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又迷人》作者:慕拉 文案: *偏执x猎物* 江寒郁差一点成为初芮的哥哥, 可最后,初芮却成了被迫困在江寒郁身边的笼中雀。 她不知,他蓄谋已久,初见第一眼,她便成为他觊觎的猎物。 几年间,初芮忍受不了这个男人病态且极端的爱,想要逃脱。 最后她逃了。 遇到个赤诚热烈的少年,被疯狂追逐。 与少年订婚的前夜,初芮却看到他躺在深夜的暴雨中不省人事。 绝望之际,她的下巴被身后的男人扣住,终于找过来的男人,在她耳边薄唇轻启: “要他活,就跟我走。” · 初芮一直觉得自己像江寒郁养的宠物,她也曾陷落进他的温柔,越沉溺却越窒息。 在她逃离后被找回的那个夜晚,江寒郁忍下所有的嫉妒,失控而颤抖地哀求她:“我会改,我都会改——” “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的。” · /你的温柔 怂恿我做困兽之斗/ -《绿洲》 *男主很偏执,美强惨,对女主温柔但爱得极端 * 年龄差5,1v1,sc,he *男二会黑化,女主没爱过他,不会上位 一句话简介:偏执x猎物 立意:热爱生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初芮,江寒郁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chapter 01 “跟我做个交易…… 《危险又迷人》 慕拉/文 01 暴雨。 雨声震耳欲聋。 初芮被这深夜的雨声恼得睡不着觉。 翻来覆去间,她见一道不明的光从窗外闪过,一纵即逝,似是车灯。 如她所料,确实是车灯,因为同时间,她还听到楼下雕花铁门笨重的开启声。 有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初芮马上从床上坐起,伸手开了床头的壁灯。 暖黄的灯光偏亮一隅。 初芮下床走至窗边,她睡二楼,隔着窗户和雨幕,几乎看不清来人是谁。 只看得到比夜色还沉重的黑色车辆静静停下,司机下车,替后座的人撑伞。 后车门打开,如瀑雨幕中,一个男人下车。 双腿修长,西裤阔挺,看得出的身型挺拔。 下车的人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抬头遥遥看向初芮这边。 头顶的伞替他遮住雨帘,他的眼神直直扫向那泛着微黄光芒的窗。 浮光掠影的一个对视,她在明,他在暗,偏偏她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瞳仁。 初芮不知为何心脏颤了颤,似有一根弦骤然绷直。 她没有闪躲视线,同伫立在夜雨中的男人对视着,此时此刻,她才看清他的脸。 是江寒郁。 来的人,是江寒郁。 初芮和江寒郁没什么牵扯,更没什么联系,只两年前见过一次。 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记忆。 那是两年前,六月初夏,在警局。 窗户外头梧桐枝叶繁茂,蝉鸣在绿叶间聒噪。 还差一天满18岁的初芮,坐在窗户边,等监护人过来将她带走。 她挺倒霉的,被讨债的几个大汉堵上。那是她爸死前欠的赌债,偏偏跟她扯上关系。 她也挺狼狈的,白净的高校制服布满深浅不一的灰印,领口被扯开了线,沾着些红色血渍。 初芮没受太大伤,只是额头磕了个小口子,流了点血。警局的人稍微帮她处理了一下,贴了纱布。 在警局的这一个上午,初芮想过很多种可能,她现在的监护人只剩下她妈。或许待会,是她妈忙里偷闲来一趟,又或许,是她妈随便叫什么司机佣人来敷衍一下,但她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从没见过的江寒郁。 他的出现很突兀,带来一种无声的压迫,似是空气都变得停滞不前。 初芮怔愣望着他,陷入恍惚。 她只能确定一点,她不认识他。 警方询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初芮一直看着他,怔愣之外,清澈眼眸还带着好奇和探究,她也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年轻男人眉眼淡漠,只将目光冷冷扫向衣衫不整的初芮,眼尾弧度狭长,瞳仁黑得猜不透情绪。 几秒后,他淡声答:“她哥。” ——是的,她哥。 如果她妈真的能嫁给他爸,那他就会是她哥。 那一刻初芮才知道他是谁。 其实初芮很早就听闻江寒郁的存在,未来继父的接·班人,长期在国外读书生活,几年不回来一次。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见过。 那天的见面,似乎就只是个意外。 时隔两年,初芮仍能记起那天他的模样,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很优越的脸。 鼻骨高挺,唇线清晰。 她也记得那天走出庄严冰冷的警局时,警局外头刺眼的阳光,入耳的蝉声,以及拂过裙摆带着燥意的风。 更记得那天他的背影,深灰富有质感的衬衣衬着宽阔肩骨,背脊薄直。 那是她所有的记忆了。 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 就连那一天,他们都没同对方说过一句话。 此刻。 初芮心内疑惑,她不知这样的深夜,江寒郁为什么突然过来。 这幢房子是江家的房产,这几年是初芮和她妈妈梁韵白在住。 梁韵白前些天同江家老爷子去了马来西亚度假,如今,家里除了帮佣的王嫂,就只有初芮一人。 初芮想不通江寒郁怎么会突然登门,她轻皱着眉头,拉上窗帘,还未想通之际,房门突然被敲响。 笃笃两声,着实让初芮心跳停顿了一下。 “初小姐,少爷要见您。” 是王嫂的声音。 初芮的心放下一半,可又很快重新悬起。 她突然袭来的不好的预感,就如同这深夜毫不留情的暴雨,愈演愈烈。 · 初芮换了睡衣,踩着复式楼梯往下走,走至中途时脚步稍微停滞片刻。 在客厅的年轻男人,逆光而站,只看到背影,看不清脸,也看不清神色。 似是听到声响,他不紧不慢地转身,抬眸。 视线猝然相对。 初芮滞了几秒,稳着心神重新朝楼梯下方走。 她特意换掉了睡衣,随手换上条白裙,吊带裙拢着细瘦的身板,脖颈修长,在盈盈灯光下,肌肤白的发亮。 江寒郁晦暗的目光如暗礁,锁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却又有暗潮在四周汹涌。 他们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避开对方的眼神,仿若是皎月遇暗河。 走到江寒郁面前了,初芮才发觉他灰色的衬衣肩头有些许暗色水渍,是被雨打湿的痕迹。 他比她高出许多,单单只是站在他面前,她都觉得他已经挡去了头顶吊灯大部分的光。 空气陡然凝滞,他不说话,她也没说话。 最后,初芮先开口问:“你找我?” 这一声问句,似是打破了什么。 江寒郁半垂着看她的眼睫微动,抬手解了衬衣领口的一个扣子,往身后沙发上一坐,松散领口落下锁骨处皮肤一片冷白。 他狭长的眸仍盯着初芮,下颌微抬,说了两字:“手机。” “什么?” 初芮一瞬间没听懂。 江寒郁再次开口:“用你的手机,给你妈打电话。” 初芮心有疑虑,大概已经猜到江寒郁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来找她妈的。 可是……她妈不是跟他爸在一块吗? 面对初芮露出疑惑表情的脸,江寒郁调整坐姿,唇角轻勾。 “你妈跑了。在马来西亚,跟她的情夫,卷了一笔钱,跑了。”他说话时候仍有笑意,“不止跑了,还把我家老爷子气得送医院抢救。” 卷钱,跟情夫……跑了? 初芮懵了。 怎么可能呢,梁韵白明明天天想方设法地哄江家老爷子想要嫁进江家当江太太,怎么会有个情夫还跟情夫跑了?? 初芮僵了半天,她不敢信梁韵白会这么做,可她看江寒郁的表情和语气…… 这一定确有其事,否则江寒郁不会大半夜找到这来。 “我现在就去联系她。” 初芮急匆匆转身跑上楼,白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荡。 江寒郁坐着没动,只偏头,狭长幽深的眼静静看她逐渐消失的身影。 跑到房间的初芮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第一时间翻到梁韵白的手机号。在拨打之前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果然,对方已关机。 翻微信发视频和语音,也是石沉大海。 其实她们不怎么联系,初芮在十七岁之前根本没见过自己这个妈。 十七岁那年爸爸出车祸去世,一直抚养她的奶奶也因病撒手人寰,她还是未成年,但身边没有一个亲戚肯管她。 兜兜转转,社区的工作人员帮她联系到了梁韵白。 彼时的梁韵白,已经攀上江家,时刻准备当她的江太太,即便对方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 大概是觉得自己女儿可怜,或许是日子滋润根本不稀罕那么一点点施舍,梁韵白将初芮接了过来,留在身边。 母女俩从来互不干涉,所以初芮对梁韵白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初芮根本不知去哪儿能找到梁韵白。 没有任何收获的初芮,最后放弃联系梁韵白。 她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暂时理清头绪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 初芮重新下楼,江寒郁还在。 只是换了位置。 落地窗外一片浓黑,依然是未停的雨,窗前大理石吧台,修长身影倚立在那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方形玻璃酒杯。 酒杯中亮黄的液体轻微旋转,他神色自若,抬手抿一口,转而看向朝自己走近的人。 初芮双手垂在裙摆两侧,手心捏着手机和银·行·卡,停在吧台前。 她半仰起头看他,还未说话,他便先出了声,似是早有预料。 “联系不上?” 初芮顿一顿,点头。 江寒郁没有多少意外,缓缓转身,背靠吧台,望向窗外的雨。 可他深邃的眼眸,不知是在看深夜中的暴雨,还是在看落地窗上倒映着的……身后的那个人。 些许沉默后,初芮将手中的卡放到吧台那瓶开了瓶的洋酒旁。 “我会想办法找到我妈,这张卡里有几万块,是她这些年给我的,我没用过。” 初芮说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没底,她不知梁韵白到底拿了江家多少钱。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填补这个大窟窿。 回应初芮的,是沉默。 随之而来的是被饮尽的酒杯放置到大理石吧台上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准备替她还债?” 江寒郁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多少温度。“她卷了一千万,这些年,老头花在她身上的还没加上。你觉得你还得了?” 末了,他还冷笑了声,“你可真单纯。” 初芮长睫翕动,她能听出他不是在夸她。 江寒郁缓步走向初芮,初芮抬眸,恰好撞上他深色的瞳孔,那样的毫不避讳,旁若无人。 离得近了,属于这个男人的几不可寻的味道袭卷初芮的鼻尖,好闻,陌生,又令人警惕。 初芮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腰背撞上吧台。 江寒郁靠过来,光影明晦,长睫和鼻骨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喑哑的夜色,似有什么在无声无息发酵。 他修长的手指快要碰到她的脸,她警惕地对着他的眼,头微微往后仰。 但最后,初芮还是被江寒郁轻捏住下巴。 她不知江寒郁是什么意思,不知他要做什么,鼻尖呼吸缠绕,她似乎都闻到他气息里好闻的酒味。 初芮扭头想躲掉,却再次被江寒郁桎梏住。 约是报复,下颌被扣得隐隐作痛。 而这个男人,却在此时,早有预谋般的,勾唇一笑。 “初芮。” “跟我做个交易。” 第2章 chapter 02 “你走不了的。…… 02 交易—— 初芮敏锐觉察出这个男人有问题,她本能地挣扎,江寒郁也适时松了力,往后退一步,松开了她,留给她暂时喘息的空间。 他一双幽深的眼看住她,让她的心无端惊颤两下。 她似乎有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此行的目的,不是别的,而是……她。 初芮不自觉往后退,可是后背抵着大理石吧台,退无可退。 她尽量平复心跳,目光迎向江寒郁,满脸戒备。 “什么意思?”她问。 “你妈这件事情,我可以选择冷处理,当没发生过。但是……” 江寒郁转身,缓缓拿起吧台上的酒瓶,往空酒杯里倒下亮黄的液体。他的侧脸对着初芮,唇边是捉摸不透的笑,他说:“你要跟我结婚。” 初芮蓦地睁大眼睛,白净脸上满是震惊和诧异,她根本没想到江寒郁会提这样的交易。 结婚? 他是疯了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寒郁反应倒挺平静,慢悠悠抿着酒,眼神也慢悠悠地重新停留到初芮脸上。 “我知道。”他的回答轻飘飘的,却很肯定。 初芮反而更加疑惑:“我不懂,我妈的事跟你结婚有什么关系?” 江寒郁定定地笑了。 “我说了,这是个交易。”他放下酒杯,神色看着没在开玩笑,“我给你想要的,你也给我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不,不简单。 初芮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根本没这么简单。 况且,她不会跟这个只见过一两面的人谈及婚嫁。 仔细思考一番过后,初芮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你提出的这个所谓的交易,很可笑。我不会答应。至于我妈,我会想办法找到她,给你们一个交代。” 转而,她转身,说道:“房子是你们江家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不会死皮赖脸住下去。我现在就走。” 江寒郁静静听完初芮的话,眼皮微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一点点黯淡下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留在原地,继续品着酒。 初芮匆匆跑回楼上房间,从床底下拉出行李箱。 还好,她平时住校,这边的东西并不多。 如果不是因为学校趁暑假修葺学生宿舍,她也不会来到这边住。 简单整理了衣服和一些个人用品,初芮关上行李箱,拖着下了楼。 她没再去看江寒郁所在的位置,她也不知江寒郁是否还在,她只知道,她该走了,该离开这里。 大门刚一被推开,夜里的风带着雨涌进来,冰凉的雨水瞬间湿透初芮的裙摆。 初芮打开事先准备好的伞,提着行李箱走出去。 噼里啪啦的雨水落在伞面上,耳边嘈杂。 王嫂见此情景,想喊初芮,可又不敢轻易出声。 她不知初芮和江寒郁发生了什么,更不知初芮是不是江寒郁赶走的。思量之下,她走至江寒郁身边,试探道:“少爷,初小姐……冒着雨走了。” 一瓶洋酒眼瞅着已经见了底。 江寒郁放下酒杯,侧头看一眼落地窗外夜色之中那一抹模糊的白色影子,轻轻笑了声:“她走不了。” 王嫂愣了愣。 倏尔,江寒郁敛下表情,收回视线,离去前对王嫂交代了一句:“准备姜汤。” 留在原地的王嫂更加愣神。 夜雨不停,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雨水浸没。 从别墅到外侧的雕花铁门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初芮撑着伞提着行李箱,艰难在雨中行走。 雨水随风浇灌到身上,裙子湿了,鞋子湿了,连裸露的肌肤都因这雨而暗暗发冷。 送江寒郁过来的车还停在院子里,初芮经过,没有多看一眼,径直走向大铁门。 她做决定,向来都很干脆。 既然梁韵白已经跟江家没有关系,她作为梁韵白的女儿,实在没有理由再留下。即使是这样的暴雨深夜,她说走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初芮好不容易走到雕花铁门前,推了推,发现推不动。借着外头昏到几乎看不清的路灯,她才发现门被锁了。 旁边的保安室,没有亮灯,看起来没有人。 通常来说,保安室的灯是彻夜亮着的,每晚都有人值守。 不久前江寒郁来的时候,也有保安给他开门—— 停顿片刻,初芮尝试着冲保安室喊:“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 担心自己声音太小对方听不到,她还特意放下行李箱去敲保安室的门。 可惜,无人回应。 这冗长的雨夜,似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一个。 初芮重新回到铁门前。 她望着突然被挂上的那把锁,手指握紧伞柄,脑海闪过一个想法:有人不让她走。 没有那么凑巧的。 平时能从里面打开的门被上了锁,保安消失无踪—— 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么凑巧的事。 她想到了房子里的那个男人。 忽然间,手臂的毛孔竖了起来,一阵一阵发冷。 初芮抬头望向这不算太高的铁门,暗自咬牙,收了雨伞。她提着行李箱往后退几步,使劲全力用惯性将行李箱丢出铁门外。 接着是她的雨伞。 最后是她自己。 初芮攀上铁门,踩着雕花的纹络,想翻出去。 如果房子里面的那个男人真的不让她走,那她就越要走。她的预感告诉她,那个男人很危险。 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是初芮太高估了自己,同时也低估了这扇看起来不高的门。 只向上攀了一点点,她就因为踩错了地方而从上面狠狠摔下来,下落途中右侧小腿被尖锐的雕花刮到,刮出长长一条口子。 初芮摔在地上,满身疼痛地坐起身,捂着鲜血淋漓的小腿。 现在的她很狼狈,全身都是湿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沿着她的脸流下,身上的白裙已经湿透,裙摆也沾上了被雨水稀释过的血。 疼,哪儿都疼。 摔倒的时候后背和肩膀疼,小腿的伤口也疼。 初芮按紧受伤的地方,怕血越流越多。 视线太暗,她无法检查伤口到底有多深,只感觉到一阵阵针刺刀割般的痛感。 她有一瞬间的无措。 而恰恰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在朝着她走来。 仿若一种危险的信号。 头顶的雨忽然被遮住,有人将伞分了一半给她。 初芮受惊般抬头去看,看到的是晦暗之中,格外清晰的一张脸。 江寒郁缓慢蹲下,视线跟全身湿淋淋的初芮保持着平视,转而慢慢看向初芮受伤的小腿,和她被鲜血浸润的裙摆。 他的神情太冷静,初芮完全看不懂此时此刻的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初芮,你走不了的。” 江寒郁声音冰冷又镇定,像是在告知什么事实。 初芮倒吸一口气,“你故意的,你故意让看门的人走,故意锁了门。” “是。”江寒郁大方承认,这会儿脸上才有了一点点表情,好似是在笑。 “未来的江太太,我怎么会让她走呢。” “……” 初芮忍不住吼他:“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寒郁一点儿没恼,反而伸手替初芮擦去留在脸上的雨水。 初芮抗拒,用力撇头,躲开他的手。 停顿一下,江寒郁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依然没恼,缓声说道:“我想做什么,刚刚在里面我已经说的很明白。” “初芮,我要你跟我结婚,永远在我身边。” 初芮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寒郁。 “你——你是不是真的有病?我和你什么关系,你要跟我结婚?你是疯子吗?!我妈差一点成你继母,我差一点成你法律上的妹妹,你现在竟然说要跟我结婚——” 江寒郁勾唇浅笑:“可是到底,你妈没成为我继母,你也没有成为我法律上的妹妹。” 事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那我们至少也曾经可能是,就我们这样的关系,你跟我结婚,你是想气死你刚抢救完的父亲吗?” 江寒郁轻笑,不以为意。 “他娶什么样的女人我从来不干涉,同样的,我娶谁,他也管不了。” 初芮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疯魔了,绝对是个神经病。 她得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初芮尝试着从地上起来,还没站稳就因为小腿的伤而重新跌落。 眼看就要跌摔回地上,可瞬间过后,她跌进的是江寒郁的怀里。 江寒郁接住了她。 比起这暴雨的冷,江寒郁的身体是暖的,手臂强劲有力。 初芮反应过来后,下意识要推开他,不愿跟他接触,可她却抵不开男人的力道。 “你放开我——” “初芮,你要听实话吗?” 刚想挣扎的初芮,因为江寒郁这句话,而停住动作。 她本身站的不稳,借着江寒郁手臂的力道勉强站好,抬眸望向他暗沉的眸。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男人的声音太冷静,几乎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初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已经觉察出这个男人的不对劲。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躲,可同时间,她被他狠狠揽住腰。 这几年的虎视眈眈,似乎在这一刻才正式被揭开。 江寒郁手臂桎梏住初芮的距离克制着,没有侵犯的意思,他的力道却那样明目张胆,不允许她离开。 “初芮。”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难以辨认的痴迷,“这一天,我等了太久。” “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你。” 第3章 chapter 03 蛛网上的猎物。 03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而且还是个噩梦。 初芮昏昏沉沉醒来,连睁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 全身乏力,软绵绵的,呼吸格外的烫。 稍微回想,脑海里还是暴雨沉沉的夜,突然出现的男人,以及他说的那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话—— 真的只是做了个梦? 初芮开始恍惚,如果是梦,那这个噩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她脑袋发沉,勉强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床头,思绪仍然乱糟糟的。环顾四周,能认得出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视线忽然瞥到无名指上的戒指—— 一瞬间,初芮如梦初醒。她不是做了个梦,那些模糊的记忆是真实的,是昨夜发生的。 初芮对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在暴雨中,听到江寒郁说他回来的目的是她。 她甚至还清晰记得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要跟她结婚,说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后来的事她记不大清了,可能是因为小腿的伤口流了太多的血,又或许是因为她淋了雨,她有些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现在回想,这跟噩梦比,也差不了多少。 手指上的钻戒很漂亮,应该价值不菲,可是初芮看着就无端来了气。 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戴上的。 在无名指上戴钻戒,好像她已经答应他结婚了一样—— 神经病,这个神经病!! 初芮越想越气,毫不犹豫地把戒指摘下,赌气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往地上丢。 偏偏恰巧,房间的门被推开,戒指在地上滚了滚,最后停在了门口,来的人的脚前。 满脸病容的初芮抬眸看向门口,因为发烧,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跟对方对上视线,她像只充满怒气的小豹子,忿忿瞪着他。 “不喜欢?” 男人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说话间,他弯身捡起脚前那枚钻戒,转而丢进了一侧的垃圾桶。 丢一枚钻戒,就像丢一块不要的石头。 转而,他看向初芮,忽略她愤懑的眼神,神色平淡地说:“不喜欢没关系,下次陪你去挑一枚你喜欢的。” 这一夜暴雨早已经停歇,夏日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房内光线明亮,衬得男人的轮廓清晰立体。 他比昨晚所见,多了副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清冷斯文。 看衣着,似是要出门。 江寒郁缓步走向初芮的床边,几步之后停下,略微瞧了眼初芮小腿的伤。 小腿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被厚厚一层纱布包裹着。 他看着好像有些心疼:“这么漂亮的身体,落下疤该多可惜。” “你是变态吗?!” 初芮怒目圆睁,因为生病,她嗓音嘶哑,发出的声音听着都没几分震慑力。 不过江寒郁还是从她的言辞里听出她的厌恶和气愤。 他露出一副耐心的样子,对她说道:“昨晚淋雨着了凉,你发了高烧。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谈。” 初芮哑着嗓,语气笃定:“不用谈,我不会跟你结婚。” 江寒郁眼底的光微凛,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你会愿意的。就算你不愿意,你也已经躲不掉我。” 说着,他还笑,眼睛对着初芮的双眸,问她:“要试试吗?” 十足的威胁。 这种笑着威胁比恶狠狠的威胁更怵人。 初芮没被威胁到,定眸瞪他:“你想怎么样?你强迫我,我会报警。” “报警?”江寒郁好似恍然大悟,“报警啊,初芮,你是不是忘了,我都还没先报警。” “你妈卷走巨款,要是报警抓回来,得坐多少年牢?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初芮心口一顿,随之攥紧手指,被单被抓出蜿蜒的痕。 江寒郁语气淡凉,不紧不慢道:“我说过,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初芮,任何事我都可以不计较,我要的只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初芮不明白,从始至终都不明白江寒郁的用意。 江寒郁唇角抿着抹笑,伸手轻轻顺了顺初芮的头发,半垂着眼,“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 又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初芮发觉她根本无法与他沟通,她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你心甘情愿。” 江寒郁走了。 留下初芮一个人气急攻心。 这个斯文败类,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还等她心甘情愿?他哪来的自信??? 门口突然又传来脚步声,初芮立即警觉起来。 还好,这次来的人是王嫂。 初芮松一口气,全身的劲也跟着散了。 王嫂送来早餐,是清淡易消化的白粥和几碟小菜,同时还有开水和药。 “初——”王嫂稍一开口,意识到什么,马上改了口,“太太,吃早餐吧,昨晚您发高烧,昏睡了许久。” “你叫我什么?”王嫂开口的一瞬间,初芮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嫂顿一下,重复一声:“太太。” “太太??” “是的,少爷早上吩咐,以后要称呼他为先生,称呼您为太太。” 王嫂一本正经,十分恭敬,可能她也有许多疑问。 一股无语涌上心头,初芮双眼一闭,太阳穴突突地疼。 先生太太—— 精神病院不收他真的是他们的损失。 外面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有人走了。 初芮回过神,忙不迭地问王嫂:“他走了?” 王嫂反应一会,理解初芮口中的“他”是谁后,才答:“少爷——先生要去公司,听说老爷这些天身体不佳在国外疗养,公司许多事务需要先生去处理。” 江家老爷子身体不佳……大概就是被梁韵白给气的。 初芮到现在都觉得是不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这些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换过的衣服,问王嫂:“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吗?” “是的,昨晚您淋了雨忽然晕过去,先生把您送到医院,看过医生后又回来这边,折腾了一夜。还好没什么大碍,腿上的伤口也不深。” 原来昨晚还去过医院了…… 初芮毫无印象,什么都不记得。 “太太,医生说您需要多休息,吃过早餐再吃药。先生交代,晚上他会早点回来。” “什么?他还回来?”初芮惊吓之余忍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被憋红。忍着咳嗽,她问王嫂:“他要住这?” “是的。先生原来和老爷子住老宅,平时回国也是去那边,这次……可能是因为您在这,所以……” 王嫂说着,还是免不了小心翼翼地打探:“太太,您和先生原来很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很早就已经在一起?! “没有——没有的事——”初芮第一时间否认,极力撇清,“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嫂露出疑惑,随后又笑了笑:“先生突然让我改称呼,让我把你当做江家的女主人,加上昨夜他亲自送你去医院时着急的模样,我还以为……” ——以为他们早就暗度陈仓了吧。 即使王嫂没把话说明,初芮也已经听懂她的意思。 或许这传出去,可能还会被添油加醋一番,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乍一听,“兄妹”不伦,还挺刺-激。 江家老爷子虽然没有明面上承认梁韵白的身份,但梁韵白在江家待了几年,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数。 更何况,平时梁韵白骄扬跋扈,经常以江太太自居。 一想到这些,初芮就觉得脑袋疼。 再想起昨夜江寒郁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昨天夜里她走不了,现在他不在,她不信他还能关住她。 昨晚收拾的行李箱完好地在房间一侧,初芮看到后,不多做犹豫,掀开被子下床。 小腿的伤还有点疼,但是不碍事,不影响走路。 她顾不得乏力的身体和昏沉的脑袋,走去推着行李箱就准备离开这。 意外的,王嫂没拦,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默默看着。 这让走了几步的初芮生出几分犹疑,她稍微停顿,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淋过雨的行李箱还有点湿漉,不知里面的衣物是否也跟着被打湿。这会儿初芮已经顾不得这些,她此时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越快越好。 房子里除了王嫂没有别人,初芮趔趔趄趄地提着行李箱下楼,倒也算是一路顺畅,无人阻碍。 走到院落里,她看到有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在拆昨夜那扇铁门。 初芮虽不明白好好的门为什么要拆掉,但这正好给了她离开的机会。 从别墅离开再到路边坐上出租车,没费多少时间。 初芮坐在出租车后座,靠着座垫喘气。这几步路,让还发着烧的她出了一身的虚汗,面色憔悴又惨白。 司机从后视镜多看她几眼,关心地询问:“小姐,是不是人不舒服,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不……不用,麻烦送我去春晖路46号。” 车窗风景不断倒退,离别墅越远,不知怎的,初芮越觉得心神不定。 好像太容易了。 昨晚江寒郁不让她走,现在却能让她这么容易地离开…… 是他疏忽了,还是……他故意的? 此刻的初芮并不知道,她已经掉落进一张为她量身织就的网,她仿佛就是蛛网上的猎物,早被牢牢盯住,逃离不开。 第4章 chapter 04 “你怎么就知道…… 04 春晖路46号,是家修车行。 修车行里很安静,仔细听能听得到修理区悬空半米的汽车底下发出细碎声响。 正值七月盛夏,烈日刚冒出个头,没有空调的修理区已经显得有些闷热。在忙活的人透过汽车底盘和地面的空隙,瞥了眼从外面进来的人,虽看不全全身也看不到脸,但已经足够辨认出对方。 初芮没在修车行里看到人,修理区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影。刚想拿手机打电话的时候,被汽车底下突然钻出来的头吓了一跳。 “大早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师音平躺在汽车底盘下面,就露出个头,冲着初芮笑。 初芮稍稍站稳,捂着胸口说道:“你突然钻出来,吓死我了。” “这都能吓到你。”师音笑两声,爬出来。 她扎着高马尾,额上沁着层汗。身上深蓝的工作服沾满乌黄油印,刚刚在修车,手和脸也都有些脏,不过不难看出年轻女孩秀气的脸。 师音把手上的扳手丢进工具箱,瞧见初芮的脸色不大好,询问着:“脸色怎么这么差?” 又看到她带过来的行李箱,不由得疑惑:“带这么个箱子,准备去哪儿?” 初芮叹气:“投奔你。” 师音:“啊?” · 初芮和师音是高中同学,现在在同一所大学,不同系。 梁韵白出了这样的事,初芮完全没有一点准备,这会儿也根本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来找师音。 修车行是师音家的,师音从小在修车行耳濡目染,一些简单的修理她也能做。这两天她爸妈出门旅游,就留她看店。 一侧的小型接待室,空调缓缓吹送着冷气。透明隔帘外,是粲烂的日光,有些晃人眼。 初芮吃过退烧药,靠在沙发上缓神。 有点儿困,有点儿倦。 师音重新给她端来一杯热水,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所以,你那个哥哥,是真的要跟你结婚?” “他不是我哥。” 初芮不想跟江寒郁扯上关系,接过师音递来的热水,小口抿着。 她刚刚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都跟师音说了,说完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至少曾经差一点就是了。可是好奇怪,为什么啊?你们不是没有接触吗?” “谁知道啊,昨天他突然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被吓到了,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有病。” “或许……”师音双眸忽然盈满狡黠,手指轻轻点了点初芮微微发烫的脸颊,笑着:“他不是有病,就是单纯看上你了呢。” “——” 初芮脊背忽地僵硬,差点被热水烫到舌头。 师音收回手指,笑嘻嘻地看着初芮:“上个月你满二十周岁了吧,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噢。” 初芮:“……” “说不定那个差点成为你哥的人,早就等着这一天,他可能很早以前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加上现在你妈跑了,你们不会成为一家人,这不就是给了他机会么。” 师音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事实就是这样似的。 那些让初芮觉得想不通的地方,一瞬间也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可是—— “他对我一见钟情?这不可能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瞧瞧你的脸,瞧瞧的你身材,这非常有可能。” 初芮忽然想起江寒郁说过的,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又想起他那句“这么漂亮的身体,落下疤该多可惜”,不由得起鸡皮疙瘩。 她默默拉上小毯子,将自己身体盖了个严严实实。 应该不是师音猜测的这样吧? 像江寒郁这样的天之骄子,见过的女人不可斗量,漂亮的比比皆是,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 再说,一见钟情不成立啊,他们顶多两年前见过一次,那时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如果不是对你本身感兴趣,那他可能就是真的有病。或许是小时候被绑架留下的心理创伤,心理变态了。” 绑架? 初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显得有些吃惊:“什么绑架?” 师音也露出吃惊的表情,“不是吧,你们都差点成为一家人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当年这件事可谓是轰动全城,报纸新闻每天都是头条。” 初芮懵然摇头,她完全没听说过。 师音最喜欢讲故事,马上娓娓道来:“大概十几年前吧,我当时还在读小学,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吃饭晚间新闻都在播放江家独子被绑架的最新消息,找了一个来月都没找着。绑匪拿了赎金也不交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撕票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结果,在距离我们市几百公里的小岛上,找到了半死不活的你哥。听说被装在编织袋里,丢在沙滩上。被发现的时候只留了一口气,惨不忍睹,满身都是伤。那几天幸好退潮,不然你哥早被淹死了。” 初芮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江寒郁,少年时期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她不禁又想到些什么事,陷入沉思。 末了,她心不在焉地撇清:“他不是我哥。” 师音忍不住笑:“行,我知道了,他不是你哥。” 看初芮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叹气,说:“唉,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这段时间就先住我那,其他的事情就先别想了,反正你已经走了,难不成还要有人过来把你绑走么。” 初芮轻轻笑了笑,是啊,她都已经离开了江家,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想。 她跟江寒郁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等睡醒,再想办法去找梁韵白。 师音从初芮手中接走水杯,外面有人过来,她出去做事,留下初芮在沙发上睡觉。 四周变得安静,初芮缓缓闭上眼,可能是药效上来了,眼皮愈发沉重。 意识也开始变得混沌。 有清浅模糊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也有马路上的汽笛声,它们一起跟着入了梦,那么遥远,又那么近。 再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睡了一觉,初芮的烧退了,精神也比早上好了不少。 只是一天没吃东西,肠胃空空,饿得有些无力。 师音提早关门,准备带初芮回她家。 橘色晚霞弥漫半个天边,盛夏傍晚的风微微带着燥意。 修车行的铁拉门被砰一声拉下,扬起一片的灰,在光影中弥漫。 初芮等师音锁好门,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两人手挽着手,谈论着晚上吃什么。 可是几步之后,初芮骤然停住脚步。 师音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抬头顺着初芮的视线方向看去。 前方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穿着规整西装的中年男人冲初芮微笑,很主动地替她打开后车门。 看起来是在邀请她上车。 车内似乎还坐着一个男人,隐约能看见他被笔挺西裤包裹着的长腿。 师音默默看向初芮,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隐去,不由得猜到什么。 “初芮,他……” “他是江家的司机。” 初芮以前见过很多次,托梁韵白的福,也坐过几次这辆车。 昨晚,就是这辆车,送江寒郁过来的。 现在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后车门开了许久,初芮都没有上前,也没任何动作。大约僵持了几分钟,初芮拉着师音掉头走。 可她刚转身走了五步不到,身后就传来清缓的一声—— “初芮。” 单单两个字,就叫初芮不受控地停步。 她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走掉的。 他始终会找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初芮微微闭眼,做好心理建设后,才回头,去面对那个男人。 落日之中,他的身影高瘦颀长,一侧衬着暖色余晖,一侧陷落阴影。 狭长的眸平静如湖,无法分辨地,漾着暗涌。 他静静看她,表情平和,斯文平静,没再言语。 却是料定了,她一定会走向他。 如他所料。 初芮走向了他。 · 师音和初芮的行李箱在道路一侧等,司机也识相地走到不远处,留给江寒郁和初芮单独说话的空间。 咸蛋黄一般的落日已经开始往山下坠,光影跟着稀疏,天边逐渐被青灰覆盖。 初芮跟江寒郁站在车前,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她紧盯着他,几乎是咬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寒郁没应,也没提出芮早上离开的事,只静静端倪着她的脸,过了会才淡声说:“气色好多了,退烧了?” 初芮呼吸一滞,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你——” 江寒郁神色平淡,慢条斯理地说着,“跟你朋友告个别,我们回家。” “回家?那不是我家,我也不会跟你走。” “那是你家,以后,那就是你家。” 初芮憋着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 “我现在站在这,就是要跟你说明白,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江寒郁眸色未变,轻应一声:“是么。” “是的,就是这样。请你别再提结婚,这件事任谁听了都觉得可笑。我们又没感情,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 “你怎么就知道呢。” 江寒郁看着初芮,眸光倦淡又柔和,轻着声重复,“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爱你呢。” 初芮怔滞住,刚才想了一大堆要说的话,突然都被噎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呼吸似乎也跟着停顿。 他刚刚……说什么? 第5章 chapter 05 “你是我的,我…… 05 越来越沉的天色,连风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两人陷入无声的僵持。 初芮知道自己没听错,可她宁愿自己听错了。 思绪变得紊乱,寻不到出口。 她甚至都无法再直视江寒郁的眼睛,他的目光滚烫却清冷,热烈却克制,让她差一点招架不住。 初芮别开头,避开他的眼神,长长的睫毛翕动几下,“我不会信。” 什么爱不爱的,她不信。 “没关系,以后你会慢慢知道。”江寒郁似乎很有耐心。 初芮抬眸看他,秀眉轻蹙,双眸坚定,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没有以后——我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江寒郁忽然笑了一下,薄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辨不清笑意的真伪。 他问:“确定不跟我走?” 初芮没有犹豫:“确定。” 几秒过后,江寒郁突兀地说:“你朋友那家修车行,生意还不错。” 初芮瞬间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的话,还会收留你住他们家吗?” 江寒郁还是笑,不痛不痒的。 “初芮,我知道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你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你住酒店住旅馆,更租不起房。还有一个多月你才能返校,所以这一个多月,你打算露宿街头?” 初芮心底略微一颤,不禁握紧垂在裙摆两侧的双手,一阵一阵发冷。 江寒郁说的没有错,她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他比她自己都还了解她的现状。 江寒郁敛目低眉,半阖着眼看初芮,仿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怎么舍得让你露宿街头呢,听话,跟我回去。” “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越是温声说话,初芮心底就越凝聚一团火。 “我不会跟你走,你用不着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 江寒郁不用强硬的手段,不在明面上强迫初芮,如他所说,他确实是在给初芮选择。 只是他只给了一个选择。 初芮没有别的路可走。 “你早上,是故意让王嫂放我走的,为的就是现在。” 初芮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你就是想让我主动选择跟你回去,自愿留下。” 江寒郁近距离看着初芮,不遮掩地轻应:“你很聪明。” 聪明。 初芮自嘲笑了声。 她哪是聪明,她根本就是又傻又笨。她连什么时候被江寒郁盯上的都不知道。 这个男人表面斯文,撕下这层伪装,他就是个神经病。 像他这样阴晴不定的人,估计什么都不在乎,更别提在乎他人死活。所以他刚刚说的让师音家自顾不暇,或许……会是真的。 他可能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初芮不敢赌,她不想连累她的朋友。 可是,她真的只能选择跟他回去吗? 只能这样了吗?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 约是看初芮已经有些犹豫,江寒郁主动给了她保证。 初芮心头一荡,警惕望着江寒郁的眼睛,不确定地问:“你能保证?” 江寒郁微微笑着,伸手,手指轻勾起初芮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紧不慢地说:“违背他人意愿强迫与之发生-关系,这是犯罪。我还不至于想不开要去坐牢。” “更何况,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你。” · 初芮最后选择跟江寒郁回去。 或许,这根本不是她的选择,她别无选择。 临走前,初芮跟师音告别。 师音不知初芮和江寒郁到底谈了些什么,劝不住初芮,只能目送着她离开,一颗心悬着,担心她会出事。 回别墅的路上,初芮和江寒郁分别坐在后座两侧,一路无言。 司机将车缓缓开进别墅的院子,雕花铁门已经被拆掉,工人们正在赶工装新门。 初芮忽然想起自己小腿上的伤,不禁低头去看。 身旁的男人觉察到,而后微撩眼皮,往车窗外瞧了一眼,说道:“放心,害你受伤的东西,我不会让它留着。” 初芮猝不及防地滞了滞,一时说不出话。 别墅里,王嫂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食物的香味扑鼻,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的初芮却没什么胃口。 她提着行李箱想上楼回房,王嫂主动过来,替她拿箱子。 王嫂对她回来不是特别惊讶,似是一早就知道。 初芮倒是脸皮薄,觉得有些丢脸。 早上一句不说就跑了,现在又被江寒郁接回来……他们“暗度陈仓”的事大概已经被坐实了。 回到原来房间,房门打开,初芮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去。 这似乎不是她的房间了。 原来她房里的双人床换了更大尺寸的,床单被套也换了新的。 “王嫂,这……” “噢,这是先生吩咐的。隔壁客房今天已经找工人改成衣帽间,以后衣物可以放到那边。” 初芮懵了几秒,“什么意思?” 王嫂笑笑,说道:“先生说,这儿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卧房。” “……” 他们的卧房?? 他们要住一起??? 江寒郁这个骗子!!!说好的不会对她做什么—— 初芮发觉自己上当了,落入了江寒郁的圈套,立即转身就走。 可刚一回头,她就撞上了江寒郁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个波澜不惊,一个怒气冲冲。 王嫂识相地先行离去,留下初芮停在房门口。 江寒郁似是疲倦了,眼里眉间多了分柔和倦意。缓步走至初芮身旁,往房里看了一眼,抬手松脖颈处的领带,出声问:“还喜欢吗?” 初芮瞪着他:“你这个骗子!” 骗子? 江寒郁的眉头小小皱了一下,“嗯?” “你保证不会对我做什么,那为什么还要跟我睡一间房?” 明白初芮的意思后,江寒郁动了动唇,反问:“睡一间房就代表会对你做什么?” 初芮被噎了一下,随后她不甘示弱道:“我是个成年人我又不是傻子,孤男寡女睡一间房躺一张床,可能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吗??” 空气骤然安静几秒。 江寒郁忽地笑出了声。 “我对自己有信心,你对你自己就没信心?” “……”初芮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聪明的男人,每一句话都能把住初芮的命门。 她好似就是他掌中之物,被他把控的死死的。 “我睡客房。” “客房已经改成衣帽间。” “那我睡我妈房间。” 这回江寒郁没有应声。 初芮以为他默认,推着行李箱往走廊另一侧走,停在梁韵白原来住的房间门口。 她伸手转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了根本打不开。 连续试了几次,确认门真的是被锁了后,初芮忿忿地转头,瞪着在一旁安静看戏的江寒郁。 江寒郁就站在那看她,似笑非笑,什么都不说,意思却已经很明显。 初芮没有别的选择。 她所能有的选择,都要他给才行。 . 夜晚降临。 昨夜暴雨,今夜格外晴朗,细碎的星星在如墨夜空闪着点点的光。 江寒郁晚上有些忙,简单吃过晚餐就去了书房,好像是在开会。 期间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过几趟,给他送了一些文件和资料。 初芮的晚餐是一个人吃的,趁江寒郁忙的时候,她下楼吃了饭,又回房洗了个澡,换上长袖长裤。 这个天气穿衬衫牛仔裤真的有些热,还好房间里的冷气比较足。 初芮长这么大,从没跟男人睡过一个房间,更别说一张床。可她知道,今晚她逃不过去。 除了全副武装外,她必须得再想个办法。 小腿的纱布因为洗澡被打湿了,有些红色血迹渗透出来。 初芮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浅色牛仔裤的裤脚挽至膝盖处,想拆掉纱布。 这个伤口不知道是谁替她处理的,她也不知道伤的到底严重不严重。 正全神贯注的时候,房门被推开。 初芮听到声响抬头望过去,浅褐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外和怔忪。 江寒郁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型医药箱。 似乎是心有灵犀,他竟然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需要什么。 男人大概是刚忙完,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还没有摘掉。规整的衬衣袖口略微挽到手腕处,领口开着两个扣子,多了几分慵懒的性感。 他提着医药箱走至初芮跟前,单膝蹲下,打开放在地板上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剪子。 然后他用另只手,轻轻握住初芮的脚踝。 微凉的指尖和温热的手心是矛盾的,在初芮被碰到的那一刻,忍不住颤了一下。 迟滞了好久的她终于想起来拒绝。 可她刚想动,就听到江寒郁柔和平缓的声音,像在哄小孩:“别动,小心剪到肉。” 初芮僵硬着,不敢动了。 柔和的灯光下,她愣愣看着江寒郁半垂的眼,还有他认真帮她解纱布的脸,心里不知什么感觉。 此刻的他有些温柔。 她从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 但是很快,初芮就回过神,故意冷硬地说:“你不用对我好,我不会领情。” 江寒郁没有应答,剪子已经小心剪开纱布上的胶带。 纱布被撕开的时候,初芮忍不住皱起眉头“嘶”了一声。 这时他才抬眸看她,眼眸似是在笑:“知道疼了,下次就别碰水。” 初芮有些不服气,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有点被吓到。