厉渊还没把她折磨死,她就被这些妇女门给谴责死了。 奈何亦棠身子单薄,且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又如何拼得过一个粗壮的妇女?于是很快,她就被推倒在地。 脚步踉跄撞在桌子边,亦棠被摔得眼冒金星,等到她再次抬眸时,只见眼前一团身影一闪,闪进了里屋。 完了,翻车了。 这下,什么都完了。 李大娘啪地推开里屋的门,见到躺在床上的男子,眼眸中顿时射出心满意足的光。她噌噌噌地走出来,插着腰,胸有成竹地看着亦棠,啐道:“我就说她是个狐媚子,姐妹们,她床上就躺着一个野男人嘞!” 于是众妇女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个个脸上都露出鄙夷与兴奋的光芒。 亦棠的脸黑了,不成想,终究功亏一篑。 嗯,节操没了。 “你行为不检点,做出这等事,按照族律,应当被浸猪笼!”李大娘睥睨着摔在地上的亦棠。 “虽然,你不是茶岳庄的人,可是你既然住在这里,就得按这里的规矩来!” “我……没有行为不检点。”亦棠攥紧拳头,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决定苍白无力,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 “铁证如山,你就是在和这野男人偷情!” 偷情两个字压下来,亦棠的心口犹如压上了一块磐石。 想挣扎却又不得。 “张阿婆!你带她走,我们到族长哪儿理论去!”李大娘对张阿婆努努嘴,张阿婆会意,上来就抓住了亦棠的手。 “你放开!我不去!”亦棠心绪慌乱,拼命想甩开那手。 “磨叽什么!快些起来!” 张阿婆的手精瘦却有力,如鹰隼的利爪一般揪着亦棠,丝毫不曾放开。 “你放开!放开——” “得了吧,亦棠姑娘,还挣扎什么?” 不挣扎我可就小命难保了,你说我挣扎什么! 亦棠心中腹诽,脸上惶恐,手却不曾放弃摇晃。 那张阿婆像是被亦棠这孜孜不倦的挣扎给惹恼了,猛地一推,亦棠被撞了桌子脚,一时间几近昏迷。 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亦棠想,天要亡她。 “张阿婆,现在听话了,快带她走吧?”李大娘笑了笑,一双眸子里盛着胜利的光芒,终究要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亦棠心中“咯噔”一声:完了…… 她内心正悲凉着,忽而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我看,谁敢带她走!”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 开学快乐! 第2章 招惹对象 亦棠呼吸一窒,回头望去,只见门口赫然立着一个身着白鹤黑袍的男子。 男子眉目清冷,墨发倾泻,面容俊秀得近乎邪气,一双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慢悠悠地睥睨着一旁的李大娘。 这双深幽的眸子,亦棠只看一眼,便寒意纵生,更别说一旁的李大娘了。 而面前拥有这双深幽眸子的人,便是李大娘口中的“野男人”,厉渊。 当下,亦棠心中忍不住一叹:果然不愧是主角,先不说长相妖孽,就凭这双眼睛,亦棠都能看出这厉渊绝非善类。 厉渊,无心无情,是个变态,也是个天生的帝王。 剜肉蚀骨……嘶……亦棠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大娘此刻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她没想到这“野男人”竟然是个不好惹的货色。 空气一时间变得缄默。 亦棠僵硬在跌坐在原地,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厉渊忽然走了过来。李大娘吓得双腿发抖,她颤抖发声:“你、你别过来……” 然而厉渊却并未看向李大娘,而是越过她,来到了亦棠的面前。 亦棠心跳加速,看着书中最恨戾的角色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然而厉渊神色却极其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他俯视着亦棠,悠悠地问道:“你就是我的偷情对象?” 你就是……我的偷情对象??? 什么鬼? 亦棠脑子有点乱,然而厉渊目光灼灼,亦棠被他看得心里发怵,良久的注视之下她迷糊着轻微点了个头。 然而点完头,亦棠就后悔了。 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厉渊静静地打量了亦棠,凝视了几秒,他倏地俯下身来。 “你!” 亦棠慌忙低头,用手抱住自己的双膝,唯恐厉渊给她“致命一击” “别杀我别杀我……” 然而战战兢兢地抱了许久,身体没有感受到任何外力。 她迟疑着抬起头,只见面前赫然多了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再往上看去,是厉渊深邃如寒潭的眼,虽然淡漠却没有刚才的狠戾。 “哈哈……哈……你好啊……” 亦棠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套近乎微笑。 厉渊没有说话,看着亦棠仿佛看着一个傻子一般,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不耐烦,他冷冷地瞥着亦棠,最终说出了一句:“拉你起来” “啊?”始料未及的亦棠有些尴尬,她用余光瞥了一下左边的李大娘和右边的张阿婆,然后讪讪地道:“我自己站起来吧,我的脚没什么问题……哎你!” 她惊呼。 面前的厉渊倏地蹲下,一双手轻而易举地穿过亦棠柔软的腰肢,然后横抱而起,动作一气呵成,亦棠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亦棠听着厉渊胸口沉稳的心跳声,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只见厉渊低沉着眸子,看着李大娘,冷厉地道:“还不滚么?” 语气阴寒,仿佛能冻水成冰。李大娘眼珠子左转右转,六神无主却强装镇定。 “哼!” 她小声地冷哼着,恨恨地瞥了一眼亦棠,然后脚底抹油一般飞速地离开了。 站在门口的张阿婆是个机灵的,见情况不妙,忙一阵风似地跟着李大娘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砰!” 门响身后,屋内彻底地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可怕。 亦棠在厉渊怀里抖了抖,厉渊仿佛察觉到了,他走两步,将亦棠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动作随意而粗鲁,就仿佛放下一颗白菜一样。 亦棠的心砰砰跳。 厉渊站在一旁,深邃的眸子凝视亦棠:“你为什么和我偷情?” 亦棠:…… 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你偷情啊…… 不对,厉渊是脑子烧坏了么?他明明应该知道自己就是聂姜国的太子啊!哪来什么偷情对象? 亦棠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还是我和你偷情?”见亦棠不开口,厉渊换了一下人称。 “等一下。”亦棠认真地看着厉渊。“你知道你是……谁么?” 这个问题仿佛正中要害,厉渊眸子里迷茫一片,他踌躇了许久,然后看着亦棠反问道:“我……是谁?” “你不知道你是谁吗?” 在亦棠殷切目光的注视下,厉渊竟然迟疑着摇了摇头。 “居然……不记得了……莫非,失忆?” 亦棠猜测着,可是,按理说,厉渊不该失忆啊!剧情里没有这一情节。 不对,厉渊的属下也还没有出现,是剧本因为她的到来而增删了情节吗? 可是…… “那,我是谁。”厉渊看着亦棠,冷声道。。 亦棠脑中的猜测被这一声询问戛然而止,她思索了片刻,然后看着门框定定地道:“你……你是我从东山里捡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来自哪儿,总之捡到你的时候,你满身是伤,在我家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是……从山里捡回来的?” “对的”亦棠点头。她不打算和厉渊说谎,不然哪一天他脑子清醒了,想起了以前的事,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嗯。”厉渊发了个单音。 “嗯。”亦棠也发了个单音。 厉渊站在旁边,不说话也不动,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亦棠,亦棠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厉渊点了个头,倚着床框悠悠地道:“你在撒谎。” “呃,我……我没有。” “我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身上衣服脱得差不多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的衣服,是你脱的。” 亦棠被厉渊笃定的目光看得有些怪异,她讪讪地低头,这动作看在厉渊眼里就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她不予否认她脱了厉渊的衣服,但是那是因为厉渊身上有伤,她为了上药不得已才脱的衣服…… “你不想承认,是怕我败坏了你的名声。”厉渊再次开口。 亦棠:…… “我不喜欢你,告诉我家在哪里,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就当这一切从来发生……” 亦棠:……那个,你真的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说到一半,她忽然词穷了。去问问那些村民?他们指不定往她身上泼什么脏水,那她还能叫他去问谁呢? 厉渊深邃的眸子还在看着她,然而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亦棠被她看得发怵,良久,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缓和气氛:“那个……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又失忆了,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厉渊没有说话。 亦棠征愣半晌,认真地开口道:“要不……叫阿墨?” “嗯,就是阿墨。”亦棠心想,厉渊穿着黑色的衣服,又少说话,叫阿墨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厉渊的认可。 是不喜欢么? 正忐忑着,厉渊忽然冷沉开口:“随便” 随便…… 嗯……算是默许了…… “你叫什么名字。”过了半晌,厉渊又开口。 “亦棠。”她毫不犹豫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名。 厉渊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那个,你刚刚醒来,应该也饿了吧,你在这儿坐会,我去厨房给你做点东西。”亦棠说完,不等厉渊回答,就逃也似地离开了,完全不像一个有脚伤的人。 冲到了厨房,亦棠压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吐气:“终于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了。” 没了那双眼睛,亦棠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心情平复之后,她便开始思考起来。眼下,厉渊还不知道自己是聂姜国的太子,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虽然挺好的,但是“偷情”这个剧情有点太离谱了。 要知道厉渊的青梅竹马、也就是书中的女主角还在皇宫中等着他回去呢! 不行,接下来要好好和他解释清楚。 亦棠打定了注意,便开始去灶台生火。 “做点什么呢?”亦棠用手挠了挠脑袋,眼睛忽然飘到桌子上的白色面粉,她心下一动:“有了!就做她最拿手的香菇鸡蛋面吧!” 亦棠开始在厨房忙活,而另一边厉渊,在默默地打量着房屋的布局。 房间里陈设着一张床,一张软榻,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柜子。 都是极其朴素的式样。 房间外是客厅,后面还有一间房,是亦棠的房间。厉渊打量完了,走到客厅,推开了门。 一个小院子顿时映入眼帘,青色的石阶,水泥的院墙,黄色的叶子落了一整个庭院。再往远处望去,是零星的房屋与成片的树木田垄。 “村庄……”厉渊呢喃。 眼前的一切景象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脑中空白一片,前尘过往都成了虚无。 “阿墨!” 思绪正迷茫着,他忽然听见了亦棠的声音。 厉渊回头,见亦棠端着一个碗站在身后的桌子旁,碗里热气升腾,映得亦棠得脸有些虚幻。 “吃饭啦!”亦棠看着厉渊微笑。 厉渊没有回答,默默地把门关上朝桌子走了过来。 “这个啊!是我最拿手的香菇鸡蛋面!味道可好了!”亦棠一张小脸上神采飞扬。她一边说一边把碗往厉渊面前推。 只见白色的面条上卧着一只金黄色的荷包蛋,圆圆的香菇浮在汤上,翠绿的葱花四散点缀。闻起来确实醇香浓厚、让人食欲倍增。 “快试试!”亦棠催促着。 厉渊看了一眼面,然后抬头看向亦棠冷冷地道:“我不吃香菇。” “不吃香菇?”亦棠奇怪地看着厉渊。 厉渊继续冷漠地看着亦棠,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 “呃……好吧,我给你把香菇挑出来总可以了吧?” “嗯。”厉渊高冷地发了个单音。 于是亦棠就拿过碗,尽心尽力地做起了挑菜工。 一会之后,碗被重新推到厉渊面前。 “没有香菇了。” “嗯。”厉渊点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好吃么?”亦棠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厉渊,一张小脸上满是期待。 厉渊抬头,猛然撞见了亦棠亮晶晶的眸子,有些错愕,良久,他道:“尚可。” 虽然仍旧听不出一点感情,但是亦棠对于厉渊的这声肯定,感到格外高兴。 终于把他老人家伺候高兴了。 “好吃就行!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亦棠发挥她的狗腿潜能,笑得灿烂如阳。 厉渊看着亦棠,有片刻的失神。 “咚咚咚……” “亦棠姑娘在么?”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 第3章 前尘往事 亦棠纳闷:“怎么今天净有人来?” 推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蓝色的衣衫,身材窈窕,生得有几分姿色,只是若和亦棠比,那便是十万八千里了。 亦棠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头无发饰,但仍然掩不住她的倾城的容颜。 她穿成的人是禾息国的公主,天生就一副倾城容貌,眉梢眼角皆是风情。 虽然是个炮灰,但好歹,还个美人炮灰。 当下,亦棠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诧异,这不是李大娘的女儿李茵蓉么?她可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间闺秀啊,怎么这会上她这儿来了?难不成也是为她偷情而来的? 李大娘风风火火、蛮横霸道,而这李茵容却是柔柔弱弱的,实在奇特诡异。 眼下,李茵容见了亦棠,眼中难掩对亦棠的惊艳,但她显然是有备而来,未开口便先福了福身:“亦棠姑娘,我是来替我娘向你道歉的。” 亦棠没想到她是来道歉的,忙双手扶起她道:“快别这样,外面风大进来吧!” 说着,李茵容便被亦棠拉着进屋了。亦棠想着这李茵容应该是个好说话的,恰巧她也好澄清和厉渊的关系。 “茵姑娘,坐。” 进了屋,亦棠又招呼李茵容在桌子旁。厉渊正在桌子那头吃面,见来了人,便抬起头瞥了一眼李茵容,瞥完之后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低头波澜不惊的吃面。 厉渊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而李茵容就不一样了。刚刚的那一瞥,惊艳了她的一颗少女心。 厉渊本就生得妖孽至极,白鹤黑袍、墨发松挽,虽然整个人是冷冷的,但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在加上这乡间的男子腰圆膀粗,全头灰头土脸的穿着粗布衣服。相比之下,李茵容见了厉渊,心中便是惊为天人。 于是李茵蓉没有听到亦棠的招呼,只是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厉渊一口一口的吃面。 亦棠站在厉渊身旁,一脸尴尬。 沉默了许久,她只好道:“呃……阿墨,这是隔壁的李茵容,茵姑娘,你打个招呼吧!” 听到亦棠的声音,厉渊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茵容,冷冷地道:“茵姑娘好” “啊,好,你好你好。”李茵容一张脸都变红了,呼吸急促,支吾着回答。 说完,厉渊又重新低头吃面…… 嗯,确实是一个吃饭认真的孩子。 “茵姑娘快别站着了,快过来坐吧!”亦棠再次招呼。 “啊……好好。” 李茵容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在桌子边坐下。 “这就是……”坐下之后,李茵容看着亦棠开口,而眼梢却分明瞥着厉渊。 亦棠会意,忙开口道:“你们误会了,这是我表兄。” “原来是……表兄啊。” 李茵容的脸上立刻笑靥如花。而一直全神贯注吃面的厉渊却倏地抬起头来,悠悠的眸子衔住亦棠。 亦棠心中莫名一惊,忙叉开了眼,对李茵容道:“我表兄叫阿墨,你叫他阿墨就可以了。” “墨公子好。”李茵容低着头,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偷偷地盯着厉渊瞧,娇羞异常。 “嗯。”厉渊低头吃面,连头都没有抬。 “呃,墨公子他,是要在这里长住么?”见厉渊不再说话,李茵容重新看向亦棠。 “嗯……暂时是的,我家中突逢变故,流落到此地。没想到前天,竟然在东山发现我表兄倒在地上。”亦棠故作悲伤,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我将我表兄救了回来,却没想到被大家误会我和男子偷情……” 说着,说着,亦棠几乎泫然欲泣。 李茵容被亦棠的情绪所感染,忙安慰道:“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才乱说的。” 亦棠正要点头,厉渊又抬起头了。 厉渊的目光悠悠,定定地瞧着她,亦棠被看得心虚了,她虚虚地对上厉渊地眸子,讪笑道:“表兄,你怎么了?” 厉渊瞧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亦棠,没有说话。 李茵容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了。亦棠心慌,生怕厉渊说出什么与她相悖的话。 “没什么,我吃完了,表妹辛苦。”厉渊放下筷子,垂下眼眸,“表妹”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呵……呵呵,不幸苦不幸苦,表哥严重了。”亦棠继续讪笑。 “那你们聊,我回房间去了。” “嗯,表哥慢走。”亦棠笑得谄媚 “嗯。”厉渊起身,最后瞥了亦棠一眼,然后转身走进房间去了。 “呼……” 直到厉渊完全消失在眼前,亦棠一颗提起的心才完全放下来。 “茵姑娘你……”亦棠回头,正要和李茵容说话,只见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房间的方向,恋恋不舍。 “亦棠姑娘你说什么?”李茵容这次没有完全失神。 “啊,没什么没什么。”亦棠连连摆头。 李茵容微笑,看着亦棠道:“你对你表兄可是十分尊敬啊。” 亦棠笑容尴尬:“这、这长兄如父嘛!” 李茵容思索了一会,然后道:“这倒也是。”顿了顿,又道:“今天我娘的行为实在失礼了,亦棠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以后你和墨公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和我提。” 李茵容表情诚恳,在说到“墨公子”三个字时,嘴角不由得泛起了微笑。 亦棠微笑得都快僵硬了,连说了几声“无妨”和“没事”才把这阵风送走。 她来到厉渊的房间,赫然看见塌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是因为旧伤未愈又过份疲劳,厉渊竟然就这样靠着睡着了。 冬日的天气这样冷,他居然也睡得过去。 亦棠叹口气,从床上拿过一床小被子朝厉渊走了过去。 双手拿着被子走到厉渊身边,刚要替他盖上,却蓦地怔住了。 靠在榻上的男子,双眸紧闭,眉头微蹙,虽然面色苍白,眉梢眼角皆是冰冷,但是却是掩不住的邪气俊美。他靠在塌沿边,用白皙而纤长的手撑着头,一头墨发松散,配着他身上的那一袭单薄的白鹤长袍,睡在榻上的厉渊就仿佛真的是一只清贵冷傲的鹤。沉睡的、高傲的鹤。 厉渊的俊美,不是温润如玉、不是谦谦君子,而是邪气得近乎冷漠的俊美。 惊心动魄。 亦棠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这个四个字。 “冷……“ 轻微的呓语从厉渊嘴角溢出,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亦棠回神,忙把被子往厉渊身上盖。 然而被子还未触到他的身体,另一声呓语已经入耳。 “阿娘……冷……“ 厉渊眉头皱得更深了,身体都有了轻微的颤抖。 亦棠手中的动作不由一滞。 怜悯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娘亲,应该是厉渊此生最重要的人了,是最重要的人也是他这一身罪恶与冷漠的源头。 此书的作者为大黑天,而亦棠对此作者在书中着墨不多的那个女子,至今印象清晰。 厉渊的娘亲,是苕溪部落的圣女。苕溪部落,是一个栖息与林间,擅长歌舞祭祀的部落。一般潜与山林之中,只有到了盛大的节日才会进宫,替王朝举行祭祀。 而厉渊的父皇,聂姜国的皇帝厉霄为何会与苕溪族的圣女纠缠在一起,还要从一次偶然说起。 厉霄在早年征战时,曾遇刺受伤与林间,当时命悬一线、奄奄一息,还好遇到了在林间习练祭祀之舞的苕溪圣女,凉澈。 凉澈一袭绿裳而来,面容纯净、不染尘埃,她手脚缀尽银铃,一步一响,如珠玉撞击。 一见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厉霄完全领会到了 因为只一眼,他就爱上了这个缀尽银铃的绿衣女子。 绿裳女子含娇俏,银铃作响扣心弦。 厉霄爱上凉澈,也是凉澈这一生悲剧的开始。 凉澈救了厉霄,把她带回去疗伤。厉霄早年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朝夕相处之下,两人已经互生情愫。 厉霄几次三番向凉澈表白了心意,凉澈终究是同意了。停留月余,厉霄终于不得不回宫了,厉霄向凉澈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发誓自己一定会回来娶她。 他说:“澈儿,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为妻。” 厉霄目光灼灼,凉澈笃信无疑。 凉澈看着他笑:“霄郎,我等你。” 然而这一等,就是五年。厉霄走后,凉澈发现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她在漫长的等待中把孩子生下,而这个孩子,便是厉渊。 等了许久,等到厉渊五岁有余,她的霄郎终于来接她了。 厉霄打马而来,身着黄袍,身后侍从千万。 这样的霄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凉澈抱着厉渊站在荒野林间,厉霄在她的身旁翻身下马,身后的侍从顿时跪了一地。她听见他们气若长虹的声音:“参见凉贵妃!” 凉澈攥紧了包裹着厉渊的衣料。 贵妃,是了,她成了他的贵妃,何等荣华尊贵,可是,她终究,不是他的妻啊。 其实在厉霄受伤回宫前,他的后位还空着,可是他刚登基,基业和各方势力还不稳,朝廷里的苏国公是朝中势力的中流砥柱,为了笼络他,他权衡再三,终于将苏国公的长女苏珈瑶纳为皇后,连带着入宫的,还有苏震的侄女苏蕴意,苏蕴意被封为嫔。 厉霄并没有忘记凉澈,他对这个绿裳女子一见倾心。可是,他终究不能纳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为后,即使为妃,也是他与大臣舌战数月才换来的。 他想,等以后自己势力稳固了,等自己足够强大了,便兑现当初的诺言,让凉澈成为他的妻。 他对凉澈说:“澈儿,你等等我,好不好。” 凉澈笑,她道:“陛下,我等你。”一如当初在郊野分别,只是,她不再唤他霄郎。 那个绿裳女子等啊等,终究是没有等到他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便被逼死在了这豺狼虎豹的后宫里。 苏珈瑶设计找来了一个市井混混,那混混踏入冰冷高贵的宫殿里,玷污了凉澈。 身体已不再纯洁,从此珠玉蒙尘。 凉澈身为苕溪部落圣女,绝不可受此奇耻大辱,身为后宫妃子,这是私通死罪,身为厉渊的母亲,她不能让她的孩子背受母亲不洁的骂名。 无论哪一条,她都必须死。 身居深宫不过一载,三尺白绫悬屋梁,从此世间无绿裳。 厉霄痛哭流涕,他说:“澈儿,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等吗?她已经等得太久了,累了。原本她只是穿梭于林间的一个纯净天真的女子,却不料遇到了厉霄,失足了一生。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如果早就知道是今日这般结果,那个在绿裳女子还会想要遇到那个在林间奄奄一息的少年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了。 可是到底没有如果。 人生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那个绿裳女子啊,永远的烬灭了。 害死凉澈的人,是苏后苏珈瑶以及苏蕴意。 厉霄不是不知道,可是碍于苏家的势力,他不能动手,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苏家。 终究是他负了她。绿衣女子死了,可是厉渊呢? 那个在深宫里稚子,从此四面楚歌。 凉澈死的时候,厉渊才六岁。 他原本也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孩子,一个天性纯良的孩子,一个快乐而单纯的孩子。后来那个绿裳女子走了,便带走了这个孩子纯良的一切。 凉澈不如宫中女子一般擅长琴棋书画,她有的,只有一片纯净赤忱的心。 于是她教厉渊要仁善、要宽容、要诚实、要忠真、要明礼…… 所以厉渊在那些王公贵族骂他是“小野种”时,他总是隐忍不吭声,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宽容。 在他于众皇子嬉戏打闹撞碎了九宵阁的白玉羊脂瓶时,只有他一个人站了出来,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诚实。 在皇后苏珈瑶苛责了他之后,他也从不怀恨在心,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仁善。 在祭祀宴上明明生病体力不支,也要坚持走完全程,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明礼。 他曾经,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孩子啊 可是最后呢?最后他的娘亲死了。 他坚定的履行着那些礼义大道,可是自己的娘亲却死在了那些寡廉鲜耻的人手里。 最重要的人死了,他坚持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道义有何用?自此厉渊无心。 唉…… 亦棠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被子轻轻放在厉渊身上,然而被子一触即到厉渊的身体,他就醒了。 “你干什么。”清冷阴沉的声音,亦棠的肩膀一抽,只见面容妖孽的厉渊缓缓睁开眼来,一双深邃而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正悠悠地盯着亦棠。 第4章 惨死歹徒 “盖、盖被子……”亦棠手里拿着被子,僵成了个泥人。 厉渊没有说话,歪着头,冷眼嗖嗖,继续悠悠地盯着亦棠看。 “呵、呵呵……”亦棠面上笑靥如花,内心恐惧汹涌澎湃。 她哪里知道,厉渊盯着她看,是在琢磨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虚与委蛇的女子偷情,难道仅仅是看中她这副容貌么? “你、你不冷么?”心中的鼓点打了半天,亦棠终于憋出这样一句话来打破缄默。 厉渊忽然别开眼,看着自己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道:“表妹,你倒是下得一手好棋。” 他答非所问,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缓慢。 亦棠瞬时嗅到了浓浓的□□味。 她立时三刻对着厉渊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曲意逢迎道:“我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对,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不能说掩人耳目,应该说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你一个偷情的女子,还能说是正当防卫?”厉渊的眸色又冷了几分。 亦棠汗颜:“厉……咳,阿墨,我们之间的关系绝对纯洁,我也绝对绝对没有撒谎。” “我不想待在这里再听你废话了。” 亦棠无奈:不想待在这里?我也想让你走啊!走了我可就万事大吉了,可是你属下迟迟不来,我哪知道怎么送你回去呢? 想到这里,她露出了柴犬般乖巧的微笑,并苦口婆心地劝慰着:“阿墨你听我说,你真的是我从东山上捡回来的。你暂且安心住在我这里,我会把你照顾好的。” “说实话”厉渊阴沉着眸子,又重申了一遍。 厉渊的眸子黑黑的,亦棠有些怕,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啊。 “我真的……” 亦棠的话还没有说完,厉渊大步走到门边,不耐烦地推开门走了出去了。 “喂!你要去哪里啊!” 亦棠追到门边,只见厉渊已经出了院子,风灌满他的白鹤黑袍,黑色的衣角在空中翩跹飘摇。 听到声音,厉渊的脚步顿了一下,冷声道“走。”说完,头也不回,继续往前。 “你想走就走好了!” 亦棠站在门口,气得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门框,拍完之后又觉得手心火辣辣地疼。 连忙用嘴吹了几下。 在厉渊面前傻子一样地微笑了那么久,她脸都要僵了。 一边吹,一边在心中恨道:“不可理喻!难怪后来这么变态!” 埋怨完在抬起头再看时,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小院落里,远处田垄蜿蜒曲折,树木高大葳蕤,厉渊的身影隐匿在其中,不见了。 “这么快……就走了?。”亦棠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眸子在树木的缝隙中搜寻着,但是除了绿油油的叶子,什么都看不到了。 “走得这么快么……” 她跑出小院落,在院门口张望,但是居然连一点黑色的影子都看不到。 此时已是傍晚的尾声,暮色四合,亦棠眺望了一下远处的天空,白色的云层隐隐泛黑,黑的颜色还在不断推移。 “好像要下雨了……”亦棠呢喃着,然后看向空无一人的小径,脑中浮现出厉渊的身影:“天气这么冷,他又没带伞……” “不对。”亦棠奋力地摇了摇头:“操心这么多干嘛?他走了不是更好么?” “对,走了更好。”想到这里,亦棠转身,极其坚定地往屋子里走去了。 冬雷阵阵,亦棠刚进屋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雷声轰隆隆的,轰得亦棠心烦。 “这么大的雨……他又不认识别人,应该淋湿了吧……” “天气又这么冷……” 亦棠坐在窗前,看着密密的雨点,眉头紧皱。 “他自己要走的,淋湿了也是他活该!” “但是他失忆了,又能去哪儿……” 亦棠已经在脑海中脑补出了厉渊在大雨中被淋湿,然后蹲在树下瑟瑟发抖的模样。越脑补就越觉得厉渊现在境况很惨,越惨就越于心不忍。 “轰隆……” 闷雷再响,亦棠脑袋被雷声震得麻麻的,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实在按捺不住了,抓起门框边的一把伞就往门外冲。 “算了,我就做好事,拯救一下男主吧” “阿墨!” 出了院门,亦棠就开始呼唤,奈何雨势太大,话一出口就被雨声淹没了。 “阿墨!” 亦棠一边打着伞,一边在四周搜寻着厉渊的身影,她出了院子,路过李大娘家、又路过张阿婆家,穿过小径,走过田垄,始终没有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雷声继续轰鸣,树木被风刮得左扭右晃。 此时是冬天,又下着大雨,路上几乎空无一人,偶而有一个,也是匆匆回家的赶路人。 “阿墨!”亦棠不死心,继续毫无头绪地寻找着。雨很大,亦棠手指冰凉,伞都几乎都打不住了,黛色的粗布衣衫被打湿了半边袖子,冷得直哆嗦。 此时已接近入夜时分,四周灰蒙蒙的,开始看不清了。 亦棠有些着急,声音也有些颤抖。 “阿墨!” 她呼唤着,几乎都要放弃了,忽然在暮色中隐约瞥见一个比暮色更深的黑色身影。 “阿墨……” 亦棠呢喃着,只见那个黑色的身影打着伞,在不远处的小径走着,然后匆匆地跑进了塌面前一个破败的房子。 亦棠心下一喜,慌忙打着伞往那座房子去了,那个房子的方位亦棠记得,是一座破败的神庙。 片刻之后,亦棠气喘吁吁地站在了破庙前。 庙是真的破,东墙坍塌,西瓦不全,蛛丝密布,就连一张门,也是半开半闭悬挂在空中。 但是就避雨来说,还是可以满足的。 “阿墨?” 亦棠站在门口,试探着呼唤了一声,庙里灰蒙蒙的,她有些怕。 没有回答。 “阿墨?你在里面吗?”亦棠又呼唤了一声。 依旧没人应声。 “不对啊!刚刚我明明看看他走进去了,难道,还是我眼花了?” 亦棠疑惑,忍着发怵的心收了伞,惴惴不安地踏入了破庙里。 “吱呀……” 她缓缓地推开半掩的木门,四周的视线顿时暗了下来。 待她适应了昏暗的视线,才看清她的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佛像,佛像张牙舞爪,双手拿着长戟,脚下踏蛇,许是因为年岁过久,它的半边脸被削没了。 乍一看,亦棠被吓了一大跳。 “呼……不怕。”亦棠抚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心中不安更加强烈。一瞬间,她突然联想到自己在书中剜肉蚀骨而死的结局,心中更为可怖。 “阿、阿墨……你在这里吗?” 亦棠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然而依旧没有回答,只有回音,回音空灵而又诡异。 亦棠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没有人啊……难道……我刚刚看见的不是人……” 一瞬间,她汗毛倒立。 察觉到情况不妙,亦棠抬脚就要往外走。 她转身,快速地走到门边,然而手刚刚搭上虚掩的门,背后徒然感受到一股外力。 她的衣角……被什么拽住了。 亦棠心中“咯噔”一声。 她全身僵硬,心跳到了嗓子眼。 “哟,跑什么啊?” 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戏谑而放荡,轻佻中带着威胁。亦棠明白,这根本不是厉渊的声音。 但是这声音却更让她害怕。 一时间,她全身下上直冒冷汗。 深吸一口气,僵硬地回过头去,一张油腻的肥脸映入眼帘,肥唇小眼,丑陋至极。 当下,见亦棠回过头了,那双小眼睛简直直冒金光。滴溜溜地围着亦棠打转。 “我张全……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自称张全的肥脸男子喉结上下滚动,不停地咽着口水。 “真的是……比李茵容那娘们还美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亦棠感到恶心,恐惧中带着恶心。 “你、你别过来……” 亦棠哆嗦着,用手直指张全。 “小娘子,外面雨这么大,不如我们好好温存一下?”张全淫/笑着,眼睛牢牢地锁住亦棠。 亦棠牙齿打颤,她定定地看着张全,然后猛然一甩衣袖,转身就往门外跑。 然而一只脚刚踏出门,就被狠狠地拽了回去。 “跑什么?” 张全将亦棠拉进怀里。 亦棠恶心极了,拼劲全力挣扎,然而张全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你最好滚开!不然我以后不会放过你的!”亦棠怒目狰狞,用手死死地抵住自己的衣领。 “哟,我好怕啊……”说着“嘶拉”一声,亦棠的衣服被撕开 了。 张全见了,一颗恶狼扑食的心更加兴奋。 “你滚开!!” “小娘子……我告诉你,今天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张全语气蛮横,亦棠心中几乎绝望。 “哦?你就这么自信?” 倏地,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响起。 亦棠一惊,这声音…… “敢管老子的事,你谁啊!”张全嚷嚷着,停下扒衣服的动作,不悦地回过头去。 下一秒,一个白鹤黑袍的男子出现在门口,男子黑衣墨发,站在门口,眸光阴戾。 那是厉渊。 “阿墨?”亦棠呢喃出声。 听到声音,厉渊越过张全看向亦棠,当他的看到亦棠破碎的衣衫与裸/露的肌肤,一双原本阴戾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脑海里有什么翻涌上来,破碎的画面匆匆跃过,面前的这一幕莫名地……熟悉。 画面还在翻涌。 无助的女人、肮胀贪婪的小混混,撕扯的衣服、被侵犯的肉/体、挣扎与嘶喊,绝望与屈辱…… 还有泪水、不甘…… 在他那尘封的记忆里,有什么在翻涌。 他记不得往事,但是却记得那种感觉。 女人,很无助的女人,在忍受着屈辱,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 厉渊的手倏地收紧,青筋骤现。 碎尸万段…… 他听见有个声音在心底传来。 让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你谁啊!”张全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叫嚣似地质问着。 “阎王。”厉渊看向张全,眸光如箭, 语气轻缓却带着压迫力,张全被厉渊地目光射到,心中莫名有些恐惧。 “你、你骗谁呢!” “我骗没骗你,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厉渊朝着张全一步步走来。 厉渊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杀气,像从炼狱里走出的恶魔。张全可怖地看着厉渊:“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必!” 张全此时哪里还敢扒亦棠的衣服,只是颤抖着坐在地上,一点点地往后退。 厉渊脚下步子不停:“我和你无冤无仇,但是,”厉渊顿了顿,然后看向亦棠:“你刚刚动的,可是我的人。” 亦棠被厉渊这一瞥吓到了,仍旧是阴戾的眸子,但是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嗜血和阴寒。这样的厉渊,和之前的那个相比,完全是一点感情也不带,就像一个冷漠的杀人凶手。 亦棠有预感,今天张全必死无疑。 “我、我敢了,真的不敢了……”张全全身战栗。 厉渊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悠悠地道:“晚了。” 说完,就顺手取过一旁的木棍,以极快的速度往张全身上重重一击。 张全根本来不及躲避。 棍子落下去,亦棠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娘的!”张全吃痛,骂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去打厉渊。 厉渊眸色不改,踢准他的膝盖,逼得他跪下,然后脚狠狠地踩住他的双手,碾压着他的指骨,接着棍子便如雨点一般落下。 动作快、狠、准,简直一气呵成。 亦棠怔怔地看着厉渊,脑子里空白一片,她无法思考,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最后,张全的惨叫声惊醒了她 “啊!放过我吧!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张全的惨叫求饶歇斯底里,但是厉渊不为所动,手中的棍棒丝毫不曾停歇。 “阿墨……”亦棠唤了厉渊一声,但是厉渊仿佛听不到,仍旧用力地挥舞着棍棒。 鲜血从张全的身体旁蔓延开来,他已皮开肉绽,全身骨头尽断,无法动弹。 求饶声越来越低沉。 “求、求你……” “放、放过我……” 木棍浸透鲜血,厉渊依旧孜孜不倦地在血肉里翻搅着,沉迷在鲜血中无法自拔。 碎尸万段…… 不够,还是不够…… 卑微到骨子里又如何,求饶又如何,没有用的。 亦棠全身觳觫,纤白的手捂住自己微张的嘴,她见到的,是此生最血腥的场面。 仿佛看到原书中那个暴戾嗜血的厉渊。 暴戾,是他的本性…… 她靠着书中描写的那些只言片语,仍旧无法想象出,他要经历怎样的生活,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渐渐地,张全的声音低了,最后,完全听不见。 地上的鲜血肆意横流,厉渊终于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阿墨?”亦棠抱着双膝盖,颤抖着叫了一声。 这个时候,厉渊才听到了亦棠的声音,他徒然见回头,然后亦棠看到了一双透着血光的眸子,可怖而阴寒。 “你……” 亦棠心跳加速,她瑟缩着,止不住地害怕。面前的这个厉渊,比她平时见到的厉渊,还要恐怖可怕一百倍,是炼狱里走出来的杀人狂魔。 厉渊盯着亦棠看了一会,然后“啪”地扔掉手中滴血的木棍,朝亦棠走来。 亦棠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你别……”她支吾着,身体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厉渊站定,冷眼瞧着瑟瑟发抖的亦棠,什么话都没有说。 然后他褪下自己的白鹤长袍,盖住亦棠的身躯,不由分说抱起了他瑟瑟发抖的身体,然后道:“回家。” 第5章 心有余悸 亦棠被厉渊抱在怀里,头再一次贴近他的胸口。 外面大雨仍旧磅礴,乡间小径上被雨下得朦胧一片,飘飘渺渺的,积了一层虚幻的雾。她和厉渊走在这雨雾里,厉渊抱着亦棠,亦棠打着伞,两个人也仿佛一个人似的。 心跳声扑通扑通,亦棠躲在厉渊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周遭的雨声仿佛都变得遥远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厉渊。目光首先触碰到他雪白的下颔,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是那双眼。 阴沉的眼眸,没了刚才的嗜血,恢复了平日的冷寒。 “刚刚的那个……才是真的厉渊吧!现在的这个,是失忆的阿墨……”亦棠静静地仰望着,然而仰望着仰望着,徒然觉得眼皮沉重起来,最后越来越沉重,简直都睁不开眼来。 头也昏昏的,她强撑着眼,奋力地摇了摇头,却感觉仿佛千斤重一般。面前厉渊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跌入了一片黑暗里。 “亦棠!” 迷糊之中,她听见厉渊的呼唤声,冷冷的,带着点紧张在其中,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厉渊叫她的名字。 但是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听不到了,迎接她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 跌入黑暗的亦棠蜷缩在地上,忽然面前亮起了一点火光。 “好疼……” 亦棠皱眉,身上的肉也仿佛撕裂了一般,一块块的割得生疼。她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木桌上各式各样的刑具:锥子、银针、匕首、烙铁、斧子……一一在明灭的烛火里闪着森森的光。 亦棠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这一抖,才发现自己被迫跪在地上,与此同时,四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攫住了她。 在满桌的刑具背后,坐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袭白鹤黑袍,斜靠着木椅,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在他的身旁,还立着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侍卫模样的男子。 “厉渊?”亦棠情不自禁地唤出声来。 听到声音,男子缓缓地抬起了头,阴鸷的眼眸,妖孽而邪气的脸庞。 亦棠不寒而栗。 “鞭子已经用过了,您看,下一步,用什么刑具好呢?”侍卫俯身,在男子身旁请示道。 男子没有说话,嘴角蓄笑,缓缓走到木桌前,拿起了一把匕首。 “把这张号称倾国倾城的脸划花,如何?”男子阴鸷的眸子衔住面前的亦棠,然后摇晃着匕首向她走来。 “不……不要……”亦棠声音颤抖。 男子走到亦棠面前,猛然用手掐住了她的下颔。 于此同时,匕首在亦棠面前徒然放大,厉渊手中的匕首猛然间向她的脸庞划过来! “啊!!!” ^^^ “亦棠!亦棠!” 呼唤声急促而响亮,黑暗在一瞬间撕裂,面前徒然变得光明起来。亦棠微微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张脸庞,她定定地看了许久,等到眸中的水雾消散,才赫然发现,那是厉渊。 面前的这张脸庞与梦境中的脸庞在一瞬间重合,亦棠眸中的恐惧也徒然放大。 “别、别杀我!” 亦棠抱着被子,急速地往床角退,最后在角落里蜷缩成一个粽子。 “你……”坐在床边的厉渊错愕,一只想安抚亦棠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只触碰到了空气。 亦棠被吓得不轻,缩在再角落里发抖。这还是她穿书过来第一次梦见“自己”的下场,在梦境里见识了厉渊的变态嗜血,此时还是心有余悸。 “你……”厉渊顿了顿,然后道:“你前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前天?”亦棠徒然感觉自己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前天,那个破庙里。”厉渊道 “破庙……” 亦棠思索了一会,顿时明白了厉渊的意思。破庙里的丑恶男子,以及那个,嗜血的厉渊。明白之后,她徒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厉渊,只是失忆的阿墨而已。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而且他该死。”厉渊冷冷地、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句话。 亦棠一怔,她仿佛听见他说:“你这个女人,该死。” 她吓得一哆嗦,赶紧讪笑着:“是的,该死该死……”然后像是不相信一般,她再次问道:“那个……男人,真的死了?” “当然。”厉渊眼眸低垂,说得毋庸置疑,仿佛那个男子地死亡是理所当然一般。 闻言,亦棠心一凉,她顿时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剜肉割脸流血致死啊……想想都恐怖。 正臆想着,亦棠忽然察觉道一双冷眸正悠悠地盯着她。 她心中忐忑,鼓起勇气支吾道:“你想过给他留活路吗……” “为什么要给他留活路?这样的人不是必须死吗?”厉渊语气淡淡的,说得极为轻巧随意。 亦棠闻言:…… 嗯,逻辑是没有问题。 “你好好休息,昨天你淋雨后着凉了。”厉渊起身,打算退出房间。 “等一下!”亦棠回过神来,慌忙叫住了他。 厉渊转身:“怎么了?” 亦棠:“你……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后来又出现在破庙里?” “是走了,但是被隔壁的李茵容叫住了,她说有东西给我看。” “什么东西?” “一张绣着两只鸭子的手帕。”厉渊平淡无奇地道。 “鸭子……两只……”亦棠汗颜,只怕是鸳鸯吧…… “那后来呢?” “后来我没有收她的手帕,但是下雨了,她便叫我进去避雨。”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破庙里的。”亦棠奇怪地看着厉渊。 厉渊瞥了她一眼:“你用那么大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想不听见都难。” 亦棠:…… “那个,昨天……我是没带伞,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 “你现在赶紧上路吧!” 亦棠左顾言而右其他,支支吾吾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经历了梦中的一切,以及破庙里的那一幕,她可是巴不得厉渊走,他走了,她横死的机会也就少一些了。 厉渊静静地看着亦棠,没有说话,顿了几秒,然后道:“我也没有住处去,就先在这里住几天。” 语气清冷,不容置疑。 亦棠讪笑:“好、好……” 好个鬼啊!我是哪根筋搭错了,胡乱担心他,人家可是主角,有那么容易死吗? 厉渊从亦棠的房间里出来,出了客厅,瞥着窗外一片萧瑟枯木色,心里忽然有点失落落的。刚刚亦棠那双惊恐的眼眸以及那副不可思议的面容一直盘亘在他的胸口,仿佛一条小蛇,吐着红色的信子,啃食着他的血液,在慢慢长大。 他从不养痈成患,可是那条蛇仿佛就在他的心里住下了,赶都赶不走。 那天,在破庙里,看到亦棠衣衫凌乱的样子,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就难过得不能忍受,这种场景,仿佛在多年以前就经历过一般。 似曾相识。 他想让那个男人死,不是简单地死…… 而是碎尸万段。 念头只是念头,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真的在一瞬间变得那么凶狠残暴。 他那天,杀人了。 他以前,也杀过人么? 厉渊下意识地推开门,寒风扑面而来,在一瞬间灌满了他的白鹤黑袍。 满目萧瑟,他闭上眼,心中仍旧是一片荒原。 他的从前……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很让人害怕么? 从前、从前…… 他探寻到了一片冰冷,然后忽然的疼痛,从头颅袭遍全身。 他用手扶额,眉间紧紧蹙起,身上仿佛被千百只小虫啃噬,细小而钻心。 下意识地压制,然而疼痛却一波高过一波,来势汹汹。 厉渊感到天旋地转,脚下仿佛失了重心,一个踉跄,往后坠下。 就这样坠入黑暗……也挺好的…… 不用想了…… 厉渊闭上了眼睛,任凭身体下坠,然而,倏地,一双柔软的手托住了他。 “你怎么了?也感冒了?” 惶急而惊恐的声音,心里仿佛顷刻间注入了一股暖流,从心脏到四肢重新有了力气。 微微睁开眼,看到的是亦棠紧张的眉眼,他嘴角勾了勾,想说一句:“没事”却终究敌不过上涌的黑暗,坠入了昏迷。 第6章 黑暗料理(一) 房间内,厉渊躺在床上沉睡,而亦棠在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厉渊的额头。 “明明没有发烧啊……这是怎么了?” 亦棠一边擦一边在心中想着。 “不可能是中毒什么的,寻常的毒根本伤不到厉渊,这可是作者大黑天给厉渊设置的的金手指之一。厉渊在皇宫中就被下毒过无数次了,后来年少时征战沙场更是中了血毒,各种毒素相互抑制,相互制衡,厉渊虽未达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但至少,一般的毒药对他是没有影响的。” “那么厉渊是怎么了呢……” 亦棠疑惑,转身放下毛巾,擦了擦手。再回头时,原本在床上躺平的厉渊已经蜷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都缩在被子里,就像一只蛰居在壳里的蜗牛。 可是尽管这样,他仍然眉头紧蹙,丝毫不曾放松。 嘴唇紧抿,睫翼轻轻晃动,似是在梦魇。 亦棠静静地打量着他的面孔,不知不觉已经在床边坐下。 厉渊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微拧,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孩子。 “脆弱……” 亦棠居然在厉渊的身上联想到了这个词。 他这样的人,估计也只有在梦中才会脆弱吧…… “冷……” 轻声的呓语,像是露水滴在竹子上,扣动人的心弦。 亦棠放轻了被子,小心翼翼地给厉渊掖着厚厚的被角。 明明平时只着一件单薄的袍子都没喊过一声冷,现在,盖着这么厚的被子,居然说冷么? 亦棠有些怅惘,厉渊这人,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厉渊再次醒来时,亦棠已经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站在他的身边。 热气氤氲,亦棠的脸看在他的眼里有些不真切。 亦棠将面轻轻放下,骤然一抬头,看见厉渊正睁着眼睛盯着她,心中一骇。 讪讪地笑道:“你醒了啊……” 厉渊挣扎着想要做起来,亦棠刚忙用手去扶。 “我,睡了多久。”厉渊眼中一片迷惘。 “不多啊,才两个小时而已,嗳,对了,你刚刚是怎么了?”亦棠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两颗闪烁的星星,看得厉渊胸口积蓄的阴霾缓缓消散。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晕。” 厉渊表面风轻云淡,对在梦中经历的一切只字不提。 他梦见了,梦见自己被封锁在荒芜的冰原里,触目皆是冰凉。明明没有一个活人,但是却有绝望而破裂的嘶喊在他的周围响彻,仿佛无数头发狂的巨兽在咆哮,在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声一声,绝望而破裂。 叫声回荡在冰冷的上空里,经久不绝。 亦棠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她没有追问,而是顺手拿过了放在一旁的那碗肉丝青菜鸡蛋面。 晶莹纯白的面条,泛着油花的汤头,码着绿油油的青菜,黄澄澄的溏心鸡蛋,还有青翠欲滴的细碎葱花。 看起来就令人食欲大增。亦棠做饭的技术别的不怎么样,但是面条绝对已臻化境,因为她从小就在开小面馆的外婆身边长大的。 亦棠把面端到厉渊的面前,厉渊静静地看着亦棠。 亦棠细眉一挑,道;“别看了,没有你讨厌地香菇。”说完,就手把手地将碗交了过来。 厉渊没有说话,吃了几口,又抬起头来,忽然嗫嚅道:“你怕我么……” 没来由的一句,亦棠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厉渊瞧着亦棠亮晶晶的眸子:“你……咳,算了。”说了半句,忽然又黯然垂下头去。 像个灰心丧气的孩子。 “不怕。”亦棠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溪涧里的泉水。 “什么?”厉渊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 亦棠笑笑:“我说不怕啊!这有什么的。” 这自然是为了讨好的男主的“善意谎言”亦棠自己是绝不会去信那鬼话的。 然而厉渊却是呆呆地,怔怔地看着亦棠发愣。 她有些好笑,素日高冷邪气的厉渊,此时竟然像一个傻孩子一般。 “你的面再不吃,就坨了哦!”亦棠向厉渊的碗努努嘴,提醒着。 厉渊回神,仿佛一个被点醒的孩子一般。他眼眸倏地错开,忙认真地去吃那碗面。 “好吃。”片刻,厉渊忽然又抬起头来,竟然一句赞赏。 亦棠一怔,顷刻间仿佛得了点头,她满足地笑着:“好吃你就多吃点!” 厉渊点了点头,道:“好。” 第二天早上,亦棠还再半梦半醒之间。 由于感冒的原因,整个人都睡沉沉的,不想起来。 “砰!” 倏地,她听见一声巨响。 打雷了?不对啊,外面应该没有下雨吧。 “砰!” 巨响还在持续,亦棠皱眉,终是没忍住,狐疑着起身,顺手从一旁的一架上取过一件素色衣袍,披了信步走出房间。 “砰!” 循着响身,她来到了厨房,刚一进门口,她就傻眼了。 傲娇冷漠的墨大公子,书中的男主,聂姜国的太子厉渊正手持木槌在孜孜不倦地拍打着案板。案板上奇怪地粘着一大坨稀稀的白色团状物,而放着案板上的桌子则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面粉。 亦棠还愣愣的,只见厉渊背对着她,拎起木槌,就朝案板上那坨白团恨恨地砸去。 “砰!” 亦棠被震得五脏六腑都颤了一颤。 “呃,阿墨……” 她试探着出声。 “嗯?” 闻声,厉渊拿着木槌波澜不惊地回过头来,只见他黑色的衣襟上沾染了大片白色,脸颊上也飞了两抹面粉,鼻尖处更是一点白,乍一看,就是一个玩了面粉的脏兮兮的小孩。 常人这副模样已经稀奇了,出现在厉渊身上,就更加稀奇。 “噗” 亦棠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然后,她扶着门框开始大笑。 这一笑,衣袍就掉到了地上。 厉渊冷眼看着亦棠,放下棒槌,缓缓走过来,然后俯身捡起那件素色衣袍。 “衣服。”厉渊递到亦棠面前。 亦棠一怔,目光从衣袍移到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而修长,煞是好看。 “喂,衣服。”厉渊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呃”亦棠慌忙接过衣服,胡乱往身上一披。 “那个……你这是干什么呢?”亦棠眼睛看向被弄得乱七八糟桌子。 厉渊随着亦棠得目光看去,然后转过头来,十分坦然自若地道:“做面条。” “做面条???” 亦棠瞥了眼那个稀软的白色面团,嘴角抽了抽。 难道这是厉渊看她出去给他送伞,然后给他的回报?可是书中的厉渊一向只混迹于血雨腥风当中啊!像这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嗯,联想到他身上,十分的诡异。 不对……现在厉渊失忆了,好歹还有一点人性残存啊! 亦棠脑子转了转,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同。 嗯,俗话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亦棠看着厉渊这副摸样迟疑地问出声来“你……你做过么?” “没有。”厉渊说得波澜不惊。 亦棠:…… 她看着面前被弄得一团糟的桌面,又看了看一身面粉的厉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亦棠取过一旁围裙布,熟稔的系上,刚系上,一转头,又看到厉渊沾满面粉的脸,她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你过来。” “为什么。”厉渊冷声反问。 亦棠无奈,索性走过去,然后踮起脚尖,仰起头,用手勾到厉渊的脸庞,小心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面粉。 厉渊没有料到亦棠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的手碰上他的脸庞,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愣愣地瞧着面前全神贯注的亦棠,忽然有些感动。 这个女人,好像……不只是长得漂亮些而已。 “你不适合做这种事,我来吧!”擦完了脸,亦棠转而拍打着厉渊衣袍上的面粉,一边拍打一边说,活像一个细心的老母亲。 厉渊还是愣愣的,看着亦棠的脸,没有说话。 亦棠拍打完他的衣服,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根满是面粉的棒槌,准备收拾现场。 厉渊见此,倏地冲过来,劈手夺了她的棒槌。 亦棠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厉渊将棒槌紧紧捏在手里:“你生病了,我来。” 亦棠有些啼笑皆非:“我病都快好了。”说着,她就要去拿厉渊手中的棒槌。 奈何厉渊捏得紧紧的,抽也抽不出,她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他:“你……” 厉渊似乎和她杠上了,抿紧嘴唇,阴沉着眸子,看着亦棠一字一句地道:“我来” 亦棠心中一寒,赶忙松了她手里的木棒,弱弱地道:“你来你来。” 不就是一根木槌嘛,你至于么? 亦棠无奈,但是也无法。 人家可是男主,又喜怒无常,虽然现在他失忆了,不至于暴戾嗜血。但要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逆鳞,说不定能唤起他的本性,一棒槌咔擦了她。 想想梦中那个可怕场景,想想破庙里那个猥琐男的下场。 咳咳……绝对不能自寻死路。 “砰!” 响声重新响起,厉渊背对着她,又开始了他的锤面粉之路。 亦棠心中有些发毛,放缓了脚步,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第7章 黑暗料理(二) 一个时辰之后,厉渊端着碗来到了亦棠的面前。 黑漆漆的汤里漂浮着球状白色小点,亦棠睁眼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碗“面”嘴角抽搐,眉头皱成了奇异的八字形。 “呃,你确定……能吃?”亦棠的目光移到一旁站在的厉渊身上。 厉渊潇洒地用手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面粉,然后笃定地回答道:“当然。” “你尝过了没有?”亦棠十分不信任地看着厉渊。 厉渊淡漠的眼神瞟了过来:“没有。” 亦棠:…… 她在心里捏了一把汗,面前的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怎么不像一碗能吃的面条,说“黑暗料理”都还是抬举它了,说毒药才名副其实。 若不是此时厉渊失忆了,亦棠八成要以为面前的这碗“面”是用来毒死她的。 不过,想想又不符合厉渊的风格,毕竟下毒这么痛快的死法可不像他会做的。 “你吃不吃。”厉渊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漠的开口。 亦棠全身一僵,这口气听在她这里可就是一种威胁了。 “我吃、我吃。”亦棠昧着良心回答。 “喏,筷子。”厉渊立刻把手中的筷子递了过来 “谢……谢谢”亦棠哆嗦着接了。 筷子被她捏在手里,却仿佛感觉又千斤重似的,她苦着脸,踌躇又踌躇,最后终于十分不愿的把筷子伸进那碗黑色的汁水里,小心地捞着那些白色的小球。 明明用的是木筷,但是却怎么夹也夹不上来。 那些白色的小球,就仿佛一条条白色的鱼,左转右转,和她手中的筷子嬉戏。 最终,“咚”地一声,她终于用力戳中了一个白色小球,她用一根筷子挑了起来,慢慢把筷子升腾到半空中,白色的小球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着黑色的汁水…… 亦棠哆嗦着咽了口水,抬眼看向一旁的厉渊,试探着道:“要不,你试试?” 厉渊长眉一挑:“我不饿。” “你不饿……”亦棠欲哭无泪。 “那……你要不要尝尝味道?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亦棠特意强调了“亲手”二字。 厉渊仿佛被这句话打动了,怔怔地望着亦棠筷子上的白色小团,仿佛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冷声回答道:“不了,你吃吧。” 亦棠脸一僵。 “好、好吧……”她低头,缓缓地将目光移回到那个白色地面团上。 呃…… 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会死人的好么?亦棠风平浪静地注视着这碗“面”在心中疯狂咆哮。 厉渊啊厉渊,你是没吃过面吗?你什么时候见过面长这样子的? 咆哮完了,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厉渊,他依旧在一旁认真地看着。 “唉……”亦棠叹了一口气。 终于颤颤巍巍地把筷子往自己的嘴边挪,白色的面团在她的眼前慢慢放大,到了嘴边,她却怎么也无法张开嘴。 她心一横,硬挤出几点眼泪,楚楚可怜的看向厉渊:“我……我可以不吃吗?” 厉渊眼眸一沉:“不行。” 呃…… 拒绝得斩钉截铁,可是面前的这个东西吃下去可能真的会死人啊!就算不死人也会造成心理阴影啊。 于是她一鼓作气,将眼泪挤得更加真实一点:“我……我有点……不想吃。” “为什么。”厉渊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但是亦棠却从中听出不悦的味道。 完了,没有顺着人家男主的心意走。 “我……今天忽然不想吃面。” 亦棠开始胡诌。 厉渊愣了会,然后道:“那我去给你做别的。”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亦棠眼疾手快,赶忙拉住了厉渊的衣袖:“别了,厨房里的食材都没什么了,不好做。” 厉渊被亦棠拉扯着站在原地:“可是,你醒来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我不饿,一点都不饿,真的!”亦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废话,她就是饿也不能吃厉渊的做的东西啊! 厉渊静静地看着亦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用余光瞟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那碗面,顿了顿道:“你是不是……嫌弃我做的不好?” 亦棠一僵,厉渊这句话正中她心怀。 她连忙在脸上打造出笑靥如花的假象,安慰道:“没有、没有。” 厉渊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起疑心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把眼前的这碗面吃了? 亦棠重新瞟了瞟面前的这碗黑黢黢的“面”,心中一悸。 只能……对自己下狠手了吗? “咚咚咚……墨公子!” 进退维谷之际,倏地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李茵容!亦棠心中一喜,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墨公子!” 呼唤还在继续,厉渊听了仿佛没听见一般,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人家叫你呢!还不快过去!”亦棠乐得把厉渊往前一推。 厉渊不悦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了。 亦棠倒是开心得很,看着厉渊一走,她赶忙放下手里的筷子,把那碗“面”端下桌去。 第8章 外客造访 “吱呀——” 厉渊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缓缓打开了门。 “墨公子,我端了我家炖好的热汤来。” 李茵容声音温柔,站在门口微笑着。 厉渊语气清冷、毫不拖泥带水地道:“谢谢,我们已经在吃饭了。” 亦棠嘴角忍不住抽搐,与此同时,李茵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谁想吃你做的“饭”啊! 亦棠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口的李茵容笑靥如花地道:“茵姑娘说什么呢!外面那么冷,快进来吧!” “亦棠姑娘?”李茵容的目光看到坐在厅堂里的亦棠,脸上有一抹惊讶划过。 “我以为……你还在床上昏迷着……”李茵容端着碗走进来,声音支吾着,仿佛解释。 厉渊关上门,冷声道:“她刚醒的。” 亦棠看了看李茵容遮遮掩掩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厉渊俊美冷漠的脸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敢情李茵容是乘着她病了,来和厉渊培养感情来着! 想到这里,亦棠试探着问道:“茵姑娘……在我昏迷的时候来过么?” “她昨天前天来看过你。”厉渊冷声回答。 李茵容听到这里,更加不好意思了,脸颊上仿佛烧起来一般,红红的。 果然!果然! 亦棠心中豁然明朗,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是可惜,就算她再温婉体贴也不是厉渊的菜,因为书中的女主,也就是厉渊的青梅竹马,属于率真可爱型的。 不过,厉渊这么冷冰冰的,李茵容应该觉得他不可接近才是啊! 但是她的行为却……算了,眼下躲过吃“面”劫才是当务之急。 亦棠想通了,抬起头来,笑着对李茵容道:“茵姑娘手里端着的是什么啊。” 李茵容脸上正烧着,徒然听见这么一句,连忙道:“是我家炖的汤,但是墨公子说你们吃过饭了……” “是吃过饭了,不过喝点汤也没关系……”亦棠双手撑头,声音弱弱的,说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厉渊。 厉渊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那亦棠姑娘一定要尝尝这汤了。”李茵容端着汤碗就仿佛端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眼下听见亦棠如此说,赶忙将汤放下了。 “那就谢谢茵姑娘了。”亦棠笑嘻嘻地接了。 余光里瞥到厉渊,虽然是冷冷的,但是却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 亦棠这才放心了。 揭开碗盖,顿时香气扑鼻。粉红色的排骨肉炖的烂烂的,圆圆的蘑菇点缀其中,纯白的汤泛着油花。 “好香的蘑菇排骨汤!”亦棠赞叹着,赶忙用勺子去盛。 亦棠盛得兴致勃勃,而一旁的厉渊却无动于衷。 李茵容看向厉渊,带着点试探的问道:“墨公子……你不喝吗?” 厉渊冷声回答:“没胃口。” 亦棠心道:“没胃口?你都没吃东西呢?怎么会没有胃口?”她奇怪地看着厉渊,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低头看向自己的碗,顿时恍然大悟。 蘑菇,厉渊不喜欢吃蘑菇。 厉渊和李茵容站着,亦棠喝一口汤看一眼他俩,六目对视,总感觉怪怪的。 “亦棠姑娘……” 亦棠再抬起头时,李茵容却是一脸泫然欲泣。 亦棠骇得赶紧放下碗,只当是哪里得罪了她。 “怎、怎么了?”亦棠道。 李茵容眸中泪光闪动,在亦棠面前缓缓坐下:“我有一件事憋在心里,实在无人倾吐。” 亦棠砸了砸嘴,排骨的味道还残留在舌尖上,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当下她忙热络地道:“你说你说。” 厉渊看在眼里,不悦的挑了挑眉,他想着,这女人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也就罢了,怎么对不相干的人也如此。 李茵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是……是我的终生大事。” “终生大事?”亦棠愕然,眼眸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厉渊。 厉渊正憋着气,又看到亦棠有意往这边瞥,顿时一个阴戾的眼神就甩了过去,亦棠被这眼神射住,仿佛中了一直寒意十足的剑。赶忙定了定神,别过眼去不看他。 第9章 莫名其妙 李茵容倒是没有察觉这么多,支支吾吾地开口说着:“我、我娘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茶岳庄这一带有名的富商大鼓,何家。” “富商大贾之家不是挺好的么?”亦棠疑惑。 说到这里,李茵容脸上的悲伤情绪更盛,她抽了抽鼻子:“何家是富豪之家,也只有一个独生子名叫何麒,但是这个何麒……却是个三流好色之辈。” “三流好色之辈?”亦棠一怔。 李茵容继续说:“这个何麒在茶岳庄是出名的不学无术,、淫|靡好色。他如今年方十七,家中却已娶了十六位貌美如花的小妾,我若嫁过去,就成了他第十七房小妾了。” “十七房……小妾”亦棠目瞪口呆,虽然知道古代的男人大都妻妾成群,可是这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这么多妻妾,亦棠想想都觉得可怕,这么一个男人,想必每个心怀美好的姑娘都不想嫁过去吧。 不知为何,她忽然又想到了厉渊,按照书里的剧情,厉渊最后登上了聂姜国的皇位,可是他身边却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就连书中的女主,厉渊的青梅竹马也为了他死去了。 他最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可是内心却一片荒芜。 想到这里,亦棠下意识地瞟了瞟厉渊,触到他清冷的眉眼,忽然有点悲伤。 很快回过神来,李茵容抽抽答答还在说着:“这么一个心思下流好色之辈,我是断不不想嫁过去的,可是我娘却执意要和何家定亲。” 亦棠反问:“好好商量一下不行么?” 李茵容摇了摇头:“没用的。”顿了顿,又道:“我娘让我嫁过去,无非就是看重何家的钱财聘礼,她觉得将我送进去,我就可以享尽一身的荣华富贵。可是到了那样的家庭,就免不了要低三下四低人一等了。” 亦棠不知如何回答,看着李茵容忽然觉得有些可怜。 “后日、后日……何家就要来人了。”李茵蓉声音颤抖,情绪激动。 而厉渊站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仿佛一根黑色的柱子一般。 李茵蓉抽抽搭搭的,绞着手里的帕子,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厉渊瞥。 亦棠最开始没有察觉,后来便觉得有猫腻了。 说了那么久,又不是他一个人在听,那边还站着一个呢。 亦棠倒还真的想看看厉渊的表现。 “咳咳……表哥。”亦棠假咳了几声。 “干什么。”厉渊冷眼扫了过来。 亦棠的眼睛朝李茵容扫了扫,示意道:“茵姑娘……这事,你没有什么看法么?” 说到这里,亦棠再余光里捕捉到李茵容看厉渊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没什么看法。” 厉渊开口,顿时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李茵容眼眸中希冀的目光立刻泯灭了。 “墨公子……你……”李茵容眼眸中泪光闪烁,不可思议看着厉渊。 亦棠不明所以,虽然她觉得李茵蓉知道厉渊不喜欢她肯定会悲伤难过,但是这情绪也不至于这么直白明显吧! 厉渊目光直视着李茵容,丝毫没有避讳什么,也没有觉得欠了她什么。但是李茵容就不一样了,那看着厉渊的眼神就仿佛他们有过山盟海誓一般。 “茵姑娘,节哀。”看了李茵容半天,厉渊终于说出了一句劝慰的话。 亦棠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节哀?这词儿是这么用的么?” “墨公子……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李茵容目光灼灼。 厉渊直直地看着李茵容,冷声道:“没有。” “没、没有……好……”李茵容说着,眼中的泪光摇摇欲坠,下一刻,便转身推开门跑出去了。 “哎!茵姑娘!”亦棠大喊着,但是李茵容根本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跑远了。 亦棠纳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门口冷风飕飕,亦棠打了一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然后走过去把门关上了。 第10章 赖定不走 关上门,回首看见厉渊站在桌子旁,一件黑袍加身,身形修长却单薄。亦棠低头看了一眼裹得厚厚的自己,相比之下,心中莫名有一丝心疼。 “阿墨,你冷吗?”亦棠道。 “不冷。”厉渊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冷么?”亦棠奇怪,走过去,径直握住厉渊的手,一瞬间,满手冰凉。 与此同时,厉渊感受到手心传入了一阵温暖,仿佛触碰到了一团火。 “你……”厉渊怔怔地看着亦棠。 “嘶……你的手这么冰,居然还说不冷。”亦棠奇怪地瞥了厉渊一眼,又想到他几次三番都在梦中呓语着“冷”,现在满手冰冷,居然也不会说话。 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在原书设定中,厉渊从小就没了母亲,一个人生活在满是豺狼虎豹的皇宫里,受尽了欺负。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隔三岔五便下个毒搞个刺杀什么的,说实话,要不是有主角光环在,他能够活到现在实属奇迹。 长期被欺压着,厉渊的性格也逐渐变态。忍耐成了他的一门必修课,只要对性命没有绝对的伤害,他都能够忍受,就像现在,明明被寒风吹得全身冰凉,他也仍旧一声不吭。 亦棠看着他,心想着这主角也不容易,从下生活在冷冰冰的环境里。 “唉……”她不由得褪下了自己的披风。 “冷就要说实话,知道吗?” 亦棠跟个老母亲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把披风往厉渊身上披,奈何厉渊身材太高,实在够不到,只好踮起脚尖,勉强用手够到他的脖颈。 厉渊还是怔怔的,任凭她的手勾住她的脖子,仿佛僵硬了一般。 亦棠正聚精会神地拉着披风,不经意抬头,猛然间撞间厉渊灼灼的眼。 她一僵,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下了。 她看着厉渊深邃的眼眸,大脑里一片空白。厉渊的眼像是有某种魔力,亦棠感觉自己要是再看下去,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进去了。 于是她慌忙错开眼:“咳咳,这李茵容也挺可怜的啊。” 亦棠惊慌失措被厉渊看在眼里,他盯着亦棠泛红的脸庞,回答:“是挺可怜的。” “嗯……你和她关系很好吗?”亦棠没话找话。 “一般”厉渊说着,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带着点霸道地往亦棠身上一披。 “我不要,你受凉了自己披着。”厉渊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亦棠望着厉渊的脸,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个头。 “我和李茵容没什么交集。”厉渊一边给亦棠系披风,一边说着。 “哦。”亦棠点头,这句话听在她的耳朵里有些别扭,仿佛一种解释。 “但是她之前送过我一个手帕。” “手帕?什么手帕?”亦棠疑惑。 厉渊系好了,放下手:“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绣着两只野鸭子的手帕。” “两只野鸭子?”亦棠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拿给我看看?” “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厉渊说得风轻云淡。 “你……”亦棠气急。 厉渊思索了一会:“好像在柜子上。” “柜子上?”亦棠立刻去房间里柜子上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方白色的手帕。 亦棠拿在手里,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鸭子,分明就是两只鸳鸯。 鸳鸯戏水代表郎情妾意,厉渊接了,就是代表对李茵容有意了。 厉渊这冷面变态,杀人就头头是道,感情上的事是傻子么? 亦棠很疑惑,厉渊这情商,是怎么勾搭到那么多小姑娘的。 厉渊接了手帕,就相当于接受了李茵容的情意。现在,李茵容摊上了何家定亲这档子事,肯定想着厉渊是个开脱的好法子,可是没想到找过来厉渊反而不“认账”了。 想到这里,亦棠内心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拿着手帕冲到厉渊面前,道:“不要随便接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厉渊不明所以:“怎么了?” 亦棠:“你知道这手帕是什么意思么?你看清楚了,这不是两只野鸭子,是两只鸳鸯,鸳鸯!鸳鸯戏水,人家送你这手帕,就代表人家喜欢你!” 厉渊无动于衷地看着亦棠,点头:“所以呢?” 亦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你接了这个手帕,就代表你接受人家李茵容的心意。” “所以呢?” 厉渊嘴角微微上扬,朝亦棠走近。 “所以她不想嫁给别人,来找你要说法了!” “所以呢?” 厉渊距离亦棠近在咫尺。 亦棠恨铁不成钢,正要开口,一抬头却撞见了厉渊的灼灼的目光。 “所以,你是不想我和李茵容在一起,对么?” “对!”亦棠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霎那间,她明显感觉到厉渊眸中的目光更灼热了。 “怎么回事?我对什么对?不对啊!我没说错,是对的啊!不,不对……” 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果然,你和我偷过情。” 厉渊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亦棠:???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厉渊逼近亦棠的身体,亦棠下意识地往门后退了退,厉渊又往前挪了挪。 “亦棠。”厉渊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亦棠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应了:“干、干什么……” “我决定不走了。” 厉渊轻松地宣布着这个决定。 亦棠的脑中顿时炸开了一个晴天霹雳:“为什么不走!你倒是走啊!我还想过安生日子呢……” 她心中绝望愤怒,表面巧笑倩兮:“为、为什么不走了……” “没有为什么。”厉渊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 她全身汗毛倒竖,昧着良心绝望地说着:那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嗯,好的。”厉渊悠悠地点头。 “等等,我要说明一下,我没有和你偷情。”亦棠着急着分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厉渊没有反驳,不怒反笑,他道:“我给你时间承认。” 亦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中秋节,青团祝所有的小天使月饼节快乐啊~不管在哪里都记得要吃月饼哦~ (强行么么哒) 第11章 狭路相逢 得知厉渊要长住的消息,亦棠又悲伤又忐忑。厉渊啊厉渊,你可是太子,将来是要登上聂姜国皇位的人,你怎么能够屈居于一个小村庄呢? 亦棠琢磨不透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厉渊的属下没有来救他呢?眼下书里的剧情是一点都没有发生。 亦棠扪心自问绝对不是他的错,她可是完全按照书里的剧情在走。天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她下定决心,先一边好好服侍厉渊,一边寻找能够使厉渊恢复记忆的方法。 第二天一早,亦棠就准备去镇上逛逛,一来是给厉渊买几件冬衣,那件单薄的黑色衣袍实在看得她心慌,二来是去药店问问有关治愈失忆症的药物。 因为涉及到“失忆”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带厉渊一起去,一大早留了张字条就出去了,只说是去镇上买东西去了。 恰好天气不是特别冷,也没有下雪,亦棠披着那件素色衣袍刚刚好。她蹑手蹑脚走进厉渊的房间,放下那张纸条,然后便轻轻地推开门走出去了。 厉渊正睡得迷迷糊糊,迷蒙间感觉一个白色地身影在面前晃了晃,然后又不见了。 他没怎么注意,翻过身继续睡。 茶岳庄宽阔宁静,镇上可就热闹多了。 虽然还是早上,又是冬天,但已经有好多小贩在街道上摆摊了,卖菜的摊子面前的胖白菜还打着露水,卖早餐的蒸笼里的包子正冒着热气,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小吃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股奇异的芬芳。街道旁的客店也早早地敞开了大门,等待客人的进入。 因为此镇临近河水,所以此镇名为河水镇。 亦棠一时间被眼前热闹的景象吸引住了,一边沿着街道走一边看。 走着走着,可巧就在前面撞遇见了一家成衣坊。 “须月成衣坊……”亦棠念着店门口的牌匾,好奇的走了进去,但是一走进去,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见李茵容和李大娘正站在厅堂中央,正认真地看着一件鹅黄色的曳地长裙。掌柜的站在一旁极力推销着。 亦棠一惊,她可不想惹麻烦,于是掉头就往外走。 那女掌柜余光都瞟到亦棠进来了,只是一时分不开身,现在看到亦棠要走,哪里肯让这到手的鸭子飞掉? 于是,亦棠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就听得一个极其热络婉转的声音响起了:“哎哟!小娘子!我们店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您需要点什么啊?” 亦棠手脚一僵,一截一截地回过头来,讪笑着面对女掌柜:“我随、随便看看……” “亦棠姑娘?”李茵容率先看见亦棠,一时间诧异出声。 这时,李大娘注意到了亦棠:“哟!这不是亦棠姑娘嘛!” “李、李大娘、茵姑娘。” 亦棠站在原地,只觉得尴尬极了,此时要走已经来不及,只能先看看再走了。 偏那个掌柜还不识相,见了亦棠,一双早上滴溜溜地不住打量:“啧啧,小娘子真是美若天仙,我在这河水镇这么多年,漂亮姑娘也见了不少,可若像小娘子这般惊艳的,还是头一次见呢!” 亦棠的青葱素手被女掌柜拉在手里,只得尴尬地笑着:“掌柜谬赞了。” 废话,她还不知道她长得漂亮么?她穿成的楚涟可是禾息国的公主,倾城佳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吹的。书中对楚涟的评价是绝对担得上国色芳华四个字,只可惜,这个楚涟,是个炮灰啊炮灰。 亦棠将自己的炮灰命运谨记于心,一直恪守本分,每天粗衣布裙,丝毫不敢高调。自古红颜多薄命,亦棠怕自己因为什么意外就给咔擦掉了。 可惜纵然不施粉黛,还是难掩华姿。 掌柜的这么一宣扬,亦棠只感觉两道锋利的目光射了过来,仿佛要把她的戳穿一样。 “李、李大娘,茵姑娘,你们也来看衣服啊。”亦棠连忙转移话题。 “可不是嘛,我家茵儿过几天就要和何家议亲了。这何家啊,可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富商哟!”李大娘洋洋自得,一边摆弄着那件鹅黄色的丝质拽地长裙,一边往李茵容身上比。 “何家……”李大娘说话的时候,亦棠偷偷瞄了一眼李茵容,她无奈而悲伤的笑着,与李大娘脸上的沾沾自喜形成对比。 唉…… 亦棠发自内心叹了一口气,却不想这声叹气被李大娘捕捉到了。 李大娘只当亦棠是自愧不如,当下,更加得意了 “我家茵儿啊!可是茶岳庄这一代有名的美人,这不,何家公子连我家茵儿的面都还没有见过,就点名和我家议亲呢!” 李大娘说得兴致勃勃,李茵容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阿娘,别说了……”李茵容拉住李大娘的衣袖。 “你拉我干什么!”李大娘不解。 “我忽然想起等下还有事,得赶紧先看看这里的衣服,李大娘,失陪了。”亦棠说完,不给李大娘回答的机会,然后又道:“掌柜的,你们这里的冬衣都有哪些啊!” 掌柜八面玲珑惯了,自然知道亦棠是有意开脱,忙笑靥如花地答道:“有好多呢!还请小娘子到这边来看。” 说着,就带着亦棠往里面走。 “喂!你……”李大娘还要再说,但是亦棠已经走到里面去了。 李茵容叹息,拉住李大娘的手:“阿娘,还是先看看衣服吧!” “小娘子,请问您要什么类型的冬衣呢?”掌柜一边拉着亦棠一边道。 亦棠答:“我要……男子穿的冬衣。” “男子穿的?哟,是小娘子的夫君吧!”掌柜看着亦棠,眉眼里是密密的笑意。 “夫、夫君……”亦棠汗颜。 这两个词实在折煞她了,但是她当下也懒得去解释,在那女掌柜看来,就是默许了。 “您看,这几件如何?” 女掌柜一拉里间的衣帐,立刻出现了一排衣衫。 全是男子款式,颜色不一。 “白色的太素净、不保暖……黑色的穿起来太沉重……红色太轻佻……那……就这件吧!”亦棠当机立断,用手指了一件青色的衣衫。 “哟,小娘子真是爽快。” “哪里哪里。”亦棠微笑着,心道,不爽快怎么办?她又不知道厉渊喜欢什么衣服,只能凭着直觉来了。 掌柜把衣服带到外间打包,衣服一包好,亦棠是拿起就走,她可不想和一旁的李大娘再牵扯下去。 谁知她这门还没踏出去,又被叫住了。 “亦棠姑娘!” 是李茵容。 “怎、怎么了……”亦棠忐忑不安的回头。 “我帮你把衣服带回去吧!你不是还有事么?”李茵容一脸善解人意。 亦棠疑惑:“当然可以,只是……” “没关系,反正你家就在我隔壁啊!顺便的事。”说着,李茵容就将亦棠手中的袋子拿了过去。 亦棠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只得道:“好、好吧……” 出了店,亦棠继续在路上逛。 “药店在哪儿呢……” 她想去药店里问问有什么治失忆症的药。 可是沿街走了许久,就是没有看到一个卖药的铺子。 “你怎么回事!我家公子看上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求、求公子放过舍妹,舍妹实在无福消受……” “呜呜呜呜……” 正走着,一怔争吵与哭啼之声入耳,亦棠往前一看,只见一伙人围在前面。 “公、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吧……” 哭啼声还在继续。 亦棠奇怪,走近一看,只见一位身着金色衣衫的少年站在街道旁,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众类似家仆的人。少年身材修长,生的白皙俊秀,扬着脸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 嗯,妥妥的小白脸。亦棠做好评价,再往一旁看去,一个男子带着女子站在少年的面前。 男子神情卑微,女子泫然欲泣。 第12章 翻车现场 见女子求饶无果,男子只得又道:“公、公子……舍妹已经和别家定了亲了。” “凭你妹妹和谁定亲了都没用!我家公子可是何家少主,谁会这么不识相?” 少年身后的家仆气势汹汹,毫不退让地开口。 “何家……”亦棠心中一惊。 这个小地方能够让人不敢惹的世家大族没几个,能够称得上富豪大家又姓何的,就只有一个了。 那么……眼前这少年岂不是何麟? 亦棠更惊悚了。 她上上下下把眼前的这个少年打量了个遍,完全把他和“十六房小妾”联想不到一起。这不就是一小白脸么?毛都还没长齐呢!哪儿来的十六房小妾? 听李茵容说这何麟不是才十七岁么?十七岁,比她小一岁呢! 说厉渊有十六房小妾她还相信一点…… 毕竟厉渊的桃花缘旺盛…… 话说,厉渊喜欢的那个青梅竹马长什么样子呢…… “公子,那边有个女人一直盯着你看。” 正浮想联翩着,忽然一个家仆朝街道对面指了指,而刚好,亦棠就站在这个方位。 接着,一道傲气的目光射了过来。 “糟了。”亦棠赶紧低头。 “千万不要和这败家子儿扯上,千万不要啊……”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 正战战兢兢着,忽然一个懒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命令的味道。 “不是我,不是我……” 亦棠自动屏蔽他的话,低着头开始一步一步往前挪。 “公子,那女人居然没有理你。”家仆不识相地开口。 少年瞪了那家仆一眼,家仆立刻闭嘴垂眸。 “喂!本公子叫你呢!你是耳朵聋了听不到么?” “听不到、听不到……” 亦棠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下一刻,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肩膀。 亦棠全身一僵,缓缓回过去,赫然对上了一张不可一世的脸庞。 “喂!喜欢本公子就直说,遮遮掩掩地害什么臊……”何麟眸中原本满是愤怒,但是在看到亦棠的那一刹那,立刻烟消云散了,让话还没有说完,抓着亦棠肩膀的手已经松了一松。 他头一次被一个女子,惊艳了双眸。 亦棠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松了松,忙深吸一口气对着何麟笑靥如花地道:“何公子好!” 何麟被亦棠的笑脸摄住了,好半天回过神来,忽然觉得不对劲:“你知道我是谁?” 亦棠笑容塌陷:“呃……” “公子!那兄妹俩跑了!” 亦棠正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忽然听见对街一家仆传来惊呼。 这可算是及时雨啊! “跑了就跑了吧!”何麟的眼睛盯紧亦棠,头也不回地道。 “呃……”亦棠刚松了气又提上来,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麟放下抓着亦棠肩膀的手,笑道:“姑娘生得这般国色天香,实在不适宜屈居这市井之中,不如……和公子我回家吧?” 亦棠感觉呼吸一窒,忙打着岔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还有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一只脚刚迈出去,还没走一步,就被拉了回来。 亦棠人仰马翻,下一刻就撞进了何麟的怀中。 “你以为你跑得了么?我何麟想要谁,那么她就一定跑不了。” 何麟将亦棠紧紧地禁锢在怀中,挑衅的话语在她的耳畔吐露。 亦棠脸一黑,不由得想翻一个白眼,搞得自己很厉害一样,你以为你是厉渊啊! 何麟微笑着,气息吞吐在他的周围:“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么,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亦……棠!” 她咬牙切齿着,何麟笑得更加开怀了。 亦棠皱眉,奋力挣扎,但是无果,她心里纳闷,这小白脸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呢? 