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路小漫本是京城老槐树下晒太阳的小乞丐,每日混吃混喝混日子,却不料到被敲晕了卖入宫中,成了一个没品阶谁都能使唤欺负的小宫女。她想要自由想要无视礼法想要继续做她的野丫头,那些个规矩能束缚了她的手脚却束缚不了她的心。 宫里娘娘们再明争暗斗,却抵不过皇帝的儿子使出的美男心计~ 小白版文案:这是路小漫从一个天天只知道在树下晒太阳的懒乞丐被迫成为小宫女,经历了所谓"宫中那些事儿"之后发愤图强成为太医院医女,又继续进阶发展成为王妃的坑爹奋斗史。 本文有娘娘们的宫斗,有金手指,有小白花,有扮猪吃老虎,有美男心计,我写的随意但愿大家伙儿看着开心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小漫 ┃ 配角:轩辕静川,轩辕流霜,王贝儿,赵云衣等 ┃ 其它:宫廷侯爵,宫斗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 ☆、我成奴婢了? 曾经如梦似幻的帝宫南园,在一场大火之后只余断壁残垣,就似一艘正在覆没的船坞,流浪于瓦砾乱石之间,枯梗与日落的绮晖是荒凉的帆。 野草在石板的缝隙间随风摇曳,坍塌的飞檐上几株娇小的花苞正蠢蠢待放。 曾经被称为镜池的园林水榭如今被一整片芦苇覆盖,了无当年一碧万顷的风光,隐隐还能看见曲桥的白玉围栏寂寞地折射着日光。 几个宫人行走在其间,无奈地感叹。 "听说南园曾经是帝宫最美的地方……" "可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修建南园花了几十年,毁掉它一夜的大火就够了。" "诶,你看!这棵树怎么还在?" 宫人们发出惊讶的叹息声。 整座南园所有的草木都被烧尽了,可这棵大槐树看起来却丝毫未损。 独自立于一片废墟之中,随风沙沙作响,逍遥于凡尘之外。 岁月涤静,南园藏爱。 第一章 路小漫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来到这个被权与利拱绕的地方——皇宫。 她自小就知道宫中有无数锦衣美食,雕梁画栋,软帐流香,就连御花园里的一棵杂草都生的比宫外的娇俏,可惜没有一丝一毫能让路小漫动心。 做惯了野马哪里成了的了家禽? 只可惜入了这个地方,她就再没有野的本钱了。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花容月貌,所以她不是来做什么贵妃娘娘的。 她的经历也并不离奇,去过酒馆的人都听过说书人说过故事,某个商贾之家的大小姐要入宫选秀,听多了"一入宫门深四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江湖谣传而寻死觅活,于是她的父母不得已将收养的小女儿取而代之,最后这位养女在宫中披荆斩棘出人头地甚至登上皇后宝座——这并不是路小漫的故事。 她只是大街上的一个小乞丐,蹲在屋檐下会被人撵走,晒晒太阳会被人吐一脸唾沫星子,运气好了她的小破碗里会出现半个隔了两、三夜的馒头,运气不好了这个馒头会吃的她闹肚子。 可就是这么个平平常常的乞丐路小漫,只是在树荫下面打了个瞌睡,还没来得及梦见大鱼大肉,就被人敲晕了后脑勺子,装在了麻布袋子里。 醒过来之后,路小漫呆了。她这辈子没这么干净过——身上是素色的小衫,还有淡淡地皂荚香味。伸手摸了摸脑袋,一直乱糟糟像是稻草般的头发也被梳理成两个小髻,揉一揉鼻子,路小漫瞅见紧闭着的大门,不做二想正要将它推开,听见门外的啪啪声,路小漫咧了咧嘴。 娘的,锁上了。 她心中打起小九九……难不成自己被人贩子给逮了,这会儿就要被卖入青楼了? 自己也没长的有多清秀好看啊?成天蓬头垢面的估摸着连是男是女外人都看不出来,这些人贩子怎么就盯上她了? 不过盯上她也比盯上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要一本万利。她路小漫无父无母,就是被人掳了有谁在乎?那些贫贱人家的女儿,再怎么样也是要花银子买的。 其实路小漫也不是真的无依无靠,她的爷爷虽然无论穿着打扮都像个乞丐,但却是一位江湖郎中,自称医术高明天下无双,只是路小漫更相信他最大的本事是招摇撞骗。就在三个月前他们行骗不成,被人痛打出府,两人还在破庙里诅咒那户人家,结果第二天起来,死老头子就不见了。 路小漫虽然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心里却不恨他。她知道死老头是怎么想的,那户人家说了,要他在这京城里连乞丐都做不了。京城可是乞丐们最为向往的地方,有时候打酒楼下面经过,那些纨绔子弟随手扔下来的说不定就是鸡腿。死老头子离开,是不想路小漫在京城做不了乞丐讨不着饭吃。 过了没多久,门就开了。 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满脸谄笑,猥琐的紧啊。 路小漫盘算着,得,这指不定就是青楼里打杂的了! 路小漫不惧做个青楼女子,因为没人教她要做个贞洁烈妇,再说了,青楼女子有吃有喝的,凭色相挣钱那就是变相夸她路小漫长的漂亮,总比那些吃软饭的男人要强吧?况且,都走到这一步了,她的小胳膊小腿儿能拼得过谁?识时务者为俊杰,留着青山在,她非得烧光了那些招惹她的人不可。 而另一个人则一身藏青色长衫,撇着嘴一副挑剔的模样瞅着路小漫。 估计,这就是嫖客了? 你说你挑剔什么?奶奶我好歹也是个黄花闺女! 只是路小漫也不想想自己才十一、二岁,看起来干瘪的模样,谁看得上呢。 "爷,您瞧瞧,这个行吗?我们好不容易从街上找来的,年纪差不多,无父无母的以后就是有个什么,也没人找您晦气。" 什么叫做"有个什么"? 路小漫的眼睛都瞪圆了。怎么了,还想要她的命啊! "有谁能找我的晦气吗?" "啊……小的失言!您别见怪!"男人自己打了自己两下嘴巴子,一副狗像。 "是瘦小了点儿,不过也没得选了。就是要懂事机灵,不然丢了自己的性命还得拖着娘娘下水。"青衣男子的声音尖利,像是扯着嗓子。 娘娘?什么娘娘?是宫里皇帝的老婆还是庙里的观音娘娘? 路小漫肩膀一颤。整了半天,不是要把她卖到青楼里去? 她猜对了,不是卖她进青楼,而是皇宫。 路小漫被带出了那个小院儿,她瞥见买她的人给了对方一袋子银子。她就这样像牲口一样被卖掉了。 随着那买主来的还有三、四个小厮。路小漫被他们强行按着进入那马车时,才看见车厢里还有五、六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直落落地看着她,有些惊慌又有些前途未卜的迷茫。 路小漫原本散漫的心忽然紧了起来。 如果真是要将他们都送入宫中,路小漫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说书,故事里都说皇宫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路小漫宁愿倚楼卖笑也不愿到那个地方去。 至少卖笑她还能自己决定对谁笑,而皇宫里她要么对谁都要笑,要么这辈子就别想笑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路小漫猛地推开了按着自己的家伙,疯跑了起来。 "哟——那丫头跑了!" "别给我逮住了,要么我抽死你!" 那声音依旧尖的刺耳,路小漫听说过只有宫里的太监是那么说话的。于是她跑得更快了。 她从昨个儿起就没吃过东西,两条腿也没长的比别人长,没一会儿就被那两个太监给按在了地上。 "还跑!打断你的腿!" 其中一人扬起手正要打她的脸,有人喝住了他。 "停手!打在脸上让娘娘瞧见了算什么样子?" "……是,陈总管。" 那位陈总管慢悠悠走了过来,给路小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说小丫头啊,你知道我们这是要带你去哪里吗?" "宫里。"路小漫摸了摸自己被按疼得肩膀,横着声音回答。 "多少人想去宫里都去不了,你怎么还跑啊?"陈总管一脸兴趣。 "宫里不是太平地儿。" 陈总管笑容更大了,"能这么想的人,才是最能在宫里混的人。成天想着飞黄腾达往上爬的人,最容易摔下来跌个稀巴烂。" "我不要去宫里混,我做乞丐也混得很好。" 陈总管从怀里掏出帕子,给路小漫擦了擦脸上的灰,"傻丫头,等你在宫里混熟了,就是要你出来,你都未必肯出来了。" 此时,路小漫只恨自己两条腿生的太短,前几日乞讨的不够卖力,吃得不够饱,要不然怎么会被这几个太监给制住了呢? "小丫头,我就告诉你吧。进了宫里,并不意味着一辈子都得在宫里。在宫里边儿,凡是过了二十五岁的宫女,如果没有主子的特别恩典,都会领一笔钱离开。只要你在宫里安安分分的,熬到了年岁还能有一笔钱,难道不比你在外面日夜餐风露宿的强吗?" 二十五岁还能离宫? 路小漫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陈公公也扯出一抹笑来,"好了,丫头,咱们走吧!" 两三个太监扣住她的肩膀,生怕她又跑了。路小漫就这样被关进了车里。 马车一路行驶来到了宫门。他们并没有从正门入宫,而是最不起眼的偏门。 路小漫抬起车帘子,四、五个孩子倚在窗口,他们的眼中是冗长的宫墙,石板铺成的道路,耳畔是"磕啦啦"的车辙声。这条路很长很长,似乎没有尽头。 "皇宫真大啊……"一个穿这浅粉色小衫的女孩儿发出感慨。 "再大也不是你们家的。"路小漫回身缩回车里。 那女孩张了张嘴,看路小漫一脸郁色,再不敢说话了。其他孩子都生分的紧,半晌没有一个人出声儿。 到了一个门前,马车停了下来。 陈总管要所有孩子都下车,只见门前站着一位年纪三十几岁穿着绿色罗裙的女子。 "诶,文姑姑,您没等久吧?" 此人正是当朝端裕皇后的贴身宫女文若姗。 "奴婢等没等久根本不打紧,皇后娘娘久等了才是大事。" 文若姗话一说完,路小漫心中一颤。 她没想到自己入宫的第一天就要见到当朝的皇后了? 不是在做梦吧? 路小漫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娘啊,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看来是真的。 "可这些孩子要不要先拾掇拾掇?只怕入不了娘娘的眼?" "就这样吧,娘娘什么没见过?" 文若姗转身挥一挥手,陈总管就示意所有孩子都跟上。 "你们啊给我记住,见到娘娘了都跪下行礼,额头磕在地上决不能将眼睛抬起来!娘娘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还有,在娘娘面前要自称自己奴婢,不然你们的小脑袋就保不住了!都给我记清楚了没有?" ☆、傻子皇子 陈总管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却没人回应他,这可惹恼了他。还未等他骂出声,路小漫赶紧回话:"谢公公提醒,奴婢明白了。" 听他这么一回答,陈总管总算神色缓和了起来。 老实说路小漫最恶心自称为奴,哪怕是最卑贱的乞丐她也能昂首挺胸在大街上走,这声"奴婢"说出口,意味着她要将自己的尊严和自由统统放下。 "尊严和自由都是假的,只有活着才是真的。" 这是死老头子笃信的至理名言,也是靠着这个路小漫才能做到死皮赖脸地要别人施舍她一碗饭吃。再说这里是皇宫,只有一个人不是奴婢,那就是天子。哪怕是皇后这样的万人之上,还是皇帝说了算。 走在前面的文若姗回头看了路小漫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免不了东张西望。 行过一处处富丽堂皇的殿宇,窗上的镂花,飞檐下的彩绘,精美得让人挪不开眼。路小漫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惊讶不已。她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这般巧夺天工的雕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几个孩子不比大人,都有些累了。但走路对于路小漫来说却没什么,她要将这里看个真切,哪怕她知道这般华丽之下也许掩盖着许多自己根本不想看见的东西。 又过了不久,他们的眼前一片鸟语花香起来。 路小漫猜测,这里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御花园了。那些花儿开的可真娇艳啊,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更是多了一抹灵动。如同镜面一般的池水,倒映出一袭碧天。偶尔一阵风拂过,池水泛起浅浅涟漪。婉转曲折的回廊将这片池水一分为二,文若姗带着他们行了过去。一路上看见了不少的宫女太监,他们见到了文若姗哪怕手中端着茶水也要曲起膝盖行个礼。 像是文若姗和陈总管这样抬起头来走路的都没有几个。 路小漫不禁为自己的脖子担忧起来。 又走了许久,他们终于来到了皇后的寝宫。 这座寝宫比起他们一路上经过的宫殿都要大上许多。 几个孩子留在了台阶下,陈总管看着他们,文若姗则缓缓行入宫中。 过了一会儿,另一位年轻许多的宫女走了出来,"陈总管,让他们进来吧。" 陈总管低下头来嘱咐道:"你们都记着我对你们说过的话,要是行差踏错,小心你们的脑袋瓜子!" 孩子们赶紧点头,一个个紧张非常。路小漫握紧的手心里也起了汗。 "进去吧。"陈总管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时候就该像其他宫人一样,低着头别四处乱看。 一步一步行了进去,路小漫只觉着脚下那么不真实,鼻间是淡雅的清香,廊柱上雕刻着华丽精美的凤凰,轻柔的帐幔隔出另一个世界。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总管这么一跪下,路小漫赶紧跟着依葫芦画瓢,其他孩子们也跪了下来。 "起来吧,都是些孩子,入了宫就是宫里人了。" 柔和的声音来自高处,路小漫跟着陈总管站起身来,却知道无论多好奇皇后娘娘的模样都不能抬头看。 "陈顺,他们都是十二、三岁?" "回娘娘,是的。" "家中人只怕万般不舍吧,你可曾好好补偿他们的父母了?" "回娘娘,奴才已经将这些都办妥当了。" 端裕皇后的声音庄重柔和,语气关切,路小漫却没有听出一丝一毫的感情来。 "嗯。"端裕皇后点了点头,看向他们,"你们都是陈顺亲自挑选的身世清白的孩子,年纪都还小,虽然很多东西不懂,但本宫还是要将一个重要的人交给你们照料。" 路小漫心下念叨,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照顾的了谁? "皇上血脉淡薄,只有六个儿子。" 六个儿子还不少?到时候打破头争着做皇帝,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而皇上最疼爱的,就是五皇子。你们要做的就是要陪在五皇子的身边,让五皇子开心。五皇子开心了,皇上才会龙颜展悦。如果五皇子不开心了,那么你们也就没有必要留在宫里。" 寥寥数语,看似温软的话语,路小漫却觉得凉得透底。所谓"没有必要留在宫里"说不定就是连命都没了。 五皇子的事情谁不知道? 数年前,后宫之中最得皇上宠爱的便是梁尚书的女儿梁贵妃。听说她是绝世罕见的美女,肤若凝雪,眉目流转缓如抽丝,唇上一抹浅笑连骄阳都失了颜色。 这样的女子自然独占君王恩宠,民间甚至传唱——梁家有女初长成,六宫垂泪失雨露。 恩宠太盛又岂是幸事?后宫有谁能容得下这样的女子? 她入宫第一年令皇上惊为天人册封为贵嫔。第二年便产下一子,皇上为这个孩子起名轩辕静川,而他的生母也由贵嫔直接被册封为贵妃,甚至有人传说皇上迟迟未册立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为储君就是为了将太子的位置留给梁贵妃的儿子。而轩辕静川也不负皇上的期望,十分聪慧。三岁能作诗,五岁能撰策论,六岁时已经能与国中大儒相辩。可就在他六岁那年,梁贵妃遇刺身亡,轩辕静川也被刺客推下阁台摔伤了脑袋,昏迷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被太医救醒,却痴傻了。皇帝龙颜大怒,宫中血流成河。当时的皇后被废,皇长子也被迁怒贬为庶人,六位嫔妃被赐白绫自尽,无数宫人身首异处。 即便五皇子已经傻了,但是却得到了皇上加倍的宠爱。曾听说腊月寒冬轩辕静川叫嚷着要枇杷,皇上便下旨宫中内务一定要找来枇杷,可他们却只寻来了枇杷干,轩辕静川不喜,内务府三个首领太监被免了职。到了夏天,他又叫嚷着说要住进冰做的房子里,皇上就命人用冰窖里的冰砖砌成房子给他住。这样的恩宠,宫中有几人能及? 路小漫却忐忑起来,要她去陪一个傻子玩,要是这傻子玩的不高兴了随口说一句"再不想看见你",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讨好一个傻子! "娘娘,那需不需要教他们宫中的规矩?"文若姗问道。 "暂且不用了。如果他们能留的下来,再教他们也不迟。本宫困了,陈顺你现在就能领他们去南园了!" 皇后的话让路小漫更加不安了起来。这个五皇子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 "奴才明白了。"陈顺跪了下来,孩子们也不问所以纷纷跪下。 待到皇后娘娘离去,陈顺这才起身发话,"还愣着做什么?跟着本公公走吧!" 所有人都被换上了清一色的宫装,打理了一番,陈顺这才领着他们前往五皇子所住的南园。 "本公公告诉你们,五皇子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无论玩什么游戏,你们都得哄着他、让着他,别让他摔着伤着,明白了吗!" "明白!" 看着那些孩子一脸期待的表情,路小漫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是一个乞丐,懂得察言观色也尝尽人间冷暖,她知道他们并不仅是去陪一个皇子玩游戏,而是去玩命。 南园当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群宫阁与御花园连接而成,位于帝宫南面。 当年整个南园仅供梁贵妃居住,传说那里风景如梦,是整个帝都最美的地方。 今日,路小漫算是认识到了,这绝不仅仅是传说而是事实。 南园之中生机盎然,到处是鸟语花香。各个楼台的连接巧夺天工,廊柱如画。这样一个地方却只住着一位痴傻的皇子,路小漫忽然觉得这就是死老头天天念叨的"暴殄天物"吧…… 走了没多远,就听见传来一阵诚惶诚恐的声音。 "殿下,奴婢给您磕头了,求您下来吧!" "殿下,您小心着点儿!" "殿下,奴才给您端来了桂花糕,您最爱吃桂花糕了,别在那么高的地方待着了,快些下来吧!" 陈顺一听见这声音,赶紧快步走了过去,"这到底怎么回事!" 路小漫和其他孩子们跟在陈顺的身后,小跑着过去,这才发觉一众宫人围在一棵树下,那着急的模样火烧眉毛。 再一抬头,路小漫的目光被拴上了线,想要挪开也挪不开了。 树上坐着一个锦衣少年,唇上扯着一点笑意,眉眼细致得勾魂夺魄,英挺的鼻梁宛如云霭初现的远山,树荫之中,隐约悱恻。 路小漫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颠倒众生。 "哎哟,殿下,您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怎么还不去把侍卫叫来,让那些功夫好的上去把殿下请下来!" "我不下来!我就不下来!"轩辕静川紧紧抱着树干,露出蛮横的表情,却无法令人心生厌烦。 "殿下啊,树上有什么好玩的呢,您看,老奴这儿有许多新来的宫人呢,让他们陪着殿下您做游戏好不好?" ☆、憋屈 轩辕静川低头看了看,兴趣缺缺道:"他们不好玩。" 路小漫的心却紧了起来,那树干并不结实,轩辕静川好歹也是十二、三岁的身形,万一树干断了他掉下来,这里所有人多少脑袋都不够掉。 "哎哟,殿下哦,您是要老奴的脑袋啊!" "我不要你的脑袋,你的脑袋不好玩!" 宫人们是好吃的好玩的都拿来了,轩辕静川就是不肯下来。那些侍卫也不敢上树碰他,生怕他生气了会令他们被责罚。 陈顺急的在树下打转,忽然转身对着那群孩子说:"你们快点想主意把殿下劝下来!" 宫人和侍卫都没办法,这要一群孩子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陈顺急的过来扇他们耳光。眼看就要打到路小漫的脸上了,她忽然扬声问道:"殿下您喜欢这颗树吗?" 轩辕静川低下头来,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路小漫,"当然喜欢,不然我就不会抱着它了!" "那么殿下觉得皇上喜欢您爬到树上去吗?" "父皇不喜欢。"轩辕静川摇了摇头,脸上皱出难过的表情。 "既然皇上不喜欢,为了不让您再爬到树上去,会怎么做呢?" "会怎么做?"轩辕静川眨了眨眼睛。 "皇上会下令将这棵树砍掉。" 轩辕静川愣住了,瞬间眼眶都湿润了起来,配上那张绝世容颜,看得路小漫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大坏事一样。 "我不要父皇砍掉它……谁也不能砍掉它!" "为了不让它被砍掉,殿下就快点下来吧!不然被皇上知道,这棵树就死定啦!" 轩辕静川一听,赶紧低下身来,"那我下来!现在就下来!谁也别告诉我父皇!" 陈顺赶紧使眼色,侍卫们以轻功将他带了下来。 "奴才的老命啊……"陈顺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忽然指着那些侍候五皇子的宫女太监们大声道,"你们怎么回事!殿下是怎么爬到树上去的!你们……你们一个个都该死啊!来人啊!将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人打三十大板!打到他们长记性!" 三十大板?听得路小漫一阵心惊肉跳。 当场,这些宫人就被架在凳子上,听得噼里啪啦一阵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两个孩子都被吓哭了。 "哭什么!这是要你们好好学学!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做不好会有怎样的下场!" 一旁的轩辕静川却蹲在地上用草尖逗弄着蚂蚁。 "陈公公!小谨受不住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也得给我打完了!" 日光下,轩辕静川低垂的眉眼宛如画卷,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优雅的阴影。 那一声声的惨叫与他无关。 路小漫向后退了半步,她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无知少年才是最可怕的人。 "嗯……嗯……"轩辕静川似乎想要说什么,陈顺赶紧弯着腰来到他的身边。 "殿下有何吩咐?" "好吵啊,噼里啪啦的……"轩辕静川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皱着眉摇了摇头。 "停——"陈顺赶紧制止了那帮人,"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殿下不喜欢打板子的声音!带他们下去吧!别脏了殿下的眼!" 路小漫吐出一口气来,若真的打完三十大板,他们铁定就没命了。这个陈顺自己也是个奴才,怎么就那么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呢? 就在路小漫发呆的时候,陈顺笑吟吟地拍在她的肩膀上:"老奴果然没看走眼,你这丫头聪明的紧啊!" 路小漫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陈顺捏了捏她的脸蛋,"丫头,你聪明是聪明,就是笑起来太难看了!" 这时候一直蹲在地上逗蚂蚁的轩辕静川忽然站起身来,"我要玩拱桥的游戏!" "好!好!玩游戏好过爬树!"陈顺张罗了起来,"你们还不快点给五皇子搭出拱桥来!" 路小漫还在想着搭什么拱桥,陈顺就将宫人们都排成一排蹲下低着头,手搭在前面那人的肩膀上。陈顺和另一个公公小心翼翼地将轩辕静川扶了上去,轩辕静川踩着宫人们的肩膀笑嘻嘻地向前走。他再怎样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了,宫女哪里承受的了这样的重量,一个个被踩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路小漫暗自道:真他妈的糟践人啊! 还是被一傻子糟践! "您慢点儿,慢点儿,老奴都跟不上了!" 轩辕静川却呵呵笑着,那张倾世容颜在这片春花灿烂中令人炫目。 "他们!他们也要来给我搭拱桥!"轩辕静川忽然用手指指向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孩子们。 陈顺赶紧劝道:"殿下,他们力气小,拱桥会塌的!" "我就要!"轩辕静川生气了,跺一跺脚,他身下那个小太监发出闷哼声就快哭出来了。 陈顺见那祖宗生气了,诚惶诚恐地朝路小漫他们招手,"还傻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刚才见过打板子那样血肉横飞的场面,孩子们还怕着呢,赶紧过去学着样子搭成拱桥。轩辕静川喜笑颜开,一脚踩上去就听见那个男孩子发出吃痛的声音。 轩辕静川就似喜欢上了这个声音一般,更加用力地踩下去。 "哎呀……" 女孩子啜泣了起来。 陈顺仰着脸,巴巴地笑着,"殿下,好玩吗?" "好玩!" 玩死你全家!路小漫暗自骂道。 很快,轩辕静川就来到了她身后,他并没有踩下来,而是踹了路小漫一脚,路小漫摔了个狗啃你。轩辕静川站在高处指着她哈哈笑了起来。 要多欢乐有多欢乐。 路小漫还没醒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吃了一嘴巴泥。 奶奶的! 一把火往头顶窜上去,路小漫握紧拳头真想打的那家伙头破血流。可一想到她现在身在何处,立马就软了。 轩辕静川从"拱桥"上下来,一下子骑在了路小漫的身上,嘴巴里还叫喊着:"驾……驾……" "还傻愣着干什么?爬啊!"陈顺提高了嗓子。 路小漫恨到牙痒痒,她跪在地上求过人,就为了给她口饭吃。但她跪的心安理得,哪怕被她跪的人露出怎样鄙夷的表情,因为她可以选择什么时候跪,对着谁跪。 可现在呢?竟然有人骑到她的身上来了,还是一傻子! 路小漫一边爬一边憋屈着,心里想象自己将一个麻袋套在五皇子的身上,发狠地拳打脚踢,叫你欺负人! 可如今,她的膝盖和手掌都被磨破了,她却只能低着头。 骑了一会儿,轩辕静川大概觉着没意思了,终于下来折腾别人去了。 路小漫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拍了拍手,其他孩子们又陪着他玩捉迷藏去了。 终于到了夕阳西下,整片南园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就连五皇子的笑脸也变得不真实起来。陈顺劝着他回去寝宫用晚膳,他这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孩子们被一个宫人领着去了南园角落里的一个小院,这院里住着的都是宫人。十几个人挤在一间房里,男孩都被带走了,只剩下女孩子们。 加上路小漫一共六个人。 宫里开始分例食,孩子们早就饿了,咽着口水上前,却被其他年长的宫女赶开。 "懂不懂礼数啊!我们还没吃,你们怎么就吃起来了?" 孩子们只得后退,眼巴巴地看着那几个宫女吃了起来,一个二个不断吞咽着口水。最后只留下几个馒头和米汤。 他们每个人只分了半个馒头。 "这馒头可真好吃啊"之前在马车里穿浅粉色小衫的女孩儿感叹出声。 "那是因为你饿了。"路小漫轻哼了一声。 "可我在家里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 "都是其他宫里的主子吃剩下的,自家的再不好吃也是爹娘省给你的。"路小漫冷着声。 那女孩儿顿了顿,眼睛红了起来,大概是想起自己爹娘了。 "他们……他们为了弟弟把我给卖了。" 路小漫心里一颤,又道:"你还算好的。你爹妈卖了你,银子花在你弟弟身上。我被人卖了,那钱都不知道给了谁。" "啊?为什么?" "我是个乞丐,正睡着觉呢,就被人敲晕了卖这里来了。" "……"对方露出略带伤感的表情,随即又笑了起来,"我叫王贝儿,你叫什么名字?" "路小漫。长路漫漫的路,长路漫漫的漫!" 王贝儿笑的更开心了,"你的名字起的可真有意思!" "因为我爷爷说了,做乞丐面前就是漫漫长路!"路小漫一脸快乐的表情,王贝儿也被她感染。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做乞丐就那么开心。"王贝儿看了看路小漫的手掌心,"疼不疼啊,都出血了……" "没事,我伤好的快,一会儿用清水洗洗就好了。你们的肩膀不也疼着吗?" "是啊,现在骨头都疼着呢。殿下可别天天都这么玩……" 夜里,两个孩子挤在一张被子里。 路小漫觉着难受的紧,虽然有床又有被子,她从没有睡的这么不舒爽过。左边是王贝儿,她还算安分,右边那女孩儿一会膝盖顶在路小漫背上,一会儿胳膊打在她脸上,屋里人又多,路小漫就快疯了。她从被子里钻出来,缓缓走到门外。 ☆、遛狗 清新的空气涌入身体里,路小漫觉着没那么憋闷了。抬起头来,四方院子将夜空框成一个井,漫天星斗就似要坠跌入井中一般。只是那一轮明月,显得高远而冷漠。身子有些冷,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在远中百无聊赖地走着。 她想离开这里,不想被人踩被人骑,哪怕这里有床有被子有馒头不用成天脏兮兮,她却觉得有什么压得她快要喘不过起来。她想念城里的那棵老槐树,躺在树下打个盹儿,懒洋洋一个下午,日子多惬意? 低下头来,路小漫看见石头缝里的那棵小野草,眼睛忽然一亮。这不是每次她擦伤碰伤死老头都会摘来碾碎了给她敷在伤口上的草药吗?她低□来,将草叶摘下来,放进嘴里咬碎了,贴在自己的手掌心还有膝盖上,伤处微凉,路小漫焦躁的心也跟着凉爽了起来。睡意泛起,明天还要和那傻子较劲儿呢,路小漫还是回到了屋子里。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天轩辕静川玩的不再是拱桥的游戏,而是捉迷藏。 陈顺打发所有孩子都一定要躲到显眼的地方,一定要让五皇子能顺利将他们都找出来。 路小漫却嗤之以鼻,她巴不得躲起来让他找不到,最好忘记自己,她还能偷得半日闲。 孩子们都躲了起来,有的就躲在树后面,有的趴在回廊下,路小漫东看西看,当她看见一座观景用假山时,笑了起来。假山里有个小洞,正好够她藏进去。 过了不久,轩辕静川就将其余的五个孩子都找了出来。 陈顺不住地拍手,"哎呀,殿下真是太聪明了!这么快就将他们都找出来了!" 轩辕静川却皱着眉头并不开心,他走到树丛那里,拨开枝叶,什么都没有。又沿着回廊一路小跑,还是皱着眉。他终于来到了假山处,可那光秃秃的假山怎么看也不像能藏人。一群宫人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摔着磕着。 "殿下,您还在找什么呢?您已经把他们都找出来了啊!"陈顺当然知道还差一个路小漫没被找出来,也不知道这臭丫头藏哪里去了,生怕轩辕静川找不见她会大发脾气,只希望他压根不记得她的存在。可惜事与愿违啊。 此时的路小漫早就无聊地靠着石壁打起酣来。 轩辕静川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掰着数过去,"一、二、三、四、五……" "殿下?" "不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轩辕静川叫了起来,他这么一叫,石洞里的路小漫猛地惊醒,脑袋磕在石壁上,发出一声吃痛的叫声。 轩辕静川听见那声响,循着那声音过去,才看见洞里露出一点衣袖就猛地将路小漫拽了出来。 手臂划过尖锐的石岩,路小漫疼的要骂娘。她又是一次五体投地,摔在轩辕静川的脚尖前。 "坏东西!坏东西!"轩辕静川蹲□来,一直用手掌去拍路小漫的脑袋,气愤她躲的这么隐蔽让他一顿好找。 "哎哟,殿下,别打疼了自己的手!"陈顺赶了过来,顺带踢了路小漫一脚给轩辕静川出气。 妈的——疼的是姑奶奶我! 路小漫真想把这一整座假山举起来砸在这傻子身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要把她绑起来!" "好,绑起来!你们还不去把绳子拿来!" 马上就有太监殷勤地递上一捆麻绳。 "殿下,就把她绑起来挂在树上给殿下出气好不好?" 陈顺这主意一出,路小漫睁大了眼睛看他。这家伙昨天还夸她,这会儿就要她这样折磨她了? "不用挂树上。"轩辕静川摇了摇头。 "那殿下想要怎样?" "我要拴着她到处走,她就哪里都躲不了啦。" "殿下这主意真好!来来!快点给她栓上绳子!"陈顺张罗着,马上太监就将绳子绕在了路小漫的脖子上。 路小漫呆呆地站在哪里,脖子上套着个绳圈,轩辕静川兴奋地拉着绳子的那一头,路小漫一个踉跄,差点被勒死,麻绳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走——走——"轩辕静川欢蹦乱跳,路小漫只觉得喉咙快要冒出火星来。 陈顺带着一帮宫女太监拍手叫好,其他的孩子们都看着路小漫踉跄着跟在轩辕静川的身后。 王贝儿咬着下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漫长的早晨终于过去了,路小漫精疲力竭,轩辕静川终于玩累了被前呼后拥去吃午膳。 陈顺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路小漫,上前狠狠扇了她两耳光。 "你这臭丫头!叫你躲在显眼的地方,你偏偏不听!今天你就别想吃饭了!" 意犹未尽的轩辕静川到了下午竟然还惦念着路小漫,牵着那根麻绳带着路小漫在南园里四处晃悠,一会儿跑一会儿停,一会儿跳上回廊,一会儿弯下腰来,再回头看路小漫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脸得意。 此时,路小漫才明白,在轩辕静川的眼中,她根本不是个人。 应该说,他们都不是人。 他们会思考会算计,却终究抵不过这个高高在上的傻子。 一整天下来,路小漫只想倒在地上长睡不起。 夕阳西下,轩辕静川回去自己的寝殿了,路小漫他们终于消停下来。 陈顺走到路小漫的面前,"你以为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你为所欲为?在这里,主子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主子给你饭吃你才有饭吃!而主子要你的命,你就没命!" 路小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就是规矩!"陈顺的声音有如千斤压在路小漫的身上。 她咽下口水,喉咙疼到要命。 正好,今天她也没有饭吃。 回了那个小院,孩子们都安安静静吃着剩下的食物,只有路小漫窝在一旁看着。王贝儿回过头来,她想要将自己仅有的半个馒头再掰半个给路小漫,谁知道一旁的宫女却高声道:"陈总管说了,路小漫今天什么都不能吃!" 王贝儿只得将伸出的手缩回来。 路小漫感激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满是红痕的脖颈。 那天晚上,路小漫躺在被子里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是不着。 她不知道别人是否在心里嘲笑她,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狗,被轩辕静川圈养着。他什么时候要她跳,她就得跳,什么时候让她跑,她就得跑,什么时候要她舔他的鞋子,她就得低下头来。 眼泪从路小漫的眼睛里掉落下来,她不羡慕轩辕静川,她只觉得他无知地活在这个世上又与这个世界无关。 "别哭……一切都会好的,小漫。"王贝儿轻轻抱着路小漫。 路小漫抹开眼泪,朝王贝儿笑了笑,"贝儿,你可别学我。什么都得听那个陈总管的,不然……" "别说了,我知道……"王贝儿抿了抿唇,她知道路小漫疼着呢。 入了深夜,路小漫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反而愈发清醒。她悄悄爬下床,打开门。 她还没有见过夜里的南园。 这是一片寂静的园林,月光轻轻流落在镜面般的池水之上,涌起淡淡的薄雾,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一草一木在这样的月色之中延伸出不一样的影子,枝叶之间撩拨出一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晚风是冰凉的,却又是沁人的。 没有了那些诚惶诚恐的宫人,没有陈顺提着嗓音叫唤,也没有轩辕静川叫嚷着要玩什么折腾人的游戏。 南园,忽然顷刻之间变成了路小漫的。 她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来到池边,池子的边沿有些滑,路小漫缓缓坐下,捧起池水饮了一口,火烧一般的喉咙得到滋润舒爽了起来。 只是当她站起身回过头来时,一个人影就站在离她不远处,惊的她差点儿掉进池子里。 那是轩辕静川。 他身上只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发冠被拆下,一头青瀑自然而然地垂于脑后。 月光倾洒在他的肩头,宛如谪仙,一切美好的让路小漫差一点忘记白天他的一切所作所为。 但是路小漫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轩辕静川怎么可能独自一人站在南园之中?他现在不是应该在他温暖舒适的寝宫里睡的香甜吗? 轩辕静川眨了眨眼睛,眼看着就要叫出声来的时候,路小漫猛地冲上去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要是敢叫出声,我就打到你牙全掉光!" 路小漫低声道。 轩辕静川却反过来捂住路小漫的嘴和鼻子。 两个人较起劲来,看谁先把对方憋死。 路小漫瞪着圆圆的眼睛恨不得将轩辕静川戳出无数个洞来,轩辕静川的双眼却弯出月亮的形状,似乎乐在其中。渐渐地,路小漫有些憋不住了,她就不明白难道自己没捏紧轩辕静川的鼻子还是没捂紧他的嘴巴,怎么他看起来一点事儿没有? 先不说轩辕静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发现他不在寝殿,那些宫人们找过来发现路小漫意欲憋死五皇子,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就在路小漫思量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对话声。 "五皇子睡着了吗?" ☆、南园惊魂 "睡着了。那个傻子到了晚上睡的可香了!我在香炉里撒了点儿你送给我的迷香,那些守夜的宫人就是雷打也醒不了。" "你敢叫他傻子,小心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他不是傻子还能是什么?那你呢,侍卫不会进到南园里来吧?" "放心,我堂堂一个内宫侍卫统领,支开他们还不容易?" "林统领,我就喜欢你这蔫坏的样儿!" 路小漫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得那林统领道:"好啦,别疑神疑鬼的,来——让我香一个,这些日子想死我了!" "你啊,真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女子娇嗔的声音令路小漫瞬间回过神来。 弄了半天,是内宫侍卫统领和南园的宫女在偷情! 路小漫再无知也知道,这要是被抓住了就是死罪啊! 掌心冒汗,路小漫瞅着轩辕静川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以为和她比憋气呢! 可这会儿,她已经憋不住了! 轩辕静川啊轩辕静川,姑奶奶求你一会儿别动也别叫唤! 不远处那对男女已经滚在了草丛里,宫女嘻嘻笑着,侍卫说着一些让人根本不好意思去听的话,宽衣解带的声音令人脸红心跳。 路小漫却心惊胆战,但最终还是头晕眼花撑不住松开了手。 "哈哈!我赢了!" 轩辕静川的叫喊声在一片宁静的南园中尤为响亮。 草丛里忘我的二人猛然惊起,只听见抽刀的声响将路小漫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谁——" 路小漫不做二想拔腿就跑,自己不过是个陪皇子玩乐的奴才,她若是死在这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个陈顺不是当没她这个人就是欺上瞒下! "跟我玩儿——跟我玩儿——" 轩辕静川还傻不愣登跟在她身后,叫嚷着就怕那个侍卫不知道她往哪里跑了。 别跟着小姑奶奶! 每次见到你小姑奶奶的命就要被你玩完! 草丛里的宫女看见轩辕静川的瞬间脸上一阵惨白,"那是五皇子!" "五皇子?你不是烧了迷香吗?他怎么还醒着!" 林统领一不做二不休,提着明晃晃的佩刀冲了过来。 看那架势就是要杀人灭口! 轩辕静川一把拽住了路小漫的后衣领,兴高采烈,"抓住你了!抓住你了!" 路小漫直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拍死他! 可一回头,就瞥见侍卫的刀刃落了下来,她赶紧一把扯开轩辕静川,刀锋划开她的袖子,小臂上一阵炙痛。 路小漫什么都顾不得,猛的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石,扔进那侍卫眼睛里。 "娘的——"侍卫眼睛里冷不丁进了沙,疼得睁不开眼,一脸怒气沸腾。 "救命啊——杀人啦——" 路小漫高喊了起来,她知道只要其他侍卫或者宫人来了她的命就保住了。 轩辕静川却指着林统领哈哈笑了起来,眼见着对方循着声音又要给他一刀。 "傻子!快跑!" 路小漫拽过轩辕静川,她心里知道若是轩辕静川死了,哪怕自己活着最后整个南园里的奴才也难逃一死,她才不想给一个傻子陪葬。 两个孩子哪里跑的过常年练武的侍卫,对方越追越近,路小漫还拽着一个拖油瓶。 前面就是观景池了,路小漫把心一横拉着轩辕静川跳了下去。 哗啦一声,从头到脚凉个彻底。 耳朵里是咕噜噜的水声,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路小漫知道再往前就是曲桥,自己只要游过去抱住了柱子就没事。 林统领眼睛蒙了沙,脚下没停住,一头栽入了池子里。池水将眼睛里的沙洗了出来,这会儿他终于看清了。 月色笼罩在池水之上,轩辕静川在水中上下挣扎着,要叫喊却不断有水涌进去。 林统领游了过去,远处有步履声传来,路小漫知道是自己的那声呼喊将侍卫引来了。 该死的傻子,连泅水都不会! 路小漫一咬牙,虽然自己根本不想救他,可都到了这个地步,要是轩辕静川还没等人来救到他就被淹死了,那就是她路小漫的大罪了。 路小漫狠狠吸了一口气,抱住轩辕静川的腰将他向上顶。这家伙却毫不客气,一把按在路小漫的头顶上,让路小漫狠狠被呛了一回。 林统领的刀落了下来,满是被逼到绝路的狠戾,路小漫一把扯过轩辕静川,刀子落在水面上,溅起一阵水花,心惊肉跳。 霎时,观景池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他们手中亮起的火把似要将整个南园都烧起来。 "林统领!你在做什么!" "是五皇子!快救殿下上来!" 终于有人认出扑腾的轩辕静川了,事到如今林统领只能罢手。 侍卫们纷纷跳入水中。 可路小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林统领竟然反咬一口。 "是这个小宫女!她要淹死殿下!" "什么?"路小漫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被其他侍卫扯上岸,一把狠狠按在岸上,脸蛋都被压扁了。 "不是!不是我!是他要杀……" 林统领一上岸趁势抬起刀来,"臭丫头!竟敢谋害殿下!" 眼见他手起刀落,就是要杀人灭口,路小漫闭起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大胆!" 来者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文若姗。 林统领岂肯罢手,他的刀在距离路小漫的脖子两三寸时,文若姗身旁反一个侍卫冲过来一把托住了他的刀刃。 "皇宫后院岂容你擅自杀伐?" 林统领的刀被对方扼住动弹不得,只得罢手。 文若姗冷若冰霜走到他的面前,"这里是后宫,落水的是五皇子,兹事体大,事情到底怎样必须由皇后娘娘决断,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就想只手遮天,有没有将皇后娘娘放在眼中!" "是卑职失职!卑职只是被这胆大包天的小宫女气到怒火攻心失了分寸!还望文姑姑海涵!" "文姑姑——救命啊!是这个林统领人面兽心与宫女……" 路小漫的脑袋转的极快,她知道林统领一定还会找机会杀自己,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赶紧把话喊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 林统领提起一脚踹在路小漫的肚子上,路小漫顿时嘴里涌起血腥味道,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疼的额角都是冷汗。 "干什么!是要这孩子到了娘娘面前说不出话吗!" 文若姗杏目一瞪,林统领讪讪住了手。文若姗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宫人们过来将路小漫扶了起来扯到文若姗的身后。 路小漫此时全身发冷,耳朵里嗡嗡直叫,模糊之中只看见无数宫人包围着轩辕静川,用厚厚的被褥将他包起。 "文姑姑,皇上已经知道南园这边发生的事情,马上就要赶来了。文姑姑可要打点好一切啊。" 一个小太监来到文若姗面前小声道。 文若姗点了点头,"太医来了没?五皇子惊了水,太医们要是来得比皇上还晚,小心他们的脑袋!" 此时,几个背着药箱的人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 路小漫唇上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当真是不同命啊。 若不是那轩辕静川,自己又怎么会被林统领砍伤,怎么会掉进水里?怎么还被白白踢了一脚? 可那个拖油瓶却享受着众人的呵护,自己却落得这副田地。 南园霎时灯火通明,路小漫活了这十几年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阵仗。 两队宫人持着夜灯快步行来。她们身后是一个由九人抬着的步撵,撵上的雕龙活灵活现仿佛要趁着夜色腾空而起。步撵上的男人神色紧张,不停地拍着扶手,而抬着步撵的人脚步则越来越快。 而步撵之后又是二十几个宫人还有无数带刀侍卫紧随其后。 南园中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 路小漫被两个宫女扶着一步一步走向轩辕静川的寝殿。 即便这寝殿绝大部分都隐匿在月光的阴影之中,没有人会怀疑它在白昼的日光之下是如何美轮美奂。但此刻,路小漫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小丫头,若是想要活命,你就要一口要定方才在池边你对我喊出来的话。" 走在路小漫前面的文若姗沉着嗓音道。 路小漫咽下口水,腹部一阵抽痛。 她根本走不动,几乎是被两个太监给抬进去的。 这间寝殿的前殿大到夸张。 路小漫茫然地环顾四周,她看见了许多人,有太监宫女,有内宫侍卫,有那个该死的林统领单膝跪在正中间,还好他身上已经没了佩刀。 文若姗跪了下来,她身后的两个太监按着路小漫的背脊也跪了下来。 "奴婢叩见皇上。" 头顶传来威严之中隐含愠怒的声音。 "她就是那个要淹死静川的宫女吗?" 路小漫心中一颤,还没审她就已经被扣上罪名,果然她一个小宫女还是比不上内宫侍卫统领可信啊! "皇上,臣妾倒是听说静川落水之后,倒是这个孩子一直在水下面顶着他。这孩子到底是要淹死静川还是要救他,不可听信一人之言。"端裕皇后的声音响起,柔和之中有几分后宫之主的大气与理性。 这让路小漫看到了一丝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视频会议,大家不用等我更新了,周四见 ☆、做鬼也风流 轩辕静川的父皇便是轩辕王朝的第三代君王轩辕仲卿——光烈帝。 光烈帝登基十八年间,未曾大肆挥霍民脂民膏,除了水坝与官道等利国利民的工事,他也未曾动用国库修建过一座宫殿一个花园,轻徭役重桑农,虽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业,却称得上是一个明君。 "林道远!你先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小漫憋屈了,这个林统领得了机会还不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路小漫的身上,她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吗! "回皇上,今夜子时,卑臣所率的侍卫正好与王统领的侍卫在南园外交班,卑职忽然想到南园侍候五皇子的宫女春桃曾经对卑职提起过五皇子寝殿内有一些细小的财物丢失,怀疑是有宫人私自将这些财物送出宫去变卖。卑臣心想,这个宫人定然晓得内宫侍卫的交班时间,说不定会在这个时候盗出财物,于是卑臣便来到南园查看。谁知道被卑职看见这个小宫女将五皇子推入池水之中,五皇子不断挣扎,这宫女竟然按着五皇子要将他溺死!卑职喝止抽出佩刀,那小宫女就跳入了池水中想要逃走,卑职自然也跳入水中想要将五皇子救起。没想到这小宫女倒是喊起救命来,还没等卑职将殿下救起,侍卫们便赶来了。是卑职失职,没有及时察觉这个小宫女暗藏与南园之中才令五皇子遇险!卑臣跪请皇上责罚!" 光烈帝的手指扣紧了扶手,怒不可遏,"一个小宫女子夜时分不在自己的宫舍里待着却跑到南园里来!实在可疑!" 路小漫心中一惊,知道光烈帝已经动了杀意。她骤然想起文若姗对她说过的话,她不想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破釜沉舟的路小漫凄厉地高喊起来。 "皇上冤枉啊!奴婢冤枉啊!难道就因为他是侍卫统领奴婢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宫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就能这样颠倒黑白曲折是非草菅人命吗?这宫中就没有天理王法?举头三尺有神明!若皇上枉杀奴婢——皇上就枉为明君!" 路小漫声泪俱下,什么颠倒黑白、曲折是非、草菅人命、天理王法……统统都是她以前在酒肆外面行乞的时候听说书先生说的。好似每个有冤情的人到了公堂上都要这么喊上一遍。 "皇上若枉杀无辜,必然会六月飞雪!颗粒无收……" 端裕皇后愣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路小漫喊了些什么。而光烈帝的眉毛早就抽搐起来。 文若姗忽的用力磕在地上,"皇上,这孩子刚入宫几日,奴婢还未来得及教她规矩,请皇上念在她年幼无知,宽恕她的口不择言!" "确实是口不择言!"光烈帝的声音很大,但是路小漫却觉着语调之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杀意。 "好,你方才说朕杀了你就是草菅人命就是枉杀无辜枉为明君!朕就给你个机会说一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路小漫咽下口水,她知道自己得把这件事理清楚,说的不清不楚还是要掉脑袋。 "回……回皇上……奴婢来到宫中因思念家人,夜里睡不着觉,于是就到南园里走一走……可没走多久,就遇上了五皇子殿下。奴婢还在惊讶这么晚了怎么五皇子没有就寝身边也没人跟随,就想上前看看,谁知道奴婢听见草丛里有人在说话,就是林统领和一个宫女在……在一起脱了衣裳亲来亲去……" 路小漫的亲来亲去刚说完,皇后就别过脸去,而光烈帝的脸色也铁青起来。 "你这个孩子这么小就学会含血喷人了!"林统领抬起手臂又是要打她,一旁的文若姗赶紧将她护住。 "什么亲来亲去,是幽会苟合!"文若姗小声道。 路小漫哪里懂什么幽会苟合,她肚子里那些东西全都是听说书听来的。 "继续说!"光烈帝轻哼了一声,看向林统领的目光也沉厉了不少。 "林统领问那个宫女五皇子睡了没,宫女说她在香炉里撒了一些林统领给她的药粉,五皇子寝殿里的守夜宫人雷打都不会醒!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文若姗皱着眉,觉着路小漫说话怎么这么吊人胃口。 "还有她说林统领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路小漫的话刚落,一个太监便喊了出来,"大胆!圣上面前竟敢说这等粗鄙之言!" "让她说!"光烈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然后五皇子喊出了声,他们二人就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林统领抽出了刀子,奴婢吓得转身就……"路小漫顿了顿,想着自己可不能让光烈帝知道她想扔掉轩辕静川,于是硬生生拧了过来,"就拽着五皇子没命的跑!林统领要砍五皇子,奴婢就赶紧将殿下推开!皇上您看啊,这就是那时候被林统领砍的!" 路小漫将胳膊上的伤口亮出来,其实并不严重,但配上她惊恐的表情和委屈冤枉的哭诉声,那伤口看起来有了惨不忍睹的渲染力。 "唉……"皇后娘娘叹了口气,"若是真的,这孩子就可怜了!" "圣上面前竟敢胡言!这道伤口明明是卑臣在水里见你按着五皇子的脑袋时才下手砍的!"林统领跪不住了。 "朕有叫你开口说话吗!" 光烈帝一喝,林统领咬紧牙关低下头来不敢言语。 "继续说!" "奴婢打不过林统领,只得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土扔进他的眼睛里。林统领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却能循着声音追过来。奴婢没有办法,只能拉着五皇子跳到水里躲避……可是五皇子不会泅水,奴婢只好将他顶上去……后来诸位侍卫大哥都来了,将殿下拉了上去……可是林统领却说是奴婢要淹死五皇子,还举着刀子要杀奴婢……" 路小漫的故事讲完了,她也讲不动了。被林统领踢中的地方疼的她冒冷汗,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支撑不住忽然一口血喷出来便晕倒在地。 看着这一幕,光烈帝骤然站起。 "她怎么了!" "小漫!小漫!丫头你醒醒!"文若姗抱着路小漫一副着急的样子,"回皇上,这孩子被拖上岸之后,林统领本想杀她,被奴婢喝止,林统领就踢中了这孩子的腹部。她还这么小,林统领乃是习武之人,她如何承受的住啊!" 文若姗这么一说,更显得林统领言行可疑至极! "来人啊!给朕传太医!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朕不能让这孩子死了!否则朕就是枉为明君!" 天底下哪个皇帝不是要面子的,路小漫刚才一字一句都戳着光烈帝的脊梁骨呢! "皇上,其实要这一切真相大白并不困难。"端裕皇后怜悯地看了路小漫一眼,"方才路小漫说与林统领幽会的宫女在静川寝殿的香炉里撒了什么东西,不如就请太医来验明。再来静川虽然是小孩子的心性,要他来说一说夜里在南园里都见到了谁应该不难。皇上以为呢?" "安太医呢!给朕查!好好查!" 此时,照顾轩辕静川的宫女怯怯地行到前殿里来,"皇上……五皇子不肯睡觉,吵嚷着……" "不睡觉?他嚷什么?" "殿下嚷着要和夜里在南园遇上的小宫女一起玩……" 端裕皇后与光烈帝对视,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了了。如果轩辕静川真的是被路小漫推入池中的,又怎么会叫嚷着要和她一起玩呢。 "这么大晚上的,还玩什么!"光烈帝的语气似乎在发怒,表情却流露出宠溺来。 "回皇上,殿下说要那个小宫女顶着他在水里走……" "这算个什么玩法!" "皇上!"端裕皇后拉了拉光烈帝,两人都明白过来轩辕静川说的是路小漫为了救他把他顶出水面的情形。 "来人啊!先将林远道给朕关起来,在查明真相之前他哪里都不许去!"光烈帝的手拍在椅背上,整个前殿都在颤动。侍卫们上前拿下林远道,他不断回头喊着冤枉。 "这人实在可恶至极!竟敢伤害朕的儿子,朕要诛他九族!" "皇上,您别忘了,若路小漫说的是真的,臣妾还得将那与林远道一起行苟且之事的宫女找出来。" "你是该将她找出来!你身为后宫之主竟然出现宫女与侍卫统领私通!你这个皇后到底是怎么当的!" "臣妾有罪!" 光烈帝拂袖而去,来到轩辕静川的寝殿之中。只见宫人们正忙碌着为他擦干头发,他却撅着嘴巴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榻上。 "静川,怎么了?折腾了一晚上还不睡觉?"光烈帝慈爱地将他搂入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他的全部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前朝政务上,只有这个孩子最令他挂心。 "父皇,父皇,我还没有玩够……" "你早早睡了,明天才有气力继续玩。乖……" 端裕皇后也走了进来,坐在轩辕静川的另一侧安抚道:"静川乖,如果真不愿意睡觉,不如你对母后说说今天晚上你都看见了什么啊?" 光烈帝的目光中流露出责备的意味,"这么晚了,为什么不明日再……" "皇上,到了明日只怕就再抓不着证据了。"端裕皇后欠了欠身子,替轩辕静川梳头。 "嗯……嗯……"轩辕静川忽然猛地在端裕皇后的脸上亲了一下,惊的她愣在那里。 ☆、拜师 "我看见这个了!"轩辕静川得意地笑了起来,"父皇!父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林远道!实在太过分了!"光烈帝震怒。 轩辕静川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足以证明路小漫说林远道与人幽会偷情是真的。 "来人啊,将今夜在五皇子寝殿中守夜的宫女全部叫来这里!"端裕皇后一声令下,十几名宫女在光烈帝面前排开。 "都给本宫抬起头来!没做亏心事,一个二个低着头做什么!"端裕皇后一声怒斥,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每个人都掩饰不住忐忑的眼神,毕竟今夜她们莫名昏睡了过去,才令五皇子差一点在南园溺水身亡。 "静川,你来看一看,今天夜里你在南园里玩的时候,看见的宫女是谁?" 轩辕静川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很用力地看着。 "嗯……嗯……" 他忽然指着一其中一个叫了出来,"她。" "娘娘!皇上!奴婢冤枉……奴婢一直待在寝殿里没有离开过!" "春桃!你好大的胆子!"端裕皇后怒斥。 春桃猛地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奴婢冤枉,娘娘明鉴!夜里那么暗,定是殿下看错了!" "嘿嘿!嘿嘿!"轩辕静川忽然笑了起来,"你的小衫是绿色的!绿色的!" 春桃的肩膀颤抖了起来。 "来人啊,给本宫查验她的里衣是什么颜色!" 文若姗来到春桃面前,冷声道:"走吧,难不成你还想在皇上面前宽衣解带不成!" 春桃不肯起身,一直不发一言的光烈帝终于开口道:"来人啊!将春桃带走!给朕查清楚!" 过了没多久,便有宫人回禀说春桃的里衣确实是绿色的。 而安太医也派了人来回禀寝殿的香炉之中确实撒了一种药粉能令闻到这药粉的人熟睡。 林远道被送往大理寺严审,而春桃也被仗毙。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迎来了晨曦。 日光从云缝中散落而出,缓缓照亮了南园的亭台楼阁。 观景池的池水依旧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路小漫呢喃了一声,只觉得身下柔软,淡淡的药草清香令她忍不住更用力地嗅了嗅。 轻轻的笑声传来,醇厚而悦耳,仿佛拨开时间的缝隙,露出了隐秘的端倪。 路小漫用力地睁开眼睛,傻傻地望着头顶的青色帐幔。 "醒了?肚子还疼吗?" 那样好听的声音,路小漫霎时有一种错觉,自己翘着腿侧躺在那棵老树下,用那只破碗盖在脸上,微风拨开枝叶,几缕日光沿着缝隙落下来,懒洋洋地,她再不愿醒过来。 "怎么了?眼睛睁那么大,却不说话?" 路小漫微微一震,侧过头来,对上了一张温润如玉的容颜,眉如墨染,眼若流风。 除了轩辕静川,路小漫再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男子。 "你……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路小漫撑起身,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裹上了纱布,被踢中的腹部也贴着什么东西。 "别去碰,那是活血化瘀的草药。你的内府受了一些伤,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胃口,但是得吃一点东西,过了半个时辰才能将药汤饮下。" 路小漫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柔和的男子。 "这里是宫中的太医院,你昨夜受了伤昏倒了过去,皇后娘娘命人将你送到太医院来医治。在下安致君,是一名太医。" 这么年轻的太医?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她还以为太医都是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呢! 提起昨夜的事,路小漫一阵紧张,她顶不住昏了过去,却不知道后来事情怎么样了,自己还会不会丢掉小命? 安致君看她那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掌轻轻揉了揉路小漫的脑袋,浅笑着说:"你放心吧,昨夜皇上派我查过了五皇子寝殿里的香炉,确实有问题。五皇子也认出了当夜与林远道偷情的宫女,皇上已经将林远道送交大理寺,你不会再在宫里见到他了。" "就这样?"路小漫还以为光烈帝会直接下旨砍掉林远道的脑袋呢! 那家伙实在坏的够呛!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但路小漫又庆幸起来,好在轩辕静川还记得那个宫女,不算傻到底! "还有那个宫女春桃,被皇后娘娘仗毙了。春桃本是宋嫔宫中的,因为宋嫔曾夸奖春桃聪慧可人,皇上才将春桃调去照顾五皇子,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宋嫔难辞其咎。皇上降宋嫔为才人,失了恩宠。" "啊?就算春桃是那个什么宋嫔宫里的,她做错的事情,关宋嫔什么事啊?还有春桃在五皇子的寝殿里下了药,所有宫人都昏过去了,为什么五皇子还那么有精神跑到南园里晃悠?" 路小漫理不清这其中的缘由,当然她也就这么一说没心气儿继续想。 安致君叹了口气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好好养伤,在这宫里要想活的安稳,就不要去想那些不关自己的事情。过上几天,你的伤就好了。" "什么?几天我的伤就好了?"路小漫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很快要回到南园陪那个傻子玩乐?她路小漫劫后余生,一点都没兴趣再往火坑里跳! 安致君扯起唇角,"怎么了,你还不想好?" "当然不想好!一点都不想好!"路小漫蓦地从榻上翻下来,使出在大街上做乞丐的劲儿,紧紧抱住安致君的双腿,声泪俱下,"安太医!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安致君被她吓了一跳,"小姑娘!你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林远道是肯定活不了的,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回宫中来报复你!" "不是林远道会要我的命,是五皇子啊!" "五皇子?"安致君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他成日都要人陪着他玩,只是玩的不是游戏是人命啊!安太医,你真的不知道吗?只要五皇子不高兴了,陪他玩的宫女太监们受罚挨饿事小,可被板子打的半死不活喊都喊不出来!如果他玩的高兴了,大家身上少不了都是伤!你看看我的脖子!" "我给你包扎手臂的时候就看见了,还在奇怪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伤到脖子?像是被麻绳勒过的一般?"安致君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 路小漫心中暗喜,看来他已经同情自己了。 "就是五皇子啊,他给我的脖子上套上麻绳,将我拽来拽去,像狗一样!还有陈总管,他为了讨好五皇子,竟然要将我倒挂在树上暴晒……我只有一条命啊……医者仁心,安太医你救救我吧!求你了!" 安致君将路小漫扶起来,"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不知如何救你!我顶多也只能说你伤势未愈,让你在太医院中多待两日,可最后你还是要回去南园啊!" "那……那安太医你能不能收我为徒?我很聪明的!草药什么的我都认得!那个是车前子!那个是旋复花!这个是麦冬!还有紫苏!" 安致君微微愣了愣,"这些都是最基本常见的草药,你是跟谁学过药草吗?" "……是我爷爷……他是个江湖郎中……教过我一些,但后来我和他失散了……我到处找他都找不见……"路小漫郁闷了,当年跟着死老头时就顾着研究那些草药可以作为香料用来做叫花鸡了,其他的真没好好学! 安致君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去向皇上禀明,收你做我的学徒。宫中后妃女眷众多,太医问诊时也多有不便,如果有宫女做我们的学徒替我们诊视一些我们不便看的地方自然最好。" "真的?"路小漫的眼睛里像是要燃起星星。 安致君的唇线缓缓勾起,真觉得这小丫头像极了摇着尾巴的小狗。 "真的。我给你熬了一碗粥,你把粥喝了,半个时辰之后再将这瓶药喝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你的内府。" "谢谢师父!"路小漫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紧了安致君的腰。 安致君一顿,只觉得一阵暖意浮上心头,轻轻拍了拍路小漫的后背,才觉得这丫头瘦的厉害,得好好养养了。 喝完粥,安致君看见路小漫捏着鼻子将药喝下去了这才背着药箱出去问诊。 路小漫躺在榻上,咯咯傻笑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就要摆脱那个傻子了!" 侧过身来蜷起被子,路小漫嗅着那气味,与安致君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一模一样,这个一定是安致君的床榻。脑袋上还留着安致君手指的触觉。 路小漫记得他的手指,指骨分明,修长如玉。 今日安致君为光烈帝诊脉,收起药箱之后眉头却又蹙起。 "致君……看你的样子,朕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皇上!"安致君跪在光烈帝面前,"皇上勤于政务,只是这段时间过于疲劳,虚火旺盛,长此以往有损圣体。微臣恳请皇上保住龙体!" "朕还以为朕真的要龙御归天了呢!" 光烈帝的玩笑话一出,宫中所有人都纷纷跪下。 "你们都起来吧,朕拿自己开开玩笑都不行啊!" "皇上的龙体是最开不得玩笑的。"安致君依旧低着头。 "好了,致君,起来吧。你们都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家觉得这个师父来的太容易了,只是我不想继续绕下去,早点进入正题哈! ☆、肉包 光烈帝挥了挥衣袖,宫人们鱼贯着退出了寝殿。 "南园的事情,你怎么看?" "微臣不敢妄下断语。" "静川怎么说都是你的外甥,你这个做舅舅的最有资格说话。"光烈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宫中除了朕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多,朕让你待在后宫,也是希望你能替静川的母亲多照顾他一些。" 安致君低下头来,"皇上若能多顾念自己的身体,梁贵妃泉下有知必然慰藉。" "你还是这样,永远谨言慎行,朕视你同自家人,而你却始终与朕保持君臣之距。那么作为一个臣子,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回禀皇上,微臣只是觉得奇怪。春桃在香炉里洒下药粉,所有守夜宫人都睡着了,为何五皇子不但醒着,还自己一个人去了南园?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人要五皇子发现林远道与春桃的私情。" 光烈帝闭上眼睛,冷笑了起来,"后宫里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啊。林远道的私情被静川撞破了,他是一定会趁着南园无人杀静川灭口的。疏影已经去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朕与她的儿子啊。要怪就怪朕当年太年轻,不懂得隐忍,只以为自己中意谁就要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却没想到让她做了众矢之的啊……" "皇上……那么静川呢,皇上还要这样宠着他吗?" "朕知道你在想着什么。凡是被朕看重的人,都会成为后宫中被他人嫉恨的目标。但是静川不是寻常的孩子,他没有自保的能力,只有朕看重他,其他人才不会轻易伤害他。否则,谁都能要他的性命。还是那句话,替朕多看顾着他。" "微臣明白。"安致君顿了顿,又道,"微臣有一事恳请皇上。" "哦?你竟然有事求朕?说来听听。" "昨夜那个与五皇子在一起的小宫女……微臣想收她做自己的徒弟。" "你竟然打算收徒弟了?还是个小姑娘?" "皇上,虽然太医的职位一向由男人来担当,但后宫之中妃嫔女眷众多,没有通晓医理的宫女,始终多有不便。"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好吧,就把那个小丫头给你做学徒。虽然她还小,但始终是女子,你可要谨言慎行,切莫惹人非议。" "微臣明白。" 当安致君回到医舍时,便看见路小漫抱着被子睡的香甜,还有轻轻的鼾声令人不自觉勾起唇角。安致君在榻边坐下,手指点了点路小漫的鼻头。 路小漫砸了砸嘴,喃语着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安致君倾下身来,这才听了清楚。 "肉包……我的肉包……不要隔夜的肉包……" 安致君别过头去一笑。 迷迷糊糊之间,路小漫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用力嗅了嗅,她摇摇晃晃下了床。 屋子里的安致君将手中的医书翻过一页,抬起眼来便看见这神奇的一幕。 路小漫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伸长了手,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什么一般,当她的指间触上盘子里的点心时,露出傻傻的笑容,抓起来张嘴就要咬下去。 "当心烫!"安致君还没来得及拽住她,路小漫已经一口咬了下去。 面皮里的汤汁流入路小漫的嘴里,只听见她一声惨叫终于睁开了眼睛。 "娘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安致君赶紧拿过茶杯,"快含入嘴里!" 路小漫赶紧喝一口凉水,舌尖浸在水里,疼痛顿时减轻不少。 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安致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下可好了,包子滋味再好,你也尝不出来了!" 路小漫望着盘子里那几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欲哭无泪,她伸出双手将整个盘子都抱进怀里,一副"就算吃不出味道这些也都是我的"样子。 安致君却装出生气的样子,"你看你哪里有一点做徒弟的样子?不给师父奉茶磕头就算了,就连晚饭都要独占!"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地问:"徒弟?你要收我做徒弟了?" "今日我已经向皇上提了这件事,皇上点头同意了。以后你不用再去南园,而是跟着我学习医理。" "那我以后就能待在这里了?"路小漫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舌尖被烫疼的感觉如此真实,怎么可能是梦呢? "还不奉茶?"安致君压低了嗓音,儒雅的眉宇之间涌起一抹正色。 路小漫赶紧放下盘子,给安致君到了一杯茶水,跪在地上。 安致君并没有去接那杯茶水,而是低头审视着路小漫。 "我今日收你为徒,并不指望你的医术能够精进到起死回生的地步,也不指望你扬名宫廷,唯有一点你若做不到,我便逐你出师门。" 路小漫那颗浮躁的心也跟着沉敛下来,她抬眼望着安致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我要你保持本心。宫中名利诱惑太多,有的人在岸边观望,有的人一边挣扎一边下沉,而有的人已经万劫不复。倘若有一日,你不再是今日的你,那么我也就不再是你的师父了。" 路小漫闭上眼睛,宫中见过的人犹如走马观花。 陈总管也好,林远道和春桃也罢,又或者那一日被杖责的宫人……他们都是这宫中的一部分。 "路小漫,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宫中沉浮远比你这几日看见的要多得多,你甚至连冰山一角都未曾窥见。一旦应承了我,他日你就再没有借口反悔。" 她缓缓扯起了唇角。 后宫是一个多可怕的地方,路小漫并不知道。但她记得那个逍遥在老树下翘着腿打着瞌睡的小乞丐。吃不饱,穿不暖,也曾跪求乞怜,但她知道自己是谁。 她也永远不想忘记自己是谁。 "徒儿答应师父,如果有一天徒儿为宫中利诱做了任何有违天地良心的事情,不用师父逐徒儿出师门,徒儿也会被老天惩罚,再没有肉包子烫嘴,就连口冷水都没得喝!" 安致君这才垂下手腕,接过了路小漫的茶。 抿上一口,安致君的眉头蹙起,"这茶水是凉的,路小漫,你也太没诚意了吧?" 路小漫赶紧狗腿地将那盘包子送到安致君的面前,"那师父你吃包子!吃包子!包子是热的!" 安致君看着她那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瓜,"还真是像啊。" "像什么?" 安致君笑了笑没说话。 "那师父……我是不是可以住在这里了?" 路小漫巴巴的问,她可不想再回去住那个又挤又闷的宫舍,也不想看那些年长宫女们的脸色了。 "当然不可以。男女有别,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我住在一起呢?白天里跟着我,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你就回你原来的宫舍去。" "啊……"路小漫喜悦的表情瞬间被郁闷取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安致君好笑道:"你这孩子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呢?" "什么男女有别啊!我们自己坦荡就不怕别人说!大不了……大不了我到医舍外面自己打个地铺!反正我不要回去!师父,求您了!" 路小漫摇着安致君的腿,那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安致君低下头来,蓦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得了吧,你就是不喜欢跟别人挤着睡。" "我睡不着……屋子里也闷闷的,可难受了……"被安致君戳中心事,路小漫索性不遮掩了。 安致君叹了一口气,打开床头的柜子拿出一个药囊来挂在路小漫的脖子上。 "有了这个,夜里你就睡的着了。" "我不要回去……师父……" "听话。"安致君的声音轻柔,却不容路小漫再任性。 "那……这些包子我能带去吗?" 安致君无奈地点了点头,"都带去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路小漫心里勉强平衡了一些。虽然又要回到宫舍,但至少不用再去陪着那个五皇子,也不用啃冷了而且只有半个的馒头了。 当她揣着她的肉包回到南园宫舍时,心中沉重了起来。 "也不知道贝儿怎样了,今天有没有被五皇子欺负……" 来到门前,路小漫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宫舍的门就开了。 "哟——这不是小漫回来了吗!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我让人去安太医那儿接你去!" 路小漫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陈顺会笑的满脸褶子出来迎接自己。 "奴婢……奴婢不敢。"路小漫拧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哎哟,有什么不敢的啊!您可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就连安太医都说了要收您为徒!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在太医院里最倚重的就是安太医了!小漫,你这下子跟了安太医,但凡学了一些皮毛,以后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陈顺倚了过来,那样子活像前几日巴结轩辕静川那个傻子一般,看的路小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呵呵……呵呵……"路小漫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她的衣服里鼓鼓的,一看就是藏着什么东西。路小漫是打算带包子回来给王贝儿吃的,可她知道同屋的其他几个孩子铁定也没吃饱,就那么几个包子哪里够分?路小漫可不随便对人好,她只对那些对她好的人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迷上了楼下的大肉包,肉好多,面皮也很实在那种,吃的时候很香,吃完之后很撑…… ☆、陪我玩 比如王贝儿,路小漫被五皇子欺负的流眼泪的时候,只有王贝儿安慰过她。 "来——来——安太医早就来打过招呼了,说你被林远道踹伤的地方还没好,要是和其他人挤着睡觉又给磕碰了指不定伤上加伤,所以啊我就和这儿的管事姑姑说了,特别给你安排了一张小床。这几日事儿多,你又受了伤,今晚就安心歇着吧!" "奴婢多谢陈总管的照顾!陈总管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路小漫心里对陈顺鄙视的紧,可一想自己从前做乞丐的时候也不是见人说人话吗,只不过自己没想过害人,这家伙是没把别人的命当做命。 "你这丫头念着好,本公公就没白疼你!" 宫舍里的宫女们有的站在门口,有的探出窗子看,大家伙都知道前几日被五皇子拴着脖子遛弯儿的路小漫已经今非昔比了! 待到陈顺离开了,路小漫仰着脑袋进了屋,那些总是欺负她们的宫女们这会儿都殷勤起来。 "小漫回来了,身上的伤好了没啊?坐下来休息会儿!" "喝不喝水啊?" "哎哟,你说我们也没想到你会回来,不然晚饭怎么的也得跟你留一份儿是吧?" 路小漫扬了扬脑袋,"没事儿,我从师父那儿吃饱了才回来的。" "安太医那儿自然是吃的好了,估摸着妹妹你都看不上这儿的饭食了!" 还妹妹呢,肚子里的肉包都得吐出来了! "看的上,当然看得上了!只要是吃的,无论多少我都吃的下!" 看来有个厉害的师父做靠山是她路小漫入宫以来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其他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她,但是她却没找见王贝儿。 "诶?王贝儿呢?" "哦!王贝儿啊!她今天白天陪五皇子放纸鸢的时候不小心将纸鸢挂到树上去了,把五皇子气的直跺脚。陈总管罚她在南园里跪上三个时辰。这会儿时间还没到呢!" "什么!"路小漫心中一惊,三个时辰,就王贝儿的小身板哪里扛得住? "唉,小漫,姐姐们劝你别去多事!你和王贝儿虽然要好,也就几天的情分而已。要是被陈总管瞧见了,他该不高兴了!还以为你是要和他对着来呢!" 这些人在宫里待的久了,宫中的人事自然比路小漫清楚。 "我不会拉她回来,我就去看看她!一会儿时辰到了,她铁定爬不起来,我扶她回来这总不算开罪陈总管吧?"路小漫跳下椅子离开了宫舍。 她一路行至南园,此刻夕阳西下,正是倦鸟返巢之时。南园的寂静与喧嚣交织于此刻。 宫人们在南园中穿梭,忙于为主子们准备晚膳,对于跪在园子里的那个小小身影,没有人多看一眼。 路小漫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王贝儿。 "贝儿!终于找到你了!" 王贝儿的额角都是汗水,腰板早就挺不直了。 "小漫……你怎么来了?"王贝儿一双眼睛已经快睁不开,连叫出路小漫的名字都很勉强。 "这个该死的陈顺,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路小漫咬牙切齿。 "小……小声点儿……这会儿园子里人多……别被人听见了……" "你还得跪多久啊!陈顺是绝对不会记得你还在这儿跪着的!" "香……这柱香烧就行了……" 路小漫顺着王贝儿的目光看过去,见到石磕子里插着的香已经烧到尾巴。 "还有那么一点儿了,咱们走吧!" 王贝儿摇了摇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做什么……都不能落人口实……" 路小漫咬了咬牙,来到那柱香前,用手扇风又用嘴轻轻吹,就是要它烧的快一些。 王贝儿看着路小漫的样子露出一抹笑来。 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走路声还有宫人们的叫喊声。 "殿下,殿下!您再吃一点儿吧!" "不吃!不吃!不好吃!" "殿下,太阳都落山了,您还到园子里玩什么啊!还是将晚饭用了吧!"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路小漫眉头一颤,又是轩辕静川那个灾星!他怎么又来了? "小漫……快走吧……五皇子来了……" "走什么?我不怕他!" 路小漫还是继续用手扇着香,而轩辕静川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家伙还是和前几日一样,顶着无辜的表情随便说一句话就能将人推下地狱。 "咦——我记得你!你是那天跟我一起玩水的小馒头!" 路小漫一愣,什么小馒头? "小馒头!小馒头!你是来跟我玩的吗!" 路小漫冷着脸不回话。 "大胆!五皇子问你话你怎么回答!" 轩辕静川身后的太监厉声道,生怕这个小祖宗又发火莫名其妙迁怒这些伺候他的人。 路小漫立马堆起笑容来,"回殿下,奴婢不是来和殿下玩的,也不敢和殿下玩。" "什……什么?"身后的太监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不敢和我玩?" 他的眼睛睁的很大,那是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但路小漫只觉着反感。 "殿下还记得那一日在园子里板子噼里啪啦落在那些陪殿下玩的人身上吗?" "记得,他们叫的可吵了!" "殿下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疼,他们的皮肉被板子打的绽开,鲜血直流,骨头说不定都被打断,血流干了,骨头断了,人就死了。所以他们忍不住!" 轩辕静川盯着路小漫,努力想着她的话。可他身后的宫人们却全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会有人在五皇子面前提这个。 "快!将这个对五皇子不敬的宫女拉走!"又是那个太监发话了。 可轩辕静川却又向着路小漫靠近了一步,"那我以后不让人打板子了……你别生气,跟我玩好吗?" 宫人们紧张了起来,生怕路小漫又说什么让五皇子不高兴,纷纷使眼色要她点头答应。 "奴婢还是不敢。" "为什么?我……我已经答应不打板子了!"轩辕静川着急了起来。 路小漫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脖子来,"殿下看见这里的红痕了吗?" 轩辕静川点了点头,他刚要伸手去摸,路小漫就躲开了。 "殿下知道这个痕迹是哪里来的吗?"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 "这个痕迹是当日殿下用绳子拴着奴婢在园子里玩耍时留下的。" 轩辕静川似乎想起来了,用力点了点头,"那个好玩!" 路小漫冷冷地扬起唇角,"那个是好玩!但是奴婢觉着自己不是人。" "啊?"轩辕静川想不明白了。 "等到殿下想明白怎样将奴婢当成人来看的时候,奴婢才会陪殿下玩。" "我不管,我就要你跟我玩!你跟我玩憋气!你跟我到水里玩!" 轩辕静川怒了,宫人们纷纷胆战心惊。 "喂!你不要命了!殿下说要跟你玩你就得陪着他玩!" 路小漫抬眼望向轩辕静川,"奴婢问的那个问题,就是奴婢和殿下的游戏。殿下现在不是应该努力想出答案来赢奴婢吗?" 轩辕静川眼睛一亮,拍起手来,"好啊!好啊!小馒头要和我一起玩啦!你们!你们快告诉我答案!怎样才能把你们当人看!" 宫人们纷纷跪了下来,"殿下一直待奴婢们很好!奴婢们感恩戴德不敢要求更多!"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轩辕静川有些急了,转过头来就对上路小漫唇上的冷笑,他忽然气急,指着路小漫道大声吼了起来,"不许笑!不许那样笑!" 路小漫缓缓收起笑容,"殿下,游戏是要慢慢来的。您先别着急,奴婢没有说现在就要殿下的答案。不如等殿下想到答案再来告诉奴婢,怎么样?" "嗯……嗯……"轩辕静川蹙起好看的眉毛,犹豫了起来。 他身后的宫人如蒙大赦,赶紧劝道:"殿下聪慧神颖,一定很快就能想出答案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轩辕静川左看看右看看,宫人们纷纷跟着夸他聪明,他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轩辕静川聪慧神颖?真是笑掉大牙!路小漫握紧拳头憋笑憋到快吐血。 "那等我想到了答案,你一定要陪我玩!"轩辕静川信誓旦旦。 "奴婢遵命!"低下头来,路小漫扯起一抹笑。 以后姑奶奶就跟着安太医混了!能躲你多远就躲多远!让你找不到姑奶奶! 此时,那柱香烧完了。 路小漫看着脑袋就快垂到地面上的王贝儿,心疼的厉害。 "殿下,您快点回去用晚膳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想答案啊!"路小漫只想赶紧将他骗走,自己也好扶着王贝儿回去。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了!"轩辕静川这么一喊,身后那群宫人就跟着了魔似得。 前拥后簇,轩辕静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明个又是周一了 ☆、把她吃掉! 路小漫赶紧将王贝儿扶起,此时的王贝儿双腿发麻,根本起不了身。路小漫把心一横,将王贝儿往身上一背。 走上四、五步还好,多走几步路小漫就觉得沉的厉害。 "算了,小漫……放我到一旁坐会儿吧。" 路小漫也不硬撑,她放下王贝儿,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她想起自己揣在衣服里的肉包,将纸包打开,才发觉肉包已经被压的扁扁的了。 "贝儿……已经成这样了……" "啊!这是肉包子吗?你对我真好!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安太医那儿……贝儿,你快吃吧!就是回去宫舍里,也没有东西吃了……我怕他们会偷吃一直揣在身上,谁知道给自己压扁了……" 王贝儿却笑了,拿起一个放进嘴里,"真好吃啊!我从小家里就穷,就是好不容易家里有肉吃了,也要省给弟弟吃……" "嘿嘿,我也没怎么吃到过肉,所以每天做梦都是大肉包……" 王贝儿吃完了一个之后,就不再吃了。 "怎么了贝儿?你跪了那么久,要多吃一点。是不是太哽了?我去给你找水喝!" "不是的!这么好的东西……我怕吃的多了,你晚上饿了就没得吃了……" "不会!贝儿,这些都是给你吃的!" "也对……你现在跟着安太医,他是皇上最器重的太医,做了他的徒弟是不会受恶的……" "我路小漫不受饿,王贝儿也不会受饿。" 路小漫说的认真,夕阳的余晖坠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莫名地令人坚信不疑。 王贝儿吸了吸鼻子好笑地说了声:"傻瓜,本事没多大。" 路小漫来到王小贝面前坐下,双手托着她的小腿肚认真地轻拍起来,"以前我爷爷跪在地上乞讨,跪太久了腿麻了,我也是这么给他活血的。" 闭塞太久的经脉因为路小漫的动作流入血液,又涨又沉,王贝儿的眼泪就快掉下来。 "一定要忍住啊!等这劲儿过去,你说不定就能自己走路了!要是觉得难受,就再吃个肉包吧!记着肉包的味道,别去想腿上的事儿!"路小漫一本正经地说。 "嗯!"王贝儿点了点头。 路小漫一会儿推拿一会儿拍打,煞是认真。 她们都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正噙着着她们。 路小漫小半个时辰都没有停过手,王贝儿虽然忍着胀痛,却渐渐觉得自己的脚尖似乎能动了,两条腿也没那么沉重。 "殿下,您在这儿看什么呢?" 一声"殿下"令路小漫心生厌恶,该不会那个轩辕静川又折回来了吧?不是叫他回去吃饭吗?他又要折腾什么? 只是一回头,她看见的不是轩辕静川,而是一个一身素色,唇上噙着一抹笑意的年轻男子。 他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伸手将发丝捋至耳后,一双略微上扬的凤眼,没有丝毫阴柔气质,反而平添了几分悠然写意的气质。 "殿下,这就两个小宫女在偷吃东西呢,有什么可看的?" "殿下"?在后宫中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未成年赐予府邸的皇子。 路小漫呆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倒是一旁的王贝儿跪了下来,用力地拉着路小漫的衣角。 "小漫……是四皇子!" 四皇子轩辕流霜,容贵妃的儿子。他的外公是当朝的兵部尚书,表兄更是御林军北军统领,要说家世渊源,轩辕流霜不比端裕皇后的二皇子逊色。 轩辕流霜缓缓行到路小漫的身旁,问道:"你的朋友怎么了?" 路小漫做梦都没想过能在南园里见到其他皇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回禀殿下,是奴婢不小心惹五皇子殿下不悦,被罚跪南园……腿麻了,奴婢的朋友来扶奴婢回去……" "哦——"轩辕流霜扯起唇角,"静川啊……他每天都会不悦,玩游戏输了会不悦,玩游戏赢的太轻松了会不悦,没有新的游戏也会不悦……他要是天天都开心,那就奇了怪了。" 路小漫低着头,她没有想过有人会将她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 "整个皇宫里,最难伺候的从来不是父皇,也不是什么得了娇宠的妃子,而是我这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弟弟,因为我们这些长大了的人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顺了他的意思。" 轩辕流霜看着她们身旁纸包里的包子,轻笑出声。 "这到底是包子还是大饼?" 王贝儿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倒是路小漫开口了,"回四皇子,被压扁了,包子还是包子。" "嗯——不因外力而改变内里,我喜欢这句话。被压扁了,包子还是包子。"轩辕流霜抬了抬下巴,"小江子,替我把她们送回去吧,也算替我那长不大的弟弟积德了。" "那五皇子那儿……" "我有腿自己能走,我有眼睛看得清路。"轩辕流霜说完,衣摆划过一条流线,隐没在了南园的草木雕廊之中。 小江子叹了口气,将王贝儿背上身,"走吧,我送你们回去。在宫里得罪主子是常有的事,只要自己不放在心上,记着别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就得。只是很多人啊,犯了一次错,就没机会了!" 路小漫跟在小江子的身后,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心里忽然凉飕飕一片。 "小江子哥哥,那么你的主子呢?" 王贝儿一声"哥哥"叫到小江子的心坎儿里了,他一个小太监早就没人将他当男人了,入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哥哥而不是公公。 "我们四殿下啊,从不对奴才发脾气,跟着他,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没有受过别人的气。想想我们主子的生母,那可是容贵妃啊,朝中兵部尚书是咱主子的外公,御林军北军统领容峻舟是容贵妃的亲弟弟,就是皇后娘娘见着容贵妃也是得给三分薄面的。只可惜咱们的主子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对名利没一点儿兴趣,平日里就喜欢下棋弹琴,就连皇上都无奈地说咱主子玩物丧志可惜了好苗子。" "我倒觉得四皇子是聪明人。"路小漫想起了安致君对自己说过的话。 "什么聪明人?"小江子不明白了。 "这皇宫就是一个大泥潭子,有些人在岸边看着,指不定啥时候就掉下去了。有些人一边挣扎着一边往泥潭子里沉,还有一些已经沉到底再也爬不上来了。"路小漫踢开面前的小石子,"你们家主子就聪明在那个泥潭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诶,听起来还真有道理。"小江子笑了笑。 王贝儿抿起唇角,"会这样想,是因为小漫你本就豁达。" 而轩辕流霜慢悠悠晃到了轩辕静川的寝宫,宫人们见到他来了,那表情简直就像见到了救星。 "四皇子,您可算来了!" 今天的值夜太监迎了过来。 "又怎么了?"轩辕流霜提起衣摆坐下,不等宫人们动手,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桌子对面,是轩辕静川撑着脑袋望天的姿势,从轩辕流霜踏入殿门到现在,他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就似被定住了一般。 轩辕流霜伸长了手,用力地捏住弟弟的鼻子,直到他挥着手臂挣扎了起来。 "看你还当我不存在。" 轩辕静川委屈地揉了揉红红的鼻子,"四哥……" "说吧,有什么能让你想那么久啊?"轩辕流霜撑着下巴,好整以暇。 "四哥,怎样才是把他们当人看啊?" "他们?他们指谁?" "小馒头。" "小馒头不是吃的吗?怎么当人看?"轩辕流霜这下子完全听不懂了。 "啊,原来小馒头是吃的啊!那下次我要把她吃进肚子里!"轩辕静川睁大眼睛,喜笑颜开仿佛自己终于找到了答案。 "哎哟,您可不能这样教五皇子啊!"守在一旁的太监小春子赶紧出声。 "那你告诉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什么小馒头?什么把馒头当人看?" "回殿下,这小馒头不是吃的,是前天夜里救了五皇子的小宫女路小漫。五皇子记不住她的名字,只听过有人叫她小漫,就管她叫小馒头了。" "啊,是这样啊。"轩辕流霜失笑,"那将这个小馒头当人看又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挺喜欢这丫头的,想跟她一块儿玩,可这丫头不领情啊,说五皇子……" "静川怎么了?" "您恕奴才无罪,奴才才敢说。" "又不是你说的,有罪也是那个小馒头不是你小春子!" "路小漫说……说陪殿下玩那就是玩命,没事儿要被打板子,还要被拴上绳子当狗遛……说咱殿下不把她当人看……" 小春子停下来观察轩辕流霜的脸色,发现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这才放心继续说下去。 "五皇子就闹着要跟她玩,那丫头就说了什么时候殿下懂得将她当人看,什么时候她就和殿下玩。还说这就是她和五皇子之间的游戏……这不是忽悠……忽悠咱们主子吗?" 轩辕流霜低下头来呵呵笑了,眼角眉梢间涌起细腻的风韵,一时间看的小春子挪不开眼了。 "这个路小漫还真有意思啊。"轩辕流霜回过头来看向轩辕静川,"那你想到怎么把你的小馒头当人看吗?" "把她吃掉!"轩辕静川回答的很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另一位重要的男性角色出现鸟,大家感觉感觉哈,更喜欢谁 ☆、安太医的小尾巴 "不是把她吃掉,而是要想着法儿的对她好。" "那怎样才是对她好?" "很简单啊,你觉得什么好吃就要给她吃,什么好玩就给她玩,什么衣服漂亮就给她穿,总之要哄的她开开心心的,她开心了,就会跟你玩了。"轩辕流霜半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线条,还有那半垂着令人遐想无边的双眸,一旁的宫人们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全然忘记了这对主子是多么冒犯。 "给她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轩辕静川掰着手指将它们记下来。 "嗯,所以今晚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去找你的小馒头呢!"轩辕流霜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 "好!我去睡觉了!" 轩辕静川的话音一落,身后的宫人们都呼出一口气来,生怕这个小祖宗晚上还要折腾。 还好有小江子,否则单凭路小漫一个人是没办法将王贝儿背回去的。 当她们回到宫舍,一向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的同房宫女们反倒热络起来,又是帮王贝儿打热水泡脚,又是帮她铺被子。 王贝儿都低下头小声对路小漫说:"她们都吃错药了吗?" "什么吃错药啊。就是些墙头草,风吹四面倒。趁着她们还把我当回事,咱们就好好享受享受吧!"路小漫眯着眼睛笑了笑。 晚上,路小漫和王贝儿挤在陈顺给她安排的那张小床上,裹着软软的被子,路小漫的唇角都快翘上天。 "小漫,你身上什么味道?可真好闻啊!" "是这个!"路小漫将脖子上的药囊扯出来放在王贝儿的鼻子前晃了晃,"我师父给我的药囊,他说有了这个,我晚上就睡的香了。" "你师父可对你真好啊!"王贝儿露出羡慕的表情。 "要不……我求求师父也收你为徒?省的你陪着那个傻子?" "别!"王贝儿捂住她的嘴,"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安太医想收多少个徒弟都行?我还想劝劝你呢,现在跟了安太医,就更要小心了!别再大大咧咧,也别招惹是非!跟着师父,少说话多做事,懂吗?" 路小漫望着王贝儿的双眼,才发觉这个看似软弱的姑娘其实比自己坚强成熟多了。她是家中的长姐,习惯了照顾弟弟,也习惯了去牺牲。 路小漫知道说的多了都是空谈,只要她自个儿记得王贝儿的好就行了。 虽然王贝儿没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事儿,但她是第一个将路小漫的眼泪当一回事的人。 两个小姑娘就这么搂在一起睡到了天亮。 王贝儿替路小漫整理好了衣衫才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第一天跟着师父,千万要懂礼数,别丢人脸,知道吗?" "知道了!"路小漫行出了门,回头时瞥见王贝儿依旧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笑着挥了挥手。 她闭上眼睛祈祷,但愿今天轩辕静川不会再做什么危险的游戏,也不会胡乱地不开心,这样王贝儿就不会遭殃。 来到太医院,路小漫还真看到了好几个白胡子老头儿,看来安致君还真是最年轻的太医。 入了安致君的医舍,路小漫瞥见他正在整理药箱,低首垂眉,一身素衣,有种快成仙飘然远去的感觉。 "师父。"路小漫轻唤了一声。 "来了?今天要去给宋才人诊脉,再去看看淳嫔的小公主。"安致君抬起眼来看了路小漫一眼,又道,"你就跟在我身旁,有问题也要等离开了再问。对于宫中各个嫔妃、公主的诊脉结果,切不可到处乱说,明白了吗?" "明白。"路小漫知道安致君说什么都是为自己好,而且哪个主子不忌讳自己身体的毛病被别人知道的? "走吧。"安致君刚要将药箱背上肩膀,路小漫就抢着将它背上身。 "师父,还是我来吧!有了徒弟,药箱还能让您背?"路小漫仰头,笑容裂的大大的。 安致君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吧,你若是背不动了,就告诉我。" "不会背不动的!"路小漫信心满满。 两人出了太医院,一路走,碰到不少宫人都纷纷向安致君颔首行礼,感觉他们就是在向路小漫行礼一样,看得她心里那个暗爽啊。王贝儿说过,安致君是唯一的四品太医,在这后宫里,算个小官儿呢。 只是他们越走越偏,那些繁华的楼阁渐渐远去,就连园中草木都杂乱着显露出几分落败来。 "师父……不是说去宋才人那儿吗?"路小漫东张西望,这会儿连个宫人都看不见了。 "你不记得宋才人了?" "……听着耳熟……"路小漫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就是那个因为春桃受到牵连的宋嫔?" "是啊,嫔下面是良仪,良仪之下才是才人。一般刚入宫的秀女只是待皇上宠召的宫人而已,只有被皇上宠幸了,才能成为才人。之后,再慢慢升良仪、昭容、嫔、贵嫔。" "那……就一个春桃,让这位宋嫔一下子就摔到底了?这不是同被皇上休了没啥区别?" "小漫,她是才人或者嫔妃根本与我们无关,她得宠或者不得宠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去,只有一件事,就是她的身体如何,有病我们就医治,无病也是她的幸事。"安致君的话淡淡的,但路小漫知道他是在教导自己,他并不强迫路小漫一定要按照他的想法去想,只是说出他的心中所想。 "知道了师父。在您这里没有贵贱也没有是非,只有医道。"路小漫小跑两步跟上去。 "医道"二字令安致君微微一笑,朝路小漫伸出手来,"给我吧,让你背着这个,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宋才人那儿。" 路小漫嘿嘿将药箱交出去,"师父,你的箱子里是不是放了石头啊!" "是啊。" "我说怎么那么重呢!那石头干什么用呢?" "不干什么用,就是为了让你背着。" "哈?师父!你骗我!肯定是有用的!"路小漫拽着安致君的袖子,安致君别过头去就是不回答。 日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掠过碎石小路,滑过那一片风中轻摇的小黄花。 一大一小,她是他的小尾巴。 繁露阁的门口,一位宫人正翘首以盼,看见安致君来了就急匆匆迎了过来。 "安太医!您终于来了。宋才人已经好几日吃不下饭了……现在一张脸儿惨白看的奴婢心疼极了!" "小翠,你先别着急,也许只是气郁所致。先为才人请脉吧。" 刚来到繁露阁的时候,就觉着这里特别冷清,四周没什么人来往,整个阁楼也显得孤孤单单,不如南园还有其他地方的宫宇楼阁那般华丽。走进去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除了小翠,再没有其他宫人。 香炉里空空如也,帐幔也是青灰色的,地板上有些斑驳,想来这繁露阁有些许日子没有被打理过。 不远处的榻上,一个女子正躺在那里,靠着床头,眼神茫然。 "才人!才人!是安太医来为你请脉了!" 那个小翠一副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忙碌地准备茶水。 "安太医,真对不住啊,我们这儿只有这些了。"小翠露出歉意的笑容。 路小漫低头一看,这哪里叫茶水啊。茶是冷的,茶叶干瘪地沉在杯底,根本泡不开。 安致君却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然后有条不紊地打开药箱,取出一包细丝。 "小漫,你去将这细丝系在才人的手腕上。" "哈?我吗?" "对啊,你去吧。系个活结就行了。" 路小漫带着细丝来到宋才人的榻边,这才发觉她整个人都那么苍白,眼中是空无一物的茫然。她是个美貌的女子,娟细的娥眉,小巧而挺秀的鼻尖,曲线优美的脖颈,路小漫是怎么都理解不了,哪个男人不是把这样的女人捧在手心里疼的,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将细丝系好了,路小漫缓缓退回到安致君的身边。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悬丝诊脉,路小漫觉得新奇无比。 安致君的手指点在细丝上,时而滑动,时而旋转,他的表情始终平静,路小漫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漫,你出去玩会儿吧,我听见阁外的草丛里有蟋蟀的声音。" 路小漫顿了顿就明白安致君是要支开自己,看来宋才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谢谢师父!那我出去玩儿了!"路小漫欢蹦乱跳地跑出门去。 安致君只是低笑了一声,"这小破孩子!" 繁露阁外就是一片没怎么修剪过的草丛,安致君说的没错,真的有蟋蟀的声音。 路小漫扯起唇角,拔了枯草,将它们搓成一缕一缕,再编成一个草笼子。要说扑蟋蟀,那可是路小漫的专长啊,没两下就抓住了两只,将它们塞进草笼子里,再把最后一根稻草拧上去,蟋蟀就被关在里面了。路小漫一边看着,一边觉得自己可真有才啊! 没过多久,安致君就背着药箱走出来了。 "小翠,不用再送了,就到这儿吧。回去好好照顾宋才人。" "奴婢谢过安太医了,安太医的叮嘱奴婢句句记在心上。" ☆、师父长命百岁! "记住了就好。"安致君微微一笑,来到路小漫的跟前。 "师父,咱们还要去哪儿?" "去看看淳嫔娘娘那儿的小公主。听说小公主吐奶吐的厉害。" 路小漫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也懂小公主肯定比一个失宠的才人要重要的多,可安致君却先去看望宋才人了。路小漫没有开口问,她相信安致君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这是你做的?"安致君指了指路小漫手中的草笼子。 "是啊。" "看不出你的手还挺巧。知道这种草叫什么名字吗?" 安致君笑意盈盈,明明是在这样冷清的地方,却莫名让人感觉温暖。 "不知道。"路小漫摇了摇头。 安致君却蹲下身来,轻轻拨弄着那半干枯的草,"这是马鞭草,喜湿润不耐干旱。是凉血破血之药。利小便,平肝泻火,治赤疮,火眼,活血通经。" "啊?我还以为是野草呢?看不出来这么有用!"路小漫忽然觉得这枯草神奇了起来。 "记下它的样子了吗?如果记不住就摘一支回去。" "嗯!"路小漫正要伸手去摘,安致君却已经帮她取了一支放进了药箱里。 当他们来到淳嫔宫中,才发觉已经有好几个太医了。 "安太医,您可来了,淳嫔娘娘都急坏了!" 且不说淳嫔娘娘的寝宫比起繁露阁要华丽许多,就连来往伺候的宫人都有十几名。 "郑太医和杜太医都在,他们说了什么吗?" 小公主可是皇上的女儿,路小漫却从安致君这不紧不慢的表情里看不到一点着急。 "他们都说应该将小公主放在肩上,轻拍她的背部即可。吃完奶后,不可大力摇晃小公主,无论抱起她还是放下她,动作都要轻柔。" "这些都是没错的啊。"安致君向两位老太医颔首以示尊重。 而两位老太医也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小漫,你就在外面玩儿会儿吧。我进去一会儿就回来。" "恩!师父你去吧!"路小漫知道小公主铁定是个麻烦事儿,自己进去了指不定得添乱。 只是等到安致君出来的时候,便看见路小漫竟然和两位老太医聊到一块儿去了。 她趴在杜太医的肩上替他按着肩膀,而杜太医则笑着在那儿说着什么。 走过去一听,才知道杜太医正在教路小漫如何按摩背部和肩部的穴道呢。 "安太医,你这个小徒弟实在太可爱了,要不你让给我吧!" 安致君笑着揉了揉路小漫的脑袋,"这可不能让,让出去了别人就遭了祸害。" "师父!我哪里是祸害啊!" "好了,小祸害,咱们该回去了。下午闲来无事,就教你认识认识几个穴道吧。" 一听见安致君要教自己东西了,路小漫就将杜太医晾到一边,跟着安致君走了。 这一天过去的很快,安致君教路小漫并不是一板一眼,而是随性而至。他点到即止,剩下的就是路小漫自己去想。 眼见着又到了黄昏,路小漫与安致君对着桌子吃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两菜一汤,路小漫却觉得好吃的不得了。 "别就知道扒饭,怎么不多吃菜?" 安致君是个生活简朴的人,并不会因为自己是有品阶的太医就在吃穿用度上浪费。 路小漫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像是小猫一般。 "没想过会收徒弟,忘记和内务府说要增加饭例了。你多大了?" "过完年就十三了。"路小漫嘴里都是饭,口齿不清地回答。 "十三了还这么小个,是该吃些好的了。都喜欢吃些什么?除了肉包子之外?" 说起吃的,路小漫可来劲儿。 "师父,我喜欢吃的可多了!什么三鲜酿藕夹、芙蓉口水鸡、糖醋荷包鱼……" "得得,只要是吃的,你都喜欢。" "嗯!师父,这米饭是那儿来的啊,怎么这么香?" "我说你怎么尽扒饭呢,就像是没吃过大米似得。" "本来就没怎么吃过。以前做乞丐的时候,都是吃馊掉的剩饭和馒头,哪里有这么香软的米饭啊?来了宫里,也抢不过那些资历久的宫女,有半个馒头吃就不错了。" 路小漫低着头,将青椒里的鸡蛋挑出来送进嘴里,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安致君却顿了顿,随后压低嗓音道:"青椒也吃了,不许挑食。" "哈……不要了吧师父……青椒味道很奇怪的……"路小漫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再挑,就每顿都吃青椒。" 路小漫瘪着嘴闭紧了眼睛把青椒放进嘴里,那模样就似上刑场一般,看的安致君好笑。 吃完了晚饭,路小漫得回去宫舍了。 "师父,我走了啊,明儿见!"路小漫心中念着王贝儿,想着快点儿回去看看她今天有没有被那个傻子欺负。 "等等,回来。" "怎么了?"路小漫都快走出门了,听见师父呼唤又折回来。 "把这些点心带回去吃吧。"安致君指了指桌上的油纸包。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将细绳拉开,才发觉油纸包里竟然都是白花花的桂花糕。 "这是我上次给御膳房一位御厨看病人家答谢我的。我不爱吃甜的,你拿去吃吧。" "师父——"路小漫猛地回头一把抱住安致君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除了贝儿,你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了!" 安致君愣了愣,刚要拍拍她的后心,谁知道她却松手了。 "我走了师父!师父你长命百岁!" 路小漫拎着纸包欢天喜地地走了。 安致君看着自己的指间,似乎还在怀念路小漫的温暖,良久,他笑出声来。 "我长命百岁?" 他当然知道路小漫的意思是他安致君长命百岁了才有人会一直罩着这个小东西吧! 路小漫拎着纸包走在回去南园宫舍的路上,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晚风拂面,天边是一层层晕染开得红霞。 "小呀么小蛋壳,你呀么你别哭,乖乖的跟我走,回到了我的窝……" 想着与王贝儿分享这些点心,路小漫加快了脚步。 只是刚在南园里蹦跶了没多久,就被一个太监两个宫女拦住了去路。 "是路小漫吗?"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磨砂似的,听得路小漫的耳朵里一阵不舒服。 这个时辰,他们不应该伺候自己的主子吗?难道是轩辕静川来找茬了? "……是。"路小漫想回答他不是,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轩辕静川还是会把她揪出来,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太监扬了扬手,身后的两个宫女就将路小漫给夹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 路小漫绷了起来,看他们的架势,不像是轩辕静川的人,而且也脸生,路小漫没在南园见过他们。 "淳嫔娘娘要见你。怎么,你还不愿去了?" 淳嫔? 不就是她的小公主吐奶,师父去看过了吗?难不成小公主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要去找安致君啊! "我……我师父在太医院呢。" "淳嫔娘娘要见的是你,不是安太医。好了,别废话了,让娘娘久等了可不好。" 那太监扣着路小漫的胳膊一把将她拽过去,力气还挺大,路小漫被他掐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她撬开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和淳嫔有什么交集,这个太监也这么不客气,路小漫心道其中必然有鬼,于是一把抓住一旁的草木不松手,草根儿都快从地里面□了。 "我不会治病,师父没教我,我不去!我不去!"路小漫叫了起来。 此时,几个掌茶宫女端着撤下的茶水行了过来。 那太监明显心虚,怕她们听见路小漫的呼喊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个宫女合力,将她拖到了一边。 "路小漫!娘娘不是要你去治病的,只是问你两句话罢了!你瞎闹腾个啥?" "唔……唔……" 她当然记得安致君嘱咐过自己的话,淳嫔问的问题,只怕是自己不能回答的。 "瞧你就是个不安分的奴婢,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你们两个,把她的嘴堵上!" 两个宫女得了令,一个掐住路小漫的两颊,强迫她把嘴张开,另一个将一团布死死塞进路小漫的嘴里,都顶到嗓子眼了,路小漫只觉得快喘不过气。 "走了!" 他们将路小漫扯到了回廊的阴影之中,沿着墙檐压低了身子一直走。 路小漫想要反抗,却抵不过他们的力气。 叫她去问话,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没好事! 路小漫郁闷了,自己这一去不会有去无回了吧?她一路上祈求有什么人能看见她,至少有人能去告诉她师父。可惜皇宫太大,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几个。 终于来到了淳嫔宫中,路小漫哗啦一下就被按在了地上。 淳嫔的寝宫里弥漫着淡淡地幽香,家具摆设也十分雅致简单。而这个淳嫔,外人都说她温柔如水,善解人意,从不骄奢,光烈帝也是因为她的这点性子才对她多加宠幸。否则淳嫔的父亲只是县令出身,她怎么可能从小小的才人一跃成为嫔呢? ☆、淳嫔与容贵妃 "赵吉!你这是做什么呢!"淳嫔看见路小漫被塞着嘴按在地上的样子,立马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她亲手将路小漫嘴里的布条拿出来,皱着眉头揉了揉路小漫的脸颊,"疼不疼啊?" 路小漫摇了摇头。 赵吉赶紧上前辩解道:"娘娘您不知道,这丫头倔着呢!奴才请她来,她还不肯!" 路小漫心中骂了个千百遍,什么请,明明是连捆带推,这样的谎话你都撒的出来,小心老天爷看你不顺眼,叫你肠穿肚烂! "行了!定是你没跟这孩子说清楚,把人家吓着了!" 淳嫔亲自给路小漫倒了杯水,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桌子上摆着五色点心,那香味儿和色泽,让人看了垂涎欲滴。 "今天对不住你了啊,赵吉这人性子太急,把你给吓着了。晚饭吃过了没?" 淳嫔的声音很柔和,听着人像是落进了一大片棉花地里。路小漫抬起头来望进淳嫔的眼睛里,自己的心却忽然坚硬了起来。 因为她在淳嫔的眸子里看不见歉意和怜悯,反倒像是一汪深潭,看不见底。 "吃过了。"路小漫点了点头。 "啊,也是。安太医既然收了你为徒,自然也会疼着你。要不,再吃点儿点心?本宫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皇上喜爱小公主,所以赏赐了许多好吃的东西下来,其实小公主不到周岁,这些东西她根本吃不了。" "谢娘娘赏……奴婢晚上跟着师父吃太多了,这会儿……吃不下……" "哦,那就一会儿带回去吃吧。其实把你叫来是因为听说宋才人病了?"淳嫔的语调充满关切的意味。 路小漫不点头也不摇头。 淳嫔看她不回话,语调更加轻柔地娓娓道来:"当年,本宫与宋才人是一起进宫的秀女,曾经同住一间房,抱在一起哭过,互诉心事……宫中生活是寂寞的,本宫与她为伴整整一年都未曾见到皇上一面,我二人本来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宋才人因为思念家人在南园的曲桥上吟唱了一曲家乡的歌谣,被皇上听见了,皇上怜爱她宠幸了她,她被封为了良仪,可她没有忘记本宫,故意将本宫带去她的身边让本宫有机会得见圣颜,若不是她,本宫只怕还是小小的宫人,也就不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公主了。" 乍一听上去,路小漫是动容的,这令她想到了王贝儿与自己。 只是……若真的姐妹情深,为什么繁露阁这么清冷的地方,你都不去看她一眼? "奴婢……不明白娘娘对奴婢说这些是为什么。"路小漫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淳嫔叹了一口气,"宫中世事冷暖,人情淡薄。她被皇上贬斥,有个什么病也没人照料。昨日听闻安太医去为她诊脉了,本宫只是想知道,她生的什么病?" "奴婢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是跟在安太医的身边吗?本宫知道你跟着师父没多久只怕听不懂他说的那些医理,本宫只需你细细想一下当时安太医的表情是怎样的,他都说了些什么,让本宫这个做姐妹的好安心。" "娘娘,奴婢是真不知道。繁露阁外长了许多马鞭草,师父说那种草晒干之后可以治很多病症,叫奴婢好好认清楚,奴婢就在那里研究马鞭草,师父替宋才人诊脉时,奴婢根本不在阁中……" "这样啊……" 淳嫔的目光带有一丝遗憾,路小漫却觉得她是在审视自己的话是真是假。 "回去之后,你师父也没对你说什么吗?" "回娘娘的话,之后师父就赶到娘娘这儿来看望小公主了。" 淳嫔垂下眉来,笑了笑,"安太医倒是将你教得滴水不漏啊。" 路小漫心中一慌,难不成自己不说点儿什么出来,她就不放自己回去了? "其实宋才人也没生什么大不了的病……不就是见不着皇上心里难受所以茶饭不思吗……"路小漫随口嘟囔了一句。 一个几乎被打入冷宫的妃嫔想念皇上并不是什么大罪,也是最安全的说法。 "……唉,果然是这样啊……可怜的宋才人的一片痴心……"淳嫔发出长长的感叹,路小漫却觉得她像是放下一片心来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宫人却高喊道:"容贵妃娘娘——" 淳嫔的眉梢微挑,赵吉刚上前要将路小漫拉到幔帐后面去,容贵妃已经踏入了寝殿。 "淳嫔妹妹,不会怪姐姐我这么晚了才来看望你吧!听说你的小公主这几日吐奶吐的厉害,本宫一直打算来瞧一瞧,没想到琐事太多,等到晚膳之后这才闲了下来,妹妹不会怪本宫这么晚了才来叨扰吧。" 这是路小漫第一次见到容贵妃,她绝对称不上国色天香,但那双与轩辕流霜如出一辙的凤眼却风韵难掩,勾魂夺魄。容贵妃是在十六岁那年怀上轩辕流霜的,这样看来她今年也就三十出头,可路小漫却觉着她比起淳嫔要妩媚动人许多。 "哪里,姐姐来看望妹妹,妹妹求之不得。这会子小公主终于睡下了,妹妹还想着有人陪自己说说话呢!"淳嫔上前托住容贵妃的双手,柔顺恭和。 容贵妃拉着淳嫔的手在桌边桌下,转过眼来才注意到与赵吉一起跪在一旁的路小漫。 "诶,这不是安太医的小徒弟吗?怎么会到了妹妹这儿了?" 路小漫心中却奇怪了,自己都是第一次见到容贵妃,怎么她会知道自己就是安致君的徒弟? "啊,今个儿安太医来为小公主请脉,这小丫头跟着一道来的。妹妹见着她觉得有缘,恰巧皇上又赏了这么多点心给小公主,姐姐你是知道的,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能吃什么啊?就打算将这些点心都送给这个孩子,也算是谢谢安太医一直对我们母女的照顾。" "妹妹果然是个贴心的人啊!" 路小漫却差点没笑开花,这个淳嫔定不是省油的灯,在容贵妃面前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看来刚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三分可信都是问题。 "赵吉,小漫就一个孩子,你帮她将这些点心送过去吧。也算是本宫打赏南园那些宫人的。" 瞧瞧这淳嫔,多会广施恩惠啊! 赵吉将这些点心收进食盒里,陪着路小漫除了寝宫。 此时的皇宫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一切隐隐约约,在月色与薄雾之中朦胧有致。 "路小漫,你可知道淳嫔叫你来是做什么?"赵吉压低了嗓子问。 "问宋才人的事情啊。"路小漫心想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你还真是个猪脑啊!"赵吉用力地拍了路小漫的脑袋一下,"没听见淳嫔娘娘怎么对容贵妃说的了?是觉着跟你有缘,恩赏你一些点心的!" 路小漫默默地嗤之以鼻,她当然知道淳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就是要听赵吉讲鬼话。赵吉的鬼话,就是淳嫔的鬼话。 "知道了!" "对你师父也不能提起今晚的事,明白吗?"赵吉又嘱咐道。 "记住了!" 不提才怪呢!那是我师父,瞒谁也不能瞒着他啊! 回到宫舍门前,路小漫就看见王贝儿一副盼星星盼月亮的模样徘徊于月下。 "贝儿!我回来了!" "小漫!你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差点就要去太医院找你了!" 路小漫摸了摸鼻子,看了看身后的赵吉。 "也没什么事,就是淳嫔娘娘觉着和这丫头有缘,叫了去说几句话,恩赏了一些点心。" 赵吉将食盒送到了王贝儿的手里便转身离去了。 "真的吗?"王贝儿见赵吉走远了才拉住路小漫问。 "真的啦。你先拿几块点心藏起来,不然一送进去,马上就被那群狼给分光了!" 这是路小漫第一次对王贝儿撒谎,但她觉得有些事情王贝儿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如同路小漫所料,食盒才刚拿进去顷刻之间就空了。所有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路小漫的好话,听的路小漫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到了第二日,路小漫来到安致君的医舍前。她徘徊在门前却不敲门,而安致君坐在桌前看着门缝处来来回回的人影,就知道是路小漫来了。 "来了怎么不进来?粥都要凉了。" 路小漫肩膀一颤,这才推了门进去。 "师父。" 桌上果然摆着热腾腾的粥,闻着还有皮蛋的香味。几个白瓷盘里还装着小菜。瓷碗里放着几只香葱花卷。 "怎么了?你不饿吗?为师可等了你许久。"安致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师父,昨夜回去宫舍的路上,我被淳嫔的人绑到她那里去了……" 路小漫故意用了"绑"这个字为了强调之后的事情自己是多么被逼无奈。 "哦?"安致君唇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而是将花卷掰开,将小菜塞进去,又放到了路小漫的碗里。 "师父……淳嫔问我宋才人生的什么病,我说不知道……可她非要我告诉她师父你是怎么说的……" "你怎么说的?"安致君仍旧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我说……宋才人也就是见不到皇上所以茶饭不思……" 安致君看她一直低着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路小漫听着他的笑声抬起头来,"师父,你笑什么啊!" ☆、给你吃 "我笑,你又没做错什么,却像是一只怕被遗弃的小狗。" "我才不是小狗呢!"路小漫瞪圆了眼睛,她跟小狗可没一点儿关系! "好吧,好吧,你不是小狗,你是我的好徒弟,吃早饭吧!吃完了,我教你怎么配药。" 安致君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他可以将一个看似简单其实细致的配药流程娓娓道来。比起要路小漫记住怎么做,他更着重于要路小漫了解为什么这么做。 偶尔侧目,路小漫看见的是安致君细腻的眉眼还有淡薄却绝对认真地表情。 他不是个在乎世俗功名的人,所以才能用纯粹的目光去做纯粹的事情。 "不好好看着药材,看着我做什么?"安致君感受到了路小漫一直停驻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因为师父好看啊。" "就知道拍马屁。"安致君无奈的摇了摇头。 路小漫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一个早上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直到她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才发觉竟然已经快正午了。 "好了,收拾收拾,一会儿就有人送饭来了。" 听安致君这么说,路小漫心中期待起来。 敲门声响起,她兴高采烈地打开门,看见的却不是送饭的小公公,而是南园的总管太监陈顺。 "哎呀,小漫,我就猜你在这儿呢!快快快,跟我走吧!" 路小漫向后退了一步,"我不……我才不要去呢!" 陈顺笑嘻嘻看向安致君,连腰都弯下来了。 "安太医,你看……老奴能不能借一借你的小徒弟?真没什么,就是去哄一哄五皇子……老奴保证,将她毫发无伤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路小漫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躲到了安致君的身后,拽紧了他的衣角,"师父……我不去,去了就没命了!什么毫发无伤、原封不动……他那是吹牛!" "哎哟,怎么会没命呢!五皇子那么喜欢你,天天念叨你,怎么会没命呢!" 鬼才要被他喜欢呢! 路小漫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立马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师父……你别把我借出去……借出去了,我就没了……" 安致君缓缓蹲下身来,手指抹过路小漫脸颊上的泪水,轻声道:"不想去就不想去,做什么掐自己呢?" 路小漫心中一怔,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致君看穿了。 "为了惩罚你的不诚实,看来这次一定要把你借给陈总管了。" 安致君唇角漾起的那一抹笑,路小漫怎么看怎么觉得都是故意的。 "现在记着了吗?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必须对师父说实话。" 此刻的安致君虽然依旧含笑,但眉眼间却严厉了起来。 "……记住了。"这下路小漫真是要哭了。 陈顺立马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了,拉起路小漫的手就往外走。 "安太医!谢谢你了!" "慢着。" 在他们临出门前,安致君忽然叫住了陈顺。 "安太医还有何吩咐?" 安致君来到陈顺的面前,揉了揉路小漫的脑袋,"她已经是我的徒弟了,所以我不希望看见有人再用绳子拴在她的脖子上或者要把她倒挂在树上晒太阳更不允许有人随随便便就拿她的屁股去试板子。" 安致君的话轻飘飘的,陈顺却在瞬间震住了。 "安太医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呢?这些都是老奴从前说来吓唬人的!也就小孩子以为是真的!" 安致君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喝茶了。 路小漫还以为安致君是改变主意要留下自己,可还是把她给出去了,只得哭丧着脸跟着陈顺离开太医院。 "诶!我说路小漫,你这人也真奇怪!要知道得到五皇子的喜爱就代表得到皇上的喜爱,离出人头地就不远了!你难道不知道宫中的宫女也有品阶,品阶越高的宫女出宫的时候得到的份儿钱也就越多!瞧瞧皇后娘娘身边的文姑姑,那可是五品宫女,我这个南园总管见了她还得叫一声姑姑呢!你年纪这么轻,也不为自己以后谋个出路,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这些话乍一听起来,像是为路小漫好。但她知道陈顺也只是想说服她能妥妥帖帖地去陪那傻子玩。路小漫偏偏就是不搭理她,只是低着头向前走。 终于来到了轩辕静川的寝宫。 路小漫抬眼的瞬间,愣住了。 且不说这座寝宫大的惊人,头顶是五彩斑斓的彩绘,奔月的仙子,绽放的春花,妖娆的曼枝,无不惟妙惟肖。窗阁的雕花繁复精致,窗外正对着水榭楼台,南园最美的景色尽收眼底。 无数精巧的物件就这样堆放其中。 比如眼前这个由细竹剖开连接起来做成的渠道,一个宫女从渠道顶端放下一只小巧的铜球,铜球沿着渠道蜿蜒旋转,从渠道尾端滚出来正好撞上一面铜牌,铜牌倒下压中一只小锤,小锤垂落敲在一只铜钟上,铜钟摆动,紧接着那一排铜钟都跟着摆动起来,正好奏出一首乐曲。 路小漫呆站在那儿,只觉得这样的玩意儿实在新鲜又精巧。 "不好玩!不好玩!吵死了!吵死了!"轩辕静川的声音传来,将这首曼妙的乐曲打断。 路小漫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永远煞风景。 陈顺绕过竹渠,来到轩辕静川身边,"殿下别生气!别生气!要是不喜欢,就把这东西扔出去! 谁做的这东西让殿下不开心了,咱们就打他的板子!" 路小漫一听,终于知道到底是谁把轩辕静川惯得不把人当人看,不就是他陈顺吗! "这东西不是挺有趣的吗?扔出去了就是不要了对吧,奴婢能捡回去吗?陈公公?" 轩辕静川一听就从后面跑了出来,猛地撞向路小漫,差点儿没把她撞飞出去。 "小馒头!你可来了!我找到答案了!" 路小漫被他勒的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她用力掰开轩辕静川的胳膊。 "哦?你的答案是怎样的?怎样才是把奴婢当人看呢?" 轩辕静川拉着路小漫向后跑。绕过屏风,路小漫看着那个足以坐下五、六十人的流水席,不禁呆住了。花色各异的糕点,细看起来刀工精绝;大江南北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让人不知将眼睛挪向哪里才好;还有盛放在冰做的托盘里的水果颜色鲜艳令人食指大动…… "这……这是干什么?" 路小漫心想这该不会是轩辕静川新想出来折磨人的把戏吧?所有人都坐在那儿吃,就让她路小漫在一旁看着干流口水? "这是我要请你吃的!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吃的!" "你喜欢的吃的……跟你把我当人看有什么关系?" 路小漫嘴上这么说,肚子却在咕咕叫个不停,本来就饿得发慌,这会儿看见着一堆的食物,她霎时间前胸贴后背了,巴不得马上扑上去。 "我是人,我喜欢吃的东西都是人喜欢吃的东西,所以我把它们都给你吃,就是把你当人看了!"轩辕静川拿起一块儿点心递到路小漫的面前,"给你吃!给你吃!" 那表情不知道多真诚。 路小漫饿了,没力气去纠结他那句"我喜欢吃的东西都是人喜欢吃的东西"有多荒谬,一口咬下点心,路小漫顿时觉得幸福无比。点心是香软甜糯的,馅儿料是上好的红豆沙,舌尖上泛起荷叶的香味,路小漫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还有这个!这个!"轩辕静川抓起一只鸡腿伸到路小漫的面前。 老天爷啊,路小漫以前行乞的时候,做梦梦见的都是走在酒楼下被鸡腿砸中,这会儿她不是真在做梦吧?路小漫猛地掐了自己一下,我勒个去!真是疼啊! 疼的张开嘴的瞬间,轩辕静川就将鸡腿塞进了路小漫的嘴里。 肉质鲜嫩,一口咬下去,还有汤汁流出来。路小漫那个幸福啊,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轩辕静川指着油闷大虾跺着脚,宫人们便赶紧上前替他将虾壳剥开。白嫩嫩的虾肉上点着薄薄一层香油,还缀着几点葱花。 虾子刚剥好,轩辕静川就迫不及待地将它端到了路小漫的面前,"给你吃!给你吃!" 一双眼睛里满是希望得到肯定的期待。 路小漫的心愣是被撞了一下,其实轩辕静川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而已,而且如果没有陈顺在那儿瞎来劲儿,他还傻的还挺可爱的。 这是路小漫这辈子第一次吃上海里的大虾,虾肉的弹性令她发出小小的感叹。 路小漫还沉浸其中时,轩辕静川已经跑到宴席的另一头了。 "小馒头!小馒头!" 路小漫还以为他叫自己呢,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他捧着一盘水晶小馒头跑了过来、宫人们都诚惶诚恐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点儿!慢点儿!殿下!" 路小漫忽然得意了起来,看吧,五皇子眼巴巴求着她吃东西呢! 这个水晶小馒头的做工十分别致,馒头上浇了一层透明的糖汁,一口咬下去,舌头像是掉进了云朵里。 "怎么没见其他人呢?陈公公,王贝儿他们呢?"卢小安四下张望,却没见到和自己一起入宫的那几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唉……小馒头是注定要被吃掉的~ ☆、撑死! "哦,她们啊……今天五皇子吵嚷着要跟你玩儿,正好就不用她们了,文姑姑领着她们去学宫中的规矩,免得见到宫里其他主子不识得礼数。"陈顺堆着笑,看向正在端盘子的轩辕静川,"你看啊,你看啊,五皇子今天是多高兴啊!" 又是一盘烤乳鸽端到了路小漫的面前。 今天真是她路小漫的好日子啊,以前做梦都想吃的东西,今天一下子全上齐了!烤乳鸽外脆里嫩,里边儿还塞着各种水果和谷物,吃起来一点都不油腻,还有一股子菠萝苹果的香甜。 吃完烤乳鸽,路小漫略微打了个嗝儿,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她有点儿撑了,可是还有许多菜品,她连尝都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 轩辕静川又屁颠颠儿的跑过来,这会儿端着的是一盘三鲜春卷儿。 "这个也好吃啊!"轩辕静川一副献宝的模样。 路小漫肚子里的东西有一股向上翻的冲动。 "我吃饱了……下次吧……" 轩辕静川那双迷人的眼睛立马露出无辜的表情,看了让人心肝都疼。 "再吃点儿吧,这个春卷儿真的很好吃,五皇子一次能将一整个盘子都吃下去呢!"陈顺在一旁鼓劲儿。 路小漫勉为其难拿起一块,外皮真是脆,里面的馅也保留了菌菇的鲜香和青笋的脆嫩,就连肉丝都有着弹性。 "好吃吧?"轩辕静川认真的问。 陈顺也看着她,所有在这儿伺候的宫人也巴巴地望着她。 路小漫只能点了点头说了句"真好吃"。 轩辕静川得到肯定,又兴冲冲跑走了。 看着他指着一个什么丸子,路小漫赶紧小声对陈顺说:"陈总管,我吃不下了!" "唉,没看五皇子正高兴着吗?你就再吃一点儿,不用全部吃下去,咬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 轩辕静川来了,筷子上插着一颗竹荪鹿肉丸。 "殿下,奴婢吃不下了,下次好不好?" 轩辕静川顿在那里,眼睛里忽然水汪汪的,一看就是要哭了。 紧接着一众宫人外加陈总管都跪了下来。 "殿下您别哭啊!" "路小漫她不是说不吃,只是说要歇会儿!"这是陈总管说过的最像人的话,但路小漫觉着还是救不了她。 "奴婢……奴婢要去上茅厕!"路小漫灵机一动,自己赶紧去茅厕里把东西都吐出来。 "茅厕是什么?"轩辕静川歪着脑袋,手里还拿着那个插着竹荪鹿肉丸的筷子。 "回殿下,就是出恭的意思。"陈顺答道。 "哦,小馒头要出恭了!要出恭了!"轩辕静川叫嚷起来,仿佛出恭是一件需要昭告天下的大事。路小漫有一种濒临昏倒的感觉。 宫女们端来恭桶放在屏风后面,路小漫抱着恭桶狂吐起来。 肚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路小漫觉得轻松不少,方才还被撑地喘不过气来,这会儿总算舒了一口气。 "小馒头!小馒头!你好了没?" 路小漫一听见轩辕静川隔着屏风叫喊的声音,就恨不得自己淹死在恭桶里。 "还没呢!" 路小漫只想坐着喘口气,轩辕静川又叫了起来。 "小馒头!小馒头!恭桶都给你坐裂了!你怎么还没出来啊!" 路小漫额角的青筋颤了颤,"谁教他的什么'恭桶都坐裂了'?" "……是四皇子说过的,不知怎地,五皇子给记下了。"回话的宫女捂着嘴巴笑得厉害。 她路小漫的名字轩辕静川记不清楚,这些有的没的倒学得挺快。 "小馒头!小馒头!鸽子蛋都孵出鸽子了!你怎么还没出来!" 轩辕静川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没有耐性了。 "来了!" 叫魂呢! 路小漫硬着头皮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轩辕静川已经迫不及待地捧着一盘青椒酿鱼肉来到她的面前。这道菜就是将青椒破开去籽,把新鲜鱼肉剁泥灌进青椒里。这是一道好菜,这会儿路小漫吃的下了,但再没有像一开始那么享受了。看看流水宴席上还有那么多道菜和点心,自己连尝都还没尝过呢,估计就是吃到明天都不是个尽头。 路小漫吃到快撑的时候,又嚷嚷着要出恭。 "小馒头,你怎么总是要出恭啊!" 路小漫欲哭无泪,要是跟他说自己被他撑着了,这家伙估计又要露出可怜的表情了吧。她无奈地望向陈顺,希望他能解救苍生大地。 无奈陈顺的智慧是有限的,他只能为她解释出恭的问题,却不能救她脱离这堆食物。 "殿下,东西吃进去了,如果不排出来,肚子怎么装得下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轩辕静川点了点头,认为陈顺说得很有道理。 可这样又是撑又是吐得,路小漫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 又是一轮终了,路小漫都在感叹自己肚皮的弹性了,她才刚张了张嘴,轩辕静川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替她叫了出来:"小馒头又要出恭了!出恭了!" 当路小漫再抱着恭桶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就要一头栽进去。 不行,在这样下去她非得给轩辕静川玩死不可!死并不可耻,被一个傻子撑死那就太不值得了! 吐完了之后,路小漫摇摇晃晃走了出来,看见轩辕静川又要抱着什么跑过来,路小漫伸手阻止了他。 "停——" 轩辕静川顿在那里,歪着脑袋看她。 "殿下,你想想,如果今天奴婢把这里的吃的都吃完了,那明天呢?后天呢?奴婢就不用再来了!所以奴婢不能再吃了,要把这些吃的留到明天再来。这样奴婢才能再看见殿下,殿下也才能再看见奴婢啊!" 轩辕静川皱着眉头用力的想,似乎路小漫说的话很有道理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良久,他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好吧,今天不吃了!不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宫人们赶紧收拾桌子。 就在路小漫以为这一天的折磨终于结束的时候,轩辕静川又拉着她的手腕去向另一面。 "我还有东西给你看!很漂亮很漂亮的东西!" 轩辕静川的语气是得意洋洋的,他似乎很确定路小漫会喜欢他说的东西。 但是路小漫此刻却不这么认为。 "小馒头!你看你看!" 满屋子挂着漂亮的衣裳,有罗裙,有斗篷还有冬天的棉袄。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这些衣裳明显都是给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穿的。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路小漫指了指自己,不敢确定了。 "给你的!都是给你的!" 裙子的款式多样,有长衫的,有罩衫配罗裙的,还有一水长裙,轻轻托起裙子的下摆,路小漫知道这些衣衫的布料绝对精贵,还有淋漓尽致的绣功,裙摆上的那只蝴蝶简直要从布料上飞出来一般。 "真好看……"路小漫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还有冬天棉袄,摸上去软软的,蓬蓬的,领子上的一圈毛边十分顺滑。 "这可是貂毛啊!瞧殿下对你多好!"陈顺又倚上来,也不知道他讨好的是路小漫还是五皇子。 "穿上!穿上!"轩辕静川指着一件粉色锦缎的裙子。 "诶,殿下真是好眼力,这裙子一定很衬小漫的脸儿。来来,给小漫换上!"陈顺张罗起来,宫人们为路小漫立起屏风,替她将身上那套宫装换了下来。 这件衣裳穿起来还有些复杂,加上路小漫午饭吃的太多肚子圆圆的,穿好之后她还真有些憋的慌。 "我要看!"轩辕静川就要冲到屏风那边去,还好陈顺将他拦住了。 "殿下哦,小漫是女子,殿下是不能去看女子换衣裳的!" "为什么不能啊!" 陈顺的话顺利扯开了轩辕静川的注意力。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陈顺额头上的汗水都快滴下来了,还好此时路小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陈顺赶紧将话题扯开,"殿下您看,这衣裳多好看啊!" 路小漫心里有些生气了,衣裳再好看也得人好看,难道她路小漫长的歪瓜裂枣的不好看了? "嗯!嗯!"轩辕静川拍起手来,"那件也穿上!" 宫人们拿过他指的一件短衫给路小漫罩上。 这时候路小漫的后背开始出汗了,夏天这才刚过完,还有些暑意,罗裙配上短衫有些热。 路小漫难过地扯了扯衣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粉色的罗裙显露出女子的柔美,短衫又带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路小漫眨了眨眼睛,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那件也好看,穿上!"轩辕静川指着初冬的挂袄。 路小漫愣了愣,"不会吧?这么热得天气还穿挂袄?" "唉,没办法,殿下对你的一片心意,你就去脱了身上的,穿上挂袄给殿下看一看把!"陈顺用手肘撞了撞路小漫的后心。 看在这些衣裳都是要送给自己的份儿上,路小漫准备去换挂袄,却被轩辕静川一把拽住了。 "小馒头你要去哪里?" "奴婢哪儿都不去,只是到屏风后面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 "为什么要换下来?你不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可惜古代没有吗丁啉…… ☆、咬你一口~ "奴婢喜欢,只是殿下不是要奴婢穿挂袄吗?" 轩辕静川点了点头,亲自拎着挂袄来到路小漫的身后要给她挂上,哪有皇子给奴婢穿衣裳的道理,宫人们纷纷上前,不管路小漫怎么想的,一件挂袄硬是给她穿在了罗裙外面。 "啊……真好看啊!"轩辕静川满意地发出一声感慨。 路小漫的后背却湿透了。 "还有那件!" 顺着轩辕静川手指的方向望去,路小漫有种晕倒的冲动。 