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这个伤口,蜿蜒一条,很丑很难看。加上刚刚碰了水,被湿纱布浸得更加惨不忍睹。 看来是要留疤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留疤。” 江寒郁仿若知道初芮在想什么一样。 初芮诧异之余,忽然想起早上他那句话,立即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腿,防备地看他。 江寒郁温和笑着,迎着初芮警惕的眼神,缓缓起身。他半倾着身子,离她越来越近。 初芮不受控地往后倾,江寒郁却也跟着靠过来,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男性危险的气息骤然接近,初芮抗拒地偏头往一旁躲。 而这时,江寒郁在离她侧脸几厘米的位置停住,转而凑到她耳边,轻着声说:“我说过,你这么漂亮的身体,落下疤会很可惜。” “你是我的,我一定会让你完美无瑕。” 第6章 chapter 06 他是那么辛苦地…… 06 本身这样近的距离就已经让初芮充满危机感,当听到江寒郁用类似于痴迷的语气在自己耳边说话—— 她更觉得害怕,身体紧绷。 “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初芮想反抗,没等推开江寒郁,她受伤小腿的脚踝再次被捉住。 等反应过来,江寒郁已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保持着原先半蹲的姿势,另一只手拿镊子夹起一团酒精棉。 初芮根本来不及说什么,酒精浸透伤口的疼痛瞬间袭上大脑,她一时间忍不住喊出声:“啊——” 她的眼泪瞬间在眼眶凝聚,紧咬住唇,想抽回小腿但脚踝却被用力扣着。 酒精消毒还在继续。 初芮疼得差点瘫倒在床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死死咬牙忍着,才没让自己再喊出声。 太疼了,没有什么比这样用酒精消毒更疼的。 沾了血的酒精棉被丢弃,江寒郁从医药箱里取出新的纱布,重新替初芮包扎。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的温度似乎让刚才密密麻麻的疼痛消散不少。 “还疼吗?”他问。 初芮终于缓过来一点,眼睫还湿润着。她没回答,抬手擦眼睛,却忍不住去看为自己包扎的男人。 她忽然有种恍惚感。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时觉得他有些病态,有时又像个斯文有礼的正常人—— 可能是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江寒郁抬眸,初芮毫无防备,撞进他深邃眼眸。 心跳好似都漏了一拍。 她马上收回视线,找话掩饰此刻的异样:“好了没有?” 江寒郁不紧不慢继续着动作,轻声答:“快了。” “噢。” 初芮随口应了一声,眼神飘忽。等定下心神后,她想到了什么,尝试着问:“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真的。” “你都没问我问的是什么。” 江寒郁停住手上动作,抬眸望着初芮,缓慢说着:“我对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初芮不自在地清嗓子,然后略显别扭地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她有点紧张,尤其是跟他对视着的时候。 但她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猜他应该懂她问的是什么。 “在昨晚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你说你——那什么我,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爱”这个字,她暂时说不出口。 甚至于,她都不信江寒郁爱她。 他们才见过几次,连最基本的接触都没有过,哪里谈得上爱不爱。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面前的男人一个字都没说。 他只用他黑沉的眸子凝视着她。 本来初芮心里是不信江寒郁对她有什么感情的,可是在面对江寒郁深不见底的瞳眸,且看到里面只倒映着她一个人时,她的心跳忽然就乱了节奏。 她好像……信了。 本来是想要一个答案,现在初芮却不敢要了。 她忽然觉得害怕,莫名地压力很大,像是喘不过气。 偏偏这时候,江寒郁开口了。 “十年前,我们见过。是你救了我。” 他的五官轮廓被光影揉和着,薄唇微动,慢声说着,嗓音沉沉。 像在揭开一个本已愈合、不愿再碰的伤疤。 十年前—— 初芮的心忽然跟着坠下,脑海中闪过天色阴沉海滩,海浪声敲击耳膜,海鸟振翅而飞。 还有海滩上那条像是被丢弃不要的红白蓝条纹的编织袋—— 她视线闪躲,故意否认:“没有,我们没见过。” “不,见过。” 江寒郁是笃定的,初芮却像抓住什么一样,突然迎上他的视线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跟我结婚?” 没等江寒郁答,她就抿着唇笑,“怎么办,你找错人了。” 话音落下,房内静谧到可怕。 初芮面上带着笑,心底却在打鼓。她希望自己演技过关,希望江寒郁会信。 或许这样,他就能放过她。 虽然她没几分把握,只能赌一赌。 出乎意料的,江寒郁很镇定,似乎不为所动。甚至还不忘扯下胶带,将初芮小腿的纱布粘好。 最后,他冲她温和地笑,像是看穿了她那些勾勾绕绕的小心思。 初芮心虚,躲开江寒郁的眼神,嘟囔着:“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提起双腿往床上挪了挪,躺下拿被子盖住自己,侧过身背对着他,不去面对他。 忽然间,灯灭了,房内骤然归于黑暗。 初芮浑身一颤,这才想起他们要睡一个房间,不禁有些慌乱,抓紧了被子,生怕江寒郁会靠过来。 黑暗之中,她的戒备,都被江寒郁看在眼里。 他微微笑着,倾身缓缓朝她靠近,唇瓣在她脸颊边一张一合:“别怀疑我的真心,我觉得我爱你,就够了。” “晚安。” 初芮全身僵硬着,耳边一直回荡着他说的话。 什么叫做……他觉得他爱她? 江寒郁走后,过了半晌,初芮才完全反应过来,用手背用力蹭着脸。 他刚刚说话时,唇瓣好似有擦过她脸颊—— 有点像被占便宜了。 趁江寒郁出了房间,初芮赶忙爬起来开灯,下床去把房门锁上。 重新回到床上后,她不自觉地望着被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出神。 十年前…… 其实如果不是今天师音提起来,初芮可能早忘了。 她小时候经常做噩梦,梦到的就是那个场景。 漫天飞翔的海鸟,一浪接一浪的海水,孤零零留在海滩上的编织袋。 红蓝白的条纹几乎是唯一刺眼的色彩。 偷跑出去捡贝壳的小女孩,踩着泥泞,一步步走向编织袋,然后忍不住好奇,拉开了拉链—— 编织袋里藏着一个蜷曲瘦削的人,辨不清男女,满身血痕,嘴唇发白脱皮。 本来闭着的眼睛忽然间睁开,黑黢黢的瞳孔没有一丝光,却死死地盯着她…… 初芮猛地闭紧双眼,她真的忘不了那个画面,那真的是她童年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时那个人,会是江寒郁。 所以他……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才对她这么偏执? 他到底想做什么? . 天快破晓,黎明将至。 忙完手头的工作,江寒郁抬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随手丢置到书桌上。 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显示着一大串英文字符,像是文件的某一页。 他略显疲惫地捏捏眉心,转而起身,离开这令他烦倦的书桌,从一侧酒柜里取出一瓶酒。 夜色已经快要消散,悬在空中的几颗星也快找不到痕迹。 江寒郁站在窗前,单手举着酒杯,静静抿酒,静静看着窗外景色。 他想起了初芮,想起了梁韵白。 其实江寒郁对他父亲的私生活从不过问,他是老来子,跟父亲本身就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母亲难产而走,他自小一个人长大,跟谁都不亲。 老爷子找过多少女人,他从来不管,也不介意。 直到两年前,他听说梁韵白带回来一个孩子。 也是那时,江寒郁看到了初芮的照片。 十六七岁的女孩,梳着马尾,穿着校服,明眸皓齿。 江寒郁一眼就认出了她。 就算初芮不承认,他也知道是她。 她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拯救他于黑暗之中的女孩,他一直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她恐惧害怕的脸,记得她奔跑时趔趄的背影。 像森林里受惊慌乱逃脱的小鹿。 可是后来她又回来了,带回了一大群人。 她就躲在大人背后,瑟缩着,小心翼翼地用她那明亮的眸子看他。 那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时隔这么多年,江寒郁没有想到,他一直在找的人,会以这样一个身份出现。 若是说从前不介意父亲找什么样的女人,那从那刻开始,他就开始介意了。 而这个女人,满心只想着荣华富贵,根本不管亲生女儿的死活。 在她女儿被流氓纠缠进警局的时候,她甚至都能不闻不问继续跟富太太们约着下午打牌的事。 想到这,江寒郁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他等了整整两年,才终于等到今天。 曾经从他眼前逃跑的小鹿,他不会再让她跑掉。 毕竟他是那么辛苦地,等到今天。 . 初芮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她怕自己睡太深,发觉不了江寒郁开门进来。 可是她又很困,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都是那张充满血污的脸。 儿时总梦到的画面现在又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初芮反复醒了几次,又反复睡过去,脑子混混沌沌。 最后一次醒来,可能是天快亮的时候。 之后睡着,倒是没有做噩梦了。 反而做了个很好的梦。 梦里,有像她奶奶一样温柔的手,轻轻碰着她额头,像儿时那般替她探体温,又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后背,哄她睡觉。 这世上所有的恐惧不安,似乎都因此消弭。 …… 早上快醒的时候,初芮还沉浸在梦的温暖里,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奶奶了。 她往奶奶的怀里钻,想再抱抱她。 只是梦总有醒的那一刻。 初芮的意识逐渐清晰,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深蓝真丝睡衣,领口微敞,冷白的皮肤灼人眼。 她背脊发凉,身体僵住,慢慢地抬头往上看,忽然间受了惊地往后退,弹跳着下了床。 江……江寒郁…… 他竟然在床上!!! 她刚刚还在他怀里!!! 初芮余惊未定,赶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着,还好,还是昨晚睡前那样—— 不对啊,她不是临睡前锁门了吗? 他怎么进来的? 他难道有钥匙?? 初芮明明记得在梁韵白带她住进来时,她就已经把房门钥匙自己收了起来,连梁韵白都没有。 初芮抓着头发想不通,也懊悔自己睡太深,竟然就跟江寒郁这样睡一块了…… 江寒郁看起来还在睡,初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着还是先走为妙。 转身刚往前跨一步,她就被昨晚还没收拾的医药箱绊倒,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手臂和膝盖传来一阵疼。 真倒霉。 真是太倒霉了。 初芮勉强坐起来,抬手臂检查手肘有没有擦伤,忽然间整个人腾空,被横抱了起来。 只是一两秒的时间,初芮几乎都忘记了反应。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抱到床边,不知何时醒来的男人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早。” 第7章 chapter 07 迷人的假象。 07 太阳初升,阳光明媚。 初芮已经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好长一段时间。 一定是被子里的空气不够,她有些缺氧,所以才会觉得脸颊发烫。 她这么安慰自己,可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江寒郁刚醒时的模样,刘海遮着额头,眼里眉间是还未完全清醒的睡意,然后在她额前落下一个早安吻—— 清醒点吧,快清醒点。 初芮努力安抚自己这颗躁动的心。 她没谈过恋爱,也没和男生亲密接触过,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根本无法招架,那一瞬间直接就懵了。 都怪江寒郁那张脸太会蛊惑人,给人迷人的假象,害她竟有那么几秒心跳过快。 可是想想,他的五官真的很优越,眉眼鼻唇,一分不差一分不多。 尤其是他亲完她额头,看她的时候,眼眸里还带着柔情—— 不行不行,不能再乱想。 对方不是别人,他可是江寒郁,跑都来不及,怎么还能想一些有的没的呢。 初芮拍拍脑袋,把脑袋探出被窝,深呼吸几口。 恰巧手机响了一声。 她伸手拿过手机看,是师音发来的消息。 昨晚师音就发了几条,但初芮睡着了,没看到。 初芮给师音回了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你可算有反应了,一晚上没消息,我都担心地睡不着。” 师音埋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初芮抱歉笑了笑,说:“我昨晚睡太早了。” “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啊,还能那么早睡。” “我不是病了嘛。” “唉,没事就好。我就怕有人对你不轨。” 初芮顿了顿,才没事般地应:“没有……” 师音好似听出了什么:“你好像有点心虚噢~” 初芮:“……” 师音笑起来:“好啦,你没事就好,我要忙了,有时间就来找我。” 直至电话挂断,初芮都没想明白,她哪里心虚了。 一定是师音想多了。 窗外阳光正好,距离江寒郁离开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应该挺忙的,起床后就洗漱换衣服走了。 这样也好,反正,初芮也不是很愿意面对他。 初芮也起床,然后去楼下找王嫂,她想要梁韵白房间的钥匙。 起初王嫂还犹犹豫豫,但听闻初芮说只是找点东西,便交出了钥匙。 初芮确实只是想找点东西,她想看看梁韵白房里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或者什么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 梁韵白睡的是别墅主卧,房间很大,装修奢华,墙上挂了几幅价格不菲的名画,化妆桌上摆满各种名贵化妆品。 初芮先在房里四处看了看,随后去开床头柜的抽屉。 可惜抽屉里除了钻石珠宝,就是几只女士名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其实想想,梁韵白房里留下这么多名贵的首饰和珠宝,怎么会突然在马来西亚跟别人跑了呢? 这里的东西折现,也是一大笔钱,若是真的早有准备要走,肯定都是带走的。 初芮不清楚梁韵白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的她,只想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衣柜和化妆桌的抽屉都找遍了,初芮都没找到什么,最后,她在梁韵白挂在衣帽架上的一个奢侈包里,翻到一个卡包。 里面有几张银·行·卡,其余的都是一些美容会所和高奢店的vip会员卡。 这几年梁韵白应该过的很不错,看这些卡,还有那些珠宝首饰,就知道江家老爷子没有亏待她。 初芮把这些卡拿走,出了门。 她按着每张卡上面的地址,上门询问,但是大多数招待她的前台都说梁女士近期都没来消费,其余更多一点的消息再没有。 好在一家美容会所的职员给她提供了另外几个常客的联系方式,她们经常和梁韵白一块过来做spa。 初芮很感谢,可算是有点进展了。 她拿着职员抄录下来的电话号码,一面走,一面在手机上输入,不小心撞上了从前面过来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初芮赶忙道歉。 对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制服样式的西装,身上带着股浓烈香水味。 她先是仔细打量几眼初芮,转而换上和煦的微笑:“没事。” 初芮继续往外走。 女人走向前台,跟前台职员低头交流了几句,似是在询问初芮是谁。 通常来说,她们这样高端的美容中心,很少见到像初芮这样年轻的女孩。 女人听前台说了初芮的来意,不禁若有所思,转头盯着初芮逐渐消失背影,在盘算一番后,拿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 夕阳西下,晚风徐徐。 广场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许多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三三两两地走着,也有不少下班族带着一天工作的疲惫从广场上经过。 这是江市的商圈中心,夜幕还未降临,四周已经开始热闹。 初芮在露天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兴致缺缺地拆着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包装袋。 今天奔波了一天,什么结果都没有。 她按美容会所给的联系号码打电话,但是每个人都不清楚梁韵白的事。 这些人都是一些跟梁韵白交情不深的富太太,除了平时打牌逛街和美容,没别的联系。只知道梁韵白前段时间去了马来西亚度假,还没回来。 初芮更不敢明着问她们知不知道梁韵白现在在哪,有没有其他相好的男性朋友。 梁韵白一直靠江家生活,这些富太太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是知道梁韵白跟男人跑了,指不定在她们圈里传成什么样。 这一天下来,初芮一无所获,疲惫又失望。 连入口的三明治都食之无味。 不管怎么样,初芮还是想找到她妈,欠江家的钱得还,也得给江家一个交代。 江家老爷子这些年对梁韵白不薄,她这样卷钱跑路,真的很过分。 前面有小孩子在玩耍,一边奔跑一边拿着气球,爸爸妈妈在他们身后看着。 听着孩子们充满童稚的欢声笑语,初芮突然觉得好苦涩。 记忆里,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光。 以前爸爸走了,奶奶走了,她还有个梁韵白。 现在梁韵白也丢下她不管…… 她还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埋头吃完三明治,初芮将包装袋丢进旁边垃圾桶,起身离开这个热闹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初芮沿着街道走了许久,心思沉沉。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广场背面。 人影逐渐从稀疏到零星,广场那边的喧闹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风吹树叶,哗啦声不止。 初芮本想到这边坐公交回去,到了才想起来,这边在改建,路封了,公交线路也改了。 一阵风吹过,初芮感觉到冷,不由得回头加快步伐,往前边路口走。 初芮越接近路口,就越接近广场那一侧的热闹和五颜六色的霓虹。 可她不知怎的,觉得它们离她好远,模模糊糊的。 一辆银色面包车从马路那头驶来,忽然在初芮身侧停下。 车门倏地打开,后门伸出来两只强健的胳膊,一把将初芮拽了进去。 初芮还没来得及尖叫,嘴巴被狠狠堵着,挣扎不得。 壮汉的力气太大,手掌捂的她快窒息。见她不配合一直在动,就骂了句脏话,又给她甩了一巴掌。 初芮被扇得往一边倒,后脑撞上车窗玻璃,一阵闷疼。 这时她才看清车里的人,两个身形健硕的男人,一个在后座,一个在开车。 后座的这个男人伸手揪过初芮的衣领,抬手又是一巴掌,恶狠狠道:“给我听话点!” 连续两巴掌,让初芮头冒金星,有些晕乎。 可她还是把手伸向了车把手,想着开门跳车。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唯一想到的,就是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社会新闻。 是人贩子,还是变态? 壮汉见初芮要开车门,骂咧了一句,抓起她头发就把她脑袋往车窗上撞。 前面开车的男人看不下去,劝了句:“别把她搞死,不好交差。” 初芮几乎被撞晕了,只觉天昏地暗,耳边嗡嗡,听不见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车停了。 车门被打开,后座的壮汉揪着已经快晕过去的初芮下车,带着她粗鲁前行。 几步之后,初芮被狠狠丢到地上,手臂磕到地面上的碎石子,密密麻麻的疼。 “吴总,人带来了。”开车的男人对前方说道。 摔在地上的初芮还晕乎着,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侧着脑袋,看向前方。 一双红色高跟鞋,在她眼前停下,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女人低头,仔仔细细打量着初芮的脸,冷幽幽开口:“你就是梁韵白的女儿?” “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个女儿。” 初芮用尽力气,从地上坐起来,脸颊被壮汉打肿,嘴角溢出血丝。 她从没见过眼前这个女人,知道来者不善。 “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也配问我是谁?”女人似是升腾起怒火,忽然掐住初芮的下巴,涂了指甲油的长指甲几乎要戳进她脸颊的肉里。 “你妈可真有本事,从我身边抢男人。你现在满世界找你妈,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妈跟人跑了,带着我的男人跑了。” 女人的眼神变得凶狠,指甲在初芮脸上掐出血印。 初芮忍着痛,眸色倔强,不吭一声。 女人瞧着初芮这张脸,红唇啧啧两声:“你跟你妈长得还真像,一副狐媚样。” 初芮暗自咬牙,趁女人松手之际,抓住她的手狠狠咬下去。 女人痛的龇牙咧嘴,抬手就给了初芮一巴掌,初芮再次被打倒,摔到地上。 她的唇边都是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个女人的。 女人捂着自己被咬出血的小手臂,用高跟鞋用力踩了初芮的肚子,怒不可遏:“臭丫头,你倒挺有本事。你妈现在找不到人,就由你来算账。你妈抢了我男人,我毁了她女儿,一来一往,不用客气。” “这里半夜最多的,就是满身恶臭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瞧瞧你这张脸,也不知道谁会得到这个大便宜。” “你啊,就在这自生自灭吧。” 第8章 chapter 08 “没有你,我会…… 08 月黑风高,四周阴沉,没有人烟。 偶尔几声狗吠传来,更显幽静。 女人临走前又让两个壮汉打了初芮一顿,故意摔坏她的手机,不让她有报警和通知他人的机会。 这个女人是铁了心地要报复梁韵白,留初芮一个女孩在这自生自灭。 全身伤痕的初芮躺在地上,肋骨一阵一阵地疼,喉咙里好似盈满了血,全是铁锈般的味道。 她几乎不能动,眼前只看得到摔的七零八落的手机,和夜空,那虚无的月光。 会死在这吗? 如果就这样死在了这,那她的妈妈,会因此内疚吗? 初芮痴痴笑起来,干涸的眼眶涌上湿润。 她闭眼,忍着不想掉眼泪。 其实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她妈的累赘,生下她就丢下不要,这两年唯一在她身边的日子,只不过是出于她妈的施舍。 如果梁韵白真的替她想过,哪怕只是替她想过一秒,那也不至于就这样消失,留下她独自承受一走了之带来的后果。 心痛的感觉太强烈,痛得初芮快要呼吸不过来。 此时的她,稍微一动,全身就牵扯着疼,可还是她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身,从地上坐起来。 这里像是一个废旧工厂,月色之下,一片冷黑,什么都看不清。 初芮知道自己已经走不动,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摔坏的手机上。 可是当她忍着痛爬过去捡起摔成几块碎片的手机,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手机已经彻底坏了,拼都拼不起来。 远处狗吠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广阔天地间似乎还带着回声。 而后,有汽车驶来的声音,车灯穿破夜的沉寂,带来刺眼的光。 最后这几道光,聚集在一块,落在了初芮身上。 初芮被车灯刺激的几乎睁不开眼,等看清后,发现是好几辆车,来的人有很多。每个人都穿着黑西装,高大健硕。 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是敌是友。 很快,最后一道车门打开。 下车的男人,逆光而站,眉眼冷寂,看向她时,暗黑的眸色却像是波涛不止。 看清来人模样的一瞬间,初芮全身的力气忽然间都散了。 她望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鼻尖不自觉地发酸,眼眶湿润,心内似是有说不尽的委屈。 江寒郁沉着脸蹲在初芮身旁,单手解开西服纽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身体被温暖笼罩。 初芮的眼泪倏地掉落,划过脸颊。 她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被抛弃的,可是原来,她还是有能依靠的人。 仿若是在毫无希冀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 刚刚被打得再痛,初芮都没有掉一滴泪,现在却忍不住。 江寒郁用手指轻轻撩过初芮粘在脸上的发丝,敛着眉,凝视她脸上的伤和血,还有她晶莹的眼泪。 他不作声,沉默着,猜不透情绪。 前方传来响动,有一辆车开过来停下,然后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车上抓过一个女人,狠力丢到初芮面前。 初芮被吓得身体颤了颤。 那个女人被绑着手,脸上有淤青,看来已经遭过罪。 她……就是刚刚那个女人。 初芮呆呆望向江寒郁,眼睫还盈着未干的泪水。 江寒郁神色未变,在跟初芮对上目光时,冲她微微一笑:“别怕,我在。” “江总,这个人怎么处置?”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问。 江寒郁的眼神全在初芮狼狈的脸上,心疼地抚过她脸上分明的指甲印,表情温柔,回答下属时,却极尽冷漠狠戾。 完全不像是这个表情说的话。 “剁了喂狗。” 初芮在听到的一瞬间,倒吸一口气,双眸睁大,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江寒郁觉察到,对她笑笑:“太残忍了是吗?吓到你了?” 初芮说不出话,江寒郁将她轻轻搂住,问她:“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欺负你的人?” 他勾唇轻笑,“我觉得,她死一万次都不够。” 死…… 初芮忽然揪住江寒郁的衣袖。 她很怕,人命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怕江寒郁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江寒郁与她对视着,似乎是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 “好,听你的。” 转而,江寒郁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吴妙常。 “吴总,不好意思,你欺负我的人,我要你一根手指头,不过分吧?” 吴妙常颤抖着,嘴上却不服:“这小·婊·子的妈骗了你们江家,你为什么为她出头——” 江寒郁神色一凛,轻飘飘道了句:“这张嘴可真不干净。” 然后往后退,对下属使了个眼色。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到吴妙常跟前,捉住她的手,五指张开摁在地上。 初芮看到这个叫做吴妙常的女人在挣扎,在尖叫,也看到男人亮出蹭亮的匕首—— 她胸口的窒息感加剧,被吓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醒来,是在医院。 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鼻尖,初芮像是做了个冗长的噩梦,醒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她虚弱地睁着眼,手臂不自觉地动一下,却牵扯起全身的疼痛感。 天花板的日光灯格外的亮。 与那个夜晚相比,好似是从黑暗回到了人间。 护士送输液瓶进来,见初芮已经醒了,连忙过来询问情况。 她扶着初芮起身坐起来,拿枕头垫在她腰后,问到:“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初芮忍着疼,摇摇头,声音虚弱:“没有不舒服,就是疼。” “疼是肯定的,你伤得可不轻。尤其是肋骨,得休养好一阵子呢。” “我……进来多久了?” “昨天夜里送来的,昏睡了十几个小时。” 护士将输液瓶挂起来,说着:“你男朋友守了你一晚上,天亮了才走。照看你的护工估计是去吃饭了,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护工说。” 男朋友…… 是指江寒郁吗…… 初芮想起昨晚他的出现,心脏忽然感受到闷滞感。 她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很复杂。 “来,输液了。”护士拿着针头,像初芮伸手。 初芮费劲地抬起手臂,看着针尖戳进手背静脉。 小时候总觉得打针疼,可是跟昨晚一比,好像一点都不疼了。 护士扎完针就走了,初芮靠着床头坐着,没什么力气,也不大想动。 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初芮以为是护工回来了,可是抬眸,看到的是江寒郁。 昨晚那些记忆一下子重新钻进脑海里,他的温柔,他的狠,让她的呼吸忽然乱了。 江寒郁见初芮已经醒了,缓步走至病床边。 “还好吗?” 他永远都是这副斯文谦和的模样,初芮却觉得害怕。 初芮没回答,苍白的小脸没有血色,指甲的抓痕还很明显。 江寒郁笑一笑,眸里是和煦的光。他将带过来的盒子递给初芮,“给你的。” 小小一个纸盒,让初芮想起昨晚最后那一幕。 江寒郁应该不会残忍到……把那个女人的手指头留给她看吧…… “什……什么东西?” 看初芮惊慌害怕的模样,江寒郁忍不住靠近她,轻抚她的脸,笑着问:“你不会是以为这里面是血淋淋的手指吧?” 初芮呼吸明显一滞,瞳孔放大,脸色更显苍白。 “你放心,让你害怕的事情,我不做。吴妙常的手指,还好好地在她手上。” …… 原来昨晚,只是虚晃一枪。 初芮定下几分神,问江寒郁:“她……到底是谁?” “她是你妈常去的美容中心的老板,和你妈一起跑了的男人,是她外面养的人。自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跑了,又找不到人,只能找你算帐泄愤。” 江寒郁说着,稍微停顿,手指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初芮的头发,语气温柔。 “你真傻,自己送上门。” 是啊,真傻。 初芮也觉得自己傻。 如果知道梁韵白和那个男人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她肯定不会那样傻兮兮地去打听。 “你.妈的事,不用再打听了。她决心要走,便不会给你找到她的机会。”江寒郁缓缓说道,“我不需要她回来给交代,你也不需要将这件事当做自己的责任。” “你只需要好好地在我身边,知道吗?” 初芮心内一动,装没听到,岔开话题:“那个叫吴总的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江寒郁眼眸微定,转而笑一笑:“怎么,你怕我真的要了她的命?” 他摸摸她的脸,柔声说着:“犯法的事我不做,一辈子这么短,我当然要每天陪着你,怎么能去坐牢呢。” “……” 初芮不自觉地垂眸,把头转向一边,不动声色地躲开江寒郁的手。 江寒郁唇边的笑意未消,手垂下来,替她掖了掖被子。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挨这一遭。” 从眼底划过的冷厉很快消散,他抬眸看她,仍是笑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你伤的不轻。要是在医院觉得无聊,可以叫你朋友来陪你。” 江寒郁说着,拿起刚刚被放下的盒子,“这里面是手机。你的摔坏了,这是新的。” “我的号码已经存好,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初芮怔怔望向他,觉得喘不过气。 “你……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他对她越好,越叫她压抑,叫她害怕。 初芮真的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对他莫名地感到害怕。 虽然昨晚,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是来拯救她的。 他也好像在那一刻给了她从没有过的希望和安全感,可是—— 她真的不了解他,不懂他的想法。 那些未知和阴晴不定,真的叫她怕他。 “初芮,别拒绝我。” 仿佛是种命令。 初芮张张干燥的唇:“我……” 话没说出口,她的脸被江寒郁重新抚住。 几乎是同时间,属于他的气息靠近,她看到他沉敛下来的目光,随后唇瓣被轻轻压住。 他在她唇边轻浅地落下一吻。 唇瓣只相触了那么一秒便分离,初芮的呼吸却像是被掠夺,无法思考。 最后,她听到他说:“没有你,我会死的。” 第9章 chapter 09 “不介意现在就…… 09 师音过来看初芮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拎着果篮走进病房,病房很安静,只看到初芮一人侧躺在病床上,手指轻碰着唇瓣,一副心不在焉有心事的样子。 “初芮?” 师音轻声喊着,“你还好吧?” 听到师音的声音,初芮堪堪回神看过来,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她试着从床上起来,师音连忙放下果篮过来扶她。 “你小心点,听说你伤得不轻哎。” 有师音扶着,初芮坐起来,背靠着床头,不大明白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家那位告诉我的。” “?” 师音看初芮一脸懵的样,笑一笑,说:“就是差点成为你哥的那位。他下午来找我了,跟我说你住院的事,让我有空来看看你陪陪你。” 原来是他。 初芮想着,无力地抚着肋骨疼痛的地方,面色憔悴又苍白,垂着眸,似乎有心事。 师音看出来了,以为她是被昨晚的事吓的,就安慰她:“没事了,现在都过去了,你别再想那些事。以后一个人出门小心一点,你昨天怎么不叫我陪你一块呢,好歹我也学过跆拳道,谁敢欺负你,我直接一个旋风腿扫过去,打的他满地找牙哭着找妈。” 初芮被逗笑,忍不住笑了一下,肋骨被牵着疼,她马上又止住笑容,说:“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来只是想去打听一下我妈的事。” “对了,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谁啊?”师音故意装没听懂。 “……” 初芮有点无奈,“下午找你的那个。” “噢,你未婚夫啊。” “……” 初芮刚想辩解江寒郁不是她未婚夫,师音就找了张椅子,边搬边说:“他就说你被你妈连累,受了伤,在住院,让我来陪你。” 她坐下来,又从自己带来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冲初芮晃了晃:“吃苹果吗?” 初芮微微抿唇,摇摇头。 师音放回苹果,继续说:“说起来,他还挺关心你的,对你又好,你看你的病房,VIP,这可是江市最贵的私人医院。” “上次远远看一眼,觉得他长得还不错,今天近距离一看,真是帅啊,皮相完美,教养良好,嫁给他好像也不亏噢?” 师音笑嘻嘻的,既在开玩笑,又在说实话。 可初芮明显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耷拉着脸,心事重重。 师音不禁关心地问:“怎么了,你好像一直在想什么事情。” 面对师音,初芮不想隐瞒,把心底的感受说了出来。 “师音,我害怕。” “怕什么?” “……怕他。”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初芮原本没多少血色的脸愈发的白。 师音顿一顿,有些愣。 “为什么怕?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初芮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怕,可是我就是觉得好压抑,好不想面对他。尤其是经过昨晚的事,现在他对我越好,我就越想躲。” 师音是直性子,又跟初芮一样母单,不大懂男女之间的这些事。 光从表面看,好像江寒郁这个人……还行? 于是她想了想,说:“今天他找我的时候,看起来对你很认真,应该是真的喜欢你?说实话我也想不通,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想跟你结婚,怎么会对你好呢。” 初芮不知该怎么跟师音形容,总之,江寒郁这个人,绝对不是师音表面看到的这样。 尤其是经过昨晚之后—— 对于未知的东西,人都会觉得惧怕。 江寒郁对于初芮来说,就是未知的。 他越是对初芮温柔耐心,初芮就越是觉得像被人掐住喉咙,四面八方涌来的全是危险的窒息感。 师音看初芮一直在出神,不禁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先别想那么多,起码……他不会伤害你对吧,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你现在还是先把身体养好。” “再过一个月就开学了,我们还得回学校呢。” 是啊,很快就开学了。 初芮心口仿佛有块石头落下。 等回了学校,或许……就不用面对江寒郁了。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他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意思的?”师音还是免不了八卦:“以前你们是哥哥和妹妹,他好有胆子。” 初芮动动唇角,无奈说:“哪里是哥哥和妹妹,只是差一点而已。” 想了想,她略微叹气,“或许,他不是真的对我有意思,而是因为……那件事吧。” “什么事?” “他被绑架的事。” 师音嘴巴张大,眨着眼,很是吃惊:“啊,这个……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时候我和我奶奶去过他被找到的那个岛,我的姨奶奶住在那。那时候我贪玩,一个人跑到岛的背面捡贝壳,就……看到了装着他的那条编织袋。” 师音愣了半天才听明白过来,“所以……是你发现他的?” 初芮点头:“你知道我向来胆子小,那时候我也才十岁左右,被吓得发烧住院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本来过去这么多年,我都已经忘了,结果现在……” 说起来,那都已经算是初芮的童年阴影。 事情发生后,初芮再没去过那。 本身偏僻的小岛之后被政.府规划成旅游用地,岛上为数不多的居民都搬迁了,唯一的亲戚姨奶奶也年老离世,她也就没有再去的理由。 师音仔细想想,觉得这当中确实可能有些问题。 “我本来以为他对你是一见钟情,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初芮无力地叹气,“哪有这种报答的。” “好了,别想了,反正说起来,你们都算是有缘。或许,他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单纯看上·你了而已。而且我觉得,他不会伤害你。你要是真觉得怕,就等伤好了,开学了,离他远远的。” 真的能离得远远的吗? 初芮沉思着,对此竟没有一点信心。 本来师音是准备明天过来看初芮的,但是心里放不下,手机又联系不上,才临时决定晚上来看一看。 她家里还有事,陪了初芮一会,就先回去了,约好了明天再来。 师音走后,病房又归于安静。 夜深人静,初芮睡不着。 闭上眼,眼前就是昨晚那个女人和壮汉,狰狞和凶狠在眼前一一划过。然后还有…… 江寒郁。 她好像现在都能记得那一刻他外套的味道,很温暖。 初芮是个缺爱的人,儿时的经历,让她无法抗拒别人对她的好。 她承认,江寒郁偶尔有时候会让她心有触动,但那也只是偶尔的一瞬间,更多的,还是畏惧。 这种畏惧,让她一直在猜测江寒郁真实的目的。 夜里没有输液,护士没有进来查房,护工倒是进来了两次,查看初芮的情况。 之后再没声响。 夜越来越深,初芮有一点点睡过去,睡梦之中仿佛又听到什么声响,她以为是护工又进来了。 无意睁眼,她看到月光之下,床边坐了一个人。 初芮忽然被吓到清醒,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才勉强缓过神。 江寒郁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身披夜色,坐在她病床前。窗外月光稀薄照亮他的脸,冷白的肤色清晰的轮廓,狭长眼睛微微敛着,静静看她。 “吓到你了?” 他声音清润柔和,像极了一个生性温柔的人。 偏偏初芮觉得那是他的假象。 “你……怎么会在……”初芮动了动,不大习惯躺着看江寒郁,想坐起来。 江寒郁适时起身,扶住初芮手臂和腰,帮她坐起来,再将被子给她掖好。 他离得近,初芮清晰闻到他衣服的味道,就缠绕在鼻尖。 刘海因为低头而耷下一缕,落在额前,徒添一丝颓靡。 初芮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寒郁的脸,不自觉紧绷着身体,头往后靠了点,跟他分开一点距离。 江寒郁似是没察觉到,替她掖好被子就在床边坐着,抬眸凝视着她。 “有没有打扰到你休息?”他问。 初芮轻微摇头。 “这么晚,你怎么会在?” 江寒郁唇角轻勾,笑了笑,“来陪你。” “……”初芮略一停顿,眼神避开他,“不用陪我,我自己待着没什么事。” “但我想你了。” 江寒郁说的过于平常,手指轻拂过初芮的脸,初芮却微微颤着躲了躲。 他停顿住手指,眉眼微压,问:“怕我?” 初芮别开头,不遮掩地承认:“是。” “为什么?” “……不知道。” 片刻沉默过后,江寒郁眉眼垂下来,嗓音也低着,开口时,依然笑意温和:“初芮,你不用怕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他越说这样的话,初芮越抗拒。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寒郁唇边仍带着笑意,不言语。 他在那个暴雨夜,见她的时候,就已经告诉她了。 初芮见他不出声,暗自咬唇。随后忍着身体的疼痛,忽然间上前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她望着他的脸,鼻尖都快碰上,呼吸交错。 “你是要这个吗?” 她想试探,明明很颤抖,却又努力装镇定,仰着脸去寻他的唇。 唇瓣碰上,初芮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让自己不退缩,唇贴着没动,眼睛紧闭着,完全不敢看江寒郁。 江寒郁似乎没有动,由着初芮这样生涩僵硬地抱着他,碰着他。 他知道她的意图,眼底沉得像风暴来临前的深海,连气息都像是在绷着。 转而,他捉住她缠绕在自己脖颈的手,一个倾身就将她按回到病床上。 她的手臂被摁在头顶,手腕生疼。 “你觉得我要这个,就想满足我?” 江寒郁的每个字都不动声色,却又仿佛在压抑怒火。他甚至还对她笑了笑:“你觉得你做的到吗?要试试?” 初芮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快,气息不定,来不及说什么,江寒郁便俯身,吻落了下来。 仿佛一场暴风雪热烈席卷而来,天地间一片狼藉。 风雪之下,有人在颤抖,有人在害怕,眼角不可控地流下眼泪。 江寒郁停下,吻掉初芮的眼角的泪,声音喑哑:“初芮,我不介意现在就要了你。” “但是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初芮还在发着抖,眼眶的泪无声落下。 此刻的她,羞愤,难过,后悔。 “你为什么不信我呢,我从没有骗过你,我要你在我身边,我要我们结婚,永永远远不分开。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开始我就已经告诉了你。” 江寒郁似乎也稍微冷静了一点,刚才的他是生气的。现在的他,温柔地替初芮擦着泪,缓着声说:“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 “可是我不爱你,”初芮眼眸含泪,偏开头,喃喃着,“一点都不……” 江寒郁眼神微顿,很快便扯了唇,嘴唇轻碰着初芮的脸。 “没关系,以后你会爱我的。” 不,没有以后,真的没有—— 初芮闭着眼哭,她不敢要这样的以后。 “你放过我吧……”她好似是在哀求,“放过我……” 江寒郁将她搂抱起,抱在怀里,很心疼,却始终没有松口。 “初芮,相信我,我会给你最好的,给你所有的一切。以后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能离开我,我们的命运很早就绑在了一起。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我会永远爱你,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爱你。” 初芮情绪崩溃,在江寒郁的怀里不住地流泪。 她知道自己的哀求没有用,也知道江寒郁已经打定主意不放手。 这些天就像做了场梦,整个世界颠倒,她从人间,到了地狱。 许久之后,初芮哭得累了,江寒郁将她重新放回到床上。 她的病号服纽扣散了几个,是之前他亲吻她时解的。 现在他轻轻将扣子扣好,手指轻柔顺着她头发,像在观赏一件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然后他向她靠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柔着嗓道:“睡吧,我陪着你。” 初芮不愿面对他,闭上眼,眼角是未干的泪痕。 她的声音发着颤:“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江寒郁似乎没有考虑,轻声答应:“好。” 他干燥的手指抚着初芮的下颌皮肤,交代着:“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来看你。” 初芮没有反应。 临别前,江寒郁抬起初芮下巴,又给了她一个吻。 “晚安。” 第10章 chapter 10 斯德哥尔摩。 10 盛夏总是蝉鸣不止。 夏的炎热在这个八月蔓延,九月即将到来。 再过一周,就是开学的日子。 这似乎是初芮现在唯一期待的事。 初芮出院已经半个多月,她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出院后就一直在原来住的别墅里休养。说是休养,她反而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四面都是铜墙铁壁,逃离不开。 或许开学就好了。 初芮的学校在西临,跟江市有着几个小时的车程。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回了学校,也许……就不用再每天面对江寒郁。 这段时间,江寒郁对初芮细心呵护,照顾有加,初芮却觉得煎熬。 她变得不爱说话,在这栋别墅里,也没什么人可以跟她说话。 偶尔师音过来看她,陪她一下午,她才觉得勉强能透透气。 今天天气很好,烈日当空,树静无风。 初芮闷在房间里,哪儿都不想去。她蜷坐在床上,望着自己小腿上的伤疤出神。 手机响了一声。 初芮稍微回神,从枕头边拿起来看。 是师音发来的微信,分享了一则新闻。 初芮看到的时候,神色微微变化。 新闻标题是:【富豪情·妇背地养情夫,挪用资金被告诈欺,判刑十年】 刚看完新闻,师音又发来语音,初芮点开。 “我刚看到新闻推送,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你妈呢。” ——确实,是跟梁韵白的情况有些相似。 刚刚初芮看到的第一反应也跟师音一样。 不过新闻里的这个女人,姓吴。 用富豪的钱开了几家自己的美容会所。 初芮已经隐约知道是谁了。 那件事发生后,她经常睡不好,夜里做梦梦到自己被抓上车,被健壮的男人揪着头发往车窗上撞头,也反复梦到那个狗吠声不止的废旧工厂。 江寒郁曾说过,这件事会有一个解决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的结果。 初芮疲惫地靠到床头,放下手机,心脏一阵窒闷。 她不知这个新闻报道的事,跟江寒郁是否有关系。 或许跟他无关,又或许,他参与了一部分。 不管怎么样,这对初芮来说,似乎更像是一个提醒—— 梁韵白也有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有可能判刑入狱,现在没人追究她的责任,只是因为……那个人不追究。 这时候,楼下传来声响,车停了,有人回来了。 几分钟之后,房间的门被打开。 初芮保持原先的动作没动,没有去看进来的人,垂着眸沉默着。 仿佛是种无声的反抗。 这段时间,她一直是这样。 江寒郁已经习惯,但他不气不恼,面对初芮时,仍是十分有耐心的模样。 他朝她走近,在床边坐下,低声问:“今天天气好,出去走走?” 初芮紧抿着唇,不说话。 “你总闷在房间里,会闷坏的。”他似乎是在哄她,“下午我有时间,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用了,我没兴趣。”初芮终于开口,只是开口便是拒绝。 江寒郁没有被拒绝的不悦,反而更关心初芮。 “过些天开学,你回西临,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初芮没回答,而是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江寒郁。过了会,扯动唇角:“你舍得放我走么?” “我还以为你哪都不让我去,要永远关着我。” 江寒郁唇角略弯,微微俯身,离初芮近了点,笑意淡淡的,“我倒是想。” 这几个字,叫初芮忽地发怵。 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人,是戴着面具的魔鬼。 她不想惹他,她怕他一个不高兴,就真的永远困住她,不让她回学校继续学业。 想到这,初芮略微改变态度,说:“我有些累,不想出门。” “好,那你好好睡个午觉。” 江寒郁说着,摸着初芮的头,像抚摸自己的宠物。 初芮躺下来,盖上被子,佯装闭上眼。 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在床边看了她许久,之后才离去。 等江寒郁离去之后,初芮睁开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现在唯一做的,只有忍了吧。 顺从江寒郁的心意,或许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就有机会真正离开他。 初芮相信,她一定会有机会。 她一定能等到。 · 晚些时候,王嫂送上来许多新衣服。 是江寒郁买的,派人先送过来。 王嫂没将这些衣服收起来放到衣帽间,而是找来新的行李箱,一件一件的叠好放进去。 这些是给开学准备的。 衣服很漂亮,但都是素雅的款式,大部分都是白的。 在一旁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初芮,想起江寒郁回来的那个暴雨夜,她就穿了一条白裙。 所以,他是自己喜欢白色,还是以为她喜欢白色? 王嫂的动作很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 之后她便离开,到楼下准备晚饭。 等王嫂走后,初芮走到窗边伫立,望着天边落日,吹着徐徐晚风,发着呆。 没多久,有人重新进了房,走至她身后,张开双臂从身后轻轻将她拥在怀。 他陪着她看远处日落和夕阳。 初芮僵硬着,在江寒郁的怀中像个木头人,除了呼吸,再无其他反应。 江寒郁的手臂缓慢搂住她前腰,低头,鼻尖轻嗅她发香。 “给你准备的,还喜欢吗?” 他指他下午亲自去商场挑的那些裙子。 “你喜欢就好。”初芮应着,连声音都是木讷的,没多少情绪。 江寒郁似乎是笑了,低低的笑声萦绕在她耳畔。 “给你去学校准备的,我看不到你穿。” 他鼻尖的呼吸从她头顶延至耳后,唇瓣轻碰着她耳后皮肤,“初芮,开心点。我会给你自由,我从来都没想困着你,限制你。” “去学校了,好好照顾自己。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你。” 酥麻几乎是从一处蔓延至全身。 初芮的背脊僵着,对于男人的碰触,并非真的像块木头没有感觉。 她稍有躲避的意思,搂在腰间的手臂便收紧几分,勒得她呼吸不顺。 江寒郁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初芮瞳孔里明显流露出紧张和抗拒,那些微弱闪烁的光芒,都落在江寒郁的眼里。 他笑一笑:“真想吻你。” 初芮颤着眼睫,呼吸也跟着颤抖。 她没拒绝,却更像是种拒绝。 江寒郁察觉到,眼眸微暗,忽然松开了她,只在她脸侧蜻蜓点水。 恰好手机响,他走出去接电话。 被放开的初芮仍是僵硬着,全身发麻。 这段时间,江寒郁没碰过她。 或许他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不愿意,他就不强迫她。 但他还是偶尔会亲她抱她。 也仅限于亲和抱,没再碰过别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一点亲密接触的恶心感? 