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南甜北调 作者:果茶微糖微冰 文案: 【北方190禁欲系小狼狗×南方160甜萌系小猫咪】 当那双细白笔直的小腿从门后边儿迈出来,一步步优雅地踏上讲台的时候,被封为“和尚庙”的物理班的钢铁直男们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这玩年的一双腿上面架着的果然是一幅天仙般的面孔。 天仙说话的声音还贼甜。 多么乖巧的可人儿啊! 理6班瞬间炸开了。 男生右手搭在椅背上,左手折起,肘关节搭在课桌上,手腕自然地垂在课桌外沿,悠闲又懒散地用一双风流漂亮的桃花眼打量着自己这位从江南来B市下凡的新同桌。 陆容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收回目光,指了指抽屉里横七竖八塞着的书本,小声道:“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另一张桌子,我可以把抽屉里的书拿出来吗?” 啧。 又软又嫩又甜。 像朵小棉花糖。 咬一口还能抽出糖丝儿的那种。 就忍不住调侃一下。 “你害羞什么?” “脸都红得能滴血了。” *1v1,双c,小甜饼,很下饭、很日常,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看一九零禁欲狼系直男怎样一步步把自己逼成绕指柔~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淮启,陆容予 ┃ 配角:下一本《吾妻娇娇软软》 ┃ 其它:正能量,超甜宠,身高差,年龄差 一句话简介:小猫咪被小狼狗调戏的日常 立意:当下每一次想要努力的念头, 都有可能是未来的你在向现在的你求救。 第1章 转学(改 9月的伏旱天,C市还处处弥漫着夏日燥热的余韵,暑气丝毫没有跟着八月的日历一起翻篇儿,太阳依旧精力旺盛地耀武扬威着,大有不把大地蒸干不罢休的气势,凑近了,甚至能看见柏油马路上的一块块沥青正腾腾地向上冒着白烟。街道上偶尔才有一两个人经过,打着把遮阳伞,脚步匆匆。 明明昨晚才下过雨,此时地面上的积水已经全然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即使是早上八点,也已经热得让人难耐。 机场内开着舒适的冷空调,黑白灰的主色调看着有些凉,和窗外的酷热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棚顶之下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不乏为分别而悲伤和为相聚而喜悦的人。 高仪再次抱了抱身前容颜俏丽、神色淡淡的女孩,语重心长地叮嘱道:“银行卡自己收好,妈妈每个月都会把钱打到卡上的,在那边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我也和爸爸说了,尽量不要让你见奶奶。下飞机以后,爸爸接上你了要记得跟妈妈说一声,知道吗?” “想妈妈了就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过来看你。” 陆容予沉默,一张清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高仪见她这样的反应,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 “小予,你王叔叔不是不喜欢你……” “妈妈,”陆容予打断她没说完的话,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纸巾,抽出一张递给面前气质优雅、妆容精致的女人,轻声道,“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是希望你幸福的。” “而且B市高考压力也比这边小不是吗。”见高仪还在哭,陆容予又补充道。 高仪擦擦眼泪,又摸了摸女孩的头,努力扬起一个微笑:“我的乖宝贝……” 广播里机械冷酷的女声响起,播报着即将起飞的航班讯息。 “妈妈,我登机了。” 和高仪挥了挥手,女孩瘦瘦小小的身影一下就淹没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这是陆容予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高仪给她买的是商务舱,座位旁边就是窗户。 陆容予有一点紧张。 不仅是因为第一次坐飞机,也是因为自从自己初三起,也就是高仪和陆昱兴离婚后,她已经两年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爸爸了。 空姐倒了大半杯果汁放在面前小桌子的凹槽处,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陆容予回了回神。 小女孩一对细眉如黛,肤白胜雪,面容清丽娇俏,实在讨喜地很,又是一个人坐飞机,空姐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本次班机飞行时长为两小时四十五分钟,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您提供靠枕和毛毯供您休息的。” 陆容予闻言,向空姐要了一个抱枕团在怀里。 她一向并不贪睡,将近三个小时的航班,用完早餐后,陆容予全程都抱着抱枕看着窗外。 天空和云朵组合变换着。 陆容予盯着窗外柔和幻动的色彩,思绪又飘回了和外婆陈淑琴见最后一面时的场景。 难得晴朗的清明,一束薄薄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陈淑琴慈祥的脸上,她就趴在床边,听外婆碎碎念,回忆着她们之间有限却温温柔柔的回忆。 陈淑琴就像广阔又包容的天,而她是肆意玩闹的云。 …… 飞机升起又降落,到达B市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半。 陆容予的东西基本都提前邮寄了,所以没有行李要取,只背了一个书包跟着人流走出机场。 陆昱兴早已经在接机口等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凹下去的一块。 小姑娘长高了不少,比两年前出落地更加漂亮。 “小予。” 陆容予对陆昱兴点点头:“爸爸。” 陆昱兴边带着陆容予往机场外走边道:“转学手续帮你办好了,已经开学两天了,你已经落下了一天半的课,吃过午饭我马上送你去学校,下午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陆容予神色暗了暗,低声道:“我在飞机上吃了点心,还不饿,我们直接去学校吧。” “也好。”陆昱兴点点头。 约莫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当地最好的重点高中——B市第五高级中学的大门前。 学校很大,绿化做得很到位,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数目,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周身的暑气就能消散不少。因为是百年老校,五中的楼房风格都偏规整复古,红砖白瓦的建筑非常醒目,从校门口望去还能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色哑光质感的半圆形的建筑,从一幢楼顶后方探出头来。 陆昱兴把人送到没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班主任是个瘦瘦高高、面容和善的男人,看着三十来岁光景。 李光看着面前矮矮小小的小女孩,边领着她往学校里走边向她介绍学校。 “现在时间还多,你先跟我去办公室午休一下吧,一会儿我再把你介绍给大家。”李光带着陆容予走到数学组办公室,指了指一张空的办公桌,示意她在这儿休息。 陆容予抱着包坐下,把李光搬来的一部分书塞进了书包,又挑出一本数学书看了起来。 她学习的时候很专注,没一会儿时钟就指到了一点四十五。 李光估摸着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抬手在陆容予的桌上敲了敲,又抱起她没能装进书包的一叠书:“走吧。” 陆容予跟在李光身后来到教室门前。 教室和办公室一样在二楼,门框边上高高地挂了一块铜制金属牌子,刻着几个字: 理科高二(6)班。 “咚咚。” 李光抬手敲了敲门,又把教室的灯全部打开。 昏暗的空间亮起白炽灯明亮的光,照得人晃了眼。 趴在桌上的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抬起了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和低沉含糊的交谈声。 李光抱着一堆书随意地靠在门框上,神态亲和:“昨天提前给大家打过招呼了,今天班里要来一位新同学,现在她已经到了,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同学们的困意瞬间清醒了不少,无比配合地响起一阵响亮的掌声。 班级氛围十分融洽。 李光回过头对身后的陆容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走到讲台上。 “现在请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底下又响起一阵掌声。 接着,差不多在李光下巴高度的位置探出一颗脑袋,然后一个纤瘦的人影慢慢露出来,迈着光滑白嫩的小细腿一步一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走到了讲台上。 当被封为“和尚庙”的物理班的钢铁直男们看到那双细白笔直的小腿从门后边儿迈出来,一步步优雅地踏上讲台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这玩年的一双腿上面架着的果然是一幅天仙般的面孔! 天仙的一对黛眉生得极好,眼睛如点墨般漆黑灵动,鼻梁高挺、鼻头精致小巧,一张樱桃小口粉粉嫩嫩。她的五官都生得恰到好处,少一分是缺,多一分是满,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异常和谐好看。 “大家好,我是陆容予,陆地的陆,宽容的容,给予的予。” 女孩的声音很轻,软软糯糯的,带着点嗲,却听着意外地舒服。 多么乖巧的可人儿啊! 高二理科6班瞬间炸开了。 第2章 程淮启 那脸颊上恰到好处的婴儿肥,那稍显稚态的清纯面孔,那衬地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雪白晶莹的一头黑发,那白白嫩嫩的一双美腿! 天仙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在无声地嘶吼着6班男生此刻的内心: 简,直,了! 理科班本来女生就不多,6班又是物理实验班,女生就更少了。 这今儿个不仅转来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天仙一样的小姑娘! 白嫩嫩、水灵灵的。 虽然矮了点儿,但这颜值和身材都是没得挑啊! 声音还那么甜。 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儿上辈子一定是行善积德、除恶扬善、扶贫济弱了一辈子,才会在此时此刻,在永远被其他班嘲讽“一个班九分之八都是基佬”的低谷时刻,迎来这样一个美人儿。 镇场子啊! 座位底下哄闹声不断,男生们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吵开了锅。 “这是仙女吧!” “他吗这声音喊一声我的名字,老子命都给你!” “靠,南方来的小姑娘吧,南方真他吗的人杰地灵啊……” “啥都不说了,我已经裂开。” …… 不那么干净的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丝毫没有要歇一歇的迹象,李光一幅早就料到的表情,无奈地摆摆手,高声道:“好了好了,新同学比较腼腆,我替她说几句话儿。” “人家从C市大老远过来,生活上肯定不能一下子就适应的,大家平时要多关心照顾新同学。我相信你们都会这么做的,对吧?” “对!”底下齐声道。 李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陆容予道:“你挑个喜欢的座位儿坐,如果喜欢的座位儿被别人坐了,我就让老同学调整调整。” 陆容予点了点头,往教室里看去。 教室是4列6排的分布,每列两张桌子靠在一起,基本上都坐满了人。 准确地说,是基本上都坐满了男孩子。 这个班好像只有四个女孩子? 加上自己也才五个。 教室里只有第一列第六排、第二列第二排、第三列第五排和第四列第一排是单人单桌了。 陆容予斟酌了一小会儿,最终走到了靠窗的第四列第一排。 坐在一个明明个子极高,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在了第一排的男生旁边。 “嗯,我也觉得你的个子坐第一排比较合适。”李光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黑板右侧的课表,又道,“大家准备一下下午第一节生物课吧。” 李光前脚刚离开,后脚教室瞬间又吵闹了起来。 大家显然都对这个从江南来B市下凡小仙女非常感兴趣。 陆容予从包里一本一本地把书都搬到桌上时,被坐在她身后的人戳了戳。 “哎哎,小仙女好,我叫罗越,你叫什么呀?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太轻了,我没听着!” 陆容予转过头,礼貌地回复:“我叫陆容予,陆地的陆,宽容的容,给予的予。” “好名字!”和陆容予隔了一个过道的小胖子孙俊辉喊道。 “小仙女原来在哪读书啊?” “C市。” “哇,C市,人间天堂啊!” “哎,那小仙女为什么转学啊?” 陆容予神色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模样显得有些为难。 教室的左上角忽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外层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行了,都别吆喝了,准备上课。” 身后响起的声音低沉慵懒,却含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整个教室听到这句话仿佛听到了圣旨一般,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乖巧又迅速地回到了座位上。 在确定这个声音是来自左边后,陆容予转过头去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同桌。 男生右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左手折起,肘关节搭在课桌上,手腕自然地垂在课桌外沿,落在桌沿外的大手节骨分明、线条修长好看,一双颀长的腿叉开坐在椅子上,一条伸直了从课桌下穿过去,另一条微微向外伸着,搭在她的椅子腿上,坐姿悠闲又懒散。 他长相极好,发型清爽,一对剑眉横在突出的眉骨上,衬地本就好看的桃花眼更添了几分深邃的意味,狮子鼻下的薄唇线条流畅自然,组合出的一张俊脸像是出自雕刻名手,轮廓分明又立体感十足。妖娆和霸气两种气质在他脸上奇异地和谐共存,呈现出近一张乎完美的面容。 那双风流的桃花眼此时正神色探究地打量着她。 陆容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收回目光,伸手指了指抽屉里横七竖八塞着的书本,小声道:“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另一张桌子,我可以把抽屉里的书拿出来吗?” 啧。 又软又嫩又甜。 像朵小棉花糖。 咬一口还能抽出糖丝儿的那种。 男生剑眉一挑,调整了一下坐姿,薄唇微启,低声吐出两个字:“我来。” 陆容予闻言,想把椅子往后挪一挪给他让出地方,却因为同桌的一条腿踩在自己的椅子腿上而无法动弹,只好把身体尽量往后靠了靠。 他倾身过来,卷起的微风带来一股清清淡淡的香。 抽屉里的书被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抽出一沓,男生手腕轻轻一勾,书就被丢到了旁边的课桌上,动作的时候胳膊肘还不小心蹭到了陆容予的胸前。 轻轻滑过顶端,有一点痒。 小姑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噌”地一下红了个透,微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那只手臂又把抽书的动作重复了五六次。 还好没有再碰到了。 陆容予松了口气。 然后听到男生低低地笑了起来,耳边传来的声音刻意放轻,语调婉转,尾音悠长。 “我就搬个书,你害羞什么?” “脸都红得能滴血了。” 后面一排的同学闻言,立即抬头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两人。 这下陆容予的脸更红了。 墙上的窗户大开着,有一道含着热意的风涌了进来,些微风声连带着他兴味十足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立体环绕着,像句无法摆脱的魔咒,每播放一遍,陆容予的脸就红一分。 这个人好讨厌啊! 都看出来她害羞了,还要调侃她! 男生饶有兴致地看着红透了的女孩,眼角流露出毫不遮掩的笑意。 啧。 小棉花糖抽丝儿了。 陆容予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从笔袋里掏出一只笔,在每一本书厚厚的横截面上写上科目和名字,然后整整齐齐地放进抽屉里。 教科书占一半,辅导书和作业本占一半,中间还留了一条小空隙。 这样即使放在抽屉里,也能一眼就快速地找到需要的书了。 陆容予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上课铃刚好打响。 生物老师抱着一沓作业本走进教室,边让课代表把作业本发下去,边简单地带大家回顾了上节课的内容。 课代表走到两人身边,抽出怀中最上面的那本丢了下来。 一本绿色的作业本“啪”得一声掉在两人的桌子中间,陆容予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前两栏都没有填,为班级、学号和姓名准备的三条横线都被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贯穿: 程淮启。 —— 6班虽然闹腾,但学习氛围确实很好,上课的师生互动又活跃又和谐,下课也有不少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题目,不过都是物理竞赛题居多。 下午最后一节是活动课,全体高二同学集合跑完八百米热身慢跑以后,老师就宣布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陆容予跟在部分同学身后回到了教室。 新学期伊始的课程内容很简单,上节自修课加上这节课,陆容予已经把昨天和今天上午落下的课都补完了。 下课铃在五点十分准时打响。 外面闹哄哄的一片。 陆容予探了探头往窗外看去。 同学们穿着校服,成群结对,一拨往校门口走,一拨往食堂走。 陆容予没去吃午饭。 她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就饿了,此时饿过劲了,倒不是很想吃东西。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留了陆容予那一列的灯,白色的灯光从顶部打下,和课桌上斜阳的橙黄色光线混合在一起,生生把那暖色调拉得冷了下来,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显得孤零零的。 忽然一阵风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里钻了进来,摊开的书页被吹得翻了一篇,发出窸窣的沙响,风穿过书本和薄薄的衣衫蹿进衣服遮蔽下的肌肤,冷得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B市地理位置靠北,9月初已是秋高气爽的天气。 白天有太阳时会暖和一些,但昼夜温差极大,黄昏时刻,气温瞬间降了下来,还穿着短袖短裤的陆容予冻得一哆嗦。 程淮启刚打完球回教室拿手机,就见到小姑娘双腿曲起搁在凳子上,两只胳膊抱着搓的样子。 可怜巴巴的,像只雪地里流浪的小奶猫。 就忍不住多问一句。 “不去吃饭?” 缩成一小团的人愣愣地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 程淮启穿过讲台走到座位前方,隔着一张桌子把椅背上挂着的书包捞过来,从里面翻出手机,又把包丢回椅子上,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C市很暖和?” 陆容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轻轻点头。 程淮启“嗤”了一声,长臂一伸,勾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拎着领子的两边抖了抖,盖在陆容予身上。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陆容予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淮启已经转身走出了教室,只留下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被斜阳照成了深深的咖色。 他个子极高,陆容予披着他的超大号外套,像是盖了一床被子,整个人都能被包在里面,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反正他现在不穿,等他回来的时候还他好了。 陆容予这么想着,又往外套里缩了缩。 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是薰衣草的。 作者有话要说:程淮启:我就搬个书,你害羞什么? 陆容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 程淮启:哦?我干了什么? 陆容予(脸爆红):你什么都没干! 程淮启(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女孩略显扁平的某处):嗯,我什么都没干。 陆容予(炸毛):你……! 第3章 他凶巴巴(改 程淮启是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子。 陆容予见人回来了,站起身给他让路。 女孩把他的外套规规整整地穿在身上,拉链拉到锁骨处,领口两边翻出两个长条三角形,下摆几乎落到膝盖,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椭圆形中间立着一双细细白白的腿。 像一个偷穿爸爸外套的小屁孩。 程淮启被小屁孩这幅样子逗笑了。 陆容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艰难地把手从长了一大截的袖口里伸出来去拉拉链,准备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 程淮启瞥了她一眼:“不用。” 话语有些僵硬,声音又冷又沉,要不是他跟她才认识一天,陆容予还以为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 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客套客套,陆容予依旧坚持要把衣服还他,程淮启见状,甩来一个更锋利的眼神,还带着点疑惑和不爽的意味。 小姑娘把拉链褪下了一半的手指一顿,果然没有继续动作,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乌黑的瞳孔,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不用还就说不用还啊,怎么还瞪人呢! 凶巴巴的。 —— 刚开学的课业轻松、作业也少,即使是陆容予这样慢吞吞的动作,也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之前就把全部的作业写完了。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陆容予把今天的作业整理好放在桌子的一角,专心致志地等待下课铃打响。 她午饭和晚饭都没吃,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下课要去学校的小超市买点东西吃。 陆容予这么想着,肚子就非常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好在叫的声音不算大。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同桌,发现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暗自松了口气。 他应该是没有听见的吧。 下课铃终于打响,陆容予面前同时出现了一只大手,大手捏着一个牛皮纸袋子,纸袋子稳稳地站在了陆容予的课桌上,发出纸张褶皱的轻响声。 陆容予疑惑地转头看向大手的主人。 主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稀松平常,甚至带着几分温情,但这几分温情却让陆容予尴尬地恨不得原地消失:“不是饿了?” …… 所以还是被他听见了! 陆容予羞赧极了,一张小脸涨的血红,嗫嚅道:“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去超市买就可以了……” 程淮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听清她说了什么,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却分明写着“快点吃,别墨迹”几个大字。 陆容予被他眼神中凶神恶煞的独特气场吓得连尴尬都忘了,磨蹭了好一会儿后,还是迫于淫威乖乖地拆开了袋子。 袋子里装着一个草莓蛋糕盒子和一瓶鲜奶。 蛋糕以浅黄、白和红三色为界分成好几层,一勺子挖到底,有蛋糕体、奶油、草莓酱和新鲜饱满的草莓果肉,顶上还铺了一层糖霜草莓酱,看着就十分诱人。 陆容予的肚子又兴奋地叫了两声。 …… 陆容予抿了抿唇,不再矫情,转过头看着他:“我可不可以转钱给你呀?” 闻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小姑娘把喜欢和不好意思都写在了脸上,还问他“可不可以”。 乖得不行。 程淮启压下嘴角的笑意,点头道:“行。” 两人正谈话间,陈飞抱着篮球站在后门边,对程淮启扬了扬下巴,高声道:“七哥,打球去?” “你们先走,我过会儿来。”程淮启头也没抬地回答。 “得嘞!”陈飞带着球出了教室,走廊上传来阵阵篮球拍打地面发出的厚重响声。 “……学校里可以用手机吗?”陆容予问道。 “嗯。” 陆容予转身摸出书包夹层里的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打开微信,对着程淮启的手里的二维码扫了扫,又把他的大名一个字一个字地备注上去。 “多少钱呀?”陆容予抬起头问道。 “随你。” 随你是多少? 陆容予伸出食指在课桌上写写画画了一番,然后给他转了34块钱过去。 程淮启看着那根削葱细指在课桌上写了“随你”二字,而后收到了她的转账提示。 所以刚才她是在数笔画,数出17画觉得不够,又翻了个倍? 草。 有点可爱。 —— 陆容予吃东西本来就慢,期间还老有同学过来和她讲话,20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去,一个巴掌大的蛋糕盒子才吃掉一半。 陆容予把没吃完的蛋糕收好,拿出自己的日记本写了几笔,然后把明天要学的数学和物理内容预习了一下。 同桌一直到第二节课下课才满头大汗地回来。 陆容予收拾好书包,把校服外套叠地整整齐齐,双手捧着,铺平了放到程淮启的桌上。 “谢谢你的校服,再见!” “嗯。”男生淡淡应了声。 校门口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不多,陆容予一下就找到了站在一堆校服中间的陆昱兴。 “爸爸。” “嗯。”陆昱兴点头,“学校离家挺近的,走路十分钟就到了,今天我带你走一次,以后你上下学我就不接送你了。” 陆容予点点头,又吸了吸鼻子。 陆昱兴这才注意到陆容予还穿着从C市来时的短袖短裤,但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又没有外套可以给她。 陆昱兴皱了皱眉,没说话,但脚步却加快了些。 从学校回家的路很好认,出校门直走七八分钟后转个弯就到小区了。 到家后,陆容予和陆昱兴打了个招呼,直接回了房间,收拾起地上堆着的大包裹来。 她把寄来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在床上叠好、收进衣柜,又把自己惯用的物件放在正确的地方。 她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大功告成后,陆容予拿出书包里的牛皮纸袋,捏起小叉子吃起晚上剩了一半的草莓蛋糕盒子,脑子里不禁浮现出男生把外套不算轻柔地扣在自己身上,然后迅速转身离开教室的背影。 脊背笔挺,身影修长,带着夕阳余晖的橙黄色温度。 —— 陆容予就知道自己第二天要感冒。 昨天晚上被冻得流鼻涕,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昏昏的,鼻子也直接塞住了。 陆容予用力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正好六点半,陆昱兴应该还没有醒。 她起床洗漱好,换上一身长袖长裤,又披了一件薄外套,背着书包自己走去学校。 今天白天也有很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稀落的枝干照到身上,温温的。街上不算热闹也不算冷清,有来来往往的人经过,大多都是出门买菜的老人和赶去上课的学生。路边到处都是早餐铺,刚刚蒸煮好的吃食往外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飘着香喷喷的味道。 陆容予随便走到一家店门前。 早餐阿姨十分热情地笑着:“小姑娘要啥?” 陆容予看了眼头顶的菜单:“要两个烧麦,谢谢。” 付过钱,陆容予捧着暖乎乎的烧麦边走边吃,咬下两口后,好像吃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咦。 是牛肉? 烧麦难道不应该是糯米馅的吗? 小姑娘愣了愣,着实没想到连烧麦都有南北差异。 她早餐是不爱吃肉的,咬了两口就放弃了,把被嫌弃的牛肉烧麦包在小袋子里提着。 就快进校门的时候,陆容予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哈罗,小仙女!” 陆容予转头去看,一下子没认出来这是谁。 “嗨……” 但还是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罗越看出她的窘迫,丝毫不介意地一笑,再次自我介绍道:“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我罗越啊,你后桌儿!” 陆容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噢,你好。” “你这,早饭不吃啊?”罗越指了指陆容予手上拎着的小袋子。 陆容予如实答道:“我不爱吃这个馅的。” 罗越:“?” 比陆容予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人此时正一脸惊疑地看着她:“怎么,你们C市的烧麦还有其他馅儿的?” “呃……我们那都是糯米烧麦。”陆容予愣愣地眨了眨眼。 “糯米馅儿?哈哈哈……” 罗越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让陆容予误以为自己刚才讲了个笑话,正想发问,就听到他再次开了口:“糯米馅儿,那不就是面包米吗!” “面包米?”陆容予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罗越简直被陆容予这幅样子萌化了,又笑了起来:“什么面包-米,是面-包-米,面包着米!” “噢……” 陆容予默,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是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是她也是第一次知道烧麦还有牛肉馅的呀! 谈笑间,两人已经走进了教室,罗越到座位上拿出昨天的作业,对陆容予道:“各科儿的作业直接交到课代表桌上就行。” “来,你跟着我交。” 陆容予跟着罗越把手中的作业分别交到了不同的桌子上,又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每个课代表的座位。 今天是英语早自习,英语课代表在讲台上领读,底下的同学们都读的不大声,但十分整齐和配合。 唯一的不和谐就是——自己那个神出鬼没的同桌又不见了。 但是大家好像都已经习惯了的样子,就连老师都没有问起。 直到第一节英语课快上课,神出鬼没的同桌才满头大汗地进了教室。 和昨晚回到教室的状态一模一样,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难道他一大早就去打球吗? 陆容予满心疑惑地给他让开座位,看着他抽出几张湿巾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吸汗。 程淮启擦完汗,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一次都没翻开过的崭新的英语课本丢到课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坐姿,然后顺着目光瞄到了陆容予桌子角落上放的已经凉透了的烧麦。 “早饭没吃?” 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陆容予“啊”了一声表示肯定。 程淮启微微挑眉:“有这么不爱吃饭?” 陆容予默了默,礼貌地回答:“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吃这个。” 程淮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从包里翻出一盒牛奶,放在陆容予桌角上。 陆容予盯着那盒牛奶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说了句“谢谢”后,有些费力地去拉小房子顶上的尖尖。 程淮启长臂一伸,把牛奶拿到自己这儿,撕开了口子放到她面前:“喝吧,长个儿的。” …… 陆容予一向介意自己的身高问题,听他这么说,顿时十分不满地转头反驳:“我不矮,我还小,我还能长的!” 语气奶凶奶凶的。 程淮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张牙舞爪的样子,低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要多喝奶。” …… 逻辑是没问题,就是怎么听都不太对劲。 好像不管什么话,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第4章 ?五中一哥(改 今天中午,陆容予第一次去了五中的食堂。 大多数同学都选择去学校外面吃饭,食堂里的人并不多。 陆容予爬上二楼。白色的长条桌子和椅子整齐而均匀地分布着,右手边是十来个贴着序号的窗口,面点和饭菜都有,靠近用餐区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个台子,侧面贴着“免费汤”三个红红的大字。 陆容予挑了个不太需要排队的窗口,打了一荤一素和一份米饭,又领了一碗免费的汤,找了个偏僻的座位挨着窗户坐下。 座位前后左右都没什么人。 以前在C市的时候,食堂阿姨对肉类一向十分吝啬,但五中的食堂阿姨不同,不仅肉给的多,菜和饭的量很足。 陆容予望着前面三倍于自己食量的菜,微微怔了怔。 高三的下课时间比高二晚十分钟,陆容予吃着吃着,食堂里又涌进来一大波穿着高三校服的同学。高三的时间宝贵,为了少浪费一些生命,高三在食堂吃饭的人数会比在校外吃的多很多。 虽然陆容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但还是被某些眼尖的人发现了。 “哎哎,民哥民哥,你看那边。”王廷指了指自己十点钟方向,对着钱衡民和周河努努嘴。 钱衡民顺着王延的手指看去——小姑娘一身宽松的休闲服,却遮不住眉眼间的清纯俏丽,挺直个小腰板儿,慢吞吞地夹起一块土豆,放到汤里过了水,递到嘴边咬下一小口,仔仔细细地嚼着,动作十分优雅。 “有点儿好看啊!”周河咋舌,“好看又有气质!” “这么正点,以前没见过啊?”钱衡民疑惑地皱起了眉。 如果学校里有这么一个小美人儿,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不过他运气还真的不错。高三中午经常会拖堂,拖堂时他就在食堂吃饭,不拖堂时就去校外吃。这不,今天刚好吃食堂,就遇到了这么个小美人儿! “转学生吧,看她没穿校服的。”王廷分析道。 “过去认识一下?”周河对着二人挤眉弄眼。 “走!” 钱衡民结实的胳膊一挥,三人就端起自己的盘子,以钱衡民为中心坐到了陆容予对面。 陆容予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三人。 不像什么正经人。 食堂那么空,到处都有座位,干嘛非得要坐在她对面? “嗨,小妹妹!”钱衡民对着陆容予挥挥手问好。 果然不是正经人。 陆容予垂眸,没有丝毫迟疑,面无表情地端起盘子换了个座位。 “靠,看着乖乖的,脾气还挺大!”周河拍了拍桌子。 “有点儿意思,”钱衡民一笑,站起身对着二人道,“你们在这儿等我。” 陆容予这才换了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带头搭讪的那个人又跟过来了。 这次还直接坐在了她旁边! “你是转学生吧?”钱衡民没脸没皮地靠她近了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一点。 陆容予觉得他笑得十分扎眼,皱了皱眉,站起身端着盘子就又准备走。 钱衡民一下蹿到陆容予身前。 “小妹妹,我好好跟你说话呢,你能不能理我一下儿?” “不能。” 陆容予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转身走到楼梯口的大垃圾桶旁边,把没吃完的饭菜倒掉,又把碗筷和盘子扔到了回收的塑料大箱子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靠!还真是半点儿面子都不给! 钱衡民又急又恼。 他的两个小弟还在不远处看着他呢!这样也太他吗没面子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 气急败坏的钱衡民一个箭步往陆容予的方向冲过去,阴沉着脸,拽住她的手腕,阴阳怪气地道:“哟,软硬不吃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容予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眼里却分明写着“管我什么事”。 钱衡民却丝毫没有领会:“既然你是转学生,哥哥就好心地提醒你一句。” “我,”钱衡民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语气轻蔑,”五中一哥。” 陆容予差点笑出声,抿了抿唇压下笑意,抽开自己被拽得生疼的手腕,却没想到被他抓得更紧了些。 钱衡民毫无知觉地笑得肆无忌惮:“所以,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哥哥找人打你哦。” 陆容予挣不开手,无语地道:“你想怎么样?” 钱衡民见这招管用,满意地把嘴角咧地更大了些:“你放心,哥哥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不会逼你从了我的。” “那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钱衡民从善如流地松开手,见她揉了揉手腕,又转身准备走,急忙喊道:“哎,你刚刚没怎么吃饭,哥哥请你吃饭怎么样?” 陆容予烦躁地叹了口气,又怕自己拒绝了他,他还要纠缠不休,于是道:“我想去楼下超市买零食。” “行,哥哥请你!” 钱衡民爽快应下,领着陆容予到楼下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前,少女兴致缺缺地站着。 她缺缺没事儿,他勃勃啊! 勃勃的钱衡民勃勃地缺缺的陆容予挑了一大袋子零食,十分嚣张地掏出手机付过钱,又送她回了教室。 被他这么一弄,又耽搁了好一会儿。 学校的大门十二点四十就会关,这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从校外回来了,从食堂往回走的人也有好一些,一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景象。 钱衡民大摇大摆地拎着一大袋子零食,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地走在把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瞬间转移到教室的陆容予身后,两人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容予觉得又讨厌又尴尬。 还好五中校风开明,没有命令禁止谈恋爱,只要小情侣们不做出过分的行为、成绩不落下加上家长不反对,老师们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一路上两人倒也没有吸引过多的目光。 但是到了2号楼就不一样了,到处都可能碰到认识自己的同学! 陆容予深吸了口气,飞快地迈着小步子爬上二楼、走进班里、穿过讲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套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 一般人不会随意进别的班的教室,更何况他还是跨年级串班,但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这么不要脸,直接毫无顾忌地跟着她进了来! 此时教室里人还不太多,大家或三五成群地聊着天,或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学习,陆容予平时不爱讲话,又才转学过来两天,认识的人很少,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角落,和她稍微相熟一点的周围的人又都还没回来。 这该怎么办? 陆容予一双秀眉皱得紧紧的。 同行衬托之下,自己的同桌实在是好到无可挑剔。 钱衡民见陆容予坐了下来,把零食放在她脚边,像是炫耀又像是宣誓主权,提高音量道:“小妹妹,吃了哥哥的零食就是哥哥的人了!咱们放学见!” 这么一喊倒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这不是高三那个见到漂亮的就要追一追的弱智种马吗?怎么,见到小仙女又起了色心了? 同学们都是一脸懵圈,但是并没有人动弹。 钱衡民见没有人反驳,心里暗笑,又伸出手准备给陆容予来个摸头杀,谁知她灵巧地往隔壁座位上一挪,轻松地躲开了。 这一堆人看着呢,她居然躲! 钱衡民的脸瞬间黑得如同锅底。 看见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向自己这边走来,陆容予立刻向程淮启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程淮启早在后门就看到这边发生的情况,迈着长腿快步走到钱衡民身后,轻轻松松地揪着他的后领把人拖到一边。 “谁是你的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明显不悦,比正月里路面上结起的冰还冷几分,钱衡民整个人吓得一颤。 这尊佛他是认识的。 他不得不认识。 B市名门程家出身的官二代加富二代,又是中考状元入校,先天和后天都自带焦点和话题的人物。不过他一向低调,没听说是什么爱惹事儿的狠角色啊? 但是刚才他周围散发出的凌厉气场也太吓人了。 饶是他插科打诨那么久,打过的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也没感受过这么恐怖的气息。 实在是可怖。 美人儿哪有小命要紧! “抱歉……抱歉……”一向能屈能伸的钱衡民忙不迭地弯下腰来道歉。 程淮启松开面前惊慌的人,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带着你的东西,滚。” “呃……”买了这么多东西又自己带回去也太丢脸了!到时候他在学校的赫赫威名恐怕不保。钱衡民眼珠子一转,随即道:“这位姐姐午饭没咋吃,这些吃的就留着吧。” 语毕,立刻一阵风似的溜出了教室。 程淮启剑眉一挑,出声喊住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人:“回来。” 钱衡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顿住了。 救命,这位爷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钱衡民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紧张兮兮地转身又走了回去。 只见凶神恶煞的这位爷走到座位上,动作十分优雅地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两手夹着按在他胸前,沉声道:“行了,滚吧。” 程淮启手下用了几分力,钱衡民被推得往后跌列了几步。 “哎!”松了口气的钱衡民欢快地应了一声,飞快地蹿出了教室。 靠,还好没真的招惹上那个小妹妹!他可不想被打到吐血。 两人对峙期间,班里又回来了不少人,这么一闹,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教室的这一角。 “都散了,午休。”程淮启提高音量说了一句,所有人都立刻回到了座位。 陆容予觉得十分神奇。 她还没见过除了班主任以外的人说这种话这么管用的,他是纪律委员? “吃吧。”程淮启用下巴指了指陆容予脚下的那袋零食。 陆容予看了看零食,又看了看程淮启,转过身去掏出包包里的皮夹,准备给他钱。 “不用,请你。” 陆容予的动作被打断,愣了愣,抬头道:“这样不好……” “陆容予同学,”程淮启伸出食指抵住陆容予准备从皮夹里掏出钱的手,“我看起来有那么贫穷吗?” 陆容予默。 可是这明明跟贫不贫穷没关系啊! 算了,他不要就不要好了。 陆容予把袋子放在腿上,用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下。 男孩子应该是不喜欢吃甜的吧? 陆容予把甜口的零食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剩下的几样连着袋子一起递给程淮启。 “那我分你一半,这样可以吗?” 程淮启接过袋子放在脚边,翘了翘唇角:“行。” 陆容予挑了一盒橙子味的果汁小饼干出来,把其他的塞进下层抽屉,拆开包装袋的时候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 隔了一个过道的小胖子孙俊辉见到零食一下子馋了,憨憨地笑问:“小仙女,我可以问你讨一块儿吃吗?” “可以呀。”陆容予十分大方地应下,给他递了一块饼干过去,似乎觉得不够,又递了一块。 程淮启不爽地皱了皱眉。 虽然不知道这不爽的情绪究竟是哪里来的,但他确实非常不爽。 罗越见状,赶忙道:“我也想吃!” 陆容予于是给罗越和他的同桌丁宇航也一人分了一块。 “谢谢小仙女!” 程淮启再次不爽地皱了皱眉。 “我也要。”男生低沉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陆容予很是大方的伸手给程淮启递过去一块。 程淮启勾唇一笑,就着她的手把饼干叼进嘴里。 ……? 他自己没有手的吗! 陆容予微微红了脸,不满地瞪了程淮启一眼,转过头自己吃了起来。 没有手的人好心情地勾了勾唇。 啧。 这么容易害羞。 第5章 哪有班长这样的! 陆容予没有午休的习惯,中午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她轻悄悄地拿出数学作业写了起来。 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声音通过桌面传播后放大了几倍,程淮启把头从胳膊里抬起来看了看,疑惑地皱了皱眉。 就有这么爱学习?所有窗帘都拉上了,这么乌漆嘛黑的地方还要坚持写作业? “咻”的一声,陆容予手中的笔被抽走了。 小姑娘皱眉,疑惑地看着程淮启,压低声音道:“干嘛?” “眼睛不要了?” 陆容予没说话,伸出手去够被他抢走的笔。 程淮启不仅轻轻松松躲开了,还伸出另一只手把她桌上的整个笔袋都收了过来:“睡觉。” 又是这种惜字如金的凶恶威胁! 陆容予简直要气炸了。 这个人管的好多啊!又要管她吃饭又要管她穿衣又要管她睡觉的!烦死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陆容予气鼓鼓地瞪着他,小声却坚决地道:“不睡!” 程淮启也不跟他多说,干脆把那支笔放进她的笔袋,又把笔袋丢进自己抽屉里,长臂一圈,用身体挡住抽屉口,眼睛一闭,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趴回了桌上。 “我是班长,班长叫你现在睡觉。”少年慵懒的声音从手臂中传出,比平时听着钝化了一些。 ??? “……你是班长?”陆容予讷讷地问出声。 这简直匪夷所思! 班长翘早自习又翘晚自习? 班长在大家都出操的时候去打篮球? 班长每天课踩着铃声进教室? 班长作业只挑几题写剩下的都空着? 陆容予发现自己才认识他两天,就能说出他这么多违纪的行为,那再做两年同桌的话,他的“罪行”岂不是罄竹难书! 女孩美丽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程淮启把头从手臂中抬了起来,剑眉一挑,反问:“你有意见?” 尾音上扬,有几分危险的味道。 陆容予撇了撇嘴,迫于淫威没有说话。 程淮启嗤笑一声,侧过身将手臂往右后方伸去,屈起食指在罗越桌上敲了敲:“我是不是班长?” 罗越抬头,一脸懵逼地道:“是啊,怎么了?” “没事儿。”程淮启把罗越的头又按回了他手臂里,偏过头对着陆容予道:“听见了?” 陆容予十分震惊又十分不情不愿地合上桌上的作业本,学着他夜把手臂围成一个圈,软软地趴了进去。这么趴了一会儿,手臂都压疼了,还是怎么着都睡不着。 犹豫了一下,陆容予还是把食指从袖子里伸出一小截,轻轻戳了戳程淮启的手臂,小声道:“班长,我真的睡不着,可以申请写会儿作业吗?” 小姑娘感冒了,说话本就带着鼻音,此时又小心翼翼地压着音量,好像委屈地哭了似的。 程淮启眼皮一跳。 草。 他没欺负她吧! 这就哭了? 程淮启伸手把抽屉里的笔袋摸出来放在她桌上,皱着眉妥协道:“写吧,只要别哭,怎么着都行。” 陆容予默了默:“……我没哭。” 程淮启没理她,微微站起身,一只手撑在课桌上,另一只手伸向前去把前方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缝。 一束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窄窄的一道,刚好落在陆容予桌上。 陆容予十分感激地道了谢,眯了眯眼,握起笔,对着光线开始书写。她写字偏慢,一笔一划都十足认真,时而用笔尾撑着脸思考,脸颊凹下浅浅的一个窝,盛满阳光,柔和而美好。 程淮启看着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眼,她却恍若未觉。 少年皱了皱眉,把头转向了墙。 整整一个小时的午休,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睡着。 ——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 陆容予给自己的倒了大半杯水,抱着水杯下楼集合。 这节课有四五个班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6班的场地就在靠外侧的花坛边,陆容予对自己是全班最矮的这一认知十分准确,按照老师的集队手势站在了第一排的最左边。 “第一排怎么多了个人儿?”刘峰问道。 “报告老师,我是新来的。”陆容予举起手回答。 刘峰点点头:“行,你就站这儿吧。” “你,”刘峰指了指第一排最右边的男生,“到最后一排。”“好嘞!”男生欢快地应道。 “体委点名。” 第二排的一个男生走到队伍最前面,面对着大家道:“从左到右依次报数!” “报告老师,应到45人,实到43人,程淮启和陈飞没到。” 刘峰点点头。 程淮启和陈飞都是篮球队的,篮球队每天的训练量已经足够,队员们的身体素质也都很好,他们每每借着练球的由头翘体育课,作为篮球队指导老师的刘峰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先慢跑一圈儿热身。” —— 体育馆内。 程淮启在一楼的自助饮料机买了两瓶运动型饮料,把其中一瓶扔给陈飞,拧开自己的那瓶喝了一口,边走边问道:“体育课一般都干嘛啊?” ??? 陈飞一受了惊吓的表情,头向后缩了缩,伸出一根食指指着程淮启,语气十分难以置信:“你别告诉我你想回去上体育课啊!” 程淮启挑眉,不置可否。 “你先说,我再决定回不回去。” 陈飞用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会儿,道:“上半学期都有体测,应该练体测项目吧。”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长跑、短跑、立定跳远、引体向上、仰卧起坐什么的。” 仰卧起坐应该是两两一组的吧。 现在班里人数是单数,她应该要落单了。 程淮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回去上课了。” ??? 陈飞觉得今天的程淮启很不正常。 体育课那些无聊的训练都比不上球场的一根线有意思好吗! 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他还是跟了上去。 程淮启回头,把自己手中的那瓶饮料也丢给陈飞:“你别跟来。” 通知式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陈飞望着那个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再次打出一大串问号。 真是哔了狗了。 —— 几乎全是男生的班级平均海拔非常醒目。 程淮启一路小跑到操场,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这节课我们还是和上节课一样练习体测项目。下午你们活动课还要长跑,所以体育课就不跑了。” 刘峰话音刚落,程淮启就在同学们一片惊讶的神色中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喊了句“报告”。 刘峰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莫名其妙出现的程淮启,缓缓点了点头:“你自己找个地儿站好。” 程淮启站到了最后一排的最右边。 他从小到大都是班里最高的。 个人练习项目立定跳远结束后就是男生俯卧撑、女生仰卧起坐项目的练习,需要两两组队。大家都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老搭档,只剩下队伍左上角和右下角一高一矮的两人,自然也就凑成了一组。 陆容予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和程淮启成为搭档,不过比起落单或是跟老师一组,这都是很让她开心的局面了! 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程淮启勾勾唇,走到陆容予面前,男生高大的阴影完整地罩住了娇小的女孩,把她面前的阳光挡了个十成十。 “谁先?”程淮启低头问道。 “……你先吧。” 程淮启点点头,俯下身,双手撑在地上,身体绷成一条笔直的线,手肘弯成90度,上上下下做起了俯卧撑,姿势尤为标准。 陆容予蹲在他前面看着,却并没有数数。 程淮启轻笑一声,停下动作,抬起头问道:“我好看么?” 陆容予无视了他的调侃:“你有多高呀?” “一九零。” “……” 打扰了。 “你呢?”程淮启撑着身体,抬头打量着面前小小的一团,语气十分认真地猜测道,“一零九?” 好想去他背上踩一脚! 陆容予气哭。 半晌,小脸鼓成一个白嫩嫩的小包子的小姑娘才闷闷地憋出一句:“……我有一米五八的!” 程淮启失笑:“行,一米五八。” 没一会儿40个俯卧撑就做完了,程淮启站起身,陆容予自动自觉地把深绿色的毯子搬过来坐了上去,膝盖曲起,双脚放在地上。 “你……” 别的组女孩子帮女孩子压腿,都是直接坐在脚上的,但是程淮启坐在她脚上的话好像很不合适。 看出陆容予的窘态,程淮启挑了挑眉,直接往地上一坐,双腿叉开,一左一右放在陆容予双腿两侧,然后伸出大手压住了她小巧的鞋面。 陆容予仰卧起坐的动作堪称教科书般的标准,双腿屈成九十度、十指交叉放在脑袋后面、腰腹发力起身、手肘碰到膝关节后再做下一个。 只是这实在是太慢了一点…… 程淮启眼皮跳了跳,怀疑自己的眼睛开了0.5倍速。 可是他能看出来陆容予真的很努力。 女孩双目紧闭,秀眉皱起,咬着嘴唇,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 这体力。 程淮启转过头问隔壁组压腿的女生:“几个及格?” “30个。” 程淮启转过头对着陆容予道:“三十个,努把力。” “现在几个了?”陆容予气喘吁吁地问道。 “二十一。” …… 第6章 有这么宝贝? 漫长又磨人的一分钟终于到了,陆容予堪堪做了三十个,就再也没力气动了,瘫在垫子上张着小嘴呼呼地喘着气。 程淮启双手向后一撑,轻巧地站起了身,抱着胸低头好笑地看着她。 小姑娘原本扎的清清爽爽的高马尾此时微微塌了下来,额角和脸颊边也跑出了几缕乱糟糟的发丝,面颊微微泛红,眼神涣散。 程淮启的脑子里突然蹦出八个字—— 又纯又欲,秀色可餐。 …… 草。 不能再往下想了。 思想龌龊的某人掩饰性地移开了目光。 陆容予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坐起身仰头看他,一只手抱着腿弯,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花坛,语气软糯:“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水杯呀?” 程淮启顺着陆容予指的方向看去,花坛边果然有一个白色杯盖、透明杯身的玻璃杯,用黄色和红褐色交织的毛线套包着,杯套倒是蛮特别的。 程淮启取过水杯递给她。 陆容予道过谢,拧开杯盖喝了两口,又请程淮启帮她把水杯放回了原地。 接下来是五十米,还是两个人一组,计时跑。 说起来程淮启和陆容予的这个组合还真是蛮奇妙的。 班里最高和班里最矮,班里最快和班里最慢。 陆容予看着身边比自己腰还高的一双大长腿,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听到旁边的人说女生是9秒8及格后又松了口气。 9秒8的话,她应该是能合格的吧。 两人站到预备区排队,刘峰在跑道的另一头挥小红旗,体育委员站在这边的跑道旁喊开始。 “预备,跑!” 指令一下,陆容予才反应过来要开跑时,大长腿早已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程淮启跑到终点的时候,陆容予才前进到一半多。 终于看着不太遥远的终点线,陆容予艰难地督促自己再迈了迈腿。 “一个6秒7,一个9秒7。” 刘峰掐了掐表,瞟了一眼程淮启,语气有些不满:“你怎么回事儿今天?” 程淮启挑眉,看了看双手撑在膝盖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容予,没有说话。 “我发现你还挺坦然,都不担心会不及格。”刘峰离开后,程淮启对着陆容予道。 听到这话,小姑娘小脸一板,正色道:“只要我拼尽全力,每个项目都一定是可以合格的!” 像一个被寄托着全村希望的乡野学子,励志的不行。 …… 跑完步后还剩下25分钟自由活动时间,刘峰说干什么都可以,但是不可以玩手机以及做和学习有关的事,陆容予一下子不知道该干嘛了。 程淮启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问道:“去看我打球?” 陆容予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于是陆容予跟着程淮启到了体育馆三楼的室内篮球场。 室内篮球场的面积不输室外,以黄色为主色调,一共有四个完整的场地,旁边还有一些供休息用的木制长凳,很多长凳下方乱糟糟地堆着分不清是谁的脏外套,场地四周则是一层层梯形的观看台。这里的设施都是一流的,并且保养地极好,B市有许多高中篮球赛都租用这里作为比赛场地。 篮球场的顶极高,上方罩着巨大的弧形透光盖,天花板上均匀分布着明亮的白炽灯、一看就起不到作用的吊扇和暂时没开的中央空调,还有一道道阳光穿过透明的弧顶照进来。 还没进场就能听见篮球拍打地面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坐这儿。”篮球馆内空旷又嘈杂,程淮启指了指边上的长凳,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 陆容予乖乖地依言坐下。 “七哥!” 一进来就有好几个人陆陆续续地这么喊他。 程淮启淡淡应了声,把外套脱了丢到陆容予怀里,转身跑进球场。 其实陆容予不太能看懂篮球,只是找个地方打发时间而已。 程淮启加入后,此时这个场子刚好六个人,大家进行黑白配,重新分组。 “哇塞,你怎么把小仙女拐来了?”陈飞看到和程淮启一起进来的陆容予,兴奋地问道。 金城嘉顺着陈飞的目光往旁边的休息区一看,瞳孔瞬间放大,咧着嘴用力拍了拍程淮启:“我靠,七哥有情况啊!” “草,这女的,有点儿好看啊!”赵磊咋舌。 “这是有点儿好看吗?这明明是仙女下凡好吗!”胡彻反驳道。 “我们班转来的新同学!”陈飞骄傲地用食指戳了三下赵磊的前胸,边戳边强调,“我——们——班!” 赵磊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脸都涨得红红得:“尼玛,物理班出了这么个美女?我靠,你们物理班凭什么!怎么不来我们化学班!” 张子鑫笑骂:“你们也配?” 程淮启也笑:“没事儿别瞎招惹人家。” 末了,又悠悠地补了一句:“有事儿也别招惹。” 五人:“?” 金城嘉眼珠滴溜转了两圈,难以置信道:“七哥这就动了凡心了?高一到现在这么多小美女来表白也没见七哥眉毛挑一下的,这……?” 张子鑫用力拍了他一下:“你看这是普通的小美女?” 金城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哦!” 程淮启剑眉一挑,竟也没出言反驳。 赵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表示自己失落至极又觉得理所应当的心情,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开学才几天!好你一个先下手为强!” “你懂什么,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胡彻对赵磊说这话,眼神却直直看着程淮启。 …… 男孩子们打了二十分钟球已经满头大汗,但还觉得意犹未尽,无奈下课前五分钟还要到操场上集合点人数,大家只好先散了。 程淮启走到长凳旁,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汗,隐约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腹,见陆容予在发呆,出声提醒道:“走了。” “噢。”陆容予回神,站起身,十分费力地迈着小短腿跟在男生们后面。 刘峰不是啰嗦的性格,集合再次点清人数后立刻就下课,同学们三两成群地走回了教室。 陆容予跟着程淮启爬到二楼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水杯落在操场了。 “怎么了?”程淮启见她忽然停了脚步,问道。 “我水杯落下了,要回去拿一下。” “等一下儿。” 程淮启转身进了洗手间,挤了点洗手液把手洗干净,又洗了把脸。 “走。” 陆容予默了默:“我自己去拿就好了,不用陪我的。” 程淮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抬腿下了楼梯。 陆容予只好有些费力地跟了上去。 两人直接来到上体育课的地方,可是水杯并不在花坛边。 陆容予有点急了。 水杯丢了没事,可是那个水杯套不能丢呀! “你确定我喝完水以后你是把水杯放在这了吗?”陆容予颤着声问道。 程淮启皱着眉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那怎么会不见了呀……”小姑娘的眼圈一下浮上一层薄粉,声音也染上了点点哭腔。 靠。 又哭! 哭得他心都乱了。 程淮启压下心中来得莫名其妙的烦乱,安慰道:“水杯没人会要的。” 陆容予咬唇,尽量控制着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我们去篮球馆找找好不好?” 程淮启点头。 两人顺着先前去体育馆的路一路找过去,都没有;又把整个体育馆都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每找一个地方,陆容予的心就凉一点,此时出了篮球馆,小姑娘的眼泪早已绷不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程淮启瞬间在心里把拿走水杯的人全家都问候了一遍,但面上还是弯下腰,轻之又轻地拿手抹掉陆容予不要钱似的眼泪。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样的好耐心。 陆容予一想到外婆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被弄丢,就哭得气都喘不上来,肩膀随着哭声一抽一抽的。 程淮启皱眉,两根手指轻轻捏着陆容予的下巴,出口的声音低沉又缓慢:“你再哭一个试试?” …… 陆容予被这句带着几分威胁的话吓得怔住了,竟然真的没继续哭了。 “杯子我再给你买一个一样的就是了。” 听到这话,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又砸了下来,顺着他的手指流到胳膊上,滚烫滚烫的。 “你买不到一样的!”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十分的悲壮和固执。 ? 程淮启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平复了一下呼吸。 这怎么还跟他生上气了? 真是吃力不讨好! 陆容予又气又恼又伤心地蹬着小短腿走在前面,程淮启又懵又烦又无奈地压着步子跟在她身后。 见陆容予往教室的方向走去,程淮启还是败下阵来,率先开口道:“不去洗把脸?” 陆容予犹豫了一下:“可是要上课了……” “自修课,先去厕所洗把脸。” 陆容予转身走进厕所,洗了好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把脸上的水珠擦干,照了照镜子。眼睛和鼻头的红色没有褪完,还是能看出哭过了。看着镜子里梨花带雨的自己,陆容予默默叹了口气,终于从厕所走了出来。 “对不起啊……刚刚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就是……有点着急……”陆容予低着头解释道。 小姑娘个子又矮声音又小,程淮启弓着身凑近了才听到她是在跟自己道歉,淡淡“嗯”了声。 还挺敢做敢当。 两人从后门走,还没进门,程淮启就看见她那个宝贝水杯正在课桌左上角放着,应该是有同学发现了帮忙带回来了。 “你水杯在桌上。”程淮启对着陆容予朝课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陆容予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抱着自己的小水杯,差点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头脑,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娇娇软软的小梨涡,和红红的眼角形成鲜明对比。 程淮启好笑地看着她:“一个水杯有这么宝贝?” 仿佛刚才的悲伤都没发生过一样,小姑娘眼神晶亮,扬着头道:“你不懂的!” 第7章 小嫂子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周末。 竞赛班的假期只有一天半,每周的周五下午和周六上午,1、2、5、6四个实验班分别要进行生物、化学、数学、物理的竞赛培训。 陆容予只是由于中考和高一时在C市的成绩排名不错、物理班又刚好是四个实验班里人最少的班,因而转了进来,之前并没有参加过什么竞赛,所以这会儿也没有半路再加入。这样一来,周五一整个下午她都独自一个人在教室上自习,效率非常之高。 竞赛培训一直要从下午一点半上到晚上六点,下午五点放学的时候,班里还是只有陆容予一个人。 没能等到程淮启回来,陆容予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工工整整地把黑板上的双休日作业分了科目,一行一行地仔仔细细抄下来,放在程淮启桌子上,又把老师发下来的医保通知单也放到一起,用铅笔在顶上的空白处给他轻轻标注上“下下周周一交”,然后抽出他抽屉里的一本书,用书的一角压着两张轻薄的纸,走出教室前还顺手把班里的灯关掉了。 陆昱兴意外地没有给她报任何课外班,这天放学时陆容予准备去书店转转,买几套题周末的时候做。她对B市完全不熟悉,于是打开手机跟着导航走到了学校附近的书店,挑了几套卷子和几本绘画本去前台结账。 无奈冤家路窄。 陆容予是怎么也没想到,结账的时候居然又能遇到上次那个搭讪的。 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了。 陆容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放的轻轻的,还把校服领子竖了起来,能遮一点算一点,一言不发地迅速付完钱,猫着腰从门口出去。 偏偏这钱衡民天生就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嗨,小妹妹!”钱衡民从后面追上她。 那副大摇大摆、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是魔鬼的步伐。 陆容予抿了抿唇,没说话,却难掩眉宇间的厌恶之色。 “据我所知……程淮启现在还是单身啊!他不喜欢你啊!你可能不知道,他啊……”钱衡民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小声道,“应该是个gay!” “高一开始,各种学姐学妹班花儿校花儿都去跟他表白,他一个都没同意,而且身边儿都没女的能近身的!” “害不害怕?”钱衡民压低声音,把每一个音节都拉长,循循善诱道,“害怕的话不如跟了哥哥我?哥哥能罩你!” 这语气欠的,陆容予听了都生气! 程淮启单不单身、是不是gay、喜不喜欢她,这些都关他什么事啊! 而且关她什么事啊! “你说呢,是不是?”钱衡民自顾自地说着,连连挑了好几次眉。 陆容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快步往回走,一句话也不搭理他。 “我家里条件也挺好的,长得也不差,还是高三,整个学校哥哥都能罩着你!” …… 陆容予简直服了。 不是说五中是B市最好的中学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又无知又幼稚。 想着想着,脚步又加快了些。 借着身高优势,钱衡民毫不费力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但见她一直不说话,不免又有点恼了。 她还想跟第一次一样晾着他? 不识趣! 这次不在学校,可没有那么好的事儿了! 钱衡民又拦到陆容予身前,双手抱胸,黑着脸,十分不耐烦地威胁道:“哥哥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哦,你最好现在就答应我。” 陆容予再次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小姑娘深呼吸,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淡淡地开口:“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你在这个学校怕是很难待下去了。”钱衡民往陆容予的方向迈了一步,把又浓又粗的眉毛挑得高高的。 像一头没头没脑的熊,看见森林里有个套还会欢天喜地钻进去的那种。 还整个学校都能罩着她。 这个人不能要点脸吗! 能不能有半点自知之明啊! 陆容予简直气笑了。 “你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狼狈地逃出6班教室的吗?”小姑娘站得笔直,仰着头看他,依旧是软软糯糯的小奶音,语气却嘲讽至极。 被喜欢的人这样提起自己的屈辱史,羞耻感一下子铺天盖地地泯灭了钱衡民的所有理智,失去理智的钱衡民瞬间像是被鞭炮点燃了一般,狠狠地偏头淬了声,怒吼道:“你他吗给老子惜点命吧!” 陆容予没想到他脾气那么大,一下被这幅凶神恶煞的架势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紧张地转头看了看周围。 街上的人不算少,要是真出什么事了她应该还是能很容易地求助的。这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疯子!总不能当街就要打她一个小女孩吧! 陆容予紧张的眼神四处瞟,没想到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金城嘉正准备进书店的时候就看到高三这个仗着家里稍微有点势力就用鼻孔看人、自封“一哥”的智障,正缠着七哥的小仙女。 他知道七哥今天在竞赛培训,所以他当然要替兄弟保护一下女人,不过他没有一开始就介入,而是跟在后面看这个智障能说出什么话来。现在钱衡民一幅气急败坏就要干架的样子,金城嘉赶紧冲上去把人拉住。 靠! 真尼玛的人渣! 对这么好看的小仙女都能下得去手? 陆容予看这个眼熟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赶紧躲到了他身后。 好像是上次和程淮启一起在篮球馆打球的。 “你谁啊?”钱衡民十分不爽地瞥了一眼突然出现坏他好事的人。 “你爸爸!”金城嘉的语气比他更嚣张。 钱衡民眼睛瞪得老大,眼白都泛了红,咆哮道:“滚你妈!你他吗给老子死远点儿!” 眼见两个人就要打起来,陆容予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迅速扯了扯金城嘉的衣角,提高音量道:“哥哥!爸爸在前面等我们呢,我们赶紧过去吧!” 钱衡民听到这话才不再纠缠,放下一句“你们给老子等着!”就转身走了。 陆容予松了口气,抬头看着金城嘉认真地道了谢。 “客气了。”金城嘉对她笑了笑,“我是金城嘉,上次和七哥在篮球馆打球的时候见过。” 陆容予点点头:“我是陆容予。” 金城嘉两手插在裤兜里走着,想起刚才陆容予那副怼人的劲儿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小嫂子还挺能怼啊!能把那个傻逼怼急眼儿了。” 陆容予被那句“小嫂子”叫得脸红,小声又严肃地反驳道:“我不是你的小嫂子。” “哎呀,你别害羞,迟早的事儿!”金城嘉摇头晃脑地道。 陆容予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你不用送我了,他应该也不会再来,我自己回去就好。” “得嘞!”金城嘉爽快地应了声。 陆容予和金城嘉告别后,又走进一家快餐店吃了晚饭,她吃晚饭的时候,班里其他人才从竞赛专门的培训教室回来。 程淮启拿起桌上那张米黄色的纸。 少女的字瘦瘦的,清爽又带点幼圆的可爱,一字不落地乖乖把黑板上的作业都抄了下来。 小东西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 程淮启勾唇一笑,随手翻开自己崭新的物理课本,把纸夹了进去。 —— 陆昱兴是工程师,平时工作很忙,周末也基本上都不在家。这个爸爸从小就对陆容予要求严格,所以陆容予刚搬来住的时候很紧张,不过现在看到陆昱兴这么忙,父女俩一天也就见那么短短的一两面,陆容予反倒觉得十分自在。她的房间没有装电脑,一整个周末,基本都窝在房间里画画、写作业和玩手机,偶尔去客厅看会儿电视。 周日的时候,陆昱兴难得地早下班,买了菜回家,陆容予在厨房给他帮忙。 西红柿炒蛋、红烧肉、豆腐蛋花汤,简简单单的三个菜。 这还是陆容予来到B市后第一次和陆昱兴面对面吃饭,也是她来到B市后第一次有人陪她吃饭——如果上次遇到的那个搭讪的疯子不算的话。 “学习感觉怎么样?跟得上吗?”陆昱兴给陆容予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问道。 陆容予点点头:“挺好的,比C市学的简单一点。” “那我就不给你再报班了,你自己把学习管住。” “嗯,我买了卷子来做的。” “那就好。钱够用吗?” “够的。” 高仪和陆昱兴每个人每个月都给她三千块,当然是够得。 高仪和陆昱兴都是强势的人,两人从她小时候感情就不好,连带着对她这个爱得结晶也真的算不上好,从小就没分给她多少爱,更多的只是为人父母的责任,所以两人在钱这方面就补贴她特别多。 两个人在她初三的时候一离婚,一份零花钱变成两份,谁都不愿输给谁,一个给的比一个多。 陆容予大多数时候都在学习,没什么娱乐活动,大部分钱都躺在银行卡里,日积月累下来,她也勉强能算是个小富婆了。 “哦,对了!”陆容予放下筷子,趿拉着拖鞋跑到房间里,把粉色的医保单平整地放在桌子上,又压了一只笔上去,“学校里交医保,要家长签字。” 陆昱兴点点头,扫了一眼单子,就在家长签名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8章 你今年几岁了? 星期一的时候,陆容予终于不用穿着自己的衣服学校在学校里接受异样的目光,在午休时跟着高一的同学一起去教务处领了新校服。 春季两套、夏季三套。 校服以深灰和白为主色调,但每个年级的校服都有些微的不同。比如短袖袖口、领子以及裤子侧缝上细线的颜色,高一是蓝色、高二是绿色、高三是黑色,短袖和外套胸前的logo颜色也是如此。 春季校服外套的背后写着“B市第五高级中学”和“No.5 High School”的字样,还有一个四位数的入学年份。 五中的校服每年都在进行微调,陆容予是转学过来的,学校自然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再做一套高二的“绝版”校服,所以陆容予拿的校服是和高一的新生一模一样的。 她小小一只的身高和相对稚气的面孔配上一身高一的校服,看起来还真的很像初中刚上来的新生。偶尔陆容予走进2号楼的时候,还会有陌生的老师拦着她问她来干什么。 这样一来,没几天,整个高二五个楼层的3个文科班和12个理科班,都知道理6班转来了一个天仙似的小女孩儿,比任何一个班的小班花儿都更漂亮。原来就已经有一枚校草的6班又妥妥地收获了一枚校花,男生和女生们都是羡慕嫉妒地不行。 陆容予也逐渐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渐渐发现程淮启真的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 自从她第二天来上课没吃早餐那一次开始,程淮启每天都会给她带一盒全脂高钙的进口小房子牛奶,用实际行动孜孜不倦地督促她长个儿,也会时不时地给她带点新出的小甜品,或者帮她打发打发其他班级慕名而来告白的小男生,实在是身体力行地把李光那句“关心照顾新同学”演绎到了极致。 如果忽略他时不时就要调侃自己一下的举动和每次说话时凶巴巴的语气的话,陆容予还真的挺感动的。毕竟从小到大除了陈淑琴以外就没什么人对她那么好的。 而且陆容予发现程淮启其实每天都到的挺早的,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总是踩着铃声进教室。 因为她有时候到的时候,桌上会放着一盒已经拆好的牛奶,有时候她才到了一会儿,程淮启就会把拆好的牛奶递给她,交代一句“帮我交下作业”,然后自己又跑出教室,等到早自习下课了再满头大汗地回来。 时间久了,陆容予在早上去上课的路上甚至会猜今天自己到的时候桌上会不会摆着牛奶。 这天陆容予没有猜中,她到的时候桌上已经放着一盒拆好的牛奶了。 今天是交医保单的日子,陆容予把程淮启堆在桌上的作业本拿来,和自己的一起交到课代表的座位上,又把粉色的医保单像其他同学一样放在程淮启的桌子上。 早自习结束,程淮启和往常一样满头大汗地回来,用湿巾把汗擦掉,然后两指捏着桌上的一叠医保单,有模有样地数了起来。 两个人不交医保,一共43份儿。 齐了。 程淮启又翻出陆容予的扫了一眼。 姓名、联系方式、家庭住址、证件号码…… ??? 这身份证号码是什么玩意儿? 程淮启转头,黑着一张脸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男生的声音又沉又冷,要放在平时,陆容予肯定觉得慌兮兮的,但今天她第一次在程淮启脸上看到类似于震惊的表情,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见对面的人面色不善,陆容予又求生欲满满地把唇线拉直,认真地答道:“十四。” 程淮启的脑子里忽然响起陆容予之前言之凿凿的话—— “我不矮,我还小,我还能长的!” …… 确实是小。 太他吗小了。 他都快十七了! 她才十四!!! “十四你他……”看着少女娇俏的脸,程淮启把到嘴边的脏话又压了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声音极其低沉,“十四你上高二?” “啊,”陆容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拿起桌角上的牛奶嘬了一口,“我没上幼儿园,四岁就上小学了。” …… 是哪个傻逼领导同意让一个奶都没断的小孩儿上小学的! 草。 十四岁还他吗是个幼女吧! 对幼女都好意思有想法吗? 程淮启,求求你他吗做个人吧! 男生的脸色阴晴不定。 程淮启一向惜字如金,陆容予也不是多话的人,更不擅长开启话题,今天他难得主动来找自己说话,陆容予借机问出了心中盘旋了好久的疑问:“你每天早上都去干什么呀?为什么每次回来都汗津津的?” 程淮启回了回神,皱着眉问道:“臭?” 陆容予赶紧摇头:“没有。” 程淮启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答道:“篮球队早训。” “噢……所以你大课间和活动课不和大家一起,都是去篮球队训练吗?”女孩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嗯。” …… 这么张小脸对着他又是笑又是星星眼的。 就问哪个操蛋的男人能他吗顶得住! 不想做人了。 去他吗的。 —— 今天中午程淮启回来的比较早,回来的时候还看见陆容予在吃上次钱衡民买的零食,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程淮启不知怎么的就有点不爽:“你怎么这么爱吃那个智障买的东西?” 陆容予咽下口中的凤梨酥,疑惑地抬起头:“啊?不是你买的吗?” 程淮启没想到陆容予会这样回答,那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他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吃这个不长个儿的,吃正餐才行。” “正餐不好吃。” “你每天在哪儿吃饭?” “食堂呀。” “食堂当然不好吃。” “可是我懒得出校门了。”陆容予又补充道,“而且我不是每天早上都喝牛奶的嘛。” “……行吧。” ——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高二理科6班的大门口突然站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美女虽然穿着校服,但少女玲珑曼妙的曲线还是不能被完全遮挡住,隐隐约约地更加勾人,一头栗色的齐肩发披在肩头,还化了点淡妆,靓丽又抢眼,一下子吸引了大半个6班的注意力。 陆容予咋舌,十分羡慕她的身高。 她得有一米七吧! B市的女生都好高啊,基本都是165起步的,170以上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陆容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默默叹了口气。 “七哥,有人找!”冯喇叭大喊道。 “哪位。”程淮启头也没抬,甚至语气都波澜不惊的。 “文1班儿的小班花儿。” 程淮启“嗤”了声,语气不屑:“告诉她我有主了。” 男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陆容予转头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他这种臭脾气,有谁会要啊! 又过了一会儿,那报信的人又喊道:“七哥,小班花儿说她不信,说你每次拒绝人都是这个说辞!” 班里一阵哄笑。 程淮启本就是一个自带话题的显赫家世,还有长得好看、成绩好、会打篮球的加成,从高一开始,追他的女生就大把大把地蜂拥而上,校内校外、网上线下,这种表白事件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一般女生都脸皮薄,被拒绝了就跑开了,这次这个小班花儿倒还蛮有意思的,不屈不挠。 程淮启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身边等着看戏的人,剑眉微扬:“帮我接个水去。” 陆容予略显不满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自己去!” 程淮启“啧”了声,往背后的墙上一靠,语气慵懒:“我每天给你带奶又拆奶的,你帮我倒个水怎么了?” ……是吼! 陆容予恋恋不舍地拿着水杯离开了八卦现场,去楼梯口的直饮水机给他灌水。 程淮启看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抬高音量道:“冯喇叭,你问问小班花儿,刚才出去的那个女生漂不漂亮。” “七哥,她说漂亮。” “漂亮就对了,告诉她那是我女朋友。” 班里骚动得不行,又是一阵起哄。 正在接水的陆容予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这场八卦的主角,她回来的时候,小班花儿正一脸悲伤地离开,那双大眼睛还诡异地看了自己一眼。 看得陆容予毛骨悚然。 就算表白被拒绝了,也不用见人就瞪吧! …… 陆容予把装的满满的水杯递给程淮启,托着腮问:“你最后跟小班花说了什么呀?人家走的时候可伤心了!” 程淮启拧开杯盖喝了一口。 温的。 程淮启挑了挑眉,语气毫无波澜:“没什么。” 陆容予不满地撇撇嘴:“你不能强行让我离开八卦现场又不告诉我八卦最终的结果呀!” “你说嘛~” 少女的声音又嗲又糯。 程淮启的心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得不行。 话一出口,陆容予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被雷击了一样愣住了,然后红晕一点,一点地浮上她白皙的脸颊。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陆容予又羞又恼,赌气似的转过身拿起笔,假装要写作业,脸上却越来越红。 程淮启低低地笑了出来。 可爱死了。 第9章 是你想我去? 今天下午的活动课是学生会和社团招新,招新过后,每周五的下午三四节自习课,同学们就可以去学生会例会或社团活动了。因为竞赛班周五下午都要培训,所以不参与学生会活动和社团也算是几个竞赛班内一个不成文的小规定。 以前陆容予在C市的高中时,学生会和社团原则上是只招高一同学的,只有会长副会长、社长副社长是高二的,不知道五中是不是这样。不过不管是不是,陆容予都对这场招新没有兴趣,毕竟她没什么特长,也不是那么爱交朋友。 由于招新地点在操场,今天的活动课老师也没有组织大家集体长跑,陆容予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座位上写作业。 虽然她没想加入社团,但还是有不少社团都派了人来班里找她,想拉这位新晋民封小校花儿进社,一个个说客像商量好了,似的轮番排着队来说服陆容予进社,还强调了好多次是特地来找她的,希望她能仔细考虑。 陆容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气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大了,懵然地被他们拉着讲了好一会儿优劣。 听完各种针对她而来的VIP版宣讲,一晃半节课就过去了。陆容予看着手上一堆花里胡哨的宣传册,轻轻叹了口气。 街舞社、动漫社、古风社、音乐社、吉他社、摄影社、电影社…… 天文社。 陆容予翻开天文社的小册子看了看。 “可进入学校天文台进行天文观测,每学期组织一次野外露营观星活动。” 这个好像蛮有意思的诶! 陆容予兴奋地眨了眨眼,拿出手机扫码加入了报名群,随后又直接被管理员拉进一个叫“陪你去看流星雨”的天文社正式社员群聊,就算是成为天文社正式的一员了。 陆容予把群聊调成“接受消息但不提醒”模式,正准备关掉手机,就看见屏幕顶上弹出一条消息。 明佳豪:那个,小校花儿啊,你能不能把七哥也拉进来啊? …… 她看起来和程淮启有这么熟吗? 陆容予:他要物理竞赛的。 明佳豪:没事儿啊!反正你们俩就都挂个名嘛! 陆容予:我跟他不太熟。 正在篮球馆挥汗如雨的程淮启和在操场上活力招新的明佳豪的眼皮同时跳了跳。 明佳豪:别介啊! 明佳豪:整个学校都知道你俩是同桌,而且七哥对你百依百顺。 明佳豪: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来的! …… 整个高二都知道,那她作为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明佳豪:你看校花校草的名字往我们社一挂,多少小萌新蠢蠢欲动啊! 明佳豪:你也不忍心看我们社人丁稀薄吧? 陆容予:…… 陆容予:我试试看吧。 两人聊完没过多久就下课了。 程淮启和陈飞作为篮球队的正式队员,在篮球馆内有专用的训练场地,每天下午活动课的时候两人都在这里训练,其他像胡彻、张子鑫几个没能进篮球队但体育课一起打球的球友就在他们的隔壁场,另起一队打球。今天下午放学,程淮启照例准备和陈飞、胡彻和张子鑫一起去校外吃饭,一行人把外套挂在臂弯,弓着腰在洗手间洗脸。 程淮启正用双手掬了一碰水往脸上泼,金城嘉突然冒出来,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大声喊道:“七哥!” 程淮启转过头,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额间还滚落下来几颗晶莹的水珠。 “今天请我吃个饭呗!”金城嘉没脸没皮地笑道。 程淮启压根儿没理他,用手擦了把脸就往走廊上去。 “你请我吃饭,我告诉你个小秘密。”金城嘉不依不饶地道。 陈飞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他好老土啊”的眼神,然后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了一番嘲讽的笑,三人看猴儿似的指着金城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懂什么!”金城嘉无所谓地摆摆手,又小跑着跟上程淮启。 程淮启甩了一个“你智障吧”的眼神过去,金城嘉却丝毫不介意,疯狂挑眉加明示:“关于小嫂子的小秘密哦!” 程淮启闻言,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行。” “拜拜小崽子们,今天七哥陪爷吃饭!”金城嘉见目的达成,十分骚气地冲着身后凌乱的三人挥了挥手。 “他脑子抽了今天?”胡彻道。 “我看也是。”陈飞和张子鑫附议。 七哥请客,金城嘉毫不客气地挑了家茶餐厅,又点了一桌子精致的吃食。 倒也不是他缺钱,实在是小嫂子这个小秘密,不让七哥花点代价知道他就太亏了! 而且事不宜迟。 一旦迟了,他不仅不能拿这件事邀功,反而有可能要挨打的! 等菜的时候,金城嘉爽快地把上周五晚上在新华书店门口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包括钱衡民的每一句原话和小嫂子怼人时傲气十足的小姿态,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程淮启联想到那天中午钱衡民在班里作妖的场景,瞬间就把事情的架构基本摸了个透,心下了然。 两个大男人吃茶餐厅也要不了多长时间,菜上齐后没一会儿就吃饱了,金城嘉和程淮启告别的时候,还十分不要命地提醒了一句:“小妹妹当时可是喊我哥哥的哦,要是你们真成了,我还要喊你一声妹夫~” 语毕,金城嘉明智地拔腿就跑,那一个“夫”字在做着加速运动的嘴里托出一个长长的尾音,在风中激越地颤动着。 程淮启盯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面色不善地眯了眯眸子。 —— 碍于明佳豪的请求,陆容予心里一直装着拉程淮启进天文社的任务,作业都没法静下心来写了。好在今天程淮启回来的还算早,陆容予见那双长腿往自己这边迈来,早早地站起身给他让路,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猜到她有事要说,程淮启挑眉,“嗯?”了一声,勾出一个磁性低沉的尾音。 陆容予试探地开口问道:“你……想不想加入天文社啊?” “没兴趣。”程淮启想都没想,拒绝地十分干脆。 光篮球社和竞赛就够他忙的了。 陆容予看程淮启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于是选择了迅速闭嘴:“噢。” 反正她努力过了,没有对不起明佳豪社长。 “你加了天文社?”过了一会儿,程淮启又开口问道。 陆容予点点头。 “进去要干嘛?” “社长说挂个名就行了,平时都不用去的,如果想参加拓展活动再报名就行了。”陆容予把明佳豪跟自己说的话给程淮启复述了一遍。 “那行。” 陆容予也不知道程淮启为什么突然又答应了,惊喜地点点头:“那我拉你进群。” 陆容予拿出手机邀请程淮启加入群聊,又给明佳豪发了一条“他同意了”过去,做完这些后,晚自习的上课铃刚好打响。 又过了一会儿,程淮启把头往陆容予这边侧了侧,好心情地压低声音问道:“是你想我去?” 陆容予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是社长让我拉你来的。” 程淮启心里没来由地一躁:“那不去了。” ??? 陆容予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变卦的人。 他怎么这样啊!一下同意一下又不行的! 她刚刚都跟明佳豪说好他要去了,害得她现在还要收回这句话! 陆容予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好发出来,愤愤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埋头写起了作业。 —— 次日上午第四节课,离下课还有两分钟时,同学们十分自觉地把课本合上、系好鞋带、抓起手机,一幅下一秒就要起飞的预备动作,双眼虽然盯着黑板,耳朵却竖的直直的,警觉地听着即将打响的下课铃。 李光对于这种现象的出现感到十分无奈。 但是也可以理解嘛。 讲台上的李光默默叹了口气,把粉笔丢到粉笔盒里,拍了拍手,道:“这节课是讲不完了,下节课咱们继续。” 语毕,欢快的下课铃十分及时且配合地响了起来。 沉重、杂乱而富有层次感的脚步声顿时从天花板上和门口的走廊传来,6班的同学们也毫不示弱地一股脑儿从前后门全部倒豆子般冲了出去,教室瞬间就空了。 已经离开班级好远的陈飞一行人这才发现程淮启今天没来,于是又迅速逆着人流折回班里找人。 陈飞从门框后探出一颗头,问道:“七哥,不走?” “我今天吃食堂。”程淮启头也不抬地答。 ??? 他们没听错吧? 说这句话的人是来学校第二天就放言再也不迈进食堂一步的七哥??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奇妙的眼神。 见三人还不走,程淮启挑眉:“听不懂人话?” “走走走。”张子鑫迅速拖着两人离开。 “七哥最近很不对头啊!”陈飞皱着眉,表情十分疑惑,“上次又自己说要去上体育课,现在又说要吃食堂?” “他……中——邪——了?”陈飞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 胡彻狠狠地拍了一下陈飞的脑袋:“你还看不出来?全班都看得出来就你看不出来?!” 说着,恨铁不成钢地又重重拍了一下。 陈飞一脸懵逼,当下委屈极了,大喊大叫起来:“你打我干嘛啊!你不能因为我为人憨厚老实就总对我动手动脚啊!” 张子鑫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辈子就跟你的篮球宝贝儿凑合凑合过吧你。” 陈飞一脸“你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张子鑫:“篮球宝贝儿它不香吗?” 胡彻“嗤”了声,不屑道:“你那篮球宝贝儿是颗球儿又不是个人儿,香尼玛呢香!” 陈飞瞬间暴跳如雷:“你懂个屁!就是球儿才香啊!人儿有什么意思!” 张子鑫耸耸肩,两手一摊。 哦豁,完蛋。 …… 第10章 我没钱了,请我吃个饭? 陆容予向来不喜欢跟着人流挤来挤去,所以每天都是等到大家基本都走光了才去食堂打饭的。 反正食堂离得近,不太需要排队,上菜又不用等,即使她吃得慢,晚点走也是来得及的。 不过今天程淮启也还没走。 这倒是有点奇怪。 他不是一向和陈飞他们一起走的吗? 然后又听到他说要吃食堂,就更奇怪了。 上次不是他说食堂不好吃的吗? 不过陆容予把这些疑问都咽进了肚子里,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带上校卡,准备去食堂吃饭。 “陆容予同学。” 男生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容予疑惑地转过头。 “啊?” 男生没骨头似的靠在背后的墙上,懒懒地开口道:“我没钱了,请我吃个饭?” ??? 第一次见要蹭饭还一幅“你敢不答应试试?”的口气的! 凶不拉几的! 陆容予被惊得不轻,良久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噢。” 看在他每天给自己带牛奶、上次又给她买零食的份上,就请他一次吧。 反正这个人一直都很没有礼貌的。 不用和他计较。 程淮启好心情地勾着唇,一路跟在陆容予身后,来到了食堂。 两人排队打完菜,陆容予走到她一直惯坐的座位,但没想到程淮启也跟了过来。 陆容予抬起疑惑的小脸看着他。 “怎么?”程淮启挑眉。 “没有,你坐这里吧。” 陆容予摇摇头,站起身,兀自端起盘子换了个座位。 ??? 他这是被嫌弃了?? 程淮启脸色一沉,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端着盘子迈着小短腿走到另一边坐下,低头骂了一句。 眼前本来就不香的饭菜它突然更加不香了。 程淮启烦躁地看着不远处那个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脑子没开窍的人。 在心里“嗤”了声。 应该是脑子没开窍吧。 怎么说她也还是个幼女。 对幼女的要求也别太高了。 而幼女此时腰背挺得笔直,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筷子的上端,优雅地在铁盘里夹起一块莴苣笋,放进汤里过了水捞出来,咬下一小口,在嘴里仔仔细细地咀嚼后咽下,吃得又慢又认真。 程淮启看了一会儿幼女进食的画面,很神奇地忽然间就不烦躁了,连带着面前油腻腻的菜好像也变香了一点。 两人吃了没一会儿,食堂又涌进了一批高三的同学,闹哄哄地在窗口前排着队。 陆容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但程淮启却想起金城嘉昨晚跟自己说的“小秘密”,皱了皱眉。 果然。 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从队伍中脱离开来,大摇大摆地绕到了陆容予身前。 …… 陆容予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端着盘子转身就想走,钱衡民灵活地绕到她身前拦住了去路。 “小妹妹,这么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又是这个油腻腻的声音。 钱衡民一米八出头的个子,又有些壮,此时像一堵墙般堵在陆容予身前。 她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容予皱了皱眉。 程淮启还在不在啊! 早知道刚才就不和他分开坐了! 陆容予正想着,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就从上方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五中‘一哥’吗?” 这魔鬼的声音! 这魔鬼的气息!! 这魔鬼的步伐!!! 吓得钱衡民触电似的丢开陆容予的手腕。 靠! 王延不是说程淮启没跟小妹妹在一起吗! 而且程淮启不是从来不在食堂吃饭的吗? 这都能遇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回去必须找王延算账! 钱衡民恶狠狠地想着,脸上却挂上了一副十足官方的笑,转过头,讨好地道:“我哪担得起被您叫哥啊,七爷!” 一声七爷叫的那是一个发自内心、中气十足、又铿锵有力。 程淮启面无表情地挑眉:“本来还想下午去找你,没想到这么巧,中午就遇上了。” 钱衡民用吓得出了汗的手心蹭了蹭裤缝,讨笑道:“七爷贵人事儿多,怕是记错了,您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程淮启声音平淡无波,手上却一个用力,一把揪起钱衡民的领子,把他逼退到桌边。 钱衡民的小腿磕到椅子,一个跌列,整个人背朝下贴在了餐桌上,发出“砰”得一声闷响。 他的头以奇怪的姿态向上扬着,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暴了出来。 呼吸急促。 一滴冷汗顺着钱衡民的额角滑下,落到白色的餐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空气霎时安静,呼吸可闻。 程淮启一手揪着他的领子,一手撑着餐桌,俯身盯着他。 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戾气。 眼神又阴又狠。 仿佛要把桌上姿态狼狈的人盯出个孔来! 两人周围聚集了一众围观者,竟没有一个人敢过来阻拦。 钱衡民眼神飘忽,颤着声道:“七,七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程淮启把他的领口攥得更紧了些。 “听说她在这个学校很难待下去了?” 声音轻飘飘的,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却像锋利的刀片般在他身上凌迟。 钱衡民的汗毛全一下子立了起来。 “没……没……” “上次在班里,是我太客套了?” 程淮启眯着眼,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气息几乎让钱衡民窒息。 “不……不,不敢……” 程淮启嗤笑一声,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松,松开了皱得不成样子的领口。 钱衡民被提起来的头和脖颈顿时“砰”地一声砸在了餐桌上。 “事不过三。” 冰冷的声音飘进钱衡民的耳中,闻者又是一颤。 陆容予还保持着刚才端盘子的姿势,微微张着小嘴,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真的好凶啊…… 好吓人。 程淮启看着女孩傻呆呆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问道:“还吃么?” 陆容予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吃了。” 程淮启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然后回去把自己没动几筷子的盘子也端来,和陆容予一起走到楼梯口倒掉了。 “谢谢你啊……”陆容予偏头看他。 程淮启挑眉:“怎么谢?” ??? 陆容予愣住。 怎么谢? 还能怎么谢? 他难道还真的要问她讨赏吗! 正常人不是应该回答“不客气”吗?! 陆容予皱着眉,一脸震惊又疑惑地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某人。 “我帮了你两次,你回一句话就完事儿了?” 程淮启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一幅“本该如此”的表情。 让陆容予不禁开始反思。 难道是自己的逻辑有问题? 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逻辑有问题……? 良久,陆容予开口问道:“那你想我怎么谢你呀……” “以后你跟着我吃饭。” 陆容予:“?” 这算什么谢法? “不行?” 程淮启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愉悦。 陆容予的小脑袋里一下子蹦出刚才程淮启把那个流氓按在桌子上的凶恶画面,小心脏不自觉地颤了颤。 “那以后是后到什么时候呀……总不会是一直吧?”陆容予十分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淮启愣了愣,道:“一个月吧,行么?” 陆容予咬咬牙,点头道:“好。” 他要是要蹭她一个月饭的话,她还是可以负担的起的! 反正他每天给他带牛奶,上次又给她买零食,她本来就应该还他的嘛。 这么想着,陆容予顿时释然了不少。 “程淮启……” 小姑娘还是第一次开口喊他名字。 软软糯糯又奶声奶气的,跟撒娇似的。 程淮启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又紧又痒,却忍不住翘起唇角。 “后鼻音,程,不是陈。” “……” 陆容予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为什么非得要纠结她的前后鼻音啊! 这是南方人的特色不行吗! 