那是一件裘皮大衣! "快给殿下拿过来!" 路小漫赶紧拽住了陈顺,低声道:"陈总管,您该不会是想热死我吧?" 陈顺拍了拍路小漫的肩膀,露出一抹谄笑,"怎么会热死呢?就穿上给殿下过过眼!一会子的事情!本公公进宫几十年,主子都还没赏过裘皮大衣呢!" 陈顺那个兴奋啊,路小漫都怀疑那大衣不是给她的而是给陈顺的! 看着那件大衣一步一步靠近自己,路小漫毫不怀疑在这件大衣之后一定还有什么等待着她。不行,她一定要结束这一切,否则一件复一件,她只怕要被自己的汗水给泡发了。 就在那件裘皮大衣盖上她肩膀的那一瞬,路小漫双眼一翻砰地一声倒落地上。 瞬间,宫人们都愣住了,陈顺也傻住了。 轩辕静川却来到路小漫的跟前蹲下,用手指戳了戳路小漫的脸蛋,"小馒头!你怎么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陈顺这才缓过神来。 路小漫在心中咒骂他,还怎么了?这都不明白,快点把这些衣裳给姑奶奶脱了! "小馒头!小馒头你再不起来我就咬你一口!" 路小漫闭紧了眼睛,管你咬不咬我,你就是咬死我我都不起来。 谁知道轩辕静川真的抬起路小漫的手腕咬了下去。 我勒个去—— 路小漫在心中仰天长啸,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就是不睁开眼。 他娘的,姑奶奶的手腕都要被咬出血来了。 "哎哟,殿下!殿下!路小漫可不能吃啊!您别咬了!" 轩辕静川看路小漫不起来,终于松了嘴,紧接着又说出一句感天动地的话,"那小馒头是不是冷啊!我看她一直发颤,给她盖被子取暖吧!" 什么!路小漫差点没炸起来用板砖敲他的脑袋。 姑奶奶发颤是被你给咬的! 路小漫赶紧□起来,"师父……我要师父……我要死了师父……" 陈顺一听,这可不得了。自己带着路小漫离开太医院的时候可是答应过要将她完完整整地送回去的,眼下她的手腕不止给五皇子咬出血了,现在还昏倒了呢! "你们快给让开!把窗子都打开!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给她把身上的衣裳都脱了!" 陈顺终于说出了路小漫期盼已久的话。 "小馒头怎么啦?"轩辕静川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殿下,小漫身子不大舒服,不能陪您玩了!" "她怎么不舒服了?" "她……她……"陈顺想了半天才憋出个理由来,"她累了!得休息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殿下您这么生龙活虎的!" 累了?姑奶奶我是差点儿被撑死,热死,被人咬死! "那就让她休息会儿吧。" 这是轩辕静川这辈子说过的最像人的话。 "等她睡醒了,我再跟她玩!" "诶,好!好!先让她睡会儿!"陈顺赶紧哄着轩辕静川离开,顺带吩咐宫人们给路小漫赶紧把汗擦了换身干净衣裳,再熬一些防中暑的药汤来。 鬼才跟他玩呢! 路小漫已经打定主意装睡装到死了。她宁愿睡死也不愿意被轩辕静川玩死! 陈顺只留下了两个宫女照顾路小漫,她们一个去给路小漫熬中暑药去了,另一个则替路小漫褪了衣衫擦去身上的汗渍。 路小漫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宫装,那宫女端起盆子走出门外,路小漫一看机会来了,腾地从榻上翻起来,支起小窗逃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回到安致君那儿再说。 现在路小漫算看明白了,没有陈顺在一旁捣鼓,轩辕静川是要不了别人命的。而陈顺这会儿还是不敢得罪安致君的。 路小漫猫着身子,沿着墙跑了出去。待到离轩辕静川的寝宫远了,路小漫才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娘的,姑奶奶到现在都还晕着呢!肚子里也胀的厉害,得赶紧回去让师父瞧瞧。 路小漫沿着回廊一路低着头,终于走回了太医院。 来到安致君的医舍门前,路小漫的眼眶莫名地酸了起来。 "师父……"她推开门,安致君正在专心致志地调配着什么药粉。 他抬起头来便对上了路小漫一脸委屈的神色。 "你怎么了?" 路小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说二话就倒在安致君的榻上,"师父,我难受……" 安致君看她脸色惨白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蹙了蹙眉头坐在榻边,拾起她的手腕搭脉。 "你这是怎么回事?不但积食还伤到了肠胃?"安致君的手背触上路小漫的额头,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样的天气,怎么还让你中暑了?" 安致君满眼的关切,路小漫的嘴巴瘪得更厉害了,把轩辕静川怎么一脸天真地逼着自己吃下流水席,怎么给她穿上棉袄裘皮玩都一一道来,想着她还真觉得万分委屈,这次不用掐大腿,她的眼泪也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傻丫头,哭什么?宫里比这厉害的多着呢,你是还没机会见着。"安致君无奈地一笑。 他起身,拿着针包过来,抬起路小漫的拇指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一针扎下去。 "啊呀——"路小漫从手指一路疼到了脑门,差点跳起来。 "血流出来了,肚子里会舒服一点。我去给你熬点药来,泄泄暑气。" 安致君起身离开,路小漫泛着泪花含着自己的拇指。 过了不久,就听见有人敲门,门外传来陈总管的声音,"安太医,安太医你在吗?" 路小漫眼皮一跳,杀千刀的不会来抓姑奶奶回南园了吧?她赶紧起身,一屁股钻到了榻下。 陈顺果然推了门进来,看见四下无人,他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不在这儿啊?" 就在这时候,安致君端着药走了进来,看见陈顺的那一刻,他将碗放下,一向柔和的嗓音竟然冷了下去,"陈总管,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陈总管自然看出安致君的不悦,只得陪笑道:"小漫那丫头没回来您这儿吗?要不我再去别地方找找好了,这孩子说不见就不见了,在宫里可不能这么没规矩,她也是运气好碰见的是五皇子,若是宫里其他的主子,早就挨板子了!" "不能打她板子,所以陈总管就要撑死她,热死她?"安致君在桌边坐下,眉梢一挑,陈总管的心肝儿都跟着颤了。 在宫里这么多年,他自然明白那些低调又有本事的人,真要发起脾气来才是最可怕的。安致君就是其中一个。 "原来……小漫她回来您这儿了啊,哎哟,省的老奴到处找她,担心呢!" "现在您不用担心了,她肠胃受损,又受了暑热,这会儿都已经神志不清,我将她送到杜太医那儿照料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热呢!" "……这么……这么严重啊……"陈顺这下子也傻了。 安致君的"不用担心"明显就是对陈顺的斥责,他明明答应了会把路小漫好好地送回来,却把她弄了个半死不活。要是安致君到皇上面前说点儿什么,陈顺估摸着自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事儿,是老奴没顾及周全……您别见怪……" "我安致君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陈总管您请回吧。五皇子还需要您照料,我这边儿也得给徒弟配点儿清凉的草药,不然她的热可退不下来。" 躲在床榻下的路小漫有点儿惊讶,她以为安致君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安致君对别人沉下脸色来,路小漫不禁暗爽。 "那……老奴就不打搅安太医了。"陈顺知道此刻多说无用,只得灰溜溜地离去。 待到陈顺走远了,安致君的唇线划开一抹笑,"你还要在床榻下面待多久?" 路小漫摸了摸鼻子爬了出来。安致君是一个极为整洁的人,就连床榻下面都没什么灰尘。 "把药喝了吧。"安致君点了点药碗,路小漫已经见识过了沉冷的安致君,自然乖巧不少。 尽管药汤苦的要命,路小漫还是一狠心将它全部喝了下去。 从舌尖到舌根都是苦的。 "张嘴。"安致君似乎看她挤眉皱眼的样子很享受。 "啊——" 一颗甘草糖丸落进她的嘴里。 "是不是五皇子将华衣美食送到你面前,你就忘乎所以了?"安致君没好气地问。 路小漫愣了愣,当她理解了安致君话里的意思之后,恍然大悟。如果自己没有贪念,从最开始就站在轩辕静川的"陷阱"之外,又怎么会落得差点儿被撑死热死的下场? "这还是宫里最不值得一提的诱惑,你都抵不住。"安致君的手指在路小漫的眉心一弹。 路小漫向后缩了缩,忽然觉得肚子疼了起来,"师父……你药里放了什么啊?" 安致君的如玉容颜倾了过来,双眼中掠过一丝狡黠。 "给你点教训,长长记性。" 娘啊——路小漫这一夜几乎就是在跑茅厕中度过的。就连王贝儿都紧张的不得了,甚至跟着她走到了茅厕外,就怕她栽倒在里面了。 之后的几日,路小漫喝的是小米粥,吃的是小青菜,按照安致君的说法,那次她被撑坏了,一定要吃的清淡调理肠胃。 就在路小漫调理肠胃的日子里,宫中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住在繁露阁中的宋才人小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要去看单位的什么演讲比赛……没时间码字了,明天姐妹们不用等了。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蟹肉粥 "安太医!安太医!杜太医、郑太医都去繁露阁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您也去瞧瞧吧!怎么着也是陛下的骨血!" 杜太医的小跟班敲着门可着急了。 路小漫顿了顿,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日安致君为宋才人诊脉时要将自己支开。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安致君,对方的手指微微一颤,叹道:"还是保不住啊……" 他背上药箱,带着路小漫赶去繁露阁。 郑太医和杜太医看见他们时都摇了摇头。 一进去,路小漫就发觉阁中的宫女太监多了不少。望向床榻的方向,她才发觉原来是皇后娘娘亲自来看望宋才人了。 "妹妹,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皇后娘娘执着宋才人的手不断安慰。 而宋才人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如今更显得绝望。 "娘娘——娘娘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哭成这个样子,又声嘶力竭地要皇后娘娘为她做主,难道她此次小产有什么隐情? "安太医你来了。"皇后一脸憔悴,看来宋才人小产的事情也令她十分头疼。 "给娘娘请安。"安致君颔首行礼,路小漫也赶紧跪下。 "皇上正在为西川干旱祭祀求雨,这会儿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呢,等到皇上回来,本宫都不知要如何交代啊……" "娘娘,宋才人有孕的事就连娘娘您都蒙在鼓里,又如何照料的了她呢?"一旁的文若姗出言安慰,但众人都听出来她话里有话。 安致君是唯一一个为宋才人诊过脉的人,除了宋才人和小翠,除非安致君还将此事告知第三人,否则无人知道宋才人有孕。 路小漫担心地瞥了安致君一眼,不经意视线撞上了他略微深陷的唇角。 "回禀皇后娘娘,宋才人有孕一事,微臣当日便禀告皇上。皇上的意思是先无需声张,毕竟这两年,宫中已经有两位良仪、一位昭容失去孩子。于是微臣只是给了个安胎的方子交给小翠,并告知她要亲自煎熬,待到宋才人的胎像稳定皇上自会下旨通晓六宫。" "安太医,你的意思是皇上不让皇后娘娘知道宋才人有孕?"文若姗的语气是狐疑的,但任谁都明白文若姗是在暗示安致君未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皇上有命,微臣不敢不从。"安致君的语调十分恭顺充满歉意,但一句"皇上有命"牢牢堵住了文若姗的嘴。 小翠眼里泛着泪光端着盛了血水的盆子行出去,看到这里路小漫确定宋才人的孩子没有保住。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追究这些已经没了意义。伺候宋才人的小翠说了,这几日宋才人这里没有特别的人进进出出,也没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东西送进来,而宋才人害喜的厉害胃口不佳,今天中午也就喝了一碗粥,躺下来歇息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腹痛难忍……孩子这就没了。安太医,本宫唤你来,就是想你看看这粥有没有什么不妥?" 小翠捧着还剩下小半碗的粥送到安致君的面前。 安致君先以银针试之,银针颜色没有变化。后又将其放到鼻间闻了闻,随即皱起眉来。 "这是一碗蟹肉粥?" 小翠点了点头道:"正是。" "宋才人平常也用蟹肉粥吗?" 小翠摇了摇头,"宋才人因为春桃的事情惹皇上不悦被贬为才人……宫里边儿人人都知道。又迁居到这么偏僻的繁露阁……御膳房就更加不重视了。宋才人害喜厉害,一直也只是勉强能喝下一些粥而已,小翠还是千求万求才求了御膳房每天用剩下的角料给才人炖一窝粥……" "小翠,你说了这么长是什么意思?是要向娘娘诉苦,你的宋才人是受了委屈才……" "住嘴!宋才人本来就受了委屈!若是本宫多看顾一些,也不会有今日之事!"端裕皇后制止了文若姗继续说下去,又向小翠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本宫定要好好惩治御膳房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算是个才人,也是皇上后宫里的人!容不得他们这般轻怠!小翠,你接着说。" "谢皇后娘娘!"小翠抹了抹泪水继续说下去,"可今日就奇怪了,当小翠拎着食盒回来,竟然发觉食盒里的是一碗蟹肉粥,用勺子搅一搅,还看见了大块儿的蟹肉……粥熬的很香,宋才人平时胃口不好,闻到这味道竟然吃下去大半碗,小翠还想着要去谢谢御厨照顾宋才人了……" "你不用去谢他了。正是这蟹肉粥令宋才人滑了胎。"安致君垂下眼帘,叹了一口气。 路小漫在一旁恍然大悟,发出"啊……"的一声。 这一声被端裕皇后听见了,她望向路小漫,路小漫一惊赶紧低下头来。 "这个丫头本宫记得。好似还被安太医你收做徒弟了吧?本宫还不明白蟹肉粥有什么玄机,只是怀二皇子的时候太医曾经嘱咐过不可食用蟹肉,看来安太医的小徒弟已经知道了。不如你告诉本宫,蟹肉粥有什么问题。" 路小漫望向安致君,安致君淡定地点了点头,路小漫这才吸了一口气道:"回皇后娘娘,蟹肉乃十分阴寒的食物,特别是蟹钳的寒性更重,可使胎气不稳,甚至胎动,而蟹钳、蟹爪更是有堕胎之功用。宋才人有孕不足三月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却逢心情抑郁,身体虚弱,自然承受不起蟹肉粥的寒气,所以……" "是这样吗?安太医?" "小徒所言无误。" "安太医,你确定宋才人有孕之后,难道没有告诉她忌口吗?"文若姗又开口了。 路小漫本来对文若姗没什么感觉,只知道她是皇后娘娘身旁的五品宫女,但今天她却打心眼里厌烦她。这个文若姗怎么看都像一直在找安致君的茬儿。 "文姑姑切莫误会……"小翠在皇后娘娘面前跪下,"皇后娘娘容禀,其实安太医有嘱咐过寒气重的东西不能食用,是奴婢疏忽没有经验,不知道蟹肉也在其列……" "娘娘……您别责怪小翠,她自己没有孩子,也是第一次照顾有孕的主子,宫里也没人教她……她自然不懂这些。现在细想起来,那碗粥里的蟹肉丰富,是精心剔出来的……以往臣妾的粥里都是御厨用剩下的角料,这碗粥里的蟹肉怎么看也不像……莫不是……把呈给其他姐妹的蟹肉粥误放入了臣妾的食盒里?若是这样……这一切就是天意……"宋才人楚楚可怜,路小漫都不得不同情她了。 先是因为一个春桃与侍卫私通受到牵连,从嫔一下子落到了才人,紧接着备受冷落连喝点儿粥都得用其他嫔妃的下脚料,更惨的是……本来可以借腹中的骨肉博得皇上的垂怜,结果…… "来人啊,去把御膳房今日负责熬粥的御厨给本宫带来!本宫要问个清楚!" 没过多久,熬粥的御厨便被带到了繁露阁。 安致君与路小漫都退到了一旁。 "娘娘,御厨刘志友带到,请娘娘问话。" 那刘志友诚惶诚恐地跪下,但眼睛里却是不明就以。 "本宫问你,听说你平日里给宋才人准备的不是什么青菜瘦肉粥就是鱼骨粥,用的也是其他宫里用剩下的食材,怎么今天倒好,给宋才人准备了一碗蟹肉粥?" 刘志友自然听说宋才人小产之事,赶紧磕头喊冤,"皇后娘娘明鉴啊!奴才可没敢在宋才人的粥里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今日……淳嫔娘娘宫里的赵公公来找奴才,说宋才人这些时日胃口不佳,让奴才给做点儿宋才人爱吃的东西送去,还给了奴才一点儿碎银。奴才心想宋才人也是可怜,难得淳嫔娘娘还记挂她,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奴才就问赵公公宋才人喜欢什么,赵公公说宋才人喜欢吃蟹,特别是蟹钳的嫩肉……所以奴才花了好大的功夫将蟹钳里的肉剔出来……奴才发誓没动什么手脚!" "淳嫔?"端裕皇后的尾音上扬,望向安致君,"你可有对淳嫔说过宋才人有孕之事?" "微臣一直守口如瓶。未曾对淳嫔提起过。" 文若姗像是想到了什么,倾下身来在端裕皇后耳边说了几句。 端裕皇后看向路小漫,"安太医,本宫怎么听说前几日淳嫔把你的徒弟叫到她宫里去了,还打赏了许多点心啊?小孩子没有心机,是不是给人套出话来了?" 路小漫心里一颤,果然那次淳嫔就没安好心,这会儿自己就把脑袋磕烂了只怕也没人相信她什么都没说了! "小徒当日就将见过淳嫔的事告知了微臣,微臣替宋才人诊脉时,她并不在繁露阁中,她并不知道宋才人有孕。小翠与宋才人可以为证。" "那并不意味着离开了繁露阁,安太医未曾向自己的徒弟提起过此事啊。"文若姗仍旧揪着安致君不放,这让路小漫越来越不爽了。 她下意识伸手去扯安致君的衣摆,安致君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安抚路小漫。却又很快松开了。 那一刻,路小漫的心空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进了老鼠……怎么办…… ☆、所谓"姐妹" "皇后娘娘,微臣认为此时不是追究谁将宋才人有孕的事泄密出去的,毕竟宫中人多口杂,当下最重要的是弄明白淳嫔的这碗蟹肉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确是。"端裕皇后瞥了文若姗一眼,"若姗,你今日对安太医可是有失分寸。" 文若姗赶紧屈膝行礼,"奴婢知错。" "先不要惊动淳嫔,去把赵吉给本宫传来!本宫要问话!" 路小漫低着头,她知道这件事看似只是失宠妃嫔小产,实则一环扣着一环,从安致君到御膳房再到淳嫔,都被牵扯其中。 赵吉是被堵上了嘴巴带来繁露阁的,端裕皇后的人一定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将赵吉强行带来的,这场景像极了他当初带着两个宫女塞了路小漫的嘴将她带去淳嫔宫中的情形。 文若姗扯开塞在赵吉嘴里的东西,而赵吉看见繁露阁里不但皇后娘娘在就连众位太医也在,眼中的惊恐难以掩饰。 "赵吉!本宫有话问你,你若不照实回答,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皇后娘娘……奴才……奴才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宫问你,今日为何好端端去御膳房给宋才人熬蟹肉粥?" "回娘娘的话,是淳嫔娘娘听说宋才人胃口不好,御膳房的人见宋才人不得皇上宠爱便对宋才人的膳食也不怎么上心,淳嫔娘娘念着姐妹旧情,命奴才去御膳房打点打点,就是想让宋才人吃的好一些……" "那为什么偏偏是蟹肉粥?" "……因为淳嫔娘娘提起过,宋才人最爱吃蟹,所以奴才就托御厨准备蟹肉粥……" 此时的赵吉低着头,肩膀颤抖不已,背上汗湿了一片。 端裕皇后眯起了眼睛,骤然拍在扶手上,"好你个奴才,连本宫都敢欺骗!说宋才人喜欢吃蟹钳的人是不是你!" 这会儿赵吉颤的更厉害了,"奴才……奴才未曾这么说过……" "刘志友!你说!" "回娘娘,赵公公确实说过宋才人最爱吃的就是蟹钳,否则蟹钳那么麻烦,奴才怎么会费心思还把蟹钳里的肉都剔出来呢?" 刘志友虽然不明白整件事和蟹钳有什么关系,但是皇后娘娘提出来了,他自然要一口咬定就是赵吉吩咐他的。 "看来赵吉你是不愿意对本宫说实话了?来人啊,给本宫上夹棍!就不信夹断了你的腿你还不肯说实话!" 路小漫一颤,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后宫问刑。夹棍她是听说书的说过的,疼得人死去活来,要是用刑过了,一双腿就废了…… "娘娘饶命啊!饶命啊!奴才真没说过蟹钳的事情!奴才真只是好心替淳嫔传个话而已!" 赵吉不断磕头,端裕皇后不为所动,夹棍上了赵吉的脚踝,两边的太监用力地拉,赵吉的惨叫起来,吓的路小漫差点儿坐到地上。 安致君一把抓住了她,扣上她的手指。他的掌心很暖,一向优雅的手指出人意料地有力。 路小漫抬起眼来,安致君也正垂下眼来望着她,他的唇形似乎在说:"别怕,有我在。" 吸了一口气,路小漫的整颗心似乎都被安致君握在了掌心里。 "赵吉!你说还是不说!"文若姗厉声道。 "奴才……奴才……" "赵吉,这件事这么大,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能扛的下来吗?做事之前,你就该好好想清楚。" 端裕皇后的脸色沉冷,似乎对整件事已经了然于胸,她要的只是赵吉说句话罢了。 "奴才招了……奴才招了……那日淳嫔娘娘得知安太医去给宋才人问诊了,就命奴才将安太医的徒弟带到寝宫里,可她什么都不知道……淳嫔就命奴才去太医院看看到底配给宋才人的是什么药……奴才看到了安太医的药方就知道宋才人是有孕了……淳嫔娘娘知道之后,就命奴才去御膳房给宋才人准备蟹肉粥,还嘱咐奴才一定要将蟹钳、蟹脚都煮进粥里……淳嫔娘娘有命,奴才不敢不从啊……奴才真没想到这事儿会闹成这样!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赵吉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整个人都吓的跟软泥似得。 "是淳嫔……真是她……"宋才人闭上眼睛,眼泪滑落,心痛的无以复加。 皇后娘娘拍了拍她的手背,长叹道:"你将她当做姐妹,她未必领情啊……" "她还在嫉恨当年臣妾比她先得到皇上的垂爱……可臣妾发誓,那只是巧合而已。当年有宫人告诉臣妾,皇上每次看望了五皇子之后必然会在南园的曲桥待上一会儿,怀念故去的梁贵妃。臣妾一心只想见皇上一面,也将此事告诉过淳嫔并相约二人一起去,可当时负责照顾秀女的姑姑却偏偏将她留下,臣妾只得一个人去了……臣妾有幸得到了皇上的垂爱,而淳嫔却没有。她一直以为是臣妾买通了姑姑故意将她留在宫舍里……这真是冤枉……早知道她会误会臣妾,臣妾宁愿从没有去过南园曲桥……" 路小漫蹙起了眉头,宋才人所说的故事和淳嫔说的很像,可其中的曲折缘由却大不相同。她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或者真真假假,根本没有区别。 "娘娘……这件事就算了吧……是臣妾与这孩子无缘……" "怎么能算了?你腹中的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而是天子的骨血!淳嫔身为小公主的母亲,内心却如此善妒嫉恨,如何教导小公主?她如何对得起皇上!"端裕皇后握紧了拳头,似乎下了决心,"来人啊!将小公主抱离淳嫔寝宫,由本宫代为照料。在皇上回宫之前,淳嫔不允许踏出寝宫一步!将赵吉给本宫看管起来,待到皇上回宫之后再行严审!" 路小漫心里觉得奇怪,端裕皇后为什么不将淳嫔叫来繁露阁对质呢? "你们都暂且退下!今日之事在皇上回宫定夺之前谁都不许妄议!若姗,选几个可心的人来好好照顾宋才人。几位太医也请费神给宋才人配些进补的药。还有御膳房,谁再敢苛待宋才人就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看着皇后娘娘为宋才人安排这一切,路小漫忽然觉得一阵心酸。皇后也是皇上的妻子,却要大度地照顾丈夫的其他女人,而后宫的这些女人呢,仿佛日日夜夜就是围着皇帝转似得,没了皇帝她们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好比这宋才人,路小漫还记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脸上的泪痕。 后宫中的女人都将皇上视作她们的唯一她们的一切,而对于光烈帝来说,她们只是后宫的一部分罢了。 路小漫随着安致君叩别端裕皇后,可就在低下头来的刹那,她开始同情起这个万人之上的女人。 走在回去的路上,路小漫低着头踩着安致君的影子。 蓦地,安致君停下了脚步,路小漫的鼻子狠狠撞上了他的后背。 "唔……"路小漫捂着鼻子抬起头来。 安致君浅笑着看向她,他的身后是一大片迎风摇曳的荷叶,起伏不定,绿海生波。安致君的衣摆轻扬,唇上的笑容像是要融化在风里。 "小丫头想什么呢?" "想了很多很多,可现在又觉着那些都不关自己的事。" 比如淳嫔和宋才人到底有没有过姐妹情谊?她们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这般地步?还有皇后娘娘,她指责淳嫔善妒忌恨,她自己的心中又是否放的开?还有皇上,如果他心中最爱的是梁贵妃,为什么又总是三年复三年地选秀女入宫? "不过为师觉得很高兴。" "师父高兴什么?" "我不过随口对你说了关于蟹肉的医理,你记得清清楚楚。" "嘿嘿,因为有关吃的嘛……"路小漫顿了顿,又问,"师父,你和那个文若姗有什么过节吗?我怎么总觉着她针对你啊?" 安致君侧过脸去叹了一口气,"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那天晚上回到宫舍,路小漫便见到王贝儿背着她坐在床榻上整理着什么。 "贝儿!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王贝儿点了点头,继续用手摸着已经没有一道褶子的床褥。 "贝儿,你怎么了?"路小漫觉着奇怪,要是从前王贝儿早就回过头来和她聊天了。 "没什么……你……你吃了吗?"王贝儿的话语吞吞吐吐。 路小漫蹙起眉,一把将王贝儿拧过来,这才发觉她脸上有三道口子,泛着血丝。 "这怎么回事!是不是五皇子推了你?还是他又为什么小事乱发脾气了?" "你别嚷这么大声……"王贝儿看了看一旁,其他宫女已经看过来了。 "好,我不嚷嚷,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五皇子到处找你,你都不在。听说宋才人那儿出事儿了,估摸着安太医也带着你去了,所以陈顺才找不见你……" "找不见我,他就可以迁怒别人?"路小漫心里堵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被蚊子咬了很多个胞……抓抓抓…… ☆、谢四皇子赏赐~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总管想了个法子,就是让我扮成你的样子远远站着,然后跟五皇子说是你在和他玩捉迷藏,五皇子高兴极了,跑过来找我。我只能赶紧藏起来,谁知道我藏的不够隐蔽,衣角被五皇子看见了。你也知道五皇子是小孩子脾性,一把就将我从观景石后面拽出来了,我一没留神,脸上就蹭了两道……" 路小漫是知道轩辕静川多么没轻没重的,但事情肯定不只王贝儿说的那么简单。 "然后呢?"路小漫捧着王贝儿的脸,想着若不是自己,王贝儿也不用遭殃。这些孩子里,确实就王贝儿的身形与自己最相似。 "没有然后了,五皇子见我不是你,就没了兴致……" 路小漫满怀歉意,胳膊刚环上王贝儿就听见她倒抽了一口气。 "你背上怎么了?让我看看!" "没怎么,有什么可看的……" "我就是要看!"路小漫执拗的要命,拉起王贝儿的衣衫,赫然发觉她背上也是青紫一片。 "怎么回事!你老实告诉我!是轩辕静川踹你的?" "不是……真不是!" "那就是陈顺!" "……也……也不是……" 看王贝儿那神情,路小漫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定然是因为你被五皇子识穿了,五皇子就朝陈顺发了一顿脾气!陈顺就找你出气了,对吗?" 王贝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路小漫猜的分毫不差。 路小漫蹭地从榻上翻下来,王贝儿赶紧拽住她,"小漫!别冲动!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明白吗?" 肩膀僵了僵,路小漫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忘了我是做什么出身的?我是个乞丐。乞丐最能的就是忍了!我不是出去找陈顺晦气,他是总管,咱们还得巴结他呢!我是出去给你找点药来!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脸了,可不能留疤!" 听她这么一说,王贝儿终于松开了手。 路小漫回到了太医院,来到药房,没想到碰见了安致君。 他低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拎着小秤子称量着药材,将它们倒入纸包里,用细绳捆好。平常人做起来十分普通的动作,安致君做来却别有意境,仿佛那些药材都成了脆弱的稀世珍品,被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师父。"路小漫轻唤了一声。 安致君缓缓抬起头来,先是愣了愣,随即又笑了。 路小漫的目光在他的笑容里一层一层驳裂开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肚子又饿了,跑到我这里来找吃的了吧?" "师父,我来向你要点儿药……消肿去淤复痕的……" "过来我看看,你是又磕着哪儿了?" "不是……给贝儿的。" 安致君没有多问,取出一个瓷瓶和一个小铁盒来。 "瓷瓶里装的是药酒,如何推拿去淤你应该很清楚了。这个小盒子里的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药膏。你都拿去吧。" "谢谢师父!" 路小漫得了药奔回宫舍,洗净了手就给王贝儿上药。 "这药膏是什么做的?涂在脸上凉凉的,一点儿都不觉着疼了!" "明天脸上的伤处就会结痂,就算痒也不能用手去抓。贝儿你一定不会留下疤痕的!"路小漫心中歉疚,如果自己不是成天躲着轩辕静川,王贝儿就不用遭这种罪了。 王贝儿露出大大地笑脸,一把抱住了路小漫,"小漫,你对我可真好!" 第二日,太医院无事,安致君与路小漫师徒两就坐在树下,讲了一天有趣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与医理药材有关,路小漫听的津津有味。 杜太医给他们泡了茶,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师徒两个说话。 "我还真是羡慕安太医啊,收了小漫这么个徒弟,人又勤快,又会给师父说话解闷儿。" "那是因为她懒洋洋的时候杜太医你没见着。" 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又摆开桌子对弈。一开始没见过安致君与人对弈的路小漫还兴致勃勃,看了没多久只见黑、白棋子交替之间的较量她压根看不懂,没过多久就开始犯困。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路小漫给自己找起乐子来。她东找找西看看,竟然找到了一个树杈,用手掰一掰,还挺结实。蓦地想起蹬了王贝儿两脚的陈顺,路小漫顿然有了主意。 她拿了小刀将树杈削平整,再到药房里翻出了一根鹿筋。将鹿筋栓在树杈两端,路小漫用力拉了拉,弹性正好。 "师父,杜太医,你们俩在这儿下棋我看不懂,我出去院儿里玩玩!" "去吧!去吧!年轻人就是这么没定性!"杜太医挥了挥手,路小漫就跑远了。 路小漫将弹弓藏在袖子里,一路上捡了好几块碎石,来到了南园。 初秋的景致与路小漫刚来时的□满园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风韵。 枝头的树叶泛起淡淡地红色,池中的荷花也都开败了,只余光秃秃的莲蓬。 路小漫躲在廊柱后面望向那片草地。只见一群宫人正在陪着轩辕静川玩投壶呢。 王贝儿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故意投不进去,王贝儿臂力本就不如那些年长的宫人,掷出去的箭连壶的边沿都没碰着。反倒是轩辕静川不知是不是熟能生巧,反倒是一投一个准儿。宫人们纷纷鼓掌夸奖他,就连路小漫都暗自佩服起他来了。 看来傻子也有利害的时候。 陈顺嘱咐了一个小太监在这儿看着,自己带着两三个宫人往寝宫方向去了。 路小漫知道他是要给轩辕静川准备水果消渴。她猫着身子沿着回廊,一路跟了过去。 就在陈顺快要跨进殿门的时候,路小漫瞅准了机会,猛地起身一弹,石子儿飞出去,将好打在陈顺的脊梁骨上。 "哎哟——谁啊!"陈顺一个踉跄,背上疼得要命,气哄哄地回过头来。 此时的路小漫早就趴了下来,缓缓向一旁爬去,趁着陈顺四下张望的当儿,她爬到假山后面。 "你们看见了没?是谁扔的石子儿砸了本公公?"陈顺尖着嗓子问一旁的人。 他们四下望了一圈儿,瞅不见半个人影儿。 "回公公的话,这儿没人。" "没人……奇了怪了……" 路小漫趁着他们低头回话的瞬间,一个起身又是一弹,砸中的却是陈顺的额头。 "啊——" 陈顺向后栽倒,一旁的人赶紧将他扶住。 "公公!您没事吧!" "公公!" 陈顺松开手,看着手指间的血渍差点儿没昏过去。 "是血!是血……" "陈公公您挺住啊!" 一旁的小太监七手八脚地掏出帕子来替他按住额角的伤口。 路小漫蹲在假山下面捂着嘴笑得快断气,陈顺头破血流的样子实在太解恨了!要这家伙乱出馊主意!要他踢王贝儿! 有人按了按陈顺的任中,他吸了口气缓过劲儿来,立马指着空旷处喊了起来。 "给我把那个杀千刀的找出来!有胆子弹本公公石头子儿没胆子出来认吗!等本公公把你逮出来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陈顺那个气啊,几个宫人纷纷散开要把路小漫找出来。 见好就收的道理她当然知道。她将弹弓别到腰后,转过身正打算沿着假山爬到对面的回廊里,谁知道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 "四……四……" "四什么?" 慵懒的嗓音略微上扬的语调,正是四皇子轩辕流霜。 他蹲在假山下,撑着脑袋,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四皇子……"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已经走到了假山下,轩辕流霜猛地一把将路小漫拽过去,顺带抽走了别在她腰上的弹弓。 路小漫差点儿摔个狗□,却被轩辕流霜扣住了肩膀。 "四皇子?"小太监愣住了,赶紧跪下。 轩辕流霜把玩着那只弹弓,唇上扬起一抹笑,"让陈总管流血了,对不住他了。" 小太监惊讶着抬起头来,"这……四皇子说的哪里话。陈总管若知道是四皇子您打的,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听见这话,路小漫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被打的头破血流还能高兴,也就只有陈顺了。 小太监侧过头想要看清楚路小漫,却被轩辕流霜按住了脑袋。 "好了,我也玩够了。这个呢算是我赏给陈总管的,你替他收下吧!"轩辕流霜从腰间解下一个金子雕制成的花生,拇指般大小,纹路清晰,看得路小漫很是喜欢。 只可惜赏给陈顺了。 "奴才代陈总管谢四皇子赏赐!" 小太监弓着腰向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身奔向陈顺的方向。 路小漫呼出一口气,心想若真被陈顺发现了,他估计要揪着自己大张旗鼓地去找安致君。这件事是自己与陈顺的私事,她并不想让安致君惹上什么麻烦。 "你胆子倒是挺大,一个小小的宫女得了四品太医做靠山,竟然能把南园的总管太监打的头破血流?"轩辕流霜缓缓转过身来,手指轻弹着鹿筋,路小漫却觉得他玩弄的是自己的心脏。 一时之间,路小漫根本不知道如何回他。 "陈顺这个人我是清楚的,被他欺负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不过有胆子报复的,倒只有你。"轩辕流霜倾□来,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用弹弓抬起路小漫的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和同事去游泳这时候才体会到不求自己瘦的像一道闪电,但至少别是又矮又宽的墙…… ☆、师徒 他那双眼睛简直要将路小漫的魂魄勾过去,眉如同缓缓隐逸在云霭之中的一道墨彩,眼帘之间一开一合便是另一个世界。 光烈帝是俊朗非凡的,而轩辕静川与轩辕流霜却更胜一筹。 路小漫咽下口水,宫人们都说轩辕流霜是个与世无争沉浸音律中的人,可此刻,他的眉目之间却有一股精锐之气,破尘而来,仿佛要将路小漫狠狠钉在世间的缝隙里。 "我不是为自己报仇……" 路小漫觉着自己傻了,竟然在皇子面前自称"我"。 而轩辕流霜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自称。 "那你是要为南园除暴安良了?小侠女?" "后宫不是除暴安良的地方。"路小漫抿了抿唇,她就快承受不住轩辕流霜周身散发出来的压力。 "哦,我还以为你不懂,等着看什么时候安致君罩不住你了,你把自己的小命玩完。"轩辕流霜的声音沉下来,路小漫的心绪随着他的声音瞬间涌入一片冰潭之中。 "我的小命不值钱,来了这里,也只有被人玩的命。" 明明紧张的不得了,路小漫却发觉自己说的话竟然十分顺溜,虽然压根不是自己应该说的话。 她此刻应该跪地求饶,哭泣着说自己知道错了,求四皇子不要将她用弹弓打陈顺的事说出去。而她的思绪却宛如被轩辕流霜牵着,轻轻一抽,她就将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 "那你怎么忽然不认命了?" "因为……因为他踹伤了我的朋友……" 轩辕静川的眉梢微微一颤,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才□的气氛骤然消弭,路小漫呼出一口气来。 轩辕流霜笑的嚣张肆意,在宫中能这样笑的,除了轩辕静川也许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路小漫,看你傻的有趣,不如我告诉你吧。"他微微侧过脸,离路小漫靠的越来越近,路小漫只得向后退,一不留神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轩辕流霜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仿佛已经摸透了她的命运。 "在宫里,没有父子,没有兄弟,自然也没有姐妹。你对谁最好,谁就会伤你最深。" 说完,他缓缓起身,恢复了尘埃不染波澜不惊的笑容。 "这个弹弓我收下了,就当我帮你瞒过陈顺的谢礼。我很有兴趣看一看,你能和那个人做多久的朋友。" 他悠然转身,行入那一片秋色之中。 路小漫怔了怔,她甚至不觉得刚才的轩辕流霜是真的。 两日之后,祭祀圆满结束,光烈帝回到宫中。他得知宋才人小产之事勃然大怒,淳嫔在赵吉的指正之下无论怎样辩解都无济于事,光烈帝将她从嫔贬至才人,为了安抚失去孩子的宋才人,光烈帝恢复了她的嫔位。原本冷清的繁露阁换了主人,淳嫔不仅仅失去了光烈帝的宠爱,就连小公主也被送给李充容抚养,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才是最严厉的惩罚。听说淳嫔在繁露阁中不吃不喝,整日哀求只希望能再见到小公主,光烈帝却不为所动。 这就是后宫,起落难料,昨日风光无限,今日却蒙尘浮垢。 安致君用稻草和废布给她做了一个状似真人的布囊,置于床榻上,教她识别穴道针灸通络。 路小漫也学的极为认真,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浑浑噩噩过日子,既然跟着安致君,若学不来他三分本事,自己总有一日要在这宫中吃亏。 每一次落针的位置,力道,悬针的频率,她都细细体会着。 "这布囊里的毕竟不是皮肉筋骨,只怕你还是难以体会其中的微妙。待到下次有宫人问诊,我再握着你的手指施针,让你好好体会一番。" "谢谢师父!" 从前跟着爷爷,与其说是行医还不如说行骗,死老头子整个人神神叨叨,路小漫想要明白什么,爷爷只会弄的她更不明白。他完全关上了路小漫对医术的兴趣。 而安致君却为路小漫开了一扇窗。 "安太医在吗?宋嫔娘娘请您过去诊脉。"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 安致君对路小漫做了一个莫要出声的手势。 "小翠,劳烦你回禀宋嫔娘娘,微臣今日感染风寒,宋嫔娘娘小产之后身体想必还弱着,被微臣染上风寒就不好了。杜太医今日也在太医院当值,他医术高明,比起安某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请杜太医去问诊吧。" 安致君说话流畅,根本听不出任何风寒的症照。 "安太医……"小翠欲言又止。 "小翠,在下刚服了药,要休息了。" 路小漫抬眼望着安致君,这是她第一次听安致君撒谎。可即使是撒谎,安致君也透露出几分清敛之气。 "既然这样,安太医请保重身体多加休息。" 小翠的脚步渐渐远去。 路小漫却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为什么不愿给宋嫔娘娘诊脉呢?" 安致君沉默了。 路小漫觉着自己问错了话,去或者不去都是安致君的自由。她觉着此刻安致君正在思考着什么,这样沉静的气氛恰恰是她所不喜的,正欲起身,安致君却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日我得知宋嫔有孕,很清楚地告诉了她,螃蟹是不能吃的。" 路小漫的脑子像是被铜锣狠狠敲了一下,"那……那她怎么还吃了大半碗的蟹肉粥?" 蟹肉的味道那么浓重,她是不可能闻不出来的。明知道那是蟹肉,她却还是吃了……莫不是她根本就不想要腹中的孩子? 不可能啊,宫里的嫔妃哪个不想怀上龙裔? "她心里很清楚,她只是一个失宠的才人。即便我向皇上禀报了她有孕的事,以她在宫中的地位,未必能保住这个孩子。" 路小漫记起安致君说过,这两年宫中连续有两个良仪一个昭容都小产了。谁都不想别的女人比自己更先拥有皇帝的骨肉,她们的小产不是意外,想必是宫中女人嫉妒的结果。 "就算这样……她也用不着……用不着……" "她吃下蟹肉粥,流掉这个孩子,一面能博得皇上的怜悯,另一方面也能将自己的敌人淳嫔拉下马。" 路小漫差点坐不稳,她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有什么断了连接不起来。 "师父……你为什么不向皇后娘娘揭穿宋嫔?" "她失去孩子是事实,只要她随口说一句自己不记得了,我又能如何?而淳嫔有心害她,也是事实。" "那……那是她的骨肉……又不是筹码也不是武器……她怎么能这样?" 蓦地,路小漫想起轩辕流霜说过的话,"宫中无父子",自然也可以无母子。 "因为……她们已经习惯了踩在别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子嗣,对于后宫嫔妃而言不过稳定地位的手段罢了。" "师父……"路小漫的咽喉哽的厉害。 "我对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成为她们那样的人,也希望你不会过上她们那样的日子。曾经姐妹情深,如今灰飞烟灭,可怜又可叹。" "我害怕……"路小漫蓦地一把抱紧了安致君,越勒越用力。 "你害怕什么?"安致君轻轻环上她,拍着她的后背。 "我怕我和贝儿会变成她们那个样子。" "那么从今日起,你是不是要与贝儿保持距离了呢?" "我不要!"路小漫用力地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说,"我要加倍地对她好!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这样她也会记着我的好!" 安致君低头看着路小漫的头顶,手指缓缓伸进她的发丝里。 "你能这么想,就好。" "我还怕!" "怕什么?" "怕……宫中无师徒……" 路小漫说起时,肩膀颤动了起来。 安致君眉头皱起,神色动容。 良久才道:"傻瓜。" 秋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还未及体会红叶满园,秋天的日光已然遗落在不经意之间。 露水浓重,辗转反侧之后还是坠落,园子里空荡荡的枝头仿佛在孤独中沉思。 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到了寒冬,下过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 太医院里燃起了火盆子,不用出诊的时候,路小漫就坐在火盆子边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坐着。 从前做乞丐的时候,她和爷爷躲在破庙里围着用柴枝烧出来的小火堆瑟瑟发抖,等到柴枝快烧完的时候,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走到破庙外面的寒风里捡柴枝。 现在也不知道死老头怎么样了?不会真给冻死了吧? 路小漫摇了摇头,那老家伙坑蒙拐骗可在行了,没了她这个小拖油瓶说不定正在哪儿吃香的喝辣的呢!她抓过一本医书细细翻了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学好自己的本事。有什么东西罩在了她的身上,路小漫摸了摸,竟然是一件青色的小棉袄。 安致君的手掌还留在自己的肩膀上,唇角的凹陷被火盆子映得十分柔和。 "师父!这是给我的吗?" "是啊。用我往年的旧棉袄改了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上级要来检查,估计明晚会加班整理备查内容,大家别等我了。要积极打分留言鼓励我哦~不然我会犯懒的哦! ☆、冰灯 一听说是安致君的袄子,路小漫便牢牢抱在怀里,脸蛋贴在棉袄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安致君身上淡淡的药香。 "我喜欢!喜欢死了!"路小漫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因为无事可做,路小漫对医道的修习更加专注,进步神速,比起其他太医带了一两年的医僮有过之而无不及。安静的太医院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经常有三、四个宫人受了凉,来太医院抓点儿药,安致君也放心地让路小漫去给她们诊脉开药,他会再为他们诊脉查看路小漫的药方。 一旁的杜太医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笑着说:"安致君,我是越来越羡慕你收的这个小徒弟了。才大半年而已,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交给小漫就行了,多省心啊!" 整个太医院里最疼路小漫的除了安致君就是杜太医,他得闲的时候也教了路小漫不少。 "就算您不是我师父,也是我的爷爷。小孙女来给你捏捏肩膀啦!"路小漫笑呵呵来到杜太医的身后给他捏起肩膀。 杜太医笑得合不拢嘴。 天气越来越冷了,回到宫舍,路小漫看了半天却没找见王贝儿,忽然发觉不知何时原本属于王贝儿的小榻竟然被推到了墙角,榻上鼓鼓的,有人正捂着被子。 其他人看见路小漫进来了,都低下头来不说话。 路小漫赶紧坐在榻边,果然被子里的是王贝儿。她摸了摸王贝儿的额头,才发觉她烫得厉害。 "贝儿,怎么会这样?" 贝儿迷迷糊糊转过身来,推了路小漫一下,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反倒咳嗽起来。路小漫知道她是怕自己也染上,想让自己离她远点儿。 路小漫扣上贝儿的手腕,才知道她染了风寒。路小漫摸了摸王贝儿的衣衫,才发觉宫里发给她的袄子竟然只有一层薄薄的根本不均匀的棉。 路小漫恨的咬牙切齿,一定是杀千刀的采办局和制衣局的太监总管为了捞一笔油水克扣了宫里给宫人们制冬衣的银两!其他宫人穿上往年的袄子就成,可他们刚入宫,就只得这一件新袄子,怎么能不生病? 路小漫给王贝儿压了压被子,就出了院子。她得回去太医院给王贝儿抓药。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回廊楼阁之间点起了灯笼,在风中就似摇摇欲坠的星子。 刚下过一场雪,路小漫走在雪地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树杈上干巴巴的,缀着一条一条的冰棱,远远望去一片雪树银花。 路小漫在太医院碰上了杜太医,杜太医给了路小漫一个小瓷瓶,里面是药泥挫成的药丸,与水一起服用便可退热。路小漫感激的紧,杜太医给她药丸就是心疼她免得她夜里还得在太医院熬药,所以将有品阶的宫女才能领用的药丸给了她。她揣在怀里,急匆匆地往宫舍赶,刚行过南园曲桥,就听见假山后面传来呼喊声。 "殿下!殿下!天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要玩雪!我要玩雪!"轩辕静川的声音在寂静的南园空灵飘渺,引的路小漫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殿下,这么黑灯瞎火的,明天天亮了再玩吧!"陈顺捏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 "不要不要!明天白白的雪就被踩脏了!" 路小漫心里一乐,这傻子还知道雪会被踩脏。 "哎哟,殿下慢点儿!披上件大衣吧!" 待到路小漫回过神来得时候,轩辕静川已经绕过了假山与她面对面而立。 他一身雪白的长袄却不显臃肿,衣襟和袖口上都是银线勾出的纹饰,也许是路小漫太久没好好看过他勒,轩辕静川又长高了不少,原本极富有美感的五官轮廓愈发深邃,眉目之间更添英气。身后又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园林夜景,悠远静谧,更添了几分风致。 路小漫的目光与他相撞的瞬间,心跳停在了半空中。随即她又觉着好笑起来,就是一个傻子,生的再颠倒众生,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傻子的事实。 "小馒头——我终于见到你了!"轩辕静川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是令人窒息的鬼斧神凿。 路小漫下意识倒抽一口气,还未控制下自己的心绪,对方已经将她抱紧,他总是带着冲撞一切的力度,路小漫永远措手不及,砰地跌坐在了雪地里。 "唉哟——殿下您没事吧!"陈顺冲了过来,一群宫人七手八脚要将轩辕静川抬起。 娘的,他压在姑奶奶的身上,怎么可能有什么事! "不要!不要!"轩辕静川不肯起来,非搂着路小漫赖在雪地里。 他的颈间是淡淡的熏香味道,当他的脸颊靠上路小漫时,她才发觉原来他可以这么暖。 这些日子,因为轩辕静川闹的厉害,陈顺经常来找路小漫,但路小漫不是跟着安致君去给宫中的主子问诊了,就是去给其他宫人看病了,再不然陈顺一来她就往柜子后面、床榻下面躲,安致君倒是挺护着她,有时候安致君走开一会儿,杜太医也会帮着路小漫藏起来,这样一来,从晚秋到冬雪纷飞,轩辕静川都没见着路小漫几次。倒是陈顺,估计被折腾的挺惨。 想起高热不止的王贝儿,路小漫灵光一闪,她抱着轩辕静川坐起身来,轻轻拨开他额角的碎发,路小漫还是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想要奴婢陪您玩吗?"路小漫指了指自己问。 轩辕静川用力地点了点头。 路小漫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双美好到极致的眸子,倾覆天地,情难自禁。 只是迷惑不了路小漫。 "那您之前说送给奴婢的那些衣裳还算数吗?" "算数!当然算数!" 路小漫看了陈顺一眼,陈顺笑得花枝乱颤,让人心里起鸡皮疙瘩。 "你们,去把之前殿下准备好了送给小漫的衣裳都送到她的宫舍里去!这么冷的天,可别让小漫冷着了!"陈顺很有眼力劲儿地打发两个小太监去给路小漫搬衣裳了。 "殿下喜欢堆雪人吗?" "不喜欢。"轩辕静川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 路小漫想着她这个年纪的宫人们见着下雪都出去堆雪人了。 "雪人很丑,雪人不能握着我的手,太阳出来雪人就不见啦!" "那我们做点儿暖暖的东西吧?" "好啊!好啊!" 轩辕静川跟着路小漫蹲在了雪地里,宫人们拿来了小铲子,围着他们也蹲了下来。 路小漫铲出一个小雪山来,用铲子将雪拍的死死的。 轩辕静川在一旁撑着脑袋,过一会就瘪起嘴巴来了。 "这个不好玩。" "再等等。"路小漫将小雪山的里面掏出一个洞来,又唤宫人来将蜡烛放进小洞里,点着之后,整个小雪丘都透露出淡淡地微光,路小漫又用铲柄戳了两个小洞,亮光透露了出来。 "好看!好看!我也要做一个!"轩辕静川嚷嚷着拿着小铲也刨了一个小雪丘出来,可是他一戳洞,小雪丘就塌了。 "这是为什么啊?"轩辕静川歪着头望向路小漫。 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一般。 "因为殿下没用铲子把雪压紧啊。"路小漫握着轩辕静川的手,带着他将雪压紧,掏洞。 "好了,蜡烛殿下自己放进去吧。" 轩辕静川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放进去,生怕蹭到哪儿会让这个洞塌下来,待到蜡烛放稳了,轩辕静川的手收了回来,他这才呼出一口气。 路小漫忽然觉得这样的轩辕静川可爱了起来。 也许他才是宫里最简单的人。 "天色晚了,该就寝了,殿下。"路小漫轻声道,她还得回去照顾王贝儿呢。 "不要。"轩辕静川用力地摇了摇头。 路小漫知道他的倔强,忽然偏向另一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陈顺果然凑了上来,"小漫,你该不会感染风寒了吧!" 路小漫故意憋着鼻子回答,"好像是啊,今天下雪时和杜太医开着门儿赏雪,估摸着凉了。这几日也是给那些染了风寒的宫人把脉,不定被染上了。陈总管,我看我还是得离殿下远点儿,不然让殿下染上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陈顺此时巴不得路小漫离五皇子远点儿。 "小馒头,你要去哪里?"轩辕静川一把拽住了路小漫的衣角。 路小漫看了看陈顺,陈顺劝说道:"殿下,小漫她病了,得回去躺着,不然会越来越严重,说不定以后您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路小漫额角青筋颤了颤,陈顺是诅咒自己死吗? "我不要见不到小馒头……我不要……"轩辕静川扯的更用力了。 路小漫不经意瞥见他眼眶亮亮的,竟然像是盛了水一般。她从没想过他会为了她难过。 陈顺知道跟轩辕静川解释不清楚,但路小漫的风寒要是传给了轩辕静川,皇上还不得问罪他这个南园总管? 路小漫呼出一口气来,认真地望向轩辕静川,"殿下还记得奴婢给殿下的那个问题吗?怎样才是把奴婢当人看?" 轩辕静川得意地笑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喜欢的吃的我喜欢的穿的我喜欢的玩的,统统都给你!" 路小漫捧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答案不是这个。至少对于小馒头而言,答案不是这样的。" "嗯……嗯……那答案是怎样的?"轩辕静川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因为……我想对你好 路小漫的手指轻轻抚开他的眉间痕,轻声道:"就是有什么让您疼了,它也会让奴婢会觉着疼。让您不开心的东西也有可能让奴婢不开心。当您生病了,就会想躺在榻上窝在被子里,奴婢也病了,也想躺在榻上抱着被子,不被冷风吹,能美美地睡上一觉。殿下您懂了吗?" 轩辕静川茫然地望着路小漫。 他听不懂。 这让路小漫失望了起来。 "我知道了,就是要护着小馒头,不让小馒头疼!就是要让小馒头像我一样开心!就是小馒头病了要让她回去睡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轩辕静川来说太难理解。 但是他信誓旦旦的表情,让路小漫动容。 她是厌恶他的,恨他明明是个傻子却能唯我独尊众星捧月肆意妄为。 但此时此刻,路小漫忽然明白那不是厌恶,而是妒忌。 因为他就像一张白纸,为所欲为地活着,没有什么能让他挂心也没什么能让他心碎。 "哎哟,殿下!就是这个意思!来!小漫你快回去歇着吧!" 路小漫缓缓向后退了两步,轩辕静川就那么望着她。 她转身离去了,直到过了曲桥,她下意识回头。 这才发觉轩辕静川竟然还站在原地,他的左右是盈盈的烛火映照在纯白的雪地里,漆黑一片的天空似乎也要被烛火的微光点燃。他始终望着她的方向,任凭陈顺跪在一旁求爹爹拜奶奶。 原来,宫里面也会有人露出这样虔诚的姿态。 路小漫朝他挥了挥手,轩辕静川兴奋地也挥起手来。 "有个好梦,五皇子。"路小漫轻声道。 希望你的梦里,有人陪着你玩你喜爱的游戏,让你时时刻刻欢天喜地。 路小漫回到宫舍,就看见自己的榻边摆着一个大箱子,许多人都等着想知道那箱子里的是什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让路小漫不由得气愤起来,有这功夫闲聊为什么不照看一下王贝儿呢? "小漫,听说这是五皇子送给你的,到底是什么啊?打开来看看!" 路小漫心里气愤,却没有冷着一张脸,摇了摇手道:"哪里是给我的?这些东西都是殿下打赏给贝儿的!说喜欢和贝儿一起玩!" "啊?贝儿?" 大家都有些惊讶,此时王贝儿面朝里睡的晕晕乎乎,时不时咳嗽两声。 "不可能吧……怎么是贝儿呢……"一个年长的宫女十分惊讶。 "你刚才不是还说怕贝儿把伤寒传给我们,要她去角落里睡吗?" 路小漫听的牙痒痒,她真不明白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人人都只想着自己? "贝儿,这些是陈总管让人给你送来保暖的,我给你打开了啊!" 王贝儿晕晕乎乎的,路小漫说什么她都点头。 路小漫打开了箱子,所有人都伸着脑袋看,不约而同发出"啊——"的一声。 压在最上面的就是一件裘皮大衣。路小漫将它拿出来,压在王贝儿的被子上面。这个时候就是要她暖和,出一身汗才好的快。 将箱子推到床榻下边,她将怀里的瓷瓶掏出来,喂了王贝儿吃下去。 半夜里王贝儿出了一身汗,路小漫又去后院里给她烧了热水擦了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 第二天,王贝儿醒来的时候,便发觉路小漫就蜷在自己身边儿睡的正香。 其他宫女们都陆陆续续梳洗出门了,王贝儿轻轻摸了摸路小漫的额头,她就蹭地坐起身来。 "贝儿……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照顾了我一夜吧!看看你,眼睛下面都青了!这么没精神,安太医会不会责怪你啊!" "才不会呢,师父看我这样一定会打发我在太医院里睡觉。"路小漫呵呵笑了笑。 待到其他宫女都出门了,路小漫翻身下来,将箱子从榻下面拉出来,找出一件袄子送到王贝儿的面前,"穿上吧!五皇子喜欢在雪地里玩耍,你不穿多点儿,当心冻着!" 王贝儿愣了愣,将袄子推回去,"还是你穿吧。要是安太医去问诊,你还得跟着他到处去呢,着凉了就不好了。" 路小漫拉着王贝儿的手摸了摸自己身上,"我有袄子了!师父给我做的,很暖和!所以这件还是贝儿你穿吧!" 王贝儿吸了一口气,眉头蹙了起来,"小漫……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呢?" "啊?"路小漫没明白王贝儿的意思。 "我是说……你是个好人……这里有这么多人,你却唯独对我最好……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路小漫忽然也不明白了,宫里有这么多人,一同进宫的宫女也有不少,为什么自己独独对王贝儿这么好?因为需要依靠吗?可自己已经有了安致君了。 "因为……我想对你好。" 路小漫抿了抿唇,下了床。 "贝儿,有人对你好,你就受着呗!想那么多累不累啊!" 路小漫将鞋子穿起,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要冲出门去,王贝儿却一把将她拽回来。 "看看你,头发乱糟糟地就往外跑,也不怕给安太医丢人!"王贝儿将路小漫按在椅子上,站在她身后替她梳理头发。王贝儿的手很巧,发髻很快就被梳了起来。 当她的手掌轻轻拂过路小漫的额角,别上她的碎发时,路小漫终于明白了过来。 她从小就希望自己伤心了有人搂着她安慰,冷了有人给她盖被,她要出远门时有人等着她回来,她的头发乱了,有人像现在这样温柔地为她梳起。 王贝儿没有为她做过任何出生入死的事情,而路小漫也不会要求她为自己两肋插刀。但是她给了她梦寐以求的慰藉,这是将自己带大的爷爷不曾给的,也是安致君给不了的。 "这就是我对你好的原因吧。"路小漫扬起头来对王贝儿笑。 王贝儿顿了顿,额头缓缓抵在路小漫的额头上,"傻丫头。" 她们还未经历过任何的考验,可路小漫就是执拗地相信,她和她不会变成淳嫔与宋嫔。 去到了太医院,今日的安致君有些忙碌,许是天气越来越冷,就连皇上都龙体抱恙了。 "小漫,这里有一些配制好的药丸,你帮我送到容贵妃宫中去。容贵妃连着两日晚膳打边炉,有些上火了。如何服用,我已经写在里面了,你送去之后,在去趟那儿的宫舍,有几个宫女太监染了风寒,你去看看。如果有拿不准的,就别下方子,等我来看。" "嗯!听明白了!"路小漫点了点头,能为安致君分忧,她觉着很开心。 背上小药箱,路小漫就出门了。 杜太医倚着门口,吐了口烟圈,感叹道:"诶哟,一转眼小漫又长高了啊!都能去看些小病了,你这个师父真省心。我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小漫这个好苗子呢?看来一切都是缘分啊!" 安致君望着路小漫的背影,唇角也勾起,"是长高了,开春得请制衣局的宫女帮忙再给她做两件衣衫了。" "你也真是疼小漫,不枉这孩子成天粘着你。只是小漫就快是个姑娘了,只怕不能这么粘着你了。实在不行,你不如就和皇上求个恩情,将小漫要到自己家里去吧。" 安致君无奈地摇了摇头,"杜太医,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宫里人听见了该说闲话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小漫年纪还小,还得在宫里待那么久,若能蒙皇上恩准免了她的宫籍,彻彻底底做了你的徒弟,以后她的终身大事你还能给她做主,好过在宫里虚耗年华。" 安致君的眉头微微蹙起,良久都未发一言。 路小漫拎着药箱来到容贵妃居住的重华宫。 替她传话的宫女名叫墨心,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虽没有文若姗那般气势,却有着温婉的笑容,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暖意。 "你叫路小漫?听说南园里的五皇子天天叫你小馒头?" "大概我的名字不好记吧。"路小漫有些憋屈,有时候太医院的医僮也会唤她小馒头来开她的玩笑。 比如"小馒头,今天五皇子没叫你去陪他玩呢"、"快来帮忙配药,不然就把你放在蒸笼里蒸熟了"、"今天吃小馒头了,啊呜一口就是一大半"。路小漫虽然不理睬他们,但是却知道他们比起宫里的宫女太监来,成日待在太医院要不就跟在师父身后,是要单纯的多。 "我倒觉得你的名字很可爱。听说你给许多宫人都看过病,看不出来你跟着安太医还没到一年就已经出师了啊!" "那是宫里的姐姐们抬举我,自己入宫之前学了一些皮毛,如果生的大病都是师父亲自看的。我也就只能给看看伤寒热症摔伤磕伤之类的小毛病。" "现在能看小毛病,过个几年就是宫里的名医了。太医院里还没有女太医呢,说不定你能成为第一个!"墨心的话虽然是客套话,但倒是能听出几分真心来。 重华宫毕竟是贵妃的寝宫,比一般嫔妃的寝宫要华丽许多,这里的园林景致虽然不及南园那般精妙,布局也是一板一眼,但在中庸之中却不乏点睛之笔。比如说那个假山,看起来就似奔向天际的仙子。回廊的窗阁都是镂空的花饰,看得人啧啧称奇。 墨心将她带到了寝殿外,两人还未跨进去,就听见里面竟然传来了淳嫔……不,是淳才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被检查中,一定能做到两天一更,但日更实在打不了包票,大家见谅! ☆、西域毒芹 "你让我连女儿都见不到一面,你的心可真狠啊!" "淳妹妹说的是哪儿的话。将小公主送去给李充容抚养,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跟本宫又有何干?况且是妹妹你对宋嫔意图不轨才有了今日的结果,怎么反倒把所有不是都扣到我的头上了?" 墨心一把抓住了路小漫的手,带着她向后退,一直退到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位置为止。 "小漫,你不是还要去看看其他几个染了风寒的姐妹吗?不如就把贵妃娘娘的药交给我吧。" 路小漫不傻,她知道淳才人与容贵妃所说的事情一定与当日宋才人小产有关,无论其中内情是怎样,她都不想也不能知道。 "那就谢谢墨心姐姐了。我师父把服用的方法都写在里面,劳烦姐姐看一看。" "我知道了,你去吧。" 路小漫背着药箱去又去了重华园的宫舍,给那几个宫女诊了脉,路小漫记下了她们的脉象,开了方子,回去之后还得让安致君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雪已经化了,冬日的暖阳透过枝头一片一片倾注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路小漫踩着树枝的影子,一跳一跳地行在园中。 前面就是重华园的观景亭了,亭子在融雪之后的园中就似一幅水墨画角落上的点睛之笔。 亭中立着一个身影,修长而优雅,那人的手中执着一只玉制的萧,一袭素色的锦衣在浅风中微扬,还颇有几分飘渺之姿。 路小漫一眼就认出那背影是轩辕流霜的。容贵妃是他的母妃,他在这里出现不足为奇。路小漫想起那日自己弹射陈顺被对方抓住的情形,不免心虚,于是低下头来打算绕过去。 "怎么偷偷摸摸的,也不过来问安。难不成你想用弹弓打我了?" 轩辕流霜缓缓转身,扬起的唇角笑意如故,但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日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那是一个路小漫完全不了解的轩辕流霜。 想想也好笑,他是皇子而她只是一个小宫女,云泥之别,她如何看得清他? "殿下安好。"路小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轩辕流霜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么低眉顺目的样子我可看不习惯。" "殿下,太医院里还有些事,奴婢就不打搅殿下吹箫的雅兴了。" 这些文邹邹的话,说的路小漫的舌头都快打结了。 "本来还想邀你来亭中坐坐,不过想你也不懂音律,对牛弹琴没有什么意思。" 轩辕流霜挥了挥手,路小漫如蒙大赦。 望着她的背影,轩辕流霜好笑地摇了摇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路小漫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哗啦一声响,是什么倾翻了。她顿了顿,还是回过头去。 观景亭里看不见轩辕流霜的身影了,路小漫觉着奇怪,侧过耳去,似乎隐隐能听见喘息的声音。 路小漫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觉,飞奔了过去。 只见亭子里的八仙桌上酒壶倒了,她一上前,脚尖就踢着酒杯。 怎么回事? "啪!啪!"敲打的声音响起,路小漫赶紧绕到另一面,赫然惊觉轩辕流霜倒在地上,一手扣住自己的咽喉似乎无法呼吸,另一手以萧敲击地面来吸引路小漫的注意。 路小漫赶紧奔了过去,只见他一双眼睛用力地睁大,张大了嘴巴,脸色越来越惨白,一张难得的绝世容颜扭曲了起来,看得路小漫心惊肉跳。 路小漫瞬间明白一定是酒有问题,她大声叫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手忙脚乱。 宫人们听见叫喊声赶了过来,看见轩辕流霜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还愣着做什么!快送殿下去太医院!" 看这情形等人去找太医,再到太医赶来重华园,只怕轩辕流霜的命都没了。 他们奔去寻找步撵,路小漫扣着轩辕流霜的手腕,感觉到他的脉象紊乱急促,且无论如何都无法呼吸一般,路小漫猜想他的气喉只怕闭塞了。 路小漫用手指沾了点儿撒在桌上的酒水,放到鼻间闻了闻。 这并不是什么浓烈的酒,路小漫在太医院里待了那么久,对于各种草药除了识别它们的形态之外,安致君也特别让她留意了它们的气味。 虽然淡的很,又和酒的气味融合在一起,路小漫隐隐识别出酒中也许参杂了微量的西域毒芹。 安致君说过,这种药材本身是有毒的,但将它磨成粉末洒在创口上却能达到收脓的效果。只是如果误食了毒芹,它会刺激咽喉收紧,甚至闭塞,导致误食者窒息而死。但是毒芹的这种收缩作用是有时效的,片刻便会消弭。 只是路小漫不肯定酒中的一定是西域毒芹,也不知道轩辕流霜到底饮下了多少。 "殿下!看着我!看着我!只要你忍住了就会过去的!"路小漫用力按住轩辕流霜的肩膀,不想他因为抽搐而伤着自己。 轩辕流霜扣紧了路小漫的手腕,他的眼睛撑的很大,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喘息,那样的痛苦与恐惧,路小漫有种错觉,她自己也无法呼吸了。 "你会没事的!轩辕流霜!只要熬到药效过去就好了!相信我!" 路小漫知道自己根本不值得相信,她说这些只是想要对方不要轻易放弃罢了。她此刻只恨自己怎么没有再勤奋一点,连安致君的皮毛都没有学到。 说不定轩辕流霜就会成为第一个因为自己医术不佳而死在她面前的人。 她着急啊,眼眶都湿了。 那些人怎么还没回来?他到底喝了多少下去?怎么到现在毒芹的效力还没有过去? 轩辕流霜越来越痛苦,路小漫知道自己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殿下!殿下!"她按住轩辕流霜的肩膀,"我的医术很差,连落针也学了没多久,但是殿下这个样子根本坚持不到太医院,殿下愿意让路小漫施针试一试吗?我会以针灸刺穴来缓和你喉部的阻塞,这样您才可以喘过气来!" 轩辕流霜望着路小漫,果断地点了点头。 路小漫打开药箱,扶住轩辕流霜的脖颈,以手指测量穴位,将银针扎进去,轻轻旋转。每一下她都小心无比,连呼吸都不敢,额上的汗水渗了出来。 轩辕流霜握紧了拳头,直到路小漫三、四针下去,他的拳头缓缓舒展开来。 就在此时,容贵妃与一众宫人赶了过来,看见路小漫将银针拔起的时候,容贵妃叫喊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路小漫被她这么一吼,吓的手中的银针都跌落在了地上。 此时她在反应过来,自己医术不精,贸然给皇子施针,只怕要大祸临头啊! 就在她瑟缩时,手腕被用力地握住,路小漫低下头来,就看见轩辕流霜对她缓缓眨了眨眼睛,他的手指在她的腕上轻点了点,那是他对她的安慰,也是认可。 路小漫用力咽下口水,额头磕在地上。 "娘娘,四皇子的酒水中似乎参入了西域毒芹,导致气喉闭塞,为了让殿下能喘过气来,奴婢只好冒险施针。请娘娘恕罪!" 容贵妃推开路小漫,抱起轩辕流霜,怒斥道:"你连是不是西域毒芹令流霜喘不过气来都不确定,竟敢私自施针,你……" 轩辕流霜却握着路小漫的手指来到自己的喉间。 路小漫替他将银针旋出,轩辕流霜嘶哑着嗓音开口道:"母妃……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问罪别人,以后……再有什么只怕无人敢来救你的儿子了……" "流霜!你怎么样了?"容贵妃扶起轩辕流霜,宫人们纷纷上前,轩辕流霜却挥开了他们,自己起身。 略微摇晃了一下,他还是站住了身子。 "流霜,你的喉咙没事吧?" "我方才不是说出话来了吗?"轩辕流霜走过低着头的路小漫身旁,自己上了步撵,靠着椅背,懒洋洋说了声,"走吧,去太医院。" 四个太监抬起步撵,行过路小漫时,轩辕流霜的手指在她的头顶点了点,"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回太医院了。" 路小漫赶紧起身,跟在轩辕流霜身后。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容贵妃,只见她立于观景亭内,神色担忧。 而轩辕流霜却似乎对容贵妃不屑一顾。 步撵来到太医院,一众太医都迎了出来,安致君还在皇上那儿,这儿资历最老的只有杜太医。 杜太医看了一眼跟在步撵旁的路小漫,不禁露出担心的神色。 心里忐忑不安的也包括路小漫,此时安致君还没回太医院,她自己也分不清楚轩辕流霜对于自己私自施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轩辕流霜来到低着头的杜太医身旁,将他扶起,十分有礼道:"杜太医,今日我不慎服用了一些东西,导致无法喘息,如今缓过来了,请杜太医为我看看身体可还有什么不妥。" "殿下请入内。" 杜太医与轩辕流霜入了太医院内,轩辕流霜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盈盈地回过头来,"路小漫,你不跟来好好与杜太医学学?" "啊?哦!"路小漫抬起头来,赶紧跟了上去。 ☆、因为你命不该绝 两人在桌边坐下,路小漫站在杜太医的身后。杜太医的手指按在轩辕流霜的手腕上,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眉头皱的有些紧,这让路小漫愈发忐忑起来。 该不会自己将轩辕流霜扎坏了吧? 杜太医又看了看轩辕流霜的舌苔、眼睑,问道:"殿下在难以喘息之前,可吃了或喝了什么东西?" "小江子!把那壶酒拿进来!" 酒壶被送到杜太医跟前,里面的酒水只剩下瓶底的那一点儿,杜太医的手指沾了点酒液,放至鼻间闻了闻,吸了一口气道:"殿下,这酒里掺了西域毒芹!这种草药源自西域大元国,其草叶晒干之后磨成粉末对于伤口有消除脓淤的功效。但若不慎食用,则会导致咽喉麻痹阻塞,虽然这种效果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是酒若与毒芹混合在一起,就会加剧毒芹这种效力,令人窒息而亡!" 路小漫肩膀一颤,还好自己当机立断给轩辕流霜施针了,否则他早就死在观景亭里。 轩辕流霜的视线缓缓掠过路小漫,她正低着头,但明显松了一口气。 "是小漫为我施针才令我喘过气来,只是不知这药效过去了没有。" "还好小漫施针及时!殿下不用担心,微臣开几剂药给殿下服下,可将剩余的毒素排出体外。" 轩辕流霜勾起唇角,又道:"我的喉间一直感觉沙哑紧绷,不知可有何问题?" "小漫的施针之术自然不及老道的医者,火候有些过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这孩子。微臣这里有一些珍珠枇杷露,殿下每日饮下一些,不出三日,喉间不适定然缓解。" 路小漫感激地望向杜太医,这个小动作轩辕流霜自然没有看漏。 "那就劳烦杜太医了。" 轩辕流霜领了药,宫人们抬着他优哉游哉地回去重华园,路小漫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漫,这一次还好你为四皇子施针,否则他定然……"杜太医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安太医果然教徒有方,若是四皇子真的有个万一,你当时就在重华园内,只怕难逃诛连!" 路小漫倒吸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在宫里啊……做好了事情,没人会夸你。可一点点小瑕疵,却有可能要了你的命!"杜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 路小漫心下一片冰凉,她就是那个瑕疵……想想当时容贵妃动怒的样子,路小漫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 "别担心,好歹四皇子的性命保住了。就算有谁要拿这个找你的茬儿,你师父也会向皇上禀明,没人能动你分毫的。" 杜太医这么一安慰,路小漫终于宽下心来。 轩辕流霜酒中被掺入西域毒芹之事很快就传入了光烈帝耳中,他命皇后严查此事。 西域毒芹乃是太医院中的草药,因为含有毒性,一向被锁于库中。即便要出库也必得有太医的方子,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端裕皇后命人查阅今日太医院所有药方,唯一用过毒芹的竟然是淳才人! 两日前,淳才人不慎从繁露阁的台阶上摔下,腿上被碎石割出了伤口,一直难以愈合,前去问诊的太医开了西域毒芹的药粉,而容贵妃宫中的墨心又证明当日淳才人曾与容贵妃争执,口口声声指责是容贵妃教宋嫔舍弃孩子来求得皇上怜悯,一切都是容贵妃坐山观虎斗的阴谋。 端裕皇后命人检查淳才人腿上的伤口,发觉伤处竟然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说明她根本没有用过太医给她的药粉。淳才人辩解称太医说过那药粉有毒性所以自己未敢敷用,可是当皇后要她将未用过的药粉叫交出来时,她却找不到了。 淳才人百口莫辩,关键时刻是她的贴身婢女跪在皇后面前承认说药粉是被她拿走了。因为容贵妃煽动宋嫔才令自己的主子骨肉分离,为了替主子报仇,也为了让容贵妃也尝一尝这种滋味,她趁着与重华园宫女聊天的时机,将药粉撒入酒壶之内,令得四皇子差点殒命。 皇后娘娘以白绫赐死这名婢女,淳才人闭门思过,一年之内不得离开繁露阁。 这件事情令淳才人这一世都不可能像宋嫔那样有咸鱼翻身的可能。 重华宫中,容贵妃亲自端着药汤来到轩辕流霜榻边,心疼地抚过他的额头,"流霜,快把药喝了吧!" 轩辕流霜却含笑望着她,没有一点接过药碗的意思。 "流霜?"容贵妃蹙起峨眉。 "母妃,你不是想儿子死吗?既然这样,还喂我喝什么药啊?" "流霜!你胡说什么!"容贵妃的语调中隐隐含怒。 "难道不是吗?无论是宋嫔还是淳才人,她们年轻貌美,一个已经为父皇生下了女儿,一个身处冷宫却怀上了父皇的骨肉!她们个个都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日你去淳才人宫中见到了路小漫,就故意点醒她宋嫔也许并不仅仅是身体不适。她果然派了赵吉去太医院翻看药方。你得知赵吉去御膳房买通太医准备蟹肉粥,又去指点宋嫔不如干脆遂了淳才人的心愿借这孩子重得恩宠。宋嫔虽然复了嫔位,却没了孩子。淳才人虽有孩子,却失了恩宠。母妃你一箭双雕,何其高明?你知道淳嫔的父亲乃是皇后娘家一派,皇后迟早会让她离开繁露阁重得恩宠,你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派人去繁露阁偷了西域毒芹放到我的酒壶中,又故意去招惹淳才人让她知道宋嫔吃下蟹肉粥就是你的主意,她来重华园兴师问罪,我又恰好中了西域毒芹,这样一来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连自己儿子的命都能拿来用,步步为营,轩辕流霜佩服不已!" 轩辕流霜的笑意盎然,眼底却是冰凉一片。 容贵妃担心的神态渐渐冷却,将药碗随手放到一边。 "你这么聪明,只有你才配得上太子之位。" "哈……哈哈……"轩辕流霜闭着眼睛,仰面轻笑起来,"只怕我还没当上太子,已经死在母妃你的手上了!" 容贵妃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一次是本宫的错。本宫派人去太医院问过,西域毒芹的药效去的很快,却未料到混在酒中会令其效果加重。但反倒是这一次的弄巧成拙让外人更加不会怀疑我们母子!" 轩辕流霜睁开眼睛,倾向容贵妃,与她四目相视。 "那如果这一次儿子遇见的不是路小漫呢?我就死了!母妃不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告诫你该适时收手吗?" 容贵妃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偏移,她一字一句道:"本宫却觉得这就是上天选择了你!让你在那个时候遇上路小漫!让你命不该绝!" 轩辕流霜顿了顿,咬紧牙关道:"药我会喝,母妃请回去歇息吧。" 容贵妃利落地起身离去。 轩辕流霜捂住自己的双眼,像是陷入沉默的雕像。 三日之后,安致君带着路小漫前来重华宫为轩辕流霜诊脉。 "殿□内的毒素已经排出,这个月的饮食也请以清淡为主。" "多谢安太医。"轩辕流霜掠过安致君的肩膀,望向在一旁低着头的路小漫,忽然笑出声来,"你这一世是不是都不打算抬头看我了?" 路小漫咽下口水,在那之后的几日,每每想到亭中的场景还有杜太医所说的话,路小漫都会在夜里吓出一身冷汗来。她忽然明白宫中没有绝对的安稳。 各宫的宫人可能因为自己的主子而丧命,即便跟了太医院,若是医术不到家导致宫里的主子们有个什么,自己的小命仍旧难保。 连日来,她胆战心惊,甚至于连宫人们任何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不敢去医治了。 安致君看出了她的害怕,并没有刻意去开导她,而是让她跟着其他医僮一起在太医院里配药。 "奴……奴婢……内心惶恐……差一点令殿下再无法开口说话……" "你惶恐什么?如果每个救了我命的人都如此惶恐,那不是说我死了更好?" "殿下不可胡言!"安致君的神色冷了起来,"小徒经历重华园之事后,终日不安,再不敢与人诊脉连银针都不敢碰了。还请殿下宽恕她的鲁莽!" 轩辕流霜拍了拍安致君的肩膀,笑道:"安太医言重了。我想与小漫聊一聊,安太医请先回吧。我保证,不会再让小漫吓着了。" "……微臣就先行回去了。" 安致君向后退了两步,路小漫惊恐地拽住了她的衣角。天知道轩辕流霜是不是要跟她算账,听说连着三日,轩辕流霜都在咳嗽,吃的也是稀粥,人都轻减不少。 安致君揉了揉路小漫的头顶,"没什么的。我在太医院等你。" 轩辕流霜的目光落在安致君的手掌上,直到他离开。 寝宫中安静的厉害,路小漫耸着肩膀,真想躲进安致君的背影里。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轩辕流霜朝她招了招手。 ☆、允许你在我面前尊卑不分 路小漫向前移了两步,刚抬头看了轩辕流霜一眼,又赶紧低下。 轩辕流霜忽然扣住路小漫的手腕,将她扯了过去。 就在她差点扑倒在榻上的时候,对方的手又稳稳地撑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榻边。他的双手托着路小漫的脸颊,让她看向自己。 "那天才重华园里,你不该回头来看我的。"轩辕流霜的声音很轻,轻到像羽毛掠过路小漫的心头。 "……" "你不可能每次见到我都不说话的。" 路小漫心想确实以后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轩辕流霜也是个不依不饶的主儿,索性狠下心来一股脑把心里的话倒了出来,"我也无数次想过那一日自己跑走了会不会更好!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可是每次想象自己跑走了,我又内疚到要死!要是你真死了,我一定会每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天天觉得你的鬼魂会来找我麻烦问我当日为什么不救你!可我救你却又扎坏了你的嗓子!他们都说我运气好主子没怪罪,不然一样会被问责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太医院还会连累我师父!" 路小漫一口气说完差点憋过去。 "你是怕被赶出太医院,还是怕连累安致君?" "啊……"路小漫根本没想到对方会问她这个。 "我问你到底是怕被赶出太医院还是怕连累安致君?"轩辕流霜的声音里有一种莫名的力度,令路小漫下意识向后退,可是肩膀却被对方牢牢按着。 "我……"路小漫倒抽一口气,就想起那日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表情,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怕……自己医术太烂……手不够稳……怕你中的不是西域毒芹自己误诊……救不了你……" 路小漫在心中懊恼,没有两把刷子果然不能出头啊! 好歹姑奶奶我救了你的命,至于你的嗓子也没到残了的地步……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轩辕流霜却长久地沉默,他望着路小漫,里面有不解,有狐疑,还有太多她理解不了的情绪。 "所以,你那时才会着急地哭出来?" "哈?"路小漫不记得自己哭过。 "还没有谁能把眼泪掉在我脸上,你是第一个。"轩辕流霜轻笑了一声,他的手掌覆上路小漫的头顶,轻轻揉着。 路小漫心中一震,惊讶地看向他。 对方却无所谓地一笑,"安致君不是这样安慰你的吗?" "你……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怪你没有因为害怕伤了我的嗓子冒险救了我的命吗?我确实怪你,不过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什么?" "你竟然因为救了我而再不敢问诊施针,这样宫中少了一位名医,岂不都成了我轩辕流霜的过错?" 良久,路小漫才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 "原来……原来……你不怪我?" "你才明白,真够傻。到了我面前,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真该让陈总管好好教教你!" 路小漫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一阵"你"、"我",这可是大忌,赶紧要磕头请罪,她可不想因为这个被打板子或者丢掉小命,那就太不值得了。 "算了,你救了我的命,作为报偿,我就允许你在我面前尊卑不分吧。" 轩辕流霜勾起唇角,宛如落在平静水面上的落叶,这是路小漫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路小漫,有时候我觉着奇怪,你在这里不巴结任何主子,也不求露脸得到谁的赏识,终日跟在安致君的身后,你莫不是喜欢安致君吧?" "什么——"路小漫睁大了眼睛,"那是我师父!" "哦……那你是想成为太医了?" "成为太医有什么好的……还不是要待在宫里……" "那你跟着安致君为什么?" 她的后半句话令轩辕流霜的眉头蹙起,只是舒展的太快,路小漫没有察觉。 也许是因为轩辕流霜那句"允许你在我面前尊卑不分"令路小漫没了戒备,反倒心里的话藏不住了。 "虽然五皇子没什么心机,但是他一不高兴了所有太监、宫女都会吃尽苦头。我一开始是想着到师父那儿避难呢……只是后来,觉着自己必须得有一门手艺,不然等二十五岁离了宫,我靠什么吃饭啊!太医院里的可都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夫,等我跟着师父学有所成,离了宫,我就开个医馆,又能赚点小钱养活自己,又能救人,菩萨都会保佑我长命百岁的!" "想的倒挺美。你不知道就算你到了二十五岁,如果主子要留下你,你一样得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哈?什么?我不要!要是有谁要留下我,你得救我!"路小漫赶紧抓住轩辕流霜的胳膊。 轩辕流霜却甩开了她,懒洋洋拉起自己的被子,"我困了,要睡了,你回去你师父那儿吧。" 看着他闭上眼睛翻过身背对着自己,路小漫心里自我安慰起来,就她这个德行,哪个主子会留她下来哦!自己只要安安稳稳撑到年岁就行了! 回到太医院,路小漫重新燃起了对医道的热诚。 以前安致君要她好好练习问脉和针灸,她学一会儿还会偷偷懒,现在她明白了,若真要在宫中立足,自己必须得有本事,而且是比别人更好的本事,一整日下来,她可以动都不动。只要有人来太医院,她就要为对方诊脉,看的多了,经验也丰富了起来。 冬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路小漫找出去年的衣衫往身上一套,这才发觉裤腿都短了一截。 可是没办法啊,制衣局和采办局才不会在意长个子的小宫女呢,她只能穿成这样去了太医院。 "小漫,你去南园看看陈总管吧,他从台阶上摔下来,伤着了腰。"安致君正在整理药箱,抬头瞥见路小漫的时候,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他拿出了一套宫装放在桌上,"换了这个再去南园吧。"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可想要一套新衣服啦?"路小漫欣喜的不得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过了冬天你就十四了,还能不长个子?这也不是新的,是我让制衣局的朋友用以往宫人不穿了的衣裳给你改的,你试试吧,看合不合身。不合适我再请朋友帮你改改。" 安致君出门之前伸手正要摸一摸路小漫的头顶,却停在了半空。 路小漫抬头,安致君已然收手行出门去。 师父怎么了? 路小漫虽然心有疑问,但新衣服带来的快乐盖过了一切。 "要去给陈顺看病啊?真不想去……不过给他看了病,就可以要他多照顾着贝儿一些了吧……" 虽然路小漫根本不指望陈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路小漫这是第一次去到陈顺的宫舍,这家伙不愧是总管太监,他的房间就和路小漫那个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宫舍一样大,外带着还有个小太监在一旁端茶送水。 "哟……小漫你来了!安太医呢?"陈顺哼哼唧唧地起了身,没两下就哎哟哎哟地躺了回去。 路小漫将药箱一放,捞起袖子道:"我师父去给李充容诊脉了,想什么腰疼头疼之类的小毛病,一向都是我这个徒弟出马的!" "啊?"陈顺的声音听着打颤,"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再等等……" "有什么好等的?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路小漫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替他把衣裳捞起来,她来到一旁,看了眼就乐呵起来,"哟,青了一大片呢!陈总管,你摔的可不轻啊!怎么弄的啊?" "没……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路小漫忍着笑,她早就听其他人说过了。昨日轩辕静川爬到观景假山上想要够到雀鸟筑的巢,结果从上面摔下来,虽然被宫人们接住毫发无伤,陈顺却吓了个够呛。他又开始对周围的宫人拳打脚踢,谁知道轩辕静川竟然扑了过去,陈顺差点儿踹上他,急急收腿时向后栽倒,撞在了观景石上。 贝儿说那天五皇子张开双手挡在他们面前,叫嚷着不许不把奴婢当人看。 路小漫听到这时,心中一震,她压根没想过轩辕静川会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要知道他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陈总管,您这是伤着经脉了,得舒经活血啊!"路小漫故意用手指在他青紫的地方戳了戳,果然陈顺就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真是活该! "您得忍着点儿,我会帮您施针,但是淤血散开时会冲撞经脉,您会觉着肿痛,可得忍着点儿。忍过去了,就好了!" 说完,路小漫还将一只木塞递到陈顺面前。 "这……这是干什么用的?" "塞嘴里啊!万一您疼的忍不住了,咬着舌头了怎么办啊!" "什么?还会咬着舌头?"陈顺惊了。 路小漫呵呵掏出自己的针包,煞有介事地弹开在陈顺的榻边,每一根都闪烁着森冷的光。 没过多久,就听见陈顺的房里传来凄惨的闷哼声。 半个时辰之后,路小漫从房里走了出来。 ☆、阳虚? 陈顺将木塞从嘴里吐出来,连带着吐出许多木头渣滓,他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叫嚷着:"路小漫!你铁定是医术不到家!疼死本公公了!你还是多学学再出师吧!要了本公公的老命哦!" 一旁的小太监上去伺候着:"陈总管,您还疼吗?" 陈顺顿了顿,摸了摸后腰,"诶……还真没那么疼了……" 路小漫捂着嘴忍着笑,行走在回廊里。 当她绕至南园的草地时,瞥见轩辕静川正坐在中央,双手抱着腿,下巴磕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日光静静流落在他的发梢肩膀,经年流水,与他无关。 宫人们都站在一旁低着头陪着他。 路小漫一眼就瞥见了王贝儿,她与去年相比,多了几份柔美的曲线,特别是在一片春光之下,路小漫觉着万般美好。 王贝儿也望见了路小漫,冲着回廊的方向挥了挥手。 轩辕静川缓缓侧过头来,看见路小漫的那一刹,宁静的表情雀跃了起来。 宛如一世沉寂被打破。 "小馒头!小馒头!"轩辕静川跑了过来,一群宫人紧随其后。 路小漫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他了,只是有些害怕见到他。他一见到她就要缠着和她玩耍,可是路小漫有太多东西要学还要替师父分忧,所以路小漫明明知道这里是轩辕静川经常玩耍的地方却故意绕道而行。 "殿下。"路小漫颔首行礼,她已经不是那个初入宫廷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虽然还没吃够苦头,她知道如果要在这里活到离开,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无论她对轩辕静川有多么不耐烦,她都不会再放在脸上。 "和我玩吧……" 不是命令的语气,而是带着一丝恳求。 路小漫扯起唇角,向他伸出手来,"好啊。" 轩辕静川的笑容缓缓掠起,就似一百年被放在了这一刻中。 "想要玩什么?" "我要和小馒头一起做冰灯!" "殿下,冬天已经过去了,没有下雪做不了冰灯!奴婢给你扎草蚂蚱好不好?" "好啊!好啊!" 路小漫与轩辕静川席地而坐,她随手摘过狭长的草叶,灵巧地编了起来。不出片刻,一只活灵活现的草蚱蜢就出现在轩辕静川的面前。他睁大了眼睛,拎着草蚱蜢,上下提动,草蚱蜢的翅膀就拍了起来。 "哇——草变成蚱蜢了!" "所以才叫草蚱蜢啊。" "我也要变草蚱蜢!小馒头教我!"轩辕静川一下子拔了一把草放到路小漫的面前,令得她哭笑不得。 "草要够长才行,不用一把全部都抓下来的。" 不知为何,今日见到轩辕静川总觉得他十分寂寞,这让她莫名内疚了起来。 她握着轩辕静川的手指,无论他多么笨拙,草叶多少遍都穿不过去,她都没有感到一丝不耐烦。 而一向没什么耐性的轩辕静川却意料之外地沉得住气,失败了无数遍都会傻傻地抓着一大把草来到路小漫的面前,"帮我挑长长的草叶!" 莫名地,路小漫期待起他那样认真地一次又一次蹲回到自己面前的模样。 回廊之中,有人安静地望着园中的一切,目光落在路小漫凹陷的唇角,他身下的影子随着日光静静地偏移。 "殿下,您在这儿站了许久了。"小江子出言提醒道。 轩辕流霜宛如从梦中醒来,吸了一口气。 此时,远处轩辕静川终于折出了一只草蚂蚱,欢蹦乱跳了起来。 路小漫缓缓起身,斜阳在她的脸上错落有致,阴影与日光之间交织出静谧的美感。 "一些日子没见,她的小鼻子小眼睛倒是长开了。" 轩辕流霜轻笑了一声。 "殿下说谁?五皇子吗?"小江子不明所以。 此时的路小漫不知道对轩辕静川说了什么,他一张高兴的脸立马苦了起来,拽住路小漫的衣角不松手。 路小漫又说了些什么,轩辕静川才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将药箱甩上身,路小漫转身走向回廊,一抬眼便对上了轩辕流霜。 "殿下安好。" 就算对方曾经答应过她可以不分尊卑,但她若真那么嚣张,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给我看看。" "啊?什么?"路小漫将别在腰间的草蚂蚱伸到轩辕流霜的面前。 轩辕流霜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是说你的手指。" "哦!"路小漫看了看自己右手的食指,"没什么,就是被草叶划了一下,现在也不疼了。" 对方却握住了她的手,伸到了唇边,路小漫还没来得及抽回来,他已经将她的手指含入唇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路小漫感觉到轩辕流霜的舌尖掠过自己的指腹,心跳被勾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坠落,他便放开了她。 "下次小心一点儿。"轩辕流霜走过路小漫的身旁,小江子的视线惊讶地掠过她,脑袋差点撞在廊柱上。 路小漫良久才回过神来,一个皇子替奴婢吮伤口,要是传到宫舍里,她今晚别想睡着觉了。 回到太医院,安致君正在收拾行李。 过两日,他就要随着光烈帝去西川巡查了。 听闻西川那边出了几个贪污大案,朝中官官相护,蒙蔽圣听。西川一个举子到京城来告御状,结果差点被活活打死。吏部侍郎赵良文冒着丢掉乌纱帽的危险,上奏此事。光烈帝看到之后勃然大怒,下旨彻查此案,并且打算出行西川。随行者没有朝中的丞相尚书,只有亲信侍卫和护卫禁军,还有赵良文。 安致君是唯一被点名随行的太医,但是他不能带上路小漫。 "师父,我不能跟着你去吗?" 路小漫粘惯了安致君,他这一去就是几个月,路小漫忽然找不着自己的方向了。 "皇上是去西川了解民情,又不是去游山玩水。随行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多不方便。我不在的日子你就跟着杜太医好好学,别偷懒,等我回来会考你的。" "好吧……" 别看安致君一向儒雅温柔,但是他决定了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我已经和御膳房的赵御厨说好了,你若是饿了就去找他,他会给你开小灶的。还有制衣局的肖公公,我不在的时候你若又长个了,衣裳不合适了,就去找他。这些银子你留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时候该花钱打点。但是财不可露白,明白吗?" "嗯。"路小漫点了点头。 虽然安致君从衣食住行都给她打点的妥妥当当,她还是觉着失落。 安致君能找到这么多人关照路小漫,也是因为他在宫中行医不论尊卑,往往雪中送炭,积攒了上佳的口碑和人缘。 两日之后,光烈帝离开帝都前往西川,安致君也跟着离开了。 城楼上送别的人太多了,都是后宫中品阶较高的娘娘,还有几个皇子,三品以上的朝臣,路小漫没那个资格,只能待在太医院里瘪着嘴巴配着药。 "你的嘴巴就快能吊药包了。" 略微上扬的尾音,悠然自得的语调,路小漫不需要抬头也知道对方是谁。 "四皇子,您没在城楼上送别皇上吗?" "孝顺的皇子太多,少我一个也不少。"轩辕流霜靠在桌边,其他医僮们纷纷行礼,只有路小漫仍旧聚精会神地称量着草药。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路小漫骤然想起那一日他含住自己手指的情形。 "殿下来太医院不知可是要向哪位太医问诊?" 轩辕流霜勾过药包上的细绳,随心道:"找你啊。" "找我?"路小漫眨了眨眼睛。 对方却撩起了袖子,将手腕伸到她的面前,"看看你有几分安太医的火候了?" 路小漫没好气地按上他的手腕,这家伙身体好的很,一点毛病没有。 "嗯,殿下脉象沉迟,手脚冰凉,看来是有些阳虚啊!" 男人最忌讳被说阳虚,路小漫等着老神在在的轩辕流霜变脸色。 谁知道他却反手扣住了路小漫的手腕,向前一倾,唇角的那一抹笑勾起桃花无数。 "你要不要试一试我有没有阳虚?" 路小漫顿住了,赶紧将手收回来,脸上涨红,而且还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轩辕流霜无声地笑了,手指触上她的耳廓,路小漫赶紧躲开。 "看你没事还瞎说。" "是谁在瞎说呢?" 清朗的男音响起,年轻却沉稳的声调令所有医僮再度低下头来。 "二皇子!" 路小漫顿了顿,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和其他人一道行礼。 匆匆一瞥,她只看见对方绣着墨色祥云的领口还有腰间那块剔透的东海暖玉。 "二哥。"轩辕流霜转过身,靠着桌子懒洋洋唤了一声。 这就是二皇子轩辕凌日,端裕皇后的独子,也是最有可能的太子人选。 "流霜真难得你没在重华园里吹箫弹琴,反倒来了太医院里与医僮闲聊了?莫不然你厌烦了音律,对医道感兴趣了?" 轩辕凌日没有发话,任何人都不敢抬起头来。 ☆、痘疮疫病 "哈哈,原来在二哥心里,我就是个附庸风雅的人。"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入朝为父皇分忧了。"轩辕凌日的手掌按在轩辕流霜的肩上,"无论音律还是医术,可以用来调解心情,但绝不能让自己沉浸其中。" "知道了。二哥,父皇这一次前往西川前不是下旨让您监国吗?您应该很忙吧?" 轩辕凌日低沉地一笑,"少来,就是我打扰你在这儿和医僮闲聊,想支走我吧?" "哈,我的小心思都被二哥你拆穿了……" "我知道你曾经中过西域毒芹,所以现在才会对这些草药感兴趣了吧?" "那是,有些东西用在对的地方是良药,祛瘀除脓。同样的东西,用在别的地方,却能要让人性命。实在有趣的很。" "唉……"轩辕凌日摇了摇头,"明年你就行成人礼了,我会向父皇请奏让你去工部或者户部好好学学,可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二哥……你还是放过我吧……我还打算成年可以离宫之后,就向父皇请去游历我轩辕王朝的大好河山!才不要被困在这巴掌大的京城里。" 轩辕凌日叹了口气,"你何时能长大啊……" 待到他离去,轩辕流霜的手指扣了扣桌面,"都起来吧,你们的脖子不累吗?" 路小漫这才从桌子下爬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成年的皇子,轩辕凌日的沉敛以及富有压迫性的气质令路小漫的后背都凉了。 "他吓着你了?"轩辕凌日向后仰脑袋,正好对上她低垂的眉眼。 "有点儿……" 但路小漫并不是没有见过轩辕流霜那样富有压迫感的样子。 她心里隐隐知道,轩辕流霜其实和轩辕凌日是一样的,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将真正的自己藏在无害的笑容之下,那是层层的迷雾薄纱。 她掀起一层,会有另一层涌来,让她更加迷惑,更加找不到出口。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待在他的迷雾之外,至少她还能看清楚他以外的世界。 之后数日,太医院变得紧张了起来。宫中不断有宫人出现寒颤、高热的症状,而赵良仪宫中的一个宫人竟然出现了斑疹脓疮。 前往诊治的太医回来之后,整个太医院陷入一片哗然。 那就是宫中竟然出现了痘疮! 接连着几日,不断有太监、奴婢倒下,而赵良仪也被染上了痘疮,她的宫门紧闭,每日宫人都以布巾围着口鼻,将汤药、膳食放在距离宫门几丈外的地方转身就跑。 宫中人心惶惶,竟然出现将一个有些咳嗽的小太监推入观景池中淹死的事情。 端裕皇后下旨,命所有妃嫔、宫人都待在各自宫中不得外出。所有出现痘疮症状的宫人甚至于主子都必须移居至北宫。太医院着手配制药草分发给各个宫苑。宫人们都忙碌着以药草熏烤各个角落。 路小漫与医僮们一起,忙到夜里还在配制草药。 她的心里是恐惧的,那年老家泛滥痘疮瘟疫,村子都是一大家子人一起被染上,前几日还见到谁在河边打水,过几日人就死在家中。没人敢入内为死者收尸,村子里的人都是连着茅草房一起烧掉。 路小漫的父母还有哥哥都是死于痘疮。 那时候母亲与哥哥刚开始发冷,父亲就觉着情形不对,叫了路小漫的爷爷戴上她藏到山里去。村里人早就失了心性,他们不让母亲与哥哥出门,只有父亲每日照顾他们。不用多久,父亲也倒下了。 不到一个月,路小漫就在山上看见自己家的茅草房子被烧着。 她看着那红彤彤的一片,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来。她知道家里人都去了。 爷爷轻声说着:"别看,别看。" 路小漫却没有偏过头。 她将这一切牢牢看在眼里,刻在心头。 她的家人最痛苦最恐惧的时刻,她逃走了。 这是她这一生都要背负的痛苦。 数月之后,爷爷带着路小漫回到村子里。村里人都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三户人家。路小漫与爷爷为了讨一口饭吃,会帮着被人家放牛、挤奶。 路小漫发觉牛身上也有类似痘疮的疹子,当晚回去告诉爷爷,爷爷就发觉她的手指上也起了小疹子,爷孙俩吓破了胆子,再不敢替人家放牛。 路小漫叫爷爷走,因为自己可能也染上痘疮了,可爷爷却不肯。他说自己除了小漫就什么都没有了,要死他们爷孙俩就死在一起。这是那个死老头子做过的最神勇的事情。 只是路小漫既没有出现高热也没有打寒战,只是手指上的脓疮不怎么舒服,过了几十二十天,她指尖的脓痂脱落了,爷爷才拍了拍胸口道是虚惊一场。 在那之后,爷爷便带着路小漫离开了他们的小村子。 "小漫!小漫!你发什么呆呢?"杜太医的声音响起。 "啊!没什么……"路小漫揉了揉眼睛,她累了。 "行了,你去休息吧!眼睛都红了!" "这怎么行?大家都忙着呢,我怎么能偷懒?" "那你随我过来,我有些话要嘱咐你。" 路小漫跟着杜太医来到药房外,他将一个小瓷瓶塞给路小漫,压低了嗓音道:"丫头,这是专门给宫里主子配的药,用来预防痘疮的。陈才人服用了这药可还是染痘疮去了,多半这药也没多大用处。但我还是偷偷给留了一点儿,你拿去悄悄吃了,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路小漫心中一颤,"杜太医……我……还是你吃吧!" "你还年轻!我都老了!还能活几年啊!要是你有个什么,致君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你不是还喊我爷爷吗?又给我捶肩又给我端茶送水的,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孝顺过呢!" 杜太医把药塞给她就匆匆走了。 路小漫的眼眶里烫的厉害。 夜里,路小漫刚踏入宫舍,就看见王贝儿守在门口,她憔悴了不少,眼中满是不安。 "小漫!你可回来了!你把我吓死了!"王贝儿一把将她搂紧。 "怎么了贝儿?是我们这儿有谁染上痘疮了吗?" 王贝儿摇了摇头,"我听说太医院里今日有好几个医僮染上了,都被送去北宫了!你这么晚了才回来,我怕……我怕你……" 路小漫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贝儿的后背,"别怕,我就在这儿呢!太医院里人手不够了,我走不开罢了!好了,咱们进去歇息吧。" 路小漫拉着王贝儿走到门前,推了推,谁知道门竟然被锁上了。 "喂!你们锁门干什么!开门啊!" "路小漫!你别怪我们!你跟着太医铁定每天都会跟得了痘疮的人打照面!我们不敢放你进来!褥子都给你拿出来,你就在外面睡吧!" "什么?"王贝儿用力锤了捶门,"你们没毛病吧!小漫治病救人,你们却把她当瘟疫!你们还是人吗?" "我们是人才害怕!路小漫!你是好人我们都知道!但这儿有这么多条人命呢!我们不能冒险!就当姐妹们对不住你了!" "你们!你们都什么人啊!"王贝儿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路小漫拽住了王贝儿,她还是第一次见王贝儿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一向温柔可人,不与任何人交恶。 "小漫,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就是要进去教训这帮自私自利的家伙!" "别啊!那屋子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才是最容易染上痘疮的地方。我回来就是打算带着你跟我去太医院住呢!我师父的屋子空着,就咱两睡,多好啊!有什么不舒服,立马药房里就抓药吃了,太医要是研究出什么新法子,咱们也立马就用了,多好啊!" 王贝儿一回头,就对上路小漫笑得弯弯的眼睛,分不清她到底是说真的,还是故意气里面那些人。 "走吧——"路小漫拉着王贝儿的手,出了院子,她将杜太医给的小瓷瓶掏了出来。 "这是什么?" "甭管这是什么了,反正不是毒药。你把它吃了吧,吃完了别对别人提起。" "这是太医院里分给你们医僮的药丸吗?" "……嗯,算是吧。"路小漫要是告诉她这是杜太医偷偷给她留下的,王贝儿铁定不会吃。 "那还是你吃吧。我不要。"王贝儿将瓷瓶塞回给路小漫。 "你不吃怎么行啊?我在太医院里要拿到什么药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你快吃了吧,别让我忙的时候还担心你!" "那就一人一颗,你不吃我也不吃。"王贝儿冷着脸说。 路小漫知道她固执起来也是要命的主儿,倒出药丸来放进嘴里,把瓷瓶递向王贝儿。 "你咽下去了,我再吃。" 路小漫只得咕嘟一声把药吞下去,眼睛鼻子立马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药啊……药房里是没有甘草了吗?真是苦死姑奶奶了! 王贝儿终于笑了出来,将药丸倒在掌心里。 "等等,你先攒点儿口水再把药放嘴里……" 王贝儿笑的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痘疮就是所谓的天花,小漫童鞋感染的是牛痘。另外在此郑重向1234童鞋道歉,误解了你发表评论时候的立场,当然我不否认本文还是会有两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戏码出现,没办法这就是言情的精髓。但至于N大于等于三的现象不会出现。诸位读者可以主动避雷了。 ☆、北宫 看着她吃了药,路小漫才稍稍放下心来。现在宫里到处笼罩在痘疮的恐惧中,轩辕静川就是再不高兴陈总管也是要将他关在寝殿里的。路小漫想着这些日子就让王贝儿待在安致君的房里,哪里都不去,这样染上痘疮的机会就会更小。 晚风阵阵吹入回廊里,廊檐上的灯笼轻轻摇摆。南园的夜晚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味,远处的曲桥假山朦胧了姿态,只剩下柔美的剪影。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伸开双手,晚风从指缝之间游走而过。 她身后的王贝儿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贝儿,你怎么了?" "小漫……你的样子就跟要飞走似的,我怕。" "我能飞哪儿去啊?又不是嫦娥奔月!要是能奔月我也得拉上你啊,不然那么清冷的月宫里,就一个只会砍树的汉子和一只兔子,有什么好玩的?" "我不管……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在这里,我只有你。" "别担心,痘疮会过去的。你和我都会没事。" 路小漫拍了拍王贝儿的手背,抬起头来见着有人正提着灯笼缓缓而来。 这么晚了,有谁会到南园里来? 路小漫正奇怪呢,对方的容颜在夜色中缓缓显露,细腻的眉眼,玩世不恭的笑。 "四皇子!"王贝儿赶紧跪下,路小漫也跟着行礼。 轩辕流霜停了下来,"起来吧。" 他的声音就似月色从天际不着痕迹地流落,点在路小漫的心上。 "殿下,宫中正在流行痘疮,您怎么还到南园里来?" 轩辕流霜垂目一笑,"因为我要找你。" "啊?莫不是你有什么不适?" 轩辕流霜看着路小漫皱起的眉头,手指一弹,"怎么?你还想我染上痘疮不成?" "奴婢不敢!" "你是不敢做,但什么都敢想。"轩辕流霜在回廊边坐下,将灯笼放在一边,柔和的烛火衬着他,他的眉间是流云奔泻,唇间是解不开的清潭蒙雾,路小漫发觉自己怎么样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蓦地,轩辕流霜笑出声来,路小漫正奇怪时,他却掏出了帕子,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你受累了,这几日只怕靠着炭炉子都能睡着了吧?" 路小漫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想来是熬药生火的时候蹭上了炭灰吧。 "殿下不知找奴婢有何事?" "你应该知道北宫里已经有许多得了痘疮的宫人甚至于娘娘被关在里面吧?" "奴婢知道。" "但是根本没几个人敢去那里照顾他们。前几日北宫里的郑充容去了。如此品阶的妃嫔在北宫里竟然连一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等到父皇回来,必然会责怪皇后娘娘。有人告诉我,明日皇后娘娘就会在宫中选人前去北宫照顾那几位娘娘,你的身份很特殊,虽然是宫女却又是跟着太医院的,那些被挑中了不敢还有不愿意去的,说不定会把这事儿推到你的身上。" 轩辕流霜的话刚说完,一旁的王贝儿就急了,猛地跪了下来。 "求殿下想办法帮帮小漫!奴婢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就算你不做牛做马,我也会帮她。"轩辕流霜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向母妃禀告将你要到重华宫来,到时候告诉皇后娘娘你是调来专门伺候容贵妃的。没有人敢打贵妃的主意。" 王贝儿立马呼出一口气来。 路小漫却开口问:"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帮奴婢?因为奴婢救过殿下吗?" "我轩辕流霜从来不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宫里也容不下好人。"轩辕流霜起身,抖了抖衣衫,"我做什么都只为我自己。" 他蓦然转身,路小漫却不明白了。 既然是为了他自己,为什么要帮她呢? 那天晚上,她们挤在安致君的医舍里,意外地清净,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阵敲门声将他们惊醒。 "王贝儿!王贝儿在里边吗!" 两人齐齐睁开眼睛,王贝儿出声应和道:"在!" 一推开门,两个太监就抓了她的胳膊,尖着声音道:"要不是同屋的宫女告诉皇后娘娘,都不知道你躲到这儿来了!走吧!" "去哪儿!"路小漫冲过来拽住王贝儿。 "当然是去北宫了!" "去北宫?"路小漫心里哗啦一声,"宫里那么多人!怎么突然把贝儿叫去?" "皇后娘娘头疼着呢,没人愿意去北宫伺候染上痘疮的主子,可没人愿意去也得有人去啊!娘娘想了个公平的主意,就是将所有宫人的名字都写在竹签上,就连文姑姑的名字都被写进去了。娘娘抽了十个人的名字出来,王贝儿就在其中。可找了半天都没见王贝儿,南园的宫女说王贝儿躲到太医院来了,咱们奉皇后娘娘意旨,来这儿找人。" "什么抽签?怎么就抽完了?" "还'就'呢?这都快晌午了!这么多人都能抽中你的名字,王贝儿这也是你的命不好!行了,别磨磨蹭蹭浪费时间了!皇后娘娘该生气了!" 路小漫望向门外,这才发觉日头正盛,早就不是清晨了。 "我替她去!我替她去!"路小漫猛地将王贝儿拉到自己身后。 "什么?"两个太监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漫!你胡说什么!皇后娘娘抽中了我去就是我去!你在这儿好好待着!"王贝儿从一开始听见自己被抽中时就呆住了,可当她听见路小漫说要替她去时,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两位公公!皇后娘娘只是想有人去北宫照顾主子,谁去都是一样的!我也是南园的宫人!我在太医院跟过太医学习医术,我比王贝儿合适!"路小漫找出安致君留下的银两塞给那两个太监,"求两位公公帮帮忙!帮帮忙!" 两个太监为难地互相看了看。 "我说没人愿意去北宫,你倒抢着去,真是奇了怪了!这事儿咱们也不好做主,得禀明皇后娘娘之后看娘娘怎么定夺!" "我自己去就行!不用把事情弄的这么麻烦!"王贝儿狠狠瞪向路小漫,示意她不许再说话了。 "贝儿!你忘了你父母还有你弟弟了吗?你不想以后再见到他们了吗?"路小漫捞起自己的药箱,跟着两个公公出了门。 "路小漫——"王贝儿追了上去。 无论王贝儿怎么拉她,路小漫就是一股牛劲儿向前走。 "你别这样!四皇子都说要调你去重华园了,你怎么还往火坑里跳!"王贝儿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难不成让你跳吗?你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染了痘疮的主子,去了有什么用!" 路小漫一往向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贝儿的目光宛如被烧着了一般,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路小漫,坚定而无所畏惧,没有了大大咧咧,没有了孩子气的冲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皇后娘娘听说路小漫自愿代替王贝儿前去北宫,来了兴致,面见了她。 "你就是安致君的那个小徒弟嘛,听说你跟了他一年,就能给宫人看病了。" "奴婢也只学得了师父的皮毛,皇后娘娘见笑了。" "本来听闻你自愿代替另一个宫女去北宫,现在的北宫可是人人谈之色变,为什么你愿意去?"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愿去。但奴婢更不想宫女王贝儿去。她家中还有父母还有弟弟,奴婢是孤女一个,一无所有。况且奴婢略通医术,比起一般的宫女更懂得如何应对北宫的情况。" 端裕皇后轻笑了一声,"就因为王贝儿有家人,你没有家人,所以你就替她去吗?" 路小漫咽下口水,握紧了拳头,"回娘娘的话,入宫以后就只有王贝儿照顾奴婢,她就是奴婢的家人。" "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有情有义。好吧,本宫就允了你。你若需要什么现在就去领用吧,本宫也会日日焚香向佛祖请愿,保佑北宫的人都能早日康复。" "奴婢谢娘娘厚恩!" 路小漫叩首出了皇后寝宫,宫门前王贝儿望着她不发一言,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 "贝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了,就去找杜太医……" 王贝儿拉着路小漫的手低着头,肩膀颤的厉害。她已经听人说了皇后准允了路小漫的请求。 "行了,路小漫,娘娘都遂了你的心愿,这就收拾收拾去北宫吧。"陪着来的一位太监催促了起来。 路小漫按住王贝儿的肩膀,向她挤出一个笑脸,"不是因为你,我才要去北宫的。贝儿,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家人都是死于痘疮……那个时候我逃走了,没有陪着他们到最后。你知道吗,当宫中开始蔓延痘疮时,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总是梦见爹娘还有哥哥被痘疮折磨的样子……所以我总是忙到很晚,因为我害怕睡着。是你昨晚陪着我,我才睡了一个好觉……" 王贝儿还是第一次听路小漫提起自己的家人,她此时此刻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 "我想……等这场瘟疫过去,我从北宫出来的时候,你就在宫门前等着我,给我梳髻……" 王贝儿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只觉着是自己害了路小漫。 "贝儿,你能做到的对吧?不要等我回来的时候觉得冷冷清清……" 王贝儿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吧嗒吧嗒落下来。 她一路跟着路小漫,看她回了太医院准备了一大堆的药材,捡了些衣物去了北宫。 距离北宫几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的太监便不再向前走了。 王贝儿仍旧不舍地拉着路小漫的手,路小漫却将包袱扛上了身,就在她向前迈出时,不远处有人喊起她的名字。 "路小漫——" 那一声隐含怒意,像是要将她钉死在原处一般。 路小漫回身,来者竟然是轩辕流霜。 作者有话要说:此乃路小漫一生一次的白莲花,从此之后她再没扮过观音菩萨。 ☆、三分颜色 "殿下!您怎么来了,这儿可是北宫!您还是快回吧!若是容贵妃看见您在这儿,奴才们的小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轩辕流霜抬起手来,喋喋不休的小太监赶紧住了嘴。 "殿下,您快想办法救救小漫!别让她进去啊!"王贝儿见着轩辕流霜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救她?我怎么救她?昨日我已经对她说过了会调她来重华园,可她呢?自己求皇后娘娘去北宫,我还怎么救她!" 轩辕流霜的目光冰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悠然。 "是奴婢枉费了殿下的一番好意。"路小漫低下头来。 "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宫里做不得好人,你怎么永远听不懂?" "奴婢没有要去做好人。奴婢去北宫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你知不知道北宫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是去做在世华佗吗?北宫里的人他们会死,没人会记得你的好。北宫外的人只会暗自庆幸去的不是他们!" 轩辕流霜的眸子在颤抖着,她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现在她至少知道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殿下,您不是那种什么都为自己的人。"路小漫掠起唇角,拉过一旁的王贝儿,"还请殿下帮我照看着贝儿,她性子柔弱不喜与人争,还望殿下多加关照。" "一个奴婢而已,凭什么要我为她费心?"轩辕流霜扯起唇角,咬牙切齿道,"是不是我给了你三分颜色,你就打算开染坊了?" "奴婢也许有去无回,就请殿下看在奴婢救过殿下一命的份上,就给奴婢这三分颜色吧。" 轩辕流霜吸了一口气,对跪在一旁的小太监道:"你先回去吧,我与她说两句话。" 小太监走远了两步却不敢离开,他一定要确认轩辕流霜会离开北宫才行。 "北宫的合欢殿西南墙角的墙砖是松的,你将它搬开,正好是可以递送东西的空隙。以后每日黄昏,我会让小江子到那里等着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写张纸条告诉他,他会帮你准备妥当。你记清楚了吗?" "殿下怎么知道合欢殿的墙角是松的?" "小时候我在那儿玩过。"轩辕流霜吸了一口气,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间。 路小漫低下头来,看着他的影子,"你一直告诉我,在宫里不要做好人。但是我却遇见了很多好人。像是我师父、杜太医、贝儿,还有您。" 包袱有些沉,路小漫用力将它甩上肩膀,刚转身迈出两步,忽然被人拽了回去。 "哎哟……" "如果……我送你出宫呢?"轩辕流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压的太低,几乎有些不真实。 路小漫一怔,出宫是她最大的心愿。 "殿下打算如何……送我出宫?" "采办局这些时日频繁出宫采办药材,你只需要躲在他们的车厢里出去就行。我会打点好采办局里的人,银两也为你准备妥当了,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路小漫没想到轩辕流霜竟然会为她做了这些,她侧目望向王贝儿,又问:"我就这么失踪了,皇后娘娘难道不会追查吗?" "追查又如何?只要你躲的远远的,天下这么大,她如何找的见你?" "可是我走了,贝儿就要去北宫。我师父回来就要被问责。太医院里那么多的医僮还有杜太医可能都要为我担上责任。还有你……宫中人多口杂,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今天你帮我离开这里,明日这就会成为别人打压你的理由。"路小漫呼出一口气,扣住轩辕流霜的手指,"殿下,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扔下自己的家人逃走了……从此以后我再没见过他们也再不可能见到他们。这一次……我决不能再逃走。" 路小漫松开了轩辕流霜的手,敲开了北宫的门。 吱呀一声,北宫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路小漫迈入宫门。 从先帝开始,北宫便被荒弃多时,这里是名符其实的冷宫,曾经只有犯了错的宫人还有被皇上废了名号的妃嫔才会遣来这里,如今更成了修罗地狱。 破碎的瓦砾,裂了缝的廊柱,蜘蛛网挂在墙角,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反倒在荒草丛生的院落里。 十几个宫人颤着肩膀站立在院中,没有一个走向前方。因为就在殿门前的台阶上,一个穿着太监衣衫的人坐在那里,低着头,他的手上脖子上都是痘疮,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路小漫皱起眉头,放下包袱,拿出布巾围在口鼻处,她向前走了两步,身后就有个小太监叫出声来。 "别过去!他身上的有痘疮啊!" 路小漫回过身来看向他,"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这里的人会一个一个都死掉,最后我们也会死掉。" 她的话落下,所有人都低下头来不发一言。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来到台阶前便将呼吸憋住,手指隔着布巾探上他的脖子,脉搏已经停了,身体一僵硬了,他已经死去几日了。 路小漫打开殿门,扯下门前帐幔的瞬间,便看见几个染了病的宫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鼻子里是一股难闻的气味,路小漫一横心走进殿内,三下五除二将所有窗子都推开来,引得院子里的人又诚惶诚恐地倒退了几步。 用帐幔将台阶上的尸体包起来,路小漫拖着去到后园。 他是得了痘疮而亡的,尸体必须火化。路小漫看了看他腰上的挂牌,上面有他的名字。 "庄公公,在下不得不将你的尸身火化了,您在天有灵切莫怪罪!" 路小漫给他磕了三个头,找来黄酒浇在上面,一把火就这样烧了起来。 看着火越烧越大,路小漫不自觉又想起了自己站在山上望着自家被烧着的情景。 她抽了抽嘴角,眼泪最后还是没有掉下来。 在殿里寻了一圈,路小漫终于找到了铜盆还有残缺了的药罐。她在院中支起火来,将铁盆直接置于灶上,煮沸之后,便将殿里的帐幔一一放入水中煮沸。路小漫回到寝殿里,数了数躺在其中的宫人。总共是八个宫女和六个公公。 她再往里走了走,便是寝殿。 寝殿里躺在榻上,脸侧与搭在榻边的小臂上零星长着痘疮。她似乎听见了路小漫的脚步声,轻咳了一声,苦笑道:"是又有人给送进来了?" "奴婢是安太医的徒弟路小漫,被送来照顾北宫的病患。敢问榻上的可是赵良仪?" "……安太医的徒弟……你怎么会来这儿?"赵良仪撑起身子来,看见路小漫时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才十四、五的样子,这么小……你师父怎么会派你来这样的地方?" 赵良仪染上痘疮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声音嘶哑,额头冒汗,应该是正在发烧。 路小漫替她将所有的窗子都支起,缓缓走向她。 "别过来!"赵良仪摇了摇手,"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得病的……若是被染上了就不好了!" "奴婢已经在这里了,如果今天不染上,明天后天也许还是会染上的。就让奴婢为娘娘诊脉吧。"路小漫上前两步,赵良仪又向里缩了缩。 "染上这个病,已经是造孽了,我不想再害了你……你就躲到院子里,等这里的人都去了,你就能出去了……" "娘娘,奴婢跟着师父走的是医道。奴婢给人诊过伤寒、腹泻之类的小毛病,却不知道痘疮的脉象是怎样的,就请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见识见识吧!" "你……你这孩子真是傻气啊!" 赵良仪看了看双手,将那只痘疮少一些的手腕递了过来。 路小漫用方巾盖在她的腕上,细细感受赵良仪的脉搏。 "娘娘,这几日宫里送来的饭食,你可曾用过?" 赵良仪点了点头,"用是用了一些,可我怎么吃得下?" "奴婢知道娘娘没有胃口,奴婢也不妨向娘娘直言,这痘疮让众位太医束手无策,能用来治病的都是一些民间偏方。但是医书上记载那些病愈的患者,除了家人照顾得当之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想活下去。娘娘,要有体力熬过痘疮,您得好好用膳啊。" "你是说要我熬过去?" 路小漫点了点头,"奴婢陪着娘娘一起熬过去。娘娘年纪尚轻,体力还强壮,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听着你说这些,我心里是欢喜的。" "娘娘,生了痘疮,被褥衣物都要勤加换洗,奴婢扶娘娘下榻,将被褥都换一换吧……" 赵良仪止住了她,自己扶着床榻的边缘站了起来,"不用,我还没有病入膏肓……" 路小漫知道她的坚持就是希望自己少碰到她一些。 她将赵良仪的床褥换下,放到院中晒起,又将她换下的衣物拿去滚水中沸煮,待到凉下来之后这才晾起。赵良仪躺在新换好的榻上,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枝头,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来。 路小漫又去了殿内,以帐幔将它隔成两边。 她将宫女们的衣物尽皆褪去,用煮好的药汁为她们擦拭身上的脓疮。 ☆、生死有命 "诸位姐姐们,你们身上的脓疮不可捂着压着,我只好将你们的衣裳都褪去只余里衣,还望姐姐们莫要见怪。" 那些宫女觉着有人来照顾她们已经很不可思议,看路小漫又是一副大夫的架势,根本没有人有异议,更不用说还有两个已经高热到失去神智了。 她再以同样的方式为另外几个公公也除去了衣衫。 帐幔一边躺着的是宫女,另一边躺着的则是公公。 夕阳从窗台照射进来,路小漫这才想起与轩辕流霜的墙角之约。 她赶紧来到墙角,将松动的砖石拨开,坐在那儿等了一小会儿,果然有一只手伸了进来,拍了拍。 "是路小漫吗?"小江子的声音压的很低。 "我是。"路小漫赶紧将一张纸条塞进小江子的手中,"劳烦小江子哥哥将这张纸条送给太医院的杜太医,上面是我需要的药材。还有劳烦公公向御膳房打点打点,北宫的膳食请多费一些功夫。" "行嘞!殿下要我带句话给你。命是你自己的,请你自己珍重。" 路小漫心里微微颤了颤,"我知道。" 当路小漫来到前殿,这才发觉那几个宫人已经坐在地上吃起饭菜了,他们看见路小漫的瞬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那个……你……你们的饭菜在那边……" 最开始和路小漫说过话的小太监指了指远处,几个食盒放在那里。 "谢谢了!"路小漫走过去,将它们带入殿内,打开一看,娘啊,所有的荤腥估计都被他们拿出来了,还剩了些米饭,至少他们还没想着要把她饿死,路小漫觉着自己应该要感激上天了。 有一个食盒略微精致一些,路小漫才想那应该就是给赵良仪的。 将食盒带进后殿里,把饭菜摆在桌上,路小漫扶起赵良仪。 "娘娘,您先用饭吧。我就不在这儿陪着您了。" "你先吃吧,我胃口不好,本就吃不下什么,这么多菜……是在太浪费了……我吃你剩下的就好……" 路小漫明白赵良仪的用意,她怕自己一直照顾病患反而没顾上自己。 "娘娘您吃吧,奴婢方才在院子里同其他宫人一道已经吃过了。今天御膳房送来的饭菜真的不错,娘娘若是吃不下太多也没关系,只是这清炒丝瓜还有竹笋鸡汤可一定要吃完。" 路小漫曾经听安致君提起过,丝瓜对于痘疮有散毒的功效。 赵良仪莞尔一笑,"好吧,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其他人。" "娘娘早早将晚膳用了,才好饮用汤药。" 路小漫去了前殿,分了饭食,又喂了几个病重的宫人,再到后院里熬药。 熬着熬着,前院里传来声响,路小漫赶去一看,才发觉两个太监叠在一起正欲爬过宫墙逃出去。其他宫人们仰头看着,眼中充满期待。 路小漫叹了一口气,他们出得了北宫,又如何离开皇宫呢? 其中一个太监刚爬到墙头,还未站起身来,一支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 "啊——"墙下的宫女发出惨叫,眼看着他跌落下来。 他倒在地上,鲜血缓缓在身后绽开,染红一片。 所有人不知所措围在那里,路小漫奔了过来,"让开!我看看!" 她蹲在小太监身边,手指触上他的脖颈,脉搏已经停了。 "他死了。看来宫里的痘疮越发严重,所以对北宫的戒备才会如此森严。" 那个小太监的眼睛瞪的大大地,看着让人慎得慌。 路小漫闭上了他的眼睛。一个小宫女大哭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流泪。 "怎么办啊!他们就是要我们死在这里……" "我们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路小漫知道此刻说什么都不能扫开他们心中的阴霾,她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只能做好自己。不再多说,路小漫将这名小太监的尸体拉到后院埋了。 她在北宫里转了转,发现还有许多空置的宫阁。她将距离最近前殿的一间打扫出来,盖上衣衫立马沉沉地睡了过去,她需要休息。 疲惫的人最容易感染痘疮。 反倒是前院里的那些宫人,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根本睡不安稳。 第二天,北宫门前除了早饭还多了一大堆的东西。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前院的宫人们缓缓开了门,脑袋一探出去,便对上侍卫挽弓待发。他们哆哆嗦嗦赶紧将东西拎入北宫,哗啦将门关上。 "路小漫!路小漫!出来吃早饭了!" 那个唯一对路小漫说过的话的小太监叫嚷起来。 路小漫一出门,所有人又往后退。她心里淡定的很,先将食盒拎进去,又将那一大堆东西搬进去。 "那里面都是什么?要我帮你搬吗?" 还是那个小太监。 路小漫回头一笑:"你叫什么?" "我叫麦芒,是李充容宫里的。大家都叫我小麦子!" "小麦子?"路小漫顿了顿,随即笑出声来,"你的名字可真有意思。小麦子,你还是在这儿待着吧,不然你一旦进了去,他们可就会把你当成瘟疫退避三舍了。" 路小漫知道被人排挤的滋味,这个小麦子看起来挺善良的,万一他本来在前院里呆着还能熬到瘟疫过去,可进了前殿就染上了,路小漫会自责的。 "我也挺害怕痘疮的,不像你那么勇敢。你是不是生过痘疮啊?听说生过痘疮的人,就永远不会再得痘疮了!" 路小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生过痘疮没……" 小麦子抓了抓后脑,"太医院里那么多医僮,只有你敢给得了痘疮的人诊脉……要不你看还有其他什么我能帮你做的?" "有啊!"路小漫正愁没人帮她的忙呢,"你能帮我煎药吗?" "成!"小麦子拍了拍胸口。 路小漫将草药分好,告知小麦子煎药的时间和放水的量,便入内照顾其他病患了。 小麦子在前院里用碎石板搭了灶子,利落地生了火,煎起药来。其他宫人看着看着,有一两个小宫女也凑了上去帮忙。如果不做些什么让自己忙起来,会更加的恐惧。 路小漫将杜太医为她准备的清酒和药草带入前殿,一个名叫杜鹃小宫女有气无力地开口道:"小漫……你去看看,宁伊姐姐从昨天下半夜开始就没了动静……是不是去了。" 路小漫心中一梗,她知道自己医术不佳,可就算安致君在这里也未必能救得了谁。 在北宫,生死有命。 路小漫会全力以赴,但不会因他人的生死而绊住自己。 她为宁伊把脉,昨日她还在高热,今晨就已经完全凉了下来,气息也细若游丝,如果不细细揣摩,只怕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路小漫去后园摘了麦管,含了一口清酒,从麦管将清酒渡入宁伊的口中。 杜鹃看了撑起身子来,"这是什么?是药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还有一口气在。酒有疏通经络外散风邪的功效,能将她身体里的痘疮全部发出来,排解了痘疮的疮毒,她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是路小漫在医书中看到的民间偏方,安致君说过此法是万不得已之举,大多数人未必能熬过这样霸道的劲力。但宁伊已经命悬一线,不如釜底抽薪就此一搏。 路小漫足足喂下了她半壶酒,宁伊忽的喘过气来,路小漫赶紧别过头去。 宁伊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膛开始起伏。 "她活了!她活了啊!"杜鹃惊奇地凑了过来。 "还没。"路小漫皱紧了眉头,打了水来为她擦拭身体,"如果这清酒发挥效力了,她的痘疮会生的更多,烧得也会更厉害。" 路小漫又去给赵良仪把了把脉,她的痘疮也更加厉害了。 "小漫,你说我这是不是要死了?"赵良仪靠着床头完全没了精力。 "娘娘,无论好坏这都是必然要经过的坎儿。最简单的理儿就是您体内的疮毒要随着痘疮一起发出来。有的人扛过去了,就好了。况且痘疮也不是必死的,就好比开国丞相梁衍儿时就患过痘疮,可他一直活到了八十八,在开国功臣里是难得的高寿。" "你可真会安慰人……"赵良仪全身乏力,就连衣衫也是路小漫给她褪下的。 她用草药熬出来的汤汁为赵良仪擦拭痘疮,又看着她将汤药饮下去了扶着她去窗边坐着。 宁伊的病情最为严重,特别是到了半夜里,烧的整个人都迷糊不清。这一整夜路小漫都没有睡觉,想尽办法为她降温。 终于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宁伊的高热褪去了,但全身的痘疮就似燎原之火,到处都是,看着极为骇人。傍晚十分她终于喃喃着说要喝水。 路小漫替她把脉时,她的脉象虽然孱弱,却没有了前几日的虚浮,路小漫暗自欣喜,想必是自己这招铤而走险奏效了。 之后数日,宁伊的痘疮出脓、结痂,配上路小漫的汤药,她的胃口逐渐变好,精神也从原本的迷茫萎靡中振奋了起来,半个月之后,她可以起身了。 宁伊吸了一口气,摇晃着推开前殿的门,日光直落落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正在前院里帮忙熬药的小麦子站起身来,"诶?你是谁?是前殿里染了病得宫女吗?可你脸上怎没见着痘疮啊?" ☆、一念生死 宁伊的目光环绕四周,院中的宫人们都看着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再低头看一看她的手腕,忽然大哭了起来。 "我好了……我好了……" 她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告谢苍天。 "什么?她的痘疮好了?真的还是假的啊?" "得了痘疮不是都得死吗?" 这时候小麦子走到了宁伊面前,朗声道:"我说你谢谢天有什么用?也不想想这些日子替你治病不眠不休照顾你的人是谁!真是没良心!" 宁伊一顿,想起了什么奔回殿中。 此时路小漫正在用沸水烫煮给病人们敷药用的布巾。忽然有人在她身后一跪,把她吓了一跳。 "宁伊?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身体还没好完全呢,怎么不好好休息?" "你看!我脸上和手上的痘痂都脱落了,我是不是好了?" 路小漫扣住她的手腕,替她诊脉,内心欣喜了起来,眼睛里的泪水也留下来。这些日子,路小漫已经眼睁睁看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去了,心里麻木了,人也累得快睁不开眼睛。 如果说路小漫就快心如死水,那么宁伊再度燃起了她心中的亮光。 "小漫,你别哭啊!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好了?" 良久,路小漫才点了点头,宁伊开心地抱着她的腰在后院里转起圈子来。 宁伊康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北宫,她是第一个得了痘疮却熬下来的人,也给了其他人极大的希望。而路小漫也骤然轻松了不少,因为染过痘疮的人是不会再生痘疮的,宁伊一边调养自己的身子,一边不遗余力地帮助路小漫照顾其他人。就连前院里人人自危的气氛也变了。 以往路小漫只要一出殿门,那些宫女太监就要往后退,可现下,没人再躲着路小漫了。 "小漫!我们几个看你每日都要烧水煮那些衣物,这些事情我们帮你做吧!" "小漫!我们决定和小麦子他们轮班煎药,不然他们几个太辛苦了!你教教我们,这药得搁多少水,什么药先下什么药后下!" 一日三餐,路小漫发觉自己拎进去的食盒也沉了不少,打开一看,他们将好菜好饭都省下来了,路小漫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那日黄昏,她来到墙角,搬开砖块。昨日她请小江子从太医院给她捎几本书来,也不知道他找着了没有。 有人敲了敲墙,路小漫心中一喜,将手从洞里伸出去,可半天也没见小江子将书放到她的手里。 "小江子,你在吗?是你吗?" 有人扣住了路小漫的手,与她缓缓十指相扣。那样温润如玉的触感,路小漫的呼吸停在了原处 。对方的手指轻轻揉蹭着路小漫的指缝,自从入了北宫之后,与她相触的只有得了痘疮的宫人,没有谁如此亲昵地对待她。 是谁呢?是王贝儿?还是小江子? 贝儿的手很纤细,小江子的手略有粗糙,而这只手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路小漫知道对方既不是王贝儿也不是小江子。 良久,对方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几本书卷着按入她的掌心。 路小漫打开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几本书。 她对着那个小洞,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人影略微晃了晃,对方悄然离去。 路小漫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她真的很想知道墙那边的人是谁。 当天夜里,路小漫躺在榻上,靠着油灯翻着医书。 忽然有人敲起门来,"小漫!小漫!快来啊!杜鹃她出事了!" "什么?"路小漫轰地起身,打开门来便看见宁伊焦急地站在门外,全然不知所措。 "杜鹃她人都烧糊涂了!全身上下都犯抽!你……你快去看看!" 来到前殿,就看见杜鹃躺在地上,手脚抽搐的厉害,路小漫冲过,"宁伊!快按住她的手脚!" 路小漫替杜鹃一把脉,惊觉她脉象混乱,十分凶险,身体高热不止,甚至开始呕吐,路小漫闻到一股酒的气味。 原来杜鹃偷偷饮下了一整瓶清酒! "小漫!她怎么样了!" "去!打凉水来!还有小麦子那边应该熬了一些帮助镇静退热的汤药!你快去端来!" 待到杜鹃端着药进来时,只余路小漫颓然地坐在杜鹃身旁,脑袋埋在膝盖里,胳膊无力地垂在一旁。 而杜鹃如此安静地躺在那儿,就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了。 "小漫……"宁伊僵在那里,"她怎么了……" "她死了。"路小漫哑着嗓音道。 "怎么会……不是说饮下清酒之后会将体内的痘毒排出……就会好了吗?" "是不是你告诉杜鹃我把清酒放哪儿的?"路小漫闷着嗓音问。 "……我……我只是想她好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得了痘疮都能用清酒来排毒的!杜鹃连着烧了这么多日,肺腑受了重创!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理她的内府,希望强健她的经脉好让她挺过去!