如果她真的讨厌江寒郁,那她应该会很抵触他的亲密,可她只有怕,没有恶心。 这是不正常的。 初芮有些心慌,意识到这不对劲。 曾经有过的短暂的触动又萦绕在心口,她开始喘不过气。 她竟开始恐慌自己会对江寒郁产生不该有的情感。 不会的,绝对不会。 初芮在心底默念,反复安慰自己。 她不会对江寒郁产生感情,绝对不会。 · 一周后。 初芮和师音一起返校。 前往西临的动车,在轨道上平稳且快速地前进。 初芮坐在靠窗的位置,偏着头,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 外面在下雨,雨水顺着窗门,顺着风的方向,蜿蜒流下来。 动车进隧道的时候,初芮看到窗户上的倒影,她好像都快要不认识自己。 仅仅只是过了一个夏天而已。 师音从背包里拿出一包薯片,边打开边看着初芮,总觉得她今天情绪低迷。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初芮转头看她,“没有啊,挺好的。” “别骗我了,看起来明明就像有心事。” 师音把拆开的薯片递给初芮,问:“是上次那件事有阴影吗?” “不是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伤也已经好了。” “那你是怎么了,在担心你妈?”师音见初芮不吃,就吃起薯片,有些想不明白。 忽然间,她好像又明白了,笑着说:“噢~我知道了,你是舍不得每天跟你朝夕相处的那位吧!” 初芮愣了愣,随即目光瞟向别处,“怎么会,我想躲都来不及。” “真的?” “真的。这一个月,我真的太压抑,等的就是今天回学校,躲开他。” “那你现在都离开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我……” 初芮张张嘴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心情暂时没转换过来。”她随口找了个解释。 师音皱皱鼻子,一副不信的样。 “其实你不舍得他很正常,对你好,长得又帅,年纪轻轻就接手了他爸的产业,这么年轻有为的男人天天在你眼前晃,你爱上他都不奇怪。” 初芮的表情微微僵住,没发觉自己的声音藏着些许不自信。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你没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师音倒是有几分认真,“也许你越想离开他,反而心理上越依赖他留恋他。” “你啊,小心真的动了心,爱上了。” 初芮心忽的一揪,像有什么哽在喉咙口,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又席卷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下午时分,动车到达西临。 再坐公交回西临大学,收拾收拾,天就开始暗无声息的黑了下来。 刚开学的夜晚总是热闹,一幢幢宿舍楼灯火通明。 外语系所在的宿舍楼,女生们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笑声不停。 一个暑假过去,初芮的室友们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变化,有的烫了头发,有的谈了恋爱,有的减肥瘦了,有的出去旅游被晒黑了—— 听她们在寝室里聊天,讲述自己这一个暑假发生的事,初芮忽然觉得很恍惚。 她好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个跟江寒郁完全无关的世界。 这里生机勃勃,青春肆意。 是的,这才是她的世界。 初芮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恍惚,将手机卡槽取出来,换上新买的手机卡。 换新的号码,换新的开始。 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断了江寒郁的联系。 夏天不长,这个夏天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一定也都会结束在这里。 …… 深夜,江市。 夜很静。 房很空。 未关的窗户涌进一阵阵夜风,窗帘随之飞舞。 刚从公司忙完回来的江寒郁,疲惫解着衬衣袖口的纽扣,半垂的眸,瞥到房间一角的行李箱。 那是他给初芮准备的衣服,和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 初芮没有带走。 转眸瞥向床头柜,一张银·行卡安静摆在那。 初芮也没带走他给她的卡。 看来,她是真的不愿接受他一分一毫的好意。 手机响起来,江寒郁看一眼,国外的号码。 他的眸色微有变化,走至窗户边,望着沉寂夜色,接起电话。 “表哥,不好了,你家老爷子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是江寒郁的表弟霍昀川,一开口就是一副大事不好的样。 江寒郁自知霍昀川指的是什么,依旧神情自若,问:“他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当然是气死了!他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都不忘每天询问有没有找到那个女人,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气,结果现在知道你根本没有派人去找——他差点没气得送抢救室抢救。” 倒不是霍昀川夸张,江家老爷子确实是被梁韵白气得不行,戴绿帽这种事,无论哪个年龄段的男人都忍受不了。 “表哥,你真的打算不追究?” 江寒郁淡淡应一声:“嗯。” “行吧,看来你是真的准备把你家老爷子气死。”霍昀川略微叹气,“姨夫的情况现在越来越差,医生说就这段时间了。你还是过来一趟吧,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江寒郁缄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老爷子大病小病缠身,时日无多,他一早就知道,不过就是早和晚的问题。 对此,他一直都没多少反应,镇定得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的生死。 这也怪不得他。 江寒郁对他的父亲自小没有感情,就像他父亲对他,也从没有感情。 这么多年,他的父亲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工具人培养,只要能有个人继承江家,这个人无论被剥夺多少情感上的需求,都没有关系。 无人在意,也无人关心。 “表哥?”霍昀川半天不见江寒郁回应,不由得问了一声。 江寒郁略显淡漠的声音这时才缓慢响起:“嗯,知道了。” 说完,他便主动结束了通话。 再抬眸,满目的夜色,沉得没有一丝生气。就仿佛他这个人生,一潭死水,黑寂无边。 第11章 chapter 11 气息灼灼。 11 四个月后。 一月的西临迎来今年寒冬的第一场大雪,飘飘扬扬,白白皑皑。 临近期末,西临大学的图书馆座无虚席。 初芮在二楼复习,准备不久后的期末考试,调了震动模式的手机闹铃在十一点的时候准时发出嗡嗡声。 为了不打扰到周围认真看书的同学们,初芮第一时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关了闹铃,然后把桌上的书和纸笔收拾起来,放进书包里。 师音在这时候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的。 “你真准时啊,刚到十一点就走。”师音喘着气,压低声音说。 初芮拉开椅子起来,把座位让给她:“迟到要扣钱的。” “好吧好吧,你去打工吧,我来继承你的座位。” 考试月的图书馆,一座难求,尤其是周末时候。 通常都是初芮很早过来占座,中午时候她去校外打工,座位正好留给师音。 “外面雪下很大,记得带把伞。”师音在初芮的位置上坐下,提醒道。 初芮早上出来时候没带伞,想想说:“我有帽子。走了。” 师音刚想让初芮把她的伞带走,但看着初芮已经快步往外走,只好算了。 这是初芮在西临的第二年,西临每到冬天就下很大的雪,跟南方城市江市完全不一样。 刚踏出图书馆大门,初芮就被迎面而来的风雪袭了个满面。 早晨出来时还不见雪的影子,没想到这会儿竟下的这么大。 还好初芮穿的羽绒服。 她把帽子戴上,拉链拉到底,低头就跑进了这场白茫大雪里。 这一个学期,初芮都在做兼·职,系里的师姐有时也会有一些稿子和文件拿来给她翻译,薪资暂时够她的生活费。 返校前,她把江寒郁给她的卡留下了。 这几个月,她自己的卡每月都会按时收到一笔转账,但她没有动过,她知道那是江寒郁转的。 梁韵白消失后,什么都没给初芮留下。 还好初芮以前有勤工俭学,攒了一点钱,不至于饿肚子。 初芮其实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但除了经济上的联系,这几个月里,江寒郁都没找过初芮。 在快餐店的兼·职从中午十一点半到晚上八点,初芮冒着风雪跑出校门,搭上公交,十一点二十的时候正好到达快餐店。 可能是下大雪的原因,今天周末,但客流量比平时少了一半,外卖单子倒是多了许多。 初芮一直从中午忙到晚上,迟了半小时下班。 换下工服,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同快餐店里其他的员工打招呼告别。 入夜的西临,雪依然没停。 一天下来,路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积雪,脚踩下去,有一种深陷的错觉。 初芮在积雪中前行,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希望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前方马路有环卫工在连夜清理积雪,霓虹闪烁,行人稀少,仿佛一个静谧的空间。 习惯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初芮以为是师音打的电话,可拿出手机一看,脚步不由得停顿住。 冰天雪地里,来自手机的震动震颤着初芮的手指和心脏。 那些遥远的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又统统奔赴而来。 这个来自江市的号码,一直存在初芮的手机里。 她换了号码,但是没有删掉手机通讯录,为的就是当某一天接到这个电话,可以知道是谁。 现在,这一天到了。 原来江寒郁,真的能知道她的新号码。 手机不断震动,初芮在许久的迟滞后,才选择接起电话。 沉静的嗓音响起的瞬间,穿透耳膜,袭击着初芮的心脏,连带着身躯,都感觉到雪夜的寒冷。 她有些发抖。 电话那头,那个男人说:“好久不见。” 初芮控制心跳的频率,深呼吸几口,没有出声。 而后,她听到两个字:“后面。” 一直误以为的平静生活终于落下一颗早有预料的石子,涟漪四起。 初芮不敢转身。 她仿佛是被放逐了几月,给过自由后,那个人又重新出现,收起这一切。 通话已经结束,冰冷的嘟嘟声,恍若穿透她血液。 过了许久许久,初芮才僵硬地转身,回头。 马路对面,暗黄路灯的光影里,雪簌簌落下。 落在黑色车上,积成薄薄一层的白。 车前,撑着伞的男人,身型修长,眉目柔和,静静看着她,等着她过来。 夜色之中,雪落下的仿佛清晰入耳。 初芮迈着僵直的步伐,一步步走向毫无征兆出现的男人。 几个月过去,他似乎没太多变化。 灰黑色熨贴的西服,衣着单薄,伫立在风雪中,却似乎不觉得冷。 一双深邃的眸子富蕴温情,眼睫微动,垂眸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江寒郁将伞分了一半给初芮,另只手抬至半空,指尖带着不甚明显的温度,替她抹去落在脸上的雪花。 不知是风雪之中的寒冷,还是因为见到眼前人,初芮冷得发颤,低着眸不敢看他。 “你……怎么在这……”她声音很低,带着颤音。 江寒郁看她许久,才略略带上笑意,说:“想见你。” 一把伞下,两人相对而站,很近的距离。 初芮的手紧紧揣在羽绒服口袋里,气息有些不稳。 “那你现在……见到了。” “这几个月过的好吗?”江寒郁忽略初芮话里的意思,提起别的,声音沉而温柔,“其实大可不必这么辛苦,每个周末都出来工作。” “……你……你都知道?”初芮略微诧异,终于抬眸看向他。 江寒郁笑一笑,“嗯,知道。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包括你来这的第一个晚上,就迫不及待换了手机号。” 他好似完全不介意初芮的意图,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初芮却有种被看穿的窘迫。 她大方承认:“是的,我换手机号,就是不想让你联系到我。” 江寒郁轻摇着头,笑着。 初芮被他眼里的笑看得有些不自然,避开眼神,往一边看去。 “很晚了,我要回学校了。” “嗯,我送你。” “不用。” “你确定?” 初芮呼吸微滞,被江寒郁这三个字问得心内发虚。 犹豫过后,她别扭地说了声:“知道了。” 比起风雪中的寒冷,车内很温暖。 令初芮意外的是,江寒郁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从江市到西临,开车需要四个小时左右。 他竟然在这样糟糕的天气,独自开车过来。 初芮不知心里什么感受,像有什么堵在胸腔里,说不上闷,也说不上舒服。 她沉默扣上安全带,第一下没扣进去,正转头要扣第二下的时候,江寒郁微微侧身,按住她的手,将安全带扣好。 他的手比她的手温暖。 在扣好安全带后,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好像是想温暖她。 初芮略微动了动,江寒郁没有松手。 他的温度通过皮肤渗透进来,惹得她指尖发麻,心脏也跟着麻了一下。 “你……放开我。” “初芮。” 他喊她。 初芮没有应,手被放开的时候,她松口气。 可下一秒,江寒郁便倾身靠近,单手捧住她的脸,抬起,吻落了下来。 他的唇是薄的,是冰的,气息却是灼灼。 白皑的雪漫天而来,不断落在车窗上。 初芮的神智有瞬间被掐断,转而抬起手臂挡在她和江寒郁之间。准备用力推他的时候,他松开她,沉霭的眼眸定定凝视着她。 然后他又亲了她一下,退开,又亲一下。 最后一下,初芮转头躲开,他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江寒郁笑了,手掌上移,揉着她柔软的头发。 初芮被他的笑惹得不知所措,无法理解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该恼的时候不恼,不该笑的时候又在那笑。 “你再碰我,我就下车了。”初芮有些恼,说着解开安全带,伸手去触碰车锁。 江寒郁却是缓缓退回到自己的座位,靠向靠椅,似有倦意袭来,连着声音都低了几度。 “别走,陪我一会。” 简短一句话,似乎揉杂了许多。 初芮车碰到车锁的手不禁微定,侧头看向江寒郁,发觉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并不怕她就这样打开车门下车,也好像,不怕她就这样丢下他离开。 初芮缓慢放下手,收回视线,看向车窗外的雪景。 或许……她应该趁此机会下车的。 可她竟然做不到。 也许是因为外面太冷,也许是因为江寒郁看起来很累,也许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总之,初芮安静地留在了车里。 十多分钟后,江寒郁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睁眼,眸色恢复清明,接起电话。 磁哑的嗓音仿佛疲惫至极。 “嗯。”他只回应了这一个字,通话便结束了。 初芮明显察觉到他的神情不大对劲,话到了嘴边,始终没问出口。 她不应该关心他。 这不是她该做的事。 于是初芮保持沉默,江寒郁也沉默着,重新侧身,替初芮拉过安全带,扣好。 “送你回学校。” 他说。 初芮略微瑟缩地避开他的靠近,看他一眼,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黑夜漫无尽头,世间万物被笼罩在冰冷的雪里,没有温度。 一路无言。 西临大学离得不远,几分钟之后,江寒郁将初芮送到了校门口。 在初芮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他喊她的名字:“初芮。” 初芮停住。 他又喊她:“初芮。” 可又什么都没说。 仿佛只是想喊一喊她。 最后,他微微笑了,看着她,暗色的瞳孔浸在这墨沉沉的夜里。 “我只有你了。” 第12章 chapter 12 “你这个疯子。…… 12 初芮这一夜失眠了。 她始终都想不明白江寒郁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夜很沉,外面的雪下的很大。 安静的深夜,仔细听,仿若都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室友们都已经进入梦乡,初芮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有些乱。 本以为只有自己在失眠,没想到还有人没有睡。 师音突然给她发了条新闻推送。 师音是工程学院的,因为从小对汽车感兴趣,就决定子承父业学汽修。她明早没有课,只有下午有一节实操课,所以就心安理得地熬夜玩手机。 但是没想到玩着玩着,就看到了这个新闻。 第一反应是发给初芮,并问她:【你知道了吗?】 初芮的思想停滞着,仿佛连呼吸都停顿了好几秒,才打字回复:【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原来昨天凌晨的时候,江寒郁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所以……江寒郁今天,是在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国后,冒着糟糕的天气,开了四小时的车,来到这里……见她? 初芮想起晚上他那句“想见你”,想起他在车上疲惫地说“别走,陪我一会”,心脏忽然被一只手掐住似的,又疼又喘不过气。 她好像也终于明白了临别前,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我只有你了。” 他只有她了。 因为他的父亲已经走了,这世上没有他的亲人了。 初芮心潮翻涌,说不出的感受。 或许她在那时候,应该问他一句怎么了,或许那时候的他,很需要人的陪伴和安慰。 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却又觉得自己矛盾至极。 一边想着逃脱开,一边却又忍不住想关心他,真的很矛盾。 这一晚上,初芮是彻彻底底的失眠了。 隔日中午。 上了一早上课的初芮在食堂吃饭,师音穿着他们系的实操工作服过来,把餐盘放在初芮对面。 “哎,你怎么回事,黑眼圈这么重,一晚上没睡?” 初芮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有气无力,点点头,一下没一下地扒着饭。 食堂碗碟声交叠,声音嘈杂而乱。 师音瞧初芮这副模样,便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她:“别难过,生老病死,生死有命。节哀顺便,多吃点饭。” 初芮望着餐盘里多出来的小鸡腿,眨眨眼,看向师音:“我看起来……有很难过吗?” 师音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江老爷子去世难过,还是因为担心江寒郁而难过,但是你这张脸啊,已经把你的心情写得明明白白了。” 初芮有几分被说中,不由得心虚地摸摸自己的脸,辩驳着:“你看错了,我早上出门没洗脸。” 师音笑一笑,低头吃饭。 吃了几口,她又问初芮:“对了,你要回去吗?” “回哪?” “当然是江市啊,你不去送送他?怎么说也是差点成为你后爸的人。” 初芮叹气,用手中的筷子拨动着米粒。 “其实我想过,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想见到我吧,毕竟我妈骗了他。” 梁韵白对不住江老爷子,初芮替她愧疚,同时也觉得自己没脸去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但是真的说起来,初芮被梁韵白接过来的这两年,老爷子对初芮还是不错的。 虽然他们见面不多,只见过几次,但是吃穿用度上,他都经常叫人准备好,没有亏待过她。 现在人走了,初芮心里好似也有一点空落的感觉。 “其实昨天……我见过江寒郁。” 师音满是诧异:“啊?” 初芮略微不自然,说着:“就昨晚,我见过他。见了一面,他就回去了。” “他昨天来找过你?”师音睁大眼睛,“妈耶……那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初芮就想着江寒郁昨晚说过的话,最后还是选择摇头。 “他没跟我说他父亲去世的事。” “那他突然过来是为什么?” “他说……想见我。” “没了?” 初芮点点头,“没了。” “所以你不知道他爸的事,也没安慰他?” “嗯……没有。” 师音唉声叹气一番,说:“看来你在他心里真的很不一样啊,这么难过伤心的时刻,大老远过来见你一面,肯定是需要你的安慰。但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估计也是怕影响你的情绪吧,唉,真是小可怜。” “你啊,还不赶紧买张票回去安慰安慰人家。” 初芮低着头不出声,心里也很纠结。 被师音这么一说,好像江寒郁真的挺……可怜的。 初芮也失去过亲人,能体会到那种世界上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受。可是,她应该回去安慰他吗? 她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呢? 初芮也挺苦恼。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这样做,可心底却又不由自主地想着江寒郁。 最后,思来想去,她决定回去,不过只是去送别江老爷子,不为别的。 哪怕只是在墓地远远看一眼也好,不这样做,她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也不知此时此刻的梁韵白,是否已经知道江老爷子过世的事,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也许她没任何反应。 反正……初芮做不到像她妈这样无情。 今天雪停了,看天气预报明天不会再下雪。 初芮买了明天早上的动车票。 向系里递交的请假申请,到了晚上才被批准,初芮有了两天的假期。 第二天早上,她便从学校出发,去动车站。 江老爷子的丧礼在中午结束,初芮没有赶上。她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两点。 初芮从王嫂那问到墓园的地址,在花店买了一束白菊,一个人打车过去。 同开学的那天一样,江市又在下雨。 灰沉沉的天,冬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又冰又凉。 墓园很安静,阶梯上摆满了悼念的新花圈,沿着花圈的方向,初芮找到了江老爷子的墓碑。 墓碑前簇拥着许多花束,初芮将自己带来的那束白菊轻轻放置在其他花束边上,沉默地站了一小会。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悼念,还有自己的抱歉。 墓碑上江老爷子照片里的模样还很年轻,同一张照片里,还有江寒郁的妈妈。 初芮也是第一次看到江寒郁妈妈的照片,黑白照里,他妈妈笑得很温柔。 江寒郁还是像妈妈多一点,眉眼间的温柔如出一辙。 阴沉的墓园总给人一种幽深凉意,初芮不大习惯在这样的地方多待,便不再多停留,撑着伞往回走。 初芮一路走下阶梯,在墓园门口,她缓缓停住脚步。 连绵的细雨仍在悄无声息的下着,远处灰霭霭的云层低垂,一片朦胧之中,身着黑衣的瘦削身影,那么真切地落入初芮眼中。 他好像跟前天见面时没什么变化,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变了。 初芮停在原地,与不远处单手撑伞的江寒郁对视着。 他的眉眼平静无波,这似乎又跟以前一样。 犹豫过后,初芮主动走向他。 “我……”她停下,主动解释,“来看看你爸。” 江寒郁敛着眸看她,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是微微点头:“嗯,我知道。” 然后他又说:“我来接你。” 初芮怔住,“你知道我在这?” “我知道你会来。” 江寒郁的语气是肯定的。 他的目光落在初芮被雨水淋湿的外套上,上面已经有湿漉的痕迹,不免说:“走吧,回家。” 初芮却停着没动,她握紧手中的伞柄,替自己此行的目的解释。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一下你爸,也跟他说声对不起,因为我妈的事……” “初芮。”江寒郁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柔柔的,望着她,眉目之间似乎有了疲态。他轻着声说:“回家吧。” 初芮一时语塞,心口像是堵着什么,闷闷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江寒郁,有些脆弱。 她跟着他走向他的车。 车门关上,淅沥的雨声就被隔绝在外,车内安静,空气都仿佛停滞着,没有流动。 江寒郁是自己开车来的。 这让初芮想起了前天晚上。 “你那天……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爸过世的事?” 江寒郁没有发动车子,平视着前方,清隽的脸,眸色如墨。 他说:“那天只是想见你。” “为什么?” 初芮几乎是下意识问出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江寒郁侧头,眼帘半垂着,看着她,似笑非笑。 “如果告诉你,我会想从你那得到更多。你确定你会给吗?”江寒郁慢条斯理地帮初芮给了答案,“你不会给。” 人都是贪心的。 江寒郁知道初芮对自己的抗拒,如果他想要什么安慰,初芮不一定会给。 而如果他说了父亲过世的事,那他必然就会想要初芮的安慰。 所以,他选择什么都没说。 即使江寒郁跟父亲没有太多感情,但当这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真的撒手人寰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种什么从生命中流逝的孤寂感。 他失去了这个理当跟他最亲的人。 那一刻,他很想初芮。 于是在安排好后事之后,他一个人开车,冒着风雪,到了西临。 初芮怔怔的,表情有些呆滞。 她的身体好像抽离出另一个她来,那个她想靠近身旁这个男人,想给他一点温暖和安慰。可是原本的那个她,却又在努力地克制着,提醒着自己离他远一点。 不要心软,不能心软。 初芮微微闭眼,不断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被此刻的氛围和眼前的假象所欺瞒。她想努力记得江寒郁之前令她害怕的偏执,这样她才不会一头扎进去,陷进无法自拔的地步。 “我……定了宾馆,我住那。”她低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绞在一块。 如她所料,江寒郁深深地看了她许久,辨别不清情绪。 这是初芮刻意拉开的距离,是她的躲避,她的抗拒。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不跟他回去。 她这次回来,真的就只是来送别江老爷子,不为其他。 “你还记得被你投喂过的那只流浪猫吗,乳白色的毛发,蓝绿色的眼睛,很漂亮。” 江寒郁冷不丁地提起这个。 流浪猫—— 初芮记得,可她很疑惑,问:“你怎么知道?” 那是她高三时候的事。 她投喂了那只猫一个冬天,开春之后,再没见过它。 可是那个时候,江寒郁应该在国外,他为什么会知道? 江寒郁冲初芮轻轻笑了一下,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所有的一切,我比你更了解。” 转而,他又缓慢地开口,语气里有些可惜。 “那只猫,没有了你的投喂,在饿着肚子的第二天,就被车撞死在马路上。你看,它没有你,就会死。”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也是。” 初芮倒吸一口气,浑身泛着冷,一颗心也高高悬起。 她尤其怕他说这样的话。 “我在国外这几个月,才发觉,原来你在学校也会对别人笑。可是初芮,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笑?” 江寒郁的眼眸露出一丝与他气质不符的哀伤,显得有些可怜。 “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你才会笑?” 初芮在长久的怔愣之中,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你监视我?” 江寒郁轻眨眼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而初芮,一股恶寒从她心底直冲向上,身体忍不住地发抖。 他在监视她,怪不得她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怪不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一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监视着她。 这是多么令人可怕的一件事,初芮全身颤抖着,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恐惧。 江寒郁伸手想碰触她,却被她用力打开。 她红着眼,嘶喊着:“你别碰我!!” 初芮要下车,双手慌乱地去开车门,可是车门是锁着的。 她用力掰把手,急迫想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逃离身旁这个人。 可是她逃不掉。 江寒郁覆身过来拥住她,拥着她发颤的背脊,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他不顾怀中人的挣扎,困着她,自己却又显得那样脆弱不堪。 “初芮,别怕我,别离开我,我是爱你的。” 初芮挣脱不开,失去力气,摇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你这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第13章 chapter 13 织网的恶魔。 13 又是一个不眠夜。 初芮裹在被子里,面对满室的黑暗,眼里只有麻木。 她似乎都失去了抗争的能力,身心疲惫。 夜已经很深,房间门被轻轻打开,传来脚步声。 转而,床的另一侧塌陷下来。 本来睁着眼的初芮,背对着那个方向没有动,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慢慢的,她的身后有温度传来。 江寒郁隔着被子,将初芮抱住,克制着距离,又忍不住地靠近。 “初芮。”他开口,侧脸颊贴着初芮后脑的头发,“对不起。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我不做了,好不好?” 初芮紧闭着眼,呼吸不自觉地颤抖。 一想起自己时时刻刻被江寒郁监视着,她就觉得恐惧。 “原谅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 江寒郁的道歉听着很真诚,嗓音低哑,将微微发抖的初芮抱得更紧了一些。 “在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多看看你,哪怕只是照片——初芮,我真的好爱你。” “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是你拯救了我,我那时候找了你好久,可是都没有你的消息。” 江寒郁从不跟人提起十年前的事,那是他坠落地狱的恶梦,可他却愿意向初芮揭开已经结疤的伤口,并不介意自己鲜血淋漓。 当时的他被绑匪虐·待了一个月,就剩一口气的时候,被找了一个小岛弃尸。 直至今时,他都怕海浪的声音,怕海鸟飞翔的声音。 当江寒郁轻描淡写地描述那段灰暗经历,初芮却微微睁着眼,失着神,脑海里清晰地闪过当时的画面。 她曾那么真实地见过奄奄一息的他,那么瘦,全身是血,连脸都看不清。 那一个月里,他一定是遭受了很多非人的虐·待吧…… 想到这些,初芮对当时拉开编织袋的那个画面的害怕,此刻竟缓缓地演变成心疼。 而这时,江寒郁抱着初芮,低着声说:“那时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你找到了我,让我看到了光。” “你就是我的救赎,我们应该在一起。” 听到这,初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遮掩着她眼底的情绪,一滴泪猝不及防落下,缓慢划过眼角,渗透进枕头里。 原来,江寒郁所谓的爱,真的就只是因为十年前的一个偶然。 他对她的偏执,只是因为这个。 初芮的心脏不知为何揪起来,竟然隐约觉得疼痛。 她始终没有出声,她感受得到身后男人抱她的力度,他抱得越紧,越叫她忍不住眼泪。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或许,她是在难过,让江寒郁真正执着的,不是她这个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失落这么难过,难道她是真的……动了心吗? 初芮真的不愿承认,偏偏她弥漫在心口的疼痛和闷滞,都在逼她认清。 江寒郁发觉初芮的眼泪,以为她还是在惧怕自己,便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泪,柔声着:“初芮,不要怕我,我不让人跟着你了,以后都不了。原谅我,好不好?” 初芮说不出话来,想忍住眼泪,却忍不住。 江寒郁对她越温柔,越叫她止不住想哭。 江寒郁轻轻将初芮翻转过来,黑暗之中,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擦去泪水。 然后将她的脸捧在手心,温柔摩·挲着她的皮肤。 初芮终于睁眼看他,他的脸很近,呼吸也很近。 一片黑沉之下,能看清他清亮却深沉的瞳仁,此时此刻他眼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在陷进他眼眸的那一刻,她又清醒过来。他眼里的那个人,是她,又不是她。 如果十年前,在海滩上发现他的人换做是别人,那么此刻,他认为他所爱的,会不会就会换成那个人? 初芮大概已经知道答案。 人啊,就是这么矛盾,这么可笑。 初芮为自己感到可笑,感到难过。她背过身,重新闭上眼,说出口的几个字都带着颤音。 “我困了。”她说。 “好。” 江寒郁替她盖好被子,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在哄她入睡。 “晚安。” 隔天清晨。 初芮很早就醒了,或者应该说,她一晚没睡。 转过身,江寒郁安静地躺在她身旁,他看起来睡得正熟,姿势却略显蜷缩,好似很没有安全感。 他的脸就在她眼前,她默默看了一会。 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他。 不知想到什么,初芮又颤着眼睫,收回视线。 接着掀开被子下床。 她要走了。 清晨的雨还在淅淅沥沥。 初芮没有发出多少声响,维持着房间的安静,带上自己的东西从房间离开。 时间还很早,王嫂都还没起。 初芮从玄关拿走自己的伞,推开门,走进这细细飘扬的雨里。 而她身后,别墅的二楼窗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男人,正地隔着窗户,静静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 回校之后,初芮辞了快餐店的兼职,给的理由是临近期末,她需要更多时间复习。 这个理由很充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她变得不爱出门,除了上课和食堂吃饭,平时就在宿舍待着,连图书馆也不愿去。 即使江寒郁已经表明他不会再找人监视着初芮,可初芮总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人在角落看着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期末考试日益临近,西临的雪也下得一天比一天大,气温每天维持在零下十来度。 还好室内都有暖气,否则怕冷的初芮真不知要怎么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一个周日的中午,室友们约着出去吃饭,初芮不想去,留在宿舍复习。 宿管阿姨的电话打过来,说楼下有人找。 初芮握着手机,过了好久才慢半拍地回:“好……我一会就下来。” 她有些发冷,明明室内这么温暖,她却偏偏觉得冷。 甚至连起身去拿羽绒外套时,手都在抖。 刚才宿管阿姨在电话里说,她妈妈找她—— 丢下她不管、无声无息消失的梁韵白,来找她了。 初芮甚至都有了一丝错觉,恍惚着,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不可能的梦。 梁韵白怎么会出现呢,她是真的回来了吗? 初芮走出宿舍,身上只带了手机和钥匙。 下楼梯的时候,脚步虚浮,整个人都在晃着神。 一直到宿舍门口。 宿舍楼外,漫天的白雪里,穿着杏色羊绒大衣的女人,依然那么漂亮,依然那么有气质。 来往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多看这个成熟精致的女人两眼。 而她,在看到初芮的那一刻,抬手摘下了墨镜,冲初芮微微笑了一下。 初芮却倏地停住脚步,望着她,久久无法回神。 · 午间的咖啡厅,乐声悠扬,咖啡香醇厚。 地方是梁韵白挑的,高贵奢华,这样高消费的咖啡店,不是初芮这种普通学生会随便来的地方。 梁韵白点了一杯手磨咖啡,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仔细端详了面前的初芮许久。 初芮自见到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沉默不语的样子,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在负气。 但是再仔细看看,自己这个女儿可真的不像她。 都这个年纪了,还不会打扮。 身上是款式最普通的羽绒服,头发随随便便束成马尾,连最基本的涂脂抹粉都做不到。 好在脸蛋长得好,即使这样走出去,也不会输给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光鲜亮丽的大学女生。 初芮不习惯被梁韵白一直这样盯着看,低垂下眸,一直盯着桌上那杯梁韵白为她点的奶咖看。 母女两时隔几个月再见面,都还没打过招呼。 在服务员把梁韵白点的那杯手磨咖啡送上来后,她优雅地拿起小金勺,搅拌着咖啡,缓缓道:“最近过得还好吧。” 初芮有一瞬间觉得好笑,心内憋着气,看向她:“你觉得我会好吗?” 梁韵白抿一抿红唇,笑道:“看你这样子,是在怪我?” 难道不该怪吗? 初芮真的很想问问梁韵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给她。 如果没有江寒郁—— 那她早就被江家赶出去,甚至很可能被迫背上那一千万的债务。 初芮真的好生气,为什么面前这个生她的女人,现在还能像无事发生一般,这么悠闲自得地喝咖啡。 “江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初芮尽量让自己冷静,说道。 梁韵白倒不意外,脸色没什么变化。 “我知道,他死了,我才敢这样回来找你。” “……”初芮顿了顿,有些寒心于梁韵白对江老爷子的冷漠和无情。随后她问:“你找我做什么?” 梁韵白端起咖啡杯,抿一口,慢悠悠地说:“我没钱了。” 初芮蓦地睁大眼睛,随后露出疑惑又可笑的表情。 梁韵白却很镇定:“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这次来找你,不是来慰问你过得好不好,就是来跟你要钱的。不多,十万就够了。” “你觉得我有这么多钱?” “你没有,江寒郁有。” 初芮明显一滞,梁韵白轻勾唇角,“初芮,我知道这几个月,是谁在护着你。江家那小子对你那么好,不至于连几万块都不愿拿出来。一千万他都能因为你而不追究,更何况是几万块呢。” 初芮眼圈发红,胸口起伏着,“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可以为了男人和钱丢下我不管,你有想过你一走了之,我承担的是什么吗?你现在竟然还跟我开口要钱——” 甚至还是让她跟江寒郁要—— “你是我妈吗?你配当一个母亲吗?!” 初芮的眼泪几乎就快下来,可她使了劲地忍着,她不想哭,她一点都不想在梁韵白面前哭。 为什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为什么—— “初芮,你不必质问我配不配当一个母亲。” 梁韵白神情也认真了几分,瞧着面前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像的脸,说着:“瞧你这一副单纯又天真的样,想来你奶奶自小就把你养得很好,没让你受过什么苦吧?” “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就你那个当赌鬼的爹,还有早就没有工作能力的奶奶,你怎么做到从小就衣食无忧的?” 梁韵白冷笑一声:“你每年的生活费,学费,我都一分不差地交给你奶奶,说到底,你是我养大的,所以你没有资格质问我配不配当一个母亲。” 初芮几乎懵了,大脑呆滞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在她以往所有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梁韵白的存在。 没有人跟她说她妈妈是谁,是怎样的一个人,更没有人告诉她,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是靠梁韵白的钱生活。 “我把你养到这么大,现在跟你要一点钱,不至于过分吧?” 初芮咬紧唇瓣,眼圈红得厉害,“没有,我没有钱。” “我说了,你没有,江寒郁有。” 梁韵白看自己女儿要哭了,语气不免软了几分,哄着她:“乖,你跟他说一声,妈妈以后就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初芮摇着头,眼泪终于掉下来。 她在哭,可语气强硬: “你让我怎么开口?就算以前是你养大我的,但是我不是你赚钱的工具——你到底有把我当作是你的女儿吗?你跟那个男人走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秒,你有想过你还有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儿吗?” “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我要面对什么,为什么你现在还要我去跟江家的人开口要钱?” 梁韵白被初芮带着哭声的质问问得内心有所触动,不禁垂下眼眸端起咖啡小口抿着。 初芮倔然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软弱。 母女两相互僵持一小会后,梁韵白重新开了口。 “当时我被那个男人给骗了,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想着找个新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你,丢下你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被我连累。” “江家这几年的实权都在江寒郁手上,只要他不动你,就没人可以要你为我的事情负责。” “那小子啊,可是喜欢你好久了。” 初芮脸上闪过错愕,背脊发僵,定在原地。 梁韵白笑一笑,继续说着:“你就是太单纯,什么事都不知道。那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看上的你,对你有了心思。两年前你因为你爸生前的债务连累进了警局,他竟然自己去了警局接你,甚至还主动帮你善了后。难道你不会奇怪为什么那次之后就再没人来找你麻烦了?” “我也是那次开始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竟然真的被我发现他收藏你好多照片。他可是真的喜欢你。” 说到这,梁韵白停了一小下,语气里带了些愤懑。 “也就是他对你存了心思,才设局让我上当。江家老头早就想跟我注册结婚,是他从中作梗才没成。还有那一千万,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才能得手,就是他故意放水,我才能走得那么顺利——他早就想着除掉我,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 “他是背后织网的恶魔,而你,就是他的猎物。” …… 初芮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咖啡馆的。 冰冷的雪在漫天飘着,她一个人在路旁站了许久。 白蒙蒙的雪几乎要将她覆盖,而她却一动不动,甚至连冰雪湿透她的鞋子和裤子都没有感觉到。 初芮是有觉得冷的,但是是梁韵白给她带来的—— 在咖啡馆的时候,梁韵白最后给初芮留了电话和银·行卡号,拎着她价值不菲的手包离开,仿佛是相信初芮一定会给她打钱。 而她对初芮和江寒郁之间的事,无心去问,更没有关心初芮的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她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关心,少到几乎没有。 所谓寒心,不过如此。 天色愈来愈暗,马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周末的晚高峰到了。 初芮仍在路边出神,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好久,她都没有听见。 明明马路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不断,她的耳边却是静的,仿若一个无声的世界。 直到一件温暖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被冻僵的身体好似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点点的温暖渗透进初芮的身体,她僵硬地抬眸,看到眼前男人的那刹,冰冻的心开始裂开一条条缝。 他总是,那么不合时宜的,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总是,在看她的时候,眉眼里带着柔情,像能驱逐这个寒冬的凛冽。 可他又能否知道,在见到她的那瞬间,她那些矛盾可笑的情绪又翻涌而来,心痛的感觉那样清晰。 初芮望着江寒郁的脸,晶莹的泪划过冻僵的脸颊,鼻尖被冻得通红。 江寒郁什么都没问,只将她轻轻揽到怀中。 在这样的风雪之中,在雪簌簌落下的时候,给她所有的温暖。 第14章 chapter 14 让我们真正拥有…… 14 落雪的夜晚,江寒郁带初芮去了酒店。 初芮全身被冻得冰凉,他怕她着凉生病,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酒店是最好的选择。 初芮应该也有些被冻得没了知觉,被江寒郁抱上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滞着。 到了酒店,也只是沉默地跟着他。 西临真的比江市冷太多了。 套间里,浴室的隐蔽性还算好,初芮泡在浴缸里,热气氤氲,她冻僵的身体终于一点点回暖。 只是神思还凝滞着,表情也有些呆愣愣。 她还在想着梁韵白。 初芮不知不觉在浴室泡了好久,久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初芮?” 初芮缓缓抬头,望着锁上的门,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能听得出,江寒郁是在担心她,在询问她,怕她在里面出什么事。 她没回应,只是从浴缸里起身,扯过浴巾。 擦干身体的水渍后,再穿上酒店的浴袍。 除了贴身衣物,她的衣服都湿了,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换。 初芮头发也没吹,湿漉漉的,开门走出浴室。 偌大陌生的酒店套间,空气中隐约有生姜的味道。 初芮循着味道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沙发那处的茶几上,正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汤。 江寒郁坐在沙发上,西服外套已经脱了,悬挂在沙发的扶手上。领带随意松了点,衬衣领口解了一个扣子。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初芮猜想,或许他是在结束工作后,直接开车从江市过来。 并那么凑巧的,找到了在路边失神的她。 听闻开门声响,江寒郁的视线平静投递过来。 初芮望着他的眼睛,呼吸顿了顿,反应慢了半拍后,才觉得局促,手指不免重新拉了拉腰间系好的蝴蝶结。 江寒郁没太多情绪表露出来,只盯着初芮没干的头发看了会,起身说:“过来把姜汤喝了。免得感冒。” 而后他朝初芮的方向走来。 在江寒郁经过初芮身边时,初芮不自觉地别了一下·身体,低着头往沙发那边走去。 她很不习惯用这样的形象面对他。 酒店的浴袍,总会让人往别的地方想。 江寒郁进了浴室。 初芮坐在刚刚他坐的沙发,端起橙黄一碗的姜汤,尝了一口。 不是很烫,也不是很辣。 姜汤很驱寒,一碗喝完,好似浑身都热了起来。 江寒郁也在这时候回来,手上多拿了一个吹风机。 他在沙发后面的墙壁上找到插口,吹风机通上电,发出嗡嗡的声响,带着热气。 然后他站到她身侧,手指撩起她湿淋淋的长发,动作轻缓地替她吹着。 初芮愣愣的,睫毛扑闪两下,反应过来后,伸手去拿吹风机,不大自然地说:“我……自己来。” 江寒郁没让,只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替她吹头发。 初芮知道自己拗不过江寒郁,只好默默地收回手。 不算长的几分钟里,她的肩膀一直僵硬着,好似无法动弹。 抬眸,就是江寒郁整齐塞进西裤里的衬衣,他的腰好像很窄,肩膀却又宽阔。 离得这么近,她似乎都能闻到他衣物上好闻的味道,不似香水,却比香水更惹人入迷。 “下次不要这么傻。”江寒郁沉静的嗓音忽然响起。 初芮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他在指什么。 是指她没吹干头发就出来,还是指……她站在雪里大半天? 头发差不多都吹干了,江寒郁用手指轻轻替她顺着发丝,低着眸,凝视着。 过了一会,才将吹风机放下。 然后,他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初芮终于有所反应,蜷了蜷手指,迟疑了一下才说:“没什么。” 江寒郁却是看穿了一般,问:“见到你妈了?” 初芮忽然一个激灵,倏然望向江寒郁。 “你——你怎么——” 她又想到什么,心脏猛地收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还在监视我?” 江寒郁与她对视着,喉结上下滚动,沉着声回答:“没有。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这样做。” 他的手覆上她脸侧,接着说:“我知道你妈回来了。她在我爸去世后,就一个人回了国,可能是和那个男人闹掰了。” “她找你,跟你说了些什么?” 初芮眼眸闪烁几下,避开江寒郁的目光,张张嘴,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无法告诉他,梁韵白让她跟他要钱。 更无法,复述梁韵白后来说的那些话。 可是她想知道,想知道在梁韵白卷钱跑路的这件事上,江寒郁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于是,她鼓起勇气,问江寒郁:“我妈跟那个男人私奔的事,跟你有关吗?” 江寒郁神色未变,反问初芮:“你妈这么说的?” 初芮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江寒郁放下抚摸着她脸的手,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辨别不清情绪,说的话却像是很坦诚。 “我只是没有管而已。” 初芮不明:“没有管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妈从策划这件事开始,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没有干涉。”江寒郁冷冷淡淡地说着,再看向初芮时,眼神略有缓和,“我不会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那……两年前,向我追债的高利贷,也是你摆平的?” “是。” 一个字的肯定回答,让初芮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她颤颤巍巍地问:“你纵容我妈跟别人私奔,就是为了……为了……” “为了你。” 江寒郁替初芮问出口。 他不介意告诉初芮真相。 “自两年前知道你的身份,我就不会允许你妈嫁给我爸。我不允许你成为我的妹妹。” 初芮晃着神,唇瓣微动,江寒郁看着她,问:“还需要再问为什么吗?” 他又自己回答,“初芮,你知道为什么的。” 目光灼灼,那样真诚。 初芮却拽紧大腿处浴袍的裙摆,眼圈开始泛红。 “你觉得你‘爱’我?” 江寒郁点头,初芮却笑了。 她摇着头说:“不是的,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也不喜欢我,你只是执拗于十年前的事。” 她太清楚原因了,所以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她都感觉到心在一点一点泛着疼。 “你总说爱我,可你根本不懂到底什么是爱。你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窒息,觉得可怕。” “如果十年前,换做是别人发现你,那么此时此刻,你应该在另一个人身边,对那个人好,对那个人无微不至——” 初芮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在颤抖,她红着眼睛,努力笑着,可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她不该那么轻易地陷进他的温暖和柔情里,那根本不是给她本人的。 