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我》作者:川澜 文案: 深夜,言卿开车路过跨江大桥,谁知半路抛了锚。 她一眼看到不远处站着位英俊男士,于是上前求助,万万没想到—— 这位男士居然手抓栏杆,长腿抬高,正准备从桥上一跃而下。 言卿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 她不过随手一拉,竟救下了外界传说中阴沉狠戾、冷心寡情的霍云深。 然而这位霍家大佬与想象中严重不符。 不但莫名其妙缠住她叫老婆,把她如珍似宝宠上天,甚至不惜跪倒,猩红着眼眶,执拗又无措地央求她: “卿卿,别再离开我。” * 传言都说霍家大佬是死了爱人,才会冰冷绝情,对女人连正眼都不看。 却没料到一个出道不久的小明星居然抱上了他的大腿?! 知情人恨恨地到处宣扬:“不过是个跟旧爱长得像的替身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 没过多久,“小明星”言卿手握大奖,在镜头前甜甜一笑:“正式澄清一下,霍先生的旧爱,就是我本人。” 当晚,霍云深亲自到场,脱下大衣把她裹入怀中,面对无数记者追问,他只说一句: “没有新欢旧爱,我这一生,只有她。” * 言卿不知道自己丢失过记忆。 更不知道…… 这世上有个男人,在失去她的三年里,是怎样生不如死,癫狂成魔。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我成了偏执霸总的小娇妻。 【女主失忆,男主偏执病娇】 大概又叫《偏执大佬把我当成他死去的爱人》、《一觉醒来成了变态总裁的小娇妻》、《她们都说我是替身,我也以为自己是替身,结果???》……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卿,霍云深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故事讲述了女主角言卿偶然救下了一个有生命危险的男人霍云深,却没想到,霍云深不但是举足轻重的商界大佬,还坚称她是他在三年前意外失踪的爱人。霍云深为了帮言卿找回丢失的记忆,找回两人深刻的感情,在多番争取下,让她答应了自己的求婚,两人以合约方式组成家庭,一步步靠近,关系快速升温,言卿在娱乐圈大放异彩的同时,也逐渐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和霍云深相认,相守一生。 全文行文流畅,人物性格鲜明立体,故事性强,情节跌宕起伏,甜蜜轻松的同时也让人感动落泪,是一部值得推荐的佳作。 第1章 十一月的海城气温陡降,寒风卷着落叶,吹得人瑟瑟发抖。 言卿裹着厚围巾,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赶到乘风视频报道,然而负责跟她对接的安澜太忙,暂时顾不上见她,她就很好脾气地坐在走廊长椅上等。 乘风视频最近不景气,无论综艺还是新剧都被对手狠压一头,日子过得憋屈,能省钱就省钱,室温这么低,也没舍得开空调。 言卿怕冷,把大半张脸都藏进围巾里,只剩下一双冻到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 走廊里一直有工作人员来回经过,早就注意到她了,大家做这行的,从早到晚游走在娱乐圈里,眼光毒辣,哪怕看不清她五官,单凭轮廓和仪态,也能断定这女孩子绝对有大红的潜质。 众人用眼神明争暗斗一番,最终一个男生胜出,殷勤地上前问她:“你是来报道的选手吧?我带你去找负责人。” 言卿抬眸。 男生不禁愣住。 近看之下才发现,她眼睛生得非常灵动,没化什么妆,也不存在人工痕迹,天生明媚含情,像是包裹着两抹流动的光。 言卿客气解释:“我不是选手,我来找安澜姐录音的。” 男生听完吸了口气。 外形出挑也就算了,声音还这么特别,比起普通意义上的甜美女声,她多了种质感十足的沙哑,就一点点,恰到好处。 哦——他突然想起来了,安澜今天确实约了个在网上挺红的素人歌手来录新综艺的推广曲,当初还有人提议过,既然唱歌好听,不如让她直接当选手试试,就算颜值一般,说不定可以凭实力吸粉,但是安澜表情遗憾,说她唱歌虽好,可惜外表实在有碍观赏,不适合出道当艺人。 原来就是她啊。 男生顿时没了兴趣。 看来她只有身材和这一双眼睛是美的,很可能脸上有重大缺陷,才故意拿围巾挡住,不敢见人。 他悻悻走开,小声跟其他人分享八卦,众人看言卿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从之前的惊艳变成猎奇,想看看她真容到底丑成什么样子。 言卿对这些一无所知,专心拢着围巾取暖,没等多久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探身一看,是安澜过来了。 几个月之前她还定居在加拿大,被去录节目的安澜偶然救过一命,她一直感激,想要报答,终于等到安澜有事用得到她,她就马上买机票飞回国了。 上次安澜救她时是深冬,她穿得很臃肿,还因为皮肤过敏,红肿到不像她,恐怕安澜连自己救的人长什么样子都认不准的,她得主动一点。 言卿站起来,含笑朝她迎过去,边走边拨开挡脸的围巾。 周围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立刻来了精神,以搭讪的男生为首,探头探脑去打量围巾后面的脸,就等着瞧她丑态。 安澜正在打电话,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景,她快被突发的大麻烦给折磨死了。 “我选她当主推的时候,全组不是都同意了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怎么能想到她会被对家公司给挖过去?!周末节目就开录了,让我临时到哪去找替补她的!” 电话里的人无情:“说什么都没用,你必须找!要是耽误节目进度,这次再被压,所有损失全算你的!” 安澜骂了句脏话。 乘风视频联合几大平台策划了一档女团选秀节目,是年度重磅,可谓倾尽了全力,就想靠这个打翻身仗。 没想到对手公司极其不要脸,不惜重金紧急拉起排场,也搞女团选秀,选手比她们的美,导师比她们的大牌,赛制还比她们的变态! 她们乘风千挑万选定了音乐学院在读的绝美校花做门面主推,结果可好,这大小姐临到关头,毫无节操地投奔敌营了。 天要亡她,她死几百回都补不起这个损失! 安澜头昏脑涨想跳楼,一晃眼瞧见前面有个陌生女孩子冲她过来,以为又是来走后门儿的选手,烦得伸手去挥。 挥一半停了,人也跟着目瞪口呆。 言卿站在她面前,正好把围巾彻底松开,眼眸弯弯地说:“安澜姐,我是言卿,过来录音的。” 她真容一露,本来乱糟糟的走廊猛然间寂静,片刻之后,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卧槽声,等着看她洋相的一群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安澜更要疯了,脱口而出:“你是言卿?!你动刀了?!” “没有,”言卿也不生气,“上次见面我穿得太多,又过敏,才会走样的,现在都好了。” 安澜顾不上矜持,伸手去摸言卿的脸验证。 手感软糯又紧致,皮肤无暇,骨相完美,双眼润得淌水,鼻尖挺翘,唇形漂亮饱满,最重要的是,随便揉捏没有异样,纯天然无雕琢,是辨识度极高的一幅真绝色。 对比之下,那个无节操的校花秒变庸脂俗粉,半点也不值得留恋。 何况言卿唱歌优势极大,她在网上火爆的几首原创曲,三两句就能把人给唱出眼泪。 安澜浑身血液沸腾,激动攥住言卿的手。 “你今年满二十了吧?” “二十二。” “年纪正好!往后三个月的时间能不能空出来?” 言卿不明所以,诚实地回答:“能的。” 安澜飚出颤音:“你想报答我是不是?” “是。” “愿意听我的话吗?” “愿意。” 安澜有了哭腔:“你哪里是来录音的,你根本是来救我的!走走走,现在跟我上楼见老大,我保你做选手!当主推!出道!第一期节目咱就艳压全网!干翻对家!” - 言卿在楼上接受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测评。 所谓测评,说得严肃,实际上是一茬接一茬的节目督导、总监、训练师,以及乘风的高层们,循环重复以下内容—— “我的妈这颜值!” “转一圈看看侧脸,背影,来换个死亡角度,等会儿,你有死亡角度吗?!” “唱两句听听——停停停不行了,这啥破烂设备,根本衬不出她嗓音!” “跳舞呢?来比划几下——”高层推推眼镜,“哦你不会跳舞啊?” 言卿松了口气想,不会跳舞肯定不行吧?她这就要被刷下去了,可以换个方式报答安澜了。 然而下一秒:“很好很好,终于找着一项能有进步空间的了,这样才更有真实感和话题度嘛!强弱搭配,可进可退,完美,定了,签合同,明天上午过来报道,周末正式录制。” 言卿眨眨眼,懵了。 讲道理,她是来录推广曲的,纯幕后,一点也没考虑过要上镜,甚至是去做一档重要选秀节目的主推选手,这种事距离她太遥远了。 安澜看出她迟疑,拉着她泪眼模糊讲难处:“卿卿,好歹先把前面两期顶下来,等节目热度高了,你实在想走,我再想办法帮你退赛也行啊,求你帮帮我,不然我真的没命了。” 言卿心坎儿软,再说本来就是报恩来的,见不得安澜这么低声下气,她握了握拳,下定决心答应:“我会尽力表现,但效果好不好,我不敢保证。”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说:“还有……叫卿卿感觉有点奇怪,以后叫全名吧,或者叫言言也行。” 一直到签完节目合同,安澜眼眶红红地把她送进电梯,叮嘱明天上午务必来报道,她的意识仍旧绕在安澜随口一句的“卿卿”上。 很正常的一句称呼,以前也有人叫过,但每一次,从无例外的,都会让她从骨子里难受。 其实“卿卿”并不是真的奇怪,反而好听,可她没办法,这两个字从别人的嘴里叫出来,她就本能地心里闷涩,硬要形容的话,就像……这是一个专有称呼,只属于特殊的某个人,不允许被侵占。 言卿站在下行的电梯里摇了摇头,她过去二十二年的感情乏善可陈,哪有什么特殊的某个人。 她暗自不解时,蓦的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 “找。” 就一个最简单的字而已,却准确抓到了她的神经。 她是唱歌的,对声音格外挑剔,极少能有谁单凭音色吸引到她,这还是第一次。 言卿下意识抬头,循声望过去,发现说话的,是前面女生手里竖起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采访,被采访的男人侧脸朝着镜头,肤色苍白,眉目深邃,模样好看到有些邪肆,缺少血色的薄唇张开,语气阴冷:“当然找,还用问么?” 主持人自知失言,快吓死了,拼命打圆场。 看视频的女生也惊呆,跟同伴轻声议论。 “这哪家的记者,不想混了吧?敢当面碰霍总死穴。” “估计是刚入行的新人不懂呗,不过确实没好好做功课,霍总的事圈子里谁不知道,谁也不敢提,他倒好,拿命做采访。” “说起来,霍总真够执着的,爱人死了以后一直捞不到尸体,他就接受不了事实,不死心地到处疯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弃。” “你也太延迟了吧,该不会以为这段采访是新的?至少仨月前的了好吗,算算时间,我估计他现在就该放弃了。” “啊?为什么?”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距离霍总爱人出事满三年了,因为意外事故找不到的这种情况,两年一到,法院那边会发布死亡公告,如果再等一年没变化,就正式宣布死亡,现在期满,霍总彻底没念想了,他也应该重新开始,多看看身边那群垂涎他的大小姐和女明星。” “说的也是,三年呐,再深的感情都淡了,何况是霍云深这种——” 这种冷戾心狠,手段雷霆,为了争夺霍氏无所不用其极,把自家人全给赶尽杀绝的阎罗王。 更有传言说,他天生就有疯病,人格扭曲,行事乖张极端,才会不被霍家接纳,扔在外面多年不闻不问,谁能料到,霍氏集团的雄厚家业最终仍是被这位天生反骨的弃子给掌控了。 人人都清楚霍家大佬招惹不起,但更架不住他如今的身价和那副上好相貌,名媛贵女也好,当红女星也好,谁半夜里没做过几个绮梦,想尝尝在霍云深这柄利刃上舔蜜的滋味儿。 后面的话太敏感,女生们音量压得很低,言卿朦朦胧胧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男人恰好转过正脸,一瞬间仿佛跟她四目相对。 言卿心脏莫名震颤了一下,突突跳着停不下来,她转开视线平复呼吸,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对素不相识的霍家大佬这么大反应。 是霍云深五官太好,气势太凌厉,一个眼神能吓死人? 绝对是。 言卿找到最合理的理由,长舒一口气,不再多想。几秒钟后,电梯到达一楼,她迎着寒风,跑向自己租来的那辆小车。 海城名字里有海,实际上与海无关,倒是有条江把偌大城市一分为二,江南是新城,江北是老城,但都发展优越,巍峨高楼密集耸立,在夜色里流光璀璨,不愧是跻身国内金字塔顶的名城。 言卿家里的老房子在江北,她开着导航,从位处江南的乘风视频出发,路过超市时拐进去,采购生活用品,边买边回忆安澜给她的一大堆节目流程和准备事项,一不小心逛到很晚。 等她把车开上跨江大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桥上风势猛烈,言卿只想赶紧通过,接近桥中央时,她余光猛地一闪,惊讶看到有一道颀长的人影正面朝江水,站在大桥栏杆边上,他漆黑的衣摆在风中烈烈翻腾,犹如一只随时会被扯碎的飞鸟。 这是谁……大半夜的来桥上看风景,不冷吗? 言卿的疑惑仅仅一晃而过,注意力很快就回到开车上,她意欲加快速度,车却忽然一滞,不受控制地开始减速,再过片刻后,竟然熄火了。 不会吧,这就坏了?! 言卿立刻给租车行的客服打电话,无人接听,她刚回国,对其他的救援方式又不了解,心急之下只好下车,盼着能拦到别的车求助。 可是太晚了,一时之间根本没车上桥,言卿冷得直跺脚,左右张望时,又见到了刚才的那道身影。 他还站在原位一动不动。 但他身边停着一辆大越野,应该是个懂车的人,再不济也能求他帮忙拖车,价钱好商量。 言卿拽紧衣襟朝他跑过去,离得越近,他的轮廓就越是显眼。 呼啸的寒风里,男人身形高而挺拔,侧影瘦削,短发凌乱地扫过眉眼,肤色白成霜雪。 像是电影里那种住在古堡,身份显赫,且相貌华丽的吸血贵族。 言卿试探喊了声:“先生?” 男人没理他,垂眸扫过手表,确认了钟点,他往前迈一步,伸手抓住大桥栏杆,长腿随之抬起,一脚踏在栏杆中间的镂空装饰处。 言卿呼吸一窒,赶忙又叫:“危险!” 他要干嘛?! 男人动作利落,三两下就站到很高,毫不留恋把手松开,身体前倾,眼看着要朝江水倒下去。 言卿哪见过这种场面,心跳都要停了,下意识狂奔过去,赶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男人没有准备,被拉得一晃,险些带着她一起翻下栏杆,他凶狠扭过头,目光要把人生吞活剖。 一阵狂风迎面吹过言卿,长头发和没系好的围巾同时向后飞起,她完完整整露着一张脸,后怕得颤声说:“你不要命了啊!” 死寂。 言卿很快觉得不对劲,揉揉眼仔细一瞧面前的人,脑袋里某根神经及时搭上,嗡的一响。 等等……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位不是电梯视频里……那个被描述成撒旦修罗的霍家大佬……霍云深?! 她来不及震惊,就发觉霍云深的状况过度异常,他正死死凝视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双深瞳里迸出不能置信的狂乱,烧得犹如一片冲天野火。 言卿怔住,反射性往后退。 霍云深却跃下栏杆,抬起手臂,钢铸般的五指扣住她后颈,一把将她拽到怀里,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滚烫的吻战栗着压下,重重碾磨,甚至胡乱地咬她。 言卿彻底吓呆,闷哼着拼命反抗。 她骨头都要被他握碎时,他终于稍稍移开唇,嗓音暗哑而艰涩。 “卿卿,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2章 言卿真心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从小到大的生活极其普通,六岁跟父母去了加拿大,按部就班上学,除了因为三年前一场重病住了很久的院,不得不中途退学之外,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虽然她不喜欢加拿大,跟父母的关系也淡薄疏远,但并没有不满,病好以后,她自学准备重新考试,抽空写歌唱歌,接一些修音和谱曲的工作赚钱,一直很努力地活着。 一年前父母遭遇车祸,双双离世,她处理好后事,就在向往着回国定居。 这次借由帮安澜录歌的机会,她不想再去加拿大了,打算留在海城,开始过跟以前不一样的新生活,可意外一个接一个的来。 从幕后歌手变成综艺选手不说,还大半夜撞见要跳江的霍云深,被他恩将仇报地扣住强吻!说做梦都委婉了,她可没梦见过这么魔幻的剧情! 言卿气到眼圈发红,趁霍云深说话,猛一用力把他推开,狠狠擦拭嘴唇。 比起脱下鞋子打他,她确定自己现在更应该跑。 霍云深显然精神不正常,还不知道会做什么过激的事! 言卿刚一转身,霍云深就冲上来从后背抱住她,他嗓子比刚才更哑,带着某种癫狂的哽咽,质问她:“你是不是又想把我扔下!” 他似乎恍然记起,分别太久,也许卿卿认不出他了。 “卿卿,是我,”他的语气比哭更难受,执拗地来回重复,“是我!” 言卿有一瞬居然鼻子酸了,他在叫什么?卿卿?谐音吧? 她恍惚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被胁迫好吗!再不挣脱命要没了!以霍云深的传言和今晚的情况,他再一失控,保不准会把她丢进江里! 言卿拼力挣扎,霍云深死不放手,他身形高大,力量又强悍,要把她往车上带,言卿怎么可能是他对手,连想报警都摸不到手机,旁边偶尔有车开过,以为是情侣吵架,没有一辆减速。 她绝望地沁出眼泪,手挥到霍云深脸颊上,温度烫得吓人。 他是不是高烧烧得精神失常啊!有病快去医院行吗?不要当街耍流氓!有没有人能救救她命! 离车门只剩下不足两米时,言卿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不远处骤然间亮起数道雪亮车灯,狂风里,清一色的纯黑迈巴赫轧过桥面,直逼他们开过来,戛然停下。 最前面的一辆车里,下来一个面色如纸的年轻男人,大步冲向霍云深。 然而等看清霍总怀里的人时,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差点裂了。 嘴动了半天,他才匪夷所思地挤出一个名字:“……云卿?!你还活着?!” 言卿满脸的泪冻到发僵,她隐约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霍云深喊她“卿卿”,这男人又叫“云卿”,是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着急地解释:“我叫言卿!我不姓云!” 几句话的功夫,霍云深已经拉开车门,他感觉到周围灯光刺目,用手掌护住言卿的眼睛,血红的眸子逼视过去:“闵敬,带他们滚。” 闵敬咽了咽口水,再次去确认言卿表现出的全然陌生。 她是云卿,可又不是。 最糟糕的是,深哥失控了,毫无理智可言,除了打针,没人能制服他。 闵敬脑子转得飞快,果断低声说:“不管你是谁,先让霍总冷静下来,你别反抗他,按我说的做。” 言卿崩溃。 不反抗?! 闵敬示意:“你叫他一声云深。” 言卿太难了,她只想脱离这阎罗王的掌控,结果还得哄他。 但闵敬看起来比霍云深理智太多,生死关头暂且听听,万一管用呢。 她咬牙,艰难说:“……云深。” 霍云深怔住,强掳的动作停了,低下头狂热地看她。 闵敬超小声提醒:“对他说,你带他回家。” 言卿跟霍云深对视着,喉咙动了动:“……云深,我带你回家。” 霍云深仿佛被按下某个隐形的开关,一身执拗渐渐收敛,他跟言卿十指紧扣,把脸贴在她头顶上,点了点头,嘶哑说:“回家,家里我一直收拾得很干净,等你回来。” 三分钟后,言卿稀里糊涂被推进迈巴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头发湿凉…… 霍云深刚刚哭了。 - 私人医生是提前躲在车里的,及时找准机会,按剂量给霍云深注射了镇定剂和退烧药,言卿机械地被他揽着,准备等他一倒马上逃。 十分钟过去,按理说药效早该发挥,霍云深也确实闭上眼了,偏偏手还跟牢笼一样,死攥着她,半点也不放松。 言卿又挣又甩,他纹丝不动。 闵敬坐在副驾驶,抬手示意司机开车,言卿脸色一白:“让我下去!” “他不放,我没办法,何况你答应霍总带他回家的,他醒来以后见不到你,我们都得完,你也逃不掉,”闵敬从后视镜观察她,“你应该知道他是谁,有没有这个本事。” 言卿有理说不清,跟霍云深一伙儿的哪有正常人,全是大变态! “他只是发高烧一时不清醒!我不是他要找的人!” “这个稍后再说,”闵敬嘴上稳,心里的惊疑已经飙到极点,他强撑道,“总之先跟我们走,保证不会伤害你,等霍总冷静下来,你亲口跟他解释,他接受了,你就可以离开。” 车子正在高速行驶,言卿又不敢直接跳下去,她鼻尖通红,不相信地问:“他能接受?” 闵敬一脸正经地骗她:“能。” 能?能就见鬼了。 但云卿生死不明那么久,突然出现,竟然换了颗心,变成没有记忆的陌生人,更是见鬼。 等霍总再睁眼,发现找疯了的爱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场面要怎么收拾…… - 言卿以为霍云深的家肯定在什么奢华的深宅大院里,没想到车拐进江北老城区的一片旧住宅楼,只有其中一户亮着灯,光线透过窗口,显得温暖昏黄。 闵敬抬头,意味深长说:“从三年前的十一月六号开始,这灯一次也没熄过,霍总怕云卿回来,找不到家。” 言卿心口微酸,云卿……就是霍云深那位意外过世的爱人吧。 她刚觉得有些触动,转头一瞧自己被他掐红的手,顿时没心思了。 喂,别想了姐姐,这附近全是霍云深买下的地盘,你连手机都被搜走了,能不能从这房子里活着出来还两说好吗! 楼梯狭窄,是多年前的老设计,但异常整洁,金属扶手上漆光鲜亮,言卿摸了一路,手上也没有一丝灰。 霍云深住在三楼,他意识昏沉,被闵敬和几个助手毕恭毕敬扶着,五指仍把言卿牢牢拴住。 等进门到了卧室,霍云深躺上床。在一群人的默默围观下,言卿摁摁眉心,又愁苦地蹲在床边,低声哄了他老半天,说出一大堆丧权辱国的软话,大佬才勉强松了松,她赶忙把手抽走。 “云……”闵敬顿了顿,改口,“言小姐,去客厅说话?” 言卿巴不得快走,但在临起身前,她视线不经意在枕边掠过,意外看到枕头下面压着一张书本大小的硬卡,印有图案,露出来的半截上,是一对亲密身影,和女孩子的半张脸。 唇,下巴的弧线…… 和她如出一辙。 言卿忍不住将硬卡拿出来,看清的那刻,心不禁一颤。 是一块专门制作的精致立牌,因为被长时间的摩挲,上面的人像已经有些模糊褪色,但也看得出大致的样子。 是霍云深和一个女孩子,他比现在稚嫩,穿白衬衫,扣子也不好好系,眉眼中尽是桀骜不驯的少年气,面无表情盯着镜头,好似什么也不在意,手臂却占有欲极强地搂住怀中人。 而这个人,笑眼弯弯,青春明媚,甜蜜依偎着他。 五官样貌,跟她足有九成相似。 闵敬适时插言:“那里面的云卿十六岁,如果她能活到今天,就该长你现在这个样子。” 言卿精神一凛,忙把立牌放下,利落站起身反驳:“这都是你的猜测,更何况,就算外表再像,我也只是我自己,跟其他人无关。” 她皱眉往外走,到门口时,霍云深唇间溢出些许不安的气音,她下意识回过头,多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承认,外界评价是对的,霍云深的相貌确实好,好到值得那些人飞蛾扑火。 客厅里,言卿跟闵敬在沙发上相对而坐,神情紧绷。 闵敬盯着她的反应,她真的毫无印象,没有破绽,不是假装的。 不用言卿发问,他一字字说:“你刚才见到的云卿,十四岁跟霍总认识,十六岁确定关系,十八岁定终身,十九岁在这个家门外被云家人强行掳走,乘坐的私人飞机发生空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失踪到今天。” “你别这样看我,”言卿扣着手心,尽可能平静地据理力争,“更不用再提那些没有实际印证的话,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姓言,六岁就跟父母搬到了加拿大,有完整的人生轨迹,我很清楚我每一年都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我根本就不认识霍云深!” 闵敬噎住,俊脸泛白。 霍云深把云卿当命,这一千多个日夜生不如死,为了报仇,为了有能力翻天覆地找她,不惜一切把霍氏抢到手,坐上至高的位置,人也变得冷戾可怖,他看得心惊,甚至盼望云卿的死讯快些确定,别再这么折磨深哥。 好不容易等到正式宣告死亡,他怎么也想不到,深哥居然暗中打点好集团一切,选择结束自己。 霍云深哪里能放下,他的血肉灵魂都死在云卿消失的那一天,支撑到现在,早就过了极限。 结果—— 闵敬加重语气:“那言小姐知不知道,今晚如果不是你及时抓住他,他已经从当初跟云卿约定过的大桥上跳下去了,无论你身份如何,都确实是你亲手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言卿有种将被缠住的预感,眼里蒙了一层慌乱的水色:“可我救人有错吗?” “不是对错的问题,是你长着云卿的样子,偏偏救了爱她到疯魔的霍云深!” 话音落下,卧室里突然传出响声,有什么金属被碰到地上,紧接着有人下床踩到,压抑地闷哼了一下。 闵敬训练有素站起,迈出一步又停住,目光转向言卿:“你如果想走,就自己进去跟他说清楚。” 言卿咬咬牙,鼓起勇气走向卧室。 她转身时,闵敬飞速伸手,略微施力拂了一把她的长发,赶在她质疑前主动解释:“太乱了,你见霍总,还是打理一下好”。 言卿的心思都在应付霍云深上,没精力思考太多,信了闵敬的鬼话,自己乖乖用手扒拉几下,满腹委屈地往门边挪。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明明好心,反倒莫名其妙坑了自己。 可是没人会帮她的,现在走廊里肯定有无数人守着,想跑更是没门儿,她只能进去直面阎罗王。 转念想想,阎罗王那么深爱一个人,本性应该不坏,说不定肯听她讲道理。 言卿默念阿弥陀佛,抱着最乐观的念头敲门进去,然而连霍家大佬的表情都没看清,就被一双强劲手臂用力勒住,她惊呼着推拒,那人的脚似乎刚受了伤,被她弄得站立不稳。 下一秒,他裹着她的身体,一起倒在凌乱柔软的大床上。 言卿被男人灼热的气息覆盖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欲哭无泪地想,靠,怎么能这样,霍云深不是呼风唤雨的极品霸总吗!居然在被子上偷偷洒香水?! 还跟她每天用的味道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霍·每天在被窝喷老婆味道的香水维持生命·云深:委屈,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第3章 香水味很淡,清甜,舒适,让人放松,跟霍云深此刻的过激行为完全不搭。 他扣紧她的腰,把人严丝合缝团在怀里,一下下往胸口揉,恨不能跟她融为一体。 言卿被吓得嗓子哑透了,出不来声,她沿路上紧急抓到的一个摆件正握在手里,时刻准备照着霍云深的后脑砸下去。 砸……还是不砸。 言卿纠结得想哭,她明白霍云深不是什么登徒浪子耍流氓,他是个可怜人,况且在抱紧的情况下,他也并不轻浮,一举一动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问题是他弄错了啊! 言卿决定尽量和平解决,毕竟霍总还没开始脱衣服,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把摆件往旁边一丢,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艰难问:“霍先生,你现在头脑清醒了吗?能不能冷静听我说句话?” 