可是她忽然饮下这么多的清酒,疮毒随着清酒的效力攻入她的心脉,她哪里承受的起啊!" "可是……我……清酒不是救了我吗……" "如果人人都能用清酒来救命……我为什么不把酒分给所有人?为什么不让赵良仪也饮用?这是下下策!不是我救了你宁伊,真的是老天爷眷顾你!"路小漫按住自己的眼睛。 真是一念生死啊! 宁伊摇晃着跪在杜鹃身旁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们将杜鹃的尸体带到后园,浇上清酒,烧了起来。 宁伊找了一个罐子,将杜鹃的骨灰装了进去,说等到有机会离开北宫,就将杜鹃的骨灰还给她的家人。她收拾了杜鹃的东西,还有一封信,宁伊翻来覆去地迟迟没有打开信封。 "那是杜鹃的家书吗?"路小漫问。 宁伊低下头来道:"不算是家书……但是对杜鹃还有她的主子都很重要。" "杜鹃的主子?" "杜鹃从前是伺候李才人的。她本没有生痘疮,只因为李才人入了北宫,所以她的贴身宫人都得被送来,怕她染上主子的痘疮……杜鹃其实来之前根本没事……" 路小漫一听,心中怆然。 杜鹃的事情让路小漫累到不行,她不过在后园走了两步,哗啦一声就倒了下来。 抱着骨灰的宁伊睁大了眼睛,赶紧叫喊了起来:"快来人啊!路小漫她晕倒了!快来人啊!" 榻上的赵良仪听见了抓紧床榻的边缘想要起身,最后还是无力地倒了回去。 前院里正在煎药的小麦子听见那声响赶紧冲到后园,果然看见路小漫倒在地上。 "小漫!小漫!"小麦子扶着她坐起,用力掐她的任中,路小漫这才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我没事……" 就是天地都在旋转。 小麦子瞪向宁伊,"你怎么回事啊?小漫都昏倒了你还抱着那个罐子做什么!还不来扶她!" 宁伊这才将骨灰罐放下,赶来扶起路小漫,小麦子背着她回到房里躺下。 "她……她不会染上痘疮了吧?"宁伊紧张地问。 "她就是染上了痘疮你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不是?"小麦子瞥了宁伊一眼,先是碰了碰路小漫的额头,她并没有发热,"宁伊,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生痘疮!" "哦!"宁伊褪去路小漫的衣衫,细细查看了一番回答道,"没有!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小麦子捂着胸口,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那估计是累着了!你好好看着她,我用中午剩下的饭给她熬点粥!" 小麦子离开之后,并不是去熬粥,而是到后院,搬开了墙角的石砖,将一张纸条压在那里,到了傍晚十分,有人将砖石搬开,拿走了纸条。 路小漫的眩晕没有停下,粥自然也是没有胃口吃的。 "小麦子,谢谢你……跑到后园来……也不怕染上痘疮吗?" "怕什么?我一路上都没见着人,除了你和宁伊。"小麦子将粥放在了桌边,叹了口气道,"你若是难受,那就再歇息一会儿。" 路小漫点了点头,小麦子就扯了宁伊走了出去。 "让小漫一个人待会儿,清静清静。院子里还有一些洗好的东西没晾呢!"小麦子将宁伊扯了出去。 路小漫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湿润的布巾擦过自己的额头和脖颈,有什么温柔的拨开自己额上的碎发。她朦胧着睁开眼睛,他蹙着眉头的模样竟然那样的不真实。 "轩辕流……霜?"路小漫撑起上身。 对方的仪态永远优雅,就连将布巾扔回铜盆里的动作都宛如行云流水。 "我若是再不来看你,只怕你是被烧成灰放进罐子里,被人捧着出北宫了。"轩辕流霜垂下眼帘,摇曳的油灯灯光映照出一种缱绻的美感。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你……" 路小漫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轩辕流霜被染上痘疮送进来了? 她左看右看,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她再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捞起他的袖口,手臂上也安然无恙。 轩辕流霜低着头,看着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良久才道:"我没事。只是翻了墙进来看看你。" "哦……"路小漫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来。 蓦然之间她想起什么,猛地往角落里一缩,叫嚷起来:"你快离开!别再碰我了!万一我已经被染上痘疮了呢?" 轩辕流霜无奈地一笑,伸长了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担心什么?小麦子他们帮你看过了,你身上什么都没长,就是瘦得厉害。我都吩咐过御膳房要好吃好喝地给你送来,你是不是都给别人吃了?" "就算还没出痘疮也可能三、五天之后就发出来了!我现在身子乏力,这也是痘疮的前兆!你快走吧!"路小漫着急了起来,她害怕有人知道轩辕流霜来过北宫,会将他也关进来。 "身子乏力也可能是有喜的前兆啊。"轩辕流霜撑着床榻的边缘,缓缓前倾,他温热的鼻息撩拨着拂过路小漫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三更哦,希望大家多多捧场~码子真的很辛苦的,特别白天还要上班,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肯定。下一章轩辕静川就要被送入北宫来了,敬请期待……就是到了北宫,轩辕静川还是要把小馒头一口吃掉~ ☆、所谓恋慕 "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贵为皇子你怎么能来这里!如果你染上痘疮了,想一想有多少人要丧命啊!" "那你知不知道,父皇听说京城还有宫内瘟疫蔓延,本欲返回,却刚出西川就遇上了刺客。驿站快马加鞭回报时,父皇的伤势还很严重。随行的太医是你师父,如果父皇有什么,你师父医治不力只怕也人头不保,届时……你就是死在北宫也再没人能帮你了。" 一阵风吹过,油灯灭了,轩辕流霜的表情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路小漫抽了一口气,怎么会这么凑巧?宫中流行痘疮,皇上赶回却在西川遇刺? "现在你后悔了吗?本来你担心离宫会连累你师父,现在就算你不离开安致君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轩辕流霜竟然就着路小漫让出的半边床榻躺下,撑着下巴望着路小漫。 "……那……那……你帮帮我师父吧!如果皇上……你能替我师父求情,让我师父少受牵连吗?"路小漫摸索了半天,才扣住了轩辕流霜的手。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这让她有一种不安全感。 "小漫,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是我回答了你就会帮我师父吗?" "你是不是恋慕安致君?" 轩辕流霜的声音太轻,以至于路小漫还在辨识他问了自己什么。 "路小漫,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失去耐性的错觉。 "恋慕……"这个词在路小漫的心中百转千回,却得不出个答案来。 轩辕流霜却轻笑了一声,在这样安静的后园中显得格外空灵。 "恋慕就是喜欢。你喜欢和安致君待在一起,你期待他给你安慰,你心心念念就是跟在他的身后哪怕看着他的背影也愉悦非常,对吗?" 路小漫肩膀一颤,她以为自己对安致君怀抱着的小小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却未曾料到被轩辕流霜这样轻易地一层一层拨开,那种无法遮掩的感觉让她哪怕在黑暗之中都无所遁形。 轩辕流霜的眼眸如此澈亮,她毫不怀疑他将自己看的一清二楚。 "因为……他是我的引路人。他是我的方向。"路小漫闭上眼睛。 她知道在宫里,一个小宫女钦慕着太医是注定无疾而终的事情。更不用说这个小宫女还是他的徒弟。 "好吧。我会尽我所能帮他。但是……我更希望你在这里能找到其他的方向。" 轩辕流霜走了,当房门被推开时,月光静静落在他的肩头,他一步一步融入到北宫萧瑟的夜色里。 路小漫困倦了,她闭上眼睛,整整睡了一天。当她醒来,是第二天的正午,日光急不可待地从窗沿中挤进来,路小漫揉了揉眼睛,甚至怀疑起昨夜的轩辕流霜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出了房门,就看见小麦子端着一碗粥跑了过来,将粥顿在桌上,他立马抓住自己的耳朵。 "哎哟,烫死了烫死了!"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路小漫笑出声来。 "姑奶奶,你可算睡醒了,看你睡的那么香,我都不敢吵醒你!" "对了,殿里的病患呢?还有赵良仪……他们怎么样?" "还管他们呢!你啊,就是太累了才会这样的!那些人有宁伊照顾着呢!"小麦子用勺子搅着粥,希望它凉的快一些,"赵良仪的高热倒是退下了一些,但身上痘疮却更厉害了,……还有……就是……前殿里有位小公公没挺过去……去了……" 路小漫叹了口气,她知道那个小公公,才十五、六岁,虽然说"小",但实际上还比路小漫大上半年呢,一开始烧得不厉害的时候,每次见到路小漫还开玩笑说要她叫他"哥哥",还说要是他大难不死,就真的认路小漫做妹妹,以后宫里无论出什么事,他这个做哥哥的有一口粥喝一定把粥里面的米省给她。 "别难过了……他临了去的时候,还说要你保重呢!说他枕头下面有些银票,是宫里主子打赏的,他用不着了,要都留给你。等以后有机会出宫,叫你一定要成为举世闻名的女大夫呢!" 路小漫抹开脸上的眼泪,"得,先喝粥,喝完了给我的小哥哥上柱香!" 只是路小漫的粥才刚喝下半碗,宁伊就撬开了房门。 "小漫!小漫你快出来啊!" 路小漫被她惊得整碗粥差点摔到地上,还好小麦子眼明手快一把给托住了。 "我说宁伊你瞎嚷嚷什么呢!就不能让小漫好好吃顿饭吗?" "是……是南园的五皇子……他染上了痘疮……皇后娘娘将他送到南园里来了!" 路小漫一怔,"什么?五皇子染上痘疮?走——去看看!" 他们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对面的殿堂里几个宫人正蒙着口鼻打扫,陈顺在那儿张罗着一切。 "诶!这儿都没打扫干净呢!你们干什么呢!" "这儿还有蜘蛛网呢!能让五皇子住这样的地儿吗?" "你们——你们去哪儿呢——" 宫人们草草扫了两下,就扔了扫帚冲了出去。陈顺追在他们身后,拎起扫帚打向他们。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等到皇上回来了知道你们这么对待五皇子,一定诛你们九族!" 路小漫愣在那里,看着陈顺哭丧着脸将扫帚捡回来,一边咒骂一边打扫殿堂。 "陈总管?" 陈公公转过头来,见到路小漫的那一瞬间惊讶的不得了。 "诶——我说你还没死呢?" "呸!呸!呸!我路小漫活的好好的,陈总管你可别触我霉头!"路小漫抱着胳膊走进去,只见轩辕静川就这样被搁在只剩下硬板的榻上,额头是薄薄的汗水,原本白皙的脸颊还有手臂上都是红点,那是还未完全发出来的痘疮。 他的眉头紧蹙着,细密的睫毛随着身体轻轻颤动,就连原本优雅的唇瓣也开始泛白。 路小漫的心宛如被死死抓住一般疼了起来。 "他怎么会染上痘疮的?你们不是将他照顾的好好的吗?"路小漫在他的榻边坐下,掏出布巾来,手掌隔着布巾触上他的额头,"他烫的很厉害,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适的?" 陈顺握着扫帚看着路小漫这架势,猛然想起路小漫是安致君的徒弟。 "大概是七天前,殿下对老奴说他很累要睡觉。你知道的,殿下每天都嚷嚷着要玩,这些日子痘疮在宫中蔓延老奴还怕看不住殿下呢……殿下睡下之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过了两天就开始高热了!太医院里的太医说殿下被染上了痘疮!可这怎么可能呢?整个南园没有宫人染上痘疮啊!" "宫里太医有没有给殿下留什么药方?" "留了!是杜太医留的!那些短命的家伙把殿下送进来就跑了,连药也不熬!"陈顺一提起他们就咬牙切齿。 路小漫将被随便丢在殿内的那一大堆东西打开,找到了杜太医配的药。 "也就是说殿下处于发病的头七天了!"路小漫细细辨识其中的药草,杜太医也许是顾念轩辕静川皇子的身份,药的力度只怕不够,她蹙了蹙眉,冲着殿外喊道,"宁伊!宁伊!" 一直在照顾赵良人的宁伊赶了过来,看见榻上的少年也是惊呆了。 "这……这不是五皇子吗?" "是五皇子。你帮我个忙,把这个拿去给小麦子他们煎了,再多下半两百味草还有三钱牛尾草。" "哦!好!"宁伊得知是给五皇子熬药,拿了药包就急匆匆赶去前院了。 "喂!你刚才让人在药里面乱加什么?你……你可别……" "杜太医的方子比较温和,但是根据我这些时日照顾北宫病患的经验,若不在病症初期将痘疮镇住,到了痘疮全部发出来,殿下的身子如果抵御不了疮毒的侵袭,内府受损,就难以挽回了。" 陈顺倒抽一口气,"原……原来是这样……" "倒是陈总管,你还不走吗?再不走小心北宫的门锁上,你得跟我们待在一起咯!"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殿下都病成这样了,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他!"陈顺摸了一把老泪,忽然在路小漫面前咚地跪下,"路小漫,我知道以前在南园里我对你不是很好,但我自认对你也不算差!我是个没根儿的人,但五皇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年我偷了南园的财物拿出宫贩卖,结果被逮了个正着,根据宫规当年的皇后娘娘要剁掉我的手以示惩戒……是梁贵妃救了我!兴许就是因为那一日她得罪了皇后,才会有之后的一切。总之五皇子是梁贵妃唯一的儿子,我本来只盼着他快乐的长大将来皇上给他封个王爵,他再娶个贤惠善良的王妃照顾他一辈子……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到了地下见着梁贵妃也不丢人了!谁知道……谁知道……殿下会染上痘疮啊!" 路小漫看着老泪纵横的陈总管,这才明白平日里他对他们这些宫人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巴结轩辕静川,也不是因为怕他生气,而是出于溺*。 他太溺*轩辕静川了,将他的喜怒哀乐当成了一切。 "陈公公,你别这样,你快起来!"路小漫将他扶起。 "太医是不会进来替殿下诊病的了,这里也只有你懂得医术了!老奴只能求你救救殿下了!" ☆、福兮,祸兮 "为什么太医不会来?这里的除了普通宫人,还有赵良仪啊!我也在好奇怎么太医连进来诊脉都没有!如果不诊脉,如何开方子?没有药方就无法煎药……赵良仪……还有五皇子怎么可能会好?" 这些日子,都是路小漫将药方从墙角递出去之后才有草药送来,遇到难以下决定的境况也是她将病人的脉象和病情写下,由小江子送去太医院给杜太医参看的。 陈公公忽然将殿门关上,随着吱呀一声,路小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高高提起,而陈顺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普通人不明白,我陈顺在宫里这么多年,就算看不明白,想都能想明白了!" "什么?" 路小漫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顺,没有了势利和谄媚的表情。 "因为这是皇后娘娘铲除异己的最佳机会。李才人是第一个染上痘疮药石无效去了的后宫妃嫔,她青春貌美,特别是她的眉骨与当年的梁贵妃是十分相似,皇上出巡西川之前对李才人可谓专宠,要不是西川的贪污案导致时机不合适,皇上是有意要封她为良人的。李才人因痘疮而亡,她的尸身必须火化,可是担着李才人去火化的小太监却偷偷告诉我说,他看见李才人的身上根本没有痘疮,连个疹子都没有!这宫里谁能做到一手遮天到这种地步?" "皇……后……"路小漫的心凉了半截。 陈顺没有对她说谎的必要。 "还有赵良仪,她的身世也不一般。她的父亲曾经担任右相,虽然如今已赋闲在家,朝中门生却是不少。而她的兄长三年前请缨镇守边关,半年前又以三千精兵力挫前来入侵的南蛮骑兵,被皇上加封为车骑将军,手握边关五分之一的兵权。赵良仪晋升为嫔甚至于妃不过是时间而已!赵良仪足不出户,却还是染上了痘疮。按道理以赵良仪的身份,皇后娘娘根本无需将她送到北宫来,困在自己的寝宫即可。为什么非要送到连太医都不会入来诊望的北宫呢?" 路小漫咽下口水,她根本没想到一场瘟疫之中还有如此多的玄机。 "那……五皇子呢?要说李才人和赵良仪是为了争宠是因为妒忌为了稳固在后宫中的地位……可五皇子他……他的母妃已经去了根本不肯能去争皇后的位置,他……他也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也争不了太子的位置……难道是因为皇上太溺*他了让皇后娘娘心里不舒服了?" "皇后的心机深沉,她在如今这个位置最在乎的就是二皇子的太子之位。而五皇子恰恰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陈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后宫传言,皇上迟迟不肯册立太子,就是怀抱希望也许有一天五皇子会恢复神智啊!" "这也太离谱了啊——他都傻成这样要是脑子能好除非天塌下来吧!"路小漫张大嘴巴,根本没想过后宫中竟然还会有人觊觎轩辕静川,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这就是后宫。如果要赢到最后,就要学会斩草除根。"陈顺按住路小漫的肩膀,"所以五皇子不能死,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过,他若是死了,梁贵妃最后的一点血脉都没了……这后宫里,只有他没有盘算着去伤害别人,只有他……他记得你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当殿下得知你入了北宫,还叫嚷着要来这里找你玩。奴才只能拦着他,骗他说只要他折出一千只草蚱蜢您就从北宫出来了……殿下他真的信了,每天……每天都坐在桌前折草蚱蜢……奴才怕他真的折出来,就每次都将他折好的草蚱蜢藏起来……" 路小漫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床榻上的轩辕静川,她的眼眶又热又烫…… 她当即下定了决心。 "陈总管,我知道你平日里总害怕殿下着凉,但如今春风柔和,天气并不凉,一定不能让殿内闭塞闷热,对殿下的病情不利!如今疫症初期,我去给殿下熬煮一些擦拭的汤药,陈公公,劳烦您为殿下整理床榻了!" 陈顺点了点头,握住路小漫的手道:"如果五皇子能挺过这一次,老奴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恩!" "既然来了北宫,福兮,祸兮,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路小漫推门离去,她的心中瞬间复杂了起来。 她曾经以为皇后是个可怜的女人,总是目送着自己的夫君搂着别的女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若陈总管所说的都是真的,路小漫觉得曾经自己对她的怜悯之心实在可笑。 她也曾将陈顺当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小人,可如今再一看来他对梁贵妃却是有情有义,在这人人自保的时刻,他惦念着仍旧只有五皇子。 原来是与非、情与义,并不如眼睛看见的那么简单。 路小漫来到小院里,与小麦子一起蹲在那儿熬药。小麦子一边扇着风,一边小声道:"前殿里有送进来两个患了病的宫人,那个宁伊倒好,不在前殿里看着,天天就知道往赵良仪那儿待着,真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呢!" "赵良仪烧得厉害,我也担心地紧。宁伊能多看顾着也是好事。" "好事?现在到了夜里,你为了照顾他们都在前殿里打地铺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会染上痘疮!我看我也跟着你到前殿里睡得了!" "那怎么行?万一你染上了怎么办?" "要像你说的随便都能染上,我们前院里那些人,还不早就染上了?还有你,你要给得了痘疮的人把脉,擦药,给他们换衫,你不也是好好的吗?" "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路小漫张了张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麦子。她总觉得到了今时今日自己还没染上说不定就是不会染上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起在村里时她的手指染上的和牛一样的疹子,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个自己才不会染上痘疮。但这只是个想法而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管,除了给你熬药,洗东西,我总得让自己多点用处。" "那……你知道五皇子吗?" "知道。皇后娘娘可真狠心,连五皇子都送到北宫里来了。若是皇上回来见着了,看她如何向皇上解释!" "嘘——" 路小漫心道小麦子也许并不知道皇上在西川遇刺的事情,即便这里是北宫,妄议皇后也得小心隔墙有耳。 "我只要你帮我个忙,如今五皇子的痘疮还不算太严重,还有陈总管看顾着,但是前殿里的人却需要照料,我晚上还是睡在前殿里,你就打个铺睡在五皇子门外,他若有个什么,你就来唤我,如何?" 小麦子低下头来想了想,"那成吧……" 只是这天夜里,路小漫刚睡下没多久,小麦子就来找她了。 "小漫!小漫!刚五皇子嚷着难受,陈总管点了油灯一看,老天爷啊,那些疹子都出泡了,五皇子烧得厉害呢!" "什么?"路小漫掀了褥子就随着小麦子奔出去。 此时的陈总管急不可耐,"哎哟!姑奶奶你可来了!你快给看看!" 轩辕静川的额头烫得可以滚鸡蛋了,浑身也都在冒汗。 路小漫心道,估摸着是自己白天给他加重了些药量,本想压制疮毒现在却发了出来。 "小麦子!今晨煮沸了的水我不是让你晾凉了盖上盖存着吗?还有吗?" "有呢!我去给你端!"小麦子跑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小漫,你不是说殿下才在病症之初吗?怎么忽然一下严重得就跟前殿里那些宫人一样了?是不是你白天给殿下加的那些药导致的?" "您先别急!确有可能是那些药让五皇子的痘疮发作了。但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好事?这哪有可能会是好事啊!我的姑奶奶!你看殿下都烧糊涂了!" "陈公公,殿下平日里喜*游戏,所以筋骨活动的多,再加上吃的也比宫人要好,所以他的身体也比别人好上许多。痘疮早些发出来,殿下才有体力与之抗衡。否则就像前殿里的那些宫人,从乏力、高热到出疹、出脓,折腾上大半个月,油尽灯枯,待到最严重的时候来了,便是摧枯拉朽彻底被击垮了!" 路小漫替轩辕静川把了把脉,他虽然高热,但脉象却比病了大半月的赵良仪要强劲许多。也许他才是北宫患了痘疮的病人中最有可能活下来的。 此时的轩辕静川又在说胡话了,路小漫来到他的榻边,低下头来,才听清他口中唤着的是"娘亲……娘亲……" 路小漫心中一阵发酸,手指缓缓拨开他额上汗湿的发,轩辕静川却一把抓住了路小漫的手腕抱在怀里,"娘亲不要走……" 路小漫见过他所有的神态,喜笑颜开的、生气的、好奇的,但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脸上浅浅的泪痕都划在了路小漫的心上。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嗯……嗯……我难受……难受……"轩辕静川的身子都蜷了起来。 此时小麦子端着盛了水德铜盆进来,路小漫赶紧对他说:"你去把我柜子里的清酒取一瓶过来!" ☆、不乖?妖怪吃掉你! 路小漫轻轻抚过轩辕静川的额头,柔声道:"殿下,你松松手,我帮你擦擦身上好不好?" 轩辕静川执拗地轻哼了一声,却抓地更紧了。路小漫的身上微凉,对于高热中的轩辕静川来说是极为舒服的,他的脸都贴了上去,轻轻蹭着。 路小漫只觉得上天对轩辕静川那张酷似梁贵妃的绝世容颜真是宠眷非凡,其他宫人甚至赵良仪的脸上都长了痘疮,而轩辕静川只在右脸的脸颊和眉角零星冒了几颗痘,倒是腿上小腹上发起不少。 "我保证不会离开你,好不好?乖……" 若是平常,路小漫早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了,只是此时她害怕蹭破他身上的痘疮,只能等他乖乖松手。 "你不要我了……"一道泪痕从轩辕静川的眼角沿着脸颊滑落下来,看得路小漫的心再度狠狠揪了起来。 "不会不要你的,你乖乖的,怎么会不要你呢?" 也许轩辕静川被前拥后簇的样子太嚣张,让路小漫忘记他很小就没了母亲……而他的心却又恰恰永远不会长大。 无论皇上对他多宠*,也无论陈总管对他多么百依百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想要的仍旧是自己的母亲。 轩辕静川手上的力量略微松了松,路小漫赶紧小心翼翼地将手收了回来。 她将小半壶酒倒入水盆里,以布巾搅匀,先拧了一条敷在轩辕静川的额头上,再擦拭他的四肢,最后是他的腹部和后背。 轩辕静川原本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 路小漫扣着他的手腕,看来这痘疮来势汹汹啊。 "小麦子,我们还有多少牛尾草?" "也就剩下不到一斤了。" 牛尾草是路小漫在安致君编写的民间药草名集中看见的。这是一种野草,生长于南方山脉之中,相传当年岭南痘疮疫病蔓延时,山里的百姓纷纷上山采集牛尾草,将其晒干入药。经过安致君对以往病例的研究,该药草具有强健心脉、祛脓排毒的功效。当年痘疮在南方流行,几乎四个患了痘疮的人里面只有一个能活下来。只有岭南的百姓,是活下来人数最多的。 路小漫告知轩辕流霜,拜托其派人前去寻找这种草药。只是岭南去年大旱,山里草木并不繁茂,再加上当年痘疮蔓延时的过渡采摘,轩辕流霜的人并没有带回来太多,路小漫又分了一部分去杜太医那里,如今北宫里的牛尾草实在不多了。 "先给五皇子用吧!"路小漫在岸上写下一道方子,递给小麦子,"你赶紧拿去照着这个方子煎药!" 小麦子不说二话就去了,这些日子他煎药煎的熟能生巧了,对路小漫常用的草药倒是熟悉的不得了,闭着眼睛都能辨认出来。 原本平静一些的轩辕静川不到半刻又呻吟着难受起来。 路小漫赶紧又给他擦拭全身,针灸穴道缓解他的难受。 小麦子将药端了过来,吹凉了送到榻边。 陈顺才喂他抿了一小口,他就闭紧了嘴巴不再喝了。 "哎哟!殿下您再喝点儿啊!药不喝下去怎么会好呢?" 陈顺怎么哄,都没用。轩辕静川烦了,干脆抱着脑袋不出来。 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被照顾的妥妥帖帖,连伤寒都没怎么得过,哪里喝过这么苦的药。 "喝点儿吧殿下!不喝您的身子就受不住痘疮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奴怎么向梁贵妃交待啊!"陈公公求爹爹拜奶奶,可轩辕静川就是不肯张嘴。 路小漫比陈顺更急,直接吼了出来:"你这么不乖!我们都不理你了!以后没人跟你玩!你哭了也没人给你擦眼泪!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到时候妖魔鬼怪来找你也没人保护你!" 轩辕静川抽泣了一声,呢喃着说:"不要……我乖……不要不理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路小漫见他那样,心顿时软了起来,"那就乖乖把药喝了!" 轩辕静川啜泣着微微张开嘴,陈顺赶紧将一口药喂进去,他的脸马上皱到了一起。 "吞下去!不吞下去我和陈总管就不理你!到时候妖怪进了门,就把你吃掉!" 这是小时候娘亲哄自己吃药时编的谎话,路小漫做梦没想到自己会用到轩辕静川的身上。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陈总管的勺子又伸到了他的唇边。 "得了,这么喂何时是个尽头!"路小漫一把拿过药碗,拍了拍轩辕静川的脸颊,"轩辕静川,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哎哟!小漫!你哪能对殿下这样啊!"陈顺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路小漫却如此粗鲁。 "轩辕静川,你听好了!这药就是这么多,你要是一勺一勺喝下去,每一勺都很苦!你要是一口把它咽下去,就是苦这么一口!你现在是要一勺一勺地喝还是一口喝下去?" 轩辕静川湿润的眼睛望着路小漫,她的双眼里是一种坚定的力量。 "我一口喝下去。" "这才聪明!你听着啊,喝药的时候你要想着世上最甜得东西,不要去想自己的舌头有多苦,然后咕噜一下把最甜得东西咽进肚子里,知道吗?" "嗯!"轩辕静川用力点了点头,一副不顾生死的样子,加上高热的晕头转向的目光,路小漫忽然觉得他又可气又可怜。 "拿去,喝了!" 他接过路小漫的药碗,仰了头往嘴里一灌,还未等路小漫回过神来,只听见"咕嘟"一声,轩辕静川就吐着舌头叫着苦。 路小漫赶紧将一颗甘草搓成的糖丸子扔进了他的嘴巴里。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要是以后喝药都这么乖乖的,每次喝完都给你吃甘草丸子!" "嗯……"刚才还有点儿精神的轩辕静川这会儿又迷糊了起来。 "陈总管,北宫里还有赵良仪和其他人需要看顾,我得去看看。过了半个时辰,你再用兑了清酒的水给殿下擦拭身上!" "老奴记下了,你先且去吧。" 此时的重华宫内,小江子将一张纸条递倚窗而坐的轩辕流霜。 "主子,这是小漫求您帮忙弄的药材。" 低下眉来,轩辕流霜的手指抚过纸条上的字迹。 "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一笔字倒是写得清秀。" "跟安太医学得吧。"小江子一抬眼就发觉主子的眉头轻蹙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仙人掌的瓤做成的泥倒是好找,但是这牛尾草确实有些麻烦了。"轩辕流霜闭着眼想了一会儿,"除了岭南,再派人去别处找一找。我就不信这牛尾草只有岭南才有!" "是,殿下。"小江子一回头,就对上了容贵妃,他赶紧跪下行了个礼,"娘娘安好。" "现在宫里的瘟疫还没过去呢,指不定下一个被染上的就是本宫。到时候本宫也得去北宫陪着赵良仪了!"容贵妃扬了扬手,小江子起身离去。 "母妃说的是哪儿的话?您的膳食都不经过御膳房了,又是墨心亲自盯着宫人们准备,如此谨慎,怎么还能染上痘疮?"轩辕流霜懒洋洋一笑。 "本宫知道你还在为那壶酒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本宫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容贵妃抬起手来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放到嘴边才发觉茶水没有丝毫余温,"你是不是在帮北宫的人?" "小江子告诉你的?" "你放心,本宫没说要拦着你。这是好事。你父皇虽然在西川遇刺,但是本宫安排在禁卫中的人回报说你父皇的伤势已经稳住,但是驿站传回宫中的消息仍旧是圣上伤势严重。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是父皇在试探朝中大臣的反应。" "何止朝中大臣?还有后宫。"容贵妃轻笑一声,"皇后以为可以就此铲除异己,从李才人到赵良仪,哪一个不是分了皇上宠*的女人,她终于找着机会治她们,不用再假装心胸宽广贤惠端庄了。还有那个傻子,终归是皇上的心头肉。这么多年的宠溺,皇后早就看不顺眼了,还不趁着这次的机会把他除掉?好好一个南园,宫人们还没开始闹痘疮,倒是主子先倒下了。" "母妃想说什么不如直说吧。" "本宫派人去南园的寝宫里看了看,发现轩辕静川染病之前,他的宫人打碎了一套茶具,于是内务府又给添了一套,而那一套恰恰与李才人用过的一模一样。就在轩辕静川被送入北宫的同一日,内务府的曹公公就告老还乡了,出了京城还没多远,就遭到强人掠夺,身上财物尽皆空了,曹公公身中数十刀,被推入护城河里,尸首被捞上来时都被泡发了,若不是他那身衣衫,只怕没人认得出他来。" "母妃连这个都知道,想必是派人跟着曹公公的,怎么还能让曹公公死了呢?" 流云划过银盘般的月亮,在轩辕流霜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只能怪他命不好,他若是不死,皇后娘娘夜里只怕睡不着觉啊。" 轩辕流霜起身,似乎无意再听她说下去。 "流霜,"容贵妃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你不是一直在找牛尾草吗?" 轩辕流霜顿了顿,皱着眉望着容贵妃。 "本宫帮你找到了。也派人给你送去北宫了。" ☆、第35章 "母妃如此费心,盘算的也是辛苦。"轩辕流霜扯起唇角,"如果父皇回来,知道一直是重华宫帮衬着北宫,再加上静川如若命大能活下来,怎么着也有我们的功劳,而皇后娘娘就显得要狠心太多了,就算她出身右相,地位也未必保得住……是吗?" "你明白本宫的一片苦心就好。"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你现在有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不知足?还要这样步步为营?将来二哥继承皇位,尊你为太妃,一样享尽荣华,有什么不好?" "你以为自己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不争……在宫里就是个死!你想让,端裕皇后未必肯领你的情!等到你父皇百年之后,你真以为有我们母子的清闲日子吗?到时候你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不住!" 轩辕流霜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路小漫是欣喜的,因为她得到了一车的牛尾草,还有一整罐的仙人掌泥。装着仙人掌泥的罐子上还别着一封信,是王贝儿写给她的。贝儿一直都在担心着路小漫,她根本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只能帮她磨了这一罐仙人掌泥。路小漫抱着罐子,露出一抹笑来。她开始自顾自地想象等到瘟疫过去,自己离开北宫时,王贝儿在宫门前翘首以待的模样。 无论这里有多苦,路小漫有一种预感,一切都会过去。 "小漫!小漫!陈公公叫你呢!"小麦子的声音传来。 路小漫心里一沉,轩辕静川的高热一直没有好转过,这几日虽然不曾更严重,但持续高热对他的内府也是极大的伤害。 "怎么了?" "唉,烧了这么多天,五皇子已经完全没神智了,昨日好好哄他还能勉强用些汤药,现在是怎么叫他都没反应了!" 路小漫赶了过去,就看着陈公公跪在榻前不断磕头。 "殿下!求你醒一醒!求你喝口药!" 路小漫扣上轩辕静川的手腕,他的脉象比前几日虚弱了不少。本以为他的病虽然来势汹汹,但至少他有体力抗住,但现在看来只怕他体内的疮毒没那么快全部发出来。 "拿麦管来,就是灌也得把药灌进去!" 路小漫捞起袖子,亲自给轩辕静川喂药。以往他都会嫌药苦,路小漫担心喂进去了也会给他吐出来,但没想到昏昏沉沉的轩辕静川反倒将渡入口中的药汤全部咽下去了。 今夜对于轩辕静川而言,应该是性命攸关了,路小漫叮嘱了宁伊好好照顾赵良仪,打定主意彻夜守在轩辕静川身边。她让小麦子去熬了米粥,将米粥熬至糊状,端来又以麦管哺入轩辕静川的口中。前几日他略微还有神智时还能勉强吃下些饭食,如今若长期直接饮用汤药,牛尾草的药性颇为强烈,会伤到他的内府,也会折损药效。 轩辕静川只喝了小半碗米粥便难受地转过身去。 这一整日他烫得厉害,一开始还会说胡话,可到后来,他整个人都了无生气地连睫毛的微颤都没有了。陈公公老泪纵横,拍着床榻无奈道:"怕真是不行了……" 路小漫并没有放弃,她翻找着运进北宫里的草药,而小麦子也是没日没夜地煎药没有丝毫怨言。 轩辕静川就这样烧到第三天的子夜,他的眼睛忽然睁开,喉间发出了喃语声。 "水……我要喝水……" 倚着床头的陈顺脑袋一顿,欣喜若狂,"老奴这就给殿下倒水来!" 轩辕静川刚喝下两口,就全部都吐了出来。 "殿下!殿下!"陈顺本以为他醒了就是好了,谁知道他的身上却仍旧烫得厉害。 轩辕静川不发一言,躺在榻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慢。 "殿下,您别吓唬我啊!"他推了推轩辕静川,可他的眼神却依旧茫然。 路小漫端着药进来,陈顺不说二话就来拽她,碗中的汤药差点烫伤她。 "你快看啊!殿下睁开眼睛了!可人却怪怪的!" 路小漫赶紧来到榻边,扣住他的手腕,不由得眼睛湿了。 他的脉象虚浮的厉害,这场毫无止境的高热耗光了他的一切。 看着她呆滞的表情,陈顺忽然明白轩辕静川不是醒了,而是回光返照。 他咬着牙,捂着脸哭了起来。 路小漫却吸了一口气,在轩辕静川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殿下……既然醒了,就把药一口气喝了好不好?" 轩辕静川的目光忽然颤了颤,沙哑着声音开口,"我看见娘了……她笑得真好看……" 路小漫的手指一怔。 "我是不是快死了啊……"轩辕静川的声音平静的出奇,仿佛看透了一切,一点都不像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殿下怎么会死呢!梁贵妃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殿下早日康复安然无恙的!" "她兴许是想我了……我也想去陪着她了……"轩辕静川轻轻一闭眼睛,泪水滑落下来,即便在这样憔悴的时刻,他仍旧是路小漫见过最美好的男子。 "我太傻太笨了,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知道……你们在心里叫我傻子……娘亲不想我再拖累父皇了……皇宫也是个没意思的地方……每一天都是过着同样的日子……也没有人真的愿意跟我玩……" 路小漫曾经在心里叫过他一千、一万遍的傻子,却未曾想过会亲耳听他说出来。 原来他的内心深处比所有人都清醒。 所有的华而不实都被剥落,剩下了他孤独的眉眼。 "我想娘亲……我累了……想躺在她怀里好好睡一觉……" 她一直以为他只会说"陪我玩"、"不好玩",他想要的从来不是玩,而是有人真正陪在他的身边包容他的任性看见他的孤独。 "如果殿下不想吃药,我们就先不吃了。可是殿下一连睡了三、四天,再睡下去就变成懒虫了。小漫跟殿下一起说说话,好不好?" 路小漫将药放在床头,侧着身倚着榻,轻轻将轩辕静川搂在怀里,手指抚过他的额头,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轩辕静川的身子颤了颤,良久,沉着嗓音道:"你这样抱着我,会染上痘疮的……" "如果会染上,我早就染上了吧。"路小漫笑着蹭了蹭轩辕静川的头顶,"殿下不是说想躺在娘亲怀里吗?虽然我不是,但殿下就当作搂着你的就是梁贵妃吧……"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就快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不会记着你对我的好……" "有时候我们对一个人好……并不是为了让他记得。而是因为他对自己重要,所以控制不住自己要对他好。" "我听不懂……" 本以为他会十分疲惫,可却意外地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看清楚。 "你可不可以让我懂?" 路小漫微微一笑,手指伸进他的发丝里。他的发很软很柔和,令人产生娓娓道来的愿望。 "殿下,我小的时候……村子里就像现在的皇宫一样起了痘疮瘟疫……我的哥哥先染上了痘疮,他发热的厉害……吃不下东西也认不出家里的人……突然有一天……他清醒了起来,对娘亲说想要娘亲抱着他……父亲说不行,因为这样娘亲也会染上痘疮的。可娘亲不说二话就抱着哥哥,一直拍着他的肩膀,还唱着歌……哄着他睡觉……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歌,母亲一遍一遍地唱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直到哥哥在娘亲的怀里去了,她还是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最终,娘亲也染上了痘疮……父亲将我和爷爷送去山上,离家时回头的那一刻,我很羡慕哥哥……真的好羡慕……就像殿下说的,哥哥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会记得娘亲为他所做的一切。但这不重要,无论再重来多少次,我知道娘亲还是会抱着哥哥,一直哄着他。" 路小漫的眼泪很烫,却有人将她的泪水抹开。 那是轩辕静川的手,他小心地用没长痘疮的无名指抚过她的脸,当他仰起脸来望向路小漫时,是那样虔诚和小心翼翼。 路小漫抿唇一笑,轻轻抓住轩辕静川的手指,"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放开了我的家人……如果当初我抱着娘亲就像她哄着哥哥一样陪她到最后……就算我会得痘疮……我也一定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别哭了……别哭……"轩辕静川的气息如此柔和,那一刻的包容和*怜,令路小漫想起了安致君。 路小漫甚至觉得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殿下……我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爷爷带我走……等我长大一点,才明白了过来。父亲不想我停在那里……我跟着爷爷出了村子,爷爷教我医术,但他自己也是个赤脚大夫,没治好几个病人……我们没了钱,只好一路行乞……日子很苦,有一顿没一顿……可是我见过千里碧湖,欣赏过南川的云雾峰峦……品尝过各地的风俗小吃……虽然都是别人吃剩下的……我代替父母代替哥哥活着,用我的眼睛去看他们从未看过的风景……殿下,这个天下很大……绝不止皇宫这么大。也许殿下并不是众多皇子之中最聪明最有才华的那一个……但我相信只有你才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因为她相信他的心最平静。 轩辕静川的唇角微微翘起,"小漫……你娘亲给你哥哥唱了什么歌?我也想听……"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小漫"而不是"小馒头"。 路小漫那瞬间动摇了,是不是这场痘疮让这个长不大的皇子忽然清醒了。 "三月柳絮纷飞……野草石板从中摇……我背着鱼篓钓竿……踩着山间清凉溪水……" 她轻轻拍着轩辕静川的肩膀,就像当年母亲哄着哥哥时一模一样。 她希望轩辕静川能好好活着,哪怕永远没心没肺地见人就嚷嚷要和他玩。 眼前忽然浮现出他专心致志坐在桌前编着草蚂蚱的情形。也许他被草叶划破手了会哇哇大叫,也许会因为总编不出想要的草蚂蚱而发着脾气,有许多的也许,但他会一直坐着那里执拗着要折出永远不可能折出的一千只草蚂蚱…… 路小漫太累了,唱着唱着,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倚在她肩头的轩辕静川却缓缓睁开眼睛,费尽了力气伸长手臂将床头的那碗药端了过来,他的手指颤抖着,却咬着牙将药汤全部饮入喉中。 药碗跌落在褥子上,轩辕静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靠着床头,望向路小漫的侧脸,十分用力似要将她刻进眼睛里,一切最终沉了下去。 陈总管进来时,就看见轩辕静川的额头抵在路小漫的肩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去了…… 那一刻,陈总管不再诚惶诚恐轩辕静川的病情,他更害怕打扰了这样的宁静。 因为他相信只有此刻是轩辕静川这一生真正平静的时刻,没有了万人的嫉妒,没有了他人心底的嘲弄,他简单地躺在一个真的关心自己的人的怀里。 陈顺小心翼翼拿走褥子上的药碗,替他们两人拉了拉薄被。 月光沿着窗沿流转,树影姗然,白昼微曦,一只鸟儿落在枝头,发出清脆的鸣叫。 路小漫一顿,盈盈转醒。她感受到肩头的重量,低下头来目光便坠落在轩辕静川静谧的睫毛上。 "殿下……"路小漫轻轻将轩辕静川托起,放回枕上。那一刻她忽然惊觉他已经完全凉下来了。顿时,她心中惊恐非常,自己怎么能睡着呢? 难道说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轩辕静川他……猛然想起在母亲怀里离世的哥哥,路小漫的心被掐住不得喘息。她颤着手指触上轩辕静川的手腕,却发觉他是温暖的,他的经脉跃动着,虽然虚弱却平稳。 "轩辕静川!轩辕静川你醒醒!别睡了!" 路小漫用力摇晃着他,惊得趴在桌上的陈顺猛然惊醒,奔了过来。 "殿下怎么了!" 路小漫惊喜非常抓着陈顺的手扣上轩辕静川的手腕,"陈公公!他的热退了!他的脉搏……脉搏也稳了!" "真的?"陈顺哪里懂诊脉,只知道此时的轩辕静川是微凉的,和前几日烧得冒汗完全不同。 "这热退了殿下怎么不醒啊?莫不是烧坏了吧?不是听人说过,要是连续多日高热不退人就会变傻吗?"陈顺急了起来,怕此刻的欣喜不过镜花水月。 "傻什么啊!他本来就是傻的!就算烧傻了也不至于醒不过来啊!"路小漫一时着急,心里想什么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了。 "嗯……嗯……" 轩辕静川一声呢喃,陈顺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殿下醒醒……睁开眼睛啊!" 路小漫第一次发觉原来一瞬可以像一生那么长。 他的眼帘颤了颤,缓缓睁开,淡淡地水雾让那双眼睛明亮得就似南园的镜池。他的目光是空洞的,投注在青色洗到泛白的帐慢上。 "殿下……梁贵妃保佑啊!您醒了啊!小漫!小漫你快看看,是不是退热了殿下的痘疮就好了!你快看看!" 路小漫的眉头蹙了起来,呆呆地站在榻边望着轩辕静川的侧脸。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在温暖的春日里,他一袭锦衣坐在郁郁葱葱的老槐树上,天地倒转,她的心绪撞向尘埃。 当他缓缓侧过头来,目光触上路小漫的那一刻,一切都被卷入他的眼中,像是蓬勃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路小漫眼中的泪花。 "小馒头……" 轩辕静川伸长了手,虚弱的气息中满是渴求。 路小漫没想过他醒过来叫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自己,于是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什么都不说,可路小漫却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许多。 "小漫!你快给看看,殿下退热了!是不是没事了!" 路小漫想要抽出手指给轩辕静川诊脉,可对方却执拗地抓着她不肯松开,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她简直不可思议,病了这么多日的他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她被扯入了轩辕静川的怀里,胳膊环上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搂着。她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胸膛的呼吸,宛如黑暗中故自汹涌的潮水,没有人看见它翻滚的浪涛,因为太过隐忍。 这是轩辕静川吗,路小漫心跳的很快,像是要跳出自己的身体。 但路小漫却不在乎,因为她有一种感觉,自己之余轩辕静川比呼吸还重要。 "殿下……殿下!"陈顺在一旁叫着,"您别抱着小漫啊!让她给您看看啊!" 良久,轩辕静川微微松了手,路小漫撑起上身,她的鼻尖不期然蹭过轩辕静川的鼻尖,平缓的心跳再度被提了起来。 她将他的眸子看的太过清楚,流畅的眉深刻的眼,她忽然发觉他并不仅仅是个令人心动的少年,他的眼中暗含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力度。 "我……我帮他看看……" 路小漫方才匆匆诊过他的脉,她本还担心那个脉象是自己的错觉,可现在她真的确定轩辕静川的痘疮正在消退! 他赢了,在持续这么多天的胶着之后,他真的赢了! "怎么样?" "……小馒头……我还会不会死啊?" 路小漫抿起唇来,轻轻掐了掐他的脸颊,"你力气那么大,哪里像是会死的样子?" 听她这么一说,陈顺赶紧跪在地上叩谢天地,轩辕静川指着他的样子笑得眼睛弯了起来,"哈哈!好好玩!" 从前的轩辕静川回来了。 路小漫低下头轻声一笑……她还以为这个傻子皇子忽然清醒了呢。 陈顺又跪在路小漫面前用力地磕了几个头,"小漫!我的小姑奶奶!老奴在这儿替梁贵妃谢谢你了!" "陈公公!您这是干什么呢!我路小漫还活得好好的!您别折我阳寿啊!" 路小漫长这么大还没被人三跪九叩过,赶紧将他扶起来。 "陈公公……你为什么要折小馒头的阳寿啊!" 路小漫和陈顺面对面,蓦地相视一笑。 "殿下的痘疮虽然大势已去,但还是要将余毒清出体外。而且耗了这么多日,殿□体也虚弱了,一定要好好进补。"路小漫坐在榻边,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要吃小馒头!" "你可不能吃小馒头!这么多日粒米未进,你还是吃米粥吧!" 路小漫开心的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小馒头!你要去哪里!" "给你熬粥喝!" 推开门,清晨的微风沁人心脾,晨曦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自己轻的可以飞起来。 来到前院里,几个宫人正在忙着熬药,还有正在晾晒衣被,他们看见路小漫脸上的笑容,都不自觉站起身来。 "小漫!怎么了?是五皇子他……"小麦子跟了上来,脸上还留有几道炭黑。 路小漫笑着给他抹干净脸,"是啊!五皇子挺过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正在熬药的宫人们有的捂着衣襟吁了一口气,也有人相互抱着叫着太好了。 他们这些日子看了太多人死去,轩辕静川令如同死水般的北宫沸腾起来。 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赵良仪听着窗外的声音,问守在一旁的宁伊道:"外面……是怎么了?" "奴婢去看看!"宁伊将脑袋探出窗外,听了半天告诉赵良仪道,"是五皇子殿下的高热退了,小漫给他诊了脉,好似再调理调理就会好了!" 赵良仪唇角扯起,叹了一声道:"本还以为那孩子会撑不过去呢……未想到……果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宁伊赶紧安慰道:"娘娘您别这么想啊!您也是洪福齐天!您不知道前些日子五皇子烧得多厉害,大家都说他活不了了,这不几天的功夫就好了?您也是一样的。" "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知道……拖了这么久,早就耗不住了……" "只要娘娘您想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如果您自己都放弃了,无论是再高明的大夫都救不了您的命。" 路小漫的声音响起,赵良仪望了过去,看着她的身影,赵良仪的声音颤的厉害。 "我熬的太辛苦了,小漫……恨不能每一天都是最后一日……" 再加上比她晚发病的轩辕静川却比她早康复,这对她更是一种打击。 "娘娘。"路小漫在她身旁坐下,将那碗已经凉了可赵良仪却迟迟不肯服用的汤药端在手中,"您想要在北宫里就这样结束一切吗?想要化成了灰被装在坛子里送回家吗?想想您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心疼?" "心疼?"赵良仪仰起脸来一阵苦笑,"若是真心疼我这个女儿,又岂会那么轻易就将我送进宫中?他们要的是我能成为兄长飞黄腾达的助力……而我呢,每时每刻在宫中不是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连累边关的兄长……而皇上有后宫嫔妃无数,我就是死在这里,皇上只怕都记不起我这个良仪……" ☆、36 "那么娘娘就更要好起来了。"路小漫吸了一口气,从前的事情她本不想再提,可看着赵良仪消沉的样子,她又有了说出来的欲望。 "娘娘也许不知道,我不是自愿来宫里的,而是被人敲昏了脑袋卖进来的。只是一小袋碎银子而已,一分钱我自个儿都没花着,这就没了自由身。我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说书的都说'一入宫门深四海',还有那么多不不堪入耳的后宫传说……我做宫女的第一日就受了伤,伤到了脖子,连喝水都在疼,娘娘铁定想不到,那个用绳子拴着我在南园里遛弯的,就是轩辕静川。我时无时无刻巴不得他吃饭噎死喝水呛死玩游戏时从观景山上跌下来摔死,可现在倒好,我只盼着他好好活着……世事无常,今日痛苦,明日便苦尽甘来。娘娘总比我运气吧?" 赵良仪无奈地一笑,"整天看你忙里忙外……还是第一天听你说你自己的事情……" "是啊,那些日子我觉得糟透了……可我认识了安太医,于是时来运转做了他的小徒弟,也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每天努力去做,就能把那些糟糕的东西都忘了!所以我相信,宫里也一定会有赵良仪你想做的事情,一定有什么能让您觉得活着是值得的!您说,赵阁老将您送进宫中是为了您的兄长,那么您索性今日起就为自己活着!放下所有的负担,做回自己!" 路小漫将汤药送到了她的唇边。 "现在做我自己……还来得及吗?" 路小漫点了点头。 赵良仪闭上眼一口气将汤药饮了下去。 "我想活着,小漫。我想活出不一样的颜色,不再为了我的家族,而是为了我自己。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我却想要像你一样……"赵良仪看着路小漫,死灰般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破茧而出,"帮帮我……小漫……" "只要娘娘想活着,路小漫一定竭尽所能!" 白天要照顾前殿里病了的宫人,夜里她点着油灯不断翻看着医药典籍,还要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纸条上托小江子送去杜太医那里。杜太医给了她许多建议,令路小漫获益良多。 她知道对于赵良仪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身子再弱下去,她调整了药方,更拜托了轩辕流霜请御膳房专门为赵良仪准备膳食。无论胃口多么不好,也无论如何昏沉,只要路小漫送到赵良仪唇边的东西,她都会努力咽下去。 为了防止褥疮,路小漫与宁伊轮流为赵良仪守夜,帮她翻身。路小漫担心她身上一些破了的痘疮会溃烂,连夜为她研磨药泥。困了的时候,路小漫甚至下巴靠着杵子都能睡着过去。 等她微微一颤醒来时,却发觉自己是趴在桌上的,耳边是"啪啪"的声响。她迷糊着望过去,竟然看见轩辕静川正在捣药泥。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低垂着眼专注的模样让路小漫觉得他有一种令人信赖的力量。 "殿下……你不在房里好好睡觉,怎么来这里了?" 轩辕静川摇摇头,"我睡不着……陈公公说你很忙很忙,每天都很累很累!我睡了很久很有力气!我来帮你!这样你就可以睡了!" 路小漫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她拉着轩辕静川来到榻边坐下,拿出一个白色的陶瓷罐子,用布巾沾了里面淡绿色的药泥,轻轻点在轩辕静川脸上的痘痂上。 那里虽然退了脓,却没有完全结痂。 轩辕静川闭上眼睛,那样宁静的表情,路小漫只觉得极致的美好。 她的食指掠起轩辕静川的睫毛,笑道:"上好药了!" 轩辕静川正要伸手去摸,路小漫却止住了他。 "别去碰,过些日子应该还会觉着痒,你也不能去抓,明白吗?" "嗯!"轩辕静川点了点头,随即又好奇地打开那个白瓷罐子,轻轻嗅着,"这是什么啊!擦在脸上好香啊!" "这是仙人掌和芦荟做成的药泥,里面还有其他除疤复痕的药草。"路小漫细细看了看轩辕静川的脸,有些惋惜地说,"你啊,本来就不聪明,要是连这张好看的脸都没了,看谁还疼你!" "小馒头会疼我的!"轩辕静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惹的路小漫笑出声来。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个开心果!" 晚上,轩辕静川执拗着要路小漫去睡觉,自己在一旁捣药泥。她知道他的执拗劲儿,只好把药都配好了,任由他倒腾。 这一晚,她的耳边是有规律的杵药泥的声音,没过多久她便坠入了梦想。 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响起,轩辕静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起身来到路小漫的身旁,将她放在薄被外面的胳膊盖进被子里。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骨,他的目光也随之沉敛了下来。 第二天,路小漫是被小麦子叫醒的,因为前殿里的一个小太监熬过了高热,如今清醒了过来。 路小漫翻身下了榻,来到桌边才发觉药泥已经捣好了,色泽十分均匀,还被十分细心地用碗倒扣起来。路小漫心想大约是陈总管将轩辕静川劝走时候做的吧,不然那个小傻瓜哪里想的了这么多。 退了热的小太监常乐是李才人宫中的。当时李才人身体不适,将只吃了少许的点心赏给了小常子,那时候谁都没想到李才人是染上痘疮了,小常子吃了点心之后就开始乏力发热。李才人和他都被送到了北宫,李才人本就身体娇弱,看着北宫的满目萧凉更受打击,不到三日就去了。倒是小常子穷苦人家出身,对他而言到哪里都是命,随遇而安反倒撑到了最后。 常乐见着路小漫的第一面,对她说的话就是自己一定要尽快养好身子,照料其他人,让路小漫感动不已。 赵良仪敷了路小漫配制的药泥,原本燥郁的心绪平静下来。 晌午,她用过汤药之后靠着床榻歇息。宁伊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赵良仪记得路小漫的嘱托,用力地想要翻身却因为身体虚弱整个人从榻上跌下来,双腿扔在榻上,人却翻到在地,赵良仪撑不住身子只能呼喊宁伊,可惜宁伊睡的太沉丝毫没有反应。 门被推开,少年的白色衣角在风中延绵起伏,逆光之下,看不清他的脸。 赵良仪一阵眩目,喃语道:"谁啊……" 对方没有回答她,只是来到她的面前将她一把扶起。 靠着床榻,赵良仪呆愣着望着眼前的少年,"你……是五皇子吗?" 少年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要翻身啊?小馒头说过得了痘疮不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会得……会得……" 轩辕静川看着天花板,用力地想着。 赵良仪却笑出声来,"是坐褥疮吧?" "对!就是那个怪怪的名字!" 赵良仪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来,"看着你,就知道当年梁贵妃是如何令六宫失色了……" "小馒头说了,'当年'的事就是过去的事。人要活在现在。" 轩辕静川重复路小漫说过的话,就连语气节奏都是一模一样,惹的赵良仪又是一阵轻笑。 "对……重要的是当下……当下我要尽快好起来……" "那我在这里陪着你吧!我得了痘疮但是好了!我在你身边你也会好的!" 他的表情信誓旦旦无比认真,赵良仪并没有去计较他说的话里有没有道理,反而问道:"为什么你会想要我的病好呢?" "因为你的病好了小馒头就会开心!小馒头开心了我就会开心!" 赵良仪顿了顿,感叹道:"我真的在宫里待的太久,许多最简单的事情……都忘记了……" 宁伊是被小麦子拍醒的。 "嘿!我说你啊!就让你照顾赵良仪一人你都能睡的天昏地暗的!还不如五皇子呢,人家在这儿陪了赵良仪一整个下午!" 宁伊顺着小麦子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轩辕静川的瞬间不由得一愣。她早就听说过五皇子是个傻子,但却有着与梁贵妃极为相似的容颜。她本以为生了痘疮就是好了,五皇子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现在一看,轩辕静川脸上干净的可以,就连与赵良仪说话时不自觉挑起的眉梢都那般细致英挺。 路小漫忙了一整日,去到轩辕静川那儿看他。他就坐在桌前,抱着胳膊一副认真的模样盯着饭菜,直到路小漫推门进来了,他才眼睛一亮叫嚷着:"小馒头吃饭啦!" "陈公公,他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还能是为什么,等你呗!我看殿下一直不吃饭,就打算去叫你。谁知道殿下拉着我说别去打扰你,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做……这不一等,就等到现在了吗?" 路小漫一听,心里温暖了起来。 "好了,我们来吃饭吧!" 路小漫在桌边坐下,将碗筷摆开。轩辕静川夹着肉丝送到路小漫的唇边。 "小馒头吃肉了!" "你先吃吧。" "不要,小馒头吃一口,我才吃一口!小馒头饿着,我也饿着!" 路小漫忍着笑,将菜吃进嘴里。 "我吃了一口,你也要乖乖吃一口了。" 就这样一人一口,她才哄着轩辕静川把饭菜吃了。 看着他嘴巴鼓鼓的模样,路小漫忽然觉得原来哄着他也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吃完了晚饭,陈公公收拾着碗筷。 路小漫本来还想着和轩辕静川闹闹玩笑,可是小腹却一阵坠胀。 她捂着小腹,微微低下头来,心想莫不是吃坏了什么。 轩辕静川却凑了过来,手掌覆上路小漫捂着的地方,"小馒头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殿下晚上早点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啊!" 路小漫还没来得及起身,轩辕静川却扣住了她的手腕,她试着动了动,对方的力气很大,特别是他执拗起来的时候。 他缓缓低下头来,忽然一把抱紧了她的肩膀,"陈公公!陈公公你快来啊!小馒头流血啦!" "什么?"路小漫也低下头,这才发觉殷红的血液沿着裤腿一直流到了脚踝处。 自己什么时候流的血?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她到底哪里受了伤? 陈公公闻讯而来,"这是怎么了?哪儿伤着了?你可是北宫里唯一的大夫啊,怎么连自个儿都……" 当陈顺看见路小漫的血迹时,忽然顿住了。 "陈公公……" 良久,陈顺终于开口了。 "那个……小漫……你现在多大了?" 他显然明白了什么路小漫没想明白的问题。 "再过两个月就十四了……" "这该不会是你第一次……这样吧?" "嗯……陈公公,我也奇怪呢……不记着今天伤着哪里了……" "这哪儿是受伤啊……你这个年岁,安太医怎么也不教教你呢?唉……还想着你总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现在也是长大了啊!" "什么……"路小漫忽然明白了过来,她在书上看见过,什么受伤啊!自己这是月事来了! 她把自己忙昏了头,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忘记了! "快,我去给你烧点儿热水,把身上整理整理!" 陈公公像个陀螺一般开始忙乎起来。 "那真是谢谢陈公公了!" "谢我做什么?我照顾你那是应该的!"陈公公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馒头,你生病啦!生病了就要去榻上躺着啦!" 轩辕静川把路小漫拉起来,将她按在自己的床榻上,路小漫刚坐下去就赶紧起身。 "我会把你的褥子弄脏的!" "小馒头不脏!小馒头睡觉!"轩辕静川的力气很大,路小漫压根起不来,只能侧躺着,看着他给自己盖上被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啊?是不是肚子很疼啊?" 路小漫摇了摇头,捏着轩辕静川的脸颊说,"因为你长大了,会照顾别人了!" 轩辕静川立马笑了起来。 躺了一小会儿,陈公公就端着热水和干净衣服进来了。 "小漫啊,赶紧擦擦换换。这两天就休息着,别再去前殿了。那些子事儿,让宁伊去做吧!我看见那丫头成天在赵良仪房里打瞌睡,是该让她勤快勤快了!" "可是我不放心啊!" "你不放心也不许去!女人月事的时候,是身子最虚的时候。你在北宫里小心翼翼了这么些日子没染上痘疮已经是万幸了,这会儿若再去前殿万一有个什么,那是得不偿失!再不然,我替你去前殿看着!我已经年纪一大把了,活得差不多了!我的命没那么金贵!" "不行啊!"路小漫一把拽住陈顺,"您要是染了病,以后谁照顾五皇子啊!" 路小漫心里清楚的很,别看轩辕静川深得皇上的宠*,可除了皇上,他真正能依靠的,也只有陈公公而已。 "反正我是不让你去前殿的!你要是敢去,我就把门给锁起来!你想啊,女儿家月事呢,还去照顾病人,就是见红!多不吉利!"陈顺是软硬兼施。 "我不要小馒头不吉利!"轩辕静川也跟着附和。 "好吧……那我也得和小麦子还有宁伊交待一声。" "成,一会儿我去把他们给你找来。"陈公公来到轩辕静川面前,哄了起来,"殿下,您随着老奴去趟前院吧。小漫得在这儿更衣呢,您不能看。" "为什么我不能看?小漫看过我更衣,我为什么不能看小漫?" "诶哟……"陈顺扭着头想了半天,才用尽量对方能听懂的话解释说,"小漫以前看你更衣的时候还是小姑娘,看什么都没关系。可现在小漫来月事了,就是大姑娘了。殿下您要是看了哪个大姑娘换衣裳,会招别人闲话,还会害的人家大姑娘以后嫁不出去!" "那就嫁给我!"轩辕静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陈公公抹了把汗,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路小漫赶紧解围。 "五皇子,我不习惯有人看着,你不跟着陈公公出去,我就不换衫了,脏兮兮睡到明天。" 轩辕静川露出落寞的表情,"那好吧……我跟着陈公公去……" 路小漫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乖,小麦子给你煮粥喝。" 入夜之后的皇宫在一袭银月之下显得更加清冷。 宫里相继有不少人因为痘疮去了,就连重华园中也是到了晚膳时候才能感受着一些人气。 "四皇子呢?怎么没见他来用膳?"容贵妃冷冷地盯着候在桌旁的小江子。 "回……回娘娘的话,殿下说寝宫里闷的慌,去园里透透气。" "哦……"容贵妃轻哼了一声,"他不就是不想见着我吗?北宫那边儿有什么消息了?" 小江子后背一紧,低着头小声道:"回娘娘的话,也没什么。赵良仪还病着呢,不过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前殿里有个小太监熬过来了……" "就这些?"容贵妃眉梢一扬。 "就……" "怎么,上次跟本宫说了几句流霜帮着北宫的事情,他责备你了?" 小江子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你不说,本宫也知道……轩辕静川的痘疮好了。" "娘娘,这事儿您可不能……"小江子紧张地抬起头来。 "本宫当然不会说出去,本宫还期待着皇后娘娘看见欢蹦乱跳的轩辕静川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直至深夜,轩辕流霜才从观景亭里回到寝宫,刚坐下饮了一杯茶水,小江子便低着头进来。 "殿下……奴……奴才有事儿向您禀告。" "说吧。"轩辕流霜的目光有些冷。 "殿下……路小漫她……她……" "她怎么了?别告诉我她染上痘疮了!"轩辕流霜的背脊瞬间僵直,空气□起来。 小江子瞬间被那气氛压迫得站不住腿。 "不……不是……她来月事了。小麦子问殿下能不能给准备点什么……" 轩辕流霜愣住了,良久才确定般地问:"她不是染上痘疮,而是……来了月事?" "是啊……十四、五岁的年纪,算是晚的了。五皇子身边的陈公公在那儿照顾着。只是她刚入北宫时还是个小姑娘,有些东西也没给自己备上……" 小江子一边说着一边也不好意思地脸都红了。 轩辕流霜低下头来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小江子的意思,小江子紧张的要命,抬头瞥了主子一眼,才发觉他的唇上勾起一抹笑,"原来是长大了啊……" "奴才……奴才这事儿没跟娘娘提起。" 轩辕流霜好笑地看了小江子一眼,"那你知道该准备什么吗?" "知道一些,但不是很清楚。奴才去跟其他宫女打听打听,该准备的都会给备齐了。" "女孩子来了月事,就能出阁了对吗?" "啊……是啊……"小江子摸了摸脑袋,不明白轩辕流霜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你去吧,嘱咐小麦子多照顾着她……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休息。" "奴才记下了。"小江子呼出一口气,主子总算不再记着自己对容贵妃没管住嘴的事了。 路小漫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躺在榻上捂着肚子,小腹坠痛的厉害,身上还有些乏力犯冷。她有些好笑,自个儿给北宫里那么多病人把过脉,遇上这回事,她自己竟然不知怎么办好了。 "小馒头!小馒头!喝红糖鸡蛋了!" 门外传来轩辕静川雀跃的声音。 "殿下慢点儿!老奴来给您端,您别烫着自己!" 路小漫支起身来,就看见轩辕静川端着冒着热气的碗快步走进来,蒸汽袅袅而上,轩辕静川的容颜也跟着朦胧隐约起来。他将碗放在桌上的一刻,立马就用手指拽着耳朵在原地跳了着。 "好烫!好烫!" 看着他那个模样,路小漫不由得笑出声来。 "哎哟,老奴给殿下吹吹!下次殿下别再抢着端碗了!瞧吧,把自己给烫的!" "那是给小馒头吃的!我要亲自端给她!" "是什么啊?"路小漫坐起身来。 "红糖煮鸡蛋。趁热喝了,肚子就不会那么疼。小麦子给你煮的。"陈公公笑呵呵地回答。 "北宫里哪来的红糖和鸡蛋啊?" ☆、37 "不知道小麦子打哪儿弄来的。有的吃你就吃吧,还有这些!听说是你那个小姐妹王贝儿给你准备的。" 陈顺将一个包袱送到路小漫的面前。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路小漫的脸立马就红了。看针线功夫,将棉和布缝的妥妥帖帖,一看就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有了这些垫着,路小漫就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贝儿对我真好。"路小漫抱着包袱露出笑容来。 "那是你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陈顺笑了笑。 今晚的轩辕静川却不老实了,非说路小漫不舒服自己要留在房里照看她。 "殿下啊,小漫是大姑娘了,您不能再跟她一块儿睡觉了!" "我不是跟小馒头睡觉,我是要照顾她翻身!" 翻身是怕生褥疮,可路小漫并没有得痘疮,要真被翻来翻去的还得了? "殿下,老奴在这儿陪着小漫,老奴帮她翻身,您回去歇着吧?明儿早再来陪着小漫成吗?" 轩辕静川生气了,皱着眉头道:"你也是男的!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这话可戳中陈公公的痛处了,他无奈道:"殿下啊!老奴早就没了子孙根儿了!哪里……哪里……" "子孙根儿在哪里?"轩辕静川再一问,陈公公额上的冷汗都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就让你在这儿待着,行了不?"路小漫知道再纠缠下去,陈公公只怕要哭了。 这间房本来就是旧时宫人的宫舍,她的对面正好还有一张床。路小漫本来预备了给宁伊住的,只是她现在都住在赵良仪那儿。陈公公认命地将轩辕静川的褥子移了进来。 "唉,小漫,真对不住了,本来该让你好好歇歇……" "没什么,有他在这儿给我解解闷儿也好。" 路小漫虽然疲倦,但因为小腹胀痛根本入不了眠。 陈公公去帮忙小麦子看着前殿,屋子里就剩下路小漫与轩辕静川。 轩辕静川抱着被子盘坐在榻上,看着路小漫。 "你看着我做什么啊?" "因为小馒头好看啊……"轩辕静川回答的一本正经。 "我好看?"路小漫笑得差点岔气,"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才是最好看的。" 轩辕静川起身来到路小漫的身边,"你也觉得我好看?他们都说我除了好看之外没别的好处了!" 路小漫知道一定是宁伊那丫头和前殿的宫人们瞎聊时候口没遮拦。 "除了好看,你的好处多着呢。"路小漫捏了捏他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特别喜欢捏他。明明痘疮刚好的时候,他的脸上还结了几个痂,现在都脱落了,倒显得比从前愈发耐看了。大约是*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路小漫也不例外。 "那我还有什么好处呢?" "有啊,你给我端来红糖水煮鸡蛋了啊!你还帮着赵良仪翻身,还帮着小麦子晒衣衫了对吗?" 轩辕静川点了点头。 "那你看你的好处多多啊!" 也许是说了会儿话,路小漫忘记了小腹的疼痛,反倒就这样睡着了过去。 迷蒙之间,她似乎感觉坐在榻边的轩辕静川倾□来,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触上她的唇。 深沉而隐忍,她无力反抗也不忍拒绝。 虽然陈顺拦着,但路小漫还是每日去了赵良仪那里,替她诊脉调整药方。 赵良仪的高热正在消退,身上的痘疮也逐渐开始收脓结痂。 "小漫,赵良仪的痘疮是不是要好了?"宁伊在一旁焦急地问。 这一场病下来,赵良仪已经瘦得像纸片儿一般了,再熬不住了。 "娘娘最近是不是也有些胃口了?"路小漫笑着问。 "是啊,昨日小麦子送来的蔬菜粥我吃下了半碗,许久没有这样的胃口了。"赵良仪淡然一笑,比起宁伊,她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那娘娘要多吃一些好的,把之前受的苦都好好补回来。"路小漫笑着将盖在她腕上的布巾拿开。 "你……你的意思是不是我……" "娘娘现在虽仍有微热,但体脉正趋于平缓,身体太虚,要多多进补才能将余毒清除。不出半个月,娘娘的痘疮应该就能结痂了。" 赵良仪那双眼睛在消瘦的脸上显得格外地大,她蓦地一把抱住路小漫,"谢谢你!谢谢你!" 她的情难自禁,眼泪垂落。 路小漫拍了拍她的后背,"那是因为娘娘心里坚信,也是宁伊不分日夜地照顾着您。从今日起,娘娘可得多注意了。" "还要注意什么啊?你的意思不是娘娘的病快好了吗?" "当然得注意了。"路小漫莞尔一笑,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罐子来,"这是我为娘娘配制的药膏,每日早晚将其涂抹于痘疮上,这药膏有助于平复疤痕,希望娘娘不止病愈,更能肌肤白皙如前。" 宁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她落寞的神色并没有被路小漫忽略。 "宁伊,你是第一个在北宫里病愈的人,当时我的整副心思都放在让你能好起来,很多东西都无暇顾及。现在挺过来的人多了,而我对于其他的病也许不怎么了解,但对于痘疮我都能拍着胸脯说比师父还有经验呢,也有了精力去考虑其他事情。" "我……我懂的……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想想死去的杜鹃,我就觉得自己很运气了。"宁伊虽然笑的灿烂,但她的手却捂着自己的脸。 她的左脸有一排痘疮留下来的印记,虽然颜色不深,但只要站在日光下就能看的清楚。这也是自从她病愈之后,总*低着头或者待在阴影角落里的原因。 "等出了北宫,手头上可以用的药多了,我会帮你做一些药膏让你脸上的痕迹淡一些。" "真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路小漫点了点头,她也是个女人,就算没有花容月貌,但也不想有人看见自己第一眼在意的却是脸上的疤痕。 北宫里依旧生死更迭,但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病愈的宫女和太监会跟着路小漫学习照顾病人的方法,有些身体还没养好,就已经去看顾别人了。 一直在前院里待着的宫人们竟然也去了后园,将那里的所有还能住人的殿堂都给打扫了,园中碎石也被清理,杂草被拔出,乍一眼看过去,北宫虽然不及南园和重华园那般瑰丽华美,却也有了简约的风度。 赵良仪的热退了,身上的疮痂正在愈合脱落。 她闲来无事,甚至在庭院里种起了薄荷,每日浇了水松了土,手指掠过薄荷的叶子,一阵沁人的芳香。 "小漫,这样的安宁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路小漫蹲在地上,薄荷的叶子晃过她的眼前,"原来您想要的这么简单?" "傻丫头,在宫里……越是简单的东西反而越难得到。" 就在这一日,光烈帝平安回到京城的消息传了进来,无论前朝后宫都是始料未及。 端裕皇后匆忙之中与朝中文武恭迎圣驾。 光烈帝见到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宫中痘疮疫情。他身边跟着的只有太医安致君以及一路护送他前往西川的禁军统领莫祁风。 有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来到安致君的身后,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他的手中。他打开一看,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怔住,随即倒抽一口气。 "回皇上,宫中的疫情已有了消退之势,患了疫病的宫人臣妾也将他们安排去了北宫妥善照顾。只是可惜了宫中几位妹妹……实在命薄没能挺过去。臣妾没有照顾好她们,愧对皇上,请皇上恕罪。" "痘疮乃不治之症,皇后为了此次从中疫病已然心力交瘁,朕如何会怪罪?" 光烈帝抬眼忘了过去,二皇子轩辕凌日、三皇子轩辕冲云、四皇子轩辕流霜都前来接驾,可他唯独少了轩辕静川。 "静川呢,朕怎么没见着他?" "回皇上,五皇子不幸染上了痘疮,臣妾安排了他在北宫静养。" "什么——"光烈帝声调高扬,就连拳头都握紧了起来,"你竟然将静川送去北宫?和其他那些染了病的人关在一起!你把他当做什么了?他是朕的儿子!是我轩辕王朝的五皇子!" 众位后宫嫔妃低头不语,朝臣们见光烈帝纷纷震怒,齐齐跪了下来。 "请皇上恕罪……臣妾主理后宫遇到此次痘疮瘟疫,也是同众位太医商议之后才决定将染了病的宫人和后妃送去北宫,只有这样才能阻断痘疮在宫中的蔓延之势。皇上是知道的,北宫荒凉,谁都不愿意去,臣妾不得不以皇后的名义下了懿旨。宫中下至普通的宫人上至贵妃太妃,若是患了痘疮都得去北宫养病。如果臣妾让五皇子继续留在南园,便是坏了懿旨,臣妾就无法说服其他姐妹。臣妾知道五皇子身份贵重乃皇室血脉,但为法正后宫遏制瘟疫,臣妾别无他法……请皇上恕罪!" 皇后叩拜在光烈帝的面前,紧接着满朝文武都开始为皇后求情。 "这是当然。皇后是右相的女儿,朝中有谁敢和右相逆着来。只是他们越是替皇后求情,皇上就越是反感右相。"容贵妃轻笑了一声。 轩辕流霜的目光始终沉敛,对母亲的话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摆驾!朕现在就要去北宫!" "皇上万万不可——"皇后娘娘再度叩拜。 "有何不可?" "皇上乃万金之躯,身系天下!北宫都是患了痘疮的宫人,皇上倘若染上……臣妾与众臣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朕乃天子,承天命!如果老天真的要朕的命,就是因为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好,老天都要降罪于朕!"光烈帝袍袖一甩,大步行向北宫的方向。 安致君与莫祁风不说二话跟了上去。 "朕要去北宫,是为了看朕的儿子。那里都是患了痘疮的病患,你们留在这里即可。" "皇上,微臣身为禁军统领,职责就是护卫皇上周全。皇上去哪里,微臣自然跟到哪里!"莫祁风丝毫没有迟疑,跟在光烈帝的身后。 "皇上,微臣是太医。医者岂能置病患于不顾?北宫——微臣是必然要去的。" 光烈帝微微扬起眉,大步流星来到北宫门前。 守卫在北宫的侍卫纷纷叩拜,莫祁风朗声道:"还不将门打开!" 北宫沉重的门锁落下,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当门外以为会看见怎样一副凄凉景象时,他们愣住了。 没有人注意到门开了,因为被一层层晾晒着的衣衫和帐幔遮挡了视线。 日光无比灿烂地坠落,这片宫阁没有丝毫富丽的色彩,却安静地端坐于皇宫一角。 当墙外的宫人暗自庆幸,墙内却隐隐传来了笑声。 "冬雪!今天日头真好!这些日落前定然能晒干了!" "今天熬了什么粥?" "小麦子说熬八宝粥!五皇子吵嚷着要吃红豆和薏仁呢!" "赵良仪昨天还摘了好多薄荷给我,我把它们制成药包挂在前殿,让还病着的人闻了精神也好些!" 光烈帝拨开纯白色的纱幔,鼻间瞬间充溢着浓厚的药草味道。 莫祁风与安致君跟着光烈帝走进去,他们身后皇后带着无数侍卫、宫人犹豫着要不要跟进来,莫祁风回头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皇后硬生生停在了宫门外。 几个宫人正低着头拧着木盆里的衣裳,互相聊着什么,丝毫看不出身处痘疮病患之中的恐惧。 莫祁风咳嗽了两声,他们才抬起头来。 看见光烈帝的瞬间,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站在面前的竟然会是当今圣上。其中一个小太监认出了光烈帝身上的龙纹,瞬间叩拜在地,其他宫人也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你们可知道五皇子人在哪里?"光烈帝心系轩辕静川,此刻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在……在后园……" 光烈帝急匆匆赶了过去,绕过北宫的中殿、后殿。 "这里真的是被废弃了吗?怎么我反而觉得是春光灿烂,比起其他地方提起痘疮就一副要了命的模样,这里简直就是沧海遗珠……"莫祁风侧目望向一旁的安致君,却发觉他神色紧张,一直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看见一个小宫女端着汤药经过,安致君一把拽住了她。 "你知不知道路小漫在哪里?" 小宫女被安致君的表情吓的打翻了药碗,药汤全部溅在了安致君的手臂上,小宫女被烫的药碗都摔碎了,可安致君却感觉不到疼痛般。 "路小漫呢?她到底在哪里!" 莫祁风愣住了,这一路前往西川,他认识的安致君想来温文有礼,遇事沉着冷静,甚至于光烈帝遇刺,他也是神态自若地为光烈帝治伤,何曾露出过这般失控的表情? "小漫她在后殿!" 安致君吸了一口气,这才松开了那个小宫女的手。 他大步走向后殿,莫祁风蹙了蹙眉头,还是转身追上光烈帝。 后园之中,没有南园和重华园那般的草木茂盛花团锦簇,反而只有一片长着矮草的碎石地,零落令人不觉感叹。 可就在这样的碎石与矮草交错的中央,却有一片及膝的薄荷迎风摇曳,风落低垂,风气扬叶,香气来袭,令人心旌动摇。 淡青色的罗裙被扯起,在这片此起彼伏的薄荷之中仿佛落入清水中的淡墨,温柔着渲染开来。 女子清润的嗓音响起,"静川!静川你过来!你不是想要一个和小漫一样的药包吗?我给你缝好了。" 一个少年从薄荷叶中抬起头来,迎着日光露出笑脸,站起身来时,他的脸上还沾着泥灰,手中拎着一只小铲,兴高采烈地来到女子的身边,将药包放在手中细细打量着。 "一、二、三……" 女子笑了,拿着帕子为轩辕静川擦去脸颊上的痕迹,"静川在数什么呢?" "数上面有几朵茉莉花!小馒头的有三朵!我的也要有三朵才是和小馒头一样的!" 少年神采奕奕,曾经如月的脸庞也有了坚毅而深刻的轮廓,仿佛有什么驱使他长大了。 "静川!"一直静立着的光烈帝终于喊出声来。 少年侧过脸,看见光烈帝的瞬间便奔跑过来,他的衣摆分飞,宛如振翅的鹏鸟。 "父皇!父皇——你可回来啦!" 光烈帝一把接住轩辕静川,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静川!让父皇看看你!" 轩辕静川乖乖抬起脸来。 光烈帝的手背贴在他的额上,又拉起他的袖口,胳膊上还能看见几个淡淡的痘疮痕迹。 "父皇!我没有发热了!我的痘疮都好了!你为什么还用手背贴我的额头啊!" "你的痘疮好了?"光烈帝不敢置信,却又欣喜无比。 "好啦!早好啦!父皇你来看我了,是不是我可以带着小馒头回南园了啊?" 光烈帝眉头轻颤,十分认真地说:"是父皇不好,父皇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在这里吃苦了!" "对啊!对啊!小馒头给我吃的药都好苦啊!不过她会做糖丸子给我吃!喝完药就有甜甜的糖丸子吃了!"轩辕静川又低下头来把玩着手里的药包,忽然回头叫起来,"不对不对!小馒头的药囊上有六片叶子!我的只有五片!" 一直静静跪在那里的女子终于开口道:"是我记错了,一会儿我给你绣上去,好不好?" "好!好!你是除了小馒头还有陈公公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赵良仪低头一笑。 光烈帝望着赵良仪半天,似乎终于记起了这名女子是谁。 "云衣……你也受苦了……"光烈帝倾□来,托着赵良仪的双手将她扶起。 赵良仪微微一怔,眼睛忽然湿了。 "臣妾以为……陛下已经将臣妾忘记了……" 赵良仪入宫半年,虽然从秀女一路被册封为良仪,但终归只是因为她是赵阁老的女儿,而光烈帝去赵良仪寝宫还不及五次。虽然恩宠隆重,却无半分恩*。 "你是朕的女人,朕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光烈帝的眼中流露出怜*的神色,"你看看你……瘦了这么多……朕真的不知道不过去一次西川,宫中竟然会出蔓延痘疮疫病……" "是啊……北宫大门深锁,只有送来饭食的时候才会开锁,如果有谁想要从北宫逃出去,比遭乱箭射死……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每隔三、五日,就有人被送进来,也有人死去……臣妾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撑过来……" 想起那些日子,赵良仪泪眼婆娑。 光烈帝抹开她眼里的泪水,将她搂入怀中,"你能康复是老天要将你留下,留在朕的身边。" "陛下,痘疮如此严重,发病者高热不止五脏俱伤脓疮溃烂……北宫没有太医,臣妾能活下来,除了三分天意眷顾,也是得贵人照料啊。" "北宫竟然没有太医!"光烈帝的眼睛瞪圆,"那谁来照料你谁来为静川治病!" "是安太医的徒弟路小漫。"提起路小漫,赵良仪抿起一抹笑,"她总说自己只学了安太医的皮毛,又总是担心受怕自己的医术救不了我们。可到最后,给我和静川还有前殿染病的宫人把脉的是她,写了方子想办法传到北宫外将药材送进来的人是她,臣妾高热难退神志不清,也是她日夜研读医书希望能找到医治臣妾的方子。医者仁心……安太医果然教徒有方。" "嗯!小馒头就是来了月事肚子好疼好疼流好多血的时候都翻着书呢!" 轩辕静川的话音刚落,赵良仪赶紧捂上他的嘴。 "皇上面前,这些事殿下可不能说!" 光烈帝的拳头握紧,指骨咯咯作响,"这个端裕皇后——实在太过分了!你们跟朕出去!" ☆、38 "我不出去……我要在这里跟小馒头在一起!"轩辕静川转身就跑走了。 "静川!"光烈帝追了过去,莫祁风向赵良仪行了个礼也跟了过去。 路小漫正在熬煮银针,然后用筷子将它们从沸水中夹起,放在白色的纱布上滤干。 有人站在门口,轻唤起她的名字。 "小漫。" 那样熟悉而温润的声音,却以巨大的力量撞在她的心头。 路小漫手指一颤,银针落在地上,她转过头来,望见安致君修长的身影。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傻笑了笑揉了揉眼睛,"怎么回事……怎么看见师父了……" 安致君一步一步走来,直到来到路小漫的面前,将她揉着眼睛的手指握住,"傻瓜,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要是没看见我,我就要担心你的眼睛了!" 他的气息独一无二,闭上眼睛路小漫都能分辨的出来。 "师父!"路小漫只觉得所有压在心头的疲惫和委屈忽然腾空而起,她伸手紧紧搂住安致君,用力地撞进他的怀里。 安致君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着路小漫。 第一次,路小漫感受到安致君手臂的力量,像是要将她揉碎了放进心里面。 "让我看看你!"安致君忽然收了手,捧着路小漫的脸,她的眼睑下是一圈青黑,原本跟着安致君好吃好喝养的圆圆的下巴也尖了。 "身上有没有长什么?"安致君拉起路小漫的袖子,她的胳膊也纤细了,扣上她的手腕,安致君慌乱地要确定路小漫在北宫这么多时日,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 "师父!师父!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啊!我每日都有熬药给自己喝强健体脉呢!说来也奇怪,整个北宫只有我是和得了痘疮的病患朝夕相处的,可我偏偏一点事都没有!" 路小漫按住安致君的胳膊,却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 "师父你怎么了!"路小漫才发觉自己触上的地方竟然是湿的。她拉开安致君的袖子一看,那里已经红肿一片。 她赶紧一把将安致君拉到桌边坐下,到处翻翻找找,拿着几个小瓷瓶跑了回来。 "师父!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把自己烫伤了!"路小漫着急时耳朵总是会红起来,就像此时此刻。 安致君看着她良久,只是发出一声轻笑。 "师父!都红了!您还笑呢!" 路小漫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安致君的手臂上,轻轻吹着,生怕弄疼了他。 "我笑,是因为之前磕着、碰了的总是你……坐在对面给你上药的人是我。忽然之间,就反过来了。"安致君一如既往揉了揉路小漫的头顶,"你又长高了。" 路小漫闭着眼睛,眯着眼睛笑着。 日子仿佛回到她还是安致君小尾巴的时候。 "这药膏是你自己配置的吧。"安致君拿过白瓷罐子放在鼻间闻了闻。 "是啊,师父觉得我配的怎么样?" "你还有的要学呢!" 安致君一笑,路小漫也跟着笑起来。 门外传来呼喊声,"小馒头!小馒头!父皇来接我们了!父皇来接我们了!" 路小漫一惊,她看向安致君,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安致君回来了,那么皇上自然也回来了。 "皇上的伤势……" 安致君点了点头,意思是皇上安然无恙。 轩辕静川的身影停留在门口一顿,他眼中有什么匆匆划过,路小漫还来不及揣测对方就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馒头!我们要回南园啦!" 光烈帝和莫祁风也走到了门口,只看见轩辕静川抱着路小漫欣喜地转着圈。 "放我下来啊!好晕!好晕啊!" 轩辕静川却怎么也没有松手。 光烈帝望着眼前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红。 "皇上……您怎么了?"莫祁风担心地问。 "朕……忽然想起当年太医说梁贵妃有了身孕……朕也是这样抱着她在寝宫里忘乎所以地转着,她叫嚷着晕的慌,要朕放开她……" 好不容易轩辕静川放了手,路小漫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整间屋子都在旋转着,安致君将路小漫拉起,低下头来,"皇上,小徒失态了。" "宫里最难得便是真性情,有什么失态不失态的?" 莫祁风拉开椅子,光烈帝便坦然地坐了下来。 "安致君,当初是你对朕说要收路小漫为徒弟,朕答应了你。如今想来冥冥之中竟然自有天意。这一场瘟疫,也让朕看清了不少宫中人事。你要好好教她,她是个好苗子!" "微臣遵旨。"安致君低下头,却侧目望着路小漫。 他唇角的凹陷,令路小漫久久难以从晕眩中脱离出来。 几个时辰之后,光烈帝带着北宫众人缓缓行出宫门。 皇后看着光烈帝身旁的轩辕静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而容贵妃却抿起了唇角。 "皇后,你说要将患了病的宫人全部移至北宫是为了避免瘟疫蔓延,这点朕同意!但你能告诉朕——为何北宫中竟然没有半个太医?" "……回皇上,宫中太医人手不够,原本李才人迁居北宫之后,时常都是窦太医前去诊治。谁知道窦太医才去了北宫两、三回便也染上痘疮,他撑的还没有李才人久,就病故于高热之中。没过多久,林太医也因为染了痘疮去了……太医院至此就只剩下三位太医,人心惶惶。若再有太医因为出入北宫而患染痘疮,导致宫中无太医可用……臣妾不知如何稳定后宫人心,也不知如何向其他姐妹交代啊……臣妾所思虑的是尽可能地保住宫中其他人……对于北宫中的病患,虽然太医不曾涉足,但只要他们提出来需要什么臣妾五一不尽力满足!" 皇后此言一出,身后几位妃嫔也跟着求情。 "皇上有所不知……皇后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啊!太医出入北宫,就很有可能染上痘疮,再给其他人诊脉,治病救人的太医反而会将痘疮带到各位妃嫔和皇子的宫中啊!" "皇上明鉴啊,痘疮本就是不治之症……太医出入北宫非但不一定能救得了染病的宫人却反而被痘疮所累……得不偿失……皇后娘娘也是再三斟酌之下才做的决定!" 光烈帝冷着眼望着端裕皇后低垂的眉头,始终不发一言。直到求情的人都住了嘴,他才拉着赵良仪和轩辕静川走到端裕皇后的面前。 "谁说痘疮是不治之症?你给朕看清楚了!朕的五皇子,朕的赵良仪,就站在朕的身旁!你将她们置于北宫却不派太医……你的心可真够冷的!南园那么大,撤出所有宫人,留下一两个照顾静川便可,你却非遣他来北宫?你有没有把他当做朕的骨肉?" 光烈帝抬起皇后的下巴,与之对视。 端裕皇后的眉眼之间露出悲怆的神色,一把抱住光烈帝的双腿,声泪俱下,"皇上……如若染病的是臣妾……或者是臣妾的二皇子……臣妾也会做同样的决定!臣妾真的只是为了抑制痘疮病疫在宫中蔓延啊!皇上明鉴!" "你该庆幸静川还活着,否则朕一定治你失德之罪!" 光烈帝甩开端裕皇后,走向龙撵。 轩辕静川与赵良仪跟在她的身后。 "静川,来——父皇送你回南园!" "好哦!回南园咯!"轩辕静川拍着手坐了上去。 赵良仪看着他们父子情深不由得路出一抹笑,也许是离开了北宫心中太过高兴,忽的她感到一阵眩晕,就在她向一旁栽倒时,光烈帝回身一把搂住了她的肩。 "云衣!你怎么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全?给朕传太医……" "不用了皇上……臣妾很好,臣妾只是很高兴终于离开北宫了。"赵良仪看进光烈帝的眼中,似乎不明白一向对自己并不留心的光烈帝为何如今温情了起来。 光烈帝蓦地一把将她横抱,放在了龙撵上。 "你看你,瘦成这样!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进补!" 光烈帝上了龙辇,左手是*子轩辕静川,右手是劫后余生的赵良仪,他没有再看皇后一眼,就这么离去了。 路小漫跟着安致君缓缓行出北宫的大门,她蓦地看见那一群跪拜在地的妃嫔还有身上背着弓箭的侍卫们,心中不由得一惊。 眼前浮现出那日小太监爬上宫墙被侍卫射落的血腥景象。 北宫中的时日太过疲惫繁忙,路小漫很少记起那件事,只是视线撞上那些侍卫的瞬间,她惶恐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安致君仿佛感受到她的害怕,向后伸出手来,路小漫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指尖。 他们的影子连在一起,掠过地面的草木砖石。 心绪定了下来,路小漫侧目的瞬间便望见了远处树荫下的轩辕流霜。 隔着跪倒的众人,他的身姿更显孑然。 树叶的阴影太重,路小漫看不见他的眼,只能在心里勾勒那双如同霜月的眼眸。 这些时日,若不是轩辕流霜一直帮着自己,她根本不可能撑到与安致君相见的一日。 终于,轩辕流霜从树荫中走出,路小漫终于看见了他那一贯淡然的笑容。 她一步一步缓缓绕过那片树荫,而轩辕流霜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殿下……您在看什么呢?"小江子来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啊!那不是路小漫吗?她终于出了北宫了!" 轩辕流霜却一动不动,原本无谓的双眼渐渐沉敛,唇上的笑容也跟着冰冷起来。 "殿下……娘娘说让您没事了就去南园看看五皇子……拉近一下兄弟间的感情……" 轩辕流霜冷笑了一声,"有感情才需要拉近感情。在容贵妃娘娘的心中,我与五皇子有兄弟感情吗?" 他转身离去,小江子赶紧跟上去。他跟在轩辕流霜多年,尽管别人都说四皇子的脾性有多温良,但小江子知道这位主子也是有愠怒的时刻,只不过旁人未必看得出来罢了。他小江子是知道什么时候四皇子不悦,却不知道不悦的原因是什么。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已经命人开了北宫大门,放所有人出来。北宫里如今还患着痘疮的就只有两个宫女了,皇上虽然命她们仍旧在北宫养病,但太医每日必须去与她们诊治。那个路小漫也回太医院了,这不是好事吗?" 轩辕流霜的眉头却越蹙越紧,蓦地回头,他的眼中有一丝小江子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要将整片北宫都烧起来一般。 "她害怕的时候只会想到他,只会想着去拉他的手……她巴不得变成他的影子,最好时时刻刻粘着不用分开!" "殿下……您说什么呢?什么这个他那个他的……把奴才都绕糊涂了……" 小江子咽下口水,他甚至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不是轩辕流霜。 缓缓的,所有情绪都收了起来,轩辕流霜微微笑着拍了拍小江子的肩膀。 "没什么,我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你。" "啊……"小江子拍了拍胸口,"殿下,您刚才可把奴才吓坏了。" 路小漫回到宫舍前,果然王贝儿就站在门口翘首以待,望见路小漫的瞬间便喜极了奔过来。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脸贴着脸,王贝儿的眼泪滑落,却顺着路小漫的脸颊而下。 "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我每晚都抄送经书,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回来!" 王贝儿也瘦了很多,连衣衫都宽了。 "我没事,贝儿!我好想你啊!" 路小漫拉起王贝儿的手,才发觉上面全是细小的伤口,有的留下淡淡的痕迹,有的刚刚结痂,还有新伤…… "贝儿!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 王贝儿笑着捂上路小漫的嘴,"别瞎猜!没有人欺负你。" 原来是路小漫去了北宫之后,痘疮越来越厉害,轩辕静川被陈总管日日哄在寝宫内不得外出,王贝儿再不用去陪着他玩,于是便去了太医院,帮着杜太医学着配药还有煎药熬药。 后来轩辕流霜为路小漫找来了牛尾草。这种草的枝叶之中有锯齿,王贝儿怕路小漫给割伤,总是连夜将草药中的锯齿除去,加上后来为路小漫制作仙人掌药泥,自然也时常被刺针扎伤。 路小漫托着王贝儿的双手,心疼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别这样小漫,想着你替我去了北宫,我每晚连觉都睡不好……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事……比起你为我做的,这些算什么?"王贝儿拉着路小漫的手走进院中,"走,你不知道吧,陈总管给咱们两安排了一间小房,以后咱们再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就连褥子都软的很呢!" "真的?"路小漫开心起来。 "当然是真的!陈公公还给你送了两块布来,看你喜不喜欢。我看了那眼色,不花哨,你铁定喜欢,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做了两件衣衫,离了北宫那样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换身新衣裳!" "你给我做了衣裳?" "是啊,就怕你嫌弃我的针功没有制衣局的好。" "才不会呢!你的针功是全天下最好的!" 路小漫与王贝儿躺在榻上一直聊到夜深了才睡去。 翌日,路小漫穿着王贝儿做的新衣衫,哼着小曲前去太医院。 春花最为烂漫的时刻,路小漫在北宫之中没机会欣赏,如今到了初夏,到处枝叶繁茂,一片欣荣景象。 "小漫!去太医院呢!" "小漫,吃过早饭了没啊?" 一向籍籍无名的路小漫,忽然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她打招呼,就连那些入宫年长许多的姑姑们见到她都是笑脸相迎。 "她就是路小漫吗?安太医的高徒?" "听说就是她在北宫照顾五皇子和赵良仪,她现在可是太医院的红人啊!" 宫里就是这样起伏难料,前几个月她只是被遣去北宫的宫人,所有人都同情她。如今她无论走到哪里,比那些有品阶的宫人还受待见,这都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入了安致君的医舍,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粥,还有一大桌的点心。 "师父!怎么这么多点心啊!" "御膳房送来的。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路小漫吗?"安致君微微一笑,将一块点心塞进她的嘴里。 路小漫闭上眼睛品尝着,"唉,要是御膳房总这么送点心来,就要苦了贝儿了。" "关贝儿什么事?"安致君好笑着问。 "我会越来越胖,贝儿可不得给我做衣裳了吗?" "好了,就知道卖乖。快吃吧,吃不下的带回去和贝儿一起吃,太医们都想跟你聊一聊治疗痘疮的心得。" "……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就是把书上面的民间方子都给试了一试……" "试出来的结果可不得告诉大家。"安致君从一旁拿过一个包袱扔进路小漫的怀里,"这是我从西川带来给你的。" "啊?是什么啊?"路小漫欣喜地扯开布囊。 "反正不是吃的。" 从西川回到京城少说也得半个多月,要真是吃的也早坏了。 "诶?" 布囊里都是一个一个的盒子,有的是雕花梨木的,有的是象牙的。 "师父,你该不会带回一堆盒子给我吧?"路小漫的脸苦了起来。 "傻瓜。"安致君低头吃起早饭。 路小漫将梨木盒子打开,发觉里面竟然是一只精巧的蓝玉发簪。蓝玉是所有玉中最普通的玉种,可这支发簪精巧的雕工却衬得那块蓝玉别致起来。 路小漫迫不及待地将她往发髻上插,可惜插的位置不好,显得有些滑稽。 安致君笑着摇了摇头,深长了胳膊,轻轻将发簪插到了发髻的左侧。 路小漫闭上眼,只盼着那一刻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好了,别光顾着看这些东西,它们都是你的。吃早饭。" "没关系,粥还烫着呢,正好凉一凉。" 路小漫又将那个象牙盒子拧开,发觉里面竟然是浅红色的粉末,嗅一嗅,还有一股海棠花气味。 "这是什么啊?师父?"路小漫抓了抓脑袋。 "胭脂。" "胭脂?"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她不是没听说过胭脂这样的东西,却不知道怎么个用法,左看看右看看,沾了一点儿在脸上一抹,就是一道浅粉色的痕迹。 安致君抬起眼来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还真不像个女孩子。人家在你这个年纪都会打扮了,你连个胭脂都抹的像是烧火灰似得……" 路小漫用力揉了揉脸,有点儿生气了。 "我入宫以前是做乞丐的,入宫以后就跟着你学针灸穴位草药,没人教过我怎么打扮!" "还生气了?亏的陈公公来跟我说你都可以出阁了,怎的还是跟小孩子似得。" 安致君笑意盈盈,路小漫的脸顿时红了,她抿了抿唇,侧过头去。 而安致君却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一个月之后,宫中痘疮完全消弭,原本清冷萧肃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端裕皇后虽因将五皇子送去北宫之事引得陛下不悦,但光烈帝并没有降罪于她。 "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在东宫待多久。"容贵妃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唇上扯起一抹笑。 "我还以为母妃你看不到皇后娘娘落马,心里会十分低落。不过你的心情倒是正好啊。" 轩辕流霜抱着胳膊倚着窗,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园中的精致变得清新起来。 "那是因为皇上不得不顾及着右丞相。那日皇上是故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皇后的,要看的就是右丞相的反应。如果右丞相起身替皇后请罪的话,皇上心里也许不会那么不舒服。可右丞相就仗着自己是朝中元老,门生无数,称皇后无错,这不就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39 "母妃大可趁着这个时候将李才人的死因告知父皇,您应该还留着皇后娘娘的把柄吧。如果皇后真的做了失德之事,就是右相也保不了她。" "不急。"容贵妃的手指抚过茶杯的雕花,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茶杯上的花饰。 "其实扳倒了皇后又如何?母妃你不知道最近父皇日日去的都是赵良仪的寝宫。" "那又如何。你母妃到今时今日,论美貌,如何比得过正直妙龄的年轻女子?花无百日红,几年之后,她们又有几人能留在皇上心里。梁疏影能让皇上惦记到现在,也是因为她死在皇上最宠*她的时候。如果她活到今天,还能得到几分宠眷?"容贵妃不以为意地一笑,"况且皇上最好再宠着赵云衣一些,有人忍不住了,自然会出手收拾她。" 数日之后,光烈帝下旨,册封赵良仪为赵充容,迁居鸾云殿。从良仪跃过了嫔和贵嫔,进位为充容,除了当年的梁贵妃,赵云衣还是头一个。宫里众说纷纭,看来赵充容已经成为皇上的新宠了。 路小漫得知这个消息,真心为赵云衣高兴。 她正在和杜太医讨论着医治痘疮的民方时,宁伊却来到了太医院。 "小漫,看来你正忙着呢。只是赵充容有请,不知你得空不得空!" "得空!当然得空!"路小漫来到宁伊面前,仔细地瞧着她的脸,"真的淡了很多啊!" "那也是你给的药有用。"宁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路小漫背着药箱来到鸾云殿,一入门,就看见赵充容一身素色长裙,略施粉黛,虽没有勾魂夺魄,却是秋水伊人,令人心绪斐然。 "奴婢叩见……"路小漫的头还没低下来,赵充容便将她扶起。 "你这般对我,是要折杀我的阳寿吗?" 赵充容拉着路小漫坐下,"宁伊,本宫想和小漫叙叙旧,你去帮我们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叨扰。" "是。"宁伊朝路小漫眨了眨眼睛,便去到了殿门口。 路小漫左右看了看赵充容,开口道:"还没来得及恭贺娘娘呢,只是看娘娘的神色,似乎并不欢喜?" "欢喜……皇上的恩宠来得太快……本宫觉着不真实起来。"赵充容无奈地一笑,"这就是皇宫……真心假意都难以分清。" 路小漫低下头来,确实现在赵充容风头正盛,很容易成为众矢之。 "是本宫不好,本来唤你来也是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反倒累你烦恼起来……" "娘娘……记得在北宫之中,娘娘说过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出自己的颜色。如今患得患失,如何喜乐?娘娘要的从来不是皇上的恩宠,而是真心。不知娘娘有没有胆量,将心中所想告知皇上?" "……本宫心绪曲折,次次话到喉中却说不出来。本宫还怕会触怒圣颜……" "娘娘,难不成皇上还会因为您说了什么而降罪于赵阁老吗?又或者是将您打入冷宫?皇上顶多也就是不再宠幸你了吧?如果是这样,皇上就不是娘娘值得托付真心之人,既无真心,皇上对娘娘好或者不好,又与娘娘何干?娘娘仍然可以自得其乐,活的潇洒。" "路小漫,本宫倒是觉得只有你才是最潇洒之人,总觉得你生死不忌,没什么能令你牵挂一般。不开心了就吹鼻子瞪眼睛,开心了就笑得好似日光灿烂。真是让人羡慕……" "娘娘,奴婢也是心有牵挂的人,只是宫里面啊,福兮祸兮,谁又能未卜先知。奴婢的师父说了,活在当下好过惶恐不安将来。" "谢谢你,本宫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赵充容的眉头如天际流云,缓缓舒展开来。 路小漫背着药箱离开鸾云殿,随手摘了几片草叶,一边走手中一边编着蝴蝶,再哼两句小曲,十分惬意,因为赵充容告诉她,北宫里那些一起共患难的宫人们都得了皇上的赏赐,小麦子与小常子都被安排去了东宫,陈总管也因为在北宫照顾五皇子有功被升了品阶,他见着皇后身边的文若姗再不用点头哈腰了。更重要的是,赵充容准备和皇上求个恩典,让路小漫脱离宫籍,名正言顺地出入太医院,就像其他太医的徒弟那样做个医僮。说不定她还会成为轩辕王朝第一个女太医呢! 也许是心里面太高兴了,从回廊的台阶走下来时,她没瞅见地上摔碎的茶碗,冷不丁踩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脚掌还杵在茶碗碎片上,疼得路小漫一阵叫娘。 "唉哟……哟……" 路小漫的手掌撑在石阶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顿时眼泪狂飙。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路小漫缓缓坐起身来,脚掌疼得厉害,估摸着鞋底给划破了。 "杀千刀的……摔碎了也得赶紧收拾了啊……" "是你走路不看路才给摔了吧。" 略带戏谑的音调响起,路小漫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轩辕流霜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微微一笑,路小漫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殿下……殿下怎么知道奴婢走路没看路呢?" 路小漫觉着丢脸,赶紧要起身,只是脚掌一挨着地,就疼得发出闷哼声。 轩辕流霜走到她的身侧,拦腰一把将她抱起。 "哎呀——"路小漫惊呼一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使坏,手臂晃了晃,吓的路小漫赶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轩辕流霜发出好听的笑声,他身体的颤动是那么清晰,还有弯起的眉眼离的她那么近。 路小漫在他的怀里仿佛没了重量,闲庭散步一般他轻松地将路小漫放在回廊边,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松了手,想到自己搂着皇子的脖子是十分失礼的,路小漫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轩辕流霜却坦然地侧坐在她的身旁,将她划伤的脚抬起,放到自己的腿上。 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真的流血了。" "我……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来?你自己怎么给自己的脚心上药?我倒想看看。"轩辕流霜的唇角还是那抹坏笑。 路小漫也跟着想到自己把脚费劲地掰到面前的模样,更觉得丢脸了。 "你的药箱不是就在身边吗?我给你上药吧。" 轩辕流霜就要去脱路小漫的鞋子,哪有皇子给奴婢脱鞋上药的啊,路小漫赶紧扣住了他的手,说出了更让自己丢脸的话。 "别脱啊!我脚可臭了!熏死你!" 路小漫说完就愣住了。 她真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了,什么脚臭啊……说什么不好自己非说这个? 轩辕流霜捂着肚子,笑得更厉害了。 "你脚臭,没给自己配点儿药治一治?" "……那怎么治啊?难道和那些娘娘一样天天用花瓣儿泡脚吗?" 路小漫越发觉得傻气了,只想轩辕流霜赶紧走,把她一人晾在这里就好。 "好吧,看着你这么担心我被你的脚熏着也算是一片忠心的份上,我送你回太医院吧。"轩辕流霜微微前倾,他的发垂落下来,发梢刚好滑过路小漫的耳际,路小漫心里一悸,向后一缩,后脊抵在廊柱上。 "不……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走得回去吗?"轩辕流霜侧过头来,他的唇距离路小漫还不到两寸,温热的气息流过路小漫的唇缝,她只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什么要蹦出来了。 "我……" 才刚微微张开唇,轩辕流霜便撞了上去,路小漫睁大了眼睛,任由对方的舌挤了进来,舔过她的上颚,触上她的舌尖,瞬间席卷了一切。 是谁在吮吸着她?是谁那么用力扣着她的后脑? 仿佛要不够一般,路小漫的后腰也被握住,用力地挤进了轩辕流霜的怀里。 "嗯……"没了呼吸,路小漫用力敲打着对方的后背。 对方却扣住她的腰身,蓦地一把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 微微松开了唇,路小漫终于可以喘口气。她的脑子里一片发白,根本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这么笨,连用鼻子喘气都不会?"轩辕流霜的额头抵着路小漫,他的气息奔腾狂涌着,像是要将她吞没。 路小漫傻在那里,轩辕流霜却无奈地一笑,舌尖微微探出来,触上路小漫的上唇,向上一挑,心脏都随之被扯离,路小漫只觉着自己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含吻着路小漫,没有了方才的狂放,反而放缓了力道,就是为了让她感受清楚他的存在。 知道她又快要喘不过气了,轩辕流霜从她的唇齿之间退了出来。 路小漫呆愣在那里,轩辕流霜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眉梢。 "……那……那是什么?" 她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茫然不知所措。 轩辕流霜又笑了,"你说那是什么?" 路小漫呆呆地抬头看着他,轩辕流霜却不回答,只是极有耐性地用手指把玩着路小漫发间的那支蓝玉发钗。 "真难得,你身上也会有女子的饰物。" "师父给的……"路小漫的话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轩辕流霜的下巴缓缓扬起,扣着发簪的手指不自觉更加用力。 路小漫的心中涌起一种预感,他要碾碎她的发簪。 远处传来的叫喊声。 "殿下!殿下您在哪儿呢?" 是小江子! 路小漫轰地要翻身离开轩辕流霜,他正要拽住她,却晚了一步,路小漫狠狠摔在地上,半边屁股都在疼。 "殿下!您在这儿呢!"小江子气喘吁吁,又看见摔在地上的路小漫,"诶!小漫你怎么了?" "我……我……我被碎了的碗划伤了脚心……" 轩辕流霜低□来,很轻松地将她拉了起来。路小漫一起身就甩开了轩辕流霜。 "流了血了!赶紧送你回太医院吧!让安太医给你瞧瞧!这谁啊那么缺心眼儿,摔碎了碗也不收拾了!" "呵呵……是啊……是啊……"路小漫靠着廊柱,尴尬地笑着,她不敢去看轩辕流霜。 "你还笑呢!" "我送你回去。"轩辕流霜刚伸出手,路小漫便一把将小江子拽过来。 "小江子,帮个忙背我回太医院吧……" 小江子蓦地被拉到路小漫与轩辕流霜之尖,有种找不着北的感觉。 原本挂在轩辕流霜唇角上的笑意缓缓隐没,他的目光微凉起来,说话的语调却依旧不急不慢,"小江子,你背着她去太医院吧。" "啊……哦!"小江子赶紧将路小漫的药箱挂上肩膀,再将路小漫背起。 一路上,轩辕流霜就跟在他们身后,不发一言不置一词。 路小漫抿着唇,轩辕流霜带给她的热度和触感仿佛还留在唇齿之间,她忽然醒悟过来——轩辕流霜亲了她! 他做什么要亲她?他堂堂一个皇子亲她一个宫女做什么? 难道又是为了好玩? 为了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 丫丫的!轩辕流霜你不知道嘴巴是不能乱亲的吗!不对!是哪里都不能乱亲! 别跟着我了,回你的重华园去吧!你还跟?求你回去饮酒吹箫干什么都好…… 路小漫恨不能挖个坑就把自己给埋了! 终于回到了太医院,正好安致君给宋嫔诊脉之后回到医舍。 "安太医,您在就好了!快给小漫看看吧,她踩着碎碗划伤脚底心了!" 小江子将路小漫放在榻上,安致君的眉头蹙了起来,行到路小漫的面前,拉了椅子坐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路上又分心了玩什么吧?" 安致君一下子就戳破了路小漫。 "……也没怎样……就是不小心嘛……" 安致君垂下眼帘,轻轻扯下路小漫的布袜,就听见她发出"嘶嘶"的声音。 轩辕流霜靠着门廊看着安致君的手指,下巴略微仰起,眉心深陷。 小江子一回头,咽下口水,他知道自家主子不高兴了。 "师父轻点儿吧……疼着呢……" "看你下次不长心。"安致君嘴上是斥责,表情却是满满的心疼。 清理了伤口,又给上了药缠了纱布,路小漫这才舒了一口气。 小江子见路小漫没事了,正要回头请示主子是不是可以走了,可朝门口一看,轩辕流霜早就不在了。 当天下午,南园里一位奉茶宫女被贬斥去了浣衣局。浣衣局乃是宫中最为辛苦的地方,每日要浣洗宫中所有主子的衣物,十分辛苦,稍有不慎便遭打骂。不少浣衣局的宫人到了年岁离开皇宫时,也是惹了一身病痛。 "陈总管,求求你——奴婢只是摔碎了一个碗,没来得及收拾……别遣奴婢去浣衣局啊……" 陈顺叹了口气,"唉……宫里就是这样,主子一句话,咱们做奴才的刀山火海也只能照办。" "是五皇子生了奴婢的气了?就因为奴婢摔碎了那个碗吗?" "不关五皇子的事,是你的碗摔碎的不是地方。四皇子今日来南园看望五皇子,刚刚好脚尖就踢在你落下的碎片上,差点没划伤脚趾。你也真是的,摔碎了就摔碎了,你赶紧拾掇了不就成了吗?就是这把懒骨头害死你啊!"陈顺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宫里容不下差错,既然是奴才就要战战兢兢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主子。 是夜,光烈帝驾临鸾云殿,赵充容身着一身白色长裙,未着半分粉黛,低头叩拜于寝宫门前。 "云衣,今日怎的行如此大礼?"光烈帝将赵充容扶起,他微微一愣,没想到后宫中竟然有妃嫔以素颜面圣。 "皇上厚*,臣妾不胜惶恐。" 光烈帝叹了口气,知道赵充容必然有话要对自己说,他挥了挥手,殿中宫人尽皆退下。 "好吧,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话要对朕说。就在今夜,无论你问朕什么,朕都会实言相告,也五论你说了什么令朕不悦,朕也不会将它记到明日,如何?" "臣妾谢皇上。"赵充容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所思一一道来,"臣妾初入宫的半年,皇上虽然给了臣妾良仪的名分,但是臣妾知道皇上对臣妾并不*重。臣妾本心如止水,可为什么当臣妾出了北宫之后,皇上却将这么多的恩宠给了臣妾?这令臣妾辗转难眠……反倒难以平静了。" "为什么你觉得朕现在给你的一切只是恩宠而非*重呢?"光烈帝并不生气,言语之间反倒充满怜惜。 "因为……因为臣妾见过了五皇子,也就不难想象当年的梁贵妃是如何的沉鱼落雁之貌……论姿色,臣妾与她定然云泥之别,论才艺宫中许多姐妹在臣妾之上,若论皇上的真心……众多皇子之中,皇上对五皇子也是最为疼*,足见对梁贵妃用情至深……臣妾明白前朝与后宫往往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臣妾的父亲虽然已并非朝中的右相,但门生众多,不乏身居要职者……皇上为天子,即便皇上对臣妾没有这般厚*,他们也一样为君命是从。臣妾在北宫之中虽然清苦,可胜在简单惬意。皇上若对臣妾无心……"赵充容的话停在此处,她的意思光烈帝自然明了。 他莞尔一笑,长叹了一声。 "你说的没错。朕这一生之中,最*的女人确实是梁疏影。她也是朕第一个心动的女人。很多人都以为朕念念不忘的是她的美貌以及佳人难再得的遗憾……但她们都错了……朕第一次见到疏影是在朕的生辰,宫中大摆筵席,朝臣的女眷齐聚御花园中赏花,她们各个都在与花争艳,希望朕能多看她们两眼,最好能成为朕枕榻边的女子,平步青云,家族风光。" 赵充容无奈地一笑。 "她们如同浮光掠影,朕并未留心。" "梁贵妃呢?" "她啊……"仿佛想到什么极致美好的事情,光烈帝的目光也随之悠长缱绻起来,"她独自一人站在南园的槐树下,仰着头,望着树荫,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个喧嚣之中的宫廷。朕走到她的身后,问她在看什么。她说日光从枝叶中垂落下来就像琴弦一样。朕的心动了,从此覆水难收。梁尚书并不想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妃,亲自入宫求朕。但是朕还是执意娶了她的女儿,朕想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而朕对她的真心实*却害死了她。那个时候朕就知道,朕这辈子可以付出的已经全部都随着疏影去了……朕再不会那样去*一个人了。"光烈帝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仿佛他不曾惨烈地痛过。 "谢皇上明示,臣妾感激。"赵充容垂下眼来,她的心虽然微痛,但却如释重负。 "朕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急着感激什么呢?"光烈帝轻笑一声,"那日朕在北宫见到了你,你穿得远远不如后宫其他妃嫔那般明艳,也没有缭乱春花在一旁衬托,但朕却看见了你,忍不住一直看着你……朕甚至问自己,后宫之中还有这样的女子吗?一袭芳香就能令你展颜,无需绫罗绸缎恩宠隆重,你顾自沉醉。朕觉得看见了当日的疏影,用平静的心去欣赏身边的美好。朕……已经做不到将一整颗心都给你,但是朕想要怜惜你,不想你在后宫之中感觉寂寞凄凉,如果你喜欢宁静,朕给你宁静。朕觉得……一直在后宫里流浪,疲了,倦了……朕想要将自己的心放下。如果能放在你的手心里,朕也就安心了。" 赵充容抬起眼来,她看着光烈帝,一直如同静海的心瞬间跃动起来。 泪水从眼眶里滑落,湿润了一切。 ☆、40 光烈帝的手指轻轻掠过,"是朕惹的你伤心了?是朕太自私了,明明给不了你想要的,却还……" "皇上,梁贵妃确实让人羡慕。臣妾不奢求像梁贵妃那样成为皇上的唯一,但求执子之手,不离不弃。" 光烈帝望着眼前的女子,将她揽入怀里。 自那日起,光烈帝再没有常宿鸾云殿,宫人们尽皆猜疑,说赵充容恃宠而骄令得圣上不悦,可这样的猜疑没有多久,赵充容却成为除了梁贵妃之外唯一一个进入御书房为皇上研墨的后宫嫔妃,失宠之说不戳自破。 而接连几夜,路小漫都在榻上翻来覆去,床板子也跟着吱呀作响。 同房的王贝儿终于忍不住了,"小漫,你到底怎么了?接连着好几夜都在折腾了。是太医院里有什么事?还是哪位娘娘刁难你了?" "没……没事……我……我白天熬了一些有助于清醒的汤药给自己,结果用了之后夜里反倒睡不着了……"路小漫随口撒了一个谎。 王贝儿叹了口气,"小漫,药怎么能乱吃呢?明天你还是让安太医给你瞧瞧,夜里总是睡不着,白天怎么有精神呢?" "嗯,明天我就让师父瞧瞧!" 路小漫在心里恨轩辕流霜恨到牙痒痒!都是这家伙惹的祸!他干什么不好非得亲她! 现在她眼睛只要一闭上来,就是当日轩辕流霜侧过脸的画面,他的眼帘他的鼻骨,统统一清二楚!路小漫现在真想连自己的眼睛都戳瞎了得了!她连着好几日不敢去重华园给宫人问诊,就连路过南园也要左顾右看生怕撞上轩辕流霜。 真是闹心! 第二日,路小漫和安致君坐在桌前吃早饭。路小漫的筷子戳在粥里,脑袋昏昏沉沉,没多久额头就抵在了筷子上,就在她的脑袋差点撞进碗里的那一刻,安致君起身一把托住了她的脸。 "师父……"路小漫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了?这几天好像睡的都不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安致君这么一问,路小漫不知怎么回答。他毕竟是男子,还是自己的师父,难道要她对他说你的小徒弟被四皇子给亲了吗? "没……没事……"路小漫心想大不了自己给自己抓点药,晚上捏着鼻子喝下去,睡他个天昏地暗! "好吧,把早饭吃了吧。一会儿跟我去趟重华园,容贵妃的头疼又犯了。" 路小漫立马就被豆沙包给哽住了,她拼命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豆沙包才咽下去了。 去重华园不是得遇上轩辕流霜? "唉……要么边睡边吃,要么就把自己噎着……你叫我怎么放心……"安致君抿着唇摇了摇头,眉眼之间却满是溺*。 路小漫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那就不要放心呗……你都放心了,谁还罩着我……" 声音虽小,安致君却听的真切,唇上笑意更甚。 "师父……一会儿我就不跟您去重华园了……那个什么……陈公公叫我去南园一趟,行不?" 安致君抬起眼来,看着路小漫却不说话,这让她心里慌起来。 她说谎一向瞒不过安致君。 良久,安致君才低下头来继续吃着点心,"那你就去南园吧。" 路小漫暗自呼出一口起来。 用过早饭,安致君背着药箱去了重华园,路小漫心想反正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过轩辕静川,陈公公说他闹腾的厉害。 路小漫刚走出太医院,就瞥见草丛里竟然长了一排蒲公英。浅*的小花已经退了,只剩下白色的绒毛。她蹲在地上,手指轻轻一弹,白色的绒毛洋洋洒洒飞逸开来。 "不知道轩辕静川有没有见过蒲公英?他那里的都是金贵的花草,只怕这小东西对他而言还新奇着呢。" 路小漫小心地将蒲公英摘下来,放进药箱里。 她才刚到南园,就听见陈公公的呼喊声。 "殿下,下来吧……那里不好玩儿!哎哟……小心点儿!小心点儿!" 以前觉得这声音烦人的紧,现在她方理解陈公公的一片苦心,除了他还有谁能十几年如一日这般照料轩辕静川? "我看见了!看见了!小馒头!小馒头来了!" 路小漫仰起头,就看见轩辕静川竟然坐在回廊顶上,宫人们扶着梯子,几个小太监正打算爬上去将轩辕静川带下来。 数日不见,路小漫觉着轩辕静川似乎变了。 他的五官棱角愈发鲜明,鼻梁与眉骨宛若山峦起伏,眼底似有碧潭深水,如果是从前,路小漫会说他是个极其好看的少年,而今确平添了几分令人心动的俊逸。 "小漫!你来了就好!快把殿下劝下来吧!"陈顺一副头发都快急掉了得模样。 "殿下,你怎么爬那么高啊!"路小漫却并不觉得危险,在老家哪个少年不是上房揭瓦的。 "爬得高就能看的远,然后就能看见太医院啦!可惜看不清小馒头……" 清风袭来,拉扯着他的衣角,将她的视线翻滚。 路小漫笑了笑,将那几个正在爬梯子的小太监叫下来。 "你们都上去,廊顶撑不撑得住都是问题,还是我上去吧。" 路小漫一个女儿家自然比他们要轻的多。 "那小漫你可得当心。"陈顺托着她的腰将她扶了上去。 她刚上了屋顶,轩辕静川就伸出手来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过去。路小漫撞进他的怀里,发出一声闷哼,还没回过神来对方的胳膊环绕而上,将她搂住。 "小馒头。" 那一声唤轻柔的不似不谙世事的轩辕静川,有太多的难以言喻,路小漫来不及琢磨。 她撑着身下的瓦砾,坐直了,一眼便触上他的目光,千丝万缕缠绕而上,忽然动弹不得。 "你看!那边是什么!" 路小漫吸一口气,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 "……那边是南园的观雨楼。下雨的时候,雨水落在观雨楼前的池水里,就像珍珠掉进了银盘子里,吧嗒吧嗒地弹起来。" "那边呢?" "那边是芙蕖桥。桥下有水草,状似芙蓉,特别是春天低下头来看,微风拂波,水草荡漾,像是墨汁渲染开得一般。" "还有那里!" "那里是……奴婢第一次见到殿下时候的槐树……每每奴婢走过树下,都会想起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情形。" "小馒头……为什么那些我从来不觉得好看的东西被你一说,就觉得特别美呢?" 路小漫抱着膝盖侧目笑了笑。 "可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你说奴婢……你不是奴婢……"轩辕静川也学着路小漫的样子抱着膝盖。 "我不是奴婢,是什么?"路小漫笑着问,她忽然好奇起来,自己在轩辕静川的心里到底是什么? "嗯……嗯……" 轩辕静川抱着脑袋用力地想,路小漫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尽管这对于一个奴婢而言是大忌,可那又怎样? "我知道了!你是小馒头!你是我的小馒头,我要把你揣在怀里捂在手心里,让你永远热腾腾的!" 路小漫眉心一颤,吸了一口气。 她从没想过这么傻的话,却是她长这么大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那小馒头有东西送给你,只是这样东西不能揣在怀里捂在手心里。" "啊?是什么啊?为什么不能揣在怀里捂在手心里?" "因为……它注定是要飞起来的。" 路小漫将药箱打开,拿出一大把的蒲公英。 轩辕静川睁大了眼睛,他从没见过这样毛茸茸的东西,正要伸手去碰,路小漫却点住了他的鼻尖。 "殿下,这个不能碰哦。要像这样子……" 路小漫对着蒲公英轻轻吹了一口气,绒絮便摇摆着腾空而起,随风而去。 轩辕静川睁大了眼睛,路小漫将它们递到他的面前。 "你也吹一下。" 轩辕静川也吹了一口气,欣喜地看着它们飞出去。 "它们是蒲公英的种子,飘到了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无处不在。" 也不知道轩辕静川听懂了没有,他专注地吹着,直到路小漫手中的蒲公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梗子。 "好了殿下,蒲公英都飞走了,我们下去吧。"路小漫捏了捏他的脸颊。 蓦地,轩辕静川侧过脸来倾向路小漫,路小漫下意识向后撑着身下的廊顶,她的上唇被什么东西含了一下,柔软的,温热的,要将一切都融化般…… "我咬到小馒头了,哈哈哈!"轩辕静川拍着手,兴高采烈地样子。 路小漫眨了眨眼,手指点上自己的唇瓣……她吸了一口气,却不知怎样呼出来。 这感觉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也有人这样含吻过她的嘴唇。 只是对于轩辕静川来说,这并不是亲吻。 他还是个孩子,这是他在表示对路小漫毫无遮掩的喜*。 当她醒过神来,才发觉轩辕静川已经顺着梯子下去了。 "小馒头!你快下来啊!" 路小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走下梯子。当轩辕静川能够住她的时候,便将她一把抱了下来。他的手指覆在她的手上,那一瞬的十指相扣,路小漫猛然想起那一日自己的手伸出北宫的墙角被人握住,为什么她会觉得墙外的人就是轩辕静川呢? 这不可能……那时候他被陈公公哄着待在寝宫里未曾离开过啊,而且他也不可能去北宫。 "小馒头,我还要蒲公英,很多蒲公英!" 路小漫望着他犹如星子般的眼睛,顿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十分好笑。 "很快,南园里就会有许多蒲公英了,殿下要有耐心。记得我对殿下说过的,蒲公英的种子飘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 "哦——明年就会有一大片的蒲公英了?" "对。"路小漫点了点头,如果南园的宫人没把它们当做杂草全部拔掉的话。 此时,一个身材硕长手握佩剑的男子行了过来,众人纷纷回头,男子在轩辕静川面前单膝跪拜,一身爽利令人眼前一震。 "臣莫祁风拜见五皇子。" 路小漫愣了愣,她知道莫祁风,这次跟随光烈帝前往西川护驾有功,已经被拔擢为内宫侍卫统领了。 "莫统领……不知您前来南园所谓何事啊?"陈顺笑脸迎了上去。 轩辕静川却不做声,只是盯着莫祁风的头顶。路小漫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道:"莫统领向您行礼呢,快让他起来吧!" "哦,起来吧。"轩辕静川挥了挥手,又拉着路小漫说要和她玩。 "微臣奉皇上御命亲自护卫南园周全。" "哦……那以后就是自家人!自家人了啊!"陈顺又是一副笑开了花的模样,"以前梁贵妃喜*安静,所以南园里的禁军巡查的少,他们都在园子外面护卫,如今……就只有老奴一人为殿下张罗一切,不免有所疏漏。莫统领亲自护卫南园,让老奴安心不少啊!" "陈总管言重了。莫某定当尽职尽责,不负皇上所托。" 路小漫却狐疑了起来,堂堂禁军统领亲自护卫南园,是皇上认为南园会有什么危险吗? 但是莫祁风就似没有存在感一般,他只是不远不近地站在侍候轩辕静川的宫人之外,神色傲然,目光锋锐,仿佛平静的南园也因为他的到来暗藏潮涌。 路小漫在南园陪着轩辕静川用完了晚膳才回去太医院。她临走之前,留了两粒草药的种子,轩辕静川兴奋的将种子种在琉璃花樽里,放在桌前,一直盯着直到打瞌睡睡着过去。 夜里,莫祁风守在轩辕静川的寝殿门外,一只黑羽鸽划破月色飞向窗台,莫祁风一阵警觉,剑含出鞘之势冲了过去。 窗沿略微一抬,鸽子已经被人拿了进去。 莫祁风目光一沉,从窗口一跃而入。 寝殿内只有陈公公和轩辕静川,却不见那白鸽的踪影。 "莫统领,您这么从窗户一跃而入,是要把人吓死吗?"陈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莫祁风环顾四周,冷声道:"这儿就只有陈公公和殿下吗?" "那是当然,从殿下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是老奴伺候着殿下安寝。要有其他人在,殿下反而会闹腾呢。" "那陈公公有没有见到一只黑羽鸽呢?" "黑羽鸽?"陈顺笑开了花,"莫统领,这可是夜里,哪来什么黑羽鸽啊?就算有,黑灯瞎火的,还能叫你看清?" 莫祁风审视着陈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肯定有鸽子飞进来,莫某的眼力还未出过差错。" "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有鸽子飞进来,那也不过是一只鸟,莫统领您看着老奴的样子,怎么就跟老奴要加害殿下一般?" "谁都知道鸽子可用来送信,而且不偏不倚就落在窗台上,一定是有人接了这只鸽子。如若有南园的宫人与其他人私通款曲,只怕是要对五皇子不利吧?"莫祁风的剑赫然抽出,架在了陈公公的脖子上,"就算这样……陈公公还要说没看见那只信鸽吗?" 陈顺笑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天莫统领说殿下的寝宫里进了鸽子是有宫人要暗害殿下,明天又要编出个什么借口来?莫统领,您就算是要杀了老奴,也得将那只信鸽找出来,拿着了证据,再到皇上跟前说老奴居心叵测,否则现在算什么?" 莫祁风冷哼了一声,侧目望向轩辕静川,他蜷着身面朝里睡着,发出微微的鼾声,十分香沉。 "这么大的声音,五皇子都不见醒,陈公公,你该不会给五皇子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吧?" "莫统领不妨去探一探,殿下是不是好好的。"陈顺扯起唇角,眼中没有丝毫惧色。 莫祁风缓缓向后退去,以剑尖抵着陈顺的后脊,"陈公公,莫某劝您最好别动其他心思,否则刀剑无眼。" 陈顺背对着莫祁风,笑了笑,"老奴论身手怎及莫统领。" 莫祁风的手指探向轩辕静川的颈间脉搏,骤然之间褥子掀起,莫祁风心中一惊,只见匕首的尖端离他的眉心不到半寸。 一只黑羽信鸽从褥子里飞出来,发出咕咕的声响,停在了窗沿上。 莫祁风睁大了眼睛,因为手握匕首的正是五皇子轩辕静川。 "莫统领的眼睛还真是尖啊。" 轩辕静川的唇角翘起,无形的压力铺面而来,沿着莫祁风的目光瞬间撞进他的心里。 "五……五皇子……" 轩辕静川指尖一拨,匕首的尾端流苏绕了个圈落入他的袖中,他随性地倚榻而坐,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撑着下巴,那张不染尘世的容颜骤然间锐利了起来。 "莫祁风,你那副样子算什么?是不是父皇派你来照料我这个傻子时,你还觉得挺轻松的?" 眉梢如剑锋挑过,轩辕静川的唇角凹陷深浅难测。 "微臣不敢!" "不敢?"轩辕静川扬了扬下巴,"陈公公,莫统领不是想看看信鸽传了什么信吗?你给他瞧瞧。" 陈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抵至莫祁风的面前。 莫祁风喉间一阵起伏,目光触上那纸条的瞬间便慌然低下头来。 "卑职不敢!" "不敢?"轩辕静川耸着肩膀一笑,"你有何不敢?父皇既然将你派来南园,就是视你为心腹。" 莫祁风轰然跪到,低头沉声道:"在下是一介武夫,粗人一个。皇上的谕令是命臣保护五皇子的安全,其他的事,卑职不懂也管不了。" 轩辕静川低着头,一手撑着膝盖,缓缓前倾,直到下巴停留在莫祁风的头顶上。 "那你最好认认真真地做你的一介武夫。" 莫祁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仿佛泰山崩于前。 "啊……差不多子时了。我困了。莫统领,你可以退下了。" 轩辕静川拉起褥子懒洋洋躺下。 莫祁风缓缓起身退出了寝殿。 殿门外,他靠着廊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您的眼睛可真利啊,这样黑灯瞎火的都能瞅见黑色的信鸽,老奴佩服的紧啊。"陈顺和上门,缓缓来到莫祁风的身边。 "陈公公这是在嘲讽莫某吗?" "莫统领说的哪儿话,方才您入了寝殿,殿下如果要继续瞒你那是十分容易的,可殿下没有。莫统领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不外乎是皇上信任的人,殿下也选择相信。" 莫祁风闭上眼靠着廊柱,思索了良久。 陈公公也极有耐性,静立在一旁。 "陈公公……皇上他……知道吗?" 陈公公笑了笑,"殿下是皇上的儿子,您说皇上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那就请殿下放心,莫祁风必然守口如瓶。" "莫统领怎么不问为什么?" "莫某已经说过了,在下乃是一介武夫,皇上要卑职做什么,卑职就做什么。" 今夜的路小漫刚上了床榻就昏睡了过去,就连同屋的王贝儿都觉得惊奇。 这一觉她连身子都没翻过,第二日王贝儿起身了唤了路小漫半天都不见她动一动,于是来到榻边,摇晃她的肩膀。 "小漫!小漫!起来了!赶紧洗一洗去太医院了!" "嗯……嗯……"路小漫迷糊着呢喃了两声,眼睛都没睁开。 "诶!别赖床了!小心你师父恼你!"王贝儿强行将路小漫拖起来,刚一松手,她又咚的一声跌回榻上。 王贝儿叹了口气,拍着路小漫的脸蛋道:"好了小漫!别跟我闹了!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啊!" "让我……睡……" "啊?"王贝儿这下觉得路小漫不对劲儿了,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像是病了,但她一副醒不过来的模样怎么不让人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热到犯懒 ☆、41 她当下推门跑了出去,"小漫!你在屋里待着!我找安太医来给你瞧瞧!" 王贝儿一路奔跑,来到南园的回廊,迎面而来的正好是轩辕静川。 他左手拎着一只草蚂蚱,右手拽着只剩下梗子的蒲公英,身后是端着碗苦哈哈的陈顺,还有面无表情地莫祁风。 "殿下,这银鱼蒸蛋多香啊!您吃一口吧!" "不吃!不吃!我要吃小馒头!" "小馒头?"陈顺愣了愣,"这到底是真要吃馒头还是要见路小漫啊!" 身后有宫人端着紫米面馒头上前,陈顺赶紧将一个馒头送到轩辕静川面前,谁知道他别过头去还是不吃。 "我要吃的不是这个馒头!" 陈顺抓了抓脑袋,算是确定了轩辕静川指的是路小漫了。 "殿下哦!这个时辰您的小馒头还在太医院忙着呢!要不您把蒸蛋吃了,老奴陪您去太医院找她成吗?" "好啊!好啊!吃蒸蛋啊!" 陈顺赶紧舀了勺蒸蛋送到他的嘴边。 王贝儿见了五皇子,赶紧刹住脚步,低下头来站在一边。 陈顺抬眼一看她,就叹了口气,"我说贝儿啊,这大清早的你的头发怎么也不梳理梳理就出来了?本来陪殿下用早膳那可是你的活儿,等你老半天都没来,这不……" "陈公公……小漫她今早一直起不来……所以……" "哦,"陈顺笑着摇了摇脑袋,"我说你这么个懂事儿的姑娘今天怎么起晚了?原来是小漫赖床连累你了?" "她不是赖床,公公……每次我叫她两三声,她就起来了。今早我又托又拽的,她还是不睁开眼。摸了摸她身上又不像是生了病……" 王贝儿的神色十分担心,陈顺这下子也紧张起来了。 "难不成还是瞌睡虫附体了?走,老奴随你看看去!" "我也要去!去看瞌睡虫!"轩辕静川叫嚷起来。 "唉哟,殿下,是宫舍里有宫人身体不舒服,老奴就是去看看,这世上没有瞌睡虫!" "不管!我就是要去!"轩辕静川皱起眼睛一副要生气了的样子。 陈顺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莫祁风道:"唉,没时间哄着殿下,走!看看去!" 莫祁风点了点头,一众人便赶向宫舍。 王贝儿推开房门,果然见着路小漫还在榻上睡的天昏地暗的,连姿势都没变过。 "诶!小馒头怎么还在睡啊!"轩辕静川来到榻边,手指戳了戳路小漫的脸蛋,丝毫反应没有。 轩辕静川又捏了路小漫的鼻子,路小漫还是睡。 "嗯……怎么不醒呢?小馒头起床了!跟我玩啊!" "嗯……"路小漫轻哼了一声。 "唉哟,睡这么深?这要不是得了什么毛病,早就该醒了啊!"陈顺也着急了。 "前些日子她睡的不好,夜里翻来覆去的折腾,结果昨晚上一挨着枕头她就着了,我还寻思着她夜里总算不折腾了……谁知道今早就……" 王贝儿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一旁的莫祁风蹙眉道:"陈总管,还是赶紧送她去看太医吧!" "那是当然!你过来帮忙背着……" 陈顺刚准备叫个小太监来背路小漫,谁知道轩辕静川忽的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走咯——带小馒头去看太医!太医给她扎针!" 轩辕静川跑出门去,莫祁风本想拽住他却晚了一步,而王贝儿根本没想到堂堂皇子会把奴婢抱起来,呆愣在原地没醒过神来。 莫祁风二话不说,带着宫人们追上去。 "殿下!你快把小漫放下啊!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陈顺呼喊着,没想到轩辕静川抱着一个人跑得却十分快,宫人们追不上他,到后来只有莫祁风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安致君的医舍前,轩辕静川不说二话就将门给踹开了。 正在整理药箱的安致君抬起头来,就见着神色冷郁的轩辕静川将路小漫放在榻上。 "她怎么了?"安致君赶忙行了过来。 此时,莫祁风也跟了进来。 "小馒头一直睡一直睡!陈公公说这是被瞌睡虫附体啦!你快点把她的瞌睡虫赶走!" 安致君不说二话握起路小漫的手腕。 "安太医,这个小宫女怎么了?"