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布奇诺狂想曲 九鲸是为 文案: 漆煦计划在18岁那年把叔叔吃干抹净,结果被叔叔跑了。 漆煦又计划和叔叔重逢之后要表现出“我不在乎”,让叔叔后悔,结果被叔叔吃干抹净了。 漆煦:算了,反正我还是攻。 年下,伪叔侄。关于梦想,关于爱情。中二de爱。 一腔赤忱的单纯少年X深谙世事的现实大叔。 插叙+狗血+并不踏实谈恋爱+偶尔耍耍乐器+HE+破镜重圆。 【先帮叔叔澄清,他没有过任何一个女人。】 记得避雷哦。 关键词: 虐恋 年下 破镜重圆 HE 狗血 第1章 漆煦把烟盒子里的最后一根烟抽完时,总算等到了人。 小姑娘涂了夸张的口红和眼影,脸上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白漆,满脸不耐,却在看到漆煦的瞬间亮了双眼。雨下得夸张,砸在伞顶发出“啪嗒”的声响,她站在原地局促的往前走了几步,伸出伞挡住漆煦已经淋湿的身体。 她说:“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啪嗒”的声音就这么转到了漆煦的头顶上,一下子大起来,闹得他耳朵疼。 漆煦往前走了两步,和她并肩站着,伞同时挡住了两个人。 小姑娘有些腼腆:“我叫林斜阳。” “唔。”漆煦把嘴里的那根烟抽出来,熄灭,举起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嗓音哑哑的,“看镜头。” “咔擦”—— 镜头里留下了漆煦平淡的视线,还有小姑娘匆忙间扬起来的笑容。 “走了。”漆煦说。 “哎等等,你叫什么啊?” 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起来。 漆煦又听到对方说:“要不你把伞拿去吧,害你淋了这么久的雨。” 小姑娘穿着黑色连衣裙配小白鞋,溅起来的泥脏了她一身,她很快跑到漆煦的身边,将伞塞进了他的手里,不由分说的:“拿去,拿去。” 漆煦步伐一顿,叹了口气,说:“算了。” 雨越来越大了,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好些门店都关了灯,一切都氤氲在一片灰黑色之中,漆煦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拿出手机,把刚才那张合照发给了漆柔君。 小姑娘的声音的耳边絮絮叨叨的响起来:“我没想到你这么帅啊,我要早知道你长这么帅我肯定认真点对待,化个好看的妆穿件不那么狗的衣服,好好搭配一下……说来说去我就是个颜狗……” “不用那么认真的对待。”手机上收到了新消息,漆柔君让他加油拿下,漆煦淡漠的把手机塞进兜里,“我也没有认真的对待。” 林斜阳一时语塞,半晌才喏喏道:“啊,好吧。那你还等我这么久?” “总要给人个交代。”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 昏黄的路灯下,本该扑火的蛾子早就跑去避雨,遥遥的望去,这条路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走进小区,林斜阳才说:“不过……你的初恋真的还在啊?” 漆煦略一个踉跄,扭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难以置信的:“什么?” 林斜阳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转了转眼珠子,道:“啊,那什么,漆姐跟我说你初恋还在,我心想都二十四五的人了……初恋还在的话要不就是长得不好看要不就是有隐疾……所以……” 漆煦停住了步子,站在原地看着她,突然笑了:“那你觉得我应该是哪一种?” 林斜阳捂住自己的红了的脸:“不知道啊。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太帅啦。我害羞。” 漆煦心里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无可奈何起来,这是很多年没再出现过的情绪。 漆煦把人送到了单元楼,林斜阳摁下了电梯楼层,坚持要把伞送给他:“有机会再还给我就好啦。” “不用,”漆煦挺不近人情的说道,“不必再联系了。” “那你把伞拿去吧。”林斜阳很坚持的说道,“不用还我了。” 漆煦懒得再跟她纠缠,“嗯”了一声便把伞接了回来,电梯终于缓慢的下到了一层,林斜阳抬起手跟他道再见。一道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一把握住了林斜阳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没带伞吧。我正要来给你送。” 林斜阳“哎呀”了一声:“带了,送给我相亲对象了。刚他送我回来的。” 男人笑了笑,眼角有一抹不太明显的细纹,他侧过头,与漆煦四目相对:“谢谢你啊这位先……” 声音突然就这么停住了。 “生?”漆煦眯着眼替他接了最后一个字,手在自己的衣服兜里摸出来一个空了的烟盒子。没烟了,他心里想着,“啧”了一声,问道,“有烟吗?凌江沅。” 凌江沅一个人住。 房子挺大,客厅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雨滴汇聚成一条条的小溪流从上面滑下来,把雾气笼罩的一整面窗蹭得朦胧不堪。 “灯坏了,将就一下吧。”凌江沅替漆煦找了双拖鞋出来,“只有我穿的鞋,你也将就一下吧。” “嗯。”漆煦换好了鞋,四处打量着房子的布局,看得出来主人还是很有生活气息的,客厅摆放了不少的绿植,开放式的厨房流理台上还有剩下的几个西红柿,屋子里没有电视机,视野显得开阔。 凌江沅把抽屉抽出来,居然真的拿出一盒来,扔给了漆煦。 漆煦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没有呢。” “有的。” 凌江沅说完也跟着笑了。 他们站在黑暗里,仅仅凭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朦胧可以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神情。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夜,只是那天没下这么大的雨,远处被风吹过来的是桂花开的香气。 那天漆煦学会了抽烟。是凌江沅教会的。 漆煦点了根烟,黝黑的瞳孔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啪嗒”一声,凌江沅突然摁响了台灯。 昏黄朦胧的光线之下,凌江沅似乎长变了,又好像没有变。他的头发短了一些,眼角多了些细纹,笑起来时不再像以前温柔又有力量。 “去洗澡吧。”凌江沅说,“别感冒了。” “嗯。”漆煦看了看凌江沅指着的卫生间,转过身往那边走去,推开房门的瞬间,他扭过头来,看着凌江沅说,“忘了说——” “什么?” “好久不见。” 凌江沅先是愣了愣,旋即笑了:“嗯,好久不见。” 漆煦伸出手把模糊的镜子擦拭的干干净净。 台子上摆着凌江沅平时用的一些东西,他还是那么注重保养,但即便如此,他看上去还是老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任何保养品都无法抵抗年岁的增长,无法抵抗岁月的悠长,终归要在彼此的身上刻下痕迹。 凌江沅变了,其实他也变了。 凌江沅敲了敲门:“干净的毛巾来了。” 漆煦半开门,浑不在意的将对方手里的毛巾抽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擦干净,换上凌江沅准备好的衣服——干燥,带着被阳光烘晒过的温暖的气息。凌江沅和他差不多高,所以衣服尺码正好。 漆煦走出去的时候,凌江沅把电脑里的东西摁了暂停,回过头看他的瞬间微微一愣,然后说道:“正好啊。长高了。” “比你高了。”漆煦说。 凌江沅看着他:“以前才到我耳朵的位置。” 漆煦被激起了心中的不服气,道:“要不要比一下。”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幼稚,刚要说“算了”,凌江沅居然站起来道:“把林斜阳喊过来看看。” 大半夜的,林斜阳睡得正熟,被凌江沅抓壮丁一样从床上抓了起来,黑着眼圈看两个大男人比高高。 凌江沅和漆煦背靠着背站在一起,彼此身上的热度紧紧地贴着。 漆煦悄无声息的挺直了背。 林斜阳打着哈欠,说:“哥,你输了。” 凌江沅也不恼,笑道:“人老了,长缩了。” “没事儿了吧俩大哥?”林斜阳这样说着,身体飘飘摇摇的出去关上了门,回了自己的家。 凌江沅和漆煦的身体还贴着,紧紧地贴着,谁也没有往前迈一步。 漆煦看着地面两人交在一起的摇曳的影子,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赢了。” 凌江沅没说话,他们仍然紧紧地贴着背。 最后是漆煦反应过来的,他往前迈了一步,说:“再抽一根。” “你肺还行么?”凌江沅眯着眼看着他,俨然是要拒绝的意思,“别怪我多嘴,烟抽多了对身体可不好。” “你是有点多嘴。”漆煦很直白的看着他。 “好吧。”凌江沅把整盒烟都扔给了他,问道,“毕业了吗?” “你日子过糊涂了吧,”漆煦说的每一句话突然就尖锐起来,“我二十五了,叔。就算是读研都已经读毕业了。” 凌江沅的眼神看上去略有些奇怪,奇怪的看着他。 “干嘛?”漆煦望着他。 “没什么……”凌江沅笑笑,“只是很久没听人这么喊过我了。” 漆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喊出口的那个字。 他眉头紧皱着,一下子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烟掐了,说道:“我得回去了。” “嗯。”凌江沅也没拦他,道,“路上注意安全。” “嗯。”漆煦开了门,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冲动一下子席卷了他的所有思绪,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不过这个问题他想问也的确很久了,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 于是漆煦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姐呢?” 凌江沅愣了一瞬,手里端着的水杯险些倒了,他清了清嗓子,看上去居然略显尴尬。但漆煦明显要等个答案,就这么直挺挺的盯着他。 凌江沅只好说:“在国外。” “哦。”漆煦笑笑,说,“分居啊。” 凌江沅还没来得及说更多,漆煦就已经把门给合上了。“啪”的一声,似乎把所有相遇重逢的惊喜,都尽数埋在了这一道门之后。 他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凌江沅想。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来啦!!!!!老规矩看文案看避雷哦!!!请大家多多支持么么哒!海星评论走一波!!!先放一章具体稳定更新时间再说~但快了! 第2章 漆煦家里的布局跟凌江沅家里差得不多,只是他家的装修以黑白灰为主色,更没有什么具有生活气息的绿植,冰箱推开只有几包速冻饺子和几瓶老干妈辣酱——还是之前漆柔君过来时放下的。 他都回家了,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凌江沅的睡衣,而他自己的那一套衣服却掉在了凌江沅家里。 算了,不要了。 漆煦把身上的睡衣扒下来,换了套自己的衣服。 打开电视机,里面正在放午夜肥皂剧,漆煦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扒拉出一支笔来开始写词儿,但写了半天什么都写不出来,一坐就这么坐到了天明。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漆煦都没有再看见过凌江沅。 那天晚上的事情好像只是他做了一场梦,如果不是那套睡衣至今仍然放在他家的衣柜里,漆煦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夏末的时候,漆煦接到了一个邀词,是个大客户——时下最热的一个流量小生特地要的。 漆煦本来不想接,但对方的命题很有些意思,专辑名叫做《空》。漆煦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份初稿递过去,对方邀请他见面细谈。 漆煦推开门见到的人居然是凌江沅。 凌江沅也明显怔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的笑了笑,说:“是你啊。” “怎么是你?” 凌江沅明显不是什么所谓的流量小生。漆煦虽然不追星,但因为职业所需,也会关注眼下娱乐圈流行些什么人,流行什么风格,知道那个所谓的流量小生长什么模样。 “小方被狗仔堵住了,大概还要个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凌江沅把单子往他的面前一推,说,“喝点什么?” “随便什么红酒都好。”漆煦看着他,“你是他的经纪人?还是什么?” “都不是。”凌江沅像是要保密,平淡的把话切过去,“你的衣服已经干洗好了,一万多一件的衬衫,还是什么时候抽空来拿过去吧。” “哦。”漆煦向上酒的人道了声谢,抿了一口,眉头轻轻的皱起来。 不太好喝。 方子雲进来时,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他是开朗外向的性格,片刻间打破了僵局:“漆先生?不好意思久等了,我那边被狗仔堵住了,好不容易才躲开。” “嗯。”漆煦点了点头,神色淡漠。 方子雲脸上笑容不变的介绍:“这是我这一次的合作对象漆煦。这是我读研时候的导师,凌江沅。两位认识一下呀,别呆坐着。” 凌江沅便很配合的伸出手来:“漆先生,你好。” 漆煦记得不错,这应该是凌江沅第一次用如此成人化的称呼来喊自己。他觉得挺可笑,眯了眯眼,往后靠了靠,声色显得漫不经心:“你好。” 凌江沅倒也不觉得尴尬。 方子雲清了清嗓子,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不同,但他察言观色,很自然的混了过去,介绍到:“按理来说这事儿应该由我经纪人负责,但他最近很忙,所以特地交代我去问问凌老师可不可以帮忙。” 漆煦坐直了身体,把初稿放在桌面上,用食指抵着薄薄的一张纸,往凌江沅的方向轻轻一推:“凌老师,您来看看。” 漆煦没想到凌江沅居然当了导师。 不过想想也挺正常,他十七八的时候凌江沅就在计划着出国读博,只是那时候漆煦以为对方不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自己的梦想。 但梦想这东西,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轻易一挥,便烟消云散了。 凌江沅提出初稿上还存在着几个并不明显的鼓点问题,歌词方面倒算是完美毫无瑕疵。方子雲当即敲定了要和漆煦合作的想法,连合同都准备好了拿了出来。 漆煦却眉头微挑,轻轻笑了笑:“我还打算再考虑一下。” 方子雲愣住了:“啊?不是吧,漆哥您逗我呢。这初稿都拿来看了啊。” “送给你也无妨。”漆煦说,“凌老师是个完美主义者,我担心他挑剔得太厉害,影响我发挥。本来一两个月就可以完成的工作,指不定要我耗费半年,那就得不偿失了。” 凌江沅笑笑。 方子雲这时才后知后觉的觉出几分其他的意味来,反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故识啊。” “算是吧。” “是。” 前面一句话是凌江沅说的。 “到底是不是啊?”方子雲又问道。 这一次漆煦没再说话,凌江沅叹了口气,很无奈的看着漆煦,说:“是。” 其实漆煦那句话,一半是开玩笑,一半却也是真心话。 凌江沅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没想过要往学术研究上发展——那时候他敲架子鼓。平时很是温柔的一个人,当夜幕降临时,站在舞台上,一束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平易近人的小猫陡然间成为了一头嗜血猛兽,抬头时连喉结的上下滚动都变得性感起来。 他还唱歌,沙哑性感的喉咙瘙痒着每一个人心尖尖上的那一点肉,恨不得自己扒了皮全都送给他。 漆煦每每写给他的词都被他挑剔得连狗屁都不是。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挑剔完了之后却会拽着他的手腕问:“饿没饿,要不要吃我们学校外面的那家葱油拌面?” 早该在那个时候漆煦就该意识到,凌江沅并不温柔,温柔只是他的假象。 不过这个道理,过了很多年,漆煦才彻底的明白过来。 “吃点什么?”凌江沅看着发呆的漆煦,问道,“米蒸排骨还是——” “葱油拌面?”漆煦恍惚间说出答案,“有吗?” 凌江沅也怔了一瞬,然后说:“这里没有。不过如果你想吃的话,下次我可以带你去一家,还挺好吃的。” “那就下次再吃吧。”漆煦站起身,看了看一旁仿佛不存在的方子雲,“合同你到时候改一下我说的条款再给我寄过来,我会签的。” 凌江沅没拦他。 两人这一次依然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但下一次见面却因为有了方子雲这一层联系而来得很快。 漆煦提了瓶红酒回去,灯亮着,门口摆放着一双女式凉鞋,漆煦顿时觉得头疼起来。 推开门,一股火锅味扑鼻而来,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锅红汤,漆柔君坐在地上,吃得红唇艳艳,含糊不清的喊道:“快来快来!一个人吃真没啥意思!” “你来干嘛啊。”漆煦看上去很不耐烦。把包放了,打开冰箱,里面又一次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我来看我弟还不行了啊。”漆柔君一个白眼抛过去,冷哼一声,“小没良心的东西,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能过得这么快活么。” 漆煦把红酒放在茶几上,道:“……无聊。” 漆柔君递了双筷子在他手里,八卦的问道:“哎你和斜阳处的怎么样了啊?” “不怎么样。”漆煦说,“没联系了。” “你这混小子!”漆柔君瞪着他,“合着你又拍照骗你老姐来着是不?” “是啊。”漆煦说,“不是你说的,就算是应付,也要去见一面么。” 漆柔君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些年了你一个女朋友也不交,你真打算孤家寡人过一辈子了啊。” “是啊。”漆煦说,“不行?” “不行!”漆柔君看他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恨得用脚轻踹他一下,说,“那下个星期爸生日,你回去么?” 漆煦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轻轻皱起来:“漆柔君,你为什么总是想着要缓和我和他的关系呢?去给你爸添堵你觉得这是为子女之道吗?” 漆柔君:“……” “不去了。”漆煦说,“也别再给我介绍什么女朋友了。” 漆柔君晃着手里的漏勺,视线收回去,盯着浑浊的红汤盯了足足有一分钟。 她最后说道:“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漆煦没再说话,因为他知道他们一家人都是一个德行,偏执又固执,认死理,这漫长的数年都没改变的东西,怎可能一朝一夕化去。 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干脆就不要去说服。 这也是漆柔君这几年一直秉持的想法。 她不断地介绍相亲对象,又不断地铩羽而归。 而漆煦也不断的应付了事。 漆柔君收拾了火锅锅底,打开冰箱门:“你喜欢的那些东西全都给你放里面了,实在不想做的时候就随便煮点速冻的。” 漆煦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没说话。 漆柔君看着他,突然道:“你知道吗,这几年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 漆煦仍然没有说话,但漆柔君继续说了下去:“或许那个时候我不该让你和他认识。”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漆柔君笑了笑,说:“不然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漆煦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你说谁啊。” 漆柔君知道他在假装,但也并没有开口拆穿他这根本不抵用的谎言。 有些话就是该藏藏掖掖的放在心底,偶尔拿出来见一见阳光,都会如同鬼魂一样顷刻间灰飞烟灭。 第3章 第三次见面来得很快。 漆煦把第二首歌的初稿交过去,方子雲打电话过来问他现在在哪里。 漆煦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将手里的红酒往前一推,有些迟钝的“嗯”了一声,说:“卡布奇诺。” “什么?”方子雲明显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要喝?” “——不是。”漆煦说,“这是一家酒吧的名字。” 这是家老酒吧。 当四周鳞次栉比的危房建筑全部都拆掉,被极具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所取代时,只有这家“卡布奇诺”留了下来,它隐藏在一条小巷的尽头,白天的时候空无一人,每每到了深夜,喧嚣和寂寞相交织,构造出所有追梦人的另一个世界。 最开始那几年人还很多,越往后越鲜为人知,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来只为消磨时间。 但舞台上表演的人还在继续着。 “漆哥不去秀一手啊。”调酒师笑笑把对方的红酒杯转了个方向,说,“最近来的人越来越少了。老牛说再过段时间他也撑不住了,让你们抓紧最后的时间多演几场。” 漆煦“哦”了一声,问道:“拆迁费多少啊?” “没提。”笑笑说,“不过应该不少啊。这么个地方多影响市容啊。” 漆煦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东西放哪呢?” 笑笑有些激动:“我这就找人帮你抬上去。” 本就不怎么亮的场子突然全黑下去,唯余一束灯光照着舞台的中央,站在最前面的主唱叼着根烟,剃了个光头,身上挎着的吉他看上去有些过于破旧了。他的右后方站着的贝斯手头发再简单不过,但偶尔转身时可以看到一大片纹身逐渐没入衣服遮盖之下。左后方的键盘手长得很乖巧,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梨涡。 最后面站着的漆煦被众人挡住了身影,却是台下数量不多的观众极其想要探寻的存在。 “你真来啊?”键盘手说话时声音跟他的长相极为不符,哑哑的,“有好几年没看你玩过了。” “来呗。”漆煦把嘴里的烟给扔了,说。 键盘手于是起了个音。 漆煦手里的鼓棒往上一抛,又接住,狠狠的敲了下去。 “咚——”的一声。 但音律却没有继续接下去。 漆煦怔了一瞬,睁开双眼,不期然接触到一双深邃的眼眸。 “……我没看错吧?”键盘手刘佳佳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出来,说,“那是凌江沅?” 这场即将到来的表演因为一个横空出世的熟人而半路夭折,其他人倒是想继续演奏下去的,但漆煦撂挑子不干了。 他放了鼓棒,面无表情的下了舞台,经过凌江沅时轻轻一撞,声音冷漠:“你来干什么?” “……小方让我来跟你聊一下歌的事儿。”凌江沅说。 主唱叫做李狼,这是他的绰号,没人晓得他的真实姓名,他很少说话,但看到凌江沅的瞬间却眯了眯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候补队员该下场了。” 他们说的候补队员就是漆煦。 漆煦翻了个白眼:“凌江沅好几年没碰过这玩意儿了,指不定还没我行呢。” “再怎么说也是你师父啊。”贝斯手谢从嘉吸了口烟,笑道,“师父再多十年没碰过,也总要比徒弟厉害一些。” 刘佳佳说:“凌江沅,上呗?” “不了。”凌江沅很克制的摇了摇头,“确实有六七年没碰过架子鼓了,早连节奏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还是不上去丢脸了,我主要是为了跟漆煦聊一下合作的事儿才来的。” 李狼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们出去聊,别在这里。” 他说完就把自己的吉他扔了,叼着烟出去了。 漆煦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刘佳佳叹了口气,说:“李狼他就这脾气,大家都知道。凌江沅你别想太多啊。” “没事。”凌江沅说,“其实漆煦挺会的,很有天赋。” “嗯。”刘佳佳笑道,“他确实挺有天赋的,不过再怎么有天赋也只是业余的。人家志气不在这嘛。你呢?现在在干嘛?” “教书。”凌江沅道,“混口饭吃。” “挺好。”谢从嘉眯了眯眼,一副回忆的模样,“当年我就说了你以后要是不干咱这行了肯定也能找着饭吃,我们几个就不一样了,除了干这行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不过可惜……再有半个月咱连这行也干不了了。” 凌江沅愣了愣:“什么?” 刘佳佳的神色看上去也有些沉重:“再过半个月这里就得拆了,拆迁费七位数呢,老板要不是个讲义气的早就把这拆了。不过现在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几个也待不下去了。” 谢从嘉笑道:“小佳佳家里条件本来就不错,倒也没什么,我这几年送外卖可真是把腿都快跑断了。” 凌江沅嘴唇翕动,半晌都没说话。 刘佳佳看着他,突然说道:“凌江沅,你看,我们几个现在才发现你当年做的决定多英明。虽然放弃了我们几个人,放弃了你的梦想……但事实证明,现在过得最好的是你。不知道我们现在醒悟还来不来得及啊?” 凌江沅猜到了他们会怪他。 可是见面那一瞬间,两人说话时语气的温和,让他误以为彼此之间早就放下了。 但其实并没有。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怎么可能会不怪罪呢——当年,他们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可是他放弃了。 从酒吧出来,外面的空气明显要清新好多。天空稀稀拉拉的挂着几颗并不明显的星辰,远处的霓虹灯照亮了整个城市,似乎和这个小巷子隔绝拉裂开来,成了两个世界。 漆煦蹲在地上抽完了一整根烟,李狼问他:“他过得挺好的?” “不知道。”漆煦说,“我和他又不熟。” 李狼嗤笑道:“你俩那时候裤子都穿同一条,还不熟啊?” 漆煦站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狼,说:“他结婚了。” 李狼垂下眼,半晌都没说话。 八年过去,再回想起那短短的半年多时间,漆煦本以为早该在他的回忆里模糊不堪,却不想往事一幕幕仍然鲜明如昨的在他的思绪里翻涌,好像这八年的时间,只是他做过的一场梦,他一觉醒来,又回到了那时几个人蹲在地上一起写词,一起唱歌的岁月。 可岁月无回头,这一切到底还是发生了。 “你怎么还不结婚呢。”李狼明知故问的说道,“我买了下周的票,走了。” 漆煦问他:“去哪儿?” “不知道。”李狼说,“大概浪迹天涯。” 漆煦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沿街卖唱总能赚点钱吧。”李狼说,“你觉得呢?” “不知道。”漆煦说。 “你还记得之前有一次,凌江沅说,咱如果实在是火不了,咱就去沿街卖唱。”李狼说,“当时你特捧场,你说咱肯定能火,肯定能赚钱,就是个时间的问题,怎么到了我身上你就说不知道了?” 漆煦又说:“不记得了。” 其实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漆煦站起身来,道:“那你要点投资吗?我可以转你点钱。” 李狼难得笑了笑:“算了。以后我要是赚了钱还得分你。” 漆煦也笑了。 凌江沅出来的时候李狼已经进去了,漆煦把烟灭了,看他一眼,问道:“你想怎么改?” 漆煦以为他会提几句乐队的事情,但没想到凌江沅竟然非常冷静的把初稿拿了出来,指着上面自己修改过,划过痕迹的地方,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提出了自己的所有建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漆煦心下觉得可笑。 凌江沅抬头看他:“怎么了?没听懂吗?我可以再重复一遍的。” “……不是没听懂。”漆煦说,“只是在想,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绝情的。” 凌江沅怔了怔,没说话。 漆煦说:“在你的眼里,是不是自己曾经所努力过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凌江沅垂下眼,将那一张纸方方正正的叠好,又放进自己的包里,说:“漆煦,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漆煦又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神变得晦暗起来:“你不后悔吗?当初背叛了他们——也背叛了我。” “我觉得很抱歉。”凌江沅说,“漆煦,对你,我也很抱歉。” “你说的抱歉是哪方面的抱歉?”漆煦突然狠狠吸了口烟,往前逼近一步,凌江沅的身体硌在冰凉的砖块上,有些局促的看着他。 漆煦朝着凌江沅吐了一口烟圈,突然低下头吻住了他。 凌江沅瞪大了双眼,伸出手想要把这人从自己的身上推开,却被漆煦猛地抓住了手腕,紧紧地,极其用力。凌江沅挣扎间含糊不清的喊道:“小煦你……” 漆煦狠狠地吻他,将他的下嘴唇咬出了一抹嫣红的血。 凌江沅吃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抓住机会往前狠狠一推,抵住了漆煦接下来的动作。 漆煦双眸阴沉的看着他,问道:“这一秒,你是不是也会对你的妻子感到抱歉?” 凌江沅抹掉自己嘴上猩红的血,有些吃火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不会。我离婚了。” 漆煦僵直着身体,突然卸开了自己的所有力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每晚八点稳定更新了~还是周天休息,谢谢大家支持=3= 第4章 2011年的夏天过得十分的漫长,空气中的温度远比从前经历过的无数个夏天都要高,空气湿度极低,电视新闻上说着全球气候变暖,冰雪融化,海平面升高在未来可能会越发变烈的可能性。 这是今年漆煦跟他爸吵的第十次架——自从他说自己不想再读书之后。 漆柔君小声的骂他:“你怎么跟你那个小叔一个德行啊。” “什么小叔?”漆煦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只手在腿上打着节奏,漫不经心的问道,“我还有什么小叔是搞音乐的吗?” “你没见过。”漆柔君说,“是个远方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我也是小时候见过一面。都是小时候听老妈说的,说他高中的时候辍学不读就是为了搞什么乐队,结果后来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复读高三,考了大学。” 漆煦“哦”一声,起了几分兴趣:“现在呢?” “不知道。”漆柔君说,“好像在读研,还准备考博吧。” “嘁。”漆煦顿时觉得没了什么意思,“合着还是选择了读书这条路——我真没想通读书有什么好的啊?读再多的书你买菜的时候会用函数解决问题么?” 漆柔君骂道:“你尽是些歪理!” “那姐,”漆煦坐起来,“你帮我么?” “怎么帮?”漆柔君嘴硬心软,从小最是心疼自己的这个弟弟,一听这话虽然心里再怎么不爽,还是问了下去。 “帮我出去啊。”漆煦说,“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个小房间里窝着啊。” 漆柔君说:“你跟爸服个软就行。” “那不行,”漆煦说,“那我就一辈子都在这里待着了。” 漆柔君:“……” 漆煦被漆柔君从小房间里放出来,像是脱了缰的野马,骑着他那花高价买来却被他爸险些砸成了一坨废铁的烂摩托,轰鸣声响彻四方——那是他的十七岁,最为无知无畏,无惧无怕的一个年纪。 也是最好的年纪。 漆煦开了好几条街,捏着包里仅剩的两枚硬币,意识到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找遍了自己的所有口袋,才找到漆柔君给他留下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住址。 漆煦叹了口气:“留个住址,不如给我留张卡啊老姐。” 但他还是开着他的烂摩托循着那个住址去了。 小区所在地连电梯都没有,所谓的门卫室里有个大叔正在打瞌睡,漆煦骑着摩托轰鸣着从他身边开过去都没被察觉。 一单元,702。 *,还要爬七楼。 漆煦夯吃夯吃的爬到七楼,敲门敲了足足十分钟,都没有任何人应答,他掐着自己的太阳穴,靠着门干脆席地而坐,没多久,他就抱着自己的双腿睡着了。 凌江沅回来时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 他也是上楼之前打开手机才看到漆柔君昨天晚上给他发的短信,忙不迭的跑到楼顶来,果然看到了这个被托付给自己的远方亲戚。 凌江沅敲了一晚上的架子鼓,手膀子直酸,不打算再把漆煦拖进去,于是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喊醒他:“漆煦?” 漆煦一口气被憋醒,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 凌江沅的脸上有黑眼圈,眼底还有一夜未眠的红血丝,身上的味道是非常复杂的,烟味,汗味,后来每每想起这一次初见,漆煦都觉得自己真是倒了霉看到了凌江沅最糟糕的一面。 但男人之间向来不会介意这些,漆煦吸了吸鼻子,睡意朦胧,语气很冲的说:“你谁啊。” 凌江沅笑了笑,道:“我是你叔。” “凌江沅?”漆煦站起来,才发现这个看上去笑得温温柔柔的叔居然比他高了一个脑袋,心里顿时不爽起来,“就那个辍学搞乐队的?” 凌江沅怔了一瞬,然后笑道:“嗯。”他打开了门,“进来吧。你姐把你托付给我了。” 漆煦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姐不仅把他放出来了,还给他安排了一个他可以实现梦想的好地方——不仅如此,还考虑周到,避免他荒废而一分钱都没给他。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凌江沅的家是一居室,一室一厅,狭窄而拥挤,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非常整齐,反而让人罕见的察觉到一丝家的温暖。凌江沅回来先给茶几上的绿植浇了水,紧接着拿了套干净的衣服给漆煦:“可能会有点大。” 漆煦撇撇嘴,正要反驳,看到凌江沅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端了出来,放在了茶几上,凌江沅说:“想要加什么佐料就去厨房自己加,我得去睡会儿。” 漆煦翻了翻碗里的鸡蛋,“哎”了一声,说:“你不吃啊?” 凌江沅揉了揉鼻子,说:“不吃了,太困了……”他说完之后居然就这么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漆煦傻了眼:“喂?” 凌江沅哼唧一声,眼看着要从沙发上往地上滑,漆煦伸出手就接住了他的腰。 凌江沅看上去挺瘦的,漆煦没想到他身上的肌肉却很结实——也是真的很重。 漆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翻到了沙发上安稳的睡下,吃了两口面,想了想,又进房间里抱了床被子出来盖在他的身上。 漆煦忍不住的打量这个凭空钻出来的小叔。 他的状态看上去是真的有点差,眼下有青黑的黑眼圈,嘴唇略显干涩起皮,但纵然如此,也挡不住他出色精致的容貌。 睫毛尤其的长啊。漆煦这样想着,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啧,还挺刺手的。 漆煦吃完饭,把空碗搁在厨房的水槽里,非常自觉地去卧室睡了。 从这天开始,漆煦就在凌江沅的家里住下了。 他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出来,琢磨着要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于是开始了自己的应聘之路。 但漆煦辍学全凭自己脑海里一腔完美的构想,他想做个创作人,所有寄出去的原创作品却全都石沉大海。 一个星期过去了,漆煦非常丧气的发现,好像要养活自己并没有那么容易。 而这一个星期的时间,漆煦见到凌江沅的次数屈指可数。 周末的晚上,漆煦翻遍了凌江沅家里的所有空隙,终于找出来一包泡面煮上,他还挺奢侈的煎了个鸡蛋。 凌江沅开门进来,闻到味道时微微一怔:“泡面啊?” 漆煦还挺委屈:“你这都没吃的了。” “啊。”凌江沅反应过来,“抱歉……我这段时间忙着课题研究,完全忘了家里还住着一个人了。去逛超市么?” 漆煦警惕的看着他:“谁给钱?” 凌江沅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揉了揉他的头,说:“长辈怎么可能让晚辈出钱呢。” “别摸我头啊!”漆煦说,“男人的头发不能碰你不知道么?” “喏。”凌江沅弯腰,“我的就可以随便摸。” 漆煦:“……”他总觉得凌江沅是在变着法子嘲讽自己的身高。 有人出钱,漆煦自然逮着好吃的挑,购物车里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漆煦把前几日饿慌了时馋的那些个牛排羊排猪排全都放进来,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会做么?”凌江沅问道。 “……”漆煦一脸理直气壮,“我可以学。” 凌江沅说:“前几天我实在太忙了,不过现在告一段落可以在家待着,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真的?”漆煦双眼放光的看着他,“今天晚上吃牛排?” “好。”凌江沅又想摸他的头,却被漆煦直接闪过去了,他笑道,“你现在还是男生,不算男人。” 漆煦翻了个白眼。 漆煦发现凌江沅是真的踏踏实实的把自己当成了小辈,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对方还买了一箱牛奶,美名其曰还没成年的小孩子还需要长高,所以要多喝牛奶。 漆煦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了…… 虽然辈分上是叔,但其实凌江沅也就比他大了不到十岁而已。 凌江沅的手艺非常不错,闻到厨房里传来的味道时,漆煦的口水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蔓延,他放下了手里胡乱写出来的草稿,溜达到了厨房里去。 凌江沅戴着小熊维尼的围裙,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时不时低声咳嗽两声。 漆煦一进去也开始咳嗽。 凌江沅有些抱歉的说道:“家里的抽油烟机坏了段时间了,一直没时间修,我明天有空就找人过来。” “看上去还不错。”漆煦巡视了一眼,偷偷地咽下了口水,说,“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出去等吧。”凌江沅笑道,“别被呛着了。” 他说完,将一旁已经煎好猪排切了一小片,筷子夹起来递给漆煦:“喏,试试。” 漆煦愣了一下神,看着他。 “怎么了?” “没。”漆煦飞快的叼走那一块猪排,转身往外走去。 “真跟小孩子似的啊。”凌江沅笑道,“记得擦嘴。” 漆煦:“……我又不傻。” 作者有话说: 插叙哦。 第5章 凌江沅的厨艺不错,漆煦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开荤,吃得异常满足,对凌江沅的好感也不由得UP了几分,吃完后难得主动地开始收拾碗。 凌江沅却拦住了他:“你坐着就行,我来吧。” “那不行。”漆煦说,“不能又你做饭又你洗碗啊。那我得多不懂事啊。” “没事,未成年人有不懂事的权利。”凌江沅将漆煦手里的碗接过来,捧着往厨房走,边走边道,“你最近是不是在找工作啊?” 漆煦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点点头:“嗯,不太好找。” “我记得不错你才十七岁吧。”水流声在厨房里响起来,但凌江沅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入了漆煦的耳里,他说,“怎么不读书?” 漆煦小声嘟囔着:“读书有什么意思啊,读高中读大学……所有人的人生轨迹都是这样的。” 凌江沅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笑得眉眼弯弯:“可这是最稳妥的人生活法了。” 漆煦没搭理他,他发现自己和这位小叔的价值观不太相同。 凌江沅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漆煦毫不讲理的霸占了凌江沅的房间,整个屋子乱糟糟的一团,凌江沅走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惨遭偷窃。 地上铺了好几张被捏成一团的草稿纸,他随意的捡起来一团,却在上面看到了一句话—— “人生分岔路口,奔跑总好过走过。” 展开皱皱巴巴的这张纸,凌江沅看到了一整首完整的歌词,还有他并不专业的谱曲。 凌江沅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漆煦慌张的推开门走进来,将凌江沅手里的那张纸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别扭不已:“瞎写的。” “是吗?”凌江沅笑了笑,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明天带你去见几个人,怎么样?” 漆煦的人生,是从这一刻发生变化的。 不,更确切的说,是因为凌江沅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他才发生了变化。 后来的很多年,漆煦总是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年收留他的人不是凌江沅,他可能会在找工作失败数次之后选择放弃,老老实实的回到那个属于他的舒适圈,读高中,考大学,说不定还会考研……一切按照他爸为他计划好的轨迹,不断地走下去。 毕业之后工作,甚至和一个并不爱的,他爸介绍的女人结婚——有可能还是商业联姻。 可正因为有了凌江沅,这一切都变了。 他的人生轨迹完全偏离原有路线,他甚至爱上了一个,从未想过会爱上的人。 卡布奇诺在那时候还非常火爆。 作为一家就在学校附近的酒吧,每当夜幕降临时,会有无数的莘莘学子来探索这个地下世界的魅力。这里有浑浊但美味的美酒,也有潇洒却浪荡的美人,更有洒脱不羁唱着摇滚的长发主唱。 这不是漆煦第一次进酒吧,他表现得很稀疏平常:“你不会打算让我来酒吧当陪酒的吧?” “噗。”凌江沅轻声笑道,“我至于这么坑你么?” “那可不一定。”漆煦小声道,“说不定你要从中吃回扣。” “我还没穷到这个地步。”凌江沅说完,突然停住步伐,朝着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轻轻挥了挥手。 漆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有个光头带纹身,看上去凶神恶煞的野蛮人,冲着凌江沅轻点了点下巴。 走近了,他的身后还坐着另外两个人。 凌江沅介绍到:“李狼,刘佳佳,谢从嘉。” “漆煦。” 除了刘佳佳,其他两个人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 刘佳佳道:“看上去还挺嫩,多大了啊?” 漆煦说:“三十八。” 刘佳佳“哟”了一声:“长得挺显嫩啊。” 漆煦扯扯嘴角,扫他一眼:“真信啊?” 李狼和谢从嘉这才抬头正眼看了一下他。 “哎。”凌江沅拍拍漆煦的肩膀,在位置上坐下,道,“别这么针锋相对啊,这我一侄子。我专门带他过来认识你们一下的。我看了他写的词儿,挺好的。你们别不放在心上,要是指导一下我们指不定就火了呢。” 李狼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谢从嘉道:“我看看。” 凌江沅递过去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三人看词儿的时候,漆煦四周打量着这个不算太小的酒吧,最中间的舞台上有几个女郎正在表演不太黄暴的脱衣舞,最右边有几个撒酒疯的男人在吵嚷着骂着些什么,一切都按部就班按照酒吧该有的样子发展着。 漆煦的思绪被谢从嘉的声音拉回来。他说:“试试?” 三个人都看着李狼。 李狼斜睨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抬头喝完了半瓶酒,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等等。”漆煦终于抓紧时间说了话,“怎么个情况啊。” 凌江沅解释道:“怪我,没有事先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你应该听说过我高中辍学玩乐队的事情,他们都是乐队里的哥们。大家都想把这当职业,不过总在酒吧驻唱也不是法子,如果要走出现在的局面,必定需要有原创,所以我们一直想找一个创作人加入我们。” 漆煦手指微曲,敲了敲桌面,盯着刘佳佳嘴里的烟。 刘佳佳耸了耸肩,取下来递给他,漆煦吸了一口,然后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尴尬。 好吧,他得承认,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吸烟,还不太会。 漆煦缓了缓,才道:“不是,你们几个在这里考量了我半天倒是觉得我不错了……我又不知道你们的实力怎样,我凭什么要加入你们啊?万一我的实力被你们拖垮了呢?” 李狼猛地站了起来。 “哎哎哎冷静——”刘佳佳拽着他的手腕,“不就……” 李狼面无表情的说道:“拿家伙。” 其他人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 凌江沅松了口气,说:“你在这坐会儿。” 漆煦又吸了口烟,点头:“好啊,我等你们。” 等那几个人走了,他才疯狂的咳嗽了好几声。 漆煦早在见到凌江沅第一面的时候,就在猜他在乐队里会负责什么样的位置了。 他是个看上去很温柔,说话做事也的确温柔的人,漆煦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男人会玩摇滚。贝斯、吉他、键盘?似乎都差了点意思,漆煦觉得他可能是主唱,但是他的那把嗓子,唱出来恐怕不太适合摇滚—— 更适合温柔一点的情歌。 漆煦好奇的盯着舞台的方向。 全场灯光黑下来的时候,脱衣女郎换成了站在舞台上的李狼。 他手里背着一把吉他,崭新的,显然刚买了不久,面前放着话筒。他低着头,脚底打着节奏。 啧。 漆煦难以置信,李狼居然会是主唱——他那种性格,当主唱?放得开吗? 灯光逐渐扩大,照亮了舞台上的四个人。 漆煦的视线从贝斯挪到键盘,最后放到了架子鼓上,不期然与一双温柔坚定的双眼四目相对。 靠。 漆煦咬紧了嘴里已经灭了的烟,脑子一瞬间懵掉了——架子鼓啊? 凌江沅打架子鼓?怎么可能? 这是那一瞬间,漆煦脑海里唯一闪过的一句话。 漆煦的视线只放在凌江沅的身上——和这个酒吧的大多数人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突然爆发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站在舞台上拿起鼓棒的凌江沅顷刻间成为了另外一个人,由温柔的猫咪化为张牙舞爪的狮子,敲下第一声的瞬间,他微微抬起头,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更加凸显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在这昏暗灯光下的迷人之处。 那一刻的凌江沅是神秘的,颠覆了之前漆煦对他的所有认知。 ……好看又迷人。 不可否认,他的技巧很好,情感更是非常到位,漆煦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分散集中到其他几个人身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一个近乎于成熟的乐队,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漆煦把嘴里的烟吐掉,穿越过拥挤的人群,挤到了最前排。 他旁边的人都举着自己手机的闪光灯做应援,漆煦看了半天,也有些按捺不住的举起身边的一个小台灯,高高举了起来—— 当最后一个节奏点敲下来的时候,凌江沅轻轻扬头,有汗水从他的鼻尖滚落,最后滴落到这宽阔的舞台之中,他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句,于是迎声望去。 漆煦举着一盏台灯站在舞台最前面,完全不吝于自己眼中那真实火热的表达。 他高声欢呼着,尖叫着,放下之前所有隔阂——只因为这是他梦想中的乐队。 他们是同类人。 凌江沅垂下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情绪平复下来,然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来一张干净的浅灰色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抬起头来,朝着舞台下深深地鞠躬。 抬起头来时,那个肆意的凌江沅顷刻间荡然无存,他的嘴角早已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第6章 凌江沅打算退回幕后的时候,台下突然打起来了。 主角就是漆煦。 他以一挑三,左一个勾拳,右一个抬腿,战力虽然不容小觑,却抵不过人数的压制,被其中一个人死死的摁在了木凳上。凌江沅正要往下面跳,看到漆煦猛地举起手里的台灯,“砰”的一声往前砸去—— 就这么见了血。 “挺横啊。”刘佳佳愣了一下,说道,“什么情况啊?” 已经有人报警了。 这场即将转换成大混战的闹剧最后以警察到来结束。漆煦和三个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黄头发一起被送进了警局。 凌江沅飞快的换好衣服就要往外走,李狼看他一眼,道:“还有一场。” “改天吧。”凌江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抱歉的说道,“毕竟是我的侄子,总不好不管的。” 刘佳佳小声嘟囔:“不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侄子么。” 凌江沅笑了笑。 漆煦有些烦躁的抠了抠自己的后脑勺,问道:“他们先言语挑衅,我不过是自我防卫。” 负责记录的警察哼一声,道:“你倒是仔细说说他们怎么挑衅的?” 漆煦的耳垂突然涨红,他狠狠瞪了一眼黄头发们,回过头来扭扭捏捏的说:“……你们自己不会问吗?” 警察:“……” 警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我们现在在做笔录。” “我知道。”漆煦说,“但我可以不配合。” 漆煦的态度虽然很*,但因为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又有凌江沅来提人,最后只给了个言语警告外加赔了一万块钱结束。漆煦没钱,还是凌江沅给垫的。 漆煦从警察出来整个态度就有些不自然了,毕竟凌江沅现在是他的债主。 凌江沅走在前面,漆煦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似乎是看出漆煦的不自然,凌江沅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漆煦,然后道:“现在我成了你的债主,不写词也得写了,一首词1000块,你现在欠我十首。” 漆煦摸摸自己的鼻子,这一次答应得异常爽快:“好。” 他说完,不由得侧头看向凌江沅,凌江沅的鼻子长得特别挺,薄唇,唇形非常好看,他的唇色也如那三个黄毛所说——红润得很。 “看什么呢?”凌江沅突然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啊?” “……没,”漆煦飞快的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你怎么会突然跟那三个人打起来的?”凌江沅问道,“他们招惹你了?” “没。”漆煦又说。 “那怎么回事?” 漆煦的脑子里又想到了三个黄毛说的话,眼神更是飘忽不定,这一次不仅是耳垂,连脸都涨的通红,非常尴尬局促的摇头道:“没,就暴脾气呗。” 凌江沅看出他不想说,于是笑了笑,也没逼问:“不过你这脾气真得改一下,哪能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万一遇到横的,你就出不来了。” “嗯。”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先冷静一下,想想后果,知道了么?” “嗯。” 漆煦难得听话的听凌江沅的教训,这可是他爸都享受不了的待遇。 不过漆煦也并非真的在认真听凌江沅说话,他在想舞台上的凌江沅——好像变了一个人的凌江沅。 他突然有点理解,当时的凌江沅为何有那样的勇气辍学去打架子鼓了,或许他不像漆煦以为的那样懦弱——他虽然折服于这人世必须行走的读书的道路,却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仍然在一个属于他的地方发光发热。 漆煦忍不住又看了凌江沅一眼,再度被对方捕捉到了。 凌江沅有些无奈:“你到底怎么了,老是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漆煦绞尽脑汁的找了个话题,“架子鼓……你学了很久吗?” “小时候就很喜欢。”凌江沅回答他,“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学。后来自己赚了点钱才开始学的,一学就到现在了——” 他说完,轻轻的笑了笑,像是看穿了漆煦:“是不是觉得我打架子鼓很有违和感啊?架子鼓这种东西,太需要力量和信仰了,我看上去不太像是这样的人……打的不怎么样吗?” “没有没有。”漆煦慌张又迅速地摇头,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有些过度,又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的夸奖道:“你打架子鼓……嗯,很好看。”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非常的低,低得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凌江沅听到了没有。 真的很好看。 在舞台上的凌江沅,远比日常生活中的他有魅力。 平时,他只是这普罗众生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平凡人。 乐队的名字就叫做“卡布奇诺”,和酒吧同名。 漆煦没想到卡布奇诺居然还非常正式的让他签了个合同,郑重的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漆煦深深地吸了口气。 凌江沅伸出手来,歪了歪头,笑道:“恭喜你,从今以后就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了。” 漆煦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说:“你是队长吗?” “对。” “队长,包吃吗?”漆煦看着他,“我好饿。” 因为时间有点太晚了,凌江沅没煮什么大菜,只下了碗面条,但这面条比漆煦自己煮的不知道好吃到哪里去,漆煦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吃完饭,凌江沅将漆煦拉进了一个QQ群。 2011年的时候微信还远不如QQ那么流行,而QQ上非主流流行已经到了竭力的地步——不过虽然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用着非主流的QQ头像和个性签名,在人群中以寻求一丝截然不同。 QQ群的名字就叫卡布奇诺,但用的是火星字体。 群里除了漆煦有四个人。 李狼的头像是一张黑色的图片,名字就是一个单字“狼”。刘佳佳紧跟时尚潮流,名字叫做悲伤逆流成河,头像是一张手指拿着烟的图片。谢从嘉的头像是一个蓝色的猪猪,名字叫做猪猪的崽崽,好像是情侣名。 漆煦本以为凌江沅的名字会正常一点,但这人的名字居然是这样的一句话——乘舲船余上沅兮。头像则是一个蓝色的天空。 漆煦搜了一下这句话,是出自《楚辞·涉江》,居然是凌江沅名字的来源。 挺有诗意的。 凌江沅把漆煦签合同的名字照片发到群里,只有刘佳佳一个人冒了泡。 悲伤逆流成河:欢迎欢迎!以后就是我们卡布奇诺的一员了。 漆煦想了想,回了个抽烟的表情。 “早点休息。”凌江沅敲了敲门,探进来半个脑袋,“你最好想一想你有没有什么词是可以用的,明天拿给我看一看。” “嗯。”漆煦有些迷迷瞪瞪的抬头看着凌江沅,突然问道,“凌江沅,为什么你又去上学了呢?” 凌江沅怔了一瞬:“嗯?” “你不是辍学了么。”漆煦说,“十七岁那年。” 凌江沅一只手握着门把手,一只手捏了捏鼻子,突然笑了笑,说:“这个啊……” 漆煦眨了眨眼,认真的看着他。 “以后你就懂了。”凌江沅说,“你现在还太小了。和当年的我一个年纪。” 漆煦知道自己还是个未成年,且非常承认自己未成年的身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被凌江沅用这样一句话堵回去时,他心里有些不开心。 漆煦说:“什么叫做以后就懂了?难不成你现在后悔你当初做的决定?” “也不是后悔。”凌江沅说,“但年纪小的时候,以为一腔孤勇可以颠覆整个世界。但等到长大一些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多得是身不由己。” “算了。”凌江沅缓过神来似的,看向漆煦,“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早点睡吧。” “我又不是七八岁。”漆煦说,“我十七岁,生日是三月一号,还有半年左右我就成年了OK?” 凌江沅笑道:“成年是以年龄来计算的,但成熟并不是。” 漆煦翻了个白眼,说:“出去之前请帮我把门关上。” 门轻轻的阖上了。 漆煦丝毫没有自己霸占了对方的床害得对方只能睡沙发的自觉,甚至还在兀自生着闷气。 可他闭上眼打算睡觉的时候,舞台上的凌江沅,一颦一笑却又那么有魅力的在自己的眼前不断地闪现着,由近及远,由前到后。 ……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凌江沅啊。 那他,为什么会放弃? 漆煦突然对凌江沅有了探知的欲望,这是对一个人感兴趣的伊始,多年以后的漆煦再次回想到这个夜晚,都恨不得找到一个时空机跑回去打醒那个时候的自己,告诉十七岁的漆煦:“凌江沅是个大混蛋,你别对他感兴趣。” 可那个时候的漆煦大概会对二十四岁的漆煦说:“可是,舞台上的凌江沅,真的太魅力四射了。” 那不是爱情,只是崇拜而已。 漆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人拥有了一种崇拜的情绪。 他突然也对架子鼓开始感兴趣起来。 漆煦在网上搜架子鼓的教程,看了无数个人敲架子鼓的视频——尽管那些人被誉为天之骄子,天纵奇才,也比不过一个凌江沅。 第7章 桌子上放着的粥已经凉了。 凌江沅把自己的眼镜取下来,揉了揉眉间,熬夜的疲倦让他浑身颇觉乏力,外面的天刚亮不久,却已经有包子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飘进来,叫卖的声音也远远地传过来。 粥是昨天晚上凌江沅做的,温度极高的晚夏,放了一晚早就不再适合入肚,凌江沅把粥倒了,换了双鞋,出门打算买点新鲜的早餐。 门口早餐摊的阿姨看见他挥了挥手:“小凌,来尝尝姐新做的豆子馅儿的!可好吃了!” “行。” “俩是吧?”阿姨说着就要去打包。 “拿五……不,拿六个吧。”凌江沅说。 “吃这么多?”阿姨手脚麻利的拿袋子装了两包,还送了两杯豆浆给他,“是俩人吃呢吧。有女朋友了?” 凌江沅接过来,笑道:“是一个小辈来借住几天。” 凌江沅转身都走了好远了,还听到那阿姨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想找女朋友了联系姐啊,姐这儿资源可多着呢!” 凌江沅推开门,他的卧室门仍然关着,漆煦还是没有出来。 从昨天早上开始,漆煦就没吃过一点东西了,整个一废寝忘食的程度。凌江沅没想到他写起歌词来居然会如此忘我。 凌江沅本不想进去打扰的,因为知道创作的过程中如果有人打扰很容易失掉灵感,但再怎么忘我也不能一天一夜都不吃饭,犹豫再三他还是敲了敲门。 漆煦开门时盯着俩黑眼圈,说:“怎么了?” 凌江沅晃了晃手里的口袋:“四个包子一杯豆浆。” “谢了。”漆煦接过来就要关门。 凌江沅的手搁在门框上,拦了一下,“等等——再忙也不要忘了吃东西,别觉得自己身体健康就不在乎身体,胃病就是这么熬出来的。” “知道啦。”漆煦看着他的手,“还有什么事么?” “我待会儿要出门去上课,中午可能会回来一趟,中午我会检查你到底有没有吃饭哦。”凌江沅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结束了唠叨,“去吧,吃完再继续。” 门“啪”的一声被阖上了。 地上摆满了废纸,黑色的圆涂痕迹显示出主人写它时的焦躁心情。 外面的天逐渐转阴了,屋里没开灯,漆煦的眼睛快看不到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饿得极度难受了。他看了眼手里这张经过数次修改总算满意的草稿,长长的舒出一口浊气。 捏了捏放在一旁的包子和粥,已经冰冷了。 不过应该还没到中午吧——漆煦想,凌江沅还没回来检查。 但漆煦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居然已经下午两点了。 看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漆煦打了个哈欠,揣着冷包子咬了一口,打开房门,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玉米清香,他愣了一瞬,往厨房走去。厨房的灶台上温着一锅玉米粥,鼓着泡泡,显然时间有点久了。 手机上有凌江沅发来的信息,漆煦这时才看到。 凌江沅:记得吃饭啊小煦。厨房温着粥,小心别煤气中毒了。 漆煦怔了一瞬,注意力全放在“小煦”这两个字上了。 他来来回回的打了好几排字,最后全都删了,只回过去一个很冷漠的“哦”。 漆煦没再啃冷包子,把整整一锅粥都喝了,肚子撑得溜圆,浑身懒洋洋的,异常满足。外面在下大雨了,漆煦突然想到,不知道凌江沅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带伞呢。 这场暴雨只下了几十分钟就停了,没给漆煦一个去送伞的机会。凌江沅下了晚课告诉他去卡布奇诺,漆煦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走到门口时,又返回去拿了把伞。 或许是因为下了场暴雨的缘故,今天卡布奇诺里面的人不多。漆煦把伞放在前台,前台的妹子指路道:“你顺着这里进去就行。” 应该是卡布奇诺的休息室。 漆煦走过长长的狭窄的小巷,最后抵达目的地,是一扇紧闭的小门。 屋内的空间狭窄,放了一张床和一个写字台,卡布奇诺的另外三个人坐在里面显得非常的拥挤。 “来了。”刘佳佳最先打招呼,“过来坐啊。这谢从嘉的床,不用在意,随便坐。” 漆煦坐在写字台那边,问道:“凌江沅呢?” “就来。”谢从嘉道,“凌江沅说你词写了一首?我们看看。” 漆煦对自己修改了两天一夜的作品还是非常满意的,挑了挑眉就自信满满地递了出去,先拿到的是刘佳佳。 没过两分钟凌江沅就来了。他身上的衣服有点湿,显然是淋了点雨。他甩了甩手上残余的雨水,说:“大家都看了吗?怎么样?” “不错。”谢从嘉说,“挺有意思的这词写的。” “我觉得挺好啊。”刘佳佳道,“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比我们这些胡编乱造的好太多了。看来我们真是有希望了。” 李狼只瞅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嗯”了声。 漆煦的尾巴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他从李狼的手里接过来自己的草稿,抬头望向凌江沅,说:“你要看看么?” “队长当然得看看。”凌江沅笑了笑,“给我让个位置。” 漆煦愣了一下,他坐的位置是个不算太宽的独凳,坐两个人不知道有多拥挤。 见漆煦不动,刘佳佳调侃道:“这可是专用的队长凳。” 漆煦“哦”了一声,这才往旁边挪了点,给凌江沅留出一个很小的位置来,凌江沅居然还真的坐了下来。 他表情本来挺轻松的,不过拿着那张草稿纸,越往下看,表情就越变得严肃起来,到了最后,甚至微微皱起眉头来。 漆煦的情绪也跟着对方的表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你不喜欢啊?”刘佳佳率先打破沉默。 凌江沅想了想,把草稿纸压在了后面的写字台上,说:“你们都觉得挺好?” “是挺好的啊。”刘佳佳说,“那词儿一看就是文化人。” 漆煦这时才意识到可能这些人夸人时不那么认真。 他看了一眼漆煦,说:“怎么?” “我觉得……”凌江沅顿了顿,“不太行。” 凌江沅的这句话,像是突然扇出来的一个大巴掌,让漆煦的脸变得火辣辣的。 漆煦一向自诩才华出众,不然也不会为了搞音乐弄出辍学这档子事儿,更何况他以前不那么认真写的词儿拿出去都是被众人赞赏的对象,今天这张薄薄的草稿纸还是他两天一晚的结果,却只能得到凌江沅的这样一句评价,他心情怎么能好? 漆煦的脸色也拉了下去。 凌江沅拿起草稿纸,尽量温和的问道:“就这一首吗?还有没有其他的?” 言下之意,无非是觉得漆煦待了这么久,不吃不喝不睡,应该有更多成果。 漆煦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像是被扔在了地上无情的践踏,面子瞬间就有些过不去了。他冷着脸起了身,说:“没了。”漆煦把自己的草稿纸一下子抽了出去,扭头就出了门。 “你太严苛了。”就连李狼都这样说道,“他才十七八吧,没有系统的学过,很正常。” 凌江沅说:“但一味地纵容只会让他自满,不会进步。” 刘佳佳说:“人家第一次,要给点自信嘛。” 谢从嘉说:“凌江沅,你总是该坚持的东西不坚持,不该坚持的东西却比谁都有原则。” “我的错。”凌江沅无奈的笑了笑,“我出去把这位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宝贝儿求回来,好了吧?” 从卡布奇诺走出来,那喧嚣的世界被隔音极好的墙壁全部隔绝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安静得好像这个世界无人存在,刚下过雨的地面被月光映出亮堂的一片银辉,卡布奇诺旁边狭窄的,去往二楼过道的楼梯上,漆煦坐在那里,攥着那一张薄薄的纸,正无比郁闷的琢磨着什么。 小孩估计真的被打击到了自尊心,脸都快皱成了一张烂纸。 凌江沅笑了笑,也不由得反思了一下自己,他好像是有些过于严苛了。 凌江沅一只手揣在兜里,缓慢的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听到脚步声的漆煦抬起头,和凌江沅四目相对。 凌江沅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漆煦迅速的把自己手上的那张草稿纸揉成了一团,然后撇开了头。 “抱歉,”凌江沅只好先道歉,甚至有些担心小孩会不会不理他了,“我应该说得再委婉一点。” 反而更打击小孩的自尊心了。 但漆煦却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给凌江沅留出一个可以坐下去的宽度。 凌江沅顺势坐在了漆煦的身边,他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漆煦的声音如蚊子般特别小声的响了起来:“那个什么……” “嗯?怎么了?” 漆煦别别扭扭的:“哪……哪里不行啊?” “什么?”因为声音太小,凌江沅没能听清楚,只好再问一遍。 小孩像是被气着了,瞪了一眼凌江沅,又把那团揉得皱皱巴巴的纸重新妥帖的张开,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顺了、压了一下,这才往凌江沅的眼前一怼,气势很足的大声说道:“我问你哪里不行!” 凌江沅愣了一瞬。 漆煦说:“我改就是了。” 可能是月光太温柔,衬着漆煦的半边脸庞,让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此刻闪烁着让人为之心动的光芒。 那一瞬间,凌江沅觉得漆煦眼里的光真好看。 第8章 “韵律方面问题不是很大,但是韵脚上面这里,还有这里需要稍微修改一下。”凌江沅指着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说道,“这首歌你最大的问题其实是歌词,你为什么一定要在里面加这么多……嗯,华丽的辞藻?写歌词的话,最主要的是为了表达情绪,而不是显示自己的文学底蕴或者修养。” 漆煦被他说得脸红,因为不可否认的是,他和这首歌纠缠的两天一夜,他的确是在想着法子把歌词写得更有文化一点。 凌江沅说了半天的问题,最后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抬起头看一眼漆煦,问道:“听懂了吗?” “……嗯。”漆煦说,“你先进去吧,我改一下再进去。” “没关系,我陪你吧,有什么可以问我。” “哦,好。”漆煦有些不自在的往栏杆的方向靠了靠,拿起笔,把自己的心绪沉入到这张薄薄的草稿纸中。 虽然凌江沅说了很多,但是需要修改的地方其实并不算太多,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漆煦就改得差不多了,他抬起头正要开口,却发现凌江沅睡着了。 对方靠着方砖堆砌的墙上,双眸紧闭,极长的眼睫毛耷拉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的暗影。他眼底一片青黑,俨然也有段日子没有休息好了。 漆煦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于是慌忙收了视线,大喇喇的站起来,极尽大声的说:“好了!” 凌江沅一下子惊醒过来:“嗯?好了吗?我看看。” 凌江沅揉着眼睛,从漆煦的手里接过来那张薄薄的纸,打了个哈欠,认真的看下去,最后笑了笑:“好很多了,走,我们进去吧。” 漆煦莫名的红了耳朵,屁颠屁颠的跟在凌江沅的身后往里走。 最后一个音律落下,刘佳佳带头开始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起来。刘佳佳夸赞道:“真的好了很多哎,好听多了。” 谢从嘉也点了点头:“嗯,是好了不少。” 漆煦摸着自己的鼻子,撇开视线:“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嘛,不过既然你们说这样比较好那就比较好呗。” 凌江沅笑道:“你自己觉得呢?” “就……就还行呗。”漆煦说,“我不都按照你的想法改的么。” “我只是提了大概的建议,其实是你自己改的细节啊。”凌江沅摸摸他的脑袋,“你很棒。” 漆煦一下就红了耳朵。 他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别别扭扭的道:“谢了。” “这是你该得的夸赞嘛。”凌江沅拍拍他的后背,“回去把你这张草稿纸换一下,换一张更认真一点的纸来,然后我们找个时间把这首歌给录下来,争取早点找个地方投出去。” 众人都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漆煦回去找了挺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本子,最后只好又扯了张同样的纸,把弄出来的曲和词重新誊抄一遍。第二天傍晚,几人约了在卡布奇诺的秘密基地见面,漆煦因为找不到地方,凌江沅还特地出来接他。 “我看看你认真的纸。”凌江沅说,“换成什么样的了?” 漆煦把认真折了一下的纸递出去。 凌江沅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他也没说什么,捋平了上面的折痕。 所谓的卡布奇诺的秘密基地其实就在卡布奇诺的地下室,穿过之前漆煦走过的谢从嘉的住处,再往里走有一条很黑很长,蜿蜒向下的楼梯,凌江沅用脚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昏暗的灯光就亮起来。 漆煦跟在凌江沅的身后往下走,他有点怕黑,每一步步伐都迈得小心谨慎。 拐过一个很长的弯之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卡布奇诺的占地面积挺大,而地下室则完全复制粘贴了上面的占地面积,近三百多平的地方,有一半以上都堆积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另外一百平明显是属于他们的。四面墙壁,有一面被完全的遮挡住,有两面被挡了一半,露出白色的墙面,靠近门的那一面墙上画满了不知所谓的涂鸦,上面还签着卡布奇诺所有人的名字。 屋子的最中间摆着一个大概半米左右的台子,台子上放着架子鼓。 刘佳佳拿着鼓棒狠狠一敲,“咚”的一声,屋子里突然出现了回音。 “喜欢吗?”凌江沅突然侧了侧头问他。 “嗯,”漆煦四处打量着,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很喜欢。” “喜欢就好。”凌江沅加快了步伐,边说着边走到谢从嘉的身边,“从嘉,东西借到没?” “借到了。”谢从嘉把手里的小磁带往上一抛,说,“就借到了个这。不过应该也够用了。” “哎我说你们嘛……”刘佳佳翻了个白眼说,“我就说让我爸去帮我们找个录音棚啊你们偏不乐意,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磁带这一套,你们确定我们录好了寄出去会有人听啊?” “这叫复古,”谢从嘉说,“你懂个什么。” 刘佳佳吐吐舌头,寻求同盟般看向漆煦:“漆煦,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出点钱找个录音棚?当然这钱不用你们出啊。” “都行。”漆煦对这个没有太大的想法。 刘佳佳寻求同盟失败,蔫蔫的跳上了舞台。 漆煦拿了根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凳子,坐下去的瞬间他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摔下去。 不过还好,那凳子看上去挺破烂,但还挺结实的。 卡布奇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站位,等漆煦研究完了那磁带,几个人也已经站好了。漆煦一眼就捕捉到了右边角落里的凌江沅,对方虽然站得很靠后,却是最吸引他注意力的存在。 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和身前的架子鼓哪里像一起的啊。漆煦心里这么想着。 与此同时,漆煦对着台子上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李狼的第一个音已经低沉的从嗓子里转了出来。 “没人想念你……” “没人如脱水的鱼。” …… 凌江沅的节奏是从中间开始入的,只出现在第二段。这首歌的前面部分是偏温柔情歌风格的,到了第二段才陡然转成了摇滚式,算是当前市场的一个大胆尝试。 毕竟现在的市场,像这种融合在一起的曲风还非常少见。 凌江沅握住鼓棒敲下去的瞬间,整个人气场陡变,微微扬起下巴,视线追逐到了漆煦的身上。 漆煦不由得愣住了神。 他今天穿过来了一件牛仔外套,因为地下室太热,所以脱去外套只剩下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微微溢出身体的薄汗勾勒出他腹部肌肉的形状,看似瘦削的身材实则蕴含着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 凌江沅抬手的时候,露出一小截白嫩却结实的小腹,在这偏暗的世界里像是突然照进来的一束光。 漆煦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磁带。 “我就是那脱水的鱼。” 最后一句落下尾音,漆煦下意识的摁下了结束。 台上的人皆气喘吁吁的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一瞬间将刚才的喧嚣全数驱逐,漆煦坐在台下看着凌江沅,那一瞬间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了紧迫的,“咚咚咚”的声音。 “啪啪啪——” 突然响起来的鼓掌声,瞬间惊醒了宛如身在梦中的人。 “新歌吗?”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穿着一件挂了拉链的长袖卫衣,眉头一挑,道,“很好听。” “老牛。”李狼罕见的冲他点了点头,一副熟络的模样。 “这是卡布奇诺的老板。”凌江沅从台子上跳下来,站在漆煦的身边介绍到,“这是我们的新成员,这首歌就他写的。” 漆煦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凌江沅刚刚运动过的,冒着热气的身体。 那热气撩骚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唷你写的啊。”老牛点了根烟,“挺好听的,是个苗子。看上去还挺年轻啊?” “还没高考。”刘佳佳插嘴道,“挺有才华吧。” 老牛“嗯”的夸了一句,才道:“小凌你跟我出来一下,有句话跟你说。” 凌江沅先是一愣,紧接着把手里的鼓棒递给了漆煦:“帮我拿一下。你们先练着。” 几人放着刚刚录下来的歌听了一遍,都还挺满意的。刘佳佳甚至道:“我觉得这次我们能遇到我们的那个知音。” “多亏了你。”谢从嘉拍了拍漆煦的肩膀。 漆煦眨眨眼,说:“我出去抽根烟。”顺便他问谢从嘉要了支烟。 谢从嘉说:“我没有烟,你问李狼要去。” 漆煦没怎么跟李狼说过话。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人如其名,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危险,更何况他时常是沉默着的,极少说话,偶尔扫过来的眼风像是要吃人一样。 见漆煦犹豫,刘佳佳笑着拍了拍李狼的后背,说:“这小子怕你。” 漆煦怎么可能如此让人看轻,一个白眼翻过去,道:“姓李的,给我根烟。” 谢从嘉和刘佳佳一同愣住了。 李狼动作一顿,扭过头来,定定的看了一眼漆煦。 “给不给?”漆煦挺横的说道。 沉默了片刻后,李狼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抽出了根烟,扔了过去。 漆煦清了清嗓子,叼在嘴角,吊儿郎当的说:“谢了。” 漆煦出了门,正要往外走,突然听到了凌江沅的声音。 凌江沅和老牛就站在走廊里聊,隔得有点远,漆煦只依稀可以听到对方提到了凌江沅的母亲,还有回去上学的话。 凌江沅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听不清楚。 漆煦叼着那根烟听得入了神,连什么时候凌江沅走了过来都不知道。 直到脚步声一下子在自己的身边顿住了。 “漆煦?” 漆煦一下子惊醒,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我出来抽根烟。” 凌江沅一巴掌轻轻拍在他的脑袋上:“还没成年呢抽什么烟,我记得你不是不会抽吗。” 漆煦目光闪烁:“在学啊。” “……”凌江沅把他嘴里叼着的那根烟取掉,捏了捏他的下巴,说,“等你长大了再来学这些东西。” 漆煦突然就问道:“凌江沅,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辍学来搞音乐是件特别不理智,特别幼稚的事情啊?” 凌江沅微微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也辍学过,但你后来还是回去读书了,是不是就代表你很赞同父母的话?” 漆煦看到凌江沅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瞬莫名的光芒。 凌江沅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许吧。” 漆煦说:“我爸特别不赞同我,他觉得我就是玩票,就是不务正业,就是吊儿郎当。但我想我妈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会很支持我。” 凌江沅想了片刻,才道:“你应该往好的方面想。父亲之所以不让你来玩这些,是因为在老一辈的人看来,玩音乐的人就是所谓的戏子……” 接下来凌江沅说了些什么,说实在的,漆煦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灯光灭去,不知道哪里渗透的微弱光芒映着凌江沅的半边脸庞,显得格外的好看。 漆煦不自觉的就看得入了神。 所以当凌江沅噼里啪啦说了半天,扭头却看到漆煦在发呆时,不由得无奈的笑道:“你看什么呢?” “你。”漆煦下意识的说道。 凌江沅没想那么多,而是挑了挑眉:“我脸上哪有脏东西么?” 漆煦这时已经缓过神来:“……嗯,你牙齿上有辣椒。” 凌江沅愣住。 他用舌头鼓捣了半天的牙齿,什么都没找到,抬头欲要询问,却见漆煦已经头也不回的往秘密基地去了。凌江沅“哎”了一声,紧赶慢赶的追上去,边还询问道:“哪儿呢?” 凌江沅听了一遍磁带,还挺满意的,拿了个袋子把磁带封了起来,说是回去研究一下再寄出去。 今天晚上卡布奇诺只排了一次表演,唱的又是那首漆煦写的歌,台下的观众被节奏带得几乎群魔乱舞,让这里到达了好久未曾抵达的高潮。 从前台下来,刘佳佳道:“我发现队长每次一来这首歌,整个人就跟喝了鸡血似的,特别带劲。” 谢从嘉也点头:“我也发现了。” “说起来——”刘佳佳摸着自己的下巴玩笑道,“自从漆煦来了之后我们乐队的气氛好像变了不少啊。特别是每次唱歌的时候……漆煦写的词不也是队长帮忙改的么,莫非你们就是那传说中的……那什么来着,缪斯!对,缪斯!” 谢从嘉一巴掌拍在刘佳佳的脑门儿上,乐了:“你小子,让你读大学你不读,你知道缪斯是什么意思么你就缪斯,瞎说呢。” 凌江沅也笑了:“你又是从哪个电视剧里看到的词儿。” 刘佳佳刚要开口狡辩,漆煦推门而入,手里提着的烧烤往桌子上一放,道:“凌江沅请大家吃夜宵啊。” 刘佳佳也顾不上刚才说的话了,直接扑了上去:“狼哥你最爱的烧烤来了!” 李狼“嗯”了一声,拨弄了两下吉他,也坐了过来。 漆煦不饿,所以坐在旁边看三人饿狼扑食,凌江沅低头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了啊。” “回那么早干嘛啊,回去当缪斯啊。”刘佳佳说完自己都笑了,“待会儿喝酒去呗。” “不去了。”凌江沅拍了拍漆煦的肩膀,道,“小孩儿还没满十八岁,熬夜不利于长高,是吧?”他说完冲漆煦挑了挑眉,一副调侃的模样。 漆煦又想起两人打得那个赌,愣是翻了个白眼道:“就是熬夜我也能长过你。” 凌江沅笑道:“说不定不熬夜能比我高一大截儿呢。” 漆煦又翻了个白眼。 “真走了啊,我还得回去研究下给哪家公司寄磁带呢。”凌江沅说完挥了挥手。 一群饿鬼一边吃着烧烤,一边抬手招了招。 第9章 那盘磁带被凌江沅寄给了谁,漆煦不知道,也没有去过问。 他只想搞自己的创作,对别的一概没有任何兴趣。漆煦又写完了好几首词,都随意的画在乱糟糟的草稿纸上,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 这段时间,凌江沅很少回来,可能是学校里的事情比较多,漆煦只有偶尔去秘密基地才能和凌江沅见上一面。 不过家里吃的还不少,漆煦不至于饿死。 他习惯性的又熬了一天一夜,结束了一首词的创作,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吃点东西了。于是打了个哈欠起来泡了碗泡面。 最近吃这玩意儿快吃吐了。 漆煦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发现外面又下起雨来,砸得雨棚噼里啪啦直响。S市就这点好,梅雨天气过了之后就不会再来一直连绵不绝下着的雨,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会停。 但这场雨下得格外的久,漆煦点了根烟放在阳台上,盯着烟头不断地往下燃去。 手机铃声响起来,打断了漆煦的满头思绪,灵感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颇为烦躁的点开手机,来电显示居然是凌江沅。 这还是他俩住一起这么久以来凌江沅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漆煦愣了一瞬,戳开了扩音,凌江沅略低的声音响起来:“小煦,你在家吧?” “嗯。”漆煦站起来,“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现在在学校的图书馆被困住了。因为是暑假所以根本就没人可以借伞,”凌江沅的声音带着几分抱歉,“雨下得太大了,手里又拿着李狼的吉他,总不好直接淋雨回来,所以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漆煦站起来,把阳台的窗户关上,去换鞋:“哪个学校?” “你出了小区右转一直走就是了,家离学校不远,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漆煦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的雨声砸得更大声起来,凌江沅嘶的吸了口冷气,说:“外面有点冷,你多穿点啊。不用急,我这里有避雨的地方。” “嗯。”漆煦想起来早上凌江沅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件短袖,于是顺手捞起一旁的雨伞,道,“五分钟。” “——不用急。” 凌江沅的尾音没入雨声之中,漆煦挂断了电话。 漆煦的摩托车自从骑过来就没再动过,一直锁在单元门的楼道里,此刻已经蒙上了灰尘,漆煦稍微擦了一下自己要坐的地方,其他地方没管,反正都会被雨水冲刷干净。 自己骑车就没办法打伞,不过漆煦也没想那么多,直接一踩油门,轰隆一声冲入了雨帘之中。 漆煦这时才知道原来凌江沅读研的学校距离出租屋也很近,走路估计也就十分钟。他骑摩托车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学校的大门,因为是暑假的缘故,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而图书馆就在大门里不超过五百米的一处独栋,非常的显眼。 远远地,漆煦看到凌江沅一个人站在矮矮的屋檐下,正在抽烟。 漆煦抽掉钥匙,“唰”的一下把伞撑起来,往图书馆的方向冲过去—— 凌江沅叼着烟正在回短信,眉头皱得很紧。吉他被他护住,俨然没有被淋到丝毫的雨,他以为自己还要等一会儿,所以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声音时,微微的怔住。 凌江沅抬头往雨帘中望去,从大门口跑过来的少年举着一把伞,浑身湿了个透,略有些长了的头发紧紧地贴着头皮,也仍然挡不住他的帅气。 漆煦喘着粗气在凌江沅的身边停住,凌江沅怔着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漆煦道:“哎——忘了给你带衣服了!” 外面挺冷,漆煦都有点抖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凌江沅说完,伸出手帮对方把脑袋上的水给擦了擦,问道,“跑过来的啊?” “我骑车过来的。”漆煦说,“专用坐骑,马上带你体验我的宝马。” 凌江沅看着他:“你急什么,晚来早来总是会来的。” 漆煦说:“这不是你说冷么,就早点过来呗。” 凌江沅一时语塞,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直到漆煦把伞举过了他头顶要往雨中走,才开口说道:“那也不用把自己淋得浑身湿透过来找我。怎么,想让我多给你改几首词啊?你就算不对我这么好我也会帮你改的。” 漆煦撇过头来,一脸理所当然:“凌江沅,这就叫对你好了?你这辈子是不是没感受过别人对你好啊?” “是啊。”凌江沅笑看着他,像在开玩笑,“行了,赶紧回去吧,你别感冒了。” 漆煦把伞往凌江沅的方向斜了斜。 凌江沅看着他:“把你自己挡住再来管我。” 漆煦耸了耸肩:“反正都湿透了。” 凌江沅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但往漆煦的身边挤了挤,两人靠得极其的近。 漆煦的摩托车就停在校门口,挺大一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你的车啊。”凌江沅说,“我看在单元里停了挺久了,前几天还在琢磨是谁买的呢。” “嗯我的。”漆煦道,“离卡布奇诺挺近的,所以就没骑过。来,上来。”漆煦拍了拍自己后面的座位,“你举着伞挡着自己一点,我开慢点伞就不会被往后吹了。” 凌江沅“嗯”了一声,坐上去。 漆煦的摩托车从来没坐过人,凌江沅是破天荒头一个。 之前漆柔君倒是想坐,不过被漆煦给拒绝了,他怕自己摔了把漆柔君给伤着,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不说,漆雄肯定真得把他的摩托车给砸了。 所以后面突然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时,漆煦的身体突然就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男人的身体靠过来,并不像女孩子那样温柔柔软,反而硬邦邦的贴在一起,往外散着热气,漆煦觉得自己的衣服几乎快要被烤干了。 漆煦莫名的有些紧张。 “你开得怎么样?”凌江沅这样问道。 “挺好啊。”漆煦很自信的说到,“三年驾龄,放心。”他说完一脚踩下了油门。 凌江沅整个人往后倾,吓得立马伸出手拽住了漆煦的衣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漆煦的手突然摁住了他的手背,就势绕着自己的腰,凌江沅抱住了他。 漆煦压着声音:“都是大老爷们的你拘谨个什么劲儿,抱一下又不会死人。” 凌江沅笑道:“漆煦,你装大人的样子真的挺可爱的。” 漆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声嘟囔的话被突然疾徐的风声吹散,凌江沅没有听清。 到家的时候,凌江沅立马推着漆煦去洗澡换衣服,唯恐对方感冒,漆煦刚把自己的上衣扒掉,就一连串的打了好几个喷嚏。漆煦刚一进屋子,凌江沅就去厨房煮了碗姜汤等着他出来喝。 漆煦虽然喝了姜汤,但还是没有逃过身体的叫嚣,不过两人都没想到,漆煦不是感冒而是发烧。 小孩一脸红通通的躺在床上,眼底都是红血丝,那模样看上去别提有多可怜了。 凌江沅试试体温,手背一阵发热,不由得低声问道:“你还有意识吧?” “嗯啊。”漆煦脑子虽然迷迷糊糊的,但还知道是谁在照顾自己,“几点了?” “十点。”凌江沅看了眼手表。 “……你去卡布奇诺,甭管我。”漆煦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凌江沅没答他的话,弄来的滚烫的毛巾,盖在漆煦的脑门儿上。 十点半的时候,漆煦睡了过去,凌江沅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手机突然短促的叫了声。刘佳佳在群里喊他。 悲伤逆流成河:老凌,你人呢,今儿晚上还唱不唱了? 乘舲船余上沅兮:抱歉,漆煦有点发烧,我得照顾他一下,今天晚上就不来了。 悲伤逆流成河:不是吧。你居然放我们鸽子。漆煦多大的人了啊不至于不会照顾自己,你过来顶天了一个小时就回去,死不了人的。 乘舲船余上沅兮:真不来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猪猪的崽崽:@悲伤逆流成河 毕竟是缪斯嘛,多照顾点是应该的,你懂什么嘛。 悲伤逆流成河:对哦,灵魂缪斯什么的……不过我有点受伤,这可是老凌第一次放我鸽子。 乘舲船余上沅兮:你们闭嘴啊。 悲伤逆流成河:哈哈哈哈……不逗你了。那我们也先散了。 乘舲船余上沅兮:嗯。 漆煦折腾了一晚上,烧才退下去。他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略一斜睨却看到坐在床边已经睡着了的凌江沅,对方应该没休息好,眼下又起了一层青色的黑眼圈,眉头轻皱着。 漆煦虽然烧着,却还有昨天晚上的记忆。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拿起手机看了眼,清晨六点钟。还挺早的。 手机上显示有几条未读短信,漆煦戳进去看了眼,不知道怎么就别扭起来。 他盯着凌江沅看了会儿,视线就有些挪不开了。 凌江沅换了睡衣,单薄的上衣解开了两颗扣子,这么趴着睡,锁骨就显得格外的明显,一半露出来的白皙结实的手臂靠在床边,紧闭的双眼眼皮上隐约可以看到有青色的筋,估计是忙活了一夜没有喝水,嘴唇微有些起皮。 这是一张说普通也不普通的脸,因为长得着实很好看,就算漆煦见惯了帅哥美女,也觉得这张脸可以排到前三去。 漆煦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碰碰凌江沅那过于长的眼睫毛。 刚要碰到的时候,凌江沅突然一下惊醒:“哎——你醒了?” 漆煦猛地往后一趟:“啊?嗯。” “烧退了吗?”凌江沅站起身,半弯着腰,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来摸漆煦脑袋上的体温,“幸好退了,这要让你姐知道,不得在心里埋怨死我。好好地一个弟弟交到我手上,怎么还烧上了。” 漆煦略有些狼狈的撇开头:“不会的。” “烧退了就好。”凌江沅拍拍他的脸,笑道,“我去帮你热点粥,你再晕会儿。” “……不用。”漆煦说,“你去睡觉吧。我自己随便煮点就行。” “我是长辈。”漆煦看着他,“晚辈就得听长辈的,好好睡着,乖。” 漆煦一下子掀起了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又躺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耳朵臊得红:“……哦。” 凌江沅笑了笑,走出去,贴心的替他关好了门。 此后几天,漆煦的烧总是断断续续的,还被凌江沅拖着去吊了一天的水,拖了一整个星期,才算是彻底的好了起来。恹恹的小孩儿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凌江沅总算松了口气。 漆煦长这么大,除了他妈,还从来没被一个人如此细心体贴、关怀备至过。照顾到连晚上都要守夜,漆煦忍不住问凌江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凌江沅调换了一个电视频道,笑道:“什么叫做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漆煦眨着眼,时不时扫凌江沅一下,期待着凌江沅的回答。 “你是晚辈么,”凌江沅说,“长辈对晚辈好不是应该的吗。” “……哦。” 彼时的漆煦很难说清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是什么,但当时的他只是笑了笑,觉得凌江沅这样的回答好像非常的理所应当。 就连他都觉得这样理所应当。 漆煦往后躺了躺,道:“好累啊。” “休息了一天还累啊。”凌江沅看着他直笑,“你不如想想接下来写什么词儿给我们。这都休工一个星期了。” “我哪来的那么多灵感。”漆煦小声嘟囔。 凌江沅居然也开了一下自己的玩笑,说:“我不是你的灵感缪斯么。” 漆煦一下子直起身子:“……屁!” “跟你开玩笑呢,小屁孩。”凌江沅摸摸他的脑袋,“不过说真的,你如果真的要想火的话,最好可以系统性的去学一下怎么写词编曲。我能教给你的也很有限。” “你什么意思啊。”漆煦突然撇头看他一眼,道,“拐着弯让我回去念书?” 凌江沅顿了顿:“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你要知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漆煦最烦的就是有人跟他说回去念书的事情,一听这话心里立马老大不乐意了,就算是凌江沅说这话也不行。漆煦戳了戳手里的抱枕,咕哝道:“我才不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轻易屈服于现实啊。我就得坚持我自己最开始想要的。” 虽然声音很小,但足够让凌江沅听个清清楚楚,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来,最后叹了口气:“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要知道我能教给你的也很有限。” 漆煦道:“我……” “算了。”凌江沅打断他,“做你自己想做的吧,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挺能理解的。” 漆煦虽然还是很想反驳他跟凌江沅不一样,但看到凌江沅略淡下去的笑容,那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10章 接下来的时间,漆煦几乎把自己的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写词上,日以继夜甚至不分昼夜,有时候凌江沅半夜起来,都还看到漆煦的房间亮着灯,他也没去打扰,知道这是一个人难得会有的冲劲。 不过尽管漆煦已经很努力了,凌江沅每每给建议的时候还是不会嘴下留情。 凌江沅越是如此,漆煦就越想写的更好,用自己的才华和实力让凌江沅闭嘴——不过他觉得凌江沅就好像针对他一样,不管他写出自己认为再满意的作品,凌江沅总能挑出一些刺儿来。 久而久之,漆煦就觉得凌江沅是故意的了。 他不由得有些阴谋论,该不会凌江沅是想让他知难而退,重新回去读书吧? 漆煦越这么想,就越觉得真有这个可能。 漆煦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台上的凌江沅,对方的半边脸庞淹没在黑暗之中。 这首歌唱完,漆煦一下子跳起来,冲向后台,谢从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对不起啊刚才有个音错了。” 刘佳佳道:“你这首歌都弹多少次了怎么还错呢?” “是人就会有瑕疵么。”凌江沅笑笑,拍拍谢从嘉的肩膀,道,“正好我有点事儿跟你说,你出来一下。” 漆煦和凌江沅擦身,在凳子上坐下,刘佳佳冲着漆煦努努嘴,道:“凌哥最偏老谢了!你说是吧狼哥?” 李狼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也经常错吗。” 刘佳佳“哎”了一声:“算了你们是一队的,我吵不过你们。” 李狼拍拍他的肩膀。刘佳佳眼睛一眨,道:“不过好久没吃到老谢媳妇儿的手艺了,他俩不会又吵架了吧?” “你可以去问问。”李狼收拾好东西,转身往外走去,“走了。” 屋子里剩下漆煦和刘佳佳面面相觑。 刘佳佳冲着漆煦眨眼:“咱俩撸串去?” “不了,”漆煦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回去写词儿。” 刘佳佳发出一声哀嚎:“你们都这么努力让我情何以堪啊——算了我也回去练键盘了!” 漆煦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笑:“走了啊。” “嗯,拜拜。”刘佳佳挥了挥手,“加油。” 漆煦出门的时候凌江沅还在和谢从嘉聊些什么,看到漆煦也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先走,漆煦嚼着口香糖也没想太多,抬起手招了招便往回走了。 漆煦看得出来这个团队里凌江沅和谢从嘉的关系是最好的。而他目前还处于比较边缘的状态。 如果说一定要挑一个跟他关系最好的……那肯定是凌江沅了。 漆煦在小区外面随便吃了碗面,哼着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调调上楼,掏出钥匙的瞬间却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看到漆煦的瞬间眼睛亮起来。 “你怎么来了?”漆煦拧着眉头。 “怎么,不欢迎啊?”漆柔君往前跨了两步,紧紧地抱住漆煦,“哎唷,怎么痩啦?” 漆煦推开她:“大姑娘家家的别动手动脚。” 漆柔君“嘿嘿”笑了两声:“开门,我进去坐会儿,累死我了。” 漆柔君有些不太自在的坐在乱糟糟的沙发上,嫌弃的左看看右看看:“怎么凌江沅这么邋遢啊?” 漆煦没好意思说凌江沅挺爱干净的这些都是他搞的。 漆柔君也没喝漆煦倒的那杯水,直接问道:“你在这过得还行吗?” “挺好啊。”漆煦说,“挺自在的,比在家里好。你呢?你把我放走了那谁骂你没?” “没。”漆柔君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就是嘴硬心软,更何况他最心疼我,怎么可能骂我,就说了我几句就没管了,我不告诉他你在哪,他也找不到你。” “嗯。”漆煦点了点头,“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漆柔君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看着他,到底还是说了:“爸打算把那女的接回去。” 漆煦动作僵住:“什么?” 漆柔君又补了一句:“还有那小孩子。” 漆煦在凌江沅家已经住了有近一个月了。 再次回到别墅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别墅里像是什么都没变,又像是什么都变了。漆柔君一只手拽着漆煦,说:“你别冲动,这也是应该的,毕竟都这么多年了,有名无分的……再说了妈妈也走了那么久了,他……他如果再娶,也是……” “去他妈的!”漆煦甩掉漆柔君的手,黑着脸往屋子里冲。 客厅的门刚被踹开,漆煦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跟三十出头没什么两样,对方看到漆煦的瞬间愣了愣,紧接着站起身来,局促的喊了声:“小煦回来了?” 漆煦没搭理这女人,黑着脸就往书房走。 漆雄这个时候却走了出来,问道:“你犯什么诨?” “让这个女人给我滚出去!”漆煦指着女人的脸说道,“我妈的地方不许任何女人踏足!” 女人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小煦,我……” “小煦,你冷静一点。”漆柔君抱着漆煦的胳膊。 漆雄的脸黑如锅底般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跟负心汉!”漆煦一字一顿的说道,“漆雄,我妈尸骨未寒,你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对得起她吗?” “砰”的一声,书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漆雄阴沉着脸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斥道:“滚出去!” “滚就滚。”漆煦嗤笑一声,抬头看向漆雄头上的那幅字,说,“你以为所有人都稀罕待在你这里吗?” “小煦,你听我说——”女人突然往前面站了一步,伸出手拽住漆煦的胳膊,“你听我说,阿姨也不是……” “砰——”的一声!女人接下来的话都被她的尖叫声所掩住,漆煦突然扬手挣脱掉女人的一个动作,让她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骨头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扑通”一下子倒了下去。 漆煦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手,正要开口,漆雄一把抓住女人的手站起来,“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地落到了漆煦的脸上—— “爸——”漆柔君冲上前来,“你怎么能打小煦!” 随着漆柔君这句话的尾音落下,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漆煦蹭了蹭自己嘴角的血,看向漆雄的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小煦,我……”漆雄张开嘴,似乎想要解释。 漆煦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放心。” “小煦……”漆柔君张开嘴,似乎想要阻止漆煦接下来的话,但她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和这个女人,尽管享受天伦之乐,”漆煦说,“我漆煦不会再踏进这栋别墅一步。” 漆煦脑子里嗡嗡直叫,全都是那女人夸张的站在他面前,仿佛冲他露出獠牙的表情。她倒是很会伪装,在漆雄面前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只有漆煦心里清楚,这个女人比谁都会装。 要是不会装,怎么可能在他妈死了没多久就登堂入室,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其实细细说来,漆煦跟他爸的关系并不是一直都很差的。是他母亲去世了之后不久,突然出现了这个女人开始,才变得糟糕起来。 这么多年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也不过是因为那女人虽然是漆雄的女人,也有了漆雄的孩子,却一直都没有被漆家真真正正的承认过。 可现在漆雄居然要和她结婚了。 那个只写过他母亲名字的户口本上即将添上另外一个女人,这让漆煦觉得尤其难以容忍。 漆煦深吸了一口气,却到底压不住心头的那口怨愤,狠狠地一拳打在了铁门上。 门突然打开了。 漆煦砸了个空。 凌江沅愣愣的看着他:“干嘛呢你?” 漆煦一个踉跄,被凌江沅给扶住,但他很快甩开了凌江沅的手,往里走去:“没什么。” 凌江沅察觉到漆煦可能不打算说些什么,也就没有继续多问下去,他将手里的草稿纸递给对方,说:“你让我看的那两首新词,我看完了,该修改的地方已经帮你做好了标注,你看看。” 从凌江沅的手里一把抽过来一大沓草稿纸,漆煦粗粗扫了一眼,只看到纸上全都是被凌江沅标注过的红颜色的痕迹,想也知道该是多么浩大的工程量,漆煦的头已经疼起来,伴随而起的还有心头的无名火。 漆煦终于没忍住问道:“凌江沅你是不是针对我啊?” 凌江沅眉头轻轻皱起来:“什么叫做针对你?” “为什么我无论写什么,你总能给我挑出来一些毛病?”漆煦说,“在你眼里,我写的东西是不是垃圾透顶,比狗屎都不如?”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凌江沅想了想,把门拉上了,转过头认真的看向漆煦,说,“我看你现在的情绪有点不稳定,等你平静下来了,我们再聊,好吗?” 凌江沅的语气越是冷静,漆煦反而越是压不住心里的火。 现在他就是很想找个人吵一架,可眼前的活物除了凌江沅就没有其他了。 于是漆煦深了一口气,给脸不要脸的说道:“不好。” 凌江沅被气笑了,有些无奈:“你怎么了?” 漆煦说:“我就是觉得你针对我。为什么刘佳佳的键盘跟狗屎一样你一句话都不说,为什么有的时候谢从嘉都跑调了你也一句话不说……但我就算是有个词用得不对你都要特意的挑出来,还在大家的面前扫我的面子。” “你还真是小孩子啊。”凌江沅说,“只有小孩子才会介意面子这种东西。” 凌江沅说着,抬起手想碰碰漆煦翘起来的头发。 “……”漆煦“啪”的一下把凌江沅的手给打开了,“你别转移话题。” 凌江沅皱皱眉,脸色也有些按捺不住的微微往下一沉。 漆煦死死的盯着他,眼里窜着一株小火苗,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就等着火上浇油了。 凌江沅尽量保持平静的解释道:“我不是在针对你,只是希望你可以有更多的进步。”凌江沅叹了口气,“人生的路有很多条,你明明有更好更轻易地选择,却偏偏选择了最难的一条。所以无论有多难,你都应该坚持下去,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漆煦真是受够了凌江沅这一幅站在制高点一脸说教的样子了。 那股不知名冒起来的邪火越来越大,直至让漆煦失去了理智,他嘴角一撇,说出极其刻薄的话来:“凌江沅,你怎么有脸说我的?” 凌江沅怔了一瞬,眉头紧紧的皱起来。 “你自己还不是放弃了?”漆煦说。 漆煦说完这句话后,理智立马回到了被思想禁锢的牢笼里,心里那一瞬间只蹿起来了两个大字—— 完了。 他不该说这个的。 可是气性上头,哪有什么该说不该说,都是话赶话,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想找人狠狠地吵一架。 但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啊! 漆煦的脑子里那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都因为凌江沅的沉默而偃旗息鼓。 凌江沅只看了一眼漆煦,然后打开了房门走出去。 “凌江沅,我……”漆煦下意识的喊住凌江沅想要道歉。 凌江沅意外平静的站在门外,像是生气了,又像是没生气。但他没有给漆煦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而是道:“这段时间学校里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我会特别忙,应该不怎么回来住。你自己在家里待着,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断水断电。” 漆煦懵懵的看着凌江沅,不知道对方这是在闹哪一出,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 凌江沅说:“我走了。” “哦。”漆煦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凌江沅已经连衣角都没给他留了。 漆煦这才意识到自己该说一声对不起的。 凌江沅只是被他迁怒了。 漆煦看着手里那一沓画满了红色笔记的纸张,凌江沅应该是很认真的在……修改吧。 漆煦早就猜到那一段经历对凌江沅来说是不可碰触的存在,居然还敢大着胆子去触碰逆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骂自己是好了。 “啊……” 漆煦把草稿纸盖在自己的脸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咕哝道:“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如果没生气我道歉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大题小做了啊。” “但是如果生气了,我不道歉的话,凌江沅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啊……” 第11章 傍晚时刻,老小区里没什么人,偶尔有汽笛声从靠街边的位置传进来,凌江沅都觉得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整整的抽完了一整根烟,才站了起来。 时间还早,凌江沅考虑再三,打算回去看看。 毕竟都喊了四五次了,再不回去看看,凌江沅真怕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房子不小,坐落在富人区,门口栽了一块很大面积的花圃,这个季节花开得正艳,进去时可以闻到花香味,但有些过于浓郁了,所以凌江沅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屋子里很安静,像是没人,凌江沅摁下门铃过了大概两三分钟才有人开门。 “江沅,”女人站在门口迎他,半长的浅蓝色丝绸真丝睡衣看上去让她多了几分风情,眼底的青黑色也难掩女人姣好的面容,“回来了?” “嗯,妈。”凌江沅喊了一声,四下看看。 “就我一个人。”姜蓉说,“你来也不提前跟妈妈说一声,妈妈都没帮你准备些好吃的……你吃了吗?” 虽然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但凌江沅还是说道:“吃了。” “那就好。”姜蓉拉着他在餐桌上坐下,上面只摆放着一碗稀粥和一碗银耳汤,看上去清汤寡水的。 “你就吃这么点?”凌江沅皱了皱眉头。 姜蓉笑道:“吃多了容易长胖呀,身材变形了可不好看。” 凌江沅没说话,陪姜蓉喝完了一整碗的粥。 话题果不其然很快拉到了学习上来,姜蓉一边看着凌江沅的表情,一边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有什么缺的少的就跟妈妈说。” “挺好的。”凌江沅难得话少沉默,“也没什么缺的少的。” “我听你爸说……”姜蓉顿了顿,“你们学校有读博的指标,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又来了。 凌江沅的胃开始隐隐作疼,凌江沅想果然不吃东西还是行不通,胃里总归是会难受的。他面上不动声色,打了个太极说道:“还没有考虑。” “怎么能不考虑呢?”姜蓉眉头皱起来,语气有些急切了,“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学历有多重要,只有学历上去了,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才会觉得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虽然读了研,现在这个社会上来说还算不错,但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呢?还会觉得你不错吗?” 凌江沅的胃里跟针扎似的,不由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上的薄汗,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妈,学历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怎么不重要?当年你妈就是吃了没学历的亏,才会……” 眼看着女人又要开始长篇大论,那苍白得宛如一张白纸的嘴唇即将吐露出万千凌江沅已经可以背的滚瓜烂熟的字眼,凌江沅终于按捺不住的打断了她:“那您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 姜蓉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抗拒,更没看到他忍痛的表情,只一味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去读博,最好是去国外,回来之后你爸定然会高看你一眼,说不定还会……” “妈。”凌江沅定定的看着她,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姜蓉如梦惊醒,接触到凌江沅那双冷下来的眼,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垂下头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陪妈妈说会儿话也好,妈妈都好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凌江沅深吸了一口气,终归还是站了起来:“我晚上还有个课题讨论,得先走了。您有事再给我打电话吧。” “就这么走了啊?”姜蓉有些遗憾的看着他,“那你记得经常给妈妈打电话。” “好。” 凌江沅拦住了要起身送他的姜蓉,强忍着胃疼,转身往外走去。 他走了没两步,突然觉得身后有一道火热的视线,直杵杵的盯着他——凌江沅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厨房的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生,正定定的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掀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 “怎么了?”姜蓉问道,“还忘了什么吗?” “没有。” 凌江沅平静的收回了视线。 凌江沅是凌晨回去的,漆煦已经睡了。 但客厅开着一盏台灯,打开屋子的瞬间迎接他的不是一片黑暗。凌江沅就这么定定的在门口站了很久,脑子里反复的响起姜蓉说的话,还有那双一直盯着他后背的,阴冷的双眼。 凌江沅吐了口浊气,将钥匙搁在茶几上,坐了下去。 他的视线往前一探,突然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一碗已经凉透了的泡面,上面还放着一双筷子。 凌江沅突然就笑了笑——这是漆煦给的道歉面吗? 但漆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其实凌江沅不算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同时也觉得漆煦这小孩有些幼稚。他当然知道漆煦在跟自己较什么劲儿,因为这些他都经历过,但他没办法给漆煦任何建议,没办法告诉漆煦他应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其一,他建议了,漆煦也不会做。其二,如漆煦所说,他们是不一样的,所以适合他的,不一定适合漆煦。 凌江沅的确还没吃完。他叹了口气,烧了点开水倒进碗里,将就着把这碗面吃下。 难受的胃总算是好了些。 接下来好几天时间,凌江沅一直都没有跟漆煦联系,倒不是没时间,主要是开学时间临近,他开始忙起来,他回来时漆煦已经睡了,他出门时漆煦还没起。 漆煦也挣扎过好几次要不要跟凌江沅道歉,不过男人的面子使然,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每天晚上都会泡一碗泡面放在茶几上。 漆煦收到群消息时,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在泡面下压一张道歉的小纸条。 手机急促的响了好几声,显然群里的人已经聊开了。漆煦点进去,一下子滑到消息的最上面,也猛地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乘舲船余上沅兮:我们寄出去的那首歌被看上了,公司表示这几天就会和我们联系商量签约的事情。 悲伤逆流成河:!!!! 猪猪的崽崽:真的吗? 狼:? 乘舲船余上沅兮:真的,那边亲自打电话过来跟我谈的,不过因为是在电话里,不太好谈。所以约了等他有时间联系我再具体商量报酬和长期合作的问题。 悲伤逆流成河:我c老子搞了这么多年的不学无术终于要发光发热了! 猪猪的崽崽:/流泪 狼:很好。 乘舲船余上沅兮:大家都很棒。 狼:晚上吃饭吧。我请客。老地方。 猪猪的崽崽:OK。 悲伤逆流成河:举双手双脚赞同! 乘舲船余上沅兮:好的。 悲伤逆流成河:漆煦呢? 聊天记录在这里结束,漆煦飞快的回了两个平静的“好的”过去,扔了手机,在床上翻了两个滚——“啪叽”一声,滚到了地上去。 漆煦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重新拿起手机,看到了刘佳佳发过来的最新一条消息。 悲伤逆流成河:老凌和老狼如此平静我能理解,毕竟他们性格使然,怎么漆煦也这么平静?还是说我太沉不住气了?你们这样显得我好垃圾。 猪猪的崽崽:/流泪/流泪/流泪我平静不了,我太激动了! 漆煦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平静的打下了几个字。 煦日:小意思而已,以后还有更多让你们激动的时候。 悲伤逆流成河:靠你了,老漆! 煦日:/ok 所谓的烧烤摊,就在距离卡布奇诺不远的地方,是卡布奇诺乐队经常聚餐的场地之一,今儿晚上除了他们几个,李狼还喊了老牛一起。老牛就是卡布奇诺酒吧的老板,这么些年一直挺支持他们乐队的工作的。 漆煦到的时候,李狼他们已经喝上了。 “过来坐过来坐!”刘佳佳拽着漆煦在身边坐下,道,“先来一杯。哥们多亏了你!” 漆煦虽然抽烟不行,但酒量不说,二话不说干了一杯,他四周逡巡着,没看到凌江沅。 谢从嘉呷了一口,笑道:“江沅有事耽搁了,说要晚一会儿才到。” 漆煦收回视线:“我又没问他。” 一群大老爷们夸张的笑出声。刘佳佳小声的冲着谢从嘉道:“我就说老凌是缪斯吧,你还不信,来来来钱拿来。” 漆煦知道这几个人准时又在开他跟凌江沅的玩笑,不过他也没去在意,因为满脑子琢磨的是凌江沅生气的事。 不知道凌江沅还在生气没有。 不对,不知道凌江沅到底生气没有。 啊,好烦啊。 漆煦又干了一杯。 过了会儿,满满的一大堆烧烤摆了上来,刘佳佳介绍到:“这家的五花肉最好吃,漆煦你尝尝。我特地叫了特别多的五花肉。哎,真香!”说到最后刘佳佳已经吃上了。 在对方的热烈介绍之下,漆煦也随意的拿起来一串,咬下第一口,酥脆酥脆的,味道还真的是不错,漆煦紧接着又拿起了第二串,让思绪回到烧烤摊上来。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凌江沅终于姗姗来迟,他一看就很忙,身上还穿着一件运动服,鼻子上挂着薄薄的汗,喘了口气坐下道:“抱歉,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啊。”凌江沅毫不矫情的干了一杯。 漆煦认真的看着他,直到凌江沅喝完了这一杯,视线向漆煦的方向转去时,漆煦才飞快的移开视线。 他有点不太敢看着凌江沅。 刘佳佳活跃气氛的笑道:“哎,我们卡布奇诺折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点希望,全靠漆煦,大家一起敬他一杯吧。” 漆煦举起杯子,碰了李狼等人,连老牛他都碰了,独独越过了凌江沅。 凌江沅的杯子状似失落的点了点桌面,干掉了一杯啤酒。 漆煦别扭的望着空了的杯子。 刘佳佳用肩膀撞了撞漆煦,道:“不过这事儿还多亏了队长联系,我们大家都敬他一杯吧。” “有什么好敬的。”漆煦小声嘟囔道。 就算是情商再低,此刻也已经察觉到了漆煦和凌江沅之间气氛的不对劲了。 谢从嘉和李狼对视一眼,皆轻声的咳嗽了一声,烧烤摊上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境地。 老牛一脸不知所云,以旁观者的角度调侃道:“你俩闹别扭了啊。” “没有。” “不是!” 凌江沅和漆煦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老牛不由得笑道:“哎,佳佳他们不是说,你俩是灵魂Couple,彼此的灵感缪斯吗?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 漆煦涨红着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我有才华,才不需要他来做我的缪斯。” 漆煦的余光看到凌江沅轻轻的笑了。 第12章 最后一瓶酒喝完,刘佳佳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是结束了,我把我这辈子的酒都喝了。”他喝得两颊通红,眼球发直,走路都成了斜线,边左右晃着边摆着手说道,“谁、谁送我一程啊。” 李狼跨在他的摩托车上,一只手举着吉他,一只手举着摩托车的头盔,说:“上来。” 刘佳佳踉踉跄跄的坐上去,李狼把头盔往他脑袋上一盖,正要让对方拿着自己的吉他,刘佳佳已经搂住他的腰困过去了。 “我帮你拿着吧。”凌江沅说,“明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拿过来给你。” 李狼“嗯”了一声,把吉他扔给了凌江沅。 似乎吉他对于他来说不算是很重要的东西。 漆煦之前也接触过搞音乐的人,乐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命,命怎么可能让别人握在手上。 漆煦靠着冰冷的墙壁,看到李狼低声说了句什么,凌江沅突然笑了笑。 李狼踩下油门,摩托“轰隆”一声冲了出去,搂着李狼的刘佳佳往后仰了一下,差点甩出去,但李狼一只手握着油门,另一只手却有些嫌弃似的扯住了刘佳佳的手腕。 谢从嘉的女朋友早就过来把他接走了,至于老牛,刚才就自己摇摇晃晃的回了卡布奇诺。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瞬间只剩下了漆煦和凌江沅两人。 漆煦酒量不错,即便喝了这么多,头脑还是清醒的,至于凌江沅,他躲酒很有一套,喝了绝不超过两杯,虽然喝得少,但他上脸,所以两颊泛起浅淡的红。 漆煦正在思考怎么道歉才会显得不那么尴尬,凌江沅突然转过头来说:“看不出来吧,其实李狼挺温柔一人。” “哈?” 漆煦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上面去。 凌江沅说:“醉酒之后只有他会记得煮解酒汤,买解酒药。感冒时只有他会记得多烧点热水让人喝……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他顿了顿,“不过这些事儿他只做不说,所以佳佳他们每次都觉得是我干的。” 漆煦嘴唇一抖,道:“……哦。所以你没做吗?” “做得应该不如李狼多。” 漆煦走在凌江沅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但我觉得你也……挺好的。”凌江沅挺好的,会帮他准备干净的毛巾,在深夜送上一碗热粥,在他发烧时彻夜守在身边……漆煦回想起来,才发现凌江沅真的很好。 只不过最后三个字漆煦的声音特别小,小得几乎听不到。 凌江沅特地停下了脚步来问他:“我也什么?” 漆煦终于大声的说出了口:“挺好的……我说你。” “心情变好了?”凌江沅面对着漆煦,退后的走着,提着吉他的手略用了点力气,“那天怎么了?” “没什么。”提到这事儿漆煦还是有些生气,任是谁都会生气,一个当年可能是小三的 女人在韬光养晦了好几年之后终于打算登门入室了,小三当然该放鞭炮庆祝,但漆煦只想把门给拆了不让她进来。 但漆煦也无能为力。 他十七了,他才十七。 他当然可以和漆雄断绝关系,但漆雄也可以完全不再管他。 就看他和那个女人谁在漆雄的心里分量更重一些。 漆煦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漆雄的心里分量重。如果漆柔君闹一闹倒是有可能,但漆柔君这么多年以来跟那女人关系一向还行,这一点也是漆煦对漆柔君最不理解的一点。 而事实上,漆柔君也总用“你还小你不懂”来敷衍漆煦。 “好吧。”凌江沅很尊重人的耸了耸肩,“不想说就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随时可以当你吐苦水的垃圾桶。” 凌江沅转过身,一只手揣在兜里继续往前走。 漆煦仍然跟着他的影子。 凌晨两点的夜里,空气带着微弱的凉意,偌大空旷的街头没有任何人影,偶尔有一只流浪猫从眼前窜过去,也很快消失在了街头。 四周似乎只剩下彼此之间的脚步声。 漆煦认真的看着凌江沅脚下的那一团,突然问道:“那你呢?” “什么?” “为什么后来又回去读书了?” 漆煦心知肚明自己就是头铁,所以还要继续问这个问题,也做好了凌江沅拒绝回答甚至生气的准备。 但没想到凌江沅居然笑了笑,说:“真的很想知道?” “嗯。”漆煦点了点头,“但你不要用含糊其辞的话来模糊重心。” 凌江沅突然停下了脚步。 漆煦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是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但是那情绪很快就从他的眼底消失了。 凌江沅说:“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觉得人只要付出了努力,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难道不是吗?” 凌江沅看着他,轻轻的笑了声,然后顺势坐在了街头的长椅上,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扶椅:“当然不是。” “漆煦,不是所有的坚持都会得到结果。” 可能是夜晚的风太凉,也可能是凌江沅的声音低的近乎呢喃,更可能是凌江沅喝了一点酒,所以进入微醺的状态,漆煦竟然在这个深夜的街头,从凌江沅微微低头时,后背脊椎孱弱弯曲的弧度,难得的看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软弱。 漆煦的心里不可遏制的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抱歉……”凌江沅突然用手捂住眼睛,微微仰头,低声道,“我有点喝多了。” 漆煦很坚持的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凌江沅没看他,望着自己的脚尖,自哂似的笑了笑,说:“我家里挺穷的,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我妈以死相逼让我继续读书,我当然得继续读。” 漆煦怔怔的看着他。 凌江沅扭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你应该体会不到这种没钱的困扰吧?” 漆煦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体会不到。” “行了。”凌江沅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吧。回去了。大晚上的想在街头被人捡尸啊。” “哎……”漆煦起身追上凌江沅的脚步,“你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吧凌江沅,快得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你就收回去了……” 快得他还没来得及心疼呢,凌江沅好像就不难过了。 后来的很多年,漆煦更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看似温和柔软的凌江沅,其实有一颗比谁都坚硬的心,他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甚至可以分出神来保护其他人。 说好听点是善良又坚强,说难听点就是圣母。 漆煦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特别能坚持。 所以他要安慰凌江沅,就一定要做到才行。 漆煦一路追着凌江沅想要再把事情绕回到这上面去,却总是被凌江沅岔开话题,一会儿聊楼下哪家小吃味道好,一会儿聊他的那些词儿改的怎么样,总而言之就是不再提他的伤心事。 两人都到了小区了,漆煦都没把话题扯回来。 凌江沅开了单元门正打算上去,漆煦终于抓住了时机:“要不……凌江沅,你想听歌吗?” “什么?”