那只是给他自己的偏执而已。 江寒郁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看到初芮掉下眼泪。 他走到她身边坐着,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拇指划过她脸颊,替她拭泪。 深谙的眼底,满是心疼。 “初芮,别哭。” 初芮发着颤,将他推开,起身往后退几步,眼眸里是破碎的泪光。 她低着声喃喃:“你放过我吧,你并不喜欢我……” “不是这样的。”江寒郁也跟着起身,想靠近初芮,初芮却瑟缩着往后退。 他冷凝着脸,深邃的瞳孔泛着光,向初芮一再强调:“我喜欢的就是你,爱的就是你——” 初芮摇着头,一点都不信江寒郁的话。 瘦弱的她被江寒郁揽到怀里,在他宽阔胸膛里,她显得那样娇小,像掌心的雀,怎么都逃不开他的桎梏。 江寒郁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他就是很爱她。 初芮却不愿信,还在挣扎。 他便去吻她,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也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江寒郁不知要怎样告诉初芮,他就是爱她。 他真的觉得他爱她。 他喜欢那一张张照片里她对别人微笑时微微漾开的眉眼,也喜欢她一个人时流露出的寂寞和孤独。 这两年,他都在角落里看着她,他每天都在渴望自己可以结束这样卑劣的偷窥。 他要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面前,不是可能成为未来哥哥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 窗外风雪正甚,拍击着落地窗玻璃。 他的呼吸滚烫而冒进,她被逼的节节败退。无力的挣扎就像是煽动火苗的风,只会让这团火焰越燃越烈。 江寒郁觉得自己应该向初芮证明,他到底有多爱她。 他不会说漂亮的话,不会用言语去表达,就像两年前警局那次见面,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如此词穷。 以至于面对真实站在自己面前的日思夜想的女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天他们坐了同一辆车,他将她送回住处,努力忍着不去看她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 那时候的他,跟她还是有着成为兄妹的可能。 所以他在隐忍。 隐忍两年,等待两年,他一个人那么辛苦地煎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怕他呢? 江寒郁不明白,为什么初芮不信他,为什么要这样怕他。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怕他,她不知道,那个暴雨夜,他是多么急迫坐飞机回国,多么急迫地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要跟她结婚,要跟她在一起。 可是她却那么怕他。 就像此时此刻,她被他桎梏在身下,仍那么用力地挣扎和抗拒。 江寒郁吻着初芮的脸,低喃着她的名字。 “初芮。” “初芮。” “初芮。” …… 他一遍一遍地喊她,像是疯狂地入了魔,偏偏那双眼又生的温柔。 初芮的哭泣让江寒郁心疼,她挣扎也让他停下。 他哄着她,像哄孩子般让她别哭。 曾经觉得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细心而温情地替她一一吻去泪痕。 可是被单手解下的领带却留在了她的手腕上,紧紧桎着。他仿若已经打定主意要向她证明,他对她,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 是固执的迷恋也好,是卑劣的暗恋也好,他就是爱着她,他就是觉得自己是爱她的。 夜的风雪喧嚣,蛰伏的野兽温柔匍匐,吻一个一个落下,带着执着的痴迷。 “初芮,别怕我。” “让我们真正拥有彼此,别拒绝我,好不好?” 第15章 chapter 15 欲。【万字更新…… 15 深夜的风雪在呼啸, 风拍打着玻璃,像要窥探究竟。 哭得累了,初芮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更无法回应江寒郁那带渴求一般的询问。 “别拒绝我, 好不好?” 他总是这般,用最温柔的语气, 说着最让人惧怕的话。 甚至他眼底的柔情,都是这样真情实意, 不含一丝虚假。 初芮的眼眸光影破碎, 怔怔望着面前这张脸。 他们共同陷进这张宽大柔软的床里, 她却感觉自己像陷进了深海, 海水气压紧箍着她,透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的挣扎没有用, 在这难得停下的时候,纤弱的身躯不再颤抖,双眸逐渐冷静下来, 与他对视着。 “你先松开我。” 她指她两只手腕处缠着的领带。 深色的,质感高级, 此刻却成了禁锢的工具。 江寒郁低头, 薄唇轻碰初芮的眼尾, 似是不忍再看到她的泪水。 然后听她的, 伸手, 解开了。 而这时, 初芮却趁江寒郁不注意, 毫不犹豫伸长手臂抓过床头柜上刻着酒店名字的水晶摆件,用力砸向了他的额头。 江寒郁来不及躲,额头和眉骨被重重一击, 整个人往床的另一边摔去。 初芮趁此机会逃离开他的压制,跳下床,一手拢紧身上已经被扯开的浴袍,另一只手抓紧了水晶摆台,呼吸微微颤着。 江寒郁捂着被砸伤的前额,直起上半身,回过头来看初芮,鲜红的血沿着他好看的眉骨流下,润湿了他手腕,浸润进白色衬衣的袖口。 他沉寂着眼眸,没有恼,甚至看起来也没有怪初芮,只是流露出的那点失落感,让他看起来那么可怜。 初芮不自觉往后退两步,抓着水晶摆台的手指暗暗用力。 她的脸已经没什么血色,可能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手那么重。 但是她仍狠下心,对江寒郁说:“如果可以重来,十年前,我真的希望没有打开那条袋子,没有找大人们来救你——” “因为你,我没日没夜地做噩梦,没日没夜地怕,恨不得永远忘掉那一幕。” 无论违心也好,真心也好,初芮真的想在这一刻结束一切。 所以,她故意冷着眸,望着江寒郁,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我们是命中注定,你觉得你爱我,可是我讨厌你,厌恶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叫我无法呼吸。” 江寒郁脸色很白,没有血色,沉暗的眸很安静。 仿若此刻的他没有任何生气,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只有不断流下的鲜血,淋漓而刺红。 “就算你以后再威胁我,恐吓我,我都不会再见你。”初芮咬唇,狠下心,“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然后她跑进浴室,关上门,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手中的水晶摆台掉落,在瓷砖地上滚了几圈。 血液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印。 初芮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努力忍住眼泪,去把身上的浴袍换了,换上原来湿漉冰凉的衣服。 直至套上羽绒外套,她都还觉得冷。 从心至全身的那种彻骨的冷。 再从浴室出来,直接走到酒店套房的门,打开,用力关上,一共也没用几分钟。 她再没回头去看一眼江寒郁。 没看到他沉静的受伤的眸,没看到他暗暗发红的眼尾,更没看到他最后,唇瓣那一抹浅淡的,自哀的笑。 …… 今夜像是被一场暴风雪席卷。 漫天的飞雪里,初芮走在空寂的马路上,热泪一点一点的浸湿她冰凉发僵的脸,她低垂着头,在积雪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出租车经过,初芮打上车,回到学校门口。 师音接到电话后就早早地在校门口等,穿着厚实的睡衣,冷得瑟缩着脖子。 在看到初芮下出租的那一刻,她马上撑着伞跑过去,还未说什么,就先看到了初芮满脸的泪痕。 “初芮,你……你怎么了?” 初芮已经很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摇头的时候,眼泪却像断了线一样掉落。 师音察觉情况不大对,便不再问,赶忙挽住初芮的手臂,说:“我们走,我们回去。” 师音把初芮带到了自己的宿舍。 她们工程学院女生很少,宿舍都没有住满,唯一的室友今晚出去玩了,不回来过夜。 或许,初芮需要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 回到宿舍,温暖的暖气袭来,仿若外面的冰天雪地是另一个世界。 “你头发和衣服上都是雪,我给你拿件干净的衣服换吧,卫生间有吹风机——”师音说着,借着室内明亮的光,才看清初芮手上的血迹。 她不禁惊呼:“你手上怎么有血,你哪里受伤了?!” 初芮慢半拍地低头,慢慢摊开双手,呆滞看了许久之后,才低语着:“这不是我的血……” 是江寒郁的。 是江寒郁的血。 直至在卫生间的洗脸池里洗手时,初芮的脑海里还一直在反复念着:不是她的血,是江寒郁的。 她仿若着了魔一样,一直在反复地洗手,反复地念。 最后,失力一般,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初芮已经哭不出声,眼泪无声地掉,情绪却在此刻最为崩溃。 明明一直在努力地拉远距离,在努力地逃离,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心难过。 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先陷进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就算她再不愿承认,心痛是骗不了人的。 江寒郁爱的不是她,可是真正动了心的,是她。 在卫生间外面的师音还在给初芮找衣服,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来自江市。 师音随手接起来:“喂?” “初芮跟你在一起吗?” 低沉的男声,听不出太多情绪。 师音停滞住,不由自主地往卫生间关上的门看了眼,才答:“……是的,她跟我在一起。请问你是……?” 对方没有回答,像是只是询问初芮是否安全一样。 他只说了一句:“嗯,好。”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师音被弄得云里雾里的,半晌之后才意识到,打电话的人是谁。 这一夜,初芮和师音挤在一张小床上,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没有再哭。 说起来,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掉泪,真的好脆弱。 她跟师音说了梁韵白今天来找她的事,其他的,没有再提。 更没有说在酒店里发生的事。 师音猜到可能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初芮不愿说,她也就没追问。 只是在犹豫过后,说:“我好像……接到了江寒郁的电话。他问我你是不是跟我在一块。” 初芮短暂的失神,转而垂下眼帘,眉眼流露出伤感。 “以后……我和他不会再见了。” 她不想再让自己陷进去,更不想越陷越深。 如果这是个机会,那就趁此,永远的逃脱吧。 师音有些惊讶,斟酌了一下,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肯定是出了很多事吧,否则初芮刚才也不会哭成那个样子。 她不想惹初芮再勾起伤心事,就故作轻快地说:“好啦,一切都会好的,赶紧睡吧,明天还有早课呢。” 初芮点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闭上眼睛。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淌。 感受到身边师音频率稳定的呼吸,确认她已经睡着,初芮才重新睁开眼。 睡不着。 初芮根本睡不着。 眼睛闭上,眼前就是在酒店里,江寒郁将她强制桎梏在床上,他温柔而暴力的亲吻,还有被扯开的浴袍衣领,落在地上的腰带—— 可是初芮更忘不了,在她拿水晶摆台砸伤他后,他满脸的血,和近乎于平静的眼睛。 没有一点恼意。 他几乎都不愿生她的气。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这样对他,他都不愤怒,甚至还打电话询问她是否已经回到学校,是否安全—— 这样反而让初芮觉得,她好像欠了江寒郁。 好像是她对不起他。 心又重新揪成一团,疼得她忍不住蜷起身体。 忘了吧。 初芮,忘了吧。 不要再想,就到此为止吧。 …… 因为这一场暴风雪,学校停课一周,留下更多的时间让学生复习,准备期末的考试。 考试那一周,恰好又是风雪最甚的时候。 今年的气候很奇怪,雪下得特别大,不少人担心是否会有雪灾。 好在期末结束一个多星期后,雪停了,交通恢复。 因为大雪而不得已留在学校的学生终于可以回家过寒假。 初芮本来不打算回江市,她想留在学校里,找一份寒假工。 但是师音担心她一个女生留校不安全,硬是拖着她买了动车票,让她跟自己一块回家。 初芮拗不过,只好答应跟师音回去,寒假这段时间,住师音家里。 这些天,梁韵白倒是没有再找过初芮。 初芮真的没有钱给她,就算想借,她一个学生,也没有地方可以借。 更何况,她自己的生活,都已经成了问题。 没有住处,没有生活来源,只能依靠偶尔的翻译和零星的兼职来赚取生活费。 这样看来,好像还有点惨。 好在初芮不是很悲观的人,或许真的是从小奶奶把她养得好,像梁韵白说的那样,她没受过什么苦,所以生性乐观,不会自哀自怜,自怨自艾。 动车恢复通行后的第二天,初芮和师音一同去往动车站。 由于大雪困了太多想归家的人,动车站里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人潮涌动,初芮和师音艰难在人群中行走,找到检票口。 乘坐这趟列车的人很多,队伍排得很长很长,各个年龄段的乘客都有。 开始检票进站的时候,队伍忽然就乱了。 不少人争先恐后,学生们坚持排队,后面的人却涌上前。 初芮被人群挤来挤去,手上拿着的准备用来检票的身·份证,一时没拿稳,掉落在了地上。 她慌张地弯身去捡,可是人群实在太乱了,除了接连踏过的脚步,她几乎都找不到自己那张身·份证。 太拥挤了,春运都不过如此。 初芮夹在纷纷向前的人流之中,差点被绊倒,还好被后面的人扶了一把。 情况有些混乱,等人群差不多都检票进站了,空气才稍微有所流通,检票口空旷不少。 可惜初芮已经找不到她的身·份证。 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慌了。 恰好这时,刚刚将她扶住免于摔倒的人向她伸手:“姐姐,是在找这个吗?” 男生比初芮高出不少,五官秀气,透着股少年的稚气。 宽大的白色卫衣和黑色羽绒服,搭配的清爽又干净。 看起来年纪没有很大,十几岁的模样。 初芮滞了几秒,看向男生手中的身·份证,恰好露出她证件照的那一面。 她连忙接过,不住地感谢:“谢谢,是我的,真的谢谢你。” 顺便,也把刚才的道谢一并说了:“刚刚也谢谢你。” 男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根微微泛红,好似有些腼腆。 先前被挤到前方的师音一直在原地等初芮,通知动车即将到站的广播响起,师音连忙冲着初芮的方向喊:“初芮!快!要赶不上车了!” 初芮急忙拎好行李箱,拿好身·份证,冲男生再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快步跑向师音。 男生定定地看了初芮的背影许久,才忽然想起自己也坐这趟列车—— 按时赶上动车,初芮和师音坐在座位上松一口气。 刚刚她们俩一路狂奔,现在还有些气喘。 “对了,刚刚那个男孩子是谁?你们在说什么?” 师音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好奇地问。 初芮气还没喘匀,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边拧开边说:“我身.份证掉了,他帮我捡到的。” “噢~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小男生来跟你要微信呢。” 师音笑咧咧地开玩笑,初芮无奈一笑,“想什么呢。” “看起来长得不错啊,你不喜欢这类型?” 初芮仰起脖子喝水,喝了两口才看师音一眼:“不喜欢。” 师音明白地点头,说着:“也对,你喜欢细心的,能照顾你的,就像——” 她忽然顿住,忙闭上嘴巴,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包坚果,嘿嘿笑道:“吃坚果吗?” 初芮的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点点头,“好。” 其实她知道师音刚刚差点说出口的是什么。 也没过去多久,十几天而已,可是江寒郁这个名字,好像已经消失在初芮的生活里。 只要她不提,师音不提,就仿佛再没人能想起他这个人。 初芮隐藏着内心的微小涟漪,慢慢拧上矿泉水瓶的盖子。 动车快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安静的车厢忽然有了细小的响动。 初芮和师音都有些困,相互头靠着头,几乎没心情去管声响的来源。 直到一个男生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姐姐,可算找到你了。” 初芮半梦半醒的,有些懵。 眼前的男生,就是帮她捡身·份证的那个男孩子。 师音也懵着,慢慢清醒过来,看看近在眼前的男生,再疑惑地看向初芮。 “姐姐,你……你也是去江市吗?” 男生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初芮,耳根烫得发红,“我也是去江市,我们这么有缘,所以……” “我能加你微信吗?” …… 初芮呆了。 师音在定了几秒后,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车厢其他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男生坦坦荡荡,一点都不觉得害臊,甚至还拿出手机把二维码递给初芮。 望着半空中的手机,初芮愣了好久才想起来拒绝:“不好意思。” 男生失落的表情太明显,好像也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傻傻站着。 师音圆场,拿自己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说:“小朋友,姐姐加你,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赶紧回你车厢吧。” 男生很感激地看师音一眼,相互加了微信之后,还是不肯放弃地看着初芮。 “姐姐,我叫叶司屿,今年18,在西临读高中,马上要毕业了。” “……”初芮尴尬地笑一笑:“祝你高考顺利。” 男生:“……” 在男生依依不舍地走后,师音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的睡意一下就没了。 “我就说他要你微信,还真的自己找来了。这小子挺傻呼呼的,可爱。” 初芮摸摸脖子,想不明白,“哪里可爱……” “你不吃这类型的,你当然不觉得。我就喜欢这样的小朋友,十八岁,朝气蓬勃的年纪,比我们系那些糙汉可爱多了。” “那你加了微信,就好好聊吧,祝你早日结束单身。” “我是为你加的,也是不让那小孩尴尬。再说了,人家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你真的没什么想法吗?” 初芮偏一下头,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萧瑟风景,淡淡地回答:“能有什么想法呢。” 她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怎么还有心思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而且,她对刚刚这个叫叶司屿的男生,确实没太多感觉。 世界那么大,人却渺小如沧海一粟,他们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了。 师音看着初芮略微怅然失神的模样,不禁叹气:“既然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呢。” 初芮怔怔的,回头望向师音。 师音笑一笑,说:“我知道你心里装了谁,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失恋没什么两样。” 初芮把眸光移向别处,有些闪躲。想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连自己都骗不了,怎么还能骗的到别人。 一想到自己要回有他的城市,她的心情反而更失落。 人啊,还是不要有感情比较好。 …… 回到江市,初芮借住到师音家,师音的父母都知道她的情况,对她很欢迎很热情。 江市比西临暖和太多,雨季也已经过去,每日暖阳倾泻。 寒假刚开始这段时间,师音每天在修车行帮她爸的忙,初芮也跟着过来,偶尔帮着做点事。同系师姐有时会有一些翻译稿给她,她就帮着翻译赚一点外快。 生活好像很平静。 仿佛半年之前的那个夏天,只是一场臆想,一场虚幻的梦。 可惜平静总是会被打破。 临近年末,师音的父母出去购置年货,留下师音和初芮看店。 师音刚给一辆路过的车修完轮胎,手上还拿着扳手,另一辆敞篷跑车咻一声停在了车行门口。 跑车线条流利,价值不菲。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神情放松懒散,眼睛眯起,盯着一身藏蓝工作服的师音看。 师音被他瞧了几秒,心内生出几分不爽,不知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修完轮胎的车主扫码支付完,跟师音说了一声,开车走了,临走前留下疑惑的眼神,似乎是在奇怪这辆豪车怎么会来这样一个普通的修车行。 等没外人了,霍昀川才推开车门下车,身高腿长,一身高定西装被他穿的很好看。 他走近师音,仔细看了好久,才确认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开口:“不好意思,我找初芮。” 师音听到初芮的名字,再联系面前这个男人的衣着打扮,不免想到了另一个人。 她立刻警惕起来,问:“你哪位?” 霍昀川笑一笑:“初芮的表弟。” 师音:?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初芮还有个表弟? “初芮是我未来嫂子,我也能算是她表弟吧?”霍昀川看出师音满目的疑惑,多解释了一句。 转而又正色道:“我找她有事。” 师音大概搞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或许……是江寒郁的表弟? 她面不改色,回道:“她不在我这。” “那她在哪?” “不知道。” 霍昀川皱皱眉,然后盯着师音的脸,扯出一个笑来:“小妹妹,撒谎鼻子会变长的噢~” “……”师音掩饰心虚,动动唇,“反正她不在。” “没事,既然她不在,我就在这等。她总会回来的,对吧?” “……” 霍昀川环顾四周,瞧见里面的休息室,就想往那走。 师音一个快步,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不许进去。” 霍昀川眉头蹙起:“嗯?” 师音找了个借口:“那是供客人休息等待的。”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修车行,搞得还挺正规。”霍昀川笑起来,目光落在师音手里拿的扳手上。 下一秒,扳手被他抢去。 师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砰的一声吓得肩膀一颤。 跑车的左侧车灯被霍昀川给砸了,碎片落了一地。 然后他把扳手往地上一丢,拍着手上的灰,转头冲着师音笑:“怎么样,可以修吧?我能进去了?” …… 师音看傻了。 这个人……脑子应该有坑吧? 等师音回过神,霍昀川已经推开休息室的玻璃门。 她急匆匆跟上去,可是为时已晚。 霍昀川已经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初芮。 初芮的脸色有些白,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右手还放置在鼠标上,维持着最原来的姿势—— 在听见霍昀川说找她时的那个姿势。 霍昀川眨着眼,看了初芮一会,笑起来对师音说:“修车妹,你这不是骗人嘛。” 修车妹?? 师音气不打一处来,“你乱叫什么呢——” “嫂子,初次见面,我自我介绍一下。”霍昀川不搭理旁边的师音,视线一直盯着一动不动的初芮,说着,“我叫霍昀川,江寒郁是我表哥。” 初芮手心出了一层虚汗,她缓缓收回自己的手,避开了霍昀川的眼神,不做声。 霍昀川朝她走近,却被师音拉住手臂。 “有话就在这说,别凑那么近。” 看在师音是初芮好朋友的份上,霍昀川忍了,一副好说话的样,“好,我就站在这说。” 他再看向初芮,神色认真几分,“嫂子,跟我走一趟吧。” 初芮仍然不出声,没有任何反应。 师音替她问:“你要带她去哪?” “去医院。” 医院—— 初芮的心忽然颤了一下,呼吸不可见的变化着。 “表哥住院了,我希望你能去看一看他。” 初芮低下眸,心口堵着,表面却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开始动手收拾笔记本电脑和鼠标。 把它们都收拾进背包后,她抱着背包起身,准备离开这。 经过霍昀川身边时,霍昀川拉住她:“嫂子,表哥住院快一个月了,你去看一眼吧。” 听霍昀川的语气,好像江寒郁确实出了什么事。 初芮停住脚步,喉咙一阵发紧,抱着背包的手臂也不自觉的用力。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霍昀川皱着眉头:“怎么会没关系?你不是他未婚妻吗?我不知道你们是吵架了还是闹别扭了,现在他这种情况,你总不会这么心狠连看都不看一眼吧?” “我不是他未婚妻。”初芮尽量保持冷静,撇清跟江寒郁的关系,“从来都不是。” “开什么玩笑,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现在在这撇清关系?”霍昀川好似来了气,语气都重了起来,“先不说你.妈的事,就说他为了见你,抛下公司的事冒着大雪独自去西临,你知不知道他差点死在回来的路上?” “车祸加上失血过多,急救完清醒了还坚持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住院这么多天就没把自己当个病人,我劝他根本没用。” 霍昀川又换上哀求的语气,“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找你。你就去看一下,劝一下,行不行?” 霍昀川说的这些事,初芮全都不知道。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江寒郁,他满头的血—— 他是因为被她砸伤,所以在回去路上出了车祸吗—— 初芮忽然不敢想,眼底闪过一层惊慌失措,心也跟着慌了。 “如果不是他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你的名字,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霍昀川这些年也一直在国外,江老爷子去世那时候才跟着一起回来。 他对初芮的事并不知情,在问过江家的司机和佣人后才知道,江家原来还有个“江太太”。 “姨夫走后,江家就剩表哥撑着,他要是有什么事——嫂子,你就当帮一下我,跟我去一趟医院吧。” 霍昀川真的是在恳求了,一脸的真挚叫初芮几乎狠不下心拒绝。 可是…… 初芮抿住发白的唇,低着眸看地面,一番心理挣扎过后,说了两个字。 “抱歉。” 然后她兀自往外走。 霍昀川还想拦住她,他倒是先被师音拦住了。 “她不想去,你逼她也没用。你的车我这没这么高级的配件,不能修,你走吧。” 霍昀川跟师音大眼瞪小眼,不理会师音的逐客令,不服气地说:“我偏不信了,我不信她真的不管男朋友的死活!” 师音晃晃脑袋,表情无奈:“他们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霍昀川愣一愣,最后还是固执己见。 “我不信。” “不信就不信,随你咯。” “她现在住你家对吧,我每天在你家门口等着,总会等到她点头的那天。” “……你神经病吧。” 师音不想搭理霍昀川了,催促着他赶紧把车开走,别妨碍她做生意。 既然初芮已经走了,霍昀川也就不在这耗着,把他碎了一个车灯的跑车开走。 …… 师音晚上回家时候,初芮正在房间里赶翻译稿,看起来情绪没受什么影响。 不过她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声:“你还好吧?” 初芮面对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字,回应着:“还好啊,干嘛这么问?” “下午那个人……” 师音小心翼翼的,初芮反而没事般地笑了一笑:“跟我无关。” ……是这样就好了。 师音悄悄叹气,知道初芮在强撑着。 她走到窗边拉窗帘,看到楼底下一辆显眼的跑车,静静停在在路灯下。 车前站了个人,姿势懒散,在熟练地点烟。 “不是吧……他还真的在我们楼下等啊……” 初芮停下敲键盘的手,问:“什么?” 师音指指窗户外:“就那个表弟,说什么每天在我们楼下等,不信你不跟他走。没想到还真的来了。” 不止来了,还换了辆车。 果然是有钱人。 初芮跟着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一眼,在看到霍昀川的身影后,忽然用力拉上了窗帘,好像是怕自己会反悔似的。 可她的手没有放下,反而紧紧攥着窗帘,双目失神着。 师音见不得初芮这样,忍不住劝她:“其实吧,不管那个人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始终是性命攸关的事,你去看看也好。” 初芮低着头,无力地轻喃:“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见他了。” “唉,你只要过得去自己心里这关就好了。” 师音拍拍初芮纤弱的肩膀,算是安慰和鼓励。 初芮站在原地,内心挣扎,悄悄拉开窗帘,夜幕之下霍昀川还站在那。 她不敢面对,再次拉上窗帘。 不要心软,初芮,不要心软。 她在心底默念,努力劝自己狠一点,不要去管霍昀川,也不要去想江寒郁。 可是,她总是不可控地去担心江寒郁的情况—— 这段时间她的内心饱受折磨,以为自我欺骗着,就能慢慢忘记江寒郁的存在。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自我欺骗,就只是欺骗。 她仍然会想他,会担心他。 …… 晚饭的时候,师音父母无意间提起楼下停着的豪车,八卦着是谁家亲戚或朋友。 初芮和师音互看一眼,默默吃饭,没吱声。 霍昀川一直等到深夜。 师音半夜刷剧,心血来潮去窗边看一眼,发觉他的车还在。 这家伙,没想到还挺有恒心的,看来对他表哥是真爱啊。 回头看看床上侧着身躺的初芮,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但师音知道,她肯定没有睡。 “我知道你没睡着,”师音回到床边,对着初芮说,“那个表弟还在。看他这么苦苦等待的样子,好像是求你回去见最后一面一样。” 背对着师音的初芮缓缓睁开眼睛,瞳仁微晃。 “我是不懂谈恋爱是不是都这么纠结,反正我就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既然喜欢,就顺从内心呗,何必考虑那么多呢。” 师音轻拍初芮的后背,继续说着:“担心他,就去看一看,也不意味着什么。他这时候需要你,你不也是需要他么。” 初芮没有反应,师音也就不继续说了,准备关灯睡觉。 正要关灯时候,初芮终于动了,掀开被子下床。 师音看着初芮穿衣服,笑了笑:“还是憋不住吧,要去医院了?” 初芮套上厚实的外套,心虚找着借口:“没办法,被你说服了。” “嘁,”师音扬起嘴角,看透本质,“明明是你自己放不下。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初芮点点头,拉上外套拉链,出了门。 楼下,霍昀川在车里等得快睡着了。 都说最狠女人心,原来是真的,小嫂子竟然真的这么狠心。 看外表不像啊,长得又纯又柔弱,难道表哥就是被这副外表给骗了? 霍昀川觉得自己想了个蠢办法,人家在楼上呼呼大睡,他在这熬夜受冷风吹。 快熬不住准备再抽一支烟时,他瞧见前方楼道里出来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从夜的那一边,缓缓走至他这边。 定睛一看,霍昀川马上打开车门下来冲来的人挥手:“嫂子——” 喜悦溢于言表。 初芮稍一停步,与他对视一眼,转而再重新走向他。 霍昀川赶紧收起手上的烟,跑到另一侧车门那,替初芮开门。 像是怕初芮会反悔,等初芮一坐进车里,他马上就跑着坐上驾驶座,点火发动,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车里烟味有点重,初芮不是很适应,小声地询问:“我可以开一点车窗吗?” “可以可以。”霍昀川连忙按下左边车门的按钮,开了一点窗。 夜风灌进来,有些冷,但是空气明显清新了许多。 “嫂子,抱歉啊,刚刚等你的时候,在车里抽了烟。” 初芮略拘谨地拉了一下安全带,摇头:“没事。” 霍昀川心情好像格外好,边开车边说:“一会表哥看到你,肯定很开心,这些天他一直拉着个脸,看得我都觉得生活在北极。” “他……”初芮犹豫着,最后还是问出口:“情况怎么样?车祸严重吗?” “车祸不严重,下了高速才撞上的护栏,没受什么。主要是脑袋不知道怎么伤的,不像是车祸撞的。当时流了很多血,整个人昏迷不醒。” “你也知道他有多忙,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由他决定。他在住院后都没歇着,我就是想找你去劝一劝,让他顾着点身体。” 初芮发愣许久,或许……都怪她吧。 是她砸伤了江寒郁。 他的脑袋,是她伤的。 “现在这么晚,我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休息?” “不会不会,他不到两三点不会睡,现在保证还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如霍昀川说的那样,江寒郁这个点确实还没睡。 人不在公司,堆积的工作太多,他还在忙。 江市私人医院的VIP病房,初芮在门口踌躇,隔着一扇门,她竟没勇气进去。 霍昀川见初芮这样,直接转动门把开了门,顺带着拉住初芮手臂,把她拉进来。 “表哥。” 他喊一声。 病房内灯光明亮,江寒郁坐在病床上,床上的移动餐桌摆着笔记本电脑。 他左手在输液,右手在动鼠标,眼神落在电脑屏幕上,全神贯注,并没第一时间理会霍昀川。 他没发觉初芮的到来,初芮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全身血液倒流,呼吸都滞停了。 他瘦了许多,额头缠着很厚一层的绷带,皮肤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泛着病态的白。 “表哥,我把嫂子带来看你了。” 霍昀川又喊了一声,语气里颇有骄傲的意思。 直至这时,江寒郁才停住手上的动作,缓缓抬眸看过来。 他的眼眸那么静,瞳仁暗黑,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 视线对撞,初芮眼眶不受控地红了,垂下眼睑,躲闪着。 偏偏霍昀川将她拉到了病床边。 “表哥,嫂子就在这,你们好好聊。” 初芮在病床边趔趄一步才勉强站好,可她的腿却在发软,也没勇气面对江寒郁。 当时……是她撂下的狠话,是她说的,再也不要见他。 现在却自己来了—— 在霍昀川走了许久之后,初芮和江寒郁都没说话。 她不敢看他,但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就像以前,他总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凝视着她。 初芮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后背绷的直直的。 僵持太久,最后,她先出声:“你表弟让我来劝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不要一直忙工作。” 话说完,病房里又归于安静。 仿若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江寒郁仍没说话。 这时候,护士推门进来。 她没注意到病房里两人的不对劲,看到输液已经输完,便替江寒郁拔针。 针头拔掉,护士一手拿着针头,一手摁着江寒郁左手背的针孔,很自然地交给旁边的初芮:“来,小心摁着。” 初芮怔了一下,身体僵硬地伸手,握住江寒郁的手,拇指摁在针孔上面的棉签上。 他的手很凉。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然后她才感觉到尴尬,也感觉到局促。 护士带着输液瓶走了,病房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初芮像煎熬一般,握了江寒郁的手一会后,准备松开,可江寒郁却在这时,紧紧反握住了她。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反应是挣脱,而是被握住的那瞬间,鼻子酸了。 “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再见我了。” 江寒郁终于开口,沉静的嗓音,带着微弱的喑哑。 初芮心口一痛,情绪翻涌,她不愿表露自己真实的情感,倔着声说:“你表弟说你快死了,我才来的。” “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是。” “那也够了。”江寒郁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像冰雪被暖阳融化,他轻轻拉过初芮,初芮没站稳坐到了床沿上。 然后他抱住她,搂在怀里。 “你肯来见我,就算是最后一面,我死也值得。” 温热的呼吸在初芮脖颈弥漫,有些痒人。 她外套里面穿的低领,清晰感觉到江寒郁鼻尖的轻触,在她脖颈皮肤上。 她忘了躲。 心脏也不合时宜地变得滚烫,而后生出几分委屈。 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溃败失守。 那么久的决然和努力,通通崩塌。 全都怪他。 他是那么轻而易举的,让她陷落进他的温柔里。 初芮忍着鼻酸,眉眼闪动,双手轻轻推了一下江寒郁。 江寒郁适时松开了她。 初芮仍垂着眼皮,不看江寒郁,语气倒是比开始温软了几分。 “你头上的伤……对不起。早点休息吧,工作留到明天再做,别让你表弟担心。” 听话里的意思,她是准备走了。 江寒郁拉住她的手,力道不重,但抓得紧。 “可以陪我一会吗?”他开口,像在可怜的祈求。 心软就在这一瞬间。 或许准确来说,在决定来看江寒郁的那刻,初芮就已经心软了。 她轻点头。 江寒郁将电脑合上,桌板收了,初芮扶着他,上半身往床头靠。 初芮本想让他躺下,他却忽然揽住她的腰,捎带着把她也拉了下来。 初芮的头差一点撞上江寒郁受伤的额头,连忙挺直背脊,却发觉自己起不了身。 江寒郁的手臂圈在她腰际,隔着厚实外套,都能感受到温度。 她在短暂的慌张过后,对上他的眼睛,“你……放开我。” “你答应的,陪我一会。” 说这话的时候,江寒郁的眼里很干净,像六月澄净的夜空,双眸黑得透亮。 初芮耳朵泛上层红,俯在江寒郁身体上方的姿势让她很别扭。 “不是这种‘陪’——你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她在威胁他,自己反而紧张,白皙的皮肤透出红晕,双眸盈盈。 江寒郁凝视着她的眸,将她的紧张尽收眼底,他却舍不得放开她。 “我好想你。” 他说。 初芮撑在病床上的手臂发僵发麻,思想都停滞了一会。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好想你。” “每天,每时每刻,都好想你。” 初芮怔然着,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寒郁的脸,好像光突然碎了,眼前的脸变得模糊。 是她的眼眶泛上泪,双眼水雾雾的。 “你确定……是我吗?” 她的声音很弱,似乎在求证什么。 “是你。”江寒郁很肯定,收回一只手,手指轻拂过初芮的脸,望着她的眼睛,启唇:“只有你。” 初芮忍不住移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翕动几下,低着声:“不是的。” 她知道,江寒郁对她,不是普通的正常的情感。 “如果没有十年前的事情,或许我在你眼里,只是可能成为你继母的女人带来的孩子。你不会多看我一眼,甚至于,讨厌我。” 初芮很清楚,而往往,太清楚太明白的人,会一刀一刀地在自己心上留下伤口。 “你对我做的这些事,你对我好,也仅仅只是因为……你觉得我救了你。” 她有点哽咽,眼眶红得让人心疼。 “你对我越好,就越让我难过。我不想要这样的好,我只想要——” 只想要单纯的喜欢和爱。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这个人。 在初芮落泪之前,江寒郁吻住了她。 然后翻身,跟她换了位置。 他吻得很轻浅,只唇瓣贴着唇瓣,爱意却很深。 退开后,他望着她莹润的眼睛,说:“我没有想过假如和如果的事,我只知道,我就是爱你,无论起因是什么,现在我心里就只有你。” “初芮,我真的是爱你的。” “你也试着,爱一下我,好不好?” 初芮的眼泪无声滑落,她心软了,妥协了,忽然不想当那个清醒的人了。 于是主动靠近他,颤抖着,轻碰住他的唇。 一旦动了心,如何能退回到动心之前呢? 初芮知道自己已经做不到了,挣扎过,自我欺骗过,也自我折磨过,现在,她想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需要他的爱,那是她贫瘠生命中获得的,为数不多的爱。 她也想赌一次。 或许以后,江寒郁会真正的爱上她这个人,无关一切,只是初芮这个人。 计算好的吻在江寒郁回吻的那刻开始逐渐失了分寸。 头顶日光灯的光影越来越模糊,呼吸缠缠绕绕,潮热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 初芮的思想也越来越模糊,脑子开始变得昏沉,觉得热,很热。领口皮肤被轻轻碰触着,也有奇怪的濡湿感。 在江寒郁抬眸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眼睛,与往常不一样。同样的柔情,此刻却多了被称作欲/望的东西。 瞳眸那样的暗,又在暗色之中发着光。 江寒郁穿得单薄,只穿了医院的病号服。 薄薄一层纯棉。 所以,初芮清楚地察觉到,他好像有哪里……起了不一样的变化…… 第16章 chapter 16 泛滥。 16 以前不会这样的—— 纵然是上次在酒店, 初芮都没感觉到他如此刻这般动情。 察觉到那不同于寻常的温度,初芮倏地清醒,不敢动。 身体僵硬着, 觉得自己被挨着的地方像要被灼烧。 她悄悄压下视线, 不敢看江寒郁的脸,手指不自觉抓住他衣摆, 轻轻拉了拉。 江寒郁大抵也是觉察到过了火,停滞住, 沉默着, 呼吸微微有些重。 “这是在医院……”初芮的声音小的可怜, 但她确保江寒郁能听得到。 粉润的脸泛着红, 从两颊晕染至眼尾,是令人心动的桃粉。 “你怕会有人突然进来吗?”他问她。 初芮顿一顿, 红着脸瞪他,他却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在她耳畔轻响, 像极了在调侃。 随后又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亲。 初芮的心忽然间提起来, 心脏酥麻, 被碰过的唇, 也酥酥麻麻。 趁别人进来之前, 他们分开。 刚才不可控的亲昵, 像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初芮跳下病床, 默不作声地将被扯开一些的衣领拉回原位, 顺便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处,遮住小而尖的下巴,也遮住脖子可能会留下的印记。 江寒郁靠在床头, 侧着脸看她。 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一双眼里只有她。 “我走了。你休息吧。” 初芮脸上的红晕还没散,耳朵也透着抹粉,拢在略略凌乱的长发里,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她有些害羞,所以说话的时候,都是背对着江寒郁,眼神飘忽。 意识到初芮要走,江寒郁及时拉住她的手腕。 “下次,还愿意再见我吗?”他目光炯炯。 初芮微微抿一下唇,点头算作回应。 可江寒郁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 “那你……愿意跟我回家了吗?” 初芮在犹豫,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现过许多,可江寒郁握着她手腕的手那么炙热,气息却那么静,在等她一个回答。 她的内心不免泛起涟漪,最终屈从于自己最真实的心。 “等你出院。” 初芮留下这一句,从江寒郁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埋头小跑出病房。 江寒郁静静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唇畔多了抹浅淡的笑,几不可查。 病房外面,霍昀川在护士台和小护士搭讪。 瞧见初芮低着头走出来,不禁迎上前,好奇地问:“这么快?” 初芮愣住,有些做贼心虚,回应时候有点结巴:“什……什么这么快……” “你们不多聊会?”霍昀川笑着,倒是注意到初芮头发乱了许多,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尤其脸颊的红晕还没退掉。 也不是未经人事,霍昀川一下就猜出刚才在病房可能发生了些什么。 啧,没想到表哥这个人外表看着性.冷淡,实际上……还挺会找刺·激。 初芮被霍昀川略有深意的眼神看得实在不自在,偏过头说:“聊完了,我回去了。” “好,好,我送你。”霍昀川殷勤地送嫂子回家,去外面取车的路上还不忘问江寒郁情况如何。 “他见到你心情有没有好点?” “还好吧……” “果然还是你对他有用,我哥这些天总不把自己当个病人,我不怕他病死,就怕他累死。” 初芮默默抿唇。 江寒郁看起来……也不至于累死,毕竟在床上的时候还那么有力气…… 在没看到他之前,她还真的以为像霍昀川说的那么夸张。 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大事。 害她瞎担心。 霍昀川向来夸张惯了,说的话经常几分真几分假。 这回亏了他,把初芮给骗了过来。 “嫂子,我哥人真的不错,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交过女朋友。说实话,不止女朋友,他连个朋友都几乎没有。你不知道吧,他因为小时候一些事,对人际交往都有些抵触。” 他们已经走到停车场,霍昀川替初芮开车门,停顿一下,有些希冀地看着初芮:“我真的希望你能带他走出阴影。毕竟,你是第一个我所知道的他放在心上的人。” 夜风凛冽,初芮愣愣站着,头发被风吹乱。 霍昀川又笑了笑:“嫂子,我哥除了不会跟人交往之外,没什么缺点了。要是以后他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你尽管告诉我,我们现在开始就是一家人了。” …… 回到师音家,初芮还在想着霍昀川的话。 江寒郁的阴影,或许就是那年被绑架造成的吧。 可是,她能带他走出这个阴影吗?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初芮坐在房间里,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 在她走神的时候,刚睡着不久的师音醒了,喊了她一声:“回来了啊。” 初芮慢半拍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我吵醒你了吗?” “没,我也刚睡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那陪一夜呢。” 初芮低头拉拉链脱外套,说着:“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师音趴在床上,杵着脑袋笑嘻嘻:“看起来不严重啊,怎么那个表弟说的好像快死了一样。” “是啊,被骗了。” “那你们和好了?” “啊?”初芮装傻充愣,“什么和好不和好……” “你可骗不了我。你现在的样子,跟你出去见他之前,完全就是两个人。谈恋爱就是好啊,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在谷底,一会在巅峰。” 初芮还想辩解:“哪有谈恋爱……” 师音撇撇嘴,冲初芮哼哼:“还不承认呢。” 然后她又打个哈欠,招呼初芮过来睡:“好晚了,快来睡吧。” 初芮点点头,去房间自带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睡觉。 站在镜子前,她望着镜子里那个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她是像师音说的那样,谈恋爱了吗? 她多希望,自己是真的谈恋爱了。 那种普通的,单纯的,热烈的,恋爱。 忽然,初芮看到自己脖子的左侧好像有个微小的红印。 那种濡湿的炙热的感觉好像又一下回到了脑子里,酥麻再一次传遍全身。 尤其是回忆起最后碰到自己的像着火一样的邦邦硬,她脸一下红了,赶紧冷水冲了一把脸,跑出去睡觉。 余下两天,初芮都在师音家一起准备年货,还有一天就是新年。 整座城市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烟火早早地在夜空绽放开,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好像每个角落都很热闹,唯有医院冷冷清清。 病房里,护士替江寒郁换药,额头的纱布换下,伤口消过毒后,又重新缠上厚厚一层。 霍昀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剥橘子,倒是很悠闲。 等护士走了,他吞下一瓣橘子,对江寒郁说:“表哥,跟你商量个事。” 江寒郁神色淡淡,眼神投递过来,示意他说。 “是这样的,前两天我不是去接嫂子嘛,赔上了一个车灯。当时我脑子一热,忘了这车限量版——” 霍昀川嘿嘿笑,“你也知道我爸最近对我经济封·锁,手头有点紧。” “嗯,给你报销。” “哎呦!谢谢哥!” 霍昀川乐得不行,剥着橘子还哼起小调。 江寒郁目光略过他,抬手按了按鼻梁,好似很疲倦。 “明天帮我办出院手续。”他说。 霍昀川一愣,“啊?出院?你能出院吗?头上这伤口这么深,不多住几天?” “明天除夕。”江寒郁眼光沉沉的,不知是在想着什么,“梁月湾那边的房子,晚上帮我准备一些生活必需品——” 他顿一顿,加一句:“尤其是女孩需要的东西。” 本来霍昀川还想说除夕关江寒郁什么事,他从来都不过节。但是听到后面那句话,霍昀川就懂了。 “表哥,你是想接嫂子过来一起过年?” 提起初芮,江寒郁的神色似乎缓和了点,不做声,算是默认。 他从来没有过节的习惯,一个人惯了,也融合不进普通人热爱的热闹里。 可是初芮不同。 江寒郁知道,也了解,初芮是个习惯孤独也害怕孤独的人。 她应该需要在万家团圆的时候,有个人陪在她身边。 “我现在就去帮你办事,你放心,一切必需品统统到位。” 霍昀川丢橘子皮进垃圾桶,拍着胸膛打包。 · 春节的烟花爆竹总是一浪盖过一浪,响彻耳膜。 初芮还有两篇翻译稿没有翻译完,正在加班加点,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一声。 在外面和同学一块玩的师音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可以带回来。 初芮抽空回了句“不用”,正要放下手机时,屏幕上方弹出一条短信。 ——明天接你。 虽然没头没尾,但是看着这个号码,初芮知道,是号码的主人想接她回去了。 她在回复界面犹豫,打了几个字,最后又删了。 本来想问他已经可以出院了吗,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只回了一个字:“好。” 师音这边,晚间的超市人潮拥挤,她跟同学在简单小聚之后就来附近超市买点吃的。 收银台的队伍排得很长,师音排在后面,专注玩手机,没注意周遭。 等轮到她了,收银台上突然被多放了许多东西,一直排在她后面的人说:“一起算吧。” 师音疑惑回头,结果看到霍昀川的脸。 一副纨绔富二代的打扮,购物车里倒是满满的生活用品,牙膏牙刷什么的不用说了,竟然还有女生用品。 “不用,谢谢。”师音拒绝霍昀川的好意,冲收银员笑了笑:“我单独算。” 霍昀川撇嘴一笑,没说什么,伸手去拿旁边架子上的小方盒。 一盒,两盒,三盒—— 师音目睹着霍昀川往他自己购物车里丢了不下十盒杜蕾斯,不由得啧叹:“年轻人,体力不错,买这么多。” 霍昀川微挑眉毛,笑一笑:“反正不跟你用。” 师音差点丢过去一个白眼。 她买的东西不多,只买了几瓶饮料和几包零食。 结完账,就拎着东西走了,瞧也不多瞧身后这个人。 神经病,祝你早日肾衰,阳·痿不举。 · 江寒郁的车是在第二天中午左右停在师音家楼下的。 师音没来得及送初芮,她一大早就被爸妈拉着去走亲戚。 初芮没太多行李,只有一个小箱子,司机替她放进后备箱,然后恭敬地帮她打开后车门。 车内的男人似乎因困倦在假寐,明亮的光从一侧车窗投洒进来,勾勒着流畅分明的下颌线。 他没有再穿医院的病号服,脸色仍有些白,头上的绷带换成了小块的纱布贴,贴在眉骨上方。额前刘海垂下,恰好遮住伤口。 听闻车门打开的声音,江寒郁缓缓睁眼,朝初芮看过来。 在初芮坐进来后,手臂伸过来,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方的手。 然后他又闭上了眼睛,头靠着车窗这边。 昨夜跟国外生产商临时开了几小时的会,公司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没处理,他确实有些疲倦。 初芮安静坐着,没有说话,呼吸也刻意放轻,不想吵到他。 司机开始开车,初芮低着头,看着膝盖上方,他握着自己手的手。 腕骨分明,指节修长,很漂亮的一双手。 