程淮启悠悠看了气鼓鼓的小姑娘一样,道:“别的字儿前后鼻不分就算了,我的名字不能喊错。” 陆容予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道:“程——淮启。” 特地咬重了那个后鼻音,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程淮启勾勾唇,满意地“嗯”了声。 陆容予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鼓起勇气,郑重地说道:“刚刚谢谢你。” “但是打人是不对的,尤其是班长带头打架斗殴。”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一板一眼的,那副正经的样子颇有一番教导主任的风姿。 程淮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架斗殴了?” 男生的语气凉飕飕的,陆容予读出了满满的威胁的意味。 …… 不过好像是没有打起来噢。 陆容予仔细想了想。 他好像也就是揪着领子,把人压在桌子上,说了几句话悄悄而已。 但是他太凶了! 搞得她总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严重一样。 就像刚才他问她“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架斗殴了”,就好像她说了哪只眼睛,哪只眼睛下一秒就会被他挖掉一样! 呜呜呜……太恐怖了! 陆容予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求生欲满满地道:“哪只眼睛都没看见!” 程淮启:“……” 第11章 程淮启的秘密 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离午休还有一会儿,陆容予抱着自己的宝贝水杯去走廊上打了水,顺便上了个厕所。 从厕所出来,去直饮水机上拿水杯的时候,陆容予恰好碰见了同样在打水的罗越。 “巧啊小仙女!”罗越一只手拿着水杯,一只手按着出水的按钮,转过头,笑着和陆容予打了个招呼。 陆容予也对他笑了一下。 目前来说,这个班里她最熟悉的人,除了程淮启以外就是罗越了。 罗越和她住的小区就面对着面,两人在去上学的路上时不时就会碰到。 罗越是个自来熟,话很多,人又随和,每次碰到陆容予都要和她聊个没完。 久而久之,两人也就算得上熟。 所以这个问题,问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了吧…… 想了想,陆容予还是非常小声地开口问道:“罗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啥?你说。” “程淮启……他一直都那么凶吗?” 罗越一愣。 七哥对小仙女可是温柔的不行啊! 这事儿小仙女是咋知道的? 不是都没人敢说了现在? 水杯里的水满了出来,顺着杯口流到他手上,罗越赶紧松开按钮,甩了甩手,又拿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皱着眉问道:“你知道了?” 陆容予愣住:“知道什么?” 罗越把脖子往前伸了伸,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问道:“你不知道?” 陆容予:“……?” 他在说什么? 什么知道又不知道的了…… “什么呀……”陆容予一头雾水。 “就是那件事儿啊!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罗越锲而不舍地问道。 陆容予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疑惑地道:“哪件事?我可能不知道,没人告诉我呀?” 罗越松了口气:“哦,哦……那就好。” “那你问什么七哥凶不凶的?”罗越狐疑地看着面前莫名其妙的小姑娘。 陆容予眨了眨眼,本能地觉得罗越口中那件她不知道的事,多半是程淮启的秘辛。 事情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看罗越这幅样子,显然也是不会给自己解惑的,于是陆容予眼珠一转,说道:“这样吧,我现在也有一个程淮启的小秘密。你把你刚刚说的那件事告诉我,我把我知道的程淮启的小秘密告诉你。” “我们交换,怎么样?” 小姑娘歪着头,眼神亮亮的,半点不像在说谎的样子,罗越又是个八卦的性子,一下子就被她口中的“小秘密”吸引了过去。 毕竟他这儿的秘密,是整个高二和高三都心知肚明、只有小仙女一个人不知道的秘密,而小仙女的这个秘密,看起来只有小仙女自己知道而已! 他又赚了! 罗越乐得就差拍手叫好,立刻同意了下来。 “你先说。”陆容予眨眨眼,道。 “过来过来。”罗越对着陆容予摆摆手,把她拉到一边。 …… “我就说七哥在食堂肯定难以下咽,最后还是要我们给他带饭回来吧!”胡彻一脸“我料事如神”的表情,摇头晃脑地说道。 “实实在在的见色忘友。”张子鑫点点头,评价道。 “你们是说……?”陈飞对两人使了个暧昧的眼色。 两人齐齐回敬他“你总算开窍了”的眼神。 “我草,劲爆啊!”陈飞用力地拍了拍张子鑫的背。 张子鑫:“……” 胡彻对着陈飞竖了个大拇指:“以为是开窍,结果是回光返照。” 三人正笑闹着爬上楼梯,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罗越正弯着腰,一只手挡着趴在小仙女耳边说着什么,小仙女愣了好一会儿,又踮着脚,趴到罗越耳边说了什么。 末了,两人还深情款款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看怎么有奸情! 陈飞、胡彻和张子鑫看得三脸震惊。 陈飞觉得这画面简直比七哥动了凡心这一事实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才刚知道七哥喜欢小仙女,现在就看见小仙女和罗越一起搞暧昧?! 简直荒谬! 小仙女虽然长得好看,但可惜是个睁眼瞎啊! 放着七哥这么飒一个大帅比在旁边不正眼瞧,这不高不富不帅的罗越居然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难道说小仙女喜欢的是软萌系小奶狗而不是禁欲系小狼狗? 还是说仙女的审美跟凡人是有着质的区别的?? 七窍通了六窍的陈飞把“凌乱”二字密密麻麻地写在了一米八七的庞大身躯上。 反应过来的张子鑫迅速拉着两人离开直饮水机。 “我靠,要不要告诉七哥啊?” 胡彻沉思了一会儿,而后道:“我觉得要说,你觉得呢?” 胡彻看向张子鑫。 “我觉得也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七哥至少得知道自己情敌是谁。”张子鑫道。 “我总觉得七哥要是知道自己情敌是罗越,估计能气到吐血。”陈飞严肃地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还蛮想看七哥吐血的,哈哈……” “嘘!”胡彻看到罗越和陆容予正向这边走来,赶紧拉着三人跑回教室。 “七哥七哥七哥!” 一冲进教室,胡彻就疯狂地对程淮启进行了一番亲切又猴急的呼唤。 正在座位上玩手机的程淮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陈飞把手上的一盒寿司和一盒草莓蛋糕放在程淮启桌上,然后给了身后的两人一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 三人猥猥琐琐地围成一圈包着程淮启,一个坐在陆容予凳子上,一个坐在陆容予桌子上,一个坐在程淮启桌子上。 “你,你,”程淮启伸出手指了指坐在陆容予凳子上的陈飞和坐在陆容予桌子上的胡彻,“站起来。” …… 两人识相地站了起来。 “说。”程淮启这才开口。 三人交换了眼神,无声地派出了张子鑫来说这件事。 “刚刚我们仨回来的时候,看到罗越和小仙女在直饮水那儿说悄悄话呢。”张子鑫道。 “趴在耳朵上说的,暧昧得很!”胡彻又补充了一句。 “七哥,注意敌情啊!”陈飞郑重地道。 程淮启狐疑地看了三人一眼,淡淡道:“知道了。” 就这? 就这?? 就这??? 不能够吧! 知道小仙女和罗越搞暧昧,七哥就这点破反应?? 总不会是他们自作多情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 “还不滚?”程淮启瞟了三人一眼。 张子鑫赶紧拉着两人离开凶案现场。 三人看着罗越和陆容予并肩回到了教室,又到走廊上说起了悄悄话。 “我觉得七哥还是很生气的,你看他刚才叫我们滚!明显是生气了!”陈飞头头是道地分析道。 张子鑫白了他一眼:“哪次我们之间讲话不是用滚的?你还叫七哥滾呢,你那是跟七哥生气?” “……你说的也是。” “那七哥到底咋想的?” “他可能不屑于和罗越做对手?” “有道理啊!” …… 陆容予回到座位的时候还没从无边无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帮我接杯水。”见陆容予回来了,程淮启停下了吃寿司的动作,道。 陆容予被吓得一抖,转过头伸手去拿他桌上的水杯。 看着水杯里还有大半杯水,陆容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不是还有好多水吗……” 程淮启挑眉:“凉了,要温的。” “……噢。” 陆容予乖乖地拿起他的水杯,抱在怀里,迈着小短腿走出了教室。 程淮启转过身,食指的关节曲起,在罗越桌上敲了敲,道:“你刚跟她说什么了?” 罗越刚把那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敢再提的秘密告诉了小仙女,而且一回到教室就发现小仙女告诉他的秘密已经在整个高二高三都传开了,顿时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不仅亏大发了,还面临着人身安全的危险! 早知道就不交换什么秘密了! 没想到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仙女也会骗他!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罗越此时正心虚的要命,七哥又把小仙女支开了,肯定就是要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了。 但小仙女一脸无辜地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对着这样一张脸,那他还能跟她计较吗! 终究还是一个人默默扛下了一切。 多么伟大而又悲壮! 即将成为烈士的罗越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就……就,那件事。” “哪件事?”程淮启最讨厌别人跟他拐弯抹角,此刻的语气有些不悦。 “就,就高一您把人打到转学的那事儿……” 说出这个沉寂了两年的事儿,罗越还是怕得小心肝儿都跟着颤了起来。 那天他赶到现场的时候,肇事的两人已经被保安拉开了,七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让人只要靠近就觉得胆战心惊,而另一个人…… 居然已经被打到吐血了! 牙齿、下巴和校服领口上都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现在想到那副场景,罗越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程淮启眼皮跳了跳,又问道:“那她跟你说什么了?” 罗越安抚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道:“说……说您刚才又出手了……” 程淮启:“……” 第12章 百炼钢铁化作绕指柔 陆容予打水回来的时候,程淮启已经把寿司吃完了,只剩下一个塞着塑料袋的空盒子。 陆容予把水杯放在程淮启桌面的右上角,又帮他把垃圾扔了,才坐回位置上。 程淮启把草莓蛋糕盒子和小叉子放在陆容予桌上,挑眉道:“吃。” 陆容予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食物,调用自己所有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仔细揣摩着他此刻的语气。 虽然还是平时说话的风格,但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虽然说程淮启打的两个都是男生,但他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打女生啊! 想到程淮启有几次跟自己说话的态度,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陆容予现在都觉得后怕。 难道说他一个人坐是因为有暴力倾向,而不是为了防止讲话? 也对哦! 他们做了那么久同桌,她早该发现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爱讲话的人啊! 而且每个人都叫他哥,多社会啊! 他劣迹斑斑却依然是班长! 他说话大家都像圣旨一样遵守! 这不是迫于淫威是什么! 大家都很怕他啊!! 陆容予在一番严密的推理后得出了论据十足的结论: 程淮启肯定有暴力倾向。 呜呜,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和他做同桌了! 她好无辜啊! 思及此,陆容予觉得自己最爱的甜品它忽然就不香了。 “不吃?” 男生的声音又从左边传来。 食物哪有小命重要! 陆容予咬唇,当下眼一闭,心一横,道:“吃!” 她很乖的! 她这么乖,程淮启应该不会要打她了吧! 陆容予一直吃到午休铃打响。 “……我可以先不吃了吗?”陆容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程淮启。 程淮启眼皮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可以。” 陆容予把叉子叉进蛋糕里,盖子盖好。 “……那我今天中午可以写作业吗?” …… 程淮启低头骂了句脏话,站起身帮她把窗帘拉开一道小缝。 陆容予被那句穷凶极恶的脏话吓得不轻,赶紧道:“不写了不写了,我午睡。” 看到陆容予这不胜惶恐幅样子,程淮启觉得自己这幅无比健康的体魄瞬间连气儿都喘不顺了。 男生手下一个用力,窗帘“唰”地一声又合得死死的,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死一般的寂静。 陆容予赶紧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听着自己的心“砰砰砰”地猛劲跳着。 好恐怖,好恐怖。 陆容予紧张地搓着自己的小手指。 她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点儿了! …… 这么趴了一中午,陆容予竟然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以至于下课铃打响的时候,陆容予被吓了一跳。 手都麻了。 陆容予抬起头,揉了揉自己失去知觉的左臂,然后伸了个懒腰。 伸到一半,陆容予发现程淮启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陆容予吓得赶紧把半空中的胳膊收了回来,抱住。 一整个下午,陆容予都神经紧绷,生怕自己出了半点差错就会迎来血光之灾,对程淮启那叫一个低眉顺眼、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程淮启简直气笑了。 “我之前真没发现你还能那么狗腿。” 他的音量不大,这句话却实实在在的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陆容予愣住。 “狗腿”这个词真的好难听。 至少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骂过她。 而且她狗腿还不是因为他太凶了吗! 要不是因为他这么恐怖,她怎么可能对一个人那么狗腿啊! 她虽然从小到大都很乖,但是还是第一次这么听一个人的话啊! 而且这个人和她才认识几个星期。 想到这,陆容予的眼眶一下就湿了。 程淮启看见她脸上因不知是气愤还是委屈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的粉色,瞬间愣在原地。 他干什么没了? 这就哭了? 等程淮启反应过来,陆容予的眼泪已经像下雨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像是有千斤重,在她白嫩的脸上划出了两道泪沟。 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程淮启眉心一跳。 “不许哭了。” 男生的语气带着些无奈,并不是往常凶巴巴的样子,但陆容予委屈极了,依旧哭得十分忘我。 程淮启左手拖着陆容予的下巴,右手在罗越桌上“噌噌噌”地抽了好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动作轻柔地像在擦一块嫩豆腐。 “我错了,嗯?” 男生的语气更温柔了些。 罗越:“?” 孙俊辉:“?” 吃瓜群众:“?” 小问号你是否有许多卧槽??? 一教室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猛虎震惊! 尼玛,这人他吗是程淮启? 淦!!! 这幅妻奴的样子要是传出去,以后6班在年级里的赫赫威名那还能保住吗!!! 神他吗小仙女就是小仙女啊。 好一手铁汉化作绕指柔啊! 真他吗是有生之年系列!! 这出戏的男主角程淮启压根儿没心思在意吃瓜群众的反应,也实在是顾不得这么多。 他从来没哄过女孩子,这几句话已经是他的天花板了。 女主角陆容予哭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么多人看着,赶紧捂住脸,又羞又恼。 但她哭得晕乎乎的,眼泪虽然不掉了,还是抽抽了好一会儿,还十分丢脸地打了个哭嗝。 程淮启又好笑又心疼,拿出湿巾给她擦脸。 “……我自己来。” 陆容予别过头去,用湿巾把脸擦干净,又抽了一张,叠成长条盖在眼睛上。 终于弄完,陆容予抬眼看了看钟,已经上课过了五分钟了。 这节是活动课。 好在刚刚下过雨,操场上还积着水,老师就没有安排集体跑步。 不过班里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男生在看完戏后去体育馆运动了。 见她终于不哭了,程淮启也去篮球队训练了。 程淮启和陈飞刚到球场,刘峰就对着他们喊道:“迟到的罚跑三圈!” 两人就绕着篮球馆跑了起来。 陈飞的情商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然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就算要摸,也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七哥脸正黑着呢。 他才不会傻到在现在出言调侃刚才哄媳妇儿的七哥! 只是没想到七哥今天居然自己先开口说话了。 “陈飞。”程淮启边跑边道。 “哈?” “我很恐怖?” 陈飞在确认自己听到的确实是这四个字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程淮启一幅“别给老子作,老子现在很不爽”的表情,陈飞又赶紧把笑容收了回去,正经地道:“没啊,你平时不是和哥儿几个玩得蛮好?” “那她怎么那么怕我呢?” “……不知道啊,你对小仙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 “不不不,不是仁至义尽。这么说吧,小仙女已经是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了吧!” “……” “哎七哥,别生气啊七哥,我再想想……” “你对小仙女,已经是……呵护备至了吧!” “这样说行不?呵护备至,行不?” “哎呀反正就是从没见你对谁那么好过。” “那我高一那事儿听起来很恐怖?”程淮启皱眉。 “高一啥事儿啊?” “哦!高一那事儿啊!那算什么事儿啊,不就是男人打个架。” “还有哪个男的没打过架?” …… 程淮启揉了揉眉心。 那他到底哪里恐怖了? —— “程淮启!怎么回事你今天!” 刘峰冲着程淮启大喊道。 程淮启没说话。 训练训练迟到、三步上篮上不进、篮板篮板抢不到、连带球跑能被抢断、连毫无难度的□□运球能给他运跑球儿了!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刘峰明显感觉到程淮启今天篮球训练的心不在焉。 其他队员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程淮启可以说是五中篮球队里顶梁柱一般的存在,个人实力甚至比那些体育特招生更突出,是大家心目中当之无愧的队长。 而且他不仅天赋高,训练还都无比认真。 刘峰经常指着程淮启跟大家说:“最怕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 兄弟们进篮球队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今天这种状态的程淮启。 其实程淮启自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今天就是静不下心来打球。 汗水顺着额角流到棱角分明的下颌,一滴晶莹悬挂在他的下巴上,程淮启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从来没有觉得篮球训练那么累过。 刘峰看了一眼这样的程淮启,又结合他上次莫名其妙来上体育课的举动,还有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儿,一下就想明白了。 害! 谁还没年轻过! 谁还没为爱疯狂过! “继续练习!” 刘峰对大家甩下一句话,把程淮启拉到一边。 “我看你今天没状态,你跑几圈练练体能就先回吧。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但千万别因为任何事影响自己的前途。”刘峰拍了拍程淮启的肩膀。 程淮启没说话,转身绕着篮球馆跑了五圈,回了教室。 陆容予刚被生物老师叫去讲了几句关于昨晚作业的事儿,此时正从三楼生物组下来,刚好看到在二楼大厅的程淮启。 今天篮球队提前放人了? 那怎么陈飞没有一起回来呢? 陆容予愣愣地眨了眨眼。 程淮启像每个早自修结束回来时一样,满头大汗、整件短袖校服从里到外从前到后都湿了个透,仿佛连他周边的空气都冒着热度。 一阵风吹来,抱着生物作业本的陆容予忍不住替他抖了抖。 程淮启没看见她,径直往班里走去。 第13章 祖安卢妈 陆容予也没有说话,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悄悄隔着一段距离跟在程淮启身后。 但程淮启居然没有进教室,而是把罗越叫到了班门口。 陆容予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 罗越慌慌张张地走到班门口,两个男生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容予赶紧猫着身溜进班里。 呼。 还好他没看见自己! 刚刚哭成那样,现在她最没脸见的就是程淮启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进来了。 陆容予想问问罗越他们刚才讲了什么,可是程淮启也进来了,她只好沉默。 九月下旬的风凉飕飕的,班里的窗户大都开着,此时一阵风起,米色的窗帘被吹得鼓了起来,下摆柔软地在空中摆动着。 落日的余晖随着风一起进入教室,洒下一片橙色的光影,连带着空气中都充满着柔和的气息。 男生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高大利落的身影立在她面前,低着头。 他迎着夕阳,深邃的五官被斜洒进来的光照得一半明一半暗,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小姑娘刚才的气早就消得无影无踪了。 这幅画面看得陆容予有一瞬的失神,随即赶紧起身给他让路。 “你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呀……”陆容予转过头,轻声问道。 程淮启反应了一下才听清她说的什么,弯了弯唇角,勾起靠背上挂着的校服外套穿上。 没一会儿就下课了。 陆容予刚想着去食堂吃饭,就想起中午答应了程淮启要跟他一起吃饭一个月这回事儿。 “我们晚上吃什么呀?”陆容予慢吞吞地转过身,问道。 “你想吃什么?”程淮启挑眉。 陆容予想说自己还不太饿,又怕程淮启不开心,于是道:“我不挑食的……” “行。”程淮启想到罗越刚才和自己说的话,拿起手机,道,“带你去学校外面吃。” 胡彻三人见程淮启又没有想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意思,于是对着程淮启喊道:“七哥,那个,我们先走了啊!” 程淮启点点头,又对着陆容予道:“走。” 陆容予一直都从前门上下学,从没发现学校旁边有什么好吃的,今天跟着程淮启从后门出去才知道,原来学校背后居然就有一条商业街! 傍晚的商业街十分喧嚷,有琳琅满目的夜市,还有一整条街的小吃。 火锅、烧烤、面、饭、奶茶、冰淇淋、茶餐厅、西点铺、零食店等等,应有尽有。 街上随处可见穿着五中校服的人,三三两两,或勾肩搭背、或嬉笑打闹地走着,颇有一番市井生活的热闹气息。 人潮拥挤,程淮启一直握着陆容予细细的手腕,防止她被人流冲走了。 陆容予跟着程淮启一路来到了一家港式茶餐厅,路过西点铺的时候还顺便看见了程淮启常给她买的草莓蛋糕盒子,就放在沿街的橱窗里,旁边还立着一块“店长推荐”的牌子。 两人来到二楼,靠窗坐下。 陆容予下午吃了草莓蛋糕,还不太饿,只点了一份艇仔粥,程淮启点了一份肉酱炒乌冬和一份虾皇饺。 因为学生吃饭时间有限,所以这家茶餐厅上菜也格外快。 程淮启夹了两个虾皇饺给陆容予,陆容予愣了愣,埋头默默吃了起来。 陆容予几次想开口问问程淮启为什么非要自己陪他吃饭而不跟陈飞他们几个吃,但看到程淮启一幅“食不言”的样子,就一次又一次地把心中的疑问咽进了肚子里。 一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了。 “吃好了?”程淮启见陆容予放下勺子,问道。 陆容予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账单,跟着程淮启下了楼。 “单子给我。”走到结账台前,程淮启转身,对陆容予道。 陆容予疑惑地抬头。 “不是我买单吗?” 程淮启剑眉一挑:“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买单了?” …… 好像是没有说过,但是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陆容予讷讷地道:“那你为什么要我陪你吃饭?” 程淮启失笑,跳过了这个问题,道:“在北方,就没有女孩子买单的道理。” 程淮启抽出陆容予手上捏着的账单递给一脸姨母笑的前台阿姨,行云流水地付完款,拉着陆容予的手腕出了餐厅。 “吃不吃甜品?”程淮启低头问道。 陆容予摇头。 她下午才吃了一整个蛋糕盒子! “零食?” 陆容予摇头。 “奶茶?” 陆容予摇头,道:“我已经吃饱了。” “那回去了?” 陆容予点头。 一高一矮的两人在吵嚷的人群中走了一会儿,进了校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程淮启也放开了陆容予的手腕。 五中的绿化做的极好,此时风穿过树叶,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天色已经有些晦暗,眼前三三两两的人影都变得有点模糊。 少女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仰起头,让凉风拥抱着自己的四肢,颇有一番惬意。 C市的九月可没有这么凉爽舒适的天气。 程淮启见她心情极好,低声喊道:“陆容予。” 陆容予歪过头:“啊?”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程淮启开口道:“你很怕我?” 陆容予脚步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怕我?” 程淮启也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 陆容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他没有要跟自己算账的意思,才大着胆子道:“因为你打架……” 程淮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深呼吸,平静地措辞了一番,开口把那个问题用更加柔和的语气又问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打人了?”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看着程淮启,说道:“虽然那天没打,但是高一不是打了吗……” 程淮启无奈地道:“那个畜生骂陈飞是看门狗,我才打的。” 陆容予默了默,小心翼翼地道:“那教训一下就是了,也不用打到吐血还逼人家转学吧……” ??? 程淮启简直气笑了。 男生高大的身影向下弯了弯,好看的桃花眼眯起,十分危险的模样。 “罗越告诉你的?” 头顶传来的声线有些森冷。 陆容予抖了抖,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颤着声道:“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我就很害怕……” 程淮启烦闷地捏了捏眉心,沉默了半晌,才无奈地开口。 “没吐血,他自己摔到台阶上磕掉了一颗牙,也不是我逼他转学,他觉得没面子自己要转学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你听到的那样儿了。” —— 吃完饭一回到学校,今天晚自习是年级主任卢燕老师检查的消息一下就在整幢2号楼传开了。 卢燕一向以严肃出名。 据说她一直都是带高三的,但两年前压力过大累到胃出血,于是学校安排她下来带了当时的高一,也就是陆容予现在所在的这一届学生。 虽然不再是带高三,但卢燕严格的作风依旧没变。 她工作非常认真负责,不仅管学习、也要管生活,总能稳稳地抓住学生的死穴、精准地重拳出击。 她对待学生一视同仁,无论男女、无论背景,只要是违规的学生,没一个不被她骂到狗血淋头、怀疑人生的。 总之,几乎没有人能在卢燕手里讨着好处。 “严师出高徒”就是她的人生信条。 人送外号——祖安卢妈。 听说今天是卢妈检查晚自习,同学们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出半点差错就会被抓去语文组办公室被骂个狗血淋头。 “淦!据说卢妈去别的学校调研了三周,这几天舒坦的老子都快忘了有这号儿人物了!” “还他吗回来干嘛,怎么不给兄弟学校展现一下我大五中祖安卢妈的风姿!” “老子头还没剃,GG。” ……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之时,陆容予震惊地发现,平时一天不喝奶茶就要哭喊着说自己“不甜了”的邻桌小胖子孙俊辉,把桌上那还剩了整整半杯的奶茶丢进了讲台边的垃圾桶。 划出一道令人心碎的抛物线。 “唰。” 是奶茶投进垃圾桶时,塑料壳和垃圾袋摩擦发出的喑哑悲凉的哀鸣。 孙俊辉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的波霸布丁椰果冰淇淋奶茶,重重地叹了口气。 陆容予目瞪口呆。 她坐在第一排,离垃圾桶还算近。 今天从她回来到现在,垃圾桶里已经被没喝完的奶茶塞了个满。 扔垃圾的声音“唰”了个没完没了。 平时大家不都是嘬一口奶茶写一道题的吗?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错过了一场宣扬戒糖的讲座吗? 陆容予环视一周,发现全班只有程淮启没有异样,其他人都一幅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的样子。 正准备开口问,冯喇叭就在班门口大喊道:“小仙女!卢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这次冯喇叭的语气既不官方又不悠闲。 班里也迅速沉默了下来,随即又窸窸窣窣地响起杂乱的议论声。 刚才还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全班的陆容予,此时被全班用奇异的目光看着。 这目光过分奇异,看得陆容予一阵毛骨悚然。 “小仙女……呜呜,小仙女……我实在想不到我们的小仙女会犯什么错啊!卢妈简直没人性啊呜呜……” 刚还在为奶茶而悲恸的孙俊辉此时又为陆容予哀嚎了起来。 陆容予一脸懵然。 “……发生什么了?” 罗越的同桌丁宇航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郑重道:“年级主任卢燕,素以严厉的教学作风闻名五中,特技——破口大骂、专戳痛点,人送外号——祖安卢妈。” 陆容予一愣。 祖安,是什么意思? 罗越推了丁宇航一把,对着陆容予道:“说人话就是,被卢妈喊去的绝对没有好事发生!” 第14章 不愧是他! “说人话就是,被卢妈喊去的绝对没有好事发生!”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回忆起了自己在卢妈那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 “上次老子晚自习喝奶茶被她抓到,她让老子写了五千字检讨!” “高一我在咱语文老师那默写,错了三个字,她看到直接让我把课文抄了十遍,然后去她那重默,蛇皮操作!” “我之前有次头发长了点儿,卢妈当场在办公室拿出她的推子,亲自给爷推成了三毫米……” …… 陆容予闻言颤了颤,摸了摸自己扎得高高的马尾辫。 还在的,还在的…… 怎么才她消除了对程淮启的恐惧,现在又来一个年级主任啊! 她好可怜啊! 陆容予扁扁嘴,问道:“办公室在哪?” “就在语文组,六楼。”罗越道。 “没事儿,别怕她。”程淮启伸手揉了揉陆容予的脑袋,安慰道。 陆容予郑重地点点头,又慌慌张张地迈着小短腿出了教室。 程淮启:“……” 好不容易爬到六楼,陆容予累的不行,又想到之前同学们说的话,心里突突突地跳着。 “咚咚咚。” 陆容予礼貌地敲了敲本就开着的门,走了进去。 晚自习的时候其他老师都下班了,此时只有卢燕还在办公室,所以陆容予也就不必担心认不出来的问题了。 陆容予紧张地走到卢燕的办公桌边,脆生生地开口喊道:“祖老师好。” 卢燕正忙着操作电脑,点了点头,道:“稍等一下。” 陆容予站在一边,视线忽然瞥见办公桌上那块粉色的牌子。 牌子上分明用加粗的黑体写着“卢燕”两个大字。 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窘迫,陆容予的脸“噌”地一下红了个透。 她……她刚刚叫人家什么?? 祖老师??? 要命了!!! 陆容予绝望地张了张嘴。 还好祖和卢发音还算像,她声音又轻,卢老师应该没听出来吧…… 她可千万别听出来…… 陆容予心跳得更快了。 卢燕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一只红透了的陆容予。 这小姑娘一看就乖巧,她刚看了看她以前的排名,成绩也不错,她最喜欢这种听话又好学的孩子了。 卢燕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外面有很多关于我的风言风语,你不用紧张,今天我找你来呢主要是问一下你最近的学习情况。” 陆容予慌张地点点头。 卢燕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凳子,道:“坐。” 陆容予乖乖坐下。 “来这里学习和生活都还习惯吗?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有困难的?”卢燕问道。 陆容予摇摇头,道:“都挺好的。” 卢燕点了点头,道:“你家的情况我都了解了。爸爸妈妈离婚,你就更应该靠自己,努力读书,以后做出一番成绩给他们看,对吧?” 陆容予不太喜欢提起自己的家庭,尤其不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卢燕见状,又道:“老师也是关心你。” “还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放在6班我是很不放心的,千万不要学人家谈恋爱,尤其你才14岁,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谈恋爱,考上大学以后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供你选择,而且现在谈恋爱多半都是没有结果的,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享乐毁了自己的未来,知道吗?” 陆容予十分讨厌别人对自己说教,尤其是过分关心自己家庭的人对自己说教,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知道了。” “好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先回去自习吧。” 陆容予点了点头,回到了教室。 从出现在班级门口那一刻起,陆容予就像先前出门一样,被全班注视着。 这些目光里,好像写着“你居然活着回来了”几个大字。 …… 孙俊辉看陆容予一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乐了。 “哎?小仙女看起来没事儿诶!不愧是小仙女啊,连卢妈都被拿的死死的!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哎哎哎,卢妈跟你说什么了?”罗越八卦地问道。 “就问问我转学过来习不习惯。”陆容予道。 “害!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全班都为你提心吊胆的!” 陆容予心下一暖,笑道:“谢谢。” 罗越颇为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今天的晚自习安静地诡异。 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喝奶茶和咀嚼的声音、没有中途出去上厕所的脚步声,甚至连桌椅挪动或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这个卢燕还真是…… 赫赫威名。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同学们一下子就闹开了。 “卢妈上节课抓了六个喝奶茶的、四个交头接耳的、三个中途上厕所的、两个扎头发的和两个抄作业的!” “我靠,真的假的!” “真的啊,大厅那电子屏上都写着呢,热乎的!” “卢妈不愧是卢妈啊!” “对啊,听说那两个扎头发的妹子现在还在语文组办公室门口哭呢!” “淦,她这肯定是一回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按照卢妈的作风,下节课肯定会重点在上节课没抓到人的那几个班抓人,我们得小心点儿。” …… 陆容予就去上了个厕所,一路来回都是议论卢燕的,还有一大堆人围在大厅的电子屏前看通报批评。 陆容予目瞪口呆地听着同学们的对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同学们不把奶茶喝完了再丢。 上厕所都要抓呀! 陆容予好像也顺便明白了为什么五中一本率那么高了。 虽然她目前遇到的五中的老师大多数都不严格,但是卢燕一带高三,那升学率肯定得好啊! 像她今天这第一节晚自习,效率就前所未有地高。 今天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程淮启一直在玩手机,甚至上课铃响了他还在玩。 这种风口浪尖还敢在死亡的红线边缘疯狂试探,不愧是他! 陆容予瞟了一眼他的课桌,最上面的是语文作业本。 他一向都是最后写语文作业的,所以他应该是已经把作业全部都写完了。 陆容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喊他。 第二节晚自习的气氛比第一节更诡异。 似乎连呼吸声都被刻意放轻了。 陆容予觉得可能是前一波人被杀鸡儆猴了,所以现在大家就更谨慎了,而且之前听那个同学分析说,卢燕下节课会在没抓到人的班级重点查,于是也没有多想,埋头写起了作业。 第二排及以后的同学目光整齐又惊恐地盯着程淮启所在的那个角落,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儿。 “还没玩儿够?” 一道又尖又亮,带着七分怒气三分不爽的声音从身后猛地响起。 专心致志的陆容予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狠狠地抖了一下,膝盖碰到桌子,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容予抬头看了一眼钟。 七点四十五。 第二节晚自习上课五分钟了。 所以卢燕在她身后已经站了五分钟了?! 救命! 她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呀! 太吓人了! 不过很快陆容予就发现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程淮启刚刚在玩手机呀! 所以卢燕看到他在玩手机了! 还整整看了五分钟!! 陆容予默默在心里为他祈祷了一下。 “程淮启,你给我出来!” 高亢嘹亮的声音,带着难以忽略的怒气。 陆容予起身让了路,十分同情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程淮启。 程淮启懒懒地站起身。 刚才卢燕站的那个位置,应该只能看到他玩手机,看不到他具体在玩什么吧。 程淮启释然,迈着长腿走在前面。 两人到了后门口。 “手机拿出来。” 程淮启从善如流地把手机递给卢燕,没有丝毫犹豫。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程淮启没说话。 “上课不能玩手机的规矩你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还玩?!” 程淮启没说话。 卢燕看着程淮启那副“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老子都不care”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即使在一米九的程淮启面前,一米六九的卢燕气势也没有矮下来半分。 当下秀出了自己的拿手绝活。 “程淮启,你别以为自己家里有权有势就能给我摆脸!我告诉你,我卢燕不吃这一套!管你天王老子,在学校里我就是你老子!别以为我不在的两个星期你干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了,我之前没来找你算账是我想放你一马,没想到你非但不领情,还在这里给我变本加厉了!啊?长本事了啊!” 卢燕的嗓门儿极大,挨骂对象犯的错也不小,连隔壁班的同学都探出了脑袋来凑热闹。 向来都是方佳佳骂他们5班、6班在旁边看猴儿,难得有卢妈站出来收拾6班,让他们5班的也好乐呵乐呵啊! “全部给我专心上自习!谁再敢多看一眼名字全给你们挂榜上!别以为法不责众,我责的就是你们这种众!”卢燕睁大眼睛瞪着隔壁五班探出脑袋的同学,高声呵道。 此话一出,同学们都缩回了脑袋,但一只只耳朵都竖的高高的。 “三次翘晚自习去打篮球,两次早自习迟到,今天中午还在食堂跟高三的同学闹事,你都当我不知道?高一的时候还没闹够是不是,现在嫌学校里待着太平静了不闹点事出来你就不安心是不是?还有你那个篮球队训练,一天到晚借着那点训练的理由逃了多少集体活动了你!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因为训练成绩往下掉一点儿,我就敢从刘峰手里把你给要回来!” “你给我搞清楚,你到底是来这里读书的,还是来找几个队友一起打篮球的!要是打篮球能代替你高考,我一句话不说,你去打好了,天天打、打整天的我都不管你。别以为你自己成绩现在还算可以就能为所欲为了,那是因为高二才开始,难度还没上来!等到时候难度上来了,你哭都来不及哭!后面的同学一个个的前仆后继的把你踩下去!” “光打篮球就算了,现在连上课都敢开始给我玩手机了!我检查晚自习你都敢玩手机,其他老师检查呢?你是不是还要给他们推荐一下游戏里哪个英雄出的新皮肤?真是反了你了!半点规矩都没有!” “我知道我在这里说你你很不屑,你也不用摆脸给我看,我知道你脸皮厚,骂两句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不像人家要脸的同学早就悔过自新了。” “手机我帮你保管,高考结束还你。我看你也不想晚自习了,你现在去一楼大厅给我罚站到九点十分。” 第15章 没白疼你 卢燕太狠了。 杀人诛心啊!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要面子了。 在一楼罚站到九点十分意味着什么? 九点十分,整个2号楼的同学百分之九十都已经走了,而走的同学都要经过一楼。 也就是说,几乎所有人都会看到程淮启在一楼罚站! 这得多丢面儿啊…… 男女比例极其不平衡的数学5班和物理6班的同学们都在心里替程淮启把卢妈全家问候了个遍。 陆容予现在也算是见识到卢燕的威风了。 她坐在离后门最远的地方,都把卢燕的台词听了个清清楚楚。 陆容予垂眸。 卢燕也太凶了吧! 骂起人来半点面子都不给的。 陆容予从小就是个小哭包,要是换做她,肯定早就被骂哭了。 虽然她知道程淮启不可能被骂哭,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看到程淮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挂在椅子背后,陆容予就更担心了。 晚上只有十度左右,他穿一件短袖在外面站一个半小时,肯定会冻坏的呀! 早知道上课的时候就提醒他一句不要玩手机,现在也不会这样了…… 程淮启和卢燕走后,教室里愈发安静地恐怖。 终于熬到下课,陆容予对着孙俊辉道:“你还有糖吗?可以给我一颗吗?” “当然!” 孙俊辉伸出小胖手在下层抽屉里抓出几颗糖递给陆容予。 陆容予道了谢,背上早就理好的书包,又把小纸条塞进程淮启校服口袋里,拿着糖和校服,“哒哒哒”地一路小跑下了楼。 程淮启就站在大厅的电子屏边,电子屏上正幻灯片式放映着各种违纪行为的通报批评状。 陆容予走到程淮启面前的时候,电子屏刚好翻到卢燕专门为程淮启一人承包的一页空屏。 白得刺眼的背景,抬头是“通报批评状”五个鲜红的大字,下面写着“理科高二(6)班程淮启晚自习玩手机”,最后嚣张地留下了卢燕的大名和今天的日期。 不过少年姿态懒散,神情悠闲,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倒不像是在罚站,反而是像在等人。 看见小姑娘拿着自己的外套神色匆匆地跑来,程淮启一怔,忽然觉得这站罚的还蛮值的。 少女因为刚才的运动,脸颊微微泛着粉色,此时正在自己面前小口小口喘着气,眼神中的担忧丝毫不加掩饰。 程淮启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你还笑!你不冷呀!快穿上。” 陆容予把外套塞进他怀里。 程淮启从善如流地穿上外套。 一股股暖意瞬间包围了他,顺带连着心都一起捂热了。 “没白疼你。”程淮启笑道。 陆容予努努嘴,道:“手拿来。” 程淮启挑眉,伸出手。 “喏。” 陆容予的小手捏成一个小拳头,伸在程淮启张开的宽大的手掌上方,缓缓张开手,糖就落到了他手心里。 “拜拜!” 留下一句告别,陆容予飞快地迈着小短腿走开了。 程淮启看着掌心的三颗大白兔奶糖,失笑。 拆开一颗丢进嘴里。 还挺甜。 程淮启把糖纸和剩下的两颗糖塞进口袋,却意外地摸到一张小纸条。 米黄色的小纸条折了几折,朝外的一面是一只右手握拳、竖着放在脸旁边的轻松熊,看上去又憨又励志。 程淮启挑眉,顺着折痕把纸条拆开。 是少女细长干净的几个小字: 别难过啦! …… 程淮启的目光一滞。 草! 一句拿来安慰小学生的话。 居然让他觉得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这种自己的情绪不由自己把控的状态让程淮启觉得很陌生。 又有点不爽。 但还他吗的有点开心? 程淮启觉得自己疯了。 —— 第二天早上,陆容予照常到了校,交完自己和程淮启的作业后就乖乖地翻开英语书开始早读。 程淮启除非周末都不背书包回家的,所以陆容予每天到的时候,他椅子上都挂着一个书包。 但今天牛奶没有出现,程淮启也没有出现。 这说明他没有来过教室! 不会是昨天冻着生病了吧? 他的手机昨天被收了,她也没办法联系上他了…… 陆容予早读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程淮启一直到早读下课的时候都没出现。 陆容予犹豫了一下,还是斜穿过一整个教室,第一次走到第一排第六列的位置。 除了要过后门的时候,她还没来过这里呢。 没过多久,满头大汗的陈飞回来了。 可是后面也没有跟着程淮启。 看见陆容予在自己的座位旁边站着,陈飞有点懵。 “咋了小仙女?”陈飞拿出纸巾在自己脸上铺着,问道。 “程淮启今天去早训了吗?”陆容予仰着头问道。 陈飞一愣,道:“没有。”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陈飞摇头:“不知道。我也正奇怪呢。” 陆容予又问道:“他也没有请假吗?” 陈飞摇头。 陆容予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肯定是生病了…… 而且他身体那么好,肯定是病的很严重才会不来上课的。 陆容予道了谢,回到自己座位上,叹了口气。 陈飞咕咚咕咚地灌下一大杯水,走到直饮水机边接水,正巧碰到卢燕和李光说话。 “你们班程淮启今天是不是没来啊?我今天在校门口查早到情况,没看见他人,他跟你请假了吗?”卢燕问道。 “程淮启他们不是篮球队早训吗?”李光道。 他也没注意啊! 他本来就不爱多管学生,程淮启和陈飞两个又经常要篮球队训练,他们的早自习和活动课就更不管了。 “他们早训也是七点二十到校,我七点就在校门口了一直待到七点二十,没见他人啊。”卢燕道。 两人正说着,程淮启恰巧就迈着长腿从楼梯上上了来。 “你,站住!”卢燕指着程淮启喊道。 程淮启眼皮一跳,先走到左侧正在接水的陈飞旁边,把手中套着保温袋的小盒子递给陈飞,在他耳边道:“给陆容予。” 陈飞点点头,赶紧拿好水杯飞奔回教室。 程淮启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卢燕面前。 李光给他一个“我也帮不了你”的眼神,无奈地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为什么迟到?”卢燕双手抱胸,问道。 “起晚了。”程淮启答。 “起晚了?你唬谁呢?篮球队早训你哪天起晚过?当我傻吗?!”卢燕吼道。 程淮启面无表情地道:“昨儿个晚上罚站冻感冒了,真起晚了。” 卢燕听他说话确实带着点鼻音,又仔细地考究了一番他的表情,确认不像在说谎,于是道:“三千字检讨,下不为例。” 程淮启点点头,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卢燕又叫住他。 “既然生病了,篮球队训练这周你就别去了。” 程淮启皱眉,转过身对着卢燕,目光沉沉地道:“我可以训练。” “你不可以!”卢燕扬了扬下巴,道。 程淮启“嗤”了一声,道:“随便吧。” 卢燕被程淮启的态度噎住,瞬间一股怒气上涌,大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十一月就比赛了,刘峰不可能在这时候放人,更不可能放一星期。”程淮启不冷不热地道。 卢燕瞬间气得炸毛。 这简直就是在挑战她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看他敢不放人!” 程淮启没说话,转身回了教室。 围观群众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又顶礼膜拜。 要说起怼卢妈这件事,整个学校他们只服七哥。 不出口则已,一出口连祖安卢妈都哑口无言。 偏偏还他吗整的挺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解气啊,解气。 太刺激了! —— 陈飞跑回教室,把手里不知道是什么的还带着热度的东西放到陆容予桌上。 “七哥让我给你。” 陆容予眼神一亮,抬头看着陈飞,问道:“他来了?” 陈飞点点头:“但是因为迟到在大厅被卢燕拦住了。” 陆容予皱了皱眉。 卢燕办公室不是在六楼吗? 还专程来二楼守着程淮启? 她也太闲了吧…… “谢谢你!” 陆容予对陈飞道了谢,撕开银色的一次性铝箔保温袋,抽出里面的小盒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六个烧麦。 糯米馅的! 陆容予惊讶地张了张嘴。 一直没从陆容予身上挪开八卦目光的罗越也震惊了。 “我靠!还真有糯米馅儿的啊!七哥也太宠了吧!我昨天和他说了你喜欢吃糯米馅儿的烧麦,他今天这就起一大早去给你买了?我在B市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还有哪儿卖这玩意儿的!” 陆容予愣愣地说不出话。 “程淮启还为了这个翘了早训?”丁宇航难得地说话了。 陆容予转过身,问道:“翘早训后果很严重吗?” 丁宇航道:“倒也不是很严重,但是很累人。刘峰罚起来可狠了,八千米起跑的。” 陆容予愣住了。 她跑八百米都累得不行,八千米是什么概念? “你咋知道这么清楚?”罗越问道。 丁宇航瞟了罗越一眼,道:“我最开始也是篮球队的,后来因为太累了就退了。那时候你还没能有幸成为我同桌儿。” “我靠!你这小身板儿!”罗越激动地拍了拍丁宇航薄薄的肩膀,大喊道,“看不出来啊!卧虎藏龙啊丁丁!” 丁宇航十分淡定地伸出食指推了推鼻子上架着的眼镜,用做作的语调道:“Don’t judge a book by it’s cover。” 罗越笑骂:“少在那儿给我拽你那破烂英语!” …… 第16章 这卢燕也太适合宫斗了 程淮启这时也回来了。 陆容予站起来给他让路。 程淮启坐下,扬了扬下巴,道:“快吃,一会儿凉了。” 陆容予垂眸,打开盖子,拿出一个,咬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地嚼着。 “是你们C市那个味儿么?”程淮启问道。 陆容予点点头,又补充道:“好好吃!” 程淮启勾起唇角:“好吃就行。” 陆容予垂眸,轻声道:“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的。” “嗯?”程淮启侧了侧头。 她刚才太小声了,他没听清。 陆容予递了一个烧麦给程淮启,展颜一笑:“我说,谢谢你。” 程淮启被那一笑晃了眼,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为了找一家C市本地人在B市开的早餐店晚自习被收了手机、起大早打的来回一个半小时赶去那家店给她买早餐、翘了篮球队早训被罚跑八千米,这一切的一切,在看到她这样开心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值。 —— 第二节课下课大课间,程淮启去篮球队训练的时候,刘峰毫不意外地让他罚跑八千米。 不过罚跑是绝对不可以影响正常训练的,于是程淮启选择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去跑。 所以今天第四节课下课,陆容予问程淮启中午吃什么的时候,程淮启说他今天不能陪她吃饭了。 陆容予抿了抿唇,抬头问道:“你是要去罚跑吗?” 程淮启有些意外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但还是没问出口,挑挑眉道:“嗯。” 陆容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早上的糯米烧麦很胀肚子,而且她本来又已经吃过早饭了,还得解决每天惯例一盒的牛奶,陆容予的肚子此时还塞得满满的,本来打算就不吃饭了,但是想了想,还是往后门出去了。 没一会儿,女孩又拎着个袋子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了回来。 他应该在操场吧? 陆容予径直往操场走去。 现在时间还早,大家都在吃饭,操场上只有一个飞奔的人影,十分醒目。 陆容予走过去,把袋子放在脚边,蹲下身看着他。 男孩的跑步姿势极标准,长腿迈动的频率很快,像不要力气似的,保持着匀速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前进着。 发现她的存在,男孩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重新投入到跑步中。 他的身影在她目光里放大又缩小、靠近又远离。 陆容予蹲的腿都麻了,干脆抱膝坐了下来。 操场离3号楼最近。 渐渐地,已经有几批高三的同学吃完饭,陆陆续续地路过操场了。 不知道他已经跑了几圈了。 陆容予正想着,那个人影就又在面前放大。 不过这次没有再从她眼前晃过去了,而是直接停在了她面前。 陆容予发现他真的出汗特别多。 此时,他的整张脸像是被汗洗过一遍,头发尖儿也在往外沁着水,白色的短袖校服上连袖口都是湿的。 陆容予慌忙站起来,在兜里掏了掏。 空的。 陆容予努努嘴,道:“我忘记带纸巾了。” 程淮启失笑:“没事儿,我去洗把脸。” 陆容予点点头,拿起袋子跟在他身后。 陆容予是今天才知道操场旁边的篮球场这里还有一排水池。 男生打开水龙头,弯下腰,捧了一簇水往脸上扑,水珠顺着下巴漏进领口好几滴。 这么洗了几次后,他竟然直接捧着一簇水,凑过唇去喝了下去。 陆容予见状,赶紧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他能挤出水来的衣服下摆。 男生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眼神透亮透亮的,弯着腰侧过头看着她。 陆容予看得有点呆。 “怎么了?” 低沉悦耳的声音把陆容予从愣神中拖回来,陆容予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道:“我给你带了水的。” 程淮启想揉揉她的脑袋,但手是湿的,伸到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来,开口道:“乖。” 陆容予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程淮启拧开瓶盖,仰着头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除了水还带了什么?” “噢,吃的。” 陆容予把袋子递给程淮启。 是一盒寿司。 就是他上次吃的那个三文鱼握寿司。 程淮启挑眉,拉着她的手腕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坐下,拿出寿司吃了起来。 陆容予不知道高三楼这边是不打午休铃的,总觉得今天时间过得特别慢。 “几点了呀?”见程淮启吃的差不多了,陆容予问道。 程淮启看了看表,道:“十二点五十四。” “啊!那现在不是已经午休了……” 程淮启点点头。 “那怎么办,卢燕不会抓我们吧……”陆容予懊恼地道。 “不会,午休不查人的。”程淮启道。 陆容予点点头,喃喃道:“那就好。” 午休已经开始了一会儿,教室里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两人摸着黑,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 “睡会儿?”程淮启压低声音问道。 陆容予摇摇头。 程淮启勾唇:“昨天不是睡得挺香的?” “……手会麻。” 程淮启挑眉,像往常一样给她把窗帘拉开一道小缝,自己趴了回去。 下课铃响,窗边的同学拉开窗帘,大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刘峰正站在教室外。 “叫程淮启出来一下。”刘峰把头从窗外伸进来,对着窗边的冯喇叭道。 冯喇叭十分敬业地大喊道:“七哥,峰哥找你!” 教室左上角的人从座位上缓缓抬起头,眯了眯眼,站起身迈着长腿走了出去。 “七哥……” 刘峰此话一出,离得近的同学们纷纷探出脑袋来。 惊了! 居然一向不苟言笑的峰哥私底下都叫程淮启七哥啊!!! 七哥这面子可不是一般大啊! 而当事人则是眼皮一跳。 一般刘峰这么喊他的时候,就没什么好事儿。 程淮启皱眉看着比自己矮了几公分的刘峰,语气凉飕飕的。 “你不会真给卢燕放人了吧?” 刘峰双手叉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倒宁愿我放了。” 程淮启:“?” 刘峰也皱起眉,语气竟然有几分小心翼翼:“你内小杜兰特被她收了。” 程淮启顿时目光一凛,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 “收了?” “是我对不起你,当时说好替你好好保管的,结果那个泼妇趁我不注意直接拿走了……” 程淮启低头骂了句脏话,抬脚狠狠地向墙壁踹了一脚。 发出一声闷闷的响。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离走廊远的同学们见这动静,纷纷关切地问道。 要知道七哥虽然威名远扬,但还确实是挺少有事情能让他动怒的,这次直接气到踹墙了,这还了得!! 不知是谁说了句“七哥的小杜兰特被卢妈收了”,班里一下子炸开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数都喜欢篮球,即使不会打也多少会关注一些体育赛事。 卢燕这次做的这件事可谓是引起了众怒。 淦! 卢妈真他吗是丧心病狂! 什么破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班里、甚至整个高二,谁不知道七哥有个宝贝篮球儿,平时大家碰都舍不得碰的! 七哥把球儿放在峰哥那儿,时不时会拿出来打打,理6班几个也有幸摸过几下。 价值好几千呢! 真皮的! 那手感可不是一般的好! 最主要的是上面还有七哥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搞来的杜兰特的亲笔签名!!! 无价之宝啊这可是! 大家亲切地称这颗球为“小杜兰特”。 现在小杜兰特居然被收了??! 教室里骂声一片,要多脏有多脏。 又在程淮启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瞬间收得干干净净。 他们都心痛,更不要说七哥了! 根据同学们极其恶浊的对话,陆容予也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 早上程淮启顶撞了卢燕几句,卢燕气不过想禁他打球一个星期,但没想到刘峰态度强硬绝不放人,卢燕就趁刘峰不注意把程淮启最宝贝的篮球给没收了。 陆容予皱了皱眉。 这卢燕也太适合宫斗了吧…… 把一手虾仁猪心玩得转转的,看得陆容予是哑口无言。 来五中也半个多月了,陆容予对于五中的篮球特长生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五中不仅是B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更以篮球特长著名。 五中每年都会招收很多篮球特长生,也会在普通中考生中抽一些天赋异禀又热爱篮球的人进篮球队。 能进五中校队的苗子,有很大一部分会被国内顶尖大学以特长生的形式录取,编入大学校队参加CUBA(中国大学生篮球联盟),还有一些甚至能进CBA! 这得多厉害啊! 陆容予非常不明白。 篮球队训练虽然又多又累,但毕竟不占用文化课的时间,而且程淮启能进竞赛班,说明成绩也不差的,卢燕为什么还要这么反对他打篮球? 感受到程淮启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陆容予垂眸。 要不是为了给她买烧麦,他也不会迟到,不迟到就不会有罚跑和收球这种事了,所以说归根结底,好像她才是罪魁祸首…… 这么一想,陆容予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程淮启。 第17章 矮就矮了 这么一想,陆容予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程淮启。 这导致下午第二节她最不擅长的化学课都没好好听。 下课铃一响,陆容予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出了教室,过了几分钟,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 第三节自修课的铃刚好在此刻打响。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身边看了半天书却始终没翻动一页的程淮启。 程淮启转过头看着她,没有愤怒也没有疑惑,眼神淡淡的。 完了完了。 程淮启从来不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他肯定是生气了…… 陆容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不起啊,我会想办法把球要回来的,你先别难过了好不好……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吃甜品心情会变好哦!” 陆容予把桌上的大塑料袋子往程淮启那边推了推。 程淮启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道什么歉?” 陆容予吞了口口水,道:“要不是为了给我买烧麦迟到,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程淮启一愣,道:“没有这件事儿也会有下件事儿,她存心想收,总能找到理由。” “没事儿。” 他轻柔的语气仿佛在安慰她。 还伸出手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陆容予垂眸,指了指桌上的那袋子零食,小声问道:“那你要不要吃呀?” “好。”程淮启失笑。 陆容予眼神一亮,翻出一条坚果葡萄干巧克力递给他,道:“我最喜欢吃这个了,上课吃也不会被发现!” 程淮启沉默了一下,接过那条巧克力,问道:“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甜品?” 陆容予压低声音答道:“小时候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吃甜的,怕我蛀牙,但是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外婆就会拿甜品哄我,一吃就开心啦!” 程淮启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巧克力,甜得发腻。 又忽然想起上次她为了一个水杯哭得惨兮兮的样子。 还仰着头固执地说“你不懂的!”。 眼神里闪着细碎的光。 还有转学过来第一天被问到为什么转学时那尴尬的沉默。 他的小姑娘身上的故事好像还蛮多的。 —— 程淮启其实是个完全不爱吃甜品的人,上次吃了几口巧克力后就再也没动过其他的,所以最后那一袋子基本上还是陆容予自己吃掉了。 不过看他确实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太久的心情,陆容予松了口气。 这周五下午的社团活动和竞赛培训都停了,学校统一安排高二同学进行体检和体测。 卫生委员午休时去办公室开完会回来,组织着同学们把教室布置好,以做体检场所。 大家把抽屉里的书都塞到了教室后方大半个人高的绿色储物柜里,塞不下的都堆在了柜子上方。 6班只有5个女生,所以从头到尾布置教室的过程中,陆容予和其他四个女生都站在旁边看着,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连她们自己抽屉里的书都是男生们帮着理好拿出来的。 6班教室是用作测量身高体重的场地,只需要把桌椅挪到教室左右两边,中间空出一大条就行。 男生们效率还蛮高的,说笑间没一会儿就把桌子挪好了。 布置教室的时候,陆容予正急匆匆地吃着她买给程淮启的零食里的最后一样,橙子味的蛋糕卷。 不管是什么了,反正一会儿要测体重,她得多吃一点。 她好不容易把其他几项运动练到勉强及格,万一BMI不达标,她的体育成绩有可能还是会不合格的! 而且她也并不想委屈身高这一项来凑够BMI…… 为了这个破BMI,她已经很努力了! 忽然,陆容予灵光一闪,把嘴里最后一口蛋糕卷吞进肚子,快步走到程淮启身边。 程淮启正抱着陆容予的书,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堆在了柜子上,见陆容予过来,转头道:“怎么了?” “你有充电宝吗?”陆容予仰着头问道。 “有。”程淮启把她的书理好,走到自己的柜子边,弯下腰打开柜门,把里面一只黑色的充电宝递给她。 陆容予把充电宝揣进兜里,眼神一亮。 果然重了好多! “那你能再帮我借几个吗?”陆容予眨眨眼。 “我满电的。”程淮启挑眉。 陆容予捏了捏口袋里的充电宝,放轻声音,看了看周围,心虚地道:“不是……我是不用来充电的……” 程淮启:“?” 陆容予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道:“多放几个在兜里我的体重才能达标。” 程淮启有点哭笑不得。 “陈飞,胡彻,阿鑫,充电宝给我。” 程淮启喊了声,三人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充电宝拿了过来。 胡彻惊讶地看着程淮启手里的三个充电宝,又惊讶地看了看程淮启,道:“要这么多拿来吃啊?” 程淮启甩给他一个“滚”的眼神。 “得嘞。”胡彻暧昧地看了两个口味独特的人一眼,飞速撤了。 “谢谢你!” 陆容予真诚地道了谢,准备接过那三个充电宝,程淮启却没有给她,还弯腰把她口袋里的那只也拿了出来。 陆容予:“?” “我先帮你拿着,一会儿开始了再给你。” “……噢。” 程淮启先把四个充电宝都放进自己柜子里,然后拿起讲台上那一沓体检报告单,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 “基本信息填好,体检项目没有先后顺序,体检完去体测,然后直接放学。” 程淮启简单几句话把今天下午的安排交代清楚,拿了只笔把体检单上的基本信息填好。 陆容予眨了眨眼。 看他做这些业务还蛮熟悉的,倒有几分班长的样子嘛。 陆容予也拿笔把信息填上,又看了看体检单。 是很常规的几项,并没有抽血之类的。 陆容予松了口气。 虽然说抽血不是什么大事,但抽完血去体测的话,心理压力总是会大一些的。 大部分6班的同学都直接在班门口排队,准备测完身高体重再去测别的项目。 体检一点开始,十二点五十的时候就有医生带着仪器进了班。 程淮启排在陆容予后面。 轮到陆容予的时候,程淮启把充电宝一个个给她,看着她在衣服和裤子口袋里各放了一个。 小姑娘整个人都明显往下沉了沉。 陆容予在起点处脱了鞋,穿着纯白色袜子的小巧的脚踩上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测身高的仪器。 陆容予背对着身高尺站着,努力挺直了小腰板,扬着头往上顶。 那副欣欣向荣的样子把测身高的医生都给看笑了。 程淮启和一众围观的同学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陆容予微微羞红了脸,愤愤地瞪了程淮启一眼,赶紧从仪器上溜下来,又踩着深绿色的垫子爬上了体重称。 “一五七,四四。”负责报数据的医生对负责记录数据的医生道。 陆容予惊讶地张了张嘴,发出一个疑问的“啊?”音,然后十分难以置信地拿着表回到原处,讷讷地穿好自己的小鞋子。 “一九零,八十。”医生的声音又传了来。 陆容予默了默。 程淮启没一会儿也穿好了鞋站在她身边。 小姑娘把他拉到一边,撅着小嘴儿拿出四个充电宝放在他手里,巴掌大的小脸上难掩失落的神色。 程淮启捏了捏她细嫩的脸颊,无奈地道:“给你喂了快一个月的奶,不长个儿就算了,还缩点儿算怎么回事儿?” 他可记得她之前信誓旦旦地和他说自己有一米五八的。 陆容予本来就气,现在程淮启还要来激她,一下子更气了。 小姑娘仰着小脸,乌溜乌溜的眼睛瞪着程淮启,气鼓鼓地道:“你烦死了!” 可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反倒是像在撒娇。 奶凶奶凶的。 可爱得要命。 程淮启莞尔,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儿,矮就矮了。” 随即直起身,又补了一句:“但是太瘦了点儿。” 又不长个儿又不长肉的,吃下去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四个充电宝怎么的也有4斤,她净重撑死就42千克。 也太瘦了点儿。 果然还是个幼女。 还没发育的幼女。 思及此,程淮启的眼皮跳了跳。 她太小了! 他真的下不去手。 但凡她大个一两岁,他能忍到现在吗! 不想当人的想法再一次不管不顾地冲进脑海,几乎要吞没他的理智。 程淮启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强行按下心里的那股畜生的冲动。 陆容予完全不知道程淮启在想什么,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道:“你都快有我两倍重了,我都没嫌你胖,你怎么还有脸嫌我瘦啊!” …… 程淮启似是思考了一番,而后长臂一伸,横在陆容予面前,沉声道:“我这都是肌肉。” 陆容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捏了捏他线条流畅的小臂。 ? ?! 硬的!! …… 小姑娘呆呆地喃喃出声:“你怎么连小臂都是硬的啊……” 陆容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觉得脸上热了起来,扭过头带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单飞快地溜出了教室。 硬的程淮启低低地笑出了声。 第18章 畜生! 陆容予把体检单上的项目都测完、又把单子放到楼下自己班级的那一小叠纸上,这才揣着一颗“砰砰砰”猛跳的心走向了操场。 边走边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不就是体测嘛! 其实体测说起来也就这么回事儿。 但是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建立起的恐惧,从小到大,体测的时刻在陆容予心中都是极紧张的。 甚至会比中考之前的心情更加紧张。 陆容予到的时候,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先测五十米,再去坐位体前屈休息一下,接着测仰卧起坐,然后去立定跳远休息一下,最后长跑。 打好了小算盘,陆容予就走向五十米起点处开始排队。 “一个6秒1,一个6秒9。”负责掐表的老师喊道。 陆容予慌张的脚步顿了顿。 ……6秒1? ……好像刚刚在跑的人是程淮启? 陆容予想到自己第一次上体育课测50米时,他好像是跑了6秒8的。 那时候她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又想起刘峰那句“你怎么回事儿今天?”。 似乎是不太满意他那天的发挥。 所以他那天居然还是等了她一会儿的? 陆容予忽然觉得这条红色的塑胶跑道对自己极不友好,不由得有点烦躁,一颗小心脏蹦的更快了。 五十米这儿还需要排一会儿队。 陆容予正等着的时候,程淮启就迈着长腿走过来了。 “都测了哪些了?”程淮启低头问道。 “……还没开始。” 程淮启点点头,道:“我陪你跑?” 陆容予想都没想就摇摇小脑袋坚定地拒绝了。 她哪能跟他一组跑啊。 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程淮启挑眉:“那你一个人跑?” 陆容予一愣,转头看了看周围两两作伴的同学,默了默。 女孩儿十分不情愿地开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跑吧。” 程淮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要是这么勉强的话就算了,还是和别人跑吧。哥哥刚测完一千和五十,正好休息一下。”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她就客气一下,他怎么还当真了呢! 陆容予十分心虚地看了一眼程淮启。 程淮启满眼笑意。 但是自己造的孽,陆容予又拉不下脸再跟他开口,兀自尴尬了许久,才闷闷地憋出一句:“怎么还有人体测先跑长跑的……” 程淮启被她这幅别扭的小模样逗乐了,低低地笑了起来。 陆容予十分没气场地瞪了他一眼。 程淮启弯下腰,嫣红的唇贴在她耳畔,用磁性低沉的气音道: “哥哥不仅……体力也好。” 尾音勾得绵柔悠长,妖孽般勾人。 一句话在陆容予耳边回荡了千百遍。 还不知道自己被调戏了的小姑娘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气血上涌,小脸一下子红了个透,连带着耳尖都攀上了一层粉色,气儿都有些喘不顺了。 他刚刚那句话分明是在回答她提出的问题,但怎么会总好像带着些暧昧的气息。 而且好像居然还有几分性感在里面! 当“性感”这个词蹦到陆容予脑子里的时候,陆容予整个人都傻了。 她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性感,就觉得他好性感。 瞬间,陆容予身边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只有极叛逆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猛地跳着。 扑通。 扑通。 一声一声,清晰又用力地在耳边兴奋地躁了起来。 呼吸滚烫。 小姑娘微微张着嘴,呆愣的表情维持了好几秒,然后飞快地用双手捂住似要滴血的脸颊,背过身去,急急地喘着气。 与此同时,程淮启的心也几乎要跃出胸膛。 淦! 当畜生的滋味真他吗好! 谁当谁知道!! 不过畜生觉得自己现在也需要冷静。 以后没事儿不能再这样调戏她了,尤其是在公共场合。 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傻兮兮的就知道脸红。 但他脑子里,可一瞬间把什么肮脏的画面都过了个遍。 畜生! 程淮启再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操场上人越来越多,各项测试的队伍也越排越长,终于冷静过来的两人到队伍尾端重新排了队。 程淮启最后当然还是陪着陆容予跑了50米。 负责掐表的老师对这个大高个儿是有印象的。 这不是刚刚跑了6秒1的那个? 现在怎么又来跑一次? 老师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继而道:“7秒4,9秒5。” 合格了! 还有进步! 陆容予松了口气。 程淮启自己的项目都已经测完了,本来想陪着陆容予测她剩下的几项,但陆容予说什么也不让他看自己测坐位体前屈,于是程淮启直接在长跑的检录处等她。 艰难地完成剩下两个项目,陆容予走到长跑检录处,休息了好久,才鼓起勇气从检录小帐篷里的那一筐电子腰牌里抽出一条。 陆容予笨拙地操作了好久,还是没能系上。 腰牌实在太大了,陆容予就算把魔术贴贴到最紧的位置,腰牌还是会顺着她细瘦的线条滑落到地上。 程淮启不知从哪搞来了一根绳子,走到陆容予身边。 他半蹲下身,抬头道:“手抬起来。” 陆容予乖乖地把两只手臂抬起来。 程淮启先给腰牌打了个结,让它不至于掉到地上,然后又用绳子在腰牌上绕了两圈。 “会不会不舒服?” 陆容予摇摇头。 程淮启抓着绳子绕到她身后,在腰牌打结的地方又穿过去打了两个结。 两人的姿势十分亲昵。 小姑娘又微微红了脸。 “行了。” 陆容予低头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自己,又看了看依然维持着蹲姿,此时只比她矮了没多少的程淮启。 “好紧张啊……”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颤,细细小小的,眼神又透露着些许无助,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猫。 “紧张什么,”程淮启唇角勾了勾,道,“是谁说‘只要我拼尽全力,每个项目都一定是可以合格的!’,嗯?” 程淮启掐着嗓子学她当时的语气,一板一眼的,一下把陆容予给逗笑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神亮亮的,露出一个可爱的小梨涡,仿佛阴沉的天色都在一瞬间明艳了起来。 程淮启也好心情地勾了勾唇。 “没事儿,就一圈儿,一会儿哥哥陪你跑。” 陆容予愣了愣。 “你不是自己的刚跑完吗,不累吗?” 程淮启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不知怎的,他这个眼神让陆容予瞬间想到刚才那句“哥哥不仅……体力也好”。 小姑娘“噌”得一下又红了脸。 “下一批过来准备。” 体育老师喊了声,陆容予回了回神,深呼吸了一下,望一眼程淮启,然后迈着小短腿走向了操场。 八百米是十二个人一组跑,很挤,大家都喜欢抢内道的起跑位置。 陆容予来的早,抢到了内道,但她瘦瘦小小的一只,没一下儿又被挤了出来。 “站到第二排去。” 程淮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绿草坪,站在了陆容予身边。 陆容予乖乖地依言站到了第二排。 一声哨向,陆容予“唰”地冲了出去。 她跑八百米的策略一向是:开头能跑多快跑多快,然后被后来者一个个居上。 体育课从不测八百米,活动课的时候程淮启又不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陆容予长跑,见她一幅离弦之箭的大佬架势,不免惊了惊。 深藏不露啊! 程淮启迈着一米二二的大长腿悠悠地跟了上去。 不过还没冲够四分之一圈,陆容予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 程淮启哑然失笑,大步跟在她边上走着就能跟上,悠闲地跟散步似的。 又前进了一会儿,陆容予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步伐迈大,用鼻子呼吸。”程淮启道。 陆容予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沉,根本就迈不动,鼻子呼吸也完全满足不了她此刻对氧气的需求,稍微试了两下就放弃了。 “我……我,太难了……” 小姑娘苦着脸,气喘吁吁地边跑边道。 程淮启失笑,瞥了一眼身后。 现在跑到差不多三百米的位置,离老师很远。 “你尽量跟着我。” 程淮启到陆容予前面,压着步子带着她跑。 有人在前面带着就会轻松一些,程淮启刻意放慢了脚步,陆容予也勉勉强强能跟上。 一直跑到700米左右,程淮启又跑到了陆容予身侧。 “最后一百米了。” 陆容予点点头,咬着牙跑过了终点。 陆容予双手撑着膝盖在登记成绩处重重地喘着气。 4分15。 成绩出乎意料地好。 陆容予喝了口程淮启递过来的水,满眼都带着笑意。 “第一次跑这么快!” 程淮启挑眉:“4分15快?已经没有人在你后边儿了。” 陆容予才不管他泼的凉水,自顾自地道:“我以前都是刚刚好合格的,我自己进步就好了,才不管别人。” “那你成绩这么好是该归功于谁?”程淮启低下头,笑问道。 “谢谢班长!”陆容予甜甜一笑。 程淮启被这好看的笑晃了晃眼,忽然又不想做人了。 “叫声哥哥来听听。” “……” 第19章 混乱团圆 今天是国庆假期的第四天,也是中秋节。 这个国庆是连着中秋一起的,一共放八天假,篮球队的同学在中秋节后一天要参加B市高中组篮球赛的初赛,竞赛班的同学在假期的最后两天还要返校进行竞赛培训,所以这八天对于程淮启来说,不可谓不充实。 不过这跟陆容予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有完整的八天假期。 甚至这个本该团圆的节日,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没兴趣回C市打扰高仪新家庭的美好生活,也不指望陆昱兴会跟她一起庆祝这个好像自从外婆过世后就不再属于她的节日。 又想念外婆了。 陆容予抱着水杯,指腹摩挲着黄色和褐色交织的杯套,微微出神。 十月初的B市已经非常凉爽,窗外的街道上树木落叶的落叶、变黄的变黄,兢兢业业地用各自的方式迎接着秋天的到来。 这是她在C市几乎没感受过的秋天的气息。 C市的国庆节从来都是被“秋老虎”占领的,不要说树木葱郁依旧,连太阳都还猛烈地晒着,不比盛夏时的热度减退半分。 一丝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穿着薄薄的睡衣的陆容予冷得颤了颤,回了回神。 虽说是八天的国庆假,书桌上堆着的厚厚一沓卷子却让人误以为是寒假来了。 陆容予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刚才没解完的数学题。 她很快进入了专注的状态,并没有留意到门外的嘈杂声。 “咚咚咚。” 敲了门后,陆昱兴直接转开门把手,对着陆容予道:“小予,奶奶和叔叔一家今年来我们家过中秋,你出来陪陪弟弟。” 陆容予垂眸,脸上看不出情绪,轻声应道:“好。” 两年前,陆昱兴和高仪离婚,陆昱兴孤身就来到了B市,好离在这儿安家的弟弟和母亲近一点,也就在这里买了房子。 去年交的房,前段时间刚装修完成搬进来。 所以按规矩,这次是要在陆昱兴的新家里过中秋的。 陆昱兴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弟弟陆昱成,陆昱成和妻子赵月的儿子叫陆容嘉,今年刚刚三岁。 李书玲,也就是陆容予的奶奶,平时是住在陆昱成家的。 陆容予把笔帽盖好收进笔袋里,又把桌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走了出去。 “奶奶好,叔叔婶婶好。”陆容予礼貌地对三人点头问好。 赵月从沙发上站起来,亲昵地拉着陆容予到沙发上坐下,寒暄道:“小予是吧,又长高了。” 陆容予也对她笑了笑。 在陆容予从房间走出来的那一刻起,李书玲的脸色就不太好,此刻见陆容予就要坐下,李书玲瞬间像是被点燃了火气,咬牙切齿地瞪了陆容予一眼,赶紧把怀里抱着的陆容嘉塞进陆昱成怀里,抬手对着陆容予狠狠地打了两下,大声骂道:“坐什么坐!一天到晚没个样子,穿着睡衣就出来迎接客人,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李书玲虽然已经年过花甲,身体却依旧健壮,此时下手又重,陆容予一下没站稳,摔到了茶几上,茶水倒翻,玻璃杯碎了一地。 陆容嘉被这边噼里啪啦的动静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瞬间混乱至极。 陆容予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李书玲。 赵月赶紧起身接过陆昱兴递来的扫把,准备清理一下现场。 “没事儿,小予站这边儿来,”赵月指了指自己身后,又道,“小心玻璃渣儿,婶婶来打扫一下。” “麻烦您……” 陆容予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书玲拉着手腕转过身面对着她,一个清脆又响亮的巴掌落在陆容予的左脸。 “啪!” 白皙的脸庞迅速肿起红红的一片,几滴眼泪条件反射地流下来,刺地脸颊钝钝地疼。 “妈!”陆昱兴从另一侧绕过来,拉住了李书玲。 “你给我放开!”李书玲一手挣开陆昱兴,一手抢过赵月手中的扫把,对着陆容予又狠狠地打了好几下。 “我就跟你说,你这个女儿羊年生的,羊年生的女人都命苦,没出息的!偏偏她还是这个生日!不吉利的!你看看,现在长这么大了,规矩半点不懂,做事又毛毛躁躁的,养来有什么用!还指望她长大了能养你吗!我看她就是一条蛀虫,投胎的时候摊上你的!” “妈,小予还是小孩子呢。”赵月道。 “小孩子?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就不是小孩子?那时候什么事儿不用我做?烧饭、砍柴、喂猪!我要是这样接待客人,我妈当场就能打死我!我现在打她这么两下你们就心疼了?” “我现在不教训她,以后这种事她永远做不好!” “我告诉你,长得再好看,女人嫁人也是过去服侍男人的,你这毛病再不改,以后到婆家,你婆婆比我更凶!” “长一幅狐狸精样子,跟她妈一模一样!” 李书玲愠怒又刻薄的声音在整个客厅回荡着。 陆昱兴和陆昱成从小也是被李书玲打到大的,如今李书玲要打人,他们完全拦不住。 赵月对自己这个婆婆也是害怕的,劝了几句也就不敢再劝。 小姑娘垂着头,一动不动。 脚边都是玻璃渣,她不敢乱动,只能在原地任李书玲打。 那边陆容嘉哭声不止、陆昱成艰难地哄着,这边赵月和陆昱兴好言好语地劝着、李书玲怒火中烧地挥着扫把。 只有衣服被扯乱的少女安静地站在中间,垂着头,肿着半边脸颊,看不清表情,下巴上还蓄着几滴还未掉下的泪珠。 只要有她出现的场合,李书玲的重男轻女和对她的迷信偏见就从没有一刻缺席过。 但陆容予还是没料到事情居然会闹成现在这幅混乱的场面。 打了一会儿,李书玲像是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把扫把往陆容予身上一丢,转身进了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赵月抱歉地看了一眼陆容予,也跟了进去。 陆昱兴拿了个小药箱来,皱着眉准备给陆容予烫伤的地方上药。 “我自己来吧。”陆容予颤着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拿过陆昱兴手上的棉签和烫伤膏。 左手的袖子被茶水濡湿,还没有干,陆容予把袖子叠上去,白嫩的手臂上烫红了一大片,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陆容予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抹在手臂上,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陆昱兴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给她灌了一杯温水用来敷脸后,就清理起了凌乱不堪的现场。 陆容嘉不知什么时候起也不哭了,场面瞬间安静地诡异,只剩下玻璃片碰撞和呼吸交错的声音。 —— 李书玲的手艺一向是很好的。 中秋的团圆宴可谓是满汉全席,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陆容予却吃的索然无味。 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六个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几个大人话着可有可无的家常,话题时不时地就转到陆容嘉身上,却只字不提陆容予。 “再过一年嘉嘉就要上幼儿园了吧?”李书玲问道。 “对呀,明年我们就四岁啦!”赵月用手在陆容嘉面前比了个“4”,陆容嘉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抓住了赵月的一根手指。 “那你们就可以省点心了。”陆昱兴对着赵月和陆昱成道。 “省什么心呐!嘉嘉啊,一出生就不是学习的料,抓周的时候差点儿把书给撕了呢!”赵月给怀里的陆容嘉喂了一口饭,目光疼爱地看着自己这个捣蛋的儿子,歪着头道,“是不是啊,嗯?” 陆容嘉咯咯地笑了起来。 “男孩子还是要读书的,不过是现在还小,等长大知道要了,自己就会好好学的,我们嘉嘉以后肯定有出息的,是不是呀?”李书玲也笑了,逗了逗陆容嘉。 陆容嘉的大眼睛眨巴着,用含糊的口音道:“奶奶!奶奶!” 三岁大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又总是带着笑,一声“奶奶”叫得李书玲心都化了,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 好一派和睦温馨的家庭景象。 要是没有陆容予在就更和谐了。 陆容予从头到尾就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饭没吃几口,话一句没讲过,吃好了也不先离开,静静地待在座位上发呆。 一顿饭度日如年。 几人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结束了这场团圆饭。 陆容予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回房间。 “你看看这臭脾气!跟她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子家一点家务不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习成绩要那么好有什么用!” 李书玲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不再那么尖锐,却依旧刻薄。 他们马上就走了,马上就清静了。 陆容予抿着唇自我安慰,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拿出语文卷子写了起来。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陆昱成一家准备离开。 “我们去和姐姐说再见好不好?”赵月转头看着怀中的陆容嘉。 “好!”陆容嘉咧着嘴点头。 陆容予带着耳机,并没有听见敲门声,此时才发觉陆昱成一家走了进来,赶紧摘掉耳机站起身。 赵月走到陆容予身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小予啊,今天是婶婶不好,婶婶给你道个歉。” 陆容予沉默着摇摇头。 赵月倾下身去看陆容予字迹整齐的卷子,赞叹道:“小予真用功,要是以后嘉嘉有你一半用功啊,我也就……” 话还没说完,怀中的陆容嘉就伸出肉乎乎的小胖手抓起了试卷,发出一阵纸张皱起的声音。 “陆容嘉!把纸放下!”站在赵月身后的陆昱兴皱了皱眉,拍了拍陆容嘉的手。 “嘉嘉乖,我们不能动姐姐的作业哦!”赵月也劝道。 陆容予也着急地看着陆容嘉。 但陆容嘉却紧紧捏着卷子不放,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来。 “嘶——” 第20章 她去打了个架? “嘶——” 试卷被撕开了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 像被风吹裂的一片树叶般,紧挨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从中间被劈开,瞬间失掉所有生命力,奄奄一息地飘到了地上。 半边盖在赵月的棉拖鞋上。 陆容嘉仿佛这才满意,松开手,咧着嘴笑开了。 小孩童稚的笑声在此刻尴尬又紧绷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听着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都是一愣。 赵月和陆昱成都抱歉地看着陆容予。 “小予……” 陆容予睫毛低垂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卷子,没有说话。 “走不走了?”李书玲因等待而不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么了?” 见无人回应,李书玲凑到三人这边来,看了一眼陆容予手中皱巴巴的试卷,又看了一眼满脸歉意的赵月和陆昱成,笑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脸皱起,像一朵干枯萎缩的菊花:“呵呵呵,我以为什么大事儿!不就撕了张纸。女孩子家学习也没用,嘉嘉,没事儿!” 李书玲抱过赵月手中的陆容嘉,径直走到了大门口准备离开。 “小予,婶婶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你。”赵月认认真真地给陆容予道了歉,又给陆昱成使了个眼色。 陆昱成掏出口袋里的红包放在陆容予书桌上,道:“小予,叔叔婶婶难得来看看你,红包你就先收下。今天实在是我们对不起你,嘉嘉太调皮了,回去我们会教训他的。” 两人再次诚恳地道了歉后才离开。 陆昱兴把四人送走后,敲了敲陆容予的房门,推门进来。 女孩正坐在书桌前啪嗒啪嗒地掉着泪,手上用力抚平着卷子上的褶皱,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极尽克制。 “小予,今天委屈你了,”陆昱兴走到陆容予身后,低声安慰道,“奶奶思想很封建,有些话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要好好读书的。我和你妈妈虽然没有缘分走到一起,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爸爸真心希望你以后能有出息。” “以后爸爸尽量不让你和奶奶待在一起,好吗?” 陆容予抹了把眼泪,无声地点点头。 “谢谢爸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陆昱兴深深地看了陆容予一眼,轻轻拍了拍她薄薄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陆容予从没有奢望过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能像外婆陈淑琴一样对自己那么温柔疼爱,但她也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并不是像陈淑琴对她说的那样美好。 有些人对她的敌意和偏见是毫无道理却又积重难返的。 是亲情也无法冲破的固执刻板。 封建思想毒害了李书玲的一生。 也让她做了一辈子男人的牛马、男人的附属品、男人的生育工具。 如果她当初生的是两个女儿而不是两个儿子的话,估计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吧。 虽然这不是李书玲这样对她的理由,但陆容予觉得李书玲也蛮可怜的。 陈淑琴说得对。 女孩子要多读书。 越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越要多读书。 这样才不会把自己与生俱来的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才能不被这个世界虚浮的表象蒙蔽双眼。 她要活成李书玲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活成外在和内里都闪闪发光的样子。 陆容予把红包塞进抽屉里,又从抽屉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卷透明胶带。 试卷的中间斜斜地破了一片,还有两团褶皱,她刚才用手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多少用处。 陆容予还是先小心翼翼地把卷子写完,然后细致地用透明胶带把试卷的正反都给粘好,又把卷子摊平在书桌上,在褶皱处的上方压了几本厚重的书上去。 压它几天几夜,希望交作业那天卷子看起来不会那么狼狈。 —— 堆积如山的卷子对于绝对空闲的陆容予来说并不算多大的压力,奋发图强的容予同志甚至还自动自觉地多做了几套题。 回校那天已经是10月9号。 今天程淮启居然难得地没有去早训,陆容予到的时候,他正半靠在墙上,一只手搭在课桌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叉开着,模样十分悠闲。 和陆容予来报道那天一模一样。 陆容予讷讷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了看拆好的小房子牛奶和小房子牛奶旁的另一盒小房子牛奶,又看了看程淮启。 “你今天不早训吗?”陆容予拿起左边的小房子喝了一口,问道。 “前两天比完初赛了,刘峰放我们一天假。”程淮启道。 “……那这个?”陆容予指了指那盒没拆的小房子。 男生剑眉一挑,应道:“晚上喝。” …… 陆容予默,把没拆的小房子收进下层抽屉,又把包里的一沓卷子拿出来,准备帮程淮启的一起交了。 “等等。”程淮启食指按住自己桌上的一沓试卷,把物理的那几张抽了出来,道,“行了。” 陆容予看了看他的卷子。 数学、生物、化学都只写了选择题,其他题目上简单地画了几笔,写了个答案,字迹龙飞凤舞,连个英文字母都不肯认真写,怎么看怎么像抄的,还是抄的很不认真的那种。 英语和语文的倒是完整写完了,不过语文和英语一共也只布置了四张卷子。 物理卷子直接连名字都没写。 虽然他一直写作业都是这种爱答不理的闲散态度,但这次庞大的旷工面积和张狂的敷衍程度还是让陆容予惊了惊。 “你……” “没事儿。”程淮启的态度十分无所谓。 …… 陆容予也懒得说他,乖乖地挨个儿去课代表桌上交作业了。 程淮启没骨头似的坐在座位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一桌一桌地走过去交作业。 他视力极好,隔着很远也看见了陆容予语文试卷上轻微的褶皱和透明胶带的修补痕迹。 小姑娘保护自己的东西一向很小心翼翼,书本上划根线都要用尺子、一个角都舍不得折的人,就算不小心撕破了试卷,也绝不可能弄出两团那样的褶皱。 而且那明显是已经被仔细处理过的褶皱。 谁撕了她的卷子? 程淮启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陆容予毫无察觉,交完作业就回到座位上,边嘬着牛奶边看课文。 今天的化学上实验课,上节物理课一下课,同学们就到了实验楼三楼的化学实验室。 实验的课题是“酸碱中和滴定”以及“化学反应速率和化学平衡”。 课前,老师按惯例强调了实验室的规章制度,又简单讲了一遍实验流程。 “今天的实验内容很简单,也没什么危险性,我就不多强调了,大家按着黑板上的流程来做,实验报告交了就可以下课。” 陆容予拿出笔在实验报告单上写好班级姓名和学号。 同桌两两一组。 做实验的时间通常比较紧张,不能两个人一人做一遍,不过程淮启向来不屑于做这种简单的化学实验的。 事实上,陆容予就没见这位大爷亲手做过实验。 而她倒是挺喜欢做实验的,这样一来刚好。 在实验室时,程淮启不动手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小惯例之一了。 就像每天拆好的小房子牛奶和午休留了一条缝的窗帘一样。 陆容予先照例检查了酸式滴定管是否漏水,然后就挽起袖子准备用蒸馏水洗涤滴定管。 程淮启一直看着陆容予操作,自然也看到了她左手袖子下还未好全的淡红色烫伤痕迹,还有右手小臂上的那一道大大的淤青。 陆容予的皮肤极白,一红一青的颜色在手臂上显得刺眼又触目惊心。 少年剑眉的前端重重地沉了下去。 一个国庆节,她去打了个架? 卷子破了就算了,还弄了一身伤? 程淮启站起身,目光深沉地看了陆容予一眼,伸手拿过她手上的滴定管。 陆容予回以一个疑惑的目光。 程淮启别过眼,淡淡道:“水凉,我来洗。” 陆容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拉下袖子来遮住。 还好脸上的红肿已经全消了。 陆容予垂眸。 第一天来的时候被同学问为什么转学、那次找水杯哭得那么惨烈、这次明显不是意外的伤痕。 陆容予觉得程淮启肯定都发现了。 不然他也不会做出那一系列维护自己的举动。 她其实挺怕他会问起的。 哪怕只是随口问一句,她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可能会让她难堪的事。 程淮启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又凶巴巴的,但细节处流露出来的温柔却总是像午休时他为她留的那道光一样,漫不经心却又分毫不差地刚好照在她身上。 陆容予不知道程淮启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但这样的好确实让她觉得受宠若惊和不知所措。 除了陈淑琴以外,她从来没有真正依赖过一个人。 而且即使是陈淑琴,也只是每年见几面而已。 从没有一个人像程淮启这样,天天相见、天天对她好。 不打扰,却总能在适时出现。 他好像细水流长又不紧不慢地渗透进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个恐怖的结论让陆容予非常心慌意乱。 第21章 吻 十一假过后,各个科目的任课老师就好像不约而同地换了本教案一样,每门课的难度都噌噌地往上提,作业也变得越来越多。 平时晚自习九点的下课铃一打响,早就收拾好的归心似箭的同学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 轰隆隆的脚步声和嬉笑打闹的声音得持续上好一会儿才能消失。 但是最近,有不少人选择留到九点半甚至十点,把作业写完了再回去。 下课时的吵闹声也随之消停了许多。 陆容予的动作一向慢,自然也就成了留校自习小分队的一员。 下课铃打响,陆容予自觉地站起身给程淮启让路,起立的时候,眼神还一直盯着作业本上的一道题,争分夺秒、认认真真地思考着。 终于想出了解题思路,陆容予坐回座位上,一口气把过程完完整整地写了下来。 呼! 终于把数学写完了。 还剩一门英语。 她英语不错,所以写起来挺快的。 陆容予把数学作业本和其他已经完成的作业堆到一起,准备拿出英语作业写的时候,目光一扫,发现了身边靠在墙上玩手机的程淮启。 陆容予惊讶地张了张嘴。 “……你还没走吗?” 程淮启挑眉:“我要是走了,你现在是在见鬼?” …… 她怎么能指望他好好说话呢! 陆容予气愤地呼了口气,转头写起了英语作业。 完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半了。 陆容予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程淮启悠悠地迈着长腿跟在她身后出了教室。 “?” 陆容予转头,给了程淮启一个疑惑的表情。 少年伸出手把她的头轻轻扭回去,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送你回去。” “啊?” “嗯。” 陆容予觉得背后一轻,转头一看,程淮启正用食指勾着她书包上方,把她的书包提了起来。 …… 像遛狗。 陆容予停了下来,仰头看着程淮启,嘟囔道:“这个姿势好奇怪哦……” 男生一愣,随即低低笑出了声,弯下腰与她对视,眼眸中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相闻。 小姑娘的呼吸莫名变得有些急促,微微张着小嘴,懵然地看着他。 在陆容予几乎要被这个温柔的眼神吸进去的时候,男生的喉结滚了滚,把唇凑到她耳边,用磁性低沉的嗓音缓缓道:“那你喜欢什么姿势,嗯?” 语调悠长又婉转。 陆容予的心不自觉地砰砰跳了起来。 小姑娘并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但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暧昧,让她本能地觉得羞耻。 气血瞬间上涌,连呼吸都变得滚烫,陆容予整个人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讷讷地看着眉眼含笑的程淮启,一动不动,静止了般。 不知是谁在身后轻咳了一声,两人才回过神。 陆容予恼羞成怒地瞪了程淮启一眼,蹬着一双小短腿快速离开了走廊。 程淮启眸光闪了闪,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刚才少女面颊绯红、唇瓣樱粉的姣好容颜,不自觉地伸出食指在唇上抚了抚,又轻笑着摇摇头,抬起长腿跟了上去。 她太小了。 再等等吧。 …… 最后,陆容予还是把书包卸了下来给程淮启。 作业都写完了,包里只有寥寥几本书、一个笔袋和一个水杯,并不太沉。 