霍云深埋在她颈窝间,鼻音极重:“……你叫我什么。” “霍先生,”言卿加重语气,颤巍巍去抬霍家大佬那颗天价的脑袋,强行和他拉开距离,“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是云卿,我只不过跟她长得有点像,在桥上恰好拉住你,是巧合!” 霍云深的目光如有实质,寸寸抚过她的脸,像要探到她灵魂深处。 “卿卿,你别吓唬我,我已经经不起吓了,”他指尖触到她的鬓发,来回抚摸,语气发狠,“到底出什么事了?那场空难——” 他咬着牙关,说得撕心裂肺:“空难时你在不在飞机上?后来究竟去了哪?!我找你三年,人人都说你不在了,让我面对现实!” 言卿酸涩地叹了口气,不想对一个被爱人丢下的男人发脾气,耐心地对他再一次重申:“我真不是云卿,今晚之前跟你素未谋面,你懂了吗?” 霍云深仿佛听不到,手指移到她脖颈边,慢慢扣住她的下颚,逼她正视他。 “我找不到你……法院又白纸黑字对我宣告你的死讯,我们一起养的猫,从你走后就一直生病,上星期它闭了眼,我找遍宠物医院,没有一个人能救活它,我过去最恨它霸占你,从来不碰它,但那天……我抱着它,把它埋在了你最喜欢的小山坡上。” 他每说一句,言卿心底就苦一分,愣愣注视着他,忘记争辩。 霍云深的嗓子里布满砂砾,字字搅得人发疼。 “三天前,我梦到你,你跟我说,云深,别找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云卿了,”他嘴角翘起,瞳中聚集的水汽却滴到言卿脸上,“我就想,你是来跟我告别的,那猫是去找你了,它知道你在哪,我不能落在它后面,卿卿是我的,哪怕死,我也不会放开!” 言卿胸腔里抽得酸痛,不自觉攥紧手。 霍云深的五指收拢,把她控制在手心里,哑声低吼:“你当初说过,不管以后谁先走,另一个跳下那座桥,就能归到一处去!我站上去了,是你亲手把我拉下来的,现在又来告诉我,你不是云卿?!” 他扯开她的衣领,露出她颈侧一块樱桃大小的浅粉痕迹:“这是云卿为我留下的!你还敢说你不是她!” 言卿耳中鸣响。 原来霍云深不是听不懂,是根本就没打算听懂,他性子执拗,又身居高位,想必也心细眼厉,会注意到她一块久远印记根本算不上稀奇,但随口拿它做文章,非说是属于云卿的,她彻底忍不下去了。 这不是饮鸩止渴吗?一味欺骗自己能有什么用!没法沟通! 言卿暗暗蓄足了力,趁他不备一把推开,手忙脚乱跳下床,捡起枕头当武器对准他:“霍云深,你思念她是你的事!别拿无关的人发泄!你马上让门外的人撤走,放我离开!” “离开?”霍云深两步上前,眼眶猩红,“你再说一遍!” 言卿掷地有声:“我要离开!说几遍才够?我不认识你,你对我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霍云深的五脏被她踩成烂泥。 无数次说过爱他,在乎他,守着他的红唇,在亲口否定他拥有过的一切。 她的眼里不存在丝毫感情,全是冰冷,抗拒,排斥。 霍云深痛到无措,死命握着她的腰,艰涩问:“卿卿,你把我忘了,是吗。” 闵敬站在门外,望着手里偷藏的长发,默默点头,他同意深哥的看法。 云卿应该是失去记忆了,失忆本身要么是意外,要么是人为,但有一件事确定,失忆后,她被刻意填补上了一段完整详尽的虚假往事。 难办,这样一来,云卿有自己的记忆链和逻辑链,相当于一个全新的人,无论他们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哪怕用头发比对DNA,证实她的身份,她也会认定是霍云深只手遮天,做假报告骗她。 房间里,霍云深拽着言卿,急促说:“这是我们的卧室,我们的床,从你上大学起就住在这,你都不记得?” 云卿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句不是。 霍云深像个无助的小孩子,到处寻找能唤醒她记忆的东西,最后俯身拉开床头桌抽屉,慌忙捧出一个玻璃圆球给她:“你看,这是我生日你送我的,你说会让我一生圆满……” 言卿到底被逼疯了,激动打断:“不是我!” 他硬把圆球往她手中塞,她不肯接,逃不出去的恐惧越来越强,争执中她手臂一挥,撞掉了那个圆球,和碎裂声同时响起的,是她脱口而出的话:“霍云深,我真是后悔救了你!” 满室凝固。 玻璃球在脚边四分五裂。 霍云深低着头,缓缓说:“卿卿,你是后悔我没死么。” 言卿敏感察觉到他口吻异样,透着不堪一击的脆弱和执拗,她刚想趁机往外跑,他抬起一双血染的眼,扯下脖颈上早已松垮的领带,绑住她手腕,另一端牢牢系在床头上。 “你干什么……”言卿简直不敢信,“你这是绑架!” 霍云深跪在她身边,指腹摩挲她的脸,温柔得叫人颤抖:“不是绑架,是关起来。” 他的疯意再也抑制不住:“你在这个房间里抱着我亲口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把我忘了,就让我抓到你,关起来,不许见任何人,从早到晚只有我一个,直到你记起我!” 说完,他俯过去亲她的嘴角,赤着手把碎片一点点拾起,包好了搂在怀里,踉跄起身。 走到门口,他回眸,睫毛湿黏,深深盯着领带打死的绳结:“我不留下,怕伤到你,我就在客厅,你冷静了叫我。” - 门在外头上了锁。 言卿生平第一次想骂人,骂到声嘶力竭也不能纾解的那种。 霍云深连捆绑囚禁这一套都用上了,还好意思说她不冷静?!下一步他要做什么,因为她不听话,把她活活掐死?再杀人分尸?或者干脆放把火点燃这个房子,决绝地跟她死在一起? 血腥画面层出不穷往外跳,言卿喊累了,已经没力气害怕,抽抽噎噎趴在床沿上。 怎么办…… 要不变通一下,先假装自己是云卿,安抚住他,再找机会逃? 这念头闪了一闪就被言卿否决,一旦她豁开口子,以霍云深的变态偏执程度,以后更别想撇清,况且就算逃了,她家那套老房子估计早被闵敬他们查到,哪能躲得稳,住酒店、坐飞机高铁,凡是用到证件的大概都不太平。 “安澜姐还等我去录节目,”她自言自语小声呜咽,“我刚签了节目合同……” 言卿嘴里念叨时,神经突然一凛,倏地直起身。 对啊,节目组! 安澜特意叮嘱了,要她报道时带好行李和必需品,直接开始选手们的合宿生活,录制和住宿地点远离城市,在郊区一个重新装修的旧中学里,到时候工作人员加上近百位选手,将是她最好的掩护。 霍云深就算找到了,总要顾及霍氏集团的声誉,应该有所收敛,她怎么也比在外面流浪安全。 言卿有了主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卧室唯一的窗口,窗户方向是朝着楼背面的,可以躲过楼门口可能存在的看守,而且没上锁,窗外也没有防盗网,足够她钻出去! 她咬住唇,保持绝对安静,尽力挣动腕上的领带,才发现霍云深系得其实并不紧,丝毫磨不到她,但就是弄不开,打结的方式特殊,跟他本人一样难搞。 她满额头的汗,默默求了半天菩萨保佑没用,走投无路去求云卿。 云卿在天有灵帮帮忙,你老公发疯要人命了! 她乱动时,左手不经意一转,绳结竟隐隐一松,接着身体犹如找到某种潜藏的本能,双手不知不觉变化角度,不出十秒,领带落在了床上。 这也行?! 言卿倒吸口气,分分钟把云卿推上神坛。 从此时此刻起,云小姐就是她女神!独一无二! 言卿轻手蹑脚找到卧室里能用的床单,被罩,厚实的衣服也不放过,一边瞄着门口一边麻利把它们系在一起,连成绳索。 她屏息经过门口范围,一点点打开窗,把绳索扔进黑夜。 三层楼,她可以的。 言卿扎起长发,绑紧裤脚,身轻如燕爬上窗台,忍着巨大恐惧,沿绳索慢慢把身体放出去,她纤细的腿晃荡了半天,总算找到下方能短暂借力的空调架。 她刚刚站稳,就惊讶发现卧室和客厅的窗户是挨着的,里面亮着灯,情景一览无余。 别人都已经撤走了,偌大空间,只剩下霍云深一个。 言卿有那么片刻,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怔怔盯着他。 本来满到炸裂的愤怒,被夜风吹乱,散得七零八落。 霍云深正背靠着她的房门坐在地上,高大身体蜷起,头垂得很低,唇抿成一条线,他血迹斑斑的双手摆弄着一堆碎玻璃,认真地用胶水一块一块黏起来。 黏成残破的半成品,被他捧在手心里,当成无价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仿佛拿到《穿成变态总裁的小逃妻》剧本,心酸托腮。 第4章 夜风刺骨,把言卿吹得流泪,她悄悄默念,女神对不起,我把你送给老公的玻璃球砸坏了,真不是故意的。 你一走了之,对他实在太残忍,他如今这样又可怜又变态,你要是知道,会不会心疼。 言卿压下心头的酸楚,叹了口气,收敛心神接着往下爬。 她很有自知之明,霍云深再惨,也能轻易让她玩儿完,还是抓紧时间快跑比较实际,不然真被逮到,惨的可就是她了。 言卿抓着床单摇摇晃晃,单薄的身体叫冷风来回横穿,她手指发麻,行动自然变得迟钝,还得边逃边留意楼上,唯恐大BOSS现身。 问题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下到二楼和一楼中间,悚然听到上面敞开的窗口里传来动静,霍云深拧开了门锁,她心都揪起来,本能地加快速度。 霍云深眨眼间冲到窗边,脸上深重的恐惧让人窒息,他短促喊了两个字,声音完全扭曲变调,被风撕裂。 随着他的反应,闵敬带的人行动迅捷,从各个不起眼的隐藏处疾奔向楼后,言卿暴露在各种乱晃的灯光里,无比崩溃,手禁不住一滑,床单脱离控制,她连惊叫都来不及,无助地直直往下跌。 完了要死了!女神!求你垫我一下! 言卿最后一眼看向三楼,窗后的人影早没了,大概在发现她的那一刻就已冲下楼。 她以为自己多半要后脑着地的时候,意外但也意料之中地重重摔在男人剧震的胸膛上。 ……不是女神,是女神她老公。 霍云深的吐息粗重到不忍听,他用身体把言卿接住,喉咙里哽出近乎凄厉的气音,紧拥着她不放。 言卿劫后余生,头脑一时格外清醒,顿悟了。 跟霍云深哭闹讲理都没用,他最怕的是什么?他最怕“卿卿”死。 她假装瘫软,让霍云深放松警惕,找准闵敬靠过来的时机,夺下他装饰在胸前口袋的一支钢笔,飞速拔掉笔帽把尖头对准自己动脉,厉声说:“霍云深!你有完没完!是不是我死在你眼前,你才能放过我!” 霍云深去抢她的钢笔,她跌撞往后退,只要能远离他,不惜在地上滚得满身尘土。 黑夜里,霍云深全身僵滞,定定地凝视她。 他掏空了心去爱的人,把他当成洪水猛兽,用利器逼着自己要害,拿生命做威胁,强迫他放手。 言卿豁出去了,握着笔往皮肤里扎。 对待偏执狂,就得狠下心用最极端的方法,成败在此一举! 锐痛即将袭来的一刻,霍云深溃败大吼:“不准弄伤!我让你走!” 言卿心率飙升,可不敢信他,笔尖仍然顶在那里,一刻也不耽搁地爬起来,按来时路倒退着往后走,她警惕盯着霍云深,生怕他变卦。 每一秒陌生的对视,都在辗轧霍云深的心脏。 她退到安全距离,立马回身,纤软瘦弱的身影眼看着要消失在居民区门口,霍云深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克制不住向前追,又生生忍着停下。 “深哥……”闵敬从初中在学校时就跟着霍云深混了,仍没胆子擅自多说。 霍云深一眨不眨看着她走的方向,嘶暗开口,“给我把车准备好,再安排一辆出租车接她,不管她想去哪,送她去,别让她害怕,还有,”他字字狠戾,“查清楚这三年!” 闵敬立即点头,把用袋子封好的长发递到他手里,不敢说是拽来的,心虚道:“……我在云卿背上捡的……不过就算验了,她应该也不会接受。” 霍云深淬冰的视线刮过他,把头发紧紧握住。 她亲手解开了仅属于他们两个的打结方式,却毫无所觉,一心认定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霍云深闭上眼,双手骨节攥得青白,一遍遍命令自己。 别疼,别害怕,卿卿不是不要他,她只是……把他忘记了。 - 言卿一口气逃出小区大门,不敢停下,沿着路灯昏黄的窄街继续冲,跑得浑身冷透时,后面有车声响起,她以为是霍云深反悔追来了,恨不得插根翅膀跳上墙头,余光一看,竟是辆空的出租车。 司机是个面善的中年女人,把车减速,关心问:“小姑娘,你没事吧?要去哪?正好我快收工了,送你一段,这附近不好打车。” 言卿一身脏兮兮站在空荡的街边,一下子鼻酸想哭。 她父母都不在了,也没有别的家人,刚回国,仅有安澜算是朋友,这么大的海城,她就孤单一个,还被霍云深欺负。 她蹭蹭泛红的眼睛,手脚冰冷地坐进车里,忐忑说:“这边太危险,我们快走!” 司机格外配合,一脚油门出去,开上灯火通明的主街,言卿僵着身子好一会儿,才渐渐被鲜活城市带来的安全感包围。 她争分夺秒,先回到家里的老房子把随身行李带上,马不停蹄赶往乘风视频。 路上司机问:“天还没亮,那样的地方不关门吗?” 言卿坚定说:“没关系,我等。” 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离天亮不远,乘风门口有值班安保和很多监控,等大门一开,她第一个冲进去报道。 言卿脱力靠在车窗上,巴掌大的一张脸素白,眼角还隐约存着泪痕,折腾了整夜,换成别人早该憔悴,她却丝毫没有黯淡蒙尘,反而更显得柔软娇俏,安静窝在那儿,让人怜惜得心颤。 司机通过后视镜偷瞄着后面跟随的越野车,再瞧瞧言卿,感慨地摇头,小姑娘真是美到无话可说,难怪连霍总都愿意放弃旧爱,转而对她上心了。 早上五点,言卿在乘风视频下车,司机要帮她提行李,她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拿出贴身放的少量现金,给司机三张百元,眼里晶莹闪动:“阿姨,谢谢你,我身上有点麻烦,如果过后有人问你是不是载过我,一定要否认,别被我连累了。” 言卿简单收拾了一下衣兜里还在的钱,护照,以及重要证件和钥匙,一样不少,至于手机以及包什么的,霍云深爱留留着吧,她宁可不要了。 她细白的双手拽着行李箱,迈上楼前台阶,根本没注意到两侧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提前架设了摄像机,纷纷闪着拍摄中的小红灯,把她素面朝天,孤零零一个人,天没亮就赶来报道的模样完整记录下来。 保安本来睡眼惺忪的,一见门外廊檐下蹲着个我见犹怜的绝色大美人,顿时精神了。 就这长相,保准爆红啊!趁现在拉近关系,以后还能多混几个签名! 保安积极把言卿让进门房,言卿冷得抱团,也没跟他客气,裹了裹衣服,蔫蔫靠到窗边的椅子上。环境是安稳了,可她眼前不停闪着霍云深的脸,尤其是吊在半空中对视那一眼,他又疯狂又痛苦的神情,戳得人异常难过。 哎——打住。 言卿怒掐自己,受虐没受够是不是?如果霍总还有点理智和良知,说不准可以从此放过她再不相见了,就当做了场噩梦,赶紧忘掉。 她不知道,距离门房几十米的路边,正停着一辆越野车。 驾驶座上的男人透过窗口,盯着她露出的一小半侧脸,用尽了力气,才忍耐住破门而入把她抢回怀里的欲望。 闵敬恰时打来电话:“深哥,三年前的事,目前已知的相关人都不在世了,更深入的调查需要时间,我保证最快速度。” “另外……”金牌闵特助觉得一夜过去自己头都大了三圈,如履薄冰说,“云卿近两年有在网络上唱歌,目前是很有名气的原创歌手,她的声线跟以前比有变化,而且你向来厌恶娱乐圈相关,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觉。” 霍云深一言不发,眉宇间沟壑锋利。 卿卿的嗓音的确变了,以前干净绵甜,如今多了沙哑,但就是这些许的哑,造成天差地别。 三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过多少苦! 霍云深喉结滚动着,把方向盘握到起皱。 “比这个更重要的是,”闵敬硬着头皮继续,“昨天晚上,云卿跟乘风视频签订了一份合同,未来三个月,她将作为一档女团选秀综艺的主推选手参与节目录制……” 他越说越胆寒,以深哥的过度独占欲,以前上学时候,哪个男的要是多瞄云卿几眼,他都能把人摁地上揍哭,搁到现在,本来就因为失而复得加上见面不相识闹得这么惨烈,云卿要是再去唱歌跳舞做偶像,让全国的男男女女追,以后红了再各种拍戏跟男星亲密,深哥得炸成什么样? 试想一下那个画面他都觉得人生艰难。 闵敬试探:“要不要介入,把合同作废?” 霍云深唇角紧绷着,冰冷咬字:“该作废的不是合同,是这个节目。” 闵敬一拍脑门,看吧,不愧是他深哥,果然够极端。 霍云深指尖上的伤痕握到渗血。 过去上学时卿卿也爱唱歌,被老师要求,在校庆上一首民谣惊艳四座,他恨死了有人觊觎她,把她拉到黑乎乎的墙角,要求她只给他唱。 她娇娇地抬着脸,眼睛柔润,把唇咬得嫣红:“那我单独给你唱一首,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声音很哑,表情也凶巴巴的:“唱了再说,要别人没听过的!” 她包容地笑着,轻轻把他拉低,在他耳边开口,曲调俏皮,又温柔悠扬:“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他心都在颤。 后面的等不及听了,抓着她亲上去。 霍云深靠在越野车的椅背上,胸腔里有刀在划。 他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呼吸渐渐变奏。 闵敬提心吊胆以为深哥要发火时,霍云深放下手机,打开搜索页面,乌黑睫毛黯然垂着,嗓子沙沙地问:“卿卿唱的……具体是什么歌。” 想……全部下载。 戴上耳机。 一个人听。 假装……还属于他。 第5章 言卿等到七点半,昏昏欲睡时被保安小心地叫醒:“开门啦。” 保安这两个多小时过得度日如年,其实言卿坐下没一会儿,就被《巅峰少女》节目组某个临时下楼的加班狗给发现,惊喜之余没吭声,紧急调过来一台摄像机,放在隐蔽处,调好焦距怼脸拍,不让他出声,搞得他好紧张。 除了这个,更重要的是,他老觉着有谁在背后阴森森看他,恐怖得叫人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正式开门,他可算解脱。 言卿跟保安道了谢,拖行李走进一楼大厅,里面俨然布置成了细节满满的迎新现场,身穿《巅峰少女》制服的工作人员等在门口,给她发了一张号码牌,写着数字一。 “名字?” “言卿。” “所属公司?” “没有,我就一个人。” 工作人员近距离看着她,激动得心直跳,昨天就听说新签了一位超有潜力的大美人,可惜没见着,现在面对面一瞧,敢纯素颜来报道啊! 不过脸蛋儿白皙娇软,唇不画也是饱满樱红,确实够有资本,也很会给自己制造话题。 “大楼七点半开门,通知选手报道的时间是九点,你为什么那么早来?” 言卿揉着困到水濛濛的眼睛,认真说实话:“因为无家可归了。” 工作人员噗嗤一笑,以为跟素颜一样是她有意的,又问:“那你把巅峰少女当成什么?” 言卿回想整夜的经历,忍不住攥拳,回答得无比真情实感:“家!归宿!避风港!” 反正是能躲霍云深的地方! 工作人员乐得不行,心想大美人居然完全不高冷,还有点傻萌傻萌的,于是好心暗示她有梗时候要多看镜头,虽然是预备时期的素材收集,也有希望会被剪进节目正片里的。 言卿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周围有摄像,还不止一个,困意立马烟消云散。 她没想到这么早就开录了,绝望地扯开外套拉链,拽起衣领挡住脸,声音被捂得发闷,着急问:“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工作人员边指方向边懵逼:“怎么了这是?” 言卿剩在外面的眸子后悔得沁出水光,琉璃一样闪:“我忘化妆啦!” 说完躲着镜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崽一样恨不能用四只爪爪奔向洗手间。 工作人员萌得捂了捂胸口,本能地断定,这段一定会被留用。 正常时美艳不可方物,一旦被戳了神奇的点就会秒变小可爱,本以为故意素颜,结果是不知道拍摄中,不知不觉把两面优势全占了。 哎呦喂,长得美还带梗,要火啊这是。 言卿可没觉得自己要火,她心很慌,回老房子取行李时候太急,只换了身干净衣服,洗把脸就跑出来,哪顾得上化妆这种精细活儿。 本以为来得及,先报道等彻底安全了再说,原来素颜都被镜头拍进去了。 她之前或许对录节目还有些抵触,但到了今时今日,节目是她的避难所,她必须表现好留下来,别被那么快淘汰掉,何况还有安澜姐,在等着她争光。 然而言卿在洗手间埋头刨了三遍行李箱之后,默默泪目了,化妆包落在房子里忘了带…… 等过会儿,大部队都到齐,大家一起走出去上车时,人人妆发精致小天使,只有她,一朵素素白白的野地小破花,还满脸被风摧残过的凋零样。 言卿正蒙着眼睛犯愁,考虑去求助工作人员时,门外走廊里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叽叽喳喳的说笑,几秒种后,四道拎行李的女孩子身影出现在门口,跟言卿眼神一对,发出惊呼。 “哇!乘风好厉害!在厕所里面藏仙女!” 仙女仰头,垂着漂亮的眼尾,可怜巴巴伸出一双细嫩的手:“拜托,能借点化妆品用用吗?” 特意被派来待命的跟拍女VJ“噗”了一声,如实记录全过程。 言卿被一群新鲜小姐妹围在中间,得到了公主待遇。 挑粉底的,选眼影的,来回纠结口红色号的,各司其职,其中短头发的帅气姑娘捏着她下巴感慨:“我怎么好像在玩换装芭比娃娃,还是橱窗里最贵,绝对买不起的那一个。” 小姐妹们怒点头,表示强烈赞同。 言卿眨眼睛:“你们都是来参加节目的选手吗?” “是呀,”另一个长卷发的语调柔柔说,“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练习生,从初中就开始训练了,可是一直都没有出道的机会,公司说如果这次再不行,让我们直接卷铺盖回家。” 言卿意外,转头去看另三个人,大家都笑眯眯的,看似很轻松,可没人反驳,默认了。 这档节目,是她们最后的可能。 短发的姑娘对言卿爱不释手,捏捏她脸,故作无所谓地说:“唯一的机会了,不管成不成,至少见着了绝对能红的大美人,没白来。” 说话时,言卿的妆面基本完成,接过她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口红,对镜子涂抹,她心里沉重,目光不经意一垂,瞥到了颈侧那个樱桃大小的疤痕。 霍云深声称是云卿为他留下的。 如果他指着别的说,或许她还会犹豫一下,可唯独这个,她印象最深刻,是上学时她练习唱歌,嫌嗓子不够开,被手指硬掐出来的伤,连当时剧痛的触感她都记得。 她很喜欢唱歌,巧合走到这一步,也对从前不曾考虑过的舞台有了真实的憧憬。 而身边的这些女孩子们,明知机会珍贵,赛制激烈,还对她这个竞争对手赤诚相待,给了她温暖的归属感。 她希望《巅峰少女》红,大家都红。 随着报道时间临近,九十九位首轮选手很快聚齐,在乘风门前拍下首次全体集结的画面后,分别登上三辆大巴车,浩浩荡荡前往节目的正式录制地。 半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女孩子们根本闲不住,气氛沸腾,言卿前后左右的都趴过来瞧她,不认生地对着她五官大声赞叹。 言卿定不下心来跟她们聊天,余光不时飘向窗外,关注着每一辆经过的车。 霍总,拜托了。 别再出现,别再死心眼儿。 好在一直到抵达目的地都没发生异状,下车时,安澜在人群里找到言卿,把她拉到没人处,凝重地嘱咐:“录制的时候好好表现,我相信你能让节目火爆,更相信,你能帮我戴罪立功,这次节目要是败了,我估计连这圈子都待不下去。” 言卿压下对霍云深的担忧,回答比上一次笃定:“我会尽最大努力。” 但愿霍总能真的放行…… 安澜欣慰,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礼盒:“你这么跟我保证,我放心多了,这东西是上车之前有个男人找到我,让我务必转交给你的。言言,跟我讲实话,不会是你男朋友吧?恋爱对节目来说可是大忌。” 言卿的神经不由得抽紧:“什么样的男人?!” “高高瘦瘦,戴金丝眼镜,很斯文,看着身份不简单。” ……闵敬! 言卿手心里一下子冒了汗,缓缓打开盒盖,里面端放的不是什么奇怪物品,而是她的手机。 她正心存侥幸,是不是霍总仅仅想把手机还给她而已,安澜的电话突然响起,才听了两句就脸色大变:“你说什么,节目不录了?!上面有人叫停?!” 言卿一窒,眼前当即发黑。 不要……不要是霍云深! “你说谁?!”安澜抱着手机面无人色,不能置信地压低声,“……霍,霍氏?!” 同一时间,盒子里的手机嗡嗡一震,显示一条新微信—— 连备注姓名都给改成了亲昵的“云深。” “卿卿,分开六个小时,好受些了么?节目已经停止,如果你不愿意,有话想对我说,来车库,我等你。” 言卿生无可恋看了眼不远处的墙,想干脆过去一头撞死算了。 - 节目的宿舍划分,在首轮评级前,是集体住在普通的大通铺房,等到评级结束,再根据自己的档次去往相对应的精美四人宿舍。 临近午饭时间,没有人惦记饿不饿,九十多个女孩子挤在阶梯教室那么大的通铺房里,人心惶惶。 承载着全部梦想的节目和舞台,被临时叫停,她们不知何去何从,有人直接小声哭出来,感染身边人,一时间抽泣声蔓延。 言卿抱膝坐在最角落,用力握着手机。 安澜不知道微信的内容,临走前叫她别担心,先跟大部队在一起等消息,不相信霍氏真的这么绝,无冤无仇的要让乘风视频完蛋,一定有转圜的余地。 言卿抱着渺茫的希望,蜷住身体,盼着能等来一个麻烦解决的消息。 她不愿意,也不敢去见霍云深。 但事与愿违,过了不久,就有工作人员进来,面如土色宣布:“非常抱歉,我们遇到了重大问题,请大家提前做好离开节目的准备。” 偌大屋子里静了一静,爆发出哭声。 帮言卿化妆的女孩子们就在她身旁不远站着,都开始无望地抽泣。 言卿指甲掐着手心,鼻尖也红了。 霍云深这个不择手段的大变态,根本就是在逼她就范!不惜霍氏名声,拿这么多人的心血和梦想当筹码,让她主动去找他! 说什么放她走,全是扯淡! 手机这时又是一震。 云深:“卿卿。” 就两个字,却犹如他附在耳畔亲口低喃。 言卿吸了吸鼻子,腾的站起来。 见就见,她倒想看看,霍云深在她都寻了死的情况下,还要对她提什么杀千刀的要求,不管她能不能做到,至少要去试试,不能连累大家。 言卿趁乱绕过人群,从另一侧不引人注意的小边门出去,按霍云深给她发过来的路线图找到车库,一辆加长商务车停在阴影里,像能把人吞噬的怪兽。 反正逃不掉,死就死吧。 言卿捏着拳头走过去,剩下七八米时,注意到车门拉开了一半,露出男人雕塑似的侧影,在淡淡烟尘里,恍若一副寂静无声的黑白素描。 车库阴冷,他没穿外套,衬衫有点皱了,领口的扣子扯开三颗,整个人合眼嵌在座椅里,显得孤绝又落拓。 他身上那种居上位者的骄矜很少,反而有种肆无忌惮的匪气,让人惧怕,可无法不被吸引目光。 言卿定了定神,朝他靠近,加重脚步。 霍云深猛一抬眸,深瞳里涌出光彩。 他要下车:“你来了。” 言卿连忙阻止:“不准下来,这附近有人看到怎么办!我,我上去!” 车门一关,言卿避开跟他接触,敏捷坐到他对面的位置:“霍云深,霍氏被你拿来这么乱用,你真是疯了。” 他勾唇:“跟你相比,霍氏算什么东西。” 言卿抓狂:“你到底想怎么样?” 霍云深凝视她,六个小时没见……仿佛又一次分开了一辈子。 他抓了抓扶手冷静,拾起纸袋给她:“当年空难发生以后,留存过你的DNA,跟你现在的比对过了,结果摆在这里,我没有骗你,你是云卿,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言卿愤怒:“……怪不得昨晚闵敬拽我头发,是干这个用的?!你们的疯能不能有点限度!” 霍云深低声,近似央求:“卿卿,你先看看。” 言卿不接,无法忍受他的荒谬。 霍云深把纸张从袋子里抽出来,放在她膝上。 言卿不用看也清楚,检测结果肯定跟霍云深的愿望一致。 霍总这么厉害,因为她跟云卿长得像说扣人就扣人,一档斥巨资的节目说停就停,那为了说服她去做云卿,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一份DNA报告,对霍总来说太简单了,只要他想,证明她是别的什么卿也轻而易举! 她要是信,等于把自己活生生经历过的二十二年完全推翻。 当她那么傻吗? 言卿把报告丢给他,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霍总,别搞这些无用功了,我不会相信的,麻烦你直说,究竟让我做什么,你才肯放过节目组?” 霍云深把飞扬的纸张捡回来,捏在手里,指腹按着那个真实有效的结论,喉间涩痛。 他猜到她的反应。 可真正面对时,仍然割肉蚀骨一样疼。 卿卿不在的三年,他身体总在超负荷,熬坏了不少地方,今天胃痛又不合时宜地找上来,他能如常坐着,已经是强撑。 满腔翻滚的血液都在狂乱叫嚣她的名字,渴求她的温度。 霍云深血丝缠绕的黑瞳看向言卿。 言卿如临大敌。 “说吧!只要你不干涉节目!” 霍云深缓缓抬起手,说:“抱我。” 言卿以为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他泛白的唇微微开合:“我说,卿卿,抱抱我。” 