仔细看,在食指接近虎口的位置,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以前竟然从未发觉。 司机将车开到梁月湾别墅区。 这是新的房产,初芮从未来过这。 房子被细心打扫过,很干净,茶几上一束新鲜的百合在琉璃花瓶里,被温暖阳光笼罩着。 “以后,这是我们的家。” 男人的嗓音低哑温润,回荡在这安静的空间。 初芮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寒郁从她身后拥过来,下巴搁在她的脖子肩膀处,强调:“只属于我们的家。” 而后,他的唇轻碰一下她的脸,松开她,说:“有些事要处理,你先休息一会,厨房和冰箱有吃的。” 初芮点点头,江寒郁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整幢房子很快又重新陷入安静,偶尔能听到书房那边,流利的英语伴随着低沉的声线,似是刻意压低,不想吵到外面的人。 初芮勉强听懂几句,不过大多还是专业词汇,没有全听得明白。 新房子采光很好,午后的这个点,客厅内阳光充沛。 初芮靠在沙发上,浑身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睡意袭来,她准备小憩一会。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没想到一睡睡了这么久。 初芮软绵绵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意外发现身上多了一条小毯子,不由得转头去看书房的方向。 门关着,可能江寒郁还在忙。 身上盖的毯子,或许是他中途出来看到她在睡觉,特意拿来的。 想到这,初芮心里暖暖的。 而这时候,书房那边传来动静,门开了,有脚步声传来。 初芮看着一直在忙碌的男人走过来,然后在沙发前半蹲下来。 他平视着看她,手指轻摸她的脸,眼里是柔和的笑:“醒了?” 初芮点头,看到他还戴着金丝边眼镜,不禁伸手替他取下来,小心地拿在手里。 “忙完了吗?” “嗯。” 对话很简单,两人就这样近距离看着彼此。 江寒郁的鼻梁上有清晰的压痕,是眼镜留下的。 但没影响他好看的五官。 初芮闻到空气之中隐隐约约微醺的味道,她知道他有喝酒提神的习惯。估计在刚才工作疲累的时候,喝了点酒。 划过鼻尖的酒味,加之他眼底直勾勾的光,初芮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醉了。 有什么在酝酿,在发酵,在蠢蠢欲动。 一颗心泛滥成灾。 “还怕我吗?”他问。 初芮没有回答,手指不自觉蜷起,勾着金丝边眼镜的镜架。 过了好一会,她才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 唇角被落下一个极轻的吻,而后,初芮猝不及防地被横抱起,拿在手上的眼镜掉落在沙发前的地面上,慌乱的手不受控地搂住江寒郁的脖子。 他在抱她去卧室。 第17章 chapter 17 春潮。 17 江寒郁的每一步, 都走得很稳健,不急也不躁。 偏偏初芮觉得天旋地转,脑袋有些发懵。手指悄悄揪紧了江寒郁衬衣的领口, 手心好像都出了汗。 最后江寒郁将她放在床上, 让她后背靠着床头。 他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隐隐约约闪烁着碎光,看不真切。 初芮被江寒郁凝视着, 心跳蓦地加速,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脸泛着层粉, 无法掩饰的紧张。 可江寒郁只是看着她, 什么都没说, 也什么都没做。 对视许久, 初芮的目光被江寒郁眉骨上方的白色纱布吸引。 一撂碎发遮掩着伤,她呆呆看着, 问:“伤口很深吗?” 江寒郁眼底有淡淡笑意,摇摇头。 但是初芮不信。 那时候流了那么多血,伤口肯定很深。 她有些内疚, 责怪自己的鲁莽。 “肯定很疼吧。”她喃喃着。 江寒郁却是看了她好一会,才用手托起她下巴,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下颌, 轻着声:“没有你离开我痛。” 初芮心脏微震, 不自觉垂下眼睑。 “可是我知道你会回来, 你看, 你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而且, 是她主动回来。 像一时任性飞走的雀, 最终还是会回来她曾所认为的牢笼。 初芮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认了。 忽然间,她很想抱一抱他。 她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他。 当初芮倾身向前, 头轻轻靠到江寒郁肩侧时,江寒郁的眼眸明显滞了滞。 初芮的手环在他身后,感受到腰间的劲瘦。 他总是穿着西装,看着斯文清瘦,实际肌肉线条的起伏,都藏在修身的西服衬衣之下。 她的娇瘦身躯,依在他怀里,像株需要呵护的菟丝花。 江寒郁轻拥住她。 反正,也不知是怎么开始的。 除夕夜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盛大,热烈,流光溢彩。 烟火遥遥坠落,光影忽明忽暗,从眼前掠过,消失,又重复而来。 初芮不大擅长应对这样的时刻,她懂,却不会,没有任何经验,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随着主人摆弄。 木偶不会动,所以四肢,肩胛,背脊,腰窝,都不属于自己。 渐渐的,连思想也不属于自己了。 空气潮闷灼湿,仿佛是盛夏时节下了一场暴雨,又像是绵延许久的梅雨季,湿答答,粘稠稠,让人的心都变得燥热。 江寒郁的性格便是不急不缓,上一次的冒进,可能仅仅只是他想迫切证明自己对初芮的感情。 而这一次,他的徐缓和轻慢,更像是藏在冰山下的火种。 冰化了,火种愈燃愈烈。 许久之后。 初芮被轻吻额头,随即便感觉到黑暗之中,江寒郁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忍不住好奇去看,却在烟花晦暗不明的光亮下,看到了一整个抽屉的—— 标着durex的盒子,长形,方形,都有。 她愣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 江寒郁冷静拆开包装,濡湿的额前刘海滴落下小滴汗珠,沿着高挺的鼻梁滑下,一贯的斯文清隽被撕开。 似乎是注意到初芮的目光,他抬眸看向她,解释:“昀川准备的。” 这确实是霍昀川准备的。 昨晚他把东西买回来,放进抽屉里,还特意拍照发给江寒郁。 没有配字说明,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到霍昀川的名字,初芮忽然害臊,小声问:“是你让他……” “不是。” 江寒郁否认,可又似笑非笑地靠过来,声音带着细微的磁性,磨着初芮的耳膜,“但是也没什么差。反正都要用。” 初芮的脸更加的红,似乎快要滴血。 她伸手去推江寒郁,但却被他握住手腕,唇被吻住,她又成了无法自己动弹的木偶。 已经不知是几点几分,夜空的烟火震耳欲聋。 震得初芮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江寒郁带给她的那辨不清的轻重缓急,让她也像一团烟火,升至最高处,最后粲烂炸开。 …… 夜深。 两人因疲倦而陷入一场小小的睡眠。 初芮先醒的。 朦朦胧胧的,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不过酸胀的躯干在让她回想,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身后有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初芮不敢动,不敢去看。 她知道江寒郁很累,工作,加上……床上,他需要休息。 况且他的手正横在她腰间,她一动,必然会吵醒他。 于是初芮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睁着眼,望着窗户外已经安静下来的夜空。 好像有星星,一闪,一闪,又一闪。 她低头,夜色太暗,看不清太多东西,但是能恰好看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食指一侧那颗小小的红痣。 或许是有些无聊,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初芮悄悄伸出手指,用指腹小小地,偷偷地,摩·挲那颗痣。 忽然间,身后的男人动了动,初芮浑身绷紧,下一秒便被他抱得更紧。 “醒了?”他哑着嗓子问。 初芮轻嗯一声,江寒郁的下巴在她头顶蹭着,眼睛并没睁开,还是很困,可仍记挂着她。 “肚子饿不饿?” 提起来,初芮才发觉,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他们没吃晚饭,从下午到现在—— 现在也不知道已经几点,看烟花爆竹都没声响了,估计早已经过了零点。 “想吃什么?”他又问。 “我随便去找点吃的,你继续睡吧。” “我陪你。” “不用。” 初芮小声说着,因为亲密过缠绵过,她面对他的时候,会有种羞怯的情绪。 江寒郁松开她,却在她起身要下床之际,忽然又紧拥住。 他像在说梦话。 抱着她的背,侧脸贴着她单薄背脊,问她:“你会离开我吗?” 初芮有点怔,不知江寒郁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那你呢,”她反问,“你会吗?” “不会。” 初芮微微笑了,也给了江寒郁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也不会。” …… 第一次在这过夜,初芮不大熟悉房子的构造,连灯的开关位置都找不到。 她在卧室外面的墙壁上摸索,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在里面先把灯打开。 黑暗中,身后多了温度,一只手覆盖着她的,然后带着她的手,找到开关。 房子一盏灯亮。 盈亮灯光下,初芮回头,看着穿着单薄绸面睡衣的男人。 冷白皮,鼻挺唇薄,漆黑的眸子漾着淡淡笑意。然后他轻抬起她的下颌,在脸颊边印下薄唇。 初芮有点愣神,江寒郁已经越过她,往前边走,顺手将房子所有的灯都开了。 然后他去了厨房。 初芮后知后觉摸摸自己被亲过的脸颊,不知为何心里痒痒的,又暖暖的。 走到客厅,她找到自己的手机,才知道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 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初芮。” 江寒郁的声音从开放式厨房传来,穿过房子的空荡,落到初芮耳里。 初芮拿着手机走过去,江寒郁站在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份微波加热即可的速食面,问她:“吃这个吗?或者——” 他又拿出一份饭,“这个?” 其实初芮现在没有太多胃口,面食和米饭,都差不多。 她悄悄看了看冰箱里摆着的酸奶,江寒郁察觉到,揉揉她头发:“太凉了。” 好吧。 初芮从江寒郁手中拿过速食面,说:“我吃这个。” 江寒郁又把速食面从她手中拿回来。 “去休息吧,我来弄。” 初芮迟疑几秒,询问:“你会吗?” 江寒郁露出个笑来,“有说明书,我识字。” 初芮眨眨眼,走到一边的餐桌前坐着,托着腮看在厨房忙活的男人。 撕包装袋,开盒,放进微波炉,很简单的动作,却被他做的很优雅。 初芮突然在想,在今天以前,江寒郁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是否如霍昀川说的那样,没有朋友,不与人交往。 他的生活,是否就只有他一个人呢? 初芮不知不觉间陷入沉思。 微波炉滴的一声。 “在想什么?” 江寒郁将热好的速食面放在初芮面前,低着头问。 初芮回过神,抬手将脸侧的头发勾至耳后。 “没什么。”她说。 江寒郁看了她一会,没什么说,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仿佛是要看着她吃。 “你不吃吗?” “不饿。” 初芮拿起筷子,想了想,说:“你还是病人,还是吃点吧。” “那你要喂我吗?” 简单一句话,明明没有调笑的意思,却叫初芮红了脸。 “我不会。”她低头,故意拒绝。 江寒郁笑一笑。 初芮兀自吃着面,两人没有聊天,什么话都没有,很安静,但是也很温馨。 吃到一半,初芮想到什么,尝试着问江寒郁:“你……你知道我妈现在在哪吗?” 约是沉默几秒,江寒郁才平静地开口。 “她拿了钱,不会再来找你。” “拿了钱?”初芮震惊地抬头,眼眸里满是错愕,“她拿了什么钱?你给她钱了?” 江寒郁与她对视着,沉着地应:“嗯。” 而后,他解释:“我猜她找你,是想跟你要钱。所以我主动找到她,给了她一笔钱。有了这笔钱,她会过的很好,短期内,不会再来找你。” “初芮,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也不允许他们让你掉泪。” 初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手指握紧筷子,心情有些复杂。 江寒郁又说:“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初芮出声,唇边是自嘲的笑:“她都不想见我,我想见她又有什么用。” 江寒郁轻蹙起眉头,不舍得见初芮这样。 冗长的安静之后,他说:“你还有我。” 初芮眨眼看向他,眼里闪着泪花,却对他露出了第一个粲烂的笑。 或许,江寒郁有句话是对的。 他们天生注定在一起。 因为他们此时此刻,只有彼此。 第18章 chapter 18 吃醋和惩罚。…… 18 两人第一次的相拥而眠, 被清晨的烟花声打断。 纵然梁月湾环境幽静地段好,可毕竟地处市中心,四面八方的烟花爆竹声, 仍能传递过来。 大清早就燃放烟花, 真的有些扰民。 初芮凌晨四点才睡,现在也就过去两三个小时, 被吵醒的时候,皱着小眉头想往被子里躲。 抱着她睡的男人也醒了, 睁眼先看了看她, 随后伸手捂住她双耳, 轻声道:“继续睡吧。” 初芮倒是真的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江寒郁不知去了哪。 房子有地暖,初芮穿着单薄的睡衣, 赤脚踩在地砖上,想去外面看一看江寒郁。 哪知走出卧室,先看到的是在打扫卫生的王嫂。 “太太早上好。”王嫂笑意盈盈。 初芮怔一怔, 而后微笑着打招呼,视线却在房子其他地方逡巡。 王嫂猜她是在找江寒郁, 便说:“先生在书房。” 在书房啊…… 那估计又在忙吧。 真是大忙人, 大年初一的早上还要工作。 “太太, 要先吃早饭吗?” “噢, 我先洗漱一下。”初芮想到自己还没洗脸, 顿一顿, 又跟王嫂说:“王嫂, 你不用喊我太太——” “这是先生吩咐的。” 意思是不能违背。 初芮想想也就算了,反正之前在那幢别墅里,王嫂也改了口一直这么喊。 “太太, 您先去洗漱,我去收拾您和先生的房间” 眼看着王嫂要往卧室走,初芮猛地想起什么,快步上前拦住她:“那个——先等一下——” 初芮神色有些不自然,说完自己先跑进房间。 床上被子掀开,果不其然,床单上都是斑驳暧·昧的印记。 他们昨晚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趁王嫂进来前,初芮先把被单收了,抱着走出来。 王嫂看到了,伸手要接,初芮躲了一下,脸上泛着红:“我——还是我来吧。” 王嫂一脸疑惑。 初芮找到阳台,等把被单丢进洗衣机,洗衣机开始运作的时候,她才稍微松一口气。 可马上,她就被身后的声音吓到。 “在这做什么?” 是江寒郁。 初芮捂着胸口,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他。 他还穿着睡衣,头发微微睡乱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眉骨上的纱布格外显眼。 搭配有些奇怪,但也赏心悦目。 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我洗床单。”初芮小声说。 “这些交给王嫂就好了。” “不行——” 初芮急了一下,又红着脸把声音压低:“这个不行。” “为什么?”江寒郁眉眼中露出不明,瞧见初芮光着脚丫站在阳台上,不禁拉过她的手,将她拉进室内。 初芮支支吾吾地说:“就……那个……会被看到的……” “什么?” 江寒郁还是不明。 初芮脸更加红,跺脚说:“血!”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向平静的男人,在反应过来后,抿起唇笑。 初芮跑回卧室,王嫂刚好在换被单,她害羞地抓抓耳旁头发,转头进了卫生间。 昨晚的缠绵,如今想起还是觉得绮丽缱绻,光一想起,就仿佛有热浪席卷心口。 未经人事,那时候的她就像个无措的小孩,凭着本能迎合—— 初芮赶紧用双手掬起冷水冲脸。 真是白日宣淫了。 怎么能一大早就想这些呢。 等初芮洗漱完,卧室里已经没有王嫂的身影。 新的床单被套已经换好。 她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师音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正想着回复消息时,有人从她身后覆上来,双臂环绕在她腰间。 他总这样出人意料的出现,没有一点点防备。 初芮稍微紧绷了一下·身体,而后松懈下来,由着身后的男人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在看什么。”他问。 初芮如实回答:“过两天有个同学聚会。师音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你要去吗?” “嗯……”初芮侧过头,仰着脖子看江寒郁,眨着眼问他:“我能去吗?” 江寒郁嘴角露出一抹笑,亲了亲她的唇,说:“这是你的自由。” 初芮也跟着笑了。 其实她就是故意问的。 有些东西,她想试探,想确定。 这是她的小心思。 几天后。 清晨。 江寒郁正睡着,感觉怀中空落落的,不免睁开眼醒来。 平时睡在他怀里的人,确实没了身影。 他掀开被子下床,恰好碰上初芮从卫生间出来。 时间还很早,但是初芮已经穿戴整齐,软和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樱花粉的娃娃领大衣,娇俏又清新。 很少化妆的她稍微化了一点淡妆,头发也用卷发棒卷出了小弧度,显得跟平时很不一样。 “你醒啦。” 初芮冲着江寒郁笑。 江寒郁起身,低着眸看她。她也在看他,眼睛像一泓清泉,又水灵又亮。 他心中一动,觉得她怎么像个水蜜·桃似的,这么可爱。 “这么早要出去?” “是啊。今天高中同学聚会呀。” “打扮的挺漂亮。” “谢谢。” 得到一句“谢谢”,江寒郁竟有点想笑。 心里怎么有点不是滋味。 他有点不舍得放初芮出门了。 “时间还很早。”他有意无意地说。 初芮去拿自己的手机和一会出门要背的包,说着:“师音约我吃早餐。” 因为今天是高中聚会,师音忽然很想吃高中学校旁边的那家早餐店,让初芮陪她去。 江寒郁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在初芮经过他身边时,环住她。 眼看着一个吻要落下来,初芮躲开了,手指轻压着他的唇瓣。 “我擦口红了。” 然后拨开他的手,冲他挥挥手:“我走啦。” 怀中又是一空。 江寒郁望着消失在卧室门口的那抹身影,勾唇笑了笑。 心里却发着痒。 · 师音的车很早就在外面等了。 她高中毕业就拿了驾照,今天她表哥正好不用车,就把表哥的车开出来。 初芮坐到车里,系着安全带,眼里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哎呦,几天不见,容光焕发啊。”师音转头瞧着她,啧啧赞叹:“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初芮恍然摸摸自己的脸,辩解:“哪有。” “别不承认了,瞧你浑身散发着甜蜜的气息,估计这几天过得很滋润。我爸妈还总是问我你跟你男朋友过得怎么样呢,就怕你挨欺负。” “他不会欺负我。” “承认是男朋友了?” “……” 初芮有点脸红,催促着师音快开车:“走了走了,肚子都饿了。” 师音忍不住捏捏初芮粉扑扑的脸蛋。 她算是放心了。 她也跟她爸妈一样,怕初芮过得不好。 同学聚会从中午开始,初芮和师音吃完早餐又在附近商场逛了逛,才去聚会的火锅店, 十几个老同学在一个包厢,分了两桌吃火锅,男生一桌女生一桌。 火锅结束,下一个行程是ktv。 师音从高中开始就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在KTV里等于是放飞自我,跟同学们喝酒唱歌玩骰子,玩得很嗨。 没多久,她就因为玩骰子连输罚酒,醉了。 大家还在继续玩,初芮看师音不是很舒服,就想先带她回家。 可是师音足足有一米七几,对初芮来说,是个大高个,她的力气根本不够抗师音回家。 还好班长文诚主动帮忙。 文诚文质彬彬的,到了大学,身上这份书生气也没变。 他没有喝酒,正好可以开师音的车。 初芮和班长一起将师音扶起来,师音早已醉得呼呼大睡。 班长背着她,一路背出KTV。 师音确实有些沉,看她很瘦,但是重量不轻。 班长将她放到车后座的时候,额头已经冒出汗,黑框眼镜滑落,掉到了鼻尖。 甚至还有点气喘。 初芮看出他的吃力,不禁问:“还好吧?” 班长忙摆手逞强:“没事,这算不了什么。” 初芮眨巴一下眼,钻到车里,坐在师音边上,让她睡在自己腿上。 班长去开车。 临近下午四点,冬日的夕阳已经缓缓洒下。 天地橙黄一片。 路上,班长一直从后视镜偷看后座的初芮,思来想去,鼓起勇气问:“初芮,你——” 可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 初芮抬头看过来,疑惑地问:“什么?” “没,没什么。” 他还是少了点勇气。 很快,师音家到了。 初芮和班长两人一起将师音扶上楼,交给师音的妈妈才放心离去。 他们一起走到马路边,初芮看天色不早了,就不打算回KTV那边。 她跟班长告别。 “班长,我先回家了。” 班长显然有些惊讶:“你不再一起玩一会吗?” “下次吧。” “下次可能就是明年了……” 班长摸摸后脑勺,马上又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这下是初芮惊了一下,忙说:“不用不用,我打车就好了。” “现在女生一个人打车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 班长有些固执,旁边一辆出租车经过,他马上挥手拦下。 出租车缓缓停下,他拉开后车门,让初芮进去。 初芮有些尴尬,还是想拒绝:“我自己走就——” “上来吧,我送你。” 最后还是班长送初芮回去。 出租车起步的时候,司机问去哪,班长问初芮:“你家在哪?” 初芮坐在后座的最里面,跟班长拉开距离,小声说了三个字:“梁月湾。” 听到这个地址,班长明显怔了一下,随后又马上整理好表情,对司机说:“师傅,去梁月湾。” 江市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梁月湾的房价有多贵。 能住在那,非富即贵。 普通家庭出身的班长,忽然间更没勇气了。 梁月湾地段好,离市中心不远,很快就到了。 别墅区外面有门禁,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初芮就在外面下了车。 班长跟着下来,想再送初芮走进去。 “不用了,谢谢班长,里面就几步路,我走一会就到了。” 今天班长的热情让初芮有些始料不及。 班长探头望望绿色灌木后面层层叠叠的小别墅,再看向面前的初芮,终于还是没把自己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那你自己小心点,下次我们再聚。” “嗯,再见。” “再见。” 班长坐回进出租车里,初芮跟他摆摆手,目送着出租车离开。 一天下来,有点累。 初芮抬起手臂闻一闻衣袖,在封闭环境待久了,衣服上也有浓重的火锅味和酒水味。 晚风一点都吹不散这个味道。 她想着赶紧回去洗个澡洗个头,换掉这身衣服。 回头时候,不禁驻足。 前边马路,熟悉的黑色车停在那,后座的车窗开着。 坐在后座的男人,正安静地凝视她,神色平淡,但那双眼睛,却是黑得深沉。 初芮以为江寒郁会问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问。 他们一起回的住处,路上没有说什么话,他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初芮不知道江寒郁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到了班长。 不过既然他什么都没问,那估计就是没看到吧。 不然……也太不在意她了。 江寒郁回来就去了书房,王嫂开始准备晚餐,初芮便回卧室换衣服洗澡。 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一直在外面,确实有点累。 她想泡个热水澡。 正当初芮脱了衣服坐进浴缸的时候,浴室的门忽然开了。 初芮吓了一跳,连忙环住胸口,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我在洗澡。” 江寒郁表情沉静,慢悠悠关上了浴室门,并且……锁了。 “我知道。”他说。 “……” 初芮有些语塞,脸颊马上爬上红晕。 “那你还进来……” “你没锁门。” 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初芮干巴巴眨眼,脑子有点缺氧。 刚处理完公事的江寒郁,不紧不慢地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放置到洗脸池旁。 手腕处的衬衫翻折,修长的手指又轻巧地解了领口的纽扣。 然后,他缓缓看向初芮。 初芮被他看得身子下沉到水里,只露出个脑袋。她动动嗓子,没底气地问:“你……你想干嘛……” 江寒郁仍是一副理所当然且正经的语气:“帮你洗澡。” 初芮第一反应是拒绝:“不用,我——” “你需要。” 江寒郁似乎还是很有耐心,甚至嘴角漾着一抹淡笑,“你需要的,对吗?” 初芮最怕江寒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这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可她的警惕并没有用。 在浴室这样狭小的空间,她怎么都反抗不过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不就是洗澡嘛,那就洗吧。 初芮认了怂,她不信他还能做出些什么。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干湿分离的浴室被弄得到处都是水,热气氤氲,连镜子上都蒙上一层水雾。 被折腾的头脑发热的初芮还被身后的男人掐着下颌,被迫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一场又一场的风暴,仿佛没有诱因。 初芮最后脱力,江寒郁才善心大发似的,将她抱回卧室。 她以为结束了,可是好像一切才刚开始。 王嫂就在外面,隔着一扇门。 初芮不知道这个房子的隔音怎么样,她闭紧嘴巴压抑下破碎的声,真的忍不住了,抓过江寒郁的手,狠狠咬住他手指。 恰好咬在右手食指的位置。 她发了狠似的要把他那颗红痣给咬下来。 江寒郁却不觉得疼。 他沉默不语。 最后的时候,黑沉的眼眸盯着她,像蕴含怒火的野兽。 在那一刻,初芮终于意识到,他这一顿发疯的原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爆发中沉默。 结束之后,即使她已经脱力,可还是靠近他,手臂环住他脖子,软着声问:“你吃醋了吗?” 第19章 chapter 19 他的所有物。…… 19 吃醋? 原来这种感觉叫吃醋。 或许是吧。 在江寒郁看到初芮和一个跟她年龄相当的男生在一起, 他胸腔里确实翻江倒海了一番。 可他没有表现出来。 说实在的,江寒郁会羡慕。 羡慕那个男生的年轻。 男生应该是初芮的同学,年纪应该一样大。 而他呢, 比初芮整整大了五岁。 同样, 他也嫉妒。 嫉妒初芮对着那个男生笑。 初芮脸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微微喘着气, 直至缓过一点劲,都没等到江寒郁的回答。 他依然沉默, 甚至一动不动。 初芮望着他眼睛, 想探进他的眼里。 却突然被他遮住眼, 然后脸颊被碰了一下, 唇再移至她耳边,嗓音有细碎电流似的:“嗯。” 他承认了。 单单一个字, 听得初芮心花怒放。 “他是谁?”他终于问了。 初芮故意说:“我以为你没看到。” “我不瞎。” “噢。” 初芮抓住江寒郁的手,从眼睛上拿开,然后明亮的眸正视着他:“他是我们班班长, 好意送我回来。” 江寒郁神色自若,不多表露一分真实情绪。 “以后你出去, 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觉得你需要。” 又是“我觉得你需要”。 听到这句话, 初芮就想起在浴室的一番折腾, 不禁抿抿嘴巴, 暂时不跟江寒郁继续这个话题。 “我饿了。”她弱弱地说。 江寒郁这才从她身上起开, 怕她着凉, 拿被子盖住她。 他先下床。 初芮看到他没有衣物遮挡的背影, 一下羞红了脸,忙捂住眼睛。 可又忍不住张开手指,从指缝里看。 她看着他简单套上衣服, 再看着他从衣柜拿出她的睡衣,然后他走过来。 “起来吧。” 初芮听话地坐起来,像个不能自理的小孩似的,由着江寒郁给自己穿衣服。 其实他很好。 他对她,真的很好。 想到这,初芮忍不住抱他,头靠在他胸口,听着胸腔内稳健的心跳。 她什么都不说,他也没说什么,只轻轻回抱住,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她喜欢这一刻。 也想永远拥有这一刻。 …… 师音第二天早上才醒酒。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初芮打电话。 得知是班长把自己送回来后,不免八卦地问初芮:“那后来呢,他和你去哪了?” “我回家了啊,他硬要送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初芮正开着笔记本电脑,要把自己翻译好的稿子发给师姐。 手机扩音,放在电脑边。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应该要跟我说什么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班长他暗恋你!” 初芮蓦地睁大眼睛,很是诧异。 “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班长从高中就暗恋你了,就是胆小不敢说,总是悄悄问我你的近况。” …… 初芮还真是不知道。 倒也不是她对感情迟钝,高中那时候她经历了太多事情,奶奶和爸爸都是那时候去世的,然后又跟梁韵白到了江家,加上高考的压力,她从来没关注过周边的男生。 况且,班长这个人,对班上每个人都很热心,初芮就更没觉察出什么。 “哇靠,说曹操曹操到!” 师音在电话那头惊呼,“我收到班长的微信了。” “他说什么?” “他问我好点没,然后说想约我和你明天出去吃饭。” 初芮关掉邮箱页面,思考着,问:“你要去吗?” “应该是我问你要不要去吧?”师音调侃地笑,“怎么样,去不去?” “我肯定不去啊。” “你不去我肯定也不去,他又不是想约我。那我怎么拒绝?” “随便找个理由,就说我……跟男朋友有约了。” 师音停顿一下,忍不住夸初芮:“你这个拒绝真是一石二鸟,牛。” 这样班长就知道初芮有男朋友了,应该就会断了那份心。 师音去回复班长了,通话结束。 初芮把电脑关上,抬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正倚在门框边看她。 双眸如黑曜石,又黑又亮。 “你……回来了啊。” 初芮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刚刚的通话,他听到没有。 要是又吃起干醋把她酱酱酿酿一番—— 好在,江寒郁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他语气淡然清和,说:“我今晚的飞机,明天海城有个会要开。” 初芮表情懵然,然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他要出差,晚上不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明天下午。” “好吧……路上小心。”初芮是有些不舍的。 她快开学了,能和江寒郁在一起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 况且,江寒郁这些天回公司忙了,白天都不在家,她也见不到。 江寒郁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 本来他直接从公司出发去机场,但是中途让司机把车开回来,想当面跟初芮说这件事。 他站直身体,整理袖口,稍微停顿一下,说:“明晚接你出去吃饭。” “啊?” “不愿意?” “没有没有——” 初芮忙摆手,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他们……还从没一起出去过。 这么一想,似乎又有些小小的期待。 “初芮,过来。” 江寒郁喊她。 初芮懵懵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向卧室门口的江寒郁。 刚走到他面前还没站稳,她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江寒郁的手掌覆在初芮后颈的位置,让她贴近自己的心脏,这个动作维持了大约一分钟,随后他放开她,说:“等我。” 初芮点头,心中不舍,自己又重新抱住江寒郁,抱紧他的腰。 “路上小心。”她再次叮嘱。 江寒郁这会儿才轻勾唇角,揉着她头发。 …… 因为是第一次跟江寒郁出去吃饭,四舍五入也算是第一次约会,初芮很上心。 她特意将上回同学聚会穿过的衣服送去干洗店干洗,恳求他们加急。 还好,江寒郁是在第二天傍晚左右回来的。 刚下飞机,就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接初芮去订好的餐厅。 初芮接到电话后就跑到梁月湾外面的马路旁等,有晚风吹过,她都担心会不会吹乱自己花了半小时卷的头发。 胸腔里好像住了一只小鸟,一直在扑腾着翅膀。 她紧张,真的有点紧张。 毕竟,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约会。 以前江寒郁曾提过带她出去逛逛,可是那时候的她都是拒绝的。 那时候,她根本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她这么期待跟他一块出去。 熟悉的车从转角处缓缓驶来,司机将车停在初芮面前,然后下车,替她打开后车门。 初芮冲司机点头表示感谢,再小心抚平被风吹乱的刘海,整理一下衣服,才走到后座,坐进去。 江寒郁坐在里面,戴着眼镜,冰冷镜片后是波澜不惊的黑眸。 他注视了初芮好一会。 初芮被江寒郁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在打鼓。 是自己今天的打扮有什么问题吗? 跟同学聚会那天差不多啊,那天他还夸她好看—— “你看什么?” 初芮忍不住问。 江寒郁没有回答,抬手将她耳边的头发勾至耳后,目光变得柔和。 “想你了。”他说。 住在初芮胸腔里的小鸟儿又开始胡乱扑腾翅膀,她的耳朵悄悄变粉。 本以为直接去餐厅,但是中途,江寒郁让司机改了路线。 他带她去了江市最大的一家商场,他们江家也有一部分投资。 一家主打少女风的时装连锁店,几个店员殷勤提着当季最新款向江寒郁和初芮展示。 “江总,这几款都是春款,全国只有几件。” “江总,这款米杏针织裙,很衬身材,又不失甜美,很适合这位小姐。” “江总……” …… 初芮快看花眼,同时又有些懵,有些疑惑。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寒郁会突然带她来这买衣服。 是她穿的……哪里不对吗? 不知怎的,初芮竟然产生一种自卑感。 难道是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她这么普通的打扮吗? 初芮悄悄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他神色自若,视线只在店员手中这几款衣服上扫过,转而问初芮:“喜欢哪套?” 初芮抿抿唇,回答:“都还好……” “那就全包下。” 初芮愣着,江寒郁又对她说:“选一套,现在换。” 好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明明江寒郁的语气并不强硬,初芮却偏偏感受到了压力。 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跟江寒郁反着干,即便她一点都不想换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况且,店里这些人看她的眼神,虽然热情,却还是带了不少打量。 初芮勉强选了那条米杏色的针织裙,走进试衣间。 她刚进去,一个店员就跟过来,送上一起搭配的外套和打底,并询问她穿多大码的鞋。 初芮回答了码数,店员走去取鞋,她正准备关门时,有人推住了门。 初芮不明地看着江寒郁,江寒郁却兀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狭小的试衣间,空间不大,他一进来,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 “你……” “我帮你。” ? 初芮一时怔滞住,眨巴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江寒郁已经把试衣间的门锁上。 试衣间四面都是镜子,初芮被江寒郁扳过身,面对其中一扇镜子,然后站在她背后,将她身上的桃粉大衣缓缓脱下。 镜子里,他的神色很认真,动作不急不缓,像极了在打扮属于自己的洋娃娃。 这是初芮一瞬间的错觉。 可这种错觉又很真实,她好像就是他的所有物,要随他的心意。 原先的衣服被一件件替换成新的,江寒郁亲自动手,略显暧·昧的动作却不含任何一丝他欲。 他只是单纯地在换下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等衣服换好,初芮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粉腮桃唇,米杏和鹅黄的搭配很衬她的肤色。 可是那双本该有神的眼睛,眼神却呆呆的。 江寒郁垂着眸,细心替初芮整理微微乱了的头发。 好像终于满意了。 “为什么……”初芮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江寒郁倏地抬眸,瞧着镜子里她的脸,好一会后,才薄唇轻启:“我不喜欢你穿着见过别的男人的衣服见我。” 第20章 chapter 20 醉。 20 晚餐定在一家法国餐厅。 餐厅很漂亮, 华丽的水晶吊灯落下斑斓彩光,处处可见的粉色玫瑰更添浪漫柔美。 初芮低头看菜单,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从商场出来, 她就一直在想江寒郁说的那句话。 说实在的, 她有些不自在。 可具体又说不上哪里让她觉得不自在。 或许他还在吃醋吧。 吃醋的男人可能都有占有欲。 初芮将江寒郁的行为理解为“吃醋”,这大概也是最好的解释了。 不过她也有尝试解释她和班长并没什么, 可江寒郁的反应淡淡的,似乎并不在意—— 男人, 也喜欢装模作样。 明明在意, 表面又装云淡风轻。 初芮想的有些入神, 坐在初芮对面的江寒郁似乎看出什么, 出声询问:“在想什么?” 初芮定了定,马上收起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抬头冲他笑了笑:“没什么。” “不喜欢这里?” “没有,挺好的。” 江寒郁眸色沉静,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初芮继续看菜单, 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点餐,她就简单点了一个套餐, 然后问江寒郁:“你吃什么?” “跟你一样。”江寒郁回答。 在吃的方面, 他似乎并没什么特别要求。 只是在服务员收菜单的时候, 他多点了一瓶红酒。 等餐的时间有些漫长。 初芮不大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 不知要说什么, 也不知要聊什么。 好像一下词穷了似的。 偷偷看对面, 江寒郁正一瞬一瞬地看着自己。 初芮忽然心跳漏一拍, 小声说:“你别这样看我……” “你不开心。”江寒郁语气平静,似乎在说自己观察得出的一个结论。 初芮嘴角微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这时候, 餐厅另一处走来一男一女,在他们桌边停下。 男的稍显年长,中等身材,微胖的脸上带着非常刻意的意外的笑。 “江总?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碰到您。” 男人说话间,向江寒郁伸手,但江寒郁只淡淡抬眼看一眼他,维持着客套的礼貌,喊了一声:“林董。” 被称作林董的男人,并不尴尬,收回手后,反而将身旁跟着的女孩往前推了推。 “江总,一直想着介绍小女和您认识,没想到今天见到了。这是小女,林莺。” “江总好。”女孩向江寒郁打招呼,声音像她的名字,黄莺般婉转甜美。 初芮默默看着这对父女,注意力被女孩吸引去。 挺漂亮的,模样正,身材好。 笑起来也特别好看。 初芮又偷偷去看江寒郁,江寒郁倒是保持原来的坐姿,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不过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去看那个女孩。 江寒郁没有做什么回应,林董和他女儿一时尴尬。随后,林董仿佛终于看到初芮的存在,笑着询问:“这位小姐是……?” “我的未婚妻。” 初芮呼吸停了片刻,怔怔望着对面的江寒郁。 水晶灯如梦如幻的光打在他好看的五官轮廓上,薄唇半扬,点点的笑意,只在看着她的时候。 未婚妻—— 在此之前,初芮并未如此真实地觉得,江寒郁是认真的。 以前她更可能觉得他是疯了。 现在在外人面前,从他口中听到对自己的介绍,这种心情跟以往又不一样了。 林董大约是没想到初芮的身份,毕竟他从未听说过江寒郁身边有过女人。 他脸色变了变,想说话之际,服务员过来上餐。 林董和林莺往一边让了让,给服务员让出位置。见江寒郁根本没心思搭理自己,林董也便识趣地打了声招呼,拉着女儿走了。 其实初芮不大懂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好奇怪。 先上的餐是两份奶油蘑菇汤,江寒郁点的红酒已经开了,正在透明的醒酒瓶里醒酒。 等服务员走后,初芮没忍住好奇,问江寒郁:“他们是谁?” “一家有合作关系公司的董事。”江寒郁简单地回答,心情看起来并未受什么影响。 可初芮还是觉得奇怪,“他刚刚说……一直想介绍他女儿跟你认识……” “嗯。近期有个新项目,他想越过他们公司跟我合作。”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江寒郁端详着初芮,笑而不言。 好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初芮跟他对上视线,眼睫微眨,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是故意来这里装偶遇,想让你和他女儿见面?” 江寒郁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初芮有点急了:“真的是这样?” “生意场上,什么都可以是筹码,什么都能当作桥梁和途径。” 更何况区区一个女人。 江寒郁已经习以为常。 这几年,他见过的手段太多,存着歪心打他主意的人也很多,他不愿多说,因为这些复杂肮脏的东西,不是初芮应该知晓的。 初芮不自觉的,生出那么一点点醋意。她故意说:“刚刚那位林小姐,挺漂亮的。” “是么。”江寒郁反应平淡,“没看到。” “你没看她长什么样?” “我应该要看她长什么样吗?” “……” 初芮有些忍不住笑,尤其是看到江寒郁这副认真询问的模样。 随后她找了别的话题,问:“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带我出来吃饭?” 江寒郁淡淡勾唇,似笑非笑。 “不是你和你朋友说,今天和男朋友约会?” 初芮僵了僵,有点尴尬:“你……都听到了?” “一点。” “……” “我没有经验,或许,一起吃饭也能算是约会?” 初芮收敛不住唇角的笑意,回答:“当然算。” 她说完,想到什么,表情认真:“那我也回答你前面说的那句话吧。” “今天我没有不开心。”她望着他,眼底是盈盈碎光,“我很开心,有你在,我就很开心。” · 初芮的酒量并不好。 晚餐只喝了小半杯红酒,就已经陷入微醺状态。 晚餐结束,江寒郁扶初芮上车。 两人刚一坐进车里,初芮的手臂就紧紧缠住江寒郁的脖子,整个人贴进他怀里。 司机在前方开车,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车后座,初芮脑子很沉,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燥热。 她闭着眼,凭着本能寻找江寒郁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直往他怀里靠。 江寒郁被她缠的紧,干脆一把抱起,侧坐在自己腿上,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仿佛在哄小孩睡觉。 “睡吧,一会就到了。” 如果知道初芮这么不胜酒力,他就不会点那瓶红酒。 初芮感受着背脊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打,还有拥着自己的温暖的怀抱,似乎真的要被哄睡了。 她的呼吸洒在江寒郁锁骨的位置,隔着衬衣,隐隐约约的烫。 怀中就是柔软的人,就这样抱着,他不免一阵意动。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安静看着她睡,哄着她睡。 初芮在车上睡得并不安稳,时而动一下,次数多了,就感觉越来越不舒服。 好像有什么硌着她。 前方红灯,司机刹车的时候,有些急,她一下被惊醒。 双眼朦胧,呆滞地眨眼,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下颌。 而这时,江寒郁也垂眸看她。 眼底深谙,似在隐忍什么,连呼吸都加重几分。 初芮懵懵的,稍微抱紧他,调整一下坐姿,却在听到他几不可闻的一声闷哼之后,她整个人清醒了。 红灯过去,司机重新开车。 初芮眨眨眼,刚想开口说什么,唇就被堵住。 气势汹汹。 初芮的手指不禁抓紧江寒郁肩膀,规整的西服被抓出不规则的痕。 好在只是一个吻。 没有进一步。 司机将车开到梁月湾。 今晚王嫂不在。 江寒郁直接将初芮抱进房子里。 初芮应该是真的醉了,所以她断断续续地讲着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我和班长真的没有什么……” “师音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喜欢我……” “你别因为这个吃醋好不好?” 江寒郁敛着眉眼,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初芮,不疾不徐解着袖扣,轻应一声:“嗯。” 然后初芮又开始扁起嘴巴,没头没尾地说:“……她好漂亮,家世也好,起码比我好……” 她好像要哭了。 “是不是除了她,还有别的人呢?” 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肯定有很多吧,毕竟江寒郁的家世和模样摆在那。 初芮本来也没想到这些,只是在今晚见过那对父女后,她就不由自主地记着他们,同时也担忧其他的莺莺燕燕。 江寒郁约是听懂了初芮的意思,蹙起眉头,单薄的衬衣被丢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 他将哭了的初芮捞起来,初芮顺势将他抱紧。 像盛夏不断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向有光的地方。 “没有别的人。”他柔声安慰她。 初芮的小脸红扑扑,醉了酒之后,神智有些乱。 她哭了又笑,笑江寒郁骗人。 “初芮。” 如果刚才在路上,江寒郁被初芮惹得快着火,那这会儿,他竟然冷静了下来。 他不反感初芮的酒醉,也不反感她的闹腾,反而他很喜欢。 “初芮。”他又喊她,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初芮搂着他脖子又哭又笑,最后眨着眼望着他。 两个人对视着。 江寒郁用手指轻轻擦去初芮眼角的晶莹,问她:“你介意这个,那是不是表示现在的你,有那么一点爱我了?” 初芮看起来是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整个人懵懵呆呆的。 忽然,她就笑了。 眼泪顺着眼尾滑落。 “你好傻。” 如果说爱上一个人算输的话,那她早就输了。 她是输家,他是赢家。 他步步为营,最后真的赢了。 “我只有你了。”她把头贴在他脖颈间,将他曾对她说的那句话,说给他听。 江寒郁许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顺着拥抱的角度,亲吻初芮的额头。初芮趁势咬他下颌,然后往下,咬住喉结,像捉弄主人的小猫。 江寒郁没觉得疼,他反而笑了笑,问初芮:“还清醒么?” 初芮摇头:“醉了。” “我看没有。” 初芮不回答,只是抱着他笑。 江寒郁凑到初芮耳边,略带诱引地说:“你来选择,是在这,还是回卧室。” 第21章 chapter 21 学坏。 21 初芮不想动弹, 选了沙发。 冬夜总是萧条冷冽,了无生趣的枯枝败叶不知被谁点了一把火,小小的火星燃出火焰, 似是要将一切万物吞噬。 “初芮。” “初芮。” …… 江寒郁总喜欢喊初芮的名字, 尤其是这样的时刻,他更像着了魔一样, 不住地喊上一遍又一遍。 好像这样才能证明她在。 初芮因醉酒,眼眸里氤氲着一层雾气, 所见之处, 只有江寒郁清晰的下颌线, 还有他喊她名字是, 滚动的喉结。 他还在低低地唤她,而她已经头昏脑热。 只感受的到一阵又一阵的海浪扑向自己, 亦或者,她就如那拍岸的潮水,不知终处。 …… 初芮睡了个懒觉。 醉酒, 加上被折腾一夜,她全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没人吵醒她, 她就干脆一直睡下去。 也不知到底睡到了什么时候, 房里传来声响。 初芮迷蒙睁眼, 看到穿戴整齐的男人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看起来, 他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看到江寒郁, 初芮不由自主地把昨晚的经过在脑子里简略回忆一遍, 稍稍红了耳朵。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可能就在于, 明明男人是出力的那一方,但却不会觉得累。 反而另一方精疲力尽。 下回再也不选沙发了。 初芮在清醒后,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 然后, 她望着江寒郁,问:“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江寒郁坐到床边,摸摸初芮凌乱的头发,略宠溺地说:“累就再睡会。” 初芮是不大想起床,可又觉得奇怪。 “这个点你怎么会回来?” “回来收拾行李。” 初芮惊愣住,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江寒郁的手臂问:“收拾行李?你去哪?” “出国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江寒郁反应比较冷静,微微笑了笑,“大约半个月回来。” 半个月…… 好久。 “过几天你开学,我不能送你。等回国,我再去看你。” 初芮情绪失落地耷拉着头,好像没听到江寒郁的话。 “初芮?” 江寒郁喊她名字,忽然间勾起她心内离别的伤感情绪,惹得她忍不住鼻酸。 初芮钻到江寒郁怀里,努力汲取他身上的熟悉味道,和熟悉的温暖,忍着颤抖的嗓音,说:“路上小心。” 江寒郁没有说话。 他沉默拥着初芮,好久之后,他才说了一句:“我很开心。” 初芮对他的依恋,对他的不舍,终于让他有一种自己的情感得到回应的真实感。 初芮不懂江寒郁的意思,皱着鼻子哼哼。 “你真奇怪。” 江寒郁低声笑了,亲吻着初芮耳朵边的皮肤,承认:“嗯,我很奇怪。” 初芮觉得痒,想躲,可被江寒郁托住脸,她的脸被他温暖的手掌捧着,鼻息交错。 呼吸似乎都还带着昨晚的微醺。 他越靠越近,她不知怎的,竟有一秒的紧张。 直到唇被碰上。 不含情·欲的,一个简单的,离别的吻。 初芮反而,比以往更沉浸其中。 …… 江寒郁下午的飞机。 助理已经在楼下等。 初芮本来想送他,可是他没让,只让她好好休息。 初芮想了想,估计自己要是送江寒郁到机场,指不定会因为舍不得而掉眼泪。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帮江寒郁整理行李。 由于工作需要,江寒郁的衣服大多都是色调偏暗的西服和衬衫,并不花哨。 所以在初芮看来,它们长得都差不多。 她简单收拾了几套,折叠好,放进行李箱。 江寒郁之前长期在国外,那边有固定住处,不需要带太多东西。 但是看初芮这么兴致勃勃地替他收拾,他便由着她,自己在一旁看着,眉目含笑。 除了衣服,初芮还将衣帽间里领带收拾了几条,又跑到浴室拿剃须刀和须后水。 然后打开衣帽架柜子抽屉,拿出几条四角的小裤裤。 江寒郁这时终于忍不住,拉住初芮的手腕,轻轻将她带入自己怀里。 “好了,这些不用。” “为什么?” 初芮眨着眼,抬头望他。 出门在外,这些贴身衣物不是最需要的吗? “那边都有。” “噢……我忘了你以前都在国外。” 初芮抿抿唇,在江寒郁怀中转身,将那几条单薄的小裤裤放回原处。 她忘了,江寒郁在国外的时间比在国内要长。 严格说起来,他可能更适应那边的生活。 他在哪来着,美国,还是英国? 初芮忽然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江寒郁,竟然连他之前在哪个国家生活都不知道。 江寒郁发觉初芮低头沉默,以为她是在不舍,便将她转过身,然后提起来,让她坐在了柜子上。 恰好的高度,他与她四目相对。 初芮的脑子有点懵,下意识就张开手臂圈住江寒郁的脖颈。 越来越近的距离,直至心跳相贴。 两颗在不同胸腔跃动的心脏,逐渐合成同一频率,砰,砰,砰,声音格外清晰。 江寒郁偏头,温柔地轻吻初芮唇角的位置,退开一点,问:“跟我一起走吗?” 有那么一瞬间,初芮是心动的。 她还在假期,或许是可以跟江寒郁一起走,可是…… 他是去工作,又是半个月,而她,几天后就要开学。 江寒郁看出初芮的犹豫,微微动了动唇,说:“那你等我回来。” “……不等你还能干什么……”初芮低声嘟囔,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睫轻颤。 