程淮启左手拎着书包上方,走在她的左侧。 背在陆容予身上大小刚好的书包,在程淮启手上就好像突然缩小了一半,变得十分迷你可爱。 两人并排走着,实在很像是家长在接孩子放学。 陆容予撇了撇嘴,泄愤似的抬腿在程淮启高大修长的影子上踩了一脚。 程淮启:“?” “你不知恩图报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恩将仇报是怎么回事?嗯?” 对程淮启消除恐惧后的陆容予完全没在怕的,抬起小脸略显费力地看着程淮启,十分有气势地道:“我也没求你送我回家呀!” 程淮启剑眉一挑,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道:“行,那你回去吧,我不动了。” 陆容予十分不屑地“嘁”了声,提高声音道:“求之不得!” 程淮启在原地没动,挑了挑眉示意她可以走了。 他居然来真的! 陆容予愣了愣,有点难以置信。 好像还有些失落。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轻轻说了句“再见”,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那一闪而过又被强压下去的失落分毫不差地落进了程淮启眼里,程淮启失笑。 还挺犟。 可爱的要命。 程淮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小身影离开的速度由快变慢直到停下,然后又慌慌忙忙地跑回了自己跟前。 “包还我!” 小嘴一扁,秀眉一皱,奶凶奶凶的。 程淮启勾了勾唇,长臂一弯,把包甩到了自己肩上。 陆容予拉了两下拉不动,又有点恼羞成怒。 “你让我走又不把包给我,我怎么走!”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委委屈屈地讨伐着他,说到后面,眼眶都有些红了。 怎么这么爱哭啊! 程淮启愣了愣,弯下腰轻轻刮了刮女孩的鼻头,柔声道:“给你了我还怎么送你回家。” “小哭包。” 陆容予垂眸,转过身边走边嘟囔道:“……噢。” 程淮启失笑,跟了上去。 走了没几步,陆容予又停了下来,看着程淮启的双眼,认真地道:“是你强买强卖,不是我要你送我回去的!” 程淮启勾勾唇:“嗯,我强买强卖。” 刚才那一星半点的不悦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烟消云散,小姑娘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走路一蹦一跳,马尾辫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程淮启莞尔。 “有这么开心?” 陆容予转身,抬头看着他,眼神亮闪闪的:“有呀!我赢了!” 程淮启挑眉:“农奴翻身把歌唱?” 小姑娘的笑脸瞬间消失,秀气的眉毛皱起,不满地道:“我怎么就农奴翻身了!” 末了,又补充道:“但你确实是地主,总是压榨别人!” 程淮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陆容予也不管他,兀自转过身去继续走。 “不要,不给你亲!那么多人看着呢!” “哪有人?我怎么没见着?” “不要!” “不,你要!” …… 灯光下,一对穿着校服的情侣正相互追逐嬉闹着。 小区里没什么人,安静静、空荡荡的,小情侣嬉笑打闹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 陆容予和程淮启的脚步同时顿了顿。 忽然,少年微微倾身,一只大手横在女孩眼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陆容予不明所以。 “干嘛?” 程淮启扫了一眼灯光下接吻的两人,沉声道:“少儿不宜。” 陆容予愣了愣。 两个人都沉默地静止着。 少女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一下一下地触碰着程淮启的掌心,若有似无的痒,痒的人心都跟着躁了起来。 程淮启呼吸一滞,低头,俯身在女孩头顶上悄悄碰了碰。 轻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吻。 却吻得他心口发烫。 一直等到那对情侣消失在视线中,程淮启才把手放了下来。 “走。” “……噢。” 陆容予家在三楼,程淮启一直把陆容予送到三楼的楼梯间外才停下。 小姑娘转过身,抬头看着程淮启。 “到啦!” “嗯。” “谢谢你送我回来!” “嗯。” 陆容予眨了眨眼,道:“那……我上去啦?” 程淮启挑眉:“不觉得少了什么?” “噢!书包!”陆容予接过程淮启手中的书包。 “还有呢?”程淮启道。 陆容予一脸疑惑:“还有什么?” 程淮启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畜生的念头,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没了。” “那……晚安?” “嗯。” 两人这么对着站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陆容予先开口:“……你不回去吗?” “我看着你进去。” 陆容予有些受宠若惊,呆呆地点了点头,背着小书包验了指纹锁进门,换好棉拖鞋后还开出一道门缝,探出一颗小脑袋偷偷瞧了一眼。 正好对上程淮启的眼神。 程淮启定定地看着她,勾唇一笑。 小姑娘瞬间红了脸,移开眼神,飞快地背过身去把门关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他怎么还没走呀! 还盯着门看! 陆容予的后背贴着门,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放在发烫的脸颊旁降温,还急急地喘着气。 脑子里全是他刚才那个近乎妖孽的笑,撩人至极。 掌心好像也被脸捂热了。 陆容予又换了手背贴在脸颊旁,努力恢复着理智。 可是心砰砰砰地猛跳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一跃而出的样子。 还有丝丝缕缕的甜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把整个身体都盈满了。 又甜又暖。 这种奇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陆容予窝进被子里。 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小姑娘赌气似的把被子往上一提,蒙住自己的整张脸,又动作极大地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 好烦噢!! 第22章 考试加油哦! 十月底的B市已经极冷,今天的温度甚至到了零下,还没有太阳。 周末两天没出门,在家开着热空调的陆容予完全没想到自己今天早上才把大门打开,腿都没来得及伸出去,就被迎面而来的寒气逼回了屋子里。 门缝外吹来的风都像淬了冰渣子的刀一般,刮得人皮肤生疼。 C市一年最冷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个温度。 陆容予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感受冬天。 她本就怕冷,所以只好把在C市时最强硬的防寒装备都穿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 还好学校在冬天的时候没有要求学生穿校服。 罗越一早过来就看到正在交作业的把自己裹成一个小粽子的陆容予。 小女孩穿着羽绒服,脖子上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手上戴着卡通羊毛手套,脚上还踩着一双毛茸茸的雪地靴。 任何一寸的挪动对她来说都显得十分艰难的样子。 罗越参观文物似的围着陆容予转了一圈,把她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而后用无比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 “……不是吧小仙女,你这……你这,这才十月啊!你就裹成这样!那到时候寒冬腊月了你咋整啊?” 陆容予一愣,显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吼。” 罗越被她这幅呆萌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摆摆手,道:“没事儿,你到时候可以拿七哥的外套当被子盖。” 陆容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本来罗越说的也是事实,可她一想到程淮启把外套给自己穿,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点一点钻了出来,让她微微红了脸。 明明来的第一天时就穿过他的外套,也没觉得有什么,怎么现在光是想想就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自从上次她和程淮启说牛奶太冰不想喝了以后,程淮启就把小房子牛奶换成了奶粉,每天在保温杯里泡好给她带来。 陆容予打开保温杯,低头喝了一口被兑到温度刚刚好的奶。 淡淡的甜味,浓浓的奶香味。 保温杯是藏蓝色的,除了一个logo外没有任何图案,一看就是男生款。 虽然这应该是一个新的保温杯,但陆容予每次喝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在喝程淮启的水杯的感觉。 有点羞,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开心。 奇奇怪怪的感觉。 程淮启早训回来的时候,也被陆容予的扮相惊了惊。 罗越见状,赶紧扯了扯身边的丁宇航,示意他看程淮启的表情。 两人笑得不能自己。 “我靠,小仙女,我还是第一次在七哥身上看到这种表情,你这身儿很可以啊!”罗越道。 陆容予十分尴尬地站起身给程淮启让路。 程淮启甩给罗越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仰着头拿出湿巾来擦脸,边擦边道:“没事儿,过两天就来暖气了。” 陆容予眼神一亮,转过头看着程淮启:“暖气?” “嗯。”程淮启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墙边。 在桌子腿的高度处有一排竖条状、米黄色的管子。 陆容予倾身去看:“原来这就是暖气呀!” 小姑娘呆呆的样子实在引人发笑。 “嗯,”程淮启勾了勾唇,道,“等暖气来了我跟你换个座儿。” 陆容予条件反射地抬头:“干嘛?” “你不是怕冷?”程淮启挑眉。 “……噢。” 小姑娘低下头,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 —— 天冷了起来,学校也把大课间出操的内容换成了慢跑,一来防止同学们一到冬天就不肯运动,二来也能强身健体、增强抵抗力。 当校领导笑眯眯地看着跑完操正往教学楼走的热腾腾的莘莘学子,在心里为自己这一举两得的明智决策得意的时候,小粽子陆容予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陆容予怕提前脱了外套下楼的时候会冷,想着跑步反正速度很慢,不脱就不脱了。 但她裹得太严实,两圈操场跑下来,背上还是捂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跑完冷风往她的小身板儿上一吹,健康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容予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 好像昨天就感冒了。 但是今天又更严重了一点。 小姑娘一整个上午都蔫巴巴的,时不时咳嗽两声,时不时擤擤鼻涕,说话也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鼻音,实实在在的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 程淮启见她这幅样子,皱眉道:“请个假回家休息?” 陆容予吸了吸鼻子,又摇了摇头:“不行,快要期中考了。” …… 见识过陆容予午休时摸黑写作业的架势,程淮启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点醒这个拿身体健康来热爱学习的小傻子。 无能的程淮启无奈地道:“中午想吃什么?” “今天不想吃饭。”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 虽然说两人之前约定一起吃饭的期限是一个月,但一个月时间到了后,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依旧保持着每天一起吃饭的状态。 陆容予和程淮启约好中午她付、晚上他付,这样她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有个人陪她吃饭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将近两个月下来,程淮启也基本把陆容予的胃口摸了个透。 “皮蛋瘦肉粥?”程淮启道。 陆容予轻轻摇了摇头:“太冷了,不想出去。” 程淮启挑眉:“站起来。” 陆容予十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站起了身。 “你怎么欺负病人……” 程淮启走出座位,抬臂把两张桌子换了个位置,又扬了扬下巴,示意陆容予坐到里面去。 陆容予愣愣地看着程淮启,问道:“暖气不是还没来吗?” “省得我要出去你就说我欺负病号儿。” 陆容予张了张嘴,趴到桌上,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程淮启又从教室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灰白色条纹的小抱枕,放在陆容予的小脑袋上。 抱枕顺着小姑娘圆圆的脑袋滑到了她手边。 陆容予拿过软蓬蓬的抱枕,偏过头枕在脸颊上。 小姑娘侧着脸看着程淮启,眼神中多了一丝明媚。 “这是哪来的呀?” “给你的。” 陆容予觉得心上好像忽然有一朵小花绽开了。 是因为上次她说枕着手臂睡觉手会麻,所以他就准备了一个抱枕吗? 这个想法像一瓶糖水,咕噜咕噜地倒在陆容予心里,瞬间把她填了个满。 小姑娘的脸上也扬起了一个甜丝丝的笑。 “谢谢你!” 程淮启勾了勾唇,道:“我去买饭,买回来在教室吃?” 陆容予点点头,乖乖地应了声好。 没过多久,程淮启就提着两个袋子回来了。 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个还热乎着的金灿灿的蛋挞。 还有一盒感冒药。 陆容予把桌子清出来,道了谢,拆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程淮启也把自己的饭带了回来,两人一起吃着。 不过陆容予今天实在胃口不佳,把蛋挞吃掉,又喝了小半碗粥就吃不下了。 程淮启也没勉强,把剩饭丢到厕所的大垃圾桶,又给陆容予泡了药带回教室。 虽然鼻子塞住了,但那浓重的药味还是让陆容予皱了皱眉。 小姑娘缩进袖子里的每一根手指都在表示着抗拒。 “我不想喝这个。” 程淮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想也得喝。” “这个闻着都苦!”陆容予继续摇头拒绝道。 “喝。” 男生声音低沉,语气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陆容予最怕程淮启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你最好听我的,不然你就完了”的气场。 凶巴巴的。 在这样的淫威之下,陆容予不情不愿地接过水杯,捏着鼻子把杯子里的药都喝干净了。 苦得她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程淮启不知从哪变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陆容予。 陆容予拆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化开,小姑娘满意地砸了咂嘴。 程淮启失笑。 怕苦,喝完药要吃糖。 果然还是个小屁孩。 —— 整个高二高三的期中考都安排在了这周的周四和周五两天,周四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文综理综,周五上午考数学、下午考英语。 准考证在周三下午就发了下来。 2号楼比较小,每间教室36个座位的考场不够用,所以有一百来号人的考场就被分配到了实验室。 很不幸,陆容予第二天的数学和英语考场就被分配到了实验室。 看着准考证上的“物理实验室4”,陆容予默默叹了口气。 “哎,七哥哪个考场啊?”教室另一个对角的陈飞喊道。 “第一天502,第二天302。”程淮启道。 胡彻闻言,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桌子都被他的大动作碰得向前挪了挪。 胡彻把桌子拉回来,对着陈飞和张子鑫兴奋地大喊:“靠!我跟七哥一个考场啊!两天都同一个!!” “我理综跟七哥一起,稳了稳了。”小胖子孙俊辉也振奋地道。 “诶?我英语也在302。”丁宇航看了看自己的准考证,道。 陆容予愣愣地看了看兴奋的几人,最后把疑惑的目光移到程淮启身上。 “为什么跟你一个考场那么开心?总不能是集体作弊吧……” 程淮启挑眉:“我也不知道。” “哎~!”罗越凑了过来,眉飞色舞地解释道,“你刚来,你不懂,这就是图个心安,跟高考之前烧香拜佛是一个道理的。” 陆容予眨了眨眼。 考前拜班长,这是北方学生的特色吗? 因为明天考试,今天也没什么作业,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陆容予准时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走,程淮启也提着她的小书包出了教室。 一般她自己回家只需要走不到十分钟,但每次程淮启送她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要走上将近十五分钟。 但陆容予还是觉得路程好像变短了一样,时间溜得特别快。 不知不觉又已经到家门口了。 陆容予在进门前对着程淮启一笑,道:“考试加油哦!” 程淮启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陆容予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第一个让我考试加油的人。” 陆容予眨眨眼。 “你也加油。”程淮启程淮启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嗯!”陆容予用力地点点头。 这是她来这个学校的第一场考试,她一定要认真对待的! 第23章 年级第一? 因为期中考,这两天程淮启都不用训练,陆容予一早到校的时候,程淮启已经在了。 264的座位被挪成了66的排布,多出来的12张桌子一部分被移到了教室最前面,一部分被移到了教室最后面。 程淮启的座位就被挪到了原来座位前方的空地上,因为不是考试座位,所以方向是反过来的,刚好和陆容予面对面坐。 陆容予刚进教室就觉得暖烘烘的,到座位上把包卸下来以后就和其他同学一样脱了围巾和外套放在窗台上。 “是暖气来了吗?”陆容予眨巴着眼睛问道。 程淮启点头。 陆容予兴奋地弯下腰,把一双白嫩细腻的小手贴在暖气片上感受着。 “咦?这是暖气吗?怎么咕噜咕噜的?” 程淮启挑眉:“里面是热水。” 陆容予:“?” “暖气不应该是像空调一样出气的吗?暖气不出气,那它凭什么叫暖气?不应该叫暖水吗?”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张小脸上写满了问号。 周围的同学显然都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大家都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程淮启也低低地笑出了声。 一丝尴尬的红晕慢慢攀上了陆容予的脸颊。 程淮启轻咳一声,随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水暖,加热循环水,通过暖气片输出温度,形成室内温差,再利用热循环使整个室内温度均匀上升。” “……噢。” 陆容予扁扁嘴,竖起语文书把自己整张小脸都遮了起来。 —— 考试的两天时间过得特别快,这次的理综卷子简单,第一天考完的时候陆容予还挺开心的,不过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实验楼的构造是L型,陆容予的考场正好在“L”较短的那个边上。 本来实验楼和2号楼就有段五六分钟的路程,又是在三楼,如果顺利找到地方的话几乎是刚好能赶上考试,但不太认路的陆容予一直到考试开始两分钟后才找到地方。 她本来解题就慢,考试科目还是她本来就不擅长的数学。 陆容予紧张的要命。 离交卷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她才堪堪把题目全部写完,还空了填空的最后一题,大题有两个小题也没能把答案算完。 陆容予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次会考成什么样了。 下午的英语考完后就直接放学了,但竞赛班还要进行竞赛培训,所以程淮启在中午的时候提前问了陆容予下周日去不去看他比赛。 陆容予咬断嘴里的乌冬面,有些含糊地抬头问道:“什么比赛?” “B市高中生篮球赛决赛。”程淮启道。 “唔……” 其实陆容予对篮球完全不感兴趣,但是心里却有一个雀跃的小人儿双手高举着对她大喊着:“去看他!去看他!” 陆容予抿了抿唇,小声道:“但是都是男生呀,我过去很奇怪的。” 程淮启挑眉:“每个学校都有啦啦队的。” 这么正式! 陆容予愣了愣,点头应了声好。 “周日中午在你家楼下等你?” “嗯嗯!”陆容予点头,眼神亮亮的。 —— 老师们紧赶慢赶,期中考试成绩和排名在周日晚上就出来了。 按规矩,考完试后的第一个早自习是给各班班主任宣布和点评成绩的,第一节课也用来给班主任讲试卷。 周一一大早到校,同学们就诚惶诚恐地在座位上等待着李光的到来。 见大家如坐针毡的样子,陆容予也紧张得不行。 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刻,程淮启居然在早训! 陆容予十分惆怅地为他叹了口气。 平时课又不听、作业随便敷衍几笔,看一会儿成绩下来以后他怎么办吧! 早自习铃响,李光终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走进了教室。 两手空空的。 别的班的老师肯定早就进教室了。 但李光每次都这样不紧不慢,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李光面带微笑走到讲台上,不紧不慢地打开电脑,掏出口袋里的U盘插进USB接口。 同学们都屏住了呼吸。 李光却双手往讲台上一撑,咳嗽了两声。 “靠!” “妈的!” “淦啊!” …… 底下顿时骂声一片。 “李老师,别磨蹭呀!您就给我们个痛快吧!”就坐在讲台底下的孙俊辉双手合十,满目哀求地看着李光。 “就是啊……”同学们纷纷附和。 李光笑了笑,语气十分随意地道:“别急啊!这成绩已经定死了,又不会因为早一点宣布就变高几分儿。” “我们先来说说班级总体情况。” “……” 底下又传来一片压抑的粗口。 陆容予无奈地望了望天花板。 “老师,您就是仗着咱班儿每次平均分都是第一才这么虐我们,您就不怕下次我们给您来个触顶反弹啊……”冯喇叭毫无气势地威胁道。 “哦?”李光挑挑眉,十分欠揍地笑道,“我倒蛮想看看你们触顶反弹的。” “一直当第一,你们不累我都累了,一出成绩办公室里就一个个的都来酸我,都想来当咱们班儿班主任。” “正好我也想体验一下失败的滋味儿,不如我跟方老师换换?” 底下瞬间一片哀嚎声。 5班的班主任方佳佳跟卢燕完全是走的一个路子,只不过方佳佳既不是6班的任课老师,也不像卢燕那样有权利管整个年级,所以6班同学都不怕她而已。 但常年驻扎在5班隔壁的6班自然是对方佳佳的凶残心知肚明的。 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方佳佳音量极大的大白嗓子在骂人,那穷凶极恶的形象可是在每个同学心里深深扎根的。 “不行啊李老师,您不能因为我们优秀就抛弃我们啊!” “就是啊!” “我们最爱光哥了!” “光哥,我们爱您!” …… 李光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叹道:“那不是可惜了吗,方老师一向在公布成绩这方面从不拖沓的。” “……” “好了,”李光笑了笑,道,“扯了五分钟了,现在言归正传,来说说咱们班儿这次的情况。” “跟每个人预料的一样,咱班儿这次又是年级第一。” “不过这没什么好骄傲的,向来五中的传统就是物理班儿第一,要是拿不到第一,你们也不配待在6班儿了。” “不过这次确实整体比较好,比第二名的5班儿平均分整整高了1.32分。” “Wooooooo~” 男生们高举着双手,欢呼的欢呼、吹口哨的吹口哨。 男生比女生更加擅长理科是常态,所以物理班次次平均分第一并不稀奇,不过5班一共也只有10个女生,平均分一向和6班咬的很紧,一般都是差在1分以内,但这次6班居然高出了5班1.32分! 况且这次的数学卷不算简单,作为数学班的5班应该有优势才对。 也难怪李光这么开心了。 同学们欢呼了一阵,果然就听到隔壁方老师开始恨铁不成钢地破口大骂。 李光和大家安静地聆听了一小会儿,随即都笑了出来。 —— “好了,下面我们开始点评个人成绩。” 作为B市最好的中学,五中的竞争压力无疑是很大的。 虽然6班每次平均分都能排在第一,但个人的名次总是有所浮动。 “总体评判还是老规矩啊,选理科的一共566个人,4个竞赛班儿一共182个人,怎么说我们竞赛班儿的同学也得考进182名吧?我不质疑你们的物理成绩,但竞赛班儿也意味着实验班儿,要是182名都进不了的同学,你们自己该好好反思了。” “这次年级第一还是在咱们班儿,年级前10名一共5人,11到50名19人,50到100名17人,100到182名2人,182名之后2人。” “程淮启去练球儿了,我就跳过他了。” “不过我还是要按惯例呼吁大家向他学习啊!别说你们能考到714分儿,能上700的,你们都能像他一样爱干嘛干嘛,不写作业、天天打篮球儿,我一句怨言也没有,还劝你们快点玩儿去。” ? 坐在底下的陆容予整个人都呆住了。 李光刚才的意思是说,年级第一是程淮启? 还考了714分?? 他不是成绩挺一般的吗??? 陆容予目瞪口呆地转过身问道:“程淮启是年级第一?” 还特地加重了“程淮启”三个字。 罗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嗯啊,七哥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啊,高一也是中考状元来的。” “小仙女……你不会不知道吧?” 陆容予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我现在知道了……” “……您还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啊。”罗越无奈地道。 丁宇航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五中不像其他学校一样考一次试分一次班儿,所以每个班儿都是前两名当班长和团支书的,考一次换一次。” “不过我们班儿没换过。”丁宇航又补充道。 陆容予讷讷地点了点头,又讷讷地转了回去。 第24章 ?她恋爱了 “还有两位700分儿以上的同学啊,年级第二丁宇航,703分儿,年级第五张源,700.5分儿。不多加点评了,你们使劲儿骄傲,我也为你们骄傲!” “现在就能考700分儿,高三再练一年不得了了!” 陆容予再次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丁宇航。 这…… 今天她受到的打击真的蛮大的。 …… “接下来是第八,孙俊辉,694分儿。” 陆容予一脸不可思议地向右转过头,看着那个笑得憨憨的小胖子。 那人还偷偷往嘴里塞了块儿夹心饼干。 …… 所以她身边坐的全是大神。 而且这些大神一个个的都表现得过分亲民,导致如果没有这次期中考,陆容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么艰难和充满压力。 陆容予瞬间觉得他们以往对自己的笑都成了笑里藏刀。 “这几位同学都是前十名的老油条了,我就不多加点评了。不过这次咱们班儿还出了匹黑马。” 李光把目光转向陆容予,笑道:“陆容予同学!691分!” 班里十分配合地给他们的小仙女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陆容予有点惊讶,又有点害羞。 按理来说数学考试的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应该考不了那么高的。 难道是因为这次卷子比较难,大家都没有考好? “靠,小仙女,深藏不露啊!”罗越拍了拍陆容予的椅背,笑道。 陆容予十分谦虚地摇了摇头,摇了摇手,道:“我也没想到我能考那么好的。” “年级前十原来只有一个女生,恭喜你成为第二个,继续努力。”李光对着陆容予道。 接下来陆容予主要听了听自己比较熟悉的几个名字。 陈飞是第十八名,罗越是第三十二名。 6班实在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年级前十包揽了一半,几乎全员都在100名之内,仅剩的四个在6班吊车尾的同学也全部都在200名之内。 这平均分随随便便也得比最后一名的班级高出10分吧…… 陆容予愣愣地想着。 “大课间的时候大家的各科成绩单就会出来了,现在先下课休息一下。” 李光把大家的成绩都点评完后已经下课两分钟了,程淮启也回来了。 程淮启一回来,陆容予瞬间从“为自己的成绩而惊喜”和“为程淮启的成绩而震惊”的状态变成了“为误以为程淮启成绩不好而窘迫”的状态。 刚发现他去早训没有来听成绩点评的时候,她居然还为他担心。 结果人家压根儿就是半点儿也不care! 她居然以为他作业敷衍是因为成绩不好。 人家根本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懒得写! 难怪他说她是第一个让他考试加油的人。 那是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掉出过年级前一好吗! 所以考前大家纷纷为自己和程淮启一个考场而开心的举动也不是她理解的“拜班长”。 这分明就是在拜考神啊! …… 陆容予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毕竟程淮启从来就没跟她说过类似“我成绩不好”这种话。 一切全是她通过他骗人的表象臆想出来的。 还从头到尾就完完整整地想错了。 可是怎么会有人上课不听、作业不写还能成绩那么好的呢! 714分,这是人能考出来的成绩吗! 见陆容予的面色阴晴不定,程淮启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不是考得蛮好的?” 陆容予努了努嘴,闷闷地道:“没有你好。” 程淮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语气波澜不惊:“那太正常了。” 陆容予:“……” 大课间跑完操回到教室,李光已经贴心地把大家的单科成绩单发到了每个人的座位上。 陆容予凑过头去看了一眼程淮启的。 语文125,数学150,英语147,理综292。 ??? 英语扣作文,数学满分,理综错一个选择题?? 唯一薄弱一点的语文,单科排名也在年级前10。 陆容予忽然认可了程淮启的说法。 考的没有他好实在是太正常了。 程淮启根本就不是人。 程淮启回到座位的时候就看到了呆若木鸡的陆容予,勾了勾唇。 “很崇拜我?” 陆容予被头顶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啊?” 程淮启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没办法,实力藏不住。” …… 他好自恋啊! 但好像确实是事实。 她根本没办法反驳。 陆容予默。 “哎,七哥!你知不知道你理综错了哪个选择题啊?”丁宇航戳了戳程淮启的背,问道。 程淮启头也没回地道:“生物第一个吧。” 丁宇航:“?” 丁宇航飞快地找出理综卷子,翻到生物的第一个选择题。 “哦~这题啊!它选项排错了,应该是第一排AB,第二排CD的,它变成第一排AC,第二排BD了。你把B选成C了?” “应该是。”程淮启点头。 “我说呢,”丁宇航了然地点点头,“这次理综那么简单,你应该满分儿才对的。” “太简单了,没检查,疏忽了。”程淮启淡淡道。 陆容予看了看自己刚刚上了280的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理综成绩。 忽然觉得她跟他之间差的远不止12分。 程淮启对他们这种普罗大众实施的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 各科的答卷下发并完成讲评后,陆容予简直是对程淮启心服口服。 他做题的时候几乎总能神乎其技地抓到每一个给分点,多余的步骤一个字都不写,甚至在有些题目上,他的解题思路比老师的讲评和参考答案更为简洁。 各理科的老师在讲完难题后,都会一致地他问一句类似“程淮启,你有没有更好的解题方法”这样的话。 既然他不是人,陆容予很快也就不再纠结程淮启不可思议的成绩这件事儿了。 反正就算她当时没有低估他的实力,也绝对不可能想到他有这么变态的。 卢燕能挑他的刺儿应该是因为…… 他的语文卷子做不到除了作文以外不扣分吧。 …… 他还留在学校里读书可真是给足了五中面子。 陆容予甚至觉得,他来学校的主要目的可能真的像卢燕说的那样,是为了找几个人陪他打球。 —— 程淮启觉得这周的陆容予十分反常。 先是跟他说她不喜欢靠墙坐,也不那么想要暖气了,要和他把座位换回来。 本来这倒也没什么。 但每天下午一到下课时间,小姑娘的人就准点消失,一直得到快要上课才回到教室。 显然不是去接水,也不是去上厕所。 和她原来连多喘一口气儿都嫌累的行事风格简直判若两人。 有一天午休的时候,小姑娘还以为他睡着了,悄咪咪地跑出去了。 鬼鬼祟祟的。 程淮启听到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动静后,疑惑地抬了抬眼,发现本该在他边儿上乖乖写作业的人没了。 程淮启十分不悦地眯了眯眼,转头看去。 小姑娘正蹑手蹑脚地走向教室后门,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一条宽度刚好能让自己钻过去的缝儿,轻手轻脚地出了教室,又把门轻轻虚掩上。 自以为天衣无缝得很。 结合到陆容予这几天实在是过分反常的举动,程淮启决定跟过去看一看。 他本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她这些天的作为,让他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她谈恋爱了。 那他可太有必要去管管闲事儿了。 难道放眼整个五中,还有人比他更适合当男朋友的人? 什么眼神儿! 草。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畜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拐卖幼女。 …… 程淮启跟出去的时候,幼女刚好拐了个弯走向楼梯口。 程淮启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距离,远远地跟着她。 小姑娘居然往三号楼过去了。 ? 连自己班里的人都认不全,对象儿还找了个高三的? 总不能是那个钱衡民吧! 淦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 程淮启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剑眉紧蹙,抿着唇,黑着脸跟在她身后。 陆容予上了二楼。 高三每个班有两个教室,中午的时候,午休的同学在教室,不午休的同学在备用教室;晚自习的时候也会把班里的人对半分到两个教室,既宽敞又安静高效。 陆容予走到理科高三(4)班门口,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小纸条看了一眼,对着坐在最靠门边的同学小声问道:“可以麻烦你帮我请王鹏学长出来一下吗?” 陆容予当时靠脸出名的时候,高三同学也是略有耳闻的,门边的同学对于这位小校花儿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惊喜,连连点头,十分欢快地把王鹏喊了出来,还抛给了王鹏一个暧昧的眼神。 王鹏有点惊讶。 这小学妹怎么突然来找自己了? 他和她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陆容予见王鹏从后门出来,赶紧从大大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白色A4纸,又拿出一支笔,小跑着过去。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王鹏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拿过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又把纸还给了陆容予。 陆容予也扬起小脸笑了笑,把纸笔收回口袋里。 这幅你侬我侬的画面看得远处的程淮启那叫一个火冒三丈。 他真想拆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什么品位啊! 怎么身边天天坐着他这么一个哪哪都好的大活人,还非得去喜欢王鹏啊! 王鹏虽然也是篮球队儿的,但水平还是和他有差距的,长相和智商跟他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儿。 况且人都高三了! 简直是舍近求远! 是抛优取劣! 程淮启真不知道王鹏除了比他老点儿以外还有哪里好。 她就这么喜欢老的吗! 他比她大了三岁,还不够老吗! 暴躁的程淮启地低头骂了句脏话。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王鹏是真的狗! 狗到对一个幼女都下得去手! 居然还让她每节课下课都来找他! 午休都来!! 简直鬼迷心窍了她! 程淮启越想越气,脸色愈发阴沉地吓人。 第25章 就当养了个小孩儿了 走廊是个通风口,一阵阴风吹来,冷得人不由自主地打颤。 陆容予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程淮启这幅冷面霜眉的样子,一下子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一愤一怔的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空气霎时诡秘地有些可怕。 即使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但这也不妨碍陆容予感受到程淮启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刀光剑影的气场。 好像一只对猎物充满着仇恨,盘算着下一秒就要狂奔过来把她活生生拆吞入腹的豺狼。 虽然没做任何亏心事,但陆容予还是自动把自己代入了猎物的角色,吓得小心肝儿都颤了颤,一颗心难以克制地扑通扑通猛劲儿跳了起来,脸色也十分不好,白惨惨的。 这种反应落在程淮启眼里简直就是给他的想法来了一记实锤。 草啊! 程淮启阴沉着一张脸,用力深呼吸了几次,压抑着自己一触即发的怒火快步走到了陆容予面前,拽着她的手腕,几乎是把人拎下了楼梯,拖到操场上。 陆容予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火气,手腕又被抓得生疼,顿时委屈的要命,眼眶又一下子红了。 程淮启放开陆容予,见她一幅下一秒就能哭出两条小溪的样子,皱了皱眉,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冷着声道:“你这两天下课就是去找他?” 陆容予为他自以为是的神奇想法惊得不轻,讷讷地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才不是呢! 要不是为了他,谁愿意每天这样一趟一趟地跑啊! 他还要凶她! 陆容予仰着头,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小姑娘一句话都不说,倔强地抹了把眼泪,蹬着一双小短腿气哄哄地走了,每走一步还跺出一声闷闷的响。 程淮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前所未有的焦炙。 总不会是真谈恋爱,被他发现了恼羞成怒吧? 淦啊! 要是不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刚才连头都不摇一下啊! 他又不能去找王鹏求证。 万一两个人真好上了,自己这样也太他吗丢人现眼了。 程淮启觉得自己简直是作孽。 喜欢谁不好,偏偏作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 不喜欢自己就算了,还他吗动不动就掉眼泪! 掉尼玛啊掉! 搞得他有气也没处撒。 还要哄她。 而且还他吗很有可能是帮别人哄媳妇儿! 真他吗是哔了狗了。 她是来讨债的吧! 他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 陆容予本来还要去找其他几个学长的,这下被程淮启一打断,只能找其他时间再去了。 烦死了! 烦闷的陆容予一下午都没有理程淮启,也拒绝晚上和他一起吃饭。 不过,当程淮启把陆容予昨天刚种草,但因为当时已经饱了,还没来得及拔草的虎皮芋泥肉松蛋糕卷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小姑娘还是很没骨气地瞬间消气了。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而且他们都做了两个多月同桌了,陆容予也知道程淮启就是这种臭脾气,要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就已经算是变相道歉了。 所以陆容予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他了,欢欢喜喜地接过食物后,还甜甜地说了句“谢谢你”。 虽然程淮启给她带了好吃的回来,她是开心了,但他的脸色却还是很不好,陆容予总觉得他还在生气。 而且这场气还仿佛是永远生不完的那种。 陆容予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第二天,程淮启把陆容予盯得紧紧的,一旦陆容予有半点要出去的意思,程淮启就立刻甩给她一个“你再敢去试试?”的眼神,吓人得很。 在这样的淫威之下,陆容予的计划一次又一次被迫停止。 苦心孤诣的程大爷亲自帮她接水、帮她交作业,不让她离开座位半步,连她上厕所都要跟着去,就差亲自上阵替她上厕所了。 陆容予真的觉得她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同桌了。 难道说他不仅学习成绩变态,性格和癖好也很变态?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陆容予又一次鼓起勇气与命运做了回斗争,程淮启毫无疑问地又一次把她连勇气带命运地扼杀在了摇篮里。 陆容予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方法总比问题多。 陆容予用自己的小脑瓜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最后一招。 今天好像是英语老师刘彤检查晚自习。 陆容予的英语字体写得很好,清晰又舒服,是高考阅卷老师最爱的字体,因此经常被表扬,刘彤一向最喜欢乖巧又好学的她了。 那么她去找刘彤请个20分钟假的晚自习应该可以的吧 思前想后,陆容予觉得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于是在第二节晚自习上课过了没几分钟后就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这回程淮启没办法跟出来了,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十分不屑地“嗤”了声。 自己作业都写不完了,还要去找王鹏。 两天不见就有这么想他? 陆容予爬上四楼,走到刘彤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刘彤道。 陆容予深呼吸了一下,走到刘彤的办公桌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刘老师,我突然来例假了,想去学生超市买一下东西,可以吗?” “好的,”刘彤抬了抬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边的抽屉,道,“不过我这儿也有,你要不要先用一下?” 陆容予的脸立刻红了,边摆动着两只小手边摇头道:“不了不了。” 刘彤和蔼地看着害羞的小姑娘,笑道:“那快去吧。” 陆容予道了谢,慌忙关上办公室的门,一颗小心脏砰砰砰地跳着。 她很少撒谎的。 而且她刚才哪是害羞啊,她是害怕呀! 万一刘彤拒绝她了,她不就功亏一篑啦! 不过还好刘彤没有深究她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陆容予双手放在脸颊旁降了降温,摸了摸口袋,确认那张纸还在口袋里后,就迈着步子下了楼。 高三的晚自习也是有老师检查的,而且有两个老师检查,每个人负责三层楼。 陆容予这才一走进3号楼,就迎面碰上了下楼检查的老师。 陆容予一下子慌了,十分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先前光顾着想怎么从程淮启变态的监视下溜出来了,居然没想到自己在自习时间出现在3号楼的举动有多么奇怪。 检查的老师看到来人穿着高一的校服,疑惑地皱了皱眉。 “你来高三这儿干什么?” 陆容予红着一张小脸,嗫嚅道:“刘峰老师让我来找一下高三篮球队的同学。” “让你来找?为什么?” 陆容予深深吸了口气,道:“就说让我来找他们签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反正她提前找过刘峰了,万一这个老师明天真的去找刘峰求证,刘峰也应该会帮她圆谎的吧! 检查的老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害羞极了的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继续去检查别的教室了。 篮球队那几个狼崽子有个性得很,脾气一个比一个臭,也只有让这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过来办事儿,那几位大爷才会心甘情愿地听话吧。 刘峰果然是个老江湖! 妙啊! 得到老师赦免的陆容予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争分夺秒地照着名单去目标教室挨个儿找人。 陆容予一直到八点过了几分才回到教室,脸上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让程淮启觉得十分刺眼。 被刺了眼的程淮启心猛地缩了缩,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陆容予也不理会程淮启的臭脸,拿出笔欢欢喜喜地写起了作业。 让他不开心去吧,到时候有他乐得! 看他到时候后不后悔现在对自己做的一切变态行为! 想想到时候程淮启的表情陆容予就觉得期待又解气,嘴角都挂上了一抹得意的笑。 希望她做的一切都能有用呀! 拜托了! 小姑娘在心里祈祷着。 程淮启今天的自习效率极低,原先扫一眼就知道解题思路的人,今天连题目都读不进去,心里纠结困苦又挫败感十足,烦得很。 本来他这两天晚上都不想送陆容予回家了。 毕竟人家现在大概率是个有男朋友的人,自己这种天天送她回家的行为实在是显得荒唐可笑又多此一举。 但期中考后的压力比原来更大,最近各科老师都铆足了劲儿布置作业,又多又难,陆容予每天都得在教室待到将近十点才回去。 而且她刚刚才出去过,又耽搁了好一会儿,今天更是写到了将近十点半。 太晚了。 又是大冬天的。 路上都基本没人了。 比起生气,程淮启还是更怕她一个傻兮兮的小姑娘回家路上会出事儿。 还是送吧。 就当养了个小孩儿了。 嗤。 就王鹏这种人,连送女朋友回家的觉悟都没有。 他就看他们能处多久。 坐等分手。 迟早的事儿! 让她吃吃亏也好。 在外面吃吃亏才能知道他有多好。 这么想着,程淮启的脸色缓和了些。 第26章 “小杜兰特” 周五早自习下课的时候,陆容予拿着一张纸头慌慌张张地迈着步子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迎面碰上了刚早训回来的程淮启。 见她手里拿着张纸,看起来像是要去找老师,程淮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陆容予此刻紧张得要命,完全没心思在意程淮启是什么表情,急匆匆地拿着纸,一口气跑上了六楼。 陆容予大口大口地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揣着一颗惴惴的心敲开了卢燕办公室的门。 里面有其他老师喊了“请进”,但卢燕并没在里面。 应该是早自习拖课了,现在还没下课。 陆容予忐忑不安地站在卢燕的办公桌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确认了一遍,格式、措辞都没有问题。 “找我有事儿?” 卢燕不生气的时候语气还算的上亲和,陆容予抿着唇点了点头。 卢燕把手上的课本放下,坐到办公桌前,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转过头对着陆容予道:“怎么了?” 陆容予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把手上的纸摊平了放在卢燕的面前。 抬头是“请愿书”三个大字。 “尊敬的卢燕老师: 我们是B市第五高级中学篮球队全体成员及首席指导教练。 我们知道给您写这封信很冒昧,但出于我们对程淮启同学的关心,请您耐心看完这封信,万分感谢! 程淮启同学是篮球队的顶梁柱,也是班级的领头羊,是一个天赋过人、勤奋努力的人,在方方面面都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也为学校争得了许许多多的荣誉。您也知道程淮启同学是十分热爱篮球的,所以当天才会对您出言不逊,他本人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不会再犯,希望您能原谅他当时冲动的行为。 最后,恳请您能将程淮启同学的篮球归还,我们向您保证,他会认真学习,不被篮球运动影响成绩,成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模范生,继续为校争光!” 接下来是篮球队现役以及往届所有和程淮启共事过的队员的签名,以及刘峰的签名。 诚意满满。 卢燕浏览了一下这封请愿书。 在看到“他本人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不会再犯”一句的时候,好气又好笑。 卢燕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容予一眼,缓缓道:“给程淮启求情的请愿书,不是刘峰来送,不是陈飞来送,怎么是你来送?” 陆容予早就想过卢燕会问这个问题,当即低下头,十分无奈地小声答道:“他们逼我来的。” 语毕,陆容予十分紧张地悄悄观察着卢燕的表情。 这个理由她可想了好久的。 既要让卢燕不多想她和程淮启之间的关系,又不能激怒卢燕,太不容易了。 卢燕才没有那么好糊弄。 如果她说是以程淮启同桌身份来的话,卢燕不一定会还球不说,同桌肯定也做不成了,说不定还要给他们扣上一顶早恋的帽子;如果说程淮启被收球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她的错的话就更不行了,那她和他都是罪大恶极。 但是如果她说是他们逼她来的话,看起来她就非常无辜,得失心也没有那么重,说不定卢燕还能可怜可怜她这个小跑腿儿的。 卢燕面色一松,果然没有多想,轻笑了一声,道:“他们还挺贼的。” 陆容予的唇角偷偷弯出了一个小弧,又抿了抿唇把笑意压下去。 卢燕本来就没打算扣留这颗珍贵的篮球太久,这次期中考程淮启的发挥又照常稳定,正好她就借着这个契机把东西还给人家了。 于是也没有犹豫,当下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陆容予,又用下巴指了指右前方的储物柜,道:“柜子底下最左边儿。” 陆容予惊喜地接过钥匙,转身开了柜子把篮球取了出来抱在怀里,又把钥匙还给卢燕,给她鞠了个躬,脆生生地道:“谢谢卢老师!” “嗯。”卢燕点点头,道,“快回去上课吧,要迟到了。” “嗯嗯!” 陆容予抱着球,迈着欢快的小步子下了楼梯,一路小跑回到教室。 正好上课。 陆容予赶紧回到座位上坐下,又把手中的球塞到程淮启怀里。 罗越看到那颗“小杜兰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躬身凑到前面,压低声音道:“我靠!小仙女!你怎么把球儿拿回来的啊!虎口夺食,强啊!” 程淮启在看到陆容予抱着球回来的时候也愣住了,直到球被塞到自己怀里,程淮启才回了回神。 看到程淮启微微张大着眼睛,一脸惊愕的样子,陆容予“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程淮启把球放到地上,盯着陆容予笑逐颜开的小脸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前两天是在忙这个?” “嗯哼。”陆容予装作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程淮启失笑。 “怎么要回来的?”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小姑娘十分傲娇地仰着脸,却掩饰不住眼角流露出的笑意。 程淮启低笑道:“求你。” 陆容予本来只是和他开开玩笑,但没想到一向那样轻世傲物的程淮启竟然真的会开口说“求”这个字。 虽然并不是那种感人肺腑的乞求,但这已经让陆容予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小姑娘眨眨眼,把头往左边凑了一点,小声道:“我给卢燕写了一张请愿书,请她把篮球还给你,还让你们篮球队的每个队员都帮你签字保证了,刘峰也签字了。” 程淮启看着她,眸光闪了闪。 所以那天她是去找王鹏给他签字的。 这一整周,每次下课时莫名其妙的消失也都是为了帮他把球给要回来。 他没有弄清原因就跟她发脾气,还拦着她不让她去,她不仅没有跟他计较,还翘了晚自习去把这件事做好。 甚至亲自去找了她最怕的卢燕。 小姑娘绞尽脑汁地用自己的方法,竭尽全力地让他开心。 让人又爱又怜。 可爱得要命。 程淮启的心上像是被浇了一桶温温的糖水。 又暖又甜。 “不过我在请愿书里跟她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顶撞她了,你下次想骂她是时候一定要忍住哦!不然要是她再收的话,我可没办法帮你拿回来了!”陆容予转过头,十分严肃地道。 “好。”程淮启勾了勾唇,神色前所未有的温柔。 第27章 我I七哥 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的陆容予终于等到了周日。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期待过哪一天的到来。 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这股兴奋劲儿是哪来的。 难道是因为要第一次在除了学校之外的场合见程淮启吗? 还是因为今天可以看到程淮启穿着正式的球衣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或者,这能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一次约会吗? 陆容予用力地摇摇头,把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都抛去,站到衣柜前挑起了衣服。 才不是呢! 她才没有很期待! 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过球赛而已。 但还是想一会儿见他的时候穿的漂亮一点呢…… 要是现在是夏天就好了,还能穿裙子。 小姑娘撇了撇嘴,思考了好半晌儿才搭好了一套衣服,还对着镜子戴上了一个咖啡色的发箍。 打扮结束后,陆容予坐在床沿发呆,百无聊赖地前后晃着一双腿,等着程淮启给她发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陆容予握在手里的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果然是程淮启的消息。 他说他到了! 陆容予眼神亮了亮,赶紧穿上外套走出门。 程淮启就在每天送她的楼梯间门口等她。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件纯白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浅咖色摇粒绒外套,下身是一条米色直筒长裤,裤脚乖乖巧巧地掖进了驼色的雪地靴里,裤子和靴子相交处还有一圈茸茸的白毛。 她今天没有扎马尾辫,而是把头发披在肩上,还带了一个与今日穿搭同色系的发箍。 不施脂粉却面颊绯红、唇色嫣然,整个人看上去灵动又温柔,十分养眼。 程淮启看着她小跑到自己身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笑道:“很漂亮。”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去掩饰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比赛下午两点正式开始,两人到场地的时候才一点半。 程淮启拿着票把陆容予带到了第一排的观众席坐着,就回到场地内热身了。 座位紧挨着评委席。 陆容予觉得这样一个绝佳的观球地点给她一个对篮球一窍不通的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刘峰见程淮启把陆容予接来了,顿时觉得这场比赛稳得一批。 “大伙儿都看看啊,七哥来比赛还带家属的,这要是再发挥不好就说不过去了啊!”刘峰高声调侃道。 队员们一阵起哄。 程淮启笑了笑,没说话,当场把套在外面的外套和裤子脱掉。 里面是一身和其他队员一样的红底白边的篮球服,胸前是五中的校徽,背后用白色的加粗大字写着“07”和“程淮启”。 “我靠!”何洪杰忽然大喊道,“峰哥你哪搞来这个东西啊!” 队员们的目光瞬间齐齐投向刘峰和他手中骚破天际的黑色物体。 “我本来想给我们英俊潇洒的七哥亲自应个援的。”刘峰十分宝贝地摸着手中的黑色物体。 陈飞食指指着程淮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哈哈,尼玛笑死我了,哈哈哈……骚啊!” 程淮启瞥了一眼刘峰和他手上的东西,十分可惜地叹道:“没想到峰哥一把年纪,身体不行就算了,腿还给自己骚断了,啧啧。” 刘峰当场放下手上的东西,猛地站起来,大声道:“你小子说谁不行呢!” 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 陆容予看程淮启当场换装,讷讷地张了张嘴,小脸又微微泛上一层红色。 原来他是7号呀。 “7”和“启”又是谐音。 难怪大家叫他七哥呢。 场地左边的五中代表队红色一片,右边的宣明高中代表队黄色一片。 两方的球员都在球场上热身,几趟折返跑后就围着各自的篮框,人手一颗抱着一颗篮球不停地投起了篮。 陆容予看着看着,五中那边的球队席区域忽然有一个穿着红色队服的高个子男生向观众席这边跑了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男生直接穿过球场绕到陆容予身边,顿时引来好多目光。 陆容予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算熟悉的人。 当时为了帮程淮启把“小杜兰特”要回来,篮球队的这些球员她都去亲自找过的,但是大部分人的脸和名字她还对不上呢。 “小嫂子!”来人憨笑着打招呼。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也不跟他多解释了,点点头道:“……你好。” “这个给你!”那人把手上黑乎乎的东西塞给陆容予,然后立即转身跑开了。 陆容予看到那人的背后写着“05”和“方明威”。 原来他就是方明威呀! 陆容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个黑乎乎的东西,研究了一番,发现底部有一个黑色的方形小按钮。 陆容予按下按钮,屏幕上立即亮起“我I七哥”四个艳粉色的大字,还动感地不停闪烁着,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骚得不行。 陆容予愣愣地看着方明威离开的方向,正好对上程淮启的眼神。 程淮启看着抱着应援牌的陆容予,勾唇一笑,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额角,对着她倏地往外拉出一个弧度,右眼同时眨了一下。 动作神态跟应援牌一样。 骚得不行。 但陆容予的心跳却忽然像漏了一拍。 “咚”得一声。 心里好像有烟花忽然绽开了。 气血瞬间上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好像沦陷了。 陆容予双手捂住脸,肩膀缩起,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却压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 一阵阵陌生又雀跃的感受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没。 然而陆容予身后各种慕名而来的程淮启的狂热女粉丝早就抑制不住自己,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可是只有她知道,程淮启的这个动作是做给自己看的。 小姑娘把脸从双手里露出来,扶着膝盖上的应援牌,看着程淮启的方向,嘴边的一抹笑容甜得发腻。 离开场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整个篮球馆内响起了节奏感十足的激昂的音乐。 首先,宣明高中代表队的拉拉队出现在场地中央,12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子穿着明黄色为主色调、宝蓝色边的拉拉队服,手持拉拉球踩着鼓点上场。 一曲完毕后,五中代表队的拉拉队也穿着和五中篮球队队服同色系的红白拉拉队服,在球场中间元气满满地舞了一曲。 接下来,双方的全部队员相互致意,主持人介绍双方的首发阵容,引来场下一阵阵欢呼。 陆容予甚至听到有疯狂的女粉丝扯着嗓子大喊:“程淮启,我爱你!” 篮球馆左边和右边的墙壁上高高地挂着两个电子屏,上面写着两方的比分和每位球员的基本个人信息、得分情况和犯规次数。 陆容予环视了一圈场地。 左半边基本都是给五中应援的,右半边基本都是给宣明高中应援的,也有不少人像自己一样举着应援牌,还有些人穿着两方代表色的服装。 比赛场地在市体育馆,没有明确的所谓主场优势,所以两方呼声一半一半,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比赛的过程中不仅有激昂动感的背景音乐,更有抑扬顿挫的解说和观众席传来的阵阵欢呼尖叫声。 不过陆容予并不太看得懂具体的走位和技巧,她只看见程淮启在疯狂进球。 真的是疯狂进球。 那球只要是能运进他手里的,就没有几个失手的。 第一小节结束,电子屏上显示的程淮启个人得分已经达到了16分。 不过对方也没有落后太多,比分到了23:17。 球员们到球队席区域休息,教练争分夺秒地指导着战术。 观众席的另一个角落,穿着红色拉拉队服的几个女生小声商讨着什么。 而黄金观赏位置的陆容予正认真又专注地看着程淮启喝水。 一番剧烈的运动后,男生已经满身是汗。 他仰着头,无袖的篮球服外露出一条结实劲壮的手臂,节骨分明的大手握着一瓶去了标签的矿泉水,正大口往嘴里灌着,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几滴水还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接着又渗进了宽大的衣领里。 画面十分撩人,看得陆容予有些呼吸不稳。 正愣神的时候,心跳加速的陆容予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同学。”细亮清脆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 陆容予转过头去。 女生高高扎着马尾,画了精致的妆容,里面穿着活力性感的拉拉队服,外面裹着一件长长的羽绒服,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体育馆虽然有暖气,但这么穿还是有些冷的,那截小腿冻得有些红,不过女生却恍若未觉,依旧笑容艳丽。 陆容予看着这个人有点眼熟。 好像在班级门口见过? 还瞪了自己一眼? 咦,是那天那个被程淮启拒绝的小班花儿? 陆容予疑惑地看着她。 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不太友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班花儿掏出手机,白皙修长的食指在屏幕上左右滑动着,调出一条短信放到陆容予面前,甜美地笑道:“你看,刘峰老师刚才发短信来说让我坐在你这个座位呢。” 陆容予低头去看那条短信。 “派拉拉队长现在到1排21座应援。” 联系人显示为“刘峰老师”。 “我坐在10排7座。”小班花儿又对陆容予甜甜地笑了笑,顺便拿过了她手中的应援牌。 陆容予愣了愣,点了点头站起身,费了一番功夫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10排7座。 座位很偏,几乎在最角落里,视野有些刁钻。 旁边是叽叽喳喳的另外11个拉拉队员,并不像是在看球的样子,三两聚集着讨论着什么。 陆容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最边缘,显得有点凄凉。 她不太明白刘峰为什么会发这样一条消息,毕竟她跟刘峰也能算得上有一点熟吧? 但那条短信的语气确实像刘峰,发件人的名字也是他。 陆容予扁扁嘴,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短暂的休息过后,第二小节很快就开始了。 程淮启习惯性地往1排21座扫了一眼,“我I七哥”四个艳粉色的大字依旧骚破天际地闪着,但后面坐的人却居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程淮启疑惑地皱了皱眉。 第二小节的比赛,五中的07号小前锋明显不在状态。 指导教练连喊了两次暂停,程淮启的状态还是没有明显改善,对面宣明高中的球员们已经明目张胆地把狂傲的笑容放肆地挂在脸上了。 无奈之下,刘峰只好安排替补先上。 “你怎么回事儿?!你那小情人都来了,你还这种表现,我都替你丢人!”刘峰怒极,黑着大声脸呵斥道。 程淮启喝了口水,目光瞟向应援牌的地方,道:“你看看那个位置现在坐的是谁。” 刘峰顺着程淮启的目光看去。 五中的拉拉队他是熟悉的,每次大型比赛都跟着他们篮球队一起。 虽然大多数人他叫不上名字,但拉拉队的队长他还是认识的。 “怎么是赵依婷?”刘峰皱眉,疑惑地道,“你那小情人儿呢?” 程淮启烦躁地道:“我哪知道。” “估计是跟赵依婷换了个座儿。”刘峰想了想,道。 程淮启目光一凛,放眼扫过整个场子。 红底白边的拉拉队服本就十分显眼,连着一片的红色更加好找。 程淮启一下就在一片红色的边儿上找到了目光呆滞的陆容予。 “你干嘛?!”刘峰拦住起身准备离开的程淮启,大吼道,“你打算今天不上了是不是?” “我去把她带过来。”程淮启淡淡道。 “……” 第28章 你今天超棒的 “我去把她带过来。” “……” 刘峰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语气森森地咬牙切齿地道:“带!要是带过来你还是刚才那种状态,你看我回去不弄死你!” “而且你必须下半场给我把比分追回来!” 程淮启点点头,立刻从后方跑出了球场。 刘峰狠狠地淬了口,骂道:“他妈的!为了个女人,出息!” …… 陆容予的视线一直在程淮启身上,自然也看出了他状态不佳,现在他人又直接跑出了球队席区域,让她不免有些慌乱。 忽然,陆容予右边的拉拉队员们还有周围的不少观众都齐齐转过头向左看,搞得她也忍不住向左看去。 居然是程淮启! 他本身就是明星球员,又是一幅迷倒万千少女的好皮囊,此时穿着一身红色队服出现在观众席,显得十分鹤立鸡群。 简直不能更扎眼了。 陆容予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声。 而女生们躁动的源泉正长身玉立地站着,目光注视着陆容予,伸出右手,四指向内弯了弯。 他在叫她出去? 陆容予疑惑地看着程淮启,仔细确认了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后,才猫着腰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陆容予在一片羡艳、妒忌和八卦的目光中被程淮启握着手腕拉出了观众席。 “你怎么在这儿呀?”陆容予歪头问道。 程淮启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怎么换座位了?” 陆容予愣愣地道:“刚才,上次那个跟你表白的小班花过来找我,说刘峰让她跟我换座位,我就跟她换了。” 程淮启抬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无奈地道:“……傻。” 陆容予不满地皱起眉,辩解道:“她给我看了短信呀!确实是刘峰发的嘛。” 程淮启也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给你留的座位儿,怎么可能让别人坐。” “……噢。”陆容予低头应了声,又弯了弯唇角,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呀?” 程淮启没说话。 没过多久,观众席上的不少人就发现,刚才那场八卦的女主角居然直接出现在了球队席区域! 女孩儿小小的一只,被夹在明星球员程淮启和指导教练刘峰的中间,小手垫在大腿下方,两条纤细笔直的腿挂在凳子上,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还歪着头和旁边的两人说上几句话,一幅巧笑嫣然的模样。 简直和程淮启配一脸啊! 观众席上的女生们酸的酸,磕cp的磕cp,不可谓不热闹。 自讨了个没趣的赵依婷简直对自己这个半路杀出的情敌恨得牙痒痒,但是又半点法子没有。 失去了程淮启的五中代表队在第二小节的表现明显让人大失所望。 宣明高中的实力本身不弱,虽然赢面不算太大,但还是可以争上一争,现在对方又换下一名得分主力小前锋,还是个人实力超强、令人闻风丧胆的程淮启,球员们的情绪瞬间像冲破了封印般高涨,在第二小节结束时竟然把比分反超到了33:41。 但双方队员和观众全都注意到,刚才被换下场的红方07号球员程淮启此时又精神焕发地回到了球队席区域。 输赢难断。 上半场结束,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 中场休息期间,两方球员都对各自的阵容进行了微调。 陆容予看向左边的电子屏。 程淮启的名字前又出现了一个白点,代表正在上场,而上半场的中锋高卓被换成了刚才来给她送应援牌的方明威。 宣明高中那边也更换了两位成员,并紧张地进行了一番新的排兵布阵。 下半场正式开始。 第三小节一开场,就连陆容予这种不懂球的人都看出了点危险的苗头。 通常来说,球场上的防守策略是对位一防一,但此时对方有两个人几乎贴身对程淮启做防守,不给他丝毫动弹的余地,饶是程淮启突破能力再强,也几乎没有投篮的空间。 开场两分钟,宣明高中代表队再进一球,双方比分拉到11分之差! 如果第三小节双方比分拉开过大,第四小节就几乎回天乏术了。 右半边场地的观众集体起立欢呼叫好。 黄色的海洋一片欢腾的氛围,而红色这边显得死气沉沉。 这九年来,五中一直是B市高中生篮球赛的冠军,几乎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如果今年宣明高中能打破这一惯例,让五中痛失十连冠这一关键节点,那无疑是创造了历史! 陆容予紧张地搓了搓手。 不过宣明高中的队员和教练脸上并不是非常兴奋和放松的神色。 果然,没一会儿,两方的主动权就发生了转变。 五中的球员们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招,控球后卫陈飞右手拍球,左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V”的手势,嘴里不停地喊着“打2”,然后掌心向上一抛,将球传了出去。 红方将重点交给程淮启的策略改为全队合作配合,对方两人防内线程淮启的打法使得外线有很多空位出手的机会,大家一拿到球后就会传到06号得分后卫何洪杰的身上,而何洪杰空位出手的投准率也很高,三分球进了好几个,比分一下被追到42:45。 宣明高中的指导教练叫了暂停,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又调整了阵容和策略重新上场。 但解除束缚的程淮启和渐入佳境的其他四位球员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红方开始主打快攻,一个个篮板和两分球看得观众应接不暇,把对方球员唬得一愣一愣的。 第三小节结束时,比分已经来到67:53。 不过红方的控球后卫陈飞在前三节的表现有些过于兴奋,犯规满5次后不得不下场,换上88号替补黄哲。 第四小节开始。 没料到自己会有机会上场的黄哲显然有些懵,刚开始几分钟还有些手生、没有找到感觉,几乎是送给了对方几个球。 刘峰紧张地一下站了起来,身体两侧的双手握拳,紧紧地捏住,僵直着身体大步走到球场的边线旁,又激又怒地大吼:“黄哲!你他吗给老子清醒一点!” “你现在是上场了!别再他妈的给我站着做梦!” 身后坐在长凳上、视线被刘峰全部挡住的陆容予被突如其来的狂咤吓得一抖,睁大了眼睛看着盛怒的刘峰,讷讷地张了张嘴。 刘峰在面前不停地晃来晃去,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无奈之下,陆容予只好两手一撑、双腿一蹬,从长凳上下来,也走到边线旁观看。 好在前三节打下了14分的巨大分差,给了黄哲一定程度的犯错机会,对方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黄哲也终于找到了球感,进入状态,两方的攻防对峙都十分精彩,比赛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 陆容予像一朵小蘑菇般蹲在一旁,双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球场上来回奔跑的程淮启。 他打球的时候十分专注。 男生的眼神始终紧紧地盯着球,时不时边小跑边伸出长臂朝队友打个手势,嘴里高声喊着什么,几乎没有过片刻的静止状态。 小腿结实修长的肌肉线条在跑动时更明显地呈现出来,力量感十足。 一旦有机会接到球就即刻往回跑,假动作虚晃、突破、上篮,得分! 快如疾风闪电。 观众席又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进球后迅速回防。 这下他们离得近了。 陆容予甚至能感受到他跑动时带起的风和地上传来的轻微震感,能看清他顺着额角滑下的滴滴汗珠。 仿佛甚至要滴落到自己身上的样子。 刚才程淮启一闪而过的画面像开了慢镜头似的在陆容予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 如果说在平时他是显眼的存在的话,在球场上的他就是发着光的。 让人总能一眼就看到他。 那样备受瞩目的存在。 陆容予忽然明白为什么程淮启有那么多女粉丝来应援了。 比赛的最后两分钟。 五中和宣明高中的比分为80:66。 宣明高中的球员们依然没有放弃,如刚开场那样认真地做着进攻和防守,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得分的机会。 不抛弃、不放弃,直到最后一秒! 连解说、甚至五中的粉丝们都在为他们加油。 不过五中的球员们也没有因此放水。 竭尽全力比赛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长哨吹响,比赛正式结束。 83:70。 “让我们一起恭喜B市第五高级中学的球员们!他们一路高歌猛进,以零败绩的惊人成就一路夺得2017年B市高中生篮球赛的桂冠!!” “接下来的全国赛我们会在网络上继续直播跟进,期待他们的精彩表现!” 主持人的声音十分激动,甚至带着点哭腔。 这是代表B市去争得国家级的荣誉! 全场都起立,欢呼、祝福皆有之。 一番庆祝后,双方球员十分友好地到球场中央相互击掌致意。 忽然,王鹏对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大家忽然一股脑儿地迈着长腿往球队席区域跑去,齐齐伸手把笑靥如花的小姑娘抬起来,起着哄在空中抛了好几下。 “Woooooo~” 男生们高声欢呼着。 刘峰背着手站在旁边,揶揄地看了一眼程淮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陆容予整个人忽然失重,身体猛地下坠,又被抛起,又落下,吓得双目紧闭、花容失色。 程淮启见状,赶紧劝住众人,双手掐着她不盈一握的腰,把人从半空中抱了下来,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小姑娘的脸一下红一下白的,又惊又怯地抓着程淮启的衣角,躲到了他身后。 “也咦~~” “草啊,这碗狗粮我先干为敬!” “我说这场比赛要不是有这小吉祥物在,咱们哪能赢得那么容易!” 刘峰的五官十分夸张地努了努,调侃道:“一会儿庆功宴,你要不要把你的小情人儿一起带去?” 众人又是一番起哄。 程淮启十分宠溺地看了一眼身后害羞得几乎要钻进自己衣服里的小姑娘,笑道:“我送她回去,你们先吃。” 程淮启到休息室飞快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 小姑娘还微微红着一张脸,乖乖垂着头在门口等他。 程淮启勾了勾唇,揉揉她的小脑袋,道:“走。” 陆容予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还心有余悸的样子,程淮启开口道:“他们都没脑子的,不用理他们。” 陆容予闻言,“噗”地笑了出来。 两人打的回去,都坐在了后排。 程淮启叉着一双颀长的腿,十分放松地向后靠了靠,转过头看着陆容予,挑眉道:“今天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小姑娘明显愣了愣,目光闪了一下,犹犹豫豫地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什么,而后害羞地垂下眼帘。 程淮启没听清,皱着眉,头向左偏了偏。 “嗯?” 他的音色本就好听,此时故意拖长了尾音,显得更加低沉有磁性。 引得陆容予浑身上下都泛起了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 痒痒的。 又很勾人。 良久,小姑娘磨磨蹭蹭地曲起一条腿,半跪在车座上,身子微微向右靠,将唇凑到他耳边,极小声地道:“你今天超棒的!” 语气诚恳又坚定,带着十分的崇拜。 语毕,陆容予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乖乖坐好,双手局促地捂着发烫的脸颊,紧紧闭着双眼,掩饰性地将头望向窗外。 程淮启看着她小巧白净的耳朵上迅速染上一层粉色,有些失神地伸出手凑近,又停住,隔着空气轻轻款款地捏了捏,然后摇摇头,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低地笑出了声。 第29章 初雪 11月21日,B市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C市也下雪,不过多数时候只有雨夹雪,在路上根本积不起来,只能在花坛的树叶上方看到薄薄的一层白色。 唯一下的一场谈得上大雪的那年,陆容予才5岁,早就忘记是什么场景了。 以至于这还是陆容予第一次见识这样来势汹汹的雪。 是真正能称为雪的雪。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这些原先只能靠想象的画面今天居然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课上到一半,小姑娘就被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双手托腮,一双乌溜溜的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澄澈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雪白。 嘴里还时不时做出一个“哇”的口型。 虽然课堂上有不少人被初雪吸引了注意,但像陆容予这么痴迷的还确实是稀有。 连刘彤都看笑了。 陆容予却浑然不觉,完全进入了出神入化的入定状态,十分忘我。 刘彤捂住嘴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陆容予那个方向,对正在听课的同学们做出一个“看那边”的口型。 一颗颗脑袋顿时转向教室的左上角。 零零落落的笑声和议论声响起,随即全班都爆发出一阵笑声。 陆容予这才回了神,呆呆地转过头去,想问一下罗越刚才自己错过了什么。 刘彤含笑的声音正好在此时响起:“果然啊,下雪的时候最好玩的不是雪,是南方人。” 班里又一阵哄笑。 程淮启好笑地看着陆容予,也低低地笑出了声。 陆容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家刚才是在笑自己,顿时红了脸,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一闹,大家都不再去看雪,转而专心听起了英语课。 终于到了午餐时间。 陆容予像是一只突然获得了自由的小囚鸟,有史以来第一次混在人群里第一时间冲出了教室。 雪下了将近两节课的时间,此时走廊的台面上都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雪。 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往雪里戳了戳,那一层洁白完美的雪上顿时陷下去一个小小的坑。 冰冰凉凉、软软绵绵的。 陆容予不禁弯了弯唇,又伸出袖子里的小手,五指张开,搭在一片光滑的雪面上,轻轻按了下去。 雪面上的小坑旁又留下了一个小手印。 陆容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转过头去看着程淮启,眼神亮晶晶的,咧着嘴道:“这片雪现在是我的了!” 程淮启不知道她哪来的莫名其妙的骄傲感和占有欲,无奈地迈着长腿走到教室外,大手拎着她柔软厚实的围巾,走到她身边。 低头,弯腰,动作轻柔地帮她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拉着围巾的一角,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干嘛!!” 程淮启身高腿长,大步向前一迈,陆容予一个没注意被拉得向前跌列了一步。 “吃饭。” 程淮启头也不回地道。 “知道啦!”陆容予不满地撇撇嘴,大喊道,“那你放开我!” 程淮启并没有放开手,只是停住脚步,等着小姑娘跟上来。 陆容予走到和他并排,偏着头道:“你快放开呀!” 程淮启剑眉一挑,开口道:“不放。” 陆容予:“?” 男生薄唇微启,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暖和。” 陆容予:“……” 鹅毛般的大雪还孜孜不倦地飘着。 教学楼外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昔日生机勃勃的校园都仿佛在此刻被按了静音键,似乎连人们都刻意减轻了说话的音量,不愿打扰这片静谧的茫白。 陆容予看着半空中纷飞的雪花,忽然有一种置身于八音盒内的错觉。 穿着裙子的小白熊和穿着西装的小棕熊牵着手,站在白霜铺地的音乐盒里,头顶雪花飞舞。 像极了此刻牵着她的围巾的程淮启。 她和他穿着一样的校服,同处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 陆容予偏头看了一眼身边长身玉立、神色淡淡的人。 整颗心都像是忽然被盈满了般。 在一片天寒地冻中滚滚地冒着热气。 小姑娘低下头,悄悄弯了弯唇。 教学楼外积雪的地上已经被教工人员铺上了一块块干草垫子,防止意外滑倒。 同学们都循规蹈矩地踩在垫子上,小心谨慎地走着。 程淮启终于放开手上的围巾,扬了扬下巴,示意陆容予走到自己身前的垫子上。 小姑娘仰起头看着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程淮启:“?” 陆容予把小手缩在袖子里,胳膊往旁边一指,下巴一抬,脆生生地道:“我要走外面!” 程淮启本想拒绝,但想到她刚才那副如痴如醉的赏雪的样子,到了嘴边的“不行”又生生咽了回去,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别摔了。” 陆容予看了看程淮启,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还伸在半空中的手,又回去看了一眼程淮启,努了努嘴,眼神试探。 程淮启压住唇角的笑意,一脸大义凛然地伸出大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握住陆容予的手腕。 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欢欢喜喜地抬起一条腿迈了出去。 雪已经有两三厘米厚,一脚踩下去,发出轻微“沙沙”的声响。 右半边身子往下陷了一些。 陆容予又迈出左腿踏进雪里。 左半边身子又往下陷了一些。 陆容予觉得又神奇又兴奋,双目放光,咧着嘴回头看了一眼程淮启。 程淮启被她这幅样子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照你这个速度,今天中午还能吃到饭吗?” 陆容予思考了一会儿,道:“那我们今天吃食堂吧,好不好?” “行。” 陆容予玩了一会儿终于消停了,两人一起到食堂吃饭。 吃好出来的时候,有不人已经回来了,沿路都是打雪仗和堆雪人的同学,玩得不亦乐乎。 “几点了呀?”陆容予恋恋不舍地问道。 “快午休了。”程淮启道。 小姑娘磨磨蹭蹭地走着,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我们今天晚点再回去午休好不好呀?” 见程淮启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陆容予又补充道:“反正午休不是不查人嘛……” 程淮启看着鼻头和耳尖都被冻红了却又兴奋地手舞足蹈的陆容予,无奈地点了点头。 操场上有不少人在打雪仗,虽然基本都是高一的同学,但陆容予还是想过去凑个热闹。 “别去。”程淮启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小姑娘。 陆容予疑惑地看着程淮启:“为什么呀?” “你以为他们打雪仗是捏个雪球儿扔着玩儿?” “不然呢?”陆容予愣愣地望着他。 程淮启看了无知的小姑娘一眼,道:“埋人。” 陆容予一张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字一顿地问道:“埋——人?” 程淮启点点头。 “是把人埋进雪里的那种埋吗?” 程淮启点头。 “连脸也埋了吗?” 程淮启点头。 陆容予在原地惊地说不出话,替那些被埋的人颤了颤。 “那得多冷呀……” 其实陆容予这个身高,就算加入了混战也没有人会对她下手的,程淮启不过是怕她冻感冒了。 此时见吓唬她的目的达到了,程淮启满意地勾了勾唇。 “那要不我们还是在旁边堆个雪人吧。”陆容予眨了眨眼,道。 “嗯。” 小姑娘费力地走到花坛边,伸出好不容易捂热了的手,抓起了一小团雪。 冰火两重天。 陆容予两手轮换着把小雪球在掌心间抛来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抓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抛了好一会儿,陆容予才终于适应了这个冰冰凉的温度,专心地滚起了雪球。 其实也算不上滚,因为她没有类似的经历,只是先揪了一个小团子当做地基,再拿周围的雪一点一点摞上去。 程淮启双手撑着膝盖,半蹲着趴在边上看着专心致志的小姑娘,眉眼之间都染上了少见的温柔之色。 没一会儿小型雪人的架构就堆好了。 下面一个小土坡型、上面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形。 丑不拉几的。 “这什么?”程淮启皱着眉问道。 “雪人呀!”陆容予双手搭在雪人的脑袋上,转过头,道,“不像吗?” 程淮启挑了挑眉,没说话。 小姑娘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从花坛里捡了两根不长不短的树枝,往小雪人身体两侧一插,又掰了两小段,小心翼翼地竖着插进雪堆里做眼睛。 “现在像了吗?” 程淮启失笑,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回去?”一道尖亮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背后响起。 陆容予瞬间慌了,立刻起身,像被当场抓获地小偷一样,心虚地低着头站在卢燕面前。 身后的操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人片影,只剩下被踩的坑坑洼洼、还有些脏兮兮的战场。 一片冷白,白得刺眼,也寂静地让人心慌。 卢燕抱着胸,看着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人。 “怎么不回去午休?” 死亡提问。 陆容予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本身就违规了。 更别说她和一个男生单独出现在这个地方欢天喜地地堆着雪人。 程淮启轻咳了声,瞟了眼陆容予,道:“南方人,没见识过,体谅一下儿。” 卢燕闻言一怔,随即笑开了,对着陆容予道:“现在玩儿够了没?” 陆容予赶忙点头。 “快回去午休。”卢燕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笑道。 “对不起卢老师!”陆容予态度十分良好地鞠了个躬,赶紧转身走向2号楼。 程淮启也抬了抬长腿跟了上去。 一直到走进教学楼,陆容予的一颗小心脏还在飞快地跳着。 “卢燕居然没有罚我们诶……”陆容予歪头看着程淮启,难以置信地小声道。 “午休不查人。” “那她为什么会在操场上呀?” 程淮启想了想,道:“草坪养护,不能在上面玩儿,应该是去赶人的。” “……噢。” “卢燕好像也没有那么凶呀,好像还蛮通情达理的诶。” “……” 第30章 背她回家 虽然先有程淮启拦着,后有卢燕驱赶,陆容予没能在雪地里玩太久,但因为她一直穿着加绒的雪地靴在雪地里踩来踩去,回到教室后才发现靴子里湿进去了一点雪,冰块儿似的,刺得她两只脚的脚指头都快冻僵了。 教室里虽说有暖气,但是不算太热,靴子湿了没那么容易烘干,而且这种事,陆容予又不好意思和程淮启讲,只能自己悄悄忍着。 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程淮启明显感觉到陆容予状态不对。 小姑娘从中午回来开始就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破天荒地主动午睡了不说,还一直睡到了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 刚开始程淮启只觉得她是玩儿累了,但此刻看着她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色和千斤重的眼皮,程淮启觉得她肯定是刚才玩儿雪的时候冻着了。 程淮启身子往左边凑了凑,低声问道:“不舒服?” 陆容予点点头:“有一点。” “张老师。”程淮启对着讲台上声情并茂的张思美喊道。 陆容予赶紧扯了扯程淮启的袖子,小声喊道:“你干嘛!” 程淮启没有理她。 张思美回过身看向程淮启,疑惑地问道:“我哪儿讲错了吗?” “没有,”程淮启道,“陆容予生病了,我带她去趟医务室。” 张思美点点头,又挥了挥手,柔声道:“快去吧。” “走。”程淮启对着陆容予扬了扬下巴。 陆容予只好硬着头皮出了教室。 程淮启跟在她身后,也从后门出去,手背贴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有点儿烫。 陆容予皱眉,不满地看着程淮启,道:“你干嘛呀,可以下课再去呀!” 程淮启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绷着脸没有回答。 这幅凶巴巴的样子看得陆容予怕怕的,只好乖乖噤声,跟着他走去了医务室。 “38度7,”医生甩了甩手中的温度计,对着陆容予道,“让家长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儿吧。” 陆容予点点头,用医务室的座机给陆昱兴打电话。 就在陆容予以为电话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陆昱兴终于接了起来。 “喂,爸爸,我发烧了,你现在有时间来学校接我去医院吗?” “嗯……好……可以的。” “好。拜拜。” 陆容予挂断电话,对医生道:“我爸爸让我自己先回去,他下班回来带我去医院。” “你自己能回去吗?”医生问道。 陆容予点点头:“我家很近。” 程淮启皱着眉问道:“能不能先给她开点儿药?” “也可以。”医生点了点头,在纸上写了几笔,转身到柜子里给陆容予拿了一盒药,“按说明书吃,如果退烧了就不用再去医院了。” 陆容予接过药,对医生道了谢。 “你在这儿等我。”程淮启对陆容予道。 “啊?” “去给你开假条儿。” 程淮启迅速回到教室,把陆容予的包理好拎在手上,又捎上她的围巾,去办公室找了李光。 见稀客到来,李光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笑着问道:“怎么了?” “陆容予发烧了,我来给她开个假条儿,然后送她回去。”程淮启简明地道。 “意思是,要开你和她两张假条儿?” 程淮启点头:“她家长没时间来接,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李光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面前一脸正经的大高个儿,没多说什么,爽快地开了两张假条。 “送完记得回来上课。” 程淮启点头应下,迅速回到了医务室。 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程淮启把围巾给她戴好。 “走。” “你也走吗?” “嗯。” 这回陆容予没有再要踩雪了,乖乖地一步一步踏着干草垫子,循规蹈矩地走着。 出了校门,程淮启把手里的书包递给陆容予,示意她背上。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时候人特别脆弱,小姑娘心中的委屈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平时都不要她背书包的,今天她生病了居然还要自己背书包! 陆容予十分不满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就着他的手把书包背好。 程淮启没注意她的表情,径直走到她身前,蹲下身。 “上来。” 陆容予愣在原地,没动。 程淮启转过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陆容予慌忙地摆着手,支支吾吾地道:“不,不……不用,我……” “那抱?” 陆容予的两只小手摆得更快了。 程淮启仍旧维持着蹲姿,看着陆容予,扬了扬眉,道:“快点儿。” 小姑娘讷讷地张了张嘴,慢吞吞地走到他背后,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趴了上去。 她的前胸和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局促的呼吸热乎乎地喷在他后颈。 勾得人痒痒的。 程淮双手勾住她的膝窝,稳稳地站了起来。 女孩儿很轻,背着没有半点儿重量感。 但他还是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程淮启的肩很宽。 还带着薰衣草混着他洗发水清爽的味道。 让陆容予的心口微微发烫。 谁都没有说话。 天色微黯。 白茫茫的街道上渺无人烟。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积雪卷进了肚子里。 陆容予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和程淮启一步步踩进雪里沙沙的脚步声。 他每走一步,堆积的雪面上就凹下两个人的重量。 比她中午自己踩雪的时候更有幸福感。 吱呀—— 冰天雪地里,陆容予心间含羞的小花儿却忽然扬起了头,勇敢地绽开了。 “程淮启。” 她轻轻喊他的名字。 带着轻轻的鼻音。 又软又甜。 “嗯?” 程淮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 陆容予垂下长长的眼睫,伸长了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真好。” 他轻轻“嗯”了声,勾了勾唇。 不知是因为背了个人还是因为雪地难走,不足十分钟的路程却花了两人将近二十分钟。 可是陆容予还贪心地希望能再久一点。 以至于程淮启想按电梯的时候,被陆容予阻止了。 “我们还是像平时一样走楼梯好不好?”声音沙沙的。 虽然精神振奋,但还是挡不过身体的疲倦。 程淮启愣了愣,没说话,脚下却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餍足地趴在他身上,有些费力地悄悄把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 程淮启一直把陆容予背到她的床上才放开。 “我去给你倒点儿水,喝了药睡一觉。” 程淮启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 铺天盖地的疲惫感顷刻间排山倒海而来,陆容予忍着头疼把外套、裤子和有些湿哒哒的袜子脱了,窝进被子里。 烧水要些时间,程淮启兑好一杯温水进来的时候,陆容予已经昏昏地睡了过去。 程淮启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皱着眉睡去的女孩儿。 “先吃药再睡。” 陆容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着他的手把胶囊吞了下去。 “……你要走了吗?”陆容予看着程淮启,眼神可怜巴巴的。 程淮启柔声道:“等你睡着再走。” “嗯!” 陆容予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程淮启把她的被角掖紧,又俯身在她滚烫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才转身离开。 陆昱兴提前下了班。 他到家的时候陆容予还没醒。 陆昱兴看见她床头柜放着的连花清瘟胶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烧还没退。 “小予,醒醒。”陆昱兴把陆容予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背。 “醒醒,爸爸带你去医院看看。” 头昏脑涨的陆容予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嗯”了声。 陆昱兴开车带她去了最近的医院,不到十分钟的车程,陆容予却被颠得头疼欲裂。 刚进了急诊的大厅,那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就让陆容予一阵恶心,赶紧跑进厕所吐了起来。 出来的时候整张小脸煞白。 在急诊室又量了一遍体温,已经烧到39度。 “发烧引起急性肠胃炎。”医生边写着鬼画符般的文字,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打个点滴吧,三天。” 医生把病诊单夹进病例里一起递给陆昱兴。 “这几天就不要去上学了,注意休息,饮食清淡,可能还会有呕吐的情况,是正常的。” “好的,谢谢医生。” 陆昱兴道过谢后,带着陆容予出了急诊室。 “你坐着等我,我去交钱。”陆昱兴指了指墙边的长凳。 陆容予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等着。 打上点滴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 这时候程淮启应该已经开始晚自习了吧。 陆容予忽然想到自己第一天到五中时,程淮启给了自己一盒草莓蛋糕和一瓶牛奶。 还逼着她吃。 当时觉得他凶巴巴的。 但是现在觉得甜甜的。 小姑娘弯了弯唇角。 陆昱兴买了粥回来,陆容予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 “爸爸,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陆容予问道。 “怎么了?” 陆容予想了想,道:“我想问一下同学今天有什么作业。” 陆昱兴点点头,把手机递给她。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昱兴,他正拿着一本杂志看。 陆容予登上QQ,给程淮启发了消息。 陆容予:我要挂三天盐水,可能这几天不能来学校了。 程淮启:哪个医院? 居然是秒回! 陆容予愣了愣。 陆容予:离我家很近,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医院。 程淮启:还要挂多久? 陆容予:不知道呀,有三大瓶,刚开始挂。 程淮启:嗯。 等了一会儿没再回复,陆容予就退了QQ,把手机还给了陆昱兴。 陆容予盖着毯子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程淮启正坐在自己对面。 第31章 ?他女朋友 面前是冷白和冷蓝色组成的空间,吊瓶里的透明液体滴答滴答地缓缓流着,身边偶尔有医护人员走动的声音和人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如果是梦的话,这个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陆容予伸出两根手指掐了掐自己的左手手背。 是疼的。 又转头看了一眼陆昱兴。 陆昱兴见她醒了,开口道:“这位同学是你班长是吧,他说来给你送作业。”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微微红了脸,转过头去看程淮启。 程淮启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几本作业本递给她,一本正经地道:“化学两课时,物理生物数学各往后写一节,语文背默《逍遥游》,英语老师批准你这几天不写作业。” 陆容予眨了眨眼,也一本正经地道:“谢谢班长!” “嗯,”程淮启点头,“早日康复。” 陆容予点点头,抿抿唇压下唇角的笑意。 程淮启没有多留,交代完作业就走了,陆昱兴也没有多问。 陆容予翻开四本本子里唯一尺寸不合的软面抄。 居然是下午生物课和物理课的笔记。 那苍劲有力的笔锋,陆容予一眼就能认出是程淮启的字。 满满当当的两页。 他一个从来不做笔记的人,居然亲手给她抄了笔记。 陆容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米黄色的书页,心口微微发烫。 急性肠胃炎不算什么大病,但确实蛮折磨人的。 吃东西没胃口就算了,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那么一点儿还几乎都给吐了出来。 折腾了三天下来,陆容予总算是好全了,也正好是到周五了。 程淮启每天都亲自来给她送笔记和布置作业,看着面色憔悴的小姑娘一天天好转,程淮启也终于放下心了。 虽然三天没上课,但在这样VIP级别的待遇下,陆容予也很争气地没有落下任何一门科目的学习,连她最差的化学都自学地十分有成效。 不得不感叹程淮启对重难点的把握着实炉火纯青,化繁为简的功力也不是一般的厉害。 如果陆容予没记错的话,今天恰好是程淮启生日。 还是上次问刘峰拿篮球队员信息的时候看到的。 陆昱兴这几天都做好早饭再离开,每天中午回来给陆容予烧饭,晚上也早早下班陪她去打点滴。 今天一早吃饭的时候,陆容予就向陆昱兴申请,说要吃过午饭就立刻去打针。 陆昱兴疑惑地看着陆容予:“怎么了?” 陆容予抿了抿唇,道:“我有一个好朋友今天过生日,晚上我想出去玩。” 陆昱兴没说话。 陆容予赶紧补充道:“我跟他很要好的,转学以后他一直特别照顾我。” “女生?” 陆容予慌忙点头。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我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好的,谢谢爸爸!” 果然,上午大课间的时候,陆容予就收到了程淮启的消息。 程淮启:晚上我过生日,来吗? 陆容予:嗯嗯! 程淮启:六点半来接你。 陆容予:好。 小姑娘抱着手机倒向身后的大床,兴奋地滚了两圈,又用枕头捂住脸,傻乎乎地笑了出来。 为什么他过生日,她却比他还要兴奋呢? 吃过午饭后,陆容予在陆昱兴的带领下十分配合地打了点滴,还在陆昱兴走后悄悄把流速加快了一点。 点滴打好,陆容予也把昨天的作业写完了。 欢欢喜喜地回到家,只等他来接。 这次的心情,和那天他来接她去看球赛的时候,又有一些不同呢。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又更近了些。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抽出抽屉里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把丝带蝴蝶结解开又重新系了一个更漂亮的上去。 忍不住想他拆开礼物时的样子。 希望他会喜欢呀。 庆生的地方是在一个娱乐性质的包厢内。 欧式风格的装修很气派,亮堂堂的。 长长的U字型沙发围在一张巨大的茶几周围,茶几中间摆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四周是一些酒水和各类吃食。 