莫祁风虽然与路小漫并不相识,但是他记得她就是在南园里照顾赵充容和五皇子的小宫女。 "她没事。"安致君呼出一口气来,扯开自己的褥子盖在路小漫的身上,"想必昨夜她给自己配了宁神汤,只是药下的猛了,所以才会醒不过来。" "那要不要紧?"莫祁风瞥了轩辕静川一眼。 "不要紧,只要让她一直睡,待到药效果去了,她就会醒过来了。只是这药下的猛了,就算醒了可能也会晕上两天。" "不是生了病就好。"莫祁风点了点头,又对轩辕静川道,"殿下,这位小宫女只是服药不慎罢了,太医说了好好睡一觉就成,卑职护送殿下回南园吧。" "不要,我要在这里陪着小馒头。"轩辕静川往旁边一挪,来到安致君的身后,拽着他的衣摆。 "没关系的,就让殿下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轩辕静川就坐在榻边盯着路小漫看,看着看着他累了,撑着脑袋便睡着了过去。 直到正午将至,陈顺来劝轩辕静川回南园用午膳,路小漫还是没醒。 轩辕静川不肯离去,"这里也有午膳,我就在这里用午膳!" 陈顺哄不住轩辕静川,只得命御膳房将午膳送到太医院来。 "安太医,您也跟着一块儿用吧?" "殿下先用膳吧,我还是去给小漫熬一点醒神汤来,不然殿下非得在我这里过夜不可了。" 安致君刚离开医舍,又有人到访。 "真没想到这么多人在这儿呢。" 略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望向门口,只见轩辕流霜悠然而至。 "四哥——你怎么来了!"轩辕静川喊出声来。 轩辕流霜缓缓来到榻边,手掌轻轻覆上路小漫的额头,"听说小漫病了,还被静川亲自送来太医院,我就过来看看。额头也不烫,是大病吗?怎么没见到安太医?" "安太医的意思是小漫给自个儿下了宁神汤,药力猛了些,所以没那么容易醒。五皇子平素喜欢和小漫这丫头一块儿玩,以为她是生了什么病,非得在这儿陪着。安太医本来还想就让小漫睡吧,但怕殿下担心,还是去熬醒神汤了。"陈顺赶紧解释。 轩辕流霜摇头一笑,"她没事儿给自己熬什么宁神汤啊?不是生了病就好。" "听同屋的王贝儿说,前几日这丫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才会给自己下了重药吧!" "因为睡不着吗?"轩辕流霜的唇角缓缓勾起,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落在莫祁风的身上。 "卑职莫祁风见过殿下。" "果然如宝剑出鞘锐利难当,怪不得父皇器重。"轩辕流霜笑道。 "殿下过誉。"莫祁风垂首。 此时,安致君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见轩辕流霜时不禁好笑。 "小徒还真是有面子,连四皇子也来了。" "听说小漫是因为睡不着觉才给自己熬了宁神汤,这样一来也许我才是始作俑者,自然要来探望。" "哦?不知道四皇子用了什么法子让我这个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徒弟几夜不得如梦?" 安致君看进轩辕流霜的眼睛里,尽管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目光中却暗含几分压力。 "安太医还是问问小漫吧,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其实脸皮薄的很。"轩辕流霜丝毫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笑意中晦莫深沉。 "好啦,还是赶紧给丫头喂了药吧,这样昏睡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毛病。"陈顺端起药吹了吹,走过了安致君与轩辕流霜之间,扶起路小漫,舀了一勺药汤送到她的唇边,她却没有吞咽的意思。 "唉,都睡的不省人事了,还怎么送药啊!" "我知道!"轩辕流霜扬起手,跑出门去,宫人们跟了过去,没多久他又兴冲冲跑了回来,手里抓着一只麦秆。 "用这个!小馒头就是用这个喂病人吃药的!" "啊?"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轩辕静川就含了一口药,将麦秆的另一端置入路小漫的唇里,再将自己口中的药顺着麦秆吹了进去。 "唔……"路小漫吃着苦味正要吐出来,轩辕静川就牢牢地捂上了她的嘴。 "不许吐!小馒头你说过的良药苦口要咽到肚子里!" 轩辕流霜的手指勾过那只麦秆,对着陈公公道:"陈公公,五弟这样只怕不合适吧?" "这……其实五皇子是孩子心性,再说以前北宫病着的时候,小漫也是这样喂药给五皇子吃的……" "这样的喂法,叫小漫得吃多少五弟的口水啊。"轩辕流霜戏谑地摇了摇头。 "还是我来吧。"安致君直接扣住了路小漫的脸颊,当她的嘴唇张开时,便将一勺药喂进去,就这样十几勺下去,路小漫苦的眉头都皱起来。 "没有甘草糖丸吗?"轩辕静川扯了扯安致君的后衣角问。 "没有。"安致君唇上的淡然已经隐去,略有几分疏离。 "这个药已经用了,而且安太医也说了不是什么病……要不殿下咱们还是别挤在安太医这儿了。一来安太医也有事儿要忙,而来小漫也得安静着。" 轩辕静川不做声了。 安致君略微叹了口气,安慰道:"小漫若是没事了,我会让她去南园谢谢殿下将她送过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轩辕静川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 "四皇子,小徒未醒,您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 轩辕流霜轻笑了一声,"好吧,既然安太医都下了逐客令了……" 他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打开安致君的药箱,撵着一支银针把玩。 "四皇子?"安致君不明白他的用意。 轩辕流霜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拾起路小漫的手指,忽然扎了下去。 安致君向前迈出一步,可终究还是晚了。 只听见路小漫"啊——"地一声叫,猛然坐起捂着自己的手指,眼泪狂飙。 "谁扎我——" 安致君别过头去叹了口气。 路小漫缓缓侧过头来,看见轩辕流霜好整以暇的表情,顿时想要再度昏死过去。 "师……父……我头疼……"路小漫捂着脑袋,哼哼起来。 "你头疼,怎么耳根子都红了?"轩辕流霜的手指勾过路小漫的耳垂。 路小漫求救般看向安致君,"师父……屋顶怎么在转啊……" 轩辕流霜撑着下巴,一副想知道路小漫接下来怎么演的架势。 "殿下,宁神汤饮多了确实会导致头晕目眩,小徒需要好好休息了。" 安致君这一次说的声调比方才要沉冷许多。 轩辕流霜拍了拍衣衫,不紧不慢起了身。 行到门口时,他顿了顿。 "安太医,小漫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在下知道,多谢殿下提醒。" 待到轩辕流霜行远了,榻上的路小漫才呼出一口气来。 其实她在轩辕静川将药汁喂进自己嘴里的时候就醒了,可耳边一听见轩辕流霜的声音,她就想起那一日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整个人都巴不得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安致君把他请走了,路小漫却觉得另一个麻烦来了。 自己要怎么向安致君解释这一切啊? 榻边微微一陷,她知道是安致君坐在了自己身边。 他的手指缓慢地伸进她的发丝里揉捏着,低沉着嗓音问道:"四皇子对你做了什么吗?不然以你的性子怎么会睡不着觉?还给自己配了药效那么重的宁神汤。" 路小漫的脑袋埋在被子里,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时间过的犹如刀割,安致君的沉默像是在等待路小漫的答案。 这是宫里最疼*她的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曾经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对他撒谎。 咽下口水,路小漫觉着与其在那里烦恼还真不如一口气将它吐出来。 "他……他亲了我……" 安致君静坐在那里,良久没有任何回应。 路小漫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她想说些什么,可那只会让自己显得傻气, "你喜欢四皇子吗?" 安致君终于开口了,一个问题敲在路小漫的心上。她这才发觉自己连日辗转难眠却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我……"路小漫皱着眉头,要说喜欢,她知道自己喜欢和安致君待在一起,哪怕像只牛皮糖一样黏在他的背后,她也喜欢轩辕静川,因为她知道他对自己好。 那么轩辕流霜呢? 她看不清他。 "小漫,他不是适合你的归宿。"安致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他一向都只言片语稍稍点拨,但从未像这一次直截了当说出他心中所想。 "嗯,他是皇子,我只是奴婢。" "不只是因为这个。"安致君没有再说下去了。 "师父……我还晕。" "还晕就再睡一会儿。" 像是得到了什么肯定的答案,路小漫忽然觉着没那么烦恼了。 端午节就快到了,宫里边儿也忙碌了起来。陈总管领了些食材和粽叶,让王贝儿和其他宫人们一道包粽子。路小漫闻着糯米的味道却皱起了眉头,想起当年自己和另一个乞丐抢粽子,对方将路小漫死死按在地上,路小漫不得已将大半个粽子都塞进嘴里,结果给噎着了。粘软的糯米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那是路小漫这辈子对食物最不美好的记忆。 "小漫,我包了一些红豆的粽子,想着给小麦子还有宁伊他们送去,你说呢?" "好啊,小麦子最*吃八宝饭,红豆的粽子他应该也*吃!还有宁伊,许久都没见过她了!"路小漫将粽子收进自己的药箱里,行出门去。 东宫外的宫巷里,路小漫就遇上了小麦子,他如今是皇后身边的奉茶公公,那一身衣衫,看着比陈总管还神气。 "小漫!好久没见着你了!"小麦子见了路小漫就和她紧紧抱在一起。 "就知道你想我了,我给你送粽子来了!你这家伙看来过得不错啊!" 小麦子眼中闪过一丝神色,四下看了看,将路小漫拉到角落里。 "也就表面风光,主子嫌弃着我呢。" "怎么会?你不是做了奉茶公公了吗?如果主子不喜欢你,怎么会让你还在她跟前待着?" "你啊,人是顶好的,聪明的时候太聪明,傻的时候也不接地气!"小麦子拍了一把路小漫的脑袋,"你想一想啊,皇后娘娘虽然还是后宫之主,但皇上基本上都不来东宫了,这是为什么啊?" "皇上不赞成当初皇后将痘疮的病患全部都送到北宫去。" "关键不在于北宫,而在于一个皇子一个昭仪都给送进去了,竟然连个太医都没有,这不摆明了是要他们自生自灭吗?皇后要的就是他们名正言顺地死!" "啊?"路小漫倒抽一口气,她想过皇后舍弃了北宫里的人,但没想到竟然到这种地步。 "知道李才人吗?说是得了痘疮去的,但听说有人看见她尸身的脖子上一道老粗的绳子印儿,脸上身上可是半块儿痘疮都没有!人都给火花了,也就没了证据了!" 路小漫心中一阵冰凉,她没想到皇后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皇上一直在查这件事儿呢,结果当日给李才人抬尸体的小太监,一个掉进宫渠里淹死了,一个和侍卫赌博输了钱不还给打死了,伺候李才人的宫女杜鹃得了痘疮去了,还有一个送去了林昭仪那儿,听说偷了主子的东西,挨了一顿板子,结果身子骨不好发了几夜高烧一命呜呼了!那个林昭仪还恰恰是工部侍郎的女儿。" 工部侍郎是右丞相的门生,林昭仪自然也是向着皇后的。 "我跟你说这些,是叫你长个心眼儿,你跟你师父没事儿也别来东宫问诊,能叫别的太医来救叫别人来,自个儿可什么浑水都别淌。" "嗯!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你说的话我不会往外说!" "你懂就好,虽然这些话在宫里早就传遍了,但大家都是私底下说,一旦给主子听见了,小命都会不保,所以哪怕对着王贝儿、小常子还有是宁伊,这些你都不能说,知道吗?" 路小漫下意识点了点头。 "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就去重华园找四皇子,他会照应你的!" "你……怎么会突然扯到四皇子?"路小漫蹙眉,蓦然想起在北宫的时候,无论自己需要什么,小麦子都能整来,难道说…… "我当你早就想明白了呢,原来你这脑袋瓜还真不想事!没有四皇子,我到哪儿给你找红糖煮鸡蛋?还能熬什么八宝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找什么?"小麦子叹了口气,一副路小漫不知道感恩的模样。 原来小麦子是轩辕流霜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回去哪儿?"小麦子无奈地笑了笑,"都是宫里的奴才,还不是皇上让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我在东宫里也好,万一上面这主子动了什么心思,也有人跟你说一声。你啊,多去赵充容那儿走一走,她挺喜欢你的,一定会帮着你摆脱宫籍,到时候你名正言顺地入了太医院,将来也好找个好归宿。不然真等到二十五才出宫,谁要你啊?" 路小漫心里一暖,不管小麦子是谁的人,但对自己的这份心意令人动容。 "本来前几日就想去看看赵充容的,只是路过鸾云殿时,宫人们总说赵充容在歇息。" "歇息?听着怎么像是不想见你的说辞?"小麦子皱了皱眉。 "也没想的那么严重,赵充容经常要陪伴在皇上身边,兴许是有些劳累吧。" ☆、42 "好了,不跟你这傻丫头说了,走吧走吧,给东宫其他人看见,不知道该怎么议论了。" "那我走了!" "去吧!" 路小漫离开了东宫,来到鸾云殿。她向守在殿门前的宫人说自己要找宁伊,可等了小半个时辰,宁伊才行了出来。 "小漫!好久没见你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宁伊收下路小漫送来的粽子就要回去了。 "赵充容还好吗?有些日子没见她了。"路小漫想起小麦子的话,难道自己有什么事得罪赵充容了? "娘娘听好的,她正在画画呢,奴婢们都不好去打扰。" 又是这样婉转的推辞,一句话让她连开口说想见一见赵充容都给堵上了。 路小漫微微叹口气,正要转身,谁知道一个小宫女奔了过来,"姐姐可是太医院的路小漫?" "啊,正是。" "充容娘娘遣了奴婢出来看看,说是想您了。见宁伊姐姐出来,想着不定是您来看她了,叫奴婢带姐姐你进去。" "真的?"路小漫看向宁伊,宁伊也对自己报以一笑。 来到赵充容的寝宫,这里一贯的简单素雅,帐慢之间也是清淡的花香。 "小漫,快过来让本宫看看!你啊,好些日子没来了!若再不来,本宫就得亲自去太医院看你了!" "娘娘言重了!小漫好几次来鸾云殿,正好碰上娘娘歇息,所以就未曾入殿探望。" "是吗?"赵充容眉头蹙起,"什么时候?都没听宁伊提起过啊?" 宁伊欠了欠身子,"娘娘要陪着皇上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奴婢每次都没来得及向娘娘说起。" "也是。"赵充容拉着小漫的手在桌边坐下,"宁伊,好不容易小漫来了,你去和御膳房说一声,今天本宫要和小漫在这儿好好说说话,让他们准备些可口的小菜。" "好,奴婢这就去!" "你这丫头,一些日子没见你,倒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赵充容这么一说,路小漫的脸都红了。 "还是娘娘最好看了。"路小漫嗅了嗅,好奇地问,"娘娘这儿用的是什么香料啊?和其他宫里的好像不同?" "是留兰香。最近的日子正如宁伊所言,本宫有些困倦,为了提起精神来,就问内务府有没有什么醒脑的香料,他们就给上了留兰香。这香味不腻人,本宫倒是喜欢的紧。" "我也挺喜欢的!"路小漫笑着随手抓了一片桌上的山楂,往嘴里一送,顿时酸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娘娘——您这儿的山楂片也太酸了吧?" "是吗?本宫倒觉着刚刚好。" 赵充容微微打了个哈欠,路小漫含着山楂看着她。 "要不奴婢给您把把脉吧?看您这么容易疲惫可能是体虚,是不是得补点儿什么?" "上个月吴太医来给本宫把过脉,倒没瞧出什么毛病来。你若是想瞧,就瞧瞧。不过别再称自己是奴婢了,没人的时候本宫都不让宁伊这么称呼她自己。"赵充容撩起袖子翻过手腕来。 路小漫呵呵一笑,手指覆了上去。 赵充容的脉象……令路小漫倒抽了一口气。 这个脉象她从没有亲自把过,但她听师父还有杜太医都提起过。 "小漫?你怎么了?这样的表情?莫不是本宫生了什么毛病,把你吓着了?"赵充容笑意盈盈问。 "啊?不是,是我医术不精,好像也没诊出娘娘身体有恙。"路小漫抓了抓头,"娘娘,上个月吴太医是什么时候来给您诊过脉啊?" "上月月中的时候。那也是本宫最后一次见着他了,听说他老人家告老还乡了。" "哦。"路小漫松了口气,可能真是自己医术不到家吧。若是吴太医怎么会发现不了赵充容这个脉象呢?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此时,宁伊回来了,"娘娘,一会儿御膳房的人就会来送饭菜了。我选了好些个您和小漫都*吃的菜!" "嗯,一会儿宁伊你也一块儿用。我们三个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没有主仆只论旧情。" "谢娘娘!"宁伊的模样也是欢喜的紧。 到了午膳时分,御膳房的宫人们陆陆续续前来奉上菜肴。 赵充容虽得皇上宠*,但从不铺张浪费,这一次路小漫前来看望,宁伊也只是让御膳房送来了四菜一汤和一盘点心。 特别是那盘茴香炖小羊肉,路小漫只吃了一口就觉得香嫩无比停不下嘴来。 "别就顾着吃肉,来喝点儿汤。"赵充容见路小漫吃的那么香,心中也是舒畅。 "就是,这鲈鱼汤可新鲜了!"宁伊给路小漫盛了一碗。 路小漫喝了一口,"诶,这汤好似放了薏米炖的?" "那是,薏米鲈鱼汤可是御膳房的蔡师傅的绝活!"宁伊津津有味地讲了起来,"别看这只是一道鲈鱼汤,做起来可讲究火候了,还得将薏米包在鱼肚子里一起炖,火候不对,鱼就老了,本来包裹在鱼肚子里的薏米香味也就没了!" "这么讲究呢?"路小漫摸了摸脑袋。 点心也上上来了,正是杏仁酥。路小漫正要伸手去拿,赵充容却止住了她。 "你这丫头,还没吃够饭菜就开始吃点心了?一会儿就什么都吃不下了。这杏仁酥还是等到晌午之后配了芦荟茶在一起吃吧。" "还有芦荟茶吗?"路小漫眨了眨眼睛。 "有啊,御膳房用新鲜芦荟做到,茶水不涩口,还有芦荟的清香呢!娘娘每日午后都会用上一杯,芦荟可是养颜良物啊!" 宁伊这么一说,路小漫微微蹙起,留兰香、芦荟、薏米、山楂、茴香……这些东西看起来常见又不起眼,但其实它们都是有孕头三个月忌讳之物。虽然它们的效力不如甲鱼、蟹脚、麝香等物,但孕妇长期服用这些东西,特别是有孕的初期胎象最为不稳,难免受到影响。 如果赵充容宫中只得一两样,路小漫实在无需介意,可这些加在一起……要说养颜,什么花茶蜂蜜茶都好,为何非得芦荟茶?在宫里,山楂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也只有太医给积食或肠胃不好的宫人建议用上一些,其他主子根本看不上这种东西。而鱼汤也不是非用薏米不可,比起薏米鲈鱼汤,路小漫听说蔡师傅更擅长莼菜鲈鱼羹。至于留兰香,若说提神醒脑,采办局不是新购入了西域铁兰香吗,这么好的东西不给赵充容,却是最不金贵的留兰香?而方才自己为她把脉,应的正是医书还有安致君教给她的有关孕妇的脉象。 难道赵充容有孕,可有人却以某种方式令吴太医瞒而不报,再以这些寻常事物危以赵充容的胎儿,若这些东西不起作用,只怕此人会再接再厉,到时候赵充容…… 路小漫忽然觉得原本可口的鲈鱼汤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不自觉想起李才人的死,再想到当年宋嫔在繁露阁失了孩子,路小漫愈发觉得自己疑心的有理。 "宁伊,你帮个忙去门口守着,我有些话想要与娘娘一说。"路小漫的脸色沉了下去。 "啊?什么事还得我去外边儿守着?" 赵充容看着路小漫的神色便觉不对,"宁伊,你去门外看着吧,别让外人进来。" "是。"宁伊有些落寞地走出门去。 "好了小漫,你要对本宫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娘娘,我想问您,这两个月的月事可还正常?" "月事?"赵充容想了想,"这个月的倒是迟了几日……怎么了?" "娘娘这段时日是否觉得困倦?" "是啊,偶尔在御书房陪着皇上时,本宫还能枕着皇上的肩膀睡着了呢。皇上宠眷,没有怪罪。"赵充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脸颊上掠起一抹红霞。看来她真的深得光烈帝的*重。 "娘娘,我觉着娘娘您是有孕了。"路小漫说完就扣紧赵充容的手腕不让她惊呼出来。 "什……什么?"赵充容微张着唇,覆上自己的小腹,十分不可思议,"为什么吴太医没发觉?" "也许是吴太医为娘娘把脉时候,脉象不显,所以他没有留心。又或者是我误会了娘娘的脉象,毕竟我还从未遇上过喜脉……再不然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人故意指使吴太医隐瞒不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令娘娘滑胎。留兰香也好、茴香也好还有杏仁、芦荟和山楂都是有孕者忌讳之物。" "……"赵充容愣在那里,吸了一口气,沉下声道,"你把的脉多半是无误的……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本宫的父亲曾任右相,现在虽已退隐,朝中却有不少门生得到陛下信任,参与查办西川的贪污大案。西川督抚如今深陷大牢,他是当朝右相一手提拔起来的……" 路小漫明白了,只怕是皇后娘娘要对付赵充容了。 "本宫……该怎么办啊?本宫什么也不怕,从没想过要万千宠*于一身,也从不想被他人羡慕嫉妒!可是如果真的有孩子了,无论如何本宫想要他平安来到这个世上……" 赵充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娘娘,首先您要将宫中的留兰香换掉,再者饮食起居必须注意!特别是寒性的食物绝不能用。还有……一定要确认您是不是真的有孕,若是有孕,定要让皇上知道!更要将保护您腹中胎儿的责任压到皇后的身上!" 赵充容沉静了一会儿,冷声道:"本宫明白了。" 翌日,御书房传来消息,赵充容为皇上研磨时昏倒,太医院所有御医均前往御书房为赵充容诊脉。安太医与杜太医确诊赵充容并非玉体有恙而是怀有两个月身孕。 光烈帝大悦,当即通晓六宫,命皇后必须妥善照料赵充容饮食起居,所有呈递赵充容的衣食必得经过安太医与杜太医的检查。 东宫之内,只听见一片杯瓷碎裂的声响。 "娘娘切不可如此!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更加会使皇上疏远娘娘!"文若姗赶紧支开宫人们,独自将地上的碎片捡起。 "疏远?皇上难道还不够疏远本宫?北宫的事情之后,皇上已经将本宫视作蛇蝎女人,若不是碍着父亲的面子,本宫说不定早就被废了!皇上特意下旨命本宫照料赵充容的饮食,就是在告诫本宫,如若赵充容和她的孩子有个什么万一,就是本宫的过错!"端裕皇后咬牙切齿。 "娘娘,后宫中那么多女人年轻貌美,前有淳嫔和宋嫔,后有赵充容,再后面还会有别人的!可她们生下了皇子又如何?且不说长幼有序,而且还是子以母贵。现下能对二皇子还有您造成威胁的只有容贵妃和她的儿子,您又何苦将赵充容视作眼中钉呢?而且赵充容能分去容贵妃的恩宠,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就算赵充容生下的是皇子,那又如何?得等多少年她的儿子才能有些许气候?" 端裕皇后眉梢一扬,瞪向文若姗,"你该不会以为是本宫要对付赵云衣吧?" "难……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本宫!本宫都不知道那个贱人怀了身孕!况且皇上对本宫已有微辞,本宫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往枪口上撞?本宫还在想是不是她隐瞒身孕之事,藏着掖着就是怕有人害她!" "可是……娘娘……奴婢却听说赵充容在两个月前请了吴太医为她把脉,竟然没诊出她的喜脉来,可打那之后,宫中送去给她用的香料还有膳食里都有不少是不适宜孕妇的。皇上怀疑吴太医不是没诊出来而是被人买通了既没有告知赵充容也没有禀报皇上。而且在那之后他就告老还乡了,皇上派了人去查问此事,你猜怎样?" "怎么了?"端裕皇后隐隐心中不安起来。 "吴太医压根没回去老家,人就这么不见了!皇上就更加起疑了!内务那边曾经负责给鸾云殿配送香料衣物的人被换了,御膳房里的蔡师傅也被打发出宫了。娘娘您说这是为什么?" "有人要害她!而且想神不知鬼不觉,可终究还是被识破了!可……可这个人不是本宫啊!"段裕皇后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 "可如今都记到娘娘您的头上了啊!而且皇上还坚信不疑呢!" "若姗……你觉得是谁?" "娘娘,要么就是赵充容隐瞒身孕再用这些对胎儿无益之物来陷害娘娘,可是她恩宠正盛根本无需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冒险……要么就是宫中其他的娘娘设了这么个局……" 段裕皇后冷笑了一声,"宫里边没有谁是省心的主……" 赵充容怀有皇嗣,光烈帝将其册封为妃,赐号静,是为静妃,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重华园内,容贵妃坐于树荫下逗弄着笼中的鸟儿。 初夏的日光有些耀眼,从枝叶的缝隙中垂落而下,宛若星芒。 轩辕流霜倚着树,侧目望着那只笼中鸟,它的翅膀不断拍打,却跃不出牢笼。 "听说是安太医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发现赵云衣有了身孕,不然皇后的计谋可就得逞了。本宫都在想那个小丫头是不是皇后的克星了。" "母妃不是说就算您不收拾静妃,也有人会收拾她。可现在看来,静妃不但没被收拾了,还反倒更得父皇在意了。您虽然是贵妃,却从没有封号。父皇却给她赐封为'静',意喻'岁月静好',颇有相携白头之意啊。"轩辕流霜摆弄着自己的腰上的玉坠,一副闲适的姿态。 "在宫里,是没有岁月能静好的,皇上想和梁疏影白头偕老可最终还不是红颜薄命。端裕皇后动不了赵云衣,但是以她的性子,谁坏了她的好事,她是一定会让那个人百倍奉还。" 轩辕流霜手中的玉佩垂落,衣袖一甩孑然而去。 这几日,静妃时不时将点心和有趣的小玩意儿送到南园的宫舍里来,就连王贝儿也跟着一道吃胖了不少。 陈公公来传了皇上的口谕,赐了路小漫六品宫女,仍旧跟学太医院。 王贝儿高兴的不得了,说路小漫是有品阶的宫女里边儿最年轻的一个。 路小漫却撇了撇嘴,不怎么快意。本以为皇上会让她脱了宫籍,没想到只是赏了个品阶,六品宫女和没有品阶的宫女都是奴婢,还不是一样的。 最倒霉的是其他宫人,哪怕年纪比路小漫年长不少的,见到她竟然还叫一声"路姑姑"。路小漫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倒出来。 "谁他妈再姑姑姑姑的叫我,我就叫她奶奶!" 结果这话被轩辕静川给听见了,他还屁颠颠儿的来问:"你是他们的姑姑,他们又是你的奶奶,想不明白!" 他这话倒是把路小漫给逗乐了,捏了他的脸蛋好一会儿。如果说路小漫是安致君的小尾巴,那么轩辕静川就是她的影子。路小漫在太医院里配药或者看医书的时候,轩辕静川就撑着脑袋坐在一旁,不吵也不闹。有时候路小漫听见微微的鼾声,侧过头去就发现轩辕静川竟然睡着了。起了坏心眼,她就将草药梗子插在轩辕静川的头发里,或者悄悄蘸了墨汁给他画两撇胡子,路小漫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还挺喜欢那两笔墨水画的胡子。 如果路小漫出诊,他也跟在她的身后,而他的身后则是笑眯眯的陈公公还有冷冰冰的莫祁风,外加一众宫人。路小漫还真觉得自己威风了起来。有时候轩辕静川会被停留在廊边的小鸟吸引了,路小漫就会趁机躲起来,等到他回过神来发觉路小漫不见了,便会急匆匆的喊着她的名字到处找。那时候陈公公就会拼命使眼色叫路小漫快点出来,路小漫就更使坏了。 她就喜欢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 以前她被他欺负的那么惨,现在这么多皇子里她能欺负的反倒只有他了,她当然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他皱着眉头着急的样子,甩着袖子生气的样子,叫着她的名字有些委屈的样子,路小漫都觉得可*的要命。 东宫的小麦子听说路小漫得了品阶,送来了一盒麦香饼,还说这是他的心意,要路小漫细细品尝。 虽然路小漫近日得了不少金贵的点心,但是都比不上小麦子的这一盒麦香饼。她将它们放在桌上,舍不得吃。王贝儿见了只得劝她,"我说路姑姑啊,麦香饼顶多也就放上七、八日,你再不吃,小麦子的心意就要发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麦香饼供起来呢!" "发霉了就不能吃了!"一旁的轩辕静川十分认真地说。 路小漫掐了掐他的脸,"好嘞,今天就把这盒麦香饼吃了吧!" "小漫,你别老这么对五皇子,小心被人看见了拿这个告到皇上那儿去,会要了命的!" 其实路小漫也只会在陈公公和王贝儿面前掐轩辕静川的脸。 "知道了。五皇子,你不喜欢我掐你吗?"路小漫故意拿了块麦香饼在轩辕静川面前晃悠,就看见他的脑袋也随着那块饼转,路小漫唇上笑容更大了。 "你还玩!"王贝儿一把拍在路小漫的后脑上。 "我不喜欢你掐我,我喜欢你亲我。" "哈?什么?" 路小漫和王贝儿都愣住了。 轩辕静川却趁着她们出神的当儿,一把拿过那块饼,啊呜一口咬掉一大半。 "好香!好香!" 这时候陈公公端着一壶上好的茗茶走进来,赶紧给他倒上一杯,"殿下您慢点儿吃!别噎着!" 路小漫撇了撇嘴,心想再好的茶他又喝不出味道。 "我说小漫啊,你就不能去殿下那儿待着?非得在这儿,弄的我们这一大帮子人随你待在这么小的宫舍里?" "那陈公公您就给我换间大的?" "你就继续美吧!" 就在这时候,轩辕静川呜呜了起来,路小漫以为他哽住了,赶紧给他递水,谁知道他却从嘴巴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 "这是什么啊!"陈公公将那纸条摊开,上面只得一行小字。 ☆、43 小心东宫。 轩辕静川抬了眼要去看,王贝儿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那张纸夺过。 "这是小麦子的口信。" 陈公公转身探了探门口,莫祁风就守在门外,陈公公对他使了个眼色便将门关上。 "我的小祖宗哦!东宫就是皇后的意思,你怎么得罪皇后了?"陈公公转过身来,十分着急。 "……是因为静妃娘娘的事情……" "老奴明白了!唉……在宫里边儿啊,要是一个主子赏识你对你好,你就成了另一个主子的肉中刺了!" "我该怎么办啊?"路小漫知道皇后的手段,心中不害怕那是假的。 "还能怎么办啊?以后东宫那边的问诊,你就一概都别去!" "可如果皇后娘娘派人来传呢?" 陈公公看了一眼正专心致志吃饼的轩辕静川道:"那就只有五皇子能救你了!你若去东宫,便让五皇子也跟着去!谁不知道五皇子就*粘着你玩?到时候老奴和莫统领也会跟着一道去,皇后娘娘见了莫统领自然不敢把你怎样!" 路小漫还是忐忑,这件事她也不能跟静妃商量,她如今有孕,让她知道了徒增担忧根本没有意义。 不知何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对方的手指轻轻陷入她的指缝里,安心的感觉像是温热的水雾满上心房。 "小馒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这个坏蛋,手上都是麦渣!全都揩到我这儿了!" 路小漫故意生气地要将他的手甩开,谁知道他却越抓越紧。 也许就是因为轩辕静川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路小漫,东宫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盛夏已至,夏蝉在枝头发出要将人耳朵都撕裂的声响。 这么热得天气,路小漫真想将自己从头到尾淋个透,更不用说怀有身孕的静妃了。 皇上下旨前往京城北郊的凉山行宫避暑,宫人们都道其实皇上也就是想要静妃有个舒服的地方安胎。轩辕静川是皇上最宝贝的儿子,怎么舍得让他受热,自然也是要跟去的。二皇子轩辕凌日、三皇子轩辕冲云在朝中均有官职,只有四皇子轩辕流霜可以随行去凉山避暑。本来容贵妃也得了恩典,但她不喜阴湿,还是留在了宫里。 路小漫却有些担心了,静妃和轩辕静川都去避暑了,陈公公也跟着去,就连轩辕流霜也不在宫里了,可偏偏六宫之主的皇后半步都没有挪动,难不成皇后是专等留下来整治她的? 谁知道刚见着安致君,他便对她说:"你怎么还不收拾收拾?今天要启程去凉山行宫了。" "我也要去?" "你能不去吗?"安致君没好气地一笑,"静妃说要你陪着说说话,五皇子吵嚷着要跟你玩。" 路小漫喜出望外,一颗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赶紧回去收拾了东西跟着安致君出了宫门。 他们是随行的医官,有自己的马车。 这是自打入宫之后,她第一次离开皇宫。打开车帘,她望着绵长的宫墙,相似的风景不断后退,终于行过了宫门。 熙熙攘攘的京城市集,熟悉而陌生的气息迎面而来,路小漫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死老头怎么样了?有没有找过她? "想什么呢?半截身子都要掉出去了。"安致君的手掌绕过路小漫的额头,将她带回车厢里。 "呵呵,想我的爷爷。" "你爷爷?是啊,在我之前都是你爷爷教你的医术。" "他就是个江湖骗子。"路小漫瘪着嘴道。 "但是教了你不少民间药方,连我都觉得十分受用。你若是想他了,不妨请陈公公帮忙,找人去打听打听。" "不了,如果他就在京城里,陈公公也许还能找见他……可我知道,他不在京城里了。他是个自得其乐的人,说不定没了我这个拖油瓶,他过得可痛快了呢!" 死老头最常说的一句话不就是一切随缘吗? 车队一路行出了城门,自北而去。行宫修筑在凉山的山顶上,车队需得自盘山路而上。 路小漫本就很少坐马车,摇晃了一路,现在又是一圈一圈的盘山路,她逐渐觉着头晕脑胀,早晨吃下去的雪菜瘦肉粥都从肚子里翻了上来。 安致君自然是发现了路小漫在难受,他将窗帘卷起,用力掐着路小漫手指间的虎口,她虽然觉得好些了,但还是难受。 一匹白马行过车窗,马背上的男子倾□来。 "小漫,我带着你骑马吧,就没那么晕了。"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宛如流云绵延划过天际,正是轩辕流霜。 路小漫想起那日他用银针扎自己的事情,手指又痛了起来。 "谢殿下关心,奴婢怎能与殿下同骑。" 轩辕流霜哑然一笑,喊了一声,"小江子——" "殿下有何吩咐?" "你带着小漫骑会儿马透透气吧。" 说完,轩辕流霜便扬鞭而去了。 安致君也是赞成路小漫别再窝在车厢里,路小漫出了车厢,坐在马背上,小江子替她牵着马。这是一匹十分温顺的小马,还未成年,路小漫不懂骑马,但坐在上面却丝毫不费力。 "我说路姑姑,你的面儿可真大啊。一有点儿不舒服,四皇子就当成天大的事儿了。" "你能别叫我姑姑吗?我还比你小呢。"路小漫真有些不懂宫里面这姑姑的称呼是怎么来的,那些个宫女们混了一辈子就为了别人喊他们一声姑姑? "好吧,小漫……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四皇子对你的心意你真一点看不出来?" "能不说这个吗……我晕着呢……" 路小漫一抬眼就能看见车队最前列轩辕流霜的背影。 他的背脊挺拔而有力,姿态也是低调的优雅中透露出几分皇家的贵胄之气。再过一段时日,他就要成年了,也将出入朝堂,朝中权贵们要与他攀亲者比比皆是。 无论轩辕流霜有多完美,路小漫只觉得能看不能碰。 "我看你这辈子就这么晕着吧!"小江子狠狠白了她一眼。 忽然一辆马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轩辕静川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一旁的莫祁风一把将他托回车里。 "我要和小馒头一起骑马!我不要在这里面!憋死我了!" 路小漫的唇线弯起,果然陈顺拗不过他,只得将他送了出来。 "小漫,你可把殿下看好了!莫统领!请多留个神!" 莫祁风微微点头。 有侍卫给轩辕静川牵来一匹马,但他却不肯上马,非要同路小漫坐在那匹小马上。 这匹小马哪里乘的起两个人啊,当轩辕静川爬上来时,小马的腿都弯了,路小漫顿时心疼了起来。 "殿下,奴婢陪着您骑那匹大白马好不好?" "好啊!" 说白了他就是要和她骑同一匹马,那匹马是胖是瘦是白是黑压根儿没关系。 路小漫是不会让轩辕静川搂着自己的,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是个样子。 "奴婢骑了好一会儿的马了,想落地走一走,奴婢帮您牵着马好不好?" "嗯……"轩辕静川摇了摇头,露出委屈的神色。 "奴婢还没牵过马呢,这第一次,奴婢帮殿下牵马还不好吗?"路小漫耐着性子哄劝。 也许是那句"第一次"令轩辕静川动摇了,他好不容易点了点头。 路小漫呼出一口起来,莫统领扶着她下了马,教她如何牵住缰绳,路小漫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几只小鸟飞过头顶,轩辕静川便仰着头一直看,发出呵呵的笑声。 前车,光烈帝陪着静妃倚窗而坐,远远传来一阵歌声。 "小呀么小蛋壳,你呀么你别哭,乖乖地跟我走啊,回到了我的窝……" 正是轩辕静川的声音。 光烈帝眉梢一挑,低声道:"这唱得什么东西?" 静妃抿唇一笑,"估摸着是和小漫那丫头在一起呢。皇上介意殿下唱民间的童谣?" "民间哪有这样的童谣?"光烈帝闷笑了一声,又道,"不过听着倒是很喜气。静川很喜欢和安致君的那个小徒弟在一起吗?" "是啊,小漫为人爽直,又有几分孩子心性,五皇子当然跟她处的来,再加上北宫里那段经历,五皇子对小漫自然多了几分依赖。" "这样啊……无论是谁,能让朕的静川高兴,朕都感激她。" 凉山行宫自然是比不得皇宫那般巍峨富丽,但傍山而建,多了几分难得的秀丽氤氲。这里树木茂盛,花草繁多,不似御花园中那般精心培植,更显得自然惬意。 陈公公说了后山风景更美,还有一个清冲泉,泉水清冽见底,皇上每每来到凉山行宫避暑都会吩咐御厨去泉水中打几尾新鲜的活鱼,说的路小漫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安排了行宫里的住处,路小漫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御厨去了后山。 当她望见那自高处流泻而下的瀑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如雾似烟,湿润之感迎面而来,仿佛连自己的呼吸都被洗净了一般。 两个小公公带着网子下水摸鱼了,路小漫在石岸边看着他们怎么捞也捞不上的样子,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她将衣袖一挽,踩入水中,"我来!" 要说下水抓鱼,她路小漫可是行家,以前在村子里不知做了多少次了。她先将网子置于水中,待到鱼儿游入网中便骤然收起,三、四条活蹦乱跳的鱼被捞了起来。 "路姑姑您可真厉害啊!" 一声"路姑姑"让她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凉了下来。 "你才姑姑呢!我都不记得有你这么大的外甥!"路小漫叉着腰叫嚷起来,两个小太监接过鱼低着头跟着闷笑。 "路姑姑好兴致啊。" 温润的嗓音和着淙淙流水,十分悦耳。 只是当路小漫看见来的是谁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四殿下!"两个小太监站在水里,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你们既然抓了鱼,就先且退下吧。" "是。" 两个小太监拎着渔网离开了,只剩下路小漫站在水里不知道该不该上岸。 轩辕流霜低□来,几分戏谑地笑着。 "是不是如果我守在这里,你就打算一辈子不上岸了?" "怎么会……"路小漫上前走了两步,谁知脚下踩着什么一屁股坐了下去。耳边是咕噜噜的水声,她想撑起自己无奈水底的鹅卵石有些滑,整个人都向后躺了下去。 有人下了水,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她抹开脸上的水渍,咳嗽了两声,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轩辕流霜的怀里了。 "就算要躲着我,也不用这么费力,你真以为自己是鱼,在水里也能喘过气来?" 他的脸离她太近,眼角眉梢都是令人心跳的风度。 路小漫咽下口水,假装镇定道:"我若真是鱼,指不定就成了皇上盘子里的菜了。" "若真是那样,你也不是父皇盘子里的菜。" "为什么?" "因为要吃了你的人是我。" "哈?" 路小漫这才醒过神来,轩辕流霜唇上划出迷人的弧度,抱着路小漫走向岸边,将她轻轻放下。 他撑起身坐在了她的身边,看着路小漫落汤鸡的模样,他低着头呵呵笑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路小漫拧了一把自己的衣角,没好气的问。 "笑你已经玲珑有致了,我却一直没发现。" 路小漫低头一看,才发觉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贴在自己身上,顿时脸上一阵滚烫,路小漫抱着膝盖恨不得将脑袋都埋进去。 轩辕流霜毫不介意地撑着下巴望着她,调笑道:"现在打算装乌龟了?可惜你没有又重又黑的壳。" "殿下,请您先回行宫吧。"小漫还是闷着脑袋不抬头,她不想看见对方的笑。 "你这么躲着我,是因为讨厌我吗?" 路小漫摇了摇头。 这世上有谁能讨厌他这样的男子吗? "你知道我亲你是为什么吗?" 路小漫觉得很苦,除了这位四皇子殿下,她想不出还有谁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喜欢你。" 轩辕流霜不知何时凑到了路小漫的耳边,他的气息掠过她的耳廓,路小漫的肩膀不自觉耸了起来。 她的心跳的飞快,就是打烂她的脑袋她也没想到这一幕。 "你躲着我,是不是因为你不并不喜欢我?其实你更喜欢安致君?还是觉得和静川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快乐?" 路小漫一怔,"我喜欢师父?" 她终于抬起头来,对上轩辕流霜比湖水还深的双眸。 "你师父送你的发簪掉了。"轩辕流霜淡淡地说了一声。 路小漫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果然空空如也,她腾地站起身来,"一定是掉水里了!我得赶紧去找找!" 那是安致君从西川带给她的,她还记得那一日他低垂着眉眼唇角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将发簪小心地没入她的发髻里。 说完,她便跳进水里,走到自己跌倒的地方不断摸索。水流没过她的膝盖看的不真切,她干脆扑进了水里。 岸上的轩辕流霜看着她的身影轻笑了一声,"小漫,你找不到的。" "找不到也得找啊!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在这里。"轩辕流霜扬起手来,那支蓝玉发簪好好地被他捏在手中。 路小漫瞪大了眼睛,忽然一把怒火烧起,走向岸边,伸手要去够那支发簪。 "四皇子!你觉得这样有趣吗!" "以前也许我回觉得有趣,但现在觉得一点趣都没有。" 他的目光很淡,淡到发凉。 路小漫站在水里仰着头看着他,"没趣就还给我!" "你是不是喜欢安致君?" 还是那个问题。 "关你什么事!"路小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放得好好的心思要被他这样戳穿? 下一刻,轩辕流霜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后脑被对方死死扣住,她不得不踮起脚来否则她毫不怀疑轩辕流霜会将她就这样提起。 他的唇舌带着汹涌的力道,仿佛真要将她拆骨入腹。 惊恐涌上心头,她捶打向他的腹部,对方却凶狠地将她的手腕拧到身后,借着那股力气将她拎上岸来。她被按在了满是鹅卵石的岸边,背脊疼得要命。 轩辕流霜的手掌滚烫地抚过她的侧腰,揉捏着她的柔软。 路小漫疼得要命,这样的轩辕流霜才是真实的,他的平静之下是难掩的疯狂。 她猛地弓起膝盖顶向他的小腹,他只是抬起腰来轻松地躲过。他看着她,脸上再没有了丝毫笑意,路小漫的双手被死死扣在耳边,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小漫,你师父是君子,所以他很痛苦。所以我不会做正人君子。" "什么……" 轩辕流霜闭上眼睛,额头抵在路小漫的额上,吞吐之间的气息仿佛要将她禁锢。 "躲着我是没有用的。" 他终于松开了她,将那支发簪缓缓插入她的发中,起身离去。 路小漫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里被轩辕流霜吮吸的肿了起来。 狂跳的心平复下来,她抱着胳膊觉得有些冷。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轩辕流霜话里的意思。 安致君是君子,所以痛苦。那么他的痛苦是什么? 她坐在岸边很久很久,直到听见一阵呼喊声。 "小馒头——小馒头——" 路小漫抬起头,见着轩辕静川从山间栈道跑过来。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陈公公、莫统领还有一堆宫人。 "小馒头你怎么湿哒哒的?"轩辕静川的手指捋了捋她的头发。 陈公公赶紧递过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你这丫头!玩疯了吧!山里的水凉你不知道啊?" 路小漫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一笑,"想要多摸几条鱼,结果滑倒,变成落汤鸡了。" 轩辕静川隔着披风从后将她抱紧,"小馒头不能掉到水里去!" 背上传来一阵暖意,轩辕静川如玉的手指搭在她的面前,路小漫向后倚了倚。 "行了,快快回去!殿下找了你一整个下午,没想到你人在这儿呢!" 回到行宫,路小漫喝了一碗姜汤。 晚上,她与安致君相对而坐,桌上的饭菜也是宫中难得见到的河鲜。 "多吃一点菜,就看着你一直扒饭。" 安致君夹了个鱼丸放在路小漫的碗里。 "师父……我想问你个问题。" "闹半天你是在想事情呢,怪不得满桌子喜欢的菜却没吃几口。" "师父,有没有什么事情曾让你很伤心?" 安致君哑然失笑道:"这算什么问题?人这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总有什么愿望难以实现,自然免不了伤心。你不是也伤心难过过吗?" 蓦地,路小漫又想起自己站在山上看着自小长大的房子被烧起来的情景。 "人啊,只有伤心过,才会更珍惜快乐。" 对于安致君来说,就算痛过,也是过去的事,它永远存在,不可磨灭,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尽力不去想它,抬头看向更远的地方。 夜里,路小漫是与另一位年长的宫女睡在一起。王贝儿在南园是没有品阶的宫女,所以她没有这一次避暑之行的资格。 少了王贝儿,路小漫还有几分不习惯了。 同屋的宫人是个安静的主儿,两人本就不熟,连话都没什么好说。对方坐在桌前绣着花,路小漫也只好拿出医书来随意翻阅。 忽然有人敲起门来,将她们二人吵醒。 "路姑姑!路姑姑!请您开开门!" 是小太监的声音。 "怎么了?" "嘿嘿,奴才们几个加上御膳房的陈师傅找了个地方开个小灶,烤些吃的,陈师傅说姑姑挺喜欢吃烧烤的,请您一起来吧!" "陈师傅?除了陈师傅还有谁?" "还有小恩子和小夏子,哦,还有绯玉姑姑!" 这几个都是路小漫在北宫时候的旧识,怪不得会特意来叫她呢,原来是要叙旧啊! "我这就来!"路小漫披上外衫,顿时来了精神,总算不用闷在屋子里了。 "诶,都晚上了还出去?小心被陈总管逮着了!" "陈总管好说话!"路小漫只觉得长夜漫漫,能几个人吃吃夜宵说说话也是好的。 夜晚的行宫一片宁静,浓密的树影将星光遮蔽,在斑驳的石板路上形成厚重的阴影。 "姑姑这边请!" "诶,你是哪个宫里的呢?我怎么瞅着没见过你?" "奴才是张嫔宫里的,您只怕最熟悉的是南园和鸾云殿吧,哪里会记得奴才我这种小人物呢?" "公公说的那儿话!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咱们都是小人物!" 路小漫跟着他一路,一开始还能看见来回巡视的侍卫,渐渐的越来越偏僻,四周的树木更盛,周围的宫阁也显得萧寂不似有人居住。 路小漫停了下来,心中起疑,"这位小公公,你是要带我去哪儿?这次皇上轻装简行,带来的宫人不多,再往前可就没人了!" 对方的影子在稀稀疏疏的月光下显得冰冷而诡异,路小漫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蓦地,树丛中窜出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路小漫大惊,正要高喊出来却被人捂住了口鼻。 他要做什么! 路小漫奋力挣扎了起来,这个太监的力气和自己从前在南园中接触过的完全不一样,身形也高大许多。他竟然能将她轻松地提起来。 他用力掐住路小漫的两腮,令她叫不出声嘴巴却又张开。 腥烈的酒灌了进来,呛的路小漫头晕眼花,流入腹中,一阵火辣辣地灼烧。 "唔……唔……" 她的身上被浇的满是酒味,脑袋晕晕乎乎根本站不起身来,可他们还是不断地将酒灌进她的喉中。 这是为什么? 尽管头晕脑胀,路小漫却知道他们只怕是要她的命。 直到她的喉咙被烈酒烧得再也出不了声,他们才放开了她。 路小漫像是一滩软泥,全身动弹不得。 她记得那个掐着她的太监手指上有老茧,像是长期练习刀剑导致的。 他不是太监而是侍卫! 路小漫被其中一人夹在腋下,他们一行来到了后山的那个潭水旁。 湿润的空气涌入腹中,路小漫迷糊地看见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月亮。 他在岸边生火,还将几条鱼穿在树枝上架着烧烤,火堆旁放着几壶酒。 路小漫已经没力气去想他们要做什么了,她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子摇晃着,只听见哗啦一声,冰冷的潭水蔓延过她的身体,从鼻子嘴巴不断涌入,她的背脊抵上了潭底的鹅卵石,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 岸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确定路小漫没有挣扎之后便离开了。 她的意识越沉越深,一切似乎游离到了身体之外。 当一切安静下来,黑暗之中有人一跃而入,如同破茧之蝶。 路小漫的身体被托起,被紧紧入某个人的怀里。 "路小漫!路小漫你给我醒醒!路小漫!" 有人拍打着她的脸颊,火光划过她的眼帘,她却无力睁开眼睛也无法呼出声音。 好冷……好冷…… 有什么将她紧紧包裹,那样熟悉的怀抱和气息,像是要将她永远珍藏。 "殿下!这可怎么办啊?" "没怎么办,回行宫。莫统领,看见到底谁干的吗?" "卑职来晚了一步,人已经走了。" "明早传出消息,就说路小漫落潭之后昏迷不醒,送去安太医处医治。陈公公,你速去通知舅舅。" 冷月之下,轩辕静川的五官如同出鞘的利刃泛起寒光。 "无论是谁,在我的眼皮子下面玩这些,我会让他死的很惨!" ☆、44 第二日,路小漫落水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行宫,传言说她在后山的潭水边烧烤饮酒,兴许是喝多了于是落入水中,如今她昏迷不醒,且高烧不退,送去了太医安致君那里亲自看顾。 静妃喜*路小漫众人皆知,她向皇上求了意旨,下令一定要查清楚路小漫到底怎么落的水。 宁伊被派到路小漫的寝居,将与她同一间房的宫女玉枝带了回去。 "娘娘,这位便是与路小漫同一间房的宫人玉枝,娘娘若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她。" "回娘娘的话,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昨个夜里,小漫随着一个小公公出了房门就再没回来……奴婢在房里睡到了天亮,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公公?什么小公公?小漫为什么同他出去?" "那个小公公说有几个宫人……对了!还有御膳房的陈师傅,要在行宫里开小灶,小漫就跟着去了。" "娘娘,奴婢听说御膳房的陈师傅昨晚上可是和随行来的几个御厨在膳房里赌了大半个晚上,结果被皇上身边的萧总管逮了个正着,等着受罚呢!怎么可能给小漫开什么小灶呢?"宁伊覆在静妃耳边小声道。 "玉枝,你看清楚那个小公公的长相了吗?" "……没有……奴婢睡在里边儿的那张榻上,正好看不见。" 静妃低下头来,"荒谬……小漫那丫头是嘴馋了点儿,与陈师傅的关系也不赖,若陈师傅说给她开小灶她一定会跟着去,但都到了夜里,她是不会跟别人去后山那种地方,更不用说喝酒了!宁伊,你带了人去给本宫好好查,每一个宫人,每一个侍卫,昨个夜里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都有谁为证,统统给本宫查清楚!本宫来这儿是安胎避暑的!谁让本宫不安稳,本宫也不会让他安稳!" "是!" 一时之间,整个行宫里的气氛紧张起来。再加上安太医那边说路小漫病得厉害,静妃则更加动怒,大有将整座行宫都翻过来的气势。 "娘娘,现下也只有等小漫她醒过来再告诉我们那一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醒过来?她若能醒过来,本宫就谢天谢地!可若她醒不过来呢?" 夜里,安致君与静妃派来的两位小公公守在床榻边,夜色浓重,特别是凉山的夜晚,更添几分冰凉。 一支麦秆悄无声息地从窗沿里伸进来,一缕白烟袅袅而出,缓缓散漫于屋内。 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的小公公"啪啦"一声倒了下去,另一个站起来推了推他,刚说了一句"子时都没到就熬不住了"也跟着倒下去。 床榻边的安致君骤然惊觉,捂住了口鼻,可还是晚了一步,趴在了床榻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黑色的身影挤了进来。他放轻了脚步来到榻前,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闪现的瞬间,榻上的被褥骤然掀起,盖在了他的头上,一个拧转,将他拖到了榻上。 窗外火光涌动,十几个侍卫赶来将这里围住。 榻上的男子利落的夺过对方的匕首,将行刺者的胳膊拧至身后,掀开他头上的被褥,拧过他的脸来,不禁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 "莫……莫统领……" "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没想到竟然是你,张继!你是东宫的侍卫,怎么会到这里来!" 张继紧紧抿着唇,支字不言。 "不说话?好——皇上和静妃还等着问你为什么要对路小漫痛下杀手!" 莫祁风抓着他的后心行出门去。 床榻边的安致君缓缓起身,跟上莫祁风。 张继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你不是……" 安致君微微一笑,敲了敲窗沿,"这种江湖把戏,哪里登的了大雅之堂?" 张继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宫女……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放心,她活的很好。估摸着现在正在五皇子那儿吃着宵夜呢。"莫祁风冷哼了一声,"你也实在太沉不住气了吧?听说路小漫没死,静妃又咄咄相逼你就失了阵脚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下的局?" 莫祁风轻哼了一声,将他押去了静妃的寝宫。 此时的路小漫,正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她的嗓子烧得厉害,简直就要着火一般。 她做了一个不且实际的梦,梦里有一双臂膀将她从那片沉郁的黑暗中捞起,星月如水,朦胧了视线,她隐约之间似乎看见了轩辕静川的眉眼。 他是那样优雅而动人,随时要从夜色之中破茧而出。 "渴……渴……" "小馒头说渴了!小馒头要喝水!" 轩辕静川的叫嚷声在耳边响起,仿佛拍打着翅膀的雀鸟,瞬间将路小漫从梦境拉回现实。 "水来了!"陈顺端着杯子,托起路小漫的后背,喂了下去。 路小漫缓缓睁开眼睛,望见朦胧的帐慢,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这是在哪儿呢?"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这里是行宫啊!五皇子的寝殿!" 行宫……寝殿…… 路小漫眉头一皱,那一夜的情形浮上心头。 自己好似跟着一位小公公去找御膳房的陈师傅……然后就被……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路小漫按了按额头。 "小漫,你掉进后山的水潭里了!咱们把你捞上来的时候,你身上……还有吐出来的水里都是一股子酒味!都那么晚了,你还到后山去喝什么酒啊!"陈公公摇了摇头。 "小馒头坏坏!小馒头喝酒!"轩辕静川也皱着眉头一副生气的模样。 顿然路小漫倒抽一口气,"我……是被人强逼着灌下去的……" "什么?你现在就将那晚上的事情细细与老奴道来。静妃娘娘可看重你这事儿了!就连你师父也几夜没合眼了!" 路小漫闭上眼睛,仔细的将当夜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将自己如何被一个小公公引出房,如何被人灌酒,如何被带去后山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要制造你是在后山烧烤饮酒,酒醉之后不慎落水而亡的假象!你别担心,静妃娘娘会为你做主的!皇上在此,老奴倒想看看是谁这么猖狂!" 路小漫只觉着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在宫里一直跟着安致君,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也渐渐对皇宫失去了最初的戒心。 "你瞧瞧,你不醒,殿下就在这儿守着你,老奴是怎么劝都没有用啊!" 路小漫侧过脸来,这才发觉轩辕静川眼睑下的阴影。 "傻瓜。"路小漫心疼地掐了掐他的脸。 轩辕静川却低下头来玩了玩被角,瘪着嘴小声道:"我本来就是傻的嘛。" 路小漫看着他的额头,哭笑不得起来。 "陈总管,我落入水潭之后,是谁把我捞起来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老奴我了!我看着你脸朝下浮在水面上,吓的我心肝儿都快蹦出来了!" 路小漫呼出一口气来,顿时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梦见是轩辕静川救了自己呢? "可……你们怎么会去后山?" "是因为这个。"陈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有人用纸条裹着石头扔进寝殿里。老奴一看这不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就赶紧去后山寻人,没想到真瞅见你了!" 路小漫看着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字体娟秀,明显出自女人的手笔。 "这个递纸条的人怎么知道我被人掳去后山?既然愿意传口信救我,为什么不肯露面?" "这……老奴也是想不明白了……但在宫里,救人可不一定要露面,露了面,反而是非也多,容易惹祸上身!" 路小漫握着纸条摇了摇头,反倒是一旁的轩辕静川抱着她的腰拱进被子里。 "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蜷在路小漫的身旁,额头抵在她的腰间,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小小的鼾声。 "得……先别想那么多了,殿下睡了。" 子夜已过,张继被带到了静妃的寝宫。 一直寂静的宫阁骤然间灯火通明,莫祁风用力将他按在殿前。 "朕还在想到底是谁呢,没想到竟然会是你。张继啊张继,你实在太叫朕失望了。"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头顶缓缓落下,张继的肩头一阵轻颤,只觉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有胆子行凶,却没胆子承认吗?老实交代吧,你的同伙还有谁?" 赵云衣神色巍然,一向温润如水的女子在这瞬间也显露出一抹厉色。 "……罪臣张继没有任何同伙……这一切都是罪臣的阴谋策划……" "你的阴谋策划。"光烈帝低下头来缓缓抿了一口茶水,"朕怎么听说还有个小公公将路小漫引出房门啊?" 张继低头不语。 "大胆张继!到了皇上面前还不开口!"莫祁风厉声喝道。 光烈帝眯着眼睛看着他,"你一定觉得奇怪,一个小小的宫女出了意外朕何必亲自过问?朕可以告诉你,朕要过问这件事不仅仅是看在静妃的面子上,而是因为朕对宫里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恨的不得了!若是静妃问你,你不说,外人还觉得你张继对自己的同伙有情有义,就是死也打算自己一个人扛下!可现在是朕问你话,你还死咬着不松口!那就是欺君罔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在你心底,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是东宫的皇后吗!"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皇上才是张继的主子……只是张继确实没有同伙,又怎能诬陷他人。" "张继——那你倒是说说谁让你来的行宫!你是皇后的侍卫,难道不是皇后的安排!"光烈帝将手中的茶杯扔出去,正好砸在张继的额头上。 "皇上息怒!" "皇上,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是罪臣私下里与鸾云殿的侍卫换了班才来了行宫,皇后娘娘根本不知道此事。" 所有人都赶紧跪下,静妃扣住他的手,劝慰道:"皇上先别急着生气,臣妾猜想张继只怕也有苦衷吧。张继,路小漫只是一个六品宫女,平日里也就跟着安太医,你与她素无交集,为什么要谋害她的性命?" "……回娘娘的话,北宫之中病歾的宫女杜鹃……是罪臣心仪的女子。北宫里出来的人告诉罪臣,杜鹃会死是因为被灌下了大量的清酒,痘疮加剧难以控制而亡……罪臣只是想为杜鹃报仇而已!罪臣起初是想将路小漫扮作在潭水边烧烤饮酒过多坠潭身亡,但未料到她命大被人救了上来,罪臣怕她认出来,于是铤而走险。" "报仇?如果不是路小漫,杜鹃会死的更早!况且杜鹃是自己偷了小漫的清酒,根本没人逼着她!本宫当时也在北宫,对发生的一切一清二楚!还有你说你心仪杜娟,那本宫问你,杜鹃脸上的泪痣,是长在左脸还是右脸!你想清楚了再回话!" "是……在左脸……" "真的是左脸吗?" "罪臣记得,确实是左脸。" 静妃抿唇一笑,"张继,杜鹃的脸上根本没有泪痣!你连自己心仪的女子如何长相都记不住吗?" 张继低头道:"娘娘明鉴,罪臣一直以来只是远远望着她,未曾走近过,实在记不得杜鹃脸上的这些细枝末节……" "远远望着她,未曾走近过?看来你对杜鹃还真是发乎情止乎礼了!"静妃侧目望向宁伊,"宁伊,你说,杜鹃之前是哪个宫里的?" "回娘娘,杜鹃被送去北宫之前,是制衣局的宫人。" 静妃看向张继,"就本宫所知,制衣局远离宫阁,根本不在侍卫巡防的范围之内!这么远你都能望见她还能心生*慕,叫本宫如何相信!" 张继吸了一口气,"她……" "她什么?难道你还想说是她给各宫娘娘送衣的时候你看过她?她不是制衣局的主事宫女,根本没资格给各宫娘娘送衣!你倒是说清楚你在什么地方远远望着她?" 张继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光烈帝的脸色已然完全阴沉下去,冷声道:"要不要朕再多给你两日时间,把前前后后的借口都想清楚了再来?" "罪臣不敢!罪臣求皇上降罪!" "降罪!把你教得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满口谎话,你的父母兄弟你的侍卫统领都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张继蓦地用力将脑袋砸向地面。 "拦住他!"光烈帝伸出手来,莫祁风却还是晚了一步。 张继倒向一侧,撞地自尽身亡。 一切安静了下来,静妃倒抽一口气,宁伊赶紧上前捂住她的眼睛。 "娘娘莫看!" 光烈帝起身挡在静妃面前,"扶静妃去后殿!" 怀有身孕者最忌讳这血腥场面。 侍卫上前将张继的尸身拖走,宫人们赶紧擦拭血迹。 "到底是谁,面子比朕还大?" "皇上……"莫祁风叹了口气,"微臣估计,只怕幕后主使者拿捏了张继的家人,张继受了威胁没有办法,只好……" "那朕就更要知道幕后主使的是谁!" "幕后主使的还能有谁?他口口声声说不是东宫,可谁看不出来就是东宫!" 宁伊的声音响起,静妃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陛下面前怎敢胡言!" "胡言?纵然奴婢没有证据,可这摆明了的事情,要的什么证据!娘娘若是再不计较,今天只是与您交好的路小漫,明天就要害到您的头上了!" "宁伊!放肆!" "等等,朕想要听她把话说完。" "皇上容禀!"宁伊在光烈帝面前跪了下来,"当初静妃娘娘还是良仪的时候就被送入北宫,那里没有太医照料,娘娘本来是活不下去的,是路小漫一直为娘娘诊脉配药,娘娘才得了机会熬过来。后来娘娘有了身孕,整个宫中无人知晓,娘娘终日浸淫在那些对胎儿不利的事物中,如果不是路小漫发现的早,娘娘这胎也迟早是保不住的!路小漫三番两次救了静妃娘娘,东宫只怕早就看不过眼了!" "宁伊!送本宫去北宫养病,皇后娘娘也是为大局着想!况且本宫有孕的事情,皇后娘娘根本不知,何来加害一说?" "可是……可是民间已有传言……" "哦?传言?什么传言?"光烈帝眉梢一挑,起了兴趣。 "民间传言,凤翔于天为云扰之,羽落尘埃云呈凤象……意思就是说皇后娘娘……"宁伊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下去。 "哦,云衣的名字里正好有个云字,民间就是说朕的静妃要将皇后取而代之了?" "臣妾从未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静妃正要跪下来,光烈帝将她牢牢撑住。 "你想要的不过是安宁的好时光,只是这样的传言到了皇后耳朵里,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还有……宫里面也在传说路小漫就是娘娘的福星,有福星高照,娘娘会平步青云……" "哦?"光烈帝摸了摸下巴,"看来为了朕与静妃的皇儿,也得对那个小丫头好一点儿啊,因为她你的福星!" "就单单为民间的传言还有子虚乌有的福星之说,东宫就会谋害一个宫女,臣妾不信。臣妾求皇上不可因为传言而责怪皇后。" "可张继已死,他的同谋只怕也跑走了,到底幕后主使者是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了……"莫祁风盯着张继倒下的地方,叹了口气。 此时,一位小公公入内,跪□来行了个礼道:"皇上,陈公公在凉山官道上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小太监,于是将他押去了五皇子那儿,路小漫已经认出来了,就是当晚的那个小公公。" "什么?看不出陈顺还有两把刷子!" 静妃莞尔一笑,"臣妾故意严加彻查小漫的事情,就是为了让那些人心虚。有人知道路小漫活着,自然要逃走。离开凉山只有官道,陈公公派人去守着便可。" "哦,看来是朕小看了云衣。走,去静川那儿。云衣,夜已经深了,你先歇息。有什么结果,明日朕亲自来告诉你。" 光烈帝刚走出两步,又想到什么,回身对宁伊道:"给静妃收拾一下,今晚就到朕的寝殿里歇息,这里刚沾了血气,静妃不适宜再待下去了。" "谢皇上!" 光烈帝带着莫祁风来到轩辕静川的寝宫,只见轩辕静川睡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截额头,而路小漫靠坐在床榻前,一只手正轻轻拍着轩辕静川的后背,是要哄他入睡。 所有宫人们纷纷跪下,路小漫也正要起身,光烈帝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动,以免轩辕静川醒来。 "皇上,夜已经深了,是不是明日再审?"陈顺问道。 "明日?明日只怕黄花菜都凉透了。朕就是要快刀斩乱麻!" 就在这时候,轩辕静川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父皇!你来了?" "是啊。"光烈帝来到他的身旁,整了整他的衣衫,"还困吗?困就继续睡。" "我不要继续睡!陈公公说抓到一个坏蛋,我要跟父皇一起去审那个坏蛋!" "好,我们去审那个坏蛋。" 光烈帝带着轩辕静川走到前殿,一个小太监跪在殿中央,低着头,肩膀颤的厉害,后背已经湿透了。 "你还知道害怕,知道害怕就还有救。" ☆、45 光烈帝挥了挥手,陈顺便将一把椅子放在了他的身后。光烈帝坐下,与那个小太监只有一步之遥。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奴才东临……主子们都唤奴才小东子……" "小东子,你知道人这辈子最难的事情,就是撒谎。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遮掩,人就会活的很累很不快活。主使你做这些的人,到底拿了什么来威胁你,你不妨说出来听听。如果朕帮你解决了,你再同朕说真话不迟。" "皇上——皇上救救奴才!"小东子趴跪下来。 "那就告诉朕,要如何救你。" "奴才……奴才前些日子在东宫行窃,偷盗了皇后娘娘寝宫中的东海如意,本欲倒卖出宫赚足银两好让奴才那苦命的妹妹出嫁时候能够风风光光……却不想被皇后娘娘发现了!" "确实,倒卖宫中物品,还是皇后寝宫中的东西,理应仗毙。"陈公公对小东子露出怜悯的神色。 "皇后娘娘要奴才来凉山行宫做一件事……就是那天夜里将路小漫引至偏僻的地方,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奴才去做了……可等奴才做到了才知道……那些人是要路小漫的命!奴才根本不想害别人……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今早听说路小漫还活着,奴才松了一口气,可也想到事情只怕要闹大了……奴才就想着逃离凉山行宫,赶回老家,带着家人逃走……" "只是你没想到陈公公的人就在官道上等着你。但是凉山行宫是不允许宫人随意出入的,你如何离开?" "奴才身上有块儿腰牌,是皇后娘娘给的,方便事成之后奴才能抽身回东宫复命。" 陈顺将那块腰牌递送到光烈帝的面前,顿时光烈帝神色一暗,握紧了拳头。 "果真是东宫的腰牌。小东子,若是朕带你回宫,到了皇后面前,你敢不敢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朕恕你当日东宫行窃之罪!" "奴才谢皇上隆恩!奴才若有命活,断不敢再行害人的勾当,即便是到了东宫,也必然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一夜,路小漫再睡不着了。她被安排在距离轩辕静川很近的一间宫舍里,门外是莫祁风的手下,为的就是提防还有人会对路小漫下手。 她靠着枕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却沉重的厉害。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当朝皇后的眼中钉,她算什么?从前是一介乞丐,现在也不过六品宫女,这到底是她的荣幸还是悲哀? 而皇上的架势,这一次是一定要问罪东宫了。 敲门声响起,路小漫回过神来,这才发觉窗外已经天亮了。 "谁啊?" 她将门打开,迎面对上的便是如水深眸。 "四……四皇子……"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来看你,你需要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吗?" 轩辕流霜的手指触上她停留在门边的手,顺势将门推开行了进来。那一瞬间的触碰,轻而易举又将路小漫的心提了起来。 他不是豺狼虎豹,他甚至帮过自己,路小漫,你别这么一副战战兢兢的丢脸模样! 路小漫按下自己的心绪,来到轩辕流霜身旁,为他倒了一杯茶。 "奴婢这里只有晾凉的白水,还望殿下见谅。" "听安太医说,你伤着了嗓子,本来就该喝白水。" 轩辕流霜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然,仿佛那日潭水中的亲吻和他冷然离去的背影不过是路小漫的幻觉。 "让殿下担心了,奴婢……" "你在我面前还自称奴婢,你说的不累,我听着很厌烦。" "我……没事,殿下不用担心。"路小漫挤出一抹笑来。 "那我就告诉你,我不可能不担心。皇后已经决定要你的性命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那能怎么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是皇后,我难道还能对她做什么吗?" "你是不能,所以你最好祈求这一次父皇是真的要对皇后下手了。最近赵阁老的门生颇得父皇重用,右相的势力也因为西川贪污案受到了打击,父皇正好借由你的这件事来消弱皇后在宫中的声望,也是给右相一个提醒。如果皇后能就此收手,而赵家崛起,那么你的小命就能保住。倘若皇后对你更加嫉恨,你可想过要如何是好?" 路小漫低下头,用力咽下口水。 "再有几个月,我就要成年离开皇宫了。我想你跟我一起离开。" 路小漫抬起头来,脱口而出,"怎么离开?" "你说呢?"轩辕流霜侧目一笑,指尖点在她的眉心。 什么叫做"你说呢",这个轩辕流霜难道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说话说一半吗? 茶杯与桌面相触的声响令她回过神来,轩辕静川已然起身朝屋外走去。 凉山避暑之行草草结束了,两日之后,光烈帝便回到了皇宫。 端裕皇后亲自迎驾,她已经听闻了行宫中发生的事情,此时她的脸上依旧平静,让人猜不出深浅。 "皇上想必有问题要问臣妾吧。臣妾特意将充容以上品阶的妃嫔都留在了东宫,这两日臣妾也是辗转难眠,不如请皇上给臣妾一个痛快吧。" 光烈帝不动声色,坐于东宫主坐,而两侧坐着的则是静妃赵云衣以及容飞,其下是四位充容。 路小漫作为当日的受害人,也被唤来了东宫。 皇后仪态不失,缓缓在光烈帝的身旁坐下,她看了一眼路小漫,柔声道:"听说你在凉山行宫受苦了。" 路小漫强压下忐忑,吸了口气,依照宫中规制向皇后行了个礼,低着头道:"谢娘娘关心,奴婢无碍。" 皇后颔首一笑,"第一次见到你还是个小丫头,如今也亭亭玉立。安太医不仅教了你医术,看来连这些细枝末节的礼仪都没落下啊。" "皇后娘娘方才说了想要路小漫的事情能痛快地解决,也省去皇上拐弯抹角,早早将事情弄清楚了,还皇后娘娘清白,以正后宫。"容贵妃朝皇后微微点头以示尊重。 "想必静妃妹妹也想弄清楚,本宫是不是对妹妹有谋害之意。"皇后看向静妃。 静妃急忙起身,"娘娘,臣妾对娘娘一向敬重有加,宫中传言岂可尽信?" "妹妹若真这么想,本宫也就安心了。皇上,多说无益,就将小东子前来与本宫对质吧。" 路小漫虽然低着头,却隐隐感觉到后宫角逐的压迫感。皇后如此淡定,难道对于小东子的对质其实胜券在握? 光烈帝点了点头。 莫祁风带着小东子缓缓行了进来。 "奴才小东子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小东子,朕就坐在这里,在行宫中你对朕说过的话,就对着皇后娘娘再说一遍吧。" 小东子咽下口水,将当日所言再度说了出来。 直到他说完,端裕皇后的眉头都未曾蹙一下。 "皇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方才小东子说臣妾给了他出入宫门的腰牌,这才令他能顺利离开行宫。可臣妾从未赐与他出入宫门的腰牌。" "哦,据朕所知,小东子的是后宫六部所用的腰牌,即制衣局、采办局、尚仪局、典乐局、司宾局以及掌膳局所用。每一块腰牌都有明确的品阶。" "正是。皇上,小东子的腰牌是采办局五品宫人所用,整个采办局只有四块。而出入宫门的腰牌都有详尽的记载。宫牌册中并没有臣妾或采办局总管将腰牌交给小东子的记录。"端裕皇后抬了抬手腕,文若姗将宫牌册。 "皇上,采办局的五品腰牌都还在宫中,一块都没有少,小东子口口声声说皇后赐了他腰牌出宫明显就是在诬陷皇后娘娘,皇上如若不信,可传采办局的五品宫人前来检验。" "那就传他们来!" 此时的小东子低着头,额上已经满是汗水。 路小漫低头瞥过,心道只怕小东子的腰牌真的有问题。 采办局的五品宫人来到东宫,他们纷纷解下自己的腰牌呈送到了光烈帝的面前。为了识别真伪,光烈帝特地将雕制宫牌的宫廷雕刻师也请来。 "启禀皇上,这四块腰牌确实都出自微臣之手,毫无虚假。" "那么这块呢?" 光烈帝将小东子的腰牌扔进雕刻师的怀里,雕刻师诚惶诚恐地接下,小心翼翼地审视。 "皇上,这一块乃是仿造之物!虽然雕刻的花纹还有字迹的深浅都与另外四块及其相似,但是微臣认得自己的笔刀,微臣雕刻时为了让腰牌上的字显得更深,特别将力道略微向外侧延伸,可这块腰牌上的刻字要显得呆板许多。想必仿制这块腰牌的人因为时间仓促并未尽善尽美。" "这不可能是仿制的!皇上!奴才真的是从皇后娘娘手中得到这块腰牌的!皇上!"小东子神色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慌乱,路小漫都看在眼里。 她隐隐知道他并没有撒谎。 "小东子!事到如今你为何还不说实话!你每次偷盗了东宫的东西是如何带出宫外倒卖的!难道不就是靠这块伪造的腰牌吗!皇后娘娘虽然定了你私运倒卖后宫物品之罪,却感念你是为了凑钱给妹妹置办嫁妆饶了你一命!可你却恩将仇报!"文若姗扬高了嗓音,震的小东子瘫软在地。 "皇上!奴才真是冤枉的啊!" "实在太可恶了!竟敢诬陷皇后娘娘!还不快说到底谁在幕后主使你去凉山图谋他人性命!"韩充容指着小东子怒斥道。 韩充容乃是右相得意门生韩御史的妹妹,她的姿色在后宫之中实在普通,若不是皇后娘娘对她照拂,她是不可能成为充容的。所以,她也容不下任何人动摇皇后的地位。 路小漫咽下口水,她看着小东子缓缓露出绝望的神色,如果不是他真的诬陷皇后,就是皇后娘娘早已经准备妥当了一切,或者应该说最开始皇后娘娘给他的就不是真正的腰牌。 "奴才没有!奴才没有!奴才与路姑姑素来没有恩怨!根本不会谋害她!是皇后娘娘听信宫中谣言说路姑姑是静妃娘娘的福星……" "住嘴!本宫可从没听过什么谣言!皇后娘娘德备后宫,怎么可能会听信他人的闲言碎语派人去谋害一个小小的六品宫女?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若是真要谋害,还不如直接对静妃动手呢!" "韩充容!"皇后蹙起眉头,意思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事实上她说的却是皇后最想听见的话。 "皇上,现在已经弄清楚小东子所谓皇后娘娘赐他腰牌出入行宫已经是谎话了,也不能凭他一面之词就认定皇后娘娘对一个小小的六品宫女下了什么心思。事已至此,不如将小东子交给内邢司严加审问,皇上仁慈,不忍在东宫对这个反骨奴才用刑,可不用刑,又有谁会白白招认呢?" 一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容贵妃蓦然开口,她不仅为这件事找了个结束的借口,也为皇上找了个台阶。 路小漫抬起眼望向光烈帝,她听说过内邢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进去的人几乎没有出来的,就算最后换了清白,人也残了。 他当初是如何答应小东子的?不是说会救他吗? 此时,一个小太监来到光烈帝的身旁,低着头小声不知说了什么,光烈帝的神色如故,但路小漫能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 "小东子,你私造宫牌、偷运东宫物品在先,后又谋害路小漫、诬陷皇后,实在罪大恶极!来人啊,将他押入内邢司严加审问!" "皇上!皇上!奴才是冤枉的!奴才真不知道这腰牌是假的!皇上救命啊!救命啊!"小东子被拉了下去。 "皇上,臣妾也有话要说。"皇后起身,行了个礼。 "但说无妨。" "后宫之中最忌讳谣言和捕风捉影之事,臣妾希望即日起,后宫之中不再有人搬弄口舌是否,散布不利于后宫平和的言辞!" "那是自然。"光烈帝走了下来,衣袖一甩十分用力,离开了东宫。 宫人们纷纷跟了上去,只有皇后神色冷然地望着光烈帝的背影。 路小漫站在原地,双腿仿佛注铅了一般不得挪动半步。 她明明是那个被小东子谋害的人,可她却半分都恨不起他来。 她似乎能理解小东子的想法,他做错了一件事,于是不得不一直错下去。可当他想要摸着良心走回原路时,下场却很惨烈。 "路小漫,这一次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内邢司一定会对小东子严加拷问,会弄清楚到底他为什么要害你或者他背后还有没有什么人指使。" 端裕皇后一副宽宏包容的模样,似乎是要安慰路小漫,可路小漫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奴婢谢娘娘厚恩。奴婢保住了性命,已经是万幸,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静妃扶着后腰,来到路小漫的身边,"皇后娘娘,臣妾告退了。" "静妃这次也受惊了,回了宫可要好好养胎,皇上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盼望的紧啊。" "这次也是臣妾连累小漫了,她在宫里向来人缘很好,却无辜差点丢掉性命,臣妾也不知道该不该再与她走的太近,免得有人眼红害小漫白白遭人算计。" "云衣妹妹这是哪里话啊,小漫三番两次救了妹妹你,你自然要对小漫好。本宫从未曾将宫中流言放在心上,也请妹妹你不要介怀。" "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就放心了。臣妾这就回去鸾云殿了,安太医一会儿要来为臣妾诊脉,正好让小漫好好学学脉象。" "那是,小漫,你就跟着静妃先回去鸾云殿吧。" 路小漫终于松了口气,生怕真要和皇后在东宫里一对一。 跟在静妃的身边,路小漫的心是沉着的。 "你是不是想本宫帮帮小东子?" "我想,但是我知道不可以。倘若娘娘这个时候帮小东子了,就会给想害娘娘的人一个借口,说小东子背后主使其实是娘娘。在后宫人心中,我是娘娘的亲信,娘娘假意谋害自己的亲信就是为了让皇上相信皇后要不利于您。" "不错,本宫没办法帮小东子。这个后宫太深了,本宫就算再擅长泅水,也不可能救起落入水中的每一个人。本宫只会将自己的能耐留下来,去救对本宫重要的人。" "小漫明白。" 当容贵妃带着一众宫人回到重华殿,便看见自己的儿子倚栏而立,望着殿宇之下的石板宫巷。 容贵妃抬了抬手腕,墨心便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那儿有什么好看的吗?" "当然好看,宫里所有的流言不都是从那儿传出去的吗?"轩辕流霜的后背贴着白玉围栏,衣摆在风中轻扬,低头时的侧脸是难以言喻的风致。 "是墨心告诉你的?本宫早就看出那丫头喜欢你。" "你编造'凤翔于天为云扰之,羽落尘埃云呈凤象'的流言,且让它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皇后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凤位还有慕容凌日的前途,所以静妃将取而代之之事,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路小漫?行宫里,父皇几乎片刻不离静妃,所以张继与小东子找不到对她不利的机会,可路小漫不过六品宫女,母妃……你为什么要拿她开刀?" "因为你喜欢她。" 轩辕流霜发出一声低笑。 "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成我的错了?" "左丞相的孙女岳霖梢与你年纪相仿,待字闺中。再过两个月,你就成年,你父皇会给你王爵,赐你府邸,你将像慕容凌日那样进入朝堂,你会需要助力。岳霖梢这孩子本宫见过了,模样生的讨巧,诗词书画无一不通,他父亲又是六郡巡抚,家世渊博,最适合做你的王妃。" "什么时候我的终身大事也成了买卖了?我的女人,我会自己选,不牢母妃费神。您还是留下精力继续与皇后娘娘在后宫博弈吧。" "本宫就知道你会不愿意,也知道你想娶路小漫那个丫头。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拜访了虎威将军陆劲晖吗?陆劲晖膝下无子女,你想要陆劲晖收路小漫为义女,到时候她就是二品大员的女儿,论身份地位,做你的王妃绰绰有余!" "同样都是要勾朋结党,左丞相的女儿可以,陆将军的女儿就不行了?" "路小漫是陆将军的女儿吗?是你堂堂皇子卖了脸面要陆劲晖帮你!这个小丫头让你鬼迷了心窍,本宫怎么留得下她!" "娶了左丞相的孙女又如何?我正好搂着如花美眷在府中夜夜笙歌,母妃,你想要我在朝堂上与二哥拼个你死我活,可我不想费这种力气。天下这么大,难道还会没有我轩辕流霜容身之处?" "如果仅仅是你喜欢路小漫,本宫根本犯不着费这么大力气害个小丫头!本宫是要你知道,除非再没有人能成为你的敌人,你连最喜爱的女人都保不住!今天是我放出流言,明天呢?你要是永远做个与世无争的皇子,那么人人都能在你心爱的女人身上戳刀子!" "全部戳在我身上就好。既然身在帝王家,这不是我注定了的结局吗?" ☆、46 轩辕流霜耸着肩膀莞尔一笑,生死无谓。 路小漫恢复了跟着安太医学医的生活,只是有什么变了。她不再没事瞎转悠,少了许多言语,终日待在太医院里学习医理,就算跟着安致君去了其他宫里,也是鲜少说话。 出了韩充容的承恩殿,两人走在宫巷里。时不时有路过的宫人向安致君行礼,也不少是路小漫的相识,以往她都会兴高采烈地与人寒暄两句,如今也只是点头一笑而过。 "是不是在凉山行宫的事情吓着你了。皇上亲自过问此事,东宫是不敢再拿你怎样了。" 安致君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揉了揉路小漫的头顶。 她长高了,已经到了安致君的下巴。 "师父……我……我只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很运气。" "怎么运气?" "我初入宫门,任性妄为,这样的性子本来应招来祸端,却没想到遇上了师父,沾了太医院的光,少吃了很多苦。风平浪静的久了,差点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谁了。" "所以呢?" "所以……我想专注自己该专注的事情,心无旁骛,也就少了是非。" 安致君叹了一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如果有一天王贝儿出了事或者静妃娘娘需要你出手相助呢?世事难料,如果为师出事了呢?你也能做到心无旁骛袖手旁观吗?" "那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如何心无旁骛。"安致君翩然转身,唇上挂着一抹浅笑。 路小漫呆傻着站在原处,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兜兜转转却没转出这迷宫。 "我还是喜欢那个任性妄为的你。" "什么?师父?" "没什么,走吧。" 还没进太医院的门,便见到了一堆宫人还有陈总管。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五皇子病了?" "小馒头你坏!"轩辕静川的嚷嚷声传来,宫人们纷纷低着头让开,就看见他坐在安致君的医舍前,双手抱着膝盖。 还有一年左右的光景,他就要成年了,也越发的俊朗迷人,时常有宫女对他偷偷注视。 如果他没有痴傻,多少女子眼巴巴地要将终身托付。 "我坏,我怎么坏了?"路小漫来到他跟前,蹲□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都不来跟我玩。我来找你,你也不在!"轩辕静川别过头去,气鼓鼓的模样。 "唉,你都不知道殿下每次找不到你,可难过了。整一天就在镜池边傻站着,老奴怎么劝殿下,殿下动都不动一下。" "你找不到我就回去寝殿啊,留个口信在太医院就好,我会去找你的。" "我怕你又掉进水里面,所以我要在水边看着!要是你掉下去了,我马上拉你上来!" 路小漫的额头与他轻轻一碰,"傻瓜!" 安致君说的没错,她有那么多的牵挂,也有那么多人牵挂着她,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做好自己。 夏日的余韵即将退去,夜晚也凉爽了起来。 安致君来到医舍外,仰头望向繁星似海。 "安太医。" 女子清润的声音响起,安致君无需回头也知来者是谁。 "文姑姑,可是皇后娘娘身体有恙?" "不是。我忽然想起,今日是安太医的生辰,所以特来探望。本以为安太医这里会有不少人,没想到竟然如此清冷。连你的宝贝徒弟都不在。" 文若姗脸上的表情一如每一次见到安致君时一般清冷。 安致君轻笑了笑,"宫里知道我生辰的人本就不多。" "那为什么连你徒弟都不告诉?" 提起路小漫,安致君低垂的眉眼笑意更浓。 "如果告诉她,还不咋咋呼呼地闹的整个皇宫人人皆知?" "也是,无论她做什么都能轻易地博你一笑。而我,只会让你觉得沉重。" "若姗,再过两年你就二十五了。" "二十五又怎么样?皇后娘娘会放我出宫吗?还是你会娶我?我在皇后身边,才能帮到你,不是吗?" "你不可能帮我一辈子。" "难道你打算在宫里看着五皇子一辈子吗?就为了你姐姐的一句嘱托,你要把一辈子都赔上吗?" "若姗!隔墙有耳,不可胡言!" 文若姗自嘲地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酒壶。 "这是清泉酿,宫中很是稀少。" 文若姗抬起头来,对着酒壶饮下一口,将它推到安致君的面前。 "致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待到她起身离去,安致君的手抬起,用力地扣着那只白玉酒壶,骤然仰头一饮而尽。 炙烤的夏日过去了,而容贵妃的生辰也正好就在初秋。她是除了皇后之外,在后宫中品阶最高的女人,无论御膳房、采办局还是制衣局都忙活了起来。 光烈帝御赐一桌酒席,皇后也命人送来不少贵重的饰物。 重华园秋景雅致,枝头叶儿泛着隐隐的红边,凉风怡人。 容贵妃静坐在观景亭中,一桌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而她的身旁坐着一位身着白玉缎子的年轻女子,云鬓花貌,引得来往宫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容贵妃娘娘身旁坐着的那位是谁啊?" "是谁你不知道?那是左丞相的孙女,岳霖梢!说起她,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啊!多少皇亲贵胄想娶她入门!听说就上个月,骠骑将军在游湖会见了岳小姐一面就念念不忘,请了好几个人去说亲,就连户部尚书都请去帮忙了,结果左丞相硬是没有答应!" "哟,这么看来没答应还是对的!今天这情形,明摆着容贵妃是看上岳小姐了!" 岳霖梢自然是听见宫人们的小声议论,一抹红晕上了脸颊。 "这些奴才,平日没事就*嚼舌根。不过你若能成了本宫的儿媳,本宫的一颗心就安下来了。" "娘娘……"岳霖梢低下头来,唇角的笑容是几分得意。 哪怕是堂堂容贵妃,还不是得仰仗左丞相。 "流霜呢?怎么还没来?墨心,去请四皇子……" "既然是母妃的生辰,如果还要母妃派人来请,那流霜就是不孝了。" 轩辕流霜款款而来,他的声音犹如清泉落在岳霖梢的心头,她强忍着没有回头,而是矜持地垂下眼帘。 "啊……父皇还真是有心,这一桌菜肴都是母妃你最*的。" 他惬意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岳霖梢一抬眼便撞上他那俊雅的眉眼。他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轻轻转动酒杯,岳霖梢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被他把玩于手中。 "你父皇哪里记得,是御膳房记得罢了。花无百日红,本宫如今只能靠你了。"容贵妃的笑容中掠过一丝落寞。 御赐的酒宴,听起来风光,可光烈帝却未曾亲自来道一声喜,再锦衣玉食也不过敷衍。 "母妃何必以花自比?花乃娇弱之物,再美也只能供人欣赏把玩,与母妃云泥之别。" "四皇子所言甚是,容贵妃娇容如月,花开的再美也是俗物。" 容贵妃以袖掩口笑出声来。 "瞧瞧这丫头,可真会说话!流霜啊,这位便是左丞相的孙女岳霖梢岳小姐。本宫在重华园待的憋闷,你又整日只知道倒弄音律书画,于是就请了岳小姐来相伴解闷。岳小姐也是诗词书画样样皆通,你们应该会很聊的来。" 轩辕流霜只是低着头却不动声色,让人猜不出他对岳霖梢有何感觉。 整个宴席,都只有容贵妃与岳霖梢说着话,轩辕流霜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岳霖梢言谈之间眼神若有若无掠过轩辕流霜。而他却执着酒杯望着园中风光,思绪也飘远了。 宴席差不多时,岳霖梢一脸歉疚地说:"是霖梢不好。今日本是娘娘生辰,殿下想必想要与娘娘共享天伦之乐,偏偏霖梢不懂分寸,令殿下无趣了。" "哪里的话"容贵妃赶紧抬起她的手,瞥了轩辕流霜一眼,"流霜性子内敛,还好有你在这儿陪着本宫,不然依他的性子,本宫非闷死不可。重华园的风光比不上南园,水榭雕楼,南园才是极致,但这里的景致在宫外可是见不到的。不如让流霜陪着你在重华园中赏玩一番。" "谢娘娘。"岳霖梢行了个十分标准的宫礼,眉梢扬起,瞥向一旁的轩辕流霜。 容贵妃离去时若有深意地看了轩辕流霜一眼。 "有劳四皇子了。其实从这观景亭望过去,池水与楼阁连成一片,流云入境,草木繁茂已经是人间仙境,实在想象不出比重华园还美的南园会是怎样。" 轩辕流霜勾起唇角,微微前倾,"那你想去看看吗?" 宴席之间对自己颇为疏远的轩辕流霜忽然靠近,他俊雅的五官细致地映入她的眼中,令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向后退了半步,身子一个后仰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却被对方轻松地扣住后腰拖了回来。 轩辕流霜的手收回来很快,岳霖梢甚至没回过神来。 "岳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想不想去南园看看?" 他唇上的笑容很淡,岳霖梢的目光却无法挪开。 "四皇子愿意作陪,霖梢求之不得。" 轩辕流霜转过身去,岳霖梢赶紧跟上。 "听说南园住着的是五皇子……霖梢前去赏玩是不是该知会南园的总管呢?" "我是他的四哥,去看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岳霖梢来到轩辕流霜的身边,与他比肩而行。 "听说五皇子在众多皇子之中样貌最为出众的,也最受皇上宠*。" 岳霖梢别过脸来,目光勾勒着轩辕流霜的侧脸。 "梁贵妃是少有的倾国倾城,静川的样貌确实让人过目难忘。我都差点忘了,明年他也要成年了,父皇应该会为他找家世、美貌还有才情俱全的女子为妻吧。"轩辕流霜别有深意地看向岳霖梢,"记得母妃提起过,岳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啊!" 岳霖梢的眼中一丝惊恐掠过,笑容瞬间堆上脸,掩饰了一切。 她当然知道五皇子再受宠也不过痴儿,哪家的女子会愿意嫁给痴儿?更不用说他日后顶多只能得个王爵,决计与皇位无缘。 "殿下可真会说笑!" 轩辕流霜的唇角陷的更深,"我没有开玩笑啊。今天说不定能在园中见到静川,他这一世无忧无虑,听说父皇连王府都为他建好了,众多兄弟里,只有他最被父皇挂在心上。" 岳霖梢眼神游移起来。 "殿下,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去南园了吧……万一对五皇子有个什么冲撞……霖梢毕竟不是皇室中人……" "岳小姐的顾及也不无道理。只是今日我正好打算去看看他,没有岳小姐作陪,实在遗憾。" 听他这么一说,岳霖梢赶紧开口道:"不过有四皇子在旁提点,霖梢若多加小心,应该不会惹五皇子不悦吧。" "本来就是,静川虽然孩子心性,但却是宫中最好哄的人。" 轩辕流霜笑意盎然,岳霖梢顿时露出少女娇羞的神态。 当行入南园之时,岳霖梢的脸上露出赞叹的表情。 幽风如画扰乱镜池碧水,曲桥回廊婀娜多姿,宛若轻烟虹月倒映水中。 灵秀的树影之中,重廊复殿,宛如天开。 轩辕流霜也不多言,径自行于回廊之中。他身旁的岳霖梢也沉静下来,好似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都会扰乱这满园美景一般。 对面的回廊隐隐传来声响。 "路姑姑,华儿上吐下泻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早我见她脸色白的跟纸似得,真是吓死人了!真对不住将你从太医院请来……" "生了病自然要好好看看!昨日她吃了些什么,你还记得清楚吗?" "唉,约莫是那放了三天的茴香酥,我都对她说不要吃了!她就是不听!姑姑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宫人有个什么不舒服,哪有资格请太医问诊,而且太医们都忙着照顾各宫的主子,也只有姑姑您一副好心肠会给我们看病!" "恭维话就免了。就我这水平,给各宫主子问诊谁放心啊,也就你们肯让我练个手。不过我求你们别再叫我姑姑了!听着像是我已经七老八十了!" 轩辕流霜的微微顿了顿,脚步放的更加缓慢,侧过头去。 回廊里快步走来两个宫女,轩辕流霜没发出半点声音,她们也就没有注意到他。 从她们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紧随而去,每一刻视线曲折,每一丝眼神流转,细腻的仿佛要融入风中。 当观景石挡住了他的视线时,悠哉的步调终于被打乱,轩辕流霜不动声色加快了两步绕过观景是,终于再度看见那两个宫女的背影。 直到她们越走越远,他才仿佛从梦中醒过来。 "殿下是在生气那两个宫女没有行礼吗?" 从容贵妃的寿宴到踏入南园,轩辕流霜始终一副不温不火的表情,仿佛没什么能被他放在心上。可就在刚才,岳霖梢隐隐感受到他的执着。 "不是。" 岳霖梢期待着他告诉她到底什么令他侧目,可他的答案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行出回廊,便是一片开阔的草地,秋日已至,草叶微微泛黄。 有人正奔跑在草地上,一群宫人跟随其后。 纯白色的衣摆像是被风托着,空灵的绝姿晃过他们的面前,忽然停了下来。 半空中那只纸鸢摇摇晃晃落了下来。 "四哥——"清亮的嗓音将心弦勾起。 岳霖梢睁大了眼睛,她不是没有想过五皇子的容姿,饶是那梁贵妃如何貌美若天人,也不过世间人罢了。可五皇子眉如烟染,眉梢却若飞刃入云,双眸深若刻骨优雅天成,就连鼻骨的起承也恰到好处,令人挪不开眼。 轩辕静川跑了过来,看见岳霖梢时歪了歪脑袋,"四哥……她是谁啊?" 孩子气的语调这才令岳霖梢缓过神来。 "这位是左丞相的孙女,岳霖梢岳小姐。" "她是来跟我玩的吗?" 轩辕流霜望向岳霖梢,笑道:"看来你颇得静川的眼缘。" 眼缘二字令岳霖梢有些发愣。 轩辕静川若和其他皇子一般,她岳霖梢只怕早就倾心一片。但现在得了轩辕静川的眼缘,被他放在了心上,只要他在光烈帝面前随口一说,一招圣旨,她怕是要含泪嫁给这个傻子了! "这……五皇子喜*玩的东西只怕霖梢不懂。" "啊!纸鸢你都不会玩?那你会折草蚱蜢吗?" "回殿下的话,霖梢不懂。" "那……冰灯你会做吗?" 岳霖梢摇了摇头。 "啊……弹弓你总会了吧?" "霖梢出身相府,这些民间孩童的玩意儿,祖父不允霖梢玩。" "四哥——你带来的这个人她什么都不会,她是不是傻的"啊!" 顿时岳霖梢的脸涨红了。 她堂堂相府小姐竟然被一个痴儿说是傻子! "不是每个人都像小漫懂那么多新鲜的玩意儿。" "我想小馒头了!她说今天回来陪我,陈总管也去找她了,可找不见她……她又骗我了……" "她没骗你,她已经在南园了。" "真的。" 岳霖梢不知道轩辕静川口中的那个"小馒头"到底是谁,但是每当轩辕流霜提起这个人时,眼底唇角都是暖意。 "你回头啊。"轩辕流霜扬了扬下巴。 轩辕静川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宫女背着药箱走来。 "小馒头——"轩辕静川奔跑过去,抱住那个宫女。 她闭上眼似乎知道对方会如何的用力,就连承受不住冲撞的力道向后摔倒时已然做好了准备,踉跄了两步,站稳了身子。 "小馒头!今晚上陈总管说有黄金猪肘!外面的皮烤的脆脆的!一口咬下去,肉汁流出来可美味了!你一定要留下来跟我一起啃猪肘子!" 路小漫露出几分宠溺的神色,将轩辕静川的额发别到耳后,"又疯跑一阵了吧?头发都乱了。" "那你给我梳!" 轩辕静川十分乖巧地背过身去,可是他已经比路小漫高出快一个头了,这样站着是没法梳头的。 "不知道这位姑姑是……" 岳霖梢记得回廊里有人唤她姑姑,应该是有品阶的宫女了。 "小馒头不是姑姑,小馒头是姑奶奶!" 路小漫这才主意到了轩辕流霜,赶紧屈膝行礼。 "四皇子安好。" "嗯,刚才静川撞你那下,没事吧。" "奴婢没事,谢殿下关心。" "岳小姐,这位是太医院安太医的徒弟,南园的六品宫女路小漫。" "哦……你就是路小漫?"岳霖梢自然听过坊间流言,就是静妃将取皇后而代之,路小漫便是她的福星。 "奴婢见过岳小姐。" "行这么大礼做什么。霖梢听说姑姑可是宫里唯一的懂得医术的宫女,姑姑在痘疮瘟疫蔓延宫中时救了不少人,口碑可是好的没话说啊。" 路小漫正要应她,谁知道一旁的轩辕静川一把将她拽走了。 "给我梳头嘛!不要跟那个傻瓜一直说话!" 岳霖梢心中一哽,却又无法发作。 轩辕静川盘腿坐在草地上,路小漫半跪在他身后,将他如瀑的青丝散开,细细梳理,轻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梳起。 "好了。"路小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轩辕静川起了身,拉着路小漫叫嚷着要玩游戏,从宫女那里抽了块绸布亲自绑在了她的眼睛上,两人追跑起来。 ☆、47 轩辕静川跑来跑去,路小漫每次快抓到他的时候都差了那么一点。 其实谁都知道,那是她在让着他。 轩辕流霜的目光拉的很长,像是要将目光所及之处都包裹起来。 陈总管来到他的身边,笑着说:"小漫这丫头是长大了,人也稳重了不少。要搁在从前,她才没这么好的耐心陪着五皇子玩呢!" "那是因为静川在她心里变得比从前重要了。" 就在这个时候,轩辕静川忽然被路小漫给抓住了,路小漫哈哈笑着正要摘掉眼镜上的绸布,谁知道轩辕静川猛地用力一撞,路小漫便向后倒了下去。 "小漫——" 轩辕流霜刚上前一步,轩辕静川已经跌落在路小漫的身上,两人的脑袋撞在一起。 路小漫的唇上一阵柔软,对方温热的舌尖勾过她的上唇,短暂的一瞬,犹如错觉一般。 "唔……" 轩辕静川还压在她的身上,他的胳膊环过她的身体,如果会疼,也一定是他的胳膊,而不是她。 路小漫捂着嘴巴撑起轩辕静川的肩膀,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哈哈笑着。 陈公公赶紧上前将她拉起来,方才轩辕静川亲上她的那一幕,如果离的不近是肯定没看明白的,但是轩辕流霜与岳霖梢铁定是看见了。 "小漫啊!五皇子不懂那些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路小漫却忍不住不停地回想那一刻轩辕静川的舌尖,像是要挑开她的心门,长驱直入。 "没事。" 她露出大大的笑脸,没心没肺地笑了。 轩辕流霜扬起下巴,目光暗沉下去。 就在岳霖梢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身离去了。 "四殿下,等等!" 黄昏时分,岳霖梢回到了重华园,容贵妃让墨心送她出宫门。 两人走在宫巷里,墨心一直毕恭毕敬,岳霖梢巧笑嫣然与她套了半天近乎,墨心才没那么生硬了。 "墨心姐姐,霖梢今日在南园里见到了那个名叫路小漫的宫女,四皇子好像跟她很熟啊。本以为像是四皇子这样的身份,会高高在上不屑与宫人来往呢。" 提起路小漫,墨心的步子顿了顿。 "路姑姑是安太医的高徒,曾经救过殿下的性命,殿下与之交好乃人之常情。" "是这样啊。"岳霖梢笑了笑。 又走了两步,墨心忽然停下来脚步。 "岳小姐真的要知道吗?" 岳霖梢的唇角扬起,"墨心姐姐你是知道的,容贵妃想要撮合我与四皇子。既然是要托付终身,四皇子的事情,我难道不该清楚吗?" 墨心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苦涩流露出来。 "路小漫就是掉了根头发,殿下都会心疼。" "可……殿下再喜欢她,她也不过是个有宫籍的奴婢,顶多也就给殿下做个侍寝的丫头。" "这件事奴婢也是从娘娘那儿听来的。前些日子,殿下拜访过虎威将军,想请他收路小漫为义女。静妃娘娘宠*路小漫,曾经跟皇上提过要为路小漫除去宫籍,在太医院奉职。这是多大的恩典,静妃娘娘开了口,皇上虽然没同意,却提路小漫为六品宫女,多大的荣幸?只要有心,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有什么不可能的?" 岳霖梢的手指缓缓握起,鄙夷地一笑,"本小姐就不信了,她一个奴婢真比得上我这个相府出身的小姐。" 墨心低头不语,宫门近在眼前。 岳霖梢仰首而去,放眼众多皇子,四皇子是她最好的选择。 晚膳时候,轩辕静川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他觉得好吃的都要往路小漫面前塞,而路小漫也不像从前傻傻的什么都装进肚子里。 "小馒头,你不喜欢吃吗?" 路小漫捏了捏他的脸,"再好吃的东西,如果一直吃一直吃也是会腻味的,为了让自己一直喜欢,所以我每次只吃一点点。" "原来是这样啊。"轩辕静川揉了揉肚子,若有所思,"怪不得每次吃到肚子难受之后我就不再喜欢那个东西了!" 用过晚膳,路小漫给他做了个竹蜻蜓,他就在寝殿里一直玩,直到眼睛快睁不开了,陈公公才哄着他更衣安寝。 "小漫不要走……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好啊。"路小漫在他的榻边坐下,他还是不满意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路小漫只得合着衣衫躺下。 轩辕静川满意地抿了抿嘴巴,"小馒头,我想摸你的耳朵。" 路小漫不由得发笑,她小时候也是要摸着娘亲的耳朵才能入睡呢。 "好啊。" 轩辕静川的手指轻轻揉捏着路小漫的耳垂,很有规律却又很轻柔。 他发出绵长的呼吸,优雅的睫毛安静地垂落着,他手指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路小漫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该回去宫舍,不然王贝儿该担心了。 她刚动了动,轩辕静川便发出呢喃声,手指寻找着路小漫的耳垂。 怕他醒过来,路小漫赶紧将他的手放回自己的耳朵上。 陈公公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轩辕静川睡熟了,陈公公送路小漫回去宫舍。 静谧的南园在黑夜之中显得神秘了起来。陈公公手中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摇晃而朦胧。 "唉……今天见到左丞相家的小姐就知道等四皇子有了王爵,她就是王妃了。" 路小漫低头一笑,想起轩辕流霜的亲吻,还有他说过会带她离开皇宫。 也许自己是期盼过也是心动过的。 只是知道最终都会成空,所以才会逃避吧。 "容贵妃可以放下一颗心了,可老奴却不得不担心五皇子啊。" "怎么了,陈公公?" "老奴老了……可五皇子还年轻,老奴没法子伺候他一辈子啊!只盼着皇上能给殿下选个像是岳小姐那样的王妃,家世深厚,这样等五皇子成年离开了南园,也不会无所依靠啊。" 陆小曼的心顿时沉了沉。她只看见了轩辕静川的无忧无虑,却没有想过他的将来。 一个痴傻的皇子等到光烈帝百年之后谁来庇护他? "真想带他走……" 路小漫停下脚步,陈公公也拎着灯笼回过身来。 "什么?" 路小漫低头自嘲地一笑,"没什么,我方才想,要是我到了二十五岁能离开皇宫了,就在京城里开个药坊。如果殿下不是皇子,没人会管他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我就带着他行医。我给人诊脉开方子,他就在一旁捣药。没有病人的时候……我就带着他到市集逛逛,他说喜欢糖葫芦,我就给他买糖葫芦……他说喜欢糖人,我就给他买糖人……他*看杂耍,我就陪着他看……" "就算……他是傻的?" 这是陈顺第一次用那个字来形容轩辕静川。 "傻的又怎样?我不相信自己养不活他……再大不了,我带着他一起做乞丐。他生了副好皮相,还怕无人施舍?" 路小漫哈哈笑了起来,怔在那儿的陈顺回过神来。 "他可是五皇子,怎么可能跟我去开药坊更不用说做乞丐了!陈总管你还不心疼死啊!您就是入了土都会爬出来找我的!" "呸!呸!呸!你个小破孩子胡说些什么呢!老奴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的没问题!" 翌日午后,安致君要去东宫为皇后诊脉,皇后的头疼又发作了,听说午膳都没吃两口。 路小漫收拾了药箱本来要跟着去,安致君却将她留了下来。 "小漫,你就在这里帮着杜太医配药吧。皇后娘娘的头疼是旧疾,你去了也和前几次一样学不到什么东西了。" "谢谢师父。" 安致君知道路小漫见着皇后就会想起在行宫落水的事,心里会发憷。 她将药箱挂上安致君的肩,送着他出了门就去帮杜太医的医僮配药了。 几个医僮小声议论了起来。 "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头疼吗?" "这还用猜,当然是因为右丞相和左丞相不对付了!两派闹腾着,结果将二皇子拉下水了!" 路小漫只是安静地称量各种草药,将它们包好,放到一边。 天空渐渐阴沉起来,灰色的云翻滚出浪潮,拍打向天际。 胸膛里发闷,鼻间是湿润的味道,看来这场雨会下的很大。 宫巷里、园中的宫人们都纷纷回去宫舍或者殿中。 王贝儿披着黑色的蓑衣一路小跑,希望能在雨落大之前回到南园。她刚从采办局出来,前些日子她拜托采办局的王公公给自己买了半匹绢布,想着要给自己还有路小漫做一套秋天的亵衣,谁知今天刚去付了剩余的银两,老天就翻脸了。 为了让刚买回来的绢布不被淋湿,王贝儿将它们抱在了怀里。 只可惜跑了没多远,雨便落了下来。 耳边是噼噼啪啪的声响,雨水沿着眉骨落入眼睛里,她连路都几乎看不清。 猛地她撞上一个人,对方站的很稳,她却向后踉跄两步摔落在地。 抬起眼来,依稀只看见一个人影。 这么大的雨,对方竟然没有穿蓑衣,几乎被漫天雨水曲折了身姿。 王贝儿抹开脸上的雨水,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衣襟上的纹饰,顺着衣襟向上望去,便是一张五官深刻的容颜,在这样的淋漓雨水里,依旧醒目。 "二皇子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冲撞二皇子!" 王贝儿赶紧跪在了地上,额头撞在石板之上。 冲撞皇子,是会被仗毙的。 "你没事吧!" 对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精疲力竭。 "奴婢没事……" 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王贝儿惊魂未定的心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堂堂皇子竟然会在雨中行走,既没有人跟随,也不找地方避雨? 王贝儿怀里的绢布落了出来,完全被雨水湿透了。 轩辕凌日倾□来,将绢布捡起,小声道:"没撞上我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王贝儿呆傻地立于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过绢布。 轩辕凌日见她低着头,轻笑一声,将掉落的蓑衣帽子轻轻抬起,罩上她的额头。 "越下越大了,我们不如去那边避避雨吧。"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听在王贝儿的耳中却十分真切。当王贝儿抬起头来时,轩辕凌日已经走向不远处的无澜亭了。 今日的轩辕凌日较以往不同。她是见过他的,有时候他下了朝,会来南园看看五皇子。 他很少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五皇子见了他一向活泼的性子也会安静起来,他们之间很少有什么话题。但轩辕凌日是疼*轩辕静川的。王贝儿还记得有一次轩辕凌日路过南园的那棵老槐树,正好五皇子在上面吊了个秋千。轩辕凌日竟然走过去细细查看了拴着秋千的麻绳,还对陈总管说将秋千再放低一点,千万要小心别让五皇子跌落下来。 王贝儿心目中的轩辕凌日,从来没有丝毫天之骄子的傲气,他有着令人笃信的沉稳气质,一丝不苟严于律己,就是这样的人,此刻竟然流露出些许的落寞。 他望着远处,细密的雨水模糊了一切。 此刻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只有随着雨水而零落的心境。 轩辕凌日若不开口,王贝儿也不敢出声。 "你是哪里的宫女?"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淡淡的,像是攀附着雨水落入王贝儿的心里。 "回殿下,奴婢是南园的宫女。" "南园的,那就是照顾静川了?你真运气,因为静川什么都不用争,不像其他妃嫔的宫人,暗地里还要斗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王贝儿抿了抿唇,她没想过对方会说这些。 "怎么不说话呢?还是怕说错话?" "……奴婢没想过这些……" "是没想过,还是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轩辕凌日的五官很深,当他唇角微陷时,侧脸仿佛刀凿一般。 "就是去想了,也避不开是非。不如不想。" 轩辕凌日略微低下头来,唇线弯起,他的笑容里有一种沉敛的深邃。 "这样看来,你过的倒挺惬意。" 王贝儿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殿下在雨中独自行走,可是有什么介怀之事?" 轩辕凌日缓缓回过身来,靠着廊柱。 "因为朝堂和后宫一样……人们总是去想你是哪一派的,你的观点你的想法应该是怎样的……哪怕你只是做了你觉得对的事情,他们一样会把你划入他们认为你应该在的位置。" "奴婢有个问题想问殿下,如果令殿下不悦,还望殿下恕罪。" "说吧。" "殿下行事……是但求问心无愧还是看重他人的想法?无论朝堂还有后宫都有它们的生存之道,如果不遵守,就会赔上性命。奴婢势单力薄改变不了它们,只能在心里牢牢记着自己是谁。殿下如果决定做每一件事都遵守自己的心道,为何还要在乎世道呢?" 王贝儿低下头来,而轩辕凌日则是长久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令王贝儿不安,她的心始终在原处没有丝毫动摇。 "心道还是世道……果真矛盾。或许朝堂并不适合我吧。不若一盏茶一局棋,悠闲半日。" 轩辕凌日莞尔一笑,似是轻松了许多。 两人安静地在亭中待着,直到有宫人找到了二皇子。 雨停了下来,当轩辕凌日走下台阶时,顿了顿身子。 "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王贝儿。" 轩辕凌日带着仆从离开了,王贝儿也转身行向南园。 路小漫知道王贝儿淋了雨,替她熬了碗姜汤。 "绢布湿了,得晾干了再做衣裳了。正好今晚也给你量量身子。" "哈哈,谁叫我又长胖了不少。贝儿你也真是的,下这么大雨就别去采办局了,着凉了可怎么好。" "约好了的时间,下刀子也得去。" "真拿你没有办法。" 路小漫伸了个懒腰倒在榻上。 王贝儿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是想早点把咱们两的里衣给做出来,下个月又是四皇子的生辰又有北戎的使者来访,到时候一定会忙的不可开交。只怕没时间制衣了。" 路小漫转个身子搂住王贝儿的腰,蹭了蹭道:"还是贝儿对我最好了!" "今个儿遇见二皇子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不开心。" "哦……你也知道二皇子与右相的关系。而右相和左相在朝中势成水火,前几日右相推举的一个什么巡抚被查出收受两河盐商的贿赂,当然右相也在其中得了不少好处。与那巡抚一起去办差的还有二皇子,二皇子写了奏疏要罢免这个巡抚,但听说奏疏却被右相拦下来了。这件事被左相的人捅破了,巡抚被皇上罢免,右相也不能出声,二皇子自然受了牵连。如果他真的上过奏疏,我只能说他真倒霉……谁叫右相是他外公……" "嘘……"王贝儿比了个小声的姿势,"这些你都打哪儿听来的?" "太医院里的医僮们。" "你跟着他们聊这些事了?" "当然没有。我都已经满头包了,皇后娘娘说不定还想着要我的小命呢,我还敢谈论这些。" "你知道就好!"王贝儿戳了戳路小漫的脸。 第二天,朝中就传来二皇子身体有恙请奏于府中养病而皇上竟然允准的消息。 皇后的头疼又犯了,只是这一次去的是杜太医。 当王贝儿知道这个消息时,抬头望了望雨后的天空,露出一抹笑。 "那些医僮们又说,皇上允了二皇子回府静养是因为生了他的气。" "有也许是皇上愿意给二皇子一点清净呢?" "贝儿,你怎么高深莫测起来了?" "要人人都像你每天咋咋呼呼的,才是运气呢!我看你啊……倒是和……" "和什么?"路小漫袭向王贝儿的咯吱窝,两人再榻上打闹起来。 "和五皇子天生一对!"王贝儿笑的快喘不过气来。 路小漫忽然不做声了,王贝儿一睁眼才发觉她的耳根子红了。 "喂,你不会还真挺喜欢五皇子的吧?他那么粘着你,我知道他肯定喜欢你!" "别胡说!他……是一定要娶王公小姐的……这样等到以后才会有人庇护他。" 他只是单纯粘着她,又或者真喜欢她,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王贝儿叹了口气,揉了揉路小漫的脑袋。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请问王贝儿在吗?" 王贝儿与路小漫相互看了一眼,这个时间有谁会来? 开了门,只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什么东西站在门外。 "这位公公,请问您是……" "啊,奴才是奉主子之命,来给王贝儿姑娘送点儿东西的。请问您是王贝儿吗?" "啊……奴婢正是。" 那位公公将手中的东西送入王贝儿的手中便向后退了一步。 "时间不在了,奴才也不多做打扰,就此告辞。" 王贝儿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对方就已经离去了。 路小漫好奇心重,立马将东西放在桌上,打开外面那层灰色的麻布,露出白色的布缎了! "嘿……这布摸着可真舒服!是你托采办局买的?" 这布缎只是简单的月白色,但王贝儿却从针织的纹路还有手感中明白它的价格不菲。 "难道是他……" "啊,什么?谁?" "没什么,就是采办局的帮我买的。不是说给你量身子吗?快过来,明天闲下来时就能给你做衣裳了。" "我刚吃饱,肚子正圆呢!" "圆着才好,省的给你量紧了以后穿着不舒服!" 一边量着身,王贝儿以平常的语气道:"只是四皇子生辰,你就没想着准备些什么吗?" "啊……他堂堂皇子,送给他的金银玉帛数不胜数,他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奴婢的东西?" ☆、48 "你我都知道,四皇子从来没将你当做过奴婢。当初你代替我入了北宫,若不是四皇子偷偷为你筹备一切,你未必能平安回来,单是这份情谊已是难得。" 路小漫低下头来,这样的情谊她最是承受不起。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何苦上心? "你该不是介怀宫中传言左相的孙女岳霖梢要成为他的王妃吧?" "你觉得那是传言吗?"路小漫笑了笑,歪着脑袋又道,"诶,我说贝儿,你刚才说我喜欢五皇子,这会儿又说我介怀四皇子,我一个六品宫女,心思还不少嘛?" 王贝儿也跟着笑了起来,知道她不想再提这话题,也就索性不说了。 到了入睡时分,路小漫躺在榻上,蜷着身子背对着王贝儿,蓦然开口道:"贝儿,要不你再帮我做个药囊吧。" "你送给别人的东西,还要我给你做?" "……我针线功夫不好,现在练也练不出来……顶多药囊里边儿的东西,我多费费心思,成了吧?" 王贝儿的手确实很巧,不出三日便缝制出了一个药囊,就连上面的君子兰都绣的妥妥当当,赶上针工局的精细。 "绣的真好,我都舍不得拿去送人了。"路小漫翻来覆去地看,一副*不释手的模样。 "就知道拍马屁!你自己说的,里面儿的东西你可是会费心思的,别忽悠我啊。" "不会!不会!" 路小漫笑着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着,轩辕流霜的品味一向淡雅,所以选的药材味道不宜过重。生辰之后,他便得封王爵出入朝堂,届时有的是事情要他头疼,所以药囊里的东西最好能提神醒脑。这么一想,该配些什么药,她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 还未行到太医院,远远便看见一个聘婷身影缓行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不似宫人打扮的丫头。前边儿一个太监低着头领着路,那模样毕恭毕敬。 "诶,这不是路姑姑吗?" 路小漫止住脚步,正是那日见过的岳霖梢。 "岳小姐。"路小漫赶紧欠了欠身子。 "真没想到一入宫就见到路姑姑了,果真有缘啊。" 路小漫笑了笑,心想自己一个奴婢被丞相家的小姐姑姑、姑姑的叫,多变扭。 "岳小姐是要去重华园吗?" "是啊,容贵妃邀我来宫中小住几日。" 容贵妃这是在找机会让轩辕流霜与岳霖梢多加亲近啊。 "我还要去向容贵妃请安,等得了闲就去找姑姑好好聊一聊。" 路小漫还是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回她什么。 入了太医院,路小漫看着手中的药囊忽然在犹豫到底还需不需要将它送出去了。既然知道岳霖梢已经是他内定的王妃,自己身为女子还送东西给他,只怕不合适了。 一转念,路小漫又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本来对轩辕流霜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念想。 她还是配了药,费了一整个早晨将药材熏烤碾磨成粉末,做了里囊,塞了进去。放到鼻间闻一闻,果然清香四溢,毫不媚俗。 如果真等到他生辰那日,只怕她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了。刚巧重华园的宫人病了,请她过诊,倘若能碰上轩辕流霜,就能给他了。 路小漫背着药箱去了重华园,路过观景亭时,便瞥见轩辕流霜的身影。 她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见到岳霖梢来到了轩辕流霜的身后,说了些什么,手中又是送上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个香囊。 轩辕流霜的笑容依旧温雅,将那香囊收起点头似是道谢。 一个男人的身上不需要挂那么多的东西,路小漫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药囊是多余了。 只是可惜了贝儿这几日的功夫。 本欲回头离去,没想到岳霖梢却看见了她。 "路姑姑!你怎么来了重华园了?" 路小漫心里一哽,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心中怎么想的。明明想要与轩辕流霜独处,却还要叫上旁人。 "小漫,是来给人问诊的吧。" "正是。"路小漫欠了欠身子。 "后日是我的生辰,重华园里筵开百席,御膳房准备了不少点心,你也来吧。" 轩辕流霜缓缓行到她的面前,路小漫却只是低着头看着他的脚尖。 "殿下,奴婢只是宫人而已,难等大雅之堂。" "你是不想一直欠着身子行礼觉得麻烦所以不愿来吧。"轩辕流霜也不强求,只是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我的生辰贺礼呢?" 路小漫扯了扯嘴角,仍旧低着头。 "殿下在与奴婢说笑呢。奴婢就是从入宫到现在不吃不喝,攒下的月钱还不够殿下一条发带金贵,哪有什么东西入得了殿下的眼呢……" 岳霖梢扬起一抹笑,来到轩辕流霜的身旁。 "殿下就不要再作弄路姑姑了,到时候路姑姑连重华园都不敢进了。" 轩辕流霜的表情依旧静如止水。 "我的王府已经修葺妥当,过了生辰就要离宫了。" 路小漫这么听着,心里一阵发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说过想带她走。 这样的许诺即便成不了真,路小漫还是感激他的。 轩辕流霜见她不说话,只得笑了笑,与她擦肩而过。 路小漫给重华园的宫人看完病时,已黄昏将至。 她信步离去,路过观景亭时,亭中空空荡荡。 走入亭中,环望四周,路小漫发出一声轻叹。 "原来初秋的景致竟是这样的。" 整个重华园敛入一片橘红之中,秋风拂过,枝叶摇动,树海生波。 路小漫打开药箱,将那个药囊置于亭中的长寿石桌面上,手指轻轻抚过。 "就当……我已经将你送出去了吧。" 本就是给那个人的,自己再带回去也没了意思。 她转身走下台阶,只余那只药囊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这天夜里,路小漫的脑袋刚挨上枕头,便被一阵敲门声闹醒。 "路姑姑!路姑姑!您快来啊!" "什么事!" "静妃娘娘要小产了!所有太医都赶去鸾云殿!宫里不是都说您是静妃的福星吗!您快去看看她吧!" "我这就来!" 路小漫刚披上外衫,王贝儿便一把将她拽回来。 "小漫!你师父不是说静妃的胎象稳固,而且六个多月的孩子怎么还可能小产!定是有人害她!" "我知道……"路小漫忽然想起什么,将榻边的小木柜子打开,将瓶瓶罐罐全部收进药箱里,冲出门外。 鸾云殿已然灯火通明,光烈帝神色沉郁静坐于殿中,太医们正在忙碌。 "朕问你们,静妃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皇上……静妃的身子已经见了红,只怕皇嗣难保啊……" "什么!过了这秋,孩子便要来到世上!怎么可能现在说保不住!之前你们不是都说胎象稳定吗!安致君呢!" "安太医还在努力要保住皇嗣……" "他还在努力……你们又在这里做什么!" "皇上恕罪!" 光烈帝握紧了拳头,良久又道:"进去告诉安致君……如果皇嗣保不住……一定要保住静妃!" "皇上,路小漫来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去看看静妃?" "让她进去!"光烈帝似是自言自语道,"但愿她真是云衣的福星……" 路小漫急匆匆进了寝殿,便瞥见四个宫女将锦被悬于静妃身上,安致君闭目坐于榻前正在为静妃诊脉,神色沉郁,还有宫女们将染了血丝的白绢从褥中带出,看来情势危急。 "师父!" "你来的正好,且为我看看静妃的情形。" 男女有别,特别是这样的情况安致君根本不方便为静妃诊治。 静妃的额上已经满是汗水,娥眉蹙起,十分痛苦。 当路小漫行过静妃身旁,她一把拽住了她。 "小漫……我的孩子……你帮帮我!" "娘娘!奴婢就在这儿!您别怕!" 路小漫不能向她保证孩子一定会没事,只能安慰她减少她的恐惧。 略微掀开被褥,路小漫将静妃身下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安致君。 "师父,为什么会这样?" "宁伊,今□娘吃了什么没有?" "膳食中所有的食材都经过您和杜太医,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啊!" "还有呢?" "还有……还有……"宁伊慌了神,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药……药……"静妃艰难地伸长手,指向桌面,桌子上的东西已经全都收拾了。 "啊,对了!今天太医院有人来送了一碗安胎药!说是秋至,时节变化,恐娘娘胎象不稳,特意熬煮了安胎药!" "师父,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饮下的只怕不是什么安胎药,而是催产药!还好剂量不重!如今要保住孩子,须得化去催产药的药性,稳住胎象!只是现在熬药来不及了!" "师父!我这里有药!"路小漫打开自己的药箱,将乱七八糟的瓶子都摆了出来,"这是当时我跟着师父学习如何安胎时候自己试着配制的药丸!跟随娘娘去凉山行宫时我还将它们带了去!师父,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上的!" 路小漫一一将每瓶药的配方道来,安致君立即下了决定,选了几瓶药,给静妃服下,又施以针灸之术,静妃的出血总算止住,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光烈帝行入寝殿,心痛地扣着静妃的手指。 "安致君,静妃现在到底如何?" "回皇上,皇嗣暂时保住了。但是此次胎气大动,虚耗了娘娘的体力,从现在开始,静妃必须卧榻修养,直到胎象再度稳固,之后的半个月将会是关键……稍有不慎只怕皇嗣还是保不住。" "你告诉朕,怎么会这样!你说!" "皇上,从脉象来看……微臣怀疑静妃服下了催产的汤药。方才宁伊提起,今晚有人前来给静妃送了安胎药,可微臣与杜太医今日未曾给静妃下过任何药方。皇上有命,静妃的衣食以及所有汤药必须经过微臣与杜太医。" "宁伊!你过来!给朕说清楚今晚上是谁给静妃送的药!" "回皇上……是杜太医的药童洛满!就是因为他送了药来,奴婢才没了戒心!" "杜太医呢!静妃今日情势危急,怎么没见到她!" "皇上,今天下午杜太医家中差人来告知说他的儿媳难产,杜太医向太医院告了假便匆匆回家去了。" "什么?马上给朕把杜太医传来!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他的儿媳难产!还有他的药童!也给朕传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 "皇上,杜太医刚从家中赶回,与他的药童洛满一起正在殿外候着呢!" "让他们进来!" 光烈帝起身,来到前殿。 杜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光烈帝的面前,此时光烈帝正在愠怒之中,寝殿里的气氛沉的令人喘不过起来。路小漫立于一旁,咽下口水,她虽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为杜太医担心起来。 习惯性地,她拽起安致君的衣角。 "朕问你,你今日可有为静妃开过什么方子!" "回皇上,微臣今日未曾给静妃开过什么药方。" "是吗?"光烈帝瞥向杜太医身后那个浑身上下颤抖的厉害的药童,"洛满!那你今日是为哪位太医送药汤来的鸾云殿!" "回……回皇上!奴才是接了杜太医的药方熬的药……" "可你师父说他未曾开过任何药方!你给朕说清楚,杜太医是何时何地给你的药方,周围都有何人为证!" "皇上……这药方是放在奴才药案上的……奴才认得是师父的笔迹,就照着医嘱做事!药方……药方还在太医院的药案上压着呢!" "胡说,老朽根本没在留任何药方给你!" "来人啊,随洛满去太医院,将那张药方找出来!若找不到就是洛满你嫁接杜太医之名谋害静妃!" 两名侍卫押着洛满回到太医院,果真带着一张药方回来。 光烈帝打开那张药方,目光往下一沉,怒意排山倒海而来。 路小漫倒抽一口气,看向杜太医。他年岁已高,跪了这许久早就撑不住了,而今看光烈帝的表情,这药方极有可能是真的。 "杜太医,你要不要自己看清楚这是不是你的字迹!" 一位公公将药方送到杜太医面前打开,杜太医见着上面字迹的瞬间瞠目结舌。 "这……这……这怎么可能……" "杜谦!朕自问待你不薄,对你信任有加!你是看着朕长大的老人了,甚至于当年疏影有孕朕都是放心交到你的手上!" "皇上!微臣冤枉!微臣不记得自己给静妃下过这样的方子!微臣的每一道药方都是亲手送到药房,任何医嘱都要亲口说给药童听,怎么可能会做出将药方压在药案上就离开的事情?" "皇上,这几日杜太医的儿媳妇快要生了,他每日都要往返宫中与家中,杜太医本就年事已高,是不是太过劳累所以给静妃娘娘开错药了?" 皇上身边的王总管说出心中想法。 这一说,杜太医忽然想起什么,"皇上!这药方不是微臣开给静妃娘娘的,是微臣开给自己儿媳的!微臣的儿媳到了日子还没有生产的迹象,于是微臣给她开了一副催产药,微臣的用药比一般催产药的性子要柔和,因为药力若重了,极易造成生产时的血崩……可这药方微臣是在家中写得,而且还亲手交给了京城里的十方药坊,根本不应该在宫中啊!" 路小漫这么一听,想起安致君说过静妃服下的催产药药效不重,否则这孩子就当真保不住了。 "皇上,微臣可否看一看杜太医的药方?" 一直沉默的安致君忽然说话了。 "拿去让安太医看看。" 安致君的手指捻过纸张,低头道:"皇上,这药方所用的纸张确实与宫中太医院所用不同,太医院的纸张较之要略厚,纸张的纹理也更加细腻。这张纸应该是民间所用。微臣怀疑,是不是有人从十方药坊得到了杜太医的药方,带入宫中,鱼目混珠。药童既然认出了杜太医的字迹,就不会再去多想这纸张与平时有何不同。" "那么药方下面的那行医嘱如何解释!难道那不也是杜太医的亲笔吗!" 路小漫原本松了的一口气又再度提了起来。 她踮起脚凑到安致君的身旁看了看,药方下面写着:晚膳之后送于鸾云殿。 就算杜太医说药方是给自己儿媳的,可医嘱却是送去鸾云殿,这如何解释的通? 安致君蹙起眉头,略微抬起纸张。 "这行字似有不妥……" 路小漫眯着眼睛看了看,恍然大悟。 "皇上!杜太医果真冤枉啊!" "是小漫丫头!你说来听听,杜太医如何冤枉?他的笔迹还有什么人能模仿的了了?" "皇上,这笔迹并非模仿,而是拓印下来的!皇上您看,医嘱的字迹较上面的药方要淡一些,刻板一些。人写字是抑扬顿挫的,哪怕是同一个字,落笔的力道也会有所不同。可这医嘱的字迹,每一笔每一划都一模一样,寻常人哪里写得出这样的字来?奴婢猜测,定是有人想要借杜太医开出的催产药方害静妃娘娘滑胎,为了确保药童会将催产药送来鸾云殿,必须要伪造杜太医的医嘱。杜太医之前是给静妃娘娘写过药方的,只要将之前的医嘱刻下来,再将其拓印到这张药方上来,如果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妥当,杜太医便百口莫辩了!" 王总管将药方送回到光烈帝面前,光烈帝皱起眉头细看,也觉出医嘱的字迹中的问题。 光烈帝传来宫中对拓印十分了解的画师,画师细细验看之后,证实了路小漫的猜测。 "杜太医,起身吧。" 杜太医晃了晃,路小漫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皇上,侍卫去将十方药坊的老板还有当日的伙计都带来了,皇上是亲自审还是交给内刑司?" "内刑司?只怕重刑之下,他们还来不及张口就已经被灭口了!给朕将他们传进来!" 十方药坊的老板和伙计跪在地上,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个药坊在京中十分有名,宫中甚至一些药材也出自十方药坊。 "你可知为了何事来到朕的面前?" 老板瑟瑟发抖,颤声道:"皇上恕罪!草民送进宫里的药材都细细查验,摈除粗劣,只有最好的药草民才敢呈入宫中……" 路小漫叹了口气,看来这老板是以为自己送进宫的药材出了问题。 "朕没说你的药有问题,朕是要问你们,昨日午后,宫中的杜太医给她的儿媳开了一张催产药的药方,那张药方你们可还留着!杜太医,你上前看看,当日接了你药方的可在?" 路小漫赶紧扶着杜太医上前,杜太医指着其中一名伙计道:"回皇上,微臣正是将药方交给了此人。" "药方呢?你收到何处去了?" 那个伙计身上颤的厉害,他的老板赶紧代他回答道:"皇上,凡是在十方药坊抓的药,店中伙计会将大夫的药方保留,一旦病人吃了药有什么不妥找上门来,草民的药坊也有个凭据。" "药方会保留多久?" "回皇上,是一个月。" "现在还没到一个月了,那张药方何在?" "应该还在药坊之中。" 光烈帝扬了扬下巴,宫中侍卫便将被麻线缝钉成册的药方送了进来。 "你好好翻翻!看看那张催产的药方还在不在!" ☆、49 催产的药方本就少有人开,老板以为很快能翻到,可是将那日的药方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板低下头来,看向那个伙计,"周进!你把那张药方放哪儿去了?" 周进一直在颤抖着,身下竟然湿了一大片。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杜太医离开药坊没多久,就有人来向草民买这张药方……他说……他说杜太医乃是宫中太医,杜太医的药方必然值得研究……给了草民十两银子……草民一时财迷心窍……想着既然是太医下的方子必然没什么问题,留不留存不是大事……便私下里将药方卖给了他……" "什么……你……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老板指着周进差点气绝。 "你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 "草民记得。"周进赶紧点头。 "他是男还是女?" "是个男的……不……不是……现在细细想来约莫是个女的……" "到底是男是女!"光烈帝猛地拍向把手,那一声响震的跪在地上的人肝胆差点裂开。 "皇上恕罪!草民觉得来买药方的小哥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但说话的语调还是颇有女子的意味,加上……加上她的皮肤光洁白皙,身量也很单薄……应该是女扮男装……" "给朕去查,昨日那些宫的宫女领了腰牌出了宫!全部叫这个周进认一认!朕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此蛇蝎心肠,一而再再而三在宫中挑起是非谋害皇嗣!就连宫中太医的方子都能拿来生事,朕还真是小瞧了这些人的心计!" "皇上息怒——" 众人齐齐跪下,路小漫还有些发愣时,安致君已经一把将她拉下来。胳膊肘撞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 "这段时日,静妃需要好好休养,安太医、杜太医,朕还是将静妃交给你们!路小漫呢!" "奴婢在。" "这一次也是你机敏发现药方上的医嘱是拓印的,听说也是你将自己配制的丹药带上才救了静妃一命!朕想过了,太医院里没有医女终归不便!路小漫,朕决定撤了你的宫籍,令你入太医院,保留你的品阶,赐你六品医女!你必向安太医好好学习医术,将来诸位太医为后宫女眷诊治遇到不便之处,你便是他们的眼睛!朕更加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独当一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路小漫傻在了那里,她的宫籍被撤去了?她正式入了太医院了? "小漫,还傻着干什么?还不叩谢皇恩?" 安致君一提醒,路小漫扑腾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奴婢谢皇上隆恩!" "朕知道你是个感恩之人,静妃修养期间,就交给你在一旁侍候。你懂得医理,不像其他宫人那般轻易就会着了不怀好意者的道儿。" "奴婢遵旨。" 路小漫心中虽然喜悦,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沉静。 因为她知道,就算此刻她脱离了宫籍,却仍旧还是宫里的人。 "皇上,到了早朝的时辰了,该起身了。" 光烈帝点了点头,"朕再去看静妃一眼。" 哪怕昏沉的时候,静妃的眉头依旧轻轻蹙着,她的恐惧还未散去。 路小漫吸了口气,还有三个多月这个孩子便会来到世上,可对整个鸾云殿的人来说,却是任重而道远。 静妃醒来时,已经到了这一日的傍晚。 她瞥见路小漫的第一眼问的问题便是:"我的孩子呢……孩子还在吗?" "娘娘放心,孩子还在。只是这个月,娘娘得在榻上好生静养。" 路小漫笑着宽慰她。 静妃抚上自己的小腹,感受到那里的隆起,呼出一口起来。 "娘娘,皇上已经撤了奴婢的宫籍,令奴婢入太医院为六品医女了。娘娘静养的这段时间,奴婢一直守在娘娘身边。" "果真,有你在,本宫什么都不用怕。" 静妃露出宽心的表情,路小漫心里却在担忧。 便是怎样她才能在此处保静妃周全? 从即日起,静妃的所有用药都在鸾云殿煎煮,就连煎药的药罐都由安致君特意带来,以防有人多做手脚。安致君与杜太医的每一次诊脉,路小漫都在一旁。这样真切的学习,她一生可能也只得这一次机会。而两位太医对她也是倾囊相授。 鸾云殿的宫门外,路小漫有些担忧地送安致君和杜太医离去。 安致君走了两步便对杜太医说自己想起还有事须得叮嘱路小漫便又折了回来,果然见着她还傻傻地站立在宫门前。 "怎么了?一副要变成望夫石的样子。" 她没想到安致君会折回来,不免惊讶。 "你在不安什么?" "我……我害怕自己未必保护的了静妃和皇嗣。宫里面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我不可能永远靠运气……" 安致君颔首一笑,手指在她的眉心一弹。 "你靠的从来都不是运气。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丫头,关键时刻总是考虑周到心细如尘。你只要做平常的你就行了。静妃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汤药,更重要是避免心绪郁结。你在这里,最能令她宽心。" "现在……我倒真希望自己是她的福星了。" "今天我和杜太医都为静妃把了脉,研究了方子。静妃也让你把了脉,心中可有药方?" "有啊,还是师父了解我!"路小漫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这是我写得方子,师父您要是觉得不妥当,可得好好跟我说说。" 安致君看了看,露出一抹笑来,"想不想知道我与杜太医的药方是怎样的?" "当然想!" "无论是药材的种类还是用药的分量,都是一模一样。只是我们比你多用了一味药材。" "是什么?"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方子里缺了什么。" 安致君扯起唇角悠然转身。 路小漫皱着眉头,别看只是一味药,却影响着所有药材药效的发挥。 "等你想到方子里缺了什么,你就能正式出师了。" 路小漫低着头回到静妃的寝殿,宁伊正端了鸡汤候在一旁。 "小漫你可回来了,没有你在,娘娘连鸡汤都不敢喝呢。" "娘娘,这鸡汤我师父还有杜太医都看过了,没事的啊。" 静妃默不作声,良久才伸手示意宁伊将汤端来。 "要不奴婢还是再看看。" 路小漫心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她用勺子捣开鸡肉,查验里面所有的东西,就连红枣也挨个撵开看里面有没有包上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再取来小碗,分了些汤进去,路小漫含了一口,细细品味着其中可有什么异味。末了,她又以绢布沿着汤碗的边缘抹了一圈,放在鼻间嗅了嗅。 "娘娘,汤应该没问题,您趁热喝了吧。就算您不饿,肚子里面的小皇子也该饿了不是?" 静妃的眉头舒展开来,宁伊赶紧将汤端给她。 这一日,静妃早早地睡了。 路小漫的寝居被安排在了静妃的寝殿旁,虽然静妃派了人去将她的东西收拾了过来,但路小漫却觉着自己总该对王贝儿交待一番。 行走在南园的回廊里,路小漫抱着胳膊颤了颤。这才刚入秋啊,天气就变凉了。 当她刚走出回廊,前面有人提着灯笼行来。 路小漫心里一悸,竟然是小江子和轩辕流霜。 "四皇子。"路小漫侧向一边,低头行礼。 轩辕流霜轻轻一笑,小江子便会意拎着灯笼站到了一边。 夜色朦胧,树影依稀,就连他俊美的脸庞都隐约缱绻了起来。 "恭喜你,不再是宫婢了。" "殿下见笑。" "怎么会见笑呢。我本做足了准备想要为你除去宫籍,你却凭自己的能力办到了。只是这些日子你要常伴静妃,估摸明日我的生辰……是看不见你了。" 路小漫垂首,却瞥见对方的腰带上别着一只月白色的药囊,淡淡药香随着晚风轻袭,心肺沁然。 "怎么在你那儿……" 轩辕流霜手指抚了抚药囊上的花饰,"怎么就不会再我这儿。你本来就是做给我的不是吗?" 路小漫的耳根子顿时红了,还好这是夜里,看不真切。 "才不是……那是我不小心落下的。" "你落在观景亭里,还说不是给我的。" "那是贝儿做给我的,怎么会是给你的!" "贝儿给你特别绣了四叶兰花?"轩辕流霜笑意更深,有种夺人心魄的意味。 路小漫不敢再看却像是着了魔般抬着头。 他的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满是宠溺。 "少来,我知道你喜欢路边的小野花蒲公英甚至狗尾巴草,但决计是不喜欢什么兰花之类的,因为太附庸风雅。" "那也不能把小野花还有狗尾巴草绣在药囊上啊!" "你身上已经有一个药囊了,日日夜夜挂在脖子上。是你师父送的不是吗?王贝儿那么了解你,怎么还会缝药囊给你?所以这个,一定是送给我的,不是吗?" "殿下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我喜欢,很喜欢。" 轩辕流霜的声音就似魔障,萦绕在她的心头。 轩辕流霜的生辰十分隆重,不少朝臣都被请入宫中赴宴,足以见得光烈帝对这个儿子的看重。 他被赐封为晋王,据闻晋王府比起二皇子的端王府毫不逊色,宴席之中容贵妃一直带着岳霖梢在身旁,看的其他朝臣家的女眷极为眼红。 众人暗地里议论,二皇子的外祖父是当朝右相,而四皇子未来王妃又出自左相相府,这储君之争鹿死谁手当真犹未可知啊。 就连一直镇守南疆的斓郡王竟然也携王妃入宫,令四皇子的寿宴更添贵重。 斓郡王乃是光烈帝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光烈帝即位时并未成年,几个同姓亲王趁机作乱,而斓郡王血气方刚,请命率部众平息了这场内乱。光烈帝能有今日,斓郡王功不可没。光烈帝本有意赐封斓郡王为亲王,却被斓郡王婉拒,理由很简单,亲王只能是宗亲,而斓郡王自认为乃光烈帝的表兄弟不在宗亲之列。 之后,斓郡王因不喜朝堂内结党之风,请辞前往镇守南疆,一去便是十几年。但每月他必然亲笔书信至京城,与光烈帝的兄弟之情从未淡过。 宴席中,斓郡王是唯一与光烈帝同席而坐的臣子。这些年,南疆守军从没有扩张过军制也没有向朝廷请要多于其军制的饷粮,唯一一次还是六年前南疆受旱情收成减半,斓郡王请奏三百万担粮食,光烈帝眉头未曾皱一下朱笔批示,不出半月三百万担粮食运往南疆。 "一转眼,连流霜都成年了,再过一年,静川只怕也要离开皇上的身边,皇上只怕舍不得吧。" "是啊,感觉昨日静川还是软绵绵的婴孩趴在朕的怀里,可今日再一看,竟然已经是个大人了。" 不远处的轩辕静川正在宴席间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着谁,身后仍旧是陈总管还有一群宫人。所有人对他孩子气的举动都见怪不怪。 "皇上是不是担心静川以后?" "对,朕……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有人仍旧嫉恨朕对疏影的宠*而加害静川。" "皇上如果担心,以后就把静川送到南疆去,臣亲自照看他,看谁敢对他动什么坏心思!" 光烈帝低下头来淡然一笑,举杯与对方轻碰。 酒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静妃坐于窗边,隐隐能听见丝竹乐曲声。 "真希望本宫的孩子也能有这么一日。" "娘娘莫要担心,您的小皇子一定会平安来到世上,也一定会健康长大的。" 路小漫心中不自觉想象,宴席间的轩辕流霜是不是像以往那样浅笑着,游走在宾客之间又游离在世界之外? "今日,便是四皇子在宫中的最后一夜,明日他就要迁居自己的府邸,出入朝堂,为他的父皇排忧解难了。" 路小漫心中掠起一抹莫名地酸楚。 自己恐怕再难见到他一面了。他会娶得如花美眷,但愿恩*一世。 "小漫,本宫准备了前朝音律大师广成子作品的拓本,你替本宫送去重华园交予四皇子吧。" "娘娘今晨不是已经送过贺礼了吗?" "那个算是本宫送的,这拓本是本宫肚子里孩子送给他的四哥。你去吧,本宫觉着四皇子会很喜欢的。" 路小漫明白静妃只是想她去见一见轩辕流霜罢了。 "那奴婢就去一趟重华园,娘娘您歇息吧。" "去吧,还有宁伊在这儿守着呢。" 路小漫带着装了拓本的锦盒前去重华园。 只是当她到了殿门前,却被拦了下来。 "原来是太医院的路医女,这么晚了,不知道来重华园做什么啊?" 拦下她的正是墨心。 "墨心姐姐,我是受了静妃娘娘的嘱托,前来将这份广成子的拓本送来给四皇子的。" "静妃娘娘让你送来的?不会吧?静妃今早已经派人送了贺礼来。而且现在时辰都不早了,主子们都准备安寝,你这时候来送贺礼,未免太晚了吧?" 路小漫顿了顿,她知道墨心说的有道理,但更多的她觉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墨心对自己总有一股敌意,不再是初入重华园时候那个对自己笑脸盈盈的宫人了。 "既然这样,不如请墨心姐姐替我将这拓本交给四皇子吧,静妃娘娘说这是带她未出世的皇嗣送给四皇子的。" 墨心笑了笑,接过锦盒,转身时说的话路小漫却听的清楚。 "名堂还真多。" 路小漫低头无奈地一笑,转身离开。 也许是习惯了,路小漫竟然不知不觉走在了回去南园的路上。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回鸾云殿时,不远处的回廊里一片灯笼翩然而至,宁静的南园里响起愉快的歌声。 "小呀么小蛋壳,你呀么你别哭!乖乖地跟我走啊回到我的窝!" 路小漫不禁笑出声来。 果然轩辕静川手中拽着一只长长的藤蔓,陈顺在身后一不小心就踩到那玩意儿,差点摔个够呛。 "殿下,这东西没什么好玩的,您早点儿扔了吧!" "不要!小馒头看过了才知道好玩不好玩!" "哎哟,我的小祖宗哦,小漫在鸾云殿照顾静妃呢,可没时间陪您玩乐……" "那我就去鸾云殿找她玩!" "别别!您要是不小心冲撞了静妃那可是大事儿!" 冷不丁,轩辕静川停了下来。 "小馒头!" 他扔下手中的东西欢腾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路小漫。 路小漫还以为自己又要被他撞飞,谁知道他却牢牢地稳住了自己。 "小馒头,我好多天没有见过你了。他们都说你以后不住在南园了。" 路小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真的又长高了,自己的头顶如今才刚到他的脖子。 "你陪陪我吧。" "今天很晚了,我没办法陪你玩游戏了。" "不玩游戏,我们说说话吧!" 路小漫有些好笑,好似没心肝的轩辕静川也被四皇子成年离宫而触动了一般。 下一刻,轩辕静川就拽着路小漫疯跑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她差点摔个大趔趄。 "诶!殿下!您别跑啊!" "我要和小馒头在一起!你们别跟来!" 他拉着路小漫蹲在假山下面,一副认真地样子不发出任何声音。 路小漫被他感染了一般,拉着他猫着身子沿着回廊一路避过陈顺,来到了那棵槐树下。 他们累了,靠着树坐下。 "我想爬树。" "那可不行,你都长大了,变重了,树干承不起你了。" "这棵树难道没长大吗?" 路小漫一梗,对方这话说的倒是聪明。 "因为……它长的没有你快。" "小馒头……他们说四哥就要离开宫里,就要娶王妃了。" "嗯。" "我也想娶王妃。" "是啊,明年你也可以娶王妃了。" 那一刻,路小漫落寞了起来。 "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什么?"路小漫侧过头来,轩辕静川的表情那么认真,仿佛这就是他的天理。 "到时候我们每天去市集的天桥下看杂耍!我会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给你吃!我还要捏糖人!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路小漫的心像是被狠狠撞过。 "……是不是陈公公跟你说了什么?" 轩辕静川老实地点了点头。 路小漫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殿下……是不可能娶我做你的王妃的。" "为什么不可以?"轩辕静川睁大了眼睛。 "因为……因为我不是朝廷大员的小姐,不是皇亲贵胄……" "这干我娶你什么事儿?" 路小漫的眉心耸动,她扣紧了轩辕静川的手指,十分用力。 "因为没有足够的权势,我保护不了你。" "可……不是应该我来保护你吗?" 路小漫摇了摇头,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 这一日宫里有不少传言,比如说斓郡王最小的女儿今年十三岁,明年正好就是出阁的年纪,与轩辕静川最为相配。朝中大臣无一不想攀权附势,谁都不愿意将自家的女儿嫁给轩辕静川,只有对皇上忠义不二的斓郡王不会拒绝这样的婚事。 ☆、50 这对于轩辕静川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论在哪里,都像现在这么快乐。" "我现在这么快乐,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啊!" 不远处灯笼的亮光掠动,陈顺的叫喊声传来。 "哎呀……殿下……终于找到你们了!快跟老奴回去歇息吧!都到子夜了!" 路小漫将他拉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好了,乖乖回去歇息,别再折腾陈总管了。" 这一夜过去了,宫中再没有了四皇子,朝中却多了个晋王。 内刑司传来消息,十方药坊的伙计周进认出了前来买走杜太医亲笔药方的宫人竟然是宋嫔身边的宫女小翠。 "竟然是小翠……" 路小漫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漫,你认得小翠?"宁伊问道 。 "是啊,我刚跟着师父的时候,去繁露阁为宋嫔诊过脉……小翠为人很简单,在宋嫔被贬为才人的时候不离不弃,根本不似有这样心机的人。" "这还用问吗?害我们娘娘的定然不是小翠而是宋嫔!" 路小漫沉默了,她想起安致君说过,当年宋嫔失去孩子之前就知道不可食用蟹肉,可她为了博得同情扳倒淳嫔,竟然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皇上怎么决断的?" "宋嫔口口声声说根本没指使过小翠,你觉得谁信?她将一切都推到小翠身上,小翠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害了静妃的孩子又有什么好处?皇上龙颜大怒,命人杖毙了小翠,宋嫔送入内刑司。真是活该。" "皇上也不可能因为静妃没了孩子就转而宠幸宋嫔……这真是何苦。" "唉……妒忌呗。"宁伊顿了顿,又道,"我说小漫,我知道你这个人心软又仗义,见不得别人受苦,可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普度不了众生。况且小翠自己并不是毫无选择,她本可以劝住宋嫔,可她却让宋嫔越陷越深……" 内刑司的囚牢之内,只听见宋嫔凄厉的叫喊声在回荡。 "放本宫出去——放本宫出去——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冤枉的!" 囚牢深寂,根本无人理睬她。 幽暗之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缓缓行来,悄无声息宛如地狱幽灵。 宋嫔眼中涌起恐惧,向后缓缓退去。 女子来到囚牢前,摘下自己的斗篷。 "你……你是容贵妃身边的墨心!" "对啊,奴婢正是墨心。" "是你!就是你!" 宋嫔指着墨心,似要喘不过起来。 "奴婢怎么了?"墨心抿唇一笑。 "那日容贵妃邀本宫前去南园赏菊,是你故意说起杜太医的儿媳到了产期却迟迟没有动静,还开玩笑说什么如果杜太医开给儿媳的方子若是用到静妃身上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你……"宋嫔低下头来想了片刻骤然睁大眼睛,"是容贵妃对不对!是容贵妃要借刀杀人!" "宋嫔娘娘在胡说些什么呢?亏得奴婢担心娘娘,内疚当日奴婢的无心之言令娘娘走上歧途,特地前来看望。" "无心之言?你若是无心,怎么会连杜太医去了哪家药坊给儿媳抓药都说的一清二楚!你是故意设好了套子等着本宫去钻!" "唉……"墨心惋惜地摇了摇头,"如若娘娘无意,就算奴婢之言有心又能如何?娘娘要怪还是得怪自己心存歹念,否则怎会有今日?"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容贵妃那个贱人存得什么心思!她如今拉拢左相,加上她娘家的势力,好不容易能与右相相抗衡,可明摆着皇上要扶植赵阁老的门生来打压左、右两派,如若赵云衣产下皇子,赵阁老的门生们将气势更甚!她坐不住了,斗了半天怎么可能渔翁得利,这一次她没收拾了赵云衣,她是不会罢手的!" 墨心低头一笑,"宋嫔娘娘您该不会得了什么癔症吧?这是在瞎想什么呢?皇上会听吗?内刑司可从不管事情背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要问出皇上想听的答案即可。娘娘明日受刑时,大可将一切都推到奴婢和容贵妃身上,只不过奴婢猜想那时候娘娘所受之刑将会成倍。" "你……你们真狠!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娘娘何必这样,不如成了天意,去与你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团聚啊。" 墨心从袖口中掏出一只小瓶,放在宋嫔面前。 宋嫔看着那只瓷瓶咬牙切齿,她抱住自己低下头来。 "早知道这样……为娘就算拼上一拼,也该将你带到这世上……" 金秋十月,对于宫人们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月份。在这个时节,凡是入宫满三年的宫人都能在西南门与自己的家人相会。 静妃望着正在为自己把脉的路小漫,轻声问道:"小漫,你有没有想要见到的亲人?说不定他们在西南门等着你呢?" "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的事情。奴婢唯一的亲人只有爷爷,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奴婢这些年在哪儿呢。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安太医就是奴婢的亲人。还有王贝儿……啊……" "怎么了?" "奴婢想起贝儿……她此时应该正在西南门等着自己的亲人呢……奴婢想把自己这些年存下的银两给她送去,望娘娘恩准奴婢离开少许。" "你等等,本宫这儿也有一些……皇上赐的,本宫用都用不完。" "娘娘不可!贝儿是奴婢的姐妹,奴婢帮衬着她即可,怎么能让娘娘破费!"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本宫知道你给北宫擦的药膏还是贝儿给磨的,否则本宫的容颜被痘疮毁了,如何还有机会得皇上看重?就当本宫谢谢她。她家里人来看她一次不容易,下一次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所以决不能省。" 路小漫也觉得静妃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奴婢代贝儿谢娘娘了!" "这样才是将本宫当成自己人。" 静妃唤来宁伊,将一些不怎么打眼的金银包起来,让路小漫带去。 路小漫背着包袱赶去西南宫门,排队的宫人一眼望不到头。 宫门前一位总管太监正念着出列宫人的名字,众人翘首以盼。 "贝儿——贝儿?"路小漫从队列的尾端找起,一位眼尖的太监来到她的面前。 "这不是路医女吗?您有什么事?" "小公公好,我正在找南园的宫女王贝儿,您看见她了吗?" "王贝儿?"小公公掏出册子来查了查,"哦,她确实是在面亲的名单上。但是今晨,左相家的岳小姐在南园散步,王贝儿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就被罚去打扫北宫了。" "什么?岳小姐?她好端端去南园散什么步?"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路小漫摸了摸背上的包袱,如果是去打扫北宫,她就算去求情只怕王贝儿也会错过时辰。 "公公,您帮个忙,一会儿叫到王贝儿的名字时,能不能让我替她把东西给家里人捎去?" "您哪儿的话?也不用排队了,奴才这就带着您去宫门前直接找他们。就盼着平日里有个什么大病小病的,您对奴才们多照顾着些!" "是小漫谢谢公公才是,公公今日行了方便,小漫感铭于心!" 路小漫被带出了宫门,一家一家的人抱在一起,有的甚至痛哭流涕,有的母亲正对女儿重重叮嘱,路小漫行走其间,心中骤然酸涩起来。 "王贝儿的家人在哪儿呢!王贝儿的家人!" "诶!在这儿!在这儿呢公公!" 来的是王贝儿的母亲,还有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少年。 "王贝儿有事来不了了,不过你们家贝儿有福气,劳烦了太医院的路医女来给你们送东西,还不快谢谢路医女!" 王母没等着自己的女儿,眼泪立马落了下来。 "这位姑娘,贝儿为什么不来见我们?是不是在恨我们将她卖入宫中?她爹真的很后悔做了这件事,每日郁郁寡欢,一年不到就走了!临了还嘱咐我们一定要等到贝儿出来,跟她说一声对不住她……" "姨娘这是哪里话,贝儿没有哪天不在惦记家里……只是宫里不必的寻常大户人家,主子有命就要遵从,贝儿有事在身,不便前来。这是她托我转交给家里的东西,姨娘您好好收着。这位就是贝儿的弟弟阿宝吧?" 少年身上的衣服洗得已经发白,虽然贫苦但看得出为了见姐姐特地将自己整得干干净净。 "路医女,我姐姐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给人欺负?当年爹就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将她卖入宫中,我这条命是姐姐换来的……今日却连姐姐的面儿都见不着……叫我如何安心回去?" 看着他们娘儿俩泪眼淋漓的模样,路小漫心中酸楚。若是她的爹娘还活着,只怕也早早跋山涉水从村子里赶来京城只为了说上几句话吧。 路小漫想了想,握紧王母的手道:"姨娘若是想要见上贝儿一面,我倒是有办法。不过只能遥遥相望,你们只怕说不上话。" "只要能让我见上一面就成,我只想看见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成,宫中的采办局就在南门,你们就在南门对面等着,我把贝儿叫去采办局。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太阳落山了,贝儿都没来……你们就只能回去了。" "谢谢姑娘!我在这儿给姑娘磕头了!" "姨娘!小漫受不起!贝儿是我的姐妹!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告别了王贝儿的母亲和弟弟,路小漫转身跑向北宫。 北宫自从痘疮疫病之后,便鲜少有人前往。皇上有意重置北宫作为新进宫女们的住所,更将这件事交给了容贵妃,容贵妃派了不少宫人前去打扫。只是北宫荒弃已久,真要收拾起来只怕几天几夜都不够。 路小漫奔至宫门前,便看见了墨心正在指使着宫人们。 "你们怎么回事?没看见哪儿乱石如堆吗?还有那边!蜘蛛都快能纺布了!" 路小漫吸了口气,来到她的身旁。 "墨心姐姐。" "哦,是路医女啊,这时辰您不是应该在鸾云殿陪着静妃吗?"墨心浅笑着。 "我听说王贝儿犯了点错被送来北宫,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带她出去一个时辰见见她的母亲和弟弟,一个时辰之后我就送她回来,还望墨心姐姐通融。" "这可不是我能通融的,容贵妃已经将重置北宫之事交给岳小姐了,说是要历练她。您得问岳小姐,能不能让王贝儿出去一会儿。" "那请问我能见一下岳小姐吗?" "岳小姐忙得很,我都见不到她。看这时辰,面亲就快结束了,王贝儿能出来也见不到家里人。小漫,你还是省点心,快回去静妃那里吧。" 墨心说完话就要转身,路小漫拽住了她的衣袖。 "墨心姐姐,可是小漫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小漫你这说的哪儿话?墨心我是给容贵妃办事的,你是跟着太医院的,我们八竿子也打不着!"说完,她挥开路小漫跨入门内。 "我当是谁,说话行事如此张狂,没想到竟然是墨心你?" 墨心身子一颤,转过身来,只见轩辕流霜一身黑色的锦衣缓行而来。 轩辕王朝崇尚黑色,官员的朝服甚至皇帝主持大典祭祀时的礼服也都是黑色。当皇子着上黑色朝服时,意味着已经成年且封了王爵。 "晋王殿下。" 墨心低下头来。 此时的轩辕流霜少了些许慵懒闲适,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他只怕刚离了朝堂,还戴着发冠,发丝利落地收拢入发冠之内,露出光洁的额头。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涌现出几分凌厉之气。 "母妃把重置南园之事交给岳小姐了?" "是……" "她人呢?" "奴婢这就去请岳小姐出来。" 墨心入了内,轩辕流霜侧过身来,才发觉路小漫正傻傻望着自己。 "怎么了?"轩辕流霜莞尔一笑,略微低下头来。 路小漫这才向后退了一步,"只是……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殿下来。" "我才离宫多久,你竟然都快记不得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候,墨心与岳霖梢走了出来。 岳霖梢听说是轩辕流霜要见自己,本来喜上眉梢,可当她看见一旁站着的路小漫时,脸上笑意不减,眼底却骤然冷了下去。 "晋王殿下。"她的礼优雅得体,看了令人赏心悦目。 "岳小姐,听说容贵妃将重置南园之事交给你了。" "正是,娘娘是给霖梢一个历练的机会。" "我听说,除了重华园的宫人,你还遣了不少其他宫的宫人前来?" "确实是。皇上下了旨意,如若重华宫的人手不够,可以从其他宫调派人手过来。不知对此,殿下有何问题?" 岳霖梢见着路小漫就知道轩辕流霜定然是为了王贝儿。 "当然有问题。岳小姐你抽调各宫人手时,可曾知会各宫主子或者总管?" "那是自然,不知晋王殿下问这些是何用意?" "我怎么听说今日王贝儿被遣来北宫,南园的陈总管气得午膳都没吃下。五皇子每日午膳都要王贝儿在一旁哄着,你连个知会都没有就把人遣来北宫了?" 岳霖梢一顿,随即笑道:"殿下误会了。今晨霖梢前去南园看望五皇子,本欲送些特色小点给五皇子尝一尝,谁知道这丫头闷着头连路都不看就在宫巷里本派,撞翻了点心。霖梢觉得她也太不懂得礼数了,只想略施薄惩,免得她以后冲撞宫里的主子,白白丢了性命。" "岳小姐可知道,在宫中惩戒奴才向来只有各宫主子和主事的事情。恕我直言,岳小姐这般越俎代庖,只怕反倒会引来各宫主子的不悦,还会连累容贵妃的名声。" 轩辕流霜的语调轻描淡写,话语的分量却犹如千斤。 "如果没事了,就让王贝儿快点回南园吧。五皇子再继续闹下去,弄得陈总管难办,就不好了。" "殿下说的是。墨心,将王贝儿唤出来,让她快点回去南园吧。" 墨心看了一眼路小漫,转身入了宫门。 王贝儿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灰尘,一直低着头。 "贝儿!"路小漫从怀里掏出帕子,要给她擦脸,她却别开了。 "贝儿!你脸上怎么回事,谁打了你?" 王贝儿捂着脸,将路小漫拉远了一些,不让她继续叫嚷出来。 轩辕流霜的目光扫过岳霖梢,淡声道:"岳小姐,在下有一言相劝,不知你愿不愿听。" "殿下但说无妨。" "后宫之中,并不是谁家世渊博就能笑到最后。往往为人处世要重要许多。岳小姐这般锋芒毕露,应该有的是人等着抓你的小尾巴。" 轩辕流霜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岳霖梢的手指握紧,咬着下唇,"还不是为了那个路小漫!" 路小漫和王贝儿跟在轩辕流霜的身后。 她望着他黑色的衣摆,他的背脊挺拔,如同一柄宝剑,暗含锋锐直至苍穹。 "我还有事,先行回府了。" 来到前去南门和正门道路的岔口,轩辕流霜轻声道。 "……恭送殿下。" "只有一句恭送?" 路小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轩辕流霜无奈地一笑,"好好保重自己。"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路小漫的心寥落了起来。 "走吧,贝儿!我们去南门!" 路小漫拉起王贝儿跑了起来。 "去南门做什么?" "我让你娘亲和弟弟在南门外等着,那里来往有侍卫把守,你们虽然说不上话,但至少他们能看看你的模样!" 王贝儿这么一听,也跑了起来。 两人气喘吁吁来到南门前,王贝儿刚要上前,路小漫一把将她拽回来,从袖中掏出布巾将脸给她擦净了,又为她整理好衣衫。 王贝儿吸了一口气,抿着唇笑了。 "从前这些事儿都是我为你做的,今日你倒像是做姐姐的了。" 路小漫闷着声,轻轻推了她一下。 王贝儿行了出去,隔着宫门,远远地望见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妇人还有一个少年。她一步一步上前,想要将他们看的更清楚,可是她的脚步只能停在宫门前。 妇人与少年见到一个宫装打扮的少女翘首立于门前,便急不可待地上前。一辆马车飞驰而过,王贝儿惊得叫了出来。 "娘——" 妇人摔倒在地,少年急忙将她扶起,两人上前,侍卫拦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只能狼狈地后退两步。王贝儿踮着脚,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摔伤了没有。 看着母亲走路的样子无恙,她终于松下一口起来。 抹开脸上的泪水,王贝儿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路小漫在一旁心中动容,她知道王贝儿有多渴望上前拥抱自己的家人,看清楚母亲额头眼角的皱纹还有稚气的弟弟,而此刻他们明明对面相立却又看不清彼此。 一辆马车缓行而来,停在了宫门前。看那马车的车轴还有车厢的木质雕花,便知道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墨色锦衣的衣角掠开了车连,轩辕凌日沉稳的额顶和深邃的眉眼显露出来。 他缓缓走入宫门,来到王贝儿的面前,对上她含泪的眼,原本沉敛的目光里涌起一丝动容。 "你是王贝儿,怎么了?傻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回殿下……奴婢错过了今日面亲的时辰……只能约了家人在这里远远见上一面……" ☆、51 王贝儿低着头,只瞥见轩辕凌日从腰间摘下了什么,递到了她的面前。 "拿着这个,出了宫门和你家人团聚吧。" "殿下……这是您的腰牌啊……" "所以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吧。"轩辕凌日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将自己的腰牌给一个小宫女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奴婢谢殿下!"王贝儿接过腰牌,行了个屈膝大礼便奔跑了出去。 轩辕凌日缓缓回过身来,望着王贝儿单薄的背影。 侍卫们看见那块腰牌,望向轩辕凌日,轩辕凌日点了点头,侍卫放行,王贝儿与母亲还有弟弟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路小漫看着这一幕,叹出一口气来。 她本以为众多皇子之中轩辕凌日显得最为清冷,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也有柔软的一面。 南园枝头的叶儿红透了,像是一片燃烧着的火焰,挑动着视线。秋风掠过,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落了满园。 轩辕静川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园中踩落叶,陈顺跟在他的身后照顾着,而莫祁风始终是冷淡的表情。 "我想到了——我要把这些叶子做成裙子!" "哎哟,殿下啊!这些叶子这么脆,哪里做的成裙子啊!" "我不管!我就要做!" 轩辕静川蹲在地上挑选起红叶,将它们收集入篓子里,陈顺只得硬着头皮将红叶送入制衣局,说了好些好话,制衣局的管事姑姑想了许多的办法,将红叶软化以丝缝入白缎,制成了一条罗裙。 轩辕静川得了这条裙子,迫不及待去了鸾云殿。 此时的静妃离生产的日子不远,脸上也圆润了不少。陈顺生怕轩辕静川会撞着静妃,本想拦着他,没想到静妃招了招手,将他唤到了身边。 "五皇子生的越发俊美了,不知道本宫腹中的孩子能不能及你十分之一。" "娘娘说的什么话,娘娘腹中的皇嗣得皇上英武娘娘的秀美,还不是一等一的的好看?"陈顺在一旁应承着,静妃莞尔一笑。 "小馒头说过,相由心生!静妃很善良,所以生的弟弟也很善良,弟弟很善良,就会很好看!" 静妃抿唇一笑,学着路小漫的姿势捏了捏轩辕静川的脸,"这话本宫*听。殿下是来找小漫的吗?" "对——我给她做了一条裙子!"轩辕静川将那条缀满红叶的红裙摊开来。 "真漂亮,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裙子。殿下对小漫真是有心。只是,殿下为什么想着以红叶为群呢?" "因为是红色的啊!新娘子嫁人的时候不是穿红色的裙子吗?" "就是说小漫要做新娘子了?那她是要嫁给谁呢?" "嫁给我!"轩辕静川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此时,路小漫端着药汤走了过来,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好笑。 "殿下就算要娶,也是娶斓郡王的小郡主啊。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没有做殿下新娘子的资格。" "嗯……嗯……"轩辕静川想的很用力。 静妃却笑着道:"如果是静川,虽然他没有别人聪明……但本宫觉得他会一生一世待你很好。你若跟了她,就是怕他以后的正妃会欺侮你。" "娘娘,奴婢又没说要嫁给他!奴婢觉着一个人顶好,每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由自在的。" "我要娶小馒头做我的王妃!我去和斓郡王说,要他认小馒头做女儿,小馒头就是郡主啦!" 轩辕静川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愣住了。 路小漫的肩膀僵在那儿,望向他无比认真的侧脸。 静妃捂着嘴笑出声来,"原来五皇子才是宫里边儿最最聪明的人啊!" 此时,轩辕静川捧着裙子来到路小漫的面前,"送给你——好看吗?" 路小漫心中微微一热,嘴上却道:"这裙子哪里敢穿上身啊!" "穿啊!你嫁给我的时候穿!" 轩辕静川一副路小漫铁定会嫁给自己的架势,整得路小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总管,殿下忽然这样是怎么回事?" "唉,就是……就是前几日皇上问殿下觉得斓郡王的小女儿好不好看,将来给殿下做王妃殿下喜不喜欢……" 路小漫这么一听着急了,轩辕静川可千万别说'不喜欢',这要是传到斓郡王那里可不得了。 "殿下怎么回答的?" "唉,殿下就说小郡主不好看。皇上就说小郡主那是还没长开呢,等明年殿下再见着小郡主,就会觉得她好看了。" 路小漫来到轩辕静川面前,双手托着他的脑袋,十分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殿下,下次皇上再问你小郡主怎么样,你一定要说你喜欢的不得了。" "为什么啊!她就是不好看!我做什么要喜欢她!" "殿下听话!如果殿下不听话,奴婢以后就再不和殿下玩了!" 轩辕静川的表□哭无泪,看的路小漫揪心。 "如果我说喜欢,父皇就会把她塞给我做王妃了!我的王妃就不是你了!" "殿下,这件事奴婢跟殿下好好说过。奴婢只是奴婢,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以后保护不了殿下!只要殿下好好的,奴婢以后就算不是你的王妃,也一样会陪在你的身边!" 路小漫的话,静妃听见了,陈总管也听见了。 陈总管赶紧上前安慰轩辕静川,而静妃叹了口气。 她起身,走了几步,本想安慰一下路小漫,却听见一阵瓷碗跌落碎裂的声响。 "娘娘——您怎么了——" 静妃一顿,低下头来,才发觉身下湿了一片。 路小漫起身,飞奔来到她的身边,"娘娘莫慌!小皇子怕是出生了!" 静妃顿时一阵腿软,路小漫架不住她的重量。 "来人——快来人啊!"宁伊叫喊起来。 轩辕静川上前,将静妃一把横抱,三两步送回榻上。 "陈公公!你马上去太医院将安太医和杜太医请来!宁伊!马上去叫人烧热水!还有宫里接生过的姑姑们请来!" 静妃捂着肚子,额上冒起冷汗,"疼……好疼啊……小漫……"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听她这么一吼,愣在原地的陈公公和宁伊都跑了出去。 "殿下,静妃娘娘要生了,您不能待在这里。殿下代奴婢去告知皇上好不好?" "嗯!"轩辕静川很听话地跑出门去。 路小漫吩咐入内的宫人将宫门阖上,为静妃把脉之后找出丹药为她服用。 终于,安太医与杜太医赶来,他们是男子不得入内,只能听路小漫描述静妃娘娘的情况。 光烈帝赶来,脸上难掩忐忑。 很快,静妃生产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三个多时辰,静妃终于平安产下了一个皇子,当小皇子被抱出来,静妃也平安的时候,鸾云殿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光烈帝接过孩子迫不及待地入内陪伴在静妃的身旁。 路小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对上安致君的双眼。 "师父。" 安致君的笑一向淡然,路小漫却在他的眉眼之间看到期许。 "你做的很好。如若不是你这段时间照顾得当,静妃很难这么顺利产下皇子。" "那是因为我的师父是安致君。" 小皇子身体健康,静妃的身子也调理得当。 光烈帝龙颜大悦,安致君与杜太医都被进了品阶,路小漫也从六品太医院医女进阶为五品,继续留在鸾云殿照顾静妃。 宫中众说纷纭,小皇子的到来改变了朝中格局,而光烈帝甚至有意册封静妃为贵妃,反倒是静妃自觉皇上恩宠太盛,请求光烈帝切莫再行册封。 原本左、右丞相相互制衡,其门生把握朝中要位。而今,借着静妃母以子贵,赵阁老的门生也纷纷得到重用,特别是静妃的堂兄赵骁被拔擢至羽林卫都统,掌握京城军权,势力之大已有与左右丞相鼎足之象。 再加上而今二皇子轩辕凌日赋闲在家,右丞相一派倍感危急,二皇子每次入宫向皇后请安,皇后均劝其不可消磨意志,应速速还朝。 轩辕凌日的沉默触怒了皇后,东宫皆传皇后娘娘盛怒之下将滚烫的茶水泼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王贝儿听得这个消息,放下手中的事情奔向宫门。 她在宫巷中等待了良久才看见轩辕凌日远远行来。 她不说话,只是行礼低头跪在原地,直到对方在她身边顿住了脚步。 "你怎么在这儿?" "奴婢……" "是听了那些奴才们胡乱说了什么吗?" 听那声音越来越近,王贝儿抬起头来,没想到轩辕凌日竟然低□来。 "殿下没事吗?" 轩辕凌日笑了,宛如冬日暖阳在峭壁岩石见错落有致。 "我没事。快回去吧。" 直到轩辕凌日走远了,王贝儿才拍了拍胸膛呼出一口气来。 夜色渐深,静妃卧于榻上,宁伊与路小漫守在她的身边。 "孩子睡着了吗?本宫真想再看看他。" "娘娘,宫里的规矩皇子公主生下来都是由乳娘照料的。娘娘您亲自喂乳已经不合宫中规矩,被其他娘娘知道了,指不定说什么难听的闲话呢!" "他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本宫怎么舍得让他连一口亲娘的奶水都没喝过。" 路小漫握着静妃的手,安抚道:"娘娘是担心乳娘照顾总有疏漏吧?其实这些乳娘经验都丰富着呢。孩子哭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身子不舒服,他们一看就知道。现在对于娘娘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好好养身体,明天才有精神陪着小皇子啊。" "本宫知道。现在时辰也晚了,孩子只怕也睡着了。小漫,你也回去睡吧。这段时日让你受累了。不但照顾本宫,还要跟在安太医身边照顾小皇子,本宫心中实在感激。" "这些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奴婢睡之前,一定会去偏殿里看一眼小皇子,娘娘安心睡吧。" 路小漫去到鸾云殿旁的偏殿里,整个偏殿静悄悄的,烛火在墙壁上留下绰约的影子。守在殿门前的宫女正打着瞌睡,路小漫拍了拍她的肩膀,宫女揉了揉眼睛。 "路……" 路小漫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小声道:"夜里看仔细些,别让娘娘担心。" "是。" 入了殿门,掀开层层薄纱,路小漫隐隐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按道理,小皇子的寝殿里是不允许焚任何香料的,这是什么味道? 路小漫顺着那味道行过去,发觉是一片烛台,正是蜡油被烛火融化之后留下的味道。 只见两个乳娘正坐在摇床边打着瞌睡。 路小漫拍起其中一人,将她带到烛台前。 "打扰了嬷嬷,您可知道这烛台是哪里送来的?" "自然是负责内务的公公送来的。" "嬷嬷可闻出蜡烛中的香料?宫中有规定,所有初生的小皇子寝殿中不可使用任何有气味的东西。嬷嬷难道不知道?" "这……是奴婢疏忽了!娘娘们的宫中一般都是焚香,奴婢见惯了,到了小皇子这儿,只想着不能使用香炉,反倒疏忽了蜡烛的气味了。" "就请嬷嬷将这些烛台都撤下吧!" "奴婢这就去。" 嬷嬷正要出门唤人来帮忙,路小漫却叫住了她。 "等等……"路小漫倾□来闭上眼,细细嗅了嗅,手指沾了点蜡油放入舌尖,随即蹙起眉来,"你们快快将所有烛火熄灭,打开窗子!蜡烛中掺有迷魂草,焚烧之后散发出来的气味若是大人闻了只会昏昏欲睡,可像是小皇子这样的婴儿长期浸淫其中便会中毒!轻者没有食欲,严重的话甚至会痴傻!此事严重,我这就去告知静妃!" 路小漫刚转身走向殿门,就觉着脑后一阵钝痛,眼前一片漆黑,栽倒下去。 两个乳娘外加守在殿门前的宫女悄悄围了过来。 "你做什么敲晕她?" "我也没办法!她发现了蜡烛里掺了迷魂香,要去告诉静妃!静妃知道了就是皇上知道了,到时候把我们统统送到内刑司,我们还有命活吗!" "主子不是说不可能被发现吗?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不做二不休!" "你要杀人?她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啊!" "鸾云殿的后园不是有一口井吗?扔她下去!" "那还等什么!再一会儿她就醒了!" 路小漫晕晕乎乎,良久听见耳边传来水声,自己的身子不断下沉。 骤然间她睁开眼,冰凉的水没入她的眼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双手挣扎,只摸到光滑根本无法着力的冰冷石壁。 路小漫惊恐万分,她猜到自己是被人扔到井里了! 她听过许多后宫故事,不乏不讨主子喜欢的宫女被扔入井中溺毙的传说。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形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想死! 她也不能死在这里! 路小漫越是用力挣扎,越是下沉。她想要撑住井壁,可惜太滑了。 那一口气就要用尽,路小漫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是否害怕到流泪,她甚至无暇去想如果明日自己的尸体从井中被捞起会是什么模样。 老天爷,这皇宫并不是没了她路小漫就会天崩地裂!但是她从没做过昧着良心的事情! 路小漫万分不甘,只可惜她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思绪陷入一片空白,路小漫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她的指尖触上凸起的石块,心中一震,费尽最后的力气按着那块凸石涌出了水面,刚呼了一口气,她便再度滑入水中。若要活命,她只能重复这样的动作,但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 子夜将过,安致君隐隐听见了拍窗的声响,他刚打开窗门就听见文若姗低沉的声音。 "快去鸾云殿,你徒弟出了事!" 文若姗说完转身离去。 安致君微微一顿,来不及披上外衫便冲去鸾云殿。 片刻之后,鸾云殿一片灯火通明。 宁伊敲开路小漫的寝居,发现她根本没回去过。 "怎么会没人呢?小漫那丫头不是说替本宫看看小皇子就回去安寝了吗?是不是……是不是她想念南园的姐妹所以回去了?" 静妃见到安致君时,便知道出了大事。一向有条不紊的安致君已然失了分寸。 "不可能,微臣问过鸾云殿的侍卫还有守夜宫女,他们都说没见到小漫离开!" "走!去小皇子那儿看看!" 静妃与安致君一同来到小皇子所在的偏殿。值夜宫女和两名乳娘纷纷归迎。 "本宫问你们,今夜路小漫可有来过?" "回娘娘的话,路医女确实来过,她看了看小皇子,向奴婢们嘱咐了一番便离去了。" 静妃望向安致君,"那她去哪儿了?" "宁伊!请你帮个忙,速去南园,看看她是不是和王贝儿在一起!" 片刻之后,陈顺来到轩辕静川榻前,焦急道:"殿下醒醒!醒醒!路小漫出事了!" 榻上的男子骤然起身,目光中浮起一抹冷冽之气。 "出什么事了?" "路小漫她不见了!" "莫祁风呢!" "候在殿外!殿下……您是要去鸾云殿吗?" 轩辕静川眉梢一挑,"静妃刚产下皇子,鸾云殿本就是是非之地!不多说,我们走!" 小皇子的偏殿之内,安致君冷眼掠过层层帐慢,来到窗沿边,手指掠过窗户,看向两位乳娘。 "怎么窗子全都打开了?" "回安太医的话,路医女来这儿看了看,说窗子关的太严实了对小皇子不好,所以奴婢们就给打开了。" "是有什么不妥吗?"静妃担心地问。 "当然不妥,小皇子的寝殿怎么只有两名乳娘和一名守夜宫女?你们是不是太轻怠了?" "安太医!"其中一个乳娘赶紧跪了下来,"您有所不知,小皇子怕生,若是殿内有太多人,他便会哭闹不止。特别是夜里,他若看见人影晃动,便会受惊。" "这倒是真的,本宫也是因为这点所以总是放心不下孩子……偏偏宫里的规矩……本宫这个做亲娘的反倒不能在一旁照顾着他…… " 安致君缓行至烛台边,盯着烛火出神。 "安太医,怎么了?" "两位嬷嬷倒是有心,已过子夜还给烛台换了蜡烛?" "这是奴婢们分内之事。" 两名嬷嬷低着头。 安致君冷眼望着烛台下落下的蜡油,忽然倾□去。 "很特别的香味啊。" 静妃望向两个乳娘,隐隐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安致君拔下一只蜡烛,以火焰将烛台下滴落的蜡融化,眉头骤然一紧。 "来人啊!将小皇子抱去静妃娘娘宫中!" 此刻,静妃已然明白烛台有问题。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子!" 一向温婉的静妃骤然凌厉,怒喝声在偏殿中回荡起来。 "娘娘饶命!奴婢们对小皇子尽心尽力,从未有过谋害之意!" "没有谋害之意?那你们就与本宫说清楚这烛台是怎么回事!" "奴婢们不懂娘娘的意思……这烛台就是烛台……" 静妃看向安致君,"安太医,你且给这几个奴婢说清楚!" "偏殿中的蜡烛中原本掺有迷魂香,这种香味会令小皇子身体不适,若长期身处迷魂香中,则会痴傻!你们说过,路小漫今夜来过这里,定是她发现了烛台有问题,于是你们才将蜡烛匆匆换掉,却忘记将烛台下的蜡油擦干净!" ☆、52 "什么——"静妃向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你们竟然如此歹毒!小皇子他还是个婴儿啊!本宫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对你们也是以礼相待!你们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奴婢冤枉!奴婢不知道啊!奴婢是真不知道啊!" "娘娘——这些蜡烛并不是奴婢们准备的,而是内务送来的啊!" "所以说,内务的人子夜还来给你们换蜡烛了?"安致君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乳娘拽起,"说!路小漫呢!你们将她怎么了!" "安太医!你别冤枉好人!别以为你是太医就能含血喷人!就凭那么一块小小的蜡油就说奴婢们谋害皇子!你若是担心自己的徒弟就去找人而不是在这里污蔑奴婢们!" "果真不见棺材不掉泪!"静妃高喝一声,"来人啊!" 数名太监宫女入来。 "给本宫将她们的指甲盖一个一个拔下来,本宫就不信她们不说实话!" "静妃娘娘!您怎么能听信安致君的一面之词对奴婢们施以死刑!" "娘娘!您这是滥用私刑有违宫规!" "这里是鸾云殿!你们就是死了本宫也能随意处置了!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连一粒骨头渣都不剩下!对于消失了的人,本宫有没有滥用死刑根本不重要!" "静妃!亏皇上赞你温婉贤惠原来蛇蝎心肠!" "温婉贤惠!笑话!你们日日谋害本宫就算了,现在连本宫的儿子本宫亲近的人都不放过!本宫可没有菩萨心肠!你们现在要么告诉本宫路小漫在哪里,要么本宫就把你们的皮肉一块一块切下来!" "皇上——皇后——奴婢们冤枉啊!冤枉啊!" 两名嬷嬷哭喊了起来,守夜的小宫女低着头瑟瑟发抖。 静妃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沉着嗓音道:"上刑——" 井中的路小漫已经快没了力气,她知道除非到了清晨有人打水,否则没人会发现自己。可是距离 她身上冷的厉害,胳膊也失去了力气。 每一次跃出水面都是最后一次。 不小心滑落之后,她甚至再摸索不到那块凸起的井壁。 她累了……真的很累…… 隐隐想起小时候,她跟着哥哥在河边摸鱼,到了午饭的时候,就听见娘亲的呼喊声。哥哥背着鱼篓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到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家中。 她想回到过去。 如果过去只能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宁愿永远不再醒来。 "找到了!她在这里!莫统领,我现在下去!" "不可!还是卑职下去!" "井口太窄了,你下不去!别再啰嗦了!" 迷离之中,路小漫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水声,自己的腰被抱紧,有人带着她离开水面。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井口是硕大的圆月,似要坠落下来。 她被拱出了井口,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抱紧,耳边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小漫!小漫你醒醒!路小漫!" 她的脸颊被拍打着,迷蒙之中她看见一张如月般的容颜,俊美而空灵,就似她第一次在南园的夜色中见到他。 她被对方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呼吸他胸膛的起伏就似灭顶的浪潮,她甘心被淹没。 "陈顺!快点给她什么东西盖上!她冷!" 路小漫被一层一层包裹起来,她安心地沉向那一片忘川。 偏殿之中,只听见传来一阵一阵哀嚎声。 两名乳娘被打的血肉模糊,却还是不断喊着冤枉。 守夜的宫女跪在一旁看的瑟瑟发抖。 静妃扬了扬手腕,板子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霜……" "秋霜?很好听的名字。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打她们吗?" "因为……因为娘娘怀疑她们使用掺有迷魂香的蜡烛谋害小皇子……" "本宫是打她们给你看。她们自认为是后宫中的老人了,觉着姜还是老的辣,本宫问什么,他们都觉得可以不用照实回答。秋霜,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就说实话!" "奴婢真不知道烛台的事情!" "好——烛台的事情本宫会交给皇上定夺!如今本宫只想知道路小漫人在哪里!"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子夜之后,奴婢被两位嬷嬷唤进来,就看见路医女倒在烛台边!嬷嬷们说决不能让路医女活着,但是侍卫众多出不了鸾云殿……她们……她们就逼着奴婢帮忙将路医女扔进后园的井中了!" 安致君不说二话冲了出去,静妃的肩膀一颤,"宁伊!快去后园!快去!" 宁伊跟着安致君才刚奔到殿门前,就看见莫祁风怀里抱着路小漫不断淌着水快步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脸焦心的陈顺还有几名侍卫。 "快点!炉子升起来!安太医快给她瞧瞧!" 安致君赶紧接过路小漫,将她放到榻上,所有人忙乎起来为她盖上褥子。 "秋天的井水凉的慌!这丫头不知道泡了多久了!谢天谢地!莫统领拉她上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 路小漫的脸上满是水渍,不消一会儿枕头也被她的头发湿透了。 "安太医,小漫她怎么样了!" 静妃见路小漫嘴唇发白瑟瑟发抖的样子顿时也慌乱起来。 "宁伊,一会儿你帮个忙替小漫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了!陈公公,我写个方子与你,劳烦你去太医院熬个汤药!" "这还用说,老奴这就去!" 安致君为路小漫施了几针,她便将肚子里喝进去的井水呕吐了出来,随即咳嗽起来。 静妃望向莫祁风,"莫统领,您是在鸾云殿的后园找到她的?" "正是。陈公公听闻路医女不见了,便匆匆与卑职前来鸾云殿,本欲通报娘娘,但娘娘正在偏殿审问这些奴婢,陈公公与卑职便僭越了,在其他偏殿寻找一番,却是无果。本以为她不在鸾云殿,还是陈公公要卑职去井口看一看,说是宫中不少冤魂都是栽在井中,未料到……一打开井盖就看见路医女在井水中挣扎!" "岂有此理!宁伊!" "娘娘,奴婢在。" "替本宫梳洗!本宫要面见皇上!将这几个胆大的奴才一并押去!" "娘娘,面见皇上需得有真凭实据!"安致君出言提醒。 "宁伊,派人来将烛台还有烛台下的桌子一并搬去!让太医院的人在皇上面前验一验蜡油里到底掺的是不是迷魂香!" 静妃行至殿门前却又转过身来,"安太医……" "娘娘有何吩咐?" "请你替本宫好好照顾她……本宫欠这孩子太多了!" "娘娘放心。" 静妃离去,后宫再掀风云。 未及天明,光烈帝便将后宫嫔妃召入殿中。 容贵妃跟在皇后身后,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可知道出了什么事?天还没亮呢,就整出这么大地动静?" 皇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始终沉默不语。 "听说是关于鸾云殿的小皇子。"文若姗小声告知容贵妃。 "啊?又是鸾云殿?"容贵妃叹了口气,唇角却不自觉勾起。 杜太医亲自验明烛台下的蜡油里正是迷魂香。 光烈帝得知之后勃然大怒。 "那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你们连朕的儿子都敢谋害是要逆天了吗!" "皇上,按道理烛台等物都是内务备下的。方才静妃娘娘也说了,守夜的宫女说了,太医院的路小漫正是发现了烛台有问题所以被两个嬷嬷谋害,还被扔进了后园的井水里。大半夜的,烛台还给换了,摆明有问题。臣妾觉得这两个嬷嬷口口声声说不知道烛台有问题摆明说瞎话!" "这些个该死的奴才,做了这么伤天理的事情还死咬着不说!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她们哪里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皇上,此时应当传内务府的人来对质!到底这烛台是谁准备的!" 嫔妃们见光烈帝的脸色越来越沉,赶紧闭上了嘴巴。 一片沉默之中每个人都安奈不住忐忑。 "皇上……"容贵妃欲言又止。 "容贵妃有话但说无妨。" "皇上,如果真是路小漫发现了他们的歹行而惨遭堕井,之前的蜡烛应该还没有烧完。此时应当派人前去小皇子寝殿还有附近搜查,如果找到了,那就证明这两个乳娘确实有歹意。她们口口声声说不知道蜡烛有问题,那为什么要将没有烧完的蜡烛换掉呢?" 光烈帝点了点头,不到半个时辰,侍卫来报说在偏殿后的花盆里发现了没有烧完的蜡烛。 内务府的总领太监冯公公亲自前来。 "冯大友!你给朕看清楚,这些蜡烛是不是你们内务府准备的!" 冯大友上前,对着那些有问题的蜡烛看了半天,"回皇上,这些蜡烛并非内务府准备。" 冯大友的话音刚落,端裕皇后下意识扣紧自己的手指。 "荒唐!小皇子寝殿里的东西不是内务府准备的那是哪儿来的!" 一直沉默的端裕皇后出声道。 "回娘娘,内务府送给各宫的蜡烛纹理为竖形,且蜡烛底部烙有'内务'字样。娘娘且看这些蜡烛,纹理呈螺旋状,这是在凝固蜡烛的过程中掺了香料搅拌所致,而蜡烛的底部的'内务'二字也显得粗糙不清。" "这支蜡烛呢?" 小太监从烛台上拆下一只蜡烛送到冯大友手中。 "皇上、皇后娘娘,这才是内务府送去鸾云殿的蜡烛。因为给小皇子的蜡烛是特制的,点燃之后火光柔和蜡油中也没有异味。" "也就是说……有人先用含有迷魂香的蜡烛调换了内务府的蜡烛,等到被人发觉之后又将蜡烛换回来了。只是如今说这两个乳娘谋害皇子尚无认证,既然路小漫还活着,等到她醒过来问清楚在小皇子的寝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水落石出了。"容贵妃顿了顿,看向光烈帝及皇后,"是臣妾僭越了,此事当有皇上、皇后做主。" "皇后以为如何?" "臣妾以为确实应当等路小漫醒来,到时候这二人也就无从狡辩了。" "来人啊,将她们押入内刑司好生看管!在路小漫醒来与她们对质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们私下审问、探访!送给她们的饭菜汤水也必须验过无异之后方可给她们食用!朕的后宫三番五次出现这等龌龊事,朕忍无可忍!此番必得严查!朕知道,主使这件事的人就在你们之中,无论是谁向朕坦白,朕可以不追究此事!但倘若被朕查出来此人是谁……莫怪朕无情!" 光烈帝来到静妃面前,扣住她的手指,"委屈你了!既然总有人对你们母子虎视眈眈,那朕就下旨,从今日起,小皇子就由你这个母亲亲自照顾!让他待在你的身边!" "谢皇上隆恩!" 皇后握紧了拳头,身旁的后妃们小声议论起来。 "后妃亲自抚养皇子,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皇上对静妃的恩宠是不是都快赶上当初的梁贵妃了!" 容贵妃微微一笑,从她们之中缓行而过,笑容里意味深长。 "所以才会有人心生妒恨要静妃母子性命吧。等到路小漫醒过来,那两个乳娘无从辩驳就只能招认谁才是幕后主使了。" 这场风波未散,众人离去时天已经亮了。 容贵妃刚回到重华园便看见观景亭中的身影。 "你父皇已经上朝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墨色的锦衣在晨雾中渐渐清晰,轩辕流霜来到容贵妃面前,冷然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本宫相信你已经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想听母妃你说。" 容贵妃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机会来了,愿你好好把握。" "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轩辕流霜话音刚落,容贵妃骤然转身,目光冷冽如冰刃,"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对岳霖梢是怎样的冷淡?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惦念着什么?你别逼本宫!此时此刻有的是人要她死!" "母妃想要做什么?" "本宫能做什么?"容贵妃冷然离去。 她身旁的墨心看着轩辕流霜欲言又止。 轩辕流霜一把拽住了她,沉下声音道:"这事……是不是她做的?" 墨心摇了摇头,急匆匆离去了。 东宫之中,端裕皇后坐在铜镜前,宫人们替她将头饰小心翼翼地摘下。 "若姗,皇上是有多久没来过东宫了?本宫这个皇后每次见到皇上,竟然都是为了同赵云衣有关的事……从前是那个梁疏影,现在又是赵云衣……皇上的心,永远不会在本宫身上停下片刻……" "娘娘已经是六宫之首,梁疏影对于皇上已经成了镜花水月,至于赵云衣……娘娘心里也明白皇上不过是想利用赵阁老的势力罢了。"文若姗低着头,声音不紧不慢。 皇后扬了扬手,所有宫人尽皆退下,只余文若姗。 "昨天夜里,你去哪儿了?" "娘娘……娘娘您是在怀疑奴婢吗?" 皇后并未转身,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梳理着发丝。 "本宫只是觉得,你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已经习惯了你。可习惯是最可怕的。你昨夜去太医院,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去找安致君了!" "娘娘!奴婢冤枉!"文若姗猛地跪了下来,撩起自己的衣袖便看见一片被白纱缠绕的手臂,"娘娘,昨夜奴婢抓到了宫女明仪在东宫园中烧纸钱,此乃宫中禁忌,奴婢出言喝止,明仪一惊,将火堆铲起,纸钱烧着了奴婢的衣袖,奴婢疼痛难忍,只得去太医院医治。而且奴婢去看的并非安致君而是杜太医……" "若是真的便好。若是假的,你背叛本宫的信任,本宫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奴婢明白!这么多年娘娘对奴婢的恩惠,奴婢一直记在心上!" 路小漫烧的稀里糊涂,嘴里都是胡话。 光烈帝特命侍卫守在她的寝居外,除了太医安致君和陈顺派来照顾她的王贝儿,其他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昏沉中的路小漫咳嗽的厉害,井水湿凉伤了肺腑,调理起来十分不易。 路小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沉在一片深潭水底,没有光亮漆黑一片。恍然间有人跃入水中,奋力靠近。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当他的手指触上自己的瞬间,就似点开云雾一般令她心境开阔。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不断向着高处而去。路小漫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仿佛破茧而出。 明亮的光线刺入眼中,路小漫低下头来,只看见对方唇角那一抹浅笑。她的心绪飞舞不受控制,视线掠起时,她才发觉竟然是他! "啊——" 一阵抽吸,路小漫猛地睁开了眼睛。 "小漫!你总算醒了!"趴在一旁的王贝儿露出欣喜的表情。 路小漫缓缓侧过头来,嗓音依旧沙哑,"我……怎么了?" "你……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吗?你被人扔进鸾云殿后园的井里了!" 路小漫心脏一紧,猛地坐起身来,"我现在在哪里?我死了吗?" "你现在在鸾云殿的偏殿里,你若是死了怎么还能见到我呢?" 路小漫这才定下心来。 安致君来与路小漫把脉,原本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弛了下来。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你为什么会被人扔进井里?" 安致君的声音柔和,路小漫的心也跟着安宁起来。 "这一次……果真是大难不死了。为师这几日都在想,让你留在宫中是对还是错。" 路小漫知道这一次安致君是真的害怕了,她跟在他身边的这几年,何曾见他露出犹疑的表情? "师父,我已经很幸运了。就算不在宫中,我也很有可能饿死、冻死了,也就是师父费心我才能长大。" 安致君颔首一笑,唇角上的无奈却如此清晰。 路小漫忽然想起什么来,"遭了!小皇子!小皇子寝殿里的蜡烛有问题!" "别担心!我当日也发现了蜡烛里的问题,现在小皇子已经送去静妃寝宫中亲自照顾了!" 路小漫吐出一口气来。 "你好好休息,等天亮了皇上是要亲自问话的。" "师父……这次是谁救了我?" "是南园的陈总管和莫统领。陈总管是宫中老人了,一听说你不见就觉着你是出事了。他带了莫统领在鸾云殿前殿后园到处找你,如果不是陈总管,只怕没人会想到掀开井盖看一看。" "也是陈总管把我捞起来的吗?" "当然不是。是莫统领下到井里带你出来的。" 路小漫叹了口气,难道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是迷糊间的错觉? 这种涌上心头的失望是因为什么? "早点歇息吧。" 路小漫点了点头,却完全没了睡意。 "师父能在这里陪着我吗?" 安致君好笑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师父在这里陪着你,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路小漫瘪了瘪嘴巴,小声道:"我又不想嫁……" 月光坠落在安致君的背影上,静谧之中更有一丝寥落。 "其实不光是陈总管和莫统领,最先到鸾云殿来找你的人就是安太医!我都没想明白安太医怎么知道你出事了?" ☆、53 "是师父啊……"路小漫抿起唇来。 "就你运气,摊上个好师父!" 王贝儿守了路小漫几夜,得知她醒来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趴在榻边睡的昏沉。路小漫却没了睡意,她望着青灰色的帐慢,越是安静,思绪便越是联翩。 有人为了争宠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曾经的姐妹反目相向,甚至去谋害一个刚出世的孩子。 路小漫闭上眼,她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向往外面的世界。 忽然她的脖颈一紧,有什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骤然将她从榻上提起。 路小漫睁开眼,没想到竟然有麻绳从屋顶的瓦砾中垂下来刚好套住她的脖子,瓦砾的缝隙间她看见了一双眼,那般凶狠。 她扣住脖颈上的麻绳,却阻止不了它越收越紧,咽喉就快被勒断,就连□都无法出声。她的身体悬空,无论如何蹬踹都没有半分声响,越是挣扎离死亡就越是接近。 榻上的王贝儿睡的太沉,丝毫没有反应。 路小漫的眼泪掉落下来,那口井没有淹死她,却要死在这里。 她无法呼吸,奋力扣住绳环的上方试图松开绳结,但是她的臂力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只能勉强挂住。 对方见她还在挣扎,又向上猛地一提。 麻绳骤然收紧几乎要勒断她的脖子,就在她失力的瞬间,听见门外一声侍卫的暴喝。 "谁——" 麻绳骤然松开,路小漫猛地跌落下来,撞在床榻之上,发出"哗啦"一声。 她顾不得全身骨头疼痛,捂住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咳嗽。 王贝儿惊醒,来到路小漫的身边,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痕还有仍然绕在她身上的麻绳大吃一惊。 "小漫!怎么回事!" 头顶上传来打斗的声音,兵器相撞,十分激烈。 王贝儿紧张地护住路小漫,抬起头来看向房顶,望见那个大洞时,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路小漫伤着了喉骨,根本无法说话。 王贝儿给她倒了水,可她连咽下去都十分费力。 心脏似要跳出胸膛,全身瘫软,路小漫憋在眼眶里的泪水肆无忌惮滚落下来。 王贝儿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安慰道:"别怕!别怕!是我不好!是我打瞌睡!" 路小漫用力地摇了摇头。 错的从来不是王贝儿,而是这个皇宫。 很快,侍卫将房顶上的人擒住。 他身着一袭黑衣,能从侍卫巡防的间隙里上到房顶,可见身手不赖,而且如此巧妙地套住路小漫的脖子,令人不禁怀疑这样的事情他做了不止一次。 他被狠狠压制着,跪在殿门前。 路小漫下了榻,王贝儿跟在她的身后。 "小漫,你要做什么?" 路小漫来到门前,一把拽下黑衣人脸上的蒙巾,那一刻她顿住了。 "……小……小常子?"王贝儿叫了出来,蓦地一把拽起他的衣襟,"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对小漫做这些!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此刻,路小漫觉得疼痛的不仅仅是咽喉,还有她的心。 北宫里的小常子,虽然身患痘疮却从不怨天尤人,整日"小漫小漫你别累着自己"了,听着多叫人窝心?路小漫怎么也想不到刚才那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竟然会是他。 "为什么?"路小漫用尽全部的力气开口问。 小常子抬眼自嘲地一笑。 "这里,从来是身不由己的地方。" "若不是小漫当初在北宫为你煎药给你诊脉,你能活到现在!身不由己?这就成了你昧着良心杀救命恩人的借口了?说啊!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你倒是说啊!" 王贝儿喊了起来,她心疼路小漫,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伤心。 "是啊,路小漫……你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如今只能将这条命还给你!" "小常子——" 路小漫一惊,刚伸出手,小常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原来他早就在牙齿间藏了一粒毒药。 "路小漫……这是我欠你的……我早就想好……无论事成事败……我都不会留自己的性命……" "别死!是谁指使你来杀小漫的!小常子你若是还有良心就说啊!" 王贝儿焦急地摇晃着小常子,可小常子却闭紧了嘴要将这个秘密烂进肚子里。 路小漫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小常子的脸色变得一片僵白,手指伸直成扭曲的形状,一双眼睛瞪大,眼珠子就似要爆出来一般。 "别看了!小漫!"王贝儿正要蒙上她的眼睛,路小漫却别开了王贝儿的手。 她要看……她要看个清楚。 她路小漫不是什么大好人,但自问对得起天地,可为什么偏偏和她一起曾经共患难的人却要来杀她? 小常子死了,也许是为了保护某个人,也许真的是他内疚。 但路小漫永远记得那一瞬间他势必置她于死地的狠绝。 这件事未到天明便传到了光烈帝的寝宫,当日的早朝被推迟,路小漫被传去了东宫。 她低着头跪在光烈帝和众位娘娘面前,额头扣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 "谁让她跪着的?安致君,你去看看她脖子上的伤!" 安致君来到路小漫的身边,路小漫却不肯起身。 静妃含着泪望向光烈帝道:"这孩子只怕吓坏了。到底是谁如此嚣张,一次没有要了小漫的命还要再派人来第二次?皇上已经派出侍卫守在她的门外,可主使之人竟然丝毫不将此放在眼里,竟然派出刺客!何等嚣张?后宫是不是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人安枕而眠?" "安致君!让你徒弟起来!朕看着她跪在那里就烦心!" 安致君第一次近乎强迫地将路小漫拽了起来。他缓缓拨开她颈间的发,小心翼翼地姿态和刚才的力道判若两人。 "回皇上,路小漫伤着了咽喉,只是说话饮食时将十分疼痛,若侍卫再晚发现一刻,她的喉骨便会被勒断。" "那个什么小常子是哪个宫里的奴才!" "回皇上,小常子之前是李才人宫中的,李才人染上痘疮去了之后,小常子也染上就被送去北宫……这小子命大活了下来,之后就被分去了东宫。"光烈帝的贴身太监王公公回答。 "臣妾惶恐!臣妾对这个小常子知之甚少,疏忽了他的底细……" "知之甚少?疏忽底细?"光烈帝眯着眼睛望着皇后低垂的额头,"那两个乳娘和守夜宫女呢?别告诉朕她们也死在内邢司了!" "回皇上,她们就在殿外跪着呢!" "叫她们给朕滚进来!" 乳娘和守夜宫女秋霜诚惶诚恐地入了殿门,远远地跪下。 "跪那么远做什么!是怕有人认出你们的脸吗?路小漫,你告诉朕,当夜在小皇子的寝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从前,路小漫面对这样的场景和架势,也许还会忐忑,甚至情急之下胡言乱语。但此刻的她,心如止水,她的命太飘摇,而她的信任也如此苍白,她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回皇上,奴婢在睡前去偏殿看望小皇子,却闻到了殿中一股淡香。依照宫中规矩,襁褓中的皇子宫中是不允许使用任何香料的。奴婢便想要一探究竟,结果发现竟然是殿中烛台发出的气味。 奴婢怀疑这是迷魂香,正欲前去告知静妃,岂料有人从身后砸伤了奴婢的脑袋,令奴婢昏厥了过去。之后……奴婢醒来时已然在鸾云殿的偏殿中了。" 皇后娘娘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在光烈帝面前的姿势,而光烈帝就似没看见一般,目光仍旧停留在路小漫的身上。 "朕再问你,当时在寝殿中除了两个乳娘,可还有其他人?" "回皇上,没有了。" "路小漫,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小皇子的寝殿里竟然只有两名乳娘?"皇后娘娘沉声问。 "皇后娘娘,当时这位乳娘告诉奴婢,小皇子夜里若是看见人影晃动便会受惊哭闹,因此寝殿中只余两名乳娘照料。如今细想,这便是婴孩闻了迷魂香之后的征兆。" "路小漫是在小皇子的寝殿中被人敲晕过去的,别告诉朕两位乳娘都没看见!她被人从寝殿里抬出去你们眼睛都瞎了也看不见!路小漫已经亲口告诉你们烛台有问题,你二人却拿出内务府准备的烛台替换上,若不是你们将有问题的烛台置于殿中,犯得着做这么多事吗!还不快说谁是主谋!再不肯说,朕诛尔等九族!" "皇上饶命啊!奴婢与陈嬷嬷正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迫不得已才做出这种事来……" "荒唐!迫不得已就能谋害皇嗣了!"皇后侧过脸来,目光中那一丝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两名乳娘肩头一颤,纷纷低下头来。 "那就给朕说实话!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们的家人,到底是谁拿捏了你们的家人!" "奴婢们不敢……" "奴婢怕说了,自己的家人就回不来了!求皇上赐奴婢一死吧!" 两位嬷嬷跪地叩首,额头磕的一片青紫。 "岂有此理!朕还高不过这个人了!这个天子做的何其窝囊!今天你们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你们的家人是人,朕的皇子是不是连人都不如!" "皇上息怒——" "大胆,谋害皇嗣罪诛九族!你们嘴硬不说,不但保不住家人,就连九族都保不住!你们自己掂量掂量!"王公公扬高了嗓音,两个乳娘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蓦地,秋霜跪着来到光烈帝面前,眼泪横流。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主使的!奴婢实在迫不得已啊!皇后娘娘派人抓走了奴婢唯一的弟弟!奴婢没办法只能按皇后娘娘的吩咐行事!" "大胆奴婢!竟敢血口喷人!"皇后轰然起身,还未行到秋霜面前,秋霜便缩到一边。 其他嫔妃们都呆愣着不知说什么好。 路小漫倒抽一口气,今日这场大戏果真出人意料,而自己却是它的引子。 韩充容赶紧应和道:"皇后乃六宫之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定是你这贱婢想要脱罪便恶意栽赃陷害!如此狠毒的心思,令人发指!" 秋霜磕头如捣蒜,"奴婢没有陷害皇后娘娘!奴婢没有!" "你没有?本宫见都没有见过你,你却说本宫指使你?简直荒谬!" 光烈帝隐忍不发,一股气压却在酝酿。 谁都知道从痘疮疫病皇后将五皇子与染病嫔妃送去北宫,皇上就十分不满,再加上数月前凉山行宫路小漫因为被传是静妃的福星而险遭杀害,行凶者也来自东宫,皇上本欲深究,却因右丞相施压而不了了之;今日小皇子差点中了迷魂香而路小漫再遭暗算俨然又与东宫脱不了干系,光烈帝必然严查。 "黄嬷嬷!陈嬷嬷!你们还不说话!事已至此,若说了实话你们的家人还有一线希望,若还是不说就算你们撞死在朕面前,只怕你们的家人也会被灭口!" 黄嬷嬷一咬牙,叫喊了出来,"皇上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入宫多年,伺候主子向来小心谨慎未曾行差踏错!可某一日奴婢的母亲却捎来书信说奴婢的兄长在河间殴打致死县太爷的外甥,是右丞相派人来救了奴婢他。奴婢无法出宫,于是亲手写了一封书信答谢右丞相。而右丞相命人给奴婢送来了一盒……" "一盒什么?"光烈帝已然失去了耐性。 "是一盒蜡烛,还有一张纸条,写着要奴婢偷偷将其带入小皇子的寝殿,用这些蜡烛换下内务府所用的蜡烛……小奴婢心中猜想这蜡烛只怕有问题,本欲推拒,可纸条上却说倘若奴婢不肯,奴婢的兄长就要再次下狱……奴婢没有办法……只得遵从……" "皇上,臣妾的父亲冤枉!臣妾的父亲贵为右相,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还记得不记得当日送东西给你的到底是何人?" "回皇上,奴婢不认得他,他虽然穿着太监的衣裳,但奴婢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不是太监!" "简直就是含血喷人!皇上,臣妾的父亲是右相啊!根本无需做出这些事情来!" "来人啊!现在就去查河间那桩案子!"光烈帝不为所动,瞪向陈嬷嬷,"你呢?还打算死硬到底吗?" "皇上恕罪!奴婢的母亲身患重病,无药石无效……皇后娘娘宫中的文姑姑前来找奴婢,对奴婢说皇后娘娘愿施宫中名贵药材于奴婢……奴婢为了得到救治母亲的药材……只得……" "文若姗!有没有这回事!"光烈帝瞪向她。 文若姗赶紧跪下,脸上的表情并不慌张,"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确实答应施药给陈嬷嬷,那只是因为皇后娘娘慈悲,皇后娘娘并未曾要求陈嬷嬷做任何事。" "是啊皇上,口说无凭。指证皇后娘娘,可是要有证据的!" 众位嫔妃忌惮右丞相势力,万一皇后再度化险为夷,只怕她们此刻的落井下石都不会有好结果。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说莫祁风求见。 "莫祁风?让他进来!" 莫祁风压着一个神态惶恐的男子入内,将他按在了光烈帝的面前。 "皇上,此人乃是曹公公。" "曹公公?哪个曹公公?" "当时李才人因痘疮疫病身亡,曹公公正是为李才人入殓的主事公公。" 皇后抿紧了嘴唇,手指颤抖的厉害。 一直沉默看着这一切的容贵妃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曹公公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活着?"王公公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死了的人还活过来了?他与此案有何关联?" "皇上救救老奴!救救老奴的性命啊!"曹公公一面磕着头,一面来到皇上面前。 "你先给朕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回皇上,李才人死后,老奴就告老还乡了。离开京城之后,就遇上了歹徒,看他们的身手老奴便知道他们其实是宫中侍卫!有什么人能要老奴的命啊!还不是因为老奴知道了那个秘密,幕后之人不肯放过老奴罢了!老奴驾着马车一路狂奔,最后迫不得已冲入江中……还好老奴本就是在江边长大的,保住了一条性命。那些追杀老奴的侍卫为了交差将老奴马车中的衣物取出伪造了老奴的尸体,老奴不敢回乡四处躲藏,何其悲凉!" "那么你所谓的秘密,指的是什么?" "皇上……李才人并不是得痘疮殁了,而是被勒死的啊!" 曹公公的话音刚落,殿中一片哗然。 "到底怎么回事!" "当日李才人宫中的小常子来报,说李才人因痘疮而亡,人已经敛入棺中。奴才便带了人去李才人宫中,打算将她的棺材抬去火化……谁知道抬棺材的小太监滑了一跤,棺材盖没钉牢实竟然开裂了……奴才和几个小太监本想要将棺盖挪回去,不小心就瞥见了棺材里的李才人……奴才们都傻了,李才人一张煞白的脸,半个痘疮都没有,倒是颈子上一道勒痕……一看就是给人勒死的……" "胡说!这么大的事情还能瞒住!"韩充容高喊出声。 "皇上!若是李才人的死因没有问题,为何当日给李才人抬棺的小太监全都不在了?他们病死的病死,淹死的淹死……皇上听闻奴才死了,这也是巧合?若不是奴才命大,如今又岂能跪在皇上面前说这些话?奴才知道自己一个人说的话不可信……于是特意去了趟吴太医的老家……" "吴太医?"皇上皱起眉,"吴太医不是也告老还乡了吗?" "皇上,吴太医在还乡途中遇着了歹徒……还没见着家人,命就没了。"王公公回答道。 "又是遇见歹徒?现在宫里告老还乡的的人,朕是不是还应该派出侍卫跟着?这跟吴太医又有什么关系?" "回皇上,这些年吴太医替皇后娘娘做了不少事。他告老还乡,自知皇后娘娘只怕不会放过他,于是提前写了一封家书送回去,倘若有一日他遭遇不测,希望他的家人能将这封信呈入宫中……皇上看了这封信便知一切原由。" "皇上!岂能任由一封死人的信来污蔑臣妾?皇上不可听信小人污言!"皇后义正言辞。 "给朕呈上来!" 王公公将信送到光烈帝的面前,光烈帝从头看到尾,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摔在了皇后的身上。 "要不要朕告诉你,你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做了什么!" "皇上!那是他们污蔑臣妾之言,皇上明鉴啊!" "好,朕就一条一条问你,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朕问你,当年梁贵妃遇刺,五皇子从高处跌落重伤昏迷,你有没有指使吴太医配制迷魂药掺在蜡烛中送去他的寝殿?" 众位嫔妃相互观望,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扯出五皇子痴傻的原因。 "臣妾没有啊!这封信都未必是吴太医的亲笔啊!" "你以为朕不认得吴太医的字迹吗?若不是因为迷魂香,静川怎么会成今日的样子!当年照顾着静川的是陈总管,陈总管呢?" "奴才这就去将陈总管找来!"王公公匆匆行出殿门。 半刻不到,陈总管赶来了,就连轩辕静川也跟着来了。 路小漫的目光不自觉跟随者轩辕静川的身影。一寸一寸滑过他的眉眼他的表情,想要在片刻之间发现什么端倪。可轩辕静川依旧一副无所谓天地的模样,仿佛一眼就看到了底。 可她却有了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 ☆、54 "父皇!父皇!"轩辕静川来到光烈帝的面前,"他们都说父皇发了好大好大的脾气!陈公公是不是要挨板子啦?我不要他挨板子!" "你乖乖坐下,父皇没说要打陈顺的板子。陈顺,朕问你,这烛台的香味你熟悉不熟悉?" 陈顺端着烛台闻了闻,"……这气味很是熟悉也很特别,容奴才想一想……" "你好好想!" "奴才记起来了,当年五皇子伤重昏迷时,夜里寝殿的蜡烛就有这么股子味道!奴才想这蜡烛里是不是有什么安神的香料,每次夜里伺候五皇子的宫人们都有些犯困。奴才本来要去问问内务府,可内务府的人来查看时,却发现蜡烛里根本什么味道都没有。奴才还以为是自个儿搞错了!" 路小漫望向轩辕静川,难道因为迷魂香他其实真的是傻的?睡梦中的一切真的只是梦而已吗?路小漫望着轩辕静川,轩辕静川也看了过来,双眼眯着笑弯,就似两道月牙儿。 "小馒头!小……"轩辕静川正要起身,却被光烈帝拽了回去。 "你好好坐着!" 轩辕静川委屈地坐回去,一直眼巴巴看着路小漫的方向。 "皇上,就算当年五皇子寝殿中曾经用了掺有迷魂香的蜡烛也不代表是臣妾指使!他们不但污蔑臣妾,还要将臣妾的父亲也拖下水……"皇后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向容贵妃,怒目道,"容贵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勾结左相,在朝中与右相做对!而你为了四皇子的前途故意陷本宫于不义!是不是!" 容贵妃倒抽一口气,猛地在光烈帝面前跪下。 "皇上!臣妾并没有勾结左相!臣妾虽然与左相的孙女走得近,那也只是岳小姐与臣妾投缘,臣妾喜*她……若这样也算勾结,那么二皇子的王妃乃是廉亲王之女,难道说皇后与廉亲王勾结吗?臣妾冤枉啊!" "你先起来吧!既然皇后说吴太医冤枉她,可以,朕就命人将当初负责照顾五皇子的宫人、内务府还有太医全部一一查来!无论是谁,朕不相信他还能半点痕迹不留!皇后,吴太医这封信上还说当年李才人只是感染风寒,是你授命与吴太医要他谎称李才人所患为痘疮,将其送入北宫!李才人怀疑自己所患并非痘疮,写了封信藏在食盒之中被送饭的宫人拿回了御膳房!那封信被送到了你那里,你一不做二不休命小常子勒死了李才人,是还是不是!" "皇上!李才人的尸身已经被火化,如今曹公公说她是病死的,她就是病死的,说她是被勒死她便是被勒死,难道说她奔月成仙也是臣妾所为吗?这样的说法如何令人信服?" "当日除了小常子,还有何人在北宫见过李才人!" "回皇上,臣妾见过。"静妃起身正欲行礼,光烈帝却示意她坐着回话。 "当时的李才人与臣妾等患了痘疮的病人有所不同,她总是拍打宫门要出宫去,宁愿拔了北宫后园的野草充饥也不吃御膳房送来的东西,时常拍打紧锁的宫门,高喊……皇后娘娘要害她。当时臣妾还以为李才人只是不满被皇后娘娘送来北宫所以口出恶言……只是忽然有一日,李才人不再拍打宫门了,就听得小常子说李才人病殁了。" "静妃!你早不说晚不说,现在说这些话,是故意要拉本宫下马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满意区区妃子的位分?" "臣妾只是将当时所见说出来,皇后若是责怪臣妾,臣妾也没有办法。" 此时,静妃身边的宁伊跪了下来,"皇上……奴婢当时也在北宫,不知道有些话当说不当说。" "只要是真话,朕决计不会怪罪于你!" "谢皇上。奴婢当年与伺候过李才人的杜鹃同处北宫。杜鹃去世之前也是奴婢守在她的身旁。她还留有李才人的一封亲笔书信,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呈送皇上面前。奴婢一直犹豫是不是应当将这封信毁去,毕竟皇后娘娘居后宫高位,奴婢怕她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会丢掉性命。可自从静妃娘娘屡次遭人计算,奴婢便下定决心一定要留着这封信,随身携带保存至今。" "皇上!这是静妃主仆的计谋!您不可轻信!" "是不是她们陷害你,朕看了李才人的书信便知!李才人出自名门,字体俊秀,她的字迹朕一眼便能看出!" 宁伊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王公公将它呈送至光烈帝面前,光烈帝一边看着,眼眶红了起来。 "这确实是李才人的字迹!王公公,你把它念出来!" "是,皇上。"王公公低头接过那封信,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臣妾十六岁入宫,得皇上垂*,心如雨润,本当再无所求,无奈遭东宫皇后嫉恨,被太医吴佣称作患有痘疮送往北宫,臣妾自知生死难料,只怕再难得见圣颜……入北宫二十余日,受上天眷顾伤寒痊愈,也未曾感染痘疮,但臣妾自知皇后必然不肯罢手,甚至于在臣妾饭食之中加入毒药,臣妾警觉以银钗试之方逃过一劫,但心中已知此命不保,特留此信望有朝一日能呈阅皇上面前。臣妾此生之憾并非未能在宫中平步青云而是无法与皇上白头偕老,只能在尚有一息之时,日夜祷念皇上能从西川平安归来,臣妾泣首。" "皇后,你是不是想说这封信也是李才人陷害你的?是不是死人之言不可尽信?还是要说李才人是因为痘疮而失心了?朕看她这封信字句连贯清醒的很!" "臣妾自知将病患送去北宫一事令很多人记恨,李才人想要留在自己宫中养病,臣妾不允,她也许是在怪罪臣妾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希望皇上能为她主持公道……这并不代表臣妾就真的有心害她啊!" "那朕就再问你!静妃患痘疮之后所用的茶具,你送到哪里去了!" 路小漫微微一顿,如果有人那时候使用静妃的茶具,很容易就会染上痘疮,难道…… "静妃的茶具自然是被烧毁了,皇上何出此问?" "静妃,你可记得当年你还是良仪之时,寝宫中所用的茶具是怎样的?" "回皇上,当时臣妾入宫不久,十分思念家人,所用的茶具被褥之类的东西都是从府中带来的,而那套茶具是臣妾生辰之日,父亲命工匠以白玉打造的。" "你从北宫回来之后,那套茶具可还在?" "内务府的人说茶具已经被焚毁了。" 光烈帝冷笑一声道:"白玉茶具如何被焚毁?陈顺!朕问你,五皇子出痘疮之前可曾用过白玉茶具?" 陈顺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骤然跪下,"回皇上——确有此事!五皇子喜好玩耍,寝宫中的茶具瓷器多有损坏,后来老奴就跟内务府的人要求将殿下的茶具换做紫砂或者木质的,省的摔碎了不小心伤着殿下。谁知道有一日内务府竟然给殿下换了一套白玉茶具!老奴就问怎么换成白玉的了,内务府的人回话说殿下的茶具用旧了,怕皇上看见了怪罪,是时候添置新的了。老奴不疑有他,没过几日……殿下便发烧高热生痘疮了……" 路小漫望向轩辕静川,他还是不知所谓地看着自己呵呵笑,路小漫的心却凉了一大片。 傻子啊,你差点就给人害死了! "内务府的东西都登记造册,什么东西从哪儿来去了哪里一清二楚。王禄!你去给朕看清楚了,静川寝殿里的白玉茶具打哪里来的!" 王公公查阅了内务府记录之后回禀,"皇上,内务府的册子没有登记曾经给五皇子更换茶具。" "陈顺!当日去的是不是内务府的人?" "皇上,是内务府的小敬子!当日伺候殿下的宫人都瞧见了!" "他人呢!别告诉朕他也告老还乡半路上被劫匪要了性命!" "……"陈公公低着头不说话了。 "陈顺!有话就说!" "……皇上小敬子他……被送去北宫,没多久就去了……" "哈!又死了?看来这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光烈帝发出一声冷笑。 皇后沉默着不说话。 路小漫知道,就算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吴太医的遗书所言只怕条条都是真实,但认证已无,物证不全,就算是堂堂天子也无法对皇后如何。 但只要皇上顺着吴太医遗书中的每一件事都刨根问底,皇后总有疏漏会瞒不过去。 "来人啊!给朕传大理寺卿!将这封信还有曹公公以及这两个嬷嬷宫女秋霜全部押入牢中!" 所有人为之一愣,若是交给大理寺而非内邢司,意味着此事已经不仅仅关乎后宫,光烈帝是要将此事的结果公诸于世。 如今的大理寺卿正是赵阁老的门生当年梁贵妃的叔父梁亭召,吴太医遗书中所言关乎五皇子,梁亭召绝不会手软也不会顾忌皇后与右相一派的势力,而且此人心思缜密,曾经将十年冤案拨乱反正,其实力不容小觑。 "皇上……您真的丝毫不顾念与臣妾的夫妻情分吗?"皇后泪眼垂涕,"臣妾与李才人一样,也是十六岁入宫……曾得皇上垂*诞下二皇子,心中不甚欢喜……即便是皇上之后将满腔*怜都给了疏影妹妹,臣妾也未曾有过半分怨言……独自抚育二皇子长大……皇上也曾赞誉臣妾德容顺恭心胸宽阔,可到了如今却不信任臣妾……皇上不如就此赐臣妾一死,好过让臣妾百般受辱……" "朕若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宫中只会议论纷纷,皇后你一向恭德的声明也将蒙尘,如何母仪天下?朕这么做不是让你受损,而是为你正名。在这段时间,皇后你就……" 光烈帝站起身来,微仰着头,身体摇晃着骤然倒下。 "皇上——" "皇上——" 众人纷纷上前,皇后将光烈帝搂在怀中,"皇上您怎么了?别吓着臣妾!皇上!" "安太医!你快来给皇上瞧一瞧!"静妃赶紧唤来安致君。 安致君上前把脉,眉头越来越紧。 "安太医,皇上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皇上气郁攻心……是……是中风了……" "什么?中风!皇上正值壮年如何会中风!安太医你切莫胡言!"皇后呵斥道。 "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皇上日理万机,有时候为了家国要事甚至连续即日不眠不休,太医院的众位太医经常为皇上开出滋补的药方,娘娘并不是不知道。今日此事……成为压垮皇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看这个脉象,微臣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皇上很难……" 皇后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气。 "这不可能!安太医你是不是弄错了!" 容贵妃奔过来,脸上满是惊诧,"皇上!您醒醒!醒醒!快!去叫杜太医来!太医院又不是只有安致君!安致君你竟敢诅咒皇上!其罪当诛!" "微臣惶恐……"安致君垂下头来,王公公本出殿门去太医院。 路小漫的心凉了半截。以安致君的医术若是说皇上很难醒过来,那么皇上的病情却是凶险。 她抬起眼来望向轩辕静川,他呆呆站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赶来了,当皇后责问光烈帝病情时,他们连连叩首半句话不敢说。 "杜太医!你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你来说!" "皇后娘娘若是恕微臣无罪……微臣……" "本宫恕你无罪!你说!" "回娘娘——皇上这是……中风了……气血攻心涌入颅内……微臣怕……怕皇上……" 杜太医低着头,肩膀颤的厉害,再不敢往下说下去了。 容贵妃睁大了眼睛向后踉跄了两步,被墨心扶住。 静妃的眼泪掉落下来,猛地在安致君面前跪下,"安太医!本宫知道你医术高超深的皇上信任! 本宫求你救救皇上!无论是施针也好用药也好……" "静妃!你这是做什么!"皇后的呵斥声传来,"皇上好好的你哭什么!来人啊!将静妃送回鸾云殿好生休养!" 话音刚落,殿外侍卫入内,宁伊倒抽一口气赶紧将她扶起,侍卫强行将她们带走。 "娘娘!臣妾要陪在皇上身边!" "这里人已经够多了,静妃你不是还有小皇子要照顾吗?众位太医都在此,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各宫娘娘们也请回去!不要打扰诸位太医为皇上诊治!文若姗!扶皇上入寝殿!" 不消片刻,殿内涌入大批侍卫,陈总管赶紧来到轩辕静川身旁,将他护在身后。侍卫前来将他们左右围住。 "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陈顺十分警觉地问。 "陈总管,如今皇上病了,您就带着五皇子回去南园,别在这里添乱了。皇上的病□关国本,谁要是乱嚼舌根惹得朝野动荡,别怪本宫拔了他的舌头!" 路小漫在皇后娘娘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从未见过的阴狠之气……光烈帝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中风,端裕皇后又岂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路小漫不得不想自己也许就要性命难保。 不只是她,还有静妃和她的小皇子,甚至于今日知晓一切的众位嫔妃,皇后只怕会让他们统统闭嘴。 "本宫要在这里照顾皇上!本宫哪儿都不去!"容贵妃高喊出声,"皇后娘娘,皇上已经下了口谕要彻查吴太医遗书中所言,而娘娘与这一连串的案子关系匪浅,臣妾斗胆怀疑娘娘是要将诸位姐妹软禁勾结前朝逼宫!" "放肆!案子在水落石出之前本宫还是皇后!皇上未曾下旨要废了本宫!凤印仍旧在本宫手中,容贵妃!你这番言论已经是对本宫的大不敬!本宫念在你心系皇上龙体失了分寸饶过你这一次!来人啊——送容贵妃回重华园!好生照顾!" "照顾"二字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她在重华园中寸步难移。 "所有太医都候在此处!若是皇上有什么万一,本宫要你们陪葬!" 所有太医低下头来。 路小漫看向安致君,心绪纷乱。一旦皇上驾崩,皇后一定会给太医院冠以罪名,到时候安致君绝对活不了! 手被拽住,路小漫回过神来,听见轩辕静川的叫嚷声。 "小馒头跟我回去!我要小馒头陪着我!小馒头不走我也不走!" "殿下别闹……" "路小漫,既然五皇子那么喜欢你,你就跟着他回去南园吧!"皇后娘娘一发话,不仅陈顺松了一口气,就连神色凝重的安致君竟然也松了眉头。 "师父……"这样的时刻,路小漫只想留在他的身边。 他是她的师父,一直以来的保护伞。 如果会有什么,她愿意与他一同承担。 "去吧。你在这里为师反倒无法专心了。" 安致君的淡然令路小漫感觉恐惧,仿佛他已经猜中了结果。 路小漫若陪在他的身边,只怕最后会和他走向同一个结果。 曾经,她很怕死……在这宫里无论如何地向往自由不甘做个奴婢但她仍旧想要活着。但此时此刻,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安致君给了她太多,哪怕是死亡,只要在他的身边路小漫也觉得那样安心。 他的眉眼温润如一杯清茶,唇齿开合间所说的只有两个字。 保重。 路小漫的泪水掉落下来,没有你,我如何保重? "小馒头!我们走了!我们走了!" 轩辕静川拉着路小漫离开,他的力道大的不得了。 路小漫被他拖拽着离开殿门,她止不住地回头哪怕看见的只有安致君的背影。 一路上,她就似痴傻了一般,行过重重宫阁,脚下的路是起是伏,她丝毫不在意。 刚踏入南园寝殿,侍卫们将殿门合上。 烛火摇曳,可以清晰地看见映照在窗户上的重重身影。 这里已经被严密地看守起来。 "小馒头……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要哭啊?" 轩辕静川用衣袖擦拭着路小漫的眼泪。 "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师父在那儿呢!" 路小漫推了轩辕静川一下,对方却依旧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 "小漫啊!你也不想想东宫的阵势!还好五皇子把带走了,你若还是留在那儿,皇后娘娘还不想着法儿的要你的命吗?" "在这里,我就能保住性命了吗?皇后娘娘若是想要杀我,我在东宫又或者不在东宫能有什么分别?"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若是在东宫,安太医缚手缚脚,你想给他添乱吗?" 路小漫低下头来,陈顺给她倒了杯水。 她刚放到嘴边,陈顺又拦了下来。 "等等……还没试过不知道这水有没有问题……" 陈顺刚要去取银筷子,路小漫却仰首一饮而尽。 "诶!小漫丫头你这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陈顺被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整个南园寝殿里的宫人都被撤走了,只余下陈顺照顾着轩辕静川,路小漫在一旁沉默着。 越是夜深,就越是寂静的可怕。 "殿下,已经很晚了,您该歇着了!" "小馒头跟我睡!小馒头不睡我也不睡!"轩辕静川叫嚷声一如既往,路小漫甚至有种错觉他们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而不是被软禁……朝不保夕。 "我睡不着。" 路小漫没好气地回答。 "别啊!都这个时候了姑奶奶您就半个忙,别给老奴添乱了!你自己也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憋气也是一天,惶恐也是一天,什么也不想还是一天。还是快去睡吧!" "睡吧!睡吧!"轩辕静川拽着路小漫的衣角。 ☆、55 叹了口气,路小漫知道自己就算忧心忡忡也不能将气撒在陈总管的身上,毕竟他……还是关心她的。 "走吧,五皇子。咱们睡吧。" 轩辕静川乖巧地上了榻,路小漫和着衣衫躺在他的身边,果然她才刚挨着床榻,轩辕静川的手就伸过来捏住了她的耳垂。 他侧着身,垂下的睫毛仍旧细腻,时光未曾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路小漫无奈地一笑道:"现在就算你愿意娶斓郡王的女儿也来不及了……" 轩辕静川的手指动作很轻柔,自己的耳垂在他的指间宛如被安抚一般,一股睡意浮上心头。 黑暗之中,枕边人缓缓将她揽入怀中,吻上她微微蹙紧的眉心。 冰凉的夜风之中,端裕皇后独自站立在窗边。 文若姗为她披上一件外衫,轻声道:"娘娘,太医们都在为皇上诊治呢。" 皇后颔首一笑,"若姗,事到如今本宫还能希望皇上醒过来吗?本宫已经密信通知了父亲,他已经在秘密调派军将,天亮之后整个京城尽在掌控。" "可是……" "本宫也曾经希望皇上身体安康真正万岁万岁万万岁……本宫也无数次希望皇上的怀里就算搂着不同的女人也能永远记着本宫是谁。从前有梁疏影,现在是赵云衣……本宫甚至怀疑初入宫廷时的如胶似漆到底是不是真的。" "娘娘……" 皇后冷笑了一声,"其实后宫里的女人最傻的一件事便是奢想帝王的真心。吴太医遗书中所言就算都是真的又如何?将本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不正是皇上吗?本宫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绝不能让人把本该属于凌日的东西也夺走!" 文若姗低下头来,"娘娘,只怕二皇子殿下就算得以即位……您别忘了皇上曾说过要彻查吴太医的遗书,意味着要彻查娘娘还有右丞相啊。如果是这样,天下人必然会说二皇子即位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本宫要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 "娘娘……那么多人您要如何……" "死人是最不会泄露秘密的。要他们死的方法有一千一万种,没有证据谁能说是本宫要了他们的命?" "娘娘……您……" 皇后从袖口中取出一只瓷瓶按进文若姗的掌心。 "将这药粉混入药汤之中……" 文若姗一惊,向后连退三、四步,骤然在皇后面前跪下。 "娘娘!您不要冲动啊!" "本宫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皇上决不能醒来,就算大理寺卿查不出什么,但皇上也绝对会疏远本宫还有二皇子。右丞相一派也会皇上借机铲除。本宫什么都没有了不要紧,但是二皇子绝对不能!若姗,你是我的贴身宫女,你我主仆多年,本宫若是失势,你也得不到保全。你若是不做,万一皇上醒来得知右相逼宫,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文若姗咽下口水,长久地凝望着皇后。 她只是绝然转过身去。 半夜里,路小漫忽然惊醒,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枕在轩辕静川的手臂上。 黑暗之中,她的视线描绘着轩辕静川的脸部轮廓,他是绝美的男子,偶尔令她产生一种错觉,就似妖娆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扩张蔓延,待到路小漫赫然惊觉时,早已经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此刻,他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线条优美的唇以及如同刀凿的下巴,令人掠起一抹莫名的心跳。 路小漫别过头去,呼出一口气来。 天大概就快亮了吧,路小漫翻身下了榻,微微推开窗门,就看见了大批的侍卫。 沉静之中酝酿着某种风暴,路小漫再度惴惴不安起来。 皇上的情形如何了?师父……要如何应对这一切呢? 还有轩辕静川…… 路小漫回过头来,望着床榻上安静的他,如果光烈帝还未及为他规划好之后的一切,他要如何生存? 第二日清晨,送饭食的宫人进来寝殿,陈顺接过食盒放在桌上。 "辛苦几位了。" 其中一个小公公仰起头来,陈公公微微一愣,"王贝儿!怎么是你!" 王贝儿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公公您说话别太大声!是有人帮着我来的,放下东西就得尽快走!我听说皇上重病宫里,各宫娘娘们也被软禁了!" "谁告诉你这些的?" "……是二皇子。" "什么?二皇子怎么会对你说这些?" "二皇子说……皇后娘娘只怕要对五皇子不利,要我帮他个忙,将五皇子带出宫去。我听说小漫也和五皇子在一起。小漫屡次被人谋害不成,幕后主使都指向皇后,我只怕小漫她……所以我请求二皇子一定要帮我把小漫也送出宫去。一会儿让小漫还有五皇子换上太监的衣裳,他们带着二皇子的腰牌,出入宫门绝对无人敢阻扰。二皇子的人就在宫门外接应!" "……可是二皇子是皇后的儿子啊!叫老奴如何信的过他?"陈公公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让五皇子跟着你走!" "陈公公,我相信皇后是真的要对所有人动手。如果等到刀架在五皇子的脖子上,您如何还能保护他?" 陈顺与王贝儿齐齐回头,看见路小漫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犹疑的表情,目光中的坚毅和笃定仿佛被刻入骨子里一般。 "贝儿,我只问你一句,你有多信任二皇子?" "除了你,我最信任的就是他。"王贝儿毫无迟疑地望进路小漫的眼中。 "我不了解二皇子,但我最信任的也是你,你信任的人,我也信任。" "小漫,你也跟着一起发疯吗?就算二皇子值得信任,你们两个只怕还没走出去就被拦下来了!" "拦下来又如何?他们是要拔刀相向吗?如果这个时候他们会拔刀,就算我和五皇子不出去,等得了皇后的命令他们也会进来杀了我们,不是吗?" "陈公公,您别再犹豫了!时间拖的越久就越容易被发现!"王贝儿也着急起来。 "贝儿,你帮我将五皇子送走吧。我师父还在这里,我不能走。" "你在胡说什么啊!除了你还有谁能照顾五皇子!你我都知道陈总管是没法出去的!只能靠你了!你留在这里又能为安太医做什么?反倒是你若是离去了,皇后娘娘就不能用你来要挟安太医了!你走了安太医才不会缚手缚脚,这么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路小漫张了张嘴,王贝儿说的没有错,自己非但不能为安致君做任何事反倒会成为他的拖累。万一皇后以她为人质逼迫安致君做什么,安致君根本无从选择。 "好……我走!"如果不干不脆,可能还要赔上轩辕静川! 陈顺低头不语,路小漫猛地回到榻边,摇醒了还在沉睡中的五皇子。 "殿下!殿下你醒醒!" "嗯……小馒头……"轩辕静川揉了揉眼睛。 路小漫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殿下,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想要和我一起去市集的天桥下看杂耍!一起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给我!还要捏糖人!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殿下记得吗?" "记得。"轩辕静川点了点头。 "现在,我就要带殿下出去。我们去天桥去买糖葫芦去捏糖人,但是从今以后再没有这么多人围绕在殿□边,没有锦衣玉食,没有这么舒适的床榻,也没有人像陈总管这样对殿下百依百顺……殿下愿意跟我走吗?" "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会!当然会!就算只有半个发霉的馒头,我也会跟你分着吃!就算只能行乞一辈子,我也会带着你!" "好啊!" 轩辕静川开心地跳下床榻。 路小漫赶紧替他换上了小太监的衣裳,替他将发丝别进帽子里。 "从此刻起,我不会再叫你殿下。" "那你叫我什么啊?" "小川子,记住了吗?" "我是小川子!"轩辕静川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们会见到很多人,无论见到谁,有谁问话,小川子都要低着头弯着腰,什么也别说,像是平常照顾着你的那些公公们一样!如果被发现了,皇后娘娘就会把我们关起来,而小川子也再也见不到小馒头了,你明白了吗?" "我不要见不到小馒头!我会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轩辕静川弯着身子低下头来,果真和宫里的太监们一模一样。 路小漫也换了衣衫,与轩辕静川一人拎着一个食盒,被换了衣衫的两位公公留在了寝殿里,其中一个换上了轩辕静川的衣衫,背对着门坐在桌前。 陈顺猛地跪了下来。 "老奴不说别的,一切都交托给你了!" 路小漫喉头哽咽起来,现在不是留恋的时刻了。 "我们走了。" 轩辕凌日派来的高公公推开殿门,路小漫与轩辕静川跟在他的身后。 殿内传来陈顺的声音。 "哎哟,殿下您吃点儿吧,就是再不高兴也得吃啊。" 假扮轩辕静川的小太监挪了挪屁股。 看守的侍卫看了看高公公的腰牌放他们离去,以为正主儿还在殿里坐着呢,谁也没想到轩辕静川会扮作太监。 路小漫的心弦绷紧的厉害,额头上冒着冷汗,连呼吸都不敢。 反倒是一旁的轩辕静川,步履平静,似乎真把加班太监当做游戏。 直到行到了南园的回廊里,路小漫才略微松下一口气来。 王贝儿回过头来,安抚性地点了点头。但未出宫门之前,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不断有侍卫经过,每当与他们擦身而过,路小漫的魂都提了起来,生怕有谁认出了轩辕静川。 "啊,这不是高公公吗?" 一个侍卫队长忽然停了下来,路小漫咽下口水,手指捏着食盒的把手颤抖起来。 "正是老奴。老奴刚给南园的主子送了吃的,这会儿就要回去御膳房了。" "公公辛苦了。宫里……看样子是要变天了……以后二皇子如果发达了,还望公公您对兄弟们多照应一些!" "你是自然。不过最近事情也多,本公公到现在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高公公还是赶紧回去御膳房吧!您受累了。" "为主子办事,哪能说受累啊。" 高公公带着他们向前走了几步,侍卫队长却在轩辕静川身旁停了下来。 "诶,这位小公公看着眼生啊!" 他正要低下头端详轩辕静川的脸,路小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世界寂静的可怕,那侍卫衣物摩擦发出的声响在路小漫的耳中都无比清晰。 高公公不耐烦地发话了。 "新入宫的公公多了,您还能每个都认识?再不走温在灶上的乌鸡汤都要凉了。" 侍卫队长不好意思地一笑,直起腰来,"高公公说的是啊。" 路小漫强装镇定地跟上高公公,她眼睛的余光望向一旁的轩辕静川,他的姿势连变都未曾变过。路小漫不禁嫉妒起来,这个时候只有她为这傻子担心的份儿,这傻子反倒无知的幸福。 他们终于回到了御膳房,穿过御膳房便是西北小门。 高公公将两枚腰牌送到路小漫与轩辕静川的手中。 "老奴只能送到这里了。有了这个腰牌,宫门守卫若是问起,你就说你有要事前往端王府,若耽误了大事谁人担当。那些侍卫没有见过姑娘还有五皇子,只要姑娘气势足够,他们绝对不敢阻拦。" "可是贝儿呢?贝儿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王贝儿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容来。 "我不能跟你们走,我还有母亲和弟弟。倘若皇后知道我逃走了,定然会派人去追杀我的家人,我不能拖累他们。这些是我从你床头的柜子里找出来的,还有一些我存下来的月钱,外面……用得着……" 她的眼泪掉落下来,一如每一次路小漫离开时她总是在门口遥遥相送。 此次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路小漫无法与她拥抱,因为会引人侧目,她只能看着她,这么些年的姐妹情分最终换做一声…… "保重。" 路小漫带着轩辕静川走向西北门,她的身后是王贝儿拉长的几乎碎裂的目光。 吸了一口气,路小漫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这位小公公面生的很啊。" 守门的侍卫翻来覆去看那块腰牌,确实出自东宫。 "宫里这么多位公公,难道你们个个都认识?本公公奉皇后之命有要是前去端王府,若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当的起码?" 路小漫学着当初陈顺的声调,略微压低了嗓音,守门的侍卫还真露出胆怯的神色。 "两位公公请!切莫耽误了大事!" 路小漫点了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腰牌,带着轩辕静川走出了宫门。 随着身后那扇门越来越远,路小漫的一颗心也从高处缓缓落下。 她身旁的轩辕静川仍旧低着头弓着背,路小漫缓缓伸手扣住他的手指,十分用力。 轩辕静川就似知道她害怕一般,与她十指相扣,那瞬间的温暖令路小漫定下心来。 他们一路前行,走向街道的南面,那里有轩辕凌日准备好的马车等候。 路小漫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宫外的世界,清晨的街市既熟悉又陌生。偶尔有马车往来而过,小贩们正在摆放货物,各个店铺正要开张。 路小漫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她出来了,她真的出来了! 她们上了马车,轩辕凌日派了一个马夫和两名随从护送他们出城。 路小漫忍不住撩起车帘,瞥了一眼京城中的景象。 刚好路过那棵老槐树,也许是因为深秋的关系,槐树的枝叶稀疏,显得凋零。 路小漫涌起一股错觉,自己的背脊似乎仍旧靠着树干,阳光暖暖地落在她的肩上。 多亏的轩辕凌日的令牌,马车平安地驶出了城门。 回首望着逐渐远去的京城,路小漫发觉自己的心中并不像从前想象的那般欢喜。这条路有些颠簸,路小漫望向一旁的轩辕静川,这才发觉他一直没有说过话。 看来他一直把自己的嘱咐放在心上。 路小漫细细端详着他的侧脸,手指掠过他耳际的碎发,喃语道:"以后就是我和你……相依为命了……" 轩辕静川扣住路小漫的手指,他唇角的凹陷那般深邃。 他们要走的越远越好,隐姓埋名,一辈子都不能被皇后找到。 路小漫靠在轩辕静川的肩膀上,"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好。" 他的回答淡淡的,像是寂静流过的河水。 路小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车夫发出一声呼喊声马车失了方向。 "小漫醒醒!" 路小漫的脸颊被人拍打,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轩辕静川深锁的眉头。 "什么?" 听见啪啪两声,路小漫被按倒,轩辕静川压在她的身上。 几支箭羽射穿了车厢后的纸窗。 "你没事吧!" "没……"路小漫惊呆了,眼前的男子目光锐利,言辞语调之间也丝毫没有从前的稚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几支箭射进来,驾车的车夫掉落马车,两名侍从也中箭了。马车受了惊吓失去方向,脱离了道路驶入林中。 不断地颠簸,他们身旁不断有树枝刮过车厢,一个树干迎面而来,轩辕静川按下路小漫的头,马车的车顶瞬间掉落,路小漫发出惊叫声。 "听着!上前!我们要上马!"轩辕静川的声音响起,沉冷而果断。 "什……什么……我不会骑马……" "我带着你!不想送命就快!"轩辕静川推了路小漫一把,一只箭再度掠过,路小漫僵在原处动弹不得。 "别怕!我在你身边!我不会扔下你的!别怕!" 轩辕静川的声音令路小漫宛如中了蛊一般,她缓缓爬向前,狼狈地爬上马背,颠簸着随时会掉落下来。 "轩辕静川——轩辕静川——"路小漫抓着马鬃,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全身紧绷。 轩辕静川爬出来,瞥见一把弓挂在车辕之上,灵巧地将它勾入手中,随手拔下一支箭,身体略微倾斜出车厢,一箭而出。 骑马奔跑在最前面的杀手被射落。 轩辕静川趁机上了马背,以箭尖隔断了套绳,这匹马狂奔而出。 路小漫闭紧了眼睛,不断有枝叶划过她的脸颊。 轩辕静川的手臂绕过路小漫的身子拽紧了缰绳,他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背上。 "不要起身!" 路小漫脑海中一片苍白。 他们在林中越跑越深,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不断有箭从他们身边划过,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耳边传来衣衫被划破的声响,路小漫心中一颤,睁开紧闭的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道血痕。 "轩辕静川!" "低下头别说话!拽住缰绳!" 又是一箭没入前方的树干,轩辕静川策马而过,一把拽下那支箭,回身一射。 路小漫不知道他射中了没有,只是还能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前方传来水声,轩辕静川覆在路小漫的耳边,"泅水是你的长项对吗?" "什么?" 路小漫还没回过神来,马发出一声嘶鸣,前方竟然是一条河,河岸距离河水还有几丈的高度。 连人带马他们落了下去。 "啊——"路小漫发出惊叫声,只听见耳边哗啦啦水声,他们溅起水花,而紧追而来的杀手勒住缰绳停在岸边望着顺着河水而下的路小漫与轩辕静川。 轩辕静川一把拉过路小漫,当她撞进他胸膛的那一刻,赫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杀手们沿着河岸奔跑。 "游到对岸去!" ☆、56 路小漫这才发觉,轩辕静川其实是会泅水的! 想到这里,路小漫顿时怒火中烧。 她就是再蠢,现在也知道轩辕静川根本就不是傻子!何止不傻啊,他每天指不定还一边喝茶一边翘着腿看着宫里边那一出一出的大戏,看她路小漫被他整的团团转! 想起为自己折了一千多只草蚱蜢的轩辕静川,想起那个像是跟屁虫一样黏在自己身后的傻瓜,那个傻兮兮喊着要和自己玩的呆子…… 忽然之间全都碎了。 他还吵嚷着要娶自己做王妃呢! 做他娘的王妃!指不定他就是找乐子呢! 路小漫的心越来越酸,这辈子还没被人骗的这么惨! 她哭了,河水时不时淹没她的泪水。 她并不觉得委屈,而是自己一直以来相信的一切……忽然被戳破了。 对岸还有很远,路小漫已经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水面起伏,她已经不能游刃有余地换气了。 路小漫不由得骂娘,小时候和哥哥在水里游泳那就是一尾活鱼,哪像现在这样扑腾两下就没了力气。 一只胳膊绕过路小漫的下巴,将她拖了起来。 对方不说二话,带着她继续向前游。 路小漫的头被勾出水面,总算可以喘两口气了。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断有水渍落入她的眼中,路小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以为轩辕静川早就游走了呢,没想到还会回头来捞自己。 即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 小时候她差点被他整死,而她却时常为他担心怕他这个傻子皇子以后无依无靠会被皇后娘娘碾死。 他哪里会死啊? 她路小漫就是成了灰,他轩辕静川也活的好好的,继续将身边的人耍的团团转! 因为在她心目中如同一张白纸般纯粹的轩辕静川……根本从来不曾存在。 "放开我吧……我还能游……" 对方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喂!轩辕静川!" "你要是沉下去我可不想费力气找你!" 路小漫看不见他的表情,明明这个人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此时此刻她竟然恨不起来。 好不容易轩辕静川的手触上了岸,岸边石却十分滑手。轩辕静川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路小漫顶了上去。出水的那一刻,路小漫的身子沉的就像灌了铅,她难看地趴在岸上直喘气。 路小漫伸出手来,轩辕静川却没有拉她,似乎知道她根本没力气拽自己,只是扯住石缝中的杂草,一个借力,爬上岸。 他垂着头喘着气,水渍顺着他的发丝和下巴滴落下来。 路小漫看着他,他的五官轮廓和那一日将自己从井中捞起来的人重合在一起。 她低着头苦笑了起来。 "笑什么?" "笑自己。" 轩辕静川没有接话,而是摇晃着起身,一把将路小漫也拽起来。 "我们走。他们还会追上来!" 路小漫这个时候才觉得瑟瑟发抖,晚秋时候的河水,冰凉的要命。方才急着逃命没有感觉,现在这种冰冷百倍来袭,微微一阵风吹过来,路小漫便全身发寒。 轩辕静川的胳膊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挤入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很暖,路小漫下意识紧紧搂住他。 "我们……去哪里……" 前面是一片山林,若是他们再继续深入,又不能燃烧篝火,而且不知道有什么野兽,既寒冷又不安全。 "沿着河岸走,去镇子上。" 他们两还穿着出宫时候太监的衣服,王贝儿给他们准备的包袱也在落水时候被冲走了。 "我们没钱……" "我有。"轩辕静川的声音淡淡的,手掌不断摩擦着路小漫的肩头,就是为了让她暖和一点。 "我还说大不了带着你做乞丐呢。" "我不会让你做乞丐的。" 路小漫想很有骨气地推开他,但是现在她实在没那个精力。 "你刚才为什么笑自己?" 轩辕静川终于问出来了。 "因为自己可笑。我还想着出了宫怎么养活你……你哪里需要我养?" 眼泪涌了出来。 她有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过往的一切都错付了。 "小漫……我说想跟你一起去天桥看杂耍,想和你一起吃糖葫芦,捏糖人……如果你做了大夫,我就在旁边帮你捣药……都是真的……" 路小漫心中憋着一把火,她觉得自己应该一把推开他,昂首挺胸然后分道扬镳。 但她现在冷的慌,而且没有钱。 如果被皇后的杀手追上,他们杀她比切西瓜还简单。 轩辕静川反而成了她唯一的靠山。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小镇上,轩辕静川将路小漫带到一个小巷子里,让她在角落坐下。 "前面有当铺,你在这里等我。" 路小漫抱着膝盖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嘀咕,说不定轩辕静川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他们在逃命,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对他而言是个绝对的累赘。 轩辕静川刚走出巷子,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蹲在路小漫面前,掰起她的脑袋来。 "等我回来,你若是没乖乖在这儿等我,我一定收拾你!" 轩辕静川的眼睛很美,他的表情中的力度使得此刻的他流露出致命的吸引力。 路小漫咽下口水,向后缩了缩。 轩辕静川略微露出一抹笑,倾向她。 路小漫的鼻尖一疼,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咬了她。 轩辕静川走了,路小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才那一下真够用力,她隐隐记得他的舌尖似乎舔过自己,就算只有那么一瞬,路小漫的心被提了起来。 轩辕静川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路小漫不禁担心,他哪里出过皇宫,当东西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她来做才是啊!搞不定他都不知道怎么回这个巷子里。 若是追杀的人来了怎么办? 还是说他遇上那群人了?被抓住了?还是被杀了? 路小漫越想越害怕,往墙角里缩了缩,用一个破了的篓子挡在自己面前。 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路小漫揉搓着自己。 杀千刀的轩辕静川!你个死骗子!怎么还不回来!冻死姑奶奶了! 娘的! 巷子里似乎来了什么人,路小漫一阵紧张,用力地抓着那个破篓子。 对方却一把将那个篓子抓起来扔到一边。 "你躲篓子后面做什么,脏死了。" 路小漫这才发觉来的是轩辕静川。他手中还拎着什么东西。 "我们要一起上路,把衣裳换了吧。" "上路……我们去哪里?" 轩辕静川回身捏着路小漫的脸,他的笑容一如她第一次在南园中见到时那般颠倒众生。 "绕道回去京城。" "什么?" 路小漫呆了,这不是回去送死吗?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皇后的人一定会以为我们是要前往北川找我的舅父,镇守北川的兵马总督梁啸涛。不过就算我们到了舅父那里,也来不及了。而且舅父现在已经出兵了吧。" "出兵?皇后肯定已经将皇上并重的消息封锁,梁总督远在北川,如何知道出兵。" 轩辕静川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等我们回了京城,你就知道了。" 看他那高深莫测的样子,路小漫的火不打一处来。以前他的喜怒哀乐全都放在脸上,其实是深藏不露啊!只有她这个傻子才会把自己的心窝子掏给别人! 他给她的是一套男装,看起来像是个小书童。 "喂,你能转身吗?我要换衣裳了。" 轩辕静川勾起一抹笑,"你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可看的,金贵什么呢?" 路小漫还没来得及瞪过去,轩辕静川就走到巷子口帮她把风了。 她三下五除二将身上湿透了的衣衫褪下来,包袱里不只是那套男装,还有里衣。没想到轩辕静川竟然这么细心周到。 换了衣衫,她喊了一声"好了",轩辕静川便走了回来。 头发还是湿的,不好梳理。 轩辕静川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以手指为她挽发。 "都过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湿的?" "这都是晚秋了,哪能那么容易干?" "我在这个镇子当掉了一粒金豆子,那是宫里的东西,很容易被发现,我们要赶紧离开。" "好。不过我的行李都没了,你怎么还有金豆子?" 轩辕静川抿唇一笑,将脖子上的玉佩取出来,玉佩两侧各坠了六个雕工精致的金豆子,他只是卸下了一个而已。 路小漫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自己在宫里攒了那么多年的银两竟然轻易地泡汤了,以后她路小漫一定要把挣来的钱都换成金豆子串在一起天天挂在脖子上! "怎么了?"轩辕静川替她将发绳系上,他的手指灵活,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笨拙。 说话时的气息若有若无掠过路小漫的后脑,令她不自觉耸起肩膀来。 轩辕静川忽然凑到了路小漫的耳边,路小漫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就咬了上去。 "啊!你怎么回事!总是咬人!" "咬了就咬了,有什么大不了?" 轩辕静川眉梢一挑,坏的透顶。 路小漫气哼哼跟着他出了巷子,以她多年的经验可以肯定轩辕静川绝对不是善茬! 她才不想跟着他回京城呢! 好不容易出了皇宫,自然是要过天高皇帝远的自在日子! 轩辕静川的腿很长,路小漫要跑上三步才能跟上他两步,走着走着,路小漫开始坏心眼的想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规定了我就一定得跟你回去皇宫! 也许他们分开了,才不会那么容易被皇后娘娘的人抓住。 轩辕静川长的太过俊美,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注目了,简直就是个活招牌,那群人随便打听就能知道轩辕静川的去向,路小漫若是跟着他,被找着就是迟早的事情!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是放屁! 路小漫很快融入到人流之中,身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路小漫的心骤然酸了起来。 他不会喜欢吃糖葫芦的吧。 这种东西是穷人家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得惯糖葫芦? 忽然,自己的后衣领被拽了过去,冰凉的声音从耳后响起,难以遮掩的怒气。 "不是说了叫你跟着我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路小漫呆住了,轩辕静川怎么找回来了? "你想开溜?"他的眉梢一挑,将路小漫的小心肝儿都拽了起来。 "没……" "没有?"轩辕静川的眸子冷冷的,简直要将她冻僵。 路小漫灵机一动,指了指远去的小贩,"我看见糖葫芦了……好多年没吃过了……走了神……" "骗子。"轩辕静川哼了一声。 路小漫来了火,眉头都快窜出脸了,"骗子?你说谁骗子呢?明明你才是骗子吧?你个死骗……" 冷不丁轩辕静川抬起路小漫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我勒个去! 路小漫张大了嘴巴,疼的她眼泪狂飙,却喊不出声来。 杀千刀啊!杀千刀! 好不容易轩辕静川松了口,路小漫就差没握着手臂原地跳了。 "下次你还敢,我就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 他唇上的笑容如此美好,路小漫却觉得阴测测。 从腰间掏出几个铜板,他来到小贩面前,买了一串糖葫芦,递到路小漫的手里。 "糖葫芦已经给你买了,你要是再打鬼主意,别怪我给你身上栓绳子。" 路小漫当然记得他把自己当狗在南园溜的情形,恨不得用糖葫芦戳瞎他的眼睛。 他的脚步倒是放慢了不少,路小漫跟在他的身后,恶狠狠咬下糖葫芦,叭吱叭吱地嚼着。 就在她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的时候,前面的轩辕静川忽然回了头,路小漫顿在那里,生怕这骗子又要咬她。谁知道他却勾过她的下巴,蓦地吻了上来,路小漫倒抽一口气,对方的舌尖堂而皇之地撬开她的唇缝,将她口中那颗糖葫芦勾了过去。 "啊……原来是这个味道啊。"轩辕静川点了点头。 路小漫怒了,手背擦了擦嘴,扬起糖葫芦的棍子,"我扎死你!" 轩辕静川跑了起来,他在人群中放肆地笑着,发带飘逸,衣摆划出一个有一个半圆,似有什么在路小漫的心中百转千回。 "有种你别跑!你个死骗子!看姑奶奶把你扎成马蜂窝!" 路小漫本来心中就有气,追跑着这就离开了市集。 轩辕静川停了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路小漫却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跑——你……" 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拿走她手里的糖葫芦棍子。 "这样就快多了。我们若还在镇上慢慢走,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路小漫抬起眼来狠狠瞪着他。 两人沿着小路向前走,轩辕静川的背脊挺拔,路小漫却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 这一天折腾下来,她真的累了。 前方远远看见一个小客栈,灯火忽明忽暗。 "今晚我们就在那里投宿吧。" 轩辕静川的话音一落,路小漫就差没趴在地上,总算能歇息了。 小客栈十分简陋,不说同宫里相比,就是刚才那镇上的比起来也是天差地别。 路小漫是怎样都吃的下睡的香,就是不知道轩辕静川会怎样了。 客栈只有老板和一个伙计,老板撑着脑袋打着瞌睡。轩辕静川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老板醒神那瞬间呆在了那儿。 轩辕静川的面容愣谁第一次看到都是回不了神的。所以路小漫才觉得跟他一起上路真叫麻烦。 "客官是要住店?" "嗯,要一间房。" 轩辕静川的身上穿着最为普通的蓝褂长衫,只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这位公子,小店的房间小,我看您还是要两间房吧。" 路小漫也跟着点头,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姑娘,而且要她和这个死骗子睡一间房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身上的盘缠不够了,还是要一间房吧。饭食也麻烦准备些便宜的,在下就多谢老板了。" 轩辕静川微微一笑,明明一般人听了这样的寒酸话都会有几分鄙夷,可他说出来却显得几分富贵无谓的气质。 "唉,您是要赴京赶考的吗?" 轩辕静川点了点头。 死骗子又要骗人了。 "不过从昨个儿起听来往客商说京城戒严了,好多考生都在城门外候着入不了城呢。" "唉,三年一次,就是在京城外站着也得去。" "我看客官您就是有才学的人,这一次定然会鲲鹏展翅的!二两!把两位客官带去楼上那间房!" "诶,好嘞!" "多谢老板了。" "我这儿简陋,总共也就五间房,公子你不嫌弃就行了。日后金榜题名,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炫耀炫耀我这破地方也飞出了金凤凰!" 路小漫心里捣鼓,老板你是不知道啊,你面前的哪是什么金凤凰,明明就是皇子龙裔了! 上了楼,入了房,就只得一张床,而且果真窄的很,两个人还得侧躺着才能睡的下。 老板倒是挺照顾,让二两搬了两条凳子来挨着床放,要不然还真睡不下。 "我……我睡椅子就好了。"路小漫拉过椅子。 "当然是你睡椅子,难不成还我睡吗?"轩辕静川好整以暇坐在了榻上。 路小漫恨的牙痒痒,自己又拼过对方,只能忍气吞声。 转了个身,路小漫枕着自己的胳膊闭上眼睛不理睬他。 很快,路小漫陷入了梦想。 梦里,她回到了自己的小村庄,跟着哥哥在河边摸鱼,家中饭菜的香味远远飘来。 眼泪不自觉滑落。 有人踹了踹她的腰,路小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 "……做什么,床都给你了!还要怎样?" "我睡不着。" "关我什么事?" "我要摸耳朵。" "不给。" "我说我要摸耳朵。"轩辕静川的声音天经地义就像在宫中一样。 路小漫轰然起身,"你有完没完?摸你自己的!" 这家伙悠然自得撑着脑袋,侧躺着身。 "你心里有问题为什么不问?" "我为什么要问?" "你不问就会在那里自己生闷气,而且会一直睡不着。" "我问了你就会照实回答了?" "我会照实回答你。但过了今晚,你不问,以后我再也不会说。" "好,你为什么要假装傻子?" 黑暗里路小漫盯着轩辕静川的眼睛,他如果打算编造一丝一毫的谎话,她打算再也不理睬他。 "我六岁那年从高台坠落摔伤了,昏迷的那几天,寝殿里用的是含有迷魂香的蜡烛。"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迷魂香没把你熏傻不是?你现在比所有人都聪明!" "不是我聪明,而是有人发现蜡烛有问题。然后他告诉我,宫里有的是人要我的命。今天可以是迷魂香的蜡烛,明天可以是掺了毒的饭食,还可以是明晃晃的匕首。只有无法继承皇位的皇子,对其他人来说才是最没有威胁的。他每日秘密为我配制了解毒的药汤,等到我病愈之后,便装作傻子。" "连皇上也不知道吗?" "在我十岁那年,父皇发现了我的秘密。宫里看似荣华富贵锦绣如云,但实际上是个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了。如果我傻了,父皇就是再疼我,别人会记恨却没有害我的必要,而我也能远离是非,图个清闲。他……也不想我母妃发生的事情再来一次。所以他默允了一切。他说前朝后宫势力纷杂,等到一切理顺之后我再做回一个普通的皇子未尝不可。" ☆、57 路小漫低下头来,"皇上这么做是想给你铺路吧……" "你觉得父皇是要传皇位给我?" "难道不是吗?"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也许他更想我过太平日子呢?" "你装傻只是为了远离是非吗?" "不止,还要找出当年到底是谁谋害我的母妃。" "不是前皇后吗?"路小漫呆了,总觉得除了明面上的说法这里面只怕还暗藏玄机。 "前皇后……她有不德之行,入宫之前便与人苟合。人人都道父皇的大皇子是早产,其实并非父皇骨肉。前皇后乃是太傅之女,太傅在位时,父皇不忍除之。后来前皇后做了行凶者的替罪羊,父皇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这个人是谁,只能借这个机会夺了前皇后的后位。他没有杀了大皇子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路小漫不禁唏嘘,后宫之内是非如烟如雾,越是身在其中越看不清楚。 "那么你呢,回到京城继续装疯卖傻?" "当然不是。父皇与我查了十多年未有结果,害死我母妃的人隐藏如此之深,也许我这个傻子皇子忽然变成正常人了,对方反倒容易方寸大乱路出马脚。" "除了皇上……还有谁知道你是装的?" "陈总管。他照顾我多年,也是因为有他的掩饰,我才能隐瞒至今。再来……就是你师父。" "什么——我师父?"路小漫万万没有想到,安致君也是轩辕静川这出棋局中的一部分。 她骤然想到轩辕静川提过当年是有人发现了烛台的问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想的没错。当年教我装傻的便是安致君。他并不仅仅是太医而已,也是我的舅父。" 路小漫更觉得离奇了,如果安致君是梁贵妃的兄弟,怎么宫中无人知晓? "他是我母亲最小的弟弟,在他年纪三岁的时候跟随我的外祖母回乡省亲结果失散了,梁府寻找了将近二十年杳无音讯。我母亲入宫为妃,意外发现了太医院中一位年轻太医安致君竟然就是自己的弟弟。安致君与姐姐相认之后便要她守口如瓶,后宫险恶,只有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才能保护自己的姐姐。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宫里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不是你说的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过的最快乐。" 由始至终,轩辕静川就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这么多年,隐藏自己装疯卖傻,也许他比那些勾心斗角的嫔妃们还要更疲惫难受。 只是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说不定梁贵妃根本不想你给她报仇。她只想你做个普通的少年郎。" "如何普通?在皇宫里,就连父*都是奢侈的事情。"轩辕静川摇了摇头。 路小漫听不出他的情绪,因为太平静了。 没有无奈没有自嘲,他早已经接受了一切。 "现在我只想摸着你的耳朵睡觉。" 路小漫顿了顿,转过身去不理睬他了。 别以为她会原谅他,说到底,他还是个死骗子。 天亮了,轩辕静川摇醒了路小漫,两人离开了客栈继续向前走。 这条路很长,依照路小漫的推测,起码要走上一整日他们才能看见京城。 走着走着,路小漫停下脚步。 轩辕静川回过头来看见路小漫站在不远处。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宫里,我们不能去别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到什么偏远的地方甚至于去其他国家,开个小药房,我做大夫你捣药,闲下来就四处逛逛,这样不好吗?" 轩辕静川看着她,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或者……你想找到杀死你母亲的凶手可我与这一切都无关。我不想牵扯进去了……我想要回去我的家乡就算那里已经没有了我家的老房子……我想去找我爷爷,我入宫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他一面听到过他一点消息……我现在想他了……" 轩辕静川还是看着她。 "就算没有皇后 ……明天也许又有其他人要我的命,哪怕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已经出来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回去。" 轩辕静川的沉默令路小漫扯起唇角。 "我明白了……你回去吧。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她忍住鼻间的酸涩,心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家本来就是皇子,装傻充愣也有富贵日子,做什么要跟你过苦日子? 蓦地,身后一震,轩辕静川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几支箭嗖嗖从他们头顶穿过,没入道路旁的树丛中。 轩辕静川抱着路小漫一滚,滚到路边,拽起她就往林子里跑。 "皇后的人追来了?" 轩辕静川拉着她靠着一棵大树,很快又是一箭没入他们身旁的草丛中。 "怎……怎么办……"路小漫傻了。 "趴下。" 轩辕静川的声音压的很低,神情就似绷紧的弦。 路小漫缓缓蹲□,趴在地上,跟着轩辕静川向前爬动,躲入了前方的茂密的矮树丛中。轩辕静川按住路小漫的嘴不让她出声,事实上路小漫也不敢出声。 他们骑在马背上,见找不到他们俩,便分成两队向两个方向而去。 其中一人朝着他们俩的方向奔了过来。 路小漫心跳如雷,狠狠闭上眼睛。 死了!死了! 这次真的是要死了! 就在对方拨开树丛的瞬间,一旁的轩辕静川竟然抓住了对方的剑,一把将他拉下马背。 路小漫还未来得及叫出声,轩辕静川的胳膊绕在对方的脖颈上,一个拧动,那人的眼睛睁的老大看着路小漫。轩辕静川却麻利地卸下他背上的箭筒,一手拽过他的马,翻身而上,一气呵成,路小漫的眼睛都跟不上。 "上来!" 轩辕静川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拽上马,路小漫的屁股落在马背上时都没明白怎么一回事。 "在那边!快追!" 马蹄声传来,轩辕静川甩动缰绳向前跑了出去。 "你自己坐好,我顾不上你了!" 说完,轩辕静川回身连发数箭,路小漫抱紧了马脖子,就在她翻下去的瞬间轩辕静川又将她拽了回来。 "你射中了吗?" "应该射中了。"轩辕静川的声音压的很低,路小漫回头发觉他的唇抿的很紧,微微颤抖着。 当下就觉得不对,路小漫回身抱住他,"你怎么了!" 轩辕静川不回话,路小漫的手指却触上了一支箭。 "你中箭了!"路小漫收回自己的手,指尖指缝都是惊心怵目的殷红血液,心顿时宛如撕裂了一般。 "抓紧……" 轩辕静川话音未落,马失前蹄,两人齐齐摔下来。 "啊呀——" 轩辕静川抱紧了路小漫的后脑,否则她的脑浆子非摔出来不可。 压在身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而追赶他们的人已然近在眼前,他们退无可退了。 "对不起。"轩辕静川依旧抱紧了她,"你摔的疼不疼?" 路小漫哭了出来。 "疼死了……可是没有你疼……"路小漫也抱住他。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样了。" 路小漫看不见对方的脸,她只看见那些杀手挥起的利剑泛着森冷的光,可是心中却不觉得害怕。 没什么大不了,过奈何桥的时候还能有个伴儿呢! 路小漫抱紧了轩辕静川,忽然觉得其实他很温暖很安心。她将自己的额头用力地抵在他的颈窝之中,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只听见嗖嗖声破风而来,挥剑的刺客应声倒下,其余皆上马逃走。 有人来到他们身边,翻身下马。 "五皇子——" 路小漫睁开眼,看见的是莫祁风。 她惊起身,抱着已经没了知觉的轩辕静川连连后退。 "你别过来!别过来!" "路小漫!我是莫祁风!我是来救你们的!" "救我们……"路小漫警觉地看着他。 "是的!梁将军、赵将军还有斓郡王已经兵临京城,右丞相一派正在负隅顽抗!我是来找你们去与他们会合的!殿下受了伤!我们要赶紧给他治伤啊!" 莫祁风这么一说,路小漫终于回过神来。 "对!他的箭伤!" 路小漫慌乱了起来,莫祁风按住她的肩膀,"别慌!在这里你就是最好的大夫!我们现在带五皇子离开这里,找个平静的地方为他拔箭!"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树林,一路来到莫祁风和他的部下在去往京城的要道上驻下的营帐。 "马上去烧热水!准备小刀!路小漫,你觉得还要什么就说!" 轩辕静川被抬上了床榻,路小漫扣上他的手腕,查看他背部箭没入的深度以及位置,列下一连串的药名,"这些药放在一起,熬煮,时间要快!" 莫祁风的人拿了药方便策马冲了出去。 路小漫以铁钳夹断了箭身,以沸水煮小刀,在找来一只木塞送入轩辕静川的牙关间,以防拔箭时他会咬伤自己的舌头。 路小漫小心地切开了他背部的伤处,取出了那支箭,缝合伤处,将莫祁风的金疮药敷在外伤口。 药熬好了端进来,路小漫抬起轩辕静川的下巴,在他耳边道:"一定要把药喝下去!你决不能死在这里!" 轩辕静川明明昏厥过去,却还是微张开嘴唇,将药喝了下去。 "皇后还会不会派人来?"路小漫担心地问。 "暂时不会。皇后现在应该忐忑不安,她以静妃母子的性命威胁赵将军,还好殿下逃了出来,否则梁将军和斓郡王也将缚手缚脚。现在最难办的就是皇后手上握着后宫生杀大权,只怕有很多无辜的人会受到牵连啊。" 路小漫叹了一口气,不禁担心起静妃母子来。这一年,光烈帝虽然谈不上专宠,但明显地对静妃的在意高过其他妃嫔,只怕皇后娘娘必要借机处之而后快了。 路小漫低着头一直守在轩辕静川的身边,是不是用布巾擦拭他的额头,生怕他会高热。安致君说过,像是这样的刀枪箭伤就算没要掉性命,倘若发起烧来也会凶多吉少。 数个时辰过去,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路小漫有些倦了,抱着膝盖望着轩辕静川。 他的眉眼低垂,优雅的鼻骨起伏间是不失力道的线条,路小漫忍不住伸出手,指尖点上他的鼻间,骤然想起他咬自己的情形。 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他选择将自己挡在她的面前。 就算他是个死骗子,骗同情骗*心骗的她团团转,她始终不能恨他。 若是从前的路小漫,早就操起鞋底扇他的脸,然后扭过头去老死不相往来。 蓦地,她的手指被握住了,想要抽回来对方的力气还大的可以。 轩辕静川失了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路小漫倾□去,"你哪儿疼?还是要喝水?" "我想咬你一口……你给不给?" "什么!"路小漫炸了毛,"咬你自己吧!" 对方的唇角缓缓陷下去,连目光也被拖拽,那样动人心神。 "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轩辕静川撑着上身起来,路小漫怕他伤口裂开正要扶他,他却已经坐了起来。 