江寒郁笑了笑,转而又叹气似的说:“你这样,反而是我不想走了。” 初芮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吻就要往她脖子上落。 她不自觉圈紧他,余光瞥见还开的门,躲了躲:“别——” 江寒郁停下,初芮红着脸低喃:“快收拾东西吧,还有人在楼下等你。” “让他多等一会。” 他说着,腿往后一勾,门被带上。 初芮大约知道他的坏心思,小声说:“‘一会’够你用么……” 江寒郁沉敛着眸,停顿几秒,而后手臂用力,仿佛是要把怀里的人按进自己身体里面。 他跟她咬耳朵,热气磨人。 “你学坏了。” …… 衣帽间的放纵像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结束之后,江寒郁带着初芮替他整理的行李,同助理一块出发前往机场。 几天之后,初芮开学。 寒假就这样结束了。 冬去春来,一个春天结束,夏天又来了。 西临的夏天,从五月就已经开始炎热。尤其是午后,高温让这座城市热的像个蒸笼。 租了已有几月的套间,茶几上摆着消暑的冰镇水果和冷饮,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初芮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人一下清醒几分。 她先抬头去看在客厅另一边办公的男人,还在对着电脑,戴着金边眼镜,神情认真,一丝不苟。 初芮撇撇唇,趴回到沙发上。 真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 不过她也不怪江寒郁忙,毕竟他那么忙,都愿意花上几小时来看她,带着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几个月,他们几乎一两周见一次。 已经很频繁了。 为了方便见面,江寒郁特意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平时他不在,初芮也能过来住。 初芮觉得自己应当满足。 想起来刚刚手机的震动,她拿起手机解锁。 是她大学班级群的群通知,团支书通知大家可以在学校主页查看下个学期交换生的入选名单。 西临大学的外语系,到大二这个阶段都会有十个左右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 初芮在上学期开学时候,就已经跟系里申请。 现在知道名单出了,她一下来了精神,从沙发上坐起来,迫不及待地用手机进入学校主页。 客厅这边,江寒郁处理完公事,取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还没把眼镜放下,忽然就有个人跑过来将他熊抱住,头不断蹭着他的脸,兴奋得像只蹭着主人的小狗狗。 “我入选了!就十个人,我就在当中!” 初芮很激动,抱着江寒郁蹭来蹭去,也没管江寒郁能不能听懂她说的话。 “什么入选了?” 江寒郁自然没听懂,可是见初芮这么高兴,自己也不免牵起唇角,将她轻轻一提,抱在了自己怀中。 初芮坐在江寒郁腿上,眼睛亮闪闪的,把手中的手机打开,在他眼前晃了晃。 “去英国的交换生名额,你看,有我的名字。” 虽然这所学校不是什么名校,但是能出国交流学习,又是公费,这个机会对初芮来说,真的很难得。 她一直都想要这个机会。 如今真的得到了,她满心雀跃,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江寒郁。 江寒郁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扫过,表情没变,也没透出几分其他情绪。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初芮乌黑柔软的发丝,轻轻顺着,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沉幽邃。 “从没听说过你要去留学。” 初芮眨巴眨巴眼:“你也没问过啊。” 然后她又笑起来,说:“现在不是第一个告诉你嘛。” 江寒郁笑笑没说什么,只问她:“等了一下午,肚子饿不饿?” “饿,饿坏了。”初芮心情好,捧住江寒郁的脸用力啵了两下,眯着眼笑:“我请你吃饭,我们庆祝一下。” 江寒郁温柔揉搡着初芮的头发,淡声说了一个字:“好。” 第22章 chapter 22 妥协。 22 晚餐是在附近解决的, 等吃完回来,天已经黑了大半。 炎热的天气,从外面回来, 出了一身的汗, 感觉粘腻腻的。 初芮先去洗澡。 这套房子她住的并不多,大约节假日才会来住一两天。 平时江寒郁不在, 她就住学校宿舍,上课也更方便。 洗过澡, 初芮换上吊带睡裙, 擦着没吹干的头发走出浴室, 看到床头柜上多了几张A4纸。 她有些疑惑, 走近了,还没看仔细, 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响。 江寒郁端着热好的牛奶走进来,见初芮已经看到床头柜上的东西,便开口道:“你可以看一下。” “什么东西?” “英国学校的介绍。” 初芮愣了愣, 英国学校的介绍? “这是我替你找的另外几所学校,师资, 环境, 都比你原来定的那一所要好。” 江寒郁走到初芮身边, 将温热的牛奶递到她手上, 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毛巾, 替她擦着湿发。 “如果你真的选择去留学, 就在这几所当中选。” 他很高, 初芮在他面前显得很小,甚至于,他给了她一丝奇怪的压迫感。 “你从刚才回来, 就一直在帮我找学校?” “嗯。”江寒郁应得干脆。 他并不介意初芮出国,也不介意初芮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这个事情告诉他,但是他想让初芮有更好的选择。 “我在英国很多年,那边的教育环境我很清楚。你做交换生的那所学校很普通,也许并不能给你带来更好的学习。” 初芮知道自己应该相信江寒郁,可是…… “我是公费留学,所有的费用学校都会——” “所有的学费我来承担,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 江寒郁停下替初芮擦头发的手,漆黑幽深的瞳孔深深对着初芮。 “初芮,我会给你最好的。” 初芮却不自觉握紧手中的牛奶杯,睫毛翕动几下,说:“可是,我不想。” 江寒郁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 初芮抿了抿唇,一直压抑在她心底的自卑终于浮现出微小的苗头。 她和江寒郁之间差距太大,她无法心安理得去享受他拥有的东西。有些人生来就是衔着金钥匙,而有些人,只是平凡世界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全系那么多人,只有十个人才有资格……我不想放弃。” 江寒郁似乎并不赞同,但语气仍然温柔。 “可是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初芮直直对上他的目光,询问:“那什么才是好的选择?你给我的选择吗?” “我给你的选择,是最好的。” “可是我不想要。” 初芮往后退一步,转身将牛奶放置到床头柜上,背对着江寒郁。 纤瘦的身板被纯白的蕾丝睡裙包裹着,透出几分柔弱。 可她的语气,却很坚定。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我不能一直靠你。” 些许沉默过后,江寒郁上前一步,从初芮身后将她拢在怀里。 他的衬衣上有股自然的香,搂在初芮腰间的手臂,骨节匀称。他的动作很轻,连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你应该听我的。” 他没妥协。 初芮背脊绷紧,抗拒着他略带压迫性的亲昵。 “我替你找的学校,最适合你。你出国的这一年,我会给你找好房子,找好照顾你的佣人,你不用怕吃不惯那边的食物。” “因为工作需要,我也会经常过去,我们可以经常见面,虽然间隔时间会久一点,可以一个月,也可能两个月。” “初芮,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准备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好好的学习。如果你觉得一年太短,你也可以多留几年。” 江寒郁的一字一句,低哑富有磁性,在初芮耳畔温柔淌过。 初芮却不自觉缩起肩骨,微微发着颤。 “……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我应该替你做这些。”江寒郁抬起手,按住初芮纤巧的肩膀,将她扳正面对自己。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深沉着眸,柔声道:“听话,好不好?” 初芮闭闭眼,心中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头。 “我不想放弃。” “初芮——” “我知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考虑,为了我着想——”初芮停顿一下,手指不自觉蜷起,抓紧了睡衣裙摆。 “可是我真的不想依靠你。” 江寒郁也许并未完全理解初芮的意思,敛着眼睫凝视她,说:“你并不是依靠我,我的就是你的。” 初芮忽然不知从何说起,她不愿将心底的自卑表露出来,可却又忍不住说:“你的不是我的。我已经接受你太多的东西了,我的学费,平时的吃穿——光是这些,我现在就已经还不起。”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对着江寒郁的眼睛,将自己的窘迫和无助一展无余。 “我怎么还能接受你送我出国……” 江寒郁略微沉默,然后说:“我从没要你还。” “那你不要再让我做选择了,也不要干涉我的选择,可以吗?” 初芮目光灼灼,望着江寒郁,可是最后,江寒郁仍没有妥协。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相信我,我给你的选择没有错。” 初芮低头,喃喃着:“你觉得你是为我好,可是‘为我好’三个字,本身就是在绑架我。你不过是想让我按你的想法走,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江寒郁陷入长久的缄默。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初芮也不知他们怎么会因为这个事情吵起来,现在脑子有些乱。 冷静了一下后,她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作业没有交,我先回学校。” 她转身要去换衣服,江寒郁拽住她手腕。 “很晚了。”他说。 “不晚,才八点。” 初芮扭动手腕,从江寒郁手中挣脱,走向衣柜。 她拿出干净的衣服,又走向了浴室。 …… 学校并不远,就算走路,也只需要几分钟。 初芮迎着初夏的晚风,一路走回学校。 江寒郁要送她,她没让。 或许,她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冷静一些。 初芮回到宿舍楼,并没上去,而是在楼下吹了好久的风。 她有些难过。 她一直知道自己和江寒郁之间的差距,她多么想能靠自己的能力配得上他——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可以依靠的家人,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无底洞一样的母亲。 江寒郁有错吗? 或许,他只是不该要求她一定要选择他给的选择。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矫情在作祟。 初芮在楼下坐了很久,在宿管阿姨要锁门的时候,才起来走进宿舍楼。 室友们都准备睡了,见到初芮回来,不免询问一番。 “怎么回来了?” “不会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不会吧,初芮你还好吧?” …… 面对室友们的关心,初芮只是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他晚上有事,回去了。” 她不大会撒谎,说完便上了自己的床,盖上被子睡觉。 只是这一夜,她都翻来覆去没睡着。 初芮不知道江寒郁是不是真的回去了,既然她走了,那他应该也会回江市吧。 即便是这么猜测,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初芮还是起了床,离开了宿舍楼。 她回到了租的套房。 房子里很安静,空气中隐约漂浮着酒精的味道。 往里走几步,初芮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空酒杯,和空了半瓶的威士忌。 她心微微下沉,几乎能想象到昨晚她走后,江寒郁一个人坐在这喝酒的情景。 天只是微亮,窗帘拉着,透出一丝淡薄的光。 初芮走去拉开了窗帘,然后将酒瓶和酒杯收了起来,之后往卧室的方向走。 卧室门打开,初芮站在门口,拧着门把的手忽然失了力。 其实,她以为江寒郁已经走了的。 可是他没走。 他侧躺在床上,衣服没有换,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着,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初芮忍着鼻酸,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床边。 江寒郁还在睡,可是他连睡着,眉头都是皱着的。 初芮的心脏像是凝滞着什么,有心疼,也有懊悔。 她轻轻躺到床上,学着以往他抱她的样子,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脸在他坚硬的背脊上蹭了蹭,软着声喊他的名字:“江寒郁……” 她以为他听不见,可是在她喊完后,她环在他腰间的手就被握住。 温暖,富有力量。 转而,江寒郁翻过身,将初芮搂进怀里。 初芮睁大眼,懵了几秒后,手指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布料。 她本来想问是不是自己吵醒他了,也想问他昨晚为什么没走,可是话到了嘴边,只是三个字:“对不起。” 昨晚她不该丢下他,她应该好好跟他谈的。 江寒郁将初芮抱紧,眼睛半睁着,带着明显的红血丝,显然一夜未睡。 他哑着嗓,也说了同样一句话:“对不起。”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初芮一下没忍住鼻酸,眼眶湿润了起来。 “江寒郁……”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声音里饱含脆弱和乞求,“别丢下我。” 第23章 chapter 23 窥视。 23 成年人之间的妥协, 大概就是各退一步。 江寒郁让初芮选择她自己想要的,可是初芮,同时也得接受他在国外为她安排的一切。 这是他们最后的商议结果。 其实他们也很像, 在某些方面, 都有自己的偏执。 一夜未睡,加上喝了酒, 江寒郁的脸看着有些憔悴。 初芮心疼他眼底的红血丝,小手颤颤巍巍地抚住他侧脸, 感受手心底下分明的棱角。 她问:“怎么没有回去?” 江寒郁将脸在初芮小小的手掌里蹭了蹭, 闭上眼说:“我知道你会回来。” “如果我不回来呢?” “那我就一直在这等你, 等下去。” 初芮的眼泪掉下来, 扯出个笑容:“傻瓜。” “初芮,”江寒郁睁开眼, 凝视着初芮,神情认真,“跟我结婚吧。” 初芮呼吸停顿住, 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 “下个月你生日,我们那天结婚, 好不好?” 江寒郁的目光炙热, 漆黑的眸子闪着微光, “这样, 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他是真诚的, 可是初芮却缓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眼睫垂下, 半天才回答出两个字。 “抱歉。” 她无法跟他结婚。 起码现在不行。 江寒郁眼底的光倏地黯淡,似乎有些失落和受伤。 初芮咬着下唇,不敢面对此刻被自己拒绝的他。 过了好一会, 她才开口解释:“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我并没有那么了解你,你也没有那么了解我,或许我们还需要很多的时间——” 初芮并没说完,她就被江寒郁覆身困在了身下。 他的吻炽热不讲道理,她躲闪不及,像是躲不了一场突然降下的暴雨。 “可是我爱你。”他拥她拥的紧,亲吻的时候模糊不清地表达着,“你也爱我的,是吗?” 初芮回答不出来,因为她的空气几乎被掠夺,脑子快陷进缺氧状态。 “这样不就够了吗……我足够了解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连衣裙的裙摆似乎偏离了原有的位置,初芮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的感觉,她偏开头,得以呼吸之后,抓住江寒郁的手:“别——你别这样——”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抗拒意味很明显。 江寒郁停住。 两人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江寒郁缓缓收回手,将初芮的裙摆拉回原位。 初芮读得懂他眼底深处的受伤,捧住他的脸亲住他的唇。 他仿佛僵硬着,没有动。 初芮退开后,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没有拒绝你,我只是……觉得我们还需要时间。” “要多久?” “……起码,等我毕业吧?” 江寒郁将头低垂,靠在初芮的肩颈处,搂紧她,说了一个字:“好。” 不过是两年,他可以等。 反正也已经等过两年,余下的两年算得了什么。 “你会离开我吗?” 好像以前,他也这么问过。 当他这么问的时候,给初芮一种他很脆弱的错觉。 亦或许,那并不是错觉。 “不会。”她答应他。 似乎这样就够了。 江寒郁紧抱着初芮,唇边漾着微微笑意,像是个被满足的孩童。 “初芮,我很爱你的。” 呼吸洒在她脖颈皮肤上。 “我会永远这么爱你。” 江寒郁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初芮,他有多爱她。 初芮却在想,他是不是已经在爱她这个人了呢。 她多希望是。 …… 秋天的时候,初芮和同系的其余九人,一起出发去英国。 英国的伦敦,一个古老而现代的城市。 流动街景五光十色,高楼大厦层层林立,红色的双层巴士和方头黑色出租车在大街小巷穿行,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初芮要在这度过大三这一年。 入学手续很好办,一同过来的同学都纷纷入住学校安排的学生宿舍,初芮却独自一人,带着行李,被金发碧眼的司机接走。 江寒郁给她安排了住处。 离学校不远,一幢独立的小楼。 请的帮佣是一位在英国生活了十多年的中国籍大婶,会做家乡菜,手脚利索,家里所有的事一手包办,打扫的干干净净。 除去刚开始一小段时间的不适应之外,初芮在这边过的还算可以。 就是会想家,想师音,想江寒郁。 几个月后。 伦敦寒冷的冬天,下了场雨,风吹过,像刀片划过脸颊。 初芮回家有些晚。 今天一个同期的交换生过生日,他们一起过来的几个人找了家小餐馆,替那个女生庆祝。 初芮回到住处,帮佣的大婶已经回去,她将雨伞收拢,放置在玄关处。 空旷安静的房子,外面的雨声清晰可闻。 手机铃声响起来,一时有些突兀。 初芮看到来电显示,开心地接起电话。 “喂。” “回家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刚到。” 跨过电话的那头,江寒郁声音淡淡的,说:“有点晚。” 初芮弯腰换鞋,然后往厨房那边走,想倒杯水喝。 “今天和同学出去聚会了,就回来的晚了一点。” “嗯,累不累?” “不累。”初芮拿到杯子,放在自动饮水机的出水口,接了一杯温水。 她端着喝了一口,问江寒郁:“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距离上一次见江寒郁,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他来过一趟,不过是因为公事,他们统共也没待多久。 听到初芮说想自己,江寒郁的声音明显多了丝笑意。 “我让助理定明天的票。” 初芮一愣,马上说:“不用特意为了我过来的——” 这里不是西临,不是几个小时就能来回。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也想你了。”他沉着嗓子说。 相比伦敦的雨夜,几千公里外的江市,冬日暖阳倾泻。 顶楼办公室,落地窗外高楼比邻。 打电话的男人,右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视线却落在面前电脑的显示屏上。 监视画面里,女孩拿着水杯,正笑眼弯弯地跟他通话。 他确实想她。 每天这样看着她,并不够。 …… 第二天是休息日,初芮睡了个懒觉。 大婶今天有事请假,特意打电话过来告知初芮,中午的时候会有人上门来检修天然气管道。 到了中午,门铃果然响起。 天然气管道的检修并不复杂,上门的两个人很快就完成了工作。 健谈的英国大叔临走前夸赞初芮一个女孩子,安全意识很强。 可能是初芮不懂英国人的幽默,第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等送走了人,她还疑疑惑惑的。 去烧水准备煮泡面的时候,热水溢出来,初芮赶忙拿布去擦,手指却不小心碰到滚汤的锅沿。 她疼得缩回手,关了火,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烫到的手指。 这时,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初芮关上水龙头,快步走过去接电话。 看到江寒郁的来电,她接起电话,语气不免交杂着点委屈。 “柜子里有医药箱,应该有烫伤药。” 江寒郁几乎没有问初芮发生了什么,开口便说了这一句。 初芮没来得及说话,心底的委屈被压下去,神情有些懵。 “你……怎么知道……” “先上药吧。” 江寒郁的声音越镇定,初芮却越奇怪,她不禁联想到检修天然气的大叔临走前说的话。 她抬头去看天花板,看房子的各个角落,声音有点抖:“你看得到我?” 江寒郁沉默几秒,随后说:“一会我会去机场。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看得到我?” 不然他怎么知道她烫伤了手—— 还有以前,每次她回家,他都能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 细思极恐,初芮忽然感觉背脊冒出冷汗。 “你装了监控吗?” 她多希望江寒郁回答没有,可是他沉默不语。 不用回答,初芮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颤抖着挂了电话,再次抬头看天花板的四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恐惧。 快半年了,她在这住了近半年的时间,竟然从未发现有人一直在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甚至于从前,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她都没有留心。 几个月的时间里,初芮要出门的时候,会收到江寒郁的信息,让她路上小心。 回家晚了,会接到江寒郁的电话。 她一直将这些当做是他们的心有灵犀—— 原来,这不是心有灵犀。 初芮失力般下坠,坐到了沙发上,隐隐觉得喘不过气。 她觉得可怕,是不是她现在做什么,江寒郁都看得到? 这么一想,初芮就觉得自己无法再在这个房子里待下去。 外面还在下雨,初芮拿上玄关处的伞,就出了门。 她迫切想找一个可以呼吸的地方,可是走到这陌生的大街小巷,来往的车流和行人,都让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初芮在雨中撑着伞,冻的瑟瑟发抖。 她好像都出现了幻觉,好像经过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好像还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铃声响起,初芮茫然地掏出来,迟迟不敢接起来。 是江寒郁的电话。 初芮望着手机屏幕,雨水被风吹进来,淋湿了她,手机屏幕上也落满了水。 匆匆而过的行人不小心撞到她,手机就从她手中滑落,掉进了脚旁的水坑里。 被淹没在水里的手机,屏幕仍在亮着,来电的铃声,也一直没断。 第24章 chapter 24 你的爱太极端。…… 24 江寒郁到达伦敦的时候, 已经是伦敦第二日的凌晨。 初芮一直没有接他的电话,等他回到住处,房子里只有卧室亮着灯。 被收拾好的行李箱摆在卧室门口, 许久没见的人, 在背对着他,收拾其他的东西。 初芮知道江寒郁回来了, 她从他进门就听到了脚步声。 可她不想面对他。 她没停止手上的动作,继续把属于自己的一些物品收拾起来。 她想离开这, 她要离开这。 她真的无法接受在这样满是监控摄像头的房子里生活下去。 江寒郁在门口凝视初芮背影许久, 才上前将她拥住, 低着声喊她:“初芮。” 明明日思夜想, 这一刻,初芮却僵硬了身体, 一动不动像块木头。 “初芮。”他又喊她。 初芮这时才有所反应,将他推开。 “我会搬回宿舍。” 她冷着嗓,只说了这一句。 江寒郁沉默, 明知道原因,最后还是选择明知故问:“为什么?” “为什么?”初芮红着眼, 好笑地抬头看他, “你觉得我还能在这个地方住下去?” 江寒郁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动声色地迎着初芮的目光。 “我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个摄像头, 或许每个角落都有, 厨房, 客厅, 甚至于卧室——” 说到这,初芮不可控地发颤,心底的恐惧快将她压垮。 “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装了多少,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时时刻刻在看着我……你真的让我觉得可怕,我受不了,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我只是想多看看你。”江寒郁双目紧盯着初芮,他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你不在的时候,多看看你,也担心你的安全。卧室没有摄像头,只有门口客厅和厨房。” “你想多看看我,我们可以每天视频,可以每天通话——你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方法。” “可是那不够。” 江寒郁抱住初芮,熟悉的味道将初芮笼罩。 他坐了十个多小时的飞机赶过来,嗓音里带着沙砾般的喑哑,他说:“初芮,我只是太爱你,只是想每天看到你。” 他还是没有认识到错误。 初芮绝望地闭上眼睛,“你别这样,求你不要说爱我……” 她声音颤抖,眼泪湿润眼睫。 “这不是爱,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你在监控我,我就像你养的宠物……” “不是的——” 江寒郁想辩解,却被初芮捂住嘴巴。 她望着他掉眼泪。 “我只要一想到这几个月,我每一秒都生活在你的监视之中,我就觉得毛骨悚然。求你,求求你,给我一点个人空间,让我有个可以呼吸的地方,好吗?” 她在恳求他,在乞求他。 江寒郁捉住初芮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拿下来,然后眼神灼灼地说:“我没有不给你,我从没限制你的自由。” “你是给了我自由,你没有阻止我出国,没有强制干涉我的任何事,可是我仍然觉得无法呼吸,仍然觉得不自由。” 初芮转过头,无法去面对江寒郁眼底那破碎的光。 江寒郁喉结微动,压着嗓问她:“你要离开我吗?” 初芮一颗心忽然揪起来,像被撕扯着疼。 “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并没有想离开他,没有想分手,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 “初芮,我再也不这样了。”他捏住她的肩骨,然后一把按到怀里,生怕一不留神,她就走了。 他似乎是低到了尘埃里,求着她:“你别走,别走——” “我没有……” 初芮被抱得太紧,快要不能呼吸,“江寒郁,你松开我……” “不,我不能让你走——” 面对商业场上的波云诡谲,江寒郁从来能独当一面,面不改色,可是唯独在初芮这,他的脆弱无法掩藏。 他像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抓住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 “初芮,我真的好爱你……” “不要再说爱了,你的爱太极端,让我害怕……” 初芮听了太多次江寒郁说的我爱你,现在的她连同这三个字都感觉窒息。 “你真的太极端了,或许,你该找个心理医生。” 在初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江寒郁倏地全身僵住,甚至连眼底颤动的碎光都一下僵硬。 好多画面在他脑海闪过,那永不止歇的海浪声,那尖锐的海鸟声,还有被接回家,身边所有人看他的眼神—— 小心翼翼,同情,怜悯…… 之后回学校,周遭同学疏远他,在背后议论他—— “他好阴森啊,一直冷着脸。” “嘘,别被他听到。听说都快死了,拣回一条命,被虐·待了那么久,可能心理变·态了。” “啊……不会吧,不会真的心理变·态吧?” “我也是听说的,听说他每天放学都去看心理医生。肯定心理有问题。” …… “你也觉得我心理有问题吗?”江寒郁的声音冰冷没有温度,眼里的光都消失了,唇瓣勾了一下,像是自嘲,“觉得我心理变·态吗?” 初芮敏锐察觉到江寒郁的不对劲,似是被戳到最深的伤口,他看起来很受伤。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懂,是我心理变·态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是我太极端,是我不该这样。” 他淡淡地笑,“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好像没有在问初芮。 而是在问别人,也可能是在问自己。 “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在十几岁的年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铁皮房里,那群人高兴了,就赏口剩饭,不高兴了,就把他拉出来毒打一顿。 他被绑着铁链,从一开始的倔强反抗,到最后的无力挣扎,每日苟延残喘,生不如死,还不如他们养的那条狗。 他也想知道,到底他做错了什么。 在过去那些年里,他按父亲的要求活着,有家教,有修养,是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却飞来横祸,让他经历了那一场绑架。 那场绑架,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他几乎失去了一切,从此就只有躯壳活着。 若不是遇见初芮,若不是初芮,他可能连心脏跳动的感觉都忘了。 那些噩梦一般的场景重新回到脑海里,江寒郁一阵一阵的发冷,甚至于冒出冷汗,拥着初芮的双臂失了力气。 他失控地往后退,眼尾猩红,双目没有聚焦,麻木地看着前方。 初芮被吓到,连忙伸手抓住他手臂,惊慌失措:“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我做错了什么……”江寒郁还在喃喃,仿佛听不到初芮的声音。 他的耳边是蘸了盐水的皮鞭挥舞的声,是自己身体皮开肉绽的声,是那群人借此取乐仰头大笑的声。 然后声音骤停,只余下男人的对话声。 “大哥,这小子不动了,不会死了吧?” “踢他几脚,说不定装死呢。” …… “大哥,他真的不动了,这么踢他都没反应。” “妈的,钱没到手,人先断气,晦气!” “只要他家人不知道他死了,照样按原计划给赎金,咱们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他解决了,就没人知道了。” “你说的对,去,找艘船,开远点丢到海里。” …… 江寒郁紧捂着头,眉头深皱,表情痛苦。 这些事情他都忘了的,这些细节他几乎全都忘了,这些年他只记得自己被虐待过,却没有记起这一桩桩细节。 被救之后他做心理辅导,在催眠之下都没记起这些。 现在却毫无征兆地记起来了。 忽然他又笑了,笑命运给他的机会,只是区区一百块。 负责丢掉他的那个人为了一百块船费跟船夫吵了起来,最后不舍得花钱,就瞒着其他人。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丢到了海滩边。 那个人本以为那条编织袋会被海浪卷走,而懒得多走几步,丢下就走了,却没想到,那天正好退潮。 编织袋被留在了海滩上。 眼看着不断后退的江寒郁要被身后的行李箱绊倒,初芮急忙跑上去扶住他,却不小心跟着受力,一起跌坐到了地板上。 她慌乱地抱着江寒郁的头,试图让他清醒。 可是他闭上了眼睛。 他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流下了一行眼泪。 江寒郁握住初芮的手,在她怀里寻求仅有的温暖,他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别离开我,我只有你……” 初芮的眼泪哗哗掉下来,哭着点头:“我知道,我也只有你,我没有要离开你。” “你到底怎么了,江寒郁,你到底怎么了……” 初芮从没见过江寒郁这样,可她知道,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到了他。 她开始后悔,真的很后悔。 即便江寒郁让她感到害怕和抵触,即便在见到江寒郁的那一刻她还在生气,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担心他。 怀里的他那样脆弱无助,她的心跟着一阵一阵地疼。 “江寒郁,你不要吓我……” 在这一刻,初芮突然深刻地明白,自己到底不能失去什么。 任何事她都可以不计较,她不生气了,也不搬走了,她不能失去他。 第25章 chapter 25 marry m…… 25 天边完全亮透。 初芮走去窗边, 将窗帘拉好,怕天晴之后的微光透进来。 她想让江寒郁再多睡一会。 等拉好窗帘,初芮走回床边坐着, 望着江寒郁安静的睡颜。 他看着很憔悴, 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是做了不好的梦吗? 初芮替他掖掖被子, 手指轻轻勾了勾他额头的碎发,眉骨上方的伤疤清晰可见。 原来有些伤, 是会永远留下的。 初芮出神了一小会, 才起身, 悄悄离开了卧室。 放晴后的伦敦又恢复往日热闹, 天边隐隐约约一道光落下,像是照亮了这个世界。 初芮在厨房忙活。 厨房里有米, 她煮了一点粥,盛出来,端着走回卧室。 她尽量放轻动作, 但没想到江寒郁还是醒了。 “吵醒你了吗?”初芮把盛着粥的瓷碗放置到床头柜上,轻声问。 江寒郁摇摇头, 手指按着太阳穴, 疲惫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睡了很久?”他问。 “也没有很久, 两三个小时吧。你看起来很累, 要不要再睡会?” 江寒郁还是摇头。 初芮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他为什么突然情绪那么失控, 他想到了些什么—— 可是她不敢轻易开口, 怕又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于是,她坐到床边,说:“那不睡了, 就先吃点东西吧。” 江寒郁仿佛终于记起凌晨的事,一双疲惫的黑眸静静望着眼前的初芮,嗓子还有些哑。 “你不走了吗?” 初芮端起瓷碗的手微微顿住。 而后,她笑一笑:“先吃粥吧。” 江寒郁沉默片刻,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会找人把房子里所有的监控拆掉。” 初芮没有应声,江寒郁沉静看她,停顿一会后,说:“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很糟糕,忍受不了我,你可以走。” “现在,或者以后,都可以走。” 像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没资格留住任何人。 初芮略微震惊,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下一秒就红了眼眶。 在此之前,江寒郁永远都是苦苦哀求她,不要走,不要离开他。 可现在,他却跟她说,她可以走。 他眸子里的疲倦不堪和颓然,都叫她心有不忍。 “我们不要再提这个了。”初芮努力笑一笑,不正面回应。 或许她也不知要怎么应对。 在某些时刻,她确实感觉到压抑窒息想要逃离,可是她又不忍心。 不忍心离开只有她的江寒郁,也不舍得。 她也只有他了啊。 初芮用勺子舀起一小勺白粥,轻轻吹了吹,送到江寒郁嘴巴。 “吃吧。” 江寒郁定定凝视她,确认她是真的不会离开后,张开嘴巴,将那一小勺的白粥吞咽进嘴里,然后张开手臂将初芮轻轻拥住。 “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对不起。” “你真的知道哪里做错了吗?” “嗯。对不起。” 初芮笑一笑,回拥住他,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没关系。”她说。 他们以后,会越好越好的,她相信。 …… 一年半后。 在伦敦的留学,初芮多留了半年,大四的下半学期,她回国参加实习。 实习地点她选了江市。 她想待在江市,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江寒郁在一起。 几个月的实习工作很忙碌,初芮在一家外贸公司当实习助理,经她手的工作往往琐碎又麻烦。 加班也是家常便饭。 公司的其他员工已经走得差不多。 初芮站在窗边吹风,江市的夏天快来了,公司的中央空调关闭后,徐徐晚风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带着初夏的热和燥。 却很舒服。 初芮把剩下的半杯咖啡喝完,才踩着高跟鞋去把自己的电脑关了。 高跟鞋有些不大合脚,脚后跟隐隐泛着疼。 她坐到椅子上,趁没人的时候脱下来检查了一番,确实是磨到脚后跟了,怪不得今天一天都觉得不舒服。 办公室没有创可贴,初芮只好穿回高跟鞋,想着等回家再处理。 晚高峰已经过去,地铁站不怎么拥挤。 初芮刷卡进站,顺手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胸牌摘下,放到随身的包里。 实习公司离梁月湾不远,地铁只需要三站。 回到住处,王嫂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初芮太累了,简单吃了几口就回了卧室洗澡。 江寒郁最近有些忙,好像是上了一个新项目,最近都是忙到半夜才回来。 洗完澡,初芮才感觉一天的疲惫消散了。 她穿着拖鞋走出来,坐在床沿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创可贴。 她记得上回放在这了。 “在找什么?”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初芮回头,看到忙完回来的江寒郁正从房门口进来,单手扯着领带,鼻梁上的眼镜还没摘。 “找创可贴。”初芮回答着,又不禁问:“今天回来的好早。” 江寒郁走近她,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清甜的洗发露香气席卷鼻尖。 他说:“你不是总埋怨我回来晚。” 然后他又转身,在抽屉里翻出创可贴,问初芮:“哪里受伤了?” “脚后跟,鞋子有些磨脚。” 江寒郁听着,蹲下来,轻握住初芮的小腿。仔细观察了一番,握住她破皮的右脚,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贴到脚后跟处。 “鞋子磨脚就不要穿了。”他一边贴,一边说。 初芮却抿抿嘴巴,说着:“可是……这双鞋是你给我买的,我很喜欢。” “那我再给你重新买。” 创可贴贴完,江寒郁并没松开初芮的右脚,手指反而往上,细细抚着小腿的伤疤。 伤痕做过几次医美,已经看不出来,但是他还是能准确地摸到原来伤疤所在的位置。 初芮觉得有点痒,动了动腿。 江寒郁却低头,吻落下。 沿着伤疤往上。 初芮又缩回腿,脸颊微微泛红。 她知道江寒郁的意思,但…… “我晚上还要改论文。” 江寒郁适时停住,抬眸望向初芮,眼底有未散的欲·望。 “明天不是周末么?” 初芮点头:“是啊,但我明天有面试。” 她的实习快结束了,即将毕业,正在找毕业后的工作。 江寒郁缓缓放下初芮的腿,起身,解着衬衣扣子,说着:“你知道的,我一直希望你来我这边工作。” 初芮找实习工作的时候,江寒郁就提过一次。 他希望初芮能去他那。 他可以给她提供一份很好的工作,也会有很好的待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朝九晚五,时常加班。 但是初芮不愿意。 初芮还是想靠自己。 现在又提起这个了,初芮不想因为这件事跟江寒郁闹不愉快,便说:“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再给你公司递简历。” 江寒郁的唇瓣轻轻动了动,他知道初芮是在哄他。 “你改论文吧,书房给你。” 他揉揉初芮的头,然后往浴室方向走。 初芮在床上坐了会,听见浴室里面响起哗哗水声,却忽然不想去改论文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寒郁洗完澡出来,下半身只围了条浴巾。 他见初芮还在,不免奇怪。 “不去改论文?” 初芮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江寒郁轮廓分明的胸肌,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他还滴着水的脸上,眨巴眼说:“我觉得……你稍微快一点,我还是有时间改论文的。” “……” 江寒郁停滞住步伐。 初芮跳下床,扯住他浴巾,拉着他往床边走。 哪知还没走到,浴巾就松开了。 江寒郁感觉哪里有些凉。 初芮回头看他,笑得花枝乱颤。 只是还没笑完,她就被他上前一步揽住腰。 他咬她耳朵:“笑什么。” “谁叫你什么都没穿。”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又不是叫你,我笑你兄弟。” “……?” 初芮倒也不如从前害臊了,拍拍抬头的小朋友,对着江寒郁的眼睛,说:“浴巾一掉它就抬头挺胸,太经不起诱惑。” 初芮说话时候,手上的力道有些重,惹得江寒郁忍不住蹙眉。 他将她搂得更紧,威胁道:“要是晚上还想改论文,现在松手还来得及。” 初芮偏不。 结果便是她被江寒郁一把抱起,丢到了床上。 …… 晚上注定不能改论文。 他们折腾到凌晨才结束,这个时候的初芮,已经没力气动弹了。 论文什么的,还是等明天面试完再说吧。 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隔天早上。 初芮被手机闹铃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想找手机关掉闹铃,一只手先她一步,找到手机,关了恼人的闹铃。 没了吵闹的铃声,初芮便又抱着江寒郁重新睡了过去。 江寒郁看了怀中的她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开,然后起床。 等穿好衣服,江寒郁回头看,初芮还在睡。 他不禁看着她,双眸深谙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 江寒郁重新走回衣帽间,从挂着的一件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深红色的绒布方盒。 再回到卧室,他将取出来的钻戒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杂志某一页,然后合上杂志,放到床头柜。 放戒指那一页,被他用黑笔圈出来一句英文。 ——Would you marry me? 第26章 chapter 26 剥夺。 26 初芮昏昏沉沉睡了很久, 等她醒了后,一看手机吓了一跳。 面试约在十点,但是现在已经九点半。 她立马从床上弹起来, 匆匆忙忙跳下床, 跑进浴室洗漱。 洗漱完,她换上衣服, 去床边拿手机时碰到了床头柜上的杂志。 杂志落地,初芮回头看一眼, 但来不及将它捡起来, 忙不迭地出门。 从杂志里掉落的戒指滚了几圈, 滚到了床底下, 静静躺在那。 没被人发现。 …… 面试的地点幸好不远。 初芮紧赶慢赶,终于在十点整赶到人力资源部, 排到队伍最后。 拿到面试助理发放的号码牌,初芮偷偷松一口气。 可惜面试结果不理想。 下午初芮就收到了“很遗憾”三个字开头的短信。 初芮气馁了一小会,借江寒郁在书房的电脑继续给别的公司投递简历。 她的电脑前些天进了水, 还在修,没拿回来。 投完简历, 初芮又开始改论文, 没想到越到毕业就越忙, 忙完学校的事, 实习公司的老板又临时发给她几份文件让她做。 等全部做完这些事, 初芮就累的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再醒来, 是感觉自己突然悬空, 好像被人抱了起来。 初芮睁睁惺忪的睡眼,朦胧中瞧见江寒郁线条流利的下颌,不知为何心生委屈, 手臂搂紧他的脖颈。 “我好累。”她把头靠在他肩头,有点像在撒娇。 江寒郁一路抱她回了卧室,放到床上,手指轻轻顺了顺她耳侧的头发,眼神温柔:“睡吧。” 初芮却借着睡意,搂着江寒郁脖子不肯撒手。 “你陪我。” “好。” 江寒郁应承下来,余光瞥到床底下的杂志,不禁微沉眼眸,试探着问:“杂志……” “什么?” 初芮一脸懵里懵懂,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杂志,才恍然:“啊,我早上不小心弄到地上了,没来得及捡。” 说到这,她又委屈起来:“早上睡过头,差一点面试迟点,终于赶上了,结果没有过。下午回来投简历,石沉大海一样,一家面试消息都没收到。好不容易改完论文,经理又给我安排工作……” 她吸吸鼻子,又往江寒郁怀里钻。 “我好累啊。” 江寒郁的眼色不动声色地变化着,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轻拍着初芮的背脊,哄她:“那多休息一会。觉得辛苦就不要做了,反正我能养你。” 初芮笑笑,“你能养我一辈子吗?” “能。” 江寒郁回答的干净利落,初芮却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在床上躺下。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再累都要坚持。 她不希望一辈子靠江寒郁。 可是她也是真的累了,身体沾到枕头和被子,睡意就涌上来,意识变得模糊。 江寒郁好像在旁边说了什么话,她没听清。 没等到初芮的回应,江寒郁便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他刚刚问她,是不是还记得两年前她说的,毕业结婚。 江寒郁弯腰将地上的杂志捡起来,没有看到里面的戒指。他猜,戒指应该滚到床底或者某个角落。 总之,无缘吧。 这是第二枚戒指了。 他希望送第三枚的时候,初芮可以对他点头。 …… 余下的两周,初芮在面试上饱受打击。 不是没收到面试邀请,就是面试完就被拒。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简历挺完美的,面试发挥的也挺好,却偏偏没有一家公司肯录用。 初芮的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尤其是在收到同系师姐所在公司的拒绝短信后。 甜品店里,初芮满脸惆怅,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师音坐在她对面,耐心劝她:“别气馁,江市那么多公司,总能找得到工作的。实在不行,就留在实习公司里。” “可是实习的这家公司明确说了只要实习生,不能转正的。实习工资太低了,我也不能一辈子当实习生……” “唉,真奇怪,明明是西临大学的高材生怎么就处处面壁呢。” 师音也想不通问题出在了哪。 初芮叹气,师音想想,说:“你不是面试了你师姐的公司吗,要不你私底下问问,为什么面试没过。” 其实初芮也想过问师姐,就是有些拉不下面子。 毕竟人家不要她,总归是她的问题。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问一问,至少知道问题出在哪,下次就能避免。 初芮给师姐发了微信,然后杵着下巴看着师音: “我真羡慕你,马上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师音笑笑:“我的梦想多容易实现,开一家自己的修车行,只要钱到位就行了。” 师音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家自己的修车行,自己当老板,这听起来不大想一个女孩的梦想。 所以她又叹气:“我最近也挺烦的。” “烦什么?” “我爸把他的车行交给我的唯一条件就是我先给他找个女婿。” “啊?” “他怕我-干这一行会嫁不出去,他觉得没有男人会喜欢自己老婆每天修车弄得脏兮兮的。” 说到这,师音又很气愤:“女人为什么要管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呢?做自己不就好了,反正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该出轨照样出轨,外面照样彩旗飘飘。” 初芮觉得师音说的有道理。 女人为什么要取悦男人呢,应该取悦的是自己才对。 说话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师姐的回复。 初芮打开来看,脸色一下就变了。 有震惊,有诧异,有难以置信,也有些生气。 师姐很委婉地告诉初芮,其实她已经找人事部问过原因。开始他们并不说明是为什么,一个私交较好的职员偷偷透露,是有人打过招呼。 有人打过招呼,不录用初芮。 初芮几乎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 师音见初芮脸色发白,看起来不大对劲,不免问:“怎么了?” 初芮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要如何去描述,干脆就把手机递给师音。 师音在看完聊天记录后,愣了半晌。 “不会是……” 初芮轻轻勾起唇角:“除了他还有谁呢。” “我不懂啊,为什么啊?” “他想让我去他那吧。他觉得他能给我最好的工作。” 师音还是愣愣的,初芮却很冷静,只是眼眶泛红。 “他总是这样——” 她捂住自己的脸,胸腔发闷,觉得难以喘气:“为什么总是这样……” “初芮……” “我没事,”初芮撤开手,冲着师音笑,“我已经习惯了。” 初芮确实已经习惯了。 江寒郁总用他觉得好的方式对她,没有过问她的意见。 她习惯了,太习惯了。 甚至习惯到,都不会像以前那样生气了。 …… 江寒郁知道初芮今天和师音在外面,天黑之后,特意来接她。 初芮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上他的车。 他带她去吃了晚饭,预备回家时,她提出想看夜景。 江寒郁带她到了江边。 夜幕之下,霓虹闪烁,灯火通明。 初夏江边的风吹拂裙摆和发丝,初芮靠着引擎盖,静静望着远处的灯光。 江寒郁安静陪着她。 其实他一早就发觉她心情不好。 两人相互沉默好久,他先开口:“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嗯。”初芮简略地应。 “因为面试?”他知道她今天有面试,“面试不理想?” 初芮却淡淡笑了笑,继续眺望远处:“你不是早就知道结果吗,为什么还有多此一举来问我。” 江寒郁眼光微凛,陷入缄默。 初芮缓缓看向他,倒也不是质问,因为语气有些无力。 “你看了电脑的访问记录吧,所以能一一跟我投递简历的公司打招呼。”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所以你也不用解释。” 江寒郁依然沉默,初芮侧过身,轻轻拥抱住他。 “江寒郁,我不懂,为什么我越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却越觉得喘不过气。” 江寒郁终于有所反应,喉结微滚,说道:“你太累了。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累。” “可是我再累,那都是我的生活啊,是我的选择,是我要经历的。” 初芮的手指揪住江寒郁胸口的衣服布料,仰着头问他,“你为什么要剥夺我选择的权利呢?” “我并不是想剥夺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江寒郁目光沉沉。 “初芮,你知道,我一直都想给你最好的。” 初芮低笑了两声,松开了揪着江寒郁衣服的手,也往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也许你应该提前问问我,到底什么对我才是最好的。” “……你生气了?”他问她。 初芮平静地摇头,“谈不上,可能刚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的时候我生气了,但是现在不生气。” 江寒郁表情略微松动,刚想说什么,初芮却说:“我只是觉得好累。” 具体哪里累,应该是心理,不是身体。 可是江寒郁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 他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着,柔着声:“累了我就带你回家。” 初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看着江寒郁,看着夜色之中自己爱着的男人,他明明离她那么近,明明触摸得到,可是为什么她觉得他离他好远。 眼泪无声地滑落,初芮自己都措手不及。 “江寒郁,你是不是从来都没觉得你做错过?” 把她强制留在身边,强迫她改学校,还有伦敦房子的监控…… 他每次都说自己错了,但或许,他只是用承认错误这个方式来哄她挽留她。 “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这次你就不会这样做。” 这段时间,初芮因为找工作的事备受打击,不止一次怀疑自己。 