凌江沅为漆煦话题的跳跃性而迷茫了一瞬。 “就听歌啊。”漆煦说,“新写的那首。” “你录出来了?” “没有,我可以当录音机。”漆煦说完打了个响指,他没等凌江沅同意他,就兀自将凌江沅手里那把李狼的吉他拿了过来,边还说道,“你让我改的我已经改好了,你就当听一下好听不。” “行。”凌江沅从善如流的在路边坐下来。 漆煦曾经为了耍帅学过几年的吉他,技术还不错。 有一段时间没碰过了,最开始他略显生涩,拨了好几下才回到正轨来。 流畅的声音终于响起来,改好的曲从他手指的跃动之下倾泻而出,漆煦抬起头,正好对上凌江沅若有所思的视线。 凌江沅站在他的面前,靠在单元门上,这一刻他没有去考虑是否会打扰到睡觉的人,闭上了双眼。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 不去考虑这,也不去考虑那,只单纯纯粹的把自己沉浸在属于音乐的世界中。 他甚至低声跟着轻轻哼着。 睁开眼时,少年离他一米左右的距离,微微垂着眼,认真的看着手里的吉他弦,似乎在竭尽心思的讨他欢心。 其实凌江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对方那拙劣的想要安慰人的心思,只是长这么大,凌江沅从来没有需要过安慰这种虚假的东西。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俗世中人们寻求安慰的那一份心情。 凌江沅没忍住翘了翘嘴角,笑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漆煦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舔了舔自己略有些干涩的下嘴皮,问道:“那个……” “你心情好点了吗?” 凌江沅怔了一瞬,胸口蔓延开来的不知名情绪,像是开闸泄洪,瞬间将他席卷。 凌江沅想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 空的矿泉水瓶“砰”的一声从二楼窗户里扔了出来,正好砸在了漆煦的脑门儿上,带着怒气的男音响起来:“大半夜的打扰人休息干什么!有病啊!” “我——靠!”漆煦猛地一下站起来,抄着吉他就要跟人干架。 凌江沅忙上前握住了漆煦的手腕,急道,“这李狼当命一样的吉他——” 漆煦生生忍住了,又骂了一句:“我靠!”他气的不是这矿泉水瓶,而是这人不懂欣赏,于是硬着嗓子骂了句,“老子弹得不好听吗?” “……”凌江沅扯了扯嘴角,笑了。 漆煦愤怒的扯了扯自己的鼻子,又问道:“不好听吗?!” “好听,好听死了。”凌江沅看上去有些敷衍。 “你敷衍我。”漆煦愤愤的看着凌江沅。 “没有,”凌江沅只好道,“我很认真。很好听,我很喜欢。” 后来想想,或许正是这种不知名的属于少年独有的锐气,才让漆煦写出来的歌有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独特吧。 他对音乐有属于自己的坚持,也有属于自己的看法,所以才有属于自己的天赋。 “哼。”漆煦眼皮子一翻,傲得很,“我就知道。” 凌江沅笑看着他,正要提议上楼,却听到漆煦又干巴巴的问了一句:“那你……额,那你还难过么?” 凌江沅愣住了。 “就……”漆煦别别扭扭的道,“关于你说的什么梦想和现实的问题。虽然我是不太能理解啦,但是你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凌江沅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他认真的看了漆煦很久,久到漆煦几乎以为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了,才蓦地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的笑了。 他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没有,我不难过了。” “那就好!”那一瞬间,少年脸上闪过的喜悦,是凌江沅离开漆煦之后,再也没办法捕捉到的情绪。 “那我们上去吧。”漆煦这时才嘟嘟囔囔的说,“好像是有点打扰人休息,如果是我有人大晚上在门口鬼哭狼嚎我铁定揍他。” 凌江沅又笑了。 这一晚漆煦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觉到天亮。 他九点多迷迷瞪瞪的坐起来,脑子里闪过昨天晚上的种种事,终于在平静而又理智的第二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漆煦猛地坐了起来,推开门。 凌江沅手里举着锅铲对他笑:“醒了?过来吃——” “凌江沅你这个大骗子!”漆煦指着他骂道。 “……什么?”凌江沅一大早上就挨人一顿骂,实在是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漆煦。 漆煦骂道:“你家哪里穷了?你爹不是凌渡吗你家穷?!” 漆煦并不是完全对凌江沅没了解,凌江沅的爹叫凌渡,是他们漆家的……勉强算得上是远方亲戚,因为凌渡的老婆是他的姑婆。 凌渡开着全国连锁的餐饮店,每年的净利润八位数,根本不可能穷。 他昨天晚上居然忘了这一茬,果然是喝酒误事。 凌江沅将锅铲放回锅里,靠着厨房门说:“漆煦,你太好骗了。以后得小心一点,免得被小姑娘骗了感情。” 漆煦羞恼得满脸通红:“凌江沅你这个大骗子!!!” 凌江沅闷笑两声,很认真的说道:“凌渡那点钱不算什么。” 漆煦无语的看着他:“那点钱不算什么?那你还想要多少啊?” 凌江沅半开玩笑的说道:“很多很多,多到我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吧。” 漆煦也认真起来,他思考了半天,考虑了一下做音乐是否能赚到八位数的可能性,最后摊开手:“做我们这一行,成功的毕竟是凤毛麟角,现在我承认你的选择是对的。” “……”凌江沅转过身往屋子里走,“或许吧。” “那你还回来搞什么音乐啊。”漆煦吊儿郎当的说道,“继续读书啊,读博什么的。” 凌江沅没说话,认真的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搞些什么。 漆煦咬了口凌江沅洗的苹果,含糊不清的问道:“哎凌江沅,你专业是什么啊?” “……” 过了很久,漆煦才听到凌江沅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工商管理。” 果然是要搞钱的专业啊。漆煦心想。 第13章 漆煦把第四首歌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 缺席了一个夏天的补课,漆煦以前的同班好友全都已经比他多学了半本书的内容,只有漆煦还停留在上学期刚刚结束的那一天。报名当天,漆煦挂断了来自漆雄的十多个电话,心安理得窝在凌江沅的小窝里睡大觉。 他又一次睡醒过来就是下午了,除了漆雄,未接上还多了漆柔君和一个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还发了短信过来——是他的班主任。 劝他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放弃自己的前途。 漆煦有时候会想,读书真的有那么重要么,重要到全国的小孩子都必须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放在上面?——这个时候的漆煦很难以理解读书对于人的重要性,甚至之后他又重回学校的时候都难以理解。 但是很多年后,当他不可或缺的在生活中运用到了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时,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年他辍学时,有那么多反对的声音。 可是这个时候的漆煦只是把班主任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漆煦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凌江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说:“漆小姐联系了我。” 漆煦愣了一瞬,才“哦”一句:“然后呢?” “让我劝你回去读书。” “……”漆煦头疼的捏捏自己的太阳穴,“她凭什么觉得你和我的关系可以好到你能来劝我回去读书?” 凌江沅笑道:“那你觉得呢?我们关系可以好到这个地步么?” “打住。”漆煦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左手掌心,“我不想聊这个,因为谁来都劝不回我。” “我不劝你。”凌江沅很平静的说。 漆煦反倒是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凌江沅笑道,“碰到头破血流了自己就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路了。所以多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漆煦一时语噎。 “去洗漱吧。”凌江沅道,“晚上有演出,就咱那首新歌,老牛点名了让我们去唱呢。” “行。”漆煦点点头。 漆煦用冷水泼脸,才让混沌的思绪回来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是挺帅的,于是剃了胡子换了件黑色的T恤走出去。 凌江沅已经关了电视,手里拨弄着李狼的吉他。 漆煦问道:“李狼怎么又把吉他放你这了啊,这不是他的命吗。” 凌江沅说:“他吉他有根弦音不好了,我帮他调一下。” “你还会这啊?”漆煦凑上去看了眼,“凌江沅你是万能的吗?” “小屁孩。”凌江沅低笑一声,用食指点了点漆煦的脑门儿,说,“就你最会说话了。” 漆煦耸了耸肩,道:“实话。” 凌江沅道:“房间的桌子上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漆煦愣住,“什么礼物?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嗯。”凌江沅看他一眼,“不算吧,就是为了谢谢你帮我们写出了这么好的歌。” 漆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名的看了一眼凌江沅。 漆煦以为的礼物可能是什么他不太感兴趣的东西,但没想到的是凑近了一瞧,居然是一个4K的本子,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有些简单的音符,翻开封面,扉页上写着很短的一句话:“不忘初心。” 像是老头子才会说出来的话。 漆煦咿了一声,低声道:“好土。” “土吗?”凌江沅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 漆煦扭头看他一眼,凌江沅靠在门口,一只手揣在兜里,皱着眉头,看上去有点失落。 “……也不是。”漆煦想了想,“我挺喜欢的,谢谢。” “以后写出来的词和曲就不用随便画在草稿纸上了,”凌江沅说,“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是份心意,希望你喜欢吧。” “嗯,还行。” 漆煦一贯嘴硬,其实心里已经对这本子爱不释手了。 他早就想要一个这样的本子,但一来手里分文没有,二来一个大男人去文具店买这种娘娘腔一般的本子实在是不太符合他的形象,所以漆煦一直都用些乱糟糟的纸来写。 凌江沅没说,队里的其他人其实也已经嫌弃很久了。 漆煦在扉页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本来是很随意的往后一翻,却意外发现他写出来的四首新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凌江沅誊抄在了本子上面。 凌江沅的字痩而有力,比他的字好看到不知哪里去。 漆煦用拇指轻轻摩挲,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独属于凌江沅的体温。 凌江沅道:“字不太好。” 漆煦抿唇,合拢了本子,看向他说:“谢谢。” “衣服换好了?”凌江沅道,“出发吧。” 卡布奇诺的下午非常的安静。 大门半掩着,酒吧里所有的凳子全都半靠在桌子上放着,吧台上的酒杯倒扣在桌面上,负责接待的小姑娘趴在吧台上打瞌睡。 那个漆煦第一次看凌江沅敲架子鼓的舞台此刻漆黑一片,没入卡布奇诺的静寂之中。 漆煦推门的时候,门“嘎吱”响了一声,前台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惊醒过来,挺直了背,明明还模糊着视线,却僵硬的喊了一句:“欢迎光临!” 凌江沅噗嗤一声笑了:“欢迎谁呢,睡迷糊了?” 见来人是凌江沅,小姑娘松了口气,语气低低的像是撒娇:“是你啊凌哥,我还以为是客人来了,我这正打瞌睡呢。” “继续打啊。”凌江沅拍了拍桌面,“小心我告诉老板去。” 小姑娘撇着嘴:“哥喝点什么啊?” “白水就好。”凌江沅举起手比了个“2”,“两杯。” 小姑娘应了声:“你们先坐吧,狼哥他们还没到呢。” “行,”凌江沅把桌子上的凳子取了俩下来,拍了拍其中一个,道,“漆煦,坐。” “哦。” 漆煦四处打量着,坐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安静时候的卡布奇诺,本该载满喧嚣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寂静,陡然间添加了一些混乱之后无边的死寂,漆煦喝了口凌江沅递过来的水,问道:“你架子鼓呢?” “怎么,想玩?”凌江沅问道。 “想试试。”漆煦觉得架子鼓很酷,但从来没有系统的进行过学习。 凌江沅笑道:“乐器可是音乐人的命,你就这么随便碰我的命,不需要付出点什么代价么?” 漆煦说:“够了啊你。” 凌江沅笑了笑:“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搬。” 漆煦这少爷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点了点头,也没说下去帮一下忙。 凌江沅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漆煦坐了会儿,把凌江沅送给自己的“不忘初心”拿了出来,他这时候才挤出来一点时间好好地欣赏一下——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礼物,只不过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一个十几块钱的本子罢了,太喜欢不是显得太穷酸了么。 漆煦翻开本子,从上到下的看凌江沅写的劲痩有力的字,还忍不住用手碰碰。 “这不是凌哥的字儿么?” 小姑娘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来,漆煦吓得一个寒噤,猛地把本子合上了。 “你急什么呀。”小姑娘眼睛笑得弯弯的,说,“凌哥的字儿我认识,特别好看。他们卡布奇诺里面除了他的字儿,其他的都跟狗爬似的。” 漆煦没好意思说自己的字儿也像狗爬。 小姑娘打了个哈欠,似乎这个时候困意才驱逐几分,认真的问道:“你是卡布奇诺新来的队员对么?我听老牛说你写词特别好,最近这几首歌都你写的,对么?” “嗯。”漆煦冷冷的,“还行。” 小姑娘看出来他没什么交谈的意思了,但还是继续问道:“你和凌哥关系很好啊?” “……还行。”漆煦依然冷冷的回到。 小姑娘撇撇嘴,手里的水壶替漆煦的杯子掺满了,没再继续多问什么。漆煦松了口气。 “小娅!”凌江沅提着东西上来,朝着吧台喊了声,“来帮忙。” “哎就来!”小姑娘眼睛一亮,立马跑了上去。 漆煦坐在原地,起也不是,继续坐也不是,他心里有些膈应——心道这么个大老爷们搁这坐着呢,怎么凌江沅不让他帮忙呢? 直到小娅抬不起了,凌江沅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袋:“哎,把你给忘了。” 凌江沅眼睛亮亮的看向漆煦,说:“漆煦,来帮忙。” “哦。”漆煦特别酷的站了起来。 “小娅你下班吧。”凌江沅说,“刚白婴给我打电话呢,问我你什么时候下班,是不是苛待你了。” 小姑娘撇嘴,一脸苦恼:“她怎么又来了啊!——算了我走了。你们继续吧。” 凌江沅“嗯”了一声,笑得一脸温和:“她也是关心你么。” 小姑娘低声嘟囔了几句,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漆煦靠上去,漫不经心的:“你跟她关系挺好啊?” “还好吧。”凌江沅想了想,回答道,“有个发小跟她关系不错,托我多关照一点。” 漆煦“哦”了一声,轻松提起了刚才小姑娘两只手都抱不起来的东西。 第14章 李狼他们几个过来的时候,卡布奇诺的场子刚刚热起来。刺眼的灯光流光溢彩,从这张迷惑的脸照向那张空洞的脸,这里又一次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卡布奇诺的驻唱当然不止卡布奇诺乐队,此刻上面有个女孩正在弹吉他,超短发跟着节奏左右晃着,看上去非常的潇洒。 漆煦看得出神,直到凌江沅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愣着干什么,进来。” 狭窄的小房间再度涌入了五个大男人,视觉上连转身的缝隙都没有。 谢从嘉坐在床上,一只脚不断地跟着外面的节奏点地,说:“大家都吃啊。” 他带来了一盒卤鸡脚,打开盖子喷香的味道进入嗅觉中。 “呀,”刘佳佳第一个拿起,“嫂子又开始做好吃的啦?我都好久没吃到了。” “嗯。”谢从嘉一贯成熟稳重的脸上多了几分羞涩,挺不好意思的说道,“说学了好久,自己试了试味道还行,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喜欢喜欢,特别喜欢。”刘佳佳又抄起了第二个。 凌江沅笑着道:“白食你当然喜欢。”但自己也拿了一个起来。 见漆煦有些拘谨,谢从嘉道:“拿啊,别跟我客气,我媳妇儿做的。” 漆煦吃了一个,入嘴软糯,味道瞬间在嘴里弥散开来,果然味道很不错。刘佳佳拿了第三个,夸道:“嫂子的手艺还是很好。” 凌江沅又拿了一个,递给了漆煦,低声道:“别客气。”顿了顿,又很不动声色的解释道,“从嘉的女朋友十六七岁就跟他在一起,都快十年啦。” 漆煦点了点头,接过凌江沅手里的第二个,没忍住又入了口。 真的很好吃。 卤鸡脚差不多见底儿的时候,有人敲门,漆煦正好站在门口,伸出手去拉了一把,站在门口的是才刚见过不久的小姑娘,扬了扬手里的啤酒杯,道:“老牛说该你们了。” 一群人站起身来。 凌江沅看着她:“你不是下班了吗?” “是呀。”季娅眨眼,“所以我现在是以客人的身份过来的。怎么,不可以哦?” “可以可以。”刘佳佳把季娅推出去,“但你得有个客人的自觉吧,哪个客人往我们卡布奇诺的休息地跑的,你到底是过来催人的还是过来见人的!”刘佳佳说完轻轻的用肩膀撞了撞凌江沅,“你说是吧凌哥。” 凌江沅笑得一脸无奈。 季娅看上去有几分不好意思:“又在这里胡咧咧,不跟你扯,走了。”说完她还看了眼凌江沅,轻轻的摆了摆手,“走啦。” “嗯,”凌江沅点点头,“你也早点回。” 漆煦就站在门口看这俩眉来眼去的,心里的不舒服像水漫金山一般溢出来。 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往外走,凌江沅抵着门,最后才道:“愣着干什么?走了。” “……我又不用上舞台。”漆煦心中的不爽写在脸上,“急什么。” “哎——”凌江沅看着他的脸,一脸调侃,“小气包又生气啦?” 漆煦脸涨得通红:“什么玩意儿,你喊什么呢凌江沅!” “小气包。”凌江沅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你现在没生气啊?” “生个鬼的气啊!”漆煦的耳朵尖都快烧着了,偏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成语来形容凌江沅,最后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凌江沅你为老不尊!” 凌江沅一愣:“为老不尊?” 漆煦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成语还挺合适的,于是“啪”的一拍门,骂道:“对,为老不尊!” 凌江沅笑着拍拍他肩膀:“行吧,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为老不尊就为老不尊吧。” 漆煦刚坐下没几秒,卡布奇诺就登台了。 灯光成温和的暖黄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昳丽,台下本来蔫蔫的众人全都一下子活跃起来,准备站在蹦迪的第一线。吧台换上的是个漆煦没见过的小伙子,估计是代季娅的班的。 他漫不经心的扫过卡布奇诺的每一个角落,在偏右的地方看到了季娅,小姑娘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对面还坐着另一个女孩,背对着漆煦,大波浪卷,但并不能看清楚她的长相,但背挺得很直,看上去很有气质。 第一个鼓点敲起来的时候,漆煦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台上去。 他又被凌江沅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那个人在台下的时候平凡得如同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路人,可当他站在台上的时候,却让漆煦的每一个呼吸都只为迎合对方的节奏。 凌江沅和李狼是乐队里的两大台柱,李狼长得也挺好,所以两人的粉丝简直一半一半,只不过看是喜欢什么类型。 卡布奇诺里面已经很久没有掀起过这样的热潮了。 最后一个鼓点落下的时候,台下的众人扬着手里的酒杯,用尖叫的声音吼着“安可”。 凌江沅站在最右边的位置,抬起头来时,轻轻的抹掉自己鼻尖的汗珠,露出一个很满意的笑容来。 李狼紧接着又带着唱了几首别人创作的歌曲,气氛才逐渐恢复平静。 漆煦望着在变幻灯光里的凌江沅,那人鞠躬,用帕子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紧接着大步伐阔的望漆煦的方向走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漆煦的心间。 耳边是那个女主唱悠闲的女音,漆煦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迎合着节奏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一种面对音乐才会有的渴求和期望,不期然将他的心捏作了一团。 “想什么呢?”凌江沅将手里的矿泉水扔过去。 矿泉水砸在了漆煦身上,然后顺着滚落到地面,漆煦这才清醒过来。他如梦初醒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一片,连说话都不由自主的结巴:“干……干嘛?” “问你在想什么。”凌江沅说,“刚我们唱的你认真听了吗你,一下来就看你在这发呆。” “在想……” 台上唱着情歌的女主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唱,温柔与旖旎变成了节奏感十足的尖叫,又一次带来了全场的高峰。 “你。” 最后这个字,便不期然的被这喧嚣而纳入其中。 凌江沅没听清楚,便凑近了些,问道:“什么?” 凌江沅洗的沐浴露味道漆煦很清楚,因为他这段日子也洗这样的沐浴露,每次都很嫌弃那一股薰衣草的浓厚香味,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味道到了凌江沅身上,便不再浓郁,反而浅浅淡淡,勾人心魄起来。 凌江沅出汗好像都没有味道的,反而把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更衬出几分。 他凑得近,连身上的热气都在无形之中纠缠到了一起。 “喂。”凌江沅捏着他的脸颊往中间挤,像在玩橡皮泥,“小气包,没人教你和长辈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吗?” “……”漆煦慌张打开凌江沅的手,“你干嘛!” 凌江沅愣了一下,黝黑的瞳孔里闪烁过一抹不知名的光:“你今天晚上好像不太对劲啊小朋友?” 漆煦匆忙后退一步,在黑暗之中掩饰自己泛红的耳垂:“有什么不对劲的。” “好吧。”凌江沅知道这别扭小朋友必然逼问不出任何,便笑了笑,“你想说的时候我随时当你的垃圾桶。” “……嗯。”漆煦狼狈的撇开视线,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 砰砰砰。 好像要爆炸了,又好像要跳出来,朝着凌江沅的方向前进。 在这个晚夏的夜晚,初开的桂花香混合着凌江沅身上格外清晰的薰衣草味道,被微风吹散,入了一丝进漆煦的嗅觉里。 他突然意识到,好像崇拜并不能单纯形容对凌江沅的情绪。 那情绪之中悄悄地混合了一点别的什么,道不尽又说不明的,比桂花香还让人醉人的忧思来。 哎,他是你叔啊。还是个男人。漆煦偷偷地望着人群中发光的凌江沅,这样想到。 这是少年十七八情窦初开的年龄,却不是想象中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要开始忙了+要攒稿,所以更新改为隔日更。TUT 话说有人在看吗,不由得默默地问一句。 第15章 漆煦此人从小到大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特别能随波逐流。 他在富人少爷圈子里可以挥金如土,一晚上泼掉他爸七位数的家产,被众人称为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也能在凌江沅那小得不过四五十平的一居室里没日没夜的吃着泡面还有闲心匀出一份情窦初开的心。 世人皆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对于漆煦来说,好像都挺简单的。 说好听点是适者生存,说难听点就是他这人心大,随遇而安,像颗野蛮的草,长在任何需要他长的地方。 所以漆煦花了一夜的时间思考自己和凌江沅的关系——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情窦初开了。 他喜欢上凌江沅了。 他喜欢上他叔了。 虽然这个叔隔得七远八远,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叔。 比他大了九岁的叔。 而凌江沅什么也不知道。 大清早的,他做好了小米粥,烫呼着放在茶几上,去敲漆煦的门。 里面兵荒马乱的像是在打架,凌江沅眉头微皱起来,又敲了一遍门:“漆煦你干嘛呢?” 又等了一分钟左右,门从里面拉开来,映入视线的却是把漆煦脸都挡完了的棉被和枕头。 “让开!”漆煦说。 “……?”凌江沅懵懵的让开来,“你这是……” 漆煦把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往沙发上一扔,清了清嗓子,说:“凌江沅,从今天开始我要睡沙发。” “?”凌江沅迷茫的看着他,“你这突然闹哪一出啊。” 漆煦总不能跟他说,作为一个大男人,得对自己的男人——哦不,女人……不,也不对……总之就是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好,要宠着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心里闪过万千个想法,漆煦最后选择了最傻的一个答案:“卧室睡着不舒服,我爱沙发。” 凌江沅笑了:“哎,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睡沙发,你喜欢睡沙发你以前怎么不睡啊?” 漆煦硬着头皮:“谁说我不睡,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偏睡沙发!” 凌江沅有些无奈:“别闹了。赶紧吃早饭,吃完我得去学校了。我今天报道呢。” “我跟你一起去。”漆煦说,“我一个人在家快无聊死了,想出去转转。” 一句话将凌江沅堵得无话可说。 因为开学的缘故,冷清了一整个暑假的S大,今天格外的热闹。 学校外一整条小吃街都开了门,今天还有新生报到,车将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连人过都得挤一挤,有不少的家长提着学生的行李箱四处问路。 “哎同学,你知道文学院怎么走么?” 漆煦一只手揣在兜里也逃不过被问路的命运。 他撇过头去,薄唇一掀,冷冷的:“不知道。” “往这边走。” 身旁的凌江沅接过话头来:“这条巷子到尽头再右转就是了,宿舍楼下应该会有你们的学姐安排接待的。” “谢谢谢谢!” “没关系。” 凌江沅含着笑意转过头来,对上漆煦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凌江沅伸出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他脑门儿:“人家又没惹你。” 漆煦不搭茬,道:“她如果把看……看我的眼神收一下就好了。” “自恋狂。”凌江沅骂他。 漆煦心中默默吐槽,把看你的眼神收一下就更好了。 两人走在校园里的确挺吸睛的,一个是说话随时都笑意盈盈的温柔学长,一个一脸冷酷浑身散发着冰空气的高冷学弟,拿起手机来拍照的人数不胜数。漆煦早已经被这注视的目光看到心烦了。 漆煦陪凌江沅报道完,领了课本,已经差不多正午了。 “去吃饭?”漆煦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五十的,还是在之前的钱包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五十能吃什么?” 凌江沅正要说话,突然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女生绕着凌江沅的脖子旋了一圈,最后在凌江沅的面前站住了:“小江江!”她这样喊着。 凌江沅伸出手把她的手拨开:“手别乱勾。” 漆煦的脸都绿了。 女生喷了香水,身上有一股很清冽的,宛如清泉般的香味,不腻人,反而沁人心脾,一头夸张的酒红色波浪卷,皮肤白皙细腻,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有点狐狸勾人的意思。 她和凌江沅看上去很熟。 “报名啊?”女生站直了身体,问道,“你又一个人?” “立正,”凌江沅发号施令,“向后转。” 女生看到了漆煦:“呀。” 漆煦浑身散发着冷空气。 女生像是没看到似的,笑着介绍自己:“你好,我是白婴。” 这是漆煦第一次见到白婴。 笑起来时嘴角有梨涡,明明长相很甜的一姑娘,其实性格比谁都酷,大大方方,不拘小节。凌江沅冲着漆煦眨眨眼,漆煦强按捺着心里的不爽,点了点头:“嗯。” “好酷哦。”白婴捏了捏他的脸,和凌江沅一样的动作,“你就是最近借住在凌江沅家里的那个小朋友啊?” “小朋友”这三个字格外的刺耳。 明明凌江沅喊出来漆煦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抵触,但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喊出来,漆煦就是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他撇开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别逗他了。”凌江沅拍拍白婴的脑袋,非常亲昵的,“小朋友不经逗。” “哎好吧。既然你都开口要求了,我怎么可能不从呢?”白婴一只手勾住凌江沅的臂弯,道,“你俩要去吃饭啊?我能一起蹭个吗?” “我——” “行。” 漆煦拒绝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凌江沅就一口应下了。 “去吃门口那家日料吧,新开的,我特别想吃。”白婴勾着凌江沅的手走在最前面。 漆煦就这么默默地落在身后,心里的不爽累了又累,快从嗓子里喷出来了。 吃饭的过程中,漆煦得知白婴是凌江沅的青梅竹马,险些把所有的忍耐都破了。 难怪两个人之间这么亲呢。 白婴喜欢吃生肉片,凌江沅把点的所有生肉片都堆到她那里,惹得白婴捂着自己的脸只感叹:“哎,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男人,却……” “打住啊。”凌江沅立马用筷子里夹着的生鱼片塞住了她的嘴,问道,“季娅呢?” 白婴翻了个白眼,坐直身体,声音总算是不再那么张扬起来:“我俩吵架了。昨儿晚上不是去听歌吗,她非得说你们那新歌特好听,我听着就不如后面那个女歌手……” 漆煦的脸更绿了。 凌江沅笑眯眯的看了眼漆煦,夹了一块樱花寿司,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好听?” “后面的快节奏部分可以稍微改一下,我听着稍微有点乱了。当然整体的效果是不错,不过不能深究,”白婴说,“词方面问题倒不是很大……” 漆煦低着头,最开始本来心里挺不爽的,听到后面却认真起来,他听出来白婴是在很认真的提着意见。 凌江沅跟着白婴的话赶话,把对方的意见全都给挤出来,等到说完了,白婴才反应过来:“哎,不对啊,凌江沅你这是白要了一下我这专业人士的建议啊,不给点报酬么?” “这不是请你吃饭了吗。”凌江沅点了点她碗里的生鱼片,侧过头来跟漆煦解释道,“白婴读研读的就是音乐学,自己私底下也给那些乐队和歌手写些词儿,最近流行的那草乐队的词就是她给写的。” 漆煦这才高看了白婴几眼,草乐队是2011年初的时候火起来的,到现在快一年了仍然火得一塌糊涂,漆煦专门去听过这乐队的歌,是比他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专业和感情得分开来,漆煦还是看这姑娘不喜欢。 漆煦在一旁默默坐着,数着凌江沅一共吃了多少块樱花寿司,一边还听着两人说话。 “别捧我。”白婴说,“我那都是瞎写。” 凌江沅道:“你要都是瞎写了,我们那不全成了垃圾。” “不至于。”白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实你可以自己写。” 凌江沅喝了口柠檬水:“你打算跟季娅吵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白婴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哎凌江沅,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都二十五六了吧,你家里人催你结婚了吗?”白婴说,“你有结婚的打算吗?” 凌江沅想了想,看向白婴:“缘分到了就好。” 白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最后结账的时候吃了五百八,漆煦攥着裤兜里的五十,头一次觉得当个有钱人是挺好的。至少这种时候不用丢脸。 凌江沅刷了卡,跟白婴告别。 漆煦别别扭扭的说到:“等我赚钱了还你。” “多欠我一首歌。”凌江沅说,“再多写几首吧。” 漆煦“嗯”了声。 大学离卡布奇诺也不远,走路大概十来分钟就能到,两人吃完饭正好消消食儿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漆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你有结婚的打算啊?” “嗯?”凌江沅似乎在想些什么,没太注意漆煦这边的问题。 “也是……”漆煦以为他是应了,心里一下子变得酸溜溜起来。白婴长得好看,学历跟凌江沅匹配,就连年龄都差不多大,还是青梅竹马,如果要结婚,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他有些干巴巴的,像是在宽慰自己,又像是在酸凌江沅,“也是,青梅竹马什么的,水到渠成嘛……” “嗯……”凌江沅这才反应过来漆煦话里的意思,他扭过头看一眼漆煦,眼里含着笑意,玩笑道,“是啊,青梅竹马,一段佳话。” 漆煦脸上的表情垮下去,双手揣在兜里,一股脑的往前冲着,闷声不再说话。 卡布奇诺里季娅站着前台又在打瞌睡,这次李狼他们来得早,正在拨弄吉他弦,见到漆煦远远地来了,便招呼一声。 刘佳佳冲上前来:“快来快来,嫂子又做好吃的了!” 漆煦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本子扔出去,说:“新写的在上面了。”说完转身要走。 刘佳佳“哎”了一声,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人已经扭头离开了。 “什么情况啊。”谢从嘉也有点奇怪,“心情不好啊?” 漆煦跟没听到似的,跟凌江沅擦身而过,走得远远的了。 李狼放下吉他,看向凌江沅,挑了挑眉。 凌江沅耸肩:“刚跟白婴吃的饭,把他的歌批了一顿,估计心里正老大不乐意呢。没事儿,这小孩气性都不过夜的,明天就好了。” “哦。”刘佳佳点了点头,“那正常,白姐那嘴跟装了锯齿的刀似的,骂人向来不留情。” 李狼拿起本子翻开新的一页,看了看,突然说道:“其实进步挺大。” “是啊。”凌江沅点了点头,“挺有天赋一小孩。” 漆煦走到拐角处,才停了下来。他藏在墙壁后面,探出去个脑袋,却没看到凌江沅追过来,这闷气生得到了另一个极点。 漆煦抬脚踹了踹垃圾桶,却把自己的脚趾给踹疼了。 他在想凌江沅到底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啊。 走都走了,也不好再回去,漆煦愣是在原地蹲了足足十分钟,才闷闷不乐的往回走了。 凌江沅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才回来,漆煦真的睡在沙发,凌江沅的灯刚一打开就立马关了,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漆煦翻了个身,被被子盖着的脸,一双眼睛悄无声息的睁开了。 凌江沅喝了酒。 他洗了澡洗了头,没吹头发,站在窗台上抽了根烟,烟雾弥漫之中,漆煦看到对方的侧脸被这月光衬出精致的轮廓。 他好像有心事。 漆煦翻了个身,心道算了。有什么好气的啊。凌江沅有心事呢。 于是气性当真没过夜。 凌江沅猜测的毫无差错。不仅没过夜,甚至这个时候漆煦都已经不生气了。 他装作被吵醒似的坐起身来,揉着自己的眼睛,状似迷迷糊糊的问道:“回了?” “吵醒你了?”凌江沅一下子惊醒,飞快的把手里的烟给灭了,抱歉的看着他,“抱歉啊。” “在想什么?”漆煦站起来,也往阳台走。 作者有话说: 有姐妹在看吗TT 木有动力啦! 第16章 凌江沅没回答漆煦的问题,只是笑了笑:“你还是进去睡吧,大小伙子一个,睡眠不好长不高。我倒是已经定型了。” “不是……我听你这意思怎么那么像在内涵我呢。”漆煦踮了踮脚尖,说,“凌江沅我们打个赌。” “什么?”凌江沅饶有兴趣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给我两年时间,我肯定超过你。”漆煦说,“你都奔三的年龄了,身高再变化就是缩了,我不一样,我肯定还长,而且长得比你还高。” “行啊。”凌江沅没忍住又从兜里抽出根烟来,叼在嘴里,没点燃。他从客厅里找来了一支笔,先给自己在墙上划了道痕迹,又指指漆煦,“站过去。” 漆煦很听话的站了过去。 凌江沅靠近他,一只手压住漆煦翘起来的头发,往后面的墙上比过去。 呼吸太近了,近得与漆煦的呼吸缠绵在一起,漆煦甚至可以听到凌江沅轻微的呼吸声在耳侧响起来。 身上的热气一扑进,像是把他抱在怀里。 漆煦的心脏疯狂的叫嚣着,想要跳出来,扑进凌江沅的怀里。 好像只有一秒,又好像过了很久,漆煦抬着眼,看到凌江沅微垂的眼睫毛,脸上带着笑意时眼尾轻轻的皱纹,叼着烟姣好的唇形,笑起来时连空气都是甜的。 漆煦看着他的嘴唇咽了口唾沫。 凌江沅往后退了一步:“好了。” 逼仄的空气突然被桂花香所取代了,漆煦眨了眨眼,很轻的“哦”了一声。 凌江沅用手指把烟取下来,笑道:“两年后再来量一下,看谁输谁赢。” “我肯定赢,凌江沅。”漆煦说着扭了身,对着窗台外面的方向,哼哼唧唧的说道,“我也抽根吧。” “你不是不会么。”凌江沅说,“再说了,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这都第三根了。”漆煦道。 “……”凌江沅定了定神,“哎”了一声,道,“你刚没睡着啊?” 漆煦的脖子根都一瞬间红了。 他是没睡着,不但没睡着,还躺在沙发上,用被子捂着脸,偷偷地看凌江沅的侧影,好看的侧影。 “就说给不给吧。”漆煦硬着头皮说道,“不至于那么抠吧。” 凌江沅也没继续多问,只笑了笑,将烟送了出去,还用打火机替他点好了。 漆煦只吸了一口就被呛住了,但强忍着没有咳嗽出来,凌江沅侧头看着他,突然说:“咳嗽是忍不住的。” 漆煦一连咳了好几声,眼泪都给呛出来。 凌江沅从他的嘴里取出那根烟,在阳台上点掉烟尘,说:“用肺,不是用喉咙。像这样——”凌江沅说着,握住漆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喉咙上,吸了一口烟。 凌江沅的喉结在漆煦的掌心上下滚动,他觉得自己的手碰触的地方一片滚烫,轻轻颤抖起来。 凌江沅勾人却不自知,兀自解释着该怎样抽好一根烟。 “学会了吗?”凌江沅松开手,这样问道。 “……” 烟雾之中,漆煦看到凌江沅完全不带任何别样情绪的神色,完完全全是把他当学生在教。 漆煦挪开视线:“嗯。” “来,你试试。”凌江沅说完,自己的手突然摁在了漆煦的喉结上。 漆煦从手抖换成了全身一抖,猛地往后撤了一步,说:“碰我干嘛!” 凌江沅笑得说话时声音发颤:“哎,你又不是小姑娘,大老爷们的,碰你一下还害羞起来了?” 漆煦脸涨得通红,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好道:“关你屁事!” “试试。”凌江沅看着他。 漆煦虽然刚才注意力都在凌江沅的喉结上,凌江沅说话时性感的嘴唇上,凌江沅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上,但抽烟这种事,仿若是男生天生就会的,所以凌江沅只是稍一点拨,他就抽会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 深深地吸一口,浓厚的烟雾从嘴里吐出来,瞬间将这个世界变得朦胧起来。 “不错。”凌江沅夸奖他,“漆煦小朋友今天学会了抽人生的第一根烟,往长大又成功的迈进了一步。” 漆煦:“……凌江沅,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不要总是一副当爸的口吻好不好。” 凌江沅轻轻的笑道:“我对你跟对儿子的心态没差多少。” 漆煦白眼翻到天上去:“哪有爸教儿子抽烟的?” “是嚯。”凌江沅说完,把漆煦嘴上吊儿郎当叼着的那根烟取下来,在阳台上摁灭了,道,“儿子,太晚了,快去睡觉吧。” 凌江沅说完自己推开了阳台的门先走进屋里去。 漆煦看着他的背影,思绪又不知道转到哪里去——或许是比身高时交缠的呼吸,也或许是放在他喉结上上下滚动的性感。 凌江沅浑身都写满了“诱惑”二字。 漆煦第二天难得起晚了。 他做了一整晚乱糟糟的梦。十七八的人了,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出现,但他第一次梦遗的时候梦到的是个大胸姑娘,这一次却是凌江沅。漆煦睁开眼睛,搓着自己眼底的黑眼圈,喊了声:“凌江沅,你在家吗?” 没人应答。 凌江沅应该是去上课了。 漆煦这才松了口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来把被子给收拾了,内裤给换了,一股脑全扔进洗衣机里,摁下了清洗。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凌江沅留下来的,昨天晚上没抽完的半包烟,牌子是双喜。 漆煦又点了根试试,再没有昨天晚上那种令人心动的感觉。 除了烟,茶几上还放了一袋包子,略有些凉了。凌江沅给写了张纸条,说自己去上课了,让漆煦记得把包子热一下再吃,漆煦没管那么多,直接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 等到把衣服晾好已经是中午了,漆煦拿着身上仅剩的五十块钱出门吃了碗面,握着手里剩下的四十几,意识到自己或许需要找个工作。 靠着写词的收入要赚钱谈何容易,最主要的是变现太慢了。 漆煦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莽撞的直接去各个深夜酒吧询问需不需要驻唱的歌手。他会点吉他,也能自己创作,觉得应该不算困难。 但漆煦不是很想去卡布奇诺——莫名的这样觉得。 漆煦一个下午跑了三四家酒吧,要不是不缺人,要不是觉得吉他太普通了,总而言之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 漆煦在酒吧点了杯三十的白开水,看着自己仅剩的十四块钱发愁。 “就喝这个啊?” 落入耳中的声音让漆煦微微一愣,他扭过头看到谢从嘉把自己身上的一杯红色玛丽推了过来,笑眯眯道:“你怎么在这?” 原来谢从嘉也有其他工作。 和李狼、刘佳佳不一样的是,谢从嘉家境普通,研究生没毕业,学费和生活费都需要靠自己来挣,所以他除了在卡布奇诺驻唱,还兼顾了其他好几个酒吧的工作,这个酒吧就是他其中的一项工作。 得知漆煦也要找工作,谢从嘉有些奇怪:“江沅说你家挺有钱的,怎么还出来找工作?” “闹翻了呗。”漆煦说,“甭提了。” “现在酒吧的市场挺饱和的,自从草乐队火了之后,不少学生都觉得自己也能火一把,所以好多人都来酒吧混,你如果想在酒吧找工作可能有点困难。”谢从嘉想了想,说,“你只会弹吉他吗?” “钢琴、小提琴都会点。” “小提琴?”谢从嘉眼睛一亮,站起来,“正好我一朋友问我有没有会小提琴的,他开了家餐厅,在找乐手。要不要去试试?” 漆煦虽然穿着T恤加牛仔裤,但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身上有一股去不了的贵公子味,谢从嘉的朋友只看了一眼,就定下来他,餐厅是旋转餐厅,在ICB大厦顶楼,周五是小提琴演奏,其他时间都是钢琴,所以漆煦只需要周五去就好。 工资不低,按时薪计算,一小时100。 漆煦签了合同,出来说什么都要请谢从嘉吃饭,被谢从嘉拒绝了:“真不用。我女朋友等我回家吃饭呢。” 漆煦只好作罢。 “你请我吃饭不如去请江沅吃饭,他这段时间为了帮你看词忙得脚不沾地,”谢从嘉说,“他平时忙学校和卡布奇诺的事情本来已经挺累的了。” 漆煦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请破产的那顿饭,也想起白婴来。 他顿了顿,看向谢从嘉:“凌江沅和白婴的关系很好吗?” “当然啊。”谢从嘉说,“我和江沅是高中同学,我和江沅认识的时候,他和白婴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听说好像是从小就认识吧,具体多小我就不知道了。” “哦。”漆煦心里酸溜溜的。 “我到了。”谢从嘉冲着漆煦挥了挥手,“上去了啊。” 漆煦挥了挥手。 漆煦不知道凌江沅在哪里上课,更不知道他的下课时间,只能蹲在学校门口等,门口的保安看了他好几次,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老老实实蹲着,恐怕早就要出来赶人。 漆煦捏着自己的手机,给凌江沅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发了条短信告诉对方自己在门口。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七点半。 第17章 凌江沅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吉他,低着头回复着短信,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漆煦一下子跳出去挡住凌江沅的路,大声的喊他:“凌江沅!” 凌江沅惊得后退一步,险些直接一屁股坐下去:“……漆煦?” 漆煦一把捞住对方的手臂,避免了对方在外出丑:“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啊。我等得腿都麻了。”这个时候腿才后知后觉的难受起来,漆煦靠着凌江沅的身体,有些走不动路。 “今天的课题有点复杂。”凌江沅抱歉的说到,“你怎么过来等我了?” “我找到工作了!”漆煦双眼亮亮的看着凌江沅,说,“我请你吃饭吧!你还没吃吧?” 凌江沅怔了怔,“啊”了一声,半晌才道:“……还没。” “你想吃什么?”漆煦变得滔滔不绝起来,“那老板人还挺好的,我问他能不能先预付工资他就给了我几百,你如果想吃上次那家日料也可以,我记得你好像还挺喜欢吃那家的樱花寿司的,要不要就去吃那个?” “有吗?”凌江沅盯着漆煦问道。 “什么有吗?” 凌江沅说:“樱花寿司……我有喜欢吗?” “嗯,上次一碟不都你吃完的么。”漆煦很自然的说道,“不过具体多少块我忘了。” 凌江沅怔了一瞬,又问了一句:“……有吗?” 漆煦有些无语:“你管他有没有的,你到底吃不吃啊?” “不吃那个了。”凌江沅说,“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家葱油拌面挺好吃的,带你去吃?” “凌江沅你帮我省钱啊?”漆煦把几张一百的从自己的兜里抽出来,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掌甩得啪啪作响,“看到了没,这是什么?这是钱!我有钱!” “知道你有钱。”凌江沅把他手里的钱拿过来,一张一张的叠好又塞入他兜里,“但是我们学校门口的贼挺多的,你拿出来这么炫耀一下指不定就有人盯上你了,自个儿还不小心一点。” “哎你这人一点意思没有。”漆煦撇着嘴,哼哼唧唧的道,“葱油拌面哪儿啊?” 凌江沅笑笑,这才带漆煦往巷子里走去。 是家老店了,门口的招牌上都有了去除不掉的油渍,看上去脏兮兮的,但走进店里却发现灯光明亮,地板和桌子板凳都格外的干净,看得出来老板挺维护客户的用餐体验的。 见凌江沅进来,店内的老板娘甩甩手里的帕子站起身来问道:“哎,小凌来了,老样子吗?” “你看下你吃什么。”凌江沅指了指单子的方向。 “跟你一样吧。”漆煦懒得去看。 “行,刘婶帮我来两份一样的吧。”凌江沅说完坐在了靠里的位置,用纸巾擦了擦筷子,递给凌江沅,“我在这里读研一年多经常来这里吃,味道特别好。” “是么。”漆煦不觉得这样的小店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味道,所以颇有些不以为然。 但等到葱油拌面上来了,漆煦只尝了一口,就亮了眼睛。价格很便宜,一碗才八块钱,味道却比那天吃的日料好了不知道多少,漆煦吃了好几口,突然问了一句:“能不能再吃一碗?” “喜欢啊?”凌江沅一边笑着,一边挥了挥手又叫了一碗,道,“不是你请客么,你自个儿想吃多少碗吃多少碗。” 漆煦“嗯”了一声,认真的享受美味。 “找的什么工作?” “啊。”漆煦用纸把嘴角的油擦掉,说,“谢从嘉帮忙介绍的,在一家餐厅里面拉小提琴。” “你还会拉小提琴?”凌江沅惊讶的看向漆煦。 许是凌江沅的眼神带了点惊诧的意思,漆煦心里居然还觉得挺得意的,“嗯”了一声说:“小时候学过挺多乐器的,坚持下来的就钢琴和小提琴。不过也有些日子没练过,生疏了。” “挺厉害嘛小朋友。”凌江沅笑眯眯的说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拉给我听一下啊?” “好啊,”漆煦说,“下次请你去那里吃饭,然后拉给你听。” 漆煦今天去餐厅的时候还关注了一下那里的菜单,价格对于以前的漆煦来说不算贵,但对于现在的漆煦来说是挺贵的了。一个菜就能吃十来碗葱油拌面,一顿饭下来没有四位数是打不住的。 不过如果是请凌江沅的话,漆煦很乐意去浪漫一下。 漆煦吃完最后一口,道:“你还要不要吃其他的啊?” “不用了。”凌江沅说,“挺饱的了。” 这一次凌江沅没有主动去结账,漆煦抽出一张一百的,还找回来好几张,心里挺满足的。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第一次自食其力的请凌江沅吃了顿饭。 虽然挺便宜的。 但是漆煦相信自己总会有机会请凌江沅去旋转餐厅的。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格外的快,到了周五的时候漆煦会去餐厅拉小提琴,一次赚个五六百的样子,因为餐厅有点远,所以漆煦的破摩托又派上了用场。其他几天到了晚上漆煦会去学校接凌江沅下课,美名其曰这边的小吃街有太多好吃的,所以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凌江沅就带着漆煦把小吃街吃了个遍。 漆煦的钱包逐渐饱满起来,开始买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凌江沅的家里搬,屋子都快被填满了。 十月初的时候,因为十一长假,凌江沅得回家住个几天,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漆煦这几天吃饭的问题,漆煦很不耐烦地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有可能啊。”凌江沅说,“别吃泡面,吃多了对身体不好。饿了就去我学校附近吃,反正你也差不多把小吃街吃遍了,知道哪些自己喜欢吃。” “嗯啊。”漆煦说,“我知道啊,我不仅知道哪些自己喜欢吃,还知道哪些你喜欢吃呢。” 漆煦说的是实话,每次凌江沅吃到好吃的表情都会不一样,笑起来时眼底是有温度的,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漆煦回家时就会把凌江沅喜欢吃的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来,决定摸透了之后再去吃小吃街,就只去吃那几家。 但明显凌江沅只当他随口胡诌,便道:“唷,小屁孩还知道我喜欢吃哪些啊?” 漆煦有种自己受到侮辱的感觉,立马坐了起来,按着念到:“学校门口那家葱油拌面嘛,还有拐角的那家烧烤里面的烤韭菜,还有右边那家中餐馆里的茄子炒肉不放蒜,还有……” 漆煦接连数了好几样,抬起头来时,发现凌江沅怔怔的看着自己,像是在出神。 “……干嘛?”漆煦咽了口唾沫,有些心虚的想他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 凌江沅收回视线,沉默着收拾了半天的茶几,然后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漆煦说,“我记性好啊。而且这些我也喜欢吃。” 凌江沅“哦”了一声。 漆煦心里七上八下直坠,但直到凌江沅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 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凌江沅不在家里住的第一个晚上,漆煦失眠了。他窝在沙发里来回翻了好几遍,终于按捺不住抱着自己的被子进了凌江沅的房间。 这个房间重回凌江沅的怀里之后,就变得格外的干净整洁起来,地上刚被拖过一遍,亮得反光,书桌上整齐的摆满了凌江沅的各种专业书,之前满地都是纸的情况不见了,连被子凌江沅都好好地,妥帖的折了一遍。 漆煦犹豫了一下,还是扑了上去,扑鼻而来的是凌江沅身上淡淡的薰衣草味道,将他整个人裹起来。 漆煦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是凌江沅的电话把漆煦喊醒的,问他有没有起来吃早饭。 漆煦一下子坐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支棱着的下半身,特别迷迷瞪瞪的说:“在洗漱了。” “在洗漱?”凌江沅笑了一声,“你确定你在洗漱?起床了吗?” “……凌江沅,你真的好像我爸。”漆煦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厕所走,“现在在去洗漱的路上了。” “嗯,真乖。”凌江沅像对宠物说话似的夸了他一句,“继续保持啊。还有别忘了你答应我假期里要写完的那首歌。” 漆煦的瞌睡一下子醒了,脸红成了猴子屁股,结结巴巴的应了几声:“知、知道了。” “行,那我挂了。” “……挂吧。”漆煦搓着自己的红透的脸,把手机搁在一旁,往脸上泼了泼凉水,这才清醒几分。 刚挂电话就有点想念了。 漆煦本来还在为还要过五天才能见到凌江沅而忧伤,却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凌江沅回来了。 对方的神色看上去不太好,脸上挂着略显苍白的笑意。 漆煦本来挺高兴的,见他这样的表情也笑不出来了,把手里的吉他接过来,漆煦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凌江沅吸了口气,“晚上吃的什么?” “还没吃呢。”漆煦想了想,说,“我请你吃饭啊?” 凌江沅沉默的看了漆煦半晌,说:“改天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漆煦愣了愣,半晌才点点头:“好。” 第18章 漆煦能够看出来凌江沅的心情不好——也能够猜出来应该是在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然怎么可能会提前回来。 但具体是什么事,漆煦就不知道了,凌江沅明摆着什么都不打算说。 漆煦甚至试探着问过谢从嘉关于凌江沅的事情,但谢从嘉知道的也是一些很片面的事情——凌江沅这个人好像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外面有一层坚硬的壳,谁也打不开,进不去。 漆煦很想拿到一把进去的钥匙。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里面都没有丝毫反应。 漆煦叹了口气,打算去厨房煮碗面——这次就不煮泡面了,心情不好总要吃点稍微好些的吧。 2011年的时候外卖还没开始,漆煦只能绞尽脑汁的在网上搜索一些煮面的过程,结果最后仍然把厨房搞得一团糟,好不容易才下出来两碗面,卖相看上去还不太好。 漆煦去敲门,里面响起凌江沅的声音:“有事吗?” “吃饭。”漆煦用筷子敲了敲门,说,“心情不好也得吃饭啊。” 过了会儿凌江沅推开门出来了,笑了笑说:“你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了?” “废话,”漆煦指着自己的脑门,“你脑袋上这写着两个大字——” “什么?” “很、烦。”漆煦说完,把面递到凌江沅的手里,道,“你也知道我不会这些,所以难吃也不许说。” 凌江沅揉揉漆煦的脑袋:“谢谢。” “嗯,吃饭吧。” 客厅里开着灯,厨房里乱糟糟的一团,凌江沅只看了一眼就无奈起来:“你这是打算等着我来收拾啊?” “我吃完就去收,”漆煦说,“用不着你。” “最好是这样。”凌江沅吃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算太差,他饿得有些难受的胃也瞬间好受了一些。 两人沉默的吃完一顿饭,漆煦看着凌江沅进屋的背影收拾碗筷,进厨房里去洗碗。 过了会儿他听到凌江沅从卧室出来的动静,从厨房探出脑袋的时候,凌江沅已经又进去了。 漆煦把厨房的垃圾收拾出来,正要扔到垃圾桶,却眼尖的看到了里面的一条红绳。 漆煦把红绳从垃圾桶里挑出来,发现被凌江沅丢掉的是一个护身符。 红色的绸布,上面绣着“崇山寺”三个大字,漆煦知道这个地方,他小时候他妈带他去过,去求过平安。漆煦想了想,把护身符放进了口袋里,垃圾塞满了垃圾桶,系起来下楼扔垃圾。 漆煦回家的时候正好撞上凌江沅在换鞋。 “你要出去啊?”漆煦看着他。 “……垃圾桶,”凌江沅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着急,“里面的垃圾你是不是丢了?” “嗯,刚丢的。”漆煦奇怪的看着他。 凌江沅飞快的换好鞋子,扭头就要往楼下跑,漆煦拦了他一把,说:“凌江沅,你是在找这个?” 他伸出手,红绳套着的护身符放在他的掌心,上面用金线绣着的字格外的清晰。 凌江沅紧绷的身体突然就放松下来,他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漆煦,说:“谢谢。” “不客气,”漆煦把护身符还给他,“这谁送你的啊?” “……”凌江沅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但最后还是说道,“我妈。” “哦。”漆煦点点头,“小时候我妈也带我去过崇山寺,给我求过一样的护身符,是保平安的。” “嗯,我知道。”凌江沅把护身符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个要戴着才管用,”漆煦说,“我的那个后来弄丢了。当时我跟我妈一起去的,我那个护身符上面没有绣字,因为字是要自己绣上去的,这样更有诚心,但我妈不会,所以就说后来学了再给我绣,结果有一次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凌江沅握着护身符的手一紧,垂下眼去,敛住眼中情绪,没说话。 漆煦又道:“我妈本来说有机会再带我去求一个,那之后没过多久我妈就走了。” “漆煦……”凌江沅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 漆煦的事情凌江沅知道得很清楚,不过没想到漆煦会如同唠家常一样聊起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这会是漆煦心中一个不能提及的伤口。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漆煦笑道,“哎,我妈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当初再难过,现在也都淡了。” “……嗯。” “不过倒是你,”漆煦说,“阿姨既然给你求了这个平安符,肯定是希望你平安的。好好保管吧。” “……我知道。”凌江沅叹了口气,“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扔,”漆煦说,“但是别再扔了。” 凌江沅摸摸他的脑袋:“好。” 凌江沅在床上坐了挺久。 久到他可以听到外面的漆煦洗了澡,吹干了头发,似乎还抽了根烟,写了会儿词,摁下灯的开关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这个世界重新回归一片静默,凌江沅终于站起身来往窗边走去。 外面只剩下霓虹灯在上下闪动着,街道上的店面全都已经关了门,遥遥的望去,不远处似乎还有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影,很小的一个,很快的没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 凌江沅看着手掌上那一枚小小的护身符。 其实姜蓉也不会绣这些东西,小时候他那些破了洞的衣服,甚至都是他自己七歪八扭的缝上的。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护身符上面的“崇山寺”和“凌江沅”这六个字,也绣得有些七歪八扭的。 姜蓉不知道学了多久才学会。 凌江沅看了很久很久,终于认命的叹了口气,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假期剩下的几天时间,凌江沅和漆煦一直都泡在卡布奇诺里。 因为是假期的缘故,卡布奇诺格外的热闹,到了晚上几乎能把整条街的人都震起来,特别是卡布奇诺登场的时候,全场的气氛一定会到达最高峰值。 而漆煦的新歌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源源不断的从卡布奇诺的节奏里流出来。 漆煦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分红,整整的三千块钱。 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背地里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凌江沅拍着他的脑袋:“想笑你就笑,憋什么呢。” 漆煦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有钱了。” “财星,”凌江沅问他,“这笔钱打算拿去干什么?” “我要去修我的摩托。”漆煦说,“早想去修了。”上一次漆雄那锤子虽然没敲得摩托完全不能开,但开着的时候总会发出令人烦躁的轰鸣声,漆煦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他之前去问过修车行,修好不多不少,刚好三千。 “什么时候去啊?”凌江沅问他,“今天?” “嗯。”漆煦道,“三千呢。” “三千?”凌江沅眉头一皱,“你被坑了。你等等,我待会儿那场结束带你去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技术挺好,还能给你打折。” 能节约点钱当然好,漆煦立马点了点头。 凌江沅说的这家就在学校外面差不多一公里的地方,里面停了不少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凌江沅刚一喊了声“李哥”,就有个浑身黑不溜秋的男人从一旁的摩托车后钻了出来,看到凌江沅笑出声来:“哎!小凌来啦?” “嗯。”凌江沅拍拍漆煦的坐骑,“我侄子的车,你帮我看看修好得多少。” “你都有侄子了?”李哥走上前来,看了眼漆煦,“还这么大了?” “远方亲戚。”凌江沅解释道,“小孩儿挺喜欢玩车的。” 漆煦站在一旁心里其实挺不乐意,之前没觉得自己喜欢凌江沅的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都打算追凌江沅了,对方还拿他当侄子,他当然不高兴。 不过漆煦也没说什么。 李哥看了眼,说:“这个简单,改几个螺丝就行,三百吧。” “三百?”漆煦咽了口唾沫。 “我说吧?”凌江沅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帮你节约这么多钱,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李哥笑道:“你去问别家被坑了吧,这个看上去挺复杂,得把整个车拆一下,但是没有什么要换的零件,所以没什么成本,全靠技术活,要是小凌自己来我就不收钱了,不过你是他侄子,还是远房的,意思着收点吧。” 凌江沅站在一旁直笑,笑得漆煦都无语了:“你笑什么呢?” “笑你傻。”凌江沅说,“行了甭收钱了,咱俩什么关系啊你还收钱?” 李哥也挺爽快的:“成啊,改明儿你单独给我女儿唱首歌就行。” 凌江沅点了点头。 漆煦反倒较上劲儿了:“那哪能卖艺呢,要卖也是我卖,还是收钱吧。凌江沅一首歌也不止三百啊。” 凌江沅又笑上了:“那行啊,那你给小姑娘演去,你看小姑娘要你不?” “我这么帅她还能不乐意啊?” “我不乐意!”不远处有个长挺黑的小姑娘从屋子里探出来个脑袋,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说,“我就爱听小凌哥的,收我三千我都乐意听!” “哎……”凌江沅顿了顿,又笑上了,“收三千呢。” “三千”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声音。 漆煦本来还想再较一下劲儿,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也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两人对着笑了老半天,李哥才道:“你俩傻笑什么呢……” “笑三千。”凌江沅说完,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又泛开了。 第19章 摩托车修好之后就没有轰隆隆的声音了,漆煦骑在上面兜了一圈,眼睛都亮起来。一脚踩下刹车,漆煦在凌江沅的面前停住,一只脚跨出去踩在地上,问道:“帅么?” “帅。”凌江沅倒不是昧着良心在夸他,是真心的。 漆煦骑摩托的时候确实很帅,特别是故意支棱出一条大长腿靠在地面,微微撇头睨眼看着他的瞬间,眼神里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上来!”漆煦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带你兜风去!” “哎。”凌江沅应了声,笑着坐上去。 漆煦踩下油门的瞬间,凌江沅抬起手冲着小姑娘扬了扬,道:“下回来给你唱啊,想听什么提前想好。” 裹挟着风声,漆煦的声音落入凌江沅的耳中:“你还真给她唱啊?” “欠她的么。”凌江沅道。 “你都没有单独给我唱过歌呢。”漆煦很小声的说道,“我还没听过你唱歌什么样呢。” 虽然有些吃力,但凌江沅还是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顿了顿说道:“我唱歌不好听。” “我想听。”漆煦想了想,很坚持的说道,“特别的想。” “是吗。”凌江沅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 “你看啊……”凌江沅如数家珍,“我在卡布奇诺唱的话有出场费,至于单独唱,人李哥用三千块钱换了我一首歌呢。” 漆煦咬了咬下唇:“我赚了一千多了。” “那不至于,你是我晚辈,我能坑你钱么。”凌江沅乐了,“再说了你还欠我好几千呢。” 漆煦有些气呼呼的问道:“那你要我拿什么换?” 凌江沅挺开心的,他逐渐发现逗这小孩其实特有乐趣,面儿上看着像是生气了,其实没生气,心里别别扭扭的气总也不过夜,逗急眼了也特别好玩。 他故作思忖了半晌,才道:“你来我家里都住这么久了,总连名带姓的喊我,凌江沅、凌江沅的,听得我心烦,好歹喊句叔吧?” 漆煦不说话了。 在他的心中,这个字喊出来就好像坐实了晚辈和长辈的身份似的,那他还怎么跟凌江沅告白啊?他筹备的告白岂不是全完了? “不喊啊?”凌江沅用手指头戳戳他的肩窝,“不喊就算了,这机会错过就没了。” “……”漆煦又实在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咬牙了半天问道,“我可以让你喊我声侄子。” “哎你坚持什么呢。”凌江沅道,“爱喊不喊啊。” “那我喊了……我能点歌吗?”漆煦问道,“就我让唱什么你就唱什么。” “可以啊。”凌江沅点头。 “……”漆煦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天气干了嘴唇起皮,他才撕过,便尝到一丝血腥味,他愣是挣扎了许久,直到凌江沅开口说:“不喊就——” “叔。” 漆煦沉着嗓子喊了一句。 凌江沅愣住了。 夏末的风是带着一丝凉意的,摩托车加大了风速的砝码,从车头吹到车尾,漆煦的牛仔外套衣角被掀起飘飘荡荡的一角来,打在凌江沅的手背上。对方的声音微沉,带着几分沙哑,像是一杯刚刚倒出来的滚烫的卡布奇诺,瞬间浇在了心脏上,平静毫无涟漪的地方,便扑通一声,变得波澜起伏起来。 凌江沅只能看到漆煦紧绷的半边唇线,像是喊出了什么特别屈辱的称呼来。 凌江沅收回神,便笑了:“就喊句叔跟要了你半条命似的。” “叔。”漆煦又喊了一句,这一次倒比第一句喊得顺畅一些,兴许是因为万事开头难的缘故,“算我喊了吧?” “嗯,算,”凌江沅说,“要我唱什么啊?” “欠着吧。”漆煦道,“等我想到了你再唱给我听。” 凌江沅扯扯他飞起来的牛仔服衣角,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欠人唱一首歌的……” 漆煦筹备的秘密告白,实在不知道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场合比较合适。 他写了首歌,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修修改改,自己始终不太满意。 漆煦觉得,对一个热爱音乐的人表达爱意的最好方式就是用音乐。所以最开始才会萌芽写歌的想法。再一次修改完毕,漆煦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那张捏皱的纸放在桌子上,把凌江沅送给自己的本子翻到了最后一页。 漆煦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誊抄了一遍,最后在结尾落下“凌江沅”三个字。 还特别少男心的画了个小心心。 其实纸上也写了凌江沅的名字画了小心心了,不过漆煦觉得再在本子上画一次更郑重一点。 凌江沅敲门的瞬间,漆煦吓得瞬间把本子给扔了出去,一下子站起来:“干嘛?” “不饿啊你?”凌江沅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歌都写了多久了,你这人怎么一创作起来就废寝忘食呢?” “饿。”漆煦揉了揉自己已经饿得没感觉的肚子,“你做饭了?” “没,”凌江沅招了招手,“走,出去吃去。” “嗯。”漆煦点了点头,见凌江沅出去,立马把自己的本子合上,压在了书桌最下面。 两人统一意见去吃葱油拌面,这段时间漆煦简直对葱油拌面爱得深沉,尽管凌江沅告诉对方无数次学校附近还有其他更好吃的,但漆煦都会回答他已经吃过了,葱油拌面是他心中永远的NO.1。 几块钱一碗的葱油拌面对于漆煦来说好像真命天女一样的存在。 他一个人吃了三碗,撑着了。扶着自己的肚子出的门。 凌江沅直笑他:“又不是以后没机会来吃了,你往肚子里塞这么多干什么?” “喜欢。”漆煦简短有力的回答,“走走吧,我现在不能回去窝着。” “走。”凌江沅一拍漆煦的肩膀,带着他往学校的湖边走。 S大里有一个爱情湖,湖上有一座爱情桥,据说男生背着女生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就可以一生一世的在一起,冬天来临的时候,桥上会有很少的积雪——因为S市不怎么下雪,雪总是在深夜落下。 S大的爱情湖是S市一个很著名的景点,到了傍晚的时候,会有非常多的情侣在这里散步。 再次经过一对藏在树后面亲吻的小情侣,漆煦的脸都红了,不自在的挪开视线,望着湖面不敢动弹。 凌江沅看得好笑,问道:“小煦,你别告诉我你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 “……”漆煦结结巴巴道,“我觉得恋爱没什么好谈的,不如听歌有意思。” 这话说得倒是实话,漆煦从小到大虽然在他爸面前都特别的叛逆,但其实都叛逆在搞音乐上面了,他不谈恋爱,不混着人瞎搞事,逃课也常常是去一些乐队的演唱会,关系不错的几个哥们都觉得他的真命天女是音乐。 当然,也觉得他性冷淡。 毕竟别人觉得特别好看的妹子他看过去一点感觉都没有。 凌江沅“哦”一声,说:“那你倒是错过了人生很重要的一种感情。” 漆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故作漫不经心的扫过不远处牵着手的、背着的、抱着的,各种各样的情侣,突然意识到凌江沅这句话的意思。 他也这样抱过、牵过、背过一个女孩子吗? 是谁呢?白婴? 一股酸劲儿瞬间冲上了脑门,漆煦薄唇微抿,撇头看向他,问道:“那你呢?” “什么我呢?”凌江沅愣怔的看着他。 “就……”漆煦重复他的话,“人生很重要的一种感情。” 凌江沅想了想,说:“你猜。” 又是最为敷衍的两个字。漆煦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正要开口怼凌江沅,前面石头上坐着的一对身影映入眼帘,漆煦瞬间低骂了一声“靠”。 虽然这地方情侣是挺多,但也不至于坐在身上亲吧。 漆煦脸唰的一下红了,他发誓他活过的上半辈子红过的脸加起来都没认识凌江沅以后那么多。 “脸这么红?”凌江沅调侃的声音响起来。 小孩红着脸的时候特别不自在,一只手揣在兜里,视线上下来回的浮动。 凌江沅笑着笑着,伸出手想要去碰一下漆煦脸上的温度,却不想漆煦往后一闪,躲开了。 凌江沅的手落了个空,眼神微微一顿。 漆煦的脸更红了,问道:“你干嘛?”他望着凌江沅,对方视线里似乎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无端让漆煦觉得有几分惶恐。 凌江沅沉默了几秒,僵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去,视线挪开,很漫不经心的说道:“身为长辈还不能碰碰你的脸啊?”他顿了顿,笑道,“脸也不能碰,脑袋也不能碰,漆煦,你是国宝么?” 似乎意有所指。 漆煦一听“长辈”二字心里就不爽,但有了凌江沅这句话,他却停住了步伐。 漆煦犹豫了一下,跟上断头台似的,把脑袋伸了出去,道:“就这一次。” 但漆煦只听到凌江沅笑了笑,意料之中放在脑袋上的重量并未压过来。 凌江沅这一次没碰他的脑袋了。 漆煦抬起头,看向他:“机会错过就没了。” 凌江沅说:“走吧,回去了。” “哎——”漆煦飞快的追上他,吐槽道,“凌江沅我发现你这人挺性格多变啊。” 第20章 凌江沅晚上做梦醒了。 客厅还亮着灯,没关紧的门缝里有一缕亮光倾泻而入,在地上映出一小道浅浅的痕迹。 凌江沅听到客厅有动静,似乎是漆煦在敲什么东西。他在床上坐了会儿,到底没了困意,于是起来点了根烟。 其实凌江沅没有烟瘾,但从漆煦闯进他的生活开始,他抽烟的时间多了些。 一整根烟抽完,凌江沅将窗户关上了,屋子里还有残留的烟味,凌江沅叹了口气,坐在床上,脑子里混混沌沌,有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正在定型。 他倒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玩音乐的,对世事总是要敏感一些,特别是感情。 凌江沅透过那道小小的门缝,又听到屋子外面漆煦走动的脚步声,这人是个夜猫子,大晚上的总不睡觉的折腾。 凌江沅也起床来回的踱步,没穿鞋,不发出丁点的声音。 有些口干,凌江沅走到桌子旁拿起杯子抿了口,视线突然就放在漆煦写词时揉掉的几团纸上。想着失眠本来就没什么事儿,不如看看漆煦写的新歌,于是展开了纸,凌江沅放在书桌上摊平,还用手压了压。 但凌江沅收回手,第一眼看到的是右下角画着的小心心。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 果然。 凌江沅在桌子前立了很久,最后将纸团又重新捏了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将那扇开了一小道缝隙的门,“啪”的一声合上了。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漆煦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把你吵醒了啊?” 凌江沅没说话,漆煦又紧接着说道:“抱歉,我马上睡了。” 凌江沅躺倒在床上,用手掌压住了双眼。 第二天漆煦起来的时候凌江沅已经去上课了,卧室的门紧关着。 漆煦推开门,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自己的草稿纸,他是刚才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新歌草稿纸忘在了卧室的——因为客厅写词儿不太方便,没有适合的桌子,所以凌江沅才让漆煦在里面去写的。 看到草稿纸待在垃圾桶里,漆煦松了口气,说明凌江沅应该只是把这当废纸了。 漆煦把草稿纸撕碎了,才重新扔进垃圾桶。 虽然让凌江沅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漆煦总觉得自己表达自己心情的歌最好还是等到告白当天唱给凌江沅听比较好。 这是漆煦人生第一次告白,所以格外的重视,他在心里构想了无数种情景,以及无数种凌江沅可能会有的反应,激动到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漆煦并不畏惧告诉凌江沅自己的心情,只是有点担心凌江沅会逃避,所以才迟迟没有表达自己的心情。 漆煦合上本子,戳开谢从嘉的聊天记录看了眼,课表上显示凌江沅下午没课。 他收拾了一下,特地给头发上了发胶,换了件特别帅的衣服,开着自己的摩托去门口接人。 今天是卡布奇诺的三周年庆,全场酒水减半,有不少好好学生都来这里凑热闹,漆煦刚一进去就有种自己被挤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凌江沅跟在他的后面更是有些挪不动步子。 漆煦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往里拖,凌江沅似乎挣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认命了——人真的太多了。 季娅站在前台,看到两人被挤得跟个饼似的,忍不住笑道:“你俩从里面过吧。”说着打开门让了条路来。 漆煦忙蹦了进去:“搞什么半价啊,人多容易出事。” 季娅一只手撑着下巴颏,慢吞吞的说:“这你得去问老牛啊。甭提了,我今天本来约好了跟人去看电影,因为人多的原因都得留在这里加班。” 凌江沅笑道:“找老牛给你开加班费。” 季娅一拍桌子,站直身体,道:“老牛说你们今晚至少得上场五次。团队还是单独的你们自己决定。” “……”凌江沅瞬间有些笑不出来了,“他明明知道狼那嗓子一次性唱不了太久。” 季娅面无表情:“老牛就猜到你会说这句话,怎么回答也告诉我了——所以才告诉你们团队还是单独自己决定呀。”最后一句话,季娅学了老牛的语气,惟妙惟肖,极度讨打。 凌江沅苦笑道:“他逼我上去唱呢?” “谁说不是呢?”季娅耸耸肩,“不过我也很期待啦。” 推门进去,休息室里非常的低气压,漆煦反倒松了口气,外面实在是太闹腾也太拥挤了,现在漆煦觉得这狭窄的小房子都变得格外的宽敞起来。 李狼拨动着手里吉他的弦,淡淡道:“老牛跟你说过了吧?” “嗯。”凌江沅点点头,“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啊,”刘佳佳说,“他指不定想借着这次机会打广告呢。有你来当活招牌肯定特有成效。” 凌江沅哭笑不得的道:“狼,你能唱几首?” 李狼抬起手比了个“2”。 “得,”凌江沅说,“那就这样吧……剩下的我们仨一人一首。” “你不想唱的话我可以唱。” 一直沉默的漆煦突然开口说道。 “你?”刘佳佳好奇的看向漆煦,“你会乐器?还以为你只会写歌。” 漆煦:“……”他有些无语,“不会乐器我怎么写?” “那你帮我唱呗。”刘佳佳说,“我不会唱歌,我上去也就能来一段电音。” 漆煦说:“不帮,和你不熟。”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刘佳佳看着漆煦瞪了瞪眼:“卧槽,我们不是一个队的么?” “行了行了——”凌江沅叹了口气,“别在这添乱了。佳佳你那水平也确实不能唱——小煦,你帮佳佳唱吧。” 漆煦有些不乐意,但还是闷闷的“嗯”了一声,乖巧的点头:“知道了。” 刘佳佳一脸酸样:“我去,果然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啊。”凌江沅一巴掌拍在刘佳佳的脑门儿上,“我是他长辈他当然得听我的话。” 刘佳佳吐吐舌头,推开门出去了:“我先去准备啊。” 最开始乐队的两首,带起了全场的峰值,舞池里扭动的身体紧靠着,跟着音乐的节奏,活像是在开一场小型的演唱会。李狼唱完后就走了,剩下乐队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 刘佳佳没任务了,坐在台下的半开式小包间喝酒,谢从嘉是第一个上场的,他的声音是男中,唱的不好不坏,只能说是一般。 紧接着就是凌江沅了。 漆煦意识到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听凌江沅正式的唱歌。 凌江沅的声音挺好听的,在漆煦的想象中,唱起歌来一定很不错。在凌江沅上台之前,漆煦也在猜凌江沅会唱什么类型的歌——是摇滚还是什么?但漆煦没想到凌江沅居然来了首情歌,还是特别慢的那种情歌。 台子上只剩下一个话筒和一个独凳,凌江沅坐在上面,独束灯光温柔的笼住他的脸,微微侧着的头,显得下颚线格外分明。台下突然就不吵了,漆煦的世界里,突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有一种让人觉得安静的力量。 凌江沅唱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很俗,但是也很温柔。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他微微抬头的时候,动作小幅度的带动单薄的白色衬衫,若隐若现的锁骨显得格外性。感。 微微掀起一角的衬衫露出平坦结实的小腹,漆煦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凌江沅的腰侧有一道略长的疤痕。 为凌江沅添上了几分凌厉美,但漆煦却皱了皱眉头。 “月亮代表我的心……” 直到一首歌唱完,漆煦都没能回过神来。 台下爆发出尖叫声和掌声,漆煦听到有人在嘈杂之中喊自己的名字,刘佳佳推他一把:“你干嘛呢!该你上场了!”漆煦这才惊醒过来。 他跳起来,拨开人群往舞台的方向走,与凌江沅擦身的时候,对方把手里的吉他扔给了漆煦,漆煦接住后,踩着舞台边缘就要往上面跳。 如此混乱的时刻,漆煦踩了一半的台子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他看到三个刺眼的黄毛靠近了凌江沅。 *。 凌江沅皱着眉头似乎想躲开,但身边全是人,还有人找他要签名的,他根本躲不开。 当其中一个人的手摸上他的腰部时,凌江沅的脸一下就沉了下去:“你们要干什么?” “一千行吗?”其中带头的男人淫/笑着,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凌江沅,说,“一晚上。” 凌江沅压着嗓子:“滚。” 他要往后退,三个黄毛却一下子扑上来,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衣领子往后拖,凌江沅抬腿刚要动手,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惊叫。 一片血色蓦地在眼前散开来。 炸开的吉他弦发出“铮”的一声,黄毛的额头前一道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滑落。 凌江沅愣住了。 漆煦的脸当时一下就给憋绿了,爬到一半就又跳了下去,台子上落了空,人们愣神间看到一个穿着牛仔破洞外套的男人上了舞台,又跳下去,紧接着挤开人群,抬起手里的吉他就“啪”的一声砸了下去—— “啊!” “我cnm!”漆煦抬起手还要往下砸,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他扭过头去,凌江沅眉头紧皱着看着他:“会出人命的。” 漆煦紧咬着牙关,抬起脚给了其中一个黄毛一脚。 另外两个黄毛这个时候冲了上来,场面一下子变得无比混乱。 第21章 警局二进宫,这一次漆煦和凌江沅一起坐在一旁,另外一边的三个黄毛,瘸胳膊瘸腿儿的,明显被打得够惨。 漆煦略有些擦伤,凌江沅更是被漆煦护得连擦伤都没有。 警察在本子来记了好几笔,问道:“这次总该说到底是为什么了吧?” 三个黄毛夸张的喊道:“我们好好的待着就被狂揍一顿,酒吧里的人都可以作证,这一次我们不和解!” “闭嘴!”警察瞪一眼他们,骂道,“你们这都第几次进来了,好还意思说和解呢?” 三个黄毛低下头去。 警察吸了口气,看向漆煦:“说吧。”做出一副要记录的模样。 漆煦咬着牙关,撇开头:“看他们不顺眼。” “又想直接赔钱啊?”警察都给气笑了,“你这次是寻滋挑衅,他们如果要告你你就得拘留三天。” “他们动手动脚。” 一个声音突然落入耳中,警察一愣,看向凌江沅的方向。 “凌江沅!”漆煦咬着牙瞪着凌江沅。 凌江沅平静的看着警察,又重复一遍,“他们动手动脚——”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对我。” 警察愣了一瞬,然后了然的“啊”了一声。 虽然没被拘留,但医药费还是得要的,漆煦这次没让凌江沅帮忙给钱,自己这段时间打工的钱全掏出来赔了。 两人出了局子,沉默的一前一后往回走。 漆煦在生着闷气,低着头一股脑的往前冲,连快要撞到树了都丝毫没有察觉,还是凌江沅伸出手掌靠在了他的前面,漆煦撞进柔软的掌心,才意识到。 “路都不看。”凌江沅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漆煦,“真不怕给撞死?” “你干嘛要说!”漆煦抬起头,眼眶发红的看着凌江沅,也不知道是委屈了还是气着了,“这么丢脸!” “有什么好丢脸的。”凌江沅道,“动手动脚的人又不是我。” 漆煦瞪着凌江沅看了半晌,突然意识到凌江沅这句话好像也有道理,于是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漆煦放慢了脚步,凌江沅就跟在他的身边。 “所以——”凌江沅顿了顿,问道,“上次打他们,也是因为我?” “嗯。”漆煦撇开头,说,“他们说你……嗯,不好的话了。” 凌江沅叹了口气,抬起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头,但还是忍住了。 但是下一秒,毛茸茸的感觉居然突然进入了掌心,凌江沅愣住,侧过头去,看到漆煦红着脸,踮起脚尖,主动的把头送到了他的手掌里。 漆煦道:“给你摸啦。算安慰你。” 凌江沅垂下眼,抿着唇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漆煦有些愤愤的说道:“早知道上次我就该把他们打得不敢再来卡布奇诺!不然这次就不会作到你面前来!” “没什么的。”凌江沅顺势揉了揉漆煦的脑袋,道,“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啦。” “啊?”漆煦看着他,“以前也遇见过?” “嗯……算吧。”凌江沅笑笑,“只要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别人说就说去吧。如果以后我们真想搞乐队,想火的话,这样的话还会有很多。我们可以堵住一个人的嘴,但是却不能堵住一群人的嘴。” 漆煦小声咕哝:“我就是不喜欢。” “不说这个。”凌江沅问道,“你赔了多少?” 漆煦步伐一顿,别别扭扭似乎有点不太想说出口:“问这个干嘛?” “是因为我才赔钱的。”凌江沅说,“当然要赔给你。多少?” “不用赔。”漆煦说,“就当还你了。” 凌江沅这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的意识到了什么,“哎”了一声,笑着问道:“……不会是三千吧?” 漆煦脸一下就绿了:“不是!” “是三千。”凌江沅很肯定的说道,说完就没忍住笑了,“你还真是跟三千有不解的缘分……哈哈。” 漆煦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再笑以后遇见这事儿我就不管你了啊。” “说真的,”凌江沅握住漆煦的手,往后撤了撤,道,“小煦,以后真的别再管别人说什么了,反正别人说的话,不会影响到你心中的看法,不是吗?” 漆煦握紧自己的手,感受着对方唇瓣柔软残留的温度,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他自己当然可以不管别人的看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主角成了凌江沅时,漆煦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大概是不想看到自己心中,站在舞台上宛如神邸一般存在的凌江沅,受到丝毫的侮辱。 甚至不想让对方听到那些侮辱的话。 因为这场架打得挺厉害,导致老牛都被拉去做了下口录,漆煦和凌江沅回卡布奇诺的时候,酒吧里的人已经散了,满地的酒瓶还有碎渣,最惨的大概就是李狼的吉他,弦都断完了,幸好外形还算完好,换完弦还能用。 但接触到李狼满是冷气的表情,漆煦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他抿着唇道歉,李狼接过吉他,面无表情的扔给凌江沅,说:“要最好的弦。” “放心,”凌江沅比了个“OK”的手势,也道了歉,“抱歉啊,没看好你的吉他。” 李狼“嗯”了一声,“一周可以吗?” “没问题。”凌江沅把断了弦的吉他放进盒子里,说道,“抱歉啊,估计这周是唱不了歌了。” “当休息了嘛。”谢从嘉说,“大家都是哥们,客气的话少说点。” 刘佳佳点头:“对啊。再说了,狼哥你这吉他都用多少年了,早该换了,要不就趁这个机会换一把吧?我帮你买呗。” “不用,”李狼摇摇头,“还有事,先走了。” “哎你——”凌江沅还想说些什么,奈何李狼已经只剩下个远去的背影。 “真是万年不改老样子啊。”刘佳佳说完,拍了拍漆煦的肩膀,道,“你放心,他没生气,就是看上去有点吓人而已。” 谢从嘉也笑道:“对,其实狼哥很少生气——只是平时不生气也像生气。” 一群人都笑了。 季娅咬着牙骂道:“你们还好意思在这给我笑,看看满地的这些碎渣,这些瓶子……我告诉你们,今天晚上不给我收拾完,一个也别想走,我一天就拿八十,我可不想加班!” “姑奶奶——”刘佳佳讨好道,“放心啊,我们不给你收拾完绝对不走。” 于是一群唱歌的人留下来开始打扫。 老牛的桌子坏了几张,碎了一地的啤酒,屋子里满是酒的香味儿,闻上去还挺带劲儿的。 漆煦把地上的碎玻璃片扫进垃圾桶里,看着凌江沅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上去问道:“能修好吗?吉他。” “没事儿。”凌江沅直起腰来看着他,“放心。” “……要不我新买一个赔给他吧。”漆煦说,“当时没想那么多,直接就砸出去了。” “……你这小孩,”凌江沅也有些无奈,“真没问题,放心啊。” “你修么?” “我?”凌江沅笑笑,“我才没那么大的本事,我认识一叔,他专门修吉他的,这种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小问题。” “你什么时候去修啊?” “明天吧。”凌江沅想了想,“下课之后就去,争取早点弄好。” “我跟你一起去。”漆煦说,“吉他是我弄坏的,明天我去给钱。” “行。”凌江沅也没拦着他,知道漆煦心里愧疚,“那明天就看你的了,大款。” 漆煦很正经的点点头。 漆煦本以为修吉他的地方也在学校附近,毕竟学校附近的产业链还挺多的,但是他没想到吉他的修理店居然离学校有七八公里远,两人几乎跨越了整个S市。 漆煦开摩托都把自己的脑子开懵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地方有些偏,算得上是郊区了。凌江沅从摩托上跳下去,把自己的头盔取下来,道:“到了。” 漆煦停好车,四周张望:“哪儿啊?” “过来。”凌江沅招招手。 漆煦跟上凌江沅的步伐,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子之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巷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槐树,树冠遮了一地的绿荫,微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奏着这个夏天的最后一首乐曲。 槐树旁有一扇挺大的红铁门,凌江沅抬起手敲了敲,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江沅?” “是我。”凌江沅应了一声。 门被拉开来,一个大概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里面,手里还握着一个铁锹:“这么早?”他的视线落在凌江沅手里的吉他盒上,说,“又是为了修吉他?” “今天有专车,路上花的时间比较短。”凌江沅说道,“我带了个人过来。” “女朋友?”男人嘴角一翘,眉头微挑,跟看乐子似的往凌江沅后头瞅,一看是个男人,扬起来的嘴角又撇下去,道,“不是啊。你朋友?” “他叫漆煦,”凌江沅说,“算是我侄子吧。” 漆煦跟在凌江沅的身后往里走。凌江沅边介绍到:“我以前就住在这里,他是我邻居,小时候没事儿我就爱来他这玩。叫他殷叔就行。” “差辈儿了吧。”殷叔笑道,“不过喊我爷爷我也不大乐意。” 漆煦有些无语的四处逡巡一圈。 院子看得出来很老很旧了,但是这个男人应该挺爱好干净,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第22章 凌江沅把吉他从吉他盒里拆出来,殷叔本来在饮茶,险些没把自己嘴里的茶给全喷出来,颇为震惊的看向凌江沅:“吉他弦怎么会全给绷断了?” 凌江沅抱歉的笑笑:“打架了。” 殷叔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一抖:“打架?你?” “嗯,”凌江沅看上去有些不太自在,“能修么?”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为什么打架?你受伤了么?受伤了跟叔说,去给你把场子找回来。”他从凌江沅的手里接过来吉他,上下端详一阵,说,“这吉他你都找我修多少次了。” 凌江沅“嗯”了声,说:“没事。” 漆煦在一旁前后推着茶杯,终于出声道:“吉他是我砸的,和凌江沅没关。” 殷叔一愣,旋即看着漆煦意味深长的笑笑:“那你为什么打架?” “殷叔,”凌江沅有些苦恼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的问题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我成天儿的窝在这里,街里街坊的全都搬走了,那么无聊,好不容易有人可以聊两句,可不得多问两句吗,”殷叔道,“不过过段日子我就得走了。” “走了?”凌江沅愣了一瞬,“去哪儿?” 殷叔垂着头看着断掉的琴弦,良久后才说,“出国,殷圆说得对,我不能老在这种地方窝着,一辈子。更何况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也好。”凌江沅沉默了一瞬,说,“出国的话,好歹身边有人陪着。” “嗯。” 殷叔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琴弦,说:“江沅,你妈呢?” “嗯?”凌江沅愣了愣,“你怎么又问起她来了?” “就问问,”殷叔叹了口气,“以后你要是没处去就来我这,我给你配了把钥匙,这里随时欢迎你。” 凌江沅笑笑:“知道了,谢谢。” 殷叔这才站起身来:“你们俩在外面坐,我进去换弦,一小时就行。” 漆煦握着手里的茶杯逛了会这院子,发现这院子挺大的,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殷叔应该家境还算不错。院子里也有棵槐树,上面还挂了个秋千,凌江沅走近的时候,漆煦正在研究那秋千。 “想坐啊?”凌江沅笑着问道。 “嗯?”漆煦看一眼凌江沅,“随便看看。” “你也坐不上去,”凌江沅笑道,“这秋千是殷爷爷给小姑娘准备的,承不了你的体重。殷爷爷走之前还给这秋千加固过,不过现在已经很久没人坐过了。” “小姑娘?”漆煦似有似无的看一眼凌江沅,“哪个小姑娘?” “白婴小时候就爱坐这个,”凌江沅解释道,“殷爷爷专门给她做了这个秋千。不过她很少来这边,只有寒暑假的时候会过来,所以这秋千后来就被其他人给征用了,这么多年小姑娘小男孩的都爱来玩。” 漆煦变得酸溜溜的:“你俩这么早就认识啊。” “嗯。”凌江沅挪开视线,若有若无的,“挺久了。” 漆煦戳戳那摇晃的秋千,尝试着想落屁股上去,凌江沅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笑道:“你还真想把树桠给坐断啊。” 漆煦瞄他一眼:“在你心中我不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他顿了顿,“男孩么?” “是啊。”凌江沅点点头,挺认真的说道,“确实是小男孩。” 漆煦在院子里溜达,凌江沅陪他待了会儿就进屋子里去了,推开门这个房间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是平日里殷叔鼓捣一些小玩意儿专用的,有好些甚至是从外面捡回来的,以前他爸还在的时候特别嫌弃这个屋子,就经常闹着要把这屋子给烧了,两人常吵架。 殷叔已经上了好几根弦了,听到动静抬头看他一眼,说:“你妈前段时间来过。” 凌江沅有些诧异:“她来过?怎么可能?” “嗯。”殷叔一边上弦,一边说道,“莫名其妙的来找我说要学什么绣东西,我没搭理她,让她自己去网上找点教材,她又用不会网络,就自己在那刺,刺得满手的血口子。” 凌江沅有些愣神,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贴着肌肤,发出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殷叔叹了口气,立起吉他,说:“你也别太怪她,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孩子,总是难过的。” “你永远都站在她那边,”凌江沅撇开头:“更何况我没怪过她,也可以理解。” “你这别扭的性子啊,有什么话总是藏着掖着的,”殷叔笑了笑,“我就没看你面上怪过谁,但你要是真没怪,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凌江沅难得狼狈的移开殷叔的视线,半晌才道:“她告诉你的?” “是啊,”殷叔点头,“让我劝你回去住,说咱俩关系才跟亲父子似的,我跟她说没必要,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自己独立了。” 凌江沅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呢?” “什么我呢?”他的手只停顿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手指灵活的安着新弦。 “不等了?” “已经够久了。”殷叔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我这半辈子都在等。已经够了。” 凌江沅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们母子俩有什么话都揣在肚子里,这习惯得改,以后可没我在中间调和了,”殷叔笑道,“江沅,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母亲,有血缘关系,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凌江沅没说话。 屋子里只有殷叔装弦时发出的轻微动静,凌江沅看了很久,才站起来,他推开门,声音低低的:“我不怪她,怪我自己。” 殷叔扭头去看他,发现凌江沅已经出去了,他张开的嘴又合拢,最后只是无奈的溢出一声叹息。 回去的路上凌江沅的兴致一直不太高,漆煦喊他叔这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些什么。 直到漆煦一脚刹车在学校门口踩停,凌江沅才缓过神来:“来这干嘛?” “吃饭。”漆煦看着他,“吃葱油拌面。” 凌江沅笑了:“你就那么喜欢吃啊?” “嗯,特喜欢。”漆煦说,“我看你也挺喜欢的,所以今天晚上就不回去自己做饭了,在外面吃吧。” “好。”凌江沅点头的瞬间,漆煦转了车头就要转弯。 与此同时,不远处拥挤的人群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一哄而散的人群让开了一条刚好供摩托车通过的道路,“唰”的一声,另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冲破人群,与漆煦的这一辆迅速擦身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扯住凌江沅脖子上的红绳,紧绷之后“崩”的一声直接开了。 “嘶——” 漆煦听到身后的凌江沅倒吸一口冷气,扭头去看,凌江沅的脖侧擦出了一道很明显的血痕。 凌江沅的护身符被抢了。 凌江沅还愣着,这头漆煦已经冷着脸一轰油门,转弯过去,飞快的往前面那辆车的方向追去。 “漆煦!”凌江沅这时才缓过神来,“你干嘛?” “追东西啊!”漆煦道,“你东西不是被抢了吗!” 疾徐风声之中,凌江沅的声音小得影影绰绰,但漆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什么值钱的,”凌江沅说,“不用追。” “那不行啊!”漆煦扬着嗓子喊道,“那是护身符啊,帮你求的人肯定特别真挚才能求来的,不能就这么丢了!” “……真的不用。”凌江沅很低的说到,“也没那么重要。” 这一瞬间凌江沅突然意识到殷叔那句话的意思。 或许,他真的在怪他的母亲,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风大得刮脸,凌江沅的眼前糊了一片雾气,前面漆煦的头发往后扬着,后脑勺看上去带着一股子倔劲儿,凌江沅叹了口气,声音提高了些:“右转。” 摩托车追着摩托车,把人逼入了一个小巷子里,车也开不了了,漆煦扔了车就冲了出去,前面那个开摩托车的男人甩着护身符往后退,边退边骂道:“妈的一个荷包你们他妈追这么久,老子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还来。”漆煦冷着脸看他,眼神里散发着阴鸷的光芒。 男人攥着护身符,确认了里面真没什么值钱东西后,眼珠子往后一溜,扔出护身符的瞬间,右手掰着墙直接跳进了院子的另一头,逃之夭夭。 漆煦冲上前接住护身符,再三确认了除了绳子断了,护身符没有任何损伤,松了口气,扬起笑容来:“凌江沅,好好的!” 凌江沅怔然的看着他,那一瞬间嗓子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护身符这东西不能丢的,”漆煦认真的说,“当初我妈送给我的丢了,我难过了好久。” 凌江沅撇开头,沉声道:“这东西对于你来说很重要,但对于我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也挺重要的吧。”漆煦抿着唇,看着他,“要是真不重要,你当初就不会扔了又捡回来了。” 凌江沅被戳中心事,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流露出几分无奈来。 不可否认的是,当他看到护身符重新被漆煦握在手里时,他确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也是姜蓉努力为他求来的东西。 ——幸好,没有丢。 凌江沅叹了口气,往后靠着墙,一只手抬起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话时带着三分无奈:“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敢在大街上抢劫的人,很可能是穷途末路的人,他们手里可能会带着刀,你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没想,”漆煦说,“那一瞬间我只想着你东西被抢了要抢回来,哪还有时间去琢磨那么多——凌江沅,你做事的时候难道就不会冲动吗?过于理智的话很可能会错过很多的。” “为了一个护身符,不值得丢掉你的命。”凌江沅说。 “但是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漆煦有些无奈的说道,“凌江沅你话怎么这么多啊,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凌江沅立在那里,身体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突然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漆煦,你可以不用……” “什么?”漆煦晃着手里的护身符,抬起头,双眸晶亮的看着他,“怎么,要跟我道谢啊?不用,客气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凌江沅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又有什么东西正在愈合。 他最后说:“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这就算对你好了?”漆煦笑着把护身符扔进凌江沅的手里,“凌江沅,你的人生得有多惨啊,没有人对你好过吗?” 凌江沅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跟上漆煦的步伐。 漆煦扭过头来笑着看他:“那我帮你抢回了护身符,你怎么报答我?” 第23章 凌江沅洗完澡出来,漆煦已经睡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骑了挺久的车,还抢回了东西,所以累着了,今天的漆煦睡得格外的早。凌江沅把客厅的灯关了,就着窗外隐约泄入了几缕阳光,路过沙发上的那个人影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漆煦睡得不太熟,翻了个身,一只腿夹着被子,略有些憋屈的窝在小小的沙发上。 他开始思考两人之间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漆煦从卧室里搬出来的时候?亦或是更早? 等到凌江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半蹲在漆煦的身边,手指即将碰到漆煦的睫毛。 “嗯……” 漆煦发出的一声嘤咛,成功的让凌江沅惊醒过来,他迅速的站直了身体,将茶几上放着的冰水一口倒入了自己的胃里,拍着自己的脑门儿直骂自己有病。 这是他侄子!凌江沅步速极快的往卧室走,顺带着锁上了门。 凌江沅在床上坐了很久才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 他从兜里把护身符掏出来,红绳已经被拽坏了,凌江沅脖子上擦出来的那道小划痕也已经结了痂,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但又没有结束。凌江沅知道永远都不会结束。 姜蓉其实对凌江沅从来都不差,更小一些的时候,姜蓉一个月挣三百,甚至可以拿一年的工资来帮凌江沅买一架钢琴。姜蓉从小就对他寄予厚望,在小巷子里的小孩子们都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凌江沅就已经坐在屋子里弹钢琴,一边弹一边羡慕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白婴暑假会来小巷子玩,总会藏在他家的窗户外面问他:“江沅江沅,你什么时候出来跟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啊?” 凌江沅只和他们玩过一次,还被姜蓉发现了。 那也是姜蓉第一次打凌江沅。 长长的一根树桠,狠狠地敲在凌江沅的背上,打得他那质量并不好的衣服破了无数个大洞,白嫩的身体几乎皮开肉绽,连哭声都没了气儿。 姜蓉打完后却又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是对你好,你要原谅妈妈。 凌江沅怎么可能不原谅妈妈,他的童年永远可以拥有别人吃不到的巧克力,玩上别人玩不了的游戏车,但他的童年也永远拥有姜蓉阴晴不定的一顿暴打。 从那以后,姜蓉的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打过一次后就开了口子,凌江沅时常挨打。 “妈——” 凌江沅猛地惊醒过来。 额头上是一层冷汗,凌江沅浑身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着自己,身体曾经被划出血道的地方似乎在颤抖,似乎在发烫,似乎在叫嚣着他那永远忘记不了的过去。 凌江沅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陷入了一场永醉的梦魇之中。 “凌江沅?” “凌江沅!” 直到一道极远的声音,将凌江沅拉回了现实之中。 凌江沅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锁门干什么?”漆煦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凌江沅甚至没顾得上穿鞋子,手背抹掉额头的汗,迅速的开了门。 漆煦皱着眉头道:“你干——”看到凌江沅苍白的脸,漆煦的话突然顿住了,他伸出手碰了碰凌江沅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白,不舒服?” “这么冷。”漆煦视线挪到他赤裸的双脚上,“鞋也不穿。” 漆煦半蹲着身子一下子将凌江沅抱了起来。 凌江沅魂魄都快被他吓飞了:“你干嘛——” “床上待着去。”漆煦统共抱了不超过三秒钟,毕竟门口到床上就几米远。 凌江沅被漆煦扔到了床上,漆煦打开灯,把被子给他盖上,问道:“你生病了啊?哪儿不舒服?” “……没。”凌江沅摇了摇头,因为恐慌而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他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开了门,不开门就不会这么尴尬了,他叹了口气,道,“我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你去休息吧。” “你刚叫的那么惨我还敢睡觉啊。”漆煦说,“你不用管我,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凌江沅也无奈起来:“那我要是一晚上不睡你就不睡了?” “陪你呗。”漆煦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凌江沅知道漆煦是特别倔一小孩儿,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不会再回去睡,只能叹了口气,道:“那你陪我聊会儿吧。” “好啊,想聊什么?”漆煦来了劲儿,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像是一只小麋鹿等着投食。 凌江沅忍住自己想摸头的冲动,道:“有什么新歌吗?我帮你看看。” “……不是吧你。”漆煦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要跟我聊聊日常或者感情生活,结果你又开启自己的工作模式。” 凌江沅心道这才是最冷静的处理办法。 “OK。”漆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莫名的笑了笑,看向凌江沅道,“正好我有一首新歌,你看看。” 此刻凌江沅还没有意识到有个坑正在等着自己。 直到漆煦把那首新写的关于爱情的歌递到了凌江沅的手里。凌江沅如同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右下角有他的名字,漆煦毫不遮掩,也从未打算遮掩。 但是看到那颗小爱心凌江沅还是有些尴尬了。 漆煦看着他:“那你帮我改这首。” “……行。”凌江沅只能装作没看到,看不懂。 漆煦坐在一旁把他盯着,盯得凌江沅完全沉不下心来工作,每当他打算认真去修改词的时候,右下角自己的名字就蹦了出来喊着他,让他看着自己,凌江沅的脑袋都快炸开了——再加上旁边还有一双虎视眈眈的双眼,似乎在等着他的表现。 凌江沅认命的抬起头来:“这首歌写得挺好的,你进步很大,没什么需要改的。” 漆煦说:“我用了真情实感写的当然好。” “嗯,”凌江沅一脸平静,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挺好,以后写歌的时候继续保持。” “哎——”漆煦往前探了探脑袋,突然凑到了凌江沅的面前,把那个本子拿过来,说,“凌江沅,你还记得你欠我一首歌吗?” “什么?” “就上次,”漆煦提醒他,“我说你先欠着那次。” “……记得。”凌江沅其实根本就没忘过,但实在是糊弄不过去。 “很好,”漆煦摊开本子,往前面一放,顺便把凌江沅放在一旁的李狼的吉他取了出来,塞进了凌江沅的手里,“我突然想到让你唱什么歌了——” “就这首吧。” 凌江沅望着本子上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漆煦这小孩平时看着憨傻,怎么关键时刻这么难缠? 凌江沅总有一种自己好像被调戏了的感觉。 “你欠我的。”漆煦说。 这首歌凌江沅毕竟没弹过,所以熟悉了一会儿旋律。歌词写得还挺直白,凌江沅甚至怕自己唱不出口,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凌江沅弹奏出第一个旋律时,便沉入了这首歌的感情之中,接下来的唱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一个和弦上去,凌江沅压着声音看着本子唱出了第一句。 “你手中握着的亚当的苹果,是丘比特说出的爱的密码。” “你眼里看着的说爱情的我,是只在你眼里拥有的永存。” …… “伊甸园里唱过的歌……” 漆煦压低声音,也和进了凌江沅的声音里,凌江沅一愣,错掉了一个音,被漆煦摁着手继续下去。 凌江沅不敢抬起头看漆煦,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散发出的热度,足够烫化他的手腕骨。 凌江沅垂眼看着本子上的歌词,漆煦略微低沉的嗓音不由分说的钻入他的耳膜里。 窗外月光倾斜,新装的吉他弦上有极淡的银辉,弹奏时似乎跟在指尖流走,将此刻凝固成了永恒。 凌江沅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危险,但他逃无可逃,只能任由沉沦。 “是你赠予我的苹果。” 绷紧的吉他弦颤抖了一瞬。凌江沅抬起眼,看向漆煦。 “挺好的。”凌江沅把吉他取下来,又拨了一下吉他,说,“不过这首歌不太适合我们的乐队。” “一首慢情歌,”漆煦说,“本来也不是写给乐队的。” 凌江沅装作不懂:“怎么,你还打算另找他人投奔啊?” “没,”漆煦说,“写给……某个人的。” 他说完还偷偷看了一眼凌江沅,对方低垂着眼,看不清眼中思绪,甚至有点像是在发呆。漆煦心里偷偷地叹了口气。 凌江沅将本子合起来,说:“漆煦,你挺有天赋的,这么短的时间就成长了这么多,我也教不了你太多了。” “足够了。”他看着他,站起身来,“你睡吧。我给你唱安眠曲啊。” 凌江沅笑道:“我又不是孩子。” 但漆煦真的弹起安眠曲来。凌江沅翻了个身,背对着漆煦,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终于从眼神中可寻端倪。 漆煦就在他的身后坐着,一直一直。 凌江沅睡过去,漆煦小心翼翼的把怀里揣着的吉他取出来,放进了吉他盒子里。 轻轻的阖上房门,漆煦在门口靠了会儿,然后跟疯了似的绕着客厅跑了两圈,发出无声的尖叫,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去。 天知道他刚才拿出那个本子的时候有多紧张。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迈出了巨大的一步——虽然凌江沅好像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至少他是往前进了一步了。 漆煦把自己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机取出来,摁下了结束录音,戴上耳机听着刚才凌江沅唱的那首歌,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4章 “老凌又迟到。”咬着脆苹果的刘佳佳坐在床上晃腿,脸上写满了八卦,“以前老凌从来不迟到的,这个月迟到第五次了,老凌是不是……” “是什么?”谢从嘉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谈恋爱了啊!!”刘佳佳把咬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里,一下子蹦起来,“这你还不明白?你恋爱都谈多少年了!” 一旁拨弄李狼吉他的漆煦手一抖,错了个音。他抬了抬眼,不动声色的看着刘佳佳的方向。 不远处李狼在练歌,听到这话也侧过头来看了眼,说:“不可能吧。” “是啊,不可能啊。”谢从嘉赞同的点头,“江沅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面上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和谁都有界限,有个安全距离,女孩子里面,除了白婴和季娅他没有走得特别近的。” 漆煦酸溜溜的想,一个白婴就够了,怎么还有其他人呢? “说不定就是白婴呢?”刘佳佳搓着手说,“我最近老看他俩待在一起。” “不可能——” “哪有什么不可能的!”刘佳佳打算谢从嘉否认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谢从嘉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突然看向漆煦,问道:“漆煦,你跟江沅天天住一起,你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干嘛吗?” “不知道。”漆煦抱着吉他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其他几个人坐着。 他确实不知道。 这段时间凌江沅都早出晚归,他一个星期都看不到凌江沅两回,再加上他还要打工,和凌江沅见面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本来想晚上去接凌江沅下课,可是凌江沅每次都说自己事情还多不让他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如果不是在卡布奇诺时凌江沅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漆煦都要怀疑凌江沅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了。 刘佳佳嘎嘎嘎的笑:“你缪斯去哪儿了你都不知道,你这缪斯当得不合格啊。” 漆煦扫他一眼:“谁是他——” “聊什么呢?”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来,凌江沅提着一袋子烧烤走进来,刘佳佳开口调侃:“老凌你是不谈恋爱了啊?” “什么?”凌江沅的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是诧异,最后是震惊。 他刚要开口解释,身后白婴突然跳了出来,搂着凌江沅的胳膊震惊道:“是吗?跟谁啊?” 刘佳佳一愣,嘴巴张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女主角就在这儿呢。 白婴反倒好奇起来:“谁啊?你跟谁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没谁。”凌江沅有些无语,“他们瞎吹呢,刘佳佳那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瞎吹了!”刘佳佳冲着谢从嘉使了个眼色,“老凌你怎么又迟到?干嘛去了?” 凌江沅解释道:“跟白婴有点事。”具体也没说什么事。 漆煦心里那股劲儿更酸了,他宁愿凌江沅跟其他的姑娘待一起也不乐意凌江沅是跟白婴待在一起,青梅竹马,那要是真的擦枪走火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还能闹着玩么? 漆煦把吉他弦拨得哗哗作响。 那头火热朝天,这头李狼只是看着他,说:“这是我的吉他。” 漆煦住了手,黑着脸把吉他送出去:“谁稀罕来着。” 李狼把吉他接过来,说:“白婴挺好的。” 漆煦:“……” 吃完烧烤练完歌,漆煦把自己的包往身后一揣,抬腿大步跟上凌江沅。 凌江沅和白婴走在前面,漆煦就在后面跟,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跟,跟了得有一条街的距离,凌江沅才扭过头来看向他:“你干嘛呢?” “没事儿做,”漆煦说,“我跟你俩一起去玩。” “玩什么啊。”凌江沅有些无奈的说到,“我们俩有事儿呢。” “总不是什么国家机密吧。”漆煦说,“不是国家机密的话带我一个也没事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哎你……”凌江沅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就一起啊。”白婴倒是很大方的,“今天我请唱K呢。” 漆煦愣住了:“唱K?” “嗯。”白婴点头,“今天我生日,请了一帮朋友一起过生日。你也一起啊。” 漆煦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儿,看一眼凌江沅,对方站在白婴身后,悄摸摸的耸了耸肩,用唇形说道:“别去。” “……”漆煦扭头就看向白婴,“走吧。” 凌江沅:“……” 白婴办party的地方在一家KTV,大包间,漆煦跟着凌江沅一起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人了,一堆人瞬间围拢上来起哄道:“白姐又跟江沅哥一起来,老实交代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别开玩笑了啊。”白婴打了个响指,“姐的歌点了么?姐的蛋糕来了么?” 介绍了一下漆煦,白婴就跑到那头去唱天路去了,漆煦左右看了下,最后和凌江沅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凌江沅这时才有机会说道:“不是让你别来了么。” 漆煦酸得很:“我不来,给你俩独处的时间啊。” 凌江沅叹了口气:“这儿的人都不是人呐?这种聚会没什么意思,我就过来走个过场,现在倒好,两个人怎么溜啊?” “那你溜就行了,我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漆煦很自暴自弃的说道。 凌江沅拍拍他的肩膀,一时竟无言以对。 白婴那头歌唱了半天,也有些累了,一堆人吵着闹着要玩游戏,嘴对嘴传纸的游戏,还硬是要把白婴和凌江沅排在一起,一群人叫着闹着的起哄,那头凌江沅和白婴还没说什么呢,漆煦的脸已经垮下去了。 白婴挺大方的说道:“没问题啊,反正又不会怎样。” 他们玩得不是特别过分,嘴对嘴接纸也是很长的一张小纸条,完全可以没有太大的肢体碰触,但是面对面,眼对眼是避免不了的,也算是近距离接触了。 白婴站在凌江沅旁边,漆煦咬着牙愣是把凌江沅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挤开了,自己站了过去。 漆煦身边站着个挺娇小的小姑娘,看到他挤过来,不由得红了脸。 有人玩笑道:“小漆是不是觉得姝姝好看呐?” 小姑娘有些别扭的骂道:“别开我玩笑!” 漆煦没说话,也没人硬要逼他表态,本来就是随口一句。游戏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小小的一张纸条到了那个叫姝姝的嘴里时被她咬进去大半截,只留给漆煦一小段空隙,漆煦抿住的时候和姝姝对上眼,对方就差跟他亲上了,但漆煦没什么感觉,脑子里都惦记着凌江沅。 漆煦想了想,特地的把纸条往嘴里又抿了点,然后看向凌江沅,含糊不清的说:“叔,来。” 低哑的,略有些囫囵的声音。 KTV里的情歌还在继续的放着,各种混乱的颜色在整个房间里流溢,耳边的嘈杂声在此刻突然都化为了无边的静默,漆煦看着凌江沅逐渐靠近的脸,连呼吸都变得慢起来。 可是心跳的声音,却格外的响亮。 凌江沅的睫毛好长。 凌江沅的皮肤好白。 凌江沅的鼻子好挺。 凌江沅的嘴唇……好诱人。 漆煦咽了口唾沫,凌江沅凑上来,两人的嘴唇恐怕只差了危险的3cm,近得连呼吸交缠的温度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天知道漆煦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伸出手,将凌江沅的脑袋狠狠地往自己的方向摁过来。 他好想吻他。 但他不能。 凌江沅吸了口气,站直身体,往后退了退,漆煦只看了一眼,理智回笼,脸都绿了。 凌江沅嘴上这纸条只留下了差不多5cm!自作孽不可活!他倒是跟凌江沅近距离接触了,但是凌江沅得跟白婴更近距离接触了妈的! 吹口哨的声音响起来,场子的气氛终于在此刻到达了高潮,有人笑着道:“哎呀哎呀,期待一晚上的场景终于要出现了,我有点紧张呢!” “你紧张个屁又不是你亲!” “……” 凌江沅看向白婴,抱歉的笑笑,低声说:“真的要?” 白婴耸耸肩:“玩嘛。”她说着直接往前迈了一步,非常主动的揽住了凌江沅的肩膀,踮起脚尖,往前凑去—— “啊啊啊!捂住眼睛!要亲了要亲了!” “我好激动啊啊啊,要亲——额?” 有人顿住了。 凌江沅正要往前凑,突然觉得自己的腰瞬间被什么东西给一下子扯住了,他的整件上衣都被一股大力往后拉扯着,紧接着他被一个怀抱半搂住了。 周围都是他洗衣服时薰衣草的清香。 众人都看向突然把凌江沅拽开的漆煦。 “我突然想到——”漆煦一顿,说,“玩这种游戏不太合适吧?” “什么不合适?”白婴双手抱胸,问道。 “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吧。”漆煦说,“普通朋友接吻的话不会觉得奇怪吗?” “谁告诉你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了?”白婴踩着高跟鞋,往前迈一步,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漆煦的脸瞬间变了。 “我们——”白婴拍拍漆煦的肩膀,与他擦身而过,“是好朋友。” “好了,这个游戏确实有点过火。”白婴拍了拍手,“我的蛋糕快到了,大家先开蛋糕吧。” 第25章 漆煦喝醉了。 凌江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喝醉。没想到漆煦的酒品还挺好的,喝醉了之后乖乖巧巧,比没喝醉的时候还讨人喜欢。只是这就有些难为凌江沅,他看着沙发上瘫倒的漆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把他送回去。 凌江沅叹了口气,认命的把漆煦的手勾在自己的肩膀上,扛起来。 白婴也有些醉了,双颊微红,看着凌江沅问道:“我帮你叫车?” “谢了。” 两人一同从KTV走出去,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都清醒了几分,白婴提着自己的手提包,站在一旁用鞋子蹭了蹭自己有些痒的小腿,说:“这小子好像……” “嗯?” 风吹过的时候,白婴说了句什么。出租车这时正巧在面前停下了。 除了凌江沅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听到那句话没有,但白婴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更希望凌江沅没有听到。 凌江沅笑着看向她:“走了啊。” “拜拜。”白婴挥了挥手。 凌江沅给漆煦灌了一碗醒酒汤,盖上被子,非常贴心的把卧室的床留给了这个酩酊大醉的小混蛋。自己站在阳台上抽了根烟,洗漱完就睡了。 漆煦半夜的时候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愣了一瞬,旋即才反应过来这是凌江沅的卧室。 他喝醉了。 还差点跟凌江沅接吻了。 漆煦一下子坐了起来。 接吻了……差点。 差点!!漆煦丧气的用手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其实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脑袋还是晕的,晕得反应有些迟钝,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想半天才琢磨出来。 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半,漆煦起床开门,打算去客厅倒杯水。 客厅里很安静,沙发上的被子里凸出来一团身影,凌江沅睡得很熟,微微卷曲的头发盖住一小部分的脸,红润的嘴唇像是在跟漆煦叫嚣着什么。漆煦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将手里的水喝完了,却还是没有忍住半蹲在了凌江沅的旁边。 “凌江沅?”漆煦觉得自己肯定是喝醉了,所以才没忍住小声喊凌江沅的名字。 凌江沅“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热,把被子往外面掀了点,露出锁骨来。