他本就未着上衣,路小漫这时候才发觉他并没有看起来那般清瘦,无论是背部的曲线还是胸膛的起伏隐隐透露出成年男子的力度与精壮。 路小漫咽下口水别过头去,瘪了瘪嘴,本以为这家伙是弱鸡,一想到他单手就拧断杀手的脖子,路小漫心有余悸起来。 "我是真的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我给你找找。"路小漫出了营帐,弄来了两个馒头。 "你将就着吃吧,现在京城外集结两路大军,你舅舅梁啸涛还有斓郡王想要攻入京城,有御林军北军统领容峻舟还有羽林卫都统赵骁将军的里应外合本不是难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右丞相劫持了朝中大员的家人,而静妃母子也在皇后娘娘手中,这令几位将军投鼠忌器。" 轩辕静川眯着眼睛深思,目光里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若是长驱直入京城,只怕右相还有皇后会来个鱼死网破。" "是啊。"路小漫见他没有吃东西的意思,就自己掰了馒头放进嘴里。 "若是这样……最好的办法还是潜入。" "啊?怎么潜入?"转眼,半个馒头已经被路小漫吃下去了。 轩辕静川高深莫测地一笑,抓着路小漫的手将剩下的半个馒头送到嘴边。 路小漫要将手缩回来,对方却直接吻在了她的指节上。 "谢谢你,救了我。"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里是无限的珍惜。 路小漫的脸霎时涨红了,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没……没什么……你不是也救了我吗?" 营帐外传来走路时盔甲磕碰发出的声响,莫祁风撩开营帐,与一位将军打扮的人行了进来。 "末将韩厥,乃梁总督帐下参军,特来参见五皇子!" "免礼,你带了多少人马?" "回殿下,卑将只是奉命来听候殿下调遣,随行为一百精兵!" "一百精兵已经足够!他们有多少人会泅水?" "回殿下,卑职等来自北川,北川乃浚河源头,卑将的军士各个都会泅水!" "好!"轩辕静川在膝盖上一拍,那一刻就似指点江山的将帅,谈笑间皆是气势,"你选三十名好手,与我潜入京城。" "卑将担心三十人不足以保护殿下,请殿下三思。" "三十人足以,乌合之众有何惧栽?"轩辕静川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下一副地形图,"韩将军听好,皇宫内虽然大多为封闭的观景池水,但有一处河渠与宫外相通,那便是北宫后园的良渠。虽为避免有刺客借良渠潜入宫中,先帝曾命人以落石将良渠封堵,所以我等必得以绳索将落石拉倒,再命军士准备好麦秆,泅水进入北宫。" "不行!若是皇后娘娘派了侍卫在良渠把守,你不久轻而易举落入皇后手中了吗?" 路小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焦急了起来。 轩辕静川眉梢一挑,"宫中侍卫有限,皇后要将他们用在刀刃上,她必然会派他们严守宫门,赵将军与容将军人马有限,不易入宫。区区北宫不过荒冷的废宫,她早就望到九霄云外了!" "好!就算你潜入了北宫,又能如何!" "自然是鱼目混珠了!一旦我等换上侍卫的衣衫,有谁知道我们是不是皇后的人?" "你就凭三十人想要拿皇后如何?" 韩厥已然明白轩辕静川的用意,"殿下并不想对皇后如何,而是要打开禁宫大门,放赵将军与容将军入宫勤王!" "不错。" "那么你想打开哪扇门?你自己也说了会有侍卫严守各个宫门!" "入了宫,我自有妙计。" "你入不了宫!轩辕静川,你背上还有箭伤!你又是泅水又是要假扮侍卫,到时候你若是发了高热伤口溃烂,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轩辕静川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生死有命吧!" 路小漫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的快要跳起来,"韩将军,你不是被派来保护五皇子的吗!决不能任由他做这种蠢事!" 韩厥犹豫了起来。 "韩将军,梁总督是命你来听候我的调遣,现在我已经给了你军命,你从还是不从?" "卑将听从殿下调遣!" 轩辕静川撩起衣衫,路小漫横眉怒对,来到他的面前举起双手。 "你要去——就从姑奶奶的尸体上跨过去!" 轩辕静川笑了,路小漫直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还想着看你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了是不是还这么精神。" 他低下头来,路小漫错开自己的视线害怕妥协。 下一刻,她捂着耳朵惨叫,"你咬我——" 轩辕静川轻松地就从路小漫的身侧晃了过去。 这家伙咬的太用力,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定流血了! "莫统领,替我看好她。" "卑职领命。" 说完,莫祁风来到路小漫的面前,她踮起脚尖破口大骂,却没机会看见他的背影。 "轩辕静川!你的骨头一定会被良渠的水泡烂!你一定会抽筋!你会被泡涨!发的就像胖大海一样!" 韩厥的人马准备妥当,轩辕静川翻身上马,勒了缰绳在营帐前转了一圈,便绝尘而去。 此时的东宫,陷入一片胶着。 皇后亲自看着文若姗将混入了毒药的汤药喂入了光烈帝的口中。 半个时辰之后,就听见太医们齐齐叩首在光烈帝的榻前。 "皇上驾崩了——" 皇后抿起唇,冷声道:"皇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在位之时未及册立太子!依照我轩辕皇朝祖制例法——长幼有序,理应由二皇子承继帝位!二皇子何在?"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进来,跪在皇后面前。 "娘娘,二皇子仍旧在自己的府邸中,不肯出府。" "不肯出府?他的父皇并重他不来就算了!他父皇弥留之际他没有随侍在旁也就算了!皇位岂是儿戏!就是绑也要给本宫把她绑来!" "娘娘……二皇子他说您要是派人逼他,他就撞死在自己院中!" "什么?" "二皇子说……说他就是死也不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这个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他断然不会……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本宫是他的母亲!"皇后差一点没有昏倒,文若姗将她撑住。 "娘娘,这个节骨眼上二皇子如何登基?外面一片混乱,且不说赵将军梁将军,光是斓郡王率兵前来就足以让天下怀疑二皇子的皇位……"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慢的让人想摔它!!!! ☆、58 "这到底怎么回事!本来一切事发突然本可以快刀斩乱麻将凌日推上皇位……赵云衣的哥哥本就在京城,他赶来了那还说的过去,可是梁啸涛远在北川,而斓郡王明明回了南疆,他们怎么能这么快会师京城?难不成皇上病倒之前他们就已经料想到一切了?"皇后扶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她笑着看向床榻,"皇上,你可真是死了也不让臣妾如愿以偿啊!" 皇后一步一步走到外殿,那里仍旧是跪了一地的太医。 "安太医,你医术高明,只是不知道你医不医得了自己的命?" 安致君低着头,处之泰然。 "皇上已经去了,不知道皇后娘娘还想要什么?若是要微臣的性命,拿去便是。" "本宫不止要你的命,"皇后扯起对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本宫要让宫中所有令本宫不快之人统统消失!任凭斓郡王等人如何厉害,等他们入了宫,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空城!" "娘娘!你若是做下这些事,就是陷二皇子于不孝不义之地,就算他是皇长子也不可能继承皇位了!" "哈哈,安致君……皇上的儿子只剩下五个了。大皇子被贬为庶民,前些日子死于肺疾!三皇子、四皇子在京城内的府邸也被右丞相的人围困了,要他们死如同捏死蚂蚁!五皇子是个傻子,虽然逃出去了,但本宫打赌他现在已经被本宫派出去的人杀了!六皇子早夭!至于静妃生的小孽种,本宫现在就能要了他的命!皇上的血脉就只剩下本宫的二皇子,本宫就算被斓郡王把刀架在了脖子上,继承皇位的依然只有凌日!" "娘娘……您疯了吗?皇上还有那么多叔伯兄弟,他们一样会以讨伐二皇子为名掀起征战,黎明百姓将深陷水生火热……二皇子他是坐不稳皇位的!娘娘如今肯回头是岸,至少二皇子可以免于身败名裂啊!" "成王败寇,孰是孰非一向是胜利者之言。无论后宫前朝,都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凌日既然不肯自己走过来,给本宫派人去端王府!本宫请他一次他不肯来,就杀了他府中一人!请他第二次不肯来,就杀他府中二人!本宫就不信他府中的人都死光了他还不肯来!" 文若姗睁着大的眼睛,颤声道:"娘娘为何要将事情做的如此之绝呢?" "因为事到如今,本宫已退无可退!" 摇曳的烛火映照在端裕皇后的脸上,宛如鬼魅。 殿门外忽然一阵喧哗,有侍卫高喊着,"东宫走水了——东宫走水了——" "什么?"文若姗推开殿门,见得大批宫人和侍卫奔赴而来。 "东宫哪里走水了?"端裕皇后来到门边。 几个太监宫女跪了下来,"回娘娘的话,宫里不断有人说东宫走水,许多侍卫都赶来营救娘娘!" 端裕皇后不说二话走出殿门,环顾四周,只听见不断传来叫嚷声。 "走水了——走水了——" "营救皇后娘娘——" 众人来到东宫台阶之下,见到端裕皇后屹立于殿门前,""本宫好端端的他们不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跑来这里干什么!荒谬——" "娘娘恕罪!奴婢等听说东宫走水,故而前来……" "你们呢!你们来做什么!廖统领!你所应该把手的是哪道宫门?" "回娘娘,卑职所该把手的应当是御膳房后的南门偏门。" "南门的偏门……"端裕皇后皱起眉头,"是谁让你从这么远的地方跑来东宫?" "回娘娘……是东宫的侍卫前来传娘娘之命与卑职,卑职才从南门赶来……" "东宫的侍卫?本宫何曾派人去过南门?糟了——现在南门的偏门是何人把手?" "卑职留了两队侍卫把手原处。" "两队侍卫如何足够!越是偏门就越要小心精神!你……" 蓦地,远处传来呼喊声犹如潮涌越来越接近,火把似要将东宫的夜空燃烧起来。 挽着弓弩的射手从隐没的黑暗中出现,将东宫包围,紧接着是步兵以及骑兵。 东宫的侍卫纷纷抽出佩刀来到皇后面前。 双方对峙,实力的悬殊却显而易见。 两名身着铠甲的军将行了过来,正是赵骁与容峻舟。 "端裕皇后软禁皇上,勾结右丞相一党逼宫谋逆!斓郡王与梁总督的兵马已经将皇宫包围,其他守门之叛军也已弃甲投降,尔等若执迷不悔,皇上必诛尔等九族!" 护卫皇后的侍卫们动摇了起来,他们正要放下兵刃,皇后高喊道。 "皇上病危——斓郡王与容峻舟狼狈为奸意图以勤王之名入宫把持朝政!现在右丞相正率军与之抗衡!方才皇上已经驾崩!依照祖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二皇子贵为嫡子理当继承皇位!此二人却带着兵器人马进入宫廷!险恶之心昭然若揭!" "父皇是不是真的驾崩,还很难说吧。" 那声音划过夜色而来,缓然中却是令人仰望的力度。 来人身着宫中侍卫铠衣,唇上是冷冽的笑容,双眼犹如寒星,在他的唇齿开合之间有什么一触即发。 端裕皇后的眼睛缓缓睁大,仿若中了魔障一般。 其他侍卫及宫人们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轩辕……静川……你……" "儿臣怎么了?皇后娘娘是惊讶您当年的迷魂香没有将儿臣熏傻,还是惊讶儿臣忍的不够久呢?" 轩辕静川堂而皇之地行过端裕皇后身侧,进入寝殿,在床榻之前单膝跪下。 "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恕罪!" 端裕皇后顿时回过神来,快步来到他的身旁,"轩辕静川——皇上已经驾崩了!你还在这里演什么大戏!" 轩辕静川低着头,笑而不答。 "你们总算来了,若是再等上几个时辰,朕躺在这里一身骨头都要酸了。" 帐幔之中那个不紧不慢响起的声音令端裕皇后惶恐不已,她发疯一般扯下帐幔,只看见明明早就没了气息的光烈帝起身,一旁的安致君正为他穿上衣衫,跪在榻前的一众太医也纷纷起身。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文若姗明明……"端裕皇后猛然看向一旁低着头的文若姗。 她的表情沉静,对眼前这一切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 "文若姗——你是本宫的人——你怎么能背叛本宫!" "娘娘,奴婢是娘娘的人,也是皇上的人。"文若姗欠了欠身子,缓声道,"娘娘,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端裕皇后大笑了起来,"皇上,臣妾如今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浅薄!皇上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引臣妾入套!是不是就连吴太医的遗书都是假的?皇上这出大戏演的实在精彩绝伦——从太医院的众位到斓郡王和北川的梁啸涛,宫里宫外皇上您都顾全清楚了!就连本宫一向以为痴傻的五皇子竟然城府也如此之深!本宫以为自己聪明,实际是蠢的无可救药!" 光烈帝来到端裕皇后的面前,他的表情里看不出到底是怒是哀。 "吴太医的遗书是真的。你已经是皇后了,朕不明白你还想要什么。朕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看清楚,你和右丞相到底有多大的心。朕以为你顶多就是趁着朕没有知觉的时候拥立二皇子,但朕万万没想到,你连朕的性命也想要。" "皇上,臣妾向来要的不是你的命,只是臣妾想要的你都给了梁疏影和赵云衣了!以后也会有别的女人享受着臣妾最想要的东西!恩*既无,臣妾只能拼命抓住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你是指皇位吗?在这一日之前,朕本就打算将皇位传给凌日!朕比你更清楚凌日的性子!也比你对他抱有更多的希望!是你毁掉了朕为他铺好的一切!" 提起轩辕凌日,光烈帝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多年情分,竟是如此收场,实在可笑!" 端裕皇后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有什么可笑的?最可笑的难道不是皇上您吗?昨日的梁疏影因为你的宠*而死。今日的赵云衣,皇上又可有真心?您不过是要借助赵阁老的势力罢了!明日那个温文娴熟的小女人也许就会变成今日的我!" "朕不怪你,朕也不会杀你。因为是朕造就了今日的你,是朕最初的纵容包庇让你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也是朕步步紧逼让你退无可退……是你承担了朕之过!" 端裕皇后笑着将头顶上的凤冠摘了下来。 "皇上从来没有错,错的是臣妾……千不该万不该入了这道宫门还想着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惜您是皇上……" 她的笑容苍凉,泪水模糊了视线。即使是今时今日,端裕皇后仍旧是少有的美貌女子,端庄秀丽,也是其封号的由来。 只是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然千疮百孔。 "娘娘——" 文若姗似乎明白了什么,可端裕皇后如同破茧之蝶毫无保留地冲了出去,撞柱自尽。 东宫一片寂静,赵骁与容峻舟别过头去,文若姗在她的身旁跪了下来。 她求死之心如此决绝,安致君拾起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光烈帝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脱□上的衣衫盖在她的头上,将她带入怀中。 "你总是要拿自己同疏影比……现在你果真如愿了……除了疏影,只有你让朕这么痛。" 日出之前,右相及其党羽悉数被擒,这场风波终于平息。 朝堂之上,光烈帝痛批右相玩弄权术擅结党羽,并将其交由左相、大理寺卿及斓郡王公审,以正朝纲。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则是光烈帝并没有废除端裕皇后的名号,将其葬于京郊而非皇陵。 而此案并未罪连轩辕凌日,光烈帝反而赞其在是非面前保有立场,"端王"一称名符其实。 此案并未闹到轰轰烈烈的地步,退朝之时满朝文武私下议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听说五皇子一直都是装傻啊!" "那是为了免于被皇后谋害吧!" "二皇子算是完全没了机会了……看看这一次公审右相,皇上钦点大理寺卿梁亭召,那可是五皇子的舅舅啊!而北川兵马总督梁啸涛这一次救驾又立下大功,听说也要调入京城掌管京师了!" "怎么看怎么像是给五皇子铺路啊!谁不知道皇上对梁贵妃至今念念不忘?" "不过赵骁听说也升至虎威将军了!赵家人如今也不可小觑。皇上的心思谁猜得透啊,不说三十年,至少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最后转到哪里,犹未可知啊!" "是啊,这万一四皇子又成了左相的孙女婿,唉……那就是三足鼎立,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原本硝烟四起的京城安定了下来,前几日还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的百姓们也陆续张罗着摆摊子的摆摊,做生意的做生意。不管皇宫折腾什么,他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莫祁风带路小漫行向皇宫,她不识得骑马,偏偏男女有别随行的都是军士,众人只得随着她以龟速行进。 路小漫一直低着头,脸上没有半分欢喜。 她担心过,害怕过,就在听说轩辕静川平安无事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但是这颗心并没有落回原处,反倒是落进了一片冰潭之中。 好几次她想要偷偷溜走,借过尿遁装过嘴馋要吃路边摊甚至连肚痛这种低级把戏都用上了,最后还是被莫祁风给逮了回来。每一次,他既不责备也没有对她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就是路小漫把自己弄得和滚了泥潭子的野猪一样,莫祁风面色不改,只是淡淡说一句"路姑娘,随卑职回去吧"。 这句话听的多了,路小漫都不得不心怀内疚, "莫统领,我不想回宫……你能让我回家吗?" 莫祁风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回答,"姑娘是皇上钦点的医女,如果没有回宫,在下不知如何解释。" "……这几天这么乱,皇后也一直想要我的性命,你只要说我死了就可以了。" "一个死字看似简单,即便皇上答应了,五皇子也不会相信。况且……姑娘您就半点牵挂没有了吗?" 这个问题一问,路小漫的眼眶湿润了。 她还惦记着安致君,她还担心着王贝儿。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也请姑娘莫要再为难卑职。" "我想我师父……我想贝儿……" 路小漫的眼泪滴滴答答落下来,今日的眼泪若是能剩到明日,她绝不会让它在此刻落下。 皇后娘娘怎么样,右丞相怎么样,这个皇宫就是塌下来了都与她无关。 那么一点人事,就是她的皇宫。 "安太医安然无恙,这一次救驾有功,皇上已经将他拔擢为太医院首位。姑娘既然是要去见自己的师父,还是将眼泪擦干了的好,免得你师父担心。" 路小漫点了点头,以手背擦净泪水。 安致君与杜太医静静坐在太医院中下着棋。 杜太医叹了口气,"经过此番,老朽不甚惶恐,顿觉是时候隐退了。" "如今已然拨开云雾见青天,您在太医院中德高望重,您若是走了,太医院就少了中流砥柱。" 杜太医摇了摇头,"老朽已经被这个皇宫掏空,人生不过百年,老朽累了,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若说拨开云雾见青天,老朽倒觉得这不过是另一场战争的序幕罢了。" 安致君颔首不语。 远处传来奔跑声。 "师父——"女子轻灵而急促的嗓音响起。 安致君侧目,杜太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是小漫丫头回来了啊!" 路小漫望见安致君身影的那一刻,终于有了归属感。就在她撞过来的瞬间,安致君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都是可以嫁人的姑娘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安致君口中说的话似乎在生气,脸上却漾起笑容来。 杜太医捋了捋胡子,笑道:"是啊,若不是老夫最小的儿子已经成婚了,还真想让小漫做老夫的儿媳妇!" "杜太医!我还不想嫁人呢!" "嫁人有什么不好?" "嫁人了就要相夫教子,一辈子为些琐碎的事情操心,哪有现在这般快意?" "老夫是看你就像赖在你师父身边吧!安太医,你可不能再这么宠着她了!" 杜太医一个"宠"字,意味深长。 宫中是非太多,总有一天安致君也会保护不了她。 "小漫,杜太医已经向皇上告老离宫,今早皇上已经允了。" 安致君此话一出,路小漫微微一愣,酸楚之后又是豁然开朗,她露出一抹笑。 "小漫恭喜杜太医。这样杜太医就能弄孙为乐,每日一壶茶一盘棋,自在写意!" "还是小漫了解老夫!"杜太医哈哈笑了起来,"小漫啊,老夫昨晚将自己的医书都打点好了,准备送给你。里面是多年来老夫行医之心得,相信对你一定很有用处!" "多谢杜太医!" 杜太医呵呵笑着,当他望见门前的身影时,意味深长地对安致君道:"安太医,你有访客了啊。" 路小漫回身,见到文若姗静立于门前。 她身上穿着一件浅青色的缎裙,发髻也不再是宫女一板一眼的梳法,肩上背着行囊,眉眼间皆是踌躇。 路小漫回来的途中已经听说了,文若姗其实是皇上派到皇后身边之人,皇后妄图以毒药弑君,是文若姗机警换了汤药。甚至还有传言说,李才人与吴太医之所以留下遗书,也是得了她的提点。 端裕皇后自尽身亡,皇上没有再立皇后的打算,东宫的宫人们也被分去了其他地方。唯有文若姗,是皇上亲允离宫的宫人。 其实很早开始,路小漫就隐隐感觉到文若姗与安致君之间不一样的气氛。而文若姗离宫之际,却只来与安致君道别。 "走了小漫,老夫也要离宫了,你陪老夫说说话吧。" 路小漫知道杜太医是要支开自己,也明白文若姗对安致君要说的话自己也许不方便听,于是一老一少行出了太医院,在石子儿铺成的小路上散起步来。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师父和文若姗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如果师父不想说,我又如何问起呢?" 杜太医笑了笑,"可是你若是不知道,心里又忍不住不停地想。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不如就由老朽告诉你也无妨。" 原来文若姗出身京城富户,当年宫中选秀,她作为符合条件的适龄女子,被编入名册。而当时她与安致君早互有情意,只是安致君初入太医院还未崭露头角,但文家十分看重安致君打算这一年就将女儿嫁与他。可惜这一场选秀让婚事泡汤,文若姗本想相约安致君相携离京,甚至与文父商量好了如何向宫中谎称女儿病故,也准备了钱财疏通关系。但不知什么缘由,安致君没有答应。文若姗以为安致君放不下宫中名利,于是愤而入宫,她本就聪颖很快得到了当年还不是皇后的端妃赏识,成为了她的贴身宫女。 路小漫叹了一口气,"师父并非放不下名利。" 而是放不下亲情。 "是啊,你师父为人淡泊,他一定有难言之隐。也许这一次就是他们化解心结的好机会。" 两人漫步于回廊之间,路小漫的心涌起一抹希望,希望之后却又泛起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本宫倍感清冷,最近无人留言,本宫心戚戚啊…… ☆、59 像是安致君这样的性子,若是想过要娶一个女子,便是一辈子的事情。可这么多年,他与文若姗相望却不能相守,心中的苦涩是路小漫难以想象的。 她希望尘埃落地之后,他们还能执手相携,可是又害怕……安致君离自己越来越远。 迎面有人缓行而来,杜太医正要拉过低头深思的路小漫,却已经晚了一步。 "啊……" 路小漫的鼻子撞进对方的胸膛,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肩膀。 "在想什么呢?" 悠然的嗓音,略带戏谑。 路小漫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许久没见熟悉中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一向慵懒的眉眼间掠起淡淡的疲倦,细致的双眼深刻了轮廓,泛起曾经少年时没有的无奈。 "晋王。" 轩辕流霜微微一笑,叹道:"知不知道前夜我跟随容将军的人马入宫,第一时间就是去南园。我怕你出事……陈总管却告诉我说,你和静川被二哥安排出宫了。我还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 轩辕流霜身旁的小江子插嘴道:"是啊,连我这个奴才也明白什么叫做披星戴月烽火连城了!" 路小漫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轩辕流霜看向杜太医,有礼道:"听说杜太医这几日就要离宫了,脱离了宫中的繁琐之事,终于可以享半世清闲。在下羡慕。" "老夫还有多少年岁,还是殿下前程似锦。殿下入宫,应当是去向容贵妃请安的吧。此番容贵妃受惊了,殿下只怕要多加宽慰。" "正是。" 轩辕流霜微微颔首离去。 路小漫与杜太医继续前行,轩辕流霜行至回廊的尽头转过身来。 "殿下?殿下?" "嗯?"他轻应了一声,目光仍旧随着她远去。 "娘娘还在等着您呢。" 如今已经是秋末冬初之景,站立于观景亭中,满眼是寂寥之象。 轩辕流霜行入寝殿,容贵妃靠窗而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这几日受惊了。" "真正让本宫受惊的哪里是皇后?只是本宫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设下这般惊天大局,倘若一步行错,则皇位不保后宫血洗……"容贵妃的手指握紧,露出阴蛰的表情。 "母亲也要小心,切莫重蹈端裕皇后覆辙。" "你什么意思!"容贵妃骤然回头,瞪向自己的儿子。 "按道理皇后故去,六宫不可无主。父皇就算没有打算另立皇后,至少也要有人代行皇后之责管理后宫。现在整个后宫之中,最有位分的就是母妃您。可父皇却没有将凤印交给您的意思。" "因为他不想你有机会继承皇位!你还没去南园看看你的五弟吗?他竟然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从本宫不断试探到半信半疑再到完全相信他就是个傻子!他的心机何其之深!" "那是因为有人要害他,如果他再不装成傻子,就会真被人毒成傻子。" "现在他救驾有功!明明你与左丞相也做了这许多事情,最后风光却被他占尽了!赵云衣知道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皇位早就是别人的了,与其这般倒不如联合梁氏一族!右相之位空悬,呼声最高的便是大理寺卿梁亭召!有这样的舅舅做靠山,再加上赵阁老的势力,你在朝中很快就没有容身之地了!你必须尽早迎娶岳霖梢,取得左相的信任!" "母妃是担心儿臣没有容身之地,还是害怕当年谋害梁贵妃嫁祸前皇后之事被查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容贵妃猛地站起身来。 轩辕流霜无所谓地一笑,"母妃放心,当年人证物证都已不存,五弟抓不到母妃你的尾巴。" "你……" 容贵妃咬牙切齿,轩辕流霜却道:"儿臣政务繁忙,就此告辞。愿母妃玉体康健,万事顺心。" 轩辕流霜刚离开殿门,就见一只茶杯摔了出来跌个粉碎。 他一路缓行,来到南园。 原本美不胜收的楼台水榭,也经不起秋末的凋零。 曾经满溢着五皇子和宫人们玩乐声音的南园,安静的就似另一个地方。 "四哥来了。" 轩辕流霜转身,看见依旧一身白色锦衣的轩辕静川。 他的面容俊雅,眉目间似有流光,语态温恭,抬手侧目皆是风度。 轩辕流霜笑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倒不习惯了。" "五弟在此向四哥赔罪了。四哥待我疼*有加,不曾像其他兄弟那般因我痴傻而疏远,可我却从没像四哥坦诚过。" "若是我说,我本就是因为你痴傻才接近呢?看你无忧无虑,我心中羡慕。甚至于想过自己要怎样才能活得像你这般。如今看来,你我都是俗人罢了。" 轩辕静川倚着廊柱坐下,笑意深长,"有时候我也想一世痴傻下去。" "那又何苦清醒?" "四哥,这一世我都不欲与你为敌。只是世事无常,很多时候往往情非所愿。心无名利,世无硝烟。" 轩辕流霜仰头,望着远处那一座假山,"若有一日你我争锋相对,必然不是因为名利。" 数日之后,杜太医离宫养老,路小漫站在宫门前眼泪直流。 "傻丫头,哭什么。你现在又不是宫女,太医院的人得了允是可以出宫探亲的。你可以跟你师父求了腰牌来看我。我们一老一小还能一起钻研医术。" "嗯。"路小漫用力点头。 "你师父要成亲了,你可想好了送他什么贺礼?若是想到了送什么宫里又没有,不妨告诉我,我帮你送进来。" "谢谢杜太医!我不给师父惹麻烦就是给他最大的贺礼了!" "哈哈!你这丫头明白就好。"杜太医笑得开怀。 送别杜太医,路小漫独自行走在宫巷之中。 宫墙之下长着幽绿的青苔,石板斑驳碎裂在时光之中。 百年、千年,这座皇宫也许变了,也有许多东西从未变过。 路小漫耷着肩膀,忽然失去了力气。 她从没有细想过安致君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她却觉得孤独了起来。 她的师父要成婚了,明明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的她竟然从未察觉过安致君的喜怒和愿望。 这么许多年来,与文若姗相守也许才是安致君最重要的事情。 路小漫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有宫人路过会同她打声招呼,她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在这个被高墙圈禁的地方,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到哪里了。 抱着胳膊倚墙蹲下,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安致君时的情景。只是一眼而已,她就知道他与宫中所有人都不一样。 有人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蹲下,对方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头顶。 温暖而柔和,路小漫的鼻子差点就酸了。 不需要抬头,她也知道对方是谁。 "师父。" "嗯,刚送走了杜太医,心里难受了?"安致君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害怕将路小漫的梦戳碎。 "嗯。" "其实师父我也很对不住你。很多事本该告诉你,我却只字未提。" "师父是指什么?" "我是静川的小舅舅。还有……我与文若姗的事情。" "没关系……徒儿祝师父与文姑姑白头到老。你们成亲那日,我是不是也能出宫?" "嗯,你不是想讨杯喜酒,而是想去夜市里玩耍吧。" 他还当她是不知愁涩的孩子。她也只有永远做个孩子才会被他这般呵护。 "你和文姑姑是怎么和好的?" "……她说她要回家了,想要有个人与她执手白头。我说好啊,我会一直拉着你的手。"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师父你太没意思了。" "她以前也这么说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对她到底是情还是内疚?可是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仿佛又变成了二十出头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她在皇后身边,小心翼翼步步惊心,为的就是我。而我却什么都没能给她,甚至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说过。但她始终相信我。 静川已经长大了,再不用我的保护了。我终于可以将剩下的时间交给若姗了。小漫……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你是我在宫中最大的慰藉。也是你。一直提醒着我别忘记自己是谁。" 路小漫的眼泪掉下来,"听起来我好像很伟大。" "每次杜太医说你是大姑娘,说要为你找个好人家时……我都舍不得,总觉得无论把你交给谁我都不安心……但迟早有一日,你是要离开我的。" "师父放心,徒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她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没发颤。 "这是太医院的腰牌,你带在身上吧。半个月后就是为师的大喜之日,喜宴多半无聊,你若是觉得憋闷,就趁这机会在京城里玩玩也好。" "师父的喜宴怎么会无聊呢?我还想看看师父成亲时的喜袍是个什么模样!" 安致君成婚那一日,文府上下张灯结彩,往来者不乏朝中显贵,也有京中富户。 路小漫望着文府的门匾和府院,才知道文氏在京城中也是名门望族,尽管不涉及政事,却富通天下。这样的文若姗,即便离了安致君也能觅得好归宿,加上她的才学家教与样貌,为嫔为妃并非难事,但她却遮掩了锋芒,甘愿在端裕皇后身边做一个六品宫女,可见对安致君用情至深。 院内宾客满棚,当朝的大理寺卿梁亭召以及京师都统梁啸涛竟然亲临贺喜,令众人议论纷纷,到底这位太医院首位是多么被皇上其中,朝中二品大员竟然都来了。 只有路小漫知道,那是因为安致君也是梁家的人。他生性淡泊不想与名利沾边,特意嘱咐了叔父兄长莫要将自己的身份说开。 这一夜的安致君,与几年来每一次路小漫见到的都不一样。他穿着红色的喜袍,仍旧修长,发丝梳入帽冠之中,优雅不媚俗,他眼中的笑意如此真切,难掩心中蠢蠢欲动的喜悦。 宾客如云,在路小漫的眼中却犹如走马观花,潮涌而来,退潮而去,如此罢了。 只有当安致君执着酒杯来到她的面前,她的心绪晃动,却飞不出对方的瞳眸框出的世界。 "师父!徒儿向您道喜了!愿您与师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平安喜乐,恩*万年!" "傻丫头,人生不过百年,哪来的万年?" 他与她碰杯,这是他们师徒二人第一次共饮,一杯酒下肚,清冷之后如同烈焰焚烧内府,路小漫的眼泪都快掉落下来。 安致君笑了,极为动人。 "怎么了,呛着了?" "没事,我那是高兴!"路小漫豪情万丈放下酒杯。 众人开始起哄,文老爷与文老太满脸红光,新娘子披着红头盖被侍女扶着缓缓而来,只听得司仪的高喊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路小漫看不见文若姗的面容,但她知道此时此刻的文若姗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安致君执着文若姗的手,那一瞬间便是天长地久。 目送着他们离去,席间的喧闹再流不入耳中,路小漫低头一笑,悄然离去。 行走在夜晚的京城街市,这里依旧繁华,车水马龙,没有尽头。 各家酒肆,仍旧宾客满座。 天桥下的杂耍,围满了人。 而那棵老槐树,孑然而立。 路小漫记得从前的自己最*倚着老槐树闻着对面混沌摊子的香味,她总是闭上眼睛想象,薄如蝉翼的面皮,香嫩的肉馅,一滴香油,一小撮葱花,便是人间美味。 直到她被人敲晕了脑袋卖入宫中,也没机会尝上一口。 而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混沌摊子竟然还在,鼻子嗅一嗅,就连香味都未曾改变。 路小漫掏出两文钱,买了一碗,双手捂着瓷碗,看着袅袅热气腾空而上消散在视线之中,路小漫只觉得暖洋洋的。直到那碗馄炖放凉了,她还是没有忍心吃上一口。 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它才是世间最美味的馄炖。 起身时,已然临近子夜,按道理宫门早就关了,但是陈顺知道她去喝安致君的喜酒,特地给南门偏门的侍卫打了招呼,无论多晚都得放这丫头回来。 路小漫知道陈顺的好心,但她其实并不那么想要回去。"回去"总是用在自己归属的地方,但皇宫不是她的归属。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耳边是丝竹不绝,时而婉转时而幽怨时而暧昧撩拨的吟唱,就连风中都洋溢着某种香气。 无数明丽女子一脸娇柔挥舞着香绢,下一刻就被人揽入怀中,耳鬓厮磨。 而路小漫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又觉得如此新奇。 就在她张大了眼睛要将这一切看个清楚时,几个歪瓜裂枣衣衫不整的男子围了上来。 "哟,这小姑娘眉清目秀的,长的还真是标致啊?哪个妓坊的啊?" "该不会是被卖了身,偷跑出来的吧?" 路小漫向后退了一步,他们酒气冲天,神情举止一看就是京城中的纨绔子弟。与他们纠缠自己吃不到好果子。死老头子说过,别和流氓讲道理,别与流氓论是非,更加不要与流氓争一时长短,说白了就是惹不起一定要躲得起。 路小漫转过身去,这个地方她只是一不留神走进来,这么大夜晚又是姑娘家,本就不该来。 还没走两步,肩膀被按住。 "爷的话还没说完,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识得礼数!" "爷几个得好好教教你!" 路小漫甩开对方,刚要跑,左右手臂便被拽住,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地将她架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路小漫奋力挣扎起来,好不容易出一趟宫竟然碰上这种幺蛾子! "啧!这丫头力气还挺大!" 她终究是个姑娘,哪里敌得过男人的力气。 眼看着他们就要将她拉入一家妓坊,路小漫急了起来。 "姑奶奶是太医院的医女!你们谁再敢碰姑奶奶一下,定叫你们好看!" "哟,还太医院的医女呢!"其中一人捏了捏路小漫的脸颊,"这谎话说的可真有意思!" 路小漫嫌恶地别开脸,叫道:"姑奶奶腰上还别着腰牌呢!" "腰牌?腰牌就是在腰上咯!" 路小漫的腰立马被人摸了几下,她左躲右闪还是被推入了妓坊中,一个大踉跄,就差一点儿五体投地了!路小漫一抬眼,就瞥见雕廊画栋,华丽到俗气,廊边席间众多衣着单薄的女子,不是溜着肩膀就是酥胸半露,各个媚眼如丝,那些个喝花酒的公子哥儿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拎着酒壶搂着如花美眷,时不时咬着耳朵。 路小漫的脸霎时涨红了。她爬起身来正要冲出去,却被那帮人堵住了门口。 "给姑奶奶滚开!"路小漫上脚正好踹上其中一人的双腿之间,对方登时捂着□哀嚎起来。 整个妓坊顿时笑开了花,路小漫一把推开那人,却又被其他人再度推了回去。 "哎哟,这个小丫头脾气倒是挺倔。" 肉麻的声音传来,路小漫顿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四、五十岁脸上已满是皱纹身体也略微发胖的女子扭着身子行了过来,这便是传说中的鸨母了? 她绕着路小漫转了一圈,露出欣赏的表情,"就这小模样,眉清目秀的,稍加打扮便可倾国倾城!主子——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还有什么主子? 路小漫顺着鸨母的视线望向高处,只见一身着墨青锦衣的男子缓缓行了下来。 他的衣领和袖间皆是精细的纹理,腰间别着一枚玉饰,整个人宛若被黑暗包裹,每一步都牵扯着众人的视线。 他的脸上戴着一只青铜面具,有几分狰狞骇人。他的左怀右臂皆是美女,她们宛若无骨般依附着他,露出极为娇人的姿态。 路小漫就算看不见此人的脸,也能想象他脸上惬意自得的神态。 "主子,您看看——她够不够资格啊?" 那男人的手指摸了摸下巴,缓慢而意味深长,吊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他不过微微点头,陷入安静的妓坊骤然喧闹起来。 路小漫心如打鼓,一把拽过鸨母,"你说的什么资格?" "哎哟!您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家的还往咱们流烟巷里钻?今日可是流烟巷中十八家妓坊的老板纳妾的大日子!所有姑娘想要嫁给咱们老板的,就要到这儿比美,谁入了咱们老板的眼,谁就能做我们老板第一百个小妾!" "什么?第一百个小妾?你家老板还真不比皇上逊色啊!" "做皇帝的女人哪有做咱们老板的女人快活啊?咱们家的老板乃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多少姑娘只为了看咱们老板一眼挤破了头入了流烟巷,一辈子就圈在了这里,再没回过头!" "哈哈……哈哈哈……"路小漫低□来,差点没笑破肚皮。 要说美男子,她路小漫相信自己见过的这世上再没人比得过。 就算不提安致君的风骨,轩辕流霜往重华园里晃一晃,多少宫人都冒着受责罚的风险也要抬头看他两眼。而轩辕静川承继自梁贵妃的容颜更叫人惊为天人,过目难忘。 她才不相信这个什么老板长的有多叫人魂牵梦绕呢! "小丫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群人井底之蛙!姑奶奶不陪你们玩了!什么第一百个小妾,找别人吧!就那边那个穿粉裙子的,不是挺不错的吗!跟你们老板正好王八看绿豆——对眼"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猜猜娶小漫做第一百个小妾的是谁? ☆、60 路小漫刚迈出步子,就被鸨母拉了回来。 "我说姑娘,流烟巷进来容易,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既然老板刚才已经点了头,你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说完,几个香气刺鼻的女子将路小漫拉进了一旁的厢房。 "你们要做什么!做什么!"路小漫大喊了起来。 她们七手八脚将她身上那套安致君送的青色小衫给脱了,硬是把大红色的喜服套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发髻也被扯了下来,发丝被灵巧地梳起,满头插上各种饰物,胭脂水粉扑啦啦全上了脸,路小漫挣扎了起来。 "我不要!别给我抹这些!我不要!" 她甚至还上嘴狠狠地咬,几个姑娘被她咬的不得不松了手。 "她还挺白净的,细皮嫩肉,我看粉就不用上了!" "给她描个眉,唇上点个红就行!" 路小漫被强行打扮了一番,连红盖头也盖上了脸。 "你们干什么啊!放开我!" 路小漫被她们推搡着,情急之下只得一把抓过被扔在地上的那只蓝玉发簪。 那可是安致君送给自己的,这几年下来,这只发簪是她唯一的饰物。 她被人按着肩膀送回了原处。 耳边是众人议论着。 "新娘子来了!" "恭喜老板就要娶第一百个小妾了!" 恭喜你全家!你才小妾呢! 路小漫不断挣扎着,想要将红盖头给摇下来,身旁有人直接扣住了她的脖颈,令她再动弹不得。 只见得那个什么老板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只能看见那双千层绢丝的靴面。 "一对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路小漫这下真的呆了。这算什么?还真来? 她死不肯弯腰,却愣是被人按着脖子低下头来。 "我拜你牌位!"路小漫恨恨道。 对方不气不恼,满堂宾客和姑娘们就跟看大戏似得呵呵笑了起来。 "二拜高堂!" "我爹娘在阴曹地府!有种你下去拜!" "夫妻对拜!" "谁跟你是夫妻呢!谁要是敢说送入洞房,姑奶奶让他断子绝孙!" "哎哟,小姑娘你这是乱说什么呢!小心砸了自己的福报!" "我把这福报给你——快放我走!" "送入洞房——" 哗啦啦一片掌声响起,路小漫差点没喷血出来。 她硬是给押入了一间房,推上了榻。 路小漫猛地起身,一把掀了红头盖,押她进来的姑娘们都嘻嘻笑着离开了厢房,将门合上。 而榻的另一头,坐着的就是那个老板。对方好整以暇,一手玩弄着腰间的玉饰,另一手撑着下巴,似乎在欣赏着路小漫的表情。 "姑奶奶一点不想嫁给你做什么小妾啊!你找别人吧!" 路小漫刚要下榻就被对方一把按了回去,后脑在枕上一震,一抬眼对上的便是那只面具,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跳出来。 不过一瞬,她已经被压倒了,双手禁锢在枕边,而对方的腰身轻易地贴合在她的双腿之间,这般暧昧的姿态,路小漫害怕着挣扎起来。 "你干什么啊!我都说了不想嫁给你了!放开我!放开我啊!" 路小漫越是挣扎,双腿却不偏不倚蹭过对方的腰际,而压在她身上的男子纹丝未动。 "……我……我告诉你啊!我不止没情趣!而且还几个月没洗澡!我以前是做乞丐的!身上长了虱子!你离我远点儿!不然全跳到你身上!" 对方忽然以一手扣住路小漫的双腕,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脸颊轻挑地滑下,指尖掠过她的脖颈,勾起她怀里的那只药囊。 "那是我的东西!你别碰!别碰!" 对方发出一声低笑声,极为悦耳,这是路小漫意料之外,但那音质却隐隐有几分熟悉。他将药囊放在鼻间闻了闻,意思似乎是路小漫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知道她在撒谎,天天带着这样的药囊怎么可能生虱子呢。 那男人的手掌隔着衣衫缓缓抚摸而下,竟然揉捏起她胸前的柔软,时而用力,指尖寻找着她的□,伸进她的里衣之中。 "你混蛋!你放开我!再敢碰我一下你一定会全身溃烂肠穿肚烂,烂到你娘都认不出你!" 对方的面具蹭过路小漫的脸颊,冰凉的,面具上的纹路有种要陷入她肌肤中的错觉。 他的手指游刃有余地解开了她的腰带,缓缓伸了进去。 路小漫想要并拢双腿,却只是将对方夹的更紧。 感受这他的手掌挤入她的腿侧,路小漫的惊慌无以复加。 "救命啊!救命啊!" 房门外传来那群姑娘幸灾乐祸的声音,"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对方的手指用力,路小漫一直握在右手的发簪也跌落在了枕头下。他的力气大的要命,她在他面前显得无力而脆弱。 闹掉了也是碗大个疤,姑奶奶就当被狗咬了! 她恶狠狠扬起下巴,"你不是自诩美男子吗?什么多少姑娘为了看你一眼深陷烟花之地云云……我看你就是个丑八怪!连真面目示人都不敢!" 又是一阵轻笑声,路小漫越发觉得熟悉。 而那男子竟然搂着她的后背,猛地一把将她抱坐起来。 路小漫发出一声惊呼,而对方却牢牢按住了她的腰,两人的□紧紧贴在一起,路小漫别提多尴尬。 可这时候,她的双手却得了空闲。她撑住他的肩膀拼尽了力气想要起身,可对方却更加用力地将她按在自己身上。 路小漫起火了,一把掀开了那只青铜面具。 "丑人多作怪……" 那一刻,她顿住了。 优雅的眉骨,细致的眉头锐利的眉峰,深邃入清潭的眸子还有那入峻岭起伏的鼻梁。 他莞尔一笑时的气韵,令她忘记了呼吸。 "我好看吗?" 他问她。 路小漫半张着嘴,根本没想到搞了半天竟然会是这个混蛋! 见她不回话,他轻笑了一声,扬起下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点,唇瓣相碰,那般的柔软却又在瞬间分离,路小漫的心仿佛从云端坠落,下意识扣紧了他的肩膀。 "轩辕静川!竟然是你!" 醒过身来的路小漫怒火冲天,上手就去掐对方的脖子。 轩辕静川扯起唇角,那蔫坏的模样和从前判若两人。听惯了他用幼稚的语气说话,刚才他的笑声反而令她没有认出来。 轩辕静川搂着路小漫顺势倒下,天地倒转,路小漫刚破口大骂张开嘴,轩辕静川的唇撞了上来。急切的亲吻攻城略地,毫无顾忌地吮吸,力道之大,路小漫真害怕对方是要杀了自己。她拼了命地拍打轩辕静川的背脊,对方终于抬起头来,路小漫得了空隙别过头去拼命地喘气。 轩辕静川在她的颈间落下一吻,调笑般地问:"我们拜过天地了,现在是不是该洞房了?" 路小漫腾地就要起身,却被轩辕静川压了回去。 "你又在玩什么游戏!你这个死骗子!放我起来!我要回去了——你自个儿在这儿玩个痛快吧!" "回去?回哪里?" 轩辕静川追着路小漫的唇,无论她怎么躲,他都能亲上去。 "还能回哪里!如果不是你让莫祁风看着我——我早就回老家了!" "当初我说的好像是要他保护你吧?他可以保护你回宫,也能保护你回老家。" "鬼才信你这个死骗子!放我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什么不亲?"轩辕静川哈哈笑了起来,单手撑在路小漫的耳边,另一只手逗弄着她的下巴,路小漫发了狠,对着他的手指咬下去,结果这家伙缩的倒挺快,而她却悲催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啊……"路小漫的眼泪就快掉下来。 "怎么了?你咬不中就算了怎么还能咬着自己?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轩辕静川一副心疼的表情哄着路小漫。 路小漫只是缩着脑袋直哼哼。 "都说了让我看看了!" 他捏起她的下巴,对上他眼睛的那一瞬间,路小漫就似被勾住了魂一般,下意识微微张开唇,舌尖还未伸出去,他又将她含住了。和刚才的肆意妄为不同,这一刻,轩辕静川的舔舐要温柔许多,他的舌尖一遍一遍缠绕着她,将她包裹在温暖湿润之中。 路小漫睁着大大的眼睛,眼里满是轩辕静川细密的眼帘。 "还疼吗?" 他的气息顺着她的唇缝渗入她的五脏六腑。 "不……不疼了……你再玩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我不是问你的舌头,我问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她心脏的位置。 "我那里为什么会疼!"路小漫像是害怕什么秘密被戳穿,挣扎着坐起身来。 "因为今天舅舅成亲了。" "他成亲了,我高兴都来不及!" 轩辕静川只是笑着望着她,却只字不言。 他越是这样,路小漫那早已经刻意忘记的酸楚再次涌上心头。 "你又不了解我!别自己在那里乱想!"路小漫挥开他的胳膊,起身整好自己的衣衫推门而出。 那一刻,她愣住了。 方才那些流香四溢的酒桌消失不见,花枝招展的女人与酒气熏天的宾客统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一排的小贩,甚至于妓坊的中央也变成了杂耍。 "这……这怎么回事?" 轩辕静川起身,笑着来到路小漫的身边,扣住她的手指,"走吧娘子,你不是一直很想逛夜市吗?" "在这里逛?这里不是妓坊吗?" 路小漫意识到应该是他们在房中的时候,这个妓坊被十分迅速地布置了。 "不然你想去哪里逛?子夜已经过了,京城里的夜市早就收摊了。" 轩辕静川拉着她走了出去。 "你也太无聊吧?夜市就是要有很多人逛,人挤人才有意思,就咱们俩……" 她与轩辕静川还穿着那身喜服,两人拉着手站在小摊小贩中间,显得极为突兀。 "那我让莫祁风派人来假扮逛夜市的百姓?让他们来挤你?" "你还没玩够?"路小漫无语了。 "没有。"轩辕静川拉着路小漫来到一个老人家的面前。 "听说他就是京城里捏糖人捏的最好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叫他捏给你!" 那老人家的胡子已经花白,背脊也佝偻起来,但是一双手却巧的很。 "对不起啊老人家,大夜里的您老人家应该是要歇息了,却被这个不懂事的家伙……" "不不不!新郎官很用心啊,看来很喜欢夫人你!他付给老朽的酬劳足够老朽家里吃上十几年了!老朽感激都感激的不得了!夫人您喜欢什么?" 路小漫看向轩辕静川,"夫人?" 轩辕静川眉梢一挑,一瞬芳华。 "老人家,那就捏一个我,捏一个她。" 路小漫必须承认,这确实是这么多年来,她度过的最开心的一夜。 她手里拿着糖人,尽管不是她所*的,戴着猪八戒的面具,领子后面插着风车,只要一走动,耳后就听见呼啦啦的声响。她吃着不同的小吃,哈哈笑着看着艺人的表演。 当她回头时,她看见轩辕静川就在那里。 或者他们真的是舅甥,细看下来他们总有几分相似。 只是……此时此刻当她再想起安致君,已经没有了胸膛仿佛被死死按住那般的难受。 玩的累了,路小漫倚着廊柱坐下,轩辕静川也坐在她的身边。 "谢谢你。" "我不要你的谢谢。" "那你要什么?" 他低下头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安致君。 "有一次,我对舅舅说……不要同我争。" "争什么?"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路小漫吃的太饱,没有力气去想他话语中的意思。她太困了,脑袋缓缓倒在轩辕静川的肩头,睡着了过去。 有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永远不知疲倦一般。 当路小漫再度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榻上,她迷糊着起身,发觉这就是昨晚轩辕静川戏弄自己的"洞房"。 推开门,整个妓坊中空空如也,昨夜的繁华仿佛梦一场,除了她身上那件可笑的大红喜服。 该死的轩辕静川,故意将她留在空荡荡的妓坊里,不就是为了奚落她吗! 亏她昨晚还有点儿觉得这家伙算个好人!果真又被骗了! 路小漫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那件青色的外衫,赶紧换上。 出门时想到了什么,赶紧奔回榻边,翻找了半天,终于在枕头下找到了那支蓝玉发簪,她来到铜镜前,正要将它插回去,却停住了手。 吸一口气,路小漫还是将她收入怀中。 清晨的流烟巷反倒没有夜晚那般人潮汹涌,反而一片宁静。 行出了流烟巷,路小漫走在晨曦之中的街道上。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切,心想回了南园说不定陈公公得唠叨她怎么一整晚没回去。 不对,陈顺和轩辕静川可是一伙儿的,他应该早就知道轩辕静川的计划了。 可是昨晚的一切,他到底是在作弄她……还是安慰她? 一辆马车行驶而过,车中人高喊一声"停——" 马车稳稳停在了路小漫前方。 车帘撩开,一个男子探出头来。 "小漫!你怎么在这里?" 是轩辕流霜。 如此低调简约的马车,除了车夫和车前的两名侍卫,任谁都想不到这竟然是晋王的马车。 "殿下。"路小漫低下头来屈膝行了个礼。 "听说昨夜是安太医成亲,你是去喝喜酒了吗?我还特意嘱咐了小江子送你回宫,可他说去了喜宴上根本没找着你!我还以为你提早回宫了呢!" "我……现在正要回宫。" "上车吧。我送你到偏门。" 轩辕流霜拉开车帘,不由分说将路小漫拽了进去。 车厢里满是书本,看来轩辕流霜在上下早朝的路上都在看书。 他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严厉,唇上的笑容也淡漠了不少。从前他是个极有耐性之人,一曲萧也能沉浸一个下午。也许朝政琐事当真磨人,将曾经的翩翩少年也打磨得沉敛许多。 "一整晚,你去哪里了?" 他的问话平缓,听不出到底是斥责还是关心。 "喜宴上除了杜太医,我认得的人也不多。杜太医走了之后我也就走了。许久没在京城里逛过,我就沿着夜市一路走,吃了碗混沌又看了天桥下的杂耍……直到摊子全收了才想到过了子夜……是有门禁的。我就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一晚。今晨起来了,就要回太医院了。" 轩辕流霜微微叹了口气,眉心又缓缓皱起,他的手指伸过来,路小漫下意识后退,背脊抵在车厢上,他的手指僵在她的衣襟前,良久才道:"你的脖子怎么有红痕?" 路小漫一惊,这才想起那是昨晚轩辕静川留下的。 她只能呵呵一笑:"有点痒,可能是客栈里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吧?" "是吗?我戴着你做的药囊,从来没被蚊虫咬过。怎么你自己的反倒不管用了?"他的尾音上扬,似有怀疑。 路小漫尴尬地笑着,"忘记换里面的药了。" "回去了记得给自己上点药。" "嗯,谢殿下关心。" 马车在南偏门停下,路小漫下了车,看着她入了宫门,轩辕流霜这才离开。 路小漫呼出一口气来,她果真不习惯撒谎,而且骗的人还是轩辕流霜。 回到太医院,林太医背着药箱与自己擦身而过,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路医女!" "林太医?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鸾云殿,小皇子最近吃的不好,我去看看。你与静妃相熟,不如你也一起去吧?" 一听说是小皇子不舒服,路小漫没有二话就跟着去了。 皇上特地给了安致君三日假,宫里其他的太医就更忙碌了。 林太医摸着胡子给小皇子诊脉,得出的结论却是小皇子腹部受寒伤到了脾胃,冬日将至,需主意保暖,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静妃知道之后,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林太医离去之后,静妃将路小漫留下,自从端裕皇后的事情之后,两人还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 她们谈起了许多,最大的话题还是轩辕静川终于不再是所有人眼中的痴傻皇子了。 "你是不是有些生他的气呢?你心地善良性子又耿直,虽然总是显得没耐性,但本宫看得出来从前你对五皇子是极好的。" "极好有什么用,人家耍着奴婢玩儿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五皇子目睹母亲被刺客所害,心中的苦痛有几人能知?" "不说她了,娘娘近日可好?皇上可有经常来看娘娘?" "每隔几日,皇上便会来看望本宫。" "诶,奴婢可是听说了,三年选秀之期到了,容贵妃问皇上什么时候开始选秀,皇上以后宫充裕且选秀过于繁复且劳民伤财为由压下了。宫里人可都在说'充裕'二字是指娘娘您。" 一抹红晕涌上静妃的脸颊,"皇上也是提起过,不想后宫再起风云,希望本宫母子平平安安。你不知道,皇后的人将本宫和小皇子锁在殿中,每一刻本宫都心惊胆战,生怕他们冲进来会……" "当日之事,娘娘就不要再提了。这几日宫中又忙碌了起来,听说是北戎的使者要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什么皇子,名字又长又奇怪。" ☆、61 "是北戎的三皇子,阿扎德巴。他应该是来要求和亲的。听说北戎的大汗年纪已经老了,去年还生了场大病,到了今年连马背都上不了。他总共有三个儿子,都在争皇位呢。阿扎德巴虽然年纪是最小的,可他的势力却不容小觑。此次来朝见,若能娶得轩辕王朝的皇女公主,就相当于得到了我们的支持。" "还好娘娘生的不是一位公主。"路小漫笑道。 "皇上的公主年纪都很小,也不适合远嫁北戎,估计会从亲王郡王的宗亲翁女里选一个,封做公主吧。" 路小漫轻叹了一声,"皇命难违,就这样说嫁就嫁了……本就素不相识,没有感情……若是以后这个什么阿扎德巴的对和亲的公主不好,离乡背井……这才难受吧……" "所以我们只能祈祷,这个阿扎德巴是个知道疼女人的男人。" 无论京城还是皇宫,都因为北戎使者的到来热闹了起来,忙碌的可不只有宫中各司各局,也包括太医院。听说北戎的节气与中原不同,风大,草原繁茂,多以牛羊畜牧为主。而北戎的牧民几乎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其骑兵精猛善变,防不胜防。他们的饮食习惯自然与中原不同,北戎使者千里迢迢前来轩辕王朝,太医院自然要注意他们的饮食,以免水土不服引起其他疾病。 路小漫在药房里帮着其他药僮配药,低下头时,脖子上的药囊掉落了下来。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安致君送给自己的了,外面的布缎陈旧的抽了丝,以往都是自己撒娇拿着药囊缠着安致君给自己换药,如今该是自己动手了。 一旁的药僮方路生探了头过来道:"哎呀,是不是该换药了呢?" "是啊,我写个方子与你,你帮我磨些药成吗?" "当然成了!" 到了晌午,方路生将药囊送还给了路小漫,她送到鼻间一闻,白芷和艾叶的香味涌入鼻腔,"咦,你还放了白兰花和丁香?" "小漫!你的鼻子可真灵啊!我就觉得你是女孩子,这就快冬天了,蚊虫什么的也少了,药囊里还是多添些花香的好!你若是不喜欢,我就给你按照原来的方子配过?" "不用了!这样挺好!" 从前的方子都是安致君的味道,她……应该要有属于自己的味道了。 "谢谢你,这气味好闻多了!" "你喜欢就好!" 一天结束,路小漫走回南园,一路上就时不时听见宫人们小声谈论着阿扎德巴。 "还以为这个皇子会满脸胡须,粗犷不识礼数呢!谁知道长相倒是文质彬彬,说话也是温文尔雅。御膳房的春泥给他上酒的时候,他还说了谢谢呢!" "那和亲的事情提了没提啊?阿达在这里就相当于亲王的王妃,阿扎德巴若是继承大汗的位置,那他的阿达就相当于是皇后了啊!" "就算是这样,北戎也是塞外邦国,风俗习性与中原大相径庭,语言也不通,若真嫁过去了,只怕夜夜孤寂,思乡之时却无人拭泪……不知道哪位亲王郡王的贵女会被选去啊!" "你还不知道吗?阿扎德巴向皇上禀告,说他的阿达不一定要金枝玉叶,草原的丰饶女神选择了谁,哪怕这个人是个乞丐,他都会娶她!" "哈?那要是他的什么女神选了尚仪局的王嬷嬷,是不是他也娶啊?" 婢女们小声笑了起来,路小漫也忍不住抿起唇角。 谁不知道尚仪局的王嬷嬷已经六十岁了,各宫有位分的宫人不少都受过她的教训,她为人虽然不坏,但平日里却很严苛,是新入宫的小宫女们最害怕的人。 "路医女。"小宫女们听见路小漫的笑声赶紧止住了议论。 路小漫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没想到一只雀鸟飞了过来,停在了她的肩头,发出轻灵而悦耳的鸣叫。她侧过头,只觉得惊奇,这只鸟虽然长的酷似黄鹂,但翅膀的边缘有一圈蓝色的羽毛,而尾部的羽毛也比黄鹂要长上一些。 "你是什么鸟啊?怎么停在我肩上啊?" 路小漫起了兴致,以指尖逗弄着它的嘴巴。它轻轻杵弄着路小漫的指腹,像是挠痒痒一般,逗的她咯咯笑出声来。 正在高兴的时刻,忽然身后一双臂膀环绕上路小漫的腰际,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啊呀——"她惊叫了一声,回过头来发现一身着裘衣的男子将她抱起。 这家伙的力气大的惊人,竟然能令她坐在他的手臂上,路小漫在他的怀里轻若鸿毛。 他与路小漫见过的其他男子皆有不同,脸部的轮廓十分坚毅,眉宇之间显得狂放不羁,可脸上的笑容却又温文有礼。 "你……你是谁?"路小漫按住他的肩头挣扎着要下来。 他却扣住了她的后腰,露出希冀的表情。 "姑娘,请你别害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腔调有些奇怪,路小漫狐疑地盯着他。 不远处有人缓缓行来。 这家伙抱着路小漫就跑了过去,路小漫呆了,行过来的正是光烈帝,陪伴在他左右的则是静妃与容贵妃还有轩辕流霜和轩辕凌日。 路小漫顾不上会摔下来,甩开那家伙的手臂,跌了个踉跄,垂首立于回廊边。 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也来了?这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皇上,阿扎德巴已经找到了我的阿达!" 路小漫略微一惊,什么?他就是北戎的皇子阿扎德巴? "哦?今日游园,你见到了那么多郡主还有宗室的翁女,朕见你都不动声色,还以为你没有一个看得上呢?说吧,不知你看中了谁?" 下一刻,路小漫被拽到了光烈帝的面前,耳边响起阿扎德巴兴奋而喜悦的心情。 "就是她!就是这位姑娘!" "什么?"路小漫呆了,张大了眼睛望着一旁的男子,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仅仅是路小漫,轩辕流霜赶紧道:"阿扎德巴殿下,你是不是弄错了?她是太医院的医女,并不是皇亲贵族家的小姐。" "身份和地位不算什么!我们草原的丰饶女神选择了她!" 我才不要嫁到什么北戎去!这不是要她路小漫客死异乡吗? 她刚要喊出"我不要",轩辕流霜便以眼色令她不得开口。 "阿扎德巴殿下,您为什么说是丰饶女神选择了路医女呢?" "晋王殿下,正是这只鸾鸟告诉了我。"阿扎德巴指了指路小漫的肩膀,那只小黄鸟还停在她的肩头,十分欢脱地跳来跳去,"在我们草原,鸾鸟就是丰饶女神的使者。我正是为了得到女神的认可,才特地带着鸾鸟千里迢迢来到轩辕王朝。一路劳顿,鸾鸟本筋疲力尽了,可就在刚才它见到路医女的之后,又恢复了生机!这难道不是丰饶女神给阿扎德巴的指引吗?" 路小漫傻了,自己刚才就不该逗弄这只死鸟!就该扇它走!真后悔没带个弹弓! 她摇着头,顿时惶恐不安起来。 "皇上!不可以!"静妃蓦然开口。 "怎么了云衣?朕知道你喜*小漫,舍不得她出嫁,但朕相信阿扎德巴会待她很好的。" 光烈帝的话令路小漫的心凉了大半,他该不会是本就想在宫中找个替死鬼,免得那些郡主翁女之类的去北戎受苦吧? "父皇,路小漫既非皇室翁女,又非亲贵,出嫁和亲于理不合。倘若北戎的其他部落知道了,还会以为我们轩辕王朝以平民女子代替公主,是对北戎的不敬,若是成为引发两国争端的借口,那就不好了。" 轩辕流霜低下头来,他说的话令路小漫重新看见了希望。 光烈帝果然蹙起眉头沉思。 而阿扎德巴却道:"皇上,既然是丰饶女神为阿扎德巴选出的阿达,其他部落的首领只会信服不会前来挑衅,请皇上放心!" 路小漫的目光若能成为刀子,定然把他戳了个稀巴烂。 问题的重点不在于你的部落认不认同,而是我压根儿不想嫁给你! "皇上,其实身份这个问题也是最容易解决的。路小漫这丫头,在北宫救过静妃也救过静川,小皇子被迷魂香谋害被她察觉,这丫头还差点儿丢了性命。皇上不妨收她做义女,封她为公主,风风光光嫁给阿扎德巴殿下,多少女子想做北戎皇子的阿达还没这个福分呢。既然阿扎德巴殿下说是丰饶女神选中了她,她在北戎也必然会备受尊重不会吃苦。" 光烈帝似是沉思,微微点了点头。 "母妃,前朝德信帝也是将一个宫女封为公主嫁给了当时北戎的大汗,结果呢?北戎以公主出身卑贱德信帝蒙骗北戎而大动干戈,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皇上,臣妾也觉得此事还需三思。如今虽然阿扎德巴殿下看重了路小漫,但这是和亲,并非殿下喜欢就能成事。" 光烈帝犹豫了片刻,对阿扎德巴道:"此事朕还需好好想一想,既要名正言顺又要避免两国可能出现的争端,殿下也可趁这段时间好好考虑。" 阿扎德巴皱起了眉头,"皇上既然这么说,那阿扎德巴愿意等一等。但既然是阿扎德巴认定了的,就不会轻易改变!" "好了,好了,再走几步就是皇宫中风景最为别致的南园。虽然已经是初冬,但南园的景色也是别有风味。"容贵妃出言缓解了尴尬。 一群人朝着南园去了。 路小漫呆呆地站立在回廊边,低着头,脑海中一片空白。 难道真的要让她去和亲? 什么福分什么备受尊重!说白了就是两国政治的牺牲品! 轩辕流霜提起的那个被封为公主的宫女,在北戎郁郁而终,千里也就一座孤坟,只有冷风枯草为伴,她路小漫才不要那样的下场! 静妃担忧的目光掠过路小漫的肩头,这令她更加感到惶恐了。 整个人如同游魂一般回到了太医院,她呆呆坐在药房中,无论谁与她说话,她都是一言不发。 直到日薄西山,有人走入了药房,正在收拾的药僮们纷纷低头行礼,只有路小漫仍旧呆坐在原处。一旁的药僮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路小漫!路小漫!晋王殿下来了!"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只见轩辕流霜站立在自己面前,逆着夕阳,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挥了挥衣袖,所有人离开了药房,只余他们二人。 "你可知道阿扎德巴非常坚持要娶你?" 路小漫一听,连火气都快没了。 "皇上答应了?" "还没。顾念着静妃,加上大理寺梁大人也有和我一样的担心,所以父皇还在犹豫。但阿扎德巴那边却又难以安抚。万不得已之时,一道圣旨,你就只能远嫁北戎了。" "皇上要是真的下旨了,大不了也就是系根绳子脑袋往里一钻的事……" 路小漫的唇被对方紧紧捂住。 "别说傻话了!也不许做傻事!"轩辕流霜的眉头蹙的厉害,路小漫从没见他这么愁过。 瞪着轩辕流霜,路小漫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他的指尖划过她的眼角,将那抹湿润掠去。 "我……去向父皇表明心迹,就说我喜欢你,要娶你。" "什么……"路小漫傻了,轩辕流霜不是要娶岳霖梢吗? 看着她的表情,轩辕流霜无奈地一笑。 "嫁给我总好过嫁去北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路小漫抿着唇,嫁给轩辕流霜,以她的身份能做个侧室都十分不易,日后晋王府中只怕不比皇宫安宁。 你断然是不会想我受委屈的,只是很多事情到最后都是身不由己。 "这件事要尽快打消父皇的念头,等父皇下了决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今晚夜宴阿扎德巴,等夜宴结束,我就去向父皇禀明此事。" 她期待着自己的命运有其他的选择,但此刻她只能说一声:"谢谢。" 轩辕流霜自嘲地一笑,"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谢谢。" 他走了,路小漫站在药房门口,望着他的视线越拉越长,路小漫的心也跟着越发落寞。 "小漫,小漫!"林太医的声音传来,路小漫这才回过神来,她到底在门前站了多久了? "林太医……" "小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宫舍呢?" "哦,正要回去了。" 路小漫吸一口气,这件事王贝儿应该也听说了吧。她只怕还在屋里为自己着急呢。 夜晚的南园愈发冰冷,风中都透露出几分萧瑟。 悬挂在回廊上的灯笼在冷风中摇曳,看的路小漫的眼睛越发酸涩。 只是她走了还没两步,就见陈顺急匆匆迎面赶来。 "哎呀!小漫丫头!见着你就好了,省的老奴还有去太医院!"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哦!五皇子身体不舒服,连晚宴都没去。方才御膳房准备的粥也是半口没动过,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你去瞧瞧看吧!" 路小漫叹了一口气,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病了……他不知道她现在没心情给人看病吗? "唉,你还愣着做什么啊!咱们快走吧!" 陈顺火急火燎的,路小漫只能跟着他赶去了轩辕静川的寝宫。 整个寝宫里黑灯瞎火的,竟然连根蜡烛都没点,宫人们也在殿门外守着,死骗子不是病了吗,病了怎么没人在一旁照顾? 路小漫纳闷了起来。 "陈公公,怎么不……" 路小漫一回头,发觉哪里还有陈顺的踪影啊。 只听见"吱呀"一声,殿门合上了,密不透光的寝殿里,黑的瘆人。 "陈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啊!"路小漫回身,拍打着殿门。 "小漫,殿下等着你呢。老奴什么都不多说了,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什么帮我啊!快放我出去!你定然是帮着五皇子耍弄我呢!告诉你!我今日没心情!" 任凭路小漫怎样用力地拍打殿门,它就是纹丝不动。陈顺是打定主意要将她锁在里面了。 她回过身,后背抵着门缝,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忐忑起来。 仿佛有一只野兽将要从她看不见的地方冲出来,一口将她吞没。 "放我出去陈公公!放我出去!" 门缝和雕花的窗纸隐隐透露出微弱的光线,路小漫能辨认出所有人都守在了门外。 "轩辕静川!你在哪儿!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只听见一声微弱的火折子擦响,床榻边的烛台被点燃,轩辕静川的笑脸在柔和的烛光中显得俊美异常,仿佛妖艳的花朵,悄无声息地绽放却肆无忌惮地爬满了每一道心绪。 "你……你干什么!吓唬人吗!就知道你这家伙装病!你这辈子除了耍弄我还有别的乐趣吗?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再不想被你耍着玩了!" 路小漫的声音抑制不住带着几分哭腔。 轩辕静川换了个姿势靠坐在榻边,隐隐流露出几分魔魅。 "那你想不想去北戎和亲?" "当然不想!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的师父在这里,贝儿在这里,还有……还有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我爷爷呢!我怎么能去北戎?那里什么都没有……" 说着说着,路小漫的眼泪再度掉落下来。 轩辕静川发出一声轻笑,"其实我倒是觉着,以你的性子,去了北戎说不定会比待在皇宫里潇洒。" "到现在你还能凉飕飕地说这种话!" 路小漫真想把桌子抬起来砸到他的脑袋上。 "你还在指望四哥救你吗?" 路小漫呆住了,他怎么知道轩辕流霜要救她?难道轩辕流霜已经向皇上禀明了,消息传开了? "他救你的办法太中规中矩,也太笨了,人在朝中,他早就身不由己。如果是我,我会让父皇必须要将你留下,至少绝对不能让你嫁去北戎和亲。" 轩辕静川老神在在,就连眉梢都流露出一抹惬意。 "什么办法?你是不是又骗人呢!" "我没骗人啊。除了我不是傻子这件事,由始至终我都没有骗过你。只不过你的眼睛只看见我骗你的那一件事而已。" "那你说啊!什么法子!" 路小漫的心中涌起一抹希望来。 轩辕静川是极为聪明的,他这个人也许会冒险,就似当初由北宫潜入那般,但他这个人的心思比自己想象的缜密,他说可行,那就十之八九是可行的。 "你过来吧,一直靠着门做什么?就算我会害你,陈总管至少还向着你。他把你塞进来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 轩辕静川的声音含笑,甚至对畏畏缩缩的路小漫半带嘲讽。路小漫可不想被这个家伙看不起,于是挪开脚下的步子,来到了榻前。 轩辕静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轻声道:"坐啊。" 路小漫却站着不动。 她怎么能坐在一个皇子的榻上,而且这个皇子就快行冠礼,就算她曾经躺在他身边哄他入睡,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还以为他是个傻子呢。 轩辕静川却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始料未及的路小漫跌入了轩辕静川的怀里,她刚撑住自己,对方的胳膊便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锁在怀中。路小漫睁大了眼睛,将轩辕静川的极致容颜收入眼底。 "你干什么啊!" 轩辕静川笑了,路小漫仰着头试图避开他,对方却跟着她扬起了下巴。 "告诉你,只有生米煮成了熟饭,父皇才不得不选别人却和亲。" "……什么生米熟饭?你什么意思?" 猛地,路小漫的下巴被亲了一下,她倒抽一口气看着轩辕静川。 "就是说如果你已经不是完璧,怎么能做阿扎德巴的阿达?"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霸王硬上弓……生米煮熟饭……木已成舟…… 有人理我吗?大家都好闷哦…… ☆、62 路小漫犹如受惊的小兽,整个人弹了起来。她猛然想起那一日在流烟巷中,轩辕静川对自己曾经的无礼。 "你……你想做什么……你放开我!放开……" 嘴唇被封缄,轩辕静川的吻极为炙热,没有丝毫逗弄的意思。 "唔……唔……"路小漫涌起了恐惧,拼了命的挣扎。 只是她挣扎的越是用力,轩辕静川的亲吻便越是疯狂。而他手臂的力度似乎要将路小漫的骨头都捏碎。 天旋地转,她被压在了床褥之上,任凭她拖拽轩辕静川的外衫,捶打对方的背脊,他都纹丝不动。 他的手掌焦躁地在她的身上徘徊,扯开了她的衣襟,掠起了她的里衣。 路小漫就快吓到魂飞魄散,上一次轩辕静川再过分,都未曾这般势在必得。 他的亲吻停住,路小漫就要大叫,他的手捂住了她的唇,目光毫无遮掩地落入她的眼中。 "你是我最想要的女人……除了我的身边,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阿扎德巴不可以,安致君不可以,轩辕流霜更不可能!你明白了吗?" 居高临下,轩辕静川的目光炙热的要将她烫伤。 她的肩头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他抬起手,路小漫不顾一切大叫了起来,"陈公公救命啊!陈公公!陈……" 轩辕静川死死吻了下来,力道之大她的脑袋被钉在了枕头上一般。 殿门外的陈公公听着那声唤,心里一软就要去推门,可还是硬生生止住了,叹了一口气背过身来。 她的衣衫被扯开,胸口被揉捏着,她扭动着身子却躲不开对方的侵占。 "嘘……嘘……你乖一点,我就轻一点……不然第一次会很疼……"轩辕静川碎吻着路小漫的脸颊,舔过她的泪水。 "我不要……你放我走……" "傻瓜……我放你走的话,对你做这件事的就会是阿扎德巴……" 路小漫摇了摇头。 她现在脑袋里剪不断理还乱,更不用说此刻自己吓的连魂都要出窍了。 轩辕静川含吻上她的唇角,舌尖舔过那里的凹陷,一切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打开了她的双腿,那一刻路小漫惊诧着并拢膝盖,"你……你要做什么……" "傻瓜……" 轩辕静川轻叹了一声,缓缓顶了进去。 路小漫倒抽一口气,睁大了眼睛,轩辕静川将她死死搂入了怀中。 她仿佛在大海的浪涛之中翻滚,起伏不定找不到方向,只能奋力抱住这个不断占有自己的男人。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小漫……如果你想要自由,有一天……我会给你……我会陪你过你想要的生活……别害怕……" 那就像是魔咒,恐惧中的路小漫就似跌入一片柔软的云间,将自己的一切交了出去。 他令她疼痛,令她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这是路小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也是如此清晰地知道,她不再属于她自己。 晚宴之中的皇宫,歌舞升平,听说阿扎德巴看中了宫中一位医女的皇亲女眷们放心了不少,年轻女子们四下攀谈。光烈帝与阿扎德巴讨论着两国邦交,以及百姓生活风俗之间的不同,热络得仿佛相识十几年的友人。 又是一轮添酒,轩辕流霜扯了扯领口,起身悄然而去。 远离夜宴,遥遥还能听见宫廷礼乐,他的手指拨开枯败的树枝,抬头望向空中的一弯明月。 "流霜,宫宴还没有结束,你这个晋王便提前离席,可知是对北戎来使的大不敬?" 容贵妃的声音响起,轩辕流霜回头便看见自己的母亲与贴身婢女墨心站在树影之下。 轻笑一声,轩辕流霜道:"儿子又不是宫宴的主角,在或者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你是还在记恨那日本宫进言要你父皇册封路小漫为公主和亲北戎吗?本宫也只是要为皇上分忧罢了。你已经是晋王了,凡事要多替你父皇着想!怎能凭一己之私行事?倘若阿扎德巴不悦,造成两国邦交裂痕,想想你的父皇该有多头痛!" "母妃在乎的才不是父皇!而是要除掉路小漫这个绊脚石。"轩辕流霜一步一步上前,与容贵妃对视,"母妃,就算她和亲去了北戎,也不会改变我绝对不会娶岳霖梢为王妃的决心。" "路小漫绝对不可能做你的王妃,她没那个资格!" 容贵妃的脸上仿佛被月光渡上了一层冰霜。 "我的快乐,一向比不上母妃你的权欲。" "流霜,没有权力,你连心*的女人都保不住,你还没明白吗?" 轩辕流霜冷冷瞥过容贵妃,行入月影之中。 宫宴结束,光烈帝正在于阿扎德巴约定第二日前去检阅御林军,南园的陈总管却急匆匆赶来了 。 他跪在光烈帝的面前,迟迟不敢抬头说话。 "陈顺!你怎么来了?不是说静川身体不适在南园歇息了吗?你不照顾着……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光烈帝的表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回皇上……"陈顺看了一眼阿扎德巴却又低下头去,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陈顺!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若是静川病情加重了,就马上传太医!" "……五皇子他其实没病……" "没病?没病你先前派人来禀报说他身体不适!到底怎么回事!" "这……"陈顺又看了眼阿扎德巴。 光烈帝明白过来此事只怕不便被阿扎德巴知晓,于是行到一边,陈顺这才巴巴地上前。宫宴上众臣及家眷都望着光烈帝的方向,没人敢小声议论。 只见光烈帝的表情由担忧瞬间转为愠怒,一把推开了陈顺。 而陈顺跪在地上磕着头,光烈帝唤来了王公公,谁都看得出来光烈帝极为愠怒。 另一位公公来到容贵妃和静妃面前,低声道:"两位娘娘还是跟去南园看一眼吧,万一皇上怎么着也有人拦着。" "这么严重?到底什么事?"容贵妃问。 "……好像是关于被阿扎德巴殿下选中那个医女……这里不好说……" "什么?小漫出事了?"静妃不说二话,起身带了宁伊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了南园,只见轩辕静川的殿门前守着一众宫人,见到光烈帝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陈顺诚惶诚恐地来到门前,他还没来得及敲门,盛怒中的光烈帝一脚将门踹开。 而所有宫人们肩头一颤,脑袋都快贴在地上了。 光烈帝进门那一刹那,被折腾的昏睡过去的路小漫骤然惊醒,还没回过神来榻上的轩辕静川猛地扯起褥子,将身下的路小漫遮盖,撑起身来望向光烈帝。 是皇上!他怎么会来! 路小漫捂在被子里,整个人都傻住了。 猛然间想起自己是被阿扎德巴选中的人,虽然光烈帝说要考虑,但谁都知道十有□会将她送去和亲。如今自己竟然和轩辕静川在这里"鬼混",为了平复阿扎德巴的愤怒,说不定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随后跟进来的静妃与容贵妃都怔住了,赶紧转身退出殿门。 "你给朕穿好了滚出来!" 光烈帝背着身子站在殿门外,挥了挥手,陈顺赶紧将殿门合上。 褥子下的路小漫颤的厉害,她想要起身更衣,可下半身却没半点力气。 她低下头来,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轩辕静川倾□来,一吻落在她的肩头。 "别怕,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如果身边有刀子,她真想把这个男人戳上十七八个大窟窿。 她做梦没想过,自己的身子竟然就这样给了出去……更没想过被当今皇上一脚踹开大门! "我……我怕你扛不起啊……"路小漫哭了起来,她是觉得自己太他妈倒霉了! 轩辕静川笑出声来,"扛不起的事,我不会去做。我只要你记住一点,父皇问你什么你都别回答,只管像现在这样哭,哭的越可怜越好。" 路小漫狐疑着看向轩辕静川,对方面对盛怒中的光烈帝似乎真的一点不害怕。 "还疼吗?"轩辕静川问她,半点没把殿门外的光烈帝放在眼中。 路小漫猛地在轩辕静川的胳膊上狠狠咬下去。 她恨啊! 这一咬奋尽全力,牙齿都快磕着轩辕静川的骨头了。 对方只是低下头来,吻在她的头顶上。 "这次,算我对不起你。但我能保证你不会嫁去北戎了。" 路小漫不明白了,明明自己咬的那么用力,为什么对方还能用如此柔软的语调说话? 仿佛她成了一个在他怀里撒娇的不懂事的小孩? 路小漫松了嘴,轩辕静川的手臂上两道齿痕,渗出血来。 轩辕静川不以为意地撩下袖子,行出了殿门。 他刚走出门,光烈帝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毫不留情,唇角一丝血迹流下。 "你知不知道路小漫已经被阿扎德巴看中了!你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路小漫?"容贵妃愣住了,她本还在想如果轩辕静川只是睡了一个小宫女,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路小漫。 "什么……小漫!"静妃脸上的惊诧不亚于容贵妃,"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五皇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轩辕静川以手背抹开唇角的血渍,此时光烈帝注意到了他胳膊上的齿痕。 "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这一声询问,众人皆明白光烈帝就是再生气,轩辕静川还是他最疼的儿子。 "她不愿意,儿臣非要,她就咬了儿臣。" "什么……你……你堂堂皇子竟然对一个医女……"光烈帝的手指点着轩辕静川,顿时气急。 容贵妃赶紧道,"五殿下,宫里那么多貌美女子,你喜欢谁,皇上都会成全。怎么偏偏是路小漫呢?阿扎德巴已经看上她了啊!" "那也是阿扎德巴无理取闹!小漫早就嫁给儿臣了,京城里能给儿臣作证的可以从前门一直排到大街上去。"轩辕静川不以为意道。 "什么?嫁给你!她什么时候嫁的!朕怎么不知道!" "就在安太医成亲那日啊,儿臣在夜市里与路小漫拜了天地。儿臣的女人,怎么能嫁做他人妇?" "终身大事岂容你儿戏!什么拜天地——你这明明是无媒苟合!" "怎么会没有媒?父皇您现在派人去问问小漫的师父安致君,儿臣的聘礼早就下了,去说事的还是官媒风二娘。儿臣拜天地的时候,风二娘也在一旁。依照轩辕王朝的律例,三书六礼皆全,官媒为证,路小漫是儿臣明媒正娶的女人。" "荒唐!朕这个父皇都不知道,谁给你下的聘书!谁帮你过的大礼!" "儿臣的外叔公,大理寺卿梁亭召。" "五皇子,路小漫乃是一个孤女,你是堂堂的皇子,你的婚配必得经过陛下的应允!"容贵妃大声呵斥,"梁亭召贵为大理寺卿,怎么擅自决定你的婚配!" 静妃一顿,容贵妃是想将梁大人拉下马。 "照这样说来,娘娘您不也擅自决定了四哥的婚事?三书六礼中纳礼、问名都已经做了,您要四哥娶岳大小姐为妻,父皇可知晓啊?" "你……"容贵妃看向光烈帝,果然见到他目光严厉地扫了过来。 路小漫没有权势,但岳霖梢却不一般。轩辕静川娶路小漫完全出自喜*,而轩辕流霜与岳霖梢却不一样,这样的政治联盟对于光烈帝来说是最不喜见到的。 容贵妃立马转移话题,冷笑道,"原来五皇子是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啊?不过在本宫看来,是路小漫那个丫头不愿和亲,特地来南园勾引殿下你吧?" 轩辕静川忽然哈哈笑出声来。 "娘娘,论姿色,路小漫还没到能勾引谁的地步吧?儿臣中意的是她这个人,既然是儿臣中意的,就算捏碎也得碎在儿臣的手上。" 轩辕静川一步一步走近容贵妃,他唇上弯起的笑意,令容贵妃的汗毛都不自觉立起。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你……若是疏影在天有灵,知道你成了这个样子,该如何伤心!" 轩辕静川缓缓跪□来,抬头仰望光烈帝。 那一瞬间的目光,令这个万物不得动容的帝王心脏骤然一紧。 "如果母妃还在,她当然会伤心……她会伤心父皇竟然将儿臣最心*的女子当做两国邦交的筹码送了出去……" 他仰着头,那般倔强。 光烈帝怔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哑口无言。 容贵妃跪□来,"皇上,五皇子在后宫行此秽乱之事,如今路小漫已非完璧,如何向北戎交代?" "交代什么?皇上并未曾下旨也未曾答应过阿扎德巴要将路小漫嫁给她。"静妃侧目,同时跪下,"皇上,满朝文武本就在犹豫路小漫并非最合适的人选。既然京城之中有那么多人见到五皇子与路小漫拜天地,如今又有了夫妻之实,不如对阿扎德巴如实相告,令选身份合适的女子和亲北戎。" "静妃!你这是包庇路小漫!"、 "包庇她?本宫要如何包庇她!她还是几岁的孩子吗?不知道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很有可能性命不保吗?被册封为公主和亲北戎,宫里边儿这么多宫人,难道她不愿意就没有其他人愿意去了吗?容贵妃……你别忘了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她犯不着拿自己的清白来冒这么大的险!" "清白?她若今夜还有清白,那本宫就相信这一切并非她的意思,完全出于五皇子的一己之私!怕就怕她本就不是清白之身,昨日阿扎德巴选中她时她却迟迟未有向皇上禀明实情!" "好——皇上!臣妾请皇上派人入内为路小漫验身!" 一向温润如水的静妃强硬了起来。 光烈帝低头望着轩辕静川的眼睛,朗声道:"王公公,你去尚仪局将王嬷嬷唤来,替路小漫验身。倘若今夜之前她还是完璧,朕就……不降罪于她!" 路小漫想要起身去看看,似乎争论的厉害,可是轩辕静川又说过要她待在这里。 这一夜的忐忑比她一生加起来的还要多。 她到底会怎样? 光烈帝是会要她的命……又或者她真的能逃过一劫?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再是当初那个路小漫了。 路小漫抱着膝盖,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她忽然觉得这个皇宫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牢徒四壁,而是大的可怕。 门忽然开了,路小漫心中一紧,缩的更加厉害。 只见一个宫女模样的身影走了进来,沿路将身边的烛台点亮,当她来到路小漫的面前,路小漫这才认出,她就是尚仪局的王嬷嬷。 路小漫倒抽一口气,警戒地望着王嬷嬷。 王嬷嬷在床榻前坐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路小漫入宫不久还没来得及进尚仪局就做了安致君的徒弟,所以没有被王嬷嬷教导过礼仪。但是王贝儿对她说过,王嬷嬷不仅是个老人,也是十分严厉的人。就连当年的梁贵妃也曾被王嬷嬷教导过礼仪。 王嬷嬷开口了,但语调却比路小漫想象中的要柔和许多。 "孩子,别怕,在我这个老妈子面前也别害羞。"王嬷嬷的手掌摸了摸路小漫的脸颊,看着她略带惊恐的模样,声音放的更轻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路小漫抿起唇,抱着膝盖还是不松手。 "唉,女儿家终归是有这么一天。让我看看吧。" 路小漫这才微微松开了腿,王嬷嬷一低下头,她便又赶紧并拢。 "好了好了,嬷嬷看看伤的重不重,褥子上都见红了。" 听王嬷嬷这么一说,路小漫更觉得委屈了,立马哭了起来。王嬷嬷搂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不哭了!这对你也未必是个祸事。也许五皇子不是你中意的,但日后是不是就真过的不如意,也未可知。" 片刻之后,王嬷嬷行出殿门。 容贵妃问道:"王嬷嬷,怎么样?" "回皇上,回娘娘,路小漫确实落红了。五皇子有些不知轻重,伤着了她,将她吓坏了。" 听她这么一说,静妃略微呼出一口气来。 "皇上,五皇子强要了小漫的完璧之身,臣妾恳求皇上为她做主!"静妃立时恳请。 "此事既然是五皇子胡来,朕自然会为路小漫做主!" "皇上,五皇子在后宫肆意妄为,日后后宫岂还有宁日?皇上不得不罚!"容贵妃道。 静妃随即开口道:"方才五皇子既然说了,他与小漫早已经拜过天地,皇上就是要罚,也不是罚他在后宫肆意妄为。要罚也是他不顾孝义尊卑,未经皇上婚配便与太医院女官行夫妻之礼。" "哼!谁不知道那只是五皇子的胡言!" "是不是胡言,只要将梁大人唤来对质便可!还有五皇子提起过官媒风二娘亲自为他们行的夫妻之礼,这件事发生的这么突然,本宫不信五皇子连串供都串妥当了!" "后宫风气不可不正,既然如此就请皇上将梁大人还有官媒风二娘出来吧!五皇子,你说你与路小漫行礼时候看见的人足够从前门排出去!好啊!那就请你将他们请来吧,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容贵妃的眼睛刚对上轩辕静川,只见他的唇上晕开一抹笑意,"那就去把京城最有名的天桥夜市里的所有小贩都请来吧。" "什么?"光烈帝扬起眉梢。 "皇上,天桥夜市……是京城里到了晚上最热闹的,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平民百姓都*上那儿去。" "那就顺了你们的意吧!朕也想看看!五皇子是不是骗了朕!" 说完,他狠狠瞪了容贵妃一眼。 ☆、63 容贵妃暗自倒抽一口气,她不是不明白其实光烈帝有意放轩辕静川一马。但现在轩辕静川在朝中的势力日益稳固膨胀,就算轩辕流霜娶了岳霖梢,也未必一定能赢过轩辕静川。如今他与路小漫未经光烈帝应允便私定终身,如果不抓着这个把柄,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陈公公,王嬷嬷,就麻烦你们照顾着小漫了。" 静妃一句话,陈公公与王嬷嬷赶紧就去准备热水和药浴了。 光烈帝一行来到了南园的偏殿,此时梁亭召已经候在殿中。 "宫宴已经结束,朕这么晚了唤你来,是有一事要向你确认。你可知道五皇子与路小漫之事!" 光烈帝话音刚落,梁亭召便急切地跪了下来。 "皇上!微臣有罪!" "*卿何罪之有啊?朕只是问问你而已。" "启禀皇上,数日之前,殿下拦下了下朝的微臣,恳请微臣为他做一件事,就是去向安太医提亲。殿下十分中意安太医的徒弟,也就是太医院的医女路小漫。微臣看殿下的样子,就是将这位路医女看的很重要,还嘱托了微臣一定要请官媒去说媒,一切礼制都按照民间娶妻来,一点都不似纳个侍妾那么简单。微臣就准备了三十种吉祥物送去了文府,和正在筹办婚事的安太医说了此事。安太医点头同意了,还将徒弟的生辰八字也给了微臣。微臣与安太医商议着既然定下来了,就择个日子禀报皇上。" "择日禀报皇上?大人凭什么认为皇上一定会同意?路小漫无亲无故,从宫女被皇上破格拔擢为医女,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是微臣的过错,微臣疼*五皇子,只想着五皇子能找到意中人实在高兴,本就不是为五皇子选皇子妃,路小漫顶多也只能做个皇子良媛,所以没想那么多。" 听到梁亭召这么一说,光烈帝微微叹了一口气。 静妃自然了解光烈帝的心思,梁亭召只是轩辕静川外祖父的弟弟,尚能说出"疼*"二字,光烈帝为此却大动干戈,不免内疚起来。 "皇上,风二娘还有天桥夜市的摊贩们就候在殿门外。皇上见还是不见呢?" "把风二娘唤进来吧,王公公,你在传几个看起来老实的百姓入来回话。一个一个问过来,皇上日理万机,不需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费那么多时间。" 静妃一副要将大事化小的意思,容贵妃本欲开口,没想到光烈帝已经点头同意了。 风二娘与一位老者还有一个中年汉子进来,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 "风二娘,朕问你,你可曾为五皇子说过媒,主持过婚事?" "民妇……民妇……"风二娘磕磕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风二娘,你且抬起头来,看看你的右边,认不认得五皇子。你只要照实回话,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皇上是不会怪罪你的。"静妃缓和着声调。 风二娘颤悠悠看了轩辕静川一眼,赶紧低下头来,"回……回皇上的话……民妇确实为五皇子说过亲……是去京城的文府……五皇子看重的是文府姑爷安致君的徒儿。" "三书六礼可全?"容贵妃发话道。 "三书六礼都全了……这一年最吉利的日子恰巧就是安致君和文府的大小姐文若姗成亲的日子……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五皇子也想选在那日成亲,还说新娘子最喜欢夜市,就将整个夜市摊子都租下来,说是要让婚礼别致一些……" "简直胡闹!"光烈帝握紧了拳头,一旁的静妃赶紧握住他的手。 "皇上,现在生气也没有用了。"静妃看向跪在地上的老者,柔声道,"老人家,您也抬眼看一看,您可曾见过五皇子?" "回娘娘的话……老朽确实见过五皇子。那一夜五皇子和一位小姑娘拜了天地,为了哄新娘子开心,五皇子特地请了老朽去给新娘子捏糖人。" "老人家,在这里胡说话可就是欺君,是要满门抄斩的!堂堂五皇子怎么可能在市井之中成亲呢!" 容贵妃一出声,老人家吓的低头再不敢说话了。 "贵妃娘娘气势汹汹,是要把所有人都吓的不敢说话吗?"轩辕静川笑着说。 他半倚着廊柱,眉间流情,容贵妃的强势反倒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光烈帝冷眼一扫,轩辕静川直起背脊,笑而不语。 "老人家,你可记得新娘子的名字?" "老朽记得……听见五皇子喊新娘子叫'小漫'。" "你确定自己没记错?" "老朽没记错。因为老朽一直在想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幸运,让新郎掏空心思来讨她的欢心,所以老朽特别留意了一下新娘子的名字。是'小漫',老朽决计没有听错。" 之后一连问了三、四个小摊贩,都承认那一日见到五皇子与路小漫拜了天地成了亲。 静妃感觉到光烈帝的拳头微微松开,便知道他的心意,于是温婉一笑,"皇上,估计到了明日全京城都知道五皇子已经娶了路小漫了。指不定过一、两个月,这孩子就有了五皇子的骨肉,您就是再生气,也总不能舍得把自己的孙子送给别人吧?" 容贵妃刚想张口,王公公暗示的眼神望了过来。 她顿然明白,自己若继续下去,只怕在光烈帝心中就是一个非他儿子于置于死地的恶毒妇人了 。 "你以为你来了个木已成舟就有理了吗!"光烈帝顺手将桌边的茶杯扔向轩辕静川,轩辕静川避也不避,被砸了个正着,还好茶水是温的。 "皇上,当务之急是好好向阿扎德巴殿下解释。" "轩辕静川!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解决!若是你能令阿扎德巴另觅良妻,朕就成全你!否则朕必然拿你是问!" "谢父皇!"轩辕静川低下头来。 王公公陪着光烈帝走在回去寝殿的路上。 "皇上,奴才有些事情不明白,所谓圣心难测,奴才也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问了,朕若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你就可以问。" "皇上,您是有意成全五皇子的,那为什么还要他去摆平阿扎德巴呢?只怕有人会到阿扎德巴那里颠倒黑白,到时候五皇子可就难办了啊。" "朕就是要给他个教训!颠倒黑白不正是他的专长吗!" 轩辕静川回到寝殿,殿门前的陈顺见了轩辕静川赶紧迎上来。 "殿下,皇上怎么说?是不是还在生您的气啊?" "生气那是肯定,毕竟这是我这个做儿子的逼他,他心里当然不会舒坦。"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当初老奴就劝殿下,还是如实向皇上求情,皇上疼*您,只要您真心实意,皇上也不会想要您伤心。这下可好,非得把事情闹的这么大……" "陈总管,担心什么呢?"轩辕静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连父皇都说我这一招叫做'木已成舟'。" 说完,他正要推门进去,陈顺赶紧拦住了他。 "小漫还在泡药浴呢!王嬷嬷说了,殿下您太不知道轻重,伤的厉害了。" 轩辕静川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 "……是我不好,我去看看她。" "人在浴桶里,您还看什么啊?" "在浴桶里啊?那就多的是可以看的了。" 轩辕静川露出一笑,推门而入。 屏风映出靠着浴桶的路小漫,她纤细的脖颈和圆润的肩头。 轩辕静川的喉间一动,走入屏风之中。 "啊呀——"路小漫怎么都没想到轩辕静川会进来,一直向后靠,扎进水里,只露出大半个脑袋来。 王嬷嬷赶紧低头行了个礼,"殿下。" "辛苦王嬷嬷了,我有些话想对她说,请嬷嬷行个方便。" "奴婢行个方便自然是没问题,只是殿下……今日不可再……" "我明白,怜香惜玉我还是懂的。"轩辕静川颔首,王嬷嬷这才放心地离去了。 路小漫本来已经忘记身下的疼痛,倒是轩辕静川一进来令她一阵紧张,伤着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轩辕静川随手拉来一把椅子,靠着浴桶坐下,手指刚伸过去,路小漫就往一旁闪了闪。 "我又不会吃掉你。你就不想知道,父皇怎么说的?" 路小漫心中一紧,探起头来,"皇上怎么说?" "他说,只要我能说服阿扎德巴,就成全我们俩。" "真的?"路小漫睁大眼睛,随即双眼又暗沉下去。 轩辕静川的手指勾过她的下巴,笑道:"你一喜一悲,我可以理解成你希望能我能说服阿扎德巴,但又不想和我在一起。" 路小漫没想到自己一个眼神而已,轩辕静川就已经将她猜透了。 "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日子无聊要找个人作弄……再不然你也只是想要人像我这样傻兮兮对你好罢了。" 下一刻,路小漫的鼻间疼了起来,轩辕静川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脸颊,她睁大了眼睛。 这个死骗子又咬了她! "若是不喜欢你……就不用日夜诚惶诚恐,你真以为自己次次能死里逃生是因为自己运气好?" 路小漫一怔……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轩辕静川扶在浴桶边的手指上。 当年自己在北宫,那个握住自己的人……果然是轩辕静川。 在凉山行宫将自己从潭水中捞起的人……也是轩辕静川。 从鸾云殿后园的井中救了自己的…… 从来都没有幻觉,都是事实。 他低下头来,握着他的手伸入自己的后衣领。 那里是箭伤留下的疤痕,轩辕静川养尊处优的身体上唯一的伤痕。 路小漫仿佛被烫伤般将手缩了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想……如果真的要死,至少不能让你死在我之前。如果你觉得,这也不算真心……我该如何是好?" 路小漫的眼泪落下,翻滚着,灼烧着,翻天覆地。 他的手指抹开她的泪,露出心疼的表情。 "怎么又哭了?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他的声音太轻柔,路小漫只是将手扣在他的手指上,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轩辕静川低□,仰起下巴,吻上路小漫的唇。 没有了急功近利的侵占欲,没有了霸道的横冲直撞,他只是轻轻抿着她的上唇,舌尖滑过她的唇缝,缓缓将她包裹,小心翼翼地吮吸。 他反手扣紧路小漫的手指,缓缓进入她的指缝,收紧。 路小漫有一种错觉,自己的世界早就被他步步为营地占领,这不是一场战争,但她却有了片甲不留的预感。 水凉了,轩辕静川扯过搭在屏风上的白巾,路小漫却不肯起身。 对方却坏笑着来到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身上有哪里……我没有亲到过的吗?" 路小漫差点被水呛着。 "我不出来了——我就是冻死也不出来!" 轩辕静川看着她红透的脸颊和脖颈,发出轻轻的笑声。 门外的王嬷嬷赶紧将门推开,低声道:"殿下!" "好了王嬷嬷,水快凉了,你快把她请出来吧。" 轩辕静川出了门,路小漫这才起了身。 "殿下,明日您打算如何说服阿扎德巴?"陈顺跟上轩辕静川。 他将一只药囊扔进陈顺的怀里。 陈顺手忙脚乱地接下,定睛一看,"殿下,这是什么?" "这是路小漫的药囊。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殿下,老奴哪里知道啊?" "里面有丁香。" "……老奴不明白殿下什么意思。" "丁香是一种香料,经常被用于头油、胭脂甚至于焚香的香饵。但它并不名贵,所以皇宫中的住为娘娘公主甚至于朝中大员的女眷,都不屑使用。但我却特别喜欢这个香味。你不觉得它就像小漫一样,看起来简单平凡,却最得我心吗?" "什么……"陈顺呆了,良久才道,"殿下是要准备丁香的香饵送给小漫吗?" "秘密。" 陈顺愣着不动。 轩辕静川好笑地抱着胳膊,"陈总管,你怎么了?" "老奴忽然想您现在还不好好想想如何与阿扎德巴解释,怕到了宫宴上,阿扎德巴会直接给您两个拳头。" "那也要他有本事打到我。" 翌日,宫中传了个遍,太医院的医女路小漫与五皇子已经行过夫妻大礼,而且是全京城的百姓都看见了,路小漫如今已经有了身孕,绝对不可能嫁给阿扎德巴。 铜镜前,路小漫看着自己,她的身后是替她挽发的王贝儿。 "这一切都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你就……"王贝儿忽然低下头,眼泪落下,握着路小漫发丝的手指间满是不舍。 "……我也没想到……为什么一觉醒来……所有人都说我……嫁人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脑海中想起那一夜自己被逼着拜堂的情形,她的大声叫骂,身旁轩辕静川的默不作声,还有周围人的大小声。 那就是她的婚礼…… 如同光烈帝所说,太荒唐了。 更荒唐的是……她把自己给了那个荒唐的男人。 "我帮你把发髻梳好吧……"王贝儿的手顿了顿,良久才问道,"你喜欢五皇子吗?愿意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吗?" 路小漫看着镜中的自己,眯起了眼睛来,她想过,不断地去想,但她知道没有答案。 "他总有让我觉得自己喜欢他的办法,让我暂时忘记这个皇宫……让我忽略'一辈子'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路小漫向后仰起头,对上王贝儿的眼睛,"怎么办啊……贝儿……我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他一生一世……怎么办?" 王贝儿无奈地一笑,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天真的额头。 "小傻瓜……就算有一日你嫁给的不是五皇子,也不一定就是你最中意的人。而所谓一生一世,绑在一起容易……快乐最难。" 路小漫点了点头,但是她仍旧没有闹明白。 "你的第一个发髻由我来梳,怎么想都一定要给你梳个最好看的。" 王贝儿手十分巧,原本沉闷呆板的发髻被她稍加修饰显得优雅中略带活泼。 "这是我吗?" "当然是你。你永远都是你。" 王贝儿掰过她的身来,"我给你描眉,再上一点朱红就好。今日安太医会回来太医院,按道理,你应该去给他磕头的。" 提起安致君,路小漫的心像是被抽了一下,随即平缓了起来。 "嗯……我知道。" 重华殿的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影快步走到容贵妃的床榻前。 "是你吗?又是你设计的——是不是你!" 咆哮声几乎要将重华殿的门阁震落。 容贵妃早就听见了儿子的脚步声,她甚至预料到了他会来。 但是当她睁开眼时,还是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轩辕流霜,眼中充斥的不仅仅是愤怒,而是天地倾覆无法收场的痛楚。 "流霜……"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答话!要不要我跪下来磕头求你!" 门外墨心正要进门,一堆宫人听见了吼声纷纷赶了过来。 容贵妃朝墨心挥了挥手,墨心赶紧带着所有人向后退去。 轩辕流霜盯着她,完全的冰冷。 了无一物的空洞,容贵妃顿觉毛骨悚然。 "好笑,你觉得本宫设计了什么?" "小漫嫁给了静川,不是吗?就在昨夜!" 容贵妃仰头笑了起来。 "流霜……你说反了!是轩辕静川设计了一切!难道你不知道安致君成婚那一日,他拉着路小漫在京城夜市行了夫妻拜礼吗?在场的还有官媒!他甚至早就拜托了梁亭召给安致君下了三书六礼!他什么都筹备齐全了!你父皇若不是不允倒还成了棒打鸳鸯!" "……你说什么?"轩辕流霜睁大了眼睛。 "本宫骗你做什么?还是你觉得本宫厉害到能把安致君和梁亭召都设计了?他们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路小漫嫁给轩辕静川了!儿子啊!你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这不可能……"轩辕流霜的身体僵直,他的眼中瞬间的震惊之后是崩溃的预兆。 容贵妃猛然按住了他的肩膀,直落落瞪入他的眼中。 "不可能?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本宫早就对你说过,这从来就不是权力之争!而是你握不住权力,你看看你自己有多没用!连心里喜*的女子都被别人夺去了!到底要怎样你才明白?如果你想要一个人,一样东西,越是想要就越是要紧紧握住!她不会自己到你的手中!" 轩辕流霜咬紧的牙关颤抖着。 容贵妃露出凶狠的表情,摆正他的脸,"儿子!你看不到你和轩辕静川的区别吗?你只想着去求你的父皇把她给你!而他却直接让她成了他的女人!没有什么是你能求来的!除非你去争!路小漫不是自己选择了轩辕静川,是你把她让出去的!你明不明白!" 轩辕流霜闭上眼,握紧了拳头,他的睫毛湿润,却迟迟没有让自己的泪水落下。 容贵妃覆在他的耳边,笑道:"想一想,你若是一国之君,谁能与你争?" 他霎时睁开眼,黑暗中似有火把落入一片沉静的深海,霎时飞火燃溅,将云烧红,翻滚着漫向天际。 清晨,岳霖梢与一众公侯小姐们行走在御花园中。 ☆、64 "真是可惜,就是御花园也挡不住春去冬来,原本那些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儿都凋零了,只余孤零零的枯枝……" "我们哪像岳小姐得到容贵妃的宠*,经常出入重华园,御花园最美的精致,岳小姐欣赏过,我们却无缘得见。" "谁不知道,自从端裕皇后……后宫里品阶最高的便是容贵妃了!娘娘那么喜*岳小姐,真是令人羡慕。估摸着,再过不久,岳小姐就要成为晋王妃了!" 岳霖梢一面听着,唇上露出一抹笑容。 原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行而来。 清冷的晨雾仿佛是被撩开的薄幔,延伸出引人遐思的深度。 岳霖梢顿住了,直到对方来到她的面前,笑容倾世,她的心绪顿然紊乱。 "原来是岳小姐啊,许久没见了。" 如清泉落罄,优雅动人,岳霖梢愣了良久才幡然认出眼前的白衣男子正是五皇子轩辕静川。 上一次她见到他还是在南园,那时候的轩辕静川痴傻的模样,如今却是皓月千里。 岳霖梢望着他,心底有什么不受控制般涌动着,她下意识握紧手指,行礼。 "五皇子。" 她身后的众位小姐们这才醒过身来,纷纷照着她的姿势低下头。 岳霖梢的目光落在轩辕静川的鞋尖上。 "诸位免礼。" 轩辕静川抬了抬手腕,随意却不失优雅。 他有着修长的手指,圆润的指间以及恰到好处的指骨,那一瞬间的起落,岳霖梢却发觉自己的视线情不自禁描绘起他的手。 "岳小姐,初冬的御花园与春秋之际大有不同,虽无百花争艳也是别有风味。寂静之中再没有什么能乱了视线,倒是能将楼阁飞檐欣赏的清楚了。" "确实是。"岳霖梢缓缓抬起头来,对上轩辕静川双眼的瞬间,宛若有无数细小的羽毛,一片一片掠过她的心绪。 "岳小姐,这是你掉的吗?"轩辕静川半蹲□来,捡起一个精致的香囊,送到她的面前。 岳霖梢低头一看,刚要回答不是,可对上轩辕静川的目光,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蛊惑着自己。 收下它,收下它。 "多谢五皇子。" 岳霖梢伸出双手,香囊落在了她的掌心。 轩辕静川离去了。 岳霖梢望着手中的香囊,置于鼻间,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这香囊的绣工精湛,很明显出自针工局的手法,可轩辕静川却偏偏说是她落下的。 难道……是他有意要送给自己的? "那就是五皇子……怪不得人人都说当年梁贵妃的美貌是惊鸿掠影无人能及了!" "你们听说了吗?五皇子与太医院的医女在夜市里拜天地的事情!那个医女本来是被阿扎德巴选作阿达了,可宫中都传说五皇子非娶那个医女不可,就连大理寺卿梁大人还亲自去替五皇子下聘呢!" "什么?区区一个医女而已,到底是怎样的沉鱼落雁,让五皇子费这么大的心思?" "皇上都发怒了,五皇子还是执意要娶!这件事已经闹到北戎使者那里去了,说不定今天阿扎德巴就要与五皇子大动干戈了!" "后宫之中不可乱言是非,你们都不懂吗?"岳霖梢回过头来,冷冷喝止她们。 众人骤然住嘴,尽皆低下头来。 岳霖梢握紧了香囊。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路小漫!" 此时的路小漫站在安致君的医舍外,踌躇着却又不知如何入内。 屋内,安致君坐在窗边,翻着路小漫的行医笔记,偶尔点头,偶尔露出一抹笑意。 "你打算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 路小漫心里咯噔一声,咽下口水,将门打开。 只听见吱呀一声,仿佛有什么被拉的很长很长。 日光透过路小漫的发梢肩领,垂入屋中。 她身下的长裙有些窄,走起路来来比平日里慢了许多。 "师父……" "嗯。"安致君微微点了点头,才将目光挪向路小漫,那一霎那,有什么在他的眼中震动。 路小漫看着安致君,这个男人还是如同从前一样淡薄清雅。 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正是这个男人的投影。 "你……长大了。" 安致君的喉头有些紧,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有什么翻涌着却最终被他按捺下来。 他眼前的路小漫,有了女人的韵味与少女的娟秀,像是某种矛盾的糅合,却散发出引人遐思的馨香。 "师父……你是不是真的收了梁大人的聘礼……把我许给轩辕静川了啊?" "刚还觉得你长大了,闹半天还是个孩子。"安致君无奈地摇了摇头。 "轩辕静川说……" "他说什么还重要吗?木已成舟,生米也煮成熟饭了。况且……你迟早是要嫁的。" "那……师父想我嫁给他吗?" 安致君摇了摇头,"你若嫁给了他,以后只怕不能再做一个普通的医女了,对于医道的追求,只怕也要点到为止了。为师可惜你的才华。" "除了我的才华呢?师父觉得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吗?" 安致君笑了。 "只有走到尽头了,才知道是或者不是。所谓白头到老,除非白头,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如果静川待你不好了,那么你便善待你自己。路小漫是为自己而活着的,不是为了任何人。" 路小漫点了点头。 她明白那个理儿,却猜不透自己的心。 "既然挽了髻就是出阁的女子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师父少了什么礼数?" 路小漫来到桌边,小心地倒了一杯茶,在安致君的面前跪下,将茶水奉上。 她的眉头松动,眼睛发酸。 有什么东西,一去不复返了。 安致君的指尖温暖而柔和,他的声音仿佛回到了几年以前。 "你第一次给我奉茶,是要拜我为师。那个时候,你倒给我的是冷茶水。今天你给我奉茶,是因为你出阁,为师终于喝到了这杯暖茶。起来吧。" 那杯茶水,安致君握在手中,却迟迟没有喝完。 而路小漫觉得,自己最纯净的时光就在那杯茶水之中,一直被安致君细细呵护着。 南园之中的宫宴十分热闹,也不似夜宴那般讲究形势。宴席间的公侯小姐们也逐渐褪去贵族女子的娇羞,享受起美食玉酿。 轩辕静川与阿扎德巴在小径上不期而遇。 阿扎德巴尽管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里却是沸腾的怒气。 而他的随行侍从却没有阿扎德巴那么能忍,其中一个大汉直接上前,一把拽过轩辕静川的衣领,以北戎的语言恶狠狠道:"如果你是来道歉的!我们不会接受!" 轩辕静川笑着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以一口流利的北戎语言回复道:"我也不是来道歉的,毕竟路医女是在下明媒正娶在先。" "什么明媒正娶!"阿扎德巴侧过头来,"明明是你以不齿手段诱骗了路医女去你的寝殿……宫中的嬷嬷不是说了她在进你寝殿之前仍旧是完璧之身吗!这明明是你强取豪夺!轩辕王朝乃礼仪之邦,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堂堂一国的皇子竟然耍出这样的手段!" "那么殿下又是凭什么选中了路医女作为您的阿达呢?" 阿扎德巴回头,指了指侍从手中的笼子。 "当然是经过丰饶女神的指引!她的使者鸾鸟在皇宫中飞翔一直没有停落下来,直到路医女出现,它终于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照殿下这么说,就是非路医女不可了?" "当然。" 阿扎德巴回答的肯定。 轩辕静川颔首一笑,"请恕在下无礼,殿下能否再将鸾鸟放出来,让在下也见识一下,这只鸟是不是真的除了路医女就不肯停在其他人的身上。" "你这小子竟敢……"眼看着有人就要一拳揍在轩辕静川的脸上,阿扎德巴却将他拦住。 "好。如果鸾鸟没有停在任何人的身上,殿下您怎么说?" "我便跪在地上,与你磕三个响头,当做夺妻之恨的赔罪。" 轩辕静川的语调平静,波澜不惊的姿态令人不禁怀疑鸾鸟是不是真的除了路小漫不会停在任何人的身上。 "好——我今天就要挫一挫你的锐气!" 阿扎德巴挥了挥手,随从将鸾鸟放出。 一行人跟着飞翔的鸾鸟来到园中。 此时的南园满溢着欢歌笑语。 鸾鸟徘徊于南园之上,阿扎德巴的随从们都仰着头望着空中鸾鸟徘徊的身影,它似乎没有降落的意思。 阿扎德巴轻哼了一声。 正在与人交谈的岳霖梢侧过眼来瞥见站立于不远处的轩辕静川,他的身姿与一众北戎使者相比,更显得儒雅,却又不失英气。他将自己的锐利锋芒隐入鞘中,却又时刻蓄势待发。 轩辕静川似乎注意到了她,唇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岳霖梢心绪一动,桌上的酒杯被打翻,一旁的宫人们急匆匆上前收拾。 "没关系,就这样吧……" 此时,天空中的鸾鸟却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岳霖梢的肩膀上。 "诶?怎么有只鸟?"岳霖梢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任何带有羽毛的东西,于是将那只鸟拍开,了它却又执着地落在她的另一个肩头。 "来人啊!给我把它赶走!"岳霖梢忍受不了站起身来。 此时,阿扎德巴却来到了她的面前,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岳霖梢僵在原处,良久才侧脸望着肩上的那只鸟,骤然明白过来。她惊慌地伸手挥舞,鸟儿发出鸣叫声却仍旧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去。 轩辕静川轻笑着来到阿扎德巴的身旁,用北戎语问:"殿下,您不觉得鸾鸟中意岳小姐多过路医女吗?" "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鸾鸟是不会做错选择的!" "鸾鸟不会做错选择,那如果是有人刻意为殿下做了选择呢?" "你什么意思?"阿扎德巴扣住轩辕静川的肩膀,气势汹汹。 "因为鸾鸟最喜*的食物是丁香花。当日路医女身上的药囊里恰好就放了丁香,而今日岳小姐的身上也带着装有丁香花的香囊。鸾鸟为殿下选择的并非阿达,它只是喜*丁香而已。" 阿扎德巴愣在原处,其他侍从激动了起来。 "你这是诡计!你用诡计骗过了丰饶女神!" "轩辕王朝的皇子实在是太卑鄙了!" "如果说我用丁香花引诱鸾鸟停在岳小姐的肩上就是诡计,那么鸾鸟停在路小漫的肩上就不是别人的诡计了?在下只想问阿扎德巴殿下一句话,您的阿达到底是想要遵从天意还是顺从人为?" "什么是天意,什么又是人为?"阿扎德巴抱着胳膊看着轩辕静川。 "天意便是殿下静下心来细细体会,只有殿下自己最明白自己需要怎样的阿达。又或者您让鸾鸟为您选择,眼前的岳小姐似乎很得鸾鸟的喜*。" "五皇子是真心喜欢路医女的吗?" "阿扎德巴殿下,路医女一入宫便与我青梅竹马,共患难同生死。如你所知,我的母妃早亡,而皇宫也不是太平的地方,只有路医女陪伴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如果您真的是遵从丰饶女神的意思选娶阿达,我相信您的女神是善良的,她也不会忍心相*的情人分离,对吗?" 岳霖梢用恳求的神色望着轩辕静川,她听不懂他到底在对阿扎德巴说些什么,但如今他已经是她救命的稻草。 "好!阿扎德巴也听过中原的一句话,叫做君子成人之美。既然五皇子与路医女的感情如此深厚,在下也不可强求!轩辕王朝有这么多的好女子,如同殿下所说,只要我阿扎德巴细心去体会,而不是拘泥于形式,就一定能找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阿达!" 轩辕静川抱拳低头,声音比起方才也沉静了许多,"轩辕静川在此谢过殿下了。" "好说!既然路医女已经是五皇子的女人,那么五皇子就一定要待她好!在我们北戎,成亲是一生一世的事情!鸾鸟在我们北戎的密语就是'快乐',如果她在殿下这里过得不快乐,就是殿下欺骗了北戎,无视我们的女神,到时候阿扎德巴一定会亲自教训你!" "阿扎德巴果然是直爽的汉子!在下很是欣赏,愿意与殿下结为异姓兄弟,殿下以为如何?" "好——阿扎德巴也佩服五皇子,自己想要的就去争取,绝不退缩拖泥带水,是条汉子!" 说完,两人击拳盟誓。 其他人低头议论纷纷,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岳霖梢却更加惶恐不安了,那只该死的鸟还在她的肩膀上跳来跳去。 "小姐,五皇子到底在和阿扎德巴说些什么啊?现在这只什么鸟选中了您,他的路小漫就不用嫁去北戎了。你说他会不会马上就答应把您送去和亲啊!" "胡说!本小姐堂堂右相的嫡孙女,怎么可能嫁去北戎那种蛮夷之地!" "可……朝中不都在说路小漫身份不够尊贵所以不适合和亲吗?您……" "闭嘴!"岳霖梢咬紧了牙关。 只听见轩辕静川与阿扎德巴发出大笑声,似乎谈得非常快意。 两人入席,相互敬酒,方才还如同仇敌一般,此刻却相互搭着肩膀宛如亲兄弟。 岳霖梢不得不怀疑难道轩辕静川真的把自己送出去了? 不可能!就算他想也得皇上点头! 此时,轩辕静川身边的陈总管来到岳霖梢的身旁,"岳小姐,尽早您是不是捡到了一个香囊?" "……"岳霖梢一顿,将那只香囊从颈间摘了下来,紧接着她肩头的鸾鸟就飞了上前,以嘴尖杵弄着药囊。 "这是怎么回事!这只香囊是五皇子给我的!"岳霖梢顿然明白鸾鸟会缠着自己完全是因为这个香囊。 "哎哟,那定然是五皇子弄错了。这只香囊其实是容贵妃的。她的婢女墨心刚刚满园子找这只香囊,听说容贵妃可喜欢它了。" "什么……容贵妃的……"岳霖梢愣住了。 "不过您与容贵妃也十分相熟,不如您将它送还给容贵妃吧。" 陈顺微微一笑,双眼中若有深意。 如今这只令她心猿意马的香囊却仿佛着了火一般发烫。 宫宴仍旧继续着,整个南园在薄薄的冬日中透露出几分雀跃。 快到正午时分,路小漫离开了太医院,傻傻地走在宫巷之中。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南偏门,曾经王贝儿就是在这里与家人遥遥相望,也曾经轩辕静川与自己乔装成太监逃出宫去,但如今她不知道如何还能再跨过去了。 "我对你说过,会帮你,你为什么等不及?" 男子沉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路小漫受惊一般倒抽一口气,转过身来才发觉轩辕流霜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一丈的地方。 "晋王。" 路小漫怔然,眼前的轩辕流霜和她以往见到的完全不同。 依旧是优雅的眉眼如玉的鼻骨,可那宛如刀凿般深刻的怒意是路小漫从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又或者她曾经见过只是他一直以来对她的和颜悦色令她完全忘记了。 他的声音很缓慢,没有咬牙切齿的愤怒,更多的却是失望与疼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轩辕流霜上前一步,路小漫下意识后退,可下一刻却被对方扣住了肩膀。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 "整个天桥夜市看见你与静川拜天地,你说你不知道。"轩辕流霜再上前一步。 他气势之盛,路小漫的腿一软就要跌坐下去,可偏偏对方的双臂环过她的腰际将她扣入怀中。 "我……我以为他又在耍弄我了……我根本都没当真……" 路小漫害怕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害怕过轩辕流霜,而今那种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好,你说你没当真……那我问你,你喜欢他吗?" 路小漫咽下口水,她仰着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若说了"喜欢",轩辕流霜会不会勒死她? 她若说了"不喜欢",又将平白生出什么是非来? "喜欢,或者不喜欢又如何?我还有别的路好走吗?现在众人皆知……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轩辕流霜的唇角缓缓勾起,一层一层掠过路小漫的心脏,抽死剥茧一般,疼痛阵阵来袭。 "果真……有些东西是不得不争。" 后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流言蜚语。而今她与轩辕流霜抱在一起,哪怕并非她的本意,一旦传扬出去,轩辕流霜是皇子,而她却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 "殿下,请放开我。"路小漫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未料到轩辕流霜一把将她拽到了墙角,路小漫的后背撞的骨头都要裂开,轩辕流霜却猛然侧过头去吻上她的唇。不容拒绝的气势,路小漫的后脑抵在砖墙上,膈的硬生生疼痛。 她用力推向对方的胸膛,双手却被扣住,拧到了身后。 他的吮吻带着狂躁,惶恐之间路小漫咬了下去,顿然血腥气味在唇齿间蔓延,但轩辕流霜却更加用力地吻她。 直到气息全无,她的眼泪掉落下来,轩辕流霜才放开了她。 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冷冷看着她的轩辕流霜还是伸手撑住了她的腰际。 "我本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你而已。喜欢看见你,喜欢听你说话,喜欢你像个孩子一样任性的时候……但原来不止是喜欢。这一局我输给了静川,因为我没有他势在必得的野心。但下一次,就未必了。" 他覆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此时此刻,轩辕流霜又将自己缝回了那个看似温文的皮囊之中。 ☆、65 他的手指轻抚过路小漫的发髻,轻轻抵着她额头,"你今天真的很好看……但这个发髻却不是因为我。" 他走了,路小漫靠着宫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修长而孤寂。 宫宴结束,阿扎德巴改变迎娶路小漫为阿达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光烈帝那里。 他正在鸾云殿中逗弄着小皇子,静妃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露出会心的笑意。 "这下终于好了,静川和小漫有情人终成眷属,皇上也不用因为小漫的身份不适合和亲而头疼了。" "少来,你不也护着他们两吗?"光烈帝微微一笑,嘴上是怪罪的意味,抱着小皇子的模样却十分愉悦。 "皇上,皇子的妃子也是有品阶的,不知道对于小漫,皇上有什么想法?" "……她毕竟只是太医院的医女,静川再喜欢她,也做不了正妃。" "就算做不了正妃,臣妾也不想她太委屈了。将来若是静川有了正妃,又是名门之后皇亲贵族的,小漫只怕要受欺负了。" "你倒真为那丫头着想啊。" "若是没有她,臣妾和小皇子就都不会来到世上了。所以臣妾和堂兄赵骁商量了一下,臣妾的堂兄年长臣妾十余岁,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没有机会。他倒是挺乐意收小漫做干女儿的,这样皇上也就能名正言顺给她个品阶了。" 光烈帝看着静妃,良久才微微一笑。 "皇上笑什么?是觉得臣妾不妥?若是不妥就算了,臣妾自己看顾着小漫就成。" 光烈帝摇了摇头,"朕只是觉得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个善良的女人。朕觉得很幸运有你陪在朕的身边。" 路小漫回到南园,低着头走在回廊中。 遇见的还是那些宫人,只是她们看着她的眼神完全变了。 她们低头行礼,不再是品阶低的宫人向拼接高者的行礼,更像是奴婢对主子的行礼。 路小漫却觉得自己想要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从前她最讨厌的就是自称奴婢,也最不耐烦做别人的奴婢,现在她成了主子了,虽然还名不正言不顺。 一双臂膀从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抱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路小漫下意识耸起肩膀,那样的力道,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对方是谁。 "想什么呢,一直低着头。" "没……没什么。" 轩辕静川扳过她的身子,托着她的脸颊要她看着自己。 "我从曲桥就跟着你了,但是你却失魂落魄的,是在担心我说服不了阿扎德巴吗?" 他离的她太近,所有美好的一切不真实起来。 蓦地,路小漫想起轩辕流霜失控的狂吻,整个人就似被雷劈中一般。 她现在还有些闹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了?又偷吃什么咬着自己了?"轩辕静川的眉头蹙起,手指抚上她的下唇。 路小漫倒抽一口气,齿关下意识颤抖起来。 轩辕静川的手指僵住了,目光骤然沉了下去。 "是谁?" "什么……谁?"路小漫咽下口水,这一刻的轩辕静川压迫感十足,路小漫觉得自己被什么镇住了,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 "这不是你自己咬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路小漫低下头来,轩辕静川本来就是个骗子,自己还能瞒住他什么吗? 那不就是鲁班面前耍弄板斧,不知天高地厚。 "路小漫,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轩辕静川抬起她的下巴,十分用力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说起这点,她的眼眶又开始发酸。 "不论你有多讨厌我骗过你,多不齿我得到你的手段,你已经是我的了。整个皇宫都知道。就算有一日四哥做了皇帝,他也动不了你,宫制礼法都在那儿呢,满朝文武也看着呢!有时候错了一步,就是满盘皆输。在你这里,是我赢了。" "我不是赌注,我也不问输赢。" 路小漫用力地掰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跑,却被对方拉了回来,死死搂在怀里。 轩辕静川啜吻着她的脸颊,拉长了的呼吸如此无奈。 "傻瓜啊……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几日之后,静妃回赵府省亲,将路小漫也带了去,正逢赵骁将军拜见赵阁老,见到路小漫之后极为喜*,收其为干女儿。 有了赵骁这个义父,路小漫的出身瞬间贵重了起来。光烈帝遂下旨,给了路小漫正四品皇子嫔的位分。路小漫的寝居也从南园宫舍搬入了偏殿,王贝儿成为了她的贴身侍女。 路小漫帮着王贝儿整理床榻,王贝儿赶紧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扶到桌边坐下。 "虽然你不是宫里的娘娘也不是公主,但尊卑有别,千万别让人说了闲话。" "可……我怎么能让你来照顾呢?" "你就当做是姐姐在照顾妹妹好了!而且跟着你,我才有出路啊!" "什么?"路小漫不明就以。 "明年五皇子就要离宫了,皇上会赐封王爵和府邸,作为你的贴身宫女,我就能出宫了。"王贝儿搂着她的肩膀,笑着晃了晃,"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大家都说你现在是皇子嫔了,等到五皇子成了亲王,你的位份还会提,到时候至少也是侧王妃呢!大家羡慕都羡慕不来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出宫,而且也不用过辛苦日子。" 路小漫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靠一双手养不活自己。什么侧王妃,还不是小老婆。将来等王妃入了府,咱们俩一起给她洗脚。" "瞎说什么呢!"王贝儿白了她一眼,知道她的野性子又起来了。 "如果你真的给王妃洗脚了,我就给你洗脚。" 路小漫顺着那声音望过去,就看见轩辕静川抱着胳膊倚着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要真那样,你才没机会给我洗脚呢。"路小漫轻哼了一声,就蹲在地上逗弄火盆子了。 天气越来越冷,陈顺早早的就把火盆子送到了偏殿来。 轩辕静川本来如同冬日暖阳的目光渐渐冰冷了下来。 王贝儿赶紧来到路小漫身边,拿过她手中的火钳子,小声道:"殿下生气了!求求小姑奶奶你别耍性子了!" 路小漫回过身来,轩辕静川的脸上已经没了丝毫表情。 "贝儿,你出去吧,我有事要同小漫说。" "哦……是。"王贝儿担心地看了路小漫一眼,走出门去。 轩辕静川来到火盆子边吗,与路小漫并肩而坐。 他修长的双手伸出来,缓声道:"你以为我听不懂你刚才的话里是什么意思吗?" "……我话里没什么意思啊。你要是当了亲王,我一个小小的侧妃,还能让你给我洗脚?而且我平常也不洗脚,贝儿也没说过我脚臭。" "你想说,等我娶了正王妃……哪怕是我有了个侍妾,你都会卷起包袱,带着你的家当头也不回地离开。我给你的东西,你一样都不会要。因为你有手有脚,不怕养不活自己。" 路小漫垂眉,她没有想到轩辕静川竟然将她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 "你只想要有个小小的药坊,每天给人看病,闲下来就去市集逛逛,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会给你的,只要你有耐心,只要你等一等。" 路小漫低头不语。 轩辕静川侧过脸来,吻上她的额头。 "就算再来一次,那个晚上我还是会那么做。" 他的嘴唇温暖而柔软,路小漫闭上眼,她不知道如何避开他的温柔。 数日之后,阿扎德巴向光烈帝请求迎娶陆将军之女陆舒元为阿达。陆舒元生于将门,虽为女子,自小却在马背上长大,颇有几分巾帼之风,为人豪爽大气,如同男子。光烈帝将陆舒元召入宫中,与其畅聊之后便封其为长硕公主,宫中大摆筵席,庆贺阿扎德巴终于觅得良缘,两国能永修共好。 这一番尘埃落定,令的那些公侯小姐们终于放下心来,筵席之间都不再拘谨。 岳霖梢望着与阿扎德巴撞杯共饮的轩辕静川,他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喉间的涌动,落杯时的笑意淋漓,优雅却不失力度,一举一动都落在岳霖梢的心上。 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向她的方向。 岳霖梢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她知道那一日他是故意将装有丁香的香囊给自己的,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身份卑贱的医女。那一刻,岳霖梢忽然恨起了路小漫,从未有过的恨,从前是轩辕流霜,现在是轩辕静川,为什么让她心动的男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宴席散去,岳霖梢看着自己的祖父也就是当朝右相岳中浔走向轩辕静川。她看的心中一阵紧张,握紧了袖口。 "多日不见五皇子,越发英朗了。" 岳中浔虽然年过六旬,但却显得十分年轻,身体英朗,看起来和蔼容易亲近,但凡朝中人皆知岳丞相喜怒不形于色,万事皆不轻易表态,但到了关键时刻,他说的一句话便能定成败。 "岳丞相。"轩辕静川彬彬有礼地颔首,没有丝毫皇子的骄傲。 "五皇子过了年,就要离宫封爵了吧?皇上连殿下的王府都筹备妥当,可见对殿下的看重啊。" "父皇崇尚节俭,不喜奢侈之风,对静川看重也是希望静川莫要习得京城之中的奢靡浮华。" "殿下能读懂皇上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皇上也看重家和。家和才能万事兴,殿下最要紧的就是为自己找一位德才兼备家世渊源与殿下匹配的王妃了。" 轩辕静川抿唇一笑。 "殿下笑什么?"岳中浔微微眯起眼睛。 "父皇最不喜的便是朝中的党派之争。明明我的舅舅梁啸涛也有意认小漫为义女,可是父皇知道这件事之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王公公却说父皇并不喜见。倒是静妃娘娘帮衬了一把,将小漫带去了赵阁老那里。" "殿下的意思是……" "静川当然知道,一条大路分两边,总想着走在中间的人迟早得被马车轧死。可要是把道儿分得太清了,也就有了被人拿捏的借口。父皇不想看见的,我们当然不能让他看见。" 轩辕静川唇角一弯,岳中浔顿时会意。 "五皇子看的倒是比老夫清楚了。老夫惭愧。" "岳丞相也不必多想,听说南川乃鱼米之乡,丰硕富饶,您的次子在京中任的也是闲职,不若出了京城多历练历练,外面可供伸展拳脚的机会可比天子脚下要多得多。功成名就之时,京中要职唾手可得。" "那就多谢五皇子了。"岳中浔了然一笑。 宴毕,众位大臣携家眷离开皇宫。 一上了马车,岳霖梢便迫不及待地拉住岳丞相的衣衫,"祖父,五皇子什么意思?" 岳中浔挥开她的手,笑道:"你可是个大家闺秀!哪个皇子看见你这样子不发笑?" 岳霖梢瘪了瘪嘴,别过头去不说话。 岳丞相之子岳尚书赶紧道:"父亲就别逗这丫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看中了五皇子,她跟您是一个脾气,看中了的就一定要得到,不然就吃不下睡不着。" "也是你们把她给宠坏了!就她这个脾气自以为是又不懂得温柔体贴,没有做王妃肚量。"岳中浔叹了一声。 "到底五皇子是个什么意思?他的那个皇子嫔说白了就是个没出身的卑贱丫头,赵家摆明了要拉拢五皇子,静妃的小皇子等到长成人不知是何年何月,所以他们就把宝压在了五皇子的身上!我想五皇子心里也明白,现在看起来和赵家沾亲带故,但赵家是说翻脸就翻脸,而梁亭召迟迟没有被下旨拔擢为右相,说明皇上还在犹豫,忌惮着梁家。只有我们岳家才是最靠得住的!" "没有谁是最靠得住的!说翻脸就翻脸的除了赵家还有皇上!"岳中浔的目光沉了下来。 "父亲……你什么意思?" "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在朝中结党!最想要看见的就是朝中势力的均衡!如今端王势单,朝中剩下的三股势力就是梁家、赵家和岳家。从前皇上大力提升赵阁老一派,是因为他虽然信任梁氏,但梁氏还不够强大,于是让赵家也加入了势力集团。现在端裕皇后和左相没了,你以为皇上再想要对付的是谁?" "……父亲是说……" "现在霖梢嫁给谁,谁就会成为皇上的眼中钉!五皇子身上已经系着梁家和赵家,我们再去掺上一脚,皇上该怎么想!" "祖父!你是说我不能嫁给五皇子吗?"岳霖梢睁大了眼睛看着岳丞相。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嫁给四皇子吗?如今容贵妃的势力不如五皇子,如果将你嫁给四皇子,皇上对我们岳家的忌惮还会少一些。" "可是明摆着皇上现在更看重五皇子啊!"岳霖梢着急了,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现在皇上看重的,不代表以后皇上还看重。五皇子是很愿意和我们岳家走同一条路,就像你父亲说的,赵家靠不住,梁家势太单,但他要是真娶了你,皇上不但会疏远他还会疏远岳家。更重要的是,我岳中浔不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可若是以后继承皇位的是五皇子呢?那我不是将皇后之位拱手相让!" "如果现在你嫁给五皇子,你一定做不了皇后。嫁给四皇子,怎么着你这辈子至少也是晋王妃!此事点到为止,老夫不想再提!" 岳霖梢低下头来,眼泪不住地下落。 直到宫宴结束,鱼贯来往中的宫人们才停了下来,喧嚣缓缓退去,整个皇宫陷入属于夜的寂静之中。 路小漫向上拉了拉被子,她一直睡不着, 柔软的褥子,丝缎面的被子,房中还弥漫着淡香,火盆子发出啪啪的声响,门外还有宫人在守夜。可偏偏路小漫怀念起宫舍里的一切。 就算没有火盆子没有这样暖和的被子也没有宫人们跟前跟后的伺候,她和王贝儿相互搂着窝在一起时,那么温暖安心。 路小漫连着翻了几个身,蓦地坐起来,拉开窗子,将香炉扔了出去。 哗啦一声响,门外的宫人赶紧进来。 "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我要睡觉了!"路小漫回到榻上,一个翻身,很快进入了梦乡。 果然是香炉的味道太闹心! 迷糊之间,有什么正轻轻掠过她的额头,滑过她的耳际。 路小漫咋了咋嘴,耳边响起一声浅笑。 她张开眼,迷糊之中看见轩辕静川的脸。 "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嘘……"轩辕静川一手捂住路小漫的嘴,另一手的食指放在唇边,"你说我来做什么?这么晚了,当然是要歇息了。" 路小漫瞪着他,意思是歇息去你自己的寝殿啊。 轩辕静川的唇线驳裂开魅人的弧线,倾□来放开捂在路小漫唇上的手掌,吻上她的眉心。 "你知不知道今天岳丞相暗示要把岳霖梢嫁给我做王妃?" 路小漫微微一怔,整个人正要弹起来却被轩辕静川按回枕头上。 "你这个反应是吃醋还是害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他的笑容很坏,路小漫的心中像是猫爪在挠。 她早就想好了,大不了她过她的,轩辕静川过轩辕静川的,顶着皇子嫔的头衔,有吃有喝也不算差。以后要真来个王妃什么的,自己躲的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岳霖梢做了王妃,那可就不一样了。路小漫死都记得当初岳霖梢是如何拿着鸡毛当令箭为难王贝儿差点令她连家人都没见着。而且岳霖梢的个性争强好胜,自诩家世不凡,她绝对不会让路小漫好过,想到此,路小漫就后悔没卷了包袱偷跑出宫。 "看来是害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轩辕静川莞尔一笑。 路小漫正要侧过身去,对方却低下头来吻上她。 没有第一次那么急不可待,他的亲吻缓慢充满诱导的意味。 当路小漫感觉到□有什么隔着被褥抵着自己时,她睁大眼睛轰地起身,只是背脊才刚刚拱起,对方便将她压回了榻上。 被子被扯开,轩辕静川覆在了她的身上,手掌沿着里衣的下摆深入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路小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对方松了手。下一刻却直落落扯下她的里裤,折起她的腿。 路小漫着急了,那一夜的疼痛她还记忆犹新。 "别怕,我是你的夫君了。" 轩辕静川咬着她的耳朵,路小漫可不听他这一套。 "我不要!又不是我选的你……" 顷刻,她的下唇被狠狠咬了一下,对方的舌毫不留情地入侵,就在那一刻,□略微的钝痛,路小漫一把抓住床褥,轩辕静川已然冲撞了进去。 "抱着我,我就轻一点。" 轩辕静川撑着上身,如瀑的黑发垂落,刚好停坠在路小漫的脸颊边。 她僵直着身子,动都不敢动,手指抓紧了榻沿,指骨都在泛白。 轩辕静川眉头一蹙,身下猛地一动,路小漫缩起肩膀,一张脸皱在一起。 "抱着我。" 近乎命令的语调,已经有了冰冷的意味。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松开手,一把抱住了轩辕静川的肩膀。 对方倾□来,那一刻进入的更加彻底,路小漫发出微微的啜泣声。 轩辕静川吻过她眼角的泪花,覆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傻瓜,我不会娶岳霖梢的。" 不是岳霖梢,也会是其他人。 被轩辕静川咬破的下唇疼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六千要我老命,九月份还是算了……尽量日更三千吧……顶着熊猫眼实在太难看,眼纹也深了好多…… ☆、66 清晨,路小漫的眉头颤了颤,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被轩辕静川搂在怀里。他的双臂环着她,下巴轻轻磕在她的头顶。 她有种错觉,对方似乎要将她揉碎了按入胸膛之中。 路小漫微微动了动,轩辕静川就醒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从睡梦中睁开眼帘的画面,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开启。 "嗯……"他发出轻喃,将路小漫搂的更紧了。 门外传来陈顺的声音。 "殿下,该起身了!今日还要送别北戎使者。" "阿扎德巴要走了?"路小漫的声音有些嘶哑,心中却难掩雀跃。 "是啊,这下你放心了吗?"轩辕静川起身,路小漫的视线撞上他的胸膛,立马别过头去。 轩辕静川笑了,故意不说话,路小漫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于是掀开被子。 "你……怎么还在啊!" 轩辕静川静静靠着床榻,良久才道:"想多看你一会儿。" "殿下啊……时辰真不早了!您快点儿吧,可别在北戎使者面前失了礼数!" 不用看,路小漫也能想象陈顺在门外急的跺脚的模样。 轩辕静川慢悠悠给自己穿上外衫,系上腰带,坐到铜镜前。 "你这位皇子嫔也不来帮我梳头吗?" "我不会。"路小漫直截了当道。 轩辕静川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于是回头眨了眨眼睛,"那你就在被子里躲好了。" 说完,他就拍了拍手高声道:"陈总管,你进来吧。" 门开了,陈顺与五、六个宫人纷纷入内,替轩辕静川整理衣衫,束发,上帽冠。 路小漫从被子的缝隙里看见轩辕静川缓缓走到了榻边,低下头来,一双如月的眼睛望进狭窄的缝隙里。 "好看吗?" "……你是孔雀吗?" 轩辕静川笑了,将被子撩开,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吻。 "我这就去送走阿扎德巴,让你安心。" 直到他离开了偏殿,路小漫这才坐起身来。 其实阿扎德巴从不是让她不安的原因。 她甚至做过最坏的打算,倘若她真的不得不嫁到北戎去,至少那里没有高耸的宫墙,那里的天空很蓝,她可以大声笑,倾听自己的回音。 就算轩辕静川说过,会给她一个药房,让她过上平常人的日子,但是她知道承诺往往成空。 京郊,轩辕静川与阿扎德巴拥抱告别。 "五皇子,你娶了路医女,我娶了长硕公主,我们都找到了心*的人。希望你我共同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虽然阿扎德巴是个粗人,但却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你放心,我会将自己的幸福死死握在手中,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将它夺走。" 两人满杯共饮,就此告别。 重华殿内,容贵妃握着茶杯,神色阴冷。 轩辕流霜入内行礼请安,低头垂眉,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你还能沉得住气!你知不知道……岳丞相有意将岳霖梢嫁给轩辕静川!一旦这真的发生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不明白!" "母妃你担心什么?岳中浔是不会把岳霖梢嫁给五弟的。" 轩辕流霜淡然一笑,倚桌而坐,为自己斟了杯茶水。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端裕皇后和左相的前车之鉴,岳中浔不会让自己成为被父皇忌惮的对象。二哥的王妃前两年因为难产去了,但是他不可能东山再起,所以岳中浔不会在他身上放半分筹码。三皇兄的母妃地位卑微,在朝中无权无势,为人也不喜名利,在父皇眼中一向就不是继承皇位的人选。剩下的就是我与五弟了。既然选五弟会被父皇忌惮,只有我是他唯一的人选。不过这只是关于岳霖梢的婚事,以他的老谋深算,把孙女嫁给我,也不代表他就支持我。" 容贵妃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已将这些看透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还惦记着路小漫?她已经是轩辕静川的女人了!不止如此,她还是赵家拉拢轩辕静川的筹码!" "我知道,所以我会娶岳霖梢。母妃倒不妨多想想,静妃的恩宠太盛,赵家如日中天,可别压过了岳氏,到时候儿子就算娶了岳霖梢,也没多大用处了。" "静妃……我自会处理。" 轩辕流霜颔首一笑,"就怕母妃你做的太扎眼。" 路小漫本以为阿扎德巴离去了,她的生活即将就此平静下来。 但是她错了,她真正的噩梦是轩辕静川。 有时候路小漫躺在园中的树下午憩,轩辕静川会悄无声息来到她的身边,一开始他的一切都小心翼翼,无论是掠过她眉角的手指还是含吻上她耳廓的嘴唇,路小漫本就是雷打不醒的性子,半天没有反应轩辕静川便会愈发放肆起来。 直到他的手掌伸进她的衣襟,揉捏起她的柔软,指尖隔着里衣在她的□上画着圈,她才赫然惊醒。拳头还没砸在对方的脸上便被反剪,接下来则是铺天盖地地亲吻。 路小漫心惊胆战,倘若有任何一个宫人路过,看见了他们在做什么,自己可以直接吃上一桶米饭撑死,好过羞愤而死。 轩辕静川大有在树下逞欲的架势,路小漫连踢带咬,轩辕静川却很享受她的"垂死挣扎",直到路小漫没了力气,眼泪挂在脸颊上,他才好笑地抹开她的泪花。 "你真以为我会在这里要你呢?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别人看见。" 路小漫恨到牙痒痒,当晚就吩咐了王贝儿把殿门给锁起来。 这个王八蛋自己有寝殿不睡,天天要跟她窝在同一个被子里,害她一翻身后背就撞着墙就算了,还连带着动手动脚,她已经被他整的几个晚上没睡好,现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睡个安稳觉。 "小漫,这样不好吧?"王贝儿虽然插上了锁栓,心里却惶惶不安。 "管他呢!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路小漫被子一扯,盖上脑袋做她的春秋大梦。 到了入睡的时刻,果然轩辕静川来推门了,见门上了锁,他倒是轻笑出了声。 就是这声笑,令路小漫气的胃疼。 他从前装疯卖傻时,她可没嘲笑过他。这下好了,轮到他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嘲笑了! "小漫,外面冷,快开门吧。" 路小漫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要是觉得冷就早早滚人,她现在还记得轩辕静川想要做的那档子事情有多疼人。 "小漫,还是开门吧!若是殿下生气了就不好了!"王贝儿正要将锁栓取下来,路小漫立马瞪了过去。 王贝儿僵在那里,叹了口气道:"我觉得殿下对你一直挺好的啊!吃的用的样样齐全。你喜欢研究医术药理,他就快把太医院的药坊都搬来给你了。你折腾那些草药不和他说话,他也不生气,在一旁安安静静陪着你!可我却觉得你似乎一直在生什么气!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路小漫咽看着王贝儿的眼睛,良久才道:"贝儿,如果有一天你嫁给了一个男人,是因为什么?因为女人终究要找个男人嫁了?" "当然不是!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常理,但我还是希望能找个情投意合之人,他不需要是天之骄子,也不需要像五皇子这般令人过目难忘,我只要他疼我懂我,为我支撑起一片属于我的天,他就算是贩夫走卒,我也会矢志不渝。" "可是……可是并不是我选择了他……我甚至都没闹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就已经成了什么皇子嫔了!静妃娘娘曾经对我说过,嫁给一个男人就是嫁给一种生活。他给我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贝儿……如果我认定了一个人,即使撞了南墙头破血流,即使到了黄河只能往下跳……我也绝不后悔……可是……可是五皇子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匕首从门缝里伸进来,蹭着锁栓,只听见吧嗒一声,那块木头掉落在了地上,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轩辕静川站立在那里。 他的身后是皓月千里,夜色如海浩瀚无垠。 王贝儿赶紧行礼,她知道方才路小漫说的话,五皇子是一定听见了的。 此刻的轩辕静川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发出一声叹息,显得疲惫而无奈。 "贝儿,你出去吧,我有话要和她说。" "是。"王贝儿欠了欠身子,看了路小漫一眼,只得走出门去将门合上。 轩辕静川将匕首按在桌上,那声轻响令路小漫莫名心惊,仿佛锋利的尖刃划过她的心房,隐隐疼痛了起来。 路小漫抱着膝盖不说话,向床榻里边挪了挪。 轩辕静川的手掌伸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知不知道每次小舅舅这么对你的时候,我都羡慕的要命。你总是耸着肩膀低头笑着,只有他才会令你无比安心,而我却只能用最蠢笨的方法来赢得你的注意。你说的没错,我是个该死的骗子。你还记不记得……宫里盛传父皇会将斓郡王的小郡主婚配给我的时候,你按住我的肩膀,要我对父皇说自己很喜欢小郡主。你为什么会那样?" "……因为我以为你笨,以为等皇上……随随便便任何人都能欺负你……" "所以你想要斓郡王来庇护我。知道你想法的时候,我心里面又喜又伤。喜的是除了陈顺,没有人像你这样为我设想好了一切……伤的是,你不在乎我娶的是不是我心*的女人。" 路小漫别过头去,轩辕静川却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说的没错,不是你选了我,而是我霸王硬上弓。因为你总是看着更高远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在你托付终身的人选之中。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的是小舅舅,他的宁静他的淡泊,他总能轻易地将你带出任何困扰你的泥潭之外。可我做不了安致君,我是轩辕静川,一直看着你的那个死骗子。"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路小漫闷着声音问。 "我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蠢的可怜,这么*好打不平又沉不住气,一定活不久。渐渐又发现其实你挺可*,于是故意整你,也跟陈顺说了要好好教你在宫中的生存之道,谁知道路小漫还是路小漫,没有变过。" "等等……"路小漫皱起眉头,"该不会大摆筵席差点撑死我,还有陈顺总是跟我不对付,都是你故意的?" "你说呢?" "娘的!你这人实在……"路小漫气急,若不是桌子离的远,她指不定就要拔过那只匕首。 轩辕静川笑了,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近乎安致君的沉静,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皆在他的唇间。 "可后来我不就不忍心再继续教训你了吗?反正怎么教你也不会变,就只好看住你了。" 路小漫低下头来,她无数次化险为夷……确实都是轩辕静川。 "小漫,也许我与你想象中的夫君天差地别……但有一点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什么?" "无论是安致君还是四哥,他们不能为你做到的,不能为你放下的,我统统都能做到。" 路小漫没有看向他的眼睛,但却在那瞬间溺毙于他的目光之中。 他落下的吻,仿佛一片毫不起眼的雪花,融化时却是江河大海,吞没了她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一个周一啊……周一…… 这个月开始不再做日更六千的傻事儿了,顶不住…… ☆、67 数日之后,正是京中一年一次的女儿节。女儿节与七巧节不同,在七巧节,未出阁的女子会摆上新鲜的蔬果对着天空中的皓月千里祭拜,祈求上天赐予她们巧手与慧心,以此赢得美满姻缘。而女儿节则是整个京城街市都将贩卖女子所喜*的东西,比如说胭脂水粉,布匹绸缎甚至于其他零星的小玩意儿。女儿节使得略显沉闷的京城初冬活络了起来。 到了这一日,街市上人声鼎沸,无论是未出阁的小姐还是带着孩子的妇人,甚至于六旬老妪都纷纷来到集市,因为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时候能买到又好又便宜的东西。 而琉璃街则是名媛小姐们的天堂,在这里有做工精良花色优雅大方的布缎,还有京城中最出名的剪裁师父为她们量身定做裙衫,更不用说各种材料精选工艺细致的饰品,还有香气与色泽俱佳的胭脂水粉。 这条街自然不像普通街市上那般拥挤,也没有哄抢的场面,往来的都是富户官宦家的女眷,能在这条街上逛,代表的就是身份。 岳霖梢缓步行走在琉璃街上,她身着一身南川出产的月峨缎面棉袄,身下的裙子以银线绣出的纹饰在日光下泛着高雅的光泽,头上戴着一顶裘绒小帽,温暖而贵气。 各家店铺的小二与老板一看见她都放下面前的生意迎上来,问她需要些什么。这是岳霖梢最为得意的时刻,她看中的向来是最贵最好的,看见她,他们看见的就是财神爷。 岳霖梢来到玲珑坊前,这里无论首饰还是头饰都昂贵的令人咋舌,但每一件饰物的雕饰都绝无仅有,钗头上的宝石玉石也是稀罕之物,而玲珑坊的坊主从前也是专门给宫里的娘娘公主们做饰物的宫女,就是现在还有不少嫔妃会托人到这里买首饰。 "哎呀,是岳小姐来了!快请进!请进啊!"老板娘将岳霖梢迎了进去,赶紧让人上茶,茶叶用的也是上好的雪顶回春,岳霖梢抿上一口,眉梢一挑,略微露出一抹笑来。 "岳小姐,女儿节到了,小店里也进了不少精贵的首饰,当然岳小姐好东西都看过了,只怕瞧不上眼。" "拿来看看吧。是该添置一些冬天的头饰了。" "那是,冬天的头饰和其他时节的都有所不同,应景儿。若是将夏天的翡翠或者石榴石做成的首饰戴在头上,那就轻呼呼的,没了分量。也只有岳小姐您的品味懂这些。" 小二端着几个纯银制成的托盘来到岳霖梢的面前,托盘里衬着黑色的绒缎,几只头钗长短不一、髻花颜色与边饰各有不同。 岳霖梢看了看,点头道:"手艺确实不错,挑不出毛病,却也没什么精彩。" 老板娘笑了笑,"唉,岳小姐什么精品没见过。" 小二将另一个银盘刚要呈上来,却被老板娘拦住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哟……是小的没注意……" 小二刚要回身,岳霖梢扬起手来。 "等等,端过来我看看。" 老板娘赶紧上前道:"岳小姐,真不好意思,那些已经被定出去了……" "我说,拿来我看看。" "这……"老板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银盘送到了岳霖梢的面前。 盘子上有两支发钗,一只髻花、还有一只琉璃与银丝制成的手镯。 其中一只发钗是东海出产的月长石,虽然月长石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东海的月长石因为产量稀少,石头的质地柔和光泽如同天空中的银月而名满天下,起价格不在稀有的龙烟皎玉之下。更难得的是发钗上的这块东海月长石被雕琢成茉莉花的形状,花瓣下还缀着一滴小小的露珠,仿佛真的随时要坠落下来一般。 茉莉花本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民间倒是经常用来熏香屋子,也是最常见的香饵。可就是此刻,如此精细的雕工与形态,令得袭入房中的微风也蔓延着淡淡的花香。 令一只发钗要掠短一些,用料乃是西域的五彩琥珀。钗头细若流丝,交缠涌动,流丝之上镶嵌着几颗绿松石,优雅之中更添活泼。 至于那只髻花,是用南川的冰蚕丝做成,边缘点缀着如米粒般大小的海蓝宝石,髻花的底部以鹿腹部的茸毛为依托,若是戴在头上行走在冬日的暖阳之下,必然熠熠生辉。 而那只手镯,银丝萦绕在琉璃之上,从银丝的缝隙间隐隐能看见琉璃的色泽,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反而令人更加想要看清楚。 "这几样才是你店中的精品吧?总算有些能入眼的东西了。说吧,这些多少钱,本小姐愿意花三倍的价格将它们买下。" "这……"老板娘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几样饰物已经被订下了,对方连银两都付了……" "那本小姐就出十倍的价格,陪给对方。" "岳小姐……那位客人他不在乎钱……而且小店也得罪不起……" "那么左丞相府你就得罪的起了?" 天底下还有谁能和她岳霖梢抢心*之物了? "这……是……是宫中的五皇子。" "五皇子?" 听到这个称谓,岳霖梢心中一颤。 "是啊,昨个夜里,五皇子就和一位公公来了小店,五皇子听说小店的首饰名满京城,特意前来为皇子嫔挑选首饰。" "这些……都是给五皇子的皇子嫔?" 岳霖梢侧目,心中就似被什么东西堵住,直想将这家店都掀翻。 "那个女人……出身卑贱,哪里懂得这些东西!" "唉……岳小姐……您看……就别为难小店了吧……一会儿工匠将制好的首饰盒送来,小店就要将这几样东西送去宫里了。" "行了,不卖就算了!以后也别指望本小姐再来!" 说完,岳霖梢带着侍女大步离开了玲珑坊。 "小姐,不如还是去羽衣阁看看吧?您不是说想做一身赏雪的袄子吗?" 岳霖梢强按下自己心中的怒火,"走——去羽衣阁!" 主仆二人来到羽衣阁前,眼尖的小裁缝赶紧将老板唤来,两人极为热情地将岳霖梢迎了进去。 "岳小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岳霖梢扬起下巴,心中得意起来。该死的玲珑坊,你不想做本小姐的生意,有的是人抢着要做呢! "本小姐想要做一身赏雪的裙袄,一定要合身保暖,而且不能臃肿。衣衫上的纹饰也一定要对得起本小姐的身份。" "……岳小姐,不知道您的袄子是打算什么时候要?" "给你七天的时间,应该够用了吧?照往年来看,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应当就在七、八天之后。" "这样啊……"老板叹了口气,陪笑道,"岳小姐,刚巧店里也接了一单生意,也是要在七天之内赶制一件赏雪的袄子,面料、做工、款式上的要求也特别高,店里的其他单子都已经挪后了,不知道岳小姐能不能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如果不能在落雪之前将这袄子穿上身,本小姐买来何用?" "这……这……小店人手有限,就算日夜不眠也……" "以本小姐的身份,还有谁能排在本小姐之前不成!" "是……宫中的五皇子替皇子嫔制的新衣……" "什么……又是五皇子?"岳霖梢微微一怔,随即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宫中不是有制衣局吗?他的皇子嫔要衣裳穿不是应该找制衣局,找上你们算怎么回事?" "五皇子的意思是,宫里的款式太过沉闷,样式这几年也没有变化,皇子嫔正值花样年华,应当穿些新颖靓丽的衣衫……" "够了!你就直说是不是七日之内无法为本小姐成衣?" "……确实为难……" "我们走!"岳霖梢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快步行了出去。 一出门,她便发起脾气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小姐您别生气了,要不然咱们去看看胭脂水粉吧?" "走——本小姐就不相信自己什么何意的东西都买不到!" 但半刻之后,岳霖梢气得一把水粉店中的东西扫落。 "小姐!小姐!" "岳大小姐,方才老板都对您说过了,那款水粉已经被五皇子订下了,没有更多了!您堂堂左相家的小姐怎么跟街头泼妇一般!" "本小姐还用不着你来教训!" 岳霖梢长这么大,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周围的人也是想尽办法给她摘下来,哪像今日,无论她要的是什么,都被别人抢先一步! 她气的喘不过气,用力一推,却没想到那小二的身板稳得很,自己反倒向后一倒,摔在了地上,半边脸满是沙尘,狼狈不堪。 ☆、68 "你……你竟敢推本小姐……" "诶!岳小姐,做人可要凭良心,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是你在这儿发疯,又是摔东西又是推人,小的可是动都没动过!" 围观的人都小声议论了起来。 "是啊,就她一人在那里发疯……" "还左相家的小姐呢!" "弄成那样……你说她是左相的孙女,我才不信呢!" 岳霖梢环顾四周,每一个人的眼神,他们唇齿的一开一合,都令岳霖梢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群被拨开,有人在她的身旁单膝跪下。 "岳小姐,怎么了?" 岳霖梢肩膀一颤,略微抬起头来,对上的竟然是轩辕流霜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的脸涨红,眼泪瞬间掉落下来。 太丢脸了!怎么好死不死竟然被他给看见! 对方的衣袖蹭上她的脸颊。 "怎么这么不小心?今天是七巧节,人多的地方你就不该跟着挤过去。" 岳霖梢顿了顿。 轩辕流霜要做什么? 求你就当做什么没发生,快点走开吧! 可轩辕流霜却托着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 他发出一声叹息,听不出到底是无奈还是心疼。 "没……没事……" 轩辕流霜回过身来,从腰间掏出一枚金子,对那小二道:"岳小姐不小心撞翻了你的东西,这些是赔给你们的。" 老板赶紧迎了出来,脸上笑的灿烂到让人以为春天来了。 "是小的们没有招待好岳小姐,这些东西都是便宜货,撞了就撞了!倒是让岳小姐摔倒了,小的反倒过意不去了。" "岳小姐是名门闺秀,这些东西对她而言虽然不算什么,但以她的个性,只要是她撞下来的,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她都会赔给对方,您就不要拂了她的面子。" 轩辕流霜一席话,落落大方,完全挽回了岳霖梢的颜面。 小江子怒目对围观者道:"晋王殿下是你们随便看的吗?该干嘛干嘛去!" 周围人立马散开。 岳霖梢呼出一口气来,侍女赶过来替她整理衣衫。 "小姐,你没事吧?" "我……" 我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吗?刚才我摔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来扶一把? 但是轩辕流霜近在眼前,她只得忍住心中的怒意。 "岳小姐也来琉璃街买东西吗?有选到什么心仪之物吗?" 岳霖梢刚要开口,一旁的侍女回答道:"我家小姐从早上一直逛到现在,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都被……" 侍女的话还没说完,岳霖梢赶紧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狠狠瞪了她一眼。 真想把这傻子的舌头割下来! "一直没有什么喜欢的,越逛越无趣了,正打算回府了。" 岳霖梢挤出所谓大家小姐的笑容。 轩辕流霜颔首一笑,那一瞬间在岳霖梢的凝结成不可逾越的风景。 "不然,岳小姐同我去一趟明月斋吧。" "明月斋?那是什么地方?" "也是卖些首饰还有胭脂水粉的地方。我正好也要去给我的母妃挑选一些饰物,岳小姐正好帮忙参详参详。" "明月斋……若是容贵妃能看上的地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哦……明月斋的客人不多,宫里面除了我的母妃就是韩充容还有几位亲王的王妃是常客。" "殿下这么说……倒是让我对明月斋好奇了起来。" 两人相携而去,来到琉璃街尽头,轩辕流霜带着岳霖梢走进一个幽深的小巷中。 "到了。" 轩辕流霜微微一笑,岳霖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了明月斋的牌匾。 那三个字隽秀淡雅,她一看便知这明月斋不是寻常地方。 走进去之后,顿觉不凡。所有桌椅摆设都品味高雅,前来引路的女子身着素色长衫,脸上也只是着淡妆,表情平静怡然。 行入内堂,当岳霖梢看见那一排一排的架子时,不禁目瞪口呆。 "这边都是头饰,岳小姐你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事合适我母妃的?" 岳霖梢微微吸了一口气,这里所陈列的每一件首饰五一不是精工细活,材质更是难得一见,和它们想比,玲珑坊的那些东西简直太小家子气了。 她缓缓行过一排一排的架子,每一样都让她想要珍藏起来,但她却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想在轩辕流霜面前失了分寸。 "晋王殿下,我觉得这只钗很很适合容贵妃。" 轩辕流霜来到她的身后,侧脸倾□来,他的脸颊就在她的身旁,那一瞬间岳霖梢心如捣鼓。 "嗯,庄重但并不古板,母妃应该会很喜欢。" "还有这只手镯,我相信容贵妃应当也会喜欢的。" "你的眼光真好,怪不得母妃那么喜欢你。" 岳霖梢低头一笑,余光瞥过另一侧的一只发簪,虽然小巧,但外形独特,线条流畅,别在发间一定很有风韵。 轩辕流霜将选中的首饰包起,与岳霖梢一同走了出去。 岳霖梢强忍着回头看的冲动,心想等下次见到容贵妃一定要与她说说,将自己介绍给明月斋。 "这就正午了,岳丞相一向家教甚严,岳小姐是一定要回府用午膳的吧?" 岳霖梢点了点头,心中却又涌起莫名的期盼。 "既然这样,我送你回去岳府吧。" 他淡然一笑,一切浮华黯然失色。 不知不觉之间,他比起之前在南园相见时要更加深沉内敛了。 小江子驾着马车来到巷口,轩辕流霜亲自撩开车帘,将岳霖梢扶入车厢中。 一路上,岳霖梢假意望向窗外,而轩辕流霜却安静的很。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是直到岳府门口,他始终不发一言。 即便是这样,岳霖梢仍旧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下了车,走向岳府大门,心中怅然若失。 "岳小姐,请留步。" 岳霖梢转过头去,只见轩辕流霜信步而来。 "我忘了把这个给你了。" "什么?" 岳霖梢仰起头来,只觉得对方将什么东西插入了她的发丝之中。 "|我觉得很好看,希望你喜欢。"轩辕流霜转身离去,风中掠过淡淡的药草清香。 岳霖梢下意识摸了摸发间,赶紧进门奔入房中,坐在铜镜前,微微侧过脸来,她发髻间别着一只小巧的发钗,正是她在明月斋中看中的那一支。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岳霖梢赶紧冷下脸来,"还敢说!就是你!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也不想想我的颜面!" "小姐……是奴婢的错,您别生气!" "算了!" 岳霖梢侧身细细看着那只发钗,心中涌上一丝甜意。 几日之后,京城下了一场小雪。洋洋洒洒,在空中曼妙起舞。 午后的南园,笼罩在一片冬日暖阳之中,就连枯槁的树枝也被渡上了一层怡人的淡金色,未消融的白雪薄薄的一层落在树枝上,平添了几分令人心境怡悦的美感。 路小漫穿着薄棉袄来到门前,伸了个懒腰。 王贝儿为她拢了拢发髻,"看看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哪天五皇子要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你就等着心疼吧。" 路小漫抿着唇笑了笑,"那样才好呢,到时候我就带着你还有我们的私房钱,远走高飞!" 王贝儿狠狠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瞪圆了眼睛道:"你就成天想些有的没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端着个托盘来到了她们面前。 "王贝儿在么?" "在呢,这位公公有何吩咐?" "这些是采办局给皇子嫔采办的首饰还有棉袄。" "谢谢公公。"王贝儿狐疑着将所有东西收下,才一转身,那位公公就离开了。 "什么东西啊?" 路小漫将盖在托盘上的绒布掀开,便看见了一排首饰和水粉胭脂。 "啊……真漂亮啊!" 王贝儿发出一声叹息,路小漫虽然已经是五皇子的皇子嫔了,但是皇子的嫔妃并不是太子或者亲王的嫔妃,在宫中基本上没什么分量。虽然宫中各局对于路小漫的衣食用度从不曾苛待,但也没有比位份低的才人要好上多少。这样精致的首饰王贝儿还是第一次见到。 路小漫扯了扯唇角,她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 王贝儿却兴奋的紧,将路小漫按在梳妆台前,"有了这些,我得给你好好打扮一番,可别叫其他人小瞧了你这位皇子嫔。" "……你该不会要把这些东西全部都戴在我的脑袋上吧?我可不要,重死了!" "当然不会!饰物不在多而在于精。" 王贝儿给路小漫挽了一个俏丽而不失庄重的发髻,选了一只长钗两只短钗给她戴上,又换了一身薄袄,领子上雪白的茸毛衬的路小漫的脸颊肌肤如凝脂白玉。眉梢轻轻描了两笔,唇上沾上些浅桃红色,显得越发水灵动人了。 "好了,瞧瞧你现在,多标致啊?" 路小漫笑出声来,"贝儿,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就算我自夸好了,你不是要去给静妃请安吗?走吧!" 两人相偕出了门,走过了南园回廊,行向鸾云殿。 一路上碰见两个小公公正端着茶点,其中一个抬头瞟了路小漫一眼,差一点没将托盘里的东西打翻。 "那是哪个宫的主子?" "什么哪个宫的主子?那是五皇子的皇子嫔路氏!" ☆、69 "啊?是皇子嫔?我怎么听说路氏长像一般,刚才见了明明……" "皇子嫔从前是医女,在宫里边儿不少人都得过她的帮助,现在她嫁给五皇子了,那是她的福气!不是只有浓妆艳抹才叫漂亮,看见没,路医女才是清水出芙蓉,顺眼!" 王贝儿的耳朵尖,听到了他们小声议论,心里美的很。 路小漫却在嘀咕,这袄子的下摆怎么这么窄,让她走路都迈不开步子。 正说着,路小漫的额头撞在了某个人的胸膛上。 "晋王殿下!" 王贝儿和其他宫人们赶紧屈膝行礼。 路小漫心中咯噔一声,猛然想起那一日轩辕流霜将自己按在宫墙上亲吻的那一刻,手臂上的汗毛不自觉立起。 "没事吧?你怎么还像从前一样不看路呢?" 轩辕流霜的声音和煦着犹如音律,与那一日判若两人。 路小漫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 轩辕流霜的唇上弯起一抹浅笑,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岳霖梢。 岳霖梢的目光掠过路小漫的发髻,瞬间认出了那几只自己曾经看中的发簪。 而她身上那件薄袄,绣工精巧,线条简约大方,衬得她的身段更加婀娜。 岳霖梢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原来是五皇子的皇子嫔啊,宫里没有嬷嬷教导你礼仪吗?横冲直撞,也不怕给五皇子丢了颜面。" "没关系,静川就喜欢她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若真让嬷嬷们教成了规规矩矩的模样,静川反倒要心疼了。" "只怕五皇子将她宠上了天,将来五皇子的王妃入了府,她还是这么无法无天。" 路小漫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岳霖梢还真把她自己当成王妃了? "静川。" 轩辕流霜才刚喊出这两个字,路小漫就只觉着有人从后面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听见了没,岳小姐都说我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路小漫吓得闭紧眼睛抱住对方脖颈。 轩辕静川的轻笑声在耳边回荡,路小漫睁开眼,便对上他如同墨染的眉眼,就连那一丝调侃在他双眼的深邃中都被淹没了。 "是你!" "除了我,还有谁敢抱着你?" 轩辕静川作势又要转圈,王贝儿赶紧上前道:"殿下,别玩了。小漫她头晕的。" "这样啊……"轩辕静川将路小漫放下,用力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轩辕流霜的目光渐渐暗了下去,一旁的岳霖梢轻哼了一声道:"不止连主子,就连婢女也是没大没小!" 王贝儿一怔,赶紧跪了下来。 "五皇子恕罪,奴婢方才直呼皇子嫔的名讳,请殿下责罚。" 路小漫对岳霖梢的厌恶更上一层,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王贝儿*怎么称呼她关岳霖梢什么事情。 "要是责罚了你,小漫岂不是心疼死了?"轩辕静川摸了摸笑吧,调笑着看向岳霖梢,"岳大小姐对礼仪章法如此熟悉并且记挂于心,可惜了你是左丞相家的小姐,不然王嬷嬷就有人可以继承衣钵了。" 此话一出,王贝儿和路小漫都忍不住笑出声。 岳霖梢气的吸一口气,而轩辕静川却来到她的面前,眉梢一挑,唇角的笑意便是芳华无限。 "岳大小姐生气了?我可没有恶意,只是看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忍不住要开开玩笑罢了。" 岳霖梢刚要回应,轩辕静川却拉起了路小漫的手腕,笑着离去。 "今天怎么想着打扮了?这支发钗戴在你的头上很好看。"轩辕静川低下头来,下巴刚好蹭在路小漫的头顶。 岳霖梢的牙关轻轻颤抖,由始至终,轩辕静川都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他们的身影远去了,岳霖梢才侧目看向一旁的轩辕流霜。 他的目光深远,延绵无尽。 "怎么?晋王殿下难不成对五皇子的皇子嫔念念不舍?" 轩辕流霜颔首一笑,"不是念念不舍,是看她过的很好,心里也就没那么遗憾了。" 他转身,岳霖梢快行两步跟上他。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眉眼间的和煦是与轩辕静川孑然不同的风度。 "方才下过雪,岳小姐穿的是不是太单薄了些?" 岳霖梢一愣。 正逢小江子拿着披风行来,轩辕流霜接过披风,腕间一个回旋,披风便落在岳霖梢的肩头。 "走吧。" 轩辕流霜已然转身。 岳霖梢扣紧了披风的领子,心中涌起莫名的悸动。 "今天怎么想到打扮自己了?"轩辕静川好笑地扣着路小漫的手指, 她不安分地眼睛望向远处的观景山。山上有个小鸟窝,一只*的雀鸟站在暖阳之下叽叽喳喳。 "把窝驻在那种地方,没有丝毫遮蔽,待到再下雪,那只鸟只怕活不了。" "可那个位置却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路小漫仰着头,轩辕静川的眉心却不动声色地蹙起。 "殿下,出门之前采办局送来了好些首饰,不知道是不是殿下特意吩咐他们准备的?"王贝儿开口问。 "采办局?"轩辕静川摇了摇头,"小漫不喜欢那些东西,所以我没有去特意吩咐过。倒是御膳房那边,我倒是打了招呼要他们每日都得对小漫费些心思。" "这可怎么好啊,皇子嫔每日都好吃好喝,又总喜欢窝在房里,没过多久只怕又要重新量制新衣了!" "好啊!你敢说我胖!" 路小漫甩开轩辕静川的手,追着王贝儿一路打闹。 黄昏将近之时,轩辕流霜与小江子行至宫门,马车正在门外等候。 "四哥。" 清朗的声音响起,轩辕流霜回头便看见轩辕静川信步而来。 "小江子,我有些事情要与四哥聊聊,你先去马车吧。" "是。"小江子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向后退去,在宫门前等候。 "叫住我有什么事吗?"轩辕流霜惬意地整了整衣袖。 "四哥真是有心了,让采办局为小漫准备了那么多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前几日是女儿节,你不记得了不代表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她是我的女人,所以把她放在心上的是我,不是别人。四哥精心准备一场,却不让小漫知道那些东西是你送的,应该是要做给别人看的吧?" 轩辕流霜轻笑了一声,"她嫁给了你,不代表一辈子就是你的。你应该很了解她的性子吧?" 轩辕静川的目光沉了下去,随即唇角扬起。 "四哥,你说的没错,不到最后鹿死谁手有未可知,只是她不是战争也不是筹码。" 轩辕静川甩开衣袖,转身离去。 轩辕流霜轻笑一声,与他背道而行。 是夜,岳霖梢推开了岳中浔的书房, 岳中浔放下手中的书,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孙女,略带斥责道:"怎么你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我要嫁给晋王。" 岳霖梢扬起下巴,露出高傲的神色。 "什么?"岳中浔眯起了眼睛。 "我说,我要嫁给晋王。" "……你怎么忽然回心转意了?你这个孩子一向执拗,认准了不到手不罢休,这一次怎么心意转的如此之快?" "轩辕静川的眼里根本没有我,他只有那个孤女出身的贱婢!现在确实是他得势,但正如祖父您说的,风水轮流转,我要让他知道,没有我,他笑不到最后。不是他们选我,而是我选中的人才能坐的上那个位置!" "你住嘴!"岳中浔冷冷看着自己的孙女。 岳霖梢却弯起了唇线,"祖父,您的心里何尝不是将四皇子当做最佳的人选?如果是轩辕静川,他的身后还有梁家还有赵家!我们岳家根本做不到一家独大!真想要权倾朝野,轩辕静川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岳中浔叹了一口气,"你能想到这些,老夫觉得很欣慰。但老夫还是必须要告诉你,一朝天子一朝臣,如若最后真的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轩辕静川,你也只能安心做晋王妃,再动其他念想就会招致灭门之祸。" "就算是晋王妃,也是独一无二。" "好,老夫希望你做出的决定,永不后悔。" 数日之后,容贵妃向光烈帝禀明轩辕流霜与左相的孙女岳霖梢郎才女貌互有好感,而岳霖梢系出名门,知书达理,恭容德貌,请求光烈帝赐婚。 光烈帝欣喜,遂下旨赐婚二人,赐封岳霖梢为晋王妃,在亲王后妃中品阶最高,为正一品。 当她手捧赐封文书,跪谢皇恩时,喜悦之情涌上眉梢。 她穿上了华贵的锦衣,十几名婢女为她挽髻上妆,铜镜中的岳霖梢从未有过的娇艳高贵。 今日她要入宫拜见容贵妃,而宫中司仪、典仪已经为他们的大婚选好了日子。宫中各局各司都在紧张地筹备,一个不小心慢怠,惹恼的不仅仅是晋王,还有当朝的左相。 岳霖梢行走在宫阁楼宇之间,路过的宫人无一不颔首顺容。 轩辕静川倚立在角楼之上,手指和着节拍敲打着砖石。 "四哥,我怎么看你的这位王妃越来越有皇后的气势啊?" 轩辕流霜冷然望着岳霖梢缓行而来,她的气韵就连宫中受过多年礼仪磨练的嫔妃都难以媲美。 "你会让她做皇后吗?"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些狠心的女人,上一章竟然一个留言都没有……太打击人了吧……我要罢工!坚决罢工! ☆、70 "有什么不可以?"轩辕静川笑着向后退了两步,眉梢挑起的是不羁与放任,他的额发在风中飞舞,牵拽出难以描摹的轨迹。 "不是什么都能放手的。" 轩辕流霜淡淡道。 "四哥,你能想象小漫若是做了皇后,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她会怨我一辈子的,怨我怎么舍得将她关在这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冗繁无趣的笼中,恨我为何要将她往是非的泥潭里拽。" "所以你明明知道我故意冒用你的身份在琉璃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买下来送给小漫,目的就是要让岳霖梢嫉妒,而你更加装作对她不屑一顾,也不点穿,就是为了要她嫁给我。" "四哥,你不是喜欢小漫吗?"轩辕静川抱着胳膊,他的唇线如此锐利,似是要将人的目光割裂。 "所以呢?" "所以就别让岳霖梢嫁给我啊,你知道小漫不喜欢她,若她真的成了我的王妃,小漫的日子不会好过的。而且我的王妃,也不想给别人。" "你就那么自信,就算小漫做了你的王妃,你们也能白头到老?" "四哥……你我都是在宫中长大的,都明白白头到老之时更多的是无言以对。我不要她的白头,我只要她心里有我。若是那样,即便有人拿江山来抢,也抢不去她。" 轩辕静川走下台阶,扬声道:"高处不胜寒,我轩辕静川喜欢惬意,从不想一辈子劳碌孤冷。" 轩辕流霜的手指缓缓握紧,越来越用力,嵌入血肉之中却不知。 岳霖梢走入重华殿,对容贵妃行跪拜之礼。 容贵妃将她扶起,整了整她的衣袖,笑道:"看着你就感觉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皇上已经下了典谕,虽然还未及行大礼,但你已经是晋王妃了。以后言行举止皆要小心。本宫不求你与晋王能平步青云,但求你们夫妻和美,白头到老。" "霖梢谢母妃这些时日以来的疼*,也会一直将母妃的教导放在心上。" "好,真是好孩子。为了庆贺皇上对你下的典谕,本宫特地在重华园设下宴席,后宫中嫔妃还有五皇子都会前来,本宫要让他们看看本宫的儿媳才是最好的。" 岳霖梢露出一抹笑来,"母妃放心,霖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虽然是冬日,却特意选在暖阳之下开设宴席,四周红梅傲雪,清香四溢,别有意境。 嫔妃们相互攀谈,偶尔小酌。 轩辕静川与路小漫坐在最远的桌边,倒是静妃最先发现了他们。 "五皇子还有小漫,你们两怎么坐在这里呢?" 李充容走了过来,笑道:"人家是新婚燕尔,巴不得日夜腻在一起,当然是到人越少的地方越好。只怕五皇子还未离宫封爵,说不定是皇子嫔先有喜讯传出呢!" "那就承李充容吉言了。"轩辕流霜微然一笑,众多嫔妃不禁停留了目光。 "既然是这样,本宫也就不打扰你们两人如胶似漆了。倒是小漫,多来我宫中坐坐,小皇子都想你了。"静妃莞尔一笑。 路小漫不禁低下头来,有人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轩辕静川。 "你怎么这么安静?平日里见到好吃好喝的早就迫不及待撩起袖子了,今天倒是矜持起来了?莫不是因为这里是重华园,不是南园,所以不敢撒野了?" 路小漫不搭理他。她就是再蠢,也知道什么时候要装一装样子。 岳霖梢的出手意外大方,赴宴的每位后妃都得到了她赠予的礼物,甚至于比平时皇上的赏赐还要名贵,众多后妃瞬间对她赞不绝口。 她来到静妃面前,亲手奉上一只被翡翠包裹着的月明珠,颔首行礼,极为恭顺。 "岳小姐实在太破费了,本宫都不知如何是好。" "静妃娘娘,现在可不是岳小姐,而是晋王妃了!"李充容笑意盈盈。 "真是一场大戏啊。"轩辕静川撑着下巴,看向一旁的路小漫,顺手夹了一只虾仁芙蓉包放入她的碗中,"吃吧,要真有人看过来,我帮你挡着。" "哼。"路小漫夹来咬了一口,虾仁的腥味顿时令她差点吐出来。 "被烫着了?" "不是,有点儿腥。"路小漫喝了口茶水,心里悻悻然希望岳霖梢千万别走过来,她不稀罕她的礼物,不想费心思说那么多客套话。 "腥?御厨的手艺退步了不成?" 就在路小漫嘀咕的时候,岳霖梢已经走了过来。 "皇子嫔,这是青海双凤琉璃镯,你的肌肤白净,戴上了一定很好看。" "谢谢。"路小漫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就不知再说什么了。 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她还有什么该说的话没说。 顿时,路小漫心里一阵泛恶,难不成她还要学那些个良仪、充容将岳霖梢夸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不成? "小漫妹妹,这一番准备的仓促,这对琉璃手镯太过浅白,还望你笑纳。" 这还是岳霖梢第一次在路小漫面前说话如此轻柔,反倒是路小漫在对方面前显得不知礼数一般。 除了谢谢,她的脑子里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话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来,眼前一黑,向一旁侧身倒下。 "小漫!" 轩辕静川一把将她抱住,扶着她坐下,"你怎么了?" 路小漫还有些犯懵,"没……没什么……可能站起来太急了……" 静妃帮着接过那对手镯,拍了拍岳霖梢的手道:"你的心意小漫收下了,这孩子估摸着也没想到你的礼数这么周全,连她都顾及到了,反倒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岳霖梢看了路小漫一眼,笑意不改道:"看小漫妹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人也比前一段时间看起来消瘦了一些。还是要多在意自己的身体啊。" "小漫妹妹"? 路小漫怎么觉得听起来那么膈应呢? 胃里面顿时翻江倒海,路小漫看着岳霖梢的表情,心里感叹自己的修行不及。 "诶,林太医!是你啊!方才五皇子的皇子嫔似乎有些不大舒服,您给瞧瞧看!" 李充容的眼神太好,一眼就瞅见背着药箱走过回廊的林太医。 路小漫扯了扯嘴角,至于吗,自个儿晃悠一下就要闹出这么大个阵仗来。 "还是让林太医看看吧。"轩辕静川敷在她的耳边小声道。 这样耳鬓厮磨的姿态,在外人看来无比亲昵。 "我自己可以给自己诊脉……"路小漫的话还没说完,林太医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静妃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帕子,盖在路小漫的手腕上,林太医的手指覆上去,侧着脑袋,诊了半天的脉却不说话。 原本李充容还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看林太医的表情,不觉紧张了起来。 "林太医,你怎么半天不说话,皇子嫔莫不真的生了什么病?" "殿下!" "到底怎么了?"轩辕静川扣紧了路小漫的手指。 "殿下,皇子嫔……有喜了!" 路小漫怔在那里,傻傻回问道:"谁有喜了?" 林太医一句话霎时间传开,嫔妃们议论纷纷望着路小漫的方向。 轩辕静川的手指微微一颤,回过神来一把将路小漫搂进怀里。 "傻丫头!是你怀有身孕了!" 路小漫呆然地对上轩辕静川的双眼,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见毫无遮掩没有压抑的喜悦,他的世界仿佛长上了翅膀。 她的手掌下意识覆上自己的小腹,喃语道:"没弄错吧……怎么可能……" 林太医微微一笑,"在下的医术虽然没有安太医那般高深,但喜脉还是诊的明白的!" 此时容贵妃与轩辕流霜正相携而来,看见李充容与静妃都站在轩辕静川的桌前,而其他嫔妃们也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开口道:"墨心,这是怎么了?" "回娘娘的话,是五皇子的皇子嫔有喜了。" "什么?有喜了……这才多久就有喜了?" 轩辕流霜望过去,只见轩辕静川颔首带笑,一旁的路小漫呆然侧目望向对方。 容贵妃吸了一口气,"既然有喜了,就让御膳房多注意些。那些个忌讳的东西,别送去皇子嫔那里,免得出了什么幺蛾子,还得算到重华宫。" 本来这场宫宴的主角是岳霖梢,容贵妃的目的就是要让人见识见识这位晋王妃的大家风范,没想到莫名其妙被路小漫抢去了风头。 不知道哪个嘴快的,瞬间将消息传去了光烈帝那里,宴席才进行到一半,光烈帝身边的王公公就带着皇上的恩赏来到重华园。 这样一来,后宫众嫔妃都看出来,就算路小漫只是个皇子嫔,只要顺利产下个男孩,将来轩辕静川赐封王爵,她就算做不了王妃,侧妃的位置也一定是她的。 一直围着岳霖梢转悠的后妃们忽然对路小漫关心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有孕的时候要注意什么,路小漫看着她们一阵头晕眼花。 难道没有人记得她是太医院出身的吗? 路小漫挪了挪身子,这才发觉轩辕静川一直紧紧扣着她的左手,半刻都未曾放开过。 一袭墨色长衫的轩辕流霜来到他们面前,衣领间的棕色裘茸衬得他的五官愈发深邃。 "恭喜你了,静川。" 轩辕流霜给彼此的杯中倒上薄酒,轻轻碰杯,未等轩辕静川说话,便仰头一饮而尽。 "谢谢了,四哥。" 轩辕静川也饮下杯中酒,略带歉意道:"小漫一直就不大舒服,直到刚才林太医给诊了脉才知道她是有喜了。我看她一直困倦,只得先行离席送她回去歇息,还望四哥海涵。" 轩辕流霜的目光未曾看路小漫一眼,他唇上的笑意,在路小漫看来显得刻板而没有真意。 "那是自然。" 轩辕静川搂着路小漫的肩膀,起身离去。 两人刚离开重华园,路小漫猛的打下轩辕静川的手,用力推开了他。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轩辕静川发出一声轻笑,低下头,用看待小孩子的目光望着路小漫瞪圆的眼睛,"什么故意的?" "故意让我……"路小漫的脸蹭地红了。 "让你什么?" 轩辕静川倾□来,路小漫的脑袋向后仰,却没有逃脱对方的魔掌,鼻尖上一疼,轩辕静川这一下咬的已经不算用力了。 "是我让你怀有身孕。可是我们每天晚上做的事情,就是会怀孕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路小漫闷着声不说话,大步离去。 轩辕静川好笑地拉住她,"回去休息吧。" "不回去!" "不回去?那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你。" "我去找我师父!" 轩辕静川忽然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就是那么不想怀我的孩子吗?" "你就那么想我怀你的孩子吗?" "没错!" 轩辕静川的声音压得很低,一股凉意涌上她的背脊,她向后退了两步,轩辕静川却按住了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 "这个孩子是我们的血脉,一生一世都会将我们连在一起!你就是想离开我、想忘记我、不承认我是你的男人,那又怎么样?就算有一天你可以背上行囊没有丝毫眷恋离开我的身边,我就不相信你不会顾念这个孩子!" 路小漫倒抽一口气,轩辕静川的执着像是一张网,牢牢将她的世界收紧,令她无处可逃。 这样的轩辕静川,路小漫根本不敢和他一起去见安致君,只能低着头回去南园。 他早早就将她看透了,说到底,他根本没用什么高深的计谋就定下了她的终身,可她始终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小小馒头了~大家留言嘞! ☆、71 有了这个孩子,路小漫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宛如被灌了铅,她的心再如何蠢蠢欲动,也无法飞过重重宫墙。 不知不觉,走到了南园的那棵树下。 路小漫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轩辕静川时的情形。 当所有的惊艳和风华在时光中消磨的颜色,路小漫发觉自己记着的只有眼前的轩辕静川。 "小漫。" 他轻唤了她一声,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却深沉而动人。 有时候路小漫万分痛恨他的声音,总令她无法拒绝,傻瓜般地回头。 "我没有想要用这个孩子把你绑在皇宫里,或者拖进名利之中不得抽身,我只是想用他将你留在我的身边。请你多一点耐心,等一等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总是告诉她,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他的眼神永远坚定永远坦荡,路小漫不是不相信他的心意,而是害怕命运。 安致君曾经说过,宫中名利诱惑太多,有的人在岸边观望,有的人一边挣扎一边下沉,而有的人已经万劫不复。 此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站在岸边,或者已经下沉……再不然面前的是万劫不复却不自知。 "回去吧,这里有些冷。" 路小漫搓了搓手,她知道无论是想还是纠结这个问题,都不会再有答案。 轩辕静川捂着她的手,很暖很暖。 有那么一瞬,她期盼着,这就是她的天长地久。 刚回到寝殿中,陈总管就来告知说安致君在南殿等了许久了。 路小漫心里一紧,看来安致君也得了消息了。她抿着唇跟在轩辕静川的身后入了殿门,安致君就坐在桌边,肩上的药箱还没有放下。 陈顺将殿门阖上,轩辕静川道了一声:"小舅舅,你也听说了。" "嗯。"安致君的笑容很浅,但眼睛里的喜悦却能一眼望见,他拍了拍桌子,轻声道,"坐吧,我来看看。"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将手腕搭在布囊上,安致君的锦帕盖在她的腕上,那一刻路小漫知道自己与安致君之间已经有什么不同了。 他再不会用对待孩子的方式来对待她。 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个女人,而且是他一直最为重视的外甥的女人。 隔着锦帕感受着他的手指转换,移动,路小漫的心绪飘忽起来。 "果真是有喜了。你真的长大了,小漫。" 安致君这么一句话,比任何人说一万句还有真实感。 她腹中的骨肉成为她再难逃避的现实。 "小舅舅,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小漫的身体很好,我没什么担心的。只是静川,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很清楚。" "我明白,我会让值得信任的人来照顾她。" 安致君简单的一句话,又让路小漫不安了起来。她从小在宫中长大,见过的事情太多了。宋嫔的胎,淳嫔的小公主还有静妃的孩子……这一切串在一起,化作恐惧。 明明没有回头看,轩辕静川就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搂着她的肩膀扣入怀中。 "小傻瓜,你在瞎担心什么呢?这里是南园,不是重华宫不是鸾云殿,那些有花花肠子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来到你的面前。不过从今天起,你就再不能瞎蹦乱跳了,要静下性子来。" "……嗯。"路小漫点了点头。 安致君背上药箱起身道:"我这就回太医院了,以后送来给小漫的膳食我都会先查一遍,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王贝儿知道路小漫有孕之后,也是欣喜若狂,路小漫还没反应呢,她已经开始张罗着缝制起孩子的衣服。 "唉,我看我还是把这孩子送给你吧,怎么看你也比较像他的亲娘。" "你再胡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那你呢?我可是听说刚入冬的时候,有人来给你送了袄子和鞋子还有新弹的棉花被!粉色的缎子,还有银丝绣边呢!谁送给你的啊?" 路小漫故意拉长了嗓音,看着王贝儿红透了的脸颊,得意了起来。 见她不回话,路小漫的脑袋凑了过去,"我知道了,是端王对不对?我可是听说了,端王的王妃前几年去了,他这个人一直挺洁身自好的,当年他娶了王妃之后,就没有什么侧妃庶妃的,就是今时今日,他也没有再娶妻纳妾!现在他竟然会关心起你来了,只怕贝儿你也照顾不了我太久了!" "你这坏丫头——等着五皇子来收拾你吧!" "谁要收拾谁啊?"轩辕静川行了进来,看见路小漫坐在桌前,面前是五六盘的点心,可是看起来一块都没有用过。 "贝儿说等着你来收拾我呢!"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道:"我哪敢收拾你啊。这么多好吃的,你怎么没动过?" "不想吃。" "不吃也好,小舅舅也说过,吃太多的甜的对孩子不好。"轩辕静川在她的身边坐下。 路小漫此刻有种咸鱼翻身之感,她知道轩辕静川再不敢对自己怎样了,她可以睡上安生觉了。 这一夜,寒气更甚,宫里都在说只怕要有大雪。 容贵妃的怀里揣着汤婆子,忽然道:"墨心,你说要是路小漫要是给五皇子生了个儿子会怎么样?" "娘娘?奴婢不明白。她已经是五皇子的人了,这个孩子生或者不生,都挡不了晋王殿下的道儿了。" "你啊,比起当年皇后身边的文若姗,还真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是,文姑姑在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多年,人人都道她是皇后的心腹,可到头来原来是皇上的人。深藏不露这一点,奴婢是决计比不上的。娘娘是不是觉得路小漫的孩子会威胁到晋王殿下?" "路小漫本来就是沾了赵骁的光才被勉强赐了个皇子嫔的名头,赵家除了赵云衣还真找不出其他年纪和适给五皇子做王妃的女眷,路小漫无亲无故,将来想要在五皇子的王府里有一席之地,她还真只能依靠赵家。赵家需要路小漫与五皇子绑在一起,而路小漫需要赵家稳固自己的地位,这两方面的关系,看起来脆弱实则坚固的紧。一旦路小漫生下个儿子,那就是母凭子贵,就算她并非货真价实的赵氏千金又如何,赵家一定会将她扶上王妃之位。" "这样一来,赵家和五皇子之间就更加紧密了,且不说朝中文官赵阁老的门生不少,单单一个手握重兵的赵骁也是不得了……娘娘,您可有什么想法?" "本宫能有什么想法。当年赵云衣的胎都是路小漫给保下来的,她通宵医术,要在御膳房和内务府做手脚只怕很容易就被识破了。如今她日夜待在南园,五皇子也时刻派人看着,你有下手的机会吗?" "……如果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五皇子的呢?"墨心低着头小声道。 "哼……若真传了流言出去,只怕过没多久,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传成是晋王的了!" "也不只是晋王啊,路小漫朝夕相处的男人不是还有一个吗?" "你是说……安致君?" "正是。" 容贵妃摇了摇头,"这条路行不通。安致君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君子,而且他为人谨慎小心,他带着路小漫这么多年都没传出什么事儿来,偏偏等到路小漫有孕了,这顶帽子就扣在他身上,且不说宫里人怎么评说,闹到皇上哪儿去,我们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再等等吧,到孩子落地还有的是时间,我们缺的就是个机会。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有,岭南冻土了,风雪交加,不少百姓都冻死了。皇上本来下了旨命廉亲王为钦差,督送棉袄棉被还有过冬的粮食前往岭南,可有人来报说物资运到岭南时候只剩下十二车棉被和二十车粮食了,足足少了一半还多。廉亲王说在路上遇见暴风雪,车辆倾翻,落入山崖,无法挽回。可是有人却密奏,是因为廉亲王收受了贿赂,将棉被和粮食克扣了!" "皇上什么意思?" "皇上自然大怒,亲命大理寺卿彻查此事!朝中传出流言,说有部分物资从端王的账面上过了手,这样一来,端王也被牵扯其中。皇上现在不仅要查廉亲王,连端王府的大小账目都要查。" "朝中大员,有几人的账面是过得去眼的?就算做的再漂亮,可只要有心去看,终归还是能看出问题的。这一次不仅廉亲王要倒,端王只怕也不得皇上心意了。"容贵妃轻笑了一声。 "端裕皇后逼宫,本就是忤逆谋反的大罪,端王没有被贬为庶人已经让所有人意外了。这一次,皇上是不可能心软了。" 翌日,积压多时的天空乌云翻滚,这场大雪总算落了下来。 洋洋洒洒,压弯了枝头,模糊了宫太楼阁,就连宁静的池水也被白雪覆盖。 雪越积越厚,直到傍晚才停下。 一个小巧的身影,穿着斗篷,攀上前殿的角楼。 天色暗了,她一个小心滑落,膝盖磕在石阶上,雪坨啪啦啦落下,她叹了口气,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听说五弟的皇子嫔有孕,你不在南园照顾着,怎么来这里了?" 清冷的嗓音响起,纯粹而孑然。 对方来到王贝儿的身边,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端王殿下!" 轩辕凌日的五官轮廓因为消瘦而更显深刻,两颊的线条锐利而脆弱。 "膝盖没事吧?" "回殿下……奴婢没事。"王贝儿低着头。 "还没说你这个时辰上角楼来做什么?" "奴婢……奴婢听说端王……" "听说我的端王府就快被大理寺查封,我就要露宿街头……还是要被父皇贬为庶人?" "不是……奴婢只是……" 王贝儿抬起头来的瞬间,对上的是轩辕凌日略带笑意的眼眸。 "谢谢你。" 王贝儿赶紧低下头,没想到对方却上前两步。 "既然都上来了,不妨欣赏一下黄昏时分的雪景吧。" 王贝儿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背脊依旧挺拔,傲雪而立。 登高远望,一片银色苍茫,沉暮的日光斜影而落,心不自觉落了下去。 "殿下……您还好吗?" "从我的母亲逼宫开始,我的境遇就不可能更坏了。如果父皇真将我贬做了庶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不会不舍吗?" "不舍什么?" "王侯官爵……荣华富贵……" 轩辕凌日眼帘轻垂,淡然一笑,"我欲乘风,再不回头。" 王贝儿沉浸在那一瞬的宁静与洒脱之中,久久不得醒来。 宫中曲廊之间的灯笼亮起,王贝儿收了收衣领走在回去南园的路上。 路过观景假山,忽然有人捂着她的口鼻将她拉到了假山后的阴影之中。 "谁——" 王贝儿心中惶恐,可当她看清楚对方是谁,不禁惊讶。 "墨……墨心?怎么是你?你想做……" 墨心的手指放在唇间,王贝儿噤声,心中却在狐疑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大理寺已经查清楚了廉亲王在端王的账目上过了几百万两的赈灾物资?" "不可能,端王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然不是端王,而是他府上的总管和两个账房先生串通一气,被廉亲王收买了。端王太相信自己的人,所以现在栽了个大跟头。事到如今,他就是有罪也解释不清楚一切了!" 王贝儿向后退了两步,背脊顶在假石上,疼得要命。 "你……来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端王待你不薄,你对端王也有情意,对吧?"墨心的言语之间若有深意。 王贝儿瞬间警觉起来,一把将她推开。 "我还有主子要伺候,恕不奉陪了。" 墨心却将她拽了回来。 "皇上要将端王贬去滇川,那里气候恶劣环境艰苦,连续两年水患颗粒无收,曾经派去了三名钦差都连连上书请求卸职回乡。比起去滇川,说不定贬为庶人对于端王来说要好受许多!" "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如直说!"王贝儿失了耐性,她不是不知道端王的处境,端王为人刚正,当年得罪了不少朝臣,只怕现在有人排队等着要落井下石呢! "如果你帮我一个小忙,我也能帮你救端王脱离这场是非。" "你?你能有这个能耐?为什么你不直接说是容贵妃呢?"王贝儿冷笑着问。 "既然你都说的这么直,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路小漫的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里有包药粉,只要你神不知鬼不觉落在她的汤水里……" "你们……为什么连小漫都不放过?她不是后宫嫔妃,不能与谁争宠……" 墨心见王贝儿似要声张,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沉下声道:"我的人就在附近,你要是敢胡乱叫喊我们就直接要你的命!在宫里让一个人消失可是很容易的事情!" "做梦!你说的这些我会原原本本禀报陈总管还有五皇子!这种龌龊事情,你要是再敢想,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王贝儿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墨心却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将小纸包扔入她的怀中。 "你真以为端王有命到的了滇川吗?随便哪个和他有过节的大臣派几个人手去,他的命就要玩完!做不做随便你!路小漫时绝对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她还年轻,没了一个孩子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但端王若是去了滇川,堂堂皇子却要一生疾苦!还有你的母亲和弟弟,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什么?你对我母亲和弟弟做什么了!"王贝儿一把拽住墨心的衣领,眼中的惶恐无处可藏。 墨心扯起唇角,笑道:"你弟弟喜欢上了富农刘东的女儿,可是刘东看不上他这个穷小子,你弟弟一怒之下用石板拍死了刘东,现在正关押在县衙大牢里!要生要死不过我们的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贝儿瞬间想起了当年谋害小皇子的两个嬷嬷,他们都是自己的家人被控制在了皇后手中,不得已做了污浊之事。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上这样的事情,而对方逼迫她去伤害的,竟然是她最好的姐妹! 王贝儿怔在了那里,一片茫然。 墨心轻哼了一声,转身绕过了假山,隐入了黑暗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细微的落雪飘摇而下,轻得随时融化在风中。 王贝儿仍伫立在原处,宛如被冰封了一般。 良久,她抱着胳膊缓缓蹲坐在了雪地之中,眼泪滑落,凝结成不知如何融化的痕迹, 当她麻木着回到路小漫的偏殿,一抬眼便见到身着一席素色棉衫的她站在门前仰着下巴,见到王贝儿的瞬间,她的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贝儿!你去哪儿了!不好好在这儿照顾着小漫!"陈顺提着嗓子来到王贝儿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和朋友们去吃了辣炒螃蟹腿,好好吃啊,就是嘴皮子被蟹壳戳破了,呵呵…… ☆、72 路小漫却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是我让小漫去鸾云殿看望静妃,陈公公你别怪她!" "得!得!就你们两是姐妹!老奴整就一个外人!" "陈公公您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你误会了贝儿罢了!"路小漫笑着扯了扯陈顺的衣角。 "小姑奶奶,您现在就是殿下的心头肉,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老奴还能跟您掷气不成?" 王贝儿望着路小漫的背影,眉头蹙的更紧了。 这场小雪只下了一个晚上便停住,可是京城却在骤然之间愈发寒冷,宫人们行走时呼出的气息凝结成一段段的白雾,每个人似乎都戴上了面具。 路小漫无聊地撩起窗子,望向园中那一番寥落的景致,还没来得及叹息出声,就听见陈顺的叫喊声传来。 "唉哟——姑奶奶啊,外面冷着呢!您可别冻坏了自己!" 路小漫拍了拍肚子,"陈公公是怕我冻坏了他吧?我怎么都不觉得肚子里有什么啊!" 说完,她还跳上两下,将陈顺的心肝儿都快跳出来了。 "贝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这么大冷的天儿,您还出去干什么!"陈顺赶紧拦着门,"这要不是殿下被皇上叫去了,在这儿守着你,姑奶奶你还能这样又蹦又跳的?你就知道欺负老奴!" 一提起轩辕静川,路小漫的脸就绿了。 "他终于不在这儿了,我还不要出去透透气呢!陈公公,我就出去晃两圈儿——不然我都快被这火盆子烤熟了!我师父不也说了吗?得适当的活动活动,不然吃了睡睡了吃,不成了下崽的母猪了吗?" "呸呸呸!说的什么瞎话!你若是母猪,那殿下成了什么?" 陈顺正说着,路小漫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王贝儿赶紧拎起裘皮披风跟了出去。 "唉哟,等等老奴!" 若是单看一棵树,一块观景石,现在的南园确实单调的让人打哈切。可若是将这一切连在一起,却是别有意境。披着寒衣的树影,抑扬顿挫疏疏密密,流畅的曲桥线条随着目光延伸,与冷峻的飞檐相交,池水凝结成了镜面,覆着还未完全融化的积雪,等着谁的惊鸿照影。 路小漫来到池边,踮着脚尖向下看去。她记得池子里养了一群鲤鱼,不知道此时它们去了哪里。 "快拉她回来!拉她回来!池子边儿上危险!" 路小漫心中一阵发笑,因为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曾经的轩辕静川。 王贝儿还没来得及伸手,路小漫就被人搂在了怀里,一双臂膀牢牢将她圈住,对方的下巴顶在她的额头上,温热的嗓音像是要吹散这满园冬雾。 "若是想出来走,可以等我回来了再说。" 路小漫刚要挣脱对方的怀抱,对方却收拢的更紧了。 轩辕静川的脸颊蹭过路小漫的耳际,唇齿间吐露出的一字一句柔和得不真实。 "你看你,鼻尖都冻红了,脸也是凉的。回去吧。" 路小漫的余光瞥见陈顺如蒙大赦地点着头,悻悻然道:"好吧,回去吧。" 轩辕静川陪着路小漫用过晚膳,两人在案前斗了一盘棋,当然还是以路小漫的惨败收场。 "不玩了!不玩了!困死了,睡觉!" 路小漫咬牙切齿,想当年这家伙装傻的时候,有什么是能玩过她的啊! "睡前可得将安胎药喝了。睡着了才暖和。安太医特地给你加了一味甘草和枣仁,甜滋滋的,你可别枉费了他的心意!" 王贝儿端着一碗药来到他们面前,汤药冒着微微的热气。 路小漫接过碗,正要放到嘴边,忽然殿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吹的她的眼睛都睁不开。 "这药不能喝——" 一个小太监哗啦一声摔在门槛前,路小漫怔住了,一旁的轩辕静川的手掌瞬间覆在了药碗上。 "小麦子?你怎么来了?"王贝儿喊了出来。 自从端裕皇后死后,小麦子被调去了重华宫伺候蓉贵妃,好一阵子没有见过面了,却没想到他会这般风尘仆仆十万火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陈顺将他拽起,质问道:"什么不能喝?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碗药被王贝儿做了手脚!" 小麦子站起身来,指向王贝儿。 "小麦子!你胡说什么呢!"路小漫站起身来,一脸瞠目结舌的荒唐。 "小麦子,你大晚上跑来南园就为了说这么些胡话?老奴知道你跟小漫挺好的,可也不能莫名其妙地抹黑贝儿啊!" "五皇子!奴才没抹黑王贝儿!今天下午尚寝局的人来给容贵妃整理入冬的床褥,里边儿有个小宫女叫月娥,她说她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针线囊落在娘娘宫里了,求奴才帮忙给找找。奴才就借了个由头准备入娘娘寝殿,谁知道还没推门呢,就听见容贵妃和墨心在说话……娘娘问墨心事情办妥了没有,墨心回答说路小漫每夜入睡前都要饮下一碗安太医开的安胎药,那是王贝儿动手的最好时机!" "那一定是墨心和容贵妃故意演戏给你听,要你来挑拨我与贝儿的关系!贝儿根本没有害我的理由!" 路小漫来到王贝儿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过分坦然,甚至于冰冷。路小漫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指尖冰凉的很。 轩辕静川沉默不语,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寒而栗的意味。 小麦子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是不忍看见路小漫失望伤心,于是低下头来。 "墨心说……他们拿捏住了王贝儿的家人……" 路小漫不自觉蹙起了眉头,这是端裕皇后惯用的伎俩,也是最好用的伎俩。 "所以说这药不能喝。"轩辕静川叹了口气,扬声道,"陈公公,去把安太医请过来验一验吧。" 路小漫一回头,看见的是王贝儿红了的眼睛,她什么都没说,路小漫却摸索着她眼中的一切。 想起曾经每一次她离开宫舍,王贝儿为她整理衣装。每一次她回来,无论多晚多黑,王贝儿都立于门前翘首以待。 "我不会怀疑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没关系的,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怀疑……比相信安全的多。" 王贝儿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宫中无姐妹。 "贝儿!你跟殿下老实说!是不是有人用你的家人来逼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陈顺着急地上前。 王贝儿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啊,墨心来找过我。她说我的弟弟意外打死了人,如果我不照着她说的话去做,后果如何想也知道。" 陈顺顿时咬牙切齿,手指点着王贝儿的脑门道:"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蠢呢?容贵妃能把你弟弟怎么样,难道殿下就救不了他?我说这几日你怎么魂不守舍!叫你你也不应!吩咐你的事情也做不好!原来你……" 王贝儿别过脸去,轻笑了一声:"等到殿下的人找去的时候,说不定我弟弟已经死了。" "你……小漫是你的姐妹啊!当初你被端裕皇后选中去北宫的时候,是小漫替了你!你母亲和弟弟来看你,你被岳霖梢找麻烦误了面亲的时间也是小漫带着她这么些年的积蓄送去给你的家人!宫里确实不是什么人待的地方,可从小到大你在这里可曾吃了什么了不得的苦!" "没有。"王贝儿的声音仍旧淡然。 路小漫望着她的眉眼,忽然转过身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小漫——你干什么!" 陈顺上前,一旁的轩辕静川已然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路小漫!" 他对上她的眼睛,那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来:"傻瓜!" "殿下!您还愣着做什么!快让她把药吐出来啊!" 陈顺急得连步子都乱了,小麦子傻在原处,谁都没料到路小漫会来这么一出。 王贝儿盛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小麦子不是说了那碗药里面我下了药——你不想要孩子了吗!不想要命了吗!" 王贝儿喊了出来,殿门外的侍卫与宫人推门而入。 轩辕静川一把揽过路小漫,将她抱上床榻,"见红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太医院把安太医请过来!快点!" 陈顺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梁贵妃……您在天有灵……小漫啊……" 王贝儿正要上前,小麦子却一把将她拽开,扬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别打她!是我愿意相信她……我相信她……" 不消片刻,整个南园灯火通明,安太医匆匆赶来,脸色沉郁。 门外的宫人见到有血水被端了出来。 南园总管陈顺痛哭流涕,跪在门前磕头,不断向已经逝去的梁贵妃告罪。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天还未亮,五皇子嫔小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鸾云殿的静妃趁着寒气赶来南园,守在了路小漫的身边。 众人皆道皇子嫔是被贴身宫女王贝儿下了堕胎药这才失了孩子。 光烈帝震怒,命宫中内邢司严加拷问王贝儿,一定要将此案水落石出! 早朝之后,路小漫的义父也是愁眉不展,很快朝臣们也已得知消息。 "赵将军——静川的皇子嫔小产是不是真的?"轩辕流霜拦在了赵骁面前,早朝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消息,可是轩辕静川将路小漫看的那么紧又有安太医的事必躬亲,怎么可能会出事?若不是看见光烈帝的表情,轩辕流霜还以为这一切皆是后宫谣传! 赵骁苦笑了一下,"连晋王殿下也听说了啊……可惜啊……五皇子还有皇上都很盼望这个孩子呢……" 轩辕流霜骤然转身。 "晋王……" 他一路狂奔,入了后宫,撞开那些行走着的宫人,毫不理会他们垂首行礼,当他来到南园,却又不自觉顿住了步子。 他的双腿宛如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挪动着,终于到了偏殿门前。 这里一片死寂,门前的宫人们低着头,隐隐还能听见门那边的啜泣声。 "她怎么了……" 良久,轩辕流霜开口问。 门前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口中的"她"到底指的是谁。 "我问你们!路小漫她怎么了!" 轩辕流霜扬高了嗓音,眼中的阴蜇令人不寒而栗。 宫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回晋王殿下……昨夜五皇子嫔小产了……" "轩辕静川呢?他不是信誓旦旦会照顾好她吗?" "五……五皇子在里面陪着皇子嫔呢……" 轩辕流霜狠狠掀开那些宫人,用力推向殿门,可就在手指触上的瞬间,却停住了。 他蓦然转身,背影阴冷,肩上厚重的披风扬起雪尘。 重华殿中的容贵妃正捂着汤婆子,手指撩过瓶中新采的红梅,置于鼻间轻嗅,闭上眼睛,眉目与红梅相映,别有风致。 墨心赶了过来,"娘娘!晋王殿下来了!" 容贵妃看了墨心一眼,低声道:"你这事做的不够漂亮,否则他根本不会来找本宫。" 此时,轩辕流霜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寒风料峭着从他身后席卷而入,红梅轻摇,容贵妃伸手将它们扶稳,不动声色地缓缓坐下。 "墨心,还不给晋王打点打点,瞧他肩上的落雪厚的。" 轩辕流霜直接推开墨心,拨开瓶中的红梅,撑着瓶口,厉声问道:"她只是一个皇子嫔罢了!后宫里那么多妃嫔还不够你斗吗?" "她们不值得本宫花费心思。本宫只会想尽办法除去你的绊脚石。" "我的绊脚石?"轩辕流霜的手指用力地戳在自己的心口上,眼神里满是荒唐的讽刺。 "她若是产下男婴,赵家就有借口将她抬到更高的位置,也能稳固自己与轩辕静川的联盟,你难道不明白吗?" "所以容贵妃娘娘最担心的是这个孩子稳固了静川与赵家之间的关系?" "她不过是没了孩子,又不是没了性命。难不成你还想看着她生下别人的孩子与别的男人其乐融融?" "如果那是我的骨肉呢?你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不是你的骨肉。"容贵妃扬起了眉梢,唇角的凹陷宛若冰潭。 轩辕流霜摇着头向后退去,"不,就算是我的骨肉,为了能达到你的目的,你是不会在乎的。就像当初你在我的酒里落下西域毒芹。" "那就换个说法,如果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与你的五弟密不可分,你就是找诸多借口都解释不了她是轩辕静川儿子的母亲!他日你就算承继帝位,也不可能再与她在一起。本宫这也是帮你!" 轩辕流霜上前,双手撑着桌面,笑容中有几分森冷的意味。 "那就多谢母妃殚精竭虑了。不过母妃好似忘了,我还没娶岳霖梢呢。" "你……" "若是我改变心意了,就没必要娶她了。不过一个左相而已,也不是那么靠的稳,他的底细肮脏的地方多了,说不定我还会被他连累。就算坐不上龙椅,我轩辕流霜这辈子也是个安乐亲王。" "轩辕流霜!你就这么没志气!"容贵妃握紧了拳头却只能看着儿子的背影。 轩辕流霜离去时正好与墨心四目相对。 "墨心,在宫里,行差踏错一步就再难回头了。" 墨心低头不语。 内刑司的牢房之内,王贝儿靠着墙抬头望着窄小的窗子。 牢房内漆黑一片,只有尽头隐隐有灯火摇曳。 冬夜里的内刑司愈加湿冷,王贝儿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可还是冷的颤抖,这里没有火盆没有暖和的被褥,偶尔还能听见老鼠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沿着墙根行走而过,王贝儿不自觉耸起了肩膀愈发害怕。 牢门前的饭菜都已经结了霜,丝毫未动。 深幽的走廊中传来脚步声,王贝儿的肩膀也跟着耸了起来。 一个身着黑色长袄的女子停留在了她的牢门前,低□来拨弄了一下饭菜。 "明日内刑司就要对你用刑了,不将你的性命折磨去,他们只怕是不会罢休的。" 王贝儿忽然起身,冲到对方的面前,一把掀下她的帽檐,对方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一抹嘲笑。 "我弟弟呢——我已经做到了你们要我做的事情!快把他放了!" "你谋害皇子嫔,皇上下令严查你的案子。官场上的人最喜好的就是见风使舵,他们只会把你弟弟往死里整。" "你……你们是故意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故意罗织罪名将我弟弟落下大狱,再胁迫我为你们做事!等事成了,就过河拆桥!"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觉得贝儿真的黑了吗? ☆、73 "什么过河拆桥,别说的那么难听。过河拆桥的难道不是你吗?路小漫待你也不薄啊,你还不是下药让她没了孩子?说白了,咱们都是同一种人,别把自己弄的好像受苦受委屈一般。"墨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蹲□子将它放在牢门口。 "这是……什么?" "姐姐我心肠好,怕明日你就是想自我了断都了断不了。" 王贝儿摇晃着坐下来,看着墨心,哈哈笑了起来。 "得,还没上刑呢,人就疯了。" "我不是疯了,而是笑自己料事如神!" "什么料事如神?" "我早就猜到……你们不会放过我还有我的家人,斩草除根是宫里的一贯做派!当年谋害静妃小皇子的两个嬷嬷,不也是有亲人落在了端裕皇后的手上吗?容贵妃这招实实在没新意,不过也最好用。" "诶,虽然你活不过几天了,但话也不能乱说。娘娘可没干过这些子事儿。"墨心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要怪就怪你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太狠心。" "所以我留了封信给小漫,我的命本就要赔给她的孩子,只是我要让她知道……到底在这宫里该提防着谁!" "留了封信?"墨心微微一顿,脸刹那变了颜色,"你的信在哪里?你说!你的信在哪里?" 王贝儿冷着眼不回答。 "你信里写了什么?" "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写什么了。" "是你害了路小漫,你以为她会信你?就算她信你,皇上信吗?一封信做不了证据!" "但是一封信却可以查出许多事情,就好比当初吴太医的一封遗书令端裕皇后满盘皆输!墨心,你确定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经得起推敲吗?就算我害了路小漫的孩子,可她终究还是会顾念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一定会拿着我的信去找皇上!正是因为我熬不住内刑司的大刑,我若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何苦还要栽赃陷害容贵妃呢?皇上能不怀疑?就算是为了还容贵妃的清白,也是要查!到时候一桩桩一件件,陈年旧事,终归是要浮出水面!" "信在哪里!"墨心咬牙切齿道。 王贝儿上前,取走了放在门口的毒药,坐在墙沿下,对着墨心笑。 "你要是不说信在哪里,连你娘都得跟着死!" "死就死吧,正好到地底下做个伴儿。我和我弟弟都活不了了,她还有什么活的?怪只怪我轻信了你,不但救不了家人还害了自己的姐妹。" "那么端王呢?端王你也不在乎了吗?大理寺狠狠咬着他,没有容贵妃帮他,滇川他是去定了!" "滇川就是再辛苦,也好过宫中和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端王看起来无情,其实最不喜欢参合到是非之中。滇川……说不定他梦寐以求,我又何必拦着他?" "他到不了滇川!"墨心双手握住囚牢恶狠狠道。 "到不了就到不了,我都快死了,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犯得着死的那么累吗?" "……你快说!信在哪儿!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给你行刑!" "你有这个机会吗?" 说完,王贝儿便背过身去,将瓷瓶的小塞扔到了一边,一仰头,墨心提起了嗓门。 "王贝儿!你够狠!" 片刻之后,王贝儿的脑袋垂了下去。 墨心一咬牙转身冲出了内邢司。 她乘着夜色进入南园,低着身沿着墙来到了宫舍。 在路小漫成为皇子嫔之前,是和王贝儿一块儿住在单独的一间小房之中。墨心试着推了推那间房的房门,发现上了锁,于是将头发上的两只发钗摘了下来,将锁撬开进入屋内。 她迅速翻找了起来,床榻之下,各个柜箱之中,可就是没有找到那封信。担心被人发现,她甚至于不敢点燃油灯,只能擦亮了火折子。 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小柜子,柜子里都是做给婴孩的衣裳和布袜。 墨心将每件衣裳都捏在手中,里面都没有缝入任何东西。柜子翻到了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咬着牙呼出一口气,"难不成是她吓唬我?" 她站起身来,看见柜子底下铺着一层油纸,她的手指伸过去,将它缓缓揭开,赫然发觉油纸下面竟然压着一个信封。 墨心喜出望外,将它抽了出来,点燃了油灯,看清楚上面的一字一句。 "哈……被我找到了!王贝儿啊王贝儿!你这封信是没机会送到路小漫的手上了!" 墨心将信纸送到了油灯的焰心,看着它化作灰烬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在那瞬间,门被踹开,瞬间一队宫人入内将屋内所有蜡烛点燃。 光亮令墨心抬手遮住了眼睛,指缝间看到一个身着龙纹衣衫之人行走到了她的面前。 "墨心,朕与梁大人还有静妃,在此等候多时了啊!" 墨心呆然抬头,当她看见光烈帝的瞬间,腾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伏在地面,浑身皆在颤动。 "皇……皇上……" 光烈帝在桌边坐下,手指戳了戳油灯边的灰烬。 "墨心,这么晚了,你来到王贝儿的宫舍做什么呢?" "奴婢……"墨心咽下口水,却不知道如何圆这个谎。 光烈帝却极有耐心,缓声道:"朕给你机会,好好想,慢慢想,把理由想通透了,可别像水泡似得,一戳就破。" 墨心身子一僵,颤声道:"奴婢只是来看看……有什么王贝儿喜欢的,给她送去。虽然她做错了事情,但自小她入宫也算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此番进了内邢司是没命回来了……奴婢不想她去的太凄凉……她的东西奴婢打算都给她捎去……" 光烈帝轻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粱亭召,"梁大人,你对墨心这番说辞有什么看法呢?" "微臣只想问问墨心姑娘,既然是要捎东西,为什么把这儿弄得像是被洗劫过呢?" 墨心握紧了拳头,用力平复自己忐忑的心境。 "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对奴婢有所误会。奴婢只是一个女儿家,不可能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带去,只能翻翻找找看有什么对于王贝儿来说是最重要的。" "那么墨心姑娘,为什么要将王贝儿留给五皇子嫔的书信烧了呢?这对于王贝儿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吧?墨心姑娘不是来为王贝儿带东西的,而是来找这封信的吧?" "这些不过没有送出宫的寻常家书罢了,王贝儿嘱托了奴婢,替她将它们都烧了……免得它日送回到她母亲手中凭添悲伤。" "你的借口虽然都牵强,可朕都找不到十足十的反驳理由。不过有一点你恐怕没有想到,那就是你烧了的这封信,并不是王贝儿写的。信上的内容,朕也是一清二楚。" 墨心睁大了眼睛看着地面,"……信上的内容……奴婢没看清楚……只以为是王贝儿的书信,于是就烧了……" 光烈帝拍起手来,"好理由!朕都没话说了,只是朕不明白王贝儿出事之后就被押入内邢司,你是怎么见到她的?" "奴婢……奴婢请内邢司的赵总管帮忙,让奴婢前去探视……" "哦……梁大人,王贝儿入内邢司之前,你们都细细查过了吧?" "回皇上,不止王贝儿,就连看守内邢司的人都全部被换成了大理寺的差人,他们身上所携带的东西,微臣都亲自检查过了。" "可不知怎么的,却多出这瓶毒药来了。"光烈帝将一只瓷瓶按在了桌面上。 墨心抬头的那瞬间,呼吸停止在喉间,出不去也进不来。 "王贝儿身上没有这个东西,看守的差人也没有这个东西,那么这瓶毒药就只有可能是你墨心带进去的了。你又给王贝儿毒药,又将她写给路小漫的信烧了,当然那封信并不是她写的,而是梁大人差人写的,信上的内容么,就是你如何利用她的家人来威胁她在五皇子嫔的汤药里下滑胎药。你什么都不烧,偏偏烧了这封信,真是巧合。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受了王贝儿的嘱托将她的家书烧了,可这世上就不可能有王贝儿的家书,因为她出身贫寒,根本就不会写字,哪里来的家书?" 此话一出,墨心全身发软,跌坐在地。 "大胆墨心!皇上在此你竟敢信口雌黄!你再不说出实情,欺君之罪连累九族!"静妃扬高了声调。 墨心顿时眼泪横流。 "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做了这一切!告诉你,本官已经派人去了王贝儿的老家,也救下了她的弟弟,并且严查那个案子!水落石出之时,你真以为自己逃的脱干系吗?" "还有,小漫肚子里的孩子好端端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因为王贝儿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她压根就对小漫的安胎药动任何手脚!你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静妃此言一出,墨心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什么……" "你以为王贝儿喝了你给她的毒药了?告诉你,她也活的好好的!墨心啊墨心,你就是铤而走险啊,不然这么浅显的局子竟然看不穿?" 墨心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用力地磕在光烈帝的面前。 "皇上……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奴婢该死!" "你做的?你还有本事做这些?"静妃冷然道。 "奴婢知道静妃娘娘觉得这一切定然是容贵妃在为奴婢撑腰?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奴婢见皇子嫔有了身孕,备受呵护与重视,内心妒忌不已,起了歹心。" "就因为小漫她怀了身孕你就起了歹心?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墨心,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你一个人能扛得起的!" "娘娘……您备受皇上宠*,有育有皇子,何等尊贵,怎么会了解一个小小奴婢的悲哀与妒忌呢?奴婢有幸服侍在容贵妃的身旁,在这宫中唯一令奴婢感觉到些许温暖的便是晋王……奴婢从不曾对晋王有任何非分之想,只要时常能看见他便觉得足够……可是有一天,这样的满足被打碎了!因为晋王竟然恋慕上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而这个孤女便是太医院的医女路小漫!" 此言一出,光烈帝眼神中一丝惊讶闪过,粱亭召则别过头去,反倒是静妃对这番话显得淡然的多。 "皇上您一定没想到吧,就在路小漫被阿扎德巴看中的那一日,晋王殿下就要来向您请奏……将路小漫婚配给他!堂堂晋王啊!竟然不顾两国邦交就为了一个太医院的小女子!而奴婢呢?这么些年他对奴婢的*慕却不闻不问,视若罔闻……奴婢的一颗心空付了出去啊!" "可路小漫已经是五皇子的皇子嫔了,而且她还怀了孩子,她已经不可能再挡在你和晋王殿下之间了啊!" "静妃娘娘,你知不知道女儿节之后,采办局给路小漫送去的那一套首饰都是晋王殿下在宫外精心为她挑选的?无论她嫁给谁,怀着谁的骨肉,晋王的一颗心永远拴在她的身上!她的出身比奴婢好了多少?凭什么她就能留在太医院除去宫籍?凭什么她就能让两位皇子倾心?凭什么她就能从一介孤女摇身成为皇子嫔?而奴婢却不行?从那一日奴婢看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地戴着晋王殿下送给她的发钗,巧笑嫣然走在回廊之中,还被五皇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奴婢就下定决心,要让她尝一尝什么叫痛苦!她不是最信任王贝儿吗?那就让王贝儿夺走她腹中的那块肉!让她知道什么是众叛亲离!" 光烈帝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将墨心送去内邢司吧。可别让她死了。" "皇上……"静妃欲言又止,光烈帝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两人行出房门,天空微熹,晨光掠过树影,隐约而至。 "皇上是想要这件事在墨心这里就打住吗?" "云衣,你是在怀疑容贵妃吗?"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又来了……偶的人生哦…… ☆、74 "臣妾不敢。" "不止你怀疑,朕也怀疑。但假若墨心视死如归,朕又能奈她何?朕只想借着墨心的事情,无论背后主使者到底是谁,都能收敛收敛!" 南园寝殿之中,路小漫抱着被子睁着大大的眼睛。 轩辕静川侧着身子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在想什么呢?" "……贝儿在内邢司会不会受苦啊?那里又湿又冷……阴气又重……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办?" "放心,过了今晚,陈总管就去接她回来。" "如果墨心不上当或者今夜没有去找贝儿,那她是不是还要在内邢司待很多天?" 轩辕静川无奈地一笑,手指轻轻捋过她额前的发丝,"你还敢说……知不知道你把那碗药喝下去的时候,我吓的命都快没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因为贝儿在难过,所以我要把药喝了。" "什么?" "她真正难过的是她从没有想过要害我,哪怕自己的母亲和弟弟真的被拿捏,她还是下定决心保护我。可这份心意却被怀疑……这令她心寒。所以我把药喝下去,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我相信她。无论别人说了什么,我都相信她!" 轩辕静川闭上眼,无奈地一笑。 "可如果她真的要害你呢?如果你信错了人呢?那么受到伤害的并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 "以前做乞丐的时候不觉得,可到了宫里这么些年却越发觉着……信任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怀疑别人更轻松,但也更痛苦。与其痛苦……我宁愿将所有怀疑喝下去一了百了。怀疑……本就是毒药啊。" 轩辕静川吻上她的额头,她的眉心,舌尖轻轻舔过她的鼻尖。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怀了孕的!" 路小漫向后躲,严阵以待的样子令轩辕静川莞尔一笑。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轻声道:"放心吧,我比你还期盼这个孩子。" "我饿了。" "我让御膳房给你准备吃的。"轩辕静川撑起胳膊。 "我要吃烤地瓜。" 轩辕静川顿了顿,"我上哪里给你找烤地瓜?" "你不是还让人在冬天里给你找枇杷吗?我现在要吃烤地瓜。" "你是报复我从前骗过你吧?" "没有。" "现在你八成在心里骂我'死骗子'呢!" "诶?" "露馅了吧?还烤地瓜呢?你再不乖乖闭上眼睛安寝,我就把你吃了!" "哼!" 路小漫翻了个身,背脊却僵了起来,生怕轩辕静川来真的。但对方只是将胳膊搭了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 第二日清早,陈顺将王贝儿从内邢司接了回来。 姐妹俩在稀疏的南园树影中拥抱在一起,没有多余的话语,良久,路小漫拉着王贝儿回到偏殿。 火盆子已经生起来了,陈顺进来告诉王贝儿,她的家人已经没事了。 王贝儿呼出一口气来,眼角还沾着泪水。 宫里面议论开来,有人说路小漫的孩子没了,也有人说孩子仍在。但整个南园对此事避而不谈,太医院的安太医依旧日日来为路小漫把脉,但到底是调养身子还是安胎没有人说的上。 墨心在内邢司受了诸多酷刑,可仍旧一个人扛下一切。 容贵妃亲自来到南园向路小漫请罪,轩辕静川将路小漫支入房中,他与容贵妃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路小漫心想容贵妃再厉害只怕也绕不过轩辕静川的太极拳。 皇上对于容贵妃管教无方,任由墨心因妒生恨却全然不知,罚她闭门思过,抄写经书三百遍。 墨心被赐死,听说白绫送去的时候,轩辕流霜也在。 这一场风波终于告一段落,静妃为了维护路小漫着实费了一番心神。 趁着这两日日光正好,王贝儿陪着路小漫前去鸾云殿拜望静妃。 回廊之中,宫人们穿行而过,看见路小漫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瞥两眼。 "皇子嫔的气色看起来还好,你看她肚子里到底还有没有孩子啊?" 路小漫听见这声议论,狡黠地一笑,踩上了回廊边的矮栏。 "小漫!你做什么呢!"王贝儿赶紧上前扶住她。 路小漫伸长了手臂,一摇一晃,低下头坏笑道:"贝儿,你说我肚子里还有小娃娃吗?" 来往宫人们也下意识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背影,不敢出声。 万一她还有身孕,摔下来有个什么,所有在场的宫人都难逃责罚。 "别使坏了,快下来吧!" 其中一个脑子转得快的宫人见王贝儿这么紧张,就猜到路小漫的孩子绝对还在,赶紧上前跟着扶住了她。 "皇子嫔,您快下来吧,真有个什么,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都涌到路小漫面前要将她从高处抬下来。 忽然,一只手抬住了路小漫的指尖,她侧目的瞬间,心里一悸,差点跌落。 对方却轻松地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扶稳。 "你们都散开吧,这么七手八脚的,会吓着皇子嫔的。贝儿,我陪着她走一段,她好动,真要让她中规中矩,她会难受的。" "晋王殿下!" 宫人们纷纷行礼。 "可是……"王贝儿有些犹豫。 "别担心,我会抓着她,不会让她摔下来的。" 轩辕流霜笑容清朗,令人难以拒绝。 今日的他除了身着墨色银边的锦衣,肩上还围着狐裘,衬得脸庞更为白净优雅,多了分雍容高贵。 王贝儿转身对着那些宫人道:"各位姐姐手头上应当还有事吧,奴婢在这儿照顾着就好,姐姐们去忙吧。" 宫人们尽皆离去,只剩下路小漫与轩辕流霜走向回廊深处。 路小漫被他扶着,缓步向前,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一遍一遍掠过斑驳的石板。 她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可他却沉默不语,仿佛只是在享受闲庭散步的时光。 "三个多月的身子了,也没见你圆润起来。是害喜害的严重吗?" 路小漫面前是一个廊柱,再走不过去了。 她刚要下来,没想到轩辕流霜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地上。 "殿下……"路小漫睁大了眼睛,轩辕流霜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你担心什么?现在父皇都知道我*慕你了。"轩辕流霜的笑容坦荡。 "……墨心……她说了什么吗?"路小漫低着头,她忆起当年自己第一次在重华殿外见到墨心的情形。她看起来就似一朵清雅的茉莉,单纯地在风中摇摆。 到底改变一个人的是时间还是这座皇宫? 又或者她从没有变过,只是路小漫未曾看清楚她。 "她问我,都是没有家世背景伺候人的奴婢,为什么我会*慕你,却不曾对她动心。" "……殿下是怎么回答的呢?" "大概是你出现的方式与别人都不一样吧。当其他人都低眉顺目的时候,你却仰着头毫不遮掩自己想要飞出去的期待。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却能将你脸上的表情看的清楚。" "所以,我只是特别而已。殿下喜*的也许只是我的特别,而非我本身。" 轩辕流霜笑了,"也许我们都本末倒置了。我是因为*慕你,才会用你的特别作为理由。" 对于路小漫而言,每一个皇子都是一棵树,他们奋力地扎根在坚硬的土壤里,想要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根扎的越深,就越没有移动的可能。他们只能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也牢牢圈住。可轩辕流霜却看见了她……*慕成为了一件危险的事。 "谢谢。" 轩辕流霜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微微叹息了一声。 "殿下,若你真的那么喜*我,就不要与五皇子兵戎相见。" "世事本无常,万般不由我。" 轩辕流霜向后退了一步,轻身离去。 大理寺对廉亲王挪用赈灾物资一案的审理终了,端王轩辕凌日虽没有直接参与此案,但其府中幕僚收受廉亲王贿赂,以端王府为廉亲王挪用的赈灾物资过账,端王有不查之过。 朝中本以为光烈帝会将端王贬斥为郡王,没想到光烈帝保留了他亲王的爵位,但却将其遣派至滇川思过,改善那里的民生。 滇川地处荒凉,远离京都,"思过"二字虽不及"贬斥"严重,王爵犹在,但谁都知道此番去了,端王只怕再没有回来京城的机会,说不定就此客死异乡。 散朝之后,轩辕凌日默然走出朝堂。 午后的日光落在他的肩头,寥落中又有几分暖意。 群臣从他的身边悉数而过,有人偶尔驻足,却也只是露出怜悯的神情,最终什么都没说还是离去了。 轩辕凌日转身抬头,在高高的角楼上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他的唇角缓缓凹陷,转身行向角楼。倚立在楼边的女子见到他的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 "殿下。" "贝儿,这一次你该不会又说自己是在赏雪吧?" 王贝儿愣住了,她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冷峻的冰川融化,显露出最柔和的线条。 "奴婢……奴婢是……" "我就要去滇川了。"轩辕凌日来到王贝儿的身边,背脊抵着墙,侧目低眉。 王贝儿吸了一口气,良久眼泪滑落下来。 轩辕凌日的手指掠起她的泪,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在冬天里是不能随便落泪的吗?脸上会结冰碴的。" "眼泪是咸的,不会结冰的。" "是我要去滇川,又不是你去,你哭什么呢?" "……是奴婢的错……如果不是奴婢……殿下也许就不用去滇川了。" 轩辕凌日沉默了许久,一阵冷风袭来,王贝儿打了个颤。 "我听说五弟的皇子嫔差点儿出事,也知道有人威胁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多半他们还拿了我来威胁你吧。没想到前朝的斗争竟然连你都被卷进去了。父皇将你押入内刑司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做任何背叛皇子嫔的事,因为你有你的原则,哪怕头破血流刀山火海,你也会遵循自己的原则。" "什么原则?" 轩辕凌日轻笑一声,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和着他的笑声坠落。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是非皆有判定,你不会因为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就去做错的事情。" "可这样的原则却会让我在乎的人受到伤害。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怀疑这样是对还是错。" "如果要你放下心中的对错来帮我,我宁愿万劫不复。" 王贝儿抬眼看着他,这个男人的正直与清冷使他不容于混沌的朝纲,他的抱负就这样淹没在其他人的权欲之中。 "我真的有些想不通了,父皇为什么不斥夺我亲王的爵位,要是真什么都没有了,也许反倒真正的快意轻松了。" "殿下……" "别再让眼泪落下来,女人哭的时候绝不像你想象中楚楚动人。"轩辕凌日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了王贝儿的肩上,"回去吧。以后我不在这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就在这时,听得角楼下传来陈顺的呼喊声。 "王贝儿——我的小姑奶奶啊!可算找着你了!你让皇子嫔担心的要命啊!" 王贝儿赶紧应和道:"奴婢这就下来——" 轩辕凌日点了点头,"去吧,我再在这里待一会儿。从小在宫中长大,却忽然发觉未曾将它看清楚过。" 王贝儿点了点头,下了几步台阶又是回头。 轩辕凌日的身影在风中凝结成霜。 回到南殿,就看见路小漫坐在火盆子前,而轩辕静川正用树枝串着一只地瓜烘烤着。 "贝儿,你总算回来了!今晚上咱们吃烤地瓜!" 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烟灰,王贝儿的手指抚过,叹息道:"五皇子这么宠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怎么说的好似你要离开一般?还没到二十五呢!"路小漫的眉头皱起。 ☆、75 轩辕静川却起身道:"你身上的……是二哥的披风吧?他还好吗?" "端王殿下这个月就要启程前往滇川了。" "这么急?" "端裕皇后的事情之后,二哥没有被夺去王爵,群臣就已经在观望还有猜度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次就算被派去了滇川,他的王爵依然没有被斥夺,我大概可以猜到父皇的心意了。" "什么心意?"路小漫侧目。 轩辕静川擦了擦她的脸,笑道:"吃你的地瓜吧!现在你不适合动脑子。" 蓦地,王贝儿跪了下来。 "五皇子,奴婢求您一件事!您若是答应了,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贝儿你做什么啊!快起来!"路小漫拉着她的胳膊,可她就是不肯起来。 轩辕静川开口道:"你是不是求我让你随着二哥去滇川?" "什么?"路小漫一听,人都懵了。 "五皇子猜的没错,奴婢就是求您这件事。"王贝儿低着头,神色沉冷。 "贝儿,你疯了吗?那是滇川!没吃没喝又冷又潮湿!那么多朝廷官员派去,没多久就求着要回来,回不来的都请奏卸职还乡!" 路小漫的眼泪掉落,她心底深处知道王贝儿是认真的。在她的心底,将必须要做的事和最重要的人都界定划分的一清二楚。 "小漫,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舍不得我,而且你又有了孩子……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在这里陪着你照顾你。宫中人心叵测,你又是个直性子,没人在一旁拽着你看住你……你自个儿也会害怕……可是现在你已经有五皇子了……我相信他会保护你!会比我还要呵护你*惜你!可是……端王殿下不一样……此去滇川他几乎一无所有……" "我不要你去!我不让你去!"路小漫拼命地摇着头,她难以想象王贝儿在滇川的生活,她怕她吃苦难受,怕她眼泪掉下来却没有人擦拭,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她冷了,没有人抱着她取暖。 "小漫!你听我说!"王贝儿的手掌覆上路小漫的脸颊,两人四目相对,"在宫里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早就不再相信人情,我以为自己会麻木不仁,但此时此刻我发觉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坐在马车里摇晃着来到宫门前的王贝儿,甚至于比从前更坚强!因为有你在我身边,这里很黑很冷,可你确是明亮温暖的,是你让我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决不能去想!你能嫁给五皇子,我一直都觉得很高兴。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在疑惑自己对殿下是什么样的感情,也在担心将来殿下给你的是怎样的生活!但是我知道,也许殿下不是你最*的人,但他一定是能让你最幸福的人!你一直向往外面的海阔天空……我也向往着。这一次,请你放我自由吧!" 路小漫仰着头,她的泪水太多,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她甚至无数次想象过她们二十五岁离了宫,各自嫁了人家,从此山高水远,一生再难见一次面,但至少儿孙满堂幸福喜悦。 可那是滇川……轩辕凌日真的能给王贝儿安稳与快乐吗? 就算是个落魄了的亲王,他也没办法娶一个没有家世的宫女啊! "小漫,我们不能总是考虑能得到什么。也许端王殿下能给我的远远不及五皇子……但我的心却觉得满足。你知道那种哪怕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快乐的感觉吗?" 路小漫抱着王贝儿,那种半边天塌下来的惶恐与寂寞,曾经安致君成婚时她体会过,如今她的心再度疼了起来。 "小漫……"轩辕静川在她的身旁单膝坐下,手掌覆上她的额头,缓缓将她揽向自己的怀中,当她的后背沉入他的胸膛,轩辕静川才将她抱紧,"放贝儿去吧。也许曾经你对我避之不及,也曾经怜悯过我,但你一定不知道贝儿所说的哪怕看那个人一眼都觉得快乐的感觉。我每日在南园里日复一日做着无聊的游戏,而你背着药箱压低了脑袋沿着墙角溜过去给宫人问诊,生怕我看见了你。但你不知道,每一次你出现,我的心就悬了起来。从回廊的开始到结束,我的目光追随着你,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我很快乐,但你离去时,我的落寞来的也如此之快。" 路小漫的眉头纠结,她知道自己应该放王贝儿走,因为每个女子一生都会有一次奋不顾身,无关结果,无谓生死。 "也许你从没有那样快乐地等待我或者看着我……但我曾经与贝儿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小漫,放她走吧。" 路小漫的眼前浮现出多年前的那个雪夜,轩辕静川站立在冰灯旁遥望自己离去的身影,还有那近千只的草蚂蚱……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擅长打动人心的骗子而已,可是在他把自己的心情用这样平静的语调娓娓道来时,路小漫又疑惑了。 也许他真的正如他所说的,这一世他只对她撒过一个谎,那就是他的痴傻。 而她却将他的真心也全部塞入了那个谎言之中,不敢轻信。 "小漫,贝儿为你做的事情,我都能为你做到。别害怕,什么也别怕。" 轩辕静川抵着路小漫的额头,轻声道。 那不是他对她的承诺,而是他一直在为她做的事情。 路小漫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按住王贝儿的肩膀,十分认真道:"贝儿,你确定了吗?如果你后悔了,等到了滇川,我们都帮不了你。" 王贝儿笑着点了点头。 "这世上刀山火海的事情多了,还有什么比遵从本心更快乐的吗?" 路小漫点了点头,当她在京城的街市流浪,最大的愿望是能吃到带馅的包子能有一口肉吃,等她入了宫成了医女,最想要的是有朝一日离开这个大牢笼,开个医馆做个悬壶济世的女大夫。后来,她以为自己最想要的就是所谓"海阔天空云淡风轻",但她此刻却明白所谓自由是镜花水月,人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全然不及王贝儿的"本心"二字。 保留最初的自己,才是最难的事情。 "你……去吧。我不拦你……只想你好。" 一直以来,王贝儿就似另一个自己。 王贝儿说路小漫是温暖明亮的,可她并不知道,对于路小漫来说,王贝儿是一面镜子,当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才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当日,轩辕静川向光烈帝求情。 "父皇,此去滇川山高水远,二皇兄身旁若没有个可心的人,滇川的荒凉并不折磨人,无人暖心才是致痛,儿臣求父皇成全宫女王贝儿。" 光烈帝闭上眼睛思度了片刻,"那王贝儿真是自愿去的?" "是。" "就算只是宫里的奴婢,做惯了端茶倒水,但滇川那种地方,潮湿阴冷,贫瘠荒芜,并不是一介小女子承受的了的。" "儿臣与王贝儿相识也有多时,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不会后悔的。" 光烈帝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二哥中意她吗?" "儿臣相信二哥是中意她的。" "那就给这丫头一个端王奉仪的名分吧。" "父皇您当真?王贝儿可是平民出身。" "那又如何?一个人的贵贱又岂只是用家世来衡量的?朕就是要宫里朝堂上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们看清楚,在朕这里什么最贵重!" "儿臣替王贝儿谢父皇恩典!" 就这样,王贝儿成为了端王的奉仪,正四品的位份,没有婚宴,没有典仪,只有皇上的一旨御命。 路小漫怀有身孕不允许出宫,贝儿就全当做是从南园嫁去端王府的。 "去滇川,什么金银首饰的反倒扎眼了。这是我送给你的,全天下独一无二……连那个大骗子都没有。" 路小漫将一只药囊送到王贝儿的手中。 王贝儿抚过药囊上的绣花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是狗尾巴草吗?" 路小漫的嘴巴瘪了起来,"这是铃兰花,从前宫舍门前不是有一株吗?它被夏儿那丫头摘了,你还心疼的不得了……我知道我绣工不好,也没跟你好好学过…… "原来铃兰花。" 王贝儿的声音发颤,她抱住路小漫,在她的耳边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照顾好你自己,保护好你自己,别让我日夜挂念担心不已……" 路小漫的后头发哽,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别难过,对孩子不好。我是要去出嫁,而不是受苦。" 端王府的小陈子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王奉仪,端王还在宫门前等着呢!" 路小漫心中舒坦了一些,至少轩辕凌日是亲自来接王贝儿走。 她不是离开她,只是要开始另一段人生罢了。 路小漫转过身去,这一次她无法目送她离开。 王贝儿握紧了拳头,跟在小陈子身后未曾回头。 轩辕静川来到路小漫的面前,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可她却僵硬如同雕像。 "为什么我觉得……我在意的一切都没有了呢?" "傻瓜,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轩辕凌日与王贝儿离开了京城,路小漫闭着眼睛想象他们的马车车轴一圈一圈发出声响,驶过冬日积雪的街市,穿过城门,越来越远。 三日之后,光烈帝昏厥于朝堂之上,群臣惶恐。 经太医安致君诊断,光烈帝是由于操劳过度,需要静养数日。 无数嫔妃亲王候在帝临殿外,想要看望光烈帝,但他却只传召了轩辕静川一人。 偌大的帝临殿中,只点燃了三盏灯。一切安静不已,只听见床榻上传来的几声咳嗽。 轩辕静川缓缓撩开帐幔,光烈帝拍了拍榻边,"过来,坐吧。" 他的神色憔悴,唇上缺少血色,一看就知道并不仅仅是"操劳过度"这么简单。 "父皇。" "你……想做皇帝吗?告诉朕实话。" "不想。"轩辕静川几乎不用思考便答了出来。 "那你心中可有上佳人选?" "皇位又不是买菜,还能挑挑拣拣,况且父皇心里已经有人选了不是?" 光烈帝闭上眼睛笑了。 "若说人选,朕的儿子里面……论胸怀和智谋,你是上上佳。可父皇唯一能对你好的方式……就是不让你去做那个位置。" "儿臣知道。这么多年,父皇没有一刻快意过。" "那你知道朕让你来是为什么吗?" "因为父皇想要儿臣帮帮他。" "对。朝廷里的势力太乱了,想要有太平盛世,就要让这些家伙安分一些。你知道什么是帝王之术吗?" "就是驾驭他人的欲望。" 光烈帝笑着点头,手指戳了戳轩辕静川的心口,"朕就说你是最有天分的。只是……这段时间要你辛苦了。" "儿臣不觉辛苦。儿臣只是想对父皇说一声谢谢。" "谢朕什么?" "谢谢父皇将小漫给了我。" 光烈帝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父皇难道不想与母妃厮守到老?" 日子似有回暖的迹象,原本如银衣附着在树干屋檐上的落雪渐渐融化成水,滴滴答答地坠落。 轩辕流霜来到重华殿,宫人们正欲入内禀报容贵妃,他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用出声。 轻轻推开门,只见满地经文随风起落。 容贵妃手中执着毛笔,一个小太监在一旁磨着砚台,她不曾抬头,只是轻道了声:"来了。" 轩辕流霜倚着桌案,侧目望着容贵妃笔下娟秀的字迹。 "母妃抄经文呢?平心静气,少一些戾气和欲念也是好事。" 容贵妃发出一声轻笑,"小麦子,你先出去吧。" 寝殿中只余母子二人。 "你可知道你父皇病了之后,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后宫宠妃他都一概不见,却唯独召见了你的五弟?" "听说了,静川一向最得父皇垂*。" "垂*?"容贵妃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布帕扔在了轩辕流霜面前。 布帕上是殷红的血迹。 "这是你父皇寝殿里的人送来的。" ☆、76 轩辕流霜眉头微蹙,手指扣紧了布帕,"就连父皇寝殿里都有母妃的人,母妃果然好手段啊。" "现在你还在想这些!满朝文武都在臆测,你父皇是要立轩辕静川为太子!端王去了滇川,你三皇兄宫婢所出资质平庸,赵云衣的儿子仍在襁褓,能争这个位子的就只有你与轩辕静川!你在朝中不与岳丞相联手,压制赵家与梁家,你是等着要让路小漫做轩辕静川的皇后吗?" 轩辕流霜的指尖一颤,垂下眼帘似乎在深思。 容贵妃不再言语,低头继续誊写经文。 "母妃写了多少遍了。" "还差一百多遍。" "也好,就当作是给墨心超度吧。" "你若知道墨心是为什么而死,就别枉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墨心是为了母妃你的心意,不是我的。母妃还是不要随意把罪名压在儿子身上。不过母妃你放心,儿子是不会让五弟那么顺当坐上皇位的。" 数日之后,羽林卫都统赵骁因为私自在京郊圈地,修建自己的陵寝而导致民怨沸腾,朝臣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赵骁仗着功高嚣张忘本应当严惩,以儆效尤。另一派则认为赵骁乃朝中重臣为人刚正,只怕是有人故意打着赵将军的名号私自圈地,居心叵测,应当严查之后再下论断。 光烈帝下旨,令大理寺卿梁亭召严查此案,岳中浔上书认为梁亭召与赵骁颇有私交,他并非主审此案的最佳人选。于是光烈帝又命岳中浔长子岳尚书及晋王轩辕流霜与梁亭召共审此案。 静妃来南园看望路小漫时,将此事告诉了她。 "什么?我义父圈地建陵?这怎么可能?他常说为将者应在沙场上马革裹尸而还!他在乎的只有生前做了什么,从不去想身后之事!记得那天我拜他为义父的时候,他还说过人死后就一捧黄土,找个酒坛子盛着就行……" "虽说你没怎么与他相处,倒是将他的性子摸的很清楚啊。" "他就是个直性子,还看不透吗?这一定是栽赃陷害!" "是啊,只是最大的问题是,赵夫人不识得字,当时有人专门趁着赵将军上朝时将那块地的地契送来赵府,骗的赵夫人在地契上按了手指,如今此事是说也说不清楚了!" "现在只能盼着梁大人顺藤摸瓜……能找到幕后主使是谁!" "还能有谁?现在谁都知道皇上属意五皇子承继皇位,赵家又是帮着五皇子的,她能不眼红?" 路小漫低下头来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小腹,想起墨心。墨心的背后就是容贵妃,就算她死都没有承认,路小漫也知道容贵妃决计脱不了干系。 只是轩辕静川真的要做皇帝吗? 她吸一口气,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无论是坐上那个位置之前,还是之后。 "晋王也是此案的主审,不然……皇子嫔您去求求他?千万别对赵将军用刑……他的性子孤傲,决计受不得那样的大辱……"宁伊上前道。 "不可。"静妃立即出言制止。 "娘娘,为什么啊?宫里不是都说……晋王对皇子嫔念念不忘吗?" "你也别往了他是容贵妃的儿子!赵将军会出事就是因为容贵妃与岳家联合起来为晋王剪除异己!他不落井下石已然万幸,还能指望他帮赵将军吗?" 路小漫咽下口水,心里涌起一阵凉意。 难道……轩辕流霜真的也掺和进去了? 路小漫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晚膳只用了一小碗粥,点心连碰都没碰。 这些时日,轩辕静川一直陪伴在光烈帝的身边,为他念奏章代笔批改,宫里面传得更厉害了,说等到五皇子成了年,皇上就一定会封他为太子。 每当他回到南园时,路小漫早就入睡了。 只是这一夜,她全然没了睡意,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头顶的帐慢, 子夜时分,门缓缓被推开,轩辕静川轻着脚步走了进来,他来到榻边坐下,自己解开衣衫,低下头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前。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 路小漫觉着奇怪,黑灯瞎火的自己的眼睛也闭起来了,他怎么知道她没睡着? 他入了被子,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是在担心赵将军吗?" "……我在担心你。" 轩辕静川的唇角缓缓勾起。 "你很久没担心过我了。" "……他们要对付的不是赵将军,而是要打压你的势力。" "这不是很好,我若是没势力了,就做不了皇帝,也就没有后宫佳丽三千来烦你了,不好吗?" "你当我傻的吗?没了势力就能脱身了?只怕容贵妃不会放过你。" "你本来就有点傻。好了,别瞎想了,睡吧。" "我觉得有点挤,你能回你自己的寝殿吗?" "挤着不更暖和吗?" "挤的我肚子难受。" "少来,都快四个月了,还是这么小,你师父都琢磨着怎么给你好好补补呢!" 两人说着话,路小漫就犯困了,不到半刻她的鼻间溢出轻轻的鼾声。 翌日清晨,当路小漫起身时,轩辕静川早就不在了。 "陈总管,你能帮我个忙吗?" "姑奶奶,你是要去镜池看鱼还是要去角楼看风景啊?别折腾老奴了!贝儿又不在,谁照顾着你老奴都不放心!" 一提起王贝儿,路小漫的神色瞬间落寞不少。 "唉,是老奴的错!姑奶奶您想要什么说吧说吧!" "我想陈公公你帮我去请晋王殿下来南园一叙。" "什么?"陈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路小漫却显得十分沉静,"我有话要对他说。一杯茶的时间就够了。" 陈顺知道约莫是关于赵将军的事,只得为难道:"五皇子要知道,该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不高兴,他还能拿我怎样?" 陈顺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去了前殿等着退朝。 路小漫命人在殿前的园中摆了茶案,准备了茶点。依照安致君的嘱托,她是不能多饮茶的,于是宫人们给她泡了些蔷薇花蕊。淡淡的清香袅绕而起,路小漫在园中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她本以为轩辕流霜不会来了,就在这杯花茶饮完之时,回廊之中轩辕流霜信步而来。 她鲜少看见他戴着帽冠的模样,没有了以往的随意,更多了一丝不苟的严谨。 "真难得,你会邀我。"他淡然地在她面前坐下,陈顺亲自掌茶。 "我想问你……赵将军的事,与你有关吗?" 轩辕流霜的手指沿着杯口来回磨蹭,喉间发出一抹轻笑。 "南园的回春之景别有韵味,雪顶翠梅的口感也是绝佳,而我面前坐着的更是我最心仪的女子。 这就是所谓的良辰美景了吧?可偏偏你却要问出最煞风景的问题。" "那就请殿下回答我吧。" 路小漫看着轩辕流霜的眼睛,那是一汪深潭,没有波澜起伏,平静如同死水。 "是我。" "为什么?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屑这样的事。" "我从前是怎样的人?"轩辕流霜的身体前倾,不知道是他要将她看清楚还是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无关争名逐利,不屑尔虞我诈。" "是啊,细想一下,这样的我真的和你很般配。只是不争和不屑的结果,就是你做了别人的女人,怀着别人的骨肉。" 路小漫怔了怔。 "怎么,你以为我是要那个皇位吗?"轩辕流霜起身,弹了弹衣袖,他的目光绵长,而她是他的终点。 他走了,面前的茶水只抿了一口。 赵骁的案子还没有审完,却有老妇拦住了岳中浔的马车,哭诉说多年前梁亭召审理一桩命案,判定老妇之子杀害了同镇的寡妇被判了死刑,可就在上个月,那个寡妇竟然回到了镇上,原来当年她为了逃债,挖出了一具死去不久的女尸,将自己的衣衫给女尸套上沉入河中,女尸泡发腐烂,官府单凭女尸身上的衣物就认定是那寡妇,更将老妇之子作为将寡妇推落河中的元凶。 岳中浔将这桩冤案呈递到了光烈帝面前,光烈帝只得暂时卸去梁亭召之职待查。 朝中沸沸扬扬,赵、梁两家的顶梁柱都出了事,而岳家却有如日中天之势,最重要的是,皇上这几日对于奏章都亲力亲为,没有再传五皇子随侍于侧了。 轩辕静川倒是乐的清闲,在园中与路小漫玩起了投壶。 他每投必中,倒是路小漫每投必不中, "不玩了!" "怎么不玩了?" "你还有心情玩!梁大人都被待查了!" "所以呢?"轩辕静川来到路小漫的身后,将她抱在怀里,轻吻着她的脸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算什么帐?" "你背着我私会晋王啊。" "什么?那也算私会?陈公公就在一旁!" "是啊,还好陈公公在一旁,再加上你肚子里的小小小馒头,不然我一定给你好看。" "你就真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这段时间终于可以好好陪陪你了。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去王府了。" 路小漫一抬头,对上轩辕静川老神在在的双眼。 这家伙可是个大骗子呢,哪有那么容易着别人的道儿? ☆、77 她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几个小太监将一口缸抬进了路小漫的寝殿。 "诶?这是什么?"她好奇地跟着进来,低头向里面一瞧,才发觉竟然是一缸睡莲。 只是睡莲还没有结苞,只有几片绿叶浮在水面上。 "怎么好端端地送睡莲给我?" 路小漫回头,看着轩辕静川信步而来,他倚着水缸,手指在她的鼻尖上一弹。 那一瞬的芳华,缓慢了时间拉长了视线。 "你好好看看水里还有什么?" 路小漫眯着眼睛,恍然大悟:"原来是鱼戏水中莲啊!" "鱼戏水中莲?你还会这么有雅兴的说法?" "我没那种雅兴啊,小时候听说书的说的。" "这些还是小鲤鱼,等到咱们的孩子出世时,它们就长大了。" "嗯。"路小漫故意拨一拨莲叶,小鱼游动着散开,十分灵动。 就在第二日,大理寺监士上书光烈帝,岳中浔被派往南川做郡守的二儿子在当地大肆收受贿赂,私自买卖郡中官爵,强抢民女,百姓苦不堪言以鲜血写了一本万言书。 王公公在庭上将万言书打开,足足三丈长。 岳中浔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份万言书,光烈帝震怒不已,下旨将其收押入狱待大理寺、刑部急督查院会审。 退朝之后,岳中浔在前殿的门前见到了轩辕静川。 "五皇子,你来这么一出,是要犬子的性命吗?" 轩辕流霜莞尔一笑,"岳丞相,记得当时我对你说过,一条大路分两边,走中间的早晚会被马车碾死,可我忘记对您说了,非逆着人流的也会撞个头破血流。" "当初是你向皇上进言,犬子才得以前往南川!犬子出了事,你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岳丞相这话就说的严重了。谁能料到令郎去了南川,见到了鱼米富庶还有那些灵娟秀美的女子,就迷了心智呢?" "你这是报复!"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是报复呢,这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不过话说回来,赵将军有没有圈良田以修陵墓,梁大人有没有玩忽职守造成冤案,都是待查。可是令郎的行径,南川那么多百姓都看在眼里,只怕很难回转了啊。" "五皇子……你莫要逼人太甚!" "哈哈哈……"轩辕静川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眉宇之间皆是轻狂。 岳中浔眯起眼睛,忽然明白了过来。 "你……你是故意向皇上请求将老父的二儿子送去南川,你知道他生活一向骄奢,去了南川必然……这样一来他就能成为你拿捏老夫的借口!" "是啊。我早就料到,岳丞相你在我这里把该得的好处都得尽了,定然会反咬一口。你对我说的一切好话,不过是不想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罢了。岳丞相,你现在是花力气想想怎么把二儿子的命保住还是继续给梁亭召还有赵骁抹黑,都在于你。哦,忘记告诉你了,廉亲王挪用赈灾物资一案,虽然没有被戳穿,但听说梁尚书也掺和了一脚呢。滇川那地方又冷又湿,也不像京城这般灯红酒绿。" "你……"岳中浔气急。 轩辕静川却笑着离去了。 岳中浔回府之后,左思右想,就在当日,他将自己的长子狠狠鞭抽,令其脱下官服,入帝临宫向光烈帝负荆请罪。 他声泪俱下,称自己教子无方,长子为官不刚收受贿赂,次子骄奢淫逸为祸地方,他无脸再在朝中为官,请求光烈帝恩准其离去。 他的额头磕的青肿,脸上表情痛心疾首,再加上其长子身上的斑斑血痕,令宫中人见了无不动容。 光烈帝叹了一口气,认为岳中浔虽然教子无方,但能在发现儿子过错之时不纵容包庇也非易事,加上梁尚书已有悔改之意,光烈帝下旨岳中浔罚奉半年,其子降至侍郎。 岳中浔带着长子离开帝临宫,见到轩辕静川倚着麒麟雕像,笑意满容。 "岳丞相这出大戏唱得着实不错啊,让我猜猜,如是父皇真准了你卸职还乡,只怕朝中你的党羽就要跪在前殿联名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吧?" 岳中浔咬紧牙关,眼角抽搐了起来。 "五皇子,老夫的两个儿子虽然在朝中已是无用,但老夫的门生可不比赵阁老要少。" 轩辕静川还是笑。 "忘记告诉岳丞相了,我手上没有任何令郎收受廉亲王贿赂的证据,只是猜想而已。没想到岳丞相您这么性急,唉……" 岳中浔顿时额角青筋暴起,双眼赤红,咬牙切齿正要说些什么,还来不及开口,便向后倒下。 "父亲!父亲!" "岳丞相——" 宫人们围了过来,轩辕静川高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来吧!" 岳中浔因为气郁攻而大病一场,众人都道他是被自己的两个儿子气的。 岳尚书被降职,光烈帝下旨由容峻舟作为赵骁圈地一案的主审,轩辕流霜为督案。 路小漫听说之后着急得不得了,但轩辕静川却淡定得让人真想把他的脑袋按进水缸里。 "皇上这是怎么了?他难道不知道容峻舟是容贵妃的堂兄,他一定会把赵将军往死里审的!" "那就让他往死里审好了。" 轩辕静川的笑容里高深莫测,路小漫却受不了他这样吊胃口。 "赵将军不会有事吧?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对策了?"路小漫用力晃了晃轩辕静川,对方只是扣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吻上她的手指。 "好了好了,赵将军会吃点儿苦,但他一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路小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轩辕静川。 "当然是真的,我都很久很久没有骗过你了,不是?" 三日之后,容峻舟带着赵骁画押之供前往帝临宫。 光烈帝端着供状看了片刻,道了声:"很好,很好,事无巨细,从开始到结果都十分详尽,容大人辛苦了啊!" "微臣为皇上效劳,不觉辛苦。" 光烈帝轻笑了一声,"朕可没说容大人是为朕效劳而辛苦,朕是说你将这案情编的滴水不漏啊!" "皇上?"容峻舟抬起头来,一脸诧异。 光烈帝击掌,殿外侍卫压着工部侍郎李允颤悠悠行入,跪在容峻舟的身侧。 "李允,你把今日你对朕所招供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皇……皇上……罪臣招供,是罪臣贪图京郊良田,意图占为私有,赵将军得知此事对罪臣严加训斥……罪臣为了能拉拢赵将军,于是命人将百亩良田的地契送到赵府,知道赵夫人不识字,骗她在地契上按了印,又派人给赵将军建陵墓与祠堂……这样子赵将军就与罪臣同坐一条船……" "参与此事的就你一人吗?" "不……不……还有侍郎王冲和戴金飞……" "好啊,好啊,你们几个圈朝廷的地就算了,还要贿赂朝臣,不接受你们贿赂的就抹黑陷害!果真厉害啊!容峻舟,你是怎么让赵骁供认的?" 容峻舟一僵,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来人啊,给朕传赵骁!" 片刻之后,王公公为难地回到殿中,在光烈帝面前小声道:"启禀皇上,赵将军……只怕没办法走进来,只能请侍卫抬他进来了。" "什么?" "赵将军身受重刑伤痕累累,站不住身……" "给朕把他抬进来!" 赵骁被众侍卫抬入殿中,看见他的那一瞬,光烈帝猛地站起,将岸上的烟台砸向容峻舟。 "好你个容峻舟!朕念你与赵骁都是军将出身,派了你来审理他的案子定能做到公正不阿!没想到你竟然以严刑逼供!你妒忌同袍,落井下石,你……你……" "微臣有罪!皇上,微臣是粗人……哪里懂得其中的门路?而赵将军心性孤高,无论微臣问他什么他都不答,微臣不得已只能对他用刑……没料到竟然造成冤案,微臣无心之失……皇上明鉴啊!" "明鉴?你的供状不是写得条理分明连朕都挑不出岔子吗?你是有心置赵骁于死地!晋王呢!叫他给朕滚进来!他这个督案是怎么做的!" 轩辕流霜入殿内,看见满身伤痕的赵骁不动声色压下眼中的惊讶。 "你告诉朕,你这个督案是如何当的!你说!" 轩辕流霜默然不语。 容峻舟赶紧道:"皇上……此事不关晋王,晋王曾劝阻过微臣,是微臣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微臣入宫之前晋王曾拦住微臣,说若是微臣执意要将供状呈送皇上面前,他必然上书禀明皇上微臣有屈打成招之嫌……" "父皇,容将军乃武将出身,断案破案实非其所长。儿臣知道容将军的性子,于是派了人顺藤摸瓜探查当日前往赵府送地契之人,如今已有了结果,儿臣已将其写入奏疏之内,请父皇审阅。" ☆、78 光烈帝沉下脸色,打开轩辕流霜的奏疏,细看之后才道:"果然是费了心思去查案的,就连王冲与戴金飞都被你查出来了。容峻舟,虽然你并非蓄意,但赵将军无辜受此番大刑必然要有个交代!你为人刚愎鲁莽,缺乏深思熟虑,确实该好好反省!赵将军之伤,是你之过也是朕之过!朕用人不当才会让他受酷刑之苦。容峻舟,朕将你从御林军北军都统降为副都统,你可有异议?" "微臣无异!微臣谢皇上隆恩!" 光烈帝召来太医为赵骁诊治,他所受之伤看似严重,还好未伤及筋骨,于府中静养月余便可痊愈。 轩辕流霜行出帝临宫,容峻舟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次是表舅连累殿下了。还好殿下早就写好了奏疏,要不然……" "舅舅说什么呢,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对父皇说舅舅你鲁莽刚愎……望舅舅海涵。" "没想到李允这小子竟然临阵倒戈!皇上只是定我一个'鲁莽刚愎',比起之前所说的嫉妒同袍落井下石好上何止百倍?还好殿下准备的妥当啊……" "不是我准备的妥当,而是父皇宫中有母妃的人,李允前去帝临宫他便来报信了,我也来不及将舅父你劝回来,只得赶了一份奏疏出来。这件事一出,父皇对我们的信任将大打折扣。" "……只是李允为何会背叛我们?" "谈不上背叛,他只是自保而已。数日前,他在流烟巷喝花酒,醉酒之后将此事说了出来。他从前不干不净比圈朝廷良田要严重的事只怕不少,随便抖出来都不得了。大概被静川揪住了把柄,不得不认。如今他顶多被革职家产充公,再坐上几年的牢。若是静川出手了,估摸着全家性命都保不住吧。" "五皇子……真这么厉害?" "他能骗过容贵妃这么多年,当然不是省油的灯。" "那梁亭召的案子……殿下作何打算?" "我得想想,好好想想。"轩辕流霜抬起下巴,似在深思。 可就在这时候,大理寺监事郑晓正急匆匆赶入帝临殿。 "郑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轩辕流霜拽住郑晓问道。 "别拦着我!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什么?" "梁大人……在市集上陪着夫人散步,不想被人捅了一刀!鲜血直流……太医院的安太医和林太医都赶过去了!" "什么人干的!抓到了没有?" "没有!但梁夫人认出行凶之人了!正是那日拦住岳丞相马车的老妇!" "什么?"容峻舟的眉头都要拧成麻绳了,他看向轩辕流霜道,"这算是唱的哪一出戏?" 郑晓已经急匆匆入了殿门,轩辕流霜转身到:"走!看看去!若真是一出戏,至少要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轩辕流霜与容峻舟来到了粱亭召的府邸,轩辕静川正坐在厅中颔首不语,就连梁啸涛也是一脸肃穆。 门的那一面隐隐传来梁夫人的哭声。 "连四哥也来了啊。"轩辕静川一向微陷的唇角竟然也多了一分苦意。 "梁大人伤的严重不严重?" "……流了一大摊子血。"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婢女扶着梁夫人从门中行了出来,她的鬓角有几缕白丝,岁月虽然在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掩饰不了她年轻时候的端庄秀美。 此时的梁夫人,泪眼婆娑,肩膀颤抖。 她鲜少与朝中重臣的家眷来往,终日喜好的也不过是养花还有绣图。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亭召有时间陪着我走一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梁大人的案子待审,那名老妇不是应该在刑部的监管之下吗?您看清楚了真的是那个女人吗?" "……我不认得那老妇,但跟随在老爷身边多年的良叔却认得。" "刑部怎么说?"轩辕流霜一边问,一边观察着轩辕静川的表情。 "刑部回话说,那老妇确实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怎么回事?" 容峻舟这下傻了,刑部原本是岳丞相长子的地盘,可就在前几日他刚被光烈帝降职为侍郎,新的刑部尚书还不及上任,可就算这样,那老妇是怎么离开刑部的? 粱亭召就算待职在家,好歹也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元,光烈帝限期要刑部将那名老妇捉拿归案。 直到日落时分,安太医与林太医才背着药箱行出门外。安太医的神色有些疲惫,而林太医也一直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安太医,梁大人怎么样了?" 安太医叹了口气,所有人的心情顿时被吊了起来。 "梁大人的血是止住了,但他年事已高……在下与林太医最担忧的就是梁大人失血过多能否熬得住啊。这几夜最要紧,药方安某与林太医还要再商议商议。" "看来梁大人伤势严重要好生静养,在下与容将军就不再叨扰。若府上有什么需要,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那就恭送晋王与容将军了!" 轩辕流霜来到梁府门外的瞬间,一把拽过容峻舟来到墙根下。 "舅舅,我问你,当年粱亭召是不是真断了这么件冤案?" "……粱亭召心思缜密,年轻时候人称神探,你要说他心直口快得罪的人是一把一把,但你要说他断什么冤案?"容峻舟摇了摇头。 "那个老妇是怎么来的?" "殿下得问岳丞相的儿子岳路谋了!" "什么?这一切是岳路谋安排的?" "应当不是,粱亭召怎么说也是朝中大元,案子一旦细查,若真是岳路谋设计安排,还会露不出马脚来?" 轩辕流霜按了按自己的眼角,"赶紧派人去通知岳丞相,一定要赶在静川找到那老妇之前!" "好!"容峻舟见到轩辕流霜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来,不得不问,"殿下,您还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那个老妇已经在静川手里了!" 容峻舟不说二话,疾步没入了人流之中。 轩辕流霜靠着墙,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母妃啊母妃……你挑选的靠山可未必靠的住啊!" 而轩辕流霜的担心虽然没有成为现实,但却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找到那老妇的并非轩辕静川,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坚,此案干系重大,林坚不敢贸然将那老妇送还刑部,而是上奏光烈帝。 "朕倒是要看看这个行刺朝廷大理寺卿的老妇到底有多么天大的冤情!" 林坚将老妇押送至前殿。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那老妇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眼神迷茫。