何麟一只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省省吧!我想要的女人还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亦棠从何麟的话中听出了笑意,顿时一股无名怒火由心底窜起。平时对厉渊低声下气那是谋生所致,现在这么毛都没长齐的小男生居然也在她面前横! 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出来,顿时骂道:“未成年小白脸,你毛都没长齐呢!” 亦棠越说越通畅,而渐渐的,何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骂我?” 何麟掐住了她的腰。 亦棠吃痛,硬着头皮道:“对!就是骂你!” 何麟眼中渐渐积蓄气怒气:“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你骂我是什么下场!” 说完,何麟就俯身朝向她的嘴唇。 亦棠预感不妙,心想这守了十几年的初吻可不能就这么丧失了,于是她当机立断扇了何麟一大嘴巴子。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亦棠的脑海里。 一时间,时间都静止了。 何麟看着亦棠,一脸不可思议,一时间连眸中的怒气都凝固了。 亦棠心惊,内心忽然升腾无限恐惧。 “对、对不起啊……”她哆哆嗦嗦着。 何麟没有开口,仍旧一脸震惊。 别不说话啊…… 亦棠心中的恐惧更盛。 不吃这一套?那我换一个。 “我、我有夫君,我夫君很厉害的,杀人不眨眼。你、你不可以……” 亦棠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来人啊!给我捉住她!”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家仆上来从何麟的手里抓住了她。 一时间,亦棠心死如灰。 “老子就不信!还治不了你!” 何麟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往前。于是亦棠也被家仆被迫拉着往前走。 亦棠:娘啊……翻车了…… 第13章 左右不分 茶岳庄,厉渊早上醒来之后不见亦棠的身影,四处寻找一圈,才发现放在桌上的纸条。 “去了镇上?”厉渊将纸条攥在手里,皱眉。 亦棠没有在身边,他总忽然感觉缺少了什么似的。他想着,中午应该就回来了吧!可是中午到了,还不见亦棠的人影。 “怎么还不回来!”厉渊心中烦闷。他坐在桌前,手里的茶杯捏得死死的。 “咚咚咚……” 忽然敲门声起。 厉渊顿时眉头一舒,快步走到门前,“嚯”地一声打开了门,然后带着点抱怨地开口“怎么回来得那么晚……” 说到一半,忽然停止了。 “怎么是你?”厉渊看着站在门口的李茵容,舒展的眉头重新皱起。 李茵容提着袋子站在门口,看着厉渊不悦的脸,一时间有些尴尬。 “怎、怎么了……”李茵容道。 “亦棠呢?”厉渊反问。 “亦……亦棠姑娘她还在镇上,说是还有事情要办,这是亦棠姑娘买的衣服,我先给带回来了……”李茵容一点一点地解释着。 “有事情?她有什么事情?”厉渊疑惑。 李茵容摇了摇头:“不知道……亦棠姑娘没有说。” “嗯。”厉渊轻微地点了一个头。然后道:“你可以把东西给我了。”说着,他便接过袋子,转身准备往屋里走。 “墨公子!”李茵容一慌,连忙叫住他。 厉渊回头,冷声道:“怎么了?” 李茵容眸中有什么在闪烁着,踌躇了半晌,终于道:“那、那个……” “那个什么?”不明所以的厉渊有点不耐烦。 “那个……我明天就要和何家议亲了……”支吾着说完,李茵容立刻垂下垂眸,低下头,摆明了暗示。 厉渊打量了李茵容一会,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冷声道:“你等我一下。”说完就往里屋去了。 片刻之后,他从屋里出来,手上多了一方手帕。 “这个,是我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让你误会了。”他把手帕递到李茵容面前。 李茵容见到这个手帕,整个人为之一震。 “亦棠说,这是我做错了,不应该随便接别人的东西,对不起,茵姑娘。”厉渊一字一句地解释着,然而越解释李茵容眸中地泪光越盛。 她不说话,死死地咬住嘴唇。 厉渊见李茵容不接手帕,便把手帕递到她的手心里。 “对不起了,茵姑娘。”厉渊重复了一遍道歉。 李茵容握着手帕,终于抬起头,:“墨公子……你真的是错会了我的意思么……”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不甘。 “是错会了。” 厉渊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 “好……” 李茵容眸中希冀的目光终于破灭,她转身,落荒而逃。 厉渊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看了一会,然后进屋去了。 回到房间,厉渊看了看手中的袋子,袋子上写着:“须月成衣坊”五个字。 “衣服?”厉渊疑惑,忍不住好奇拆开了。 打开袋子,一条青色的衣衫顿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做工款式,俨然不是女子的式样。 “这是……男子的衣衫?”厉渊奇怪地看着袋子里的青色衣衫。 “男子的衣衫……她这是买给谁的?” 厉渊忽然心中忽然有些闷闷的。而眼前的这件衣服就是罪魁祸首。莫非,她还和其他男子有亲密关系? 厉渊烦闷地将衣服丢到一边,坐在房间里继续等亦棠。 可是等到下午,他实在坐不住了。 房间能够坐的地方,都被他坐了个遍。他实在想不通,亦棠是有什么事,可以耽搁这么晚。 不知道为什么,厉渊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亦棠一直不回来,他心中就一直焦躁不安。 眼看天就要黑了,厉渊心中压抑着一股无名怒火。 怒火积蓄到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嚯”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一直在镇上忙些什么! 出了茶岳庄,厉渊一路走到镇上,在这期间,他连亦棠的鬼影子都没有瞧着。 镇上人群熙攘,厉渊站在声音嘈杂的街道旁,蓦然发现自己无从找起。 他站在人群中走了几步,无厘头的目光忽然撞到一个牌匾。 “须月成衣坊……” 他的眼睛仿佛被灼了一下,然后恍然忆起,亦棠捎回家的衣服的袋子上就写着这几个字。 厉渊心中一沉,坚定不移地朝店铺里走了进去。 “哎哟,公子长得好生气宇轩昂。”厉渊一进门,就听见女掌柜热情的声音。 厉渊表情冷漠,听了也跟没听见一般。 女掌柜碰了一个冷屁股,心下有些悻悻的,当下便切入正题:“公子要买些什么?” “我不买衣服,我找人。”厉渊声音冷沉,一双眼眸终于直视这女掌柜。 “不知……公子要找谁?”女掌柜依旧和颜悦色。 “找一个女子,她今天在这里买了一件青色的男子衣衫。” “女子……青色衣衫……” 女掌柜低头回忆。 倏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抬头道:“可是一个身披素袍的女子?” 厉渊想起了自己早上迷糊间瞥间的那个白色身影,冷声道:“是的。” “那女子可是生的十分貌美?” “是的。”厉渊再次道。 “哎哟!你可找对了!你是她夫君吧!那件衣服就是给你买的呢!”掌柜一拍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厉渊莫名其妙:“给我买的……” “对哟!你家小娘子可真体贴,悄无声息的就给自己夫君买了件衣服。” 厉渊听见话语中“夫君”二字,脑中一震,眼眸中还有一丝不可思议,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女掌柜,一字一句地道:“你说……她叫我夫君?” 他的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荡漾开来,竟然有点小欢喜。 “对啊!她说是给她夫君买的啊!难道你不是她夫君吗?”女掌柜疑惑。 闻言,他嘴角一抿,正了正脸色道:“嗯,没有,我就是。” “哦,那就是了。”女掌柜点头。 “那敢问掌柜,她……我家娘子出了店门后往哪边走了?”厉渊继续发问,但语气明显客气了不少。 “喏,这边。”女掌柜往门口的左边一指。 “谢谢。”厉渊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嘴角却是弯弯的,他看着女掌柜指着左边的手,然后他转身,径直就往门口的右边走。 “哎!错了,小公子,是左边。”女掌柜见厉渊往右去了,两忙叫住了他。 厉渊脚步一顿,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脸上顿时感觉有些热,他连忙转身,掉头往左。 “唉……这人也真是,怎么就那么奇怪。” 女掌柜看着厉渊错乱的脚步,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4章 义愤填膺 厉渊出了须月成衣坊,一颗心还是有些轻飘飘的。 “夫君……”厉渊回想着这两个字,嘴角不由得泛起微笑。 可是往左走了许久,一家一家店铺看过去,依旧没有看到亦棠的身影。 正走着,忽然前放传来一阵议论的声音:“今天中午,何家公子又带了一个姑娘回去哟……” “哎哟,那姑娘可成了她的十七房小妾了。” “唉……” “十七房小妾?”厉渊一怔,脑子里顿时浮现起“何麟”两个字,朝议论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前面一个首饰摊前,女摊主正在和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交谈着。 “那姑娘也是可怜……”中年妇女手中还拿着摊前一个通体碧绿的发簪,而眼睛却全神贯注地看着八卦的女摊主。 “可不是嘛!那姑娘可漂亮得紧呢!姑娘也是不愿意,可哪里拗得过何家公子。”女摊主脸上一片惋惜。 而厉渊却听得疑惑了:“十七房小妾,那不是应该是李茵容么?”可是他今天明明才和李茵容见了面,那么这带回去的…… “打扰一下。”厉渊走到首饰摊面前。 八卦的两人的立刻噤了声:“哎哟,公子可要买点什么?这里的珠钗都是上好的,您看看?”女摊主说着,从满桌的珠翠里捻着一只蝴蝶簪子。 厉渊不看簪子:“我想问一下,方才您口中说“十七房小妾”是何人?” 女摊主面色一僵:“这……”支吾着,便和摊前的那个中年妇女面面相觑。 厉渊面色一沉:“但说无妨。” 女摊主看着厉渊的面色,知道不好惹,只得道:“好、好吧……” “今天中午,何家公子何麟在街上闲逛,原本看中的是另一个女子的,这女子也是要死要活不让,她的兄长更是在一旁苦苦哀求。双方正争执不下,忽然何家公子在人群中瞥间了一个身披素袍女子。” 女摊主顿了顿,又道:“那女子貌美异常,这何家公子见了哪里肯放过,当下就没有管那对兄妹,看上了这素袍女子。” 再次听到“素袍”两个字,厉渊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深邃的眼眸又沉了沉。 “等等。”他冷声道。 “你说,这女子……身着素袍?” “对啊!”女摊主点头。 厉渊皱眉:“那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亦什么……” “是不是亦棠!”厉渊盯住女摊主,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度。 女摊主眼前一亮:“对了,就是这两个字!” 厉渊脸一黑,尽量抑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咬着牙冷声道:“那么,接下来怎么了?” 女摊主被厉渊的脸庞吓到了,哆哆嗦嗦地道:“接、接下来何家公子……就把姑娘带回去了。” 说完,仿佛害怕信息诠释得不够准确一般,又补了一句道:“那姑娘说她已经有夫君了,可是何家公子还是将她带走了……” 厉渊眼眸一怔,“夫君”两个字再次听到耳朵里,又是一阵惊讶。 两次听到这两个词,厉渊看亦棠的眼光已经变了。 他心道,这亦棠居然是个口是心非的女子,偷情不承认就罢了,明明对他芳心暗许还不表现出来,在外面面前却是一点都不含蓄。 如此想着,他心中莫名地欢喜。 但是很快,这欢喜便被翻涌上来的怒气湮灭了。 “您可知何家在哪儿?”厉渊一字一句地道。 女摊主往前指了指:“就、就在前边右拐……” “好……”厉渊冷声应着,女摊主却莫名仿佛有一股寒气他周身间散发出来。 厉渊正要走,眼睛瞥到女摊主手上一直拿着的蝴蝶簪子 ,心里一动,接过来道:“我买了。”然后了钱,将簪子放入衣襟里,然后转身往何家大宅走去。 亦棠被何麟强行带回了何家,怒不可遏的何麟将亦棠锁进了一间厢房里,让两个侍女为亦棠梳妆打扮。 亦棠被困在房间里,一边任由两个侍女摆布自己的头发衣服,一边在心里慌乱地想着逃跑计划。 这何家庭院宽广,家仆又多,对于亦棠这个路痴来说,逃跑可是难如登天。可是不逃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着样子,今天要是不跑,就只能失身了。”亦棠紧紧的捏住手心,眉头由于焦躁而轻微皱起。 即使皱眉,依旧美艳不可方物,其中一个橙衣小婢女压不住眸底的羡慕,忍不住赞叹出声。 “姑娘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了。” 亦棠的思维被这声赞叹打断,抬头瞥间小婢女眼中的羡慕,只好矜持地笑了笑。 一旁的紫衣婢女见亦棠不怎么在意,只当是她不信,赶忙附和道:“姑娘别不信啊!奴婢先前见姑娘身着粗裙布衣时已是貌美异常,现在好好打扮了一番,可谓是惊为天人了。” “是啊是啊!姑娘快到这边来看看!” 两个小婢女一唱一和,将亦棠拉到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面前。 亦棠心中无奈,可是当她望向铜镜里的自己时,呼吸竟不由得一窒。 此时的她经过一番打扮,已与平时不同。 铜镜里呈现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裙裾的华服女子,身段窈窕,腰肢盈盈一握。一头墨发半绾半垂饰,金色的发叉犹如星光一般点缀发间。 黛眉朱唇、星眸玉腮。低头,是我见犹怜。抬头,是含娇带俏。 一举一动,端得就是国色芳华。 “妖孽啊妖孽!”亦棠看着眼前的自己,心中感叹。 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就是一个炮灰呢?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亦棠端详着镜子里的这张脸,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倏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第15章 耍赖逃跑 “梳妆好了没有!”完全不可一世的声音,亦棠不用想,也知道是何麟。 “回禀少爷,姑娘已经梳妆好了。”两个小婢女听见声音,赶紧回头搭话。 何麟的目光越过两个婢女,瞥到后面站着的粉色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你们出去吧!” “是,少爷。” “吱呀--”两个小婢女退出去,门被合上了。 亦棠的心“咯噔”一声,手不由得握紧了粉色的衣袂。 “亦棠……是吗?”何麟走近,语气里尽是得逞。 “我警告你,别过来。”亦棠转身,一时间,一个出落的倾国倾城的美人展现在何麟面前。 何麟脚步一顿,眼中的惊艳丝毫不加掩饰“换了衣服竟如此美艳照人,啧啧,不愧是我何麟看中的。” 亦棠脸一黑,夸她就夸她,还要连带着自己也夸一遍,真是自恋! “我跟你说,我年纪比你大,像你这种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小孩子我可见多了!”亦棠一边往后退,一边怒目瞪着过来的何麟。 “哈哈哈……我好怕啊!姐姐!”何麟笑得猖狂。 亦棠皱眉,心乱如麻。 “不、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一决高下如何!”慌乱之中,她生出一计。 何麟好胜心强,又稚气重,闻言,果然中计了,他道:“什么游戏?” “捉迷藏”亦棠道。 何麟嗤之以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逃跑。” “那也得我跑得掉才行啊!你何家这么大,门外面又有侍女,我是插翅也难逃啊!”亦棠故意夸耀。 何麟点头:“那也是。那你说吧!怎么比?” 亦棠道:“就在这屋子里比,一个人闭着眼睛数到三十,另一个人便躲。停止数数后,必须在十秒中之内找出躲的人。如果没有找到,便输了,输的人要满足赢的人一个要求!” “好。”何麟丝毫不放在眼里。 “第一次,便由我来数吧!算姐姐我让着你!” 何麟不服气:“谁要你让这我!” 亦棠扶额:“好吧,不算我让着你,第一盘让我见识见识一下你的实力,总可以了吧?” “哼!”何麟没有答话。 亦棠抿嘴微笑,用手捂住眼睛:“我要开始数了啊!你再不躲就没时间了!” “一、二、三……” 亦棠身后的何麟立刻开始行动。 “四、五、六……” “二十一、二十二……”亦棠一边数,一边用眼睛从手指缝里偷看着何麟的身影,最终居然看见何麟爬到了自己头顶的梁子上。 亦棠嘴角带笑,胸有成竹:“小样!还想难住我!” 然后她闭上眼睛,继续数。 “二十九,三十!我来了哦!”亦棠放下手,开始装模做样的在屋子里寻找。 “小弟弟……在哪儿呢?” 何麟趴在梁子上,笑得得意,心想着:“你绝对想不到我在哪儿!” 谁知才得意了一会,就听到了亦棠喜悦的声音。 “小弟弟,我找到你了!” 何麟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他低头看着站在地上的亦棠,气急:“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亦棠笑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说了我是姐姐,还比你多吃了一年饭呢!” 何麟从梁子上一跃而下,拍拍手,十分不情愿地道:好吧!这次算你赢了!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亦棠微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何麟:“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娶那么多小妾?” 何麟一怔,脸色变了变:“凭什么告诉你?” 亦棠提醒:“别忘了,你输了。” 何麟理亏,他面露难色,支吾着道:“因、因为……” 亦棠脱口而出:“因为你贪图美色?喜欢不同风格的美女?” “才不是!!!”何麟怒气冲冲,蹙眉道:“我……是不喜欢这个家!” 亦棠摸不着头脑:“不喜欢这个家?你是说你不喜欢你家,然后你就娶了这么多小妾?” 何麟气愤地看着亦棠:“你不能再问了!这次换你来躲了,你赢了才能问下去。” 亦棠收起一颗好奇的心,忙道:“好好好。” 虽然她挺好奇的,但是眼下,还是逃命要紧。 “我要开始了!”何麟用手捂住眼睛。 “等等!”亦棠拿过一条白布,递到何麟面前:“你得系上这个。” “凭什么,你刚才都没有系!” 亦棠一脸认真:“我刚才可是一点都没有偷看,但是换作你,我可就不相信了,你这样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做不出的!” 何麟被这句气得不轻,劈手夺过白布:“好!你不相信我!我这就系给你看!” 亦棠笑靥如花:“好啊……” “一、二、三……” 何麟系上白布,开始认认真真地数数。 亦棠见他被蒙上了双眼,立刻拉过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捆住他的身体。 “你干什么!”何麟挣扎。 “对不起了,小弟弟,我先走一步,后会无期!”亦棠绑好了何麟,笑着拍了拍手。 “你耍赖,来人啊!” 亦棠见何麟开始呼救,赶紧推开侧面的窗户从跳了出去。 “亦棠!你耍赖!” 何麟气急败坏的声音越来越远,亦棠出了屋子,开始死命奔跑。 奈何何家宅子巨大,左绕右绕也找不到出口。 亦棠心急如焚:“千万不能被抓回去啊!出口到底在哪儿呢?” 她脚步急促,而脚下石子众多,一不留神就被绊倒在了地上。 “嘶……好痛。”亦棠吃痛,跌在地上想挣扎着站起来。 徒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亦棠心中“咯噔”一声,站到一半的身体立刻蹲了回去,下意识地求饶道:“我不敢再跑了,我真的不敢再跑了。” 亦棠蹲在地瑟瑟发抖,然而,下一刻,一个清冷的身躯倏地抱住了她。 “亦棠。”冷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七分自责,三分心疼。 亦棠怔住了,她回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 那是厉渊。 第16章 纨绔落难(一) “阿、阿墨……你怎么……”亦棠不解,实在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断断续续地问着,厉渊冰冷的面孔绷紧,还没等她说完,就伸手把她的头按入怀里。 扑面而来的 ,是厉渊特有的冰冷的气息, 但是她却觉得莫名的温暖,是她的错觉吗? “对不起。” 她听见厉渊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亦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待在厉渊怀中不敢动。 厉渊是脑袋被驴踢了吗?还是发烧了? 不可思议,男主居然对一个炮灰道歉了。 然后转念一想,对了,在他眼里,我还是他的偷情对象来着。 “亦棠!你别想跑!” 正疑惑着,忽然,一声大喊打算了她的臆想。 亦棠侧头远远看去,何麟带着一大伙人在朝这边赶来。 “不好,是何麟那小子追过来了!”亦棠脸色一变,赶紧从厉渊怀中挣扎出来,然后迅速拉住厉渊的手,提起裙摆作势就要开跑:“快走!他要来抓我了!” 厉渊的手被亦棠拉在手里,但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 “阿墨!你怎么了,快走啊!他们就要来了!”亦棠扯了扯厉渊的手。 厉渊的眼神盯紧了奔跑而来的何麟,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亦棠皱眉:“厉渊该不会是傻了吧!不走,难道等着被挨打么?”此时的亦棠脑子僵硬,自动把厉渊身为男主拥有的□□炸天能力忘得一干二净。 这边僵持着,那边何麟已经带着一众家仆涌了过来。“哈哈!看你这下往哪儿跑!”何麟得意的笑着。 他追到亦棠面前,见到一旁的厉渊,换上了一副奇怪的面容:“你打哪儿来的啊!” 厉渊目光灼灼,一双眼睛盯住何麟仿佛能把他戳出洞来。 何麟被他盯得怪不舒服的:“你看什么看?死木头!别打扰小爷我的美事!亦棠,你给我过来!”话风一转,他看向亦棠。 亦棠站在原地,恐惧之下不知不觉握紧了厉渊的手。 “就是他?”厉渊俯身,清冷而带着杀气的声音喷薄在亦棠的耳边。 亦棠浑身一颤,按住心中不好的预感僵硬地点头:“是、是的……” 何麟看不惯对面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将他不放在眼里。 “哼!来人啊!给我上!”何麟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家仆立刻向他们冲了过来。 亦棠心下一沉,心道眼前这一劫怕是躲不过了。 “厉渊是真的傻了么?怎么还不走?” 她心里慌乱得不行了,她一咬牙,往前一步,然后下意识地把厉渊护在身后。 厉渊愣了愣,根本没有想到亦棠会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他,冰冷的眼眸在一瞬间动容。 下一刻,亦棠便感受到一只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腰肢将她稳稳地护住。 “待着别动。”是厉渊声音,清冷中难得地透着温柔,仿佛在教她安心。 亦棠怔住了,她盯着厉渊冷峻的眉眼,愣愣地,连点头都忘记了。 “快给我上啊!” 何麟气急败坏地怒吼着,与此同时,那些家仆已经涌上来了,厉渊一手抱着亦棠,另一只手便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一众蠢笨的家仆中。 家仆们又是拿棍子又是拿刀又是拿身体来撞,口中哇呀呀着,做足了架势,但是冲到了厉渊面前,还没一脚就给打趴下了。 相形见绌之下,家仆们不堪一击。 亦棠回过神来,看到厉渊如此敏捷的身手,惊讶之余再次感叹厉渊的主角设定:“果然主角就是不一样,看这身手,以一当十绝不是问题啊!” 再想想她刚才将厉渊护在身后的行为,她顿时尴尬了。 呃……刚刚那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啊。 “没用的东西!快上啊!快上!”何麟见家仆一个个地都倒下了,面上已经挂不住了,他站在对面,一边观战,一边叉着腰指手画脚地大喝。 然而家仆实在不争气,亦棠亲眼看着他们哇呀呀的来,然后又在她面前软趴趴地倒下。 片刻之后,家仆悉数倒下。 在场还站着的,只有一身杀气的厉渊,被厉渊拥在怀中的亦棠,还有一旁,脚跟发软的何麟。 “该你了。”厉渊松开亦棠,朝何麟一步步走近。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家很厉害的!”何麟看着厉渊,口齿都不清了。 厉渊笑,冷笑:“我从来,不怕什么。” 说完,就伸手对准何麟的脖子一劈。 第17章 纨绔落难(二) 一个时辰之后,镇外树林。 亦棠有惊无险之后,再次领会到了厉渊的变态特性。 话说在何家老宅里,厉渊把何麟一手拍晕之后,又把何麟拖了出来,带到城外的小树林里,用绳子捆绑到树上。 片刻之后,厉渊找来了一把匕首。 匕首闪着银光,刀刃锋利,亦棠感叹,是把好刀。 此时已经将近入夜,林子里生着篝火,火光摇曳,刀光森森,亦棠心中发寒。 “阿墨……你该不会,想要把他……手、手刃了……”亦棠看着在火光前认真端详着匕首的厉渊,又看了看吊在树上昏死的何麟,心惊胆战。 厉渊回头,认真地看着亦棠:“当然。” 亦棠于心不忍:“其实他……也不至于……” “至于。”厉渊冷声打断了亦棠。 “他想娶你。”他看着认真地看着亦棠,然后又道:“他该死。” “呃……” 见亦棠目光呆滞,厉渊不悦,皱眉道“难道你想嫁给他?” 亦棠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厉渊眉头顿时舒展了不少:“那就没关系了。” 说完,厉渊就起身,朝着倒掉在树上的何麟走了过去。 亦棠扶额,她心里自然是对何麟没有多少好感,这小孩又骄纵又自以为是,还把她绑了回去。可是尽管如此,她也不至于想要他去死,更何况,手刃这回事,她这个在梦中亲身体验过的人可不想在现实生活中真的看到厉渊上演,再加上在破庙里的那遭,亦棠已经见识过了厉渊的凶残…… 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厉渊动手。 亦棠快速起身,然后奔跑到厉渊身侧拉住了他的衣袖:“阿墨!等等!” 厉渊停住脚步,不解地看着亦棠:“怎么了?” 看着厉渊的脸庞,她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转,终于道:“我、我晕血……” 亦棠说完,厉渊一直静静地看着亦棠,没有说话。 这理由……好像说服力不太强啊!而且……怎么感觉怪怪的? 亦棠心中打着鼓,她低下头,都不敢看厉渊了。 “不用刀。”良久,厉渊倏地出声。 “啊?”亦棠没弄明白。 厉渊解释:“不用刀,用绳子。” 亦棠:…… “这、这不太好吧……” 亦棠小声地嗫嚅着,一边说一边心忍不住砰砰直跳,他怕厉渊闲她太碍事,一刀先把她给咔擦了。 果然,等到她话一说完,厉渊的脸噌地就黑了。 亦棠心惊:“完了完了,亦棠啊亦棠,你多嘴什么啊!” 她余光头偷瞄着厉渊手中的那把森森的匕首,松了拉着厉渊衣袖的手,脚忍不住慢慢往后退。 然而她退一步,厉渊就往前走一步。 “别、别……”亦棠瑟瑟发抖,求生欲强的她往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然而她越退,厉渊逼近得越快,亦棠紧紧地瞥着他手里的刀下,脚步的速度更快,她正全神贯注地退着,忽然,“砰”地一声后背撞上了什么。 亦棠回头,后面是一颗结实的大松树:要死啊…… 她欲哭无泪,再一抬头,提着刀的厉渊已经近在眼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倏地一只手已经重重砸在了她的脖颈旁的树皮上。 “娘啊……” 亦棠感受刀脖子旁寒意翻涌,赶紧缩了一缩脖子。 这下好了,跑都跑不掉了。 厉渊眼眸逼迫着她的眼,亦棠赶紧低头。 厉渊俯身,冰冷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边:“你喜欢他?” 亦棠忍住狂跳的心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喜欢!” 厉渊眼眸沉了沉,声音带了三分厉色:“那你还不准我杀?” 亦棠继续发抖:“救、救人一命……胜、胜造七级浮屠……” “撒谎!”厉渊怒喝。 亦棠脸都要垮了:“我没、没有……” 厉渊的眸子的怒气风卷云涌,亦棠余光盯紧了他那只手里的匕首,脚下发虚。 “记住,你在和我偷情!” “啊?” 亦棠正心惊胆战着,徒然间听见厉渊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听见没有!”厉渊见亦棠懵懵的,恼怒异常地重复了一遍。 亦棠被厉渊吼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摇着头:“好好好,我只和你偷情!” 说完,仿佛感觉力道不够似的,把手举得高高的,道:“我发誓,我绝对不喜欢他!” 话一说完,她明显感觉到厉渊剧烈起伏的胸膛停滞了下来。 第18章 前因后果 亦棠看着厉渊这奇怪的变化,一个头两个大。 要说厉渊会喜欢她,她是打死也不相信。毕竟书中还有女主这个设定呢!人家是厉渊的青梅竹马,此刻还在皇宫里等着厉渊回去呢!她亦棠,作为一个炮灰不被他咔擦了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能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思想。 可是,这…… 仔细揣摩,仿佛明白了什么。 对了,他现在是厉渊的情妇,好吧!虽然是厉渊误会的,但毕竟还是情妇 。 虽然厉渊并不喜欢她,但是按照人家厉渊“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就算是不喜欢她也见不得她和别人好的! 嗯,对的。 眼下,在亦棠斩钉截铁的发完誓言之后,厉渊的怒气已经平息了不少。 “你们俩吵什么呢!” 倏然,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处的树上传来。 此刻,被吊在树上的何麟悠悠转醒,他何大公子一醒来居然发现自己被倒吊在一棵树上,顿时怒从中来,从小被人追捧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般屈辱! “喂!你们快把我放下来!我家肯定会派人来抓你们的!” 何麟开始大喊大叫。 亦棠观察到厉渊的眉头皱起,心中暗暗为这个年少轻狂的少年捏了一把汗。 “你在我面前横也就罢了!你在主角面前横什么横啊!再说厉渊可不是一般的主角!” “吵死了。”厉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亦棠心情忐忑。 下一刻,厉渊将手中的匕首放到亦棠亦棠手里:“你过去,让他闭嘴。” 亦棠一怔:“他、他他……这是不杀何麟了吗?可是把匕首递给她是什么意思?” “你不过去?”厉渊冷声反问。 “没、没有……”亦棠连声反驳,“可是这匕首……” “如果他能够听话,就可以放他下来。” “好!”得了指令,亦棠立刻提着刀屁颠屁颠地朝吊在树上地何麟跑过去了。 何麟的双手被绑住了,动弹不得,一双脚却是不停地乱蹬。 “你们放肆!竟然敢这么对我!” “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你们……” “喂,小弟弟,别吵了。”亦棠走到树下,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观赏着树上的何麟。 何麟见到亦棠,气地的一双眼睛都红了:“亦棠!!你个骗子!你混账!” 亦棠嘴角带笑,小声地道:“谁叫你要欺负我的,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谁知何麟的耳朵出奇地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怒道:“你说什么!” 亦棠连忙收住了笑容:“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了。我要和你好好谈谈,谈好了,我便放你下来。” 何麟闻言,稍稍镇静了些:“谈什么?!” “先谈今天中午的事,你对于今天把我绑回家这个行为,你认识到了错误没有!”亦棠一边踱步一边认真地端着老师架子说着。 何麟不服输,眼睛瞪着亦棠:“我凭什么要认错!” “凭什么?嗯?”亦棠顿步,“嚯”地从后背亮出拿把匕首。 匕首在烛火地映衬下闪着森森的光,何麟浑身一颤,闭着嘴没敢说话。 看到这个效果,亦棠满意地笑了笑:“现在,你认识到你的错误了吗?” 何麟抿了抿嘴:“好、好吧……我、我错了。” “嗯……这就对了。接下来说说你十六房小妾的事。” “说吧!你为什么要残害这么多民女。”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何麟满脸不情愿。 亦棠想了想:“就因为不喜欢你家?” 这理由也太不充足了吧! “我、我……”何麟嗫嚅着,终于道:“我爹看不起我!” 亦棠:??? “我娘……是青楼女子,我爹……那老顽固……老顽固看不起青楼女子,也看不起我!我家家大业大,碰巧我又是家中独子,我那爹想让我经商,可是我不想,他便说我不务正业、说我是孽子!”何麟越说越激动。 “我讨厌他!既然他都认为我注定是个纨绔子弟,那么我就纨绔给他看!” “所以……你就祸害了那么多姑娘?”亦棠道。 何麟:“是的!” “真的是糊涂啊!”亦棠忍不住扶额,这不就是青春期少年的叛逆行为吗?何麟娘亲的身份低微固然是事实,可是若说“他爹”看不起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两人志趣不合,又加上素有龃龉才造成了这般模样。 她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喜欢你家,也不该祸害那么多姑娘啊!他们可是无辜的。” 何麟脸涨得通红:“我何家家大业大,我娶点姑娘怎么了?再说、再说……我又没有真的要了她们……” “……你没有和她们……”亦棠震惊。 何麟把脸瞥向别处,昂着头大义凌然地道:“当然。” 闻言,亦棠心中总算舒坦了一些,心想这何麟的本性也并不坏,只是没有适合的人在一旁教导他罢了,当下,亦棠便道:“你回去便把那些姑娘放了,好好补偿她们。” “凭什么!” 听到这句话,亦棠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你祸害了人家还凭什么!我告诉你,何麟你要是真想坏。你自己去杀人放火罢了,拿这些姑娘来撒什么气?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你家么?又仗着你的家世来欺辱人?真是没担当!” 她连珠带跑口不留隙地说完,只觉得舒畅极了。 而吊在树上的何麟却是愣愣的,漆黑的一双眸子盯着亦棠,仿佛傻了一般。 亦棠只当他还不服气,又道:“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你就别想下来。你以后要再敢祸害良家妇女,我便、我便叫我表哥……就是刚刚把你家仆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来收拾你!还有……” 亦棠越说,何麟脸上越动容,漆黑的眸子里像是落入了星子。 就这么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不同了。何麟忽然觉得面前的亦棠面容都温和起来,虽然她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嘴唇一开一合,说得都是训斥他的话。 但是那些严肃的字句如同花朵一般片片掉入了他的心坎里。 “莫名的……” 何麟手心发烫,除了他蛮不讲理的爹,亦棠是第一个这么数落他的人。费心竭力的数落,仿佛想拼尽全力将他拉回正道。 他爹的数落,无非是避免他给家族丢脸,这种话,他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亦棠,却不是如此。 亦棠恨铁不成钢的骂,他竟然觉得温暖…… 亦棠没有注意到何麟的异常,还要再骂,倏地,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我知道了,姐姐。” 平静而冷沉的声音,是何麟。 “姐姐……”亦棠心里一惊。 徒然间这么一服软,她可真是…… “刚刚那个,是你表哥?”何麟平静地看着面部僵硬的亦棠,再问,语气平静舒缓。 亦棠感觉自己的舌头都不利索了,支吾道:“是、是啊……” “好吧。”何麟回答,仿佛带着一点满意的意味在里面。他顿了顿,看着亦棠仍旧一脸震惊,无奈道:“我都认错了,你还不放我下来?” 亦棠一激灵,被这句话点醒了。 她抓住手中的刀,向绑着何麟的绳子走去,手一碰到绳子,就要下刀,她忽然停住:“等下。” 第19章 前因后果(二) 何麟无奈翻了翻白眼:“又怎么了……” 这个白眼翻出来,亦棠才感觉他正常了许多,当下清了清嗓子,然后道:“你和李家姑娘的议亲的事,也要取消!” “李家姑娘?哪个李家姑娘?”何麟一脸茫然。 “就是茶岳庄的李家的姑娘,叫李茵容。”亦棠解释。 何麟豁然开朗:“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听别人说她长得不错,便准备把她收了。” 亦棠脸一黑:“真是……纨绔!” 何麟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而且,想来那李茵容肯定是没有姐姐这般貌美的!” 亦棠面色沉了沉:“好了,不要再油嘴滑舌了,我就放你下来。” “咔擦”匕首一挥,何麟立刻跌落了下来。 “总算下来了。”何麟拍了拍手掌,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一边拍一边认真地道:“我刚才可没有油嘴滑舌,姐姐漂亮是真的漂亮。” 亦棠没说话。 何麟又道:“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去李茵容家的?” 亦棠道:“她是我邻居。” “哦……这样啊……” “那……” 何麟还要再问,忽然一个冷沉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走不走?” 冷沉的声音来自火堆后,厉渊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靠着一棵树,双手抱胸,显得十分不耐烦。 亦棠一惊:“阿墨……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轻描淡写地说完,又抬眼射向亦棠对面的何麟:“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仁慈了?” “哼!牛气什么?又不是不走了……” 何麟不敢正视厉渊,低着头小声地嘟囔着。 “公子!公子!”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一阵呼喊声。 何麟猛地抬起头来,笑道:“是我家的人来找我了!” 亦棠送客道:“那你快回去吧。” 何麟看了看亦棠:“那……姐姐我走了……” “嗯。”亦棠点头 厉渊却是别过脸,看也不看何麟。 何麟走出去两三步,又回过头来,脸分明对着亦棠:“后会有期!” 亦棠微笑,摆了摆手:“后会有期。” 厉渊站在一旁看着,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 “终于摆脱了这个麻烦了!” 亦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时她和厉渊已经出了小树林,缓步走在小道上往家里赶。 “那死小孩说你好看。” 厉渊倏地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声音一贯冷沉。 亦棠听见这个“死”小孩,面部抽了抽,道:“夜里太黑,他眼花。” “嗯。”厉渊冷漠地回应“我希望你记住,私底下你是我的情妇。” 亦棠:……好 夜里愈发寒冷起来,亦棠走在路上只觉得冷极了。 抬眼看了一眼厉渊身上黑袍,皱眉道:“你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厉渊:“走的太急了,没来得急穿。” 亦棠:哦…… 呜~呜~呜~ 徒然间一阵凄凉的叫声入耳。 第20章 赠予发簪 “有什么声音!”亦棠一惊,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厉渊手臂。 厉渊身体怔了怔,眼眸定格。这是她第一次抓住他的手。 呜~呜~ “你听,还在叫,好像就在前面……”亦棠心里惴惴不安,一边全神贯注地听一边对着厉渊说。 说了半天,还是不见回答。 亦棠疑惑,回头,看到厉渊僵硬的面部,愣了愣,然后往下看了看,大脑顿时流过一串电流。 她募地松开抓着厉渊的手,仿佛惊弓之鸟。 “不、不好意思啊……”她讪讪地道。 厉渊面不改色:“没关系。你抓着吧。” 亦棠连忙摇头:“没事的,我又不怕。” “你还是抓着罢。” 亦棠一脸风轻云淡:“没事,我真不怕。” 厉渊眼眸忽然沉了沉,道“你身后是什么东西?” “啊!?什么东西!”亦棠脊背一凉,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急得赶忙抱住了厉渊的手臂。 “噗……”头顶传来一怔轻轻地嗤笑声。 亦棠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松开手,噌地抬头:“你耍我!” 厉渊嘴角弯弯:“眼花。” “你……” 话还没说完,厉渊面色又是一沉:“你背后……” “鬼啊!”亦棠叫喊着,闭着眼睛直接扑到了厉渊怀中。 厉渊被亦棠撞了个满怀,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亦棠死死地搂住厉渊的身体,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唯恐有什么妖魔鬼怪接近,结果她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什么东西。 “阿墨,你又耍我!”亦棠抬头,气急败坏。 厉渊只是想逗逗,看看她害怕的样子,只是没承想她会抱住他。 当下,厉渊眸中尴尬一闪而过,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亦棠也察觉到了异样,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渐渐淡化了对厉渊的恐惧,对于书中那个嗜血残忍的厉渊,她自然是害怕的,可是,她总是觉得,面前的厉渊,不是那个厉渊,虽然冷血了点,但是他只是阿墨。 可是,在那个破庙里,她见过他可怕的一面啊…… 聂姜有太子,炼狱本无心。 厉渊他,真的没有心么? 四目对视,亦棠忽然脸耳根渐渐热了起来,似乎是察觉到两个人凝视的时间太过长久了,其实说是长久,其实也不过几秒,可是在亦棠看来,却久远得仿佛亘古一般。 她忙掩饰性地推开厉渊,手触碰到他的胸膛,隐约感受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没有在意,惶急而愤恨地道:你又骗我!” 还未听到厉渊的回答,亦棠的耳根子几乎烧了起来。 这口吻这举动,怎么听起来像是娇嗔小娘子一般? 厉渊将亦棠的恼怒收在眼里,没有回答,倒是亦棠一掌拍过来,厉渊也感受到了自己胸口硌着。他的手伸到衣襟里,手指上有一股坚硬的触感,伸出手来,是一根簪子。 通体金色,掐丝的蝴蝶簪子,做工精巧,形态逼真。映着微弱的月光,一只展翅翩飞的蝴蝶熠熠生辉。 厉渊看见这只簪子,愣了愣,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去何家找亦棠的路上时,在路边搭讪的首饰摊主那里买的。 差点,都要忘记了。 “送给你。”他把簪子递到亦棠面前。这支簪子,他原本就是想送给亦棠的,并非积蓄已久的筹谋,只是那个时候心情正好,女摊主的面容也略微有点讨喜,便一时兴起买下了这个簪子。 簪子很漂亮,亦棠看着,没有接。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接。因为,她从来不想欠别人什么,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可能会要了她小命的男主。 “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厉渊见亦棠不接,不由分说,厉渊把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公/众/号/不/知/名/橘/子/整/理】QQ群:661427487 亦棠皱眉,刚想反驳,倏地,厉渊的脸色变了变,他眼睛看到后面,道:“好像是只什么动物。” 亦棠顿时被这句话吸引住了,当下将簪子的事放在一边,将信将疑道:“你不会……又骗我吧?” “你自己看。”厉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往斜后方一指。 亦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只见前方的小径旁,枯败的草丛边,借着不甚明朗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地上。 “好像是只猫……还是狗?” 第21章 二墨之争 亦棠怀着好奇的心情走过去。 走到近处,她慢慢蹲下来,倏地传出一声欣喜的叫喊声:“是只黑色的小狗!” 厉渊被亦棠的叫喊声引过来,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只狗,只见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狗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发出“呜呜”的叫声。 模样好不凄凉。 亦棠眉头一皱,双手捧起小狗,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 厉渊不解:“你干什么。” 亦棠抚摸着小狗,头也不抬地道:“当然是带他回家啊!” 厉渊表现得风轻云淡:“自古弱肉强食,弱者生来就要被淘汰。救它做什么,让它自己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亦棠被厉渊这番话震惊到了,转念一想,他的性格与脑回路可与常人不同。 她压住内心的恐惧与怒气,耐心地道:“阿墨,弱肉强食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弱者生来就该死。有些人可能生来就弱小,这是环境带给他的,他自身无能为力,可是,就因为这些,他生来就该死么?” 厉渊没有说话,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丝毫不为所动。 “弱者不应该生来就接受蔑视。” “阿墨,他只是缺少一个活下去的环境而已。” 厉渊的手指握成拳,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没有回答。 “你看看它,它是很弱小,但是你救了他以后他就会长成一条大狗的。” 亦棠抱着狗往厉渊跟前凑了凑。厉渊别开眼。 “阿墨,你看看他。” 亦棠抱着小狗,又凑近了些。 厉渊避无可避,他低头,闪烁的目光落在亦棠的怀抱里的那一团上。 小狗在亦棠的怀中感受到温暖,没有刚才抖动得那么厉害了,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仿佛在撒娇。 厉渊定定地望着,没有说话,睫毛在轻轻浮动,像两把小扇子。 亦棠打量着厉渊定格的眉眼,嘴角荡漾开浅浅的微笑,她轻声开口,带着点哄诱的意味:“阿墨,我们带它回家好不好?” 厉渊的目光从小狗上移开,似是不能多看一般,他冷沉着往前走。 “阿墨,它怕冷啊!”亦棠几乎是带着央求说出这句话,然后厉渊的脚步嘎然而止。 他顿住了:“冷………” 渗入骨子里的寒冷,蚀骨寒心。 身体凝滞了几秒,走了几步,终是又回过头来:“要回去就快点!” 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终究是同意。 亦棠微微一笑,抱着小狗小步追上,带着胜利似的道:“走喽,回家了!” 茶岳庄,此时已完全入夜。 亦棠将小狗抱着回了家。拿出旧毛巾和旧箱子给做了一个舒适的窝,又去厨房找来一点米饭碾碎了用小碗盛了端到小狗面前。 小狗很听话,一双乌溜溜的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亦棠,看到食物,轻轻嗅了几下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看来实在是饿得太久了。 亦棠蹲在厅堂地角落里,望着吃得正欢得小狗,对着身后的厉渊道:“阿墨,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如何?” 厉渊一直双手抱胸,倚在门框边冷冷地看着亦棠为着小狗忙上忙下,忙了好一会,才终于看见她想起他。 见亦棠头也不回,厉渊似有不悦:“一只狗而已,要什么名字。” 亦棠用手摸着小狗黑色的毛,不怒不恼,一双眼睛里都是怜惜:“狗狗也需要名字啊!这狗狗一身灰黑色,就跟阿墨的衣服一样,不如就叫他小墨罢!” 厉渊随即脸一黑:“不可以。” 亦棠这才回过头来:“为什么不可以?” 瞧瞧,这小狗狗落魄瘦削的模样和你多像啊! 厉渊气得眼眸又沉了沉,他心道:“亦棠你眼瞎么?我是人,他是什么,它不过是一只畜牲罢了,人和畜生,很像么?” 他心中义愤填膺,但是最终压抑住胸中的怒火,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我不能和这小畜生一个名字。” 亦棠不明所以:“哪里是一个名字啊,它是小墨,你是阿墨,不一样啊……” 厉渊眼睛瞪着那狗:“不可以。” 虽然面上还是一贯沉稳的模样,但心里恨不得把这小畜生给戳穿了。 “好了,别生气了,以后它就叫小墨了。”亦棠笑着宣布,厉渊皱着眉,却没有反驳。 “呜~”小狗像是很乐意接受这个名字,听到声,冲着神情恼怒的厉渊得意地叫了一声。 第22章 提亲提亲 亦棠一觉睡到天亮,居然也没有做噩梦,之前一入梦,她总要梦见厉渊手刃她的血腥场面。 每次惊醒都是大汗淋漓,现在居然能够一觉安然睡到天亮,真是稀奇。 起床,做早饭,香喷喷的鸡蛋肉丝面端上桌,然后叫厉渊吃饭。 厉渊已经换上了亦棠买的青色衣衫,墨发松挽,冷俊傲然,虽然仍旧是冷冷的,但褪去之前黑袍的疏离与孤煞之气。 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厉渊出来见了桌上的面,目光无甚稀奇。亦棠每天都必煮面,而且换着花样煮。肉丝的、鸡蛋的、西红柿的……每一次,都没有他讨厌的香菇。 厉渊十分不懂,为什么亦棠做出来的面可以这么好吃,他哪里知道,亦棠在穿书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做饭是她生存的基本技能罢了,只是面是她比较擅长的一种罢了。 “为什么你总是做面?”厉渊一边吃面一边道。 亦棠停下筷子,顿了片刻,然后微笑着道:“因为……我外婆经常给我做面吃啊!时间久了我就会了。” 说话间带着三分怅惘,仿佛坠入了回忆。 厉渊莫名有些好奇,:“那后来呢?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了……” “后来……姥姥就走了。” 亦棠兀自笑笑,仿佛自嘲。 厉渊停下筷子,看着亦棠失魂落魄的眼眸,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屈伸。 是不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 厉渊不知说什么,极其认真的望着亦棠的眉眼,坚定地道:“嗯。” 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亦棠受不了气氛忽然间的凝重,绽开一个明朗笑容:“别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怎么样好吃吗?” 厉渊忽然乖得像个孩子,脸还是冷冷的,但却很认真地回答:“很好吃” 亦棠笑笑,厉渊虽然有些冷漠,但还是挺可爱的。 此时已是隆冬,虽未降雪,但是外面已是寒风呼啸。 屋子里生着炉火,亦棠端着一本《疑难杂症大全》蹲在火炉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一阵敲锣打鼓声隐约传到耳边。 由远及近,最后越来越近,亦棠疑惑:“外面是谁家在唱戏么?” 放下书,只见厉渊正站在门口看着。 “外面怎么了?”亦棠拿着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厉渊回头:“好像是谁家办喜事。” “办喜事?”亦棠凑上前来,只见一行人敲锣打鼓的,正往这边走来。一人为首,骑着马走在最前头。 寒冬腊月的,谁家办喜事啊? 亦棠疑惑,厉渊倒是见怪不怪,他低头,目光落到亦棠那本《疑难杂症大全》上,疑道:“你看这个作什么?” “啊?”亦棠的目光顺着厉渊看到自己手上,连忙把拿着书的手往后藏了藏。 “你得了什么病吗?”厉渊道。 “啊?没有没有,就是增长一点见识而已。”亦棠信口胡诌。她哪是增长什么见识,她是想找找有什么偏方可以尽早治好厉渊的失忆症,好早点甩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当下,她不想厉渊再多问,刚忙岔开话题:“这是去谁家的呢?” “砰砰砰……”锣鼓声近了。 亦棠,抬头看向那行人,只见他们七拐八拐竟是朝着这边来的,亦棠有些惊讶,再定睛看那为首的人,一身红衣,依稀可以辨别出清秀俊朗的模样,一时之间,她更加惊讶了。 何麟! 亦棠的余光瞥到隔壁的李茵容家,徒然间明白了什么。 “不是叫那小子不要来李家议亲了吗?”亦棠气愤异常。 “阿墨,是何麟那小子!他居然不听劝还是来向李家提亲了!”亦棠发泄似地对着厉渊说着,厉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波澜不惊:“不奇怪,他那样的纨绔子弟有什么话是信得的?” 厉渊说得极为随意,听语气仿佛把何麟这人里里外外摸透了一般。 亦棠皱了皱眉:“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脚还没迈出门,手就被拉住了:“别去。”厉渊眼眸一沉,面露不悦。 亦棠:“不行,不能由着他胡闹了。” “不准去。” “阿墨!” 两个人正拉拉扯扯着,忽然鼓声停。 只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亦棠姐姐!我来向你提亲了。” 亦棠:!!! 第23章 提亲提亲 闻言,厉渊脸一黑。 亦棠面部一僵,她机械地回过头去,只见何麟穿着一身红色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站在院子门外,身后跟着一串抬着木箱、抱着盒子的男仆婢女。 她眼角抽了抽:“这是……” 何麟见了亦棠,脸上展开笑颜:“姐姐!你怎么不来开门啊!” 这是什么鬼? 亦棠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厉渊已经夺门而出。 只见厉渊噔噔瞪地走到院门边,“嚯”推开门,冷色质问:“你想干什么?” 何麟骑在马上,极不情愿地看向厉渊,高高在上地道:“我是来给亦棠姐姐下聘礼的!” “聘……礼?”亦棠一阵惊悚,快步就往门边走,心里正想着要怎样才甩开这茬,忽然听见一阵谄媚的声音。 “哎哟!何家公子来啦!是来向我们家茵儿提亲吗?我们家可在这边呢!您走错门啦!” 李大娘……亦棠脚步一顿,不由得扶额。 这下,可就热闹了。 亦棠站在门后,想先静观其变,只听得何麟彬彬有礼地道:“你是李茵容的母亲吧!我是何家公子,可是在这里要跟李大娘道声\'抱歉\'了” 与此同时,李大娘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怎么了?是议亲的时间要延后吗?还是……” “不是。”何麟笑着摇摇头:“我并未见过李姑娘,议亲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我已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在这里要跟大娘道声\'抱歉\'了。” 闻言,躲在门后的亦棠心中咯噔一声,而站在门外厉渊则是眼眸沉了沉。 李大娘恍然间领悟了什么,她看了看亦棠的院子,将信将疑地道:“你说的\'心上人\'该不会是……” 何麟微笑点头:“正是。” 亦棠感觉自己两眼一黑 李大娘脸色一变,恨恨地看着亦棠的院子。 门外的厉渊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此刻早已经忍耐不住了:“何麟,你别太猖狂!”声音比平时高了三个调,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怒火。 李大娘向来就怕厉渊,此时见他发怒,早已噤若寒蝉。 而何麟早就看厉渊不爽了,他身为富家公子何时向旁人折腰过?偏偏这个厉渊三番五次给他苦头吃,此刻他一扬头,睨着厉渊:“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以前,我是看在你是亦棠表哥的份上才不和你计较的!” 厉渊怒色不改:“总之,你今天,别想进这个门。”一字一句皆透着寒气。 何麟心知不是厉渊的对手,却还是逞强开口:“亦棠都没说不让我进去,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凭什么?你管的着么?” “你!” 亦棠在门后听着,唯恐两人打起来,慌忙走了出来。 这一出来,立刻感到三道目光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道嫉恨、一道炽热、还有一道……说不清。 第24章 定义喜欢 “亦棠姐姐!你来了!”何麟从马上一跃而下,兴致冲冲地向亦棠走来。 亦棠站在厉渊身旁,眼看何麟就要冲了过来,忽然厉渊手一抬,直直地横在亦棠的面前挡住了何麟。 “你干什么!”何麟恼怒地偏头看向厉渊,厉渊往前一步,直接站在了何麟面前,用身体挡住了亦棠,然后悠悠地抬眼,望着何麟道:“不干什么。” 亦棠扶额,用衣袖拉了拉厉渊:“阿墨,你先让开。” 厉渊头也不回:“不让。” 亦棠心中无奈,她知道她还没有洗清“情妇”这两个字,厉渊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当下自然不肯相让。 她叹口气,软声软气地道:“我来跟他说清楚,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 厉渊这才回头,看向亦棠,为了打消疑虑,亦棠给了厉渊一个肯定的眼神。 何麟站在一旁看着亦棠让厉渊让开,脸上俨然一副旗开得胜的模样,双手抱胸道:“亦棠姐姐都想和我说话了,你就赶紧让开吧!” 厉渊看着亦棠,脚步犹疑了一会,终究是让开了。 何麟笑得更加开怀了,他兴致冲冲地对亦棠开口:“姐姐,你看我身后的聘礼,你还满意吗?” 亦棠蜻蜓点水一般地看了一眼何麟身后:“你真的……是来提亲的?” 何麟点头:“是啊。” 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 亦棠脸黑了黑:“为什么?” 何麟收住笑容,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因为我觉得姐姐很好,你和别人不一样。” 亦棠的脸更黑了,她尽量和颜悦色地开口:“你都说了我是姐姐了,所以,你对我应该是尊敬和好感,而不是喜欢。” 何麟急了:“我喜欢你,真的。” 一旁的厉渊忽然猛的射过来一道目光,何麟没有注意到,亦棠自动忽略。 她继续道:“何麟,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喜欢是脸红心跳、是不见时的思念、是离开便心灰意冷。我与你不过才见过两次,就确定喜欢我了?” 何麟无从反驳,他定定地看着亦棠:“虽然我和你不过两面之缘,但是我确定我喜欢你,真的。” 亦棠摇摇头:“你还没有长大。” 何麟眸中映出不甘:“我不是小孩,要怎样你才觉得我长大了?” 亦棠想了想,脑中忽然生出一记,她微笑着:“你需得独立,做出一点成就来。比如……求取功名什么的。” “好!”何麟笃定地点了点头。 亦棠看着他眸子里的亮起来的星光,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你哄走了再说。 李大娘站在一旁,眼睛一直愤愤地盯着亦棠,凭什么好事全让她占了? 眼下,她见终于可以插上话了,忙上前道:“何家公子,你还没有见过我家茵蓉吧!不如去我家坐坐?” 何麟无心搭理李大娘,淡淡地道:“不了。” 李大娘不死心:“我们家就在隔壁,不远的。” “以后有机会再去吧,今天我就先走一步了。”何麟说完,翻身上马。 “你们都随我回去!”何麟对着一众拿着聘礼的男仆婢女们吩咐完,向亦棠他们道了一声“告辞”便掉头往回去了。 “哎!何……”李大娘还要再说,但是已经没有人理会她了。 她一只手伸在半空中,整个人都僵了僵,一时间尴尬异常,她回头,瞥见亦棠,正好无处发泄,恨恨地啐道:“狐媚子!” 刚啐完,又瞥见了厉渊阴戾的眼,赶忙低了头灰溜溜地往家里去了。 亦棠叹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两阵风送走了。 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偏头看向一旁的厉渊,只见他站在原地,正愣愣地出神。 “阿墨。”亦棠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阿墨?”她再叫,厉渊这才从懵懂中抬起头来,看向她。 一双眸子深邃如潭水。 “你怎么了?”亦棠奇怪。 厉渊定定地看着亦棠:“亦棠……喜欢是脸红心跳?” 她后退。 他走近一步,怔怔地质问:“是不见时的思念?” 她再后退。 又靠近一步:“是离开时的心灰意冷?” 亦棠惊得步步往后退,一时间她忽然心虚得不敢看厉渊的眸子。他是在问“喜欢”的感觉么?在书中,他喜欢的人只有他的青梅竹马,他现在问这个,难道……是想起了什么? 天啊…… 亦棠既欢喜又恐惧,最终两股情绪变成了一股惴惴不安。她目光闪烁地瞥了瞥厉渊,忐忑道:“你……可是记起你的……”仿佛意识到自己的问法太过直接,她舌头打了个转,顿了顿,又道:“你想起……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了?” 与亦棠不同,厉渊心中是另一副心境,他以为亦棠口中的“想起”是关与她们俩的之前。亦棠的眸子亮晶晶的,厉渊明明在里面看到了希冀。 她,是希望他记起他们的从前么? 厉渊臆测。 可是…… 当下,厉渊垂下了眼眸,惋惜自责道:“没有。” 话一说完,再抬眼,果然看到亦棠眸子的里的光迅速暗了下去。 当下,厉渊的脸沉了沉。 亦棠胸中烦闷,原本以为厉渊想起了从前,现在看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 唉………… “你还能给我讲讲喜欢吗?”沉吟了半晌,厉渊再次开口。 亦棠抬头,撞上了一双认真的眸子。 亦棠哑然,面前的厉渊认真的就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学子。 可是…… 可是她口中的那套“喜欢”不过是按照寻常套路胡诌的罢了。 在她那作息严格的高中时代里,她可是没少偷看言情小说。看了那么多本,作者大黑天的这本《太子复仇记》是她最后悔看的一本了。 所以即使没有谈过恋爱,“喜欢”这两个字的定义还是信手拈来,她亦棠即使在失恋闺友的面前,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充当恋爱老手,头头是道地分析“感情心得” 但是面对目光灼灼的厉渊,她再次心虚了。 第25章 青梅竹马 于是她缓缓开口:“阿墨,我想出去走走。” 厉渊道:“我陪你去。” 亦棠赶忙道:“不用,我自己就行,你赶紧进屋去吧!”一说完就赶紧转身,生怕厉渊反驳一般。 而厉渊只是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看着亦棠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外面寒风呼啸,亦棠一边走一边冻得直打哆嗦。 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后悔了。 摆脱的理由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找“到外面走走”这种不符合实际的说法啊! 她心中无奈,可是无奈着,她又想到了得赶紧甩掉厉渊这个烫手的山芋。 于是她看了一眼小径两旁枯败的草木,开始思索。 大黑天在原作中安排的剧情是厉渊的属下带走了厉渊,可现在这属下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根本没有出现。 她想着只有让厉渊恢复记忆才能真正送走她。可是恢复记忆这事哪有这么容易。 “哑……” 一声空旷的叫声凭空响起,亦棠被瘆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仰头看去,天空中正好飞过一只灰色的乌鸦,飞了一会然后落在了远处光秃秃的树干上。 “乌鸦……”亦棠呢喃着。 与此同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 “公主。” 听到这个称呼,亦棠心惊“这荒郊野外的,还能有谁知道我的身份不成?” 惴惴不安得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冷面束发,腰配长剑,一双眼睛坚定异常。 “公主,星宿来迟了。”男子屈膝请罪。 亦棠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脑中的信息有些混乱,她快速地搜索着有关这个人物的信息。 星宿……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书中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物,是原主楚涟的……的什么来着?好像是……近身护卫? 对,就是近身护卫,原书中虽然对这个人物着墨不多,但亦棠还是有点印象的。 因为……这个侍卫,和原主有一腿。 公主与侍卫,寻常戏本里常见的恋爱。侍卫自幼陪着公主长大,侍卫比公主年长,保护公主,一开始是他的使命,后来便成了他的宿命。 扪萝正意我,折桂方思君。 星宿与楚涟,是渗入骨子里的惺惺相惜。 如今见星宿在自己面前拜下,亦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她不是他的公主,她也拿捏不好他们之间的感情,愣了几秒,终是用手扶起星宿。 她的手触碰到星宿的手,星宿便皱眉,他站起来便道:“公主,你的手很凉。” 亦棠连忙放开手,尽量使面色柔和点,道:“不碍事的。” 星宿还是眉头紧蹙,看着亦棠的眼神带着七分怜惜。 楚涟的国家亡了之后,是星宿护着楚涟来到了茶岳庄,给她安排了住处。楚涟在茶岳庄住下之后,星宿便隐匿身份进了皇宫,为了他的国家,也为了他心爱的公主,伺机杀掉厉渊。 所以在亦棠居住的日子里,才一直没有见到这个人。 现在不知因何原因,星宿突然回到了茶岳庄,是舍不得心上人吗? 可是刚刚他说“来迟了”是什么意思? 正说着,星宿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一把通体泛着银色、雕刻着霜花的匕首。刀未出鞘,光是壳身便闪着森森的光。 亦棠心中一惊:“这是干什么?杀人?”她在梦中受多了惊吓,一看到刀剑匕首之类的便害总感觉是要来杀她的。 星宿将匕首交付到亦棠手里:“这把匕首,名唤银霜,是卑职自幼带在身上的。公主,你还记得么?小的时候卑职跟在公主身边,公主见了这把匕首十分爱不释手,拿在手里便不肯还。” 星宿说着说着,嘴角便泛起了一丝微笑,仿佛宠溺。 亦棠不知道星宿给她这把剑是什么意思,只听得他继续道:“卑职没有将这把匕首给公主,公主为此还和我生气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卑职给公主买来了宫外的糖葫芦才哄得公主开心了。” 星宿笑出声来,眼眸里的幸福掩也掩不住 大黑天在原著中对星宿的叙述不多,关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只用四个字慨括:“青梅竹马” 后面在楚涟被厉渊绑入宫中折磨时,星宿便伪装成刺客在暗杀厉渊,厉渊有主角光环加身,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星宿的结局时刺杀不成被厉渊一刀给刺死了。 哎,如此忠真至情之人,想想都觉得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惹,大家节日快乐啊~ 第26章 青梅竹马(二) 星宿顿了顿继续道:“公主,卑职从前不肯将这把匕首赠与你,是因为卑职觉得自己会永远陪在公主身边,保护好公主。可是如今不同了,卑职委身于在那聂姜皇宫中,若是公主遇到了意外情况,我必不能及时赶到,现在,将这把\'银霜\'赠与公主,是希望它能够代替卑职护得公主周全。” 他一字一句说得真挚,亦棠都为他这份情感所感动。 可是他一番话,含了无数个‘卑职\',亦棠被绕得脑子疼。 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学着原主的口吻别扭地道:“星宿……哥哥,你可以不用称呼自己为‘卑职了\'用‘我\'就可以了。” 星宿忙道:“虽然公主从前要求过卑职多次,但,卑职不敢。” 亦棠无奈:“有何不可?” 星宿低头道:“公主是皇室血脉,尊贵之姿,是天生的凤凰。卑职绝不敢冒犯。” 星宿说的大义凛然,他眼眸低垂,虔诚无比,仿佛亦棠是什么神明一般。 亦棠讶然,吓得又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竟然向他臣服,而且看他的神态,颇有忠贞不渝的意味。 “可是……我如今,已经不是公主了。”亦棠缓慢地说着,语气平稳,只是单纯地叙述。 可是,在星宿听起来,却是另一翻隐忍了。 禾息国灭了,对于国人来说是一场灾难,对他的公主来说,是一场毁灭。 一场繁华尽碎,支离破碎的毁灭。 星宿抬头看着亦棠,面容深沉,手指不自觉紧握成拳,一双眼眸坚定异常,仿佛盛着永恒的星辉,他道:“卑职身复在,必将护得公主安定无虞。国仇之耻,一日不敢忘。公主,你等我,假以时日,一定取了聂姜国太子的狗头来见你!” 星宿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这也是亦棠第一次,听见星宿用“我”这个称呼。 这种感觉…… 亦棠说不动容是假的,她终究不是他的公主,她也没有楚涟对他的感情,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星宿给她的感觉很温暖,绝对的保护,仿如兄长一般。 可是一听到:“聂姜国太子的狗头”她心下就一窒,聂姜国太子,那可是厉渊啊,厉渊是谁?是书中的男啊。 所有想杀害厉渊的人,最终都被厉渊折磨致死了。 面前这个至情至信的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公主,十八岁生辰快乐。” 在亦棠凝神思考的时间里,星宿已亲自将匕首送到她的手心里,他笑容温和,仿佛在宽慰着她。 “谢、谢谢你了……星宿……哥哥。” 霎那间,亦棠明白了他那句“我来迟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今天是她心上人的生日啊! 即使身处危险的皇宫,仍然想方设法地跑出来给心上人送礼物,此地距离聂姜国皇宫甚远,他这一来,就要花费几天的日程。 真是……有心了。亦棠看着手里这把唤作“银霜”的匕首,心道:“我便替你的公主收下了。” 她徒然间想到了厉渊,想到了厉渊在皇宫中的那位青梅竹马,他与她的感情,也应该就如这侍卫同公主一般吧! 第27章 造访结束 “此地风大,公主会感染风寒的,还是先回家吧!”星宿看着瑟瑟发抖的亦棠,眸子里都写满了担忧。 “好!”亦棠点头,刚走出去没几步,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糟了!厉渊还在家里。” 眼下,她是绝不能带星宿回去的。 当下,她忙拉住了星宿的袖子,面露难色地道:“那个……星宿……哥哥,你处在危机四伏的聂姜国皇宫当中已是不易,现在又偷跑出来给我送礼物。回去定是不好交差的,出来的时间越久,危险就越大,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亦棠的话正说中了要害,星宿凝神想了片刻,明明眉头紧促,却道:“不碍事。” 亦棠心中无奈,行不通?那我就换个法子。 她在星宿心中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即使亡了国,跌落泥潭,依然小心呵护在手心的公主。既然如此,眼下,她便只能用“公主”的身份来压他了。 “星宿。”亦棠面容凝重,口气也忽然严厉了三分。 星宿面容一滞,似乎是想不到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她的公主,从来都对他和颜悦色。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微微颔首,道:“卑职在。” 亦棠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拿出公主的架子:“我命令你回去,回到皇宫里,现在,立刻,马上!” 星宿闻言,长眉一挑,面上犹疑隐忍着,终究答道:“是!” 他知道公主是为了他的性命安危着想,当下虽然对亦棠举止有些疑惑,但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临走了,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铿锵有力地道:“公主放心,卑职一定取了那狗太子的头颅来给公主做礼物!” 亦棠心中“咯噔”一声,颤抖道:“好、好……” 星宿哥哥啊!不要去取厉渊的狗头了,你能够保住自己的脑袋就是对得起你的公主了 亦棠抓着手里的“银霜”一步一步往回走。 星宿的出现让她愈发觉得厉渊离开的事迫在眉睫,这次星宿造访幸亏是在野外,没让他见着厉渊,可是下次他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要是给他看见他发誓要取性命的狗太子就住在她的房子里,那画面可就……精彩了。 “失忆……怎么治呢?” 亦棠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想着,再一抬头,竟然已经到了自家的院门前。 院门敞着,像是特意开着的。 亦棠还未进院门,就看到厉渊立在屋前的廊庑下,迎着寒风、墨发飞扬,依旧是清冷俊傲的模样。昨日抱回来的小灰狗躲在厉渊身后蹲着,小灰狗灰溜溜的,像是想靠近厉渊,又被他身上的寒气慑得不敢往前。 亦棠远远地瞧着,这一人一狗的模样,倒也是难得的和谐。 “阿墨。”亦棠唤了厉渊一声。 听到声音,厉渊睫毛微微动了动,冰冷的面容有了缓和。与此同时,厉渊身后的小灰狗“噌”地站来,摇了摇尾巴。 “你手上是什么?”一抬头,厉渊的目光顺着她的脸庞落到她手上的那把“银霜”上。 亦棠一僵,笑着道:“捡的。” “捡的?”厉渊一脸奇怪。 “对啊!也不知道谁丢的,我见这把匕首挺好看的我就捡了回来了。”亦棠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完仿佛怕厉渊怀疑一般,迅速将目光挪到他身后的小灰狗上。 “咦,小墨好乖啊!”。 小灰狗似是记得是亦棠救了它,当下,尾巴摇得更欢了。 亦棠俯身,笑着将小狗抱在怀里,然后示意厉渊:“阿墨,你看小墨多乖啊!” 厉渊见亦棠去抱那狗,心里早已忘了什么匕首,两个“墨”字听到耳朵里,一张脸更是黑了。 他看着在亦棠怀里撒着欢的小灰狗,心里骂着小畜生,锋利的目光更像是在说“孽障小畜生。” 小灰狗在亦棠怀里正可劲儿地撒着欢,忽然冷不丁地瞥见了一旁厉渊,吓得狗身一抖,葡萄珠子般的圆眼睛更是骤缩。 “咦?小墨怎么发抖了”亦棠疑惑,只当是外面太冷了,她摸了摸小灰狗瘦骨嶙峋的身体,然后自顾自地道:“还是赶快抱着你进去吧!”说完,就抱着狗往里面走。 厉渊没有说话,在与亦棠擦肩而过的片刻,又瞥了那“孽障小畜生”一眼,然后旋即关上了门。 第28章 变相相亲 进了屋,亦棠赶紧把匕首藏在了自己的衣柜里。 等到厉渊关上门走进来时,她已经抱着小墨在给它喂糕点屑了。 芙蓉糕一点一点地捏碎,放在掌心里。 小灰狗就着亦棠的手吧唧吧唧吃得欢快。 等到厉渊走进来,往亦棠身边一站,小灰狗立刻停止了进食。 滴溜溜的葡萄圆眼低垂,仿佛受了委屈。 亦棠疑惑:“不刚刚还吃得好好的么?”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厉渊:“阿墨,你来给小墨喂吧。” 厉渊面不改色,冷道:“它不喜欢我。”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说:“我也不喜欢他。” 小灰狗听到这冷冰冰的一句话更是往亦棠怀里缩了缩。 亦棠看着小灰狗印证似的反应,一颗想撮合它和厉渊的心不增反减,没办法,她莫名地觉得厉渊和着小灰狗实在太像了。 不看到他俩在一起,她就于心难安。 当下亦棠便把小灰狗往厉渊怀里一塞,强制性地道:“试试看。”虽然嘴上说着“试试”但口气却不容置疑,厉渊看着亦棠坚定的眼眸,犹豫了片刻,终是伸出了双手。 “呜~”小灰狗凄凉的叫唤着,一到了厉渊的怀里立刻做挺死尸状。 亦棠:………… 厉渊冷冷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孽障小畜生”而小畜生却是头也不敢抬。 没办法,寄人篱下啊…… 在亦棠热切目光的注视下,厉渊拿起了一点糕点屑,修长白皙的手伸到小灰狗嘴边,小灰狗却是往后退了退。 厉渊皱眉,手又往前移了移,而小灰狗却又往后……退了退。 再伸,再退。 再伸,再退。 …… 厉渊再也忍耐不住,眸光锋利,恨不得把手伸到这孽障小畜生的狗嘴里。 亦棠看着厉渊满脸怒火的脸庞和颤抖的手,心中一慌,忙笑着道:“阿墨,别急,我来试试。” 说着,便用手托起厉渊的手,将掌心的糕点送到小灰狗的嘴边。 “小墨乖,吃饭了。不吃等下肚子会饿的”亦棠俯身,笑盈盈地看着小灰狗,另一只手缓慢地抚摸着它的毛发。 温柔的手抚摸着,又没了那股肃杀的眼神,小灰狗望着亦棠,顿时安定了不少。 厉渊看着亦棠温柔的眉眼,眼角也跟着渐渐温和。 “小墨,要吃饭哦”亦棠把托着厉渊的手再次往前伸了伸,这一次,小灰狗没有后退。它定定地望了一眼掌心,终是低下头,乖巧地吃了起来。 小灰狗舔舐着,厉渊只觉得掌心酥酥的,温润的感觉从掌心传达到四肢,很舒服,像是在疗伤。 一时之间,他不知不觉将目光定格在了全神贯注舔舐的小灰狗身上。亦棠将厉渊的举动看在眼里,脸上荡漾开浅浅的微笑。 这样的厉渊,和小墨一样乖巧。 小灰狗吃完了糕点屑,还砸吧着嘴。温润的感觉没了,亦棠将小灰狗从厉渊怀中抱出放到了地上,厉渊看着跑开了的孽障小畜生,竟然有点留恋。 “咚咚咚……” “亦棠姑娘在家吗?” 门外忽然敲门声起。 亦棠疑惑,这声音既不像李茵容也不像李大娘,除了这两个人,还能有谁呢? 她走到门边,手搭上门闩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打开了。 门前一个装扮艳丽的妇女出现在亦棠眼前,她不同乡下妇女一般着粗布衣衫,而是穿了一件妃色的袄袍,脸上撮了厚重的脂粉,虽然不甚美丽,但是在寒风萧瑟的冬日里着实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亦棠对这女子有些印象,她是做香粉生意的葛超的妻子陈巧。她家香粉生意一绝,虽然店开在镇上,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回来。 因为陈巧是从茶岳村嫁过去的,而且葛超接手的香粉生意靠的是陈巧的法子,所以葛超十分敬重她这位娘子。不止葛超敬重,茶岳庄上的妇女也十分敬重陈巧,不仅因为陈巧为人大方好相与,更因为每次陈巧从镇上回来,就会带上一些香粉回来送给乡下的妇女们并传授一些美容养颜的法子。 于是乡下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唤陈巧一声“巧姐” 之前陈巧回来过一次,众多妇女簇拥着她,亦棠抱着好奇的心态也远远地瞥了一眼。她与她没有什么交集,现在看见她站在门口道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而且她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亦棠姑娘,我是镇上做香粉生意的葛超的妻子,陈巧。”陈巧笑眯眯地介绍自己。 亦棠礼貌地回应:“早就听过巧姐的名字了,您快往里坐。” 陈巧微笑摆手:“不了,我此番来跟亦棠姑娘说个事的。” “什么事?” 陈巧道:“是这样的,我们村有个习俗,在过年的前十天会举办一个锦缘会。这个锦缘会以刺秀荷包为主,要求所有未婚适龄男女参加,主要是为了切磋姑娘们的刺绣技艺和增进小辈们之间的交流。” “所有未婚适龄男女……” 这不就是大型的相亲会么? 亦棠嘴角抽了抽。 陈巧继续道:“这个锦缘会由我举办了四届了,每届都是热闹非凡,因着亦棠姑娘是新来的,我怕姑娘不知道,所以就特来通知一声。” 亦棠笑:“巧姐照顾周到。” “还有啊,这届锦缘会新来了一位懂荷包的姑娘,叫红萝,她会评定出谁的荷包最好。” “好。”亦棠点头,可心里却是万般不愿参加这个变相相亲的“锦缘会”的,好歹她才十八岁啊!怎么就需要相亲了。 巧姐不知亦棠的心思,继续道:“那就烦亦棠姑娘在除夕前的十日,带上你绣好的荷包在辰时来锦缘庙,巳时,锦缘会正式开始。” 亦棠点头,心道:“这去的地方都叫'锦缘庙'了,还说不是相亲?” 巧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又嘱咐道:“这荷包一点要精心制作啊!各家少年郎都会去瞧的,若是你的荷包秀得好,被哪家少年看上了……”说到这里,巧姐脸上露出了丝丝暧昧的笑容,带着点暗示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亦棠脸色一滞,先前的对这“锦缘会”的猜测在一刻得到了强有力的证明。 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相亲会啊! 而且看着样子,绝对大型。亦棠想着众姑娘把自己的荷包放在案板上任男子挑选的画面,就仿佛看见了众姑娘变成了一个一颗颗根正苗红的大白菜,摆在坑坑洼洼的街边,任那些彪形大汉挑拣。 荷包有好有坏,大白菜自然也有价格高低。 想着想着,亦棠又仿佛看到了彪形大汉扛着大白菜和摊主讨价还价. 彪形大汉:“你看,这叶子也忒不新鲜了,两文钱给我算了吧!” 摊主:“壮士恁地睁眼说瞎话!瞧瞧,这叶子还翠绿绿地滴着水呢!” 彪形大汉:“怎的睁眼说瞎话?谁知道这水是不是你洒的?” 摊主:壮士…… “亦棠姑娘?亦棠姑娘?” 陈巧见亦棠沉默不说话,心中疑惑,可是一连叫了她几声,也不见她应。只得把手伸到亦棠面前晃了晃,这一晃,终于打断了亦棠的臆想。 她回过神来心虚而又惶急地道:“巧姐,你说什么?” 陈巧见亦棠一副呆傻模样,不由得笑了笑,道:“没什么,我要走了,亦棠姑娘进去吧。” 亦棠的思绪还沉浸在大白菜里,见陈巧要走,忙点头道:“巧姐慢走。” “嗯。” 临走了,陈巧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亦棠姑娘还有个表哥在吧?可婚配否?若是不曾,可一同叫来参加此会。” 亦棠道:“不曾的。” “那到时候请亦棠姑娘的表哥一定要来啊。” 厉渊去参加……相亲会?亦棠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好像……不需要相亲就会有很多女孩子自己找上门来吧,比如,李茵容? 虽然对厉渊相亲有满心的违和感,可亦棠还是点头,答应了。 答应之后,心里欲哭无泪。 她不喜这变相的相亲会,可是这个众人都参加的活动,“主办方”还亲自来邀请她了,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可是就算要去,绣荷包是怎么回事? 若说诗词歌赋还好一点,好歹她一个理科白痴文科学霸还能背几首诗来应承一下,可是这绣花,她是真是手残…… 陈巧走了,亦棠刚一关上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你会绣荷包么?” 原来刚刚厉渊就坐在这门后,亦棠与陈巧交谈的话皆一字不落地听进了他的耳朵里,自然也知道这“锦缘会”是怎么回事了。 这句话正戳进亦棠痛处,她哪会绣什么荷包,她可是连绣花针都没拿过几次好么?可是当下她却不甘示弱,她底气十足地几乎是带着点愤然地道:“会啊,怎么了?” “那你秀两只野鸭子的吧,就是李茵容之前秀的那种。” 亦棠莫名其妙:“秀那个干嘛?” “我觉得……还挺好看。”厉渊漫不经心地倾吐着自己心中想法。 听到厉渊把“李茵容”和“好看”联系在一起,亦棠心中忽然起了丝丝烦闷。 她瞥了厉渊一眼:“你都不已经有了绣着两只野鸭子的手帕了吗?” 她的口气明显不像刚才哪般心平气和,仔细一听,仿佛是在和人赌气。 厉渊冰冷的面容忽然有了变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升起了一颗星辰,他嘴角微不可见的扯了扯,眼眸瞥向别处,但是余光却稳稳地衔住亦棠,只见他悠悠地道“那个……我已经还给李茵容了。” 亦棠见不得他这副模样,颐指气使地,仿佛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他没有忘记厉渊的男主身份,可是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失忆的厉渊,于是,她带着点怒气开口:“还了就还了,我才不绣什么野鸭子!一点都不好看!” 话一说话,就再不理厉渊,蹬蹬蹬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厉渊。亦棠想,她莫不是疯了? 厉渊看着亦棠远去的背影,坐在原地有点懵,耳边依然是亦棠恼怒的话语。 “还了就还了,我才不绣什么野鸭子!一点都不好看!” 他没有料到亦棠的语气竟会这样冲,她从来都是微笑的、温和的,虽然有时怂怂的,怎么今日竟是这般模样? “是因为野鸭子长得太丑了么?可是……明明寓意那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大肥章~~~ 第29章 落雪三千 回到房间,亦棠坐在木制的梳妆台前,胸口还是闷闷的。 她的手作势往桌上一拂袖,原本是凌空的,结果却在离开桌面的那一刻碰到了什么东西。 “铛!” 清脆的撞击声起,一根金色的蝴蝶簪子应声落地。 簪子是死物,躺在地上便不动了,可是亦棠望着簪子,也仿佛僵硬了一般。 金色的蝴蝶,这是……厉渊昨天送她的簪子……她本来是不想接的,厉渊插科打诨骗得她收下了。后来想要还,又忘记了。 看到这支簪子,亦棠胸中的烦闷不知不觉地消匿了,像大雨瓢泼过后的彩虹。 看了许久,她终于俯身,捡起了。 坚硬的簪子被她捏在手里,是冰凉的触感,仿佛霜雪。心底的燥热烦闷被这冰凉完全融化,然后重新成为平静的湖面。 亦棠看着手中这支翩飞的簪子,总感觉不属于自己:“现在还给他么?” 好像显地太刻意了,倒像是故意生他的气似的。 其实,也根本没什么好气的啊。 亦棠将簪子捏在手里:“算了,还是过几天再还给他吧!” ^^^ 日子一点一点地过着,越来越逼近年关,也越来越逼近“锦缘会” 为了绣好自己的“荷包”亦棠自己日日躲在房间里捣鼓,又是描样子,又是选丝线,选绣绷,到了真正刺绣的时候,她已经耗光了一大半气血。 人家刺绣是讲究什么直绣、盘针、编绣、施针,她的刺绣是一顿乱绣。一根线能够打结无数次,针从绣绷这面扎过去还不一定扎得过来。 心神不宁的时候,针还会扎了手,又是几声“哎呦” “唉,真的好难啊……”亦棠性子都快要耐不住了。 又尝试了无数次,亦棠终于绣出了一个自己满意的“模样” 她望着自己手中一片惨败绣绷,无数灰黑色的丝线山路十八弯,仿佛长征一般经历了各种艰难险阻,最终十分不容易地在绣绷上弯成了一个奇特的黑色海洋,绣面上打满了无数个结,骤一看,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看得仔细了,方才能够辨认出一只像“猫”又像“狗”的模样。 亦棠看着绣面,然后抬眼看向一旁安然说在火炉边的小墨,仔细看了一会,末了,又看了看自己的绣绷:“好像……差不多呢!” 没错,她最终选择了小墨作为她的刺绣主体,一是有本体,好对照,古人刺绣都是:“日暮堂前花蕊娇,争拈小笔上床瞄。” 她一个外行人,总不能让她凭空想象吧! 这第二呢…… 她心中私下觉得,厉渊有的时候,和小墨还是挺像的,虽然他初次见他的时候,清贵高冷的仿佛一只鹤,可是自从他成为“阿墨”以后,那股高冷傲娇的感觉便没那么强烈了,反而觉得有些孩子气。 亦棠看着自己的绣绷自言自语:“小墨是灰黑色,我用的丝线也是灰黑色啊!” “虽然说不出是哪里别扭,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吧……” 亦棠嘴角眼角揉出微笑,将绣到一半的绣绷放下,然后去摸了摸安然躺在一旁的小墨。 手刚一触到小墨的身体,又顷刻顿住了。 她忽然回想起李茵容送给厉渊的“鸳鸯”手帕。一时间脸上的微笑黯然失色。 李茵容的那鸳鸯是绣得极好的。 针脚缜密,排线有序,颜色搭配得当。 唉……再看看她自己绣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亦棠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因此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小墨的身上,再次轻柔地抚摸起它来。 在这里待了些时日,小墨早已不想初抱来哪般瘦骨嶙峋了,逐渐变得虎头虎脑,憨态可爱。睡觉的时候懒萌懒萌的,不睡觉的时候,撒着欢儿围着亦棠的腿转。 亦棠小心翼翼地摸着小墨黑色的毛发,倏地,房间外响起了厉渊的声音:“亦棠,出来一下。” “阿墨?”亦棠嘟囔了一声,停下摸着小墨的动作,犹豫了片刻,终究向外走了去。 厉渊极少主动叫她,自上次小小地争吵过后,就更少了。 “他能有什么事呢?”疑惑着走了出来,外堂却没有看见厉渊的身影。 “嗯?”亦棠皱眉,往厉渊房间也看了看,也没有。 “这个阿墨,搞什么……” “亦棠!” 正忿然着,倏地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亦棠闻声,打开虚掩着的门,一片苍茫白雪赫然入目。 原来是……下雪了。 苍山覆雪,川野皆白。 厉渊一袭青色的衣袍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墨发随风纠缠飞舞、身形挺拔而纤长。他脸上难得地带着微微的笑意,亦棠觉得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模糊了,温润得像快雨过天青色的玉。 天空雪花翩跹,簌簌落下。 亦棠站在门边,呆滞看着,抿着嘴没有说话,而他站在门外,青色的衣袍上涌翻飞,成为一片蓝色的海浪。 莫名其妙的,她竟然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但是很快便被自己压了下去 不可能,一定是错觉。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丧心病狂,才会对厉渊产生这种念头。 白雪簌簌落下,厉渊的发间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雪色,更显地清俊异常。 亦棠的目光从他的脸庞上移开,逃避似的移到他的衣服上,恍然发觉他的衣服上一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叹口气,鬼使神差地迈开脚步,朝厉渊缓缓走去。 于是漫天飞雪里,厉渊便看到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面容姣好的女子朝自己缓缓走来,她有着温柔的眉眼,灿若星辰的眸子,她穿越冰雪屏障,缓步走着,仿佛穿越亘古、穿越千山万水,只为他而来。 这个女子,承载着他的情愫。 初见她的时候,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和一个这样的笨拙的女子偷情。可是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对她的着迷了。 亦棠就像一个小太阳,将他冰冷的过往温暖。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不可抑制的喜欢。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破庙看见她脆弱无助的时候,还是在她为他身披衣袍的时候?是她为他挑香菇的时候,还是她伸手扶住他的时候?是她微笑的时候,还是在她抱住他的时候? …… 前事纷扰。 喜欢她,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她那么明媚,像阳光一样,总能让他周身温暖如春。 终于亦棠在他面前站定,伸出白皙而纤长的手,轻轻地扫落了他肩头的落雪。 若知你为拂雪而来,定立此地落雪三千。 厉渊侧眸,认真地看着为他拂去落雪的亦棠,仿佛时间定格。 心底的萧瑟忽然涌上心头,抽痛。 在她的面前,那些压抑的负面情感忽然不想压抑了。 他忽然想让她知道,他心底那些彻骨的寒冷。 “亦棠。”他轻唤出声。 “怎么了?”亦棠扫完了雪,赶紧便搓了搓手。 冬天的雪,果然还是有些冷的。 还没搓几下,她的双手赫然被另一双手覆住了。 “你……” 亦棠哑然,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双坚定有力的手,就要抬头。 然而下一刻,一个身体包裹住了她。 厉渊的手松了片刻,然后在这放松的间隙里,他的手快速地绕过亦棠的脖颈,圈成了一个怀抱,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得让亦棠来不及反应。 “阿墨,你……”亦棠全身战栗。 “别说话,让我抱会。”厉渊的声音轻轻的,然后头颅低垂,竟然像个孩子一般耷拉在亦棠单薄的肩膀上。 厉渊本来就被亦棠高出一个头,他的双手环着亦棠的脖颈,头垂着,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抱住自己最后一只布娃娃。 一瞬间,亦棠的胸口抽痛,说不出来是心痛还是怜惜什么的,她没有反驳没有说话,甚至连刚刚地那股战栗也消失了,她就静静地站着,被厉渊抱着,感受他匀长的呼吸,感受的身上的清冽气息。 茫茫天地,漫天飞雪。他与她定格在那里,仿佛被冰雪吞噬。 许久许久,厉渊都没有抬起头来。 “有时候,真的很冷。”厉渊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里,闷闷地传出这么一句,说完,才抬起头来道:“不是因为雪的原因。” 声音明朗,仿佛解释。 无厘头的这么一句话,换作旁人定然觉得莫名其妙,可是亦棠知道他所说的“冰冷”,是什么意思。 亦棠喉咙滚动,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厉渊声音犹疑中带着欣喜。 亦棠苦笑,她轻微点了个头,认真地道:“知道啊” 她何止知道?厉渊的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冰冷与悲痛,她是再清楚不过。丧母之痛、童年之苦、欺辱之痛、沙场之冷……厉渊忘记了过往,却无法忘却内心深处的疼痛。