言卿分不清惊的还是气的,耳根一红:“你说正经的!” 霍云深直勾勾注视她,一身对外的凌厉悍然收得分毫不剩,他不在乎示弱,一字一字对她重复,嗓音哀戚:“求你,抱抱我。” 这个要求太过出乎意料,言卿竖起的壁垒突然间派不上用场。 她手足无措,憋了一会儿,别扭问:“……你确定,我要是抱你一下,你就放过我们节目?” “确定。” “发誓吗?” “发誓。” 言卿闭了闭眼睛,大佬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她都不知道怎么接了,但买卖划算,总比绑走她好,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为了全节目组,拼了! 她鼓足决心,蓦的站起来,跨过中间隔着的小半步距离,一鼓作气俯下身,双臂张开,揽住霍云深骨头嶙峋的肩膀,轻轻一抱。 霍云深咬紧牙关,眼眶瞬间赤红。 他按住她的腰,把她拉低搂进怀里。 言卿觉得有些不对,想要挣扎时,他冰凉的手掌已经包住她的后颈,五指慢慢收拢,指尖压在她某处神经上。 “卿卿,别怕。” 言卿只来得及听完这一句,被他压死的地方就传来强烈酸麻。 她视野一黑,软绵绵倒在他臂弯里。 霍云深垂下眸,痴缠地亲了亲她的耳垂,声线沉哑:“乖,我们去把记忆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求你,抱抱我。 呜。 第6章 商务车驶出车库,径直开向相距不远的一片别墅区,转过几条曲折的林荫路后,停在最深处一幢门前。 早已有专业医护等在那里,见车到了,躬身低眸绝不乱瞟,等待霍总把人放到病床车上。 霍云深看都没看一眼,抱着言卿直接进门,乘电梯上到顶楼,对穿白大褂的男人低沉说:“她在昏睡,别把她吵醒。” 何医生点头,顺势要把人接过,霍云深眸色一厉,攻击性和警告不加遮掩。 何医生秒退缩。 他在得知霍总找到失去的爱人,要带过来做检查的时候是震惊的,但还没有直观感受,等此刻目睹了霍总的态度,才真正体会这姑娘重要到什么程度。 “那我们先做身体检查,看看健康状况,确定一下她是否经历过空难,再着重测试脑部。” 霍云深双臂稳定,把言卿护得很牢:“随你的流程走,我陪她。” 何医生刚想叫护士过来,听他这么一说闭了嘴,叹口气,扭头找出胃药:“看你脸色不对,胃疼犯了吧?先吃药,不然怕你撑不到结束。” 一年前,他明面上成为霍总的特聘医生,负责帮霍总安神,实际上背地里干的事儿杂七杂八。 他对外是专攻脑神经的,成果不少,大奖无数,但真正的研究领域是人脑开发,说白了就像电影里拍的那种催眠暗示、记忆的覆盖和移植,看似很悬,他都是行内权威,还帮助警方破过不少大案。 但自从跟了霍总,他俨然变成家庭医生,不光日常负责维持霍总精神别崩塌,还得管他头疼胃疼。 “少废话,快点,”霍云深没耐心,“必须在她醒之前有结论,别让她吓到。” 卿卿记忆被篡改,很可能对自己受过的身体伤害一无所知,他要确定她的健康,以及……让她记起他。 何医生的整栋房子都是微型医院,先进医疗设备应有尽有,检查结果是随做随出的。 半小时后,霍云深把言卿放在最后一项脑部测试的躺椅上,听到何医生宣布结论:“患者经历过重大事故的可能基本为零,不存在严重外伤,全身骨骼完好,她当年应该没有跟云成泽上那架私人飞机,而是出了别的事。” 霍云深握着言卿的手,全身气压迫人。 何医生翻动报告:“重点来了,她血液里检测到了极微薄的用药痕迹,如果再过几个月,这点痕迹估计都没了,是一种少见的神经性药物,正常治疗用不到,专门做特殊用途的,比如——” 他吸了口气,视线转向言卿四周一整套的脑部研究仪器。 “比如,针对人脑记忆的某些人工干预。” 何医生坐在诊疗位上,慎重问:“霍总,咱们开始吗?我会循序渐进,辅助催眠暗示和器械,尝试把云小姐的真实记忆唤醒,但成功率未知。” 霍云深摸着言卿的头发,蹲跪在她躺椅边:“她有任何不舒服,马上停。” 何医生先给言卿注射安神药剂,确保她在过程中不会惊醒,接着沉下心,在霍云深能吃人的紧盯下,给她戴上与设备相连的磁片,开始按步骤实施。 言卿睫毛隐隐发出颤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身体不觉中挣动几下。 霍云深攥紧她逐渐汗湿的十指,眼廓绷得发疼。 何医生皱眉,脸色愈发凝重,霍云深不能出声打扰,胸口闷得要炸开时,言卿忽然睁开眼,没有焦距地看了看霍云深,唇嗫嚅了几下,温软又依恋地叫了他一声:“云深……” 和无数次午夜梦回,她站在够不到的远处,轻轻唤他的口吻一模一样。 霍云深的泪夺眶而出。 但唯有这一声。 言卿的眼帘又一次落下,脸色急速发红,全身高温到异常,难受得低吟。 霍云深狂躁,勒令何医生停止,何医生也确实到了极限,神情复杂地一步步减缓,直至完全终止,替言卿卸下各项设备。 不等霍总发问,他主动说:“很抱歉。” 霍云深额角青筋隆起:“说!” “在安全范围内,我能够触及到的真实记忆,只有刚才那一个刹那。” “我可以肯定,云小姐的意志力很强,不容易受到干扰,但也正是因为强,所以在当初被植入新记忆时,她承受了非常大的痛苦,这恐怕也是用到了那种药的原因。” 霍云深把湿透的言卿抱紧,碾出几个字:“继续说!” “对方有能力做到这样,身份肯定不低。云小姐的记忆在经受过一次粗暴建立之后,她的精神情况已经处在危险边缘,好比磨得仅剩一层的薄膜,看起来正常,但很可能在任何一次强刺激下崩溃。” “她的记忆链里并不是没有疑点,对于你的出现,按理说她也应该抱有一些疑惑。” “可实际情况是,人的大脑是有自我保护功能的,在发觉精神极度脆弱时,就会自发地去完善疑点相对应的逻辑,同时也本能去排斥跟现有记忆相背离的东西。” “因为她疼过,受不起新的倒塌再建立,有时候不是她不去怀疑,而是自身的保护机制,促使她从根源上断绝怀疑的念头,并非出自于她主动的意愿,不能怪她。” 霍云深许久没有说话,揽着言卿单薄的背轻拍。 她瘦瘦的一小团,窝在他胸口上,脆弱绵软,他说过会保护她一辈子,谁也不能伤她分毫,可他把她弄丢了那么久。 她吃苦,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只有孤身一个人。 霍云深的脸埋在暗影里,压抑着颤抖:“还有么。” 何医生咽了咽:“霍总,如果你允许,我可以再试一次,中途不停,也许能逼她想起来。” “也许?” “是,不在安全范围内,有可能导致她精神混乱,产生不可逆的后果,但想让她现在记起来,就不得不承担风险。” 霍云深斩钉截铁:“我不允许。” 何医生点点头:“对不起,目前的医疗技术还达不到云小姐需要的水平,如果拒绝,只能以后靠你一点一点渗透她,让她主动想起片段,等片段累积到够多时,说不定奇迹出现,她可以靠自己恢复。切记,要耐心,绝对不能强行刺激,也不要直说她的记忆被篡改过这种话,容易引起她自我意识混乱。” “霍总,你要有心理准备,过程艰难,成功的几率非常低。” 霍云深把言卿仔细用毯子裹好,从躺椅上抱起来。 他眼瞳漆黑,说:“我能等。” 三年能等,一辈子也能等。 只要卿卿活着,他看得到,触及得到,就够了。 霍云深带着言卿回到车上,放下所有遮光的帘子,拥着她坐在最昏暗的一角。 外面的风还是很大,吹得全世界呼啸。 但他心里格外静。 “卿卿,以后没有苦了,”他脸颊贴着她额头,低低告诉她,“我会拿命把你守好,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闵敬奉命采买完东西回到驾驶座,提心吊胆问:“深哥,云卿唱的那些歌,你说要全网下架自己留着听,还,下吗……” “不用了。” 下架了,卿卿不开心。 闵敬拍拍胸口,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接着问:“那……《巅峰少女》?” 霍云深抚过言卿的眉眼:“照常录。” 卿卿喜欢。 闵敬小心脏刚落下一点,就听深哥说:“下午回公司,着手把乘风视频收购。” 历经风雨的闵特助一个脑袋五个大:“哥,我的哥哎,霍氏收购乘风,肯定瞒不住要上头条的,你这么大手笔,云卿……能受得了吗?” 霍云深把怀里人裹了又裹,还是嫌不够紧。 何医生说,他之前注射的药剂大概一个小时失效,之后她也不会记得治疗过程。 还剩二十分钟,他还能拥有卿卿二十分钟。 霍云深低头,用唇凑过去贴几下她的鬓发,才稍稍得到满足。 他淡嗤:“一个乘风而已。”算个屁。 闵敬托腮:“哥,乘风影响不小,对云卿来说,是天大的事了。” 霍云深无条件为卿卿让步:“……收购暂缓,换个方式。” 具体换什么方式,他没说,闵敬也没胆子问,一路把车开回《巅峰少女》录制地的车库,按走之前的位置原封不动停好,把深哥需要的东西全数备齐,之后赶紧下车跑路,生怕当了电灯泡。 车库里空寂,人声车声都仿佛离得很远,霍云深的整个天地,只有车里这小小的一隅。 他搂着言卿一动不动坐着,听她心跳声,跟自己合为一体。 最后几分钟里,霍总实在没办法再清心寡欲下去,从闵敬采购来的化妆箱中找出卸妆水,把卿卿脸上那些不合格的粉底口红全擦掉。 什么东西,也敢往他老婆脸上用。 以前卿卿懒,化了妆不爱卸,他就把她抱到腿上,按着她亲手擦干净,才准她睡觉。 他多少次醒着梦着,盼望能再给卿卿卸一次妆。 言卿去掉妆容,又回到软嫩粉白的一颗小团子,她身体的不适已经过去,在霍云深怀里睡得很香,柔软唇间不自觉地闷闷咕哝:“霍云深,疯子。” 霍云深掐着她尖尖的下巴,俯身吻上去,尽情厮磨。 卿卿……这样够疯么? - 言卿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场景换了无数,可总有个男人站在薄纱后面,不住喊她“卿卿”,有低哀,也有狠戾,有时候喊急了她不应,他会生气,要把她拆吞入腹似的。 她跑过去想扯开纱看看他的脸,但扯了一层还有一层,她好奇得跳脚时,意识迅速抽离,有光透入。 言卿醒了。 腰酸背疼醒在霍总的大长腿上。 她起初有点迷糊,在霍总眼皮底下,长睫毛茫然颤了半天,猝然惊觉自己在哪,差点头朝脚底滚下去。 霍云深一把勒住她的腰。 他拥有卿卿的时间结束了。 霍云深苦笑,调整呼吸,语气听不出情绪:“不睡了么?” 言卿极力推开他,跌到对面座椅上,惊魂未定,逐渐想起后颈那一下酸麻,怒道:“……霍云深你暗算我?!” 霍云深唇角翘翘,答非所问:“你说你从六岁起住在加拿大,二十二岁才回国,中文词汇量倒是比闵敬都多。” 言卿一时卡壳,想了两秒有理有据说:“我爸妈中文好,我还有会讲中文的朋友,再说每天上网,看看也会了。” “等等,这个重要吗?”她一身不怎么吓人的炸毛小猫样,“你弄晕我干什么了!” 言卿飞快四下张望,车还在车库,初步观察位置没动过,但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她又恐慌地低头查看衣服,完整,没乱,动动腿,也没有……嗯,不舒服。 除了……嘴唇有点麻,好像肿了。 她明白过来,一时眼里全是水色,拽起抱枕要打霍云深:“……你亲我!” 霍云深让她打,也不否认,还夸张:“嗯,我在车里亲了你两个半小时,没做别的。” 言卿想拿把刀杀了他。 她捂着嘴,羞恼到要去砍人,但也没忘了正事:“节目呢!” “恢复正常,继续录,有人发过几条信息找你,我替你回了。” 言卿听到节目恢复,炸起的毛不由自主顺了一半,赶紧找出手机一看,是安澜的微信,连续三条问她去了哪,什么时候归队,霍云深都模仿她的口吻,回得滴水不漏。 可还是好气哦。 言卿气势上不输,拽门要下车:“这下你够了吧!” 霍云深一把攥住她手腕,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仍被她转身离开的样子割得心裂。 他低声威胁:“我能恢复,也能随时喊停,你想让节目顺利录完,就得一直听我的话。” 言卿眼睫动了动,委屈抿了抿唇,泫然欲泣。 霍云深受不了她这样,心疼得想拉过来哄,正准备认输让步,她扭开头,一脸屈辱地软趴趴接受:“听就听,但是……先说好,亲和抱免谈。” 霍云深鼓胀的心溶成岩浆。 怎么这么乖。 助长他无耻的气焰。 他强忍着亲近的冲动,把车座上两个小箱子给她。 “收下,一个是午饭,一个是化妆箱,你的妆我卸掉了,用我买的重新画一个。” 言卿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脑洞大开:“霍总,你该不会是先给我卸了妆,才亲我的吧?” 得到肯定的眼神示意,她一口气喘不上来:“为什么啊?嫌别人化妆品脏?!” 霍总强调:“尤其是口红。” 言卿气笑了。 霍家大佬亲个女人,还得把她唇上属于别人的口红卸掉才行。 言卿竖大拇指给他:“我为我的女神云小姐感到欣慰,霍总绝对是男德班满分毕业,洁身自好到让我佩服。” 这么一闹,言卿都记不得要跟他生气了,她当做给自己补偿,把两个看上去就特别贵的箱箱拎起来。 他敢给,她就敢要!不要白不要! 言卿板着一张小巧鲜活的脸:“人也让你亲了,东西也收了,你适可而止,别再找我出来见你。” 霍云深骨节分明的双手交扣,防止自己去挽留她:“可以,但不许断联系,及时接电话回信息,否则——” 他不舍得说狠话,点到为止。 言卿想到节目规定,暗自雀跃,心平气和露出乖巧的假笑,分外贴心:“好,行,没问题,霍总请放心。” 说完“砰”的关门离开。 霍云深紧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很久,再也捕捉不到,他才略微低下身,用力按住痉挛的胃。 - 言卿回到通铺房里,仅剩十几个女孩子在里面收拾行李铺床,之前的悲伤气氛一扫而空,大家看起来都很兴奋。 有人在车上跟言卿坐得近,认识她,跳起来打招呼:“言言你吃饭没?食堂开了,快点去吃,我们节目恢复了!再过一会儿要换衣服拍照!” 言卿双眼一弯,随手把箱子提了提:“正准备吃。” 女孩子们哇哇大叫,全扑过来摸她的食盒和化妆箱:“这一看就超级贵啊!在哪里买的!” 言卿顿了一下,霍云深过分英俊的轮廓在眼前一晃,她心虚地解释:“……家里人送来的。” 这么一说,她们更羡慕,直接给言卿套上了各种“有背景”,“富家大小姐”,“就算不进娱乐圈也有亿万家产可以继承”,“何况人家还美,稳进A组,C位出道那种”。 言卿有点小后悔,不该拿这么贵重的东西进来。 她到处看看,没有拍摄,用最快速度吃完收拾好,一边感叹贵的果然特别香,一边积极跑去集体更衣室准备。 惊讶的是刚一进去,她就成为了关注焦点,几堆聚在一起的女孩儿上下打量她,眼神带着探究。 “哎,是她吗?她穿色黄衣服,还长这么漂亮。” “我看着比宋雪然的五官美很多哎……” “她们说上了霍总车的是个黄衣服长头发的,那不是她,就是宋雪然,没有比她俩更打眼的了。” “你们确定真是霍总吗?就活在传说里的那个霍氏,那个霍总?我还是不敢信,太遥远了吧。” 她们八卦消息听了不少,但并不懂霍氏具体有多少产业,只知道远在天边,高在云巅,是她们想象不出的所在。 那么小道消息里能上霍总车的女人,一定是最出挑的。 言卿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那么小心上车下车,还是被这帮眼睛贼的小丫头们给发现了?! 靠,又要完。 真被揪住不放的话,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言卿默默排队等待换衣服的空格间,心里直打鼓,纠结着如果真被问起要怎么说时,恍惚感觉到一道带着敌意的审视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看过去,是个跟她一样穿黄色上衣的长发女孩子,妆容精致,眼波流转,很有包装成熟的女团门面范儿,应该是其他人口中的宋雪然。 宋雪然瞥她一眼,不动声色,暗中捅了下身旁的马尾辫。 马尾辫配合十足,走过来张口就问言卿:“你听见传言了吧?那个人是你吗?” 言卿否认三连:“开玩笑,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更衣室里长长一片吐气声。 “看吧,不是言卿,就是宋雪然,宋雪然可没否认。” “可以理解啊,宋雪然是已经出道过的,见过的世面肯定和我们不一样——” “该不会霍氏是她靠山?那她不是稳稳C位了吗?” 言卿不太理解地瞅瞅宋雪然,对方竟满脸的放心加得意,眼睛都是往上翻的。 好像她一否认,就没人再有资格争夺这个绯闻女主角的位置,宋雪然便坐稳了。 她避之不及,有人还上赶着往上凑…… 女孩子们聚在一起,那简直就是八卦小报的生产间,等到言卿进入小隔间时,她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已经稳步升级,到了“宋雪然好像是霍总的新欢”,“据说霍总清心寡欲三年,为宋雪然吃醋怒掐节目”…… 厉害了。 真是人在屋中坐,瓜从天上来。 言卿津津有味听着解闷儿时,手机嗡的一震,她那位“大瓜本瓜”发来了微信。 云深:“在做什么。” 言卿心情挺复杂的,想笑又有点无奈,霍总要知道这些话,洁癖发作说不定会扔炸弹。 她给他回复:“我做什么你就别管了,有件事说一下,节目录制期间不让带手机,我马上就要上交,后面不能联系了呦。” 要不是知道这个,她也不能那么痛快答应他。 她高高兴兴等霍总吃瘪,结果…… 云深:“可以上交。” 言卿意外,这次竟然听话配合?毫无怨言?阎罗王转性了? 没想到紧接着下一条—— 云深:“你化妆箱里,我准备了五个备用手机,等都被收走的时候,我再给你送新的去。”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想逃离我? 卿卿努力半天措辞:……霍总,你好骚噢。 第7章 言卿有气无力靠在小隔间里,被霍云深一句话无情打击。 手机还在嗡嗡响,她举手,落下,啪的盖住脸。 跟霍总比套路,她可太天真了。 外面有人砰砰敲门:“言言换好了没?我们一起过去拍照,等结束好去练舞。” 言卿清醒,拍拍额头,明天上午就是首轮评级的录制现场了,剩余的准备时间只有半天,她唱歌没问题,但舞蹈以前从没接触过,在网上紧急挑了一段动作比较简单的,要在录制之前学会才行。 幸好她在卫生间认识了帮她化妆的四个女孩子,现在敲门的就是其中短发帅气的欧阳,是队内舞担,愿意带她入门。 她没空浪费了。 “稍等,这就来!” 但阎罗王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信息她不回,干脆就把电话打进来。 言卿担心要是再不搭理,霍总脾气上来会直接出现砸场子,她不情愿地按下接通:“我很忙,你有话快说。” 听筒里静了一瞬。 呼吸都像不存在似的。 言卿被霍云深的沉默弄得一怔,随即想到,如果是云卿接电话,一定会温柔甜蜜地对他吧,他大概是习惯不了这种冷淡。 何苦呢。 停了片刻,霍云深开口,问的还是那句:“你在做什么。” 言卿怕人听见,压低音量说:“现在要去拍照,等下跟朋友练舞,真没时间回你信息,你就算给我准备五十个手机,也得等我忙完吧,先挂了。” 她手指刚去按红色的挂断,他又问:“你要跳舞?舞蹈有名字吗?” 言卿随口回答:“我是临时抱佛脚,在网上找的,《恋爱循环》。” 欧阳又在催了,言卿匆匆把电话挂掉,推门出去。 女孩子们立刻围住她,语调拖得长长的:“哎呀——在跟谁打电话,聊得好多哦,我们可都听见啦——” 言卿咬了咬唇:“就是……家里人,总问我在做什么,好烦。” 欧阳打响指,在言卿头上揉了一把:“你不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吗?” “潜台词?” “‘我在想你’啊。” 言卿站在人潮混乱的更衣室里,脚步不禁顿住,霍云深刚才的语气狂风一样扑到耳畔。 “你在做什么。” 原来他想说的是……“我在想你”。 霍云深回到霍氏总部大楼的顶层办公室,一路上所有小跑跟随等待霍总签字的高管们无不屏息,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被怒火波及,只能向闵特助求助。 闵特助脸上淡定的一匹,心里呵呵冷笑。 求助?我他妈还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要搁在过去,深哥巴不得天天罩个结界把云卿藏里头,最好天底下除了他谁也看不见的那种,如今可好,小娇妻不但不认他,还要上保准能红的节目里去跳宅舞。 想想那个情况就刺激了,云卿穿条超短百褶裙,萌萌的小上衣,再配个双马尾或者丸子头,对着前排男导师和满屋摄像机,扭上一扭…… 闵特助脖子发凉,又听见死亡临近的声音:“闵敬,你再敢想一下,给我从窗口跳下去。” 霍云深脸色阴冷,胃里仍然一阵阵剧烈的皱缩,太阳穴也在凑热闹般抽痛,自从三年前熬坏了身体,胃疼和头疼就如影随形,一旦吃不好睡不好,保准找上来,吃药几乎不起作用。 越是难忍,越是想她。 想时时刻刻攥在手里,一寸也不放。 霍云深懒得说话,抽张纸写下两行字递给闵敬去办,接着面无表情敲了下桌子。 门口排队的一群高管闻声,心惊胆战进来,把需要定夺签字的众多文件夹依次放下,这些人不管在外有多高高在上,到了霍总面前,个个低头弯腰,但也心甘情愿。 大家都是亲自见证过霍总手腕的,从一个被家族摒弃在外、学都不准许上完的弃子,到疯狂掠夺的入侵者和胜利者,他的城府、能力、以及冷心绝情的狠,足够人惧怕和仰视。 等闲杂人散尽,霍云深眼帘撩起,问闵敬:“办完了?” 闵敬扶了扶总要碎的眼镜:“是,都办完了,乘风那边自然没有异议,全盘接受,高兴得要去放鞭炮庆祝,资金到位,新的节目现场会在今晚赶工出来,在明天正式录制前布置完成。” 他算是懂了,深哥那句“收购暂缓,换个方式”是什么意思。 节目的独家冠名权。 从今天起,《巅峰少女》得改名了,叫《霍氏·巅峰少女》。 所以《巅峰少女》的选手言卿,也得叫霍氏的言卿。 史无前例的“冠夫姓”方式不算完,深哥的思路永远超脱于他们这种凡人,还定了比冠名更惊悚的策略。 闵敬说:“不过星尚的苏总和万经的林总,都要求和您通话,才肯答应去录节目,两边视频电话已经打进来了。” “接。” 霍云深按了免提,三方会谈在办公室里炸锅。 苏总二十五六岁,长着娃娃脸,上来就夸张喊:“深哥你搞啥?凭你,凭我,凭小林,咱放着三百平米办公室,五百平米大床不用,跑去一选秀节目当,导,师?!” 霍云深眼都不抬,冷斥:“导师?你会么?” 另一边林总笑得温文尔雅:“深哥,别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不是什么导师,是去当金主爸爸的,我们以赞助商的身份,随手拿出点品牌代言、影视剧的角色,就足够乘风视频和那群小姑娘叫唤,但是,图什么?” 霍云深只说了一句话:“图我老婆。” 挂了。 铃声继而此起彼伏,他皱眉,交代闵敬:“跟他们解释清楚,明天准时到位。” 闵敬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霍总的小娇妻在参加女团选秀节目,霍总怕她受欺负受委屈受到不公平待遇,不愿意假手他人照拂,要自己亲身上阵,但是吧,单单一个霍氏摆在那,观音菩萨似的满场洒资源,总归会惹非议,怕小娇妻生气,所以就得拉两个够资格的去打掩护。 就是苏总和林总您们俩了哦,惊喜吗?兴奋吗?感到骄傲吗? 闵敬这边措好词,转头一瞧霍云深抓着外套起身,手撑着桌面略微摇晃了一下。 他忙问:“深哥,你去哪?天黑了,你都两天没好好吃饭休息。” 霍云深脊背笔挺,看不出任何不适:“别管,别跟着我。” 十一月的夜很凉了,又逢降温,冷风往骨头里刮。 霍云深开车去市内有名的药膳馆挑选夜宵,等待打包时,他艰难吃了一点粥,咽下就有些反胃,于是推开。 又六个小时没见了。 卿卿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像不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一样。 他才找回她一天而已,没有真实感,甚至偶尔一个晃神,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切拥抱和亲吻,属于她的温度,不过是他死前的一场幻觉。 他想见她,不能隔夜,不能等明天,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言卿在练习室里跳了快一百遍《恋爱循环》,汗如雨下,腿都要抬不起来。 欧阳积极给她示范,叫得也亲近了:“宝贝,这个动作,屁股一定要翘起来,你看你翘的比我好看,别害羞,跳舞就是得放开才行。” 言卿垂头。 嗷,跳舞就要翘屁股。 杀了她吧。 欧阳拍手:“来——翘!性感可爱的!” 言卿的身体已经有了本能,细长双腿并直,该翘的地方翘起,长马尾湿淋淋一甩,莹白脸颊泛着潮红,看得满练习室咽口水。 女孩子们纷纷起身:“靠靠靠回屋睡觉了!这么美!太刺激人了我要撞墙!” 等大部队走后,欧阳看看表:“咱们也回去休息吧?挺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听说录制现场在连夜重装,好像是赛制临时有变化,要多出一个权利凌驾在导师团之上的高能评审团,好吓人。” 言卿擦擦汗,胸脯起伏:“评审团?” “是啊,据说身份超级大牌,工作人员都神秘兮兮的不肯多说,我估计评级标准比之前的要更严格了,”欧阳说,“所以早睡吧,养足精神,你进步神速,这段舞已经够用了。” 言卿摇头:“你先回去,我再练练。” 欧阳劝不过,只得离开,关门前叫了声:“宝贝那我走啦,有事给我打电话。” 言卿甜甜招手:“好——” 欧阳掩上门,莫名发冷,哆嗦了一下,她警惕地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怎么……好像有道能把人凌迟的视线扎在身上一样。 霍云深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提着夜宵的手筋络隆起。 过了几分钟,人声散尽,只剩下不远处的练习室门扉虚掩,隐约透出节奏明快的音乐,还有言卿急促细软的微喘。 霍云深垂下眸,掩住其中翻腾的暗色,缓缓走出阴影,靠近门边,把缝隙推开一点。 言卿正在大镜子前卖力练习,小上衣被汗水湿透了,随着舞蹈动作,她衣摆提起,露出腰间一段雪白的皮肤。 霍云深抓着金属门把,心里戾气和委屈交缠,在胸口乱撞。 明明是他一个人的宝贝。 却要让别人叫,让别人看,未来还会有成千上万的男女对她前仆后继。 霍云深太阳穴里针刺似的疼,身体一时不稳,挨到了门上,碰得微微一响。 言卿以为是欧阳折返,半天下来混熟了,也学她亲昵叫:“宝贝,你怎么又回来啦?” 说罢一抬头,对上男人光彩斑斓的双眼。 言卿吓得脚一歪,直直照着地板扑上去,霍云深快步上前,拦腰把她接住,湿漉绵润的身体让他爱不释手,是他一切苦痛的良药,他拥住她,任何煎熬都被抚慰,遵循本能把人往怀里扣。 “啊啊啊啊快放手!有监控!有录像的!” 霍云深嘴唇压在她耳边:“我过来之前,都叫人关掉了。” 言卿手忙脚乱挣脱:“那也不行啊,中午才说好亲和抱免谈的!你能不能有点诚信,别总出尔反尔,太可恶了吧!” 霍云深低了低眼睫,慢慢把她放下。 他不想可恶…… 言卿抓紧机会跑开,看了他几眼,不自在地问:“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霍云深找个干净的墙边席地坐下,把食盒掀开,汤汁浓郁的香气马上飘出来,勾得言卿咽了咽口水,目光忍不住往里面瞟。 “卿卿过来,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言卿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默默捂住,嘴硬:“我,我不饿,再说你怎么像叫小狗似的。” 霍云深望着她,端起碗,唇弯了弯:“不是小狗,是小猫行吗?” 他声线磁而沉,叫得亲密,偏又认真:“卿卿猫,来我这里。” 卿卿猫耳根偷偷一红,底气不足地舔了下嘴唇。 阎罗王这到底是买了啥?怎么能这么香! 反正没别人,就吃……一口,应该不算很丢脸吧。 言卿迈开腿,慢腾腾挪过去,接过霍总手里诱人的瓷碗,把汤和炖到软烂的小鸡腿几口吃干净。 她意犹未尽地一抬眼,跌入霍云深漆黑的眸中。 里面堆满压抑而炽烈的渴望。 言卿呼吸一乱,赶忙低头,手速超快地把小碗盛满,其余的给他推过去:“别说我没良心哦,剩下的给你吃。” 然后她捧着小碗,蹭蹭蹭原地滑行挪开一段,背对着霍云深,蜷起身体吃得专心致志。 霍云深没有逼迫地强追,背靠在墙上,定定注视她。 练习室的灯只开了一小半,她跟他都坐在没有灯光的这一片昏黄里。 两道影子被拉长放大,投射在对面的白墙上。 人明明离得很远,但影子却挨得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 霍云深看得着迷,试探抬起手臂,墙上属于他的那道影子也随之抬起。 接着,那影子向前,温柔又谨慎地去触碰言卿的影子。 直至相碰,交融,像是抱在了一起。 