当林坚问起她的冤情时,她立马痛哭流涕,讲述起她的儿子如何含冤而死。 光烈帝传召那位被于刘氏称作'死而复生'的寡妇。 那名寡妇跪于光烈帝前,老妇情绪激动,上前就要掐住她的脖子,林坚怒斥,殿上侍卫将她二人拉开。 文武百官低头议论纷纷,这一切显得如同闹剧。 岳中浔蹙起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他看向轩辕流霜时,才发觉对方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当问及该寡妇可是当年掘尸弃河金蝉脱壳之人时,该寡妇大喊冤枉。 "皇上!民妇冤枉啊!民妇多年之前与邻村木匠林二牛互生好感,林二牛并不嫌弃民妇是个寡妇,娶了民妇为妻,二牛被百里外横城的富户雇为木匠,民妇自然随他离了村子。至于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民妇还是今年回了村子才知道。那沉水女尸乃是村中另一名寡妇周氏,民妇回到村中之后,于刘氏对民妇纠缠不休,日日指骂民妇就是当年的寡妇周氏!明明是于刘氏忆子成痴,怎么好端端地变成了是民妇当年掘女尸沉入河中金蝉脱壳了?民妇死去的丈夫是个本分人,不曾欠债也不曾得罪任何人,民妇根本不用做什么金蝉脱壳的事情啊!" 大理寺监士郑晓又道:"皇上面前若说假话便是欺君罔上罪诛九族!为什么村中之人都应和于刘氏,说你就是当年的周氏呢?" "大人,您有所不知,最初村里人都劝解于刘氏说民妇并非当年的寡妇周氏,可于刘氏听了这些话便会愈发疯狂,甚至差点放火焚了一户人家的房子!村里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只要她说民妇是寡妇周氏的时候,大家都应和她,为的是避免她发疯伤人!皇上,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请村民们前来为民妇作证啊!" 岳中浔的表情沉静,可是背脊已然汗湿一片。 林坚显然将此案查了个透彻,村民的口供被呈到光烈帝的面前,一切正如林氏所言,于刘氏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只要提起当年的案子她便开始发疯,整日想象自己的儿子并非杀人凶手而是冤死,这样的妄想在林氏回到村中之后变本加厉。 "岂有此理!就为了一个疯妇,竟然让堂堂大理寺卿待职!岳丞相!你到底有没有查清楚前因后果就贸贸然上书!你知不知道你是堂堂丞相!你奏疏之中所说一字一句意味着什么!还有刑部到底怎么回事,连个疯妇都看不住吗?她在刑部这么些日子,就没一个人看出来她并非常人吗!" "微臣有失察之罪,请皇上降罪!" 岳中浔跪下,朝臣们也纷纷叩首,"皇上息怒——" "降罪!朕降罪于你,粱亭召被这疯妇刺的那一刀就不存在了?" 岳中浔一党纷纷替他求情。 "皇上,那个小村落距离京师遥远,岳丞相无法亲临查案实在是人之常情啊!该是刑部派去查案的官员玩忽职守,岳丞相也是被其蒙蔽啊!" "皇上,岳丞相被百姓拦车喊冤,将冤情上书皇上是人臣的本分,虽有失察之过,请皇上开恩!" 轩辕流霜颔首不语,光烈帝的目光却冷然扫了过来。 "晋王你觉得呢?" ☆、79 "父皇,儿臣不怀疑岳丞相当初上奏此案时的初衷。梁大人两袖清风,刚直不阿,朝中不少官吏对其心有余悸,纷纷等着梁大人露出什么破绽好让他们抓住把柄大肆渲染。儿臣心中觉得疑惑,刑部官员若真前往了于刘氏所在的村子,怎么可能没有听到村里人的议论,又怎么会没发现林氏并非当年被杀害的寡妇周氏?儿臣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刑部官员玩忽职守,虽然去了那个村子,但是与当地官员吃喝一番便回来复命,另一种则是……" "则是什么?" "则是有人妄图借岳丞相之手来打压陷害梁大人。父皇,此案破绽百出,若是细查岳丞相又怎么会发现不了真相呢?可是这一层一层地由下而上,偏偏将岳丞相的眼睛给蒙蔽了。儿臣心中疑虑甚多。" 轩辕流霜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而岳中浔此时恍然大悟,自己定然是被人陷害了!刑部的人的的确确去了那个村子,这么大的案子关乎朝中三品大员,他们不可能不去细查……除非有人提前去了村子里打点好了一切,将刑部派去的人都蒙骗了。 这个人,岳中浔思前想后也只有——轩辕静川。 可他在皇上面前却偏偏不能道出他的名字来,打烂了牙和着血只能往肚子里咽。 光烈帝下旨将前往于刘氏所在村子查案的相关刑部人员全部革职查办,丞相岳中浔罚奉一年,大理寺卿粱亭召官复原职。 退朝之后,岳中浔跟上轩辕流霜,极为气愤道:"晋王殿下,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五皇子给老夫设下的请君入瓮?" 轩辕流霜嘲讽地一笑,"岳丞相,你可知道,若不是令郎急着要找到梁大人的把柄,而岳丞相您又急着看梁大人落马,又岂会有今日的狼狈?这一次您虽然勉强保住了丞相之位,但整个刑部都被换水。不得不说,静川他赢的漂亮。" 轩辕流霜还未行出宫门,小麦子将他喊住。 "晋王殿下!娘娘说日子久了,想看看您。" 轩辕流霜回头看了岳中浔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容贵妃的三百遍经文已经抄完,当轩辕流霜行入宫门时,她正好执起茶壶。 "来了,今天我们母子二人好好说说话,本宫不想再与你争锋相对……" 轩辕流霜沉默着在她面前坐下,容贵妃将茶杯缓缓推至他的面前。 "岳丞相的事情,本宫也有所耳闻。是本宫将岳霖梢强塞给你,事到如今,你父皇很明显对岳丞相不满,再加上他的两个儿子也闹得满城风雨,不得不说轩辕静川耍起阴狠来,本宫都算不过他。他能做到滴水不漏,还能给岳丞相下套子,本宫想他在朝中各个大臣身边只怕也留有耳目,这应该是他还装傻充愣时早就备下的。你常说本宫步步为营,现在看来本宫在你这个弟弟面前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轩辕流霜的目光落入茶水之中,平静而内敛。 "父皇的御命以下,岳大小姐在众人心中已经是儿臣的王妃了。这个时候不娶岳大小姐,在父皇眼中,我这个儿子就成了见风使舵的小人。" "可万一岳中浔倒了,你岂不是要受连累?" "就算没有岳中浔,单凭容家的势力,如何与赵、梁两家抗衡?当初端裕皇后逼宫,按道理二哥是必然要失去王爵,可二哥为人够坚定,反而在父皇心中赢得一席之地,哪怕是廉亲王的赃款过了他王府的账,父皇也人就没有动他。父皇欣赏的是忠直之人,不管岳中浔最后会不会失去丞相之位,只要我的立场合乎父皇的心意,皇位暂且不提,王爵是能保住的。" "区区一个王爵有什么用?本宫要你……" 轩辕流霜摇了摇手指。 "急功近利可不会有好结果,端裕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品完这杯茶,轩辕流霜离开了重华殿。 容贵妃望着他融入满园日光之中的背影,扣着茶杯的指骨泛白。 "不是本宫要急功近利,而是时不待我。" 半月之后,晋王与岳丞相孙女岳霖梢成婚。 大喜当日,满朝文武齐聚晋王府,整个婚宴虽有亲王的规格,却并不显得奢侈铺张,反而进退有度。 岳丞相带着长子行走于宾客之间,低声道:"你要和晋王好好学学,什么叫做排场足够却又让人抓不到任何不是!" 轩辕流霜一身皇室成婚时的礼服,仍旧是黑色的底缎,袖边襟口上却是红色的祥云奔流,庄重高雅,不似民间喜服那般红火扎眼。 "五皇子到——"小江子一声高喝,与宴的众臣纷纷颔首行礼。 岳路谋轻哼一声,"连王爵都还没有,满朝文武对他的尊崇比晋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住嘴,你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说完,岳丞相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五皇子来了啊!怎么没看见皇子嫔呢?听说殿下与皇子嫔伉俪情深如胶似漆啊!" "岳丞相见笑了,小漫有孕在身,不方便前来,还望岳丞相还有四哥见谅。" 轩辕静川笑意满容,轩辕流霜的目光却微凉。 "既是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一路颠簸从宫中来晋王府又是何必。" "四个多月的身孕……"轩辕静川眉梢向上一挑,"没想到四哥倒是记得比我清楚呢。" 岳路谋自然是听说过轩辕流霜曾经中意路小漫之事,轩辕静川显然话里有话,他正要开口,没想到轩辕流霜却轻笑了一声。 "那是自然。静川你孩子心性,没想到比我先做了父亲。" 轩辕流霜话语平缓而坦荡,岳氏父子舒了一口气。 "四哥这么一说,静川倒真是觉得对小漫的关心不够了。日子也不早了,我就现行回去陪着她,不然她非在窗台前坐着眼巴巴地等我。" 轩辕流霜还未及开口,岳丞相陪笑道,"都说五皇子与皇子嫔感情甚佳,如今皇子嫔又有了身孕,五皇子心中记挂乃人之常情。老夫在此敬殿下一杯。" "岳丞相乃是朝中元老,何须对静川如此客气。只是饮下这杯,静川就要先行离去了。" "无妨!无妨!" 此时的路小漫站立在偏殿门前,仰望着夜空中的一轮皓月。 漆黑一片的天边燃放起了礼花,色彩纷斓,绽放的瞬间连心绪也被撑开。 "是晋王的婚礼吧,记得几年前端王迎娶廉亲王之女的时候也放过礼花。"路小漫仰着头,十分专注地望着天空。 陈顺以为她是感叹自己嫁给五皇子时却没有这样的排场,安慰道:"殿下这般*重你,等你腹中骨肉出世,殿下也一定会燃放礼花来庆祝的。" 路小漫垂眉莞尔,她只是感叹今夜的京城沉浸在晋王大婚的喜庆之中,可偏偏轩辕流霜却不见得满心欢喜。他对她的倾心来的悄无声息,当她还没有意识到时已成了空。 路小漫知道轩辕流霜一直介怀自己做了轩辕静川的女人,路小漫也许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但并不后悔。 在她入宫的这些年月里,轩辕流霜也好,轩辕静川也好,都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但他们都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正如王贝儿所言,她珍惜轩辕静川的怀抱,他给予她的温暖和保护,就算是欺骗也是费尽心思令人恨不起来。 她不会说白首到老,因为白首不一定有情,而是无奈。 她只愿轩辕流霜能看到岳霖梢的好。 只要闭上眼睛,她便想起轩辕流霜还是少年时候的模样,他眼角眉梢笑意缱绻,游走于名利喧嚣之外。 "咦,五皇子嫔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宁伊手中拎着一只食盒,乘着夜色而来。 "宁伊,你怎么来了?" "今日晋王大喜,五皇子也出宫赴宴了。静妃娘娘心想你这会儿只怕寂寞,还眼巴巴地想着出宫转悠玩耍,娘娘本想亲自来看住你,谁知道小皇子哭闹着不肯睡觉,娘娘就遣了奴婢来作陪。" "快进来吧!有人陪着皇子嫔说话,老奴就少费心思逗她开心。" 宁伊进了屋,将食盒中的点心端了出来,"问过安太医了,这些都是吃了对孩子好的。" "静妃娘娘费心了。"路小漫伸手拿过一块放进嘴里。 宁伊赶紧拍她的手背,"你啊,陈总管还没验过呢,就傻呵呵往嘴里送。" "静妃娘娘送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静妃娘娘当然不会害你,可点心是吩咐御膳房给做的啊!"宁伊没好气地说。 陈顺以银针试了试所有的糕点,路小漫这才将点心放入口中。 三人围着桌子谈笑,没过多久就听见门外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什么走水?"陈顺赶紧来到门外,看见无数宫人和侍卫端着盆子提着桶子赶去南园西边。 "回陈总管的话,南园西边儿的宫阁走水了,西阁与重华园连在一起,要是不小心烧到容贵妃那儿可是不得了啊!" "走!我跟你们去看看!" 陈顺身为南园的总管,若是真让朝云阁的火烧到重华园去,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宁伊,你帮着我照顾着皇子嫔,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陈总管您去吧,奴婢就在这儿陪着皇子嫔等您回来!" 陈顺急匆匆离开了,远远听见呼喊着泼水的声音,路小漫抬起窗户将脑袋探出去。 渐渐地来往殿门前的宫人和侍卫都少了,大多数人都忙着从镜池取水灭火。 "怎么好端端地走水了呢。" "快回来坐着吧,若是窗户沿膈着您的肚子了,奴婢怎么向陈总管交代啊!"宁伊扶着路小漫回到桌边,安慰道,"入春了,虽然还不怎么暖,但草木复萌,一个不小心就走水了吧。" ☆、80 "嗯……"路小漫坐在桌前,时不时回首望向窗口,"不会烧到这边来吧?" "怎么会?没见着那么多人都赶去了吗?西边儿的楼阁离这儿远着呢。" "嗯……"路小漫点了点头,将剩下的半块儿点心吃下去。 当她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宁伊时,忽然觉得对方的脸怎么多了几分重影? "皇子嫔?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我……怎么觉得……"路小漫揉了揉眼睛,忽然之间困倦的厉害。 "要不奴婢扶您回榻上歇息?" "嗯。"路小漫点了点头,起身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宁伊……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怎么了,您是闻见着火的味道了?" "不……不是……好像是……迷烟的气味……" 方才她一颗心系在西边儿走水的宫阁,现在却闻到了一股迷烟的气味,虽然很淡很淡,但路小漫还是分辨了出来。 她的手指扣紧宁伊,目光偏向一旁的烛台。 陈总管离去之前还没有这股味道,怎么现在就有了? 若这真是什么令人晕眩的迷烟,为什么宁伊却没事? 难道…… 路小漫的指尖一颤,此时她已经躺在了榻上,宁伊替她脱去了鞋袜,盖上了被褥。 头顶的帐幔旋转着,路小漫扣紧了手指要自己清醒。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宁伊拍了拍被子起身。 路小漫心中却叫骂了起来。 娘的——果真是你趁着姑奶奶不注意往蜡烛里加了东西!你想干什么? "也许以后就见不着面了,我还是得跟你说清楚一些事,不然我这辈子都过的不舒畅。" 什么事? 路小漫的脑袋越来越昏,下意识手掌想要覆上自己的小腹。 "人人都说,是你在北宫救了我。可我却觉得我能活到最后,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天意,是因为我命硬!要不然都是饮下清酒,为何我活着,杜鹃却死了?" 路小漫听了心中狂笑,我又没巴望着你感激我! "可偏偏所有人都说是你救了我,在你面前我永远低人一等,你说的永远都是对的!有谁还记得当初在北宫里不眠不休照顾静妃的人是我!可静妃却把你当做她的妹妹,凡是为你打算。而我呢?只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罢了!所有人都提醒着要我别忘记你的救命之恩!实在是可笑!" 路小漫笑的都快抽筋,她不是笑宁伊而是笑自己。 当时在北宫,自己做的一切不过是遵从安致君的"医道"二字,没想过要谁对她感恩戴德。她没染上痘疮都是天大的运气,能救下这么些人来她也全让当做是自己的福气。 可是后来呢? 小常子差点没要了她的命,这会儿宁伊也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千万千万别是因为她的孩子。 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路小漫的眼前有什么走马观花般地掠过。 宋才人、淳嫔、静妃…… 她们不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就是差点失去。 现在终于轮到她了吗? 老天爷,深宫之中害人之人无数,可她路小漫自问俯仰对的起天地……老天爷难道要折磨她不成?她从未想过要以腹中骨肉争名夺利,她只想远离是非潇洒度日。 还有不到半个月了……轩辕静川就能带着她离开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也许她对这个孩子从没有过期待,但这四个多月来的一点一滴,令她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想象。 她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轻拍着孩子哄他入睡,就算针线活儿不好,她也会笨拙地为他缝制衣服,她会变得比以前更有耐心更懂得付出…… 老天爷……不要拿走这个孩子…… 路小漫的眼角有泪水淌落下来。 宁伊低着头,手指掠过,声音却凉的彻骨。 "别挣扎了,清醒着反而更痛苦。" 宁伊起身来到殿门前,竟然拎进来一只桶子,她将桶子里的东西泼在帐幔上,廊柱上,桌椅上,还有轩辕静川的书格上。 吱呀一声响,火折子落在了地上。她的鼻子很灵,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油! 瞬间偏殿燃烧了起来,宁伊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的目光中满是凉意。殿门和窗户不消半刻陷入火海。 路小漫翻身从榻上跌落,呼喊出声:"救命……救命啊……" 殿外,宁伊向侍卫和宫女们点了点头,他们带着水桶水盆盛了水,假装救火,却将水统统泼在殿门外。 整个偏殿陷入红莲地狱,路小漫只觉着她呼出的气都要蒸发,四面八方没有出口,呛人的烟雾令人窒息,脑袋里昏昏沉沉,就是站起身都勉强。横梁发出吱呀的声响,路小漫知道它就要坍塌了。 宫人们发觉偏殿竟然也失火了,纷纷拎着水桶赶了过来。 宁伊缓缓后退,消失在人流之中。 外面人声鼎沸,她听见了救火的呼喊声,火势凶猛,门窗都辨识不清了……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 路小漫想起当年被烧着了的茅草房,她的父母她的哥哥都在那里,只有她…… 我明白了,老天爷……你是在惩罚我当年丢下了家人……所以才要烧死我…… 可是我不想死……我真不想死…… 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想见到贝儿…… 我想……和他白头到老…… 哪怕他以后娶个王妃回来欺负我…… 此时此刻,路小漫忽然发觉自己最想见到的竟然是那个大骗子。 她眷恋着他在北宫墙根握住自己手指的温度,他在凉山水潭中奋力将自己捞起时的力度,还有他拦腰抱着自己离开深井时胸膛的起伏。 "静川……静川……" 路小漫的眼前是他送给她的睡莲,她来不及看它绽放的姿态了。 但是她想见到他,发疯般地想要再见他。 老天爷,只要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我愿永生永世都做乞丐……挨饿受冻在所不惜…… 闭上眼,四周时烈焰熊熊,可她的眼前却浮现出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情形。 他坐在高高的槐树树干上,眉梢的轻挑唇角的凹陷都是极致的美景。 小馒头!小馒头! 他狠狠咬在自己的鼻尖上,疼的她想要抽他两个大耳瓜子…… 死骗子……我都没机会咬回来呢…… 只听得"轰——"的一声,着火的殿门被木桩撞开,传来门楣坍塌的声响。 "殿下!您不能进去!殿下!" "让开——" 路小漫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着她的名字。 "路小漫!路小漫!你醒醒!我们这就出去!" 火光映衬着轩辕静川的脸庞,在一片摇曳之中显得分外明亮而不真实。 "怎么是你……" 一定是她快死了,所以出现幻觉了。 就算不是真的,能看见你也好,她不敢闭上眼睛,害怕闭上了,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就算一切崩溃在她的面前,她也希望最后的最后,自己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他。 头顶的悬梁坠落而下,轩辕静川不由分说趴在了路小漫的身上。 那一刻的重量动人心魄。 路小漫心中一紧,这分量……真的是轩辕静川! 装有睡莲的水缸被悬梁砸中,水花四溅,不断有星火落在他们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静川……静川……" 她无力地哭泣了起来,拍打着轩辕静川的肩膀。呛鼻的烟雾涌入,她就快不能呼吸。 "起来啊静川!起来……" 殷红的血沿着轩辕静川的额角低落在路小漫的脸上,那是比烈焰还要灼热的东西,燃烧她的肌肤,蒸发她的骨骼。 她想要再见到他,但绝不是以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独自一人承受一切! "……静川……你不可以死在这里……你醒醒……" 路小漫只恨自己为什么一点力气没有!她抱着他费尽力气想要挪动分毫,无奈身上的重量宛若泰山。 终于,轩辕静川有了反应,一边缓缓撑起上身,一边在她耳侧喃语。 "我也不想我们死在这里……太亏了不是……" 他以胳膊肘撑着地面,护着她移出了悬梁。 摇晃着起身,轩辕静川扯过烧了一半的被褥,将它按入水缸之中。 殿门外是陈顺已经嘶哑的呼喊声。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啊——进去救人啊!要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一定要了你们的命!殿下!殿下!" "陈顺!你听见我说话吗!"轩辕静川抱着路小漫低□,烟雾在他们的头顶蔓延,火星不断崩裂。 "殿下!老奴在!老奴马上进来救殿下!" 轩辕静川无奈地一笑,"你进来也救不了我们!把门楣给我顶开!" "快!把门楣顶开!快!" 轩辕静川将湿透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将无力的路小漫一把抱起。他望向已经分不清楚门窗的火势,覆在路小漫的耳边问道:"我们要冲出去了。" "别管我了……带着我你跑不快……"路小漫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可是她的心却无比清醒起来。从前她是那么反感他的怀抱,总以为他禁锢了自己期待的一切,而此时此刻她 ☆、81 "不管你,我进来做什么?" 轩辕静川淡然一笑,他的唇间便是这个世界,一瞬的完满,刹那的芳华。 路小漫的脑袋枕在他的怀里,原来这就是她的一生一世。 殿外响起了吆喝声。 "一——二——三——" 只听见轰隆一声,坍塌下的门楣被撞裂开,可这么一撞,横梁也摇摇欲坠。 "殿下!"陈顺惊慌着叫喊出声。 轩辕静川犹如扑火的飞蛾冲了过去,路小漫的耳边是他心跳的声响,他的呼吸就似黑暗中的潮水,沉默而汹涌。 就在轩辕静川跨出去的瞬间,横梁断裂,整个偏殿就似失去主心骨一般坠落塌陷,化为乌有。 披在他们身上的被褥滑落,轩辕静川抱紧了路小漫,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宫人们纷纷围了上来,耳边是陈公公"谢天谢地"的呼喊声。 路小漫一抬眼,望见的是满天星斗几欲坠落,夜风中混合着土木燃烧的味道,却少了方才的灼烧感。她艰难地侧过头,看见的是轩辕静川鲜红一片的后背。 "我们……还活着吗……" "还活着!还活着!"轩辕静川侧着身搂着他,此时此刻,他的肩膀他的背脊都在颤抖,唇上挤出安抚的笑容,他亲吻上她的鼻头。 柔软而温热。 "嗯……" 路小漫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很累很累……现在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 "小漫!小漫你怎么了!陈总管!快去叫太医!" 轩辕静川惊慌失措地吼出声来,宫人们都愣住了,没有人见过轩辕静川露出这般嗜血的表情,一个小太监膝盖一软竟然跪了下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唤太医啊!"陈顺回过神来,拽起两个小太监狠狠推了他们一把。 路小漫毫无动静地躺在轩辕静川的怀里,她的脸上是一层烟灰,身上的群衫也被熏黑灼烧得看不出原样。 无论轩辕静川用怎样的语调呼唤她,轻柔的还是狂躁的,她却不曾睁开眼睛。 安致君与林太医终于赶来,当他们望见南园的一片狼藉时都不由得怔住。 "小漫在哪里!"还是安致君最先回过神来。 "在那边!安太医您快瞧瞧!明明还喘着气儿呢!可怎么叫也叫不醒啊!" 安致君看见路小漫的那一刻,倒抽一口气,顾不上礼仪,手指直接扣上她的手腕。 良久,他才开口道:"皇子嫔是中了迷药所以昏睡不醒!微臣这就去开方子,要尽快将药性化去,以免对腹中孩子不利!现在一定要让皇子嫔好好休息,此番波折,胎象已有不稳!" 安致君与林太医商议着开了药方,赶紧回去太医院配药。 轩辕静川将路小漫抱起,南园的西阁、正殿与偏殿如今都付之一炬,只余北面的一个书阁。 书阁中有一张软榻,轩辕静川将她置于榻上,宫人们打来热水,拧干了帕子,轩辕静川却将她们都支了出去。 "殿下!您身上也有伤,还是赶紧让太医瞧瞧吧。" 帕子轻柔地擦拭过路小漫的脸颊,轩辕静川的手指拨开黏在她额上的发丝,沉着声道:"陈公公,别人的话我都不信。现在我只要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我说一遍!这才刚入春,谈不上天干物燥,怎么就能走水?火势怎么会这么快就从西阁蔓延到偏殿?最离谱的是南殿也就烧了门窗可小漫的偏殿却成了火海?" 陈顺也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陈公公,我现在只要你把你看见的和知道的都说出来。" 陈顺低着头想了想,将宁伊到访,西阁失火自己赶去与众人救火,后又听说偏殿忽然起火,自己再赶回来时,火势凶猛,且无人看见皇子嫔逃出来,殿门与窗阁紧闭,陈顺以为宁伊与路小漫都被困在里面了。 轩辕静川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哼了一声,"陈顺,你马上通知各个宫门,一只苍蝇也不得放出宫去!不过这个宁伊只怕已经逃出宫了!命京城各城门严加守备,今夜谁也不得出城!" "殿下,您是说……宁伊她……" "我在殿内根本没见到宁伊的影子!偏殿失火,她若还在宫里,怎么会不来救火?" "老奴这就派侍卫通知各宫宫门!" 书阁不远处扬起灯笼的亮光,是光烈帝与静妃赶了过来。 当光烈帝行入阁中,看见满身狼狈的轩辕静川时,愣住了。 随即他暴喝一声,"太医呢!没看见五皇子受伤了吗!" "父皇莫要气恼,儿臣不过皮外之伤,小漫中了迷药昏睡不醒,太医们担心迷药不利于腹中孩子,赶回太医院为小漫配制解药了!" "迷药?不是走水吗?怎么还有什么迷药?"光烈帝瞪向陈顺,"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个南园总管是怎么当的!" 陈顺望了静妃一眼,却低头不语了。 "朕问你话!你怎么不答!" "皇上,奴才不敢说……" 此时,重华园的容贵妃也赶来了。小麦子扶着她走上阁楼,她见到躺在榻上的路小漫发出一声惊叹,"老天啊!听说走了水!怎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有什么不敢说的?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说,要去内刑司再说吗?" 容贵妃见着此时此刻的情形,开口劝陈顺,"陈公公,你可是南园的总管,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一个南园都没了,你还不说清楚,是想把所有事儿都揽上身吗?" 陈顺看了轩辕静川一眼,低声将自己方才对轩辕静川所说之事再说了一遍。 "什么?静妃身边的宁伊?"光烈帝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静妃。 静妃赶紧跪下,"回皇上,今日晚膳之前,宁伊向臣妾告假,说是从前在北宫一起共患难的姐妹生了病,想要去看看她,臣妾就准了,还让她带了些点心前去。可臣妾万万不知道她是来小漫这里的啊!" 容贵妃冷笑了一声,"敢问静妃妹妹,宁伊对你说这些的时候,可还有旁人在场?" "这……宁伊是本宫的贴身宫女,她说这些时,宫女们都离得远着呢……" "静妃妹妹,这你可就说不清了啊!就算你宫里有人听见宁伊对你这么说,那也有可能是你安排好了的!自打离开北宫,宁伊可就一直跟着你,你可是她的主子!迷昏皇子嫔纵火南园,可是大罪!单凭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没有人给她撑腰她能有这个胆儿?" "父皇,儿臣相信以静妃的性子是不会指使宁伊做这种事,小漫还在昏睡,到底失火之前宁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是等小漫醒过来再问。" 光烈帝的眉头仍旧紧蹙,静妃侧目望向他,本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哽在了喉中。 "这里不过是个书阁,你与小漫住在此地实在不合适。王公公,去把帝临殿的偏殿整理整理,暂且让他们住过去。" 容贵妃微微一愣,拳头下意识握紧,帝临殿的偏殿乃是光烈帝午憩之所,众多后宫嫔妃之中当年也只有粱疏影有孕之后曾在那里小住过一段时日。 "奴才这就去打点一切!" "另外,就是将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务必要将宁伊给朕找出来!" 光烈帝离去之时,容贵妃与静妃跟在他的身后。 静妃心绪沉落,一个不小心从台阶上跌落,身旁的宫人赶紧将她扶住。 光烈帝回身,扣住她的手腕,"怎么下个台阶都这么不小心?" "皇上……"静妃抬起头,垂泪欲滴。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朕不会怀疑你,也不会疏远你。" 简单的一句话,静妃的唇上绽出一抹笑来。 晋王府的喜宴还未散去,小江子急急忙忙来到轩辕静川的身边,"殿下!殿下!宫中走水了!南园的西阁还有偏殿都给烧了!" "什么?"轩辕流霜手中的白瓷酒杯跌落下来,与地面相触发出一声脆响,一片一片割在心头。 宴席间的朝臣们也在议论纷纷,看来他们都已得知消息。 "皇上如何了?"岳丞相拽住小江子问。 "皇上……皇上勃然大怒,命人一定要将宫女宁伊找出来!听说南园的偏殿失火,跟她脱不了干系。" "那皇上就是没事了!"岳丞相松了一口气。 可轩辕流霜的心却提了起来,"失火的是南园偏殿?" "是啊……还好五皇子回去的及时,将皇子嫔救了出来!可听说她人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呢!" "不行!我要去趟宫里!" 轩辕流霜拨开宾客急匆匆行了出去,来到王府门外,他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如同离弦之箭,冲入夜色之中。 "晋王!晋王!"岳丞相急匆匆奔了出来,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备车!备车!老夫也要入宫!" 路小漫饮下安致君送来的汤药,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醒了过来。 眼前的一切与她所熟悉的偏殿截然不同,头顶的帐慢纹饰简洁之中富有力度,她缓缓侧目,隐隐望见墙壁上的挂画高山流水飞岩峭壁,极具风骨。 ☆、82 烛台的灯火昏暗,她的床榻不远处有人背对着她坐着,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他的身上。 "静川……静川……"路小漫呢喃了起来。 轩辕静川听见声响,骤然起身来到她的身旁,她从没见过他那么担忧的表情。 "小漫,我在这里!你醒了?" 路小漫微微抬起手,轩辕静川扣住她的手指,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从高高的云端坠落入他的掌中,被小心翼翼的包裹着,整个人都仿佛躺在棉花地里。 "你疼不疼?" 路小漫的嗓音嘶哑,她呛了不少烟灰。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手指抚过她的眉梢,"只要你好好的,我哪里都不疼。" 安致君上前,替路小漫诊脉,他微微叹了口气,"还好保住了。" "……什么保住了?"路小漫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 "方才宫女们替你换衣衫的时候,发现你落了红。我们都担心你的孩子会保不住,还好你一直好动身体好过后宫里那些娇贵的主子,饮了安胎药,我与林太医又给你施针稳住胎象。从现在开始,你要听话,好好在榻上修养,不然我与林太医的一番努力就白费了。" 路小漫听见孩子暂时保住了,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来。 此时陈顺入来说:"晋王殿下来了。" "今日他不是成婚吗?" 轩辕静川在她的鼻尖弹了一下,"宫中走水,还将整个南园都烧没了,哪个皇子还能安心成婚?我出去同他说两句话,你乖乖地躺着吧。" 来到殿门外,一身喜宴婚服未及褪下的轩辕流霜站立在月色之下,他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淡然,风尘仆仆之中显得有些慌乱。当他看见轩辕静川的瞬间,眼中一怔。 此时的轩辕静川虽然着了外衫,但从后颈到手臂甚至额角都是伤,白色的纱布还隐隐渗透出血渍来。 "她……怎么样了?" "四哥应当先行向父皇问安。" "我问你,她怎么样了?"轩辕流霜的音调更加沉冷了。 "她被人下了迷药,又被烟熏火呛,人也吓的不轻。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我在这里多谢四哥关心了。" 就在此时,莫祁风赶来禀报,他们在城中万年寺内找到了宁伊,并将她押入宫中。 轩辕静川眯起了眼睛,冷声道:"父皇已经下了口谕,宫女宁伊找到之后即刻押入内刑司!莫统领,请你转告内刑司的陈总管,皇上要的不是结果,而是真相。" "是!" 内刑司是专门断理宫案之所,其断案手法远远不及朝中三司,但论酷刑与残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因此冤案错案不少,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命,很多时候宫中流血是非真相并不重要,要的只是将是非平息,宫中得以安宁。 光烈帝的一句"要的不是结果,而是真相"分量十分之重。 "四哥,看你的样子就是喜宴还未结束便赶来了吧。您还是快回去歇息吧?"轩辕静川向前行了一步,与轩辕流霜比肩,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四哥就这样扔下王妃赶过来了,只怕晋王妃会不悦吧,连带着容贵妃也会不开心,到时候只怕又要找小漫的麻烦了。" 说完之后,轩辕静川退后了半步,微笑着看着轩辕流霜。 一切骤然冷却。 轩辕流霜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夜里,路小漫又梦见了那场大火,她困在其中不得自救,眼泪落下,叫喊出声。 "静川!静川!" "我在这儿呢!小漫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在这里呢!" 路小漫好不容易睁开眼,果然看见轩辕静川就侧躺在她的身边,她下意识伸手将对方紧紧搂住,"你哪儿都不要去好不好?" "好。我哪里都不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 轩辕静川轻轻哄着她,直到她睡着了过去,手指还攥着轩辕静川。 退朝之后,晋王的马车行驶在回去王府的路上。 几个孩子在路边嬉笑打闹,一块小石子被他们的弹弓射入车厢之内,刚好沿着轩辕流霜的耳朵砸在车窗上,发出一声闷响。 马夫停了车,侍卫将孩子抓到了马车前。 "大胆!此乃晋王的……" 轩辕流霜将车帘掀开,孩子的父母冲了过来在车前叩首。 "晋王饶命——晋王饶命——孩子还小不懂事冲撞了晋王!草民在此给晋王殿下磕头了!" "下次小心一点儿,小孩子玩心重就是这样的。放他们走吧。" 侍卫只得悻悻然松了手。 直到马车远去了,百姓们才交首议论起来。 "还好遇上的是晋王的马车,要是其他达官显贵只怕全家都要遭殃啊!" "你没看见石子儿都蹦进车里了,晋王脸上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当真好修养啊!" 此时的轩辕流霜随着车辙摇晃。 他望着脚下那颗石子儿,蓦然想起几年以前,路小漫在南园的假山下以弹弓弹射石子儿让陈顺头破血流的情形。自己想逗弄她,收走了她的弹弓。 那时候她的表情,委屈不解还有想怒却不能发怒的模样……这一切的一切恍若隔世。 他伸手去抓,用力去想,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时她的脸庞。 无论如何用力抑制,他都无法阻止眼中的湿润奔涌而出。 他是晋王,在众人心中不计名利云淡风轻,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执着。 轩辕静川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话语之间的暗示他当然听的明白。 这一场执着,真的到最后只能碎裂吗? 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小江子在门帘外轻唤了一声。 "殿下,到王府了。" 轩辕流霜一怔,自嘲地一笑,将一切骤然收敛,掀开帘幕,下了马车。 一入王府,便见到岳霖梢迎面而来。 "听说皇上要贬斥我父亲前去南疆,可有此事?" 她已经挽了髻,两侧是东海琉璃玉翠发簪,发髻是月锦制成的绢花,还缀着几颗小巧圆润的珍珠,一身华服,美艳不可方物。 轩辕流霜顿了顿道:"南园大火,死伤了不少人,父皇心情不佳。陈充容因为着了一身月锦制成的裙子在园中散步,被父皇看见之后,斥其心地冷漠,对宫中惨剧无动于衷,竟然还有心思梳妆打扮,将其降为才人。你身为王妃,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难道不知低调收敛吗?" 岳霖梢一顿,随即道:"我看不是我需要收敛,而是你一心记挂的女人没了,看谁都不顺眼吧?" "那你不妨就打扮成这样上京城里逛一圈,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去宫里给你添油加醋,至于你父亲要被遣去南疆还是什么地方,我也无能为力!" "你……" 不等她多说,轩辕流霜入了书房。他静静坐在书桌前,一侧脸望见的是院中那棵桂花树,初春渐至,桂花枝梢上抽出了几只新芽。 轩辕流霜眯起了眼睛。 "殿下在想什么呢?刚才王妃在厅中发了顿脾气呢!"小江子正好端着茶水走进书房。 轩辕流霜轻笑了一声,"随她去吧。小江子,听南园里的人说,偏殿不过半个时辰就烧了个通透,这实在说不过去。" "奴才也觉着奇怪。火烧起来总归有个势头,就算起了势头,撞开门将皇子嫔救出来也不会没有机会。可偏偏南园的宫人们都说火势是突然一下起来的,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那日南园西面起火,大部分宫人都去救火了。可就算是那样,也一定会留人守在小漫的身边,那些人呢?" "是啊……" "火能烧得这么旺,一定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你不是听说原本陈顺将鸾云殿的宁伊留下来守着小漫,可失火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宫中了。就在昨夜,莫祁风派人在宫外找到了她,已经送去内邢司了。" "奴才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奴才这就去嘱咐内刑司一定要好好查查她。只是她再怎么样也是静妃身边的人,从前在北宫皇子嫔还救过她的性命……她真的会……" "宫里的人,可没几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你去吧。" 小江子一转身,便隐隐听见轩辕流霜的一声叹息。 这一夜的内刑司,阴郁萧瑟,宁伊待在囚室之中抱紧自己的胳膊,幽深的甬道引起一阵冰冷的遐思。 忽然,壁火被点燃,传来一阵脚步声。 "晋王您请!当心脚下,这个地方阴气太重,又十分潮湿,台阶什么的都滑着呢!" "李公公,我明白此案父皇已经交给了内刑司,我来此横插一脚,还望李公公莫要见怪。" "殿下说哪里话。皇上说不要结果要真想,这委实令奴才等头疼不已。在宫里,得出个结果还不容易?最难的可不就是真相吗?" 宁伊知道来者是晋王,唇上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轩辕流霜驻足在宁伊的面前,李公公搬了张椅子来到他的身后,"你这个奴婢太不知道礼数!见了晋王,连行礼都不懂吗!" "将死之人,就是扣天拜地又有何用?"宁伊抱着胳膊,眉眼之间皆是不屑。 轩辕流霜抬了抬手,李公公不再说话了。 "宁伊,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纵火南园?如果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83 "纵火烧南园?这顶帽子扣的也太大了吧?"宁伊上前,双手扣着牢笼,睁大了眼睛望进轩辕流霜的眼睛里,"西阁起火之时,奴婢还在偏殿里同路小漫还有陈公公在一块儿呢!" 轩辕流霜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那我换个问题吧,南园的偏殿是不是你烧的?" "是又怎样?难不成殿下还要将内刑司也烧了替你的路小漫出口气?" 李公公一听立马火大,"你这个女人!胡言乱语些什么?" 轩辕流霜仍旧不怒,淡然道:"宁伊,你可知道这几日宫中出了好几件事。" "什么事?"宁伊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有人在芙渠溺毙,有人从宫阁上被推落下来……还有人被阁楼上扔下来的花樽砸死了。" "哦。那又如何?" "你知道端裕皇后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要不是她自毁长城说不定至今都没人发现她,是因为什么吗?" 宁伊不言,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是因为她从来不留活口。内刑司又不是铜墙铁壁,就算你不被酷刑折磨死,对方也会要你的命吧?" 宁伊轻笑了一声,"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活。不如试一试看,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轩辕流霜起身,拍了拍衣角,"走吧李公公,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翌日,宁伊本以为自己会被严刑拷打,但李公公却对她全然地不闻不问。 只是三餐饭食,都是残羹剩饭搅拌在一起,宁伊每每见了都会将其踹翻,并且大声咒骂。 "哟!脾气还挺大的!不吃拉倒!进了内刑司,有上顿没下顿的,看你还有没有命矫情!" 到了下半夜,宁伊又冷又饿,全身上下疼得厉害,连嗓子眼也快冒烟了。 "水……我要喝水……" 她爬到囚牢边,拍打着囚栏。 内刑司的小太监笑着来到她的面前,顺带在她的脸上踢了一脚。 "我说你刚才不是横着吗?给你吃给你喝你不要,现在又说要水?" 宁伊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小太监,令他猛地一个激灵,毛骨悚然起来。 "还说你多求我两句,就给你口水喝,既然脾气这么臭,就继续臭着吧。" 另一个小太监端着水瓢走了过来,"行了,生什么气呢!这个女人差点将有身孕的皇子嫔给活活烧死,多大的事儿啊!她若是渴死在这儿,案子没了着落,李公公能放过我们?" 说完,他将水瓢送到了宁伊的嘴边,就似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宁伊抱着水瓢猛灌了起来。 "你慢点儿!慢点儿!没谁跟你……" 下一刻宁伊一口水喷了出来,扣住喉咙倒在地上抽搐。 两个小太监慌了神,赶紧大喊救命,李公公赶了过来。他是内刑司的老人了,取过水瓢闻了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水有问题!你们出去打水进来!" 李公公命人按住宁伊的四肢,拼命给她灌水。 "你要是想活命就全喝下去!等肚子里的毒药都吐出来才能保住性命!" 宁伊只知道天昏地暗,李公公掰开她的嘴就往里灌,直到她侧着身子狂吐,整个人虚脱了昏厥过去。 待到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觉林太医就在她的身边。 "还好李公公有经验,不然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林太医摇了摇头,背上药箱离了囚牢。 "我……是中毒了吗……" "唉……"林太医点了点头。 宁伊睁着眼睛望着潮湿的囚牢顶,忽然大喊了起来。 "我要见晋王!我要见晋王!" 但这一整日,轩辕流霜都没有来,任何人送来的饭食与水,她都未曾用过一口。 直到夜晚,她期盼的人终于来了。 轩辕流霜将小江子手中的食盒接过来,低□将饭菜推入牢房之内。宁伊不说二话端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伊不回话,只是将所有饭菜都吃完,才发出一声叹息。 "是静妃娘娘设计了这一切。" "静妃?怎么可能?她根本不需要做这些!"轩辕流霜目光一颤。 "……晋王殿下是觉着反正静妃的小皇子也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根本无需去算计他人对吗?可如果静妃确实在为小皇子谋划皇位呢?" "且不说二哥,排在小皇子之前的还有我与三哥!她谋划的来吗?" "那就一步一步来!" "荒唐!她为什么不直接烧死五弟呢?" "烧死皇上最疼爱的皇子?那会是个什么后果有谁知道?但让他失去最心爱的人,毁其心智令其一蹶不振不是更高妙吗?" 轩辕流霜轻笑了一声,"宁伊,你说的太牵强了,我不相信。" 宁伊也上前,盯着对方的眼睛道:"那殿下故意在水中落下毒药就为了让我相信有人要害我,不是也很牵强吗?若真有人要我死,岂还有机会让我活到现在?更不用说我中毒之后,李公公来的太快了,简直就是在等着这一切发生!" 她的笑容仿佛地狱里的魔物,无所畏惧。 轩辕流霜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很聪明,宁伊。可惜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忘记谢谢晋王殿下了,这里的饭食实在猪狗不如。我猜到晋王你一定会给我带吃的来,奴婢在这儿谢谢晋王了!" 帝临殿的夜晚极为安静,轩辕静川靠坐在榻上,身旁是路小漫依偎在他的怀里。 陈公公将门开了个小缝,小声唤道:"殿下……殿下……" 轩辕静川悄悄松开怀抱,离开了床榻,来到门外。 "内邢司传来的消息,宁伊说指使她的人是静妃。" "荒天下之大谬。静妃没有害小漫的必要。定然是她背后主使要要她将静妃拉下水。" 轩辕静川的声音缓慢而平稳,对所有的一切洞若观火。 "殿下认为宁伊背后的人是谁呢?" "在这后宫之中,还有谁想要将我与静妃一网打尽呢?" "容贵妃吗……您是觉得宁伊也是她派去静妃身边的?" "是容贵妃派去的还是利诱的,我没有兴趣。只是晋王心中未必对自己的母亲就没有丝毫怀疑吧?她既然狠狠捅了我这么一刀,我不还回去就实在辜负了她的期待了。" 就在当晚,宫中流言四起,南园走水并非偶然而是**。 "你们想啊,皇子嫔所在的偏殿离西边儿走水的宫阁进还是五皇子的南殿离的近啊?" "当然是五皇子的南殿!" "南殿都没被烧的一塌糊涂,反而偏殿却全毁了!明摆着有人火上浇油!" "而且一堆人围着救火还让火越少越大了!南园几个从西边儿赶去救活的宫人都说,当时围着偏殿的竟然都不是熟脸!说不定就是纵火的假装救火的鱼目混珠呢!" "是啊是啊!火灭了之后,还有人在桶子里发现浮了一层油呢!" "那就是真的了!" "怎么就知道是容贵妃呢?" "当然是宁伊招供了啊!" "可没听说容贵妃被内邢司问话了啊!" "容贵妃是谁?晋王的生母!晋王与内邢司的李公公关系匪浅,这件事早就被压住了。在李公公心里,一个皇子嫔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的容贵妃呢?" "哦……原来是这样!" 一时之间皇宫内暗潮汹涌,流言如燎原之火。 内刑司囚牢之内,几个小太监一边吃着花生米喝着酒,一边聊着天。 "现在整个后宫都在传是容贵妃指使宁伊谋害皇子嫔了。这下子容贵妃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咯!" "啊?怎么传开这么个消息?那天宁伊不是还说是静妃指使她的吗?" "可宫里传的就是宁伊将容贵妃招出来了!" "这下可好了!无论是静妃还是容贵妃都被她给得罪了!不论到底是谁对皇子嫔下的手,宁伊的这条小命铁定保不住了哟!" 他们闲聊的地方离宁伊的牢房很远,但整个内刑司太过安静,他们聊天的声音反倒清晰的很。 宁伊覆在墙上,咬牙切齿。 "她说谁指使她没用,现在是五皇子想怎样就怎样,要她这么个小宫女死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不够给皇子嫔出气儿的呢!" "就是,这个宁伊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会儿宫里的主子都被她得罪光了!静妃想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死,容贵妃和晋王想她这个造谣生事的贱婢死,就连五皇子也想为皇子嫔要她的命,说来说去这个女人最蠢的就是干什么要把事情都搅成一锅粥呢?什么烂屁股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真以为她的主子会救她呢?巴不得她早点儿死哦!" "就是,死了,这就成悬案了,对谁不是好事?宫里边儿就太平了!" "你看吧,李公公也疲了,只要这贱人活着,李公公就找不到让皇上满意的事实真相,李公公也想她死呢!估摸着就是明天了!" 宁伊一步一步地后退,双眼茫然了起来。 第二日的清晨,李公公入了内刑司,身后的小太监打开了牢门。 "我说宁伊,昨晚上睡的还好吗?" 宁伊一步一步后退,直至背脊靠着墙壁,十分警戒地望着他们。 ☆、84 "你的嘴巴太硬了,把整个内刑司还有后宫都折腾的够呛。" 宁伊咽下口水,握紧的手指指骨也已僵硬泛白。 李公公冷哼着上前一步,"反正拨乱反正是不成了,至少得让后宫恢复原样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猛地将白绫套在了她的脖颈上。 "我还有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出宫养老了,不想被你整出个幺蛾子来。" 小太监猛地一拉,宁伊的喉头紧的喘不过气来。 "你没吃饭啊!连个女人都勒不死!" 宁伊的手挥舞这,够到李公公的瞬间,一把将他拽向自己。 "我说……我说……是容……" 李公公挥了挥手,小太监松了手,宁伊跪倒在地上喘气,一脸涨红。 "你说是谁?" "是容贵妃……容贵妃指使奴婢……" "你一面之词,谁人相信?" "当日除了奴婢……还有其他人接应……他们是重华园的侍卫王超还有蒋松云……奴婢可以指证他们……" "这会儿才知道说真话了?宁伊,在皇上面前你若是说的和现在不一样,那就再没人相信你说的话了!皇上也会要你死的很惨很惨。" "……奴婢明白……" 帝临殿偏殿的回廊里,路小漫坐在回廊之中望着满园初春的景色发呆。 果真没有南园优美,帝临殿更多的是皇家气势,就连一棵曲松都苍劲有力,缺少柔和之感。 路小漫怀念起当初自己与轩辕静川在南园打闹的情形了。 抬起头,手指盖在眼前,日光从指缝间穿梭而过,不经意,她瞥见回廊横梁的缝隙间竟然开着一朵乳白色的小花,微风轻抚,它无比舒畅而慵懒的扭动着。 路小漫站上回廊,这个动作引得一旁的宫女们心惊胆战。 "皇子嫔小心!" "皇子嫔快下来啊!" 宫女们伸长了手臂,抚着她的腰背,路小漫却执着的很,踮起脚尖,手指离那朵小花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 "你们再做什么呢?还不快把她扶下来!" 路小漫心中已经,这低沉的嗓音可不是轩辕静川。 她一低头,就对上光烈帝的眼睛,差点儿没从回廊上摔下来。 宫女们七手八脚将她扶下来,她赶紧低头行礼。 "给皇上请安。" 光烈帝来到路小漫的面前,她一阵心如擂鼓。 "你应当称呼朕为'父皇',自称'儿臣'。" 路小漫咽下口水,小声道:"儿臣知道了。" 光烈帝缓缓来到回廊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吧。" 宫人们赶紧扶着她坐下。 "你是要摘梁上那朵花吗?差人给你摘下来就好。你腹中孩子也算九死一生,可不能在朕的帝临殿出了事。" 光烈帝的声音柔和许多,甚至隐隐多了一丝宽容与慈爱。 "父皇,儿臣不是要将它摘下来……儿臣只是想摸摸它……后宫之中,什么样名贵的花没有?它们被精心培育小心呵护,可到头来还是抵不过春去秋来。反倒是横梁上那朵小花,也许无人问津,却淡薄宁静。如果不是儿臣看见了它,惊扰了它,只怕它会一直故自悠闲呢!" 光烈帝颔首笑出了声,"怪不得静川那么中意你。王公公,你带着他们都离远一些,朕与自己的儿媳妇说两句家常话。" "是。" 王公公带着所有人退离了回廊。 路小漫却略微紧张了起来,她知道如果只是家常,根本无需将宫人们都差走。 "你觉得静川这孩子怎么样?" "……儿臣不知道父皇问的是品性、才学还是……" 这个时候决计不能胡乱回话。 "不论什么,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儿臣的性子很直,也不像其他王公贵族的小姐学过礼仪,如果说错了什么,请父皇莫要记在心上。" "朕想听你说,正是因为你性子直。假话、谎话、恭维话,朕听了一辈子。现在朕只想听自己的孩子,说些真话给朕听。" 光烈帝的表情是无比落寞的,他的目光深处没有了跌宕起伏的岁月,沉淀入柔软的忘川。 路小漫的心纠了起来。 "儿臣入宫之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太医院与南园度过的。儿臣陪着静川玩耍,陪他在北宫度过最难熬的时光,如今他已经是儿臣的夫君了,可儿臣却并不是那么通透的了解他。" "是因为他曾经假装痴儿多年,令你心有戒备了吗?" 路小漫摇了摇头,"人的心是放在身体里面的,不是放在嘴上也不是放在脸上的,不去细细体会,是不可能了解的。儿臣不知道静川失去母妃的时候何等心痛,不知道他假装痴儿的时候心中可曾惶惶不安,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如同儿臣这样害怕四面宫墙。儿臣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静川想要与儿臣白首情深,而非白头到老。" 光烈帝缓缓涌起一抹笑意,"好一句白首情深而非白头到老。朕谢谢你。自从疏影去了之后,这是朕与人说话说的最舒心的一次。" 此时,王公公走了过来,"皇上,内刑司的李公公将宁伊带来了,他们都在帝临殿外候着呢!宁伊说,到底是谁指使了她,她得当着皇上的面说……" "哦,这倒是有趣的紧!正好小漫也在,王公公,你去书房把静川也叫来,一起听听这个宁伊要说什么。" 路小漫的肩膀一颤,她猛然想起偏殿中的宁伊竟然想要活活烧死自己,何其狠心,周身一阵薄凉。 宁伊跪在桌案前,光烈帝冷眼看着她。轩辕静川握着路小漫的手指,才发觉她的指尖凉的厉害。他没有多说什么,指使以掌心捂着她的指尖,阵阵温暖传入心扉。 "皇上,指使奴婢火烧南园谋害皇子嫔之人……正是北宫的容贵妃……" "你一会儿静妃,一会儿容贵妃,请你想清楚了再说。" 轩辕静川嘲讽地一笑。 "皇上,指使奴婢的确确实实是容贵妃。如今的五皇子早已不是当初的痴儿,出入御书房为皇上分忧解劳,皇上何其器重,容贵妃本欲派人刺杀五皇子,可一旦五皇子遇刺皇上必然严查,到时候只怕牵一发动全局,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谁人能料。但是容贵妃知道五皇子与皇子嫔感情甚深,倘若皇子嫔出了事,五皇子失去妻儿定然悲痛欲绝,无心政事……晋王的机会就更多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晋王是否牵扯其中?" 宁伊自嘲地一笑,"晋王爱慕皇子嫔,就算要杀她,如何下的了这样的狠心?" 光烈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朕如何相信你所说为实?" "皇上,宁伊招供说当日容贵妃还派了人接应她。" "何人?" "重华园侍卫王超、蒋松云!" "去把王超、蒋松云召来,再去重华园将容贵妃请来。" 路小漫不由得吸一口气,这件事越闹越大了。 宁伊啊宁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超与蒋松云入了殿门,容贵妃也被请来坐于一侧。 "宁伊,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便是王超与蒋松云。" 王公公这么一指,宁伊却呆住了。 "什么?他们是王超和蒋松云?王公公!你是不是传错了人?" 容贵妃悠然开口道:"他们不是,还有谁能是?宁伊,你身在鸾云殿,本宫与你素无交集,你口口声声称本宫指使你火烧南园谋害皇子嫔,实在太荒谬了吧?" "皇上,这二人不是王超与蒋松云!不是那日接应奴婢的重华园侍卫!一定是容贵妃将其他人换上了!" "胡闹!"李公公忍不住推了她一把,"王超与蒋松云去年前半年都是重华园的侍卫没错,老奴都见过他们两个。去年他们二人就调去做皇宫西门守卫了。" "不是!不是的!"宁伊拼命摇头,"当日容贵妃约奴婢在北宫芙蕖相见,她说事成之后倘若奴婢被人怀疑,只要奴婢死咬住静妃不放,她一定会派人来救奴婢出去!她身旁有两名侍卫,王超与蒋松云!她说会派他们二人趁乱混入南园相助奴婢!是她!是她!" 容贵妃无奈地一笑,转身向光烈帝行了个礼,"皇上,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个丫头了。她先是对李公公说受静妃指使,后又说是本宫指使,还说本宫派了王超与蒋松云相助。可南园走水当日,王超与蒋松云应当在城门执备吧?如何混入南园而不被同僚知晓?这丫头还口口声声说他们二人并非王超与蒋松云,难不成两位侍卫还换了脸不成?她的说辞前后矛盾漏洞百出,本宫实在怀疑她到底是真的有人指使,又或者不过妒忌皇子嫔得到五皇子的宠爱而萌生不忿呢?" 李公公狠狠踹了她一脚,"宁伊!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路小漫吸了一口气,她看着容贵妃沉静的表情,心里一阵冰凉。 此时宁伊声泪俱下的模样,路小漫隐隐相信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若当真如此,就是容贵妃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假装带去与宁伊见面的侍卫是王超与蒋松云,就算某日宁伊反咬,也无法说出当日接应她的是谁。而容贵妃只怕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帮助宁伊的人。 ☆、85 "小漫!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宁伊回身扯着路小漫的衣角哀求。 路小漫抿着唇,她无法原谅她。 曾经相信过她的路小漫,已经被活活烧死在偏殿中了。 路小漫如同石雕一般,一动不动,眼中也没有丝毫的眼泪。 轩辕静川倾□来,扯开她的手,将路小漫一把抱起,"父皇,小漫不舒服,儿臣先行告退了。" 光烈帝点了点头。 "皇上……宁伊到底该如何处置啊?事到如今她随口都能说宫里的主子指使她,昨日是静妃,今日是容贵妃,没准儿明日又变成李充容、韩充容了……这……这可没个尽头啊……" "皇上,李公公说的对,再这么下去,后宫众位嫔妃还不人人自危?永无宁日了啊。这个宁伊当年在北宫可是皇子嫔一手医治的,如今却能做出火烧救命恩人之事,皇上难道还相信她的招供吗?" "容贵妃!就是你怂恿我的!是你说我辛辛苦苦在北宫伺候赵良仪可是到头来美名全部被路小漫抢去了!她成了皇子嫔而我却还是个小小的宫女!是你说如果事迹败露只要我一口咬住静妃你就会想办法就会救我!皇上明鉴!这些都是容贵妃指使的!都是她指使的!" 王公公摇了摇头。 容贵妃颔首,"臣妾冤枉,望皇上为臣妾做主!" "把她带下去,朕不想再看见她,也不想再听见她任何的胡言乱语了。" "容贵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你害死那么多人!天知地知!你不得好死!你……" 李公公取过布条,勒在她的嘴上,令她不得叫喊。 轩辕静川将路小漫放在榻上,在她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小馒头!醒神了!" 路小漫心底涌起一阵温暖,他已经很久没那么叫过她了。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宁伊?" "无论指使她的人到底是谁,从她谋害你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路小漫没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她淡淡地叹了口气。 "别叹气,对我们的小小馒头可不好。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这里,父皇三日内就会下旨为我封爵,我们就能一起离开了。" "嗯。"路小漫点了点头,唇上漾起一抹笑。 是夜,内刑司的囚牢内充斥着宁伊破口大骂容贵妃的声音。 几个负责看守的小太监也不得不塞起耳朵。 "好了宁伊,你就是骂到阎王老子那里去,也不关容贵妃什么事儿。就算真是容贵妃指使你做的,你就没脑子好好想想一旦你入了内刑司,她还真能救你不成?" 李公公来到囚牢前,冷眼看着全然失去理智的宁伊。 "我要见皇上!我还有话没说!我要见皇上!" "哟——见皇上?皇上你是见不着了,倒是静妃娘娘还念着旧情要来看看你呢!" 静妃缓缓来到李公公的身后,"李公公,容本宫主仆二人道个别吧。" 李公公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静妃将一枚金锭送入他的手中,他叹了口气离开了。 "静妃……"宁伊摇晃着靠着斑驳的墙壁,露出难看的笑容,"您是来送我上路的?" "好歹你在北宫也照顾过本宫。只是你做的这一切……本宫无法原谅你,也没有办法救你。只能最后来看你一眼。"静妃的声音淡淡的,充满了疲惫。 "好!好……那我就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宁伊缓缓上前,手伸出囚牢,静妃刚要后退却被她拽住了衣领,猛地拉到了囚牢前。 "宁伊!你要做什么!"静妃花容失色,却按捺住没有大叫出声。 "……你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杀死了梁贵妃?" 静妃倒吸一口气。 "是容贵妃之兄——容峻舟!"宁伊张大了眼睛,满脸癫狂。 "不可能!你记恨容贵妃所以出口诬陷!" "我诬陷他?你可知道我的母亲本就是容峻舟府中的奴婢!那时候,容峻舟还是西宫侍卫统领,梁贵妃遇害之夜,容峻舟深夜回府,神神秘秘回到房中,我夜里睡不着觉,偷偷溜出杂役房,趴在他的窗沿上偷看!他的手臂受伤,流了不少血。娘娘不如去问一问五皇子——他还记不记得当日的此刻是否伤到了手臂?" "你就是死,也要再掀波澜?" "娘娘,那就问问你的心,是不是为了后宫的平静甘愿将这件事瞒下来。要知道当年梁贵妃的下场就是你明日之结局!" 宁伊笑着转身,"娘娘既然并非来救我的,那就请回吧!" "宁伊……" "替我告诉路小漫,我到现在还在恨她!我在阴曹地府里看着,她是不是真能与五皇子恩爱到老!" 静妃离开了内刑司,上了步撵,每行进一步,她都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指。 一条白绫结束了宁伊的性命,宫中似乎重归安宁。 五皇子轩辕静川被赐封为睿王,皇子嫔路氏被晋为侧王妃。宫中忙碌了起来。 陈顺张罗着,将路小漫舍不得的那些小物件儿还有用惯了的被褥都给收拾了准备送去王府。 轩辕静川将她抱上了步撵,陪着她一路走向宫门。 她终于如愿以偿离开这座皇宫,只是和当初她以为的心情天差地别。 她有了孩子,有了轩辕静川。 就这样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她忽然莫名地惶恐了起来。 不是外面的世界变了,而是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乞丐了。 手指被扣紧,路小漫低下头来,对上的是轩辕静川的笑容。 就在他们的面前,是正要入宫的轩辕流霜。退去了冬日的绒衫,少了厚重与华贵,多了几分飘逸飞扬。 "四哥。"轩辕静川微微一笑。 轩辕流霜的目光未曾在路小漫的身上停留分毫,只是谦恭有礼地点了点头。 "恭喜你,受封为睿王。一个'睿'字,可见父皇对五弟的期望。从明日起,五弟就要入朝参政了。" "到时候还请四哥多多担待了。" 两人点头而过,路小漫的步撵起行时一阵摇晃,她赶紧抓紧了扶手。 "你们怎么回事!连个步撵都抬不稳吗?惊着王妃的胎看你们有命赔吗?" 陈顺扶着路小漫的腰,训斥起来。 已经行过去的轩辕流霜停下了脚步,转身时看见轩辕静川将她抱了下来。 "我没事!也就是晃了一小下而已!"路小漫赶紧开口。 "我知道你没事!还有一小段路就出了宫门了,我抱着你出去。" "殿下,殿下……皇上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嗯。"轩辕流霜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小顺子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轩辕流霜的神色愈发沉冷。 御书房内,不少大臣都站立于光烈帝面前,王公公将远在滇川端王的奏疏念了出来。 "你们听听!你们听清楚了!这么多的朝廷官员去了滇川,个个叫苦连天回来了!他们只说自己苦却绝口不提百姓苦!若不是端王,朕到现在都不明白滇川到底是怎么回事!工部!朕命你们仔细研读端王的奏疏,修建相关工事!月末之前必须给朕一套详尽的计划!还有——你们这些号称朕的股肱之臣的家伙们,要是被朕知道谁要是拿了滇川工事中一文钱不要怪朕不念旧情!" 说完,光烈帝剧烈咳嗽了起来,王公公在一旁为他顺气。 离开了御书房,岳丞相与轩辕流霜并肩而行。 "这个端王一道奏疏将滇川描述的如此凄惨,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看来是想要皇上念他的好,召他回京吧?" "二哥的性子就是这样,对什么都很认真。" "端王倒没什么担心的,倒是睿王的势头不容小觑啊。皇上已经让梁亭召掌管刑部了。" 轩辕流霜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最重要的已不再是如何扳倒梁亭召,之前岳丞相你想了那么多主意,到后来反被将了一军。还是按兵不动寻找机会,好过病急乱投医到处是马脚。" "……殿下说的有理。" 二人刚行出帝临宫,就看见宫人们正在忙碌着在各个宫廊悬挂经文。 "又到了梁贵妃的忌日了。父皇至今都没忘记。" 岳丞相蹙起眉头,"皇上如此顾念梁贵妃,只怕待睿王入朝就会大受重用了。" "做多,就错多。"轩辕流霜淡然一笑,信步离去。 马车来到了睿王府,轩辕静川扶着路小漫下了车。 抬头看了看匾额,那三个字都是御笔亲题,路小漫砸了咂嘴,四下望了望,才发觉这睿王府真是大啊,连个头儿都没看见。 "进去吧,这里不是皇宫,都是你的地盘儿!" "都是我的地盘儿?" 府中的花园虽然比不上御花园的锦簇繁茂,但却秀致雅韵。楼阁飞连,奔腾欲空,桥栏婉转如流云泄湖。路小漫睁着大大的眼睛,想了想又抓着轩辕静川问,"这里……确定没有那些老神的娘娘皇子了?我真的想怎样就怎样了?" 轩辕静川在她的鼻尖儿上一弹,"那你可要失望了。这里有皇子,我轩辕静川是这里唯一的皇子。这里虽然没有娘娘,但是有一位王妃。她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你得小心了!" 路小漫一听,用自己的肚子顶了过去,"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呢?谁脾气不好了!" "没谁脾气不好!而且你脾气最好了!别……别撞坏我们的小小馒头了!" 路小漫哼了一声,耳后却有人轻轻唤起她的名字。 "小漫……" ☆、85 路小漫肩头一颤,转过身来,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略微佝偻着身子站在拱桥的另一端,他的双眼发红,皱纹满布他的眼角额头,可就算是这样,路小漫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爷爷……爷爷你怎么在这儿!"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老人正一步一步行了过来。 当老人来到她的面前时,路小漫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揉一揉才发觉竟然满是泪水。 "爷爷——"路小漫抱着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真的是你啊!死老头——我还以为你已经归西了呢!你身上怎么还是一股狗皮膏药的味儿呢!" "臭丫头!老子被狗追过,被要饭的打过,冷天受冻夏天被烤,硬朗的很!想我归西,做什么梦呢!"刚说完,路老爹就泣不成声了。 一旁的陈顺摸了摸脑门,"瞧这说话的语气啊,还真是祖孙两儿呢!" "轩辕静川!谢谢你把爷爷找回来!" 路小漫又哭又笑的模样令轩辕静川轻笑出声。 "你这指名道姓的,哪里像是说谢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夫君我得罪你了呢!" "是啊,小漫!听陈总管说你这几年都在宫里待着,宫里……那可是讲规矩的地方,你怎么能直呼睿王的名讳呢?"路老爹一本正经地教育起路小漫。 路小漫张着嘴,随即在路老爹的胸口捶了一下,"臭老头!你收了他多少好处!这么多年没见你不护着我就算了,还帮着他!" "哎哟……哎哟……王妃饶命啊!"路老爹摆出当年乞讨的可怜表情,惹得路小漫想起当年两人做乞丐的日子,眼泪再度吧嗒吧嗒落下来。 这天夜里,路小漫坐在榻上,轩辕静川的脑袋覆在她的腹部听着孩子的心跳。 她低头看着他的耳垂还有修长的脖颈,露出微微的笑容。 "你怎么会想起把那个臭老头找回来?"路小漫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发丝。 "把爷爷给你找回来了才算一家团聚不是吗?给你快乐并不是让你穿金戴银,你也不稀罕什么王妃的荣耀,而是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曾经你不是说过愿意带着我离开皇宫,你说就算做乞丐只要你有一碗粥一定给我吃里面的米,我们可不得边做乞丐边找你的爷爷?现在爷爷找到了,我们也不用做乞丐了,不是挺好的?" 虽然很多东西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但路小漫却觉得十分幸福。 "殿下!殿下!鸾云殿那边儿出事儿了!"陈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出事?什么事?" 轩辕静川直起身来,路小漫也是一阵紧张。 "再过几日就是梁贵妃的忌日了,皇上命人将誊写的经文挂满皇宫的回廊走道,还有高僧前来诵佛。可是鸾云殿里的小皇子看见这些经文飘来飘去的吓的整夜啼哭,静妃就命人将所有经文给摘除了。皇上这段日子因为滇川的事情肝火本来就旺,气得不行,当即降静妃为充容,闭门思过呢!" "只怕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吧?"轩辕静川勾起唇角。 "唉,容贵妃亲自誊写经文为梁贵妃祈福,与她相比,静妃当然把皇上惹恼了!赵将军捎来话儿,明日殿下若见着了皇上,望殿下多为娘娘说些好话。若是殿下开口求情,皇上定然会心软的!" "我知道了,你去回禀赵将军无需太过担心。" 路小漫拉了拉轩辕静川的衣袖,小声问道:"皇上现在最宠爱的不是静妃吗?怎么会因为静妃私下了佛经就降了她的位分?" "父皇的身体越是不好,就越是思念母妃。去了的人永远是最得人心的,谁也比不过。明天我去看一看吧。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时辰不早了,该睡了。" 第二日清晨,众臣就听到宫里传话,皇上龙体有恙今日不朝,众臣留下奏疏向王公公打探皇上的病情,王公公却避而不谈。可他却叫住了轩辕静川。 "睿王殿下,皇上龙体有些不顺畅,您还是随老奴去瞧瞧吧?" "那是身为儿臣的本分。" 轩辕静川刚走,众臣就开始议论纷纷。以光烈帝的性子除非病得无法离榻,他不会不朝。可在这样的时候,光烈帝唯独召见睿王,这令岳丞相与容峻舟都倍感不安。 来到光烈帝的寝宫,四处蔓延着浓重的药味。隔着帐慢,能看见一个身影正因为剧烈地咳嗽而颤抖。光烈帝朝着轩辕静川伸出手,"静川……你来了……" 整个寝宫里只有王公公在一旁伺候,可此时他正在火盆里焚烧什么。轩辕静川低头一看,都是染了血的帕子。看来光烈帝的肺疾已入膏肓。 "父皇。"轩辕静川只是握住光烈帝的手,不再多言。 "父皇最后一次问你……这个皇位……你真的不要?" 光烈帝的目光十分用力,就连握着他的指骨也发白微颤。 "父皇做了一世帝王,百姓眼中的明君……可到头来除了疲惫,还有什么?儿臣生性妄为自私,不想将天下扛在肩上,只想一世安逸。" 光烈帝笑着摇了摇头,"你是看的多了,所以看的厌了。既然你不愿意,那么至少要将朕心里的那个人扶上皇位……要轩辕王朝江山太平……" "儿臣既然答应了父皇,就必然会做到。只是……儿臣需要父皇的一臂之力。" "也是……朕也不想九泉之下无颜见你的母妃。" 次日,光烈帝下旨,追封梁贵妃为昭思皇后,其陵墓由妃陵迁至帝陵,成为唯一与光烈帝合陵的后妃。这在朝中引起悍然大波,无异于昭告天下睿王轩辕静川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十之□的太子!更不用说光烈帝卧病不起,睿王监国。 路小漫和路老爹在王府中散着步,府中婢女们都在小声议论着,路小漫看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十分之不舒服,于是拦下了一个年轻婢女。 "你们私底下都在议论些什么?" "侧王妃还不知道吗?今日皇上下旨追封梁贵妃为皇后,睿王为监国!这不明摆着咱们睿王就是储君吗?等到侧王妃您生下个儿子,依照睿王殿下对您的宠爱,一定会请求皇上晋封您为正妃的!等到睿王即……" 路小漫眉头一蹙,呵斥道:"住嘴!皇上不过身体微恙,尔等就在此以讹传讹,你们自己的小命要不要我不管,但谁要是连累了殿下,我决计不放过他!" 一众奴仆纷纷跪下,路小漫撑着后腰,霎时间觉得心中沉重无比。 如若是这样,静川只怕就要继承帝位。 一想到也许又要回到那森冷的四面高墙之中,路小漫不禁心中沉重。 接连数日,轩辕静川都未曾回到睿王府,但每日都有他的侍从来到府中,将路小漫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事无巨细地记下来,并向轩辕静川禀报。 路小漫并不埋怨他日日不归,她只是十分担心轩辕静川怎么样了。 这家伙就是个死骗子,他能云淡风轻地骗过所有人,但是路小漫知道他心底深处在惶恐着。 光烈帝是他的父皇,他们离宫之前,光烈帝的身体已然摧枯拉朽。宫中的那些年月,若没有光烈帝的庇护,轩辕静川是走不到今日的。他是一道墙,撑起轩辕静川的天地。 可如今,这道墙千疮百孔,随时崩塌。 届时,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悍然大波。 宫里传来消息,光烈帝近日常发梦魇,不但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经常叫嚷着说有牛鬼蛇神从阴曹地府来向他索命。他甚至命人请来民间风水大师前来算计天命。大师们的意思是代表光烈帝命格的紫微星暗淡,为云霭所遮蔽,于是阴邪出没。若要拨开云雾日月同霁,就必得要一命中火旺阳盛之将领把手宫中威慑阴邪。 相士术师掐指一算,这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容峻舟。 路小漫听到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一向冷静睿智的光烈帝竟然也会相信起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即便被万人称作"万岁",却逃不脱始终的命运。 当容峻舟来到帝临殿前,正好遇见轩辕静川。 "睿王,这些时日憔悴不少。" 轩辕静川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啊,父皇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 "皇上……病到什么程度了?" 容峻舟望着紧闭的殿门,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 "将军入内便知。" 王公公将殿门推开,朗声道:"容将军!您总算来了!有您在,皇上就安心不少了!" 容峻舟一步一步入内,鼻间充斥着浓重的药味,沉重的呼吸隔着帐慢隐隐传来。当他来到榻前行跪拜之礼,久久未听得光烈帝发出任何声音,一抬头,他不由得怔住了。 榻上的光烈帝形如枯槁,眼窝青黑深陷,脸上惨白毫无半点血色。 光烈帝喃喃着,容峻舟低下头来才听清他正唤着"静川"。 "父皇,儿臣就在您的身边。" 轩辕静川握着光烈帝的手,他这才安稳一些。 重华殿内,容贵妃在寝殿内徘徊,手中茶杯的水渍已经溅在了衣袖上却毫无自知。 "娘娘,晋王殿下来向您请安了。" 容贵妃这才顿住了身形,吸了一口气,"让他进来!" ☆、86 轩辕流霜入了寝殿,未曾行礼,只是安静地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你现在倒还沉得住气啊。" "否则呢?像当初端裕皇后那样来一场逼宫?"轩辕流霜低头轻笑。 "流霜!你还看不出来你父皇的心意吗?你舅舅说他就快不行了!连话都说不清楚!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只有睿王!其他儿子都不重要了!就连监国都是睿王的!等你父皇驾崩,就算没有遗诏,只怕群臣都要拥立他了!" "母妃不是正在做打算了吗?容家与岳家在京中调派人手,就连舅舅手下的几个都尉都有所动作。若父皇真打算传位给五弟,母妃就要先发制人了。母妃思虑的如此周全,儿臣还有什么可想的?" "你不是无所想,而是无所言。你心里的话,从来不会对本宫透露只言片语!" "既是如此,儿臣就将心中想法开诚布公地告诉母妃吧!" "好,你说!" 轩辕流霜微垂下眼帘,眼睑处细致的阴影如同流动的水纹,寂静之中有什么欲欲挣扎。 "母妃莫要忘记端裕皇后最后的下场。" 良久,容贵妃的手扣在轩辕流霜的手腕上,她直视如他的眼中,一字一句道,"这一次,你父皇是真的不行了,他装不出来!" 轩辕流霜没有再说一句话。 没有轩辕静川在身边,路小漫睡的很轻。 屋外桂花树的清香一阵一阵和着夜风沿着窗棂涌入屋内,之听见一声"吱呀"的微响,门被缓缓推开了。月光若银缕垂落,有人行至她的榻前。 不需要睁开眼睛,路小漫也知道对方是谁。心中涌起一阵悸动,睁开眼睛她看见的便是在黑暗中起伏隐约的面容。 "静川……" "都这么晚了,怎的还没睡着?你啊,还是这么懒,我不在连翻身都不愿意。" 轩辕静川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路小漫皱着眉头,唇上的笑容却很幸福。 "皇上……还好吗?" 轩辕静川摇了摇头,眉宇间溢起一丝伤感。 "万物枯荣,月盈圆缺,自然法理,即便帝王也难以避免。"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路小漫正要撑起身来,轩辕静川却扶着她躺回去。 "我可一点都不放心。" "怎么了?" "历代帝位更迭,无论史书上写的有多顺天应人,总免不了暗潮汹涌。容峻舟虽然身在帝临宫,但我的密探回报说他手下将领调动频繁,岳中浔也在联系所有可以联系的文武大臣……" 不需要再说下去,路小漫也明白了。 她扣紧他的衣袖,用力道:"做你认为是对的事情,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是我的命啊。" 轩辕静川坏坏地一笑,路小漫的脸立马红透,低着头不再言语。 "所以明日,我会派人来秘密接你离开京城避一段时日,将你送到赵将军在城郊的军营,一旦有变,他会派兵马护送你前去南疆投奔斓郡王。不论到底是谁登上帝位,都要给斓郡王几分薄面。" "那么你呢?" 路小漫隐隐感觉到事态严重。 "我?"轩辕静川笑出声来,"我又不是去篡权夺位,有什么好怕的?" 路小漫笑了笑,心中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要能让他了无牵挂全心应对这一切,让她路小漫去哪里,她都可以。 "让我听听我的宝贝儿子。"轩辕静川低□来。 "为什么你总说是儿子?女儿不好吗?" "是女儿也好啊,只是如果像你这般顽皮,日后怎么嫁的出去?" "你说什么呢!" 路小漫生气地去掐轩辕静川的脸,对方却轻松的扣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印下轻柔的吻。 他搂过路小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直到她安然入眠。 来到门外,轩辕静川对上的便是忧心忡忡的陈顺。 "陈总管,小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小漫身怀六甲,如此颠簸……" "京中杀机四伏,我自己身处险境,又岂能让她同身赴险?" "老奴明白了。天快亮了,殿下还是快回去宫中吧。" 轩辕静川的手指勾起窗棂,望了路小漫一眼,呼出一口气来。 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来到了睿王府的后门,他们一身普通富户的家奴打扮,掏出的却是赵骁的腰牌,原来是赵将军的副都统王奔。陈顺查看了腰牌便扶着路小漫上了车,派了两个可心的婢女跟着。 路老爹什么也没说,也跟着上了马车。他虽然未曾在宫中呆过,但毕竟是历经世事的老人了,如今京城中的局势以及对路小漫的影响,他心里如同明镜般通透。 "小漫,这会儿老奴才觉着贝儿当真千好万好,若是有她在你的身旁,老奴一百万个放心……只是如今……" "陈总管,你什么意思?是嫌弃我这把老骨头照顾不好小漫还有我未出世的重孙?"路老爹听着陈顺这话顿时火了起来。 "哎哟,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陈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路小漫扣住陈顺的手,了然的点了点头。 "您是王府的总管,若总管都不在王府里,不但睿王府要乱套,其他人也要起疑。赵将军是我的义父,他一定会照顾好我的,陈总管请一百万个放心。" 陈顺站在后巷,望着马车渐行渐远,长叹了一声。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人来禀报陈顺,说是赵骁将军派来的人。 "什么?赵将军派来的人?" 陈顺心中大惊,来到厅内,只见一男子拱手道,"在下是赵骁将军麾下副都统王奔,特来接王妃前往军营!" "可是……可是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有位王都统……来将王妃接走了!" "什么?这不可能!末将才是王奔!" 陈顺摇了摇头,惊慌了起来,"他们亮出的是赵将军军营的腰牌!也称自己是副都统啊!" "遭了!肯定是有人冒名而来!陈总管你速速派人入宫告知睿王!我等前去追那辆马车!" 此时载着路小漫的马车早已行出京城,来到一座庄园。 车帘被掀开,路小漫的呼吸顿在原处。 "怎么会是你?" 对方淡然一笑,将她从车厢拽入怀中,一把抱了下来。 路老爹想要拽住自己的孙女却被对方的侍从请下了车。 "怎么就不可能是我?" "静川说……他说来接我的应该是赵将军的人啊!轩辕流霜你放我下来!" 轩辕流霜的唇角扯起,如玉的面容在柔和的日光下仿佛波澜不惊的湖面,平静却令人产生深究的**。 "静川想的很周到,将你送去赵骁那里,万一时局有变就将你交给斓郡王。不过他想的还不够周到,因为我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 "赵将军那里……有你的人?" 轩辕流霜扶着路小漫的后腰行入院中。 这座宅院地处偏僻,幽静之中又有几分静雅的旖旎。但是路小漫并无丝毫欣赏的心情。 "对啊。本来想在睿王府安插自己的人,不过静川的眼睛太过尖利,心思也很缜密,实在太难。 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掌握赵骁的动向和掌握静川的动向也算是□不离十了。" 路小漫用力推开他,可是轩辕流霜却更用力地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 "路小漫,这里是待产的好地方,远好过杀气四溢的军营。" "谢晋王关心!但小漫是静川的人,静川做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还请晋王送我回王府!" "小漫,我问你,如果静川承继皇位,你是不是也会跟着他回到宫中?" 路小漫愣住了,这便是一直徘徊在她心中的问题。 她害怕那个地方,从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挣扎着不让自己落入泥沼,如今她终于远离,只盼着一生一世都不用再看它一眼。 "如果他成为皇帝,无论他有多么不想,就算没有佳丽三千,但三宫六院必不可少。那些女子之中,少不了当年的宋嫔与淳嫔,少不了像是墨心与宁伊这样的女子,更加少不了端裕皇后还有我母妃这般厉害的手腕……你确定自己能一世平安?你确定静川能无时无刻不看顾着你?" 路小漫倒吸一口气,宋嫔的眼泪淳嫔的哭喊,墨心的恨意,还有宁伊落下的那一场大火……她的肩膀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一直强压下的恐慌四散蔓延。 "你想要你的孩子在那四面高墙之中长大吗?" 轩辕流霜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之上,孩子微微一个蠕动,路小漫向后退一步差一点就要摔倒,轩辕流霜再度托住了她。 "当年粱疏影为父皇钟爱,哪怕她为人低调可下场却是红颜薄命,静川是如何长大的,你难道不知?还有淳嫔的小公主,宋嫔腹中胎儿,都成了争宠的工具……你确定,你还要陪在他的身边吗?" 轩辕流霜总是能用这般云淡风轻的语调讲述那些残忍而诡谲的争斗,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用近乎漠然的态度将它们翻转到自己的世界之外,可是路小漫……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小漫,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吧。" "什么赌……" ☆、87 路小漫揣摩着轩辕流霜的目光,却发觉那是无底的深渊,空无一物。 "如果静川继承了皇位,作为他的对手,我这个晋王轻则失去爵位发配边疆,重则性命不保,到时候我若能保住性命,你就跟我走。" "如果静川没能继承皇位呢?你也会要他的性命?" 路小漫的声音略微发颤,她眼前的轩辕流霜,仍旧是如玉的微笑寂静的眉眼,但早就不是她所了解的他勒。 又或者,她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他,我会将你还给他。放你们自由。" 但是他所作的承诺,却从不让她怀疑。 "怎么不说话?静川心里很明白你多么不喜欢那个地方。我们赌的就是在他心里,你重要,还是皇位更重要。" 路小漫侧目望向被扣住的路老爹,转头瞪着轩辕流霜,"这就是你的赌约吗?抓住我的爷爷,要我非赌不可!" "不是要你非赌不可,而是想你看清楚一切。若是要留在他的身边,就要心无芥蒂,永不后悔。若是要离去,也能随心而至无所眷恋。" 此时,陈顺奔至轩辕静川面前,向其禀报路小漫被掳走之事。只听见吧嗒一声,他手中的毛笔跌落在奏疏之上,留下一大片的墨迹。 "派人去找了吗?" "赵将军从军营调派人手前去寻找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轩辕静川的拳头握紧,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以为只要来人亮出腰牌就是副都统王奔,谁知道……" "不是你的错,是我思虑不周。" "若是一直找不到小漫这可怎么办啊!到底是谁掳走了她?他们会不会伤害她?" 此时的陈顺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而轩辕静川的神色沉了下来,原本的冲动与焦躁如同灼焰瞬间坠入冰水之中,了无声色。 "陈总管,掳走小漫的,不是容家的人,就是岳丞相的人,你命在各府中安插的探子小心打探关于小漫的消息。他们掳走小漫,无外乎是在关键时刻威胁我,目的达到之前,他们是不会伤害小漫的。" "殿下……" 轩辕静川的身子略微前倾,目光落入陈顺的眼中,"此刻如果自乱阵脚,一旦功亏一篑,就没有让他们将小漫换回来的筹码了。我轩辕静川可不是善人,我要他们跪着将小漫送回来!" 当夜,光烈帝在睡梦中不断呼喊,把守在帝临殿的容峻舟即刻冲到龙榻前。 "皇上!皇上!" "疏影!疏影你不要走!" 光烈帝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扣住容峻舟的手腕,"是你!是你杀了疏影!" 容峻舟全身骤然僵直,急忙向后一退。 "皇上!" 王公公赶紧冲到了帐前,谁知道光烈帝又抓着王禄的手高喊"凶手"。 "老奴不是凶手!老奴是伺候了皇上二十多年的王禄啊!皇上!皇上您是梦魇了啊!" "朕不是梦魇!有人杀了疏影!是疏影刚才告诉朕的!疏影说当年杀害她的人被她用烛台刺伤了手臂!手上一定有疤痕!快——快给朕传梁亭召!要把这个人给朕找出来……" 光烈帝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大力地咳嗽,王禄和宫人们手忙脚乱地为他止咳。 容峻舟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路小漫靠着窗望着成片的日光落入院中,青草依依,淡黄色的蒲公英在风中摇曳,此起彼伏。她想起当年自己与轩辕静川坐在亭阁之上,将蒲公英吹散,心中的那份宁静,不知如今飘向何方。 "晋王殿下,想必无论朝中还是王府都有许多要务等待您来处理,您一直待在此地,只怕并不妥当吧?" 路小漫侧目望向轩辕流霜。 他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个早上了,亲自挑选茶叶,煮水、烹茶、滤茶,手腕的每一次转动启程都优雅宛如墨挑。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俊美,如同月光沿着险峻的峭壁流落而下,勾勒出柔和与力度并存的线条。 "难得浮生半日闲,何必自找麻烦?" 执起茶杯,轻吹一口气息,轩辕流霜轻吹的眼帘如同蝴蝶的羽翼,细致绝美却又脆弱难以捉摸。 路小漫撑着后腰下了床榻,走向门口。轩辕流霜也放下杯子来到她的身后。 "坐的累了,想要走一走了?" "嗯。" 路小漫点了点头,来到院中,望着那片蒲公英出神。 有人来到轩辕流霜面前,正欲覆在他的耳边说什么,轩辕流霜却摇了摇头,望了路小漫一眼道:"是无不可对人言。" "回禀殿下,容将军的人已经控制了宫中南门北门,整个京城守备也在掌控之中。容贵妃的意思是希望殿下早日回京入宫,若是龙御殡天,殿下必须在皇上身边!" 路小漫心中一惊,难道容贵妃他们是想要宫变? "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轩辕流霜饶有意味地摇了摇头,弯下腰来,手指拨弄着嫩黄的小花,唇上的笑容深浅难测。 "那殿下的意思是……" "京城都乱成一锅粥了,何苦还去蹚浑水?" 轩辕流霜挥了挥手,侍从犹豫了片刻还是退了出去。 "听殿下的意思,好像无意于皇位?那为什么不阻止容贵妃和岳丞相呢?" "阻止?谈何容易?人爬的越高,就不会再向下看,他们的心中只有山顶。" 粱亭召奉命重新调查当年梁贵妃遇刺一案,只可惜当年涉案的宫人侍卫许多已经不在宫中,就是将他们一一寻回都不是那么容易,更不用说时隔多年,记忆也相当模糊。经过多番碰壁之后,粱亭召不得不另辟蹊径。能够携带武器出入守卫森严的宫闱,很有可能此人就是当年的禁军。 "娘娘!粱亭召已经在盘问当年守卫南园的禁军侍卫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 "你来本宫这里做什么!容将军,你的职责是守护在皇上的身边!" 容贵妃见到容峻舟时不由得大惊失色。 "守在皇上身边?粱亭召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年我为你做的一切只怕全都会被……" "闭嘴!一旦晋王登基,别说区区一个粱亭召,还有谁会惦记梁贵妃的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 容贵妃冷冷瞪入容峻舟的眼中,犹如千钧巨石压下。 "娘娘!娘娘——皇上醒过来了!" "什么?" 容贵妃看了容峻舟一眼,二人急匆匆赶往帝临殿,可是来到寝殿门前,王公公却将容贵妃拦住了。 "娘娘,皇上说……难得清静。他不想见后宫任何一个嫔妃,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奴才。" 容贵妃推开王公公,还未踏入殿门,侍卫拦至她的面前。 "你们……"容贵妃气急,随即又道,"容将军并非后妃,而且他本就是来守护皇上的,难道他也不让进吗?" "这……容将军自然是可以进的……" 容峻舟大步跨入殿中,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光烈帝竟然起身坐在书案前,手中执着毛笔,正伏案书写,他的神态专注,就连一直苍白的嘴唇竟然也有了血色。 "朕以为是谁,原来是容将军啊。" 光烈帝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冷意。 容峻舟咽下口水,手指不禁握紧腰间的佩剑。 "微臣拜见皇上。" 他单膝跪地,却迟迟没有听见那一声"平身"。 "容将军,你的手臂上有一个被烛台刺穿的伤痕吧。" 容峻舟肩膀一颤,却沉声回答道:"皇上,微臣手臂上的乃是箭伤。" "哦……是朕糊涂了啊。可是怎么粱亭召告诉朕,当年梁贵妃遇刺,明明你并非当值却在当夜入了宫廷,也是在梁贵妃遇害之后离去。" "回皇上,微臣只是有些事情未予同僚交代清楚所以……" "所以什么?你告诉朕,朕给你们容家的还不够多吗?哪怕当年朕对疏影极尽爱宠,也不曾薄待你们容家一分一毫!" "皇上!" 容峻舟心下骇然,已有抽刀之势。 寝殿之内无一个内侍,就连王公公方才也被支开,容峻舟缓缓起身打算铤而走险。 "你们这些家伙!贪婪——无耻——" 说完,一口鲜血从光烈帝的口中喷出,直落落飞溅在容峻舟的脸上,震得他向后踉跄三步差点跌倒。 原本略有血色的嘴唇再度发白轻颤,光烈帝紧紧扣着自己的胸口,睁大了眼睛瞪着容峻舟,那一瞬间的骇然杀意令容峻舟爬不起身来。 "皇……皇上……饶命……" 就在那一瞬间,光烈帝猛然倒在了书案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一切骤然死寂。 容峻舟僵在原处,吞咽着口水,良久才小声试探道:"皇……皇上……" 光烈帝却一动不动。 容峻舟起身,小心翼翼来到书案前,只见光烈帝的侧脸贴在案上,双眼微睁,眼中却是一片死寂。容峻舟的手指探至光烈帝的鼻间,倒抽一口气,向后退去。 而光烈帝的身下,压着的竟然是一道圣旨。 ☆、88 容峻舟轻轻抬起光烈帝的手臂,将圣旨抽出,上面的字迹令他倒抽一口气,那正是册立新皇的诏书!只是这诏书并未写完。 远远传来脚步声,正是王公公。 容峻舟不说二话,一把将圣旨卷入怀中。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王公公大惊失色冲到案前。 "快传太医――传太医啊――" 容峻舟心下紧张,他知道光烈帝已经驾崩了,可自己怀中的那样东西却令他万分紧张。 安致君带着太医们入内,不消片刻传来王公公的大呼声。 "皇上驾崩――皇上驾崩了!" 内侍低头跪拜,就连一直候在帝临殿外的朝臣们也冲了进来。 殿门外的容贵妃差一点没稳住身子,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父皇!" 轩辕静川随着朝臣入了殿内。 岳丞相行过容贵妃的身边,点了点头。 很快,轩辕流霜和三皇子轩辕冲云也赶到了光烈帝的寝宫。轩辕冲云在几位皇子之中并不出色,但光烈帝生前对他也一向和颜悦色,甚至说过几个儿子之中冲云的性格最为敦厚。思及此,轩辕冲云已然泣不成声。 轩辕流霜望着光烈帝的侧脸,他并没有悲泣出声,相反神色沉敛,目光之中流露出悲悯。 "王公公,皇上去世之前可曾留有遗诏?" 梁亭召一声问话,重臣尽皆望向王公公。 "诸位大人,皇上离去之前曾回光返照,老奴扶着皇上在书案前坐下便被皇上支开了……老奴赶来时,皇上正欲提笔但未见御笔亲书……不知容将军陪在皇上身边,可曾听见皇上什么遗言?" 众人尽皆望向容峻舟。 "诸位大人,皇上忽然大咳,一口血气上涌,就再没有说出话来……" 容峻舟心如擂鼓,但多年征战沙场锻炼出来的沉稳令他的言辞听起来十分可靠。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既然未有遗诏,那就只得遵循祖宗礼法!尊卑有别,五皇子之母早已被皇上追封为皇后,是为嫡子!更不用说皇上早已将朝政交到五皇子的手中,足见皇上的本意!理应由五皇子继承皇位!" 礼部尚书话音刚落,赵氏一派纷纷响应,反倒是粱亭召一脸担心地望向轩辕静川。 岳丞相轻轻一咳,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岳丞相的目光冷冷扫过礼部尚书,"说到尊卑有别,怎么能不提长幼有序?且不论远在滇川的二皇子,五皇子之前还有三皇子和四皇子,这些礼部尚书都不放在眼中了吗?况且梁贵妃是被追封的皇后,并非……" "好了!你们有完没完!父皇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讨论帝位!到底有没有将父皇放在眼里!" 三皇子轩辕冲云吼了出来,顿时诸位大臣沉默下来。 "皇位大统乃国之大事,岂能凭几人之言?需得慎重。" 轩辕静川缓缓开口。 "哦,那么睿王殿下有何高见?" 岳丞相眯起了眼睛,目光中十分戒备。 "自然是秘不发丧,明日朝中二品以上大员入御书房商议此事,无论是谁承继皇位,都必须名正言顺!否则天下向背,我轩辕王朝的江山岌岌可危!赵将军与容将军……听闻近日京城中守备调动频繁,只怕是有人要趁乱起事,望二位多加小心!"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是有谁想要在此时翻云覆雨,赵某第一个不放过他!" 赵骁抱拳,容峻舟与岳丞相却相互一视。 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所有宫人都少言不语,隐隐知道有什么大事蠢蠢欲发。 在鸾云殿中思过的静妃望着抄誊的**缓缓落下一行泪来。 重华宫中,容峻舟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容贵妃看见的那瞬间便将此物压回容峻舟的怀里,屏退所有人。 待到寝宫中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容贵妃才颤着手将那张明**的锦布打开,此乃光烈帝之绝笔,可惜并未写完,最后一句话赫然映入她的眼中:传位于睿…… "怎么办?皇上的意思是要将皇位传与五皇子轩辕静川啊!几位皇子之中只有他的封号有个'睿'字!皇上的御笔谁不认得!" 容峻舟惴惴不安,他在沙场多年,可是内宫与朝堂的纷争他始终不擅应对。 "只要它不存在不就得了?"容贵妃来到烛台前,她的表情阴冷如同鬼魅,令人不寒而栗,圣旨的一角被烛炎点燃,瞬时疯狂燃烧起来,跌落在地时,只剩下一片乌黑的碎末。 "娘娘……你……" "本宫怎么了?现在它从不存在,一切又回到原点了!轩辕静川最大的优势不过是他母妃被追封为皇后又有赵骁的支持!可是流霜也是岳丞相的女婿,在朝中一呼百应!加上你的兵权,只要先发制人还怕区区一个赵骁?你想想,等到轩辕静川成了皇帝,无论梁亭召是否查到当年刺杀梁贵妃的凶手,都会将罪名安在你的身上!你觉得他会容忍我们容家的人手握兵权吗?" 容贵妃的双手按在容峻舟的肩上,目光灼灼,将他扯入深渊。 容峻舟点了点头,"我今夜便动手。" "朝中有谁是和赵骁一派的,今夜就要让他们知道轻重!" 此时,殿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娘娘……" 容贵妃眉头一蹙,"谁啊?" "是奴才……小江子……" 容贵妃推开门,一把将他拽入门内。 "小江子!你给本宫交待清楚!晋王这几日为何不见人影!他难道不知道半点轻重吗?他差点就让本宫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娘娘……奴才就是来向娘娘禀报此事的……奴才跟在殿□边这么多年,实在不忍看殿下泥足深陷……" 小江子支支吾吾,仍在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口。 "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快说!" 小江子颤着声,将轩辕流霜带走路小漫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什么――"容贵妃一把将小江子推落在地,"这就是本宫的好儿子!好儿子啊!眼里只有那个不知所谓的丫头,其他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娘娘!这难道不是机会吗?那可是睿王的侧王妃!我倒要看看睿王是不是要江山不要妻儿!" 容峻舟一句话点醒容贵妃,她抓住他的手,恳切道:"你一定要找到路小漫!" 话音刚落,容峻舟转身匆匆离去,小江子呆坐在地,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窗棂外一个人影闪过,悄无声息奔入夜色之中。 今夜无风,路小漫倚着窗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不断翻滚着随时吞没天地。 她的心莫名忐忑起来,无法成眠。夜已过子时,婢女前来劝了无数次,路小漫还是不肯就寝。 房门被推开,婢女们纷纷低头退到一边,行入房中的男子步履平缓,温润如玉的脸上略带悲伤。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入睡,就算你不困,腹中孩子也该累了。" 路小漫的眉头缓缓蹙起,起身来到对方的面前,细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 轩辕流霜别过头去,颔首一笑,"你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怎么今夜反而看的这么出神?" "……宫里出了大事了,对吗?" "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轩辕流霜靠着窗棂,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所谓悲哀,并不一定要哭天抢地捶胸顿足。越是安静隐忍的,才越痛苦。" "呵……小漫……听到你说这些还真有些奇怪……" 路小漫的手掌覆上他的脸颊,温暖地带着某种安抚与慰藉,轩辕流霜轻轻闭上眼睛,如果可以,他宁愿永世沉沦在她的掌心。 "皇上……去了是吗?" "所以你担心起静川了?" 路小漫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什么,有侍从闯了进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有一队骑兵气势汹汹而来!好像是容将军!" "什么?" 轩辕流霜抬起头来,目光中闪过精锐,他一把拉过路小漫,推门而出,可就在此时,容峻舟的人马已然行到了院中,与他四目相对。 骑兵手中火把在黑夜中热烈的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路小漫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轩辕流霜挡在她的面前,轻笑了一声,"舅舅好清闲啊,我还以为您现在忙的焦头烂额呢。" "有什么能比得上殿下的执迷不悟更重要吗?" 容峻舟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行向轩辕流霜,他的手握在腰间的佩刀上,杀气蔓延,沸腾而来。 路小漫咽下口水,下意识后退,可惜这里已经被容峻舟的人重重围困。 轩辕流霜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我还以为自己身边都是可以信赖之人,没想道还是被背叛了啊。是小江子吧?一直都没看见他。" "小江子才是忠心护主!" 利刃出鞘的声响令路小漫全身汗毛直立,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再度被搁在了刀口之上。 "舅舅想要做什么?" 轩辕流霜脸上笑意全无。 "交出这个女人!有她在我们手中睿王才能有所顾忌!" 轩辕流霜摇了摇头。 他是个固执的男子,表面温润,却如同磐石难以转移。 ☆、89 "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肚子里的也是别人的儿子!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容峻舟前行一步,腰间的利刃已然出鞘三寸,在明晃晃的火光之下一阵寒冷。 轩辕流霜仍旧是笑,却挨着路小漫更紧了。 "要不舅舅试试,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让开!" 容峻舟暴喝一声,正欲伸手拽过轩辕流霜,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 "容将军这是发多大的脾气!" 容峻舟肩膀一顿,转过身来,只见前来的军士之中有一人缓缓褪下头上的盔甲,一张俊美的容颜在火光摇曳之中更加令人挪不开眼。 "静川!" 路小漫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雀跃的意味。她刚要走出去,轩辕流霜牢牢将她按在了身后。 轩辕静川利落地翻身下马,铠甲的下摆划过一个锐利的圆,他好整以暇来到容峻舟的面前,笑道:"多谢容将军了,如若不然我还真找不到小漫在哪儿呢。" "睿王殿下单枪匹马就来了,容某还真有些消受不起啊。" 容峻舟这么一说,路小漫心里凉了一**。 这里是京郊,四周都是容峻舟的亲信,轩辕静川就是死在这里也无话可说。 "多谢容将军关心。"轩辕静川的手指放在耳边,暗示容峻舟什么。 四面八方传来了马蹄声,只怕是赵骁率了人马赶来。 "容将军,在这儿多谢您给了我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了。" 轩辕静川一步一步走来,容峻舟蓦然抽出佩刀朝着他的面门凌厉而去,无情而狠戾。 路小漫的呼吸哽在喉间,只能抓紧轩辕流霜的肩膀。 轩辕静川向后一退,抽剑的速度快到眼睛看不出来,"当――"地一声抵住了容峻舟。 路小漫松下一口气,可是容峻舟却招招杀机四伏,她的手已经汗湿,下腹猛烈收缩,阵痛的感觉袭来。 "流霜……流霜……" 路小漫就快站不稳了,轩辕流霜侧目,瞥见她发白的脸庞,再低下头来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的罗裙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小漫,你忍着!忍着!" 路小漫倒在他的怀里,完全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轩辕流霜一把将她横抱而起,回身行入屋中,大吼道:"稳婆呢!婢女呢!都死了吗――" 屋门前是几个容峻舟的部下,轩辕流霜横眉一挑,怒斥道:"给我滚开――没听见吗!" 轩辕静川见着路小漫被抱走,眼中掠起血意,赵骁的人马已经将此地重重围困,弓箭手引弦待发,容峻舟的部下背过身来戒备着靠过来,而赵骁只是转动拳头,包围他们的士兵越收越拢。 轩辕静川蓦然回身,剑从腋下刺去,正中容峻舟的小腹。 无数利剑压了过来,容峻舟大势已去,他的人马纷纷缴械。容峻舟捂住自己的腹部,咬紧牙关,轩辕静川扣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容将军,你手臂上被烛台刺伤的伤疤还在吗?" 容峻舟惶然望着轩辕静川的双眼,如同黑曜石般精锐,他早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却忍耐到了此时此刻。 轩辕静川松开了容峻舟,大步行入屋中。 "见红了――见红了啊――" 稳婆的喊声传来,轩辕静川冲了进去,只见路小漫死死扣着轩辕流霜的手,紧皱着眉头咬着牙关,明明痛苦不堪却发不出一声叫喊。 "静川……静川……" 路小漫呼喊起他的名字,轩辕流霜的神色一黯,尽管不舍,却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轩辕静川握上她的手,一向没什么力道的路小漫几乎要嵌进他的手掌之中,轩辕静川顿时心如刀绞,他知道她此刻有多么疼。 轩辕流霜奔出门外,将路老爹带了进来。 路老爹虽然是个半吊子的江湖郎中,但此时只能依靠他了。 "爷爷!小漫她怎么了?稳婆说她落红了!这是怎么回事!" 路老爹手忙脚乱地搭在路小漫的腕上,皱着眉头道:"她这是受了惊吓,导致气血翻涌刺激了腹中胎儿!孩子还没足月,但羊水已破!必须得将孩子生下来!如若不然不但会胎死腹中只怕小漫的命也保不住啊!" 说完,路老爹就张罗着烧热水准备一切。 轩辕静川一阵心惊肉跳,来到路小漫的耳边道:"小漫,你听见了吗?你得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路小漫呼出一口气,对着稳婆道:"我是不是……流了许多血?让我看看……" 稳婆将染红了的白绢抬起,路小漫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我的血气不足……只怕凭我一己之力无法生下这个孩子……" "你可以的!小漫!你一定可以的!" 路小漫将颈间的药囊取出来,放在轩辕静川手中。 "这……药囊中原本是我**让我宁心补气,里面有一味灵参……在这里没有任何草药,只剩下这个药囊……快……加入七成水……熬至半干……迟了只怕来不及……" 轩辕静川不说二话,抓了药囊冲出房门。 越是熬煮,轩辕静川越是心焦,火生不起来,轩辕静川一拳砸在墙壁上。 "你去陪着小漫,我来煎药。" 轩辕流霜入内,一把将他推开,卷起衣袖,开始生火。 轩辕静川盯着对方的侧脸,却未迈出一步。 "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了小漫吗?这个时候你不陪在她的身边,你不知道她有多害怕吗!" 轩辕流霜一声呵斥,轩辕静川骤然转身。 此时的路小漫已经失了力气,稳婆和路老爹都急得不得了。 "我的乖孙女哦,你可不能睡啊――你得用力啊!快醒醒!" "王妃娘娘!奴婢求您用力啊!" 路小漫只听见耳边声声叫嚷,却分辨不出他们说的是什么。 轩辕静川将路小漫搂在怀里,手指拨开她汗湿的额发,亲吻着她的眉心。 "小漫……你听着,我就在你身边,无论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我永远都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我不会做皇帝,不会有后宫佳丽……我只有你一个……所以你一定要撑下来,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路小漫用力睁开眼睛,看着轩辕静川,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喜欢你……" 那只是一个口型。 轩辕静川低下头来,覆在她的耳边,"什么?你说什么?" "我真的……好喜欢你……" 轻的几乎听不见。 轩辕静川的眼睛却模糊成雾,"我现在不要听你说这个……等我们都老了,你再对我说,我才觉得开心……" 路小漫的眼前是南园的一片灵秀绝景。草叶浮动,日影斑斓。 一抬头,她看见的便是轩辕静川的倾世笑容。 一眼一生,原来是这个意思。 "药来了!" 轩辕流霜端着药来到榻边,他们扶着路小漫将汤药饮下,片刻之后路小漫终于睁开了眼睛。 "小漫!你醒了――现在用力!快用力啊!" 路小漫的心神回归,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奋力一搏,自己的性命不要紧,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连这个世界都未曾见过…… "小漫――用力啊――用力――" "还是出不来,王妃娘娘您得再用力!" 路小漫的腰疼得都要断裂,她的身体早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安太医来了!安太医来了!" 屋门推开,安致君大步流星而来,轩辕静川的眼中涌起希望。 "舅舅!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安致君手掌覆在路小漫的腹部,感受胎儿的位置,又搭腕诊脉,"还好你们给她服用了灵参,否则还未等我来小漫只怕已经熬不住了。可惜用量不足!" 安致君取出一个药丸,捏碎了落入水中,喂路小漫服下。他双手按在路小漫的腹部,对路小漫说:"小漫――用力!" 路小漫恢复了些许神智,听见安致君那声用力大喊了出来。 安致君将孩子往下推去,加上路小漫的用力,稳婆发出惊喜的喊声:"看见孩子的头了,娘娘再用些力啊!" 听见产婆说的话,路小漫为之一振,安致君的推按十分有技巧,孩子一点一点离开了母亲,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路小漫昏厥在轩辕静川的怀中。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个小世子啊!" 轩辕静川匆匆点了点头,焦急地看着安致君为路小漫把脉。 "她怎么样了?" "只是耗尽心力,暂时没有危险。但是她刚刚产下孩子,又见了红,不适宜颠簸,须得静养。我这就去京中药坊为小漫抓药!" "有劳舅舅了!" 安致君心疼地看了路小漫一眼,出了屋门上马而去。 赵骁站在屋门外,扬声道:"殿下,既然王妃已经安然产下世子,还请殿下速速与在下回去宫中!万一计划有变,赵某实在不懂的变通!" 轩辕静川抱着路小漫根本舍不得放手,久久得不到回音的赵骁只得再度喊话道:"殿下,小漫也是我的干女儿,她生下的是我的干外孙,我这个做义父的自然得护她周全!这次跟着我出来的都是真正的心腹,没有一个是鱼目混珠之辈!我将他们留下保护小漫!还请殿下速速与我回宫吧!" 轩辕静川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此事如若不成,他也保不住小漫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路小漫却微微张了张嘴。 "什么?"轩辕静川俯下耳。 "去吧……" "……" "我保证……会等你回来……"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听在轩辕静川的耳朵里却如同暖流落入他的心海。 ☆、90 "你的保证可从来都不作数。" 轩辕静川宠溺的一笑。 "……无论你是皇子王孙……还是籍籍无名贫困潦倒的乞丐……我都会等着你的……" 轩辕静川极度不舍地将路小漫放回榻上,推开门见到赵骁,低声问,"容峻舟呢?" "已经派人押送回京了,少了他,还用担心容贵妃与岳中浔能翻云覆雨了吗?" "只怕容峻舟来之前早就部署好了一切,赵将军不可大意……" 轩辕静川顿了顿,又道:"晋王呢?他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也在担心小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晋王就不见了!我已经派人快马赶去城门,如若晋王入城就一定要将他拦下!况且……就算他回去了,也改变不了局势!" "我与晋王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来都不是平庸之辈,只是一向不屑于权力倾轧……他若当真卯足全力与我一拼,我未必有十足把握赢他……" "那就请殿下速速回宫!" 轩辕静川点头上马,临走时却又折了回来,一把拽过负责护卫此地的副都统,沉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我妻儿的安全!" "莫讲明白!" 轩辕静川口中所说并非"王妃与世子"而是"妻儿",对于这位侧王妃的在意可见一斑。 快马加鞭回到宫中,正好赶上御书房议政。 朝中二品以上大元皆齐聚于此,当然也包括岳中浔与粱亭召。 所有人正七嘴八舌议论着怎么晋王与睿王都没到场时,赵骁竟然堂而皇之地押着容峻舟入了御书房,而容峻舟一脸狼狈,就连腹部的伤势也不过草草包扎。 "赵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中浔见到这一幕,心跳都给挑了起来,容峻舟怎么会被赵骁押上御书房? "什么意思?容将军要睿王的性命,难道赵某还能袖手旁观?" 此言一出,大臣们议论纷纷。 岳中浔眼角青筋猛跳,怒吼道:"胡扯!容将军怎么可能会对睿王不利!" "也不是全无不利的理由。"粱亭召淡然开口,众臣目光望了过去。 "什么意思?"岳中浔背脊发凉,好不容容峻舟的部下将赵氏党羽的家眷全部控制了,他信心满满,可见着粱亭召沉敛的模样,心中却没底了。 "皇上交代当年梁贵妃的案子啊。梁贵妃遇害之前,曾用烛台刺穿刺客的手臂。经过梁某连日来的调查审讯,当年还是一个禁军都统的容将军在沐休之日入了宫,可偏偏没人记起容将军去了哪里。待到梁贵妃出事之后,容将军又顺利地离开了宫中,这难道只是巧合。" "当然是巧合!当日的禁军多了去了,难道各个都杀了容贵妃不成!" "但是他手臂上的刺痕可就说不过去了。" 粱亭召来到容峻舟的面前,一把撩起他的衣袖。 "此乃容将军当年在战场上被敌人的冷箭所伤!" "冷箭?"粱亭召用荒谬的眼神看了岳中浔一眼,"受过箭伤的军士多了,可就是没有一人的箭伤如同容将军这般平滑!" "梁大人,凡事讲究的可是证据!" 女子高扬巍峨的声音响起,容贵妃已然到来。 "今日商议的乃是国之储君!梁大人,赵将军,你们在此时设计拿住容将军意欲何为?难不成是要谋夺帝位?" 岳中浔厉声道,其他大臣们纷纷沉默,在这场权力角逐之中,他们都太过弱小不堪一击,唯一的自保之法便是保持沉默待到情势明朗。 容贵妃扬了扬下巴,侍卫上前正欲解开容峻舟身上的绳索。 御书房外传来击掌之声,轩辕静川噙着笑意入内。 "什么时候朝事都轮上后妃插手了?" 悠然的声调中是明显的嘲讽之意。 在容贵妃阴寒的目光中,轩辕静川来到了容峻舟的身旁。 "容将军,当年谁都知道我被宫中侍卫所救时,满嘴鲜血,因为我狠狠咬了那刺客一口。这件事,不知道王公公还记不记得?" "老奴记得清清楚楚,确有此事。" "我咬住的,正是那刺客的右腿。" 轩辕静川颔首看向容峻舟,霎时之间他面色铁青。 "还愣着做什么,替容将军褪下鞋袜,如若容将军右腿上没有牙印,就足以还他清白!" "睿王此言是否偏颇?我容峻舟在沙场上受的伤难道还少吗?区区齿印就要与我定罪!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睿王!是不是皇上不在了,你就能任意妄为杀伐忠良?还是你早就觊觎皇位害怕容将军阻了你的道!" 容贵妃厉声,岳中浔也要开口,轩辕静川却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睿王笑什么?"岳中浔冷眼问。 "当年我母妃遇害之时,我还是个六岁孩童,我咬在刺客腿上的牙印难不成和沙场上那些穷凶极恶的敌军一样大小?" "这……"容峻舟语塞。 "还是容将军想说这是令郎玩闹时咬伤的?众臣都在,方才您不以此为借口,现在再说可就晚了!"轩辕静川三言两语将容峻舟的嘴堵住。 "尔等还不为容将军去靴!" 梁亭召一声呵斥,侍卫赶紧上前为容峻舟去履,果然见到他右腿的腿腹上有一排细小的齿痕! "容将军,你的胳膊上有烛台穿刺的痕迹,小腿腹上又有齿痕,当日你沐休却又入了宫,这些巧合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这根本就是你知道我身上伤处之后恶意捏造当年梁贵妃遇刺细节以此来诬陷我!你的狼子野心在座诸位大人有目共睹!" "没错!轩辕静川你觊觎皇位!担心容将军不愿与你同流合污于是就蓄意陷害!" 轩辕静川的目光扫过容贵妃,冰凉的寒意由脚底一直涌到头顶,他视线中的威慑力顿然令她无法再开口言语。 "睿王!诸位大人,今日我等齐聚御书房就是为了商议继位储君!并不是纠结当年容贵妃遇刺之案!切莫本末倒置!" 岳中浔来到容贵妃与轩辕静川之间,比起容氏兄妹,他显得要镇定许多。 "既然如此,那就请容贵妃离去吧,此乃朝事。" 梁亭召话音刚落,容贵妃脸色沉落。 "好,要本宫离去可以,那就请解开容将军身上绳索,以示公平!" "容将军待罪之身,此议关系国家之根本,来人啊,将容将军带出殿外。" "轩辕静川!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是不是真以为这个皇位就是你的!"容贵妃再沉不住气了,容峻舟要是被逐出去,单凭岳中浔哪里有把握镇住梁亭召与赵骁? "贵妃娘娘,您在说什么?本王乃皇后嫡出,父皇驾崩之前身负监国之职,不但如此,本王手中还有父皇立储遗诏!皇位所属本就无所争议,可偏偏岳丞相还有容将军似乎不大满意,本王给你们颜面才整这么一出御书房议储!要说觊觎皇位狼子野心之类的,应该是你们容家而不是本王吧?" 轩辕静川字字铿锵,步步紧逼,容贵妃小腿一软,差一点栽倒在地。 "你胡说!不可能有遗诏!是你伪造的!是你伪造的!伪造遗诏乃篡权夺位!轩辕静川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说本王伪造遗诏?荒天下之大谬!父皇病重本王陪伴在侧,父皇若要交托遗诏,除了本王还能有谁!" "就算有遗诏!储君也不一定是你!" "父皇追封本王的母妃为皇后众臣皆知?就连朝事奏章也交予本王?父皇的意图,容贵妃以为呢?" 轩辕静川咄咄而来,容贵妃再也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 几个赵氏的朝臣开始附议。 "就是啊,皇上的心思不是明摆着吗?" "就算没有圣旨也是嫡庶之别高于长幼,睿王的母妃既然被追封了皇后那就是嫡子!" 岳中浔见情势不对,正要上前,不想赵骁却挡在了他的面前,沉声道:"睿王既然手中有圣旨,不妨取出让众臣看一看!皇上的御笔亲书在场大臣们有几人不识?" 轩辕静川扯起唇角,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就请出父皇的遗诏吧!" "是。" 容贵妃脸色一变,见着王公公捧着明**的圣旨走了过来,一步一步犹如千斤重石。 她过往所谋划的一切眼见着就要全部毁灭,一旦遗诏被念出来,饶是有岳中浔站在她这边也是无力回天。 "这不可能是遗诏……这不可能是遗诏!遗诏已经被毁了!被……" "娘娘!"容峻舟脸色大变,狠狠撞了容贵妃一下。 此时众臣已然议论纷纷。 "什么遗诏被毁?" "怎么被毁?" "谁毁掉的?" 轩辕静川缓缓走到容贵妃的面前,倾□来。 ☆、91 容贵妃的千头万绪在轩辕静川的眼中犹如一场笑话。 "贵妃娘娘,你竟然毁了父皇的遗诏?" "不!那是本宫见你伪造先皇遗诏情急之下口未择言!况且遗诏向来都是正、副本相佐,正本交由宣召的大臣,副本留存御廷监!本宫如何毁掉两份遗诏!倒是殿下您,这份遗诏是哪里来的!" 轩辕静川望向王公公,"有劳王公公告诉容贵妃,这份遗诏是哪里来的?" "老奴手中这份遗诏,自然是来自御廷监。" 御廷监负责留存历年二品以上朝臣的奏章以及皇上的朱批,记录每一道圣旨的内容及时间。 "既然是来自御廷监,那么遗诏的正本又在哪位大臣手中?" 容贵妃很快恢复了心神,她猜想王公公的遗诏未必是真的,极有可能就是轩辕静川弄出来让她自乱阵脚。 这个时候她必须要镇定。 她派出去寻找轩辕流霜的人迟迟未归,对于这个儿子,此时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无论她想要什么,终究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岳丞相,皇上可有托付遗诏与你?" "老夫连皇上的最后一面都未有见到,如何得见遗诏。" 岳中浔轻哼一声,他身为朝中左相位极人臣,手上都没有皇上的遗诏,可见轩辕静川的这份遗诏是多么令人怀疑。 "那……梁大人,遗诏是不是在您那里?" 大臣们又想到如果皇上立的是睿王,遗诏交给梁亭召也并不奇怪。 梁亭召微微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 岳中浔来到轩辕静川面前,脸上的笑意嘲讽,大臣们也议论了起来。 "睿王,另外一份遗诏到底在谁手中?若您说不出来,伪造遗诏可就是大罪了!" "岳丞相,您急什么?父皇的股肱之臣,可不止您一个。" 轩辕静川眯起了眼睛,那一刻锋锐尽显。 "睿王殿下!斓郡王率领五千精兵已达宫门!" 侍卫入内单膝敬跪。 "什么?斓郡王来了?这怎么回事?"岳中浔睁大了眼睛,皇上驾崩是这几日的事情,斓郡王除非早就预料到这一切,否则如何能在区区数日从南疆赶到京城! 众臣望向御书房的殿门,只见斓郡王一身戎装笔直入内来到轩辕静川面前,抱拳以礼,"睿王!" "斓郡王,你此次前来,可曾带来父皇的遗诏?" 轩辕静川莞尔一笑,众臣了然。 斓郡王对于光烈帝来说就像亲兄弟一般,多年来镇守南疆光烈帝才得以稳坐龙庭。光烈帝对斓郡王的信任那是远远超过任何一个朝臣的,他手中若有遗诏,天下人都不会怀疑它的真伪。 "那是自然!" 斓郡王的目光冷冷扫过容氏姐弟,最后停留在岳中浔的身上。 "老夫身负皇命,必倾尽全力辅佐储君登基!若有任何宵小之辈妄图趁乱谋事,不止老夫,天下得尔诛之!" 这几句话十分洪亮,御书房都跟着颤抖,千军万马蕴于其中,铺面而来时犹如灭顶洪流,谁人都动弹不得。 斓郡王从怀中掏出明黄色的遗诏,众臣纷纷跪拜。 岳中浔咬紧牙关,一脸铁青,只得跪下。 光烈帝的遗诏没有长篇大论的前调,而是直接进入正题。而光烈帝所立储君令所有人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因为光烈帝所册立的储君竟然是端王轩辕凌日! 当年端裕皇后谋逆后宫,端王因为明确表示自己绝不同流合污宁愿撞壁也不会继承皇位,也因此端裕皇后被废端王却仍旧保有王爵,但人人都揣测此番一役,端王定然与皇位无缘了。遣去滇川犹如发配边疆,但谁人能料到,端王还有回到京城的一日?不但回来了,还是作为储君回来? "这不可能!皇上已经废了端裕皇后!怎么会选择端王!" 岳中浔第一个不相信。 "那就看看我这份遗诏中父皇是什么意思。" 轩辕静川却丝毫不惊讶,他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王公公将遗诏打开,与斓郡王的遗诏并为一排,众臣翘首,果真两份遗诏一模一样。 "睿王,不知端王如今身在何处?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应恭请端王速速即位!" "斓郡王莫要着急,赵将军早就派人将端王接到了府中,现在正护送他入宫了。" "轩辕静川——你玩得什么把戏!这些一定不是真的!" 容贵妃奔至轩辕静川面前,双手拽着他的衣领,脸上的表情极为扭曲。 大臣们纷纷起身,想要将容贵妃扯开,没想到轩辕静川却抬了抬手。 "既然娘娘问了,在下就将父皇的意思都说出来,好让诸位大臣们也听个明白!从父皇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时,就告知静川他心中属意的储君乃是端王,可惜端王受母名所累,只怕众臣不服,也担心有人得知父皇的心意之后会谋害于他,父皇对静川最后的遗命就是要力保端王登上皇位!" "什么……" 容贵妃踉跄着后退,她一直以为轩辕静川才是流霜的绊脚石,千算万算,在最初她就错了! "父皇追封本王的母妃为皇后,就是为了让所有觊觎皇位的朝中党派将注意力都放在本王身上,无论是捧着本王的还是打算拉本王下马的,他们的弯弯绕都在本王这里,谁也不会想到端王,就算端王离开滇川秘密入京了,也无人在意!" 岳中浔听到这里不由得扣紧手指,一朝失算满盘皆输! 而容峻舟更是低下头来,那么光烈帝驾崩之前的那道遗诏又算是什么呢? "对了,容将军,父皇驾崩之时,他的案上有一道废诏,可是当御廷监前来收取的时候,它却不见了。父皇驾崩之时,只有你在当场,敢问容将军,废诏哪里去了?" 容峻舟大吃一惊,望向一旁的容贵妃,容贵妃眼中一片怔然。 "容将军,废诏呢?" "老夫从未见过什么废诏!" "不是吧?本王怎么听着容贵妃说过什么什么遗诏被毁了?该不会是你们兄妹二人错将父皇御案上的废诏错当做遗诏给毁了吧?" "轩辕静川!你莫要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最大的证据就是在你进入殿门之前,太医院的众多太医都看见了父皇御案上的那道遗诏,太医离去之后,就只有你入了寝殿,之后才是王公公和奉药的侍女,除了你,还有谁有机会取走遗诏?"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测!难道太医离去时就没有可能取走遗诏吗?" "哦……本王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那道遗诏的卷轴上涂抹了一样东西。在御廷监还未说出这样东西是什么之前,本王奉劝容将军还有容贵妃想清楚借口,比如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蹭到这样东西的?" 轩辕静川目光狡黠,容峻舟伸手却看不见手上有任何东西。 容贵妃将他的手按下,冷声道:"轩辕静川!你不用再故弄玄虚!容将军的手指上什么都没有!" "真的吗?容将军?"轩辕静川拉长了音调,所有人的心绪都被挑了起来。 "没错!老夫手上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说你们不做任何解释了!众臣皆可为认证,到时候可别又说你们手上的东西是从什么地方蹭来的。" 轩辕静川拍了拍手,王公公命人送来一个火盆,将容峻舟的手覆在上面,大臣们从缝隙间望过去,只见容峻舟的手指上泛着萤光。 "根据御廷监的记录,父皇在遗诏的卷轴上涂抹了北戎送来的夜光粉,这种夜光粉写出来的字迹在平常是看不出来的,倘若受热烘烤,就会显形,任何人如果只是看一看遗诏,是不会沾上这粉末的,可若是试图将遗诏卷起取走,就必然会沾上这种粉末。而且这种粉末一旦沾上了,就难以洗去。容将军,父皇驾崩之日,你身上穿着的也是这身衣裳吧。" 说完,就有侍卫上前不顾容峻舟的挣扎将他的外衫扯下,置于火盆上烘烤,不消片刻,内襟上一片萤亮。 "容将军,你若没有将废诏藏于胸怀之中,又怎么会沾上这夜光粉呢?" 容峻舟面如死灰,冷笑一声,"来来去去,睿王就是要给老夫按上罪名!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轩辕静川没有说话,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清冷的高喝。 "来人啊!将此乱臣贼子拿下!" 御书房门大开,只见轩辕凌日身着一身只有皇子才能着的孝服。 "端……端王……" 侍卫上前,一把将容峻舟拽起。 "皇兄,父皇驾崩,群臣无首,朝务繁重!请皇兄谨遵父皇遗诏早日登基!" 轩辕静川单膝一跪,所有大臣们明白了风向,纷纷叩首。 ☆、92 就连皇位呼声最高的睿王都俯首称臣,甚至为轩辕凌日的登基排出万难,其他人还有何话好说? "静川,这一次多劳你费心,若不是你,这次且不说能否前来为父皇守孝,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父皇临终嘱托,臣弟铭记于心。" 轩辕凌日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你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大势已定,岳中浔只得低头长叹。 路小漫一直昏睡,路老爹在一旁照料着。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路小漫睁开眼睛看见的竟然是轩辕流霜! 他捂住了路小漫的嘴,令她叫不出声来。 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赵将军的人将这个院子把手的滴水不漏,轩辕流霜是如何回来的? ……除非他根本没有离开过! 轩辕流霜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手指拨开她额前的发,目光中有一种专注,似要将路小漫用力地刻入自己的眼中。 此时此刻,路小漫也不知道对这个男子说什么好。 浮华名利从未令轩辕流霜侧目一瞥,只有路小漫成就了他一生一次的执着。 "其实我知道,就算静川继承皇位……你也不会离开他。" 他的嗓音就似温润的流水,滑过那些再不重来的经年岁月。 路小漫下意识抓住了他,轩辕流霜莞尔一笑,将她的手指置于唇边,轻轻吻在她的指节上。 柔软而温厚。 那一瞬,路小漫似乎终于读懂了轩辕流霜,又似乎总难以望尽他眼中的深渊。 放开路小漫时,他的眉宇指尖都是无限眷恋,全然松开之时,路小漫知道,这一生一世她未必还有机会见到他。 忽然想起在南园的假山后,轩辕流霜取走了她的弹弓。 她还是不知所谓的年纪,他却在蓦然惊醒时发觉自己将她放在了心上。 轩辕流霜离去了。 路小漫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也许假扮了某个侍卫,也许这个院子本就有什么机关暗道是只有轩辕流霜知道的。 但路小漫闭上眼睛,浮现的是这位皇子立于扁舟之上,两侧山川如绢,一曲箫声再无繁尘束缚。 她想起自己还是小乞丐时,与爷爷依偎在酒楼的屋檐下。 说书先生挥着折扇摇头晃脑的那么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知何时,自己也成为了故事中的一部分。 但至少对于轩辕流霜,路小漫豁然开朗。 只要他放开自己的胸襟,他得到的将会比她多得多。 这几日,路小漫与世隔绝,她并不担心轩辕静川的处境,如果流霜都放手了,还有什么能拦住静川吗? 一个日光朗朗的午后,终于有人来接路小漫了,只是来人并不是轩辕静川。 当她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喜上眉梢,心中的快乐就要从身体里涌出来。 "贝儿!贝儿真的是你吗!" 王贝儿一身素净的裙衫,娴静稳重,缓缓行入院中,身后还跟着两名婢女。 她清瘦了不少,就连襟口都松垮了,看的路小漫一阵心疼。 "小漫!" 王贝儿跨入屋内,见着路小漫强压下的重逢喜悦再也克制不了,她快步上前,姐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是赵将军派人护送我还有端王回京的!" "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我都摸不到一点肉了!" 路小漫心痛的要命,自己在宫中锦衣玉食,可贝儿却在滇川受了那么多得苦! "别哭啊!你刚产下孩子就哭,小心哭瞎了眼睛!" 王贝儿悉心的表情与从前一模一样,她掏出帕子拭开小漫脸上的泪渍。 两人有无数话要说,千头万绪忽然不知从何开始了。王贝儿告诉路小漫,自己是来接路小漫入宫中调养身子的,当路小漫看见马车上的龙纹时,不由得一愣。 她露出略微感伤的表情,这是御驾,去的地方也是皇宫,看来……静川真的如同流霜所料去到那个万人之上的高度了。 她撩开车帘,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惬意自然,心中忐忑着不断问自己,难道她也要像是端裕皇后或者容贵妃一样将真正的自己用力地锁在那四面墙壁之中? 不知不觉入了宫,路小漫被送到了东宫,而东宫正是皇后的居所。 她不安地扣住王贝儿的手,低声道:"贝儿……我不想住在这里……不然送我去鸾云殿吧,还有静妃相伴……" 王贝儿笑着问:"你就想要和静妃作伴,却不想和我在一起?况且静妃如今已经被封为静太妃了,因为新皇即将登基,小皇子也被加封了亲王,太妃那儿忙着呢!" "这样啊……" 一切都在改变,这种改变仿佛一夕之间天地倒转,路小漫缓不过神来。 负责照顾的自然是安太医,以及小麦子。 这个时候,路小漫才知道容峻舟前来抓自己而轩辕静川能够及时赶到,正是容贵妃身旁的小麦子通风报信,否则路小漫母子俩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安太医抱着小世子,轻轻哄着,孩子依依呀呀地笑着,似乎十分喜欢安致君。 "小世子娶了名字吗?" "还没呢,你是我的师父,当然得你给他起了。" "还是让睿王给孩子起名吧,不然他心里该不舒服你把我看的比他还重要了。" 路小漫低头一笑,这位舅舅对自己的外甥还真是了解。 她看着安致君的侧脸,温润如水一如当年。 "师父……谢谢你。" "谢我什么?" "因为遇见你,我才没有变……我才能保有原原本本的自己。" 安致君淡然摇了摇头,"如果说从前是我告诉你不要变,那么以后的以后,将你的快乐捧在手心里永远不变的就是静川。" "嗯……"路小漫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感慨只怕静川就是想,也没有这个精力了。 "因为静川他为了你,甘愿一生一世做一个亲王。" "……什么?"路小漫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安致君。 "皇上的遗诏中,继承皇位的是端王。如今端王已授国玺掌御庭处理朝政,称光武帝。礼部正在筹备登基大典。"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东宫……皇后的寝宫……" 王贝儿上前,扣紧她的手,十分认真地望入路小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今晨早朝,端王已经告知群臣,他要册立我为皇后。" "贝儿……" 这个消息让路小漫呆住了。 "群臣皆请奏,说我出身卑微,恐难以母仪天下。"王贝儿缓缓坐下,唇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丝毫不觉困苦。 "那么端王怎么说?" 王贝儿的品性纯良大度,什么出身什么卑微,后宫那些一品大员的女儿成日只知道勾心斗角争夺宠爱,于江山社稷后宫稳定没有丝毫益处。 "端王说它日登基为帝,也不打算广纳后宫。皇后不论出身,应论贤德。贝儿不顾一切陪同端王去往贫瘠的滇川,每日与百姓同甘共苦,是为那些王公家的贵女有几人能够给做到。既然贤德二字无人能出贝儿左右,后宫理应由她掌管。立王贝儿为后,也可宽慰百姓,显示皇上亲民之意。且为避免朝中党争重蹈覆辙,端王已经当朝宣布后宫不会有任何朝臣之女。" 安致君这么一说,路小漫不禁佩服起端王的魄力。当年光烈帝还要广纳朝中大元之女以示恩宠,但端王却无意使用这种古往今来的权谋之术,路小漫相信他一定会为轩辕王朝开辟一片新局面。 "把你接来这里,一是听闻你生产之时失血过多,希望你在宫中方便安太医照顾,早日得以康复。二来,我若真的行受封大典……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害怕的……" "原来是这样!贝儿,从小到大你一直照顾我保护我,这一次也轮到我看着你走向幸福了!" "说的好像二哥之前就没让贝儿幸福似得。" 清朗的男音传来,路小漫心底一阵微颤,下意识踮起了脚。 只见一身着黑色朝服的男子信步而来,风姿斐然,眉目含星。 下一刻,路小漫飞奔而去,撞进了对方的怀里,紧紧搂住对方,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轩辕静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路小漫的拥抱。 "这一切都结束了对不对!你回到我的身边了!" "傻瓜,这不是结束,我们的生活才要刚刚开始……" 轩辕静川捧着路小漫的脸颊,眸子里极其认真。 "什么人都不能阻挡在我们之间了对吗?" "对——除非你再给我生几个小馒头!" 确实,他们之间再无阻碍。 容峻舟因为私毁先帝遗诏哪怕是废诏也是抄家灭族的大醉。端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但忤逆之罪不可不惩,于是下令革去容峻舟官职,家产充公,流放边疆。 岳中浔因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被罢免,两个儿子也被牵连其中,端王罗列其罪行,条条件件清清楚楚。 至于容贵妃,被褫夺贵妃封号,闭于北宫思过,死后不得入妃陵。 而岳霖梢跪于帝临殿恳请开恩放岳中浔一条生路,岳中浔年事已高,流放边疆和杀了他没有两样。 但端王始终没有见她,只是差人告知,若不是看在晋王的面子上,她连跪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路小漫在城楼之上望着岳霖梢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轩辕静川拦着她的肩膀,在她的鼻尖上点了点,"你叹什么气呢?跪着的人可不是你。" "如果是我呢?" "我不会让你受那样的苦。岳霖梢有今日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四哥离开京城之前曾经派人去府中传了书信给她,问她是否愿意放下名利与他携手天涯,看尽芳草依依斜阳疏影,但岳霖梢宁愿要王妃的虚名也不肯握住四哥的手。四哥也许不爱她,但也想要好好待她。只可惜她永远理解不了这番良苦用心。" "一个做了一辈子金丝雀的人,又如何知道天空的广阔呢?" 路小漫遥望天际,眼神惆怅了起来。 "……小漫,能不能告诉我,如果父皇真的选中的是我……你会跟着四哥走吗?" 路小漫侧目,第一次在轩辕静川的眼中看见了不确定的惶恐。 也许这个问题事到如今早就没有了意义,但轩辕静川抛弃这一切也许就是为了路小漫的一个答案。 "不会。" "即便不会跟四哥走,你会离开我吗?" "也不会。" 路小漫笑了,她发觉喜欢看轩辕静川现在的样子,没有了心机与谋略,单纯地为某件事情展露出真实的模样。 "你不怕后宫倾轧,诡谲云波让你终日不得安宁吗?" "那我就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见不闻,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轩辕静川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一刻路小漫觉得他和记忆中高高坐在槐树上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年一模一样未曾改变。 "我以为你更向往自由,更希望能过宫外的生活……对于你来说锦衣玉食抓不出你,万般恩宠你也能嗤之以鼻,所以……" "所以你想用自由来交换我的心吗?" 路小漫闭上眼睛,脑海中是水墨渲染的江川河流,奔涌向前势不可挡。 "静川,我爱你,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换。" 她抵着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岁月也许会改变他和她看待同一样事物的角度,但南园里相遇的那一瞬永远刻在她的记忆里,生生不息,随着时光流向更加高远的地方。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