沙发对面是K歌的大荧屏,角落里还有一个高台,上面放着一张椅子和一个立麦。 隔断后方还有台球室、棋牌室等等供以娱乐的场所。 陆容予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在里面闹成一团。 来的人基本上陆容予也都熟,陈飞、胡彻、张子鑫、罗越四个,还有几个篮球队的成员。 只有一个生面孔。 “哟,我说怎么生日宴大寿星人先没了,原来是接小情人去了啊!” 生面孔的长相有多儒雅随和,说话就有多流里流气。 陆容予一下被这猝不及防的反差萌惊在原地。 “滚。”程淮启毫不客气地道。 “小女朋友你好啊,”生面孔挂上一幅翩翩然的小脸,对着陆容予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我是秦陆。” 程淮启一把将秦陆欠揍的蹄子拍掉,对陆容予道:“我发小儿,一个地痞流氓,不用理。” 秦陆“啧”了声,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小妹妹,我跟程淮启认识十七年,他身边除了那婆娘以外没一个适龄女性能近身,你可要小心。” 陆容予眨眨眼,懵然地看着程淮启。 程淮启对着陆容予摇摇头,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太阳穴,做出“他脑子有问题”的口型,模样看上去十分惋惜。 陆容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秦陆暴怒,用力推了推程淮启的肩膀,跳起来就要打他:“我草你妈!” 本就热闹的场子一下子更闹腾了。 程淮启向来不爱走形式主义,什么生日歌的流程都没走,要不是陆容予喜欢,甚至连蛋糕也没有,大家吃好喝好玩得尽兴就行。 陆容予看着面前的烧烤,吞了吞口水。 她平时对这种东西是不太感兴趣的,但最近连续那么多天的清汤寡水下来,实在是难熬,加上罗越时不时就给她灌输“我们这儿烧烤真的巨好吃,你必须得尝尝,只要尝一口你就能爱上”的理念,搞得陆容予真的很想试一试。 陆容予瞄了一眼正在和张子鑫说笑的程淮启,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了一串金灿灿的烤面筋。 “不能吃。” 程淮启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迅速伸手阻止了她,又把一盒寿司推到她面前,还亲自给她切了一小块蛋糕,刮掉表面油腻腻的奶油,堆了好多水果上去。 “就吃一串!”陆容予挣扎道。 程淮启面无表情地摇头拒绝。 陆容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继续讨价还价:“一口!” 程淮启没说话,直接大手一挥,把她面前连带自己面前的烧烤都推到桌子的另一边:“我也不吃。” 陆容予哭哭丧丧地拿起寿司,泄愤似的咬了一口。 程淮启又给她倒了杯不知哪搞来的椰奶,低声道:“等病好了我专门带你去吃,嗯?” 陆容予撇撇嘴,没说话。 吃吃喝喝了一会儿,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大家齐齐看向程淮启。 程淮启站起身去开门。 “生日快乐啊,程淮启!” 门刚被打开,两只拎着好多个礼袋的手就环上了程淮启的脖子,抱了他一下。 “你也是。”程淮启勾勾唇。 “靠!疯婆娘!”秦陆见到来人,立刻大吼一声,整个人往椅子里一缩。 女生不屑地“嘁”了声,走进了包厢。 灯光很暗,女生把手中的袋子放到空桌子上。 程淮启把大顶灯打开,室内瞬间明亮了起来。 陆容予也看清了来人。 少女个子高挑,穿着一身长及小腿肚的灰色修身高领毛衣,勾勒出玲珑窈窕的曲线,一头青木棕色的长发高高盘起,耳畔落下几绺微卷的发丝,长相美艳,肤白胜雪。 女生从袋子里把礼盒一个个拿出来,食指纤细修长,动作优雅、气质极佳,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高贵。 陆容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情敌”。 刚才,这个女生是一把抱住了程淮启吗? 秦陆叫她“疯婆娘”,之前还说除了疯婆娘以外没有女性能近程淮启的身。 之前小班花来找程淮启表白的时候,程淮启说他有主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可能性: 不会这个女生就是程淮启的“主”吧? 陆容予的心“咯噔”地一声快速坠了下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去?怎么还有个小妹妹在这儿!”女生看见陆容予,显然也十分惊讶,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盯着陆容予打量了好久,才把目光转向程淮启,“女朋友?” “不是。”程淮启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否认了。 女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开始给在座的陈飞等人分手中的礼物。 “你前段时间去瑞士比赛带回来的巧克力啊?”秦陆把玩着手中精巧的小盒子,抬头问道。 女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对啊,不要给我还回来,我给小妹妹。” “想得美。”秦陆赶紧收起怀中的巧克力。 一共九份巧克力,除了程淮启和陆容予外的每个人手中都有一盒,女生无奈地对程淮启道:“可不是我偏心啊,我以为你生日嘉宾是老标配的,你自己提前没跟我说,我没给小妹妹准备礼物。” 程淮启无所谓地道:“没事儿。” “那我走了,你们玩儿的开心!” 女生摆摆手,优雅地迈着步子走出了包厢。 程淮启敏锐地察觉到了陆容予的心情变化,只当她是没拿到糖不开心了,好笑地走到她身边坐下,揉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我家有很多巧克力,礼拜一给你带来?” 陆容予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想问刚才那个女生是不是他女朋友。 想问他们为什么表现得那么亲密无间。 想问为什么他生日的时候,反倒是那个女生像个女主人一样给他的客人挨个儿发礼物。 想问既然他们已经那么好了,为什么他还要对自己那么好,让她误以为他喜欢的人是自己。 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像无论怎么问都像是质问,她已经默认把自己摆在一个他女朋友的位置上了。 可是万一她摆错了呢? 万一从头到尾就是她自作多情呢? 毕竟他也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喜欢她啊。 只不过是他一直这样照顾她,照顾到她都习惯了,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应该是互相喜欢的了。 多可笑呀。 本来陈淑琴走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爱她了。 遇到他之前,她一直坚定地认为陈淑琴是最后一个,是唯一一个。 可是那么绝望的她怎么会对一个认识了短短两个多月的人抱有那么多不该来的幻想。 心上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地疼,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女孩儿垂下长长的眼睫,轻轻眨了眨。 第32章 程淮启,你喜欢我吗? 彩色的灯光在昏暗的空间里狂舞,一边闪动着一边摇晃着,红黄蓝紫交替变幻,耳边轰鸣的鼓点震得地板上都有轻微的颤动,微醺的兄弟几个站在K歌屏前扯着嗓子又喊又崩,包厢内的气氛到达了一个小高潮。 不过大家很默契地给今天的男女主角留够了空间,两人并排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打扰。 陆容予早就没了吃东西的胃口,在这里待着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看着他们狂欢,她只觉得吵闹。 身边同样如出尘般的程淮启不知道陆容予怎么就突然来了脾气。 虽然小姑娘平时幼稚的很,是有可能做出为了几颗糖闹脾气的事儿,但他都说了要补给她,按理来说就应该没事儿了啊。 怎么还闹脾气。 但问了她好久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此时两人已经冷战了半个多小时,程淮启沉着脸,十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陆容予见他这般不耐烦的动作,更是难过地无以复加,登时开口道:“我不舒服,想回去了。” 程淮启皱了皱眉,随即点点头。 走出大楼,程淮启突然又返了回去,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一个小袋子,塞到了陆容予手里。 陆容予有点懵,想起来今天他过生日,自己还没正式把礼物送他,他却反倒给自己送了一份。 前两天积的初雪已经全部化尽,天却更冷了些,冷风像刀子似的凌迟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陆容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尖尖的下巴也藏进温暖的围巾里。 程淮启微微躬身,伸手把她的拉链向上拉了些,又帮她把帽子戴上,细心地系好抽绳,轻声道:“回去早点休息,如果还不舒服要继续去医院,听到没?” 一股酸涩感猛然从心头冒了上来,泪水一下子涌上眼眶。 陆容予轻轻地点点头,宽大的帽檐随着她的动作又低下了一些,从程淮启的角度看下来,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也遮住了女孩发红的眼眶。 陆容予低着头走了好久才把眼眶里的泪水逼了下去,但仍旧不敢抬头。 走进小区就忽然寂静地很,没有汽车呼啸的飞驰声,也没有人们喧闹的交谈声。 程淮启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冷白色的灯光打下一长一短两道向前缓缓移动的影子。 那道短了一截的影子忽然停了下来,没有转身,也没有抬头,一动不动,像静止了般呆立了良久。 然后他听见女孩儿又软又轻的声音飘到耳边: “程淮启,你喜欢我吗?” —— 陆容予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 这个无风无雨的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这个她恬不知耻地孤注一掷,然后满盘皆输的夜晚。 这个她一瞬之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忍耐和成长的夜晚。 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着自己一般,陆容予几乎是冲进了房间,如临大敌地把房门关地山响,靠在门背后呼呼喘着气。 喘着喘着,忽然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顺着门框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 程淮启语气温柔的话像坚硬的冰渣,和木地板上升腾起的寒意一同,一路长驱直入,毫不留情地扎进了陆容予心里。 “程淮启,你喜欢我吗?” “小脑袋里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呀……” “没为什么。” “所以你不喜欢我吗?” “……小孩子别老想着这些。” 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忍不住汹涌而出,顺着下巴滑落,围巾上濡湿一片。 陆容予撑着地板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桌前,翻开抽屉里的日记本。 前几页还是正常记录着自己来到B市后的生活,后面就几乎全部写满了程淮启。 那个劣迹斑斑、罪行罄竹难书的班长大人。 那个外表冷面凶恶内心却温柔细致的同桌。 那个为了给她买烧麦罚站、和老师顶嘴的叛逆少年。 那个深藏不露又自视甚高的年级第一。 那个动不动就要调戏她几句的流氓大灰狼。 那个在球场上驰骋发光的篮球队中流砥柱。 那个雪地里背着她回家的依赖。 …… 早就在她心里悄悄住下了。 是她还不知道什么叫爱的时候,就偷偷摸摸、羞羞怯怯地捂住,不敢让人看见的小心翼翼的喜欢。 可是他怎么会在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一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用一盆凉水把浑身炽热的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陆容予几乎不敢去回忆半个小时前发生的这一切。 太不真实了。 却又真实地吓人。 就好像她把一颗滚烫赤诚的心捧到他面前,却听到他毫不在乎地说了一句—— 少自作多情了。 陆容予把口袋里没能送出去的圆柱形小盒子掏了出来。 里面用粗粗的丝带捆着一幅画,打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简简单单地一幅彩描,她却前前后后修改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完稿。 画面下方,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蹲在篮球场的边线旁,双手托腮望着面前的男生。高大的男生定格在胯-下运球的动作,一只大手控球,另一只手放在身前做格挡的动作,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饱满流畅,指节修长有力,面部棱角分明,双眉入鬓,眼神锐利,薄唇抿起,下巴上还挂着一滴没来得及坠落的汗珠。 像是下一秒就要从纸上冲出来。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和程淮启几乎有八分相似。 是比赛那天无数次在她脑袋里回放的慢镜头。 是她喜欢的男孩子散发魅力的高光时刻。 是即使像现在这种难过到无以复加的时刻看着都会小鹿乱撞的悸动。 突然就觉得,还好没有来得及送给他。 陆容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画中人的脸,又像触电般瞬间把手收了回来,垂下眼睫,把画重新捆好塞进盒子里,连同日记本和程淮启今天送她的还未拆的礼物一起关进抽屉里。 明天要给它们上把锁。 —— 第二天去上学的路上,陆容予居然碰到了赵依婷。 女生画着精致的淡妆,亭亭玉立地站在小区大门口,那模样像是等了她很久。 陆容予心情本就不好,遇到这个算得上的名副其实的情敌后,当下更加不开心,默默抿了抿唇,准备绕开。 “哎,哎你等一下。”赵依婷从身后追上来,和陆容予并排走,边走边道,“我和你住一个小区,又喜欢同一个人,还算蛮有缘的。” 住一个小区? 想来是因为她们文科生早上到校早,所以她们从来没碰见过吧。 陆容予正想着,赵依婷又道:“上次球赛的事儿我跟你道个歉,我是因为太喜欢程淮启了才这么做的,后来我看到他把你带到那边儿去就以为他喜欢你,没再纠缠他了。但是昨天我不小心听到他拒绝你了,我觉得他应该不喜欢你这一卦的。我追他两年了,觉得他应该喜欢美艳气质型的,而不是你这种清纯可爱型的。所以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能不能就别再纠缠他了?” 一番话把陆容予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叫她这一卦的? 程淮启不喜欢自己这种清纯可爱型的,就喜欢美艳气质型的? 她就这么自信自己是美艳气质型的? 可是昨天在包厢抱他的那个女生好像确实是美艳气质型。 小姑娘先是疑惑地皱着眉,然后冷下脸,最后直接变成了一脸怒容。 是不堪回首的秘密被大庭广众之下揭露的羞赧。 “不关你的事!”陆容予抿抿唇,冷冷地留下一句话就跑开了。 赵依婷倒也没追上去。 陆容予眼眶红红的,一路低着头飞速走进教室。 自己的书桌左上角,一个藏蓝色的保温杯安静又深沉地立着,尽职尽责地每天用这种方式跟她说着“早安”。 旁边还摆着三盒大小和形态各异的巧克力。 小姑娘愤愤地把水杯和巧克力往程淮启桌上用力一放,眼泪一下子绷不住,断了线似的掉了下来。 罗越还没到,丁宇航和孙俊辉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低头做自己的事。 罗越刚走进教室,就看见抽抽噎噎拿着纸巾吸眼泪的陆容予,顿时脚上像生了钉子一样定住了,愣了半晌,才一脸疑惑地看向丁宇航。 丁宇航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另一只手对着他招了招。 罗越赶紧猫着腰溜到座位上,看着丁宇航在草稿纸上写下秀气干净的一行字:好像吵架了。 罗越脖子向前伸,夸张地做了个“啊”的口型,用口型一字一顿地道:“不能吧!” 丁宇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罗越拿过丁宇航手上的笔,就着他的草稿纸乱七八糟地写道:我去把七哥喊回来? 丁宇航闭上眼摇了摇头,写道: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身边的男孩子们都默契地给陆容予留出了一个小空间,罗越甚至直接借着要抄作业的借口伸手把陆容予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帮她交掉了。 孙俊辉还悄咪咪地往她包里丢了几颗糖和两小袋夹心小饼干。 感受到大家的善意,陆容予本来几乎要收住的眼泪瞬间留得更凶了。 大家都对她那么好,总不能是大家都喜欢她吧! 那程淮启对她好,怎么就一定是喜欢她了呢! 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 昨天还差不多算是和他表白了。 太丢脸了吧! 呜呜呜…… 丁宇航、罗越和孙俊辉看着本来已经快好了的小姑娘不知为什么又被自己弄哭了,瞬间傻在原地,面面相觑,三脸懵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这要是给七哥知道了,他们仨还活不活了? 第33章 哦,原来是吃醋了 程淮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桌上原封不动被退回的奶和巧克力,还有一叠没帮他交的作业。 她要造反? 程淮启看了眼明显是刚哭过,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陆容予,好看的剑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这是还在跟自己生气? 都过了整整一个周末了! 礼物也送了,巧克力也加倍补上了。 他一个寿星都还没和她计较没给他生日礼物这事儿呢! 她怎么就自己先生起气来了。 程淮启被搞得一头雾水,又气又闷。 小姑娘明知道他回来了也不站起来给他让路。 窝着火的程淮启绕到座位前面,把桌子往前抽出来,腾出一条缝,直接从前面走了进去。 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嗙”地一声砸到地上,落地处磕出一个丑陋的疤痕,还凹进去了一块,滚进了角落里。 陆容予愣愣地看着那个悲惨的保温杯,忽然害怕了起来。 完了,光顾着跟他生气,忘记考虑攸关生命的重大问题了! 桌椅挪动和保温杯碰撞发出的巨大声音把大半个班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奇妙的进入方式,这阴沉的脸色和这憾人的力度,无一不在向所有人昭示着一个恐怖的事实—— 七哥发火了! 本该闹哄哄的课间瞬间安静如鸡。 每个人都本本分分地坐在座位上,和自己的同桌面面相觑。 刚从走廊回来的同学们也感受到这诡秘的气氛,胆战心惊地回到座位,闭麦闭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 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姗姗来迟的冯喇叭一个二十米冲刺飞奔到教室后门口,大喊道:“今天卢妈来咱们班代课,人已经到三楼了!” “轰!” 这简直是洼地一声雷! 让本就低气压的六班瞬间像是被冰封了一般,气氛将至冰点。 但碍于七哥还在发火,没人敢出声表示自己或愤怒或惊讶或不满的情绪,都噤若寒蝉。 搞得冯喇叭非常摸不着头脑。 这,大家今天都傻了? 听到卢妈要来代课居然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冯喇叭瞪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环视了教室的一周,被惜命的同桌一把捂住大嘴按在了座位上。 “嘘——” 同桌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对着七哥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想活命就闭嘴。 冯喇叭迅速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 卢燕进教室的时候也被这诡异的安静吓了一跳。 “你们都知道我要来才这么安静?是谁提前通风报的信儿?” 众人心道才不是因为你,但都明智地把吐槽放在了心里。 卢燕一张热脸贴了一整个班的冷屁股,更加觉得这平时最为吵闹的6班今天气氛过于离奇,但上课铃打响,她也就没有多问。 “早自习的时候想必大家已经复习了我们的背诵篇目,听说你们上周背了《逍遥游》,不如我们就来邀请一个同学先背一背。” 底下瞬间响起阵阵倒抽冷气声。 卢妈不愧是卢妈! 魔鬼果然是魔鬼! 以前应可带大家上语文课,遇到这种又臭又长的课文一向都是一人背一段的,卢妈倒好,一上来就单人背诵全文。 这可是《逍遥游》啊! 之乎者也通篇跑,生僻字无孔不入。 而且谁不知道卢妈对背诵的严苛程度! …… 也不知道哪个四十五分之一的幸运儿会被抽到。 “课代表跟我说,今天班里有个同学没交语文作业,那他想必是对自己的语文非常自信,不如我们就请他来背一背吧,”卢燕把目光转向教室的左上角,“程淮启同学?” 大家在为自己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为七哥捏了把汗。 然后又为卢妈捏了把汗。 七哥记性很好,态度也蛮认真的,一般不会背不下来,但今天老虎发威,情况就有些不同。 万一这位爷说他不想背,那可就精彩了。 “不想背。” 果然,男生慵懒的拒绝从角落传来,还带着点沙哑。 嘶—— 啧啧啧。 这胆识,这魄力。 七哥不愧是七哥! “你疯了!”陆容予此刻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小声道。 听到她主动说话,黑脸的程淮启神色反倒缓和了些。 陆容予更加觉得这个人是疯了。 卢燕看着程淮启一脸“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挑衅表情,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 她把手中的语文书重重地拍在讲台上,眼眸中闪着愤怒的火光,大吼道:“你还真当我好欺负的是吧!” 坐在第一排的孙俊辉和陆容予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害怕地缩了缩。 凌厉中含着怒气的目光“噌”地快速扫过教室,众人顿时噤声。 “你们要是我带的班,不用赶进度,这整节课我就让你们背,背到每个人都倒背如流为止!” 卢燕泄愤似的骂了一句,而后道:“同桌帮他背!” 被点到名的陆容予傻了。 她完全没料到卢燕还有这么一手。 凭什么她要帮程淮启背啊! 陆容予委屈的要命,但她又不敢像程淮启一样正面刚,只好认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因为陆容予声音小,卢燕此时站得离她极近,陆容予甚至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中烧的怒火。 小姑娘紧张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就难免背错了几个字。 卢燕对陆容予还算是好耐心,出言提醒道:“鹏之背,不是鹏之大。”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嗯……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嗯?”卢燕的目光又飘到了陆容予身上。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 好像“是鸟也”前面少了一句。 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哪一句…… 这么愣了一会儿,卢燕的耐心耗尽,让她坐下,又喊了胡彻起来背。 鬼精的胡彻早在卢燕说要背《逍遥游》的时候就打开书在看了,此时虽然磕磕巴巴,但没有出什么大错,把一整篇都给背完了。 卢燕这才打算放过众人。 不过这个“众人”显然不包括程淮启和陆容予。 “每人抄十遍,中午交给我。” 虽然《逍遥游》不算太长,但十遍下来也是有够受的,更何况中午要交,肯定来不及啊! 陆容予简直要气哭了,委屈的要命。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什么人都在和她作对! 明明是程淮启惹卢燕生气的,为什么连带着她也要受苦啊! 累积了一晚上加一上午的委屈终于在陆容予抄到第八遍《逍遥游》,并在其他人都冲出去享受午餐的时候,一并爆发了出来。 陆容予把手中的笔往程淮启身上一摔,豆大的眼泪就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烦死了!都怪你……呜呜。”小姑娘哭得气都喘不过来,还在拼尽全力对着罪恶的源头又打又骂,“你烦死了!你自己不想背就不背,干嘛要拖上我啊!呜呜……” “凭什么我也要抄十遍啊!我就少了一句话!呜呜……你一个字都没背,也抄十遍而已!我亏死了!” “我不要跟你坐同桌了!倒霉死了!” 陆容予手上没了劲,干脆直接上脚踢他。 小姑娘没什么力气,打人跟挠痒痒似的,呜呜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程淮启十分好脾气地任由她闹,嘴角还噙着笑。 陆容予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大喊道:“你还笑!你不准笑……呜呜……” “好了好了,”程淮启还是忍俊不禁,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轻声哄道,“我道歉。” “谁要你的道歉!”陆容予一把撇开他的手,自己重新抽了几张纸巾贴在眼睛上。 纸巾一下子就被眼泪濡湿了一大片。 陆容予把纸巾叠了叠,又敷了上去。 就在此时,程淮启一抬眼,看见了门口似是来收抄写稿的卢燕。 卢燕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看着两人打闹也觉得十分好笑,此时对上程淮启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背对着门口的陆容予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程淮启见卢燕走了,从抽屉里抽出早上惨遭陆容予拒绝的三盒巧克力,塞进她怀里,继续低下头哄道:“道歉不行,赔礼好不好?” 陆容予见到这些巧克力,顿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泪又涌出来。 “谁要你的巧克力!留着送你女朋友去!” 程淮启愣住。 想到那天晚上陆容予异常的表现,加上今天上午莫名其妙的生气,忽然明白了过来。 哦,原来是吃醋了。 程淮启伸出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又被警觉的小姑娘一把拍掉。 “别碰我!” 程淮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脾气还挺大。” 陆容予简直气笑了,完全想不出更多话来骂这个没脸没皮的人,干脆把头别过去,重新拿起笔,愤愤地抄起了《逍遥游》。 程淮启看着她把最后一遍的最后一个字写完,才轻笑着开口道:“我没有女朋友。” 小姑娘盖笔帽的动作顿了顿。 “也没有不喜欢你。” 第34章 这个回答满意吗? 这,这算什么? 澄清,还是表白? 陆容予的心里像住一头受了惊的小鹿,没头没脑地乱蹦着。 “那,那你生日那天的那个女生……” 程淮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道:“我都快把你家族谱背下来了,你怎么连我有个亲妹妹都不知道?” —— 今天中午的阳光很好,穿过光秃秃的树干,斑驳地洒落了一地,虽然薄薄一层,晒地久了,却多少也能添上几分暖意。 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从西餐厅走了出来,一人手里拿了一个三明治,程淮启的另一只手中还提着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是一份双皮奶和一盒鸡米花。 自从知道自己和一个假想敌赌气周旋了那么久后,陆容予整个人仿佛就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欢天喜地,一半窘迫不堪。 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她程淮启竟然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啊! 陆容予简直要被自己先前的操作蠢哭了。 以为程淮启的双胞胎妹妹是他女朋友,冒冒失失地跑去问他喜不喜欢自己,然后在心里迅速编排了一场大戏,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代入了被欺骗了感情的悲情女主角的位置,和程淮启闹了整整三天的别扭,还在他生日的当天扫他的兴。 …… 被自己气哭。 上楼的时候,陆容予见到罗越正在直饮水机边灌水,赶紧以自己要上厕所为由让程淮启先回去,身体往厕所方向缓缓挪动的同时,还把小脑袋悄悄转回去了一半,目送程淮启回教室。 不需要压着步子等小短腿的时候,程淮启一向都是大步流星,颀长的双腿没一会儿就迈进了教室。 陆容予这才赶紧回过身,拍了拍罗越,然后悄咪咪地把他拉到一边。 “你们都知道程淮启有个亲妹妹吗?”陆容予压低声音问道。 “对啊。”罗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道,“七哥家在B市是老底子的名门儿,基本上B市本地人都家喻户晓,所以他家一对龙凤胎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从外地来,不知道也正常。” 陆容予默了默,又问道:“……那他们既然是龙凤胎,怎么不一起过生日啊!” “我也不太清楚啊。”罗越挠了挠脑袋。 “但是七哥这边一堆大老爷们儿,她一个女孩子进来不挺尴尬么,她那边一堆女孩子,七哥过去也尴尬啊!” “……”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也是女孩子呀,我那天在的时候,你们不尴尬吗?” “害,你这不走得早嘛!那会儿我们纸醉金迷的狂欢都还没真正开始呢!你走了我们还嗨到夜里一两点的,不妨事儿!再说了,大伙儿跟你也都熟啊!” “……哦。”陆容予降低了音量,闷闷地道,“我还以为那天那个漂亮姐姐是程淮启女朋友呢。” 罗越夸张地长大了嘴,一双不大的眼珠子都几乎要瞪了出来,良久,才了然地点点头。 难怪那天感觉七哥和小仙女有点别扭呢,原来是吃醋了! “可是你没听见安姐和七哥说生日快乐的时候,七哥回了句‘你也是’吗?俩人生日同一天,你不觉得太巧了点儿?” “……”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她那天人都傻了,心也碎了个七七八八,哪有脑子想那么多啊! 但凡她留着半点智商,也不至于搞到现在那么尴尬。 “再说了,七哥喜欢你这事儿,我敢说明显到连卢妈都看出来了,难道你看不出来?” 陆容予愣了愣,又摇了摇头,面容沮丧,语气却十足认真:“……可是他真的不喜欢我。” 虽然她误会了程淮启有女朋友这件事,但改变不了那天晚上她似是而非的表白被他拒绝了的事实啊。 而且中午的时候他也只是说“没有不喜欢你”而已,没有喜欢也不代表就是喜欢了。 总之,她现在还是不要过于想当然和自作多情了吧。 想到这,小姑娘又难过地垂下了头。 罗越愣了。 这小仙女的情窦还真是跟陈飞有得一拼。 “七哥不喜欢你能天天给你带牛奶?能为了你和卢妈顶嘴?能在大伙儿面前这么护着你吗?” “他都表现地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 “不能够啊,十四岁不是那啥,豆蔻年华吗?那不应该情窦初开了吗,你这情窦,咋的,晚发育啊?” 陆容予听着前半段还觉得心里甜甜的,但后半段这调侃中带着点鄙夷、惊讶中带着点同情的一番话,说得小姑娘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憋了许久才破罐破摔地回了一句:“反正程淮启他就是不喜欢我。” 罗越看着面前执拗的人,识相地闭麦了。 这小仙女和陈飞是真有的一拼。 哦,不过小仙女毕竟还小嘛,情有可原。 但反正陈飞是真的没救了。 罗越无奈地抬头望天,却没想突然撞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汗毛瞬间咻咻地竖了起来。 致命的尴尬只持续了短短一秒,求生欲满满的罗越迅速猫着腰钻出了这个恐怖的角落,拔着腿就跑回了教室。 陆容予不知道罗越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走了,还跟逃似的,但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午休时间,自己也该回教室了。 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高个子怀里。 硬邦邦的。 撞得她鼻子都疼了。 伸出手揉了揉鼻子,条件反射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陆容予抬起头。 高个子正一脸好笑地低头看着自己。 而后俯下身,把只有一颗头露在光线下的女孩罩进自己的阴影中。 砖红色的墙角边,灰白色校服的高个子男生微微弓着身,把身前的小女生完完全全遮挡住,有丝丝凉风从身侧的缝隙中钻进去,带着点冬日阳光的轻柔味道,混杂着他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吹到她的耳边: “程淮启他怎么就不喜欢你了?” 小姑娘讷讷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气血在一瞬间上涌,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后背上升腾起一股腾腾的热气,陆容予白净的小脸迅速染上两抹鲜艳的红色,连带着呼吸都滚烫了起来。 狭小的空间内霎时只闻两人几乎相贴的呼吸声,暧昧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发酵。 程淮启看她的眼神带着点玩味,又痞又撩人。 陆容予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几乎要羞愧而死,赶紧举起双手遮住眼睛。 天哪!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偷听了多久! 小秘密被当场撞破,陆容予尴尬地恨不得原地爆炸。 可明目张胆偷听的人却没有丝毫羞耻心,依旧不依不饶地用炽热的目光盯着害羞的小姑娘,像一堵墙一样堵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大有不得到回答不罢休的架势。 “嗯?” 他凑得更近了些,闻得到她头顶洗发水的清香。 “是,是礼拜五晚上你说的呀……你自己拒绝我的……” “拒绝就代表不喜欢?” “那不然呢……” 短暂的沉默后,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头顶,细软的发丝被吹得拨开了几绺,轻微的移动,扫过他的鼻尖,挠得人心里都痒痒的。 过了一会儿,陆容予才听到他用大提琴般低沉好听的音调,轻声道: “本来觉得你太小了,想等你两年的。” “但既然你那么急的话,我也不想忍了。” “这样回答满意吗。” “——女朋友?” —— 阳光总在风雨后,坚持过后有彩虹。 年代老歌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 在整整一上午的超低气压之后,6班同学居然看到素来狂拽酷炫吊炸天的七哥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于“满面春风”的模样。 这春风还吹了整整一下午! 并且有持续吹下去的迹象。 这…… 活久见啊,活久见! 但这到底是雨后彩虹呢,还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唯一有可能能知道内情的八卦队小队长罗越现在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他就不那么识相了啊! 要是他不那么早溜掉,躲在一边听个墙角的话,现在大家还会是这幅犹豫不决、惴惴不安的模样吗! 他有舍生忘我的大义,可无奈上天不给他重头再来的机会了啊! 条条大路通罗马,罗越仔细思量了一个下午,最终决定从小仙女那儿下手。 毕竟七哥那边既不能暗里妄自揣度,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送人头。 下午最后一节活动课时,罗越终于逮到好时机。 七哥训练去了。 诶嘿! 罗越快乐地抖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前方正埋头苦肝作业的陆容予。 陆容予疑惑地回过头。 “小仙女,你跟七哥咋回事儿啊?” …… 该来的还是来了。 罗越一脸期待地等着答案。 时间过去了很久,小仙女一个字都没说,就保持着微微诧异的表情,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尴尬中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意味。 没事儿,小仙女一向动作慢吞吞的,要八卦就得不畏等待嘛! 罗越好耐心地保持星星眼状。 然后红晕一点,一点,一点地爬上了小仙女的脸颊。 像一碗清水中不小心落进一滴红墨水。 不消一会儿,整碗清水都变成了浅粉色。 见小仙女这粉粉的样子,不用她开口罗越也能猜着个七七八八了。 反正肯定是好事儿呗! 说不定还是喜事儿呢! “得嘞!”罗越兴奋地两手一拍,双目放光,嘴角疯狂上扬,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提前恭喜了哈!” 这一嗓子一下把教室里所有留守儿童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十分没气势地瞪了罗越一眼,转过身去,却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女朋友”三个字从程淮启嘴里说出来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陆容予又说不出来。 第35章 作为他女朋友的第一天 今天晚饭和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陆容予显然很紧张。 说话吞吞吐吐,眼神躲躲闪闪。 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以“女朋友”的身份和程淮启交流。公主h:半夏甜酥整理 这个疑问一直盘亘在陆容予心里,导致她即使只是做每天都会做的事、说每天都会说的话,也好像显得很不自然。 自己怎么好像患得患失的。 程淮启也不戳破,好笑地看着明明已经写完作业的小姑娘两手撑着脑袋,假装思考的样子,眼神还左瞟右瞟的。 “草啊,都十点了,老子英语还没写!” 教室后方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把满脑子不知在想什么的陆容予吓得抖了抖。 天哪! 都十点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陆容予不情不愿地把书包理好,转过头看着程淮启,深呼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程淮启却没动,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说句话就能脸红的人,勾了勾唇:“没有别的话要说?” 陆容予愣了愣,摇头。 程淮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身体前倾,把唇凑到她耳边,略带惋惜地低声道:“我还以为等了那么久,女朋友是要准备跟我再表一次白。” 陆容予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覆上一层水红色。 恼羞成怒的小姑娘偏过头瞪了眼不要脸的某人,气急败坏地道:“谁要跟你表白!” 安静的教室里,小姑娘细细的嗓音清晰又突兀地传入教室后排的留守儿童耳中,好事儿的男生们免不了一阵调侃和起哄。 “我说七哥今个儿怎么春风满面儿的,原来是把七嫂拿下了!” “啧,从小仙女进班儿的第一天起我就料到有今天。” “靠,恭喜恭喜啊!” “Wooooo~!七哥明天记得给班里带喜糖啊!” …… 小姑娘逃也似的溜出了教室。 程淮启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好心情地翘着唇角,抬腿跟了出去。 正欲帮她拿书包,女孩儿却皱巴着一张小脸,挠痒痒似的拍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张牙舞爪、奶凶奶凶的样子实在可爱。 程淮启低低地笑出了声。 陆容予更加气愤,又羞又恼地走在前头,把小步子瞪地阵阵响。 可她的气还没撒完,却发现身后一直悠悠然跟着她的脚步声消失了。 陆容予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发现程淮启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此刻正玉树临风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目光灼灼。 陆容予愣住。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那边的人突然笑了,随即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他眼里泛着细碎的光,闪闪的晶亮中拼出她烟视媚行的模样,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还带起一阵风。 B市冬天的风明明总是呼啸,但刻却让陆容予觉得格外温柔。 —— 今天的空中有一弯浅浅的月亮,周围还难得地坠着几颗大大小小的星星。 陆容予抬着头边走边看,忽然就有些不想回家,脚步变得很拖沓。 程淮启也不戳破,跟着她一起磨磨蹭蹭地向前走。 终于快要走进小区的时候,陆容予的肚子却忽然叫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晚上没怎么吃饭,这次她叛逆的肚子叫的尤其大声。 陆容予十分尴尬地看了一眼程淮启。 程淮启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问道:“带你去吃烧烤?” 陆容予脑子里瞬间浮现起程淮启生日那天,摆在她面前的盘烧烤的诱人姿态。 耳边同时响起罗越的疯狂安利。 而后兴奋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要给爸爸打个电话。” 程淮启点头。 陆容予拿出手机,紧张地拨通了陆昱兴的号码。 “喂,爸爸。我今天作业比较多,要晚一点回家。” “不……不用来接我了,我和同学一起回来的。” “我们有……四个女生呢,真的不危险的!” “嗯嗯,爸爸再见。” 挂掉电话,陆容予松了口气:“走吧!” 程淮启挑挑眉,“嗯”了声,又道:“小孩子别学撒谎。” 陆容予:“……” “这样说显得你年纪很大,”小姑娘咕哝了声,随即抬起头,狡黠地笑道,“不过你确实老哦!” 程淮启俯下身靠近,食指曲起勾住她小巧的下巴,眯着眼,沉声道:“嗯?我什么?” 陆容予闭起眼,违心地喊道:“你最年轻了!你风华正茂!” “哦?” 语气危险。 小姑娘抿了抿唇,求生欲十足地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轻声道:“那个,客观上你是比我大嘛,但是,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程淮启“嗤”了声,双眸含笑地看着她,声音低沉:“那你要叫我什么?” 陆容予下巴还被他扣着,动弹不得,她一只小白兔哪受得住他这样接连不断的调戏,一张小脸红得像是要滴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小声开口道:“哥哥……” 程淮启呼吸一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开口:“乖。” —— 晚上十点多的烧烤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小店的装潢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装潢,只是摆了几张桌椅,白花花的一片。 即使不是周末,小店依旧是人声鼎沸,大多都是几个大男人,左手大绿棒右手烤串儿,不羁地叉着腿坐在桌边,高声谈笑。 陆容予和程淮启这样一男一女的配置是很少见的。 冬天的晚上极冷,两人挨着店内的暖气片坐下,把经典的烤串每样点了两份。 程淮启把菜单递给老板,又补充道:“再来两盒旺仔牛奶。” 没一会儿,老板就端着一个铁盘和两瓶椰奶,放到两人面前。 灯光下,烧烤上泛着一层金色,特质的孜然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陆容予本来就饿,这下看着这样的美味,毫不犹豫地开动了起来。 肉串筋道,肥而不腻,孜然味咸却不会过于厚重;面包片烤的又香又脆,还带着点甜;鱼豆腐外焦里嫩,Q弹十足。 B市的烧烤果然名不虚传! “好吃!”陆容予满意地咂咂嘴,又拿起了一串烤面筋,看着对面双手捧着牛奶的程淮启,问道,“你怎么不吃呀?” 程淮启没说话,拆开吸管插进铝箔纸里,将牛奶递到她面前。 陆容予把唇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温温的。 “热了没?” 原来他刚才是在帮自己捂牛奶! 小姑娘的脸上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用力点点头,几乎把“幸福”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程淮启也勾了勾唇。 而后听见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十分乖巧地说道: “谢谢哥哥!” 闻者喉结上下滚了滚,十分压抑地“嗯”了声。 —— 程淮启按亮手机屏幕,显示已经到了十一点。 两人也已经走到了小区楼下。 作为“程淮启女朋友”的第一天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陆容予十分舍不得,连带着上楼的脚步也显得很沉重。 程淮启失笑。 “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好像没有了。”陆容予扁扁嘴。 程淮启挑眉:“你仔细想想。” “那……晚安……” “——男朋友?” 程淮启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道:“还有吗?” 陆容予也愣。 还有什么呀? 晚安也说了,哥哥也叫了,男朋友也喊了,还有什么呀! “我的生日礼物,没准备?” 他低低的声音在楼梯间内回荡了一圈,听起来有些空落落的。 原来是这个! 即使陆容予此刻低着头,也能想象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一定是抿着唇,好看的眉头皱起,眼神中带着一丝失落的。 小姑娘抬起头,撞进那双墨色的眸中,十分讨好地笑道:“准备了的!但是在房间里呢!我明天给你。” “你进去拿,我等你。” “……” “可是我进去了,爸爸就知道我回来了,我就出不来了呀。” 程淮启没说话。 陆容予眨眨眼,又道:“我真的准备了!我准备的超级认真的!明天你看到就知道啦!” “行吧。”程淮启无奈地道。 “那……晚安?” “晚安。” 陆容予进门,换好拖鞋,喊了一句“爸爸我回来了”,就立刻跑进房间,站在窗边往外看。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迈着长腿向外走,举步生风的样子,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 陆容予抿唇一笑,低头拉开了手边的抽屉,拿出那个圆柱形的精致小礼盒,装进了书包。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上锁,你就要被送出去了呀! 还是觉得好舍不得哦。 她画的那么好。 陆容予恋恋不舍地跟它告了别,又拿出日记本。 简单记录下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洗漱过后就收到了程淮启发来的消息。 说他到家了。 两人再次互道晚安。 开关“啪嗒”一声响,头顶的灯光瞬间熄灭,陆容予窝进被子里,却怎样也睡不着。 窗外的路灯发着橙色的微光,有几丝暖色调透过窗帘打进来,映在女孩俏丽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陆容予鬼使神差地睁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在自己的发顶揉了揉,眼前似又浮现出男生似笑非笑地调戏自己时的模样。 他轮廓分明的脸。 灿若星辰的双眸。 节骨分明的大手。 撩人的嗓音。 又痞又帅。 房间里本就暖洋洋的空气好像再次升了温,小姑娘翻身躺平,做了几遍深呼吸无果后,双手把被子拉高,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了被子里。 被子底下的小人唇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第36章 冬至 入了12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床也越来越困难,但陆容予却一天比一天起得早了。 原因无他,就是路面结冰结得厉害,走在上面跟滑冰似的,溜来溜去,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跤,去学校那一段不长的路也就得花上平时两倍的时间才能走到。 光照时间越来越短,雪也下得越来越频繁。 积雪难化,B市各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可谓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了。 转眼间就到了冬至。 以前在C市的时候,冬至对于陆容予来说不过是个白昼最短的日子而已,但在B市,冬至却是一个十分隆重的节日,被叫做“小年”。 明明学校还是那个学校,但早上到陆容予到的时候,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气洋洋的氛围。 每个上课的老师和同学们打招呼的方式都变成了:“大家冬至好啊!” 或者:“吃饺子没?” 丁宇航见陆容予一脸懵然的样子,还给她解释道:“在咱们B市,冬至是个很重要的节日,相当于‘小年’,仅次于春节。也有冬至要吃饺子的习俗。” 小胖子孙俊辉附和道:“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陆容予心道自己过了十四个没吃饺子的冬至也没冻掉耳朵,但中午还是拉着程淮启走进了一家饺子馆。 这还是陆容予来B市以后第一次吃饺子。 也就是她第一次发现北方的饺子…… 居然是按斤卖的! 以前她吃的都是按碗卖的呀,或者按个。 “这……”陆容予为难地看着墙上的菜单,又看了看程淮启,道,“半斤是几个呀?” 程淮启摇头,他也不知道具体几个。 “你能吃几个?” “……七八个吧。”陆容予答。 “来半斤吧。”程淮启对店家道。 陆容予见他只打算要半斤的样子,问道:“你不吃吗?” 程淮启挑眉:“你一个人能吃半斤?” 陆容予愣了。 “那你吃我剩下的能吃饱吗?” “差不多。” “……” 难道他今天是连付两份饺子的钱都没带够? 冬至日当天,学校周边的几家饺子馆几乎都是人满为患,队伍都排到了店铺外面。 两人特地挑了一家人相对少一些的,却还是没有座位,只好站在过道等别人吃完。 好在两人运气不错,等了没一会儿,身边的两个男生就站起了身。 程淮启带着陆容予在座位坐下,和对面的两个男生拼桌。 对面的平头男生抬起头,眼神顿时一亮,猛劲儿摇了摇身边埋头大吃的兄弟,喊道:“哇塞,是七哥和小校花儿!” 程淮启和陆容予的目光同时一滞。 这个人是谁? 学校里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的人很多,但极少有人敢这样直接和他们打招呼。 平头男生嘿嘿一笑,放下筷子,身子向前凑了凑,对陆容予道:“我明佳豪啊。” 似乎是怕陆容予忘了,还特地补充道:“就是天文社社长!” “噢!”陆容予点点头。 难怪她不认识呢,他们只是加过好友,还没见过面呢。 明佳豪身边的男生也放下了筷子,对二人道:“七哥好,小校花儿好!” 程淮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们吃完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嘿嘿!拜拜!” 知道七哥是个生人勿近的性格,明佳豪道了别,就拉着兄弟走了。 很快有阿姨来收了空盘子,没一会儿,程淮启和陆容予的半斤饺子也上来了。 陆容予看着面前足足二十六个又大又饱满的饺子,傻眼了。 “这……真的只有半斤吗?” 半斤是250克,一瓶矿泉水都有一斤重,这一大盘白花花的饺子怎么可能只有半斤!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程淮启拿起手边的小碟,调好了料推到她身前,笑道:“是按饺子皮算的,半斤饺子皮。” ……这算法还真是奇特啊。 陆容予默。 虽然陆昱兴一家不是B市本地人,原没有过冬至的习惯,但到B市两年,也渐渐入乡随俗,今天恰逢周五,陆容予放学后,陆昱成就带着她去陆昱兴家过冬至,自然也就会遇到李书玲。 陆容予在车上仔细盘算了一番。 她今天穿着校服,仪容整洁,至少不会在这方面让李书玲看着不开心了。 冬天穿的厚,万一要是挨两下打,应该也不疼吧。 一会儿下车了就直接把书包留在车上吧,省得她的作业本又被那个小魔鬼撕了。 两家隔得不算远,陆容予盘算着盘算着,车就开到了就到了陆昱成家。 小孩子长得快,两个多月没见,陆容嘉好像长高了不少,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团子,还会抱着陆容予的小腿,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可爱的紧。 陆容予本就不是爱记仇的性格,这下又被陆容嘉可爱暴击,瞬间心都要化了。 李书玲和赵月在厨房忙活,陆昱兴和陆昱成两兄弟说着话,陆容予就在客厅陪陆容嘉玩。 虽然说李书玲十分溺爱这个孙子,但看得出来陆容嘉和赵月在教养陆容嘉这方面破费了一番心思,勉强能算得上乖巧,又是天生爱笑,简直就是长辈杀手。 陆容予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摆弄着手上的小汽车,逗着陆容嘉,客厅时不时传来阵阵小孩“咯咯”的笑声。 李书玲从厨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姐弟和睦温馨的画面,不满地哼了声,没有说话。 晚饭还算和谐。 如果陆容予没吃到那个包着糖的饺子的话。 很奇怪的味道,明明是芹菜猪肉馅的饺子,中间却有一块吃着甜丝丝的。 醇香软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陆容予皱着眉品了品,疑惑地问道:“咦,这个饺子里面怎么有巧克力?” “哇!小予吃到包糖的饺子啦!”赵月笑道,“这一整盘里可只有这一个呢!这是寓意着小予来年的日子更加幸福甜美了!” 陆容予有些受宠若惊。 她只知道有包硬币、枣和花生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包糖的呢! 还恰好被自己吃到了。 一边抱着陆容嘉的李书玲却瞬间变了脸,厉声道:“谁让你吃那个饺子的!” 陆容予愣住。 这一桌的饺子都长得一模一样,谁吃到包了糖的本就是随机事件,李书玲总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吧。 “妈,小予吃到了是她有福气,而且她也不知道那个饺子是——” 赵月说到一半的话被气急的李书玲打断。 “你没见着那盘饺子都一样大小,只有那个最小吗!那是我特地包给我孙子吃的,你有什么资格吃!” 这番话却是直冲着陆容予说的。 本来中午已经吃过饺子,她又吃得有八分饱,就打算不吃饺子了,但耐不住赵月好言好语地劝了几句,于是夹起盘中最小的一个饺子吃了,没想到却又点燃了李书玲的火气。 好在陆容予和李书玲之间还隔着一个陆昱成和一个赵月,一顿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吃完了。 陆容予从小到大见李书玲的次数本就不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一次能和平收场。 李书玲好像在找茬这方面天赋异禀,每每总能找到机会骂她几句。 晚饭后没多久陆昱兴就带着陆容予准备离开,被赵月抱在怀里的小团子还依依不舍地扯着陆容予的衣袖,嘴里稀里糊涂地喊着“姐姐陪我玩”、“姐姐不要走”这样的句子。 赵月笑道:“小予,嘉嘉很喜欢你。” 陆容予也笑了。 “姐姐,姐姐!”陆容嘉操着小奶音喊道。 “好了,姐姐都被你喊得不好意思了,”赵月逗了逗怀里的陆容嘉,道,“下次我们去姐姐家找姐姐玩好不好?” “好!” “来,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还挥了挥胖乎乎的小手。 “嘉嘉再见呀!”陆容予也冲他挥了挥手。 坐在沙发上的李书玲哼了声,拔高音量不屑地道:“少让嘉嘉和那个扫把星一起玩!她跟她妈妈一样,就是个狐狸媚子!才见了几次啊,就把我们嘉嘉的魂儿都勾走了!专门吸男人的精血的!” 陆容予闻言,想捏捏陆容嘉肉乎乎的脸的手伸到半空中,尴尬地顿住了,而后又收了回去。 “妈!”陆昱兴皱眉打断,“小予也是你的孙女!” “她算哪门子孙女?她妈妈都不认我这个婆婆!离婚的时候孩子是她要带走的,现在自己勾引上了别的男人,又把这个小狐狸精送回来了。怎么?你陆家是欠了她的?孩子她说带走就带走,说送回来就送回来,你陆家就是她眼里的一条狗!你脾气软,她让你怎么样你就受着,我可受不住!她拿你当狗,我也拿她的宝贝女儿当狗!” 李书玲的一番话骂的实在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妈!”陆昱兴大声呵断,“她当时要带走小予还不是因为怕小予在你这受委屈!” “呵!嚯!”李书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嘴角大大咧开,眼里却不含丝毫笑意,“那她现在把女儿送回来,就不怕女儿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是我自己要把小予接回来的。”陆昱兴皱眉道。 李书玲瞟了一眼陆昱兴,阴阳怪气地道:“哦,你们离婚两年,她都说了,老死不相往来!两年间你连钱都是直接打到你女儿卡上,跟那个女人半点没有交集,你能知道她再找了新欢?你能主动要把你女儿接回来?” “依我看,你这个女儿长得跟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股子狐媚劲儿,跟你半点不像,指不定是她跟外面哪个野男人的种!你还这么护着她,十有八九就是在帮别人养女儿!” 这下甚至连陆容嘉都听不下去,在赵月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陆昱兴怒火中烧,不愿再和自己这个古板刻薄的母亲多言,准备带着陆容予走,小姑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第37章 果真是他的小姑娘 天桥上极为空荡,即使偶尔有行人也都是匆匆而过,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用冻裂的双手艰难地拉着二胡的乞丐木雕似的坐在一片凉薄的灯光下。 耳边不时传来的残破音律和汽车呼啸而过的轰鸣声相映成趣,对面的大厦上用红色灯光拼成的“冬至快乐”字样一呼一吸地闪烁着。 陆容予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去,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悲凉。 即使天寒地冻,天桥下仍旧车水马龙,多得是赶着回家团圆的上班族。 红灯复绿灯,车辆来往穿行,赤橙蓝紫的霓虹灯划过一道道色彩,纵横交错,光影交织,纷乱的场景正如同此刻陆容予的内心。 一团乱麻。 耳边断断续续的二胡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陆容予侧过头看了一眼微弱灯光下的老人,又翻遍浑身上下的口袋,把仅剩的二十块纸币放进了他面前的碗中。 老态龙钟的乞丐抬起头,双手合十在胸前,对着陆容予拜了拜,喉中发出几个沙哑的音节:“谢谢你,小姑娘……” 陆容予说了句“不用谢”,想转身离开,却有些挪不开脚步。 犹豫了许久,陆容予还是十分窘迫地开口道:“……爷爷,你能给我几个硬币吗?” 她的手机在陆昱兴车上,这下身无分文的,一会儿回不了家了。 老人体味过人生百态,轻易就看出小姑娘可能是和家里闹别扭了跑出来,伸出手从面前的碗里抓了一把硬币放在她手中,缓缓道:“小姑娘心好,家里人肯定也疼爱你,外面天凉,早点回家吧。” 冰凉的硬币落在掌心里,发出几声叮铃当啷的响,陆容予鼻头突然没来由的一酸,眼泪就一股脑儿涌进了眼眶里。 小姑娘垂下头点了点,飞快地转过身跑开了。 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一大颗滚烫的眼泪随之啪嗒坠了下来,在脸上划出一道泪沟,风吹来冷得像是要结冰。 陆容予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拼命想把眼泪憋回去,绷紧了面皮,像孩子般呜咽,可泪意还是不断上涌,忍不住蹲下身崩溃大哭起来。 十分钟前,程淮启一家正在天桥边的七楼酒店包厢里吃小年饭。 举杯时随意往窗外扫了眼,谁知竟看见个熟悉的人影。 视线距离有些远,灯光又暗,只能看出身形很像她,并不能确定。 但想到她身上莫名其妙的淤青、被撕破的试卷和几次奇怪又惹人心疼的举动,程淮启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果真是他的小姑娘。 缩成小小一团,蹲在冰天雪地里伤心欲绝地呜咽着,露在外面的一截指尖被风雪吹得通红。 像只茫茫雪原上无处可去又无人可依的小白兔。 程淮启只觉得她的眼泪都化成了一把把刀刃,一下一下地在自己的血肉里凌迟着。 心疼的紧。 “怎么了?” 程淮启蹲在她身前,伸手轻轻把她埋在手臂里的脑袋抬起来。 陆容予哭得小声却又歇斯底里,没一会儿就觉得喘不过气来,脑子一片空白,恍惚间好像还听见了程淮启的声音。 抬眼撞进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中。 居然真的是程淮启! 陆容予突然就忘记要哭了,愣愣地看着面前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人。 小姑娘整张脸都哭红了,暖黄的灯光下,乌溜溜的眼眸里还泛着点点闪动的泪光,神情呆滞,让人只消看一眼,一颗心就无端揪了起来。 程淮启伸出大手极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冷不冷?带你去喝点热乎的好不好?” 陆容予吸了吸不知是冻红还是哭红的鼻子,点点头。 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店。 店内人不多,两人挑了靠窗的卡座并排坐下,杯中升腾的热气在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把窗外炫目的灯光过滤地柔和了许多。 陆容予把冻红的双手贴在微烫的陶瓷杯外暖着,神色晦暗,一言不发。 她不说,程淮启也不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良久,陆容予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奶茶,垂下眸,开口道:“程淮启,我是一个没有人爱的小孩……” 十五年前,高仪和陆昱兴闪恋闪婚,刚结婚一年就生了陆容予。 没能想到,两人所有的甜蜜和爱恋都随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逐渐消磨殆尽,三观上的差异日显、生活方方面面的矛盾日益激化。 李书玲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高仪这个强势、过分美丽又不知何为三从四德的儿媳妇,始终觉得自己儿子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更认为自己这个羊年上半年、乞巧节生日的孙女是家庭的不祥之兆。 连李书玲找来的算命先生也说这个女孩“生不逢辰、时乖运蹇”。 也不知是为什么,早就鱼死网破的两人竟还强撑了好几年。 终于,在陆容予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高仪和陆昱兴协议离婚,陆容予跟了高仪,陆昱兴也接受了上级为他保留了许久的工作调动,搬去了B市。 半年后,高仪和同龄单身的王瑞达相识相恋。 从小到大,高仪和陆昱兴在陆容予面前身后吵过的架不计其数,她亲眼见证了自己优雅美丽的妈妈和沉稳隐忍的爸爸为了生活琐碎争执得面红耳热、声嘶力竭的样子。 他们在这段婚姻中已经不是自己了。 高仪不再是初见时浑身散发着魅力的高仪,陆昱兴也不再是那个处处体贴包容的陆昱兴。 他们都被彼此变成了连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其实陆容予还挺喜欢王瑞达的。 因为她偶然见过几次高仪在王瑞达面前的样子。 小鸟依人、笑靥如花,纯真又活泼。 她从没见过高仪笑得这样开心。 王瑞达真的把高仪宠成了一个小少女。 或许这应该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吧。 所以陆容予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时自己说的那句“我同意你们离婚”,甚至很期盼高仪和王瑞达能终成眷属,也愿意为了高仪的幸福而去到那个陌生的城市、去面对那个仿佛永远对她充满着恶意的奶奶。 如若不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陆容予真的没有觉得多委屈,可今天李书玲这样明打明敲的一番话却好像不经意间把她千辛万苦为自己垒起的城墙撞了个粉碎。 陆容予知道从小到大自己从爸爸妈妈身上得到的爱没有别人那么多。 高仪不会在她开学的前一个晚上给她准备一个漂亮的书包、不会在晚上陪她入睡、不会为了她去学一样新的菜式。 陆昱兴不会在她生病时跑几条街去买她想吃的东西、不会让她骑在他脖子上玩、不会教她做写不出来的数学题。 但陆容予不是一个不知满足的人,她有那样好的陈淑琴,外婆给了她所有缺失的爱,所以她也从来没有多奢求过什么。 而且她一直知道,高仪和陆昱兴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疼爱她的,只不过没有爱得很多很满而已。 可是今天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动摇了。 李书玲的一番话令她想到过往的种种细节。 足以把她心里脆弱的坚持一举击垮的细节。 高仪和陆昱兴离婚时,陆昱兴没有为她的抚养权争取过哪怕一个字,而后他要离开C市了,甚至连一句告别也没有和她讲。她搬到了B市,陆昱兴除了钱以外没有一个字关心过她的心理或是身体状态,只是时而让她好好学习。学校里晚自习九点下课,大家要么结伴而行要么有家长接送,可是陆昱兴第一天带她认了路以后就再没出现过一次。连仅仅认识几个月的程淮启都会担心她的安全,即使在两个人闹别扭的时候还是要坚持送她回家,为什么陆昱兴就一点也不怕呢? 除了不在乎,陆容予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答案。 离婚后不久陈淑琴过世,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两天,可其后高仪从来没有提起过一次要带她回去看外婆。自从认识王瑞达后,高仪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会留她一个人在家过夜,现在两人要结婚了,那么强势的高仪竟然在说出“老死不相往来”这种话后主动联系了陆昱兴,就为了把她送走。 甚至他们都不愿意参加她的家长会。 可她明明一直都很乖,成绩也很好,每次家长会老师都会表扬她。 她可以不在乎李书玲对她的偏见,可是却不能接受高仪和陆昱兴把她像一只遭人嫌弃的布偶一样丢来丢去。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亲生父母不爱自己更可悲的事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是……可是没有一个人……” 小姑娘微微仰着面,双目通红,眼眶中盈满着摇摇欲坠的泪,说话时一抽一抽的,像是窗外刚刚飘起的雪花一般,晶莹又凄伶,一触即碎的模样。 她浑身散发出的悲伤的氛围像是把周围的空气都晕上了一层水汽。 程淮启人生的十七年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好像一只利爪紧紧扼住心脏,钢针似的尖锐指甲划破表层,留下五道深深的口子,一注注暗红的鲜血汩汩流出,皮肉外翻,狰狞可怖。 深吸一口气时又好像一团棉花堵在了呼吸道口,又闷又酸。 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她的隐忍和委屈抽了个干干净净。 程淮启五指蜷成一个拳,紧紧地捏了捏,而后放开,抬手抚上女孩的后脑,缓缓把她带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轻柔地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这个安慰又让人依赖的拥抱好像一个开关,再次打开了陆容予的泪闸,大颗大颗的晶莹滚落,程淮启胸前的衣襟顿时濡湿一片。 陆容予哭得很忘我。 但还是感受到了额头上落下了像羽毛一样轻盈的、珍惜的一吻。 和那句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的,带着他独有的温度的,极其温柔的语调: “没事儿,以后有七哥在呢。” 第38章 稳进不了B大 雪渐渐飘大,被风吹得倾斜,六角形的周身罩着一层路灯撒下的黄澄澄的光,悄无声息地没入地面。 程淮启把陆容予送回去的时候,陆昱兴正面色凝重地等在小区门口,搓着手来回踱步,肩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点点雪白的晶莹在黑色呢大衣上显得有些突兀。 程淮启望了一眼窗外见过一面的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下车,只给小姑娘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又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了句晚安后看着她跟在沉默的陆昱兴身后进了小区,而后与沉沉夜色融到一处。 终究还是收回目光,沉声道:“师傅,去东承景苑。” 窗外斑斓的彩灯倒走,晃得人头晕目眩,程淮启烦躁地闭上眼,伸手捏了捏眉心,回想着刚才她所说的一席话,心里又是一疼,再想到回家还要面对父母,太阳穴就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起来。 虽然程家家风开明,程淮安那个小妮子在早恋这方面开出的先例更是数不胜数,但自己毕竟肩上有担子,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 今夜小年团聚,他堂而皇之跑了出去,天桥又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回家总少不了一番盘问。 程淮启离开后,父女俩一路沉默着进了门,暖气片传来的温度缓缓冲淡了门口长驱直入的冷气。 陆容予解开围巾,蹲下身换着鞋。 陆昱兴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小一团,拧着眉沉声道:“以后别再自己跑出去了。” 爸爸会担心的。 他从来都不善言辞,和女儿又整整分开了两年,后半句话在心里蹦蹦跳跳了好久,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陆容予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神色暗了暗,没有说话,接过陆昱兴递来的书包,低着眸径直走进了房间。 心里总归还是有一点气的。 还有更多更多的是悲戚和心凉。 这下一来,原本就尴尬的父女关系就堪堪悬在了一条线上,两人每天说上的话不超过四五句,难得同席吃饭陆容予也是匆匆扒了几口就把自己关回房间。 这场冷战一僵持,就几乎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B市地理位置靠北,寒假时间很长,元旦小长假过后半个月,五中的同学们就迎来了期末考,而期末考后就是长达四十多天的假期了。 高二没有安排密集的考试,入学到现在陆容予统共就考了期中那一次大考,可期中考过后各科的难度都一下子提了上来,她跟地十分费力,加上平时的小考试不要说年级排名了,连班级排名都没有,所以这次期末考她心里非常没底。 进了一月份,天黑得早,也愈发冷,在暖气充足的教室里,人难免就变得嗜睡。 陆容予近几天都要在教室里自习到十点半才回家,时而也会枕着程淮启专门给她背着的靠枕小憩一会儿。 而且自从上次期中考后发现程淮启变态的解题能力后,陆容予就时常会向他请教题目,程淮启每每点到即止,她也是一点就通,两人每天这样孜孜不倦地学习,连李光和卢燕偶尔撞见了都忍不住咋舌,还呼吁大家向他们学习,搞得小姑娘又害羞又尴尬。 当然,这样共同进步的局面是老师喜闻乐见的,更遑论棒打鸳鸯了。 几天甜头尝下来,某畜生的行径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这天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困得不行的陆容予抽出程淮启下层抽屉里躺着的抱枕窝了进去,嘟囔了一句:“二十分钟以后叫……” 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累地不行。 程淮启勾了勾唇,把窗台上她厚重的卡其色羊绒围巾展开,轻手轻脚地批在她肩头。 陆容予是被手臂上传来的酥麻感叫醒的。 小姑娘没睡饱,迷迷瞪瞪的抻了抻手臂,眼睛半开半闭,娇娇软软地开口道:“几点啦?” 正在她的课本上标注的程淮启闻声,笔头一顿,喉结滚了滚,沉声道:“九点四十。” 陆容予一瞬间清醒过来,“噌”地从桌上爬起来,嗔怪道:“你怎么不叫我呀!” 程淮启却没回答,放下笔,修长的五指往她的脸颊伸去。 陆容予以为他又要调戏自己,赶紧警惕地皱起了秀眉,往后一躲。 平时玩闹就算了,今天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再闹她要学不完了! 那手却没有停下,精准又迅速地扣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而后拇指顺着她唇角一刮,指头瞬间染上了一层晶莹,一侧还顺着他修长的指节流了下来。 湿淋淋的,在灯光下还泛着点点白光。 而后陆容予听见他低低地笑了出来—— “小可爱。” 小姑娘立马地把小脸埋进了抱枕里,露在外面小巧的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绯红。 实在是太尴尬了! 程淮启“啧”了声,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逗太久,于是收了笑,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低沉悦耳:“好了,起来学习。” 陆容予立刻爬下他给的台阶,拿出之前没想出来的化学题,用笔尾点了点,道:“这题不会。” 程淮启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每次程淮启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陆容予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犯低级错误了,于是瞬间偃旗息鼓,乖乖地回头重新看了一遍题目。 “……噢,配平配错了。”陆容予有些懊恼地道。 程淮启无奈地道:“想考哪个大学?” “啊?”陆容予有些愣。 怎么突然问这个? “当然是B大呀……” 五中几个理科实验班,哪有人不是冲着这全国最好的大学去的? “嗯,”程淮启神色淡淡,如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道,“你这样的化学和数学成绩,再犯低级错误,稳进不了B大。” 什么叫她这样的化学和数学成绩啊! 虽然她化学和数学相对来说是薄弱了一点,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惨不忍睹好不好! 不然上次期中考,在这高手云集的五中怎么能排到年级第十! 但是这话由程淮启来说好像又不一样了。 想到他满分的数学和几乎满分的理综,还有比自己高了二十来分的总分,陆容予涌到嘴边的一团气又蔫蔫地自己消了下去。 憋屈地很。 小姑娘瘪了瘪嘴,咕哝道:“知道啦,我会努力的。” “嗯。” 程淮启淡淡应了声。 其实他就算迁就她去后面几所也可以,反正最后都是要回来接手家业。 只是他自己可以无所谓,却想让他的小姑娘有最好的。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B大。 期末考持续了两天,第三天神清气爽、眉飞色舞的同学们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返校,又将驮着如山堆叠的寒假作业回家。 作孽啊! 各科老师轮流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属于自己的区域用粉笔写下寒假作业,又和同学们仔细叮嘱了一番作业的具体要求,最后还每人送了同学们一句“假期快乐”。 这哪还能真正的快乐啊! 同学们叫苦不迭。 前头的黑板上满是各色的粉笔字和划清区域的边框线,四门理科的作业就占满了一黑板,教室后头用于画黑板报的黑板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擦了个干干净净,写着的是语文和英语的假期作业。 纷杂的试卷和习题堆满了讲台,各科课代表们费力又无奈地下发着。 六门课愣生生是有3本习题和5本试卷集。 不过大家也就是发作业的时候叫苦不迭,想惹老师们心疼好少布置一些,真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个个都面庞带笑、走路带风,三三两两地约着去看电影、打球、唱K和吃火锅去了。 寒假这就算真正开始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在再次开学之前陆容予和程淮启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虽然她不用回C市,但陆昱兴一般也不会让她出去玩的,况且天这么冷,她也有些懒懒的。 吃午饭的时候,陆容予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藏着什么话要说。 程淮启好心情地勾了勾唇,问道:“怎么了?” 陆容予这才抬了抬眼,小心翼翼地道:“我能不能跟你对个答案呀……” 虽然知道程淮启从不爱答案的,但期末考不比期中考,过个周末就能出结果,这次得等整整一个星期呢! 她心里实在没底。 程淮启瞬间黑了脸。 她还以为小姑娘是舍不得跟他分开那么久,有什么好听话要说呢。 搞了半天居然是要跟他对答案! 小没良心的! 陆容予琢磨着他怎么也不至于因为她要对答案就生气,于是大着胆子道:“就几道题,化学和数学,不超过5个,好不好?” 程淮启神色阴沉,但还是淡淡应了声。 “化学选择题最后一个,是选B吗?” “C。” “那那那,最后一题质量分数是百分之六十三吗?” “百分之六十三点零。” “……”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随后懊恼地拍了拍桌子。 …… 程淮启冷着声开口道:“你就写了63%?” 陆容予抿着唇没有回答。 考化学进考场前两分钟他还跟她说要质量分数要写全,转眼就忘了。 程淮启简直气笑了。 白白送了两分,陆容予本就丧恼地很,这下他又来凶她,再想到这很有可能是开学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他还要跟自己闹不愉快,顿时心里委屈极了,说话都带了点哭腔,赌气道:“不要考B大了!” 程淮启不知道她的心思,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费那么大劲想把她拉上来,她自己不用心还要来闹脾气。 听到他冰凉地“嗤”了声,陆容予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偏偏今天在学校旁边吃东西的人多,她还不好放声大哭,只憋着小声抽泣,一张小脸涨的红红的,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都碎了。 程淮启心里又烦又怒,可她一掉眼泪,他心里的火又偏偏半点都发不出来,熊熊燃烧的一团郁结在胸腔里,闷得很。 小姑娘简直把自己拿得死死的。 虽然心里还怄着气,男生的手上却放轻了力道把人揽进怀里,无奈地叹道:“不考就不考了,哥哥陪你读野鸡大学。” 第39章 但我想你了 陆容予是在二月的第一天下午准时收到成绩的。 看到李光发来的标题为自己学号加姓名的电子表格时,陆容予的心立刻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没敢点开,而是先给程淮启发了消息。 陆容予:出成绩了诶! 程淮启:多少? 陆容予:还没敢看。 程淮启:李光按排名发的,我刚收到没多久,你应该不差。 程淮启:看吧。 陆容予深深吸了口气,点开表格。 表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成绩,一共就两行字,陆容予寻着标题行对过去找“年级排名”那一栏。 居然还是第十! 不过班级排名变成了第三。 虽然这次自己数学和理综考的不太好,但想来是试卷难度加大,大家的得分都一起变低了吧。 陆容予的两条胳膊兴奋地摆了摆,和李光道了谢后给程淮启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没一会儿就接了起来。 “还是第十!”陆容予兴奋地道。 对面淡淡地“嗯”了声。 “你不表扬我一下吗?” 程淮启哑然失笑,眼前几乎立刻就浮现出小姑娘下巴扬起,一脸骄傲着讨赏的模样。 于略思考了一番,极为认真地道:“在激烈的竞争中能保持原地踏步,厉害。” “……” 两头都沉默了一阵,陆容予愤愤地呼了口气,“嘁”了声,反击道:“你不也是原地踏步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程淮启若有所思地道,“主要是登峰造极,退无可退。” “……” 见小姑娘被噎地说不出话的样子,程淮启低笑道:“多少分?” “684。” 程淮启挑眉,语调疑惑:“684也能排第十?” “那这次不是比期中考难度大嘛!”陆容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还考了七百十几吧?” “嗯。” “……七百十几?” “十八。” 陆容予一张小嘴张的大大的,一下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怎么还比上次高了呢? 难道是因为这次的语文卷简单,英语、数学和理综他发挥又稳定,所以他反而分更高了? 陆容予瞬间弱了气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班长大人,您看我这样还能上B大吗?” 程淮启实话实说道:“不好说。” 陆容予瘪了瘪嘴,没说话。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程淮启开口道:“要不要出来玩?” 陆容予望了一眼窗外。 外面没有下雪,但积雪未化,小区里少有行 薄薄的一层阳光轻柔地笼罩着,光秃的树枝周身都浮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地面和房顶上都是一片雪白,离得近处还能看见雪融化成饱满晶莹的水珠,挂在房檐上,将落未落的样子。 这化雪的天可比下雪的天还要冷呢。 陆容予摸了摸身上毛茸茸的法兰绒家居服,还是拒绝了。 程淮启也没再说什么,等她挂了电话。 小姑娘年龄实在太小了,连16岁都没有,换自己是她父母也不乐意自己姑娘那么小就谈恋爱。 所以他就算没耐心也得耐着性子等。 慢慢来吧,等她长大。 慢慢长大的陆容予假期每天在家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她自认和陆昱兴的战还没冷完,但陆昱兴一个大忙人,愣是每天早上给她留好早餐,中午赶回来给她做午饭,晚上还回来陪她吃晚饭,一天不落。 明明两个人之间都没什么话可以讲,而且她能看出来他并不闲,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前段时间还算好,起码白天她是自由的,但陆昱兴没过多久也放了年假,要放整整十四天,陆容予每每连出房间上厕所都觉得尴尬,要速战速决。 终于是熬到了除夕夜当天。 陆昱兴和陆昱成的爸爸早已过世,李书玲又和陆昱成住在一起,按理来说这年是要去陆昱成家过的,然后大年初一陆昱成陪着赵月回娘家,陆昱兴陪着李书玲回老家E市。 但上次李书玲说了那样难听的话,陆容予不想再去受气,和陆昱兴提了在家待着。 陆昱兴沉默了半晌,还是点头同意了,又嘱咐道:“那你一会儿自己叫外卖,或者想吃什么告诉我让我带回来也行,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陆容予飞快地答:“不用了,我点外卖,你们好好吃饭,吃久一点。” 陆昱兴沉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出了门。 家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 这好像还是陆容予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客厅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闪着璀璨的光,十分刺眼,电视里综艺节目的嘉宾和主持人叽叽喳喳地叫着笑着,明明聒噪得很,陆容予却觉得好安静,伸手拿了个抱枕圈在怀里,两条腿曲起,整个人往沙发里靠了靠,蜷成小小的一团。 现在才过下午三点,就连离春晚开始都还有四个小时之久,陆容予调着电视觉得实在无趣,最终还是丢开抱枕回房间写作业了。 陆容予人才刚坐到书桌前,还没来得及拿起笔,就收到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是高仪。 转账了2018块钱过来。 视频也紧跟着打来。 “妈妈。” “小予!” 平时都是和女儿打电话,这还是两人分开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打视频,高仪见到陆容予精致的面庞,语气有些激动。 “怎么看着又瘦了呀?那边吃的不合胃口吗?” “没有瘦的。” 上学的时候天天被程淮启投喂,还胖了两斤呢。 “你在干什么呀?”高仪问道。 “刚刚准备写作业。” “啊?大年三十的还这么用功呀!爸爸呢?” “爸爸去小叔家了。” “你自己一个人?” 陆容予点点头:“我不想见奶奶。” 高仪瞬间红了眼眶,说话都带上了颤音:“委屈你了……” 陆容予垂眸,没说话。 高仪哭了好一会儿,又强打起笑容,道:“过完年想不想回一趟C市,来跟妈妈住几天呀?” 陆容予沉默了一下,拒绝道:“不了吧,过完年没多久就开学了。” “小予学习一直都很用功的,但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最重要了。”高仪顿了顿,又提议道,“今天晚上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找同学一起出去玩的呀!” 陆容予点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十几分钟才挂断,挂断后高仪又转了666块过来,备注“给女儿出去浪”。 陆容予愣了愣,点了确认收款。 出去玩也挺好,毕竟现在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自己第一次主动约他,应该不会被拒绝的吧! 而后立刻拨通了程淮启的电话。 对面嘟了几声就接通了,他的声线通过电话线传来,显得更加有低沉磁性。 “怎么了,女朋友?” 陆容予悄悄红了脸,小声道:“男朋友,你晚上想不想出来玩呀?” 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喊自己“男朋友”,怯生生又羞答答的,可爱的紧。 让人想立刻捉进怀里好好欺负一番。 程淮启勾了勾唇,却没有立刻答应:“想我了?” “才没有!”陆容予毫不犹豫地否认道。 “哦……那么坚定啊。” 就在陆容予以为他下一句要说“那就算了”时,却听到他低笑着,一字一句地缓缓道—— “但我想你了,想的要命。”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灼灼滚烫的温度,仿佛一瞬间让冻结的小溪冰雪消融,细碎的冰片随着水流碰撞地叮当脆响,哗啦啦地一路敲进了她心里,润得土壤中沉睡着的种子迫不及待地冒了芽。 心里所有的阴郁和不快都被这通电话一扫而光,陆容予欢快地几步蹦到了衣柜前,拿出前几天高仪刚给她寄来的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换了一身新。 还破有仪式感地给自己的手机壳都换了件衣服。 陆容予对着全身镜仔仔细细地照了照,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眸子。 公司给陆昱兴发了不少年货,昨天陆昱兴也带着陆容予去超市买了不少她爱吃的,而且还破天荒地主动帮她拿了好多平时不让她吃的甜食。 陆容予给手机充上电,打开电视,拆了一袋坚果,窝在沙发里边吃边打发时间。 综艺逗得她搂着抱枕笑个不停。 才吃完一包坚果,陆容予就收到程淮启已经到了的消息。 咦? 她以为他会晚上才来呢! 这不是才下午吗? 难道他不在家吃年夜饭? 不过没舍得让他久等,陆容予立刻收拾了一番去开门。 程淮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动静。 小姑娘穿着一身今年新流行的香芋紫色面包服,内搭黑色高领毛衣,下身是黑灰色直筒牛仔裤和一双哑光圆头马丁靴,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点墨般的黑眸纯净地一尘不染,脸颊还有两团粉色的红晕,正一脸欣然地看着自己。 程淮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大致猜到了她今天一个人在家。 那么怕冷的人主动约自己出去玩,又能毫无顾忌地开口喊他“男朋友”,还没有拒绝让他到家门口接。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她爸爸忙到没时间回家陪她过年,还是因为她不想去见那位愚昧无知的奶奶。 但他总归是舍不得小姑娘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家吃年夜饭的。 两人大半个月没见面,这下即使只是摸了摸头,陆容予都觉得有点羞,扭捏了一番才指着他手上提着的两个礼盒,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呀?” 程淮启无奈地道:“我妈和我妹给你的新年礼物。” 陆容予被惊地不轻,瞪大一双眼睛,受宠若惊地指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礼盒,吞了吞口水。 “你妈妈?和你妹妹?” “嗯,”程淮启笑着点点头,道,“你先放屋里去。” “我……呃……” 陆容予的手僵在半空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程淮启把东西塞进她怀里,道:“没事儿,她们就是知道我有女朋友了有点儿兴奋,你不拿她们会不开心的。” 陆容予讷讷地点了点头,鞋也没来得及换,飞快地转身跑进房间,把像烫手山芋似的礼物塞到书桌底下,随即又觉得放在这里不太好,但摆在明面上总觉得慌兮兮的,最后只好塞进了被子里,又把被子堆成了一团。 第40章 不嫁我你还想嫁谁 陆容予所住的小区附近就有一个大型综合性商业中心,叫做复华城。 两人步行了十分钟左右到复华城内,四周被暖气包围,热烘烘的熏地陆容予脸颊都浮上了两团浅粉,舒服地她喟叹了一声。 程淮启熟稔地接过她摘下的围巾,和自己的一起挂在臂弯,低头问道:“想玩什么?” 陆容予估摸着现在四点半左右,于是道:“先吃饭吧。” 一会儿到饭点了人应该会很多的,他们早点去好避开人流。 程淮启点点头,又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抬着小脸,十分阔气地道:“今天我请客!” 程淮启挑眉,无声地表示疑惑。 两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约会,他还能让女朋友请客? 陆容予眨眨眼,道:“我妈妈给我发约会经费了!” 程淮启失笑,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忍拒绝,道了声好。 时间还早,餐厅营业的不多,两人还不饿,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乘着扶梯上上下下转悠了半天,最终落脚一家泰国菜餐厅。 餐厅外部以咖中带灰的木质材料为主要色调,建成尖顶式建筑,房檐镶嵌着金色的边,还装饰着颇具东南亚风格的叫不出名字的绿植,门口更是有一颗弯着腰的椰子树,有点“迎客松”的意味。 一进门就有香料的气味传来,内部装修以深咖和金为主色调,处处可见佛像和泰文,墙上雕砌的浮雕繁复华美,在亮黄的灯光下极为耀眼,还时不时有身着泰式服装的服务员对着两人问好。 此时餐厅内人极少,两人挑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份泰式酸辣虾汤、一份绿咖喱鸡肉、一份青木瓜沙拉、一份咖喱蟹芒果香饭和一份香蕉椰奶。 服务员走后,程淮启懒散地向后一靠,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 将近一个月没见,虽然天天用手机交流,但他们两个即使在现实中都不是话多的人,在网络上能说的话就更少,没视频过,也极少打电话,几个冷冰冰的文字连隔靴搔痒的作用都起不到半点。 先前说想她并不是故意调侃。 他是真的想她想得惨了。 陆容予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小脸微红,扯开话题道:“你妈妈和妹妹怎么知道我的呀?” 程淮启神色顿了顿,想起那天回到家后的场景,有些哭笑不得。 那晚他刚一进家门,就看见万茜和程淮安母女俩相携坐在沙发上鬼鬼祟祟地说着悄悄话,见他来了,便立刻放下手中的果盘,一脸八卦地看着自己。 程淮启眼皮跳了跳,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无奈地开口:“问。” 程淮安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双桃花瓣似的媚眼中流转着好奇,兴奋地问道:“是你生日那天包间里那个小女孩儿?” “嗯。” “新转学过来的那个?” 程淮启“啧”了声,反问:“这你都知道了?” “嘁,我亲哥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动凡心了,我总得多了解点不是?”程淮安右腿叠在了左腿上,抱着胸往沙发上靠去,笑地眉眼弯弯。 程淮启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道:“嗯,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像我亲妹一样风流倜傥、阅男无数。” 万茜见兄妹俩又开始斗嘴,忙扯开话题,开口问道:“照片有没有?给妈妈看看。” 程淮启剑眉向上一扬,抽出口袋里的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两人面前。 照片上的少女站在讲台上,一身平平无奇的校服遮不住眉目之间的俏丽之色,黛眉如远山淡淡,呈细柳状,一双鹿眸乌黑澄澈,泛着点点动人的白光,像是能隔着屏幕看进人的心里,因为半侧着脸,那弧度完美的小翘鼻完整呈现,鼻下的唇瓣樱粉又小巧。 那一身温柔和灵动的气质着实让人惊艳。 不仅第一眼惊艳,更是耐看而养眼,越品越美。 这张照片还是上次数学课,李光让陆容予上台讲一道题的时候程淮启抓拍的。 “啧啧啧,”程淮安摇着头感叹道,“原来我亲哥喜欢这一卦的,咱们认识十七年了,看不出来啊!难怪之前那么多漂亮妹妹追,你看都不看一眼的。” 万茜也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有灵气的小姑娘!” 程淮启勾勾唇,没说话。 “儿子啊,这小美人儿跟你一个班的?”万茜又问道。 程淮启点头。 万茜和程淮安对视一眼,忍不住双双笑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程淮启甩给两人一个疑惑的眼神。 “咳,”程淮安轻咳了一声,正色道,“那你自个儿上去跟爸爸解释吧,爸爸正气着呢。” 程淮启:“?” 按理来说万茜这样一幅纵容的样子,一向爱妻如命的程望不该跟她一条战线吗? 这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程淮启揣着满脑子问号上了楼,在二楼客厅见到了正拿着台平板看新闻的程望。 程淮启坐到程望身边,神情严肃地开口道:“爸。” 程望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放下手中的平板,沉声道:“程淮启,你这么大的人了,要谈恋爱我和你妈不管你,但是你做人能不能有点原则和底线?我和你妈苦心孤诣地教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程淮启神情疑惑,一对剑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他在脑子里瞬间过了一遍当晚的画面。 别说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景了,他连她手都没牵过。 他这双陪伴了自己十七年的手除了万茜和程淮安以外,连女孩子的小手都还没碰过! 多么令人震惊又丢脸的事实啊! 所以他做出什么事了? 他怎么就没有底线和原则了? “爸,你说什么呢?”程淮启黑着脸问道。 程望恨铁不成钢,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能哄骗人家小学生跟你谈恋爱!简直,禽兽不如!” 程淮启愣在原地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程望见他这幅遮遮掩掩的样子,瞬间气上心头,提高了声音吼道:“不是个头!人小姑娘走在你旁边,跟你拎了个热水瓶儿似的,你还给我撒谎!” “好啊你,做出这种事不说,连撒谎也学会了!” 躲在楼梯口偷听的万茜和程淮安母女俩终于绷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程淮启捏了捏眉心,道:“爸,真不是,人小姑娘跟我一个班儿的。” 程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程淮启又解释道:“虽然是稍微小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小学生。不过是南方来的小姑娘,长得矮了点儿。” 想到才到自己胸膛高的小姑娘,程淮启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而后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应该还能长的。” 程淮安如梦初醒般“噢”了声,道:“所以你让我帮你代购的那个高钙奶粉——” 程淮启点头。 万茜和程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也没见儿子对爸妈和亲妹妹那么上心的。 “你妹妹是女孩子,我和你妈不管着他,但你可得给我管好你自己,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对人家,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最好自己心里有点儿数,否则我和你妈第一个收拾你!”程望道。 程淮启点头,郑重地应下了。 这样一来,他恋爱这件事也就算是给程家有了个报备。 于是今天程淮启出门的时候直说是要陪女朋友,不回家吃年夜饭了。 万茜多问了几句,程淮启简略地说了说小姑娘家里的情况,万茜也没拦着,还和程淮安一人给她备了一份小小的新年礼物,这才让他出门。 陆容予听他说了个大概,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羡慕程淮启有那么开明又那么爱他的爸爸妈妈、那么和睦美好的家庭,一方面是感激他的妈妈和妹妹记挂着自己,还有一方面嘛…… 实在是对那句“跟你拎了个热水瓶儿似的”耿耿于怀。 可说这句话的人是他的爸爸,且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好,这话说得又无比认真,连程父自己都深信不疑。 所以她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程淮启何其细心,早就发现小姑娘听到那个生动形象的比喻时的脸色变化,见她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无声地勾了勾唇,不再调侃,转移话题道:“我妈和我妹偷摸儿着给你准备礼物,还一定不让我看,你回去以后看看她们给你准备了什么宝贝。” 陆容予应了声,又问道:“那我要不要给她们也买一些礼物呀?” “礼尚往来嘛……”陆容予补充道。 啧,敢情她把这当官方客套走场面呢? 程淮启面色一沉,道:“她们喜欢你才给的,不用你礼尚往来。” 陆容予见他神色不好,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那万一以后我没有嫁给你,她们不是白送了?” 程淮启险些被她气笑。 男生勾人的桃花眼眯起,一字一顿地问道:“不嫁我你还想嫁谁?” 陆容予小声咕哝:“那以后的事也说不准的嘛……” 程淮启“嗤”了声,语气不满:“整个B市你还能找到比我更适合嫁的适龄男性?” 不知怎么的,陆容予看着面前那又霸气又妖气的一张脸,听着那朱红的薄唇里吐出这样狂妄自大到了极点的话,邪佞中带着带写危险的意味,心跳骤然一顿,而后蓦地红了脸。 好像确实是他说的这么回事。 别说是B市,可能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到比程淮启更好的人了。 小姑娘在心里计较着,面上动作极轻微地点了点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肯定道:“找不到了……” 第41章 看得见吃不着 两人准备饭后去看场电影。 因为今天是除夕夜,春节档的电影还没上映,于是两人挑了一部元旦档还没下架的喜剧。 陆容予慢吞吞地划着手机屏幕,点进购票的页面,又把手机递到程淮启面前:“选座位。” 这部电影已经上映了很久,此时影院内几乎没有人,程淮启十分顺利地挑到了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两个座位。 陆容予性格偏冷,以前朋友就不多,为数不多的几个也都是埋头学习根正苗红的乖小孩,生活中几乎没有娱乐,高仪和陆昱兴就更不会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了。 是以这还是陆容予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院内暖气尤其充足,两人刚走进去就把外套脱了下来。 在陆容予取完票的时候,程淮启也拿着两杯饮料和一桶爆米花走了过来,两人一起检票进了影厅。 陆容予这才发现最后一排的座位和其他座位一样,是双人沙发。 还是左、右及顶部都被封住的那种。 十分私密。 难怪她选座的时候勾选图标显示的是两颗爱心! 应该是专门为情侣准备的吧。 陆容予愣了愣,想到自己现在和程淮启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情侣了,于是也没有扭捏,把手中的饮料放进扶手内嵌的杯架里,坐了下来。 而后右手边的沙发往下一塌,身边落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沙发柔软,坐下后明明还有空隙,但不知怎的,两人却挨在了一起。 身边的那双腿比自己长出一截,防风的黑色面料反着道道头顶打下的灯光,包裹着颀长的一双腿。 陆容予脑中不禁浮现出自己蹲在地上看程淮启在球场上驰骋的画面。 他所到之处皆生起一阵风,蹬地跳跃时显现出的腿部肌肉线条流畅有力,跑动时又显得修长。 原来男生的腿居然也可以那么好看。 而此刻这双好看的腿正和自己紧紧相贴着。 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腿上传来的热度。 