霍云深姿势奇怪,扭曲着很不自然的动作,盯着墙上相拥的影子,露出笑容。 他低哑喃喃。 “卿卿,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叫我宝贝了。” “我还想听。” “就一次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猫:我又要被深深宝贝套路了,这一波还是超大的。 第8章 言卿耳力好,还真听见他的话了,脸颊鼓鼓地扭过头,念叨着:“宝贝?大佬你几岁了啊?” 她猝不及防,一眼看见霍总竟然在默不作声地抱影子,心口闷闷的一酸,嘴里的鸡腿也没那么香了。 这个人真是…… 又可气,又可怜,还特别会戳心。 女神如果在天上看见自己老公这样,估计要心疼死了…… 她本来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尤其还吃完人家的嘴短,总不能这么晾着他。 看他一脸苍白,嘴唇没血色,手有意无意捂着胃,估计是不舒服,还硬撑着。 想来也是……霍云深一个绝望到甘愿去自杀的男人,以为被失而复得的爱人救下,结果爱人是个假的,换谁谁不疯。 这一天大起大落折腾过来,她是受了不少罪,可严格说来,霍云深也是受害者。 言卿心软,行吧行吧,不就是暂时当个情感寄托嘛,她牺牲一下好了。 她又挪回到霍云深面前,把吃光的空碗递给他,音调糯糯的:“霍总,麻烦您屈尊,再帮我盛一碗呗。” 卿卿猫主动来亲近,无形的小尾巴一甩一甩,毛尖儿狠狠挠着霍云深的心。 他立即照做。 言卿却不接,把碗推给他:“胃疼是不是?该不会从昨天就没吃饭?这碗你吃,吃完赶紧回家睡觉,以后好好过日子,别钻牛角尖儿,你要是答应,我就叫你声宝贝,行了吧?” 霍云深端着碗的手有点抖,极力保持平静:“你给我提这么多要求,就拿一句宝贝换?” 言卿气结:“你还挑剔!” 霍云深嗓音沉沉,眸底的火烧着她:“你加码,我才考虑。” 言卿涨红脸,这什么走向,不是她占主导的吗?怎么才两三句话过去,位置好像颠倒了?! 霍云深攥死机会,绝不放过:“你不加码,我今晚就不走了,把你也留在这儿,说到做到。” 言卿气晕,又不敢真的挑衅霍总的鬼脾气,“啪”一拍地板:“……加!加加加!快点吃!” 霍云深在卿卿猫怨愤的注视底下,不疾不徐尝了口汤,顺利咽下去,又磨着时间慢吞吞把干货吃完,胃里逐渐变暖,疼痛得到抚慰。 他贪恋看着小猫崽磨牙的样子,要求:“吃完了,奖励。” 言卿郁闷,跟他确认:“我奖励完,你马上走,不许再私下来找我,打扰我录节目。” “那要看你的筹码够不够大。” 言卿撸袖子,大到吓死你! 为了自由出卖色相,容易吗! 她跪在地板上,直起上身,双手凶巴巴扶住霍云深的肩膀,本打算抱一抱过关。 但随着间隔拉近,男人眸中缠绕的血丝,里面深不见底的情感袒露无遗,言卿怔愣,脑中不知怎么震颤了一下,下意识贴近他,从抱变成了暧昧的将吻未吻。 这动作仿佛发自于身体的本能,熟练到言卿反应不及,她晃过神,抿着唇想往后撤,霍云深已然摁住她,侵略性十足地压迫上来。 气氛危险,言卿心跳如鼓。 她一闭眼,决定先下手为强,一把捧起霍总的脸,在最安全的眉心位置轻啄了他一下,故作镇定说:“深深宝贝,听姐姐的话,快!回!家!吧!” 作死结束,言卿没胆多停,爬起来就往外逃,三秒之内消失无踪。 霍云深坐在原地,一点点抬起手,捂住眉心的位置,笑得眼廓猩红:“小混蛋,跟以前一样,撩完就跑。” 跑又能跑到哪去。 卿卿属于他,生死不能分离,何况是活着。 第9章 言卿这一夜睡得格外刺激,霍云深在她梦里火力全开,在她逃出练习室之前揪住了她的小辫子,把她拖回地板上尽情地酱酱酿酿。 她狂哭,他还掐着她恶劣地笑,反问:“成年人,只亲一口眉心,敷衍我?” 言卿抽噎着想,就这一口,我还是鬼使神差下嘴的好吗! 还好闹钟响得早,言卿被欧阳拖起来,迷迷糊糊伸手要打,怒道:“别咬我脖子!痒!” 欧阳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兴奋地小声问:“你做啥梦了?带颜色的?给我讲讲。” 言卿及时清醒过来,一看自己平安躺在大通铺上,庆幸地长舒口气,义正言辞说:“别问,再问自杀。” 她起床一看,窗外还黑着,大部分女孩比她们更速度,已经收拾妥当,带着衣服冲去更衣间抢位置了,她现在过去,估计要排队半小时以上。 虽然不会耽误录节目,但来不及再去练习室带妆练几遍舞蹈。 言卿想了想,决定就地解决,她从行李箱里拽出要换的裙子,重新缩回被窝,连脑袋一起蒙住。 来拍起床素材的摄影师一眼发现她与众不同,顿时来了精神,把镜头转过去,兢兢业业拍摄……隆起的被子小山。 小山里面像藏了条躁动的小泥鳅,疯狂翻滚,滚完几分钟,被子哗啦掀开,言卿长发飞扬,顶着未施粉黛的盛世美颜,换好了一条贴身的短旗袍,淡定钻了出来。 摄影师和屋里还在的女孩们集体卧槽。 她穿休闲时显不出身材有多火爆,但旗袍一加身,妥妥的前凸后翘,胸线饱满,把衣料撑得紧致,偏偏腰又极细,旗袍那么窄居然还有富余。 言卿大大方方对镜头打了个招呼,抓紧时间去洗漱化妆,她脚放下床,趿拉上鞋子刚往前跑了一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钻了心。 她痛呼一声摔倒,手按在地上,掌心硌到什么东西,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怎么摔了!”欧阳吓了一跳,忙上去搀她,其他人也关心地聚过来。 其中有个女孩蹲下检查,“啊”了一声:“是发夹,怎么掉了满地……” 摄影师推着镜头凑近,准确拍摄到地面上的情景,有七八个指腹大小的金属小抓夹散在言卿的床边,质量堪忧,边缘没打磨好,非常锋利。 言卿掉下的鞋子里也有一个,已经被血染红。 她没穿袜子,是光脚伸进鞋里的,结结实实被发夹扎进去,脚底割出一个狰狞的口子。 欧阳变了脸色:“谁的夹子乱扔!” 大家纷纷否认,有人劝说:“先别追究了,肯定是不小心洒的,言言倒霉才踩上,快处理伤口吧。” 这是息事宁人的说法,同时也是在保持节目和谐,不能在刚刚开录就闹一出甄嬛传。 欧阳明白,憋了憋气说:“我去找医务组!” 言卿拽住她,摇摇头。 她听安澜说过,医务组要等节目正式录制以后才进驻,目前根本不在,如果要治疗,只能去就近的医院,加上堵车,来回恐怕要两个小时,添麻烦不说,还容易误事。 一档节目投资巨大,牵连众多,不可能为某个选手的意外小伤而耽搁。 她一旦错过,就等于自动退出。 言卿努力笑出来,眼眸弯弯地踉跄站起身,随便抽张纸巾擦掉血,接着她双手“啪”的合十,朝大家甜甜眨眼:“哪位小仙女带药箱了,求帮忙。” 气氛顿时变轻松,药箱和能用的药品被积极送过来。 言卿对自己毫不客气,忍着疼,三两下处理好伤口,用绷带紧紧缠了几圈,缠到痛感麻木,重新穿好鞋子:“好啦,小破口而已,没关系。” 众人见她神色如常,以为真的没事,摄影师悄声说:“需要我跟节目组反映一下你的伤吗?” 言卿拒绝了。 摄影师这样问,本意上就是不想的,节目好不容易恢复拍摄,谁也不希望节外生枝,况且反映又能如何?给她在评级上照顾吗?绝对会引起其他选手不满。 不值得。 言卿装作没事,活动了几下,笑眯眯对镜头说:“我去化妆啦。” 等通铺房里的人都走光,门外拐角处,宋雪然才慢悠悠露出一个侧脸,浓妆的眼睛里透出冷意。 为了成为《巅峰少女》的唯一主推,稳坐C位,她费尽了心思才把之前那个蠢货校花给骗走,结果又来了外形条件更好的言卿。 看她衣服穿戴,没一件大牌,又是个素人,能有什么背景?之前被吹上天的食盒和化妆箱,说不定是她为了给自己草虚假人设,刻意弄来的假货。 马尾辫是宋雪然忠实跟班儿,小声说:“雪然姐,你不用担心,言卿一看就是个卖脸的草包花瓶,她舞蹈才刚入门,唱歌连练都没练,估计直接打算放弃了,不可能比得过你。” 宋雪然冷笑:“她当然比不过。” 马尾辫语气讨好:“这回把她脚弄伤了,她想跳舞卖萌都做不到,等她上场出丑吧,雪然姐你不光漂亮实力强,别忘了,可还有霍氏的绯闻呢,这种事半真半假,又没人能验证,导师组都得照顾你三分。” 宋雪然脸上终于露出得色。 她出道三年了,一直红不起来,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即将要被公司放弃,甚至连节目组也不肯把她摆在首位。 为了在初级评定出彩,她精心设计了自己的表演环节,选歌都避开了大众,特意挑一首网红歌手“木棉”的经典原创,就是要震惊全场。 她必须赢,任何威胁到她C位的选手,她都要提前铲除掉。 - 公共化妆间里人满为患,言卿看了一眼就被吓退,一瘸一拐拎着化妆箱去自己解决。 对着镜子美美画完一个能压得住场的妆,言卿心情终于好转,低下头拍拍翘起的左脚:“今天要辛苦你啦,坚持住。” 安澜姐为了节目效果,特意隐藏着她原创歌手“木棉”的那层身份,准备等台上再揭晓。 木棉虽然比不上正经的明星,但在网络上名气也还过得去,有那么一群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的粉丝。 尤其这两天,突然多出来一个终极土豪粉,估计是实在找不到送钱的方式,专门跑去微博给她发私信,附带一堆歌曲购买截图,主页的巨额打赏截图,还说:“银行卡号告诉我。” 她心脏病都要犯了。 言卿想想好笑,抬头一看镜子,忍不住又满足地摸摸脸。 说起有钱有品位,还得是霍总,送的化妆品真心好用,她疼出来的苍白都藏在里面了,美得特别自然,一点也看不出异状。 上午九点,录制正式开始。 九十九名选手以团队或个人的方式依次进入演播厅,在进场之前,要先通过准备区,那里有ABCDF五个等级的标签,选手根据自己的水平,先自行选择一个等级。 关于这个,言卿好奇问过欧阳:“为什么没有E?” 欧阳说:“你看见的F其实不是真正的F,是Fail,不及格。” 言卿想,太惨了,她不能F,好歹要努力争取—— 拿个D。 所以自行评级的时候,她真的就拿了一个D,满屋子的镜头拍摄中,她扬唇一笑,甜度爆表,把等级牌认真贴在自己的腰上。 等现场督导示意轮到她的时候,言卿挺直了背,一步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咬着牙稳稳迈进去。 “卧槽!深哥你看!这个美!” 演播厅里,选手基本坐满,但说话声都很轻,不敢造次,只因为—— 这个厅连夜改造过,现在比之前高了不止一个水平,处处是人民币堆积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她们九十九个坐席的头顶上,相当于大概二楼的位置,搭建起了一个悬空的高台。 高台间隔成左右中三个区域,前方有遮挡,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但是上面明明白白挂着张狂的字体——“高能评审团。” 有这个坐镇,谁敢吭声。 即便这样,言卿走出来时,仍旧激起了不小的惊呼。 “好美——” “穿旗袍简直行走的直男斩。” “太公主范儿了吧,碾压我等凡人。” “这么漂亮自评是D?!” 帘子外面的议论声小心谨慎,帘子里面却是异常热闹,一个名为“深哥追妻小分队”的三人组微信群正在疯狂刷新中。 刚才那句就是苏总发的,他手指兴奋出虚影,拍着大腿追问:“深哥!你追老婆来的,对这个肯定没兴趣吧?那我能不能——” 林总:“闭嘴,你直接去自尽吧。” 苏总:“为啥?你也喜欢?” 群里刷新忽的停了,俩人都感觉到瘆人的低气压。 苏总预感不好,转头看向中间男人高大的轮廓,头皮隐隐一麻。 片刻后,霍云深:“想怎么死?” 苏总:??? 霍云深:“她是我老婆。” 苏总:!!! 霍云深抓着椅子扶手,十指硌出白印,他透过面前单向可视的垂帘,居高临下盯着台上的言卿。 她长发绑成了俏皮的公主头,肤色白出微微的透明感,藕粉色改良旗袍的长度只到大腿中间,把优越身形包裹得淋漓尽致。 他眉心沟壑如刀,戳得自己又燥又疼。 言卿站在台上跟在场选手打招呼鞠躬,瞄准一个中游偏下的位置,准备过去,她才走出两步,突然感觉到某种滚烫的温度直直落在她身上,甚至像有了实体一般,从发梢到脸颊,顺延至全身…… 都在被扫视。 浓稠深重,炽烈灼人。 言卿莫名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仰起头,看向上方最中央的评审团席位。 里面是……谁。 第10章 霍云深隔着帘子和言卿对视,只是短短片刻,她就有些不安地移开目光,抚了抚裙摆继续往坐席上走。 她平常走路很稳,今天却小心翼翼,唇也抿着,手看似在拽裙子,其实是在按着左腿。 霍云深眼睫间溢出冷芒,几乎是立刻断定。 卿卿左脚受伤了。 从昨晚分开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起床打扮用不着跑跳,就算是去练舞,整套的动作也并不激烈,不可能是意外。 霍云深没有时间细看,言卿就已经离开他的视野范围,怒意刺着神经,他拾起手机,要去直接询问节目组时,底下又一片惊呼声响起。 宋雪然腰间贴着A等级的自评走出来,不光朝选手席招手,还冲上方的评审团方向挥了挥,笑容明媚地一鞠躬,不吝露出胸前沟壑。 苏总捂胸口:“油腻到了。” 林总:“看不出来,你眼光还不算差。” 女孩子们知道宋雪然是出过道的艺人,不像她们多数都是小菜鸡,态度不禁带着仰视,宋雪然骄傲地掀掀长发,掠了言卿一眼,底气十足直奔最顶层的A区。 九十九个选手坐席按照以从A至F的顺序,由高到低共划分五个区域,而在高处的A区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是位于顶层最中央的一把王座,象征首位,独一无二。 称谓也与普通的A等级有所不同,单独被叫做“S”。 九十九人里,只有唯一一个S等级,相当于提前预定了出道C位。 这个S,在初级评定时将由导师授予给某个格外出色的选手,在往后的淘汰赛中,其他选手可以进行争夺。 宋雪然瞄准的,就是这个处于人群中间的S,她不打算谦虚,在周遭艳羡的目光中直奔过去。 她是最后一名入场选手,至此全部坐满,演播厅里灯光一暗,背景音和配乐同步响起,大屏幕开始播放VCR,导师团紧接着出场。 言卿坐在D区里,还心神不宁地惦念着刚才评审团里有人……用眼睛侵犯她。 那种视线,手一样触在身上,又窒息又战栗的危险感,她无法自控地想到霍云深。 但是,怎么可能……霍云深再屈尊也不会跑来一档选秀节目里露脸,不是自贬身价么。 霍云深在上方评审团里把手机攥到滚烫,终是忍耐下来,转而联系闵敬:“她受伤了,查,有结果之前不用声张。” 他现在直接去质问节目组,大张旗鼓闹开,只会给卿卿带来困扰。 而节目新的名头几秒后就将公布,至少她会清楚,她背后有依靠。 同一时间,正在走神的言卿被厅里掀起的欢呼吓到,她循声抬头,看向大屏幕,脑中有短暂的空白。 等等,不是《巅峰少女》吗?前面怎么多了俩字! 旁边的女孩子激动地抓住她摇晃:“是霍氏冠名!有霍氏撑场面,咱们节目绝对能火!” 言卿只觉得泰山压顶,不由得再次想到上方的评审团。 不会的…… 霍云深只是投资冠名而已,资本家也要赚钱,没有其他可能。 言卿安慰好自己,专心盯着台上,四位导师两男两女依次出场,她都不陌生。 但导师们在入席之前,异口同声说:“现在,有请《巅峰少女》的首席导师——贺眀瑾。” 首席导师是王牌,在录制之前一直身份保密,到此刻才揭晓。 演播厅里安静一瞬,掀起轰动,沸腾的尖叫声响彻。 言卿愣了,是她认识的那个……贺眀瑾吗? 下一刻,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走到台上,穿一件暖白色毛衣,衬得肤质如玉,的确就是当前举足轻重的一线流量,贺眀瑾。 两年多以前,言卿在医院大病初愈,偶遇去加拿大度假的贺眀瑾,贺眀瑾那时比现在自由,对她频繁示好,提出交往,也表示愿意在事业上升期公开关系,但言卿没那个心思,坚持拒绝了,从那之后,贺眀瑾逢年过节电话短信不断,希望她重新考虑,甚至每年会去加拿大找她。 言卿只把他当朋友,其他的一概不谈,尴尬的是,一晃半年多没见,她成了选手,还得去台上唱跳给他看。 言卿愁苦地撑住头,她这什么破命。 贺眀瑾笑意温和地打招呼,说了几句动员词后,首轮评级正式开启。 言卿知道自己的表演顺位,由于是没有团队的素人,被安排在最后一名,她没有异议,正好还能休息一下伤口,但等到表演接近尾声,连坐在S座位上的宋雪然也没有轮到,就有些反常了。 “怎么回事,我记得宋雪然是中间的啊。” “她跟人换位置了?排在末尾比较好吗?” “不应该啊,现在A就剩一个席位了,她跟言卿都还没上,意味着两个人中间只能有一个A?” “而且到现在S还没出,最后这个A,很可能就直接是S啊!” “我猜,她说不定是故意想跟言卿杠上的……” 言卿听到窃窃私语了,回眸看了一眼,宋雪然稳坐在顶端,似笑非笑睨着她。 很快答案揭晓,宋雪然倒数第二个出场,言卿则排在最后,两个人同时去候场。 而此时,场上剩余的坐席,仅有一个A,一个F,悬殊巨大。 《巅峰少女》不设争夺位置的环节,导师定了等级什么就是什么等级,想逆袭只能等后面的淘汰赛。 另外让人在意的是,一直到评级末尾,悬于高台上的评审团也没有过任何发声,甚至连灯光都未亮起过,更添了紧张感。 宋雪然在上场前,勾着嘴角对言卿说:“别着急,马上到你。” 说罢她挺起胸上台,面对五位导师,笑盈盈提出:“导师们好,我有一个请求,我和言卿是最后两名选手,听说她实力很强,现在自己等在外面好可怜,能不能让她跟我一起站在台上,以对抗的方式表演?” 贺眀瑾眸光动了动,拿起话筒:“言卿愿意吗?” 宋雪然点头:“当然愿意,我们说好的,不过她毕竟没有什么舞台经验,也可能临时怯场。” 随即有工作人员去问言卿,言卿听得一清二楚,她想起那天更衣室里宋雪然敌意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剧痛的左脚,心里逐渐通透。 还说不是甄嬛传? 人家都逼到家门口了,必须得上。 言卿踩实脚上的绷带,忍住疼痛,尽量轻松地问镜头:“我美吗?” 镜头忙不迭上下点动。 言卿莞尔一笑:“不能给美貌丢脸。” 舞台并不大,言卿和宋雪然并肩而立,看点十足,多个摄像机满屋乱转,女孩子们情绪热烈,叫到破音。 宋雪然穿着性感,很懂得营业,言卿则矜雅内敛,两个人气质反差明显。 有选手看热闹不嫌事大,音量不小地喊:“言卿好公主啊——” 大家都年纪轻,气氛很容易炒热,跟着善意起哄:“对对对国风公主的感觉!” 高台之上,坐到屁股发疼的苏总终于直起身:“深哥,我看那女的有点问题吧,故意针对小嫂子。” 霍云深一言不发,冷戾目光扎在宋雪然的脸上。 从刚才起,她一直在若有若无瞥卿卿的左脚,眼神得意,何况这么明显的针锋相对,心思已然藏不住。 这些小动作,他看得穿。 是她伤的。 霍云深忍无可忍,不耐烦等闵敬的结果,攥着点亮评审团区域的开关,即将重重敲下时,言卿如有所感,蓦的抬头朝他看过来。 她一双眼剔透清明,即便相隔很远,也能轻而易举击中他。 霍云深记起昨夜,她在练习室汗如雨下也不肯放松,是想凭自己,在这小小的舞台上有一席之地。 也许他打乱赛场,在此刻终止这场不公平的评定,并不会比她顺利唱完一首歌,跳完一段舞,更让她开心。 霍云深压抑着要破骨而出的冲动。 卿卿不是以前任他为所欲为的小姑娘。 她不认识他。 他也不是她的云深,仅仅是让人厌烦的洪水猛兽。 控制太多,会让她逃走。 霍云深阖了阖眼,尝试忍耐几分钟,让她尽可能表达自己。 台上,宋雪然听到选手席对言卿频繁的夸赞,语气有了火药味儿:“那么按照顺位,我先来?等都唱完,咱们再分别跳舞?” 她仔细研究过近两年红的选秀节目,知道观众不吃谦虚谨慎那一套,就爱看实力强还张扬的。 言卿避着导师席上贺眀瑾直白的打量,点头:“可以,你唱什么?” 宋雪然扬扬眉梢:“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木棉,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原创歌手,我特别喜欢她的经典曲《晚安》,难度有点大。” 言卿差点以为听错了:“你说谁?” 宋雪然一脸果然如此,暗示她孤陋寡闻:“木棉,你不了解的话可以上网查一查。” 选手席上也在讨论木棉,大家常年混迹网上,对木棉都不陌生,有人当场哼出曲调,坦诚表白:“我超爱她的,歌单里好几首她的歌,不烂大街又好听,宋雪然好会选歌。” 贺眀瑾宣布开始。 宋雪然为了突出,专门给《晚安》这首歌升了调,言卿在旁边心情纠结地听着,听到一半就忍不住扶额。 姐姐,跑调了这句。 哎,要破音了! 晚安这么唱快变成噩梦了…… 按普通标准来说,宋雪然完成的过得去,能唬人,而且因为歌曲本身美感强,有很大迷惑性,导师席有两位不太懂歌的,正在频频点头。 她唱完,接下来轮到言卿。 在赛前,安澜为了节目热度,让言卿首场稳妥,不用特别出挑,后面才更容易有话题,于是给她在木棉原创里选了一首比较温柔的歌,现场唱完后,再挑明她就是木棉本人。 但这首歌偏治愈系,曲风没有《晚安》那么炸,唱得再好,也不会达到太刺激的效果。 毕竟事先谁也没料到会遇到这样你死我亡的场面。 但上报曲目不能更改。 果然在她说出歌名后,就被宋雪然惊讶插嘴:“言卿,你不会是跟风我吧?还专门在木棉的歌里选了首难度低的?” 言卿没回答她,专心地满分唱完。 宋雪然的神色隐隐有些怪异,言卿的唱功好到让她吃惊不说,还跟原唱的声音相似度高到离谱?! 宋雪然不安,很怕在唱歌上被言卿反压,她根本不等舞蹈音乐响起,就打断言卿尾音,直接开始爆发力十足的起始动作,她经验丰富,瞬时点燃全场气氛,导师们也不好插播点评。 她整段跳完,挑衅地看向言卿:“到你了。” 紧接着画风一转。 从炸裂的专业舞曲秒变成了甜萌的《恋爱循环》。 这首曲子原本的动作比较简单柔和,但欧阳在其中加入了很多新设计,难度明显提升。 言卿扛着脚上的剧痛,一个动作都不错地流畅跳完,全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清甜笑意,与歌曲契合度极高,但在临近结尾最难的一个细节时,她还是忍不住左脚一顿,险些摔倒在台上。 她咬着牙强行稳住,标准收尾,眼里疼出泪光。 台下都在议论:“完了,言卿失误了。” 知道她脚伤的几个女孩子都不敢吭声,欧阳急得想起来吼,被队友拉住阻止,怕惹麻烦。 毕竟都知道,宋雪然是霍总的绯闻女友,而节目又冠了霍氏的名,相当于由霍氏全盘掌控。 说不定有内定的,谁敢在事关评级的关键时刻多嘴。 现在可只剩下一个A一个F了,是决定命运的。 导师组也有些耳闻,顾虑同样如此。 虽然在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言卿比宋雪然更受节目组重视,但言卿失误不说,还有霍氏这座高山横在中间,即便言卿再被看好,也只能委屈她一下,先去F了。 言卿跳完一曲疼得发抖,说不出话,低头缓着,而那边导师组评定已经出来了,贺眀瑾没给言卿开口的机会,干脆对她说:“我承认你的个人条件非常好,如果不是失误,你值得一个A,甚至更高,但是很抱歉,你差点摔倒是事实,而目前只剩两个悬殊的等级。” 言卿今晚第一次认真看向贺眀瑾,喉咙哽着,抢出一句最要紧的话:“我请求再唱一首!” 比赛规则里,选手自愿的情况下,可以在既定表演完成,争得导师同意后,再进行一段内容自定的短节目。 她不想争辩舞蹈的内情,只想唱一遍《晚安》,哪怕就一小段,也可以达成安澜对她提的要求,光明正大说出自己是木棉,而不是带着失败的阴影。 贺眀瑾为难地皱着眉,在其他导师眼里也看到回避。 再给言卿机会,如果她真的表现太好,要怎么收场? 霍氏……他们这些艺人真的开罪不起。 他决定等下台以后再去宽慰言卿,于是说:“没有这个必要,你的水平我们已经清楚看到了,宋雪然的表现显然比你好,所以要选择一个A的话,我们决定选宋——” 演播厅的灯光猛然转暗。 贺眀瑾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他诧异扭头,看向全场唯一亮起的光源。 第11章 是一直寂静无声的评审团区域,如今被人开启,柔白光芒从帘后溢出。 先是左侧区域,缓慢出现著名集团LOGO,随即前方的遮挡升起,露出苏总的娃娃脸,他笑道:“不好意思,我要动用评审团权利了,只有一个A的话,我选择言卿。” 右侧区域接着敞开,林总同样发声。 导师团集体变了脸色。 这种场面是谁也预想不到的,在录制之前,节目组严格遵守保密协议,并没有透露评审团到底是什么身份,结果出现了这两位足够抱大腿的金主爸爸,那中间的…… 言卿不认识苏总和林总,但也从全场的反应里意识到两人身份。 她不自觉攥紧手,盯着中间尚未打开的区域。 之前那道目光,那种属于某个人的特殊感觉…… 她的心慌和预感。 还有冠名的霍氏。 不……可能。 一声话筒被拨开的轻响传来。 言卿心跳失衡,忘记眨眼,目不转睛凝视着,眼眶绷得发酸。 帘子一点点变得透明,逐渐显出后面男人高大的轮廓。 几乎同时,霍云深的手机屏幕无声亮起,闵敬的消息到了:“是名字叫宋雪然的选手,拿到证据了。” 宋雪然看似做的干净没留痕迹,但了解过后,整个团队里对言卿有敌意,把她当做威胁者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一个个排查过去,怀疑到宋雪然头上并不费力。 她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在她身边惟命是从的人是谁,稍一查问就知道,不动声色把人从录制现场后门带出来,甚至不需要说什么重话,一看阵仗,她就吓得全交代了。 霍云深半垂着眼,交代闵敬:“把证据直接拿到导师席。” 下一刻,他的身影完全露出。 宋雪然脸色骤然惨白。 导师席全体震惊地起身。 选手席的女孩子们有人认得,有人不认得,表情各异,直至有惊叹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我的天……” 言卿全身僵了。 她相隔台上台下的距离,看着霍云深从模糊变得清晰。 灯光从他身侧打下来,勾勒出冷硬凌厉的轮廓。 言卿听到耳朵里轰轰的颤音。 真的是他…… 贺眀瑾身上正背着几个霍氏旗下的代言,尽力不露出慌乱,保持冷静说:“请霍总对选手点评。” 他……应该是推宋雪然的吧? 但到这时候,没有人再敢肯定。 空气仿佛凝固,随时会被点炸。 霍云深的声线低沉阴冷:“点评?我需要点评的人,还没有唱她应该唱的歌。” 他目光紧锁着言卿,清晰开口:“木棉。” 全场死寂。 言卿不知怎么,竟有丝哽咽:“嗯。” 宋雪然瞪大眼睛。 霍云深语气转柔,含着抚慰:“是不是想唱一遍真正的《晚安》。” 言卿分不清自己的心情,还是说:“嗯。” “好,”他抬手,“放伴奏。” 言卿忘了疼,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她恍惚感受到《巅峰少女》前面的“霍氏”两个字罩在了她的身上,如同保护的屏障。 她不是F。 她还有唱的权利。 言卿调整气息,在熟悉的伴奏响起来时,嗓音完全打开,唱出比网上的音频里更加动情的歌声。 晚安。 我想入你梦里,对你说晚安。 她唱完前段,后段换成了比宋雪然更高的音阶,毫无瑕疵完成。 两厢对比,甚至不需要对比,有耳朵的人,都明白宋雪然有多明显的差距。 选手席很多人被歌声感染,不知不觉听哭,导师席上的反应更是精彩纷呈,贺眀瑾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言卿你是……木棉本人?!” 宋雪然两腿发软,要摔到台上。 霍云深喉结涩然滚动,直视着那个在歌声里如有光芒的人,沉声问:“言卿,左脚疼不疼?” 言卿心口嗡的一震。 他忍耐着说:“受伤了对么。” 言卿眼睛不觉泛热,霍云深怎么能……什么都知道。 有导师问:“你的脚怎么了——” 不等问完,工作人员脸色凝重地进来,交给导师席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段待播的视频,点开后,是马尾辫哭哭啼啼讲述着受宋雪然指使,弄伤言卿的过程,以及她亲手交出的证据。 全场哗然。 欧阳终于有勇气蹦起来大声澄清:“言卿早上被弄伤了!她根本不是失误,是被害的!而且除了收尾太疼站不住,她作为一个从没接触过舞蹈的新人,完美跳完全程,还不够吗?” 另一个导师抽着冷气要求:“言卿,你能不能把鞋子脱下来?” 言卿抿唇,依言弯下腰,松开鞋带,稍微露出脚上紧紧缠绕的绷带,已经有血迹从脚底渗至边缘,触目惊心。 霍云深亲眼见到,呼吸陡然加重,眸底迸出失控的狂躁,他极力握着扶手,让自己能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 他一字一字开口:“言卿的能力不需要质疑,况且在能力之前,还有做人的品性,一个用卑劣手段害人的选手,没有资格参加节目,更没有资格站到言卿身边。” 他苍白手指给出属于霍氏的评定,凝视着言卿,声音转为沙哑: “言卿,应该坐在S的位置上。” - 初级评定结束得兵荒马乱。 言卿全身都像要烧起来,她耳边呼啸着各种杂声,被几个性格跳脱的选手接住,搀扶着送上坐席顶端的位置。 