亦棠从未涉及过他的曾经,却已对他的的人生了如指掌。 “真好,谢谢你,亦棠。” 厉渊的声音轻轻地、轻轻地、他没有追问亦棠为什么知道,知道些什么,他只说:“真好,谢谢你。” 因为,他要的从来不是这冰冷背后的真相,而是有人能够理解,理解他的冰冷。 冰冷的后面自然还是冰冷,知道了,也是一片凄然。 唯有肯定理解,能够慰藉人心。 亦棠眉眼低垂,眸底星辰陨落,她的声音轻轻的,是发自心底的温柔:“不谢啊,阿墨。” 第30章 荷包绣品 茶岳庄的雪下了三天,后日就是锦缘会了。 亦棠的荷包已经绣得差不多了,然而厉渊还对亦棠的“绣品”一无所知。 自那日在雪地里相拥过后,他就和亦棠少有交集。 亦棠把自己的“荷包”捂得严严实实的,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丝毫不向厉渊透露。厉渊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是一想到亦棠那讳莫如深、防他像防贼似的模样,胸口就郁结来气。 不就是一个荷包么?反正迟早要被人看见的,这会看看怎么了? 亦棠整天躲着她也就算了,可是就连那小畜生,那条灰不溜秋的小灰狗也整天不见狗影。 这天厉渊从里屋转到客厅,又从客厅转到厨房,发誓要把这孽障小畜生找出来,看看它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然而把整个屋子都翻遍了,都没见着这小畜生的身影,厉渊的眼睛朝亦棠的房间瞥了瞥,只有这个房间没找了。 他实在不想去敲亦棠的门。 但是心底好奇层层翻涌,厉渊整个人跟吃了五六个小老鼠一般百爪搔心。 一咬牙,他最终朝门迈开了脚步。 然而却是一步作三步,欲行不行,踌躇不前,他这模样,仿佛出嫁时扭扭捏捏的大姑娘。 终于百里长征一般行到了门前,一只手伸出,竖在空气里,却是迟迟不愿叩响木门。 “进?不进……” “进?还是……” 厉渊正逡巡着,倏地,门“嚯”地一声,开了。 亦棠手拿着一方绣绷出现在了厉渊的眼前,瞅着抵在门口近在咫尺的厉渊,唬得眉心跳了三跳。 厉渊在脑海里作思想斗争作得正激烈,似乎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脑海里得如火如荼的斗争立刻凝结成了冰面,他立时三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亦棠被吓得不轻,皱眉道:“你,干什么?” 厉渊内心兵荒马乱,面上却极好地保持着波澜不惊,他挑了挑眉,悠悠地道:“我找小墨。” 说完,还作势往亦棠的房间瞟了两眼。 亦棠面色一沉,一手将厉渊往外推:“小墨在我的房间里,你找它干什么?” 厉渊疑惑,脱口而出道:“那孽障小畜生在你的房间里?” 听到这个称呼,亦棠的面色更沉了。 她讨厌厉渊总称呼小墨“孽障小畜生”“孽障小畜生”的,仿佛轻贱一般,当下便剜了厉渊一眼,没好气地道:“对啊,它在我的房间里。” 正说着,忽然一团灰黑色的身影从里头滚了出来,直滚到亦棠的脚边,然后乖巧地“呜呜”了几声。 正是厉渊口中的孽障小畜生。 厉渊见亦棠面色不喜,犹豫半晌,终是屈尊蹲下来,难得友好地看着小灰狗,然后声音柔和地唤了它一声:“小墨。” 小灰狗还对厉渊心存芥蒂,如今突然见厉渊对自己“示好”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小灰狗想着还是狗命要紧,当即往亦棠的身后缩了缩。 厉渊心里骂着:“这孽障小畜生也忒不知好歹了。” 正骂着,准备起身,骤然一抬头,瞥间亦棠手里拿着的白色绣绷上漆黑一片。 他不解,指着绣绷问出声来:“这是什么?” 亦棠看着厉渊手指的方向,心中一惊,赶紧把绣绷往后藏。 “坏了,怎么能让这厮看见我的大作。” 厉渊站了起来,深如寒潭的眼眸,牢牢地定格在了亦棠放到身后的那只手上。 亦棠的手继续往后缩了缩,厉渊探寻的目光又往前伸了伸。 她再缩,他再伸。 一时间,仿佛老鹰捉小鸡。 几次三番探寻未果,厉渊终于沉吟出声:”我看看?” 亦棠大惊,攥紧了手中的绣绷道:“不可以!” 厉渊长眉一挑,盯着亦棠滴溜溜地瞧:“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亦棠:“就是不能给你看。” 厉渊冷哼一声:“你都和我偷/情了,还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 听到这句话,亦棠的脸“噌”地一下就变了,白一阵红一阵地,她咬着牙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不要脸!” 亦棠的胸膛因为恼怒而剧烈起伏,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她一个手都没拉过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就和别人偷/情了呢?她都和厉渊解释过多少次了,这死变态怎么就不信呢?难道这就是他变态的另一个特征,死磕到底? 亦棠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再看厉渊,他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仍旧保持着他那衣冠楚楚、端庄自持的模样。 亦棠咬牙愤恨,柳眉倒竖。 厉渊脸不红心不跳地挨近:“既然都偷过情了,那么我们就应该坦诚相待。” 亦棠往后退了一退,眼睛都不敢直视厉渊了:“你胡说!” “你还不承认么?”厉渊继续挨近。 亦棠再后退。 此时厉渊的耐心仿佛已经被消磨殆尽了,他不想再兜圈子,只想知道亦棠绣绷上的“东西”为何物。 于是下一刻,他猛地侧身,去捉亦棠藏在身后的那只手。 亦棠大惊失色,仓惶之下赶紧往后退,谁知这一退,竟然撞到了身后的桌角。 她吃痛,脚步踉跄着,一个没站稳,竟向后倒了去。 厉渊眼眸一紧,毫不犹豫地上前接住亦棠。 下坠的速度太快,等厉渊将亦棠抱住,下一秒便已接触了地面。 一声闷响,两人碰撞到了一起。 坚硬的地面,一时间两人近在咫尺。 他和她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 小灰狗蹲在一旁,眨巴着乌溜溜的葡萄眼,乖巧地闭着狗嘴。 粗重的喘/息、起伏的胸膛。亦棠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她定定地看着厉渊,大脑空白一片,无法思考。 厉渊的神经绷紧了,喉咙灼热,仿佛流淌着岩浆。 他看着被自己护在身下的亦棠,看着亦棠的脸,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忽然难以自持,鬼使神差地,他俯身低头。 他想触碰她的唇,感受那一片柔软,但是,他触碰到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亦棠惶急着移开了。 移开了,一颗心还是激动不已。 该死!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希望厉渊能够吻下去。 还好自己有一丝理智尚存,厉渊可是还有他的青梅竹马在皇宫里等着他呢! 亦棠啊亦棠,你想什么呢? 这边厉渊扑了个空,眸中渐渐染上了阴霾的颜色,再看亦棠,她一双手抵在胸前,显然一副魂不守舍。 厉渊忽然觉得愤恨,目光倏地撇开,然后从亦棠身上起来,他明明内心愤懑,但却举止从容。厉渊就那么往旁边一站,端得是身形挺拔、衣冠楚楚。 亦棠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一见厉渊离开,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逃脱虎口。相形见绌之下,厉渊是翩翩君子,而亦棠,则活像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偷。 亦棠劫后余生般地站了起来,又慌里慌张地用双手去怕打身上沾染的灰尘。 厉渊在一旁负手而立,目光高傲地瞥向别处,而余光却一直暗暗地衔着亦棠。 眼里没有你,余光全部都是你。 所以,亦棠笨拙而羞赧的模样,厉渊全部尽收眼底。 厉渊看见亦棠笨手笨脚的模样,莫名觉得憨态可掬,一时之间,心里的烦闷须臾驱散了不少,眼里的阴霾色也渐渐褪去。 然而,接下来他的目光便触碰到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一时间惊讶异常。 “这是什么?” 厉渊的手遥遥地向亦棠的身旁指去。亦棠拾掇好了脸上的慌张,顺着厉渊的手看过去,看到了一片黑黢黢的“东西” 白色的绣绷上歪歪扭扭地缠绕着黑色的一片。 小灰狗乖巧地立在绣绷旁边,两者之间仿佛有某种莫名的联系。 坏了,那是她的大作! 她眼疾手快,匆忙将那方绣绷拾起来,重新藏在身后。 然而时机逼近太晚,厉渊都已经把这绣绷的模样刻在心底了。 可是,他实在捉摸不透,亦棠这绣的是哪门子玩意儿。 “那黑色的,是什么?”厉渊墨色的眼眸一抬,看向惊慌失措的亦棠。 亦棠面色一紧,眼神闪烁不定:“没、没什么。” 厉渊狐疑,亦棠脸上分明写着“有猫腻”但是嘴里却不承认。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那片黑色的轮廓,虽然杂乱不堪,线条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但是好像依稀可以辨别得出一点儿影子。 这点儿影子,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呢? 厉渊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但是立时三刻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仿佛捉住了事物的一点苗头,但是要深究,却是毫无头绪。 这其实不能怪厉渊,要怪就只能怪亦棠绣的这东西太过“意象派”了 厉渊凝神思考着,目光无意间移到了亦棠旁边那只小灰狗上。 他忽然感觉被刺了一下。 “这孽障小畜生……怎么感觉和那绣绷上的模样有三分相似?” 亦棠见厉渊的目光定格在了一旁的“小墨”上,脸上更白了。 她悄悄挡住小墨,而这个动作看在厉渊眼里,仿佛欲盖弥彰。 他瞅着亦棠恍惚的眼眸,道:“你不会……绣的是它……?” 亦棠一惊。 “怎么了?你有意见?”亦棠无谓地挣扎。 厉渊看着亦棠的模样,又看了看那尚未挡全的小灰狗,再回想了一下脑海里那团奇异的灰黑色。 三者组合,在他的眼前诡异地碰撞了。 一时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亦棠的面子完全挂不住了,又羞又臊。 她也顾不得去藏那绣绷,双手把厉渊往外推。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厉渊被撵到了门外,却是丝毫怒火也无。 嘴角的笑容的像涟漪一般层层荡漾,简直收都收不住。 眼底的阴霾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渊在门前站了一会:“嗯,绣工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还是挺可爱的。” 第31章 红衣女子(一) 第二日,便是锦缘会了。 亦棠早已将他的小墨荷包做好了。 虽然有些拿不出手,但绣荷包的姑娘众多,等到锦缘会一开始,她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荷包往案板上一放就可以了,谁也不知道哪个荷包是谁的。 再说,应该没有人会真的看得上他的荷包吧! 亦棠心里打好了如意算盘,她的荷包只要充充样子就可以了。 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衬,亦棠就勉为其难地给那些姑娘们做一下陪衬好了。 毕竟她又不需要谋什么“好夫婿”这珍贵的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 亦棠恨不得把自己的荷包都藏得别人都看不见才好,但厉渊却对这荷包出奇地“上心”总是有意无疑的提起,亦棠想,厉渊绝对是故意的,不就是一个荷包嘛!没绣好又怎么了? 用不着你时时刻刻提起来给我添堵。 辰时一刻,两人一同出门,前往锦缘庙。 考虑到场合问题,亦棠这日没有身着粗布衣衫,而是换了一件水蓝色洋绉挑边襦裙,外罩一件月白披风。 水蓝色看起来素雅沉稳,恰到好处又不出风头,适合应付这样的场合。 一头秀丽的乌发半松半绾,只斜斜地插着一只蝴蝶簪子,正是厉渊送她的那支。这荒郊野外的,她也只能找到这支簪子了。 厉渊则褪下了那件青色衣衫,重新换上了他那件白鹤黑袍。 头发用一根红绳松系。 这件衣服一上身,厉渊顷刻间半点温润气息也无。 毕竟是书中的男主,厉渊生的就是一副华贵清冷的模样。 从冷利的眉到寒潭似的眸再到微闭着唇。 无一处不是恰到好处地诠释着完美两个字 配上他那冷傲疏离的表情,远远的就让人清贵冷厉得不敢让人接近。 地上落满积雪,天空霰雪纷飞。 厉渊撑着一把殷红的油纸伞,缓缓地立在亦棠身侧。 两人行得极慢而缓,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脚下白雪被踩得“吱吱”作响。 厉渊和亦棠并行在一起,一黑一白,一个冷厉,一个温软,再配上一把鲜红的油纸伞,风格实在迥异,组合在一起让人浮想联翩。 厉渊一张脸冰冷冷的, 乍一看,好像亦棠是被厉鬼压制着在走一般。 亦棠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感觉,她用手轻轻地扯了一下厉渊打着伞的手的衣袖。 厉渊侧过一张冰冷的脸,道:“怎么了?” 亦棠扯了扯嘴,仿佛有点难为情似的,思虑了良久,终于嗫嚅道:“你……别老板着一张脸?” “板着脸?”厉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表情那里不对。 亦棠解释:“就是不要老是冷冰冰的,别人会不敢接近你的。你看我,看我,我笑一个给你看。”说着,亦棠就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毫不造作,说笑便笑。 嘴角上扬,微笑如涟漪一般荡漾,又仿佛春水汩汩地流经了厉渊地胸膛。 倏地,他周身温暖如春,仿佛阳光普照。 厉渊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一个人笑。 而且这笑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厉渊被这笑容感染了,嘴角也不知不觉地扬起。 亦棠一看见厉渊笑,一双眸子便亮了起来,她将手一拍,道:“对了!就是这样,你要多笑笑,知道么?” 亦棠笑容收敛,认真地向厉渊“教导”着。 厉渊根本就不吃这一套,骤然见亦棠脸上的笑如花般收敛了,脸色又沉了下来,他恢复平日里冷漠的模样,悠悠地道:“你给我看看你绣的荷包,我就笑。” 亦棠没想到厉渊还对\'荷包\'念念不忘,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免谈!” 说完,她便快步往前走,都不顾打伞了。 厉渊见她气鼓鼓地,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嘴角微乎其微地上扬了一下。 但脚下却不甘示弱,那把鲜红的油纸伞仍旧稳稳地罩在亦棠的上方。 “哎呀!” 亦棠正郁闷地往前走,倏地听见一个清朗的惊呼声在一旁响起。 声音带着三分尖锐,似是女声。 此地是一片白雪掩映着的竹林,四周不甚通透。 亦棠疑惑,她环顾周围,在右侧的雪林后瞥见了一块红色的衣料。 似是有人摔倒在地上了。 亦棠回头看了看厉渊,两人眼神碰撞交流,厉渊自是明白她心中的疑惑,他把手中拿把鲜红的油纸伞递到她的手里,手指碰触,两人都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很快便移开,仿佛蜻蜓点水。 “我去看看。”厉渊将伞递给亦棠,转身走入纷飞的雪雨里。 竹林不比小径,因为人迹罕至的原因,此处的落雪积蓄过多,所以行人一不当心就会滑倒。 厉渊走到方才瞥间红色意料的竹林处,赫然看见一红衣女子倒在地上。 红衣女子跌倒在雪地里,正全神贯注地捂住褪肚子呲牙咧嘴,一时间还没有察觉到来了人。 “妈的,痛死老娘了……” 跌倒在地的女子低低的咒骂着,厉渊闻言,皱起了眉头。虽然面色上对这女子没有什么好感,但都走到这儿来了,他犹豫再三终于冷声道:“你有事么?” 四周原本都是静悄悄的,红衣女子骤然听见这么一声,惊得肩膀一抖,缓缓抬起头来。 这女子生着一张十分英气的脸,剑眉星目,红唇似火,一头长发用高高扎起,配着黑金二色的发箍,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 厉渊的眼眸有丝丝变化,面前这女子衣着华丽,打扮不似寻常女子,定然也不是一般人。 红衣女子见了厉渊,星眸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哆嗦道:“你、你是谁……” 厉渊面色不改,轻轻吐出二字,道:“阿墨。” “阿墨?”红衣女子对这两个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不相信一般。 厉渊扫了红衣女子一眼:“你又是谁?” 听到这声询问,红衣女子立刻正了正神色,然后十分自豪地道:“红萝!” 说完,眼睛紧紧地盯着厉渊,这目光炯炯的样子,仿佛期待从他的脸上开出花来一般。 然而厉渊却是无动于衷,甚至连一句“哦”都没有。 红萝气急,她道:“你不认识我么?” 厉渊面色一沉:“我应该认识你么?”语气冷厉,带着压迫性地质问,红萝被厉渊的神情骇到了,她缩了缩脖子,道:“口、口误。” 厉渊觉得这红萝实在怪异极了:“你在这儿干嘛?” 红萝拍拍手,忍者痛站起来,风轻云淡地道:“没什么,摔了一跤而已。” 厉渊:…… “阿墨!怎么了?” 突然,一声呼唤声打断了红萝和厉渊的对话,亦棠手持红伞走了过来。 红萝装逼似的负手而立,听到声音,侧身一望,只见一个身穿水蓝色衫子外披白袍的女子徐徐走来。 女子淡妆素衣,仿佛一朵出水的芙蓉花。 在这雪竹林里见了,更有一种冰清玉洁之感,稍一恍惚,还要误以为是天上的仙子。 红萝眼前一亮。:“哟,这妞倒是姿容艳丽。”语调阴阳怪气的,厉渊听了,面色一沉,转过头来狠狠剜了红萝一眼。 红萝连忙闭上了嘴。 亦棠没有听到红萝的话,走到面前,骤然见了这么一个相貌英气的红衣女子,面露惊奇,她不由赞道:“姑娘好英气!” 红萝见面前这位如花似的素衣女子夸奖自己,立刻感觉脸上贴金了似的,甩了甩额头两旁两绺龙须头发,当下腰杆也挺直了三分,她装模做样地道:“姑娘谬赞!” 厉渊站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敢问姑娘芳名?”亦棠道。 “红萝。”红萝轻轻念出自己的名字。 “红萝?”亦棠怔了怔,恍然想起之前陈巧说的,这锦缘会请了一个擅长刺绣的女子来评定荷包的好坏。 那擅长刺绣的女子,好像就叫红萝。 亦棠凝思片刻:“你是巧姐邀请的刺绣评定人么?” 红萝笑:“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是也是去锦缘庙参加锦缘会的?” 亦棠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那这位……墨公子,也是去锦缘庙的?”红萝瞟了瞟厉渊。 亦棠见厉渊面色冷沉,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唯恐红萝碰了个冷钉子,忙答道:“是的。” 红萝倒是丝毫不介意厉渊的冷漠,又道:“姑娘和这位墨公子……是什么关系?” 亦棠:“啊,我叫亦棠,这位,是我的表哥。” 亦棠熟稔地介绍。 “表哥?”红萝一愣,停了一会,又道:“亲表哥?” 亦棠被红萝问得心神不宁。 这红萝怎么感觉怪怪的?这荒郊野外的,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实在…… 算了,别想了。亦棠终是鼓起勇气对上红萝探寻的眸子,道:“阿墨确是亲兄。” \"唔……这样啊……\"红萝点头,仿佛若有所思。 “既然都是去锦缘庙的,不如就一同去吧!” “好啊!” 亦棠话因刚落,红萝立刻拍手叫好。 厉渊深邃的眼眸看了亦棠一样,摆明了不愿与这红萝一路,亦棠自动忽略了。 于是竹林原本的两人行,成了三人行。 一黑一白一红,走在冰天雪地的愈加的诡异。 亦棠和红萝共撑一把红伞,厉渊一袭黑衣独自在霰雪里行进。 第32章 红衣女子(二) “你既然是去参加锦缘会的,那你应该绣好荷包了吧?” 红萝耐不住性子,一上路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亦棠攥了攥袖子,咬着牙微笑道:“自然是带了的。” “那可否先让我看看,也好让我饱一饱眼福?” 亦棠抿了抿嘴,微微扶了扶额,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难等大雅之堂,难等大雅之堂。” 红萝不依不饶:“就看一下,你又不会少块肉。” 厉渊走在前头,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微微上扬。他早已在脑海里幻想了亦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尬尴模样。 明明拿不出手,偏偏还要装样子。 想到这里,厉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红、红萝啊……你有所不知,我对这个荷包怀了特别的期待,第一个看见我这荷包的人便是我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所以啊,你现在不能看。”亦棠开始信口胡诌。 “男子?到时候人那么多,你哪知道谁是第一个看见你荷包的人?”红萝不以为然。 走在前面的厉渊内心轻微一怔:“第一个……” 他募然想起昨日看见的那个绣绷。 虽然那时荷包还没有绣好,可是真正要说第一个看见亦棠荷包的人,不就是他吗…… 这边厉渊联想着,那边红萝的嘴吧仍旧喋喋不休:“再说这姑娘家的荷包,到时候都会由主办方,也就是我和巧姐先进行评选。评选完之后再将荷包挂到内院的长柏树上,供众姑娘公子们观赏。若有某位公子瞧上了某只荷包,公子便可取下荷包,然后在荷包的原处放上刻有自己名字的竹签。表示心悦这位姑娘。” “所以说,第一个看见你荷包的人注定是我和巧姐。早看也是看,晚看也是看,你还不如现在就给看了,我还好留下印象,卖你个面子,到时候给你的荷包留个名次。” 红萝说完,还不忘对亦棠眨眨眼。 亦棠握了握藏在自己衣袖中的荷包,脸上呈现惊奇之色,红萝见了,登时挺胸抬头,一脸自豪,以为亦棠被她话语中的引诱所撼动,然而只听得亦棠小声地呢喃道:“荷包、竹签,这相亲的方式果然高超……” 红萝的耳朵有点背,她眯了眯眼,看着亦棠:“你刚刚说相什么?” 亦棠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红萝的一颗心仍旧在亦棠的荷包上:“嗳,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不给我看么?反正到时候你迟早要给我看的。” 亦棠内心坚如磐石,她在心中腹诽道:“到时候迟早要给你看的?到时候我随手一丢,你哪知道哪个荷包是我的?倒是现在,我若给你看了,你还不笑掉大牙?” 亦棠打定了主意,想着今天怎么着也不能让红萝看见自己的“大作”于是当下又将握着荷包的那只手往袖子里藏了藏:“既然反正都要看见的,也不急在这一时。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看见的。” 红萝一双眼睛亮如火炬,早就发现了亦棠这细微的举动,她面上呈现一派惋惜之色,手却是丝毫不老实,见亦棠松懈了,猛然一个饿虎扑食,倏地抓过了亦棠的那只手。 亦棠感觉自己手被什么啄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时手已经空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 红萝捏着一只黑黢黢的块状物,块状物长着荷包的模样,可是图案实在诡异扭捏,漆黑的一团,教人辨不清是何物,最主要的是,在这块状物的下面竟然还坠了一个通体粉红色穗子…… 红萝拿着这“荷包”晃啊晃,笑得肩膀簌簌耸动,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亦棠:……………… “哎哟,真是笑、笑死我了……”红萝扶着腰继续笑。 亦棠:………… 厉渊:…… “虽、虽然姑娘们的绣法有好有拙,可、可你这也太离谱了吧……瞧瞧你这绣工……哈哈哈……我不行了。” 红萝笑得太过得意忘形,嘴里也没有了忌讳:“再、再瞧瞧你着配色,啧啧啧,你是白痴么……” “哈哈哈……” 她还在笑着,倏地厉渊一个冷箭似的眼神射了过来,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散发着浓浓的寒气,红萝瞬间噤了声。 厉渊阴沉着脸,俨然一副“你再笑我就杀了你”的表情。 红萝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这尊大神。 仔细想想,她也没招惹他啊……她可一直在和亦棠说话,这…… 正苦思冥想着,亦棠早已将荷包抢了过来。亦棠被红萝嘲笑了这么久,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蹬着红萝就仿佛瞪着什么煞星一般。 红萝见亦棠面色不善,忙道:“喂,你不会生气了吧?” 收敛了刚才的狂妄,语气里带着三分讨好。 亦棠蹬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没有!” “好了好了,我既然看了你的荷包,我就一定会给你点补偿的。”红萝说着,自来熟地揽过亦棠的肩膀。 亦棠余怒未消,仍旧冷着一张脸,但是却没有挣脱红萝的手。 厉渊拉近了与两人的距离,猛然一个睥睨瞥见了红萝与亦棠揽肩并行,又是一记冷厉如箭的目光朝红萝飞了过来。 红萝感觉自己搭在亦棠肩上的那只手被什么烫了一下,五根手指动了动,缓解一下指尖上的虚无的灼热。见厉渊死盯着,她那只手只好灰溜溜地放了下去。 亦棠瞅着别处,故意不看红萝。她原本正聚精会神地数着竹林里落雪的竹叶,徒然感觉放在自己肩头上的那只手放了下去,她以为红萝自讨没趣灰心了。 亦棠本不欲与她闹僵,当下便回头来,冷道:“反正迟早要看的,早看一会也没什么大不了!” 半推半就,也算是给红萝一个台阶下。 红萝当即哈哈一笑:“亦棠妹子果然豪爽,嗯,真是才貌双全也!”说着,乘厉渊不注意,便快速地用手拍了拍亦棠的肩膀。 亦棠听了,脸一黑:“才貌双全?这词是这么用的么?” 正说着,三人已经行到了竹林尽头,没了白雪竹林的掩映,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古庙岿然而立,庙前栽着两株梅树,正缤纷艳丽的开着嫣红的花朵。这古庙的建筑承袭了江南水乡的一派风格,设计精巧,粉墙黛瓦。 古庙前有翠绿竹林作为掩映,又有红梅白雪作为陪衬,因此愈发显地清幽宜人。此处在平时想必是十分静谧的,可今天因为“锦缘会”的原因,庙中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庙中来往大多都是年轻男女,茶岳庄毕竟是乡下,比不得大型都会,但这些年轻男女们都穿戴得十分整齐。 “好热闹啊!”亦棠感叹一声,话音还未落,就听见一个雀跃的声音。 “亦棠姐姐!” 闻言,站在亦棠旁边的厉渊面色沉了沉。 这称呼,亦棠和厉渊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红萝并不识得这唤亦棠为“姐姐”的人,旋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轻蓝色衣袍的男子朝这边奔来,男子束发带冠,一张脸生得白皙可爱,眼眸里却外露着傲气。 “哟,这小弟弟是谁呢?” 亦棠无奈解释:“何府家的小公子何麟。” 说话间,何麟已经奔走了过来,他直接跃过厉渊看向亦棠:“亦棠姐姐!我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亦棠没有回答何麟的话,只道:“你也是来参加\'锦缘会\'的?” 何麟点头:“对啊!” 厉渊冷声开口:“你不是镇上的么?” 何麟瞟了厉渊一眼:“怎么,镇上的就不能来?茶岳庄民风淳朴,我仰慕而来不行?”说着,又换上一副稚气的面孔看向亦棠:“亦棠姐姐,快给我看看你的荷包,我好记住,一会\'\'锦缘会\'一开始,我就把姐姐的荷包抢过来。” 再次提到“荷包”二字,亦棠不免汗颜。 红萝见识了亦棠的大作,现在见有人提起,心里顿时笑开了花,但是又碍于亦棠的面子和厉渊冷厉的眼眸,只能憋着笑。 笑得太过激烈,肩膀一抽一抽的。 何麟早就注意到了一旁的红萝,只是刚才和亦棠打招呼,一时没有注意到,此时见红萝憋着笑,感觉莫名其妙:“这位……姑娘,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红萝连忙摆手。说完,又道:“嗳,你们先聊,我先进去了,巧姐还在庙里等着我处理事务呢!” 说着便不等人回答,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这姑娘……谁啊?”何麟看着逃也似的身影,一脸懵懂。 亦棠:“她是今天锦缘会的荷包评选人,红萝。” 何麟:“红萝?红萝卜?” 亦棠:…… 厉渊:…… 亦棠、厉渊、何麟三个人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的组合,但还是勉强一起进了庙。 进庙,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姻缘娘娘佛像,佛像下是一个大型的香炉,炉中香烟袅袅,数根木香长短不一。香炉两边的宽阔地带还有各色抽签的老道在此摆摊,带着桌子竹签等物什。 庙中熙熙攘攘,此时离巳时还有一段时间。 庙中姑娘公子们三五个一群,聚集在一起,或讨论、或抽签、或拜佛。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讨论着,所以亦棠他们这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注意。 “哟,好多漂亮姑娘啊!”何麟打量了一圈,最终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厉渊眼皮一抬,难得开口:“漂亮就都娶回去,你屋子里又不嫌少。” “嘁,你少说风凉话。”何麟白了厉渊一眼:“我可是非亦棠姐姐不娶的,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 “就你?先把毛长齐再说吧!”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 亦棠原本正认真地听着前面一群姑娘们八卦,两人在她耳边吵得嗡嗡的,连旁人的声音都盖过去了,便不悦地出声制止。 听到亦棠的声音,厉渊虽然不甘心,但终究忿忿地闭上了嘴。何麟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冲着厉渊做鬼脸。 两人终于偃旗息鼓,亦棠又竖起耳朵认真地听起旁人八卦起来。厉渊和何麟见亦棠凝神细听,也好奇地跟着听了起来。 只见那些姑娘们里,一个紫衣女子正道:“哎哟,这锦缘会每年都会评出刺绣三甲,你们猜今年都有谁入选?” 旁边一个绿衣女子酸道:“别的不说,这李茵容是肯定会入选的吧?” 一个黄衣女子头头是道的分析“嗯,她的绣工是不错,去年就是一甲呢!但要我说啊!今年她未必就会拿一甲!” 绿衣女子问道:“嗯?这话怎么说?” 黄衣女子道:“这‘锦缘会’的三甲是根据绣工来评定的不错,可这只是其中的评定标准之一,你们莫不是忘了,还有一项评定标准?” 紫衣女子道:“忘不了,另一项可不就是‘容颜上佳’?可李茵容的姿色,向来是在茶岳庄数一数二的。” 另一女子附和道:“对啊,李茵容的容貌可是上上乘的。我听说啊!那何家的何小公子与李茵容素未谋面,就扬言要娶她做第十七房小妾呢!还不是看上她那张脸?” 在一旁偷听的何麟徒然被这女子的“冷箭”射住,不禁黑了脸,掩面汗颜。 亦棠看了何麟一眼,何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厉渊则是冷笑一声。 紫衣女子对黄衣女子的话表示质疑:“既然这李茵容绣工和容貌都具佳,那为何这一甲可能不是她呢?” 黄衣女子笑笑,悠悠地道:“李茵容是绣工和容貌都具佳,但我可听说啊这茶岳庄新来了位姑娘,那容貌可跟天仙似的” 一女子问道:“哦?这女子是何来历?” 黄衣女子想了想:“不甚清楚,只知道她是年前不久来的,外人都称呼她为'亦棠姑娘'名字好像叫亦……亦什么……对了!亦棠!” 闻言,亦棠的手猛然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今天九点还有一更~ 第33章 心仪之人 何麟是个没有头脑的傻孩子,立刻不假思索地道:“嗳,亦棠姐姐,这亦棠可不是说的就是你吗?” 厉渊扫了何麟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蠢货。 亦棠额角抽了抽,脸黑黑地对着何麟道:“嘘,别说了。” “这个叫亦棠的姑娘啊……”黄衣女子还要再说,倏地,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这么热闹,姐姐们都在聊些什么呢?” 话音还未落,热火朝天的女子们顷刻间噤若寒蝉。 “李茵容?”厉渊沉吟出声,于此同时,亦棠也向那边看了去。 李茵蓉今日穿了一件鹅黄百褶如意月裙,外面套着雪白的对襟褂子,衬得原本就容颜姣好的她更加出挑。 这儿女子鲜少有这样的衣服,李茵容如此穿着,立刻吸睛不少。 李茵容往那些姑娘们中一站,一时间就仿佛一众普通的野花中仿佛出现了一棵水仙,格外挑眼。 何麟毕竟不认识李茵容,也没有听见厉渊的低吟。 这会见了在众姑娘中这么一个水仙似的姑娘,不由奇道:“嗳,这姑娘好像有几分姿色,她是谁啊?” 厉渊嘲讽地睥睨何麟一眼:“你喜欢?” 何麟翻白眼:“嘁,我喜欢的只有亦棠姐姐,再说,这姑娘虽然有几分姿色罢,可是和亦棠姐姐比起来,差远了好么?” 说完,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看向亦棠:“亦棠姐姐,这女的和你比起来那可是天差地别了。” 说完,见亦棠不搭理他,又自顾自地道:“这姑娘是谁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亦棠淡淡地扫了何麟一眼,缓缓开口:“她是李茵容。” 何麟:………… “你们快看,那不是何家的小公子吗?” 亦棠一行人正讨论着,没有想到那黄衣女子已经看了过来。 黄衣女子见了何麟,立刻兴奋地大声嚷嚷。 亦棠正好站在里面,见众姑娘们的目光都被那黄衣女子的叫喊声吸引过来了,赶忙掩面,从善如流地往厉渊身后躲去。 “呀!真的是何小公子哎!” “真的哎!” 一众女子们大声嚷嚷,何麟面对一片桃花眼,用手搔头,尴尬地笑着,虽然平时阅女无数,可是突然间被这么多女子众心拱月般的围着,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而在一旁的李茵容,脸上则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为什么?全都赖在她和何麟有过一段尴尬的联系啊! 李大娘是个大喇叭,前一阵子李茵容和何家公子议亲的事一有苗头,她逢人便吹捧此事。于是不过短短一天,十里八乡都知道了李茵容要和何家小公子议亲,李茵容要成为何麟的十七房小妾。 李茵容真的是羞死了,可是又没有办法阻止流言蜚语的传播。 后来议亲的事没成,虽然这是李茵容所期盼的结果,可是议亲的话都放出去了,突然又吹了。乡野村妇的,更有的说了。 为什么何家小公子和李茵容的事吹了? 还不是因为何家公子看不上李茵容 切,这么一个女子,何府说要纳她为妾都是抬举了她! 就是!看看李大娘那得意的模样,得意啥?不就是当个妾?这下好了,连个妾都当不了了 …… 李茵容虽然出在乡野,但天生有一股高傲的心性,又自恃有几分姿色,更觉得自己与别人不同。如此一来,她自然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笑柄。 于是忐忑不安的李茵容决定先发制人,她眼珠子一转,看向了站在何麟身旁白鹤黑袍的厉渊。 厉渊是侧对着何麟站着,众人看不清厉渊的脸,但是李茵容却认得厉渊的衣服。 众姑娘的目光还聚集在何麟身上,全都热切地和这位纨绔公子哥搭讪着,一时间还没来的及八卦到李茵容身上。 李茵容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面带微笑,小碎步跑向厉渊。 “墨公子,你也在这儿啊!” 李茵容的声音原本是柔柔的,此时却婉转地像三月的黄鹂鸟,带着无限的欢愉。 这样的声音,明眼人都能够听出来不同寻常,加之李茵容又刻意加大了声音的强度,于是好事者的目光又转了过来。 厉渊面目冷沉,看着李茵容没有丝毫表情,可就算是这样,他身上的那股清贵华冷之气还是不可抑制地散发出来。 何麟是生得俊秀白皙,可是厉渊却有一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眸子和一张妖孽邪气的脸。 厉渊的华贵王者之气,就如血脉流淌的邪气,与身俱来。 何麟往厉渊身边一站,更显地幼稚如孩童一般。 姑娘们喜欢何麟这样清秀的纨绔子弟,但是,更对厉渊这种如黑夜一般神秘邪气的男人着迷。 姑娘们家那数十双眼眸在触碰到厉渊的那一刻,立刻变得亮晶晶起来,而且一旦双眸明亮,就再也移不开,一瞬间,仿佛恶狼看见了猎物,口水垂涎欲滴。 这些目光太过炽热,就连躲在厉渊身后的亦棠,都感觉感觉那些目光都要穿过厉渊的身体,然后将她也看穿。 “嗯,作孽的男主光环!” 亦棠低低地咒了一声,心底有丝丝不快。 而与此同时,那些姑娘们早已开始交谈起来。 “这公子是谁啊?” “不知道啊?你知道么?” “我也不知道,哎,可惜了,以前居然没有见过……” 在众姑娘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里,李茵容如黄鹂般婉转的声音重新响起:“墨公子,茵蓉可等你好久了。” 此言一出,众姑娘们唏嘘哗然。 “难不成李茵容和这公子有一腿?” “不会罢……” …… 厉渊在一片炽热的目光中波澜不惊地开口:“我可没有要你等我。” 李茵容面色僵了僵,微笑凝滞片刻重新绽放:“墨公子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厉渊:“什么事情?” 李茵容眼眸低垂,面露羞涩:“就是、就是手帕的事啊……” 听到这里,那些姑娘们更是炸开了锅。 “什么?难不成李茵容这贱蹄子已经和这位公子交换了定情信物?” “贱货!难怪和何家公子议亲的事吹了!” 何麟原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瞧着,这会饶有兴趣看着厉渊,哂笑道:“哟,你还和人家小姑娘交换了定情信物啊,难怪你刚才问我喜不喜欢她。” 何麟真是煽风点火的好助力。姑娘门讨论得更加热烈了。 厉渊看着在自己面前巧笑倩兮的李茵容,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悠悠地道:“手帕,已经还给你了。我只接我心仪之人的东西。” 众姑娘们又开始低声唏嘘 “心仪之人?难道位公子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那可不一定,公子又没说他有心仪之人……” “这样看来,公子和李茵容并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李茵容一厢情愿罢了。” “啧啧,这李茵容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唉,果然是个破鞋,何家小公子不要,这位公子也不喜欢……” ……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李茵容一张莹白小脸早已僵硬,藏在袖子里的手屈伸用力,骨节微微发白。 而藏在厉渊身后的亦棠,心中忽然有些颤动。 心仪之人…… …… “那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众姑娘中有个胆大的女子开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厉渊,满是期待。 厉渊不急不缓地开口:“有。” 亦棠的额头轻微一跳。 姑娘们自然是诧异万分,不过不止那些姑娘。这下,连何麟都诧异了,他半懵懂半诧异拍了拍厉渊:“想不到你还有心仪的姑娘?哈哈!看不出啊!” 厉渊的眼睛看着何麟搭在自己臂膀上那只手,面露嫌弃:“拿开你的手。” 何麟白了厉渊一眼:“切,装什么。”他一边说,一边乖乖放下手。 “喂,你喜欢谁啊!”何麟耐不住心底的好奇,没好气地开口。 厉渊想了想,似是想要回答。 然而话未出口,忽然另一个声音响起 “喂!亦棠,你躲在后面做什么呢!” 红萝站在石阶之上的高台上,正用奇怪的眼神眺望着厉渊身后的亦棠。 红萝已在庙中和巧姐安排好了相关事宜,想着巳时也快到了,便走出来先逛逛。 可是才一出来,就看见亦棠鬼鬼祟祟地躲在厉渊身后,而厉渊和何麟的面前还围了一大群女子。 未多加细想,便已出声。 亦棠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中被唬得一跳。 红萝不明所以,又扯着嗓子道:“唉,别在哪儿站着了,怪无聊的。” 她说着,便朝亦棠走了过来。 亦棠掩面扶额,踌躇了半晌,终是从厉渊身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原本都在厉渊身上,等着厉渊开口,说出他心中的心仪之人。可没想到倏地出现这么个女子,不免有些惊讶。 投去的目光原只是好奇,可是在触碰到亦棠的那一刻,变成了惊艳。 如果是李茵容是水仙,那么,亦棠便是雪莲。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雪肌秀面,端的就是国色天成。 亦棠,是倾城之姿。 她身披雪白披风,不染尘埃,隔远看着,飘逸得果真如仙女一般。 那位紫衣姑娘看了半晌,终于讷讷地道:“这位姑娘是……” “亦棠。”亦棠一边在心里骂着红萝,一边对着众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笑容清浅,刹那间,仿佛雪莲盛开。 “亦棠?那不就是刚才说的那位姑娘?” “果真是个美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 第34章 疑虑重重 “巳时快到了,还请各位姑娘公子们到后院来!” 和蔼而从容的声音响起,巧姐从内庙里走出来,立于台阶之上,微笑着宣布。 在底下讨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那围在亦棠身边的姑娘们也噤了声,将目光看向锦缘会的主办方,陈巧。 陈巧今日穿了一件黛色锦衣,显地典雅大方。 红萝站在陈巧身边,一身红衣,在冰天雪地里格外刺目。 众人皆不知这位女子为何方神圣,纷纷猜测不已。 陈巧看出了众人的疑惑,笑笑,走到红萝身边,向众人示意道:“这是从上京过来的红萝姑娘。” “上京……”亦棠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厉渊。 厉渊面目清冷,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可是亦棠却莫名心悸。 上京,聂姜国的国都,厉渊的皇城。 红萝,竟然是从上京来的么? 众人知晓了红萝的来历,也纷纷议论起来。 “上京?那岂不是是从国都过来的……” “上京那等荣华富贵之地……” “这姑娘想必是不简单吧……” 何麟对此倒是有些不屑,他哼道:“上京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陈巧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复道:“红姑娘是今天锦缘会的评选人,所以各位姑娘们的荷包也会经红姑娘的手。” 知道了红萝的来历,又得知她是此次锦缘会的评选人,众人都对她多了三分敬意,一时之间,都纷纷道:“劳烦红姑娘了。” “红姑娘辛苦……” 红萝看着众人对她恭敬献媚,倒是十分受用,负手站着,高昂着头,道:“好说,好说。” 亦棠看着红萝面部抽了抽,心道,倒是不谦虚。 “好了,红姑娘,你带着诸位姑娘先往后院去吧!待你安排好那边的事,我随后就带着这些公子们过来。” 陈巧对着红萝开口。 红萝点点头,红袖一挥,带着众姑娘们就往后院去了。 姑娘由红萝带着,男子则由陈巧带着,这也就意味亦棠和厉渊、何麟三人不得不要分开一会了。 亦棠倒是没有说什么,当下就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厉渊面色还是冷冷的,眼底似有不悦,何麟则是一脸不愿意,冲着亦棠道:“亦棠姐姐,我一会就过来了,你可别太想我啊!” 亦棠扶额,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就在这一瞬间,何麟忽然记起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没做——荷包,亦棠的荷包。他不知道亦棠的荷包长什么样子,那么一会锦缘会开始,他就没有办法准确地找到她的荷包。 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变,冲着那群远去的姑娘们大喊道:“亦棠姐姐,你的……” 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姑娘们已经穿过大樟树,拐了个弯,不见了。 何麟的手耷拉下来,垂头丧气。 厉渊站在何麟的旁边,看着他悻悻然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他道:“想知道亦棠的荷包长什么样子么?” 闻言,何麟倏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顷刻间明亮了起来,他认真地看着厉渊:“你知道亦棠的荷包长什么样子?” 厉渊风轻云淡地点头:“知道。” 何麟大喜:“那你快告诉我吧!” 厉渊侧眸,悠悠地看了他一会,脸上难得的泛起了微笑,何麟跟着笑了起来,一双不谙世事的眸子里写满了期待,期待了半晌,厉渊终于开口,却是不急不缓吐出四个字:“不告诉你。” “你!!” 何麟被这一句呛得不轻,一张脸都气绿了。 然而,厉渊脸上的笑容更深,心情也是出奇的好。 那边,亦棠和姑娘们在红萝的带领下,穿过圆形的拱门,又踏上了一条小径。 亦棠站在姑娘们里,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和李茵容搭上了话。 “茵姑娘的荷包是精心制作的吧?”亦棠微笑着道。 李茵容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里,脸色不是很好,但还是礼貌地答道:“自然。” 亦棠对李茵容荷包怀着莫名的期待,过了一会又道:“茵姑娘可否先让我看看你的荷包?” “这……”李茵容踌躇着,眼神在亦棠脸上逡巡而过,过了半晌,终于道:“好吧。” 亦棠大喜,眼见着李茵容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荷包。 初看,荷包通体为草木色,下面缀着鹅黄色的穗子,接到手里细细看了,才看出荷包上秀的是一朵并蒂莲。 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丝毫不显得厚重,只觉得生动自然。 再仔细看,针脚缜密,绣法自然。比那集市上绣的,更多了三分灵动。 亦棠不由得由衷赞叹一声:“好绣法!” 李茵容脸上这才绽放了一个微笑,施施然道:“亦棠姑娘谬赞了!” “没有谬赞,确实绣得极好。”亦棠斩钉截铁地肯定着,李茵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亦棠再次看了那荷包一眼,又想到自己那个荷包,心中忽然有些寒碜,一觉得寒碜连带着鼻子也酸酸的。 唉,这根本就不能比…… 荷包还到李茵容手里,红萝已经领着他们走进了一处院落。 院落宽阔,蜿蜒曲折石子小径旁生者松柏树,沿着小径走每隔四五步,就有一个八角亭。倒是个雅致的地方。 松柏树上落了雪,青白掩映,十分好看。 八角亭的木桌上放着茶水果盘,下面放着火炉,以供取暖。 “请姑娘们将荷包挂在松柏树的显眼处。这些挂在树上的锦缘会由我先观赏一遍,初拟好刺绣三甲。” 红萝站在一处八角亭里开始讲述锦缘会的规则,讲到一半,顿了顿,又继续道:“之后巧姐便会带着各位公子们来进行观赏。公子若看上了哪只荷包,便可取下,在荷包的原位置放上署有他名字的竹签。如此一来,这位姑娘便可同这位公子一同观赏寺庙或者自行协商度过剩余的时间。” “刺绣三甲会在锦缘会的最后宣布,也就是巳时末。” “好了,姑娘们,开始挂你们的荷包吧!” 红萝宣布完毕,众姑娘立刻行动起来。 姑娘们都想选取一个地理位置最好的松柏树,以便能够让红萝和各位公子率先看到。 这样一来,抢树便成了一个技术活。 亦棠不想让那些公子们对着她的“大作”品头论足,所以,她自然也无心枪树。 “哎呦!这棵是我的,你别抢!” “你耍赖!明明是我的!” “我的!” 众姑娘争吵不休,而亦棠就坐在亭子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众人争夺,别是一番惬意悠然。 红萝注意到了置身于事外的亦棠,好奇地走来,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你不去抢?” 亦棠笑笑:“等她们都选完了我再去。” “这些姑娘们都是希望靠着这个荷包结交到一个喜欢……咳,志趣相投的人。你倒是不急。” 亦棠心里笑:“掩盖什么,这摆明了就是相亲会。”面上却淡淡的,她道:“我对这方面,现在确实还不急。” “那位墨公子……一开始,就在这茶岳庄么?” 红萝话题一转,忽然问到了厉渊身上。 亦棠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探寻的目光落到红萝身上:“你对他……很好奇么……” 红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迭声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位墨公子特别像一个人罢了。” “像一个人!” 亦棠心中擂鼓响起,目光垂落,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茶水:“难不成,这红萝就是来找厉渊的?” 那这么说,这红萝应该就是当初来寻找厉渊的属下了。 对,她又是上京来的…… 好像,一切都对上了……可是这红萝为什么晚了那么久才到呢?她不应该一开始就出现的么? 再说,身为厉渊的属下,肯定知道厉渊长什么样子啊…… 这…… 亦棠心中疑惑重重,但还是暂且相信眼前这人是厉渊的属下,毕竟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那……你可是来寻人的?”踌躇片刻,亦棠终究问出声来。 “你怎么知道?”红萝惊讶地看着亦棠。 亦棠讪讪地笑笑:“猜的,你刚才不是说我表哥像一个人么?我是想,你既然问我这么多关与表哥的问题,应该是和我表哥像的那个人,不见了。” “唔……是的。”红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亦棠心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让红萝觉得她不对劲了。她总不能跟她说他是穿书来的,所以剧情她都知道吧…… “其实……那时在竹林的话,我是骗你的,阿墨他……不是我的亲表哥……” 亦棠支支吾吾地道。 “什么?” 红萝长眉一挑,眸子骤然牢牢锁定亦棠,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亦棠心中咯噔一声,果然,这红萝就是来找厉渊的。 这下,终于可以把厉渊送走了。 于是,她在红萝的注视下,继续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是在茶岳庄的东山发现了阿墨……当时他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我于心不忍,就将他带了回去。本想着他醒来之后就会走的,岂料醒来之后,他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唉……” 说到这里,亦棠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红萝眸子深邃而悠远,她望着亦棠出神道:“你是说……他失忆了?” “对啊!唉,也真是可怜……” 红萝目光垂落数寸,抱着胸若有所思地道:“唔……失忆……” 亦棠叹息完,继续道:“他没了记忆,我总不能赶他走吧……可是若要留他一个陌生男子在家里,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实在说不过去。思前想后,也只有将他谎称为我的\'表哥\'了。” 亦棠说完,等待着红萝发出惊叹,然后冲出去把厉渊带走。 然而等了许久,红萝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张仲景的书童”童鞋的营养液~好开森~ 第35章 吐露心迹 亦棠仍旧抱着胸在沉思。 “不对劲啊!身为属下,不应该立时三刻冲出去对着厉渊表达忠心么?不应该是这副样子啊……” 亦棠正纳闷着,红萝猛地抬起头来,叫道:“我知道了!” 亦棠被吓得一个激灵,忙捂住胸口舒气。 红萝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亦棠愠怒地看着红萝道:“何事?” “何事……哎,那些姑娘们都快挂完了,你还不去么?我得去看看巧姐那边怎么样了,你先去挂好你的荷包吧……” 红萝说完,不等亦棠恢复就匆匆朝院外走了去。 亦棠目光锁着红萝急匆匆的身影,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难道,红萝不是厉渊的属下? 可是…… 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假设了多种结果皆不成立 亦棠晃晃脑袋,看了看院落,众姑娘的荷包果然都挂得差不多了。 而且,第一眼,亦棠就看到了李茵容的那只绣有“并蒂莲”的荷包,被挂在正中央的松柏树顶,绝佳的好位置。 且这只荷包独具灵气,往中间一放,立刻占尽风头。周围的荷包虽然也刺绣精美,但是终究达不到这朵并蒂莲一般栩栩如生。 亦棠叹口气,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小黑荷包。 她走到了院子角的落,那里立着一棵瘦削的树,树长得极为低矮,还不及她的大腿高,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忽视掉。 亦棠瞄了一眼四周,乘没人注意,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手中的小黑荷包放进了树中。 放好了,又赶紧拨了拨树丫,确保那些枝叶能够掩映住她的荷包。 她把荷包遮得严严实实,仿佛为它造了一座坟。 藏好了,站起身来,认真地看了这棵松柏树一眼。 嗯,很好,根本看不到。 满意地转身,走了三步,又回头。 嗯,还是看不到。 彻底放心地走回了亭子里,坐下喝茶。 刚放好荷包,红萝就走回来了。 众姑娘全都或坐或站,待在亭子里,安静地等着红萝查看了。 红萝负手沿着小径缓行,眼睛在一棵棵的松柏树上逡巡而过,她一边走一边点头。时而伸手拿着松柏间的荷包细瞧,时而喃喃自语。 每到一棵松柏树前,就有一位姑娘绞着帕子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转完了一圈,红萝站到院子中央,胸有成竹地对着众人道:“我心中已大概有了定数,不过还需同巧姐细细商量一番,我先出去通知巧姐一声,接下来,公子们便可进院欣赏了。” 小姑娘们听红萝如此说,一张张小脸顿时变得期待又紧张。她们心中臆测着:到底会不会有哪位公子看上我的荷包呢? 如果有公子看上我的荷包,又是那位公子呢? 那群注意到厉渊的姑娘们,无不盼望着在接下来的环节中,厉渊能够取下她或者她的荷包,然后放上一支署有名字的竹签。 红萝在小姑娘们期待的目光中走过,在经过亦棠的时候,特意停下了。 “怎么没有看见你的荷包。”红萝走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亦棠的荷包。 “我藏起来了。”亦棠丝毫不加遮掩。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看的。”红萝憋着笑道。 亦棠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红萝拍拍亦棠的肩膀:“放心,姐罩着你啊!既然看了你的荷包就要对你负责嘛!” “哼!”亦棠意味深长地看了红萝一眼。 红萝笑笑,走出院子去了。 巳时已到,锦缘会正式开始。 松柏常青的院子里,各位少年在陈巧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亦棠坐在八角亭里,手里握着茶杯,无意间朝院子里走来的少年们一瞥,只有一眼,却不自觉地锁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白鹤黑袍,衣袂飘摇,墨发飞舞。 亦棠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错开眼,移开了,装模作样地去吹自己捧在手里的茶杯,吹了半天,忽然感觉不对劲。 雪天,握在手里的茶早就凉了。 一时间,亦棠有些啼笑皆非。 诸位少年在陈巧的带领下都已经进入院子,当下他们见了满院子的松柏树上缀着的荷包,眼睛一时被迷住了,错不开来。 而众位姑娘们早就退到了八角亭里,她们或倚柱,或站、或做,皆是一副掩面偷笑,绞帕偷瞄的小女儿情态。 厉渊在进院门的那一刻,就用余光精准地衔住了亦棠。 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瞧着,他发现亦棠明显注意到了他,但是她很快就低下头去,再不看他,只兀自低头吹着手里的茶。 厉渊有些悻悻然。 “哎,亦棠姐姐在那,看见了么?喏,就是那!”站在厉渊旁边的何麟好不容易搜寻到了亦棠的身影,高兴得简直要雀跃起来,他忘了和厉渊的小过节,举着手要跟厉渊比划。 厉渊有点心烦意乱,听着何麟马后炮般的叫喊,心里越发觉得何麟蠢笨。厉渊懒得搭理他,脚下步履不停,头也不偏地继续往前走。 “居然敢不搭理本少爷!”何麟对着厉渊的背影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跟上厉渊的脚步继续走。 “姑娘们的绣品已经挂好了,巳时已到,锦绣缘会正式开始。”巧姐站在院落中央宣布“现在,请各位公子拿好手中的竹签去寻找适合心仪的绣品。” 声音一落,原本排成几列的少年忽然四散开来,手持竹签观赏起了那些缀在松柏树上的荷包。 何麟没有直接去看荷包,而是掉头往八角亭跑了过来。 八角亭里的姑娘看见朝这边奔来的何麟,羞涩雀跃之情洋溢,只当何麟拿了自己的荷包过来了。 终于停在八角亭前,何麟兴致冲冲地喊道:“亦棠姐姐,快告诉我,你的荷包放在哪里啊!” 听到这个声音,正低头认真剥着花生的亦棠,手一滑,粉红色的花生掉到了地上。而众姑娘脸上的欣喜之色全无。 而背对着亭子的厉渊,装似不经意地往前走,实则竖起了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亦棠眼见这粉红色的花生骨碌碌地滚了好远,心里有些心疼。然而何麟的声音又坚持不懈地响起了:“亦棠姐姐,你快告诉我啊!等下被别人拿走了!” 亦棠黑着脸,抬起头来,看着何麟道:“无可奉告!” “亦棠姐……”何麟还要再说,猛然听见这一声,就犹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一张神采飞扬的脸上顿时失去了颜色。 亦棠有些于心不忍,又道:“你在中间找找吧,我也记不清是哪棵树了。” 闻言,在一旁的厉渊心头一怔。 何麟的脸又扬了起来:“是什么颜色的呢?” “什么颜色?” 何麟:“对啊。” 亦棠想了一会:“五颜六色。” 何麟:………… 厉渊想着亦棠那黑粉二色的荷包,背对着八角亭,嘴角的笑容无限放大。 何麟认真地遵从从亦棠哪儿得来地只言片语,往中间仔细查阅起来。而厉渊却完全背道而驰,独自一人往角落里来了。和亦棠相处了这么久,厉渊早就摸清了亦棠口是心非的特性。 而且是在这么特殊的情况下,她又巴不得别人不看见她的“荷包。” 所以亦棠的荷包肯定不在中间。 孜孜不倦剥着花生的亦棠看见往偏僻处走,一颗心不知不觉就跟着吊了起来。 然而厉渊在偏僻处搜寻了许久,也没有搜出个所以然来,便又掉头往另一个角落里去了。 亦棠心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刚松懈下来,准备重新剥花生,忽然感受到肩膀上重重一拍。 亦棠回过头去,看见一脸笑嘻嘻的红萝。 “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亦棠疑惑:“什么地方?” “一个僻静的地方,想和你聊聊……喏,关于他的事。”红萝说着,朝厉渊站的方向努了努嘴。 亦棠瞬间激动了,聊厉渊的事好啊!我还巴不得你和我多聊点然后把你家太子带走呢! 于是,亦棠当机立断就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亦棠点了头,红萝的眼睛眯了眯,道:“那跟我走吧” 于是在锦缘会进行地正值高潮之际,亦棠随着红萝悄悄地出了院子。 清幽的小径上,积雪被踏得咯咯响。 亦棠和红萝一前一后在小径上行走着。 亦棠:“我们就这样出来该不会不妥吧。” 红萝头也不回地道:“不会,我跟巧姐说了,放心吧。” 亦棠:“嗯……” “关于那个墨公子……”红萝率先挑起了重点话题。 亦棠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耐心听下去。 “你……对他怎么样?”红萝顿了顿,终于把这一句话说完了。 对他怎么样?这是属下要了解自己主子失联的这段时期都过得怎么样么? 这可是是一个绝佳的表现的机会啊。 思虑及此,亦棠斟酌了片刻,看着红萝慎重地道:“我刚把这墨公子从东山上救回来的时候,他确实伤得很重。为了让墨公子好起来,我可是每□□不解带食不甘味地照料。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墨公子身体已无大碍,看来,我的苦心没有白费啊!” 说着,亦棠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红萝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亦棠疑惑:“你笑什么。” 红萝用手绞着自己耳边一绺头发,笑着慢悠悠地道:“我是问你,你对墨公子这个人感觉怎么样。” 此言一出,亦棠的脸立刻烧了起来:“呃……这个……” 尴尬了半天,一时不知作何评价。 “他……呃,挺好。”半晌,终于纠结出两个字。 红萝眼底是没有收去的笑意,她纤长的手指缠绕着自己头发,一边打着圈一边道:“唔……都衣不解带食不甘味了,想必你应该是觉得墨公子挺好的了。” 亦棠汗颜:“唔,挺好挺好。” “那你,可想他恢复记忆?” “想!”红萝话音刚落,亦棠就毫不犹豫地答了上了,丝毫不经思考。有办法甩了这个烫手的山芋,那还不得赶紧抓住? 红萝对亦棠如此热心的表情感到诧异,凝眸看了亦棠一会,看得亦棠有些心虚了。 “呃……怎、怎么了?”亦棠错开眼眸道。 “哈,没什么。现在就有一法,能够恢复,墨公子的记忆,你可愿意?”红萝的眸子晦暗不明,闪着狡黠的光。 “愿意!”亦棠想也不想,连忙迭声道。 “好!”红萝双手一拍,嘴角上扬。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亦棠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那请问这让阿墨恢复记忆的法子,是什么呢?” 红萝双眸滴溜一转,“这方法嘛……”她对着亦棠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倏地凑经,下一刻,亦棠感觉自己肩头受了重重一击。 然后紧接着,两眼一黑。 第36章 狗血剧情 亦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布满红色绸缎的屋子里。 四周红绸遍布,面前朱红雕花木桌上摆着酒水饭菜,不远处的高台上燃着龙凤呈祥的红色对烛。诡异的……红色空间。 亦棠想出去看看,却感觉自己的四肢被钳制住了一般,不能动弹。 她低头垂眸,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凳子上,然后穿着大红色的…………嫁衣? 红色的……嫁衣?! 什么鬼? 亦棠思绪混乱,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回忆到她本来是在锦缘庙里的,后来红萝把她叫出去了,说是想聊聊厉渊的事。 画面一转,她和红萝来到了小径上,红萝说有办法恢复厉渊的记忆,她欣然答应。 然后她询问红萝让厉渊恢复记忆的方法,接着就…… 接着就被打晕了??? 红萝!红萝把她打晕了! 亦棠想惊呼,却发不出声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吧被布条覆住了。 意识到这里,亦棠义愤填膺,胸中怒火熊熊燃烧。 她之前就觉得红萝奇奇怪怪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厉渊的属下,看来这厮果然是个骗子! 亦棠环顾四周,看着这布置,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该不会红萝是人贩子,把她打晕之后卖给糟老头子做小妾吧?! 天啊 亦棠奋力挣扎,想挣脱这捆绳,赶紧逃出去,可是这绳子实在捆得太紧了,挣脱的几率为几乎为零。 挣脱不行,那呼喊求救? 可是她嘴吧被覆住了…… 该死的红萝!! 亦棠心中怒火愈来愈盛,在心中把红萝骂了一千遍。 正骂着,倏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亦棠心中的谩骂嘎然而止,身上汗毛倒竖。她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门口,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闪了进来,定睛一看,却是红萝那张可恶的脸。 顿时,亦棠怒目狰狞,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够把红萝戳穿。 红萝笑嘻嘻:“亦棠妹子,原来你醒了啊?” “可不是醒了,要不然被你卖了还不知道!”亦棠没有办法说话,只能翻白眼。 红萝瞅着亦棠一副“我要杀了你”的模样,不急也不恼地在亦棠身边坐下了。 “我知道你觉得这一切莫名其妙,但是我这也是不得已为之啊!你知道让墨公子恢复记忆的方法是什么吗?是两生花!” 亦棠继续蹬着红萝,无语:“那你把那什么花给他吃了不就得了?!” “唉……”红萝叹了口气,忽略亦棠“我要杀了你”的目光,继续道:“要是吃了这花就能恢复记忆还好,可怪就怪在这花阴阳相生,有两片花瓣,一片属阳、一片属阴。如果要让这花的药效发挥出来,就必须按照这花的特性,给食用者找一个异性伴侣,好阴阳调和,使药性发挥…………” “阴阳调和?!好个阴阳调和!我……”亦棠感觉自己要气截身亡了。 这都什么事?狗血剧情翻版?为求男主不惜献身?这风格怎么那么像作者大黑天?! 可是这是女主的剧情好么?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去做这种事?她可不想英勇牺身啊。 红萝看着亦棠瞪大的双眸,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亦棠喜服上的灰尘:“墨公子喜欢你,你也喜欢墨公子,这成亲,也是完成了你们俩的心愿了……” 什么鬼?你在说什么?亦棠颤抖的内心泛起了恐惧,她皱眉,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唉,亦棠妹子。我知道你在为了照顾墨公子,日夜操劳、衣不解带食不甘味,也知道你心底早已对墨公子暗生情愫了。所以你肯定不想自己和墨公子和你结为伴侣之后,墨公子便将你忘了对不对?” 亦棠内心绝望:你在说什么?我错了,衣不解带食不甘味什么的都是我瞎说的…… 红萝由衷地看着盯着亦棠的双眸,怜悯之情溢于言表:“虽然你不想,可是,也没有办法啊……这,就是你们的宿命…………” 说着,红萝又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兀自呢喃道:“都怪我,早知道剧情就不这样写了…………” 声音很小,可是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亦棠的耳朵里。 霎时间,亦棠五雷轰顶。 剧情?大黑天!!! 该死,红萝这货是作者大黑天!!! 一时间,亦棠也不再摇头了,僵在原地成了个泥人。 红萝只当是亦棠心死如灰,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满是愧疚:“这么跟你说吧,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但是,不出所料,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告诉你也无妨。” 亦棠:“无法理解?我理解的很!!” 红萝:“亦棠妹子,我对不住你啊!你要是不和墨公子成亲洞房,就对不上剧情了……” 亦棠:??? 红萝是穿书来的她能理解,红萝是大黑天她也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她不和厉渊成亲,就对不上剧情?? 大黑天的书里没有这样的剧情啊?而且,她也不是女主,这关她什么事?? “唉,总之,就是我对不起你了。”红萝拍拍亦棠的肩头,旋即起身:“现在,我要去找墨公子了,等到他和你成了亲洞了房,我的使命就完成了。”说完,红萝扯过桌上的一方红盖头,潇洒地往亦棠头上一落,然后转身,往门边走去了。 被禁锢在椅子上的亦棠奋力地左右摇晃:喂!大黑天你别走啊!!说清楚!怎么就对不上剧情! 你这是把女主的剧本给我了啊!! 亦棠很想大喊出声,把肚子的疑惑愤怒一股脑的倒出来,然而碍于嘴上那条该死的布条,她所有的话都无法说出了。 “吱呀~”木门轻轻地合上了。 亦棠心死如灰。 锦缘寺。 松柏树上的荷包被摘得差不多了,刺绣三甲也被评定出来,李茵容依旧夺得了魁首。 庭院里闹哄哄的,八角亭里的炭火只剩余温,石桌上瓜果茶水残落不全地摆着。一切都进入了尾声。 厉渊站在八角亭外,负手而立,身上的白鹤黑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眼眸扫过成双成对的众人,眉头紧锁。 找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找到亦棠的影子,方才他只是认真地去找她的荷包,结果荷包没找到,一回头,亦棠的人都不见了。 是先回家了么?可按理说,她不应该一个人就回去了啊?而且她总该在陈巧评定完刺绣三甲再回去?可是半天了,连个人影都没瞧着。 该是去别处了吧,又或者是在某处迷了路? 厉渊心烦意乱地猜测着,倏地一个快意明朗的声音入了耳。 “墨公子!” 十分不悦地回过头,却是红萝那张明媚狡黠的脸。 “红萝?” “哎,正是在下。”红萝不慌不忙地双手作揖,行了个礼。 厉渊眼眸低垂,兀自回过头去:“我现在没功夫和你闲聊。” 碰了个冷钉子,红萝也不恼,气定神闲地从衣袖中拿出一物,然后在厉渊面前胸有成竹地颠了两下。 那物件呈黑粉二色,厉渊在余光里瞥见了,双眸一厉。 伸手就要去抢。 “哎,墨公子,别急啊!”红萝掌心倏地合拢,对着厉渊绽放了一个得意且贱兮兮的微笑。 厉渊眸中怒火升腾,猛然抓助红萝的手腕:“你从哪儿拿了亦棠的荷包?!” 红萝笑着挣脱了,将手中之物握的紧紧的,不急不缓地道:“这荷包绣得这么丑,白送给我都不要,亏你,还跟宝贝似的……” “废话少说!亦棠在哪儿?是不是你把她带走了?” 红萝笑眯眯:“没错啊!就是我把她带走了。” 厉渊长眉一挑,不由自主地向前一迈,就要对红萝动手。 红萝惶恐,忙机灵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被胡乱来啊!她现在是毫发无伤,可是你若对我动了手,我可保不齐她会缺胳膊少腿了。” 厉渊脸上怒意未减,眸子紧紧盯着红萝,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做,可是藏在袖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不自觉的合拢,握得咯咯作响。 “带我去见她,我就不动手。”厉渊咬牙,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红萝离厉渊远远的:“那走吧?!”一马当先走了几步,忽然间发现厉渊并未跟上,红萝耐着性子回头:“又怎么了?” 厉渊阴沉着脸:“荷包,给我。” 红萝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你给你,你自己拿着!”她将手中紧攥的荷包如同投掷石子一般轻松丢了出去,厉渊却是凌空接了,黑粉二色的荷包稳稳地躺在他的手心,歪歪扭扭地实在不成样子。厉渊看着荷包,目光温沉,随即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红萝看着厉渊放好了荷包,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这下,你能跟我走了吧?” 厉渊不答话,抬脚就往前走。 “嗬!?你这小子……”红萝瞅着厉渊目中无人地往前走过,胸腔里怒火翻涌,骂道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噤了声,跟上去。 怎么能够骂人家主角呢?这孙子的臭脾气可是拜她所赐呢! 红萝想,她的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才写出这么一个人物来当主角。 第37章 拜堂成亲 不久之后,厉渊站在一个饰满红色绸缎的木屋前。 厉渊瞪着一旁的红萝:“亦棠在这?” 红萝双手抱胸,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你得换身衣服才能进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厉渊一番,道“这样,你先跟我到偏殿去。” 厉渊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不去。” “不去,那你可就见不到亦棠妹子咯!” “怎么样,到底去不去啊?”红萝笑眯眯地对着厉渊眨了眨眼。 厉渊面色沉了沉:“带路,快点。” “好叻!这边请”红萝笑靥如花地向厉渊伸手示意。 偏房内,红萝将一件红得滴血的喜服递到厉渊手里。 “脱衣服,换上。”语气不容置疑。 厉渊打量着自己手里鲜血般的衣服,眉头皱成了奇异的八字形:“你有红衣服的怪癖?” 红萝:………… “你到底换不换,不换可就见不到……” “转过去。”厉渊冷沉出声,打断了红萝喋喋不休的念叨。 红萝耳背:“你说什么?” “转过去”厉渊凌厉的长眉一挑,语气较之方才愈加冷寒。 红萝脸上的轻佻顷刻收敛,乖乖地转了过去。 厉渊一点一点地理着手里这件红色的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找到了领口。厉渊皱眉,最终身上那件清贵威严的白鹤黑袍被簌簌褪下,一袭红色的喜服缓缓上身。 片刻之后,红萝看着自己面前一身红色喜服的厉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啧啧,像那么回事。”红萝用手摸着自己的下颔,打量着面前穿着喜服却阴沉着脸的厉渊。 厉渊蹬着面前兴致勃勃的红萝,冷道:“可以走了么?” 红萝欢快地点头:“可以了可以了,墨公子请这边来。” 正堂内,高台烛火长明,滴下层层红泪。 缀满红绸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中间一个被捆得五花大绑的新娘正昏昏欲睡。 亦棠被红萝扔在头上的喜帕盖着,视线模糊了不少,面前的一切变得飘渺而朦胧起来。她义愤填膺地骂了红萝许久,谩骂无果,睁大眼睛打量了许久,终究什么也没有打量出来。 倒是睡意,抵不住得层层上涌。 她眼睛半开半闭,耷拉着头,就要睡去了。 倏地,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了。 亦棠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背。 隔着红色的纱质喜帕,她看到两个红色的身影进来了。一个身形颀长挺拔,一个身姿洒脱。 亦棠胸口一跳,身材挺拔的那个,隔着红色的纱质喜帕她也能清晰地辨认出来,那样的身形,必定是厉渊无疑。 厉渊随着红萝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中央被绑得跟红粽子一般的亦棠。 “那是……亦棠?”厉渊看着面前这个红粽子有些诧异,他记得,亦棠是穿的披着白色披风的啊?就算脱了披风,也应该是水蓝色的衫子才对,怎么一身红,还盖着红布…… 亦棠对厉渊的质问感到无奈,哎,口不能言,还能辩驳什么呢? 一旁的红萝笑着打了个响指:“是了,就是亦棠。” 得了回答,厉渊就要上前,红萝一扬手,挡在了厉渊面前:“慢着,你俩先得拜堂成亲。” “拜堂成亲??”厉渊额头青筋暴跳了两下,这个字说出口,连口舌都带着灼烫感。 “不然,你穿这身喜服是干嘛,好看?”红萝尽量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这下,轮到亦棠青筋暴跳两下了。 “大黑天!你逼良为娼会遭报应的你知不知道?!” 厉渊将目光投到一身红色喜服的亦棠身上,眸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和亦棠拜堂成亲,是他希冀无比的事。 可是亦棠,连和他曾经偷过情都不承认,又怎么会想要和他成亲? 目光重新回到红萝身上,眼眸恢复了冷沉,厉渊冷冷地开口:“你绑着她,她定然不会愿意的。” 红萝对磨磨唧唧的厉渊感到心慌,甩了甩道:“这你不用担心,用不着她同意!你只管和她拜堂成亲就对了!” “什么?!”亦棠气急攻心。 大黑天!你混账!你、我、我……你混账!! 掩在喜帕里的亦棠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最终闭着眼睛爆了粗口。 厉渊压制住内心的渴望:“她若不同意,我便不拜。” “那你若不与她拜堂,她就必死无疑呢?”红萝一字一句地说出口,哼!我就还不信你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什么?!”厉渊猛地逼近红萝。 “我已经给她下了毒,你若不和她拜堂,我就不给她解药。”红萝抑制住心底对厉渊的恐惧,强撑着说完。 这下,亦棠不得不佩服红萝了。 这完全就是信口雌黄啊信口雌黄啊………… 奈何她口不能言,不然一定扇红萝一记响亮的喜之郎大嘴巴子。 “你给亦棠下了什么毒?”厉渊凌厉的目光剜住红萝。 红萝:“慢性毒,不碍事。” “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亦棠成亲?”厉渊阴鸷的眸子的闪着晦暗的光。 红萝卖力堆砌上谄媚的笑容:“成人之美,你不是喜欢她么?” 霎那间,厉渊全身僵硬。他那压在心底最为隐晦的秘密,他那些绮思旖念,竟然,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接着,耳根子热辣辣地仿佛火烧。 他没有办法反驳,也无从反驳。厉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四周静悄悄的,他不知道亦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默许…… “别磨蹭了,快点拜堂啊!”红萝见厉渊傻站在原地,不知道他又哪根筋搭错了。 厉渊将手捏成拳,忽然觉得喉咙沙哑灼热,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开口:“我和亦棠成亲,你就为她解毒?” 红萝实在耳背,她凑进了些,道:“你说什么?” 厉渊有些气恼:“我说,是不是我和亦棠成亲了,你就给她解毒!” 红萝:“对啊!所以,你们赶紧拜堂吧!” “好……不过……我想问问亦棠……”厉渊声音又低了下来。 这次红萝却是听清楚了,她抢先道:“这样吧,我帮你来问。” 说着,她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咳咳!亦棠妹子,墨公子现在问你愿不愿意和他拜堂,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许了啊。” “一、二、三……” “大黑天!你混账!你寡廉鲜耻无情无义!”亦棠在心底歇斯底里地骂着。 “七、八、九……” “你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二十一、二十二……” “大黑天!你今天把我卖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 “二十九、三十!好了!”红萝双手一拍,对着厉渊明朗一笑:“没有任何异议,我们开始拜堂吧?” 厉渊怔在原地,有些愕然,亦棠竟然……默许……了么? 默许了和他拜堂成亲? 想不到…… “来来来!拜堂了!”红萝兴奋地奔跑道亦棠身边,解开她身上的部分绳索,使她勉强能够行动,然后将另一部分的绳头放在自己的手里,再伸出另一只手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亦棠的肩膀。 这个方式看似亲密,实则将亦棠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手里。 高台上,长明的红烛燃了已尽半数,红色的蒲团摆放在地上,无声地等待着它所要接待的新人。 “来来来!姻缘巧设此佳期,结对成双福泽眀!拜堂仪式正式开始!” 红萝笑语吟吟,手里抓着亦棠,嘴上却丝毫不曾怠慢。 “一拜……天地!自此成双成对两不弃!” 冠冕堂皇的词念完,亦棠和厉渊两人杵在蒲团面前傻站着,仿佛两根红色的柱子一般。 厉渊看着面前明晃晃的烛台,红色的台布,脑子里嗡嗡的,心底那汪原本深幽平静的潭水,此刻已经混淆浊乱。 红萝看着无动于衷的两个人,又气又恼。心里对着搀着着新娘子念了一声:“亦棠妹子对不住了!”然后卯足了劲儿,对准新娘子的膝盖猛地一踢。 “大黑天!你无耻!”亦棠在红萝的“关照”下,终于稳稳地屈膝跪在了红色的蒲团上。 微风拂过,烛火摇曳,亦棠这一跪,仿佛千生万世一般。 时光嘎然而止,厉渊双眸愕然,迟疑与惊讶混杂着在面上一闪而过,衣袍翻飞,他轻盈转身,对着门外的苍茫白雪,铿锵跪下。 薄唇轻抿,面容虔诚,仿佛信徒。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来来来,拜拜拜!”说着就按着亦棠的头按着一只小狗一般往下扣去,亦棠在红萝的“蛮力”控制下,身体不可抑制地向下前倾,然后头碰地面,重重一磕。 厉渊双手交叠,高举于头,然后手贴地面,面容清肃、目光沉炽地拜下。 两人双肩平齐,仿佛佛祖面前两个虔诚无比的信徒。 亦棠气得发昏,只觉得额头碰在地面疼急了,心里骂着:“大黑天你这是屈打成招,你是不是老了记性不好了,忘了有个女主的存在?”一边骂,她一边卖力挣脱,然而大黑天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她竟撼动半分不得。 挣脱无果,又被红萝拉着站了起来,亦棠心死如灰:“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再这么错下去…………” “二拜……高堂!自此心心相印两不疑!” 烛火摇曳,高台明亮。 厉渊与亦棠两人,一个肃然跪下,一个暗中强迫,同时磕下,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生世相依,致死不悔!” 两人转过身来,都有片刻的犹豫,然而红萝却不容得亦棠犹豫,额头被再次按下,低头,行进她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仪式。 红色的喜帕里,亦棠低着头,脑海里混淆一片。 心底那一直被强压的、那未被证实的情感愈发强烈了。 除去对大黑天的愤怒,她胸腔里翻涌着一种叫悲凉的东西。 这个成亲一开始就是错的,错误的仪式、不真实的情感,她不是女主,他真正喜欢的,也从来不是她啊! 眼下,厉渊是失忆,现在他与她成亲,往后就要携手与另一个女子共同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君临天下。 而她,将在他的脑海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是什么?她算什么呢? 你不欢喜我,我离远远的便是了,可是实在不允许……与你纠缠又看你与他人欢好……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下章,以及下下章,请系好安全带~ 第38章 千生万世(一) 厉渊与亦棠对拜完毕。 礼成。 厉渊起身,迫不急待地朝红萝伸手:“解药。” 红萝笑笑,不急不缓地将亦棠搀扶到椅子上,重新用绳子绑好。 厉渊皱眉:“你干什么?不是说拜了堂就给解药么?” 红萝绑好了亦棠,拍拍手,头一扬,道:“那我问你,拜堂之后是什么仪式?” “拜堂之后……是什么仪式……”厉渊念着,旋即答道:“洞房。” 红萝笑嘻嘻:“那就对了!你和她洞了房,我就把解药给你。” “你!!”厉渊清肃的脸上怒火翻涌,看着红萝就仿佛能在她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 “你别得寸进尺!” 红萝拿着朱红木桌上一个瓷白酒瓶,然后悬至空中,往面前瓷白的小酒杯不慌不忙地洒着酒:“我不给解药,你又有什么办法?” 厉渊朝红萝走来,一只手伸到半空中,就要触及红萝的衣衫,可是余光瞥到一旁被五花大绑成红粽子的亦棠,咬了咬牙,又放下了。 红萝笑容狡黠轻佻:“喝了这杯酒,我就出去,不打扰你们洞房了。” 瓷白的小酒杯递到厉渊面前,酒杯玲珑可爱,杯中的酒水泛着红色深幽的光。 隔着一段距离,一阵浓郁得令人心醉的香味传来,仿佛蛊惑人心的毒药。 厉渊额头青筋直跳,瓷白酒杯里的酒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洞房?洞房…… 香味太浓,仿佛失了神智。 该死!! “喂,又不是要你真的洞房,喝了这杯酒,你俩在这房间待一会,也就算完成仪式了。”红萝脸上荡漾着明媚而狡黠的笑。 “不用……真的?”厉渊岔岔地说完,脸上的表情稍有和缓。 红萝点头:“对啊!” 厉渊将目光移到那杯红色酒水面前,按住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接了,一仰而尽。 “祝墨公子和亦棠姑娘百年好合!!!”红萝笑靥如花,她弯腰在亦棠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啪嗒关上了门。 而掩盖在红色喜帕的亦棠,双眸赫然张大,全身都觳觫起来。 红萝那吐气如兰的语气犹在耳边:“酒里放了两生花,还有……媚/药。” 亦棠:!!! 难道,她今天要失身于此? 红萝退了出去,厉渊忐忑不安地走到亦棠面前,一双手想掀开这心心念念的喜帕,但是到了手边,又停住了。 双手有些颤抖,喜帕下面,亦棠该是怎样一副面容呢? 不甘、愤怒、委屈、还是…………欢喜? 厉渊踌躇不安,喜帕里的亦棠却是急不可耐,她恨不得立刻掀了这帕子,接了捆绑,然后顷刻间飞奔出去。 厉渊修长的手指触到红色的喜帕,双眸一凛,最终喜帕翻飞落下。 一头墨发松挽,头上插着那只熟悉的蝴蝶钗,倾城的面孔苍白而无奈,新娘的唇上竟被紧紧地覆住了一条红色的布条,口不能言。 厉渊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想到,亦棠竟是被封住了嘴,不能说话。 那么刚才红萝问她可愿和他成亲的…………默许,也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新娘抬眼,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惊恐与挣扎。 原来……竟是他一厢情愿么? 须臾,楼阁坍塌,廊柱和屋顶下坠、跌落,然后粉碎成片。 厉渊双手无力地下垂,指尖微微颤抖。 脸还是那样清贵华冷,但也抵不住从心底翻涌起来的苍白无力。他不敢解下覆住亦棠嘴唇的布条,不敢、甚至是害怕。 他怕布条解下,他会听到那些慌张委屈的字眼,他怕她的拒绝,怕她说出“不愿意”……然而更怕的,是心底那点微弱的火焰烬灭了,独留他一个人冰天雪地。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独自一人置身于那些魑魅魍魉的梦里,脚踏冰原,身经寒风,走得精疲力竭也走不到头。原本以为,亦棠在会是他心底长明的灯火。 驱散邪祟,温暖冰雪。 原本以为啊原本以为…… 厉渊保持着脸上的冷沉,然后,终究,解下了覆在亦棠嘴唇上的布条。 布条自他手中滑落,翩跹落下。 如释重负也心死如灰。 亦棠见覆盖在自己嘴唇上的布条终于被取下,顾不得去体会厉渊眼眶中那些晦暗的光,胸腔里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四个字:“解开绳子。” 何其精简的四个字,亦棠虽然恼火,但是没有时间再和厉渊多纠缠了,她怕下一刻厉渊体内的媚/药发作,失身了不说,还要酿成大错! 然而这四个字听到厉渊的耳朵里,他却始终没有反应过来。 亦棠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先解开我的绳子!”这一次不仅加了字数,还加重了语气。 厉渊传身一震,按下心中的疑惑,依言去为亦棠解绳子。 禁锢的枷锁被缓缓卸下,亦棠没了束缚,立刻站了起来,跟亡命之徒一般往屋外冲。 一步、两步……就快了…… 亦棠冲到门边,手触到门框,内心止不住的狂喜。 双手熟稔地往外一推,就要夺门而去。 一推,门没有开。二推,也没有开。三推,门还是没有开。 门,被锁了!!! “大黑天!你卑鄙下流无耻!” 亦棠气急攻心,一边猛拍门板,一边怒吼。她不料也不信,那人竟会下劣凶残到此地步。 绝望呵! 她这是……要断了她的活路啊! 亦棠像个疯子一般拍打着门框,又叫又喊。 厉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疯狂的身影,他的新娘。 清肃的表态终于瓦解,无法伪装。 她竟是这般想要逃离自己么? 亦棠兀自拍打良久,手都拍痛了,还是没有人理会她。 与此同时躲在后山亭子的正吃着烧鸡的红萝忽然住了嘴,看着被自己咬得破碎不堪的鸡肉,凝神细听。 “嗯?我怎么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大黑天?又是我耳背了么?” “唔,一定是我耳背了,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id呢?唉……人老了哟……” 得出结论,她复又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的鸡肉。 洞房内,厉渊看着那个拼命叫喊的新娘,终于抑制不住,轻轻开了口。 “亦棠,你就这么不愿意么?” 清冷的声音,虽然轻,却掷地有声。 亦棠停住了叫喊,顷刻间全身僵硬。 愿意么?不愿意? 该怎么回答好呢?如何回答? …… 厉渊见亦棠不回答,朝她缓缓走来。 “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一字一句,最后一个字说完,厉渊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她不敢看他的眼,踌躇着转身,眼眸低垂,温声道:“不是这样的,只是……” “只是不喜欢。”厉渊答了。 声音孤寒,亦悲亦凉。 亦棠忽然怔仲,全身震动。仓惶抬眸,对上了一双委屈苍凉的眸子 这样的眼神,好像被抛弃一般…… 唉…… 我该如何回答你?厉渊。 她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厉渊看着亦棠想要辩解却又无法辩解的样子,忽然笑了。 哂笑…… “原来,一开始,你说没有和我偷/情,是真的……” 嘴角笑容无限放大,喉咙郁结,满口苦涩。 “是真的啊……你终于相信了……”亦棠心中如释重负,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过,那么难过啊…… 厉渊笑着,隐约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感觉从小腹中生出,他原以为是心底的怒火,可是,那股灼热却愈演愈烈。 像火烧。 他转身,快步走到铺着杯碟的朱红木桌前,然后坐下,压制着那股躁动不安的烈火。 瓷白的酒瓶就摆在他的手边,放在那里,昭示着他。 厉渊双眸一凛,拿过酒瓶直接往嘴里灌去。 冰凉的酒水咽下,多余的幽红色汁液从嘴角流出,渗入到红色的喜服里,然后淹没不见了。 酒水是冰的,吞进喉咙是浓烈呛口的,然而酒水顺着肠道注入腹中,却演变成了一股热流,烧着他的小腹,须臾间,燥热更为助长。 吞进去的酒水,仿佛岩浆。 厉渊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扯着自己领衽交叠的领口,一扯,立刻露出里里面白皙的皮肤。 亦棠正杵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猛然一抬头,看见厉渊用手扯着自己的衣领。 顿时心下大骇。 媚/药……要起效了吗? 亦棠全身觳觫,心里狂念阿弥陀佛。 随着时间推移,厉渊小腹处的燥热已汹涌暴走起来,然后不断下移不断、叫嚣。 血脉里升腾起来的渴望,渴望幻化成千万只蚂蚁,啮噬着他的本心。 “阿墨,你、你…………”亦棠靠着门,心惊胆战地试探出口。 话还未说完,厉渊猛地一抬头,她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眸子。 “你、你…………”亦棠支支吾吾,颤抖地说不出话。 倏地,厉渊猛地起身,猩红的眸子盯着亦棠就仿佛盯着猎物一般。亦棠心想:“完了完了。”正思考着得用个瓶子或者把手什么的防身,顷刻间,一声闷响。 “砰!” 亦棠全身一颤,将将抬起头来,却看到厉渊的双手撑在朱红的木桌上、头颅下垂,全身颤抖。刚刚那一声闷响,是厉渊用手拍在了桌板上。 “我、这是怎么了……” 厉渊皱眉,墨色的头发挡住了他冷俊邪气的面孔,手指扣住桌板,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仿佛用极力隐忍着什么。 又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亦棠恐惧害怕的心里忽然升腾起担忧,对厉渊的担忧,她低头去看厉渊的脸,然而厉渊的脸埋在臂弯里,什么也看不清。 “阿墨……”亦棠试探着叫出声来。 没有回应。 亦棠忽然害怕起来,另一种害怕。 她想起那天在破庙里,想起那个孜孜不倦绞杀着歹徒的厉渊。她记得她唤他“阿墨”她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但是却怎么也没有回答。 “阿墨……” 心底对厉渊的恐惧仿佛失去了效应,她鬼使神差地朝厉渊迈开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开始了,虽然夹杂着一点点悲伤~ 第39章 与君相忘 一步一步, 亦棠越走近, 就越能够看清厉渊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阿墨……” 亦棠走到厉渊旁边, 轻声唤着厉渊的名字。 温柔的声音传到厉渊的耳朵里,更是心痒难耐, 厉渊越发用了狠力, 扣住木板。 亦棠站在厉渊面前, 面前的人依然对她置之不理。这么近的距离, 他没有理由听不到。 “该死, 大黑天不会下错药了吧!” 亦棠心中质疑着,伸出一只莹白纤弱的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厉渊的衣袖。 “阿墨, 你……” 一语未闭,厉渊猛地抬头,猩红的眸子里血光更盛, 隐忍的欲/望在血海里翻腾。 亦棠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厉渊此时感觉全身的血管仿佛要爆开了一般, 小腹下像是积蓄了一团火,见了亦棠,更是像饿虎见了鹿。 