可是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几层厚厚的布料。 陆容予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似乎连脸上都感受到了他的温度一般,渐渐地热了起来。 头顶和墙边的灯“啪”地一声整齐熄灭,只有相隔遥远的大屏幕上传来时明时暗的光,视线昏暗,陆容予却似乎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绯红。 身边的人突然动了动,发出点点窸窣的声响。 陆容予随即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男生长臂一伸,大手落在她细瘦的肩上,而后又向下滑至盈盈一握的腰身。 他的手带着滚烫的热度,仿佛能透过毛衣和内衫直直地灼到她娇软的肌肤。 程淮启手掌微微用力,怀中的人就被带着侧过身,后脑勺抵在了他的胸前,同时,右手也被一只大掌包裹住,暖意顿时透过手上薄薄的皮肤传来。 一冰一火触碰,酥酥麻麻的直顺着血管痒遍全身。 陆容予抱着爆米花的左手手指紧了紧,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黑暗中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在耳边轰鸣着。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只觉得背后涌起一股热意,片刻后整个人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烧了起来。 此刻程淮启的神经也紧绷着。 娇香温软的小姑娘被自己抱了个满怀,带着她独有气味的馥郁清甜扑面而来,让人只想把头埋在她颈间贪婪地细嗅一番。 肌肤相贴处的一脉血液极尽张狂地叫嚣着要冲出身体,右手包裹着的小手皮肤细腻柔嫩地不可思议,左手下即便是揽着粗糙的毛衣,也能让人无限遐想那如细柳般的纤纤软滑腰身。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已经勾得他魂不守舍、遐思翩飞。 陆容予感觉到身后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男生本就生了一张器宇不凡的脸,让人见之难忘。这轮廓分明俊脸此刻,薄唇紧抿,神色莫名,却并不看她,出口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喑哑:“转回去,别乱动。” 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配乐轻快、台词滑稽。 陆容予瘪了瘪嘴,悻悻地转了回去,突然觉得被他占着便宜也不紧张了。 哪有人约会的时候这么凶的! 为什么好好的出来约会也那么凶啊! 被腹诽的程淮启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 忍得辛苦。 太他吗辛苦了。 幸好自己刚才没有看她。 光想想那张娇艳欲滴又不谙世事的小脸一脸懵然地看着自己就觉得受不了。 要炸了。 想着想着脑子里就有画面了。 本就燥热的某人于是更加燥热。 …… 草! 陆容予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身后的人更僵硬了一些。 “你不舒服吗?” 小姑娘这回倒是没转头,脸对着大屏幕,细声细气地问。 程淮启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哑地从喉间发出一个“嗯”的音。 陆容予略显惊讶地转过身看着他。 男生额角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看着的确不大好的样子。 “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呀?” “不用,你别动,我一会儿就好了。”程淮启无奈地道。 “……噢。”陆容予乖乖地应了声,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右手,开口道,“那你能不能放开呀,我想吃爆米花。” 程淮启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陆容予满足地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 还没来得及咀嚼,腰的前侧也被人环住了。 他的左手和右手形成一个圆,十指相扣,把她圈在了怀里! 下巴还顺势搁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陆容予突然就觉得嘴里的爆米花它不香了。 现在轮到她僵硬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怔愣,程淮启低低地笑了起来。 算了。 反正刚才那样也是忍,现在这样也是忍,不如忍地过分一点。 他笑的时候眼中星河流转,漾起柔和的波光。 胸腔微微震颤,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发丝传到陆容予的身上,全身像是被过了道极细微的电流一般,若有似无的痒,痒得人有些躁动。 心忽然又猛烈地蹦了起来,大有要冲破胸膛而出的架势。 两人的呼吸交缠,漆黑一片中听觉和触觉被放大无数倍,只闻暧昧交错的呼吸声。 影厅内仅剩的其他五人被荧幕中的演员逗乐,稀稀落落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地在不同角落响起,和他们隔着几排座位的两人却连主角长什么样都没看见一眼。 就在陆容予终于能回过神来看电影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低声道:“我也要吃爆米花。” 可他现在两只手都搂着自己呀! 陆容予怔愣半晌,才将右手伸进桶里,大拇指和食指拿起一颗爆米花。 她没有转头,只是凭着感觉把手抬到耳边。 程淮启凑过唇去咬下她递来的爆米花。 香脆齁甜。 陆容予头顶上一轻,指尖柔软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爆米花被叼走,手指沾上点点濡湿。 他…… 他居然……!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伸出去的手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停在了半空中,良久才小幅度动了动食指。 “你的口水呀!” 终于回过神来的小姑娘转过头毫无气势地瞪了作案者一眼。 程淮启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勾勾唇,凑到她耳边,用低沉的气音道:“害羞了,女朋友?” 磁性悦耳的声线妖孽又勾人。 “才没有!”陆容予飞快地转过头,避开他直勾勾的目光。 程淮启脱开右手,掌心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好笑地道:“没有害羞,那脸怎么这么烫?” 非要明知故问、刨根问底吗! 这个人简直没脸没皮到了极点! 陆容予又羞又恼,愤愤地将指尖上的点点湿意全部蹭到他手背上,又抓着他作恶的大手放回他的腿上。 还碰到了一块他硬邦邦的大腿肌肉。 小姑娘少不更事,身后的人却“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后呼吸变得又烫又重。 陆容予心中咯噔一下,想是不是他又不舒服了,于是紧张兮兮地开口道:“你还好吗?” 程淮启双目紧闭,深呼了一口浊气,哑着声道:“不好。” 陆容予急了,拉着他的手就要起身,急急忙忙道:“那我们赶紧去医院!” 身后的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近乎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再乱动,我不保证你一会儿不会哭。” 闻者瞬间傻在原地,还维持着拉他起身时将站未站的样子,然后又被程淮启搂在她腰间的大手按回了座位。 陆容予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的声音机械地轰鸣着。 什么叫不保证自己一会儿不会哭啊! 难道他都生病了,还要杀人吗! 为什么他今天突然又那么凶啊! 莫名其妙。 …… 好在电影的后半段,程淮启的左手虽然一直握着陆容予的腰,但却再没有什么别的亲昵举动,陆容予独自别扭了一会儿也渐渐投入到电影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不知不觉中还咔哒咔哒地吃了小半桶爆米花,时不时笑得连带着肩膀也一颤一颤的。 而那时的程淮启却无暇顾及陆容予此刻在想什么、笑什么,只是抿着薄唇,剑眉微微皱起,难耐地隐忍着。 看得见吃不着。 太他吗痛苦了。 而且小姑娘偏偏还年纪小,单纯得很,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生病了。 思及此,程淮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知道这么难,当时就不应该这么早跟她确定关系的。 也不应该该死的挑了个情侣座。 简直要命! 淦。 程淮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女朋友才只有十四岁”这个事实。 十四岁,牵牵手和抱抱她已经是极限了。 不能做畜生。 不能太畜生! 忍。 等。 等她成年那天,再好好教她自己这病该怎么治。 第42章 他那么好 电影散场,两人又把复华城逛了一圈,程淮启这才恋恋不舍地送陆容予回家。 两人依旧是在楼梯间里道别,陆容予转过身面对着程淮启笑。 程淮启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眼中似含括了整片星河,低声诱哄:“叫声哥哥。” 陆容予有些害羞,但想着今天人家舍掉和家人吃年夜饭的时间陪了自己一晚上,又是这个特殊的日子,于是乖乖地轻声道:“哥哥。” 这还是陆容予第一次开口喊他哥哥。 小姑娘声音软糯,又甜又嗲,说起好听话来一幅乖乖巧巧任人宰割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想一把拥入怀里好好疼爱。 程淮启也确实这么做了。 男生长臂一勾,把娇娇小小的女孩揽进臂弯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贪恋地嗅了许久她发丝上留下的好闻的清香,低低地道:“乖。” 陆容予也伸手回抱了他一下,然后飞快地松开手退开身,娇艳的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程淮启勾勾唇,从口袋里抽出一个红包,递到她面前。 节骨分明的手指拿着一个大红色的东西出现在视线中,陆容予愣愣地抬头,眨了眨眼。 为什么要给我红包呀?” 程淮启压下唇角的笑意,道:“也不能白让你叫一声哥哥。” 陆容予乌黑的鹿眸笑地眯起,露出一个漂亮的小梨涡,欢欢喜喜地收下了红包。 “新年快乐,小姑娘。” “新年快乐,男朋友。” “明年见!” “嗯,明年见。” 陆容予转身回去,樱唇忍不住扬起一个弧,低头捏了捏手上的胡巴公仔,又瞧了瞧那个封面写着个烫金行楷大字“程”的红包。 原来恋爱的感觉是这样的。 像一瓶暖糖水,从舌尖到喉咙再到浸淫整个身体。 即使睁着眼,面前也全是那人品貌非凡的一张脸。 正满心欢喜的小姑娘一个没注意电梯前撞到了人。 陆容予条件反射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抬头才发现居然这个人是陆昱兴! 这会才不到九点,陆昱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他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和程淮启在一起的? 又看到了些什么…… 这无疑像冬日里的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把陆容予浑身都淋地冰凉。 陆容予的小心脏骤然停了一拍,桃花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讷讷地愣在原地,又回头看了看同样面色怔愣的程淮启,对他做了个“你快回去”的口型。 陆昱兴也用眼神示意程淮启快走,程淮启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小身影,这才拧着眉下了楼。 “……爸爸。” 陆昱兴看着面前神情窘迫的女孩,联想到那次她说要出去给朋友过生日、回家后却情绪低落的场景,还有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和有时莫名其妙要出门的借口,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沉着声开口:“先进去。” 陆容予紧张兮兮地抱紧了怀里的公仔。 走廊里明明温度极低,她手心却出了层薄汗。 虽然从小到大陆昱兴都没有打过她,但对她的要求一直是严格的,这种严格几乎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虽然没有明说,但不能早恋绝对是陆昱兴对她的要求之一,毫无疑问。 而且无论这个“早”的标准是大学之前还是十八岁之前甚至是十六岁之前,陆容予都没有达到。 陆容予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双腿并地拢拢的,两根手指不断地交缠打着圈,垂着头一言不发。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还是陆昱兴先开了口。 “男朋友?” 陆容予目光飘忽,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上次来医院给你送作业那个?” 陆容予点头。 “他不是你班长吗?” 陆昱兴应该是误会自己和程淮启为了见面对他撒谎了。 陆容予赶忙摇着头解释:“是班长,也是男朋友,送作业那时候还没在一起的。” “那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陆容予在心里仔细算了算,道:“……十一月底吧。” 也就两个半月。 就被抓包了。 陆昱兴顿了顿。 “你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早恋吗?” 陆容予抿着唇点头。 陆昱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我保证不会影响学习的!”陆容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深呼一口气,信誓旦旦地道,“他成绩很好,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平时我有什么不会做的题目都向他请教,他一教我就会了,我们可以共同进步的!” 陆昱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开口:“你们十一月底在一起,期中考在十一月初,期中考你是第十名,期末考跟他在一起以后还是第十名,说明不管有没有这个男朋友,你都可以学好。” 陆容予默了默,半晌才道:“可是期末考难度比期中考大,要是没有他帮我,我不一定还能考到第十的。” “那之前你在C市,没有人帮你,你成绩不是也一直很好?” 陆容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你一直长得漂亮,以前那么多男孩子追你你都没同意,这次同意说明你很喜欢他,对吗?”陆昱兴放缓了态度。 陆容予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闪闪的。 “但是谈恋爱这种事,不管怎样都是女孩子吃亏——” 陆昱兴说到一半的话被陆容予打断。 “爸爸,我们什么都没做!……最多,最多就抱了一下,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弱。 陆昱兴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退一万步讲,我们假设你不会被占便宜,但你能保证相处期间跟他不吵架吗?” 陆容予愣了愣,想到两人之间莫名其妙怄的气,摇头。 “吵架就会影响你的情绪,让你不能沉下心来学习,”陆昱兴耐心地道,”小予,爸爸是过来人,爸爸读高中的时候也有人早恋,在高考前压力太大吵架、最后发挥失常的人很多。” “你知道自己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 “高考。” 陆昱兴点点头:“而且你现在还太小了,十五岁生日都还没过,还分不清真正的喜欢和爱,也不能很好地调整自己的情绪。” “爸爸答应你,如果高考结束以后,你们还是互相喜欢,我就不阻止你们。” 陆容予垂着眸,没说话。 “下学期就是高二下,课程内容难,又要为高三做准备,你的手机就不要玩了,我先帮你保管。” 说着,陆昱兴就伸出手,当场就要收她的手机。 这就是逼他们分手了。 陆容予呼吸一滞,泪意猛然上涌,一片晶莹在眼眶中蓄势待发,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你先让我跟他说一声。” 陆昱兴默许。 陆容予打开和程淮启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出门前他发来的那句“到了”,鼻头再次一酸,眼泪一下没忍住,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屏幕上。 陆容予吸了吸鼻子,扯了围巾把屏幕擦干净,那句“我们分手吧”却怎么也打不出来。 程淮启是那么闪闪发光的男孩子啊。 他对她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对她都好。 她才说过,整个B市都找不到比他更适合嫁的男孩子了。 怎么舍得分手呢。 陆容予抹了把眼泪,最后只发了句“别来找我了,我以后没有手机”。 把手机递给陆昱兴,小姑娘飞快地跑回了房间,甩手“砰”地一声把门关地山响。 陆容予走进屋,自己出门前对着镜子仔仔细细一通打扮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还有她画他时脸红心跳的样子。 她在日记本里一笔一笔记下他们相处日常的样子。 她生病时他在床边强势又温柔地照顾自己的样子。 她晚上抱着手机傻笑,内心悸动到无法入睡的样子。 他明明只来过这里一次,这里却好像处处都充满了他。 可是这个人以后就和自己再也没有关联了。 怎么可以…… 陆容予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抱着他刚刚在娃娃机里给她夹来的胡巴公仔,和叫他一声哥哥就拿到的红包。 心里忽然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腿有些发软,陆容予颤颤几步走到床边坐下,突然想起被子里还埋着他妈妈和妹妹送给自己的礼物。 陆容予抹了把眼泪,掀开被子。 里面果然躺着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礼袋。 大礼袋是白色,上面写着一行英文字母,小礼袋只有不到两只手那么大,黑色,也有一行烫银的英文字母。 陆容予先打开了小盒子。 是一对小雏菊耳环。 鹅黄色的花芯外延伸出长条椭圆形的花瓣,做工精致,十分逼真。 大盒子里是一个真皮米白色链条包。 包里还放了一张纸条,用两种不同的笔记写着两句话。 “新年快乐呀,小嫂子!” “新年快乐,未来的儿媳妇!” 原来他妈妈和妹妹都那么好,难怪他也那么好呢。 陆容予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拆开了程淮启给的红包。 红包很重,打开的时候里面的硬币碰撞,发出叮叮当当一阵响。 陆容予把红包里的钱币都倒在床上。 是不同国家使用流通的硬币和纸币。 面额加起来正正好的520块。 陆容予指尖微微颤抖,心口发烫,又觉酸楚地不行,像有千百根小刺密密麻麻地扎进那块最软的肉,反反复复地凌虐,不知疲倦。 明明一切本来都那么那么好。 偏偏一瞬间什么都变了。 陆容予抱膝缩在床的一角,哭地一抽一抽的,嗓子却干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颗心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捣来捣去,钝钝地疼,连带着眼前程淮启高大的幻象也变得模糊起来。 离开学还有将近十天,等开学以后,他们肯定就不是同桌了,说不定还会是一个在左上角、一个在右下角。 李光和卢燕也不会再笑着打趣,而会成为他们相处的阻碍。 以后不仅不能一转头就看见他,甚至连说上一句话都难。 每天早上课桌上不会再有准时出现的牛奶,午休时也没有人拉开窗帘给她留一道光。 不会有人在雪地里牵着她一步一步走,长跑时没有人在身边加油打气。 晚自习下课不会有人送她回家,更没有人在楼梯间明明不舍得却要装作无所谓的和自己道别。 明明之前在C市的那么多年,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人呐。 从没有拥有过就觉得都还好,但一旦拥有了哪怕一会儿,失去的时候都会心如刀绞。 他那么好。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又有很多女孩子趁虚而入了。 陆容予把自己抱得紧了些,指尖冰凉。 第43章 转班 开学前的这些天陆容予过得十分煎熬。 往窗外看去,绿化圃和屋顶房檐都是银装素裹,积了层雪白的树枝干上和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挂起了红红的灯笼,小区内到处是迎新年的横幅,红和白的对比显得异常热烈醒目。 还有不断来来往往走亲访友的人们,脸上都挂着客套的笑。 一片喜庆欢腾的景象中,陆容予却被关在一隅之地,恍若隔世。 节日的氛围反衬地陆容予更加孤寂。 电视节目看不进去,更遑论静下心来写作业,她每天花费时间做多的事便是发呆和画画。 不由得更加后悔把那副画当做生日礼物送给程淮启了。 现在她甚至只能在脑袋里想象他的样子。 陆家在B市没有太多亲友,陆容予也不太认识他们,所以大年初走亲戚的活动她全程都没有参与,可即便这样她也没能睡个好觉。 每天入睡前脑子一团乱,想到两人已然分手的事实就心痛地不能自己,时不时在睡梦中醒来,然后紧紧抱着怀里的胡巴听自己剧烈的心跳,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迷迷糊糊地睡去。 陆容予觉得自己像是脚底板被割开一刀,除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还固执地坚守着阵地以外,身体里的所有都一股脑儿顺着那道口子流了出去。 空空荡荡的,像一具幽魂。 她本就生得肤白胜雪,这几天睡眠不佳,眼底浮上了一层青黑,青与白的碰撞尤为刺眼。 以致高仪再一次打视频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女儿这幅模样心疼地掉了眼泪。 “小予……你又受委屈了?……妈妈明天就去B市接你回来好不好?” 陆容予摇头。 “要是爸爸对你不好,妈妈就接你回来!” 陆容予神情疲惫,轻声开口:“爸爸没有对我不好,是我这几天玩得晚了没睡好。” 高仪显然是不信的。 但以她这么些年对陆昱兴的了解,他也绝不可能委屈了女儿。 那么只剩下一个李书玲。 可是小予过年不是没去见李书玲吗? 陆容予不愿意说,高仪只好在挂了电话后去找陆昱兴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上,她和陆昱兴是一个战线的。 高仪再次打电话去宽慰了好一会儿,陆容予恹恹地一一应下。 终于熬到开学那天。 陆容予没想到陆昱兴防她谈恋爱跟防贼一样。 一大早,陆昱兴不仅亲自送陆容予去了学校,甚至亲自把她带到了教室。 而且这个教室并不是高二理科(6)班。 她满脸惊疑地被陆昱兴和卢燕带着走到了四楼,高二理科(12)班的门口。 12班和6班在不同楼层的同一位置,教室的设施也完全相同,只是教室里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传来的一道道或惊疑或期待的眼神让陆容予一下慌了神。 她在心里一遍遍期待着陆昱兴是记错了。 陆昱兴看着一脸懵然的女孩,温声道:“爸爸给你换了个新班级。” 哐当。 陆容予清晰地听到了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坠地破灭的声音。 陆昱兴和卢燕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就走了。 卢燕没有立刻带陆容予进教室,而是把她拉到了走廊尽头。 兆丰年的瑞雪早在接连几天温和的阳光下全数化尽,二月到了底,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暖起来。今天也是个晴朗的日子,熹微晨光穿过光秃的枝干斜着身子钻进教学楼里,投下一大一小两道浅浅的阴影。 卢燕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笑着安慰:“转班又不是转学,不是什么大事儿,别太难过了,还在一个学校,总是会有机会见面的。” 陆容予愣了愣,没想到卢燕会说这个。 她还以为卢燕要叫她好好学习。 静默半晌,陆容予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她好喜欢6班的,不止是因为程淮启。 她喜欢6班和善可亲、对她照顾有加的同学们,喜欢6班活跃调皮又努力上进的学习氛围,喜欢6班是良师又是益友的老师们。 他们是她初来乍到B市的全部温暖,给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关心和温情。 可是现在她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和他们讲。 陆容予垂眸,掩去眼眶中星星点点的湿意。 卢燕见她眼里的泪光,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纸巾递给她,叹了口气。 “12班是我亲自带的班儿,你来了没人敢欺负你。五中每个班的师资水平都一样的,你在6班能学到的在这儿也都能学到。放心吧,程淮启那个小鬼跟我斗智斗勇了两年,我对他还是有点儿了解的,他真的喜欢你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放弃的,你好好在这儿待着,他再忙也肯定能想办法来见你。” “主要是你学习成绩不能掉,不然你爸爸一生气给你转个学或者把你送回C市,那才是得不偿失,知道吗?” 卢燕和颜悦色的时候真的挺温柔的。 陆容予吸了吸鼻子,打心底地认同了卢燕的想法,乖乖点头。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卢燕把陆容予领进了教室。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讲台底下,第一排正中间,上学期留在教室的课本和其他物品也都有人帮她理好了搬上来。 新学期的课表和上学期相差不大,早上依旧是轮流语文和英语早自习,下午第三节基本上是自习课,第四节则是课外活动课。 今天早上正好是语文早自习,卢燕给大家简单介绍了陆容予,又给大家指出了本学期的背诵篇目,就让课代表上来带大家领读。 12班学习氛围确实没有6班好,下课时男生们有些聚集在一起玩闹,女孩子们三两成群地聊着假期的生活,还有一些同学安静地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 下课铃一响,陆容予的新同桌就好像被解除了封印般,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懒洋洋地半趴在桌上,单手支起脑袋,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滴流打着转,十分好奇地看着陆容予。 “同桌,我叫王雅歌,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新同桌一张圆脸眉清目秀,说话声音清亮悦耳。 陆容予闻声转过头,轻声道:“你好,我是陆容予。” “害,我知道你!你可是学校里的小明星!” “……” “你为什么不待在实验班儿啊?你成绩那么好!” “难道是你和程大佬的恋情被发现了?” “……” 陆容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自来熟的同桌相处,但觉得不理她又不礼貌,只好勉强点点头。 “哎,我这个人嘴快,不好意思啊!那个,以后在12班有什么事儿你都可以找我,或者你要是想借个艺术教室什么的用一用,我也可以帮你的。” “啊?” “我是声乐特长生哦!跟吴婧可熟了!” 吴婧是全校唯二的音乐老师。 陆容予微微颔首:“谢谢你。” “客气了,我这人儿就喜欢美女。” 有这么个话痨在身边,陆容予每节下课都几乎没办法静下心来学习,但她又不好意思打断正在兴头上的人,仅仅两个下课就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新技能。 好在刚开学的作业总是不多的,上课时王雅歌也不好意思打扰她,两人相处的也还算和谐。 上午第三节物理课的老师拖了一会儿堂,陆容予听得认真,就没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物理老师胳膊下面夹着本物理书前脚刚走出教室,门口那熟悉的人影后脚就踏进了班里,挺直了腰板,扬起下巴,站到了讲台正中间。 是冯喇叭。 陆容予愣了愣。 冯喇叭冲着陆容予腼腆一笑,对着讲台下一脸懵逼的众人轻咳一声,随即换上一幅播音腔,郑重其事地道:“12班的兄弟们,12班的兄弟们!我谨代表高二理科(6)班,在今天,正式把我们班的镇班之花儿放到你们这个教室寄养一阵子,希望大家看在七哥的面子和小仙女的美貌的份儿上,替我们和尚庙的和尚们好好护着这朵娇花儿!万分感谢!万分感谢!” 冯喇叭总能用最正经的语气说出最幽默的话,底下哄笑声一片。 陆容予没想到他来是说这个,小脸迅速染上一层绯红,害羞之余又觉得十分感动。 冯喇叭身子倾了下来,双手撑着讲台,急急地道:“诶,你们别光笑啊,倒是给个回答啊!” “行了,放心吧!” “我们都懂的!” “就算是七哥老婆,来了我们班就是我们班的班花儿了,我们当然会好好照顾的!” …… 男生们又闹了一阵,直到下一节课的老师走到门口,冯喇叭才飞快地探出身,隔着讲台把手中的一张纸条塞到陆容予的铅笔盒里,还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保温杯递给她,转身飞奔下了楼。 陆容予盯着那个熟悉的深蓝色保温杯发了会儿愣,只来得及瞟到纸条上最后一个“你”字,上课铃就打响了。 龙飞凤舞,刚劲潦草,自成一派。 是程淮启的字。 陆容予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好想打开来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可是她现在坐在第一排,上课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老师的眼睛,加上又是“前男友”给自己传的小纸条,要是被老师看见了,那得多尴尬呀! 开学第一节化学课,已有些年纪的化学老师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一会儿本学期的教学安排,陆容予也强制压抑着心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好奇和期待等了好一会儿。 终于,老师拿起一支粉笔,转过身去写黑板了! 陆容予深吸一口气,迅速伸手把那张纸条握紧掌心,又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 “不要觉得第一节课内容简单就不重视了,等到期末最容易忘的就是简单的内容,大家最好能拿一本笔记本把重点记下来。”老师举在半空中写粉笔字的手顿了顿,转过身。 陆容予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猛地抬起头,煞有其事地盯着老师看,模样看起来认真又无害,桌子底下的手却微微颤了颤。 老师说完又转了回去。 陆容予紧张地嘴唇都绷成一条直线,垂下眼,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拆开扫了一眼,又飞快地折回去,抬起头来。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看得陆容予心如鼓擂。 他说下课二楼等她。 第44章 我想见你 明明之前有过更久时间的分隔,这次见面却显得尤为不一样。 陆容予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一节课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了。 王雅歌早就看见陆容予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此时侧着身过来低声问道:“程大佬给你的情书啊?” 陆容予又害羞又怕上课讲话被老师批评,闭着眼飞快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你脸红什么?” 王雅歌的语调暧昧极了,陆容予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用冰凉的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一双含羞的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板。 王雅歌兀自笑了一会儿,也没有再来吵她。 下课铃终于打响,陆容予入学以来第一次跟抢饭大队挤在一块儿出了教室。 密密麻麻的人流汇聚堆积,顺着楼梯越向下走就越挤,陆容予身板瘦个子又小,被裹挟在人群中时就像是一块在海里浮着的木头,完全随着海浪涌动的方向漂动,左边是楼梯扶手,右边挨着个圆滚滚的男生,后面还贴着一个大高个儿,正推着她向前去。陆容予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摔到,但前面那几个像墙般岿然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稳稳地顶住了她。 下个楼梯简直可谓是心惊肉跳。 程淮启早就在楼梯口等着,倾身半倚在直饮水机旁,目光如鹰隼般搜寻着那抹让自己朝思夜想的小身影。 于是就看见小姑娘像颗小皮球儿一样被人群推推搡搡着下了楼的场景,不禁烦躁地皱起了眉。 程淮启个子极高,是无论何时在人群中都能让人一眼就发现的存在,陆容予早就看见了他,在好不容易脱离哄闹的人群后一刻不停地迈着小步子跑到了他面前,脸上挂着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她生了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现在又毫不遮掩地笑着,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小牙,纯净乌黑的眼眸中闪闪地亮着光,仿佛冬春之交时树枝上抢先抽条开出的娇花,成为见者眼中唯一的一抹艳色,让人移不开目光。 程淮启见她这幅娇滴滴的小模样,也忍不住勾唇:“下次别跟着人挤。” 陆容予俏脸微红,却大着胆子抬眸看他,细声细气地道:“我想见你。” 她真诚又难得的甜言蜜语听得程淮启心尖发痒,伸手十分自然地揉了揉她乌黑细软的头发,低笑道:“乖。” 虽然转到了12班,但陆容予每天早上到教室的时侯桌上还是会放着一杯奶,有时候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零食,每天的午饭和晚饭也都是和程淮启一起吃的,除了不在一个教室上课和自习时没有人请教题目以外,好像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即使晚自习下课时陆昱兴坚持要来接陆容予回家,两人少了些独处的时间,但这也已经比陆容予原来的设想好了太多太多。 大年三十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做了个噩梦后小小感冒了一场,这被她单方面高高拿起的事情,居然也就这样轻之又轻地放下,简简单单地揭过了。 没几天,小姑娘眼底的黑眼圈清了个干净,又恢复到原来的娇俏模样。 在这期间,陆容予还和王雅歌成了好朋友。 在陆容予来之前,老师为了防止话痨王雅歌影响其他同学上课,无奈之下给她安排了单人座位,现在来了个安安静静又潜心学习的陆容予做同桌,不仅自己不会被影响,还能时不时帮她两把。 五中是B市最好的高中,因此招艺术生的标准也不低,王雅歌虽然是声乐特长生录取,但成绩也没有比大家落下太多,人又聪明,在陆容予的耐心帮助下,成绩有了明显进步。 不过陆容予自己却显得有些艰难。 她虽然物理好,但本身最擅长的还是没有一门会拖她后腿的文科,化学则是她最大的短板。 高二下的课程内容难度极大,又没有大佬程淮启在旁边指导,陆容予学的十分吃力。 这学期很短,只有堪堪四个月时间,开学没一会儿就将迎来期中考。 “我怎么办呀……” 陆容予十分机械地挖了一勺饭,刚递到嘴边又垂下了手腕,一对好看的秀眉紧紧拧在一起,像是要打个结才罢休,满目愁容的小模样看得程淮启忍不住发笑。 “化学?” “别说生物化学了,连物理我都觉得不太行。”陆容予神色恹恹地瘪了瘪嘴。 程淮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修长的食指搭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背上的斤斤吊吊随着手指动作,良久,开口问道:“你现在每天几点回家?” 陆容予想了想,道:“十点半吧。” “你同桌呢?” “九点,准时。” “你爸每天在哪接你?校门口?” 陆容予点头。 “嗯,”程淮启用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她碗里,“今天开始我九点来你们班找你,你提前把没搞懂的题目理出来,我给你讲。” “那太好了!” 有程淮启这句话,陆容予觉得面前白花花的米饭都香了。 当晚,她早早把不会写的题目和之前没听懂的题目圈了出来放在一边,边写题边等他。 程淮启在九点零五市就出现在了12班门口。 即将顶到门框的高度十分引人注意。 大半个班的同学都会留到起码九点半才走,坐在门边的孔阳喊了一嗓子,同学们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到了门口长身玉立的男生身上,随即又投向第一排正红着脸的陆容予身上。 “哇,我只想学个习啊!七哥,求轻虐!” 程淮启没说话,径直走到了陆容予身边。 第一排坐的是两个女生,空间很狭窄,长手长脚的程淮启根本坐不进去,于是直接搬了王雅歌的椅子到走道上侧坐着,陆容予则把自己的椅子搬到王雅歌的课桌前。 谁知两人刚前脚刚落座,后脚座位的主人就从楼梯上折了回来,一个回马枪杀得陆容予措手不及。 王雅歌见状也是惊得合不拢嘴,愣在门口伸手指着两人的方向:“哇,七哥居然来了!我……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的。” 程淮启:“……” 陆容予十分尴尬地蜷了蜷手指:“……不好意思呀,占了你的座位,你要用吗?” “哎呀,没事儿,我不用,”王雅歌走近了些,对着陆容予低声道,“我就是走的时候忘记告诉你明天是我生日了,特地回来告诉你一声儿。” “啊!”陆容予点点头。 “走了啊,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王雅歌挥了挥手,毫不拖泥带水地扬长而去,陆容予也收好心思,把自己整理出来的题目一道道翻给程淮启看,程淮启则极为耐心地一题一题讲过去。 “我靠,原来这题是这么做的啊!上次老师课上讲的方法贼他吗复杂,我听到后面脑子都懵了,强还是七哥强啊!这简洁明了的,我没看见他写的步骤,光听着都懂了。” 发言的是坐在陆容予右手边一个叫张正奇的男生。 张正奇的同桌董宣闻言,疑惑地道:“哪个题?” “就昨天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题。” 张正奇翻出昨天的数学作业本,按着程淮启的方法给董宣又讲了一遍,董宣瞬间醍醐灌顶,猛拍了一下大腿,疼地丝丝抽了几口气,龇牙咧嘴地道:“要不咱们去七哥那蹭个课?” “啥?蹭课?” “你想啊,仙女儿是年级第十,连她都不会的题目,咱们能会吗!所以咱们去蹭着听一听,肯定大有收获啊!” “有道理啊!”张正奇恍然大悟。 于是两人放下手头的作业,蹑手蹑脚地从教室后方绕到了程淮启身后,挨在一起看程淮启在陆容予的草稿本和作业本上写写画画。 “哎?这个题咋知道A就肯定有氢气的呢?” 张正奇话刚出口就被董宣用力拍了一掌:“嘘!” 程淮启这才发现背后还站了两个蹭福利的,瞟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目光看向陆容予:“你说。” 陆容予点点头,让开一点身子,好让两人把题目看得更清楚一些,随即拿起铅笔把程淮启刚才给她圈画的痕迹都擦掉,从头给两人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因为A只含X、Y两种气体,而且是可燃的……第一问说X、Y质量比是3,A的化学式是CH4嘛,但是这里说X、Y质量比又比3小,就可以得出是氢气了。” 程淮启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去问两人:“听懂了?” 张正奇和董宣把头点的像两只啄米的小鸡。 空气安静了几秒,教室后排传来两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 “我靠,原来七哥除了在球场上英姿飒爽叱咤风云,成绩还那么好啊!” “我擦,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七哥次次年级第一?” “……?我他吗还真不知道?次次年级第一的不是程淮启吗?” “傻缺,程淮启那是七哥他大名儿。” “……草。打扰了。” …… 程淮启讲起题来化繁为简、游刃有余,陆容予这一晚上听下来像是被疏通经脉一般,浑身舒畅。 本来十点就回家的张正奇和董宣今天也愣是在教室里蹭课蹭到了十点半。 “原来七哥不是像传闻那么恐怖的嘛,居然给人讲题的时候那么好脾气的,还问我们听懂了没!”张正奇边收拾书包边对董宣低声道。 董宣回了他一个“你白痴啊”的眼神,把正背书包背到一半的人拉到教室外,毫不客气地又拍了他一掌:“要不是仙女儿在,咱们能有这待遇吗?” “你说得对!” 陆容予理好书包和程淮启一起下了楼,两人在离校门口还有几百米的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道别。 程淮启把只到自己胸膛高的小姑娘揽进怀里,克制地抱了抱。 “谢谢程大佬给我补课!”陆容予笑得美目弯弯,往他手里塞了颗糖。 程淮启哑然失笑,松开她,道:“回去吧,晚安。” “晚安!” 第45章 你都毫无回应 离期中考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程淮启天天在晚自习下课后都上楼来给陆容予讲课,有了张正奇和董宣的创举之后,围在程淮启身边听讲的人越来越多,但课桌就那么点儿大,人人都想听,就总有些人听不到。 是以,有人提议干脆让程淮启到讲台上用黑板讲,大家在座位上听。 由于赞同这个方法的人数实在太多,极个别不想听的要么选择早点回家、要么选择九点以后去隔壁教室自习。 也不知是程淮启的个人魅力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原来在课堂上总是走神听不进去的同学,晚自习下课后却都补课补地津津有味。 用张正奇的话说就是:“听七哥讲题,上头得很!” 就这样,程淮启给陆容予单独的补课想法演变成了给12班大半个班补课,甚至连一向最归心似箭的王雅歌都愿意在晚自习下课后多留一会儿。 美其名曰“能涨分儿,还能看帅哥”。 就连6班都从没有过这样好的待遇。 于是后来6班也零零散散地跑来了几个蹭课的。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性格最是冷淡的七哥能同意淌这谭麻烦的浑水,完全要归功于陆容予的到来,于是大家也就很客气又很默契地不随便提问,只是蹭着陆容予的问题听。 反正陆容予不会的他们大概率来说也是不会的嘛。 也会有一些同学会在白天下课的时候,拿着好吃的贿赂贿赂陆容予,让她晚上帮忙提问哪道题。 当然了,陆容予也心疼自家男朋友每天晚上加班加点如此操劳,所以如果遇到自己会做的题目,就直接当场给他们讲了。 12班一下多了两个小老师。 一个思维敏捷、能力惊人,一个耐心细致、温柔和顺。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没几天,七哥晚自习下课后在12班集体补课的消息就在整个年级的老师和同学之间传遍了。 大家对12班的神仙待遇羡慕极了,纷纷抱怨当时陆容予怎么没转进自己班里。 听说有这样的事以后,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卢燕了。 12班本就是除了四个实验班以外成绩最好的几个班级之一,这次再有程淮启的加持,12班几乎会毫无疑问地成为8个平行班中的领头羊,说不定还能把第二名甩开一些差距。 作为12班的班主任,卢燕实在是没有理由不高兴。 再则,这补课的行为让整个年级的同学们都产生了危机感,毕竟人家在进步而你在却原地踏步的话,结果是妥妥被别人踩在脚下往上爬的,于是整个高二年级近期的学习热情都空前高涨。 作为年级主任,卢燕当然也是喜闻乐见的。 不过,这前来蹭课的人多了,就难免会混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陆容予需要查漏补缺的知识点本来就不多,这几天下来已经补了个七七八八,知识点理顺了,大多数题目再怎么变化也都是换汤不换药,能迎刃而解,程淮启给她讲了几天后,她的问题就越来越少了。 这天,还不到十点时就下了课,陆容予准备出门上个厕所,结果看见教室后面有一抹匆匆消失的细瘦身影。 看着还有点眼熟。 这个学校里能让陆容予记住名字的都不多,身形眼熟的就很少,稍微细想就差不多能找到是谁,但晚上楼道里太过昏暗,陆容予又本就没太看清,眼花的可能性也大,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但是总是直觉着不对劲。 “我刚刚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教室后门那边有一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但是还没看清是谁人就走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陆容予理书包的时候对程淮启如是说道。 程淮启没说话。 “看身高应该是个女生,”陆容予转头望了一眼程淮启,眼神颇有不满,又补充道,“不会是哪个你的追求者,天天躲在教室后面偷看你吧?” 程淮启眼皮跳了跳,无奈地开口:“我哪个追求者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也是。”陆容予满意地咂咂嘴,一双鹿眸眯起,语气轻快。 不过在那之后的第三天,陆容予又看到了那个身影,这回程淮启也一起看到了。 确实是“熟”人。 程淮启目光一凛,确定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声音沉地像是要融进这无边无际的浓黑夜色。 “赵依婷。” 正紧张地落荒而逃的人影听到自己的名字,在楼梯转角处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她纤细的身影背着光,在过道上投下一道极长的阴影,几乎要蔓延到陆容予和程淮启的脚边,一张脸都被阴影遮盖,看不清表情。 陆容予想到自己前天试探性提起的那句“不会是哪个你的追求者天天躲在教室后面偷看你”,不禁讷了讷,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还真的是蛮准的。 整个人都浸在阴影中的赵依婷抬起了头,脑袋遮住身后从篮球场上照过来的刺眼的光,又把姿态恢复到原来高傲的模样,吐字清晰,声音清亮,毫不示弱:“我只是来蹭个课。” 程淮启“嗤”了声,语气轻蔑:“蹭物化生?” 赵依婷身体一僵,默了默,随后道:“蹭数学。” 文科数学根本不需要掌握那么难的知识点的,陆容予默默腹诽。 程淮启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上次球赛自作主张冒充刘峰发短信换座位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好自为之。” 他话中警告和威胁的意味十足,赵依婷听了又羞又气,一瞬间泪意上涌,深深吸一口气,五指握拳捏得紧紧的,转身上了楼。 程淮启摆起脸色的时候真的好凶啊,浑身上下好像都写着“惹我你就会死”几个大字。 千万不要招惹这个人。 陆容予再次在心里得出结论。 陆容予把两根手指从衣服袖子里伸出一小截,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黑着脸的程淮启的校服下摆,小声道:“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凶的嘛,她也蛮可怜的。” “可怜?”程淮启边说边带着陆容予转身下楼。 “对呀,”陆容予点点头,“她喜欢了你那么久你都毫无回应,现在你都有女朋友了,她还在默默喜欢你,换做是我的话肯定都伤心透了。” “我回应了,”程淮启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陆容予道,“我拒绝了好多次。” 陆容予见程淮启面色无波澜语气也无起伏,像个机器人一样说完这句话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她要听就听嘛,你不用非得把她赶走的,反正也碍不着我们,她大概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假装刘峰给你发短信那种事儿她都能做出来,就没什么好可怜的。” “那她不换的话,你也不会把我带到队员休息区看比赛了嘛,也算是因祸得福。”陆容予扬起一个笑,露出两个娇软的小梨涡。 程淮启剑眉微挑:“要是我没发现,你不是又要自己委屈难过?” “你一定会发现的!”陆容予毫不犹豫地接话。 程淮启忍不住勾了勾唇。 小姑娘对自己的信赖像一幅山水画一般毫无保留地在眼前摊开,仿佛浑然天成、与生俱来,又像是夏日海边的凉风,吹得人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浑身畅快。 “你倒是大度。” —— 眨眼就到了期中考试的日子,考试同以往一样安排在周四和周五两天。 一大早走进班里就能感受到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考前氛围,几乎每个同学都是怀抱期待、斗志满满的。 陆容予也一样,她前两次大考都刚刚好颤颤巍巍地挂在了年级第十的位置,这次就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有所突破。 成绩同样是隔了个周末,在周一的时候出来了。 只要看卢燕早自习走进教室时那举步生风的样子和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同学们就知道12班这次肯定是考得非常好。 不仅是8个平行班中的第一名,而且平均分还比第二名的8班整整高出了0.84分! 卢燕在宣布完这个好消息后,非常大方地直接给12班免去了今天和明天两天的语文作业,教室里登时一片叫好声和欢呼声。 接下来宣布个人成绩。 陆容予以686.5分的成绩位列年级第八、班级第一,向来排名吊车尾的王雅歌虽然在班级内还是倒数第一,但也有史以来第一次突破了年级五百名大关,位列第479名,甩开了其他艺术特长生一大截。 王雅歌激动地双手抓着陆容予的肩膀前后摇晃,语气无比兴奋:“小予!你简直就是咱们12班儿的福星啊!更是我的福星!程大佬也是!我现在甚至都觉得我考B大稳了啊!” 陆容予被她晃得晕兮兮的,勉强听清她说的话后一脸懵然:“你考B大稳了?” “对呀!如果我每次都能考那么好的话,肯定稳了!” 见她不太相信的样子,王雅歌又解释道:“B大每年都招艺考生,我高考只要超过一段线20分儿就能进B大!” 陆容予怔愣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实在是有些羡慕。 她都不一定能考上B大呢。 第46章 公权私用 虽说期中考是结束了,但如胶似漆的两人还是会在每天晚自习下课后一起在教室学习。程淮启成绩好智商高,作业都是挑着难题做,简单的直接忽略,省下不少时间,总能在九点前把作业都完成,九点后就琢磨几个竞赛题,顺便偶尔给陆容予指点一下。 小日子过得飞快。 五中向来注重劳逸结合,这次期中考后不久,学校就安排了春季运动会。 这周四是运动会报名的截止日期,高高瘦瘦的体育委员汪宇站在讲台上,左手拿着一张报名单,右手两指间卡着支笔一下一下把纸敲地啪啪作响,仔仔细细地数着还有哪个项目人没报满。 女子跳高和一千五百米长跑各差一人。 数罢,汪宇把纸头往讲台上一拍,抬起头对着同学们喊道:“跳高和一千五还有没有女生要报名的!” 回答一片静默。 汪宇又弯下身对着陆容予挑了挑眉:“小仙女儿,我说你真的不一个项目都不报?” 陆容予抿抿唇,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每个人都必须要报项目吗?” “倒也不是,”汪宇摇摇头,“但是一个都不报的话就有可能要被拉去做裁判,虽然说裁判也不是很累吧,但是不太自由,不能乱走,也不能在看台上玩儿手机。……不过还有个好处是不用写通讯稿。” 陆容予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 一千五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上的,跳高嘛…… 想到上次自己跨柱子时,程淮启嘴角噙着笑叫她“小短腿”的场景,陆容予觉得心里的小火苗噌噌蹿了上来,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连头发尖尖都像是冒起了红光,整个人都不太好。 “不报的话对班级荣誉有什么影响吗?” “这倒是没啥,就扣点分儿,拿不到前五名的奖金而已,不过咱们班儿也从来没进过前三,不差这一两个项目。” “那我就不报了吧。” 她宁愿当裁判失去自由,也不要再被程淮启笑话一次腿短! “真不报个跳高?跳不过也没事儿的,很轻松的。” 陆容予愤愤地一字一顿道:“不——报——!” 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高音量吓了一跳的汪宇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磕磕巴巴地留下一句“对不起”后飞快地蹿去了体育室交报名表。 自己居然把小仙女惹烦了,实在是罪过! 希望七哥千万别知道这事儿! 汪宇在心中默默祈祷。 陆容予听到那句消失在风中的道歉后,颇为懊恼地皱了皱眉。 她不是故意要凶汪宇的。 都怪程淮启! 腿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气死她了! —— 运动会安排在下一周的周四周五两天。 转眼间已经是四月末了,足球场上黄褐色的草坪从一片光秃变得生机勃勃,小草被园丁修剪地整整齐齐,踩上去软噗噗的。树枝上星星点点的翠绿也不知何时迅速地抽了条,彩带一般把光秃的枝杈盖住大半,嫩嫩的叶子上还卷着清晨的露水。树上和路边花坛里姹紫嫣红的也花儿开了许多,随便走到哪处都是飘香阵阵。 和花儿同样吃香的陆容予几天前因为优越的颜值被全票通过当选了入场式举牌的引导员,此时正穿着白衬衫和红白格子短裙,拿着写有“高二(12)班”的引导牌站在操场的另一边,和班里的同学们一起候场。 早上的时候阳光很轻薄,带着些微凉意的风吹来时还是有点儿冷,陆容予把引导牌倒放着靠在腿上,双手抱着胳膊搓了搓。 程淮启刚带着6班把入场式最后排练了一遍,抬起头,老远就看见小姑娘一双纤细笔直的腿露在外面,抱着胳膊取暖的样子,当即迈着长腿走了来,一言不发地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了她身上。 今天他上身穿着纯色抽绳连帽卫衣班服,背后用班里所有人的名字拼成一个“6”的图案,下身一条宽松的运动长裤配球鞋。 简简单单的一身黑却被他穿出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陆容予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即展颜一笑。 程淮启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低低开口:“还要等很久,轮到了再脱。” 陆容予点点头,把双臂套进宽大的校服里,又弯下身把拉链拉好,模样乖巧地不行。 “你快回去吧,已经轮到3班了。” 3班、8班和10班里都各有几个体育特招生,虽然说每个人最多只能报两个项目,但像4×100、4×200、50米接力和入场式这样的团体比赛是不算进两个项目之内的,而团体项目的名次加分又比个人项目翻了两倍,这样一来,前三名几乎次次都出在这三个班里。 能拿奖金的前五已经被占了三位,体育偏弱的12班每次都在倒数三名里,无疑是挤不进剩下两席的,因此这场两天的运动会下来,12班的同学们既不用疯狂写通讯稿赚加分,又不用花费太久时间在练习入场式上。 同学们站在等候区三三两两地谈笑着,显得十分悠闲。 队伍又向前进了一些,两个班两个班地并排等在操场的拐角处。 很快轮到了6班。 陆容予这才发现,程淮启居然也是引导员? 其他班明明都是女生举牌。 入场式后就是开场词和广播操比赛,除了引导员以外每个人都要参赛。 程淮启他肯定是不想做广播体操才公权私用的! 每次大家出操的时候他都在篮球队训练,她还真没见过他跳广播操的样子。 实在是想见一次。 这超大号的手和腿摇摆起来一定十分滑稽! 陆容予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而后就听到了6班的口号声,通过早晨带着湿意的空气传来。 6班男生众多,齐声喊起口号来时浑厚响亮又有穿透力,即使陆容予此时的位置距主席台有点远,也还是十分清晰地听见了他们口号的内容—— “6班6班,我是6班!再说一遍,我是6班!” …… 据说口号都是班长定的,这口号还真是十分符合程淮启的行事风格。 毫无语文功底,且半点都不愿意和麻烦扯上关系。 陆容予被惊得不轻,一双眼睛睁地圆圆的,粉嫩莹润的嘴唇一张一翕,看着稚气又可爱。 王雅歌见状,双手抱胸,咧着嘴笑道:“有意思吧!程大佬他们班儿每年口号都很有意思的!去年你知道是啥么?” “什么?” “6班6班,6666!” 两人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恐怕也只有李光会这样纵着他们了,要是换成卢燕估计能气得跳脚。 “说起来他们真挺能的,6班女生少,每次运动会的项目就算女生全上都报不满,光扣上场分儿就扣了很多,入场式和广播操也不占优势,但他们班男生就算这样儿都能回回进前五,程大佬的三千米还能比下去几个体育生呢!” 陆容予惊讶地眨了眨眼:“这么厉害呀!” 王雅歌重重点头:“可不咋的。” 入场式和两遍广播操结束后,冷得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的陆容予迅速接过李光递过来的程淮启的校服套上,然后到看台拿上校裤,预备去厕所把裙子换下来。 去厕所要横穿过整个操场,陆容予在去的途中看见了正往回走的赵依婷。 后者抱着一个文件夹,好像没有要换下裙子的意思,深棕色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妆容精致,细瘦的肩膀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外套,校服下摆之下还余出一截红色的裙边,见到陆容予,十分高傲地扬了扬脖子,把目光移开,迈着双细长的腿走开了。 陆容予没理她,兀自去厕所换好衣服回到了看台。 她被安排到径赛计时组当裁判,400米、男子3000米、女子1500米、4×100米和4×400米都需要她参与计时,这次运动会又是高一高二两个年级一起参加,陆容予几乎得一整天都坐在裁判区,重复着按表和报成绩这样单调又无聊的工作。 而且程淮启报的100米、3000米、4×100米和4×400米四个项目,她不仅不能过去给他送水加油,甚至都不能看他跑完。 毕竟她还身负着计时的重任。 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陆容予突然就觉得被嘲笑腿短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悔地肠子都青了的小姑娘一张小嘴自始至终都轻轻撅着,闷闷不乐地坐在高高的梯形伸缩裁判台上,捏着计时表的指尖来来回回地摩挲着,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淮启也是直到上午十点,预备去男子3000米检录的时候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小裁判。 已经被计时磨平了棱角的陆容予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堆裁判中间掐着表,而后埋头在纸上记下成绩,又把单子交给一边站着的老师。 虽然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程淮启还是从小姑娘不情不愿的动作中看出了浓浓的郁闷。 他也没想到她会被安排去径赛计时这个苦差。 程淮启和陈飞并排走去检录处的时候问道:“裁判安排是谁管的?刘峰?” 如果是刘峰的话,下午他正好没有项目,可以去换她。 “应该不是体育组管的,”陈飞把胸前的号码牌用别针固定好,抬眼看了看程淮启,“裁判和志愿者好像都是学生会管的。” “学生会?” “啊。”陈飞点头,“反正前两次都是这样。” “就你那爱慕者啊,她不是学生会会长吗,昨天咱们训练的时候不是还看见她找刘峰说什么运动会的事儿?” 程淮启微微皱眉:“赵依婷?” “诶对,就是这个名儿。” 程淮启的脸色阴了下来,一双眼中的沉郁几乎要化为实质:“计时裁判要计多久?”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学生会长。你干嘛突然问这个……难道小仙女她在计时?” 程淮启没说话。 陈飞见他摆着张黑沉沉的臭脸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语气认真道:“按理几率来说确实是有可能被分到计时的,但是计时这种苦差一般只有半天儿,上次李博文不是计时的吗,一上午就回来了,中午还免费吃了顿裁判饭。” 程淮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47章 想要哥哥跑第几? 男子3000米比赛预计在上午10:15正式开始,高二和高三各两组,共四组。 陈飞和程淮启分别在第一组和第二组。 在比短跑类项目时,观众是不允许下看台的,但长跑和集体项目比赛时,同学们可以到操场上给运动员加油和送水,甚至轮番陪跑行为都是被默认可以进行的。 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此刻3000米起点处的操场边热闹非凡。 有举着相机的小记者、带着小红帽的志愿者……还有前来送水的小迷妹。 王雅歌刚从铅球场上划完水出来,就看见了抱着一瓶矿泉水,打扮地花枝招展的赵依婷。 赵依婷喜欢程淮启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整个高二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这本来没什么,但王雅歌就是见不得别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整天把下巴扬地比谁都高,好像多么高贵似的。 难怪程大佬不喜欢她呢。 她家陆容予多可爱啊! 美而不自知,呆呆萌萌,又甜又傻,好相处地很。 这么想着,王雅歌的腿就比脑子先一步迈到了赵依婷面前,阴阳怪气道:“哟,等着给程大佬送水啊?这可还早着呢,你不会不知道他第二组才上场吧?” 赵依婷是认识王雅歌的,整个高二6个艺术特长生,就她有胆子选了理科。 她本来还蛮佩服这个女生的,但这下王雅歌口中毫不遮掩的奚落一下子败光了她对她的全部好感。 赵依婷精致的细眉皱起,十分不满地道:“关你什么事?” 王雅歌无所谓地耸耸肩,两手一摊,开口道:“关我屁事儿,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儿,程大佬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那个人还不是你。” “……你!”赵依婷气得捏着矿泉水瓶的指尖都微微颤抖,“她现在过不来,我替她送不行吗!” “行行行。”王雅歌也没打算和她吵,转身就走,而后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倒着退回到赵依婷面前,意味不明地道,“你怎么知道陆容予现在过不来?” “哦,因为你是学生会会长,你故意把她安排到计时组让她不能来给男朋友送水,你好乘虚而入,是吧?” 赵依婷闻言一愣,而后气愤地道:“你别血口喷人!她本来就被排到了计时组,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雅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最好是这样。” 两人不算大的争执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并没有引起注意,随着一声枪响,男子3000米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因为是长跑,陆容予不用时刻绷紧着神经,此时就在操场对面一窝蜂如飞矢般冲出去的人里面找程淮启。 好像有一个身高特别突出又穿着全身黑的。 陆容予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气质不大像。 应该是陈飞吧。 那人紧紧跟在打头的那名穿着十分清凉的体育生身后,没一会儿就跑到了裁判区前。 陆容予探着头看清了来人——果然是陈飞。 顺便还看到了一个疯狂向自己招手的身影。 王雅歌? 陆容予懵然地向她回招了招手,却见她招得更加起劲,后又改成了手掌向上、四指往回勾的姿势。 她是在叫自己下去吗? 见她大有自己不下去就不罢休的架势,陆容予无奈地跟身边的老师请了个假,借上厕所为由离开了裁判区。 “宝贝儿宝贝儿!”王雅歌见陆容予下来了,立刻亲热地勾住了她的手臂黏上去,又拿起她胸前挂着的秒表前前后后观察了一遍,“你教教我这玩意儿怎么用的。” …… 王雅歌叫她下来就为了这个事吗? 陆容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脾气地解释道:“按一下这个开始,再按一下结束,再按这个是归零。” “这么简单啊,那要你们这么多人坐着干啥?” “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为了保证公平性和准确性吧。” “下组程大佬就上场了你知道不?” 陆容予点点头。 “想不想去给他加油送水干巴爹?” 陆容予撅了撅嘴,表情委屈极了:“我想也不能去。” “我有个办法。”王雅歌眨了眨眼。 “什么办法?” “我替你当一会儿裁判,偷梁换柱,等程大佬跑完了你再回来。” “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发现……” “这有什么的,你本来也没义务非得要在上面当裁判啊,你歇会儿又不会有什么事儿,而且上边这么多老师坐着阵呢,没你在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见陆容予还是十分犹豫的样子,王雅歌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循循善诱:“这可是最后一次校运会了,高三可就没了,这可是程大佬最后一次在五中的操场上驰骋,也是你唯一一次给他送水的机会了!暗恋程大佬的人那么多,难道你想让她们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 陆容予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再想起自己赌气要当裁判悔地肠子都青了的选择,立刻点了点头。 “来!” 王雅歌不知从哪变出来一瓶矿泉水,塞到了陆容予怀中,又摘下她脖子上的秒表挂到自己胸前,伸手指向操场对面的检录处:“程大佬就在那儿等着你呢!快去快去!” 陆容予无比真诚地向王雅歌道了谢,捧着瓶矿泉水和自己砰砰乱撞的小心脏,从操场侧边小跑着绕了过去。 程淮启老远就看见了那个欢快的小人儿,踏着小步子跑着过来,摇摇晃晃的身影一点一点在眼前放大,忍不住勾了勾唇。 没想到王雅歌刚刚过来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帮你把人弄来”,还真的做到了。 中午的阳光极好,小姑娘迎着阳光跑到他面前,周身环着一圈金色的光晕,瓷白细嫩的小脸上因刚才的运动泛起两团浅浅的桃红,一对秀眉如黛,笑的时候和眼角同时弯起可爱的弧度,睫毛纤长卷翘,衬地一双鹿眸中磷光细碎。 她的美目中倒映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程淮启张开双臂,微微躬身,因惯性没来得及停下的小姑娘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了个满怀。 站在草坪边的赵依婷看到这甜得仿佛能冒出粉色心形泡泡的一幕,嫉妒地手指蜷起,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顾及是公共场合,这个短暂的拥抱几乎是一触几分,陆容予从他怀中退开一点,抬起小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程淮启剑眉星目,发型干净清爽,鬓角切得整整齐齐,显得轮廓挺立又刚毅,明明一幅霸气又妖娆的长相,一双如点墨般的桃花眼中却盛满温柔,内里的笑意像是下一秒就会溢出来似的。 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 “怎么过来了?” “来给你加油呀!”陆容予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瓶,俏皮地道,“雅歌替我一会儿,等你跑完了我们再换回来。” 程淮启倾身,凑她更近了些,语气诱哄地道:“想要哥哥跑第几?” 同样被分到男子3000米第二组的赵磊在旁边抱着胸看了好一会儿,这下终于忍不住拍了拍身边的兄弟,指着程淮启大叫:“尼玛,阿毛啊,你听听,七哥这话骚的,还想要哥哥跑第几。” 被称为阿毛的男生伸手拍了拍赵磊的肩,收敛了笑容,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学着程淮启的样子阴阳怪气道:“磊子,想要哥哥跑第几?” “滚你,说的好像你想跑第几就跑第几似的。”赵磊笑骂着拍掉阿毛的手。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程淮启甩给两人一个凌厉的眼刀,薄唇轻启,吐出的字怒中带着点笑意:“滚。” 两人非常识相地玩闹着走开了。 程淮启回过头来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不止的小姑娘,发出一个磁性婉转的“嗯?”声。 陆容予听见了张子鑫两人的调侃,羞得恨不得当场掉头走人,神情局促,双颊绯粉,樱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哎,你俩温存抓紧点儿时间啊,第一组最后一圈儿了。”刚走开不远的赵磊又掉过头来提醒了一句。 陆容予这才小声地开口:“当然是第一啦。” 程淮启勾勾唇,揉了揉她的脑袋,低笑道:“看好了。” 没多久,操场另一边的陈飞以小组第二的成绩结束了比赛,第二组的运动员们也站上了起跑线。 这组有两个穿着坎肩背心和运动短裤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体育特长生。 虽然见过程淮启跑完八千米以后云淡风轻的样子,也知道篮球队每天的训练强度极大,但陆容予此时还是替程淮启紧张起来。 毕竟体育生平时的训练针对性会更强一些,而且她通过旁边同样来观赛的同学的聊天内容得知两个体育生中有一个尤其擅长耐力跑。 陆容予不敢再听下去,赶紧转身,横穿过草坪走到终点线的地方等着。 走到那的时候,穿着坎肩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手臂和腿上虬结肌肉的第一名正好跑过。 程淮启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路过她的时候带起一阵热热的风,快地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要喊加油。 四百米的操场,从起点线开始数,运动员一共要过终点线八次才算完成。 陆容予整个人三百六十度旋转着关注着程淮启的动态,模样看起来比真正在赛场上比拼的人更紧张。 程淮启的一双腿迈着大步,在跑动时显得更加修长,陆容予甚至都能想象到黑色长裤下他腿上的匀称有力的肌肉显现的样子。 他跑得专心,路过她的时候也不回头,直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即使跑到第六圈的时候看起来也和第一圈没什么差别。 只有一次比一次多的汗水能让人看出这不是回放。 他是真实在前进的。 前七圈,程淮启一直稳稳地跟在那个体育生身后,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但陆容予能明显看出体育生在第六圈的时候有些累了,而程淮启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甚至有些神采奕奕。 果然,第七圈过线时,裁判手中摇的铃仿佛吹响了程淮启前进的号角,体育生还保持着和最初一样的速度前进着,程淮启却像是蓄足了力一般登时冲了出去。 第一次见识这场面的陆容予一下子懵了,恍然间以为程淮启正在比的是四百米,而不是三千米的最后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张子鑫:七哥,你好骚啊 七哥:?我在媳妇儿面前骚,你凑什么热闹 张子鑫:打扰了 第48章 你又不是给我跑的第一名 程淮启以惊雷之势从第二变成第一,6班看台上和操场上的同学们兴奋地蹦了起来,一阵欢呼叫好。 而那突然被追赶上的体育生也像早有预料般,立刻铆足了劲跟在程淮启身后,始终和他保持着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陆容予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脚尖的方向也随着两人的方向变动着,小心脏和两道黛眉一起揪成一团。 胡彻见她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胜负难分,我好紧张”八个大字,忍不住逗她两句:“小嫂子,你觉得谁会赢?” “应该是程淮启吧。”陆容予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万一要是七哥输了咋办,你看你看你看,后边儿那个又跟上来点儿了。” 陆容予瞧着第二明明没有要追上来的趋势,但胡彻这么煞有介事的口吻还是让她心里不受控制地“咯噔”一声,手里抱着的矿泉水瓶子都被发力的指尖捏出一声响。 “还有最后两百米了,应该追不上了吧……?” 陆容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模样逗得旁边的几个人大笑不已。 “小仙女儿,怎么看着你才是在比赛的那个?”张子鑫也忍不住打趣道。 陆容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胡彻是在揶揄自己,气鼓鼓地瞪了两人一眼,但一张小脸还没绷起来,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程淮启最后还是领先了那个体育生几秒,以9分53秒的成绩拿下第一。 陆容予本来想的是,等程淮启冲线了,自己就迎上去把水给他,但没想到实际情况是却变成了程淮启保持高速冲线,因为惯性而又向终点线前冲出去几十米才慢慢停下,而后迈着长腿一步步稳稳当当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 完全不用担心别的女生给他送水啊。 陆容予的小嘴一张一翕,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直到程淮启走到她面前,眼前的阳光被一片巨大的阴影遮蔽,把小小一只的女孩全部罩在里面,她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把矿泉水递了过去。 此时又有陈飞拿来一抽纸巾,程淮启左手拿着水瓶喝水,右手抽了几张纸巾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一通。 陆容予仰着头看他。 男生逆着光,下巴微扬,唇角渗出的水珠顺着上下滚动的喉结蜿蜒进衣领,浅金色的光晕勾勒出他如雕刻般完美的侧颜,一瓶矿泉水在他节骨分明的大手里显得十分小巧,一会儿就没了半瓶。 程淮启一低头就看见小姑娘一脸痴迷地看着自己出神的样子,低笑道:“看傻了?” 陆容予一惊,赶紧收回目光,垂下头,伸出两根手指揪住他的衣服下摆,小声道:“我要走啦。” “嗯?”程淮启微微躬身,捉住她躲闪的目光。 这就走了? 那他跑了第一的奖励呢? “啊?”陆容予不明所以。 “我跑了第一。”程淮启语气不悦地提示。 陆容予点点头,十分真诚地夸赞道:“你超棒的!连体育生都跑不过你!” “奖励呢?” “还要奖励呀?你又不是给我跑的第一名……” “是给你跑的。”程淮启唇角微弯,话接得飞快,面不改色、毫不要脸。 明明知道他在调侃自己,陆容予的小脸还是浮上了一层春花般的嫣红,飞快留下一句“我要回去了!”,就转过身哒哒地跑向了裁判席。 径赛计时组裁判的工作果然像陈飞说的一样,半天就结束了,结束前,赵依婷出现了一下,说了几句官话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陆容予还白嫖到一份工作餐。 程淮启的两个个人项目都在上午比完了,剩下两个接力赛都安排在明天上午。 昨天晚上,卢燕里明确规定运动会期间不可以串班,时不时就要来场地里点一下人头,她和程淮启中间夹着六个班的距离,不能见面不说,她的手机还被陆昱兴收了,网络聊天也不行。 这样一来,对体育竞技本就不太感兴趣的陆容予整个下午都没什么事做,这么吵闹的环境也静不下心写作业,只时不时和王雅歌搭几句话。 好在运动会结束的早,下午四点就放学了,15个班级按场地次序依次离场,12班放的早,陆容予就走到6班底下等程淮启。 程淮启和陈飞等人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正站起身整理东西,此刻看见陆容予来了,几人对着程淮启一顿推推搡搡,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意,程淮启回了几句嘴,立刻小跑着下到操场。 “今天送你回去?”程淮启接过陆容予递来的借给她穿了一天的外套,挂在臂弯上。 陆容予摇摇头:“还是我自己回去吧,我们得谨慎一点,不能再被发现了。” 程淮启“嗯”了声,不放心地叮嘱道:“回去路上别逗留,走快点儿。” “知道啦!”陆容予应了声,把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到胸前,摊开掌心,歪了歪头,笑道,“喏,奖励。” 程淮启伸手接过她手中那一大朵用带有红线条的纸折成的花,哑然失笑。 “下午就在做这个?” “对呀,叠废了好几个呢。” 程淮启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语气温柔:“谢谢宝贝儿。” —— 第二天的接力跑比赛采取抽签淘汰制,体育弱势的12班从头到尾就没有熬出过第二轮比赛,是以也没碰到过6班这个冠军的强有力争夺者。 陆容予还是从刚比完铅球回来的王雅歌嘴里听说6班拿了一个第一和一个第三。 中午,各项决赛比完后,学生会就协助校领导一起计算每个班级的最终得分,并准备下午闭幕式时的奖状和奖品,在这期间,同学们会进行趣味运动会。 今年趣味运动会的团体项目是拔河,八个平行班每个班出18男18女进行比赛,而男女比例悬殊的四个实验班则每个班出24个男生进行比拼。赢者没有奖牌也不加分,但可以获得一份神秘小礼物。 拔河比赛同样采取淘汰制,3、4、7、8班为一组,9、10、11、12班为二组,通过两轮比赛,每组各选出一个冠军。 陆容予所在的12班一共20个女生,她在运动会上本来就没出力,又没有什么必须不上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戴上了汪宇发下来的白色手套,紧张兮兮地站在一边候场。 按照抽签顺序,12班第一场的对手是10班。 陆容予正准备看看对方的阵容、在心里合计一下胜算,就被卢燕拉着肩膀插进了队伍最前面。 就这样和10班打头阵的那个又高又壮的男生面对面,陆容予瞬间怕地腿都软了半截。 那壮汉看见12班居然拿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放在最前面,十分尴尬地挠了挠头。 “高哥,别虚啊,这是他们班儿的战术!” 高哥背后的男生这么吼了一嗓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陆容予却半点也融入不进大家的氛围,紧张地小心肝儿都在发颤。 “卢老师……要不你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我实在不行……”陆容予见卢燕终于走了过来,赶忙开口道。 卢燕调侃地笑着把她排进了队伍中间。 裁判上前握住拔河绳中间的小红旗处,对准地面上的白线,高声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裁判握绳的手刚松开,早就准备充足的10班就猛然发力,一下把12班的同学们向白线方向拖出去一截,陆容予整个身子猝不及防地向前倾,鼻子撞到了身前女生的背上,硌地生疼。 卢燕激动地在旁边手脚并用、声嘶力竭地喊着加油。 12班同学又把绳子往回拉了一些。 比赛陷入了僵持,小红旗停在中线和10班的白线中间,以微小的幅度前后滑动。 虽然带了手套,陆容予还是觉得手心像是被这粗糙的麻绳割开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一边不敢松了劲儿,一边又祈祷着比赛快点结束。 “给他们来个痛快的!!!” 10班打头的高大壮高喝一声,10班的同学们瞬间齐齐发力,把12班的同学们连人带绳都拖出去好长一截。 右边场地扬起一阵欢呼。 裁判举起右手,宣布10班获胜。 陆容予被拉地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连带着还把前面的女生也撞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陆容予连忙站起来,一边道歉一边把那个女生扶起来,“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女生十分客气地对她笑了笑,也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儿,咱们已经很棒了。”卢燕对着同学们道。 “美女,”王雅歌扭扭腰,用屁股撞了陆容予一下,挑了挑眉,“想不想去看看实验班那边儿?” “嗯嗯!”陆容予点头,眼神发亮。 两人相携走到操场的另一边。 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全是男生。 上一轮似乎是2班和6班赢了,这会儿2班和6班的选手正在休息,准备着下一轮的比赛,而1班和5班的同学们则就地坐在操场上,占据了围观的绝佳位置,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程淮启的身高到哪都是鹤立鸡群的,陆容予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他。 长身玉立,站姿笔挺,正背对着她们和张子鑫说话。 “咱们过去?”王雅歌问道。 陆容予摇了摇头:“我们就在这里看吧。” 第49章 你轻轻的 眼尖的胡彻一下就发现了人群中的陆容予,高声道:“哟,七嫂来啦!” 这一声喊地十分铿锵有力,不仅陆容予听到了,连周围5班6班的同学都听到了,甚至李光都看了过来。 陆容予羞得要命,又不好说胡彻什么,扯着王雅歌转身就要走。 “哎你别害羞啊,你俩的事儿大家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王雅歌非但没被她拉动,还扯着她的手往程淮启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一扯,陆容予好不容易忘却的疼痛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又辣又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小脸皱成了一团。 王雅歌见状,赶紧放开她的手:“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了?” “没事,应该是刚才拔河的时候太用力了。” 陆容予轻轻摇着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分明浮上了一层薄雾。 程淮启此时也已走了过来,王雅歌向他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程淮启面色沉沉,不由分说地托起陆容予的手腕,动作小心地摘下她的白手套,被摩擦地通红的掌心随着手套的脱落完整地呈现出来,红和白形成触目惊心的鲜明对比。 “我的天,你也太嫩了点儿……不知道的以为你悬崖勒了匹马呢!”王雅歌砸了咂嘴,惊叹道。 “拿瓶水来。”程淮启皱着眉对王雅歌道。 王雅歌有点怕程大佬绷着脸的样子,赶紧去向胡彻讨了一瓶水来,递给程淮启。 陆容予偷瞄了一眼凶巴巴的某人,手往后缩了缩,委委屈屈地道:“疼的。” 程淮启无奈地看了眼娇气的小姑娘,柔声道:“忍着点儿。” “你轻轻的。”陆容予低声咕哝。 “嗯,我轻轻的。” 程淮启拧开水瓶,缓缓地将水倒出一条细流,把她两只手掌心的每一处都冲了一遍。 冰凉的水抚过皮肤,灼热的痛感顿时消减不少,陆容予舒服地呼了口气。 “回去涂点儿药膏。”程淮启叮嘱道。 陆容予点头。 比赛没多久就开始了。 6班班长程淮启和5班班长于超分别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打头阵,身体向后倾斜,做出预备的姿态。 哨声响起,伴随着裁判紧握着拔河绳的手松开,两方的加油声也同时此起彼伏。 然而,陆容予一句“程淮启加油”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5班同学就齐齐像踏在擦了肥皂水的玻璃上一般,滋溜溜地向前方滑出去好大一截,拔河绳中央的小红旗顺势溜过了6班的白线。 这…… 怎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地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直到裁判哨向,举起左手,宣布6班获胜,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6班的同学们喜上心头、狂笑不止,5班的同学们捶胸顿足、愤愤不平。 于超一根手指直怼着6班的阵营,恼怒道:“你们这是胜之不武!” “的确。”程淮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可惜胜之不武也是胜。”胡彻反应极快地接话。 于超简直要被两人气到吐血,但裁判都已经宣布了比赛结果,他们嘴上再不服气也只能接受了。 据说这次的神秘礼物是给每人发一个篮球护腕,是定制的,要等过两天才能到。 运动会结束后不久就是为期五天的五一假期,陆容予本以为这五天还是像往常一样待在家里写作业,但在临放假的前一天早上却发生了一件事。 “兄弟,我找陆容予,能帮我喊一下吗?” 男生声音不轻,陆容予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望过去,就看到门口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冬至那天在饺子店有过一面之缘的天文社社长明佳豪。 陆容予站起身走了出去。 “小校花儿,还认识我不?我是明佳豪。” 男生个子偏高,一头短发打理地十分清爽,长相俊秀大方。 陆容予点点头:“记得的。” “你是平时不能用手机吗?我前两天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这才找来了。” “我手机在我爸爸那,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咱们天文社呢,五一有个去兴元台观星的活动,5月3号下午四点从学校出发,包车到兴元台,过一夜,第二天吃了午饭送回到学校,费用是300块钱,含吃住。” 陆容予眼神一亮。 当时加入天文社就是为了这样的观星活动,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可是陆昱兴那儿要怎么说? 见她满脸为难的样子,明佳豪又道:“虽然说每年都有一次活动,但是去年你还没来,明年高三又没时间去了,机会很难得的!而且5月2号那天正好有宝瓶座流星雨哦!” 陆容予心动极了,赶紧道:“你可以先帮我报上名吗,我努力回去跟家里沟通一下!” “行啊!”明佳豪爽快地应下。 “嗯……你能不能给我弄一份书面的文件,就是写明这次活动的细节,最好能要个老师的签名……” 这样陆昱兴应该会同意的。 “那简单,咱们天文社有专门儿的指导老师跟着去,女生家长不放心很正常,她会给你签字儿的。” “太谢谢你了!” “……那,不是天文社的人可以一起去吗?”陆容予又问道。 明佳豪瞬间明白过来,爽朗地哈哈一笑:“七哥吗?七哥肯定能啊!” 陆容予低下头,弯了弯唇,再次道了谢。 明佳豪办事效率极高,午饭前就把一张有老师签字的A4打印证明书托人带给了陆容予。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把纸夹进课本放到书包里,兴高采烈地小跑下楼,准备去和程淮启一起吃饭。 “你五一假忙吗?” 小姑娘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一双眉眼弯弯如月,露出一个娇软的小梨涡,灵动又娇俏。 其实程淮启的假期很忙,篮球队有训练、物理竞赛也要培训,但看到她这幅样子,一句“很忙”到嘴边就变成了轻飘飘的“怎么了”。 “天文社5月3号有一个观星活动,我应该能说服我爸爸去参加,你要一起去吗?” 程淮启微微思索了一下,应了下来。 当晚,陆容予不算顺利也不算曲折地说服了陆昱兴,并拿到了5月3号和4号白天一天半的手机使用权。 接下来她生活的全部内容几乎就成了等待那天的到来。 第一次没有家长在外面过夜。 第一次和程淮启看星星。 第一次看流星雨。 光是想想都让陆容予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偷偷翘起唇角。 终于到了5月3号那天。 陆容予收拾了一个书包,带了一些必需品和一件厚外套,比约定的时间提前20分钟到了学校,等了好一会儿人才来齐,大家在王芳老师的带领下坐上大巴。 程淮启今天下午还要物理竞赛培训,提前和陆容予、明佳豪两人打过招呼,说结束后会自行到兴元台。 B市临县的兴元山离B市主城区有四个小时车程,兴元台就在兴元山山顶,山不高,约莫五百米,大巴开到半山腰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接下来的路程由老师带领着大家徒步上山。 五月初的下午阳光柔和,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满山遍野叫不出名字的彩色小花带着泥土和水汽的清香,闻着就叫人神清气爽。 一行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到达了山顶的兴元台。 兴元台作为一个专门的观星点,在近几年被修缮地极好,地势平坦,顶端毫无遮蔽,露出一片□□裸的天空,平台四周都围着乳白色的栏杆,不远处还有一家酒店,专门为观星者提供住宿和伙食。 这次来观星的同学们分为两批,一批同学自带帐篷、跟着王芳老师野营,另一批同学跟着明佳豪住在宾馆里。 一起吃过晚饭后,王芳老师再次向大家强调了安全问题,并简述了今晚的时间安排。 狮子座流星雨预计凌晨三点左右出现,现在是晚上八点。 天色比刚到之时愈发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一片,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就更显得诡秘幽然。 想到程淮启要在这样恐怖的氛围里独自上山,陆容予一颗心就像是被吊在了半空中,荡来荡去,十分惊慌。 惴惴不安了许久,陆容予还是准备给程淮启打个电话。 还好山不算高,电话信号还是有的。 忙音响了没几下对面就接了起来。 “喂……” “怎么了?”程淮启磁性的低音通过手机传来。 他沉静的声音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陆容予瞬间放下心来。 “你到哪了呀?” “刚上山不久。” “车子只能开到半山腰,还有一半路得自己爬上来。” “我知道。” “现在天很黑了。” “嗯,你不要一个人出门。” “你自己一个人上山怕不怕呀?”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陆容予听到程淮启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吐出那个他从小到大就没说出口过的字眼:“怕。”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陆容予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小下,轻声道:“那我不挂电话,一直陪你讲话,好不好?” “好。”程淮启眼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我要下车了。” “嗯嗯!” 程淮启先挂掉电话,给司机付过钱后下了车。 兴元山的山道铺地极其平整,一阶一阶灰白色的梯子一路向上蔓延,每走几步脚边就安一个矮灯,发着不明不暗的光,时不时还有块引路牌和地图牌。 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程淮启想到小姑娘忡忡担忧着自己的小模样,还是动了动手指把电话拨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七哥:媳妇儿非要哄我,只好勉为其难地顺水推舟了 陆容予:喵喵喵? 第50章 流星雨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这下要隔着电话持续聊天,对陆容予来说实在是一道难题,她绞尽脑汁,稀里糊涂地说了好多有的没的,终于在兴元台的入口处看到了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 他一手握着电话,一手自然地垂在一旁,身披夜色,迈着颀长的双腿一步步向她走来,明明被阴影完完整整地笼罩在内,却浑身散发着让人忍不住靠近的气场。 五月初夜晚的山风偏凉,穿越树林间的空隙发出一阵沙沙的响,陆容予听着电话那头磁性低沉里的声音越靠越近,直至和耳边空气里传来的声音重合。面前的人影也渐渐放大,他带起的巨大阴影把小小的一个她吞没,带着笑意的目光灿若星河。 程淮启把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揽进怀里,低声道:“怎么跑出来了?” 刚刚才叫她不要一个人出门。 陆容予熟稔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没有说话。 馥郁的清香丝丝入鼻,柔软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扬起,挠地人心尖发痒。 程淮启心念一动,环着她不堪一握地细腰把人提了起来。 陆容予堪堪踮着脚尖,双腿几乎凌空,突如其来的悬空感伴随着内心的悸动让她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娇嗔起来。 “……干什么呀?” 小姑娘的音调带着江南独有的软糯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嗲,若有似无地勾人。 程淮启唇角微弯,薄唇轻启,传入耳中的声音字字清晰,磁性又迷人:“看看女朋友。” 四周漆黑又寂静,只有不远处莹白的灯光微弱地照来,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今晚没有月亮和繁星,陆容予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细碎璀璨的星光,灼灼地碾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激起细细密密又酥酥麻麻的电流,连带着如墨夜色都变得温柔起来。 陆容予浑身的血脉都清晰地感受到强烈的心跳,像是要冲破身体一跃而出一般。 —— 流星雨要在凌晨三点时才出现,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就先回到宾馆休息。 陆容予和程淮启告别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定了两点的闹钟,和室友一起先小憩了一会儿。 两点一刻,王芳老师准时带着同学们拿着仪器到了观星台。 前来观测的除了五中的同学们以外,还有很多社会上的天文爱好者,此时几群人在观星台个子占据了不同位置,都在安置着观测和记录的仪器。 离流星雨预计出现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大家按着王芳老师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把仪器摆在正确的位置,坐在原地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等待。 “我去年也来了,没看着!去年天气情况不好。”坐在陆容予前面的一个男生说道。 另一个男生叹了口气:“希望这回行吧。” “今天应该是能看着的,大气晴朗,是个看流星的好日子。” “要今年还看不到,明年可就没机会了哎!” 王芳听着几人的聊天,笑着解释:“咱们今天看的是宝瓶座ETA流星雨,它的母体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大名鼎鼎的哈雷彗星,因为辐射点在宝瓶座,所以叫宝瓶座流星雨。你们总以为流星雨是什么稀有现象,其实光这个宝瓶座流星雨,每年就能见到三次,只不过每年这三个时段的大气情况不同,有时就看不到了。就算这次没有看见,以后还是会有机会的,更何况除了宝瓶座流星雨以外,还有很多流星雨都适合观测的。” “到时候回来粘着您要您带我们看,就怕您拒绝哟!”明佳豪打趣道。 大家闻言齐齐笑了起来。 今天的大气情况确实好,晴朗无星无月的天空非常适合流星雨观测,万众期待的宝瓶座ETA流星雨在凌晨出现,还比预期来得早了几分钟。 随着一个眼尖的同学的惊呼,大家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道明亮的光划过夜空。 “来了来了!!” 人群寂静了一瞬,随即又兴起一阵呼闹。 整个兴元台的每一个观测点都传来一阵骚动。 王芳老师、明佳豪和副社长方奇宇赶紧调好设备,对准了夜空。 那一晃而过的第一道流星出现的时间极短,有些同学甚至没来得及看见一眼就消失了。但它就像是星群中发号施令的将领,在号角吹响后,闪耀的流星一颗接连一颗而来,像一条条莹白的丝带,又如一柄柄带着锋芒的利剑,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道裂口,气势一泻千里,炽烈不输于日光。 陆容予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仰头微张着小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双手合十,闭上眼来许愿。 少女脸部的肌肤在流星雨的光亮之下显得更加瓷白细腻,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闭起,向上卷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她许愿时认真又虔诚,晶莹的粉唇小幅度翕动,发出呢喃似的轻响。 陆容予许完愿,睁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程淮启,歪了歪头问:“你不许愿吗?” 程淮启眸色莫测,低低开口:“我的愿望告诉流星没用。” 陆容予顺着他的话接道:“那告诉谁有用?” 程淮启握住她的手,抬到自己唇边轻轻碰了碰:“你。” 那轻微的一吻像火一样灼烫,陆容予缩了缩手想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只觉得手背上那团火烧得连脸都一起烫了起来。 在此之前,陆容予一直以为流星雨是短暂易逝的,但今天这场流星雨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仍没有要结束的迹象。她还是第一次这样通宵,虽然昨天晚上提前休息了一会儿,但半夜起床本来就尤其疲惫,此刻看流星雨的兴奋劲儿过去以后就更加倦倦,眼皮像有千斤重一般,低低地耷拉着,睁开都费劲。 程淮启看小姑娘神情恍惚、困得不行的样子,实在可爱地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要是困了,我带你先回去?” 陆容予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半阖着眼眸,迷迷糊糊地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程淮启扶住她细瘦的肩膀,让她软趴趴地靠在自己身上,陆容予得了倚靠,困意更加如排山倒海而来,一下子把她淹没,几乎要睡过去之时,听到程淮启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用低沉的气音道—— “你再这样的话,我只能把你抱回去了。” 陆容予反应了几秒才听清他在说什么,“唰”地一下绷紧了神经,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胸膛的脑袋也瞬间回复清明,整个人坐得僵硬又笔直,突然的大动作震地她脑袋一疼,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勉强从小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不困……” 程淮启莞尔。 流星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天都已经蒙蒙亮。 看完流星雨后,大家干脆又一起聊着天,顺便蹭了个山顶的日出。 王芳老师带着社长和副社长用天文仪器和相机记录下了这珍贵的一刻,把仪器收拾好后,大家就回到宾馆休息,中午吃过午饭后启程回了学校。 不过陆容予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刚才又休息够了,现在并不太想回家。 她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回家也没什么事做,于是就提出想和程淮启一起出去玩。 程淮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陆容予一愣,随即心里像是冒出了一团火,被风那么一吹,还有越烧越烈的气焰。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委屈极了,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又尴尬又羞恼,碍于此时还在大巴上不能立刻走掉,赌气似的把头转向另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越想越恼火。 程淮启被她这幅气呼呼的小模样逗地低低笑了出来。 他还有脸笑! 陆容予更气了。 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陆昱兴说谈恋爱会影响情绪了。 他只是拒绝了和她约会的请求,她就气成这样了,那万一他以后拒绝一些更严重的事情,她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 陆容予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自从遇到程淮启以后就越来越容易生气了,还是毫不顾忌的生气。 幼稚的要命,又克制不住。 可是他怎么能拒绝呢! 两次正儿八经约会都是她提的,他不主动约自己就算了,还敢拒绝她! 真是气死她了! 这么想着,陆容予把身子往窗边又靠了靠,离得他更远一些。 程淮启不知道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又不会说好听话哄人,见她气了好久,小脑袋上那一团火更是有越烧越旺的趋势,只好揉了揉她的发顶,试图把那一簇火苗压下去,出口的声音柔和中带着点无奈。 “我下午要竞赛培训。” “哦。” 见她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程淮启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耐下心来继续解释:“我昨天答应了周伟强今天一定会去的,不能食言了。” 陆容予小嘴瘪了瘪,又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别生气了,”程淮启想了想,又道,“下周一早上给你带糯米馅儿的烧麦,好不好?” 陆容予生气归生气,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他都这样解释了,她当然明白他拒绝自己是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这下也就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来。 “不要啦,好麻烦。”陆容予摇摇头,终于把脸转了过来。 程淮启熟稔地拉过她的小手,十指相扣,低笑道:“不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七哥:媳妇儿,我哄人的功力是不是有所长进? 陆容予:?你和隔壁迟神学一下怎么夸人吧 七哥:? 陆容予(溜):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第51章 宝藏男孩 五一节结束后返校的第一天,陆容予一大早就在课桌上发现了一个白色印字的手提袋,手提袋里端正地装着一个十分眼熟的铝箔保温袋,旁边还按惯例放着一个深蓝色保温杯。 