漆煦觉得自己又开始口干舌燥了,咽了口唾沫,又喊了一声:“凌江沅?” 凌江沅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似乎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 漆煦终于忍不住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凌江沅的头发往旁边撩了一下,露出那张精致的脸,凌江沅呼吸时的热气打在他的脸上,漆煦忍不住屏息,然后往凌江沅的方向靠近,他轻轻的亲了他一下,格外的小心。 漆煦往后退的同时,凌江沅突然睁开了眼睛。 “……” 凌江沅的脑袋还是懵的,特别是看到自己眼前有一张这么大的脸的时候。 而漆煦已经往后退了一步了,尴尬得无以名状,做坏事被逮现场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你这是酒醒了还是没醒啊?”凌江沅一只手撑着身后,半直起身子来,犹然带着雾气的瞳孔,像是S市的黄梅雨季,淅淅沥沥的雨水坠进去,双瞳剪水,更添了几分茫然的纯真。 他的动作让他的蝴蝶骨变得更明显,被子掀开露出平坦结实的小腹,上面一道浅浅的疤痕,在此刻像是突然刺激了漆煦的所有情绪。 漆煦突然往前一凑,一只手扶住凌江沅的脑袋,吻上了他的嘴唇。 凌江沅蓦地瞪大了双眼。 漆煦不由分说的咬住他的下嘴唇,要给以一个暴烈却炽热的吻,事实上他身上的热气也的确让凌江沅觉得炽热了,像是来到了干涸龟裂的大地,所有的一切都被热浪烘烤着。 理智几乎丧失。 但他不能。 凌江沅猛地一下推开了漆煦,捂住漆煦的嘴唇,眉头紧皱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凌江沅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无数句话,最后化作一句:“……你酒还没醒?” “还是在梦游?” 漆煦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凌江沅收回手,藏在被子下面,悄然的攥紧成了拳头。 漆煦突然说道:“凌江沅,我给你唱首歌吧。” 凌江沅还没反应过来,话题就这么变了,他拧着眉头看着他:“什么?” 手里没有吉他,漆煦就把自己之前录的凌江沅唱的那首歌给放出来,然后和着调子,和着凌江沅在里面的声音从头到尾的唱,唱到最后他说:“这首歌还没名字。” “你做梦呢。”凌江沅顿了顿,说,“赶紧回去睡觉去。” “你说这首歌如果放出去,我会不会火啊?”漆煦在沙发上坐下,侧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凌江沅,满脸期待。 凌江沅思考了很久,才点头:“会的。” “真的吗?”漆煦看着他,“认真的?” “真的。”凌江沅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写过词,但是没有你那么有天赋,所以后来就不再写了。” “看出来了。”漆煦一只手搭在沙发的靠枕上,微微偏着头,就着黑暗里仅存的光线,看着凌江沅,突然问道,“我跟你说过我这首歌是写给某个人的吧……那你当时有没有写过歌给某个人?” 凌江沅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你猜。” 漆煦脑子里只想到了白婴,于是就这么脱口而出。 凌江沅拍了拍漆煦的肩膀:“早点回去睡觉,等你明天早上醒的时候,就酒醒了。酒醒了一切就好了。” 漆煦意识到凌江沅还在为他的行为找借口——比如说梦游,比如说喝醉。 但漆煦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确实还没醒酒,不然不会突然这么冲动。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在做自己一直都想做的事情而已。 “我写给你的,”漆煦沉声说道,“这首歌。” 凌江沅沉默了很久:“小煦,这句话,我就当做从来没有听到过,你……” “为什么?”漆煦抿着唇,眉头紧紧的拧起来,满脸写着不解,“凭什么?” 他问了一句凭什么。凌江沅抬起手,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良久后才道:“小煦,你喊我叔。” 短短的一句话里,半数皆是无奈,但漆煦没能听懂,他只知道自己初战失利,被拒绝了。 再一再二,再三,漆煦从不是轻易就放弃,被打败的人。 他说:“这又不算什么。” “你还小——” “你喜欢白婴?”漆煦骤然打断凌江沅接下来漫无边际的说教,一下子握住凌江沅的手腕往后一带,将他整个人紧紧的圈在半开的怀抱里。 凌江沅被压在沙发靠背上,一时间连说话都有些缓慢:“……如果你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意思?”漆煦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凌江沅叹了口气:“你——” “算了。”漆煦又打断他,“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漆煦就着这个动作又吻上去,还用了十分的力气。漆煦虽然不够凌江沅高,但他胜在年轻,胜在力量大,凌江沅一时间居然真被他压着动弹不得,被迫接受这个带着十足十进攻的亲吻,从嘴唇到舌尖。 凌江沅能清晰感受到对方那跳动着的,极有力量的心脏,像是他敲架子鼓的鼓点,每一个声音,都带着极其厚重的力量,砸在他的心脏上。 理智几乎要被完全压制了。 漆煦咬住他的下嘴唇,喊道:“叔,我是认真的。” “……”凌江沅被这个字喊的倏忽睁开了眼,狠狠咬下舌头。 “啊——”漆煦疼得浑身一缩,猛地往后靠了靠脑袋,恼羞成怒,狼狈的看着凌江沅指控到,“你咬我!” 凌江沅抹了一把自己的嘴,黑暗之中的双眼格外的亮,他一字一顿的问他:“你疯了吗?” “……”漆煦用舌尖蹭了蹭自己的牙齿,也看着他,彼此的呼吸声在夜晚显得格外的明显,最后漆煦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有,我认真的。” “漆煦……” “凌江沅,”漆煦打断他,一只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小指指尖,很轻声的说道,“我喜欢你。像喜欢我的音乐一样。” 凌江沅心头微微一震。 他知道这对于彼此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比喻。 因为彼此都清楚,音乐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凌江沅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看着漆煦,甚至想逃。漆煦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神里尽是笃定。 过了很久很久,凌江沅才略有些狼狈的挪开视线,说:“漆煦,我当你是在梦游。” “随你。”漆煦终于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瞬间,凌江沅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瞬间将他席卷。 他背对着漆煦,听到漆煦说:“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反正我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来追求你——” 漆煦顿了顿,又接了一句:“只要你没有喜欢的人。” 凌江沅甚至觉得漆煦下一句就要接白婴了,但他没有说出这个名字。 第26章 凌江沅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挂着,屋子里有一股很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凌江沅往外看,阳台上挂满了他的衣服和漆煦的衣服,茶几上摆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粥,还有两个包子。包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漆煦留给他的。 小区外面的阿姨说你最爱吃这个味,而且每次只吃两个,所以我就只买了这个。我今天打工,晚上肯定要很晚才回,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漆煦 凌江沅坐着发了会儿愣,把粥和包子放在微波炉里“叮”。 他去洗漱,洗漱台上摆放着两套洗漱用品,凌江沅平时挺注重保养自己的脸,有水乳之类的东西,漆煦就不太在意这些,连洗面奶都没有,只有晾着的一条湿毛巾。但漆煦特别爱好他自己的牙,2011年电动牙刷还没开始流行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一支从国外带回来的电动牙刷。漆煦的牙齿又白又整齐,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是十七八岁年龄的男孩最美好的样子。 简简单单的笑着,就惊艳了无数人的时光。 凌江沅用毛巾搭着脑门儿,忍不住低低的叹一声:“怎么哪哪都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屋子里就充满着漆煦生活过的痕迹。 客厅里到处乱扔的上衣,卧室里到处乱扔的草稿纸,浴室里他的牙刷和毛巾,甚至是厨房里他买回来的洗洁精,阳台上他第一次尝试抽烟的样子…… 哪哪都是漆煦。 凌江沅飞快的换鞋,拉开鞋柜,最上面一排却摆满了漆煦的鞋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居然已经被漆煦填满了。 漆煦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的时候,路过的弹钢琴的小姑娘看着他直笑:“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有这么明显? 漆煦把弯上去的嘴角略往下一撇,淡淡的道:“还行。” “哎唷,”小姑娘笑着说,“你嘴都快咧后脑勺去了——发生什么好事啦?谈恋爱啦?” 漆煦搓了搓自己的脸,说:“嗯,算吧。”虽然暂且只是单相思。但说出口就是进步了一大步。 小姑娘盯着他笑了半晌:“不过今天咱们应该不会到太晚,今天有个客人包场,吃完了我们估计就下班了。” “是么。”漆煦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小姑娘见他不在意,也就没多说什么,回去吃晚饭了。 漆煦晚上在外面随便找了家面馆解决了晚饭,看着手机上凌江沅迟迟没有回复的消息,不由得有些堵心。 漆煦没想到晚上见到的包场的人居然能是漆雄和漆柔君。 当然,还有那个女的。 漆煦拉着的小提琴怎么也下不去手,小姑娘站在一旁提醒他半天,最后见漆煦没反应,干脆自己先开始了。漆煦把小提琴放下去,借着植物的空隙看到不远处坐在一起和睦的一家人有说有笑,甚至有种想砸了手中乐器的冲动。 最终他忍下了。 冰冷的水把汹涌的情绪冲得平淡了几分,漆煦关掉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做不到完全对漆雄的事情视若无睹。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凌江沅回信息了。 漆煦:晚上我来接你,几点下课? 凌江沅:不用,今天晚上有事。 漆煦给手机上了锁扔进裤子里,抽着纸张擦干净手上的水,睁开眼的瞬间,看到身后站着的漆柔君双手抱胸,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你在这干嘛?” “打工。”漆煦略有些不耐烦的继续抽着纸。 “别这么浪费。”漆柔君握住漆煦的手腕,说,“漆大少爷开始打工了?奇闻啊。” “很奇怪么。”漆煦看向她,说,“我倒是觉得你跟那两人都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才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事情。” 漆柔君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说:“小煦,今天……”她顿了顿,“今天爸和她扯证。” 漆煦握着纸巾的手紧紧地攥紧,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漆柔君的手也用力几分,说:“小煦,你应该试着去了解一下她,其实阿姨不是……” “够了。”漆煦所有的耐心在此刻消失殆尽,他强压着怒气才从嗓子里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连撇过头看漆柔君的神色都异常的僵硬,“我躲到这里就是不想看你们一家三口在那里享受天伦之乐,所以你真的没必要特意来我这里为那个女的说尽好话。是她让你来的吧,那也请你告诉她,我就算是死,都不会接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 “小煦——” 漆煦狠狠地甩掉漆柔君的手,拿起自己的小提琴往外走去。 小姑娘见他经过喊他的名字:“哥赶紧来啊,别被老板给逮住了!” 漆煦直直的往前走,从这偌大的旋转餐厅中,唯一的一桌客人旁边经过。 漆雄看到了他,没说话,那个女人也看到了他,喏喏的喊他的名字:“小煦?你怎么在这里?” 漆煦统统没有理会。 他直接走到电梯前摁下了下层,迈步上了电梯,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和漆雄有过一秒的眼神接触。 凌江沅在学校的图书馆待到了凌晨。十一月初,已经稀稀拉拉有考研的同学在准备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考试了,他混杂在其中倒也不显得奇怪。 其实凌江沅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不想回去面对尴尬。 他特地等到漆煦差不多该睡觉的时间才把书收拾了,起身出学校。 一路上都没什么行人,从学校走过去大概需要十来分钟,凌江沅到单元楼下面的时候,抬起头一看,发现家里的灯还亮着。 凌江沅头疼的叹了口气。 他抽了根烟出来,坐在长椅上,抬头望着亮灯的地方,等待着灯灭。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就当他是怯懦在逃避吧。 凌晨一点的时候,灯灭了,凌江沅的困意终于清醒了几分,他坐直了身体看着时间,大概再过个半个小时上去,漆煦应该就睡熟了。 但过了一两分钟,脚步声突然在长长的楼道里响起来。凌江沅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想往一边藏,门口已经出现了漆煦的身影,将他逮个正着。 漆煦一只手提着装满了的垃圾口袋,站在门口与凌江沅长长的对视。 凌江沅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背。 漆煦迈开长腿,将垃圾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凌江沅,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在躲着我?” “……哈哈,”凌江沅干笑两声,“没有,你想多了。我刚回来,担心你睡着了,所以在下面抽根烟再上去。” “哦。”漆煦没有揭穿他,往前一步,也在长椅上坐下了,还顺便拽着凌江沅的手往下一拉,凌江沅也坐了下去。 他伸出手:“烟。” 凌江沅抖了一根出去:“大晚上的出来扔垃圾?” “睡不着。”漆煦说,“下来走走。” 凌江沅看着漆煦点燃了手中的烟,突然意识到漆煦的情绪不太好,就好像上次他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发脾气一样——凌江沅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忍住多管闲事的心,开口问道:“怎么了?” 漆煦“嗯”了一声,把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抬头靠着椅背,看着天上寥寥的几颗星星,问道:“叔,你说,如果人死了,真的会变成一颗星星,在天空看着你吗。” 凌江沅怔了一下。 “如果说那个人并不想变成星星呢?”漆煦半眯着眼,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神情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我妈临走之前就告诉过我,如果她死了,肯定不变成星星,因为星星,太渺小了,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如果我找不到她,管别的星星叫妈,那她得多难过啊。” 凌江沅略怔了一瞬,也往后靠去。 漆煦问道:“如果说我妈没变成星星,那她会变成什么呢?”漆煦蹭了蹭脑袋,把烟取下来,用自己的脑袋靠住凌江沅的,头侧挨着头侧,像是在深夜取暖的孤兽,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对象,把自己最柔软,也最容易被伤害的地方,全都交到对方的手上。 凌江沅微微侧眼,便看到漆煦湿润的眼眶。 印象中,这好像是漆煦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这个永远都张牙舞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原来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啊。凌江沅叹了口气,抬起来的手,轻轻的落到他的头上,又重重的揉了两下,低声说道:“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永远都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你,守着你的。” “凌江沅,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哎。”漆煦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用自己的脑袋蹭凌江沅的脖侧,鼻子里满是对方身上淡淡薰衣草的味道,所有的难过似乎都在此刻瞬间收敛了,他伸出手,犹如无尾熊一般紧紧地将对方抱住,撒娇一般的咕哝道,“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抱抱我,亲亲我,用行动来安慰我吗?你就这么说两句,算什么啊。” 凌江沅抱住他的肩膀:“小屁孩,不要在我这里得寸进尺啊。” 漆煦先是闷笑,紧接着夸张的笑出声来,他用额头蹭了蹭凌江沅的鼻尖,问道:“凌江沅,你都不会难过的吗?我好像没看到你难过,也没看到你生气过。” “人生有那么多事等着去忙,”凌江沅说,“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这上面,并没有太大的必要。” “啧。”收拾好情绪,漆煦一边摇头一边看着他说,“我发现你这人看着挺温柔,其实就是个硬邦邦的石头。” 凌江沅笑着反问:“是么。” “点烟,”漆煦往前凑了凑,又把烟放回了嘴里,“我舒缓一下情绪。” 凌江沅抬起手摁下打火机,自己也叼了根烟进嘴里。 他正要再摁一次打火机,漆煦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往下一压,垂着眼,自己嘴里的烟火星子,凑上了凌江沅的烟。 凌江沅被他压着躺倒在长椅上,不由得慌了神。 两人靠得实在太近了。 这甚至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刻无论是凌江沅,还是漆煦,都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没有了梦游、醉酒的借口,就像是把自己扒光了,赤裸裸的放在对方面前。 漆煦一只手摁在他的耳边,与他隔出一段距离,双眸深深地像是要看入他的心底去。 凌江沅乱了呼吸。漆煦却一字一顿的说道:“凌江沅,你看,我现在比谁都清醒。” 凌江沅看着他嘴里的那根烟,往后一点一点的燃着,像是火星燎原,轻易便将整个世界烧成了一片火色。 漆煦笑道:“我还是喜欢你。” 第27章 凌江沅坐起身时,漆煦半裸着上半身叼着自己的电动牙刷走出来,含糊不清的喊他:“叔!”这段时间漆煦像是故意,更像是调戏,嘴里老是跑出来这个字。 凌江沅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万般无奈:“先把你嘴里的泡沫吐了再说话,好吗?” 漆煦便把嘴里的泡沫给吐了,说:“我今天没事,我陪你去上课吧。” “你喝酒了?”凌江沅坐回沙发,一脸无情,“自己的书不去读,跑去我学校干什么?提前享受大学生活啊?” 漆煦说:“提前享受谈恋爱的感觉啊。” 凌江沅一个枕头砸他脸上去:“我今天不去学校。” 漆煦又问:“那你去哪儿啊,我跟你一起。” 凌江沅快被漆煦烦死了,这家伙不要脸起来是真的不要脸,缠起来人也是真缠人,他拿他真的毫无办法。 “哪儿都不去。”凌江沅说。 “好哇,”漆煦又道,“那我们在家里吃火锅吧,都好久没吃过了。或者我们自己做也行。” 凌江沅:“……” 凌江沅叹了口气:“我今天去送机。” “送机?”漆煦一愣,“送谁啊?” “殷叔。” 漆煦其实拢共就只见过这位所谓的殷叔一面,甚至有点忘了这位殷叔长什么样子了,就记得他算得上是白婴的舅舅,估摸着今天去送机,还能见到白婴。 如此一来,漆煦就更得把凌江沅给看紧了。 漆煦的摩托开不进机场,只能在外面停,最后两公里的路两人只能走路进去,等走到的时候殷叔已经把登机牌都换好了,正在等过安检进去检票。白婴也在,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正在回手机上的短信。 凌江沅上去跟殷叔拥抱了一下,说了句什么。 白婴笑道:“又不是以后没机会见面了,凌江沅你如果出国读博的话记得随时联系殷叔啊。” 漆煦愣了一瞬,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凌江沅微微垂下头,轻轻的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殷叔笑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么。”他抬起手,拍拍凌江沅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不过不管你选择什么,你殷叔我永远都支持你。” 白婴撇嘴,翻了个白眼道:“舅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啊,还永远支持江沅呢——小蓉阿姨一句话让你往东你敢往西么?就知道说大话,我呸!” “你这小丫头。”殷叔点了点白婴的脑门儿,骂道,“就知道扫你舅的面子。之前你舅我护着你,现在我都出国了,你要是再惹事,你看谁还护着你!” “不是还有江沅吗。”白婴说着抱住凌江沅的胳膊,笑得一脸得意,“江沅可比你靠谱多了。” 漆煦在一旁站着,从头到尾他们三人的对话愣是一句都没**去——也是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凌江沅过去的人生,他一点都不了解。而白婴却参与了个彻彻底底。 原来他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啊。漆煦靠着墙壁,一只腿吊儿郎当的点着地面,打着节拍,看着凌江沅的方向。 算了,了解不了解都没什么,喜欢就好了。 凌江沅真好看。 说话时笑弯的眉眼好看,若隐若现的锁骨好看,上下滚动的喉结好看,挽起来露出一小截的结实胳膊好看……没有哪里不好看。 这是他的凌江沅。 ……虽然还没有追到手。 把殷叔送走,凌江沅和白婴一同往漆煦的方向走来。 “你怎么回去啊?”凌江沅问道,“漆煦骑的摩托。恐怕载女孩子不方便。” “没关系啊。”白婴倒是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摩托车挺酷的,我喜欢。正好还没坐过呢,很想试试。” “只能载一个人。”漆煦毫不给面子的说到。 “没关系,”凌江沅笑道,“我坐公交回去吧,小煦,你把你白姐送回家。一定要安全到家啊。” 漆煦的脸一绿,正要开口拒绝,白婴已经抬手一扔,把自己的包丢给了漆煦,漆煦下意识的接住了,迎上对方的视线,白婴笑得肆意:“谢谢小煦弟弟啦。” 漆煦:“……”靠。 白婴还真是第一次坐摩托,连上车都有些局促,而漆煦也一点都不绅士的没帮她。白婴好不容易坐上去了,漆煦还哼哼唧唧道:“女人坐什么摩托车。” “你小子搞性别歧视啊。”白婴戳戳漆煦的后背,“哎呀,还挺有肌肉的。”她又戳了两下。 “别动手动脚,”漆煦面无表情的说道,“男女有别。” “嗯这倒是。”白婴笑了笑没说什么。 虽然漆煦很嫌弃白婴,但是也不是真的没有绅士风度的人,他没像和凌江沅一起时把车开得那么快,车速调到了一个合适的速度,白婴反而还不乐意了:“你这车怎么这么慢呢?” “……” 漆煦加了油门,果不其然听到了白婴发出一声尖叫,他正打算冷嘲热讽一句,就听到后面的女人夸张的叫到:“好酷——还能不能更快啊!” 漆煦:“……” 这个女人好像不太一般。 漆煦又踩了脚油门。 风急速从耳边刮过去,漆煦被风刮得脸上有些刺痛,真不知道白婴这个女人怎么熬过去的。 漆煦从头到尾的沉默着,直到白婴突然扯了扯他的衣服,喊了他一声:“漆煦。” “嗯。”漆煦淡淡的应道。 “你喜欢老凌吧?” “呲——”的一声,摩托车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声音,漆煦和白婴整个人差点被甩出去,幸好漆煦多年驾龄,技术尚可,完美的避免了这次事故。 “……什么?”漆煦问道。 “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白婴说,“个人建议,最好还是不要喜欢——老凌这个人,惯会逃避,就算你喜欢,他也不会选择跟你在一起的。” 漆煦踩下了刹车,扭过头看向白婴,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吗?” 白婴一愣,然后笑了:“当然不,我从来不了解他,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她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才道,“这条路很难,真的。” “那——”漆煦收回视线,将头盔往下一盖,面无表情的重新启动摩托,“关你屁事。” 白婴一愣,然后笑了:“你这小孩——确实挺有风格的。” 漆煦又回她一句:“关你屁事。” 虽然漆煦在白婴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受到了影响的。 至少,从白婴的那些话里,以及她和凌江沅的相处里,漆煦能够看得出来,白婴了解凌江沅,比自己要多得多。而且两人的关系,绝非寻常。 虽然漆煦心里很不爽,但把白婴安全送到家之后,还是给凌江沅打了个电话去。 他旋转着手里的头盔,漫不经心的问道:“到哪儿了?” “中转站了,”凌江沅说,“白婴送回去了?” “嗯。”漆煦道,“你下车在公交站等我吧,我现在过来接你。” “不用,我——” “十分钟。”漆煦说,“乖乖在那里等着我。” 电话已经挂断了。 凌江沅愣了一瞬,看着手机黑屏,发了好久的呆,脑海里一直闪着漆煦最后说的那句话。 “哥哥,你发烧了吗?”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姑娘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担心的问道,“哥哥的脸好红呀,如果烧了一定要记得去医院治病哦!” 凌江沅:“……” 凌江沅匆忙干咳两声,把漆煦的那句话从脑海里赶出去,然后看着小姑娘说道:“没关系,只是被风吹得有点脸红,谢谢你。” 小姑娘认真的点头:“那要记得多穿一点哦,天气都冷啦!” “好。”凌江沅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漆煦来的时候那小姑娘已经跟妈妈坐上公交离开了,凌江沅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听歌,漆煦在他的面前踩下了刹车,把手里的头盔扔到凌江沅的怀里去,面无表情的说:“上车。” “怎么了?”凌江沅坐上去,问道,“怎么拉着个脸。” “不爽。”漆煦说,“你跟白婴的关系太好了,比我还好。” 凌江沅在漆煦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然后一脸镇定的说道:“我跟白婴都认识十多年了。青梅竹马,当然关系好。” “但我就是不爽嘛。”漆煦生气里又带着几分撒娇,“我是要当你男朋友的人,你身边怎么可以有个人比我关系跟你更好?” “开你的车——”凌江沅把漆煦的脑袋摆正,“男朋友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你的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了,我是你叔,一辈子的叔。” “行,叔,”漆煦更来劲儿了,“那咱俩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呢,怎么你跟没血缘关系的人关系都比跟我好?” “血缘关系?”凌江沅愣了一瞬,“你姐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凌江沅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开车吧。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漆煦“哦”了一声,也没想太多,踩下了油门。 第28章 漆煦在拐角的花店里看到了一束包装得很好的玫瑰。 他在小区门口停好车,道:“你先上去吧。” 凌江沅愣了愣,也没问他什么事,点了点头就往里走。漆煦看到凌江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把钥匙往兜里一揣,飞快的往刚才看到玫瑰的地方去了。 一百多,不算太贵。如果可以换凌江沅一个笑容更是划得来。 漆煦进门时凌江沅正在打电话,一只手轻轻搭在边缘,眉头紧紧地皱起来:“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听到背后的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漆煦,声音便压低一些,“好,希望你们可以早点给我答复。” “谁啊?”漆煦偷摸把花藏在背后,一脸故作自然。 “没什么。”凌江沅看着他,道,“你去买东西了?” “嗯。”漆煦看上去还不太好意思,撇开头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看也不敢看凌江沅的将花拿了出来,凑到了凌江沅的跟前去,“送你,不客气。” “……” 漆煦等半天都没等到对方的反应,便侧了侧头去偷看凌江沅的脸,不曾想对方一只手揉着鼻子,眉头紧皱着,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怎么了?” “阿嚏——” 凌江沅打了一个特别夸张的喷嚏。 他匆忙退后的两步,接连又是好几个喷嚏,有些难耐的、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花粉过敏……” 漆煦吓得立马把手收了回来,直接将手里的一束玫瑰扔进了垃圾桶里。 凌江沅看得心疼,他虽然花粉过敏,却特别喜欢玫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插起来吧,放阳台上养着去。”凌江沅说完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扔下楼去吧。”漆煦说,“你没事吧?” “——别扔。”凌江沅立马道,“我从小到大都喜欢玫瑰,但是花粉过敏,很难得这么近距离的看真的玫瑰呢。”凌江沅说完还笑了笑,眼眶因为过敏而微微发红。 “哦。”漆煦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往后退了两步。 凌江沅说:“厨房里有个装水的玻璃瓶,你在里面装上水然后把取出来的玫瑰**去放在阳台就好,没关系的。” 漆煦按照凌江沅的话把玫瑰插好,放在了阳台,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泄了口劲儿,扭头又去问凌江沅:“你真没事?” “至少现在没事。”凌江沅说完挠了挠自己的脸。 漆煦眉头一皱,凑上前摁住他的手臂,拨开他的衣服去看,下面居然已经红了一大片:“还说没事?” “过敏了?”凌江沅问他。 “嗯。”漆煦有些抱歉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太不了解你了,居然送花给你。” “没关系,我挺喜欢的。”凌江沅说,“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再送了。小时候有一次,我妈收了玫瑰花回来,就摆在我卧室里,我进医院里住了一个周呢。” 凌江沅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却半天没等来漆煦的回应,他扭过头一看,某人正望着他发红的肌肤一脸愧疚呢。看上去还挺可怜的。 “行了,我晚上抹一下药膏就行。”凌江沅拍拍他肩膀,“不用管我,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凌江沅一劝再劝,总算把这大爷劝进去写歌了。 凌江沅晚上躺在卧室用药膏抹过敏的地方,奈何后背怎么都碰不了,他叹了口气正想就此作罢,漆煦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我来帮你抹药膏。” “哎——不用,”凌江沅还是生了些要避嫌的心思的,虽然都是男人,但是知道了漆煦喜欢自己,他就不能单把对方当成是男人来对待了,这段时间他连肢体接触都变得极少,“我自己能抹到。” “你确定能抹到后背?”漆煦说,“你后背一大片都红完了。” 昏黄的灯光下,凌江沅赤裸的后背上红了一大片,本来白皙的皮肤此刻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漆煦说:“都是我的错。你总得给我点机会补救吧。” 凌江沅痒的确实也有些难以忍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膏递了出去:“谢谢。” 漆煦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一只脚****,从药膏里挤了大大的一坨出来,“啪”的一声甩在了凌江沅的后背上。 他后背一片全都红了,得大面积的涂抹。 漆煦捏了捏手,伸出手去,摁在了对方的后背上。冰冷的肌肤和火热的掌心一触碰,像是无端生出了化学反应,凌江沅的身体微微一僵,将头埋入了枕头里,他听到漆煦问他:“很痒吗?” “很痒。”凌江沅很轻声的说到。那种痒,不止是身体上的痒,更是心头的痒。 痒到他有种逃无可逃,被逼到尽头的感觉。 漆煦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火热的掌心从他的脖子,到肩胛骨,到腰窝,沿着椎骨一路往下蔓延,像是在点火。 凌江沅紧咬着下唇,竭力控制住自己胸腔翻滚的情绪。 “凌江沅,”漆煦突然喊他的名字,“你伤口是哪里来的啊?” 凌江沅的后背一片红,隔得远时并不能看清楚,但隔得近了,上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看上去甚至有些吓人。 “吓到你了吧。”凌江沅笑了笑,掀起被子想要遮住自己的后背。 “——还没抹完呢。”漆煦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继续揉着他的后背,“药膏抹上去了还不算完成,得按摩一下才能算是吸收。” 凌江沅沉默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漆煦说:“你不想说就不说。” “没有……”凌江沅侧了侧头,刚好可以看到漆煦微微歪着头认真帮他涂药膏的模样,似乎全身心都放在替他抹药膏这件事上,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 漆煦笑了笑:“我就是随口问问。” “嗯……”凌江沅闭上双眼,“小孩子嘛,小时候不听话都是要挨揍的。我小时候就不怎么听话。” 漆煦张了张嘴,那一瞬间很想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岂不是算家暴?但他说出口的瞬间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咽了回去。 漆煦用手指沿着对方的某一道伤口轻轻往下一摁,问他:“还疼么?” “都陈年老疤了,”凌江沅道,“不疼。按摩也差不多了吧。” “嗯。”漆煦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红,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凌江沅坐起来,然后套上自己的T恤。 凌江沅给自己扇了扇风:“好像是没那么痒了,谢了啊。” “不客气。”漆煦看着他,看了很久。 “……我脸上也过敏了?”凌江沅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漆煦仍然认真的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那你看我干什么?” “我想亲你。” 漆煦说完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飞快的,稍纵即逝的,像是一只轻飘飘的蝴蝶在他的额头停留了一瞬间,然后又很快的飞走了。 凌江沅僵在那里,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 “……漆煦,”凌江沅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起来,“你不要这样。” “不要那样?”漆煦来了几分兴趣,靠他靠的极近,“不要亲你,还是不要哪样?” 他似乎在诱惑凌江沅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但凌江沅也不是什么傻子。凌江沅往后靠了靠,离他有了段距离,才开口说道:“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什么算是出格的事?”漆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掌,“你的意思——是像这样吗?” 漆煦说完又凑上前,这一次想亲他的嘴角。 凌江沅被他偷袭成功一次,怎么可能来第二次,立马往后一退,整个人紧贴着墙壁,眉头皱成了“川”字形状:“小煦,不要惹我生气。” 他用手掌捂住了漆煦的嘴唇。 “叔,你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吓人。”漆煦说话时的热气扑在凌江沅的掌心。 凌江沅很快就动作不得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有软软的东西轻轻的碰了一下,漆煦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他抬起头,看到漆煦望着他轻轻的笑,弯起来的眉眼有三分得逞的得意。 凌江沅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 人生好像在坐过山车,从前他一直都在不停地往下坠落,从漆煦出场的那一刻开始,他突然坐上了另外一辆过山车,而这一辆过山车是由漆煦主宰。 凌江沅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过山车将要失控,从高空,狠狠地坠往地面。 “不逗你了。”漆煦站起身来,“你早点休息,如果明天早上过敏还没好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医院。” 凌江沅松了口气:“嗯。” “那……”漆煦看着他,轻轻的说,“晚安。” 凌江沅也说:“晚安。” 漆煦出门前将灯给关掉,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凌江沅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才觉得自己心跳的频率变得正常起来。他不由得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后背,涂了药膏的地方已经不那么痒了,但是玫瑰的模样仍然停留在眼前。 凌江沅最爱的花就是玫瑰,但却永远没有办法靠近它。 第29章 李狼唱完最后一首直接从舞台上跳下来,手里的吉他扔给漆煦:“你帮我带给凌江沅。” “哦。”漆煦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 在漆煦的印象中,这个团队最神秘的人大概就是李狼了,最冷漠的人也是他。从进入卡布奇诺开始,漆煦和李狼说过的话绝对不超过二十句,而这个人似乎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沉默寡言,不单单只是针对他。 漆煦拨动了一下手里的吉他,殷叔修完之后音色居然又上了一个档次,听上去好听了不少。 谢从嘉勾着刘佳佳的脖子从后台出来,看到漆煦时愣了愣。 刘佳佳凑上前问道:“哎老漆,你每天都跟老凌待在一起,咱们那首歌的后续呢?你知道吗?问老凌就让咱一直等着,这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啊。” 刘佳佳如果不问,漆煦都已经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他皱起眉头:“我也不太清楚。”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谢从嘉说。 “呸呸呸乌鸦嘴啊!”刘佳佳使劲儿的掐了一下谢从嘉,“你赶紧给我呸出去。” 谢从嘉也跟着呸了三下,才说:“漆煦去我家吃饭么?我对象今天在家弄了烧烤。” “不去了。”漆煦摇摇头,“晚上有点事。” “你得参加集体活动啊!”刘佳佳说,“再说,你能有什么事儿啊,回去陪老凌啊?老凌刚电话里都同意也去吃烧烤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孤独啊?” “凌江沅也去?”漆煦立马站起来,“走。” 刘佳佳一哽,与谢从嘉对视一眼,眼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嘿嘿嘿,漆煦你不会真看上老凌了吧?” 他的本意是开玩笑,却不想漆煦大大方方的压根不否认,很认真的点点头说:“是啊。” 谢从嘉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到了刘佳佳的脸上去:“你说什么?” “谢从嘉!!”刘佳佳气得直擦自己脸上的酒,但也很快反应过来,望着漆煦,磕磕巴巴的说道,“你真……你真喜欢老凌啊?不开玩笑的那种?你不是男的吗?” “重点是这个吗?”谢从嘉说,“我媳妇儿说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挺正常——不对,我被你带偏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江沅不是你叔吗?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漆煦说,“血统早被稀释了。” 刘佳佳:“……” 谢从嘉一脸恍惚:“江沅知道吗?” “知道。”漆煦说,“不过他说他不喜欢我。” “难怪啊……”谢从嘉仍然很恍惚的说道,“我说最近江沅怎么问我有没有认识的要出租的套一呢,说是想搬家,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什么?”漆煦扭头就揪住谢从嘉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脸已经沉下去,“搬什么家?” 漆煦气得恨不得立马找凌江沅对峙,奈何当着大家的面还真不好给凌江沅下面子。所以到了谢从嘉的家里,只能周围藏着一团冷空气。 凌江沅进来时,漆煦气势汹汹的就上去了,看上去跟要打架似的。 但是漆煦只是把手里的吉他扔给了凌江沅,一句话都没说。 凌江沅问道:“李狼的?” 漆煦只瞪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你这是?”凌江沅好笑的看着他,“跟头斗牛似的,就差在额头上写‘我很不高兴’这几个大字了。” “凌江沅,我就是很不高兴。”漆煦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搬家,你怎么不告诉我?” 凌江沅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这事儿我们回去再说。” 漆煦拽着他的手就到一边儿去了,非常直接的问道:“你是为躲着我,对不对?” “……我没这个意思,”凌江沅斟酌着回答道,“最近学校的事情比较多,我担心早出晚归可能会影响你休息,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 “你别找这么多借口。”漆煦说,“你就是想躲着我。如果你是想躲着我大可以跟我说,不用你搬,我搬就行。” 漆煦说的其实是气话,他怎么可能搬,但是凌江沅却像是陡然松了口气般,道:“你如果不介意当然也可以,我新找的套一条件比现在的还要好一些,你如果住在那里也会更方便,这样我跟柔君也好交代……” 漆煦觉得凌江沅是故意的。 “凌江沅!”漆煦甩开他的手,“我就知道你是想躲开我。” 凌江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小煦,我……” “搬就搬。”漆煦往后退了两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 “你俩吵什么呢!”谢从嘉上来当和事佬,“有什么话好好说,没必要吵架。” 漆煦面无表情的撇开谢从嘉,直接出了门,“啪”的一声,门被他狠狠地摔上了,震耳欲聋,院子里安静了一瞬,没人说话。 谢从嘉顿了顿,说:“你不去追么?” “没事儿,”凌江沅摇摇头,“小孩脾气而已,不过夜的。继续吧。” 凌江沅其实心里也有私心,他反而觉得漆煦生气了还好一些,最好是真的就这么搬出去了,虽然还有乐队这层联系,可能会比较尴尬,但总比朝夕相处要好得多,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越陷越深。而漆煦接触了更多外面的世界,也会有更多新鲜的事去分开他的注意力。 现在的一切其实都只是自以为是的假象而已——凌江沅是这么想的。 但是凌江沅没想到,当漆煦真的从他的生活里撤退消失之后,一切又突然变得不习惯和陌生起来。 第一天晚上漆煦没回来,凌江沅给他发了几条短信就罢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第二天晚上漆煦没回来,凌江沅就稍微有点慌了。 他联系完了所有卡布奇诺的人,给漆煦发了十多条短信,打了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没有任何漆煦的消息。 凌江沅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还是给漆柔君打了个电话过去。 “柔君?” “凌叔啊。”漆柔君跟凌江沅的关系其实也不算得上很好,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还是喊的哥哥,突然变成了叔还挺拗口,“怎么了?” “漆煦他……”凌江沅清了清嗓子,“在你那边没有?” “这小子没跟你说?”漆柔君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家里出了点事儿,他回家了。” 凌江沅猛地松了口气,紧张地情绪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往后靠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嗯……回家了就好。” 手机那头传来护士喊拿药的声音,凌江沅皱了皱眉。 漆柔君“嗯”了一声:“我想了想,还是得让他读书,总不能真的一直搞这个什么音乐吧。这也都出来几个月了,什么名堂都没搞出来,那天还看到他在餐厅打零工,总不能一辈子都打零工你说是吧。左右我也给了他时间去搞音乐了,他没搞出来也不是我的错,我也给他机会了……” “是。”凌江沅耐着性子听完了漆柔君的话,附和着点点头。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读书的重要性,毕竟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嘛。” “嗯。”凌江沅应了声,“他还有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我帮他收拾好,等有时间了我帮他寄过去。” “好。”漆柔君点点头,“那谢谢你了。这段时间真的太麻烦你了,这小子不好管吧。” 凌江沅心里说着其实还挺好管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听话,但嘴里说的话却还是应和对方的:“还可以。都是亲戚嘛,没什么麻烦的。” “好,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啊。就先挂了。改天请你吃饭哦。” “好,拜拜。” 凌江沅挂了电话,反而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他扭过头,看着空落落的房间里,一种不适应瞬间如开闸泄洪般将他淹没。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习惯于自己一个人住,一个人独立的生活,自从漆煦住进来之后,房间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永远有人跟他说话,甚至是缠着他说话。 突然耳边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小屁孩,他还变得有些不习惯起来。 阳台上那束玫瑰还放着,但是花骨朵基本上已经蔫儿了,凌江沅戴了口罩和手套,将玫瑰花从花瓶里取出来,一并扔进了垃圾桶里。 有几朵其实还没蔫儿,但是留下来似乎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这明明是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准备的事情——搬家,他搬或者漆煦搬,但不知道为什么,准备的事情突然成了现实之后,他心里反而失落、反而不习惯起来。 凌江沅站在垃圾桶的旁边,发了很久的呆。 漆柔君挂断电话,漆煦正好从病房里出来,取下嘴上的口罩,打了个哈欠道:“你跟谁打电话呢。” 漆柔君笑笑:“你江沅叔,问我你是不是回家了呢。” 漆煦一愣:“哦。” “怎么?”漆柔君摸摸他的脸,“之前不是还经常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这叔人不错吗,怎么现在不夸了?” 漆煦撇开头,咕哝道:“对别人是挺不错的,对我就很狠心。” “你回家来没跟他说一声啊?”漆柔君道,“好歹在人那里住了几个月呢。没礼貌。” “没什么好说的,”漆煦道,“刚吵完一架。” 漆柔君正要问些什么,不远处护士走过来:“你好,是病人家属吗?病人醒了。” 第30章 凌江沅的肩膀被狠狠地拍了一下,一下子惊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排练。 他这几天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常常做着做着一件事就忘了自己在做这件事了。 谢从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嗯?”凌江沅把架子鼓放在鼓面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休息好吧。” “最近学校的事情很多?” 凌江沅微垂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谢从嘉也没想太多,说:“白婴说十点钟过来,这都快十一点了都还没见着人。” 刘佳佳从台子上跳下来,重重的落到地上:“白姐你还不知道么,她说的上午十点钟,就是晚上十点到都有可能。” “哪个混小子说我坏话呢?!” 门被推开来,穿着皮衣外套的靓丽姑娘从门外迈大步进来,手里还提着有KFC标志的口袋,香气四溢,顿时弥漫在这个密闭的地下室里。白婴甩着手中的袋子,挑眉道:“谁说我坏话老实站出来啊,东西就别吃了。” “我错了错了姐!”刘佳佳忙双手合十求饶,“您哪是那种迟到的人啊,您一向都早到。” “就你嘴甜。”白婴笑笑,把手里的袋子分给身后的季娅一个,说,“娅娅,帮我分一下。” “季娅今天没上班啊。”谢从嘉也从台子上跳下来帮忙分吃的,“最近都不怎么在这儿看着你。” “哦,我打算去国外读研,”季娅笑笑,“所以这段时间都在准备出国材料。” “又一个要出国的。”刘佳佳忧伤的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卡布奇诺迟早有一天会散。” 季娅道:“我又不是你们卡布奇诺的,扯什么散不散的呀,只要你们几个不出国不就得了。” “那可不一定。”刘佳佳咕哝道,“学历嘛,都是越读越好的,没准某些人就想继续读下去呢,毕竟这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 凌江沅接过季娅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谢从嘉踹他一脚:“少说两句,就你嘴多。人白姐都没说自己有出国读书的打算呢,还能有人比她学历更高?” “倒是有这个可能。”白婴笑着挑了挑眉,“虽然女博士是第三种人类,不过当第三种人类也挺特殊的,我还蛮喜欢。” “不是吧。”刘佳佳震惊的看着她,“你真要出国啊?那你出国了我们老凌怎么办?” 白婴看凌江沅一眼:“管他什么事?” “是啊。”凌江沅也笑眯眯的点头,“白婴出国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装啊别装。”刘佳佳搓搓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俩之间那些歪歪扭扭的心思,眉来眼去的恐怕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凌江沅这才反应过来,刚要笑着否认,就看见白婴这一次反应挺大的摆了摆手,说:“我有喜欢的人啊,你们别乱开玩笑。”她说着还看了眼季娅,找人做证似的,“是吧,季娅?” 季娅咬着鸡腿点了点头。 这倒是挺奇怪的,因为凌江沅和白婴的关系确实非常好,以前队里开他俩的玩笑,白婴也总是笑笑不说话,难不成这次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不过刘佳佳没放在心上,只笑了两声:“你喜欢的人不就凌江沅吗,大家都看得出来。” 白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凌江沅笑了笑。 KFC里面的鸡腿吃了个七七八八,一地骨头,季娅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乐队重新回到台子上,季娅四处看了圈,才问道:“哎我说哪里不对劲呢,怎么最近两天都没看到漆煦那小子?” “对啊。”谢从嘉也看向凌江沅,“漆煦呢?” “只知道他家里有点事,但现在在哪里还真不太清楚。”凌江沅摇了摇头。他上次打电话时,漆柔君接电话的地方明显不是在家里,凌江沅猜测应该是在哪个医院。 而从那天到现在,漆煦也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他。 刘佳佳“啧”一身,道:“他那么喜欢围着你转,你还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凌江沅垂下头,手里的鼓棒轻敲鼓面,道:“练习吧。” 凌江沅回家打开房门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段时间,他似乎已经非常习惯晚上回来时有一盏灯亮着,在客厅,或者在卧室。有个人站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听到动静的瞬间微微抬起头来说,凌江沅你回来了。 甚至于他想念早上漆煦洗脸刷牙裸着上半身的样子,想念他嘴里都是泡沫哼着歌的样子,更想念他坐在舞台下,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子。 好像眼里没有装着全世界,仅仅只有一个他而已。 凌江沅站在淋浴下,头发被温热的水打得湿透,脑海里突然想起来漆煦跟他说喜欢时,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在手心交付给他的样子。 凌江沅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在阳台上吹着冷风,手里的手机开了关,关了开,最后无声的停留在给漆煦发消息的那个界面。 两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前天晚上,漆煦说“晚上来接你放学”。 凌江沅无数次的输入,又无数次的删除,最后无声的往后一靠,闭上了双眼。 他还是没有勇气,似乎已经习惯于怯懦。难以逃离自己的舒适圈和安乐窝。 凌江沅发烧了。 头发没吹干就在阳台上吹冷风,还不小心睡了过去,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浑身冰凉,一摸自己的脸却是滚烫。凌江沅囫囵吞了颗退烧药进去,半梦半醒的窝进被窝里迷迷糊糊的睡觉。 中途醒了一次,但实在头疼得不行,很快又睡了过去。 梦里的画面是清晰的,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犹如刀刻斧凿一般,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 八岁那年,凌江沅站在S市新开的唯一一家KFC的橱窗外,认真的看着里面的冰淇淋,吞了无数次口水。每次放学他总在这里等母亲来接他,总要等到晚上八点,他数过,短短的三个小时,多的时候有十多个小朋友买这个冰淇淋,少的时候只有三个。 有一天晚上他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等到KFC里面没有了客人,都还在等。 母亲踩着断了跟的高跟鞋,匆忙赶来,在门口抱着他哭,脸上有被刮花的伤痕。 他怯怯的喊“妈妈”,姜蓉穿着断跟的高跟鞋,将他紧紧地抱起来,又高高的举起来,从橱窗外往里看,轻轻的问他:“江沅想吃那个冰淇淋,对不对?” 小凌江沅咽了口唾沫,却沉默的摇了摇头。 “是想吃的。”姜蓉摸摸他的头,“妈妈知道。江沅在这里等妈妈。” 她把小凌江沅放在外面,提着自己破旧的皮包走进去。 小凌江沅靠在橱窗上,微微仰着头,看到不远处的母亲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元钱递出去,换回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冰淇淋。 姜蓉问他:“甜不甜?” 他开心的笑着,姜蓉也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很轻声的说到:“江沅,以后我们的人生,每一天都一定要像这样甜,好不好?” 凌江沅猛地惊醒过来。 远处墙上挂着的时钟仍然在滴答滴答的往前走着,时钟指着八,凌江沅浑身都酸软难忍,好不容易靠着坐起来,一看手机,原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烧居然已经退了。 凌江沅低笑两声,也算是命大。 手机响起来,凌江沅摁了免提。 “江沅,你在哪儿呢?”谢从嘉说,“李狼说你今天没去排练?你不是和他约好了么?他说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我有点不舒服。”凌江沅说,“家里睡大觉呢。明天再来。” “哦。”谢从嘉说,“那行,你好好休息。” 凌江沅挂了电话,又睡过去,直到门铃声响起来——而且明显已经响了很久了。 凌江沅愣了一瞬,飞快的掀开被子,他觉得是漆煦,可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漆煦是有钥匙的——来的人不该是漆煦。 心中有难以言喻的失落情绪。凌江沅捏了捏自己的眉头去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是李狼。 他抬起头看他一眼:“没死吧?” “嗯。”凌江沅苦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李狼淡淡道:“谢从嘉陪老婆,刘佳佳泡姑娘,只有我有时间过来。”他把手上的粥放在桌子上,“刚买的,还没冷,趁热喝。” “谢谢。”凌江沅捏着自己的额间,说。 李狼把盖子打开,问道:“漆煦居然不在?” 凌江沅愣了一瞬:“他为什么要在?” “他不是喜欢你吗。”李狼用一种特别平淡的声音说道。 凌江沅吓得差点没扶稳鞋架,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你说什么呢。” “他喜欢你。”李狼很淡定的说道,“你也挺喜欢他的,我还以为你打算谈恋爱了。” 凌江沅:“……” 面对李狼这种油盐不进的谈话方式,凌江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了。 凌江沅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会跟他谈恋爱的。” 第31章 “为什么?” 李狼很不理解的扭过头看他一眼:“刘佳佳不是说,谈恋爱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两情相悦吗?” “这不一样。”凌江沅说,“第一,我比他大了将近十岁。第二,他是我亲戚,是我侄子。” “哦,那又怎么了。”李狼说,“女大三抱金砖,你就把你自己当姑娘就行。” 凌江沅:“……” “至于亲戚……他又不是真的是你的亲戚。”李狼说着把粥往凌江沅的方向推了推,“我不是你,我决定不了你谈还是不谈,你自己决定。” 李狼就这点好,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在别人的身上,偶尔给建议也真的只是给建议而已。 凌江沅用勺子搅了搅粥,望着绿豆出神。 李狼最后说:“不管是搞音乐还是搞爱情,好像都需要冲动。” “嗯。”凌江沅喝了口粥。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凌江沅都没见到漆煦。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凌江沅无数次的看两人的聊天界面,无数次的翻漆煦是否更新qq动态,都没有发现任何漆煦这人存在过的痕迹。 就好像他只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一直孤独着的人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陪伴,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孤独一个人了。 可是比孤独更孤独的,却是狂欢之后的孤独。 凌江沅坐在阳台抽了整整的一根烟,群消息一直滴滴滴的叫个不停,凌江沅戳开去看,刘佳佳和谢从嘉在聊很没有营养的东西,直到@了他才稍微有点营养起来。 猪猪的崽崽:明天是11.11啊,光棍节,除了我都得过节。 悲伤逆流成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悲伤逆流成河:明天除了是光棍节,还是老凌的生日好不好。 猪猪的崽崽:对啊,明天想怎么过?@乘舲船余上沅兮 乘舲船余上沅兮:不用过。 凌江沅只回复了三个字,就关掉了手机qq的界面。 白天凌江沅过得很平静,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教授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而已。晚上约了卡布奇诺的人去卡布奇诺放松——今天几人没有上台演出的环节。 晚上八点,凌江沅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走路过去,等到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他坐在卡座里等其他人,手指在手机上来来回回的戳,最后又不小心戳进了和漆煦的聊天记录里。 小孩子的气性不过夜,原来爱情也不持久,居然就这么把他这个大活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啊。 凌江沅“啧”的感叹一声,却在抬起头的瞬间,微微的愣住了。 今天卡布奇诺的人不多,光棍节,大家都是往电影院里跑,只有光棍才来酒吧。隔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凌江沅清晰地看到舞台上的那束光,照在了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身上。他剃着寸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上像是打了高光,半眯的双眼,就这么穿过人山人海,和他对上了视线。 凌江沅下意识的想逃,他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腿却像是没有了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似乎对好意毫无抵抗力,并甘愿付出自己的所有。一直如此。 漆煦说话的时候,一直都看着他:“这首歌是我写的。” “我相信它能火,”漆煦顿了顿,说,“他也相信。”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十指,拨动李狼的那把烂吉他,弹奏出来的却是让凌江沅失去所有理智的曲调。凌江沅是一个理智的人,但却从来不会缺乏冲动,不然他不会敲架子鼓,更不是半途辍学只为实现梦想。 当漆煦站在舞台上唱那首写给他的歌时,凌江沅知道自己完了。 他甚至不敢眨眼睛,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漆煦。 漆煦一只脚点地,打着节拍,微微歪着头,略带了几分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于卡布奇诺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在此刻,又是那么的醉人。像是一杯陈年老酿,放了好久,终于一口饮尽。 他唱着最后一句。 伊甸园里唱过的歌。 是你赠予我的苹果。 在吉他停下来的那一瞬,卡布奇诺里是难得的安静。 谁都当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演出,唯独站在台上的他和坐在台下的他,知道这是一场所谓声势浩大的告白。 “凌江沅。” 当这三个字响起来的时候,凌江沅无奈的笑了。 这小屁孩……还真是会搞这一套啊。 有人意识到这可能是要告白,尖叫声和口哨声瞬间响彻整个卡布奇诺。漆煦站在舞台上,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响指:“希望大家可以给我点时间说完真心话,好吗?” “凌江沅,”漆煦又说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但我很想你。” 凌江沅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是有点想。 想你这个小混蛋陪在身边时,所有世间万物都有了温度的样子。 “我本来不想逼你,但是觉得……我如果不逼你,恐怕有人会比我捷足先登,”漆煦笑着看向他,“我这个人吧,有一个特别大的缺点,就是想要的,不管是抢还是怎么,就一定要拿到手。” “所以——”漆煦顿顿,“凌江沅,我喜欢你,我想当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台下的起哄声在霎那间响彻云霄,有人喊着“答应他”,也有人起哄说着“嫁给他”。凌江沅只是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的视线穿越人海在空中交汇。 凌江沅沉默了很久。 那一瞬间他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好像把自己一腔热血和真挚全部交到他手上的小男孩。 他把手上的剑递给了他,还敞开了自己的怀抱,好像在告诉他:“你可以拥抱我,也可以刺伤我。” 漆煦紧张得手都在发抖,站在台上的每一个瞬间,都在度秒如年,台下的人都已经不再起哄了,他仍然在等待着。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失败了,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直到他看到凌江沅站起来的瞬间——漆煦眼睛一亮,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凌江沅——” 但凌江沅收回视线,一只手揣在兜里,冷漠的挤过人群往门外走去。 漆煦的所有理智全都被烧没了,他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又是难堪,更多的是一种席卷全身的难过,漆煦扔了吉他,从舞台上跳下去,朝着凌江沅消失的方向跑去。 漆煦跑到门口,一个人都没看到,抬脚狠狠地一踹墙壁,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哭了?” 凌江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漆煦先是一愣,紧接着狂喜的回过头看去。 凌江沅坐在卡布奇诺旁边的楼梯上抽烟,微微抬头看他的样子,好像在衡量着什么。 漆煦咬了咬牙,愣是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威逼利诱道:“凌江沅,你答应我了吗?”他顿了顿,说,“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我就不写歌词了,我回去读书。那卡布奇诺没了我,肯定再也……” “漆煦,”凌江沅打断他,“音乐对于你来说,就这么肤浅吗?” 漆煦愣在原地看着他。 凌江沅很失望的说道:“肤浅到只是一个你用来威胁我的工具?” 升起来的烟雾,模糊朦胧的盖住凌江沅那双永远温柔的眼,漆煦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也猜不透他的心情。 过了很久之后,漆煦才攥了攥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喜欢音乐,但我也喜欢——更喜欢音乐的你。” 这一次换做是凌江沅微微一僵。 他吐出一口气,烟雾散开一些,凌江沅幽幽的喊道:“漆煦啊……”他侧开头,没再看漆煦的眼神,沉声说道,“或许,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纯粹的热爱音乐。” “那又怎样呢?”漆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烟头上的烟灰抖落一地,散开来的烟雾只剩下最后一点端倪。 漆煦又重复一遍:“那又怎样呢凌江沅,就算你没我想象中那么纯粹的热爱音乐——”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漆煦不知道凌江沅在犹豫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对凌江沅犹豫。 他认定了,就不会松手,更不会退缩,除非离开的人是凌江沅。这个坚信,此后的很多年,漆煦都从一而终的贯彻着。 “生日快乐凌江沅。”漆煦撒开手,凑上前亲亲他的额头,像之前凌江沅对待自己一样,“有礼物给你。” “什么?”凌江沅看着他,趁漆煦跑到不远处的袋子里拿礼物时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花!”漆煦抱着自己的袋子朝他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笑出八颗牙齿,露出好看的梨涡,“凌江沅,你最喜欢的玫瑰花!” “我玫瑰花过……” 最后一个“敏”字凌江沅没来得及说出口,看到漆煦在他的面前停住,半蹲下去,从袋子里捧出来一大束的纸玫瑰。 漆煦清了清嗓子:“我折的。这几天我都在医院,想着你要过生日了。你喜欢玫瑰,却没办法碰到玫瑰,但是这样——你就能碰到了,对不对?” 层层叠叠的红色累积在一起,是玫瑰绽放时最美的样子,虽然没有花香,也没有露珠,却能永远的绽放。 凌江沅伸出手,轻轻的碰了一下。 漆煦期待的看着他讨赏:“我厉害吧?” “……”凌江沅垂着眼,不敢泄露自己此刻的心情,连说话都变得极慢,“嗯,很厉害。” “小煦,谢谢你。”凌江沅从漆煦的怀里接过那捧不知道折了多久的纸玫瑰。 这是凌江沅人生第一次收到可以捧在怀里的玫瑰,带着一颗少年人最真挚火热的心。 “奖励我呗,”漆煦老生常谈的又一次重复,“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漆煦甚至已经做好了凌江沅再一次拒绝的准备。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凌江沅抱着纸玫瑰的手臂微微一颤,竟然抬起眼来,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逃避一样的说道:“可我和你想象中的凌江沅……很不一样。” “我就知道你又会拒绝我——”漆煦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然后一下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凌江沅,“——等等?凌江沅?” “很不一样的凌江沅,”凌江沅没敢看他,却有一股冲动让他仍然把这句话继续说了下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狂喜瞬间冲破少年人的所有理智,他凑上前又亲了亲凌江沅的额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喜欢的是凌江沅,这个凌江沅没有任何的前缀。所以加了任何前缀的凌江沅,我都喜欢。” 他紧紧地抱着他,感觉到凌江沅试探的双手同样的环住了自己的腰。 他听到凌江沅很低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但也同样带着几分颤抖,很清晰地、一字一顿的说:“谢谢你,小煦。” 他不知道他在谢什么,就像他还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足够了解凌江沅一样。 但漆煦知道,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会用尽自己十二万分的努力,去了解一个很不一样的凌江沅。 第32章 卡布奇诺散了场,一场属于单身人士的狂欢到此落下帷幕。地上满是喝完了的酒瓶,打开灯光,整个卡布奇诺的世界像是骤然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没有人率先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其他几个人都尚在“凌江沅和漆煦开始谈恋爱”的震惊之中没有反应过来。 “没必要吧。”漆煦最先打破沉默,“谈个恋爱而已——有这么震惊?” “是不该震惊的。”刘佳佳咽了口唾沫说,“但是首先,老凌谈恋爱就挺让人震惊,其次,老凌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也很震惊,再次,老凌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男人谈恋爱更让人震惊。最后,老凌是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而且是自己亲戚的男人谈恋爱,我疯了。” “……”谢从嘉一脸难以理解的看着刘佳佳,“刘佳佳,这个时候你的逻辑顺序为什么这么清晰?” 刘佳佳一甩头发:“你懂个屁。” “我要更正一点,”漆煦很介意年龄问题,“老凌只比我大了九岁。” “那我也更正一点吧,”凌江沅想了想,说,“确切的说,小煦不是我的亲戚,我和他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 “哎?”刘佳佳眨了眨眼,“是么。” 漆煦也同样疑惑的看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 “回去跟你解释。”凌江沅说,“如果你们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现在可以告诉我,以后……嗯,我和小煦相处的时候会尽量注意一下。” “没必要,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刘佳佳说,“我还见过公公和儿媳妇谈恋爱的呢。” 众人:“……” 李狼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你们继续聊,我回去了。”他探出身子拍了拍凌江沅的肩膀,“生日快乐。” 说完转身就离开。 “没意思。”刘佳佳撇撇嘴,“狼总是这么没意思。” “不过我也得先回去了。”谢从嘉说,“最近几天我媳妇儿身体不舒服,我得回去看着。那酒吧就麻烦你们三个人打扫一下了啊。” “行吧,那就我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吃蛋糕咯。”刘佳佳说完抬头看向凌江沅,正想笑,突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射了过来,打了个寒颤扭头一看,漆煦正冲着他笑。 漆煦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没点眼力见吗?” 刘佳佳:“……那我也走了。” 卡布奇诺短短的十分钟里只剩下了漆煦和凌江沅两个人。 凌江沅也有些无奈:“我只是答应跟你试一试,你没必要搞得好像……” “试一试也是谈恋爱!”漆煦说,“我想过二人世界还不行么?赶紧过来吹蜡烛。” “好吧。”凌江沅认命的吹熄漆煦点燃的蜡烛,正要往后退,突然觉得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肩膀,很强硬的吻住了他的嘴角。 有淡淡的甜味在唇边蔓延开来,漆煦的嘴里有蛋糕。 凌江沅悄无声息的红了脸,和漆煦一样。 等把卡布奇诺打扫完,凌江沅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 一个男人。 漆煦想到时不由得笑了笑。 “差不多了。”凌江沅打了个哈欠,“我们回去吧。” “就这么回去了啊?”漆煦一愣,挺失落的回头看他一眼,“不干点什么吗?” “你想干点什么?”凌江沅点了点他的鼻尖,做了无数次的动作,因为这段时间凌江沅的躲避,显得略有些生疏,重新又开始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可他之前一直到拿漆煦当小屁孩对待。 即便是现在也如此。 凌江沅收回手:“十八岁都还没满的小屁孩,你想做点什么?嗯?” “叔,你是不是想多了啊。”漆煦反过来调戏凌江沅,半眯着眼说道,“我没想那么多啊——我只是想让你教我一下架子鼓。”他说完还眨了眨眼,挤兑道,“你是不是想到别的什么了?” 凌江沅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反将,别扭的揉了揉耳垂,说:“哦,想学哪一段?” “学基础好不好?”漆煦看着他,“我们的日子还很长,你可以把我教的跟你一样厉害。” “好啊。”凌江沅点了点头,把鼓棒递到他的手里,先教他认识各个部位。 其实漆煦有点音乐基础,这个对于他来说还不算太难,很快就能简单的敲一些节奏了,简单的会了一点之后,漆煦的心思就开始飞了,不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了。 凌江沅还没意识到,仍然在专注的授课,直到他的腰被轻轻的搂住,漆煦吻了上来。 最开始只是简简单单的吻他的鼻尖。 凌江沅没想过要抵抗,迎合着回应了一下,漆煦却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咬住了他的嘴角。 “漆煦,我——啊。”凌江沅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被某人直接猛抱起来放在了架子鼓面上坐着,“干嘛你?” 漆煦说:“亲你。” 凌江沅甚至没来得及拒绝,就直接被漆煦堵住了嘴。 漆煦最开始的吻是暴烈的,是汹涌的,是少年人压制不住自己满心的喜爱而疯狂想要占有的,可是当他闻到凌江沅身上那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时,满心的激情竟然刹那间被温柔所取代,他一点一点的蹭着对方的鼻尖,暧昧的呼吸交缠,流连在对方的嘴角,一点一点的霸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揽住凌江沅的腰,直到凌江沅微微抬起头,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漆煦不会接吻,凌江沅也不会,他们一起摸索,最拙劣的吻技,汹涌澎湃着的却是漆煦最真切的爱意,是他慢慢蚕食,一点一点把凌江沅霸占的深情。 卡布奇诺只开了舞台上的这一盏灯,他们在灯下拥抱,接吻,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过了很多年,漆煦仍然记得这个夜晚。这个夜晚没有兵荒马乱,没有沟壑难填,只有满腔欢喜。 彼此对彼此,只有那时候才是最纯粹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四月份起恢复日更啦。 【顺便求一波海星和评论呀嘤嘤嘤这本扑得好惨,这么不好看的么TUT 第33章 十二月初,凛冽刺骨的寒冷开始在S市肆虐,街头的人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装,想把这寒冷从身上刮掉些许。听说北方已经下了初雪,作为一个一年到头可能都看不到一次雪的城市,漆煦头一次萌生了要跟凌江沅去旅行的想法。 然而这个想法到底还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搁浅。 漆煦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的草稿纸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脑子里闪烁着无数的曲和词。 凌江沅把下好的面条端出来,喊他吃饭。 某人轻哼一声:“真不跟我去啊?” “真的没时间。”凌江沅叹了口气,道,“小煦,临近期末本来就是最忙的时候,我以为你知道呢。” 漆煦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幽幽的盯着凌江沅:“听说X市下大雪,特别好看。” 凌江沅只能说:“赶紧来吃饭。” 漆煦见此路不通,也只能含泪放弃:“OK。那等你寒假的时候再去,这样总可以吧?” “到时候看吧。”凌江沅还是一副确定不下来的样子,“我不能肯定到时候是否有时间。寒假毕竟是过年嘛,总要回家看看。”说到这里,他扫漆煦一眼,问道,“你不回家?” “有什么好回的。”漆煦咕哝道,“反正那个家也容不下我。” “话不能这么说。”凌江沅想了想,说,“这段时间柔君其实常常会联系我,问我你的近况。好几次还拜托我劝你回去读书。” “你怎么不告诉我?”漆煦接过碗,搅拌了一下碗里的佐料,好奇的看着凌江沅。 “我告诉你了你就会乖乖听话回去读书了?”凌江沅眉头一挑,用筷子轻轻的敲了一下碗沿,道,“说不定不但不会乖乖听话,还会和我大吵一架。” 漆煦不得不承认,凌江沅对他还挺了解的,说的一点没错。 其实漆煦是个挺好懂的人,有什么事儿那都是放在明面儿上的。但两人在一起将近一个月了,漆煦还是觉得自己不算了解凌江沅,尽管他很清楚凌江沅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之类的问题。 但他始终觉得,他从未了解过凌江沅。 漆煦敲了敲筷子:“不说这个,我今天一定得陪你一起去上课。” 凌江沅刚要拒绝,漆煦就紧接着道:“旅行也不跟我一起去,就连我陪男朋友上课的权利都要剥夺,凌江沅你打算这么狠心吗?” 凌江沅无奈的笑道:“好吧,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 凌江沅今天就一节大课,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一个看上去挺年轻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正在插U盘,凌江沅主动拽着漆煦的手腕从后门进去。后面刚好只剩下两个位置,前面两排反而空荡荡的。 漆煦想过凌江沅上课会非常无聊,但是没想过会这么无聊,他想象中两人在课堂上酿酿酱酱的事情全都没发生,因为凌江沅特别认真地拿出了本子和笔打算记笔记。 漆煦只好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盯着凌江沅看。 凌江沅居然也没怎么被影响。 女老师提了问题,凌江沅主动站起来回答。站在讲台上的人还略有些惊讶:“凌同学今天怎么坐后面去了?转性了啊?” 凌江沅笑笑:“换个心情。” 课堂还是要进行下去的,对方也没多问。 凌江沅刚一坐下来,就被漆煦握住了手,十指紧扣。 “干嘛不坐前面啊?”漆煦压低声音,特别小声的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学习了?” “不至于。”凌江沅压了压漆煦的掌心,也压低声音说道,“要是真坐前面了,你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盯着我看?”凌江沅说完还侧头看了眼漆煦,眉头一挑,轻轻的“嗯?”了一声。 漆煦唰的红了耳廓,撇开头清清嗓子:“谁盯着你看了。” “嗯,没人盯着我看,”凌江沅调侃,“那你就把你的脑袋转过去,省的我始终觉得有一抹特别火热的视线,都快把我看出窟窿来了。” 漆煦抬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你上课吧。我写词,总行了吧?” 凌江沅低声笑了笑,总算没再继续调侃。 提到这事儿,漆煦才突然想起刘佳佳交给他的任务,在纸上划了好几道痕迹,漆煦才伸出手戳了戳凌江沅的手臂,问道:“问你件事儿。” “什么?” “就我写的第一首歌那个,”漆煦说,“还录了磁带你寄出去那个。那公司不是还跟你联系了吗?” “啊……”凌江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怎么了?” “一直都没联系你?”漆煦看着他,“没下文了?” “……”凌江沅一边看着黑板上的笔记誊写,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那个啊,暂时还没有。可能是因为公司到了年底比较忙,所以顾不上我们吧。” 漆煦眉头皱起来。 队里其他人挺在乎这事儿,其实漆煦也挺在乎的,那毕竟是他的第一首歌,而且是很有希望出歌的一首,他作为原创当然比谁都期待。 漆煦用笔划了好几个圈,说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联系他们啊。不然你把电话给我,我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凌江沅说,“联系多了也不太好。省得把别人惹烦了。你放心,挺大个公司的,就算真的不打算要了,肯定也会联络我们的。” “好吧。”漆煦只能把这事儿暂且放下了。 凌江沅从头到尾都听课听得挺认真的,完全杜绝了漆煦想在课堂上做点什么的可能性。不过下课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漆煦愣是磨蹭着凌江沅让他请他吃了顿大学的食堂。 种类和味道都比高中的食堂要好得多。 桌子上七七八八的摆了得有五六盘,全都是漆煦想尝试的,凌江沅一次性满足了他。 “本来以为你还打算让我带你去吃葱油拌面,”凌江沅说,“结果来吃食堂。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我这不是没吃过大学的食堂么,试试呗。”漆煦齐了齐筷子,“谢谢叔请客。” 凌江沅无奈的看他一眼:“试试这个,挺好的。” 漆煦刚伸了筷子,就看见不远处白婴从门口进来了,这姑娘是个特别眼尖的,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俩,迈着高跟鞋“噔噔噔”就过来了,一屁股在凌江沅的身边坐下来,一点要避嫌的意思都没有。 “这么多菜,”白婴说,“正好我不用去排队了。多我一个不多嘛。” 漆煦嘴角一扯:“你倒是挺不客气的。” “我客气什么,”白婴直接把凌江沅的那双筷子给拿了过来,笑道,“我跟老凌同志那都多少年的革命友谊了,吃他一顿饭还不行啊?” 凌江沅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我再去拿双筷子。” 只剩下两人对面而坐,面面相觑。 凌江沅那边一走,漆煦双手抱胸,眉头一挑,直接开口道:“白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的身份?” “没忘啊。”白婴说,“高中没毕业的小屁孩嘛。” “另一个身份。”漆煦一字一顿说,“凌江沅的男朋友。” 白婴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嗯,这个倒是挺有意思。” “聊什么呢,”凌江沅拿筷子的速度挺快,已经回来了,往碗上一放,左右看看,眉头微皱起来,“我怎么觉得你们俩……嗯,看上去挺不对付的。” 漆煦酸得直拿筷子捅碗底。 白婴笑笑:“没什么,教育一下小朋友嘛。” “小煦,你是该多听你白姐说的。”凌江沅道,“白婴比我们有经验的多,给挺多的乐队都写过词,不止草乐队。” 漆煦低着头直吃饭,不说话。 “说起来这个,”白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草乐队这个月不是有一场S市的演唱会么,那边送了我几张内部票。我平时听他们的歌听得已经够烦了,就不打算去。我这边刚好有五张,你们卡布奇诺一人一张。去听听吧,正好学习一点经验。” 白婴把五张票推出去:“说实话,虽然草乐队走的是大众的路线,但对于你们来说,总归是有些可以学习的优点的。他们的成功也有值得借鉴之处。” “那就谢了啊。”凌江沅也没拒绝,直接把五张票揣回了兜里。 白婴笑笑:“谢什么,跟我还客气。” 白婴吃饭挺快的,吃完了就走了,跟漆煦说再见,漆煦也跟个小屁孩似的头都不抬一下。直到白婴的身影消失了,凌江沅才伸出筷子轻轻的敲了敲桌面,问道:“你闹什么脾气呢?” 漆煦头埋得更低,一声不吭的往嘴里刨吃的。 凌江沅叹了口气:“怎么了?” “特美吧心里。”漆煦终于酸溜溜的说出口,“有这么一个大美女在身边陪着,还给你出谋划策,送你演唱会的门票,你心里指不定多美呢。” 凌江沅这才反应过来漆煦是在吃醋。 他失笑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想你呗。”漆煦生气之余都不忘记调戏一下凌江沅。 凌江沅掐掐他的脸,又轻轻往后一扯,道:“多去看看演唱会对你有好处,学习一下气氛的营造,结合在作词作曲里面,你写出来的东西会更好的。” 漆煦小声嘟囔:“合着还是为我好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日更啦=3=小可爱们评论不走一波吗? 第34章 漆煦轻易不生气,生气基本不过夜,唯独吃醋的气他能够生足一个星期。凌江沅本以为漆煦这气性来说,吃完饭到卡布奇诺差不多就结束了,万没想到进了卡布奇诺里面,他好像气性还更大了几分。 凌江沅叫了他半天,漆煦都没搭理。 季娅倒了杯冰水推给凌江沅:“吵架了啊?” “没。”凌江沅一边觉得无奈,一边又觉得好笑,“也不算吵架。” 漆煦生起气来脸黑得跟关公似的,还挺可爱的。 “漆煦平常看到你跟狗看到骨头似的,恨不得叼在嘴里跑。”季娅形容道,“今天就跟吃了块坏了的骨头一样,舍不得扔,但又不肯吃下去。” “有你这么形容的么。”凌江沅一口气把水喝完,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小家伙这种生气法。” “……”季娅酸得牙都快掉了,“哥,我以前没觉得你这人特别酸呢。” “酸么?”凌江沅愣了一瞬,旋即笑道,“我先下去了啊。” 凌江沅下去的时候,漆煦已经练开了,弹的歌还挺狂暴的,就差边弹边骂了。 刘佳佳凑上前来,指了指漆煦:“他怎么了?” “抢食儿呢。”凌江沅简短的解释完,把白婴送给自己的几张门票甩出来,“这个月十八号去看演唱会。” 刘佳佳拿过来一张,“哎唷”了一声:“难得啊,哪儿来的?我听我表妹说他们的门票可不好抢,五秒就卖完,高价都是五倍十倍的翻。老凌你花这么多钱去支持我们的对手啊?” 谢从嘉也拿过来一张:“还不算我们对手吧,我们哪里比得上他们。” 刘佳佳瞪他一眼:“你这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一二三四五,刚好五张,一起去?” “你们去吧。”李狼走过来看了眼门票。 “你不去?”凌江沅看他一眼。 李狼刚要点头,刘佳佳就道:“我们好不容易能有一次团建机会你还不去?” “对,”凌江沅把其中一张门票硬塞进李狼的手里,“再说了,我让你们去也不是真的为了去放松一下看演唱会的,主要是去学习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们的表演中可以借鉴的。” 李狼犹豫了一下。 谢从嘉道:“这倒也是,总不能总是闷着声自己练,还是得看一下大众审美是怎么样的。” 李狼这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刘佳佳把门票揣兜里:“得亏老凌说了这么一句,不然我就得把这门票送我表妹了。” 谢从嘉笑着敲了敲刘佳佳的脑门:“你这小子。” 把这边的门票送出去了,凌江沅才把注意力放到不远处还在哗啦哗啦拨着吉他弦的漆煦身上。 漆煦正借着吉他发气呢,眼前突然被一张门票挡住了视线,这张白婴送的门票更是让漆煦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凌叔终于想起我这么个侄子了啊?” “气什么呢你。”凌江沅把门票塞进他兜里,“我可告诉你啊,你用的可是李狼的吉他。也就他不介意自己的吉他被人这么对待了。这要是再被你给弄坏了,我可找不到人修了。” 漆煦又想到就连那个什么殷叔都是白婴的舅舅,更是气得肝疼,酸不拉几的说道:“我弄坏的我自己知道找人修,用得着你么?我花个四位数找人修我都乐意。” “狼这吉他还挺贵的。”凌江沅说,“别看狼看上去挺不在意这吉他的,其实当时买的特别贵。” “我又不是赔不起。”漆煦说,“我家里缺那点钱吗。” 凌江沅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也没把小孩子的气话放在心上,只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行了,别跟我在这生气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这气性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漆煦更气了,起身就走:“爱谁谁!走了!” 他提着吉他就走,到了门口却被李狼伸出手给拦住了。 漆煦本来就看李狼不太顺眼,在他看来,一个身上都是纹身还剃了光头从来不笑的搞神秘的男人一点也没有看得顺眼的地方。于是白眼一翻,脸色很烂的说道:“有事?” “吉他。”李狼伸出手来。 漆煦:“……” 有点尴尬。 漆煦把手里的吉他扔过去,步速极快的往外走。 凌江沅上楼的时候看房间还亮着灯,开门时屋里的灯已经灭了,不由得低声笑了笑。 某人把自己的脑袋都埋在被子里,装睡呢。 凌江沅把手里的东西放了,走近,半蹲在沙发旁,一只手握住了被角,低声道:“不闷啊?” 某人没有任何反应。 凌江沅又道:“买了你最爱的葱油拌面,不饿?晚上也没吃多少。” 漆煦猛地掀开被子,黑暗里瞪着眼直直的盯着凌江沅,说:“你还知道我晚饭没吃饱啊!我还以为你瞎了呢!” 凌江沅捏了捏他的鼻梁:“行了,还生气呢?对不起总行了吧?我错了啊。” “你错哪儿了?”漆煦不依不饶的坐起身来,问道,“就知道认错,不知道错哪儿,你是直男吗?” 凌江沅正要说话,一下子被漆煦后面这句话给呛住了,是真的呛住了,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脸都给憋红了,漆煦吓得半死,伸出手一边替他拍后背一边急道:“怎么了?” 凌江沅咳了老半天才停下来,拍着自己的胸口,有些无奈:“还生气吗?” “……”漆煦闷声道,“不气了不气了!凌江沅我发现你这人特别会转移话题。” 凌江沅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吃饭。” “吃饭之前先吃你行么?”漆煦平时跟凌江沅相处的日常就是腻腻歪歪,这还是第一次将近十个小时没有动手动脚,凌江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某人掀翻了,摁在沙发上往死里亲。 亲到气氛火热,都有些控制不住场面了,凌江沅才撇开头,喘了口粗气。 漆煦把脑袋埋在他的脖侧,深吸了一口气:“想要。” 凌江沅揉了揉他的头:“等某个小屁孩满了十八岁再来跟我讨论这种限制级的问题。” 漆煦闷闷不乐的坐起来打开了葱油拌面。 凌江沅坐在一旁一边看他吃一边笑,把漆煦都给笑懵了,不由得开口问道:“笑什么呢你,我吃个面有这么好笑?” “……没。”凌江沅又笑了两声,说,“就是觉得,某人果然气性不过夜。” 漆煦一拖鞋给扔了过去。 其实彼此之间的生活,如果没有白婴插手的话,过得是非常满足的,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逛街,漆煦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 至于白婴,其实也算是很少出现在两人的生活之中。 凌江沅很忙,白婴也不闲,甚至比凌江沅还忙。白婴课余时间干的兼职可比他们卡布奇诺赚的钱要多得多,她一直都在干幕后,而且还非常出色,漆煦从刘佳佳那里了解到,白婴之后应该会去国外修读博士,等回来了之后,又大概会自己开一家娱乐公司——当然,也有可能不回来。 十二月中旬,街头小巷都挂满了草乐队即将开演唱会的海报,每一张海报下面都会站着拍照的小女生,和自己喜欢的乐队合照。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最愉悦的笑容。 刘佳佳和谢从嘉都很羡慕,也期待着什么时候自己可以成为海报上的人。 李狼反而挺冷静的说道:“总有一天的。” 漆煦反而愣了一瞬,心道原来李狼打心底里也拥有一簇渺小的火光,这簇火光就是他们队里所有人都在追寻的未来的梦想。 他还以为李狼无论对什么都是这种特别冷漠的态度呢。 不过想想也是,能够加入卡布奇诺的人,想来都不是那种潦倒于现实的人。 凌江沅从粉丝那里领了荧光棒和大头牌过来,给每人都发了一个。 漆煦是最嫌弃的:“有必要吗?这玩意儿看上去挺娘的。” 刘佳佳和谢从嘉从善如流的戴上了,刘佳佳甚至道:“我看着挺酷的。哎你们以后希望我们乐队的应援色是什么啊?” 谢从嘉认真的思考道:“能有黑色的应援色吗?” “不吉利吧。”刘佳佳说。 “但我真的觉得其他的颜色都挺……”谢从嘉摸着自己的下巴,“不好说。” “紫色这个大类吧。找个不那么耀眼的就行。”李狼突然接了一句。 凌江沅先是一愣,紧接着笑道:“对,说起来这个,狼倒是最喜欢这个颜色。” 漆煦忍不住吐槽:“……你们有必要吗。” “有必要!”刘佳佳挥了挥手中的荧光棒,说,“如果有一天站在舞台上的人是我,下面挥舞荧光棒的人是因为我,我一定会感动得落泪。” 虽然漆煦面上不屑,但也不由得在自己的脑海里构想了一下这个场面。 倘若有一天凌江沅站在舞台上发光发亮,而他作为他背后的男人坐在台下挥舞着荧光棒,喊着他的名字。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35章 草乐队在2011年被评为年度最受欢迎乐团,开启了大众流行的新纪年,在此之前,国内的流行乐大多数以情歌为主,特别是2011年的时候盛行的网络歌曲,更是让无数人魂不守舍,在这种情况之下,流行乐受到了极大地打击,草乐队却是横空而出的一匹黑马,于2011年年底开始的全国巡回演唱会,又吸引了不少小姑娘和乐评人的注意力。 他们在这一年里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光彩。 漆煦也会听他们的歌,用力着、嘶吼着、声嘶力竭着,的确能够调动人的全部身心,让人陷入一场疯狂的沼泽迷梦之中。 漆煦之前也和凌江沅聊过关于草乐队的事情,但对于凌江沅来说,最爱的却是他们最初组乐团出的第一首歌,那是一首慢情歌,无情的被大浪拍打在了沙滩上,被遍地的沙砾所遮掩,遍寻不着。 偶尔有一次机会,漆煦听到了那首歌,一首非常符合大众审美的歌曲,却因为乏善可陈而不够吸睛。但认真分析之后,那是一首把技术运用到极致的歌。 所以这首歌在多年以后再度翻红,也不足为奇了。 台上的人唱着,台下的人摇晃着,一场声势浩大的狂欢拉开帷幕。 耳边的尖叫声和音乐狂浪,让漆煦完全无法听清楚自己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直到凌江沅凑近了,扯着他的耳朵喊道:“多听听曲调!这首歌写挺好的!” 漆煦“哦”一声,说:“知道了。” 凌江沅当然没听清楚,在这种地方说话得靠吼。 旁边的刘佳佳晃着自己的屁股,就跟真的粉丝似的,时不时手指还点着空气,像是在操纵他的键盘。 李狼虽然一直平淡的站着,眼神却动也不动的嵌入了舞台中央,漆煦从那里面看到了无尽的渴望。 至于谢从嘉,漆煦也难得看到他有如此激动的时候。 漆煦短暂的接触岁月中,谢从嘉其实是一个跟凌江沅很相似的人,很少有生气的时候,是那种老好人。 但此时此刻却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不同。 “跟我一起来!”台上的草乐队喊出来的声音顿时让所有人都为之尖叫、呐喊。 五光十色的璀璨灯光在这个偌大的场馆之中从上至下,点燃了所有的热情。 漆煦侧头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或许卡布奇诺在所有的人看来,只是一个蜗居在地下酒吧的,为了赚一点小钱,打闹着玩的小乐队。 可对于卡布奇诺的所有人来说,却是通往未来的,不可或缺的一个梦。 他们四个人编织了这场梦,以期然有朝一日可以成为现实。 漆煦垂下头,突然笑了笑。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希望加入到这场梦的编织中。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好。 凌江沅就站在身边,微微仰着头,看着舞台上绽放着自己光彩的草乐队,侧脸的下颚线被灯光映出一层薄薄的光芒。 漆煦往他的方向靠了靠,肩膀挤着肩膀,凑近耳边说道:“想牵手。” 凌江沅当然没能听清,愣了一瞬后,也侧过头来看着他,很大声的问道:“你说什么?” 漆煦笑了笑,这一次没再说话,而是直接伸出手去抓住了对方的手掌,十指紧扣。 凌江沅愣了一瞬,然后笑了。 掌心的温度映在彼此的掌心,漆煦紧紧握住的,好像不只是一个喜欢的人。 而是一起追求信仰和未来的、并肩作战的伙伴。 演唱会到了晚上十一点半才结束,经历过一场狂欢之后的、偌大的空间里,人走茶凉,颇有一种狂欢之中的凄凉,卡布奇诺一直等到了最后才从位置上站起来。 剩下的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凌江沅靠着漆煦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回去了呗。” “我现在简直不要太激动,”刘佳佳说,“我恨不得跑上去也开一场演唱会。” 谢从嘉笑道:“以后总有机会的。至于现在嘛……恐怕你刚一跑上去,就被这些工作人员给当成是神经病给骂出去了。” “哎。”刘佳佳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我刚刚做梦都在把上面的几个人换做是我们自己。” “梦还是回家做比较好,”凌江沅也笑了笑,“不过我相信有小煦在,总有一**会美梦成真的。” “别啊——”漆煦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你们要是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失败了怎么办?” “哟,”刘佳佳双手抱胸,绕着漆煦走了好几圈,说,“漆大公子也会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我以为你永远都是那幅天下唯我独尊的臭屁样呢。” 漆煦笑笑:“当然,你们如果信任我的话,我只能说你们信任对了人。” 一群人都笑了,就连李狼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门口的检票处还有些姑娘在合照留念,刘佳佳收了所有人的荧光棒打算还回去,却被凌江沅拦了一把说:“拿回去吧,也算是留一个纪念了。”因为荧光棒是在门口领的,所以凌江沅还付了一笔钱。 一人散了一根,谢从嘉接了个电话说他对象喊他回家了。 刘佳佳翻了个白眼,一脸扫兴的说道:“老谢你不是吧。我现在正在兴头上呢,回什么家,嫂子又不急在这么一会儿的嘛……我们去KTV呗,唱几首去?我觉得我嗓子特痒现在。” 谢从嘉有些犹豫。 凌江沅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谢从嘉把手机拿出来:“那行,我打个电话啊。恐怕又得被狠狠地骂一顿了。” 刘佳佳乐道:“就你气管炎。” KTV里点的是草乐队的歌,很快和其他房间的天路啊红妆啊素颜啊融为一体。刘佳佳一甩自己的衣服,直接站在了桌子上,脚点着地,挥着手喊道:“Everybody跟我一起来!噢!” 有刘佳佳这么个活宝,气氛想不起来都不可能。 谢从嘉能屈能伸,很快被刘佳佳拽着一起去和声。就连李狼也拽着嗓子来了一首歌。 漆煦和凌江沅坐在沙发里看着这几人闹,觉得还挺好玩的。 凌江沅靠在沙发上,看上去有些累,但他没说,只是眼里带着笑意认真的看着。 漆煦捏捏他的手掌:“你困了啊?” “有点。”凌江沅说,“昨天晚上熬了通宵改论文。就今天中午的时候趁着午休时间打了会儿盹。” “困了就睡吧。”漆煦说,“反正都是乐队的,也不会说你什么。”漆煦说完,硬是摁着凌江沅的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搁,“又不是没有肩膀给你靠。” “瞧瞧、瞧瞧!”刘佳佳拿着话筒嚷开了,“我他妈还真没想过一个队里我都能吃狗粮!你俩黏糊什么劲儿呢?” 谢从嘉点了首歌,把话筒递上去:“得唱首吧?” 漆煦一看屏幕,谢从嘉居然点了首老掉牙的对唱情歌——知心爱人。 凌江沅都看乐了:“你几十年代的啊?” “情侣不都喜欢唱这种歌吗,”谢从嘉说,“我对象老喜欢拽着我唱这首。” 刘佳佳站在一旁,一脸认真看热闹的表情。 漆煦接过话筒,另一只递给凌江沅。 他紧握住凌江沅的手,站起身来。 “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凌江沅唱出第一句词,微垂着眼,神色被黑暗挡住大半,有些看不清。但声色是清晰得,一句一句的跳入漆煦的心脏里,像是偷偷藏了只兔子,让他体会到初恋的味道。 没人再跳出来调侃,两个人只是平静的唱着,却又付诸深情。 三个人在下面都看傻了,直到歌都切了换成下一首,刘佳佳才咽了口唾沫说:“我又想谈恋爱了。” “追你的小姑娘那么多,你随便挑一个不就是了。”谢从嘉说,“换歌换歌啊。” “哎,不说这个,我突然想到——”刘佳佳抬起头看向凌江沅,“要想像草乐队那样咱首先得找到知己啊!老凌,那个什么什么公司,还没联系你吗?” 漆煦察觉到凌江沅被自己握住的手微微一僵,不由得轻皱了皱眉头。 凌江沅顿了顿,说:“暂时还没有。可能要年后吧。” 谢从嘉叹了口气:“这些大公司,办事效率也太低了……” 刘佳佳赞同的点头:“就是。” “哎……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我们真的火了,我是说如果的话。”谢从嘉说,“我们去开演唱会的话,要留多少张票给自己的亲戚啊。” 谁也没想到谢从嘉考虑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凌江沅一愣,旋即笑了:“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得留特别多,毕竟你亲戚多,而且还有你老婆家的亲戚。” 刘佳佳说:“我估计也就给我那些表弟表妹什么的吧。” “我不用,”李狼咬着烟,抬了抬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都想过了,”刘佳佳说,“以后我要是真红了,我想跑我爸妈面前,把我赚的钱扔他们脸上,看他们还说不说我败家。” “你不败家啊?”谢从嘉道,“你以后可千万别拿我们团队赚的钱去泡妞,上一次买了个限量版的香奈儿包包就足够我吃一年的了……” “滚犊子!”刘佳佳一拳头砸他身上,“我特么又没用你的钱!” …… KTV里只剩下伴奏和嬉笑打闹的声音。 年轻的时候,做梦是其中最绚丽的一个环节,因为那时候拥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以一己之力抵抗全世界。 所以当一群人一起做梦,拥有了更多倍的力量的时候,谁也没想过,或许未来总归会走向分岔路的路口。 但不管怎么样,那时候的卡布奇诺,无论是其中的谁,都是充满着信任的。 信任自己,也信任未来,更信任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 像是真的可以拥有全世界。 第36章 凌江沅还真的睡着了。 如此吵闹的环境,他睡得特别熟,双眼紧闭着,黑眼圈都蔓延开来,看上去跟个熊猫似的。 漆煦伸出手碰了碰对方的眼皮,凌江沅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谢从嘉付了钱,问道:“老凌怎么回去啊?” “我背他就行。”漆煦说,“反正这里离家里挺近的,就一公里路。” “行。”谢从嘉点头,“那我们几个就不管你们俩了哈,我们就先走了。” 漆煦挥了挥手,弯下腰来,小心翼翼的把凌江沅背了起来,这人睡得很沉,看架势是要把之前的觉全都给补回来。 漆煦走在回去的路上,却不觉得对方沉,反而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凌晨三点的夜晚空无一人,亮着的路灯下面飞蛾绕了一圈又一圈,偶尔有微风吹过来的时候,漆煦闻到凌江沅身上淡淡的薰衣草味道,从未觉得有如此满足过。 其实凌江沅醒了,但他却又舍不得醒。 他靠着漆煦的肩膀,睫毛微微的颤动一下,睁开眼看到的是漆煦的肩膀,鼻尖萦绕着的,是对方身上淡淡的、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才会拥有的轻微汗味,是属于青春的味道。 凌江沅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背过了,回溯上一次,大概是在他六七岁那年,因为实在走不动路,难得对着姜蓉撒娇,姜蓉一边埋怨着,一边又将他给背了起来,小小的、薄弱的属于女人的身体,将他背起来的时候,像是背起来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算了。就不要醒吧。 凌江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就当做没有醒,偶尔他也需要撒撒娇,也需要有人依靠,也需要展露自己的脆弱啊。 凌江沅低低的“嗯”了一声,将漆煦搂得更紧了一些。 但漆煦的声音却在耳边响了起来:“不说点什么吗?” 凌江沅愣住:“你知道我醒了?” “废话。”漆煦说,“你呼吸都不均匀了,当然是醒了。” “放我下来吧。”凌江沅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有点重,你背着挺累的。” “不想,”漆煦反而背的更紧了几分,身体贴着身体,彼此传递着对方身上的温度,“我背你我乐意。你管我累不累呢。你睡你的,都一天没睡了还在这逞强呢。” 凌江沅笑了笑,这小孩连关心的话都说得别扭至极。 “真不用,”凌江沅还是说道,“我又不是没长腿,自己能走。”凌江沅说着挣扎着要从漆煦的身上跳下来。 漆煦还真没想到凌江沅会来这么一出,一时不慎,被凌江沅给弄得整个人往后倒去,两人“扑通”一声一起往地上栽。 在倒下去的最后一瞬,漆煦飞快的转了转方向,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地上。 凌江沅趴在他的身上,“嘶”的吸了口冷气:“没事儿吧你?疼哪儿没?” “有事。”漆煦说。 凌江沅伸出手去摸对方的后背,急的跟什么似的:“摔哪儿了啊?我看看——” 漆煦突然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凌江沅浑身一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漆煦抬起来的手摁住凌江沅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一压,把这个吻逐渐加深了。偶尔有经过的汽笛声,“嘀”的一声从身边不远处的大马路开过去,惊得凌江沅一下子摁住了漆煦的胸口,往后退了退。 漆煦压着声音笑:“有事,想你了。” 凌江沅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说到最后凌江沅没把形容词说出来,而是叹了口气,“哎。不要脸的小混蛋。” “你不想我啊?”漆煦握着他的手问。 “……你不就在这吗,”凌江沅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想的。”他说完还抽了抽自己的手,从漆煦的掌心滑落。 漆煦连忙去抓,结果只握住了凌江沅的一根小手指,左右晃了晃,跟撒娇似的:“真不想?” “哎……”凌江沅抽回自己的手指头,握住了漆煦的手掌,“想想想。” 漆煦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 “对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漆煦斟酌半天,才颇为言之有理的说道,“就好像跟我谈恋爱只是你在陪我玩过家家,一点也不认真。我们不像是平等的在谈恋爱,倒像是……嗯,你还是拿我当晚辈一样的对待。” “有么?”凌江沅倒是愣了愣,然后很快的摇了摇头,说,“你想多了。” “好吧,就当我想多了。”漆煦勾住凌江沅的肩膀,迈开步伐往前走,“不说这个。其实我特想问你另外一件事。” “什么?” 漆煦侧过头,认真的盯着凌江沅的侧脸,说:“凌江沅,你老实告诉我,咱们寄出去的那盘磁带,那个公司,是不是出了些什么别的问题?” 凌江沅侧过头来,与他对视,眉心轻轻的拧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就告诉我到底有没有问题。”漆煦说,“如果有问题就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担着。” 凌江沅盯着前面的路,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摇了摇头:“放心吧,真没什么事儿。年后应该就有答案了。” 漆煦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吧。” 日子照常的过,只是自从卡布奇诺去听过一次草乐队的演唱会之后,漆煦开始和卡布奇诺里面的人走得更近了一些。 如果说之前只是简单地合作关系的话,那么这之后漆煦和大家的关系陡然亲近,变成了同伴。 就连谢从嘉都觉得奇怪:“漆煦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说?”凌江沅扭过头来,将手里的水扔给谢从嘉。 “就……”谢从嘉顿了顿,“说不出来的,就是一种感觉吧。之前就觉得他每次虽然都会过来,但都只是旁观者而已,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就加入进来了。比如说昨天小佳佳有个音错了,他还上来骂一顿呢。” “骂一顿?”凌江沅忍俊不禁,“合着骂一顿反而是跟你关系变好了?” “只有关系变好才敢骂,”李狼开口道,“关系一般的都挺客气。” “精辟。”刘佳佳给李狼鼓掌,“不过我被骂了一顿还是觉得很不爽。” 一群人都笑开来。 “想知道他是不是吃错药,待会儿他买了午饭回来直接问他不就得了。”凌江沅说,“既然你们都觉得关系变好了,那就直接问啊。” “不过说真的,”刘佳佳说,“我吧,一直都觉得漆煦跟我们不可能关系好,大概也就是一直都是个合作关系吧。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了。” “像李狼那样?”凌江沅看了眼李狼。 “狼不一样。”谢从嘉说,“狼对谁都挺冷,就算我们是他妈都一样的冷。” 刘佳佳说:“你为什么想当妈而不是想当爸呢。” 一群人又笑开了。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漆煦叼着没点燃的烟走进来,头发长到已经有些挡住眼睛,他把手里的几道菜往拼凑起来的板凳上一放,说:“吃饭了。” 一群人瞬间从舞台上跳了下来,哪里还记得刚才讨论的关系变好没有的事情。 有食就是娘,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饭吃到一半,谁也没想到李狼居然开口问道:“漆煦,你觉得你跟我像吗?” 漆煦差点被嘴里的饭给噎个半死:“什么?” “你、我,”李狼咬着筷子,“像吗?” “……不像。”漆煦说,“我想象不到你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刘佳佳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啊啊啊啊所以你跟老凌谈恋爱的时候什么样子啊?老凌会撒娇吗?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撒娇呢!” 漆煦正要回答,就听到凌江沅很无语的说道:“我不撒娇,小煦挺喜欢撒娇的。” 漆煦震惊的扭过头去看他:“我有吗?” 凌江沅很肯定的点点头。 “我哪有!”漆煦愤愤的说到。 谢从嘉默默地吃了一片土豆,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刚那句不就是在撒娇吗?” 漆煦:“……” 其他几个人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今天的排练结束,凌江沅和李狼默默地把东西收拾完,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漆煦还在。 他扔了瓶矿泉水给李狼,又把手里的一杯奶茶递给凌江沅:“听小姑娘说最近这个挺火。” 凌江沅皱皱眉头:“甜么?” “三分甜,”漆煦说,“放心吧。” 漆煦问道:“现在喝么?”见凌江沅点点头,他才把习惯替对方**去,还搅拌了一下沉底的珍珠。 凌江沅喝了口,刚刚合适的味道:“谢谢小煦。” “客气啥。”漆煦上前搂住他,“男朋友的爱心奶茶嘛。” “改天我带你买裤子去,”凌江沅盯着他的裤子,说,“你别老盯着我的裤子穿,长了一截儿。” “折下就行。”漆煦说,“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剪头发才是真的,再这么下去我快成流浪歌手了。” 凌江沅笑道:“不用,今天晚上回去我给你修。” “你还有这手艺啊?”漆煦眼睛发光,“叔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酒吧外面才意识到好像忽略了某个人,凌江沅回头看了一眼,见李狼正一脸不可言说的样子抱着吉他。 凌江沅尴尬了一瞬:“要送你回去吗?” “……”李狼摇了摇头,“我不是姑娘,也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男朋友。” 凌江沅:“……” 漆煦小声嘟囔道:“我还不想送呢。” 凌江沅一巴掌拍在漆煦头顶上,说:“闭嘴啊。” “知道了!”漆煦声音压低了些,“不是我男朋友鬼才送呢。” 凌江沅甚至觉得李狼下一秒就要翻白眼了。但李狼如斯面瘫,这种表情还是不太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李狼很快挥了挥手扭头就走,那步伐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凌江沅叹了口气:“以后收着些。” 漆煦不乐意:“凭什么啊?我们是光明正大的交往,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凌江沅拿漆煦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别人看着总归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漆煦站在酒吧门口,当着来来往往过路的人,凑上前就亲了凌江沅一口,吓得凌江沅猛地一踹漆煦,差点没直接摔个屁股墩。 漆煦揉着自己的屁股,“靠”了一声:“凌江沅你真行,谋杀亲夫。” “走了走了。”凌江沅跟赶鸭子似的把漆煦往摩托车的方向赶,“回去剪头发。” 第37章 凌江沅这手艺还得回溯十几年前,他和姜蓉过过一段特别穷的日子,穷到每日清汤挂面,偶尔加一个鸡蛋都算是大餐,那时候凌江沅的头发长得特长,都是姜蓉帮他剪的,每次还都剪得挺好看。后来有一次,姜蓉的头发实在是有些碍事了,就让凌江沅帮忙一刀切。 但凌江沅那事儿还小,小孩子总是有点虎的,他琢磨着给姜蓉剪一个好看的发型,姜蓉的头发就这么被他折腾得乱糟糟,最后自己剪了齐肩短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凌江沅没事就跑到巷子口的大爷家里看他怎么剪头发,还学了几回。 漆煦在凳子上坐下的时候还颇有几分不信任:“你真会啊?别给我剪残了。” “真会。”凌江沅就势揉了揉他刚洗完的头发,说,“就算是真残了,你直接剃秃就行。反正颜值也撑得起来。” 漆煦乐了:“哎,我没听错的话你这是在夸我长得帅啊?” 某人扭过头来,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凌江沅,眼珠子黑得像是一颗黑曜石。满脸写着“等你来表扬我”的信息。 “嗯,”凌江沅双手扶住他的额侧,正了正方向,“我们小煦是挺帅的。” 真被夸了,漆煦反倒害羞起来。 大概是因为凌江沅在夸奖之前加上的特定词。 “我们”,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独特的专属词,仿佛隐匿着一种信息——这个人是属于我的。 漆煦很吃这一套。毕竟他有少年人该有的独占欲。 凌江沅替他把头发擦干了一些,边擦边道:“你每次洗完头都不吹,倒不如剃成秃子。你现在年轻当然没什么,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年轻时图省事那些罪都得等到你老了再收。” “你还挺服老的。”漆煦嘟囔道,“罗里吧嗦真跟我爸似的。不对,我爸都没你这么啰嗦。” 凌江沅笑着拽了拽他的耳垂:“小混蛋,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把你赶出去啊。我自己服老跟别人说我老可不一样。” 漆煦自觉地封了嘴巴。 凌江沅的剪刀在他脑袋上比划的时候,漆煦咽了口唾沫:“真不用借个剃子?” “不用。”凌江沅说着尝试着剪了刀,“又不是给你弄寸头。” 漆煦心里默默地想,至少寸头不容易出错。 凌江沅认真的剃起来,漆煦面前也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能耐心的等着。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剪子咔擦的声音,漆煦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有些细碎的部分坠到了脖子上,细细痒痒,有些难受。 外面在吹风,临近冬日的凛冽把窗边的纱帘吹得左右鼓动起来,这一刻突然变得很静,漆煦连呼吸都变轻了。 他认真的感受着凌江沅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江沅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 漆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初步感受还不错,于是起身就要去看镜子,凌江沅却一把拉住了他,说:“等等。” 漆煦察觉到对方略有些冰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脑袋凑近了,带着热气的呼吸便打在下巴上。 “干嘛?”漆煦咽了口唾沫。 “暖暖手。”凌江沅玩笑道,“你脖子上碎头发不少,我给你清一点。” 漆煦“嗯”了一声,等凌江沅一点一点、耐心细致的把脖子上的碎头发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才一下子握住凌江沅的手掌,还在手心里搓了搓。 凌江沅看着他:“怎么了?” “暖手啊。”漆煦说,“你不是挺冷么。” 凌江沅愣了一瞬,眨眨眼,说道:“骗你的,还当真了?” “你手是挺冷的啊。”漆煦说完把自己的外套往下拉下拉链,掀开自己的卫衣,把凌江沅的手掌放了进去。 凌江沅被对方的体温烘得心头一跳,居然红了耳垂,眉头皱起来:“小心感冒。” “不至于。”漆煦捂住凌江沅的手,说,“是挺凉的。夏天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畏寒啊。” “行了。”凌江沅笑了笑,把自己的手取出来,“你赶紧去看看自己的新发型吧,不满意我再给你剃成秃瓢。” 漆煦“哦”了一声,摸着自己的脑袋往镜子前走,看到里面的造型反倒愣了一瞬。 凌江沅手艺出乎意料的不错,他给自己弄了个挺简单大方的发型,不长但也不算太短,反而两侧的头发略少了,还给弄了一道杠杠。看上去挺酷的。漆煦满意的搓了搓自己的脑袋,夸道:“挺好。” 凌江沅这才松口气:“喜欢就好。” “我还以为你不会有不自信的时候,”漆煦看凌江沅一脸放松的表情,倒是好奇起来,“合着你也挺紧张?” “我又不是神。”凌江沅说,“是人就会有凡间七苦,七情六欲,只不过每个人的七情六欲触发的点不一样罢了。” 漆煦小声嘟囔道:“搞得还挺哲学。” 凌江沅笑笑:“以后你就懂了。” 又来了。 漆煦最烦凌江沅的就是“以后就懂”、“你还太小”,虽然两人的年龄差距摆在这里是既定事实,但漆煦从不觉得自己幼稚,也不觉得凌江沅比自己成熟多少。但在凌江沅眼里,他就是一特幼稚的小屁孩,有时候漆煦还挺无奈的。 而且这话怎么让他说出口?说凌江沅你别把我当小屁孩?漆煦几乎都能猜到凌江沅的反应,大概就是笑笑然后说:“你不就是个小屁孩吗。” 漆煦还挺烦的。 周五晚上,漆煦拿着新开的工资从ICB大厦下来,给凌江沅打电话去想让对方来接自己,得到的却是凌江沅挂断电话的提示音。漆煦皱着眉头发过去一个短信,本以为凌江沅不会搭理,对方却很快回复。 凌江沅:有点事,晚回。冰箱里有冻饺子,自己煮来吃。一定要煮熟。 漆煦只能回过去一个“好”字。 他一只手揣在兜里下了楼,今天本来是计划带凌江沅去看电影的,所以没有骑摩托车过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漆煦想了想打算就在附近找家小面馆随便吃了得了。 周五晚上是一周里最放松的时候,ICB大厦附近的美食非常多,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一般都是人满为患,漆煦漫不经心的走在街沿,扭头视线闪过去时,却猛地怔住了。 他的脚步一下停在了原地。 街对面的西餐厅人不少,但不至于像其他的火锅店连门口都排着队,如此一来,凌江沅可以坐在落地窗的位置倒不显得奇怪。 倘若只是凌江沅一个人,漆煦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关键是凌江沅的旁边坐着漆煦最不想看到的人。 白婴似乎说到兴处,捂着嘴笑了半晌,凌江沅也跟着笑起来。 除了白婴之外,两人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西装,看上去文质彬彬,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漆煦的眉头轻轻的皱起来。 他在街对面站了少说有三分钟,还是没忍住给凌江沅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一次凌江沅接起来了,站起身往其他地方走,漆煦压低声音问道:“你有什么事啊?我今晚有个特想看的电影,来陪我呗。” “抱歉啊小煦。”凌江沅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约会么?”漆煦半开玩笑,视线认真的盯着街对面的白婴,颇有种自己在抓奸的错觉。 “怎么会。”凌江沅叹了口气,“正事儿。你那个电影是什么时候?” “十点有一场。”漆煦终于问道,“你和谁在一起?” “就和朋友。”凌江沅似乎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很快含糊过去,说道,“行,十点我应该赶得及。那我们晚上十点直接在学校那边的电影院见,嗯?” 漆煦定定的看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白婴,转过身继续往回走,语气变得冷漠下来:“不用了。突然不想看了。” “小煦……” 漆煦已经挂了电话。 他心里还挺烦的,如果说以前只是觉得白婴出现很烦,那么现在无端将这种烦转换成了凌江沅在骗自己的烦。 其实都不能算是骗,充其量只是隐瞒。 凌江沅确实和朋友在一起,白婴本来就是他的朋友。 漆煦把拉链往上狠拉了一下,挡住自己的下巴,把帽子也掀起来盖住了脑袋,沉默不言的往回走去。 凌江沅接完电话,反而轻轻皱起眉头来。 他回到座位,白婴侧着头笑问道:“查岗啊?” 凌江沅苦笑一声:“嗯。” 对面的人道:“现在交往的女生都是这样,动不动就喜欢来查岗这套,挺没意思。” 凌江沅和白婴都没去解释什么。白婴笑了笑,说:“所以奇总,这事儿您真不再考虑一下?” 这位奇总把合同往前一推,道:“这是我们唯一可以给予的补偿了。至于接受或者不接受,看你们自己。当然,也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合作。” 