崩塌的信心重建,再面临崩塌,再重建再崩塌—— 作为旁观者的江寒郁一直看得到,但他还是背着她跟那些公司打招呼。 初芮笑着流泪,望着江寒郁的脸,问他:“是不是我当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会更让你满意?” 第27章 chapter 27 逃离。 27 沉默是男人最好的掩饰。 面对初芮的询问, 江寒郁选择了沉默。 或许初芮说的并没错,他确实是想当然地为她好,却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和她的需求。 初芮没有和江寒郁吵, 也没有闹, 较之以前,显得平静。 似乎, 也不需要江寒郁回答她什么。 她已经有了答案,也已经累到不想再听他说“我错了”、“太爱你”诸如此类的话。 江边忽然燃放起烟火, 夜空被照亮, 五光十色。 初芮望着夜空不断下落的烟花, 想起几年前, 她跟江寒郁回家的那个冬夜。 那个晚上的烟火比今晚灿烂。 那个时候她的心是热的。 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跳动的心脏。 她转身, 准备离开,江寒郁适时抓住她的手。 右手无名指被套上一圈冰冷,初芮低头, 看到手指上的钻戒。 夜风之中,她听到江寒郁说:“我们结婚吧。” 烟火不断腾升, 留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初芮望着眼前男人的脸, 那么熟悉, 可她却看不透他。 他明明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偏偏还是说了—— 她不懂, 也无法理解。 戒指被套上, 似乎就不允许再被摘下来。 江寒郁握紧初芮的手, 眉目深沉,初芮却觉得窒息,她似乎是被他控制着, 无法喘气。 “我们会结婚。”他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总是固执的,他的偏执总是极端的。 在这一瞬间,初芮第一次产生了逃离的想法。 是她在爱上他之后,第一次想要离开他。 他们不合适。 他们真的不合适。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初芮的心猝不及防地被撕开一个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渗。 她望着江寒郁,疼得几乎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江寒郁攥紧了初芮的手,仍在喃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会结婚……” 似乎是借此来证明,初芮不会离开他。 初芮说不出话来,无法去安抚此刻没有安全感的江寒郁,也无法去应答他的话。 她不敢告诉他,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一辈子这么无法喘息。 她爱他是肯定的,但是不愿意,也是真的。 得不到初芮的回应,江寒郁捧住她的脸,开始很用力很用力地吻她。 唇瓣被重重碾过,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初芮推不开江寒郁,躲也躲不掉的吻一一落下。 他像只失控的野兽,他的失控弄疼了她,把她推到车后座里面的时候,手掌重重按压着她纤瘦背脊。 无法挣扎,挣扎不得。 无人的江边,烟花正盛,夜风也正盛。 车门紧闭,无人知晓里面是怎样一番凌乱。 …… 隔日。 清晨。 初芮请了一天假。 她坐在浴缸里,清水漫过她的脖颈。 白皙皮肤上的吻痕和指痕,清晰可见地遍布全身。 江寒郁从来没有像昨夜那样蛮横和暴力。 他每次都很温柔地对待她,不会落下什么痕迹。 可是这次—— 初芮忘不了,她是如何撕扯着嗓子求他不要再继续,而他却置若罔闻。 仿佛她不松口答应结婚,他就不会停止。 一幕幕昨夜的回忆袭来,初芮绝望地闭上眼睛,缓慢下沉,完全沉入水里。 这种在水中窒息的感觉,都还不如昨晚面对江寒郁时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初芮浮出水面,水花四溅。她笑着哭了起来,眼泪一滴滴掉落。 她不懂,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折磨。 明明他很爱她,可为什么一定要用错误的方式让她这么痛苦呢? 初芮真的很崩溃,真的无力再继续了。 在浴室发呆许久,初芮才裹上浴袍出来。 湿淋淋的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 她将自己裹得严实,不想将身体上那些斑驳的印记露出分毫。 没走几步,头发忽然被·干毛巾盖住,身后的男人借着身高,站着替她擦头发。 初芮一下停住脚步,像个不能动的木偶,由着江寒郁擦。 江寒郁的力道很轻,很温柔,初芮的心却再泛不起一丝涟漪。 她目光呆滞着,过了许久之后,问他:“没有我,你真的会死吗?” 江寒郁一瞬间停住,手臂停在半空,眼底深处藏着波涛。 “昨晚,是我失控了。”他沉着嗓跟她道歉,“对不起。” 初芮却笑了,没有回应,顾自走向前方。 然后坐到床边。 “我想休息一会。”她说。 江寒郁敛眸,下颌绷着,手指暗暗抓紧手中的毛巾。 沉默一会后,他点头:“好。” 听见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初芮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眼圈又不自觉红了起来。 三年了。 从那年夏天的暴雨夜,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三年。 她用了三年的时间才看清自己,她根本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坚强和无所不能,她脆弱不堪,甚至想要逃避现实。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震动。 是师姐公司发来的二次面试邀请。 初芮看到短信,对着手机出神。她心里知道,大概是江寒郁打了招呼,他不再阻挠她找工作。 可是她却没觉得有多高兴,回复了几个字,便失去力气般地垂下手臂,缓缓放下了手机。 初芮拒绝了。 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 她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机会了,也已经不想再找工作。 她要离开这。 …… 为了离开,初芮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知道江寒郁的性格,更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她走,所以,她干脆不让他知道。 初芮每天维持表面的平和,与往常的表现没有任何不同,不让江寒郁觉察出一点异样。 没有几天,就是答辩和毕业典礼。 初芮要回西临。 临别前的那个晚上,是她和江寒郁的最后一个夜晚。 江寒郁如往常一样忙到很迟,回来洗了澡,就躺到初芮身边抱着她。 初芮没有睡,一直在等他。 “明天我回学校答辩。” “嗯。”江寒郁轻应一声,鼻尖往初芮的脖颈间钻,闻着她的发香,问:“这么晚不睡,就是特意跟我说这个的?” 初芮点点头。 然后说:“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她忽然感觉心脏针扎一般地疼。 “江寒郁,你答应我。” 江寒郁抬起头,手掌在黑暗之中找到初芮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无名指的戒指。他有些觉察出她的不对劲,柔声问:“怎么了?” 初芮闭闭眼,努力压制情感,转而睁眼,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她看着他黑暗之中的双眸,笑笑:“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 “傻瓜。”他笑她傻,又问:“去多久?” “一周。” “我等你回来。” 初芮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 她不会回来了。 他等不到她的。 初芮很主动地去寻江寒郁的唇,自那晚在江边的车里,他那么蛮横地要了她,他们这段时间再没亲近过。 江寒郁怕初芮不愿意。 初芮并不知道,这段时间他都在小心翼翼。 他多怕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会再次伤害她,他也一直在反省。 是他错了。 真的是他做错了。 可是他要怎么弥补呢? 他想,等初芮毕业,他跟她正式求婚,他会给她最好的婚礼,他也预约了心理医生,他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会学着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真的很想好好爱她,不再让她因为他而掉泪。 …… 深夜春光乍泄。 初芮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导致江寒郁刚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 后来,终归还是江寒郁的体力占了上风,最后仍由他主导一切。 这是最后的放纵。 风雨停歇之后,一切归于宁静。 初芮没有睡,侧着身,望着江寒郁的睡脸。 她想起他说的那只流浪猫。 没有了她就会死吗? 初芮不确定,在江寒郁知道她不会回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敢去预想,因为她怕自己会后悔。 她是多么容易心软的一个人,每当江寒郁苦苦哀求她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放弃一切原则。 “……对不起。” 初芮眼眶含泪,低声说着,轻轻吻了一下江寒郁的唇。 …… 几天后。 初芮在学校的答辩很顺利,毕业典礼也很顺利,一切结束之后,她买了回江市的车票。 下车之后,她又在动车站旁边的汽车站,买了一张汽车票。 她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除了汽车,还要在码头换乘轮船。 初芮知道江寒郁会千方百计地找她,也知道他一定能找到她,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他不会去。 这个地方,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涉足。 那就是,他十五岁那年,被绑架困了一个多月,受尽折磨的地方—— 南麓岛。 海浪波涛汹涌,海风拂面,带着咸味。 轮船摇摇晃晃,初芮站在甲板上,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陆地。 她想,此时此刻,江寒郁应该收到了她寄过去的信。 此时此刻,江寒郁确实收到了初芮从西临寄过来的信。 信封打开,镶着钻的钻戒从信封掉落出来。 信纸上没有写太多,只是寥寥几字。 ——对不起。 第28章 chapter 28 是他的心生病了…… 28 江寒郁相信初芮会回来。 房里属于她的东西, 她都没有带走,怎么可能会一去不回呢。 梳妆台上他送给她的香水整齐排列着,各种化妆品也摆放整齐, 她总是不爱用。 但他觉得她不用也已经很漂亮。 衣柜里都是他给她选购的衣服, 从春装到冬装,她说很喜欢, 很喜欢的东西怎么会不带走呢? 还有那双高跟鞋,即使磨脚她都坚持要穿, 因为她喜欢。 连一双高跟鞋都愿意忍着磨脚继续穿下去, 她又怎么会那么残忍, 丢下他一走了之。 江寒郁真的不相信初芮就这样走了。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卧室里, 孤独承受着压抑的静谧。 他还记得她走之前的那个夜晚,她明明说了一周就会回来。 她不是会撒谎的人。 她的心那么软, 明明知道没有她,他会死,她又怎么舍得离开他。 一声闷雷, 响彻天际。 江市的雨季要来了。 暴雨要来了。 江寒郁的眸光麻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恍若一个了无生气的人。 初芮寄来的戒指在他手心紧握, 钻石的棱角硌着手心皮肤, 他却没感觉到疼。 他连什么是疼都忘了。 当生命里的光一点点消散, 他又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的人, 除了还会跳动的心脏, 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证明他还活着。 . 南麓岛突然狂风大作。 初芮到达客运码头时, 天边已经黑了。 她这是最后一班船,雨季来临,波涛不定, 轮船无法运行。 客运中心里面人不多,虽然已经到了旅游旺季,但是由于天气原因,近期不适合来旅游。 在休息室里等待的人,大多都是当地的渔民。 天边黑压压的,看起来要下一场大暴雨。 初芮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刚走出客运中心,不少出租车司机就涌上来询问去哪儿。 初芮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南麓岛跟十几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这儿只是一个偏僻的贫穷的小岛,岛上的人多以打鱼为生。 后来这儿被政-府改为旅游景点,大部分原住民都迁走了。 经过几年的改造,贫穷的小岛焕然一新,与十几年前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姑娘,去哪?” “姑娘,来来来上车,保证给你带到目的地。” “哎姑娘来我这——” …… 晒得黝黑的司机大叔们都过于热情,初芮一路拒绝,艰难从他们中间挤出来,到了个空旷地。 风很大,路旁树木的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初芮的头发也被吹乱。 她拿手机查附近的民宿和旅店。 在决定来这之前,初芮就查过这边的旅店,原先定了一家,但是因为店家的原因被退了。 现在她重新找了一家价格合适的,往前走几步,打了一辆出租车。 民宿离得并不远,打车很快就到了。 写着“嘉嘉民宿”四个大字的招牌很醒目,房子是日式木屋的风格,简单雅致。 在进门前,初芮注意到门口摆放的小黑板,上面写着招聘启事。 初芮粗略看了看,然后提着行李箱走进去。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海浪声似乎被隔绝在门外,民宿内很安静,倒是悬在天花板上的吊灯被门口溜进来的风吹的晃悠。 初芮环顾四周,没见着什么人,缓步走至前台,才逐渐看到被前台桌子挡着的脑袋。 是个男生,穿着白色T恤,模样干净。耳朵里塞着airpods,正坐着聚精会神地玩手游。 “你好。”初芮停在前台,礼貌地出声。 但是男生似乎没听到,眼睛还盯在手机上。 初芮只好又喊了一声:“你好,我办理住宿。” 男生这才有所察觉,下意识抬头,几乎是有瞬间的怔愣,好看的眼睛睁大,然后突然站起来,慌乱地摘下耳朵里塞着的耳机,连着手机一起丢到桌上。 他看起来有些局促,两只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 初芮不知道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重新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你好,我办理住宿。” “噢噢噢噢——办理住宿——”男生挠挠头,又马上坐下来,对着电脑移动鼠标。 初芮看他年纪不大,不免问:“你是这的老板吗?”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是,老板是我爷爷,最近他身体不好,就没管这儿的事情,我过来帮忙,现在这就我一个人。” 男生说着,然后问初芮:“那个……姐姐,这个尾号3121的预订是你吗?” 初芮点点头,“是的。” “好的,麻烦给一下身份证。” 初芮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男生。 男生帮她办入住手续,可是眼睛总不自觉往初芮这儿瞟,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初芮没有注意到,她在想另一件事。 男生办完手续,站起来把身份证还给初芮,手有些哆嗦。 他好像很紧张,又有些激动,眨巴着眼看着初芮:“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初芮愣一愣。 仔细看看眼前这张脸,似乎……没什么印象。 “就几年前,冬天,我们见过的——”男生看初芮好像不记得,忙不迭地提示,“西临的动车站,我捡到过你的身份证!” 几年前的冬天…… 初芮想起来了。 是大二那年她回江市,在动车站见过他。 “原来是你啊。”初芮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巧。 “是啊,是我,我高考完了,现在读大学了。” 男生估计初芮也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就再次自我介绍:“我叫叶司屿,叶子的叶,司机的司,岛屿的屿。” “姐姐,你是来旅游吗?一个人吗?” “姐姐你要在这住几天?” 面对叶司屿一连串的问题,初芮张了张嘴,没有回答,转而问了她一直想问的一件事:“你这招人吗?” . 江市连续几天的大暴雨。 霍昀川的航班因天气原因耽误了许久,被迫在邻市降落,然后驱车赶回江市。 江寒郁前几天住院了。 是他助理通知的。 霍昀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匆匆赶到医院,询问助理,助理也是一知半解,只说:“前几天江总在开会的时候晕倒,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没有进食导致的昏厥……晕倒前的那两天,江总看起来就情况不大好,大家都不知出了什么事……”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情况怎么样?” 霍昀川又气又急,大步往病房的方向走,助理跟在身后:“这两天江总还是没胃口,也没进食,都在输营养液。” 病房的门被推开,助理不再跟进去,留在了门口,并关上了门。 霍昀川的步伐也停在了门口。 冷色调灯光下,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脸上毫无血色,面庞削瘦,营养液正一点一点地输入进他的静脉。 霍昀川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表哥?” 没有人应他。 他开始走近病床,离得近了,才看到江寒郁睁着虚弱麻木的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江寒郁的眼底没有光,黑沉沉的,仿若一潭死水。 他的右手在输液,而左手,似乎在攥着什么东西。 霍昀川拿起他的左手,他马上握紧手指头,有些抗拒地收回手,像是怕被人抢夺走他攥着的东西。 是一枚戒指。 霍昀川匆匆一眼,看到了。 是戒指。 “表哥,你怎么了?” 江寒郁没有看他,也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 死气沉沉。 霍昀川有些害怕。 上一次见江寒郁这样,是十多年前。 那时候江寒郁刚从绑匪手中偷生,被救回来,当时的他就是这样,不说话,躺在医院里一动不动。 霍昀川那会儿被母亲要求多去看看表哥,多跟表哥说说话。 可是他去了,表哥都不理他。 连续几次之后,他也闹了小孩子脾气,不肯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但他母亲劝他:“昀川,你表哥不是不理你,是他病了。” 年纪还小的霍昀川不懂:“他哪里病了?看不出来哪里生病了啊。” “有些病是看不出来的,你表哥的心生病了。你要好好陪他,照顾他,多跟他玩跟他说话,让他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当年母亲的话还犹在耳边,霍昀川这些年一直在做这样的事。 而江寒郁这几年也已经活的像个正常人,尤其是这两年。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戒指—— 霍昀川想到刚才看到的戒指,想到了初芮。 “表哥,嫂子她……” 提起初芮,江寒郁的眸色终于有所变化,他像是很悲哀很悲哀地笑,他说:“她走了。” 霍昀川很震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这两年他们感情挺好的,怎么会…… “走了是什么意思?你们……分手了?” 江寒郁攥紧左手,目光仍是僵直望着天花板,他在笑。 “是我逼走了她。” “她受不了我,才走的,一定是这样。” 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就滑落下一行泪。 他闭上眼睛,掩藏起自己的脆弱。 她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他会改的,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一走了之…… 为什么…… 第29章 chapter 29 我可以追你吗?…… 29 暴雨夜。 霍昀川指尖夹着一点猩红, 烟雾袅袅,湮没他紧绷的脸。 等一支烟尽,他灭了烟, 驱车离开医院。 以前来过一次的修车行大门紧闭, 他转而又把车开到师音的住处。 师音家里有客人,她被她爸妈使唤着出来买啤酒。 透过汽车后视镜, 霍昀川看到师音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撑伞, 雨水被风吹刮进来, 淋湿了她衣服。 两年前见过一次, 这次再见面, 霍昀川还是能一眼认出她。 于是,他打开车门下车, 连伞都没有打。 正沿着回家路走着的师音猝不及防,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她猝然停住脚步,呆滞望着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的霍昀川。 等认出他来, 她便马上将自己的伞分给他一半。 “表……表弟?” 她不记得他叫什么,只记得他是江寒郁的表弟。 霍昀川眉目深锁, 伸手捉住师音的手腕, 力道有些重。 “带我去找她。” 师音有些懵, 想摆脱霍昀川的手, “找谁?” “找初芮, 你肯定知道她在哪。” 霍昀川几乎是确定的。 他不信师音不知道初芮在哪里。 师音尝试挣脱的手臂稍稍停住, 眼眸微动, 然后回答:“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 师音脾气上来,硬生生从霍昀川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站定后直视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再逼问我我也还是这个回答。” 说完她就撑着伞从他身边掠过。 擦肩过后,师音听到霍昀川在她身后说:“我表哥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他现在就靠输营养液活着。我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吧,没有她,表哥真的会自暴自弃。” 师音缓慢停住脚步。 牵着购物袋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她到底为什么要走,她爱上别人了?表哥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好,到底为什么这么残忍——” “残忍?”师音猛地回头,好像是觉得好笑,“初芮怎么就没有权利走了,她又不是你表哥的所有物,她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不问问你表哥到底做了些什么,打着对她好的幌子逼迫着她成为他想要的样子,这样的做法就不残忍了?” “人活在世上,不是失去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他要是还想等初芮回来,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怎么做,而不是要死要活的,像个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傻子。” “初芮去了哪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快乐。” 说到这,师音眼眶微微泛红,流露出心疼,语气软了几分。 “你根本不知道,在认识你表哥之后,她掉过多少眼泪。” 师音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霍昀川一个人在原地出神。 他有些燥,也有些恼,甚至还有些无助。 现在能怎么办,找不到人,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江寒郁振作? 霍昀川淋了大半天雨,最后也顾不得回家换衣服,直接又赶回医院。 病房里,灯火通明。 江寒郁靠在床头,满脸病态。 他的眼神直直落在手中的戒指上,脸上越是没有情绪,就越让人担心。 霍昀川不忍见他这种万念俱灰的模样,上前一步,抢走那枚戒指,丢进旁边垃圾桶。 江寒郁没有任何反应,像个活死人。 “表哥,振作点!” 霍昀川全身湿漉,冰凉的手握住江寒郁的手,惊觉他的手竟然比他还冰。 “我不知道你和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如果你一直这个样子,你根本等不到她回来。” “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你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你得振作,难道失去了一个女人你就真的活不下去吗?!” 江寒郁仍然没有反应,霍昀川痛心疾首,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表哥,清醒点!你真的爱她,就等她回来,找她回来!” 被摇晃了一番的江寒郁眼神涣散,可慢慢的,瞳孔有所聚焦。 好像是终于听进去霍昀川的话。 他想,他确实要好好活下去。 他要将自己这颗已经碎裂的心捧到初芮面前,他要告诉她,他知道错在哪了,他真的会改。 可是,他竟然不确定,初芮是否还会回来。 他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信心。 是他自己造成的这一切,初芮还会给他机会吗? 江寒郁闭上眼睛,懊悔的情绪袭上心头,像一把把刀子割着他心脏。 · 南麓岛。 近一周都在刮风下雨,岛上很安静,连当地人都不怎么出门,更别提旅客的身影。 初芮在民宿工作后,就没接待过客人。 虽然没有客人登门,但夜班还是要值。 暴雨的夜,空荡荡的民宿,只有她一个人。 叶司屿的爷爷身体不好,这些天在岛上医院住院,叶司屿每晚都要去一趟,有时回来的早,有时回来的晚。 今晚的雨好像下的更大,初芮坐在前台看书,收到了叶司屿的微信。 这个大大咧咧又有点冒失的大男孩,在初芮决定应聘的时候,终于加上了她微信。 ——【姐姐,今晚雨大,你不用值班了,早点关门去睡觉吧。】 初芮看了眼手机屏幕顶端显示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 她回了个“好”,但没起来去关门,而是继续坐着,想把手头这本英文原版的名著看完。 叶司屿的爷爷应该是个很有文化的人,民宿供客人短暂休息的休息室里,有好几排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许多中外名著。 据叶司屿说,他们家祖籍在这,不过在他爷爷那一代就举家搬迁去了西临。 后来这边发展起来,爷爷年纪也大了,就一个人回来办了这间民宿,准备在这儿养老。 叶司屿在放暑假,特意回来陪爷爷。 不过他一个人没办法白天和晚上都在这,就贴出了招聘启事,没想到正好碰上初芮。 初芮的工作并不复杂,这里有专门的清洁阿姨,她只需要负责替客人办理入住和退房。 工资没有太高,可是包食宿。 这对她来说,非常足够了。 她想在这安静地过一段日子。 然而,生活是预料般地平静了,她的心却不平静。 尤其是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夜晚。 初芮想起了江寒郁。 想起两年前的夏天,他在这样的暴雨中朝她而来,他那样的势在必得,掐着她的下巴,告诉她,他要和她结婚。 初芮不知道现在江寒郁情况如何,她胆怯于去设想他的情况,却又忍不住想他。 书页上的英文开始变得模糊,初芮意识到自己出了神,连忙掐断思绪,逼迫自己静下心,不要再去想江寒郁。 可是书确实已经看不下去。 初芮干脆合上书,起身,准备去关民宿的门。 门外的雨下得很大,门口的地面都湿了。 在她将门关上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露出个披着黄色雨衣的脑袋:“姐姐。” 叶司屿回来了,就穿了件黄色的雨衣,他长得高,雨衣只遮到他的膝盖处,裤腿和鞋子全湿了。 “姐姐,你怕不怕打雷?”叶司屿扯着雨衣进门,将湿漉漉的雨衣挂到门口专门放雨伞的架子上,还不忘冲初芮咧开嘴笑:“听说今天夜里会打雷,你一个人肯定会害怕吧?” 海岛的雷声确实比较可怕。 初芮小时候跟奶奶在这边住过,也因为天气原因而滞留过,那时候的她确实挺怕打雷的。 尤其是雷声配上海浪声,好像随时会有海啸袭来淹没一切。 “还……还好吧。”初芮装作没事地说。 叶司屿主动替她锁门,然后说:“姐姐你不用怕,晚上我在这陪你。” “啊?” “噢,我的意思是,你去楼上睡觉,我就在你隔壁睡。有什么事你可以喊我。” 叶司屿平时不住在这,今晚特意为了初芮留下来。 初芮想到偌大的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不免有些拘谨。 “其实……也不用,我不怕的。” 叶司屿意识到自己可能唐突了,挠着后脑勺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的,姐姐你别误会。” 初芮尴尬笑一笑,叶司屿又说:“以后我跟你调班吧,女孩子还是不适合值夜班,夜里太危险。” “这不合适吧,当时你招人,就是要招一个值夜班的。” “当时也没想到会是你过来嘛。” 面对叶司屿满目灿烂又些许羞涩的笑,初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民宿的门已经锁好,地面上有大片的雨水。 初芮转身去拿拖把,但叶司屿早她一步,抢过拖把。 “我来吧,我力气大。” 初芮愣愣站着,还没说话,叶司屿就问她:“姐姐你饿不饿,要不待会我下面给你吃?” 突然叶司屿又脸红起来,好像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初芮本来都没听出什么,见他脸这么红,才联想到什么。 “我不饿,谢谢。” 叶司屿不好意思地“噢”了两声,埋头拖地。拖地的同时,还是忍不住看向初芮。 初芮被叶司屿看得有些不自然,避开他灼热的眼神,走去前台拿手机。 不经意间,她听到身后的他问她: “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如果没有,我可以追你吗?” 第30章 chapter 30 爱慕。 30 风雨在外嚣张地吼叫着。 房内安静。 叶司屿极其认真地看着初芮, 他个子高,身形清瘦,刚刚一路过来穿着雨衣, 但额头头发难免被雨淋湿。 雨水顺着他干净的眉眼和挺直鼻梁留下, 眼睛亮晶晶的,在等待初芮的回答。 初芮转过来看他。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叶司屿的心思。 小男生表现的太明显, 这些天他总对她特别关照,什么都藏不住。 不过他一直没明说。 现在叶司屿主动戳破, 初芮便有了拒绝的机会。 “抱歉。” 初芮没有太多别的想法, 能说出口的, 便只有这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 叶司屿的表情明显失落,失落过后又不死心地问:“姐姐是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 初芮不知该怎么去描述江寒郁。 他们分手了吗? 也说不清。 她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算是承认自己有男朋友。 可是叶司屿却不信,以为初芮是在找借口拒绝自己。 “要是有男朋友,姐姐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里呢?是吵架了?还是姐姐你只是要拒绝我而找的理由?” 少年总是真诚热烈, 尤其他的眼神,满满都是快溢出来的爱慕。 初芮不大愿意说自己太多的事, 也想绝了叶司屿的心思, 就说:“你比我小。” “我只比你小两三岁, 年龄不是问题——” “我觉得是问题。” 初芮顿一顿, 模样认真, “况且, 我对你没什么感觉。” 叶司屿眼底的光一下暗淡下来。 初芮以为结束了, 拿上手机,准备上楼睡觉,没想到叶司屿又不知哪来的信心, 喊着:“感情可以培养,姐姐,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 初芮无法回应,只能当自己没听到。 她住的房间在顶楼,是一间小阁楼。 面积不大,不过设施齐全。 初芮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门窗似乎都被这入夜后的风砸的哐哐响。 初芮走过去拉上窗帘,再从窗前的桌子上拿起日历本,用笔在今天的日期上划上一个叉叉。 又一天过去了。 今天的江寒郁,过得怎么样呢? 是不是还是忙到很晚才回家? 她拉开抽屉,手指轻轻拿起一张电话卡,望着出神。 犹豫片刻之后,她还是将电话卡放回去,关上了抽屉。 在来这里之前,初芮换了新的电话卡。 她不想让江寒郁找到自己。 只是,不愿继续留在江寒郁身边,并不就意味着,她就停止爱他了。 她还是很想他的。 如果人的感情能说断就断,那做个冷酷绝情的人也挺好,总好过现在自我折磨。 暴雨结束在两天之后。 天空放晴,海面波涛也变得平静缓和。 正值暑假,来旅游的游客开始多起来,初芮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民宿并不大,很快就住满。 初芮跟叶司屿换成白天值班,但叶司屿值完夜班,白天还总很有精神地跟在初芮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连负责清洁工作的阿姨都看出了端倪,当面问:“小屿,你这是谈恋爱了?” 初芮恰好给一对年轻情侣办理好入住手续,听到这话,尴尬地对着电脑不断刷新主页。 叶司屿跟阿姨说着“没有”,可身体很诚实,搬了条椅子在初芮身边坐下,顺便把自己特意买的冰咖啡分了她一杯。 阿姨笑笑,去忙自己的事。 冰咖啡的塑料杯壁上漫着水珠,彰显着外头天气的炎热。 室内有冷气,可叶司屿的靠近让初芮觉得身旁像多了个大暖球,让她如坐针毡。 “快中午了,你不回去补觉吗?” “我早上睡过了。”叶司屿往自己那杯冰咖啡里戳进吸管,弯着眉眼笑:“还有咖啡提神,我不困。” 初芮有点无奈。 值了一夜的班,还能这么有精神……真不愧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姐姐,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我点外卖。” “那我们一起。” “……” 小男生实在太热情,偏偏这种热情,好像永远不会被消耗。 幸好这时候,叶司屿接到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就急匆匆出门了,他那杯还没喝一口的冰咖啡被留了下来。 四周难得安静。 外头日光正盛,让人感觉懒洋洋的。 初芮从底下柜子拿出一桶泡面,想着就吃这个解决了,懒得点外卖。 何况岛上没有太多好吃的外卖店,都是些海鲜和薯条汉堡这种快餐。 饮水机的热水接到泡面桶里,初芮盖上盖子,正端着回前台,被突然跳进来的猫吓了一跳。 白白胖胖的小白猫趴在她脚底下,张开小嘴:“喵~” 初芮愣了愣,哪里来的猫? 这时候,叶司屿抱着一大袋猫粮走进来,胖乎乎的小猫马上又起来跑到他脚边,蹭着他裤腿。 他蹲下来,一把将它抱起来,抱到怀里。 “姐姐。”他冲着初芮笑。 满头大汗,身上的白T被汗水浸湿,但眼睛还是那么亮。 初芮问:“哪里来的猫?” “我爷爷一个朋友家的,那家的爷爷奶奶出去玩了,没人看管,爷爷就喊我去抱回来照顾几天。” 叶司屿对小动物还是挺有爱心的,抱着小白猫在脸上蹭,倒是小猫嫌弃他,喵了一声就要往下跃。 叶司屿瞬时弯了身,让小猫跳到地上。 “姐姐,你中午就吃这个啊?”他注意到初芮手中端着的泡面。 初芮点了一下头:“没什么胃口。” 她忽然感觉脚痒痒的,低头一看,是小白猫在舔她。 这让她忽然想起高中那年的冬天,她喂养过的那只漂亮的流浪猫。 初芮心下一动,将手中的泡面随手放到旁边桌上,蹲下来抚摸小白猫头顶的毛发。 小猫舒服地喵一声,惹得初芮笑起来。 “这么享受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白猫眯起眼睛,看起来是真的很享受初芮的抚摸。 叶司屿站一旁看着,忍不住拿手机拍下这个画面。 然后他发了个朋友圈。 ——嘉嘉民宿欢迎你。 配图是低着头逗猫的初芮。 他很喜欢这张照片,即使没有照到初芮的全脸,但他还是喜欢。 一见钟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自几年前动车站那匆匆一眼,他就对她动了心。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排队,拥挤的人潮将她挤到一旁,而他那么幸运的,恰好捡到她的身份证。 原来她叫初芮。 看出生年月日,比他大了两岁。 赶上动车后,叶司屿找遍了好几个车厢,才找到坐着正昏昏欲睡的初芮。 要微信被拒绝,让他失落了好久。 本以为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还能再在这碰到。 叶司屿相信,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他绝对不会放弃。 · 江市。 每到中午十二点,霍昀川就带着他的爱心午餐踏进江寒郁的办公室。 “表哥,再忙都要按时吃饭噢~” 江寒郁从桌上的文件中抬头,视线透过冰冷的眼镜片,落到笑嘻嘻的霍昀川脸上。 “你每天都很闲吗?” 霍昀川大剌剌往会客沙发上坐,背靠沙发靠椅,长腿交叉舒服地坐着,回:“不闲,好多小妹妹排队等我约会,但是她们都没表哥你重要。” “……” 霍昀川又笑:“快来吃饭,吃了我就完成任务,下午约了个漂亮妹妹喝下午茶。” 自江寒郁出院后,霍昀川每天雷打不动地来送午餐,晚上也一定跟着江寒郁,跟他一起吃饭。 他就怕江寒郁又不把自己当回事,搞得进医院。 “今天是松茸鸡汤,你们家的王嫂说你平时喜欢喝,特意炖的。” 江寒郁的眸光微定,神色没变化,语气淡淡的。 他说:“不是我喜欢。是她喜欢。” 初芮不挑食,什么爱吃,最喜欢的就是王嫂炖的鸡汤。 每次她都能喝好几碗。 江寒郁知道她喜欢,就吩咐王嫂经常炖这道汤。 霍昀川稍稍怔一下,转头小心观察江寒郁的表情。 他知道江寒郁口中的“她”是指谁,能听江寒郁这么平静地提起来,他一时心情复杂。 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表哥,其实……我有在托人找嫂子。” 江寒郁喉结滚动,眼睛微微垂着,眼皮上的折痕清晰可见。 “她会回来的。”他说。 霍昀川也希望如此。 托人找了这么些天,没有什么消息,没人知道初芮到底去了哪。 手机响起来,霍昀川看到来电显示,眉头微蹙,瞧一眼江寒郁,才接起来。 没多久,电话挂断,他的脸色很难看。 江寒郁仍在看文件,霍昀川却因刚才这个电话生出一肚子火。 他倏地站起来,“表哥,你知道那个女人去哪了吗——她竟然——竟然去了南麓岛——” 那简直就是江寒郁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昀川相信初芮一定知道江寒郁会得知她的行踪,所以她故意去南麓岛是什么意思,是想提醒十多年前江寒郁在那里受到的折磨?? 霍昀川很生气,直觉初芮太过分。 可江寒郁却不为所动,只静静合上桌上文件,视线低着,声音也低着。 “她会回来的。” 他还是这么说。 霍昀川觉察出什么,毕竟江寒郁太过冷静。 “你一早就知道她在哪?” 江寒郁沉默,算是默认。 他的确一早就知道。 他也了解初芮,知道初芮去南麓岛的意思。 她不想他去找他。 所以他会心痛。 她好像是真的,不愿意再见他。 第31章 chapter 31 要他活,就跟我…… 31 民宿里多了只小猫, 不少在这里住宿的游客闲来无事都会来逗一逗,初芮有空的时候也喜欢逗猫。 小白猫性情温顺,只是这天不知怎么了, 突然扯着嗓子嗷了一声, 爪子从初芮的手臂上划过。 白皙的手臂立即出现了两道抓痕,有一点点破皮。 疼倒是一瞬间的, 只是不知道这只猫有没有打过疫苗。 叶司屿第一时间去联系猫主人,可是那两位爷爷奶奶的电话打不通, 为安全起见, 他带初芮去了岛上的医院。 医院在小岛另一侧, 午后的海风徐徐, 初芮坐在电动车后面,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小海岛充沛的日光和温柔的海风。 电动车是叶司屿跟隔壁花店的阿姨借的, 他把唯一的安全帽戴到了初芮头上。 风迎面而来,宽大的T恤被吹的鼓起来,不长不短的头发随风乱舞。 初芮看看他的后脑勺, 再转头看向沿路的风景,才发觉自己来这边这么久, 从来没有出来好好看过。 医院没有几分钟就到了。 负责替初芮打针的护士在打完第一针疫苗之后, 交代下一针的时候, 让初芮一定要准时过来。 初芮点着头, 按着手臂针孔处的棉签, 从注射室走出来。 在外面等待的叶司屿一见她出来, 就急忙跑上去, 慌里慌张地问:“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没事啊,”看这个大男孩着急的满脸是汗的样, 初芮忍不住笑,“按时过来打针就好了。” “都怪我,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把猫给接过来。” “没事的,你不用自责。更何况它也不是故意挠我。” 初芮一点也不介意这件事,可叶司屿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姐姐,你脾气真好。” 突然被这么夸奖,初芮倒显得有些尴尬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 “哎等一下——”叶司屿想起什么,说:“我爷爷就在这边,姐姐能陪我一起去看一眼吗?” 叶司屿的爷爷在住院部的五楼。 老人家骨瘦如柴,带着氧气面罩,连说话都费力。 初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民宿的主人。 老人家见叶司屿过来,颤颤巍巍地伸手扯下氧气面罩,虽然话说不出来,但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孙子的疼爱。 他把手伸向叶司屿,叶司屿上前一步握住,亲切地喊:“爷爷。” 老人家点点头,目光又移到了跟在叶司屿身后的初芮身上,似乎是在询问她是谁。 叶司屿先回头看一眼初芮,然后笑着看向自己爷爷,说:“爷爷,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很快就会结婚,到时你就能抱曾孙啦。” 初芮蓦地睁大眼睛,呆呆地看向叶司屿。 他在说什么? 老人家似乎是很高兴,笑得时候脸上的褶皱微微扬起,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个字:“好……好……” “爷爷你放心,不用担心我,好好待在医院里。” 叶司屿弯身将爷爷的氧气面罩重新戴好,“我先回去了,迟一些再过来看你。” 初芮几乎是木讷地跟着叶司屿走出病房,等病房门关上,她就忍不住问叶司屿:“你刚刚在乱说什么?” 他们还站在走廊上,人来人往,叶司屿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小声跟初芮解释:“对不起啊姐姐,我爷爷这几天状况太差了,我就想哄哄他,让他开心,也让他安心。” “他就我一个孙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所以……” 初芮皱起眉头:“可是,你是在骗他。”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就不知道我骗他。”叶司屿露出恳求的表情,“姐姐,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初芮犹豫了。 她能理解一个弥留老人对孩子的不放心,也能理解叶司屿想让他爷爷高兴,可是…… 算了。 反正叶司屿都已经对他爷爷那么说了。 “只此一次。”初芮说。 叶司屿马上举起手指保证:“好,我保证。” 从医院回到民宿,先前挠了人的小猫在角落喵喵地叫,听起来好像是知道错了。 初芮循声去找,有个人先她一步将猫找到,抱到怀里。 然后她转身,忿忿地看着初芮:“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初芮愣住。 师音撇撇嘴,把猫重新放到地上,拍拍手说:“当时我叫你别告诉我你去哪,但没叫你关机让我联系不上。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啊,走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师音的出现实在太突然,初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她吸吸鼻子,忍住发红的眼眶,笑了起来:“你怎么会找到这。” “还说呢,我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你会来这。”师音一边埋怨,一边掏出手机,打开叶司屿的朋友圈,指着前些天他发的那张照片说:“要不是看到这个,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 几年前叶司屿向初芮要微信,初芮拒绝,师音为了缓解尴尬,加了他微信。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只存在在对方的朋友圈中。 没想到,当初加微信还是有用的。 “这小子不止发你照片打广告,还发了定位,我看到了就来了。” 师音说着,环顾四周。 “还别说,这里环境还不错。” 然后她又看向初芮,神情认真几分,问:“你怎么样?” “我?”初芮低了低眸,“我很好啊……” 师音看了初芮半天,最后叹气:“真的好就好。” 这时候,从外面买奶茶回来的叶司屿跑进来,见到师音略微惊讶。 “姐姐,你朋友来了啊。” 他还记得师音。 正好手中两杯奶茶,他分别递给她们两。 师音打量叶司屿半天,才伸手接过奶茶,说:“谢谢。” 初芮没接,师音就擅自做主帮她接了过来。 “姐姐,既然你朋友来了,你又刚打了针,不如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初芮觉得不大好,但她也确实需要跟师音单独待一会,就说:“我请假半天。” 师音也是早初芮一步到,没有订房间。 初芮就带着她去了自己住的阁楼。 在楼梯上,师音低头瞧瞧手中两杯奶茶,不由得笑:“这小男生对你还挺殷勤。对了,你们怎么会在一块?” “偶然碰上的。” “这么巧,茫茫人海这都能碰上。” “……就是这么巧。” 说话间,阁楼到了。 等门关上,师音放下奶茶和身上的背包,认真地说:“你走后,那个表弟来找过我。” 初芮正在拉窗帘,手顿了顿,然后才把窗帘拉好,遮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他说什么了吗?”她小声地问。 “说他表哥情况不好,靠输营养液活着,让我告诉他你在哪。” 初芮的心猛地提起,明明空调遥控器就在眼前,她却偏偏慌乱地找了一通。 等找到后,拿在手里,手却不自觉哆嗦。 她还是没忍住问:“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师音确实不知情,但也搞不明白,“你不是都决定跟他结束了,还关心他做什么。既然想断了,那就干脆地断掉,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说断就断。 看初芮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师音拿过她手中的遥控器,开了空调,叹着气:“你啊,就是心太软。” 初芮也想让自己的心肠变得硬一些,可她做不到。 不知道江寒郁的情况还好,现在知道了,她又开始担心。 这大概是最糟糕的结果吧,比起知道她离开后他暴跳如雷和生气,现在这种自暴自弃的选择,最为糟糕。 师音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多嘴。 “或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也不该过来找你。” 初芮挤出个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她摇摇头,说:“没有,你能过来,我很开心。” 师音欲言又止,只得在心里叹气。 · 师音准备在这待两天。 初芮跟叶司屿请了两天假,陪师音玩了两天。 师音准备走的时候,被台风滞留了下来。 天气说变就变,看到天气预报说有台风的时候,许多游客都提前退房走了,师音没买到船票,只好留下来。 台风的轨迹时刻在变化,南麓岛开始刮起大风。 平日的热闹一下被吹散。 民宿也归于宁静,游客差不多都退了房,没剩下什么人,只有一只小猫在叫唤。 初芮守在民宿里,师音陪她。 叶司屿这两天都看不到人,不知道在忙什么。 关着的门忽然被敲响,声音有些突兀。 初芮过去开门,门一开,狂风卷着树叶吹进来,她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 门外的人是叶司屿,正抱着一个大袋子。 初芮赶忙让他进来,然后关上门。 狂风被挡在了门外。 “我刚刚看天气预报,台风离我们越来越远,估计未来两天天气就会好起来。”叶司屿说着,把怀里的袋子给初芮看,“姐姐,你看。” “这是什么?” “我们的请帖。” 初芮脑袋有点懵,不确定地再问一遍:“什么?” 叶司屿先斩后奏,不免有点心虚,说道:“上次不是我骗我爷爷我们会结婚嘛,我爷爷这两天情况稍微好了一点,可以出院回家了。他希望能在身体还好的时候,看到我们结婚——” “当然,我年纪还差一点,可是我们可以先订婚,弄一个假的订婚仪式,能瞒过我爷爷就行。” “……”初芮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我没答应你这个。” 叶司屿马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想让我爷爷抱着遗憾走,姐姐你就当帮帮我好吗?反正都是假的,这些请帖就给周围的邻居,等结束了,我就跟他们解释清楚。” 初芮皱着眉头没说话,叶司屿又说:“后天天气好,我们就在前面的海边办仪式,我已经联系好了婚庆。” 他似乎是抓住了初芮心软的弱点,一面恳求,一面赶鸭子上架。 可是初芮没有松口。 “你不该这样做。” 叶司屿没想到初芮会不答应,只好继续可怜地说:“姐姐,你帮帮我吧,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失的。就是在我爷爷面前演场戏,好不好?” 初芮没出声。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师音终于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走过来打圆场。 “小弟弟,你怎么也得给一些考虑时间,就算是演戏,也得要做充足的准备吧?” 叶司屿知错地低着头,说:“我知道我太鲁莽,但是我真的想在爷爷走之前完成他的心愿。” “他的心愿就是看你结婚?那要是他想看你生孩子,你难不成还要初芮跟你生个孩子?” 叶司屿被师音说得怔住,脸上露出难堪。 师音从他怀中抽走一张请帖,刚印刷好的,还带着浓重的印刷味。 叶司屿在原地停顿了半天,才对初芮说:“姐姐你再考虑一下,求求你。” 然后他又抱着那袋子请帖走了。 师音手指轻点着请帖上新郎新娘的名字,有些想不通,问初芮:“你说,这小子到底是真单纯,还是有心机?” 初芮不明地看向师音。 师音笑一笑:“那么多请帖,要是收到的人都来了,场面指不定有多盛大。到时你演一场戏,后面多少张嘴巴都解释不清。他是不是想趁机让你有口难言啊?” “……”初芮沉默一小会,不大确定地说:“他应该不是这种想法吧……” 叶司屿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大男孩,应该不会有那么深的心思。 估计是师音想多了。 师音也觉得自己可能把叶司屿想得太坏,就问初芮:“那你怎么想,这场戏演还是不演?” 初芮陷入为难,眉心微拢着,暂时没考虑好。 这件事初芮足足思考了一晚上。 最后也没个准确的想法。 第二天,岛上的风真的停了,波涛平缓。 只是天边黑压压的,好似迟一些会有一场暴雨。 初芮又思考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她和师音出去吃饭,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在恭喜她明天订婚。 她这才知道大家都收到了请帖。 她和叶司屿订婚的请帖。 原来叶司屿已经把请帖都发了出去,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初芮本身还犹犹豫豫的,记挂着叶司屿爷爷身体不好,这是老人家唯一的心愿,现在却突然想明白了。 她不能按叶司屿的要求做。 如师音说的那样,只要当众演了戏,以后就算有一百张嘴巴也解释不清。 况且,这是订婚,就跟结婚一样是非常神圣的事—— 初芮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做。 回到民宿,叶司屿刚好在,他送来几套礼服,想给初芮选。 “姐姐,你喜欢哪套?”他的眼睛仍然亮晶晶的,望着初芮的时候满满都是光。 初芮却沉着眸,看了他半天,才出声:“明天我不会跟你订婚。” 叶司屿这会儿似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表情很镇定,对旁边的师音微微一笑:“我可以单独跟姐姐谈一谈吗?” 师音识相地上了楼,回了阁楼房间。 天边已经黑云压境,一场大雨眼瞅着就要降下来。 民宿的前厅,只有初芮和叶司屿两人。 细小的雨声在安静冗长之外肆虐,在他们都没说话的一小会功夫,雨落下来了。 这个时候,叶司屿才开口:“你真的不肯帮我吗?”