抑制不住, 他挥手,将朱红木桌上的那只瓷白酒瓶摔得粉碎。 “哐当!” 酒瓶分崩离析。 亦棠心底的恐惧重新翻涌上来,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粉碎的酒瓶,脑子翁翁的。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一张冷峻邪气的脸就凑了上来,随即嘴唇被死死地封住。 霸道而粗鲁的动作, 不是吻,而是啃噬、撕咬,厉渊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面前的人,是谁。 亦棠感觉自己像是招惹上了一只怪物,她挣扎、逃脱。 但是头被厉渊按着,身体被厉渊钳制着,怎么也逃脱不了。 “阿墨,你别……”亦棠负隅顽抗,而厉渊却攻城略地,步步紧逼。 她和他,一开始,就错了啊…… “阿墨,别动我……唔……” 亦棠双手抵着厉渊的胸膛,只感觉自己被吻得几乎窒息。 厉渊不放手,只想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 “阿墨,你别……唔……” 亦棠一句话都说不清,眼角忽然有泪,抑制不住地滑出,晶莹的珠子,仿佛水晶。 水晶骤然滑落,下坠到了厉渊的脖颈间。 一滴,倏地,厉渊停住了动作。 脖颈处温凉的感觉仿佛有某种魔力,召回了他片刻的理智,恋恋不舍离开亦棠的唇,一双噙着泪的眸子映入眼帘。 厉渊忽然慌了,他看着面前的人,这个委屈不甘的女子,他的新娘,忽然愧疚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亦棠…………” 他叫着她的名字,还未说完,血管里叫嚣的欲望重新上涌,体内的恶魔蛊惑着他的心智。 厉渊狠狠地摇了摇头,抓着亦棠肩膀双手在逐渐收紧、用力,尖细的指甲扎进红色的喜服中,似乎要穿透衣料去吸食她血管里新鲜的血液。 亦棠不挣扎了,一张小脸因为被厉渊用力钳制而变得惨白,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 然后,倏地,加在她肩膀的力量消失了。 厉渊转身,怒气冲冲地掀翻了那一桌放着喜字的瓜果。 五六只白瓷的盘子和着红色的喜布一起,翻飞到地上,劈里啪啦碎了一地,一如那只瓷白的酒瓶,粉身碎骨。碎在红色血液的白骨。 “你不愿啊!你不愿!我怎么就忘了,你不愿…………” 厉渊哂笑,双手撑着空无一物的朱红木桌,耷拉着头,下垂的墨发盖住了他的侧脸。 亦棠忘了恐惧,白瓷盘子碎在她的脚边,像碎了一个华丽飘渺的梦。下坠的眼泪忽然停止,看着这样的厉渊,她忽然有些心疼,就像那天在雪地里,她的阿墨和她说:“有时候,真的很冷啊……” 很冷么?应该是很冷吧。 那些绝望而苍凉的记忆,即使他忘却了,还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折磨着他、冰蚀着他。 往事无情,可是尽管这样,还是得让你记起。 掘尸鞭坟、杀人剥皮、挫骨扬灰。 那些恨意还没有被偿还,那些邪恶的魂灵还逍遥法外。 她的阿墨,不该搁浅在这逼仄的穷乡僻壤,他的阿墨,是厉渊,是聂姜的太子,终究要踩着万千亡灵,登上帝位,成为那最无心无情的帝王,成就他的宏图霸业。 而眼下,他重新回到正轨的前提就是恢复记忆,而这恢复记忆,她恰恰就能够给他。 你还在奢求什么呢?亦棠? 抵住那可笑的尊严,高高地端坐于上? 从一开始,他没有杀你,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你还在奢求什么呢? 既然知晓剧情,就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即使这一切是错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最后,他都会忘了你,没有人会知道的,除了你自己。 没有人会知道的。 亦棠迈开步子,在那些碎片上堂而皇之地踏过,轻轻地、轻轻地走到厉渊的身边,然后用手托住了他耷拉的头颅。 那是一张隐忍得几乎心疼的脸,亦棠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仿佛霰雪拂过脸庞。 “阿墨,我愿意啊。” 温声的话语,听得厉渊更加心痒难耐,亦棠说完,回应她的,是更加霸道强势的吻。 他已无法理智思考,去辩驳这句话的真假,血脉里叫嚣的欲望再也隐忍不住。 亦棠任凭厉渊啮噬着他的唇,任凭他死命的汲取,也任凭身上的喜服被他撕裂。 她闭上眼睛,承接着他所有的□□。 阿墨,第一,谢谢你给了我和楚涟不同的结局。 第二,谢谢你在破庙里带我回家。 第三,谢谢你一路追到何宅。 总之,谢谢你…… 红色的喜服,一片片地撕裂了。翻飞着飘落到冰冷的地上,像一只只耀眼灼目的红蝶。 厉渊像一只贪婪的野兽,不断地汲取着亦棠的血液。 他横冲直撞,没有顾忌、毫不松懈。亦棠死死的咬住失去血色的嘴唇,纤若芦苇的手攥住身下的被单,指甲深深地陷入那红色里。 “疼,阿墨…………” “疼……” 厉渊粗重地呼吸着,汗水混合着血水流下,一波一波上涌的快感冲激着他的头脑。他看不到亦棠脸上的痛苦,他是只发了狂的野兽,是只提着刺的蜜蜂。 他肆意蹂/躏、无所顾忌,他得到了,还想要更多。 罪恶的欲念冲刷头脑,血腥的气味氤氲弥漫。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屋子里暗沉沉的,灯影潼潼。 红烛灯火摇曳,在闪耀着他最后的光。 亦棠稍微动了一下身体。 “嘶……疼……” 全身像撕裂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头,旁边的人面容安详,睡得正熟。双眸微闭,凌厉的剑眉下睫翼轻轻拂动,白皙的脸庞不染尘埃,薄唇情抿,嘴角竟然荡漾些许微的笑意。 亦棠瞧着面前这个面孔,险些再次失了魂魄。 厉渊朝旁人笑的时候,笑容总是妖孽而邪气,带着点孤高轻蔑的意味,但此时,笑容却真挚纯澈,像极了一个吃到甜头的孩子。 纯澈而安逸。 亦棠的手不自觉地从红色的喜被里伸出来,轻轻地抚上厉渊的侧脸,抚摸那坚硬的线条,她的指甲颤抖发烫,沉睡着的人似是感受到了,轻轻地动了一下。 放下,笑容苦涩。 忘了吧,都忘了吧。 不该记的该记的,统统都忘了。 我的阿墨,是聂姜太子,未来的帝王。 掀开如血的喜被,试探着动了一下,还是疼的双手屈伸,紧攥成拳。 “呼……”亦棠握紧手,忍住撕裂般的疼痛坐了起来,瓷白的双褪缓缓着地,站起来,双腿觳觫,几乎要站不稳,她连忙扶住床棂借力。 目光垂落数寸,原本白皙的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斑驳,完全不能看。 亦棠叹了口气、挪到屏风后,扯过自己水蓝色的衣裙,然后在披上雪白的披风,立刻恢复到了以前衣冠楚楚的模样。 一步一步地、小心地走到门边,手指搭上窗棂,刚准备用力,门却兀自吱呀地开了。 门锁不知何时已被撤去。 “大黑天来过了?”亦棠愕然。 木门开到一半,映出外面暮色的山林,冬日的傍晚,残阳总是很浅,天边泛着点点余光,照着那些不落窠臼的乌鸦。 寒气慢慢侵入屋内,亦棠一只手搭在门上,手指冰凉,却迟迟没有出去。 犹豫了片刻,终于回过头来,最后瞥了床上那人一眼。 旖旎的红色喜被里,床上的人睡得依旧安详。 亦棠微微一笑,轻声道:“再见,阿墨” 双足前移,素白的披风拂过门框,木门轻轻合上。 与君相忘,不复相见。 第40章 狗血作者(一) 暮色四合, 红萝手持酒壶, 因为喝多了酒, 整个人醉醺醺的,正踉踉跄跄地正往木屋这边走。 红色的身影在满山的白雪里尤为刺目。 亦棠一抬眼见了红萝, 双目赫然瞪大, 双手屈伸, 紧紧握住。 红萝双眼迷迷瞪瞪的, 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亦棠, 自己却还是云里雾里,她笑嘻嘻地握着酒壶, 轻佻地吹了吹口哨,然后道:“哟,完事啦?” 亦棠一张脸黑成炭, 她竭力着克制自己,缓慢地朝红萝走去。 红萝半醉半醒,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濒临“死亡”,她见亦棠不答她话,仰头大口了喝了一口酒, 然后踉跄着继续走。 “亦、亦棠妹子……嗝……”红萝打了一个酒嗝,熏得自己皱了皱眉。她顿了顿, 又继续道:“我、我瞧着你面色有些发黑,不对啊,完事了不应该是面色红润么?” 红萝用自己的爪子抓了抓自己已经乱糟糟的头发,忽然停下来, 极认真地思考,一双大大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 此时亦棠已走到了红萝面前,深幽隐忍的眸子盯着红萝,仿佛要在她的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然后将她磨成齑粉。 “我也像问问你,我什么我会脸色发黑啊?大黑天?”亦棠咬牙切齿。 大黑天!!! 红萝的眸子骤然睁大,酒这下是完全醒了,一张脸黑了又黑,简直和亦棠差不了多少。 “你、你你你……”红萝一根手指指着亦棠,全身由于惶恐慌张而发抖,支支吾吾“你”了半天,终于道“你怎么知道我……” “呵!”亦棠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您老儿绑着我的时候,不自个儿说了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坑得我这么惨,到底安了什么心!!” 亦棠义愤填膺,一只手上来捉住了红萝的手,发狠了用力,掐得她生疼。 “哎哟,疼疼疼……我有隐情!”红萝呲牙咧嘴,连连求饶。 亦棠稍微放松了些,眼睛睨着红萝冷声道:“什么隐情?” 红萝看了看自己被亦棠捏得发红的手,一双眼睛止不住地心疼,她岔岔地瞥了亦棠一眼,倒是不急着说“隐情”,她先有条有理地先发了个问:“你也是穿书过来的。” 亦棠眼皮抬也没抬:“不然你以为呢?” 红萝吃了鳖,心底岔岔的却不敢对亦棠发怒,毕竟这事是她理亏,红萝定了定神,又道:“那你穿成的人,可是禾息国的公主,楚涟?” “嗯。”亦棠不耐烦地答着。 听到回答,红萝叹了一口气:“这就对了。” 亦棠没有搞清楚状况,内心仍旧是一腔怒意,瞪着红萝道:“对什么对,大黑天你莫不是头脑发昏,把女主地剧本给了我。” 红萝想把手从亦棠的手掌中小心地退出来,不料一动,亦棠就将她的手钳制得死死的,又开始发狠了用力。 红萝眼中的狡黠全无,连忙软声道:“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了么?” 亦棠虽然恼怒,终究堪堪冷静下来,想看看红萝嘴里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还能把坑她的事说成为她不成。 第41章 狗血作者(二) 红萝将目光瞥向远处的冰雪, 开始娓娓道来:“其实, 我穿书过来的时间也不长, 一个月前因为走路玩手机撞了电线杆,穿过来的。” 亦棠嘴角抽了抽, 继续听下去。 只听得红萝道:“我穿成的人, 是厉渊的属下, 红萝。你既然是穿书过来的, 肯定也知道厉渊的属下是谁吧。” 亦棠疑惑:“我是知道厉渊的属下, 贴身的护卫就两个,有一个护卫叫七言, 还有一个鬼医叫百城,但是并不记得有个女的,叫红萝。” 红萝脸上忽然出现悲凄的神态, 她悠悠地道:“那是因为红萝是暗卫,不常出现, 就连在书中,都只出现了一次,那就是来茶岳庄寻找厉渊的时候死在了半路上。” 亦棠:………… 红萝叹口气:“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毕竟,我只出现了一次, 还死了。” 亦棠:…… 红萝:“当我发觉我自己穿书而成的人是红萝时,我心里那个凉啊,好歹我也是作者,幸幸苦苦写了这么久, 又是写大纲又是作人设,不说穿个主角好歹也要穿成一个配角吧!怎么就穿成一个没存在感的炮灰!!” 红萝义愤填膺,亦棠瞥了她一眼,丝毫不同情:“要不,你试试穿成楚涟?剜肉蚀骨了解一下?” 闻言,红萝面部僵了僵,接着婉转地道:“按照书中的剧情……我自然是不愿的,可你现在不是没有被男主折磨死嘛!还和人家洞了房,缠绵悱恻了那么久……” “你!!”亦棠脸色涨得通红,睫毛由于气得发抖而微微颤动,一双眼睛里能够渗出火来。 “你还是人么?”亦棠了恨恨地道。 红萝笑嘻嘻:“虽然坑了你的清白,但好歹还是保住了你的命。” “废话少说,讲关键的,为什么非要逼我和厉渊成亲!” “唔,我讲到哪儿来了?”红萝用自己另一只自由的爪子抓了抓脑袋,苦思冥想着。 亦棠嘴角抽了抽:“讲到你问我知不知道厉渊的下属有哪些。” “哦,对了,讲到厉渊的下属有哪些。”红萝眸子一亮,又拾起她未完的演说,接着娓娓道来。 “根据剧情,会是我和七言一同被派去寻找坠下悬崖的厉渊,半路上会遇到遇到刺客,然后我为了保护七言,不慎被刺客杀死。” “舍己救人固然好,但我可不想就这么白白送了小命,因此,我向我的附属上级,也就是山泽王,山泽王你知道吧?”提及这个陌生的字眼,红萝顿了顿。 亦棠点头,对于这个重量级的推手人物,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山泽王,是当朝皇帝的亲哥哥,厉渊的伯父,更是助厉渊登上皇位不可或缺的帮手,是厉渊在深宫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势力。 山泽王,临山与泽,高山仰止。 外人面前山泽王,是个不问世事,寄情于山水的的闲散王爷,但是在暗地里却掌管着天下第一邪派,不夜天,拥有着不可小觑的势力。 山泽王是当朝的王爷,是不夜天的宗主,而厉渊,是他钦点的不夜天少主。 厉渊的所有贴身属下,暗卫红萝、还近卫七言、鬼医百城,都是山泽王亲自遴选给厉渊的。所以,这些属下除了听从厉渊的命令之外,还会间接听从山泽王的指令。 见亦棠点了头,红萝接着说:“为了避开舍己救人而死的结局,我便向山泽王请命由我独自一人带着众暗卫去寻找厉渊。” “嗯。”亦棠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一路上小心翼翼,只要有风吹草动,立刻警戒防御,到了半路上,果然有刺客来袭。我继承了红萝的高强的武力值,在一众刺客中奋力周旋,最后,我是活下来了,可是跟随我的暗卫全部阵亡。” “后来呢?既然你活下来了,那你应该来茶岳庄救走厉渊才是啊?为什么我那天等了那么久,你却一直没有出现?” 亦棠发问,红萝却是脸慢慢地红了,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的额边的那两绺头发。 随后,亦棠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我、我那天……迷路了。” 亦棠:……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大黑天,原来你不仅耳背,还路痴!! 红萝脸上的羞愧缓解,继续道“那天迷路之后,我苦苦寻觅无果,人已经疲劳至极,脚步踉跄的,就昏倒在了陈巧家的大门口。陈巧是个好心的女子,她将我在陈家好生安置着,他们家的人也好吃好喝地照顾着我。我在何家待了许久,我想着,如果找不到厉渊,也就算了吧,反正我的劫数已经过了。” 红萝休息了一会,又道:“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陈巧说她要回茶岳庄去举行锦缘会!茶岳庄!我一听这三个字立马就来了神,这可是厉渊待的地方啊!有了线索,我便决心还是要将厉渊送回皇宫,毕竟,这本书中的主角是他,要是连他的命运也改变了,说不定这本书的这个世界也坍塌了。” “所以,你就成了锦缘会的刺绣评选人?”亦棠道。 红萝点头:“对啊!我向巧姐说我深谙刺绣之道,央求他在去举行锦缘会的时候带上我。巧姐人好说话,我磨了两声,也就答应了。” “锦绣缘会来的都是一些未婚的少男少女,我想,不出意外,厉渊也应该会来。于是那天我早早就来了锦缘寺,一个人在寺中观望良久,竟未看到一个像厉渊的。我想着到附近看看,也许还有厉渊受了没有来也是可能的。可是才一出锦缘寺我就迷路了。” 听到“迷路”两个字,亦棠的脸色黑了几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红萝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带过了将后面的重点提上来:“所以,我就在雪竹林里遇到了你和厉渊。那时我被厉渊身上的气势所震,只觉得他与常人不同。” 亦棠:“那你没有认出他?” 红萝毫不犹豫:“没有。” 亦棠奇怪:“为何?” “我穿书过来的时间太短了,没见过厉渊。” 亦棠:………… 红萝没有觉察出亦棠脸上的抽搐,头头是道的分析:“我虽没有见过厉渊,但是根据他身上华贵清冷的气势以及他贯用白鹤黑袍装束,便觉得他是厉渊八九不离十。但是怪就怪在,你居然称呼‘厉渊’墨公子,而这‘厉渊’居然也不认识我,我没见过厉渊,但厉渊总见过他的属下吧?怎么会连我都认不出来呢?” 亦棠脑海里的记忆长河倒退,那日的雪竹林里,红萝一直在追问有关厉渊的事情,亦棠当时并不确定红萝就是厉渊的属下,因此并没有将实情全盘托出。 红萝说的手舞足蹈,那只被亦棠钳制的手不知不觉地滑落了出来,亦棠听得入神,也并不阻拦。 这边红萝挣脱开了,食指在空中比划着,继续说:“我想这事蹊跷啊!所以从你们进了锦缘会之后,就一直关注你们。” “等等”亦棠忽然出声,红萝食指一顿:“怎么了?” 亦棠:“你当时可知道我是楚涟?” 红萝笑了笑,眼珠子上下扫了亦棠一眼:“禾息公主,倾国倾城,你如此姿色,我怎会想不到?再说,你又是站在厉渊身边。在茶岳庄与厉渊有关联,且又生得天姿国色的,恐怕只有一个楚涟吧?” 亦棠眸色阴沉:“既然都知道我是谁了,那为何还把我和他安排在一起,搞什么‘阴阳调和’的混账事?” 说完,仿佛又怒气冲冲地加道:“你自己说是剧情安排,呵!我信你个鬼剧情安排!我看完了整本书都没有看见把厉渊和他亡国仇人洞房成亲的剧情,只看到了楚涟被厉渊剜肉蚀骨而死的下场!” 红萝生得比亦棠高,她伸出手拍了怕亦棠得肩膀,喟叹道:“这就叫命运弄人啊!” “我一直觉得厉渊不对劲,后来你又告诉我厉渊是失忆的,我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还记得那日我叫着说我想起了一件事么?” 亦棠眼皮抬也不抬地道:“知道,但是你急匆匆地走了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 红萝:“对,我没说,我是跑到这里来给你们布置喜服喜堂来了。” 亦棠:…………这是什么逻辑? 红萝笑笑:“别急,我这就告诉你,为什么要你和厉渊洞房成亲。第一次见你和厉渊,厉渊举止见多有护你,我已觉察怪异,因为,你们俩之间是生死仇人,厉渊是绝不可能和你和平相处的。” 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后来,你又告诉我,厉渊失忆了。我前后联系一想,便恍然大悟。这剧情之所以没有按照本书发展,而是按照另一个故事发展。” “另一个故事发展?什么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居然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榴弹,开心死惹,谢谢“张仲景的书童”小天使~ 第42章 弃稿活用 “我的弃稿。”红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弃稿???”亦棠一个头两个大。 红萝耐心解释:“这么跟你说吧!你看到的这本书是修稿。而在修稿之前我还写过一个版本, 而在那个版本里, 楚涟才是女主。” 亦棠:?!! 红萝继续说:“就是说, 现在的剧情是按照我的弃稿发展的,而你穿成的楚涟, 是弃稿剧情里的主角。你想啊, 要楚涟真是个炮灰, 我凭什么要给她一副书中所有女子都难以企及的倾城容貌?” 亦棠愕然, 须臾间, 竟然答不上话来。 亦棠征愣了一会,岔岔地问道:“那既然你之前把楚涟设为女主了, 到后面又为何要改?” 红萝食指轻轻一点:“很简单。逻辑说不通。” “逻辑说不通?”亦棠疑惑。 红萝轻笑:“一个亡了国的公主,能够和他的亡国仇人在一起么?” 闻言,亦棠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 一个亡国的公主,怎么能够和她的亡国仇人在一起? 况且, 这是国啊!不是家。杀父杀母之仇尚且不能忍,亡国之仇又怎么能够忍? “唉……”红萝叹了口气“怪只怪我脑子不够灵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这篇文已经写了好几万字了。” 她继续说:“在弃稿里,楚涟从东山上把厉渊救回到茶岳庄, 楚涟不知厉渊真实身份,细心照料着厉渊,而厉渊醒来后,便失忆了。楚涟性子温和, 日日照顾陪伴着失忆的厉渊,而厉渊虽然清冷,但却对陪伴他的楚涟细心温和。两人都是容颜姣好之人,性格上又互补,且不说一见钟情,想日久不生情也难。” “那成亲这一出……”知晓了来龙去脉,亦棠怒气平复了些,怅然问道。 “成亲也是剧情安排,楚涟和厉渊在锦缘会上定了情,互许情意,不久之后,便成了亲。成亲之后,厉渊想恢复记忆,楚涟查阅古籍、四处寻找,替厉渊寻来了两生花…………”红萝目光落到亦棠身上:“我之前不知道你是穿书过来的,想着快些将这些剧情完成,我好脱身,所以才出此下策把你绑到此处,逼得你和厉渊成了亲。” 说完叹了叹,面容难得真诚:“对不住啊!亦棠妹子,害你……唉,这事,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成么?” 亦棠摆了摆手,下身的疼痛还分外明显,她带着点委屈地看向别处:“木已成舟,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且这是剧情安排,你又不知道我不是楚涟,怪不得你……” 听到“怪不得你”四个字,红萝紧绷着的脸这才微微缓和了。 “你放心,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那两生花我已参杂在了厉渊喝的那杯酒里,再次醒来,厉渊就会忘却这里的记忆了。我等下放个讯号烟花,自会有人带他回皇宫里去。” 红萝拍着胸脯保证,一张脸上满是热忱。 “嗯。”亦棠微微点了个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眼道:“你的弃稿里,楚涟和厉渊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红萝:“我写到这儿就没写了。” “没写了?” 红萝点头:“对啊!我刚刚不是说楚涟和厉渊在一起不合适么?我写到这儿就没写了,另换了一个女主,就是现在书中厉渊的青梅竹马。” “唔……”亦棠脸上悻悻,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红萝瞧出了她脸上有几分失魂落魄,惊道:“你不会……真对厉渊那小子动了情吧?” 须臾间,亦棠的耳根子红了又红,仿佛火烧。“动情”两个字有些滚烫,凭空听了,也灼着她的头脑的神经。亦棠所幸耳后有头发作为遮挡,不然可就被红萝笑话了去了。 过了半晌,没有回答,红萝也没从亦棠脸上瞧出什么不同之处来,便自圆自说:“哎呀,我真是糊涂,你既然知晓剧情,怎么会喜欢他呢?厉渊性格变态不说,他可是把楚涟剜肉蚀骨折磨至死的恶魔啊……” 倏地,她又顿了顿:“不过失忆的厉渊好像没有那么恐怖,而且,他好像很喜欢你唉……” “咳,现在厉渊恢复记忆了,你还打算回皇宫么?”亦棠听不得“喜欢”二字,连忙找话题岔开了。 红萝没有想那么多,见亦棠问自己,便认真地答了:“那豺狼虎豹的皇宫谁想回去?况且厉渊是个没心的,待在他身边,我哪天指不定就被咔擦了。可是待在陈巧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过一段时日,我应该就会离开茶岳庄了。” “嗯……”亦棠点了点头,其实她已经料想到红萝不会回皇宫里去了。 “那你呢?你要继续待在茶岳庄么?”红萝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忽然掷向亦棠,亦棠根本没有想到红萝问自己,确切的说,她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从前厉渊在身边的时候,她惧他怕他,害怕他会取了她的性命。所以亦棠只想着恢复了他的记忆,让他快点走,可是现在他就要走了,她却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 继续待在茶岳庄么? 穷乡僻壤着,一个人待着没意思。 那能去哪儿呢? 空气缄默,长时间的无语。 红萝见亦棠又不吭声,自己干愣着没意思,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去发个信号吧!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家吧!有空我来找你喝酒,增进一下老乡情谊。”红萝眨眨眼,吊儿郎当地从衣襟里拿出一柄红色的鹤纹烟火,就要放出。 亦棠忽然出声道:“等一下。” 红色的鹤纹烟火被红萝捏在手里,她回头怪道:“怎么了?” “我有个东西,想让厉渊带走。烟花你先别放。” 红萝诧异:“什么东西?” 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要给厉渊带走的。 亦棠笑笑,不答。 半个时辰后,亦棠从自己家中抱回了一只灰黑色的小奶狗。 小奶狗还只有几个月大,但圆圆滚滚的,生得憨态可爱,乖巧地窝在亦棠怀里,被亦棠雪白的披风把包裹着,一双黑葡萄的圆珠眼却滴溜溜地瞧着红萝。 饶是红萝性情粗犷随意,一时之间,也被这小奶狗吸引住了。 “哟,这么可爱的小奶狗,打哪儿来的?” “捡的。” “捡的?”红萝说着,伸出一只苍劲的爪子就要去摸。 谁料,这小狗待在亦棠怀里乖乖巧巧的,看到红萝伸过手来,立刻瞪大了葡萄眼,嘴皮掀起,露出下面几颗还未长全的獠牙,喉咙里示威似的发出几声“呜呜”怒吼。 那只苍劲的利爪在离小奶狗还有一寸距离时,及时地刹住了车。 红萝缩回了手,看着这只对自己恶意相向的小奶狗,有些自讨没趣,忿然嗤之以鼻地道:“嘁,狗仗人势!” 亦棠白了她一眼,红萝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就是你要厉渊带走的东西?”回到正题,红萝有些诧异。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亦棠回塞一只狗给厉渊。 亦棠忽略红萝充满不可思议的眸子,摸了摸小狗柔顺的毛发,悠悠地道:“厉渊走了,我想我一个人也不会在茶岳庄待很久的,去处还未定,前途未卜,难保有什么意外。它跟着厉渊,总好过跟着我。” 红萝挠了挠头,岔岔地看着这小黑狗一眼:“好吧……那它可有名字?” “小墨。”亦棠轻启薄唇,字字珠玑。 “小墨?”红萝皱眉,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不对,是怪怪的…… 亦棠嘴角微微荡漾起微笑:“就是小墨。” 红色的鹤纹烟火绽放,升腾到近夜的墨蓝色天空里,开出一片火树银花。 烟火皆为冷银色,先是在夜空中开满星星点点的一片,最终在墨蓝色的苍穹中聚拢为一只通体银光的鹤。 鹤纹,是太子厉渊的图腾。 而到现在为止,聂姜的太子,已经失踪近一个月了。 见此图腾,如见太子,潜伏在聂姜的四方暗士影卫,立刻奔涌而来。 红绸飘荡的喜房外,空无一人。 而此时,红色喜房里,安详熟睡的新郎终于悠悠转醒。 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浮动,长眉下那双微闭着的眸子犹如天光一般开启,浮沉开合,缓缓上移,前尘万事在着间隙时光里都如雾霭一般消散、如纸帛一般被烧成了灰烬,且余烟未剩、片甲不留。 与此同时,罪孽的尘土重新扬起,那些封印已久的过往,在这一刻,尽数解除。 双目开启,漆黑如夜的眸子里血海翻腾,仿佛囚着一只蠢蠢欲动的魔鬼。 没有怜悯,没有仁慈。 他是,厉渊。 长夜般的眸子审视四周,停顿了片刻、思索一会,床上红衣如血的人竟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刺客、暗杀、坠崖……”厉渊回想着自己昏迷前的种种,还是没有想清自己为何会在这间屋子内醒来。 想多了,只觉得头有些疼痛。 想不清,他也不打算去细想了,既然他安然无恙,那便不足为惧。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掀开如血喜被,坐将起来。足尖及地,他刚欲行走,忽然手边碰到了一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冷鸷的目光垂落,竟是一只通体灰黑色小狗。 第43章 小墨挨打 冬日的地面冰冷, 小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它的头耷拉着, 黑葡萄眼里满是不安, 骤然见了出现在面前的厉渊,欢喜得用红色的小舌头, 对准厉渊的手一顿乱舔。 小黑狗不知道亦棠到哪儿去了, 它独自一狗待在这陌生的房间里, 只觉得害怕得紧。突然见了个熟悉得面孔, 便兴奋得直往上噌。在茶岳庄相处的时光里, 小黑狗虽然更亲近亦棠,但是对于这个冷冰冰的男人, 多少建立了些感情。 但是小黑狗到底不通晓人事,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已经换掉了芯子,还傻呵呵地往上噌。 当下, 厉渊见到小黑狗的粉色舌头触及到自己的皮肤,阴鸷的眸子里立刻生出了杀意。 他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立刻抬起, 然后五指屈伸,朝着那虎圆的狗头狠狠一扇。 “啪!” “滚开!畜生。” 厉渊起身,红色的衣袍翻然委地, 冷鸷的语气滴水成冰。 小黑狗没有料到自己的欢天喜地会换来这么狠戾的一巴掌。它被扇得狗身摇晃,葡萄眼面前飞舞着一群金色的星星。 它在原地迷瞪着眼恢复了半天, 还是没有分清楚东南西北。 厉渊不看狗,径直扯过一旁的红绸擦了擦手,仿佛手上沾染了肮胀的灰尘。 推开虚掩着的木门,暮色里一片翠林白雪映入眼帘。 他鹰隼般的眸子穿过茂林修竹, 穿过层层白雪,将周围的环境审视了个遍,空无一人。他赤着双足,站在木屋面前的廊庑下,如血的红衣,单薄似纸。 疾风拂过,血色衣袍与漆黑如墨的长发纠缠飞舞,他负手而立,耳听八方。 竹林里脚步声杂乱,一队轻功了得的人马正往这边赶来。 片刻之后,一众蝙蝠似的黑衣人穿过竹林,对着廊庑下的厉渊匍匐跪下。 “参见太子殿下!” “救驾来迟,属下该死!” 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玉石碎地。 红衣如血的人不曾低头,他面色悠然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廊庑外下落的霰雪,然后掌心迅速收拢,霰雪被捏得粉碎。 “办事不力,确实该死!” 前半句还悠然自得,像雪花坠落肩头。后半句却是猝不及防的恨戾,带着令人心头一怔的寒意。 跪服在地上的一众死士募地瞳孔缩进,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地敛声屏气,唯恐一不小心,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太子殿下似乎兴致不佳,霰雪在掌心缓缓融化,刀刃一般的目光落在远处,落在浸淫夜色里的白雪上,有那么一瞬、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空落落的。 “空落落?”意识到这三个字,一丝轻蔑的笑自己爬上了嘴角。 他厉渊,什么时候不是空落落的? 原本就是从豺狼虎豹中成长过来的人,原本就是从血雨腥风中走来的人,原本那个偌大的皇城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的情绪不是早就该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脆弱不堪了? 到底……是刚刚醒来,脑子还不清醒。 跪在地上的暗卫见厉渊不发话,全身上下僵持着,动也不敢动。 倏地,一个侍卫在余光里瞥间有个什么黑色的东西在缓缓地朝这边靠近,作为一个机警的暗卫,下意识地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着胆子,飞快地瞥过去,竟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黑狗。 小黑狗毛茸茸、胖滚滚地,正迈着四只肥嘟嘟的小短腿,缓缓地朝这边移近。 再一看,这小黑狗移进的方向,竟然是太子。 不好!太子有危险! 于是,这个胆大的侍卫怀揣着一颗为主子赴汤蹈火的心思,顾不得害怕,募然跃起。 月上中天,一个踉跄的黑影滑过。 只听得一阵惊恐的狗叫声与怒喝声同时响起。 “哇呜~” “大胆狗贼!竟敢伤害太子!拿命来!” 侍卫将那圆滚滚的狗头囚在掌心,狗子的葡萄眼滴溜溜、水汪汪、满是委屈,侍卫被“英勇救主”光辉包裹着,一双眼睛里散发着狂喜的光芒。 光芒的作用持续发酵,侍卫募地用力,狠命地掐着狗脖子,仿佛将这狗子掐死了,自己就是挽救太子的座上宾一般。 而狗子则被侍卫的利爪钳制着,一张好好的狗嘴被勒得呲牙咧嘴。 狗子呲牙咧嘴得越夸张,侍卫眼中兴奋的光芒愈胜。 然后,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对准侍卫的脸狠狠一扇。 “啪!” “混账!叫你抓了么?”厉渊的怒喝在侍卫的头顶响起,那个侍卫眸中的金光瞬时散去,软了膝盖,意识道恐惧的时候,他已经跪在了那位华贵的太子殿下的脚边。 小灰狗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吃痛呜呜地叫了一声,但好歹没了束缚。 没了束缚,便立刻朝厉渊身后躲去。 虽然这个男人打了他一巴掌。 但是在场那么多人,它谁都不认识,就只认识这个面色冰冷的男子。 侍卫的跪在地上的双腿打颤,他屏住呼吸在脑海里思考:“难道我捉错了么?” 厉渊负手而立,阴鸷的目光垂落,狠狠地压在侍卫身上。 他是不喜欢这这个小畜生,毕竟从年少时起,他就鲜有怜悯之情,不爱这类弱势的、卑微的、需要人豢养才能长大的宠物,甚至在这个小畜生靠近他时,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它扇开。 可是明明那么厌恶,但是当那侍卫的手勒住那小黑狗的脖子的时候,内心竟然是抗拒的。 黑葡萄般的珍珠眼水汪汪,厉渊心底心烦意乱。 这只狗,他可以打、可以骂,但却容不得他人在他面前□□。 夜色渐浓,红衣男子随一众侍卫踏雪而去,而在红衣男子最近的暗卫手里,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黑狗。 第44章 大醉一场 长夜漫漫, 灯火如豆。 亦棠躺在穿上, 翻来覆去许久, 竟是许久未眠 竖日,原本要睡得日上三竿的她, 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起来, 草草地穿衣、梳妆, 然后挽起袖子来到了厨房。 早饭照例是面。 在厨房里锅碗瓢盆地摆弄了许久, 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来。 盛着热汤热面的白瓷碗有些烫手, 亦棠放下,忙用嘴吹了吹, 指尖的灼痛还未褪去,亦棠嚷道:“阿墨,起来吃饭啦!” 没有人应。 亦棠有些奇怪:“嗯?没听到?” 一只脚迈出去, 另一只脚也迈出去,然而走不过三步, 忽然顿住了。 嘴角是自嘲的笑意。 人,已经走了。 亦棠看着厉渊房间所处的方向,想着放在桌上的那碗面, 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真是脑子糊涂了…… 定了思绪,转回来, 再看到桌上那两碗热气氤氲的面,不知作何感想。 一碗是青椒肉丝的,是她的,还有一碗, 是西红柿鸡蛋的,没有放香菇。 亦棠的眼睛有些热热的,不知道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别的什么。她忽然有些愤恨那碗多余的面,那碗面,放在那里,仿佛存心和她过意不去似的。 可是偏偏又是她做出来的。 亦棠坐到长凳上,一捏筷子,拉过那个西红柿鸡蛋的面碗,然后开始埋头狂吃。 每吃一口,就多一种酣畅淋漓。 亦棠将西红柿鸡蛋那碗吃得一口不剩,又拿过青椒肉丝的那只面碗,继续吃。 亦棠几乎是带着固执地在吃面,明明肚子里已经被填得差不多了,仍然孜孜不倦地往嘴里塞。 吃到最后,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在明显地反抗,亦棠却还在往嘴里塞。 不要停…… 忽然,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滑落,跌进了面碗里,被泛着油光的面碗消失吞噬了。 亦棠倏地怔住了,她放下筷子,嘴里塞着面条,手却缓缓地触碰到自己的眼角。 湿的、热的…… 顿时,全身觳觫。 怎么会……怎么会哭呢…… 亦棠征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泛着光的水迹还停留在那里。 真是…… 真是什么呢? ^^^ 冰雪覆盖,万里飘渺,越逼近年关,茶岳庄越发银装素裹。 除了簌簌下落的白雪,四下里一片寂静。可是倏地,在这苍茫白雪中,生出一点红色来,格外奇异。 那抹红色炽热而明厉,隔得近了,才看出一名女子,女子扎着高马尾,扛着两个大酒壶,一步一步地冲着亦棠的小木屋走。 “咚咚咚……” 走近了,红衣女子敲响了小木屋的门。 亦棠从屋子里面出来,皱着眉头打开了门:“谁……啊?” 诧异的,门外的人对着她挤眉弄眼。 “红萝??”亦棠愕然。 红萝笑嘻嘻:“咋了,才一天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昨天我不是说了要找时间拜访你么?” 说完,不等亦棠请,她便自顾自地往里走。 亦棠关好门,哂笑道:“用不着拜访,你这张脸,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红萝从亦棠的话里听出了讽刺的味道,软了语气插科打诨:“认识就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嘞!” “哼!” “来!亦棠妹子,我带了好酒,给你尝尝鲜。”红萝将那两个重量级的酒壶往桌上一摆,一声闷呵顿时响起。 “我不会喝酒!”亦棠看也不看那酒瓶。 “哎呀,连酒你都不会喝!真是味觉的损失。这可是上等的神仙佳酿,尝一滴,保准你块乐似神仙!”红萝拍拍酒壶,像说书一般激情四射地推销着。 亦棠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前尘万事多纷扰,不如就做酒中仙。” 亦棠睥睨着眼睛。 “醉里不知谁是客,飘飘渺渺欲升天” 亦棠嘴角抽了抽。 她不想什么飘飘渺渺,头脑不清醒只会坏事,她不知道红萝为什么这么爱喝酒,想着时间也快到晌午了,她推脱道:“不早了,我等下还要去做饭,阿墨等下……” 说到一半忽然怔住了,匆忙别过头去,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红萝也是一愣,不过她脑子有些呆滞,想着,应该是亦棠和厉渊相处久了习惯了的缘故。 于是道:“厉渊大神已经走啦!你不用给他做饭啦!”说完,将另一只手抬上桌来,这才发现她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荷叶包。 “喏!这是烧鸡!下酒的,可香啦!要说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那就是手艺好了!除了鸡,还有这鸭也……”红萝将荷叶包的鸡往桌子上一放,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亦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中侥幸红萝没有在“厉渊”两个字上多费口舌,不过她也不想再听红萝这么啰里吧嗦的讲下去,当下截了她的话头,妥协道:“我去拿杯子盛酒。” “好啊!”红萝停住了自我诉说,即刻间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两只瓷白小酒杯被拿上桌来,红萝嗤之以鼻地看了一眼,强烈要求换掉,于是乎,瓷白的小酒杯撤去,换了两只酒碗来。 红萝扯开酒塞,顿时酒香四溢,满室浓香。 红萝贪婪地吸了一口,随即,往酒碗里缓缓地倒满。 亦棠坐在桌边,离酒碗离得近,浓郁的香味吸到鼻子里,不免有些呛口。 “来!亦棠妹子,我敬你!”红萝把酒碗往亦棠手里一塞,笑呵呵地开口。 亦棠将酒碗握在手里,看着面前的酒碗仿佛看着一件奇怪的事物。碗中的酒水飘摇晃荡,仿佛波动的湖面。亦棠的薄唇缓缓凑尽,带着点试探性地尝了一口,然后猛然一阵咳嗽。 “咳咳咳……” 小脸涨得通红,喉咙里仿佛在灼烧。 红萝看到亦棠这副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 “喂!你真没喝过酒啊!” 咳嗽的间隙里,亦棠抬起眼来白了红萝一眼,恨恨地道:“没有!” 说完,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红萝笑盈盈,不去理会初出茅庐的亦棠,扒开荷叶鸡,用手撕了流着鲜油的一块,送到嘴里,吧唧两下吞没了,再端起酒碗,押一口醇香的老酒。 “嘶~”红萝发出餍足的一声喟叹,好不快活! 再看亦棠,虽然酒入喉咙,灼烧得紧,可是灼烧过后,竟感受到丝丝甘甜。 又或许是这酒引发了某种泛滥的情感,总之,这酒仿佛有某种魔力,让她放不下手中的酒碗。 亦棠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地饮着,而红萝则自顾自地在一旁大快朵颐。 亦棠这边酒碗快见了底,再去倒酒时,就看到红萝已经喝得飘飘欲仙,脸红眼眯了。 不过才一杯酒,竟然就成这样了,瞧着红萝刚刚那意气风发地模样,还以为有多能喝呢!不过也就一杯倒! 不过,亦棠眼下是没有心思笑话她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头混混沉沉的,脚下发虚,手指无力。 她想去倒酒,可是手还没有碰到酒壶,脚下倏地一软,人便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凳子上。 她蠢蠢的坐将在凳子上,下巴扣在酒碗里,瞪大眼睛傻傻地盯着面前的红萝瞧。 奈何她眼睛瞪得再大,还是拨不开眼前的那层虚无缥缈的雾。 明明红萝一声红衣,可是亦棠瞧着瞧着,却成了一个黑色的人。 “喂!”亦棠凌空对着对面的红萝招了招手,不过距离太远,连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咋、咋啦……”红萝脸埋在桌子上,竟然也配合着回答了。 亦棠发虚的手指对着红萝转啊转“你……你回去了……皇宫里好玩么?” 红萝闷声闷气:“什、什么皇宫……” 亦棠皱眉,嚷道:“就、就是你的皇宫啊!聂姜的、的皇宫,那里有你的青梅竹马的小妹妹……” 红萝头摇了摇:“我没有小妹妹……我只有哥哥……” 亦棠急了:“骗人!你明明就有!” 亦棠“啪”地一下用碗拍了桌子,喊道“你就是喜欢塌?四不四?”她面容激动,说得太快,一不留神,咬了舌头。 红萝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睁着一双迷迷瞪瞪的凤眼,认真地道:“我、我没有小妹妹,只有哥哥……哥哥很帅、爱穿白衣服……” “你就是喜欢小妹妹……”亦棠失落落地,看着手里的空碗。 而红萝近乎执念地重复着:“哥哥很帅,爱穿白衣服……” “哥哥很帅,爱穿白衣服……” 听得久了,亦棠都听懵,仿佛在听念经,没过一会,就啪地倒在了桌子上,呼呼睡去了。 红萝也渐渐地倒下了,但是嘴里还在坚持不懈地念着:“哥哥很帅、爱穿白衣服……” 睡梦中的亦棠吸了吸鼻子,睫翼轻轻晃动,然后她的声音犹如润物细无声一般偷偷潜来:“阿墨不喜欢穿白衣服,他喜欢黑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段对话,终于勉强地对上了一句。 是日,聂姜皇宫。 太一二十三年腊月末,失踪一月有余的聂姜太子,终于归朝。 东宫,沉木朱红的殿内,生着三百六十八展长命灯火,皆由鎏金的四角蛇兽托着,自下而上犹如树木开枝一般向上散开。 八根杞梓柱雕满各类凶兽、分立在殿内八方,最后面,三级梯上,众星拱月般地围着一个宝座。 殿内立着两位男子,一黑一白。 黑的,垂手侍立,长发高束,面容整肃。 白的,墨发顷泻,风流倜傥,眉角含情 倏地,白鹤黑袍的男子疾步踏入殿内,衣袍翻飞,暗风浮动,三百六十八展灯火飘零摇曳。 一黑一白两位男子匆忙跪下。 “恭迎太子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12点二更,1点三更~ 蟹蟹“甜蜜里”童鞋的营养液哦~ 第45章 合力纳妃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内, 更显地声如长虹。 厉渊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冷声道:“起来罢!” 两名男子得令而起, 那身着黑衣的男子上前一步,面容严肃地道:“殿下, 属下已查出在无望崖刺杀太子的人是受谁的指使了!” 厉渊深沉的眼眸波澜不惊, 一根纤长的手指碰了碰托着烛火的鎏金台, 悠悠地道:“是苏珈瑶那边的人罢。” 黑衣男子面容愕然, 低头道:“不出殿下所料, 正是苏皇后所为。” 厉渊哂笑,烛火摇曳, 明灭虚幻。随即,他转过身来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膀:“我不在宫中的这段时日,七言你管理的不错。” 被换作七言的男子忙惶恐回避:“殿下说笑, 属下不敢。” 厉渊虚扶了一把,不再与七言细说, 转过头来,换了一副悠然的面孔,对着一旁的白衣男子道:“怎么样, 我不再皇宫里,这么多天, 你可研制出了解我血毒的法子?” 白衣男子笑了笑:“百城不才,学识疏浅,尚未研制出能解殿下血毒的法子。” 厉渊不恼不怒,兀自转身去挑弄烛火:“这事倒也还不及, 我暂时还死不了。” 百城长眉一挑,跟上前去,他不似七言一般严肃谦卑,面对厉渊,竟是言行举止无所拘束,说话像面对老友一般:“伸出手来,让我看看你脉像如何。” 厉渊伸出手,百城白皙的手指搭上了厉渊的脉搏,他眼神凝聚,细细思考了一会,愕然道:“脉细如线,应指明显。体质有些劳损,是血毒滞留体内的缘故。这些都是从前就有的症状,没有什么可奇的。但是奇就奇在,你此次是坠崖失踪,应该会落下一定伤势才是,可是你不但没有落下伤势,体内还隐隐波动着一股阴气。” 百城眼眸顿了顿又道:“这股阴气与你体内过于血毒精旺的阳气相调和,女子主阴,男女同房,阴阳调和,你不是一向抵抗这种治疗方法么?怎么,失踪了这么多天,奔放了许多?”百城探寻的目光在厉渊身上来回扫视。 厉渊面色一滞,猛地把手收回去,冷声道:“你觉得,本王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么?” 厉渊目光带着刻意的压迫感,这次,他没有用“我”而是用了“本王” 百城哈哈一笑,虽然并不惧怕厉渊,可是想想这种事发生在厉渊身上也不太可能,便也没有多想。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身着绛红色衣衫的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进了宫殿。 绛红色衣衫的太监行了一个礼,然后尖着嗓子悠然道“太子殿下,皇上为您在九宵阁设置的接风洗尘宴快开始了,各宫娘娘和文武大臣都到了,皇上派咱家催您过去。” 厉渊面色一贯冷沉:“这点小事,还劳烦黄公公特地来一趟,您先过去罢,本王随后就到。”声音还是冷冷,但虚与委蛇的功夫还是做到了家。 那黄公公对着一套很是受用,虚行了个礼,又轻移莲布地走了出去。 厉渊负手站在大殿中央,他看着那个在白日光辉里逐渐远去的那个绛红色身影,站在灯火通明里的宫殿里,兀自哂笑道:“久未在这名利场里,骤然这么虚与委蛇起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百城瞥了厉渊一眼:“太子殿下还会不习惯?我还以为,你这副面具,这一辈子都摘不下来了。” 厉渊目光垂落数寸,看着地面厚实光滑的木板,晃了眼。 不过片刻,又抬起来,恢复了一贯冷沉的面容,道:“你们随我去九宵阁。” 九宵阁内,金彩辉煌,一台檀木案摆在台阶上首,下面三十余张木案两列排开。 厉渊缓缓步入殿内,凌厉的双眸一抬,一对金衣包裹的人便映入眼帘。 聂姜国皇帝厉霄坐在上首,身穿黄袍,头束金冠,面容宽厚沉稳,在她身旁,是聂姜皇后苏珈瑶。苏珈瑶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服、乌发高盘,缀着凤凰金的步摇,双眸上挑,盛气凌人,见了厉渊,那上挑的双眸中有恨意一闪而过。 厉渊视而不见,余光扫至两旁。 左列为男子席,席首空着,那是为他特意留的座位。邻左列首席而座的,是当今山泽王厉湛,聂姜皇厉霄的弟弟,厉渊的叔父。 厉湛着浅蓝色衣袍,端着酒杯缓慢啜饮,沉郁的目光与厉渊的眸光有过片刻的交会,然后很快闪开,仿佛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厉湛的目光意在告诉他此次洗尘宴别有用心。而厉渊到底是山泽王一手□□出来的孩子,短短交汇片刻,便已尽会厉湛其意。 由厉湛往下的席位,坐着国公苏震、刑部侍郎沈年、太尉姜佐伊…… 右列为女子,坐着小瑶嫔等人。 徐徐走上前来,厉渊不急不缓地拜下:“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我儿快快平身。”皇帝厉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打着手势让厉渊起来。厉霄有五个儿子,在这五个孩子中,他无疑最喜欢厉渊,毕竟这是他和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共同孕育的孩子。 但是苏珈瑶却不见得有多么欢喜了,她脸上仍旧是笑着,可是眉梢眼角里都透着阴狠。 “渊儿,你遇刺失踪的这几个月里,我和你父皇可是担心的紧呢!幸亏渊儿福泽深厚,被人搭救。可不知搭救渊儿的高人是谁?一定要厚裳他才是。”苏珈瑶笑语盈盈,鲜红的嘴唇开开合合见,明里暗里试探的话便投了过来。 厉渊站在原地,目光沉炽:“儿臣也不知是被何人所救,不过想必这救儿臣的人,儿臣更好奇……这刺杀儿臣的人” 最后一句,厉渊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咬得极其清晰。 苏珈瑶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抖,头顶金色的步摇连带着微微晃动。 “这刺杀渊儿的人,定是某些不知死活的余孽,渊儿放心,这刺杀你的人,我和你父皇一定会……全力勘察”苏珈瑶纤长的手指攥紧明黄色的衣袍,鲜红的蔻丹埋进了那一片明黄色中。 厉渊嘴角微微上扬,虚行了一个礼:“如此,儿臣便谢过父皇和母后了。” 厉霄厚实的大手一挥:“渊儿无需多言,快落座罢!” 闻言,厉渊转身,朝左列的首座徐徐走去。 余光扫过,国公苏震目光阴狠,山泽王神态悠然,刑部侍郎沈念低头饮酒,其余大臣面上或欣喜,或忧愁。 朝中势力,分为两派。以苏珈瑶苏震为首的陈年旧势力和以太子厉渊为首的,后起之秀。文武百官站的队伍不同,心中自然喜忧相异。 或愤恨、或欣喜。 千姿百态,皆系厉渊一人 厉渊落座,众人举杯庆贺太子归来,又叫了几番歌舞杂耍。文武百官边看歌舞,边交头接耳的讨论,一个个的心怀鬼胎。 山泽王与厉渊毗邻而坐,厉渊端起桌上的羊脂玉酒壶为厉湛倒酒。 醇香的酒水汩汩落入杯中,厉渊脸上难得露出谦卑之色,:“叔父,此行外出遇刺是我大意了。”声音低沉,刻意地压低了。 厉湛把弄着手中紫玉一般的葡萄,沉稳的目光落到厉渊身上:“无妨,下次小心些便是。只是,红萝那丫头竟失了去向。” 倒好了酒,厉渊将酒壶放回到自己的木案上:“红萝?” 厉湛沉然道:“红萝奉我之命去悬崖边寻你,眼下你归来了,她却不见人影。各方暗卫都是见了讯号烟花才知晓你的所在之处的,讯号烟花在红萝手中,她既放出了烟花,应该同你在一起才是。” 厉渊眉头皱了皱:“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厉渊端起酒杯:“意外?” 两人正质疑着,忽然歌舞声听,大殿中倏地寂静无声。 “皇上、娘娘,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个老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厉渊余光的里,正好瞥间国公苏震那张老奸巨猾的嘴脸,厉渊嘴角长眉一挑,心中知晓必有妖。山泽王厉湛眉心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将酒饮下。 聂姜皇坐在上首,沉稳地目光扫视全场,对着苏震道:“国公请讲。” 苏震微微颔首,两撇胡子簌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便吐了出来:“太子如今二十整,已是弱冠之年,陛下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立了两名侧妃,可如今,太子殿下的东宫却是冷冷清清,一个妃子也无。” 厉渊冷哼一声:“原来打的是这个注意。” 苏震说完,大殿里重新寂静了下来,太子立妃,本来就有各派势力夹杂其中,正方反方都想尽千方百计往东宫塞人。 可是厉渊的这东宫,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聂姜皇帝在上首思虑了半晌,沉吟道:“渊儿,是到了该纳妃的年纪了。” 闻言,上首的苏珈瑶和坐在下首的苏震相视一笑,端的是一派同气连枝。 苏震使了个眼色,这边刑部尚书站起来,恰到好处地建议道:“陛下,何不为召集秀女进宫,为太子殿下遴选王妃?”皇帝没有说话,厉湛放下酒杯,抬眼道:“遴选秀女,劳民伤财,不是可行之法。” 清朗地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无人敢出声反驳。 这山泽王都发话了,刑部尚书沈年也不好出声再说。 皇帝点了点头,认可了厉湛,道:“山泽王说的不错。” 苏震面色变了变,但并不打算气馁,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陛下不愿劳民伤财,但是太子殿下的东宫也不好一直妃位空悬,臣这里,倒有一位好人选。” “哦?国公已是胸有成竹?”皇帝问道。 苏震笑:“这刑部尚书沈年大人家中有一女,名唤沈梓钰,如今年方十八。沈梓钰面貌柔美、性情和善,是个好姑娘。” “刑部尚书……呵,倒是下得一手好棋。”厉渊抿酒,冷眼看着苏姓势力一派你来我往的唱戏。 苏珈瑶见皇帝不开口,又添了一句:“这沈姑娘,臣妾在上次中秋宴会上见过一次,当真是生得美丽的紧,性情又是那样柔美,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啊!” 皇帝眉目低垂,刑部侍郎沈年握着酒杯,眼珠子骨碌不安的打着转儿。 皇帝倏地抬头,看向厉渊:“渊儿,如若要这沈姑娘做你的侧妃,你可愿意?” 厉渊面色平稳:“回父皇,这沈姑娘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儿臣与你沈姑娘素未谋面的,实在是……” 拖长了的尾音在赶客,苏珈瑶眼见这事要吹,连忙加道:“这人呐,都是日久便生情,如果要渊儿突然取这么一位沈姑娘,确实有些冒昧,不如,两人先熟悉熟悉?我为渊儿新请的老师张太傅过了除夕后便入宫了,不如叫这沈姑娘一起来学习?” 皇帝凝眸,想了想:“先熟悉熟悉,也是好的。” 闻言,苏珈瑶松了一口气,纤纤十指连忙握住白玉酒壶,为皇帝斟了一杯酒。恰到好处的殷勤,便是成功的取悦。 厉渊没有再开口,再反驳,就会惹得皇帝不喜了。 灼热的酒水下喉,厉渊揉了揉眼角。 许久未在宫中,倒是真有些不熟悉这豺狼虎豹般的啮噬了。 第46章 元宵灯会 歌舞散去, 皇帝皇后离了席, 文武百官、妃子侍女也随之散去。 厉渊放缓了动作, 随山泽王同行。 一路上都是礼貌的问候,到了清幽无人处, 才议起正事来。 “叔父, 你早知苏震今天会提起纳妃的事情?” 厉湛缓步慢行, 朗然道:“猜到了□□。这刑部尚书是苏姓势力中的中流砥柱, 自然上赶着想往东宫塞人, 也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厉渊冷笑:“只怕,苏珈瑶请的这张太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厉湛:“张太傅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不过,他们露出马脚也容易,到时候寻个机会, 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就可以了。倒是你此次坠崖,虽然有惊无险, 你可知你是受何人所救?” 厉渊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布满红绸的房子内,并未见到任何人。” 厉湛看向厉渊,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往后细查。渊儿,皇宫凶险, 万事,还需谨慎。” 说完,目光在厉渊身上凝滞一会,然后便转身往前去了。 厉渊站在原地, 看着厉湛远去的身影,征愣了一会,脑中忽然映出那日醒来时布满红绸的屋子。 “救我的人,到底是谁呢?” 自那日,亦棠与红萝酒醉之后,红萝就赖在亦棠这里不走了,终日在她这里混吃混喝,不是雪地里抓野兔,就是冰池里钓雪鱼,亦棠发现自己简直养了个活祖宗。 “哎,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亦棠一边在屋子里摆着碗筷,一边冲着门外的红萝道。 “走?亦棠妹子,我走了,可就没有人陪你啦!”红萝一边滚雪球一边不迭地回答亦棠的话。 “呵!我是乐得清闲,你走了,我还清净些!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亦棠妹子,咱们是老乡,你说话也忒狠了些!”红萝将雪球滚好,用力的拍了拍,回头一望,见亦棠已经摆好碗筷了,连忙走进来。 “哇!好香,你做面的手法可是一绝啊!” 红萝见桌上摆着两碗色泽鲜亮的面条,骤然间眼睛都放了光。 亦棠用筷子打了打红萝的手,沉着脸道:“去洗洗!” “遵命!”红萝乐颠颠地去洗了手,又搓着手乐颠颠地跑回来。 亦棠把筷子递给她:“赶紧趁热吃吧!” 红萝接过筷子,吸溜了一口,咂咂嘴赞叹道:“好吃!” 亦棠拿着筷子,倏地撞上红萝明媚满足的脸,须臾间,有些愕然。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在不久的以前,厉渊就是这样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碗挑掉了香菇的面,微笑着对她说:“好吃!” 一时间,亦棠都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红萝忙不迭地往嘴里塞着面条,不经意地抬头见亦棠还怔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她,疑惑地拿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骤然间,仿佛灵魂回体,亦棠哑然失笑。 “哎,对了,今天是除夕罢?” 红萝拿着筷子,突然道。 亦棠低着头吃面,头也不抬地回答:“是今天。” “唉唉~”红萝叹了口气,撑着头道:“看看别人家里,又是挂大红灯笼、又是贴春联的,一大早上鞭炮的轰鸣声就没停过,我耳朵都要被震得起茧子了,偏偏我们这里,冷清得更广寒宫一般……唉唉……” 亦棠剜了红萝一眼:“那你去镇上买大红灯笼、□□联、买鞭炮啊!只要你买回来了,我保准给你挂、给你贴、给你放!” 红萝被亦棠这连珠带跑似的一串话噎了,憋着口气就要还击,可是瞅瞅门外厚厚的白雪,那呼呼刮着的寒风,又没有了底气,只好吞了吞口水,继续低头吃面。 于是,红萝和亦棠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除夕,而于此同时,皇宫里一片张灯结彩、觥筹交错。 大雪纷飞、簌簌而下,下的冗长而寂寥。 洋洋洒洒下了多日,再次见到阳光时,已是半月之后。 “呼!终于看见阳光了!”红萝猛地拉开门,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可寒冷犹在。 亦棠从后面走出,细细看了看这天,眸中有惊奇一闪而过。 雪下了这么多天,早已见怪不怪,倒是这阳光,虽然只是熹微天光,但多日不见,还是有些诧异。 “总算停了。”红萝自言自语,忽然一回头瞅见身后的亦棠,笑嘻嘻地道:“喂,亦棠妹子,我们晚上出去玩罢!今天是上元节,镇上一定有灯会!” 亦棠在屋子里闷了那么多天,难得雪停了,兴致也不错,便应允了。 是夜,河水镇上张灯结彩,街道两旁缀着红色的灯火,不少商贩堆积在两旁,有卖糖人的、有卖小吃的、还有各种小玩意儿的。 各家姑娘公子们都难得的出来了,两两三三一路在街道上行走。 亦棠身着一件烟云蝴蝶裙,红萝照旧一身红衣,两人结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缓慢前行。 正走着,忽然听见前面一阵热烈的吆喝声。 “哎!姑娘公子们!都来瞧一瞧,彩灯谜嘞!猜中了有奖品可得啊!” “请问老人家,这奖品是什么呢?” “嘿嘿!这奖品嘛!是三年的梨花白一壶!” “哟,这不错!” …… “梨花白?”红萝抓住了关键字眼,一双眼睛直泛光芒。 “哎,亦棠妹子,我们去看看罢!答对了有酒喝呢!”红萝扯了扯亦棠的衣袖。 亦棠倒不在意那酒,悠悠地道:“我又不爱喝酒!” 红萝赶紧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好亦棠……你就当陪我去罢!我们难得出来一次,再说,过几天,我可就要走了。” 亦棠听到最后一句,末了,愕然道:“你要走?” 红萝笑嘻嘻:“对啊!叨扰你这么久了,总要走了。现在,你就当是陪陪我罢!”说着,红萝就拉着亦棠的衣袖往前走。 亦棠的思绪还停留在红萝“要走”的消息里,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她拉着往前。 只间见面一圈人将一个摊位围得密不透风,各色的灯笼挂在上方。 红萝拉着亦棠挤进去一看,一个老人正用毛笔在木板上写着什么。 红萝不解,胆大地拉过一旁一个男子道:“大哥,请问,这老人在作什么啊” 一旁的男子正看得聚精会神,见有人打断自己,头也不抬道:“写字谜呢!” 红萝“哦”了一声,又道:“那是不是写对了,就可以拿奖品啊!”那男子不耐烦地回答道:“是的是的!” “太好了!”红萝心满意足,转过头正想对亦棠说什么,忽然看见亦棠一脸焦急。 亦棠在自己的衣袖里不断地翻找着,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红萝道:“怎么了?” 亦棠皱眉,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发髻,沉吟道:“我的发簪不见了。” “发簪?什么发簪?” “一支蝴蝶发簪,金色的。” 那是厉渊送给她的。 红萝粗心大意,根本就没注意道亦棠出来的时候戴了什么簪子,因此现在丢了,她也是全然不知。 “肯定是掉在来的路上了,我回去找找,你留在这里,我等下回来找你!”亦棠眸中失焦,一颗心都火急火燎的,说完,转身便往前走。 “哎!”红萝喊了一声,然而人来人往,再一眨眼,亦棠的身影已在她的面前消失不见。 “走得这么快!不就是一根簪子么?好歹也得陪我猜完灯谜啊!等会我猜不出可怎么办……”红萝懊恼地咕哝着,但是亦棠已经走了,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看向那块木板。 老人佝偻着身子写了许久,这会已经写完了。 “来来来!诸位都来看一看啊!” 老人将牌子举起来,只见写道是:“一撇挂在三字上,乍看只有寸把长。猜一字。” 人群里立刻开始交谈起来了。 “一瞥挂在三字上,三字上……这是什么字……” “莫不是春字罢” “不成不成,你后半句对不上,不是春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讨论得厉害。 红萝站在人群里,一手饱胸,一手摸着下颔,专心致志地看着木板苦思冥想。 “一瞥挂在三字上……乍看只有寸把长……这是什么字啊……” “卷字?不对不对……” “青字?更加不是了……” 红萝想了半天,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忽然面前一片白色闪过,只听得一个朗然的声音道:“是寿字。” “哎哟哟!这位公子可答对了!”老人双手一拍,一张脸上喜笑颜开。 “完了!梨花白被别人抢走了……”红萝不甘心地抬起头来。 “谁这么该死……”红萝抬将起头来,一张顿时定格。 面前的人白衣胜雪,一头墨发倾斜而下,整个人温润得好像块白玉,印着熹微的灯火,可以看见姣好柔和的侧脸。 “哥哥……”红萝不自觉地呢喃出来,须臾间竟然晃了神,眼前的人与记忆里熟悉的身影重叠,一时之间,不知今夕是何年。 哥哥……她的哥哥,她最好的哥哥,在她年少的时候,总是一身白衣,在放学的时候,踩着自行车来接她。 然后她会坐在哥哥的后座上,染着柔黄的夕阳回家,日日如此,千篇一律。 所有的人都是爸爸妈妈来接回家,但是红萝不同,她是哥哥接她回家,她也只有哥哥,能够接她回家。 时光交错,面前的人与那个身影是多么相似,红萝怔怔地看着,忍不住再次呢喃出声:“哥哥……” 白衣男子像是感受到了,倏地,回过头来,展现出一张风流倜傥的脸。 温润如玉,谦谦公子。 面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厉渊的属下之一,鬼医百城。 “红萝?”百城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厉渊手下三大护法,暗卫红萝、近卫七言,鬼医百城,三人相互合作,已认识多年,当下,百城自然是认得红萝的。 百城认得红萝,可惜红萝穿书的时间太短,恰好百城又日夜待在自己房间里为厉渊研制解毒的丹药,故而红萝并不认得百城。 可是见百城准确无误地唤出了自己的名字,红萝全身一阵,危机感顿时涌现。 她是暗卫,能够认识她的……必然是厉渊身边的人。 “糟了!”意识到这里,红萝长眉一挑,收回盯着百城的痴傻眼神,作势就要逃。 百城见红萝拔腿就要跑,那里肯放过,本来山泽王和厉渊就对红萝的失踪感到疑惑,此次百城不过是来这河水镇寻一味草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红萝。 那猜灯谜的老人,不解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见白衣公子猜出了灯谜,忙招收喊道:“公子!这壶梨花白就送给你了!” 百城才不稀罕什么梨花白,一边朝着红萝追捕,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不要了!” “不要了?这好酒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红萝跑着,这会子耳朵倒是灵光得很,有好酒,竟然还不要! 红萝心里骂道,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暴殄天物么? 一边骂着,红萝脚下打了一个弯,转了个圈,又跑将回去,对着那灯谜的老人说:“他不要!我要了!” 众人只间面前红色身影一闪,仿佛一阵红色的闪电刮过,再定睛一看,灯谜老人手中的梨花白已经没了踪影。 “嘿嘿嘿!幸好这红萝有一身好功夫!”红萝抱着酒壶,心满意足地往前跑。 百城轻功甚好,紧随红萝身后。 “红萝,多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小气了?不过一壶酒而已,竟也值得这么宝贝?”百城一边追,一边还有闲情调侃。 红萝跑得气喘吁吁,愤恨道:“要你管!我就爱喝酒怎么了?” “哟?红萝姑娘素日里不是惜字成金的么?怎么今日,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百城雪白的衣袂在夜色中翻飞,眉梢眼角里都是惊奇的笑意。 红萝冷哼一声:“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我?” “我是管不了你,可红萝姑娘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这一去就不复返,可是叫我们这些同僚一路好找。”百城的声音带了三分讥诮。 红萝胸口一窒。 “果然是太子那边的人……” 她嘴上沉默,脚下是加快了速度。 街道和灯火飞快的退后然而百城的追捕却是死不罢休。 这边,红萝和百城正不死不休地追赶着,那边,亦棠还睁大了眼睛在地上寻找。 “怎么会不见呢?明明就是这条路啊?” 夜色渺茫,奈何亦棠一遍遍地寻找,还是无果。 “姑娘可是在找这个?”倏地,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 第47章 一舞方休 亦棠猛然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身着绛紫色一副的华袍男子正倚在一家店铺门口, 悠悠地看着她。 男子头发松散, 双眸醉意明显,脸颊上还有几个模糊吻痕, 他右手手腕摇晃, 一只熟悉的蝴蝶簪赫然在他手中翩飞。 亦棠双眸一亮, 倏地又触碰到了什么, 顿了顿, 眼神往上移去,只见男子的头顶朱红的牌匾上, 赫然用柔媚的字体写着三个字:“醉春楼” 再定睛一看,男子身后站着一片莺莺燕燕、桃红绿翠。 亦棠征愣在原地,那男子的眼神却不住地在亦棠身上游离, 从脸颊、到脖颈、到腰身,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 亦棠忽然全身一寒。 “到底是不是你的呀?美人儿~”男子低头轻笑两声, 连着手心的那只蝴蝶簪也跟着颤了颤。 亦棠神色变了变,一阵恶寒涌了上来:“确是我遗失的物件,还请公子归还给我。” “归还?哈哈哈……”男子没有回答亦棠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把簪子送到自己的鼻尖,陶醉地嗅了嗅:“哟……好芬芳。” 亦棠的脸黑了黑, 瞪着面前的紫衣男子没有说话。 紫衣男子抬头,踉跄着朝亦棠走过来:“小美人儿~本少爷见你比这醉春楼里的花魁还要美上几分呢,怎么样?有兴趣跟爷进去喝两杯?” 蝴蝶簪子近在咫尺,却是被那肮脏不堪的手握着, 亦棠脸色一沉,心中打着鼓,但对夺得簪子的心却是不可撼动。 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就必须要回到她的手里。 亦棠脑子转了转,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少爷,天色已晚,我赶着回家,还请您将这簪子归还给我,如此,定当不胜感激。” 紫衣男子将手中簪子摇了摇,贪婪的眼睛在亦棠身上扫过,他淫笑着,往回走了两步,走回到那“醉春楼”的牌匾之下:“姑娘若真有心拿这簪子,那就进来,给爷跳支舞,跳完了,爷二话不说就把这簪子给你。” 金色的蝴蝶簪子对着亦棠一点,自以男子充满淫意的目光再次在游离而过,接着他便转了身,带着亦棠那只金灿辉煌的簪子,走进了那一片红翠里。 绛紫色的身影行进的缓慢,仿佛刻意留了时间给人思考。 亦棠全身觳觫,进去,自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可是不进去,她又怎能甘心。亦棠咬了咬牙,终将是把手握成了拳,跟了上去。 “哟~张公子今日兴致怎么这样好?” “再来一杯,崔少爷,你答应奴家的……” “嘿嘿嘿~小美人儿,你可真要了爷的命……” 往复的朱粉红翠里,只听得一阵一又一阵靡靡之音,空气里充斥着酒水与脂粉的味道,混杂着众人身上的气味,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浓香。 亦棠皱眉,从一众男男女女中穿身而过,那紫衣男子走在前面,绕过一张又一张盛满酒水的桌子,踏上雕花的楼阶,回头对着亦棠挑唇一笑,然后走上了二楼放着竹帘的雅间。 古木色的竹帘密密的,仿佛织了一张不透风的网。 亦棠感觉如鲠在喉,脚下步子发虚,强硬着跟上。楼道里不时有纨绔子弟搂着美娇娘而过,瞥见了清婉昳丽的亦棠,一时间都失了神色。 无论手中搂着的是貌美的春花还是那绝美的花魁,须臾间都忘得干干净净。眼睛仿佛被面前的人而勾了个彻底,只叹“倾国倾城”。 亦棠忽略掉那些垂涎的眼神,打起竹帘,迈过门槛,轻飘飘地走了进来。 那紫衣男子正坐在一旁自斟自饮,而紫衣男子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搂着美人在怀的青衣男子。 见亦棠进来,那青衣男子先是一惊,手中的美人松了个全,然后狞笑着瞥了紫衣男子一眼,道:“不错啊!顾少爷,这姑娘,啧啧~” 亦棠站在原地,脸色发白。 那紫衣男子得意地看回到亦棠这边,道:“美人儿,这位是崔公子,崔公子喜好舞娘,你若是能在这里给崔爷跳一支舞,那爷就把那簪子还给你。” 亦棠沉声道:“好。” 那青衣男子似是没有料到亦棠会答应得这般爽快,笑道:“哟,不错啊 !只要美人你跳得好,莫说是一根簪子了,就是十根、百根,爷都送你了!” 亦棠心里冷笑:“哼!还十根、百根!你的东西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紫衣男子打起竹帘,看向楼下一个铺着红色织锦芙蓉花的舞台,对着亦棠努了努嘴:“美人儿,去台上跳,那里宽敞,爷好认真欣赏欣赏你的身段。” 亦棠瞥了一眼楼下人来人来的人群和那“宽敞”的舞台,骨节被捏得微微发白,半晌她道:“好。” 走下楼阶,穿过人群,亦棠站在了舞台面前。 楼上的紫衣男子忽然拍了拍手,惹得众人都肃静下来。 “本少爷请了一位绝美的人儿来给各位跳舞助兴,接下来还要劳烦老鸨安排上一曲!” 楼下的穿红带绿的老鸨笑靥如花:“哟,这不是顾少爷么?好说好说,乐曲还不是小事一桩?翠红!柳绿!赶紧的!给这位姑娘伴曲!” 随着老鸨一声令下,一红一绿俩姑娘,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抱着半筝堪堪走上了台。 亦棠背对着人群,深吸了一口气。幸好,亦棠穿成的楚涟,原有是一国公主,舞乐恰好是其所长。 当下,她就是随便上去露两下,也是足够混过去了。 琴瑟之音起,亦棠足尖轻点,飞跃而上,仿若一只翩跹的黄蝶。 一众纨绔子弟皆围在舞台边,或搂着美人,或抱着酒壶,全都睁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看热闹。 亦棠站上了舞台,一个抬眸,众人的酒瞬间醒了。 台上的人儿,一袭黄衫,虽未施粉黛,但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脸若芙蓉。 尤其是鼻尖下那张樱桃般的薄唇,殷红的颜色,饱满纤巧,生在那里,简直就是无形的诱/惑。 那些纨绔子弟看得小腹下一团火热,真上上去搂住这些天仙似的人儿,在那樱桃上狠狠地咬一口,尝尝那鲜嫩多汁的味儿。 亦棠眼神定格在窗外的苍茫的夜色里,曲意飘渺,她随曲舞动。 旋转、弯腰、轻点、垂眸。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舞技,亦棠仿佛生来就是勾魂摄魄的妖精。 她是一只醉了酒的蝶,在乐曲中飞舞,衣袂飘摇,身段灵巧。 旋转,是盛开的芙蓉。 弯腰,是柔韧的芦苇。 轻点,是飞跃的蜻蜓。 垂眸,是倾倒众生的妖孽。 台下的人早已勾去了魂,楼上的顾少爷崔公子又那里还有魂魄在? 一曲终了,喧嚣化为寂静,只剩窗外依旧渺茫的夜色。 亦棠在众目睽睽里转身,向着楼上的人朗然道:“顾少爷,可否将我的簪子还我?” 那紫衣的顾少爷还处于失神的状态中,没有反应。 亦棠重申了一遍。 紫衣男子抖了抖,回过神来,簪子握在手中,正要说话,忽然被一旁的青衣男子拉住了。 “你糊涂啊!如此美人,怎可放过?”青衣男子压低了声音,提醒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征愣了一会,一拍手道:“对啊!” 随即另换了一副神色,悠悠地道:“姑娘舞姿翩跹,顾某实在为之着迷,我倒是变了心意,不想让将这簪子还给姑娘了。” “你!!”亦棠气结,只感觉面前这张面孔可恶可恨得紧。 “哈哈哈……美人别生气啊!”紫衣男子一笑,说着就从二楼飞跃而下,不偏不倚,一把握住了亦棠纤若芦苇的细腰。 “混账!”亦棠骂了一身,转身就要推开,无奈紫衣男子的手搂得紧紧的,竟是又贴进了几分。 “无耻之徒!”亦棠又骂了一声。 那些纨绔之徒见这么一位美人被人诘难,一颗英雄救美的心早已按捺不住,奈何这霸占美人的男子是顾家少爷,顾家是从上京新迁过来的兴旺之家,家底厚实,尤其和这方的官宦叫好,得罪不得,因此,一时之间,竟是每人赶上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美人被他人握在怀中。 亦棠挣脱不得,眼珠子一转,用自己灵活的长腿对准男子下面狠狠一踢。 “哎哟!!他娘的!” 紫衣男子吃痛,捂着自己的下面竟是动弹不得。亦棠见机,赶紧往人群里跑。 紫衣男子反应过来那里肯放过,自己动不得,却是回头对准楼上的青衣男子一喊:“崔兄!捉住他!” 青衣男子闻声,立刻从楼上飞跃而下。 亦棠感觉自己眼前一花,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捉在手中,再一睁眼,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紫衣男子面前。 亦棠感觉自己两眼一黑。 紫衣男子捂着下身恶狠狠地看着亦棠,摸样实在滑稽可怜,亦棠想笑,但是实在笑不出来,因为下一刻,一只利爪就伸了过来。 “我看你往哪儿跑!!” “嘶!” 亦棠听见衣帛裂开的声音,紧接着肩膀一凉,她的衣服被撕去了大半,露出肩膀处白皙的皮肤。 亦棠想抬手遮掩,紫衣男子那张愤恨的脸已经凑了上来。 接着,她感觉肩膀上被附上了一个湿腻的东西,仿佛一只粘腻的章鱼,那是紫衣男子的嘴。 亦棠胸膛里恶浪翻涌,连带着胃里也翻江倒海。 紫衣男子初尝便想要更多,但是到底大庭广众之下。 于是他拦腰抱起亦棠,欲往雅间去。亦棠攥紧双拳,正心思如灰着。 倏地,一个震怒的声音响起:“放开她!!!” 第48章 再见星宿 亦棠觳觫的身体忽然停止了, 她抬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人群外站着一个人。 黑衣束发, 腰佩长剑,那人正恶狠狠地看着搂着亦棠的紫衣男子, 整张面容阴鸷得可怖。 “星宿……” 亦棠呢喃着, 多日不见, 亦棠几乎都忘了这么个人。 星宿站在人群外, 眸中血光骤现, 仿佛要将抱着亦棠的男子剜肉嗜血,挑筋拔骨。 “想坏爷的好事, 你谁啊你?”紫衣男子一脸不悦,满是嗤之以鼻。 星宿没有说话,抽出腰间的长剑, 足尖轻点,飞跃而来。 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划过紫衣男子的手臂, 紫衣男子吃痛,“哎哟”一声松了手中的人。 亦棠感觉自己脚下失重,整个人轻飘飘的, 倏地一双手稳稳地拖住了她。 “公主,对不起, 让你蒙受此辱。”沉稳而严肃的声音,叫人心安。 亦棠抬头,是星宿灼灼的眸子。 来没来得及回答,对面就传来一阵破口大骂:“操!他娘的!” 星宿的剑刃还滴着血, 骤然听见这么一声,他双眸一凛,剑刃再次指向紫衣男子。 “你刚刚,搂着她的,是左手吧?” 透着寒意的声音,一字一句叫人恐惧。 偏紫衣男子仗着自己是顾家少爷,横道:“你管我那只手碰的?我就是两只手都碰了,那又怎么样?” “好!”星宿冷笑一声,转而在亦棠身边低声道“公主,请闭上眼睛。” “啊?”亦棠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一只宽厚的大手敷上她的双眸,接着长剑带风而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啊!!!” 声音穿透屋顶,仿佛忍受着剜骨蚀心的痛。 鲜血溅了一地,众人一时间都失了颜色,张着嘴,眸子里映满恐惧。 只见那铺满织锦的舞台上,赫然掉着两只血淋淋的手,手指屈伸,在兀自在地面抓着,仿佛不甘心。 亦棠心惊,眼下,她就是看不到,也猜出大半了。 “啊!!贱人!!”紫衣男子跪在地上,身体由于疼痛而蜷缩在一起。 “狗奴才!你知道他是谁么,你砍了顾少爷的手,我保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楼上的青衣男子和顾家少爷是一起的,见自己的兄弟这般被羞辱,当下便硬着头皮发声。 星宿冷笑:“狗奴才?” 一语未完,只听得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来。 “星统领!属下搜寻了一圈,没有见到百城大人的身影!” 一队身穿甲胄,手握长剑的人马立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等着星宿请示。 在场有识相的,一听“星统领”三个字立刻大惊失色。星统领,星宿,可是苏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红人。那青衣男子出生官宦世家,对“星宿”这等角色多有听闻,当下哪还有半分嚣张的气焰,取而代之的,是惶恐惧怕。 “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本统领不欲多生事端,砍了你两根贱骨头也就罢了!若下次再让我看见,恐怕,就不是砍手这么简单了!” 星宿睥睨众人,眸子里淬炼着火焰。他今天本来是奉苏珈瑶之命来追捕鬼医百城的,哪知道鬼医没追着,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她的公主。 在门外看见她被人搂在怀中的一幕,他真的恨不得将那人扒皮抽筋。 他最珍视的公主,他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主,他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公主,怎么能够任人轻贱、随意羞辱? 怎么能够? 手中的长剑几乎就要不听使唤地飞出去,还是堪堪忍住了。他现在是苏珈瑶身边新立的统领,忍辱负重潜伏在皇宫里只为报亡国之仇,刺杀狗太子厉渊。他不能在外面多生事端,落人口实。 可是看到那人丑恶嘴脸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有忍住,砍了他两根手。 青衣男子闻言,如蒙大赦,紫衣男子端着两只断手,连连磕头。而周围的好事者,皆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谢谢星统领!谢谢星统领!” “星统领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感激不尽、小的感激不尽!” 求饶的声音萦绕耳畔,亦棠的双眸自始至终都被星宿宽厚的手心捂着,不曾瞥见着这血腥的一幕,这卑微的一幕。 出了春满楼,星宿才将覆在亦棠双眸上的那只手拿开。 他将亦棠放下来,解下身上黑色的披风为亦棠披上。 亦棠按住有些晕的额角,带着点尴尬地道:“谢谢你,星宿。” 一对侍卫还跟在星宿身后,星宿一边为亦棠系披风,一边道:“公主的话,令卑职惶恐。” 听到卑职两个字,亦棠感觉头更疼了。 星宿浑然不觉,看着亦棠的眸子坚定异常,他道:“今日若我不来,公主就要任人欺侮。卑职一想到着,就心中胆寒,可公主却还说谢谢卑职。” 亦棠不知如何是好,征愣道:“那……不谢了?” 这次,换星宿的脸沉了沉。 “哎!亦棠妹子,可算找到你了!” 倏地,一个明朗张扬的声音响起,亦棠了然,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一身红衣的红萝。 红萝高束的长发摇啊摇,她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埋怨道:“我跟你说,我刚才碰到了一个瘟神……” “红萝??”站在亦棠对面的星宿诧异出声。 于是,红萝和亦棠心头皆是一窒。 “糟了,忘了这货认识红萝!!”亦棠眉角扭曲,红萝见面前这男子认识自己,心中叫苦不迭,心道:“老娘刚刚好不容易甩掉了一个,怎么这儿又碰上一个,难道今天出门没看老黄历?” 是了,确实没看。 红萝笑的僵硬,一步步朝亦棠走过来:“亦棠妹子……哈哈,这……是哪位公子啊……” 星宿听到“亦棠”两个字心中陌生疑惑,接着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奇怪地瞅着红萝:“你不认识我?” “啊!她摔坏了脑壳!”亦棠忽然急中生智的开口。 红萝:…… 亦棠自动忽略红萝幽怨的小眼神,佯装亲热地拉过红萝的手,然后迅速在红萝耳边开口解释。 红萝听完解释,一双眼睛都瞪大了:“靠!他怎么还没死!” 亦棠白了她一眼:“你不也没死?” 红萝:…… 星宿见亦棠牵着红萝的手,一面对红萝“嗑了脑壳”的解释半信半疑,一面唯恐红萝对对他的公主不利,见亦棠离自己近了,忙将她一把拉扯了过来:“公……咳,姑娘,你认识她?” 亦棠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始信口胡诌:“这位姑娘……是我不久前结识的,她没了记忆,流落至此,我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 “可怜?呵!”星宿冷笑。 红萝:……呵呵?我可怜,要不是我,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亦棠手中捏了一把汗,越发觉得头昏脑胀,胸口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发闷。连带着看面前的红萝都模糊不清了。 “你……”亦棠望着星宿,还想要解释什么,忽然眼前一黑。 “亦棠!!” “姑娘!!” 毫无预兆的昏倒,惊了红萝,慌乱了星宿的阵脚。 “大夫……这位姑娘她……怎么了?” “别急,让老夫再瞧瞧。” “大夫,亦棠妹子她……” “哎呀!不是说了我再瞧瞧么?你怎么没完没了的啊!” …… 亦棠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耳边吵闹的紧。 倏尔,又安静了下来。 亦棠皱眉,在黑暗里摸索了半天,终于堪堪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片粉红色的帘纱。环顾四周,亦棠发现自己处于一间陈设简单的雅间内。明明刚刚听到了红萝和星宿的声音,这会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混账!!我要去杀了他!!” “哎,别冲动啊!少侠!” “滚开!!” 亦棠正纳闷着,忽然一声怒喝随着刀剑声在门外响起。 听这声音,分明是红萝和星宿。 亦棠胸口一震,唯恐红萝被星宿斩杀了,顾不得酸软的身体,连忙强撑着走到了门边。 “嚯”地一声打开门,亦棠看到这样的一副景象。 星宿拿着长剑作势往前,而红萝,死气白列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亦棠:……你们……这是? 星宿听到亦棠的声音,猛然提着剑转身,长眉倒竖,眸中渗火,望着亦棠片刻,脸上忽然又呈现出了如丧考妣的悲伤。 亦棠顶着黑人问号脸看向红萝。 红萝面上呈现着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那个混账!他何时……辱了你……”星宿倏地的出声,手中的长剑被他握得战栗起来。 亦棠奇怪:“就刚刚啊……” 星宿猛地往前逼近,一时间他竟然没有顾及与亦棠之间的礼仪尊卑。 “胡说!!”长剑被猛然插进门上,亦棠浑身一颤,接着就听星宿咬牙切齿地道:“你都怀孕了,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亦棠:!!! 眸子里充斥着十二分的惊悚,亦棠扶了扶门框,再次感觉头昏脑胀。 苍茫的夜色里,红萝脸上有着谄媚的笑意。 亦棠忽然明白了刚才红萝脸上为何呈现出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怀孕?她怎么会怀孕呢?她一个清白的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不对,她已经不清白了…… 不清白了,怀孕? 我为什么会怀孕? 厉渊…… !!! 反射弧没有令人失望,亦棠从头凉到脚。 作者有话要说:在皇宫里的厉渊:谢谢你救我老婆孩子,我很快就上线了。 星宿磨牙吮血:老婆孩子?狗太子,你不用上线了! (12点还有一更!我是个勤奋的人~) 第49章 怀孕中毒 猛得看向红萝那张脸, 顿时觉得可恶又可恨! 红萝见亦棠反应过来了, 谄媚讨好的笑意堆砌得更加诚实。 星宿见亦棠久久不说话, 倏地,“扑通”一声在亦棠面前跪下了。 亦棠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更让人难堪的是, 星宿身后还跟着一对侍卫, 现在那些侍卫看着自己威风凛凛的星统领居然跪在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脚下, 一时间大跌眼镜, 唏嘘不已。 众侍卫心中狐疑,这女子生得这般貌美, 难道,自家老大也扛不住了?? 亦棠忽略掉星宿身后那些好奇的眸子,揉了揉额角, 心死如灰地道:“星宿,你这是何意?” 星宿脸上一片哀恸:“公……咳, 姑娘,是我对不起你,那混账□□了你, 我必将他碎尸万断!!!” 亦棠一个头两个大,这哪儿跟哪儿?渺茫的夜色里, 红萝忽然对着他挤眉弄眼,她嘴唇不断开合,过了好半天,亦棠才明白过来。 “那个……外面不好说话, 星宿,我们进去罢!” 星宿一腔热血,毫不犹豫地听话起身。 大门一关。 星宿再次“扑通”跪下,他扼腕咬牙:“公主!我定要了那狗贼的……”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直直地向前倒了去,亦棠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继而抬头,看上一脸坏笑的红萝:“你好歹也轻点!” 红萝拍拍手,往椅子上一坐:“我要是轻点,他说定就不会乖乖地睡过去了!” 亦棠懒得和红萝争夺这个,放好星宿,她直奔主题:“我,怀孕了???” 红萝双手一滞,脸色一僵,仿佛被噎住了。 “你倒是说话啊!!”亦棠恼怒地瞪着红萝。 红萝换了一个安全点的姿势,然后从牙缝里挤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那不是……嗯,那大夫说……半个月了……” 轰隆!!! 亦棠脑子里开了个晴天霹雳。 须臾间,血液倒流。 红萝吞了吞口水:“那什么,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没想到,一次竟然就……就中了……” 亦棠回过神来,猛然看向红萝,心底的悲愤幻化为力量,她抡起拳头挥向了红萝。 “你这个混账东西!!” “你不是说走剧情么?啊?” “老娘我一辈子的清白都被你走剧情走没了,现在又给我来个孩子?” “大黑天,啊?你个瘟神!!” 红萝被亦棠抓着拖到了地上,这会亦棠真的是毫不留情了。 红萝一边躲避着拳击,一边连连求饶。 “姑奶奶!我对不起你,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谁饶了我?”亦棠恼羞成怒。 “我以后补偿你还不成么?” “你拿什么补偿我,你个混账!!” “你这么不要命的打我,好歹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倏地,亦棠住了手。 红萝双手交叉在胸前,惊魂未定地看着亦棠。 “呼---,终于住手了。” 亦棠跌坐在地上,头发散落,整个人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孩子……”念着这个名字,都是陌生的。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忽略。 肚子里孕育着新的血肉,这是,她和厉渊的孩子。 纤白的指甲触碰到小腹,一阵阵的觳觫。 红萝叹口气:“事已至此,你……” 亦棠眼眸低垂:“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然而还没有等她想到退路,红萝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那个,你先别担心孩子的事,刚刚那大夫说,你……中了毒……” “中毒?!”亦棠心下一沉,凌厉的眼神再次看向红萝。 红萝低声下气:“那个……恐怕是你和厉渊那次……厉渊身上有血毒……你们那个之后,这毒就……” 亦棠全身僵硬。 “你别不说话啊!亦棠妹子,都怪我,上次只想着走剧情,把这茬给忘了……”红萝见亦棠冷着脸沉默,只怕她被刺激傻了。 亦棠手指攥紧衣裙,撇过头,冷着脸一字一句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红萝:…… 一个怀孕,一个中毒。 亦棠简直感觉红萝就是瘟神中的瘟神。 语不惊人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给小天使们道个歉,昨天作话里说12点更新,我脑子不好使给忘惹,实在不好意思惹【瑟瑟发抖】 第50章 怀孕中毒(二) 烛火摇曳, 灯影潼潼。 红萝在昏黄的灯光里挠了挠头, 面上呈现着难得的忏悔。 “亦棠妹子……你听我说……这毒也不是不可以解……”红萝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亦棠的衣袂。 亦棠沉默。 红萝继续瞟了瞟亦棠的脸色, 察觉她没有反驳的意思后,继续小心地道:“这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血毒既是厉渊身上来的, 那么自然找到厉渊就可以了……” 亦棠剜了她一眼:“你说得倒轻巧, 你找一个厉渊来给我看看?” 红萝坚持不懈:“这也并非难事啊!你看啊, 我是厉渊的护卫, 我若想进入皇宫, 断不会有人拦我。” 亦棠眸子中有光芒一闪而过,逼入绝境的心忽然又有了跳动, 她沉声开口:“接着说。” 红萝得意地笑笑:“好嘞!我回到了皇宫,等熟悉情况之后,我就把你接进去。” 亦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然后?” “然后?然后你就找机会取厉渊的血啊。 亦棠:?! 话说, 这聂姜的太子的血有那么好取么? “你的意思,让我找机会去取厉渊的血?”亦棠阴沉沉的眸子望着红萝, 胸膛里压抑着熊熊怒火。红萝毫不犹豫点头:“对啊!” “你根本就不是诚信想帮我!”亦棠懊恼转身,看也不看红萝。 红萝连忙追到那面:“姑奶奶,我没说错啊!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的毒是因为厉渊而起,自然也只有厉渊能够解了。” 亦棠一拍桌子:“好吧!就算我非得去取他的血, 可是你想想,他现在可是穷乡僻壤里的阿墨,他是聂姜的太子!他会让我取血?” 红萝邪魅一笑:“这好办啊!他不愿意,我逼着他愿意不就得了?有迷药这种好东西在, 你还怕他会不从?” 亦棠:…… 这次,她是真的无可反驳了,可是红萝这法子,一听就不靠谱。 皇宫里危险重重,且现在的厉渊不好掌控。 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和红萝还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不行,不靠谱,不可试。 这时,红萝对着亦棠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可跟你说,你这毒不解,可是会死的哦?” “死……” “轰……” 亦棠脸上笼罩了一层乌云。 红萝继续添油加醋:“而且毒发身亡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痛苦。中毒之人先会感到剜骨锥心一般的疼痛,然后皮肤开始生生撕裂,血肉翻涌,最后血液流干而死……” 亦棠:…… “要不,我先自杀?”亦棠语气幽幽地,红萝连忙道:“别啊!你现在自杀可是一尸两命,多不值啊!” 亦棠的心猛然间被撞了一下,就像是玻璃有了裂缝。 对啊!一尸两命,自己死了也就算了,怎么能叫这孩子也赔上一条性命呢? 亦棠左思右想,想来想去还是回到了那个不可行的法子上。 算了,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亦棠正了正神色,看向红萝:“如果按你的计策来,接下来要怎么做?” 红萝拍了拍手:“解下来,当然是我先进皇宫去摸清楚情况啊!等我摸清了,我就安排一身份,让你进宫!” 亦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眼下……他怎么办?” 食指一点,红萝的目光落到了昏死过去的星宿身上。 红萝嘴角抽了抽,面露难色。 “我们总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他若醒了,肯定提着刀就去酒楼里取人性命了……”亦棠一个头两个大。 正苦恼着,红萝倏地眼前一亮。 “我有一个好东西!” “什么?” “忘忧散!” 说着,红萝就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小瓶。 “这是不夜天的独门秘药,我和、鬼医百城、近卫七言,在隶属于厉渊的同时隶属于不夜天,我记得,这种忘忧散,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为的就是防止意外情况。现在,正好拿来给星宿用。” “忘忧……”亦棠沉吟,她盯着眼前这个小瓶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小瓶能够消除他的记忆?” 红萝走到星宿身边:“对啦!不过只能消除十二个时辰之内的,如果想消除更多,那就得使用两生花了。” 听到两生花,亦棠脸色又是一沉,别开眼冷声道:“赶紧给他用吧!” 红萝长眉一挑,笑眯眯地道:“好嘞!” 十分钟之后,房间便只剩下昏睡在地上的星宿了。 于此同时,街道外,红萝和亦棠分别在即。 “我就不回茶岳庄了,今天在河水镇宿一夜,明天,我就启程去上京了。”红萝倚在桥头,对着月光下的亦棠开口。 亦棠道:“赶紧去吧你!路上别嗑着把自己的狐狸尾巴给暴露了。” 红萝哈哈大笑:“不会不会,亦棠妹子,我行事还是很严密的。” 亦棠瞥了她一眼:“是么?” 红萝正了正神色:“放心吧!我这不还欠你人情么?” 亦棠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我就先走喽?”红萝从桥上跳下来,月光下她的脸庞明晃晃的。 亦棠凝了神色:“万事小心。” 红萝挥挥手:“得嘞!” 第51章 女扮男装 十天后, 早晨, 东宫。 “七言!那伴读来了没有?” 屏风后, 厉渊一边伸着手任凭侍从更衣,一边冷声发问。 偌大的宫殿内, 一个沉稳的声音应答:“殿下, 红萝说, 那伴读在南书房外等你。” 厉渊眉头一皱, 募地甩了手, 力道甩得一旁正战战兢兢地替厉渊拍打着衣服灰尘的小宫女失了颜色,敛声屏气地在呆立在原地。 厉渊大步从屏风后走出来, 没了屏风的阻挡,只见七言一身黑衣整肃地立在下首。 “这红萝怎么办的事?上次从外面回来就脑子不正常,现在, 找个伴读也办的不利索!”厉渊眉宇间透着三分怒气,若红萝在场, 恐怕少不得一顿骂。 七言垂立在下首,生生受了这怒气,他估摸着主子的怨气平复了些, 便小心地提醒道:“殿下……时辰到了,想必那张太傅和那刑部尚书之女沈梓钰已经到了南书房了, 您是不是该……启程了?” “一个张太傅一个沈梓钰,可着劲想往东宫凑,现在手下人也给我添堵,我倒要看看, 这伴读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厉渊冷笑,长袖一甩,一道黑白身影便出了门去。 七言回过神,赶紧跟上了自家太子的步伐。 南书房外。 红萝拉着一位面容极其清秀的男子站在墙角低声说着什么,面容清秀些的那个男子,着一身青衫,头束青色发带,俨然一副书生模样。 “他会不会有什么变态嗜好?譬如,拿人当肉垫什么的?”清秀的书生面露紧张。 红萝仔细想了想:“拿人当肉垫倒没有,不过,性格喜怒无常,摸不准什么他就会雷霆大怒!” 书生面色一滞:“那……我……” “这样吧,我给你出一个注意,你一个劲儿夸他好,在他面前装乖卖巧就得了!” 书生将信将疑:“这……行么?” 红萝:“不行也得行啊!你不顺着他的毛捋死得更块!亦棠妹子,我和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原来,红萝面前的这个清秀书生,正是奴扮男装的亦棠。 亦棠叹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她节操都没有了,还在乎装乖卖巧这种小事么? “哎,快看,那是张太傅和沈梓钰!” 正说着,红萝忽然推了推亦棠的胳膊,她们躲在墙根底下,别人轻易看不到,但她们却能够很轻松地看到来人。 只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生和一位女子。 老生着灰白深衣,发须皆白,不苟言笑,老生身后的女子则着挑丝双窠云雁装,头戴银白掐丝发簪,双眸饱含秋水,神态安逸,面容温和,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那个老的,就是张太傅张坦,他是苏姓势力中的一员,后面那个长得柔柔弱弱的,便是刑部尚书之女沈梓钰,这刑部尚书沈年是苏姓势力中的中流砥柱,而这沈梓钰啊是十有八九是要给厉渊做侧妃的!”红萝絮絮叨叨地在一旁解释。 亦棠的双眸定格在沈梓钰的身影,目光尾随着她进了南书房。 “侧妃,厉渊很喜欢她么?”亦棠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没头没尾。 红萝哂笑:“你傻啊!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她可是刑部尚书的女儿,苏姓势力那边放过来的眼线,就算是她和厉渊躺在一张床上,恐怕也是同床异梦吧!” 亦棠脑子翁翁的,空空的眼神盯着南书房的门口,突然想到,厉渊是不可能喜欢沈梓钰的,毕竟厉渊在书中,自始至终深爱的,都是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妹妹。 亦棠心口闷闷的,正想问红萝见没见过厉渊这青梅竹马的妹妹,忽然不远处飘来了一个阴翳的影子。 红萝忙推了亦棠一把:“快快!上前去!厉渊来了,好好装乖卖巧啊!” 亦棠一个踉跄出了墙角,瞥间那抹身影,脚下仿佛生了根,再无法移动一步。 “快上去啊!亦棠妹子!” 红萝的呐喊在身后响起,亦棠头晕发虚。 但她偏生又不能逃,站在这半道中间,欲行不行的,这算什么事。 于是亦棠深呼一口气,按住狂跳的心脏,低头赶着碎布凑了上去。 “参、参参……参见殿下!!我、我是您新的伴读。” ………… 没有回答。 亦棠心如擂鼓,拜倒在厉渊脚下敛声屏气,她注视着自己面前这双华贵的黑金丝履,头不敢往上多抬一分。 没有声音,但是亦棠却分明感觉黑金丝履的主人正在打量着自己。 亦棠忽然想起,想起在茶岳庄第一次见厉渊,那时她也如此刻一般心如擂鼓,可是那时的厉渊,却向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 扑通、扑通。亦棠的心还在狂跳。 厉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这个“伴读”压抑的怒火在心中翻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伴读的脸,这伴读便跪了下去。 厉渊想,这伴读委实胆怯懦弱。 “给我抬起头来。” 清冷的声音仿佛寒冰,使这春寒料峭的早晨里更添了一丝冷气。 亦棠畏畏缩缩,眸子顺着那双华贵的紫金丝履一点一点地往上,白色的鹤纹、黑色的外衫,然后是匀长的脖颈、薄薄的嘴唇,最后,是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寒冷、没有一丝温度,看着亦棠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卑贱的部曲…… 厉渊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依稀又不是。 不,是厉渊,只是,不是阿墨。 亦棠跪着,跪在厉渊脚下,她抬头高高地望着他,仿佛从来不曾认识。 厉渊微微低眸,他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白皙,生着青衫的“文弱书生”,心中嗤之以鼻,他想,聂姜的仕途子弟都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么? 还是红萝瞎了眼,又或者看中这书生的几分清秀姿色? 红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内心虽然鄙夷着,可是到底发不起大怒,他总觉得,对着面前这个“书生”发火,就跟硬欺负女孩子一般,莫名其妙地叫人不爽快。 “起来!办事机灵点!”厉渊冷着声音吩咐。 亦棠征愣了一会,感觉到那鄙夷的目光已经移开了,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厉渊疾步往前走,亦棠连忙跟了上去。 紧跟在厉渊身后的七言待看清了亦棠的面容,心里直摇头叹气。 “怎么长得跟女娃儿一般,又这么木讷,肯定要不了两三天,这伴读又得换人了。” 到了南书房门口,厉渊停下倏地停下脚步,亦棠一直战战兢兢的跟在厉渊身后,连头也不敢抬,忽然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一时间脚来不及刹车,硬生生地就撞上了那堵黑墙。 砰! 厉渊:…… 亦棠扑通跪下:“小、小、小的该死!” 七言:果真不聪明啊…… 厉渊阴沉着脸,看也不看亦棠,冷声道:“行了!七言,把书匣给他,你在外面等着就行。” 七言把手中的木匣放道跪着的亦棠面前,一脸同情。 “谢、谢谢……”亦棠战战兢兢地抓着木匣子。 七言带着一脸的同情退道一旁。 “傻跪着干什么!还不跟我进去!”冰雹再次落在亦棠的周围。 她忙抓着沉甸甸的木匣子站了起来。 于是,厉渊顶着一团乌云进了南书房,然后后面跟了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书生…… “张太傅。” 进了门,厉渊先是向坐在上首的张坦堪堪行了个手礼,两手交叠,脸上依旧是冷冷的。张太傅眯着一双暗昏昏的眼,爬满皱纹的脸皮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当下挥了挥手。两人明显都在敷衍,师不诚意为师,生不诚心为生。 这边厉渊刚敷衍完了张坦,沈梓钰从右边的木案上站了起来,微微福身:“梓钰见过太子殿下。” 厉渊瞥了她一眼:“沈姑娘免礼。”说完,他便朝左边的木案走过去,亦棠连忙也跟了过去。 走到木案面前,厉渊站着,并不跪坐。 亦棠纳闷:“又咋了?” 一旁跪坐的沈梓钰看着厉渊阴沉着脸,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小书生,你还不为太子铺纸布笔?” 亦棠全身一僵,顾不得看厉渊的脸又阴沉了几分,惶急地跪下,打开木匣子为厉渊铺纸布笔。 沈梓钰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着,怎么太子这伴读越换越不好,从前的只是学识功底不深厚,现在的这个,竟然连基本的礼仪都不会了么? 唉…… 站在沈梓钰声后的粉衣小婢女睁着一双兴灾乐祸的眼看着亦棠,嘴角则是密密的笑意。 坐在上首的张太傅倒是没有说话,依旧睁着一双死鱼眼。 张太傅想,我得把老师的架子端好了,可不能漏出破绽来。 等到亦棠将柔软的宣纸铺好,将端砚、石墨、扬州狼毫小楷毛笔、笔架笔塔都一一摆好了,厉渊才端着一张清冷泛怒的脸缓缓坐下。 亦棠恭恭敬敬地跪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出声。 坐在上首的张太傅咳嗽了一声:“咳!既然诸位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开始上课。” 诸位?亦棠忽然有些想笑,说是诸位,其实准备好的还不就是厉渊一个么? 真是虚伪。 亦棠嘴角憋着笑,睫毛一抬,冷不防地憋见一双阴翳的眼。 厉渊看着亦棠,面若冰霜。 亦棠一惊,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 该死!谁叫你笑的! 亦棠咒骂了一声,低着头重新夹着尾巴做人。 厉渊收了目光,内心继续鄙夷。 作者有话要说:厉渊:来了来了,我终于出场了~ 第52章 更名小白 坐在上首的张太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开始表演了。 “咳, 聂姜国盛, 兵力蒸蒸日上,民生安乐, 国内一片安泰和谐。” 张太傅停了停, 摸摸自己的白胡子, 好装出高深渊博的模样, 估摸着逼也装得差不多了, 继续道:“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太子……咳, 诸位应该思考一下,若国家陷于动荡之中,尔等又该如何?诸位不必拘束于自己的身份, 可自行考量。” 一言闭,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静得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能够得清楚。 没人搭理,张太傅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到底有些挂不住,掩饰性地又摸了两把胡子。 沈梓钰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面, 她原本是等着太子开口的,岂料太子并非发言, 可是整个书房里又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若两个人都不说话,那张太傅这课还怎么上下去? 而且,她和张太傅同属苏姓势力, 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于是,僵持片刻,她开口。 “太傅,梓钰有些拙见。”沈梓钰坐的笔直,将大家闺秀的范儿端得卯足。 “哦?那你便说来听听。”张太傅松了口气,终于打破缄默了,可是脸上到底还是不敢表露出丁点不同,于是他的死鱼眼看向了沈梓钰。 “梓钰认为,国乃根本,若国有忧患,当举国致力来保国,那么这个时候,赋税征兵就不可避免。”沈梓钰思前想后,最终说了一个摸棱两可的答案。 张太傅也听得摸棱两可:“嗯,不错。”死鱼眼往上翻了翻,看向了厉渊:“太子可有何高见?”厉渊抬头,看上带着希冀的死鱼眼,冷声道:“学生愚钝,并无任何见解。” 张太傅:……嗯…… 厉渊知晓张坦在逮着机会挑他的错处,他可不介意当一个一无是处的高傲无才的学生。 不择手段的事多着,装会平庸又怎么了? 张太傅不死心:“太子可随意说说,想说什么……都无需顾忌。” “学生并无想说的。”厉渊再次堵了张坦的口。 “若太傅执意想听,不如便由学生的伴读来说吧,他跟随我多日,最了解我心意。”说着,厉渊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亦棠。 亦棠浑身一颤,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 张太傅抬眼瞅了瞅亦棠:“这不信口胡诌么?这伴读我今天才第一次见,而且,你每次都把话扔给伴读的,为此,你都逼走了多少个伴读了?” 想是这样想,但张坦根本不敢出声质疑厉渊。 “你,有什么见解,跟太傅说。”厉渊冷眼扫到亦棠身上,亦棠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实,厉渊本来是想唤他名字的,可是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见解?我那知道有什么见解?”亦棠脑子里一团混水,心底发怵。 厉渊的眼神像两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摆明了威逼。 亦棠:……说什么…… “咳,那,这位小书生,你有什么见解……”张太傅顺着厉渊的意思看向了亦棠。 亦棠抬头,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她傻看着,和张太傅那张树皮一样的木脸面面相觑。 张太傅摸了摸胡子:“咳!你要是说不出,那不如……” “有了!”亦棠倏地眼前一亮,叫出声来。 这一声叫起,张太傅摸着胡子的手一抖,沈梓钰也将手压上了胸口。 厉渊则是幽幽地扫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 亦棠眸子亮晶晶的,刚刚在张太傅摸胡子的那一瞬,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古文里相关论述,当年好歹文科学霸,诗词诗文什么的那可是倒背如流。 现在危难时刻,正好拿来救急。 “张太傅,您真的,想听我讲么?” 张太傅巴不得自己下台,点了点头道:“讲。” 亦棠坐直了身子:“那小生,就献丑了。” “国若内忧,则必整治。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亦棠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张太傅摸着胡子的手呆滞,一双死鱼眼不时何时已睁得老大。 沈梓钰面色还是安然的,但眸中却难掩诧异。 而坐在一旁的厉渊,面色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但是放在膝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由直变曲。 亦棠顿了顿,继续说:“若国有外患,则必抵御外敌。然,战事劳民伤财,故兵贵胜,不贵久;且上兵伐谋,在知己知彼;攻守秉持,自保全胜。以上,是小生的全部拙见。” 一语毕,大殿中一片寂静无声,没有一人说话。 亦棠抿着嘴唇,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难道,我说错了?” 想到这里,不由心惊,赶紧把头压低了些。 “太子殿下的这个伴读……好生,伶牙俐齿!”威严的声音透着颤抖,张太傅看着亦棠,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厉渊压下心底对亦棠的诧异,皮笑肉不笑看向张坦:“张太傅过奖。” 张太傅一双眸子紧盯着亦棠,仿佛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小书生妙语连珠,其言令老夫刮目相看,这褒奖他是该受的。”张太傅这一次没有任何敷衍,对于亦棠,他确实带着点惜才之心。 “不知太子殿下的这位伴读是哪位世家子弟?是何名讳?”张坦抬眼看向厉渊。 厉渊冷着一张脸,人是红萝找的,他不知道这个小白脸是哪家的,甚至连名字都没问。 于是他难得微微一笑,对上张太傅一双求贤若渴的眸子:“这小生,是我亲手提拔起来的,不是什么世家子弟,至于名讳嘛,他叫……小白。” 张太傅:小白??? 沈梓钰皱了皱眉头:“太子殿下的伴读怎么取这么个名字?跟个阿猫阿狗似的。” 亦棠:…… 亦棠内心拔凉,这个场景怎么有些熟悉? 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一个冬夜里,她抱着那只捡回来的小灰狗笑靥如花地看着厉渊:“这只小狗的颜色跟阿墨的衣服一样,不如就叫它小墨吧!” 当时厉渊的怎么样来着?抗拒? 但是抗拒无效,最终不情不愿地让小灰狗拥有了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厉渊失去记忆了,亦棠绝对相信,他取这个名字是来报复她的。 小白?小白? 怎么听都像在叫一只小狗狗一样。 亦棠心中千般不愿,但是面上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人家现在是太子,哪轮得到她来质疑。 厉渊倒是一脸堂而皇之地看着张太傅,丝毫不心虚,而亦棠,他是看也不看,好像亦棠就是他养的一只小白狗,赐个名字根本不需要她质疑。 然而沈梓钰不忘了讨好厉渊,她微笑着看着亦棠:“小白公子今日里的一袭话,真叫梓钰开了眼界,这般妙言妙语,想必是殿下教导有方。” “教导有方?他哪门子的教导有方?”亦棠心中鄙夷翻白眼,面上是笑容清浅:“小生愚钝,都是太子平时教得好。” 厉渊云淡风轻:“你知道就好。” 亦棠:………… 好不容易从南书房出来,亦棠总算松了口气。 厉渊走在石子宫道上,黑白相间的长袍随风浮动。 亦棠和七言并肩跟在厉渊身后,七言端的是平时一贯的沉稳严肃,亦棠则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手里提着书匣,乖乖巧巧地跟在后面。 如果说七言是厉渊的助手骑兵,那么亦棠就是那被俘虏的士兵。 屈居人下,抬不起头。 倏地前面那个华贵身影一顿,停了下来,这次亦棠吸取上次的教训,稳稳地站住了脚跟,没有撞上去。 “你的名字……”厉渊清冷的声音从前方飘道亦棠耳边。 亦棠连忙接话:“小的名字叫亦……” “你的名字不重要。”厉渊的话像寒冰,亦棠老实的闭上了嘴:“是……” “我已经为你更名了,你从前的名字不重要,现在,小白才是你的名讳。”一字一句,仿佛冰雹。 亦棠接着点头:“是……” 在亦棠顺从的话中,厉渊忽然回过头来,一双黑夜般的眸子悠悠地看着亦棠:“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啊?”亦棠一怔,征愣过后,换上了一个小白狗特有的忠诚笑容:“喜欢喜欢,白字纯净透彻,小字亲和温暖,小白这两个字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殿下文思敏捷,才华横溢!小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噗——”料是七言严肃,脸也没绷住,嘴角弯弯,像吃了蜜。但下一刻厉渊阴沉的眼神瞟过来时,他弯弯的嘴角很识相地变平了。 此刻亦棠眼神真挚,面容赤诚,笑容明媚,看着厉渊就像向日葵看着太阳。 而厉渊仍旧冰冷的脸色似有缓和,仿佛对亦棠的这个解释很满意。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以后,你就叫小白罢!”厉渊挑了挑眉。 亦棠僵硬微笑:“不胜感激……” 第53章 时运不济 厉渊一人走在前面, 漆黑的眸子里微波荡漾, 他想着, 这个书生虽然看上去蠢笨,但是到底还是识趣的。 这样想来, 心中对红萝的恼怒也就少了许多。 “你, 有住处了么?”厉渊突然冷声发问。 亦棠丝毫不敢懈怠:“回殿下, 红萝大人安排奴才住在北约舍。” “北约舍?红萝住的地方?”厉渊脚下顿了顿, 眉头微皱。 亦棠额头青筋一跳, 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颤抖着答道:“是的。” 厉渊冷哼一声:“她倒是对你好, 把自己住的地方让与你同住。” “啊……那、那是因为红萝大人人好吧……” 厉渊面色沉沉:“呵,除了服从命令,我可没见她对谁好过。” 亦棠语无伦次:“那、那是因为……” “行了!”厉渊呵了一声, 亦棠立刻闭上了嘴,站在原地, 呆若木鸡。 厉渊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前面就是北约舍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是……”亦棠战战兢兢地把手中的书匣递到七言手里,七言颇为同情地把书匣子接了过来。 书匣子的交接仪式做完, 厉渊像是再也不想多看亦棠一眼,掉过头便往前面走。 亦棠巴不得他快点走, 见他往前去了,立刻转过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呵!爱搭不理的,真是忘恩负义!”亦棠把在厉渊面前弯了许久的腰给挺直了, 仿佛革命胜利,农民翻身做了主人。 亦棠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头也不晕了:“死阿墨!得瑟什么!想当初……” “想当初怎么了?”倏地,一个冷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亦棠内心“咯噔”一声,挺直的腰杆立刻软了下去。 踌躇着转过身来,她的桃花眼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 “殿、殿下……”亦棠低着头,面容惶恐。 “厉渊这厮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啊! 厉渊幽幽地盯着面前的亦棠,像是鹰隼在盯着不知好歹的猎物。刚刚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忘了问亦棠是哪家的世家子弟,于是又折了回来。 谁知他走到这小书生的后面,就发现她换了那惶恐谄媚的模样,一个人插着腰兀自说着:“忘恩、得瑟、阿墨什么的” 厉渊眉头紧锁,觉得面前这个小书生不简单。 “你刚刚想说,当初什么?”厉渊冷沉出声。 “我刚刚说了么?”亦棠装傻。 “说了”厉渊语气不容置疑。 亦棠冷汗涔涔:“那、那就是说了……吧……” “其实!我刚刚是想说,殿下人真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亦棠致力于谄媚之术。厉渊睫翼轻轻晃动了一下,接着冷眼扫到亦棠灿烂如阳的脸上:“别拍马屁了” 亦棠:…… 两人相互僵持,亦棠正六神无主,忽然,听到一个明朗的声音:“殿下!” 接着,红色的身影晃过,红萝轻飘飘地落在了厉渊的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厉渊暂时撇开了亦棠,将注意力转移到红萝身上。 红萝端得一副正义威严的好皮相,俯身不卑不亢地答道:“这小书生不识路,我怕她走丢了。” 厉渊:“你倒是操心” 红萝不说话,握着剑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我问你,他是那家的子弟?”厉渊继续发问。 红萝从容对答:“是已故的张尚书的养子。” “已故?养子?”厉渊长眉一挑,瞥了一眼一旁的亦棠。 亦棠低着头战战兢兢,浑然不觉。 审视的目光重新回到红萝身上,红萝压下心底的心虚,应声点头。 “行了,你带她回去罢!” 过了许久,厉渊再次开口,亦棠和红萝差点以为今天过不了厉渊这一关了。 “谢殿下!!”亦棠如蒙大赦,红萝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就已经转了身。 “站住!”幽幽的声音带着穿透力传到亦棠耳朵边。 她的双腿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亦棠心底恼火地呐喊,转过身来却是笑语盈盈:“殿下还有何吩咐?” 厉渊看也不看亦棠:“明日辰时,在此处等我。” “是,殿下……”亦棠微笑着弯腰。 得到了回答,厉渊瞟了亦棠和红萝两人一眼,一脸阴沉的走开了。 “呼……”亦棠再次停止了腰杆。 “怎么样,今天顺利么?”红萝间厉渊走了,赶紧凑到亦棠身边。 亦棠看着红萝那满是期待的眼睛,恹恹地道:“伴君如伴虎,伴着厉渊这只老虎,还能怎么样?” 红萝眼中地期待的光芒暗淡:“不会吧!你们之前都那个了,他见到你,就没想起什么……” 亦棠冷眼扫到红萝身上:“他看我的时候,就像看一只蚂蚁。” 红萝:…… “我估计,想要给他下药,是不可能的……”亦棠苦着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红萝见情形不对,赶紧笑了两声,安慰道:“别气馁嘛,这不才开始嘛,以后肯定会找到机会的……” 亦棠看了眼被宫墙割裂的狭小天空,小声地道:“但愿吧……” 东宫,厉渊正要走进宫殿,迈门槛迈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于是站在厉渊身后的七言也跟着停了下来。 厉渊站了大约三秒钟,然后缓缓回过身来,探寻的眼睛瞄到七言身上。 七言被厉渊看得有些发怵,僵硬着看向别处。 “七言,你看着我。”厉渊一声令下,七言只好又把眼珠子转了回来。 厉渊漆黑的眸子盯紧七言的脸,盯了半晌,幽然道:“你有没有觉得……红萝好像喜欢那个小书生?” 七言:??? “红萝沉默寡言,对谁都冷漠,现在居然把一个小书生安排到他的住处去了。这人又是她亲自找的,今日又特意来找他……”厉渊凝眸,认真地分析着。 七言:…… 厉渊继续分析:“我瞧着,那小书生眉目俊秀,倒是有几分姿色。” 七言:…… “七言,你瞧出来没有?” 说完,厉渊忽然冷飕飕地看了七言一眼。 七言心中一窒,立刻低头道:“瞧出来了!” “嗯……瞧出来就对了。只是,我实在想不到,红萝这样沉冷的女子,会喜欢这种柔柔弱弱的小书生?那书生简直就是个姑娘,半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互补?”七言顺着厉渊的话头,小心答道。 厉渊似是被这句话点醒了,顿时心底的乌云散去,兀自道:“嗯……想必是这样的。” 随即,脚步一迈,进到东宫里去了。 北约殿,亦棠神色恹恹地趴在雕花朱红木桌上,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板。红萝手持木案,兴致冲冲地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一张脸上本来浮满微笑,骤然一抬头,看到亦棠这一副丧气样子,当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亦棠妹子,吃饭啦!” 红萝把木案轻放在桌上,亦棠的鼻子立刻闻到了一种肉类特有的浓香,香味浓郁,亦棠没有半分食欲,反而胃里跟着翻江倒海起来。 忍了半晌,只觉得一阵恶心翻涌上心头。 “咳咳……红萝,你把饭菜那开点……呕……”话还没有说完,亦棠就已经干呕了起来,为了不破坏红萝吃饭的兴致,她赶紧跑到门外。 清新的空气涌入胸膛,亦棠感觉自己几乎窒息的胸口有了缓解,但还是忍不住疯狂地干呕。 “喂!你没事吧?”红萝一瞬间有些惶恐,她看了看木案上的食物,烧鸡、烤鱼、鸭脖子……这些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以前也没见亦棠不吃这些东西,怎么这次…… 红萝转身,看着廊庑下亦棠干呕得身体弯曲,单薄的背影更显地清瘦,她粗枝大叶,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给亦棠递了过去。 “你……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红萝探寻地把杯子递给亦棠。 亦棠扶着廊柱借力站直了,一张脸上都是疲倦,她抬眼,用手接过红萝手中的茶水,顺势白了她一眼:“我早上没吃早饭!” 红萝当下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那怎么会……” 亦棠幽深地瞥了红萝一眼:“拜你所赐,我肚子现在还有个孩子!” 红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原来……是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呃——”红萝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呈现出点点愧疚之色,一时之间想劝慰亦棠,却不知从何劝起。 “好了,我现在不饿,你先进去吃罢。”亦棠啜了一口茶水,就着廊庑下的廊椅坐了下来。红萝得了这声下台的话,心里却不好受。可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又显地呆傻异常。 “唉……” 红萝缓缓地转身,走进了屋内,桌上摆着的烧鸡正往下留着油,她看着,却是毫无食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说亦棠不好过!就是平时在厉渊面前恐怕也会露馅!”红萝撑着头,面露苦色。 她在脑袋里快速地搜寻着有什么可以挽救的法子,或者有什么药可以…… 对了,棠叶! 红萝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书里写过一种叫棠叶的药,有安胎的功效,当时她写这种药是为厉渊的青梅竹马设置的,按照原书剧情,厉渊的青梅竹马在后来怀孕了,而当时厉渊又出征去了,书中的女主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红萝为了使自己笔下的女主能够在深宫中保住孩子,故而胡诌了这么一种药。 现在……这种药不刚好派上用场么!! 红萝一喜,回忆了一下这棠叶寻找之处,顿时又黯了神色。 这棠叶……只有西境里才有,除了西境之外,这宫中有棠叶的……就只有鬼医百城了。 红萝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轻佻的白影,顿时牙根咯咯作响。她现在后悔极了,当时为什么把棠叶这种药设置到这人身上,连带着百城这个人都是为主角厉渊服务的,红萝当时想,厉渊太过严肃,属下一定要有个活泼些的。 现在看来,这百城不是活泼,是活活脱的泼皮! 她望了一眼桌上的泛着油光的烧鸡,又看了一眼廊庑下趴着的亦棠,心中又不是滋味。 唉!真是作孽! 红萝叹口气,双眸一翻,嘴角一撇,最终从窗户一跃而下,足尖点地飞过屋檐,朝百城的百草园去了。 廊庑下,亦棠浑身没精神,忽然又想起之前想问厉渊的青梅竹马来着。于是转头唤了一声红萝,谁知屋内竟然空落落的,不见其影。 “人呢???” 亦棠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54章 百城棠叶 红萝继承了原主的好身手, 飞檐走壁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绝对让宫中的侍卫察觉不到。 一身轻功被她使得出神入化, 不消片刻,红萝轻轻落在了一片葱茏葳蕤的园子里。 白石子铺路, 这路从红萝的脚下一直通到了不远处的木屋内。道路两旁开满各种奇花异草, 朱红翠绿连成了一片, 此处又是宫内难得的僻静之处, 鸟声清明, 玲珑的鸟身在碧绿红花中上上下下,满是生气, 来人乍一看,还以为到了田园乡间。 但是红萝当下没心情欣赏这奇花异草,也没有兴致体味这静谧的气氛, 她大步走到木屋前,还未到近处, 就看到百城一袭白衣端坐在木屋前的露天木台上,白皙修长的双手捣鼓着面前木案上的瓶瓶罐罐。 “红萝?倒是稀客。”百城轻笑一声,他未抬眼, 双手仍然穿梭于那瓶瓶罐罐间,但却已经知晓了来人。 红萝不想跟这个伪君子扯犊子, 当下一甩长袍,盘腿在他面前痛快地坐下了,单刀直入地道:“我找你要点东西!” “呵……”百城像是被红萝的话触动到了,停下忙碌的手, 嘴角弯弯地抬起头来,直视红萝:“红萝姑娘真是越发和从前不一样了。” 红萝懒得在他面前装人设,又不是厉渊,怕什么,于是她选择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从前是从前,现在,我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百城笑着摇了摇头:“非也……从前,红萝姑娘沉默寡言,可是自从我上次在城外见到你,红萝姑娘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红萝没好气:“你管我变成什么人!” “嗯,确实管不着,从前太沉闷了,现在这样,挺好……”百城星眸粲然,说话的时候眉眼温和,这一句“挺好”说出来,红萝不知不觉悸动了一下。 “挺好,我这样的……挺好么?”她兀自想着,想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在犯浑,自己可不是为了听他来说这些的。 于是她正了正神色,说出自己的来由:“我来找你,是想要一味药。” 百城纤长的手指重新在瓶瓶罐罐中拨弄起来,如纤细的花枝繁复穿梭,他重新低了头,道:“什么药?” “棠叶” 百城的双手倏地停了下来。 星眸抬起,诡异地盯住了她,红萝被百城盯得怪不舒服地,不悦地道:“你没有么?” “有。”百城答得毫不犹豫。 红萝一喜,眼角浸染了笑意,这细微地变化,尽数落入了百城眼底。 百城复杂地看着红萝:“你要棠叶作什么!” “安胎啊!”红萝回答得毫不犹豫,话出了口,她自己先沉了脸色。 操!怎么讲话不经大脑思考! 这下,百城脸上的表情更加奇特了,他的双眸从红萝的脸上跃到红萝的肚子,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重新低下了头。 “哎,你有就给我罢!我有急用!”红萝一心想着拿药。 百城不说话,双手从木案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青瓷小瓶。 红萝见了这个瓶子就跟见了宝,一双手跃跃欲试。 然而百城将这青瓷小瓶拿在手里,却丝毫没有要给红萝的意思。 “你这药,是给谁用。”百城的语气少了三分温和,多了四分探寻。 红萝这才知晓他是疑心自己,要知道身为一个暗卫,是不能和他人私相授受的,更不用说怀孕了,于是她当即一口咬定道:“是给我一个朋友用的!” 说完,又仿佛怕他不相信似的,加道:“放心罢!我是不可能怀孕的!” 这一句,特意加大了音量,可是说完了,却莫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唉…… “谁怀孕了” 声如寒冰,冷沉幽缓地从屋内传来,红萝猛然一个激灵。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厉、厉渊……操!大佬怎么在这儿……” 红萝仿佛感觉自己已身陷囹圄,再一看面前白衣飘然的百城,那悠然自得模样落在她眸子里更引得她怒火欺天。 屋子里有人,你倒是支会一声啊! 唉,转念一想,红萝觉得似乎不太可能,百城和厉渊的关系亲的跟兄弟似的,哪用得着忌讳什么。可是他不用忌讳,红萝忌讳啊! 而且是大大的忌讳! 当下,厉渊站在门口,两只鹰隼般的眼睛盯着红萝,探寻的光芒从上扫到下。 今日,厉渊没有着白鹤黑袍,而是一身温润的雨过天青,远处瞧着,本来人是温和了不少的,可是眼下,却分明觉得凌厉异常。 “殿下……”红萝强撑着冷静,微微颔首,行礼。 “行了,不用行礼了,你方才说什么?怀孕?” “啊……是这样的,我来找鬼医要一种药,这种药有安胎的作用,不过!这药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一个朋友……” 红萝解释可谓是抑扬顿挫,表情丰富多变,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讲完了,厉渊是一脸沉默。 他想,难不成,和那小书生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么? 红萝:……应该,没什么漏洞吧? 厉渊的表情她不敢看,但是余光一瞟,百城坐在木案边,手里捣鼓着那些瓶瓶罐罐,嘴角却是弯弯,荡漾着一丝偷笑。 刚刚在他面前还哪般嚣张来着,这会见到太子,立马成了个维诺之徒,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前后一对比,百城委实觉得好气又好笑,再想想她刚刚张牙舞爪的样子,心底的愉悦难捱,嘴角仿佛柳叶,微微翘起。 红萝自然知晓百城这笑的意味,当下更是恼羞。 厉渊沉默了半晌,幽幽地眸子终究瞥向了别处:“既然是来拿药的,那拿了药就赶紧回去吧。” “是!”红萝松了口气,手指如蜻蜓点水一般跃过桌面,再一看,那青瓷小瓶已被她握在了手中。 “等等” 红萝前脚还没迈出去,厉渊又下了一颗定身丸。 红萝握着青瓷小瓶规规矩矩地站住:“殿下还有何吩咐。” 厉渊:“那小书生,很好么?” ………… 红萝摸不着头脑:“好啊!” 她笑着,总不能在厉渊面前说亦棠的坏话罢!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厉渊神色复杂撇开眼,红萝摸不着其中的意味,得了令,连忙带着一颗惶恐的心离开了。 这时,百城低着头缓缓抬起头来,眸光安然,缓缓落在那远去的红色身影上。可是还没有看到那红色身影完全离开,视线就被一抹青色挡住了。 再一看,厉渊已经一脸冷沉地在百城的对面坐下。 百城睫毛簌动,目光垂落,低头继续捣鼓手中的瓶瓶罐罐。 “红萝最近,有些不对劲。”厉渊从那些案上拿起一只拨药的木匙,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木匙上面留着一层一层的纹路,如同心底的湖面上荡漾开一层一层的涟漪,厉渊的脑海里忽然满是那小书生呆傻笨拙的模样,不知怎的,一想到他和红萝……胸腔里便莫名郁结。 “她最近是换了一副性情,不过,我倒觉得,她这样,挺好。”百城停了手,看向厉渊。 “你可知她带回来的那个小书生?” “小书生?什么小书生?”百城温和的面庞一征,心思还停留在“她带回来的”四个字上。 厉渊抬眸:“前几日我辞退了我的随行伴读,红萝便自告奋勇说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伴读,隔日,她便带回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生。” “眉清目秀?有我这般眉清目秀?”百城一双眸子幽幽上抬。 厉渊长眉一挑,冷哼道:“你那是风流纨绔相,哪是眉清目秀。” 百城不满地瞥了厉渊一眼,真要拿话去怼,只听得厉渊又道:“这小书生皮相尚可,但行为实在蠢笨。可这红萝好像待她分外特别。” 百城:“如何特别?” “她把他安排在北约舍” “北约舍?”百城征愣,这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现在她又拿这安胎的药回去,我是实在没有想到,她和这小书生竟然进展地这么快。”厉渊这样想,但是最后还是压抑住了,没有对百城说出来。 虽然此事已八九不离十,但好歹是自己的属下,还是找个机会暗自处理为好。 这边百城虽然没有和厉渊一样放飞猜测,但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快的。 “眉清目秀、北约舍……” “眉清目秀、北约舍……” 这两个词在不断地在百城脑中回寰往复,仿佛魔咒。然而厉渊却没有过多纠结此事,惊异过后,心思回到了最初来找百城的目的上。 “我这毒,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脑海里的魔咒倏地被打破,听清了厉渊的话,百城脸上有一丝凝重划过,只有一瞬,然后匆忙消失不见,轻佻的笑容取而代之。 “放心吧!不碍事的,从下到大你都被下过多少次毒了,不都没事么?” “百城,我要听实话。”清冷的字句,落地成针。那一瞬的凝重早已被他不动声色地捕捉在眼底,就算没有这丝凝重,但是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他还是有点数的。 百城叹了口气,别开眼:“毒入心脉。” 四个字,每个字都向一片枯萎的秋风,枯黄的、萧瑟的,打着旋儿在凄冷的夜雨中下落,溅起冰凉的水花。 “我还有多少时日。”厉渊的清癯的手指紧握成拳,面上的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最多,一年。” 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要手仞了苏珈瑶,将苏姓势力一网打尽,他要摘了苏珈瑶头顶上那顶璀璨的凤冠,他要将她踩在脚底下,他要她体会被人羞辱的痛苦,他要把跪在他娘亲的坟前舔舐那卑微的尘土。 可是,只有一年了啊 这些,他能够全部完成么? 第55章 风波再起(一) “亦棠!亦棠!”还没有进屋, 红萝就大声嚷嚷开了。 亦棠正站在廊庑下, 苦思冥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竭力回忆着原书剧情,无奈, 脑子脑子不好使, 只记得厉渊如何手仞仇人那些桥段, 其他的一律模糊了。 听到红萝的声音, 她索性不去想了。 “你去哪儿了, 那会我一回头,你就没人影了。” “我去鬼医百城那儿了, 给你带回了一个好东西!”红萝扬了扬手中的青瓷小瓶,然后快步走到亦棠面前,邀功似的递给了她。 亦棠不明所以:“这是?” “安胎的。” 亦棠:??? 红萝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叫做棠叶, 是我在书中胡诌的一种安胎药,原本是为了书中女主设置的, 现在正好可以给你派上用场。”说到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凑近了些:“只要你吃了这棠叶, 孕吐什么的就会好很多了,还有这药的安胎功效巨强, 孩子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掉哦~” “就算你去骑马,孩子都不会受到半点影响哦~” 亦棠:?! 她手中攥着那青瓷小瓶,不管怎样,一种安然的感觉涌上心头, 仿佛有了护身符。 “谢啦!”亦棠笑笑,然后,倏地,又抬起头来:“你说……这药是给女主设置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书中女主曲湘湘,和厉渊的母亲一样,是苕溪部落的圣女。 她和厉渊一同长大到五岁,后来厉渊来了皇宫,曲湘湘便在族人的悉心教养下长大。 苕溪部落居山林,擅舞乐祭祀,到了特定的节日便会被招入皇宫举行祭祀大典。 按照剧情,书中原女主曲湘湘会在厉渊坠崖回宫后,受邀来皇宫举行祭祀活动。然后相别多年的两人便就此在皇宫中擦出火花。 眼下,应该是两人情感正发展的时候了。 踌躇着,终于问出这个心心念念的问题,她问得极其随意、平淡,问完了便状似不经意地撇开眼去。 “你说曲湘湘?” “嗯。” “她早就回苕溪部落去了!” 亦棠:回去……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或者说,不敢相信。 红萝笑得随意,靠着廊庑斜斜地看着亦棠:“你傻啊!你和厉渊在那茶岳庄缠绵悱恻了那么久,人家早已已经来皇宫举行完祭祀大殿了!” 瞬间醍醐灌顶 回去了,那厉渊和这曲湘湘…… 岂不是,错过了再续前缘的机会,因为她,错过了…… “暂时,她应该不会出现了。不过,经过我的考察,除了厉渊没有和曲湘湘展开情感,其余剧情好像都是按照原书来的……” 红萝摸着自己的下颔一一道来。 亦棠没有说话,借机逃开了,去屋子里道了一杯温水,打开手中的青瓷小瓶,将里面的蜜色小丸服下。 温润的水流走遍肠胃,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是有一丝庆幸在里面的。 红萝从门外跟了进来。 “你和那个百城很熟么?他这么轻松就把药给你了。”亦棠想转移话题,于是随意挑了个话头。 红萝一听百城两个字,脸色一怔,立刻道:“不熟!熟不了!” 亦棠:? 手中的青瓷还被捏在手中,亦棠脸上呈现了黑人问号脸。 “呃,同样都是厉渊的属下,借个药的交清……还是有的吧……” “嗯,好像也是。” “嗯……” 亦棠点了头,红萝说的话并不错,可是为什么她总感觉怪怪的,仿佛欲盖弥彰。 不过不等她细想,红萝就已经端着桌子上已经冷了的烧鸡,跑到外面廊庑下大快朵颐去了。 第二日,辰时,亦棠穿着一贯的青色衫子,束着青色发带,站在宫墙下等厉渊。 脸上是沉稳乖巧的,可是却莫名心悸。 一个人低着走,在宫墙底下迈过来、又迈过去。仿佛岸上搁浅的鱼在泥潭里垂死挣扎。 等到她几乎以为厉渊睡过了头,今日就不去书房的时候 一个沉刻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了:“小白公子” 小白…… 亦棠汗颜,立刻乖巧地回过头去,稳稳地鞠了个九十度角的躬:“殿下早上好!” “噗——”一身黑衣的七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亦棠奇怪,抬起头来,一张脸顿时汗颜得无地自容:“七、七言大人……” 七言忍住了嘴角的笑意,正了正神色:“好了,我不是殿下,你唤我七言就可以了。” “呃,好……” 七言:“嗯,我来是要告诉你,殿下已经往南书房去了。” “去了?!怎么……” 亦棠有种自己幸幸苦苦工作还被坑了工资的感觉,须臾间,音量也较之前多了几个分贝。 七言眸中有悲悯一闪而过:“殿下日理万机,有些事情,一时之间忘了也难免。” “忘了?” 所以,他叫我在这里等他,他自己睡了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把我扔在这里,一个人悠哉悠哉就去了南书房?! 亦棠恼火,腮帮子里都含着怒气。 “所以,小白公子还是快点往南书房去罢!想必,这会,殿下都开始上课了。” 亦棠深呼吸,保持镇定地对七言道了谢,然后带着一腔怒气疾步往南书房赶去了。 她怎么感觉自己是一只陀螺,任凭厉渊甩得团团转? 凭什么! 你是男主了不起啊! 亦棠义愤填膺,到了南书房,一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往对上厉渊。厉渊那双鹰隼般幽深的眸子也看了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嗯,是男主却是了不起。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能以暇击卵,不能以暇击卵。 亦棠撤去了眼眸中的凶煞之气,在厉渊身旁乖乖巧巧地坐下。可是凶煞之气撤得太晚,厉渊早就不动声色地捕捉于眼底。 张坦摸着胡子在上面摇摇晃晃地念着“人云亦云”沈梓钰端正地坐在一旁侧耳聆听。 厉渊瞥了一眼亦棠,冷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怎么来得这么晚,不都是拜你所赐么?你还有脸说? 亦棠脸上保持微笑:“在路上有些事,误了些时辰。” “嗯,下次不要再出岔子了。” 亦棠:“下次不会了。” …… 一堂课下来,亦棠一只憋着气。 厉渊混蛋!厉渊混账! 她骂,她吼,但是都只能再心里偷偷地过瘾。 她以为她能够把自己虚假的笑容把握得很好的,可是她的伪装再厉渊面前,还是没有办法达到完美无瑕。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哀怨、不满,早就如星子一般一点一点地落入了他的眸中。 气什么? 厉渊摸不着头脑。 一个侍从而已,不过属下,凭他去气什么,可是厉渊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居然在这里揣测起这原因来,明明人家都有意隐藏了,他却还想要拨开,去追根究底。 荒谬!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二更~ 明后两天不会更新,因为星期六要考试,所以卑微的我要开始抱一下佛脚了。星期六考完试后回归,希望小天使理解一下鸭~ 笔芯,爱你们。 蟹蟹“小毛毛”童鞋的营养液~ 第56章 风波再起(二) 厉渊走在前面, 白鹤黑袍被早春的寒风灌满, 仿佛盛着一袭的寒冷。亦棠提着书匣子状似乖巧地跟在后面, 头上的青色发带被风吹的晃啊晃。 厉渊心中仿佛蒙了一层灰,他想知道, 这小书生为什么生气。 “你——” “殿下!” 薄唇刚启, 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 厉渊只好敛了眸底的探寻, 平静地看向一旁:“沈姑娘” 他的声音冷漠而疏离, 仿佛冰雪。 沈梓钰倒是没有任何不适, 多日以来,她早已熟悉了这位太子殿下不苟言笑的性情, 又或者,她本来就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因着立场, 也不可能对她喜笑颜开。 两人长久的共处一室,也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那么, 她太子侧妃的名号便永远只是虚谈。 她沈家如今能够在朝堂上爬到这个位置,靠的,从来不止能力。坐以待毙, 这种词,是从来不会在她的字典里出现的。 她沈梓钰不单单是她沈梓钰, 她还是沈家的沈梓钰,她的背后承载了一个家族。如果不能为家族所用,那么,便只能成为弃子。 当下, 她轻移莲步,微笑着走到了厉渊的身边。 她今日穿了一件十二破留仙长裙,插着细碎的珠花,一如既往的大家闺秀风。 “嗯,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可爱,厉渊喜欢可爱的。”亦棠想着曲湘湘,不知不觉按照厉渊的喜好来如实评价。 “殿下,太傅今天讲的课我不是很理解,你能给我讲讲吗?”沈梓钰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 厉渊:“我也不是很理解。” 亦棠:…… 两人并排行走,亦棠跟随其后。 被厉渊堵了话,沈梓钰并不死心,继续找话头。 “殿下喜欢荷花么?” 厉渊:“不喜欢” …… “上次上元宴会的芙蓉糕点很好吃,殿下吃了么?” 厉渊:“没吃” …… “那殿下,觉得山林之舞如何?” …… 厉渊干脆任凭沈梓钰在一旁叽叽喳喳,自己在心中揣测了起来:“这小书生为什么生气?今日早上为了处理查处苏震勾结暗党的事,便先去书房了,胡诌了个借口让她自己过去,难道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殿下” “殿下!” “嗯?” 厉渊堪堪应了一声。 任是沈梓钰修养良好,叫了厉渊这么多次都得不到回答,她白皙的脸上也泛起了一层恼怒的红晕。 “你刚刚说什么?”厉渊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瞥向了身旁的大家闺秀。 “我说,殿下……觉得这山林之舞,如何?”沈梓钰放慢了速度,念得极其清晰。 山林之舞 字字清晰。 厉渊全身觳觫,他几乎是揪着沈梓钰的手质问出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梓钰脸上微笑不变:“殿下以为,我想说什么?” 山林之舞,苕溪部落的象征。 那年祭祀大典上,凉澈一支山林之舞惊艳了众人。 凉澈,厉渊的娘亲。 在皇宫中沉默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再一次被人提起。 有人,已经等不及要掀起这场风波了么? 厉渊凑近了,眸子里映射危险的火光,沈梓钰仍然笑着,但笑容不过强撑,攥紧衣服的指尖,早已苍白, 鹰隼的眸子划过,厉渊一字一句咬得缓慢:“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你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沈梓钰全身一抖,她的手腕被厉渊捏着,骨头几乎要被捏碎,心中战兢忐忑,面上笑语盈盈:“殿下,跟我去一个地方如何?那里荒凉僻静,殿下想知道什么,梓钰都会如实告诉你”她的手攀上了厉渊的胸膛,柔软的指尖似有似无地划过,撩拨着厉渊那颗震怒的心。 厉渊低头,靠经了沈梓钰的耳畔:“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太子谈条件?” 温热的气息喷薄,沈梓钰全身引起一阵一阵觳觫。 她当然,没有资格要挟厉渊。可是,这件事不同,这是关于凉澈的,关于厉渊的软肋,关于他藏在心底最深沉荒凉的痛。 她必须,用自己的性命赌上一回。 “梓钰怎么敢和殿下谈条件?梓钰是邀请殿下不是么?那个秘密,我只会在那个隐晦的地方,和殿下说,要是叫什么不相干的人听去了,可就不好了。” “不相干?本殿下就陪你去。可是沈梓钰,你有些事情可要想好了,要是不如本殿下的意——”说到这里,厉渊嘴角一扯:“一怒之下……捏死你们沈家,还是办得到的。” “殿下放心,梓钰绝不敢耍花样。” 沈梓钰咬着牙。 两人达成了协议,厉渊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了身后笨拙的跟班:“你回去” 亦棠提着书匣站着,征愣着点了个头。 厉渊一颗心都在沈梓钰知晓的信息上,没有心思理会亦棠,随即一转身,和沈梓钰往南方去了。 两个人身影渐行渐远,亦棠还提着书匣站在原地。 方才,厉渊与沈梓钰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入了她的耳朵,听完了,思绪还没有转换过来。 “凉澈、沈梓钰……” “沈梓钰、凉澈……不对!” “沈梓钰根本就不知道凉澈的事……” “有诈!” 头疼片刻,脑中忽然清明,如果真的按照红萝说的,剧情没有变的话。那么沈梓钰和厉渊去的地方,是华清园。 华清园是一处破落的冷宫。原书中,沈梓钰把厉渊引去此地之后,变对厉渊施用了暗香,暗香中含有催/情素,就是类似于媚药一般的东西。 沈梓钰要的,便是厉渊夺取她的贞洁,然后她好名正言顺的登上侧妃之位,住进东宫,成为一颗对沈家、对苏姓势力都有用的棋子。 中了迷香的厉渊失去理智,发现自己中计之时已经晚了。 然后他不仅将沈梓钰纳为了侧妃,他太子的声誉也受到了影响。 苏姓势力挑起流言,于是便有了“聂姜太子醉心花柳”的荒谬说法。 意识到这里,亦棠再也站不住脚,慌忙跟了上去。 刚迈出四五步,又忽然顿住了,仿佛被人施了咒语,无法动弹一般。 “人家又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是收了一个美娇娘罢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甘地说着 “可是他的声誉受损了。” “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主声誉受损罢” “嗯,不能。” 顿了片刻,又活过来继续往前走。虽然知道沈梓钰并不喜欢厉渊,可是一想到那迷药乱性的情节,她就不由得想起那天,在茶岳庄的雪夜,那鲜红的喜服和摇曳的灯火。 然后脑海中的画面一转,印刻起厉渊和沈梓钰在一起的画面里,心里是忍不住地发酸。 酸着,便有些赌气地不想往前。 怕去的晚了,就看上什么不该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星期六考完试后回归,希望小天使们可以理解~ 第57章 风波再起(三) 宽敞的宫道渐渐变得狭窄, 转了三个弯, 她就不知道自己到了何方了。亦棠心下着急, 可是越急越只能像个无头苍蝇般奔走着。 华清园内,蛛丝盘结、灰尘遍布, 枯草已歪歪扭扭的奇怪姿势定格着。 里屋内, 气氛剑拔弩张。 “你骗我?”厉渊的利爪蒙地捏住面前柔弱女子的雪白下颔。 沈梓钰脸涨得通红, 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殿、殿下……咳咳……” “梓钰是真、真心……喜欢……殿下的……” “呵, 你的真心, 我可不敢接受。”厉渊一甩衣袖,沈梓钰整个人便如浮萍一般被她甩了出去。 她柔弱的腰肢撞到那些破损的家具, 胸腔里不由得激起一阵更猛烈的咳嗽:“咳咳……殿下,你这样的人,就永远不肯把真心交给别人么?你就不想——” 阴鸷深幽的眸光凌厉一扫, 厉渊冷笑:“你这样的人,也配和我谈真心?” “殿下, 我……”在厉渊嘲讽的目光,沈梓钰脸上泛起了一层羞愧的红晕。原来,他早已将她看穿, 且比她想象中看得更透、更穿。 沈梓钰心下仓惶,然而倏地, 面前阴沉的男子踉跄了两下,身体撞到了一旁的桌角。男子的手按住眉心,摇了摇头,仿佛像摆脱某种控制。 沈梓钰脸上的慌张被一抹笑容代替:“迷香, 起作用了。” 她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拂去衣服上的灰尘,朝厉渊走了过来。 “殿下,我是不配和你谈真心,但是现在,你却不得不要和我一起来探讨一下了。”温热的气息蓬勃,身旁的人轻笑,带着女子特有的阴柔。厉渊只感觉自己心痒难耐,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迷雾,自己身处何地面对何人,都模糊了。 亦棠跟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正想着忽然见了红萝远远地从宫墙下疾步走过。 亦棠诧异过后,是狂喜,她连忙叫住了红萝。 “你可知华清园在何处?” “华清园?往前走左拐第一间宫殿就是了啊。”红萝不假思索的答了,她原本是在此处找无根草的,无根草是一种治愈伤口的奇草,只生长在荒凉僻静的角落。自上次往百城要了棠叶,她就老想着得找个什么东西还了他,欠谁人情她都不想欠他的人情。 一想到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就烦。 红萝打听消息,说冷宫有一处曾种植过无根草,她摸清冷宫方向,便来了,可谁知刚找到无根草,就好死不死碰上了百城。 眼下,她正躲着百城,想快步离开这个鬼地方,谁知,刚走了没几步,便碰上了亦棠。 亦棠来不及解释,得了方向,便急急地要走。 红萝纳闷,喊道:“你去哪儿干什么?” “男主有难,我得去救难!” 红萝摸不着头脑:“男主有难?” “华清园?男主有难?” “华清园!” 红萝作为作者的敏锐灵魂被激起,没有人更比她清楚,男主在华清园遇到了什么难。 须臾间变了脸色,她也顾不得去躲那百城,忙跟上了亦棠的脚步。 红萝脚步匆匆,没有注意到,身后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宫道尽头。 “这丫头,在冷宫里窜什么?” 百城眉头微蹙,方才就瞧见了她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事。心中的好奇无限放大,如磐石压住了蒲苇,他衣袂飘摇,脚步轻快地跟上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华清园内,女子正攀上了男子匀长笔直的脖颈,正欲往下,倏地,门被猛然撞开了。 “砰!” 沈梓钰猛然一惊,来不及放下攀着厉渊的手,只见一抹青色的身影闪了讲来。 “小、小白公子……” “你!给我放开他!” 亦棠双目泛红。 看见沈梓钰那只青葱手搭着厉渊,而厉渊还一副享受的样子,眼睛迷迷瞪瞪地瞅着沈梓钰,她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被下了迷药,但是,她还是很生气! 堂堂一个太子,像什么样子!哼!昏君!色令智昏! “小、小白公子你听我说,是殿下……” “你,给我离他远点,一边去!” 沈梓钰见小书生忽然闯了进来,眼见形势不妙,趁着厉渊不清醒,想把脏水都泼到他身上去,可话还没说了两三句,就被这小书生吼得住了嘴。 这小书生……平日里不是挺乖巧的么?怎么今日倒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亦棠见沈梓钰还征愣着不放手,她就更恼火了。偏生厉渊情/欲难耐,一个劲儿想往沈梓钰省上靠。 简直混账!无耻! “你不走是吧?老娘我可要动手了!”亦棠抓过一旁的一根破木条,气势汹汹地大步迈来。 “小、小白公子……你、你这是作什么?” “作什么?爷今天就教教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哎!小白公子!” 沈梓钰没想到这小书生会用棍棒打她,可怜她一边躲避,还要一边端着大家闺秀的范。 亦棠的棍棒挥得沈梓钰节节后退,其实她不过是虚晃,想让她知难而退也就罢了,可是这沈梓钰却是相当难缠,一边躲还要一边解释有的没的。 再解释也没有用,哼! 也许是仗着自己是男子身份,也许是因为被冲昏了头脑,总之,此时的亦棠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做出这般举动来,但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棍棒继续挥舞,沈梓钰退到了门口。 亦棠想让沈梓钰识相点赶紧出去,哪直沈梓钰背对着门,脚下一不小心撞到了门槛,整个人摔将出去,倒在地上成了个八爪鱼。 这着实惊到亦棠了。 八爪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亦棠先上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在知晓她只是昏死过去之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进了里屋。 她把门关好,她心中怒火还未平歇。 厉渊这厮,昏君!哼! 倏地,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接着,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带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幻化成一个词语:“亦、亦棠……” 刹那间,她全身觳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发的那章……可能会锁。咳……其实也没有什么,但是估计晋江会锁我。明天要是被锁了,我会争取放出来的。 第58章 太子失节 厉渊不知自己伸出何地, 从他感到头晕的那一刻起, 他的双目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那层迷雾最终聚合成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熟悉而又陌生。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只觉得熟悉, 他也只看得到那个女子。 他感觉有人攀上了自己的脖颈, 然后有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争吵。 好吵, 那张脸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 他竭力地地想去触摸面前的人,就像一个渴死在大漠里的旅者竭尽全力地寻找着甘霖。 须臾间, 周围都安静了。 他胡乱抱住了一个人,喊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名字。 亦棠。 亦棠,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念在嘴里,却有着熟悉感。 仿佛在很久以前, 他就这样喊着,亦棠。 亦棠…… 厉渊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邈远了,什么都没有, 唯独只是自己怀中抱着的这个人以及嘴里念着的那两个字。 亦棠感受到厉渊的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仿佛岩浆, 烫得能够把她融化。 她的记忆仿佛回到几个月前,茶岳庄里,回到了那个傍晚。 亦棠挣扎,瘦弱的身体推搡着厉渊, 可是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这边红萝悄悄跟到华清园,穿过一片蛛丝结网进了院子,却发现大门紧闭,连亦棠的半个影子都没有见着。 难不成,厉渊和沈梓钰已经进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然后亦棠看了愤然离去? 正四下里寻找着,红萝倏地瞥间廊庑下的屋门口,躺着一个人。 她下意识觉得是那沈梓钰把亦棠给打昏了。 可是走近一看,却是沈梓钰? 沈梓钰??? 不是亦棠? ??? 怎么回事?难道是厉渊把沈梓钰打晕了? 红萝诧异。然而这诧异还没有结束,耳边就传来了那令人遐想的呼吸声。 这是一种是男子特有的、粗重的呼吸声。 红萝不由得抬头看去,此处地处冷宫,屋子年久失修,宫殿东破一个洞西破一个孔的,有的孔洞足足有一个碗那么大,足以看清屋子里面。 她小心地、缓慢地抬起头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啊! 青色的身影与黑白相间的身影纠缠, 再定睛一看,那青色的身影竟然是亦棠! 万千惊异最终化成了一句感叹:天! 红萝心中一边惊叹一边脑子转得飞快,眼前这个机会稀缺,乘着厉渊意乱情迷之际,应该赶紧取了他的血才是。 想清楚了,她也顾不得礼仪什么的,一把推开门进去了。 “亦棠,我来摁住他,你赶紧取血!” 亦棠闻言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红影一闪,红萝跑过来拉开了厉渊。 没了禁锢,双脸泛红的亦棠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厉渊他……”亦棠理好了衣服,正准备发问,一抬头看见厉渊已经被红萝用布条绑住了手脚。 亦棠:…… “别废话了,先取了血再说。” 红萝费力地按住挣扎的厉渊,认真地看着亦棠。 “取血……” 亦棠呢喃,而在她这片刻的犹豫里,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谁在里面?” 突然而至的声音,让红萝和亦棠都吓了一跳,要是给别人看见她们三个人这副模样,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下亦棠脸色一白,看着红萝道:“你别管了,赶紧跑。” 红萝面色一紧,看了看一旁心神不稳的厉渊,又看了看亦棠,道:“管他的!你先取了血再说,外面有什么事,我出去给你挡着。”说完,红萝不等亦棠回答,转身就往外走。 走的时候,随手带上了门。 “哎……你——” 亦棠一只手伸在半空中,想阻止红萝,可是已经晚了,她手里抓住的只有莫须有的空气。 亦棠喉咙吞了吞口水,转头看向一旁,厉渊猩红的眸子让她后怕。 红萝出了门。 只见一男子袭白衣斜倚在墙边,那双手环胸,墨发随风纷飞,是说不出的慵懒风流。那男子生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星眸,此刻这双星眸正盯着面前大惊失色的女子。 嗯,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站在红萝面前的人,是她极其讨厌的百城。 “你这么紧张,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百城身形不动,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如同一朵海棠花,泛着醉意,叫人低头羞赧却又不想移开。 红萝脸色募地一红,这淡红,三分是因为百城这厮的风流纨绔样,七分是因为屋内两人方才正在进行的“事” 而一想到自己就要策划完成的“取血”大计,红萝便心中一紧。 可不能让这无赖进去坏了好事! 于是红萝立马正了正神色,对着百城道:“没什么,刚刚我在追捕一个刺客。” “刺客?”百城想着,明明之前在另一处冷宫里看见她时,就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怎么会是在追捕刺客呢? “这皇宫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你可确定是刺客?”百城凝眸,星眸里满是狐疑。 “你质疑我?” 百城:“我不过随口一问。” 虽然说着是随口一问,可是百城面上分明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 红萝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偏生在这里碰上这个无赖?看来我得来点认真的了!” “这么跟你说吧,刚刚我和太子殿下在御花园,可是谁成想,忽然来了十来个黑衣人,上来就袭击太子,而且招招致命,手法阴毒。”红萝面色凝重,语气整肃,不见有假,百城脸上的慵懒神色倏然散去,他站直了身子,忙追问道:“后来呢?太子殿下可有受伤?你——” 百城一句“你有没有受伤”还没有出口,就被红萝抢了话头。 红萝:“后来那刺客将我们引到了此处,我和太子殿下一同应付刺客,可是我一回头,太子殿下就不见了!” “不见了?!”百城面色一紧。 红萝顺势继续:“对!那伙刺客也同太子殿下一起消失了,我想着,他们应该跑不远,便在宫中搜寻起来了。” “可有结果?” “没有,不过,我刚刚看到一个黑影往前面去了,太子殿下安危在即,你同我一起去吧!” “好!” 这一次,百城倒是答得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红萝面上紧张兮兮,心中得意猖狂。 呵!叫你不相信我,怎么样?这下,还不是乖乖入了爷的圈套? 两人决定达成一致,红萝心中磐石下落,迈开脚步就要和百城一同走,忽然听到了一个轰然的响声。 “轰隆!” 响声巨大,仿佛屋角塌陷,叫人无法忽略,而这声音,好死不死,是从身后的华清园传来的。 红萝:………… 心中一凉,万千欣喜化成悲怒:“不就取个血,你们弄这么大声音干嘛!” 她还在埋怨着,只见身边的百城已经回过头去:“后面有声音!” 红萝竭力想忽略百城脸上发现贼一般的振奋表情:“有么?我怎么听着是从前面传来的啊” 百城一脸正经:“你听错了,是后面。” 红萝:………… “刺客在后面,我们快去!”百城迈开脚就要往前走。 红萝大骇,忙拉住他的衣角:“我刚刚看到前面有四五个黑影闪过去了!” “那你去前面,我去后面,兵分两路!” “不——”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百城足尖一点,红萝抓在手中的白色意料便滑脱了。再一看,百城已经跃到了墙顶。 红萝心死如灰。 她足尖点地,也跃上墙顶时,想拼进最后的力气阻止。 无赖百城护主心切,等到她跃上时,百城已经奔屋子里去了。 与此同时,一颗红色的信号烟花升腾,在天空中绽放出繁复的鹤纹状。 红萝更加心死如灰,红色鹤纹烟花,是厉渊的信号,见此烟花,暗卫集结。百城这厮,居然还放了号召暗卫的烟花。 ………… 她错了,错得太离谱。 错在不该欺骗这个无赖。 错在自己不该大意,不该信口胡诌。 覆水终难收。 于是在红萝来到追至门口时,她就看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呆滞在门口的百城,其次,是屋内清冷严明的太子殿下正压/着自己的清秀的伴读。 太子殿下满目血红,双手紧紧扣住伴读的皓腕。 而于此同时被压/着的,一身男装的伴读已经衣衫凌/乱,整个人都显地异常狼狈。 见到门被倏地打开,伴读已是羞愧不已,一张脸都是酡红,而清肃的太子殿下…… 红萝:…… ……………… 对不起……亦棠……我对不起你… 然而偏生不凑巧的是,此时众多暗卫已经闻讯所致,那些暗卫怀着一颗护主的心急匆匆地赶到门口,远远地见暗卫首领红萝站着,急切的心越发迫不及待,他们脚下抹油迅速走,抵达门口却傻懵。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和一个男子…… 众暗卫哗然。 正当事情尴尬之际,只见一身白衣的百城猛然而上,他先是用手定住了太子的穴道,使太子不能动弹,然后从衣襟的药瓶中,取出一枚药丸,给太子服下。 霎时间,意志迷糊的太子便沉沉睡去了。 与此同时,清秀的小伴读连忙拢紧自己的衣衫,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已经红得可以滴血。 哎,往日磊落萧萧,一朝名节失操。 亦棠眼眸低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百城探寻幽深的眼眸看向亦棠,停留片刻,落质问似的落在红萝身上,红萝躲避,躲闪不及又碰上门外侍卫们一片充满呆滞的乌溜溜的大眼睛…… ………… 第二日,宫中流言四起。 于是众人皆知,聂姜那位阴鸷清冷的太子,好男风。 第59章 颜面尽失 东宫, 朱红的沉木宫殿里, 珠玉宝台碎了一地。厉渊端坐在台阶之上的主位上, 三百六十八盏灯火映出一张阴沉而愤怒的脸。 “砰!” 墨色的砚台被掷到地上,猛然砸了个四分五裂。 “混账!”厉渊手抓成拳头, 骨节被捏得咯咯作响。 殿中气氛阴沉, 七言和红萝呆若木鸡地立在下首, 连大气也不敢出, 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触了这位大佬的逆鳞。 “都是死人!沈梓钰那个贱人乘早给我丢出宫去!” “沈家以为有苏姓势力做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七言, 你去,给我端了沈家, 罪名,惑主媚上!” 七言按下心中的惊骇,连忙点头。 站在一旁红萝察言观色, 她心中腹诽:不对啊!她和亦棠可是帮了厉渊,这下厉渊不仅可以不纳那沈梓钰为妃, 还可以除去一个苏党,他难道不应该高兴么?虽然,他是失了点颜面, 但是,还是很划算啊! 可是她那里知道, 厉渊做事向来要求完美,就算收了沈梓钰做侧妃,他也有机会挑错把沈梓钰给除了,可是给小书生这么一搅和, 他就差点上了个男的! 厉渊气不过,冷不丁地开口:“还有——” “那个伴读,我不想再看到他,叫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红萝倒吸一口冷气。 想说什么,可是迫于厉渊的威严,她是什么也说不出。 “好男风?都是些什么东西!” “砰!” 又一个碧玉笔塔砸了下来,倏地碎裂成块。 红萝眼见着那碎片咕噜咕噜地滚到自己的脚边,心脏又紧了紧。 现在上去,就是撞在枪口上啊。 唉,还是再等等看吧…… 北约舍,亦棠将自己房间的门关得死死的,然后用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不行了……没有脸面了……” 闭上眼睛,那日在冷宫的场景还是会不自觉的浮现出来。 面色泛红,喘/息急促的厉渊,众人雪亮而奇异的目光,她凌乱的衣衫…… 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 倒霉! 亦棠一把掀开被子,腮帮子气鼓鼓的,脸颊由于长时间被闷着而呈现出酡红,乍一瞧,是十分可爱的。 正气愤着,忽然,门被“嚯”地打开了。 气喘吁吁的红萝出现她的面前 “不、不好了……亦棠妹子……” “怎么了?”亦棠一个鲤鱼打挺做起,心中预感不好。 红萝上气不接下气:“厉、厉渊……要开除你……” “开除我?!” 亦棠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她就知道,没好事。 “不用他开除,我自己走!” 亦棠心中充斥着一股无名的怒火,她穿上鞋子噌噌噌地就要往外走,她走得极快,任是红萝眼疾手快也没拉得住她。 亦棠噌噌噌地走出了屋子,又噌噌噌地走出了北约舍,红萝像个老母亲一般在后面追着,苦口婆心地嚷嚷。 亦棠一颗心往外,然而到了外面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亦棠姐姐?” 亦棠……姐姐? 亦棠忽然全身觳觫,这个称呼,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缓缓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风神俊朗的男子。 “何麟?” 亦棠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不过短短几月,面前的人仿佛长大了许多似的,束发戴冠,墨蓝色的衣裳压身上,减去了几分稚气,平添了几分稳重。 “果真是你!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的,只是,为何亦棠姐姐是一副男子模样?” 何麟言语雀跃,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亦棠听到这说话的语气,便确定是何麟无疑了,虽然衣着上成熟了不少,可是言语间依然是那个傲气天真的少年郎。 可是面对何麟的发问,她实在无法回答,难道说她这样做是为了厉渊?对了!不知何麟见过厉渊没有,若是他知道厉渊便是太子…… 亦棠正要反问,忽然身后响起了红萝的诧异声:“你、你不是那什么……那什么……何家公子么?” 只见追上来的红萝用手指着亦棠对面的何麟,面容上写满着不可思议。 何麟也是愕然:“你不是那……刺绣评选人么?怎么会?” 于是一时之间三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片刻之后,三人终于拨开了心中的迷雾。 何麟是被朝廷察举进了太医院,现在已经入职进了半个月了,对于何麟能够当大夫一事,亦棠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而何麟,知道了红萝是朝廷暗卫,也知道茶岳庄里的阿墨便是聂姜的太子。但是事情的过程经过亦棠一翻口述,就变得歪七扭八了。 亦棠告诉何麟,阿墨不是她的表哥,而是当朝的太子,厉渊。她在茶岳庄侥幸救了阴差阳错的救了厉渊,但当时还不知道厉渊就是当朝的太子。后来红萝暗访茶岳庄才揭晓了厉渊的真实身份。 后来红萝将厉渊带回皇宫,没想到厉渊却在中途失忆了,现在的厉渊已经不记得茶岳庄的事,也不记得她,而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便是配合红萝来查清楚厉渊在茶岳庄都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好调查,便将亦棠扮作男子成了厉渊身旁的书童。 一番话听下来,何麟最惊异的是阿墨竟然就是当朝的太子,这可真是惊悚中的惊悚了。他没想到,那个在茶岳庄对自己横来横去的男子,居然真的有让人不容小觑的身份。想到这里心中有丝丝恼火。除去厉渊,其次让他惊异的便是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亦棠。 自那日在茶岳庄被亦棠退婚后,何麟就一直记着亦棠的话:“需得独立,做出一点成就来。比如求取功名什么的。” 他喜欢亦棠,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喜欢,他不喜欢亦棠总把他当小孩子看。 那日亦棠对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在心底暗暗做出决定:“亦棠姐姐,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小孩子!” 而医术,本来就是何麟的强项,早年间,他就曾有涉猎。何麟本来就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只是后来堕落学坏,很多事情就置之不理了。 可是他没有告诉亦棠来这皇宫中的初衷,如今,他不过是太医院一个小小的太医,还没有任何成就,怎么能够在亦棠面前证明自己? 亦棠不知这些,但是到底也对何麟另眼相看,她没想到,昔日那个在茶岳庄为虎作伥的孩子,会来到这卧虎藏龙的皇宫中,成为一名太医。 眼下,除去重逢的惊异,事情又回到相遇之初了。 “所以,亦棠姐姐你这么怒气冲冲的是要往哪儿去?” 亦棠冷道:“出宫去!” 红萝:………… 何麟:??不是要协助调查么?怎么就出宫去了,难道,事件查清楚了? 何麟不想亦棠就这么出宫去了,自己才见到她,她便要走,这还不如不遇见得好。 所幸下一刻,他听到亦棠毫不犹豫地答了:“没有!” “那为何……” 何麟一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红萝见何麟听得不清不楚的,心想真是难为这孩子了,于是便接过话头道:“是这样的,亦棠妹子犯了点小错,他怕太子殿下责怪,便想自行出宫,其实……我觉得太子殿下不会责怪……” 话还没有说完,亦棠就狠狠地瞪了红萝一眼,她用凶狠的眼神反驳着:“老娘是那种畏罪潜逃的人么?分明是你家主子看我不爽想把我开除了!” 红萝见亦棠目光淬火,便赶紧错了眼,有些心虚地把目光看向别处。 何麟不懂面前这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他听见“自行出宫”四个字,脸上立刻笑出了花儿:“亦棠姐姐,不如,你到我哪儿去住吧!反正墨……咳,反正,太子殿下也没说什么,你就住在我哪儿,叫他找不着你,等到他气儿消了,你再回去。” “哎,这法子好!”红萝率先响应。 得了符合,何麟就感觉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一般,连连道:“亦棠姐姐,你就到我哪儿去吧!我是单独的小院子,保准环境好!” 亦棠看着何麟目光灼热而期待,一时间竟有些心虚,心虚什么,她不知道,许是何麟对她好,让她于心有愧。 眼神忽尔一转,又看瞥到了红萝一旁怂恿的模样,亦棠心中顿时又涌起了一股无奈。 她知红萝是对她好,也知道红萝在尽力弥补那导致的这一切。 “那……我就到你哪儿去……” 终究是私心胜过了理智。 何麟雀跃:“太好了!” 红萝附和:“太好了!” 亦棠:………… 于是一个小时后,亦棠就来到了何麟的别苑,院子极小,还没有北约舍的五分之一大,但是却十分清幽,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药草。而别苑的名字也相当应景,号为雅居。 何麟兴高采烈得像个孩子,认真地带着亦棠一处一处的参观这个并不大的院子。 “亦棠姐姐!你看这儿有个秋千,是我自己搭的……” “这儿种了好多草药,有紫菀、当归、人参……” “那边是一个小池子,里面有好多红色的锦鲤……” 亦棠默默地跟在何麟身后,每当何麟向她看来时,她的脸上便会呈现处愉悦的微笑,可是心中,却复杂异常…… 第60章 太子恼怒 第二日, 厉渊照常去南书房, 没有多思考, 他便走到了离北约舍不愿的宫道上,在那熟悉的地方停了下来。 天色尚早, 晨光熹微。 七言站在一旁, 看着自己太子浑然不觉的模样, 踌躇再三, 终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那小书生已经被你驱逐出宫了…… 厉渊双眸一怔, 显然没有意识道这点,经七言提醒过后, 立刻换上一副面若冰霜的面孔,回头瞪了七言了一眼:“谁说我是在等他了?本太子是来找红萝的!” “是是是,属下知错。”七言忙惶恐地低下了头。 然而七言话音刚落, 厉渊就意识到自己逻辑上的漏洞来,若是来找红萝, 他应该直接去北约舍才对,何必在这门外的不远处等着? 想到这里,他忙偷偷瞥了一眼七言, 见他脸上除了诚惶诚恐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的心中才堪堪放下心来。 可放心之后, 内心就涌起了一股恼怒,恼怒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觉得很憋屈。 对, 他一个太子,觉得很憋屈。 于是他一甩衣袖,用风一样的速度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烦的是非之地。 七言跟在后面,偷偷给了自己一嘴巴子,他想今后是不能提醒太子了,他怎么能随意揣测太子的心思呢? 就算太子好男风又如何? 唉…… 这日红萝在外面闲逛,正想着去何麟那里看望亦棠,可是出门才拐了个弯儿,就碰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见鬼!怎么又是百城这厮! 红萝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红萝大人!”百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何事?”红萝强装笑意。 百城不说话,等到走到红萝身边了,才放低声音悠悠地道:“那天在华清宫里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说吧,那天你怎么回事?” 红萝笑得谄媚:“能有什么事啊……没事啊……” 百城贴近,猛地用手拍在墙壁上,双手与墙壁换成了一个圈,将红萝牢牢地禁锢在其中。 操!这个时候玩什么壁咚!耍帅么? 红萝面红耳赤,眼神飘忽,偏偏百城目光灼灼,逼迫着她与他直视。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处,红萝感觉她要窒息了。 “那个……百城大人……有话好好说……” 百城半痞半正经:“那你就在这儿说。” 死淫/贼!不知羞耻! 红萝面上笑靥如花:“那天,就、就是……我眼花了。” “你不说实话,我可不会放你走的哦?”百城手撑着墙壁一动不动,表情颇为悠然自得。 红萝感觉自己要疯了,脸上的虚与委蛇再也维持不住,恼怒道:“那日不过是我和那小书生共同撞见了太子殿下被沈梓钰下了迷药太子殿下要疏解欲/望便扑到了小书生我不好意识才没叫你进去!” 连珠带炮似的一口气说完,红萝感觉压在心口上的那口怨气终于被吐出来了。 这边红萝是释放了本性,而百城却眉毛扭曲表情怪异。 “疏解欲/望……” “扑倒小书生……” 百城将信将疑:“你没有瞒着我别的什么的?” “没有!”红萝没好气。 “嗯……” “现在,可以把我放开了么?”红萝眼睛瞪着百城,百城凝眸思考了一会儿,看他的样子,下一刻就要撤去对红萝的禁锢,忽然一声冷呵声传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红萝被这声冷呵吓得浑身一颤,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抬起头来,赫然对上了一张冰山脸。 “太、太子殿、殿下……” “太子?”百城也是一愣,顿时撤去了对红萝的禁锢。 厉渊在红萝与百城的三米之外,一双眼睛冷冷地瞧着他们两个人,在厉渊的身后是低着头十分乖巧的七言。 “真是……世风日下!”厉渊冷呵一声,看着两人距离这么亲密,心里就如压了一块磐石,不知为何,他就是见不得别人此时在他面前腻歪。 红萝哆哆嗦嗦,见厉渊训斥,脸上早已露出了狗腿的微笑,百城并不怕厉渊,但是眼下他显然还没有弄清楚厉渊这怒火的来源,只是凝眸思考着。 厉渊见他们两个人,一个笑靥如花一个呆若木鸡,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心中得恼怒更是铺天盖地,他大步朝前,在经过两人的时候,带着点蛮横地冷斥道:“道德沦丧!!!” 道德沦丧? 百城忽然回过神来了,这就叫道德沦丧了?昨天你压着人家小书生粗声喘息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道德沦丧呢? 想到这里,百城扑哧一笑。 红萝正羞赧着,见百城一笑,怒道:“你笑什么! ” “啊?没什么”百城目光垂落,对上红萝的眼。 “鬼才信你!” 百城言语戏谑:“对啊……可不就是鬼才信我么?” “你——” “哈哈哈……” 厉渊怒气冲冲地往东宫走,走得久了仿佛感觉怒火无处发泄,于是怒喝一声:“七言!” “属下在……”七言苦着脸走上前来。 “你说,刚刚那一幕有没有浊了你的眼?” 七言的武功很强,但脑子很迟钝。 “啊?那一幕?哪一幕啊……” “就是红萝和百城!”厉渊有些恼怒。 “哦…………确、确实浊了我的眼……” 七言答得的支支吾吾,厉渊一双眼睛瞧着七言,左瞧右瞧都不痛快,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算了!问了也是白问!”厉渊一拂袖,怒气冲冲的往前走。 七言心下无奈:“我说错话了么?没说错啊,不是太子殿下要我这样说的么……” 回到东宫,小太监传令来说皇帝厉霄将会在三天后在西山围场举办狩猎大会,厉渊心中憋着一口气,当下点了头没有多问。 跪在案前,想一头扎进案牍公文里,可一看到纸上的字,脑中浮现的竟然是小书生那张低眉顺眼的脸。 “混账!” 厉渊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将手中的奏折重重地拍合。 荒谬而诡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无声息的滋生,然后犹如毒蛇一般缓缓地、静静地缠绕上了他。 难道……我真的,喜欢男人? 厉渊意识到这个想法,惊得把桌子上的奏折扔了下殿去。 绝无可能! 厉渊抵抗着心中挥之不去的念头,当即对殿外猛然唤道:“七言!” “属下在!”七言推开门,一脸严肃地站在殿尾。 “你去,把小黑给我牵过来,本太子要去遛狗!” “是,殿下。” 七言应声,退出门去,走在宫道上他才把绷着的脸松弛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呼~还好只是遛狗,没有别的什么事……” 五分钟后,七言把一条灰黑色的狗牵到了厉渊的寝宫门前。 厉渊看了这条自他在乡村僻壤里带回来的小黑狗,心神莫名地稳了稳,虽然不知道这条小灰狗为什么喜欢粘着他,但是厉渊打心里并不排斥这条狗。 平时不忙的时候,他经常会去溜溜这狗,可是宫中的侍卫太监们仿佛对他遛狗一事感到十分惊异,厉渊想,他不就是遛个狗么? 那些侍卫太监心里想,您这儿哪是遛狗啊?您这是溜宝贝吧?换作平时,一只狗一只猫离你还没三米远就会被您驱逐绞杀了。 细细算来,厉渊从那乡村僻壤里回来也快三个月了,这小黑狗倒是长得很快,长到了成年男子的膝盖处,如今用“小”来称呼他委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现在太子殿下心中有气,当下牵了这狗,也不要七言随行,便往御花园处逛去了。 何麟的雅居处,亦棠正坐在秋千架子上心不在焉地荡着,入目的是何麟院子里的百花百草,可心中却全然是厉渊那天中了媚药的模样,是那天厉渊俯在她耳旁的呢喃。 所有粗重的喘/息,隐忍的欲/望都化为两个字:“亦棠” 亦棠,亦棠…… 意志迷糊的呼唤,象征着潜意识里的某种东西。 他,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记得她? 可笑,怎么可能? 亦棠在心中训斥着自己的荒诞思想,然后强行把自己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来,强行把自己的双眸聚焦到面前的一片花草上。 红的花,绿的草…… 亦棠…… 亦棠…… 那厚重的喘息不用刻意记起,轻而易举就能够打破亦棠所有的心理防线。 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想了。 亦棠训斥着自己,正当她方寸大乱的时候,恰好何麟端着一只白玉碗走了过来。 “亦棠姐姐,我给你炖了山药排骨汤,很补的哦……” 白玉碗递到眼前,亦棠还未看清碗中那熬的酥软的排骨山药,胃里就翻腾起一阵恶心。 当下也顾不得厉渊,拉着秋千绳子,弯下腰去边呕心呕肺地吐了起来。 何麟见亦棠这般模样,顿时便慌了神,将白玉碗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放,便伸出手来为亦棠轻轻拍打着背部。 过了一会,亦棠总算吐完了,可直起腰来的时候,一张小脸已经变得惨白。 “怎么会这样……”何麟蹙眉,当下便急着为亦棠把脉,想看看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亦棠见何麟要来抓自己的手,当下慌得把手往自己的袖子里藏了藏。 她得了什么病,她自己清楚得很。 什么病呢?不过是什么病都没有,只是怀了一个孩子罢了。 一个……属于她和厉渊的孩子。 虽然上次红萝为她找找来“棠叶”服下后,她孕吐的症状就好多了,可是偶尔吐一次还是会有的,更何况眼下她心下烦闷,因此吐的次数不免比平时要多了许多。 何麟不知实情,而亦棠也绝不可能让她知道实情。 当下,亦棠把手收到袖子里,笑着对何麟道:“没什么,可能是天气有些闷热,” “天气闷热……现在才二月,好像也不是很热啊……” “呃,我属于比较怕热的那种……” 何麟凝眸:“嗯……” 亦棠心虚得不敢看何麟的眼睛。 “他信了我的话么?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亦棠姐姐,我去御花园里给你摘点紫苏吧。” 亦棠正腹诽着,何麟忽然出声道。 亦棠摸不着头脑:“啊?为什么?” “因为紫苏开胃啊,除了开胃,它还刻意治疗胸闷、呕恶,摘回来熬成汤,亦棠姐姐喝了,就不会吐了。” 何麟笑语盈盈,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亦棠,脸上洋溢着小男孩的天真。 就在这瞬间,感动参杂着心疼倏地涌入亦棠胸口。 盯着何麟看久了,亦棠感觉自己几乎承受不住他脸上那么天真的笑容,忙愧疚地低下头去。 “亦棠姐姐,你怎么了?”何麟见亦棠低头,忙追问道。 亦棠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我和你一起去御花园吧!” “好!” 第61章 花园偶遇 仲春的时节, 御花园里一片早张莺飞, 姹紫嫣红打成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万千紫绿争奇斗艳。 茜色是杜鹃、桃红为牡丹、金色是瑞祥、月白为玉兰, 厉渊牵着那小黑狗走在花丛中,只觉得这花繁荣得有些厌恶。 像青楼里的倌妓, 涂脂抹粉插红戴绿, 在男人面前张扬肆意。 张扬得令人厌恶。 厉渊不喜欢这花花草草, 小黑狗倒是喜欢得紧, 它摇头晃脑的跑着, 时而轻嗅花朵,时而追逐蝴蝶, 但无奈缰绳栓在厉渊手里,小黑狗想完全释放天性是不可能的,往往是往外跑到一半, 就被不长不短的绳索卡住了喉咙。 穿花而过,厉渊身上是片叶未沾, 不多时,他便寻着了一处亭子来躲避这过于盎然的春意。 一坐到亭子里,厉渊的思绪就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天华清宫里的场面, 回想起那个小书生泛红的脸颊。 见鬼! 厉渊低骂一声,他是缠上毒蛇了么?那个女子似的羸弱书生到底在他身上下了什么魔咒? 心中烦闷不减反增, 偏偏小黑狗性子欢脱,不懂厉渊心情,到了亭子里就一个劲儿地想往外乱窜。 小黑狗往外窜着,即使被绳子勒的呲牙咧嘴, 还是一次又一次不屈的尝试,颇有些不死心的意味。 “乱动什么!”厉渊呵斥了一声,立刻安静了下来。 对于厉渊,小黑狗一直有一种惧怕感,不敢在他面前过分肆意妄为。 这边厉渊见小黑狗冷静了下来,怒气是减了不少,但心中却越发郁结了起来。因为小黑狗蹲在他的脚边,那双乌溜溜的葡萄眼里分明写满了委屈,仿佛无声的控诉。 “算了,不溜了,回宫。” 厉渊起身,他想着来御花园还不如待在宫里头,该驱除的杂念没有驱除,反而心情变坏了不少。 “这儿的紫苏不错,亦棠姐姐这边来!” 