凌江沅垂着眼,沉默半晌都没说话。 白婴道:“江沅,你看呢?” 凌江沅翻开合同的第一页,叹了口气,终归还是说道:“谢谢你,白婴。”他打开笔盖,签下了名字。 凌江沅看一眼对方,说:“奇总,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有更正规也更合法的合作方式。” 对方笑笑:“当然。小白认识的人,我还是很放心的。” 第38章 凌江沅回家的时候,漆煦还没睡。 对方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电视上放的是一个恐怖电影,女主刚把自己的头拿下来,门就打开了,漆煦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去看了眼凌江沅。 凌江沅一边换鞋一边乐道:“胆子这么小就别看这种电影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漆煦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还在生气。 凌江沅把手里的烧烤递出去:“晚上就吃了点饺子没吃饱吧?我刚烤的,还热乎着。” 漆煦的声音闷在枕头里,说:“没胃口。” “还生气呢?”凌江沅叹了一声,挤着漆煦在沙发上坐下,解释道,“今天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后来不说了陪你看十点那场么,你也不乐意啊。”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漆煦把抱枕放一边去,灼灼的看着他,似乎等着凌江沅亲口说出答案。 但凌江沅只是笑了笑:“这样吧,明天我一整天的时间都空闲,陪你去看电影,连着看好几场都成,好吗?” 漆煦闷着声音不开腔。 “我错了。”凌江沅抱着他的肩膀,“你说吧,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漆煦知道自己在这里纠缠也完全是无用功,他就算把气生上天,看凌江沅这情况也不会告诉自己,漆煦也没那个脸皮直接问出口他是不是和白婴在一起,毕竟俩人就一起吃个饭,也真的是朋友,他问出口反而显得自己小心眼。 漆煦心里斗争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把这事儿说出来,而是哼哼了两声,说:“那亲一下。” 凌江沅愣了愣:“啊?” “亲一下。”漆煦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凌江沅这才反应过来,笑了笑:“你还真是……”凌江沅掰正漆煦的肩膀,亲了亲他的额头,说,“行了吧?原谅我了吧?” “不够。”漆煦眉头皱的特别紧,“我又没说让你亲额头。” 凌江沅说“好吧”,凑上去又亲了亲漆煦的嘴角。漆煦这才有点心口开花的意思,严格意义上说来,这是凌江沅第一次主动亲自己,漆煦心口开了花,就把控不住自己的动作,直接化被动为主动,往前一扑,将凌江沅压在了沙发上。 然后摁着他的肩膀就从嘴亲到了眼睫毛,把胶着的气氛顿时弄得满是暧昧起来。 亲到最后,凌江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推了推漆煦,喘了好几口气才说:“烧烤快冷了。” “那你陪我一起看恐怖片,”漆煦说完声音又压低一些,补充道,“是有点吓人。” 晚上的时候,漆煦到底还是出现了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情况。 漆煦确实有点怕这方面的东西,看完之后就开始疑神疑鬼,外面吹风吹得窗帘呼啦呼啦的响都让他觉得心头一个激荡。就这么激荡了两三个来回,漆煦终于承受不住的抱着自己的枕头去敲凌江沅的门。 凌江沅应了声,漆煦就把门推开了,站在门口特正义的说道:“你还没睡呢?” “嗯。”凌江沅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漆煦抱着枕头往里走:“你是不是因为恐怖片太吓人睡不着啊,需要我陪你吗?” 凌江沅看他这模样,瞬间明白这人估计是怕了,“哎”了一声坐起身来,笑道:“你怕啊?” “我怕什么!”漆煦反应很大的回答道,“我是担心你会害怕,万一失眠了影响明天的学习就不好了。需要我陪你么?” “小屁孩。”凌江沅招招手,“你过来。我是有点怕,你陪我睡吧。” 漆煦跟解放了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凌江沅的床。 凌江沅闷着声音笑了笑。 一米五的床睡两个大男人略显得局促,两人摊平开了就肩膀挨着肩膀,完全可以感知到对方身上的体温,黑暗里听力增强,对方的呼吸声更是明显起来。漆煦有些僵硬的躺在凌江沅的身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睡进来的选择是否正确。 凌江沅身上很淡的薰衣草味,无可避免的滑入了他的鼻腔里,他整个人都被这种香味所拥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漆煦觉得自己挨着凌江沅那边的肩膀都已经酸了的时候,他抿了抿唇,轻声说道:“你睡了吗?” 凌江沅“嗯”了一声,声音特别低,有些迷迷糊糊似的:“还没睡着,怎么了?”凌江沅说完侧了侧身子,侧边睡着,朝着漆煦的方向。 他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搭在了漆煦的腰上。 漆煦喉咙有些发干:“叔,我睡不着。” “怎么了?”凌江沅这时才清醒了几分,“真害怕啊?早让你晚上别看那种恐怖片了,你这不是纯粹吓你自己呢么。” “不是……”漆煦挪了挪屁股,滚烫的手掌握住凌江沅的手腕,往下面扯了扯,捂住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凌江沅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哎,你……”凌江沅苦笑一声:“还真是年轻气盛。” 漆煦又往前凑了凑,脑袋靠住凌江沅的枕头,凑上前去亲了亲凌江沅的鼻尖。 窗外有月光倾泻而入,在地面洒下一片银辉,微弱的光芒让漆煦足以看清楚凌江沅那双狭长的眼眸,凌江沅的眼瞳是深棕色的,在夜晚里便成了纯粹的黑,又因为月色而泛着淡淡的亮光。 凌江沅一只手揉了揉漆煦的耳垂:“别闹。” 漆煦猛地翻了身,压住了凌江沅,一下子吻住了他的嘴唇,气氛瞬间擦枪走火。 呼吸声逐渐变得更加的粗重起来,漆煦浓厚的喘息声让凌江沅也不由得情动。 ……此处省略XX字…… 后来漆煦迷迷糊糊的睡着,连凌江沅什么时候回床上继续睡觉的都不晓得。甚至于他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漆煦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在床上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在意乱情迷之中发生了什么。 靠。 漆煦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站起身来一下子推开卧室的门:“凌江沅?” 没人搭理他。 漆煦以为凌江沅又逃跑了,便再度喊了一声:“凌江沅?”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来,凌江沅咬着牙刷无奈的看着他,含糊不清的说道:“大早上的叫魂儿呢?” 漆煦松了口气:“我以为昨儿晚上我哪里招惹你了你不搭理我了呢。” 凌江沅差点没把嘴里的白沫给喷出来,耳垂瞬间红了:“大早上的瞎说什么呢。赶紧起床洗漱。” 漆煦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鼻子,低声问道:“你昨天晚上干嘛不让我帮你?”话语之中还挺委屈的样子。 凌江沅呛住,咳嗽了好几声,才说:“快去换衣服!” 漆煦这才溜进卧室去换衣服了。 这事儿在漆煦这里好像是有点过不去了,他连着问了凌江沅好几次,都把凌江沅给问烦了,凌江沅才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好吧好吧,那就如你所说是因为我担心你技术差,行了吧?” 自此,漆煦开始琢磨起来下载小片子的事情。总要把技术练到家吧。 到了卡布奇诺,漆煦都还在手机上百度怎么下载小片子。 凌江沅见他一直在走神,一巴掌拍在某人的脑门儿上,语气里带着八分无奈:“你今天就跟魔怔了似的,到底在琢磨什么呢?” “哎……”漆煦说,“被质疑了技术,我心有不甘。” 凌江沅:“……这事儿过不去了是不是?” “除非你让我试一次。”漆煦双眼晶亮的看向凌江沅。 凌江沅:“……” 卡布奇诺里人还没到齐。谢从嘉坐在门口搞贝斯,见漆煦和凌江沅走进来,抬头就问:“你俩看见刘佳佳了吗?” “刘佳佳?”漆煦摇了摇头,“没。” 凌江沅说:“没看到,怎么了?” “昨天晚上他约我出来喝酒,结果我等到晚上八点都没人,也没联系上他,”谢从嘉眉头一皱,“奇了怪了,连手机都打不通,不知道搞什么去了。” “你们俩没事儿出来喝酒啊?”凌江沅问道,“他人间蒸发不是常有的事么,应该是跟姑娘在一起。” “谁说没事儿了,我们有事儿。”谢从嘉站起身来,“哎,你们知道半个多月以前草乐队出了首新歌吗?特火,不过是专辑里面的,这专辑现在哪哪儿都买不到。昨天佳佳说搞到了专辑,约我出来一起听,顺便学习一下。结果人就不见了。” “啪嗒”一声,凌江沅手里拿着的打火机一下子坠到了地上,在空旷无比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回响来。 漆煦半蹲下去,把打火机捡起来,眉头轻皱着问道:“怎么了你?” “……”凌江沅回过神,“没。现在他电话还是打不通?” “嗯。”谢从嘉说,“不然我们去他家里看看?” “不用了。” 谢从嘉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推开来,刘佳佳冷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把自己的手机“啪”的一声拍在了凳子上,他身后跟着李狼,看上去情绪倒是正常。 谢从嘉觉得奇怪:“你们这……搞什么呢?” 刘佳佳看着凌江沅,凌江沅也回看着刘佳佳,气氛诡异。 刘佳佳蹲下去,点开了什么软件,然后点开了一首歌:“你们听听这个。” 流畅的、明显经过了二次加工的音乐声从手机里倾泻而出,不难听出是从其他地方录制过来的。 这是一首加了其他许多元素的歌曲。 只听了开头的几句,谢从嘉就愣了愣,说:“虽然里面加了钢琴和小提琴之类的伴奏,但是……这不就是我们那首歌吗?” 刘佳佳没说话,任由这首歌继续放下去,直到放到最后一个音乐节奏停止。这首歌从头到尾,无一例外全都与他们的那首歌重合。 刘佳佳扯起嘴角冷笑了一声,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凌江沅,一字一顿的说:“这首歌是我昨天在草乐队的新专辑里面听到的——” “凌江沅,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说: ……微博见。 第39章 事情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往更简单了说就是凌江沅投去的那家公司的确最开始联系了凌江沅,但等到凌江沅把曲谱寄过去后就再也没了下文。而等凌江沅发现他们的歌直接被公司拿去用的时候已经晚了。事后凌江沅也的确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公司那边,试图弥补损失,但这首歌的著作权怎么也不可能归到他们的脑袋上。 “卡里有二十万。”凌江沅抿了抿唇,将一张卡往前一推,道,“我很抱歉。” “江沅,你拿什么换的?”谢从嘉眉头轻轻皱起来,“不要告诉我你把这首歌直接卖给了他们。” “抱歉,”凌江沅只能重复这样的一句话,“我已经签了合同,二十万换这首歌的买断版权。” “你疯了吗?!”刘佳佳脸色蓦地变了,跟疯了似的一下子站起来,揪住凌江沅的领子就往前一推,“你明知道这是我们卡布奇诺多日的心血,明知道这是我们寄寓无限希望的一首歌!它甚至还没有名字你就把它卖了出去,凌江沅,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的想法放在心上,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谢从嘉沉声道:“江沅,你没有资格签这份合同。歌的著作权准确来说是属于漆煦的,这是他的歌。” “我没有办法,”凌江沅深吸了一口气,“歌已经发了出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铺天盖地的告诉所有人这首歌漆煦才是原作者?你们觉得作为粉丝甚至作为路人是会相信一个高高在上的明星乐队,还是相信龟缩在地下酒吧的我们?” “你就是这么看我们乐队的?!”刘佳佳一拳砸了上去。 这一拳却并未落到实处,因为“砰”的一声巨响,让刘佳佳的拳头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李狼把他的吉他给砸了。 “李狼!”凌江沅蹲**去把吉他抱起来,“你干什么?” 刘佳佳盯着凌江沅,问道:“老凌,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钱啊?为了这二十万就把我们的版权给卖了?” 谢从嘉看上去还稍显理智,见大家的话赶话越来越离谱,终于出口阻止道:“大家都冷静一下,这件事……” “冷静?”一直沉默着不做声的漆煦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凌江沅扯了扯嘴角,强压住眼中的怒火,一字一顿的问道,“曲谱寄给了谁?” 漆煦的眼眶发红,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他的双手紧攥成拳,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这情绪即将抵达一个临界点,再也控制不住。 凌江沅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拳头:“小煦,你不要冲动。” 漆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静的将对方的手给甩了出去,然后把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取下来穿上,大步阔伐的往前走去。 “小煦!”凌江沅伸出手想抓住对方,但漆煦走得太快也太急,他根本就没这个机会。 房门“砰”的一声合上,反而让屋子里的激荡平静了几分,凌江沅看着门的方向愣神一瞬,直到谢从嘉的声音响起来:“歌已经发出去了,冠上了草乐队的名,这事儿是公司那边做的不对,我们的确没有办法。江沅已经竭尽所能的减少了我们的损失。这二十万……”谢从嘉深吸了一口气,“是属于漆煦的,就给他吧。” 没人说话。 空气中的沉默就这么蔓延了良久,冷静下来的刘佳佳才说道:“我可以理解,但还是觉得愤怒。凭什么?凭什么我们的歌就这么成为了别人手里的原创?你们知道草乐队的这张专辑卖出去了多少张吗?创下了他们的记录!而作为主题曲的这首歌,是被路人称赞最多的一首,可笑我们就只得到了一张轻飘飘的买断合同和二十万!连名字都不曾留下!”刘佳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本来以为草乐队实至名归,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抄袭狗而已。” 谢从嘉叹了口气:“但就像江沅说的一样,我们没有办法。木已成舟,我们除了尽可能多的挽回损失之外别无他法。”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沉默了很久的李狼抬起头来,问道。 “……”凌江沅撇开头,不敢和李狼对视,“你们太冲动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自己发现,你难道还打算瞒我们一辈子?”李狼说完这句话,并不是为了等一个答案,而是直接捡起地上那把已经被他砸烂的破吉他走了出去。 刘佳佳也转过身往门外走去:“虽然我可以理解,也明白老凌没有错,但我现在就是很生气。我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空旷的地下室里瞬间只剩下谢从嘉和凌江沅两个人。 他们俩也是乐队里年龄最大的两个人,遇事更能考虑得更加周全一些,所以谢从嘉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也知道凌江沅做出来的选择是最正确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言一句:“江沅,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生气吗?” “……”凌江沅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瞒着他们,虽然想过可能会瞒不住,但是没想到这一天到的这么快。” “这首歌是我们乐队所有人的心血,我想无论是李狼还是刘佳佳,甚至是漆煦,都宁愿不要这二十万,只为了去争那一口气。”谢从嘉说,“你总是认为自己做的选择是最理智的,是最冷静的,但是你从来没想过,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你的理智和冷静。你也没有必要把他们永远当成是一个孩子,护在自己的身后。” “我们需要的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而不是挡在前面的防弹衣。” 凌江沅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当时他应该把实际情况告诉乐队里的所有人,大家一起来做出抉择。 但同时凌江沅也知道,以李狼和刘佳佳的脾气,事情恐怕没那么快就了结,说不定还会生出其他的枝节。 如谢从嘉所说,事情已成定局,他只想在已成定局的情况之下,尽量多的减少一些损失而已。 从地下室出来,吧台上的季娅一脸忧心的拦住凌江沅,问道:“老凌,你们吵架了啊?我看一个二个的从下面出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的样子,特别是漆煦,那模样看上去跟要去杀人似的。” 凌江沅这才反应过来漆煦刚才出去的时候是怎样的愤怒,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道:“是有点小事吵了一下,我会解决的。我有点事先出去啊。” 季娅点了点头,凌江沅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漆煦拨电话。 可想而知,当然是无人接听。 凌江沅一时乱了阵脚,拧着眉头继续拨打漆煦的电话。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出现在了心口。 晚上八点整,漆煦都还没有回家。凌江沅分别给乐队的每个人都去了一个电话询问漆煦的下落,谁也不知道。 刘佳佳语气轻松:“兴许在哪里喝闷酒吧。反正我喝完闷酒后心情是爽了不少了。仔细一想好歹还赚了二十万,我们在卡布奇诺待好几年都没赚到这么多钱呢。” 凌江沅叹了口气:“佳佳,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你不用说抱歉,”刘佳佳说,“我知道你是怕我跟李狼冲动,我已经跟李狼聊过了,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好不容易得到的二十万,我们也不会再干什么,大不了打掉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虽然刘佳佳的每个字都好像是在说着原谅凌江沅的话,但凌江沅就是能听出对方话中的嘲讽之意。 凌江沅抿了抿唇,最后只留下“抱歉”二字,挂断了电话。 谢从嘉赶过来的时候,漆煦仍然没有回来,他手里拿着手机,在打李狼的电话。 “怎么会还没回来?”谢从嘉眉头皱得很紧,“这小子不会是气不过去跳河了吧?这种初出茅庐没经过打击的小子最容易心理崩溃。” 凌江沅被他的猜测搞得更是着急,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出去找他。” 谢从嘉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别着急。我瞎说的,漆煦那种性格不可能的。这样,我们两个分头行事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凌江沅“嗯”了一声,迅速的换了鞋出门。 晚上九点半,凌江沅从学校图书馆出来,看到天上高悬的明月,头一次觉得无力。 他紧握着手机,打算前往下一个地方,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凌江沅抬起手看了一眼,浑身立马紧绷起来。 “漆煦?!”凌江沅嗓子沙哑的喊道,“你在哪里!” “叔……”漆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有气无力的。 “你回家了没?你在哪里?”凌江沅的话一句一句的从嗓子里赶出来,“吃饭了吗?饿了没?我马上回来给你做点饭。” “……”漆煦声音很低,似乎有些丧气,说道,“我没回去。你……你来接我一下吧。” “你到底在哪!”凌江沅快疯了,太阳穴疼得他眼前一片发晕,等着漆煦告诉自己确切的地址。 漆煦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很不好意思的说到:“警局。” 第40章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未成年小男孩,穿得干干净净,长得端端正正的,怎么没事儿就打架老往局子里面跑呢?” 坐在位置上记笔录的警察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语气里很是恨铁不成钢:“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打架啊?都把人打进医院里去躺着了。” 漆煦一愣,问道:“进医院了?” “可不是吗。”警察啧了两声,感叹道,“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啊,肋骨断了两根,如果不是身份证,从脸都看不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儿了。进医院里都还骂着呢。” 漆煦乐了:“活该。” 警察:“……注意一点啊,你现在可是在警局。” 漆煦闭上眼往后一靠,不说话了。 警察嘀咕道:“长挺帅一小伙子,怎么跟不良分子似的天天打架。” 漆煦的脸上也带了伤,嘴角有血,右边脸颊肿了一大块,不过身上还好没有受伤,他蜷缩着身体靠在墙面蹲着,看上去特可怜,活像是没人领走的小孩。 凌江沅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凌江沅半蹲下去,碰到漆煦脸上伤口的瞬间,漆煦疼得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开眼。 一看见是凌江沅,又非常怂的挪开了视线,将脑袋撇到了一边,哼哼唧唧的说道:“你来了。” “嗯。”凌江沅眼里泛着心疼的光芒,“疼啊?” “疼。”漆煦被对方碰到的地方更疼了,往后缩了缩脑袋躲开凌江沅的手。 “该。”凌江沅骂他,“你这是又跑到哪里去打架去了?怎么成天都打架?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进来了,真当警局是你家啊?” “还是你家长骂得好啊,”警察端着一杯茶喝了口,解释道,“这次闹得可有点大,跑ICB那边一个娱乐公司闹去了,直接把里面的一个什么金牌经纪人揍得进了医院,被保安电晕了拖出来的,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这小孩还打算揍呢。” 凌江沅碰漆煦的手当场僵在了那里。 漆煦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凌江沅,声音低得犹如蚊蝇:“叔,对不起。” 但凌江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把漆煦嘴角的血抹掉,说:“对不起什么?” 漆煦说:“那个什么**娱乐公司,”说到这里,漆煦底气不足的继续接下来的话,“把我们卡布奇诺封杀了。” 天知道,当漆煦听到那个**金牌经纪人愤怒中喊出这样的话时,心中的愤怒值又再次攀升了一层,成功把断了一根肋骨的经纪人又揍得断了第二根肋骨。 当时是很爽,但事后就是深深地后悔。 漆煦自己当然无所畏惧,封杀他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因为一时冲动而连累了卡布奇诺整个乐队,漆煦就意识到自己这件事干得真是有点不妥当。 但揍人的时候还是很爽。 “你与其担心这个,”凌江沅说,“不如担心你要被拘留的事情。” 漆煦撇开头。 凌江沅摸摸他的脸,说:“我会处理好的。你乖一点,别再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干这种傻事了。” 漆煦底气不足的“嗯”了一声。 漆煦不知道凌江沅最后是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弄出去的,但他被弄出去的时候,看到外面等着自己的卡布奇诺乐队,顿时就心里一慌,心虚到了极点。 “没事儿吧?”谢从嘉率先走上前来问道,“医院那边我去看过了,那个姓奇的经纪人,好像还是他们公司的一个什么总经理,被揍的都看不清楚本来长什么样了。” 刘佳佳双手抱胸,说:“老子很爽。” 李狼没说话。 漆煦“嗯”了声,说:“没事。” 凌江沅叹了口气,略有些抱歉的说道:“抱歉,因为这件事,那边公司以后可能……” “我来说吧。”漆煦打断凌江沅话,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毕竟这件事是因为我的冲动才导致的,一切后果也应该由我来承担,你们不爽我我都全盘接受。” “怎么了这是?”刘佳佳笑道,“还能有比我们的歌没了我们的署名更严重的事情啊?” “……有。”漆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因为我揍了那个姓奇的,所以他说他们公司以后会封杀我们乐队,我们乐队的任何歌他们都不会再接收。” 刘佳佳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漆煦的肩膀,说:“这算什么,不过就是一家娱乐公司而已,封杀了我们也没什么,又不是整个娱乐圈都把我们给封杀了。” 谢从嘉叹了口气,补充道:“奇威娱乐现在在娱乐圈如日中天,大半的影帝影后天王天后都被他们包囊,旗下不仅出歌,也囊括了演艺方面,可以说是撑起了当今娱乐圈的半边天,我们被他们拒之门外,就相当于被娱乐圈拒之门外了。” 漆煦垂下眼,抿着唇说:“抱歉。” 紧握的双手被温热的温度所包裹,凌江沅握住他的拳头,用大拇指轻轻的在上面摩挲了两下表示安慰,嘴里说道:“这也不是绝对的,除了奇威,娱乐圈里也有其他的公司。” “但现在应该没有任何公司敢和奇威作对。”谢从嘉再次唱衰,他耸了耸肩,说道,“不过,木已成舟,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我也挺感谢漆煦为我们出了这口恶气的,我心里还是很爽的。就是不爽我自己怎么没上去揍一拳。” 刘佳佳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相反用肩膀撞了撞漆煦的肩膀,笑道:“谢了啊,兄弟。我的恶气也出了。” 漆煦愣在原地,半晌竟然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凌江沅更没有要怪漆煦的意思,如此一来,大家的视线都落到了不远处依靠着树干的李狼。 对方手里仍然提着那把烂吉他,他保持光头造型已经好几年了,看上去颇有些凶神恶煞。 李狼是拿音乐当命的人,漆煦简单出一口恶气,却绝了李狼未来的一条康庄大道,他觉得李狼可能会是唯一怪罪自己的人。 李狼突然站直了身体。 漆煦做好了自己挨揍的准备,他就算被揍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自己断了李狼的路。 但是漆煦没想到的是,李狼微微抬起头,却用平淡无比的语气说道:“打架怎么不喊我们?” 漆煦愣住了。 凌江沅的眉头皱起来:“狼,现在……” “靠!”刘佳佳双手一搓,眼睛发光,“不行,我这口恶气还是过不去,反正都他妈被封杀了,现在我们就算是去再揍那个姓奇的一顿,也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了吧?” 凌江沅还想说什么,谢从嘉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肩膀。 他看见刘佳佳突然兴奋起来的脸色,眼里充斥着激情和冲动,看到李狼微微扬起的下巴,拿着破吉他的手蕴含力量,也看到谢从嘉迎合着笑道:“当然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凌江沅还看到漆煦甩了甩自己的手,萎靡的精神瞬间振奋起来,甚至走上前拍了拍李狼的肩膀,兴奋的说道:“我觉得肯定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的是满满的少年意气。 凌江沅曾经也有过同样充满着冲动和意气的岁月。只是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凌江沅和漆煦四目相对,对方眼神闪着光芒,像是一簇小火苗,因为一场春风而被吹得骤然而起,席卷整片大地。 “叔。”他站在那里轻轻的喊了一声,问道,“你觉得呢?” 凌江沅突然笑了笑,说:“如果继续揍姓奇的话,他被我们揍得出了什么问题,应该还会有更坏的结果。” 谢从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刘佳佳说:“老凌,你不是吧……” 就连李狼都微微皱了皱眉。 但凌江沅很快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是再去揍草乐队一顿的话,他们还挺健康也挺年轻的,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刘佳佳先是一愣,紧接着高声呼道:“兄弟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走啊!他妈揍人去!” 五个人浩浩荡荡的刚出警局,就又往奇威公司跑去,打算再去揍另外几个罪魁祸首。 凌江沅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他走得很慢,却紧紧地跟着前面的四个人。 他想,他或许真的是老了,在遇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时,率先考虑到的竟然不是找回场子,而是要尽可能的多挽回一些损失。 可是当看到漆煦站在那里,卡布奇诺的所有人站在那里,斗志昂扬的说着要去揍人的时候,他又突然找回了当年他辍学时候的勇气。 或许,最开始他就真的不该擅自决定卡布奇诺其他人的决定。 这首歌,是属于他们卡布奇诺的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人都有做决定的权利。 漆煦的速度也慢下来,与凌江沅并肩往前走。 他紧紧地用肩膀挨着凌江沅的肩膀,低声问道:“叔,你不勉强吧?” “不勉强。”凌江沅说着握住他的手,“现在反而还挺开心的,感觉自己返老还童了。” “那就好,”漆煦说着看了看四周,然后扭过头亲了一口凌江沅的嘴唇,说,“叔,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凌江沅步伐踉跄了一下,旋即掩唇轻咳两声,不太自在的看了一眼漆煦:“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觉得……”漆煦说,“我很不理智,但你还是站在我这边,我好开心。” 凌江沅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说:“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啊。” 第41章 后来奇威娱乐公司见证了这场“群架”的人,都一致认为,当初草乐队没被揍死,真的都是幸运。这场群架,也在此后数年,都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五个人是偷溜进去的,本来姓奇的出了那事儿,现在公司里都还乱着,也没人管到底是不是有人溜进去,所以他们进去得格外顺利。 五人进了电梯,漆煦才问道:“但是不知道他们在哪一层。” 凌江沅说:“这个时间段,他们应该在四楼的练习室练歌。”他顿了顿,说,“我知道在哪里。” 刘佳佳一拳轻轻的一敲凌江沅的心口,说:“哟呵,合着老凌早就做好要揍人的准备了,连他们的行踪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啊。” 凌江沅笑了笑没说话。 凌江沅在前面领路,当他在房间外面停住时,漆煦往前迈了一步就要去敲门。凌江沅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对方的手腕。 里面传来一个男音:“谁啊?不知道我们练习的时候不要来打扰吗?” 开门的是主唱,一脸不耐烦的抬了抬自己手里的乐器,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漆煦:“你谁啊?私生?不知道公司里不准随便进的吗?” “我是你老子!” 漆煦一脚踹了上去。 凌江沅往前一扑,几乎与漆煦同时动作,一拳砸在了这个所谓主唱的脸上。 里面的其他人该是听到动静,全都冲了出来,卡布奇诺这边的当然也不会甘拜下风,一群人一鼓作气全都迎了上去,尤其是李狼,拿着他那把破吉他以一敌二,势如破竹,很快就把草乐队的人揍得喊娘。 但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吸引到这栋大厦的其他人,很快就有安保拿着电击工具赶了过来,但看着如此混战,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动手。 漆煦踹得心头好是解气,一边踹一边骂:“抄你个头!你老子的歌你也敢拿去用!”他一只脚踩在对方的脸上愣是狠狠地揉了好几下,就当给自己擦鞋底儿了。 这个人虽然抱着他的腿,但明显已经有些力不可支。 漆煦扭头去寻凌江沅的身影,眼前却有一道银光闪过,他看清楚的时候,草乐队的那个主唱居然已经举起了一把水果刀要往凌江沅身上捅。 漆煦吓得手都在发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生生把抱住自己脚的男人给一脚踢了出去,往凌江沅的身上扑去。 漆煦抱住凌江沅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也到底没能逃过那见血的一刀,只是幸运的是,这一刀只粗粗划过了他的左手手臂。 漆煦“嘶”的吸了口冷气,眉头紧皱起来。 “小煦!”凌江沅低声喊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漆煦抱住凌江沅的脑袋,“你没事吧?” “你帮我挡什么刀,”凌江沅心疼之余也带着几分埋怨,“你傻了吗你?我自己又不是躲不过。” 漆煦喉间溢出一抹叹息:“万一躲不过呢?我不想赌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凌江沅抿了抿唇,心头漫溢而出的情绪将他淹没,一时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的碰了碰漆煦的伤口:“很疼吧。” “还好。” 漆煦应下这声的同时,安保借着动刀而出现凝滞的瞬间将两队人马分开来,凌江沅和漆煦被拽着拖了起来,漆煦一看对方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差点没直接乐出来。 草乐队的主唱分明脸上都肿成了猪头,说话变得含糊不清,仍然怒不可遏的骂道:“送去警局!送去警局!*!” 警局游当然无法避免,都说事不过三,漆煦也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四进宫,而且今天还一次性进来了两次。 警察坐在座位上,手里的笔从李狼指到漆煦身上,最后沉重的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啊?” 漆煦居然缺心眼的笑了。 漆煦这么一笑,卡布奇诺其他人全都笑了。刘佳佳捂着自己的肚子说:“大爷的,我长这么大除了去年找了个模特女票,就没这么痛快过。” 谢从嘉靠着冰冷的墙壁:“那你比我好,我长这么大就这么一件痛快事。” 李狼侧过头,罕见的也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稍纵即逝,很快便消失了。他顿了顿,看着漆煦问道:“没事?” “对,你不是受伤了吗?”刘佳佳凑上前,“没事儿吧?” “没事。”漆煦说,“小伤口,不至于。” “嗨,”警察站起来,“受伤了怎么不说声?我先去找人来给你包扎,然后咱们再录笔录。” 这一次是打群架,还见了血,草乐队那边想也不会善罢甘休,警察回来把事情的情况说了一遍,几个人都沉默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场群架也是他们挑起来的,罪有应得。 谢从嘉说:“没事儿,不就在局子里蹲几天么,就当体验生活了。” 凌江沅轻轻的碰了碰漆煦的伤口:“疼吗?” 漆煦摇摇头,但凌江沅还是站起身来:“漆煦这伤口得去医院认真检查一下,免得落了什么旧疾。”他看向警察,“我可以去打个电话吗?” “怎么,想找人啊?”警察笑道,“那可是奇威公司,你们注定得在这里待几天。” 凌江沅刚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要打电话,漆煦坐在一旁偷摸瞧到对方准备拨的是白婴的手机,一下就立了起来,挡住了凌江沅的动作:“你给谁打电话啊?” 凌江沅说:“白婴。” 另外几个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我不许。”漆煦说,“我宁愿残废都不要你给她打电话。” “你这是又在闹什么小孩儿脾气。”凌江沅揉了揉漆煦的脑袋,“你这伤势耽误不得,听话。” 漆煦咬咬牙,脑子里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败给了凌江沅手机上明晃晃的“白婴”二字,蓦地站起身来:“你别给她打。我让我姐来提我们就是了。” 凌江沅愣了一瞬,然后把手机收了回去。 漆柔君来的时候已经非常晚了,漆煦打了电话她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只在外面笼了件大衣就匆忙驱车过来,脸上睡意惺忪。 签好字,联系好警局的人,漆柔君一把将漆煦给提溜起来,正好扯到了伤口。 漆煦“嘶”的吸了口冷气,就把漆柔君要骂人的话全都收回了肚子里,反而心疼的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还受伤了!小煦你是想吓死你姐是不是?” 漆煦捋开漆柔君的手:“一点小事,别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 漆柔君跟在漆煦身边,两只手扶着他,眉头都皱起来:“你这家伙真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怎么还闹到奇威公司里去了,要不是咱们家跟他们的Boss有点交情,你今天还真的不好出来了你知道吗?” 漆煦有些不耐烦的撇开头,没搭理漆柔君,却冲着凌江沅挤眉弄眼的做出来一个鬼脸。 凌江沅没忍住轻轻笑了笑。 漆柔君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凌江沅便收敛了笑意,冲着漆柔君轻轻的颔首。 刘佳佳跟在凌江沅的身边,轻声道:“这是漆煦他姐啊?有这么一漂亮的姐怎么从来没提过?我感觉我都要心动了。” “你看到哪个姑娘不心动啊。”谢从嘉横他一眼,“朋友姐不可欺啊。” 几人在这边说话的间隙,那头漆煦居然已经跟漆柔君吵了起来,不知道彼此之间骂了些什么,最后是漆柔君选择了妥协,但她沉默了一瞬之后说:“小叔,我可以跟你聊一下吗?” 其他四个人在灯下面等了得有五六分钟,漆柔君才沉着脸回来,指着漆煦的鼻子说:“小混蛋,你以后可别给我闹这些事儿了。都快十八的成年人了,还没长大呢?” “知道了。”漆煦很不耐烦的看着她。 “行那我就走了。”漆柔君瞪他一眼,“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漆煦挥了挥手。 目送漆柔君的车开走,漆煦视线落到了凌江沅的身上,“她跟你聊什么了?” 凌江沅直接把这话给忽略掉,说:“走吧,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漆煦说,“这伤口真没事儿,你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啊。” “必须去。”凌江沅说着就要把他拖过去。 漆煦眼睛一眨,突然说:“我还有一件事没完成……这样吧。我完成了之后就跟你去医院,怎么样?” 卡布奇诺的地下室摁下开关,整个房间便变得亮堂起来,楼顶还有要跺塌地板似的脚步声,卡布奇诺的营业深夜仍在继续,这个地下室反倒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你到底要干嘛?”就连谢从嘉都很好奇漆煦这个没完成的事情是什么。 “添名字呗。”漆煦说,“有油漆么?” 刘佳佳从角落里拖出来一桶油漆,上面还有一大把刷子。漆煦随便拿了一把,沾了厚厚的一层白色油漆,在那整面填满涂鸦的墙前停住了,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几人,说:“你们不会不乐意我添吧?” 墙面只写了四个人的名字,写了很多年了。 漆煦不知道这是他们什么时候写的,在今夜之前也从未想过要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卡布奇诺在这段时间里于他的意义就只是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而这几个人也只是合作的同事而已。 但是就在今晚,漆煦觉得卡布奇诺的几个人是真的值得他当成朋友的。 漆煦郑重其事的在凌江沅的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在中间加了一个小心心。 刘佳佳尖叫着吐槽:“虐狗啊!不行我也要加心心!”刘佳佳在李狼和谢从嘉之间犹豫。 最后谢从嘉扑上去把心加在了李狼的旁边,还嘲讽道:“我有女朋友的,你跟狼凑合凑合吧。” 刘佳佳气得抬起油漆就往他身上泼。 本来挺文艺一事儿,被这两人闹得成了一场世纪混战,凌江沅站在一旁都无法避免,被迫加入战局,看到凌江沅干干净净的一身儿也变得五颜六色,漆煦心头更是气不过,提着刷子就往这两人身上甩。 地上、墙上、身上,全都是胡闹留下来的油漆的痕迹,但凌江沅偏偏觉得这颜色虽然斑驳,却像是卡布奇诺经久不息的灯光,璀璨流溢,将那个带着一点寒意的初冬都照亮得不像话。 李狼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那把烂吉他,刘佳佳震惊的扭过头看向他:“……居然还能弹?” “嗯。”李狼的手指微动,从琴弦之间流泻而出的,是那首再也不属于他们的歌曲。 刘佳佳只愣了一瞬,便疯了似的从地面跳上了舞台,插上电源,跟个**似的指向凌江沅和谢从嘉,说:“最后再来一次吧!” 凌江沅敲下鼓棒,谢从嘉弹起贝斯,刘佳佳微微扬着下颚时不时配合李狼从嗓子发出嘶吼,李狼站在最前面,从始至终的平静,却不难看出他眼中盛载的对音乐至上的热火和信仰。 漆煦头一次觉得,卡布奇诺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耀眼,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不仅仅只是凌江沅。 岁月变迁,时光消逝,年轮被刻下无数圈深刻的印痕,终将把今日的一切,浓墨重彩的写在卡布奇诺每一个人再也不会忘记的回忆里。 或许除了卡布奇诺,谁都不会知道这首歌曾经是属于他们的,但他们自己会记得,时光也会替他们铭记。 第42章 漆煦的伤口不太严重,如他所说真的只是轻微的划伤而已,医生给开了药就把人从医院放了出来。经过门口的面馆时漆煦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说:“饿了。” “是该饿了。”凌江沅斜他一眼,“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呢。走吧,叔请客。想吃什么?” “葱油拌面。”漆煦说,“我要吃你学校外面那家,不在外面吃。” 凌江沅给气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屁孩还挺任性呢。” “去呗。”漆煦拽着凌江沅的袖子说,“把他们仨也喊上,我请客。葱油拌面那么好吃,我要告诉全世界的人。” 小孩说这话的时候还用舌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下嘴唇,凌江沅笑着揉了揉他的嘴角,说:“好。” 大家身上的颜料虽然都洗干净了,那股兴奋激动又不免难过的复杂情绪却仍在胸口激荡着,所以漆煦在群里一吼,三个人都出来了,漆煦和凌江沅到的时候,这三人甚至已经点了不少的好东西开始吃起来。 “你们吃什么啊?”刘佳佳拽开菜单问道,“老凌请客也不去一个好点的地方,让我们吃面馆。” 面馆的老板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道:“我们小面馆咋就不好了?” “好得很!”刘佳佳说,“就是菜类不太多,以后多开发点嘛。” 老板娘本就是开玩笑,一听这话便笑道:“说的也是啊。” 一群人便笑开来。 凌江沅和漆煦就点了三碗葱油拌面,连谢从嘉都调侃道:“给江沅省钱干嘛。” 漆煦说:“凌江沅的钱就是我的钱,我自己给我自己省钱不行?” 刘佳佳搓着自己双臂的鸡皮疙瘩,头皮直发麻:“哎我去,酸死我了,酸死我了。” 谢从嘉点头道:“这倒是,平时我和我媳妇儿的钱也是这么省着用。彼此省呗。” 刘佳佳一下子抱住李狼:“二次暴击!哥要不咱俩真凑一块得了。” 李狼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他一眼,嘴皮子一掀,特冷漠的一个字脱口而出:“滚。” 刘佳佳只好自暴自弃。 谁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刘佳佳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典型,因为家里有点闲钱,这几年换过的女朋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个个还都是大胸长腿美女,对男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至于李狼,漆煦猜测他应该是无性恋,一心爱着自己的烂吉他。 葱油拌面端上来,漆煦满足的吃了一口,顿时觉得自己的所有疲惫都在瞬间一扫而光,这大概是唯一可以满足他的食物。 漆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爱葱油拌面。 “说认真的,”谢从嘉突然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该定一个计划,接下来怎么办?” 刘佳佳一边吃一边说:“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咯。是被娱乐圈封杀又不是被酒吧封杀,就当我们一夜回到解放前呗。” 刘佳佳这是乐观的想法,其实他们能回到解放前就好了,好歹还有机会可以出名,关键是现在他们的前路都被堵死了,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酒吧里面混。 世事难料,谁知道卡布奇诺以后会怎么样。 李狼沉默着没说话。 凌江沅道:“世事无绝对。这件是需要从长计议,再说吧。” “抱歉。”漆煦停了筷子,“这件事确实是我……” “够了啊。”刘佳佳立马用筷子指了指漆煦,“这种话没必要说,人是我们一起打的,爽也是我们大家一起爽的。” 李狼“嗯”了一声。 谢从嘉笑道:“靠,我打人的手现在还疼呢。” 漆煦面上笑了笑,其实心中并不算特别轻松。至少这事儿从目前来看,是看不到任何光明的未来的。 凌江沅替漆煦拌好另外一碗葱油拌面,说:“一碗不够就两碗,两碗不够就三碗,没什么是葱油拌面不能解决的。” 漆煦“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对了,昨天我姐跟你说什么了?” 凌江沅手上动作一顿,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晚上回去再跟你说吧。” 漆煦还没来得及开口,刘佳佳便道:“老凌这你就不对了啊,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有什么事儿还得瞒着我们啊?” 凌江沅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漆小姐是跟我提了一下你回去继续读书的事情,毕竟明年六月份你就要高考了。” 这话一说完,饭桌上罕见的沉默起来。 凌江沅想了想,道:“其实漆小姐说得也并无道理,再说,你就算回去读书了,也仍然可以有机会写词。你毕竟不需要上舞台,所以……” 刘佳佳终于没忍住打断凌江沅的话:“你赞同漆柔君的话?”刘佳佳已经从漆煦那里得知了对方的名字。 凌江沅垂下眼,“嗯”了一声。 刘佳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谢从嘉说:“其实想想也很正常,毕竟他是漆煦的姐姐,当然以漆煦的前途为准。” 刘佳佳问他:“你的意思是干我们这个没有前途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从嘉无奈的说,“我不是也在干这个么。” 漆煦作为主角,反而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刘佳佳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说:“漆煦,你说点什么。” “说什么?”漆煦抬头看他一眼,“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不管是回去读书还是继续留下来,都是我自己才能做的选择,谁也不能强迫我。” 凌江沅顿了顿,看向漆煦,说:“她的确是为了你好。而我站在理智的角度也必须告诉你,读书纵然不能代表你一定会取得成功,但它是我们当今社会可以取得成功最为便捷的一种方式。只有读书才有出路——这句话虽然太绝对,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刘佳佳冷笑了一声。 凌江沅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紧接着听到刘佳佳挺酸的说道:“是啊,我们这里只有你是研究生,当然你怎么说怎么好咯。” “佳佳,话不能这么说……”谢从嘉一把握住刘佳佳的手腕,“当年的事情……” “行了。”刘佳佳猛地站了起来,“你们俩是一起的,你当然为他说话,反正我在团队里本来也挺可有可无的,但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凌江沅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选择放弃?” “也就那么一次而已。”李狼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你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有一就有二,”刘佳佳说,“我本来就是挺小心眼一人,你们也知道。” 刘佳佳摊开手,把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推,从兜里掏出了五十块钱:“我吃的东西,这些钱应该够了。”他说完扭头就走,根本没给任何人阻拦他的机会。 凌江沅挺尴尬的坐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谢从嘉说道:“江沅,你也知道佳佳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别多想。” 凌江沅“嗯”了一声。 漆煦吸了吸鼻子,这碗葱油拌面只吃到一半,突然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握住凌江沅的手站起来:“我们先走了。” 谁也没想到本来挺开心的聚会居然会闹成这样。 漆煦闷声骑了好久的摩托车,才说道:“我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事儿。” “和你无关。”凌江沅坐在后面,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说,“佳佳生气的是我之前的事儿……今天不过是借口发挥而已。当初本来也就是我不对,我……”凌江沅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漆煦直接从小区门口驶走了,“去哪儿啊?” “带你去吃好的。”漆煦说,“烛光晚宴的那种。” “不用。”凌江沅笑笑,“我都吃饱了。” “我还没饱,”漆煦说完还小声嘟囔道,“某人刚刚明明也只吃了几根面。” 凌江沅这才不说话了。 漆煦一路骑到了ICB的楼底,仰头望去,楼顶的旋转餐厅还亮着灯,看样子有不少人在吃烛光晚餐。漆煦把凌江沅脑袋上的头盔取下来,说:“早就想带你过来吃了,不过钱一直没攒够。现在好了,有了这二十万你想吃龙肉都成。” “吃什么啊?”凌江沅笑着问他。 “上去你就知道了。”漆煦把自己的头盔也取下来,挂在车头上,拖着凌江沅进了电梯后,才说,“至于回去读书的事情……” 他顿了顿,看向凌江沅,说:“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我才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好好劝我,如果你能够劝成功的话我就回去读书,怎么样?” “嗯?”凌江沅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这是你的未来,怎么还弄得需要我来负责一样了。” “你本来就该负责我的未来。”漆煦凑上前,不由分说的亲了亲他的嘴角,说,“谁让你比我大了九岁,还是我男朋友,是吧,叔?” 凌江沅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好吧。” 漆煦一脸得逞的样子:“成熟的人既然平时享受的成熟所带来的便利,那这种重要的时刻就是该承受相应成熟的责任。所以以后如果我没办法成功,全都是你的错。” 凌江沅:“……”他掐掐对方的脸,“不要脸的小混蛋,你故意的啊。” 漆煦挑眉笑了笑。 第43章 漆煦当然没有包场,他自己赚来的钱只足够在旋转餐厅的窗边大吃一顿。ICB大厦是S市最高的建筑,坐在这个位置俯瞰整个城市,有一种把全世界都纳入脚下的错觉。 右侧方的小姑娘在弹着钢琴曲,大概是现在已经过了饭店,所以旋转餐厅里面的人并不多。 凌江沅只点了一份牛排,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漆煦说:“又不是让你请客,你省什么。” 凌江沅轻飘飘的看他一眼:“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暴发户。” “二十万。”漆煦把那张卡给拍了出去。队里的人统一意见后把这张卡给了他,不过漆煦还是决定每个人转几万,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首歌是大家一起完成的。 “忘了,”凌江沅突然笑了,“你现在真的是暴发户。” 漆煦翻开菜单,点了四五个大菜,说:“就这些吧。” 服务员认识他,平时还会说上几句话,忍不住多嘴几句:“漆哥,两个人吃这么多菜吃不完的。” 凌江沅把菜单拉过去,认真的看了看,又删掉了三个。 “哎。”虽然面上挺无奈,但漆煦心里还挺开心的。凌江沅帮他省钱呢。 “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吃饭的?” 餐厅里只开了几盏很暗的灯,桌子的边缘放着两只小小的蜡烛,烧到了一半的位置,烛火轻轻的摇曳着,在桌面投出一条很长的影来。 凌江沅的面容在这昏暗之中影影绰绰,看上去像是在笑。 漆煦有些别扭的挪开视线,说:“吃个饭还需要想么。”漆煦当然不会承认,他第一天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就想带凌江沅过来吃一顿了。 这对于以前还在漆家的漆煦来说,是一件特别容易实现的事儿。可是当脱离了漆家的光环之后,漆煦才发现赚钱是真的很难。 凌江沅顿了顿,说:“这倒是。” “凌江沅,”漆煦喊他一声,“你不是说不插手我到底读不读书么?怎么突然改想法了?” 凌江沅低下头看了一眼表,笑道:“这是要开始计时了?”没等漆煦说话,他就道,“小煦,以前我和你的关系顶天了就是一层远方亲戚,我当然管不了你,也没有立场管你。但是现在不一样。” 漆煦的重点完全偏,想要挖出他口中的不一样:“现在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凌江沅无奈的看着他:“你听我说完。” “你先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凌江沅叹了口气,漆煦双眼在这昏暗的黑暗之中耀如繁星,瞳孔里闪着的,满是期冀,他在等他的答案。于是凌江沅压低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是男朋友。现在。” 漆煦满意的笑了,幼稚得很。 凌江沅这才有机会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圈子里有很多音乐人,特别是创作人,在出名了后仍然选择进修,你觉得仅仅只是为了刷学历吗?当然不是,当你到了一个境界之后,你会发现,你缺少的还有很多。” 他叹了口气:“你不知道的时候,会觉得知识不过如此。可是当你拥有了更多的知识后,会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浩瀚如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终点,你会变得更空乏,也更迷茫。可是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世界就是最狭窄的。你不是没有这样的条件去读书,没有必要放弃。” 漆煦垂下头,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桌子边缘,啪嗒啪嗒。 “更何况你和我不一样。”凌江沅说,“你创作只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读书或者不读书,对你的影响都不是很大。你去上学,也可以挤出空隙来写词。我相信这对于你来说不难,对吗?” “去高考吧。”凌江沅伸出手,很重的揉了揉他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如释重负般的说道,“去读大学。学音乐,流行或者民乐,任何,只要你喜欢。” 漆煦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凌江沅与他四目相对,眼睛里是温柔的力量。烛火仍然在漫无边际的摇曳着,好像没有可以落脚的终点。 漆煦最后妥协了:“那你总要给我点好处。” “你是为了我学的吗?”凌江沅无奈道。 “那当然啊。”漆煦大言不惭、厚着脸皮说道,“如果不是你劝我,我怎么可能会被劝动?” “好吧。”凌江沅拿他没了办法,只好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漆煦把放在桌面上的手收了回去,放在桌子下轻轻的搓了搓,他的肢体动作有显而易见的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你。” 说完还咽了口唾沫。 凌江沅没懂他的意思,略愣了一瞬,道:“我不是在这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漆煦突然站了起来,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往前靠了靠,他靠近凌江沅的侧耳,热气扑在对方的耳廓上,瞬间染透了对方的整只右耳。 漆煦很低的笑了笑。 大概是漆煦的动作太暧昧,也大概是对方的这个笑突然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凌江沅福至心灵的撇开了头,说:“别说了。” “我的意思是,”漆煦的声音和凌江沅的重合在一起,“我要上你。” 凌江沅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迅速过,一头小鹿被锁在胸腔里疯狂的跳跃着,想要冲破这厚厚的一层阻碍。和漆煦在一起的这些天,凌江沅从没紧张到这个程度——脸被一层薄薄的粉给染透,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凌江沅甚至没敢抬起头去看漆煦的眼睛。 尽管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就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坐了回去。 “害羞了?”漆煦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我还以为你不会害羞呢。” “哪儿去学的这些混话!”凌江沅把桌子上的抽纸拿起来朝着漆煦的方向一扔,瞪着他,却略有些中气不足,“小心我削你!” “凌江沅,”漆煦一只手撑在下巴上,认真的看着他,“我认真的。” 凌江沅还是瞪着他。 漆煦双手抱胸,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你不答应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明天我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凌江沅撇开头,硬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一个字,“好。” “反正读书——嗯?”漆煦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凌江沅怎么可能再重复第二遍,闷着声不说话。 漆煦笑了两声:“开学我会去的。”他顿了顿,说,“不用留级,我直接去读高三下学期就好。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没用。” 凌江沅正要说话,就又听到漆煦说:“你也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如此丧国辱权的约定,凌江沅后来回了家里才意识到,他不应该答应得如此的草率。毕竟不管怎么样,他都有自信漆煦不可能拒绝自己。但与其说是当时的凌江沅屈辱求全,倒不如说是……半推半就。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凌江沅掐了表:“八分钟。” “好无聊啊你。”漆煦说,“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不用这么认真的。” 漆煦得了好处,心情好得异常,说话时都是笑着的。 凌江沅跟他比起来,则是害羞大过其他。凌江沅没想到漆煦居然会在公开场合公然跟他说这些话,于是瞪他一眼,闷声说:“纸给我。” 漆煦抽了张纸给他。 凌江沅揉作一团,又往漆煦的脸上甩去。漆煦笑着接住了,说:“哎,你至于吗你。” “漆煦,”凌江沅说,“你必须给我考本科,不然那什么,你想都别想。” 漆煦调戏似的看着他:“那什么?哪什么?” “闭嘴!”凌江沅羞恼的骂道。 漆煦很懂适可而止的道理,立马抬起手缝上了自己的嘴。 菜品端上来,漆煦贴心的帮凌江沅把牛排切开了才往对方的方向推,凌江沅还沉浸在自己被坑了的状态下回不过神,没忍住嘴贱了一句:“我又不是没有手。” 漆煦非常爽快的挡回去:“在我面前你可以没手。” “……”凌江沅有些无奈的抬起头看他,“你今天是不是去买了什么《情话大全》之类的书看了?” 漆煦笑出声来:“没,自学成才。” 凌江沅拿他简直毫无办法。 漆煦去结账的时候看到了漆柔君。 对方站在走廊的尽头,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太对劲。 漆煦把卡递出去,输了密码,手揣在兜里往漆柔君的方向走去。 漆柔君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替漆煦理了理衣服的领子,问道:“和小叔来这里吃饭?” “嗯。”漆煦问他,“你怎么来这里?” “跟朋友约会。”漆柔君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奇怪。 漆煦“哦”了一声,突然道:“高三下学期开学我会回去上学的。” 漆柔君的神色微微一变,看着他的视线像是在揣量着什么,最后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漆煦眉头一挑,“这种事需要为什么吗?想去上就去上了呗。” 漆柔君还想再说些什么,漆煦已经冲她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上学的事儿改天我回去一趟再说。” 漆柔君只好点了点头。 她望着漆煦和凌江沅并肩离开的背影,突然靠在了墙上。漆煦似乎说了句什么,凌江沅侧过头来用手轻轻的敲了敲漆煦的脑袋,漆煦用肩膀撞了一下凌江沅,又伸出手,把差点被撞开的凌江沅拉了回来,与自己紧紧地靠在一起。 他们俩挨得有点太近了。 第44章 凌江沅和刘佳佳吵的那一架,最后不了了之。 大概是乐队里的人关系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根本就不太介意了,所以第二天凌江沅再去的时候,刘佳佳直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喊凌江沅去吃炸鸡。 于是谁也没有在提过这件事。 一月底,临近过年的时候,漆煦回了一趟家,虽然结局又是以吵架告终,不过因为漆煦打算回去继续读书的好消息,漆雄好歹最后把要打人的动作给憋了回去。 漆煦摔门而出,蹲在门口等着摩托车启动。 因为太冷了,所以到了冬天的时候这辆车总是需要费一点时间。 漆煦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空出来回复凌江沅的短信。摩托车启动成功的瞬间,门突然被推开了,只穿着薄薄一件大衣的女人从门里走了出来,略有些局促的看着他。 漆煦面无表情的坐上了摩托车。 女人这时终于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来:“小煦,这是你爸爸给你的卡。” 漆煦当着女人的面,毫无顾忌的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才道:“哦。”他伸出手把那张卡拿回来,揣进兜里,不要白不要,总比被这女人拿去刷了好。 女人有些扭捏的“嗯”了一声,又在自己的兜里摸了半天,突然掏出来一个红包。 她往前递了递,声音小了许多,但还是努力的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这是阿姨给你的新年红包,新年快乐。” 漆煦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红包了。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给红包。但母亲去世后,父亲忙于工作,疏于亲情,从来不会想到要在过年的时候准备一个红包。 女人见他没有动作,便伸出手去要把这个红包塞进他兜里。漆煦的眉头轻轻的皱起来,强忍着心里的烦躁,推开了对方的手:“不需要。” 然后他一脚踩下了油门,只留给女人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还没过年,街上的行人就已经裹上了厚厚的棉袄,漆煦是一个很耐寒的人,有时候都冻得手发红,为此凌江沅特地带他去买了一件很丑的羽绒服,穿上去活像是一只熊,漆煦非常的嫌弃。 但在凌江沅的强烈要求和威逼利诱下,漆煦还是穿过好几次。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卡布奇诺难得的假期也来了,到了晚上的时候仍然不太多人,李狼唱了一场就下来喝酒了。 他最近几场都不用吉他,因为那把烂吉他终于用不了了。漆煦也没看到他买新的。 他们几个人坐在门口,刘佳佳进来的时候带进门外的寒风,凛冽的刮在身上,谢从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说:“快关门!” 刘佳佳叼着烟,“啪”的一声把几张温泉票拍在桌子上:“兄弟们,过年有计划没?泡温泉去?” 谢从嘉“啊”了一声:“我得陪媳妇儿。” 刘佳佳说:“你数数有多少张票。” 刘佳佳拍下来的一共八张票,多带一个谢从嘉的媳妇儿绰绰有余。刘佳佳把椅子往后一推,坐下去,说:“老凌,把白婴也叫上吧。省得把票浪费了。” 凌江沅没想太多,点了点头:“嗯。待会儿给她打电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刘佳佳把温泉票收好,“狼?” 李狼也点了点头。 “这家温泉山庄是我哥新投的一个项目,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都成网红景点了,我好不容易磨着他要来的门票,”刘佳佳说,“里面除了可以泡温泉还能做烧烤,吃火锅,总之娱乐项目还挺多的。” 刘佳佳说到最后还笑了笑:“关键是特别多网红妹子去。肯定很多美女。” 一群人都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从卡布奇诺出去,凌江沅坐在摩托车上还在吹寒风的时候就给白婴打了个电话过去,那头自然应下,还说要把季娅一起带过去。 凌江沅挂了电话,漆煦正好踩下了刹车。 凌江沅从车上跳下去:“到了啊?” 漆煦没说话,臭着一张脸。 “又生什么气呢?”凌江沅无奈的伸出手摸了摸对方冰冷的脸,“都冻成这样了,还穿的这么少,你是真不怕感冒啊。” 漆煦缩了缩脖子,把手往凌江沅的脖子里一放。 冰冷的触感让凌江沅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抬脚就狠踹了一下漆煦:“漆煦!” “对你的惩罚。”漆煦说完,还更往里面去了点。 凌江沅气得一把拉开对方的拉链,冰冷的手钻入漆煦的毛衣里,掐住了漆煦的腰,还狠狠地搓了两把。 漆煦浑身一僵,往前靠了靠,紧紧地搂住凌江沅。 这个所谓的惩罚突然间就变了味道。漆煦的手从对方的后背滑到前胸,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对方滚烫的肌肤,凌江沅把手抽出来,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服拥抱他。 S市很少下雪,也从来不下大雪。 可是这一年下了一场不小的雪。 漆煦把手抽出来,也抱住了凌江沅,在初雪落下的时候,轻轻的吻住了对方的额头。 “给你的。” 有东西顺着漆煦略拉开一点的拉链缝塞了进去,冰冰冷冷的。漆煦愣了一瞬,抽出来,是一个红包。 “什么啊。”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凌江沅摸摸他的脸,“新年快乐,漆煦小朋友。” “永远长不大啊?”漆煦撇撇嘴,“那你岂不是每年都要给我红包?” 凌江沅笑着扯扯他的耳垂:“贪心。” 温泉山庄在距离S市大概四十公里的郊外,欧式建筑,从大门口往山里面看像是去了国外。几个姑娘闹着要照相,几个大老爷们只好舍命相陪。一张不满意,连着照了好几张。 漆煦一只手搂着凌江沅的脖子,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侧过头去认真的看着对方的侧颜。 凌江沅只是轻轻的笑着。在看不到的地方,与漆煦十指相扣。 这是漆煦在少年时代和凌江沅唯一的一张合照,他后来把它封锁在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抽屉里,从来也不去打开。 刘佳佳算得上是VIP,山庄的负责人非常给面子的安排了一整栋别墅给他们一行八个人。漆煦和凌江沅被分到一间房——还是一间大床房。 漆煦把自己的箱子摊开,东西都从里面爆出来。凌江沅看得头皮发麻:“你怎么收拾成这个样子?” 漆煦:“……” 出发前凌江沅忙着处理学校的事情,根本就没看到他的箱子是这个鬼样子。 凌江沅叹了口气:“你先下去看看,我理一下。” 漆煦很心安理得的出了门,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箱子里的衣服已经叠的整整齐齐了,凌江沅在洗澡。漆煦在外面死不要脸的问道:“叔,要不然我进来洗鸳鸯浴啊。” 凌江沅很不给面子的喊他“滚”。 漆煦笑着往床上一趟,当然也没那么的不要脸。 别墅里就一个很大的汤池,男女共浴,不过大家都很熟了,所以都没觉得有什么。凌江沅和漆煦窝在很边远的一个角落,直到刘佳佳那边喊过去玩真心话大冒险。 凌江沅觉得没意思,耐不住漆煦把他往那边拖。 刘佳佳他们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白婴抽到了真心话,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快来快来。”看到漆煦和凌江沅,谢从嘉的媳妇儿立马让出了一个位置。他的媳妇儿叫做林淼淼,是个笑起来很甜的姑娘。 漆煦推着凌江沅进了大圈。 方式是转中间台子上的啤酒杯,转到谁就是谁。 很不幸,凌江沅一来就中奖,选了真心话。由凌江沅的上家负责问问题。 林淼淼是个挺大方的姑娘,直接道:“嗯……初夜什么时候?” 凌江沅差点没直接给噎过去。 旁边的人都开始起哄起来,就连漆煦都掐着凌江沅的后颈皮直紧张。他屏息凝神的等了很久,才听到凌江沅说:“……还在。” “我去……”刘佳佳意有所指的看着漆煦,说,“我不知道该骂老凌不行还是该骂漆煦不行。” 凌江沅脸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温泉给醺的,有些无语的说道:“这里可还有未成年啊。” 一群人都笑了。 趁着继续转啤酒瓶的时间,漆煦悄悄地跟凌江沅咬耳朵,说:“或许就这几天呢。” 凌江沅掐了漆煦一下。 “又是我啊!”白婴有些无奈的说道,“今天这啤酒瓶跟我杠上了是不是?” “选什么?”谢从嘉问道,“哎,大冒险吧。都是真心话有什么意思啊。” 白婴倒是很大方的点头:“行啊,大冒险。大冒险的话就直接抽签吧?” 季娅把一旁放着的签盒拿出来。每个人手里拿了一个号码,签底说:“跟5号深吻十秒钟。”一群人又尖叫开来,一边尖叫一边问道:“谁是五号?谁是五号?” 漆煦看了眼自己的签,是六号,松了口气。 没人承认。 漆煦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握住凌江沅的手,把他的签拿了过来—— 5号。 漆煦的脸一下就黑了。 大概是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林淼淼提议道:“凌哥都有对象了,不然就不深吻了,亲一下额头什么的就行吧。” 一群人都点头赞同,刘佳佳还起哄道:“总不可能额头都不亲,不然玩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白婴耸了耸肩,站起身来,冲着凌江沅勾了勾手指头,说:“过来。” 大家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凌江沅也不是玩不起的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就站起来。白婴往前迈了一步,一只手握住凌江沅的肩膀,踮起脚就要去亲他的额头。 但她的嘴唇却突然落了空。 漆煦阴着一张脸,直接拽着凌江沅的手腕就往自己的怀里一扯,凌江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漆煦打横抱了起来,闷声不作响的上了岸。 一群人全都傻住了。 直到白婴的轻笑打破沉默:“愣着干什么,可不是我不愿意啊。继续吧。” 门被狠狠地拽开了,漆煦一下子把凌江沅扔到床上,连灯都来不及开。 凌江沅有些无奈的撑起上半身,说:“这可是你要玩的啊,你生什么气呢。” 漆煦站在窗边闷不做声的看着院子里玩游戏的那群人。 凌江沅和谁亲他都不气,他就气白婴——但这样的话漆煦怎么可能说出口。 漆煦点了根烟,刚吸了一口,就听到凌江沅咳嗽了两声,于是又把烟灭了,说:“你最近怎么老是咳嗽。” “感冒一直没好呢。”凌江沅说完,冲着漆煦挥了挥手,说,“过来。” 漆煦在凌江沅的面前半蹲着。凌江沅就势揉了揉他的脑袋顶,说:“别生气了啊。”说完还亲了亲他的额头。 漆煦一下子抬起头,吻住了凌江沅的嘴角,凌江沅浑身都发软,被漆煦****逃脱不开,整个人都被漆煦圈起来。 …… 漆煦往上靠了靠,在黑暗里看着凌江沅半眯着的双眼,问他:“凌江沅,你是不是喜欢过白婴?” 凌江沅愣了一瞬,然后就笑了,说:“你脑子里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漆煦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气得咬住他的下嘴唇,几乎是撕咬一般的亲他。 …… 刮蹭着的时候凌江沅略有些意乱情迷的抓住了漆煦的头发,保持着尚存的一丝理智说:“小煦,别……” …………………………………… ………… 漆煦吃痛的停下动作,看向凌江沅。 凌江沅的眼神朦胧中带着迷茫,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来,但还是很坚定的说:“别。” 漆煦有些委屈的把头埋入对方的颈窝,吐出一口浊气:“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凌江沅说:“你还太小了。” 漆煦突然就很生气。 凌江沅揉了揉他的头发以表安慰:“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好不好?” 漆煦闷着声音说:“还有半年。” “嗯。”凌江沅点了点头,“没有半年了,只有一百三十多天。” 漆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尽是凌江沅身上很淡的薰衣草味。 凌江沅说:“加油,小煦。” 想做的事情没做成,漆煦只能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他把凌江沅亲得喘不过气来,捂住他的嘴求饶:“你不困吗?”说话间还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略平缓几分。 漆煦一下子吻在他的手指上,舌尖轻轻舔舐对方的指尖,说:“不累。我现在比谁都精神。火下不去我能精神一整晚。” 凌江沅拿他没办法,只能掐了掐漆煦的脖子:“再不睡明儿就别想起了。” “你打算干什么。”漆煦眼睛亮亮的,明显很期待的看着他。 凌江沅:“……”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我求你,行吗?我今天基本上没睡觉,早就开始晕晕乎乎的了,被你在这里趁火打劫。” 漆煦憋闷的“哦”了一声,终于从床上翻起来,说:“那我去洗个澡。” ……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emm懂 第45章 一群人本来是约了第二天一大早就爬山到山顶去看日出,没曾想昨天晚上玩得太过火还喝了点酒,第一个人醒过来时都已经上午十点了,干脆捂住枕头继续闷头大睡,等到中午十二点时,山庄负责送餐的人员过来找不到人,才万般无奈的给刘佳佳打了个电话。 刘佳佳一个一个的喊起床,大家一边吃午饭一边商量,最后决定再睡个午觉,三点钟出发爬山,去山顶看日落。 三点整,一群人整装以待,终于出发了。 漆煦和凌江沅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完全没理会刘佳佳比赛的提议。 他俩决定悠悠闲闲的爬。 这座山名叫佘山,早年间还没有被开发出来的时候,基本上是荒无人烟的,但近几年爬山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在山脚还能看到卖矿泉水和零食的小摊贩。 爬到一半,几个姑娘开始有些受不住了,季娅更是喘着粗气直喊“我要放弃”,白婴在一旁扶着她,拧着眉头说:“不然我背你啊?” 季娅一边摆手一边摇头,想说话却说不出口来。 林淼淼已经被谢从嘉背了一会儿了,一看这情况便说:“白姐你也是个姑娘怎么背得动啊,不然——”林淼淼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刘佳佳的身上,“让小佳佳背呗。” 季娅终于把话说出口来:“我能行。” “江沅,”白婴看了几圈,最后觉得还是凌江沅最靠谱,“你帮忙背一下。” 凌江沅“嗯”了一声,往前迈了两步,还没来得及蹲下去,就被漆煦一下子给拽着又站直了。他愣愣的回头看一眼,看到漆煦面无表情的半蹲下去,说:“我来。”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只季娅不断地摆手欲要拒绝。 白婴干脆拖着她过来,直接把季娅朝漆煦的身上摁去。 漆煦体力挺好,背一个小姑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心里到底不爽,步伐就加快了一些。 凌江沅在他身后紧赶慢赶的,最后颇有些无奈的问道:“你走这么快干嘛?” 漆煦不说话。 季娅两只手虚扶着漆煦的肩膀,很尴尬的扭了**体,终于说:“不好意思啊漆哥,那什么,不然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了。我就是刚刚一时间没喘过气来。” 漆煦还是不说话,闷不做声的往上爬,弄得季娅全程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漆煦就这么一直爬到了山顶,还是第一名。 季娅终于被他放下来,道了谢就忙不迭的跑了,想离这团正在燃烧的火焰远一些。 凌江沅落到最后才上来,漆煦看着山脚的风景,眼角余光往凌江沅的身上扫。 凌江沅走近了,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说:“好看吗?” 漆煦的气过去了几分,“嗯”了一声:“还不错。” 漆煦就这点好,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生再大的气都不会过夜,凌江沅不知道该说他不记仇,还是该说他没长记性。 “还不错……”凌江沅笑了两声,“你刚刚气什么呢?” 漆煦盯着山脚看了很久,指尖微微一动,他没敢看凌江沅,却用很低的声音问了一句:“凌江沅,你喜欢上我了吗?” “什么?” 凌江沅好像没有听清。 好像。 其实漆煦这段时间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对于凌江沅来说,到底什么才算是喜欢。凌江沅似乎也从来没有主动对他说过——关于爱人,而非长辈的喜欢。在凌江沅的面前,他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不成熟长不大的幼稚小孩,而对方则一直自持于长辈的身份。 漆煦甚至有些怀疑凌江沅当初答应自己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漆煦还想再问一遍,但那边白婴突然喊了声:“你们俩在聊什么悄悄话?不来加入集体活动?” “在干什么?”凌江沅笑着迎上去。 漆煦看着凌江沅的背影,对方似乎很少时候是不笑的,不管是面对任何人他都能做到把笑容挂在脸上。 但其实真正的凌江沅是这样的吗?漆煦不知道。 而凌江沅也时常在逃避漆煦偶尔的追问,他心中似乎有一个自己密闭的空间,这扇门只对漆煦开了一条缝,却没把钥匙亲手递到漆煦的手上。 漆煦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至少凌江沅还对自己开了条缝。 “我希望——”刘佳佳的声音仿佛穿过了云层,在这片山野之间扩散开来,“以后卡布奇诺可以成为——比草乐队还要出色的乐队,我们要走向国际,走向世界,走向宇宙!” 原来在喊愿望。 幼稚。漆煦在心里评价了一句,但还是往人群中走去。 林淼淼许的愿是和谢从嘉平淡的在一起一辈子,季娅希望自己可以考上研,白婴希望自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谢从嘉握住林淼淼的手,希望音乐和爱情可以兼得。 李狼的声音很沉,不像是在吼话,像是在自言自语,被风吹散在这山野之间,没人听见他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也没有再去逼问。 视线都落到凌江沅和漆煦的身上,漆煦顿了顿,说:“太幼稚。” 凌江沅“哎”了一声,揉揉漆煦的脑袋,放开了自己的嗓门,道:“那我就希望——” “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心想事成。” 其他几个人找了个空地准备烧烤,漆煦溜到另一边的杂草堆里点了根烟。 还有个几分钟就得日落了,他一只手撑着地面,仰着头看向已经有点要日落趋势的天空。 脚步踩在杂草上的声音格外明显,漆煦没有回头,但因为微风带来的对方身上的薰衣草气味,也能很明显的猜测到来的人是谁。 凌江沅在他的身边坐下,从漆煦的烟盒子里叼出来一根烟,往前凑了凑,点燃。 “刚刚为什么不喊?”凌江沅看着他问道。 “……太幼稚了。”漆煦说,“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这种喊一喊才会成功的事情。” “每一年的生日蛋糕上总要插蜡烛让我们许愿,”凌江沅笑道,“但那也只是寄托我们美好的希冀而已,应该没有人真的觉得许了愿就真的可以成真。” 漆煦看了眼凌江沅,“哦”了一声。 “如果让你许愿,你想许什么?”凌江沅问他。 “不知道。”漆煦吐了口气,脑子里居然认真的开始思考起来这件事。 凌江沅笑道:“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生气,我惹你了?” “是啊。”漆煦斜睨他一眼,“你就是惹我了。” “好吧。”凌江沅搓了搓对方的肩膀,“那怎样小漆才可以原谅我?” 漆煦眼睛一亮:“不如我们把考上大学的约定挪到——” 凌江沅捂住对方的嘴:“这个不可以。” 漆煦“呸”了一声叹口气。凌江沅又道:“其他都可以。” “其他都可以?”漆煦往后一靠,两只手都撑在杂草堆里,盯着逐渐暗下来的黄昏,想了很久很久,才漫不经心的随口道,“那你跟我告白吧。” “嗯?” “刚刚不是玩寄托美好希冀的游戏么,”漆煦扭过头,一脸兴味的看着他,“你对着山跟我告白也顺便寄托一下你和我之间的美好希冀吧,我爱你之类的。反正你也没对我说过。” “你还真是……”凌江沅无奈的笑笑。 喜欢一个人,就要全天下都知道。在凌江沅看来,是一件特别幼稚的事情。但漆煦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喊还是算了。”凌江沅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漆煦早料到有这个结果,倒不是很失望。他知道以凌江沅的性格,如果真喊了,那才是让他大跌眼镜。 漆煦耸耸肩:“随你。” “给你唱首歌吧。”凌江沅说,“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也写过歌?这歌我没给别人听过,让你听试试?” 漆煦这才起了几分兴趣:“我去跟李狼借吉他。” 日落开始了。 整片天空都被橘黄色给染透,逐渐氤氲开来的颜色愈发浅淡,接近地平线的位置,光线却格外的刺眼。晚霞铺满了山头,伸出手便好像能够触碰到那暖黄色色彩一般,这种时候是一天最令人放松的时候,远处传来已经弄好的烧烤香味,连四周的寒冷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暖了许多。 李狼的烂吉他上次被砸坏,又有段时间没被李狼碰过,弹起来有些错音,但凌江沅还是坚持的弹完了整首曲子。 漆煦没想到这居然是一首写爱情的歌。 其实这首歌写得很好,虽然和摇滚完全无相干,缓慢的曲调却像是把所有的欢喜和初尝爱情的喜悦唱入其中,一点一点的浸没在心底。凌江沅弹吉他的时候只坐在那里,很安静的嗓音从他的喉咙里吐出来,一瞬间将漆煦整个白日的不爽都给淹没了。 漆煦的心里酸酸涩涩,又有并不明显的甜萦绕其间,他抬起头与凌江沅四目相对,看到对方冲他轻轻的笑了笑,然后问道:“好听吗?” “……嗯。”漆煦点头,“好听。写给谁的?” “以前写的。”凌江沅说,“只唱给你听过。” 第46章 这个冬天过得格外的快。 漆煦的整个寒假,要不是泡在卡布奇诺的地下室里和大家一起吃烧烤吃炸鸡唱歌疯狂,要不就是窝在凌江沅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凌江沅在客厅忙碌的背影,还有等待他的早已经做好的一日三餐。 二月初,漆煦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带漆煦去学校里报道的是漆柔君,漆煦虽然跟学校申请了住校,这样才能偶尔找到时间来凌江沅这里。最开始漆柔君是不同意的,但漆雄表示随便漆煦,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漆柔君带漆煦去超市买一些日用品,一边唠唠叨叨:“学校里不比家里,你这个性格和室友们处成哥们我就不抱希望了,但你一定不能跟他们闹矛盾,以免影响了学习。” 漆煦头都大了:“你怎么这么多话,比凌江沅还唠叨。” 漆柔君拿毛巾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视线从漆煦的身上扫过,顿了顿才问道:“你这段时间,和凌江沅相处得还不错吧?” “挺好。”漆煦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怎么说也是你的小叔,”漆柔君说,“照看了你这么久,改天我有时间了,还是要亲自登门感谢一下。” “不用。”漆煦说,“他不是那种求利的性格。” 漆柔君停下步伐:“我很少看你跟别人相处得这么好。”漆柔君的视线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光芒。 漆煦不怎么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就算漆柔君知道了,他也无所谓。 不过他也不会主动告知自己和凌江沅的关系就是了。 见漆煦不回答,漆柔君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说道:“小煦,你自己要有分寸。” 把东西之类的都给归置好已经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漆煦陪漆柔君吃完晚饭,把漆柔君送上了出租车,才给凌江沅打了个电话。 凌江沅在卡布奇诺,让他赶紧过去,有重要的事儿。 漆煦到了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李狼的生日,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凳子中间摆了个蛋糕,是林淼淼做了特地让谢从嘉带过来的,上面只插了一根蜡烛。刘佳佳见漆煦进来,立马起哄道:“你终于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打算给礼物所以直接逃了呢!” 漆煦心道他还真没准备礼物。 不过凌江沅估计早就想到了这档子事,拿了个吉他盒出来,说:“这是我和漆煦一起送的。” 谢从嘉凑上前:“你买了把新的吉他啊?” 刘佳佳说:“不能吧,就算买了把新吉他,狼也不可能用啊,他那么恋旧情。” 凌江沅把吉他盒打开,刘佳佳一脸失望:“还是以前那一把。” “嗯。”凌江沅说,“不过修复的价格可比买一把新吉他的价格贵多了,狼可千万不能嫌弃我——嫌弃我俩抠门。” 谢从嘉拿出来端详一阵,发现弦全都换了上好的,连吉他的其他地方也都给补了。李狼拿在手里试着弹了一下,音色居然比以前更好,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说:“谢谢。” 漆煦还给李狼转了一千的红包,当做自己的生日礼物。 刘佳佳直骂他庸俗不用心。 谢从嘉乐呵呵的:“我们都以为你这么晚过来是去买礼物了呢。” “没。”漆煦随意的说,“今天学校开学,我去报道。” 漆煦这句话一出口,气氛倏地凝固住了,一时间没人说话。谢从嘉顿了顿,正要开口,刘佳佳却扭头看向他,问道:“你回去读书了?” “嗯。”漆煦点点头,也有些出神,“凌江沅没告诉你们?” 刘佳佳眉头轻皱起来,说:“没。” 谢从嘉清了清嗓子,视线从刘佳佳的身上扫过去,迅速的转移话题,道:“佳佳你买的什么礼物啊?拿出来看看。” 漆煦被谢从嘉轰出去拿外送,今天是李狼请客吃中餐,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人,漫不经心的叼着烟往地下室走,走到走廊尽头时却发现门合着,只留出一条缝。 漆煦没想太多,上前就打算推门,但手放在门上的瞬间,刘佳佳的声音却从门缝里泄出来:“凌江沅你有病吧。” 漆煦的动作顿住了。 他垂下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却放下了手。 “你有想过漆煦回去读书意味着什么吗?”刘佳佳语带嘲讽的笑道,“我他妈算是明白了,你从来就只把卡布奇诺当个屁。” 屋子里没人说话,沉默蔓延之中,凌江沅突然响起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的突出。 他说:“他是有继续读书的机会的,为什么不让他继续?” 语气很平静,但又带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凌江沅说完这句,甚至微微抬起头看向刘佳佳,眼神一定:“我们谁都不能这么自私。” 刘佳佳终于被激怒了,他伸出手就狠踹了一脚放在一旁的架子鼓,鼓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cnm凌江沅你说谁自私呢!?你好意思说我们自私吗你——”刘佳佳抬手一拳就要落到凌江沅的脸上。 谢从嘉脸色阴沉的去挡,凌江沅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任由两人动作。 门猛地被踹开来,响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有回音,格外明显。 漆煦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凌江沅的前面,把对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紧紧地握住凌江沅的手,说:“你想干什么?” “*。”刘佳佳的拳头没能砸下去,被谢从嘉挡住了,他一脚又把那个放在台子上的蛋糕给踢飞,指着谢从嘉的鼻子骂道,“你们一个二个的都站在凌江沅那边是吧?!是不是忘了当初背叛我们的人到底是谁了?你们特么的是不是犯贱啊?啊!” 刘佳佳说完明明自己更生气,眼眶却红了。 谢从嘉沉默的撇开了头,视线挪开。 李狼抱着吉他,定定的看着已经支离破碎的蛋糕,说:“浪费了。” 凌江沅抿抿唇,声音很低的响起:“抱歉,但我和漆煦的事情不一样,我……” 漆煦猛地一下握住凌江沅的手,把对方往自己的怀里一拉,打断凌江沅的话:“歌我依然会写,反正你们这个乐队少了我在这里又不会有什么。”他的脸色很难看,双眼里更是满布阴翳。 “小煦……”凌江沅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似乎想说什么。 漆煦一把拽过凌江沅的手腕,扯着他就往外走:“既然这里没人欢迎你,还在这里留着干什么?!” 漆煦把门摔得啪啪作响。 漆煦启动摩托车,侧头看着凌江沅。 凌江沅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吐出一口浊气,说:“小煦,你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漆煦看着他:“我陪你?” “不用,”凌江沅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抱歉。”凌江沅扭头离开。 漆煦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角落里,终归是没忍住把手里的头盔往地上一砸,狠狠地咒骂一声。漆煦把摩托车钥匙抽出来,随意的往地上一倒,蹲在街边抽烟。 漆煦藏在卡布奇诺酒吧外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看到过了十分钟左右,刘佳佳也阴着一张脸离开了。来接他的车是一辆奔驰。 漆煦抽完一整根烟,谢从嘉也走了出来,漆煦本以为他是要回家,却不想谢从嘉在原地左右看了会儿,然后迈开步伐往漆煦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片阴影笼下,漆煦没抬头,谢从嘉却道:“能借根烟吗?” 漆煦从烟盒子里抖出来一根,用打火机替谢从嘉点上。 谢从嘉在漆煦的身边坐下,说:“我家那个不许我抽烟,今天回去铁定挨一顿骂。” 漆煦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你应该知道吧。”谢从嘉叹了口气,浓浓的烟雾从他的嗓子里吐出来,“几年前江沅辍学来跟我们搞乐队的事情。” 漆煦“嗯”了一声:“知道。” “那时候我们都挺认真的,把这事儿当做是毕生梦想。”谢从嘉说,“后来江沅跟你一样的情况,得高考,其实我那时候也得高考,不过我这个人吧,不求上个多好的大学,所以混混也就过去了,但江沅不一样。” 谢从嘉说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他为了高考,不搞乐队了,回学校了,刘佳佳那时候把自己的贝斯砸了,说他再见江沅他就是猪。结果后来凌江沅考上了大学,过了一段时间,还是刘佳佳去找的他,问他要不要继续。别看刘佳佳平时二不挂五不着调,其实真的挺喜欢卡布奇诺的。” 漆煦“哦”了一声:“能理解。”虽然能理解,但漆煦还是很不爽凌江沅受欺负。 “那时候本来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机会,因为凌江沅的放弃,我们所有人都错失了那个机会。在遇到你之前,我们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机会,”谢从嘉笑笑,“所以虽然刘佳佳没问他原因,也没说什么,其实心里一直怨着呢。” “那你呢?”漆煦侧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谢从嘉,“你不怨?” “不怨。”谢从嘉摇摇头,“我能理解。因为李狼和刘佳佳都不知道……” 谢从嘉垂下头,笑了一声:“凌江沅是你的远方亲戚,你应该知道他家是个什么情况。” 漆煦愣了一瞬,他还真不知道。所谓远方亲戚就是不了解,他只晓得凌江沅的爹凌渡的老婆是自己的姑婆,八竿子打不着。 “你不知道?”谢从嘉愣了愣,“江沅的母亲叫做姜蓉。” 漆煦愣了一瞬,他的姑婆不是应该姓漆吗? 谢从嘉解释道:“江沅是凌家的私生子,八岁那年才回了凌家。凌渡的原配也是那一年去世的。想想也是,那个时候你甚至还没有出生。”谢从嘉叹了口气,“我和江沅的关系一直不错,高中是同宿舍的舍友,所以对他家的事情知道一些。” “江沅当初辍学搞乐队,姜阿姨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姜阿姨这个人,怎么说呢,”谢从嘉顿了顿,斟酌着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望子成龙吧。很希望江沅可以成功,甚至到了有点疯魔的程度,再加上凌家本来只有一个……有点残疾体弱多病的儿子,所以有了江沅之后,凌家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江沅的身上。” “当初江沅辍学的事情闹出来之后,”谢从嘉叹了口气,将手里那只烟的烟灰弹下去,垂下眼,“到了一种很夸张的地步,满城风雨都形容不了,我只知道当时江沅是受姜阿姨的威胁还是回了学校,放弃了乐队,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谢从嘉沉默很久之后,漆煦都没有说话。 他看着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才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刘佳佳和李狼?” “这是江沅的隐私,我答应过他不跟乐队的人提起。”谢从嘉笑笑,“但你不一样,你是男朋友嘛。” “我觉得我没什么不一样。”漆煦闷声道,“知道的还没有你多。” “其实我很久没有看到江沅这么开心了。”谢从嘉说,“以前我们一起搞乐队的时候他挺开心的,也对未来充满着憧憬,但后来很少就见他笑得这么开怀了。你们俩在一起之后,我才稍微找回了一点当年的感觉。” 谢从嘉说完,拍拍屁股站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淼淼还在家等我,我走了啊。” 漆煦冲他挥了挥手,烟雾弥漫之中,看到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 漆煦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扭过头去正好看到李狼的那把破吉他。 李狼站起身,看着他。 “……”漆煦咳了一声,“你……” “我在后面抽烟,”李狼说,“不是故意听的。” 漆煦:“……” 李狼干脆迈过花台,在漆煦的身边坐下:“刘佳佳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用太介意。” 漆煦“啊”了一声,有些不解。 李狼说:“我替他向你道歉。”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这不仅仅只是我们的乐队,也是你的。” 李狼说完起身就走了。漆煦这时才反应过来李狼这句话是在回应他刚刚生气之下说出来的那一句“反正你们这个乐队少了我在这里又不会有什么”。 漆煦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声“李狼”。 李狼步伐没停,但放缓了些。 漆煦于是说:“我不会放弃的。” 李狼顿了一瞬,然后高举起自己的右手,将自己的大拇指竖了起来。头都没回。 第47章 漆煦回家的时候凌江沅已经回去了,桌子上甚至摆了一碗蛋炒饭。 听到动静他站起来,把衬衫袖子往上面挽了挽,说:“回来了?我去帮你热一下饭。” 蛋炒饭已经冷得冰凉,漆煦用筷子搅了一下,说:“不用,我没饿。” 但凌江沅还是很坚持的把蛋炒饭端回厨房回了一下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漆煦已经做好了回来安慰凌江沅的思想准备,却不想这人表现得和往常无异,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切入。等到凌江沅把热好的蛋炒饭递到他手里的时候,漆煦才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凌江沅顿了顿,说道:“有什么想说的?” 漆煦看着他,幽深的瞳孔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凌江沅叹了口气,道:“就算是有什么要说的,也是跟佳佳说。这件事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漆煦一只手握住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凌江沅要转身离开的动作,“凌江沅,你的一切都跟我有关,我也有知情的权力。” 漆煦心里的那窜小火苗再也按捺不住的往上窜,看着凌江沅那双平淡的双眼,真是恨不能以伤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去激对方。 但他强忍住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足足十秒钟,凌江沅才无奈的说道:“我的心情已经自己调过来了,别让我因为你再难受,好吗?” 他仍然什么都不说,把自己牢牢的锁在狭窄的枷锁里。但他换了一个表达方式,找到了漆煦的软肋。 漆煦不希望凌江沅难受。 漆煦松开手,捏着筷子恶狠狠地敲着碗沿,也恶狠狠地说道:“随你。” 碗里的蛋炒饭着实没什么胃口,漆煦起身打算倒掉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被人给轻轻的搂住了肩膀,漆煦浑身一僵。 凌江沅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给我个拥抱就好。” 漆煦转过身搂住对方的腰,凌江沅微微弯腰,将头靠在他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漆煦便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 凌江沅说:“谢谢。” S市的一中学习任务非常紧,从早上七点开始早自习,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晚自习,冲着凌江沅答应的条件也要考上本科的漆煦,进入这样的学习状态之中变得非常的忙碌起来。好不容易中午得来的一个小时午休时间,也并不能完全见到凌江沅,有时候凌江沅也在学校忙自己的事情。 两人的时间几乎完全错开来,开学一个星期之后漆煦去算自己和凌江沅见面的时间,居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心里登时跟猫抓了似的。 下午的第一节 课是体育课,班上的同学都下去放松,漆煦计划了一中午,终于得来机会翻墙出了校门。 凌江沅的学校离S市一中略有些远,他摩托车开了十多分钟来抵达目的地,一边给凌江沅打电话一边往学校里走。 “小煦?”凌江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这个时间段,你不是在上课吗?” 漆煦一只手揣在兜里,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现在在你学校,你在哪里?” “你怎么在我学校?”凌江沅那边有什么东西打翻了的声音,紧接着是低低的道歉,凌江沅手忙脚乱的做完那边的一切,才说,“你在哪个位置?” “校门口的图书馆。”漆煦停住步伐。 “在那里站着等我。” 凌江沅来的时候漆煦正在玩打火机,火苗被摁起来又熄灭掉,凌江沅直接上去把他的打火机给抢了:“学校里专门有老师逮吸烟的。” “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漆煦眼睛一亮,站起来,紧紧地抱住凌江沅,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鼻腔被薰衣草的味道沾满,才满是委屈的说道,“我好想你。” 凌江沅本来准备了一腔要骂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他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说:“吃饭了吗?” 漆煦本来吃了,但说没吃。凌江沅替他理了理翘起来的头发,带他出去吃烤肉。 凌江沅一边替他烤肉一边听到漆煦问他:“你刚和谁在一起?” “没谁。”凌江沅说着将一片五花肉塞进他的嘴里,“后天就过双休了,你急什么?” “我那都不叫双休好吗。”漆煦嘟囔道,“就星期天下午有五个小时时间,算个屁的双休。” 这五个小时的时间,也是凌江沅和他约好的,唯一两人可以相处的时间。 漆煦恶狠狠地看着凌江沅:“凌江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勾搭什么学弟学妹的,不然怎么你看上去都不想我呢?” 凌江沅被他逗乐了,伸出手捏了捏漆煦的脸,说:“你别瞎想,我只是觉得你最后一百多天的时间,一定要好好认真的努力,才有可能达成我给你的目标。” 漆煦不说话。 凌江沅又问他:“开学摸底一测多少分啊?” 漆煦:“……”那点分数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考得不怎么样吧。”在凌江沅意料之中的表现,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定个目标,离下一次二摸还有一个月,我们争取可以摸一下本科的边,行么?” 漆煦“嗯”一声:“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事事都想着好处?”凌江沅无奈,“你想要什么?” “答应我一个条件?”漆煦眼睛一亮,坐直身体,双眸熠熠的看着他。 “……”凌江沅倒是很爽快的点了点头,“好。” 漆煦立马把凌江沅放到自己碗里的那几块肉都给吃完了,抬起头发现凌江沅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眼里闪烁着莫名复杂的光芒。 “我脸上有东西?” “没。”凌江沅收回视线,沉默了一瞬,才说道,“漆煦,你要认真读书。” 漆煦有些不耐烦了,敷衍的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他撇开头去,看到马路对方有个坐着轮椅,脸色苍白的小男孩盯着他的方向,登时愣了愣。 凌江沅问他:“怎么了?” “……没。”对方好像只是随便看着哪个地方,和漆煦四目相对后便挪开了视线。漆煦也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看到了一个好像有点可怜的小屁孩而已。” 这一次的双休漆煦没能得偿所愿的和凌江沅独处,因为卡布奇诺得知他只有这五个小时的时间,特地在那个时间段安排了开会。漆煦一进去,脸上就写着“我现在很烦”五个大字。 李狼抱着自己修复好的吉他弹曲儿,谢从嘉看到他招了招手:“小同学学习得如何啦?” 漆煦嚼着口香糖说“还行”。 刘佳佳在一边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真好,还有机会学习呢。像我们早成大龄考生了。”刘佳佳家里虽然有点钱,但因为一直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高中混到毕业就没读了。 凌江沅来的时候带了吃的,分到刘佳佳那里,他有些生硬的撇开了头,没去接。 凌江沅的手顿在半空中,最后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漆煦把自己这个星期写的两首词拿出来:“实在是没什么时间,好不容易挤出来两首,你们看成不成。” 本子被四个人来回的传阅一遍,地下室陷入无边的沉默之中。 最后是刘佳佳率先开口,他站了起来,将本子往桌子上一扔,很刻薄的评价道:“垃圾。”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刘佳佳说:“跟之前你写的词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所以我就说,心思全放到读书上了哪还有时间管我们卡布奇诺,”刘佳佳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我看我们几个还是趁早做准备,自己自食其力……” 漆煦一下子站了起来。 “佳佳!”谢从嘉终于听不下去的打断刘佳佳的话。 “刘佳佳。” 凌江沅的声音响起来时,漆煦愣了一瞬,竟把心头那乱窜的邪火都忘了,只撇过头看着凌江沅的方向。 在漆煦的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凌江沅这样的表情。 皱着眉头,嘴角轻轻的往下撇着,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漆煦莫名的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又坐下去。 凌江沅反而定定的盯着刘佳佳,一字一顿的说:“你对我的怨火,不要发泄到其他人的身上,可以吗?” “我没有啊。”刘佳佳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我实话实说而已。” 凌江沅挡住了漆煦的视线,似乎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漆煦没有听清,但刘佳佳的表情猛地一下变了,居然抬起拳头打算动手。 李狼从台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刘佳佳的手腕,往后轻轻的推了一下。 气氛几乎到了一触即燃的状态。漆煦也终于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那就考完再继续。”李狼说。 谢从嘉点头:“是啊,考完再继续。” 刘佳佳似乎冷静了一下,但话中仍然带刺:“也是,反正这么多年都浪费过去了,再多浪费几个月,也没什么——”刘佳佳看向凌江沅,轻嗤一声,“凌江沅,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那谁知道这几个月过去之后,你又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浪费时间的理由呢?我们不会等到七老八十了才等来那个机会吧?” 凌江沅咬紧牙关,腮帮子上下动了好几下,漆煦几乎以为他要冲上去了,但最后他仍然什么都没说,像往常一样扭头离开。 房门被重重的摔上,刘佳佳反倒不乐意的扭过头冲着凌江沅离开的方向虚踹一脚,骂道:“*!凌江沅有本事你特么跟我干一场!” 刘佳佳邪火无处可泄,这边漆煦却揪住他的领子“砰”的揍了一拳,刘佳佳当场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漆煦。 漆煦说:“满足你。” 然后他迈开步伐追着凌江沅的方向去了。 凌江沅在喝闷酒,漆煦经过前台时季娅拽着他的衣服说:“你们又吵架了?” “不是我,”漆煦道,“与你无关。” 季娅撇撇嘴,把一杯烈酒端给漆煦,说:“他点的。帮我带过去吧。” 漆煦把那杯酒直接给倒了,季娅气得直瞪眼:“漆煦你——” 漆煦扭头就走。凌江沅靠着沙发半眯着眼,衬衫掀起来右下角,露出他白皙的肌肤,四周有无数道眼光紧紧盯着那片不小心泄露的春色,漆煦气得心头直窝火,径直上前替对方把衣角扯下来,直接怼上去吻凌江沅的嘴唇。 四周的视线这才撤回去。 凌江沅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咬了一下,漆煦被他咬得嘴角一疼,“哎”了一声。 “……你啊。”凌江沅缓过神来,已经有几分醉意。 漆煦说:“干嘛不揍他。” 凌江沅笑了笑,没说话。 漆煦又说:“我帮你揍了,狠狠地揍了一拳。”说着摸摸他的脸,“舒服点了没?” 凌江沅愣了一瞬,漆煦几乎以为凌江沅要开口骂自己了,但没想到凌江沅却突然往前凑了凑,抱住了他,然后这个拥抱变得越来越紧,漆煦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漆煦禁不住开口道:“要干点什么回家干啊。” 凌江沅没说话,但漆煦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好像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顺着往下滑去,滑到他的心口,一路只剩下泪痕。 漆煦意识到那是什么,手足无措的握住凌江沅的腰,低声喊道:“凌江沅?” 凌江沅没说话,漆煦只好紧紧地抱住他,尽管此刻他已经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漆煦以为凌江沅不会哭的。 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看到凌江沅哭过,哪怕一次。 凌江沅过了很久才松开了一些劲儿,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凌江沅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是道歉:“抱歉,我……” “你道什么歉。”漆煦很野蛮的揉了揉凌江沅的后背。 “不该在你面前……情绪这么脆弱的。”凌江沅很轻的说到。 “傻/b。”漆煦骂道,“下次哭得更大声一点吧,这样我才能有更充足的理由安慰你。” 凌江沅身体微僵,过了良久,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谢谢你,小煦。” “不要道谢,”漆煦说,“换成更实际的行动吧,亲一下我怎么样?” 凌江沅终于笑出声来。 漆煦这颗紧了一整晚的心脏,此刻终于放松了一些,于是抬起头替凌江沅擦干净睫毛上还残存的一滴泪珠。 第48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漆煦才是真的极少见到凌江沅。这人好像突然就忙了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卡布奇诺仍然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那天的争吵像是没有发生过,漆煦进去的时候刘佳佳甚至还问他今天难道不用去找凌江沅吗。 漆煦也有些奇怪:“他没来?” “没。”谢从嘉叹了口气,“那天走了之后就没来过了。发短信打电话什么的倒是有回应,不过每次喊他过来排练都说自己有事来不了。” “他最近有点奇怪。”李狼难得的插嘴道,“上次在街上遇见他了,看上去也挺不对劲的。” “哦。”漆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去学校找他。” 漆煦一边给凌江沅打电话一边往对方学校去,手机打了一路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漆煦只能在学校里找人,顺着对方常去的几个地方。 最后是在爱情湖找到的人。 漆煦正打算上去逮人,却突然看到树后面露出来的一抹裙角,穿黑裙子的女生笑声也非常突兀的落入耳中,漆煦看到凌江沅靠着树干轻轻的笑了笑,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僵在了那里。 凌江沅拿出了一个很老的磁带,折腾了半晌都没折腾出动静来。被树挡住的女生终于往前坐了坐,帮忙的同时露出半张侧脸来。 漆煦心头的烦躁顿时有些遏制不住。 是白婴。 白婴拿过去鼓捣了两下,磁带很卡的发出声音来,凌江沅接过去,调整了一下,音乐声便流畅无比的倾泻而出。 漆煦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红了一片,定定的看着凌江沅手里的那张磁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熟悉无比的音乐声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进入他的耳朵,蚕食着他所有的理智。 这首歌,虽然漆煦只听了一次,但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因为凌江沅说过,这首歌只唱给他听过。 可现在在听这首歌的人却是白婴。 漆煦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白婴突然撑着凌江沅的肩膀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沾了些灰尘的裙摆,扭过头跟他四目相对。 “漆煦?”白婴说完还推了一下凌江沅,调侃道,“你男朋友来了。” 凌江沅一愣,然后抬起眼看过来,“哎”了一声:“你又逃课啊?” 漆煦那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含糊的“嗯”了一声。 白婴笑道:“行,那你把磁带给我吧,我回去研究一下。就不打扰你们俩约会了啊。”白婴接过磁带转身就离开了。 凌江沅自然地上前握住漆煦的手:“不是让你不要逃课,怎么不听话?” 漆煦下意识的甩开了凌江沅的手。 凌江沅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漆煦抿了抿唇,又伸出手去握住凌江沅的手,说,“你们在干什么?” “有点事找白婴帮忙,”凌江沅说,“以后不许逃课了,每个周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时间,五个小时呢。” 但凌江沅分给漆煦的时间其实很少,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在独处。 漆煦没说话,凌江沅又道:“我送你回去上课?” “凌江沅,”有一股冲动让漆煦那一瞬间想把满腔的愤怒宣泄出来,但最后他张嘴的瞬间还是忍住了,话题陡转,“你帮我补课吧。” “啊?” “补课,”漆煦肯定的重复一遍,“五个小时的时间太短了,平均下来每天一个小时都不够。我中午午休有两个小时,你拿一个小时的时间帮我补课,好不好?” 凌江沅像是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你是想补课还是想干点别的什么?” “当然是补课。”漆煦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靠自己肯定是学不会啊。如果有你补课的话肯定就能进步了,毕竟你都是研究生了,对不对?” 凌江沅拿他没办法,只好点头同意:“只是补课。” 漆煦“嗯”一声:“只补课。” 凌江沅带漆煦去喝了杯奶茶,便把心不甘情不愿的漆煦送回学校继续上课,漆煦站在墙边特别不舍地看着他:“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一瞬就好了。” 凌江沅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快回去吧。” 漆煦凑上前亲了亲凌江沅的嘴唇,才一只手撑着一旁的墙身,翻身跳上了墙。 漆煦坐在墙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凌江沅,说:“凌江沅。” “嗯?” “我爱你。”漆煦说完跳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凌江沅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凌江沅拿出钥匙开门,屋子里非常的整洁,漆煦没住在这里的半个月时间,没有人再乱往地上扔他的草稿纸,也没有人把被子睡得乱七八糟不叠起来,更没有人翘着二郎腿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大咧咧流里流气的喊他的名字。 客厅里没开灯,他连进来时都是一片漆黑的。 孤独似乎来得格外的容易。 凌江沅刚换完鞋,就接到了姜蓉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去吃晚饭,凌江沅有些委婉的拒绝了。 姜蓉声音便弱下去,有些委屈的说道:“小沅,你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看妈妈了。” 凌江沅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好吧,但我时间不多。” “没关系,”姜蓉用一副好母亲的口吻说道,“妈妈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 凌江沅在阳台上坐着,一边抽烟一边玩吉他,一下午的时间都被虚度过去,他起身的时候看到刘佳佳给自己发来的道歉短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复。 凌江沅打了个车过去,但只能到小区门口,剩下的一长段路凌江沅都是靠走的。 看到院子里停的车时,凌江沅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个男人也在。 凌江沅进门,凌家人已经在吃饭了,桌子上坐着姜蓉和凌渡,还有凌子元。 男孩苍白的脸上涌起一股红潮,他抬起头用一种很阴沉的眼神看了一眼凌江沅,但很快就低下头去,不再接触凌江沅的视线。 姜蓉忙起身迎上凌江沅:“小沅,快来坐下。正好你爸也在,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吃过团圆饭了。” 凌江沅淡淡的喊了一声“爸妈”。 凌渡“嗯”了一声:“坐。”男人身上还穿着西装,俨然是刚刚结束工作回到家。 其实凌江沅这些年很少见到凌渡,再看见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滋味。他至今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凌渡时,姜蓉让他喊爸爸的场景,这个男人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哦”一声,说道:“你就是凌江沅?” 平铺直叙的三个字,“凌江沅”,没有任何的感情。 凌江沅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正好在凌子元的对面。 “最近学习怎么样?”凌渡问道,“论文发表了几篇?” “不错呢。”姜蓉替凌江沅答道,“我听江沅的导师说,发了两篇国际的,还得了奖。” “你自己回答。”凌渡忽略掉姜蓉,看向凌江沅。 凌江沅垂下眼,说:“妈妈说得对。” 凌渡表情看上去略有些不爽,但也没多说什么。 “对了,”姜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凌江沅,有些讨好似的说,“老公,你上次不是问我江沅读博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吗?我和他的导师聊了一下,导师说他去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 “哦。”凌渡的表情这才好看了几分,看向凌江沅,“是吗?” “嗯。”凌江沅终于把手里的刀叉搁了下去,语气淡淡的道,“但是我没有出去读博的打算。” “江沅!”姜蓉的手一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扭曲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凌江沅,尽量缓和自己的情绪,这才说道,“你忘了吗,你上次答应了妈妈的,说你要出去读博的?” “我没有答应过,妈妈。”凌江沅说,“从来没有。” “哥哥有喜欢的人了。”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开口的凌子元陡然间抛下一个重磅炸弹,“喜欢的人在这里,哥哥当然不会出去读博——”他说完,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轻轻的冲着凌江沅笑了笑,状似甜美的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哥哥?” 凌江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的难看。 姜蓉浑身颤抖着,看上去像是喘不过气来了,她一只手死死的抓住刀叉,连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凌渡坐在一旁,眉头深深地皱起来:“这种事,你们自己决定。”他说完,站了起来,留下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牛排,往二楼走去。 姜蓉猛地一下站起身,凳子和地面撕扯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凌江沅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姜蓉拽着往后院走。 凌江沅一边被拽着往前,一边回过头看了一眼凌子元,对方迎着他的目光再也没有笑容,只有眼底那被深深掩盖的恶意,一点一点的,犹如饿鬼般攀爬而出,爬遍了他的全身。 凌子元的嘴唇轻轻的动了动,无声的说了句话。 他说:“祝哥哥百年好合。” “啪”——的一声,凌江沅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得脑袋里一阵嗡鸣,头脑发晕,险些直接往地上栽下去。 “你疯了吗?!”姜蓉很夸张的吼道,“你疯了吗凌江沅?!你知不知道读博才能让他开心起来,只有读博——”姜蓉的声音压得很低,“公司才能交到你的手上!你别以为那个姓凌的身体弱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他才是——”话说到这里,姜蓉的话语一顿,硬生生把接下来的字儿给吞了回去。 凌江沅抬起手抹掉嘴角的血:“妈,我也姓凌。” “你跟他不一样,”姜蓉看着他,眼里尽是哀戚,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小三生的。” 凌江沅一刹那间有些无言以对,过了很久才低低的笑了一声,撇开了头。 “我不管你谈的那个女朋友是什么人物,”姜蓉说,“你必须给我出去读博,不然别怪妈妈对你不客气。” 凌江沅说:“和他无关。” 姜蓉的手狠狠的掐着凌江沅的胳膊,尖利的指甲深陷其中,竟掐掉了小小的月牙形状的半块肉。凌江沅却感受不到疼痛,他的痛觉已经被完全麻痹了,他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姜蓉,怀念进凌家之前的那个母亲。 那时候她还会背他,还会给他买冰激凌。 可后来再也不会了。 姜蓉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你必须去读博,必须去。必须去。”说到最后,她蓦地哭了出来,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凌江沅,浑身骤然松懈下来一般的抱着他,一边哭一边说道:“对不起,江沅,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打你,打疼了你吧?” 凌江沅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反抱住姜蓉,低声说道:“妈……” “小沅,”姜蓉几乎是哀求道,“我们出国好不好?就几年的时间,到时候你再回来,我们的人生,每一天都会变得很甜了……好不好?” 凌江沅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姜蓉上去睡觉,凌江沅在后院坐了很久都没有离开。 