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一开始你就该跟我商量,不该这么擅作主张请婚庆印喜帖,甚至所有的人都收到了。” 初芮保持着耐心,缓慢讲着,“这不是儿戏,也不能拿来演戏。” “那如果说我是真心的呢?” 叶司屿眼里的光紧盯着初芮,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是真心的,没拿明天当演戏。” 初芮也对着他的眼睛,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 “我说过,我对你没感觉。” “感觉可以培养,我相信你会慢慢喜欢我,我们会日久生情。” 初芮无法苟同叶司屿的想法,他始终还是太天真太单纯。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日久生情的,抱歉,你爷爷的事我帮不了。我一会就收拾行李离开这里,这段时间你照顾我很多,这些天的工资不用给我。” 眼看着初芮要走,叶司屿急忙捉住她手腕,“姐姐。” 他喊她,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深色。 “你真的有男朋友?” “是。” 叶司屿摇着头:“我不信。既然有男朋友,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到这里来,还在这里找工作。” 他也有一点偏执,重复着:“我不信,你骗我。” 初芮费了点劲,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他把她抓的有些痛。 她抬头看着他,眉目间充满着冷情。 “我和我男朋友之间很复杂,不是你能了解的。而且,也不需要你来了解。” 叶司屿终于露出受伤的表情。 这一次,初芮并没有心软,也没因为他的受伤而迟疑,她简单明了地说:“我很爱他,就算分开,我也很爱他。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一道闷雷砸下来,暴雨来了。 黑透了的天,又是一个暴雨夜。 叶司屿在怔愣许久之后,终于笑起来,眼圈红通通的。 “是我自作多情了。”他靠近初芮,眼底是清晰可见的心碎,还有不知哪来的底气,“姐姐,明天你会帮我的,你人那么好,如果你不来,我爷爷就会知道我骗他,他就会伤心而死。” “你应该不希望有人因你而死吧?” 一阵恶寒从初芮心底爬满全身,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直以单纯形象示人的叶司屿,无法相信刚刚的话出自他口。 叶司屿走了,走进了暴雨之中。 初芮在半天的迟钝过后,不受控往后退一步,感觉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脑子还没转过来,尖锐突兀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是叶司屿的手机,他忘了带走。 铃声响了一遍,停了,初芮才反应过来走上去,这时铃声又响起来。 她帮叶司屿接起来:“喂,不好意思,叶司屿把手机忘在了——” “小屿你快回来,你爷爷突然抽搐倒地上了——” …… 暴雨夜,寸步难行。 初芮不知叶司屿跑去了哪,她带着他的手机,撑伞追出去。 可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电话里的人是叶司屿的邻居,他的爷爷这几天出了院在家里,现在邻居已经叫了救护车送爷爷去医院。 纤细的伞骨根本抵不住随暴雨而来的狂风,伞被吹折了,伞面卷了起来。 雨水毫不留情地落到初芮身上,一瞬间她整个人被淋湿。 可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在附近寻找着叶司屿的身影。 周围都是一些小吃店和饮品店,因为下雨的关系,他们早早打了佯,关了门。 海浪的声音在耳旁汹涌,初芮丢下已经被风吹坏的伞,边往前走边喊着叶司屿的名字。 她又想,或许叶司屿是回家了。 但他的家在哪呢? 就在这时,前方黑暗的巷子里传来声响。 初芮的脚步顿了一下,尝试着往那边走过去,又试探着喊:“叶司屿?” 忽然一声闷哼随着雷声响起,初芮霎时停住脚步,借着微弱的路灯,看到了巷口被几个高大的男人围堵着的少年。 他跟十来分钟前的叶司屿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现在那个人,躺在地面积蓄的雨水之中,似乎已经不能动弹。 高大的男人显然注意到了初芮,他们只看了看初芮,并没朝初芮走过来。 而被狠狠揍了一顿的叶司屿,快要不省人事。 他侧着头,虚弱睁着眼,无法挣扎,无法起身,只能无助地望着初芮的这个方向。 初芮被吓到面色惨白,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和恐惧。 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叶司屿—— 初芮不认识那几个人,却觉得眼熟。 暴雨如注之下,她猛然想起自己在哪见过他们。 几年前,那个荒废的工厂,是他们捆了那个欺负她的女人。 初芮瞬时感觉到胸口窒息,她知道是谁要这么做了—— 绝望之际,她的身后却突然拥上一个力道,那个人的手臂穿过她肩侧,狠狠扣住她的下巴。 疼痛袭来,初芮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可身后的男人却更捏紧她下颌的骨头。 终于找过来的男人,在她耳边薄唇轻启:“要他活,就跟我走。” 第32章 chapter 32 再赌一次。 32 海浪的波涛声此起彼伏, 暴雨仿佛要毁灭整个世界。 酒店的落地窗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是一浪接一浪的海。 浑身湿透的初芮被无情扔进这个房间,她颤抖着, 一步步往后退, 直到后背抵上那冰冷的落地窗。 只要窗碎,她就会跌落进这片海。 而眼前同样湿透的男人, 冷峻的脸上是初芮从未见过的狠戾,他在生气, 在发怒, 深不可测的眼底又隐约藏着心碎。 他一步一步靠近, 初芮紧靠着落地窗玻璃, 胸口起伏。 “你要把他怎么样?”初芮紧张地攥紧双手,很担心被打的摔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叶司屿。 江寒郁眼眸冷冷淡淡, 语气也冷冷淡淡:“你很关心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你觉得为什么?”江寒郁反问,他已经站在了初芮面前, 手指抬起,轻扣住她下颌。 初芮被迫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 怔了几秒, 突然想明白。 “你是因为我?因为我, 你才要这样对他——” “是。” 江寒郁毫无掩饰地承认。 初芮却有些崩溃。 “你疯了吗?!他是无辜的,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这样对他他会死的!” “你担心他会死, 那我呢, 你想过我吗?”江寒郁的眼里充满了哀伤,他压低声音问她,“你想过没有你, 我也会死吗?” “江寒郁你就是个疯子!” “是,我就是个疯子,我无法看着你和别的男人订婚。” 初芮停顿住,眼里闪烁着泪光,“你怎么会知道……” “从你离开的第一天,我什么都知道。你故意到这里,就是知道我永远不会再踏足这片土地。你想的很对,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可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另一个男人。” 江寒郁缓缓说着,松开手指,初芮下颌的皮肤留下红色的指印。 他好像很哀伤,很悲痛,他盯着她的脸,说:“我以为你会回来的,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的,可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你就爱上了别人,为什么……” 他喃喃着,“为什么……” “为什么……” 初芮的眼泪掉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寒郁,“你还在监视我,我做什么你都知道。” 她很心痛,她也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是没有变,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吗?!” 她揪住他湿透的衣领,质问他,却又无力地掉着眼泪。 江寒郁握住初芮的手,初芮想挣脱开,他使了全身的劲将她搂进怀里。 初芮依然在挣扎,很用力地推开他,自己背脊狠狠撞上落地窗玻璃。 “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问题,你从来都没有认真反思自己的错误,你一直这样让我喘不过气,我怎么还能继续留在你身边?” “我们之间的事跟他人无关,你为什么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被初芮推开的江寒郁深谙着眼眸,表情痛苦,他问她:“他无辜吗?他哪里无辜?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心心念念着他!” 江寒郁很少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他在面对初芮的时候,永远都是温柔的,亦或者卑微的破碎的。 可是现在,他也在质问她:“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我那么爱你,我用了我的一切来爱你——” 初芮被他吓到哆嗦,她能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的心碎,可她害怕这样的他。 初芮并不知道,江寒郁在看到那张订婚请帖时有多心痛。 他一直都知道初芮的一举一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就赶了过来。 这是一个他曾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的地方,也是让他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他跨越了心理障碍,急匆匆赶来,就是为了她。 “我以为你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谁知道等到的是她和别的男人的喜帖。 江寒郁红着眼睛,忍下所有的嫉妒,失控而颤抖地哀求初芮:“我会改,我都会改——” “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的。” 初芮无法抗拒这样的他,他的痛苦让她也感到痛苦。 可她已经不再信他。 “你不会改,你根本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江寒郁悲戚地望着初芮的脸,靠近她,然后把头靠到她的肩膀上。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的腰,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显得那样柔弱和不堪一击。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我爱你的方法不对,我在努力想办法改正,我也有准备去看心理医生,可是,你走了,你不给我机会。” “初芮,再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初芮被江寒郁抱着,肩膀感受到他的颤抖和滚烫。 是他的眼泪。 他在哭。 “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怎么还会发生今天的事——” “因为我嫉妒,我嫉妒他。” 江寒郁的手臂圈紧初芮的腰,头仍埋在她肩颈处,嗓音变得喑哑。 “我真的好嫉妒他。” 初芮心痛地闭上眼睛,终于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和他订婚,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个误会,可是……” “你不该那样对他,他是无辜的。” 江寒郁明显怔滞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初芮对上他的目光,几乎已经精疲力尽,“你让我好累,为什么我们要这样相互折磨,为什么即使我离开了你,还是无法摆脱你……” “对不起,”江寒郁嗓子好像完全哑了,他含泪看着她,恳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 他怕她还担心叶司屿,就主动说:“那个人不会有事,已经送去医院。你信我,再信我一次。” 初芮久久没有回应,她脑子很乱,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她该信他吗? 他真的不会重蹈覆辙吗? 她应该,要再赌一次吗? 与江寒郁长久的对视中,初芮终于溃败。 她无法看到他这么痛苦。 如果上天注定他们相遇,那她或许,该带他走出泥潭。 “回去之后,你去看心理医生,能做到吗?” 这几乎已经是肯定的回答。 江寒郁眼底终于有了光,他欣喜若狂似的点头,一把抱住纤瘦的初芮,紧紧搂在怀里。 “我可以,我可以做到。我什么都听你的,全都听你的——” 初芮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推不开,也就随他去了。 赌最后一次吧,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 跟江寒郁回去前,初芮还有一个要求,她要去趟医院。 叶司屿在住院。 而他的爷爷,昨天夜里抢救无效过世了。 初芮觉得对不住他,害他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她回民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去了医院。 师音在医院里照顾叶司屿,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叶司屿其他的家人都还没来得及赶过来。 病房里,初芮看到了手脚打着石膏的叶司屿,头部包着绷带,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在看到初芮的那一瞬间,眼眸多了很多不可言喻的光,眼睛紧紧盯着初芮。 似乎是在委屈,是在表露哀伤。 初芮见他有点激动,便握住他放在被子的手,然后刚回到被子里面。 “对不起。”她真的很抱歉。 “都是因我而起,害你受这么重的伤……对不起。” 叶司屿摇着头,在初芮要放开他的手时,用力抓住她。 “姐姐——” 初芮停滞一下,缓慢地抽出自己的手,给他盖好被子。 “对你我真的很抱歉,你好好养伤,还有……节哀顺变。”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司屿盯着初芮问,“你对我就只有这几句话吗?” 初芮沉默。 叶司屿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爷爷去世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甚至于,现在我这样躺在这,连给他送终都做不到!” “你就用这么短短几句话打发我?” “节哀顺变,我真的能节哀顺变?” 初芮很内疚,不敢直面叶司屿的视线,她低着头,说:“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弥补……” “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弥补我。” 叶司屿目光灼灼,抓准了初芮的愧疚心理。 可初芮在短暂的诧异过后,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叶司屿一下失了理智,声音放大:“因为昨晚上那个人?!他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他把我害成这样,他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不离开他!我到底比他差在哪!!” 感觉叶司屿的情绪过于激动,初芮忍不住安抚:“你先冷静点,别这样——” “我凭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要半死不活地躺在这?!” 叶司屿仍在激动,他没有血色的脸苍白而狰狞,眼角嘴角都有伤,这样的他,与初次见面时大大咧咧的大男孩完全是两个样。 他在不服气,在不服输,言辞间也有满满的怨怒。 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 凭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 “你伤很重,不能这么激动——” 初芮仍想先安抚他,可却被他用力拽住手腕。 他的怨那样清晰,脖颈青筋凸现出来。 “姐姐,你不可能用几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你必须要补偿我。” 第33章 chapter 33 像餍足,又像没…… 33 叶司屿着实把初芮吓到, 在外面的师音听到声响,以为他们发生了争执,连忙推门进来。 后来护士也来了, 叶司屿才勉强镇定下来。 师音陪初芮走出病房。 “你别太自责, 也别太担心,他可能就是突然遇上这些事, 受不了爷爷去世的打击,才会这么失控。” 两人走在病房走廊上, 师音安慰一直低着头很愧疚的初芮。 初芮叹气, 说:“都怪我。” “也不能全怪你吧, ”师音作为一个旁观者, 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他自己擅作主张, 没经过你同意,江寒郁怎么会误会怎么会找过来。” “说实话,这件事, 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话虽这么说,初芮心里也清楚, 但是毕竟受伤的人还是叶司屿自己, 所以她也无法真的把部分责任归到他身上。 “他爷爷的后事……” “放心吧, 听说暂时有邻居帮忙, 大约今天下午叶司屿的家人会到。” “那我等他家人到了再走吧。” 她们一路走出住院楼, 隔着一道围墙的外面就是细软金黄的海滩。 海浪拍击这岸边岩石, 声声不歇。 高瘦颀长的背影远远落在她们眼里。 师音率先停住脚步, 望着那个背影,问初芮:“真的决定了?跟他回去?” 初芮点点头,“嗯。” “迟早都会跟他回去, 当初还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 “就……想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吧。” “那就祝你好运了。”师音笑笑,“去吧,我回去再看看叶司屿。” 初芮看着师音重新走进住院楼的背影,在原地停了一会,才转身,走向在海滩那边站着的人。 江寒郁在等她。 一眼望不到的海像野兽张开的嘴,仿佛能吞噬万物。 江寒郁静静望着这片海,下颌绷着,眉毛深锁。 他不知自己到底站了多久,直到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握住。 有温暖在他手心弥漫。 他蓦地侧头,看到了初芮。 “手怎么这么冰。”她问。 江寒郁垂着眼眸,掩饰地回答:“被风吹的。” 可是初芮没有信。 “真的吗?不是因为别的?” 江寒郁沉默,初芮又问他:“你会怕吗?”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面对当初的阴影,她想,他肯定有心理障碍的吧。 江寒郁淡淡笑了笑,反握住初芮的小手,说:“有你在,好像连海浪声都不觉得可怕了。” 他可以为了她跨越心理障碍,他也想为了她变成一个正常人。 …… 下午的时候,叶司屿的父母赶到。 初芮对他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很诚挚的道歉,并赔了一笔钱,包含治疗所需要的全部医药费。 天色快黑之际,她和江寒郁还有师音,一起离开这个小岛。 昨夜的暴雨已经在早上停歇,只是夜晚的海面仍不平静。 客船被江寒郁包下,没有其他的人。 师音在一间卧铺休息,江寒郁和初芮在另一间卧铺。 门关上,四张狭小的床两两上下并列,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小桌板。 客船行驶得不大顺利,颠颠簸簸,连着卧铺里的灯光也晃晃悠悠。 初芮和江寒郁相对而坐,只是一小会,她就见江寒郁面色不大好。 “你没事吧?” 走近了,她才看到他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 脸色也很白。 “没事。”他还在逞强。 初芮扶住他,猜他可能是晕船。 “你不会坐船,昨天为什么还——” 江寒郁笑了笑,略显虚弱,“当时只想着你,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初芮也觉自己是多此一问。 抿抿嘴巴,然后她说:“躺下休息一下吧,看样子,没有两个小时不会到。” 江寒郁幽沉的目光凝视着她,点头,顺着她扶的力道躺到卧铺上。 卧铺空间很小,已经容纳不下他,但他还抱住初芮,让她一起躺了下来。 初芮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从他身上仰起头。 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背脊,她离不开,便问:“你干什么?” “陪我一起睡一会。” 他的声音好像很疲倦。 初芮滞了滞,环顾四周,说:“太挤了。” “你睡我怀里,趴在我身上,就不挤了。” “……你不怕我压死你?” 江寒郁笑出声:“你那么轻。” 初芮悄悄红了耳朵,她很久都没这样跟江寒郁亲昵地搂抱在一块,而且她趴的位置不大好。 小肚子正压着什么。 她几乎不敢动,怕刺激到。 船舱随着海浪反复摇摆,两人对视着,连呼吸都渐渐变了味。 温度上升,他们的心都变得滚烫。 “初芮。”他喊她,“你真的要跟我回去了吗?” 他好像都不敢确定,怕自己只是在做梦,这只是自己的一个臆想。 初芮眨了眨眼,随后把头靠到他胸腔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声,说:“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离开你,我也很痛苦。可是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处处受你的控制,活在你的监控之中。” 江寒郁抚着初芮的头发,下巴蹭着她头顶,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又跟她道谢:“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初芮抬起头看江寒郁,唇瓣微扬。 她什么都没说,可她的笑,看得他心内一动。 他忍不住用手指勾去她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然后轻抬起她下巴,小心的,颤抖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船在晃动,他们也在跟着晃动。 他的手扣着她的后颈,在狭小的卧铺上换了位置。 隐秘的角落,隐秘的□□,随着海浪翻腾,不断翻涌。 客船晃得人发晕,初芮也觉得自己开始晕眩,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在席卷。 隔壁的卧铺应该都有人,可能是师音,也可能是跟着江寒郁过来的那几个男人。 初芮不敢发出声响,咬紧唇瓣,江寒郁却心疼地抚住她被咬紧的唇,想半途中止。 初芮却抓住他肩膀,盈盈目光泛着层水润,脸颊微红。 她的意思他很明白。 于是他重新抱她,吻她,抓着她的手扣在她头顶上方,与她十指紧扣。 晃悠,晃悠,灯光在晃,船在晃,他们也在晃。 最后,大汗淋漓。 …… 客船在两个多小时后到达码头。 初芮勉强整理好衣服,脸上还透着没退的红晕。 江寒郁替她整理头发。 师音来敲门,在门外喊:“初芮,你睡着了吗?我们到了。” 初芮像做了坏事一样心跳漏了一拍,开口时候声音有些哑:“没——没睡,我们马上出来。” 她想起来,可江寒郁仍搂着她,手指顺着她头发。 像餍足,又像没有餍足。 “要走了。”她推了推他。 然后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压低声音说:“把你裤子穿好。” 江寒郁就看着她笑,满目柔情。 几分钟之后,两人都整理完毕,确认不会露出什么马脚之后,初芮才开了门。 师音已经站在甲板上,一早过来等着接人的霍昀川也站在码头。 初芮和江寒郁走过来,霍昀川马上咧着嘴笑起来:“表哥!” 师音等初芮停在自己身边后,非常小声地在她耳边问:“脸这么这么红,叫你还半天不出来,两个人在里面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了?” 初芮一紧张,忙心虚地否认:“哪——哪有——” “我还不了解你,你最不会撒谎了。不过嘛,也能理解,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一下也不奇怪。” 师音冲初芮挤挤眼,然后搂着她肩膀,一块上了码头。 江寒郁和初芮回梁月湾,霍昀川就负责送师音回家。 师音本来想拒绝,可坐了这么久的船,她脑袋犯晕,有些累了,有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她上了霍昀川的车。 坐在后排。 霍昀川靠着座椅,从后视镜里看后座的师音,手指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其他车都走了,夜已经深了,师音开始犯困。可很奇怪,等了半天,霍昀川愣是没有发动车子。 她不禁问:“不走?” 霍昀川这才好笑地说:“这位小姐,你把我当司机呢?” “……”师音皱皱眉头,一脸不明,“你不就是送我回家的司机?” 霍昀川被噎住话,动动嘴巴,说:“坐前面来。” “不。前面和后面有什么区别么。” “老子喜欢!!!” “……” 师音无语。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她现在只想回家睡个好觉。 于是,师音抱着自己的包,打开车门下了车,往前走两步,再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她打了个哈欠,犯困地拉过安全带扣上,问:“现在可以走了吧?麻烦快一点,我只想睡了。” 霍昀川倒是又看了她一会,才摇着脑袋把她的安全带抽出来,重新插到正确的位置。 “看来你是真困了,连安全带都能扣错。” 师音低头瞧一眼,不以为意地“噢”一声。 霍昀川终于发动车子。 只是车才刚开离码头没多久,就在一个没有路灯的地方突然熄了火。 昏昏欲睡的师音震了震,睁开迷蒙的眼睛:“怎么了?” “……不知道。” 霍昀川尝试重新发动,可是再怎么样都打不了火。 一时他也有些犯难。 师音瞅瞅他,再瞅瞅四周,干脆闭上眼,继续睡,顺便说:“别尝试了,打电话找维修队吧。” “……你不就是修车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懂不懂,发动机熄火就那几种原因,没工具我修个屁。” “……” “赶紧的,我不想在这招蚊子。” 霍昀川觉得自己真倒霉。 兴高采烈来接表哥,结果摊上这样的事。 他给维修队打了电话,对方预计半小时后到。 然后他转头看师音,正要说要等半小时时,发觉师音已经睡着了。 前几次见她,她都是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扎着马尾辫,一点没个女孩样。 现在仔细看看,她五官秀气,模样白静,还挺……好看的。 睡得不深的师音动了动,不经意睁眼,发觉霍昀川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看。 她不禁蹙起眉头:“看什么看。” 霍昀川撇嘴一笑:“看你呗,突然发觉你还挺漂亮的。” “……” 师音嫌弃地撇他一眼,往座位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一点。 顺便在心里骂他一句。 神经病。 第34章 chapter 34 戒指。 34 几月后。 江市迎来寒冬。 冷风萧瑟。 寒流过后, 周末气温难得升高,暖阳笼罩。 又到了江寒郁按时去心理诊所的日子。 这几月来,他每周末都会去一趟。 初芮通常都会陪他。 只是今天, 她实在犯困, 起不来床。 这些天她都没什么精神,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了。 现在初芮在一家外贸公司的营销部工作, 临近年关,公司越来越忙, 她经常加班。 江寒郁站在全身镜前打领带, 初芮懒绵绵地爬起来, 钻到他和镜子中间, 主动伸手帮他。 江寒郁适时停住自己的手,低眸看着初芮, 目光宠溺:“这么困?” “嗯……昨晚睡太迟了。” 初芮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江寒郁笑笑,揉揉她头发:“我走后你继续睡,反正周末。” “唔……”初芮犹豫一下, “不用我陪你过去吗?” “这次只是复诊,上次医生说, 如果情况好, 以后可以不用再去。你不用担心。” “好吧, 那晚上我们大餐一顿庆祝一下?” “好。” 江寒郁笑笑, 托住初芮后颈, 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回去睡吧, 我走了, 迟一些还得回公司。” 初芮点点头,送江寒郁走到卧室门口,等他走了, 她就回到被窝里,继续补眠。 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很平静。 她喜欢这种平静。 她和江寒郁各忙各的,在一块的时候,会聊一聊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有空的时候,出去走走,逛一逛。 小日子,没有任何波澜。 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一声,初芮从被窝里伸手,闭着眼睛去够,却不小心把手机打落,掉到了地上。 她趴到床沿边找手机,抓到手机的那刻,视线瞥到床底角落的银白。 大脑懵了片刻,初芮马上翻身下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床底下照。 真的有一枚戒指。 怎么会有一枚戒指在这里? 初芮想不明白,趴在地毯上,伸手进床底。 还好戒指的位置不是很里面,她刚好能取到。 等拿出戒指,初芮仔细想了半天,确认自己没见过。 难道……是别人的? 江寒郁带别的女人回来过??? 但是也不应该啊,她每天住在这,江寒郁又那么忙,哪有时间带别的女人回来…… 莫非……是她去南麓岛的那段时间? 光是这么一想,初芮就心里打鼓,憋不住了。 打开手机翻到江寒郁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江寒郁正在去心理诊所的路上。 途中还在抽空看下午开会的文件。 “怎么了?”他接起电话,声音微带着笑意,有点儿缱绻。 初芮却是盯着手中那枚钻戒,气鼓鼓的:“你是不是带别的女人回来过了?” “什么?” “你别装傻,我都捡到她掉的戒指了!” 江寒郁一时有些愣,“什么戒指?” “就我们床底下,有枚戒指,跟鸽子蛋似的。” 初芮故意形容的夸张,导致江寒郁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就在笑,笑了好一会。 初芮气急:“你笑什么!” “床头柜抽屉里有本杂志,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 初芮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本杂志。 她忽然觉得眼熟,好像在哪看到过。 紧接着,她一页页翻开。 这是一本时尚杂志,都在介绍当季新品,没什么特别的。 初芮廖廖翻过几页,正想着江寒郁是不是耍她的时候,目光忽然停顿住。 这一页,有一行英文被划了出来。 ——would you marry me? 初芮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早上,她急匆匆赶去面试,碰翻了突兀出现在床头柜上的杂志。 所以…… “这是给你的。” 江寒郁听电话那头安静半晌,柔着嗓出声,“傻瓜。” 初芮弯着眼睛笑起来,故意对江寒郁“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把戒指套到自己无名指上。 刚好合适。 她都忘了这是江寒郁给她的第几枚戒指了。 这个男人,真舍得花钱,买钻戒还买上瘾了。 心里这么吐槽着,可初芮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正在这时,手机收到了新的信息。 初芮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望着那条信息出神。 “姐姐,好久不见。” 是叶司屿。 他又发来一条。 他想约初芮见面。 这几个月,叶司屿的伤应该都恢复了,当时江寒郁给了他父母很大一笔钱,他们就此没有再联系过。 初芮对他,心内还是有愧的。 是她连累他白白受伤住院。 叶司屿发来的地址是一家咖啡馆,位置有点偏。 初芮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儿还没开业,还在装修阶段。 四周铁拉门拉着,只开了一扇玻璃门。 初芮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先给叶司屿发了一条信息。 ——【我到了。】 叶司屿回:【走进来。】 初芮犹疑一下,从那扇玻璃小门走进去。 里面空气压抑,冷清清的,空气中还有油漆的味道,灰尘在恰好投递进来的一束光中飞舞。 “叶司屿?” 初芮喊了一声,似乎都能听到她自己的回音。 可是没人应。 初芮停下脚步,感觉到哪里怪怪的。 忽然从身后袭来一个人,毛巾一样的东西捂住她嘴巴和鼻子。 她第一反应是挣扎,只是脖子和肩膀被那人狠狠桎梏住,毛巾夹杂着说不清的味道,让她的大脑开始发晕,意识越来越差,最后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 再醒来,是在咖啡馆的仓库。 初芮虚弱睁眼,眼前的人影很虚幻,瞳孔一点点聚焦后,她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是叶司屿。 他穿着一身黑夹克,戴着一个黑色棒球帽,帽檐遮住头顶的灯光,让他的脸看上去瘦癯又阴暗。 他好像瘦了很多。 “姐姐。” 叶司屿蹲在初芮面前,冲她勾起唇角。 初芮被这个笑容吓到,识图往后躲,才发觉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无法动弹。 “你——你想干什么——” 叶司屿仍在笑,笑容却让人看得发毛。 “当然是想跟姐姐好好谈一谈。” “要谈也不必这样绑着我——你放开我——” “嘘,”叶司屿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姐姐别挣扎,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初芮无法听他的,努力地活动手脚,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帮着她的绳子。 她又抬头看四周,好像是仓库,只是还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倒是前方有个显示屏。 “叶司屿,你别乱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跟姐姐你谈一谈。” 叶司屿慢悠悠起身,说着:“姐姐你太狠心了,当时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以为留下的钱,就能补偿我?” “我从小就是爷爷带大的,我爸打我,我后妈骂我,在那些时候,只有我爷爷对我好。” 他语气忽然变得激进。 “可是,我却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躺在病床上也不能给他送终!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如果当时我可以提早回去,他或许就能及时送到医院抢救,或许就不会死!” 他说到这,又停顿一下,眼睛发红。 “噢不,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 初芮眼里满是恐惧,觉得眼前的人疯了。 他再也不是刚认识时候那个单纯天真动不动就脸红的大男孩。 “我要你补偿我,你却跟他走了,你就这么爱他吗?” “是!”初芮毫不犹豫地承认,眼眸里带着倔气,“我就是爱他!” “那我呢?” “我对你从来没有别的感觉,一直都没有——” “啪”一声。 初芮被叶司屿狠狠抽了一巴掌。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叶司屿好像在癫狂状态,揪住初芮衣领,用力摇晃着她:“我不允许!!!” 初芮的脸立刻出现一个明显的手掌印,她冷冷看着叶司屿,没有改变回答。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多余的感觉。” 叶司屿像受到了巨大打击,双眼睁得大大的,有泪光闪烁一般。 “不,不——” 他松开初芮,捂住自己耳朵:“可是我喜欢你,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一年,两年,我都没忘过你——” “你已经疯了。”初芮忍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说,“放开我,不要再继续了。” “不,不,放开你,你就会走。” “叶司屿!你清醒点!你这是犯法!” 叶司屿忽然笑起来:“是啊,我犯法了,你想报警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在初芮眼前晃了晃。 “你的手机在我这。姐姐,你报不了警。” “你难道不怕坐牢吗?!” “那得等你先报了警,警察抓了我再说。” 初芮摇着头,他疯了,真的疯了。 她企图自救,扯开嗓子喊:“有没有人——救命——救——” 话才刚喊出口,初芮的嘴巴就被叶司屿狠狠捂住。 “姐姐,嘘,你喊再大声都没人听得到。这儿只有我们。” 初芮用力挣扎,叶司屿就从旁边地上拿起一个黄色胶带,撕下一块,毫不留情地贴住她嘴巴。 而这时候,外面传来细微声响。 叶司屿往后看,初芮仿佛看到希望,连忙挣扎,带动椅子发出声音,可却又被叶司屿扇了一巴掌。 这巴掌扇得初芮有些晕。 “姐姐,听话。” 他起身,走去开了一直黑屏的显示器。 视线模糊之际,初芮看到显示器上是个监控画面。 是刚才她进来的那个大厅。 有个男人站在门口。 她再次试着呼喊和挣扎,想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在这。 叶司屿盯着监视画面,冷冷勾唇:“姐姐,你爱他,他有那么爱你吗?” “你好好看着,到底是他爱你,还是我。” 叶司屿说完,走了出去,关上了仓库的门。 阴暗空间里,初芮崩溃又绝望地哭,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开绑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绳子。 第35章 chapter 35 正文完。 35 江寒郁收到的是初芮发的短信, 让他到这个地方来。 这里过于偏僻,从门外看,装修只装了一半, 水泥和钢管都还堆在里面。 他微微皱眉, 一步一步走进去,没有看到初芮的身影。 初芮不会没事到这种地方来。 江寒郁很了解她。 所以他保持着警惕, 察觉到有动静的时候立马转头看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钢管的重击。 江寒郁的头部被砸,紧接着后背又受了一击。 瞬时间的晕眩让他不自觉单膝跪到了地上。 他抬头, 看到的是一张不算熟悉的脸。 江寒郁记得这张脸。 曾经通过照片, 都能让他心生嫉妒。 额头有血流下来, 流经眉骨, 从脸侧缓缓流下。 江寒郁沉着眸,盯着叶司屿, 开口:“初芮呢?” 叶司屿挥舞手中钢管,又狠狠击在了江寒郁的肩部。 他仿佛是在报复那个暴雨夜,江寒郁对他做的事。 一下, 又一下,连续的几下击打, 江寒郁都皱着眉头承受, 开口还是那一句:“初芮呢?” 叶司屿却生气了, 问他:“你为什么不还手?!” 江寒郁冷冷笑了笑, “这是我欠你的。” 几个月前, 是他没弄清楚真相就对叶司屿动了手。 他不介意叶司屿用这样的方式讨回来。 可他仍记挂着初芮, 又问了一遍:“初芮在哪里?” 叶司屿五官细微抽搐, 抓紧手中当做武器的钢管。 “她死了。” 江寒郁很镇定,劝他:“别跟我撒谎。” 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把我骗过来, 到底有什么目的?” 同样是男人,江寒郁还是流血的那一方,叶司屿却偏偏被他的眼神震慑住。 那是冷漠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 叶司屿动动唇,抬手又要用钢管打江寒郁的时候,钢管被江寒郁抓住。 江寒郁终于反抗,从叶司屿手中多走了钢管,语气凛冽:“她到底在哪。” 叶司屿气急败坏,嘴巴里喊着:“她就在看着你,我要让她知道谁才是最爱她的人——” 然后他就向江寒郁冲了过来。 两个人空手纠缠在了一块。 江寒郁不屑跟叶司屿动手,将叶司屿推开,叶司屿摔到了地上。 而他自己,因为头上的伤,有一点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 “幼稚。”他说。 叶司屿坐在地上握紧拳头,眼睛红的不行。 江寒郁抬手捂了一下额头不断流下的血,再放下手看一眼沾满了鲜血的手掌,不紧不慢地说:“用这种方式证明谁更爱,也只有你这种年纪才想的出来。” “怎么,你是想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在他眼里,叶司屿好像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他浅淡笑了笑:“在监狱里的时候,多读点书,对你没有坏处。” 叶司屿完全处于下风,听到江寒郁讽刺的话,更加咬牙切齿。 可他还没说什么,门口就刷刷刷进来好几个黑衣大汉。 江寒郁背对着他们,问:“报警没有?” 带头的人回答:“两分钟前已经报警,警察马上就来。” 江寒郁敛着眸,走到叶司屿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刚才挨你打的那几下,是我欠你的,我还你。初芮一直因为这件事内疚,我不希望她再因为你这种人而不开心。” “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他又是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是,我不会傻到去坐牢。” “我要是坐牢了,谁来照顾初芮呢?” 江寒郁说完,站起身,眼神在四周逡巡,最后落在了工作台后面关上的那扇门。 叶司屿被他的话刺激到,想起来重新朝他扑过去,却被快步上来的两个大汉压制住。 叶司屿被冷酷摁在地上,咬紧牙,叫嚣不出来,盯着江寒郁背影的眼睛满眼都是愤怒。 他不服,不甘心。 江寒郁并没理会他,只想找到初芮。 门推开,阴暗的房间只有一盏微弱的光亮着。 初芮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贴着黄色的胶带。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脸上也都是泪水。 刚刚的一切她都看得到。 看得到叶司屿打江寒郁,看得到江寒郁头部流血。 她很着急,很担心,可是却没有任何用。 隔着显示屏,她除了崩溃的哭,再没有任何能做到事。 直到那群人进来。 她才知道,江寒郁留了后手。 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可仍忍不住掉眼泪。 现在门打开,初芮和江寒郁对视着,心中情绪万千,更忍不住眼泪。 江寒郁朝她走近,蹲在她面前,小心地撕掉她嘴巴上的胶带,然后摸摸她的头,轻声问:“有没有事?” 初芮哭着摇头,他伸手替她擦着眼泪。 “哭什么,我不是来了吗。” 江寒郁给初芮解绳子,初芮忍着眼泪,嗓音颤抖:“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别怕,没事了。” 江寒郁很快解开了绳子,细声安抚着初芮。 “我带你回家。” 初芮点头,在松开绑的瞬间,伸手抱住眼前的男人。 她在他怀里,哭着说:“你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以前被你砸那么大一个伤口,不是也好好的?” 他还在哄她:“好了,别担心。” 初芮很自责,“都怪我……” 要是一开始不去南麓岛,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她真的好自责好后悔。 “不怪你。”江寒郁将初芮松开一点,手指轻轻擦着她的眼泪,见她脸色苍白,两边脸颊却有明显的红印,不禁蹙起眉头再次询问:“你真的没事?” “你来了我就没事了。” 可江寒郁仍眉头紧蹙,初芮脸上的五指印太明显。 “他打你了?” “打了两巴掌。”初芮坦白。 江寒郁忽的站起身,怒火攻心。 初芮连忙拉住他,想跟着站起来,但因为被绑了太久,腿一时没力气,又摔了下来。 江寒郁及时扶住她。 “算了,”她说,“你不是报警了吗,警察会处理的。” 江寒郁眼眸微定,忍下怒气,心疼地看着初芮脸上的印。 过了会,他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报警了?” 初芮指了一下前面的显示屏。 江寒郁看过去,明白了。 是监控。 刚刚发生的一切,初芮都看得到,听得到。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怎么知道要报警?” 初芮也有疑问。 江寒郁转回头,看着她,然后将她抱起来,一边走出房间,一边解释。 “我收到了你的短信,但是那明显不是你发的。” “你打字喜欢用标点,那条短信没有一个标点符号。” 在来之前,江寒郁就猜到有问题。 他太了解初芮,不会突然不用标点,也不会突然无缘无故到这样的地方来。 所以他跟下属交代,进去五分钟后没接到他的电话,就进来。 顺便报警。 吃一堑,长一智。 当年的绑架对江寒郁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 起码他学会了保持警惕。 警察很快来了,在警局做完口供,江寒郁才去医院包扎伤口。 伤得不算深,但是也流了不少血。 初芮担心他会有脑震荡或者贫血什么的,硬是让他住院了。 晚一些时候,初芮接到警局电话,她又回了一趟警局。 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告诉初芮,叶司屿其实以前就有过伤人记录,当时他未成年。 被伤害的对象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叶司屿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他的父亲马上娶了新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 也许是因为受到差别待遇,他心理逐渐不平衡,导致在十多岁的时候,把弟弟锁在了柜子里,被发现的时候差一点被闷死。 虽然人救回来了,但是年纪小,大脑缺氧太久,有了永久性脑损伤。 从此叶司屿就跟了爷爷。 父亲和后母不再怎么管他,亲生母亲据说也早就成了新的家庭,不再记得有他这个儿子。 那几年他有看精神科的记录,医院病历都查的到。 警方了解到的背景就这些,叶司屿也已经录了口供认了罪,刚开始情绪不稳定,现在打了镇定剂,平静了下来。 他想见初芮。 所以警方找来初芮。 初芮听警察说完这些事,心情复杂。 等在会面室见到叶司屿,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司屿很憔悴,冷冰冰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更瘦。 他像个一无所有的人,满目的生无可恋,见到初芮,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表情来面对她,只是最后放弃了,低着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的手上有手铐,目光落在手铐上,看不清表情。 初芮怔着,说不出话。 或许她现在能理解,当时叶司屿为什么那么一意孤行要骗他爷爷,也明白了那个夜晚他被送进医院,得知爷爷去世消息的崩溃。 确实,他所有的怨都是有理由的。 “我不奢望你原谅我,但是,”叶司屿仍没有抬头面对初芮,他说,“我希望你快乐。” 然后他起身,独自走出了会面室。 他被警察带走了。 没有给初芮说话的机会。 或许,是他不敢面对。 他就是这样糟糕的一个人,嫉妒使他偏激,当年对弟弟这样,现在对初芮也是这样。 叶司屿走后,初芮一个人在会面室呆坐了很久。 眼眶干涩。 这个案子可以私下和解的,她不忍心看到他真的去坐牢。 初芮找到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表达了自己意愿,然后才离开警局。 走在警局大门的过道上,初芮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进警局,是江寒郁来接的她。 她忽然有些想他了。 初芮回到医院,恰好在住院部楼下碰见师音。 师音牵着个果篮,冲她招手:“刚想打电话问你在几楼呢,怎么样,你男朋友没事?” 初芮摇摇头:“还好,医生说还是要观察观察。” 她看看师音手上的果篮,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和你男朋友啊。” “你怎么知道……” “你们那个表弟说的,约我一起来,我就干脆自己来了。” 两人说着往住院大楼里面走,师音看出初芮情绪不好,就安慰她:“别担心了,这种事谁都不想的,你也真是倒霉,什么体质啊,专门碰上精神有问题的。” 初芮脚步一顿,“你都知道了?” “表弟说的呗。” 霍昀川像个漏斗,什么都往外漏,下午跟师音叭叭叭说了一大堆。 “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初芮叹气,“刚刚我在警局看到叶司屿,觉得他挺可怜的。” 不过可怜归可怜,事情也就到底为止了。 他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牵扯。 初芮和师音正要进电梯时,身后响起个声音:“嫂子——” 她们同时回头。 霍昀川来了。 捧着束娇艳欲滴的粉玫瑰。 “嫂子,表哥没事吧?” 跑到她们面前,霍昀川先问了江寒郁的情况。 初芮和师音都注意到他怀着那捧粉色玫瑰,初芮先回答:“没事,现在应该睡醒了,我们过去吧。” “那就好,我都担心死了。” “你担心你表哥还来得比我迟。”师音忍不住吐槽。 霍昀川挑挑眉:“没办法,这束花包的太久了。” “你对你表哥还是真爱啊,探病还送……粉玫瑰。” “真爱的真的,但是这束玫瑰不是给他的。” 霍昀川把玫瑰花往师音身前一递:“给你的。” “……”师音愣住。 初芮也愣住。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 师音第一次收到别人送花,这个人竟然是霍昀川,她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她大脑空白了一下,下一个反应,就是把果篮交到初芮手上,然后……掉头就走。 “喂——” 霍昀川在背后喊她,又马上对初芮说:“嫂子,我晚一点再来看表哥——” 初芮看看手中的果篮,再看看前方一追一跑的两个背影,闹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了。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一直像个男孩子似的师音,害羞了。 初芮一个人回了楼上病房。 江寒郁已经睡醒,伤到了头,头部又包着一圈一圈的绷带。 他正坐着靠着床头,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听到开门声响,他抬头,见是初芮回来,便笑了笑。 “去哪了?” “去了趟警局。”初芮见他又在工作,就皱着眉头走过来,端起电脑,“你现在要多休息,有什么事迟点再处理。” 江寒郁没反对,顺从地点点头,转而又问:“你又去警局做什么?” 初芮把电脑合上,略微有点犹豫。 “我没和你商量,我决定……不追究这件事了。” 她不确定江寒郁是什么反应,有些紧张。 几秒沉默过后,江寒郁说:“你决定就好了。” 初芮马上回头看他:“你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江寒郁倒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你做你觉得对的事就好,我都会支持你。”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以后我会更好的保护你,不会再让类似的事发生。” 初芮抿着嘴巴,有些感动。 眨巴眨巴眼,她笑起来:“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现在躺在医院的人是你。” 江寒郁也跟着笑了。 初芮坐到床边,给江寒郁盖被子,怕他穿的单薄会着凉。 而这时候,江寒郁才注意到初芮右手的戒指。 他抓住她的手,眸里是深邃的光。 初芮冲他笑:“干什么,自己送的不记得了?” “你答应了?” 江寒郁嗓音竟有点颤抖。 初芮趴到他胸口,轻声应着:“嗯。” “以前不是就说好了,毕业再结婚吗?” 她把他抱紧,听着他恒锵有力的心跳,说:“等你出院,我们就去登记。” 江寒郁张开双臂搂住她,亲吻着她头顶的发。 “谢谢你。” 初芮笑着,忽然想到什么,从江寒郁怀里抬头。 “有件事,可能要先跟你说。” “什么?” 初芮脸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 “你可能……要当爸爸了。” 例假有两个月没有按时来,所以…… “我们要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了。” 她说着又抱住他。 “我可能怀孕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