摄像机在围着她拍,似乎有人在问她现在的想法。 言卿人是晕的,实话实说:“……伤口疼。” 然后针对她的拍摄就果断停止了,言卿从后门提前离开录制厅时,听到苏总和林总在艰难营业,点评整场的表现,还以赞助商的身份许诺出了几项团体的商业资源。 但霍云深没有再发声。 言卿头昏脑涨,扶着墙走到门外,闵敬等在走廊里,打扮得像个节目组工作人员,一见她出现,他标准微笑:“霍总要稍等才能脱身,言小姐先跟我走吧,随后他会送你去医院。” 言卿清楚她拒绝不了,没地方躲不说,躲了也会被霍云深逮到。 而且刚闹了这么激烈的场面,她真的想当面问问霍总,他对自己是不是太没有底线了,到底要怎样折腾才甘心。 休息室的沙发上铺了软垫,茶点水果一应俱全,都是她爱吃的。 言卿五味杂陈,揉了下还在发烧的脸颊,抬头发泄似的问闵敬:“你家霍总什么情况?他不知道自己身份吗?还是霍氏已经闲到不需要他工作了?他怎么能来这种选秀节目上,还当众……” 当众…… 毫不避讳地庇护她。 看起来好像是有理有据的主持公道,但他身份凌驾,态度又那么郑重,人人都能听出意义非凡,是专门来给她撑腰的。 亏他冷着一张脸,也豁得开面子坐在那种场合下。 闵敬望向窗外,顿了顿才说:“言小姐,深哥是什么样的性格,你多少应该了解的,他脾气不好,对人没耐心,洁癖,最厌恶娱乐圈,排斥有镜头对着他,但他在霍氏掌权以后,没少出镜接受采访,你知不知道原因?” 他一笑:“因为他总相信云卿活着,想万一她流落在什么地方,找不到家,说不定能在电视,网络上看见他。” 言卿垂下眸。 闵敬静静道:“你觉得以他的喜好,真会愿意自降身价,强迫着苏总和林总参加一档选秀,在上面那个又危险又闷热的小格子里连坐几个小时,让一群不知道哪来的小丫头入他的眼?只不过是因为你在,他想护着你而已。” 言卿张口想说话,几次又咽了回去,睫毛挡住眸光,心仿佛掉进柠檬汁,尝到酸涩。 “他本打算收购乘风传媒,怕你吓到,想让节目组特殊优待你,又怕你的能力被忽视,”闵敬低叹,“他怕的太多了,所以干脆亲自来,以他的眼力,早发现你受伤被人针对了,要是以他往常的作风,直接应该叫停节目,他一直忍到了最后,还不是想让你凭能力证明自己。” 言卿五脏都被浸得潮湿,沉甸甸往下坠。 “至于公然偏心你,”闵敬摊手,“你是怕被议论吗?可你真不能怪他,一是因为他亲眼见你流血了,受不了,必须要在人前抬高你,二是,他爱你,理所当然为你撑腰。” 言卿红着脸激动:“他爱的不是我!是云卿!” 闵敬稳稳道出事实:“对他来说,没差别。” 言卿无力地闭上眼,问自己。 除了难为情,怨他无法无天、把她推至风口浪尖,难道更多的,不是当时的动容吗? 她被算计,忍着疼,没有人多听她一句,连合理的权利都被剥夺的时候,是霍云深点亮了灯光,不在乎那么多眼睛和镜头,给她足够大的包容,发现她脚伤,摆出铁证把宋雪然的罪名落实。 谁会不喜欢被保护。 抛开一切顾虑,谁会抗拒做被关爱重视的小公主。 可一切都是属于云卿的,霍云深对她做的每件事,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必须时刻记住了,不能对他有任何波动。 言卿不知道闵敬什么时候走的,敲门声响起,她睁眼,意外看到进来的人是贺眀瑾,贺眀瑾径直过来蹲在沙发边,去查看她的脚。 她往后一缩,没让他碰:“我没事,小伤。” 贺眀瑾低声:“抱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之前给你F,也是想让你后面再逆袭上去,我会帮你的,没想到……” 他抬眼,音量小了些:“你是霍总的人。” 言卿忍不住炸毛:“你别乱说,我怎么就是他的人了?” 贺眀瑾犹豫:“他对你那么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怎么了,”言卿深深吸气,抚了抚碎发,坐直身体,“就一定是那种关系?霍总说的是事实,没冤枉任何人,有错吗?” 贺眀瑾哑然。 他探究地看着言卿,心里一直绕着的疑惑更浓。 言卿这么说,倒叫他更多想,她本来就跟娱乐圈那些小姑娘区别很大,也不是普通素人校花的水平,从初见起他就察觉到了,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骨子里渗出的矜贵和教养,强装不来,要说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娇养出的大小姐,他都是相信的。 霍总的照拂显而易见,绝不是她说得那么简单,难道…… 她跟霍氏是世交之类? 也不是没可能。 贺眀瑾语气放软,转移话题:“好,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突然回国的?我记得你到了春秋身体都会很虚,有些精神衰弱,我放心不下,才会每年抽空去看你,今年感觉怎么样?” 言卿来不及回答,门就被人从外“砰”一声推开。 贺眀瑾吓了一跳,本能地跟言卿拉开距离避嫌,等看清来人是谁时,他连忙站起身:“……霍总。” 霍云深穿着白衬衫,西装提在手里,抓得有些起皱。 “出去。” 贺眀瑾不敢多言,眼神示意言卿一下,收敛神色离开,霍云深把这点互动都看在眼里,颊边的肌肉隐隐绷紧。 贺流量一走,言卿按着沙发站起来,把神情调整到最严肃,刚要对霍云深发问,他大步上前,把西装裹在她旗袍外面,扣住她肩膀膝弯直接抱起。 言卿这才注意到,休息室是一层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墙边有道小门通向楼外,霍云深一个字也不和她说,一脚踢开门,外面闵敬已经在等了,车门提前拉开,等他们上去。 商务车风驰电掣,驶离录制场地,赶往医院。 路上街景飞快后掠,言卿的左腿被强行抬起,搭在霍云深价值不菲的西装裤上。 她满腹的话要对霍云深宣泄,但到了嘴边时,又硬生生停下,卡得喉咙胀痛也说不出口。 不是她不想说,是霍云深丝毫不嫌弃,正弯下脊背,双手握着她受伤的脚,把染红的纱布包在掌心里,轻轻颤抖着,小心翼翼摩挲。 第12章 言卿脚上微痒,但不难受,还有点诡异的舒服,搞得她心里皱巴巴的。 大部分激烈的情绪都在霍云深反复的抚摸里消磨掉。 闵敬说得对,霍云深这样的人,就算是手枪上膛顶着他,他也不会去沾厌恶的东西。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完全可以通过更直白的方式做到。 可霍总看似无所不能,唯独对逃离自己的老婆手足无措,在公众面前降身价,崩人设,他认了,面子身份,他也不在乎。 他宁愿过程曲折,不惜去节目上做个会引人诟病的霸总,只是因为……他在用笨拙而有温度的方式维护她,希望她少一些抗拒。 言卿再一次觉得她可太不容易了。 酸吗?酸,为霍总酸,甜吗?也甜,为云卿甜。 她是又酸又甜,夹在中间好难。 “霍云深,我不和你吵架,咱们心平气和说,”言卿嗓子微哑,语调却总是甜软的,“谢谢你帮我,但是最后那段你专门为我说话的,真不适合播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会引发太多猜测了,你让节目组剪掉,也别让现场的人在网上乱传,我们补录一段正常的,行吗?” 霍云深睫毛压得很低,在眼睑下凝出晦暗的影。 他沙沙问:“最后那段,哪里不正常。” “你替我争取那么多,把S都给了我,能正常吗?”云卿头疼,“有件事你不知道,那天我上你车被人看见了,节目组盛传有个黄衣服女生跟霍总关系匪浅,我否认之后,刚巧也穿了黄衣服的宋雪然就把这绯闻女友的身份给认领了,现在你亲自把她面目曝光,还狠虐,再对我这么偏心,那帮小姑娘肯定把眼光转向我啊。” 霍云深眉心拧起。 言卿苦口婆心:“我一个小选手,接下来每天都很忙,得拼命努力,争取对得起霍总给我的S级评定,我可不敢做你的绯闻女友,到时候全网铺天盖地骂我人肉我,我真受不了那个刺激。” 霍云深不语,低着头,继续给她按摩。 他手掌宽阔火热,揉完了伤脚,接着往上按,女孩子细弱雪白的小腿在他手中不盈一握。 言卿险些叫出来,身上一酥,软塌塌向后倒。 靠,霍总练过是吧?也太爽了,跳舞的酸疼都被他十指给捏出去。 霍云深见她乖了,这才抬眸,直视她湿漉漉的眼睛:“绯闻女友这词用的不对,你是未婚妻,录制也没什么不正常,对于霍氏也好,霍云深也好,走到今天,本来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偏心你。” 言卿一呆,警报等级十连跳:“等等……未婚妻?!” “十八岁那年秋天,你答应等年纪到了就嫁给我,”他唇抿着,不愿痛苦泄露,“我早就选好了日子,天天盼着你长大,可你不见了,一走三年,那个日子早就过去了……” 言卿急得要死,又无力辩解。 霍云深这个死心眼儿,即使她把自己从一岁细数到二十二,嘴巴说破,他也不会听,坚定不移把她当成云卿。 她算是看透了,他就是个一根筋的偏执狂,节目根本成不了她的避风港,反而变为他的控制范围。 要真想有个了结,她还得像之前用钢笔逼着动脉一样,找到一个让他放弃的点才行。 他爱的人是云卿,那是不是……只要能证明她跟云卿之间仅是外表和名字相似,其他完全不同,就能让他认清现实,早点死心。 也免得她……万一哪天不小心陷进去。 言卿想通,精神来了,一拍座椅:“霍总,你跟我说说,云卿到底哪个方面讨你喜欢?” “每个。” 言卿换个表达方式:“你因为什么爱她的?” “没理由。” 言卿莫名被喂了满嘴狗粮,无奈地措了措辞:“我的意思是,云卿对你好吗?” 霍云深盯着她:“对我好,人人拿我当病人,当疯子,怕我,怨恨我,但是她爱我。” 言卿默默吐槽,是挺疯的,可一细想,又觉得他这句话苦涩不堪,唯一爱他的人已经没有了。 她又问:“云卿性格很好吧?肯定是温柔体贴小天使,不爱钱财只爱人的那种。” 看到霍总眷恋的神色,她就知道准没错了。 那既然如此,她反着来试试。 言卿悄悄双手合十祷告,女神对不起,霍总对不起,我是被逼无奈,只能走一走恶劣路线了。 剩下的路程,言卿为了转换形象,一直板着脸沉默,对霍云深后续问的什么“春秋季节身体状况”、“跟贺眀瑾什么关系”,一概冷冰冰不理睬。 十几分钟后,车开进一家高端私人医院的地下车库,私密性良好,言卿更有了发挥空间,在霍云深准备抱她下车时,她用足了力气,手“啪”的挥开他,眼神带刺,口气凶狠:“霍云深,你能不能别总动手动脚的!我自己不会走吗?!离我远点!” 说完她大幅度甩掉他手,准备忍疼往前走,结果低头一看,惨了,霍云深没给她穿鞋! 言卿愁死了,但气势绝对不能丢,单腿着地,一步一步往前蹦。 霍云深脸色暗了暗,上去搀她,言卿皱眉推开,口吻呛人,“你没完了是吗?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别随便碰我,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不懂尊重,有点钱就为所欲为,你一摸我我都……”她尽力说,“我都觉得恶心!” “讨厌”,“恶心”,应该都是对霍云深伤害很大的词。 她果然看到他眼里的疼。 言卿错开目光,转身蹦着去按电梯,态度更恶劣:“你那么大的集团没事做?不怕破产吗?去工作行不行?别像狗皮膏药似的跟着我,烦死了!” 她表情语气肢体配合完美,心里在偷偷拧巴,边凶边道歉,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发展做演员…… 电梯到了,言卿挪进去,紧急按下关门键。 都这态度了,霍总那么骄傲一个人,总得闹闹脾气冷她一下吧。 然而下一刻,逐渐闭合的电梯门被手撑住,霍云深在她厌弃的注视里进来,蛮力把她抱起,微白的唇敛着,不说话。 言卿坚决挣扎,作的像样,手肘不小心撞到他胃部好几次,起初她没反应过来,后来注意到他忍耐的闷哼,才心惊胆战收敛。 VIP电梯一路无人,出去后走的也是安静的特殊通道。 外科诊室里,医生护士早在等待,言卿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挑了个最容易收拾且没有易碎品的托盘,一脸蛮横地推倒,哗啦洒了一地:“你干什么的!弄疼我了不知道吗?” 漂亮小护士连声道歉,委屈说着自己的不是,不忘泪汪汪去瞄霍云深,往他身边凑近。 “你瞄他干什么?”言卿戏精上身,努力调整出尖酸嘲讽的调调,“喜欢?想攀高枝?你有能耐怎么不扑上去啊。” 小护士被戳中,慌得否认,满室医护噤声,不知如何是好。 霍云深抬手盖在她头上,侧过脸示意:“你们先出去。” 接着他蹲下身,把双手消毒戴上医用手套,亲自给她处理。 言卿没想到他会这样,脚一颤想躲,被他按住脚腕,嗓音明显比之前黯了很多:“别动。” 霍云深拆掉纱布,露出她脚底缠到变形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言卿浑身不禁发抖,难言的酥麻从温热拂过处升腾,涌窜到四肢百骸,她耳根变红,咬唇别开脸,闷声说:“你……你有病是不是!疯子!” 霍云深一言不发,沉默地给她清理,手法轻柔,把她的疼痛都抚过。 言卿的情绪来回翻滚,堵在嗓子里,涩得鼻酸。 等重新包扎好,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作妖:“我饿了,不想动,你去给我买凤梨酥,要鼎祥记的,不许派别人。” 她在网上看到过,是网红店,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排队很长。 霍云深摸摸她的头发,交代门外的人守着她,独自去买,天很冷,他穿件有帽子的外衣挡住脸,排队许久才买到。 带着一身寒气回到诊室外,他怕冰到她,先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暖意才进去,言卿接过一看,嫌弃地往桌上一丢:“我要刚出锅的,凉了怎么吃,没胃口,你再去给我买奶茶。” 霍云深低低说:“好。” 她刁难地说出复杂的口味,自己都记不住,霍云深毫无怨言去了,回来时杯子是热的,他脸颊却苍白。 言卿要被负罪感折磨死,愤愤喝了一口,又推开不要,昧着良心说:“难喝死了。” 她抬头:“你这么予取予求,那陪我去商场啊,我回国来没带什么衣服首饰。” 云卿是乖乖的小可爱,一定心疼着霍云深的一切,他的心,情感,身体,钱财。 可她在践踏。 恳请霍总讨厌她。 霍云深低眸,重新把她抱起,仔细拨开她黏在颊边的碎发:“想去哪个?” “……贵的!越贵越好!” 刷爆他的卡! 事实证明是刷不爆的。 言卿腿脚不便,身残志坚地摇晃在各大品牌店里,提前悄咪咪问好可以无理由退货的,小手一挥大肆挥霍,装出最拜金的样子。 霍云深全程跟着她,除了逼她换一身裤装之外,始终放任,还在她站不稳的时候扶一把。 英俊,懂事,无底线无额度的随身ATM机。 言卿买到累,累得快要装不下去。 她怕功亏一篑,提出要回节目组,霍云深把她带回车边,她眼疾手快坐进副驾驶,以防跟他挨着,还高高在上命令司机:“走。” 够可恶了吧,够烦人了吧,够没水准了吧。 她自己都要崩溃了。 哪知道霍云深利落拉开门,掐着她双臂把她从副驾驶拎出来,托着她膝弯半抗在肩上。 言卿吓得扑腾,被他推进后排。 车门“砰”的关闭。 后排和前面驾驶座中间降下隔板,形成密闭空间,霍云深面色冷凝,伸手抚上她瓷白的脖颈。 言卿忐忑咽口水:“你,你干什么?就算明白我不是你的卿卿,也不用杀人灭口吧!” 霍云深指尖一动,拨开她颈边一点沾染的尘埃。 皮肤相贴,热度失控蔓延。 霍云深问:“玩够了么?” “你……” “能乖了么?” “霍云深!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死心?”言卿水濛濛的眼睛瞪圆,“我这么脾气坏,没素质,虚荣拜金爱花钱,又折腾你,你还认为我是云卿?” “你是。” 言卿疯了,掐着自己的脸怒道:“还说什么爱云卿的一切,我看你就只爱云卿的这张脸!” 霍云深眸色一沉,眉宇间故意添了凶戾。 他抓过言卿的手腕,把她放倒在自己腿上。 言卿没有防备地趴了下去,胸口压在他坚实的肌肉上,屁屁随之翘起。 霍云深的手带着烫人的温度,略微扬高,轻缓落在她布料包裹的臀肉上面,“啪”的一小声。 言卿被拍得一晃,满脸通红,彻底傻了。 她晕得七荤八素时,听到男人的威胁在耳畔低沉响起。 “再敢瞎说,扒了裤子打。”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作者的俯视:你也就嘴上说,真碰一下看舍不舍得。 第13章 言卿在疯狂购物的时候换了一条挺厚的针织阔腿裤,但现在叫霍总这么一拍,毛线全都灰飞烟灭,她没被扒光胜似扒光,像是赤条条瘫在寒风里,只有一边的屁屁是火热的。 霍云深居然打她了。 还打在最羞耻的部位。 这个人真的炸点奇葩!她作妖那么多他都静静受着,结果因为一句“只爱云卿的脸”就气到变态。 言卿连反抗都使不上力气,胸中堵着的无奈和委屈突然憋不住爆发,干脆以这个极没面子的姿势趴平,在霍云深腿上失控地哭出来,把眼泪抹遍他的西装裤。 “霍云深你能不能检讨一下自己?!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我就是个特别平凡的普通人,只想回国过点安稳日子,从没想过高攀你这样的权贵,我长着跟云卿像的脸,能怪我吗?我到底哪做错了要被你缠上?” “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死心!” 言卿情绪攒了太多,一开闸就停不下来,哽咽得喘不上气。 她不想做坏人,不想伤害他,可更不想糊里糊涂变成另外一个人,被不属于她的爱迷了眼。 霍云深有的是让人沉沦的资本,她很清楚,才会害怕。 霍云深把她提起来,拽过车里为她常备的毯子,包在她身上,缠成一个逃不掉的柔软外壳,将她紧紧箍在臂弯里。 他咬着牙关,艰涩说:“该死心的是你。” 言卿被迫贴在他胸前,随着他剧烈的心跳颠簸,他的手也在微颤。 “没人教过我,卿卿不要我了该怎么办,所以我也教不了你,要怎么样才能甩掉霍云深。” 言卿恨不得咬他动脉泄愤。 霍云深低头,唇寻过来,去碰她眼尾的泪痕,一点一点吮掉。 动作虔诚又执着,偏偏还透着无法忽略的癫狂。 他嗓子里揉着砂砾:“卿卿,别难为自己了,假装了大半天,不累么?” 言卿一窒,他全知道…… 他语气沉沉:“要是没玩够,我陪你继续,你想怎么折腾我都可以,做再多坏事也无所谓,对我的,我愿意受着,对别人的,我给你善后,一直到你能明白,不管你自认为坏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他紧跟着问:“在休息室里,贺眀瑾说你每年春秋身体虚,精神衰弱,是什么意思。” 男人居上位的气势稍一流露,带了些质问的意味,言卿就不自觉被他拐偏,闷闷回答:“我以前说了我生过一场重病,昏倒的时候头撞到了,脑震荡,留了点后遗症,找医生检查过,说没办法只能慢慢调养,不影响生活,时间一长自然会好的,就这么简单。” “什么病?在哪撞的?哪家医院哪个医生做的诊断?后遗症有多少?” 言卿想了一下,刚才哭得太用力,现在太阳穴跳着疼,她不自觉皱起眉,排斥地推他:“你查户口吗!你搞清楚我们现在的问题在哪,别拿不相关的事转移话题。” 霍云深看出她脸色变得有些不好,记起何医生的叮嘱,忍住冲动,揽过她的头安抚:“……好,别回忆那些了,我们说别的,你告诉我,贺眀瑾……跟你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应该不难。” 言卿几乎要把“什么事也没有”脱口而出。 临到嘴边,及时忍住。 她眼睛又一次亮起来。 既然作妖不能让霍总失望,那……交了男朋友说不定可以! 以他的变态掌控欲和洁癖,估计以前云卿跟别的男生关系好一点他都要生气,如果骗他贺眀瑾跟她交往过,可能他一怒之下会把她扔出车外。 那就棒了。 言卿绝不放过最后一根有可能的稻草,壮着胆子说:“贺眀瑾?他是我前男友啊。” 她话音落下,气氛如堕冰窖。 霍云深安抚的手停了,密闭车厢里的空调仿佛失灵,她听着男人渐渐变奏的呼吸声,不禁从骨子里渗出冷气。 她有点慌,试着补充:“我们……在加拿大的时候交往过,已经分手了,你……别去找他麻烦,他可是无辜的。” 言卿机械地说着谎话,不敢去看霍云深的脸。 她趁他不备,抓紧机会爬下他的腿,挤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抱住膝盖,等着他大发雷霆,把她丢出去。 但车又开了许久,霍云深始终没有声息。 言卿终于熬不住,余光去瞄他,见到窗外光怪陆离的街灯晃入车内,拂过他的侧脸,那双半睁的黑瞳里,有水光斑驳闪过。 她一下子疼到锥心。 这种疼来的又急又狠,像出自灵魂深处。 她张张嘴,不由得想去解释两句,霍云深这时候开口,几个字说得很碎:“确定,分手了?” “……啊。” 他扭开头,盯着窗外,声音扭曲得有些听不清:“分手就好。” 言卿蒙住眼睛,想等心里的钝痛过去,兜里的手机忽然一震,她拿出来点开,是安澜发的微信。 “言言,你脚怎么样了?对不起之前我没有及时发现你受伤,千万别生气。” “宋雪然的事已经处理好了,现在节目组正式把她开除,才几个小时,网上全是她之前各种害队友上位的黑历史,舆论闹得很大,她彻底废了,一下午又哭又闹的,竟然还有脸不甘心。” “至于节目最后那段,霍总那边的意思是听你决定,看到底要不要剪掉或是修改。” “言言,原来你家里跟霍家是世交,从小就和霍总认识,他才特意过来节目里照拂你的,这么大的事你之前怎么不说啊?你要是告诉我,哪能让你受这种罪。” 言卿没回,扣住手机,到处都是酸的。 霍云深之前表现得好像很独裁,其实都有默默听她意见,暗地里把这些事处理利落,也尊重她的意愿,同意改掉节目的那一段。 可她都干了什么。 大半天下来,把他欺负成这样。 言卿长长叹气。 她连男朋友都说了,霍云深也分毫没有嫌弃她丢掉她的意思,他得有多难受,却仅仅只告诉她“分了就好”。 没用的,她所有伎俩,都不会动摇他。 言卿认输了,她拿他没有办法。 车回到节目录制地,停在隐蔽的廊檐下。 霍云深俯下身,把鞋袜给她仔细穿上,他手指不复热度,冷得像冰。 言卿压着情绪,推门下车,在车门关闭的刹那,听到里面传来闷重的咳嗽声,被极力捂着,不想叫她听到。 这么冷的天,她让他一次次出去排队买东西,还撞了他的胃,他在疼。 言卿终于溃败。 不能掌控的某种冲动叫她克制不了,她身体仿佛有了单独的意识,甩上车门,用最快速度进到楼里,拜托欧阳把她的包和保温杯送下来。 在一楼火速交接完,言卿找到包里的红枣姜茶,用开水冲了一杯,又翻出润喉糖,捏紧了回到外面。 商务车果然还停在那里,漆黑的玻璃看不到里面的人。 言卿忘了左脚的疼,气吁吁赶到霍云深那一侧的车门外,曲起手指敲了敲。 门立即开了。 霍云深充血的眼睛看着她。 言卿有点语无伦次:“刚才……刚才我说谎了,贺眀瑾确实追过我,但是我没答应,我没和他谈过恋爱,跟别人也没。” 她不停顿,一鼓作气把保温杯放到他手上:“这个,姜茶,暖胃,你回去喝点。” “还有……”她又撕开一块润喉糖的小包装,略无措地僵了少许,直接塞进他唇间,“你,你着凉了是吧?这个管用,吃了不咳嗽。” 言卿眼都不抬,没底气跟霍云深对视。 要送的东西全送完了,她又觉得缺个收尾,这样走不太好。 “其实你再强人所难,也没有故意欺负过我,所以我应该为今天的过激行为道歉。” 言卿抿了抿水红的唇,一时也想不出适合安慰的话,霍总爱听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 她犹豫着伸出手,颤巍巍在霍总头上摸了一下,月色里,她音调又软又轻,像抚慰受伤的小孩子:“……深深宝贝,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第14章 她很温柔,乌润长发在夜风中扬起,半遮住小巧的脸颊,眼里的光因为愧疚而显得格外软绵,让霍云深碾成烂泥的心重新聚起形状。 卿卿的记忆被摧毁,但还有数不清的习惯和潜意识埋藏在她骨血里。 以前他难过,生闷气,她总会乖乖凑过来,拽着衣领把他拉低,细嫩的手去摸他头顶,嘴里糯糯地安抚,把“云深”换成更亲密的两个字:“我家深深受委屈了。” 如今她忘了他,想尽办法逃离,可在连她自己都触碰不到的意识深处,她仍是他的卿卿。 霍云深眼眶烫得要烧化,抓住言卿的手,把她拉到怀里,喉间涩然哽着:“说是不认识我,倒把我软肋在哪摸得一清二楚,刀捅得这么准。” 言卿耳廓的皮肤被热气炙烤着,难耐挣动。 霍云深得到安慰,那些委屈反而高涨,对她的渴望变本加厉,想乞求她更多关爱,更想把她锁起来,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让其他任何人不能触及。 他哑声质问:“明知道我不需要道歉,为什么回来?不是巴不得让我滚吗?我疼了病了又怎么样,你在乎?!” 想听“在乎”…… 求你说“在乎”。 言卿却理由充分:“因为……因为我心里过意不去,做人善良还不行吗?” 霍云深牙关轻颤。 言卿浸在他的体温里,心率在持续失衡,耳朵里咚咚直响。 她刚准备狠一点推开他,就听到他声音低了很多,唇蹭着她耳垂,近乎哀求地喃喃:“卿卿,我这样说的时候,是希望你告诉我……你在乎。” 刚才还红着眼逼问她的人,放下身段,主动剖开了心,露出最脆弱的愿望。 言卿愁苦地发现自己拒绝不出口。 人家霍总在外头呼风唤雨的,跑到她面前受了一堆虐,现在可怜巴巴地只求口头上的两个字。 这要再不同意,那可太坏了。 再说,不管出于歉意也好,还是相处几天下来作为“特殊的朋友”也好,她本来就是在乎的。 言卿叹气,不自觉放软了身体,配合地说:“是,我在乎的,就算当朋——” 霍云深不让她说出后面的话,吻胡乱压下来。 言卿心知不能再纵容了,坚决挣脱:“霍总,适可而止,你记得吃药,我走了。还有……我脚不方便,这段时间要休息,你别来找我。” 她眼明手快,在霍云深要下车前把他推回去,关上门,有些狼狈地单腿蹦着,跳回楼外的灯光明亮处,稍稍回眸看了一眼。 他没出来,估计是看她逃得太惨。 但视线如影随形,黏在她的身上。 言卿手机一震。 云深:“我学不会适可而止,以前不会,今天以后,更不会。” ……不值得可怜! 言卿把手机举高,明晃晃关机给他看,一瘸一拐进了楼门。 这栋楼是录制场地的主楼,选手们日常的住宿、吃饭、训练都在里面,言卿打定了主意,以她目前这个伤,有理由撑到下次录制之前不出楼,她干脆就长在里面好了,谁也不能把她拎出去。 霍云深看她带伤,应该也会有所顾忌。 很好,自由来了!虽然可能很短,但躲一天算一天。 宿舍已经根据初级评定重新分好,四人一间,BCDF组的人数都是双数,分配简单,但A组有九个人,势必要多出一个,理所当然剩下了唯一的S位,何况言卿脚伤不便,享有单人宿舍的特权算是合情合理,得到全体选手通过。 言卿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正在拿钥匙开门,旁边一溜的宿舍纷纷打开,换上不同颜色选手服的女孩子们朝她拥过来,七嘴八舌关心。 不大的一间宿舍很快就挤满了,一窝小麻雀叽叽喳喳。 “木棉女神!求签名!” 言卿:“我没签过,可能不太好看……” “OMG!你真的是木棉!我超爱的你的歌你知道吗!所有女生听我的!快摸她!沾沾才气!” 言卿失笑:“不许模仿李佳琦。” “言言你脚伤严重吗?那个宋雪然太过分了!还好事情都查清,还你个公平,不然让她害惨了。” 言卿又听了一会儿,搞明白来龙去脉。 宋雪然是个孤儿,三年前作为女团成员出道一直没什么水花,合约即将到期,才被公司送来参加选秀,如果翻红,就答应给她一部大IP的女二,如果还是不行,则不再续约,那个马尾辫是她同队,跟她一起来的,对她唯命是从,是清楚自身条件不如宋雪然,想靠她多混点镜头和话题。 命运悬在一场选秀上,宋雪然便不择手段,蹭绯闻,故意偷了言卿临床姑娘的发夹撒在地上,又买通初级评定时排列出场顺序的工作人员,不惜一切博出位,要除掉言卿这个会盖过她风头的对手。 虽然事实确凿,但说到底,这件事没有造成严重侵害,言卿的伤就算拿去鉴定,也是普通小伤,不足给宋雪然定什么罪名,所以最终只是把她逐出了节目。 到被送走时,宋雪然仍在喊着不甘心,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 “不过我觉得,”那个模仿李佳琦的小卷发说,“宋雪然的黑料能爆那么快,一下午全网皆知,让她彻底身败名裂,后面肯定有大人物授意的。” 大家一时群情激动,捧着脸期待看言卿,希望她说说某位大人物的事。 欧阳在旁边解围:“别闹,言言自己就是豪门好吧。” “啊,也对——” “确实哎,我听说了,是世交呢。” “我们言搞不好真是为了逃避亿万家产才出来混娱乐圈的大小姐。” “难怪之前的食盒跟化妆箱那么贵——果然是家里人送来的!” 言卿欲哭无泪,想解释又张不开嘴,行吧……逼到这个地步了,骑虎难下,当个虚假大小姐,总比当霸道总裁的小逃妻简单。 等人群散尽已经是深夜,言卿趴在被窝里摸出手机打开,才发现霍云深发了微信。