倏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厉渊眉目一凛。 “亦棠?” 两个字念在嘴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心口隐约有些窒息,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刚那个人……是在说亦棠?” 厉渊皱眉,迟疑着转过身去,只见苍翠的树木后面掩映着两个身影,一蓝一青弯着腰,好像是在采摘着什么,青色的那个,从背影上来看略为单薄消瘦。 厉渊没有多想,鬼使神差地迈开了脚步,他想看清楚那两个人。 手中牵着的灰狗也颇为配合,见厉渊往那边走,马上也跟了上来,仿佛它早就对那个方向向往憧憬。 “不用这么多,篮子都快满了……” “多了才好,一次熬个够!” “你摘这么多,到时候要浪费的。” ”没关系……“ …… 花丛边,何麟孜孜不倦地摘着紫苏叶,一个冬瓜大的篮子都快装满了亦棠站在一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这么摘的,不过是喝汤,又不是拿汤当饭吃。 “够了,够了,你少摘点……” 亦棠笑着阻止着,清脆的声音里透着无奈的笑意,这声音传到树木后缓步而来之人的耳朵里,全身都引起了一阵觳觫。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那个小书生? 厉渊按住一颗惊异的心,穿过掩映着那两人的树木,绿色的屏障褪去,眼前顿时清明了起来。 蓝色衫子的人,虽稚气未脱,但眉宇见透着沉稳,是一个正在长成的少年。青色衫子的,面容俊秀,皮肤白皙,正对着那蓝色衫子的少年笑得清澈纯净,这不是那轻薄了他的小书生又是谁? 厉渊脸色一黑。 蓝色衫子少年语气温和,话语间尽是对小书生的关怀,而小书生虽然嗔着少年,但是面上却笑容荡漾,两人这一来一往,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 厉渊一颗充满怒气的心一沉再沉,沉到谷底。 喉咙里仿佛吃了一只苍蝇。 他只感觉面前这一幕污了他的眼睛,眉梢沾染怒色,转身就要走。 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可是事与愿违,手中的灰狗忽然欣喜若狂,乱蹦乱跳着,一心要往前走。 而前面,正巧站在弯着腰在摘紫苏叶的小书生。 厉渊唯恐这小黑狗叫出声来,让那蜜里调油的两个人发现了他的存在,死命地拽着拉狗的绳子,一个劲儿地向后脱。 一个使劲儿往后拉,一个使劲儿往前跑。 从侧面看,就可以看到平时威严清冷的太子殿下皱着眉在跟一只狗较劲,而且,好像还较不过那只狗。 “干什么,回去!”厉渊低声呵斥着,可是这会灰狗却不肯听话了,任凭厉渊发怒,它也未退让前进的步伐。 “我叫你回去,听不懂么!” 小灰狗不理睬厉渊,仍旧一个劲儿地往前,厉渊和灰狗犟得久了,面上显然都耐烦起来了。 “你别去里面摘了,等会被虫子咬了。” “没事没事,一会就好!” “那你小心点……” 前面两人轻声细语地交谈着,听到厉渊耳朵里,就仿佛那繁琐恼人的咒语,喋喋不休地冲击着它的头脑。 “说了回去,回去!” 厉渊怒,猛地一拽,用力操之过急,灰狗被厉渊惹急了,也发了狠,两相对峙之下,拽在厉渊手心里的绳子已经走脱了。 只见一团黑影往前一冲,厉渊面前那还有什么灰狗。 彼时,亦棠正在花丛中弯着腰采摘紫苏,忽然冷不防的面前冲过了一团黑色,亦棠唬了一跳,躲闪之间,仿佛瞥间那团黑影围着她又蹦又跳,再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只咧着嘴巴,吐着红舌头的灰狗。 “小墨?” 亦棠惊讶,虽然身形长大了许多,灰色的毛发也变得黝黑发亮,但是亦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小灰狗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从亦棠嘴里吐出来,蹦得更欢了,围着亦棠不住地转圈圈,简直在亦棠周围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 “小墨……” 亦棠莹白的小脸上不自觉地荡漾开徐徐微笑。 “你鼻子这么灵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找过来?” 亦棠微笑着摸了摸跑坐在她面前跑累了的小墨,然后不经意地一抬头,瞥间了站在不远处阴沉着脸的厉渊,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原本一颗心荡漾地好似湖面上层层春水,现在是湖水冰冷,连湖面都给冻住了。 方才厉渊眼瞧着灰狗朝那小书生跑了去,脸色阴沉立马就想逃开,心中万分不愿这两人发现树后面还有一个他。 但是他又想了想,这儿树木并不十分葱茏,若是他逃开,定会让人瞧见的。 这样一想,就干脆沉着脸站在原地,什么也不做。 更何况他是太子,躲什么?他又需要躲什么? 如此一来,心中的想法更为笃定。 于是在亦棠满心欢喜地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满脸乌云密布的厉渊。 然后紧接着,亦棠在原地僵成了一个木头人。 “呃……太、太子……殿下……” 亦棠咧开嘴,微笑一点一点地万分艰难地从脸上挤了出来。 厉渊眸子衔着亦棠,仍旧沉着脸没有说话。 明明刚刚对那个蓝色衣衫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就连对他那只狗,也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寒碜? 厉渊心中有气,正待发作,好好教训一番这个小书生。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亦棠……” “啊!何麟,你快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亦棠唯恐何麟吐出后面的“姐姐”二字,忙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头。 亦棠两个字响起,厉渊心口又是一窒。 何麟站在花丛深处,及人高的奇花异草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模模糊糊听了亦棠的话,心中不甚明白,将信将疑着拨开花草蹒跚着走了出来。 蓝色衫子的少年墨发高束,左手右手里攥满了紫苏叶,发侧还缀着一片大拇指大小的叶片,活脱脱一个农家夫君干完活回来的模样。 蓝色衫子少年面前微笑,正要向心爱的女子邀功手中的战利品,不想一抬头,没见着他心爱的女子,反而见到了一个脸黑如炭的男子。 而且这面前这个阴沉的男人如此熟悉,熟悉的阴沉,熟悉得令他讨厌。 “墨……” “何麟,这是太子殿下啊!你还没见过他吧?”亦棠笑着,忙用手抓住了蓝色衫子少年的手臂,唯恐他的嘴中吐出错误的字眼。 纤白的手指轻轻用力,亦棠侧身,对了少年使了个眼色。 何麟的双眸微凛,瞧着亦棠脸上那惊恐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中那把紫苏叶被她攥得越发用力。 他懂了,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亦棠如此维护,小心翼翼。 亦棠模样或许是别有深意,可是在厉渊看来就显得过份暧昧了。 仿佛特意挑明两人与众不同的关系。 厉渊仔细地盯着何麟看了一会,面上颇为不喜。 他……就喜欢这样的么 喜欢这样的男人? 厉渊盯着面前两个男子,一个清秀,一个温婉,盯得久了竟然觉得分外般配。 “见……过太子殿下……” 何麟犹豫许久,终于对厉渊弯腰行礼。他眉梢上的喜色已尽数隐退,换上了他数月养出来的沉稳,这沉稳中还带着许多几分不甘,不过刻意地压在眼底,轻易不让面前的人瞧见。 第62章 入住东宫(一) “呵……” 厉渊哂笑, 嘴角上扬, 高高在上地看着弯着腰的何麟, 丝毫没有叫他平身的意思。 “终于听见他说话了,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亦棠抱着装满紫苏的篮子站在一旁, 心中感慨。 不容易…… 然而她感慨之后, 就发现不对劲了, 嗯……气氛好像过于尴尬了, 面前的两个人都僵硬成了木头, 一个站着,一个弯着腰。 “那个……太子殿下, 这、这是……太医院的何麟……” “你给我闭嘴!” 厉渊目光如剑,狠狠地剜了亦棠一眼。 而何麟的眉心,则因为这声斥责, 蹙得更深了,连带着交叠行礼的双手也交叉得更为用力。 亦棠被这声斥责吓得面色一怔, 连带着一怔的,还有亦棠旁边的小墨。 亦棠吞了吞口水,虽然闭上了嘴, 但是仍在绞劲脑汁想着腰怎样解救何麟。 正想着,厉渊忽然迈开脚步, 朝何麟走了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何麟交叠行礼的双手,于是何麟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太医院的?呵,现在宫里的人都这么闲了么?嗯?” 厉渊白皙的手指用力,于是何麟的手腕便开始微微见红。 “今日, 并不是臣当职。”何麟隐忍不发。 “不是你当职?那你就有空带着你心上人来逛园子,是么?” “呃——”何麟微怔。 “太子殿下!”亦棠脸色发白。 你看不出来么?我现在是男人啊!男人啊男人!哪来什么心上人? 亦棠上前一步,汗颜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同何麟同为男子……” “误会?你不就是喜欢男人么?那日在华清园,你要说不是么?” 脑中忽然想起那天的画面,亦棠忽然词穷。 该说什么?这不赖我啊,那是你中了沈梓钰的媚药的啊! 然而何麟却是坦然自若,他笑着,对上厉渊阴鸷的眼:“就算旁边这位小公子是臣的心上人,哪又当如何?难不成,太子殿下当真如传闻中说的哪般,好男风?” “你——”厉渊如鲠在喉。 “本太子……和你不一样。” 厉渊阴沉的眼眸里掀起惊涛骇浪,亦棠看得心惊,但是何麟却分外开心。 “既然太子殿下不好男风,哪臣就先和这位小公子告退了,以免污了太子殿下的眼。” 何麟转身,拉着亦棠便准备走。 亦棠:………… 嗯……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站住!” 果然,一声呵斥声响起。 何麟皱眉,亦棠心惊。 “殿下还有什么事么?”何麟转身,笑道。 一脸阴沉的厉渊略过何麟,看向亦棠:“你,不准走!” “啊?” “他是太医院的人,我不想管,但是你别忘了,你可是本太子的奴才!” 奴才…… 亦棠:…… “那、那什么……殿下,你已经叫我滚了……” 何麟闻言,面上喜怒交加,拉着亦棠便想走。 “我是叫你滚了“厉渊朝着亦棠步步逼近“可是你不会自己滚回来么?” 亦棠:…… 何麟:…… 厉渊瞥了一眼地上乖乖坐着的小灰狗,然后将沉郁的眼神移到亦棠身上 “本太子的狗喜欢你,你以后,就到东宫里专门饲养小黑吧!” 亦棠:??? “太子殿下,他的身体现在抱恙,恐不能胜任此职!”何麟出声,语气里带着点不曾退让的意味。 “抱恙?”厉渊长眉一挑,看了亦棠一眼,想从她脸上瞧出抱恙的症状来,然而亦棠的脸上红润一片,丝毫不像有病的样子。 “咳咳……” 亦棠被看得心虚,连忙咳嗽几声别开了眼。 “你得了什么病?” 厉渊靠近一步。 “心悸烦闷之状。”何麟答。 “本太子没问你!”厉渊回头,阴郁的眼神落到了何麟身上。何麟心中多有不敢,但碍于厉渊是太子,而他只是一介臣子,两相对峙之下,他闭上了嘴。 厉渊转头,目光里散去三分恼怒,悠悠地落回到亦棠身上:“说,你得了什么病。” “啊?也、没……没什么,就是天气有点热,有点烦闷……” 亦棠哆哆嗦嗦,脸上的笑容僵硬。 “既然是天气的原因,那就没事了,你放心,小黑挺好带的。” “呃、好……” “那你,今天就搬过来!” “啊??”亦棠迷迷糊糊的,没有反映过来。 “啊什么,你听不懂么?”厉渊冷箭嗖嗖,亦棠看了一眼就不寒而栗。 “听、听懂了……”亦棠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而何麟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早已攥成拳头。 “那、那我今天就去找红萝……”亦棠讲话极缓极慢,唯恐说错了什么话。 “不用找他。”厉渊出声。 “啊?” “我说了,不用找她。” “那我住……” “东宫。”厉渊接过亦棠未说完的话,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何麟猛然抬头,眸子凝练成冷箭。 然而厉渊才不管何麟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拉过黑狗身上的绳子,不再说话,清冷华贵得从他两人面前走了过去。 嗯,格外的清冷华贵。 黑狗还对亦棠恋恋不舍,但是碍于套着自己绳子在厉渊手中,只得乖乖地跟着厉渊走。它一步三回头,喉咙里发出嘤嘤之声,仿佛在表达着对亦棠的不舍。 而厉渊也并不恼怒,脚步缓慢,任凭黑狗频频回头,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味。 一步一步地踱着,踱了好久,才回到东宫,竟然也不觉得累。 东宫门口饲养黑狗的太监早已等候多时,见厉渊终于出现的门口,忙堆上一脸谄媚的笑跑到厉渊跟前:“太子殿下,您累了吧,快让奴才来!” 说着,小太监就要从厉渊手中接过了缰绳。 然而下一刻,小太监却觉得匪夷所思了,因为,厉渊用自己的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黑狗的头…… 摸了摸…… 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笑意…… 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僵硬,身了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唔,你带它下去吧,今天记得给它加个鸡腿。”厉渊脸上的笑容销匿,看向了小太监。 “加、加鸡腿?” 小太监迷迷糊糊的,脑子不是很清楚。 “你是听不懂么?”厉渊眼眸阴沉,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 “奴才该死!奴才听懂了!奴才一定给它加鸡腿!” 小太监惊慌失措,连说了三个“奴才” 厉渊:“嗯……那你下去吧……” “是、是……” 小太监胆战心惊地从厉渊手中接过了套着黑狗地绳子,转身从厉渊走开就仿佛逃脱虎口,然而他还没来的松一口气,便听到冷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来!” “啊、啊……殿殿殿下还有何吩咐?” “小黑他以后就不用你喂养了” “啊?殿下!奴才该死,不知道什么地方做错了,请殿下明示!”小太监脸上血色全无,对于丢了饭碗这种事,绝对算得上一个惊天噩耗。 小太监委屈得几乎要哭了,全身抖如筛糠。 厉渊看着小太监,凝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你耳朵不灵敏,刚刚我说要给小黑加鸡腿,你没有听清楚。” “那、那奴才下次一定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听殿下的话!” 小太监慌乱不已。 厉渊从他身旁走过,衣袍带过,冷冽的微风扫在小太监脸上,然后小太监听到两个冰冷无情的字。 “晚了” 晚了…… 小太监心死如灰,顿时升官加禄的美好愿望都化作了一团泡影。 雅居,何麟气愤洗着从御花园里采来的那把紫苏叶,双手激烈地搓着,仿佛要把那薄薄的叶片给搓烂了。 亦棠在一旁看得心惊,忙搀起袖子道:“我来吧……” “不用,我来!”何麟把亦棠轻轻推开,低着头继续凶狠地搓着手里的叶片。由于搓得太过激烈,水滴都溅到头上去了。 亦棠:…… “何麟,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亦棠心下明了,带着叹息地吐出这句话来。 还在跟紫苏较劲的少年双手一顿,征愣片刻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委屈不甘的脸。 “我就是不想让你走,他凭什么!” “不凭什么,何麟,他是太子。”亦棠心中无奈,看着何麟就像看着一个倔强的孩子。 “是太子又如何?亦棠姐姐,我以后也会变得很厉害的,比他还厉害!” 何麟双手紧攥成拳,搀起的袖子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亦棠看着何麟这般较劲犯傻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她微笑着为她拭去了何麟头上的水珠:“何麟在姐姐心里你已经很厉害了。” “真、真的吗……”何麟双眸忽然呆滞,有些惊异地看着亦棠。仿佛在询问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亦棠微笑:“是的。” 得到了肯定,何麟眸中的怒色撤去了不少,但是眼神依然笃定:“虽然厉害,但还是不够,等以后我变得比他更厉害了,我就把亦棠姐姐给抢回来!” 亦棠忍俊不禁,这次是真的被他这句话都笑了,她抿着嘴:“我拭目以待……” “哼!我一定会比她更厉害的!亦棠姐姐你就看着吧!”何麟信誓旦旦,然后说着,面上的不甘终于撤去,重新转身去洗紫苏了。 这次,力道小了许多。 亦棠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隐去,她默默看着何麟日渐高大的声音,凝眸出神。 她自始至终都明白,何麟对她的,不是喜欢啊!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正在成长的孩子在寻找着认同感而已,就像一个孩子费尽心思获得母亲的赞赏。 何麟,你终究会长大的。 第63章 所赠非人 “太、太子殿下……” 亦棠慌乱低下头去, 面上的恐惧尽数落入厉渊眼中。 厉渊眼眸阴沉地盯着那枚簪子, 他弯腰, 松挽的墨发垂悬于空,然后伸手从亦棠手中将那簪子夺了去。 阴鸷的眸光将那簪子前前后后打量了个遍, 然后转移, 落到了亦棠身上。 “你一个男人……收着这簪子干什么?” 冷沉的话语出声, 亦棠额角青筋跟着一跳。 是了, 他现在是男人。一个男人收着一个姑娘家的簪子。 好像……是有些变态? 亦棠脸色白了白, 喉咙里顿时跟卡了跟鱼刺似的。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原因来,于是空气缄默, 四周安静得过份诡异。 厉渊见这小书生跪在地上,半天也嗫嚅不出一句话来,脸色更黑了。 他手攥着那个簪子, 哂笑:“难不成,这是你意中人的物件?” 嘲讽的话语围绕在亦棠耳畔。 意中人…… 意中人……的物件。 亦棠汗颜, 忙澄清道:“殿下误会了,这簪子是我娘的。” “你娘?”厉渊顿了顿,他好像记得红萝说过, 这小书生是已故的张尚书的养子,既是养子, 那么真正的双亲想必早已不再人世,那手中留个父母的物件睹物思人也是说得过去的。 想到这里,厉渊面上阴沉的面色稍微缓和,将那簪子随手放在一旁的朱红木桌上, 对着亦棠道:“起来吧” “是……谢殿下……” 亦棠长吁了一口气,心中不免慨叹:“还好自己聪明……” “你……可是叫亦棠…………” 亦棠…… 厉渊立于古旧的山水古香缎屏风前,眸如深潭,轻泛涟漪。 而站在厉渊不远处的亦棠,睁大一双眸子,脑中早已电闪雷鸣。 “亦棠……” 苍山暮雪里传来的呢喃。 亦棠……有时候,真的很冷。 真好,谢谢你,亦棠…… 红杖喜房里漂浮的叹息 亦棠,你就这么不愿意么? ………… 亦棠…… 前尘往事纷扰,光影斑驳。那些错杂的记忆,就像是见不得光的伤疤,只适合一个人铭记,一个人独自在长夜里舔舐。可是“亦棠”两个字一出口,那早已结痂的伤口便被彻底撕裂,血淋淋的暴露于阳光之下,一览无余。 “你,是叫亦棠么?”深沉的目光逼近,厉渊朝她步步走来。 她僵硬的思绪终于运转回来,亦棠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厉渊,清浅微笑:“是啊,我就叫亦棠。” 微笑如春水,缓缓荡漾,扣人心弦。 厉渊脚步倏地一顿,她站在亦棠的不处,隔着不过的几尺距离,但是怎么也迈不过去了。 “亦棠……”厉渊目光垂落数寸,不自觉地呢喃。 “怎么了?” “没什么,你以后便叫回这个名字吧” “呃,好——” 话还没有说完,厉渊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墨色的衣袍拂过桌角,然后跃到门后,便不见了。 “应该,什么都忘干净了……” 亦棠还征愣在原地,呢喃出声,目光轻移,落在了朱红木桌上的那根蝴蝶簪上,兀自出神。 在东宫住下几日里,亦棠除了每天认认真真地给小墨喂食、溜园子以外,其他时间都挺清闲的。东宫威严肃静,少有人扰。 厉渊这几日也常常不见人影,虽然见不到,但是亦棠却知道厉渊在忙些什么。 按照剧情,他最近应该是在查着苏党在民间贪污徇私的案子,不过很快,他这案子就快要查不成了,因为皇帝厉霄就要举办狩猎的大会了。 狩猎大会是书中一个小高潮,苏珈瑶会在大会中设计派将军高坚去刺杀厉渊,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刺杀不成,反倒被厉渊抓住了把柄,因而除掉了苏姓势力的中流砥柱高将军高竖。 虽然是于主角有利的发展历程,但是亦棠却不想那一天到来,因为,厉渊在那场刺杀中身上被刺伤多处,几乎九死一生。 如果不是主角,亦棠想,他恐怕是回不来了。 春风和煦,天气渐渐转暖,亦棠做完小墨的相关事宜后,便卧在榻上躺着,她这几月来她总是连连犯困,亦棠想,大概是怀了孩子的原因。 躺在榻上,素白的手指搭上小腹,明显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平坦的感触。 亦棠又惊又奇,好像什么稀奇的事一般,她从前不是没有看过那些孕妇的大肚子模样,但是到了自己的身上却感觉如此不同。 肚子里的生命正在成长,亦棠回忆从前,总感觉荒谬得像一场梦。 这个孩子也来得无厘头,但是亦棠却没有办法不爱他,不去期待他,不去幻想他的模样。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亦棠会在脑海中描摹孩子的模样,奶奶的小小的一团,是会像她呢?还是会像厉渊呢? 嗯,应该要像厉渊,有着潭水一般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还有…… 还有…… 亦棠忽然说不出了。像厉渊么?一个像厉渊的孩子,或者一个缩小版的厉渊,但是,却不能够和厉渊相认。 明明那么相似的两个人,却不能相认。 心里顿时就揪了起来,她没有办法再往下想了。 于是这个时候,便强迫着自己坠入向黑夜妥协,坠入一个更荒谬无比的梦境…… 宫殿内,三百六十八盏长命灯火由鎏金蛇兽脱着,照亮着台阶之上清冷华贵的男子。 “殿下,派去南唐救治水患的那批物资虽然众多,但就南唐百姓的现状来看,发到手的物资并没有多少,甚至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不能满足。” “这监管物资发放的是户部的李思,李思……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李思没那么简单。”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支着下颔,厉渊端坐于上,乍一看神态有些慵懒,实则眸光阴戾。 七言肃正地站在下首,面容严肃而恭敬。 “叔父那边,可有说什么?” 半晌,厉渊开口道。 七言微微颔首:“山泽王在暗中派人在南唐监管着那李思的行为,但是并未发现异常。” “叔父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看来,这李思做事够严谨。” 厉渊起身,缓缓站起来。 “十有八九,和苏姓势力脱不了干系……” 七言:“那殿下……可要亲自去查?” “去,怎么不去?”厉渊从顺着台阶缓缓地走下:“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三日后便是狩猎大会了,脱不开身。” 厉渊倏地目光一抬:“七言,你派人盯紧着些,狩猎大会期间众多皇族离京,他们,肯定会放松。” 七言:“是,殿下!” “嗯,你自行下去吧。” “是!” 七言站在原地,还没有转身,厉渊已经从他身旁匆匆跃过去了,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发现威严的太子殿下的背影已经往北边去了。 北边,是那小书生的房间。 七言站在原地,注视良久,思绪还没有从那个穿梭于权谋中毫不拖泥带水,思维严密的太子殿下印象中回过神来。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太子殿下……喜欢男人呢? 明明他在太子身边待了五六年,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嗳…… “小墨乖,这桂花糕很好吃哦……” 清脆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即使隔着木门,依旧清晰异常,厉渊脚步一顿,眸子里的潭水泛起细微涟漪。 小墨……乖…… 眉头深蹙,厉渊忽下意识地微微摇了摇头,面前幻影重叠,他强行压制住心中翻涌的不安,片刻之后,清冷面具便重新铸成。 厉渊放缓脚步走到敞着的那间屋子外,只见一个青色衣衫的温和可爱少年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奶黄色的桂花糕,毛茸茸的黑色大狗蹲在她的面前,正就着她白皙的掌心欢快地吃着那糕点。 少年眉目温和乖巧,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大狗,而大狗欢快活泼,吧唧着嘴吃得飞快。 倏地,厉渊感觉一股暖流缓缓沁入。 岁月安然,厉渊忽然想到这个词。 岁月安然…… 眉眼微微触动,正当他失神之际,下一刻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殿下来了!” 欢喜雀跃的模样,厉渊微微一怔,面色控制住细微的变化,冰冷地点了点头。 嗳,又是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亦棠脸上微笑不减,内心无奈。 但是好在他看厉渊这副样子看得多了,冰冷就冰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调整心态,权衡之后,亦棠再次热烈贴冷屁股了:“太子殿下要不要来试试?” “试什么?”厉渊莫名其妙。 “试着这小墨喂食啊……” “小墨?”厉渊先是一怔。 亦棠笑笑:“就是狗狗的名字啊,我给他取的。” “他已经有名字了。”厉渊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什么?”亦棠期待地看着亦棠。 “小黑” 亦棠:…… “哈……哈,挺好听,话说,殿下,我们取的名字好像啊……” 厉渊冷冷地瞥了亦棠一眼:“我不觉得和你好像。” 亦棠:…… “不过,你愿意叫它小墨,你就叫他小墨。”厉渊错开眼,忽然补充了一句。 亦棠受打击的心得到了一点安慰,她讪讪得笑着:“那谢,谢殿下……” 厉渊:“嗯……” 第64章 颠簸旅途(一) “那, 殿下要不要来试试喂喂小墨, 他很乖的哦……” 亦棠转回到刚才的话题之上, 她蹲在地上下,眨着眼睛仰望着一身白鹤黑袍, 墨发半挽的厉渊。一旁的小墨还在她的手心里欢快的吃着桂花糕。 一人一狗就这么蹲着, 模样过于可爱, 再配合着亦棠那张白皙俏丽的脸, 厉渊竟然有种冲动, 想伸过手取摸摸那小书生的小脑袋。 厉渊想,定然是有什么邪祟蛊惑了他的心智。 纤长的手指屈伸, 指尖微微颤抖,厉渊分明没有开口,他的忽然衣角抖动, 被人扯住,低头, 又是亦棠那张明媚俏丽的面容, 满脸的微笑,简直像一个春日里会发光的小太阳。 “干什么?”厉渊害怕被这光晃了神, 忙着错开眼。 衣角再次被外力下拉:“殿下不想试试么?” 厉渊缓慢地将目光移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蹲着的亦棠和小墨:“本太子, 从来不会与猫猫狗狗有过多碰触。” 从来不会? 在茶岳庄给小墨喂桂花糕的人,不就是你么? 怎么就不会了? 亦棠不死心,带着点好笑地看着他:“真的不试试?” “不试” “真的不试?” “你是听不懂话么?” 徒然变冷的话让亦棠脸上的笑容一僵,笑容定格在那里, 嘴角耷拉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大脑中有什么一点一点地回味过来。 嗯,面前的人是聂姜的太子,厉渊,不是茶岳庄的阿墨。 她是晃了神了,那么一瞬间竟然把这两种不同的身份混在了一起。 亦棠没有说话,她放开了厉渊的衣角,把低下头,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墨吃着桂花糕,小墨仍然吧唧吧唧着嘴认真地吃着,丝毫不为外界变化所动。 厉渊眸光垂落,落在沉默亦棠身上,眉梢眼角沾染悔色,眉心紧拧。 虽然他性子冷沉,但是他刚刚,真的不是有意用这种口气说话的。 只是常年来性格的根生蒂固,突然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脱口而出之后,他没有料到的是,看到小书生落寞的神情,那一瞬间,忽然那么抽痛。 他不该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不该呢? 厉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小书生产生这种不同寻常的想法,他解释不清楚理由。 但是看到他难过,忽然就也跟着难过了。 犹如树木折腰,厉渊蹲下了他笔挺的身躯。 亦棠正静静地看着小墨进食,眼见着掌心那小块奶黄色的桂花糕就要消失殆尽,忽然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一只修长的手倏地伸过来,不由分说的抢过了她掌心遗留的桂花糕。 亦棠一惊,募地抬眸,是厉渊俊美邪气的侧脸。 “你——” “没什么,站着有些累,想蹲着。”厉渊不看亦棠,瞥过头说得一本正经地说着。 站着累?可以坐着啊……【公/众/号/不/知/名/橘/子/整/理】QQ群:661427487 亦棠反射弧有点长,骤然一听有些莫名其妙,回味过来后,更莫名其妙了。 亦棠心中古怪,但是眼眸触及面前的一人一狗,一瞬间什么思绪也抛之脑后了。 厉渊放下身躯蹲在地上,墨发从肩旁滑落,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但是眉目却安详平静,侧脸的轮廓勾勒出时光静好的样子,他就看着小墨在他的掌心中吃着。 倏然间,亦棠几乎以为时光回到了茶岳庄,回到了那个冰冷但是听话的阿墨身上。 她就那么看着,几乎要陷落在回忆里。 “你傻了么?” 忽然一记冷沉的目光扫了过来,厉渊转头看着痴傻望着他的亦棠。 “啊……没、没有……” 亦棠冷不丁被这么一扫,骇得赶紧低下头去。 彼时,小墨已经吃完了,它摇着尾巴兴奋地看着厉渊,黑色的嘴吧处沾染着奶黄色的碎屑,模样更为可爱滑稽。 不过厉渊是没打算给它喂了。 他站起来,亦棠还蹲在原地,没敢抬头。 “三日之后,我便要去狩猎了。” “什么!” 平缓的声音飘到耳畔,亦棠想到狩猎大会中厉渊的遭遇,心中一紧,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情绪激动又蹲了许久,徒然这么一站,亦棠直感觉头脑充血,眼前发黑。 脚心不稳,踉跄几步。 “小心!”模糊间,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就着力堪堪站稳,那只手便立即撤去了,仿佛害怕过多的触碰。 亦棠稳住心神,抬眸。是厉渊那张依旧冷沉的脸。 没有别人,刚刚拉住她手的是厉渊无疑,但是亦棠看着面前的厉渊,却找不出丝毫证据来证明他的行为。 “突然急什么”厉渊俯视着面前的亦棠,语气夹杂着一丝责备。 “啊……听说殿下要去狩猎,有心惊奇而已。” “惊奇?”厉渊古怪地看着亦棠。 “是的……” 厉渊长眉一挑:“没什么惊奇的,到时候你也与我同去,正好我马车里缺个端茶送水的。” 端茶送水…… 亦棠:嗯…… 厉渊:“那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收拾一下东西,三天之后随我一同出行。” “是……” 厉渊说完,不再多逗留,便出门去了。 厉渊一走,亦棠忙往旁边朱红的木凳上坐下。 她早就双腿发酸,因为厉渊在才没敢坐,现在他走了,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狩猎大会……”亦棠用手撑着头,仔细回想着书中的剧情。 狩猎大会,厉渊遭遇刺杀,在迷雾森林里迷失。迷雾森林中弥漫瘴气,凡入森林者,必会被森林中的瘴气侵蚀丧失心智而死。 厉渊与刺杀者交战后,奄奄一息地倒在了森林里。刺杀者遍寻厉渊不到,想着厉渊反正也会因林中的瘴气侵蚀而死,便放弃了追杀。 所幸,厉渊身体里有可以抑制瘴气的血毒,他在森林醒来之后,靠着自己的毅力一点一点地爬出了迷雾森林,一路的血迹爬行,一路的咬牙隐忍,才有了后来苏党高竖被揭发,苏姓势力失去中流砥柱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确实是大快人心,但是亦棠却不想要那过程。 迷雾森林的剧情,血腥而瑰丽。如果亦棠单单只是一个阅读者,除了喟叹之后恐怕不会再有多的感情,但是她不是阅读者,她心里,是站在厉渊这边的人啊…… ^^^ 第三天一大早,皇家的狩猎大队一早就集结好了。 明黄色的仪仗铺张十里,红色的旌旗猎猎作响,众多侍卫身披铠甲左右随行。一条条规整的队伍仿佛许多条不同颜色的河,规整而威严。 皇帝聂霄的马车行在打头阵的将士后面,然后便是厉渊和诸位妃嫔重臣的马车。 百城跟随着厉渊一同出行,红萝暗中守护,这些没什么可奇的,但是令亦棠没有想到的是,何麟竟然也一同随行。 他着一袭深蓝色的衣衫,隐匿较为靠后的太医车队中。如果亦棠不是在上车的时候往后瞟了一眼,恐怕她也不会意识到。 “愣着干什么!”厉渊早已在宽敞精致的马车里端坐好,募然一掀黄色的帘子,见亦棠正看着不远处发愣,他奇怪地看向马车后,正好一抹熟悉地蓝色划过眼前。 是那日在御花园里同亦棠在一起的男子。 然后下一刻,厉渊带着点怒意的呵斥声便不由自主地吐出口了。 亦棠被厉渊这一声呵得浑身一颤,于是她赶紧偏过头,打起布帘,往马车里去了。 马车里分外宽敞,放着茶桌、木塌和各种两条雕花长椅,香炉、茶具、这等小物件也一应俱全。亦棠坐在马车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挺直腰杆,屏住呼吸,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放松,而厉渊则坐在靠着马车后面的木塌上,兀自闭目养神。 厉渊不开口要求,亦棠就老老实实地闭着嘴坐在离他较远的木椅上。伴君如伴虎,亦棠想厉渊只要这只老虎不咆哮,她便不去打扰他,以免打草惊虎被老虎咬几口。 要是厉渊有要求,她认真完成就是了。 嗯……就这么办。 亦棠算天算地,算好了自己的行动策略,但是偏偏没有算到,竟然是自己打破了这和谐的表象。 路途遥远,路况不好,再好的马车也禁不住颠簸,车身摇摇晃晃,刚开始亦棠想着怎么应对厉渊,一时没有注意到,可是久了就不舒服了。 马车这东西,她是第一次坐,再者,因为怀孕的原因,本就不适合颠簸出行。 亦棠没有料到这一点,等到她意识时,胃里已是一片翻涌,呕吐的强烈感冲击着她的头脑,一波又一波,几乎要摧垮她心理防线。 她不敢吐,旁边还坐着一个厉渊,偷偷抬眼瞥去,厉渊仍旧在闭着眼睛靠着榻,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 亦棠实在憋得难受,但是又不敢开口惊醒厉渊。 一分种,两分钟…… 胃里的酸水在上涌,唇齿间都感受到了那股味道。还是强忍着。 三分种、四分钟…… “唔——” 终于忍不住了,轻声干呕。可是尽管声音小,还是传到了厉渊的耳朵里,他倏地睁开眼,只间面前的清秀男子正弯着单薄的身躯,用手捂住嘴吧,不住地干呕。 第65章 颠簸旅途(二) “怎么了?”厉渊坐直身子, 眉头深蹙。 完了, 老虎醒了。 听见厉渊的声音, 亦棠心中一骇,顾不得干呕, 连忙抬起一双洇着水汽的眸子道:“对、对不起……”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 肠胃里的恶心感便上涌到她的喉头, 她忙低头, 再次不可抑制的干呕起来。 “停车!” 冷沉威严的声音从身旁传出, 刚刚还在剧烈颠簸的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车停的那一瞬间,亦棠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心肺得到了片刻的疏解, 但是胸腔里呕吐的欲望依旧强烈。 厉渊伸手,扶住亦棠的手臂,沉声道:“晕车, 就下去呼吸会新鲜空气。” 亦棠刚想说一句“会麻烦”然而胃里的酸水再次涌上喉头,顾不得推脱礼仪, 苍白的手攀住车沿,一掀帘子,逃也似的下去了。 彼时, 从厉渊往后的马车全部被迫停住,就连前面山泽王厉湛的马车也停住了, 众人以为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全都伸长了脑袋瞪直了眼睛盯紧太子的门帘,结果,太子没有出来, 反而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清秀男子,捂着肚子从马车了跑了出来,跑到小径的草丛边蹲下来呕心呕肺地呕吐。 众人:………… 一仆从:太子就为了这么个男人停车?他谁啊! 旁边一仆从:是啊!后面的马车全都因为这么个男人给停住了! 另一仆从:你们傻啊!不管他是谁,从不能让他在太子车子里吐吧? 旁边一仆从: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 嗯,那看来,这男子也不是什么显贵的身份了…… 嗯…… 站着的仆从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终得出了一个合乎常理的答案。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看见一身白鹤黑袍的矜贵的太子从马车里下来,缓缓走到草丛边,弯下那笔挺的腰,然后,给那男子递了一块素白的手帕…… 这是一只始料未及的手,亦棠突然顿住,她抬头,洇着水汽的眸子愣愣地看着面前行为反常的厉渊。 “谢、谢谢……”半晌,亦棠征愣地接了。 “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下。” 厉渊难得温柔开口,眉眼里都有点不自然。 “好……” 亦棠呆愣着回答,与厉渊相比,她更加不自然。素日冷厉的太子殿下骤然这般,亦棠莫名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可是仔细一想,她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厉渊觊觎的。 嗯…… 两人交往尴尬,而那众仆从已是骇然。 仆从们内心腹诽:怎么回事? 听说前阵子传出太子殿下好男风,看着小生细皮嫩肉的,莫非…… 天啊! 惊悚! 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怎么了” 忽然,一个清明沉稳的声音响起,亦棠抬头看去,在厉渊前面的那辆马车里,一个束着白玉冠的男子正打起帘子,瞧着她和厉渊。 那男子生得温和稳重,面容温和俊美,亦棠不知他是谁也猜出了七八分。 山泽王厉湛,便就生得入如眼前人一般谦谦君子貌。 厉湛表面是个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可背地里操控着诸多暗势力,是书中推动厉渊登上皇位的大boss。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推动厉渊登上皇位,不过是是基于一场莫名的悸动,常年的执念。根据剧情,山泽王厉湛,从见厉渊的母亲凉澈的第一眼,就堕入了不可自拔的情爱深渊。 凉澈是唯一一个走近厉湛内心的清澈女子。只可惜,她先遇见了他的长兄厉霄。 “没什么,叔父。” 果然,亦棠下一刻就听见厉渊沉声回答。 “一个属下受不住颠簸,晕车而已。” 厉渊接着补充道。 “晕车?那便让他跟在退伍最后面行走吧。”厉湛的目光落到她手上的那方素白手帕上,再抬眼的时候,温沉的目光便带着探寻。 亦棠立刻感觉那方攥在手里手帕成了烫手的山芋,好在她面色本就因呕吐而苍白,叫人看不出异样的神情。 “无妨,我将马车转移到车队后便是。”厉渊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亦棠。 厉湛闻言,长眉一挑,不由得再看了亦棠一眼。 “一个仆从而已……何至于此?”厉湛在心中诧异,他是看着厉渊长大的,深宫里的隐忍和战场上的鲜血早就将厉渊雕琢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可是眼下,厉渊做法却如此优柔寡断,厉湛对于这个面相清秀的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若是女子还可解释,厉渊虽多年未曾心系他人,一时迷了心窍也是可能,可是面前的是个男子,该怎么解释? 他是绝不信宫中那什么“太子好男风”的谣言的,但是眼下却不得不疑心了。 厉湛还在疑惑着,厉渊已经朝七言下令转移马车了。 车马调动,人声嘈杂,一时惊动了前面的皇帝聂霄和苏后苏珈瑶。 “渊儿,出了何事?” 聂霄宽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厉渊微微颔首,道:“回父皇,路途颠簸,儿臣身体有些不适,便决定将车调到车队后面缓慢前行。” “唔,既然晕车便慢些跟上来吧。”厉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加疑虑,而坐在厉霄旁边的苏珈瑶用纤纤十指拂过云鬓,意味深长地瞥了厉渊一眼。 这眼神里带着七分轻蔑,三分冷意。 厉渊丝毫不退让,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稳稳地对上了苏珈瑶的目光。 两者都懂得适可而止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两道目光碰撞几秒,便各自移开了眼。 门帘放下,厉渊的车马挪到了路旁,等长龙般的车队全部行进完,厉渊才命令马车缓步跟上。 重新回到马车里,亦棠坐如针毡。 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心旌忐忑。她没料到,厉渊会把马车移到后面来,明明是她晕车,却对聂霄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亦棠怎么想怎么过意不去。 厉渊倒是泰然自若,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桌子上的青瓷茶具,用热水将茶具烫三遍,木制的茶匙装上茶匙三分之一的茶叶,然后将茶叶悉数植入青瓷壶中。 沸水冲泡,盖上壶盖,停止了动作。 亦棠征愣地看着厉渊的手指仿若穿花蛱蝶般的穿梭于茶具中,眼神都已失焦,她根本没有认真在看,只是强迫自己眼神停留在那套茶具上。 “好些了么?”倏地,厉渊冷沉出声。 “好……好多了……不对,是很好了。”亦棠战战兢兢,赶紧换了一种说法。 厉渊抬眸,深如潭水的目光投射在亦棠身上,较比平常更为温和。 亦棠有些受宠若惊,指尖攀着椅子的边缘,怔愣半晌,才讷讷道出一句“谢谢。” 这般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的模样落在厉渊眼里,厉渊莫名有些恼怒。 第一次见他就是这般模样,厉渊想着不过是个普通的谄媚奴才罢了,对于奴才的谄媚,他向来是受用惯了,他喜欢被人畏惧的感觉,被人畏惧,拥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可是到了亦棠这儿,好像不一样了。明明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卑躬屈膝,就好像他是吃人的老虎一般。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受用,不仅不受用,而且几乎是讨厌着亦棠的小心翼翼。 他就这么让他害怕吗? “你做不了马车应该和我提前说的”厉渊开口,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乍一听,仿佛带着点责备。 易棠支支吾吾“我……那个……忘了……” 厉渊:…… 亦棠根本就没有晕车的习惯,实在是这路太颠簸了,又加上她在孕吐期间,实在抵不住。 要没怀孕,可能她还不至于此。 “做不了车,下次就别出来了。”厉渊冷沉的声音吩咐。 亦棠:“嗯……” 下次?他和厉渊还有下次? “你这身体也太弱了,得好好补一下了。”厉渊的眼神似有若无划过亦棠的单薄的身形,揭开壶盖,将碧绿的茶汤倒入玲珑小巧的杯盏当中。 亦棠微笑的看着厉渊白皙纤长的手,点头如捣蒜。 厉渊将一个盛着茶汤的碧绿杯盏遥遥地推到靠近亦棠的桌子边,亦棠忙用双手接了茶盏。 “一个男人,身子这么弱像什么话。”厉渊轻啜了一口茶水。 亦棠:“是是,确实不想话!” 厉渊瞥了亦棠一眼:“就你这样的,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肯嫁给你。” “娶姑娘?我不用娶姑娘啊。”亦棠答得毫不犹豫,完全忘了自己表面上的性别。 此话一出口,厉渊眼眸一滞,冷沉的面容上泛起异样。 难道……他真的喜欢男人? 厉渊心中立刻冒出了这个惊悚的想法,而且惊悚过后,厉渊的内心居然泛起了一点点小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他喜欢男人? 青瓷的杯盏被他捏得越发紧。 厉渊想,他疯了。 亦棠看着厉渊沉着眼不说话,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结果一回想,就想到了刚刚那句话里的漏洞。 亦棠:脑子这东西果然时刻都要带着…… “那个……我刚刚说不用娶姑娘……是暂时不用娶的意思……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急……” “嗯。”面对亦棠的支支吾吾,厉渊发了个单音表示认同。 亦棠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来解释,结果厉渊这一声“嗯”彻底把她要说的话都给堵回去了。欲言迫止的滋味不好受,亦棠一颗心都是惴惴的,眼眸闪烁,脸上呈现出一副不安的模样。 这不安落在厉渊眼中,再加上之前亦棠欲盖弥彰似的解释,厉渊已经对“亦棠喜欢男人”这个想法抱有七八分的真实性了。 这样想着,他又啜了一口茶汤,碧绿的茶盏下,嘴角泛着一丝微微笑意。 亦棠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对劲,正还要说什么。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太子殿下!” 第66章 颠簸旅途(三) 亦棠手心不由得一颤, 这声音……分明是何麟的…… 厉渊坐着还未回答, 就听得马车外一阵喧哗。 “太子殿下身体有恙正在休息, 闲杂人等一概不理!”严肃而不通情理的声音,一听便是七言。 “微臣不才, 但医术还尚可, 可为太子殿下诊治。”何麟不屈不挠。 “太子殿下若想叫太医, 早就叫过来了。” “可是……方才臣瞧着, 太子殿下的脸色惨白, 连带着太子殿下的身边的小生脸色也……” “够了!”坐在车上一直缄默的厉渊忽然厉呵出声,亦棠被这没来由的的怒呵骇得手腕一抖, 手中握着的茶杯也跟着颠了颠。 厉渊猛然掀起帘子,只见在马车之外站着一身黑衣甲胄的七言,在七言的面前是一身深蓝色的衣衫的何麟。何麟手中拿着一方白色的小盒, 面上想争辩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收束。 “本太子身体身体好得很,你可以带着你的药膏回去了!” 厉渊语气不善, 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何麟。仿佛他是什么眼中钉肉中刺。 亦棠坐在一旁,远远地瞅着何麟,想说什么却觉得无力。 何麟的目光与厉渊对视着, 余光里却全是一旁的亦棠,他的眼眸触碰到亦棠苍白的面颊, 何麟整个心都揪起来了。 不过才几日不见而已……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何麟眼里心里都是焦灼,目光也不由得从厉渊身上移开,悉数落在了亦棠单薄的身体上。 亦棠不知道如何是好,既然不能说话, 她就只能笑了。然而苍白的脸上泛出微笑,却虚弱得更加让人心疼。 何麟手指的骨节微微发紧,恨不得飞到亦棠的身边照顾她,他直直地望着亦棠,想问问她哪里不舒服,然而下一刻,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张冷沉的脸赫然塞满他的视线,厉渊身子前倾,离得窗口更近了,稳稳地挡住了亦棠。 何麟始料未及,猛然间对上了厉渊阴鸷的眼,心下不由得一沉。 这样的眼神,好像在警告他觊觎他的东西一般。 “都告诉你没什么事了,怎么,你还不走?”厉渊貌似悠然地盯着厉渊,实则眸底渗火。 亦棠被挡在厉渊身后,看不清前面的状况,她听着厉渊冷沉如冰的声音,心脏突突狂跳。 “既然……太子殿下身体无恙,那微臣确实没有什么事了……”何麟微微颔首。 厉渊居高临下:“很好,那你可以滚了。” 何麟手指收紧,面上坦然:“虽是如此,但臣还是记挂太子殿下以及……殿下的之人……的身体,这是臣特制的提神醒脑药膏,若是殿下和……若是殿下晕车,此药便可派上用场。” 何麟低头,将那方白色的药盒用双手奉与厉渊面前。 “本太子……自然不会晕车……”厉渊悠悠的目光睥睨着眼前的这盒药膏。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何麟咬牙切齿。 厉渊嘴角上扬,默许了何麟的离去。 帘幔重新放下,厉渊将那方白色的药膏放在桌上,药盒与木桌相碰,发出的撞击声虽然不大,但足以让亦棠正襟危坐。 “他这么火急火燎地把这东西送过来……应该是为了你罢……”厉渊双眸一抬,意味不明的目光便落到了亦棠身上。 亦棠惶笑:“怎么……可能……应该是关心太子殿下……” “我可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想关心我的样子。”厉渊拿起茶杯,薄唇轻启,啜饮茶水。 他如玉脖颈处的喉结滚动,面色沉闷,看不出喜怒哀乐。 亦棠越发心慌:“若是殿下不想用这药膏,收起来便是……” “我确实不会用。但是——”厉渊顿了顿,将这药膏轻轻揭开,推到亦棠面前:“你身体不舒服,这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药盒一打开,一种沁人心脾的药香味立刻再空中弥漫开来,光是闻着这味道,亦棠都觉得自己头脑清新了不少。 亦棠没有动,她看着厉渊:“殿下……允许我用?” “允许,但仅此一次,你今后都不能用他的东西了。”厉渊语气随意,但却不容置疑。 亦棠征愣地望着厉渊,脑子忽然热热的。 “怎么,你不愿意?”厉渊长眉一挑,悠悠地看着发呆的亦棠。 “啊……没……” “没有就好。”厉渊垂眸,较为满意地移开了眼。 对于何麟的东西,厉渊总是没来由的厌恶,眼下这盒药膏摆明了是打着他的幌子送给亦棠的,厉渊心中对这盒药膏抗拒异常,但是他又不得不接,因为这盒药膏来得恰到好处,正好可以缓解亦棠的呕吐。 车队依然再行进,厉渊的马车调到最后,车速也降低了不少,车身总算没有颠簸的很厉害了。 亦棠折腾一路早就累了,靠着马车壁就睡了过去。但睡她睡得很不安分,眉头深深地蹙着,右手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厉渊坐在一旁,睁着眼默默地注视着沉睡的亦棠。眼神从他的苍白的脸颊,滑到她用手护着的肚子上,有些疑惑。 莫非,是肚子疼?还是肚子着凉了? 厉渊思前想后,最终从自己的榻边拿过一条白色的毯子,小心地放到亦棠的肚子上,缓缓地盖上。他不擅长照顾人,连给人盖个被子都显地有些拙劣,左边盖上去了,右边又滑下来。把右边弄上去,左边又滑了下来。 他双眉一皱,正愤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马车猛然一颠,亦棠的脑袋从车边滑落,整个人就那么直直地倒了下来。 他哪还顾得上什么毯子,双手下意识去接亦棠,直到他那单薄瘦弱的身体真的落在了他的怀里,漂浮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 那素白的毯子于两人脚边滑落,跌在地上,仿佛被人遗弃。而那原本受外力将要跌落惊醒的人儿,却被厉渊护在怀中,小心地搂着,未伤片刻。 这是厉渊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抱着亦棠。 抱在怀里,才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单薄。莫名的怜惜之情升起,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将他抱紧,抱得死死的,可又怕动作太大,弄疼了他,惊醒了了怀中的人。 踌躇两难之间,厉渊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怀里抱着的,不过是个男人啊…… 厉渊不禁啼笑皆非,他这般忧心不安,难道自己真的……喜欢? 这种惊悚的念头再次萦绕上心头,且难以挥去。 这么一个男人……瘦弱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到底……被他的什么给吸引住了呢? 若真的是喜欢,若真的是喜欢…… 不能,不可能是喜欢…… 厉渊抗拒着心中的念头,可无论如何逃避,那诡异的念想还是找上了他,到最后,他再抗拒,都觉得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了。 亦棠沉睡着,睡梦的最初,仿佛在行进一条很长的路,路很崎岖,一眼望不到尽头,然后忽然地面震动,她感觉自己在往下陷落,路没有了,身后该是悬崖。 她惊慌地相要寻找外力,双手不断的抓着,然后,倏地落入了一片柔软当中。 她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拖住了,只是感觉那托着自己的事物很暖,叫她莫名的安心。 接着,周身的景物变化,她来到了一片草长莺飞的池边,一切都变得闲适安然。 亦棠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临醒时嘴角还微微泛着笑意,仿佛对美梦恋恋不舍。她微微睁开眸子,最初,眼前一片朦胧,看不真切,但是感觉仿佛有什么在注视着她。她不由得用手擦了擦眼,擦完了放下手,一张邪气华贵的脸无比清晰的映入眼帘来。 “妈呀!” 亦棠心头一骇,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 “咳咳……” 坐好了以后,她用手拍打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咳嗽着。亦棠没想到自己会看见厉渊,而那一瞬间,她还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从前噩梦里厉渊要将她剜肉蚀骨时的模样。 这么一来,她骇得想赶紧逃离。 “怎么?就着我的肩膀睡了这么久,一醒来连句谢谢都不说就跑了?”厉渊阴鸷着脸坐在原处,语气沉冷。 亦棠是养不熟的狗崽子么?明明我都屈尊抱了他这么久,他却一醒来就要跑? 厉渊的眼眸死死的衔住亦棠,仿佛一只老虎瞄准将要捕食的猎物。 “不、不是的……我刚刚……”亦棠反应过来,又是诧异又是后悔。 “刚刚什么?”厉渊步步紧逼。 “我刚刚……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亦棠开始信口胡诌。 厉渊:“嗯?” “殿下不是说了么?是您抱着我睡的,奴才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怕殿下手疼,这才赶紧跑……” “呵……行了”厉渊不悦地打断了亦棠的话,亦棠很识相地乖乖闭上了嘴。 第67章 抵达猎场(一) 如此这般行进了一日, 终于抵达了狩猎山庄。 这次皇家春搜是在去年冬季就安排上了的, 狩猎庄外的宫殿早已修葺一新, 清幽木楼掩映在山林间,下有小河涓涓, 景致颇为静谧。 聂姜的明黄色旗帜已悬于殿前挂好, 警卫分布殿外四方巡逻。一切开展得井然有序。 厉霄入住主殿羽凰宫, 厉湛选择了偏南的翩衫殿, 厉渊则在偏西的启月台。 亦棠被安排在离启月台主殿最近的偏殿, 厉渊美名其曰好照他的饮食起居。亦棠点头应承了,一颗心却满是惭愧。明明她随行的作用就是在马车上为厉渊端茶送水, 结果茶是人家自己泡的,她还折腾了人家一路。 亦棠叹口气,心想以后一定要好好工作, 不辜负厉渊的一番期望。下定决心的同时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小家伙,你娘要好好工作了, 你可不许闹腾了。” 肚子里生命才三月有余,尚不能剧烈活动,因此回应亦棠的, 只有一片无声的寂静。 亦棠将自己的衣物都整理好,坐在床边想休息一会, 哪知她这一坐竟然又睡着了。 混混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再次醒来时,整个天都黑了。 外面漆黑一片,可屋子里却亮着一豆灯火, 一个昏暗不明的身影正立于桌边。 “太子殿下?” 亦棠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道出了这个四个字。 一阵轻笑声响起:“啧啧,还太子殿下呢?人家政务繁忙,正埋首于案牍嘞……” 语气轻佻,满是戏谑。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亦棠当下不由得红了脸,坐起来忿然道:“红萝!” 红萝坐下,好整以暇地瞧着亦棠:“怎么?这一路上你和他蜜里调油,分不开了?” 亦棠起身:“没有的事。”说完,她走到桌边,兀自斟了一杯茶。 桌上除了茶水,还摆了一些精致清淡样食,想是红萝带过来的。 “嘁——”红萝听了亦棠的话,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又道:“我找你是来谈正事的。” “正事?你是说……男主狩猎被刺的那一情节?”亦棠放下茶盏,只感觉方才吞下的茶水都变得有些灼热起来。 “不错,狩猎遇刺,铲除苏党高坚,这不仅是书中一个小高潮,也是一个对我们难得的机会啊!” “机会?”亦棠皱眉,厉渊在此次遇刺中,几乎九死一生,她想不到哪一点能够和她们的“机会”联系上。 “你想啊!荒郊野外的,方圆百里,慌无一人,还不是好机会吗?”红萝眨着眼,一双眸子里尽是狡黠。 亦棠:…… “我当初写这一章节的时候,纯粹是为了突出主角历程不易,才设置了刺杀未遂,厉渊误入迷雾森林这一情节。”红萝顿了顿,又道:“迷雾森林内有瘴气,凶险异常。你不用进去,等厉渊从森林里出来便好了,他出来时必定已是奄奄一息,你乘机将他救下,然后取了他的血便可以了。” 亦棠听完,一张脸都黑了。 她这做法虽然没什么破绽,但是怎么听怎么不人道。 “怎么样?我觉得这次绝对可行!书是我写的,我连厉渊会从哪个出口爬出来,什么时候爬出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办,我们就可以永远脱离这皇宫了。” 红萝认真地看着亦棠,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亦棠踌躇地看着红萝,没有回答。 “这可是我绞劲脑汁想出来的好办法啊!脱离苦海就看这次了!你难道不想离厉渊远远的么?”红萝目光灼灼,亦棠有些心虚。 一时间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该不会……不想离开厉渊了吧?”红萝眸子阴阴的,意味深长地瞧着面前犹豫不决的亦棠。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亦棠按住慌乱的心神,连忙矢口否认。说完了,连忙又加上一句道:“我按照你说的来做,还不行么?” “唔……”红萝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但眼睛还是滴溜溜盯着亦棠瞧。亦棠忙掩饰性地端起茶杯,装作气定神闲地模样啜饮了一口。 谁料表面上动作缓慢,但心理慌乱,一口茶水吞下去,竟然被呛到了。 “咳咳咳……”亦棠涨红了脸,止不住得咳嗽。 这样一来,就更显地有什么欲盖弥彰了。 好在红萝神经大条,脑子里正想着第二日狩猎大会的具体安排,没有注意到亦棠行为的异样。 “咚咚咚……” 两人正各怀心事,倏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了。 红萝与亦棠皆是一怔,只听得门外出声道:“亦棠公子?” “亦棠……公子?” 亦棠听着这称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红萝两眼一瞪,攥紧了手心:“百城?” 亦棠:??你叫他来的? 红萝冷哼一声:“我叫谁来也不会叫他来!” 亦棠扶额,只好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 “百城大人。”亦棠看着站在门口一袭白衣的百城,开口道。 “不必见外了,叫我百城就好。”百城自门口进屋,面上难得正经,甫一抬头,见了内屋的一抹红色,脸上难得堆砌起来的正经又塌陷了:“呵,红萝姑娘也在儿?” 红萝眼睛抬也不抬:“怎么?我这儿碍着你事了?” 百城:“这倒……没有,只是更深露重的,你们这孤男寡女的……” 亦棠:………… 红萝:………… “孤男寡女怎么了?我又不会作什么。”红萝带着点不悦地瞥了一眼百城。 百城笑:“我素来心性高洁、品行磊落,就算孤男寡女也断不会如何。不过别人可就不一样了。” 红萝狠狠地剜了百城一眼:“你骂谁呢!” 百城笑着在红萝对面坐下:“我可没骂人,红萝姑娘切莫不要胡说。只是想提醒红萝姑娘一句,亦棠公子虽然俊秀,但是这太子殿下的东西,我们做属下的,可不能觊觎……” 红萝:“觊觎?我觊觎你个鬼!” 亦棠:…………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百城进来,亦棠就看着两人在她面前斗嘴,斗嘴就斗嘴吧,她就站在一旁不掺和好了,可是为什么斗着斗着,净扯到她身上来了? 百城这是……以为她和红萝有一腿? 亦棠:………… “好了,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面色轻佻的百城忽然正了正脸色,看向亦棠。 红萝还在骂骂咧咧:“就你能有什么正事……” “何事?”亦棠终于找到间隙开口。 “听说亦棠公子在旅途中呕吐不止,太子殿下遣我来为公子诊治,看看到底是哪方面的原因。” “诊治?” ………… 一听到这两个词,亦棠头脑一震,手心都不由得攥紧了。 正一脸愤懑的红萝也跟着僵硬了面色,瞪大了眼睛。 两人心中都捏了一把冷汗,诊治?要是诊出来一个大男人怀孕了,那还得了? 绝对不行! 亦棠一边对着红萝使眼色,一边心中叫苦不迭:“厉渊啊厉渊,没事你瞎操什么心啊……” 红萝捏紧桌上的茶杯,脑子里飞速地运转。 “请亦棠公子坐下,伸出手,让我把脉看一看。”百城见亦棠征愣着不开口,便招呼亦棠过去。 “不可以!” 红萝倏地出声,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仿佛人受了惊吓。 百城奇怪地瞥了红萝一眼:“怎么不可以了?” 红萝面色尴尬,想开口解释,无奈又说不出一个字。亦棠见此,忙开口道:“那个……我现在已经好了……就不劳烦百城了……” 百城莞尔一笑:“无妨,我是奉太子之命来的,自然要查看了才好回去交代。” 亦棠瞧着百城脸上的笑容,内心异常苦恼。 真的不用这样认真的…… 亦棠内心无奈:你放过我吧…… “呃……那个,天色有些晚了,我想……想休息了……”亦棠再次挣扎。 百城:“无妨,我把脉很快的。” 亦棠:………… 红萝在一旁早已经看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无妨你个大头鬼啊!人家都说了要睡觉了,你还死赖着不走。” 百城抬眼看向红萝,脸上愈发奇怪,虽然平时红萝对他总是张牙舞爪的,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就炸毛,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之前他话语里的戏谑? “走吧走吧!别打扰人家休息了!”红萝伸手把百城往外推。亦棠见此,连忙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道:“我实在有点累,就不送你们俩了啊……” 百城:“哎!我还没诊……” 红萝:“走吧走吧!你还诊什么诊!” “红萝,你——” “我很好,快走吧……” “砰!” 木门重合。 推推阻阻好半天,红萝终于推着百城出了屋子。 躺在床上心惊胆战的亦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呼……可算走了。”亦棠带着点疲惫地再次闭上眼睛。 第68章 狩猎大会 第二天, 狩猎大会如约进行。 亦棠从房间里往正殿去的时候, 厉渊刚好从里面出来, 他换了一件适宜狩猎的深蓝色衣服,箭袖束腰, 墨发半挽, 英气逼人。 亦棠站在旁边, 傻看着, 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怎么?你病还没有好?”厉渊瞧间见亦棠跟个木头一般杵在一旁, 挑了挑眉道。 “啊?没有,好了好了!”亦棠连忙摇头。 厉渊瞥了他一眼:“如果不舒服, 我可以叫百城再给你看……” “不用!我现在好得很!真的,就不用劳烦百城了。”亦棠眸子异常笃定。厉渊见他这般模样,当下便也没有再问, 转了个话题道:“你随我一同去围场外罢,各路大臣应该都集结好了。” “好。”亦棠点头, 认真地跟在厉渊的身后。 七言照样随行在厉渊身边,见了亦棠不由得多瞥一眼,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病症的影子来。无奈除了亦棠脸颊上的点点绯色, 七言什么也没看到。 围场外,聂姜的红色旌旗遍布, 警卫将外围皇家活动的区域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圈子里面放着华盖座椅,高台木桌。身着绮服的王公贵族们端坐于上。 聂姜皇帝厉霄坐在最上首,他换了一件适合狩猎的窄袖明黄色衣衫。厉霄右边坐着皇后苏珈瑶, 下首坐着山泽王厉湛,国公苏震、将军高坚等人。 亦棠跟着厉渊走上前去,厉渊走到那个密不透风的圆圈中央,然后俯身低头,给厉霄请安。 “儿臣拜见父皇!” 厉霄笑容宽厚:“渊儿来了啊,我正和苏国公讨论狩猎的事。” 提及此,一旁的国公苏震忙开口道:“太子殿下地位尊贵,武艺也是一等一的,皇上和老臣一致觉得狩猎这事,应当由太子殿下领头开始。” 苏震语气语重心长,谄媚中带着阴狡。 亦棠站在厉渊身后,心跳加速:苏震的奸计,就是这儿了,厉渊是第一个进入森林中狩猎的,但是却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厉渊听了苏震的话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一个娇媚的女声又插了进来:“渊儿轻而易举地平定了西北战乱,狩猎两只兔子麋鹿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坐在上首的苏珈瑶巧笑倩兮。 厉渊微笑:“皇后和苏国公谬赞,既然父皇和各位一致推举,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亦棠手心攥紧,在心中腹诽:“你倒是答应得轻快。” “既然如此,那这狩猎大会便由太子殿下领头。”厉霄笑着在上首宣布。聂姜皇帝都如此说了,在场的各位自然无一异议。 接着,厉霄又命黄尚书之子黄成、将军高坚、校尉张毅等人一同参与狩猎。 听到厉霄报高坚两个字,亦棠立刻转头向后看去。只见后站着五六个身着华服甲胄的年轻男子,而厉霄在报高坚两个字时,站姿正中间的缁色衣衫的男子抬头答了一声道。 亦棠不敢一直盯着高坚直视,但是余光却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 这个在剧情中想至厉渊于死地男人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相貌平平,但气势却冷厉异常。冷厉的气势,和厉渊很像,但是,厉渊是疏离的冷漠,而高坚的冷漠里却带着阴诈。 这样的高坚,不近人情,没有情感上弱点,只为权势所驱。 “傻站着看什么?走了。” 倏然,一个冷沉的声音打断了亦棠的臆想。 面前站着的厉渊瞥了亦棠一眼,然后兀自往外走。 “好奇也不要随便乱看,否则惹祸上身。”厉渊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继续说。 “是。”亦棠口头上答着,但是在经过四五六个年轻男子时,又朝着人群中那个缁色身影瞟了一眼。 不远处,早有侍从牵着五六匹健壮的骏马候在那里。 厉渊走过去,翻身上马:“好了,狩猎大会开始,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就站在这儿等我。” 亦棠抬头盯着他:“那……你小心点。” “唔。”厉渊含糊着应了,算是点头。 不过多时,那些世家弟子,年轻臣子也走上了前来,一一在厉渊身后翻身上马。 狩猎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亦棠站在马匹下,看着前方面容冷峻的厉渊,心跳到了嗓子眼。 “好了,诸位都已就绪,狩猎大会正式开始!” 厉霄宽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于此同时,响亮的号角声响起。 厉渊手握缰绳,将欲策马疾驰。 “太子殿下!” 亦棠攥紧手心,匆忙开口。 “何事?”厉渊蹙眉回头。 “小心。” 亦棠心中思绪万千,但是迟疑几秒,最终只道出了两个字。 厉渊蹙着的眉头轻轻舒展,面色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亦棠会说这样的话。 两个字,仿佛特意为之。 “好,我知道了。”厉渊回头,不再停留片刻。他策马疾驰,嘴角荡漾着一丝微笑,身边“驾驾”的策马声此起彼伏,而他疾驰在首,将其他人远远甩在后头。 亦棠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策马离去人群中的厉渊,无奈厉渊疾驰的速度太快,亦棠盯着看了一会,很快就看不到厉渊了。 那个深蓝色的矫健身影,最终被茂密葱茏的林木所掩盖。 “走得倒是快。”亦棠悻悻然低下头,落寞回首,不远的宴席上,一众王公贵族正在交谈甚欢。 “亦棠!” 正迷惘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于此同时忽然感到肩部猛然一击。 亦棠回过头去,只见红萝站在身后,笑容戏谑。 “好戏就要开场了,你还不准备么?” 亦棠对上红萝那双明晃晃的眸子,只觉得头疼得紧。 然而红萝才不管亦棠是什么心情,她把亦棠偷偷拉到一旁,压低了嗓音道:“你偷偷从北边的小路到林子里去,从哪里进去不久,便是迷雾森林的入口。” “然后我就在那里等着厉渊?”亦棠无奈地问道。 红萝双手一拍:“对,你就躲在迷雾森林里,厉渊进了迷雾森林,高坚就不会再追杀了。迷雾森林中的瘴气可致人于死地,你带上这个,便不会受那森林中的瘴气影响。” 红萝说着,从衣襟中拿出了一个水蓝色的香包。 “这是什么?” 亦棠接过香包,一脸疑惑。 红萝:“迷翼草。” 亦棠疑惑:“迷翼草?” “对,你不用管,戴上了这个,那森林中的瘴气便不会对你造成影响了。” “唔……”亦棠将香包拿在手中,点了点头。 “好了,不和你废话了,快去罢!” 诸事交代完毕,红萝把亦棠往外一推。 “那我……真的去了啊……”亦棠站在原地,颇有些难为情。 “去罢去罢!”红萝赶客似的摆了摆手。 “好……” 亦棠笑着,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二十分钟后,带着迷翼草香包的亦棠站在了迷雾森林的入口。 她心情忐忑,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 “事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亦棠双手交叠,按住自己慌乱的心。一双眼睛瞟着前方,眼神却飘忽不定。 而于此同时,迷雾森林的不远处,厉渊正在和那群世家子弟、年轻大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角逐。 茂密葳蕤的灌木丛草丛里,一只雪白的长耳兔奋力奔跑。 厉渊骑黑色骏马跟长耳兔子后面,一人一马快速行进,远远地瞧着,倒像一道黑蓝色地闪电。而在这道黑蓝色闪电的后面则跟着尚书之子黄成、校尉张毅等人。 “驾!” 厉渊长腿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于是一时之间,他与那黄成、张毅等人来开了更大的距离。 厉渊目如鹰隼,锋利的目光牢牢锁住那近在眼前的长耳兔。今天,他可没打算让这兔子逃出他的手掌心。 “张校尉!看这情形,这兔子应当是太子殿下的囊中之物了,你我还是放弃这个,去寻找别的猎物罢。”黄成一拉马绳,冲着走在前头的校尉张毅喊话。 张毅闻言,抬头往前看了一眼,那道蓝黑色的闪电已经将他们远远甩在后头了,再追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回头响应了黄成的话.当下两人便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去追逐别的猎物了. 厉渊策马奔腾,那雪白的长耳兔还在竭力奔跑着,但是显然已是无济于事。 马蹄哒哒,厉渊伸手拉弓,锋利的长箭对准那只竭力逃亡的雪兔,一瞬间,长剑化作一道闪电,朝那光芒射去。 须臾间,什么都停止了,厉渊放下双手,不远处猎物已经倒地,那兔子腹部中箭,血迹洇染了雪白皮毛。 “啪、啪……” 与此同时,一阵清脆的击掌在他身后响起。 第69章 狩猎大会(二) 厉渊抬头看去, 只见不远的灌木丛中走出一位缁色衣衫的男子。 “太子殿下真是好身手啊!”身着缁色衣衫的高坚站在不远处, 脸上荡漾着难得的笑意。 厉渊嘴角上扬, 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高将军谬赞。”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您是天之骄子, 又曾平定西北战乱, 立下战功。您的身手, 自然是鲜少有人可与之匹敌的。”高坚捡起弯腰, 从地上捡起那只奄奄一息的长耳兔, 朝骑在马上的厉渊缓缓走来。 “哦?是么?”厉渊斜睨着高坚。 高坚深如幽潭的眸子毫不避讳,稳稳对上厉渊的目光, 嘴唇开合:“自然是的。” 厉渊再笑,笑容带着戏谑,他道:“既然如此, 那我便受下高将军的赞誉了。” 高坚缓缓走到厉渊的面前,将手中的兔子递到厉渊的面前, 厉渊接了,将猎物挂在马鞍的挂钩旁。厉渊不欲与高坚过多接触,当下将马掉头欲走, 而高坚却是立在原地,挡在厉渊面前, 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厉渊不悦的挑了挑眉:“高将军还有事?” 高坚目光看着厉渊马鞍边那只滴血的兔子,阴诈的笑容在脸上徐徐荡漾开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臣素来仰慕那些身手在我之上的人,既然太子殿下的身手这般了得, 不然和臣切磋一下?” 厉渊冷着脸:“我是来狩猎的,不是来和人来切磋的。” 高坚微微一笑:“无碍,太子殿下只需和臣随便过两招,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高将军,我说了,今天我是来狩猎的,不是和你过招的!”厉渊语气冷沉,一双眼眸阴鸷异常。 面对太子的恼怒,高坚脸上并未呈现出惶恐之色,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大有得寸进尺之意。 在厉渊压迫的阴沉目光之下,高坚笑着,朝前迈出了一步,当下,他的衣服触到厉渊黑色骏马的鼻头,距离近得不能再进。 过份的行动,是刻意挑战权威。 “高坚!你是耳朵聋了么?” 厉渊怒喝。 高坚双手环胸:“可是臣实在好奇得紧呢?今天,太子殿下恐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高坚嘴角挂着似有若无得笑,下一刻,面前缁色的身影一闪,高坚已在一瞬间出手。 厉渊眉头一蹙,须臾间,他已从马上跃起,腰身在虚无的空中旋转,与那一抹缁色擦肩而过。周遭气流翻涌,两人的发丝在空气中飞舞,碧绿的落叶从枝头惊颤落下,在空中打着转儿,翩跹下落。 惬意的林子,顷刻间变得剑拔弩张。 “高坚,你这一出手,可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厉渊立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坚,高坚阴厉一笑:“我这一出手,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厉渊!当年屠杀张校尉一家时,就该想到今天!” 高坚眸子在一瞬间淬炼出血光,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齿。 闻言,厉渊眉宇间略有疑色:“张校尉?他以权谋私,死有余辜。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我高坚本就是一个孤儿,六岁的时候流落街头,风餐露宿。后来承蒙张校尉慈悲之心,在八岁的时候将我收为义子,我高坚才有了一个容身之所。后来,拜你所赐,我又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哈哈哈,聂姜有太子,炼狱本无心!真是好一个无心啊!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高坚面目狰狞,他嘶吼着,咆哮着,揭开严肃的面具,终于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 厉渊冰冷的眸子直视疯狂的高坚,脸上冷沉依旧:“你说的这些,即使我知道了,当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诛杀你义父,因为,他罪不可恕!” “好一个罪不可恕!今天,我便为我义父报仇,取了你厉渊的狗头!”高坚双手一挥,衣袖中顿时飞出数十枚银针。 厉渊目光一凛,衣衫翻转,飞跃至空中,躲避那细小的银针。马匹来不及躲避,那细小的利刃刺入骏马的皮肉里,于是,清幽的林木中立刻惊起一阵嘶鸣。 银针悉数飞去,厉渊自空中而下,他的手经过受惊的马匹,带过了马鞍上的那把黑色长剑。 厉渊哂笑:“想杀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于此同时,长剑出鞘,铮铮作响的剑刃直指高坚。 高坚长眉一挑,他双手一拍,无数黑衣人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 “给我……上!”高坚放缓语气,咬牙切齿。 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立刻行动。 厉渊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下一刻便进入了激烈的鏖战中。 厉渊身手不凡,但到底高坚人数太多,一时之间,竟难舍难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迷雾森林里,亦棠背靠树木,一颗头摇摇欲坠,整个人昏昏欲睡。 “怎么还不来……” 亦棠眸子半睁半闭,小声地呢喃着。 “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莫非……” “出了变故?!” 想到这里,亦棠心中一震,猛然站直了身体。 她的目光落到前方,然而面前除了一片氤氲的迷雾瘴气,什么看不到。 恐怖的念头就如同种子,一旦在心底滋生,便会不断生长。 亦棠攥紧手心,瞅着面前的迷雾,最终按捺不住,迈开了脚步。 迷雾森林的不远处,高坚的黑衣人已被斩杀得差不多,而厉渊的身上也挂了几道血印子。 站在远处的高坚眼见形势不妙,眉头轻微皱起,但他今天是有备而来,只见他从衣襟中拿出一个玉哨,然后放到嘴边轻吹。 哨音落下,不过多时,又一波黑衣人从碧绿的林木中飞来。 这些黑衣人手持长剑,下手狠戾,身手较与之前那波,更为高超。这样的刺杀者,一看就是精心培养的高阶死士。 若是平常,这些死士自然不能奈厉渊如何,但厉渊因为和之前那波黑衣人鏖战,已经略有疲乏,且高坚的死士又多,所以一时之间,厉渊被这些死士纠缠,竟不能脱身。 亦棠从迷雾森林走出,还未走多远,就听见了刀剑激烈的撞击声。 亦棠眸子下沉,脚下步伐加快,想看清楚前面的状况,可还没走了几步,就看见远处一抹蓝色与众多黑色纠缠。 那抹蓝色身形矫健,亦棠一眼认出,那便是厉渊。 而那纠缠着厉渊的黑色,不用想也知道是高坚的人。 亦棠站在那抹林子里,看着那抹熟悉的蓝色,脑子里又回想起原书的剧情来——厉渊与刺杀者交战后,奄奄一息地倒在了森林里。 奄奄一息地倒在了森林里…… 正想着,只见穿梭在众多黑色身影里的那抹蓝色身影倏地地顿住了。 亦棠后怕着抬头,紧接着厉渊站在那黑色的包围圈里,肩膀被一支长剑贯穿。 再然后,亦棠看到了黑色包围圈外,站在高坚身旁,一袭黑色甲胄的星宿。 高坚笑得阴鸷,而星宿的手中正拿着一把红色的长弓。 一瞬间,亦棠又心凉了几分。 是……星宿啊…… 醒悟过来后,亦棠背后忽然冷汗涔涔。 从原主的角度来说,她没有办法阻止星宿。 可是,她不是原主楚涟,不是禾息国的公主,她是亦棠,只是亦棠。而面前中箭的人,是她腹中孩子的生父。 这一刻,亦棠才发现她高估了她自己,从她和厉渊拜了堂,有了夫妻之实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至少,这一刻,她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黑色的包围圈中,厉渊眉头深蹙,他左手握住插在右肩上的长箭,然后猛然一扯,以极快的速度拔下了嵌入血肉中的长箭。 一瞬间,殷红的鲜血洇透了他的半边肩膀。 高坚站在包围圈外哂笑:“厉渊,别挣扎了,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厉渊忍住肩膀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嘴角扬起了一抹阴鸷而苍白的笑:“死期?现在说这话,恐怕还为时过早。” 说完,高坚只见面前蓝色的身影一闪,原本站在包围圈中的厉渊早已不见了踪影。 高坚双眸一凛,正要行动,忽然发现面前的是一个岔路口。 一旁的星宿开口道:“高将军,厉渊这狗太子行踪诡异得很,眼前有两条岔路,我往左去,你往右,兵分两路,这样一来,想必他也逃不过我们眼。” “好!”高坚点了头,不再停留片刻,便带着一半得暗卫往右边去了。与此同时,星宿马不停蹄地带着另一半暗卫往左边追捕。 左边的岔路口不远处,厉渊在荒僻的小道上缓慢地行走着,这是众多小道中的一条,小道只有几尺宽,两旁生着及人高的野草,碧绿葱茏的一片,恰是一道好的防护屏障。 厉渊轻一脚重一脚地行走在路上,一身蓝色的衣衫被撕了数十道血口子,有血迹从他肩头的伤口中涌出,汹涌的鲜血浸透他整只蓝色的长袖,然后顺着袖口下垂,最后一点一滴地滴下来,滴到路面上。 滴滴答答,速度适中,仿佛一场小雨。 脑子昏昏沉沉,厉渊感觉感觉自己的四肢逐渐僵硬,仿佛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凝固。单是中箭地话,应该只是疼痛,断然不会有这种感觉。 厉渊猜测,那箭上恐怕有毒,按照高坚置他于死地的想法,又怎会不在箭上放毒呢?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二更~ 第70章 林中遇险 厉渊猜测, 恐怕是那箭上有毒。 正想着, 忽然不远处的草木梢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厉渊顿住,一时之间, 心跳加快了许多。如果不是野兽, 应该是高坚的人。 厉渊放缓步子, 小心前进。 最好的办法, 便是在敌人未发现自己之前, 杀掉他。让他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厉渊继续小心的靠近,他的蓝色衣衫碰道嫩绿的枝叶, 一双眼睛目光凛然。 正在此时,枝叶的颤抖更加剧烈了。厉渊手心攥紧,蓄势待发。 他都准备好了等人一出现, 他便扼断那人的脖子。下一刻,人确实是出现了, 却是一个娇小的身影。 厉渊看着面前俊秀的男子,蹙眉道:“亦棠?” 亦棠站在厉渊面前,目光触及他流血的肩膀, 心中汹涌着自责,她抬头看着厉渊:“疼死了吧?” 厉渊没有回答亦棠的话, 讶然过后随即沉了脸:“你一个人跑道猎场里来作什么,不知道很危险么?” “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受了重伤。”亦棠不急不怒,撕下自己的衣摆, 想给厉渊包扎伤口。 厉渊以一手推开亦棠:“有人在追杀我,这里很危险,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你快走!” 语气冷厉,丝毫不拖泥带水。 亦棠攥紧手中的衣袖:“我不要你保护我,我保护你就好了。” 厉渊一顿,眸中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冷厉之色:“现在不是先殷勤的时候,你赶紧给我滚回去!” 明明是压低了的声音,但是确实带着吼的气势。 这是第一次,厉渊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亦棠丝毫不恼,她走过去,认真地牵起厉渊的右手,仰着一张莹白的小脸,微笑道:“我要和你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亦棠明显看到厉渊眸子里的怒气凝结了。厉渊征愣地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男子,一瞬间,只觉得周身温暖如春。 征愣过后,他的怒气还要再发作,然而面前的人却拉着他开始往前走。 “太子殿下,要是再不走,他们可就真的追上来了。” 厉渊看着面前人认真的小脸,鬼使神差地迈开了脚。 心底的动容盖过了理智,厉渊一时间竟没有细细思考亦棠是怎么知道他被人追杀的。 亦棠拉着厉渊小步疾走,他已经决定带着厉渊抄近道出林子,再不让厉渊进什么迷雾森林了。至于红萝说得事,她早已抛之脑后了。 然而,她一个劲儿地想拉着厉渊往前走,但是不知今日厉渊是怎么了,竟然走得出奇的慢。亦棠回头,看着厉渊浸透了鲜血的半边肩膀,蹙眉道:“殿下,要是忍不住了,我就放慢点脚步。” 厉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费力地开口::“不是伤的原因,是毒。” “毒?”亦棠眉头蹙得更深了。 “我肩膀上中了一箭,那支箭上,有毒。而这毒,应该是能够抑制人的行动,冻僵人的四肢经脉的。” 话一说完,厉渊又感觉自己得四肢僵硬了几分,越发不能动弹了。 亦棠攥着厉渊的手下意识地紧了几分,中毒加受伤,必须得更快出去才是,好在此处离出口离得不远,再过个四五分钟,应该就能够出狩猎场了。 亦棠细眉一挑,急道:“殿下,再坚持一会,我们就要出去了。” “嗯。” 厉渊发了一个单音,沉着脸在亦棠的牵引下继续往前走。 亦棠捏紧了厉渊宽厚的手掌,在心中发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让厉渊进什么狩猎场了。 厉渊被亦棠的小手牵着,目光不知不觉定格在她俊秀的侧脸上。这样的鼻子,这样的嘴唇,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竟然愿意陪着他在危险中行走。 厉渊心中苍凉与温暖交织,从小到大,他就一直生活在豺狼虎豹的环境中,小时候的皇宫,长大后的战场,还有现在依然险恶的皇宫。他一个人自血雨腥风里走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有一个人会陪着他。 而血雨腥风中的陪伴,代价便是那卑微又高贵的生命。 所以面前的亦棠,是豁出性命在陪伴着他。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仿佛从童年后,他便没有被人这样真心待过,厉渊从前发誓,要保护他的娘亲,保护全天下他最爱的人,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变得足够强大,他的娘亲就已经被人陷害致死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面前的情形有些相似。相似的无奈,相似的危机感,还有……相似的保护欲。 “亦棠,谢谢你。” 厉渊忽然开口,声音温缓,不似平常。 “谢谢……” 亦棠睫翼一颤,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茶岳庄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 同样的人,同样的语气。 “殿下不用和我说谢谢。”亦棠回头,对厉渊莞尔一笑。 然而这笑容还未完全绽放,便已凝固。因为,亦棠看到不远处,星宿已经带着一帮人追了过来。 她攥紧手心,当机立断放开了厉渊的手:“殿下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她转身便要往前走,然而还未走一步,就被重新拉了回去。 “你,要和我一起走!” 厉渊眸子衔住亦棠,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唯恐面前的亦棠消失。 亦棠笑笑,下一刻,裂帛声响起。 “嘶拉——” 亦棠的衣袂被割裂,终于站在了厉渊的对立面。 而厉渊的手中,只剩下一片轻盈的衣料。 “殿下,我会回来的。” 亦棠说完这句话,把厉渊往前一推,然后转身如蝴蝶一般飞走了。 厉渊踉跄几步,他慌忙转身,想抓住那那个声影,无奈亦棠身形敏捷,而他身体迟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亦棠往前跑走了。 追杀的脚步声渐近,而不远处是泛着亮光的出口,厉渊站在原地停滞了几秒,然后抿唇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他追不上亦棠,理智告诉他最好的办法是逃出去,搬救兵。 厉渊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而两只脚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异常。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脱得越久,毒便会侵入越深,他会更加走不动。 “亦棠,等我,千万要等我。” 厉渊攥紧手心。 他真的不想,再上演一次年少时的悲剧了。 林子里,亦棠大着胆子朝那些黑衣人跑。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她明白,领头的那个人,不会杀她。 亦棠看着不远处一袭黑衣的星宿,心中忽然有些苍凉,她得利用原主的身份了。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开口,但是无论以何种形势开口,都是残忍的。 马蹄哒哒,星宿领着众多黑衣人朝此地追杀而来,他一心搜寻着厉渊的身影,可是厉渊没找着,反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公……” 公主两个字唤到一半,星宿机警地顿住了。他哑然地看着面前的一身男装打扮的清秀女子,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星宿大人。” 亦棠站在星宿的马下,看着面前一脸愕然的男子微微一笑。 这一笑,星宿才确认了面前女子的身份。 “不必如此客气,唤我星宿便好。” 星宿撤去语气中的冷漠疏离,变得温和而恭敬。 “我还有要务在身,小公子可否在此地等我一会,等我办完了任务,即刻就回。” “星宿大人!我刚刚在林子里看到了一个蓝色衣衫的人,往右边去了。”亦棠连忙开口。 “右边?你确定么?”星宿有些犹豫。 亦棠深吸一口气:“就是右边,那人受了伤,我不会看错。” “好,那我便先往右边去了,刀剑无情,还请小公子在此地等候。”星宿说完这句话,便要策马往前走。 “星宿!” “怎么了?” 星宿疑惑地回头,看着突然出声的亦棠。 亦棠心中的愧疚汹涌成海,按照原书剧情,厉渊获救后便会揭发高坚,铲除苏党。而星宿,也会是这苏党中的一员。 高坚死了无所谓,可是,星宿不能死啊。 看着面前的星宿,亦棠凛然出声“我随你一起去。” 星宿沉了脸:“不行,会伤了你的。” “我必须去,我想亲眼看着那人千刀……万剐。“亦棠拿出原主的架子,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可是在吐出”千刀万剐“字时,她的心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星宿看着面前的亦棠,心知自己恐怕是拗不过他的公主,且事不宜迟,于是他当即伸出手去,看着亦棠道:“如此,小公子便同我一路罢。” 亦棠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什么也没说,怀着一刻惴惴不安的心上了星宿的马。 坐在马背上,星宿的手稳稳地护住了她的腰身,亦棠嘴角的笑容逐渐苦涩。 狩猎场外,守卫正聚精会神地站着岗,忽然间,竟看到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脱着一身血迹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众侍卫一惊,这还得了。当下赶紧涌上前去,去迎接太子殿下。 红萝正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一眨眼,忽然看到厉渊血淋淋的回来了。 红萝愕然,她吐掉瓜子皮:“亦棠这丫头这么不争气的么?” 吐完了瓜子皮,她也不敢懈怠,便赶紧跑上前去迎接厉渊。 第71章 喜忧参半 “快!扶太子殿下进去!传太医!” 红萝一边跑一边嚷, 众人中有机灵的, 立刻跑进去传太医。 厉渊眉头深蹙, 他看着红萝,吼道:“亦棠还在林子里, 赶紧派人去!” “亦棠?我这就去!你们扶着殿下进去罢。”红萝长眉一挑, 掉头要去牵马。 “再牵一匹马, 我同你一起去!”厉渊挣扎着要往前走, 可是还没走了几步, 双腿就跟僵硬了一半,完全动弹不得。 红萝见此, 哪肯让厉渊一同去,当下快言快语道:“太子殿下有重伤在身,还不扶殿下进去!“ 红萝的语气带着威严, 守卫也不肯拿这位尊贵太子的性命开玩笑,当下便扶着厉渊往前走。 “红萝!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厉渊一边被侍卫扶着, 一边怒吼。 正再翻身上马的红萝心底一颤,软道:“等我回来,我再向殿下请罪!“ 厉渊:“红萝!一定……要把亦棠带回来!“ 红萝回头大喊道:“殿下!放心吧, 我一定会把亦棠平安回来的!“说完,长呵一声, 带着身后一众侍卫冲向了林子里。 厉渊看着那抹艳丽的红色身影,无根手指紧捏成拳。 他多希望,是他亲自去救亦棠。 林子里,亦棠和星宿同行, 沿着错误的方向,追杀着早就逃出林子的人。 星宿的目光在四周搜寻,边骑边看,追寻许久,竟是一无所获。 “公主,你确定是在这边看到他了么?“星宿压低了声音,在亦棠耳边开口。 亦棠嘴角泛着苦涩的笑:“确定。“ “唔,想来也是不会错的,可是为什么不见了呢?那狗太子受了伤,想必是跑不远的!“星宿低着头,若有所思。 “也许,是掉入山崖了罢,又或者,是跑道前面的森林里去了。”亦棠放缓语速,做着莫须有的假设。 正说着,一抬头,星宿竟然发现前面已经到了迷雾森林,他知晓迷雾森林的厉害,亦棠的话还尤在耳边,星宿心中疑惑,难不成,这狗太子真的进了这迷雾森林? 进迷雾森林着,必然死路一条。 星宿到底不放心,可是终究又不能以身犯险,走入那迷雾森林中去映证。 “星宿哥哥……你又没有想过……离开聂姜皇宫?” 亦棠压低了声音,终究迟疑开口。 “离开?大仇未报,我怎会离开?”星宿回答的毫不犹豫,一说完,仿佛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公主,你不是在茶岳庄么?