铝箔保温袋里面是一盒六个整整齐齐躺着的糯米烧麦,白花花、香喷喷的,还冒着热气。 王雅歌后陆容予一脚走进教室,快速冲到座位边,把书包往椅子上一甩,被烧麦的香气引诱着,情不自禁地凑到陆容予的桌边,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到烧麦的尖儿上,又在看到手提袋上那泼墨的“芝宝斋”三个大字,胃里的馋虫就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哇,这家店!” 这可是B市最正宗的江南小吃店! 陆容予见王雅歌来了,笑着用两根细细白白的手指捏起一个烧麦,送到她嘴边。 王雅歌接过她递来的美食,咬下一大口在嘴里咀嚼着,边嚼边含含糊糊地道:“仄家店巨好次!你昨天晚丧去次了?” 陆容予咽下嘴里喷香的糯米,摇摇头:“不是,是程淮启早上带回来的。” 王雅歌闻言,眼睛和嘴巴齐齐张成一个“O”型,整张脸都写满了难以置信,诧异道:“早上带回来的?” 陆容予点点头。 “难怪我说怎么吃着又新鲜又热乎。”王雅歌自顾自地又吃了一会儿,才想起要把刚才心中的惊讶抒发完整,“你说七哥一大早去芝宝斋给你带了这盒烧麦回来?” 陆容予点点头。 “我靠……” 王雅歌先怔愣着说了句脏话,继而拿空出的左手往课桌上用力一拍,把一卷堆在桌面上的修正带都震到了地上。 “我靠!神仙爱情!我酸了,我酸死了!什么时候有男人能这么对我啊!” 这一嗓子吼得整个班的同学都看了过来,陆容予立马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食指竖起在唇前比了个“1”的手势,示意她轻一点。 王雅歌连忙点头,连连“哦”了几声。 陆容予这才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芝宝斋离学校多远吗?” “多远?” 王雅歌在心中合思了一番,得出结论:“我爸开车带我去,不堵车,来回也得一个半小时吧。” 陆容予正把牛奶往口中送的手顿了顿。 “一个半小时?” “对头。” “那他岂不是五点多就起来去买了?”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因为整个B市只有一家芝宝斋。”王雅歌撇了撇下巴,又用手指着提袋上“芝宝斋”三个泼墨的大字。 陆容予面前忽然浮现出程淮启在蒙蒙亮的清晨伸手拦下一辆的士,风尘仆仆赶到芝宝斋打包好一份烧麦,又打上的火急火燎赶回学校的画面。 难怪他上次会迟到了。 还因为这个被卢燕收了“小杜兰特”。 面前的烧麦忽然变得有些烫手,陆容予又感动又心疼,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几下,拿着吃食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一下。 “长得那么好看,智商又高,这就算了,还那么会疼人,我羡慕哭了。” 王雅歌的眼神水汪汪的,内里的倾慕之情毫不掩饰,看得陆容予心里发毛,可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宝藏男孩。 她一个人的宝藏。 —— 五一假期一过,只剩一个临近期末考、时段尴尬的端午节,粗粗算来,本学期的所有假期几乎就放完了。 高二下学期面临的各种压力接踵而来,高温也随着同学们肩上负担的压力一起提前到来。 虽说B市地理位置靠北,但这一秒入夏的能力却丝毫不输南方城市,明明昨天还需要穿外套,今天大家就纷纷换上了短袖。女孩子们把长发盘了起来,还有些男生更是把长度到胳膊肘的短袖向上卷成了坎肩,露出一整条有力的手臂。 不过这天一热,陆容予就没什么胃口吃饭了。 陆容予望着教学楼外那一大片毫无遮蔽的、铺满阳光的空地,仿佛甚至能看到地面上腾腾升起的丝丝热气,伸到半空中准备踏出教学楼的腿顿了顿,随后像是被阳光烫到了一般缩了回来。 “我们今天在食堂吃好不好,太热了,不想走出去了。”陆容予抬头,神色恹恹。 程淮启看着小姑娘大热天的为了防晒,还裹着件校服外套,小脸都被捂地红红的,无奈地点了点头。 陆容予躲在程淮启的阴影里,一路拉着他的袖口飞快地走到餐厅,一反常态地飞快吃了几口饭,又飞快地拉着他回了教学楼。 那躲太阳的模样,让人以为太阳是一具下一秒就会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猛兽似的。 这场由陆容予单方面吹响号角的和太阳的战役持续了几天。 小姑娘因为没好好吃饭,本就小的脸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地都能戳人。 程淮启见她这幅样子,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出口的语气也像淬了层冰。 “你夏天都这样儿?” 陆容予见他凶神恶煞地讨伐自己,当下小嘴一撅,委委屈屈道:“也不全是,就是这几天突然热起来了,我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嘛,等习惯了就会好了。” 程淮启只好给她买了一大袋子饮料、甜品,还有很多梅子和山楂糕一类开胃的东西放在教室里,哄着她没事就拿着吃。 谁知程淮启昨天刚买了零食,今天B市忽然就来了一场降温。 虽然降温的幅度不算大,但这六月天的温来得奇怪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连续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的陆容予抵抗力下降,这下天气忽冷忽热,就断断续续地发起了低烧。 低烧总是最折磨人的,她整个人昏昏沉沉,走路时脚步虚浮,脑袋像有千斤重,又像是埋了根针在里面,时不时就刺痛几下。强力的退烧药不能吃,普通的感冒药消炎药吃了效果又不明显,但低烧对身体状态的影响实在不算太大,多少还在能克服的范围内,陆容予不愿意因为这个请假、落下课程,天天靠着一股子意志力硬撑着上课,效率不可避免地低了很多。 虽然生病这几天,陆容予在吃饭这方面乖巧地很,即使再没胃口也会塞一些胃里,但她连着烧了整整两天还没好,愣是为了几节课犟着不肯请假回家休息,怎么说都不听。 昨天程淮启好言好语地劝着,让她今天不舒服就别来学校,陆容予满口胡乱地答应着。 结果今天一大早,程淮启就听说陆容予今天又来了学校,气得太阳穴都突突地跳了起来,大课间出操的时候忍不住让陈飞临时帮自己请了假,直接跑到12班门口堵人。 陆容予和卢燕请了假出操时在教室休息,这时正欲出门接水,就看见程淮启阴沉着一张脸等在门口,目光凌厉地看着自己,两道剑眉像是盖了层霜一般,带着刺骨的冷意。 陆容予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来,吓得手里的水杯都“哐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程淮启还是第一次对她摆出这种脸色。 本来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就已经怕怕的,现在这幅地狱修罗上门索命的架势更是招架不住,陆容予腿都不自觉地软了半截,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教室。 程淮启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拉着她下楼。 陆容予被他拉地身体猛然向前一倾,头又钝钝地疼了起来。 “去干吗呀?你慢一点……” 程淮启面色不变,脚下的动作却放缓了些,冷着声开口道:“请假。” 陆容予偷偷瞄了一眼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拒绝的话压进了心底。 “你别生气……” 程淮启绷着脸,没说话。 “反正今天也周五了,我回家休息就是了嘛……” …… 她说的小声,程淮启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话简直是在他中烧的怒火上哗啦啦地一股脑儿倒下一盆热油。 她的意思是,反正周五了,落下的课不多,可以回家休息,万一是周四,她还得跟自己的身体犟着。 行。 程淮启觉得自己这无比健康的体魄瞬间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握着陆容予手腕的五指也不自觉地多用了几分力,疼得陆容予倒吸了一口冷气。 卢燕此时正在操场监督大家出操,程淮启几乎是一路从教学楼四楼把人提到了卢燕面前。 陆容予自知理亏,一声不吭地乖乖跟着他下了楼。 卢燕当然知道陆容予最近的身体情况不佳,但她自己不肯回家休息,做老师的劝过没用后也没有办法,此时看程淮启黑着一张脸把人带到自己面前,就大致猜到了两人的来意,不禁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程淮启松开陆容予的手腕,把她轻推到卢燕跟前,果然说道:“请假。” 陆容予附和着也说了一句:“卢老师,我来向您请假。” 卢燕颇为赞许地看了一眼程淮启,拿出手机给陆昱兴打电话。 “你爸爸说马上过来接你,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到校门口等他。” 听到卢燕这么说,陆容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还好陆昱兴有时间来接自己。 要是不来的话,看程淮启这架势,肯定是要直接把自己送到医院治到康复才肯罢休的。 既然陆昱兴来接,程淮启再不放心也只好先回篮球队训练,让卢燕陪陆容予在校门口等着。 陆昱兴没一会儿就到了,带着陆容予就近到医院配了些药。 其实去医院也没什么用呀。 陆容予悄悄在心里腹诽,却还是回家乖乖歇下。 第52章 七哥这份心意 陆容予这三天在家睡了个昏天黑地、昼夜不分,大概是因为充足又放松地休息够了,缠缠绵绵了好几天的低烧也终于在周日的时候走地干干净净,陆容予周一回校的时候十分神清气爽。 不过今天到教室的时候桌上并没有牛奶,只有上周还没吃完的零食还堆在脚边。 直到第一节下课,陆容予才拿到每天的惯例一盒。 但今天不是奶粉也不是小房子,是一盒新品种的瓶装奶,而且送牛奶的人居然变成了胡彻。 陆容予惊讶地看着班门口握着一个玻璃瓶对自己招手的胡彻,愣愣地走出了教室。 胡彻见人出来了,乐呵呵地寒暄道:“那啥,你病好了?” …… 这话听着好像是没什么毛病,但总是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陆容予尴尬地点了点头,又问道:“程淮启呢?生病了吗?” 不会她好不容易好了,他却病了吧! 胡彻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七哥那体格,哪儿那么容易生病啊!刘峰带着他们篮球队儿比赛去了,国赛,昨儿个刚走的。” “你不是没手机嘛,七哥就没跟你说,让我们告诉你来着。”胡彻又补充道。 陆容予略显失落地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生病,功课落下了好多,本来还想让他这两天赶快给自己补补呢,没想到他就出去比赛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应该三四天吧。这次比完这学期就结束了。” “噢。” “对了,今天凌晨五点多七哥就发消息给我,让我督促你长高来了。”胡彻笑眯眯地把装着牛奶的玻璃瓶塞进陆容予手里,“我不知道你平时喝的是哪个,来的路上随便买的。” “不过七哥这份心意……啧啧啧,你不长点个儿都对不起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啊!” 陆容予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接过牛奶,轻轻留下一句“谢谢”后,飞快地小跑回了教室。 在胡彻和张子鑫轮番给她送了几天花里胡哨的牛奶后,程淮启终于回来了。 陆容予午饭时在二楼大厅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欢快地迈着小步子跑到他跟前,一张瓷白的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像极了这盛春时学校里开得正俏的花儿。 程淮启亲眼见到她面色红润,恢复了之前活泼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好心情地勾了勾唇:“想我了?” 陆容予一双鹿眸弯起,眼珠一转,嘴硬道:“没有。” 小姑娘明明把“想了”两个字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程淮启只是轻笑,并不说话。 “你比赛怎么样啦?” “赢了,”程淮启说话时语气罕见的轻快,显然是因为B市五中篮球队蝉联全国冠军而心情十分好,边下楼梯边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前几天陆容予跟着王雅歌一起吃了几天重口味的,这下只想吃些清淡的,于是道:“茶餐厅!” “好。” “嗯……今天晚自习下课你还来给我讲题好不好?我最近连物理都跟不上了。” 程淮启闻言剑眉一挑,有些惊讶地反问:“物理都跟不上了?” 如果她连最擅长的物理都跟不上的话…… 陆容予闻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脸上的笑容收得干干净净,垂头丧气道:“对……好像上周的课都没怎么听懂,好多大题不看答案就写不出来,选择题错误率也很高……” “没事儿。”程淮启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安慰道,“把不会的题整理一下,晚上给你讲。” “嗯嗯!” 陆容予对程淮启的能力丝毫不质疑,晚自习下课时把早就整理好的题目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桌上,等程淮启过来。 生病期间落下的课程确实很多,虽然程淮启讲题的水平没变,但陆容予听着却没有上次期中考前那么轻松,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并不充裕,程淮启连着给她讲了整整一周才勉强补了个七七八八,还没来得及强化记忆,就又迎来了三天端午假期。 端午节当天,陆容予问陆昱兴要了两个小时的手机使用权问了程淮启几道题目。 顺便刷到了高仪的朋友圈。 文案只有一个婴儿和一颗红色爱心的emoji,配图是一张产检单。 陆容予正欲点赞的手指一顿,心里忽然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般五味杂陈。 高仪怀孕了。 这意味着即将有一个和她同母异父、或许还长得和自己有点像的小生命即将降临。 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和感动伴洪水般猛然冲破闸门,涌进了心里的每一个角落,胀胀地发酸。 血浓于水,即使只是一半的血脉亲情都能有这样的奇异力量。 而排山倒海的喜悦过后,陆容予又清晰地听到脑中的某一根弦“啪嗒”地一声断了,发出一声狰狞刺耳的声响,像卡带的录音机退休前的最后一声悲嚎。 没有可能了。 虽然她很喜欢王瑞达,但内心里好像始终还是希望高仪能和陆昱兴复合的。 可是高仪有了王瑞达的孩子,说明她和陆昱兴再也没有可能了。 眼前的屏幕忽然像蒙上一层纱般模糊起来,她长长的睫毛缓缓地扑闪,在反应过来之前,一串冰凉的泪珠已顺着脸颊滚了出来,饱满沉重的一滴笨拙地砸在手机屏幕上,绽开成一小滩水渍。 陆容予慌忙暗灭屏幕,用手把泪水抹去。 那个赞最终还是没有点下。 当晚,陆容予梦见了陈淑琴。 梦里,陈淑琴又躺在那张藤椅上,而她就像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一样趴在陈淑琴的腿边,听着外婆讲年轻时的故事,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祥。 “阿婆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你阿公,十九岁生了你大姨,二十五岁又生了你妈妈。囡囡、妈妈、大姨和外公和是阿婆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人,可是阿公没福气,走得早,现在阿婆只希望能看见囡囡、妈妈和大姨过得幸福,阿婆就很开心了。” “阿婆放心,囡囡会好好读书,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 陆容予这几年间梦见过很多次陈淑琴,梦境大同小异,无非是想起一些陈淑琴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或是两人相互陪伴的场景,她为数不多的和陈淑琴一起的记忆总是很温馨的。 但这次梦以后,陆容予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静下心来学习了。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以前即使是寒暑假,她都能心如止水爬地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大半天,但最近即使在教室里上课也会时常跑神,就连程淮启给她讲题时都做不到一心一意听讲,不知不觉就开始神游发呆,常常要等他再讲一遍甚至三遍才能听懂。 效率前所未有地低。 难道说上次一生病,连带着学习能力也退化了? 可是陆容予越是想静下心来学,就反而越静不下心来。 这个恐怖的事实让陆容予又怕又焦虑。 程淮启、卢燕甚至陆昱兴都察觉到了陆容予最近的状态变化。 但大家都不知道具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她和程淮启的“地下情”发展稳定,卢燕也没有强硬阻止,学校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家里也都是风平浪静,光是因为生病落下几节课的话,实在没有理由状态下滑那么严重。 陆容予自己似乎迷迷糊糊地知道一点原因,但她并不想和任何人说。 她总不能逼着高仪把孩子打掉,立刻来和陆昱兴复合吧。 她还是希望高仪能幸福的。 只是她总得需要一定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过了几天,陆容予的状态渐渐回来了一些,虽然没能像以前那样高效,但比之前几天浑浑噩噩的状态要好上不少。 期末考很快如约而至。 陆容予虽然有心理准备这次会被挤出前十,但实在没料到自己会一举掉出前三十。 看到卢燕发来的表格上那个被标红了的36时,陆容予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吓得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表格上的批注显示,红色代表退步巨大。 陆容予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告诉陆昱兴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卢燕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两人正无声地吃着晚饭,陆昱兴的电话突然响了,陆容予心里一紧,然后果然听到陆昱兴说:“你们卢老师。” 陆容予垂眸,放下手中的筷子,专心致志地听着陆昱兴接电话。 虽然她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卢燕在说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告诉陆昱兴自己退步很大。 挂了电话,陆昱兴的表情有些微妙。 “小予。” 陆容予抬头看他:“嗯。” “你们老师说你退步有点明显。” 陆容予点了点头:“我下午收到成绩了,准备吃完饭跟你讲的。” 看着女儿面无波澜的样子,陆昱兴皱了皱眉,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有些犹豫地开口问:“你跟那个男生还联系吗?” 陆容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个男生”指的是程淮启。 这要她怎么回答? 就算她和程淮启还联系,成绩退步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呀。 要是没有他,她还指不定会退步更大呢。 陆容予想了想,避重就轻道:“班也转了,手机也被你收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办法联系了。 陆昱兴神色变了变,随后道:“小予,你是不是怪爸爸逼你们分手,所以故意考差了跟爸爸作对,向爸爸证明谈恋爱不仅不会影响成绩、还会对成绩提高有帮助?” …… 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容予完全没想到陆昱兴的心思那么曲折,愣了半晌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没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陆容予收了笑容,严肃道,“上次生病以后我的学习状态就很不好,落下了一些课程,我自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以后会努力追上去的。” “暑假的时候要不要给你请个家教?” 问题出在她自己的身上,不是因为老师不够好,也不是因为学习时间不够长,请家教也是没用的。 况且她并不觉得家教会有程淮启讲得好。 陆容予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会努力的,你给我买几套卷子就行了。” 听到女儿这样乖巧,陆昱兴暗怪自己想的太多,手抬到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剩在她细瘦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七哥:她长不长个儿轮得着你管? 胡彻:轮不着轮不着,祝您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886~ 第53章 周一见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要短一些,B市的暑假本就只有四十多天,开学前还要再补两周的课,这样算下来,假期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陆容予早就做好了一个月不见程淮启的心理准备,每天在家潜心学习,偶尔写日记、画画和看综艺放松一下,单调却充实的日子也过地飞快。 这天上午,陆容予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余光忽然瞥见窗外略过的一只黑色大鸟。 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陆容予没太在意,继续埋头写着数学卷子。 但那只大鸟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般在她窗前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 陆容予皱了皱眉,抬起头来。 那只大鸟果然绕了一圈后又飞回了她窗前。 肚子底下还有一颗红色的不明物体,一闪一闪的。 咦。 好像不是什么黑色大鸟…… 而是一台无人机! 无人机下还吊着一根细绳,底下绑着一卷白色纸条。 陆容予神色一滞,一个大胆的猜测忽然从脑袋里蹦出来,心跳也随着这个猜测而加速,一声一声,剧烈而有力地撞击着胸腔。 陆容予用手撑着书桌站起身,把上身凑到窗边,向下看去。 长手长脚的程淮启正站在树荫下,双手握着一柄遥控器,仰头操纵着无人机,他边上围着一圈人,有陈飞、张子鑫、胡彻、罗越、孙俊辉、丁宇航,还有一个兴奋地又蹦又跳的王雅歌。 他们来找自己玩了? 陆容予赶忙推开窗。 室外的燥热的空气瞬间乘虚而入,将空调房内的凉气逼退一段距离,火一般燃烧的热浪迎面扑来,灼得她的眼眶都变得又湿又热,心口像是被人无意间往里塞了颗梅子糖,明明甜得很,却又微微泛着酸。 陆容予把手伸出窗外,粉唇裂开一个大大的弧度,露出一排小巧洁白的牙齿,眼神晶亮,张开五指向楼下的人用力挥了挥。 一直盯着窗口动静的王雅歌双手比喇叭状放在嘴边,十足兴奋地冲着陆容予喊了几句什么,随后发现她听不清内容,于是手脚并用、乱七八糟地比划了一番。 无人机也在此时也稳稳地停在了窗前。 陆容予连蒙带猜地领会了王雅歌的意思,伸手取下细绳下卷着的纸条。 随着纸条的展开,心跳的存在存在感越发强烈。 纸条上用钢笔写着刚劲有力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陆容予眼眶中凝蓄的泪终于在看到这熟悉的字迹时毫无顾忌地滚了下来,亮晶晶地闪着,把“快”字的一角晕湿,笔墨和泪水交融在白纸上,那字最后一笔撇的线条被泪湿的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 陆容予赶紧抽了张纸巾,把纸条上的泪吸干,放到一边,又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没收住,嘴角却又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她撕下手边的一张草稿纸,写下“谢谢你们”几个字,卷起来,正准备用无人机送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来空荡荡的细线上又吊上了一个小盒子。像是有些吃力,无人机的机身正微微颤动着。 陆容予赶紧踩着椅子,整个身子都跪坐到书桌上,双手伸出窗外,小心翼翼地解下绳子,把盒子拿进来,又把小纸条系上去。 无人机没一会儿又降了下去。 陆容予就跪坐在桌子上拆开了那个小盒子。 是一块扇形的慕斯蛋糕,她最爱的草莓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无人机又升升降降了几次,分别向上运了四份礼物和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第一行是王雅歌歪歪扭扭的字迹。 “甭谢。生日快乐,宝贝儿!” 第二行的字有些陌生,陆容予结合着内容大致辨认出是罗越的字。 “小仙女,我和丁宇航、陈飞、胡彻的礼物太大了,今天运不上来,过两天就开学了,我们开学给你奉上哈!生日快乐!” 陆容予刚平息的泪意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她自己都忘记今天是自己生日了。 因为她的身份证上登记的是农历生日,李书玲对这个日子忌讳的很,加上高仪和陆昱兴都很忙,她几乎从来不过生日,不请同学到家里玩,也不和同学出去玩,甚至不吃一块蛋糕或一碗长寿面。她只是在街上看到店铺前的小黑板上写着七夕节活动时,才知道是自己的生日到了。 现在被陆昱兴收了手机,每天又足不出户的,她自己当然记不住农历七月初七是哪一天。 可是程淮启替她记着。 他写的是“生日快乐”。 不是“七夕快乐”,也不是“情人节快乐”。 他不仅记得,还知道七月七是她的农历生日,而不是阳历。 他带着一群朋友,顶着炎炎烈日过来,用这样特别的方式,给她过了一个这样特别的生日。 陆容予又在纸条上写下“谢谢你们!天太热了,你们赶快回去吧!”,而后看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离开视野,才坐回书桌前,一样一样地拆开礼物。 这盒凤梨酥应该是孙俊辉送的。 五根花里胡哨的发绳应该是王雅歌送的。 小礼袋肯定是程淮启。 剩下这一个小玩偶应该就是张子鑫的礼物了。 陆容予把三人的礼物都收好,这才拆开程淮启的礼袋。 是一串手链,雾蓝色的小珠子用藏蓝色的编织绳串起,中间还点缀着三颗乳白色五角星状的坠子,触感冰凉滑腻,十分舒服。 小礼袋里还塞了一张同色系的贺卡,上面简简单单地写了三个字——“周一见”。 陆容予把他们传上来的小纸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又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夹进日记本,礼物收进抽屉,手链和上次程淮启生日那天送她的施华洛世奇的笔放在一起,美滋滋地吃掉了草莓慕斯。 开学忽然变得非常、非常、非常值得期待。 —— 因为是占用假期的时间补课,学校十分仁慈的没有安排早自习和晚自习,每天早上八点到校,下午五点多上完课就可以直接放学回家了,这样轻松的补课氛围让同学们几乎忘了一开学自己就真正开始高三生活了这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直到9月3号,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同学们毫无征兆地收到了“把书包放到教室前后,立刻准备考试”的通知。 还是一天之内紧锣密鼓地考完语数英加文理综的魔鬼时间表。 在此之前同学们整整补了14天课,没有一个老师透露过半点有开学考的口风。 全无任何心理准备的同学们个个累地像是脱了层皮。 之前两周反常地给了无数颗甜枣的卢燕终于在这一天对同学们下手了,还是扇的一记震天响的巴掌。 满腹悲悯的同学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再不情愿,也还是被人推着搡着,两条腿都迈进高三这道地狱之门中了。 苦逼的高三。 试卷满天飞的高三。 三天两头就考试的高三。 五中的安排是高一高二把课程全部上完,高三用整整一年时间来复习和查漏补缺。 在这样暗无天日又战线极其冗长的高三冲刺阶段,不仅同学们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老师们也各个绷紧了神经,陪着同学们一起奋战在一线。 这不,前天才考完试,今天一大早,老师们就紧赶慢赶、加班加点地把卷子全部批了出来,连年级排名和各科小分细则都全部好了发到每个同学手中。 在刚过去的暑假里,显然每个同学都在铆足了劲儿悄悄往前冲的。 因为即使陆容予已经一天不落地努力了整整一个暑假,排名还是没能回到前十。 只能说明有人比她更加努力。 虽然开学考没那么重要,她比上次期末考也有了一些进步,但27这个数字还是给了陆容予莫大的压力。 B大虽然在B市的招生比例比较高,但B市优秀的高中也很多,分摊下来每所学校的名额就显得不那么充裕。 按照以往的经验,即使是整个B市最好的五中,每年也只有不到20人能进B大,陆容予至少得考进前15才能稳一些,考进前10才能有一些选择余地。 高三同学们在正式开学前已经搬进体积更大、教室更多的3号楼,每个班有两个教室,上课时大家都集中在同一个教室,自习时就把同桌拆开、分为两批,在两个教室分别自习,这样一人就可以拥有两张书桌,宽敞得很。 3号楼打铃的时间也和以往不同。午饭的时间往后推了十分钟,午休的时间相应减少,很多同学也会选择放弃午休时间自习;晚自习在原先两节课的基础上又加了一节,到晚上十点才结束,周五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办公室里每晚都有不同科目组的老师坐镇,随时准备为同学们答疑。 每周一,年级里都会固定安排一次全科目的考试,单科分别排名,但不放综合排名;每月安排一次月考,综合排名前100同学的名字会以PPT形式公放在每一层楼的电子屏上。 除此之外,双休日也变为了单休,每周六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二十要补一个白天的课。 陆昱兴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在校门口接陆容予回家,她自己又回去学到十一点多才睡觉,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去学校。 这样一来,除了压力明显增大以外,陆容予想让程淮启每天晚自习下课给自己讲课的计划也显得异常艰难。 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陆容予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养成了自习课去问老师问题的习惯。 可是才问了几天,陆容予就觉得这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每次一到答疑课,老师周围就排起了长队,虽然可以边排队边写作业,但这种情况下的效率和在教室里安心自习显然是没法比的。 可即使她的年级排名从前十掉到了二十七,在12班还是稳坐第一的宝座,她做不出来的题目,问身边的同学也没什么用,而且一到下课,还会有很多同学来缠着她问问题。 陆容予不好意思拒绝前来问问题的同学,但时间长了,多少觉得有些自顾不暇。 第一次月考时,陆容予再一次掉到了三十名开外。 第54章 你会等我吗? 公布月考排名这天,和程淮启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陆容予显然没什么胃口。 小姑娘一脸颓丧,高三开学才一个月,好不容易被养胖一点的人儿又再一次瘦了回去,眼底也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压力巨大。 程淮启见她这幅样子,一对浓眉几乎拧成一个结,但还是柔声开口安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会适得其反,五中竞争很激烈,名次上下变动很正常。” “那要是我考不上B大怎么办?”陆容予机械地嚼了几口菜咽进肚子里,闷闷地道。 程淮启失笑:“那就不考了,哥哥陪你读野鸡大学。” 程淮启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这次陆容予却笑不出来,只抬起头看着他,神色无比认真,一字一句道:“可我就是想考B大。” “我只想考B大,”陆容予又重复了一遍,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了些,“我从小到大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有一个特别喜欢的科目,不知道长大以后应该做什么工作,我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在学习,考B大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如果不能进B大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这么多年唯一的坚持好像也无所适从。” 程淮启闻言一愣。 小姑娘确实是压力太大了,连这样傻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说的那么认真。 程淮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往怀里带,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然后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 陆容予本来还好好的,被他这么笨拙地一安慰,反倒觉得委屈起来,起先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接着这份酸楚就随着他的抚摸一点一点蔓延到鼻尖和眼眶,泪珠在眼角凝成硕大的一颗,顺着脸颊一路滚到程淮启的衣襟上,随即这份势头就越攻越猛,收也收不住,陆容予终于把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起来。 程淮启的手呆滞地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最终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环住她的背,把人抱地更紧了一些,没有说话。 哭一哭,发泄一下也好。 好在今天为了抚慰陆容予悲伤的小情绪,两人难得在紧张的午餐时间出了学校吃饭,这时两人这样亲昵的举动也没有引来过多的关注。 程淮启给张子鑫发了个消息,让他到卢燕那给自己和陆容予都请一个午休的假。 陆容予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下来,一张小脸在他怀里闷地通红,眼角还可怜巴巴地挂着几滴惨兮兮的泪,蒙了层雾的黑瞳直直看进人心里。 程淮启托着她的脸颊,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去她半挂着的眼泪,轻声哄道:“我让人请过假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见她愣着不敢答应,程淮启又道:“就在学校旁边走走,午休完了就回去上课。” 陆容予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五中的地理位置很好,在B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带,周围不仅有美食街和商业中心,还有一个公园。 陆容予来B市一年多,还是第一次发现学校周围居然有这样漂亮的地方。 现在还在国庆假期间,只是因为高三需要补课,所以提前开学了,此时公园里的人倒不少。 十月的B市已经有些许秋天的味道,一些树顶端的叶子已经显出黄色,公园里的小野菊也零零星星地开了几片,许多家长正带着孩子在公园里散步、拍照,还有一群老年人穿着或黄或白的丝质练功服打着太极。 出了公园,程淮启顺着公园的另一个出口,一路带着陆容予来到了B市高级中学的后门。 陆容予一直知道B高离五中很近,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B高是B市排名第三的百年老校,文科优势突出,以其良好的口碑在B市受到极高的推崇和好评。 陆容予趴在B高的铁栏杆外向里看去。 B高的校园里,午休的时间并不平静。 或许是因为文科生居多,学校的各个角落都有捧着课本、披着阳光就地而坐背课文的女生,抬头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走廊上有人正趴在墙上拿着笔写着什么。 应该是在默写文科知识点。 而后有几个女生结伴拿着卷子走进了老师办公室。 即使隔得很远,陆容予还是能看到她们手中的试卷,上面用黑色铅字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颇有文科生答题的特色。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一刻不停地努力着。 越是靠近梦想,就会越加害怕失去。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三,又有谁能真正做到毫无压力呢? 即使是那么厉害的程淮启,假期时间也都忙得脚不沾地,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竞赛,把时间排得满满当当,闪闪发着光。 那么多人陪着自己,这点压力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陆容予忽然如醍醐灌顶,握着铁栏杆的双手松了松,转过头看着程淮启,眼神里闪着晶亮的光。 “我想回C市看一趟外婆。” 她说这话的时候无比认真和坚定,程淮启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就怎样也说不出口,只好沉声问她:“想清楚了?” 陆容予点头:“想清楚了,我现在很清醒。” “你知道现在回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陆容予垂眸,沉默了半晌,而后开口:“我知道的。……你会等我吗?” 程淮启目光一顿,低低道:“会。” —— 当晚,陆容予又一次梦到了陈淑琴。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考上C市最好的初中的那天。 陈淑琴特地赶过来看她,带着亲自晒的、她最爱吃的地瓜干,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要阿婆拍背!” 小姑娘从被窝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抓着陈淑琴手臂上的软肉,声音嗲嗲地撒娇。 “好,阿婆拍拍背!” 小姑娘换了个姿势,爬在床上,侧着头,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闭上眼。 陈淑琴把手伸过来,粗糙的五指和掌心伸平,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捋着。 “不行……不可以反着,要正着拍……” 小姑娘嘟囔着,声音中颇有些不满。 陈淑琴笑了,缓缓地道:“好,正着拍。” 趴在床上的人这才满意地闭上眼,舒服地喟叹一声。 “囡囡长大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像阿公一样的好人的,我们囡囡会一辈子都幸福快乐。” “阿婆,我还小着呢!” 陈淑琴慈爱地看着小姑娘,手依旧轻柔地捋着小姑娘的背。 “长大很快的呀。囡囡刚生出来只有阿婆手臂那么长呢,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不过囡囡长大以后不要嫁得太远好不好?阿婆腿脚不好,不能跑太远的。但是等囡囡以后自己生小孩的时候,阿婆想去陪着你。给婆婆照顾总归是没有我亲自来放心的。” “阿婆只有亲自照顾着囡囡啊,才能放心。当时阿婆的阿婆也是来陪着阿婆生你妈妈的……” 陈淑琴和煦的声音越飘越远。 好甜的一个梦。 陆容予却是哭着醒来的。 那个说着要亲自照顾她的阿婆、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还没亲眼看到她嫁人,却已经不在了。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直到嗡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后仰,窗外的景色逐渐变矮直至被一片青蓝色覆盖的时候,陆容予还是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程淮启提前订好了今天一早飞C市的机票,在校门前道路的拐角等她,而后带着她来到了机场。 一切快地像是幻觉。 她没有跟陆昱兴说这件事,甚至没有给他留下纸条。 她怕陆昱兴看见纸条会直接赶来机场把她抓回去。 她得在卢燕发现并通知陆昱兴之前走掉。 三小时的行程不长,陆容予却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只觉得度日如年。 两人下了飞机就打上的士,直接去到陈淑琴所在的墓地。 那里离C市机场还有一个半小时车程。 此时正午,C市却没有半点阳光,天色极暗,阴沉沉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浊气,乌云低低地垂着,大雨将落未落,压抑极了。 陆容予在公墓门口买了束花,又缓缓停下了脚步。 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走?”程淮启偏头看她。 陆容予沉默地点了点头。 陈淑琴的墓在公墓的最里面,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陆容予今天一身黑衣,直挺挺地跪在墓前,把捧花整整齐齐地摆好。 是陈淑琴身前最喜欢的白色康乃馨。 照片里的陈淑琴看起来只有五十不到的模样,仪态优雅大方,正笑容慈祥地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小姑娘。 好像又在重着那句她曾说过好多遍的话。 “不要哭,囡囡是阿婆的心头肉,囡囡一哭呀,阿婆就该心疼咯!”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容予还能清楚地记得外婆每次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和动作。 陈淑琴总是半靠在一张古旧发黄的藤椅上,一只手抱着扑在自己怀里流泪的小姑娘,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声音轻和又温柔。 她说囡囡就是她的小公主。 她说现在的日子越苦,以后的日子就越甜。 她说即使全世界都不要你了,阿婆也会带着囡囡过下去。 嘴角永远带着笑,比四月的春风还要温柔几分。 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陆容予抹了把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泪,弯弯唇,笑了起来。 “阿婆,囡囡想你了……” “囡囡去了B市读高中,走的太急了,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是不是着急了?” “B市那边的同学都很好的,囡囡也会用功读书,不怕吃苦,阿婆放心哦,等囡囡考上大学了,就第一时间来告诉阿婆,阿婆一定会很开心的。” “妈妈现在也找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叔叔,过得很幸福。” “阿婆和阿公在那边过得好吗?” …… 小姑娘跪在墓前,明明柔柔糯糯地笑着,几滴泪珠却不依不饶地挂在唇角,晶莹地闪着刺眼的光。 陆容予一件一件地把每一个身边发生的美好的小事都讲给陈淑琴听,又把过去发生过开心的事一件一件搬出来回忆一遍。 小时候的她总是会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告诉外婆,听她耐着心轻哄着安慰自己,可现在却心里的悲伤只字不提。 程淮启站在旁边,看着明明哭到气都喘不过来、嘴角却还挂着满足的笑的人,心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捏住了一角,又酸又疼,沉默着不发一言,眼中眸光闪烁。 第55章 我好难过 天色比刚才更暗了几分,漆黑云层间呼之欲出的瓢泼大雨像一张血盆大口,那滔天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这河道纵横的柔弱小城吞没。 公墓地理位置偏远,周围建筑也普遍低矮,不像市中心那样鳞次栉比、热闹繁华,反倒显出江南水乡真正青涩安逸的柔和模样。墓园外就是黑瓦白墙和青石板铺就的拱形桥,桥下碧绿的河道里还浮着几只乌篷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漾起几圈柔和的波纹。 十足十的江南,十足十的温柔。 不知不觉中能让人把心都融化在这里。 两人出了公墓,沿着街边青石板小路一直走着。 “喃喃,是你的小名?” 程淮启的声音顺着略带初秋凉意的风卷进陆容予的耳中。 小姑娘回过头,几缕细碎的长发飘起,在空中漾出几道柔软的波纹。 陆容予眼眶泛红,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吧。‘囡囡’在方言里是‘宝贝’的意思。” 程淮启又低唤了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神色却温柔至极,似乎连发梢都要一同沉醉。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 “程淮启。”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着头,墨色的眸中划过一丝悲悯,语气微凉。 不知什么时候,沉重的黑云把天空遮蔽地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能透出来,天色乌压,连带着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起来,清清冷冷的白色灯光蓦地亮起,从高处照下来,打下一片斜长的阴影。 “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 陆容予忽然蹲下身坐在了路边,双手抱膝。 程淮启也在她身边屈膝坐了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像头顶深沉的天空一般,自始至终缄默着。 “我出生在羊年,七月初七。奶奶和风水先生都觉得羊年生的女孩不好,七月初七又是一个大煞的日子,我从一出生的时候就注定是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小孩。”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奶奶这是迷信,但奶奶日复一日地在他们耳边说我命不好、扫把星,久而久之,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这么认为了。我只要做任何一点其他小朋友都会做的错事,大家就会归咎于我的命格不好。” “我爸爸妈妈都是很强势的人,他们一直感情不和,所以对我也没有多少爱。他们对我不算好,可是他们离婚以后,我还是一直悄悄希望他们能复合的。但现在我妈妈找到了新的人,她怀孕了,他们不可能再和好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外婆是真心地在疼爱我。外婆说我不是什么不详的小孩,她信誓旦旦地一遍又一遍告诉我,我以后一定会很幸福,会比所有人过得都好。” “可是她还没有亲眼看见我幸福,就先走了。” “外婆说,外公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是外公也走了。” “为什么好人都不能活得久一点呢?” 少女的话破碎,句句之间没有逻辑,却让人疼地心头发紧。 她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发问,眼神却很空,茫茫然然一片漆黑,仿佛无论生活将什么样的琐碎和荆棘塞进去,她都不会觉得疼、不会有半点波澜。 绝望又悲凉的话语被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程淮启心上。 他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瘦瘦小小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坐在路缘石上,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睁着眼机械地掉眼泪。那扑闪的睫毛像是一道开关,扇动一下就能掉几滴豆大的泪珠下来,没有掺杂任何复杂的感情,仿佛她仅仅只是在流泪,并不是在哭。 程淮启的心像是被一只利爪揪住,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戳进去,挤压、拧转,狰狞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在此刻姗姗来迟,来势汹汹,用尽浑身力气噼里啪啦地猛砸在青瓦上,激起厚重的瓦片都颤动起来,雨珠顺着屋檐滴落到行人的肩头,冰凉的触感透过轻薄的衣衫湿进皮肉,一路蜿蜒而下,最后和脚底未干的泪痕融在一起。 青石板间的沟壑内很快就蓄满了雨水。 程淮启拉着小姑娘走到屋檐下躲雨,又把身上的外套解下来给她披上,蹲下身,把帽子的两根抽绳在她胸前打了个结。 男生低着头,动作十分专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隐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他背着光,她整个人都落在他投下的巨大阴影里,连他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程淮启长臂一揽,把人带进怀里,轻之又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好闻的薰衣草味一下把她抱了个满怀,有一股让人心安的魔力。 “程淮启……” “我在。” “我好难过。” 程淮启食指和拇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又轻柔地用大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 陆容予哭得累了,抽抽噎噎地在他怀里嘤咛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而后感受到了额头上落下了像羽毛一样轻盈的一吻。 和那句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的,带着温度的,极其温柔的语调: “别难过,外婆放心不下你,所以特地派了七哥来疼你。” —— 大雨来去如风,不过下了十几分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云开雾散,微弱的薄光洒在瓦砾的积水上,折射出晶亮的白光。 嘈杂的雨声骤停,四周忽然显得尤为寂静。 也衬地陆容予肚子传来的咕叽一声叫响越发突兀。 程淮启这才想起两人还没吃午饭。 “去吃点东西?” 陆容予点点头:“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本来陆容予想随便吃点应付一下,但听见程淮启这么一说,胃里的馋虫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陆容予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眨眨眼道:“吃曹记吧!” 两人打的到最近的一家店。 曹记是一家老底子的地道C市餐馆,以正宗的C市名品糕点和家常菜闻名。 此时不是饭点,餐馆里只有寥寥几桌人,面前摆着茶壶和糕点,显然是来喝下午茶的。 两人找了靠窗的座位并排坐下,陆容予轻车熟路地点了好多糕点和一些经典的C市菜。 程淮启见她点了四五个人的量,挑了挑眉:“吃得完吗?” “你多吃点嘛,我好久没吃了,看见哪个都想吃。”陆容予俏皮地弯了弯唇,露出一对娇软的小梨涡,“而且糕点可以打包带回B市的呀。” “好。”程淮启哑然失笑。 两人一顿下午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直到陆容予的胃都鼓出来了一块,撑地连一滴水都再也喝不进去。 “以后再也不要吃那么多了!”陆容予懊恼地摸了摸自己本该平坦此时却滚圆的肚子。 小姑娘刚才无论怎么劝都馋地要命,非说要“再吃一点点”,现在又噘着嘴叫嚷起来,程淮启无奈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拿起桌上问服务员要来的三个打包盒,把没吃完的糕点都封进盒子里,装了满满一个手提袋。 两人本来是打算吃完饭就立刻回C市的,但这下陆容予吃撑了,只好拉着程淮启出去走走,消消食。 反正都跑出来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两个小时了。 陆容予本来想带程淮启看看C市的明珠湖,但此时正值国庆小长假期间,C市又是著名的旅游城市,不止明珠湖,所有的旅游景点都是人山人海,她只好带他走进附近的一家商城闲逛。 陆容予正挽着程淮启的胳膊和他并排走着,迎面就撞上了和两人正保持着一模一样姿势的高仪和王瑞达。 高仪和陆容予面对面,王瑞达和程淮启面对面,两边模样有七分相似的女方齐齐一愣,男方则都是毫无知觉。 如出一辙的动作像照镜子似的。 陆容予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怔愣在原地,挂在程淮启臂弯的手都忘了要抽回来。 高仪显然也看见了陆容予,挂在嘴边的笑僵了个彻底。 这时候小予不应该在B市的学校里上学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边这个男生又是谁? 女儿从小就乖巧听话,从没做出过这样出格的事情,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就大老远跑来C市了? 王瑞达是认识陆容予的,此时看见她身边挽着个男生出现在C市,眉头皱了起来。 程淮启见陆容予表情忽变,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面前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剑眉蹙起。 不禁在心下骂了句脏话。 真他吗邪门儿了。 上次迎面撞上她爸爸,这次迎面撞上她妈妈。 程淮启深呼一口气,最先恢复清醒,镇定下来,带着陆容予向前迈了一步,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对高仪微微鞠了一躬:“阿姨好。” 高仪惊诧地和王瑞达对视一眼,又目光复杂地在程淮启和陆容予身上来回打量了好一番,最终叹了口气,对王瑞达道:“你先找个地方等我,我和两个孩子谈谈。” 王瑞达点了点头,率先转身离开。 高仪平复了一下呼吸,尽量冷静地对两人道:“你们跟我来。” 陆容予心跳紊乱,又急又怕,眼眶都红了一圈,不知所措地看着程淮启,一张樱桃小嘴紧紧抿着。 在家门口遇到陆昱兴就算了,好不容易回一趟C市,那么大的一片地方,怎么还能迎面撞见高仪啊! 她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别怕。”程淮启低头看着小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又用眼神示意她跟上高仪。 陆容予垂下头跟了上去,左手却紧紧攥着程淮启的衣服下摆,手心都冒了一层薄汗。 作者有话要说:程淮启深呼一口气,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对高仪微微鞠了一躬:“岳母好。” 高仪:“?” 第56章 什么价值观? 两人跟着高仪来到了商场内的一家咖啡厅。 高仪象征性地要了三杯果汁,等服务员离开后才沉下脸色。 “说吧,怎么回事。” 程淮启知道现下的情况没有自己开口的份儿,他替她说,只会越说越乱,于是只在桌子底下伸出温热的大手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示意她不要害怕。 陆容予伸出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指,开口道:“我想回来看看外婆。” 高仪闻言一愣,紧接着,一股无名火噌噌地从心口向上蹿了出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小予,妈妈从来不知道你是个这样不听话的孩子!” 陆容予没说话,感受到程淮启握住她的手更紧了紧。 “你想外婆了可以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会找时间带你回来看外婆,但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地自己大老远地跑过来,万一路上出事了怎么办?” 陆容予知道高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心里的委屈随着高仪又密又快如疾风剑雨般砸下来的话语一股脑儿钻了出来,鼻头一酸,泪珠就唰唰滚了下来,说出口的话也染上了重重的鼻音,一字一句地诘问:“告诉你们你们就会带我回来吗?外婆去世那么久,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想她,可是你从来没带我去看过她,一次都没有!” “你还小,这些事情不应该占用你的时间,你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止步不前!” 高仪极少对陆容予摆脸色,这次是实在气得狠了才说这样严厉的话,陆容予从小一直都是乖巧隐忍的,今天听到高仪说这样“没良心”的话,却也忍不住爆发了。 陆容予忽然笑了出来,眼角还挂着两滴未干的泪,模样十足狼狈,出口的话语极度讽刺:“你刚才说想外婆了可以告诉你,你会带我回去看外婆,现在又说不应该让这种事占用我学习的时间,您不觉得矛盾吗?而且,什么叫‘这种事’?外婆生前对我那么好,我去看看她不是理所当然吗,为什么到你嘴里,这件事就变得那么不堪?” 话说到这,陆容予奇异地冷静了下来,脑子里的条理忽然变得十分明晰,哭意也渐渐消退,说出来的话不带任何情绪,一字一句像一把把久磨得锋利无比的利刃出鞘般,在人最脆弱的地方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妈妈,你的妈妈走了,她永远的离开了,你不会心痛吗?” 高仪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那张平日里谦逊乖巧的嘴里吐出来的话字字珠玑,分毫脸面也不给她留,气得她当场眼泪直掉,握住包的手紧了又松,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偏又在这时候疼了起来,那钝痛的感觉让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还是程淮启先发现高仪的脸色不对,皱着眉开口:“阿姨,您不舒服?” 高仪这时也顾不得还在跟陆容予吵架,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把手机推到陆容予面前,略显艰难地对陆容予开口道:“打电话给你王叔叔。” 陆容予见高仪疼得额角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赶紧颤着手给王瑞达打电话。 一行人一刻不停地赶到了最近的医院。 王瑞达陪着高仪做各项检查,程淮启和陆容予等在诊室外。 陆容予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一对秀眉紧紧拧着,十指紧扣,微微发抖,颤着声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程淮启的脸色也沉着,低低道:“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能跟一个孕妇吵架……”陆容予越想越自责,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这件事高仪有错,她当然也没理由为自己开脱,只是她并没有想到高仪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她知道会这样,怎么说也会忍住不和她顶嘴的。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高仪才把各项检查都做完了。 好在胎儿并没有什么大碍。 王瑞达让高仪坐在不远处歇着,自己则走到两个孩子面前。 “王叔叔。” 陆容予喊了人,程淮启也微微倾身向他致意。 “小予,”王瑞达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不要怪你妈妈,她只是担心你的安全问题,社会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万一遇到坏人出了什么事,你妈妈是绝对不能承受这个后果的。” “我知道了。”陆容予垂下头,乖巧地应道。 王瑞达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那比自己还高出一大截的男生:“你就是小予之前那个男朋友?” 程淮启微微颔首,陆容予却惊讶地看着王瑞达。 她以为高仪不会在王瑞达面前说有关于自己的事。 毕竟高仪从来都对她不太上心。 “你知道小予才满15岁没多久吧?” 程淮启点头。 “爱一个人,就要保护她不受到伤害,这个保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保护,更是心理上的保护,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该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该知道现阶段怎么做才能让你们有一个更完整的未来。” 王瑞达以一个阅人无数的老板的目光看来,程淮启不是那种不靠谱、分不清主次的人,仅仅几面之缘就能给他留下不错印象的人不多,面前的男生算其中之一。他不是陆容予的亲生父母,并不会像高仪和陆昱兴一样只用主观立场去衡量两人所谓的“早恋”,而能够换位思考,置身于两个孩子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因此说出来的话既起到很好的点明作用,又让人容易接受。 程淮启有些意外王瑞达说出这样一番话,但还是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王瑞达点到为止,没有说太多,只让两个孩子在这里等他,他先把高仪送回家。 高仪联系上另一边已经急疯了的陆昱兴,又给陆容予和程淮启买了返程的机票,王瑞达将两人送上飞机,陆昱兴就在B市机场的航站楼等着。 陆容予在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前就已想好了回C市以后要由自己承担的一切。 来自陆昱兴的疾风骤雨。 学校可能会下发的处分。 甚至和程淮启直到高考结束前都不能再次见面的后果。 两人都十分珍惜这可以无法无天温存的最后不到三小时的机程。 陆容予一路上都乖乖地窝在程淮启怀里,一向寡言的两人都变得话多了起来。 “我爸爸应该就在接机口等我。” “嗯。” “妈妈肯定把你陪我一起的事也告诉他了。” 程淮启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轻声道:“你出门之前没告诉你爸爸,他找了你一天,肯定急疯了,要骂就让他骂几句。” 陆容予乖巧地点了点头。 程淮启想了想,又蹙起眉头,语气认真:“但如果他要打你的话,不管怎么样都要躲着。” 陆容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应该不会吧,我爸爸还没打过我。” “那上次你手上的淤青怎么回事儿?”程淮启的眼神向她的小臂瞥去,那青黑一片伤痕浮在雪白肌肤上的画面清晰而迅速地在脑海中复原,不禁又皱了皱眉。 陆容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奶奶,她一向看我不顺眼的。” 程淮启眸色变了变,没说话,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不过我爸爸已经答应我没有特殊情况不让我和奶奶见面了。”陆容予反过来安慰道。 程淮启轻轻“嗯”了声。 “我奶奶是个特别封建的人,她觉得女人生来就是男人的附属品,就该伺候男人、为男人生孩子的,而不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程淮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存着这样落后的想法。 “我没有怪她,我觉得她好可悲。” 陆容予这话说的认真,程淮启的心却蓦地一疼。 小姑娘一声不吭地接受了来自这样亲密的人长年累月来对自己的全部恶意,而她不仅自己默默消化了,还怀着一颗纯粹的心去宽容、去怜悯那个伤害了她一次又一次的人。 这份善良和懂事着实让人心疼。 程淮启心尖发酸,出口的声音都混着几分沙哑:“没事儿,以后我陪你去见她,让她亲眼见证新世纪的价值观。” 陆容予抬头看着满脸认真的程淮启,好笑地问道:“什么价值观?” 程淮启勾了勾唇,凑到她耳边,用磁性勾人的气音道:“媳妇儿是用来宠的。” 飞机已到达了极高的云层之间,天色早就暗沉,漆黑一片,机舱里明明处处沁着凉意,陆容予背后却猛然升腾起一股热气,直直灌入四肢百骸,气血上涌,一张小脸瞬间像熟透了的浆果般红了个遍,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逼仄的空间。 小姑娘把脸在自己胸前埋了个严严实实,遗漏在外泛着红粉色的耳尖却把那害羞的小心思毫无保留地出卖地一干二净。 程淮启看得心念一动,俯身亲了亲她耳尖上的一抹可人的粉色。 感受到那处微凉的柔软触感,陆容予更加羞愤地往里缩了缩,闷闷的声音透过衣料穿出来:“你不要乱来!” 程淮启低低地笑了出来,音色如低音提琴般悦耳。 小姑娘龟缩了许久,脖子都酸了,气也有些闷,却还是不肯起来。 程淮启无奈地提醒道:“快下飞机了。” 陆容予这才立刻抬起了头,脸上还有一抹余留的红晕:“这么快!” “那……我爸爸很有可能会给我办转学,我们可能真的以后见不到了……喜欢你的女孩子太多了,你能不能为我守身如玉——”陆容予掰着手指算了算,继而道,“能不能为我再守身如玉八个月?” 程淮启哑然失笑。 “能不能呀……”陆容予不满地催促道。 程淮启抬起她的下巴,眼神直直望进她如点墨般的黑瞳中,认真保证:“能。” 何止八个月。 离她十八岁明明还有整整三年。 两人一下飞机,果然看见人群中面色阴沉的陆昱兴。 陆容予大起胆子在陆昱兴的注视下用力地抱了抱程淮启,这才小跑着向陆昱兴过去。 小姑娘的馨香随着那抹小身影渐渐散淡在空气中,只留下最后那句娇娇软软的话语在程淮启耳边萦绕—— “在B大等我,我一定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果茶:《论七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肉》,我看十八岁也悬,起码得个二十八 七哥:? 第57章 小仙女把七哥给甩了 从下了飞机,跟着陆昱兴离开那一刻开始,陆容予整个人消失地很彻底。 就连学校里的课本都由卢燕提前收拾好,交给陆昱兴带走了。 小姑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个曾经鲜活灵动的人儿,就像雨过天晴的一抹彩虹,以最惊艳美好的方式登场,却又在片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恍若把人置于真情实景下大梦了一场。 一年前,陆容予的出现着实在五中惊起了不小的波澜,此刻的消失却又无声无息、不知不觉。 程淮启一向是个极其冷静又理智的人,更何况陆容予的消失是他早已预料到、并做足了心理准备的。 他做不出动用关系网,在整个B市地毯式找人的疯狂举动。 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到哪个专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去怀念过去甜到发齁的时刻。 甚至,连一瞬间恍然以为她还在12班的教室里,等着下课和他一起去吃饭的错觉,都没有过一次。 他一直清醒地不能再清醒,冷静自持地让人害怕。 五中的一切运转如常,自顾不暇的同学们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挂念当时惊鸿一瞥的小校花儿。 可程淮启还是会时不时觉得空落落的。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却说不出具体是少了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程淮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陈飞等一干兄弟们却一直在背后揣测着,担心地不行。 几天如火如荼的争论过后,几人统一得出的结论就是:小仙女把七哥给甩了,不仅甩了,还直接一走了之。 当然,这个结论是没有人敢跟程淮启提起半句的。 七哥这么样一个天之骄子,哪受得了这打击? 光情场失意这档子事儿发生在七哥身上就够奇妙了,更何况是甩完人还直接一走了之的! 多没面子啊! 她是潇洒了,留七哥一个人在这儿黯然神伤。 这逆鳞谁敢碰! 这霉头谁敢触!! 众人越想越觉得煞有介事,又碍于七哥的淫威不敢明说,只好旁敲侧击地安慰几句。 这天,四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胡彻第七次苦口婆心地开了贵口:“兄弟,说句实话,我觉得陆容予吧,除了长得漂亮了点儿,实在是没啥特别的。你们看一直稳在年级前五那妹子,于佳佳,大高个儿,大长腿儿,气质说得过去,脸也不差,成绩还那么好,妥妥的一女神啊!” 啧,曾经的小仙女一举跌落神坛,再提起时已是连名带姓。 实在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程淮启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大致猜到了几个傻帽儿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他和陆容予之间发生的事儿解释起来不方便。 随他们去吧。 程淮启沉默着没开口,这沉默却助长了几人心中的气焰。 “对啊,然后我看文一班那个小班花儿也不错,长得贼漂亮,能力又强,还对你芳心明许了这么久,长情!何必非得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呢!”陈飞点头如小鸡啄米,附和道。 程淮启本来就烦得很,现在他们又三句话不离陆容予的,说的还不是什么好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当即一个凌厉的眼刀甩给三人,冷声道:“以后别提她了。” 这个她显然指的是陆容予。 三人即刻噤了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脸上分明写着“我们的猜测果然没错”几个大字。 程淮启轻嗤了声,没多做解释。 误会着总比天天在他面前说自家女朋友坏话强。 虽然这个女朋友暂时性地消失了。 但她说要他在B大等她,她就一定会来。 程淮启眸色沉了沉。 这件事过去几天后,陆容予才算真真正正在五中销声匿迹了。所有人好像都不约而同地刻意回避着这个名字,连带着“小校花儿”、“小仙女”等从前专属于她的词也一同消失了。 程淮启的生活逐渐恢复到陆容予来之前的样子。 家、学校、餐厅三点一线跑。 训练、上课、竞赛、考试四件事轮番排得满满当当。 他本身就不闲,陆容予走后,他更是有意识地让自己更加忙得脚不沾地。 寡淡的日子在恍惚间倒也过得飞快。 那天,高仪给陆昱兴打过电话、讲清楚发生的事后,陆昱兴趁着那几个小时的空档,一刻不停地去给陆容予办了转学手续。 他接到人后,没有半句苛责,只是沉着一张脸告诉她:“爸爸给你转学了。” 陆容予平静而顺从地接受了这个早有心理准备的事实。 新学校是在B市鼎鼎有名的十一中。 不过十一中的名气与五中来得不同。 五中因强大的师资力量和优越的学生资源而人尽皆知,十一中则因其军事化的严格管理模式而家喻户晓。 这军事化管理不是信口胡说的,而是确有其事。 十一中地理位置偏僻,校区因此建的非常大,所有学生都采取住宿制,每隔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学生早上五点起床,五点半就要到教室集合早读,六点半出操晨跑,七点用完餐回到教室开始上课,晚自习直到十点四十分结束,十一点就统一熄灯禁电。 寝室里没有任何插座,不要说玩手机了,连吹头发都只能排队用走廊上挂着的公共吹风机。 因着这样近乎于苛刻的管理模式,十一中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构成都是一年前、甚至两年前高考失利的复读生,来背水一战的。 十一中学生的水平参差不齐,有考上名牌大学但不满足,主动来复读的考生;有连专科都没考上,被家里送来复读的同学;也有像陆容予这样,因为其他各种原因而来的人。 在送她来十一中正式读书的前一天晚上,陆昱兴给她简单地介绍过这所学校,所以陆容予来的时候还算是有心理准备。 但当真正迈进这座威名赫赫的地方时,陆容予还是着实被震惊了一番。 新学校很气派,占地面积起码有五中的三倍大,绿化却不到五中的一半。高大的教学楼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前一幢楼的阴影把后一幢楼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离得近了,还能看见墙面上脱落的墙皮,露出一块块狰狞又恐怖的灰色,看得人汗毛不由自主地竖起。每一幢教学楼的每一层楼外,都贴着红底白字的横幅,写着诸如“争分夺秒巧复习,勤学苦练创佳绩”、“再苦再累不掉队,再坚再难不放弃”、“拼一份高一分,赢一分成终身”一类的标语。 明明营造的是一个励志向上的拼搏氛围,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无边的压抑。 班主任架着一副红色框架眼镜,一身老套的职业装束,声音又尖又细,模式化地讲了几句话,就步履匆匆地把陆容予带进某幢楼的一间教室。 陆容予再一次被狠狠地震撼到了。 巨大黑板上方的白墙上贴着“多考一分,干掉千人”的大红色标语,标语旁是一口钟和高考倒计时的数字。教室里除了书页翻动和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噪音,安静地令人发指。 按理来说,在这种环境下,两个人前后交错的脚步声是非常容易引起注意的,但直到陆容予从教室门口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一路上都并没有一个人抬头。 教室大得离谱,有几乎三十排座位,老师拿着麦上课,教室中前方和中后方还挂着两台吊式屏幕,同步直播着黑板前老师的讲课内容。 陆容予就被安排在第二个屏幕底下。她看第二个屏幕需要仰着头,很不方便,只好伸长脖子去看第一个屏幕。 课堂时间很长,下课时间很短,下课的时候几乎没有人闲谈走动,仿佛喝个水或上个厕所就会让他们少考几分,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对他们来说都是浪费时间。 午饭的时间也很短,加上午休只不过短短四十分钟。大家吃饭时,都是小跑到餐厅,随便点两个菜,完成任务般地把肚子塞满,然后马不停蹄地回到教室,或抓紧时间眯一会儿,或争分夺秒地写作业。 陆容予即使加快了速度,还是得用午休的时间来吃饭;晚上洗澡的时间太短,她来不及洗头,有时还要牺牲午饭的时间回寝室洗。 这哪里是学校,分明就是一座监狱! 是吃人的牢笼! 转眼,已经是陆容予在十一中待的第二个月。 天气越来越冷,每天飘雪不断,地上和屋檐上都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本就死气沉沉的校园里更加显得了无生趣。 只是这次,她不仅没了玩雪的兴致,也没了陪她玩雪的人。 但即使再不得已,陆容予也渐渐经习惯了在十一中的生活,习惯了军事化的管理模式,倒也没觉得像开头那么恐怖。 不过人却瘦的脱了形。 细而窄的肩膀几乎承受不住厚厚冬衣的重量,下一秒就要被压塌下去似的。 这天是月考出成绩的日子。 整个高三将近2000人,陆容予考了第13名。 她不知道这个排名意味着什么。 到了十一中后,除了答疑时与老师交流,和不小心撞到人时说声“不好意思”以外,陆容予几乎没有跟人讲过话,自然也没人能告诉她第13名能不能考上B大。 她能做的只有蒙着眼埋头向前,不停地告诉自己,再努力一点点。 如果第13名不行的话,第3名总是可以的吧。 陆容予想着,埋头又挖了一口饭,忽而发现面前坐了一个人。 十一中校区很大,食堂也有好几个,一般教学楼离哪个食堂近,大家就会去哪个食堂用餐,所以每个食堂的人数分布很均匀,加上食堂座位又多,除非认识,基本不会有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但总不至于连这样恐怖的十一中里,都有人动像钱衡民那样的歪心思吧? 陆容予皱了皱眉,端着盘子正准备离开,就听见了一个不算熟悉却也不算陌生的声音。 “哇塞!我老远看着就觉得像,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啊!” 陆容予起到一半的身子顿了顿,低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男生一双清澈的眼睛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长眉薄唇,鼻梁高挺,面孔干净,看着儒雅随和,出口的话却流里流气又吊儿郎当的,和长相全然不相符。 陆容予对这个人有印象。 这不是程淮启生日时的那个生面孔吗? 作者有话要说:胡彻:我觉得陆容予吧,除了长得漂亮了点儿,实在是没啥特别的。 七哥:你再说一次? 胡彻:我觉得陆容予吧,除了长得漂亮了点儿,还冰雪聪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貌比潘安…… 七哥:? 胡彻:我觉得我还是滚吧。 第58章 神他吗绝了 陆容予轻轻着皱眉思考了许久,试探着开口:“……秦陆?” “是我,是我!”秦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不是在五中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陆容予摇了摇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有点复杂”遮掩过去,反问道:“你呢?怎么在十一中?” 秦陆咂了咂嘴,无奈地道:“我家老头子嫌我皮,觉得一般学校管不住我,高一就把我送这鬼地方来了。” 陆容予愣了愣,问道:“可十一中不是每个月14号到16号放假吗,程淮启生日那天你是怎么出去的?” “那爷自有办法。这屁大点儿B市还有地方能关地了我?”秦陆“嗤”了声,十分不屑地道。 陆容予听他这话,心不知不觉地加速跳了起来,语气中也带着些许期待。 “那你经常可以出学校?” “也不能说经常吧,”秦陆咽下嘴里的饭才开口道,“但是有事儿想出去一趟还是不难的。” “怎么出去?” “翻墙呗,十一中的墙就这么点儿高,不摆明了让人翻呢吗。” 陆容予默了默,看了眼面前即使坐着也比她高出了好大一截的秦陆,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短腿,打消了翻墙的念头,但还是接着问道:“被发现不会被罚吗?” “罚就罚呗,跑个步我还怕他不成?你不觉得在十一中里,被罚跑对咱们来说是一种放松吗?对比在教室里读书读到眼瞎,去操场上跑步它不香吗?也没人监督你,还能看看风景,碰上周末还能跟兄弟约着玩儿呢。” “……约着玩?” 陆容予一双鹿眸睁得圆圆的,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逗得秦陆发笑。 “对啊。” “怎么约着玩?” “提前约啊!” 秦陆在十一中从高一待到高三,和老师斗智斗勇了整整两年有余,做起这档子事来可谓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这下遇到了发小的女朋友,自然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地把自己那一套教给了陆容予。 “就是,我,礼拜五晚上先翘了晚自习,翻个墙去网吧玩儿一晚上。第二天被老师发现,他们请过我几次家长,发现家长也管不了我,久而久之就不请家长了,要么罚我抄课文儿,要么罚我跑步,如果罚我抄课文儿呢就比较倒霉了,如果罚跑步的话就很得劲儿了。前一天在网吧玩儿的时候我提前跟兄弟打好招呼,跟他说礼拜六中午十二点在南墙外边儿等我,带上两部手机,然后他翻墙进来陪我打上一中午游戏,打完了我装模作样去厕所洗把脸,到老师那儿交差,就完事儿了。” 陆容予被他这一套貌似严密的逻辑唬地一愣一愣的,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十一中那么偏僻,旁边除了厂房什么都没有,14号回家也都得坐校车,你怎么去网吧?” “打的呗,你顺着南墙外边那条道儿,一直向西走个五六分钟,那边有个路口,晚上的时候的士不少。” “那你哪来的钱?钱不都是保管在老师那里,每个月14号的时候才还给大家的吗?” “藏寝室呗,”秦陆说到这儿,兴奋地眨了眨眼,凑地离陆容予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一个地方,我藏了两年,查寝一次都没发现过。” “哪里?”陆容予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就蚊帐杆儿插杆儿的铁柱子里,那儿不是空心的吗,你先把钱塞进去,再把蚊帐杆儿塞进去,稳的一匹!皱吧是皱吧了点儿,但钱还是钱啊!是人都会收的。” …… 陆容予惊叹地吸了口气。 好一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但是这一套对策似乎在她身上并没有那么适用。 首先,她翻不了墙。 翻不了墙,一切免谈。 其次,退一万步讲,就算秦陆法力无边,能给她弄来一架梯子让她翻墙出学校,被发现后她也过不了陆昱兴那一关。 第一次谈恋爱被抓包转了班,第二次和程淮启偷偷去C市被发现转了学,这次再翻墙被发现的话,陆昱兴估计会直接送她回C市也说不定。 陆容予刚才还晶亮的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见她变得沉默,秦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过于激动,一下没想到这法子要实行起来对陆容予来说难度堪比登天,不免有些尴尬,他思忖了半晌,而后道:“你能跟我说说你跟程小爷到底是咋回事儿吗?我跟他那么多年交情,我能跟你保证,他绝对不是那种滥情的人!他们程家祖传的痴情种,一代比一代疯狂,认准是谁就是谁,绝对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种马,要是你俩出什么问题了……那绝对是误会!” 陆容予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跟他纠结“水性杨花”一词到底该不该这么用的问题,措了一番辞后解释道:“刚开始我们谈恋爱被我爸爸发现,我爸爸给我转班了,但我们还是保持联系,后来我偷偷让他带我回了一趟老家,被发现以后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我们没出什么问题,只是我家里不太赞成。” “我去!”秦陆惊诧地赞叹了一句,向陆容予竖了个大拇指,满眼钦佩,“你老家不是在江南那块儿吗?这你都敢自己偷偷回去!跟你比起来,我这翻墙简直弱爆了。” 陆容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没说话。 “那既然你俩感情没问题的话就别担心,等高考结束,你俩的春天就会如期而至的!” 陆容予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俩最近是不是没得联系了啊?这样儿,你要不贿赂贿赂小爷我,小爷出去的时候好帮你给程淮启带个话儿什么的。” 陆容予眼神一亮:“怎么贿赂?” 秦陆思考了一会儿,实在没想出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能在她一个小姑娘身上占到什么便宜,于是无比大方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跟程淮启一起穿开裆裤的交情,这点小忙算什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且吧,我俩也算有缘,你看,我的名儿就是你的姓儿,这叫什么,以我之名冠你之姓!而且我俩现在在这么个落魄地方也能遇到,不是有缘是什么!你直接说吧,想让我给他带个什么话儿?” …… 陆容予刻意忽略了他的胡言乱语,想了想,问道:“你一般多久出去一次?” “两周吧,”秦陆飞快地接话,“每两周我必想方设法出去一次。” “那你一般在哪个食堂吃饭?” “我教室离两边儿都近,有时候这个食堂,有时候隔壁三号食堂。” 陆容予了然,难怪她来这里整整两个月了,才第一次遇到秦陆。 “你呢?一直都在这儿吃?”秦陆又问道。 陆容予点点头:“你以后能一直都在这里吃吗?” 不全是因为程淮启,只是十一中实在太过压抑,要是每天吃饭的时候能有人一起说说话就好了。 “当然行啊。这儿的人都太呆了,话都不讲半句,我待着都要闷死了,正好有你陪我讲讲话儿,就算是给我塞你和程淮启的狗粮我也认了。” 陆容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们明天午饭的时候还在这里见,我想让你帮我带一封信给程淮启,可以吗?” “当然!”秦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陆容予回去怀着十足的激动、兴奋和期待给程淮启写了一封信,字数不多,写完却自己先悄悄抹起了眼泪,像极了古代给远在战场生死未卜的夫君传信的小娇妻。 …… 陆容予又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笑了起来,十分郑重地用白纸和双面胶做了个信封,把信整整齐齐地装进去,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交给了秦陆。 秦陆在第三天晚上,怀着这个神圣而又庄严的使命走到南墙底下,忽然觉得自己肩负了一段惊天动地的感人爱情。 他作为这份爱情的工具人,是多么伟大啊! 但美好的想象终归是想象,到了翻墙的时候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了。 这手里揪着一个信封实在是不方便施展拳脚。 秦陆试了几次无果后,只好自作主张把信封撕碎了扔掉,把里面叠地整整齐齐的信又整整齐齐地叠地更小了些,塞进了裤兜里。 这样就方便多了。 不过他非常有良知的没有偷看信里的内容。 秦陆按照计划先去找了程淮启,准备完成自己的信鸽使命后再心无旁骛地回网吧打游戏。 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正在五中竞赛培训的程淮启。 秦陆把程淮启从教室里喊了出来,简单交代了他和陆容予相遇的经过和他此行的目的。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程淮启一张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短暂却清晰的,他这十几年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类似于“欣喜若狂”的神色。 秦陆非常鄙夷地蔑了他一眼,然后掏出口袋里那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皱巴巴一团的信。 程淮启拿到那团揉的像厕纸一般的东西,不仅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一副如获至宝的神色,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草他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程淮启吗? 浑身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简直变态! 而且秦陆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介信鸽却被程淮启硬生生地变成了快递小哥。 程淮启当即跟负责教竞赛的教练周伟强请了假,带着秦陆回到程家,上上下下收拾出了一袋子东西让他给陆容予带过去。 神他吗! 绝了。 迫于程小爷的淫威,秦陆最后还是拎着那一袋子走进了网吧。 透过白色半透明的塑料袋,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包装袋上“进口全脂高钙奶粉”几个大字。 秦陆忍不住再次爆了句粗口。 好你一个程淮启。 草。 泥。 玛。 第59章 我这就告诉她! 次日中午,秦陆就非常讲义气地把袋子交给了陆容予,还十分尽职尽责地把程淮启交代小姑娘“要乖乖吃饭”、“奶粉用温水泡”、“不要太拼命”等,像老父亲嘱咐即将嫁人的女儿一样唠叨繁琐的原话,一字不落向她重复了一遍。他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脸的嫌弃中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酸味儿。 谈个恋爱就学会变脸了。 对媳妇儿的态度和对兄弟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一个见色忘友的程淮启。 秦陆这么想着,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陆容予被这强烈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在意到秦陆的情绪变化,十分真诚地向他连连道了好几次谢。 她怕影响今天下半天的学习,不敢当场打开这个袋子,一直硬生生熬到晚自习下课,才带回寝室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 大半袋用夹子密封着的,他没来得及给她泡完的奶粉。 几盒印有陌生文字的小零食,应该是程淮安去哪里比赛带回来的。 还有一个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沉甸甸的。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把报纸撕开,里面果然是上次程淮启生日时她送他的那副画。 他用纯木质的深褐色相框把画裱了起来。 这会儿连相框也一起给她了。 画上的男生精神焕发、举步生风,一手带着球在赛场上驰骋的模样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里钻出来,把她揽进怀里一般。 陆容予看到画,滚烫的泪就不受控制地唰唰掉了下来。 前不久就是程淮启的18岁生日,她不能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过,也没办法送他礼物,这就算了,现在她还把以前唯一送他的一样东西给要了回来。 该哭的人是程淮启才对。 这么想着,陆容予连忙抹了把泪,又弯弯唇笑了出来。 十一中的时间安排实在太紧,陆容予没时间每天给自己泡奶喝,不过有时中午回寝室洗头,就可以草草拿奶粉来当午餐。 秦陆本身能出去的次数也不算太多,更何况从十一中出发,无论是去五中还是去程淮启家,都得一个小时车程起步,陆容予不好意思经常麻烦他做两人的信使,能这样偶尔联系一下本就是意外之喜,她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程淮启显然不这么想。 虽然他做不出强迫秦陆每次出校门都得到自己这儿来报道的强盗行为,而且他本身也忙,也不能迎合秦陆的时间,每次都跑大老远过去找他。 不过他每周上个网的时间还是有的。 每次秦陆正在网吧里嗨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收到来自程淮启的消息。 无一不是关于陆容予。 要不就是问他家小女友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压力大不大、有没有瘦。 要不就是问两人最近在聊些什么。 要不就是问月考情况。 还不让他告诉陆容予自己问过这些。 秦陆打心底对程淮启这种行为进行了无数次鄙夷。 扭扭捏捏的。 搞得他每次在通了个宵后,两眼昏花恨不得倒头就睡的时候,还得抽身回他消息。 要不是他是个脾气好的,又从小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对程淮启这个人竖立起了一种类似于“尊敬”的情绪,这又苦又累的差事,他是怎么也不肯干的。 不过,如果能成就这样一对神仙眷侣的话,他也算是行善积德、功德圆满了。 这么想着,秦陆心里就舒服了许多,时不时也会从胡彻等人口中给陆容予带一些程淮启的消息。 比如程淮启前两天和兄弟们一起给张子鑫过生日了。 比如文一班儿的小班花儿又被程淮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次。 比如程淮启物理竞赛国赛拿了一等奖,获得了好几所大学甚至B大卓越学院的自主招生资格。 比如程淮启最近开始着手准备篮球特长生的提前批招考。 陆容予每次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都是神采奕奕的,话也会不由自主变多,但这天却不太对劲儿,笑容看着颇有些勉强的意味。 秦陆就是再迟钝,一顿饭下来也发现了陆容予的异样。 此时已经是冰雪消融的三月天,气温渐渐回暖,学校里也开始有了些生气,嫩绿的芽儿从枝干间冒出个尖儿,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怎么她反倒不开心了? “……你不开心?”秦陆探出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容予神游的状态被打断,神色恍惚地道:“啊?” “我说,你咋了?不开心?” 陆容予摇了摇头:“上周不是百日誓师吗,我觉得高考迫在眉睫,有点压力。” “你月考不是每次都考得蛮好的?” “看数字是蛮好的,可是不知道十一中每年有几个能上B大,不知道我考成这样能不能上。” …… 又到了他一介菜鸡最不擅长的领域,秦陆识趣地闭了嘴,在下一次翻墙出校门时直接打车去找了程淮启,当面汇报情况。 程淮启见到秦陆亲自赶来,就料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一对剑眉几乎拧成一个结。 “也不算什么特严重的事儿吧,就是看你担心的紧,过来跟你讲一下儿。”秦陆见程淮启面色沉重,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 程淮启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你觉不觉得她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虽然我不跟她一个班儿吧,但我感觉,她就是除了跟我吃饭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在学习。前段时间不是百日誓师了吗,她可能压力就更大了。” 程淮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抗压能力一向弱。” 秦陆“啧”了声,没说话。 程淮启思忖了半晌,走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丢给秦陆:“把这个带给她。” 秦陆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应道:“行。”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程淮启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眸色沉了沉,定定开口道:“再跟她说,让她别怕,我陪她一起考。” “得嘞!”秦陆飞快地应了声就准备撤,刚转过身出了门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一对眉毛皱成一个“川”字,语气前所未有的难以置信,“你刚刚说什么?你陪她一起考???” 程淮启无视他满脸的惊诧,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秦陆一个箭步冲到程淮启面前,眼睛瞪地巨大,长大了嘴高声吼道:“你疯了?!!” 程淮启蔑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借你吉言,清醒的很。” “我操,你至于吗?为了个女人?” 秦陆一拳重重砸在了程淮启肩上,程淮启没躲,闷哼了声。 “你还怕我考不上?”程淮启剑眉微扬,反问道。 “你他吗少给我避重就轻。” 秦陆简直气笑了。 这根本就不是能不能考上B大的问题。 别人不知道,他从小和程淮启一起长大,还能不知道吗? 这个变.态自从小学第一天学物理时,就显示出极高的天赋,从那以后,一场不落地参加各种等级、各种平台的物理竞赛,一路披荆斩棘、未尝败绩,现在不仅拿到了国奖金牌,更是拿到了B大卓越学院自主招生的资格和国际竞赛的邀请函。 卓越学院只通过自主招生这一条路招揽人才,高考就算考再高分儿都进不去的。 国际竞赛更是为国争光的无上荣耀。 而且,他有多爱篮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篮球队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和汗水,换来如今B大篮球队特招生资格,将来等待他的就是代表国家出战,是荣誉、是责任,更是每一个篮球男孩的梦想! 如果程淮启过了B大卓越学院的自招,物理和篮球在他的大学生活里甚至是可以并行的! 这样十几年的坚持和璀璨的未来,他居然说放弃就放弃了? “这回倒是会用成语了。”程淮启调侃道。 秦陆无语极了,连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值,程淮启一个当事人却云淡风轻的,简直皇上不急太监急! “主要是,就算你不陪她,她自己也能考上B大啊,你干嘛非得做最差的选择?” 程淮启瞥了他一眼,认真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秦陆“呸”了声:“我他吗真服了你了。” “那你大学就不学物理了?” “本来也没准备学物理。”程淮启面无表情地答。 秦陆:“?” 秦陆:“那你参加那么多比赛图什么?” 程淮启用下巴指了指书架上摆着的奖杯:“找点事儿干,赚点儿小钱。” “这能有多少钱!程叔还能吝啬你这点儿钱?” 程淮启十分欠扁地勾了勾唇:“也不多,物理、理综、篮球和学校发的奖学金,加起来二三十万吧。” “……草!”秦陆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那你以后不做下一个爱因斯坦了?” 程淮启:“?” 秦陆:“?” 程淮启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下一个爱因斯坦了?我去搞物理,难道找程淮安那个天天只知道到处找乐子的接管程氏?还是找你这榆木脑袋?” 秦陆气急,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来反驳,心里窝着一团火,憋屈的要命,只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对着程淮启,出口的字都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咬牙切齿道:“你……行,好!能耐!” “我回去就告诉她你要为了她放弃大好前程!我不仅要告诉,我还要添油加醋的告诉!” 程淮启闻言,眼疾手快地拽住拔腿就要往外跑的秦陆,把人揪着领子拖到自己面前,眼眸微迷,威胁道:“你敢说一个字试试。” 秦陆手脚一通乱挥挣脱开来,泄愤似的踹了往程淮启小腿一脚,那一脚有多用力,出口的话就有多怂包:“半个字都不说!” 程淮启右手握拳在秦陆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记,低笑道:“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陆:那你参加那么多比赛图什么? 程淮启:找点事儿干,赚点儿老婆本。 秦陆:…… 第60章 我没哭 “喏,程淮启给你的。” 秦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物体往坐在对面的陆容予面前一抛,陆容予堪堪接住,那东西差点儿就掉进了她面前的菜盘子里。 她拿在手中仔细一看,是一个大红色的耐克护腕,在耐.克“√”的logo旁,用白线描着句行楷字体的“高考加油”,另一面还有“程淮启”三个小字。 这应该是上次拔河获胜奖励的惊喜奖品。 陆容予把护腕松垮垮地套在左手手腕上,抬起小脸,对秦陆粲然一笑,感激道:“谢谢你!他还有带什么话给我吗?” 提起这个,秦陆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有。” “他说什么?” “他说让你别怕,他陪你一起考。” 陆容予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开口:“陪我一起考?” “……这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程淮启说他要陪我高考?” 秦陆点了点头。 “可他不是拿到卓越学院的邀请函了吗?而且也准备了B大的篮球特长生招考……这些他都要放弃了?” 秦陆又点了点头。 陆容予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可是她又知道,程淮启是那种不轻易做决定、做了决定就不轻易改变的人,这件事恐怕没有太多商量的余地,他应该已经决定好了。 想到这里,陆容予一时间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又酸又胀,小嘴微微张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总是这样,偏心得很,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身后,又偏偏从头到尾都一直沉默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自己的好不提只言片语。 他给的爱太重又太纯粹了。 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总忍不住想自己是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得到一个那么好的人,还被这个人不遗余力、不计后果地偏心地宠爱着。 陆容予忽然觉得程淮启或许真的是陈淑琴派来疼她的天使也说不定。 见面前的小女孩一言不发地红了眼眶,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秦陆一下子傻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哎,哭啥呀,你别哭呀……他这不是疼你才这样的嘛,你伤心什么……” 陆容予本来也没想在秦陆面前掉眼泪,但他这么胡乱一安慰,她心头反倒更加酸涩起来,连忙仰起头,双手捂住脸,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略显艰难地开口:“我没哭。” “好好好,你没哭,你这是感动的小泪珠。不过你也别太感动了,他跟我说了,他压根儿就不喜欢物理,一直竞赛只是为了赚钱而已,然后他这么个好脑袋,你也不忍心他上大学了就委屈着当个体育生吧?他这种人,太嚣张了,就该让高考来挫挫他的锐气才行。” 陆容予听他别扭着安慰自己的这番话,一下子破涕为笑,说出口的话还沾着一点鼻音,细声细气道:“竞赛能赚多少钱。” “诶!你现在就跟我当时的想法一样样儿的,竞赛能赚几个钱!”秦陆兴奋地两掌一拍,眉飞色舞道,“你猜猜?” 陆容予思索了一下,歪头问道:“五千?” “那你也太低估他了。”秦陆摆摆手,示意她继续猜。 “一万?” “不是让你猜单次啊,你猜他从小到大所有竞赛加起来的,连篮球队儿的奖金也算上。” 陆容予心道她猜的就是从小到大,但秦陆这么说,显然是还不止这个数目,于是大着胆子又猜了一次:“十万。总不能再多了吧?” “啧啧啧,”秦陆边叹边摇头,“你跟我一样天真。” 说着,秦陆就摆摆手示意陆容予凑过来,陆容予把脑袋凑了过去,就听到秦陆一手捂着在自己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个数字,一张小嘴瞬间张成了一个“O”形,惊讶的神色维持了许久。 “有……有这么夸张吗……” “我也怀疑,但程淮启这鬼好像从来不说大话。” “……” 莫名其妙的,陆容予听到了这个神奇的数字以后,就像瞬间被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学习动力似的,变得元气满满起来。 