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双人床,霍总躺一边,只露出一点发梢,另一边的枕头上…… 居然放着她的保温杯?! 言卿耳朵莫名一热。 ……变态。 她把手机丢到床尾,恨恨踩了几脚,很想入睡,却控制不住去回想晚上的几个瞬间。 霍总眼里有泪,她心疼得发慌。 听他咳嗽,知道他疼,她本能地去照顾哄他。 叫他宝贝,和他亲近,明明是大忌,可她真的阻止不了自己。 总像有什么不属于她的意识,在某些时刻操纵着她,为他酸软和火热。 言卿的太阳穴开始作痛,犹如刀搅,微微的眩晕感传来,她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等到恢复过来,这些疑问似乎又没了,统统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 霍总好看啊,好看的人自然招人疼。 原本就是她做错事嘛,心虚心软去弥补再正常不过了。 谁能抗拒美人呢是吧。 而且她怀疑…… 言卿瑟瑟发抖裹着被子,在黑暗里小心翼翼问虚空:“云卿女神,说实话,有时候……是不是你把我给附身了啊?” - 言卿过了三天安稳日子,每天早起晚睡,在无法练舞、下一场淘汰赛有明显短板的情况下,她必须拼命练歌,选好最能发挥优势的曲目。 节目组专门拨给她一个小练习室,她从早到晚待在里面,只不过偶尔晃神,老感觉对面有人在看她,她张望了几次没找到,干脆拉上窗帘,连个缝隙也不露。 霍总信息发了不少,她基本装作看不见,电话也以手机不在身边为理由拒绝,见面更不可能。 ……不是她矫情,谁让他拿个保温杯性暗示来着! 第三天晚上下了一场薄雪,没风,空气洁净清爽,节目组决定出去拍些外景。 是从F到A的顺序分批拍的,言卿被安排在很后,她脚伤好多了,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她在练习室里戴着耳机边练歌,边等待轮到她。 九点半时,言卿听到走廊里的女孩们在喊拍到B组了,她耳机的歌刚好切到一首快节奏的英文歌,手机上蓦的跳出两条短信,陌生号码。 “言言,我是安澜,手机没电了借别人的,趁你们拍摄之前,你先到后院来一下,我代表节目组,有件事需要和你私下沟通,关于霍总的。” “对了,别打电话,不方便让别人听,我现在去后院廊桥等你啊。” 言卿心一沉,该不会是霍云深抓不到她,又去找节目组麻烦了?! 安澜不是小题大做的人,会这么说,肯定有重要的事。 言卿不敢耽搁,连忙跑出练习室,耳机还挂着来不及摘,里面英文歌节奏急促,随着她心跳一起震。 离开楼门,雪落上肩头,言卿才觉得冷,她拽紧衣襟,避开远处拍摄的大部队,绕到楼的另一边往后院赶。 霍云深在雪里站了很久了。 他三天得不到卿卿回应,跑去对面楼上看她,又被她拉窗帘挡住,他不愿在她受伤期间为难,苦苦熬着,终于等到今晚适合户外拍摄,他很早过来等,想见见她。 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却神色不安地避开人群,连他的声音都没听到。 霍云深拧眉,追上去。 言卿跑到廊桥附近,没发现安澜,她往冻僵的手心呼了口热气,这才发现耳机还在,她忙摘掉,轻轻喊了一声。 廊桥旁的昏暗树丛里有微弱的回应。 随着声音,有个身影出现,站在暗处,看轮廓很瘦,绑马尾,戴口罩,穿工作服在朝她招手,安澜最近感冒了,经常戴口罩,是她没错。 言卿朝她跑过去,急促问:“安澜姐,是他给节目组填什么麻烦了吗?” 安澜没回答,低笑了一声。 在灯光不明的昏黑里,这笑声短促而诡异,让言卿猛然间头皮发麻。 ……不对! 言卿慌忙想退,但她跟人影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到很短,“安澜”飞快举高手里一个装满的深色玻璃瓶,拔掉盖子,笑着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瞪着言卿。 言卿脑中一炸。 根本不是安澜! 是刻意打扮成安澜模样的宋雪然! 几乎同一时刻,她听到侧面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男人变调的大喊,在叫她的名字。 言卿全身是僵的,拼力想躲,可双腿无力,只挪出一小步。 她血液都像冻结,甚至无法扭头去看叫她的人一眼。 宋雪然狞笑:“我已经这样了,我什么都不怕!我下地狱也得拖上你!” 她手臂扬起,瓶口传出刺鼻气味,粘稠液体照着言卿的脸泼过去。 言卿连一句气音都发不出,但余光看到了不顾一切朝她扑过来的男人。 她的恐惧冲到前所未有的顶峰,出自本能想把他往开推,然而冷硬的手指堪堪触及他的衣料,就被他死死拽过去。 电光火石的一个刹那里,霍云深来不及做出任何多余动作,用高大身体做屏障,把言卿严丝合缝护住,死死箍在怀里。 第15章 言卿撞在霍云深剧震的胸膛上,整个人犹如被冰冻住。 瓶中的液体在他挡过来的那一刻,就尽数扬在他身上,顺着肩膀汩汩流下,漫过半边后背和左臂,因为躲避不及,他左手的手背也被溅上两滴。 言卿视野是黑的,耳朵里挤满噪声,她疯响的心跳,宋雪然的惊呼和咒骂,男人隐忍的闷哼,以及恐怖的……衣料被腐蚀发出的细微响动。 空气里全是让人作呕的味道,烧毁衣服,也烧毁人的理智。 言卿的眼泪狂涌出来,撕扯着嗓子哽出霍云深的名字,拼命扒他外套的衣襟。 硫酸腐蚀的速度很快,强烈灼烧感透过大衣和衬衫落到霍云深皮肤上。 他吐息粗重,仍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没有丝毫放松。 宋雪然一见言卿被保护,根本没受波及,愤恨到表情扭曲:“活该……是你们不给我活路的,你们都活该!” 她手里还拿着瓶子,里面有小半瓶残余,疯癫地冲过去,拖拽霍云深烧到不堪入目的左臂,要把言卿拽出来,倒在她脸上才罢休。 言卿眼眶欲裂,挣扎着想迎上,害怕她再伤到霍云深。 霍云深完好的手狠压着言卿,不让她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伤手忍痛抬起,挡开宋雪然。 宋雪然踉跄一步,瓶口飞溅,死不放弃。 霍云深猝然回身,一脚踹上宋雪然的膝盖,她惨叫一声,摔倒的同时瓶子脱手,剩下的液体溢出,一滴没漏,全洒在她自己的脖子胸口上。 远处有车灯刺破黑夜,朝这边疾奔过来。 言卿最后一下是被霍云深揽到身后的,也终于看清了他的状况,他身上的羊绒大衣毁得不成样子,透出里面烧黑的衬衫,还有斑斑块块已经失去遮挡的皮肤。 她失控地扯他外衣,哭着把自己外套脱下来去擦他伤处,断断续续呜咽:“要洗!快点洗!不能这么——” 太晚了,她知道,损伤已经造成了。 几道车灯逼近,节目组似乎也有所察觉,不断有杂声从前面传来,这里很快就会变得热闹。 霍云深拉过言卿,在她红肿的眼帘上亲了亲:“卿卿,别担心,我留人照看你,替你圆好场面,不会给你增加麻烦。” 言卿头快要炸开,不懂他的意思。 她眼前模糊,眼睁睁看着霍云深上车,临走时,他侧过脸,黑瞳静静凝视她几秒,脸色白得像纸。 言卿想跟着他去找医生,他却摇了摇头。 车转眼开走,几个训练有素的男人留下来,不远不近护在她周围,麻利地收拾现场。 不久后灯光大亮,警笛声呼啸着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后院,霍云深的人低声叮嘱言卿:“言小姐,无论谁问,你只说这女人要害你就好,不用提其他的,我们会解决。” 被人群包围时,言卿脸上的泪还没干。 她逐渐明白霍云深走之前说的话。 泼硫酸的恶性事件不可能悄无声息瞒住,势必闹大,霍云深知道她要跟他划清界限,一旦他伤情曝光,绝不是一句所谓“世交”能够解释的。 他把自己切割出去,留人扮成保镖,符合她“大小姐”的身份,这一片没有监控,即便宋雪然叫嚣,也能说成是她精神错乱,胡言乱语。 霍云深伤成那样离开,却抹掉了自己所有痕迹。 这样一来,言卿还是言卿,一个单纯需要被安慰的受害者,不需要承担任何桃色绯闻和议论。 言卿的情绪真正崩溃,是应付完警察问询和各路人马的关心之后,她蜷在角落里,后怕得两腿发软时,收到一条微信。 云深:“别怕,卿卿有我。” 她俯下身,捂着眼睛,冷静后马上给他拨电话,却是闵敬接的,声音很低:“霍总现在不方便,赶过来几个专家在看伤。” 言卿哽咽问:“他怎么样!” 不等闵敬回答,她改口:“在哪家医院,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看!” 霍云深并不在医院里,霍氏的掌权人无故入院,伤势又敏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来接她的车跨越大半个海城,开到江北一片低调静谧的别墅区。 言卿无暇去看周围风景,赶到时,已过了午夜十二点,她匆匆跑上二楼,冷色调的走廊里灯光很暗,静得萧瑟。 闵敬守在门外,见她来了,硬邦邦的表情有了裂纹,红着眼忍无可忍说:“你心疼心疼他吧,他三年里吃的苦够多了,这大半瓶硫酸泼下来,他背上手臂上烧伤了好几块,手背也有,要不是冬天的衣服厚,人怕是都毁了。” 言卿鼻尖嫣红,伸手去推门。 闵敬叹了口气,声音在后面颓然响起:“……抱歉,我态度不好了,不是你的错……深哥半小时前打了针,估计天亮前不会醒,你愿意的话,就陪陪他吧。” 卧室里光线淡薄,霍云深侧躺在床上,整个人被暗影笼罩。 言卿蹲在床边,指尖轻轻触摸他手背上的两块刺眼痕迹,发黑的焦色衬在他原本的冷白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心脏揪着,不敢去解他睡衣,隔着布料碰了碰,明知于事无补,也盼着能为他抚平一点痛苦。 言卿吸了吸鼻子,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揉揉桃子似的眼睛,颤声念叨。 “霍云深,这么大的人情,我怎么还你……” “要不是你挡着,我就废在宋雪然手里了,轻的毁容,重了会死,我知道你心里是为了云卿,可被救命的人确实是我,我不可能当成没发生过。” “你想要的我知道,你希望我就是云卿,像以前一样对你好,爱你,把过去丢的都找回来,可我真的不是她。”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云卿已经不在了,我是另外一个人。” “你总这么偏激,我再感谢你,也还是要跑的啊。” 凌晨,万籁俱静,床边的女孩子说累了,歪头趴着,传来柔软均匀的呼吸声,偶尔还有哭出来的闷气,委屈巴巴地咕哝着。 霍云深半睁着眼,受伤的手盖在她头顶上,轻缓抚摸,一下一下不厌其烦,爱抚着他独一无二的宝物。 言卿渐渐安稳,不自觉在他手心里乖巧地拱了拱。 霍云深睡眠浅,药物对他起的作用越来越弱,在她进来刚刚开口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他凝视着言卿的姣好侧脸,想到今夜千钧一发的危险就恐惧得窒息。 他手指有些发抖,轻抚她的脸颊,眸底尽是翻腾的暗色,某些早就存在的念头呼之欲出,撞得他胸中胀痛又战栗。 这个念头,从重逢,到她一次次抗拒离开,想尽办法甩掉他,还有所谓的追求者存在,再到今天,他差点再一次失去她,终于膨胀到无法克制。 卿卿说得对,他确实偏激,过去到现在,疯子一样,从未改变过。 他心甘情愿为她让步,考虑她周全,但同时,他索取的更多,多到值得用一切来换。 换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拥有她,让她逃离不开,拒绝其他追求者,接受他二十四小时的保护,必须留在他身边的——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他才能够安心。 他跟卿卿之间,才会得到真正的契机。 霍云深睁眼到天亮,做好了所有准备。 言卿睡眼朦胧醒过来,意外对上一双黑眸,她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你怎么样了?伤疼不疼?” 霍云深撑起身体,言卿乖乖去扶,他低头,彼此的呼吸微微交融。 “言卿。”他叫她。 言卿一愣。 这是除了录节目之外的第一次,他不叫“卿卿”,而是“言卿”。 是不是代表,他总算正视了问题的症结?认清她的身份了? 言卿积极答应:“我在。” 他盯着她的无名指,原本早该戴上戒指的位置,沙哑问:“你是不是觉得欠了我。” “是!” “想还么?” 言卿激动:“想啊,只要别说我是云卿,你想怎么还,我配合。”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做到了,其他的我都可以让步。” 霍云深声线磁沉,敲击她的耳膜。 言卿坐在大床边,油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她攥了攥手,深呼吸:“你说。” 霍云深乌黑的眼睫颤了颤,抬起,凝视她,一字一顿:“结婚。” 言卿呆了足有半分钟,缓缓问:“霍总,我可能听力不好,你说……什么?” 他瞳中燃着火光,不介意重复,斩钉截铁对她说—— “言卿,我想和你结婚。” 第16章 一夜细雪过去,早上天是晴的,淡金的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拂在床上,映亮霍云深线条锋利的侧脸。 言卿怔怔看着他,心里在爆炸,满眼小金星。 她以为对霍总多少有点了解了,结果霍总又一次啪啪打她脸,宣告她的幼稚天真。 至少此刻面前这位说着要结婚的男人,她是真的不太认识。 言卿匪夷所思地措辞:“你的意思是……让我以身相许?” 这种感觉就像,她刚翻开一本小说第一章,毫无预兆就跳到了结尾,中间的剧情变成“此处省略百万字”。 不可能,霍云深在吓她。 不用等霍总回答,言卿干脆利落起身,一脸看透:“霍总,这种话不适合开玩笑,你是不是想先提一个不着边际的吓唬我,好让我接受你真正的要求?那你还不如直说呢。” 霍云深靠在床头上,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把伤手放到显眼位置,一双深眸直勾勾盯着她。 言卿气势顿时短了一截:“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霍云深仍旧不语,给她时间思考。 又过了少许,言卿脸色逐渐变了,不能置信地瞪他:“你该不会是认真的?!” “认真,”霍云深低哑开口,“我没有别的要求,唯独这一个。” 言卿当时就炸毛了:“结婚多大的事,有你这么乱闹的吗?!霍先生,我才和你认识几天?我除了知道你身份,知道你对云卿的感情之外,根本和你不熟,你脑回路正常一点可以吗?” 她的反应,她激动说出的话,都在霍云深的预料里。 他也在屡次被伤害和逃离中,摸透了她抗拒的根源。 抓到源头,就能够让她改变主意。 于是霍总略略拧了眉,神色间透出些许脆弱,一脸严肃深沉地开始了他的策略。 “我们确实认识时间不长,但是结婚以后,你想了解的,自然都会了解。” 言卿虽说情绪飙高,但智商还是在的,敏感听出他这话里有一点跟以前不同的意思:“霍云深,你总算承认我们以前不认识了?” 霍云深面不改色跟她说瞎话:“是,伤过一次,反而清醒了,我相信你不是云卿。” 他这话一出,言卿简直如释重负,身上压的五行山哗啦一碎,满身轻松,连“结婚”俩字也没那么不中听了。 霍总能认清这个,她和他之间横亘的最大障碍就没了。 好歹可以站在平等位置上沟通。 言卿给霍总鼓掌,忍不住摇头称赞:“霍总你真是深明大义,我收回以前骂过你的话,而且我早就想说了,你条件多好啊,长这么帅,家里应有尽有,以后想开了再找个好姑娘,我云卿女神不会怪你的。” 霍云深嘴角弯了弯,好整以暇看她:“好姑娘不是找到了么?你点头答应,长得帅的我,应有尽有的家里,都是你的。” 言卿发现这两件事就不搭边,瞪圆眼睛:“你说了我不是云卿,还总提结婚,究竟干嘛?” 主题来了。 霍云深侧了侧头:“你先把床头桌抽屉拉开。” 言卿疑惑,依言蹲下,拉开一看就愣了,里面塞满大大小小的药瓶,都只剩小半,证明一直在服用着。 “江北老房子的家里,比这些更多,”霍云深的语气低了,从她头顶处黯淡传来,“卿卿走后,我有半年左右不能入睡,吃不下东西,开始严重的头疼和胃疼,而且你应该听过外面的传言,说我天生疯病,心理不正常,对么?” 言卿咬住唇,想起最初在乘风视频里的见闻,大桥上他失控到需要注射镇定剂,后来多次身体不适,包括昨晚,闵敬也说他用了药才睡着。 霍云深注视着她浅浅泛红的鼻尖。 卿卿一直这样,心软,心善,为别人的苦而苦,他知道,所以他恶劣地利用,只为把她绑在身边。 他平静道:“这三年里,我的阴影和执念太深了,如果不想个办法化解,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言卿是相信的,不那么深的话,他也不会把她当稻草抓住。 他循循引诱:“我走不出来的后果,就是会一直纠缠你,比之前变本加厉,可能会锁住你,不准见任何人,哪怕你再想自杀,我也不放,到把你折磨疯,也把我自己折磨死为止,言卿,你想要这样的结局么?” 被他用领带绑住的画面重回眼前,言卿一抖,很清楚他做得出来。 她仰起头,细软脸颊发白,问:“你说化解的办法,是什么。” 霍云深的胸口猛烈跳动,血液燃烧着难以承受的温度,在空空荡荡的身体里沸腾。 他要卿卿属于他。 相隔三年的距离,她的陌生,他都会在未来亲手消弭。 “办法很简单,”他音色沉着动听,隐藏着因激动而引起的哑,“你不是她,但也是她,不如我们达成和平的约定,你留下来,帮我补齐这三年里的遗憾,洗掉阴影,让我的生活恢复正常,我的身体已经有了抗药能力,这满抽屉的药对我没作用了,医生说,我身上多数问题是神经性的,需要自身调解,但我靠不了自身,我只能靠你。” 言卿喉咙发干,艰涩地咽了咽:“你让我,治疗你……” 霍云深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是,我对治疗就一个要求,结婚。” 他额发落下,扫过眉眼,挡住其中涌起的苦涩和恨意:“没有娶卿卿,是我迈不过去的遗憾。” 言卿手肘拄着床沿,双手托脸,不得不严肃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行性。 她向来脑洞开得大,网上那些到处流传的霸总小黄文也没少偷着看,脑袋里转了几个来回就自认为搞懂了霍总的思路,不禁拍床。 “所以说,你很清楚我不是云卿,但是要我去扮作云卿,帮你走出阴影,把你这三年弥补上,意思就是——我们俩都心知肚明彼此是谁,在这种前提下,我来做云卿的替身,对不对?” 霍云深对“替身”两个字不喜欢,想反驳。 可是他家卿卿猫思路广阔,越搞越兴奋,已经一口气说下去:“你这样想的话,其实比之前好多了哎,之前你是拉着我硬当另外一个人,我被迫做替身,现在不一样了,是我明明白白有了个‘替身’的工作,我就当个角色来扮,对吧?” 霍云深被她明显轻松起来的表情弄到无言。 言卿对这件事理解了,但依然不信任,警惕问:“那假结婚行吗?反正人也是假的,到你觉得够了,我随时走。” “不行。” 言卿抿嘴:“可总不能跟你耽误一辈子吧,那我真的去死好了。” “……三年,她走三年,你弥补我三年,我们做合约,三年期间如果你自愿跟我,合约作废,三年后如果你还是要走,我放人,一旦违约,我全部身家给你,到时我身无分文,没有能力再控制你,行吗?” 言卿细长的十指扣住,对他的条件心惊,但也证明,他是诚心的。 她樱红的指尖抠了抠床单,声音小了点:“那我也可以提条件吧?” “可以,我说过,你答应结婚,其他我让步。” “……结婚的事绝对不能对外界曝光,最好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 “好。” “我们是合约关系,我治疗你可以,但……但不包括那个,那个过密行为!绝不同床!” 霍云深看着她一脸贞烈的小表情。 从前是谁,笑盈盈趴在他床上,伸出细嫩的脚来勾他的腿,弯着一双眼睛。 该做不该做的事都有过无数遍,如今连碰也不许。 霍云深倾了倾身,靠近她,音色沉沉:“可以,不仅这样,以后我想对你有任何亲密行为,都会事先问你。” 言卿满意地眯眯眼:“还有,你不许干涉我录节目,我成绩好坏,甚至以后进了娱乐圈,你都不要插手。” 女孩子五官精巧,眸光明亮清润,骨肉匀停,纤细漂亮,是足够搅动风波的模样,却对未来要面对的懵然不知,以为娱乐圈是什么只凭努力的地方。 “可以,但等到需要我插手的时候,”霍云深气她,也心疼,眉宇间不禁露出一丝少年时的凶蛮恶劣,“记得来求我。” 言卿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恍了一下神。 脑海深处好似有根无形的神经被拨动,铮然作响。 她按了按太阳穴,继续说:“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做替身,保证敬业,但是其他时间我应该自由吧?毕竟大好年纪的,你不能连续三年禁止我喜欢别人啊。” 言卿以为一样会得到应允,没想到刚说完,手腕就是一疼。 霍云深用力攥住,始终平稳的眼里激起厉色。 他带伤的手背隆起青筋,在她难受的一刻就及时放开,指甲嵌进自己的手心里。 他盯了她一眼,别开头,咬字冷硬:“不准。” 言卿被他吓到,站起来退得离他老远,情绪不稳:“你这么喜怒无常,我怎么信你,要不算了!结什么婚,你要杀要剐随便吧!” 她跑到门口,霍云深没动静。 她拧开门要出去,他淬着冰开口。 “不准就是不准。” “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一周之后的早晨,我去楼下等你。” - 言卿走出房间外,在墙上扶了一下,霍云深最后说的话鸣钟似的响在耳中,刚才那根被撩动的神经有如发出共振,在她脑中一起摇晃。 她在哪……在哪见过那样的少年,听过非常类似的话。 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人,穿着印有学校标志的白衬衫,明明脆弱又难过,快埋入尘埃里,还要撑着冷脸,恶狠狠对她说:“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 言卿重重捏着眉心,拼命去回想时,画面又变得模糊,她弯下腰,试图把不适驱赶出去。 她到了春秋容易精神衰弱,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最近才有两次恍惚,只不过今年来得晚,深秋入冬了,才连着出现反应。 言卿隐约听到房间有动静,估计是霍云深要出来抓她,她情绪还哽着,不想面对他,加快速度下楼,目不斜视跑出大门,上了来时的车。 反正一个星期是霍云深亲口说的,他总不会拆自己的台。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女孩子结婚多大一件事,她没了家人,孤身一个,无处可以倾诉,要给自己来段塑料婚姻就够惨了,何况她也没说要当他的面谈恋爱啊,连私下喜欢喜欢别人都不行?! 她是个正适合谈恋爱的适龄少女好吧,总不能把满腔荷尔蒙对着他这个心有所属的,那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云卿是怎么把他惯成这样的。 言卿烦得不愿意想,回到宿舍时,得知宋雪然的事有了结果,这种证据确凿的恶意行凶,不会再像上次那么轻松过关,必定要承担法律责任。 “那可是硫酸,”欧阳捧着她的脸来回看,提起来牙都痒痒,“幸亏你有家里保镖跟着,不然人毁了!” 是啊……那可是硫酸。 昨夜霍云深不计后果护住她的画面再次鲜活,言卿心里酸涩地一缩,原本的怨气渐渐消散。 他伤了。 她却一言不合摔门就走。 言卿算算自己的余额,给霍云深转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直男式叮嘱:“我要录节目了,关机,你多喝热水,自己买点好吃的。” 节目的进度马不停蹄,隔天就将录制第二期的首轮淘汰赛,随着霍氏冠名,宋雪然出事,《巅峰少女》在网上未播先热,话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暴增。 对家的女团选秀节目不甘示弱,热搜买的飞起,还专门定了比《巅峰少女》早两天的开播时间,势要稳压一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地警方在当天晚上,默默发了一条通报警情的微博,说得很简单,宋某某,女,二十三岁,以硫酸蓄意伤人等等。 没有指名道姓,按理说不足以引起关注,然而当时现场人多眼杂,不知是谁拍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宋雪然疯癫被带走的凶相,一张是言卿坐在路灯下,围着毯子,长发凌乱,一张脸小巧苍白,碎雪落在她头上,满屏残忍又干净的美。 这人还爆料:“宋某某死活要害的就是她,突然有点理解了,这种竞争对手,谁看了不嫉妒,想毁掉也正常。” 这条微博结合警方的通报,轻易引爆话题,各种争议声中,言卿这张无意被拍下的照片,成为作图大手们打了鸡血的素材,一夜过去,古风落魄公主,修仙战损小师妹,逃家的落难大小姐,只有她们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到。 言卿的资料被一扒再扒,也没扒出所以然,对美貌向来没有抵抗力的追星姐妹冲到《巅峰少女》官博底下敲碗等物料,官博还搞神秘:“暂时保密,其实你们都认识她,但也都不认识她。” 言卿赶时间准备淘汰赛,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本以为隔天的录制,霍云深绝不会再出现,他应该在家里好好休养,穿薄软的衣服避免伤害,但等她真正站在录制的现场,吃惊看到“高能评审团”的灯被点亮,后面隐约的身影,就是穿着西装的霍云深。 他还是……放心不下,怕她受欺负。 言卿眼圈隐隐发热,无措地低下头,他那么疼,穿得一板一眼得多难受。 那天不欢而散,明明应该还闹着脾气。 言卿现场发挥稳定,没有给霍云深护短的机会,稳稳坐在高评分的前列,录制结束后,全体选手和导师一起聚餐,也作为素材要拍摄。 下场前,言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评审团席位,已经空了,霍云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 对嘛,走才对。 言卿心事重重跟欧阳她们一起去餐厅,坐在A组的人堆里,周围女孩子原本在小声闲聊,突然有人发出惊呼,连绵成热情的尖叫声。 她转头,是以贺眀瑾为首的导师团到场了。 吃饭之前,肯定要搞些助兴节目,贺眀瑾也是唱歌出身,随口哼了两段,惹得群情激动,言卿兴趣缺缺听着,猛地听见贺眀瑾点她名字:“言卿,作为S位的选手,又是木棉本尊,是不是应该跟导师合唱一首?” 镜头拍过来,起哄声响起,言卿只好配合,挂上浅笑,离席往前面走。 贺眀瑾的温柔恰到好处,扬手喊工作人员送饮料和话筒来。 “是你喜欢的雪梨汁,先喝一点润润喉咙,我特意准备的。”他用录不进去的声音轻轻说,格外体贴。 然而等送东西的工作人员进来后,餐厅里却引发了一波轰动。 “哇这么帅吗?以前怎么没注意!” “身材比例是真的好,比贺眀瑾还高,可惜戴面具。” “没办法,入镜的工作人员都戴面具的,好想看真容!” 言卿僵在原地,心脏险些停跳。 进来的人身穿工作人员制服,似乎专门选了不合身的大码,松松挂在身上,却更衬得肩宽腿长,脸上戴一张搞笑面具,递东西的左手上,有两处明显的焦色伤痕。 言卿像沉在海水里,呼吸困难。 众目睽睽之下,那双手把托盘放在她跟贺眀瑾中间,在贺眀瑾去端时,托盘很生硬的一歪,雪梨汁歪倒浸湿话筒,洒在贺眀瑾的衣袖上。 见出了状况,摄像机马上移走,一群助理进来替贺眀瑾处理,言卿趁着混乱,拽住霍云深衣服跑出餐厅,没注意到贺眀瑾穿过纷乱的人影在看她,视线又回到泼洒的雪梨汁上,暗暗溢出焦躁。 言卿带霍云深躲到黑乎乎的拐角处,踮起脚摘掉他的面具,生气又着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伤不疼吗!被拍了怎么办,堂堂霍总,来扮工作人员?!” 霍云深微垂着眼,总结:“你关心我。” 言卿语塞。 “评审团能扮,工作人员当然也能扮,”他眸光幽深,沉甸甸压着她,细致描摹,“想见你,扮什么都行。” 言卿心情复杂:“不是说好一个星期吗?我还没想好。” 霍云深很低地“嗯”了声:“一星期是你答复我,但不代表我要远离。” “以前追卿卿,等她答应我的那七天,我也是这么过的,”他恶劣地扯扯嘴角,“跟着,守着,她就算不答应,也不许她亲近别人。” 言卿恍然,他是故意去针对贺眀瑾的。 那晚说出的一句“追求者”,原来一直让他如鲠在喉。 