怎会出现在这皇宫中?” 亦棠:“我……” “莫非是来取那狗太子的性命?” “嗯……”犹豫再三,亦棠终究点了个头,这样也好,不用她再去找多余的借口了。 她接着道:“星宿,今天要是没有找到厉渊,便把报仇的事交给我,你出宫去,好么?” “出宫?”星宿倏地放大了音量。 “公主,你莫不是说笑了,我星宿,怎会留你在皇宫中孤身一人?” 亦棠闻言,嘴角再次荡漾出苦涩。一时间喜忧参半。 星宿啊!你要是没有这样认真该多好。 “驾!驾!捉拿逆贼,绝不姑息!” 两人还在胶着着,忽然远处传来一个清朗严肃的声音,配合着急促的马蹄声,亦棠不用想,也知道是厉渊的人来了。 “不好,事情要败露!” 星宿面色一紧,手中的缰绳也握紧了几分。 “公主,你先走,我若被捉住了,便是当作乱党处理了!你离我远远的,不要与我沾上干系!”星宿说着,就要抱着亦棠下马。 亦棠下了马,却是不走。 “星宿,你同我走,我们去迷雾森林,他们不会追杀到里面去的。“ 亦棠攥着星宿的衣袖不放手。 星宿面色一冷:“不行!里面有瘴气,我们进去了,必死无疑。“ “没关系的,你信我,我有办法!” 亦棠拉着星宿就要往前走。 星宿眉头紧蹙,然而马蹄身越来越近,左右都是死,他一抿唇,命令各暗卫四散逃开,然后迈开脚步,跟着亦棠往前走。 亦棠趁着星宿不注意,把衣襟里的防瘴气的荷包取出来,挂在星宿身上。 “公主,若是我同你死在了这迷雾森林里,你会不会后悔?”星宿认真地看着亦棠的侧脸。 “不,你不会死的。”亦棠一迈脚,拉着星宿进了迷雾森林。 “真的么?‘星宿看着面前氤氲的雾气,苦笑。 “真的。“ 亦棠放开了星宿的衣袖,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而心神方才松懈,亦棠却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该死!这瘴气的威力真不是吹的!“ 亦棠在心中腹诽着,只听得耳边马蹄声更近了,亦棠猜测,厉渊的人应该到了迷雾森林边界。忽见面前红影一闪,亦棠心中愕然。 来的人是红萝! 早知道是红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亦棠脑中的昏胀越来越上头,她回头,尽量保持原有的面色看向星宿。 “星宿,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做么?“亦棠微笑。 星宿垂眸:“只要公主想的,星宿都会去做,哪怕是死。“ “好,那我要你离开聂姜皇宫,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亦棠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但是脸上的微笑却是不减。 “公主,这——“ “你不是说我想的,你都会做么?“ “是,可——“星宿面露难色,一双眸子里尽是为难。 “星宿,没有可是。“亦棠收敛了微笑。 星宿垂眸,目光闪烁,然后下一刻,忽然感觉自己肩头被重重一拍,大脑瞬间一片黑暗,整个人都连着向后倒去。 “对不起了,还是离开好好活着罢。“亦棠安置好星宿,迈着艰难的步子向森林外走去。 红萝站在林子外,目光在四周逡巡而过。 “亦棠这丫头到底跑去哪儿?“ 她握着缰绳,在迷雾森林前止步。 “这厉渊都出来了,她总不会在迷雾森林里吧?” 红萝正腹诽着,忽然看见一个人迈着踉跄的步子走了出来。 “亦棠?!” 红萝定睛一看,惊呼出声。她连忙翻身下马,去扶亦棠。 亦棠走出迷雾森林,感觉身体已经承受到了极限,刚触到亦棠的手,她便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你中了瘴气?“红萝抱着亦棠,讶然出声。 亦棠脸庞苍白,她费力地点了个头,然后开口小声道:“星宿……在迷雾森林里。你帮我……帮我消除他的记忆,将他送离聂姜皇宫……” “星宿?你把荷包给他了?”红萝一张脸忽然变得严肃异常,这亦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擅自行动也就罢了,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别……废话了,你帮不帮我?”亦棠吊着一口气,艰难呼吸。 红萝见她这般模样,也慌了起来,忙急道:“好好好,我帮你,行了吧?” “谢……” 亦棠嘴唇开合,然而“谢谢”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昏死过去了。 狩猎场外,启月台。 厉渊躺在正殿里,有侍女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宫殿中走出。 殿内,百城坐在床沿边为厉渊把脉,聂姜皇帝厉霄和皇后苏珈瑶站在一旁,而在场的侍卫皆敛气屏息,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颤动。 “百城,渊儿怎么样了?” 厉霄眉头深蹙,看着床上闭目沉睡的厉渊。 百城放下手,面色不善地起身:“陛下,太子这次中毒颇深,一时半会……恐怕是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了……”厉霄呢喃着,顿时心又凉了几分,厉渊是他和此生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他最爱的孩子,现在竟然被人陷害成这样,想到这里,厉霄眸中忽然有阴戾一闪而过,募地看向一旁的苏珈瑶:“高坚那叛贼呢?!” “回……陛下,高坚已经畏罪自尽了,还有一个星宿……没抓到。”苏珈战战兢兢,生怕厉霄迁怒于她。 “那就给朕搜!竟然有心冒犯皇室,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陛下说得是,臣妾的父亲已经派人竭力去搜了……”苏珈瑶小心翼翼地回复。 厉霄衣袖一甩:“说来,苏国公从前好像和高坚那派贼走得比较近吧?” 苏珈瑶心惊,忙道:“父亲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要是知道高坚有如此贼心,断然不会股息他的。“ “哼!若是教朕查出再有人敢谋害皇室,那碎尸万段恐怕都是简单的了。“ “陛下……说的是……“苏珈瑶垂眸,衣料跟随着身体发出阵阵颤抖。 厉霄忿然转身,看向百城:“好了,百城,你好好照顾太子,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朕。“ “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 “嗯……“ 厉霄得到回答,再三看了看床上的厉渊,然后转身往宫殿外走去。苏珈瑶见厉霄往外走了,赶紧小心翼翼地追了出去。 一时之间,宫殿内只剩下厉渊和百城,还有满室的侍女太监。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由我守着就行。“ 百城对着众侍女太监吩咐。 “是……“ 众人得了令,都退了下去。 “好了,没有别人了,你可以睁开眼了。“百城转身,朝床沿走去。 正在沉睡的厉渊募然睁开眼,看见百城,第一句话便是:“亦棠呢?“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小天使,九点二更~ 第72章 风波之后 百城冷哼一声, 道:“不知道。” 厉渊面色一紧, 左手紧攥成拳, 右手掀开盖在身上的蚕丝被就要往外走。 “喂!你不要命了!你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身上的余毒还未清全!“ 百城见此, 忙上前按住了厉渊。 厉渊一掌拍开他的手, 沉着脸就往外走:“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百城无奈翻了个白眼:“他在偏殿。“ 闻言, 厉渊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着百城, 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百城无奈:真的,你再不回来躺着, 一会整个启月台的人可都知道太子殿下醒来了。你再想掩人耳目可就难了。“ 厉渊深蹙的眉头逐渐放松,他一步一步走到往回走,可松懈下来了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实在虚弱得紧, 还未到床边,便踉跄了好几步。 百城长眉一挑, 扶着厉渊上了床,嘱咐道:“我虽然替你解了毒,但你体内潜藏的血毒也因此牵动了, 你现在必须得好好养着,否则, 你不定几时就死了。“ 厉渊靠在床沿,垂眸听着百城的絮絮叨叨,他表面上看似认真,可实际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亦棠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等到百城终于讲完了, 厉渊立刻出声。 百城皱眉:“我跟你说的你听进去没有,老是亦棠亦棠,难不成你真喜欢那个小白脸?“ 厉渊面色一滞,他的目光移到窗外湛蓝的苍穹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危机四伏的林子,回到了那个上午,那个清秀的男子看着他笃定的和他说:“殿下,我不要你保护我,我保护你就好了。“ 裂帛声中是那人清浅的微笑:“殿下,我会回来的……” 厉渊回想着,嘴角渐渐勾起微笑:“或许吧。” 百城惊地站起:“你真喜欢男人?!” “我,也不知道,也许……” 百城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脸上的震惊之色,然后回头,尽量平静地看着厉渊道:“好吧,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他觉得,他需要静静,可是还未踏出一步,就被一个冷沉的声音叫住了。 “站住!回来!” 百城心惊胆战地回头,看向厉渊:“又怎么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亦棠怎么样了。” “她?正在昏迷。” “昏迷?”闻言,厉渊复又欲下床,百城眼疾手快,赶紧上去按住她:“放心好了,没有生命危险,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吧!” 厉渊怔在床上,百城的话唤回了他的理智,是的,在外人面前他这个太子殿下可还在昏迷当中,他想借此次昏迷来躲过这些纷扰的麻烦,就必然不能在此时暴露。得知亦棠没有生命危险,他也只好暂时在宫殿里待着了。 想到这里,厉渊冷静了许多,他看着百城:“他身边有没有照顾?有没有请太医?” “你太子殿下的人谁敢怠慢?放心吧,红萝在照顾她,还有那个太医院的何麟也在时刻守着他。” “何麟?那小子时刻守着亦棠?”厉渊忽然面色一沉。 百城点头:“是他啊,怎么了?” 厉渊忽然眸色冷厉:“太医院的人是都死绝了么?怎么偏生这小子去?” 百城:“哦,亦棠他中的是瘴气,而太医院中,只有何麟深谙此道的治疗之法。” 厉渊手指屈伸,面色上似有不甘,但最终消散了,他抬眸看向百城:“我这里不用你管了,你去,去偏殿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得叻,太子殿下。”百城无奈转身,自门外走出,往偏殿去了。 偏殿内,红萝双手抱胸靠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亦棠,眉头深蹙。 何麟坐在床沿,手搭在亦棠纤细的手腕上,沉着脸,垂眸凝神。 “到底怎么样了,她有危险没有?” 红萝看着何麟沉着脸不说话,急得伸长脖子往里看。 “再等一会。”何麟抬头瞥了红萝一眼,然后低着头继续诊脉,而他这一低头,脸却是越来越黑了。 红萝瞅着何麟黑成碳的脸,心底逐渐发凉:“完了完了,亦棠妹子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吧”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起她啊……” 心中正打着鼓点,面前的何麟忽然放下了手,抬起头来。 “怎么样?她不会死吧?” 红萝心惊胆战。 何麟眸子里尽是阴霾,他黑了脸瞪着红萝:“亦棠肚子怀的孩子,是谁的?” 红萝只感觉自己呼吸一窒,心底更凉了。 “完了,只顾着担心这丫头的安危着想,怎么把怀孕这回事给忘了……” 当下红萝全身僵硬,她扯了扯嘴角,吞了口水看着何麟:“这事……有点……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何麟语气咄咄逼人,他瞪着红萝,眼下恨不得把她生吃了。 红萝缩了缩脖子,目光闪烁道:“你先告诉我她有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如果没有怀孕亦棠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孩子导致她身体过份虚弱,得昏迷一阵子。说吧,这孩子是谁的。” 何麟交代完,重新绕回到话题上。 红萝十根手指摩挲,瞅了瞅躺在床上的亦棠,又瞅了瞅面前目光凶恶的何麟,叹了口气,道:“厉渊的。” “什么?!”何麟脸由黑变绿,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什么时候。“ 红萝:“茶岳庄……“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难怪,难怪她不答应我的提亲……“ 何麟嘴角荡漾着苍白无力的笑。他手指紧攥成拳,脸庞上都是压抑的苦楚。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希冀都被毁灭。 他因为亦棠的一句话摒弃了从前的自己,他为她努力,为她进了太医院,他那么努力想做出一番成就得到她的认可,可是到头来,她早已经有了心爱的人。 何麟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愚蠢至极的笑话。 亦棠和厉渊明明早已经暗生情愫,他还围绕在他们身边做着无力的挣扎。 自始至终,可笑的,都只有他一个人啊…… 红萝嘴唇紧抿,看着黯然神伤的何麟不知如何安慰。她之所以选择告诉他真相,是她觉得何麟是他们这边的人,不必要这么瞒着,知道了日后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可是她没想到,何麟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那个……何麟啊……我和亦棠也不想这么瞒着你的……之前实在是情况特殊,不好说……“ 红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触怒了何麟。 “呵,情况特殊。“何麟冷笑一声:“那你们进宫的理由恐怕也不是为了配合厉渊恢复记忆罢。” 红萝眼珠子滴溜一转,昧着良心道:“这个没有骗你,我们确实是进宫来配合厉渊恢复记忆的,现在厉渊还没有恢复记忆,也不知道亦棠怀孕的事,所以现在……还请你保密。” “厉渊不知道?那亦棠姐姐没打算告诉他么?”何麟稍微冷静了,沉着脸追问。 红萝:“她,打算等厉渊恢复了记忆就回宫去的,所以,怀孕这事,她也没准备告诉厉渊。毕竟,他是聂姜国的太子。“ 何麟长眉一挑:“亦棠姐姐不喜欢他么?“ “这个,你就要自己问亦棠了。“ 红萝说得摸棱两可,何麟的眉头始终紧缩,未曾舒展。他脑子里满是亦棠和厉渊的身影,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愤懑的情绪已经要压抑不住了,当即站起身来,看着红萝道:“我出去一会,有什么情况再差人来通知我。” 说完,也不等红萝回答,便转过身去,疾步往外走。 百城正巧从正殿里走来,刚踏入亦棠所住的偏殿,就看到何麟黑着脸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哎,你没事吧?”百城好心开口。 而面前的何麟却是看也没看百城一眼,从他身边疾步走过,黑着脸出去了。 “这小子是吃了□□么?这么横?”百城长眉一挑,当即摇了摇头,往殿里面进去了。 红萝坐在亦棠床沿,心中正为何麟叹着气,骤然一抬头,瞥见了百城那张脸,须臾间心底只剩下嫌弃。 “你来干什么?” 红萝瞥开眼,不看百城。 百城笑了笑:“我可是奉太子之命来看望亦棠小公子的,怎么,你要赶我出去?” 红萝嗤笑一声:“我怎么敢赶您出去?” “不敢,就和我好好说话。”百城走到床边,在红萝的旁边停下。 “亦棠已经没有事了,你可以出去了。”红萝冷着脸开口。 百城:“真没事?” “真没事。” 百城:“那你呢?” “我?”红萝忽然顿住,一时之间,喉咙仿佛被扼住了。 “我、我能有什么事……你是不是想多了?”红萝急着开口,语速过快,都有些语无伦次。 “嗯,没事就好。” 百城满意地笑了笑。这一笑,瞅得红萝的脸上都飞上了两抹粉红。 “你快出去吧。”红萝别过脸去嗔怒着。 百城将红萝羞赧的模样瞅在眼里,嘴角勾笑:“那,红萝姑娘好好照顾亦棠公子罢。” “你有完没完!赶紧出去!“红萝压低了声音怒气冲冲开口,一张脸红得不能再红。 百城见此模样,于是识相地笑了笑,走了出去。 第73章 昏后初醒 亦棠这一昏迷就是两天两夜, 而正殿的厉渊却是捱了两天两夜, 差不过每几个时辰就要差百城去偏殿瞧一次, 百城虽然乐得去偏殿瞧红萝,但是被赶得两三次, 他也腻了。 “太子殿下, 你是不是怕亦棠醒来就跑了?时时刻刻差我去看。” 正殿内, 百城坐在内室的茶几旁, 一边摆弄着自己那些瓶瓶罐罐, 一边慢悠悠地开口。 “怎么,你不想去?“ 厉渊一袭玄色中衣, 手持书卷,坐在书案边,一张脸端的肃正冷清. 百城长眉挑了挑, 脸上荡漾起讪笑:“太子殿下的命令,我这做属下的, 可是万死不辞啊!” 厉渊冷哼一声,放下书卷:“不辞就好,何麟那小子是不是不靠谱?怎么这么多天了, 亦棠还没醒?“ “这么多天了?不过才两天啊,太子殿下你是不是中毒中傻了?“百城语调阴阳怪气。 厉渊脸一沉, 回头剜了百城一眼,百城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 “你也别着急,这病总得慢慢治疗,亦棠小兄弟过不了几天就会醒来的。“ 过了一会, 百城又开口打着圆场。 厉渊不再说话,放在书案上的双手渐渐紧捏成拳,一双眸子深如寒潭。 如果亦棠一直不醒,该怎么办? 厉渊的心中倏地出现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想法。 若是一直不醒……他当如何? 如何?如何呢? 如果不是亦棠闯入猎场中来救他,他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这个男人,便是可以让他温暖如春的人。 厉渊嘴角荡漾出苦笑,如果亦棠没入这个豺狼虎豹的皇宫,就不会有今日的情况。可是若真的没有遇见亦棠,他厉渊应该比现在更难过吧。 鸟鸣啾啾,玲珑的小麻雀儿落在屋檐上蹦蹦跳跳。 屋檐下,启月台的偏殿内,白色的帘幔里沉睡的人儿眉头轻皱,睫毛簌簌颤动。 红萝坐在床沿边的木椅上,以手撑头,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躺在床上的亦棠微微睁开阖闭已久的眸子,光线自外界落入眸底,突然的不适应让她不由得深蹙了眉头。亦棠一张小脸轻皱,可即使面色苍白如纸,还是难掩她侬丽的容颜。 “这是……启月宫?” 亦棠缓缓睁开眸子,初醒的脑袋浑浑噩噩的,她一瞬间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亦棠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昏迷前的往事,一边把头偏过去,环顾四周。 当眸光触及到红萝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她才确定,她确实回到了厉渊的启月宫。 “原来,回来了。” 亦棠嘴角扯出一丝浅笑,心底有些庆幸。 “哎呦,亦棠妹子,你醒了?” 忽然,一声惊呼响起。 只见原本打着瞌睡的红萝已经醒了,此时正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亦棠。亦棠瞧见了红萝的面孔,骤然间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怎么了,怕我死了?“ 红萝从善如流地在亦棠的床边坐下:“可不嘛!你要是死了,我在这里可就真没个知根知底的朋友了。“ 亦棠噗嗤一笑,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但她忽然又正了脸色:“厉渊怎么样了?还有,星宿的事,你安排好了么?“ 红萝长眉一挑,用手掖了掖亦棠的被子,边掖边说:“放心吧!事情都给安排好了,厉渊现在已经没事了,星宿的事我也已经给安排好了。“ “你确定清除了星宿的记忆?“ “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我保证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把他安置在一个远离京城的村庄了,为他置办了一些产业,他这一生绝对可以过得平淡而安稳了。“ 闻言,亦棠总算放心地点了点头。 可以星宿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她就已经很欣慰了。 她不是楚涟,却在星宿面前利用了楚涟的身份,若是再让星宿按照书中原剧情一样死去,那她就真的要歉疚到骨子里了。 “那厉……咳,那太子殿下呢?“亦棠讲到一半,顿了顿,变了称呼。 红萝眼眸斜睨着亦棠,脸上尽是戏谑:“他?不是跟你说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么?“ “那,他现在在启月宫的正殿里?“ “唔。“红萝点了个头:”不过,他还在昏迷当中。“ “昏迷?“亦棠细眉一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不是说厉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么?怎么还在昏迷当中?“ 红萝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可是人家中了毒啊!人家总得慢慢好吧!“ “嗯……好吧……” 亦棠偏过头去,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过急切愚蠢,脸颊上已经飞上了一抹淡淡的粉红。 “亦棠,你是不是喜欢上厉渊了?“ 清朗的话语响彻在耳侧,一瞬间,亦棠的心脏犹如压上了一块磐石,忽然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她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喉咙里灼热异常。 “你……怎么突然这样说……“ 亦棠嗫嚅着,目光闪烁,都不敢看红萝。 红萝见此情形,就算是她神经再大条,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你没有按照计划将厉渊引去迷雾森林,如果不是舍不得离开,如果不是舍不得让厉渊受苦,那又是为了什么?” 亦棠指尖颤动,嘴角抽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你要是喜欢他,留在他身边也没关系,可是你要想好,想清楚,想明白。” 红萝语气难得语重心长,看着亦棠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 “我想想……” 沉默许久,亦棠忽然出声。 红萝:“可以,但是你要把握好时间,你现在怀孕也快四个月了,这血毒在你身体里留得越久,对你和孩子的影响也就越大,若是你准备留在他的身边,你便要想好怎么跟他挑明这一切。“ 时间不等人,亦棠意识到这个残酷的问题,搭在小腹上的手一颤。 可挑明一切…… 亦棠忽然有些忐忑,如果和他挑明了一切,厉渊会喜欢他么? 厉渊之前对她的态度总是那么嫌弃,况且她一直都是以男装的形式出现在厉渊面前,若是突然和他说,她怀了他的孩子,厉渊莫不会以为她是看重他太子的身份,来骗钱骗婚? 想到这里,亦棠嘴角抽了抽,额角青筋暴跳了两下。 “咳,红萝,厉渊这么讨厌我,我现在又是个男人,要是忽然和他说,我怀了他的孩子,你应该……不会相信吧?“ “咳咳咳……“红萝嘴角抽搐,她略微有些同情地看向亦棠:”要是我,我会以为你是个疯子。“ 亦棠额角青筋再次暴跳两下,抿了抿嘴,支吾道:“那我,再想想有什么别的办法。“ 红萝忽然轻笑一声:“果然哟,你是喜欢上他了。“ 闻言,亦棠面色一红,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红萝,我感觉头晕了,我得睡觉!” “哈哈,你睡吧睡吧~多睡会,好好想想怎么让他喜欢上你,嗯?” 红萝嘴角荡漾着意犹未尽的笑,说完,她长眉一挑,大步走了出去。 而躲在被子里的亦棠,脸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 那边红萝刚出门,就和百城撞了个满怀。 “哎呦,红萝姑娘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啊?“ 一如既往的戏谑的话语,红萝黑着脸抬头,撞上百城一脸轻佻的笑。 红萝闭嘴,不想理百城,然而她往左走一步,百城就往左移了一步,她往右走一步,百城便往右移了一步。 红萝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百城笑:“想和红萝姑娘聊天。“ “你是不是有病?“ “嗯,相思病。“ 红萝:………… “怎么,你不相信?” 百城正了正脸色,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红萝无奈地看向他,悠悠地道:“不相信。” 说完,红萝对着百城翻了一个白眼,抬脚就往前走,可巧前方正好卡着一个石头,红萝的心思都用在骂百城身上,根本没有看到,结果前脚一迈…… “哎呦!“ 红萝脚下一软,情急之下慌乱抓住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砰!“ 两具身体滚作一团下坠。 红萝眉头紧皱,双眼紧闭,她做好了准备忍受着痛苦的准备,但是那想象中的痛苦却一直没有到来。 “您躺着舒服么?“ 红萝正纳闷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朗而无辜的声音。 红萝心下一颤,募然睁开眼,一张熟悉的放大的俊秀脸出现在眼前。 “对、对不起啊……“ 红萝看着面前被自己压得眉头轻蹙的百城,须臾间慌了神。 百城强颜欢笑:“没,没关系……你先起来。“ “啊?” “我说,你先起来……”百城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但还是尽量保持着面上的从容。 “噢,好!”红萝回过神来,干净手脚并用地从百城身上爬起来,然而才爬到一半,忽然撞见一张熟悉而的脸。 七言站在红萝和百城的不远处,正目瞪口呆地瞧着面前的两人。 七言内心震动,明明三个人都是为太子卖命的,可他们俩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开始狼狈为奸的呢? 果然……见色忘义啊见色忘义。 红萝瞧着七言一脸鄙夷的模样,更加慌了,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七言,你别、别……误会啊……我和百城没什么……” 红萝惊慌失措,而七言眉头深蹙,脸上的表情仿佛被背叛。 这边百城站了起来,他没有注意到七言,揉着自己被砸痛的胸口往红萝身边蹭:“我被摔痛了,你要负责” 红萝脸一黑,心中骂着百城没眼力见,嘴上急着和七言解释:“你别听他胡说……” “哼!” 话刚说到一半,七言冷哼一声,一脸鄙夷地转身走远了。 “咦,七言怎么在这?”百城后知后觉地开口。 红萝怒:“你是不是眼瞎?” 作者有话要说:勤奋的我已经差不多全文存稿完毕啦,所以,晚上九点二更~ 第74章 惊天噩耗 是夜, 亦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算了算, 她好像也有三四天没有见过厉渊了。 亦棠回想着厉渊哪个血淋淋的肩膀, 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于是,在纠结了半个小时后, 她终于扯过一件衣服起了身去正殿里一探究竟。春天的夜里, 还是有些寒浸浸的, 亦棠刚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正殿门口有守卫把守, 虽然亦棠是此次搭救太子殿下的功臣,但侍卫奉命把守, 没有命令,是不敢放外人进去的。 因此,亦棠被无情地挡在门外。 亦棠站在门外不死心:“那个, 我实在是担心太子殿下的身体,天又这么黑, 守卫大哥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行不?” “亦棠公子, 你就别为难小的们了,虽然您是此次搭救太子殿下的功臣, 但是没有命令,我们实在……” 站在门口的守卫面露难色,想凶亦棠又不敢,想放亦棠进去又不行。 双方在门外僵持不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寂静的殿里,让坐在殿内清冷的人皱了眉头。 “什么声音?” 坐在书案边的厉渊放下书卷,疑惑发问。 原本守在一旁捣鼓药瓶的百城站起身来,对厉渊道:“我去看看。“ 片刻之后,百城从门口探视回来,脸庞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是亦棠小公子,正被守卫堵在门外呢!“ 厉渊长眉一挑,放下了手中的书,诧异道:“亦棠?她已经醒了么?” “醒了啊,今天下午就醒了,你不知道么?噢,今天下午去研究医书,忘记告诉你了。”百城后知后觉,他没有注意到厉渊的眸子渐渐凝聚起来的阴鸷光芒。 厉渊眸色一冷:“滚出去,赶紧让那些蠢笨的侍卫滚开点,这么冷的天,不知道病人在外面站久了会感冒么?“ “好好好,我这就滚出去,让你的心心念念的亦棠进来来!“百城一边往外面走,嘴上还要不怕死的说。 厉渊抬头,眼神犹如利刃飞出,百城赶紧闭嘴夺门而出。 亦棠还在和门外的侍卫僵持。 “大哥,您就让我进去吧,我真的不会做什么的,“ “哎呦,亦棠小公子,你可真是为难我们了……“ “吱呀~“ 门忽然缓缓打开了,百城一袭白衣自殿内缓缓走出。 “哎呦,百城大人!” “百城?” 两个侍卫见了百城立刻颔首低头,而亦棠脸上则有些诧异。 “吵什么吵?不知道太子殿下在里面养病?要是吵到了太子殿下的休息,你们担待得起么?”百城看着面前的两个侍卫,语气颇为不满。 亦棠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侍卫脑子直,见百城如此说,赶紧道:“我这就叫亦棠公子走!” 话还没说完,就转身伸手示意亦棠离开。 亦棠嘴角抽了抽,还准备再僵持一下,倏地就听到百城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叫什么叫?不知道亦棠在太子殿下身边什么身份啊?“ 侍卫面色惶恐:“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说完,两个侍卫赶紧和颜悦色地看向亦棠:”亦棠公子!属下错了!您里面请、里面请!“ 亦棠嘴角再次抽了抽,他看着百城,将信将疑地道:“那我……进去了?“ 百城笑:“快进去吧!外面凉,可别把你冻坏了。“ 百城语气温柔,但亦棠却分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阖了阖眸子,快步往殿内走。 百城看着亦棠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心满意足地关上了门。他一转身,又撞上了两张蠢笨惶恐的脸。 百城长眉一凛,叹了口气,摇着头走远了。 门口那两个战战兢兢的侍卫见百城离去,方才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哎,你说?这亦棠公子在太子殿下这儿,是什么身份啊?“ 一侍卫压低了声音不怕死地开口。 “一般的侍卫还有……救命恩人啊?怎么了?“另一侍卫接过了话头。 “嘁,我看这里面不寻常,百城大人方才那样说,你还没有理解这其中的猫腻么?‘ 另一个侍卫不解:“什么猫腻?” “看来你比我还笨了!百城殿下破例放亦棠公子进去,还不是因为亦棠公子对太子殿下不寻常?听说这太子殿下啊……好男风……” 那侍卫压低了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另一侍卫闻言,整张脸变得更加惊恐了,他嘴唇紧闭,一双眸子不可思议地睁得老大。 最先嚼舌根的那侍卫很满意看到这惊恐的面容,当即嘴角都荡漾着一丝得意的笑,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关上门,亦棠蹑手蹑脚地往屋内走,此时为深夜,她唯恐吵到了厉渊。 殿内,暗红色的书案上书页开合,亦棠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纱帘,却不见厉渊地身影,只有一床明黄色的被褥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 亦棠疑惑:“奇怪?厉渊不是还没醒么?怎么不见他在床上躺着?” “难道……厉渊不住这里?可是方才在门外,百城明明说厉渊在里面休养的啊……” “这……” 亦棠眉头轻皱,她放下手中抓着的帘幔,一脸疑惑地转身。 她一边转身一边思考,冷不防一张冷峻清寒的脸突然出现她的面前。 “啊——” 亦棠惊呼,骇得整个人都踉跄着往后倒。 站在亦棠面前的厉渊见此情形,忙伸手去扶亦棠。他有力的臂膀穿过亦棠柔软的腰肢,轻而易举地将仓皇失措的人儿带入怀内。 “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谁料你竟不禁吓。” 厉渊看着怀中双眼紧闭的亦棠,心神堪堪稳住。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亦棠缓缓睁开眼,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厉渊:“你早就醒了?” “嗯,有几天了。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上可还有伤?”厉渊一双眸子将亦棠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仿佛恨不得透过衣服去仔细检查。 “咳……没事,早就没事了。”亦棠被厉渊看得心慌,她手一推,想从厉渊怀中挣脱开来。 然而厉渊却是不撒手:“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胖了许多?” 亦棠:“有么?” 厉渊看着亦棠:“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你肚子好像大了些。” “咳咳咳……” 亦棠被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边咳嗽一边从厉渊怀中挣脱了开来。 “我昏迷了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可能胖呢?是殿下您想多了吧?” 厉渊瞥了瞥亦棠的肚子,若有所思地道:“也许吧。” “哎,对了,殿下你身体怎么样了?”亦棠赶紧岔开话题。 厉渊:“我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倒是你,昏迷了这么些天,总得好好养着才是。” “嗯……殿下说的是。”亦棠点头。 “既然我说得是,那你三更半夜的往我这边跑什么?” 厉渊长眉一挑,定定地瞧着亦棠,亦棠喉咙一哽,眸子里都是心虚。 “呃……那个……我是……” “我这不是担心太子殿下么?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心里总是记挂着主人的不是么?” 亦棠眸光闪烁,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 厉渊闻言,心中一热,一瞬间脑中全是“担心”二字。 他瞧着面前的亦棠,心中那种莫名的情感又开始涌动。 “那日在林中,谢谢你。” 厉渊喉结滚动,轻轻地道出了这样一句话。 亦棠:“不谢啊,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嗯。那我再问你个事?” “太子殿下尽管开口,属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亦棠笑靥如花。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须臾间,亦棠脸上的笑容被凝固了个彻底。 “太、太子殿下……为何这样问?”亦棠讲话磕磕绊绊,显然被吓得不轻。 厉渊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是因为那日在华清园的事?可是那日明明是他自己中了媚药才发生后面的事啊…… “哦,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你和那何麟关系亲密,我以为你们……”厉渊一脸风轻云淡。 “呃,太子殿下多想了,我和何麟只是关系好点罢了,并不是太子殿下想得那般……” “原来是这样。” 厉渊将头瞥到一边,目光落到书案上。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可是心中早已火烧火燎。 “他不喜欢男人么?那为什么那日在华清园里与我那般?又为何舍命来救我?” “难道……他真的只把我当主子?” 厉渊心绪繁杂,眉头不觉已轻轻皱起。 “那个……殿下您应该要休息了,我先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亦棠捕捉到厉渊蹙眉的动作,以为他是伤神过度,当下也不便打扰他休息,便想着出去。 “唔,你出去罢。”厉渊满脑子都是“亦棠不喜欢男人”的噩耗,当下他也不欲多聊,便放亦棠出去了。 亦棠转身,小步退出了大殿。 刚一出门,却看见门口两个守卫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 亦棠被看得发毛,皱眉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两个守卫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亦棠公子的脸上雪白无尘,怎么会有东西呢?” 亦棠诡怪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真的?” 两个守卫七奇点头:“真的!” “好吧……” 亦棠终于将信将疑地走远了,而门口的那两个小侍卫,脸上尽是意犹未尽的笑。 第75章 南唐水患 又过了多日, 狩猎大会举办完毕, 一行王公贵族便浩浩荡荡地迁回了皇宫。 厉渊在围场的这些天来, 一直藏在自己的殿中装病躲开那些不必要的麻烦。要是他醒着,指不定苏珈瑶那边又得出什么幺蛾子。所以, 厉渊在后来的那些天里, 除了与亦棠私会外, 几乎没见着什么人。他一直装到启程回皇宫的那日, 才“恰当”地醒来了。 回宫的时候, 厉渊照例要求亦棠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厉渊和亦棠一左一右地坐在马车上,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讲话。 亦棠是碍于厉渊的太子身份,不好开口,而厉渊的心里还在对“亦棠不喜欢男人”这个结论耿耿于怀。 所以, 缄默的气氛却不知不觉达成了。 一路相安无事到皇宫。 一下车,亦棠就灰溜溜地拎着自己包袱回了自己的偏殿, 而厉渊则进入自己的主殿去处理正事了。 偏殿,亦棠刚在桌上放下自己的包袱,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怎么样?想好怎么让厉渊喜欢你了么?” 戏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亦棠不用想也知道是红萝。 “我要是得让厉渊喜欢我,我至少得变成女的才行啊!可是现在我这样, 怎么变?” 亦棠顺势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唔……你现在的情况,确实难说。”红萝斜倚在桌边,双手抱胸沉思。 “可是你不告诉厉渊,将来你肚子大了, 怎么办?”红萝一歪头,看向亦棠。 “这……”亦棠被红萝的话哽住了,一时无了下文。 她怀孕的这件事是藏不住的,如果不告诉厉渊,她也迟早会被厉渊发现。与其被厉渊发现,还是她亲自告诉厉渊比较好。 可是,该怎么告诉厉渊? 难道,站在面前厉渊面前和他说:我其实是个女的,肚子里还怀了你的孩子? 厉渊现在没有在茶岳庄的记忆,告诉厉渊自己是女的还好说,要是告诉厉渊自己怀了的他的孩子,厉渊估计会把她当作一个疯子,然后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难了…… 亦棠以手撑头,趴在桌上愁眉不展。 “唉,亦棠妹子,要是你月份到了五月还没有告诉厉渊这些,我们就拿着他的血跑路吧。”红萝轻飘飘地看着亦棠。 “也只能这样了……” 亦棠叹口气,垂眸看向自己肚子。 要是月份到了五月,她的肚子就算再怎么遮也遮不住了。 实在难以启齿的话,就只能跑路了。 东宫主殿,厉渊高坐于红色雕花木案后,七言在一旁垂手侍立。 “南唐水患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七言:“回殿下,我查了监管物资发放的李思和押送物资的李思,之前没有查出什么,后来一次意外发现这李思每月初十便会去秦楼楚馆里一趟。” “秦楼楚馆?”厉渊长眉一挑,道:“哪一家?” “是城外的尚方居。” 厉渊哂笑:“尚方居?这名字倒是陌生。” “因着这尚方居在城外,殿下没有听说过也正常。” “嗯,我知道了,那下月初十的时候,我便去尚方居会会这李思,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猫腻。” “哦,对了殿下,还有一事。”七言抬头,猛然想起了什么。 厉渊看向七言:“何事?” 七言支支吾吾地开口:“传闻这李思……好男风。” 厉渊嘴角抽了抽,脸上险些有些挂不住。 “而且这李思尤其喜欢那种细皮嫩肉,面容白皙的男子……” “咳……” 厉渊喉咙滚了滚,面色有些发黑。 “嗯,我知道了。”厉渊扶额,不想对这个话题做过多的评述。 然而七言却不依不饶:“太子殿下,要不我们去尚方居的时候……把亦棠公子也带去……” 七言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一道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嗯?你活腻了?” “属下不敢,属下知道这亦棠公子对殿下意义非凡,属下再也不敢口出诳语了!”七言诚惶诚恐,连忙一股脑儿的认错。 厉渊原本只是气氛,但是七言这错一认,厉渊就恼怒了。 “什么叫亦棠公子对殿下意义非凡?” 难道……连七言都看出来他喜欢男人? 想到这里,厉渊的脸黑了绿,绿了黑。 不行!不能让别人这么觉得!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亦棠对我意义非凡了?”厉渊冷眼扫向七言。 七言脸上的惊恐凝固“没、没有么……” “没有,不过就是一般的属下而已,去尚方居的那日把他也带上吧,不是说这李思喜欢男人么?亦棠这么细皮嫩肉的,想来也能够派上用场。” 厉渊冷沉出声,说完不等七言回答,又道:“好了,我乏了,你下去吧。” “好、好……” 于是,七言一脸懵懂地退出了大殿。 风云流逝,转眼十日已过。 暮色时分,厉渊换上了一身湛蓝色的便袍,带上了七言,准备去尚方居。 “殿下,您忘了还有亦棠公子了。” 厉渊径直往宫外走,本来就没想带亦棠去那腌臜地,但是偏偏七言念念不忘此事。 当下厉渊眼眸一转,道“哦,我给忘了,不过我们都走到这儿来了,再回去叫他也麻烦,不如就我们两个去吧。” “这个殿下不用担心,我已让亦棠公子在宫门外候着了,殿下一出宫门就能看到亦棠公子了,一点都不麻烦。”七言看着厉渊,脸上荡漾着忠诚而天真的笑容。 厉渊嘴角扯了扯:“七言,你做得好。” 七言笑:“属下不敢。” 厉渊微笑着,可是等转了身,一张脸却是黑得不能再黑。 做的好…… 距离宫门数十米处,厉渊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衣翩跹,容颜俊秀。 那站立着的,正是亦棠。 亦棠身着这身白衣,恐怕是要把秦楼楚馆里的那些小倌都给比了下去。 厉渊忽然有一种危机感。 正在此时,七言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了:“殿下,属下特地让亦棠公子着的白衣,你瞧着,如何?” 厉渊眸中有寒光一闪而过,但脸上却是微笑不减,他看着七言,轻声道:“甚好。” 七言得了厉渊的这声“赞赏”心满意足地低头,跟在了厉渊的身边。 “太子殿下。” 宫门外,亦棠见厉渊来了,忙弯腰行礼。 亦棠束着白色发带,弯腰的时候正逢一阵微风拂过,于是发带翩跹,整个人更有一种飘逸之美。 “不用多礼。”厉渊瞧着面前白衣招展的亦棠,莫名的有些心烦。 明明只是白衣,可是他却觉得过份招摇。 “到了尚方居,你跟在我身后就可以了,不要乱跑。” 厉渊走在前头,对着身旁的亦棠嘱咐。 “是,殿下。”亦棠认真点头。 一个时辰后,厉渊和亦棠七言三人到了尚方居的门口。 夜色落幕,烛火登场。 寻常人家是昏黄的烛火,而这尚方居的门口,却是一片五颜六色,缤纷异常。 尚方居是一幢三层的楼阁,楼阁上挂着各色的灯笼,二楼和三楼是皆是热闹非凡,而这三楼相比之下,却较为安静。听闻三楼是供达官贵人玩耍的包厢,而这李思每次来尚方居都会包三楼的包厢。 浓妆艳抹的姑娘们站在门口揽客,其中也有容颜较为妍柔的男倌。 厉渊一行人走上前去,风韵犹存的老鸨立刻迎了上来。 “哎呦,三位公子,瞧着你们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尚方居吧?三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尽管和我提,保准让公子们满意。” 厉渊嘴角带笑:“我们需要一个包厢,三楼的。” “三楼……可是今天的三楼被李公子包场了,这恐怕……”老鸨面露难色。 “不是说保准让我们满意么?怎么,连个包厢也不能满足?”厉渊眸子衔住老鸨,眸中有寒光涌现。 老鸨也是见过诸多世面八面玲珑惯了的人,进退维谷之际,她的脸上堆砌出谄媚而卑微的笑容。 “公子,二楼的包厢尽管您挑,可是三楼……唉,这三楼包场的李公子是个不好说话的,公子您面善,定是比那李公子好的。这二楼和三楼,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只要公子您今天进去,我保准挑我们尚方居最漂亮的姑娘小倌来陪你们。” “呵……”厉渊嘴角扯了扯,他忖度着这李思应该与这老鸨打了招呼,这三楼他们今天应该是硬上不去的,于是他放缓了语气,看着老鸨道:“那就二楼吧。” “好嘞!” “那公子们喜欢什么样的?是会唱小曲的,还是身段好的?” 厉渊:“漂亮就行。” 老鸨:“好嘞!” 亦棠和七言:…… 上了二楼,厉渊亦棠进了包厢,而七言却不知去向了。过了没一会,有三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推门进来了。 厉渊瞥了那些姑娘们一眼,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喝酒,亦棠见此模样嘴角抽了抽,唯恐在此地公然暴露了自己的女身身份,然后她还没有担忧过三秒,就听见一阵闷声响起。 面前的三位姑娘齐齐倒下了。 而在这三位姑娘身后,站在七言。 “殿下,我方才翻屋去查了查,这李思确实在三楼,但是他处的包厢太过严密,只能瞧见他和另一个人的影子,听不清他和那人到底说了什么。” “听不清?还有别的法子么?”厉渊放下茶盏。 “这办法嘛……倒有一个。”七言放缓语气,将目光看向亦棠。 亦棠莫名感觉全身一寒。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小天使,全文存稿已完毕,不出意外,以后每天都是两更哒~ 第76章 委身上阵 厉渊顺着七言的目光看向面容俊秀的亦棠, 当下便把七言的意图猜得七七八八。 七言:“这李思每次在三楼议事, 都会叫一些面容姣好的小倌上去伺候……我瞧着亦棠公子……” “不行!” 厉渊冷沉出声。 亦棠吓了被厉渊这一声吓了一跳, 而七言则是摸不着头脑。 叫亦棠公子来不就是为了能够在此时派上用场的么?殿下明明同意了,怎么这会又…… “咳, 我是说亦棠做事笨手笨脚的, 要是派他去肯定做不好的。”厉渊替自己打着圆场。 亦棠听见“笨手笨脚”四个字脸黑了黑, 出声道:“其实我的应对能力还是可以的, 殿下大可以放心。” “那真是太好了!”七言简直雀跃。 厉渊修长的手指屈伸, 嘴角紧抿,最终被迫得轻微点了一个头。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 尚方居三楼。 “砰砰砰……” 李思的包厢外,敲门声起。 “谁啊?” 李思正和一彪形大汉交谈着,骤然听见门响, 当下便停顿了下来。 “咳咳咳……”亦棠站在门外,低声清了清嗓子, 拿捏好度,方才道:“是房妈妈叫我来的,说要小白来陪一位姓李的公子, 包厢内的公子可是姓李?” “小白?”李思眉头皱了皱,对面的彪形大汉见此情形, 笑了笑道:“又是你的相好罢,怎么还让人家在外面干等着,还不快请进来?” “张将军说笑了。”李思笑了笑,起身去开门。 “吱呀~” 木门开启, 一身白衣的亦棠出现在李思的面前。 “张公子好。”亦棠福了福身,脸上是准备好的微笑。 李思原本眉头紧皱,但当他的眼眸触及亦棠的那一刻,整个眉头都舒展了。 李思眼前一亮,看着亦棠道:“你就是小白?” “是的,我是房妈妈专门派来伺候李公子的。”亦棠笑容清浅,表现得极其乖巧。 李思眼眸滴溜一转,上上下下把亦棠打量了一遍。他在这尚方居做嫖客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一个清水出芙蓉的。 当下李思喉结滚动,但是脸上还是有一丝疑虑停留,他看着亦棠,道:“之前伺候我的小绿呢?” 亦棠面色僵了僵,随后继续微笑道:“小绿公子有事走不开,要是李公子实在厌烦小白,小白便下楼去将小绿公子唤来,如何?” 亦棠眼波流转,低头垂眸,一副黯然神伤的委屈模样生生勾了李思的魂。 须臾间,李思只感觉心肝儿都被面前的这个小白捏住了,一时间真是受不住他的半分委屈。 于是他打手一挥,朗然道:“咳,小绿我早就腻了,小白公子这般俊秀,我又怎舍得放呢?” 李思说着,就来拉亦棠进门。亦棠眼疾手快,见李思的手伸了过来,赶紧笑着闪进了屋内。 李思粗厚的大掌原本想搂住那一片白色的柔软,但他触及到的,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当下李思有些悻悻然,但是心中却更加火烧火燎了起来,越是没有得到的东西,就越是心痒难耐。 屋内的中央设着一方木案,案上摆着酒水菜食,在木案的上放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身材魁梧的男人,这男人嘴角生着浓密的胡子,一张脸粗犷异常。 亦棠不敢对这男人过多打量,当下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乖乖地站在原地。 李思关好了门,大步走到案边,脸上笑容荡漾,他看着亦棠,道:“小白,这是我的好友张越张大人。” “张大人好。”亦棠连忙对着张越福了福身。 “既是张大人的密友,就无须过多拘谨了,小白公子快坐罢。” 三人一翻介绍,总算都落了坐。 亦棠素白的双手执起酒壶,为李思和张越倒酒,她动作轻缓,俨然把一副小倌的模样演得活灵活现。 李思看着亦棠的纤纤玉手在他的眼前晃啊晃,便逮着劲儿想揩油,但是十次有九次失败。 李思心中懊恼,想着等会和张越谈完了事情,一定要好好施展身手。 “张大人那边的事儿可都妥了?”李思饮一口酒,看向面前的张越。 闻言,亦棠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她乖巧地待在一旁,打起十二分地精神听两人接下来的谈话。 张越正了正脸色,道:“妥了,多亏李大人送过来的那些物资,弟兄们才能吃饱穿暖。” 李思嘴角含笑:“张大人莫客气,都是替上头办事的,只要我们忠心耿耿,肯吃苦,那么这上头也不会亏待咱们的。” 张越点头,忙道:“我张某对上头一片赤忱,绝无二心。” 李思拾起酒杯,笑道:“张大人的忠心,我自然是看得见的,这上头想必也十分清楚。” 说着,张越也附和着笑了。于是两人又是一轮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两人接下来所谈之事,不再涉及公务,皆是一些风花雪月的风流事。 亦棠垂眸,俨然一幅懵懂的模样,可是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李思和张越口中所提到的上头,自然是苏国公苏震与皇后苏珈瑶了,物资也确实在这里出了岔子,可是张越要这物资能有什么用呢? 卖钱?还是补贴家用? 亦棠忖度着,但是很快又打消了这种猜想。 那么大一笔物资,又是朝廷下发的,恐怕放在哪里都会引人注目,惹来杀身之祸。所以这张越应该不会冒险去将这笔物资变卖,又或者是单纯地补贴家用。 这边亦棠还在凝神沉思着,那边李思已经与张越言罢,意欲分别了。 “天色也不早了,张某还得回城外,就不打扰李大人和小白公子的好事了。”张越站起身来,笑着向李思道别。 亦棠闻言心中一紧,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但所幸李思和张越都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 李思见张越要走,也跟着起身,将张越送到了门口:“张大人好走,今天实在辛苦张大人了,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加担待。” “哎,李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张某今天可是受尽了李大人的礼遇啊。” “哈哈哈,那如此,我便放心了。” “哈哈哈,张大人,那我张某就先告辞了。” 一语毕,亦棠只见面前黑影一闪,张越已在她面前消失不见了。 暮色萧萧,暗含诡谲。 李思深幽的目光投射到远处暗夜的苍穹之上,嘴角勾起了一抹险诈的笑。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收回了目光,转头另换上了一种柔和的笑。 “小白公子,这张大人都走远了,那我们,进去好好聊一聊罢?” “啊……好、好……”亦棠感觉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心神愈发不稳起来。 李思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亦棠,不由自主地去拉她的手,这次,他终于没有失手。 握住了手,李思心中越发心痒难耐起来,他拉着亦棠进入里屋,而亦棠心中却忐忑到极致。 “小白公子,接下来我们……” 轻佻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亦棠感觉拽着她的那只手撤去,接着面前便看到李思在她的面前直直倒下了。 现在站在亦棠面前的,是清冷华贵的厉渊。 “李思确实和他人有勾结,方才从这屋内走出去一个叫张越的人,那些物资就消失在他身上。殿下快派人跟着他。” 亦棠一股脑说完,唯恐落下一点信息。 厉渊眼中涟漪轻泛,他薄唇轻启,看着亦棠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七言跟上去了。倒是你……这李思有没有做什么?” 厉渊说到一半,瞥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李思。 亦棠笑了笑,拍了拍胸脯,道:“殿下多想了,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这李思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厉渊悠悠的目光落到亦棠身上,眼梢眉角里皆是怀疑:“你这身板,怎么瞧着都像一个女子一般,要是李思对你动手,恐怕你是手无缚鸡之力。” “咳咳……” 亦棠被厉渊的话呛到了。 “既然厉渊觉得我像一个女子,要是我真告诉他我是一个女子,他……” 亦棠不由自主地想着,脑补着那精彩的画面,可是还没脑补到一半,就被厉渊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别傻站着,该走了。”厉渊转身,向前走。 亦棠放弃了癔想,赶紧跟上了厉渊的脚步。 是夜,东宫。 亦棠和厉渊回宫之后,又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后,七言才形色匆匆地回来了。 厉渊端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处理着繁冗的奏折,而亦棠则在一旁,手执一块四方墨,心不在焉地磨着墨。 亦棠是主动请求为厉渊磨墨的,她想借此机会留下来等到七言回来,获悉他打听的情况。 毕竟,她之前对这张越猜来猜去,都没有猜出个所以然。 皇家派下来的物资,张越到底能够用去做什么呢? 七言裹着夜的寒凉步入东宫,哒哒的脚步响彻在宽阔的宫殿内,惹得厉渊和亦棠相继抬起了头。 第77章 豢养私兵 七言走入殿中, 规矩地对着厉渊行礼:“拜见殿下。” “起来罢, 追踪的事, 如何了?”厉渊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眸看向七言。 与此同时, 亦棠也不知不觉停下了磨墨的手。 “回殿下, 属下一直跟随这人到了城外, 此人行踪诡异, 到了城外竟只身钻入了一片灌木丛里。” 厉渊:“接着说。” 七言:“是, 属下尾随这人钻入了灌木丛,不多时, 面前的灌木丛褪去,眼前竟豁然开朗。这灌木丛后,原来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地带。当时夜色浓郁, 但属下所见之处,皆燃着烛火, 烛火星星点点,连成了一片。” “烛火?”厉渊眉头轻皱,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是, 在那烛火的映照下,有着上万名的士兵正在操练!”七言面容整肃。 厉渊的眼眸在须臾间变得阴鸷, 他修长的手指手拢成拳,嘴角扬起哂笑。 “原来……是在豢养私兵啊……” 厉渊声音轻缓,但一字一句皆透着阴寒。 亦棠心惊,想不到这苏姓势力竟然在城外豢养了私兵。在原书剧情中, 可并没有城外豢养私兵这一说。 豢养私兵……那可是死罪。 若是厉渊此次把握好机会,那么,便可一举铲除苏姓势力。 这样他便可稳坐这太子之位。等到将来,他便是聂姜的新皇。 如此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厉渊又怎会不把握呢? “七言,我们手里现在有多少人?”厉渊看着七言,眸子里射出鹰隼般的光芒。 七言凝神片刻,沉声道:“我们手中没有兵权,能够调动的只怕只有一些散卫,这些散卫不过几百人而已。” 厉渊手指扣动案板,沉声道:“叔父的不夜天那边又大概能够调动多少人过来?” “山泽王那边的暗卫大概都可以调遣过来,不夜天中只算在京城的,大概有一千人左右,这些暗卫武功高强,可以以一挡十。” 厉渊闻言,摇了摇头:“不行,还是太少了。” 亦棠一直站在一旁矗立着,仿佛成了一根柱子。她知道厉渊没有足够的胜算是不会贸然行动的,这可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把握不好就会打草惊蛇,丧失良机。 “殿下,我们现在缺的,是兵罢?”亦棠迟疑,缓缓出声。 厉渊几乎都快忘了亦棠的存在了,当下他抬头瞥了亦棠一眼,轻微地点了个头。 亦棠继续往下说:“既然缺的是兵,那么,调兵不就好了么?” 厉渊:“你说得倒容易,可兵权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么?” 亦棠笑:“若是西北或者东南有个什么地方出了战乱,那么殿下不就可以调兵去平叛乱了么……” 厉渊长眉猛地一挑。 须臾间,七言醍醐灌顶。 当下,他将手一拍,道:“对啊!殿下出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此时再出个什么叛乱,派殿下去平定?殿下不就是可以得到兵权了?” 厉渊抬眸,高看了亦棠一眼。 “西北的赞柯布与我是至交好友,你派人写信去,讲明我的意图,然后叫他在西北搅起一场叛乱。”厉渊冷静地对七言吩咐。 “是!”七言得了令,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 厉渊忽然出声。 七言顿住脚:“殿下还有何吩咐?” 厉渊凝思片刻,道“西北的叛乱发生后,你便去散播一个谣言,就说……\'西北之地的人认为聂姜太子厉渊不过如此,比不上他们西北的虎狼之师\'” “好……” 七言眼眸一转,当即明白了厉渊的意图,便转身赤忱地为主子办事去了。 亦棠在一旁听着,当下觉得厉渊想法实在妙啊! 若是有这样地谣言,那么聂姜必定会派厉渊出征了。 如此一来,这次出征不仅可以苏姓势力一锅端了还可以获得一个“平定战乱”的好名声。 “好了,夜深了,你回去罢。” 厉渊起身,表示自己意欲就寝。 亦棠放下手中的墨,虽然此时夜是深了不错,可是瞧着面前厉渊这模样,恐怕是要彻夜难眠了罢。 “那殿下好好休息。” 亦棠当下没有多说,转身便往外走。 “亦棠。” 亦棠刚走到一半,忽然听到厉渊清冷的声音。 “怎么了?” 亦棠顿步回头。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厉渊深幽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亦棠。 “知道。”亦棠笑笑。 “那你说……我能成功吗?” “殿下一定,会成功的。” “好,若我此次成功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厉渊深幽的眸子闪烁,仿佛湖水荡漾。 亦棠顿了顿,道:“什么事?” “到时候再说。” “哦……”亦棠疑惑,猜不到厉渊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那你答不答应我?”厉渊眸子衔住亦棠,语气坚定。 亦棠:“嗯,只要我能够做得到,不是坏事就行。” “好,那我记住了,回去早点睡。” “嗯,那殿下,晚安。” 亦棠怀惴着一种奇怪的心情回到偏殿,吹了烛火躺在床上,竟然发现自己也睡不着。 厉渊此次,应该会赢的罢。 他会清除所有苏姓势力,他会稳住太子之位,然后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可是这些……好像都和她没有关系。 厉渊不记得她,不记得从前,甚至不知道她有他的孩子。 她不可能一直以这种身份待在厉渊身边的,要么走,要么揭开身份尽力留在他身边。 走么? 她不想走。 那……告诉他? 亦棠忽然心脏狂跳。面前的这片虚无的黑色都开始游移起来。 她实在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可怕,可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是想把这一切告诉厉渊的, 那,试试? 试试…… 不管他相不相信…… 亦棠全身紧绷,白皙的指尖开始轻微的颤抖。 厉渊出征便会离开皇宫,亦棠觉得那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厉渊相信,她便可以留在他身边。 若是他不相信,她便取了他的血,顺势出宫,再也不出现在他的眼前。 亦棠五指紧攥成团,定了好决心。 而与此同时,在她宫殿的旁边,厉渊正躺在床上,思绪飘忽。 苏震在城外豢养私兵,是死罪。 厉渊如鹰隼般的眸子透出阴鸷的光。 他此次出征若能够真的成功,他会在苏震和苏珈瑶身上把这些年的隐忍,把他母亲曾所有的委屈耻辱一一偿还。 不,不止偿还。 还有折磨,啮心噬骨的折磨。 仇人都报复干净了,然后呢? 厉渊的面前浮现出了亦棠那张白皙俊俏的脸。 然后……他想让那个小书生留在他的身边。 他若胜了,他想让那个小书生答应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虽然小书生可能不会喜欢他,可是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日日看着,也好过放他出去和别人娶妻生子。厉渊对世事向来淡漠,可唯独对这小书生,他存着没来由的私心。他不想看见这小书生和别人女人在一起,即使是男人,也不行。 有的时候,他几乎都有些质疑自己这些诡异的癖好,可是质疑多次还是没有办法,因为他看到小书生,心中那中奇怪的感觉就莫名地涌上来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和他已认识许久,是失散已久的恋人。 如果最后他胜了,就将他绑在自己的身边罢。 不过多日,西北的战乱的谣言便传到了聂姜王朝。 聂姜皇城外,众民议论纷纷。 一个露天茶馆内,一青衣男子正拉着一个黑衣男子唠嗑。 “嗳,你知道吗?听说西北那边又不太平了?” 青衣男子看着一旁喝茶的黑衣男子,一双眸子都亮晶晶的。 “可不是么?那边的游牧族又开始造反了,听说还对我聂姜太子不服呢!” 黑衣男子猛地一放茶碗,似乎是用力过大,茶馆“砰”地一下砸在木桌上,显示出这放碗主人心中的不平。 青衣男子:“哦?不服?当朝太子威风凌凌,战功赫赫,那些蛮夷之族谁对我朝太子的名号闻风丧胆,这西北居然对我太子不服?” 黑衣男子:“可不是嘛?听说是西北内部传出来的,他们说我朝实力和我朝太子不过如此,根本比不上他们西北的虎狼之师。” 青衣男子:“呵!真是笑话!” 黑衣男子:“哎呦,老兄,这下,够惊异了罢?那帮人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皇城外是窃窃私语,皇城内波涛汹涌。 养心殿,皇帝厉霄猛地把一方奏折拍在书案上,连带着四周宫女太监的身躯都跟着震了一震。 “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西北这帮蛮夷……咳咳咳……” 厉霄说到一半,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了。 “哎呦,皇上,消消气、消消气,您看,您这咳疾又发作了吧?” 一旁的近侍太监连忙上前劝慰。 厉霄眉头深蹙,一时咳嗽不止。 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越发让周围服侍的人感到心惊胆战。 过了好一会儿,厉霄才舒缓了咳嗽,渐渐平息了下来。 近侍太监连忙吩咐宫女端了茶水来,适时地送到厉霄面前。 厉霄顺手接了,啜饮了一口,又放下来了。 他蹙眉,看着面前的太监道:“西北这帮人,真是岂有此理!若不让他尝尝我聂姜的厉害,他怕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日子有多安生!” “是是是!皇上说得对极了!” 旁边的太监不敢多说,一个劲儿地拍着马屁。 厉霄沉了眸子,心中慢慢记上心来。 于是,第二天,派太子厉渊出征西北的圣旨便颁布了。 第78章 携兵出征 派遣出征的圣旨颁下, 厉渊将领兵三万, 在三天之后出征西北。 国公府, 苏震宅邸。 苏震坐在香案面前,粗老的手指把持着香著,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鎏金兽纹香炉的灰屑。 而香案的后面, 站着低眉垂眼的李思。 “三天后太子就要出征西北了, 这附近的兵力也被拨去了不少, 国公, 这可是我们行动的好机会啊!” 李思小心翼翼地提议着,而苏震始终无动于衷, 粗厚的手依旧随意地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 一边站着的李思没得到回答,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心中渐渐惴惴不安起来, 两股战战,手心直发冷汗。 过了约莫半分钟, 苏震终于放下了书中的香著,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震语气冷沉,一字一句, 几乎咬牙切齿。 谋虑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登上自己梦寐以求的高位了。 他苏震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他为聂姜尽心尽力,凭什么这江山要由厉渊来继承? 厉渊, 不过是一个地位卑微的皇子罢了,能够活到如今登上太子之位已是奇迹,要不是他女儿苏珈瑶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这太子之位恐怕轮不到厉渊来当! 苏震看着面前的李思,沉声道:“我们在城外的那些兵,都历练得怎么样了?” “回国公的话!张将军这些天来一直尽心尽力地操练,我们的兵绝对不比皇城的兵差分毫!” 李思听到苏震终于问自己了,赶忙笑着回话。 苏震起身:“好,等到太子一出征,我们就秘密逼宫!” 李思:“遵命!” “好了,你下去罢。” “是,国公。” 李思低头缓慢地退了出去,苏震负手踱到窗边,窗外日头恍惚,颇有些要下雨的趋势。苏震抬头,看着暗淡的苍穹,嘴角逐渐浮现出了一抹哂笑:“这聂姜的天,也该变上一变了!” 或许是应了这朝中诡谲的形势,聂姜上京近日里一直阴雨连绵。 是日,雷声磅礴,大雨倾盆。 东宫的偏殿里,亦棠和红萝坐在坐在桌边,在潺潺的雨声里一问一答。 “他出征,应该是会胜的。” 亦棠看着窗外激烈的雨势,轻柔出声。 “那你真的决定……随他出征,把你的身份告诉他?” 红萝眉头轻蹙,看着面前的亦棠。 亦棠回头,坚定的目光落下:“嗯,此次出征,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他不相信,那我便走,他做他的聂姜皇帝,我自己游荡民间。” “好,若是不成,我定会为你取了厉渊的血来,替你解了毒。”红萝双目一沉,眉宇间似有笃定。 大雨哗哗,仿佛高潮来临之前的前奏。 而摄入这场大雨里的所有人心里都提了一口气。 苏震、苏珈瑶、厉渊、亦棠、红萝……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所谓的黎明。 三日后,厉渊领兵出征。 祭过了天神,鼓舞了士气。 厉渊身穿黑色甲胄,头戴金冠。身骑栗色宝马,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出了皇城。 而百城和红萝则各骑一匹黑色宝马跟在厉渊身后。 快出皇城的那一刻,厉渊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宫殿巍峨,厉渊心中怅惘:“亦棠,等我回来。” 凝望片刻,他调转过头,终于离去。 于此同时,亦棠褪去青色的衣衫,换上茜色华服,施铅粉,涂唇脂,插上厉渊送她的那支蝴蝶簪,顷刻间,俊秀的小书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然后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则从宫中偷偷溜了出来。 宫城外,有马车车夫在等候,那是红萝替她安排好的。 红萝随大军同厉渊一起走,而亦棠则乘马车从小路跟上。厉渊率领的大军到城外需要小半天的时间,而厉渊出征的时候又是正午,所以大军行进到城外时已经入暮了。 按照安排,厉渊会在城外安营扎寨,然后军中沾染病症为由,滞留城外,然后伺机绞杀苏震在城外豢养的私兵。 亦棠走到宫城外,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憨厚的车夫站在墙根低下等候。 这车夫长得没什么可奇的,但是亦棠的眼眸一触及到远方整张脸都是讶异,因为,在那车夫的旁边站着一身墨绿衣衫的何麟。 何麟?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亦棠回想起来他昏迷醒来的这些时日,好像一直都没有看见何麟的面孔,现在骤然看见,倒是惊奇了。 “何麟,你怎么在……” “我在等你。” 亦棠一句“你怎么在这里”还没有说完,便被何麟冷清的声音打断了。 数日不见,亦棠只觉得面前的人沉默了不少,言行举止较之从前越发深沉。 “你在……等我?”听了何麟的话,亦棠有些摸不着头脑。 何麟反问:“你要随太子出征,不是吗?” 亦棠须臾间有些错愕,她嗫嚅着“你怎么知道我……” “红萝告诉我的。亦棠姐姐,战场混乱,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况且你现在不还是在宫中当值么?”亦棠笑得遮掩。 何麟:“近几日并非我当值,护送你到军营的时间还是有的。” “呃……是么……” “亦棠,你不用拒绝我,路途颠簸,就算你不担心你自己,也总得担心一下你肚子里的孩子罢。”何麟的目光落在亦棠身上,这一次他只唤了亦棠的名字,且一字一句说得分明。 亦棠原本面色如常,可将话听到最后,一张白皙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她讶然地看着面前的何麟:“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怀了厉渊的孩子,是么?”何麟哂笑,然后一步一步地逼近亦棠。 亦棠内心“轰”地一声,一时间她目光闪烁,心虚得不敢看何麟的眸子。 何麟是何时知道她怀孕了的? 亦棠指尖颤抖,仿佛做了错事被人发现了。 何麟走到亦棠面前,近得不能再近的面前,他仍旧哂笑着:“我现在最恨的便是自己的愚蠢,我应该看出来的啊!在茶岳庄你早就和厉渊互相心仪了。” 亦棠低头抿唇,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现在我终于知道,当时我去向你提亲,你为何不肯答应了。” “何麟,你……” 亦棠好不容易抬起头,想向何麟劝慰什么,可是话说到一半,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亦棠姐姐,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何麟收了笑容,嘴角只剩下一片凄惶。 “何麟,对不起。” 亦棠再次开口。 何麟听了这句话,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亦棠,我不怪你,我甚至很感谢,能够在茶岳庄遇见你。因为你,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我现在唯一恨的,就是比厉渊晚遇见你。” “何麟,你值得更好的人的”亦棠抬头,坚定地对上何麟的眸子。 何麟笑:“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定,亦棠,我以后都不会纠缠你了,可是现在,至少让我安全地把你送到厉渊的身边,这是我最后的一个请求了。” 何麟目光纯粹,语调低沉。 亦棠睫毛簌簌,他看着面前的何麟,轻声道:“好。” 于是一翻交谈之后,两人终于上了马车。 驾车的马夫驱赶马匹,车子向城外驶去了。 亦棠在马车上把她中毒,以及此次出城的目的都向何麟说了。何麟一一听了,脸上时有惊异浮现。 何麟为亦棠感到不平,他道:“若是你向厉渊袒露了从前的事,而厉渊不相信,你就必须离开?” 亦棠笑着点头,死鸭子嘴硬道:“天下这么大,我又不非得待在他的身边。” 何麟将手攥成拳头:“他必须得相信你。” 亦棠看着面前何麟这副认真的模样,顿时觉得可爱又好笑,一直到这一刻,亦棠才捕捉到了何麟从前世家公子哥儿的一点影子。 亦棠当下也不欲与何麟争辩,只一笑置之了。 这种事,厉渊不相信,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行进了几个时辰,到了黄昏时分,才在城外一家破败地小客栈停下了。 这个小客栈就处在厉渊出征的路中。而马车行进比人步行快,所以,当下亦棠到了城外,厉渊和出征的军队还没有到。 亦棠估摸着厉渊还要厉渊还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所以便准备在客栈里等他。 小客栈冷冷清清,馆内竟是一人也无。 亦棠和何麟步入馆中,入目的是清一色的原木桌椅,身着一袭绛紫色的衣服店家正趴在在柜前打着瞌睡。 “店家,上壶茶。” 何麟在一张桌边坐下,出声提醒着柜台上昏昏欲睡的肥脸店主。 “哎呦!瞧我,客人来了都不知道,真是该死。二位稍等,这就沏一壶热热的茶来!”紫衣的店家睁眼见了亦棠和何麟,脸上立刻堆砌出谄笑,当下拖着大腹便便的身体往后厨闪去通知下人烹茶去了。 亦棠只见面前一片紫色一闪而过,然后一股奇异的芬芳扑面而来。 亦棠轻嗅了嗅,揣测应该是那店家衣服上熏的香。 当下她不禁有些微的讶然:“想不到这偏僻之地的店家倒是个讲究的。” 何麟坐在桌边,见亦棠一直站在柜台边,疑道:“不坐吗?” “啊?好……” 亦棠方才一直打量这店家,一时之间也倒忘了要坐。 何麟见亦棠有些恍惚,只当她是为接下来要和厉渊坦白的事担忧,当下一颗心便往下沉了沉。 “何麟,你以后……会一直在太医这方面发展么?” 两人对坐,亦棠没话找话。 何麟看着木桌上斑驳的纹路,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亦棠听得一头雾水。 何麟抬头,似是知道他听不懂一般,补充道:“若是你和他在一起,我便不想留在宫中了。” 这句话一出口,亦棠的脸便挂不住了。 何麟原本面容整肃,可是亦棠惭愧的模样落入他眼底,他忍不住笑了:“放心,我不会怪你们,我只想在看到你幸福后,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再说,厉渊大概也不想老看到我在他面前晃罢?” “呃……这,倒是……” 亦棠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少年越发棱角分明的脸庞,一瞬间,竟然觉得他比她还要年长。 第79章 途中惊变 “热茶来咯!” 两人正交谈着, 倏地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客栈内响起。 只见店家端着一个木托盘走来了, 托盘上放着一壶茶, 两个小杯,还有几碟精致的小食。 不知是店中没有伙计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竟是那店家亲自送来的。 紫衣店主见何麟和亦棠两人亲密无间, 相谈甚欢, 一男一女出行的形式又大多为夫妻, 于是那店家放下托盘, 便调笑道:“公子是要带你家娘子去哪儿啊?瞧着二位衣着华丽,莫不是来这城外玩耍的罢?” 闻言, 何麟亦棠面上皆是一滞,何麟抬头,想回答什么。只见那店家又道:“要我说啊, 城外西边的金丝菊开得正好,二位要是没地方去, 可以去那儿瞧瞧呢!” 杯盘盏碟落下,亦棠听着面前店家热情的声音,一时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 当下也不去追究那话语里的错误,笑着回答道:“谢谢店家相告了。” 此语一出, 何麟面上惊异一闪而过,他惊异于亦棠竟没有急着解释,但是他接着一想也就明白了亦棠是不想拂了面前店家的兴致。 托盘里的茶水食物被一一放下,店家笑着离去了。 走得时候, 又是那股相似的香味。 香味不浓不淡,亦棠闻着却莫名有些心慌。 再过一会,厉渊就要过来了。她会告诉他那些尘封的过往,而厉渊,会相信吗? 想到这里,亦棠更加心慌了,一张了脸都跟着白了白。 何麟没有注意倒亦棠脸上的变化,他啜饮了一口茶水,垂眸凝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亦棠用手撑着头,在心底不断地练习着等下要和厉渊说的话。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伸手端起了茶盏。 纤细的手指握住盏身,茶盏没有被送到主人的嘴边,反而在中途落下。 只听见啪地一声,那茶杯被摔到了地上。何麟猛然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亦棠捂住肚子,眉头深蹙,一张脸苍白如纸。 “亦棠!” 一声惊呼起,何麟慌忙起身。 亦棠坐在椅子上,手按在腹部,企图抵挡那一阵阵袭涌上来的堕痛。 那来自血肉里的疼痛,来自与母体血脉相连的生命。 她双目失焦,心如擂鼓。唯恐腹中的孩子有闪失。 亦棠记得红萝之前给她服过一种安胎药,她也没食用什么不该食用的食物,怎么会怎样? 何麟捉住亦棠的一只手腕,食指中指按在脉上,蹙眉凝思。 那紫衣的店家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生怕出了什么乱子,连忙拖着肥胖的身体跑了过来。 “哎呦,公子,你家娘子是怎么了?” 紫衣店家凑近亦棠,正在把脉的何麟倏地黑了脸,他猛然抬头,道:“你身上熏了麝香?” “呃……这个……不知有什么不得体吗……” 店家支支吾吾,脸上被吓出了惶恐之色。 何麟赖得与他废话,提高了音量道:“到底是不是?!” “啊、是是是……是……” 店家全身一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麝香……” 闻言,何麟的脸更黑了。亦棠心中轰隆一声,须臾间差点晕了过去。 当下何麟二话不说,横抱起亦棠就往外走。 那店家见次情形,笨拙的脑子也一点一点地转过弯来,他双目一转,喊道:“公子!莫不是……你家娘子已有孕在身?” 何麟头也不回:“若是她落了胎,你可脱不了干系!” 店家霎时间只觉得天裂了个口子。 他惶急地补救道:“公、公子……你家娘子这样也不好到别出去折腾,不如上二楼的客房养着,您放心,那里绝对没有熏香!我这就把我这身衣服去换了,您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何麟闻言,脚步一顿,脑中快速地思考几秒,最终转身,往客栈二楼的客房里去了。 亦棠的手紧紧攥着何麟的衣袖,牙齿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皱眉忍受这从小腹传来的疼痛。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这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死神,从自己手中抢夺走自己最珍爱的东西。 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应该会很像厉渊的孩子,就要这么没了么? “何麟……帮我……救孩子……” 亦棠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攀住何麟的手臂,眸子里是祈求也是绝望。 “你先别说话,孩子我肯定会救的。” 何麟抱着亦棠急步往楼上走,心中也提着一口气。 他怀中这个苍白且美丽的女子,何时曾这么无助过?如果不是因为厉渊,如果没有此次出行,就不会造成现在的模样。 想来想去,何麟脑子都是厉渊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 他的亦棠姐姐,都是因为他,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黄昏渐渐隐退,夜色入暮。 厉渊的大军终于抵达了城外的驻扎地,就在离小客栈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 抵达不久后,大军便开始在空地上安营扎寨,生火煮食。 彼时,厉渊正在自己的帐中细细观察着当地的地势图。 帐内烛火昏黄,厉渊认真地看着河流的走向,道路的通达度,仿佛要将地图上有的一切映入脑中。 “苏震豢养私兵的地方真是隐秘!” 厉渊看着地图上一个小山谷,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不过再隐秘也没有什么用了,他很快就要端了他的老巢。 “殿下!” 厉渊正凝神着,忽然听见帐外一个女声传来。 “进来!”厉渊答了一声。 下一刻,一身红衣的红萝便闪入了帐中。 “何事?”厉渊看了一眼面前的红萝。 红萝手心有些发汗,她看着面前的厉渊,停顿了几秒,最终鼓起勇气开了口:“亦棠她……也跟过来了……” 亦棠两个字一出口,红萝就瞥见厉渊的眸色沉了沉。 话刚说完,厉渊冷沉的声音便传了来:“他在哪里?” 红萝:“在……不远处的一家旅店里。” “带路。” 红萝:“是……” “战场太危险,他不该来的,明早你就派几个人送他会去。”厉渊一边走一边吩咐红萝,红萝嘴上应承着,可是心中却无奈地想:“等到你到了哪儿,说不定就不会让人家回去了……” 小客栈的木床上,何麟坐在床边,将手中的银针缓缓放入褐色的针袋中。而一旁躺着的娇颜女子,虽一张脸还是苍白如纸,但情绪还是堪堪稳定了下来。女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着,像是做着一个不甚美好的梦。 “吱呀~” 老旧的木门倏地缓缓开了。木门开合,只见一个肥胖的身体闪了进来。 “公子,你娘子她……怎么样了?孩子保住了么?” 身宽体胖的店主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此时他已经换了一件褐色的衣衫,佝着腰,整个人都往下坠。 何麟回头瞥了他一眼,冷道:“暂时没什么事了。” “呼……” 闻言,那店主紧绷着的一张脸,总算松弛了下来,他长吁一口气,连连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店主一边说一边叹着气,一句话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满了密密的汗意。 何麟见店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欲过多为难他,当下便道:“好了,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事了,你先出去罢。她现在需要静养。” “嗳、好、好,我就在楼下看店,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叫我一声便是。”店家欠身着,满脸谄笑着,往外退出去了。 木门重新被合上。 何麟转身,看向床上静静沉睡的亦棠。 “明明已经有落胎的迹象了,居然能够保住……” 何麟细细端详着面前的人,嘴角泛着苦涩的笑意。他面前的女子薄唇紧抿,眉头深蹙,仿佛在经受着什么痛苦。何麟想,大概是亦棠打心底的想留住这个孩子罢。 何麟叹了一口气,小心地为亦棠掖了掖被角。 他想着, 今夜,应该见不成厉渊了罢…… 客栈外 “吁~” 一身黑衣的男子一拉缰绳,在客栈前停下了。于此同时,黑衣男子身后驾马的红衣女子也拉了缰绳,停在了客栈面前。 黑衣男子一下马,便急冲冲地往旅店里走。 “殿下!”红衣女子忽然出声。 一身黑衣的厉渊顿住了脚,回头一扫,沉声道:“怎么了?” 红萝看着面前的厉渊,内心有些忐忑,征愣半晌,终于开口道“殿下,今天你见到的亦棠,恐怕……会有些不同……” “不同?”厉渊寒潭般的眸子里泛起了些许的涟漪,因为红萝这句话,他莫名地,竟有些惴惴不安。 “有和不同?”他沉着眼眸反问。 红萝被厉渊看得有些心虚:“总之,就是有些不同了。一时半会我也解释不清楚。亦棠便在客栈内,殿下您进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厉渊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红萝,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但想着红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一转身,进了客栈内。 “哎呦,公子姑娘要点什么?” 肥胖的店家一看店中来了人,忙赶着上去招呼。他经过了方才那一翻有惊无险的事故后,现在是不敢打瞌睡了。 “不要什么,来找个人。还请店家行个方便,帮我把人叫出来。”红萝说着,从衣襟中拿出一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 店家一看那放在柜台上银子,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哎呦,好说。不过小店生意冷清,不知二位是要找什么人啊?” 红萝瞥了一眼一旁黑柱子一般的厉渊,然后转头道:“她叫亦棠。” 第80章 刀刀割心 “亦棠?那店家凝眸思考着, 竭力想从脑海里找出这个叫亦棠的人。 然而搜寻了片刻, 依旧无果。 一旁的厉渊不说话, 冷沉地立在一旁,等待着店家的回答。红萝见这店家脑子不好使, 于是提醒道:“您店里最近没来什么公子姑娘什么的?您再仔细想想。” “公子姑娘……”那店家歪着脑袋, 再次陷入了思考中, 因为受了红萝的提点, 他的脑子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今天来到店中的那对年轻夫妇。 倏然, 他眼前一亮,心道:“今天那公子不是叫她娘子为亦棠吗?” 这么一想, 店主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看着红萝和厉渊道:“好像,店中是有一个叫亦棠的人。二位找的这个叫亦棠的人, 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姑娘吧!” “是的!” “不是!” 店家的话音落,红萝和厉渊声音同时响起。同样的斩钉截铁, 同样的坚定,但是所持答案却不一致。 店家的脸顿时就僵了。 厉渊回头看了红萝一眼,奇怪道:“你是不是回答错了?” 红萝双目对上厉渊深幽的眼, 停滞片刻,方道:“公子, 我方才和你说过,今日的亦棠……和往常有些不同?” 为了隐蔽厉渊太子的身份,红萝将厉渊唤成了“公子。” “你到底要说什么?”厉渊不知道红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朝夕相处了数日的小书生怎么这会变成了一个姑娘? “公子……耳听为虚,眼前为实……您等会儿见了亦棠便明白了。”红萝笑了笑, 面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厉渊目光沉了沉,道:“那便唤亦棠下来。” 红萝抬眼看向店家:“掌柜的,烦请你去叫一下亦棠。” “哎呦,您就别为难我了。方才因为我的过失,这亦棠姑娘差点落了胎,她家夫君啊,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现在……” “你说什么?落胎?!” 那店家絮絮叨叨的还要再说,不料面前一身红衣的女子忽然厉声打断他。 红萝一听落胎两个字,整个人的面色都跟着一紧,连那店家之前说的“差点”二字都忽略了。 厉渊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这一段话,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落胎?小书生…… 怎么奇奇怪怪的…… 亦棠怎么会和这两个字牵扯在一起呢? 店主继续向红萝解释:“哎呦,没有没有,亦棠姑娘现在没事了,孩子也保住了,现在正在楼上休息呢,他夫君在守着她,你们一时半会恐怕是见不到这亦棠姑娘了。” “原来没事了……”红萝虚惊一场,她堪堪稳住了心神,骤然间仿佛又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道:“哎?不对。店家,您方才说亦棠姑娘的……夫君?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这姑娘的夫君啊,长得挺俊俏的,可对他家娘子宝贝得紧呢!” “什么夫君?” 厉渊忽然冷沉开口,一双眸子衔住了面前的店家。 如果楼上真的是亦棠,真的是那小书生,那么这夫君…… 厉渊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日在御花园里的场景,何麟和亦棠站在一起…… 红萝喉咙了忽然一哽,想说什么,只听得厉渊又向那店家冷沉道:“你说她夫君面容俊俏,那他是不是会医术?” “不错,他娘子的胎就是他靠几根银针保住的呢!”店家不假思索的答了。 一语毕,厉渊的脸色逐渐阴沉。 他将前后串连在一起,仿佛明白了什么。想到了一种情景,但是这种情形太过惊悚,他不敢相信。 红萝忽然觉得面前的厉渊有些可怕,她小心地开口:“公子……” “他们在楼上那个房间?”厉渊忽略红萝的话,继续盘问着店家。 “楼上……第一家就是。”店家见厉渊脸色阴霾,一时间有些畏惧,当下也就老老实实的答了。 得到了回答,厉渊转身就往楼上去了。 “殿下!” 红萝一急,连“公子”都忘了唤。 她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也不知道这亦棠的“夫君”所系何人。但是一定可以肯定的是,厉渊误会了。 不是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 厉渊眼眸里乌云翻涌。 他脚下步履未停,迫切地想见识一下这所谓的“实”。与此同时,往日里桩桩件件在这短暂的一段道路中一一浮现了。 一步,是他在初见亦棠时,她跪倒在他脚下畏畏缩缩的模样。 二步,是他在花园里偶遇亦棠时,她惊恐的模样。 三步,是她看见她喂食小黑狗时,她温和恬静的模样。 四步,是在旅途中,她呕吐不止的模样 呕吐……难怪……她会呕吐。 回忆到这里,厉渊忽然哂笑。 难怪……那日何麟会那么急切地赶到他的马车里来给亦棠送药。 思绪纷乱,巨大的背叛感涌上心头。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仿佛下一刻,汹涌的怒意就会宣泄而出。 二十几级阶梯走到尽头,厉渊停在了一张斑驳的木门前,真相近在咫尺,只要他推开这扇门,他就可以印证他的猜想是不是真的。 只要他推开这扇门,他便会看到一个不同于往日的亦棠。 亦棠,真的是这样么? 厉渊站在门前,手指触及门板,却迟迟没有推开。 怒意中升起了恐惧,他忽然开始害怕。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 他心中的楼台环宇该坍塌了吧。 “吱呀~” 红萝没有来得及阻止厉渊,她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眼睁睁地看着厉渊推开了门。 木门开启。 女子虚弱的面容率先映入眼帘。 一概往日头发束发的摸样,床上躺着的人鬓发散乱,面色如纸,枕边还跌落着一根蝴蝶簪。没了往日修饰出来的俊俏,一张脸本是倾国倾城。 目光顺移,浅睡的女子身旁坐着一个一身墨绿色衫子的男子。 厉渊看到他的时候,他一双眼睛也恰好移到他身上。沉稳而带着敌意的眼神,一如多日前在御花园的那一幕。 原来……真的是这般模样…… “你还来干什么!” 何麟看着面前的厉渊,压低了声音带着怒意开口。他恼厉渊,如今亦棠变成这般模样,都是因为他。 厉渊看着面前的何麟,手指不自觉的紧攥成拳,手腕上青筋暴起。 他没有办法回答。 厉渊很像抡起拳头给面前这个碍眼的男人几拳,可是他凭什么呢?从头到尾,最可笑的人都是他,从头到尾,也只有他一个在唱着独角戏。 他心心念念的人,原来早就属于别人了。 “何麟……”厉渊咬牙切齿。 何麟看着厉渊,目光灼灼。 “你们……真是……好狠……” 厉渊全身颤抖,他一字一句吐出这六个字,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 “殿下!不是那样的!”红萝赶到门口,着急解释。 于此同时,亦棠被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惊醒,缓缓睁开了眼。 “你说什么?”何麟对厉渊的话有些疑惑。 厉渊笑:“如果你早说她怀了你的孩子,那么那日在御花园里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们一星半点!” “殿下……” 厉渊话音刚落,有虚弱的声音从床头传出,亦棠握着枕边的那只蝴蝶簪,缓缓地睁开了眼。 红萝站在门口正想说什么,看着亦棠睁开了眼,便也停住了。 “殿下……我之前瞒了你,我是女子,我怀孕了……” 厉渊看着面前一脸苍白的女子,忽然不想听她多说一个字,一句话。 一字一刀,刀刀割心。 他嘴角扯出苍凉的微笑:“你是不是女子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怀了何麟的孩子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不是……” 亦棠一瞬间有些懵,懵过之后便慌了神,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解释。