直到他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的明显。凌子元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喊了一声他:“凌江沅。”再不是故作乖巧的喊着“哥哥”两个字。 凌江沅莫名的一阵寒噤,垂下头看着这个男孩头顶的发旋,没说话。 凌子元仰起头看着他笑:“是叫漆煦吧?” 凌江沅浑身一僵,双眸猛地变戾,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凌子元一字一顿,如数家珍,“我站不起来,身体也弱。那个哥哥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我能对他干什么呢?打不过,肯定也骂不过。” 凌江沅盯着他。 凌子元笑道:“他还是漆家的小少爷,连家世都拼不过,我能做什么呢?” 他说完,抬起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这么想来,哥你真是攀上了一个好对象呢。比我这个废人要好太多了。他那方面一定也很厉害吧——”凌子元眼睛亮亮的看着凌江沅,说,“但是,他为什么不和女孩子在一起呢?” 像是一尾吐着信子的蛇,冰冷的触感无声的从凌江沅的脚底钻起来,走遍了他的全身。 “凌子元,你——” “哥,”凌子元打断他的话,很温和的说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跟着你,不停地跟着你,因为我担心真的有一天你把我扔下。” “——那样我就再也追不上你了呢。” 第49章 漆煦把最后一个段落的内容抄完,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教室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迎来的一周唯一的休闲时间,班上的大多数男生都去网吧打游戏,只有漆煦中午就开始联系凌江沅,让对方过来接自己。 漆煦把手机拿出来,发现还是没有接到凌江沅的回复。 他把桌面的东西都扫进桌兜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拨凌江沅的电话。 “小煦?” 那边的电话直到快自动挂断了才接起来,听声音似乎有些焦头烂额:“怎么了?” “凌江沅,”漆煦有些生气的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凌江沅明显楞了一下,“忘了什么?” “你说呢?”漆煦道,“今天周几?” 凌江沅那头好像翻了翻什么,有纸张摩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他“哎”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说到:“抱歉啊,我真给忙忘了……你现在在哪?” “算了。”漆煦说,“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凌江沅顿了顿,“我现在回家去。” “你不是在忙吗?”漆煦走出校门,停住步伐,“你忙的话我来你学校找你就行。” 这一次凌江沅拒绝得非常快:“不用。我马上就回家了,差不多忙完了。” 漆煦“哦”了一声,抬脚往凌江沅的出租屋走,挂断了电话。他觉得今天凌江沅有点说不出的奇怪,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 漆煦在小区门口撞上凌江沅,对方正在门口的超市买烟,红双喜,拿了两包。漆煦加快步伐凑上去,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凌江沅吓得浑身一僵,一只手撑着台子看似浑身几乎都无力起来,回头望过来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直到发现是漆煦,他才松了口气,眉头紧皱起来:“吓我做什么?” “胆子这么小。”漆煦嘟囔道,“怎么还不进去?” “买包烟。”凌江沅像是想起了什么,从烟盒子里抽出来一根点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漆煦,率先迈开步伐往里走,“走吧。” “等等。”漆煦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去看电影吧。” 凌江沅“嗯?”了一声。 “一周唯一的休息时间,得出去找点娱乐活动啊。”漆煦说着往前凑了凑,握住凌江沅的手抬起来,想亲一下对方的手指。 凌江沅蓦地把手抽了出来,视线飘忽,然后说道:“以后可以吗?我今天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啊?”漆煦一听这话自然不会再死缠烂打,握住对方的手往小区走去,“感冒了?” “嗯,”凌江沅点头说,“这两天都有点没什么力气。你如果想看电影的话,我们在家里看,可以吗?” “搞得跟偷情似的。”漆煦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带着凌江沅回了家。 凌江沅选了张爱情片的碟子,放进CD机里,漆煦起身把窗帘给拉上了,光线全都被遮挡住,屋子里便变得昏暗起来,凌江沅问他干嘛,漆煦说:“偷情嘛。” 凌江沅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凌江沅坐在沙发上,漆煦便两条腿撂在沙发外,脑袋靠在凌江沅的双腿上,凌江沅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你最近挺奇怪。”漆煦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是不是打算跟我分手了啊?找着真爱了就不要我这个对你强制爱的了?” 凌江沅闷笑两声,手轻捏着他的鼻子,让漆煦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黑暗里,亮若曜石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的淡下去。 电视机里的美国女人穿着包臀裙婀娜多姿的走来走去,倏忽间像是带来了一抹暗香。 四月中旬,S市过了倒春寒,已经彻底热起来了,外套脱下,长袖也换成了短袖,纵然如此,漆煦躺在凌江沅的腿上没多久还是闷出了一身的热汗。漆煦想可能是因为电视机里的女人亲吻爱人时的眉眼太虔诚,才导致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漆煦动了动脑袋,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紧紧盯着电视机里的画面。直到他的头突然被固定住,黑暗里漆煦看不太清楚凌江沅的动作,但能感受到凌江沅的手指轻轻的从他的眉毛上刮过去,最后揉了揉他的脸侧。 “凌江沅。”漆煦在黑暗里喊他的名字,“你干嘛。” 凌江沅没说话,但暗香袭来,漆煦的鼻翼被热气扑打。 凌江沅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不带丝毫**的吻,只是吻,唇靠着唇,摩挲流连,靠一靠,又很快退回去,紧接着又靠上来。 漆煦仰着头,露出性感的喉结。 凌江沅的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喉结,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漆煦觉得黑暗里凌江沅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双臂坚实得像是将他圈禁起来,他也愿意画地为牢。 “小煦。”凌江沅终于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话,“你会不会离开我?” 漆煦不知道凌江沅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但他不问缘由,只是给出自己内心真实的答案,他说:“不会。” 凌江沅抱他抱得更紧,温热的嘴唇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喉结,鼻翼的呼吸从颈侧掠过去。 漆煦看不清黑暗里凌江沅的表情,正因如此,对方的声音才格外的清晰,一点一点的浸没他的所有意识。 凌江沅又问道:“那……你会不会伤害我?” 漆煦反抱住他,又说:“不会。” 凌江沅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温热湿润的液体滴落在漆煦的喉结上,然后顺着起伏滑落没入衣襟之中,漆煦一只手掐住对方的腰,轻轻的揉了一下,再一次重复道:“不会。” “好。”凌江沅轻声说,“我相信你。” 以凌江沅的性格,他当然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而摸透了凌江沅的漆煦也不会再去多问,因为知道问得再多,凌江沅不想说还是不会说。 但从那天开始,漆煦每每到了中午都会以最快的时间冲去出租屋找某人补习功课,如此一来,到了第二次摸底测试的时候,漆煦居然真的上了四百分——虽然距离凌江沅给他定的目标还很远。 漆煦揣着自己的成绩单,站在S大外面等凌江沅出来。 电话那头始终是忙音。漆煦开始等得焦躁起来。 直到视线里进入一抹熟悉的身影,漆煦一下子把自己的成绩单抽出来就要往前冲,却在看到对方身边一起的人时蓦地停住了脚步。 凌江沅似乎在和白婴吵架——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漆煦微微的怔了一瞬。 白婴抬起脚狠狠的踹了凌江沅一下,扭头便走。凌江沅拧着眉头,在原地站了好久,似乎意识到有一抹炙热的目光追随着自己,这才扭过头迎上漆煦的视线。 漆煦反应过来,冲着凌江沅挥了挥自己手里的成绩单,然后大步的跑上前去,猛地一下抱住凌江沅的腰,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小煦,放开我!”凌江沅似乎很尴尬,压低声音喊他。 “我上四百分了凌江沅。”漆煦抱着凌江沅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兴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凌江沅猛地推了漆煦一下:“放我下来!”听语气,竟似带上了三分怒意。 漆煦一怔,下意识的把凌江沅放了下去,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 凌江沅似乎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不要在外面这样,小煦。” 漆煦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砸,鲜血淋漓,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只吐出一个“哦”字来。 凌江沅吸了吸鼻子,意识到什么,一只手握住漆煦的手腕抬起来,抽出成绩单去找漆煦的名字:“进步这么大?好厉害。” 虽然凌江沅在夸他,但他有些开心不起来。 漆煦看他一眼,把成绩单又抽了回去,转头就走。 他走了没几步,突然觉得凌江沅拽住了自己的手,可他回过头的时候,凌江沅又很快的松开了手,甚至扭头看了一下四周。 漆煦沉脸看着他:“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这么见不得光吗?” “……小煦,”凌江沅怔了一瞬,“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漆煦几乎是在逼问他。 凌江沅手攥紧起来,摩挲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沉默了很久。 漆煦等了很久他的答案,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直等下去,可到最后,凌江沅也只是说了一声:“没什么。” 漆煦像是陡然间被人抽出了什么东西,低低一声嗤笑出口:“既然你觉得和我在一起这么见不得光,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漆煦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一眼凌江沅,说,“和女孩子在一起比较能光明正大吧?白婴是最适合你的选择了,对吗?” 凌江沅蓦地抬起头,眉头紧锁,一字一顿的说道:“小煦,我从来没这么说过。”他终于伸出手紧紧攥住了漆煦的手掌。 但这一次漆煦却直接甩开了对方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声道:“你敢说你对白婴没有想法?” “没有。”凌江沅说。 “那你们刚刚在吵什么?”漆煦问他。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凌江沅解释,他就相信。不管凌江沅的解释有多么的令人不能相信,他都相信。因为他是凌江沅。 可是凌江沅僵在半空之中的手,突然无力的垂了下去,他低下头,无奈的笑了笑,说:“小煦,这是白婴的隐私,没有得到她的同意,我不能说。” “包括我?”漆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凌江沅“嗯”了一声,说:“包括你。”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漆煦抬起手,把那张得意想要炫耀的成绩单撕成两半,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大步离开。 凌江沅在原地看了很久,都没有追上去。 第50章 1991年的S市,老弄堂的巷子尽头,灰白色的建筑物上胡乱画着些白色涂料的涂鸦,门口那颗老槐树上系着的崭新的秋千上下摇晃着,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从巷子这头传到了巷子的那头。 凌江沅坐在自己漆满红色油漆的木桌旁,一只手里捏着笔,眼睛却看着外面那棵老槐树。 他看得出了神,直到小姑娘攥成拳头的手轻轻的敲打着玻璃,迎着声音望过去,白婴笑得咧出了一口大白牙,说:“江沅,出来玩呀!” 凌江沅局促的搓了搓自己的笔头,说:“我出来不了。” “为什么出来不了呀?!”白婴说,“姜阿姨不在家!” “她锁了门。”凌江沅说,“我没有钥匙。” 白婴傻傻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说:“啊,姜阿姨为什么锁门啊?为什么不让你出来玩啊?” 这个问题,也是童年时期最想询问姜蓉的问题。 他和这个弄堂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没有玩耍的时间,只有写不完的作业和弹不完的钢琴,纵然夏季的燥热让他浑身都流遍汗,打湿了衣服,他也不能停下。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继续着。 傍晚的时候,弄堂落雨了,白婴被殷叔喊回家去吃晚饭,暴雨打得槐树的叶子落了一片又一片,姜蓉也提着破烂的手提包回了家,在厨房做饭。凌江沅偷偷地放下笔,出了门,在雷声和雨滴之中悄悄地坐上了那个秋千。 他轻轻的荡着,满足得笑弯了眼。 直到姜蓉打开门看到他,一把把他从秋千上扯下来,轰他回去继续学习。 晚上十点,暴雨停歇,凌江沅在睡梦中惊醒,听到窗外传来吵架的声音,女人尖利的喊声和男人如钟的怒吼入了耳,凌江沅害怕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裹着薄薄的一床夏被,看到月色倾泻照亮了整片弄堂。 槐树被大雨清洗过,叶子亮堂堂的,摇晃着自己的枝丫。 可是他的秋千已经不在那里了。 它被拆下,随意的扔在地上,像是一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 白婴站在一旁哭喊着:“我的秋千!姜阿姨是个坏阿姨!” 姜蓉用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地去踩那地上的秋千,白婴的外公混骂着泼妇,殷叔站在一旁拉架,将整个弄堂的人都吵起来。 “人小孩子玩一下怎么的啦!又不会要你的命的呀!”S市的本地话入了耳,却更让姜蓉发起狂来,她捡起地上破秋千,往槐树上扔去,砸落了一大片的树叶。 树叶淅淅沥沥的往下落着,像是又开始下起一场大雨,有雷声一点一点的响起来,逐渐在凌江沅的耳边扩大声音,震耳欲聋。 凌江沅在黑暗里蓦地睁开了眼。 有白光一闪而过,他侧了侧头,看到突然亮堂起来的整座城市,紧接着,一道闷雷响了起来。 下雨了。 凌江沅站起来,倒不是去关窗,而是站在阳台上点了根烟。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像是那一年的小弄堂。 后来秋千换到了白婴家的院子里,殷叔重新帮她做了一个,但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了。 第二天姜蓉去上班了之后,凌江沅打开窗户,倒是能看到重新被装好秋千,但再也没有小朋友来玩这个秋千。 整条巷子的小朋友都爱去白婴家玩,凌江沅唯一的乐趣也被剥夺了,他再也不能写作业的时候看到外面小朋友玩秋千时发出来的嬉戏打闹声。 他的人生,似乎从那一刻就被姜蓉固定了一种轨迹,他只能头也不回的沿着如此轨迹,不停地走下去。 但有时候他也想离轨。却怎么都离不了。 姜蓉是爱他的,凌江沅一直都知道。 但她的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凌江沅也知道。 凌江沅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拿出手机放那首自己在佘山上录下来的歌,把声音放到最大,隐隐还可以听到特别细微的漆煦的呼吸声,在这个漫无边际的深夜,似乎将凌江沅内心的空洞填补些许。 他闭上双眼,任由嘴里的烟不断地蔓延而下,烧到尽头。 直到沉默和平静被突然响起来的铃声打破,凌江沅低下头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瞬,摁下了接通,那边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却没有人说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凌江沅就是那么清楚的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漆煦。 凌江沅等了很久,漆煦都没有开口说话。 凌江沅叹了口气,终于点破对方的身份:“漆煦?” 迎接他的是挂断电话的“嘟嘟”声。凌江沅无奈的笑了笑,拨打回去,那边却已经显示关机。 真是个小傻子。 凌江沅盯着手机里那个陌生号码,在脑海里不停的猜测,不知道这个号是谁的,室友的吗?漆煦和室友相处得如何? 因为脑子里有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凌江沅心头压抑的情绪终于稀释了一些。 他迷迷糊糊的在阳台上睡过去。 漆煦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因为只有疯了的人,才会说完狠话之后,满脑子依然想着那个人。漆煦给室友的手机关了机后,在床上闷声不吭的坐了好久。 对面铺的同学支棱起半个身子来,迷迷糊糊的说道:“你还不睡啊?” “嗯,”漆煦点了点头,“外面下雨了。” 同学嘟囔了几句,倒头又睡过去,漆煦却清醒过来,想着刚才电话那头的雨声那么的清晰,就像是在耳边——凌江沅这个蠢货不会在阳台吹风吧。感冒还没好呢。 漆煦挪动了一下屁股,认命的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今天下午没吵起来,没过瘾,过去看一眼,争取吵个过瘾—— 这样想着,漆煦迅速的穿好了裤子,扣上皮带,冲了出去。 漆煦出来的时候忘了带伞,一路淋过来的,进了客厅摁下开关,却发现客厅没人。他蹑手蹑脚的看了眼卧室,居然也没人。漆煦想了想,推开阳台的门,果然发现某个蠢货躺在躺椅上,还睡着了。 兴许是有点冷,身体蜷缩成一团,脸侧甚至发红。 漆煦摸摸他的头,真的有点发烧。漆煦心里咒骂几句,哪里还顾得上吵架,伸出手就把对方给抱了起来。 凌江沅被冰冷湿润的触感一碰触,蓦地清醒过来,看到漆煦还愣神了片刻:“……小煦?” “你是傻/B吗!”漆煦毫不留情的骂道,“这么冷还在外面睡着了,自己摸摸自己脑袋,烫得跟什么似的。” 凌江沅挣扎着从漆煦的身上下来,坐在沙发上缓了会儿,看着漆煦找药的背影,意识到对方的身上全是湿的:“你淋过来的?” 漆煦没说话。 “你去洗澡。”凌江沅强**一回,“我自己拿药。” 漆煦根本就不搭理他,径直把所有的抽屉都抽出来,拿出药,粗鲁的往凌江沅的嘴里一塞,递了杯水上去,冷硬的说:“喝。” 看上去还是在生气似的。 凌江沅“哎”了一声,觉得这样的漆煦很可爱,于是乖巧的吃下了一颗药,说:“你快去洗澡吧。”热水入了肚,暖烘烘的,就连心脏都变得暖烘烘的。 漆煦这才随意拿了件衣服进了浴室,凌江沅松了口气,闭上了眼。 凌江沅半夜再醒过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他觉得肚子上被什么东西给压着,重的慌,睁开眼睛一下,漆煦侧身抱着他,他的脑袋放在漆煦的胳膊上。 凌江沅顿了顿,也伸出手搂住漆煦。漆煦在睡梦中都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嘴里还嘟囔有词。 凌江沅凑近了听,听到漆煦说:“不烫了……” 漆煦睁开眼,手臂上空荡荡的,没了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轻轻拍打几下,才彻底清醒过来。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是凌江沅留下来的。 “学校有点事,我去处理了。厨房里还煨着粥,记得喝。” 漆煦到厨房关了火,迷迷糊糊的刷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愣了一瞬。他昨天晚上随便拿的衣服和裤子,都是凌江沅的,裤脚长了一截儿,有些拖沓。 喝完粥,漆煦才觉得彻底清醒过来。 门铃声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漆煦拉开门:“忘了带钥匙啊——”话语顿住,漆煦站直身体,看着眼前的女人。 漆柔君把手里的包包递给他,往前走了几步,说:“有鞋给我换吗?” “穿我的吧。”漆煦把自己的鞋踢出去,换上凌江沅的,“我穿凌江沅的。” 漆柔君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嗯”了一声,故作自然的走出来。 “你来干嘛?”漆煦问她。 漆柔君说:“你说我来干嘛?老师打电话说你没去上学,寝室也没有人。我告诉他你昨天晚上生病了我连夜把你接回去了。当然今天要过来看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漆煦:“哦,吃饭了吗?” “没有。”漆柔君四处打量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漆煦说:“那你坐,我给你盛点粥。应该还是热的。”他说着进了厨房,没再管漆柔君。 等到出来的时候,漆煦先看了眼客厅,没看到人,才偏头去找漆柔君人,结果在卧室的门口看到漆柔君。 家里只有漆煦和凌江沅两个人,他们一向不顾忌什么。 床还没有叠被子,两个枕头挨在一起,漆柔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从上到下的扫视,慧眼如炬的说道:“衣服不是你自己的。” “嗯。”漆煦浑不在意,“凌江沅的。” 漆柔君肯定的说:“昨天你俩一起睡的。” 漆煦毫不掩饰:“嗯。” 漆柔君浑身一颤,深吸了一口气,但仍然掩不住嗓音的微颤,她一字一顿的说:“小煦,你在搞什么?” 第51章 “他不在家里吧?”漆柔君四下看了看,确认了一下,才拽着漆煦的手往阳台上去。 S市的天气这个时间段早晚凉,其他时间却热得慌,漆柔君的鼻子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漆煦递给她一张纸:“有那么热?”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漆柔君双眸深深地看着他,“这事儿爸如果知道了会怎样你有想过吗?” “不知道啊。”漆煦懒懒散散的看着她,“他什么身份不重要。” 漆柔君气得直掐他:“凌江沅是凌家的私生子!你知道凌渡的原配是怎么去世的么,就是被他妈给气死的!……” “哦,”漆煦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打断漆柔君的话,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倒是跟我们家挺像的。” “……什么?”漆柔君愣了一瞬。 “不是吗?”漆煦低嗤一声,眉头微挑,说,“难道你就觉得那个女人不是把我们亲妈气死了上位的?你不是一样和她相处得很好?” 漆柔君一腔的话刹时噎在了嗓子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吐出去还是咽回去,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误会……” 漆煦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冰冷的墙壁,打断她的话:“姐,我以前没觉得你是个这么对人有偏见的人。那你把我放到凌江沅这里来干什么?” “这不一样……”漆柔君叹了口气,“我承认,凌江沅确实是个挺好的人,但是——” “但是什么?” “如果他是个女孩子,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漆柔君上前一步,紧紧地攥住漆煦的胳膊,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可他是个男人,爸知道了会气死!” 漆煦浑不在意:“我倒是希望他被气死。” “你——”漆柔君被漆煦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圈,才一咬牙道,“你跟他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左右他再过几个月就得出国读博,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就算要回来也得几年之后了,你们是打算异地恋吗?你觉得异地恋会有什么好结果?” 漆煦瞥她一眼:“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没跟你胡说。”漆柔君冷静了一下,尽量平和的说道,“凌家的情况你不知道,凌渡那个人特别看重学历,姜蓉又特别看重凌家,凌江沅迟早都会出国去读博,到时候你们俩连面都见不着,还谈什么恋爱?” “再说了,国外那么多的资源,金发碧眼的,你真以为你们俩能为对方守节啊?” 漆煦心头莫名的涌上一股烦躁,纵然心里再不肯去相信漆柔君说的话,但也不得不否认,漆柔君所知道的细节,完全和他所知道的对应上了。 更何况以前卡布奇诺的人也提过凌江沅要出国去读博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今年的九十月份。 漆煦心里突然有点发慌,但他撇开头没表现出来,语气平淡:“他不会放弃音乐的,我相信他。” 但漆煦没敢说凌江沅不会放弃自己。 他没有那个底气。 漆柔君叹了口气,还要再说些什么,门那边突然有了动静。 漆柔君下意识的收回手,说:“回来了。” “嗯。”漆煦推开阳台的门,声音大了些,“回来了?” 凌江沅应了一句:“回来了。”转头去找鞋柜里的鞋,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哎”了一声说,“小煦,我鞋子呢?” “我姐来了。”漆煦说着往客厅走,视线却在碰到凌江沅身后的白婴时蓦地停下。 凌江沅一怔,旋即笑道:“巧了,我还说让白婴穿我的鞋呢。” “直接进吧。”漆煦看了眼白婴,道。 “那打扰咯。”白婴直接穿着高跟鞋踩了进来,四下打量一番,然后说,“之后不要留我下来打扫啊,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漆柔君从阳台走出来,神色看上去不太好看,喊了一声:“小叔。” “什么时候来的?”凌江沅把手里买的菜放在地上,抬起头来笑着问道,“留下来吃晚饭?” “不了,我还有点事,不打扰你们了。”漆柔君出门前还狠狠地瞪了一眼漆煦,道,“臭小子,过来送我。” 漆煦很牵强:“自己不会走啊?” 紧接着漆煦的后腰就被顶了一下,凌江沅轻轻的推他一把:“去送一下柔君。” 漆煦:“……”他心里酸溜溜的,这是故意在找时间单独相处啊。 但漆煦还是听话的跟了出去。 漆煦送完漆柔君回来时,凌江沅已经把要烫火锅的菜准备得差不多了,白婴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调着遥控器,似乎一直都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看的台。 漆煦踢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走进厨房去打扰凌江沅。 凌江沅有些手忙脚乱,根本顾不上漆煦,漆煦却跟捣乱似的在一旁时不时捏一下凌江沅的肩膀,摸一下他的耳垂。 “哎你别在这捣乱了。”凌江沅说,“你出去和你白姐一起看电影。” 厨房没关门,声音很清晰地传到白婴的耳朵里,她笑了笑,提高声音道:“别管我,就当我不存在。” 凌江沅扭过头瞪他一眼,却被漆煦一下子箍住了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漆煦用舌尖勾着对方的舌尖,交换唾液,一只手搂住凌江沅纤细的腰,对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子固定在墙角,正对着门口的位置。 此刻白婴只要稍微一回头,就能看到。 凌江沅紧张得很,握住漆煦手臂的手颤抖着。 漆煦吻了他一会儿,吻逐渐移动到对方的耳垂上,故意的打着圈圈,说话时扑出热气来:“你很紧张?” 凌江沅吸了口气:“别闹了。” 漆煦笑了笑,这才舒服了,松开了手。 漆煦不知道白婴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两人吃饭就是吃饭,聊些日常生活小事,漆煦也没办法窥见一斑,等到吃完了这顿火锅,两人也没说什么正经事。 漆煦估计凌江沅没想过自己还在家里,所以打乱了他的计划。 吃完了之后得收拾东西,这一次凌江沅罕见的自己动手,而是道:“小煦,你帮忙收拾一下,我送白婴下楼。” 漆煦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要聊什么,但这么明显的是要撇开自己,他也不会上去自讨没趣。 只是脸色到底有些难看。 漆煦“哦”了一声,将桌子上的锅往屋子里端去。 等凌江沅回来的时候,漆煦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凌江沅“啧”了两声,笑着揩掉他嘴角的一滴水,说:“小煦现在厉害了不少啊。” 漆煦没说话,脸色仍然难看。 凌江沅只当做没看到,替他把最后一点东西也洗了,漆煦这才说:“我回学校了。” “对了,”凌江沅反应过来,“你下午请假了吗?” “没。”漆煦说完开了门,“我还以为你不关心这个呢。” 凌江沅愣了愣:“啊?” 漆煦靠在门框上,看着凌江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和白婴背着我聊什么呢?” 漆煦看得到凌江沅有一瞬间的慌忙,但对方慌乱之后,便紧紧地皱起眉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就是送她下楼而已。” 漆煦笑笑,没再继续追问。 不说聊什么,可能是聊了什么,也可能是真的没聊什么。但没聊什么,凌江沅看上去也比和自己在一起时快乐得多。 无论是哪一种答案,漆煦都不太喜欢。 漆煦也不知道他们俩这一次算不算是不欢而散,总之最后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但漆煦没看到凌江沅的脸色,也没法妄自揣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漆煦都没和凌江沅见过面,连视频通话都很少有,更何况是中午的午休补习——已经因为凌江沅这段时间的忙碌而暂停了。 他们俩顶多是在QQ上很随意的聊那么几句,还都是在聊乐队的事情。 四月末,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两人终于在卡布奇诺碰上了一次面。 令漆煦庆幸的是,这一次他没看到白婴在身边。 地下室里就他们两个人。 凌江沅穿着衬衫在敲架子鼓,回音很重,整个空间都是架子鼓的门响声,甚至漆煦进来,凌江沅都没有发现。 直到他停下来,才骤然看到身边突然多了的一道黑影。 两人都有点尴尬。 最后漆煦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凌江沅说:“今天难得没事,过来练一下。” 漆煦“哦”了一声:“没事儿你都不告诉我?”他摊开手,半开玩笑的说道,“凌江沅,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了啊?” 凌江沅垂下眼,又用架子鼓敲了一下鼓面,然后叹了口气,说:“当然没有。” “我还以为某人早忘了自己有男朋友了呢。”漆煦跳上台子,在鼓面上坐下,凌江沅坐着的凳子往后推了推,仰头看着他。 漆煦伸出手摸了摸凌江沅的脸,道:“凌江沅,我不主动来找你,你就不主动来找我啊?” 凌江沅说:“我教你敲架子鼓吧。” 漆煦没等到回答,心里的失落更是一点一点的泛上来。 如果真的要给这段感情一个形容词的话,漆煦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勉强。从最开始,凌江沅好像就是勉强跟他在一起的。 他不喜欢他,只是好像感动了,所以才勉强答应。 其实在漆煦的心里一直都有这样的一个念头,只是他从来不敢细想。后来细想下来,又觉得不愿接受。 可是现在他居然都有点接受了。 无论是凌江沅的表情,还是肢体动作,他一直都很勉强。 勉强的在一起,勉强的约会,勉强的拥抱,甚至勉强的接吻。 他甚至不让漆煦碰他。 漆煦深深地看着凌江沅,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说:“好。” 第52章 凌江沅挺会教人的。 之前本来就学了一些最基础的知识,这一次凌江沅手把手的教他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再难的东西到了凌江沅的嘴里就变得简单易懂起来。漆煦上手非常的快,很快就能跟着凌江沅哼的歌敲出来一些名堂了。 这两天是漆煦难得的月假,足足两天时间。所以漆煦和凌江沅一直在地下室里待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出去。天已经黑透了,漆煦站在外面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凌江沅买了两个冰淇淋,一个递给漆煦,漆煦嫌娘不要:“你自己吃吧。” 凌江沅叹了口气:“这么不给面子啊?好歹是教你的老师呢。” “不吃。”漆煦嫌弃的说,“老师?” “怎么,不认?”凌江沅眉头一挑,好歹教你这么久呢。 漆煦挑眉:“不过如果你当老师的话,一定会是个好老师。” 凌江沅没问他为什么,只是笑笑。 凌江沅吃完一个冰淇淋,漆煦就到了停车的地方,凌江沅正要往上坐,漆煦说道:“忘了跟你说了,我今天晚上得回家。答应了漆柔君回去吃顿晚饭——今天她生日。” 凌江沅动作一顿:“哦。”他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 “上来。”漆煦把头盔往凌江沅的脑袋上一盖,把对方的头发往下压了压,说,“我先送你回去。” 漆柔君的生日搞得很朴素,就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即便如此,漆煦看到坐在一旁不远处的那个女人还是有些不爽。 活跃气氛的是漆柔君,笑着问漆煦给她带了什么礼物。 漆煦早早地就买了个包,漆柔君最爱包,收到礼物果然笑得合不拢嘴,用手拍了他好几下:“还是我弟懂我。” 漆煦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 从头到尾漆煦都没主动和漆雄说话,漆雄也一直都没和漆煦说话。 但饭吃到一半,漆雄清了清嗓子:“咳咳。” 其他两个女人的视线都往他那里看,只有漆煦不动的盯着自己的刀叉。 “咳咳。”漆雄又咳嗽了两声。 “有屁就放。”漆煦毫无顾忌的说。 漆雄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但那个女人用手揪了一下漆雄的衣袖,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问道:“成绩怎么样?” 漆煦抬起头看着他:“你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聊这么扫兴的事情么?” 客厅顿时安静得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到。 漆雄嘴唇翕动半晌,说:“吃完饭后来我书房。” 烦。 漆煦心里只有这一个字。 漆煦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最讨厌的房间就是漆雄的书房。漆雄的书房除了他自己和母亲,谁也不能进,而漆煦和漆柔君每次被喊进去,都一定是挨批的。 漆煦撂了筷子就想走,漆柔君拦住他:“小煦,你就跟爸聊两句,没事的。”她双手合十做作揖状,“今天老姐生日,你就听一次我的话,好不好?” “……”漆煦闷闷的撇开头,步伐一转,还是往二楼走去。 那个女人就等在书房门口,见漆煦来了,眼睛一亮,把手里的两杯茶递给他,说:“小煦,帮阿姨把这个带进去吧,你和老漆一人一杯。” “你自己不知道进去?”漆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女人有点尴尬的笑笑,“老漆不是不让进书房么。” 漆煦反倒是愣了一瞬。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女人,然后接过来两杯茶,语气淡淡的,说道:“以前我妈就能进。” 他没去看女人苍白的脸色,直接用脚踢了踢门,走进去。 漆雄的书房非常大,里面大概有很多的商业机密,一整面墙的书柜前摆放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些旧报纸,书房正中间是漆雄的书桌,后面摆放着漆雄写的毛笔字,写的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漆雄此刻坐在茶几旁,手里拿着一份今日的新报纸看着。 漆煦很随意的把茶放在桌面上,说:“有什么话直说吧。” “如果考大学没有希望的话,”漆雄微微仰头,看着漆煦,说,“可以考虑一下出国留学的事情。” 漆煦顿了顿。 漆雄继续说道:“最近这几年我们公司也确实有往Y国那边发展的意思,你如果过去的话可以先尝试着接手那边的业务,顺便读书……” 漆雄话说到一半,漆煦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当机立断的打断他,说:“我能考上。” 漆雄不信任的皱皱眉头:“我看了你上次的成绩,距离本科线都还差了一些,如果不是重点大学,实在没有读的必要。” “我不打算出国。”漆煦说,“就这么简单。” 漆煦确实没有出国的打算——因为出国就意味着妥协。 他对漆雄妥协。 尽管此时漆雄已经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但对于漆煦还远远不够。 一旦出国,漆煦要读的肯定不是他想读的专业,到那时候就真的落入了漆雄的手掌心里再也逃不掉,还搞个屁的音乐。 这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如果他出国的话,就真的得跟凌江沅搞异地——不,异国恋了。 漆煦不想这样。 漆雄看上去有点生气:“我不知道你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你别忆苦思甜了。”漆煦又一次打断他,“你也说了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那个时候都是几十年代的事情了。现在是2011年,时代早就不一样了。” 漆煦说完没再继续听漆雄的废话,转身就出了门。 他很快听到里面有东西碎了的声音,一直站在门口的女人有些着急:“老漆,没事儿吧?” 漆煦说:“死不了人。” 他说完还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女人,说:“上次不也不严重么?还硬把我骗过去。” 女人脸色苍白如纸,怯懦着没敢说话。 心里说不烦躁,是不可能的。漆煦从别墅出来,愣是在门口抽完了一整根烟,心情才平复下来,他突然特别的想凌江沅,于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所幸这一次凌江沅接得很快,问他怎么了。 漆煦突然就把浑身所有的刺都收了回去,喊他的名字,说:“我想你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凌江沅在那边笑了笑,“你现在在哪里呢?和柔君吃完饭了吗?有帮我把我的祝福带到没?告诉她我改天给她补生日礼物。” “凌江沅你的嘴里怎么全是别人啊。”漆煦特别委屈的说,“你不想我吗?” “才刚见过……”凌江沅可能是低头看了一眼表,“两三个小时。” “凌江沅你没有心。”漆煦靠在墙上,仰头看着月亮,“你不想我,我好想你。” “好了好了。”凌江沅笑着安慰他,“我们俩又不是远得没边儿了,你现在从你家出发顶多半个小时就能见到我。” “你什么意思啊。”漆煦说。 “你说呢?”凌江沅道,“我过来接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漆煦这才开心了几分:“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哎哎哎,”凌江沅闷笑着,“某个幼稚的小家伙怎么这么喜欢听这种腻歪的话?” “这都不算腻歪的。”漆煦说着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你是没听过更腻歪的。” “什么?”凌江沅起了几分兴趣。 “……”漆煦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一弯被乌云遮了大半的月亮,想着或许快要下暴雨了,但是现在的天气还是这么的温和,心里便多了几分温柔来,他笑了笑,说道,“我喜欢你。” “这就算腻歪?”凌江沅明显不吃他这套。 “我爱你,”漆煦又说,“宝贝。” 电话那头久久无人开头,只留下彼此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漆煦紧张地心脏止不住的跳动起来,在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漆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想他是不可能放弃的,无论凌江沅是不是真的勉强,又或者是不是真的打算出国,他都不会放弃。 他会一直黏在凌江沅的身边。 如果凌江沅真的喜欢白婴,那他就让白婴永远的从凌江沅的身边消失,无论用什么方法。 如果凌江沅真的打算出国读博,那他就找借口再想其他的办法,即便是每个月飞一次凌江沅的地方,甚至是每周都没关系。 这样的沉默蔓延了很久,终于凌江沅开口说话了:“你在哪,我来接你吧。” “嗯。”漆煦报了地址,“我在这里等你。” 一直等你。 漆煦挂断电话,把手里的打火机揣进兜里,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抬高视线,远处灯火通明,想来那个女人在这里的生活过得还算不错,就连漆柔君今天都笑着喊她阿姨。 兴许没有了他的存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很快乐。 漆煦垂下眼,又叼了一根烟在嘴里。从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过很强烈的归属感,而这一刻,因为期待着凌江沅说的“来接你”的那句话,他突然产生了很强烈的归属感。 他马上就要回家了。他想。 第53章 凌江沅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一辆小轿车,停在了漆煦不远处。 开了锁,车便发出“咔擦”的一声,凌江沅从驾驶室下来,看着他直笑:“你的车呢?” 漆煦说:“今天晚上不骑了。” “上来。”凌江沅已经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还很绅士的用手掌护着漆煦可能会撞头的位置。 车窗关上,因为没开空调,车里有点闷热。漆煦戳了半天的按键才把空调打开,说:“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挺久了,”凌江沅说,“刚成年没多久吧——系一下安全带。” “我不会系。”漆煦直接不要脸的说到。他用一种很深邃的视线看着凌江沅,似乎在意指什么。 凌江沅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往漆煦的方向凑了凑,伸出手去拉漆煦旁边的安全带,这样一来,两人就实在隔得太近了。 漆煦在安全带“咔”的一声扣下去的时候,搂住了凌江沅的腰,还把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吻上凌江沅的嘴唇。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凌江沅察觉到某人有了变化,硬邦邦的抵着他,所以用手掌摁下漆煦的胸膛,往后退了退:“别闹。”他被亲得双瞳泛着潋滟水光,嘴唇红润,脸颊飞上两片绯色。 漆煦咽了口唾沫,“哦”了一声,手上的力气松开几分。 凌江沅这才得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踩下油门,停了许久的车终于动身,漆煦不太老实的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凌江沅修长的十指,轻轻的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范儿来。 凌江沅问他:“你高考完要去学车么?” “要。”漆煦点了点头,“到时候你陪我练吧。” 凌江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却没说话,手指反倒更用力一些的抓住方向盘。 “高考完我们去旅行,”漆煦这次没有用商量的语气,“上次你说什么都不跟我一起去,这一次总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 凌江沅笑道:“你满脑子都是出去玩,真能考出好成绩么?” “我不管。”漆煦说,“反正就是得去。” “真是……”凌江沅叹了一口气,嗓子里无奈的吐出几个字来,“拿你没办法。” 一种被宠溺的感觉油然而生,漆煦突然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总是闹一些麻烦,每次遇到这些麻烦,他妈也常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妈妈真是拿你没办法。 漆煦撇开头,突然有点想念母亲。 “那你有没有想过读什么大学?”凌江沅问他,“如果是要走音乐这条路的话,S市的戏剧学院,B市的电影电视学院之类的,里面都会有好的适合你的专业,你可以了解一下。” “没想过,”漆煦说,“再说了那些不是得艺考么,我都错过艺考了。” 凌江沅笑了笑:“走学术派倒是不必要。” 漆煦“哦”了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凌江沅脸上的笑淡了几分,过了很久才“嗯”一声。 漆煦把车窗摇下来,外面带着燥热的风便呼啦一声刮进来,五月份的S市已经很热了,人满为患的街头更是让人有一种心理上的热感,漆煦对着外面闪烁而过的霓虹,突然有些疲惫。 凌江沅也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漆煦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然后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凌江沅说:“你手机好像有人找你。” “卡布奇诺的人吧。”漆煦一边浑不在意的说着,一边把手机拿了出来,果然是卡布奇诺的qq群里在聊天,大家似乎都因为某个好消息而兴奋起来。 漆煦挑了挑眉,把聊天记录滑到最上面,看到刘佳佳发的那个消息时,愣了一瞬,旋即一阵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哎——”漆煦用手指戳了戳凌江沅的肩膀,“你猜刘佳佳在群里发了什么?” “什么?”凌江沅很配合的问道,“又是什么搞笑的视频或者笑话?” “不是,”漆煦说,“刘佳佳说我们的歌有人投资了,打算做专辑,而且有信心让我们火起来。” 漆煦说完迫不及待的扭过头看向凌江沅:“不知道这小——”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停,因为发现凌江沅的脸色莫名有些苍白,像是病了一样,漆煦便顿了顿,“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凌江沅“啊”了一声,轻轻的咳嗽一下,说:“感冒还没好呢。换季感冒最不容易好,你把窗户关了吧。”说完凌江沅一只手动了动,更紧的握住方向盘,“你继续说。” “我说不知道刘佳佳这小子哪里拉来的投资啊。”漆煦说,“我看他的意思,这投资八成能成。那我们所有人的愿望岂不是……就这么实现了?” 凌江沅笑笑:“那真是一个好消息。” “嗯,”漆煦说,“大家肯定都挺开心的。” “……你开心么?”凌江沅突然问道。 漆煦肯定的点头:“当然开心。” “嗯。”凌江沅踩了踩油门,堵车之后骤然疏散开来的车辆由一条汇聚成溪的痕迹四处散开来,道路突然就变得通畅,凌江沅加速前进着,“开心就好。” 两人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卡布奇诺的地下室,所有人都聚在那里,满脸带笑的谈论着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机会,谢从嘉更是难以置信:“我本来以为被封杀之后,那个公司不垮我们就不可能实现我们的想法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愿意投资我们啊?”他点了根烟,有些奇怪的说道,“你确认这人靠谱么?” “靠谱,你放心吧就。”刘佳佳说着笑了笑,“老凌其实也知道这事儿。” 其他几人的视线都往凌江沅的身上看,在放钥匙的凌江沅顿了顿,抬起头望着谢从嘉笑了笑,说:“嗯,算是知道吧。” 谢从嘉皱了皱眉:“这事儿……确定我们不会怎么样吗?就写歌唱歌就行?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没谱儿呢。” 刘佳佳锤他一下:“你想什么呢,天大的好事儿落头上了你还矫情呢。” 谢从嘉想也是,便咧开嘴笑了:“是啊,天大的好事儿啊。” 就连李狼都笑了笑。 “不过说真的,”凌江沅突然开口道,“如果说这事儿真有什么问题,后面真的没成的话,大家肯定会挺失望吧?” 漆煦看着他,没说话。 刘佳佳道:“废话,如果这次再出问题,我是真不想再搞这一行了,太他吗糟心了吧。” 谢从嘉笑笑没说话,但看表情是赞成刘佳佳的发言的。 李狼拨动了一下手里的吉他。凌江沅点了点头,笑得很轻:“嗯,是挺糟心的。” “对了,”谢从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江沅,佳佳说那个投资人想在里面弄几首慢歌,漆煦跟你告白有一首刚刚在群里征求意见了,他不愿意给。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也写过一首吗,就是——”谢从嘉说着哼哼了两句。 漆煦挑了挑眉,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凌江沅,谢从嘉说的是那天在山头上凌江沅给他唱的那首歌。 凌江沅“嗯”了一声:“怎么了?” “就是你写给你初恋的那首歌。”谢从嘉说完还笑了两下,道,“这首歌你也给我们用了呗。那首歌真是绝了。” 凌江沅“啊”了一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漆煦,似乎想说句什么,但没想到对上的却是漆煦骤然冷却下去的视线。 他愣了愣,正要开口,就看到漆煦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去。 门被摔得“砰”一声响,震耳欲聋之后便是无边的沉默,谢从嘉愣神道:“……突然的怎么了这是?” 漆煦在卡布奇诺酒吧门口的楼梯上坐着冷静,看到凌江沅脚步飞快的从酒吧里出来,第一眼就望向了他的位置。 他撇开头,躲远了凌江沅的视线。 “干嘛呢。”凌江沅拍拍他的脑袋,在他身边坐下了。 漆煦本不打算展现自己的计较,但话出口的时候还是难免酸了:“写给你初恋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初恋啊?你初恋谁啊?” 凌江沅“哎”了一声,突然笑了:“合着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漆煦瞪着他,突然就把眼睛给气红了:“没!” 凌江沅本来还是开玩笑的心态,见漆煦眼眶都红了一片,也不由得慌神起来:“你这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红起来了,别是要哭了吧臭小子?” 漆煦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眶,又狠狠地说:“软蛋才哭。我这是气的。” “你气什么呢。”凌江沅说,“难不成我以前谈过了十个八个恋爱你都要一个一个挨着气过去啊?更何况我还没——” “十个八个?!”漆煦打断凌江沅的话,“你情史这么丰富,你吃的消吗你?” 凌江沅也被漆煦给气笑了:“你真行。” 漆煦说:“那我不管那十个八个的,我就问你,你初恋是不是白婴啊。” 凌江沅明显愣了一瞬:“你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凌江沅你还想跟我在一起么。”漆煦脸上的表情突然就黯淡下去,撇开视线不再接触凌江沅的眼神,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不该这样勉强你,有时候又觉得我不勉强你的话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凌江沅愣了愣:“你什么意思啊?” “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吧。”漆煦笑笑,“没想到说出口居然还挺轻松的。” 凌江沅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漆煦,说:“你一直这么想的?” 漆煦没说话,明显是默认了。 凌江沅突然就笑了笑:“你如果是这么想的话,我也没办法,毕竟喜欢这种东西,是不能展示只能感受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凌江沅这句话,漆煦心里反而更难过了。 他抽了根烟点上,往后靠着,望着星空里坠满的星子,沉默着。 两人就这么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凌江沅问他:“那如果没有了我,你还会继续写歌词,创作,完成自己的音乐梦想吗?” “会。”漆煦说,“当然会。” “那就好。”凌江沅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如果以后……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办法再继续,你一定要带着我们的梦想,一直走下去。” “——回去吧。” 漆煦没有问太多凌江沅为什么突然会提及这样的话题,过了很多年之后再回想,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那时候被感情左右,从来就没有去仔细认真的想过。 就像是此刻,在听完凌江沅这番意指明显的话语之后,漆煦也只是把话题扯了回去,说:“但是凌江沅,我没提分手,你就不能说分手。” 凌江沅望着他直笑:“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如果真的打算分手,还用提么?——直接,彻彻底底的,从那个人的身边消失就好了。” 漆煦竟然觉得凌江沅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格外的认真,认真的到他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自制的惶恐。 他拧起眉头,不由得开口道:“凌江沅,如果你要分手——” “一定要亲口告诉我,”漆煦说,“不许玩消失。” 凌江沅没说话,漆煦便缠着他一直闹:“你听到了没?” 凌江沅遮住自己的耳朵装没听到,站起身往前走,漆煦便飞快的跟上,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子不断地往自己的方向带:“你听到没有?” “漆煦你有时候真的好烦啊。”凌江沅难得暴露自己的不耐烦。 漆煦更喜欢他这种不耐烦地样子,卸**上的所有伪装,只在他面前展示的模样,漆煦反而笑了笑,说:“所以你答应我吗?” 凌江沅停下脚步,看着漆煦的双眸,在黑暗里格外耀眼的两颗黑曜石,闪烁着明亮的光辉,那么认真的看着他,炙热的望着他。 最后他只能无奈的点头:“知道了。” 漆煦这才卸了几口气,故意装狠说道:“如果你不信守承诺,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凌江沅又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小煦,有时候你是真狠。” 第54章 漆煦本以为凌江沅会赶自己回学校,毕竟他逃课逃了这么久,以凌江沅的性格肯定无法容忍的要把他哄回去,但没想到漆煦都进了家门了,凌江沅都没提这件事。 漆煦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唯恐凌江沅对他生气。本来想先发制人,正要开口,凌江沅却自个儿拿了衣服进了浴室。漆煦心底暗骂一声,心道自己真是怂得可以,不过漆煦还是没追进去主动提及此事。 漆煦也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万一凌江沅什么都不说呢?虽然可能性不大。 漆煦想着想着就困了。 凌江沅洗完澡出来,发现漆煦已经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本打算把这小子抱到卧室去睡,却不想刚一动作,漆煦就睁开了眼,看清楚是他,便条件发射一样的抱住了他的脖子,撒娇般的用脑袋抵住他的脖侧轻轻的蹭,蹭得凌江沅的心里起火。 “去里面睡,外面不舒服。”凌江沅说着把漆煦抱起来,有些吃力的进了卧室。 他刚一把漆煦放下去,变得累得双手撑着床面,深深地喘了口气。 两人隔得太近了,近得连彼此的眼睫毛有多少根都能数清楚。 漆煦突然凑上前来,亲了亲他的眼睫毛,然后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凌江沅的眼皮。 凌江沅本来就有些脱力,因为漆煦的这个动作,更是浑身一软,趴在了漆煦的身上,漆煦的瞌睡已经醒了,吻住他的嘴唇。 凌江沅拽住漆煦的头发往后扯了扯:“别闹,你明天还要回去上课。” “我想你。”漆煦一边吻他一边说,“就算你就在我眼前我还是想你……这段时间你都不怎么搭理我。” 凌江沅抗拒的动作突然软化了几分。 漆煦便趁机作乱。 …… 凌江沅犹豫了一下,也想往下去,但被一下子抱住了头,漆煦说:“用手就好。” 凌江沅正要说话,漆煦就说:“因为我想吻你。”然后含住了他的嘴唇。 …… jms大家懂得去哪里找哈。 …… 结束后漆煦睡得算熟,但半夜的时候还是难免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瞬间就醒了过来,往旁边一看,却看到凌江沅站在卧室的阳台上抽烟。 外面可能在吹风,连烟雾都被吹得四散着,将凌江沅的脸朦胧其中,甚至看不清楚对方的神色。 但他的背影看上去好像很孤独。 漆煦半坐起身来,喊他的名字:“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凌江沅蓦地醒过神来,用手指轻轻的弹掉已经烧到尽头的余烬,双眸与漆煦对视。漆煦看到对方的眼神里空洞迷茫,不晓得想到了哪里。 他心里无端升起了一种难过和惶恐,便掀开被子要起身。 凌江沅开了阳台的门,走进来,冰冷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搓了搓,暖热了之后才轻轻的摸了摸漆煦的耳垂,说:“没什么,有点失眠。” “我还以为做了之后你会休息得更好。”漆煦笑着跟他开玩笑。 凌江沅也笑了笑,半躺在床上把那根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漆煦抱着他的腰,脑袋放在凌江沅的腿上,握住凌江沅的双手往自己的怀里捂住,最开始冻得漆煦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暖和起来。 凌江沅坐在这里,低下头,可以看到漆煦头顶的发旋儿,于是便数起来:“你有三个发旋啊。” 漆煦说:“嗯,不是说旋越多越聪明。” 凌江沅拨了一下他的头发,说:“你确实很聪明。” “凌江沅,”漆煦突然问道,“除了音乐,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希望实现,但却实现不了的?” “干嘛,又要送我生日礼物啊。”凌江沅笑道,“没有吧。” “没有啊?”漆煦有些失落,“你认真的想想。” “有一个,但是确实很难实现。”凌江沅说,“你知道我花粉过敏的,但我小时候……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特别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去我家门口不远处的那个游乐场玩,因为里面有一个区域是花海区域,各种各样的花上面有摩天轮,特别浪漫。” “你家那边?”漆煦愣了愣。 “嗯。”凌江沅摸摸他的脑袋,说,“那个游乐场后来拆了,拆到一半无人继续动工就被荒废了,摩天轮好像也坏了,花也全都谢了,什么都没了。” “哦。”漆煦眨眨眼,脑子里思考着什么。 “你呢?”凌江沅问他,“你有什么梦想?” “梦想啊……”漆煦想了很久,除了凌江沅和音乐,他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于是有小心思的隐去了前半部分,只说了后半部分,“希望有朝一日我写的歌真的可以在大街小巷传唱吧。” 凌江沅摸着他头发的手轻轻一顿,旋即笑道:“很好的梦想。” “我好困啊凌江沅。”漆煦打了个哈欠,说,“睡了吧。” “睡吧。”凌江沅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太阳穴,“晚安,小煦。” “晚安。” 第二天漆煦吃完凌江沅做的早饭,有些困的出了门。凌江沅让他以后别再大半夜不休息,要记得多睡觉,搞得像是临终遗言似的,漆煦还笑了他好久。 漆煦走得挺早,到学校的时候才刚刚七点,班上的室友看到他出现愣了愣,把他拉到一边去:“漆哥,你跑哪儿去了啊,你逃课几天学校都给你记过了!” 漆煦愣了愣:“是么。” 室友道:“你爸来学校了,好像刚跟老师聊完,去寝室了。” “……靠。”漆煦这才觉得烦躁起来,甚至第一时间就想再次逃课,但他没来得及跑,被眼尖的班主任抓住。 漆煦几乎是被压到寝室去的。 漆煦站在门口,里面漆雄黑着脸站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昨天晚上就走了,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 漆煦摸摸鼻子,有些无赖的说道:“你管我这么多?” “我是你爹我不管你谁管你?!”漆雄看起来是真的生了气,直接抄起手边的一个水杯就扔了过去。 漆煦猝不及防之间甚至没来得及躲开,直接被这水杯砸的额角出了血。 “老漆!”站在漆雄身边的女人惊得脸色苍白,连忙劝道,“别生气,咱有话好好说啊。” “对啊,漆煦家长,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孩子啊……”老师也站在一旁劝道。 漆煦抹一把额头的血,脸色也彻底黑了起来,他冷冷的看着漆雄,一字一顿的说道:“过去的十多年你从来没管过我,凭什么现在来管我?” “我是你老子!”漆雄被他气得双眼充血,冲上前去又要打,那女人忙伸出手去拉漆雄,却不想被漆雄一个甩手,直接整个人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呼,一群人呼啦呼啦的又去拽那个女人。 漆雄冲上前来“啪”的一声甩了一巴掌,漆煦的脑子一蒙,下意识的也抬起手挡了一下漆雄的第二个巴掌。 漆雄气得怒吼:“让你住校就是在纵容你,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不就他妈学习,老子找老师专门来家里给你补课!”漆雄说完气得直喘气,“王玉,把他给我捆回去!” “这……” “听不懂人话吗?”漆雄扭头一个眼刀过去,王玉便不敢说话,喏喏的往前迈了一步,说,“少爷,您配合一下……” 漆煦怎么可能配合,他扭头就想跑,却不想漆雄一下子从一旁安保的手上抽出来一根电击棒,直接往漆煦的身上一捅。 漆煦晕倒之前,只看到漆雄极怒的表情。此后种种,便一概不知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漆煦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纱布已经包好了,但还是隐隐作痛,他翻身而起就要去开门,却不想门被锁住。他甚至没住在自己的房间,漆雄把他关在了客房——三楼。 跳下去肯定断条腿。 漆煦心中咒骂,一脚踹在门上,说:“他妈的有没有人?” 漆煦骂了得有三四分钟,门才被人拉开,那个女人怯懦的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粥:“小煦……饿了吧?” 漆煦的脸一下黑下去:“你来干嘛?” 女人把粥递给他:“你别怪老漆,他就是太心急了,所以才……” “关你屁事?”漆煦盯着他。 女人抿着唇,垂着头,沉默了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的说道:“小煦,你还是听话一点吧,免得……连累了无辜的人。” “关你屁事?” “啪”——的一声,漆煦直接抬手掀翻了女人手里递过来的稀粥,碗在地上碎了一地,女人看着发了半天的神,才蹲下去收拾碎片,甚至不小心划伤了手指。 她把碎片都扔进垃圾桶,这才站起身,从自己的兜里摸出来一个手机,说:“……我从老漆那里偷来的,你最好别让他发现了。” “……”漆煦看着他,然后不屑的扭过头,“别装好人了。” 漆煦把手机抽了过来,“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55章 漆煦被彻底的关在了家里,每天确实专门有老师来给他上课,他也想过了无数种逃跑的方式,奈何根本就出不了门,万般无奈之下,漆煦只好暂时在家里呆着,到了晚上才有机会用手机联系凌江沅。 但凌江沅好像是突然间就忙起来了,很少有时间可以跟他聊天,每次回复消息总要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漆煦给他打视频电话过去,更是只有一次对方是接了的。 凌江沅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滴着水,认真的看着他,喊他的名字:“小煦。” 漆煦便冲他撒娇:“你干嘛都不理我啊?” “最近学校太多事情了。”凌江沅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说,“我……很少有时间。” “哦。”漆煦问道,“卡布奇诺那边怎么样?” “……不太清楚。”凌江沅说,“有段时间没去过了。” 漆煦皱眉,直觉不对,但神经大条的也没想太多,而是问道:“要不你找机会过来把我弄出去吧。” 凌江沅有些无奈的说道:“小煦,你别闹了,就在家呆着吧,挺好的,安全。而且你爸爸不是给你找了老师么?最后一个月的时间收收心,努力一把,争取考个好点的大学,好么?” 漆煦只能点头应下。 此后的一整个月的时间,漆煦和凌江沅的联络虽然很少,但漆煦一直都没忘记自己和凌江沅高考之后的约定,并且还打算给凌江沅一个惊喜。 漆柔君买了无数的纸给他,几乎堆满了床头,一边搬一边骂他:“你神经病啊,不认真学习学什么折纸,还折这么多种花样。” “姐你帮我一下呗。”漆煦说,“行不行?” 漆柔君虽然一边嫌弃他,但到底还是心疼他的,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帮你干什么?” 五月下旬,漆煦终于完成了所有的折纸,最后一批折出来的纸花堆满了半个屋子,漆柔君偷偷帮他装在袋子里带了出去,还差点被漆雄给发现。 这几天漆煦在漆雄的面前装乖,难得漆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别瞎折腾,还有几天就考试了。 临考前两天,漆煦却和凌江沅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一个月的时间,凌江沅虽然很忙,基本没时间搭理他,但每晚两人或多或少都会聊几句,可是这一次漆煦已经两天都没联系上凌江沅了。 漆煦打无数的电话都是不曾接通,他没办法,因为答应过凌江沅要认真考,也不敢分心,只好把想他的心思按捺下去。 高考当天,漆煦终于收到了凌江沅短短的两个字,让他加油。 漆煦上了考场。 高考的最后一门结束时,S市暴雨几天,难得出了一场大太阳,漆煦觉得这是上帝给自己开了后门,让自己的惊喜可以更快的实现。 漆柔君开车带着漆煦去郊外那个已经荒废的游乐场,一边开车一边骂道:“我真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老娘为了你这事儿快累死了。” 漆煦说:“谢谢老姐。我爱你。” 漆柔君白眼一翻:“不过布置出来还挺好看的,你折的也不错,真跟花海似的。但是你毛病吧,一定要自己折,去买不挺方便的么?” 漆煦看着窗外飞速从身边掠过的风景,轻轻的笑了笑:“他花粉过敏。” “……疯了。”漆柔君小声嘟囔着。 荒废的游乐场里早已经积满灰尘,只有被打扫干净的摩天轮焕然一新,与往日的了无生机截然不同,如今的摩天轮下面荒草全都被去除,取而代之的是不同颜色的折纸花,堆成了一片花海。 阳光折射出一片又一片耀眼的光斑。 漆煦无数个日夜熬到凌晨三四点,连手指都被磨破皮。 漆柔君眼中也有惊艳:“好看倒是挺好看的……摩天轮我已经找人帮你修好了,到时候直接摁那边那个开关就行。” “嗯。谢谢。”漆煦压住心头的激动,转身给凌江沅打电话。 无人接听。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冰冷的女音时,漆煦眉头突然皱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开始叫嚣着什么,漆煦蓦地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漆柔君问他。 “我去一趟卡布奇诺。”漆煦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道,“姐你帮我看好啊。” 卡布奇诺没什么人,穿过长长的楼梯抵达地下室,刘佳佳三人正围在电脑旁看着什么,看到漆煦,刘佳佳眼睛一亮:“哎你考完了啊?快来看,要帮我们投资出专辑的那个投资人把我们的专辑计划预案都弄出来了。” “凌江沅呢?”漆煦扫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 “好久没看到他了。”谢从嘉也皱了皱眉,“这段时间江沅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出专辑的事情都没放太多心思在上面,好像……是学校里有点忙吧。” 漆煦抿了抿唇,转身就往家赶,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一点人气,连绿植都有些蔫儿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 漆煦只剩下最后一个可以去找的地方,紧张地身体都在发抖。 他一路跑过去,抵达校门口时止不住的喘着粗气,门口的保安大爷要拦他,被他一下子突破重围冲了进去。 漆煦跑了学校里无数个地方都没能找到人,他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凌江沅的电话,却看到了对方的一个未接来电。 漆煦吸了口气,刚要摁下回拨,突然就听到了凌江沅的声音。 “漆煦!” 漆煦迎声望去,不远处凌江沅和白婴一起站在那里,两人都穿着一身白,仿若一对璧人。 漆煦三两步跑上前去,双手撑了撑树干,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们聊吧。”白婴说,“我回避一下。” 凌江沅“嗯”了一声,紧接着白婴深深地看了一眼漆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说了声“抱歉”,才转头离开。 漆煦一只手握住凌江沅的手臂,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考完了啊?”凌江沅很勉强的提了提嘴角,笑道,“考得怎么样?” 他迈开腿往爱情湖的方向走,漆煦跟上去,有些失落的收回被凌江沅甩开的手:“还行。” “没关系,”凌江沅说,“不管考得好还是差,至少这段时间你努力认真过了。” 漆煦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太努力不太认真,可能上不了本科。只是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转移话题:“你知道么,我刚刚去卡布奇诺,谢从嘉他们说我们专辑的预案出来了,在定专辑名了。” 凌江沅有一瞬间的晃神:“是么。” “嗯。”漆煦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构想,“如果我们真的出名了,我读不读大学其实也无所谓啦。凌江沅,到时候我们俩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了,我想了一下,我最好也去学一学做饭,以后你上舞台,我是幕后,当然我空闲的时间更多,我要做你坚实的后盾,你背后的男人……” “小煦……” 漆煦侧过头,看到凌江沅看着他的眼神,眼底写满了不期然的复杂和难过的情绪。 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漆煦就像是意识到了一样,很快打断他的话,毫不停歇的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实在觉得我做的不好吃的话,我们也可以经常出去吃,不过可能会不太方便,毕竟你就是大明星了。” 漆煦还笑了笑:“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想要去游乐场——” “漆煦。”凌江沅很重的闭了一下眼,终于打断了他,“我们分手吧。” 漆煦的身体瞬间僵在了那里,但很快的,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继续说道:“其实你不想去也没什么关系,我……” “我们分手吧。”凌江沅又一次重复一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我们分手吧。” 漆煦浑身一颤,视线从地面,逐渐挪到他的身上去,然后很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分手?” “你说过,”凌江沅笑了笑,说,“我最好是不要直接消失,不管怎么样,至少要告诉你一声。所以我特地留到了现在。” 漆煦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仿似堵在心口,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煦,毕业快乐。”凌江沅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肩膀,“再见。” 凌江沅很干脆的说完这句话,转头欲走。 可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却猛地被漆煦一把拉住了手腕,往后一推,凌江沅整个人都被漆煦压在了树干上,抵得后背生疼,他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漆煦咬着牙问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凌江沅撇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如你所说,我确实没有喜欢过你,一直都只是勉强而已。” 漆煦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微微发红起来:“没有喜欢过我吗?我不信。” 凌江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没有喜欢过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没有喜欢过我,既然之前可以和我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了?”漆煦一字一顿的说着,几乎是在逼问,“到底是为什么,告诉我真实的原因。” “小煦。”凌江沅闭上眼睛,不敢接触漆煦那双通红的双眸,他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竭力的克制着什么,最后凌江沅轻轻的笑了笑,“小煦,我要出国读博了。” “我他妈又不介意异国恋!”漆煦的情绪爆发,“我可以等你!我早就想好了,如果你真的出国读博,我可以一个月来见你一次甚至一个周就过来见你一次,或者我直接出国陪你读博,这都没关系!” “小煦,”凌江沅的眼神里满是纠缠和挣扎,他双手紧紧地攥着,手背青筋暴起,很吃力的吸了一口气,“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 “可是他妈该死的我就愿意让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缠起来,我就是甘愿做藤蔓,不可以吗?”漆煦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分手,我不同意。” 凌江沅看了他很久。 大抵是被这样的一双眼注视着,心头的恐慌到达了一种难以纾解的地步,漆煦突然猛地吻住了凌江沅的嘴唇,撕咬出血腥的味道来。 但很快,凌江沅就猛地将漆煦给推开来,嗓音沙哑的看着他:“你别这样。” 漆煦紧紧地攥着他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出国。” “漆煦!”凌江沅的情绪终于再也遏制不住的爆发了,他浑身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最后硬生生的从嘴里憋出来几个字。 他说:“我要结婚了。” 高悬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地面,晃得漆煦的眼睛生疼,如此耀眼的光芒之下,漆煦竟然觉得有些看不清楚凌江沅的脸,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从来就没有看明白过。他也从来都不了解凌江沅。 那一瞬间漆煦脑海里的万千假设全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再也不可能成立。 凌江沅不喜欢他,他可以努力让他喜欢上。 凌江沅要出国,他可以飞过去看他,也可以直接陪在他身边一起读。 无数种漆煦觉得都可以解决的难题,在凌江沅这五个字出口的瞬间,都烟消云散。 漆煦突然红着眼眶很低的笑了一声:“和谁?” 凌江沅撇开头没说话。 “和白婴?” 凌江沅仍不说话,却闭上眼点了点头默认。 漆煦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仍然笑着,只是笑意未达到心底。 在对方手松开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失落,瞬间如开闸泄洪般将凌江沅淹没,他不由得用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刚才漆煦碰过的胳膊,很认真的看着漆煦,说:“小煦,你是个骄傲的人,不要再……说那样的一些话了。” 漆煦不可能做藤蔓,无论是谁,他都不会屑于依附。 “你应该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谁。”凌江沅伸出手试图轻轻的碰一下对方的脸,却被漆煦躲开了,他握了握手,收回来,轻轻的笑道,“毕业快乐。” “恭喜你,”漆煦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学业有成,抱得美人归。” 这是那年夏天,漆煦对凌江沅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那年夏天对于毕业生来说是一个很漫长的夏天,他们撕掉自己的所有书本站在高空往外抛洒,他们狂欢三天三夜,他们拿到成绩后终于有漫长的假期去旅行,去度过自己唯一空闲的三个月的人生。 在往后的数年里,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机,于是纵容自己去挥霍,去潇洒,去肆意。 可这年夏天,漆煦和所有人都不同。 他失去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也终于和他少年时做过的一场梦挥手告别。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漆柔君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漆煦蹲在卡布奇诺外面的楼梯上抽烟,头发被淋得稀里哗啦,谢从嘉沉默不言,李狼弹着那把破吉他,刘佳佳砸坏了他的键盘,还把凌江沅的架子鼓扔进了垃圾堆,泄愤似的,一脚一脚的往上面踏。 漆柔君打到漆煦的手机几乎快没电时,漆煦终于接起了电话。 漆柔君的声音愤怒又尖锐:“漆煦你到底还过不过来给惊喜的,这下这么大的雨你老姐又不是神,你的花全都被浇碎了!” “烧了吧。”漆煦平静的说,“他不要了。” “……”漆柔君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渐行渐远,“喂?怎么了你这是?喂?” 漆煦的手机彻底没了电。 他看着刘佳佳踩着的鼓面,沉默了很久,还是冲上前去拉住了刘佳佳的手臂。 刘佳佳骂他:“你还护着他?!他妈的他总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前途,又把我们抛弃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他。” 漆煦说:“鼓是无辜的。”他叹了口气,“挺贵的。” 这场雨下了很久,水平面上升了几毫米。 漆煦再也没去那个游乐场看融掉的碎掉的花,就让它们静静的腐烂在那片过去的岁月里。 作者有话说: 回到现在啦! 第56章 林斜阳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的按了一下客厅的灯,没想到坏了将近半个月的灯居然好了,她愣了一瞬,看到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凌江沅,捏了捏鼻子:“你把灯修好了啊?” 凌江沅没回头,“嗯”了一声说:“刚修好。” “这都坏了半个月都不修,怎么突然就修好了?”林斜阳嫌弃的看他一眼,“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啊,不是戒了吗。” 凌江沅笑笑:“偶尔也犯一下嘴瘾。” 林斜阳把东西递给他:“你让我买的东西都在这了啊。我先回去了?” 凌江沅道了再见。 东西放在茶几上,他没去碰。林斜阳出门时他才开口说道:“帮我关一下灯。” “怪人。”林斜阳评价完后关了灯和门。 屋子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凌江沅的眼睛适应了一些时间,才足够朦胧的看清楚黑暗里的事物。 虽然还是暗的很。 但这半个月,他已经很适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修灯,大概是因为遇见了某个人,而某个人正好怕黑。 他没想过自己会和对方重新遇见。他知道漆煦去了B市,却没想过漆煦又回到了S市。 凌江沅在黑暗中抽完了一整根烟,起身倒了杯水全部喝下,才放下杯子进卧室睡觉。但他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开了台灯起来写日记。日记本已经很旧了,封面甚至有些褪色,翻到其中的一页上面,还有漆煦曾经写下的他的名字,以及画的一个小心心。 凌江沅摩挲了好久,才翻到后面开始写简短的日记。 2019.07.09 晴 坏了好久的灯修好了,戒了好久的烟重新开始抽。 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还是见到了。 漆煦事后有点后悔,他不该冲动的就把自己的底牌亮起来,莫名其妙的就上去吻人家,换做是谁都觉得自己在耍流氓。 但凌江沅之后的表现也让漆煦觉得——吻或者不吻,对于凌江沅来说可能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们俩还是因为方子雲的歌联络,甚至加上了彼此的微信。那天的事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吻,更没有凌江沅的“我离婚了”。 这简短的四个字,如同当初的“我要结婚了”,在漆煦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这几年的时间里,漆煦甚至想过自己再见到凌江沅时,可能还会看到对方和白婴的孩子,但他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四个字。他明明该开心的,某人抛弃他去追求幸福结果离婚了,但事实上,听到的那一瞬间,漆煦说不出来心头是什么滋味。 2011年的QQ漆煦已经很多年没再上过,微信给人更多的隐私感和距离感,他的朋友圈从来不发任何自己的消息,空空落落的像是人生一片空白。 漆煦盯着凌江沅的号看了很久,好奇驱使他还是点进去看了看。 凌江沅的朋友圈也非常简单,一些国外的风景,连配文都没有。如今的漆煦跟他更没有共同好友,连是否有评论和点赞都看不到。 看了相当于没看。 漆煦退出来,屏蔽了凌江沅的朋友圈。 第二天,他跟没事儿人似的按时去找凌江沅。 两人本来约在一个咖啡馆,但缺少隐私性,聊来聊去,凌江沅主题提议道:“或者你来我家里也行。” 漆煦冲着手机那头莫名其妙的勾了勾嘴角,眼里渗出几分讥讽的意思:“你想干什么啊?” “什么?” 凌江沅没听懂他的意思。 漆煦突然就有些烦躁:“没什么。你把地址再发我一下,我直接打车过来。” 漆煦按着导航到了小区门口,下了车正要给凌江沅打电话,便遥遥的看见凌江沅站在不远处的早点摊前买吃的,他身上穿着运动服,额头还有一层薄汗,明显刚刚运动完。凌江沅取出一张方巾将额头上的汗擦干净,稍一侧头,便迎上了漆煦的视线。 他招了招手:“这里。” 漆煦面无表情的迎上去。 “吃了吗?”凌江沅问他,“要不要吃点。” “不用。”漆煦生疏的说到,“谢谢。” 凌江沅愣了一瞬,然后轻轻的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正在摊开的煎饼时,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抿唇回他:“不客气。” 好像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做过无数亲密事的普通朋友。 漆煦注意到客厅里的灯修好了,却没多想,而是道:“大白天的不用开灯。” “总要亮一些,而且你不是挺怕黑的吗。”凌江沅从鞋柜里找出来一双鞋,放到地上,“昨天你穿的就是这双。” 漆煦随意的套上鞋,又随意的回凌江沅前面一句话:“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看到凌江沅的动作僵了一瞬,漆煦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报复的快感,他就好像是被抢走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宁可将玩具损坏得自己也玩不了,也不愿意给任何人染指。 凌江沅“啊”了一声,站直身体,问道:“现在不怕黑也不怕鬼了啊?” 漆煦懒懒的扯了扯嘴角:“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倒是。”凌江沅这一次回应得很是得体,“二十多岁的人了,很多幼稚的想法是应该已经变了。” 漆煦突然就变得有些不怎么耐烦,一只手揣在兜里视线逡巡一周,问道:“在哪儿搞?” “别急。”凌江沅打开冰箱,“你先坐会儿。喝什么?” “白开水就好。”漆煦说,“我事情很多很忙,没时间在这里耗。” 凌江沅倒了一杯温水,虽然屋子里开着空调,但是大夏天的喝温水还是难免让人微皱眉头,漆煦不耐烦地坐在沙发,手指轻轻的敲着一旁的沙发靠枕,轻柔得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他就这么坐了会儿,看着凌江沅跟只花蝴蝶似的在屋子里飞来飞去,最后拿出来一把吉他:“你昨天改了的调我可以听一下吗?” “嗯。”漆煦垂下眼,“吉他就不用了。” 他昨天晚上特地录了一段,便把手机拿出来点了播放。 凌江沅垂下眼没说声音。 短短三分钟的纯音乐,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音乐结束后,屋子里反倒是沉默下来,屋外蝉鸣声吵得人脑仁都疼,漆煦难得的也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很久,凌江沅才有些踟蹰的开口问道:“……当初,为什么没有出歌呢?” 又过了很久,漆煦才意识到凌江沅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漆煦突然就笑了,抬起头,意味盎然的看着凌江沅,眉头轻轻的挑起来:“你居然还会关心这个?” 凌江沅捏着衣角的手轻轻的紧了紧,他似乎有些紧张,于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手指捏紧杯身,指尖微微颤抖,“嗯”了一声说道:“当然会关心。当初不是说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机会是挺好的。”漆煦淡淡的说,“但不是少了个架子鼓吗,少了架子鼓的乐队还算是乐队么?” “你不是会吗?”凌江沅看着他,黝黑的瞳孔里闪烁着什么。 漆煦往后靠了靠,平静的说道:“那一年我没考上大学,离本科线差了二三十分,后来又补习了一年,那一年时间一直都没有联系过卡布奇诺。” 凌江沅盯着杯子里的水出神。 “不是你说的吗,”漆煦眯着眼,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来,“要掌握好自己的人生。” 凌江沅笑了笑:“我还以为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在国内已经是比草乐队更火的卡布奇诺了。” “你也说那只是你以为。”漆煦把手机息屏,收回来,“旧情就不用叙了,我没什么兴趣。还是聊工作吧。”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方子雲的关系,漆煦总是往凌江沅这里跑。还被漆柔君撞到过一次,在视频里坏笑着调侃他:“你小子最近总往林斜阳的那地方去,是不是这一次动了凡心了啊。” 林斜阳和凌江沅就住对面,这事儿漆柔君哪能知道。 漆煦当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只是含混着敷衍过去。 也不算撒谎,漆煦经常能在凌江沅的家里看到林斜阳,甚至摸不清他们俩人是什么关系。 反正很亲昵就对了。 林斜阳帮凌江沅把汤煲上,接了个电话,冲凌江沅招了招手出门。 漆煦坐在沙发上看完了全场,话未经思考突然就脱口而出:“你新欢吗?” 凌江沅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夸张的笑道:“漆煦,你好像总是喜欢把女孩子跟我扯上关系。” “关系又不是我扯上的。”漆煦说,“是我看出来的。” 凌江沅双手合十轻轻拍了拍:“那我该给你鼓掌吗?但是很可惜,你猜错了。” 漆煦眯了眯眼,回头看向放在茶几上的打印纸。 八年过去,早没有什么所谓的垃圾一堆的草稿纸,现在是数字化时代,什么都可以用电脑解决。 漆煦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邋里邋遢的,扔了满地。 过了几分钟林斜阳就回来了,捧着一大束的玫瑰花,换完鞋往里走了没几步,凌江沅就咳嗽起来。 脸憋得通红,用手开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鼻子,偏偏林斜阳还在继续往里走。 漆煦心里暗骂自己一句,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反应挡在了林斜阳的面前。林斜阳的眼睛一亮,玫瑰花顺势往前一递,被漆煦一把抢过了。 漆煦压低声音,说:“追凌江沅之前不知道先打听一下他的喜好吗?” 林斜阳脸上的喜悦之情顿时愣住,然后是深深地懵逼:“什么?” 漆煦以为对方是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什么意思,还很好心的解释一句以免林斜阳以后继续踩雷:“他花粉过敏。” “啊。”林斜阳反应过来,“哥你花粉过敏啊?我说怎么你家里从来只有绿植没有花……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漆煦径直把玫瑰花往门口一扔,语气平淡:“待会儿我下楼的时候带走。” “不用。”凌江沅抱歉的看着林斜阳,“挺贵的呢。斜阳谢谢你。你帮我捡起来拿个水瓶插起来放在窗口吧,有通风散气我会好很多的。” 林斜阳有些局促:“可是这个花是我……” “麻烦。” 漆煦面无表情的又把地上的花捡了起来,塞进了林斜阳的怀里。 林斜阳看似陷入了两难境地,看看漆煦又看看凌江沅。 凌江沅笑道:“谢谢你的花,斜阳。” 林斜阳这才去开放式厨房找水瓶了。 漆煦看着他,突然心生烦躁,于是沉着脸换鞋:“我先走了。” “我送你。”凌江沅立马跟上去,“斜阳帮我看一下家。” 林斜阳高高的“好”字从厨房里传过来。 两人站在电梯里,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中间足以再站下两个人。 谁都没主动往对方的方向挪动。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响起来,漆煦大步迈开往外,凌江沅才飞快的跟了上去。 漆煦终于忍不住的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还真是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过。” 凌江沅不知道漆煦指的是什么,便没开口应答。 走了一段距离,凌江沅还跟着他,漆煦心头莫名的烦躁,干脆直接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凌江沅抿了抿唇,似乎有点紧张,咽下一口唾沫:“我……” “有话直说。” “我想,”凌江沅说,“重新组建乐队。” 凌江沅等了很久漆煦的回答,甚至想过很多种漆煦可能会有的反应。 但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漆煦看了他很久之后,突然笑了,是那种满是嘲讽的笑容,语气轻飘飘的:“你在跟我开玩笑?” 凌江沅往前迈了一步,和漆煦站得更近了一些:“我是认真的。” “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漆煦眉目之间的笑容瞬间冷下去,整个人都凉薄下来,“我又不是卡布奇诺乐队里必不可少的一员。作词作曲人你们随时都可以换,甚至自己都能胜任。” “小煦。” 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漆煦心头压抑已久的怒火反而激荡而起,掀起惊涛骇浪。 凌江沅混无所觉的继续说道:“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哈,”漆煦短促的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帮你?” “你会。” 漆煦不知道凌江沅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凭什么?” 凌江沅看了漆煦很久:“因为,这是你的梦想。” 乍一听到这句话,漆煦平静的面上像是被破冰一般,掀起嘴角冷冷的笑出声来,他看着凌江沅,啧啧称奇:“凌江沅,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凌江沅抿了抿唇。 “很可惜,”漆煦耸了耸肩,“如果是八年以前的漆煦,你的确能够劝服他。但是现在,我早就已经过了中二的年龄了。” 第57章 凌江沅回去的时候,汤已经煲好了,听到动静林斜阳冲着他招了招手,说:“哥,你快过来尝尝,你说我怎么这么厉害呢我。” 凌江沅回过神,尝了口林斜阳手里的汤,味道确实很不错。 林斜阳眼睛亮亮的:“我妈拿过来的土鸭子味道就是不一样哎。” “嗯。挺好的。”凌江沅说完还打了个喷嚏。 “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你花粉过敏啊,”林斜阳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订花了,本来想献殷勤,结果反而惹得漆煦好像有点生气。” “他不是冲你,”凌江沅关了火,“冲我呢。” 林斜阳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你俩以前特别熟么?哥你说他能喜欢我吗?” 看着林斜阳那双充满期待的双眼,凌江沅突然意思到什么:“哦,我明白了,那花你不是送给我当装饰的,是打算给漆煦的对吧?” 林斜阳红了脸:“这种话就不要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嘛,人家是女孩子,会害羞的。” 凌江沅莫名的笑了笑,真是没想到居然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那你还是把那束玫瑰花拿回去吧。”凌江沅说,“我也不用忍受这过敏的痛苦了。” “本来就是啊。”林斜阳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哥你这人就是太善良了,就算真的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自己有花粉过敏的情况下就不要接受啊。不要因为是我的一片心意就强迫自己。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有圣父情节。” 凌江沅搅拌着锅里的鸭汤,听到这句话,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轻轻的笑道:“你想多了,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善良。” 林斜阳“嘁”了一声,把水瓶里的花取出来,决定改日再找机会表达自己的心意。 卡布奇诺处于拆迁环节,正式停业了,大堂里只剩下卡布奇诺的几个人,正在为李狼践行。他下个月就要离开这里了。 漆煦用杯底碰了碰桌面,微微昂着头,轻眯着双眼:“不知道说什么,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谢从嘉和刘佳佳也用杯子撞了撞桌面:“一路顺风。” 李狼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门打开的瞬间,漆煦迷迷瞪瞪的抬眼去看,迎着月色看到站在门口一团朦胧模糊的人影,他好像有点醉了,所以看到了十七岁那年的凌江沅。 刘佳佳砸杯子的时候漆煦才反应过来,凌江沅真的过来了。 喝醉了酒的刘佳佳完全回归本性,连桌子上的酒瓶都给砸了:“你他吗来干什么?”他说完回头揪着谢从嘉的领子往墙壁上一推,说,“是不是你找他来的啊?谢从嘉你奶奶的你就没点自尊啊?” 凌江沅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里走。 李狼突然说:“我喊他过来的。” 刘佳佳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然后无力的甩开了手,匆匆留下了一句“抱歉”,扭头就走。 谢从嘉顿了顿:“……我去看看他。”经过凌江沅身边时,他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坐。”李狼用手轻轻的敲了敲桌面,“你找我什么事。” 漆煦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他像是彻底的醉了。 凌江沅也没有顾忌旁人在,抿了抿唇,说:“抱歉打扰你们。” 李狼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凌江沅说:“但是我想重新组建乐队。” 李狼喝酒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光芒,紧接着短促的笑了一声:“哦。” “也打算买下卡布奇诺。” 漆煦这时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当老师应该赚不了这么多钱。”李狼看着他说,“你买不起的。” “这些年我赚了些外快,”凌江沅道,“实在不够的话我可以贷款。我不希望……承载了这么多年回忆的地方就这么消失了。” 李狼沉默了很久,说道:“你决定好了?” “嗯。”凌江沅点点头,“决定好了。” “好。”李狼举起酒杯,轻轻的碰了碰桌面,紧闭双眼,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沉声说道,“那我就不走了。” 漆煦反而愣住了,看向李狼,对方望着凌江沅的眼底满是信任,更是有一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 漆煦有时候也很难理解李狼,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疯了吧?” 李狼想了很久,才道:“有点吧。” 漆煦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狼说:“出去瞎混也是疯,跟凌江沅混也是疯。好歹跟他混,还能蹭吃蹭喝也不至于饿死。” 漆煦想了半天,说:“你们打算组二人乐队?” 凌江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满满的一杯子灌下去,说:“对不起。” 李狼只是笑了笑:“嗯。” 凌江沅道:“我得先把卡布奇诺买下来,再重新装修一下,虽然说不奢求卡布奇诺赚钱,但好歹不要亏钱吧。” “这是老牛的新手机号码。”李狼说,“你联系他就好。” 得知李狼不打算离开的消息,谢从嘉表示理解,刘佳佳却又发了疯,他觉得凌江沅不知道给李狼灌了什么迷汤,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之后居然还能再相信他。 李狼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前也一直都很相信他。” 刘佳佳气得踹桌子:“但他妈的他不值得我们相信啊!”刘佳佳知道自己的争吵再大声也无济于事,所以只好撂下狠话,“我他妈就是死也不可能跟你凌江沅组建什么破乐队,老子早他妈不搞这个,不做那些中二梦了!” 刘佳佳扭头就走,这一次谢从嘉没有追上去,而是说:“让他冷静一下吧。” “你呢?”凌江沅看着他,“一起吗?” 谢从嘉沉默了很久之后,无奈的笑了笑:“江沅,有时候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凌江沅愣了一瞬。 谢从嘉说:“你都三十四岁了,还有重来的勇气。” 他点了根烟,眼角早已经爬上了皱纹,在烟雾之中却格外的明显,他微微挑眉的时候,甚至有了不太明显的抬头纹。粗糙的双手是岁月爬上的痕迹。 谢从嘉洗完一整根烟,站起来,身影便被亮堂的灯光射的根本看不清楚,只氤氲在一片光晕之中。 他说:“我没有重来的勇气了。” 漆煦从头到尾都好似一个旁观者。 他坐在一旁,冷静的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闹剧。时隔八年,当卡布奇诺都已经要被拆卸,当乐队早就只能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唱着根本上不得台面的歌,当所有人都被现实压垮,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勇气时,漆煦不知道凌江沅是哪里来的奇思妙想,居然想要重新组建卡布奇诺这支乐队。 2019年的娱乐圈,早就大变了模样,实力派早就不是如今能够火起来的必要条件,颜值、年龄、甚至于人设,才是如今娱乐圈包装中最需要的东西。 十七八的小鲜肉们被粉丝喊着儿子,妈妈爱你。漆煦只要一想一群二三十的大老爷们站在舞台上唱摇滚歌曲,都觉得好笑。 怎么可能会有粉丝喊他们的名字,又喊妈妈爱你呢。 如今娱乐圈的生存难度,比当年更上了一个档次。 作为方子雲的导师,漆煦想,凌江沅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真的很好奇凌江沅为什么要这样。 人都走完了,卡布奇诺关了灯,凌江沅出来时却发现漆煦还坐在那破旧的楼梯上抽烟,月亮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突然间回到了八年前的某个夜晚。 漆煦也是这样。 凌江沅步伐不停地继续往前,漆煦却喊住他的名字:“凌江沅。” 凌江沅头也不回:“嗯?” “为什么?”漆煦站起来,往凌江沅的方向靠近,“我很好奇,你这么爱钱的一个人,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要买这样一个即将被拆迁的地方,还打算贷款?” 凌江沅看着他,说:“你很好奇?” “嗯,”漆煦吸了口烟,“很好奇,非常好奇。” “大概是因为……”凌江沅想了想,笑道,“我还想再做一次中二梦?” 他语气里满是调侃的意思:“人生不破,梦想不灭?” “嗤。”漆煦把烟取出来,夸张的笑了两声,“那你确实挺蠢的,所有身家赌这么一个乐队。” “他八年前不行,”漆煦一只手揣在兜里,大步的往前走去,将凌江沅遥遥的甩在身后,“八年以后,仍然不可以。” 漆煦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几乎从凌江沅的视线里消失不再,就像八年前的那个夏日,逐渐被日光吞没,自此从他的人生之中消失不见。 凌江沅不知道哪里来的渴望,促使他往前迈了一步,突然高声的喊了一句漆煦的名字:“漆煦!” 漆煦没有停下步伐,但他很清晰地听到凌江沅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漆煦把烟扔在地面踩熄,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当这个夜晚的这场对话根本就不存在。 第58章 凌江沅联系上老牛的时候,对方正打算离开S市。 偌大的高铁站内,人海茫茫,凌江沅找了好久,才看到一个明显已经苍老很多的人影,他身边跟着他的媳妇儿和女儿,女儿咬着一个阿尔卑斯,眨着眼睛盯着凌江沅。 老牛蹲下去嘱咐了几句,把东西都递给女人,这才迈开大步朝凌江沅走来。 咖啡馆里人倒是很少,兴许是一杯五十的高价吓走了很多人。 “我听李狼说你回来好久了,”老牛说,“我如果不走的话,你是不是都不打算来见我啊?” 凌江沅笑笑:“这不是不敢见么。” “你还有不敢见的时候?”老牛喝了口咖啡,“啧,这东西苦不拉几的,我是真不习惯。” 凌江沅看了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老牛,其实我是来找你买东西的。” “买东西?”老牛一愣,不太明白的看着他,“我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买的?” “卡布奇诺。”凌江沅说,“你应该还没和上面签合同吧?可以卖给我吗?” 老牛端着咖啡的动作一僵,旋即笑了,说:“你们这几个人还真是……就我那么一间破酒吧啊,早在几年前就该被拆了,硬生生因为你们给撑了好长时间。我这一次都下定主意不再心软了,结果你们又来啊?” “老牛,你知道的,这间酒吧对我们意义深重。”凌江沅垂下头,语气平淡,却掩住了眸中的万千情绪,“他们都舍不得。” “我当然理解。”老牛说,“不过你来晚了,这间酒吧已经有人买了——放心,不是买去拆的,是买去重新开张的。” 凌江沅愣在原地:“谁?” 方子雲的嗓音条件不错,基本上什么类型的歌都可以驾驭,就是差了些技巧。录音室里的录音师愁得眉头都皱起来,却又不好说什么,大不了就后期百万修音师呗。毕竟他也算是流量,不太好惹。 漆煦听了会儿就无聊的出去抽烟了,没多久凌江沅就跟出来。 他站在他身边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漆煦“嗯?”了一声。 “方子雲。”凌江沅倚靠在墙上,问道,“唱你的歌,还算可以吗?” “你不是他老师么。”漆煦说,“他的水平你应该最清楚。” 凌江沅没说话。 漆煦用指尖夹着烟抖了一下,抖掉多余的烟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水平不好的导师果然教出来的学生水平也不怎么样。” 他说完还回头扫了一眼凌江沅。 但凌江沅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道:“确实。” 遇上凌江沅,漆煦连跟人唇枪舌战的乐趣都没有。他把烟熄了,径直走进去。 方子雲刚好录完一首出来休息,助理替他递上水和湿巾,就差亲自动手擦脸上的汗了,见到漆煦走进来,方子雲毫无自觉地问道:“漆老师,怎么样?” “挺烂的。”漆煦说。 录音棚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瞬,站在方子雲身后的工作人员全都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瞬,然后又飞快的挪开了视线。 谁都知道漆煦说的是实话,可是谁都不敢迎合。 方子雲听完这句话,居然也没恼怒,而是笑了笑,说道:“我唱歌确实不行,这么多年每次只要考这个铁定是擦着及格线的边儿过去的。” “那你的老师还挺仁慈,”漆煦说,“如果是我你及不了格。” “嗯,确实看不得这些孩子及不了格,有时候该手软的时候就手软一下。”凌江沅从外面走进来,轻笑两声,“毕竟及不了格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漆煦怔了怔。 方子雲笑道:“谢谢凌老师。” 凌江沅说:“这首歌你找找感觉,跟《沙砾》给人的感觉其实很相似。没事儿的时候认真的学习一下,别让人觉得你每首歌都是百万后期修音师。” “《沙砾》?就那个老得掉牙的草乐队?他们火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首歌真那么好听啊?”方子雲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几分不屑。 “如果不好听的话,这首歌就不至于在他们没落了这么多年以后又翻红了。”凌江沅淡淡道。 他说完这句话,回头看了眼漆煦,又笑了笑:“你应该知道这首歌吧?” 漆煦没回答,但与他四目相对,沉沉的笑了一下。 2011年的秋初,卡布奇诺曾去听过一场演唱会,彼时的草乐队火遍大江南北,街头小巷全都是他们的摇滚。那个时候,漆煦曾经听过一首他们的慢情歌,摇摇晃晃,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却足以穿透人的灵魂和心脏。 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的今天,突然在短视频平台上火起来的这首歌,在当年几乎无人会听的这首歌,竟然会让草乐队重新走入人的视线之中。 就像漆煦没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凌江沅一样。 “知道。”漆煦闷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草乐队嘛,那个早在2013年就已经凉到垃圾堆里的乐团。” 他叼了根烟,站起身:“你们继续,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凌江沅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想开口说点什么,到底是忍住了。 方子雲递了瓶水给他,问道:“不追上去啊?” “嗯?”凌江沅不太明白的看着他。 方子雲笑嘻嘻的调侃道:“我还以为导师会大胆求爱,勇敢追爱呢。” 凌江沅有些无语的拧开矿泉水瓶:“你脑子里没事儿都想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方子雲眨眨眼,“那你为什么要建议我找漆煦写歌?以我开出的价格,这个圈子能给我写歌的大有所在好不好。” “他有才华。”凌江沅想了想,说。 “得了吧。”方子雲不以为然,“这个圈子里谁都说自己有才华,可哪个人不是被淹没。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可又不是遍地都是金子。” 凌江沅笑了笑,没再继续讲下去。 他当然不会说,那个2011年的夏天,他们都曾经把一首歌唱到极致。 耳机里放着草乐队翻红的那首《沙砾》,在短视频流行的今天,这首歌大多数时间配合着一些素人自己拍摄的视频播放,一度到达了全民播放的程度,不少的综艺节目开始邀请草乐队重新上综艺,漆煦看过一期。 草乐队的队长匆忙从销售一线赶回来,贝斯手成了一名国企的工作人员……几乎每个人都有了除音乐之外的其他出路。 但明明,他们曾经站在舞台上那么耀眼。 这个圈子,没能是能一直火下去的,不管是谁。 这是漆煦从进这个圈子开始就明白的一个道理,但仍不免唏嘘。 李狼约大家晚上一起吃饭,漆煦能猜到估计是凌江沅的意思,李狼只是他的托。漆煦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但到了晚上的时候,坐在空旷的客厅里随手点开一个电影,脑子里却全是十七岁那年的凌江沅。 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星星,扭过头来,双眼晶亮喊着他名字的样子。 漆煦一脚踹翻了阳台上的绿植,烦躁的起了身,给李狼发微信。 漆煦:你们在哪儿? 卡布奇诺的地下室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推开那道暗门,空气中有腐朽湿润的气息,漆煦捏着鼻子皱起眉头来,一路往下走,地面是落下来的一层厚厚的灰尘,隐隐听到尽头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漆煦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开啤酒的李狼。 大概是因为太热了,李狼和刘佳佳都没穿衣服,只有凌江沅一个人,满头是汗仍然没脱下衬衫,只解开了先的两颗扣子。 漆煦一只手揣在兜里,懒散的走进去,问道:“谢从嘉呢?” “说是今天有工作,来不了。”刘佳佳撇撇嘴,“他那个破工作,一个月干完也赚不了多少,不知道有什么好干的。” 李狼扫他一眼,没说话。 漆煦问道:“你们干嘛呢?” “打扫了一个下午。”李狼说,“不是要重新搞乐队么,先把地下室清理干净,以后直接能用。” 漆煦“哦”了一声,视线扫过这个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熟悉得像是陡然间回到了多年前的夜晚,在同样的位置,凌江沅对他唱着情歌。 漆煦扭头看了一眼,就连涂鸦都还在。 还有他曾经画的小心心。漆煦的心突然往下微沉,迅速的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刘佳佳,”漆煦用脚尖踢了踢刘佳佳的小腿肚,“你也要?” 虽然话没说完,但刘佳佳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他把酒瓶呈一字型排开来,说:“凌江沅要跟我拼酒,他要是赢了我就豁出去再搞一把,最后一把。” 他抬起头,眼里是难灭的希冀。 那蹿起来的火焰,曾经灭过无数次,可总是剩下一点的火星子,稍不注意,又再一次热烈的烧起来。 刘佳佳说完,把手里的酒瓶递给凌江沅一瓶:“狼你来计时啊。” 凌江沅接过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手下留情。” 刘佳佳冷笑一声:“你等着还债吧你,还手下留情呢。” 第59章 地面的酒瓶只剩下最后几个的时候,刘佳佳终于不行了,他捂着肚子躺在刚扫干净不久的地面上,眼神涣散:“我想撒尿。” 李狼去拖他起来,刘佳佳就捂着自己的膀胱说:“别动我,我他妈要尿出来了。” 李狼不管他狼嚎,直接把这人往楼上拖去。 地下室的灯光频率不快的微微闪着,很久没用过的灯泡早就坏了,看上去跟跳电音似的。漆煦坐在一旁的角落,盯着不远处同样躺在地上的凌江沅。 他还是很白,嘴唇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之中,像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 漆煦看了很久。 直到凌江沅突然翻来翻身,侧躺着,仰着头看向漆煦的位置,喊了他一声:“小煦。” 漆煦没说话,侧开头,望着不远处的涂鸦墙。 他的名字前面跟了一个小心心,但“凌江沅”这三个字,却早在某一年的某个夏天,被他用黑色的笔,狠狠地划上了一个叉。 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团,像是这样就能把凌江沅永远的埋在心底,不再忆起。 可此时他却躺在那里,提醒着他曾经爱过他的事实。 凌江沅大概是真的喝醉了,躺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喊他的名字,似乎等不到回答就绝不停下。 “小煦。” “小煦。” “小煦……” 漆煦被他喊的太阳穴发疼,抬起手扔掉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竟然没碎。 凌江沅被吓得停顿了一下,可又接着喊道:“小煦……” “疯了吗你。”漆煦终于出口说话,“别喊我名字。” 凌江沅终于不说话了。 漆煦站起来,在凌江沅的身边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的眼角有了细纹,笑起来时,总感觉不再像从前那样的温和。漆煦用脚尖踢了踢他的手臂:“你不上厕所吗。” 凌江沅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就闭嘴。”漆煦说。 “好。”凌江沅这下子乖巧的点了点头,用自己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嘴。 漆煦心里的烦躁更甚,转过身就想离开,却不想脚突然被某人给抓住了,他甩了一下,没能甩开。 不停闪烁着的电灯泡突然加快了频率,然后“啪”的一声,彻底灭了。地下室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失去了视觉,触觉和听觉便显得格外的灵敏,漆煦感受到握住自己脚腕的那只手更加用力,感觉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漆煦没敢动,僵在原地。 呼吸声在黑夜里交缠着,过了很久很久,漆煦终于听到凌江沅很轻的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小煦。” 然后有一个怀抱紧紧地抱住他。 “对不起。” 然而就是这三个字彻底刺激了漆煦的神经,他一只手拽着凌江沅的衣领往上一扯,抬起手正要动作,就听到了刘佳佳大喇喇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停电了啊?好黑。” 漆煦闭上眼,松开了手,凌江沅也很快撑着漆煦的手臂站了起来。 李狼说:“应该是灯泡坏了,你在这里坐一会儿,今天下午刚买了一个新的,我去找一下换上。” 黑暗里,漆煦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了,掌心痒痒的,像是有人在轻轻的抠着。 漆煦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 “唰”一声。灯又亮堂起来。凌江沅抽回了手。 刘佳佳输掉了比赛,也要重新回到卡布奇诺。 他和凌江沅一样,喝的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稳。 李狼给漆煦安排了任务,送凌江沅回家。漆煦想拒绝,但李狼直接把刘佳佳塞上自己的摩托车,一轰油门就走,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漆煦看着坐在街边的凌江沅,终于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吃力的把凌江沅从电梯拖出去,又拖回家里,幸好凌江沅家是指纹锁,不然漆煦还能折腾得更吃力。 他把对方甩进去,正打算直接不理会离开,就听到凌江沅嘟囔了一声:“好热啊。” 他很费劲的又把自己的扣子扒拉下来了几颗,突然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漆煦,说:“我要洗澡。” 漆煦:“……” 凌江沅伸出手,抱住了漆煦的大腿,还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几下,说:“小煦,我要洗澡。” 妈的。 漆煦又骂了一声,伸出手干脆把这人的上衣给扒拉下来,说:“自己能走吗?” “能。”凌江沅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卫生间去了,进门的时候还撞到了门框。 漆煦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一时间不敢再离开了,万一这人彻底醉死,直接躺在浴缸里过一夜怎么办。幸运的是,凌江沅虽然喝醉了,但还有自理能力,洗完澡还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才跌跌撞撞的走出来。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漆煦的背影,突然说道:“你是谁?” 漆煦:“……” “洗完澡,我走了。”漆煦站起来。 “不走。”凌江沅冲上来,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腰,他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漆煦的身上,几乎是吊着漆煦的肩膀。 漆煦的眉头皱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凌江沅的眉头皱起来,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他思考了很久,才有些迟钝的说道,“我好想你啊,小煦。” 漆煦没说话,扶着对方的手却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看到凌江沅被热气蒸腾过的脸,双颊翻着微醺的粉,下嘴唇被他的牙齿轻轻咬着,白色衬得红色愈发明显。 凌江沅用脑袋蹭着他的脖颈,热气扑在漆煦的脖侧,他没有再继续说话,却用行动表达着自己此刻身体的渴望。 漆煦一只手狠狠掐着凌江沅的腰,道:“凌江沅,你该想的不是我吧。” 凌江沅很迷茫的问他:“那我该想谁?” 漆煦说“白婴”。凌江沅压着声音轻轻的笑,嗓音像是带了钩子,钻进漆煦的脑子里去,从每一个缝隙,他说:“我才不想她,我就想你。” 这是漆煦第一次看凌江沅喝醉,他没想到凌江沅喝醉了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诱人的,不自持的,巴不得把所有的自己都刨开了递上去送给对方的。 漆煦勉强保持着理智,往后面退了一步,扶着凌江沅说:“凌江沅,你喝醉了。” “嗯,我喝醉了。”凌江沅仍然乖巧的点点头。 漆煦无声的叹了口气:“去睡觉吧。” 凌江沅愣了一瞬,突然没了力气一般,往地上坐下去。屋子里没开灯,但窗外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有莹润的月光,穿过大大的落地窗,在地上留下一片余辉,正好照亮凌江沅温柔的半边脸庞。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到最后才想明白,于是问道:“漆煦,你考上大学了吗?” 漆煦说:“嗯。” “你毕业了吧。”凌江沅又说,“读的什么专业呢?是不是喜欢的专业?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想要再写歌词完成自己的梦想吗?” 问到最后,漆煦才意识到,凌江沅并不是在跟他对话。 他好像是在问自己,问在那漫长岁月之中,曾经缺席漆煦生活的自己。 问完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他躺下去,闭上眼,嘴唇微微的翕动着,接下来的话,漆煦再也没听清楚一个字。 漆煦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他,轻轻笑着时,像是十七岁那年的凌江沅站在阳台吹着风跟他说:“烟不是这么抽的。” 像是凌江沅站在山顶弹着吉他:“这首歌只唱给你听过。” 像是那年初雪下来的时候,他亲吻他的额头,递出来一个红包,说“新年快乐”。 那些无数的,属于曾经的凌江沅,没有哪一个像现在的凌江沅,躺在地上,嘴里说着不知名的某些话,连大声的勇气都没有。 漆煦蹲下去,手指轻轻的蹭了蹭对方的嘴角,低下头看了他很久很久。 凌江沅睁开眼睛,撇了撇头,用脸颊蹭着漆煦的手指,像是安枕入眠。 这样的深夜里,当回忆全都成了无用功,凌江沅醉得不省人事,漆煦突然就没了欺骗自己的理由,他一只腿卡过去,双肘抵住地面,压近凌江沅,低声问道:“凌江沅,我考上大学了。” 凌江沅当然没有说话。 “读的音乐相关,”他低下头,亲吻凌江沅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我喜欢的专业。以后还是打算干这一行。” 他吻住凌江沅的嘴唇:“打算继续实现自己的中二梦想,和从前一样。我没有变过,你呢?” 他用手指摩挲着对方的耳垂,嘴唇一点一点的碾压着对方那张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过的脸,像是要将过去的八年全部补足回来:“你还记不记得我高考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你食言了。”漆煦轻轻的咬住凌江沅的下嘴唇,用力的咬住,直到嘴唇里铁锈般的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但是没关系。” “我现在就拿回早在我十八岁那年就应该拥有的东西。” …… …… 比起欲望,漆煦心里更多的是数年空虚被填满的满足,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就在自己的怀抱里,被他不断地填满,又不断地喊他的名字让他进来,这比任何事都值得让漆煦动心。 他想如果是十八岁那年高考完的夏季,如果凌江沅没有离开,他们会有怎样的夜晚。 但不论是那时青涩的他,还是青涩的凌江沅,都远比现在要好得太多。 凌江沅只是喝醉了。 而他是趁人之危。 …… 但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占有着这个早该属于自己的男人,他想把自己缺失的青春拿回来,可是换回来的却是更大的空虚和渴望。 他意识到,那一年夏天早就过去了,他什么都没有,事后也无法补偿。 …… 恍惚间漆煦觉得这八年凌江沅从未走远,他还活在那年下了无数场暴雨的夏天。 …… 凌江沅缩着身体,侧躺着看漆煦:“我要睡觉。” “睡这么早干嘛。”漆煦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往卧室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懂的。 第60章 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有诱人的粥香味飘入鼻腔,漆煦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会儿,昨天晚上的片段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不断回放着。 他眉头紧皱起来,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边,点燃了一根烟。 厨房里偶尔传来碗碟碰撞清脆的声响,他一时听得入了神,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都未察觉。 凌江沅轻轻敲了敲门,从外面探进来一个脑袋,脸上竟带着轻松的笑意:“小煦,吃早饭。” 漆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把烟灭了,随手穿了件T恤,趿拉着鞋子往外走。 凌江沅唠叨似的说道:“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我还跟以前似的做的蔬菜粥,现在小区外面买不到包子,所以早上起来自己包的,是第一次包,估计味道不会很好吃。” 漆煦仍然没有出声,懒散的拉开凳子坐下去,随手拿起包子往嘴里一塞。 凌江沅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 “还行。”漆煦说。 凌江沅松了口气,嘴角不免带上一分笑意:“喜欢就好。” “我可没说喜欢。”