她必须要考进B大。 最后不到一百天的冲刺,饶是秦陆再爱玩,也知道不能继续这样浪下去了,硬生生逼着自己在学校里潜心学习,倒是程淮启,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十一中找了陆容予一次。 当陆容予看到那个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穿着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校服,像一杆修竹般身姿笔挺地站在食堂门口的时候,心里忽然像是有一柄火折子落了地,顺着引燃线一路烧上去,心底最深处那珍藏了许久的烟花就“啪”得一声在面前绽开,光华流转、绚丽夺目。 陆容予的脚步忽然就迈不动了,脚底像是锈住了的铁一般粘在地上,每一次抬起都仿佛有千斤重。 程淮启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这时终于等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却也是一样反而不敢靠近。 两人生了根般定在原地,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相互对望着,两人中间的空隙里不断有步履仓促的人匆匆来去,这样僵硬了许久,程淮启才大步迈向陆容予,握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到食堂边的死角,一把狠狠地抱住。 他极为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骨里一般,陆容予被他箍地几乎喘不过气,但仍然也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 两人沉默相拥了好一会儿,陆容予才带着哭腔颤颤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程淮启松了些手上的力道,却没放开她,弯下腰把下巴搁在她肩窝处,贪恋地嗅了嗅,少女身上独有的馥郁馨香扑鼻而来,舒服地程淮启低低喟叹一声,在她耳边柔声道:“想你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陆容予却听出了些委屈的意味,抿了抿唇,也不再扭捏,双手紧紧环住他精瘦有力的腰,软软糯糯地开口:“我也好想你的。” 程淮启低低地笑出了声,松开手,仔仔细细地把面前许久不见的小姑娘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 那么久没见,她好像长高了些,也脸上的婴儿肥也褪了不少,少女身姿开始抽条,面颊含春,曲线玲珑有致,从一个美人胚子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美人儿一个。 程淮启突然觉得,不该让秦陆天天对着自家女朋友看的。 他要是敢起什么歪心思…… 他敢! 思及此,程淮启的面色不受控制地阴了下来。 “怎么了?”陆容予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道。 程淮启眸色沉了沉,声音喑哑:“没事儿。” 陆容予在刚才也仔细打量了一番程淮启。 他好像也瘦了些,本就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更加硬朗冷峻,眉目间却尽是温柔疼腻之色。 刚才抱在一起的时候没发现,现在两人间稍微隔了一段距离,陆容予一下就注意到程淮启身上这一套上衣和下裤都短了一大截的校服。 要不是校服外套里面还穿了一件他自己的衣服,这简直就是一套露脐装,红白的校服衣摆下短上了一大截,下身的裤子更是从长裤变成了七分裤。 模样看着十分滑稽。 陆容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程淮启“露脐”的校服问道:“你这一身校服是哪来的?怎么这么小?就算是秦陆的,也不会小那么多吧?” 程淮启的嘴角不受控制抽了抽,解释道:“我去他家拿的他高一的校服。他高一的时候矮的很。” 陆容予笑得一双眸子都眯了起来,眉眼间的神采比盛春的光景更艳丽几分,看得人不自觉地也勾起唇角。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呀?翻墙吗?” “嗯,”程淮启点了点头,“以前秦陆动不动就要吹嘘自己的翻墙经历,事无巨细,我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挺容易找的。” 陆容予点点头,又伸手扯了扯程淮启的衣角,把左手的衣袖翻上去一截,露出那个规规整整带在手腕上的写着“程淮启”三个字的大红护腕,示意他看。 少女皓腕如雪,在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白皙细腻,程淮启看得心念一动,托起她的手,把唇凑过去落下轻轻一吻。 陆容予面色一红,赶紧转头环视一周,确认没有人经过才放心下来。 程淮启失笑。 个头长了不少,胆子倒是半点儿没大。 陆容予想着自己又有护腕又有画像,还把他送的笔也一直待在身边,而程淮启却什么能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当下灵光一闪,解下头上扎头发的皮筋,拉过他的手给他套在了手腕上,还不忘狐假虎威地加上一句:“戴了我的小皮筋就是我的人了!” 程淮启看了看那根和自己的手腕刚好契合的黑色皮筋,勾了勾唇:“早就是你的了。” 心早就是你的了。 身体还得再等等。 陆容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像以前一样伸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抬着小脸对他盈盈一笑。 程淮启估计着她的午饭时间快要结束了,压下心头想把人圈进怀里狠狠吻一番的冲动,把手中的袋子交给了她。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去吃饭,我走了。” 这一分别,再见就要将近两个月以后了。 陆容予一下扑进程淮启怀里,紧紧地抱住他,闷闷地道:“不想你走。” 程淮启怜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B大等你。” 陆容予恋恋不舍地退开身,接过他递来的袋子,乖巧地应了声。 “我一定会考上B大的!” 程淮启俯身看着她,眼神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出口的话像是魔法一般让人沉醉其中:“只要你能上B大,我们一定能在一个专业。” 作者有话要说:七哥:他高一的时候矮的很。 秦陆:?怎么说我现在也是有185+的,怎么就矮的很了? 七哥(走到秦陆面前):? 秦陆(后退):你,你你,你别过来啊! 第61章 你那个男朋友 程淮启走了好久,陆容予还没从他最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什么叫只要她能上B大,他们就一定能在一个专业? 按他的成绩,就算走高考,也肯定是去B大的王牌专业,况且他们从没有商量过大学要报哪个专业,就算他不填那个王牌,也不知道该迁就她选哪一个专业呀! 更何况她还有可能要服从调剂呢。 程淮启能分到一个专业的几率可是微乎其微。 陆容予没有得到答案,干脆也不再纠结,边走去食堂边打开他拿来的袋子。 里面居然是两盒“曹记”的糕点! 还是她最爱吃的那几样。 是他找人特地从C市给她带回来的吗? 陆容予心下一暖,美滋滋地拆开盒子吃了起来。 两个食盒下面还有两本笔记本。 是他亲自梳理的数学和理综各科的重难点。 陆容予回到教室后才仔细看了这两本笔记,又是感动又是惊叹。 程淮启自己是几乎从来不做笔记的,却为她亲自动了两次手。 他的字迹清晰刚劲,整理出来的知识点简洁明了,全是抓着她一向薄弱的地方重点攻克,条理分明,化繁为简,一看就懂。 也不知道他写了多久。 陆容予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一角,心口灼灼发烫,和这逐渐升温的天气一般。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千篇一律的燥热生活也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高考当天。 今年的高考并不算多么出乎意料,保持着一贯的特色和难度,可以说是中规中矩。 这也就导致陆容予走出英语考场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 并没有传说中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没有迫切地想对答案求心安,反倒一路发着呆,感觉空落落的。 就好像一块在路上摆了十几年的大石头,忽然有一天被人挪开了,视野一片开阔,通行再无障碍,但大石头十几年如一日的存在,让人们依然习惯了它的存在,倏而消失后,总觉得少了什么,而且这大石头被搬走后,还顺带把平整的路面压出一个坑,看着怪难受的。 陆容予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曾经一度让自己生不如死、又恨又怕的“牢笼”。 忽然很想回到五中去参加毕业典礼。 在她心里,6班和12班的才是她的同学,李光和卢燕才是她的班主任。 还有没有缘分同班,却总在心里记挂着她的金城嘉和明佳豪等人,甚至那个处处被她压了一头,现在想起来既可怜又可爱的赵依婷;还有十分疼爱纵容她的刘彤、明里暗里撮合她和程淮启的刘峰,甚至,还有在她在校不长的时间里,就被她麻烦了好多次,却一直保持温柔耐心的校医。 和她最最牵挂的程淮启。 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五中。 是以后遇到任何不开心时,只要想到就忍不住微笑的记忆。 是她初来乍到B市的全部温暖。 陆容予边走边想着,眼眶都有些泛红,当走到校门口看见隔了一小段距离并排站着的高仪和陆昱兴时,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高仪怎么会来? 她才刚刚坐完月子! 陆容予抹了把眼泪,加快脚步向两人走去。 生完孩子的高仪并没有胖多少,面色十分红润,一张脸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看得出来被王瑞达照顾地极好。 不过今天王瑞达并没有到场,非常善解人意地没有在他们这个本就破碎的三口之家里尴尬地插进一脚。 “爸爸,妈妈。”陆容予乖乖地喊了两人,泪渍还未完全消退,湿漉漉的双眸中挂满笑意。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不懂知足的人,今天高仪和陆昱兴能一起来给她庆祝高考结束,她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三人难得地一起到一家餐厅一起吃了晚饭。 气氛和谐,闲话家常,这样温馨美好的场景是陆容予以往即使在梦中都不曾想过的。 小姑娘仔仔细细地把面前这珍贵的一幕刻进脑子里小心翼翼地封藏起来。 虽然高仪和陆昱兴不可能再和好,但今天这样的经历依然能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想起时就觉得温暖。 高仪又给陆容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温声道:“小予,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商量好,先由妈妈带你两年,再由爸爸带你两年,这四年结束后虽然你还没有成年,但也即将进入大学,成为一个大孩子了,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所以今天爸爸妈妈就想问你,上了大学以后,你是想跟着爸爸,还是想跟着妈妈?” 陆容予闻言一愣。 她好像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原来她以为高仪是因为要嫁给王瑞达,带着她不方便,才不情不愿地联系了放言要“老死不相往来”的陆昱兴,把她送到B市去。 可没想到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各带两年,四年后还要听自己的意见,让自己做决定。 陆容予忽然觉得无比愧疚,心里像是有一根乱棍来回捣着,又酸又疼,垂着头默默不语了好久。 高仪和陆昱兴见她这幅样子,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随即,两人像是两个刚刚步入社会的愣头青在公司里面试竞争似的,略带局促地各自发了话,阐明自己的优势。 “小予,虽然妈妈现在跟王叔叔一起,但王叔叔很喜欢你,你一定也感觉的到的,而且妈妈现在生了一个小弟弟,眼睛长得和你特别像,不爱哭,见人就笑,软软的一小团,你肯定会喜欢他的。虽然妈妈知道你想要考B大,但是你平时在B市,假期的时候回来和妈妈一起,这样不是也很好吗?”高仪率先开口。 陆昱兴听着她这番话,皱了皱眉:“小予,跟着你妈妈和王叔叔确实不太方便,不如继续留在B市和爸爸一起。奶奶她……现在人也老了,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好,脾气也跟着好起来,不像以前那样了。” 说着,陆昱兴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陆容予:“奶奶说不管怎么样,考大学了还是要给你包个红包的。” 陆容予听着两人的话鼻头一酸,不过眼泪还没酝酿出来就被陆昱兴接下来的话生生逼了回去。 “而且你那个男朋友不是也在B市吗,现在你们高考都结束了,爸爸也不会阻止你们的。”陆昱兴面不改色地补充道。 陆容予呼吸一顿,神色中的尴尬几乎要化为实质,面颊上也浮上了两团可疑的粉红。 …… 好好的怎么还扯上男朋友了。 陆容予羞得不行,讷讷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红着脸轻声道:“我填志愿的时候报的都是B市的学校,还是留在B市跟着爸爸吧,但是我会常常回去看妈妈的。” 高仪叹了口气,点点头,像是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那你想不想明天跟妈妈一起回去看看外婆,在C市待几天再回来?” 陆容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王瑞达这次是陪着高仪一起来B市的,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他能在B市待的时间不多,三人第二天一早就坐飞机回了C市。陆容予走的仓促,最终既没有去参加十一中的毕业典礼,也没有去参加五中的毕业典礼,毕业证和档案袋等文件都是陆昱兴去替她拿回来的,当然也来不及和程淮启先见上一面,只能在临走前用手机和他匆匆说了一下。 陈飞几人实在不知道,前一秒还在和兄弟几个言笑晏晏地商量毕业派对事宜的七哥,怎么突然就上了火气,一张脸迅速地阴沉下来,眼神也即刻淬了曾冰似的,几人面面相觑,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恐的神色。 …… 陆容予一下飞机就由高仪带着去墓地看了陈淑琴,母女两个也破天荒地头一遭在墓前相互吐露了心里话。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的太露骨,但陆容予多多少少都解开了些对高仪和陆昱兴这么些年的误会,心里好受了不少。 接着,陆容予还参与了她同母异父的弟弟王议的满月宴。 王瑞达本身的样貌就成熟帅气,高仪又艳丽大方,两人生出来的小团子也可爱极了,一双眼睛和陆容予有八分像,也确实如同高仪所说,天生不爱哭又不怕生,见人就咧着一张小嘴笑着,可以说是人见人爱。 陆容予本来就喜欢小孩子,这下看着这个白白胖胖讨人爱的小团子更是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他逗了好一会儿。 陆容予这趟回C市的心情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这一次不仅是名正言顺,一直堆积在心里的各种压力一下子释放了,连心结也结了开来。 心中那根绷紧太久的弦突然松懈的下场,是陆容予狠狠地发了一场烧。 高仪和王瑞达一个照顾高烧的陆容予,一个照顾月份尚小的王议,两人都是好一番手忙脚乱。 陆容予前两天忙着参加王议的满月宴,这两天又生了病,难免就疏忽了另一边等人等到几乎要发疯的程淮启。 程淮启这几天来第无数次按亮手机屏幕,发现并没有来自她的任何消息,杂七杂八约他出去喝酒的倒是一堆,烦躁地把手中的篮球往外狠狠一摔,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烦躁和戾气。 操。 本来以为高考结束,两个人就可以天天见面了,没想到连一面儿都还没来得及见上,人就被带去了C市,去C市就算了,四天来就给他发了不超过十条消息,还都是前两天发的,后两天晚上连句晚安都没有! 朋友圈倒是发的挺勤快。 程淮启简直气得头顶冒烟。 “不打了。” 程淮启面色沉地令人发指,扫了三脸懵逼的陈飞、张子鑫和胡彻,压下想爆粗口的欲望,哑着声开口道:“喝酒去。” 三人的头像是预先排练过一般点地十分整齐,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跟在程淮启身后。 “你们说七哥不会还是没忘掉那谁吧?” “高考结束,表白的表白,在一起的在一起,只有七哥情场失意、旧情难忘,所以触景生情了?” “……有这个可能。” “哎,天之骄子的初恋就收到这样大的打击,确实令人难以接受嗷。” “咱们劝着点儿吧。” …… 第62章 “姐姐” 陆容予迷迷糊糊地退了烧,又迷迷糊糊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捂在身上的被子滑落,空调中吹出的冷气直直沁入皮肤,灌入阵阵清凉,陆容予这才回了回神,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快两天都没和程淮启联系了。 他应该担心坏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陆容予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赶紧从被窝里伸出胳膊,黑着灯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给程淮启打了个电话过去。 此时,B市那边的一行人刚从球场出来,走到不远处那家几人常常惠顾的烧烤摊,点了好一些烤串,叫了一整箱啤酒。 几瓶大绿棒才没喝几口,兄弟几个的话匣子也都还没打开,程淮启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手机明明静了音,但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让屏幕上那跳动的按钮显得像有生命一般,大家同时顺着程淮启的目光望了过去。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来电。 程淮启眸色暗沉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一番犹豫后,还是站起身走到一旁,把按键滑向右侧接听。 “程淮启……” 对面传来小姑娘熟悉的软糯嗓音,带着点沙哑的味道,听着像是刚睡醒。 程淮启沉沉地“嗯”了声就没再说话,两边都陷入了沉默。 穿着短袖在空调房里略微有些冷,陆容予把被子拉高了些,又整个人都往被子里缩了缩,发出一阵沙沙的响。 “……你生气啦?” 回应她的仍旧是一片沉默。 陆容予几乎都能想象到电话对面那人阴沉冷漠的面容,一定和眼前漆黑的房间是同一个颜色。 光是想想就令人慌兮兮的。 陆容予情不自禁地环着双腿,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又往腰后垫着的柔软枕头靠了靠,小心翼翼地开口:“别生气啦,我不是故意不找你的。” 对面又安静了许久,才传来极淡的一声“嗯”。 这还是程淮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跟她生气,这样冷淡又疏离的态度让陆容予一颗心像是被吊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宣判死刑,而后推下山崖一般,悬空的感觉让人胆战心惊。 更何况,现在两人之间还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本身就不会说话,更不会哄人,现在连抱也抱不到他。 陆容予想着想着,就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喉咙也干哑地像是要冒火。 最后,她十分真诚且正式地用沙哑的嗓音再次向他道了歉,又说了句“晚安”,落荒而逃似的挂了电话。 程淮启简直气笑了。 她哪怕提起只言半语说想他,他也不至于气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气愤地难以启齿。 B市夏夜的晚风舒爽中带着点凉,从未合严的门缝中钻入店铺,混着空调十足的冷气吹地T恤和皮肤接触的地方都鼓起一块,发丝也随之翻动。程淮启一瓶接一瓶地拎起地上的酒,熟练地起了瓶盖,仰着头将酒和着风大口大口灌进喉咙,试图浇灭心头熊熊燃烧的一团怒火。 那火被酒精一烫、风一吹,却更有越烧越烈的趋势。 三人见他这幅架势,都把“震惊”二字明明白白地挂在了脸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硬着头皮陪他喝了个爽。 另一边,陆容予第二天一大早就向高仪和王瑞达提出要回B市的请求。 高仪本来计划让陆容予在C市待到高考成绩出来,然后再回B市的,再不济,也得让她从高烧过后恢复几天,再回去,但陆容予一再坚持要马上回,两人只好把她送到了机场。 陆容予到B市的时候是中午,陆昱兴没空来接她,就在打车软件上帮她叫了车,陆容予上车后却直接让师傅开到五中。 陆容予一上车就给程淮启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一直打,那边一直没接。 又给张子鑫、陈飞和胡彻都分别打了电话,无一例外地没人接。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翻出秦陆的号码拨了过去。 秦陆那头显然是还没睡醒,铃响了好久才响起一个迷糊沙哑又带着几分不爽的声音:“你谁啊?” 陆容予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道:“……我是陆容予。” “陆……是你啊。咋了?” “你知道程淮启住在哪吗?” 秦陆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她问的什么,下意识地答道:“……哦,他平时上学的时候,住学校旁边那个襄华府,现在不上学了……应该住在浮海路那个东承景苑。” “东承景苑……”陆容予低声重复了一遍,又问道,“具体住在哪呢?” “A区12幢吧。” “谢谢!” 直到挂了电话,秦陆的意识才恢复了一丝清明。 嗯? 她问程淮启家地址干嘛? —— 陆容予这辆的士一路上没吃几个红灯,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只花了三分之二的时间,顺利地很,但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会卡在最后这临门一脚——直接被拦在了小区门口。 保安看着眼前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写满“着急”和“为难”四个字,满脸歉意地鞠了个躬,态度诚恳又十足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如果您没有通行卡的话,是不能进去的。” 陆容予无奈之下,又给程淮启打了几个电话,机械的女声不厌其烦地提醒她“暂时无法接通”,响亮的声音还被一边的保安听了个清清楚楚,搞得小姑娘尴尬极了。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极好,穿着简单大方,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拎着一个印着超市logo的手提袋向她走了过来。 女人妆容精致,仅仅这么随意站着就显得气质卓然,她用满是笑意的柔和目光,仔仔细细地把小姑娘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这才笑着对保安道:“这个女孩儿我认识,放她进去吧。” 保安见有熟人解围,乐呵呵地松了口。 陆容予十分感激地对她微微鞠了一躬,脆生生地开口:“谢谢姐姐!” “姐姐”闻言一愣,随即轻声笑了出来:“不客气。” 陆容予觉得这个姐姐人长得漂亮,又十分好相处,于是又问道:“姐姐,你知道A区12幢怎么走吗?” “知道,我带你去。” 自己运气也太好了! 陆容予眼神一亮,连连道谢。 但陆容予万万没想到,那个“姐姐”不仅把自己带到了A区12幢,还顺带用她白皙修长的食指,帮自己打开了A区12幢大门上安着的指纹锁。 …… 程淮启家的装修并不像陆容予预料中的那样金碧辉煌,家具也并非张扬的风格,反倒简约大方,配色也极其简单,以原木色、白色、绿色为主,灯光多为浅橙色,看着养眼又温馨。 陆容予嘴唇一张一翕,呆呆地看着面前做梦似的一幕,惊讶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姐姐”见状,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进来呀。” 陆容予十分僵硬地脱了鞋,换上“姐姐”给自己拿来的大了不少的拖鞋穿上,小步小步地走进了别墅,又按照“姐姐”的指示,忐忑地在沙发上坐下,还在她的盛情邀请下抿了一口她倒的果汁。 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像极了初次进宫生,怕一个被算计就死无全尸的小透明。 “姐姐”看出了她的紧张,好笑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果汁,在陆容予身边坐下,缓缓开口:“你就是陆容予吧?来找程淮启的?” 陆容予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乎乎地点了两下头。 “噢,他昨天晚上又出去鬼混了,现在还没醒呢。” “姐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道:“不过看时间应该快了,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陆容予连忙双手举起,在面前不停地摆动,以表示拒绝,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了,我只是……来找他说几句话的。” “不用跟我客气。桌上的东西随便先吃点垫垫肚子,他估计没一会儿就下来了。” “姐姐”指了指茶几上摆着的各色零食茶点,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走进了厨房,留陆容予独自在偌大的客厅里凌乱着。 她只知道程淮启有一个龙凤胎妹妹程淮安,可是他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姐姐了? 陆容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件事,就看见了穿着一身家居服,正揉着眉心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程淮启。 程淮启当然也一眼就看到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陆容予。 两人四目相对,齐齐一愣。 陆容予尴尬地要命,明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像是坐在针尖上一般,手脚都局促地轻微挪动着,不知该放在哪,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起来才好。 陆容予别扭期间,程淮启已经迈着长腿走到了她面前。 “怎么过来了?” 和“姐姐”之间的视线被来人挡了个严严实实,陆容予这才回过神,意识恢复了几丝清醒,撇了撇嘴,语气略显不满:“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接我电话。” 程淮启闻言一愣:“昨天晚上和陈飞他们喝酒喝得有点晚,没听见。” “难怪我给他们三个打都没人接,还是问了秦陆才知道你家地址……”陆容予垂眸,再次态度良好地开口解释道,“我那两天真的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回去先看了外婆,然后给我妈妈刚生的小宝宝办了两天满月酒,后来就发烧了两天,一直在睡觉和吃药,就忘记给你发消息了。” 小姑娘语气软糯,撒娇似的,又是委委屈屈又是乖乖巧巧地专程跑过来向他解释,程淮启心里就是有再多气,也瞬间消了个干净,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哥哥原谅你了。” 陆容予眼神一亮,轻轻扯了扯程淮启的衣角,难得娇滴滴地撒了个娇:“抱抱~” 程淮启身形一僵。 陆容予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程淮启的僵硬,自己也愣了一会儿,而后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不受控制似的,一条一条钻进脑袋。 他为什么不愿意抱她了? 她都这样撒娇了他居然还拒绝自己! 难道说他不喜欢她了? 还是其实他还在生气,并没有原谅她? 小姑娘越想越难过,一对秀眉皱的死紧。 程淮启却没心思揣摩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只皱着眉问道:“你怎么进的小区?” 陆容予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似的闷的要命,垂下头低低答道:“我好像遇到了你姐姐,她把我带进小区了。” 程淮启心里“咯噔”一声,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继续问:“家门儿也是她带你进来的?” 陆容予点点头,抬起头来,一下换了一幅感激又认真的神色:“你姐姐人真的好好,长得也漂亮。” 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一阵,然后陆容予听见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语调仿佛含着深深无奈,又带着点烦躁的意味,一字一顿道—— “那是我妈。”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躲在厨房里偷听我们说话。”程淮启又补充道。 哦。 会心一击。 陆容予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神情顿时尬住。 像极了课堂上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学生。 程淮启话音刚落,厨房里就传来了一阵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嘈杂声响。 餐具碰撞发出清亮的声响,还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惊呼。 …… 第63章 重女轻男 四下顿时静地可怕,呼吸可闻,甚至连手指摩挲裤缝发出的轻响都顺势被放大了无数倍般,在耳边沙沙地闹着。 陆容予想起刚才自己那句满满撒娇意味的“抱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姑娘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用力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面色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叠加上绯红的颜色,没一会儿,整张脸就红了个透,连莹白的额角上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恨不能原地爆炸。 …… 最终,陆容予还是极不情愿地坐在了程淮启家的餐桌旁,不过脸上并不敢表现出分毫。 万茜系着红白格子的围裙,十分热情地忙前忙后,亲手烧了满满一桌子菜;程淮启则来回在餐厅和厨房间走着,摆餐具、端盘子。 要是无视他那张面无表情偏又总能让人看出些不满的脸的话,还真能显出几分居家的意味。 面前的白瓷盘精致无暇,柔和明亮的灯光洒下,衬地盘中各色的菜式卖相极好,都是常常见又地道的家常风味,颇有B市特色,色香味俱全,勾得人垂涎三尺。 不过陆容予却没对这一桌珍馐佳肴动多少心思。 她实在是太尴尬了。 虽然把人家的妈妈认成姐姐不是什么坏事,还在不知不觉中把人哄得心花怒放,但自己这样冒冒失失跑来别人家里“拜访”,还不小心被家长逮了个正着的憨憨行为,实在显得不是那么合适。 万茜指挥着程淮启把最后一道菜搬上桌,自己喜笑颜就开地坐在了陆容予正对面。 头顶的灯光直直落在陆容予头顶,把乌黑的发丝晕出一圈浅金色,纤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头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衬出她此刻的焦虑和不安。 小姑娘从头到尾都挺直腰背坐着,双腿并拢,双手轻轻捏起,放在膝盖上,时不时局促地提出想要帮忙的请求,被拒绝后又惶惶恐恐地坐了回去,如芒在背般,看着让人发笑,偏又乖巧地不行。 这一张清丽脱俗、如花似玉的小脸,紧张时,端正和谐的五官僵硬地可爱,一双乌黑的眼睛更是清澈灵动惹人怜爱,看得万茜是一万个满意。 全场唯一一个不尴尬的人于是显得无比热情。 万茜仿佛完全忽略了亲儿子的存在,边唠着家常,边时不时提起筷子给陆容予夹点菜,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下去后,又欢欢喜喜地添上新的一筷子。 陆容予绷直了脊背,拿着筷子的每一根手指头都用了力,全身的动作幅度极其微小,生怕自己一动,这谭平静的水面就会酿出一场风暴似的。她甚至不敢向身边的程淮启投去求助的眼神,只好连连颔首道谢,默默把万茜夹到她碗里的菜都吃了下去。 “行了,妈,”程淮启估摸着小姑娘也差不多吃饱了,在万茜再一次提起筷子时,低低出声打断,“人家自己有手。” 万茜不满地瞥了程淮启一眼:“这不是怕你的小女朋友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不好意思动筷子吗?” 陆容予在听到那句“小女朋友”的时候,羞得恨不得当场遁到程淮启家擦得晶亮的地板底下去。 “你别害羞,”万茜倒也真的听了程淮启的话放下了筷子,看出来小姑娘的害羞,笑着解释道,“小启早就给我们介绍过你了,我一直想见见你,正愁没机会呢,今天刚好,你来了,阿姨很开心的。” 陆容予不知她是不是在和自己客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勉强点了点头。 万茜拿起桌上叠地整整齐齐的纸巾抹了抹嘴角,又问道:“听说你是从江南那边儿过来读书的?在B市待着还习惯吗?” “习惯的。”陆容予乖巧地应道。 “那就好,”万茜笑着点点头,而后变了脸色,认真道,“跟小启在一起委屈你了。” 陆容予一愣,整个人的动作都骤然停顿,手上也松了力,筷子差点就要掉到地上,她连忙抓起脱落的筷子,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愣愣道:“啊?” 程淮启也给了万茜一个疑惑的眼神。 ? 从小到大,他程淮启的成长轨迹,有哪怕零点五毫米的出错,能让万茜说出这种话? 万茜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淮启一眼,没有理他,转而对陆容予道:“小启这个孩子性格太闷了,脾气臭,也不会照顾人,跟他谈恋爱挺无聊的吧?” 陆容予闻言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有,阿姨,他很好的。” 万茜想到程淮启托程淮安给女朋友带牛奶,和大年三十都坚持要出去约会的场景,心里觉得他对这个女朋友确实宝贝地很,忍不住抿唇一笑:“你们自己觉得好就好了。” “他们程家男人呢,在感情方面还是挺靠得住的,祖传的深情,认准是谁就是谁了,从小到大,追小启的小姑娘特别多,他一个都没看上眼,我和他爸爸还有他妹妹都在想,最终他会被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收服,今天一看……” 陆容予的一颗乱蹦的小心脏都跟着万茜话语中的停顿一起停了下来,呼吸不自觉地放缓。 程淮启也微微偏头,剑眉微扬,等待万茜的下一句话。 “品位很高。” 陆容予心中恍若有一块玻璃,正以为它要摔下去砸碎时,却被一双手极其小心地托起捧到了自己跟前,松一口气的同时也红了脸。 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嫁给程淮启、面对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场面,但在今天看来…… 什么B市名门,什么咳嗽一声整个B市都要跟着抖一抖的存在。 好像只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稍微有钱了点的人家而已。 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 万茜仿佛看透了陆容予的心思一般,语气真诚地解释:“你不要听外面说程家在B市怎么怎么厉害,就觉得嫁进来是件特别恐怖的事儿,我们做家长的都很开明的,孩子们相互喜欢、过得幸福就好,不用有压力,也不用觉得自卑。阿姨娘家也不是什么非常厉害的,现在这么多年了,日子不也过得很幸福吗。” 现在就想以后结婚的事确实有点早,陆容予低下头,红着脸,点了点。 程淮启闻言顿了顿,沉沉开口道:“现在不是咱们家的问题,是小姑娘家能不能看上我。”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眼睛长头顶上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了?”万茜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导致程淮启说出这番话,此时十分惊疑地看着程淮启。 程淮启放下手中的筷子,食指点了点桌面,缓缓道:“如果淮安初二谈恋爱,跟男朋友……” 程淮启思考了一会儿,那句“搂搂抱抱”最后还是换成了“约会”,继而道:“跟男朋友约会,被爸碰着,假装分手以后还和男朋友偷摸着去了C市——” 说到一半的话被面色突然沉下来的万茜严肃打断:“初二?你之前不是说和你一个班儿的?程淮启……你现在连爸爸妈妈都骗了?!” 陆容予见万茜像是要生气的模样,连忙小声解释:“不是的,阿姨,我提前了两年上小学,所以读高二的时候才14岁,但是我和程淮启以前确实是一个班的。” 万茜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对着程淮启的语气却仍然不悦:“你什么时候带偷偷带人家回老家了?不知道家长会担心?是不是我和你爸管你管的少,你就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还是你觉得B市现在就是你程淮启说了算?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你负担地起吗?” 万茜这番话说得极重,阴沉的面色和刚才柔和的样子判若两人,陆容予吓得整个人都微微缩了缩,正想开口,却被程淮启抢了先。 “这件事儿是我没处理好。” 这话接得毫不犹豫,认错态度极其诚恳,万茜对他敢作敢当的态度还算满意,转而对陆容予道:“你别怕,阿姨不是凶你,是在凶他呢。” 陆容予赶紧摇头,抿了抿唇,小声却认真地道:“阿姨,那段时间是我压力太大了,想回C市看看外婆,知道爸爸妈妈不会同意,才求程淮启陪我去的,不是他的错。” 程淮启简单和万茜说过陆容予的情况,她对小姑娘的处境是心疼的,此刻看着她的目光不免更柔和了些:“阿姨能理解你,但是你这么做,爸爸妈妈肯定担心坏了,是吧?这件事你是当局者迷,程淮启旁观者清,他同意了陪你去就是他的错,阿姨要替他向你、向你爸爸妈妈道歉。” 这样诚切的一番话,既委婉地袒护了她,又没有半分长辈教导晚辈的架子,陆容予听了眼眶没来由地一热,赶紧垂下头遮掩过去,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程淮启知道小哭包肯定是被感动到了,不禁莞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万茜没好气地瞥了程淮启一眼:“你好自为之,我们帮不了你。” “知道了。” 陆容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赶紧抬头,急切道:“没有没有,我爸爸妈妈都已经接受程淮启的存在了。” 程淮启和万茜同时怔愣了一瞬,随即双双笑了起来。 这话说得没问题,就是怎么听着都能品出几分迫不及待来。 听到两人低沉和清亮交织的笑声,陆容予也反应了过来,讷讷地红了脸。 小姑娘害羞的样子,像极了初春第一朵结出的花苞,美好地让人生不起半分亵渎的心思,万茜对她这样纯真的小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不禁向前倾了倾身子,弯弯唇笑道:“以后没事儿多来家里坐坐,阿姨太喜欢你了。” 陆容予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过年的时候,阿姨和淮安送给你的小礼物还喜欢吗?” “喜欢的!”陆容予用力点头,想了想,又小声道,“可是我都没给阿姨和……准备礼物。” “你也叫她淮安就行了,”万茜笑道,“喜欢就好,哪有小辈给长辈准备见面礼的,不需要的。” “可惜今天淮安还和同学在外面旅游呢,要是她知道你来了,不知道得兴奋成什么样儿,肯定拉着你絮絮叨叨说话,要教你怎么谈恋爱呢!”想到自己那个率性而为的女儿,万茜不由得笑了出来,“程淮启爸爸虽然话是少了点儿,但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我们家一向重女轻男,你这么可爱,他爸爸肯定也会喜欢你的。可惜他今天回来得晚,不然你们还能见上一面。” 陆容予慌忙又摆手又摇头,心道今天见了一个家长就已经招架不住了,更不要说一次见两三个,飞快地接过话:“谢谢阿姨!但是我没和爸爸说来这里了,一会儿要抓紧回家,不然他会担心。” 万茜自己是过来人,当然也知道小姑娘第一次见男朋友家长多少有些不自然,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把桌上的碗筷收拾进厨房,自己上了楼,把空间留给小情侣。 “你们好好聊,我先上楼了。”万茜说着,还对两人眨了眨眼。 程淮启没说话,陆容予则悄悄地躲到了程淮启身后,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第64章 难道我不配? 直到拖鞋和木地板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完全消失,陆容予才从程淮启的背后钻了出来,但表情和姿态仍有些不自然:“我们要不出去讲话吧?” 程淮启望了眼落地窗外的天。 太阳高高挂着,发出炽烈灼人的光,白晃晃的扎眼,就连待在空调房里,都能感受到外面能晒枯万物的热度。前院里的花草干巴巴的,蔫蔫地垂着头,不远处的道路上空无一人,也极少有车经过,连狭窄的路面看起来都宽阔了许多。 程淮启挑了挑眉,懒懒散散地向后倒下,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顺带还拉着陆容予的手腕,把她也带了下来。小姑娘猝不及防地掉进自己怀里,被抱了个满怀,一阵馥郁的芳香随着钻入鼻尖,直让人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叫着舒服。 程淮启喟叹一声,把人抱地紧了些,将唇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外面太热了。”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和磁性悦耳的低音瞬间通过耳窝传遍全身,像一阵细细密密的磨人电流,电地她浑身一颤,酥酥麻麻地痒起来。 “你放开,这是在你家呀!” 陆容予被他从背后抱着,动弹不得,没法推开他,只好伸手去扯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但她这点力道,对程淮启来说就是约等于无,掰了半天,他竟然纹丝不动,陆容予泄愤似的往他腿上捶了一下,又羞又愤地红了脸。 馨香四溢的少女在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怀里动来动去,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点火,程淮启被她闹得血气翻涌,浑身僵硬,呼吸不自觉地粗重了许多,出口的话也愈发沙哑低沉:“我妈不会过来,你别乱动。” 陆容予不知道程淮启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但好在她还算乖巧,他说不动,她就真的没再动了。 陆容予静静被他抱着,眼神不自然地望向窗外。 落地窗的窗面被擦得晶亮透明,一丝痕迹都没有,只在角落反着几道白亮的光。忽然一下,光线流转,几朵云遮去了大片阳光,视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适应了刺目白光的眼皮阖起,面前就浮现出几个跳动的光点。 太阳一躲,连室内的温度都仿佛跟着降了下来。微凉的空调风吹在少女滚烫的脸颊上,让她注意力不自觉地从窗外游移到近处,背后坚实宽厚的身躯正和自己紧紧相贴,滚烫的温度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料传来,还混和着他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陆容予一下子分不清到底是谁更加紧张,只感受到名叫暧昧的引线被消失的阳光一把点燃,轰然将这清凉的一片空间烧地火热。 程淮启的额角、后背和交握的掌心都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薄唇紧抿,隐忍了许久才将心头熊熊燃烧的火苗勉强压下去,哑声道:“你真是专门儿来折磨我的。” 陆容予借机从他身上爬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到一边,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出言越发莫名其妙的人。 小姑娘的眼神一片纯洁清明,程淮启在心里把自己龌龊的思想骂了个狗血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略过了这个话题,问道:“接下来会一直在B市,还是要出去?” “应该一直在B市了。” C市已经回去过了,她又没有什么旅游计划,应该会一直待在B市了。 程淮启点了点头,又听见小姑娘笑盈盈,邀功似的道:“我填志愿的时候写的全都是B市的学校!” 这话听着像是在说“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一样,轻易被取悦的人忍不住勾了勾唇:“暑假什么安排?” “还没有想过诶,但是没有能去参加毕业典礼好可惜哦,我本来想回五中参加毕业典礼的。” 程淮启挑了挑眉:“王雅歌和罗越他们几个也指着你能回去,说等你回来要把人凑齐再玩儿一场。” “真的嘛!”陆容予眼神一亮,兴奋地缩了缩肩膀,“那太好了!” 不过和陆容予的一聚,最终因为种种原因一推再推,最后干脆定在高考录取结果出来的后一天。 高考出分的当天晚上,陆容予笔挺地坐在前不久刚买来的新电脑前,早早地输好了各种证件号码,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在冰凉的空调房里愣是出了层薄汗,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右下角,预备等时间一到就登陆查分。 陆昱兴此刻正弯着腰站在陆容予身边,手上还举着用以和高仪视频的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了电脑屏幕,两人紧张的模样一点也不比陆容予少。 这次高考一结束,陆容予就回了C市,自然没有功夫和程淮启对答案,后来正式的答案出来的时候,她又联想对答案的欲望也奇妙地消失地一干二净,导致现在马上要出成绩了,她心里却完全没底,连个分数段都估不出来。 她能不能考上B大本就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情,或许命运的转变只在一道数学选择题之间,对了就进,错了就进不了,刺激得很。 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等得腰背都酸了,右下角那个“59”才终于肯动一动,在万众期待之下跳到了“00”。 陆容予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着手把查询页面刷新了一下—— 果不其然地卡住了。 正在加载的圆环玩命打着转,电脑页面却始终一片空白,那空白刺地陆容予一颗小心脏紧了又缩。 “哎呀,怎么这么卡呀!”高仪着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陆昱兴皱了皱眉,没说话。 陆容予的一对秀眉也忍不住皱起,刷新了好几次无果后,不免有些泄气,刚下定了决心,准备等过一会儿人少的时候再查,拿起手机,又发现五中的班级群里不停地跳出报喜的消息。 哪个人正常发挥稳稳地进了B大。 哪个人超常发挥考到了684分。 哪个人可以走自主招生的路子进入名牌高校。 …… 看着像是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没查到成绩似的。 陆容予的情绪被班群里不断传来的好消息带着一路走高,又不受控制地急了起来,手上按着鼠标又刷新了几遍网页,仍然次次卡在同一个地方。 陆昱兴叹了口气:“……下次爸爸换一个宽带。” 陆容予抿了抿唇,没说话,心里却是对自家电脑不抱什么希望了,当即拿起手机,把信息发给程淮启,让他帮自己查成绩。 这时候,陆容予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直接对身边的陆昱兴和电话那头的高仪道:“我让班长帮我查了。” 陆昱兴和高仪飞快地点头:“好,好!” 程淮启的速度极快,在收到陆容予消息的一分钟之内就查到分数,截了图发给她。 陆容予看到那张模糊的小图,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明明触手可及的分数,在此刻却反而不敢点开了。 陆容予双手把手机拢在胸前,目光闪烁不定,颤颤巍巍地对着陆昱兴开口:“有了。” “快看看!” 高仪往前凑了凑,陆昱兴也十分配合地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陆容予的手机。 陆容予屏住呼吸,把冒着汗的指尖在衣服上擦了擦,轻轻颤着点开了大图。 语文133,数学139,英语146,理综282。 总分正正好的700分! “啊——!” 陆容予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难得地大喊出声,兴奋地手舞足蹈,胡乱蹦了好一通,累地气都喘不过来,嘴角却高高咧着,一双黑眸像被水洗过一般晶亮动人,恍若流转着光华。 兴奋劲儿还没过,陆容予就蹦蹦跳跳地,想着要告诉程淮启这个好消息,等文字都编排好、整齐排着队躺在聊天框时,她才恍然想到——程淮启比自己还先知道成绩呀! 陆容予忍不住笑开了。 陆昱兴、高仪和陆容予简单说了几句话,知道她这时候肯定更想和同学们聊天,嘱咐她要早点睡后,一个挂了视频,一个出了房间,把空间都留给了她。 陆昱兴前脚刚迈着步子走开,陆容予后脚就拨通了程淮启的电话。 “你要不要夸夸我!”明知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陆容予还是忍不住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唇角高高翘起,把“高兴”二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程淮启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小姑娘此时灵动鲜活的表情,勾了勾唇,低笑道:“考得不错。” “只是不错呀?这是我第一次上700分诶!” 程淮启失笑,立刻改口:“考得很好。” 陆容予满意地眯了眯眸子,放松了身体,向后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又滚了一圈,伸手勾过一只枕头垫在胳膊下面,把手机平放在枕头上,双手托腮,两条腿愉快地上下摆着,对着电话明知故问道:“男朋友,我这次上B大稳不稳呀?” 陆容予考得好,程淮启的心情也显而易见地跟着好,此时更乐得陪她闹,十分配合地道:“稳。” 陆容予瞬间心花怒放,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在此刻开花结果,加上自己以后和程淮启可以名正言顺、正大光明还毫无阻碍地在B大的校园里谈恋爱,嘴角的笑就怎么也收不住,兀自开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问问程淮启的成绩。 当亲耳听见他无比淡定地说出“719”时,陆容予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难怪前段时间程淮启好像忙得很,想来应该是高考成绩过于突出,家门都要被前来招生的各高校踏破了。 但她以前只知道,程淮启是B市最好的高中里稳坐第一且遥遥领先的存在,并不知道原来他在整个省里都能保持这样恐怖的战绩。 实在不是人。 不能和他比。 陆容予想通了始末,却还是忍不住小心地出口,亲自确认一番:“……719不是省状元吗?” 程淮启剑眉一挑,语气带着几丝兴味和悠然,开口反问道:“难道我不配?” …… 陆容予讷讷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边点头边道:“您配,除了您没有人配。” 作者有话要说:果茶:程淮启的速度极快,在收到陆容予消息的一分钟之内就查到分数。 程淮启:你说谁速度极快? 果茶:您……您最持久!小仙女说呢? 陆容予:喵喵喵? 第65章 吃自己的瓜 五中在这次高考中的表现前所未有地好。 除了时隔两年来,再次打败隔壁市的凌环中学,出了一个省状元外,还整整有20个同学都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了全国排名第一的B大。 双喜临门,是五中近几年来的高考最佳战绩。 在陆容予叫得上名字的人中,一向排在前10、发挥稳定的丁宇航和孙俊辉当然不用说,众望所归又如愿以偿地进了B大的物理系和电力工程系;倒是排名从没进过前20的张子鑫,这次超常发挥,恰好考到了年级第20,又靠着物理竞赛获取的自主招生降分资格,踩着录取线进了B大,被调剂到了一个不算太恐怖的建环专业;陈飞离B大最低录取线仅3分之差,最终在全国排名第二的大学实现了选专业自由,进了王牌专业计算机类;罗越的发挥稍有失常,比三模时少考了10分左右,不过也顺利进入了自己的第三志愿,学的是生物工程。 最令人惊喜的还是胡彻和王雅歌。 一向在年级百名左右徘徊的胡彻,这次破天荒地考到了全校第69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考的那么好,而且还是在高考这决定性的考试中。 这样的意外之喜导致他的高考分数比第一志愿的第一专业还高出了整整6分。 虽然在填专业时略有失误,但胡彻本人已经开心地没了边儿,见人就炫耀自己的好运气,嘴角恨不得裂到耳根子后面去,仇恨值拉得满满当当,欢天喜地地准备跑到陆容予的老家、自古出美女的江南C市去上大学了。 而王雅歌在高二下临门一脚之时,遇到陆容予、又蹭过程淮启化繁为简的讲课以后,渐渐掌握了轻松巧妙的学习方法,对一向不感冒的学习也起了兴趣,即使在陆容予转学以后,她的成绩也是一路高歌猛进,最终咸鱼翻身,稳在年级四百名以内。 加上一直引以为傲的声乐特长,她成功通过提前招生进入了B大艺术系。 所以以后,陆容予在五中的七个好朋友里,有四个都和她在一个大学! 而且高考失利的罗越同样也留在了B市。 于是这次聚会的氛围更多的是开心和解放,而非即将分离的悲伤。 当然,这次的来人除了上述人员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我擦,我说咱俩挺有缘啊!”胡彻猛地拍了拍秦陆的肩膀,后者纹丝不动,前者自己倒是重心不稳地向前倒了过去。 秦陆嫌弃地一把推开他,皱了皱鼻子:“少跟我套近乎啊,谁跟你有缘了!” “啧,”胡彻丝毫不介意他拒绝的话,稳了稳身形,又戳戳秦陆的肩膀,“你刚不是说你也录到C市去了?” “你也?”秦陆挑眉,惊讶地问道。 “可不咋的!”胡彻两手一拍,叫到,“你说我俩是不是有缘!” “虽然我俩这几年,只是每年在七哥生日的时候碰面儿,但好歹也能算聊得来,现在我得跑那么远上大学,没想到你还能陪我一块儿!” “别提了,说着就来气,”秦陆闻言烦闷地摆了摆手,“我只想留在B市读个一本儿,但我家老爷子非得插手我填志愿,说男人要跑远点儿历练历练再回来,硬生生给我填的都是南方学校。” “气啥!C市多好啊,我巴不得明儿就过去呢!自古江南出美女啊!你看看我们小仙女儿,多靓!” 胡彻并不知道秦陆和陆容予之间的交情,此时说着说着,就打算揽着陆容予的肩,把人推到秦陆面前好好介绍一番,他的恶爪刚伸向陆容予,眼疾手快的程淮启就毫不留情地一脚往他屁股上踹了过去,眼神嫌恶:“滚。” 程淮启这一脚没有留情,胡彻一下被踢出去好远,瘦瘦高高的身躯砸在了身后满身肌肉的陈飞身上,又被弹开一截,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脏话:“靠!” 男生们打打闹闹是日常,陆容予却难得见到这样热闹的场面,当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碍于还有两个女生在场,又笑得东倒西歪的,胡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整张脸都皱成一个“囧”字,烦闷地道:“小仙女儿,什么时候连你也跟着学坏了。” 众人哄笑成一团。 七月的夏夜,连晚风都燥热极了,扑在黏着一层汗的身上,简直闷地人头皮发麻。尽管如此,街边的人流却丝毫不见少,像是为了迎合高考结束的欢乐氛围似的,暖黄色的路灯下处处可见三三两两玩闹的人群,哄闹声模糊不清地一阵阵传入耳中,把高大枝杈间隐匿着的知了叫声盖了个干干净净。 陆容予一行人在学校集合完毕后,预备出发去吃夜宵。 “吃啥啊咱们?”秦陆问道。 “夏天晚上当然是烧烤啤酒啊!”孙俊辉飞快地接话。 “诶~”胡彻拍了拍孙俊辉,又把头转向正亲昵地讲着话的陆容予和王雅歌,“在场就俩女生,当然让女生选啊!” 王雅歌扭着屁股顶了一下陆容予,挑眉道:“看咱们小可爱想吃啥。” 陆容予被她当着这么多男生的面叫“小可爱”,不好意思极了,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掐了她一下,而后轻声道:“我也想吃烧烤。” 上次程淮启带她去吃过一次烧烤以后,陆容予觉得这B市的烧烤果然像罗越说的那样名不虚传,但她转班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吃第二次,这就一直惦念到了现在。 团宠发话,一行人毫不犹豫地向着烧烤店去了。 程淮启等人来的次数频繁,老板都已经认识他们,直接把大家带到里面一张大桌子旁,又拎了一箱啤酒过来,把菜单放在桌子上。 “两个女生喝什么?”胡彻拿过菜单,把惯例要吃的烤串都按人头写上数量,又抬头问陆容予和王雅歌。 “我能喝酒,”王雅歌转头问陆容予,“你喝啥?” 陆容予看了看左边坐着的王雅歌,又看了看右边坐着的程淮启,小心翼翼地对着后者问道:“我可以试着喝一点酒吗?” 程淮启闻言剑眉一挑,对胡彻道:“给她要个椰奶。” 又回过头对陆容予低声道:“一会儿我的给你尝尝味道。” 烧烤陆陆续续地出炉,金灿灿的油光和均匀喷香的孜然,光是看着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面前的一张方桌被各色各样的烧烤摆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看得陆容予有些无从下手。程淮启见她吃点东西都要纠结,抬手挑了一串鱼豆腐,抽了张纸巾包在烧烤签上递给她,又把罐装的椰奶撕开拉环,和一盒纸巾一起放到她面前。 实在是把女朋友伺候地服服帖帖。 这体贴入微的一幕看得王雅歌一阵柠檬。 要知道,她虽然动不动就调侃这对神仙眷侣,但也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直面来自两人的甜蜜暴击。 无数次想象也敌不过一次眼见为实。 简直是自讨苦吃! “呜呜,宝贝儿,你看这群爷们儿我一个都不认识,今天我可是专程为你而来,你就别给我塞狗粮了啊!”王雅歌苦着脸嚎道。 陆容予讷了讷,默默把手中还没吃过一口的一串鱼豆腐放进了王雅歌面前的盘子里。 “哎哟,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张子鑫看王雅歌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调侃道。 “就是啊!”胡彻飞快地接话,“你不知道以前在我们班儿,七哥护着小仙女儿那跟老母鸡护着蛋似的——” 胡彻说到一半的话被程淮启一个凌厉的眼刀打断。 那森寒寒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你用词给我斟酌着点儿”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胡彻非常识相地停住了,搜寻自己的知识库半晌才换了个说法:“跟骑士护着公主似的。” “不不不,是王子,王子护着公主。” 求生欲可谓是非常之强。 看得陆容予和王雅歌忍俊不禁。 这种啤酒烧烤的局,大家自然少不了要说说闲话,增加点趣味。程淮启和陆容予两个无论放在哪都醒目的存在,被大家cue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要是打断就太扫兴了,反正也不过是些打趣的话,程淮启和陆容予都当个笑料来听,并没有太多计较,陆容予更是自己吃着自己的瓜,还吃得喷喷香、不亦乐乎。 众人知道这一点,也就无所顾忌地开起了两个人的玩笑,连一向沉着靠谱的张子鑫都忍不住插进来说上几句。 “后来小仙女儿转学那段时间不是,我们兄弟几个还当两个人是闹分手了呢,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劝七哥,谁知道他也不解释几句,直接叫我们以后别再提你的名字,搞得我们更加确定你俩是分手了。” 语气神神叨叨,悬念这块儿拿捏的死死的,颇有些引战的意味。 陆容予闻言一愣,转过头看着程淮启。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就成了——陆容予有点儿生气,要向程淮启讨说法。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笑得乐不可支。 程淮启面无波澜,又拿了一串鸡柳摆在陆容予面前,连半个字都没有解释。 陆容予也乖乖地拿起鸡柳,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满脸期待地看着陈飞等人,那眼神像是在说:“然后呢?” 这反应显然不在众人的预料之内,没有看到期待的七哥吃瘪场面,大家都有些不甘心,坐在陆容予对面的胡彻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哎,你不生气啊!” 陆容予不知道他们怎么好好的就扯到生气上去,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你看七哥干啥?”罗越问道。 陆容予晃了晃手中的鸡柳:“刚才吃完了嘛,想让他帮我再拿一串。” …… “生什么气?”陆容予见大家一幅欲求不满的样子,一脸懵然地问道。 “气他不让别人提起你啊!”王雅歌恨铁不成钢地道。 “这有什么好气的呀?他不是怕提到我的名字,然后……伤心欲绝吗?” 她仔细斟酌了一番,最终犹犹豫豫地挑了“伤心欲绝”四个字来说,逗得大家齐齐笑了出来。 这话本就有些夸张,又被陆容予一脸认真又无辜地说出来,就显得程淮启像电视剧里那种因爱疯狂的痴情种,爱得一往情深,却得不到女主角的半个眼神,可怜地不行。 程淮启看了一眼身边丝毫没明白过来大家在笑什么的小小一只,十分无奈。 没想到她没中他们下得套,反倒无意中主动给自己下了个套。 作者有话要说:秦陆(疯狂暗示):男人要跑远点儿历练历练再回来。七哥,懂? 七哥:? 七哥:你考个状元,看看你家老爷子让你念B大还是去历练? 秦陆:是在下鲁莽了,告辞! 果茶:你程爷爷还是你程爷爷。 七哥(冷哼一声):心有b数就好。 小仙女:程爷爷? 七哥:? 七哥:程爷爷是他们叫的,你要叫老公。 小仙女(小脸爆红) 第66章 一物降一物 几人汇合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八点,现在吃了会儿烧烤说了会儿话,天已经完全沉淀成了浓墨般的黑,往墙上的窗外望去,只能见到远处的微弱灯光,伴着几声知了寥寥的叫声一并传来,颇有散文诗中夏夜的韵味。 陆容予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候出来玩,又是刚得知了好消息,正浑身轻松的时刻,面前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满满,带着点点眷恋留念的语气回忆着高中生活,时不时地迸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笑来,酒杯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响和窗外的蝉鸣和谐地奏出一支欢快的乐曲,这样令人身心舒畅的氛围,让陆容予心中一个一直没敢尝试的想法愈发蠢蠢欲动起来。 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边即使坐着都比她高出好大一截的人,特地等他说完话,才把沾了点油的小手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伸到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角。 程淮启看着那双满含期待的眸子,眼底的笑意不自觉转成了一片柔和,弯了弯腰凑地她更近一些,低声问道:“怎么了?” 陆容予磨磨唧唧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用眼神指向他面前的酒杯,细声细气道:“我想尝尝。” 程淮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陆容予清丽的小脸上瞬间染上一层明艳,点漆般的黑眸在灯光的照映下一闪一闪,美得像是阳光下晶莹剔透的黑色琉璃珠子。 而后琉璃珠子里那满溢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僵冷,直到后来,完全变成了两颗目瞪口呆的玻璃弹珠子。 程淮启,他居然……! 一边正讲到兴头上,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秦陆也不知怎么的就戛然而止了。 随即,烧烤店最里处的大方桌旁爆发出了一阵狂野的笑声。 谁也没想到七哥这么…… 别出心裁。 感受到众人奇异又好笑的目光,程淮启面不改色地放下右手握着的酒瓶,左手两只手指捏着啤酒瓶的锯齿瓶盖,十分小心地端到了陆容予的面前,还极为贴心地来了一句:“瓶盖儿扎嘴,小心点儿喝。” …… 那啤酒瓶盖本来就小巧,此时在程淮启一只大手的衬托下显得越发迷你,里面可怜巴巴的丁点儿液体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白光,还在那狭□□仄的圆形空间里晃了几晃,但愣是一滴都没有漏出来,仿佛正翘着尾巴,骄傲地扬着头对陆容予说:我厉害吧! 陆容予的目光随着瓶盖里啤酒反着的灯光一齐动了动,一张精致的小脸显而易见地垮了下来,难以置信地反问:“就这么一点儿啊……?” “噗!”王雅歌离得近,把陆容予轻飘飘的一句话听了个清楚,瞬间爆发出一阵笑,“程大佬,看你把人难的,儿化音都蹦出来了!” 陆容予无奈地瘪了瘪嘴。 王雅歌把半个后脑勺对着自己的陆容予拦着肩掰了过来,大笑道:“来,你跟我念念儿化音,念对了我多给你喝点儿酒。” 陆容予眼睛一亮,立即答应:“好呀!” 王雅歌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合起来,张嘴示范道:“一点儿。” 陆容予跟着念了一遍:“一点儿。” “是‘一点儿’。”王雅歌又放慢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一点儿。”陆容予十分认真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两人如此僵持了一分钟有余。 陆容予觉得自己明明说的和王雅歌说的没有区别,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在笑? 陆容予一脸懵然地看着忍俊不禁的一桌子人,而后被王雅歌揽着肩膀转了回去,让她面对着程淮启。 “我哪不对了?”陆容予一对秀眉拧成一个结,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程淮启。 程淮启也在此时终于绷不住脸,赶紧把装满酒的瓶盖放到桌上,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下,一针见血道:“是‘一点儿’,不是‘一嗲鹅’。” …… 有区别吗? 胡彻十分夸张地撇开头,又摆了摆手,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得了得了,我看咱们也别折腾小仙女儿了,毕竟在她那儿,七哥都和陈飞一个姓儿。” “哈哈哈哈……” 看着众人放肆的笑,陆容予觉得胸腔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郁结着,一口气都差点没缓上来。 这简直是在质疑她高考高达133分的语文! 小姑娘小嘴一撇,一双眼睛毫无气势地瞪了胡彻一眼,气鼓鼓地拉长了音调:“cheng——!” 王雅歌十分不给面子的首先笑了出来,边笑还边拍着陆容予的肩:“哎呦我去,逗小孩儿实在太有意思了!” 陆容予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一动不动,闷闷地指了指桌上随着刚才众人的动静晃动着的大绿瓶子:“程淮启,我要喝酒。” 程淮启将笑意强行咽回去,把手伸向那被冷落了许久的瓶盖,一双节骨分明的大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陆容予面前。 陆容予转过眼珠撇了一眼,又傲娇地把头扭了回来:“不够喝的!” 陆容予不是第一次和程淮启耍小脾气,但这次却十分紧张,明明面朝着桌子,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右边瞟,偷偷摸摸地关注着程淮启的表情,被发现后,又飞快地把目光扯了回来,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心跳却加速蹦着,耳尖也悄悄泛红,细声细气地宣告着小姑娘此刻的窘迫。 可爱得要命。 程淮启忍不住勾了勾唇,却并不肯在喝酒这件事上妥协,面上含着笑,出口的声音却十分严肃:“你今年几岁了?” 陆容予疑惑地把脸转了过来:“十五。” “嗯,”程淮启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朋友不能喝酒。” 看他把那指甲盖大的瓶盖又放回桌上,像是连这一丁点酒都不肯给自己喝的样子,陆容予一下子急了:“但我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十六了!” 程淮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又淡淡道:“但十八才成年。” 陆容予被他的话一噎,伸手小幅度地指了一圈桌边的人,继续抗争:“难道他们都成年了吗?” 喝着聊着正欢的众人注意到自己忽然被cue,纷纷停了下来。 坐在陆容予对面的胡彻率先举起手:“成了。” 一直埋头大吃的孙俊辉嘴里还嚼着一块肉筋,含糊不清道:“成了。” 王雅歌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成了。” 余下几人也都相继举起手,表示自己已经成年。 …… 怎么会这么巧! 陆容予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那难道你们没成年的时候就没喝过酒吗?” “喝啊!哪儿能不喝!”张子鑫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就意识到不妥,机灵地立刻伸出手往桌上那个被嫌弃了无数次的瓶盖上一指,又模仿着王雅歌刚才食指和大拇指捏起的动作,一本正经道,“不过每次就喝那么点儿。”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出言反驳。 …… 谁信啊! 陆容予气得一排洁白小巧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愤愤地盯着那个欠扁的、一次又一次挑衅自己的瓶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火,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了。 程淮启见状,非但不安慰,还双手抱胸,十分懒散地向椅背上靠了靠,悠悠然道:“不喝算了。” ……不喝算了? 这无所谓的话,落在正在气头上的陆容予耳里自然就成了奚落和满不在乎,本就委屈的小姑娘,此时直接气得眼角都渗出了几滴泪,亮闪闪地反着光。她越是控制不让眼泪出来,就反倒越发觉得自己委屈,最后,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一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惊慌失措。 羞恼、气愤、尴尬交织在一起,陆容予觉得自己只要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待一秒钟就要爆炸,赶忙站起身往外走,走时腿还不小心磕到了椅子腿,发出“哐当”一声响。 她走得又急又快,不仅撞到了一个人,把那人手中满满当当的啤酒洒了大半到自己身上,出门的时候还差点在门槛上绊一跤,踉踉跄跄地虚晃一下,等走到马路边的时候,发丝凌乱、衣服前摆湿透,整个人看着狼狈极了。 好好的一场聚会搞成这样。 街上并不冷清,处处亮着各色的灯光,时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落下一阵灰黑色的难闻的尾气,形形色色的人或匆匆或缓缓地路过,好多都在擦肩而过后,回头多看了一眼烧烤店门口这个窘迫难堪的女孩儿,还有一对在大热天都要挽着手粘在一起的情侣伸出手指向了她,说了几句什么又亲亲热热地离开了。 晚风燥热,伴着店内连玻璃门都隔挡不住的笑闹声一起传来,吹得人更加心烦意乱,陆容予心里的委屈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势如破竹又来势汹汹,冰凉的眼泪和风灼人的温度一起重重地砸下,和衣服前襟上挂着的未干的酒混在一起,荡出的啤酒香刺鼻又刺眼。 陆容予走得迅速,余下的几人都猝不及防、面面相觑,直到人离开了桌子有一段距离,大家才反应过来——小仙女这是生七哥的气了。 女人心、海底针,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成了这样一幅尴尬的局面。 程淮启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条件反射地抬脚追了出去。 秦陆把酒瓶往桌上一拍,振地桌面上的烧烤签都抖动几下:“啧,我还从来没见过程淮启被欺负,今天出来一趟,值啊!” 王雅歌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嘴角不受控制地挂上了一抹姨母笑,摇头咋舌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物降一物啊!”罗越附和。 第67章 你还有脸问! 程淮启追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小姑娘被情侣指指点点的一幕,眸色沉了沉,迈着大步走到她跟前,用身体把路人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陆容予见到“罪魁祸首”出现,转过身抬腿就要走,半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就被程淮启一把抱进怀里。 男女力量天生悬殊,陆容予知道自己挣扎也没有用,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眼泪却滴滴答答地掉个不停。 泪打在手背上,冰冰凉凉地蜿蜒出一道水痕,程淮启的心也像被这滴泪冰封了一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把人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俯下身和她平视,犹豫了半晌,轻之又轻地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放柔了声音哄道:“别哭。” 陆容予的眼泪却掉地更凶了。 她这幅样子总是能让他的所有自尊和骄傲都在一瞬间缴械投降。 “我错了,别哭了。” 他声音里夹杂的些许无措像一把笨拙的小刷子,挠得陆容予心里痒痒的,一下软地一塌糊涂,但她的委屈劲儿一上来,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眼泪,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脸埋进他怀里,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衣襟上,这么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抽抽噎噎地道:“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程淮启听见胸前传来的闷闷的抱怨声,无奈地勾起唇角,松了松怀抱,食指曲起勾着她的小脸抬起来,用大拇指轻轻刮了刮,声音低哑:“哪里小气?” 陆容予想到那个趾高气扬的瓶盖就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你还有脸问!” 程淮启哑然失笑:“你还小,喝酒不好。”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陆容予反驳。 哦?她不是一直说自己老吗? 程淮启眸色一变,到底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淡淡道:“女孩子在外面玩儿不要喝酒。” “可你不是也在吗?而且以后进入社会不是迟早都要学着喝的嘛?” 程淮启把人搂紧了些,低沉道:“谁说迟早都要学的?只要我在,就没人能逼你喝酒。” 这承诺一般话像是裹了层蜜,陆容予心里一甜,语气也软了下来:“可是你刚才明明答应要给我尝尝味道的。” “不是给你了?”程淮启反问。 …… 哦。 所以那一瓶盖就是尝尝味道用的。 果然只是“尝尝”。 那一丁点能尝出什么啊! 陆容予气愤地吐了一口浊气。 程淮启直接无视了她的小动作,松开抱着她的双臂,弯腰蹲了下来:“刚才撞到哪儿了?” “啊?” 程淮启抬头:“出来的时候不是磕到椅子了?” 陆容予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刚才哭得太投入,差点忘了,这下他一说,小腿就向通了灵性一般十分配合地应声疼了起来。 程淮启挪了挪身体,不让自己的影子挡住她的腿,借着灯光看到了那条纤细笔直的小腿上的一块淤青。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南的水土着实灵韵,陆容予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养得极好,像牛奶做的丝绸一般,白皙细腻又嫩滑无比,衬地本来浅淡的一块淤青变得十分显眼。 程淮启皱了皱眉,调整了姿势,蹲地稳了些,伸手覆上那一小片青色,轻之又轻地揉了起来。 温热的掌心触到泛着痛感的淤青,肌肤接触的地方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发起烫来,但他的力道柔和小心,这烫烫的感觉倒是变得很舒服。 陆容予垂眸看着他。 男生蹲着身、低着头,一手扶着她的小腿,一手手掌贴在她受伤的地方轻轻缓缓地揉着。 头顶几乎垂直的灯光打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衬地一张俊脸明暗分隔。 这还是陆容予第一次看到他的发顶,一头黑发理得清清爽爽,鬓角裁地整整齐齐,剑眉浓密利落,最简单的发型却恰恰最能衬出他仿佛出自雕刻名手的精致面容。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被他做的极为认真,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擦拭一块奇珍美玉一般。 认真的男人果然是最帅的。 陆容予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得出如上结论,连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都没有察觉。 程淮启维持着蹲姿,两边的胳膊肘撑着腿,手腕自然地垂着,抬起头来,见她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好笑道:“我有那么好看?” 陆容予这才回过神,小脸往旁边一撇,违心道:“也就一般好看。” 程淮启低低地笑,并不反驳。 将近晚上十点,室外的热风终于消停了些,换上一幅凉爽的面孔,街边的人也越来越少,空空荡荡地,偶尔传来人们交谈的声音,显得夜晚更加寂静。 夜风凉爽,陆容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伸展了一下四肢,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忽然想念起在兴元台看流星雨的那个晚上来。 “要是市区里也有星星看就好了。” 程淮启偏头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回去找他们?” 陆容予眨了眨眼,想到刚才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煞有介事地打了个哈欠,遮遮掩掩道:“我困了,我们提前回去好不好?” 时间不早了,程淮启看出她的鸵鸟行为,也不戳破,给张子鑫发了个消息,就先送她回了家。 两人走出烧烤店好远,陆容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咦,那王雅歌怎么办呀?” 程淮启顿了顿,答道:“秦陆会送她回去。” 陆容予:“?” “他们两个……?” 程淮启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 “可是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呀?” 程淮启勾了勾唇。 小姑娘看不出来,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吃饭的时候,秦陆本来坐在他旁边,上了个厕所回来以后,却非要和原来坐在王雅歌左边的陈飞换位置,连“你这儿风水不好,不合小爷我心意”这种拙劣的借口都搬了出来;再看王雅歌说话时,秦陆那想看又不敢看的娇羞小眼神;还有他那张从小到大巧舌如簧、舌灿莲花、说遍B市今天却结巴上了的嘴皮子。 这货十有八九是看上人家了。 陆容予仍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程淮启长臂一伸,把人半揽到怀里,出口的声音低沉悦耳:“有些人纠缠很久也不会有结果,有些人见一面就够了。” 陆容予垂下头,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这算表白吗? —— 程淮启向许久前的无数次一样把人送到了三楼的楼梯间。 再次和他一起站在这里的时候,陆容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好像离他上一次送自己回家也就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时间线不长,却好像被硬生生塞进了好多事情,回忆起来像是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可当两人每次依依不舍分别的画面清晰无比地在脑中一帧帧晃过的时候,陆容予又觉得那些场景很近很近,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 很奇怪。 她明明才十五岁,居然觉得有点沧桑。 陆容予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地笑了出来。 见她笑得开心,程淮启也勾了勾唇:“今天很开心?” “今天很开心。”陆容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用的却是肯定句。 楼梯间里空空荡荡,敞开着的窗户像怪兽的大嘴,嘴里皆是黑漆漆的一片,还向外吐着气,白晃晃的顶灯照得以蓝色为主的整个空间色调更加清冷。夜里静地可怕,三楼的高度连蝉鸣都不闻一声,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种惊扰。 这样的场景要是放在平时,陆容予肯定怕极了,一秒都不敢多待,但程淮启送她回来那么多次,她却从来都没有感到过恐怖,甚至恨不得在这一隅之地待地越久越好。 今天,她更是在这样寥落惨淡的灯光下,看见了程淮启眼里铺陈的一条璀璨如银河的光带。 剑眉星目,灿若星辰。 那片仿佛让万物都黯然失色的星辰的正中间还藏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陆容予看得动情,迈着步子靠近了他一些,双手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十指在他背后相扣,侧着脸窝进了他带着薰衣草香味的怀里。 小姑娘难得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程淮启一双眼里的宠溺和温柔之色像要溢出来一般,长臂一圈,用了几分力把人抱紧了些,把下巴搁在她头顶,闭上眼深深吸气,大嗅一口少女身上独特的馥郁清香。 欲罢不能的味道。 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下方忽然传来一阵皮鞋和混凝土碰撞的踢踏声。 陆容予心里“咯噔”一声,条件反射地从程淮启的怀里跳了出来,一颗小心脏砰砰猛跳,心跳在耳边不依不饶,一声响过一声,震地她脸都微微红了起来。 程淮启挑眉,疑惑地看着她。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陆容予才渐渐缓了过来,心有余悸地用手在胸前顺着气,小声道:“我以为又碰到我爸爸了。” 程淮启失笑,想把人再圈进怀里,却被她一个弯腰躲了过去。 …… 原来身高差是这么用的。 程淮启忽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陆容予往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道:“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在这里抱抱了,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 “万一再被我爸爸看到怎么办?” 程淮启剑眉微扬,大步走到小姑娘面前,不由分说地把人一把抱住,还收紧了力道,不紧不慢道:“还能怎么办,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习惯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程淮启(恭敬脸):岳父大人,我改不了,委屈您习惯习惯。 陆昱兴:…… 第68章 丑男人 七八月的太阳像烙铁一般,灼得人背脊发烫。陆容予是最怕晒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就免不了犯起了懒,程淮启约了她好几次,都被同一个理由拒绝,也就没再提起要出去约会的事儿。 反正来日方长,两人以后在同一所大学,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约会。况且他已经渐渐开始接管程氏,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天天宅在家里看书、刷剧、和程淮启打电话的日子单调却也不算无聊,陆容予人生中最长最长的一个假期,就在这样轻松又咸鱼的氛围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了,有了这样一个一成不变的假期做衬托,充满惊喜和未知的大学生活就显得更加令人期待。 B大今年的迎新活动整整持续了五天,翘首企足了许久的陆容予即使人就在B市本地,还是赶着和最早一批报道的同学一起,在迎新的第一天就欢欢喜喜地迈入了这全国排名第一的高校的大门。 B大虽然是一所综合性大学,但最为出名的还是其优势的理工科类,与之相呼应的,B大整个校园内的建筑都走的是简约风,楼宇的线条简洁大方,用色以蓝白为主,辅以恰到好处的绿化,走在校园内像是参观博物馆建筑群一般,别有一番风味。 今年新生的学号不知是怎么安排的,陆容予排在了金融系1班女生中的最后一个,寝室就顺着学号被分到了雅荷院A区7楼最里面的那间,和学号倒数第二以及学号倒数第三的两个室友一起,三个人共用四人间。 在迎新处得知自己的寝室以后,陆容予简直欲哭无泪。 要是自己再往后推一个,干脆被分到金融2班,就可以直接换到B区住1层了,可她偏偏卡在了1班的最后一个。 这对于爬楼极限值在四层的陆容予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估计除了上课以外,没有任何事情能请得动她下楼了。 事实证明,陆容予对自己的认知十分准确,就连正牌男友程淮启,都只能赶在每天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到她。而且陆容予怕热,每次匆匆吃了饭就喊着要回寝室吹空调,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堂食的时间都要缩短,直接把饭打包回寝室吃;晚上要约她出来散个步就更加难如登天。 四天下来,程淮启窝了好一团火。 他放下程氏的一堆工作陪她提早了四天返校,结果人还几乎见不着人。 所以他图什么? 自己这个男朋友当的委实憋屈。 陆容予饶是再迟钝,也发现了今天程淮启情绪的不对劲,试探地开口:“你不开心吗?” 程淮启扫了她一眼,没说话,面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这还用问?”几个大字。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他阴沉的脸色,小声道:“……因为我?” 回答她的仍旧是一片沉默。 两人今天来得早,占到了靠窗卡座的位置,两边半掩着的隔挡将这一隅空间和喧闹的餐厅划开一道界限,里面沉默冷清的氛围与空间外喧闹熙攘的人群仿佛两个世界,可是明明在这还算私密的空间里,陆容予仍旧觉得外面的同学们都在往里看,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陆容予虽然常常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她不是不懂反思的人,结合上次程淮启生自己气的经历、又联系起程淮启这几天的情绪,稍微一想就想通了来龙去脉,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扭扭捏捏地绕过桌子,在本坐在自己对面的程淮启身旁坐下,讨好地拉起他的大手,细声细气地道:“明天就要军训了,你们班今天晚上是不是也要开班会认识新同学呀?” 程淮启的态度十分没骨气地随着掌中那攀附上来的小手一起软了下来,僵硬着点了点头,对这个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制伏的小姑娘毫无办法。 陆容予弯了弯眸子,心里的紧张和羞怯都消失地一干二净,盈盈笑道:“那晚上结束了我来找你,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程淮启当然是答应了。 但陆容予完全没想到,晚上六点五十,她和两个室友相携走进教室并排落座后的没多久,程淮启居然迈着长腿也走进了这间教室。 男生剑眉星目,五官立体而又轮廓分明,上身一件裁剪良好的黑色短袖,下身一条宽松运动长裤,一双颀长的双腿占据了大部分视野,显得整个人都修长挺拔,走起路来举步生风。 他到的晚,又一向是人群中十分显眼的存在,进教室时,毫无疑问地在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窣的讨论声。 “卧槽卧槽!你快看门口!好他妈帅!”室友董文扯着陆容予的胳膊摇晃着,声音激动又压抑。 “天!虽然我知道程少爷肯定在B大,但没想过他还能跟我一个班儿!他是高考状元来的,怎么居然来了金融系?!”另一个B市本地的室友杜慕婷惊叹道。 董文闻言弯了弯腰,略过陆容予和杜慕婷讲话:“这就是你前两天说的那个巨帅的公子哥?” “对啊!”杜慕婷点头。 “我靠!名不虚传啊!这要是我男朋友,我做梦都能笑醒啊!我被调剂,阴差阳错来了金融系,本来还不乐意呢,现在觉得值了!”董文说罢,又指了指和在坐所有女生一样目瞪口呆的陆容予,对着杜慕婷道,“你看,连已经有男朋友的小妹妹都把持不住了!” 陆容予闻言,咽了咽口水,想了想,还是没把“他就是我男朋友”这句话说出口。 她不是这种落井下石的人,这样雪上加霜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这么想着,陆容予不禁摇了摇头,把目光收了回来。 “哈哈哈哈,是不是瞬间觉得自己家男朋友不香了!”杜慕婷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揶揄。 “哎,”董文仔细打量了一番陆容予,认真道,“不过我觉得小妹妹你……的颜值,是配得上这位程帅哥的,你可以把家里那个丑男人甩了,考虑跟这位程帅哥发展一下。” 陆容予:“……”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总之陆容予觉得这场见面会是挺尴尬的。 自己将同吃同睡三年的两个室友全程无下限地YY自己男朋友,说自己男朋友的八卦,换谁都会尴尬的。 尴尬的陆容予在这场尴尬的见面会结束之时,偷偷摸摸地给程淮启发了消息,说在走廊另一头等他,又找了个借口跟室友说自己要先走,逃也似的离开了。 走廊另一头的班级还没有结束迎新会,但陆容予隐隐约约听到主持人已经在收尾,见到程淮启以后,慌忙拉着人从另一边楼梯下了楼,一路小跑出教学楼,直到进入一片灯光十分微弱的地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程淮启:“?” 他进教室的时候她不跟自己打招呼就算了,现在活动结束了也得避着大家偷偷摸摸的出来,在这种乌漆嘛黑的地方约会。 他是有多上不了台面? “跟我谈恋爱有这么见不得人?” 陆容予刚跑了那么远,现在呼吸还没缓过来,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不是,是,是……” “是?” “太尴尬了。” “……” 程淮启眼眸微微眯起,声音不悦:“尴尬?” 在五中的时候,不仅家长不同意,还天天有卢燕李光盯着,有一堆同学起哄,那时候她怎么不觉得尴尬? 陆容予垂眸,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实在把“尴尬”二字演绎地淋漓尽致。 程淮启简直气笑了。 此处是教学楼背面的林荫道,晚上极少有人经过,小径两旁的树木高耸、枝叶茂密,把月亮本就微弱的光遮了个严严实实,风穿过时还惊起一阵沙沙的响,只有脚边的矮凳发着淡淡的白光,让陆容予能勉强看清程淮启的脸。 那张让自己的两个室友甚至整个教室的女生惦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精致脸庞,此时看起来不太高兴—— 剑眉前端微微下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重仿佛正酝酿着一场风暴,内里的郁结之色比这夜色更加浓重,有若实质。 陆容予斟酌了好久用词,才深呼一口气,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两个室友特别喜欢你。” “……” 程淮启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起来。 陆容予解释完以后并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依然觉得闷闷的。 她们哪里是喜欢啊! 那明明是馋他身子。 她用的词没能达意,但是能达意的词她又不好意思说。 不过,大概让程淮启知道有这件事就可以了,反正一直以来,追他的女生都是一抓一大把,他应该能处理好的吧。 晚上算不上凉爽,但至少不热,陆容予想通了以后也就不再纠结,挽着程淮启的胳膊,准备和他一起逛逛这个还比较陌生的校园。 “你怎么说?”程淮启忽然道。 “什么怎么说?” “她们跟你说喜欢我,你怎么说的?” 陆容予顿了顿,如实道:“我没说话。” 陆容予没抬头看他的脸色,却也感觉到身边的气压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变低了一些。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和他说明情况。 她总不能说,室友让她把她的丑男友换成身边这个大帅哥吧。 …… B大的校园占地面积很大,两人把教学区逛了一圈后就已经用了半个多小时,陆容予忽然想喝奶茶,缠着程淮启往生活区走去。此时还没正式开课,教学区十分寂静,生活区却热闹得很,大多都是新生,兴致勃勃地逛着超市,或囤一些军训期间要吃的零食,或购置一些宿舍用品。 两人也走进了那家校园内最大的超市,程淮启拎着购物篮,给陆容予拿了好一些她爱吃的零食。 陆容予又拿了一袋果冻放进篮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对了,你怎么会也在金融系?而且还跟我一个班?” 第69章 我草!我草!我!草! “对了,你怎么会也在金融系?而且还跟我一个班?” 程淮启闻言,剑眉微扬:“还记不记得我到十一中看你那次走之前说了什么?” 只要你能上B大,我们一定能在一个专业。 陆容予当然是记得的。 还因为这句话琢磨了好久。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进金融系的?” 程淮启停下脚步正对着陆容予。 明亮的灯光从四面照来,他低下头看着她,目光灼灼,相对的两人与左右两排货架共同构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周围的人仿佛在一时间消失了一般,陆容予眼中除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他线条勾勒地极完美地薄唇轻动,出口的话语柔和却带着肯定的意味。 “把我给你的笔记最大限度地消化完,就能进B大金融系。” 这是他按着她对知识体系的理解程度理出两本笔记,又翻了近十年B大各专业的录取线得到的结论。 也是他在那段时间花费最多时间和心力所作的事。 其实左右不过是他单方面宣布的一场赌博而已。 赌她不会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赌她也想离他更近一些。 赌她会为了他拼尽全力。 好在心力没有白费,他赌赢了。 他的回答,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落入她耳中,陆容予不仅听见了他已经说出口的话,也体会到了他没说出口的那些内容,重重点了点头。 她的确有努力的。 不遗余力的那种努力。 在十一中那每一个埋头在教室里学习、见不到太阳的日子里。 在寝室里那每一个借着窗帘外渗进来的点点微光、摸着他的画像入睡的日子里。 在每一次累到连眼皮都睁不开、想到和他的约定又强打起精神逼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的日子里。 在他明明没有陪伴、却又仿佛时刻陪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 刻着他名字和高考加油的护腕、他托秦陆带来的每一句话、她和他过去共同相处时的每一帧回忆,都是她在牢笼中的救赎,是无论环境如何黑暗,都能在绝望中为她亮起一星一点微光的温暖。 就如同以前每天午休时他为她留的那道光一样。 不偏不倚,正正好地照在人心里最柔最软的地方。 好暖好甜。 让人想到就忍不住唇角微弯。 为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为了他的努力和期待。 为了他们更好更亮的未来。 不遗余力,不留遗憾。 小姑娘的眼眸里有些湿意,蒙了层雾般朦胧动人,抬头看着同样眉眼含笑的人,扭捏了一下,最终还是顾念着超市里人多,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亲昵地伸出食指,在他掌心轻轻刮了刮。 简简单单的小动作也能让她俏脸微红。 程淮启莞尔,顺势拉过她把人搂进了怀里。 听说B大的军训并不轻松,程淮启生怕陆容予又一个不注意瘦地脱了形,整整给她挑了满满一篮子零食后才去收银台排队。 陆容予望着那一大堆东西,嫌弃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呀!这么多东西我也拎不上七楼呀!” “我拎回去,训练的时候给你带来。” 陆容予歪了歪头,冲着他展颜一笑。 这头不歪还好,一歪,那如花般娇俏的笑颜才绽放了没几秒,就僵在了半空中。 与对面几乎要瞪出眼眶的四只眼珠子呆滞地如出一辙。 “怎么了?”程淮启见陆容予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定在半空中,伸出空着的左手捏着她的下巴,把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顺便也阻隔了身后两人的视线。 陆容予回了回神,在心里气闷地喊了一句冤家路窄,踮起脚,凑到弯下腰的程淮启耳边,轻声道:“……我两个室友就排在我们后面。” 那两个“特别喜欢”自己的室友? 程淮启挑了挑眉,没说话。 两人都沉默下来,背后传来的说话声就显得尤为清晰。 “我草!我草!我!草!” “……你别草了。” “我他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程帅哥就是小妹妹男朋友?这是真的吗?” “我们都亲眼看见了,还能是假的吗?” “是梦吧?” “……大概吧。” “可是好真实啊!刚才程帅哥还掐她脸!而且我说帅哥怎么会这么爱吃零食,而且还都是甜品,结果是给女朋友买的。绝了!” “我靠,好尴尬啊!刚刚我还让小妹妹把她的丑男友换成程帅哥,结果现在告诉我她的丑男友就是程帅哥?” “……” 这两个人说的小话也未免太大声了点。 陆容予在听到那字正腔圆的“丑男友”三个字时,不知为什么就心虚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一眼“丑男友”,眼见“丑男友”的脸色果然显而易见地黑了下来。 …… 这大概是程淮启人生第一次被形容丑吧。 有点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陆容予轻轻扯了扯程淮启的衣角,别扭地开口安慰道:“也算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了。” 程淮启:“?” 去他吗的新体验。 谁爱要谁要。 …… 总算是排上队结完了账,陆容予从大袋子里挑了一盒流心曲奇出来,准备今天晚上吃,又拉着程淮启飞快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陆容予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但事实证明,她实在是低估了“丑男友”的影响力。 B大的同学不像五中的同学,一样几乎全是B市的本地学生、且都知道程淮启的来历,反而有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不明真相的吃瓜同学,但程淮启毕竟是以省状元的身份考进的B大,虽然B大里这样的一流学府里状元一抓一大把,但无奈这个状元他不按常理出牌,不仅纡尊降贵、进了一个校内排名仅仅第八的金融系,还长了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 在座的都是大学生,其自由与八卦程度自然远超那些连玩手机都要偷偷摸摸的高中生,大学生们天天抱着手机高速冲浪,是绝对不可能错过这样一个惊天大瓜的。 吃瓜群众们线上线下、双管齐下,同时传播有关这位状元兼校草的八卦,没过几天,全校的老师和同学、甚至连一部分教官,都已经对“程淮启”这个名字熟透了,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天,又到了军训的中场休息期间,陆容予正抱着自己的宝贝水杯补充着生命之源,就毫不意外地再次听到了程淮启的名字。 平时金融1班的教官宋萧总喜欢cue程淮启,要不让他配合自己示范一个动作、要不让他在休息时给大家表演个才艺、要不就打听打听他和小女朋友高中时的八卦,还会时不时有隔壁班的教官过来凑热闹。 程淮启每次都敷衍过去,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而且大家都只把苗头对准程淮启,没有一个人过来找陆容予的麻烦,程淮启于是不甚在意。 不过,自家女朋友却一直心安理得地看着亲亲男朋友频频被推上“风口浪尖”,还和一众吃瓜群众们一起笑得不亦乐乎。 不过今天的这个声音好像不是来自宋萧。 因为实在…… 太,娘,了。 