然而她身体过份虚弱,刚动几下便险些从床头跌落。 “亦棠!”何麟连忙上前去扶她。 厉渊看着面前虚弱不堪的女子跌落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伸手上前,可是就在他要迈开脚的那一刻,眼神忽然触及到何麟的面孔。 于是他放弃了上前。 这种事,轮得到他来做么? 何麟扶着虚弱的亦棠,一抬头忽然看到面前的冷笑的厉渊,内心更火了。 亦棠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呢?只是站在原地冷笑么? 何麟替亦棠觉得不值。 亦棠在床上堪堪坐稳,下一刻便感觉肚子隐隐作痛,她着急解释,便忍住疼痛继续说:“不是这样的,殿下,我之前瞒了你我是女子,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一个冷沉的声音忽然盖过了亦棠的话。 “何麟,你在说什么?!”亦棠看着突然出声何麟,愈发急了。 “殿下,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是……” “他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太子殿下,我现在谢谢你,谢谢你不会纠缠我家亦棠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与她有半点瓜葛!” 何麟抱紧亦棠,怒视着厉渊,音量提高了数倍。 他讨厌看着亦棠在他面前苦苦坐着解释的模样,如果没有厉渊,他的亦棠姐姐会过得更好。 “何麟,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亦棠挣扎着,想要脱离何麟的怀抱,可是根本拗不过何麟。 “哈哈哈……” 苍凉的笑声忽然传出,厉渊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像是看着一场戏。 不,该是梦醒了。 梦醒了,他那些宏伟的楼宇已尽数坍塌。 厉渊笑着,转身从红萝身边走过,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真是……好一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厉渊走了,整个屋子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殿下……” 亦棠跌坐在床边,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 她双目失神地看着面前地蝴蝶簪,怔怔地道:“阿墨……我怀的孩子……是你的啊……” 何麟看着面前失神怅惘的亦棠,整个心都跟着纠了起来,他越发抱紧她:“亦棠姐姐……没关系的,以后我会保护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他温声细语,而亦棠仍旧是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蝴蝶簪,始终未置一词。 红萝看着失魂落魄的亦棠,忿然道:“我去和厉渊解释!”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是脚刚迈开去,床上的女子忽然倒下。 “亦棠!” “亦棠!” 红萝和何麟的惊呼同时响起,屋子里再次乱成一团。 第81章 前尘往事 夜幕落下, 晨光熹微。 躺在床上的亦棠堪堪睁开了双眼。 “你终于醒了?”红萝守在亦棠床边, 一见她醒, 连忙凑上前去。 “孩子……” 亦棠嘴唇翕动,率先吐出了两个字。 红萝替亦棠掖了掖被角, 道:“放心吧, 孩子没事。” “那就好。”亦棠轻微点了个头, 重新合上了嘴唇, 仿佛不再想多说一句话。 “厉渊他……我去跟他解释清楚……” “不用了, 他不信我。”亦棠淡淡地开口。 “那——那我替你取血来!”红萝面色一紧,铿锵有力地说着。 亦棠看着面前的红萝, 征愣片刻,道:“取了血……也好……” 红萝面色稍稍缓和:“你放心,等我取了血, 我便陪你找个住处住下,你把孩子生下来, 我们好好过日子。还有何麟……” “不要告诉何麟。”亦棠开口制止了红萝。 红萝一愣,转而道:“是了,你现在应该不怎么喜欢他, 毕竟昨天他……” “我不怪他,厉渊本来便不信我。但是何麟总得有他自己的生活, 把时间耗在我身上,不成样子。” 红萝点头:“好……那我便不告诉他。” 房内两人细语,与此同时,木门外, 何麟端着安胎药的手猛然一颤,碗中的汤药险些要撒了出去。 他嘴角扯了扯,想说什么,可是嘴张了张,始终什么都没有说。 入夜,繁星满空,厉渊的军营。 红萝闪入军营中,悄悄靠近厉渊的军帐。 她昨日没有回军帐已是擅离职守,厉渊没有来抓她回去军法处置,恐怕是看在亦棠的面子上。 经过昨夜一翻折腾,她想着厉渊已经料到了她和亦棠的关系非比寻常。 现在她又潜回军营,如果不想军法处置,那就最好不让厉渊发现。 可是……她又得取厉渊的血,这可怎么办呢? 红萝潜伏在厉渊的军帐外,急得直跺脚。 帐内灯火通明。 红萝正进退维谷,忽然听到熟悉的话语声从帐内传来。 “昨天回来殿下便昏迷不醒,这是怎么了?” 严肃的声音,是七言。 “怒急攻心,血毒发作。原本还有一年的时日的,现在恐怕……” 清朗的语调,带着难得的整肃,是百城。 “怎么可能?殿下不能醒过来了么?我们仗还没打,殿下的仇还没有报。你一定要研制出解药,让殿下醒过来……” 百城:“解药,也不是没有。” 七言:“是什么?” 百城:“女子的血。” 七言:“这好办,我去取来。” 百城:“不,这个女子必须得和厉渊同过房才有用。太子殿下之前失踪过一段时日,他回来的时候丧失了之前的记忆,我为他把脉,竟发现他的脉搏平稳了许多。血毒阴邪,唯有以阴制阴才有用,我猜想厉渊必定是和某个女子有了露水情缘。现在若要根治,那女子的血便是最好的解药。” 七言:“可是……我们并不知那女子是谁。” 百城:“这便是最难办的了,殿下失去了记忆,并不记得从前的事。” 帐内的两人交谈至此,只剩下一翻叹息。 红萝站在帐外,正讶异地消化着方才两人的谈话,忽然看见有两人从帐中走了出来,一黑一白,正是七言和百城。 出来的恰是时机。 红萝站在帐后,看着两人走远,便躲过哨兵的搜查,闪进了厉渊的帐内。 帐中有有人在伺候,那人见了突然闯进帐中的红萝,正要惊呼,被红萝一掌拍晕了。 红萝走到床边,只见厉渊躺在床上,果真昏迷不醒。 “真是报应!谁叫你对不起亦棠!” 红萝低低地骂了一声,然而骂过之后,心中又涌上了一股可怜之感。 这两个人,生病的生病,昏迷的昏迷…… 嗳,好歹是他创造出来的两个人物,何以至于此。 她摇摇头,叹息道:“不管了,先取了血再说。” 于是红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玻璃小瓶,用刀划开厉渊的手腕,引着鲜血流入瓶中。 很快,中指般大的玻璃小瓶便被装满了。 她收好瓶子,为厉渊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再三看了周围几眼,便闪出了帐外。 夜色正浓,城外小客栈。 红萝闪进客栈内,将染着红色的玻璃瓶子放在亦棠的面前。 “幸苦了。” 坐在床头的亦棠手握着蝴蝶簪,双目无神,可当她看着那个血红色的小瓶子的时候,睫毛微微颤了颤。 “明日,我们便走吧。” 亦棠难得地扯出一个微笑,却也是苍白异常。 红萝点了个头:“好……可是……”她支吾,不知该不该和亦棠说厉渊的事。 “可是什么?”亦棠追问。 “有个事……现在厉渊昏迷不醒了,是血毒发作……”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是蝴蝶簪跌落在了地上。 红萝一惊:“亦棠,你……” “可有办法,救他……”亦棠双手紧攥被单,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红萝目光闪烁:“有是有,也不是很难……” 亦棠紧紧逼问:“是什么?” “你的血。” 亦棠:“拿刀来。” “好……” 红萝呆呆地答了,然后征愣着去找刀了。 片刻后,亦棠将另一个血红色的小瓶子递到红萝手中。 “还需要你再走一趟,把这个瓶子给厉渊。” 红萝接过瓶子:“小事一桩。” “另一个东西也请你给他。” 红萝:“什么?” “簪子。”亦棠捡起地上的那只蝴蝶簪,仿佛拾起了过往,她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蝴蝶,心道:“终于,是可以还给他了。” 从茶岳庄到皇宫,从皇宫到城外,追了一路,也迷失了一路。 “阿墨,我累了。” “缘分也该尽了。你荣登皇位统一天下,我隐没市中慢度年华。我与你,从此……再无瓜葛。” 亦棠将这轻盈而沉重的簪子递到红萝手中,笑道:“把这个给他,就说,我亦棠与他此生再无瓜葛。” “好……”红萝看着亦棠带笑的眉眼,心中莫名地一寒。 没想到,最后这两人,却是“此生不复相见的结局。” “红萝,早点回来,天亮前,我们便走。” 红萝刚走到门边,忽然又听到亦棠的声音。 亦棠脚步顿了顿,回道:“知道了。” 再次入军营,红萝轻车熟路地进了厉渊的军帐,可是这一次,军帐里有一个意外,这个意外,是百城。 “红萝?你去哪儿了?” 百城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红萝有些诧异,他放下为厉渊施针的手,站了起来。 红萝站在帐中,将带来的瓶子没好气地往桌案上一掷,冷声道:“这是救厉……咳,救太子殿下的血。” “救厉渊的血?你怎么知道……” “你们之前在军营里的谈话,我听到了。现在这血是某人让我带过来。你直接用便是了” 百城将那血拿在手中,脸上展露笑颜:“太好了,殿下有救了。等他醒来,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红萝冷笑:“我用不着嘉奖。” “还有这个,也是给太子殿下的。”红萝将一只蝴蝶簪子放到桌子上。 “簪子?”百城疑惑。 “这簪子的主人留下了一句话,等太子殿下醒了还烦请你转告他。” 百城:“什么话?” “亦棠与他此生再无瓜葛!” 说完,红萝掉头就走。 “慢着,你要去哪儿!” 一句话听得百城头脑有些乱,他想,亦棠不是那小书生么?怎么会就和厉渊再无瓜葛了呢?而这红萝气势冲冲,是生了谁的气么? 众多问题都没有答案,百城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住了红萝。 不远处的红萝一甩头,纷飞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她道:“做自由人去!” 一语毕,面前红衣一闪。屋内便再也没有红衣女子的身影。 百城心中一颤,他想追上前去,但是皇命在身,厉渊还在昏迷着,他根本挪不动脚步。 从那次在市井里偶然遇见红萝起,他便感觉这女子与往常不同了。 一改往日的沉静,变得张扬烈焰,仿佛一只展翅飞翔的鸟。 他竭力想收住这只鸟,可是最终还是让她飞走了。 天,终究再次亮了。 小客栈里已没有了红萝和亦棠的身影。何麟站在高台上,眺望着远方,那是亦棠走的方向。何麟的手抚上斑驳的木制长栏,在心里轻轻地道:“亦棠姐姐,愿你在没有厉渊的地方,过得平静而安宁。” 与从同时,城外大营中,昏迷的厉渊服下了殷红的血液, 再紧接着,他跌入了一个亘古繁杂的梦境。 像是触发了机关,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厉渊看见自己来到了一个荒僻的村庄里,一袭黑衣,陪伴在他身侧的,是一个不施粉黛,却容颜倾城的女子。 他看到女子为他煮了看上去很漂亮的面条,然后将面条里的香菇一点点地挑出来。 他看到女子躲在房间里绣着奇形怪状的荷包。 然后,世界了忽然下起了雪,他看到女子抱着他,轻轻地说:“不谢啊,阿墨。” “阿墨……” “阿墨……” 沉睡的厉渊忽然眉头紧蹙,两个字,他的头忽然像炸开了一般疼痛。 世界里的画面再次一转,他看到面前忽然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红色。 他看到他和那女子跪在血红的蒲团上,耳边有人念着吉利的誓词。 “一拜天地,自此成双成对两不弃。” “二拜高堂,自此心心相印两不疑。” “夫妻对拜,生死相依,至死不悔。” 生死相依,致死不悔…… 誓词如同咒语,召唤着灵魂里被忘却的东西。 生死相依,至死不悔…… 面前的画面忽然快速变化,皆是他和那女子的相处的一幕幕。 生死相依,致死不悔…… 生死相依,致死不悔…… 倏地,画面停住了。 画面里的女子忽然变成了一个身着青色衣衫,面容清秀的小书生。 须臾间,厉渊睁开了眼。 百城面色一喜,朗然笑道:“你可醒了。” 厉渊目视着苍白的帐顶,没有说话。 一秒钟、两秒中,三秒钟…… 百城疑惑,看着面前僵硬了一般的厉渊,开口道:“你不会是傻了罢。” “我想起来了。”厉渊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风。 百城没有听清楚“你想起什么来了?” 厉渊终于将眼眸看向百城,停留片刻,又低下头去,只听见他声音轻缓,却是答非所问:“百城,如果一个人想赎罪,你说,有可能么?” 第82章 悔不当初 百城被厉渊的话弄得有些懵。 “什么赎罪?你刚刚还不说你想起了什么?到底想起了什么啊?” 厉渊:“记忆, 忘掉的记忆。” “真的?”百城诧异, 看来这血不仅有清理血毒的功效, 还有恢复记忆的功效啊。 “亦棠……呢?” 下一刻,厉渊迟疑着, 问出声来。 百城:“亦棠?我们现在在城外的大营里, 那小书生怎么会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 他现在是在城外的大营里, 亦棠怎么会在。 倏然间,厉渊又想到了什么, 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之前在客栈里……是他误会了亦棠啊……” 在客栈里……是他错了…… 她那么虚弱,跌坐在她面前苦苦解释。 她想向他解释,可是他却没有听。 她仰望着他, 不断地说着:“殿下,不是这样的……” 每回忆起一幕, 厉渊便感觉有刀在他心上划了一道。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那是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女子啊,那是他曾经放在心底上不可触碰的纯净所在, 是他黑夜里唯一光芒。 可是到头来,竟然是他自己摔了她, 碾碎了她。 亦棠是几乎是跪在他面前祈求的啊,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厉渊,你真不是人。” 他哂笑,前所未有的痛恨着自己。 亦棠怀的孩子, 是他的啊。坐马车呕吐是因为他,围场里陷于险境是因为他,女扮男装是因为他,追来城外是因为他…… “厉渊,你自己为亦棠做了什么?一次次地为难他么?” “厉渊,你真该死。” 。 “对了,还有件事,这个给你。” 百城走到桌边,拿起了一根蝴蝶簪。方才听厉渊提及亦棠,他才想起红萝要他将这个给厉渊的东西。 金色的蝴蝶簪,流光溢彩的颜色。厉渊一点点地抬起头来,见了百城手中的簪子,眼睛仿佛被烫一下,然后指尖便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百城没有注意到厉渊的变化,他摇晃着那根蝴蝶簪,朝厉渊缓缓走来“还有啊,红萝要我和你说什么“亦棠与你此生再无瓜葛”哎,你说那小书生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啊,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此生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在百城喋喋不休的絮叨里,厉渊的颤抖的手指紧我成拳,全身是一阵一阵的觳觫。 怎么可以没有瓜葛,怎么能没有瓜葛。 亦棠,我是……阿墨啊…… 对不起……我想起的那么晚。 厉渊倏地掀开盖着的被子,扯过百城手中的蝴蝶簪,鞋也来不及便往外跑。 “哎,你干什么去!” 百城看着忽然往外跑的厉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赎罪。” 厉渊吐出二字,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他跑出帐外,扯过骏马,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往前驰骋。 快点,再快点。 厉渊驱赶着手中的马匹,从来没有这般惶急过。 每一秒钟都是一种度日如年。 亦棠,我知道你不原会谅我。 可是,至少让我见到你。 哪怕让我看你一眼,我也心安了。 骏马疾驰,不曾停缓片刻。 不久,厉渊便来到了那旅馆前。此时已是接近正午,日上中天。 厉渊下了马,赤足奔入屋内,然后径直往楼上跑。 店家原本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猛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睁开眼,恰好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衣襟凌乱的男子赤着脚从面前跑过。 店家一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惊悚得说不出话来。 厉渊上了楼,“嚯”地一声推开门。 “亦棠,我——” 他站在门口,喉咙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他已准备好了接受亦棠的漠视,可是他不曾想,推开门来,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房子里整整齐齐,布置如旧,可是却唯独,没有亦棠的身影。 “我……终究是见不到你么?” 厉渊手指攀着门柩,心底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像是有一阵风吹过,吹熄了他唯一的烛火。 他的世界,忽然漆黑一片。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亦棠……” “你怎么不等等我……” “亦棠,我错了……你骂我罢……” 厉渊无力地靠着门框,有灼热的水珠从他的眼眶里跌落出来,砸在地板上,然后淹没不见了。 “哎呦,这位公子,你闯入小店中是找什么呢?” 耳边传来店家的询问声,厉渊不想说一句话。 “公子,你这般摸样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罢,要是想住店也可以的……” “公子,小店因为比较偏僻,所以租金不贵的……” “公子……” “问他做什么,人家身份尊贵,怎么会没地方住呢?” 一个冷沉熟悉的男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店家的询问。厉渊闻言猛然转过身来,然后,他看到了一脸嗤之以鼻的何麟。 “何麟?” 厉渊唤出声来。 何麟冷笑:“呵,不是走了么?怎么这会又到这儿来了?还没闹够?” “那日……是我错了。我想起从前在茶岳庄的事了……我想见见亦棠,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厉渊不顾何麟的冷嘲热讽,眸子里反而升腾起希望。 何麟脸上的冷笑更明显了:“你想起来的真是时机啊,亦棠已经走了,你死心罢。” “不……你知道亦棠在哪儿对不对?你告诉我,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做……亦棠现在还怀着孕,我必须找到她……” 厉渊几乎是苦苦哀求。 何麟收了冷笑,道“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厉渊不相信,他上前死死地揪住何麟的衣袖,就像揪住了一个救命稻草:“求你……告诉我……” 何麟看着面前目光灼灼的厉渊,心中忽然没来由的升腾起恼怒,他反手扼住厉渊的喉咙,将他重重地砸在门板上:“亦棠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你跪在我面前也没用,你厉渊便带着你高傲与自尊滚回你的深渊里去罢!你今生今世都不会看到亦棠一眼!” “今生今世……” 厉渊呢喃着,眼眸的光亮破灭。然后他低头,不再说一句话。 何麟松了手,带着唾弃的目光看着厉渊:“你走罢!从今以后,一起都结束了。” 厉渊双膝无力,整个身体颓然地顺着门框滑下来。 何麟走了,他跌坐在原地。 “结束了么?” 厉渊虚妄地望着地面,眼前浮现的,是亦棠那张苍白美丽的脸。 “亦棠,我真的知道错了。” 厉渊轻轻地开口,他缓缓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张脸。 然而触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亦棠啊,阿墨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祈求的话语带着哭腔,厉渊跌在原地,全身颤抖,他抱着自己的双膝,终于彻底崩溃。 第83章 兜兜转转 三日后, 聂姜太子厉渊带着大军意外捉获了苏震在城外豢养的私兵。 此消息一出, 立刻满朝哗然。 皇帝厉霄勃然大怒, 一时之间,皇后苏珈瑶被废黜, 苏震及与苏姓势力有关的一干人等皆被判处了死刑。 而太子厉渊, 因捉拿有功, 饱受朝堂内外的嘉奖, 深得皇帝信任。 于是朝内诸多势力竞相维护太子。 此后, 宫中更是发生了一系列怪事,处于冷宫的废后苏珈瑶忽然暴毙, 死的时候身体被剥皮,死状极惨。处于牢狱中的苏震更是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残忍致死。太子厉渊以苏震“作恶多端”为由,请旨将苏震的骨灰撒于乱葬岗。 厉霄念及厉渊屡立战功, 准允其请求。 十日后,太子厉渊放出一则口谕, 寻找一名名叫亦棠的女子,赏金千两。于是一时之间有无数人带着貌美女子前来领赏。 但皆无功而返。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 又一年, 厉霄因咳疾而终。新帝厉渊即位。 即位第一天,厉渊便颁布了追封其母“凉贵妃”为孝廉皇后的圣旨。此后更是将那些潜藏在宫中的苏姓势力连根除净。 第二年, 厉渊革新政法,减轻赋税,聂姜呈现了一派国泰民安的欣欣向荣之象。 但唯一不足的是,聂姜的后位一直空悬。 朝廷大臣烦忧此事, 以“国不可无后”为由屡次上奏,但皆被厉渊驳回。 又一年,皇帝厉渊私下出宫,将国事交予山泽王厉湛。对外则称,皇帝厉渊为国事操劳,身体不堪重负,需要休憩一段时日。 大臣皆无异议,但日日盼望厉渊归朝。 是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此日是端午节,皇城外的明水镇中呈现出一片如火如荼之象。 小商贩们叫卖着各色的粽子糕饼,连空气中飘着一股软糯的香味。但是此时,最热闹的地方却不是街道。孩子们穿着短衣短裤争先恐后往镇边的明水河跑。 明水河边,游人如织。 这才是明水镇最热闹的地方 河内皆是龙舟,早有青年在龙舟之上跃跃欲试。孩子们手舞足蹈等着龙舟赛,大人们更是兴高采烈地站在河边交谈。 所有人都在挤在河边看龙舟赛,但不远处,一个身着墨绿色短衣短裤的小男孩却蹲在草丛边认真地抓着蝈蝈。 小男孩生得白皙俊俏,看上去约莫有三四岁。此时他正敛声屏气,一双小手慢慢地往草丛里伸。在那草丛深处,停着一只绿蝈蝈。 小男孩的手慢慢伸到草丛里,然后猛地一合。 “捉到了!” 小男孩脸上露出笑容,然后他起身捂着双手朝前跑。 只见这小男孩两条小腿蹬瞪蹬,跑过了一条街,然后转过一个弯,然后跑进了街角一家名为“百香馆”的面馆里。 面馆门口挂着“今日休息”的字样。面馆内,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站在凳子上,正嘟着嘴,数着桌上的一盘粽子。女孩穿着粉红色的短衣短裤,一张脸粉团可爱。她一边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娘亲两个、红姨两个,哥哥两个,我一个……” “阿元!阿元!我给你捉到蝈蝈了。” 正数着,一阵急促的声音忽然传来。 “哥哥!”听到声音,小女孩兴奋地跳下了凳子。 “阿元,看我给你捉的大蝈蝈!” 小男孩把合住的手高高举起,送到女孩面前。 “真的是蝈蝈?那我可以看吗?”阿元看着男孩的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小男孩:“当然可以,但是阿元要小心,不远蝈蝈会跑掉哦,你先把手伸出来。” “好!”阿元乖乖地伸出了手。 小男孩把手放在阿元的手掌上,然后慢慢地松开合住的双手。 阿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小男孩的手掌,只见手掌慢慢地张开,一只大绿蝈蝈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眼前顿时一亮,但是一时之间却忘了合住手掌。 “阿元!快把手合上!” 小男孩喊着。 话音还未落,只见那蝈蝈猛然在两人面前一闪,然后,不见了。 阿元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呆愣片刻,然后星星般的眸子里便洇染了水汽。 “呜呜呜,蝈蝈没了……” 小男孩看着阿元哭,稚嫩的脸上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擦着阿元的眼泪,哄道:“阿元不哭,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下次给你捉个更大的,好不好?” 阿元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小念,你是不是欺负阿元啦?”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衫的女子便出现在了门口,女子手里拉着一个酒壶,她长发松挽,一张脸不施粉黛,却是丽质天成。 此刻,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亦棠。 “娘亲!” 两个小孩看见亦棠,齐齐奶声奶气地唤了出来唤了出来。 亦棠将酒壶放到桌上,然后蹲下,她先擦了擦小女孩的脸颊上的眼泪,柔声哄道:“阿元没事了,娘亲在。” 阿元听了亦棠的话,也就抽噎着慢慢地停了下来。 亦棠转而看向男孩:“小念,你有没有欺负妹妹啊?” “娘,哥哥没有欺负我,哥哥还给阿元捉了蝈蝈,但是阿元让蝈蝈跑了。” 阿元奶声奶气的说着,因为急着解释,还有些吐字不清。 亦棠闻言,笑了笑,将小念和阿元双双抱入怀内:“原来是娘错怪小念了。” “没有,娘没有错怪小念,小念让妹妹哭了,小念不是一个好哥哥!” 小念眉头深蹙,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 亦棠好笑地看着小念,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责任啦。” “当然!保护妹妹和娘亲都是小念的责任!” 小念说得很是认真。 亦棠看着小念的脸,抚着小念脑袋的手忽然顿了顿。这一瞬间,小念严肃清冷的模样像极了从前那个人。 “小念这么懂事!看来以后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亦棠正恍惚着,忽然一个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接着红衣一闪,拿着烧鸡的红萝出现在众人面前。 “红姨!” 小念和阿元同时唤出了声。 “叫你去买个烧鸡,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比你先出去,酒都买回来了,怕不是被路上什么俊俏郎迷了眼睛罢。”亦棠站起来,一边笑着打趣着红萝 红萝将烧鸡放到桌上:“哪有,今天不是端午节么?人都去清水河边看龙舟了,那还有人开店?” “说得倒也是。” 亦棠说着,又摸了摸小念和阿元的头,然后道:“小念和阿元一起玩罢,有什么事叫红姨,娘要去厨房做饭了。” “好!” 小念和阿元认真地点着小脑袋。 亦棠看着这一双儿女,嘴角浮现出点点欣慰的笑意。 这是她来明水镇的第三年了。她这里和红萝经营着一家面馆,照料着一双儿女,过着恬静而惬意的小日子。 三年的时间,足以淡忘很多事了。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亦棠的脑海里还是会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回想起,那个清冷华贵的人。 尤其是他看见小念和阿元的时候,脑海里便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人的面容来。 她不得不承认,小念和阿元太像那个人了,尤其是小念,他不笑的时候,简直像极了厉渊。 她知道他登上了皇位,知道他报了仇,追封了他的生母,她还知道,他一直没有立皇后。 可是这些,又与她亦棠有什么关系呢? 他于她,不过是个没有关系的路人罢了。 厅堂内,红萝拿着抹布认真地擦着桌子。 小念牵着阿元的手,走到红萝面前,道:“红姨,我带阿元去抓蝈蝈,可以吗?” “抓蝈蝈?那可不许走远了。”红萝停住擦桌子的手,皱眉道。 阿元:“红姨放心罢,阿元和哥哥就在门口不远的草丛里,你往门外一看,就可以看到我们了。” “那行罢,不过可别抓太久,快要吃午饭了。” “好!” 两个小人响亮的应着,拉着手,欢天喜地地往门外跑出去了。 厉渊脱离皇宫后,一路向北。 这一年里,他游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也见过许多摸样像亦棠的人,但却始终没有找寻到她。 他常常在夜里梦见亦棠,梦见他们在茶岳庄恬静生活的场景,梦见茶岳庄的那场漫天大雪。但是往往这个时候画面总会倏尔一转,然后亦棠苍白的脸颊便出现他的面前。 她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着,一字一句说着:“我亦棠,与你此生再无瓜葛。” 梦到这个时候,他会惊醒。 醒了,然后再一次经历那剜心蚀骨般的痛。 他躺在客栈的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全身被恐慌和歉疚包裹。 后来回忆起那年在城外客栈里的场景,厉渊始终无法直视那时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亦棠那么虚弱,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而他居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厉渊啊厉渊,你那个时候……怎么可以那么狠? 那是你的妻啊,是你拜过堂,洞过房,说好要“生死相依,致死不悔”的妻啊。 愧疚这种东西,到达一定地步,是可以把人淹死的。 可是厉渊没有死,他想带着这歉疚把亦棠找寻回来,把他找回来,她怎么骂他怨他都可以,只要她能够回来。可是都一年了,厉渊出宫那么久,却始终无果。 而他是聂姜的皇帝,始终得回到皇宫。 无论多么不甘心,他都必须踏上返程了。 于是这一年端午的时候,厉渊来到了离皇城不远的明水镇。 第84章 兜兜转转(二) 彼时, 明水镇的明水河边人山人海。 龙舟赛开始, 人群开始欢呼。 一个青衣的男子坐在河边客栈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场龙舟赛。男子墨发松挽, 虽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但身上那股清冷华贵的气质还是不可抑制地散发了出来。 “公子, 可要添茶?” 店小二端着茶壶在青衣男子身边停下, 男子抬头看向店小二, 原本想要谢绝, 可目光却不自觉被店小二腰间的一个吊坠所吸引。 这个吊坠是用红色的丝线绣的, 制成了红色锦鲤的模样,乍一看十分灵动可爱。 店小二见青衣公子一直盯着自己的吊坠看, 笑道:“公子喜欢这吊坠?” 青衣公子回神,讪笑道:“呃,我瞧着挺好看的, 小孩子应该很喜欢。” “哈哈,是公子想给家里的少爷小姐带回去解闷罢?我这吊坠不值钱, 家里多得是,公子若喜欢,便带回去给家里的少爷小姐玩罢。” 店小二说着, 便自顾自地解下了那吊坠。 青衣公子面色一怔,忙道:“不用麻烦了。” 店小二将那吊坠塞到青衣公子手里:“公子客气什么, 谁不是成天念着家里的孩子。孩子们都喜欢新奇的事物,我家里也有一个孩子,那可是成天撒着欢的跑呢!” 店小二说着,脸上逐渐呈现出幸福的笑容。 青衣公子有些恍惚, 手里拿着那个吊坠竟不知作何他想。 店小二说完便走到别处去倒茶了,青衣公子看着手中的那个吊坠,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亦棠,我们的孩子,应该也可以满地跑了罢?” 一身青衣的厉渊失神怅惘,此处太过祥和安静,唯独他一人格格不入。这一刻,他忽然不想久留。 于是厉渊起身,结了账,走出了客栈。 他路过人山人海的明水河,往前走,准备出镇子,可是刚到一拐角处,一团粉红色忽然撞了上来。 “哎呦!” 厉渊只听着脚下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四岁的女童。 女童生得极其可爱,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肉嘟嘟的,要是笑起来应该很好看。 但是女童此时被撞倒在了地上,根本不可能笑,她整个人懵懵的,过了一会,竟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 委屈的哭声传来,厉渊须臾间慌了神。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厉渊不知作何安慰,他单膝蹲在女童面前,只一个劲儿道歉。 “呜呜呜……” 女童看也不看厉渊,继续哭。 “小朋友,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好不好?” “呜呜呜……”女童还是哭。 厉渊一双眸子里都是焦急,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到要如何是好,而且奇怪的是,看见这女童哭,他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就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 正惶急着,厉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把放在在那客栈中得来的金鱼吊坠捏在手里,在女童面前晃了晃。 这一招很管用,女童见了新奇物件,终于抽抽嗒嗒地停了下来。 厉渊面色一喜:“我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女童不说话,只是讷讷地看着厉渊,仿佛还有些怕。 厉渊见她不敢接,便上前去,把吊坠放在她的手中,柔声道:“现在,这个吊坠就属于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女童望着手中的吊坠又望着面前面色温和的厉渊,犹豫片刻,终究轻微地点了一个头。 厉渊笑了,笑容温和,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女童的小脑袋,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元。”女童脆生生地答着,脸上露出笑容,仿佛很喜欢厉渊。 “阿元……” 厉渊呢喃着,望着面前女童的笑容,须臾间有些恍惚。他仿佛在阿元身上看到了亦棠的影子。 是错觉么?应该是错觉罢。 “阿元!你在哪儿?” 忽然,一个稚嫩的男生传来。 “是哥哥来啦!”阿元兴奋地抬头,厉渊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短衣短裤的男童跑了过来。男童一脸焦急,正是小念。 “阿元,你去哪儿了。” 小念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阿元和厉渊的面前。一抬头,竟然看见自己妹妹脸上竟然挂着泪痕。然后他再一瞥,看见了旁边的厉渊。 小念稚嫩的一张小脸登时就黑了。彼时厉渊的手还放在阿元的小脑袋上,小念气得腮帮子骨骨的,他跑上前去,一把拍开厉渊的手:“不许欺负我妹妹!” 厉渊一愣,他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只及自己膝盖高的男孩,须臾间哑然失笑。 “谁告诉我欺负你妹妹了?”厉渊好笑地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小念。 小念将阿元护在身后,瞪着面前的厉渊:“我都看到了,就是你欺负我妹妹!我告诉你,我娘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哥哥……”站在后面的阿元轻轻扯着小念的衣袖,想要替厉渊说话,但是小念坚信自己的妹妹受到了欺负,根本不理会阿元的话。 “哈哈,为什么是告诉你娘啊?怎么不叫你爹爹来收拾我?”厉渊倒是不介意这孩子的恼怒,反而生起了玩心,唯一觉得有趣的是,面前这孩子居然不是叫他爹来收拾他,反而叫他娘。厉渊猜想,难不成他娘比他爹还厉害 问到这里,小念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张脸崩得紧紧的,低头紧抿着嘴不说话。 厉渊来了兴趣,道:“怎么?是不是你娘比你爹还厉害啊?” “才不是!”小念“嚯”地一下吼出声来。厉渊怔了怔,没料到这孩子竟然发这么大的火。 空气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我们……没有爹爹……” 缄默中,阿元忽然开口,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厉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霎时间,犹如一块磐石压在了心上。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难不成,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英年早逝了? 厉渊这样想着,愧疚从心底衍生了出来。一如多年前他误会亦棠。 厉渊啊厉渊,为什么你每次都断章取义? 他看着面前的阿元和这个男童,一时间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厉渊的声音轻轻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的面前的两个孩子。 但是男孩却带着女孩远远的躲开了。 “不用你可怜!我才不要什么爹爹!我就能保护好娘和妹妹!”小念瞪着面前的厉渊,大声喊着。厉渊僵在原地,低着头没有说话。这样笃定的倔强,这样的不甘屈服,一瞬间,厉渊竟然觉得这孩子像极了当初的他。 若是他和亦棠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染上苦笑。 想什么呢?怎么会呢? 厉渊站起身来,脸上重新露出微笑,他看着小男孩:“你以后一定可以保护你娘和妹妹的,会比你爹还要厉害。” “哼!他算什么?我可比他强多了!”小念嗤之以鼻。 厉渊疑惑于小念的态度:“是你和你爹的关系不好么……还是……” “我和他才没什么关系!我红姨说了,我爹就是一个负心汉!抛妻弃子,忘恩负义!” 孩童稚嫩的话语劈里啪啦砸下来,厉渊顿时心头一阵疼痛。 “抛妻弃子,忘恩负义?” 倏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死死地捉住了小念的衣袖:“你方才说的红姨,可是叫红萝?” 小念奇怪地看着厉渊:“你怎么知道?” “轰隆……” 惊雷炸响。 像是闪电劈开了黑夜。厉渊指尖颤抖,然后攥着男孩衣袖的手却越发用力。 “你……叫什么名字?” “小念。”小念不高兴地答。 “不是,你的全名。”厉渊再问。 小念瞥了厉渊一眼,破有些不耐烦:“亦念。” “亦、亦……念。” 厉渊喉咙似火灼烧,他看了看小念,又看了看阿元。抑制不住的颤抖从指尖生出,然后传达到心脏,过了许久,还是一怔一怔的觳觫。 一时间,是狂喜,更是不可思议。 “大叔叔,你认识我们吗?”阿元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厉渊。 厉渊喉咙一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根本开不了口。 说什么?说他认识? 说他找了他们母女三年? 面对这一对孩童,厉渊忽然无法直视。 半晌,他喉咙滚了滚,艰难地道:“没……名字有些耳熟,有些像故人……” “故人?故人是什么人啊,哥哥你知道么?”阿元不解,把眼睛看向一旁的哥哥。 小念眼珠了转了转,心中也对这个“故人”没有准确的定义,但是面对阿元,他不肯服输,于是便道:“大概……是故乡的人吧。” “故乡的人?”阿元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然后从小念身后挣脱开来,欣喜地道:“原来大叔叔也是明水镇的人啊!大叔叔以前是出去了么?” “对,我从前……去了很远的地方……”厉渊失神怅惘。 “那大叔叔现在回来了,可以来我们家玩啊!我们可以去抓蝈蝈!” 阿元蹦蹦跳跳地跑到厉渊面前,手里拉着的那个金鱼吊坠也跟着晃了晃。 “好。”厉渊的声音轻轻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微笑。他的手抚上阿元肉嘟嘟的脸颊,此刻恨不得将这两个孩子抱入怀中,恨不得告诉他们这些来他有多想他们。 “哼!才不要你来我家!你欺负我妹妹,我娘是不会欢迎你的!” 厉渊正微笑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一空。他再一看,阿元已经被小念拉到身边。 小念的怒吼声犹在耳边。而当年那些记忆也混合这怒吼声一同袭来了。 亦棠…… 是不会欢迎他的吧? 第85章 兜兜转转(三) “阿元!小念!吃饭啦!” 倏然间, 有温柔的呼唤声从远方传来, 声音轻缓, 仿如温吞春水。 厉渊忽然浑身一颤,这样的声音, 他幻想了三年, 憧憬了三年。现在真真正正的听到耳边了, 半晌, 内心都无法平静。 两个孩童没有多加注意厉渊, 听到母亲的呼唤,便手拉着手往前跑去了。 厉渊心中一慌, 连忙走过拐角去寻找。 他急步走过去,恰巧看见阿元一边跑一边微笑着回过头来:“大叔叔!有空来我们家玩啊!”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小巷里,眼看着那对儿童就要消失了。厉渊继续跟上, 只见阿元和小念跑到前方开阔处,然后闪进了一户人家。 厉渊停住脚步, 在原地怔了约莫有半分钟,才迈开脚往前,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小心地靠近阿元和小念跑进去的那家屋子, 他面容紧绷,脚步轻缓, 他走得极慢极慢,带着无限谨慎与不安,仿佛游子靠近阔别多年的故土。 近了,可以听见屋内的谈话声。 “去哪儿玩啦, 这么久才回来。” 温柔的声音响起,厉渊脚步一顿,停在了屋外。 “我们去捉蝈蝈了!” 响亮的男声响起。 “那捉到了吗?” “没有哦,但是我们遇到了……” 稚嫩的女声响起,但是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那男童的声音打断了。 “娘!我和妹妹都饿了,赶紧吃饭罢。” 屋内,小念故意催促着亦棠,他知道妹妹肯定要说方才屋外遇到的那个“故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他娘亲知道那个人,更不想让他来他们家做客。 站在屋外的厉渊心惊胆战地听着屋内的对话,他还想再听下去,想听到两个孩童提及有关他的话语,想听到亦棠会做何答复。 可是那谈话声忽然远了。 屋内的人已去了后厅吃饭。 一秒、两秒、三秒…… 屋内的话语声彻底远了,可是厉渊还怔在原地,不肯离去。 他寻了三年,念了三年的人就在屋内。只需要几步路,他就可以看到她,可是他却有些不敢。 踌躇又踌躇,约莫在原地站了有四五分钟,厉渊忽然看见一个男子从亦棠屋子对面的客栈走出,这男子身着白衣,面容沉稳,看上去十分老实忠厚。 厉渊瞟了这白衣男子一眼,正准备别过眼去,却看见这男子径直走进了亦棠的屋子。 走进了……亦棠的屋子? 厉渊:?! 为什么他会走进亦棠的屋子? 厉渊的心莫名纠作一团。一瞬间,他简直恨不得跟着这男子进去,然后把他赶出来。可是他不能,因为只怕他还没有把这男子赶出去,亦棠就把他赶出去了。 念及此,厉渊一抬头,看了看那男子出来的地方。 “福来客栈……” 厉渊轻轻念着亦棠对面屋子上的牌匾,嘴角露出了笑意。 客栈,倒是一个好地方。 正所谓来日方长…… 厉渊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大步一跨,走进了那福来客栈里。 面馆内,亦棠、红萝和阿元小念正吃着饭,忽然听到有声音从厅外传来。 “亦棠姑娘在么?” 闻言,屋内的正嚼着鸡块的红萝嘴巴一停,瘪了瘪嘴道:“得,对门的吴掌柜又来示好了。” 阿元听了红萝的话,懵懂地抬起小脸,看向亦棠:“娘亲,示好是什么意思啊?” 亦棠脸上呈现出无奈的神色,她先给了红萝一筷子,方才看着对阿元道:“就是友好的意思哦。” “原来就是友好的意思啊。” 阿元听了,又低下头来乖乖扒饭。一旁的小念却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他的脑子还在想着要给阿元捉蝈蝈的事。 厅外的声音再次响起,亦棠也不好过多停留,当下便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是吴掌柜啊,有什么事吗?” 亦棠到了厅堂,看见一袭白衣的男子,脸上莞尔一笑。 白衣男子见了亦棠,脸上有些许局促的窘迫:“也、也没什么事,这不是端午节么?我买了许多粽子,也吃不完,就想着给你送点过来……” 白衣男子说完,又仿佛怕亦棠拒绝似的,又道“这粽子味道不错,小念和阿元他们肯定喜欢吃的。” 亦棠见了白衣男子急急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那就谢谢吴掌柜了。” “不客气,不客气,亦棠姑娘,其实……你不用每次都叫吴掌柜的,叫我名字余年就好。” “呃……那我还是叫你吴大哥罢。” 亦棠无奈,她实在叫不出口。 “吴大哥……也好、也好。”吴余年笑着,脸上还有些窘迫没有褪去。 “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了没了。你要有什么事就去忙吧,我回去看店了。”吴余年连连答着。 亦棠笑:“好。” “亦棠姑娘……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啊,我不怕麻烦的。”吴余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可是眼睛里却是掩不住的恋恋不舍。 亦棠笑着点头。她站了一会,见吴余年终于消失在了对门的店面里,当下放下手中的粽子,叹了口气,往里屋去了。 她没有注意到,在对门客栈的窗牖中,一个青色的身影站在那里,清冷华贵的面孔紧绷,深邃的眸子目光灼灼。 吴余年出了亦棠的面馆,一张脸上都是笑意,他带着笑容走进自家的客栈里,刚准备哼一曲小调,冷不防瞥见了一双冷寒的眼眸。 “嗳,公子!你、你是住店么?”吴余年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不轻,他脸上的笑容悉数散去,一双眼眸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厉渊。 厉渊不急不忙地从衣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住店,一个月,不够再加。” 厉渊收了目光中阴寒,脸上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 “够、够了。”吴余年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厉渊。 但紧接着,厉渊在吴余年奇怪的目光里,再次掏出了一锭银子。 “掌柜的,我原来也是这明水镇的人,刚从外地回来,对这里的许多变化都还不熟,现在店里也没有什么人,你可否坐下来同我聊聊这明水镇的事?” 厉渊在桌子边坐下,笑看着面前的男子。 “原来是老乡啊,这有什么,我与你说说就是了。”吴余年笑着在厉渊对面坐下,却只收了厉渊一锭银子。 厉渊也不再推脱,他看着男子,先开口问道:“掌柜尊姓大名?” 吴余年:“哦,我叫吴余年,公子呢?” 厉渊莞尔一笑:“我姓墨” “原来是墨公子。” “嗯。”厉渊轻微点了个头,接着道:“吴掌柜,对面面馆里生意好吗?” “好啊。”吴余年毫不犹豫地答。 “那这面的味道怎么样呢?” “也很好。” 厉渊:“那这面馆的主人想必是一个是个有经验的老师傅罢?” “非也、非也。” 吴余年闻言,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看着厉渊,颇为自豪地道:“你刚来还不熟,这面馆的主人啊,可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呢!” “居然是位美人?”厉渊脸上呈现出惊讶,他凑近了些,道:“那想必,这美人已嫁作□□了罢。” “公子这话对也不对,这对面面馆的主人,也就是亦棠姑娘,她虽已婚配,但他的丈夫却英年早逝了。” 厉渊闻言面色一怔“英年……早逝?” 吴余年见厉渊一脸惊异,叹了口气道:“听说她丈夫是得病死了的。亦棠姑娘来着明水镇也三年多了。她为人温柔,相貌极好,又自己开了店。所以虽然她带着两个孩子,可邻中还是又不少人钦慕于亦棠姑娘的。” “哦?竟是这样。”厉渊皮笑肉不笑。 “确实是这样的。” “那……吴掌柜可也是钦慕这亦棠姑娘。”厉渊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稳稳地衔住了面前地吴余年。 谈及此,吴余年略有些不好意思,他目光闪烁,低着头道:“亦棠姑娘年轻貌美,我吴某自然也是……钦慕的。” “既然如此,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提议,也许可以助吴掌柜博得美人芳心,不知吴掌柜愿不愿意?”厉渊嘴角勾笑,一双眼睛里满是狡黠。 吴余年为人忠厚,没有察觉道厉渊有何怪异之处。他一直以来苦于向亦棠示好而没有法子,当下听到厉渊愿意帮忙,一双眸子都亮了,他看着厉渊忙不迭道:“公子清讲。” 厉渊长眉一挑,微微一笑:“这亦棠姑娘不是有两个孩子么?这女人,除了丈夫,最爱的便是孩子。既然这亦棠姑娘的丈夫不在,对这孩子便看得更为重了。所以,吴掌柜,你既想讨得亦棠姑娘欢心,应该先博得这两个孩子的喜爱才是啊。” 吴余年闻言,双目一亮,眼前仿佛豁然开朗:“墨公子说得太对了。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当下吴余年双手一拍,对面前这个“墨公子”越发倾佩起来了。 “吴掌柜,谬赞了。” 厉渊不看吴余年,修长的手指一圈一圈地划着桌板,他垂下的眸子里,有吴余年看不到的冷寒与阴诈。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吴余年再问。 厉渊:“自然是……让这两孩子到你这客栈来与你打好关系,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那到时候事要是成了,我吴某一定谢谢墨公子。” 厉渊哂笑,修长的手指赫然在桌板上停住,他抬起头来,一双悠悠的眸子望向对面的吴余年,轻启薄唇:“我只是引导,事情成不成,还要看吴掌柜的造化呢。” 吴余年笑,一双眼睛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有墨公子相助,我相信,肯定是事半功倍了。” 厉渊没有说话,他在心中冷笑道:“是么?” 第86章 兜兜转转(四) 吴余年自从与厉渊洽谈过后, 便对厉渊敬仰不已。他觉得这个“墨公子”简直来得太是时机了。他甚至想, 只要有这墨公子在, 他抱得美人归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第二天,他便按照厉渊的话, 把小念和阿元请到了他的客栈里。 为了和讨好小念和阿元, 他一大早就去买了许多糖果放在家里。吴余年内心有些忐忑, 因为他和阿元和小念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平平的。 虽然这俩孩子没有对他特别讨厌, 但也从来不亲近。 这天, 在没叫这俩孩子来前,吴余年还想问问那“墨公子”的意见, 看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没有。可是他一大早推开了那墨公子的门,竟然看见房内空无一人。 吴余年不禁有些纳闷,这一大早的, 这墨公子能去哪儿呢? 但是疑惑过后,他也不再多想, 说不定人家去拜访好友去了。 吴余年为了从亦棠哪儿哄骗到这俩孩子,原本准备了许多说辞,可到了亦棠面前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但所幸亦棠的面馆店有些忙,也没时间陪小念和阿元, 也就让他把小念和阿元带去了。 小念和阿元来到了吴余年的客栈里,叫了声“吴叔叔”然后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板凳上,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吴余年不知道如何哄孩子,便把早上买的那些糖果拿出来, 给小念和阿元一人塞了一把,他局促地笑着:“吴叔叔也不知道小念和阿元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些。你们要是喜欢吃别的,跟吴叔叔说,吴叔叔去给你们买!” 吴余年说完,准备看两个孩子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可是等了半天,两个孩子脸上什么也没有。 小念和阿元相互看了一眼,像是在交会着什么心意,然后阿元把手中的糖果全部放到小念手里,小念再把怀中满满当当的糖果放到桌子上。 吴余年哑然地看着这俩孩子的一系列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念认真地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吴余年道:“吴叔叔,娘亲说,我们不要随便接别人的东西。” 别人…… 吴余年莫名有些心寒。 “咳,小念,吴叔叔的糖,没关系的……”吴余年作着最后的挣扎。 “不行的,娘亲说了。阿元和哥哥都要听娘亲的话。” 阿元仰着一张固执的小脸,丝毫不肯让步。 吴余年有些许的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着,忽然面前闪来了一个青色的身影。 “墨公子!”吴余年如同蒙了救星。 可厉渊却是看也不看吴余年一眼,先把目光投向了小念和阿元。 “大叔叔!” 阿元看见厉渊,率先叫出声来,方才还崩着的一张小脸,此时尽是笑意。 厉渊左手提着一个柚子般大的玻璃瓶,右手拿着一把短木剑。见了小念和阿元,他蹲下身来,先把这两个东西放到一边。 “原来是阿元和小念来了啊?” 厉渊声音温和,脸上的笑容如同和煦的春风。他伸手去抚摸这俩孩子的脑袋,阿元甜甜地笑着,任凭厉渊抚摸,而小念则是冷哼一声,躲开了。 “怎么又是你!”小念不高兴地看着厉渊,一张小脸微皱。 厉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心中有些许的失落,但是他脸上笑容未曾衰减分毫。 一旁的吴余年见此,一张脸早已是惊异异常:“墨公子……原来……你认识阿元和小念啊?” “啊?我不认识啊?”厉渊回头看了一眼吴余年,随即才装作后知后觉样子道:“我昨天只是和这俩孩子说了几句话,知道了他们的名字而已,对罢?阿元?” 阿元乖乖巧巧的答“是的,大叔叔昨天才和阿元说了话。” 小念没好气:“哼!谁想和你说话!” 吴余年看着小念和阿元对厉渊的态度,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厉渊也不再理会吴余年,他拿过刚刚放下的玻璃瓶和短剑。左手把玻璃瓶放到阿元面前,柔声道:“阿元昨天不是叫大叔叔去和你捉蝈蝈么?大叔叔已经帮你抓来了,这是一只特别漂亮的蝈蝈哦?” 阿元看向那玻璃瓶里,果真看见一只绿色的大蝈蝈在里面活蹦乱跳。 “哇!真的是大蝈蝈耶!大叔叔真厉害!” 阿元一张小脸兴奋异常,她两只小手接过玻璃瓶,眼睛里满是好奇。 小念见此不高兴了:“阿元,娘亲说我们不要接别人的东西的!” 阿元头也不回:“没关系的,哥哥不要告诉娘亲就可以了。” 小念:…… 一旁眼红的吴余年:…… “小念,大叔叔今天在街上看到一样东西,觉得特别适合小念!”厉渊哄好了阿元,转而把目光看向小念,小念高昂着头,一张小脸满是嗤之以鼻:“我才不会要你的东西!” “不要吗?可是大叔叔真的觉得这个东西很适合小念呢……” 厉渊把那把短木剑拿在手里,一边晃一张惋惜地说着。 小念毕竟是孩子,虽然面上满是嫌弃,可是心底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不,厉渊晃着晃着,他就把眼光瞟了过去。 小小的男孩都有一个英雄梦,渴望保护家人,渴望驰骋天涯。所以对于“剑”这种东西总是格外的向往。可是一般的孩子,是不可能摸到真的剑的。 厉渊手中的这把,虽然不是真剑,但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孩子的虚荣心。 所以小念这一看,便不想再移开眼来。 厉渊余光看到小念的神态变化,嘴角偷笑着,然后装模作样地道:“要是小念不要,我只好把这把剑给扔了……” 厉渊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 “你怎么这么烦啊!要是实在找不到别人,我就勉强收下罢!” 果不其然,小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 厉渊的微笑在嘴角不可抑制地荡漾开了。但是转身的那一刻,他却把脸上的微笑收的干干净净了,他把短木剑放到小念面前,叹口气道:“总算给这把剑找到主人了。” 小念闻言,忙装出不是很喜爱的样子把那把短木剑拿在了手里。然而孩子毕竟是孩子,面上虽然在装,但眼睛早已出卖了他。 吴余年见小念爱不释手地拿着那把短木剑,心中不禁有些酸,他小声地站在小念旁边提醒道:“小念,你方才不还说,你娘不要你接别人的东西么?” 小念略微怔了怔,但是脸上却并没有过多的变化,他看着手中的短木剑,缓缓道:“只要我们不告诉娘亲,就可以了。而且这不是这宝剑找不到合适的主人嘛,又不是我非要的……” 一旁的吴余年顿时感觉人生里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那墨公子,莫名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所以直到墨公子把两个欢天喜地的孩子送出门,他还是怏怏不乐。 “大叔叔!我们明天还来找你玩啊~” 出门前,阿元还在嚷着。 厉渊笑着点头:“那明天,大叔叔就在客栈里等阿元和小念哦。” “好!”阿元手舞足蹈地应了,而小念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俩孩子走了,厉渊才坐下,然后把目光看向吴余年。 吴余年怏怏不乐:“墨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俩孩子好像更喜欢你。” “有吗?”厉渊收了脸上的微笑,一本正经的回答。 吴余年沉着脸在厉渊面前坐下:“他们都不接我东西,却接了你的。” 厉渊:“他们不接你东西吗?也许……是我送的东西比较有心、有新意罢?你送的什么?” “糖果。”吴余年答。 厉渊叹口气:“一般小孩子都喜欢有新意的东西,糖果怎么能行呢?我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一大早就替你去寻讨小孩子欢心的新奇玩意儿了。可没想到我一进门发现竟然是阿元也小念,所以当下也就没有忍住,直接送了。” 吴余年闻言,眼睛里又闪出了点点星光:“原来墨公子是替我去寻东西了啊。” 厉渊笑:“我这还不是为了吴掌柜操心么?吴掌柜,要我说,我要是与那俩孩子关系亲密了,你也就差不多与他们打好关系了。” 吴余年不解:“墨公子为何这样说?” “吴掌柜,你看啊,我住在你店里,我要是与那阿元和小念打好了关系,你在旁边,慢慢地,不也就能和他们打好关系了么?” 吴余年听了,似懂非懂地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为什么怪怪的……” 厉渊用手拍了拍吴余年的肩膀:“怪么?人际关系不就是这样么?吴掌柜想多了罢?” 吴余年:“嗯,应该是我想多了。” : 第87章 兜兜转转(五) 阿元和小念从吴余年的客栈出来, 兴高采烈的回了家。 亦棠在柜台前擦着桌子, 看见阿元和小念进了屋, 笑道:“小念和阿元回来啦!咦,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亦棠看着阿元手里的玻璃瓶, 小念手里的木剑, 不禁有些奇异。难不成这是吴余年送的?可是小念和阿元一般都不会接别人的东西啊, 跟何况, 在这俩孩子出门前, 她还特意嘱咐了,不要接这个吴叔叔的东西。 阿元奶声奶气:“娘, 这是吴叔叔客栈里的一个大叔叔送的,我们没有接吴叔叔的东西。” “大叔叔?阿元知道大叔叔为什么要送阿元东西吗?”亦棠闻言,心中愈发奇怪, 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送阿元和小念东西?该不会,是人贩子罢? 亦棠越想越觉得后怕。哪知下一刻阿元却微笑起来, 道:“大叔叔是喜欢阿元才给阿元东西的,大叔叔喜欢阿元和哥哥。” 亦棠疑惑,她走到阿元和小念面前, 蹲下来道:“娘知道阿元和小念都很听话,但是, 娘亲要告诉阿元和小念,外面是有很多坏人的。” 阿元:“坏人?可是阿元觉得大叔叔不像坏人啊?” 亦棠看着软软糯糯的阿元,知道这孩子心性单纯,定然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她便把目光看向了较为警惕的小念, 小念从小就比阿元成熟些,遇事也较为谨慎。 “小念,你说,这个大叔叔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小念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木剑,听到母亲忽然问话,忙抬起头来,但是一张小脸显然还没有弄明白亦棠问的是什么。 “娘亲方才说什么?” 亦棠耐心重复了一边:“娘亲问小念,这个大叔叔是一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应该……不坏罢。”小念支支吾吾的,回答的有些迟疑。他原本是很讨厌这个“大叔叔”的,但是相处久了,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喜欢。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收了这大叔叔的东西。拿着人家东西还说人家的坏话总归有些不妥。 听完了小念的回答,亦棠可就好奇了。 这个所谓的大叔叔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能够让小念和阿元都喜欢?要知道,阿元向来只粘她,而小念,从来只是对别人客客气气的,不会特别喜欢谁。 一连几日下午,小念和阿元都去了吴余年的客栈里,每天都是接近了黄昏才回。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手里必定有东西。 一问,又是那“大叔叔”送的。 亦棠越发觉得奇怪,要是这人喜欢这两个孩子,单纯的想送点东西,也没有什么。可是一连送这么多次,就有些奇怪了。 为了一探究竟,亦棠曾去过吴余年的客栈里,想去看看这个传说的中的“大叔叔” 可是不凑巧,亦棠每次去的时候,这个人都出去了。 这天下午,小念和阿元在吴余年的客栈里,在和厉渊一起玩耍。而吴余年方才恰好出去采买东西,并不在店里。 “阿元,你喜欢叔叔吗?” 厉渊把阿元抱在怀里,看着她玩着手中的纸蝴蝶。 “喜欢,阿元除了娘亲红姨和哥哥,最喜欢的就是大叔叔了!”阿元抬头,抓着那纸蝴蝶毫不犹豫的开口。 “那阿元想不想……以后天天都能看见大叔叔?” “想!” 闻言,厉渊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抱着阿元,把目光看向一旁的独自玩着木船的小念:“小念,大叔叔还有好多有趣的物件,只可惜,我过不了两天就要走了。” 小念一顿,抬起头来。他还未出口,只听得一旁的阿元道:“阿元不想让大叔叔走!” 厉渊脸上呈现出无奈之色:“大叔叔也不想走。” “那,可以不走么?”小念脸上略微呈现出不舍之色。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恐怕要小念和阿元帮我一个忙了。” 阿元:“什么忙?只要大叔叔肯留下来!阿元和哥哥一定会帮助大叔叔的!” 厉渊嘴角勾笑,他把两个孩子都搂到怀里,仔细吩咐了一翻。 “放心罢!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两个听完厉渊说的话,都笃定地点了点头。 “那大叔叔就谢过小念和阿元了。” 厉渊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这一次,小念没有躲。 阿元:“我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大叔叔知道犯错就要改,就是好的。” 厉渊笑:“阿元说的对,那今天晚上,阿元和小念一定要把你家娘亲带到明水河边那家最大的酒馆哦。” 两个孩子于是又点了一遍头。 于是这天黄昏,亦棠不止看到两个孩子带回了新奇的物件,还从两个孩子嘴里听到了一句新奇的话。 那个传说中的大叔叔竟然邀她去明水河边的云居酒馆吃饭。 理由是:阿元和小念分外可爱,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母亲,才教育出了这样的孩子。 亦棠越发对这人猜不透了。喜欢孩子便喜欢孩子,看她作什么? 亦棠觉得这个邀约来得奇怪,并不打算去,但是阿元老是围在她身边净说着“大叔叔人十分好”“大叔叔没有什么朋友”之类的。就连小念也在她旁边说了一句:“娘亲闲来无事,可以去看看这大叔叔的。” 亦棠实在架不住两个孩子的软磨硬泡,僵持之下还是点了个头. “太好了!娘亲终于答应去了!” 亦棠一答应,两个孩子就开始手舞足蹈。 亦棠无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打瞌睡的红萝:“今天晚上,要不陪我去那云居酒馆?” “不去,人家要看你,我去作什么。说不定又是哪个慕名而来的护花使者。”红萝一边说,一边迷瞪着眼打了个哈欠。 亦棠闻言,只感觉有些头疼。她来明水镇以后,虽然没有刻意打扮,但容颜照样是无可挑剔。所以确实有一些人三番五次的想邀她出去。 对于这些邀约,亦棠向来是拒绝的。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孩子,她也必定不会去。 与此同时,吴余年的客栈里,厉渊早已换上了一袭蓝白色的衫子,头发衣襟皆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采买回来的吴余年见厉渊这般模样,疑惑道:“墨公子,你要出去啊。” “哦,我出去见一下我的旧友。”厉渊笑着答。 “旧友?是墨公子的旧时玩伴么?” “不是,是我从前倾慕的一位姑娘。”厉渊缓缓答。 吴余年讶然:“墨公子钦慕的姑娘?那姑娘可曾婚配了?” 厉渊笑着摇头。 吴余年脸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用手拍了拍厉渊的肩膀:“没有婚配就好,墨公子今晚一定要抓住机会啊!” 厉渊嘴角勾笑,看着吴余年道:“放心,我一定,会抓住的” “嗯,那我吴某就祝墨公子今晚诸事顺利了。” 厉渊回手拍了拍吴余年的手臂:“谢谢吴掌柜吉言。” 是夜,烛火登场。 亦棠身着一袭水蓝色的衫子,带着阿元和小念出了门。 明水河边,云居酒馆里,照例是人来人往。 亦棠领着两个孩子进了客栈,她原本想着不知道这人来了没有,谁知一进门,便有伙计微笑着迎了上来:“是亦棠姑娘罢?” “呃,是……”亦棠征愣着答了。 “请您上二楼左边的包厢,有位公子在哪儿等您。” “好……” 那伙计见亦棠答了,便微笑着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亦棠还怔在原地,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娘亲,我们快上去罢,大叔叔在上面等着了。” 阿元扯亦棠的手,示意她往楼上走。 “嗯,好。”亦棠答了,于是便在两个孩子的牵引下往前走。不知为何,明明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她心中竟有些紧张。 一级一级的楼梯踏上去,胸口都有些喘不过气了来。 “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紧张什么?” 亦棠在心底宽慰着自己,可是加速的心跳还是未曾平缓。 阿元:“娘亲,我们到了。” 楼梯走完,他们终于停在了二楼的包厢前。 亦棠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一扇门,莫名的觉得有些压迫。 她迟疑的站着,有些不敢敲门。然而阿元却是个迫不及待的,她见自己娘亲迟迟不敲门,便走上前去,用自己的小手叩响了门板:“大叔叔,你在里面么?” 没有人答。 小念: “大叔叔?” 一秒、两秒,三秒……还是没有人答。 亦棠疑惑了。 “奇怪,怎么没有人应呢?”。两个孩子奇怪的站在门口。 亦棠没有说话,轻轻地推开了门板。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红色的绸布,红色花朵,红色的铃铛、红色千纸鹤……皆用红色丝线拉着,琳琅满目的挂了一个屋子。 河边晚风轻柔,轻轻拂过,屋子内的铃铛便吹得叮当响。 橘色得烛火摇曳。灯影潼潼间,亦棠看见红色的纱幔后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只是身影,却是募然心惊。 “那是大叔叔么?” 阿元站在亦棠的身边,疑惑着开口。 “娘亲去看看。”亦棠让两个孩子留在门口,然后带着一颗不安的心一步一步往前走。 第88章 兜兜转转(六) “请问?是阿元和小念认识的那位公子么?” 亦棠走到哪层虚无的红色纱幔后, 停住开口。 纱幔后的人轻微颤了一颤。 亦棠在原地站了片刻, 那人却是站着不曾回头。 如此僵持着, 亦棠觉得有些奇怪。 “若是那位公子,那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小念和阿元了。他们平时有些调皮……” “不, 他们很乖。” 倏地, 温柔沉稳的男声响起。 温柔的语调, 沉稳的嗓音, 一句话出了口还能感受到那其中含了些微的颤抖。 亦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也许……是他们比较喜欢公子罢。 “不, 亦棠,是你把他们教得很好。” 须臾间, 惊雷炸响。 亦棠脑子有些发懵。这样的声音,她原本就觉得有些与某人有些相似。但她不愿意相信,觉得不过是巧合而已。 可是直到她的名字被纱幔后的人唤在嘴里了。 徒然间, 有些什么东西便无处可逃了。 亦棠站在原地,从指尖到心脏, 皆是一阵一阵的凉意。 紧接着,纱幔之后那个修长的人转身了,隔着虚妄的红色, 亦棠看见了一张清冷华贵的脸。 亦看见了一张她回忆过无数次,憎恨过无数次的脸。 心底那些卑微惨痛的过往, 在此刻,全都浮现出来了。 胸口,几乎窒息。 “亦棠,我回来了。” “阿墨回来了。” 清冷华贵的人撩开了纱幔, 站在了她的面前。 一字一句,一翕一张。 须臾间,一切忽然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亦棠纤白的指尖轻微颤抖,秀丽的脸庞僵硬。 “回、回来了……” 亦棠呢喃。 厉渊垂眸,一张脸上尽是忏悔“是,我回来了。我……亦棠,我错了,错得太离谱。” “错?你有什么错?”亦棠哂笑。 厉渊迈开脚步,向亦棠走去。 “我一错,不该忘了茶岳庄的过往。” “我二错,不该没有皇宫里好好待你。” “我三错,不该让你在狩猎大会中为我犯险。” “我四错,不该在不信你的话,在你怀孕的时候那般对你” 短短一段路途走到尽头,厉渊与亦棠近在咫尺。 “亦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期盼你能够原谅我,我只希望我你能够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留在你和阿元小念的身边,让我有一个赎罪的机会……”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侧,亦棠嘴角染上凉薄的笑:“你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向我亦棠赎罪,这不是笑话么?” 厉渊眸底黯然失色“亦棠……我、我找你许久才找到你。不论你怎样说,我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亦棠往后退了一步,眸底尽是冷色:“公子说笑了,亦棠听不懂你的话,家里还有事,就先带小念和阿元回去了。” 说完,亦棠决然转身。 “亦棠!” 厉渊几乎是在一瞬间扯住了亦棠的衣袖。 “还请公子自重。”亦棠皱眉。 厉渊死死攥着亦棠的衣袖不放手:“亦棠,我们拜过堂成过亲,又何来……自重一说。” 亦棠恼怒“厉渊,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 闻言,厉渊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你骂我罢,多骂几声也好。” “有病!不和你多说了!”亦棠丢下一句话,甩了手,沉着脸往外走。 小念和阿元一直乖巧地站在门口,看到自家娘亲怒气冲冲地从里屋出来了,两个小人脸色具是一沉。因为他们记得大叔叔说过:他是来向他们的娘亲赎罪的,如果他们的娘亲不肯原谅他,他便只能走了。 阿元十分舍不得大叔叔走。小念也有些不舍。 但是两个小人看自家娘亲这面色,大叔叔肯定没有被原谅。 “小念,阿元,我们回家!” 亦棠牵起两个孩子就往外走。但是脚迈出去,手却被拽回去了。 阿元站在原地不肯走。 “怎么了?阿元?”亦棠疑惑着回头。 “阿元舍不得大叔叔……”阿元瘪着嘴站在原地,一双眼睛里都洇染了点点水色。 亦棠愕然。 “亦棠,阿元和小念需要一个父亲” 厉渊从里屋缓缓地走了出来。 亦棠抬眸,剜了厉渊一眼:“用不着你多嘴。就算需要父亲,也绝不会是你。” “是吴余年么?” 厉渊答得毫不犹豫,亦棠喉咙被哽住了。 厉渊:“小念和阿元不喜欢吴余年,你也不喜欢吴余年。小念和阿元喜欢我,你……” 亦棠冷笑:“我不喜欢你。” “亦棠……”厉渊哽住。 “阿元听话,我们回家。” 亦棠牵着阿元小手往前走,但阿元却是执着地站在原地。 厉渊苦笑,在阿元面前蹲下来:“天色太晚了,阿元和娘亲乖乖回去好不好?” “可是阿元不想大叔叔走……” “阿元乖,要听娘亲的话,对不对?” “大叔叔呜呜呜……” “乖,阿元回家去罢。”厉渊摸了摸阿元的小脑袋。 阿元抽噎着,终于勉强着点了一个头。 亦棠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原以为小念会比阿元懂事些,却看见这孩子的眼睛也是恋恋不舍地盯着厉渊。 终于出了门,亦棠心情却已经乱了。 再看阿元和小念,皆是低着头怏怏不乐。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心软了。不知是因为这两个孩子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想到当年,一想到当年,她忽然又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长夜漫漫,亦棠躺在床上,却是一夜无眠。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和厉渊的过往。她曾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再与他相见,可是没想到命运弄人,兜兜转转还是让她见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小天使们,晚上九点二更~还有,这篇文文已经进入尾声了,应该再过几章就会完结。啾咪,爱你们~ 第89章 兜兜转转(七) 竖日, 亦棠顶着黑眼圈起了床, 她没有把昨夜见到厉渊的事告诉红萝。她强行整理了自己的思绪去料理店中的事, 刚一下楼,却看见小念小跑着向她跑了过来。 “阿娘!不好了!阿元好像病了!” “怎么回事?”亦棠脸色一沉, 连忙和小念往阿元的房间里去。 亦棠进了屋, 看见小小的阿元躺在床上, 一张小脸紧皱。 她忙坐到床边, 用手探了探阿元的额头。 “娘, 妹妹怎么样了?”小念站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向前看。 亦棠皱眉:“阿元发烧了。应该昨天夜里出去的时候受了凉。” “大叔叔……” 亦棠话音刚落, 就听见了阿元轻轻地呓语。 一时间,亦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娘,妹妹刚刚好像在叫大叔叔。”小念在一边小声地说。 亦棠脸沉了沉, 方才道:“小念,你看一会妹妹, 阿娘去买药。” 小念:“好。” 亦棠担心阿元,因此便急着去抓药。出了门,一路小跑着去抓药, 火急火燎的抓了药回来,先叫红萝煎着, 亦棠上屋子里来看阿元。 她轻轻的推开门,唯恐吵醒了阿元。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蓝白色的身影。 墨发半束,面容温和, 厉渊正坐在床边抱着阿元说着什么。也许是正说到了开心处,病怏怏的阿元咯咯的笑出声来,仿佛身体上的病痛都减轻了许多。小念也坐在床边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嘴角泛出微笑。 亦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站在原地有些发怔。 这样的场景,太过和睦。仿佛就像一家人…… 不对,阿元和小念本来就是厉渊的孩子。 想到这里,亦棠心里那块坚硬的地方越发柔软。阿元和小念对厉渊的依赖是十分明显的。孩子们需要一个父亲…… “亦棠,你回来了。” 温润的男声响起,亦棠抬头,厉渊正微笑着瞧着她,一双眸子里尽是温柔。 亦棠心中募然一颤,别过眼道:“你怎么来了。” 亦棠的语气不咸不淡,她看阿元实在对厉渊喜欢的紧,就忍住没赶他走。 “阿娘,是我叫大叔叔来的,妹妹想见大叔叔。”小念在一旁抢先答着。 “下次,你再叫他来,要先和娘亲说一声。” 亦棠带着些许的愠色看了小念一眼。 “嗯,小念知道了……”小念低下头去。 “亦棠,你别怪小念,是我想来的。”厉渊忙在一旁开口。 亦棠剜了他一眼:“你下次不许来了。” 厉渊:“可是阿元和小念是我孩……” 亦棠:“嗯?” “可是我担心阿元和小念。”厉渊悻悻地改了口。 “娘亲,大叔叔刚才说,如果他住在我们家,就可以一直陪着阿元和小念了。娘,你让大叔叔住我们家好不好?” 坐在厉渊怀里的阿元忽然奶声奶气的开口。 亦棠听了阿元的话,脸都黑了,她没想到厉渊竟然会诱惑孩子。 “谁叫你这样和阿元说的。”亦棠双眸一瞪,看向厉渊。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阿元会当真……” 厉渊表现得十分委屈。 阿元:“娘,不怪大叔叔,大叔叔真的就是随口一说。” 亦棠:…… “娘,有大叔叔在,阿元的病也会比平时好得更快哦?”阿元眨巴着眼睛,继续说着。亦棠脸色黑沉,眼睛从一脸委屈的厉渊脸上瞟到阿元脸上,怔了半晌,终于没好气道:“等阿元病好了你再走!” “哦耶!大叔叔可以留下来咯!” 阿元欢呼着,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亦棠沉着脸,转身往外走,可巧此时红萝端着药上来了。 “嗳,这药阿元恐怕是不肯吃的罢。”红萝一边端着药碗,一边往前走。忽然一抬头看着亦棠站在门口,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是阿元情况不好么?” 红萝略过亦棠向前看,结果她这一看就险些把手中的药碗给掀了。 “厉、厉……咳,殿、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红萝目瞪口呆地看着抱着阿元的厉渊,端着药碗的手直发颤。 厉渊微微一笑:“红萝,别来无恙。” 亦棠脑中发胀,她端过红萝手中的药碗,吩咐厉渊给阿元喂药。然后便扯过一脸惊异的红萝出门去了。 木门被轻轻合上,厉渊望着那个药碗,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厉渊始终不解的是,那年在茶岳庄,红萝为什么要撮合他和亦棠成亲呢? 而且,茶岳庄出现的红萝似乎和以前的红萝有些不一样了,倒像是……两个人。 “大叔叔,你说,我装得像么?” 厉渊正狐疑着,忽然听见阿元的声音。 “阿元方才说什么?”厉渊没听清。 阿元从厉渊怀里跳下来,仰着一张小脸认真的道:“大叔叔觉得阿元装病装得像不像?” 闻言,厉渊嘴角浮现出狡黠的笑意,他摸了摸阿元的小脑袋,顺便也把小念拉了过来,赞赏道:“像,阿元和小念都装得像。” 阿元:“那现在大叔叔可以留下来了!” 厉渊笑:“只要阿元的\'病\'不好,大叔叔就可以留在这里哦。” 阿元:“那阿元的‘病’就永远都好不起来啦!” 厉渊看着阿元的小脸,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第90章 兜兜转转(八) 厉渊终于顺理成章地住进了亦棠的屋子, 而吴余年自那日看见厉渊出门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墨公子”, 吴余年还在想着, 这个“墨公子”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可直到几天后不经意间撞见了“墨公子”在亦棠的面馆里和小念玩耍, 他才把一切都醒悟过来了。 什么好心帮助他, 什么钦慕的姑娘, 全是假的! 一时间, 吴余年又气又恨,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对这个什么“墨公子”有那么一丝崇拜,可现在只觉得可恶! 他那么苦心孤诣的把两个孩子叫了来, 到头来全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吴余年再回想起,这墨公子出门时,自己对他说的那些祝福的话语, 现在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不过气归气,他向来是不喜与人结怨的, 当下也就对对面的“风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天晚上,厉渊把小念和阿元哄得入睡了。他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偷偷潜入了亦棠的屋子。 亦棠原本睡眠就浅,正睡着, 忽然感到一双手缓缓地搂住了她。 亦棠心惊,只当是什么变态,当下就掀了被子爬了起来。 捂住衣领子混乱中往前一看,却是厉渊那张无辜的脸。 亦棠恼了:“你干什么!” “我……睡不着。”厉渊坐在床边, 耷拉着那张清冷华贵的脸瞅着亦棠。 “睡不着就滚出去。”亦棠毫不留情。 厉渊听了训斥,却是呆坐在床上不动身。 亦棠气急,一手捂紧自己的衣领子,一边把厉渊往外推。 厉渊练就一手好定身术,坐在原地,他任凭亦棠推搡,自己风雨不动安如山。 亦棠推得急了,一不留神整个人都跌了出去。 “啊!” 亦棠惊呼起。 厉渊长眉一挑,连忙伸手去拉亦棠。混乱间,亦棠是拉住了,可是两个人却在地板上滚做了一团。 “亦棠,你没事罢?” 厉渊摔在坚硬的地板上,一时间也不管自己痛,连忙去看怀中的亦棠。 亦棠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身上是一点痛觉都没有,倒是自己的衣领已经跌落了一大半。轻轻一动,那衣服更是不合时宜地滑了下去。 一瞬间,厉渊只觉得鼻血上涌。 亦棠羞恼,连忙去拉衣服,这一拉,才发现厉渊都两只爪子正死死的搂着他的腰。厉渊被眼眸正瞅着面前的一片春景,倒是手也忘了放了。 “不知羞耻!”亦棠红了脸,猛地推开了厉渊。 “亦棠,我……”厉渊回过神来,喉咙滚了滚,爬起来就要去追亦棠。 亦棠的脸已经可以红的滴出血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拿来的劲儿,顺势就把厉渊往廊庑上一推,把门锁了上来。 亦棠住的是二楼,这廊庑是处于室外的,因此厉渊这算是被赶到门外了。 而恰巧,这廊庑又是只连着亦棠的屋子的,要是亦棠不开门,他就只能在屋外站着。 端午过后,夜晚天气并不冷,可是这天晚上不知怎的,风却是凉飕飕的。 厉渊站在门外,身体饱受冷风摧残,内心无奈。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没错啊,但是不管怎样,他还是觉得先认个错比较好。 于是他敲响了亦棠的门。 “亦棠……我错了,是我不好……” “你好好想想,错哪儿了!” 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屋内劈头盖脸的传来,厉渊心头一怔,只得再次回想。 可是回想来回想去,他的面前都只有亦棠的那一片春景。忽然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亦棠是因为害羞? 厉渊如获至宝,领悟到这一层,他再次凑近亦棠的门:“亦棠……刚刚你的衣服,不是我故意的……可是我们都拜过堂成过亲了,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再说,孩子都这么大了,你……” “闭嘴!” 厉渊还要再说,只听得一句怒骂再次传来。他喉咙一哽,难道……又说出错了? “你今天晚上别想进来了!就在外面好好待着罢!” 屋内,亦棠理好自己的衣裳,怒气冲冲的开口。她心中纳闷,不过三年没见,厉渊怎么就这样没皮没脸起来了。 厉渊不敢惹亦棠,于是他堂堂一国之君,就真的在廊庑上吹了一宿的冷风。 第91章 许你余生 第二天, 亦棠带着些许愧疚开了门, 只见厉渊正靠着墙睡着。 “喂, 你可以进来了。”亦棠心软了,声音都轻柔了不少。 “嗯?你醒了啊。” 厉渊睁开眼见了亦棠, 脸上的微笑便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这一笑, 亦棠就更受不住了。 “快进来罢, 昨天风有点大……” “阿嚏!” 亦棠话音还没落, 厉渊就打了一个喷嚏。 亦棠面色一紧, 道:“你不会感冒了罢?” “啊?你这么一说,我真感觉头疼起来了。”厉渊连忙扶额。 亦棠将信将疑:“你骗我?” “真没有, 不信,你摸我额头。”厉渊信誓旦旦地看着亦棠。 亦棠狐疑着伸出手去,厉渊的额头果真烫得跟热鸡蛋一样。 于是当下, 亦棠也顾不得生气什么的,连忙把厉渊扶了进去。她把厉渊安置在自己床上, 又赶忙去煎药。阿元和小念吵着要见厉渊,但被亦棠给拒绝了。一来怕把厉渊吵着,二来怕两个孩子传染病症。 红萝看着亦棠和厉渊两个人如此这般, 心中是直叹气。 厉渊躺在亦棠的床上,脑子都快被烧晕了, 嘴角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一个时辰后,亦棠端着药推开了门。 厉渊连忙把嘴角的笑意藏好,做出痛苦状。 “起来先把药喝了。”亦棠端着药在床边坐下。 厉渊缓缓睁开眼来,瞧见了亦棠手里的那一碗黝黑的汤汁, 眉头紧皱。 “太苦了,我不想喝。” 厉渊躺着不动。 亦棠骤然看见厉渊耍性子,很是无奈。但是这药又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她只能耐着性子哄道:“你不喝药,病怎么能好?” “这么苦的药,我喝不下去。”厉渊不动。 亦棠:“你闭着眼睛喝,一会就喝完了。” “闭着眼睛,还是苦的。要不……你亲我一下……亲一下,我就不苦了。”厉渊坐起来,一双眸子明亮异常。 “胡闹!”亦棠低低的骂了一句,脸却是红了。 “就亲一下。”厉渊不依不挠。 亦棠看着手中黑黢黢的汤汁,又看了看厉渊期待的一张脸,一颗心踌躇不定。怎么说,厉渊都是因为她生病,一想到这一点,亦棠就怎么也过不去。 但是过意不去终归只是过意不去,亦棠并没有决定要满足厉渊无理的要求。 她还在想着要以一个什么要求糊弄过去,可是冷不防那张清冷华贵的脸在她面前放大,紧接着,唇上便被覆上了一片温热。 温柔的触碰,仿佛柳条拂过湖面。亦棠面色僵硬,犹如心脏被攫住。半晌,她反应过来了,细眉一挑,素手抬起便要去扇面前这个登徒子。 可厉渊仿佛知晓亦棠的心思,浅尝辄止,连忙退后乖乖地端起了药碗。 他一仰脖子,喉结上下,须臾间,把药咕嘟咕嘟喝了个尽。 喝完了,修长的手擦擦嘴角的药渍,却擦不掉嘴角那抹笑意。 亦棠又气又恼,瞧着他这摸样,完全不像嫌药苦的模样。 “无赖!” 亦棠红着一张脸,骂出两个字。 厉渊一本正经:“亲都亲了,你要是觉得我冒犯了,你再亲回来?” “你—” 亦棠伸手要打。 “好了,我不闹了。我就亲一下怎么了?你看,我现在还病着,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厉渊捉住亦棠的手,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仿佛被冒犯的人不是亦棠,而是他自己。 亦棠实在不知道厉渊从哪里学来了一副无赖样子,可是面对他的委屈样,亦棠又无法真的生起气来。 “下次不许了!” 亦棠冷着脸抽回手,按捺住加速的心快步往外走。 “砰!” 巨大的关门声响彻在屋子里。 厉渊躺在床上,嘴角的笑意不断放大。 亦棠以为厉渊是病晕了,才耍无赖。可是谁知以后每次去给她送药,他不但没有信守承诺收敛,反而愈演愈烈了。 早上。 亦棠端着药给厉渊,冷着声道:“喝药。” 厉渊:“亲一下。” 亦棠:…… 中午。 亦棠:“喝药” 厉渊:“亲一下再喝。” 亦棠:…… 晚上。 亦棠:“喝药。” 厉渊:“亲了,就喝” …… 如此循环往复了三日,亦棠见识了厉渊的没脸没皮。 到了第三天晚上,亦棠再次端着药进了屋。这一次,她下定决心怎么也不能让厉渊占便宜了。 门一开,厉渊立刻就坐了起来。他老早就在等亦棠了。 “喝药。” 亦棠把碗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没有递给厉渊。 厉渊也不恼,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亦棠,无限期待:“你亲我。” 亦棠竭力使自己变得严肃起来,冷着脸道:“自己喝,反正你病好得快差不多了。实在不喝也死不了。” 厉渊眸子暗了下来,他低着头道:“感冒是好了,不喝确实没事,但是胸口有些痛……” “胸口痛?怎么了?”亦棠闻言,面色一紧。 “不知道,好像那天摔下床的时候,磕到了。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厉渊皱眉捂住胸口,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看看”亦棠唯恐厉渊有什么事,她坐到厉渊身边,低着头便去看。 她的手碰到他的衣衫,然后轻轻的撩开了,却发现面前事白皙一片,连半个伤口也无。 “没有啊……唔……” 亦棠疑惑的抬起头,话说到一半,一个吻便落了下来。 厉渊的双手穿过亦棠柔软的腰肢,动作从善如流。 亦棠感觉这次厉渊再也不是轻啄了一下,而是动真格了。她心中一片混乱,直到厉渊将她压在了身下,她才回过伸来。 “厉渊,你……” “不许拒绝。” 厉渊开口,语气温柔而笃定。 温润的气息喷薄在耳侧,亦棠像是被蛊惑了,竟然鬼使神差的闭了嘴。 “亦棠乖” 厉渊十分满意,吻住亦棠,开始褪下了她的衣衫…… 繁星闪烁,长夜漫漫,屋内的两人一宿无眠。 亦棠被厉渊折腾的全身发软,半夜的时候,厉渊俯在她的耳边要她原谅他。亦棠咬着嘴不肯松口,厉渊也不恼,笑着在亦棠耳边轻声道:“那我就在你身边赎一辈子罪。” 亦棠没有回答,可终究没有拒绝。 天快亮的时候,亦棠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厉渊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嘴角荡漾着无尽的笑意。 日上三杆,红萝见亦棠一直未下楼,心中疑惑,一边关了面馆的门,一边上楼来查看情况。 小念和阿元左右找不到亦棠,便也到了亦棠的房门口。 “看见你们娘亲了么?”红萝看见两个小家伙,忙问道。 小念和阿元连连摇头:“到处都找了,只有这个房间没找了。但是这个房间现在是大叔叔在睡。” “到处都找了……”红萝狐疑着,便上前去推开了门。 “吱呀……” 木门开合,才开到一个小缝,红萝便惊得赶紧关上了。 小念和阿元不解,凑上来道:“怎么了?娘亲在里面吗?” 红萝见两个孩子要去开门,忙拉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别急,你们娘亲没事。而且,说不定,你们很快就有爹了。” 阿元: “爹?可是阿元喜欢大叔叔……” 红萝不放心,拉着两个孩子继续走。:“哎呀,别着急,你大叔叔就是你爹。” “大叔叔怎么会是我爹啊……”阿元小小的一张脸上全是惊异。 “以后红姨仔细和你们说,我们现在先下楼去啊……” “不行,红姨现在就要说。” “好,我现在就说,以前啊……” 十日后,聂姜皇帝厉渊重新归朝,同时带回了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和两个小孩。 文武百官在欣喜皇帝归朝之余,猜测这女子和小孩的来历。 结果第二天,那女子便被立为皇后,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的被立为太子,女的被封为昭和公主。 一时间,满朝哗然。 聂姜百姓纷纷猜测这女子来历,直到后来才发现,这女子便是三年前聂姜皇帝苦心寻找的心上人,亦棠。 她亦是厉渊发誓,要用尽下半生来呵护的妻子。 后来的后来,两个孩子长大了。 厉渊退位给太子,带着自己貌美的皇后住进了郊外的行宫。他在行宫里种了许许多多的牡丹花,并亲自学了掐丝工艺,为他的皇后做了无数精美的簪子。 但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 某日早晨,厉渊为他晨起的皇后描眉,细细的黛眉被他画得三心二意。 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夺过眉膏,嗔道:“心猿意马,还不如我自己来。” 厉渊连忙讨好:“我不是故意走神的,只是,忽然间想起了以前在茶岳庄的日子。” 女子细眉一挑,带着些讶然道:“哦?具体想到了什么?” 厉渊凝神:“我在想……那个时候的红萝为什么要撮合我和你拜堂成亲?” 女子一怔,半晌连忙胡诌道:“我怎么知道!” 厉渊俯身,凑近女子:“亦棠,你真的不知道么?” 亦棠急着把话题岔开:“怎么?你质问我,是不乐意和我成亲了?” “没有,只是有些疑惑罢了。”言罢,厉渊在亦棠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不后悔,我谢谢她让我和你拜堂成亲。更谢谢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侧,亦棠心弦一颤,思绪恍惚。 一如回到当年,回到那个漫天大雪里,那个孤傲的男子站在纷扬的大雪里,对她说:“谢谢你,亦棠。” 窗外春意盎然,阳光细微。 亦棠嘴角露出微笑,她轻轻地说:“不谢啊,阿墨。” 此后余生,我会陪你一直走,一直一直,走到暮雪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这篇文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幸运的是,我收获了很多小天使。每天打开晋江在评论区看到小天使的留言,整个人顿时都温暖了许多。 谢谢你们哦~ 我会继续进步的,新文大概要明年才能开了。 期待再次见到大家~ 祝大家冬天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