漆煦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尚能入口而已。” 凌江沅愣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不难吃就好。”他也坐下来,用勺子搅拌了一下蔬菜粥,喝下一口。 许是饭桌上的气氛太沉默,漆煦懒懒的边吃边看手机,他便自顾自的找起话题来:“你下午有事么?今天周六,我没什么事做,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漆煦摆弄手机的动作蓦地一顿,旋即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他抬起头,视线淡淡的从凌江沅身上扫过去,嗤笑般说道:“看电影?” 凌江沅浑然不觉:“嗯,我听说最近有一部片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看电影?” 凌江沅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嘴唇翕动,想说话,但却被漆煦的下一句话给生生的打断:“凌江沅,你别误会。” “都是成年人了,一夜风流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漆煦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怎样,“当然,如果你实在介意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进行的感情交流活动的话,我只能说,抱歉。” 凌江沅拿着筷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毛挡住眼中的情绪。 漆煦懒散的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粥:“别告诉我,你把昨天晚上的事儿当真了啊?”他说完还挑眉笑了笑,一字一顿,“千万别,要是每个跟我上床的人都当真,我得有多少个交往对象啊?” “……我吃完了。”凌江沅猛地站起身,端着碗就往厨房里走。 漆煦回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跟追击似的继续说道:“不过说真的,凌江沅,没想到你身材保养得挺好的,挺有意思,你不介意发展成长期关系的话,我也不介意——不过,”漆煦顿了顿,微微勾起的嘴角里带着几分冷意,“看来你有点介意。” 漆煦以一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说出这些嘲讽的话,自觉脑子里有些空白,但就是忍不住话赶话的说出来。 特别是看到凌江沅明显不适的表情时,这种滋味更让他觉得心头大爽。 漆煦说完这句,就没打算继续,却不想厨房里的人突然搁了手里的碗,转身就往外走。 他把漆煦手里的筷子抢过来,笑了笑,说:“不介意。” 这下换漆煦僵住。 “吃完了吧?我去洗。”凌江沅端着碗,边往里面走边说道,“当然不介意,成人游戏而已,认真就输了——你是这个意思吧?” 漆煦看着他的背影,挺直的背脊,微微昂起来的头,镇定的步伐。 凌江沅好像变了。漆煦突然意识到。 他在位置上足足坐了有两三分钟,直感觉心头有一阵刺痛,才突然站起身,淡淡道:“我走了。” “嗯。”凌江沅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有需要再联系我。” 漆煦看了他一眼。 这个所谓的“有需要”到底是什么意思,谁都说不清楚。兴许就连凌江沅出口的那一秒也只是下意识的。 但漆煦还是难免多想。 漆煦关上房门,靠在门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漆先生?” 突然响起的略带惊喜的声音将漆煦从思绪中解救出来,他睁开眼。 林斜阳抱着一口袋的食材站在对门,手上还捏着即将拿去开门的钥匙。 漆煦冲她淡淡的点了点头。 林斜阳便道:“你是来找……”她脸上闪烁着几分期待,把小女生心思说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漆煦叼着根烟,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后方。 林斜阳叹了口气,道:“哎,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 漆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先走了。” “等等——”林斜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钥匙飞快的开了门,道,“我有东西一直没来得及给你呢。” 漆煦只好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过了一阵,林斜阳从房子里抱出来一大捧玫瑰花,递到他的手上:“前几天漆姐还问我和你处得怎么样,我把这束玫瑰花发给她,说是你送我的。利用了你一下,不好意思啊。” 漆煦猜不透林斜阳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听完皱了皱眉。 “就当帮我个忙啦。”林斜阳笑嘻嘻道,“漆姐这人你也知道,最喜欢给人做媒。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想再去见相亲对象。” 漆煦了然的点点头:“嗯,知道。” 他虽然好奇林斜阳那个喜欢的人是谁,但不至于真的去问,他不是什么八卦的小姑娘。 林斜阳眨眨眼:“那麻烦你啦。” 漆煦点点头:“没事了?” “没事了。”林斜阳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谢谢你啦。这束玫瑰你拿走吧,当做是谢礼。” 漆煦没想太多,因为他抱着玫瑰花下了楼,走到了小区外不远处,就把这束玫瑰花给扔了。 他最讨厌的花就是玫瑰花。 凌江沅听了几遍方子雲录好的歌,提了一些改进的意见过去。微信界面上显示了长串的建议,方子雲很快回复他“导师你要我老命啊,这么一看我没有一首是可以的”。 凌江沅笑了笑,放下了手机。 他的手里有老牛给他的电话号码,是那个卡布奇诺的新Boss的,他考虑了很久要不要给对方打电话——也考虑了很久是直接找他买酒吧,还是劝服这位老板继续允许卡布奇诺的存在。 凌江沅写完昨天的日记,到底还是打开了手机给对方拨了电话。 那头的人嗓音略有几分沙哑,但听得出来是个年轻的男人。 凌江沅说:“价钱的话,只要不过分,都不是问题。” 对方莫名的笑了笑:“我们见面谈。” 凌江沅特地换了件西装,熨帖合身,将他的身材显露无遗,他很久没穿过西装了,在学校上课大多数时间都是穿休闲装,用得到西装的地方少之又少。 两人就约在卡布奇诺里见面,凌江沅在门口等了会儿,收到对方发的短信让他进去。 凌江沅走进门,只看到在靠门右边的卡座上坐着漆煦。 漆煦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凌江沅顿了顿:“你也在?好巧。” 漆煦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往前推了推,说:“凌江沅,我很失望啊。”他的嗓音有点沙哑。 凌江沅愣了一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居然没有听出我的声音,”漆煦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还以为旧情人见面,不管怎样,都能听出来对方的声音。毕竟你的声音可是刻进我骨子里的,就算是说不出话只像昨天晚上那样啊啊啊的叫,我也分得一清二楚。” 凌江沅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罕见的脸上升起几分薄怒:“漆煦!” “别生气。”漆煦笑眯眯看着他,“开个玩笑。这么开不起玩笑?” “你要干什么。”凌江沅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直接说正事。” 漆煦掀开袋子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是一块表,镶了几颗钻的劳力士,他将袋子随意的往旁边一推:“刚买的?贿赂我?” 凌江沅没说话。 漆煦说:“贿赂我倒不用买这些物质的东西,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什么?”凌江沅抬起头看向他,问道,“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所以我们实话实说,你打算让我付出什么才肯把卡布奇诺让给我?” “就一定得是让给你吗?”漆煦耸了耸肩,“如果要让给你的话,你要付出的代价就很大了。” “……说说看。”凌江沅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漆煦意味深长的笑了:“你。” 凌江沅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的就站起身。 漆煦拉住了他的手腕,往下轻轻拽了拽,淡淡的笑道:“所以说,还是甭想着让我让给你了——你放心,卡布奇诺我不会卖,也不会拆。”他笑笑,“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凌江沅强忍住心里的愤怒:“什么?” “我要当卡布奇诺的Boss。”漆煦说,“当投资吧。” 凌江沅愣了一瞬,轻轻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不会再……” 漆煦打断他:“谁会跟钱过不去?”漆煦点了根烟,眼神晦暗不清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清楚自己的能力,我能够让卡布奇诺在娱乐圈有一席之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自己投资自己赚钱呢?嗯?” 凌江沅没说话。 漆煦道:“换做是你,你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的。不是吗?” 第61章 李狼和刘佳佳得知漆煦也要重新加入卡布奇诺的消息也挺开心的,虽然漆煦从合作者变成了老板,也阻碍不了他们的开心。 刘佳佳甚至道:“现在倒好了,投资风险全都转移到了漆煦的脑袋上,我就算这次又栽个大跟头也不怕了。” “没有工资。”漆煦说,“我只能保证平时你们饿了可以来找我请吃饭。” 李狼说:“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 漆煦终于是笑了笑:“那就好,我不至于再多养活一张嘴了。” 刘佳佳用手动着自己有段日子没碰过的键盘,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贝斯怎么办?” 本来挺开心的气氛顿时沉默下来,漆煦靠在架子鼓上,想了想,道:“谢从嘉的性格,不会不回来的。”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刘佳佳说,“他有了女儿,一家人都靠着他养活。” 没人说话。 过了会儿,凌江沅才道:“我会尽我所能的去劝他。” 从卡布奇诺出来,凌江沅才询问漆煦对于酒吧接下来有些什么想法。其实当时漆煦买下这个酒吧想得很简单,只是因为这里有地下室,有卡布奇诺乐队,还真没想过酒吧以后如何经营。 买下这个酒吧并不容易,不仅花了他这些年赚的所有钱,还无奈之下去找了漆雄跟人打了招呼,不至于让这个酒吧落得个拆迁的下场。如果换做是凌江沅,可能根本就保不住这个酒吧,因为就不是钱的问题。 凌江沅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重新装修再重新开张。” “你这么闲的?”漆煦扫他一眼。 “还好吧。”凌江沅笑笑,“当高校老师,空闲时间还挺多的,我又没有去搞什么业余赚外快的兴趣,所以上完课就回家了,的确没什么事儿。” “哦。”漆煦本来对管酒吧也没什么兴趣,便干脆把这事儿交到凌江沅的手上,“行,那工资给你开利润的百分之三十?” 凌江沅动作一顿,神色略沉了几分,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对了,”凌江沅又道,“还有件事,想麻烦一下老板。” “嗯?” “关于乐队的事情,”凌江沅说,“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台了,所以虽然我想重新组建卡布奇诺,但自己其实没有勇气上台。你最好是找个人替代一下我。” 漆煦的动作蓦地顿住了。 一股邪火一下子从脚底蹿上了头,这一瞬间漆煦觉得自己这八年的愤怒全都叠加在了一起即将爆发,他的脸色一下子冷却,扭过头看向凌江沅。 凌江沅有些抱歉的笑笑:“我……” “凌江沅,你他妈怎么不早说?”漆煦道,“你如果告诉我你没有要进卡布奇诺的想法,我绝对不会来蹚浑水。” 凌江沅张了张嘴:“我只是想帮……” “帮?”漆煦冷笑一声,“你谁也帮不了,别总觉得你是圣人。” “我……” 漆煦一把拽过凌江沅的手腕就往回走:“趁着现在事还未成定局,你直接跟李狼和刘佳佳实话实说,你看他们是什么想法。” “——漆煦!”凌江沅甩开漆煦的手,站在原地不肯动。 漆煦看着他,也不动。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峙了良久,凌江沅才像是认命的叹了口气:“……漆煦,我已经不适合站在舞台上了。” “没有谁是他妈天生适合站在舞台上的!”漆煦冷笑着说道,“要不就地解散,要不大家一起散,少一个都不行!” 凌江沅深深地看着他。 漆煦道:“你自己决定。” 凌江沅垂下眼,似在经历情绪的挣扎,过了良久,他才认命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方子雲终于成功的录完了第一首歌,为了专辑的顺利发布,他的公司打算另辟蹊径先把这首歌放出来看看效果,算是先行曲。谁都没有预料到,这首歌刚一发布出去,就在短短的一夜之间,登上了各大音乐排行榜的榜首,直接爆了。 方子雲发布微博感谢作词人作曲人,艾特了漆煦,漆煦的微博也直接爆了。 方子雲微博评论下面全都是对作词作曲人的欣赏和感慨,声称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有质量和歌曲。并且有不少的粉丝递出了链接传送门,直接把人传送到了漆煦的微博里面。 进而有不少人挖出这几年,圈子里有很多有质量的歌曲都是由漆煦所做,甚至不少的电视剧和电影的主题曲、插曲,都出自漆煦之手,只是漆煦为人低调,从来不上综艺,不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所以一直都很小众。 但因为方子雲,短短一夜之间,他就变得家喻户晓起来。 漆煦有些烦躁的看着自己越涨越多的粉丝,其实他很不喜欢被人很多人喜欢。 漆煦退出了微博。 方子雲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怎么样,漆先生,是不是很感激我?” 漆煦冷冷的:“感激你什么?” “让你获得了知名度啊。”方子雲笑道,“给你打电话寻求你合作的人不少吧?” 方子雲这话还真是说得一点没错,短短一上午的时间,漆煦已经接到了五六个电话,全都是要跟他合作的。 从这一方面来看,方子雲做的这件事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现在身无分文的他有机会可以赚点钱来维持生活。 漆煦嗤笑一声:“那……谢谢?” “不客气。”方子雲笑嘻嘻道,“什么时候我请你和导师一起吃顿饭吧。你们俩是老熟人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呢还,既然有这一层关系,那我可要好好地利用啊,争取让漆先生你高看我一眼,以后多帮我写点词。” 漆煦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敲打着手机背面,说:“他跟你说的我们是老熟人?” “我……” 漆煦打断他:“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不仅是老熟人,还是老情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漆煦继续道:“分得并不愉快的老情人。” 方子雲咽了口唾沫。 “所以,”漆煦淡淡道,“别找我来蹭这层关系,只会让我不想跟你合作。” 方子雲呼吸紊乱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干笑道:“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嘛。” 漆煦心道,他可从来没想过要跟凌江沅当什么狗屁的朋友。 做不成情人就做朋友,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在他的身上发生。 做不成情人,就再也不要见面,这是漆煦唯一的态度。 但不管怎样,因为卡布奇诺,两个当不成情人的人还是得牵扯在一起当合伙人。 漆煦甚至跟凌江沅一起去谢从嘉家里吃了顿饭。 这顿饭本来只是凌江沅一个人去,漆煦是接到谢从嘉的电话,才得知凌江沅单枪匹马的就杀过去了。不过谢从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邀请他一起过去。漆煦本来没兴趣,到头来又改变了态度,换了件衣服奔赴谢从嘉的家里。 他到的时候,凌江沅正在陪谢从嘉的女儿丫丫玩赛车小游戏,半蹲在地上,笑得眼角的眼纹都起来。 林淼淼替漆煦拿了双拖鞋出来:“漆煦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啊,我这还做饭呢。” “老婆我来帮你。”谢从嘉洗了个手,轻轻的拍了拍漆煦的后背,也跟着进了厨房。 “尽帮倒忙!”林淼淼瞪他一眼,娇嗔似的骂道,“你就帮忙洗菜好了。” 漆煦扫了一眼这个很小的家,两室一厅,不超过90平的面积,但布置得非常的温馨,屋子里只摆放了几盆多肉。东西有点多,有点杂乱,拥挤中透露出家的气息。暖黄的灯光映在半蹲在地上的凌江沅身上,小姑娘丫丫笑起来时清脆的笑声入了耳,不免让人心底轻松。 漆煦坐了会儿,那小丫头丫丫突然喊道:“漆叔叔,你也过来玩呀!” 丫丫不是第一次见漆煦,以前谢从嘉把小姑娘带去过卡布奇诺,漆煦还给她买过几次棒棒糖,不过这是漆煦第一次来谢从嘉家里。 漆煦还挺喜欢小姑娘的,便笑了笑走上去,蹲在了小姑娘的另一侧。 丫丫介绍到:“漆叔叔,这是我的新朋友,凌叔叔。” “嗯。”漆煦摸摸他的脑袋,“慢慢玩。” 小姑娘认真的推着小汽车。 凌江沅站起身来,两人往窗台的方向走去,这个房子很小,甚至没有落地窗,两人站在门口吹了会儿风,凌江沅突然往后看了一眼。 厨房里的两人忙忙碌碌,从这头跑到那头,对视的时候不约而同的笑起来,这是平凡人最普通、也最幸福的生活。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扰。 凌江沅突然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漆煦看他一眼。 凌江沅道:“没有乐队的这段日子,谢从嘉或许每一天……都和林淼淼过着这样平凡普通,但又幸福的日子吧。”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上起来吃一顿她做的饭,然后出去工作,晚上回来时家里有亮着的昏黄的灯光,有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有等待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于是结束一天的辛劳,和她温存片刻。”凌江沅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街道,“或许,这才是谢从嘉想过的生活。” 也是他想过的生活。 第62章 饭吃到最后,凌江沅都没能说出自己的来意。 林淼淼把碗筷收拾好,哄着丫丫去洗澡,客厅只剩下漆煦他们三人。谢从嘉开了三罐啤酒,一人递出一罐,问道:“江沅,你今天应该不是为了吃饭来的吧?” “确实有点事。”凌江沅仍然还在犹豫着是否说出口。 漆煦已经帮他道:“他们都回卡布奇诺了,只差你了。” 谢从嘉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笑了笑:“李狼没走?” “没。”凌江沅垂下眼,终于又补充一句,“你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谢从嘉“嗯”了一声,正要开口,林淼淼的声音突然从浴室里响起来:“老公,帮我拿一下丫丫的毛巾,晾在阳台上!” 谢从嘉站起身匆忙往阳台走,毛巾递进去给林淼淼,林淼淼便探出来个脑袋笑着亲了亲谢从嘉的脸颊:“谢谢老公。”然后又把门阖上。 谢从嘉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往客厅走。 “挺好的,”凌江沅突然又说了一句,“你现在的生活。” “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谢从嘉也笑笑,“淼淼是个好姑娘。” 漆煦喝了口啤酒没说话。 谢从嘉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我会考虑,给我一点时间。” 凌江沅非常明白谢从嘉的犹豫,当然不会过多的为难他,故此笑了笑,说:“没关系,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装修酒吧,反而乐队的事情搁下了。” 漆煦同凌江沅和林淼淼道了别,一起出门。 晚上八点的街头,交通仍然在堵塞,晚高峰到这个时候仍未休止,这个社会有太多人在忙忙碌碌,终其一生都闲不下来。凌江沅难得有时间吃完晚饭后散步,却任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陪自己的人是漆煦。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往前走,直到漆煦突然“喂”了一声,递上来一根烟。 凌江沅看他一眼:“早知道,我那个时候就不教你抽烟。” “抽个烟而已,”漆煦说,“不是戒不掉,只是不想戒、懒得戒。” 凌江沅接过漆煦递过来的那支烟,却没点燃,只塞进了兜里,远处堵塞的车辆摁着喇叭,声声入耳,让这个夜晚少了几分宁静。 漆煦快了几步,与他并肩而行,侧头可以看见凌江沅平静的面容,全无笑意。 “他到底来不来,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漆煦到底还是没忍住说道,“最后结果如何,都与你无关。” “我时常在想,”凌江沅突然仰起头看向远处早被雾霾盖得看不清楚的繁星,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霓虹灯照亮的影子,“当年我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漆煦蓦地笑了,眼里泄出几分嘲讽之意:“原来你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漆煦……” “算了,”漆煦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道,“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呢。” 凌江沅的心里反而不是滋味。他垂着头,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很轻的“嗯”了一声。 “白姐呢?”漆煦问道,“过得还好吧?” 凌江沅顿了顿:“挺好。” “应该也已经博士毕业了?”漆煦又问,“还在国外吗?还是也一起回来了?” “你这么关心她啊。”凌江沅莫名的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路走,双眸却一瞬不瞬的看着漆煦,话就这么突然的从嘴里说了出来,“刚见面的时候,也没听你关心过我。” 漆煦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的瞬间突然笑了,云淡风轻的问道:“那你呢,过得如何?” “不太好。”凌江沅这样说道。 他说完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摊开手:“做梦的时候老是想起你们,想到以前在一起搞乐队的时候多快乐。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群人。” “哦,”漆煦咬着烟头,牙根直发酸,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这样一个走得决绝的人,到头来回到他的身边,又说着“他这些年过得不太好”。漆煦在想,到底过得不好的人应该是他还是他。 凌江沅又有什么样的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过得不好就好。”漆煦于是说道,“你如果过得好,我反而心有不甘。” 凌江沅脸上的笑容僵住。 漆煦深深地看着他:“凌江沅,你不知道,那一年我有多恨你。你抽身离开,不留痕迹,我的身边却全是你的影子,我夜不能寐,想得最多的就是希望你下半辈子不幸福。” 凌江沅的步伐也顿住,他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漆煦。 漆煦有些想收回眼神,可他生生忍住了,他不能输。 这一场彼此的较量,最后是凌江沅败下阵来,他轻轻的笑了笑,语气淡淡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倒是没有让你失望。” 漆煦说:“不过后来就无所谓了,”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现在也不恨也不爱,反而更好。” 漆煦走得快,没能看到这一瞬间凌江沅脸上的神情。 恨由爱生,凌江沅倒宁愿漆煦有恨,若是连恨都没有了,对方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凌江沅从来没这么自私过,他不希望漆煦放下。 因为他还没放下。 酒吧的新风格走的是复古,开始装修的时候,李狼就在外面搭了个小棚子当监工,每天晒着太阳在酒吧门口唱着摇滚,最开始把装修工人吓得够呛,最后习惯了,反而跟李狼熟悉起来。 凌江沅时常在想,从他十七岁那年开始,到现在的三十四岁,整整十七年的时间,反而是李狼从来没有变过。 他一直都抱着那把吉他,不分时间场合的唱着歌。 一曲结束,凌江沅回过神来,递上买的饭。李狼接过来,问道:“你一个人?” “嗯,”凌江沅点头,“不然还能有谁啊?” “你还没跟漆煦和好?”李狼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和好了。” 凌江沅有些无奈的笑道:“我走了八年,不是八天。” “这倒是。”李狼点点头道,“不过这八年,我也没看到过漆煦谈过恋爱,以为他还一直想着你。” 凌江沅动作一顿,旋即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他没去找李狼求证这句话的真假,就算是假的,他也想把它当做是真的。 在国外最后的那几年,他时常在想,他绝不会主动去找漆煦,可他选择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遇到了,那就再也不要放手。 凌江沅没想到真的遇见了,漆煦把他最后一层懦弱的保护膜都打得支离破碎,留下一个空白的、赤裸的他,面对来自漆煦十七岁那年的一腔孤勇。 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打算追他,”凌江沅接过李狼手里的吉他,说,“不过估计,道阻且长。” 李狼笑笑没说话。 漆煦把揉得皱皱巴巴的草稿纸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微博上不断的提示着有新粉丝关注他,漆煦开了静音,望着几十万的粉丝发呆。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几万粉。 都是沾了方子雲的光。 漆煦眯了眯眼,动手编辑微博,第一次让“卡布奇诺”这个名字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漆煦: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喜欢,近期的工作重点主要放在帮方子雲制作专辑和帮卡布奇诺乐队写新歌上面,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卡布奇诺和方子雲。 尽管漆煦私心将卡布奇诺放在了最前面,评论里仍然被“方子雲”这三个字给占据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卡布奇诺乐队。 所有人都在下面评论着“期待哥哥的新专辑,我们一定会支持”、“希望专辑可以大火,相信漆煦大大”。 没有任何人提到卡布奇诺,他像是淹没在这“方子雲”的浪潮里,被拍打在地上,狗屁都不是。 漆煦突然又想起多年以前,他们几个人在草乐队的演唱会上拿着荧光棒一起唱歌时,众人的表情。 娱乐圈里的繁星那么多,大多数都只是稍纵即逝,即便是草乐队也毫不例外。 他们来了,他们又走了,不留痕迹。 但漆煦在想,至少他们曾经来过。 不像卡布奇诺,他们蜗居在那个小小的酒吧里,从来都没有走出去过,但漆煦知道,他们足有可以走出去的资本。 所以漆煦的目标很简单,他要让卡布奇诺成为永远闪烁的草乐队,而非稍纵即逝的草乐队。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漆煦漫不经心的刷开最新消息,看到最上面那一条,蓦地挑了挑眉。 Sohoo:期待卡布奇诺乐队,相信会很好听。 识货。 漆煦“啧”了一声,回复这个大海里捞针捞出来的针:“多谢支持。” 漆煦并不觉得光凭自己的一句话,卡布奇诺就能够非常迅速的进入公众的视野,毕竟卡布奇诺乐队现在连面都还没有露过。但漆煦相信,在未来的不久,卡布奇诺一定可以站在很大的舞台上,台下是为他们欢呼的万千观众。 漆煦一直期待这一日的到来。 第63章 漆煦进医院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手机里漆柔君仍然在连环夺命call,漆煦匆忙往里走,漆柔君坐在凳子上见他过来,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小白眼狼,你老姐我都快死这里了你还不搞快点?” “你老公呢?”漆煦看着漆柔君这大得像皮球的肚子,眉头紧皱起来,“每次都让我陪,要他有什么用?” “他出差嘛。”漆柔君叹了口气,“扶我起来!” 漆煦只好陪着漆柔君进去产检。 孩子快六个月,问题不是很大,刚一下了电梯,漆柔君的老公就打电话来问她在哪里,然后说匆忙赶回来接她了。漆煦在门口陪着漆柔君等了会儿,男人才匆忙跑过来,抱了漆柔君好一会儿。 漆柔君是自由恋爱,老公除了太忙,对她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但漆煦还是给对方甩了脸。 漆柔君掐了一把,被男人扶着上了车,车辆缓慢的汇入车流。 漆煦随意抓了个护士询问:“请问那边是什么科室?” 护士顺着方向看过去,“啊”了一声,说:“那边不是属于我们医院的,是疗养院,里面住的,嗯,都是精神不太正常的。” 漆煦怔住,待护士离开了才匆忙道了声谢,加快步伐往刚才凌江沅消失的方向走去。 漆煦找了好久才找到凌江沅。 草坪上没有人,凌江沅站在空旷的最中间的位置,仰头望着什么,他的旁边有个妇人也仰着头,脸上露出一派天真懵懂的表情。 妇人跟凌江沅长得很像,眼睛狭长,高鼻梁,嘴唇泛着白有些干。漆煦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凌江沅蹲**来,轻声跟妇人说着些什么,妇人旋即轻轻的笑起来。 但很快的,院内有人走出来,低声跟凌江沅说了句什么,又带着笑对着妇人说:“姜阿姨,我们该进去休息了。” “进去休息?”妇人迟钝的反应着,旋即眼睛突然一混沌,猛地一巴掌扇在了凌江沅的手臂上,“不进去!我不进去!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我才不进去,我就在这里!凌江沅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练琴啊……” “你怎么这么小就学会偷懒了?以后大了怎么得了?” 嗓音突然放大,小护士站在一旁,伸出手去抓妇人的双手:“姜阿姨您别激动,我们慢慢来——” “给我滚!给我滚啊!!凌子元你这个贱人,啊——” 针管刺入了妇人的身体。 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小护士抱歉的冲着凌江沅笑了笑,然后道:“我先带她进去休息了。最近她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凌先生,您还是少过来几次吧。” 凌江沅站在原地看着姜蓉的身影越来越远,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转过身,要往门口出去,却意外地撞上了一双沉沉的双眼。 凌江沅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想逃。 但大门就在漆煦的身后不远处,他逃不掉。凌江沅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一抹笑意往前走:“你怎么在这?” 漆煦一只手揣在兜里,深深地看他一眼:“怎么没有告诉我?” 凌江沅越是笑,漆煦越觉得心里揪得慌,特别难受。 凌江沅无奈的说道:“也不至于事事都向你报告吧,再说了,你又没问我。” “是你母亲?”漆煦问他。 “嗯。”凌江沅垂下眼,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几年了,我一直在国外,连个来看她的人都没有。一年多以前我知道了就回来了,一直照顾着,倒是好了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严重起来。” 原来凌江沅是一年多以前回来的,漆煦心想。 “让你看笑话了。”凌江沅笑笑,说,“其实我妈以前挺优雅挺知书达理的,再早几年你见到她,她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漆煦突然停下来,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凌江沅不解。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漆煦说,“总会有个原因吧。” 凌江沅步伐一顿,看了他一眼之后,反而走得快了些,边走边道:“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漆煦嗤笑一声,跟上凌江沅。 “好吧。”漆煦抬了抬头,用肩膀撞了撞凌江沅的,说,“那抱歉。” “也没有必要。”凌江沅有些生硬地说道,“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对于她来说也是。” 漆煦听不懂这句话,但他很识趣的没有再去问“为什么”,因为凌江沅还是那样,不想说,决不会说。 “请我喝酒吧。”凌江沅看他一眼,“现在我比较想喝一杯。” 这是凌江沅第一次来漆煦的家里。有些乱,和他十七岁那年一样。 有一个区域,地面全都是废纸,摊开的,搓成一团的,地上还落了好几只笔,开了盖子的,没开盖子的,乱的不行。 茶几上甚至还残留着一碗泡面,铁定是这人废寝忘食之后随意糊弄自己的。 凌江沅忍不住点评了一句:“你没得胃病真是万幸。” “谁说我没有。”漆煦点了根烟,把窗户推开了一些,将屋子里泡面的味道散开一些,等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凌江沅正在收拾沙发上那些胡乱扔着的衣服和茶几上已经坏了的泡面。 漆煦突然就看得出了神。 凌江沅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好,他也不知道穿过还是没穿过,统一叠起来放在一旁。然后又去一边收拾工作桌下面的那些废纸。 揉成一团的就摊开来,一张一张的叠起来,厚厚的一沓。 凌江沅好不容易忙完这一切,才抹掉鼻尖的汗,抬起头来迎向漆煦,漆煦迅速的闪躲开来。 凌江沅没有察觉,而是道:“酒呢,在哪?” 漆煦吸了吸鼻子,把烟灭了,说:“我去拿。” 卧室有一瓶很多年头的红酒,漆煦一直都没有开,这一次未加犹豫直接把这一瓶拿了出来。他出来时在冰箱前看到凌江沅,对方正在检查他的冰箱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扫他一下:“全都是速冻食品,你能长这么高也挺不容易的。” 漆煦笑笑:“我又不会做饭。” 凌江沅说:“不是说要学么。” 漆煦蓦地笑了,他半眯着眼,望着凌江沅的动作,道:“我那时候说的是要当你背后的男人,所以才要学做饭。现在我前面又没人,学什么做饭。” 凌江沅动作一顿,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拿了一包饺子出来:“我下两碗饺子,下酒喝。” 漆煦挑眉:“我九几年的红酒拿来配饺子,你不嫌糟蹋我都嫌。” 凌江沅没搭理他,直接开了火。 凌江沅在厨房忙忙碌碌,漆煦坐在沙发上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忙碌的背影,昏黄的灯光照亮凌江沅的半边侧脸,一如那年夏天站在狭窄的小厨房里忙碌张罗着要下两个鸡蛋加强营养的凌江沅。 他刚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干净整洁的房间再也寻不到丝毫混乱的痕迹。 这样的场景,漆煦曾几何时连做梦都是,没想过竟然有朝一日再度成为了现实。 漆煦不由得起身往他的方向走,在厨房里停下。 凌江沅说:“别来打扰我,你做你自己的事去。”他说完还皱着眉瞪他一眼。 漆煦突然就凑上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轻轻的吻了吻他的耳垂。凌江沅的动作一顿,干咽了一口唾沫,道:“……怎么了?” 漆煦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突然有点想曾经的凌江沅。于是他收回手,淡淡道:“没什么,看你的耳垂上沾了点灰。”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没忍住勾了勾嘴唇,“骗你的。” 凌江沅转过身,顺手拧关掉煤气,仰头吻住了漆煦的嘴唇。 谁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 漆煦咬住他的喉结时,凌江沅用手揉了揉漆煦的后背,压低声音轻轻说道:“小煦,你家的灯好亮。” 漆煦“啪”的一声关掉了灯。 陷入黑暗的厨房里只剩下扣子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煮沸掉的水也一点一点的变得悄无声息,夜晚来得慢吞吞的,却又很是汹涌,一点一点蚕食着所有的理智。 凌江沅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跟漆煦发展成这样“火包友”的关系,可是情感却让他控制不住这么多年缺席漆煦生命的冲动。 他只能任由自己在其中沉沦,不断地下陷,让事情往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去。 最后红酒还是喝成了。 一人一杯,微风吹过来的时候,身上略冷的感觉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个盛夏的气温来得格外的猛烈,凌江沅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漆煦的红酒杯,说:“睡吧。” 漆煦也把红酒喝了,珍藏了好几年的味道入喉甘醇,但又带着点苦涩,一如凌江沅给他的感受。 他看到对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不由得低头嗤笑一声,把最后一点红酒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第64章 八月初,暑气让S市晚上唯一的一点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卡布奇诺的装修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原本破烂不堪的外表如今变得半新不旧,特意营造了一种复古摇滚的氛围,门口有一整面墙的的留言板,卡布奇诺的每一个人除了谢从嘉都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漆煦去写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最右边凌江沅的位置,写在了最左边。 漆煦回身的时候刘佳佳开了一大瓶的香槟庆祝,凌江沅站在留言板前,盯着自己的名字和漆煦的名字看了好久。 “发什么愣啊?”刘佳佳拍拍凌江沅的肩膀,“走,进去喝酒了。” 漆煦问道:“谢从嘉呢?” “哦,他说他今天有点忙,所以得晚些时候来。” 谢从嘉晚上来的时候还穿着工作服,他在送外卖,一个月多多少少能够赚些钱,不过还完房贷也就不剩多少了,几乎从早忙到晚。蓝色的制服衬得他皮肤愈发黝黑,如果不把外套脱下来只剩里面那件白色背心,恐怕没人会想到这人后背有很大的一个纹身,一脱下就立马成了社会人。 刘佳佳拍了拍自己的位置:“过来坐啊,今天我带你们喝点好的。”他说着倒了一整杯给谢从嘉。 谢从嘉抹掉鼻尖的汗,笑道:“我可不能喝太多,明天起不来床,岂不是又少赚一天的钱。” “至于这么累么。”刘佳佳无语的瞅他一眼。 “当然至于。丫丫也大了,得开始幼儿园了,我们家起步都算晚的了,别家的孩子一岁两岁就开始读育儿班。”谢从嘉琐碎的说着些生活上的小事,“再说了,还有房贷——不说这个,什么时候重新开张啊?” “还半个月吧,”凌江沅说,“得散风通气儿。” 谢从嘉“嗯”了一声,一口闷了整杯,抬起手时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泛红。凌江沅似乎看出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说:“不管怎样,都是兄弟。” 谢从嘉便把话给咽了回去。 谁都没有再多此一举的提让他重新回到乐队的事情。 晚上几个人喝得七零八落,刘佳佳突然就哭了:“他妈的为什么现在都2019年了啊。” 没人说话。 “凌江沅你真是欠我们的。”刘佳佳红着眼眶死盯着凌江沅,说,“你欠了我们两回。” 凌江沅侧过头,说:“抱歉。” 刘佳佳抱着凌江沅的胳膊就开哭了。 谢从嘉大概是里面最清醒的一个,他没喝太多,看了看时间已经太晚,便起身道别,漆煦主动出去送他。 卡布奇诺旁边的长梯重新漆了油漆,二楼的小洋房看上去崭新,这栋房子一并被漆煦买了下来。 谢从嘉站在楼梯旁点了根烟,说:“我回去之前还得把这身烟味给散了,丫丫有哮喘。” 漆煦也取了根烟,烟头对上对方手指上那微茫的火星。 他突然开了口:“回来一起吧。”顿了顿,“卡布奇诺少一个人都不是卡布奇诺。” 谢从嘉垂着眼,蓦地弯了弯嘴角,笑了:“漆煦,我不是不想继续,但现实不能让我继续。”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回头望了一眼全新的卡布奇诺:“我坚持了那么多年,让我放弃,我心里也不好受。如果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当然什么也不怕,可是我有妻子有女儿,她们等不起我的坚持。” 漆煦张了张嘴,手里的烟灰坠地,哑言的看着他。 谢从嘉说:“我现在很理解当年的江沅,他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他拥有了最正确的一段人生。他现在有大量的资本和勇气再去赌一次,也不怕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谢从嘉笑着摇摇头,“我怕。” “我……” “走了。”谢从嘉挥了挥手。 漆煦还想再劝两句什么,突然看到不远处站在树荫后面的林淼淼。 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为人妇,笑起来时再也不是青春洋溢的样子,可是她站在那里,仍然等待着的人是谢从嘉。漆煦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多少,但他不经意看到对方红了的眼眶。 这一次漆煦终于一句话也劝不出来。他叹了口气,道了再见。 方子雲的新专辑销量秒破记录,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才消停下来,漆煦借着方子雲的势,微博再度涨了一波粉,因为被不经意间挖出来的一张照片,他甚至有了一批自己的粉丝。 那张照片是漆煦的大学毕业照,冷锐站在众人里面的漆煦鹤立鸡群,是最亮眼的存在。 评论里逐渐变了风向,开始有人说他“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才华”。还有人问他要他最新的照片。有时候漆煦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但这些都不是漆煦重点关注的内容,他心里只一心想着赶紧让卡布奇诺录制一首歌,然后发到微博上试试水。 但谢从嘉的缺席却让漆煦头疼不已。 最后几人只好先暂时花钱请了一个贝斯代劳。 这个时候,漆煦和凌江沅都已经放弃了谢从嘉重新回来的想法,他们其他几个人都如谢从嘉所说,孤家寡人一个,当然不用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花钱请的贝斯一点也不默契,这首歌来来回回的录了好几遍都没能让人满意,凌江沅看时间已经近一点,便站起身来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代劳贝斯”自觉拖后腿,主动出去买饭了。 他出去之后,地下室反倒安静下来,没人说话,除了凌江沅,一个二个都闷头抽烟。 刘佳佳突然丧气的站起来:“估计我们完了。我也不想玩了,没意思。” 李狼扫了他一眼,眼神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 凌江沅道:“大家都有希望一点嘛,这么没有士气啊?来,起来,再练习一下。” “不行我上。”漆煦说,“贝斯而已,我去学个一段时间也就会了。” 卡布奇诺的士气一下子降到了低谷,凌江沅见安慰不得,也就闭了嘴。 刘佳佳从台子上跳下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凌江沅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电话,眉头逐渐紧锁:“你别急,慢慢来。” 漆煦扭头看他一眼。 凌江沅对着电话那头说:“好,我这就来。” 他挂了电话,漆煦死盯着他,问道:“怎么了?” “我有点事。”凌江沅犹豫了一下,到底含糊不清的代过道,“我得先走,改天再录,可以吗?” 漆煦跟上他的步伐,关上门的瞬间将他堵在狭窄的楼道里,凌江沅眼神焦急的看着他:“小煦,真的有急事。” “什么事?”漆煦不留情面的问道。 “从嘉的妻子和女儿不见了。”凌江沅说。 两室一厅里空旷无比,地上堆了一堆的烟头,谢从嘉坐在沙发上抽烟,进屋就是呛鼻的烟味。凌江沅在门口站了一瞬,才往里走:“从嘉,说不定她们就是出去玩没跟你说……” “留了封信。”谢从嘉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说,“说回娘家了。” 凌江沅靠着墙,没说话。 漆煦用手扶住凌江沅的胳膊,问道:“回去干什么?” “不知道。”谢从嘉摁下打火机,火苗“嘶”的一声蹿起来,空气中隐约闻到淡淡的味道,他说,“兴许是嫌跟着我没什么出息。” “不会的。”凌江沅在沙发上坐下,拍拍他的肩膀,“淼淼不是这样的性格,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的事。走得急忘了跟你说而已。” “写信的时间都有。”漆煦挑了挑眉,道,“打电话给她了吗?” “手机关机。” 漆煦“哦”了一声:“那应该是没电了或者怎样,你再等等看。” “我他妈等得心烦!”谢从嘉骤然说道,“我都跟她说了我不会再去搞什么破乐队,我好好过跟她一起的生活,怎么他妈的她还是不乐意?” 凌江沅和漆煦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劝。 谢从嘉灭了烟扔进烟灰缸:“我去冷静一下。”他进了卫生间。 凌江沅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漆煦靠着沙发,道:“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说不想让谢从嘉回来了。” 凌江沅苦笑一声。 “你觉得林淼淼是真的跑了不过苦日子了吗?”漆煦看着凌江沅问道。 “不会的。”凌江沅摇了摇头,“她不是那样的姑娘。” 漆煦莫名的笑笑。 两人坐在客厅里足足过了有一个小时,谢从嘉才从房间里出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给林淼淼拨电话,谁也没想到这一通电话那边响了两三秒,居然就真的被接起来了。 谢从嘉兴奋得手舞足蹈,但语气上仍然不落下风:“林淼淼你他妈跑哪里去了?你想急死我是不是!” “你凶我干嘛啊,”林淼淼撒娇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漆煦和凌江沅的耳朵里,“我坐火车回去的,手机没电了吗不是。整整一天的火车哎,我手机本来就撑不了那么久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赶紧给我回来,”谢从嘉说,“你回什么娘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有火车站里报站的声音,嘈杂鼎沸的人声,独独没有林淼淼那清脆的女音。 谢从嘉紧张得直扯手。过了很久很久,林淼淼才叹了口气,说道:“谢从嘉,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谢从嘉愣在原地。 “不要让我觉得我拖累了你。所以,去完成你自己想完成的事情吧。” “淼淼……”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出人头地了,”林淼淼笑了笑,声音听上去仿佛回到了八年以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她自己,“就来接我回去享福,好不好?” 第65章 最后一个由谢从嘉结尾,短暂的沉默三秒之后,刘佳佳尖叫着跳起来,亲了李狼一口。 李狼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吉他,“蹬”一脚踢了出去,刘佳佳发出杀猪般的喊声:“卧槽李狼你要人命啊!” 李狼警惕的避开他。 谢从嘉乐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说:“佳佳什么时候开始男女不忌了?” “这倒没有,”刘佳佳说,“我刚是把狼当姑娘OK?” 李狼面无表情,却嘴角抽搐:“你见过满后背都是纹身的姑娘?” 一群人都快乐疯了。 凌江沅捂着自己的肚子看向漆煦:“我以前没觉得狼这么逗呢。” “谁都会变的嘛。”漆煦嗑出一根烟来。 凌江沅扫了一眼,把他那一整包烟都拿走了,还耀武扬威似的晃了晃,说:“谢了。” 漆煦咬着没点燃的烟看着他。 这段日子他们两人因为乐队重新组合的事情,一心扑在音乐上面,关系缓和了不少,但充其量也就是回到了接近朋友的程度。谈不了过去,一谈就得崩。 漆煦在卡布奇诺忙完了这首歌的修音,直接在微博上发了出去,关掉电脑没再去管。 刘佳佳盯着他做满全程,见大功告成,便颇有些怀疑的问道:“真能行?” 漆煦道:“看命。” “靠。”刘佳佳翻了个白眼,“算了,反正都靠命。我回去睡了。” 谢从嘉挥了挥手,也跟李狼上了楼。他们俩现在难兄难弟,一起住在卡布奇诺的二楼。幸好二楼的空间够大,睡他们俩绰绰有余。 给卡布奇诺锁了门,漆煦才道:“我没开车,你送我一程。”是十足吩咐的语气。 “好。”凌江沅笑笑,调侃道,“你的摩托车呢?” 却不想简单的六个字却瞬间捅了马蜂窝,漆煦扯了扯嘴角,说:“砸了,早砸了。” 凌江沅愣一瞬,漆煦就接着说道:“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就砸了。眼不见心不烦。” 凌江沅没再多说什么,开了车让漆煦坐上驾驶位。漆煦伸出手拉上安全带,闭上眼休憩。 一路上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直把漆煦送到了小区门口,漆煦的手扶在车把手上,才突然问道:“要不要上去坐一坐?” “不了。”凌江沅这一次选择了拒绝,“学校里有些事还没处理,得回去处理一下。改日吧。” 漆煦也没在意,淡淡的“嗯”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小区。 凌江沅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开车离开。 漆煦回家之后没开灯,而是去了落地窗旁,他的房子视野很好,从这里看出去,完全可以看到小区门口的全景。那里什么也没有了,凌江沅早把车开走,没有丝毫留恋,还是和八年前一样。 漆煦发出去的那首歌短短一夜之间就红了。 评论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询问关于卡布奇诺的事情,甚至有人想要合作找上了漆煦。 其实这还是得益于方子雲,对方转发了漆煦发的那条微博,瞬间打开了卡布奇诺的知名度。 看着几万转发的微博,漆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倒是很平静。这些年他给不少的艺人写过歌,火了的不在少数,只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在自己的微博转发上感觉。 但他还是冷静的。 不过卡布奇诺的微信群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自从谢从嘉回来之后,刘佳佳就又拉了一个微信群,至于以前的QQ群,早就不知道忘到了什么角落里。 最为激动的当属刘佳佳和谢从嘉,两人在群里直接刷屏。 漆煦开了静音,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中午醒来他才发现其他几人约了下午在卡布奇诺见面。 漆煦没吃饭,凌江沅像是猜到了似的,他刚一进去就递过来一份卤肉饭,还是热乎的。漆煦愣了一下神,说:“我吃了。” 凌江沅“哦”一声:“没关系,多吃一顿也不会撑死。” 漆煦心里有些无语,但挡不住胃部空落落的,还是接过了筷子。 刘佳佳和谢从嘉是一起进来的,两人换了身新衣服,居然是去一起逛街了,李狼坐在位置上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明显写满了“无语”。 刘佳佳说:“去签约什么的,当然要穿不那么骚眼的颜色。”刘佳佳特别喜欢骚粉色。 “得选个队长。”漆煦直入主题,“今天好几个经纪公司联系我。说要谈合作的事情,我都暂缓了。” 刘佳佳道:“还凌江沅呗。他一直都队长。” “算了,”凌江沅笑道,“正好我有事儿要跟你们说。” “什么?”刘佳佳特别警惕的看着他,“你他妈别告诉我你又不干了啊?” 凌江沅有些无奈:“不是……只是,我不想露面。” “什么意思?”漆煦看着他,“当艺人你不露面?” 凌江沅低下头,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啤酒杯,声音无奈的响起来:“我们都不是想当艺人,只是想做音乐,不是吗?” 所有人都呼吸一顿。 凌江沅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闪耀的明星,明星太过稍纵即逝了——”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我想的是名垂青史,这并不需要我的真实长相。” 连漆煦都惊了一下。 刘佳佳“卧槽”一声:“老凌,你这梦想可比谁都大。还名垂青史呢。” 凌江沅笑笑,修正道:“名垂音乐史。” 谁都没说话。 漆煦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来,道:“不想露面,所以你是又打算退出?” “不是。”凌江沅摇了摇头,“卡布奇诺酒吧我来管吧。队长李狼很合适。至于露面的话……我可以戴面具吗?” 漆煦被他噎了一下:“戴面具?” 他突然就想到之前凌江沅跟他说过的话,意识到凌江沅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考虑了。 “没问题啊。”最先开口的是刘佳佳,“只要你不是退出,什么都好说。再说了本来你就长得好看,如果你不戴面具岂不是注意力都被你吸引,我们还有什么搞头啊。” 谢从嘉也莫名的笑了笑,说:“谢谢你给我们机会啊。” 凌江沅挑眉:“不客气。” 漆煦心里倒是憋得慌,看来几个人里就他一个心里很不乐意也很不爽,他孤立无援。漆煦把手里的一杯啤酒喝完,站了起来:“随你。”然后转身出了门。 卡布奇诺酒吧开业的时间就定在下个星期,一切都准备就绪,甚至连开业花篮都定了,漆煦坐在楼梯上看着,突然就有些无力。 他也不知道这无力从何处而来。 凌江沅走出来,站在从前一模一样的位置,只是当背景板的卡布奇诺早就换了模样。 漆煦看着他,说:“你挡着我看风景了。” “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啊?”凌江沅笑眯眯的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那一瞬间漆煦居然很想逃。但他忍住了。 凌江沅继续说道:“应该是我站在这里好好的看一看。” “对面的那些矮房子全都拆了,”漆煦指着远处说道,“现在修得比天还高,以前还看得到更远的风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高楼陈立,摩天大厦,如今的S市到处都是被钢筋水泥浇筑的风景。 凌江沅顺着漆煦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什么都已经看不到。他错过了太多曾经的风景,今后也再看不到。 他没说话,沉默着,连脸上的笑容都一点一点的淡下去。 漆煦哼着不知名的歌,靠在栏杆上,一只手轻轻敲着栏杆打着节拍,这样的一个下午格外的宁静,连空气中叽叽喳喳叫着的蝉鸣声都变得安静起来。 两人一起坐了足足有十来分钟的样子,谢从嘉才出来喊人。漆煦站起身应了声,用指尖轻轻的踢了一下凌江沅的鞋子,说:“进去吧,哥。”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撇了个一干二净,建立起一面用“朋友”二字铸造起来的高墙。 凌江沅坐在那里没有动,声音冷了几分,问他:“你喊我什么?” “哥。”漆煦笑笑,神色平静,“之前两次我干的混账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我们还是一个团队的合作伙伴,是朋友,我也只做自己该做的。” 凌江沅突然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看着他,嘴唇竟轻轻的颤抖起来,问道:“什么是你该做的?” 凌江沅害怕了。 和漆煦重新遇到,对方待他冷漠如陌生人,他没觉得害怕。 离开漆煦那一年,他一个人在国外走来走去,却找不到归途时,也没觉得害怕。 可是这一刻,当漆煦冷漠的把两人的关系彻底从恋爱划到朋友的那一瞬间,凌江沅害怕了。 这好像在告诉他,他们之间除了“朋友”,再无任何的联系。他明明该高兴,因为分手之后还能当朋友,可是他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还喜欢他。 漆煦是真的原谅了他吗?凌江沅不知道,但他宁愿对方不原谅自己。 就算是恨一辈子,也总算在漆煦的心里有着一席之地。 “该做的?”漆煦眯着眼,莫名的笑笑,“写歌,当你们的经纪人投资人之类的?” 凌江沅也站起身,与他四目相对:“只做朋友,是吗?” “当然。”漆煦说完,转身就往楼梯下走,“走吧。” 他的手却蓦地被凌江沅给攥住了,漆煦回过头,看到凌江沅微红的眼眶,和紧咬着的下唇,咬肌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明显起来。 凌江沅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想只做朋友。” 漆煦的太阳穴微微一跳,听到凌江沅继续说完了下一句:“小煦,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这是凌江沅和漆煦见面之后,第一次吐露自己最真实的心声,他以为对方会动容,却不想漆煦听完之后,只是把手抽了回去,淡漠的说道:“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我和你当不了朋友。”凌江沅说,“要么就当恋人,要么就当陌生人。没有中间选项。” 他明明才是做错的那个人,却强硬的好像自己有理,漆煦是真的想不通。 “没有忘记我?”漆煦终于被他激怒,扯了扯嘴角冷言以对,“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想我么?——是有点意思。” “我——” “不想当朋友?”漆煦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好,那就不当朋友。凌江沅,因为我们现在共在一个团队,我才打算和你握手言和。你不接受就算了,你愿意被我上,看来你是心甘情愿,那我也不用顾全你的面子。你是这个意思吧?” 漆煦咄咄相逼,凌江沅张着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微微颤抖着身体,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只是……”凌江沅的手握住栏杆,手背青筋暴起,“只是想和从前一样。” 漆煦的理智告诉他该停下,可是他这八年以来的愤怒难堪让他忍不住将言语化为最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的割在凌江沅的身体之上。 “你是想和我和好?你觉得可能么?” 漆煦蓦地笑了,“凌江沅,我没有稳定交往的对象,你也没有,这是事实,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要凑合凑合了。如果要凑合,我有大把的对象。和你在一起,你不介意,不代表我不介意,说句实话,我恶心你,所以我们不可能和从前一样。” “我恶心?”凌江沅望着他,下嘴唇几乎被咬下一块肉,突然他就笑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恶心,你还和我上床?”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管不住我的生理反应,”漆煦面无表情的说,“而且你的床技还不错,应该被白婴好好地调教过,对不对?” “更何况你还听话,所以我懒得再找下一个解决生理问题。麻烦。” 漆煦没去管凌江沅的表情,他迈开步伐往卡布奇诺走。 酒吧里其他几个人正在讨论酒吧开张的事情,漆煦迅速的穿过去,走进狭窄的楼道。 关上门,漆煦一脚踹上墙壁,脑袋靠上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第66章 凌江沅戒烟很久了。 前段时间又一次抽的时候,他很有自信自己不会上瘾,但没想到自己的自制力居然差到了这种地步。四肢五骸酸疼得没办法去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他只能取支烟出来,跟小卖部的老板借了个火。 烟还是那天他从漆煦的手里抢过来的。 凌江沅蹲在门店前的楼梯上吸了一口,看着烟盒蓦地笑了笑,分明眼眶已经红得彻底,却强忍着没让泪水出来。那太懦弱,凌江沅不想在面上表现自己的懦弱。 手机铃声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刘佳佳。 凌江沅咬着烟屁股接起,“喂”了一声。 “老凌你跑哪儿去了啊?”刘佳佳声音大喇喇的,隐约还可以从手机里听到敲架子鼓的声音,“我们还没聚完呢,别告诉我你这就溜了啊。” “嗯,”凌江沅站起身,边说话边往回走,步伐迈得缓慢,语气也淡淡的,“有点事,所以就先走了。抱歉啊,下次再补上。”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儿。”刘佳佳小声的嘟囔道,“一个回来就开始敲架子鼓,一个招呼不打一声就走。” 凌江沅笑笑:“先挂了。” 刘佳佳那头还想说点什么,凌江沅直接掐断了电话。他踱步走了挺久,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走到了哪条街,就觉得天色逐渐暗下来,连川流不息的街道都慢慢的安静了。 凌江沅停下来,左右看看。 “哥?” 远处有个人影看到凌江沅时眼睛一亮,立马加快步伐往凌江沅的方向跑来,边跑还边挥挥手,冲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说道:“我哥来接我了,你不用送了,我先走了。” 凌江沅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林斜阳给挽住了胳膊。 凌江沅愣了一瞬。 “诶,”林斜阳捏着自己的鼻子皱了皱眉,“你怎么一身的烟味啊。” 凌江沅把自己兜里的烟盒拿出来:“刚抽了根。” “你不是戒烟好久了吗?”林斜阳嫌弃的看着他,“快别抽了,忘了自己上次看到自己的肺部CT是什么样的了?” “小丫头总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是我长辈。”凌江沅用指尖蹭蹭她的鼻子,说。 林斜阳用手打掉对方的手,说:“我妈不在,我是代理我妈的业务管着你!这你总说不出话来了吧?” 凌江沅只能无奈的笑:“上个星期姨妈才给我打了电话,说这周末来看你。” “我……天!”林斜阳大惊失色,“不是吧?她怎么没提前跟我说?要死。我家里一大堆东西没收拾呢。” 凌江沅好整以暇:“所以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啊?” 林斜阳认了怂:“我不怕这个,我主要是怕她催我谈恋爱。” “为什么不谈?”凌江沅看着她,“亲倒是相得不少,却没见你谈过恋爱。” “之前没有遇见喜欢的啊。”林斜阳说着搓了搓自己的脸,“但现在有了——说到这里,哥你和漆煦不是朋友么,能不能告诉我他都喜欢些什么东西啊?我,那什么,我想投其所好。” 林斜阳红了脸,双眸期待的看着他:“好不好?我最最最亲爱的表哥~” 凌江沅停住步伐,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沉默了一瞬才问道:“你喜欢漆煦?” “嗯!”林斜阳小鸡嘬米似的看着他。 “……”凌江沅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斜阳,别喜欢漆煦。” “啊?为什么?”林斜阳撅起嘴,撒娇一样的开头,“你讨厌漆煦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没关系我都可以克服,你就帮——” “不是。”凌江沅顿了顿,无声的叹了口气,旋即继续迈开步伐往前走,将林斜阳远远地落在身后。 “那是什么原因,你总要告诉我啊。” “因为——”凌江沅的声音压得很低,略有些用力的说到,“我和他不是朋友关系,是曾经的恋爱关系。” 凌江沅走了好几步,都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不由得往后去望,却见林斜阳愕然的站在原地,嘴大得几乎可以塞下一颗蛋,与凌江沅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才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说:“我……去。” 凌江沅无奈的笑笑:“所以你如果继续喜欢他的话,我可能会很苦恼。” 林斜阳问道:“所以这就是那个你八年都忘不了的旧情人?” 凌江沅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林斜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我还略有点反应不过来。” “抱歉,”凌江沅道,“我太自私了一点,因为这一次不想错过,也不想放手,所以对你说了这样的话……” “啊。”林斜阳掐了一把凌江沅的胳膊,笑道,“你干嘛说这样的话啊,哪里自私了,论遇到的时间,你比我早了八年。论喜欢的程度,我不过是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你也是整整的八年——”林斜阳说到这里,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更何况,一个男人这么渣男的把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抛下八年,我也只是喜欢他的样貌而已,如果有这样的前科我才不喜欢呢。” “不是。”凌江沅张嘴替漆煦说好话,“当初说分手的人是我。” 林斜阳:“……” 凌江沅抿抿唇,自嘲似的笑道:“说分手的人是我,想要和好的人也是我,是不是还挺……渣的?” 林斜阳抱住他的胳膊,用脑袋蹭蹭他的手臂,说:“才没有。我哥全天下最好啦,一点也不渣。” 凌江沅点点她的脑门:“这世上可能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了。” 林斜阳“嘿嘿”一笑。 到小区楼下,林斜阳把凌江沅揣兜里的烟盒拿出来要往垃圾桶扔,被凌江沅阻止。林斜阳不赞同的看着他:“你不能抽烟,好不容易才戒掉的。” “……我不抽。”凌江沅迟疑了一下,把烟盒子里的烟全都取出来,扔进垃圾桶里,说,“烟盒我留下吧——这个烟盒是我从漆煦那里拿来的。” 林斜阳“啊”了一声,看了凌江沅很久,突然像下定决心一般,抱住凌江沅说:“哥,我会帮你的。” 凌江沅好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能帮什么忙啊?” 林斜阳说:“尽我所能。” “不用。”凌江沅摸摸她的脑袋,“你过好你的生活就可以。” 林斜阳说:“不要,因为你以前过得太不幸福了,我想让你以后过得幸福,所以我会帮你。” 凌江沅放在她背上的手微微一僵,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抱了一下林斜阳,说:“嗯,走吧,回去睡觉。” 把林斜阳送进门,凌江沅才卸下一口气。他没开灯,把鞋子换好,在玄关处站了好一会儿。书房的抽屉里放着那个凌江沅写了八年的日记本,凌江沅打开日记本看了会儿,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最后他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放满了被卷成烟条形状的纸张。凌江沅伸出手抓了一把,用这些纸张把烟盒子塞得满满当当,最后看着看着突然就笑出声来。 他把烟盒子放进抽屉里,莫名的笑了笑。 上完锁凌江沅就打算去睡觉了,他想今天终于结束了。 但没想到床刚刚沾上屁股,手机就响了,今天还远远不到结束—— 因为打电话来的是漆煦。 凌江沅开了扩音,漆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想起来,凌江沅“嗯”了一声。 漆煦好似在抽烟,声音含糊不清:“在哪?” “家里。” “过来,”漆煦说,“半个小时以内。” “……”凌江沅坐直身体,紧张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漆煦的语气压得很低,微微沉着,“我想做,就这么简单。” 凌江沅:“……” 凌江沅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变成忙音,漆煦反倒笑了笑,他松了口气,进了浴室。脑子里倒是不断地闪过今天白天的片段,凌江沅仰头看着他的时候,衣角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来。漆煦的眉头皱起来,他有了反应。 手即将碰到的时候,门铃声却突然乍响起来,漆煦吓得手心一跳,下意识的睁开了眼。 大晚上的会是什么人。 漆煦心里有了猜测,却不太想去开门。但门铃声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敲门声,像是不开门就不会停止一样。 漆煦随意的用浴巾裹住下半身,光着脚走到门口,给门开了一条缝。 但门很快被外面的人给推开,一股大力涌进来,漆煦猝不及防被人直接推得靠在冰冷的墙上,冰凉的嘴唇覆盖上他的,狠狠地碾了一下。 凌江沅顺手关掉了门,“砰”的一声,像是突然爆炸的炸弹。 漆煦怔住了。凌江沅一只手掐住他的腰,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嘴唇往后撤了撤,呼吸声却交缠在一起。 他深深地看着漆煦,薄唇微掀:“你要玩游戏……”凌江沅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好,我陪你玩。” 话音落尾,他更加用力的怼上去,舌尖抵住下嘴唇,用力的吻住漆煦的嘴唇。 漆煦却突然伸出手推了推对方的胸口:“凌江沅,你在说什么?” “这不是你想要的?”凌江沅伸出手。 …… 微微摩挲,漆煦便乱了呼吸,发出一声闷哼。 …… 自始至终,漆煦都没有回答。 这一场致命的游戏,是从此刻吹响了号角声,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也不想、或者说是不舍得叫停。 第67章 凌江沅煎了两个鸡蛋,还做成了爱心形状——正好看到漆煦的家里有模具,所以稍微的用了一下。 漆煦迷迷瞪瞪的走进浴室,拿起牙膏正打算挤,发现自己的牙刷上牙膏已经被挤好了。他愣了一瞬,紧接着厨房又响起凌江沅的声音:“小煦,洗漱完就出来吃早饭,快一点,不然待会儿凉了。” 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漆煦的心里无端很烦躁,他用自来水把牙膏给冲完了,自己又重新挤了一次。 走出去,凌江沅正在脱自己的围裙,看到他时还轻轻的笑了笑,说:“来吃饭。” 漆煦在位子上坐下,盘子里放着一颗被煎成了爱心形状的鸡蛋。 漆煦:“……” “正好在你这里发现有模具,”凌江沅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有骨感的手腕,他有些过于瘦削了,这一点漆煦早在第一次和他上床的时候就发现,“你这里怎么会有模具啊?” 漆煦编起瞎话:“以前的那些‘朋友’也会做饭,留下的。”其实是漆柔君有时候会过来做饭,所以买了一大批。 凌江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甚至开了一个玩笑:“我还以为你身边只有我会做饭。” “天底下会做饭的人多了去了,”漆煦没看他,“比你做的好的,更是大有所在。” 凌江沅“哦”一声,问道:“那比我更好的有多少个啊?” 漆煦眉头一挑,终于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似笑非笑的说道:“凌江沅,你这是在打探我之前有几个‘朋友’吗?” 凌江沅说:“你想得倒也没错。” 漆煦心头烦躁突生,觉得这样的凌江沅他简直有些没办法。 用刀叉戳住煎蛋,漆煦面无表情的送入了嘴里。凌江沅居然还笑嘻嘻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全天下的煎蛋都一个味道。”漆煦不为所动的说。 今天凌江沅学校里有课,而且课还挺多,吃了饭后就立马收拾东西打算出门了。漆煦慢悠悠的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凌江沅穿好鞋子才回头看他一眼:“小煦,你愣着干什么?” “嗯?”漆煦愣了一下,“什么?” “送我一下啊。”凌江沅说,“昨天晚上你叫的太匆忙,我打了个车就过来了。没开车。” “……”漆煦看着他,“你现在也可以打车过去。” “不至于这么无情吧。”凌江沅笑道,“好歹昨天晚上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又是用手又是用嘴又是用腿的。” 漆煦:“……” “而且现在是上下班高峰,打不到车的。” 漆煦黑着脸站起来,一股脑的往外冲。凌江沅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轻的扬了扬嘴角,小声嘀咕一句:“小家伙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你说什么?!”漆煦凶巴巴的扭过头看他。 “没,”凌江沅说道,“我说你好善良。” 漆煦:“……”漆煦恶狠狠地摁了一下电梯,“快点!别慢吞吞的!” “来了。”凌江沅笑着迎上来。 漆煦送完人就打算走,却不想凌江沅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起来听听吧。” “什么?” “这节课我讲音乐史。”凌江沅说,“兴许对你写词有点好处。” “……凌江沅,”漆煦生硬的撇开头,“别把你自己想得用处很大似的。” “我以为我至少有点用处,”凌江沅看着他,说,“至少昨天晚上的那种用处很有。” 漆煦:“……” 漆煦总有一种被凌江沅捏住了把柄的感觉,但是明明上床这种事你情我愿算不得把柄。 而且他也实在没有想到凌江沅会一味的提两人之间如此私密的事情。明明八年以前,漆煦亲他一下他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根本都不让漆煦碰不让漆煦帮忙。 漆煦不知道是凌江沅变了,还是他以前从来不了解凌江沅。 但不管怎么样,漆煦想白婴在其中的调教总是功不可没的。 漆煦不算是一个特别不理智的人,所以犹豫再三之后,漆煦还是跟着凌江沅进了教室,主要是他最近接的一个工作的确需要对音乐史有些了解。 凌江沅讲课的时候和平时的他截然不同,和舞台上的他也截然不同。 如果说舞台上的凌江沅是一匹充满野性的狼,那么站在讲台上的凌江沅就是一匹沉着冷静的狼。左右都是狼。 他在工作的时候,和生活中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漆煦坐在位置上发呆,想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凌江沅。 漆煦发呆的时候凌江沅点了他的名:“请漆煦同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漆煦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迷茫的看向凌江沅。 “上课不认真听?”凌江沅看着他,眉头一挑,“知道答案吗?” 教室里的人都窸窸窣窣的看着他,好些女生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漆煦站了两三秒,甚至她前排的女生小声提醒道:“是公元前三百五十年。” “……”漆煦面无表情的说,“不知道。” “没关系。”凌江沅道,“下课之后记得来找我背这几段。” 漆煦:“……”神经病吧这人。 在凌江沅若有若无的视线之中,漆煦坐了下去。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下课时不少女孩子冲上来要漆煦的电话号码,他被围得极度头疼,好不容易才打发干净,抬头去看凌江沅,这人身边也围了好几个人在问课堂问题。 漆煦面无表情的走上去:“凌江沅。” 凌江沅看他一眼,没搭理,继续说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回去查一下资料再给你答案。” “凌老师,”漆煦耐着性子喊道,“我饿了。” 凌江沅终于笑了笑,打发零星的几个女生:“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发邮箱问,先去吃饭吧。” 女生们这才散开。 “走吧。”凌江沅把课件收好,“带你去吃我们学校的食堂。” “烦死了。”漆煦嘟囔着率先迈开腿走在最前面。 凌江沅便笑笑跟上去。 餐厅的味道不错,而且胜在实惠,所以食堂的人特别的多,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凌江沅站起来:“我去点菜,你要吃什么?” 漆煦看了眼不远处挤得连鞋都要踩掉的人群,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卡给我,我去买,你吃什么?” “我都可以。”凌江沅把卡递给对方,“食堂的菜味道都不错,而且我也不怎么挑食。” 漆煦“嗯”了一声,转过身,身影逐渐没入人流之中。 漆煦买了韭菜,也买了茄子,特地没放蒜。 等他下意识的把这些要求说出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些年居然一直都没有忘掉凌江沅的饮食习惯。 漆煦眉头轻轻皱起来,说:“……算了,多放蒜,越多越好。” 负责点菜的阿姨瞪着他:“小同学,你到底要怎样要提前想好的呀!” “嗯。”漆煦说,“多放蒜,所有的都多放。” 最后点的几个菜都飘着浓郁的蒜味。凌江沅闻得眉头都皱起来。 漆煦道:“吃吧。” “……”凌江沅犹豫了一下,问道,“小煦,你现在很爱吃蒜吗?” “是啊。”漆煦故作不知的说道,“蒜很健康的。” 凌江沅齐了齐筷子,递给漆煦,有些为难的点点头:“这样啊……” 到底凌江沅还是吃了。 蒜味熏得漆煦脑袋疼。其实他的饮食习惯和凌江沅挺像的,他也不爱吃蒜,顶多能当调料吃。但是这种满盘子到处都是蒜的菜,他还是第一次吃。 味道真的不好。 何必呢,把自己也给作进去了。漆煦无声的叹息。 见凌江沅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漆煦自己还不能停,硬生生吃得饱饱的,才头疼的站起来:“走吧。” 凌江沅跟在他的身后,落后了好几步。 漆煦侧头问他:“你下午还有课?” “有。”凌江沅点点头,“下午是大课,对你没什么帮助,你如果有事就可以先走了。” 漆煦“嗯”一声,道:“那我走了。” 凌江沅停下步伐,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蓦地升起来的一股冲动,让他张嘴喊了一声漆煦的名字。 漆煦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什么?” 漆煦看到凌江沅抿了抿嘴唇,一只手有些局促的搓着衣角,双眼竟然隐约看到一丝朦胧。漆煦的心脏蓦地抽了一下,眉头轻皱起来。 凌江沅到底还是说道:“我不爱吃蒜。以后别点了。” 漆煦“哦”了一声。 凌江沅无奈的笑道:“也是,都八年了,不记得了,很正常。” “记得什么?”明明漆煦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凌江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偏偏还要装傻,装得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凌江沅笑笑:“算了,没事,你去忙吧。”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漆煦“嗯”一声,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吃蒜。”他生生又在凌江沅的心里插了一刀,说,“不过不是你说的吗,你不挑食?而且以后我们一起吃饭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凌江沅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还轻轻的用脚尖蹭了蹭地面:“……嗯。你走吧。” 漆煦看他的样子,心里反倒更烦躁了几分。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步履匆匆,很迅速的消失在校园里。 第68章 九月初,卡布奇诺正式开张了。大概是新店的缘故,开业第一日人流量非常的大,临时充当前台的刘佳佳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对着客人微笑,一边扭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漆煦道:“下次老子才不来当牛做马!” “股份你当白拿的?”漆煦将酒杯擦拭干净,放进原位。 “他妈不亏都算好的了,”刘佳佳一边笑着一边低声骂道,“老子一个月零花钱都不止这么多。” 漆煦淡淡道:“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刘佳佳:“……你这人说点好听的是会死吗。” “目前还没开发出这项技能。”漆煦冲着刘佳佳扯了扯嘴角,“不过我已经发了招人的帖子,约了几个来面试的了。” 刘佳佳搓了搓自己的肩膀:“我已经快要累死了。” 漆煦笑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卡布奇诺的第一场演出是卡布奇诺乐队的,漆煦请了几个朋友来帮那么一会儿的忙,凌江沅也把林斜阳喊过来帮忙。到差不多该上台的时间了,林斜阳才匆忙抵达,鼻尖全都是细腻的汗珠。 “不好意思啊。”林斜阳喘着粗气,“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没事没事,”刘佳佳飞快的把自己身上的围裙甩给她,“我进去准备一下。小美女那就靠你了啊。谢谢。” 林斜阳“嗯”了一声,冲着他点点头。 漆煦没停下来,他不需要上台,所以穿梭在人群之中充当服务员,被不少小姑娘要联系方式。 注意到林斜阳时,漆煦顿了一下,轻轻扯了扯眉头。 凌江沅递了杯水上去,林斜阳抱着凌江沅的胳膊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直笑。凌江沅好像有些无奈的抬起手轻轻的刮了刮林斜阳的鼻子,动作亲昵。 “这——是我们的吗?”耳边响起客人的声音,漆煦骤然醒过神来。 “嗯。”漆煦把手里的两杯酒放下去,“慢用。” 他收回视线,迈开步伐往台前去。 刘佳佳上台热场子了,凌江沅也有些匆忙的往屋内走。漆煦又送了几杯酒,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凌江沅果然戴了面具,很普通简单的款式,遮住了上面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李狼换了件黑色的T恤,纹身露出大半来,看上去颇有点黑社会的架势,还挺唬人。 几个人打算唱的是漆煦发在网上火了的那首歌。 漆煦把手机拿出来点下了录制。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站在舞台上的凌江沅了。 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气势并不输给任何人,甚至是舞台上最耀眼的一道风景。漆煦注意到有不少的小姑娘都在打听凌江沅的名字。他戴了面具反而更吸引人的注意力。 神秘的东西总是诱人的。 漆煦无端烦躁,撇开视线不再去看,但架子鼓的声音却比任何声音都更清晰的传入他的耳里。 八年前,凌江沅坐在架子鼓上吻了他,可如今他们却形同陌路。 ——不,甚至比陌路还要不如。 在玩一场不谈情也不说爱的欲望游戏。就连他都不知道谁会先输。 这个漆煦录下的视频放到网上,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片网络,刘佳佳注册了卡布奇诺的官微,短短几日涨粉几十万,一时风头不二。 漆煦同卡布奇诺商量之后决定自己开工作室,联系录制棚等等来进行专辑的初期制作,八年前那一场未完成的梦,谁都没有想到,居然在八年以后如此轻易的就实现了。 开始录制专辑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底,秋天来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漆煦和凌江沅几乎每天都泡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群体活动,两个人单独待着的时间少之又少,偶尔有几次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彼此对彼此的身体似乎食髓知味,漆煦莫名就上了瘾。 短袖外面套上一件外套,漆煦足以抵挡秋天的寒气,凌江沅却早早的换上了薄毛衣加外套,他现在似乎格外的怕冷,手脚总是冰凉的。 “运动”之后手脚都是冰凉的。 漆煦摁下开关,点了根烟。 凌江沅半躺在床上,上半身还裸着,突然大开的光线让他不由得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叹了口气:“怎么又抽烟。” “管得着吗你。”漆煦扫他一眼。 “你这样导致我被动的吸二手烟,怎么管不着?”凌江沅想动,却累得连手指都没有力气,他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算了,你抽吧,我不管你。” 漆煦面无表情的灭了烟,扔进烟灰缸里,摁下打火机,有火苗从中蹿出来。 屋子里一下变得很安静,凌江沅终于有力气了,于是站起身来往卫生间走,东西顺着腿往下滑,他皱了皱眉头,加快了步伐。 凌江沅自己清理完出来,灯已经又灭了,漆煦躺在床上睡着了。 凌江沅换了睡衣,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脚更是冷得可怕,他没敢挨着漆煦,自己蜷缩在一边,直到睡迷糊了的漆煦突然翻了个身,把他整个人搂入怀里。 凌江沅低头吻了吻漆煦的手臂,滚烫的、炙热的。 漆煦睁开眼,天还没亮,但身边是冰冷的,显然某人没睡在他身边。 他抬起手捏了捏太阳穴,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却看到凌江沅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发呆,明明睁着眼,却看什么地方看得入了神,一点也不困似的。 漆煦和凌江沅很少待在一起过夜,但寥寥几次待在一起的时间,半夜醒来总是会看到对方坐在外面吹风,从热风吹到了寒风。 凌江沅好像不会困似的。 漆煦清了清嗓子,捂住自己的双眼开了口:“凌江沅。” 凌江沅一下子惊醒过来,下意识的站起身,隔着一扇玻璃门往里看,见漆煦醒了,便皱着眉头走进来,道:“……怎么了?” “水。”漆煦说。 凌江沅便替对方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去。 漆煦喝完才道:“昨天有个策划公司跟我联系,问了一下关于做演唱会我们的态度。” 凌江沅愣了一瞬,然后笑了:“以前想开演唱会,求都求不来,现在反倒别人来找我们。” “我拒绝了。”漆煦说,“一步一步来。” “嗯。”凌江沅也没否认,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稳一点。” 漆煦睁开眼,侧头认真的看着他:“你没事在外面待着发什么呆?” “啊……”凌江沅动作僵了一下,然后笑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所以想点其他事儿。年龄大了,总是容易失眠。” “哦。”漆煦应了一声,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睡吧。”凌江沅看了眼时间,才凌晨四点,“还早。” “不管你了。”漆煦小声的嘟囔一句,翻过身用被子盖住了脑袋,“我睡了。” “嗯。”凌江沅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先回去了啊。” 漆煦动作一顿,猛地把被子掀开了坐起来,望着凌江沅的背影说:“我没赶你走。” 凌江沅一愣,然后笑着回过头来:“我知道……有点认床而已。我还是回去睡吧。” 漆煦烦躁的皱紧眉头,又躺回去,面无表情的说道:“随你。” 凌江沅没再说话,很快漆煦就听到了脚步声,以及轻轻阖上的关门声。屋子里逐渐没有了动静,他伸出手碰了碰刚才凌江沅躺过的位置,脑子里一片浆糊似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漆煦懒得再去想凌江沅的事情,没多久就又睡过去。 凌江沅在外面兜了好久,等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小区外的早餐铺都开了,他随便买了杯豆浆油条回了家。一夜时间没睡,他倒不是很困,就是觉得有点累,浑身都提不起劲儿。 凌江沅想往肚子里塞点东西,但刚塞进去就吐了。 病来如山倒,凌江沅觉得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清理干净,也可能是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的缘故,总之凌江沅发烧了。 他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连手指都没有提起来的力气,觉得自己几乎死在里面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又一觉,直到凌江沅感觉到有人把自己轻轻的扶了起来,还喂自己吃了药,他用脑袋蹭着对方的手,不由得喊了一声“漆煦”。 凌江沅有意识的时候,烧还没退,但闻到屋子里有很淡的粥香,掐着太阳穴坐起身来,刚要喊“漆煦”的名字,门就被推开来。 林斜阳站在门口愣了下:“哎,哥你醒了啊?” 凌江沅看着她:“……你一直在照顾我么?” “不然呢?”林斜阳耸耸肩,说,“你以为是漆煦啊。” 凌江沅有些尴尬的笑笑。 林斜阳小声的嘀咕道:“发烧的时候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表哥,我都要醋了。” “烧糊涂了。”凌江沅笑笑,“想到以前的事情了。” “你快别喜欢他了,”林斜阳把粥往凌江沅的手上一放,说,“我给他打电话了,说你生病了,他屁都没放一个,看都没过来看一眼呢。” 凌江沅垂下眼,轻轻地笑了笑,只说到:“谢谢你照顾我。” 林斜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该放下就放下呗,死缠着不放有什么意思啊?” 第69章 林斜阳白天才说过漆煦看都没来看一眼,漆煦傍晚就来了。 林斜阳照顾了凌江沅一个晚上,早就累得不行,在凌江沅的床上睡着了。凌江沅已经退了烧,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听见敲门声还愣了愣。 凌江沅帮对方开了门,漆煦站在门外面,手里提着打包的粥,直接往前面一怼:“拿去。” “什么?”凌江沅看了眼。 “吃的。”漆煦道,“病死了没?” 语气算不上太好,但凌江沅听得出里面关心的意思,便弯了弯嘴角,说:“烧退了。” “嗯。”漆煦走进来。 凌江沅拉开抽屉,拿了双自己的拖鞋给对方,关上了房门。漆煦突然伸出手碰了碰凌江沅的额头,确实是退烧了。 凌江沅问他:“你吃了吗?” “吃了。”漆煦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凌江沅说着往主卧里面走,轻轻的敲了敲门,喊了声,“斜阳,出来吃饭。” 里面响起一声迷迷瞪瞪的女音,漆煦咬紧了牙关,蓦地转过头往卧室的方向看去。 凌江沅倒没多想,在他的眼里,林斜阳作为自己的表妹,在某些方面根本不用太在意。漆煦把遥控器摁得“嚓嚓嚓”的响。 “我好困啊哥。”小姑娘扒着门,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凌江沅,撒娇道,“吃什么?” “粥。”凌江沅说。 “你烧退了,”林斜阳勾着凌江沅的手臂甩了甩,“我想吃辣的,你帮我做个辣的大菜好不好,就当我照顾你一天的报酬的?” 凌江沅有些无奈:“你这丫头……” “好不好嘛?” “好好好。”凌江沅把粥递给她,“先去垫底,我这就进去做。” 林斜阳开心得欢呼:“就知道你最好!”她提着粥往沙发的方向走了两步,抬头的瞬间视线与漆煦不期而遇,吓得直往后退了好几步:“……你!” 漆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斜阳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幸好,穿戴整齐。 凌江沅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你们俩先在客厅看下电视。我马上就做。” “想吃辣的不能点外卖吗?”漆煦道,“你真不怕病死?” 凌江沅冲着林斜阳眨了眨眼,用唇语让她别太在意。 林斜阳翻了个白眼,道:“关你屁事。” 漆煦吸了口气,莫名的笑了笑:“是不关我的事。” 林斜阳坐在漆煦的身边,总感觉自己的屁股下面有针似的,怎么都不太安宁,如坐针毡的待了不到三分钟,就起了身道:“哥我突然想起我家的植物还没浇水,待会儿你做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啊。” 凌江沅在厨房应了声,林斜阳便直接溜了。 漆煦拿着遥控器一直换台,电视机不得安宁,直到凌江沅开口道:“你再按下去,他就得退休了。” 漆煦扔了遥控器,闷声没说话。 “帮我剥蒜吧。”凌江沅说,“可以吗?” 漆煦站起身,从凌江沅的手里接过蒜,蹲下去对着垃圾桶开始剥,边剥边哼哼道:“你不是不吃蒜吗。” “斜阳还挺喜欢的,”凌江沅说,“反正也是做给她吃的,我又吃不了。” 漆煦觉得一口老气堵在胸口,怎么也散不出去。 他安静下来,凌江沅也没再继续说下,屋子里只剩下用刀的声音,紧接着是油噼里啪啦一阵响。凌江沅手脚利索,很快就做好了,让漆煦帮忙给林斜阳发了条消息。 漆煦做好去开门的准备,却不想“咔”的一声,门自己就开了。 凌江沅家是指纹锁,有林斜阳的指纹—— 意识到这件事,漆煦心中的不爽已经完全掩饰不住,全都表现在了面上。 林斜阳还从鞋柜里拿出了自己的专属拖鞋,粉红色的,特别可爱。 他们两个人亲昵的就差没住在一个房子里面了——不过住对门儿好像也挺方便的。 漆煦起了身,说:“我走了。” “哎——”凌江沅一把拉住对方的手,“你不坐下来吃点么?” “……吃过了。”漆煦甩开对方的手,拿起衣服径直往外走去。 凌江沅甚至来不及阻止,对方已经“砰”的一声把门给阖上了。 “……我现在才发现他脾气挺差的啊。”林斜阳说,“莫名其妙的就抽风。” 凌江沅无奈的笑笑:“小孩子脾气而已。” “多大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啊。”林斜阳眨眼道,“之前跟他接触那几次,还觉得他挺成熟的,看上去不像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啊。” 凌江沅莫名的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还有点高兴。 在凌江沅的印象中,在其他人面前的漆煦,好像是不太会这么喜怒形于色的。 至少漆煦的幼稚只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 自从凌江沅那一次发烧之后,林斜阳就开始总来卡布奇诺了。 卡布奇诺像是成了她的第二个家一样,有事没事她还会帮忙做一下服务员。漆煦每次在酒吧里看到对方,都觉得胸口憋着一团气散不出去。 但他没有立场对林斜阳的到来多说些什么。 凌江沅下了场,取下面具,刚从后台出来,林斜阳就跑上去搂住凌江沅的胳膊撒起娇来:“哥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你这么会乐器哎!打架子鼓的时候真的好帅啊!” “你认识我又不久,当然不知道。”凌江沅挽起衣袖来,笑道,“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了。” 凌江沅是回国之后才和林斜阳联系上的。 姜蓉早就和自己的家人断了联系,身为凌江沅姨妈的林斜阳母亲自然跟凌江沅也没有联系,还是凌江沅回国的时候,姨妈突然联系上他,希望他可以照顾一下独自一人在S市混的林斜阳时,凌江沅才和姨妈一家有了关联。 林斜阳刚开始来S市的时候就住在凌江沅家里,后来因为不太方便,凌江沅才特地在自己对面帮林斜阳租了一间房子,让林斜阳住在了对方,一方面方便,另一方面男未婚女未嫁不至于招人口舌。 林斜阳对凌江沅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刚认识他时就已经喜欢缠着他了。因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凌江沅待林斜阳也非常的好。 “哥你教我打架子鼓吧。”林斜阳期待的看着凌江沅,“好帅啊。我也想学。” “学这个啊?”凌江沅看着她,“认真的?” “认真的,可认真了!”林斜阳揪着他的衣袖甩手,“行不行啊?” 凌江沅有些无奈:“最近你怎么老缠着我啊?不去相亲了?” 林斜阳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漆煦,压低声音说道:“你懂个屁呀,我还不是在帮你。” 凌江沅没懂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真想学的话我就教你。你跟我来地下室。” 林斜阳挺开心的跟在凌江沅的身后屁颠屁颠的往地下室走,没走两步,凌江沅的手突然被漆煦给拽住了。 他扭过头眨眨眼:“怎么了?” “去哪儿?”漆煦面无表情的问道。 “地下室,”凌江沅指了指林斜阳,“斜阳想学架子鼓,我去教她一点基础的。” 漆煦腮帮子动了动,似乎咬紧了牙关,刻意在控制什么。 林斜阳藏在凌江沅背后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凌江沅奇怪的看着她。 “没。”林斜阳说,“就是想到我要学架子鼓,所以开心得笑出来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凌江沅用特别宠溺的声音说了一句,还轻轻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漆煦蓦地收回了手,转身离开。凌江沅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说道:“……什么情况。” “所以我说你懂个屁啊。”林斜阳幽幽的叹了口气,“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蠢啊,表哥?” 凌江沅:“……” 漆煦毛巾擦酒杯的声音“啧啧”的,水渍全都没了。 “全都已经亮得反光了,再这么擦下去你就给擦碎了。”围观了全程的谢从嘉站在一旁倒酒,边倒边莫名其妙的笑道,“你不去阻止一下啊,你师父要带其他的学生了。” “什么师父?”漆煦面无表情的换了一只杯子擦。 “还装。”谢从嘉说,“我不知道你俩到底在玩什么,分明就还喜欢彼此,偏偏谁都不肯松嘴说,你俩是在打赌谁先说的谁输是么?感情能拿来这么玩的么?” “谁说我还喜欢他?”漆煦看一眼谢从嘉,“我不傻。” “好吧。”谢从嘉耸肩道,“不喜欢就不喜欢。” 漆煦:“……”他烦躁的搁了杯子,眉头皱得很紧,“你认识林斜阳?” “不认识啊。”谢从嘉道,“以前没见过。应该是他出国这段时间认识的吧。看他们俩还挺熟的。” 漆煦不说话了,咬着牙继续擦杯子,又把这个杯子擦得特别亮。 “还喜欢就别去介怀太多了。”谢从嘉说,“有时候有话直说可以解决掉大部分的麻烦。” 漆煦愣了愣,垂下眼,动作缓慢了几分,却没再继续多说什么。 谢从嘉又补充一句,道:“感情就是在有话不直说产生的误会里被磨灭了的。别走到再也挽回不了的地步。” “跟你无关。”漆煦搁了杯子,面无表情的迈开步伐往地下室走。 谢从嘉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第70章 凌江沅刚把林斜阳送回家,就接到了漆煦的电话。 晚上卡布奇诺约定了要练习,凌江沅本来想帮林斜阳打个车回家,却没料到这小妮子今天抽了风,说什么都要凌江沅把他送回去,凌江沅无奈之下只能应了。等到把人送回家,都已经八点。 凌江沅接起漆煦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冷传过来:“快八点半了。” “赶得及。”凌江沅说,“不会迟到的。” 乐队约的是八点半,凌江沅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上了车踩下油门,尚未多说什么,漆煦“啪”一声又断了电话。凌江沅有些摸不着头脑,漆煦来这一通电话到底是为的什么。 卡布奇诺今天晚上不营业,凌江沅停好车往地下室走,推开门却发现里面只有漆煦一个。 他愣了愣:“人呢?”时间已经八点三十一了。 “你迟到了。”漆煦抬起头看他一眼,把自己脱下的牛仔外套往肩膀上一甩,说,“走吧。” “……”凌江沅更摸不着头脑,“今天不是要练习?” “取消了。”漆煦说,“你没看群?” “……” “刘佳佳临时有事。” “……啊,”凌江沅皱了皱眉头,语气难免有些无奈,“你在电话里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自己不看群怪我?”漆煦丝毫不留情面的扫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走了。” 凌江沅跟上他的步伐:“去哪儿?” “吃东西,”漆煦揉着自己的肚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问题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 凌江沅本想回去,但这是这么久以来漆煦第一次主动找自己出去吃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尽管发烧尚未好全的身体在叫嚣着让他早点回去睡觉。 漆煦开了车门,率先坐上驾驶位。凌江沅没想到漆煦带自己去的地方是他的大学外面——那一条很长的小吃街。因为是上学期间,外面人满为患,挤得道路水泄不通。 凌江沅下了车:“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吃东西?” “我爱上哪吃上哪吃。”漆煦特别幼稚的怼道,“你管得着么你?” “你今天晚上吃炸药了啊。”凌江沅笑看着他,“我说句什么你都能怼回来。” 漆煦“嗯”一声:“我爱吃什么吃什么你管得着吗。” 凌江沅拿漆煦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无奈的笑。 走在曾经生活过四年的地方,说不熟悉是不可能的,凌江沅不免放慢脚步四下打量,完全跟在漆煦的身后往前走。这里的变化其实很大,很多记忆之中的老铺面已经关门大吉,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网红店奶茶店,装修风格简直各不相同,百花齐放,再也不像以前整条街都像一个样。 真的不一样了。 漆煦没穿外套,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见凌江沅走得慢,便伸出手去拽对方的衣角:“走那么慢干什么?” “怀念一下嘛。”凌江沅说着四下看看,“去吃什么啊?” 漆煦终于停下来。 凌江沅仰起头,然后微微一愣,笑了:“你带我来回忆青春啊?” 漆煦面无表情的观察着凌江沅最细微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心头难免烦躁。他迈开腿率先往里走,语气降至冰点:“还以为你早忘了。” “忘了哪里都不能忘了这里嘛。”凌江沅说,“我以前也很喜欢吃葱油拌面的。” 学校门口无数店面装修换了又换,独独这家,八年的时间只是换了个崭新的招牌。即便如此,铺面里的地板砖都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摆放得有条不紊。坐在收银台旁玩手机的老板娘都眼熟得凌江沅有些不忍再看。 听到动静,老板娘仰头看了一眼,旋即猛地站了起来:“小凌?” “姐,”凌江沅冲她笑笑,“好久不见了。” “哎唷,”老板娘手里的帕子一扔,往里面喊了一句,“快,下四碗葱油拌面——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呢。合着你还没把我们这些老朋友忘记啊?” “哪忘得了,我在国外最想的就是你们家的葱油拌面啦。”凌江沅嘴甜的说着,边在之前的老位置上坐了下来。 老板娘踢了个凳子也在一旁坐下:“想还不早点回来?这几年小煦每次来吃饭的时候都一个人,看上去孤孤零零的。没人陪。” 漆煦嘴角微微抽搐,不由得张嘴打断她的话:“来的次数不多。” “是不太多,”老板娘掰着手指头算,“估摸着一个月也就一回。可不像以前,隔三差五的就过来。” 漆煦彻底偃旗息鼓,抿了抿嘴角,扯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边好一阵叙旧,那头的葱油拌面也已经做好端出来,老板娘终于起身,道:“不打扰你们了。以后记得要常来啊。” “好。”凌江沅用筷子拌面,边点头笑道,“肯定的。” 漆煦难免小声说道:“回来一年多也没见你来过,现在倒是说得好听。” 凌江沅垂下眼,没敢说他不敢来是怕遇见漆煦。 以前好多地方,他都不敢去,因为都怕遇见漆煦。他连跟对方见面的勇气都没有。 葱油拌面和以前的味道还是一样,这么多年似乎都没变过,但眼见的现在的生意比之前要萧条太多,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喜欢那种韩式日式的店面风格,反而把这种老店忽略得干干净净。 一直到吃完,店里都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漆煦付了钱,说:“走吧。” “我自己回去吧,”凌江沅说,“吃得太撑了,散散步。” 漆煦扫他一眼,莫名的扯扯嘴角:“那就回去运动一下。” “哈?” “你打算回自己家?”漆煦双手抱胸,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将他从头扫到尾,最后挑眉笑了,“你觉得我会直接让你就这么回去,嗯?” 凌江沅无言一哽,最后叹了口气:“走吧。” 凌江沅其实有时会后悔,和漆煦重新在一起,他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要走到这一条道上来。但凌江沅觉得,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他还是不会拒绝漆煦的这个游戏。 因为从前拒绝过太多次,所以只要再看到漆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他就不忍心再说出任何一个“不”字。他对漆煦的容忍度变得越来越高。 可是漆煦对他的容忍度却好像变得越来越低。 凌江沅还在解安全带的时候,漆煦就吻上来。 地下停车场里总是有一股霉味,凌江沅一直都很不能接受这股味道,可是此刻因为漆煦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突然就变得可以接受起来。 凌江沅拽着安全带的手有些没力气,整个人被漆煦压在位置上动弹不得,对方咬住他的下嘴唇时,“咔”的一声解开了凌江沅的安全带,座椅被放下去,漆煦的手**他的头发里,轻轻的揉了揉。 “不……”凌江沅有些喘不匀气的说道,“不要在这里。” 漆煦也没有为难他。 蹭了蹭凌江沅的嘴角,他坐起身来,替凌江沅一颗一颗的重新系好扣子。凌江沅捂住自己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走吧。” 往日电梯的速度是很快的,今天却变得格外的漫长,两人分别站在电梯的一侧,直到“叮”的响了一声,漆煦拽着凌江沅的手拖了出去,开门的同时一下子将凌江沅压在墙上,用脚勾上房门。 “砰”的一声合上,漆煦也吻了上来。 …… 凌江沅的下巴被对方掐住,往上抬了抬,漆煦双眸幽深的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我还没见你哼过。” 凌江沅红了耳朵,撇开头要躲漆煦的视线。 “我想听。”漆煦说,“叫出来。” …… 于是漆煦又说了一声:“叫么?” …… 漆煦低笑一声,不打算再继续折磨凌江沅了。 但是凌江沅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 漆煦抬手就摁掉,可是摁了又响,就这么两次之后,又响起了第三次。凌江沅一只手摁住漆煦的肩膀,微微侧头,说:“谁?” 漆煦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眼神幽冷几分:“不重要的人。” “我看看。” 打来电话的是林斜阳。凌江沅“嗯”了一声:“帮我开扩音吧。她晚上一般不打电话来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 “快点什么?”漆煦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凌江沅轻轻的拍了一下凌江沅的肩膀,漆煦便冷了脸替凌江沅开了扩音。电话那头林斜阳的声音响起来:“哥你还记得我银行卡放在哪里不啊?上次你不是来我家帮我收拾了屋子吗,我怎么都找不到了!” 漆煦突然加快了速度。 “啊。”凌江沅一只手捂住双眼,开口道,“我记得好像在……嗯,在你卧室右边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凌江沅抬起手咬住自己的手背,漆煦把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 …… “我找到了!”林斜阳的声音也一同响起来,“哥你怎么了?” “……”凌江沅的呼吸变得很急促,他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力气。 漆煦的汗顺着额头往下滴,滴在凌江沅的脸上。他看到漆煦那双幽深的瞳孔里带着一团莫名的火焰,像是在燃烧。 漆煦开了口:“他没怎么。挂了吧。”漆煦摁了挂断。 “漆煦!”凌江沅用手推他一把,“你混蛋!” 漆煦反倒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懂懂懂 第71章 凌江沅躺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漆煦洗完澡出来用脚踢踢他垂在沙发外的脚,说:“去洗澡。” “不想动了。”凌江沅看着漆煦,难得撒娇,“好累啊。” 漆煦无语的望着他:“你觉得我会帮你洗?”他面上表情冷漠,俨然是真的不打算动手。凌江沅满腔热情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他沉默了一会儿,撑着沙发边缘坐起来,往浴室走。 漆煦坐到沙发上,侧头看着他的背影。 凌江沅走到浴室门口,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垂下眼说道:“小煦,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倒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奢望。”他哪敢说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他回到了八年前,漆煦为他做什么都可以。 漆煦轻嗤一声:“这样最好,不要让我有太多其他的麻烦。” 凌江沅只觉浑身一酸,连门把手都握不住,他沉默了好久,才“嗯”了一声。 “还有,”漆煦半站起来,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淡淡道,“如果有要二婚的人选了随时告诉我,免得我莫名其妙当了小三招惹麻烦。” 凌江沅反而愣住:“什么?” 漆煦眉头一挑,提醒道:“林斜阳。”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凌江沅先是一愣,紧接着突然就明白了,他简直如醍醐灌顶,灵台一片清明。难怪这段时间林斜阳老是缠着他,原来打的居然是这么个主意,而且她的所作所为,似乎还真的有几分成效。 凌江沅刚刚才跌落到地狱的心脏一下子又高高的悬起来,挂在了天堂。 他轻轻的笑了笑,冲着漆煦挑眉说道:“你吃醋啊,小煦?” 漆煦脸上的表情罕见的慌了一瞬,凌江沅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又给了他一丝期望。 但很快漆煦就冷静下来,坐回沙发,声音平淡响起:“你还挺自恋。” 凌江沅心情难得很好的进了浴室自己给自己清理。 或许是那一晚的那一通电话有了成效,林斜阳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都躲着凌江沅走。凌江沅有时候看到林斜阳也觉得尴尬,他猜林斜阳肯定是听出来那天晚上他都在干什么。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凌江沅接到了姨妈打来的电话,说是过来太麻烦,所以麻烦林斜阳帮他过生日,还祝他生日快乐。 凌江沅没拒绝对方的红包,反正过年的时候他总是会包个更大的回去。 凌江沅终于和林斜阳见到面。林斜阳看上去像是把那件事给忘了,笑得特别开心:“哥你明天生日,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你准备什么?” “开party啊!”林斜阳说,“我这几天都在买材料呢,买了不少。晚上我就来你家布置啊。你把你们乐队的人都喊来吧,帮你庆祝生日啊。” “……不用,”凌江沅无奈的说道,“我对Party又不感兴趣。” “哎,”林斜阳忧伤的说到,“我这妹妹的一片心意你都不接受啊?这可是我们认识之后我第一次主动给你过生日。” 小姑娘看上去可怜巴巴,凌江沅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忍拒绝。 林斜阳再这么缠着好几次,凌江沅便应下了。主动开口邀请了乐队的其他人。 林斜阳把屋子里布置得跟KTV似的,还弄了特别多的彩灯,居然是现在的小年轻最流行的装扮,叫什么Ins风,凌江沅搞不太懂,也懒得去懂,就任由林斜阳去折腾,没想到最后出来的效果也差不到哪里去。 白天凌江沅去医院见了母亲,中午就回来准备食材。大家约的是晚上六点,但刘佳佳他们下午三点多就过来了。 林斜阳对刘佳佳玩笑似的拳打脚踢,让他进去帮忙。 晚上六点多,人就到齐了。火锅汩汩开着,一群人坐了满满的一张大桌子,开始往里面下肉。 漆煦坐在凌江沅的对面,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机。 “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谢从嘉说,“就是可惜我老婆不在。” “还没给你打电话啊?”刘佳佳问他,“你现在也算是有点小火了吧,什么时候去把她接回来不就得了?” “嗯,计划着,”谢从嘉点点头,“打算下个月月初去把她接回来。” “干一杯吧大家。”刘佳佳举起酒杯,说,“祝——老凌,三十五岁生日快乐!” “天啊。”林斜阳捂着自己的嘴感叹,“哥你都这么老了!” 一群人“哈哈”的笑出声来。 凌江沅也没想到,转眼一过,自己的三十岁都过了一半了。 但漆煦还很年轻。 凌江沅喝下手中满满的一杯酒,火锅里的食物下了一锅又一锅。从始至终他反倒没怎么跟漆煦说话。 今天晚上的漆煦格外的沉默。 凌江沅主动用杯子碰他的,轻轻笑道:“不说点什么吗?小煦。” 漆煦扫他一眼,语气淡淡的:“生日快乐。” “谢谢。”凌江沅笑道,“有没有生日礼物啊?” “哎我准备了!”刘佳佳一呼百应,立马站起身来把自己的生日礼物拿出来。 刘佳佳准备了一个鼓棒,谢从嘉准备的是一瓶红酒,李狼也是鼓棒,林斜阳准备了一个CHANEL的皮带。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漆煦身上,等着他的礼物。 凌江沅也很期待,他八年的时间都没有收到过对方的礼物,怎么可能不期待。 即便是不用心的礼物,凌江沅也很期待。 但漆煦只是抬了抬眼,抿了口酒说:“抱歉,忘了。” “你怎么这样啊!”林斜阳瞪着眼,“生日礼物都能忘。” “就是啊,漆煦你这就过分了啊。”刘佳佳也应和道,“怎么说都是生日礼物啊。” 漆煦被桌上众人讨伐,凌江沅放在桌子下的手悄然握紧,他的指甲嵌入掌心,一阵又一阵的疼却反而让他清醒,他想或许这才是正常的,漆煦怎么可能会给他准备礼物呢。只是没想到就连敷衍的礼物都不屑。 凌江沅笑笑,说:“哎别这样,不就是个生日礼物嘛,忘了以后补上就是。” 漆煦喝了口酒:“也没打算再补。” 饭桌上的气氛有一瞬间诡异的凝滞。凌江沅脸上的笑容僵住,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再大条的林斜阳也意识到气氛不对了,她清了清嗓子,也没敢再说话。 是凌江沅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破如此沉默。 林斜阳飞快的帮凌江沅把手机从茶几上拿过来,边走边道:“哥,是白婴姐。” 于是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凌江沅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漆煦,然后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砰”的一声,漆煦蓦地搁了杯子,只有半杯的啤酒却荡了出来,洒在桌子上,林斜阳咽了口唾沫,看向刘佳佳,用唇语问道:“怎么了这是?” 刘佳佳充当好人,笑道:“说起来也很长时间没见过白婴了。” “嗯。”谢从嘉忙迎合着来打破这无边的沉默。 只有李狼垂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无语。 凌江沅接完电话从阳台走进来,见屋子里气氛奇怪,便笑道:“你们这么安静干什么?” “是白姐打的电话吧。”刘佳佳眨眨眼,说,“跟你说什么啊?” “就生日快乐啊。”凌江沅在位置上坐下,说,“不然还能说什么?” “倒也是。”刘佳佳点点头,“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啊?应该不错吧?” “还行。” “嗯嗯,”刘佳佳尬笑着继续说道,“想也过得不错,毕竟她家有钱嘛,而且她还有才华……说起来,你们还记得当初老凌打算出国的时候,有个投资人打算资助我们乐队吗,那个人就是白姐。” 谢从嘉蓦地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愕然之色:“是她?” “对啊。”刘佳佳摸着自己的下巴,眨眼到,“原来我一直都没告诉你们?肯定是当时太激动,后来又太愤怒,所以一直都忘了说。” 他说到这里,抬眼去看漆煦:“哎漆煦,你知道这事么?” 他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收回了视线。 漆煦的眼神太可怕了,阴戾之中带着点莫名的怨恨,一眨不眨的看着凌江沅的方向。凌江沅被他看出了一身的冷汗,忍不住用手握紧手里的酒杯。 他咽下一口唾沫,正要开口,漆煦就说:“不知道。” “你居然也不知道?”刘佳佳摸着自己的下巴说,“哎好像是啊,当初白姐是直接联系我的,然后我才跟老凌说了。还以为老凌会告诉你们呢,结果什么都没说啊?老凌?”刘佳佳轻轻的撞了撞凌江沅的肩膀。 “嗯。”凌江沅垂着视线,说,“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漆煦挑了挑眉,眼中的怒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经心,“还少这么一件么。” “大家喝一杯吧。”凌江沅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向他,却终于抓住时机举起了杯子,“再一次祝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漆煦也举起了杯子。 他的杯子重重的撞在凌江沅的杯子上,发出“哐”的一声清脆的响。 第72章 送走李狼等人,凌江沅再也受不住头疼的往旁边一靠,林斜阳忙拉了他一把:“还好吗哥?” 凌江沅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没事,我们上去吧。” “好,”林斜阳扶着他往电梯里走,边说道,“我妈今天打电话过来还问你今年过年要不要回去过呢。外公……挺想见你的。” 凌江沅靠着冰冷的电梯,抬头看她一眼,突然问道:“他们……知道我母亲现在……” “不知道。”林斜阳摇头,“这事儿就我和我妈知道,也不敢跟外公说,之前只是稍微提起姨妈的事情,外公就翻脸扔了手里的碗,我们哪里敢多说。” 凌江沅垂着眼,轻轻点头。 林斜阳道:“但外公前段日子提起你来,还问我妈知不知道你的消息。我妈想了一下就没隐瞒,说现在你和我住在对门。” “嗯,我知道了。”凌江沅点点头,“等有机会吧,我回去看看他。” 林斜阳笑笑没再多说,把凌江沅送回家,熬了一碗醒酒汤就离开了。凌江沅硬逼着自己把那碗醒酒汤给喝了,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浑噩。脑子里倒是想了很多,可最后都回到漆煦的身上去。 说曹操曹操到,凌江沅没想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跌跌撞撞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漆煦。 凌江沅愣了一瞬:“你怎么……”又回来了? 最后四个字尚未来得及出口,就被漆煦打断,他说:“忘带钥匙了,借住一晚。” 凌江沅没有给漆煦让路,而是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奈的看着他:“小煦,我喝醉了,今天晚上也很累,没有心情跟你……” “……”漆煦拧了拧眉头,一只手拽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扯,不由分说的走进来,语气还很欠揍,“是你想多了,我没想对你做什么,单纯想住一晚而已。” 漆煦说完直接换了双鞋径直走进来。 凌江沅靠着关上的门,望着对方的背影,满心只剩下疲惫和无奈。 漆煦把自己的袖子挽上,回过头看向他:“给我找件衣服。” 凌江沅只好进卧室去帮对方翻衣柜。 饭桌上还摆放着晚上聚会时留下来的一堆食物的残渣,餐具都没来得及洗,漆煦把垃圾桶拿过来开始收拾,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做这些事。 凌江沅走出来时看到他的动作明显愣住,然后道:“你放着吧,我明天收拾就行。” “今天明天也没什么区别。”漆煦淡淡道,“你先去洗澡,你洗完我再去。” 凌江沅没再多说什么,他是真的头疼,所以懒得再跟漆煦争,把衣服给对方放到沙发上就进了浴室。 凌江沅喝的酒其实不太多,但是因为生病刚好的缘故导致他整个人挺疲惫的。 漆煦把东西都给收拾得差不多了,凌江沅都没出来。他意识到不对劲,于是去敲浴室的门,结果无人应答。 “凌江沅?”漆煦又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 漆煦再也等不下去,直接伸手开了门。 凌江沅躺在浴缸里,头微微歪着,靠在浴缸上面,居然睡着了。 他的头发还是湿着的,连睫毛上都是水珠。 漆煦抬起手戳戳他的手臂:“凌江沅,回你房间睡去。” 凌江沅拧着眉头,小声嘟囔句什么,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他鼻子一耸一耸的,看上去比清醒的凌江沅可爱太多了。 “醒醒。”漆煦捏着他的鼻子不让他出气。 凌江沅也是真被憋住了,一下子握住漆煦的手腕往后扯,然后用嘴巴大口出气,还发出不耐的嘟囔声:“谁啊……让我睡觉,我要睡觉……” 漆煦终于没忍住弯了弯嘴角,短暂的笑了一下。 “幼稚。”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把对方从浴缸里抱了出来,湿漉漉的也打湿了漆煦的衣服,漆煦直接把凌江沅扔到沙发上,用浴巾把全身都擦干净,然后给他套了条裤子。头发还是湿着的,凌江沅大概是真的醉了,漆煦打开吹风机,他都没睁开眼睛,反而睡得更熟。 漆煦用手拨了一下凌江沅湿润的头发,吹风机怼上去,也不免有些失神。 他觉得自己是**了才会担心凌江沅再次感冒发烧,才会替对方吹头发。 算了,当献爱心了。漆煦这么一边劝着自己,一边用手指绕凌江沅的头发。 把凌江沅打理好了,他才把这人抱到床上去,细心地又盖上被子。 漆煦自己洗完澡,浑身干爽,都已经凌晨一点了。除了凌江沅的房间没有被子,漆煦也没想太多,直接上床把凌江沅往自己的怀里一搂,也睡了过去。 漆煦意外地睡得格外安稳,尽管在梦里他的手不知道被哪里来的恶魔给砍断了,又疼又酸。到了后面手又给安上了,不酸了,但他突然就醒过来。 身边躺着的人不在,漆煦愣了一瞬,一阵难以言喻的惶恐和恐慌席卷而来,他猛地一下站起来,拉开卧室的门喊名字:“凌江沅!” “稀里哗啦”的,站在客厅里的人估计是被吓得手抖,手里的瓶子一下子掉在地上,东西散了一地,还有几颗滚到了沙发下面去。 借着月光漆煦看到那是药。 凌江沅飞快的蹲**去把那些药都往身边一收,又塞进药瓶里,这才站起来:“……这大晚上的,怎么了?” “……没什么。”漆煦总也不好说他以为凌江沅又走了,不辞而别,再也不会回来。 他拧着眉往凌江沅的方向靠近,凌江沅把药瓶的盖子盖上,拉开一旁的抽屉。 漆煦一把握住凌江沅的手,问道:“你在吃什么?” “没什么。”凌江沅语气平淡的说,“一点抗疲劳的维生素,最近太累了,所以偶尔会吃一点。” “哦。”漆煦不疑有他,待凌江沅把药瓶放入柜子里,他才问道,“你大晚上的跑出来吃药?刚不还睡得挺熟的么?” 凌江沅在沙发上坐下:“被噩梦吓醒了,就睡不着了。” 漆煦捏着自己的鼻骨“嗯”了一声。 凌江沅道:“我记得我洗澡洗着洗着就睡着了,怎么醒来反倒是在床上。” 漆煦冷笑一声,看着他:“某人还好意思说?你知道我把你搬回床上有多费劲么?” “谢谢。”凌江沅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如果喝醉了总是这样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如果没有你在,我估计真的要在浴缸里睡一晚上了。” “然后第二天继续发烧继续请假。”漆煦懒怠的站起身,“去睡吧。明天约了人,忘了?” 凌江沅这才想起他们约了公司谈专辑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你去睡吧,我还在噩梦里没出来呢。在外面坐会儿。” 漆煦皱皱眉头,一只手轻点沙发,问道:“你经常失眠么?” 凌江沅顿了顿:“也不是经常,偶尔会。” “哦。”漆煦道,“如果经常失眠的话,去看看医生。” 凌江沅笑道:“哪那么严重,我这就是岁数大了,不都说年纪大了觉少么。我感觉我现在就往这方面发展呢。” 漆煦嗤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他没说他高考的那段时间也失眠,三天两头的连续看书不睡觉,所以能考得上一个满意的学校,也在意料之中。那时候他真的觉很少,不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又都是凌江沅,只好拿学习来充实自己的生活。 后来时间一久,慢慢的他就不再想了,失眠症自然而然的就治愈。 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 漆煦觉得凌江沅跟自己的情况应该不太一样,毕竟这个人没心没肺,本来对他也就没多深的感情。 漆煦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客厅里凌江沅闭着眼,呼吸声起起伏伏,高高低低,足坐了至少一个小时,才伸出手,缓慢的去拉开抽屉。 他盯着药瓶看了很久,叹了口气,然后把药瓶整个扔进了垃圾桶里。 