霍总在这样的晚上,哪怕不在家养伤,也该衣冠楚楚出现在她想象不出的上流社交场合里,可居然完全不在乎形象,做这么幼稚的事。 但越幼稚,越在明确地提醒她。 她躲不开他。 霍云深轻掐着她下颚抬起,唇附过去,将吻未吻,并不违背承诺:“言卿,我什么都能让步,唯独这个,不准。” 雪梨汁到底没喝,歌也被言卿以嗓子疼为由推脱了,没过两天,言卿就听到女孩子间的小道消息,据说贺眀瑾连丢两个重要代言。 言卿气得想找霍云深质问,行动之前冷静下来,以霍云深的性格,她越乖越安稳,越炸越偏激。 三年里她喜欢谁,谁就要倒大霉。 是让她做三十六个月的小尼姑吗!心够黑的! 此后每一天,言卿总能在边边角角发现霍云深的影子,他经常在车里办公,开一点窗缝看她,有时候太忙,就晚上过来,也不强迫她亲近,就扮成各种各样的身份,静静守她。 怕她丢了,怕她跑了,怕她哪一夜醒来,突然消失不见。 他把自己编成一张无边的网,执着地束缚住她。 直到期限的最后一夜,言卿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忍无可忍地爬下床去走廊透气,隔壁屋的小卷毛碰巧刚回来,轻声问她:“言言,你是不是也担心明天节目首播,睡不着?” 言卿沉重点头。 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担心的不是什么首播,她是担心马上要变成已婚少妇了! 小卷毛又说:“我刚才站窗户边吹风,看见楼下转角停了辆豪车,里面还亮着灯,这么晚不知道是谁哎。” 言卿心一跳,假装淡定地跟小卷毛挥别,飞快跑到走廊尽头的窗口,趴过去一看,果然是霍云深的车停在那里。 现在才晚上十一点…… 他到通宵等到明早吗。 言卿站了半个多小时,车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又慌又燥,干脆不管了,回宿舍扯被子蒙住头,把枕头底下的重要证件握在手里。 霍云深坐在车的后排,身边几摞文件和资料,是他今晚的内容。 霍氏原来是为卿卿报仇、寻找她的工具,如今,是护佑她、让她去娱乐圈随便撒野的底气。 他需要它。 凌晨五点,霍云深放下工作,仰靠在椅背上,被强压下的忐忑成倍地冲上心口。 卿卿如果不来…… 他合上眼,盖住血丝,忍耐着要涨破的不安,眼前乱晃的全是她的影子。 卿卿上学的时候,长头发很乖地绑成马尾,总爱系一根奶黄色丝带,穿干净的白裙子,裙摆下小腿细弱,白得发光。 不光学校,所谓的上层社交圈里,都知道云家的小女儿貌美出众,从小跟霍家定了娃娃亲,原是那个叫霍云深的,后来因为霍云深有疯病,被逐出家族,硬生生换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霍临川身上。 他就是那个弃子,谁都要躲他,怕他,他也无恶不作,遂了他们的心意。 上高中不要命地打群架时,他随手替个被误伤的小丫头挡了一拳,把她拎走,从此就被她缠上,娇娇地嚷着报答,他坚信她别有目的,恨得牙痒,尤其在知道她是云家的女儿后,更笃定了她是跟别人一样的鬼怪。 他凶她,躲她,冷落她,浑身上下没一处讨喜,可她不生气也不埋怨,温温润润给他关心。 关心是什么东西。 他从来不懂,也没体会过,他才看不上,也不要。 更不敢要。 怕要了,就再也回不去自己冰冷坚硬的巢穴里。 可温暖实在太诱人,他在意想不到的速度里为她沦陷,变得更疯,舍不下,丢不掉,不光想得到她,还忍受不了她丝毫热度被分走,日思夜想渴求着她整个人全部属于他。 卿卿却终于对他失望了。 他害怕,发疯地追着她跑,血红着眼睛跟随她的身影,求她别放弃,他会改,会变好,他什么都能做,只要她别丢下他。 但少年总是要撑着面子,心里溶成海,脸上还像石头,对她表白完,生怕她张口就拒绝,手指在颤抖,凶巴巴地抢着说:“我给你一个星期考虑!” 说完掉头就走,眼眶热得想哭,悄悄回头看她,忍不住渴望,又默默地追上去,跟在她身后。 他一整个星期跟着她,生怕她被人抢走。 到最后一天的晚上,他又怕又慌,表情硬邦邦的陪她放学,怕被讨厌,就隔着马路走,走一步,看她好几眼,手心里攥着想送她的礼物,被汗水浸得皱巴巴。 走一半,经过小公园,班长在门口等她,笑着挥手。 他站住不动了,死死盯着她看。 她跑着迎过去,接过班长递的东西,眼睛弯成月牙儿,从没笑得那么甜过。 他五脏都要被捏碎,想冲上去把那人挫骨扬灰。 可更多的是恐惧,坠入深渊,再也看不见光的绝望。 他双手的骨头要挣断时,她忽然回过头,在月色下静静看他。 他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眼里只有她一个,他不想杀人了,只想乞求她,用任何方法都好,跪下也好,什么都好,求她要他。 卿卿迎着光,朝他走过来。 他呼吸疼痛。 她到了面前,很轻地碰了碰他要攥破的手,踮起脚,拽着领口把他拉低,把柔软的唇绵绵贴在他的嘴角,细声问:“霍云深,你知道我的回答了吗?” 霍云深头抵在车窗上,眼角有水迹沁出。 车外,天光已经隐隐亮起。 宣判的日子到了。 他木然坐在车里等,手脚在一分一秒中变凉,无数极端的念头折磨着神经。 突然。 车窗玻璃被敲响。 霍云深僵了一瞬,猛地扭头,看到外面白皙娇俏的脸。 时光交错堆叠,十六岁的她重回到这一刻。 他连忙推开车门,要下去接她。 言卿一根手指把他顶回车里,气鼓鼓:“别露脸!别乱出现!注意影响。” 霍云深嗓子里干涸发烫,眸中的血色还未隐去,张着口无法出声。 言卿别扭地抱了抱装着证件的小包,见他不说话,紧张地怒目看他:“霍先生,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领证,走不走?” 司机一脚油门加速,飞出节目组。 到达目的地停下时,霍云深握住言卿的手,微微汗湿着用力扣住。 他凝目看她,缓缓弯起唇,眉眼舒展,对她笑了出来。 言卿看呆。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霍云深嗓子里还混着砂砾,低低柔柔说:“该改口了,把‘霍’去掉,从今天起,我是你一个人的先生。” 第17章 言卿也一样整晚没睡,在宿舍小床上辗转反侧,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合眼,结果脑子里就像装了个倒计时炸弹,不断滴滴滴地提醒她,哎别睡了,再睡楼下那辆车里的人要爆了。 她心里很明白,她是拗不过霍云深的。 霍总说得好听,给她七天考虑,七天到了她如果不肯,他指不定还有多少极端招数等着她。 结婚确实是大事,但现在什么年代了,三年的合约婚姻,并不会比活命、自由、或是被无休止地纠缠折磨下去更严重。 老实就范,善莫大焉。 其实除了不让“红杏出墙”之外,霍总开出的条件都不错,给了她尊重。 况且比这些还要重要的是,“我给你一个星期考虑”这句话,就像一根针,酸酸疼疼扎在她的神经上,随着最后期限的到来,它变成一股自发的本能。 仿佛霍云深才是那个弱势的,她如果不去回应他,就会遭天打雷劈。 所以言卿一鼓作气翻下床,怕自己会退缩,随便打理一下就进了霍总车门,本来她多少有些别扭的闷气,然而霍云深笑容一露,消融了漫天霜雪一样,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有温度的暖色。 言卿很没骨气地被他给甜到了。 霍云深这张脸,笑笑的模样可真是人间极品。 甜完了,她又觉得酸涩,可惜人间极品的命实在太苦了,跟假云卿结婚,还这么开心满足。 “改口什么的就算了吧……”她小小声咕哝,把被他握着的手抽出来,看了眼车窗外近在咫尺的民政局,提起正事,“咱们的合约呢?” 霍云深没有迟疑,从文件袋里抽出两份格式规范的合同,交到她手中。 事关重大,言卿也不含糊,逐字逐句检查完,内容的确跟那天谈好的一样,霍云深还添了一些对她有利的条款,翻到底时,她有些啼笑皆非地发现,霍总给其中两条加了粗。 “合约期内,禁止恋爱,禁止暗恋,禁止对任何追求者有回应,禁止对任何追求者动心。” 言卿额角直跳。 霍总也太在意了,说了几个“不准”还不解气,连用四个禁止。 另外一条是:“如果言卿自愿留下,跟霍云深保持终身婚姻关系,合约随时解除。” 言卿指尖敲敲这一行:“霍总,这条不用加吧,不可能的,等三年一到,你身体和心情恢复过来,咱俩就一拍两散,我不会对你留恋,你也清楚我不是云卿,没意义的。” 霍云深眼睫垂着,回答得很正经:“我谈合作的原则是不留漏洞,就算微乎其微的可能,也要白纸黑字写上去。何况三年才刚刚开始,你又怎么能确定,完全没有可能。” 言卿一肚子话要说,想了想还是放弃和他争辩,霍云深这种在谈判席上都面不改色的人,她聪明点好,别多费唇舌了。 不如用事实证明。 言卿花两分钟默默缅怀了一下自己的单身少女时光,提笔签字,合同落定。 时值周末,民政局本应关门休息,暗地里给霍总开了小灶。 好处是没有闲杂人,避免了被偷拍的风险,整个流程也走得很快,言卿余光偷偷瞄着身旁的人,看到他在签字时,捏笔的指骨绷到发白,睫毛上挂了层薄薄的水雾。 言卿心里皱巴巴的,突然对云卿抱歉。 好像霸占了女神的老公似的…… 小红本很快到手,言卿心情复杂地盯着瞧,别说,大红底色的照片上,两个人还真配。 她跟霍总的第一张合影呢,估计也是最后一张。 言卿没什么真实感,多了层身份,暂时也感觉不到差别,她把结婚证合起来,递给霍云深:“霍总,你收着吧,放我那太不安全,万一暴露就惨了。” 她任务完成,一身轻飘飘,准备跟塑料老公告别:“该办的事都办完了,那我们各忙各的吧?我还着急回节目组,下轮淘汰赛要启动线上评审制度了,按投票数决定去留,我赶时间准备,而且今晚第一期开播,大家约好集体看的。” 霍云深在结婚证的“言卿”两个字上摩挲着。 言卿也好,云卿也好,都是卿卿,是他的妻子,从此捆绑在一起,至死不会改变。 他喉结滚动着,极力压制胸中疯狂沸腾的热意,把一对小红本贴身放好,黑眸压低,注视着跟前这个对“已婚”根本没概念的小傻子。 是该逐步教一教,要怎么对待自己的先生。 言卿挥了挥手,正打算跑,肩膀被霍云深抬手按住,她才做了人妻,实在是没底也没经验,叫他一碰就发慌。 “还有什么事?” 霍云深碰了下自己的脸:“以后要走的时候,记得告别吻。” 言卿被霍总认真索吻的模样呛得直咳嗽,震惊问:“刚上来就要这么亲密的动作?!” 霍云深边给她轻轻拍后背顺气,边固执点头:“不算亲密,我还没让你亲嘴。” 言卿气笑了,好有道理啊,还真是无法反驳。 霍云深眸色沉静,不疾不徐给她讲道理:“既然是我合法妻子,又在合同里答应了治疗我,首先不是应该对我好?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吻脸颊而已,我的要求很过份么?” 言卿不得不承认,霍总带节奏的能力一流,让他这么理直气壮一说,她还真哑口无言。 是啊,说好了要敬业的,来一场长达三年的大戏,尽一切努力做好治愈小天使。 那不付出点怎么行。 “……行吧,”言卿伸手,动作流畅地扯住霍云深领口,把他拉低,踮了踮脚,在他脸颊上软软一贴,“这下可以走了吗?” 她不记得他,习惯却跟以前一模一样。 明明娇小甜萌一个小丫头,非要拽着他亲才高兴。 霍云深被她嘴唇碰过的地方热到起火,连着耳根都在无法控制地泛出浅红。 他肌肉僵硬,掩饰地偏过头,不愿狂喜到战栗的内心让她看出来,唯恐她再被吓到。 言卿坐到车上,体温也被霍总搞得有点偏高,她把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降温时,顺手刷了一下许久不上的微博。 她为了消遣,关注了几个娱乐八卦营销号,平常随便吃吃瓜,万万没想到,这回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信息栏里爆满,转发评论私信数量都破了极限数字,再一看首页,整屏幕的截图,十张里有七八张是她。 其中大部分是她穿着选手服的画面,配的文字一个比一个吸引眼球,什么“《巅峰少女》门面选手竟是网红原创歌手,身材火爆颜值逆天”、“仅仅是欣赏?!九张图带你看被霍氏掌权人亲自力捧的小仙女”、“出身豪门,一朝落跑,无家可归误入选秀节目”。 言卿看得直牙酸,这都什么跟什么,她顺着源头一找,是《巅峰少女》上午发布了最新版的首期预告片,大胆地放了几个镜头。 她清晨蹲在乘风视频门外,不施粉黛说着无家可归,她穿旗袍在初级评定的舞台上唱歌的高音,以及……霍云深当场给她S评定。 不是说好把这段删掉了吗?! 她连忙细看,霍云深当时说的话竟被改了细节,原本的“公主”,替换成了不存在绯色含义的“言卿”。 言卿怔愣片刻,给安澜打电话询问,安澜歉意地说:“抱歉啊言言,高层们讨论了好几轮,还是认为这段是精华和爆点,删掉太可惜了,我代表节目组征求过霍总意见,他同意的,只是让我们改了称呼,说……别让你为难,不要那么快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容易受伤害。” 称呼换了,暧昧自然没了。 但被霍氏看重又显而易见。 话题,热度全数保留,且干净不沾尘埃。 霍云深按照合约兑现着他的承诺,给予强势却也温和的庇佑,那她自然应该端正态度,尽快去适应新的角色,对他关心一些,反正答应都答应了,老是逃避不行。 证领了,板上钉钉,躲是懦弱,不像她,就得硬着头皮上。 言卿双手合十,诚心祷告:“女神,不要怪我,实在是因为,你老公他病得不轻。” 晚上八点,《巅峰少女》首期节目上线,预热做了十足,言卿的讨论指数领跑,连带相关热搜把对家节目压得死死的。 女孩子们在大练习室里席地而坐,聚成一窝小麻雀,紧盯墙上的大屏幕,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满屋都是紧张的乱叫,言卿被影响,也默默咽口水。 倒计时刚刚数完,她偷藏的手机就是一震。 云深:“我在车里等你,五分钟,如果不下来,我上去接。” 言卿不愿意:“我在看节目啊啊啊啊啊,你又要带我去哪?” 云深:“家,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 言卿赶紧把手机一扣,生怕被谁看到。 大屏幕上节目开播,开头那叫一个少女心,言卿内心叹气,太残忍了,你们的主推,你们的S,已经是个不得不跟塑料老公走的已婚少妇了。 言卿之前调整过心态,所以也没闹什么情绪,听话地上了车,问:“去江北的老房子吗?” 她跳窗逃跑的那个。 霍云深摇头:“去我们婚房。” 婚房都准备好了! 言卿这才抬眸去看霍云深,又被晃了眼,车内黄晕的光线里,他没穿一板一眼的西装,而是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领口解开几颗,露出线条明晰锋锐的锁骨,往上是喉结,往下是胸口,哪哪都无可挑剔。 她不着痕迹移开眼,清清嗓子:“你准备得倒是齐全。” 霍云深攥着掌心中的戒指:“比你想得更全。” 车穿过满城光怪陆离的夜色,开入江北那片低调宁谧的别墅区,越是靠近,言卿心跳越快,她对新的身份再怎么接受,骨子里也是不安的,甚至在即将面对两个人独处的空间时,有一点不知所措的轻抖。 霍云深知道,手握成拳没有擅动,沉默地调高空调温度。 抵达时,他率先下车,走出几步,保持了让她放心的距离,才回身看向她,递出自己的手。 他无时无刻不想把她拆吞入腹,重新据为己有,但他耐得住,等她放松。 言卿看了看面前豪宅,有点发呆。 倒不是被价值倾倒,而是…… 看起来特别值钱的巨大落地窗上,一串一串挂着闪光的小灯,堪比圣诞节年会现场。 跟霍总的气质完全不搭。 言卿被吸引,睁大的眼睛里也被映得闪闪发亮,忍不住问:“你怎么把房子弄成这样。” 霍云深的眉目罩了层光:“因为你喜欢。” 言卿被戳中心事,不禁跳脚,她这么成熟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 她憋红了脸,没抵抗力地又瞥了瞥,哇楼上也有。 二楼窗口是彩色的! 好吧,她喜欢。 言卿努力撑着正经脸,跟霍总迈上台阶,心里那些忐忑在不知不觉时被他静静安慰抚平。 宅子里过去的冷色调硬派装修,全部替换成松软暖色,言卿的防备心被一道一道消磨着,霍云深站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再次伸出手:“有几个房间要给你看。” 言卿脑袋一抽,也随着抬起手。 刚惊觉不对想往后撤,已然被霍云深抓住。 他牵她到二楼,推开第一间的门,言卿直接叫出声,里面几乎是一间专业完善的录音棚,唱作设备应有尽有,随便扫几眼,也看到了多个她过去染指不起的昂贵器械。 后面第二间,门一打开言卿就要被闪瞎,衣橱快要连绵成山,里面错错落落不知道有多深,门口是包架和首饰柜,珠光宝气到恨不得整屋一起成仙。 “你……你这……” “都是给你的。” 言卿坚贞不屈:“我不会被物质收买!” 霍云深低沉地笑:“这是一小部分,没打算收买你,只是你还不了解,一个当红的女明星究竟需要多少行头。”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蹭了下她的鼻尖:“不过你也不需要了解,我会准备好。” 言卿呼吸不畅,坚决抗拒再看别的房间了。 继续看下去,她怕心脏病发。 霍云深说:“就看一个,可以吗?” 言卿半信半疑:“真的一个?” 霍云深眼尾微弯,带她到三楼。 他走在她身后,轻推着她的肩,送至最里面的一道门前。 是卧室,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清淡香水味,属于她,也属于他的被子里。 言卿盯着大床,脑内的警报器嗡嗡直响。 霍云深的声音从她头顶蔓延而下,沁着恳求:“卿卿,我能抱你一下吗?” 这么危险的环境,言卿当然要反对,话到嘴边,他已经从背后倾身过来,双臂环住她的腰身。 说好的亲密动作会事先问过她,结果就是这么问的?问问而已,其实不听?! 言卿挣动:“霍云深,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还有,你都知道我是谁,以后就别这样叫我了,换个称呼行吗?” 霍云深搂得更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好,”他有些许的鼻音,闷闷的,却又磁性十足,震动着她的脉搏,“听你的,现在就换。” 言卿拼命撼动困着自己的铜墙铁壁时,蓦的感觉左手无名指一热,有一圈沾满体温的滚烫金属,被他牵引着,稳稳套了下来。 她一时忘了抗拒,低头去看这枚闪光的戒指。 霍云深的唇边若有若无擦过她的耳畔,音量不高,语气沉沉,搅着难以名状的颤抖和隐忍泪意。 他说:“老婆,欢迎回家。” 第18章 戴在言卿手上的这枚戒指,霍云深已经买了三年。 那年卿卿十九岁,在读大学,她从小聪明成绩好,中学时一直排在全年级首位,顺利考上了金字塔顶的大学,一进去就是校花,围在她身边的追求者不计其数,比起以前她接触到的人,这些男生更出色,和她更有话题,在同一个象征着优秀的小圈子里。 而他,被霍家限制着,留过级,辍过学,为了防止他跳出牢笼,还恶意地把他永远留在高考之前,不允许他参加考试。 她在姣姣云端,他在污浊的土里。 就算他有能力赚钱,在别人眼中也只是个连高中都读不完的渣滓,跋扈凶狠,不学无术,潜藏的暴力狂,甚至到处传着他曾经杀人放火的流言。 他不在乎,但害怕自己配不上卿卿,总有一天她要从指缝里溜走,不再看他不再爱他,把他当成陌生人。他夜不能眠,抱着熟睡的她,无数次在噩梦里惊醒,于是等到白天,偏激地骑辆引人侧目的重型摩托,一脸阴沉地去学校等她。 很多人在打量围观,窃窃私语,他就是固执地要站在那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等他干净纯白的姑娘走向他。 他心里炙热地期待着,可更恐惧,双手的骨头攥到酸痛,不知道如果卿卿看见他,万一流露出迟疑或是嫌弃,他该怎么承受。 她随便一个躲避的眼神,都能让他下地狱。 他格格不入立在人群中,终于远远见到了卿卿的身影。 她很白,在夜幕里浑身有光,身边男男女女围着说笑,他低头看看自己,忽然烦躁是不是穿得不够好,他恶狠狠咬着牙,到底把车喇叭按响。 一时间无数目光看过来,他掀起眼帘,执拗又脆弱地瞪着她,紧张得唇色微白。 卿卿也转过头,在路灯下惊喜地弯眸笑了,径直跑向他,裙角在风里像荡漾的水波,长头发飞扬,乳燕投林般扑进他怀里,仰起脸甜声说:“云深,你来接我啦。” 他心底盘结的卑微和痛苦,在这一刻被巨大幸福填满。 卿卿不怕别人看,卿卿爱他。 回家的路上,他给卿卿买棉花糖,她踮着脚抚摸他眉心,逗他笑:“以后不许皱眉了,你看,同样名字里有云,我就是这团云彩一样的棉花糖,你呢,乌云一片——” 他低头亲她脸:“乌云也挺好的,乌云最爱棉花糖。” “乌云不会让棉花糖丢脸,能赚很多钱,给棉花糖买大房子,买满屋的裙子和首饰,弄一个专门的录音房,让棉花糖把喜欢唱的歌都存下来。” “我们不会一直住在出租房的,云家能给的,乌云都能给。” 他拼命在外面打拼,存了不少钱,偷偷给卿卿买戒指,挑了店里最贵的一枚。 放在盒子里不放心,压在枕头下也不放心,后来攥在手心里,连续长时间工作下,累得睡过去,想着等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戒指给卿卿戴上。 清晨时他醒了一下,卿卿抱着他,软绵绵说:“你累坏了,再睡一会儿,我去买牛奶。” 他不肯,把人搂过来含糊说:“外面冷,等我去买。” 女孩子的唇温柔吻他。 他再醒来时,家里空空荡荡,床头桌上摆着字迹娟秀的纸条,说她出去给他选早餐,很快回来。 他握着戒指,一直等,等不及了出去找,找遍一切能找的地方。 但他的卿卿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不是他睡了,卿卿就不会走,不会从他身边消失,从那天起,他不能入睡,整夜整夜睁着眼,守在门口,幻想能听到她回家的脚步声。 幻想了三年,他以为等不到了,带着戒指去大桥上。他跟卿卿一起看过的故事里说,午夜十二点整跳下去,就能见到已经失去的爱人。 故事真的没有骗他。 霍云深眼睫间的潮湿滴入言卿的头发里,他又叫了一声:“老婆。” 言卿耳朵要怀孕了。 她最早就是被霍总的声音给惊艳到的,现在被他这么近的贴着喊老婆,刺激过大,有点承受不了。 言卿小鸡崽似的在他怀里扑腾,红着耳朵强烈抗议:“霍总,你冷静点,新婚归新婚,但这婚怎么回事咱俩都清楚,你不要太上头啊。” “来来来,听话,放轻松,把手拿开,”她知道这男人爱听哄的,放软语气跟他说,“我们要和平相处,保持友好距离,才能让关系和谐稳定,是不是?” 腰间的手臂稍稍配合了一下。 言卿再接再厉:“这样才对,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换个方法沟通的,对吧?” 他又放了少许。 言卿垂眸瞄着,等待逃脱机会,继续安抚:“等你静下来,咱们可以好好聊,我对你了解还少,你不是应该少吓我,多跟我说说话吗?” 霍云深贪恋磨蹭她的颈侧,低低问:“你是准备等我松手,好跑进卧室,把我锁在外面吧?” 言卿头皮一麻,霍云深这是成了精!骗也骗不过。 她正愁着该怎么应付,霍云深已然如她所愿,打开禁锢,她一见能跑,本能地往前一窜,冲进卧室反手关门,“砰”的把危险分子挡住。 隔着一层厚实门板,言卿总算有了安全感。 霍云深在门外似笑非笑:“家里老婆最大,想怎么样都听你的。” 言卿马上要求:“你不许擅自进来!房间那么多,你自己挑一个睡,最好离我的远点。” “可以。” “你……你也不许再钻语言空子,说了亲密动作事先问我,就得我同意了才行。” “好。” “我还录着节目呢,按理说不可以随便离队的,我不能总跟你来这里,最多一周一次。” “以后我每周的今天去接你。” 他这么配合,言卿倒说不出口了,软趴趴咕哝:“那先这样,想起什么再说,你早点睡……” 门口静下去,霍云深不说话了,但也没走。 言卿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忽然他的声线撞进来,仿佛近在咫尺:“老婆。” 她抿嘴,不能回答。 这称呼太肉麻了。 他坚持,又唤了一声,男女间最亲密的称呼在她脑袋里回旋嗡鸣。 言卿忍无可忍:“你干嘛。” 霍云深靠在门上要求:“你回应我一次,我就放过你。” 夜风很柔,摇动帘子和悬挂的彩灯,从露台窗口吹进房间,卷了淡淡香气,又从缝隙间钻入走廊,抚过霍云深的鼻端。 他被卿卿的味道包裹,唇角微微挑着,对门缝溢出来的光芒问:“老婆,你在吗?” 她鼻音糯糯的:“……我在呢。” 霍云深闭上眼。 乌云在今夜,重新得到了他的棉花糖。 那么再多苦痛,都一笔勾销。 言卿躺在软绵绵的大床里,望着窗口闪烁的小灯串,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抛开别的问题不说,她的确变成豪门媳妇儿了,目前看来,貌似不存在婆媳麻烦家族纷争,嫁的老公还是一大群女人趋之若鹜的霍云深,从今往后的三年,这张床她能随便滚,地毯随便踩,楼下的录音房随便用! 言卿惦记着里面的专业设备,那会儿霍总在,她也不好意思多看,等明天她早点起,趁他没起床,溜过去摸摸过瘾。 她起起伏伏一天也累了,转个身就睡着,对门外的响动毫无察觉,清晨五点闹钟震动,她晕乎乎翻身爬起,满脑子都是录音房,揉着眼睛往外走。 刚一开门就吓了一跳,捂住嘴才没出声。 五点钟天还黑着,走廊里的灯在亮,她门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椅子,男人合衣坐在上面,微微偏着头,安静睡着,屋顶斜洒的光线在他身上切割,划出大片伤痕般的斑驳。 言卿顿时清醒过来,心脏犹如泡进深海,咸咸涩涩。 他是有多不安心,多怕屋里的人走掉。 她回身取了条毯子,谨慎地靠过去,轻手蹑脚给他盖上,动作时手指不小心刮到了他的唇,被柔软的触感弄得一痒。 霍总脾气怪,嘴巴倒是凉凉软软的,很可爱。 言卿不由得想起被他强吻的感受,拍了自己一巴掌,事实证明,再凉再软,等到进攻的时候,也是又热又硬。 凶着呢。 言卿不敢多看了,起身想走,才迈开小半步,手就被一把握住。 她心一慌,扭头对上男人清明深邃的眼睛。 他扬了扬眉,嗓音低磁:“盖完被子就走?不给一个早安吻吗?” 言卿要哭了。 就刚才,她居然觉得这位先生可爱?!她可真是疯了。 - 言卿到底也没豁开面子去看录音房,霍总亲自下厨准备了早饭,她规规矩矩坐在霍总对面喝牛奶时,节目组那边来了消息,通知明天上午要拍摄一部分外景,有两位大牌飞行嘉宾到场助阵,要大家各自做好准备。 她夜不归宿本来就不对,现在来了新任务,更不能耽搁,吃完饭就奔回节目组。 到了目的地言卿立马开门下车,来送他的某人淡淡咳嗽了一声,她一僵,硬邦邦顿住,把身子不情愿地扭回去,朝他勾了勾手指。 霍总半点不客气,倾身靠近。 棱角分明的英俊五官在言卿眼前无限放大。 言卿被迫营业,捏着他的下巴,在他脸上敷衍亲了一口,赶紧跑路,一路火烧尾巴似的冲进宿舍,微信同时抵达。 云深:“甜。” 甜甜甜!甜个大头鬼! 言卿把手机往角落一塞,去跟大家训练,她回得早,又住的单人间,没人发现她昨夜的异常。 练习室里,小卷毛一眼发现她,激动跳过来:“言言你昨晚怎么没看完节目就走啦。” 言卿摸摸她头:“不舒服,回去休息了,首播怎么样?” 她满脑子都是应对霍云深,根本忘了看,这时候才开始忐忑。 小卷毛双手一拍,开始用绝不重样的彩虹屁疯狂夸她,言卿听得想笑,欧阳伸手把她勾过去,半真半假地呲牙:“别抢我家言言,彩虹屁我也会夸。” 大家手机都是上交的,每周就一天能自由使用,上次宋雪然骗她出去,也是钻了这一天的空,平常她们没法上网,自然看不到公众反馈,只能干着急。 言卿倒是能偷着上,但想起之前那些羞耻话题,决定还是不看为好。 继续往下聊,言卿才知道,明天外景要录的是分组游戏,从第二轮淘汰赛起,选手们将分成九个小团进行表演,A组每人带领一团,她就是队长之一。 节目组不想把分组搞得太严肃,于是选择外景加游戏的方式拍摄。 “来两个飞行嘉宾,一个是佟严,一个是云绫,都很红的!” 言卿敏感捕捉到并不太常见的那个姓:“……云绫?” 小卷毛说介绍:“她爆红过一段,去年不知道怎么隐退了,很多节目请不动她的,这次肯出山,超给面子了。” 欧阳皱了皱眉:“说起来,云绫长得有一点像言言,不过肯定没言言美,低配粗仿。” 女孩子们窃窃笑作一团,言卿心里有丝在意,等到训练结束回到宿舍,她翻出手机,上网搜了一下云绫的照片,女人的脸依稀有她的痕迹,她百分之九十确定,多半是跟她女神云卿有关系。 她好奇地又搜搜云绫背景,大多数都很官方,只有一个陈年帖子提到云绫似乎是海城云家的旁支,可惜曾与霍氏半分天下的云家,在董事长云成泽意外死于空难后,就很快败落了。 字太多,言卿看得头发胀,眼睛也疼,手机恰好震动,是语音邀请,言卿手一抖就给接了。 魔鬼的声线难得透出愉悦:“今天很乖。” 言卿淡定说:“不好意思先生,你打错了。” 然后壮着胆子挂断,手机一关,神清气爽睡觉。 梦里是霍云深血色斑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嘶哑问:“卿卿,你要把我扔下几次才够。” 