陆容予在听见程淮启的名字后,居然还听到了那人喊了自己。 “程淮启!你女朋友借我几分钟用用。” 这粗野中带着点儿娘气的声音一出,瞬间把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啧,这话说的……正主不得气得和他打起来? 连宋萧都被来人这一嗓子吼得懵了懵。 陆容予和同学们都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形细长的人影一步一步向这边走了过来,但那人穿着一身迷彩服,又把军帽的前檐压地低低的,即使离得近了也认不出是谁来。 直到那人径直走到陆容予身边脱下帽子站定,陆容予盯着来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开口:“王雅歌?” “哎哟!”王雅歌一把抱住了陆容予,“我还以为你真认不出我了!” “你这一个多月经历了什么?”陆容予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如脱胎换骨一般的人。 直到那天晚上聚餐时,王雅歌还和高二下陆容予见到的一样,是微胖身材,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活脱脱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大美人! 王雅歌的五官本来就清秀端正,这下脸上瘦了一圈,下颌线明显了许多,眼睛也大了一圈,五官仿佛都变得更加立体了,再加上她化妆技术又好,上了些淡妆一点缀,摘下帽子,一眼看去,样貌和气质能赢过在场百分之九十的女生。 王雅歌状似十分洒脱地撩了撩刻意留长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不就是减了个肥。” 陆容予看出她其实是想来自己这里炫耀小下,也不戳破,弯了弯唇十分配合地道:“还把头发留长了。” 王雅歌闻言果然开心地不行,一双眼亮晶晶地,眨了眨眼:“怎么样,我现在好看吗!” “特别好看。”陆容予十分认真地道。 王雅歌乐呵呵地捏了捏陆容予的脸,拉着她一起坐下聊天。 陆容予和王雅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身边围坐了好大一圈人。 还有一个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王雅歌。 “小姐姐,你和陆容予同学是一个高中的吗?” “嗯啊。” “听说程淮启和陆容予高中就在一起了,你能给我们讲讲他们俩的故事吗?” 王雅歌愣愣地看了一眼陆容予,发现本该坐在那个位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了,换成了一脸八卦的宋萧。 …… 不讲她还走的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王雅歌:要说起七哥和小仙女儿的爱情啊,那可是羡煞旁人。 胡彻:要说起七哥和小仙女儿的爱情啊,那可是可歌可泣、惊天动地、感人肺腑! 秦陆:说起七哥和小仙女儿的爱情啊,那可是有违常理、胆大包天…… 七哥:? 陆容予(默默扯了扯神色阴沉的男朋友,又对王雅歌使了个眼色):快把你家这个拖走! 第70章 今天又要忙什么啊? 大一还没有正式开始上文化课、同学们暂时不用面临课业压力,加上军训生活又十分枯燥,在这样的条件下,八卦的影响力就显得尤为强大。 那天,托王雅歌的福,程淮启和陆容予两人惊天动地又感人的励志爱情故事,一下就在B大新生之间传开了,两人的证件照和各类偷拍在社交软件上被疯传,莫名其妙成了走到哪都能收获一大波关注度的B大网红。 陆容予和程淮启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大家的传播不仅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还总是带着善意和祝福的态度,让人即使说不上喜欢,也绝对讨厌不起来,而且神仙情侣走红后,就不用担心有不明真相的追求者盲目上来表白了,也算为两人省下好大一桩事。 军训一晃就过去了,十四天的时间里,大家把班里的同学认了个七七八八,起码从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变成了能把名字和长相对上号儿。 陆容予在过去的两周里一直穿着长袖长裤、带着军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虽说中途轻微地中暑了几次,好歹没有晒伤,也没有晒黑很多,整个过程还能算地上顺利。 结束实践训练的同学们休息一个周末后就要开始正式进入大学生活了,不过在此之前,每个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选班委。 竞选定在了周六晚上。 陆容予和两个室友一起到了教室,看到脱下迷彩服后恍若脱胎换骨、面孔却似乎又变得陌生了一些的同学们,愣愣地眨了眨眼。 大学的班委竞选不像中学时期那么严格,只要有意向者举手上台依次阐述自己的想法,再由班级同学当场举手票选即可。 心理委员、文体委员、生活委员和学习委员的选举都十分顺利地完成了,现在只剩下班长和团支书二职。 负责主持兼刚当上文体委员的华心怡在讲台上动员了好久,底下才可怜巴巴地举起了一只手。 那是寄托着全班希望的小苗苗。 华心怡像是徒步沙漠许久终于见到绿洲的行者,见到那只颤颤巍巍扬起的小细胳膊时,瞬间眼前一亮:“董文同学!你想当班长吗?” 小苗苗摇了摇头:“我想当团支书来着。” 那也比没有的好。 华心怡兴奋地点点头:“大家同意董文同学当团支书的举手!” 所有同学都举起了手。 华心怡带头鼓起了掌,随即全班都响起一阵掌声。 “好!全票通过!那有没有同学想当班长的?” “班长这个职位期末可以加很多素质分的,也很锻炼个人能力……” 类似的话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同学们依旧无动于衷,反而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动静的教室又一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教室内明明坐了三十多个人,此刻却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大家仿佛连呼吸都刻意屏住了,只听得见窗外持续传来的蝉鸣,一声一声,十分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衬地场面更加尴尬。 华心怡回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班长”二字后的一大片空白,捏着粉笔的手指搓了又搓,脸上挂着的笑看也起来越来越勉强:“咱们班儿总不能没有班长吧……” 又沉默了一阵,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试探的声音。 “要不让状元当班长?” 大家的目光瞬间齐齐投向了坐在角落的程淮启。 忽然被点到名的男生剑眉一挑,身上却半点没有动弹,双手随意地搁在桌上,两只长腿叉开摆放着,在拥挤的桌椅间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十分憋屈的模样。 “是啊,不是说程淮启以前也是当班长的吗?还有经验,就更好了!” 不知是谁又补了一句。 这有理有据的一番说辞,让程淮启当班长一事一下成了众望所归,原本寂静的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讨论声。 程淮启刚想出言拒绝,就听见讲台上华心怡的声音传来:“同意程淮启当班长的举手!” 手自然是哗啦啦举了一片。 程淮启偏了偏头,往陆容予那望去,发现小姑娘也毫不犹豫地把手举得老高,满脸的期待中还带着几丝幸灾乐祸,生怕自己看不到似的,还张开五指冲自己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 程淮启无奈地撇了她一眼,败下阵来,到嘴边的一句“我不当”生生咽下肚子,转而变成了:“行。” 于是,选班委一事就这样愉快地拍板了。 大学里的班长不仅像小学中学那样是执行任务的角色,还要承担更多:负责一切班级活动、协助团支部活动、照顾和协调班里的每一个同学…… 其任务之复杂、涵盖范围之广,基本就相当于班主任了,同时,班长还要兼顾学业,可以说比班主任更难当,十分考验个人能力。 虽然学业对程淮启来说不算什么,管理分配的领导能力他也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但在时间这方面,就算效率再高,也总免不了要比一般同学付出地更多一些。 程淮启在军训时就加入了院篮球队,十月初,学校举办了跨院的篮球比赛,每天早上六点到七点半和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两个时段篮球队都要进行训练,再加上还有班长细碎繁杂的工作要做,程淮启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相比之下,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和部门的陆容予就显得清闲多了。 因为寝室楼层太高,刚开始陆容予也乐得清闲,程淮启训练和工作的时候,她窝在寝室学习看书,每天中午和晚上跟他一起吃饭,小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又开开心心,但这样一忙一闲的日子过得久了,总有一方会变得不安起来。 这回不安的不是程淮启,而是陆容予了。 这天是周五,两人一起结束了本周的最后一门课,陆容予刚考虑好要和程淮启一起去一号食堂吃她馋了好久的鸡公煲,就听见坐在身边的人低声道:“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 这句话这周已经出现了好几遍了,陆容予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小姑娘十分委屈地撇了撇嘴:“今天又要忙什么啊?” 程淮启失笑,伸手把她的手握进掌心,温声解释道:“还是前两天那个优良学风班的事儿,有个资料截止今晚八点。” “噢。”陆容予点了点头,又闷闷地道,“那你忙完是不是又要去篮球队训练了。” 程淮启点点头。 这毕竟是不可抗力,陆容予即使心里失落,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你记得吃饭。” 程淮启勾勾唇,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乖。” 鸡公煲分量很大,陆容予一个人根本不能吃完,只好随便去了另外一个窗口买饭,等下次程淮启有空了再拉他来一起吃。 陆容予在餐厅慢吞吞的吃完饭后,还去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才回寝室,刷卡后推开门,发现寝室里居然只有杜慕婷一人。 房间顶上的两盏长管大灯都没开,只有杜慕婷的床下亮了一盏桌面灯,一个略显疲倦的身影正在橘黄的灯光下敲着键盘,连陆容予推门进来了也没有半点反应。 陆容予疑惑地拍了拍杜慕婷的肩:“小文呢?怎么还没回来呀?” 杜慕婷和董文关系很好,同吃同学同行,因此,杜慕婷对董文的行踪也更加了解一些,解释道:“她在忙那个优良学风班的报名呢。” “那不是班长的工作吗?” “班长和团支书一起的吧。” 陆容予愣了好半晌,才轻轻“噢”了声。 杜慕婷手中的键盘敲着敲着就停了下来,双脚蹬着地把椅子向后挪了挪,身体后仰,转头笑着打趣陆容予:“怎么,吃醋啦?是不是后悔当时没有竞选一下团支书,这样才能天天跟男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工作?” “才没有!”陆容予毫不犹豫地反驳,话一说完就逃也似的抱着毛巾和睡衣进了卫生间。 她好久没有那么认真的照过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看着好像比高中的时候瘦了些,也不知两颊的婴儿肥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连身形也悄悄抽了条,本来稍显稚态的样貌出落地更加有少女的味道。 明明清丽又娇俏的容貌,一双漆黑的鹿眸中却含着点点慌乱,不自觉地咬起了下唇,面色也看着十分不自然。 花洒中的水猛然喷到身上,热气在狭小的空间内氤氲上浮,没一会儿,浴室门上就挂上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眼前的一切都被一层薄雾笼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陆容予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董文和程淮启并排坐在同一张桌子前,肩并肩、手靠手、头贴头一起商量文件,忙完后又一起走进餐厅,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着同样的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钻到她的脑袋里,像洪水一样把脑海灌得满满当当,还哗啦啦地晃荡着,片刻安宁也不肯给她留。 两人那亲密无间的模样实在是看得陆容予难受。 虽然知道两人就算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也绝不会是自己想下出来的这幅逾矩的模样,但知道是一回事,吃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容予觉得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又湿又重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被棉花和其中的水分挡地严严实实,整个人都堵得慌,像是下一秒就会窒息一样,却又偏偏有像游丝一般的气体,来来回回地进出,吊着她的最后一丝气息,让人浑身不痛快,董文最初见到程淮启时说的话也偏偏在这时蹦进了陆容予脑子里。 “我靠!名不虚传啊!这要是我男朋友我,做梦都能笑醒啊!我被调剂阴差阳错来了金融系,本来还不乐意呢,现在觉得值了!” 明明白白的一句玩笑话,此时听起来却十分扎心,像一记重锤,猛地砸在了陆容予的小心脏上,钝钝的敲,疼得人浑身发颤。 浴室里的空气被小姑娘心里的怨气一丝丝吸走,温度越升越高,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个澡也没什么心思洗了。 陆容予烦躁地把头发和身体冲干净,匆匆离开浴室,在窗前边擦着头发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第71章 吃醋了,你看着办 时针走得好慢,陆容予觉得明明已经过去了好久,可窗外连天都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介于明和暗之间,灰蒙蒙的。她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拿笔敲着许久未翻动一页的书本,烦躁地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肯定是学不进去了。 不胜苦闷的陆容予最终约了王雅歌一起出来喝奶茶,两人约在松南餐厅的奶茶店门口碰面。 王雅歌大老远的就看见陆容予满面愁容的模样,于是加快了步子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掐了掐她富有弹性的脸蛋,连连“哟”了好几声,打趣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的宝贝儿了?” 陆容予接过营业员递来的两杯奶茶,又递了一杯给王雅歌,闷闷地摇了摇头:“没有。” 王雅歌就着吸管嘬了一口,边嚼着嘴里Q弹滑嫩的珍珠,边拉着陆容予走到窗边的卡座,亲亲热热地挨着她坐在了同一侧,猜测道:“程大佬欺负你了?” 陆容予在脑子里思考了一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欺负了,但要真说是欺负的话,又不太恰当。 这事不好说。 她泄愤似的用力吸了一口奶茶,摇了摇头,含含糊糊道:“也不是。” “那是咋了?”王雅歌见她一幅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觉得好笑极了,“你得说出来姐们儿才能给你出主意啊!” “也没什么,”陆容予又扭捏了一会儿,终于转过脸来,眼眸却还是低垂着的,“就是上次不是跟你说了程淮启是班长嘛,最近他和团支书有很多工作要一起做,可能做完还会顺便和团支书一起吃个饭,我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一点别扭。” “团支书是女生?” 陆容予点点头:“就是我室友,她特别特别喜欢程淮启。” 王雅歌条件反射地想说“喜欢程淮启的人多了去了”,但听到她把“特别”一词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两遍,满脸真心实意的样子,不禁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转而安慰道:“哎呀,现在全学校都知道你俩是一对儿,你室友肯定也只是程大佬的颜粉,没有别的意思的,你看我,我不也天天说他长得帅吗?别人夸你男朋友,你应该高兴啊!” “你和她不一样的。”陆容予摇摇头,否认了王雅歌的一番话,又控诉起来,“程淮启最近都陪她吃饭,不陪我吃饭;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告诉我过他要和团支书一起工作,要不是我另一个室友跟我说,我还以为他都是一个人忙的。” 王雅歌看她这幅吃醋的小模样,萌的心都化了半截,好笑道:“这不是正常的吗,跟工作伙伴儿一起吃个饭再正常不过了。你想啊,现在程大佬每天上课都跟你黏在一块儿,只是偶尔一顿饭不陪你,你就成这样儿了,等以后程大佬变成程总,三天两头跟业界女精英吃个饭喝个咖啡下午茶的,那你不得酸死?” 这番话听着颇有道理,陆容予瘪了瘪嘴,没说话。 “那你说现在秦陆在C市,我和他离得那么远,他那种没心没肺的性格加上那张脸,不知道得多少女孩子围着转,按你这想法,我不得天天飞去查他岗?” 陆容予听到王雅歌这么说,一下就被带跑了话题,眉宇间的愁色尽数转化为惊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呀?那天程淮启跟我说秦陆会送你回家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可思议呢!你们在一起了你居然也不告诉我!” 王雅歌赶忙伸手捂住陆容予的小嘴,另一只手食指竖起放在嘴唇前,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没没没,我还没正式答应他呢,我得让他多追我一会儿,不能让他太轻易得逞。” 陆容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好老练。” 王雅歌摆摆手,云淡风轻道:“可不咋的。” “咳,言归正传啊,言归正传。”王雅歌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板,“总之呢,我觉得你没必要为这个事儿糟心。他俩也就一起吃个饭,程大佬不是那种爱唠嗑儿的人,要唠也肯定是工作上的事儿,他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嘛!肯定就是单纯的工作伙伴关系啊!有你这神仙颜值摆着,别的什么妖魔鬼怪,哪还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啊?你瞎想什么打情骂俏,我看连说说笑笑都难。再说了,你当时自己投他当的班长,现在这结果,你也只能自己承受了。” 陆容予连连点头,正欲再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一口,微微一转头,就看到门口迈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面上瞬间苍白了一片。 王雅歌看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忽然变了脸色,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身姿笔挺、迈着大步的高个子男生和一个被遮住了半个身子的女生并排走进了餐厅。 赫然是程淮启和董文。 从陆容予和王雅歌的角度,只能看到程淮启转向女生那边的一颗后脑勺,以及下巴那处突出来的女生满脸笑意的脸庞。 王雅歌想到自己几秒前才把“连说说笑笑都难”这样的话信誓旦旦地说出口,这下就看见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餐厅,一时间不知该心疼自己被扇得啪啪响的脸,还是该心疼闺蜜被戳得生生疼的心。 那头的两人边走边交谈着什么,还比划着手势,一派和谐的景象,共同走到了黄焖鸡米饭的窗口前。 董文对着卖饭的阿姨比了个“2”的手势,两人就站到一旁等着。 程淮启从头到尾都没和卖饭的阿姨说半句话,更没有掏出手机或者校卡付钱,只时而低头和董文交谈。 那样子分明是董文帮他把饭一起点了、钱也一起付了! 陆容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放在桌子底下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掌心都被用力的指甲掐出几个弯月状的凹痕来,也不知道是在气他还是在气自己。 王雅歌即使知道两人这样亲密和谐的模样是假象,但还是忍不住替陆容予委屈起来,一下没忍住说了句脏话。 这时已经将近八点,餐厅里吃饭的人很少,窗口也关了许多,只时不时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和餐具碰撞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王雅歌那句指名道姓的“程淮启,狗日的!”就显得十分刺耳和突兀。 董文条件反射地转了头,目无障碍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到了并排坐在一起的陆容予和王雅歌,抬起头,指着两人和程淮启说了句什么。 明明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是程淮启的错,但陆容予见程淮启迈着步子走来时候,却一下子慌了神,起了逃跑的念头,连桌上的奶茶都顾不得拿,站起身就要走。 王雅歌见状,眼疾手快地把陆容予按回座椅上。 程淮启没几步就走到了两人跟前,王雅歌这才放开陆容予,十分知趣地带着自己的奶茶一起,飞快地溜了。 陆容予烦闷地瞪了一眼抛下她独自逃出生天的好闺蜜,又看了看已然兵临城下的程淮启,眼珠子随着小身板同时一转,背过身去,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他。 一米九多的大高个登时愣在了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揉她发顶的手顿在半空中,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好一个连月老看了都要喊一句尴尬的局面。 四周仿佛静止了一般,刚才的交谈声和餐具碰撞声在一瞬间消灭地干干净净,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玻璃窗中倒映出的几滴摇摇欲坠、还晶莹地反着光的泪珠,无声地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程淮启还没看见玻璃里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样,手机屏就先亮了起来。 是王雅歌发来的消息:吃醋了,你看着办。 程淮启神色一滞,哑然失笑。 身后的人半点动作也无,僵僵地站了那么久,不解释就算了,甚至不来抱抱自己,陆容予垂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心里像是有把木槌在敲着某一块肿起的血肉,又酸又胀又疼。 她努力压抑着眼眶中的湿意,那泪却另择其路,蜿蜿蜒蜒地想要从鼻子里流出来,像鼻腔里进了柳絮一般,痒得要命。 陆容予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眼泪也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程淮启见她白色的裤子上晕湿了一滴,有些手忙脚乱地在她身边坐下,把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四指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大拇指挪动着擦去她脸上的泪,轻声哄道:“吃醋了?” 陆容予越想越委屈,直接用手掰开了他的手,只是哭,并不说话。 程淮启好笑地把人搂进怀里,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要是放在平时,这么一闹过,陆容予也不会再继续生气了,但这次她真的气地狠了,即便身体闹累了,心里却还是不肯原谅他,膈应地很,被他圈在怀里呼呼喘着气,硬是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我错了。” 陆容予仍旧不说话。 程淮启无奈地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腕,用她的手重重地往自己腿上啪啪打了好几下,想着这她总该解气了,却没想到好不容易收了神通的小祖宗再次哭了起来。 …… 程淮启他是不是有病啊! 一句话也不说就拿自己的手当打人的工具,他要打不会自己打吗! 他的大腿那么硬,打了这么久被罚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罚人的人反倒被疼哭了。 被迫营业的陆容予手心都拍红了,火辣辣地感觉一阵阵传来,又疼又麻,简直委屈的没了边。 第72章 初吻 程淮启终于意识到此时的局面已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赶紧拿着冰还没化完,把奶茶递过去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敷手,态度极其良好地解释道:“我下课一跟你分开以后就和董文去了图书馆,填完了优良学风班的申报资料、提交好,就刚才了,所以一起吃了个饭。” 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手心里火辣辣的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陆容予听着他简洁至极的解释,连标点符号都觉得不甚满意,语调多少有些阴阳怪气的讽刺在里面:“哦,提交好就刚才了,所以让她请你吃了个饭。” 陆容予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即把奶茶往桌上重重一放,又扭着头转了过去。 程淮启见她这幅吃醋又傲娇的小模样,又好笑又心疼,十分好脾气地把奶茶重新塞进她手里,大手把她握着奶茶的小手包住,又将小姑娘圈进自己怀里,看着玻璃里映出的那张气鼓鼓的小脸,笑着解释:“这里只能刷校卡,昨天她卡里没钱了,让我帮她付,今天是还我的。” 陆容予听了,仍旧不开心,搬出他说过的原话来反驳:“不是你说‘在北方没有女生请客的道理’的吗?” 程淮启顿了顿,坦然开口道:“这不是请客。我不喜欢她,没有请她的道理。” 这话倒是让人心里稍微舒服了些,陆容予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他怀里窝地舒服一些,努了努嘴继续盘问下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吃饭?有那么多个餐厅,而且松南离你寝室又不近。” 程淮启闻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攒了将近二十年的好脾气,都全数给了怀里这个把他吃的死死的小姑娘。 “每天忙完都快八点了,只有松南还开着,其他几家都关门儿了。昨天我和她也没在一个窗口排队,今天是因为她要还我一顿饭,才在一个窗。”” 语毕,怕小姑娘还要胡思乱想,程淮启又主动补了一句:“而且我都是打包带回去——” 话还没说完,一个托着一份黄焖鸡、一碗米饭、一碗汤和一双筷子的餐盘就“砰”地一声放在了两人面前,筷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荡滚到了塑料碗的碗底边,两者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阿姨那边催了好几次你都没来取餐,我就给你端来了,你慢慢吃啊。”董文看了一眼姿势亲密的两人,留下一个暧昧的眼神和一句解释的话后,飞快地溜回了远处自己的座位,连说句谢谢的时间都没给他们留。 目送热心市民董文离开后,两人把目光转向了餐桌。 那黄焖鸡套餐配了一个煎蛋和些许青菜,整整齐齐地摆在砂锅内,旁边仍在晃动的汤油亮亮地反着头顶打下的灯光,一碗白米饭正腾腾地向上冒着热气,碗底边上还有两只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色非一次性塑料筷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程淮启口中“打包带回去”的样子。 …… 程淮启的脸色黑得如同烧焦的锅底,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耐着性子解释道:“今天结束得晚,我本来准备吃完直接去训练,就没打包。” 陆容予:“……” 照顾到陆容予的情绪,程淮启今晚还是和负责篮球队训练的老师请了假。 别说区区一个院赛,就是当时在五中比国赛的时候,他也一向是以她为先的。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哄好以后就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和自己过不去,欢欢喜喜地一手拉着男朋友,一手拿着奶茶,在偌大的校园里压着马路。 周五的晚上到处有小情侣,散落在校园每一个灯光幽暗的角落,两人走着走着,时不时就能看到相互缠绕、忘情亲吻着的情侣,不小心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听到些不该听到的声音。 陆容予每次都像触电似的把头扭到一边,活像一个看偶像剧男女主接吻时,被父母抓包的小屁孩。 而身旁某已经成年的某程姓男子则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你十六岁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挽着手压着马路,身边的人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陆容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叫名十七。”程淮启又像魔怔了似的开口。 陆容予再次点了点头:“怎么了?” 程淮启眸光动了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般,哑声道:“渴了。” “那我们去买水,我记得前面那边就有一个自助饮料机……” 陆容予伸手指着左前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程淮启握着手腕停了下来。 陆容予歪过头看他,满脸疑惑。 “我要喝这个。”程淮启扬了扬下巴,视线直指陆容予手上的奶茶。 ……这是要和她间接接吻啊! 陆容予俏脸微微泛红,心里想着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两人也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共用同一根吸管好像没有什么,虽然有点害羞,但还是抬高了手把奶茶送到他唇边。 程淮启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混了奶盖的冻顶乌龙味道清清甜甜,却偏偏让人越喝越渴。 得了便宜的人并不满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边满脸单纯的小姑娘,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拉着人往回走了一段,又拐进了教学楼背后的一片昏暗阴影中。 程淮启的腿太长,平时和陆容予一起走的时候都是刻意放慢速度的,这下忽然恢复了正常频率,陆容予跟得累极了,以至于停下的时候还来不及问一句“怎么了”,就先呼呼地喘起了气。 “来这里干嘛呀?”终于缓过来的人抬起头问。 这个位置道路狭窄,淡薄的月光被枝繁叶茂的高耸树木紧密地遮挡着,一丝亮都透不出,只有不到小腿肚那么高的矮灯,像迷你王国的哨兵,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岗,用头盔上的亮光沉默地守护着这条幽幽小径。 四周昏暗,任何的声响都被黑夜放大,程淮启能清晰地听见小姑娘细微的呼吸,感受到她唇间吐出的温热气体。 那呼吸像助情的香料,丝丝缕缕地缠绕住男人的魂魄,而释放暧昧讯号的人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神清澈无比,在一片漆黑中闪着点点亮光,不含一丝杂质。 可就是这样纯净懵懂的模样,让程淮启的呼吸愈发急促了几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下头,掐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把人带进怀里。 陆容予顺势靠进他胸膛,却没想到被他两指卡着,托住下巴抬起了头。 两人第一次靠地那么近,挺立的鼻尖几乎相贴,他呼出的气体喷洒在她唇间,激起一阵温热酥麻的痒。 空气中的暧昧被一把点燃,陆容予的脸烧了起来,心也开始猛跳,隐隐约约猜到他要干什么,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想躲,却又被他捏着下巴拉了回来。 男生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眼神却极度温柔,动作也十分小心。 程淮启抚在她腰间的大手带着能灼伤一切的滚烫温度,贴得她更紧了些,微微用力,把人提起一截。 陆容予不自觉地踮起双脚,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遍她全身,连血液都被烧地滚烫,呼吸急促。 程淮启眼角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凑地更近了一些,几乎和她嘴唇相贴,而后男生薄唇轻启,吐出几个性感的气音:“闭眼。” 他的声音像是一种蛊惑,陆容予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先顺着她的意思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频繁地眨着,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别怕。” 这话不知道是在抚慰她的情绪还是在激励自己,像梵音,又向冲锋的号角,低沉而沙哑,饱含人间最美好又最炽热的欲望。 悠长的余韵还未散去,他温热的唇瓣就先落了下来,十分小心且珍惜地在她娇嫩的樱唇上蹭了蹭,接着叼住其中一片花瓣轻轻舔舐、吸吮。 陆容予脑中的弦随着他的贴近而终于断了,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的用不上劲,手上还剩了一小半的奶茶也随着手上的脱力掉落在脚边,和心中断了的弦同时发出“啪嗒”一声响,整个人都软趴趴的,像是一滩融成水的冰,化在了程淮启怀中,任由他怎么动作都没法抗拒。 很快,程淮启不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轻而易举地探入少女因为愣神而微微张开的口中,先在她弥漫着奶茶香气的贝齿间探寻了一番,又寻到她柔软温润的丁香小舍,舔舐含弄,吸吮挑逗。哦 白纸般的陆容予哪受得住他这样乱来,瞬间一双腿都软了,要不是被他抱着,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一阵阵酥麻的电流顺着血脉从口腔通遍全身,心跳地又猛又急,震地脑袋嗡嗡地响,一片空白,只觉得氧气被一丝一丝抽走,身体越来越热,嘴唇都被吻得麻麻的。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才结束,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 陆容予终于从羞人的氛围中得到释放,神色呆滞,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清凉的晚风拂过全身,让神志稍微清醒了些,不由得想起刚才那叫人羞愤致死的画面,脸颊不受控制地再次热了起来。 程淮启看着一脸懵然,傻傻地只知道害羞,却在无意中把自己勾引到无法自持的小姑娘,觉得实在意犹未尽。 心跳用了狠力,像是下一秒就会冲破胸膛一跃而出,高声宣布着他此刻心中兴奋、欣慰、欢愉和欲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总算知道什么叫食髓知味,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程淮启把看着小少女娇艳欲滴的唇瓣,喉结上下滚了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嗓音沙哑: “喃喃,你好甜。” 第73章 阿姨喜欢什么 有句话说的好:有些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比如接吻。 陆容予觉得,程淮启亲她这件事,可以被毫不夸张地形容为吸/毒。 自从那天勇敢迈出了第一步以后,程淮启就像一台被设置好程序的接吻机器,每天总要找个时间把她托到“老地方”,尽兴地亲一通。他的吻技也和他一贯惊人的学习能力一样,进步飞快,时常亲到陆容予浑身酥软。 想到这,小姑娘的脸上又是一红,不禁开始检讨,自己一个未成年人做这种事是不是合适? “成不成年不是按年龄分的啊,你的社会阅历已经到大学了,你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接个吻算什么。” 陆容予点点头,对王雅歌的一番话深以为然,脸上的红晕却又加深了些。 夜色是最柔软的遮羞布,这天,两人刚结束了庸俗老套却让人欲罢不能的情节,陆容予踹着一颗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的小心脏,挽着程淮启的胳膊,正从“老地方”走回寝室。 “国庆假最后一天我妈生日。”程淮启忽然道。 “啊,那我要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吗?” “嗯。” 陆容予还以为他会说不用,这下听到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不免愣了愣。 “那阿姨喜欢什么呀?” “你。” 陆容予:“……?” 程淮启见她一脸懵然的模样,解释道:“她最近天天给我发消息,让我那天晚上把你带回家,陪她过生日。” 陆容予默了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妈妈过生日,应该会来很多人吧?” “不会,就我,淮安和我爸妈。”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见你爸爸…… 程淮启失笑,捏了捏小姑娘滑嫩的脸蛋:“没事儿,他会喜欢你的。” 陆容予还是不太愿意,又扯了个借口来:“可是周五晚上也是有门禁的呀,不回校要请假的。” 程淮启闻言,剑眉一挑,出口的语气兴味十足:“不回校,你想跟我睡?” …… 她怎么会觉得给阿姨过生日需要通宵呢? 陆容予懊恼地咬了咬唇,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半个字来,只是来来回回摇着脑袋,晃得脸都热热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寝室楼下,程淮启俯身,在小姑娘发烫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那天我带你回去,不用买礼物,人来了就行。” 陆容予只好点头应下。 虽然程淮启和万茜都表示只要她人去、不用带礼物,但陆容予还是为这件事发起了愁。 之前还没见到面的时候,万茜就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这次是万茜生日,自己怎么说也不能空手过去。 可是按程淮启的家庭情况,万茜想必是什么都不缺的;就算真有什么缺的,也不是她能给的了的。 这可太难了。 陆容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参与礼物的制作,显得比较有诚意。 为了这份礼物,陆容予还特地在国庆假时抽了四天回C市,顺便还可以看看陈淑琴、高仪,还有那个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团子。 十月七号傍晚,陆容予早早地换上一套简单大方的小风衣,还特地抹了点口红,捧着小礼盒端坐在寝室里,等程淮启的消息。 程淮启在暑假的时候飞速考出了驾照,这回直接开了车过来接她。 收到他的消息,陆容予走到校门口,对了车牌号后,猫着腰钻进一辆黑色雷克萨斯。 这还是陆容予第一次坐程淮启的车,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开车的样子。 男生神色淡然地靠在椅背上,侧脸棱角分明又立体感十足,一对剑眉横在突出的眉骨上,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线条完美的薄唇。 他左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指节轻点,每动一下,就勾地手背上的经络一起抬动一下,时而转过头看她一眼,深邃漆黑的桃花眼中含着点点笑意。 陆容予撞进那双勾人的眼眸中,心里即将见到公公婆婆和小姨子的紧张感一下子被莫名而来的悸动取代,不敢继续和他对视,羞怯地别开眼,软软糯糯地开口道:“你专心开车,别看我了。” 程淮启勾勾唇,并不说话,从善如流地转了回去。 程淮启家的门厅和客厅之间隔了一面置物架,换鞋时的人不到客厅和餐厅内的景象,只能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模糊交谈声。 陆容予蹲在地上,解鞋带的动作极其缓慢,连手心都出了层薄汗。 程淮启好笑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宽慰道:“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陆容予抿了抿唇,努力扬起一抹笑,跟在程淮启身后走到了餐厅。 程望、程淮安和万茜都已经坐在餐桌前,只等他们过来就准备开始了。 见陆容予来了,万茜款款站起身,亲亲热热地拉着小姑娘坐在了自己旁边。 今天万茜穿了一条深宝蓝色一字肩丝绒礼裙,正式又不会过于庄重严肃,露出漂亮的天鹅颈和大片白皙的皮肤,正坐在长条餐桌的主位上。 陆容予和程淮安一左一右地挨着她坐,程淮启和程望则分别坐在陆容予和程淮安的身边。 座位足以说明家庭地位。 …… 陆容予乖巧地喊了“叔叔”、“阿姨”和“淮安”,受宠若惊地由万茜带着坐了下来,又把手上捧了许久的小礼盒递给她。 万茜先瞪了程淮启一眼,像是责怪他让陆容予带了礼物来,没一会儿,又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对着陆容予道:“怎么这么客气呀,来陪阿姨还带礼物!” 陆容予腼腆一笑,轻声道:“阿姨生日快乐!” 万茜对陆容予这幅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宠爱地拍了拍她的肩,当场就拆开了礼物。 纯白的礼盒比手掌略微长一些,呈窄窄的长方形,外侧用橙色的丝带裹成“十”字,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万茜抽开蝴蝶结的一角,丝巾就松松垮垮地落到桌上。 盒子里面躺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巾。 万茜捏着丝巾的一角提了起来,一块以橙色为主调的小方巾就呈现在了面前。 这块小方巾和万茜以往见过的样式都不同:外侧简单地以奶橙色包了一道细细的边,内部的花纹却十分不同寻常,不对称就算了,还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像是白色和橙色两方势力在丝巾上混战,没有完全融合、却又处处奇异地交汇,偏偏还乱出了几分美感。 “这是……?”万茜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和惊喜,抬头看着陆容予。 陆容予小声答道:“这是‘扎染’,是C市的一种传统染色工艺,我染得不太好,希望阿姨不要嫌弃。” 万茜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惊讶地问道:“是你亲自染的?还特地跑回C市了?” 陆容予十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在C市的丝绸博物馆染的。” “哇!”坐在对面的程淮安咂了咂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万茜手中这条十分珍贵的丝巾。 丝巾的质地丝滑、触感冰凉,她不算行家,却也知道这丝巾是C市特有的料子,不太名贵,却很难得。 小姑娘对自己的生日这么上心,万茜又感动又心疼,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谢谢你费心,阿姨很喜欢这条绝版丝巾!” 本来陆容予想象中的富太太生日会,应该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邀请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拿着酒杯相互客套寒暄的场景。 但没想到今天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宴。 桌上一个蛋糕、几碗长寿面,和几道稀松平常的B市风味佳肴;桌边一对相濡以沫、琴瑟和鸣的夫妻,和一对无论样貌还是能力都足以让父母骄傲自豪的龙凤胎。 还有,还有一个出现显得十分不和谐的——龙胎的女朋友。 …… 当然了,今天是万茜生日,自然一切以万茜的意思为准,只要万茜开心,陆容予的出现就不能算作不和谐。 整顿饭下来,万茜对陆容予的喜欢丝毫不加掩饰,程淮安也对自己这位呆萌的未来小嫂嫂充满好感,甚至连一向寡言少语的程望都开口提了两次,叫陆容予多吃点菜、以后常来玩。陆容予之前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不过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小意外。 大家边聊天边吃了半饱,寿星提出想喝点小酒,程淮启按照程望的指示,去楼上的吧台把珍藏已久的波尔多名品红酒拿了下来。 程淮启熟练地用开瓶器打开木塞,给万茜、程望、程淮安和自己面前的高脚杯内各倒了三分之一,而后五指捏着杯脚,轻轻转动手腕,将杯内的红酒醒了醒,又看了一眼满眼渴望的陆容予,对着万茜道:“她不会喝酒。” 万茜自然不会勉强,起身到冰箱里拿出一瓶葡萄汁,把陆容予面前的高脚杯满上三分之一,那葡萄汁的颜色和红酒极为相近,看上去倒真能以假乱真几分。 又喝了一会儿,程望和程淮启先起身去了楼上书房,万茜则拉着两个女孩子坐在餐厅里说话。 陆容予中途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一下没注意,拿起了和自己的酒杯靠地极近的程淮启的酒杯抿了一口,立即苦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怎么了?”万茜见她表情不对,关切地问道。 那酒顺滑柔和,入口的时候苦涩,过了一会儿却觉得浓郁香甜,回味无穷,陆容予的眼神亮了亮,又抿了抿唇齿间红酒的余味,轻声道:“刚才不小心喝了一口程淮启的酒,好像还蛮好喝的。” 程淮安和万茜同时笑了出来。 “你第一次喝酒吗?”程淮安问道。 陆容予点点头。 万茜笑道:“你还小,以后可以慢慢学着喝一点红酒的,小酌怡情。” 陆容予再次点头,对万茜的这番话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要说:陆容予:婆婆真好,不像程淮启,他真的好小气啊!只给我一个瓶盖! 程淮启:嗯? 陆容予(委屈巴巴):本来就是嘛。 程淮启(把人卷到自己怀里,与她唇瓣相贴,嗓音低沉沙哑):再说一次。 陆容予(闭眼,认命,讨好):男朋友是最大方的! 第74章 算算昨晚的账 “小酌”了几口的陆容予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怡着情,人就先醉了。 小姑娘双颊坨红,眼神迷离,小小的一团几乎是瘫在了椅子上,带着水光的唇瓣还含糊不清地轻轻呢喃着什么。 程淮启杯里的酒本就剩得不多,只有几口的量,她不过是堪堪喝完,人就醉成了这样,看得万茜和程淮安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怎么办呀?”万茜眼神有些无措,像个小少女似的,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程淮安,似乎是怕吵到陆容予,说话的声音极轻。 程淮安思考了一会儿,眨眨眼,笑得灵动又狡黠:“我们想个办法把哥骗下来,然后我们就溜。” …… 程淮启刚从程望的书房走出来,就看到了程淮安的来电显示。 可是他才刚接起来一秒就被对面挂断了。 按程淮安的性格,如果是误拨的话,一定会跟他说一句按错了再挂,绝不会这样一声不吭地直接挂掉。 想到她可能是有事要叫自己下去,程淮启疑惑地下了楼。 走到餐厅时,万茜和程淮安却不知已在什么时候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娇娇小小的少女,背对着自己,整个人都窝在凳子里。 面前的餐桌上还多了一杯蜂蜜水。 程淮启的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加快脚步走到陆容予身边。 小姑娘的浑身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般,软趴趴地瘫在椅子上,两只手没骨头似的垂在两侧,微微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眼神,脸颊两旁不正常的嫣红色却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十分显眼。 程淮启见她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蹲下身,一条臂弯穿到她背后,把人扶起来一些,又拍拍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喝了多少?” 陆容予听见声音,眯着眼仰起头,有些费力地抬起胳膊,食指和拇指合拢,中间留出一道窄窄的细缝,嫣红的樱唇微微蠕动,吐出几个嗲嗲糯糯的音节:“就那么一丢丢,微醺,我是微醺……” …… 像个不知节制的小酒鬼。 程淮启败给她这幅要了命的可爱架势,低低地笑,把人又扶起来了些,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蜂蜜水,低声在她耳边诱哄:“还要不要?” 陆容予闻言,神色一滞,这会儿也不含糊了,迷茫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程淮启,一字一句正色道:“阿姨,我不能再喝了,不然一会程淮启打我怎么办?” 最后一个问句问地十足认真,像是在非常仔细地思考“如果程淮启真的打了自己,自己该用什么对策才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一般。 程淮启简直气笑了。 见“阿姨”还不把“酒杯”拿开,一幅非要劝自己再干一杯的架势,陆容予为难地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极为小心翼翼地道:“程淮启发起火来好凶的!” …… 朦胧中,“阿姨”拿着“酒杯”的手指忽然变得十分用力,连杯子里的酒都晃动了起来。 陆容予想,如果这个杯子脆弱一点的话,应该会当场被捏成碎片吧! 阿姨的力气可真大。 小姑娘盯着杯子愣了半晌,十分悲哀地叹了口气,表情忧虑:“是吧,你也觉得他很恐怖吧!” 空气忽然变得静默,静默地有些骇人。 “阿姨”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十分低沉,含着的情绪也不像是开心,反倒十分愤怒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陆容予不自觉地颤了颤,觉得自己在一个妈妈面前说她儿子的坏话,这行为似乎确实有失妥当,于是略显尴尬地也跟着傻乎乎跟着笑了起来。 程淮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张俊脸比窗外乌压压的夜色更加黑沉几分。 他极力克制着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嗯,恐怖。” 见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认同,陆容予终于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就这样睡了过去。 程淮启肺都快要被她气炸,憋着一股火气,盯着小姑娘安详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骂了句脏话,认命地把人抱上了楼。 —— 第二天早上,陆容予朦胧间想摸索着楼梯下床去。 可她摸了半天都是一片空,哪都没有爬梯!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缓缓睁开,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寝室,而是在一个装修地极其简约大方、一看就是男士房间的地方。 陆容予坐起身,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点点光亮,看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黑白相间的被子。 她懵然地眨了眨眼,而后昨天晚上的记忆如潮水一般轰然涌入脑海,零零碎碎的片段排着队,呼啦啦在面前一闪而过,划出一道道刺眼的白光。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双几乎要把玻璃杯捏碎的、节骨分明的大手上。 …… 天哪! 她昨天晚上都对着程淮启说了些什么!! 想到昨晚自己醉酒后的窘态,陆容予尴尬至极,上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双手握着被角一拉,把整个人都再次埋回了被子里,恨不得就一直这样躲着不出来才好。 程淮安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陆容予把自己整个人都闷进被子里假装隐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程淮安走进房间,把门合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容予?你醒啦?我是淮安。” 陆容予这才把自己从被子里释放出来,一张小脸因为缺氧而闷的红红的。 “你躲着干嘛,我哥也不至于因为你喝了点儿酒就跟你生气啊!而且妈妈已经跟他说了,是我们给你喝的酒。”程淮安坐到床边,笑着安慰。 陆容予眼神闪躲,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问道:“如果你当着程淮启的面,一本正经地说了他的坏话……会怎么办?” 程淮安神色一怔,随即面色凝重地握住了陆容予冰冰凉的双手,十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哦豁,完蛋。” 陆容予一直绷着的一张小脸终于垮了下来。 程淮安听她大致讲了昨晚发生的事,笑得东倒西歪,又安慰了她几句,并表示会和万茜一起站在她这边帮她撑腰,这才算把人哄得好了些。 即使再不情愿,陆容予还是在万茜的催促下下了楼,还和程淮启并排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了早餐。 陆容予忍不住偷偷瞄了好几次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太多情绪,不像是在跟自己生气的样子。 陆容予稍稍松了口气,与万茜和程淮安道别后,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开始了和程淮启的独处时光。 陆容予小心翼翼地钻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背脊笔挺地坐着,始终目视前方,小脸绷的紧紧的。 程淮启瞥了她一眼,也不戳穿,抽出口袋里的红包放到她手里,淡淡道:“我爸给你的。” 陆容予见他一幅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没有丝毫要追究昨天的荒唐事的迹象,瞬间开心了起来,眼神晶亮,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甜甜地笑着接过了红包。 “谢谢叔叔,谢谢男朋友!” 程淮启“嗯”了声就没再说话。 要是放在平时,两人的对话也就该到此结束了,但今天不同,陆容予觉得自己昨天犯下那样的弥天大错,今天怎么说也得努力补偿他一番。 至少要让他感受到自己认错认怂的态度。 是以,只要气氛一冷下来,陆容予就觉得颇为不自在,眼珠子转了转,又找了个话题。 “昨天没和导员请假,会不会被抓到呀?” “请过了。” 陆容予正要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你帮我请的吗?你怎么跟导员说的呀?” 男朋友帮自己请假,导员不会往那方面想吧…… 程淮启剑眉一挑:“我妈帮你请的。” “噢……”陆容予松了口气,仔细一想,忽然觉得更加不对了,她转头看着程淮启,满脸疑惑,“啊?阿姨帮我请的?” “嗯,她认识导员,怎么?”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想来假都请好了,导员也不会特地再来盘问自己。 陆容予讷讷地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程淮启又开了一段路,陆容予正想着再找些什么话来讨好一下昨晚不知被自己气成什么样的人,却没想到车子开进一条空旷的道路后,竟然靠边停了下来。 车窗外树木向后倒退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稳稳地站在了街边,一动不动地和陆容予相互对望着。 这会儿街道上的车极少,偶尔才会有一辆,在另一条道上与他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轻微的呼啸声,卷起路面上细小的扬尘,随后又像一切从未出现过一样,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陆容予疑惑地转过头看着程淮启,在这样安静到诡异的氛围中,上蹿下跳的心跳声不受控制地钻进耳朵里。 “……怎么停下啦?” 程淮启也转过头,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做贼心虚的小姑娘,出口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算算昨晚的账。” 陆容予闻言,呼吸一滞,用细若蚊蝇的音量小声,又怂又固执地为自己抗争道:“阿姨说了!不许你跟我计较的!你也同意了的!” 程淮启挑了挑眉:“我同意的是不计较你喝酒,现在要和你计较点儿别的。”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陆容予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酒,一边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抱着程淮启的胳膊撒娇:“我知道错了。” 见他不为所动,陆容予又娇滴滴地喊了一句:“哥哥~” 草。 小姑娘主动撒起娇来简直要命! 程淮启浑身一僵,眸色变了变,大腿上的肌肉线条都绷得死紧,面上却强忍着不为所动,没有摆出任何表情。 见自己都使出杀手锏了,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陆容予不免有些泄气,鼓着小嘴闷闷不乐了一会儿。 忽然,她又伸出左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另一只手撑着座椅,将身体缓缓凑到他脸旁,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飞快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轻飘飘地道:“给你道歉。” 脸上传来一闪而过的触感,温润而柔软,像羽毛的尖端拂过心尖,挠得人心痒难耐。 程淮启低低地笑,长臂一伸,把人又勾了回来,大手拖着她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对准少女娇柔软嫩的唇瓣吻了上去,辗转着贪婪汲取她独有的芬芳。 陆容予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小手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角,被迫承受着这个无度向自己索求的吻,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没一会儿,她浑身都软了下来,没骨头似的被他抱在怀里轻轻喘着气,而后听见头顶传来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顺着发梢一路传到耳中—— “这样才叫道歉,学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容予(愤愤):但为什么明明没惹你生气,还要天天“道歉”啊! 程淮启:哦?不喜欢跟我亲? 陆容予(嘴硬):一点也不喜欢! 程淮启(一通猛亲):现在呢? 陆容予(继续嘴硬,小脸爆红,恼羞成怒):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半点都不喜欢! 程淮启(意味深长):那只能委屈媳妇儿忍着点儿了。 果茶(嘶吼):七哥好苏好撩好会啊!!!(破音 第75章 兄弟,走个肾吧 天气越来越冷,地理位置靠北的B市很快就进入了让陆容予又爱又恨的冬天。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常都晚上许多,明明温度冷得出奇,雪却直熬到十二月下旬才姗姗而下。虽然初雪到的晚,但这个冬天却比往日都更冷一些,陆容予平平淡淡又甜甜蜜蜜的大学生活也被这个冷冬激起了一明一暗两点波澜。 初雪这天,陆容予的怕冷和懒惰最终还是被下雪带来的兴奋战胜,欢欢喜喜地拉着程淮启出了门。 两人先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等到窗外的雪停了,才披上厚厚的围巾出去踩雪玩。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程淮启不让陆容予直接踩在雪地里,陆容予也乖乖地被他拉着手,走在积雪浅的地方,在薄薄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外面实在太冷,两人走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却没想到在校园内,看见了一个说什么也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身影。 陆容予和程淮启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秦陆怎么会来? 想到王雅歌上次跟自己说的那句“得让他多追我一会儿”,陆容予忽然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俏皮地对着程淮启眨眨眼,压低音量道:“我们跟着他。” 于是两人一路跟着秦陆来到了王雅歌的寝室楼下。 秦陆本就有一米八五的个子,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黑色风衣,更衬得他身高腿长,配上他那副干净儒雅的面孔,倒真有几分帅气的样子。 这个人只要不开口,果然是极好的。 陆容予在心里想着,又看见秦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放到耳边,没一会儿,满脸震惊的王雅歌就从宿舍楼里跑了出来。 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王雅歌见秦陆居然真的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寝室楼下,不禁瞪大了双眼,愣愣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哇!我大老远的跑过来找你,你就这点儿反应啊!小爷我当然是想你了,才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 不远处的陆容予听他这么说,差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手捂住嘴,一手扶住程淮启,乐得前仰后合。 而另一边,王雅歌收回往别处瞥的眼神,白皙的面庞在灯光下僵了僵,表情十分尴尬:“……别这样。” 秦陆:“?” 满腹疑惑的秦陆愣了好一会儿,心随着王雅歌越来越黑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鞋底下踩着的雪仿佛也顺着脚跟一寸一寸爬了上来。 寒意传遍四肢百骸,把他整颗心冻了个彻底。 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一个恐怖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秦陆心里猛地燃起一股火气,像是要把刚才的冰冻烧成了水化开,哗啦啦一股脑儿倒在王雅歌身上似的。 他暴跳如雷道:“你他吗不会一边吊着我,一边在B大又找了一个吧!所以现在我突然来了,你害怕了?” “你说什么呢?!”王雅歌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几乎失控的人。 陆容予觉得事情好像要朝不好的方向发展,满脸担忧地抬头看了看程淮启,无声地询问他要不要过去劝劝,程淮启也不明所以,但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让他们自己解决。” “呵,”秦陆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凉,“平时你跟我在手机上聊天儿可不是这态度,亲近地很!” 王雅歌皱了皱眉,眼神往斜前方瞟了瞟,刚想辩解,又听见秦陆道:“本来上回你说,如果初雪的时候我给你表白,你就答应我,我听说B市今天初雪,特地大老远赶了来。……你倒好!” 王雅歌闻言一怔,也不管秦陆还在中烧的怒火,疑问道:“你今天是来给我表白的?” “不然呢?”秦陆反问,语气不善。 王雅歌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沉默了一会儿,才扬起下巴,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眼神不自然地瞥向别处,佯装漫不经心道:“行呗,答应你了。” 秦陆气得跳脚,还想继续和她纠结上一个问题,一句“你他吗”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不对,维持着破口大骂的表情定格了一会儿,才疑惑地皱起眉:“你刚说什么?” “我说,行呗,答应你了。”王雅歌十分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秦陆深吸一口气,双目放光:“那可不能后悔了啊!我草,追了得有半年了,得亏给我追到手了啊!” 王雅歌面色微红,一下上前伸手捂住他的嘴,示意他说话声音轻一点。 “干啥啊!我脱单还不许说了啊!小爷我现在很快乐!”秦陆拿开她的手,顺势牵了上去,又开始兴师问罪,“那既然你没背着我偷男人,刚才见了我干嘛那幅表情啊?我还以为你会五十米冲刺跳进我怀里给我个大大的永抱呢!” 王雅歌又羞又愤,狠狠地掐了一下秦陆牵着自己的爪子,用力拉着人走远了些。 “……你说话能不能他吗小点声儿啊!” “干嘛啊!我好不容易追到你,你还不让我说话了啊!小什么声儿啊,这附近又没人。” 此时,在一线吃瓜的陆容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十分夸张地直接笑倒在了程淮启怀里,程淮启面上也有明显的笑意,胸腔都跟着一震一震的。 又是下雪又是大冷天的,宿舍楼下没什么人,四处又都积了雪,尤为寂静,陆容予刚才毫不掩饰的笑声显得十分清晰明亮,一声一声传入两人耳中。 秦陆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一束暖黄色灯光下站着的一高一矮、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人,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他放开王雅歌的手,弯腰搓了个硬邦邦的雪球朝两人那边扔去:“程淮启,偷听老子表白,我草你妈!” 程淮启见那雪团子威力不小,直直朝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脸上砸来,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步,把小姑娘挡在身后,用胸膛拦下他接连而来的攻势,同时,也毫不退让地见缝插针,找机会捏雪球丢回去。 程淮启身高腿长,弯下腰来捏雪球显得十分吃力,陆容予见他这么艰难,干脆躲他背后,蹲着身子帮他搓雪球,搓好一个就抬起手递给他,好让他源源不断地输出。 这边程淮启和陆容予配合默契,程淮启力道大、准头又极好,每一次攻击都直奔秦陆的脸去,雪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奋力向秦陆脸上纵身一跃,硬实的雪球一下子绽开白色的烟花,糊在那一张清俊的脸上。 没一会儿,秦陆的鼻头和脸颊都冻得通红,而程淮启只是头发和围巾湿了一些,冲脸砸来的雪球几乎都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秦陆气得连冷都忘了,吸了吸鼻子,再次弯下腰团雪球,边扔还边喊:“媳妇儿,他们二打一,你快来帮我啊!” 王雅歌这才加入战斗,蹲下身和陆容予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出来。 第无数次被程淮启爆头的秦陆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拼蛮力和技巧他是拼不过常年训练的程淮启的,那他只能投机取巧,打他个出其不意了! 计上心来,胸有成竹的秦陆忍辱负重地又用一张俊脸稳稳地接了程淮启丢来的几道重击,疼得鼻子脸颊都像是要裂开。 他揉了揉似乎已经被打歪的鼻子,手上加速团了一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巨型雪球,又硬又实。接着,双手捧着这镇场子的炮弹,直起腰,突然一下绕到另一边,趁敌人还没反应过来,轰然一下向程淮启的侧腰砸去。 “兄弟,走个肾吧!” 秦陆正准备狂笑,却没想到,过于笨重的雪球没有按照预计的线路走,而是直直地冲着陆容予的脑袋飞了过去。 陆容予余光瞥到那庞然大物,吓得一激灵,慌忙站起身,还没完全站起,雪球就砸到了小姑娘胸前。 大雪球飞行途中遇到阻碍,碎成了七零八落的小雪球,在陆容予胸前炸出一朵朵冰冷洁净的小白花,大雪球破碎时产生的冲击力,一下把本就重心不稳的人推到了地上。陆容予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唰”地一声,把雪地压得凹下去一块,印下一个残缺不全的小人影。 秦陆、王雅歌和程淮启见状,顿时都慌了。 程淮启健步如飞地迈步到陆容予身边,把人扶起来,一对剑眉皱地死紧:“摔疼没有?” 雪虽然积的不深,但好在陆容予裹得厚实,又是在半蹲的时候摔到,重心极低,并没有多疼。 陆容予乖巧地摇了摇头,还傻乎乎地冲着关心则乱的人笑了笑:“雪地好软。” 见她没事,程淮启才松了口气,心疼地把小姑娘护在身后,转身看着秦陆,一幅非要为媳妇儿讨个说法,不然誓不罢休的样子。 秦陆十分愧疚地向陆容予认认真真地道了歉,陆容予也十分大方地表示了自己不介意,但程淮启的脸色仍旧比这夜色还黑。 秦陆见他不依不饶,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哥,苍天有眼,我刚刚想打的人真的是你啊!我怎么可能要打你的宝贝女朋友啊!” 程淮启“嗤”了声。 陆容予本来就没摔疼,想着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玩,不该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扫了兴,扯了扯程淮启的衣袖,轻声道:“我真的没事。” 陆容予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王雅歌饱含愤怒的声音:“秦陆,受死吧!” “竟敢欺负我姐妹!” 王雅歌又吼了一声,手上还抱着一个比刚才秦陆捏的更大了几分的巨无霸雪球,迈着沉甸甸的步子向秦陆走来,十分费力地挥动着双臂,那巨无霸雪球就冲着秦陆的屁股猛地砸了过去。 秦陆被突然袭击,一个踉跄往前跌列了几步,屁股上随之传来一阵冰凉,裤子湿了一片:“我靠!你谋杀亲夫!” 正说着,程淮启也毫不客气地弯腰捏了把雪往他身上砸去,边砸还边用眼神示意陆容予也加入。 秦陆被打地嗷嗷直叫,逃无可逃,更别说反击了。 得嘞。 二打一变三打一。 都是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秦陆:兄弟,走个肾吧! 程淮启:? 程淮启(神色莫名):小姑娘还小,过段时间再说。 秦陆(张狂):哈哈哈,这你就不如我了吧!我女朋友年纪不小了,我就可以!终于有一件事儿能压你一头了!给我乐得…… 王雅歌(威胁):? 王雅歌(越想越气,揪住秦陆,疯狂拧肉):你说谁年纪不小了? 秦陆(抱头鼠窜):没,没,我刚说程淮启年纪不小了。 程淮启(加入战斗) 秦陆,卒。 第76章 去世 那晚以多欺少的战役,最后以秦陆连连打了三个喷嚏而告终。 秦陆的导员管的严,他能找到借口请假出来,就颇废了一番功夫。 是以,这次他只跟学校请了两天假,准备把人先骗到手就回去,但没想到,自己到了B市的当晚就感冒上了,还有点严重。 秦陆于是趁热打铁,第二天操着浓重的鼻音给导员打电话,把请假时间延长了几天,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一延,就死皮赖脸地从周二延到了周五,正好是平安夜。 飞机定在了周五晚上六点半,程淮启和陆容予特地翘了下午最后一节近代史课,和王雅歌一起陪秦陆吃晚饭,然后程淮启先开车载着三人去机场,送走秦陆后再带着两个女生回学校,这样王雅歌就不会落单了。 秦陆把程淮启这辆低调奢华的凯迪拉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才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十分宝贝地摸了摸车门内侧包着的真皮边,感叹道:“哇去,我们明明是一块儿拿的驾照,凭什么你现在天天香车美女,而我在C市啥也没有!” 程淮启还没来得及泼他冷水,坐在后排的王雅歌就一个锋利的眼刀甩了过去,冷哼道:“在C市,你还想要哪个美女?说出来,我帮你把把关儿。” 秦陆瞬间熄了气焰:“哪儿有,哪儿能啊!” 一行人往机场去,车正开到半途,陆容予便难得地接到了陆昱兴的电话。 小姑娘的话不多,几乎都是“嗯”和“好”,但程淮启还是从这寥寥几个字里听到了她的情绪变化,通过后视镜一看,脸色果然不太好。 陆容予挂了电话就觉得心里堵堵的,没有再开口说话,程淮启见她不想说,想来是因为王雅歌和秦陆在场不方便开口,就猜到了应该是家里的事,于是也没问;坐在前排的秦陆一路喋喋不休的,毫无察觉;但一直在陆容予身边的王雅歌却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拉着陆容予的手问道:“怎么了?” 陆容予摇了摇头:“没事。” 见她不愿多说,王雅歌也没有一直追问,把话题扯开了去。 把秦陆送上飞机,又把王雅歌送回寝室后,程淮启才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柔声问道:“家里出事儿了?” 陆容予点点头,声音有些低落:“我奶奶生病住院了,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听我爸爸的声音,情况应该是挺严重的,好像叔叔婶婶也过去了。” 程淮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想去看看吗?” 陆容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去一下吧。” 血缘关系不可分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容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李书玲思想再封建对她再不好,也终归是她的奶奶,更何况老人都是见一面少一面。 程淮启开车带着陆容予来到了市中心医院的住院部,两人按陆昱兴发来的短信找到了李书玲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 医院里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装修都是冷白和蓝色调,与窗外浓黑凄冷的夜色融合在一起,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悲凉。 走廊的地板擦得干干净净,有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抱着诊单的护士和捧着鲜花果篮的探亲家属走过,在地板上映出一个个不太清晰的影子,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密集而沉闷。 程淮启抱了抱怀里神色莫名的女孩,看着她细瘦的小身影拉开门走了进去。 李书玲住的是两人间,不过隔壁床暂时没有病号,陆昱兴就坐在那张空床上和李书玲说话,见陆容予来了,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陆容予在陆容予身边坐下,轻轻喊了声“奶奶”。 李书玲极轻地“嗯”了声,半靠着倚在床上,神情疲倦。 不知是不是病号服和灯光映衬的原因,她的脸色显得尤为苍白,脸庞瘦削。 自从陆容予来B市以后,算上今天,一共见了李书玲三次。回想前两次见面,陆容予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老人似乎是一次比一次瘦的。 第一次见是中秋节,那时的李书玲身材健康,不胖不瘦,小臂上还有些肌肉,打起人来生疼;第二次见是冬至,那时的李书玲比中秋时瘦了一圈,穿着冬装半点不臃肿,脸颊两侧都凹进去了些,抱着陆容嘉的时候也没有先前那么轻松;而今天,床上躺着的老人已经瘦得脱了形,露在衣袖外的一双手像干枯的树枝,只剩下皮包骨头和几根奇异地凸起着的青筋。 或许是被病痛折磨地狠了,李书玲已经没有当时的力气再对陆容予恶语相向,见她能来看自己,甚至还觉得有点开心,费力地抬手指了指床头柜上摆着的花篮,有气无力地道:“吃个苹果。” 陆容予愣了愣,见陆昱兴对她点了点头,于是不太自然地半站起身,伸手拿了个苹果放在手里。 气氛冷了半晌,李书玲忽然闭上眼道:“之前我误会你和你妈妈了。” 陆容予一怔,没有回答。 她说不出原谅的话。 李书玲确实对她造成了很多伤害,也出言侮辱了高仪,这些她不主动去和李书玲计较,并不代表她真的不在意,更加不是李书玲此时连道歉都算不上的一句承认就可以翻篇的。 见她不说话,李书玲似乎轻微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怨我,我也不需要你们母女的原谅,你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们,这没办法。只是我都是一个半只脚埋进鬼门关的人了,不知道哪天就死——” “妈。”陆昱兴及时打断,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李书玲闭上眼,没再继续往下说,似乎因为刚才那番语无伦次的话耗尽了全部精力,呼吸都变得极其缓慢,气若游丝地道:“你走吧。” 这话显然是对陆容予说的。 陆昱兴皱着眉看着陆容予,开口道:“小程还在外面等你吧?你们先回去吧,奶奶这里有爸爸和叔叔看着。” 陆容予点了点头,抿抿唇,在出门前还是出言嘱咐了一句:“您也照顾好自己。” 病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发出咔哒一声响,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空旷又响亮。 程淮启转过身,看见小姑娘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脸色却略显苍白,一对秀眉微微皱起,沉闷郁结的模样。 陆容予钻进程淮启怀里,偏头蹭了蹭,不知该怎么向他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明明不该为李书玲难过,这太不值得了。 可是在亲眼见到李书玲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和那双枯木一般狰狞可怖的手以后,这两个画面就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心里堵得慌。 她不太愿意接受李书玲命不久矣的事实,甚至觉得连她鲜活地挥着扫把打自己、中气十足、像炮轰一样一句不带喘气地骂自己的场面,都显得没那么可恨了。 也有点不太甘心李书玲就这样死掉。 她还没有一份成功到能让自己独立着闪闪发光、能让陆昱兴感到骄傲的工作,也还没有和程淮启最终修成正果;她没能让李书玲亲眼看到,女生可以怎样在这个社会里实现自己的价值、怎样找到与男性对等的幸福。 她原以为还有很久可以去做这些事。 她的确有,但李书玲却好像等不到了。 程淮启和陆容予回去的途中,在电梯口碰到了刚买完饭回来的陆昱成和赵月,陆容予问了李书玲的情况,赵月解释道:“是胃癌。一年前奶奶就时不时恶心、呕吐,她觉得是小事,没有重视,后来严重了,又硬撑着不肯做手术。她的性格你也知道,我们劝不动的。直到今天,实在疼地不行了才送来医院,一查发现是晚期。现在要做化疗,到时候准备手术。” 陆容予点了点头。 之后一段时间,李书玲的病情略有好转。 思及上次去探病时的尴尬场面,即使离得不远,陆容予也一直拖着没去看她第二次,1却没想到仅仅半年后,李书玲的病情突然恶化,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离开了。 陆容予彼时刚在食堂买了早晨,边吃边走着,准备在去教学楼上课。 她前脚正要迈进教学楼,后脚就接到陆昱兴的电话。 陆昱兴从来不会一大早给她打电话。 陆容予本能地觉得不好,手中提着的豆浆哗啦掉在地上,洒出一片乳白,她接电话的手都微微颤抖。 “奶奶没了。” 才说老人见一面少一面,却没想到那次居然是最后一面。 虽然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当亲耳听到陆昱兴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容予的心跳还是骤停了一下,顾不得清理脚下洒落的豆浆,拿起手机给程淮启发了个消息后,立刻打电话给导员请假。 程淮启和陆容予赶到医院的时候,还没进房间,就先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和悲恸交杂的哭声。 程淮启抱了抱心情沉重的陆容予,低声道:“进去看看吧。” 陆容予点了点头。 如果说四个月前的李书玲是瘦的话,此刻的李书玲只能用柴来形容。 床上躺着的人像一张纸片一般,又轻又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刮一阵风就能飘到很远的地方去。 她走得并不安详,像是刚受过一场酷刑,眉头紧紧锁着,一口发黄的牙齿用力咬住苍白的下唇,连死后都没有松开,那褶皱又松垮的皮肤包裹着一副骨头,立誓要扎破皮肤一般,骨节处奇异地突出来,整个人又苍白又灰黄,如一颗半辈子在沙漠中受尽风霜,再也没法忍受,终于倒下的老树。 陆容予看得毛骨悚然,甚至有些反胃,不自觉地腿都软了,扶住身边的陆昱兴才勉强能站住。 “来了。”陆昱兴没看她,只抿着唇,一双眼通红又湿润,说出口的话沙哑至极。 陆容予懂事地点点头,看着前排痛哭哀嚎的赵月,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李书玲死的非常痛苦,是硬生生被疼死的,甚至没熬到手术。 陆容予难以想象,是怎样的疼痛,能直接剥夺一条人命,但又觉得以李书玲的身体状况,任何一点点疼痛,都能把她带走。 或许也算是在偿还她一辈子种下的苦果。 在充斥着哭嚎和悲伤的狭窄病房里,陆容予全程沉默地看着一个个人,趴在李书玲床边痛哭追思。 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忽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李书玲还破天荒地给自己发了个红包。 在死亡和亲情面前,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多事情值得去执着和追究,一眼望得到边的生命倒计时,逼着人学会善良与和解。 或许李书玲在最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时,就慢慢地想开了。 在死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明白过来自己一辈子的执着都是错误的、甚至是可笑的,也算是一件极度悲伤的事。 第77章 大结局 李书玲的葬礼很快就到来,按照她一直以来的愿望,葬在了老家C市。 陆容予要准备期末考,就没有去参加那个压抑沉郁的场合。 她从头到尾没有为李书玲流过一滴眼泪,只是时而想起的时候,会觉得有一些惆怅,不过更多的是对她被时代造就的命运而感到惋惜。 总而言之,对陆容予来说,李书玲在她生命中的出现,就好像小时候调皮捣蛋的邻居,时不时和她偶遇一次,不欺负到她哭就不满意。但后来,捣蛋鬼长大了、渐渐懂了分寸,而她也搬家了,所有曾经的不愉快都变成了一段扁平的而遥远的记忆,再回忆起来时只有感慨,并没有当时的委屈和愤怒了。 —— 陆容予从没有相信过“上了大学就轻松了”这样的鬼话,不过也实在没有想到,读个大学能这么累。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大学比高中的压力更大。 B大毕竟是顶级学府,学习氛围十分浓厚,能进入B大的都不是一般人。 陆容予所在的金融系人才辈出,课也多,对文科和理科方面知识的综合要求很高。平时她并没有很多时间休闲娱乐,大多都在看书、做作业和写论文。 虽然陆容予日复一日地督促自己努力学习,在但她大三时,也还是没能争取到保研资格,而且离保研的最后一个名额仅有0.6的加权分之差,于是,只好可怜巴巴地开始了艰难的考研之路。 而程淮启在大学时期,则没有把精力重点放在学习上,除了学习一些必备的理论知识外,大多数时候都跟着程望学习管理公司的实践操作。三年下来,他已经在业内稍稍崭露头角,长辈们提及“程淮启”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赞叹和欣赏。 当身边绝大多数同学都收到了国外名校的offer或知名企业的邀请、程淮启也在程氏干的风生水起之时,陆容予也终于收到了自己考研成功上岸的好消息。 虽然大四毕业后的这个暑假,陆容予就已经是一名准研究生了,但按年龄来看,她才堪堪过了20岁。 陆昱兴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刚满20岁就去领结婚证的。 就算结婚对象是程家出类拔萃的儿子,而且跟自己女儿已经谈了6年恋爱,也不行。 “小予还太小了一点,再过两年吧。七年之痒,你们现在才六年,一辈子就结一次婚,还是要谨慎一点。”陆昱兴目光沉沉地望着程淮启,半点也不肯松口。 陆容予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陆昱兴这幅语重心长的样子,简直像个七八十岁的操心老头。 第一次上门提亲就遭到无情拒绝的程淮启无奈地伸出手,捏了捏身边幸灾乐祸的小姑娘,心里烦地要命,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一张脸伪装地滴水不漏,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您说的是。” 一从家里出来,程淮启的脸色就不受控制地黑了下来。 “怎么了嘛。”陆容予笑着扯了扯满脸写着不开心的人,“我才20,你也才23呀,我们都还年轻,为什么要那么急着结婚?” 程淮启眸色变了变,没说话。 两人分开后,陆容予对程淮启今天反常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回到房间,忍不住给王雅歌打了电话。 “咋了,宝贝儿?” “雅歌,你说为什么程淮启那么急着要跟我结婚啊?我们明明都还那么小,我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呢,一点也不想结婚。” “诶,不能够啊?你俩感情那么好,半点儿岔子都没出过,两边父母又都很满意,没道理急着结婚啊。”王雅歌在心里合思了一番,又问道,“我问你个事儿,你别害羞啊。” “什么事?” “你俩那个了没啊?” “哪个?” “就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王雅歌心道八成是没有,但还是硬着头皮换了个问法,“你们有没有做过比接吻更亲密的事儿?” 电话另一头的陆容予想到某几个漆黑的夜晚,程淮启在车后座,把手探进自己衣服里乱来的场景,瞬间脸涨得嫣红,连背后都涌起一股热意,独自羞涩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有。” 王雅歌本能地觉得自己要说的和她心里想的不是同一回事儿,又问:“那你们到最后一步了没?” “……还没。” “噢,那就破案了。” “怎么说?” 王雅歌瞥了一眼刚洗完澡,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秦陆,压低声音道:“男人嘛,他们都有那方面需求的,我觉得程大佬是太稀罕你了,不结婚就舍不得碰你,但是他又太想要你、忍不了了,所以想快点儿结婚。” 即使王雅歌压低了音量,有几个模糊的字眼还是蹦入了秦陆的耳中,秦陆隐约听到“男人”和“需求”,一下来了劲儿,一把抢过王雅歌手中的手机,对着陆容予叽里呱啦地说起了话来。 “我靠,你和程淮启还没那啥?他可真能忍啊,我得敬称他一句忍者神龟!你也是够狠的啊,六年啊,我靠,六年!六年你都不给,就不怕把你男人给憋坏了?” 陆容予本来还羞着,一听到“憋坏了”,瞬间慌了神,忙开口道:“还会憋坏?会……会生病吗?” 秦陆“啧”了声,故意使坏道:“那肯定得生病啊!你想啊,就算你自己没那个需求,他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接受自己以后‘永世不得起头’吧。” 秦陆把“永世不得起头”几个字咬地极重,王雅歌闻言笑得东倒西歪,用力拍了他一下,笑骂:“你别带坏小朋友。” 陆容予自然是没听懂“永世不得起头”的深层含义,但莫名觉得这件事非常严肃,认认真真地对秦陆和王雅歌道了谢,迈着慌张的小步子,敲开了陆昱兴的门。 “爸爸。” 陆昱兴正在书房用电脑,见她进来,偏过头问道:“怎么了?” 陆容予走近几步,在陆昱兴身边坐下,问道:“为什么你不同意我和程淮启结婚呀?” 陆昱兴一直以为陆容予自己也是不想那么早结婚的,此时听到她这么问,显然有些惊讶:“爸爸觉得你还小,小程也还年轻,这件事不用急。” “可是我们已经在一起好久了呀,都六年了。” 陆昱兴顿了顿,开口道:“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结婚以后就会变得不一样的,而且爱情长跑十几年最后离婚的也很多,六年不算什么。” 陆昱兴态度鲜明,陆容予也不好再多说,点点头,略显忧伤地回了自己房间。 不过她心里还是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第二天就直接跑到程淮启公司去找他了。 程淮启的助理是一个三十多岁、精明干练的姐姐,陆容予不是第一次来他办公室,照旧向一身职业装的方晴问了好,见程淮启不在,又熟稔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自己特地留在这里的书翻了起来。 “小程总跟着程总在楼下开会呢,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能结束了。”方晴给陆容予倒了杯白开水,解释道。 “谢谢晴姐!”陆容予对着方晴笑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在这里等着就好!” 果然如方晴所说,程淮启过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看见难得来探班的小姑娘,程淮启大步走过去,把人揽进怀里亲了一口,低笑道:“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陆容予一向不打扰程淮启工作,他坐在书桌前,她就在沙发上做自己的事,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等他忙完,两个人就腻歪一会儿。 但程淮启今天似乎比较忙,连午饭都是方晴送进来的,匆匆吃完后,又一刻不停地坐回了电脑前,更不用说和她腻歪了。 陆容予睡完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程淮启这才算是紧赶慢赶地把加急的工作都完成了。 见小姑娘悠悠转醒,程淮启慵懒地靠在椅子里,对沙发上还迷糊着的人招了招手。 陆容予揉揉惺忪的睡眼,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到程淮启跟前,而后被他一把抱进怀里,同他一起窝在了椅子里。 程淮启似乎有些疲倦,没有说话也没有乱摸,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 陆容予发了会儿呆,也醒过神来,觉得程淮启今天似乎老实本分地过了头,半点不像以前激情满满的样子,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转过头去,仔仔细细地对着他精致帅气的脸庞端详了一番,皱着眉,语气里的忧思丝毫不加掩饰:“……你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真的”两个字就很灵性。 程淮启疑惑地皱起眉:“?” 陆容予抿了抿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红润的樱唇一张一翕半晌,才委婉地措好辞,小声道:“秦陆和雅歌说,如果你不赶紧跟我结婚,就会永远都抬不起头,会生病的。可是我昨天晚上又去问了一下爸爸的意思,他好像还是不希望我们太早结婚……” 本来这样一句话没头没尾的,程淮启也不至于想到某方面去,但小姑娘绯红的脸颊,分明把“污秽”二字明明白白地写了出来。 程淮启的表情由疑惑转为了阴沉,黑地几乎能滴出墨来:“永远都抬不起头?” 陆容予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陆容予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双手张开,放在两颊旁降温,出口的声音细若蚊蝇:“不知道,应该就是不……不那个的话,就会生病吧……” “唔,”见程淮启神色尴尬,竟然像是难得害羞了的样子,陆容予硬着头皮道,“其实……其实不结婚也可以先……的,现在都二十一世纪啦……我,我不会介意这个……” 程淮启剑眉扬起,惊讶地望了一眼怀里羞得浑身发烫的人,长臂一缩,把娇软的身躯抱得更紧了些。 小姑娘一脸娇怯,嘴里说着这样近乎于明示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神情却纯净地像初春冰雪消融的小溪,说话的语调也叮当清脆。 那样美好洁白,让人生不起半点亵渎的心思。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整整六年的小姑娘。 真要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染指,怎么可能舍得? 程淮启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和她十指相扣,加紧了几分力道,摇摇头,没说话。 六年都忍过来了,也不在乎再多等那么一会儿。 不过,程淮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会儿”便是整整两年。 两人的婚礼最终定在了两年后的6月初。 程淮启和陆容予交心的好朋友都不多,两人也都是低调的性格,一场小型婚礼只邀请了几十个人,和当初A市极尽招摇的两位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容予甚至连伴娘团都没有请齐,只有王雅歌、薛悦还有一个婆家混进来的程淮安;程淮启的伴郎团为了和陆容予保持一致,也只请了秦陆、张子鑫和陈飞三人,特地从C市赶来的胡彻则因为无法提早几天到而没能加入伴郎团,为此还骂骂咧咧了好久。 邀请的宾客除了程淮启一家,陆昱兴、高仪以及王瑞达、王议外,大多都是两人高中时的共同好友,带上几个程淮启的发小、球友,还有那极尽招摇、千里迢迢从A市赶来的成功人士付迟和其娇妻林止。 婚礼没有安排什么抢亲之类的小游戏,上午新郎接新娘上了婚车,一行人就径直赶去婚礼场地。 虽然这场婚礼规模小,程淮启却从小半年前就开始策划和准备,力求事必躬亲,每一处细节的布置和安排都颇费了一番心思。 从场地的布置到日期的挑选,没有一项不是他仔仔细细考究过的,甚至还特地咨询了很多专家和风水学家。 就算他不信这些,也还是这么做了。 陆容予被这玄学迷信套上了那么久的枷锁,他要以其道,亲自为她解开。 况且,他的小姑娘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当然事事都要最好的。 本来程淮启预备在国外的海岛办一个低调浪漫的婚礼,但六月没有长假、不是所有宾客都有时间大老远的赶去,陆容予也不喜欢搞得那么麻烦,婚礼场地最终就选在了程家在B市城郊的一处地产。 这处本来还空置着,这会儿刚好拿来装修成婚礼场地。 婚礼走西式风格,在室外举行。 翠绿宽阔的草坪早在大半年前就请了高级园丁精心种植和养护,在婚期前一周时被修理地整齐又漂亮,踩上去轻和柔软,发出一阵轻轻的沙响。 由绿枝装点的白色丝绸拱形门进入草坪正中间的婚礼场地,中心过道上铺满了粉色和红色玫瑰花瓣,因为陆容予怕晒,程淮启还特地安排在场地上方培育了一片粉紫色的花藤,墨绿色的藤蔓缠绕纠结成一片棚顶,细碎的阳光从枝叶间的空隙穿过,打下一道道天然的柔光束,将空间切割成一块块的,显出半透明的金色,让人仿佛置身丛林仙境,梦幻、神秘而又甜美。 过道左右摆着两列白色沙发,共十二排,每一张沙发两侧都扎着粉白双色气球和深绿色的藤蔓,最前方则是司仪主持婚礼的低台,背景布上的花藤蜿蜒在洁白的丝绢上,还缀着反着光的金色配饰,圣洁、高贵而灵动。 程淮启挑日子时,向风水师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天气好。 小姑娘怕冷怕热又怕晒,娇贵的很,必须挑要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风水师被这超长时间的天气预报为难地抓耳挠腮,最后在6月3号到10号间挑了6、7、9三个吉日作为备选,等日子近了再根据天气再次挑选。 时间最终定在了6月7号。 这天万里无云,阳光柔和,浅金色的光束同场地正播放着的舒缓的背景音乐一样,丝丝缕缕淌进心里,照得人身心放松而又舒畅。宾客们脸上都挂着祝福的笑容,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脖子,见证这一对璧人的结合。 今天陆容予穿的婚纱和拍婚纱照时不是同一件,是以,程淮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今天的造型。 少女一头乌发高高盘起,几绺碎发被烫出温柔的弧度,垂在耳际,衬地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晶莹细腻,巴掌大的小脸也越发温婉动人。 白色的头纱从发顶一路批散至肩头,线条优美的锁骨下是无袖蕾丝质的领口,礼服在腰间收紧,雪白的布料包裹着少女美好玲珑的曲线。 婚纱下半身并非夸张的蓬蓬裙设计,而是自然地垂地,全真丝的布料托出一条长尾,脚下一双白色镂空花纹细高跟,显得一双美腿修长。 浓妆淡抹,穿着性感而优雅的婚纱,纯洁高贵地像西方神话中的女神,美地出尘。 美人天生丽质,化妆师只是在她脸上轻轻点缀了几笔,就足以令人惊艳。 陆容予轻轻弯起红唇笑着,有些紧张地挽着陆昱兴的胳膊,一步步向程淮启走去。 那一双剪剪美眸含羞带怯,却始终直直地望着他,细长笔直的双腿在单边高开叉的裙摆中若隐若现,莲步轻移,引得人遐思无限。 程淮启望进她如点墨般乌黑又清澈的眼眸,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面部线条缓和了些,眼中的温柔和喜悦毫不掩饰。 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像是踏在了他心尖的琴键上,每一抬顿,都奏出一个婉转美妙的音符。 心如鼓擂,急不可待。 陆昱兴把女儿的手交到程淮启手中,还没来得及嘱咐两句,新郎就顺势将新娘一把揽进怀里,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陆容予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旋转了半圈,此时正背对着宾客,将婚纱背后的V字设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人们眼前,露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振翅欲飞般。 她条件反射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保持平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他前所未有的、带着浓烈占有欲的吻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来现场一阵惊呼,深吻的两人却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台下的百般纷扰与喧嚣,分毫不侵。 程淮启不是第一次吻她,她的香甜他也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今天这一吻到底有些不同。 他终于可以在今天完完整整地拥有她。 拥有这个让他朝思暮想、诠释着世间一切美好的小少女。 是他心甘情愿交出所有耐心和温柔,轻轻放在心尖,怎么宠都嫌不够的小姑娘。 陆容予在一片惊叫中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这次却不再害羞,蝶翅般的睫毛微颤,用出了层薄汗的手攀上他的脖颈,大胆地回应着他的热切。 正巧,此时一束光穿过头顶的藤蔓打在两人脸庞,像是上帝特地派送而来的祝福一般,在交缠的两人脸上晕出一个浅金色的柔和光晕,美好地令人呼吸微窒。 陆容予的主动无疑吹响了程淮启进攻的号角。 男生一手将她的楚腰搂地更紧了些,一手托在她的脑后,将她往自己这边带,舌尖探入她口中加深这个吻,拖着她的丁香小舌流连逗弄,吸吮着带着甜香的少女。 他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浑身燥热,显然已经动了情。 直到所有人都觉得再吻下去就要出大问题时,一对新人才凌乱地从缠绵中分开。 陆容予的口红都被他抹了个干干净净,唇色却反而更加嫣红诱人,那艳丽的唇瓣轻轻张开,温柔又清晰地吐出一句久等的“我愿意”,唇边的笑容却明媚如初见。 如初见那个羞得满脸通红的少女,和不依不饶使坏调戏、却又处处关心时时照顾的同桌。 他们之间的记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捣得陆容予心里又甜又酸,笑着笑着,一对黑眸都蒙上了一层雾,过去发生的一切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八年前,在那个并不特别的日子里,她是怎么会遇到他,又是怎么大张旗鼓地走进了他的内心,被他毫无保留地宠爱着。 是怎样的安全感,让她对于分离都无所顾忌,让她没有一分一秒感受过孤独,让她从最初的满身防备,到放下戒备,甚至为了他做那些从未想过的、逾矩又疯狂的事。 他是处处细节都充盈着温柔的哥哥。 是闪闪发光的程淮启。 是她独家珍藏的宝藏。 陆容予从来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也不轻易对别人打开心门,她只相信漫漫时光,和在漫漫时光中,冲破一切,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自己的他。 骄傲的,张扬的,酸甜的,沉默的,隐忍的,属于他们的,不甚完美、却处处生花的青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