困意终于开始泛滥,凌江沅蹑手蹑脚的进了卧室,漆煦整个人大字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凌江沅在他的身边坐下,手指轻轻的将对方乱了的头发理好,一切都做得小心翼翼。 犹豫了一下,凌江沅往下面靠了靠,轻轻的吻了一下漆煦的额头:“晚安。” 他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约的是下午三点,所以凌江沅和漆煦都不急不忙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漆煦打算出去买吃的,被凌江沅给阻止。他下了两碗面条对付一下,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场梦,漆煦没有多问,凌江沅自然也不再解释。尽管漆煦现在去翻抽屉也看不到那药瓶了。 吃完饭,凌江沅又回去睡了个午觉,漆煦两点把他叫醒,两人一起去约定的地点见人。 约的地方是拍摄棚,凌江沅找方子雲要来的一个棚子,方子雲的公司棚子特别紧俏,就这还是方子雲给匀出来的,凌江沅还欠了他一顿饭。 作者有话说: 有姐妹在看吗QAQ大家冒个泡呀~ 第73章 李狼他们已经到了,凌江沅和漆煦一同进来,方子雲还打趣两句:“你俩昨天晚上睡一起呢,都一起来的?” 他这话一出来,本来还挺喧闹的环境突兀的静默一瞬。 方子雲也是个人精,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可能是说错了,立马就转移话题道:“化妆老师和摄像老师也借给你们了,今天看看你们的表现力吧。合同你们应该签了?” “还没有。”作为队长的李狼只能出来社交,“今天决定。” 他的话虽然简短,但却易懂,交流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方子雲点点头:“期待你们成为我的同事。” 李狼微微颔首。 “老师,”方子雲说着说着,就往凌江沅的旁边凑去,“我听说你要戴面具?为什么不露脸啊,你这张脸露出来肯定可以吸引大批迷妹,我再给你一转发一宣传,你就火啦。” 凌江沅无奈的笑笑:“我对火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做音乐而已。” “哎。”方子雲双手抱胸,笑道,“也是,如果你火了,说不定我就被你给踩下去了,毕竟我那群粉丝的墙头无数,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成他们的墙头啦。” 凌江沅拍拍他的肩膀,无奈的笑笑。 漆煦和公司这边谈的合作倒不是直接签下乐队,而是一起投资一张专辑。其实再说准确点就是公司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其他的都他们自己准备,对于公司来说,除了宣发,几乎算得上是无本买卖。 因此卡布奇诺一直都在考量各个想要和他们合作的公司。 至于方子雲所在的“云图”,如果不是因为方子雲这层关系,可能还搭不上边。因为“云图”是个大公司,基本上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小喽啰的。 但正因为是大公司,他们的宣发才更加的有力,能替卡布奇诺打开一片天。 负责交接联系他们的人姓李,是个女人。穿一身西装,短发大眼,看上去干净利落,她进来的时候先是和卡布奇诺握手,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姓李,大家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Lee姐。” 方子雲凑上去搂住她的肩膀:“姐你别这么严肃嘛,这些都是我朋友。” Lee笑笑:“你这小子,一边儿去,别打扰你姐我谈工作。”她说完转过头看了眼卡布奇诺众人,问道,“谁是队长,谁是负责人?” 李狼和漆煦走出来。 “跟我来一下。”她拿着合同往隔间里走。 凌江沅和刘佳佳闲得没事,在棚子里四下打量,发现这里其实空荡荡的,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李狼就和漆煦出来了。Lee挥挥手,问道:“谁要戴面具啊?” 凌江沅站出来:“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Lee挑了挑眉,“戴面具也是一种很好的营销方式——不过你这张脸遮起来,倒是可惜了。”她在本子上迅速的写了些什么,然后道,“我已经事先让人准备了乐器,你们试试看?” “可以。”凌江沅点点头。 Lee道:“嗯,子雲你联系的摄影团队让他们过来吧,待会儿顺便拍几组看看效果。” 方子雲比了个“OK”的动作,出去打电话了。 过了没多久,方子雲联系好的摄影团队就进了棚子,大家基本准备完毕,就开始拍照。 到底是在舞台上待过那么久的人,没谁杵摄像机,表现得都非常的自然,尤其是凌江沅露出来的半张脸,给人一种神秘的诱惑感。 漆煦一只手揣在兜里,靠着墙壁,半仰着头视线眨也不眨的看着凌江沅。 只看着凌江沅。 方子雲凑到他的身边来,突然笑道:“看来看去,就觉得老师是最耀眼的那个,虽然坐在最后面。” 漆煦没说话。 方子雲道:“漆先生,我直呼你名字你不介意吧?” “嗯。”漆煦摇头,“随你。” “其实我对你早有耳闻,”方子雲笑道,“虽然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一直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 漆煦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淡淡的:“是么。”他的语气明显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方子雲仍然继续道:“我和老师其实认识很久了,国外他还在读博的时候,我就和他偶尔见过一面。只是没想到后来我居然考了他的研究生。那时候看到可选择的导师里面居然有他,我就立马决定了就是他。” 漆煦其实没兴趣听方子雲讲他和凌江沅的认识史,但他不是以前的那个漆煦了,不爽时就立马撂脸走人。故此他站在这里,还饶有闲心的微微点头应和着,虽然没兴趣的意思也依然表现得较为明显。 方子雲却像是看不懂似的,问道:“可以问一下你和老师为什么分手吗?” 漆煦终于回过头,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脸上的表情也冷下来:“这不是你该管的范畴吧。” “只是八卦一下嘛。”方子雲眨眨眼,“毕竟我也很好奇每次老师喝醉时喊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嘛。” 漆煦太阳穴微抽,抿唇不言。 方子雲道:“好了好了,你不说就算了,有机会我再去问老师好了。” 漆煦收回视线,微垂的视线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不悦。 方子雲道:“不知道你好奇不好奇他在国外的事情,我记得我在国外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那一批留学生里挺火的了。” 漆煦“嗯?”了一声,明显有了点兴趣。 方子雲得到回应便说得更起劲儿起来:“因为很酷啊,明明最开始出国的时候读博是读金融类,结果上了半个学期突然就转专业来了音乐学院这边。而且听说他大学包括研究生都是读的金融,要转到我们音乐想必一定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吧。” 方子雲说到这里,便回过头去看漆煦的表情:“而且那个时候有很多……”他的声音顿住,挑了挑眉,“你怎么了?” 漆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 “漆煦?”方子雲伸出手扯了扯漆煦的手。 漆煦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方子雲道:“你脸色突然很苍白。” “哦。”漆煦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似漫不经心的继续问道,“你说他转了专业?” “是啊。你不知道?”方子雲挑了挑眉,莫名其妙的笑道,“你以为他从一开始就是读的音乐相关啊。那看来你们没我想象中那么熟啊。” 漆煦眉头紧锁,没说话。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漆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倘若凌江沅读的是金融相关,怎么可能会去上音乐史这门课,又怎么可能会去当方子雲的导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出国读博是跨专业读了音乐相关的专业。 但是……为什么? 这才是漆煦此刻想不通的问题。 他出国不是因为想再不和音乐有任何牵连,不是想读博晋升,不是想赚更多的钱吗?如果要继续走音乐这条路子,何不当初直接留在国内? 明明当初有一个那么好的机会。 漆煦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不对。 他不由得抬头去看棚子里的凌江沅,他戴着半边银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一双狭长的眼眸黑黝黝的,认真的看着架子鼓,每一次敲击都像是灵魂的碰撞。 漆煦确信凌江沅是爱音乐的,正因如此,当初他选择离开的时候,他才会觉得遭受了背叛。 当初漆煦之所以那么生气,一方面是因为凌江沅放弃了自己,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凌江沅放弃了音乐。 “你在想什么?” 方子雲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将漆煦从繁杂的思绪中拉扯回来,他回过神,收回视线,平静的说:“没什么。” “待会儿结束了一起去吃饭吧。”方子雲道,“庆功宴,就当庆祝你们签了合同和我们公司合作。说不定以后有机会你们还会邀请我去当你们演唱会的特邀嘉宾呢。” 漆煦扫他一眼:“你不是混电视电影圈的么?” “偶尔也要跨界嘛,”方子雲笑道,“你看这次我不就出了专辑。上面给我的人设可是全能型艺人。” 漆煦“哦”一声。 “所以待会儿要不要去吃?”方子雲道,“我听说你们的专辑也自己录的差不多了,现在差的宣发团队也搞定了,不值得庆祝么?” “去。”漆煦点头,“待会儿再说。” 方子雲“嗯”一声:“距离爆火指日可待啊。” 漆煦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卡布奇诺,他想,他们所有人从十七八岁的年纪等到现在,早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终于能够等到把梦想实现的这一天。 漆煦现在甚至有一种没有脚踏实地的实感,就好像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要成为现实,反而会惶恐,害怕会不会又一次失败或跌落谷底一样。 时隔七年之后,漆煦再一次失眠了。 大晚上的他抽了一整个烟灰缸的烟都没有困意,犹豫了一下,给凌江沅甩了条信息过去,做好了凌江沅第二天早上回复的准备,没想到仅仅几秒之后,凌江沅却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那头的凌江沅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用手机镜头对着并无繁星的天空,温柔的问道:“怎么会失眠啊?” 第74章 这晚的月色太温柔,连带着凌江沅笑起来眼角带着笑纹的模样也很温柔,漆煦满心无处发泄的愤懑和怨恨突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他短暂性的放下和凌江沅站在一起时必须要冷漠起来的对自己的劝告,难得展现自己软弱的一面。 漆煦把手机靠着窗台,打开窗户时有微风拂过,带着夏日独属的燥热,从脸上刮过去。视频那头的凌江沅把镜头转了个方向对准自己,问道:“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漆煦垂着眼,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眠。” “太兴奋了吗?”凌江沅笑道,“我也兴奋得睡不着,想到过不久要出专辑,我们的音乐要被很多人听到,我们也会和曾经的草乐队一样站在舞台上……想了很多画面,想着想着突然就睡不着了。” 漆煦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着。 看他说起来这些的时候,嘴角几乎溢出来的笑意,连双眼都是亮的,亮得惊人。 “需要我过来陪你吗?”凌江沅突然问道,“左右我也睡不着。” “没事。”漆煦摇摇头,“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没有让你过来的意思。” 凌江沅“嗯”了一声,反倒有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题了。 漆煦转过身,背靠着阳台,点了根烟,突然问道:“凌江沅,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什么?”凌江沅道,“你问。” “以前……”漆煦垂下眼,话说出口的瞬间,手指轻轻的抖了一下,然后很快把烟捏紧了,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时间或许过去了很久,又或许并不久。 漆煦站在那里,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对方微弱的呼吸声,甚至以为自己快要等不到答案了,于是他灭了烟,语气平淡的说道:“不想回答也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凌江沅忽然笑了,他笑着叹了口气,垂下眼,很轻的说道:“怎么会没喜欢过。” 漆煦僵在那里,忘了手里的动作。 “小煦,如果我不喜欢你,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凌江沅说。 如果不是现在仍然喜欢,也不可能再走回到你的身边。但后面这句话,凌江沅缺了点勇气说出口。 “那我问你,”漆煦抬起眼,手里的打火机往下轻轻一摁,火光让他的双眸变得格外明亮,“当初为什么要出国,真的是因为要继续读博,要赚很多钱,或者说是要结婚吗?” 凌江沅收回视线,仰起头看着一片黑漆漆的天空:“还以为你不会再提了。” 漆煦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会不提。” 凌江沅“嗯”了一声,却没回答。 漆煦又道:“如果你是真的为了钱,为了继续深钻你的专业而读博的话——”他顿了顿,毫不给凌江沅任何退缩机会的问道,“你就不会读了半年之后又转系。” 凌江沅蓦地看向镜头:“你查我么?” “没有。”漆煦看着对方那紧锁着的眉头,全然失了笑意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听方子雲提起的。” 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连凌江沅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苦再多问。 他们如今的关系也不该多问,火包友而已,只在床上说话,不会下了床还互相聊心事。 想到这里,漆煦难得的平和也终于散去,短暂性的握手言和结束,他懒散的抬起手,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放心,不会对我们的关系有任何改变。挂了。”他说完丝毫不留恋的断了视频通话。 手机屏幕重新回到两人的聊天记录上。 都是些很短暂的话,漆煦说“过来”,凌江沅就回他“好的”。简短易懂,是火包友之间会有的对话。 很好。漆煦告诉自己,这样的关系很好,不至于彼此受伤,也不需要多问任何什么。 今天晚上他差点就越界了。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漆煦都极少同凌江沅联系。 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公司那边的宣发开始,卡布奇诺的歌一夜之间蹦上了榜单,漆煦的电话接得恨不得砸了手机,好几次都想撒手不管,但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容不得他任性,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刘佳佳之前申请的那个卡布奇诺的官微,因为他在尚未发专辑之前说错过一次话,所以剥夺了他管微博的权利,李狼不会搞这些东西,谢从嘉日常又很忙,所以这个担子便落到了凌江沅的身上。 专辑上榜单的第一天,粉丝就破了五十万,唯一一条转发公司宣发的微博下,上千的评论里几乎分成两派,一派是李狼党,觉得这个男人酷的一笔,想给他生孩子,另一派则是神秘的L先生党,没有名字,甚至没有长相,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注意力,甚至还有人画画来还原他面具下可能的模样。 这可把刘佳佳给恨死了,一边骂着凭什么他没有粉丝,一边却又兴奋于他们卡布奇诺经过漫长的八年,终于有了火了的趋势。 首专销量也很不错,在微博上申请了账号之后更是卖出一大批,方子雲的转发更是让这个凭空而出的乐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可以说他们的初次宣发无比的成功。 谢从嘉终于分到了一笔钱,月底飞了一趟林淼淼的老家把人给接了回来。 林淼淼刚一下飞机,一行人便开着车马不停蹄的往不远的一个海岛赶了。为了庆祝也为了放松,漆煦决定请大家去海岛嗨。 方子雲坐在头等舱,中途特地过来找漆煦聊事儿,晃了一圈又回去。漆煦用报纸盖住脸,有些不太舒服。 刘佳佳的声音聒噪的在一旁响起来:“凭什么方子雲的机票就是头等舱,漆煦你这也太势力了啊。” “他自己升舱的。”凌江沅说,“他毕竟是个明星,你总得理解这一点。” “我们现在也算明星了啊。”刘佳佳说。 “小众明星?”凌江沅自哂似的笑了笑,“不过总比之前要好些。” “嗯,是好点。”刘佳佳挺委屈的道,“昨儿个我跟狼出去逛街,有几个小姑娘围上来叽叽喳喳的要狼的签名,我就站在他身边,根本就不鸟我一下!” “谁让你相不如人。”谢从嘉点评道,“你如果再高点再帅点就好了。” 刘佳佳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打击。毕竟他的长相是偏可爱类型的,虽然是个直男,但是人看到他的长相的第一眼都会觉得——嗯,这是个0。但天可见,刘佳佳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直男,还是个喜欢翘臀大胸的直男。 刘佳佳瞪一眼谢从嘉,道:“你特么不觉得你自己委屈啊?” “不觉得。”谢从嘉说,“能拿到这么大一笔分成我已经很满足了。” 刘佳佳都给谢从嘉气笑了。 漆煦把报纸往下一扯,眼也不睁的道:“以后会拿到更多的。” 林淼淼玩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真希望以后我们可以换个更大的房子。” “爸爸,我们真的要换大房子么?”丫丫眨着大眼睛天真的问道,“我可以有一个公主房吗?” “当然可以。”谢从嘉揉了揉林淼淼和丫丫的脑袋,也跟着笑出声来。 “丫头真可爱。”刘佳佳两只手挤着丫丫的脸蛋,挤得小姑娘气鼓鼓的轻轻咬了一口刘佳佳,直骂他“坏”。 落单的林斜阳大概是最可怜的:“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你们秀恩爱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大家便笑出声来。 海岛免签,坐飞机的时间也略有些久,等大家都到了已经困得说不出来话。漆煦喊的车直接把他们送到酒店入住,漆煦本打算一人一个房间,凌江沅嫌他浪费,便安排了几个双人间。李狼和刘佳佳一起,漆煦便被分到和凌江沅一起。只有林斜阳和方子雲落单,又不能住一起,住了两个单人间。 其他人已经拿了房卡上楼,漆煦站在前台旁,眉头一拧,说:“故意的吧你?” 凌江沅道:“我帮你省钱,你怎么还好心当成驴肝肺?” 漆煦眉梢一挑,意味深长:“我们俩一个房怎么还开双床房?”他抬起头,冲着前台的小姑娘挑了挑眉,用英语说道,“麻烦你,给我们换成情侣房。谢谢。” 小姑娘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凌江沅,又把视线挪回到漆煦的身上,这么打量了好几下,才说了句“OK”。 “小煦……”凌江沅无奈的喊他的名字,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情侣房很浪漫。床上还用玫瑰花摆放了“心”型,昏黄暧昧的灯光渲染着不同寻常的气氛,凌江沅进来时选择性的忽略掉,拉开窗帘,这个房间临海,但夜晚看出去只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放了行李箱,说:“你先去洗澡吧。” “嗯。”漆煦没多说什么,径直进了房间洗澡。 凌江沅进去之前已经做好了漆煦要做点什么的准备,不然这人不会开情侣房,他故意在浴室磨蹭了半个小时,却不想出来的时候漆煦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居然睡着了。 凌江沅无奈的扯起嘴角笑了笑,看来是他想多了,累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有力气干点其他的。 凌江沅用毛巾一点一点的把头发给擦干,也睡了过去。 第75章 酒喝得干干净净,一群人在沙滩旁边撒酒疯,如果不是这里不能插电,刘佳佳差点就把自己的贝斯拿出来搞了。最后几人撒酒疯只能局限在玩吉他上面。 方子雲的歌唱的好似杀猪,还醉醺醺的告诉大家不要录下来免得被他的粉丝听到,林淼淼和林斜阳作为唯二没喝酒的人都已经笑疯了。 漆煦在地上躺了会儿,觉得自己缓过来了,才坐起来,这么一看,发现凌江沅没在了。 他愣了一瞬,侧过头去问:“凌江沅呢?” 李狼没喝醉,靠在桌子上,淡淡的冲着另一边抬了抬下巴:“刚刚过去那边了。” 漆煦也跳起来,大步往那边走去。 夜晚的暗礁并不容易找到,漆煦是凭借着吉他声找到凌江沅的。对方坐在暗礁上调音,微微垂着头,影子在海面极不明显的荡着。远处有一盏很暗的灯光,勉强照亮路。 漆煦爬上去的时候险些脚滑摔下去,所幸被凌江沅给拽住了。 “小心点。”凌江沅皱着眉看他,“怎么跑过来了?不跟他们疯了?” “无聊。”漆煦说着,靠着凌江沅坐下,肩膀与对方之间毫无缝隙。 凌江沅轻笑一声,吉他靠着身体,手指轻轻一动,熟悉的乐声便流泻而出。 第一个音符出来的时候漆煦就愣住了,这音乐纵然他八年没有听过,可是每每都在做梦时想起,是凌江沅写给他初恋的那首歌。 漆煦倒也没打扰凌江沅,听完了全程。 凌江沅弹完,叹了口气:“吉他有段日子没碰,刚都觉得生疏了。不过狼这吉他还真是不太好用了,这都多少年了。” “老古董。”漆煦说,“修了好几次了,再坏估计就没得修,真的得换新的了。” 凌江沅笑道:“我还记得以前我们去揍人的时候狼直接拿这把吉他往别人脑袋上敲的情景,当时觉得心里特别畅快。” 漆煦没说话,往后一躺,脑袋靠着湿漉漉的石头,闭上了双眼。 凌江沅又开始弹那首歌,漆煦便难免心烦,又弹了一遍之后凌江沅还要再来一次,漆煦终于不耐烦地开口道:“你只会这首么?” 凌江沅拨了两下琴弦:“现在只想弹这首。” “你初恋又不在,弹给鬼听啊?” 凌江沅手指蓦然僵硬导致吉他发出刺耳的声音,凌江沅垂下眼,手指拨弄了一下琴弦,把吉他往旁边一放,说:“不就在这么。” 漆煦最开始没反应过来。 直到这句话在他脑海里转了无数次,一下子跟颗炸弹似的“砰”一声爆了,他才意识到凌江沅这句话什么意思。 但他不敢相信,于是故意笑了笑,说:“哪啊,我怎么没看见啊,鬼的初恋?” 凌江沅叹了口气,终于说到:“小煦,在你之前我没谈过恋爱。” “暗恋也算初恋。”漆煦继续话赶话的往外说,想把凌江沅的话给挤出来。 “……”凌江沅侧过头,手指放在漆煦的额头上,然后缓慢的往上挪动。 漆煦察觉到对方的手指穿过了自己的头发,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太阳穴,温柔的指尖碾着他刹那间宛如花火般绽放的情绪。 凌江沅说:“好吧,那我再重复一遍,说得更清楚明白一些。” 漆煦抬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这首歌是我十七八那年写的,是我人生写的第一首歌,写给我此生的挚爱。”凌江沅道,“那个时候,我的挚爱还没有出现。” “你是第一个听到我唱这首歌的人。” 风很安静。 海浪轻飘飘的荡起来,打在暗礁上发出潮涌般的声音,海岛的月色柔软又温柔,在凌江沅那双瞳孔里渡上一层薄薄的月光。 明明没喝太多的酒,却像是醉了。漆煦睁着眼看着这个人,刹那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凌江沅即将吻下来的那一刻,漆煦猛地坐了起来。 “……”漆煦吸了口气,道,“凌江沅,你在搞什么。” 凌江沅说:“什么?” “……”漆煦沉默很久,才头也不回地继续问道,“以前为什么不说?” 凌江沅道:“我以为不说你也感觉得到。但看来是我想多了,某人似乎一直都在吃醋,这醋吃了八年多都还没够。” “你想太多了。”漆煦被戳破心事,脸色一暗,不爽又害羞的扭过头去瞪他一眼,“你真以为你现在随便巴拉几句我就信你的啊?谁不知道你当初一直喜欢白婴?如果要论初恋她才是你的初恋——忘了说,她不止是你的初恋,还是你的前妻。” 凌江沅拿漆煦这不相信的态度没了办法,只得说:“好吧,随你怎么想。” 漆煦反而更生气几分。 他心道凌江沅果然还是从前那个不爱解释的凌江沅,从来就没变过。 漆煦没再开口,凌江沅也不再说话,刚才明明还不错的气氛瞬间又偃旗息鼓了,两人各自坐在一边,中间隔了一指宽的距离,谁也没有再继续往对方的方向靠近。 直到不远处传来刘佳佳的声音:“老凌,你们在哪儿呢?” 凌江沅刚要开口,就被漆煦用手捂住了嘴。刘佳佳的声音很快就远了,凌江沅拨开对方的手问道:“你干……” 漆煦吻了上来。 温柔又暴烈的吻,一寸一寸的蚕食着凌江沅的理智,他被迫承受着,却又逐渐化被动为主动。 这个吻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长的时间,长到两人都一齐有了反应,凌江沅才轻轻的推了一下漆煦的胸膛,低声道:“回去再说。” “嗯。”但漆煦反而不动了,他又坐回去,指腹轻轻的磨蹭着自己的嘴角。 凌江沅靠在他的身上,问道:“小煦,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了?” “什么?”漆煦懒懒的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除开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凌江沅说到这里微微抿唇,“你有谈过恋爱么?” 漆煦扫他一眼,说:“你猜。” 凌江沅笑道:“我猜不到。我现在看不透你。” “以前很好看透是吧?”漆煦扭头看着他,看那双曾经熟悉无比他吻过的眼眸,“我以前没看透过你,现在也同样没有。” 凌江沅挑眉:“那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漆煦这一次干脆利落的回答他。 凌江沅显而易见的微微愣了一瞬,如此表现甚至让漆煦有点后悔自己选择了实话实说。 也有点庆幸自己还有一半没说——不仅没有谈过恋爱,还特么的连火包友都只他一个。 虽然很丢脸,但漆煦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漫长的八年时间,他的确没有哪一刻忘记过凌江沅。 但凌江沅就不一样了,他美人在怀,过得不知道多快乐。 凌江沅突然抱着他的肩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一如以往。 漆煦身体微僵,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地方,双眸闪烁。 海浪拍打在暗礁上的那一瞬间,溅起的浪花同时打在两人的衣服上,湿透了一半。凌江沅的指尖缓慢的摩挲着漆煦的颈部,他压低的声音在这无边静默的黑夜之中,却显得格外的明显。 凌江沅说:“小煦,我们复合吧,好吗?” 他说完有难得的紧张蔓延而起,于是不由得攥紧手里的漆煦的衣服,微微往下一扯,像是要稳住自己的情绪。 漆煦黝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过了很久。 凌江沅几乎以为漆煦快要答应了。 但又过了很久,漆煦突然扯起嘴角轻笑起来,他垂下的睫毛挡住眼中情绪,难得不带任何情绪的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回答他道:“我承认,凌江沅……”他顿了顿,“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介怀你当初选择离开我。” 凌江沅屏住呼吸:“我……” 漆煦打断他:“也的确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 凌江沅的手微微一抖,没忍住轻轻的握住漆煦的手掌,往自己的方向轻轻的扯了一下,但漆煦却用手掌抵住了他的胸口,终于抬起眼来,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说你喜欢过我,甚至现在仍然喜欢我——好,我暂且相信。但我需要答案。” “什么答案?”凌江沅微愣。 “你当初离开我的原因,”漆煦说,“你出国读博的原因,你放弃掉得来不易的机会的原因,你跟白婴结婚的原因。” 他双眸闪烁,继续道:“只要你愿意解释,无论你解释什么,我都相信。我都选择原谅。” 漆煦承认,他又一次妥协了。 他受不了凌江沅吻住他时的温柔,也受不了凌江沅那双微亮的眼眸,一切都像是要将他溺毙在属于凌江沅的沼泽之中。他再也冷硬不下去,也没办法否认自己内心对凌江沅真实的渴望,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放得下凌江沅。 他主动出现在他身边,那就不要怪他再一次深陷泥沼。 在等待答案的这一段时间,漆煦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个答案,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答案,是—— 凌江沅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连握住他的手都一寸又一寸的收回去。 于是给足自己勇气去听一个答案的漆煦不免轻轻的笑了两声,一是笑自己可笑,二是笑自己天真。 漆煦说:“所以,凌江沅,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凌江沅嘴唇翕动,一刹那间的冲动让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最后他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猛地一下抓住了漆煦的手腕,喊他的名字:“小煦,对不起。” “不用道歉,”漆煦淡淡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分手、结婚、出国读博,这一切都是你的个人自由。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那我们……”凌江沅看着他。 “也不需要在我的面前惺惺作态说你喜欢我,你现在仍然喜欢我。”漆煦自哂似的扯了扯嘴角,眉目间透露着几分散漫,他平和的说道,“我不相信,也不想选择相信。毕竟你只把我当火包友,我也没想过要和你生出些除此之外其他的感情来。” “……”凌江沅抿唇低头,放开了手,漆煦的手心一片空荡荡的,心头便升起难受几分。 凌江沅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不巧,我倒是一直这么想的。” 漆煦说着半蹲**子,手指捏住凌江沅的下颚微微往上一抬,轻轻的咬住他的下唇,这是一个充满**的吻,再无之前任何缠绵旖旎的情感,咬破的嘴唇弥漫而出的血腥味,终归将这个夜晚给掩盖住。 就好像他们什么也没聊,一切一如既往。 第76章 和八年前那次试图看日出结果睡到下午才起床不一样,这一次因为有方子雲这个睡眠很少的人四点钟挨着敲门,大家四点半就出了门。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情人崖,早早就看好了天气预报,说是今天会有日出,结果一行人爬了两个小时到山顶,发现今天是个阴天。所谓的日出被厚重的云层挡在后面,不曾泄露丝毫光华。 林斜阳抓着山边的锁链嚎啕:“我的日出啊啊啊——” 凌江沅笑道:“看来我们是跟日出无缘了。” 林斜阳和林淼淼带了些小姑娘爱吃的零食上来,因为没吃早饭,便拿出来分了,还在地上铺上了一块花布,当做春游。林斜阳靠着凌江沅,递过去一个咸口的面包:“给。” 凌江沅看她一眼:“你自己吃吧,费劲儿提上来的呢。” “哎我又不爱吃咸口的。”林斜阳说,“我买的其他的面包都是甜口,放心我还多的很。”她说着从背包里一连倒出来五六个面包。 凌江沅这才给面包袋开了封咬了口,笑道:“你拿这么多东西,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自己提上来挺累的吧。” 林斜阳吐吐舌头:“不累。” 凌江沅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挑了一个喊住漆煦的名字:“要么?” 漆煦侧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又收回视线。林斜阳扯了扯凌江沅的衣角,声音莫名带着点兴奋的说道:“看来他不要,分给其他人好了。” 凌江沅奇怪的起身:“真不要啊?你不是喜欢吃肉松的么?” “不喜欢。”漆煦有些生硬的迈开步伐往另一边走去。 “……”凌江沅叹了口气,倒也没想着腆着脸继续去哄人家,一顿早饭而已,不吃算了。 林斜阳三两口吃下一个面包,四下看看,突然道:“我去看一下淼淼姐在那边弄什么。”说着爬起来就往林淼淼那边去了。 漆煦一只手握着粗重的铁链,靠着树干点了根烟。大清早的这里雾气蒙蒙,其实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山下的风景,望过去反倒是那厚重的云层比较吸引注意力。 不远处凌江沅低声说着些什么,漆煦特地把对方的声音从耳里赶掉,却怎么都赶不掉。 他眉头紧锁,抬腿换了个方向,却不想转过不长的一片林子之后,看到林斜阳居然在那里写着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个中年人坐着,桌子上摆放很多把锁。 漆煦没说话,迈着步伐走上前扫了一眼,却意外地顿住了步伐。 林斜阳在纸上写下了他和凌江沅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 漆煦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林斜阳手里的笔在纸上拉出了很长的一条印记,甚至划开了纸。 她下意识的想藏起来,却意识到漆煦已经看到了,便尴尬的说道:“我听说,情人崖的这个情人锁挺灵的,只要把两个人的名字刻上去,然后锁在铁链上,就可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林斜阳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瞅了漆煦一眼,却未想到漆煦突然扯走了她手里的纸张,发出“哗啦”一声撕开的声响。 “你干什么?”林斜阳吓了一跳。 “你没事做?”漆煦的脸色有些沉,“写你自己和凌江沅的名字不可以?” 林斜阳吓得咽了口唾沫:“不是,我这也不是想你们……” “谁告诉你的?”漆煦一双瞳孔阴沉的看着他,“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林斜阳“啊”了一声:“他跟我说的。” 漆煦一股邪火蹿了起来,直接把林斜阳手里剩着的半张纸扯出来撕个粉碎,面无表情的说道:“别做这种吃力还讨嫌的事情,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也不用任何人帮忙插手。特别是你。” 林斜阳本来就是个被保护得很好,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小姑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种话,难免有些矫情,也气得涨红了脸回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有一个寄托……” “不需要。”漆煦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只会觉得你有病。” 林斜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漆煦,半天才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她说完似乎真的有些受不住,愤愤的抬脚狠踹了两下一旁的桌子,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吼,“漆煦你就是个混蛋!” 身影从林子里消失,漆煦盯着看了半天,才蹲**子把那些碎屑给捡起来,然后一并扔入垃圾桶里。 生生世世在一起。漆煦嗤笑的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漆煦走回去的时候,刘佳佳迎上来问道:“你刚在那边欺负小姑娘了啊?” 漆煦拧眉看他一眼,眉梢微挑。 刘佳佳道:“刚林斜阳一边哭一边跑回来的,步伐都没停直接往山下跑了。老凌怕她出事就跟上去了。” “哦。”漆煦淡淡的应一句,也没解释自己到底都干了什么。 说实在的,漆煦本不该有如此反应的,但或许是对林斜阳与凌江沅过度亲昵的不爽,也或许是林斜阳那句“生生世世在一起”刺激到了他,漆煦就是一时间没忍住自己的情绪说了几句重话。 不过他也是真没想到林斜阳的小心灵还挺脆弱就是了。 大家都以为小姑娘心情不好,哄哄就罢了,却没料到他们在山顶等了一个多小时,那两人都没回来,林淼淼先开始慌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不会的。”谢从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景区这么多人呢,能出什么事。” 漆煦灭了手里的烟,不知道是跟别人说话还是自我安慰,淡淡道:“能出什么事。” 然而就在漆煦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不远处一道身影突然冲了过来,看到漆煦就猛地一下推了漆煦一把,哭着喊道:“快去帮忙!我哥掉到崖下面去了!” 漆煦手指一抖,脸色骤变,那头其他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漆煦已经跑了出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林斜阳话说得吓人,跟摔下崖去了似的,漆煦路上脑子吓得嗡嗡叫,等跟着众人围观的地方到了现场,才发现所谓的掉到崖下只是凌江沅掉进了一个大概两米半的坎里,只是再往外就是山崖了。 漆煦紧绷的身体顿时泄了那口气,如此一来脸色便更加难看。 漆煦翻过去,一旁围观的路人喊着:“小伙子你等这里的安保人员过来,不要自己下去啊!” 话音刚落,漆煦直接就跳了下去。 凌江沅坐在地上,腿上被划拉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看到漆煦跳下来脸色顿时更苍白:“你下来干什么?赶紧上去。” 漆煦脸拉得长,话也不说,眼瞳更是深不见底,脑门上写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凌江沅难免都被他这样的表情给唬住了,他还是第一次看漆煦这种神色。 漆煦直接把凌江沅打横抱起来,卡布奇诺其他人也很快跟了过来,见到这个情况,李狼伸出手就想要搭一把手,手刚刚碰到凌江沅的手腕上,就被漆煦“啪”的一下给打开:“让开。” 李狼看他一眼,顿了顿,才往后退了一步。 漆煦直接把凌江沅推了上去,两米半的高度并不太高,只是凌江沅受了伤并不好爬,但是把凌江沅推上去之后,漆煦直接用手摁住边缘一下子就爬了上去。 漆煦来的速度太快,凌江沅掉下去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就又上来,甚至没给别人见义勇为的机会。 一群人围上来问凌江沅怎么样,林斜阳在最前面:“哥你怎么样啊?都是我不好,我……” 漆煦直接握住凌江沅的手腕,一把把他拽了起来。 “漆煦,你……” 漆煦将凌江沅打横抱起来,面无表情的往山下走。 其他人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林淼淼才反应过来:“愣着干什么,去拿东西然后下山了!” 围观群众这才一哄而散。 漆煦从山顶到山脚,一路都没说话,步速却越来越快。 期间凌江沅试图喊漆煦的名字:“漆煦?小煦?”他无奈的叹息:“我真的没事,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漆煦的嘴唇紧绷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但始终都没有开口。 直到把他送回了酒店的床上,漆煦给前台打了个线内电话请一名医生过来,做完这一切,他才猛地一下抬手砸了手机。 手机屏幕直接在如此重击之下碎了屏。 凌江沅这一次却没说话,他晕过去了。 漆煦这时才靠着墙壁,无力地往地上滑坐,他垂下眼,看到自己的手指仍然在心有余悸的微微颤抖着,他尝试着停止,却根本就控制不了那股从心底升起来的恐惧感。 背后全是冷汗。 漆煦无法想象如果凌江沅真的坠崖会是怎样。 他们可以分手,当然可以,但至少凌江沅好端端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 他知道他活得很好,很幸福,就已经足够了。 尽管漆煦以前从来没如此觉得,他甚至想过凌江沅会不会活得特别的糟糕,这样他肯定幸灾乐祸。但在刚刚那短暂的几秒里,他一边往人群中挤,一边在脑海里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最后,他意识到,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对凌江沅松手。 刚才,他很害怕。 第77章 凌江沅的伤并不严重,医生包扎完就没事了,只是因为伤口感染发炎还导致了发烧,所以凌江沅暂时晕睡过去。漆煦送走医生,坐在床边发呆。 凌江沅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上起了干皮,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颓丧。漆煦伸出手轻轻的碰了一下他包扎伤口的位置,他便难耐的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呻吟。 漆煦伸出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嘴唇,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江沅突然张开嘴喊了句什么。 漆煦下意识的凑近去听,却听到对方气若悬丝的喊着“小煦”。漆煦心情复杂的侧过头,看着他那张毫无攻击力的脸。凌江沅又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这一次好像有点生气。 不知道他在做一个怎样的梦。 漆煦就这么听着凌江沅胡乱喊自己的名字,胡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听了好几分钟,才蓦地一下站了起来,推门而出。 他的心里很乱。 门刚往里拉,有一个身影就一下子摔了进来,发出“哎唷”一声。 林斜阳揉着自己摔疼了的手肘,特别尴尬的看着漆煦:“……那什么,我刚想敲门。” 漆煦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把小姑娘拽了起来,轻轻的关上房门。 林斜阳局促不安的跟在漆煦的身后:“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就光想着跑了,也没想那么多。后来我哥把我找回来我俩就往回走,结果不小心被我看到那边那个崖边有另外的一个系情人锁的地方,我本来是想上去……呃,你懂得,结果不小心踩滑了,我哥把我往里推,自己却摔下去了。” 漆煦在走廊的尽头停下来,望着外面无声的海面发呆。 林斜阳站在他的身后:“我真的只是好意,想让你跟我哥可以……” “你不是喜欢他吗。”漆煦点了根烟,头也不回的问道。 林斜阳脸色憋得有些扭曲,咳嗽了好几声才把情绪缓过来,说:“我喜欢他,他又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喜欢我。” 漆煦没问她为什么不可能,只是扯了扯嘴角,略带几分自哂的说道:“巧了,他也不喜欢我。” “?”林斜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漆煦没说话。 林斜阳道:“我哥喜欢你的啊!他以前亲口跟我说过,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忘不掉的人,那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不是他前男友吗?”她顿了顿,很真诚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误会,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快点和好。因为我哥这么多年确实一直都忘不掉你。” 漆煦蓦地笑了,他微微侧身,双眸微沉的看向林斜阳,语气平淡:“你说的忘不了的人恐怕是白婴,他们才离婚不久。” 漆煦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如此平静的提到“白婴”这两个字。 漆煦眉梢微挑,自哂般的笑道:“和你一样,以前的我也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不可能啊。”林斜阳不断地摇着头。 漆煦没说话,暗沉的眸子看不清楚情绪。 林斜阳继续说道:“虽然我和我哥见面确实没多长时间,但是他之前的事情我还是比较清楚的。而且以前我和我妈帮他办一些事情的时候,也有看过他的一些资料。” 说到这里,林斜阳点了点头,很肯定的抬起头来,看向漆煦:“我哥没有离过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结过婚啊。” 漆煦的手一抖,烟灰簌簌落了一地,迷惘的抬起头来看向林斜阳,眼瞳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什么?” 林斜阳再次肯定的道:“对,我哥没结过婚。” 夜深了。 海边的月亮格外的圆,月光格外的亮。屋子里没开灯,凌江沅醒过来时有点如在梦中的感觉。他抬起手揉揉自己的双眼,腿上的疼痛异常明显。他很轻的“嗯”一声,皱眉轻轻的碰了碰被包扎的地方。 凌江沅伸出手摸索灯的开关,“啪”的一声亮起来,却看到床边有个人影,吓得倒吸了口冷气。 漆煦看着他不说话。 凌江沅冷汗都给吓出来:“小煦,你怎么不开灯?”声音略有几分埋怨的说道,“我刚快被你吓得魂都飞了。” 漆煦看着他,想了想,说:“凌江沅,我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凌江沅半躺起来,坦然的看着他,“你问。” “你和白婴是什么时候办的婚礼?”漆煦说,“请了哪些人?” 凌江沅估计是没意料到漆煦居然问的是这种问题,刹时愣在了那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还记得吗?”漆煦说,“请了多少人?有多少桌?是中式还是西式?” 凌江沅很奇怪的笑了笑,说:“你突然这么长串的问题,我都反应不过来。” “回答我。”漆煦近乎逼问的看着他,“请了多少桌,是中式还是西式?在哪里办的?” “……”凌江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大概十来桌吧。西式婚礼,在……在M国。” 漆煦眼神暗了几分,继续问道:“什么时候?” “大概我转系之后吧。之前忙着转系了。”凌江沅避开他的视线,说。 “有哪些人?你的父母有去吗?” “我哪里还记得啊。”凌江沅无奈的道,“这都八年以前的事情了。别说是八年以前,换做是三年以前我可能都记不清楚了。” 凌江沅说完这句话,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凌江沅垂眼过了几十秒,才略有些不安的抬起头,与漆煦四目相对。 漆煦的眼瞳极深,眉头更是紧锁,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凌江沅摸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你回答不出来,”漆煦深深地看着他,“是吗?” “……都说了早就忘了。”凌江沅笑得有些局促,“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你回答不出来,甚至胡编乱造,也不告诉我真相,”漆煦一字一顿的说道,“开始说婚礼是在转系之后,你转系据我所知是七年以前,那你结婚就是在七年以前。可是后面又说记不清楚八年以前的事情。你说办的是西式婚礼,那怎么会有中式婚礼的几桌几桌……你在骗我,凌江沅。” 漆煦下了定论:“你根本就没有结婚。” 凌江沅浑身一僵,脸色倏地苍白。他吸了口气,避开漆煦的视线,闪躲着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没有结婚?” 漆煦伸出手,手掌覆盖在凌江沅的手背,拇指轻轻摩挲,沉默了一瞬,才继续问道:“凌江沅,到底这几年你都在国外干些什么?” 凌江沅仍然沉默不言,甚至缩回了手,不再接受漆煦的触碰。 漆煦站起来,身影挡住灯光的来源处,整个人笼罩在光晕里,他的眼神格外的有力量,一动不动的看着凌江沅,“好,那我换种问法——当初你为什么要走?” 凌江沅的身体猛地一抖,终于沉声道:“你别再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也算是间接的承认自己确实没有结婚的事实了。 漆煦莫名的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说可以。我等你主动说的那天。” 凌江沅没再开口。 在海岛上的最后几天休闲时光,凌江沅都是躺着度过的,包括飞机回国,一路上需要走路的地方都是由漆煦背着。凌江沅倒是很不好意思,然而漆煦不让他下地,他也只能腆着脸的麻烦漆煦。 回到S市后,漆煦就进入了一段很忙碌的时期。 他接的那些写歌的合同几乎都要在翻年前拿到成品,时近十一月底,漆煦只剩下一个月时间来准备,自然忙得脚不沾地,故此当他意识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凌江沅的时候,凌江沅已经先受不住主动来找他了。 满地揉皱的纸屑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漆煦的胃部隐隐作疼。开门把凌江沅放进来,对方便皱紧了眉头:“你多久没出过门了?” 凌江沅开了窗给屋子里透透风,窗外有微凉的风吹进来,漆煦这才意识到外面的天气都已经彻底转凉了。 凌江沅收拾了沙发上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又拖了一遍地,走到他的工作室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漆煦靠着椅子,抬起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随便什么都行。” 凌江沅觉得自己像是过来当保姆的,不过他倒也没有抱怨。看了一下冰箱里有的食材,估摸着能做出两碗西红柿鸡蛋面,便开始动手准备。 凌江沅做完了,才意识到漆煦站在身后不远处,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他问道:“你写完了?” “没有。”漆煦摇摇头,“休息一下。” “嗯,是得多休息的。”凌江沅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是不是又好几顿没吃了?” 漆煦接过凌江沅手里的碗,没说话。 两人在桌子上坐下了,漆煦吃了口面,觉得胃里的刺痛感缓了一些,看着垂眸吃面的凌江沅,才突然问道:“想好了吗?” “什么?”凌江沅抬眼看他。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出国。”漆煦说,“准备好告诉我了吗?” 凌江沅又垂下眼去。 他搁了筷子,拇指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手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小煦,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漆煦叹了口气,万般无奈:“随你。” 凌江沅抿着唇继续吃面,两人没再说话。 第78章 吃完午饭后凌江沅洗了碗,想睡个午觉,漆煦懒得再麻烦,让凌江沅直接去自己的床上睡。 下午五点多,漆煦终于完成了一首,抬起手搓搓自己的肩膀,本以为凌江沅应该早就已经离开,却不想往后一看,客厅不知道何时亮起了暖黄的灯光。 隐隐有饭香味钻入鼻腔。 漆煦愣了一瞬,起身去看。倚靠在门边正好可以望到厨房里的场景。凌江沅穿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围裙,衬衫的两边袖子被他高高挽起,露出瘦削白皙的手腕。他低头正在清洗东西,脸上的绒毛被灯光照得清晰可见。旁边正在煮着的米粥汩汩往外冒着白汽,热气腾腾的。 漆煦看了很久很久。 凌江沅意识到有道目光盯着自己看得火热时,微微侧了侧头,与漆煦四目相对。 “完成了?”他一只手撑着流理台,笑着问道,“饭马上就好,饿着了吧?” 漆煦往外走:“我记得我家没米,哪来的?” “下午睡醒了没事做,就去逛了会儿超市。”凌江沅说着将冰箱门拉开,以前空空荡荡的地方此刻已经满满当当,“我想着你自己应该不会下厨,所以买的都是些可以长期储存的还有一些方便食品,也不要总是吃泡面,除了泡面还有很多方便食品可以吃的,也比泡面更有营养。” 凌江沅絮絮叨叨的说了大半天,扭过头一看,漆煦只是在看他都做了些什么菜,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可是凌江沅也没有再说一遍,而是道:“去洗手吧,马上就好。” 漆煦“嗯”了一声,转过头去洗手。 凌江沅晚上也没有走。 漆煦倒不至于真的赶人,只是觉得凌江沅找的理由稍微有点好笑,说是最近家里停电,不太方便。漆煦也懒得揭穿他这拙劣的谎言,一切请他自便。 漆煦吃完晚饭就歇着了,戳开电视机看了会儿综艺。他已经差不多两天没合过眼,虽然是决定休息一下,但还是很快调换到了音乐频道看一下最近流行的趋势。 凌江沅洗完澡想休息,漆煦就让他直接去自己的床上睡。 凌江沅有些犹豫:“那你呢?” “一起睡啊。”漆煦抬眼扫他一眼,眉梢微挑,意味深长的道,“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你还怕跟我同床共枕?” 凌江沅红了耳垂,瞪他一眼:“那我先去休息了。” 漆煦“嗯”一声,视线又落到电视上。 凌江沅有些犹豫的说道:“你也……早点休息。” “啧。”漆煦半眯着眼,散漫的看着他,“怎么,还想干点其他的?” “小煦!”凌江沅威胁般的瞪着他,“你少给我说这些话来挤兑我。” 漆煦笑笑,没再继续玩笑下去。 等到漆煦进去的时候,凌江沅都已经睡熟了。他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往凌江沅的旁边一靠,对方的手脚居然比他的还凉。漆煦难免叹了口气,无声地把凌江沅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给捂着。 凌江沅像是有所察觉,往漆煦的身边挤了挤,脑袋挨着他的颈窝,呼吸声大到频率漆煦都清楚至极。 是真的困了,所以漆煦很快就睡着。 凌江沅完全是被压醒的,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漆煦的手臂杵在自己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握着漆煦的手腕往上提了提,终于把自己给解救出来。 凌江沅半坐起身,难免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能睡个安稳觉,还被压醒了。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凌江沅睡得最熟的一次,他甚至没有做梦。呼吸里满是漆煦的味道,格外的给人安全感。 只可惜四点就醒了。 漆煦却睡得很熟,眉头微皱着,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凌江沅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放在漆煦的脸上,拇指轻轻摩挲对方额头的皱纹,一点一点的抚平。 在漆煦睡着的时候,他毫无攻击力,就像是八年前的那个少年。 炙热而纯真,一腔孤勇。 凌江沅有一段时间格外的怀念当初的那个漆煦,可后来他逐渐意识到,那个漆煦再也不会回来,并且是由他亲手毁掉的,凌江沅便不再怀念了。 凌江沅手指摩挲着漆煦的嘴角,叹了口气,弯下腰去,嘴唇落在对方的额头上。 然后慢慢的往下挪,吻住了漆煦的嘴唇。 凌江沅本想一触即分,万万没有想到他在打算直起腰的瞬间,一只手突然摁住了他的腰,紧接着整个身体一翻,凌江沅被漆煦压在了身下。对方的声音带着尚未彻底清醒的沙哑:“大晚上不睡觉,偷袭我?” 凌江沅不回答,漆煦就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嗯?” “你怎么醒了?”凌江沅用手揉着漆煦的后脑勺,问道,“才刚过五点。” “你偷看我多久了?”漆煦抬起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凌江沅,略有一点逼问的意思。 凌江沅没好意思说自己四点就醒了,只是躲开视线道:“要不你再睡会儿?” “哪里还睡得着?”漆煦用脑袋蹭着对方的颈窝,活像是一只大型的看家犬,竭尽全力的要捍卫自己的领地。凌江沅推搡完全是小打小闹,很快就被漆煦锁住了双手,吻得他甚至喘不过气来。 “小煦——”凌江沅被漆煦毛茸茸的脑袋蹭得痒到极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喊他的名字:“把你脑袋给我挪开,痒死了。” 漆煦闷笑两声,说:“是么?”又凑上前去继续蹭凌江沅。 凌江沅被漆煦折磨得没了脾气,干脆去袭击漆煦的咯吱窝,这下子换做漆煦哀嚎,一下子从凌江沅的身上翻下去,躲开对方的攻击。 凌江沅道:“活该。” 漆煦眼神暗沉,翻过身将凌江沅压在身下,这回是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凌江沅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漆煦折腾到天刚蒙蒙亮才结束战斗,凌江沅整个人瘫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乐意动。漆煦轻轻的用脚成了蹭他的下半身,说:“不去洗一下?” “实在是不想动了。”凌江沅昨天挺累的,去超市搬了很多东西回来,还煮了两顿饭,再加上睡眠不足,真是一点也不想动弹。 漆煦侧过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突然将凌江沅打横抱起来。 “……干嘛!”凌江沅被他吓了一跳,“你不会要把我扔出去吧?” “你看我像那种拔D不认的人?”漆煦睨他一眼。 凌江沅直笑。 漆煦在浴缸里放了热水,把凌江沅扔进去,又帮他清理。凌江沅在对方把手指头伸进去的瞬间愣住了,脸直接涨红:“你干嘛?” “清理啊。”漆煦说,“你看我像那种有打算起狼子野心的人?” “像。”凌江沅特别认真地说。 但漆煦这一次还真是什么都没做。 凌江沅趴在对方的肩膀,吸了口气,把眼里的湿润给憋回去。这还是第一次漆煦有售后服务。自从他跟漆煦保持这样的关系之后,漆煦向来都是做完就不管的。 凌江沅有时会想,漆煦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他一个人这样。 “在想什么?”漆煦扔了件衣服给凌江沅,“穿上。” “没什么。”凌江沅笑笑,“你还睡么?” “几点了?” “八点多。” “我再睡会儿。”漆煦打了个哈欠,“中午吃饭再叫我。” 凌江沅“嗯”一声:“不吃早饭了?” 漆煦没来得及回答,已经睡过去了。入睡的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凌江沅早上洗完衣服又去逛了趟超市,买了些菜回来,从十点半开始准备。 中午十一点半,凌江沅已经把食材准备得差不多,鱼也蒸上了,洗干净手进卧室去喊漆煦,某人还在赖床,被子盖住脑袋,嘟囔道:“再睡会儿。” 门铃这个时候响起来。 凌江沅只能无奈的笑道:“那你再睡几分钟,我去开门。” 漆煦没说话。 凌江沅转身去开门,走到门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犹豫,可是外面又轻轻的敲了两下门,凌江沅抿了抿唇,到底是把门打开了。 与门外的人四目相对时,凌江沅率先愣住了。 漆柔君震惊的站在外面,手里还提着只大螃蟹。与此同时,卧室的门被人拉开来,只穿了条内裤的漆煦大喇喇的也出现在视线中:“凌江沅,我衣服你给我放哪儿了?” “姐?”漆煦这时才醒过来。 “还不赶紧进去穿衣服!”漆柔君也反应过来,但脸色难看得可怕。 分明凌江沅才是长辈,但是面对漆柔君这样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几分发憷。他皱了皱眉头,说:“先进来吧。” 漆柔君身后还跟着一个凌江沅不认识的女人,看上去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手里提着的菜却挺多。她进门的时候冲着凌江沅微微颔首,看上去对这一幕并不感到吃惊。 明明暧昧至极。 漆柔君把鞋柜里自己的拖鞋拉出来,闻到空气中有香味,顿了顿,便问道:“凌……”她似乎在纠结着怎么喊凌江沅。 “叫我名字就好。”凌江沅说。 漆柔君干脆不带前缀的问道:“你在做饭?” “嗯。”凌江沅点点头。 漆柔君双眸与他四目相对,神色略有些冷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凌江沅说。 “我还以为,”漆柔君看着他,冷淡的说道,“你就算回来了,也会心里有数,不会来打扰漆煦。” 凌江沅住了嘴,挪开视线。 第79章 漆煦从柜子里翻了件干净衣服出来套上,他正在系扣子,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漆煦头也不回的道:“你早上又出去闲逛去了?”漆煦一醒来就闻到厨房的饭香味,猜着凌江沅应该是又出去买了菜。 身后无人应答,漆煦手微微一顿,旋即将最后一颗扣子系上,转过身。 漆柔君还挺着大肚子,预产期就在近一个月,她脸色并不算愉快,甚至有些生气,说话时更是把心底的怒气表现得很明显:“你昨天晚上给我发短信让我过来吃饭,就是为了这个?” 漆煦笑笑:“你不是一直都发愁我找不到对象的事情么。” “那我也没让你找他!”漆柔君说,“你找个男人我现在都不说什么了,但你不能找凌江沅啊。当初他……” 漆煦脸色冷了几分,说:“以前的事情别提了。” “小煦你到底怎么想的?”漆柔君拧着眉头,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说,“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漆煦叹了口气,道,“姐,你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反应能不大吗,当初你是被抛弃的那个,谁知道还会不会再被抛弃一次啊!”漆柔君气得直翻白眼,“他就是个白眼狼,也不想想当年他家的公司如果不是靠爸的帮助怎么挺得过去,结果之后还来那么一出!” 漆煦说:“我就是通知你一下,其他事你不用管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漆柔君气得直喘气,“我是你姐,我不管谁管啊?” 漆煦实在是不想跟漆柔君吵,一方面他知道漆柔君是为了自己好,另一方面漆柔君现在还在怀孕,如果因为这事儿有了什么好歹他罪过就大了。所以漆煦强忍住自己的怒气,开了卧室的房门:“我不想跟你吵,先吃饭吧。” 凌江沅就站在不远处的餐厅旁,和那个女人在摆碗筷。 漆煦看到对方时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你怎么把她也带过来?!” “她怎么就不能来了?”漆柔君正在气头上,“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就是得叫她一身妈,这是事实!” “你——” “别吵了。”女人有些忸怩的打断两人的话,“先吃饭吧,可以吗?” “滚。”漆煦直接转过头看向女人,眸色之中闪烁着阴厉之色,“我这地方不欢迎你来。” “你怎么说话的?我从小到大教你的礼貌都被狗吃了啊?”漆柔君指着漆煦的鼻子骂道。 “那他妈也是我妈教的,不是什么地方来的女人就能做我妈!”漆煦说。 凌江沅一下子拽住漆煦的手腕,把他往后拉了拉,轻声道:“你少说两句。” “你别在这里装好人!”漆柔君突然扯起嘴角冷笑了两声,看着凌江沅,一字一顿的说道,“身为长辈却对晚辈做出这样的事情,姓凌的你觉得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漆柔君!”漆煦骤然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多嘴!” 漆柔君瞪大的眼睛瞬间因为漆煦的这句话而满是莹润的泪光,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漆煦,声音颤抖着说道:“漆煦,为了这个人你连你姐姐都不要了?” 漆煦咬着下嘴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漆柔君往后退了两步,“我管不了你那么多。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住!只是别以为又成了被抛弃的来找我哭!” 漆柔君扭头就走。 那个女人咬着牙看了看漆煦,很小声地说道:“我去看着她,免得她出事。” 凌江沅犹豫了一下:“我送你们。” “凌江沅!”漆煦侧头就瞪着凌江沅,觉得自己才像是那头被抛弃的狗,他孤立无援。 凌江沅揉揉他的后背:“好了,柔君正怀着孕呢,总不好让她出什么事的。我就把他们送到楼下,打了车我就上来,好吗?” 漆煦恶狠狠地撇过头,甩开凌江沅的手,说:“随你!” 凌江沅顿了顿,忙往外走。 漆柔君已经坐了前一趟电梯下楼,凌江沅摁了楼层数,女人局促的站在他的身边,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江沅只好主动开口道:“小煦的性格就是如此,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不会。”女人腼腆的笑笑,“我知道他一直不太能接受我,毕竟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嗯。他从小到大都被宠坏了,所以脾气才这么糟糕的。但其实心底是个很善良的小男孩。”凌江沅解释道,“有车送你们过来么?” “有的。就停在楼下。” “那我直接把你们送过去。”凌江沅道,“柔君的脾气有些时候也控制不住,麻烦你多劝她几句。” 女人认真的点点头:“你的性格倒是跟他们一点也不像。” 凌江沅笑道:“是么。” “嗯。”女人认真的看着他,突然说道,“说起来,你倒是和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长得有些像。不过时间有点久了,他来过我们家几次。” “是吗。”凌江沅对别人的事情不是那么的感兴趣,故此没有放在心上,脑子里专心的想着漆煦的事情。 却不想下一秒女人继续道:“嗯,坐在轮椅上,身体看上去不是特别好。” 凌江沅的表情蓦地僵住了。 他略有些僵硬的撇过头,看向女人,声音几乎是僵硬的从嗓子里吐出来:“轮椅上?” “对。”女人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儿?” “忘了,”女人拧着眉头想到,“很久以前了。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又见过他一面,我恐怕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凌江沅双手紧攥着,没说话。 女人道:“你认识吗?如果认识的话,倒是可以去医院看一看他。他病得有点重,应该撑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凌江沅在小区外站了很久。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很多事那一瞬间从脑海里闪过去,却都没能留下一道特别深刻的痕迹来。他在想他这一生所做过的那些事,唯独在遇到漆煦之后变得格外的想让他改变自己既定的人生轨迹。 人生来都是不同的,都拥有自己必须要去走的一条路。曾几何时,他的那条路是被姜蓉给设定好的,按照姜蓉的想法来活着,他想过要抵抗,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从那以后他不打算再抵抗,但还是遇见了漆煦。 束缚凌江沅的其实从来不是凌家,只是一个姜蓉而已。 漆煦找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在花坛旁边蹲着的凌江沅,他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头埋在双臂之间,身体微微的颤抖着,看上去像是哭了。 漆煦浑身一酸,又是急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冲上前一把将凌江沅抱入怀里,问道:“怎么了?” 凌江沅不说话,却又哭音从双臂之间泄出来。漆煦抱他抱得更紧:“凌江沅,我姐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话?” 凌江沅还是不说话,他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一边哭一边颤抖着,连泄出来的哭声都是万般忍耐之下暴露出来的几分软弱。凌江沅这个人,表面上温温柔柔的,待所有人都很温和,但他从来不会在别人的面前暴露出自己丝毫的脆弱,漆煦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 正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震撼之外,更多的是难受和心疼。 漆煦的手轻轻的揉着凌江沅的脑袋,问了好几遍凌江沅都不回答,他便换了个方式安慰他:“好了,不管我姐说什么你都别管。我姐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嘴特别臭,把不住门。我毛病也是跟她学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别哭了……你再哭,”漆煦咬着牙,想了半天只能说出最无力的一种威胁方式,“你再哭我都想哭了。” 却不想凌江沅却因此而突然平复了情绪。 他的哭音一点一点的收住,终于抬起头看向漆煦。 眼睛肿的跟灯泡似的,眼眶一圈全都红了,那双清冽透明的瞳孔此刻全是水雾,看得漆煦的心绞成了一团,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漆煦用拇指指腹摩挲对方的下颚,问道:“怎么了,嗯?” 凌江沅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漆煦,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 漆煦轻拍他的后背,下一秒听到对方很低的声音,轻轻的在耳边响起来:“小煦,我……” 漆煦轻轻揉着他肩膀。 “我好怕。” 漆煦没再问凌江沅怕什么,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吻着他的耳垂,额头,一遍一遍的重复:“别怕。我在呢。” 凌江沅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两人大下午的搂着对方蹲在小区门口旁边的花坛外,得亏这里在树荫后,路过的人看不太到,不然不知道要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江沅才深吸了一口气,从漆煦的怀里退出来,情绪平复的他站起身,说:“……我没事了。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回去吧。饭菜估计都凉了。” 漆煦没站起来,仍蹲在地上,仰头望着凌江沅,喊他的名字:“凌江沅。” 凌江沅“嗯?”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漆煦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来,他叹了口气,才说道:“凌江沅,要不我们和好吧。” 他逃不过的,从和凌江沅重逢的那一刻开始,漆煦就无比清楚的知道。 那就干脆别再逃了。不管到底为了什么,只要凌江沅回来就好。 第80章 凌江沅睡过去后,漆煦反倒是失眠了,他轻轻的把凌江沅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挪动一下,蹑手蹑脚的起了身往客厅去。漆煦开了玻璃门站在阳台外,十二月的天气已然很凉,寒风吹得漆煦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拿出手机刷了很久的微博,关于上面对卡布奇诺的评论,看到最后只觉乏味。 现在的时间,M国应该是白天。 其实漆煦早就拿到了白婴的电话号码,但是从未想过要打过去。 那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几年前他大四毕业的时候,又见过白婴一次。两人相遇在B市,白婴作为捐赠他母校图书馆的女企业家,非常眼尖的站在舞台上就逮住了漆煦,漆煦本来是想离开的,却不想白婴隔着遥远的人群喊了他的名字,漆煦只能站住。 两人潦草的聊了几句,甚至没有提凌江沅的名字。 白婴的电话号码就是那个时候存下的,但漆煦从来没有打过。 电话那头那边先是响了数声忙音,漆煦垂着眼,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栏杆。在白婴声音响起来的那一瞬间,漆煦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栏杆。 “白姐,是我。”漆煦说完就沉默下来。 白婴似乎反应了一下,才尝试着说:“国内打来的,声音又很熟……”她顿了顿,突然笑道,“漆煦?” “嗯。”漆煦应道,“对。” “有什么事吗?”白婴似乎在忙,但还是认真的询问道,“我以为你会更早打我的电话,却没想到居然在现在——” 她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同江沅说生日快乐,听到你们那边很吵,想必……他已经重新回到曾经的生活了吧?” 漆煦“嗯”一声:“如果你说的曾经的生活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 白婴笑了两声:“比我想象的要晚很多,明明已经回去一年多了。那你呢?”白婴顿了一下,“你大四毕业遇见我那年不打我的电话,反倒是重新遇到江沅之后来打我电话,是个什么意思?” 漆煦终于把话说出口:“你们没有结婚?” 那头罕见的静默一瞬,似乎白婴找了个更安静的地方沉下心来回答他的问题:“是。” “为什么?”漆煦问道,“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又决定结婚,为什么不结了?” 白婴愣了一瞬,然后蓦地笑了:“他告诉你,他喜欢我?” 漆煦没说话。 “好吧。”白婴无奈的叹息,“这件事,我必须得道歉。情况很复杂,但我有一点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和江沅虽然是青梅竹马,但如果可以在一起,早在我们十七八最冲动的年龄就在一起了,不至于等到现在——更何况……” 白婴突然打了个顿,这个顿让漆煦的心一下悬了数丈高,但他并没有打断白婴的话。 白婴这才继续说道:“我喜欢姑娘。” 漆煦进房间的时候凉风也泄了些进来,他飞快的阖上了房门。 睡得迷迷糊糊的凌江沅用双手揉着自己的眼睛,看向他:“你还没睡啊?我都做了好几个梦了。” 漆煦在他的身边坐下去,指腹轻轻的磨蹭着对方温热的嘴角。 凌江沅皱起眉来,说道:“手好凉。”顿了顿又说,“快进被窝来,我给你暖一下。” 漆煦还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一听下半句便突然笑了,他弯腰,脑袋趴在凌江沅的胸口上。凌江沅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指轻轻的拨动着漆煦最近长了不少的头发,问道:“大晚上的怎么了?” 漆煦用额头蹭了蹭凌江沅的胸口,声音闷在他的怀里,说:“凌江沅,你猜我刚才干嘛去了。” “嗯?”凌江沅笑了笑,“去外面吹冷风去了。” “M国现在是下午,”漆煦抬起头,双眸在黑暗里熠熠生辉,闪烁着些道不明的情绪,“白婴在工作,她那边听上去很忙。” 凌江沅的身体蓦地一僵,僵得漆煦都明显的察觉到。 两人在黑暗里沉默良久,凌江沅才开口道:“你给白婴打电话了?” “嗯。”漆煦点头。 “你都知道了?”凌江沅又问。 “嗯。”漆煦再次点头。 凌江沅抿抿唇,撇开视线不敢再看漆煦,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你们可以实现梦想。所以她提出那个条件后我犹豫了很久,再加上其他事情的……发生吧,最后我还是接受了。” “白婴想找形婚对象,大可以找其他人,为什么偏偏是你?”漆煦脸上仍有薄怒,“她明知道那时候我们在恋爱。” “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我更值得信任。更何况那时候时间很紧,她也是无奈之举。”凌江沅道,“她……她女朋友那个时候因为她家里的缘故闹着要分手,她们最后只能商量出来这个办法。只是需要我配合一时而已,过了那段风头就离婚。” “所以你就真的把自己当做交换条件来交换卡布奇诺出歌的投资?”漆煦沉沉的看着他,神色复杂。 凌江沅避开他的视线,垂眼不语。 漆煦冷笑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们真的接受了投资,我们都火了,那你呢?” “……”凌江沅仍然不敢看漆煦,声音也小了很多,“我知道我有更多的选择,所以没关系。” 凌江沅说完这句,试探着伸出手覆盖在漆煦的手背,轻轻的揉了揉,声音很弱的喊道:“小煦……” “凌江沅你是圣母吗?!”漆煦终于憋不住心里那团燃烧的火,一下子抽开手,“啪”的一声打在凌江沅的手上,“你倒是只想着帮白婴,帮卡布奇诺,但是你怎么不想着帮帮你自己,帮帮……”漆煦蓦地一顿,然后憋闷着出口,“帮帮我和你?” “……抱歉。”凌江沅收回手,十指微微蜷缩,甚至往后退了退,紧紧地靠着床头,“我很抱歉。” “别对我道歉。”漆煦低声骂道,却又心疼的把他抱进怀里,手掌粗鲁的将他的脑袋往自己的怀里一摁,说,“你干嘛老要当那个善良的人?” 凌江沅身体微僵,脑袋靠在对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之后,漆煦听到凌江沅的声音很轻的在耳边响起来:“小煦,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当初,我犹豫了很久,迟迟不敢下决定,甚至打算拒绝,后来是因为……” “因为什么?”漆煦追问他。 凌江沅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说:“总之,我也免俗不了,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不许再瞎说。”漆煦搂紧他,抱得凌江沅几乎喘不过气来,“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 凌江沅没回答,漆煦就继续逼他:“说‘好’。” 凌江沅无奈的揉揉他的后脑勺,应下来:“好。” 十二月中旬,凌江沅暂时搬到漆煦的家里来住了——说是搬,不如用缓慢的渗入漆煦的生活更合适。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每天过来做一顿饭,因为漆煦忙起来的时候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胃。后来凌江沅是连漆煦的衣服都要包揽,偶尔在这里留宿,他的东西几乎一点一点的蚕食着这里,等到两人都反应过来时,衣柜里有三分之一都是凌江沅的衣服了。 漆煦干脆直接道:“你搬过来吧,反正这里距离你学校也更近更方便一些。” 凌江沅没再矫情:“嗯,我下午再回去拿点东西回来。” 凌江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和漆煦开始同居了。 同居的第一天,因为漆煦的头发实在是长到令凌江沅有些无法容忍的程度,他拿了个推子打算帮漆煦剃头。问他喜欢什么发型,漆煦却回答:“就以前你给我弄过的那种就行。” 凌江沅拿着推子直笑:“可那是寸头,还有几道杠,你顶着这种发型穿西装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漆煦直接在位置上坐下来,指着自己的脑袋道,“随便来。” 凌江沅便顺了他的意。 痒痒的感觉再次在漆煦的脑袋上散开来,时隔八年,漆煦又想到了那一年凌江沅帮他第一次剃头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的S市还没这么多的高楼林立,坐在屋子里从窗口望出去,到处都是低矮的楼房,还有晾在阳台上的,具有烟火气息,还在滴着水的连衣裙和牛仔裤。 可现在早就换成了烘干机,谁还会去享受那种被太阳晒过的干净味道。 凌江沅当真给漆煦剃了个寸头,漆煦骤然间年轻了几岁,那种被发型给压住的凛冽感再度席卷而来,坐在镜子前的漆煦像是一瞬间返老还童,成熟感烟消云散。 凌江沅摸了摸他的寸头,有些扎手:“好了。” 漆煦转过头看着他:“帅吗?” “帅,老帅了。”凌江沅一边笑一边摸摸他的脸,凑上去亲他的嘴唇,“可惜要让小姑娘们失望了,这么帅的人是我的。” 漆煦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凌老师现在好会说话。” 凌江沅用指腹轻轻的蹭一下他下巴上贴着的头发碎屑,说:“去洗个澡吧,身上全是碎头发。” 漆煦站起身,盛情邀请:“那凌老师要一起吗?” 凌江沅一脚蹬在他屁股上:“赶紧去!我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漆煦没再开玩笑,走进浴室。凌江沅把地上的碎头发都给整理收拾好,漆煦就出来了,他甚至没吹头,只用干毛巾轻轻的蹭了几下。凌江沅愣是要给他用吹风机,被漆煦嫌弃的推开了:“够了啊,别用这跟炮筒似的玩意儿在我脑袋上扫。” 凌江沅被他的话逗得直乐,连眼泪都笑出来。 这一天出了好大的太阳,往日的阴冷被驱逐消散,遥遥的往窗外望去,甚至可以看到阳光下飞舞的细小灰尘,凌江沅躺在漆煦的怀里,用手指玩他高挺的鼻子,时不时哼出一句卡布奇诺的歌唱给漆煦听,然后漆煦又默契的接上。 这样的画面,凌江沅曾在梦里做过无数次,又无数次的醒过来,连枕头上都是泪湿过的痕迹。 这一刻,凌江沅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可是漆煦那么鲜活的在他的面前,连皱着眉头的样子都是真实的。 他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嘴角。 第81章 漆煦的新发型被卡布奇诺的人嫌弃了个够,就连李狼都说如果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她们面前说要投资他们的话,他们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漆煦在开玩笑。 只有林斜阳笑他这是在怀念青春。 凌江沅难得的护着自己家的崽,道:“再说,他不生气,我都得生气了。” 卡布奇诺难得齐刷刷的一静,四目相对,便异口同声的开始起哄起来。谁都知道他们之间流露的气场改变,必然是关系上有了好的发展,虽然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独独林斜阳是个傻的,特别直愣愣的问道:“哥,你和漆煦和好了啊?” 气氛又静默一瞬。 凌江沅无奈的点头:“是啊。” 林斜阳便冲上来抱住凌江沅的腰欢呼:“啊啊啊我哥终于找到幸福了,我要哭死了!” 漆煦的脸黑下去,盯着林斜阳的背仿佛要把她给看出个洞,偏生林斜阳还没有察觉到,仍然一味地抱着凌江沅的腰欢呼。 凌江沅只能把她扯下去。 这傻孩子继续道:“我太开心了,我现在恨不能醉一天一夜。” 众人:“……” 这时林斜阳才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她扭头看向漆煦,张开正准备说话的嘴便卡在那里,接受着漆煦的暴击。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迟钝的说:“对了,我还没跟大家介绍我自己吧……哈哈。”她干笑两声,“我叫林斜阳……是凌江沅的表妹。” “准确清晰的说,我妈妈是凌江沅的表姨。”说完还讨好的对漆煦眨眨眼,说,“这么说,懂了吧?” 漆煦:“……” 虽然心里那股醋劲儿还没散,但漆煦还是没忍住轻轻的扯了扯嘴角,笑了。 气氛这才或多或少的轻松下来,林斜阳也拍着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今天卡布奇诺有一个小型的商演活动,在出发前凌江沅就戴上了面具。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漆煦轻轻拨着他面具上的那个棉线,好几次都弹在凌江沅的脸上,打断他的话。 漆煦再次伸出手的时候,凌江沅无奈的拉住漆煦的手腕往下拽了拽,说:“我觉得那个点我们的音可以起得更高一些。” 李狼赞同的点头。 漆煦反手握住凌江沅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还轻轻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碰了碰凌江沅的敏感位置。 凌江沅一下子撇过头来瞪他一眼,低声威胁道:“小煦!” 漆煦笑道:“怎么了?” 凌江沅用肩膀撞他一下,让他别闹。漆煦这才收敛下来。 车停在停车场,卡布奇诺其他几个人都先下去,漆煦出声道:“你们先上去,我有点事要跟凌江沅说。” 其他人不疑有他,把钥匙扔给漆煦就先上去。漆煦把车门锁上,转过头去。 凌江沅道:“有什么事要……唔。” 漆煦直接吻了上去。 一只手摁着凌江沅的后背直往自己的怀里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腰不断地揉,凌江沅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才被放过。 凌江沅深吸了口气,问道:“干什么你?” “刚刚就想吻你。”漆煦说,“但是人太多了。” “你精虫上脑了你?”凌江沅甩他一个眼神,“给我老实点,注意这是什么场合。” 漆煦搂着他的腰一边撒娇一边笑:“不管什么场合都能是我俩谈恋爱的场合。” 凌江沅瞪他一眼:“走了!” “知道了。”漆煦叹了口气,开了车门让凌江沅先下去。 即便是候在后台,也能够听到前面传来的粉丝说话的声音,今天的规模很小,但是来的人却非常多,人次几乎爆满,在刘佳佳的怂恿下,漆煦这个不是偶像的人出去看了一眼,也有些被惊到。 没人能坐着——几乎所有的粉丝都是站着的,手里还拿着各种颜色的灯牌,漆煦粗粗扫了一眼,凌江沅的代号L和李狼的灯牌是最多的,但谢从嘉和刘佳佳也有单人粉丝。 不过大多数还是团粉。 漆煦刚一进去,刘佳佳就冲上来问道:“怎么样,人多不多?” “挺多的。”漆煦点头,“好好表现。” 有了这么一句,大家反倒是有些紧张起来。李狼估计是最淡定的那个,拨着自己的烂吉他认真的说道:“你们觉得我是不是该换个吉他了?” 谢从嘉问他为什么。 李狼说:“粉丝说这个吉他可以拿来收藏,她们给我寄了好几个吉他,我用着感觉手感还不错。” “那你得好好选。”刘佳佳说,“你粉丝可爱争风吃醋了。” 李狼无语的看他一眼。 主持人在前面已经开始说话,在他们之前还有几个十八线小明星也得上台,毕竟是商演,所以流程还是得走的。 虽然卡布奇诺也是十八线,但是还是混了个压轴。 在要上场之前,凌江沅反而紧张得一手的汗。漆煦好笑的看着他:“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就算是错了旋律,人也不知道是你。” 凌江沅瞪他一眼:“你今天光惹我生气了。” “好了。”漆煦重重的抱了他一下,“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凌江沅“嗯”了一声。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往台前走。 在即将上台前的最后一秒,看到外面人满为患时的凌江沅,突然红了眼眶,扭过头来对漆煦说了一句。 他没有出声,用的是唇语。 但漆煦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谢谢”。 表演圆满结束,粉丝的尖叫声几乎叫破天花板,漆煦也站在台下充当观众,他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可以当观众,也可以亲吻凌江沅。 事实上漆煦也这么做了。 他冲进后台,甚至没来得及主动去抱凌江沅,凌江沅就冲上来,面具都来不及取,磕在了漆煦高挺的鼻梁上。 凌江沅吻住漆煦的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 后台的工作人员都当做自己不存在,但同时也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刘佳佳一把把凌江沅拉开:“你疯了?这要是有人拍了放在网上咱就完了。” 李狼反而很平静:“我们又不靠不谈恋爱来火。” 刘佳佳竟无言以对。 “大庭广众之下,”谢从嘉说,“还是稍微收敛一点。” “对了,”李狼抬头看了一眼谢从嘉,说,“这里还有一位已婚已育人士。” 谢从嘉:“我做错了什么?” 众人都笑起来。 其实谢从嘉的已婚已育消息早就被粉丝扒了个底朝天,不过介意的人还当真是少数,大概是因为他们不草人设,也不上任何的综艺,只专心的做音乐,而且音乐质量也非常不错。 但这并不代表凌江沅谈恋爱的消息传出去就不会对他有影响了,相反影响还很大,但凌江沅仍然不介意。 他最开始甚至没打算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晚上吃了顿火锅当庆功宴,漆煦顺便给每个人提了成,谢从嘉最近买了辆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开始着手装修,如今要还的贷款也有了希望。 似乎一切都在望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凌江沅吃得太撑,两人把车停在地下室就出来兜风,被微凉的晚风吹着,难得的平静。 凌江沅问他:“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们,却找不到机会。” “什么?”漆煦扭头看他。 “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凌江沅说,“明明有一个好机会可以出名,但是却放弃了……” “你说的是有机会出名,”漆煦说,“也有可能没有机会。” 凌江沅有些无奈:“你好像抓错了重点。” “好,”漆煦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那我就认真的告诉你到底为什么——因为当初你不把自己当成卡布奇诺的一员,但我们所有人都把你当做卡布奇诺的一员。” “没有了你,卡布奇诺就不再是卡布奇诺,他们大可以再组另一个乐队,但那就不是卡布奇诺了。” 晚风拂来,凌江沅定定的站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漆煦轻轻的推了他一把,让他继续往前走。 凌江沅这才说道:“我当初,没和白婴结成婚,无数个日夜都在纠结着我要不要回来。但最后我没有回来,我选择了妥协和被动,我甚至断了一切和国内的联系。” 凌江沅垂下眼,苦笑一声:“所以连我母亲进了……进了医院的事情,我都是在一年前才知道的。我早该回来,否则不会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国内。” 漆煦搂住他的肩膀,提议道:“明天我陪你去见一下伯母吧。” 凌江沅有些犹豫:“可是他……” “我提议不是为了让你拒绝的。”漆煦强硬的说道,“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我们过去陪她吃午饭。” 凌江沅到底点了点头:“那明天早上你叫我起床,我怕我失眠睡不着,白天又补觉。” 漆煦“嗯”一声,想了想又说:“要不要跟我去见一个医生?他对治失眠很有一套,我……”漆煦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看医生的事情隐去,只是道,“我还挺相信他的。” 凌江沅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第82章 凌江沅到的时候姜蓉在浇花。她在疗养院住的房间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单间,有客厅有厨房,东西几乎一应俱全。客厅外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种满了花,姜蓉自己种的。 有的时候姜蓉的情绪很正常,就会浇浇水,松松土。 看上去颇有点岁月静好的样子。但在一年多以前不是这样的。 凌江沅回来之前的那将近一年的时间,姜蓉住在疗养院最糟糕的房间里,和另外三个人分享一个不超过三十平的单间,除了床和卫生间什么也没有。莫说是那仅一年的时间,就算是加上这一年多,那个男人都没有来看过姜蓉。 凌江沅有时候会想,到底姜蓉年轻时候竭尽全力所求的,是什么。 但他想或许他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凌江沅进了房间喊她一声:“妈,我带朋友来看你了。” 姜蓉先是愣了一瞬,然后颇有些惊喜的回过头来看着凌江沅,一下子冲上来抱住凌江沅,说:“江沅,妈妈好想你。” 凌江沅抚慰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姜蓉有些要哭的意思,而且还真的哭了,边哭边道:“你怎么现在才来看妈妈,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和妈妈联系?妈妈给你写信打电话你都不回复。” 姜蓉是又忘了之前一年多他每周都来看她一次了。凌江沅无声的叹了口气,抚慰住姜蓉的情绪,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凌江沅给漆煦倒了杯水,说:“妈,这是我朋友。” 姜蓉回过头看向漆煦,她对漆煦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只是大方的笑了笑:“你好,谢谢你照顾我们小沅。” “伯母好。”漆煦微微颔首,“我们今天有空,特地来陪您吃午饭。” “真的吗?”姜蓉惊喜的看向凌江沅。 凌江沅轻轻点头,她便起身张罗着要去做一桌子好饭:“小沅最喜欢吃我做的肉丸子,我这就去准备。” “妈,”凌江沅一把拉住姜蓉,“你坐着歇会儿,我去做就行。你让漆煦跟你聊聊天。” 凌江沅回过头看漆煦的表情,对方正冲着挤眉弄眼。凌江沅冲他轻轻摇头,提着两人事先买好的食材进了厨房。 漆煦局促的坐在客厅,反倒是姜蓉主动询问到:“你是怎么和小沅认识的呢?是他读博时候的朋友吗?” 漆煦摇头:“没有,是以前和他一起组乐队的。” 姜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乐队?” “嗯。”漆煦轻轻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姜蓉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阴沉了几分,看着漆煦的眼神仿佛骤然变化,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即便是此刻,漆煦仍然有些未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而是老实的回答:“漆煦。” “漆煦……漆煦……”姜蓉像是在仔细认真的思考着什么,突然她眼珠子一震,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的喊凌江沅的名字,“凌江沅!”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凌江沅在毛巾上擦干净手上的水,站出来问道:“怎么了?” 姜蓉阴着脸看着他,问道:“他和你什么关系?” 漆煦也愣了一下,然后抬头与凌江沅四目相对,说实在的,他也在期待着凌江沅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甚至于他已经在心里给凌江沅下了死刑,他可能会说“只是朋友”。 这是凌江沅一贯的尿性。 凌江沅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漆煦都要开口解围时,凌江沅突然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浊气,道:“他是我男朋友。” “妈,你冷静一——” 凌江沅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姜蓉突然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疯狂的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无比,轻而易举便划破人的耳膜,漆煦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凌江沅:“怎么了?” 凌江沅飞快的扑上去试图抱着姜蓉:“妈,你冷静一点……我和他……” “你闭嘴!” “啪——”的一声,猛地一巴掌,直接盖在了凌江沅的右脸上,出现了一个轮廓清晰的掌印。凌江沅当即愣在了那里,漆煦却像是被这一声给猛地打醒了一般,扑上前去护住凌江沅。 姜蓉一边拳打脚踢一边骂道:“凌江沅你不要脸,你这个白眼狼,我为了你放弃了多少东西!我去当别人眼里的小三啊,我都要去他身边,你怎么不争气一点,你去搞什么音乐,读什么音乐学院,你有想过我吗?!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太自私了!!” “妈——”凌江沅想挣开漆煦的手去抱姜蓉,却被漆煦牢牢地挡在身后,姜蓉的拳打脚踢都落在漆煦的身上。 “漆煦你别拦着我!”凌江沅也吼道。 漆煦只是阴着脸不动弹,任由姜蓉打骂。 直到姜蓉突然扑到一旁的茶几上去拿刚才削苹果的水果刀,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来不及反应,漆煦甚至只是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但还是被那水果刀给从左手小臂上给划了过去,鲜血一下子飙了出来。 凌江沅苍白着脸终于高声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是吗!” 姜蓉突然蹲了下去,难堪的看着凌江沅,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小沅,你别怪妈妈,妈妈只是太爱你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带你去买冰激凌好不好?你最喜欢的那个冰激凌,妈妈攒了好久的钱……” 凌江沅无力的坐了下去,双手捂住脸,任由漆煦紧紧地抱着他的头。 姜蓉的声音仍然重复着:“你不是最爱那个冰激凌吗,巧克力味道的,妈妈还记得……” “妈。”凌江沅闷着声音说,“那已经是……我七岁时候的事情了。” 漆煦的伤口并不太深,在疗养院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姜蓉的情绪时而高涨时而低沉,最后被疗养院李的护士打了一针安定剂才稳定下来,沉沉的睡过去。 屋子里一股很浓厚的血腥味道,凌江沅红着眼眶,看着漆煦手臂上那一抹包扎的白发愣,直到护士说“好了”,他才醒过神来道谢。 护士叹了口气,说:“凌先生,您母亲的情况本来就很不稳定,带朋友过来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拿来刺激她了。” 凌江沅垂着眼,没说话。 “和你有关系吗?”漆煦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护士。 小护士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我也是为你们好啊。”说着出了门。 漆煦碰了碰伤口,“嘶”的倒吸一口气,扭过头看凌江沅还在发呆,便起身去抱住对方,揉揉他的脑袋,说:“我没事,放心。” 凌江沅扭过头抱住他的腰,很低声的说:“对不起。” “又不是你划的,你道什么歉。”漆煦粗鲁的揉他的脑袋,“如果真的觉得抱歉的话,不如用其它的方式来道歉。” “什么?”凌江沅迷茫的看着他。 漆煦用手指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微微挑眉。 凌江沅一下子红了耳垂:“……看来你是真不疼了。” “真没多疼。”漆煦说,“一道小伤口而已。” 离开前,凌江沅让漆煦等在外面,自己进去看了眼姜蓉。姜蓉睡得很熟,但梦里仍然皱着眉,不知道做了一个怎样的梦。 凌江沅轻轻的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叹了口气,退出房间。 两人在门口站了会儿,凌江沅才伸出手试图关上房门。 “不进去看看么?” 突然闯入耳里的声音让凌江沅浑身猛地一僵,漆煦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种突然戒备起来的情绪,难免觉得奇怪。 在漆煦的印象里,凌江沅极少有如此高的情绪起伏波动。 他不由得扭过头去看,看到数米之外,一个苍白的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一只手捂着嘴唇轻轻咳嗽,眼神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凌江沅,他的眼神是阴翳的,像是一尾藏在阴暗角落的蛇。 漆煦不免皱了皱眉:“你是?” “你是漆煦吧。”男人笑道,“你好,我叫凌子元,是他的弟弟。” “——我们走吧。”凌江沅握住漆煦的手掌,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去,甚至没有对那个叫做凌子元的男人多说一句话。 漆煦虽然奇怪,但也并未多问。 只是仍然听到凌子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哥,我现在也住在这里,你顺便都不来看我,我好伤心。” “哥,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也算是同病相怜,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哥,你又有了一个新的弟弟了。好笑不好笑?” 凌江沅握住漆煦的手用力得漆煦都不由得吃力。 他皱紧眉头,回过头看到凌江沅苍白无比的神色,便抬起手,搭在凌江沅的肩膀上,抚慰似的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 凌江沅说:“我们快点走。” 漆煦轻轻的点头:“好。” 他们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终于从那阴郁的、不断响起来的声音中解脱出来。而那种始终被蛇缠住了脚踝的冰凉的感觉,也终于消失了。 凌江沅好像很害怕那个叫做凌子元的男人,漆煦心想。 第83章 凌江沅对凌子元只字不提,漆煦虽然好奇,却也按捺住情绪并不多问。两人去学校外面吃了碗葱油拌面,出店的时候老板娘还送了他们俩几个茶叶蛋。凌江沅用袋子把茶叶蛋裹起来,揣进兜里。 漆煦去摸他的兜:“你兜这么大?” “嗯。”凌江沅笑道,“平时装的东西多,就习惯了买兜大一点的衣服。” 漆煦隔着衣服蹭凌江沅侧腰,大街上闹得凌江沅非常不好意思,却又躲无可躲,只能拿眼神瞪他:“别闹了你。” 漆煦笑道:“我就轻轻碰了碰,是你太敏感。” 凌江沅真是拿漆煦没办法,在兜外面捉住漆煦作乱的手,磨蹭两下又拽着他的手腕拉出来。漆煦反手握住了凌江沅的手腕,把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拽得更近了些。 凌江沅突然挣扎了一下,漆煦手落空的刹那,感觉到一只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掌心。 漆煦愣了一瞬,低头看过去,凌江沅居然在大街上堂而皇之的跟他十指紧扣。 虽然这个动作很快就结束了。 凌江沅又收回了手,莫名的笑了笑。 “干嘛?”漆煦盯着他的侧脸,又要去拉凌江沅的手。 “人这么多呢。”凌江沅拧着眉看着他,“别拽我。” 漆煦难免又有了些憋屈,手失落的收回来,下一秒凌江沅拽着他的衣角很低声的说道:“回家去随你怎么握。” 漆煦一顿,好整以暇的道:“回家了我还握什么手,握其他地方不好吗?” 凌江沅居然秒懂,耳垂唰的一下就红了个透,瞪着漆煦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漆煦挑眉轻笑了两声。 事实证明漆煦这人很少对着凌江沅开玩笑,大街上被凌江沅认为是胡说八道的一句,到了家后凌江沅甚至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这人拽进了卧室握其他的地方。 凌江沅被折腾得连气都喘不匀。 结束一切已经凌晨一点多,凌江沅瘫在床上睡意袭来,却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没过多久漆煦也翻身而起。 凌江沅拽住他的睡衣:“干嘛去?” “你还没睡?”漆煦的指腹轻轻摩挲凌江沅的手背,眉心微皱,道,“都快两点了。”他说着摁亮了床头的灯。 凌江沅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轻轻的叹了一声,说:“你不是也没睡。” “我有灵感了。”漆煦说,“我去写歌。” 凌江沅适应了灯光,便挪开手,看到漆煦脸上兴奋地神情。 他点点头:“你去吧。饿了没?我去给你煮碗面。” “行。”漆煦随意把脚塞进拖鞋,趿拉着往自己的工作间走。 凌江沅又在床上晕了会儿,才拖拖沓沓的去厨房。房间里有淡淡的面条香味,配合着凌江沅煎出来的两个鸡蛋,就连工作间的漆煦都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凌江沅敲了敲门,漆煦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把面放在桌子上,凌江沅随意的扫了一眼对方打草稿的纸,稀里糊涂的划了好多凌江沅根本就看不懂的字,他不由得皱皱眉头:“你这字拿出去,小学生都比你的好看。” 漆煦用筷子搅了一下面,说:“自己看得懂就行。” 凌江沅无奈的笑。 “以后你要进来直接进就是了,”漆煦说,“不用敲门。” “万一打断你的灵感呢,我还是敲一下比较好。”凌江沅没同意漆煦的建议,说,“我想着……最近也快期末了,我好多东西都放在家里,不太方便,我这一个多月还是搬回去住吧。” 漆煦吃面的动作停住,眉头皱起来。 凌江沅有些紧张地看着漆煦的动作,对方搁了筷子,双手抱胸,往后面一靠,半晌都没有说话。 直到凌江沅又喊了一声:“小煦?” 漆煦回过神来:“不行。” “……小煦。”凌江沅皱皱眉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如果有什么需要用的,东西再多跑两趟也都拿过来了,就是麻烦点。我这段时间刚好都有空,我去搬。” 凌江沅无奈的道:“东西真的很多,很麻烦的。” “我不怕麻烦,”漆煦深深地看着他,“凌江沅,如果我怕麻烦,就不会跟你复合了。” 他知道凌江沅身上还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所经历的事。 曾经漆煦也怕。 但是他还是跟凌江沅在一起了,早在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不怕麻烦的准备,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凌江沅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便也没有再继续争辩,只得点点头:“那,好吧。” “嗯。”漆煦垂下头去继续吃面,顺手把自己的草稿纸往凌江沅手上一放,道,“你看看。” 这是首情歌,与之前凌江沅写的那种慢歌类型截然不同,这是一首韵律感很强且接近于说唱的情歌,仅有的几句歌词可以看得出来走的是甜蜜爱情风格。 漆煦这么多年的创作多以偏创伤类别的为主,仔细算来,这应该是漆煦写的第一首陷入爱情的情歌。 凌江沅当然猜得出来是为什么。 “给你的。”漆煦说。 “……”凌江沅笑了笑,然后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可以改一下,衔接上稍微有些问题。” 漆煦:“……”他抬起头,瞪着凌江沅半晌都没说话。 “好了。”凌江沅抬起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说,“写得挺好的。小煦现在厉害了,我已经不能给出任何修改意见了。” 漆煦的面吃完了,还把汤也喝的个干干净净,他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只道:“你可以在其他方面给出一些修改意见。” “什么?”凌江沅有些不懂。 “比如说我的技术,”漆煦站起身,“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技术?” “嗯。”漆煦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觉得舒服吗?怎样才能让你更舒服?” 凌江沅终于懂了。 这么一懂,脸就红了彻底,他张着嘴半晌都没说出来一个字,最后又是羞又是怒的脱了拖鞋,一脚踢在漆煦的大腿上。 漆煦指着某个位置:“往这踢。” “……”凌江沅咬着牙瞪他,“去洗碗!” 漆煦笑着收拾碗筷往厨房走。 漆煦那首歌最后的效果凌江沅非常喜欢,两人商量再三,打算去录音棚录出来。 漆煦事先联系好了录音棚,下午赶过去的时候凌江沅还没到。凌江沅难得有这样迟到的时候。 凌江沅整整迟到了十分钟,进录音棚的时候漆煦的脸已经很黑了。 他抱歉的双手合十鞠躬:“抱歉,今天学校里的事情有些太多了,有个学生的问题有点突出,等我解决完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漆煦瞪着他,不说话。 凌江沅犹豫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飞快的亲了一下漆煦的嘴角,说:“对不起。原谅我吧。” 漆煦本来还想再作一下,奈何凌江沅的表情实在太让人不忍继续,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又强把笑容压下去,说:“还不赶紧过来。” 凌江沅笑着迎上去。 录音棚的老师已经等得非常的不耐烦,终于到了人也不免甩了点脸色,如果不是看在漆煦的面子,可能老早就已经甩手走人。 凌江沅挨着全道了一遍歉,漆煦才把他拉进了里面。 曲子事先已经被排了一遍,这首歌虽然是漆煦写的,但是因为是写给凌江沅,所以是打算让凌江沅来唱。 漆煦在外面和老师们一起坐着,问道:“准备好了吗?” 凌江沅在里面比了个“OK”的手势,音乐放起来。 本来很不耐烦坐在那里的几个老师,在凌江沅声音出现的刹那都愣了愣,旋即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听起来。凌江沅虽然敲架子鼓,在台上不怎么开口,但他唱歌算得上是好听的,最主要的是他的声音清冽,这种音色几乎什么歌都可以驾驭。 漆煦也曾经问过为什么凌江沅不做主唱,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到了高潮部分,负责录音的老师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漆煦,说:“你朋友?” “嗯。”漆煦颇有点自豪的微微点头。 “很好啊。”老师说,“嗓音条件不错,技巧也很好,气息什么的都很准。最关键的是长得也很不错,即便放到娱乐圈里也能排行前十。有没有考虑过进圈子?” 漆煦一挑眉,没说话。 “我认真的。”老师说,“你只喜欢写歌,不让我签你就罢了。你朋友总不可能也只喜欢写不喜欢唱吧?我看这情况,明显平时是很爱唱歌啊。” 漆煦耸耸肩:“他出来了你自己问一下吧。” 老师眼睛一亮,道:“这人我要定了。” 漆煦只莫名的笑笑,心道你想要,人家不一定给不给呢。 凌江沅如果想出名,那简直不要太简单,只要在卡布奇诺演出的时候摘下自己的面具,以他的长相肯定会吸引到一大批迷妹。 但凌江沅对于火不火似乎并不那么感兴趣。 他只想当一个卡布奇诺最低调的架子鼓,敲自己喜欢的东西,帮助队里的其他人实现梦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的圣母。 第84章 凌江沅当然不会接受,这在漆煦的意料之中。 录音老师只能表示遗憾:“那如果以后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来找我。” 凌江沅同他握手道别。 歌大概要下个星期才能拿到,虽然凌江沅已经迫不及待了。 周五漆煦终于把这阵接到的合同全都搞定了,因为临近元旦假期,所以凌江沅忙得脚不沾地,漆煦找了个时间要了凌江沅的钥匙去搬他说的那些东西。 凌江沅那头不断传来翻书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反而一顿一顿的:“我最重要的资料都放在书房书桌的抽屉里,应该是左下角的那个。你到时候把那个抽屉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就好。除了这个地方,还有我卧室里有……” 漆煦懒散的听着,其实凌江沅说的那些罗里吧嗦的话都没有往心里放。 他想得很简单,到时候要是找不到,直接再给凌江沅打个电话就是了。 所以凌江沅话越来越多的时候,漆煦还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行了,我知道了。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嘱咐我的了?” “什么?” “……”漆煦叹了口气,“没事了,你去忙吧。” “……”凌江沅也罕见的顿了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一静,他好像另找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漆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凌江沅刻意压低的声音:“想你了。” 漆煦终于笑了:“哦。” “你没别的要说的了?”凌江沅也问他。 “我也想你。”漆煦说,“晚上早点回来。我学了个新的姿势,我……” “漆煦!”凌江沅羞臊的打断他的话,“我挂了啊。” “嗯。”漆煦在电话里很大声的亲了他一口。凌江沅已经飞快的把电话给断了。 漆煦踩下油门,望着前面突然开阔的视野,轻轻的笑了笑。 凌江沅的房间有一段时间没住过人,进去有一股很淡的味道。但凌江沅搬到漆煦家的时候应该是特意收拾过,像是沙发之类的地方都蒙了一层薄布,不至于在上面落下一层灰。 漆煦没有在这里多留的打算,所以直接去书房找凌江沅要的东西。 ……是在哪个抽屉来着。 漆煦怎么都琢磨不出来了,盯着抽屉看了会儿,干脆把所有的抽屉都给抽开了。 最右边上面的一个抽屉里空空荡荡的,只放着一个笔记本,漆煦本来没有要窥探凌江沅隐私的打算,却在看到那个笔记本的时候愣了一瞬。 这个笔记本太熟悉了。 这是从前凌江沅送给他的那一个。 当年……出了那件事之后,留在凌江沅家里的所有东西,包括这个笔记本,漆煦都不要了,没有刻意去找过。反倒是后来他考上大学,又去了一趟那个小小的出租屋,但是出租屋早就换了主人。至于里面的东西,据主人所说,房东说是没人要的,早就扔完了。 漆煦蹲在小区门口抽了整整半包烟,才阴着脸离开,从那以后再也没回去过。 他本来以为这个笔记本早就进了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或者是干脆已经被焚烧,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这里看到。 那凌江沅又是什么时候把这个笔记本拿走的? 除了笔记本以外,里面还放着很多的被裹成一条的纸条,还放着一个烟盒。漆煦觉得还挺眼熟的。 他只把那个笔记本拿出来翻了翻。 最开始的几页都是他写的那些字迹已经模糊的歌词,因为时间太久了,纸张都已经破烂不堪,唯独那首他写给凌江沅的情歌,最下面凌江沅的名字,被凌江沅给描绘了无数遍。 漆煦伸出手摩挲了两下,叹了口气,然后接着往下翻。 下面该是空白的,却写满了字——抬头是日期和天气。 这是凌江沅的日记。 漆煦皱眉,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看下去,手机突然响起来。漆煦跟做贼似的吓了一跳,日记本直接掉在地上,他飞快的把手机摸出来接通电话。 凌江沅的声音响起来:“找到了吗小煦?” 漆煦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道:“还没有,我忘了你说的哪个抽屉了。” 凌江沅又重复了一遍具体位置:“搬回家之后来接我放学吧,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礼物?”漆煦眉头一挑,“什么礼物?” “不是要跨年了吗,”凌江沅笑道,“就当做是跨年礼物吧。” “行。”漆煦点了点头,挂断电话。 他蹲下去把那个本子捡起来,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封皮。那一瞬间有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 最后漆煦拉开抽屉,又把本子放了回去。 他想似乎也没什么看的必要了。不管曾经那些日子凌江沅写了些什么,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就没必要追本溯源。 漆煦把凌江沅要的东西都准备,分两趟搬上了车,忙完刚好到了凌江沅快放学的时间,于是又飞快的往校门口开。 因为速度比较快,漆煦提前到了,在校门口买了一杯奶茶一杯咖啡。 凌江沅身边围着一堆女生从校内走出来,看到漆煦的瞬间明显是松了口气,低头说了句什么。 女生们颓丧的表情简直昭然若揭。 漆煦冲凌江沅抬了抬下巴,挥挥手,那群女生便也跟着凌江沅的视线看过来。 凌江沅很快朝着漆煦走过来。 漆煦问他:“奶茶还是咖啡?” “奶茶吧。”凌江沅说,“咖啡喝多了我更别想睡了。” 漆煦把奶茶递给他:“你送我的礼物呢?” “这么急迫?”凌江沅扫他一眼,“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为了礼物来的,而不是为了来接我呢。” “都有。”漆煦说,“你这都多少年没送过我礼物了,我还不能期待一下啊?” 凌江沅挑眉说:“你也很久没送过我礼物了,而且我才过了生日。” 提到这事儿漆煦就有点心虚了,毕竟他当时确实是气性上头了做出来的事儿,让凌江沅下不去台不说,还让整个气氛都如此的尴尬。 漆煦嘟囔道:“这么小气。” 凌江沅被他气笑了:“我要是小气,还能给你准备礼物啊?” 漆煦不说话了。 开车的人换成凌江沅,漆煦坐在副驾驶上替凌江沅拉好安全带,顺便偷亲了他一口。 “别闹。”凌江沅瞪他一眼,“开车呢。” “这不是还没开始开吗。” 漆煦说完凌江沅就一脚踩下了油门。 漆煦最开始没怎么注意外面的风景,虽然凌江沅说了要给他一个惊喜。 不过等到视野里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的时候,漆煦难免有些好奇:“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凌江沅说。 漆煦见他一脸神秘,便不再多问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不过当猜测成了现实之后还是觉得有些震惊。 时隔数年,李哥早不是当初那个只守着一家修理店的小老板,他现在在S市开了零零散散的七八家修理店铺,自己早就不动手了,只负责收钱和管人。 店铺甚至有了招牌,叫做“李哥修理”。当年漆煦的那辆破摩托就是被他给修好的,漆煦记得清清楚楚。 漆煦下了车,问道:“你打算送我一摩托?” “算吧。” “……”漆煦有些无奈,“我多少年没碰过了,都不会了。” “身体记忆会帮你记得的。”凌江沅说着往里走。 李哥从店里走出来,他看上去跟几年前的区别不是很大,不过她的小女儿已经十六七岁,出落成大姑娘了——还是那么黑。 看到凌江沅的时候,小姑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是我。”凌江沅比了个弹吉他的动作。 “江沅哥哥!”小姑娘冲上来抱住凌江沅。 凌江沅无奈的拍拍她的后背:“都长成大姑娘了。” “你都多少年没来看过我们了。”小姑娘眼眶一红,眼看着竟然像是要哭,“当年你答应我给我开一场个人演唱会,我还没来得及听呢,你就出国了。” “丫头,别在这打扰你江沅哥,”李哥拍了拍小姑娘的脑门,“你进去。” 小姑娘别扭的进了屋子里,凌江沅这才问到:“李哥,摩托呢?” 漆煦左右看看:“你款式都已经选好了啊?” 李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我毕竟是干这一行的,所以看摩托车看得特别准,当初这摩托运过来当二手买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是当初你们让我帮忙修的那一辆。我想着别不是被偷了,还差点报警,不过孩子他妈劝住了我。我当时想联系你还给你,却得知了你已经出国的消息,只能把这摩托给留了下来。” “当初就是个好东西,11年值十来万的东西,虽然在现在管不了太多的钱了,但稍微修理一下是可以开的,就是不如去买个新的了。”李哥说着,拍了拍旁边的一辆破摩托,“喏,我连漆都没给你们改过,这都掉的七七八八的了。” “谢谢。”凌江沅冲着李哥道了谢,才转过头来看向漆煦,问道,“喜欢吗?这个礼物。” 漆煦立在那里,视线胶着在那辆他以为早就被销毁掉的摩托车身上,嘴唇翕动想要说点什么。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凌江沅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风把他的衣角吹得扬起来,他的一只手轻握住摩托车的把手,侧头轻轻的拧动了一下,摩托车便发出熟悉的轰鸣声。 这辆摩托车,恍惚间把他带回了十七岁那年,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第85章 在漆煦的强烈要求下,李哥还是帮摩托车漆了新漆。 颜色是凌江沅选的,黑白搭配,很不出众的一个颜色,但是低调奢华有内涵。李哥亲自动手,动作虽然麻利,但也需要点时间。 小姑娘端了点水果出来,期期艾艾的在凌江沅的身边坐下,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特别不好意思的问道:“江沅哥哥,你答应我的歌还没唱呢。” 凌江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漆煦。 漆煦微微点了点头,挑眉道:“一首歌就让你魂牵梦萦这么多年,到底想的是歌还是人啊?” 小姑娘肤色黑,脸红了也看不出来,一听这话只撇开了头哼一声,道:“做人得说话算话嘛。对了,江沅哥哥,我们同学这段时间都很喜欢一个叫做卡布奇诺的乐队,我记得以前你的乐队就叫卡布奇诺。我前几天看了一下他们的照片,里面那个戴面具的是你对不对啊?” 凌江沅不置可否的笑笑:“我今天没带吉他过来,可能有点不太方便唱,要不改……” “我有吉他!”小姑娘立马兴冲冲的站起来,“我这就去拿!” 漆煦食指微曲,轻轻的敲了敲桌面,道:“看来你的迷妹还不少。” 凌江沅瞪他一眼:“小姑娘知道些什么。” “我又没说她对你有其他想法,”漆煦意味深长,“不是,凌江沅,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自恋了啊。人小姑娘才十六七八,你都七老八十了,你脑子里尽琢磨些什么呢?” 凌江沅被他这句话怼得有些生气:“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漆煦刚要解释,那头小姑娘便抱着吉他噔噔噔的跑过来,递给凌江沅:“江沅哥哥这可以吧?这是我自己攒钱买的,可能不比你的好。” “可以。”凌江沅说着拨弄了一下琴弦。 小姑娘兴味盎然的在一旁坐下,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一脸期待的看着凌江沅。 别说凌江沅还真有点紧张。 他想了想,冲着小姑娘笑了下,开始了前奏。 漆煦都准备拿出手机来玩了,乍一听到前奏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凌江沅,对方冲他轻轻的眨了眨眼。 凌江沅唱的是漆煦送给他的那首歌。 略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侧响起来,漆煦将手机倒扣,双眼定定的看着他。 这首歌虽然是唱给小姑娘的,但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明显凌江沅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从漆煦的身上挪开过。小姑娘也是十六七的人了,这点东西还是懂的,立马有了一种自己是电灯泡的感觉,巴不得立马找个地方溜号。 凌江沅唱到尾段,两人就差黏在一起有更亲密的表现了。 终于,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凌江沅与漆煦的视线黏在一起,谁都没先一步撤开。 “咳咳咳!”小姑娘迅速的干咳了几声,试图把这两人的情绪拉回来。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直到不远处李哥的声音传过来:“差不多了,得晾晾,你们明天再来取吧。” 凌江沅回过神,站起身:“谢谢李哥。” “客气什么。”李哥笑道,“都是兄弟。我还得多谢你以前常照顾我生意呢。没事儿记得常过来玩啊。” 凌江沅和漆煦这才同对方告别。 第二天凌江沅陪着漆煦来拿他的礼物,换了漆的摩托车感觉跟新的没什么两样,只是当启动时到底能够察觉到那被岁月蚕食过的痕迹。 仔细想想,在八年以前,这样的一个摩托车对于漆煦来说简直是速度的体现,然而八年以后的今天,却觉得各种功能都已经落后太久了。 虽然两人摇摇晃晃的开在路上,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在风中驰骋的感觉,但因为减下来的速度而带来的微风拂过的触感,也难得让人觉得心里放松。 漆煦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心里所担心的那些事儿,全都已经随风飘逝一样。 凌江沅伸出手,双手紧扣住漆煦的腰,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后背上。 漆煦松开一只手,覆住凌江沅的手背。 摩托车虽然是礼物,但到底只是一个情感的寄托,毕竟各种零件之类的都老化了,所以漆煦开回去之后只是把它放在那里留个纪念,倒不至于真的去开他。他打算什么时候有空了回家一趟,把车停在家里的车库,免得在外面遭受风吹日晒的,坏得更快一些。 这段时间凌江沅去看姜蓉的次数变得异常的频繁,偶尔漆煦会陪着,但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去。 过完元旦,漆煦就又开始忙起来,凌江沅抽空去了趟疗养院。 他进去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找姜蓉,而是去见凌子元。 凌子元所在的地方处于疗养院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但环境设施都还挺不错的,至少凌子元一个人住一个七八十平的房间还显得非常的绰绰有余。 带着他的护士在门前停下,说:“凌先生,您进去的时候尽量小声一些吧。小凌先生的脾气……这段时间一直不怎么好。” 凌江沅道了谢,推门而入。 姜蓉在织毛衣,看上去显得非常的笨拙,她不太会这种手上的技术,就连很久以前那个护身符,姜蓉都花费了很大的心力,而且出来的效果还不尽人意,歪七八扭。 这些年住进疗养院里,姜蓉反倒有了闲心去学这些手上的活计。 听到动静,她扭头看了一眼,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小沅,你来了。” “嗯。”凌江沅把手里准备的骨汤放下,问道,“今天心情不错?” “嗯嗯。”姜蓉飞快的点头,然后把手里的毛衣举起来给凌江沅看,说,“你看,这是我给你织的围巾,已经织了一半了,等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你刚好可以穿!” 凌江沅抿了抿唇,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那围巾,垂下眼心里暗叹一声。 “我记得你最喜欢淡蓝色,喜欢吗?”姜蓉双眸熠熠生辉的看着他。 “……喜欢。”凌江沅笑笑。其实淡蓝色已经是他十岁以前最爱的颜色了。 “喜欢就好。”姜蓉转过身去继续认真的织毛衣,凌江沅开始收拾屋子,倒也没打扰她。 两人中午一起吃了个饭,姜蓉便雷打不动的要躺在床上睡午觉,凌江沅安静的在客厅玩了一会儿,就打算走了。下午学校还有事。 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卧房,姜蓉睡得正熟。 凌江沅将姜蓉坠下来的头发往耳后一挽,垂下眼叹了口气。 因为姜蓉听不到,所以他才敢开口说那些平时不敢说的话。 “我去见了凌子元……”凌江沅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差不多属于救不了的程度,说是不想在医院受苦,所以在这里过好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跟你回凌家会怎样……” 凌江沅轻轻的笑笑:“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吧。但还真的想不出来会是怎样的结局。毕竟你不可能做出其他的选择。” 姜蓉躺在床上,眉头微微皱起来,像是在做噩梦。 “凌渡又结婚了。”凌江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意,“还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子。不过也好,两个儿子一个身体不好,一个根本不想继承他的家业,是该有个新的孩子。” “妈。”凌江沅重重的叹了一声,“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了,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把握住漆煦……” 凌江沅眼神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因为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再威胁到我。” 他替姜蓉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姜蓉仍在做梦,她不知道凌江沅说了什么,恐怕也并不想知道。 从疗养院出来,漆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我晚上想吃火锅。” “火锅?”凌江沅挑眉,“哪家?” “凌家的。”漆煦说,“我要吃你弄的,行吗?” 凌江沅有些无奈:“这都快六点了,准备一下等吃上估计得八点了,你不得饿死?” “没事,我不怕饿。”漆煦说,“吃呗。” “……行吧。”凌江沅看了看时间,“那你先在家把锅什么的洗出来,我去逛一趟超市。” “我跟你一起。”漆煦道,“我在来疗养院的路上,你在门口等我几分钟,就快到了。我们一起去超市。” 凌江沅“嗯”一声,在门口等了差不多五分钟漆煦就到了。 凌江沅在副驾驶上坐下,漆煦侧过身来拉了一下安全带。视线突然落到窗外去。 “怎么了?”凌江沅挠挠对方的下巴问道。 “……那谁,”漆煦顿了顿,“也姓凌的那个,在那盯着你看呢。” 凌江沅愣了一下,也扭过头去看了眼。凌子元在门口不远处的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方向。 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沉声道:“走。” 漆煦“嗯”了一声,举起手冲着凌子元比了个中指,踩下油门。 开出去差不多一公里,漆煦才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呢……但让我想我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凌江沅看他一眼:“可能做梦的时候梦到过吧。” “或许。”漆煦点点头。 第86章 一月中旬,摩托车落上了薄薄的一层灰,凌江沅帮漆煦冲了一遍,勉强可以见得人。凌江沅本来说要跟他一起送回去,结果临时接到电话说学校里有事,只好中途打道回府。 漆煦自己开着车回家,他没跟任何人说,到了家门口发现大门上居然没自己的指纹了,才迫不得已的给漆柔君打了个电话。 过了几分钟,漆柔君来开门,对上漆煦那双怒视的眸子,没忍住笑了笑,说:“怎么了这是?” “谁让删的?” “还能是谁。”漆柔君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的性格。” 漆煦猛踹了一脚门,“真他妈牛逼。” “行了别骂了啊。”漆柔君瞪他一眼,“你好意思么,谁让你元旦跨年都不回家来过的啊?爸气得差点把桌子都给掀了,只把你的指纹给删了都算好的了。你现在回来干嘛啊?” 漆煦顿了顿,说:“我把摩托车扔车库去。还有……” 漆柔君看着他:“怎么?” “忌日。”漆煦说。 漆柔君脸上的表情微僵,旋即垂下眼眸说道:“还得几天呢。” “我一般都拿这天当忌日。”漆煦说,“生日和忌日得分开来过。” 母亲的生日和忌日是同一天,每年漆煦都习惯了分开来过。生日的时候是开心的,忌日的时候才是难过的,他并不想两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没意思。 漆柔君叹了口气,又把漆煦的指纹给录上去,道:“爸今天也在,你小心点。” “他在管我什么事。”漆煦说,“我就去一趟车库就走。” 漆柔君拿他没办法,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 但漆煦刚把摩托车停下,突然就听到漆雄的声音响起来:“往哪去?” 漆煦扭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大中午的,回家一趟饭都不吃?”漆雄面无表情的说道,“进来吃饭。” 漆煦扭过头去瞪了漆柔君一眼,漆柔君挺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出来的时候顺口就说了你来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漆煦没再多说什么。 漆柔君的老公也在,两人紧挨着一起坐着,漆雄坐在主位,旁边是那个女人。 漆煦本来应该挨着那个女人坐的,但他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甚至没给那个女人丝毫表情。 女人不自在的笑笑,说:“难得都到齐了啊。” 漆雄面无表情的点头,道:“吃饭吧。” 吃饭期间一直沉默,任是谁都感受到其中的局促感,但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最后还是那个女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柔君的预产期快了吧?” “快了。”漆柔君配合的点点头,“这个月月底吧。” “得好好注意点。”女人轻轻点头,“不如就先在医院里住着,免得到时候时间不赶趟。” “嗯,说好了下个星期就住进医院了。”漆柔君笑道,“我自己倒是不担心,我最担心的还是漆煦,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前段时间给他介绍好几个都看不上呢。” 漆柔君的丈夫抬眼看了看漆煦,说:“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姑娘,愿意的话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是该结婚了。”漆雄沉声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结婚了。” 漆煦低嗤一声,没接嘴。 漆雄又道:“你别觉得无所谓,年龄再大些,就……”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漆煦颇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打算结婚了,也已经有结婚的对象。” “铛——”一声,漆柔君的手猛地一抖,手上的勺子就这么落在了桌子上。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漆煦,意识到什么:“小煦?” “我吃好了。”漆煦实在没有在这里和漆雄假装父子情深的想法,搁了筷子站起来,“先走了。” “混账!”漆雄气得将桌面的碗扫到地上去,“什么东西!” 漆煦懒懒的声音遥遥传过来:“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您生的。您觉得您是个东西吗?” 如果不是桌子掀不动,漆煦猜桌子也成为了漆雄的掌下之物。 但漆煦心里还挺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跟漆雄吵完架,看到漆雄拿他根本没办法的模样,整个人的心情就特别舒畅。 漆煦去后山看了一趟母亲就回家了,回家的时候都哼着歌。凌江沅在洗衣服,听见动静扭过头看他一眼,也跟着笑了:“回个家心情不错啊?” “嗯。”漆煦说,“跟老头儿吵了一架。” 凌江沅一愣:“怎么吵架了?吵完架你心情还这么好?” “看他不爽我心情就好。”漆煦双手抱胸,靠着墙壁站着,挑眉道,“你干嘛手洗,扔洗衣机不就行了。” “这是衬衫。”凌江沅无奈的举着漆煦换下来的奢侈牌子的衬衫,“机洗就废了。” 漆煦顿悟:“我说怎么我那么多的衬衫穿一次就不行了呢!” 凌江沅瞪他一眼:“你给我边儿去啊,别来打扰我。你们这些富家少爷连这种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的。” 漆煦搂住凌江沅的脖子蹭蹭,撒娇道:“有你不就行了。” 凌江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揉揉他的手背问道:“怎么吵架了?” “老头儿催婚呢。”漆煦说,“我说我有男朋友,他就给气着了。” 凌江沅也惊住了:“你说你有男朋友?” “没,我没说我有男——朋友。”漆煦刻意加重了“男”字。 凌江沅拍着自己的胸口:“你差点吓死我。” “这么吓人啊?”漆煦心道说男朋友凌江沅就觉得吓人了,要是知道他不仅说的是恋爱对象,还说了结婚对象,岂不是魂都要给吓没。 “和自己的父亲相处还是别总那么冲。”凌江沅劝他,“至少在我看来,漆叔叔对你已经很好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老头儿以前怎么对我妈的。”漆煦脸色一暗,在凌江沅的旁边坐下,语气低沉的说道,“你知道吗,我妈快去世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没见到她几面。那时候我被老头儿强制性的弄去住校,全封闭式管理,根本就逃不出来。我妈去世的那天……” 漆煦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凌江沅把手上的水擦干净,紧紧握住漆煦的手。 漆煦垂着眼,轻笑一声,说:“老头儿在我妈走了之后没多久就把那个女人带到我们面前来了,只可惜我不让人进门,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外面金屋藏娇,直到我上高二那年才正式接回来,连我的意见都不管了。” “其实我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就连我姐都要站在他那边……”漆煦很低声的笑笑,“其实我才是在这个家里最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我今天回去的时候,连我的指纹都删的干干净净。” 凌江沅抿抿唇,伸出手把漆煦的脑袋紧紧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有这样无声的陪伴。 但漆煦的情绪反而因为凌江沅身上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而平静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还在用这款沐浴露啊。” “习惯了。”凌江沅笑道,“习惯是很难改掉的。我在国外的时候买不到这款沐浴露,每次都让回国的同学帮忙带过来,这么多年也就一直用下去了。” 漆煦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没告诉凌江沅的是,这些年他也一直都在用这款沐浴露。 直到和凌江沅见面以后,他马不停蹄的扔掉了所有的薰衣草,换成了其他的沐浴露,直到现在凌江沅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当然,漆煦也不可能让凌江沅发现。 凌江沅抱了他一会儿,就让他滚一边去了:“你别在这里打扰我洗衣服了,我再继续这么拖下去,得多久才能洗的完啊。” “知道了知道了。”漆煦叹了口气,“那你接着洗吧。我出去了。” 凌江沅点了点头,漆煦就三步两回头的往客厅去了。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漆柔君打来的。漆煦也没回。 但打开微信,也有漆柔君发来的好几条信息。 漆柔君:你怎么回事?你这是打算跟谁结婚啊? 漆柔君:臭小子回答我的问题! 漆柔君:你别告诉我是跟凌江沅,你是疯了是不是? 漆柔君:国内又不能结婚,你们到底什么打算啊,你得跟我说啊。 …… 漆柔君足足发了三十多条,漆煦拉到底全部看完了,叹了口气,还是给漆柔君回了个表情。 漆柔君很快表情刷屏。 漆柔君:到底怎么回事臭小子! 漆煦:如你所想。 那边突然就沉默下来。 漆煦看着聊天对话框上显示了无数次的正在输入,最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漆柔君才发了条信息过来。 漆煦本以为会很长,却没料到只是短短的两句话。 漆柔君:不管怎么样,跟着心走吧。 漆煦深吸了一口气,也打了一大段话,但最后全都删了,他只发了一个“OK”的表情过去,漆柔君也没有再回复。 但漆煦知道,漆柔君肯定会帮他。 第87章 凌江沅拿到外公的电话完全出乎意料,彼时姨妈正在询问他过年要不要回去过,凌江沅在犹豫。 因为他不知道外公想不想见到自己。 凌江沅甚至都打算拒绝了,姨妈突然说:“爸前几天还念着,不知道你现在长多大了。其实你们都不知道,你差不多六岁那年,爸和我来过一趟S市,说是要办点事,实际上在你们家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小宾馆住了好几天。” 凌江沅愣怔在那里,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姨妈继续道:“姜蓉常年不在家,就你一个人可可怜怜孤孤独独的,好几次我都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打个招呼,他都拒绝了。有一次下暴雨,我半夜醒来没看到爸,就去弄堂里找人,结果真的被我看到他在做秋千,系得可好了。不过后来也没见你玩过。” “他这个人,的确嘴硬不饶人,但心肠是最软的,他还怪着你母亲,但从来没有怪过你。” 姨妈的声音停下时,凌江沅已经捂住自己的嘴泣不成声。 他长这么大,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毫无保留全部给予的爱,即便是姜蓉,也是将索求和给予掺杂在一起的,他期待着姜蓉的爱,但又害怕着姜蓉的爱,所以他对姜蓉的情感是矛盾的,也是无法割舍的。 在他的人生里,他几乎以为自己能得到最好的爱就是姜蓉了,直到后来漆煦出现。 凌江沅又把自己对于情感所有的需求和寄托放在了漆煦的身上。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告诉自己,原来在自己最孤僻的那几年里,曾经有一个老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江沅?”姨妈担心的声音响起来,“你还好吧?” “我……没事。” “嗯。”姨妈叹了口气,道,“我把你外公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打不打电话,还是由你自己来做决定吧。” 凌江沅挂了手机便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泣不成声。 漆煦在楼下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凌江沅。他本来是陪凌江沅回来取他要送给姜蓉的礼物的,结果凌江沅不知道为什么在上面待了这么久,还不接电话。 又过了一刻,漆煦把车门甩上,飞快的往楼上去。 他不知道凌江沅家里的房门密码,但在上次漆煦帮凌江沅搬东西的时候,自作主张的把自己的指纹输了进去。门“咔”的一声响了,屋子里的窗帘全都拉着,挡住外面昏暗的黄昏。漆煦拧着眉,听到有很低声的啜泣,心便迅速的揪作了一团。 漆煦冲上前紧紧地把凌江沅抱入怀里,手揉着他的后脑勺,问道:“怎么了?” 凌江沅不说话,却更紧的抱住他,小声的啜泣终于彻底释放开来,几乎成了嚎啕大哭。 漆煦没再继续问,直到凌江沅哭得差不多了,甚至不慎扯了个嗝。 漆煦有些好笑的替他把眼睛下面的泪滴给擦了,又温柔的问了一次:“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凌江沅说,“我……” “害怕。”他说。 漆煦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望着局促不安站在窗前的凌江沅。 对方抿着唇,扭过头看他一眼,漆煦便对他比了个竖大拇指的动作,眼神坚定得像是能给予一切力量。 凌江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摁下了拨通。 漆煦听不到凌江沅具体说了些什么,对方的声音很小,小得小心翼翼。但漆煦可以看到凌江沅的表情逐渐带上了笑容,他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外公说让我过年回去!”挂断电话的凌江沅一下子扑入漆煦的怀里,丢掉拘束的他此刻宛如一个孩童。 漆煦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那种开心是发自内心肺腑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着。 “真好。”漆煦抱住他也跟着笑了笑,“那外公有没有说让我跟着一起回去?” 凌江沅瞪他一眼:“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现在敢说这事儿么。” 漆煦一脸受伤:“凭什么我家的人都知道我谈恋爱,在你家我却是地下情人啊?” 凌江沅猛地僵住,他抬起头看向漆煦,眉头皱起来:“你家的人知道我们……” “嗯。”漆煦点头,“我只说我在谈恋爱,倒是没有说是和谁。” 凌江沅垂下眼,又像是泄了口气,漆煦有些难以理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凌江沅笑笑,“你明天陪我去看看我妈妈吧。我给她准备的新年礼物得送给她了,不然过年我不在S市都没机会。” “好。”漆煦揉揉他的头。 “我现在觉得自己……”凌江沅抱住漆煦,蓦地吐出一口气,将头埋在漆煦的颈侧,轻轻的说道,“好幸福,感觉自己踩在云端,甚至有点不真实。” “那要不要我做点让你觉得真实的事情?”漆煦捏着凌江沅的下巴问道。 “什么?” “你说呢?”漆煦吻了吻他的嘴角,“我还可以让你更真实。” 凌江沅瞬间秒懂,一脚踩在对方的脚背上:“走了!” 漆煦笑嘻嘻的跟上去。 去疗养院之前,漆煦陪凌江沅还逛了超市,两人买了情侣杯子,是蓝红搭配的,漆煦说什么都要拿蓝的那个,凌江沅只能依了他。 毛巾漆煦也想换一条,于是问凌江沅要不要也拿情侣的。 凌江沅都被他弄得有些不耐烦了:“买买买,都买。”但转头看到漆煦一脸兴致盎然的幼稚表情,又不由得笑起来。 凌江沅那句话着实不是在开玩笑,他从来没这么幸福过,也真的觉得不真实。 看到漆煦的笑容,又不由得更珍惜了几分。 漆煦说:“那,这个你用男孩子的,我用女孩子的吧。”毛巾的右下角绣着卡通图案,这一次漆煦退了一步。 凌江沅无奈的说道:“我都行啦。” “嗯嗯。”漆煦兴冲冲的点头,“那我们去结账。” 到疗养院都快正午了,幸好两人直接打包了饭菜过来。凌江沅领着漆煦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到时候要回老家个两三天的样子,过年恐怕得我妈妈一个人过,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不可以过来陪陪她?” “当然可以。”漆煦点头,“我丈母娘嘛。” 凌江沅瞪他一眼:“没跟你开玩笑呢。” “可以可以可以。”漆煦叹了口气,说,“必须可以。” “乖。”凌江沅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在开门之前凌江沅反而有些紧张。 虽然那一次漆煦被伤到了之后,姜蓉又完全忘记了这个人和这件事,但难免她不会在什么时候又想起来,所以每次凌江沅领着漆煦一起过来的时候就会特别紧张。 凌江沅的手停在门上,半晌都没敲下去。 终于漆煦抬起手摁住凌江沅的手背,抚慰似的用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低声道:“没事。不管怎样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凌江沅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房门。 屋子里并没有人。 看上去有些冷清。 凌江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姜蓉,心里刹那间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来,他看了一眼漆煦,突然有些慌了:“怎么会不在的?” “你急什么?”漆煦没当回事,还笑了笑,“可能出去散步了,我去找人问问。” 漆煦没多久就带了个护士过来,凌江沅脸色苍白的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什么想法都闪了过去。 看到来人,他立马站了起来:“你好,请问一下姜蓉女士现在在哪?” “你是她的儿子,我记得你。”护士说,“对吗?” 凌江沅飞快的点了点头。 “诶,你不知道吗?”小护士奇怪的眨了眨眼,说,“昨天晚上来了一个大概五十左右的男人把姜女士接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去了哪里呢。” 凌江沅的手一抖,猛地坐了下去。 小护士有些紧张的往后站了两步。 漆煦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眉头轻皱起来,询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小护士咽了口唾沫:“是当时送姜女士来我们疗养院的那个男人啊……好像是,姓凌,他说是姜女士的丈夫。” 凌江沅猛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漆煦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去哪?” “……你别管我。”凌江沅头也不回地说,“我要去找凌渡。” 漆煦匆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 “你别跟着我。”凌江沅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漆煦。 这一眼无比的冷静,冷静到漆煦的后背一阵发凉,他眉头轻皱起来,问道:“到底怎么了?” “你解决不了的。”凌江沅说,“你去了只会加重矛盾。你……” 他闭了闭眼,说:“你回家等我,我会回来的。” 凌江沅甩开了漆煦的手。 漆煦手攥紧成拳,一股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浑身的烦躁细胞开始暴躁起来。“砰”的一声,漆煦一脚踢上沙发,没忍住低低的爆了一句粗口。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的看着凌江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第88章 漆煦接了李狼打来的电话,对方询问他第二天和云图要签约的事情。 已经晚上十点,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声响,漆煦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背部靠着墙壁,闭着眼睛听那头李狼说话。 他想问点什么,但意识到李狼说不定比他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该问谁。 过去的这八年,漆煦对凌江沅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认识,几乎一片空白。 就连一些大事,他都是通过别人的言语拼凑起来。凌江沅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他关于他生活中的那些困难。 李狼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你在听吗?” “嗯。”漆煦睁开眼,轻轻的应了一句,“他们老板怎么说。” “给出来的条件我还是不太满意,”李狼顿了顿,说,“不过……这一次我见到他们老板,倒是发现了一个挺……挺奇怪的事情。” “什么?” “云图的老板你知道是谁吗?”李狼问道。 “谢正。”漆煦早在打算和云图合作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一些和云图相关的事情。 李狼说:“那是面上的,这一次我见的是不怎么露面的幕后老板。” 漆煦坐直身体,起了几分兴趣:“谁?” “白婴。” 漆煦握住手机的手立马紧了紧,他眉头一抽,顿道:“有说什么吗?” “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叙旧。顺便约了一下我们几个一起吃饭。我答应了。”李狼道。 “哦。”漆煦倒也无暇顾及这头的事情,只是颔首道,“那你定时间吧。” 李狼说:“那签约的事情?” “我最近有点忙,年后吧。”漆煦说,“辛苦了。” 李狼“嗯”了一声,没给漆煦道别的时间就挂了电话。 漆煦扔了手机,靠着墙壁又发了会儿呆,才站起身来,与此同时,门口的位置突然响起了“滴答”一声的开门声。 漆煦飞快的站起来往门口走,一下子将凌江沅抱入怀里。 凌江沅僵直的身体瞬间就瘫软下来,他浑身无力的靠着漆煦,轻轻的喊他的名字:“漆煦……” “怎么了?”漆煦摸了摸他的脸,问道,“没事吧?” “……”凌江沅沉默很久,才说,“我想洗澡,你帮我洗一下吧。我没力气了。” 漆煦将凌江沅打横抱起来往浴室走。 凌江沅脸色苍白,面容在强白炽灯的照耀下更显得满是病态,漆煦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脸,问道:“你到底去哪儿了?” “没。”凌江沅低着头,简短的回答他。 “找到伯母了吗?” 凌江沅身体微颤,然后迅速的撇开头,声音很轻的又说了一句:“……她,没什么大问题。” 漆煦松了口气,但又下意识的觉得情况没这么简单。他继续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上忙啊。” 凌江沅满是无奈的低下头:“小煦,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我不想回答,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漆煦抿着唇,有些生气的看了凌江沅好半天。 凌江沅有些不堪忍受漆煦这样的目光,撇开头说:“我自己洗吧。现在有点力气了。” “凌江沅,”漆煦一只手搓了搓他的胸口,说,“你这个混蛋。” 漆煦帮凌江沅洗完澡,凌江沅都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凌江沅抱起来,用毛巾裹着对方湿润的身体,擦干了放进被窝里。 漆煦自己也洗了澡,才躺下,他伸出手把凌江沅勾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对方,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漆煦失眠了。 他闭着眼,脑子里却闪过了很多念头。 他知道今晚的凌江沅很奇怪。但凌江沅什么都不肯说,漆煦就安慰自己或许事情已经解决了。虽然潜意识告诉他,没那么容易。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漆煦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拨开了他箍得紧紧的手,坐了起来。 漆煦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他下意识的没有睁开眼。 他听到了凌江沅衣角摩挲布料的声音,紧接着漆煦的唇上一温,凌江沅吻了他。 他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漆煦的额头,额头抵住他的,很轻声的说到:“对不起。” 漆煦差点就睁开眼了。 但强大的克制力让他继续装睡。 接下来是脚步声,凌江沅的脚步声混乱的在房间里响起,漆煦终于坐起身来,眼神在黑暗里亮得宛如曜石。 “啪”的一声,门突然被关上了。 漆煦随手抄了件衣服搭上,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也跟了上去。 凌江沅是打的车,漆煦开着车紧追不舍的跟在后面,估计是因为司机开夜车很疲惫,所以根本没发现后面还有一个小尾巴。 开车的时间越长,漆煦就越是心惊——这个方向分明是朝着火车站去的。 一种猜测逐渐在心中成形,漆煦觉得自己的背脊一阵发凉,耳鸣声开始出现,漆煦紧紧地攥着方向盘,往日种种此刻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凌江沅站在树荫下冷漠的跟他说“我要结婚了”时候的样子。 凌江沅被他抱在怀里痛哭的样子。 凌江沅跟他说“我好幸福”的样子。 …… 漆煦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踩下油门。车身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漆煦越实线超车直接拦在了凌江沅那辆出租车的前面。 司机的瞌睡全都被吓醒,猛地一踩刹车,凌江沅往前撞去。 司机吼道:“艹,大半夜的哪里来的疯子!” 凌江沅揉着自己被撞疼的手臂,抬起眼,隔着两扇挡风玻璃,与漆煦那双红了眼眶气极怒极的眸子不期而遇。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凌江沅僵坐着,甚至不敢动弹。 漆煦猛地一下踹开车门,又来拉凌江沅这辆出租车的车门,司机被吓得不敢说话,飞快的开了车门的锁。 凌江沅被漆煦蛮横的拽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站稳,司机已经一轰油门一溜烟跑了。 “凌江沅。”漆煦松开手,凌江沅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他控制住自己的手没去拽凌江沅,而是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要去火车站。” 他用的肯定句。 但漆煦其实在期待着凌江沅的否认。 可凌江沅只是躲开他的视线,另类的默认道:“抱歉。” “抱歉?”漆煦气笑了,“你这是在给我道歉么?谁教你的这样道歉?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吗?!”漆煦粗鲁的掐着对方的下巴往上一抬,恶狠狠地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凌江沅,这一次你他妈更狠,打算不辞而别是吗?” 凌江沅没有挣扎,虽然扬起下巴,视线却仍然往下垂着,不敢和漆煦有任何的视线接触。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漆煦狠狠地推搡了一把凌江沅,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妈说话,你是哑巴吗!” 凌江沅终于看了漆煦一眼,但只是一眼。他看到漆煦的眼眶红得可怕,那里面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失望、愤怒、难过、受伤……凌江沅不想在漆煦的眼里看到的一切,此刻都尽显端倪。 凌江沅的手轻轻颤抖着,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同样的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漆煦打断对方的话,双手捂住眼睛,轻轻的笑了一声,“八年过去了,你比以前还不如,以前好歹还能硬气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你要结婚了,让我伤心得喘不过气来呢。现在却连个让我死心的理由都不找了。” “小煦……”凌江沅紧紧地闭上双眼,似乎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可最后他说出口的话仍然是支离破碎的,“我真的……我没有办法。是我太贪心了,我什么都想要……可是我什么都要不到。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我太贪心竟然觉得我努力一下,可以和你去同一个世界,我没有办法,真的……” 他睁开眼,定定的看着漆煦,像是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多看他几眼:“我们不合适,真的。” 漆煦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凌江沅定了定神,说:“小煦,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回来过。” 漆煦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他抬起手狠狠地擦了一下双眼,冷静的看着他:“你想好了。” “我……”凌江沅咬了咬牙,“我想好了。” “你如果想好了,那这一次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漆煦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会找个人结婚。我们从此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凌江沅垂下去的双手控制不住的不断颤抖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道:“我想好了……我不会后悔。祝你幸福。” “好。”漆煦转过身往车那边走去,他摁下车锁开关,声音平静的响起来,“你上来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凌江沅在原地却站了很久。 直到漆煦坐在驾驶位上,从车窗里探出来一个脑袋,说:“再不走,天就亮了。” 凌江沅突然惊醒过来。 他一步又一步的走过去,把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都浓缩在了这短短的几步之中。 凌江沅终于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漆煦开得很慢,但是再慢也终归会到达目的地,漆煦停下车,凌江沅仍然坐在那里没动。漆煦便替他解开了安全带,凑过来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嘴唇,甚至轻轻的笑了一下,调侃道:“告别吻?” 凌江沅撇过头,说:“再见。” “再见。”漆煦说。 凌江沅下了车,推着行李箱往人潮中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真的再也不能在人群中找到凌江沅的身影了。 漆煦趴在方向盘上,双眸紧盯着早就找不到凌江沅身影的人群,手掌死死扣住方向盘,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89章 漆柔君打电话过来询问漆煦可不可以见凌江沅一面时,漆煦正在写歌词,草稿纸上划了无数道被涂掉的墨痕,右下角写满了凌江沅的名字。 漆煦这时才醒过神来他又不自觉的开始想对方。 漆柔君的声音微一提:“既然你都决定好了,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有时间还是见一面比较好——小煦,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漆煦回过神:“嗯。” “凌……他什么时候有空?” “我不知道。”漆煦烦躁的把手上的草稿纸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你突然这么迫切做什么。” 漆柔君说:“早死早超生啊。这事儿我那天告诉爸了,他简直可以用‘震怒’二字形容,我得站在你这边,当然得了解他更多一些,以后更好下手啊。” “你告诉老头做什么。”漆煦一口将水杯里的水饮尽,道,“这事儿先搁着吧,最近他……挺忙的。” “你俩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漆柔君突然问。 “能有什么问题。”漆煦很不耐烦的说,“女人就是喜欢瞎想。” 漆柔君叹了口气:“那你过年回来么?” “回。” “肯定是出问题了。”漆柔君道,“前几天还跟着我说要陪着姓凌的,今天就变了口风,你……” 漆煦直接挂了电话。 他站在阳台,点开自己和凌江沅的聊天记录,就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前,凌江沅还非常正常的询问他什么时候来接自己放学。甚至再往前一点,两人还在商量今年过年要不要找个几天的时间出去好好的玩一下,过过二人世界。 但是突然凌江沅昨天就打算不辞而别了。 就连姜蓉的突然失踪都非常可疑,这整件事都让漆煦产生了更多其他的猜测,再加上在此之前凌江沅一直的游移不定和隐瞒,漆煦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但他仍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所以漆煦干脆不阻止凌江沅,以退为进,他觉得比他一味地只知道进攻要好得多。 漆煦不怕找不回凌江沅,这世界说大很大,但是说小也很小,信息发达的时代,要找一个人是非常容易的。 漆煦挂了电话,几乎一夜未眠,待到天蒙蒙亮,他才随手披了件外套去疗养院找人。 他的本意是找那里的负责人要一下监控,但没想到却在姜蓉的房间见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姜蓉正坐在阳台上浇花,侧脸显得平静美好,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护士从门口进来,见漆煦僵站在那里,小声的说道:“昨天有个人又把姜女士送了回来,我正要告诉你们。” 漆煦脸色微沉,盯着不远处回过头来的姜蓉不说话。 对方冲他轻轻的笑了笑,眼神里透露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漆煦转身就走,护士飞快的跟在他的身后,问道:“漆先生,能帮我联系一下凌先生吗?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都是无人接听。” 漆煦停下脚步,问道:“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哦。”护士说,“是这样的,姜女士不是要转院吗,转院的话,因为姜女士的情绪状态不稳定,所以必须要有直系亲属来签字,您看什么时候凌先生有空可以过来一趟?” “转院?”漆煦眉头一拧,眼神转戾,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时候的事儿?” 从刚才漆煦见到姜蓉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对了! 凌江沅要走,怎么可能会不带姜蓉一起走,现在走了却又要来给姜蓉办转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就是漆煦再傻也得察觉到了。 “就是昨天把姜女士送回来时决定的啊。”护士说,“那位大叔没跟你们提前联系吗?” 漆煦摇摇头。 “那你们家属这边先自己讨论好吧。”护士也皱了皱眉,“这是那个人的手机号码,你们先自己联系一下。” 漆煦接过纸条,拿出手机开始输入。 通讯录上自动出现的名字让他瞳孔剧震,漆煦的太阳穴猛抽一下,他蓦地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护士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漆先生,您……您还好吧?” 漆煦看着护士,问道:“这个人,他来过几次?” 凌江沅因为是临时买票,所以只剩下站票。他的行李放在车厢与车厢之间的隔断处,靠在火车门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太阳穴一阵嗡嗡发疼,好像有无数的蜜蜂在耳边飞来飞去。 旁边有小孩子也没有座位,叽叽喳喳的闹得心烦,凌江沅背对着人群,脸贴在玻璃上,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离开前他曾回过头看过漆煦一眼。 他坐在车里,双眼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他,那一瞬间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自私一次,不要去管什么别人幸福不幸福,他只要自己幸福就够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姜蓉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所以当凌渡再次用姜蓉来威胁他的时候,他还是妥协了。 凌江沅的大腿被人轻轻的戳了一下,他疲惫的低头去看,对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小姑娘有些害羞的看着他,说:“哥哥,我可不可以坐在你的行李箱上啊。” 凌江沅耐着性子点点头:“好。” 小姑娘道了谢,凌江沅把行李箱打横放在地上,小姑娘坐了上去,旁边的母亲冲着凌江沅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凌江沅笑笑也就过去了。 凌江沅的手机再次响起来,来电话的人是李狼,他拒接了太多次,终于疲惫不堪的接起来。 李狼问他去哪儿了。 凌江沅顿了很久,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狼道:“你又当逃兵?” 凌江沅浑身一抖,张了张嘴,竟不能说出任何一个字来。 “凌江沅,几年过去,你还真是一样的懦弱。”李狼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每一次遇到问题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逃避。至于其他的你所谓的离开的理由,其实都只是你的借口而已,你明明可以面对,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狼……”凌江沅低着头,终于哑着声音说道,“我做错了,是吗?” “是。”李狼毫不掩饰的说,“你总是这样,一错再错。” 小姑娘中途下了车,火车上的位置空了不少下来,凌江沅补了一张卧铺的票,行李塞进床底,用被子捂着脑袋终于哭出来。 他从未这么迫切的思念过漆煦,想对方在他哭时应该出现的温暖的怀抱。 许是一夜未眠,凌江沅闷声哭了没多久就睡过去,梦里又见到窗口那荡起来的秋千,还有突然下起来的瓢泼大雨。 2011年的夜晚微凉,门口的葡萄攀着葡萄架蒙了一层绿荫,姜蓉发了疯般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得稀烂,凌子元坐在轮椅上,于角落里阴恻恻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个时候的凌渡坐在沙发上平静的喝着茶,时不时还低头和别人聊天,像是身边根本没发生这样的一场闹剧。 可事实上,这样的闹剧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早在凌江沅十八岁那年,姜蓉威胁他退出乐队,从别墅的二楼跳下来断了几根肋骨时,凌江沅就清楚地意识到,他此生恐怕都不能再摆脱姜蓉的控制。 凌江沅也清楚的意识到,姜蓉从来都是在以爱之名对他实行最惨无人道的束缚。 几年过去,跳楼的闹剧重演,凌江沅只觉得疲惫不堪。 凌江沅本不想再为姜蓉所累,无论是白婴的利诱,还是姜蓉的威逼,他都未曾动摇过要和漆煦一直走下去的决心。 可是当他见到漆雄时,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却不能不在乎漆煦的未来。 无论是2011年的漆雄还是2020年的漆雄,都是在S市商界跺一脚地可以抖一抖的人物,他用凌渡的公司威胁,凌江沅都没怕过,却在以漆煦的前途威胁时,凌江沅怕了。他不敢也不能拖累漆煦,让漆煦的前途为自己买单。 他最后还是出国了。 那天凌江沅第一次看漆煦哭得那么惨,却不敢伸出手去安慰对方。 尽管他的心有一处也坍塌了。 “小伙子?小伙子?” 忽远忽近的女音进了耳朵里,凌江沅猛地惊醒过来,他满头大汗的坐起来,眼前闪过了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小伙子?” 大婶卷着泡面头的形象终于出现,凌江沅抬起手轻轻的捏了捏鼻尖,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说:“……你好。” “俺们能不能换一个铺?”大婶说,“我腿脚做过手术,不方便,我把差价补给你,可以吗?” 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音:“您好,下一站是……” “不用,”凌江沅站起来,笑了笑,说,“我下一站就到了。” 大婶再三的道谢,让凌江沅在床上坐到到站再下车,凌江沅倒也没拒绝,靠着玻璃盯着外面往后飞逝的风景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大婶问道:“你一个人呀?” “嗯。”凌江沅点点头。 “这么帅的小伙子,没有对象可惜了哟,要不要婶儿给你介绍一个?”大婶调侃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不爱相亲,都喜欢追求自由恋爱,爱情大于一切,但是婶儿我手里的好资源可不少。” “爱情大于一切?”凌江沅莫名的笑了笑。在他这样好像不是这样的。 “是啊。”大婶点头,“都说那什么来的……爱情就得讲究冲动,是这个意思吧?” “是。”凌江沅点点头,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大婶仰着头看他。 “没什么。”凌江沅笑道,“就是觉得……瞻前顾后,好像是挺欠抽的。” “哎?”大婶迷茫的看着他。 到站了。 凌江沅道了谢,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挤向人群,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飞快的打字,然后点击发送,停留在昨天的,和漆煦的聊天记录上,终于又多了一条。 凌江沅:我在外公这里,可以来找我吗?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预收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嗷。 《如果我是白月光ABO》,CP215295。 李菘蓝重生了,变成了他丈夫的白月光。 前世因为99%的信息素匹配度,顾上柏不爱李菘蓝,却不得不被他吸引,从而和65%匹配度的白月光被棒打鸳鸯。 可是这一生,李菘蓝和顾上柏只剩下了65%的信息素匹配度,顾上柏仍然没逃得过李菘蓝的手掌心。 李菘蓝:莫挨老子,老子跟你只有65%的匹配度,老子对你没感觉了。 顾上柏:怎么回事?这好像不是匹配度的性张力?难道……这是爱情? 原来,65%的匹配度不是问题,有问题只是因为不够爱。 这一次他们在一起,不因为99%,只因为心脏跳动的声音。 第90章 D市也是大站,下的人不少,人头攒动,一下地空气中似乎都飘着一股火锅的味道,特别香。到处都是说着方言的人,脸上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凌江沅站在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失落的看了一眼仍然没有任何回复的手机,拖着行李箱缓慢的往出站口走。 凌江沅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凌江沅:小煦,可以吗? 那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凌江沅也觉得自己可笑,明明才说完一别两宽,再不相见,漆煦也再三询问他到底想好没有,可是他就这么过了短短的一天一夜,竟然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才是最渣的。 凌江沅握紧手机,心里叹了口气,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时,凌江沅浑身一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立马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用力起来。 凌江沅接电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小煦?” “你在哪个出站口?” 凌江沅没回味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左右找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手忙脚乱的说道:“好像……在B。” “哦。” 漆煦那头传来纷乱嘈杂的脚步声,还有鼎沸的人声,凌江沅隐约听到了几声熟悉的方言。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攥紧手机加快的脚下的步伐,往出口处冲去,他不断地向前又向前,直到看到了那个鼻尖全都是汗珠,站在出站口等待着他的漆煦。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漆煦突然笑了,露出标准笑容的八颗牙齿。 “……小煦。”凌江沅本来跑得很快,可是此刻动作突然僵住了,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身边的人把他挤来挤去,往外走着,独独他站在路中间不动。 直到漆煦两只手都伸出来,做出一个将要拥抱的姿势。 凌江沅扔了行李箱就往漆煦的方向跑,清瘦的身影一下子跃入漆煦的怀中,仰起头吻住他的嘴唇。四周有不少人尖叫的声音,然后是起哄声,似乎没人觉得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奇怪。 漆煦最初是诧异的,但当凌江沅吻住他的时候,他反手抱住了凌江沅,给了他一个更深的吻。 凌江沅没有直接去找他的外公,而是找了家离家很近的酒店住下,开的是单人间,大床房,睡两个人倒也绰绰有余。 漆煦把凌江沅的箱子推进去,关上门,喧嚣世界被关在门外,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人对视着,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江沅突然就哭了,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半是幸福半是埋怨:“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再也不要见,你要找其他人结婚吗?” “……”漆煦傻了眼,“分手是你提的,怎么反倒你来挑我的不是了?” 凌江沅踹漆煦一脚,说:“我高兴。我还以为你真的再也不要见我了。” 漆煦无奈的上前抱住凌江沅,手轻轻的揉搓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我都知道了。” 凌江沅身体微僵,没说话。 漆煦道:“对不起。” 凌江沅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落下,漆煦却把他抱得很紧,一字一句的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凌江沅终于抱住他,“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 “凌江沅,以后你得养我啊。”漆煦笑道,“我跟老头儿吵了一架,老头儿说要封杀我,我直接把他最喜欢的那幅字给撕了个细碎,扭头就跑。买了张飞机票就来投奔你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漆煦把惊心动魄全都掩埋在了心底。但凌江沅比谁都清楚,漆煦在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经历过怎样的抗争。 凌江沅和漆雄有过短暂的几次接触,他知道那是一个非常严肃且不留情面的男人。 凌江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在漆煦看来,却只是云淡风轻的吵了一架。他不知道该骂自己看得太重好,还是该骂自己太懦弱好。 他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 “你不是说要来看外公,”漆煦说,“我不用脑子都能猜得到你会来D市。” “哦。”凌江沅抿抿唇,“那以后……怎么办?” “以后啊……”漆煦摸了摸他的颈侧,叹了口气,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凌江沅突然望着他,很认真的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个屁啊。”漆煦掐着凌江沅的下巴往前一抬,恶狠狠地看着他,“凌江沅,以后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你要是早告诉我,当年老头儿掺和了这事儿,我们能浪费整整的八年?八年的时间都够我们做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 凌江沅愣住:“……什么?” “我要补回来。”漆煦一把将凌江沅推到床上,咬住了他的喉结,“错过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全都要一点一点的补回来。” 凌江沅用手肘抵住对方的胸膛,有些羞窘的说道:“你别这样。” 漆煦不回应,只是不断地亲他,亲得凌江沅满脸通红,最后终于控制不住的翻身把漆煦压在身下。 漆煦还在笑:“今天要换姿势啊?” 凌江沅捏着漆煦的脸颊扯了扯:“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的黄色废料。我饿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吃饭。” “好吧。”漆煦捏了捏凌江沅结实的小腹,“先把这里填饱,再去填饱其他地方。” 凌江沅又是羞又是气,手掌盖在漆煦的嘴上轻轻的打了好几下:“别再胡说。” 漆煦只笑。 来到了D市自然要吃火锅,酒店下面就有家不错的火锅店,两人排队都排了十多分钟才坐到位置上,点的是鸳鸯锅,味道已经香飘十里了。 漆煦的手机不停地叫着,叫到最后他直接关机,凌江沅皱着眉头说:“要不还是接一下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能有什么急事?”漆煦说,“你别管我这里,你先管你自己。” “我有什么好管的?”凌江沅笑笑。 “伯母的事情。”漆煦说,“老头儿给她转院了,我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去。” 凌江沅垂下眼眸,道:“城南那边……你父亲,不会伤害她的。” 这点漆煦倒是没反驳。 “其实这次我得谢谢你父亲。最开始把我妈接走的人是凌渡,最后你父亲救了她。” 漆煦不置可否的挑眉。 凌江沅叹了口气:“虽然也有拿来威胁我的意思,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不会真的对我母亲做什么,顶多用点其他的手段。” “比如说当初把凌渡的公司搞得要死不活?”漆煦冷笑一声,“我不觉得他是什么好人。” 凌江沅不说话。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漆煦沉了沉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伯母她的意识大多数时间都是清醒的,被凌渡接走,或许也是她自愿?” 凌江沅垂下眼,轻轻的荡着手里的茶杯。 漆煦说:“当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容易接受,但最近我得知凌渡的公司……” “我知道。”凌江沅突然叹了口气,抬起头说,“那天我其实去找了凌渡,我见到我母亲和凌渡站在一起,她说……让我重新回凌家继承公司。” 凌江沅低嗤一声,眼里透着莫名的光芒:“凌渡可能是报应,新生出来的那个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断言活不过十岁。他的基因是有问题的,偏偏生出来我这一个没问题的人,我真不知道是该觉得可悲还是庆幸。” 漆煦掌心覆住他的手背,轻轻的揉了揉。 凌江沅继续道:“她以为我真的可以继承公司,殊不知这也只是凌渡的一个骗局而已,他只是为了你们漆家可以帮他的公司渡过难关,所以我必须得离开你才可以。” “和八年前一样。”凌江沅低笑一声,“我居然还真的这么做了。我太愚蠢了。” “是。”漆煦这一次也点头赞同,“你就是蠢。” 凌江沅不说话,望着他无奈的笑。他没有说他当时真的很害怕,害怕一切又一次再度重演,害怕漆煦得知一切事情的真相之后反而觉得他这个人恶心讨厌,所以他只敢不停地往后退,却从来不敢往前迈一步。 因为他害怕失去,所以只能自己先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他自己主动放弃的,可能就不算失去。 姜蓉,他没有办法选择。但是漆煦,他却可以选择。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在利用漆煦对他的感情,他又蠢又坏,八年前如此,八年后同样如此。 凌江沅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过看在你后来又给我发信息主动求和的份上,”漆煦道,“我就勉强原谅你了。” “谢谢。”凌江沅突然很认真的说道,“认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弃这么蠢又这么坏的我。” “蠢是蠢了点,但一点也不坏。”漆煦挑了挑眉,“不说这个……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见你的外公?” “……不知道。”凌江沅抿抿唇,“过段时间吧。” “没关系。”漆煦道,“我可以陪你一起等。一直等。” 第91章 酒店的地面上四零八乱的散落着两人的衣物,皱成一团的被子旁枕头也被乱扔,窗户被推开,有凛冽的寒风肆意刮入,将空气中的腥膻味吹散了一些。漆煦抽了根烟出来,正要点燃,被凌江沅一巴掌给打开了。 “别抽。”凌江沅难得强硬的说到,“我头晕着呢。” “最近体力不太行啊。”漆煦说,“改天我陪你锻炼去。” 凌江沅瞪他一眼:“我还不是担心你烟抽多了坏了肺,到时候痛苦的是你又不是我。” 漆煦笑着说:“你确定痛苦的是我不是你啊?” 凌江沅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坐在床上定定的看了漆煦很久。 “……”漆煦有些犯怂的把烟盒直接扔进垃圾桶,说,“好了,你别这眼神看着我。我不抽。” 凌江沅叹了口气:“小煦,我不希望你的身体真的出什么问题……” “知道了。”漆煦坐在他的身边,揉了揉他的肩侧,说道,“以后戒烟。” 戒烟对于漆煦来说并不算是太难的事情,他的意志力超乎常人,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一定可以成功。这些年来他之所以一直没戒烟,不过也是因为想念凌江沅的时候可以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可以另外找件事来做把凌江沅暂时忘掉。 可是从今以后他再也不需要借靠外力,因为他瘾最大的毒品已经在他身边了。 凌江沅这才没继续絮叨下去。 漆煦揉着他的手心,突然说:“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凌江沅眉头轻皱起来,“但总还是要回S市的,学校的寒假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三月初我就得回去。” “那就回去。”漆煦说,“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凌江沅无奈的说:“其实你父亲很爱你。” “够了,”漆煦打断他的话,“你与其说这个,不如帮我补充一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细节,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你的心理历程我一点都不清楚。” 凌江沅知道漆煦听不进去关于漆雄好的话,因为在他的眼里漆雄从来就没好过。他便没有再继续提。 只是让他说当初的细节,又难免觉得艰难。 凌江沅习惯了把一切都藏起来,掩盖住,他不能适应把自己的所有内心独白都剖白展现出来,所以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漆煦知道他的性格:“不想说就算了。” “不是不想说,”凌江沅这一次飞快的接到,“我只是在想,我应该怎么说。” 他觉得他最需要做的改变,就是和漆煦一样,让对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真实和认真。 他总不可能面对漆煦都仍然隐瞒,而且隐瞒一辈子。 这个夜晚过得格外的漫长,故事也格外的长,从凌江沅很小时候开始记事时说起,期间好几次凌江沅甚至说不下去。 漆煦从来没有逼迫过他,只让他说自己想说的。 恰恰是这样温柔的沉默,让凌江沅的语言表达由艰难晦涩变得流畅自然。 是从这一个夜晚开始,漆煦觉得凌江沅真正的接受了自己。 晨曦乍现,天光初霁,吹了一夜的冷风终于歇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一抹冬日斜阳,将空气之中潮湿的气息都吹散掉。 凌江沅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屋子里沉默下来。他有些不敢回头去看漆煦的表情,只能垂着头,用手抠了抠自己的掌心,说:“所以我才会说,你父亲对你已经足够好,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凌江沅没听到漆煦的声音,却在失落的下一秒被对方紧紧地抱入怀里。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咬紧了牙关。 漆煦问道:“想哭?” “……好像有点。”凌江沅强忍着情绪,“不过还可以忍受。” 漆煦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眼睫毛,说:“哭吧。” 凌江沅愣了一下。 漆煦说:“我可以接收你所有的眼泪。” 凌江沅的眼泪当真控制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他还想再忍,可是根本忍不住,抽泣很快变成了嚎啕大哭,似乎将这三十多年的忍耐都一朝散尽。 三十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在我的身边你可以尽情的哭,可是漆煦此刻坐在他的身边,在他哭的时候轻轻的抱住他,安静的陪伴着。 漆煦从小算得上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他的温暖是凌江沅唯一可以汲取的养料。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短租房暂时租了一个月,打算等到凌江沅开学再回去。 李狼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一次,询问凌江沅最近的排练来不来参加,被凌江沅给婉拒了。 李狼直白的问道:“你这是确定不回来了?” “……不是,”凌江沅苦笑一声,“我回,但是三月再回。” “哦,行。” 李狼没有多问的态度反而让凌江沅有些心痒痒:“你不问为什么吗?” “有什么好问的,”李狼说,“我又不是你爸。你还是个成年人。” 短短的两句话堵得凌江沅说不出话来。他噎了半天,才道:“漆煦也在我这里,也要等到三月回来,他让我转告你,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事你下决定就好,如果是重要的事再联系他。” “嗯。”李狼仍然表现得平平淡淡。 手机开的是扩音,漆煦听个清清楚楚,也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吗?” 李狼有些不耐烦的说:“不就是情侣吵架又和好了吗,有什么好奇的。” 他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凌江沅、漆煦:“……” 把电话扔到一边,凌江沅往床上一扑,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漆煦“嗯”一声,一巴掌拍他肩膀上,道:“别躺了,说好陪我出去吃饭的。” “知道了。”凌江沅懒懒散散的坐起来。 午后的阳光温柔的洒在漆煦的半边肩膀上,空气中漂浮着小小的浮尘,漆煦被阳光照透的那半张脸连绒毛都格外的清晰。 凌江沅突然很庆幸那天在火车上自己的冲动。 就好像十八岁那年他毅然决然退学去搞音乐一样。 他的人生中,最冲动的两次莫过于这两次,而值得庆幸的是,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都未曾后悔过。 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吃完饭逛了一下宜家,明明只住一个月的地方,却细致妥帖的买了好多有用的东西,凌江沅搬了两盆绿植回家,漆煦逗他要买玫瑰花,被凌江沅一个眼刀甩了回去。 晚饭一起做,一个当主厨,一个打下手。 此后数日时间都是如此平静的度过的,好像生活中除了认真的生活,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事情。 没事的时候,漆煦会在客厅里一边弹吉他一边写词,凌江沅坐在一旁不时提出意见,一起创作。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做彼此都最喜欢做的事情,将漆煦十七岁那年的岁月又搬到了今朝。 凌江沅和漆煦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下去。直到刘佳佳的电话打来。 凌江沅听不清漆煦和刘佳佳在说些什么,只隐约有纷乱嘈杂的争吵声入耳,凌江沅不安的坐在沙发上,看到漆煦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最后他直接把手机往地上砸去。 凌江沅蹲下去捡手机,仰着头看着大为冒火的漆煦,问道:“怎么了?” “卡布奇诺新签的专被截了。”漆煦阴着脸说道,“老头儿干的。” 凌江沅眉头轻轻的皱起来。 “他在逼我回去。”漆煦尽量平静的说完这一句,却很快就按捺不住情绪,一脚踹上了不远处的小茶几,茶几上的绿植直接被掀翻,在地上砸了一地的碎片和土。 凌江沅说:“你冷静一点。” “艹。”漆煦爆了句粗口,“我就知道老头儿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凌江沅站起来握住他的掌心,又重复了一遍,“你冷静一点。” 手里冰凉的触感让漆煦的意识回笼,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暴躁的情绪压下去几分,然后侧过头看向地面的一片狼藉,眉头皱起来:“……抱歉,刚刚太生气了。” 凌江沅揉揉他的脑袋:“接下来怎么做?” “我去联系一下老头儿。”漆煦说,“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总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我。” “好。”凌江沅说,“那你打电话,我回避一下。” “回避个鬼。”漆煦一把将凌江沅拉入怀里,摁下了漆雄的电话号码,然后大喇喇的开了扩音,声音懒懒的,“你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回避的。” 凌江沅虽然没说话,但垂下眼时难免眼神中露出几分笑意来。 漆煦打第一遍电话的时候无人接听,第二遍才被摁下接听。漆雄沉声道:“有事?” 漆煦下意识想张口骂人,却被凌江沅狠掐了一下手给控制住了,他耐着性子问道:“卡布奇诺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有意向做收购而已。”漆雄淡淡的说,“一个卡布奇诺的乐队罢了,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诞生无数个,没什么特别的。” “你什么意思?”漆煦猛地站了起来。 “如果过年前你还是决定不回来,不和那个人断,”漆雄冷冷的说,“不只是你也不只是卡布奇诺,卡布奇诺里面的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啪——”的一声,漆煦的手机被他猛地掷向墙壁,这一次终于再也打不开机了。 第92章 凌江沅帮漆煦买了个新手机,却在单元门口站了好久都没进去。 漆煦和漆雄的不欢而散,让凌江沅心里也不太好受。现在是腊月廿八,距离过年仅仅只剩下两天,如果要回去的话,最晚也就是明天就要出发。 凌江沅握紧手里的袋子,叹了口气,扭头往小区外走去。 他就租在外公的隔壁小区,步行过去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他早就提前问好了外公家的单元号,却一直都没敢进去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在单元楼下站了会儿就打算离开了。 但凌江沅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老旧小区上面突然传来一声撒娇的女音,凌江沅下意识的顿了一下,藏到了旁边的拐角处。 过了一分钟左右,林斜阳搀扶着一个老人从单元楼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撒娇道:“我就是想要那件衣服嘛,可是我妈说什么都不许。外公你说她是不是小气啊。” “你都多大了。”外公一脸严肃的说道,“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外公不疼斜阳了!”林斜阳嘟嘴道,“以后我回来可不帮你买好吃的了啊。” 外公摇着头无奈的笑了两声,他侧眼望着林斜阳时,凌江沅刚好可以看到老人那张满是沧桑和皱纹的面容,他的身体已经有些佝偻了,走路时甚至需要林斜阳轻轻扶着,但仍能看得出来精神还不错。 凌江沅藏在角落里,认真的把他从头看到尾,直到林斜阳和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漆煦又开始抽烟,凌江沅闻到一股烟味不由得皱皱眉,抬起手散掉烟味,道:“某人不是说要戒烟的?” 漆煦飞快的熄了烟头,扭过头看向凌江沅,眉头紧锁着。 “别这幅表情了。”凌江沅说,“我给你买了明天早上九点飞的机票。” 漆煦的手一抖,烟灰坠散一地,他的脸立马阴沉下来:“凌江沅,你什么意思?” 凌江沅知道他是误会了,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心酸。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也买了一张,我跟你一起回去。这件事总要解决的,不是吗?” 漆煦愣在那里,半晌都没说话。 “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凌江沅顿了顿,“但这一次我想尝试着向前走一步,而不是逃避、或者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 “谁说你帮不上忙?”漆煦终于笑了笑,沉重的心情也因此放松几分,他往前一步将凌江沅紧紧搂入怀中,一只手轻轻的揉揉他的后脑勺,说,“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凌江沅苦笑一声:“漆煦,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累赘。不只是你,卡布奇诺也是。如果没有我的话,说不定李狼他们过得比谁都好。” 漆煦说:“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投资卡布奇诺的。所以你是他们的恩人才对。” 凌江沅看着他无奈的笑。 漆煦亲了亲他的额头,道:“你在我这里永远不是包袱,永远是再苦再难日子里的一颗糖,或者一点光明。” 凌江沅和漆煦第二天中午十一点抵达S市机场,刘佳佳开着他的最新款时尚骚红色跑车来接机,载了满满一车子的人。夸张到可怕。 漆煦刚一出现在视线中,李狼就把手里的袋子全扔到了漆煦的手里,说:“拿去。” “这什么?”漆煦开启的扒拉开来看了一眼,里面都是纸张。 李狼道:“合同,等着你签字。” “你们倒是好,跑出去‘度假’。”谢从嘉说,“我们几个这段时间跑商演腿都快要跑断了,挣的钱还得分给你们。” “可不是。”凌江沅笑了笑,“一分都不能少啊。” “谁还能少了你的!”刘佳佳一脚踹在凌江沅的小腿上,道,“我订了火锅,安排接风宴,走吧,先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火锅店去,谁都没有提漆雄的事情。尽管大家心里都清楚。 但是其他人都对漆煦和凌江沅有莫名的信任,知道他们既然回来了,这件事肯定就能很好的解决。 只是漆煦没料到的是,包厢里居然还有另一个熟悉的人。 白婴坐在一侧正在补妆,听到嘈杂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补,嘴里说道:“到了啊。” “白姐你来这么早?”刘佳佳率先在白婴的身边坐下,说,“来,大家都坐。” 漆煦轻轻的皱眉,下意识的看了凌江沅一眼,却被白婴给捕捉到,她笑了笑,调侃道:“小煦你放心,没人来跟你抢凌江沅的。我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你没发现吗?” 漆煦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她身边的位置上还放了另外一个粉色女士包,明显和白婴的气场不太搭。 门突然被推开来,一个姑娘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外,说:“哎,大家都来了啊?” 漆煦觉得她好眼熟。 直到谢从嘉道:“这不是季娅吗?” 漆煦猛地反应过来。 白婴笑着点头:“介绍一下,这我对象。” 季娅尴尬的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大家不会介意吧?” 漆煦有一种当场被雷劈了的感觉。虽然从凌江沅那里得知白婴要求和凌江沅结婚只是为了形婚,但是他确实不知道白婴谈恋爱的对象居然是季娅……这么一想,好像当年白婴的确对季娅很好,两人走得很近,白婴总是把季娅带在身边。 但那个时候漆煦真没往这边想。 这顿饭吃得倒算尽兴,大家都没怎么喝酒,吃完饭就散了。白婴开车打算送漆煦和凌江沅回去。 季娅下了车,白婴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舅舅回来了吗?” 凌江沅愣了愣:“殷叔?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白婴道,“他本来想去看看姜姨,但是根本联系不上她。她现在在哪里?” 凌江沅顿了顿,说了一个疗养院的名字。 白婴猛地踩了一下刹车,然后又松了刹车,车辆抖得凌江沅的心脏都跟着一抖。 “疗养院?”白婴问道,“怎么会在那里?” 凌江沅说:“好几年了。” 白婴没说话。 “我待会儿把地址写给你,如果殷叔想去看就去吧。”凌江沅有一个月的时间没去看过母亲,期间姜蓉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全都拒接了,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怅惘。但是侧头看到漆煦的侧脸,他就把念头打消了。 没必要。 如果去了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更何况比起想念,凌江沅更多的是不想见到那个再次伤害自己的女人。 “嗯。”白婴点点头,突然说,“其实漆总那件事你们得上点心,他在S市确实有那个本事把他说出来的话都付诸实际。云图这边的董事会最近也被压迫着决定和卡布奇诺解约,我好不容易才压下来的。但是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我也压不下去了,毕竟云图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 “知道了。”凌江沅叹了口气,“谢谢。” 屋子将近一个月没住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凌江沅把白布全都掀开后,飞快的用帕子将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抹了一遍。漆煦倒在沙发上发呆,见凌江沅一直忙碌着便道:“你别忙了,歇会儿。” 凌江沅直起腰,说:“我得忙。不忙的话……心里就慌得很。” 漆煦只能说:“好吧。” 他看着凌江沅絮絮叨叨的忙到了凌晨一点,才去洗了个澡,两人一起睡下。凌江沅窝在漆煦的怀里,终于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能有什么想法。”漆煦道,“我明天回去一趟,我倒要看看老头儿在搞什么。” 凌江沅半坐起来:“别跟他吵。”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漆煦眉头紧锁着,说,“老头儿性格那么硬,每次都是他先跟我吵起来的,你以为我想跟他吵啊?好歹是我爸。” 凌江沅终于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把他当父亲呢。这样我就放心了。” 漆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在我母亲去世之前,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他。” “他白手起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早出晚归,我几乎看不到他。可是那时候我妈一直都告诉我,他是为了我和我姐过得更好才在外面忙碌的。我六岁那年,在电视台上看到他的采访,他穿着黑色西装和白衬衫,晚上回来的时候也这么穿的。” “那段时间我很迷手办,他回来的时候替我姐带了限量版的洋娃娃,替我买了手办……我觉得比在电视里面还让人觉得崇拜。” 漆煦莫名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成了那样。” “或许……”凌江沅试探着开口道,“你们有误会?” “我不知道。”漆煦闭上双眼,“但他对不起我的母亲,不管是不是误会,都是如此。” 凌江沅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没关系,睡吧。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漆煦“嗯”一声,闭上眼一只手搭在凌江沅的腰上,紧紧地搂住,声音宛如呢喃般:“晚安。叔。” 凌江沅身体一僵,垂下眼看着闭上眼的漆煦,伸出手轻轻的拨了拨他的刘海,嘴角不由得流泻出一丝笑意:“晚安,小煦。” 第93章 大门紧闭着,凌江沅本来也打算跟着一起进去,漆煦捏了捏他的手腕,说:“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你一个人行吗?”凌江沅眉头轻皱着,“确定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啊?” “不用。”漆煦摇头,“本来老头儿现在就在气头上,如果我再把你带到他面前,说不定老头儿得气进医院。” 凌江沅好笑的看着他:“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 “进去了啊。”漆煦亲了亲他,“乖乖在外面等我。” “知道了。”凌江沅冲他微微颔首。 漆煦抬起手印入指纹,本以为这一次得到的又将是无指纹记录的结果,却不想门竟然“咔哒”一声开了。 漆煦愣了一下,才抬脚往屋里走。 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空落落,并不像以前那么热闹,漆煦穿过花园走近客厅,才看到有个家政在打扫卫生,于是问道:“人都去哪儿了?” 这个大婶估计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漆煦,见到他吓得抬起扫帚护住了自己:“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 漆煦:“……” 大婶用谨慎的眼神看着他,却不回答他问的那句话。 漆煦叹了口气,正打算转头离开,却听到楼上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男音:“上来。” 漆煦抬起头,与站在二楼走廊上的漆雄四目相对。对方的脸色看上去略显疲惫,像是有段时间没有休息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往楼上走。 “漆柔君呢?”漆煦站在书房门口问。 “进来。”漆雄淡淡道,“你还知道回家?” 漆煦嗤笑一声:“这算是我家么?我可没看见过有家人把自己的家人往死里逼的。” “怎么,”漆雄抬起头,眼神一厉,“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你就打算闹自杀?” “那倒不至于。”漆煦双手抱胸,懒懒的在漆雄的面前坐下,又问了一句,“漆柔君呢?” 漆雄说:“医院。” 漆煦猛地站起来:“医院?怎么会在医院?” 漆雄定定的看着他,漆煦从这眼神里竟看出了很多别的意味——有点像是在指责。 连漆柔君进了医院他都一点不知。漆煦顿了顿,才继续问道:“她现在……” “生了龙凤胎,”漆雄说,“差点难产。” 没等漆煦着急,漆雄又补充道:“已经没事了。你这段时间就一直都没联系过她?” 漆煦愧疚的眨眨眼。 漆雄不说话了,手里拿着的毛笔在宣纸上划来划去,像是在写字,写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凌江沅在外面?” 漆煦点头:“嗯。”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你的乐队。”漆雄莫名的抬了抬下巴,“还有你的前途,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这么算了?就为了一个凌江沅?” 漆煦只点头:“嗯。” 漆雄沉默的低下头去,牙关紧咬,像是在克制住什么。 “我回来这一趟其实很简单,不是为了要逼您什么,”或许是昨天晚上凌江沅的陪伴,更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不管结局怎样,凌江沅都等在外面,所以漆煦的心情非常平静。他难得心平气和的说道,“爸,我的性格您最清楚,不然当初您对凌江沅做那些事儿的时候,不至于瞒着我。因为您知道我如果知道了,凌江沅就走不了了。” 漆雄提笔写字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他:“从你母亲去世开始,你就没再喊过我。” 漆煦愣了愣,才意识到漆雄说的是那个“爸”字,心头不由得一颤,升起复杂的滋味来。 漆雄继续说道:“你说的是没错,这的确是我当初瞒着你的缘由。”他的目光陡然转戾,抬起头直视着漆煦,一字一顿的道,“但你和凌江沅在一起,我仍然不会同意。至于卡布奇诺,你想保下也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也知道我有意向收购卡布奇诺,往娱乐圈发展,”漆雄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说,“漆煦,你母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漆煦眉头紧皱起来,神色有些不耐的看向漆雄:“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漆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漆雄说,“只能交到你的手上。” 漆煦一顿:“我不会。” “我可以给你两年的时间学,”漆雄说,“我也该休息了。” 漆煦眉头一皱,语气不耐:“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答应?” “你别无选择,如果你想留下你那个乐队,这是唯一的办法,”漆雄的语气骤然变得强硬起来,“不想被别人威胁,那就让自己变成最强大的那个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能不懂?” 漆煦觉得有些看不懂漆雄了,他兜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是为了让凌江沅不和自己在一起,还是要把公司交到自己的手上?其实漆煦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把漆雄看透过。 漆煦脸微微一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漆雄垂下眼,将墨迹干掉的宣纸折叠起来,放到一旁,才继续说:“这一次关于凌江沅的事情,我并未掺和其中,都是姓凌的自作主张。姜蓉我已经派人接走,你告诉他,随时都可以去看她。” “是么。”漆煦明显不信的看着他。 “我承认,我确实有点推波助澜的想法,”漆雄抬头,“不过好像这一次并不能像上次那么容易了。” 漆煦冷笑一声:“以后都不会再像八年前那么容易了。” “总之,”漆雄点头,“我说的,你好好考虑一下。是选择接手公司和凌江沅分手,还是选择和凌江沅在一起,卡布奇诺所有人都陪你玩完。你自己决定。”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 “不用!”漆煦径直打断他的话,“我一分钟都不需要就能给你答案。公司我不要,凌江沅和卡布奇诺我都要保。就这么简单。” 漆雄嘴角绷直,太阳穴微抽,怒意翻滚而起:“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现在处在什么位置!” 漆煦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漆雄,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管我在什么位置,都比你所在的位置好一万倍。” 他的视线扫过漆雄后面那幅高挂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由得冷嗤一声:“我撕都撕了,你还重新写一幅挂上来,装深情给谁看呢?如果不是你,我妈怎么可能会死?” “你——” 漆煦抬手将房门狠狠叩上,忽略掉身后传来的重物落地和漆雄的气怒喊声,漆煦加快步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凌江沅靠在车窗上玩手机,听到关门声立马扭过头看向漆煦,对方扬起笑容的那一刹那,漆煦心里所有的愤怒突然就被平息下去。他收拾好心情坐上副驾驶,道:“你开车吧,我有点不想动弹了。” “吵架了?”凌江沅问他。 漆煦本来不想把这件事说给凌江沅听,在他看来凌江沅就是听了也不会对事情有任何帮助,但是看到凌江沅认真的表情,漆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三言两语概括完刚才发生的事情。 凌江沅想了想,踩下油门,这才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为你好。” “你怎么老是帮他说话?到底我是你对象还是他是你对象啊?” 凌江沅无语的看他一眼:“我这不是帮他说话,我是在实话实说。虽然他的态度是过激了点,做事也没考虑你的想法,但从出发点来说他是为你好,是爱你的。” 漆煦一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姜蓉那样对你你还是放不下她了。” 凌江沅:“……说你呢,怎么扯我头上了。” “凌江沅,”漆煦一字一顿的喊他的名字,“我必须纠正你一个看法——首先,一个人爱你的前提,是要先尊重你的人格。漆雄没有尊重过我的人格,不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具有自我思想的人,姜蓉也是同样。” 凌江沅叹了口气,说:“那我也纠正你一个看法吧——即便他们做的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出发点是好的。” 漆煦撇过头去开始生闷气。 “好了。”凌江沅笑笑,将车停在路边,伸出手去握紧漆煦的手掌,说,“或许我们俩应该折中一下。” “嗯。”漆煦这才闷着应了一句。 “或许你给漆雄的答案也可以折中一下。”凌江沅又道。 漆煦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 “——不是,”凌江沅无奈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好好坐下来聊一下。别说了没两句就开始生气。人有的时候就只是缺少沟通而已。” 漆煦不说话了,凌江沅抿了抿唇,很认真的补充一句:“漆煦,我不会跟你分手。这一次拿卡布奇诺威胁我也不会,我相信一定可以有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 漆煦这才“哼”了一声,撇过头看瞪他一眼:“这样最好。” “好了,”凌江沅笑道,“我们先去医院看柔君。” 漆煦点点头,凌江沅踩下油门继续上路,开了没几分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就被漆煦的掌心给覆住,凌江沅无奈的直视前方说道:“得注意行车安全。” 漆煦小声嘟囔:“事儿怎么那么多呢。” “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呢。”凌江沅也调侃一句。 “不知道是谁,前几天比我还幼稚。”漆煦也说道。 这话刚落下,凌江沅没忍住先笑了,假装生闷气的漆煦也终归没忍住,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万万没有想到这本文没太多的读者看我还是写了这么多万字了哈哈哈……非常感谢仅有的几个小可爱一路陪伴了,这么烂大家居然这么坚强的看到了现在QAQ 打算下个月更新新文了,这本基本上也快完结了,就剩最后一点点收尾了。最后剩下的部分应该隔天更一次哈,就,小心翼翼的打个广告,大家可以支持一下我的新文《如果我是白月光abo》吗,谢谢大家呀-3- 第94章 漆柔君生的是龙凤胎,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在手术室里待了整整一天,血一盆又一盆的端出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漆煦虽然没看到,但听漆柔君的老公描述,加上漆柔君苍白的面容,他止不住一阵心疼。 两个小家伙都挺健康,生龙活虎,看到漆煦止不住一阵儿的乐,连漆煦这不喜欢小孩的人都生出几分喜爱来。 漆柔君看他一脸小心的去碰小家伙的脸,笑道:“以后你这个当舅舅的可得好好疼他们,拿他们当亲生儿女对待。” 漆煦“嗯”一声,知道漆柔君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对漆雄的反抗。 凌江沅没包红包,而是在过来的路上买了两个金脚链当做礼物送出去,漆柔君道了谢收下了。 四个人倒也算是和和乐乐的在房间里待了会儿,直到漆柔君赶人,凌江沅和她老公这才回避开来。 漆煦蹲在俩小家伙旁边摇着摇篮,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去见爸了吧?”漆柔君问他。 “嗯。” “说什么了?” 漆煦当然不可能把真相和盘托出,不过即便漆煦不说,漆柔君也能够猜到。漆柔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们父子俩,这么多年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见面时除了争吵就是把对方当陌生人,如果妈妈还在世的话,不知要给你们俩气成什么样。” “妈如果在的话,我不会这样。”漆煦说,“姐,其实我一直都挺奇怪的,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怪他?” “没什么好怪的。”漆柔君说,“爸又没做错什么。” 漆煦站起身来,眉头紧皱着:“你总说他没有做错过什么,如果不是他,妈怎么会死?” 漆柔君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爸又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做。”漆柔君伸出手,掌心覆盖在漆煦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小煦,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怪爸爸没让你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敢提这件事。可是父子没有隔夜仇,你要知道爸爸当初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但我知道,妈妈当年最后的日子整个人已经瘦得没了人形,头发也全都剃光了,身上多处溃烂,身体状态太糟糕了,爸爸不想让你看到妈妈这样子,也是正常的……” “那之后我一直做噩梦呢。”漆柔君说,“最后那段时间都是爸爸照顾妈妈,我也只见过妈妈几面的。你别再因为这个怪他了。” “……”漆煦垂下头,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冷声道,“他照顾妈妈?我看他是在美人怀里逍遥才对吧。” “你记得书房里爸爸一直挂着的那一幅字吗,”漆柔君看着她,“那是妈妈写的,被你撕碎了,那几天我看到他在书房里连夜想粘起来,但是没了办法,只能自己又写一幅。” 漆煦不说话。 漆柔君继续道:“爸爸是爱妈妈的,这么多年从未更改过——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其实我当初又怎么可能没生气过,母亲去世之后不到三个月,父亲就又结婚了,把另一个女人堂而皇之的带到了我们的面前——我当然也生气。但我比你知道得多得多,父亲一直留着那幅字,书房从不让阿姨进去,这么多年,爸一直都很想妈妈。” “你是我照顾长大的,我却是阿姨照顾长大的。突然有一天我就懂了,爸从未爱过阿姨,他们结婚……只是因为爸想要找个母亲一样的角色照顾我们而已。”漆柔君闭上眼,苦笑了一声,“从那以后我就觉得阿姨可怜,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待她很好。” 漆柔君抬起头,双手握住漆煦的手掌,定定的说道:“小煦,你别怪她,也别怪爸,谁都不想的。” 漆煦却只坐在那里,怔然难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漆柔君的长篇大论之中。 于是漆煦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漆柔君,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漆柔君也有几分茫然。 “不是这样的……”在漆煦的记忆里,他开始住校的时候,母亲的病是不严重的,他到最讨厌的漆雄的一段时间,一直潜移默化的认为,母亲到了最后是被出轨的漆雄给气死的。可是从漆柔君的嘴里,他却听到了另外的一个版本。他不由得愕然的看向对方,“他和那个女人……不是在母亲去世之前,认识的吗?” “据我了解,”漆柔君解释道,“阿姨是爸妈的一起的大学同学,认识很多年了。但阿姨是母亲去世时举办葬礼,才从国外回国的。来参加葬礼,那之后才跟爸开始有了联系。以前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漆煦手猛地一抖:“怎么可能……” “小煦,你怎么了?”漆柔君见漆煦的表情不对,下意识的要掀开被子下床,可是他下半身没有力气,差点摔倒。 漆煦猛地站了来,神色怔松,漆柔君连忙喊了一声:“老公,你快进来!” 门被推开,凌江沅和漆柔君的丈夫一同急忙走进来。凌江沅一把握住漆煦的手腕:“小煦,怎么了?” 漆煦甩开凌江沅的手,大步往外走,走到后面甚至开始跑起来。 凌江沅连忙道别:“我们先走了啊——”说完飞快的跟上漆煦。 漆煦直接打了个车奔别墅,凌江沅开车跟在身后好几次险些跟丢。漆煦下车进了门,凌江沅就连忙也跟上去。在客厅里凌江沅看到了正在吃饭的漆雄,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漆雄看他一眼,眉头紧皱起来,脸色一沉。 漆煦根本没管漆雄,抬腿就往楼上跑,厨房里那个女人走出来,看到凌江沅时也愣了愣,然后道:“是小凌?过来一起吃饭啊。” 凌江沅左右为难,还没来得及做决定,已经被热情的摁在了凳子上坐下。 别墅的三楼漆煦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踏足,母亲生病之后就搬到了三楼去住,因为说这样从窗子里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她住在最右边角落里面的一个小房间,现在常年锁着门。 以前她是和漆雄一起住在二楼的主卧的,母亲去世之后,漆雄也从主卧搬了出来,现在主卧也常年空置着,却一直都有阿姨负责打扫。漆雄和那个女人现在是住在一楼的主卧。 漆煦在自己的房间翻了好久的钥匙,才把那间一直锁着的小房间打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竟然非常的干净,所有的陈设都未曾变过。漆煦定定的在门口站了好久,才往里面走。 最角落的抽屉里放着母亲以前写过的一些东西,最下面压着的是一封信。 是母亲写给他的。 他本来早该拆封,却一直都没有拆开来看,一则没有勇气面对,二则觉得就算是拆开看了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漆煦拿着信的时候手都开始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下来情绪。 他撕开信封,把里面那几张已经泛黄的信纸取出来,上面满满当当的写了好几张纸,漆煦视线落在抬头上。 上面写着。 给亲爱的小煦。 凌江沅勉强吃了几口,终于开口道:“我想上去看一看小煦……可以吗?” 漆雄没说话,那个女人看了漆雄一眼,才道:“啊对,你是来找小煦的啊……你去吧。快去。” 凌江沅几乎算得上是逃离饭桌,飞快的往楼上去,他记得刚才余光扫到漆煦上了三楼,于是飞快的往最角落的那个房间走。 可他刚刚在房门口停下脚步,突然就听到了沉闷的、压抑着的低哭声。凌江沅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突然有些摁不下去。 他在思考会不会这个时候漆煦不想被人打扰。 犹豫再三后,凌江沅还是开了门走进去——他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漆煦觉得身边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可以依靠。 凌江沅站在门口,轻轻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小煦?” 漆煦坐在地上,地面零星散落着几张泛黄的旧信纸,听到声音的漆煦抬起眼跟凌江沅四目相对,突然张开了双手。 凌江沅忙上前抱住了他,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的揉了一下。 漆煦埋在他的颈侧失声痛哭。 凌江沅不知道那几张纸上写了些什么,但漆煦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几乎没了力气,却还委屈的在他的颈侧蹭了蹭,嘟囔道:“好丢脸。” 凌江沅低笑一声:“你从天亮哭到天黑了,我的肩膀都酸了,小混蛋。” 漆煦吸了吸鼻子,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凌江沅,说:“叔,你陪我去看我妈妈吧。” “好。”凌江沅摸摸他的脑袋。 漆煦母亲的墓就在后山,从这里出发不过短短十来分钟的路程。漆煦握着凌江沅的手下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漆雄视线落到两人的手上,眉头狠狠地皱起来。 漆煦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我去后山看看我妈。” 漆雄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漆煦居然会给自己打一声招呼,他轻轻的抖了一下报纸,翻到了反面,才说道:“哦……好。” 两人往后山去。一路上被打理的非常的干净整洁,上去毫不费力。后山是漆家特地买下来的,只是为了放漆煦母亲的墓,每年都会有专人负责清理。 墓前摆着一束红玫瑰,显然是刚放下不久了,玫瑰都还没蔫儿。 漆煦将红玫瑰放得离凌江沅远了一些,才蹲下去用手蹭了蹭母亲的照片,说道:“妈,今年来看你第二次了,你会不会嫌烦啊?” 漆煦母亲的照片还很年轻,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岁左右,用的不是黑白照而是彩色照片,就像是个刚刚入世的小姑娘。 凌江沅安静的站在漆煦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漆煦突然说:“你小时候告诉我,如果找到了自己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就一定不要放手。” “我找到了。” 漆煦说完,扭过头看向凌江沅,握住他的手腕拽了拽:“你愣着干什么,给你婆婆磕头啊。” 凌江沅笑着瞪他一眼,跪下去当真磕了头。 漆煦对着照片笑道:“怎么样,帅吧?你儿子眼光不差吧?” 凌江沅道:“我眼光也不差。谢谢伯母生出这么帅的儿子。” 漆煦捏了捏凌江沅的掌心,才继续说道:“我找到了,所以今天带他来看看你。你可不能不同意啊,老头儿已经够我烦的了,你不能再来添乱了。看你笑的这么开心,肯定喜欢他,对不对?” 漆煦就这么跪在墓前,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凌江沅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直到天色暗下来,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漆煦才站起来,道:“我们回去吧。” 凌江沅“嗯”了一声,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下山到了一半,漆煦才突然说道:“凌江沅,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我打算去试试,”漆煦说,“老头儿说让我继承公司——但是你放心,我会跟他讲条件的,继承公司可以,和你分手不行。” “我为什么要怪你?”凌江沅笑着看向他,“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不过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你可能不知道。”漆煦说,“漆家的公司,在几十年前,只是最最普通的一个小店面。我父亲和母亲共同创业,这是属于他们俩一起的东西,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个见证。” 漆煦抬起头,望向山脚下的那一栋别墅,有暖黄的灯光亮起。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最后为什么会跟父亲走到一起,猜测曾经或许也爱过,但是这些似乎都并不太重要了。 漆煦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瞬间,有风吹过,站在他身边的人手微凉,却同他肩膀靠着肩膀,让漆煦清晰地认识的,凌江沅说的都是真的。 无论他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 无论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分手离开。 漆煦的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 他笑笑,说:“我不希望属于我父亲和母亲的东西,落到其他人的手上。”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 第95章 凌江沅不知道漆煦跟漆雄都聊了些什么,但漆雄最后也给了漆煦一个要求来换漆煦的条件。 如果漆煦可以在两年之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把娱乐圈那边的经营事业搞起来的话,他就答应漆煦的条件——凌江沅可以随意的进出漆家,吃饭甚至睡觉。不仅仅只是节假日一起过节。 漆煦自己没好意思跟卡布奇诺的其他几个人说,因为他觉得这有点像是背叛。 毕竟之前他只需要把心力放在卡布奇诺这么一个乐队上面,但是之后却要将心思放在整个公司上面,卡布奇诺只是里面一个小小的环节——虽然他打算重点来做卡布奇诺,有朝一日也要让卡布奇诺站在巡演的舞台上。 而凌江沅,也会成为他所说的那个名垂音乐史的人。 现在听来似乎只是痴人说梦,但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实现呢? 漆煦不敢说,便把这事儿交给了凌江沅去说。凌江沅说得非常简短,甚至未曾替漆煦好言几句,一旁等着的漆煦直冲他比手势,全都被凌江沅忽略掉了。 漆煦用唇语问道:“他们说什么?” 凌江沅笑笑,把手机调成扩音,放在桌面上。 “真的假的,漆煦要开公司?大爷的,那我们岂不是他公司的那什么,元老了啊?” “计划都做好了么?” “既然开了公司的话,我们的工资是不是可以发一下了?” …… 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闹着,却没有任何人表达不满。漆煦知道这是属于卡布奇诺的无声的支撑,不由得抿了抿唇。 那头刘佳佳的声音响起来:“不管怎样你告诉漆煦我们都会支持他,如果资金链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投资当股东。哈哈。还有就是——告诉他,我们整个卡布奇诺都是他的后盾。”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漆煦握紧凌江沅的手,沉声道,“永远是哥们。” 那头笑嘻嘻的调侃了几句,最后也认真地说道:“嗯,卡布奇诺永远是哥们。” 漆煦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一句:“……我和你们永远是哥们。凌江沅不一样。” “我——靠!”刘佳佳骂出声,“电话里都还虐狗,老子挂了。” 咔哒一声,手机里的声音转成“嘟”声,漆煦侧头去看凌江沅,发现对方居然红了耳垂,不由得笑几句:“我就是说了句事实,你至于么?” 凌江沅瞪他一眼:“都六点了,不是要回去过年?你赶紧走。” 漆煦和家里约的团圆饭是七点,一看时间确实要来不及了,忙看了眼手表,随手提起一件衣服转身就走。 漆煦临走前撑着门道:“我十二点之前回来,一起过年。” “你别。”凌江沅摇头,“你明天早上再回来,就在家过年吧。” 漆煦笑着摸摸他的脸,阖上房门。 漆煦一走,屋子里就安静下来,大得有些空旷。凌江沅把厨房收拾了一下,随意下了一碗面,就当做是年夜饭。电视里放着他随便找的一部喜剧电影,放到有笑点的地方凌江沅也跟着笑,差不多到了八点钟的时候,漆煦发了条信息过来。 说是家里来了不少人,今天能不能回来不一定,让如果晚了他就早点睡,不用等他。 虽说凌江沅没期待漆煦回来陪自己,但漆煦允诺了,现在又不能成行,心里难免有几分失落。 不过他没失落太久,给漆煦回了一个表情包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就继续看起电影来。 电影放完,凌江沅坐在沙发上缓了会儿,看了一下手机上姜蓉给自己发来的信息——从他去D市那天开始到现在,姜蓉由最初的每三天一条,变成了一天三条,凌江沅始终都没有回复过。 手机突然响起来。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凌江沅下意识的有点不想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那头是很熟悉的声音:“江沅?” 凌江沅顿了顿,把脚放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应道:“殷叔?” “是我。”殷叔笑了笑,“新年快乐,今天晚上吃的什么年夜饭?” “随便吃了点。”凌江沅道,“新年快乐殷叔。有什么事吗?” 殷叔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问道:“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守岁?” “去哪?”凌江沅明知故问。 “……小蓉这边。”殷叔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都在这里陪她,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我来了才有点起色。” 凌江沅沉默着没说话。 殷叔又道:“她有段时间没见到你,很想你。” 凌江沅知道姜蓉很想自己,但他不敢去见,也不想去见。 凌江沅站起身,在客厅徘徊着:“殷叔,你把电话……给她吧。” 那头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紧接着姜蓉有些激动地声音在手机那头响了起来:“小沅!” “……妈,”凌江沅喊她一声,“新年快乐。” “快过来,妈妈给你包了饺子,里面还裹了硬币呢。你肯定能吃到,吃到的话接下来可就顺利极了。”姜蓉难掩激动的说道,“我们一起守岁啊。” “……谢谢。”凌江沅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让语气变得生硬起来,“我就不过来了。新年快乐啊。” 那头突然就不说话了。 凌江沅有些担心,皱着眉头道:“妈?” “小沅……”姜蓉终于又开口,幽幽的吐出一口浊气,说,“你……还在怪我,对不对?” 凌江沅思考了很久自己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听到手机那头微弱的呼吸声,想到这数十年以来姜蓉利用感情对自己身心的折磨,他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道:“怎么可能不怪你?” 姜蓉没说话,但呼吸更弱了几分。 “我想了很久,这些年,做错的到底是谁,突然就清醒过来,或许我们都有错吧。”凌江沅说,“我不应该贪恋难得的母爱而一味的对你纵容,你也不能够利用所谓的母爱对我一再的强迫。也或许我们都没有错,因为我们都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 “但是——”凌江沅说,“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妈,我不知道我原谅你没有,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放下,但我想,至少现在,我想冷静一段时间不去见你。” “你来看看我吧。”姜蓉沉默很久后,突然说道,“我……明天的飞机。” 凌江沅瞳孔微缩。 那头姜蓉的电话已经被殷叔接过,殷叔的声音响起来:“小沅,你也知道我对小蓉一直以来的感情。我想了想,她再在国内留着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前几天尝试着询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国。她答应了。” 凌江沅皱紧眉头:“殷叔……你确定?” “确定啊。”殷叔笑了笑,“机票是明天早上六点,本打算跟你一起守完岁就离开的。你却不想来——你现在还是这样的答案吗?”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好吗?” 凌江沅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挂断电话后没在沙发上坐几分钟,就披了件外套出门了。 凌江沅浑浑噩噩的开车,脑子里思绪繁杂,等自己醒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姜蓉之前待的那个疗养院的房间门口。 他这才缓过神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骂自己这是傻逼了。 凌江沅给漆煦发了个短信问他姜蓉新的疗养院的住址,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慢慢的等。 之前漆煦问过他需不需要地址,被凌江沅给拒绝了。他现在不由得有几分后悔。 凌江沅坐在长椅上发了很久的呆,直到九点半漆煦才回复了他一个定位,凌江沅站起身来正要往外走,突然前面拐角处一群人飞快的往他这个方向走来,险些将凌江沅挤得一个趔趄。 他扶住一旁的把手,紧皱眉头,正好队尾有之前照顾姜蓉的那个小护士,便拉了她一把:“这是怎么了?” “凌先生?”小护士眼睛一亮,突然喊了一声,“护士长,这是凌先生,我记得他是凌子元的哥哥!” “怎么了?”凌江沅莫名咽了口唾沫。 小护士有些无奈地说:“凌子元先生在一个小时前去世了。但是我们根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 凌江沅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傻在了那里,过了很久才有些舌尖发麻的问道:“去世了?” “是呀,”小护士叽里呱啦的道,“他本来就病重,没多长时间可活。可惜我们本来都以为他可以坚持到这个年过完。这大年三十的也真是可怜,他爸这么久愣是一次都没来看过他,连过年都没有……” 后面小护士又说了些什么,凌江沅浑浑噩噩的反而没有听清楚。 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凌子元时的场景。他站在别墅院子里那棵很大的梨花树下,脸色苍白,抬起头时看到他轻轻的笑了笑,近乎温柔的问道:“你好,你找谁?” 或许是这样的初印象让凌江沅觉得凌子元不像是个坏人,所以后来即便是清楚自己之所以被迫跟漆煦分开,绝对有凌子元的一份功劳,他也难以怨恨起对方来。 如果真的有谁错,凌江沅觉得应该是凌渡的错。若不是他,凌江沅不会经历颇多磨难,凌子元也不会最后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就连死了都无人收尸。 但凌渡的现世报早就来了,他那个不大也不小的公司,他看得重如生命的公司,因为凌子元的去世,因为凌江沅的离去,也因为他刚刚生下来那个有先天性疾病的幼子,终归会沦为别人手中的物品。 凌江沅不恨凌子元,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当冤大头替凌子元收尸。他叹了口气,对着小护士说道:“我和他不熟,只是恰巧一个姓。” “啊……” “我可以帮你联系凌渡,至于他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凌江沅握着手机往外走。 第96章 正文完结 凌江沅是在出租车上给凌渡打的电话,那边连续三次无人接听,终于在最后一次接通了。 凌江沅没给凌渡说话的机会,径直道:“凌子元去世了,疗养院的人说没人收尸,你有时间去一趟吧。” 他听到电话那头蓦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声,呼吸蓦地变得沉重。凌江沅径直挂断电话,然后手脚麻利的把凌渡的电话号码给拉进了黑名单,猛地松了口气,往座位靠背靠去。 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司机很快到了目的地,凌江沅付了钱下车正要往疗养院里走,却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姜蓉和殷叔。 姜蓉坐在轮椅上,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不时仰着头跟殷叔说上几句话。殷叔轻轻的摸摸他的头,那一刹那竟生出几分温情。 凌江沅在原地站了会儿,莫名的笑了笑,才往前走去,喊了一声:“妈。殷叔。” “来了啊。”姜蓉看上去有些不安,她搓了搓自己的衣角,道,“快进来,快,妈给你包了饺子,裹了三个硬币呢!看你能不能吃中其中一个!” 凌江沅迎上前,殷叔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听到你要过来,就激动得不成样子了。” 凌江沅仍有几分不适应,但还是配合的冲着姜蓉笑了笑。姜蓉抿着唇,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眼角泅出来的泪,衣袖顺着动作滑落下去,露出她伤口未愈的小臂。 凌江沅一下子抓住对方的手腕:“怎么伤的?”他看向一殷叔,殷叔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样不知道。 “殷叔,我先跟我妈单独聊聊。”凌江沅说。 姜蓉看上去有些不太自在的说:“小沅,我们进去吃饭吧,再不进去饺子都凉了,你不是最不喜欢吃凉了的饺子?” 凌江沅望着她,说:“怎么突然想跟着殷叔出国了?” 姜蓉没说话。 凌江沅又道:“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他将她的衣袖往上一拉,却没料到在在手臂往上的地方更是触目惊心,她整条手臂几乎都是淤青的。 凌江沅还想去看她另一只手,却被姜蓉阻止了:“别看了。” 凌江沅死死的盯着她,牙关紧咬:“到底怎么回事?” “……是凌渡。”姜蓉终于垂着眼说道,“小沅,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居然还联合他一起来骗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不是因为漆先生,我可能……” 凌江沅深吸了一口气。 姜蓉认真的看着他:“小沅,这也算是我的报应吧。” “……妈。”凌江沅喊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对方脸上的表情格外碍眼。 姜蓉认真的用眼神描摹她脸上的每一寸,最后轻轻的笑了笑,说:“小沅,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来国外看看我,好不好?” “……”凌江沅终于点了点头,“嗯。” 漆煦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凌江沅吃到了一个硬币,咬得牙齿“嘎嘣”一声脆响,差点没把牙给硌掉。 姜蓉有些不太适应的看他一眼,闷着声音说:“漆先生也吃吧。” 漆煦很不客气的夹了一个,随意的放进嘴里,结果也是“嘎嘣”一声脆响:“哎,这什么玩意儿?” “这是运气,”凌江沅瞪他一眼,“你们小时候不吃这个啊?” “吃。”漆煦说,“不过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没吃过了。”漆煦把硬币吐出来,乐呵呵的继续道,“看来我今年运气不错。” “你怎么过来了?”凌江沅看他一眼,“不在家里守岁么?” “不用,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老头儿和那个……”漆煦顿了顿,“阿姨,一起去医院看我姐了。我总不能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凌江沅“哦”了一声,说:“坐。” 漆煦紧靠着凌江沅坐下来,一只手偷偷地搁在他的腿上捏了捏。 “吃吧。锅里还有呢。”殷叔笑道,“姜蓉下了整整一大锅。” 凌江沅笑着点点头。 一顿饺子吃下去,凌江沅撑得都快走不动路。吃饭期间凌江沅没再和姜蓉聊更多,仿佛冥冥之中凌江沅觉得,自己总有一日还会和姜蓉生活在一起,而那些错过的和遗失的,总有一日还会再找回来。 漆煦是十一点钟离开的,姜蓉再三留人,凌江沅还是拒绝了。 殷叔最后道:“明天早上来送机吧,说不定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嘛。” 凌江沅沉默着,漆煦却主动说了一声“好”,并且道:“我也想一起跟过来,二位别嫌弃我。” “不嫌弃,不嫌弃。”姜蓉飞快的摇头,“那你们回去休息吧。小沅——”姜蓉看他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晚安。” 凌江沅深深地看她一眼,也说:“晚安。” 漆煦开回家的车在半路转了弯,往凌江沅之前住的地方开。因为凌江沅说有个新年礼物一直都放在那里,得回去拿了给他。漆煦期待得很。 屋子里因为长期不住人,玄关的灯居然坏了,漆煦握紧凌江沅的手腕,走路的时候小心谨慎。 凌江沅便调侃他:“你不是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怕黑了吗?” 漆煦大喇喇的道:“之前不是气你么。” 凌江沅没说自己之前担心漆煦怕黑还特地把坏了半个月的灯修好的事情,只轻笑了笑。等到打开客厅的大灯,漆煦才松了口气,松开凌江沅的手,道:“你要给我什么?去拿吧。” 漆煦跟着凌江沅进了书房。 凌江沅打开那个漆煦发现他日记的抽屉——虽然他没有看过。 凌江沅翻了半天都没翻到东西,“哎”了一声:“我放哪去了,我这记性。” 漆煦的目光却落在那铺满整个抽屉的细条状纸条来,拿出来一根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凌江沅飞快的把那张纸条从漆煦的手里抢过来,重新扔进抽屉里,“砰”的一声又合上,说:“没什么。” “你还把它装在烟盒子里,当烟抽啊?”漆煦好笑的看他一眼,又把抽屉拉出来,随意拿了一条出来,打开纸条,却见上面只是零零散散的写着漆煦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没写。 漆煦又一连打开了好几张,都是如此。 有些纸条甚至已经泛黄,烂了边角。漆煦看不懂,便皱着眉继续问道:“这什么玩意儿啊?” 凌江沅叹了口气:“我说了你不能笑我幼稚。” “嗯。”漆煦看着他。 “就……”凌江沅有些难以启齿的说,“我在国外的时候,经常会有想你的时候,想的时候就会撕一张纸条下来。嗯,相当于,次数吧。” 凌江沅其实已经说得相当的克制。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起漆煦,只有想得自己都受不了了的时候,才会用这种写漆煦名字的方法来纾解内心的思念,这是当时他们学院一个辅修心理学的学长教的办法,对于凌江沅来说的确很有用。 这些纸条其实只是凌江沅带回来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大的一部分都留在了大洋彼岸。 他难以启齿的道出事实后,甚至不敢看漆煦一眼。 漆煦捏着那张纸条,突然有些笑不出来。 喉间吐出一口浊气,漆煦猛地上前一步,将凌江沅一把搂入怀里,抱得紧紧地。他的右手轻轻的揉着凌江沅的腰侧,声音压得很低:“凌江沅,我还以为这八年的时间,只是我在想你。” 凌江沅没说话。 “这些东西就留在这里吧。”漆煦说,“都过去的事情了。” “嗯。”凌江沅抬眼看着他,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再也用不着用这种办法了。” 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已经走到了十一点五十九,还有最后的一分钟时间,他们就要迎接农历新年的到来。 新的一年里,漆煦将会面临更多的挑战,开始接管一个公司。而凌江沅也终于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没有姜蓉的新生活。 2020年,无论是对于漆煦、还是对于凌江沅来说,都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离新年只剩下最后十秒钟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大片的烟花声炸开来,耀目的电子烟花在一片黑暗里显得异常夺人眼球。站在阳台边的漆煦将凌江沅半搂在怀里,两人一起仰头看着,也听着外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倒数声。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漆煦和凌江沅同时回头,将彼此都映入自己那双晶亮的眼瞳里,迎接新年的到来。 凌江沅的新年礼物是在自己带回家那一个始终没拆开的小箱子里找到的,小箱子里还有小箱子,凌江沅拿出来就藏到自己的怀里,愣说回家了再给他看,弄得格外的神秘。 两人锁好门下楼,外面热闹非凡,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光,都在度过中国人最传统的,也最不可缺失的春节。年味到处都是。 街上反而没几个人,他们俩没开车,十指紧扣的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拐角。 走到一半,漆煦终于按捺不住的问他:“礼物到底是什么啊?我心快痒死了。” “就这么想看啊?”凌江沅无奈的望着他一眼,“但我礼物还没准备完整呢。” “我现在就想看。”漆煦说完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撒娇,“叔你就让我看看呗,一眼,就一眼!” 凌江沅看着对方比出来的一个“1”,无奈的笑了笑:“好吧。” 两人蹲在马路边把那个小箱子给拆开来,漆煦期待的盯着好久,直到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才蓦地一愣:“……这?” “嗯。新年红包。”凌江沅说,“每一年都有一个,但是今年的我还没来得及包,本来打算明天包了再一起给你。” 漆煦愣愣的看着他。 “是不是有点俗气?”凌江沅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不俗气。”漆煦抿着唇,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凌江沅,身体轻轻的颤抖着。 他至今仍然记得2011年的那个春节,凌江沅同样送出了一个新年红包,并且告诉他自己今后的每一年都不会缺席。可后来他却离开了。 但原来在漆煦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候,凌江沅真的从未缺席。 漆煦不知道此前的八年,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包下了这八个新年红包,但同样的,在那漫长的八年时间里,漆煦也总在想着此刻的凌江沅又在干什么。 是不是还在唱着歌。 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 肯定已经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但其实他从未忘过。 “这么感动啊?”凌江沅轻拍着漆煦的后背,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自从伯母去世之后,你就再也没收到过新年的压岁红包。我就想着,虽然你不知道,但我还是得包的,万一以后能再遇到,我就拿给你,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真的再也没有爱你的人。” “没想到我居然还真有这个机会把这几个红包给你,”凌江沅说,“而且看来以后还有漫长的几十年,你小子等着收我的红包。” “谢谢你叔。”漆煦往后退了退,认真的看着他,指尖摩挲他的嘴角。 凌江沅发现他的眼眶竟然湿了,不由得微怔:“几个红包而已,你如果喜欢,我每次过节都给你送,劳动节、儿童节……” “我爱你,”漆煦轻轻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又重复一遍,“我爱你,凌江沅。” 凌江沅僵在那里,放在漆煦身后的那只手,突然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轻轻的拍了拍漆煦的后背,抿着唇轻轻的笑了。 他低着头,很认真的回应道:“我也爱你,小煦。” 凌江沅不知道自己在未来的几十年,还能准备多少个红包,但是,他想尽自己所能的,将红包填满漆煦的生活。 而漆煦也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他还能再多说多少次“我爱你”,但是,他也想尽自己所能的,将爱填满凌江沅的生活,填满凌江沅缺失的童年。 2020的第一场初雪终于纷扬落下,一切都与2012那年的春节重合起来,就好像这八年,谁都未曾离开过,他们只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而从明天开始,最真实的未来终于来临。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结束了!!!!!亲爱的们去康康孩子的新文《如果我是白月光abo》吧!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