她吓醒,在夜里头痛到闷哼,过了几分钟疼痛转弱,又像幻觉一样,仿佛从未疼过。 估计是霍总做法报复她呢。 言卿又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弱弱地给他发了条忏悔的语音:“你没打错电话,是我说错了,深深乖嗷,早点睡觉,别诅咒我了。” 第二天上午,全体集结,一起坐大巴车前往外景拍摄地。 地点在城郊一家大型游乐场内,节目组自从有了霍氏冠名,财大气粗到不行,全天包场,女孩子们的亢奋在见到游乐场门口数量庞大的应援团时,暴涨到最高。 “应援?!” “我们节目已经有粉丝了?!” “不对吧,肯定是给导师的。” “可是咱们言言是木棉,自带流量啊!你们看那个横幅——卿宝不哭,素颜美到宋狗嫉妒!” 全车哇哇大叫,言卿困意全没了,也跟着去看,横幅巨大,上面印着她在节目里的大头截图,是报道时没化妆的小野花模样。 等大家依次下车,保安隔开通道,言卿在两侧陌生的喊叫里,被塞到手里两个小扇子。 左边一个,是她蹲在厕所跟欧阳求化妆品,只截了一张脸,圆眼睛可怜兮兮,配了萌系大字:“给我一点爱嘛。” 右边一个,是她在台上唱歌,扬着下巴,妆容精致目光凌厉,配的是龙飞凤舞:“给你一个爱仙女的机会。” 少女们热情挥着横幅,长枪短炮咔咔连响:“卿宝你超美的!别被坏人影响!我们陪你C位出道!” 言卿不知怎么眼眶一热,转过身,朝大家举起扇子,弯唇一笑,双眸璀璨明亮。 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里,戴墨镜的女人几乎整个人贴在车窗上,不敢置信地凝视着言卿渐远的身影。 怎么可能…… 死了三年的人,怎么会活生生出现在这里! “绫绫姐,公司把通稿都准备好了,”助理小声说,“你虽然咖位大,但这个言卿是新红的,热度肯定持续上升,我们炒一下她长得像你,是‘小云绫’,对你复出有好处。” 云绫脸色煞白,没精力回应她。 她必须知道,这个云卿到底是人是鬼。 节目正式录制之前,有半小时左右的准备期,现场场地大,人多嘴杂,还有些COSPLAY动漫人物的工作人员在热场。 言卿一晃眼,隐约见到一道修长高大的男人身影,穿纯黑燕尾西装,戴着半张面具,她心猛一跳,着急地追过去看。 路过旋转木马的入口时,她手臂突然叫人拽住,被硬扯进伞棚遮罩的隐蔽通道里,几步绕到了游戏器械的后方。 言卿下意识甩手:“你谁——” 她一怔,面前这张转过来的脸既陌生又熟悉。 是昨晚刚查过的“云绫”。 果然…… 言卿揉着手臂,挺直了脊背,目光澄澈地直视她:“找我有事?” 云绫近距离看她,惊恐和疑惑更甚,听她这样问,更撑不住什么明星排场,恼怒低喊:“云卿,你装什么!死了三年突然出现,你还问我找你有没有事?!” 言卿打量她。 对比出来了,同样是看见已死的人,瞧瞧人家霍总什么态度,再瞧瞧你。 要不要把憎恨表现得这么明白。 云卿女神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 言卿笑了笑:“云卿是谁?您是认错人了,还是记性不好?既然是我们的嘉宾,应该知道我姓言。” “你还装?!”云绫不禁提高音量,“霍云深那么维护你!你敢说你不是云卿!什么豪门世交,什么欣赏,骗鬼呢?霍云深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你要不是云卿,就算长得像,他也一眼都不会看!” 长着有些相似的脸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言卿懂了,看来这位云绫小姐是亲身试过的。 可惜,她是云卿高仿,至于云绫,只是个低配粗仿,霍云深看不上太正常了。 言卿不想和她纠缠,转身要走。 云绫咬牙切齿:“云卿,你到底是不是云家的人!整个云家的产业被霍云深亲手毁掉,家里都快要被他灭门,自杀的自杀,服刑的服刑,你还跟着他?!” 话音落下,言卿停住脚步。 游戏器械后面的空间并不算宽敞,左右也有通道。 此时此刻,穿燕尾西装的高大男人沉默站在暗影里,略微垂着眼眸,双手缓缓收紧,骨子里的凶戾蠢蠢欲动。 另外一侧,贺眀瑾端着一杯本要拿给言卿的热饮,被意外听到的这句话定在了拐角处。 言卿心想,哇哦,还有这种事。 霍总厉害了,灭老婆家满门。 言卿知道不理睬是上策,但说不上原因,就是看这女人极度不舒服,很想替霍总怼一怼。 她气定神闲回头,露出线条优越的侧脸:“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云卿,不过以我对霍总的了解,他要非想弄死谁,那肯定是对方活该找死。” 云绫被噎得呆住,这绝对不是云卿的语气和态度,她再恨云家,也从不会这样。 ……难道真不是她? 可是实在太像了。 霍云深怎么会找到这么相似的一张脸! 云绫忍着惊怒,居高临下冷笑道:“不是云卿?那你更可悲,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跟霍云深爱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你只不过是个最不值钱的替身,如果有一天云卿出现,你连他随手丢的垃圾都不如!” 霍云深面具后的双眼冷成冰,对云姓人刻骨的厌恶和恨意席卷上来,他脚步一动,要把言卿拉到身后护住。 然而下一刻,言卿忽然笑了。 上午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映出一身娇俏。 她慢悠悠走回到云绫面前,精致眉眼如描似画,红唇弯出绝佳的弧度,甜甜蜜蜜说—— “我在霍总身边做替身,我骄傲,我乐意,我特别光荣。” “凭你,”她抬了抬下巴,笑盈盈问,“管得着吗?” 第19章 云绫以为,但凡是个正常女人,都受不了“替身”两个字,肯定能刺激到言卿,逼她露出和云卿有关联的反应。 没想到竟被回怼得这么彻底。 以前的云卿性子很软,再怎么逼她也不会像刚才这样说话。 她表现得陌生又坦然,难不成失忆了?可就算是失忆,也只是不记得而已,总不能把本来的性格都改变了。 如果说是在假装,那云卿更没必要了。 除非她真的是另外一个人。 云绫瞪着眼前这张轮廓相似,五官和神韵却远胜于自己的脸,回想起过去多年缩在云卿阴影中的不甘心,越想越怨愤,情绪一上头,抬胳膊就去扯她的衣服,想把她拉近了看看是不是故意整成这样的。 言卿眼明手快,敏捷抽出贴身藏着的手机对准云绫:“你要是乱碰我,可别怪我拍下来。” 她平常不爱咄咄逼人,但云绫的态度实在太恶劣,估计没少在背后咒过云卿。 即便是为了替女神出出气,言卿也想把她气得更狠一点:“等我拍了视频,你猜,是放到网上说飞行嘉宾欺负新人选手好,还是直接拿给霍总看更好?虽然我是个替身,但你也应该知道,他有多——在乎我。” “多”字的音还专门拉了老长。 语气透着股小骄傲,是真心没觉得这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云绫反射性挡住脸,再想回嘴也落了下风,正赶上助理的声音由远及近,着急找她:“绫绫姐,你在这边吗?节目督导催着去对流程。” 云绫不想叫人发现,匆匆换上一直经营的女神形象,声音如常地应了一声。 她转头瞪着言卿,咬牙低低道:“有什么得意的,赝品就是赝品,他拿你当个慰藉的工具而已,真以为他会看重?” 霍云深那么冷心冷肺的一个疯子,除了对云卿之外,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搞不好哪天不顺心就翻脸。 假货而已,还真觉得自己有靠山了。 她一直受着云卿本人的压制已经够了,忍受不了一个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冒牌货也骑到她头上。 至少在这个节目里,她是嘉宾,相当于本期的特邀导师,而言卿不过是个未成气候的小选手。 她倒不介意亲身教一教,想在娱乐圈混日子,首先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云绫武装上帽子口罩,脚步铮铮离开,走前冷冷瞥了言卿一眼,言卿没理她,等人消失,她才松了口气,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唇。 莫名其妙被拉过来找了一顿麻烦…… 同样是姓云的女孩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言卿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回去集合了,低着头打算原路返回,她刚走到通往外面的小通道边上,肩膀就猛的一紧,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揽住她,轻松一带,直接把她裹入臂弯里。 她没有防备,惊吓得险些叫出声,男人的温度随之笼罩下来。 言卿伸手抵住他的前胸,仔细一看,黑色燕尾西装…… 她呼吸微窒,仰起头。 见到熟悉的淡色薄唇和一张遮住半张脸的乌金面具。 言卿这才记起自己跑出来的原本目的,果然不是错觉,那个惊鸿一瞥的工作人员,真是霍云深…… “霍总,你怎么又——” 不给她质问的机会,霍云深的声音低沉压下来,难得带了一丝笑意:“老婆,原来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言卿耳尖一红。 他全听到了!还专门模仿她的语气重复一遍! 天气很冷,言卿之前还冻得脸颊发白,被他这么一逗弄,涨出一层羞愤的血色。 霍云深趁她反应不及,把她带到不远处的一间售票小屋里,因为节目组包了场,这些小屋都空着,除了一个对外的小窗口有玻璃,其他全封闭。 他关上门,随手捡起一块宣传板挡住窗,仅留下一条透光的缝隙。 狭小私密的空间里,装两个成年人难免显得有些拥挤,再加上光线昏暗,冰凉的空气里平添了暖热的暧昧。 言卿喉咙动了动,跟他离得太近,皮肤上有些说不出的麻痒,她不自在地往门口挤,不太愿意和他站得过于亲密了。 霍云深脱下西装,把她往里一罩:“别动。” 言卿镇定强调:“霍总,我赶时间!” “赶时间去感冒么?”霍云深反问,扶她到售票员的位置坐下,伸手去拉她选手服的拉链。 言卿赶忙伸手护胸:“你干什么!又要越界!” 霍云深看她一眼,从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找出几片发热贴,黑眸静幽幽的:“不让我脱,那就自己脱,把这些贴上。” 言卿意外,有点为自己的装满黄色废料的脑袋脸红。 今天天气冷,大家都知道的,但是为了漂亮,上镜效果好,基本都是单层背心配着一件卫衣厚度的选手服外套而已,热贴这东西是好,可集体住宿生活,没处可买。 她怕冷,里面比别人多穿了一层,还是手脚冰凉。 霍总这个温暖送的确实及时。 她吸吸鼻子,睫毛颤了颤,小声要求:“……那你转过去别看。” 霍云深没说话,侧身扭过脸,耳朵里听着她细细索索拉开衣服,撕掉塑料包装,贴在自己的腰腹上,手还在轻拍身体加固,发出细微的声响,偶尔用的力气大了,把自己拍疼,又要弱弱的轻呼一声。 他喉结滑动着,眼前是过去卿卿贴在他怀里,任他帮忙换衣服洗身子的模样。 柔软的,可爱的,清甜的。 一切美好的词也不够形容她分毫。 霍云深阖了阖眼,压抑着心脏震动,听到言卿试探问:“霍总,那个云绫……是云卿的家人吗?” “不是,卿卿没有家人。” 他回眸看她:“算得上卿卿家人的,早就过世了,算不上的,都各自有适合他们的下场,至于她,只是个排不上号的货色。” 言卿立刻明白了。 云绫说得大概是真的。 从前鼎盛一时的海城云家,最后真的是折在了霍云深的手里。他这么说的意思,明显是云卿在云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真正待她亲的家人已经不在,剩余的、能被他亲手处理的那些,很可能都是伤害过云卿的。 这个云绫,多半是个小角色,不知从哪个旁支出来的姐妹,是主家的人都散光了,才轮到她造次。 言卿胸口隐约发闷,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看来霍总在有能力之后,是一个一个为云卿报了仇。 连她这个对情况不了解的局外人,居然也觉得特别解气。 言卿问:“我对云绫的反应你都见到了吧,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霍云深摇头:“你想怎么做都可以,这件事怪我,没早点收拾她,让她有机会来骚扰你,后面我会处理。” 言卿忙说:“先不用了吧,她好像相信我不是云卿了,应该不会再找什么麻烦,而且她只来一期,先把节目录完,别耽误了大家的进度。” 霍云深知道,云绫之所以相信,是卿卿做出了以前不会有的反应。 她性格是有变化的。 除了记忆被篡改,究竟还要经历多少苦难,才会磨灭掉她骨子里的绵软无攻击,变得有了反击的棱角和本能。 霍云深不能问,在调查结果尚未明朗之前,连深想也不敢。 卿卿受苦的画面在眼前稍一浮出,他就满心暴戾。 他在她面前低下身,修长双腿弯折,极自然地单膝点地,从西装另一侧口袋里又拿出一个小扁盒的护手霜,拧开盖子,抓过言卿的手,垂着头认真给她涂抹。 言卿紧张地往回缩:“你,你怎么什么都有啊。” “你需要的,我都准备了。” 言卿咬唇,霍总要不要这么贤惠! 霍云深按住她,嗓子暗沉:“乖,这是防冻的。” 他十指骨节分明,并不是养尊处优,反而略微带着砂感的粗粝,一寸寸给她双手揉捏按摩。 言卿又酸又麻,微小的刺激渗过皮肤,往她骨头里面钻,总像要去唤醒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这种感觉。 言卿被扎到似的抽回手,把西装还给他,别扭地要出去,开门前生硬地提醒:“霍总,这种乱糟糟的环境不适合你,你还是去做点正事吧,别老乔装打扮的跟着我,浪费你时间,等到每周一次的日子到了,我自然会回家的。” 霍云深的回答声很轻:“可我想你。” 言卿一时承载不了这句话的重量,心急地回过头,想跟他讲讲道理,却发现他脸色非常差,唇上血色极淡,睫毛落下灰暗的两片影子,试图遮住眼下淡淡的青。 她于心不忍,又不好意思表达得太柔,只好苦口婆心说:“那你试着去干别的啊,回公司,在家休息,再不济看个电影放松,都比现在这样好。” “霍总,我每天很忙,要录节目,练歌,学跳舞,时间根本不够用。” “虽然我们领了证,但婚姻也好,你也好,毕竟只是我每天生活的一小部分而已,我没办法总是花精力应对你啊。” 她说完,狭小屋子里静得窒息。 窗口透进的一线光照在霍云深背上,他的表情看不清,沉默得像道灰扑扑的影子。 许久后,他才微微低下头,笑了笑,哑声说:“我只是你的一小部分,可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霍·温婉居家·云深:做老婆的叮当猫,掏掏兜什么都有。 第20章 言卿迎着霍云深的回答,心里被绵绵密密的针刺着,一瞬间错觉自己是个绝世渣女,一天天的不着家,在外头瞎忙跑事业,让刚扯证的新婚老公追在屁股后面跑,享受完人家给的温暖,还死没良心的来一句“我忙着跟别人玩儿,你别总来烦我”。 这么一想够可恶的。 但问题是,她还调整不好自己新的位置,对霍云深的最直观情感,仍然是躲避。 言卿愁苦地呼了口气,再一次选择逃开他灼灼的注视:“你……别把我看那么重要,像云绫说的,随便当个抚慰工具就行,我……我去集合了,离队太久不好。” 她手去推门,被金属把手冰得缩了一下。 身后的霍云深上前一步,从百宝箱一样的宽大衣兜里又找出个袖珍的小东西,塞到言卿手心里。 言卿垂眸一看。 热乎乎,暖洋洋,不过一个生姜高光的尺寸,竟然是个云朵形状的暖手宝。 颜色灰灰的,是朵画着红脸蛋儿的小乌云。 言卿爱不释手,舍不得还,这么一来更有负罪感了,磕磕绊绊给他补上一句关心:“最近降温,你也小心点不要感冒,我走啦!” 说完赶紧溜掉,唯恐霍总又搞来什么抗拒不了的小东西。 外面寒风扑面,言卿从小乌云那里汲取着源源不断的温暖,精神充沛地跑回选手集合地,欧阳正在踮着脚到处找她,一见她来了,可算放下心,揽过她悄悄问:“你去哪啦?总神神秘秘的,从实招来,是不是藏了野男人。” 言卿无言以对。 脑内默默纠正,还真的不野哎,合法关系,根正苗红。 欧阳语气意外的严肃:“你长得美,刚红起来诱惑多,这圈子太乱太危险,别叫人骗了。” 接着给她认真分析:“找素人不行,多半受不了你工作性质,最后分手了说不定留着证据要爆你私生活,后患无穷。找不红的也不行,保不准哪天被公司要求跟其他女的炒绯闻,恶心。找太红的更不行,一般都野心大,心比天高,不肯公开,公开了也一堆女友粉天天给你P灵堂照恨不得要你小命。找那些高高在上的资本家更不行,十个有九个都是变态,玩玩而已不负责。” 言卿听得给她竖大拇指:“分析太到位了,不过九个资本家变态,怎么还有一个剩下的?” 欧阳掩着嘴小小声:“剩下的是霍总呗,你看啊,两家世交,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人家又年轻又帅还没绯闻,找就得找这样的,才不辜负我们卿宝的美貌。” 言卿一口冷气呛出眼泪,轻声道:“事实是,你以上列举的那些,找任何一个都比找霍总强。” 欧阳震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本来对俩人关系怀着小期待,被她这一句话给打回原点。 言卿笑笑,长睫毛盖住眼睛,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小乌云。 霍总对自己女人有多好,她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万万不能,爱别人,至少她是她,但爱霍云深,她永远是云卿。 小卷毛从后面凑过来,叽叽喳喳说:“你们听说今天赛制没有,是要九个A组队长分别过障碍,按花时间长短排名,排在前面的可以优先挑队友,排在最后的只能选别人不要的了,很惨。” 等分成九个小团之后,下次淘汰赛,将由团队形式表演竞争,如果队友水平太差,会影响全组的去留。 所以大家铆足了力气,都想争夺优秀的选手,如果强强联合,最后能稳定挺进前九名出道位的机会就大得多。 欧阳搂住言卿肩膀:“选我。” 小卷毛也激动举手:“选我!” 旁边一圈小姑娘都凑过来:“言言选我!” 现场督导一吹口哨,态度凶巴巴:“都别吵了!去游戏场地,准备开拍!” 到了拍摄区,言卿叹为观止,要过的障碍比她想象中复杂很多,尤其中间有个关卡,是会转动的巨大圆柱筒,七八个拼接起来,虽说每个上面都有很多扶手,但要在不停的旋转中顺利爬过去并不容易,一旦掉下去,就会摔进冷冰冰的水塘里。 很快拍摄灯亮起,导师和飞行嘉宾进场,云绫补了妆,也算得上光彩照人,她轻飘飘扫了前排的言卿一眼,妥帖端着女神范儿。 只是等到导师之一准备宣布让队长们开始竞争时,云绫适时上前一步,满脸担忧地举起手,柔柔说:“不好意思,我可以插一句话吗?” 镜头对准她。 云绫很不放心的表情:“这些障碍关卡的安全性能保证吗?我知道节目组应该检测过,但我个人觉得,是不是应该由我们导师组先过一遍流程,确定无误,再让女孩子们上去,更合适一些?” 话一出口,立刻赢得选手们的好感,其他导师也无法拒绝。 毕竟综艺游戏发生危险的情况以前确实出现过,而且做了不亏,绝对镜头多又拉好感。 节目组也点头同意。 导师加上飞行嘉宾,一共三男三女,要分别过一遍障碍,男生自告奋勇抢先上去,云绫很自然地退到后面,冷眼观察。 她红的时候,来这里录过一次跑障碍的节目,设备是游乐场自带的,跟当年并无明显变化,但经过风吹日晒,肯定老化了不少。 所以她很清楚,最方便动手脚的,就是中间圆柱筒的部分,那上面扶手多,一个抓不稳,惊恐不及之下,肯定掉进水里。 到时候妆会花,人也狼狈,还得重新开始,但按照赛制,计时不变,所以掉下去的人用时最长,一定会排在末尾,收下一群吊车尾的垃圾选手,被拖累到提前淘汰。 三个男生顺利过完,剩余三个女生,其中两位是导师,主场作战更主动些,率先上去了,情况和云绫预料的一样,她是最后一名。 云绫上障碍前,特意在镜头前可怜地抿抿嘴:“其实我体力特别差,但是为了姑娘们,还是要过。” 她配合人设,速度比别人慢,等到圆柱筒时,更是小心翼翼的拖延,用自己身体做丈量,仔细去摸她碰到的扶手。 和记忆中一样,其中有一个隐隐松动,并没有被检修到,她袖子里藏着小工具,看似在那里短暂休息,实际用身体挡着,把上面的螺丝轻松拧到马上会掉落的状态,紧接着换手抓到别的,神色娇柔地通过。 她跟言卿分开前专门观察过,她们俩身高一模一样,臂长也无差别,也就意味着,她伸手抓到的位置,也一定是言卿会下意识抓到的,而其他人,跟她们都不相同,所用的扶手当然也不同。 导师组全数过关,证明关卡安全,队长们的比拼正式开始。 云绫又争取到了指派顺序的权利,她先分别选了一高一矮,都安全过了,第三个才轮到言卿。 云绫笑着:“期待你的表现。” 贺眀瑾又端过热饮,神色有些复杂:“等你回来喝。” 言卿隐约有些不安,但想了一圈,又没察觉到什么隐患,她迈上第一关障碍,放眼朝下面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游戏区边缘,一道已经换上了工作人员制服和面具的颀长人影。 她一怔,喉咙里堵得难受。 他怎么还没走…… 堂堂霍氏的掌权人,脸都不能露,低声下气站在冷风里,就为了默不作声盯着她。 言卿不敢多看,收敛心神开始过关,前面一路顺畅,镜头紧跟她拍着,清晰镌刻着女孩子被阳光抚过的脸,皮肤白得透明,精致鼻尖上挂了一点汗,睫毛有如幼鸟的小小羽翼,长马尾飞起,露出的脖颈纤细雪润。 她拼尽力气往前冲,抵达圆柱筒的步骤,打算一鼓作气通过,然而在顺势抓到第三个扶手时,她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螺丝似乎只是挂在上面而已,在外力作用下,彻底脱落。 言卿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身体随即从圆柱上滑下,悬在半空,另一只手被扯得剧痛,但并未松开,然而她衣兜中的小乌云却直线滑落出去。 连她自己也理解不了对那个暖手宝莫名的在意。 她本能地去抓,正逢圆柱滚动到她承受不了的角度,错失了爬上去的机会,单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掉下器械。 前后不过瞬息几秒,言卿闭着眼落水的前一刻,听到巨大的水花声,似乎有人比她更早跳落进来。 是节目组的救援吗…… 言卿来不及思考,等待迎接她的刺骨寒冷,但真正撞上的,却是一副水淋淋的热烫身躯。 她震惊睁眼,看到的只是一张每个工作人员都会戴的粗糙面具。 面具后的双眼,漆黑幽暗,深不见底。 言卿不能置信地抓着他手臂,他大半身体都在水池里,制服被泡的又冷又沉,后面相继有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过来帮忙,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得吓人,在簇拥中把言卿送到岸边。 她唯有脚和小腿浸了水,其他位置的湿不过薄薄一层,是从他身上沾来的。 言卿回到陆地,导师组和选手们都往这边跑,看她情况,她被人潮拥走,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湿透的高大男人,眼眶不由自主泛热。 下一秒,他朝她点了一下头。 言卿几乎是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让你不高兴,我不会叫停节目。” 她嗓子哑着,想说她不是为了这个,更喊人去看一看他的情况,又怕霍总的身份被当场揭穿,勉强安慰着自己,他身边会有人跟随的,会有人照料他…… 贺眀瑾问:“言卿,能继续吗?按规定是不能重新计时的。” 言卿抬眸,水色一闪:“上面扶手坏了!” 贺眀瑾无奈,声音压低:“设备检修过,导师组试过,而且前面两个选手都顺利走完了,就算真是坏掉,我也建议你认倒霉,不然等到播出,一定会有人黑你娇气,严重的还可能说你是蓄意的,现在这样继续坚持,反而会有好评,我都是为你好。” 言卿咬唇,胸口剧烈起伏。 云绫见她妆容丝毫没受损,双眼又因为惊吓染上一层昳丽的嫣红,美得叫人心惊,几位男导师都在明里暗里打量,她气不过,扯开笑容,颇为理解地说:“毕竟是S位的,应该接受不了掉在最后一名吧?” 这话全是暗刺,言卿蓦的朝她看过去,意识到罪魁祸首。 她攥紧手,挺直脊背,咬出两个字:“继续!” 言卿踩着沾了水的鞋,憋着劲儿回到障碍入口,一路上她到处看,没有找到霍云深,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霍总快去换衣服取暖。 她争分夺秒,一路闯关,在过圆柱的时候用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避开那个坏掉的,迅速通过。 边跑胸口边沉重压抑着。 明明是器械坏了,明明是受害者,只因为“为什么别人跑都不坏,只有到你才坏”,就可能要承担骂声,做了活在镜头前的艺人,不能有正常人的苦痛吗,但凡不够坚韧不屈,就要被一杆子打到矫情的行列里,冠上有心机的头衔。 言卿知道她的时间早已远远长于别人,还是坚持着全部跑完。 其余另外六个队长高高矮矮都有,没有跟她太相近的,都依次完成,排名当场公布,言卿排在末尾,将失去对队友的选择权。 之前嚷着让言卿选的姑娘们都尴尬地不再出声。 位处第一名的队长挑人时,点到了欧阳,欧阳舞蹈出色,理所当然是热门选手。 言卿对她弯弯眼,跟大家一起鼓掌。 欧阳却没动,转身面对导师团:“我想提出申请,让被选择的选手,也有主动权,我自愿去跑一遍障碍,如果时间能短于第一名的队长,请让我自己选择团队!” 导师团惊讶,节目组也紧急展开讨论,接受了这种能够增加节目看点的提议,现场的气氛也被热烈推高。 欧阳高挑,身形健美,分分钟冲破障碍,喘着气一路跑到言卿身后,骄傲搂住她肩膀:“我选言言做我队长。” 有她开了先河,逐渐有选手效仿,但大多数还是不愿意费力,接受了选择。 随后小卷毛也吭哧吭哧跑上障碍,累到劈叉回到言卿身边:“我,我也选言言!” 除此之外,不再有人甘愿花费体力去选择言卿,甚至还有细小的声音传出:“两个舔狗。” 没过多久,团队分组结束,言卿其他的队友都是被剩下没人要的小可怜,整个组的实力彻底两极分化。 贺眀瑾宣布:“按照今天的节目流程,接下来将有部分主流媒体过来,只是拍些外景新闻图,大家不用紧张。” 他说完这句话,偌大场地忽然传出嗡嗡的异响。 所有人寻声抬头,发现是侧面一块巨大的LED屏幕,之前一直在播放赞助商的广告,现在却被换上了其他视频。 看得出来画面是航拍,场景熟悉,就是刚才进行完的分组游戏,只不过拍的不是选手,而是导师。 镜头推进,进入障碍的人是云绫。 云绫有种恐怖的预感,头皮一下子炸开。 画面在她进入圆柱筒阶段时,被无限放大,细致地从另一侧的角度,拍到了她用身体挡住节目组镜头的手,自衣袖中掏出一个细小工具,拧动螺丝的动作,配合着无辜的表情,全部赫然在目。 全场鸦雀无声。 后方响起此起彼伏的拍摄声,过来的媒体把镜头齐刷刷对准大屏幕。 云绫浑身僵硬,嗓子里挤出气音,嘶声道:“不是,是……是误会!” 但视频并未就此停止,继续播放着言卿掉下时的慢速片段,她抓到那个被动过手脚的扶手,螺丝当即脱出,才导致她滑落。 紧接着,屏幕上分别列出每个跑过障碍的个人资料,专门标记身高,只有云绫和言卿一模一样,其他人都有明显差别。 最后的结尾,是醒目的一句话,“无论你是谁,都不能伤害我们任何一个少女”,落款,留的是乘风视频《巅峰少女》节目组。 言卿定在原地,脑中混乱地巨响着,一眨不眨看着屏幕,眼眶逐渐染红。 什么节目组…… 节目组才不会做这种腥风血雨的事! 是霍云深提前安排了自己的航拍。 他也根本没有离开,这段时间消失,是为了让真相赶在媒体到来时公之于众! 如他所答应的,剔除暧昧,剔除于她不利的麻烦,不等,更不隔夜,当场把她身上受的不公彻底揭掉。 言卿指尖抠着手心,不让表情失控。 她想去看看他…… 他湿了水,不知道有没有换衣服。 现场一片杂乱,言卿被各种不同的手拉着拥着,媒体的声音似乎相隔不远,还有云绫变调的澄清,她都感受不真切,但唯独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言卿敏感地看过去,远处墙角的阴影里,站着那个穿着朴素工作服的男人。 她等不下去,找到总导演,强调自己现在绝不适合出现在媒体面前,容易说错话,导演正焦头烂额,但此时此刻,更明白言卿的特殊性,百忙里还抽空让她提前去休息,看看受伤没有。 言卿绕到远离媒体的休息区,手轻颤着给自己换衣服,戴帽子口罩武装,直到打扮到认不出来,才口干舌燥地跑着远路,往霍云深的位置靠近。 她为了避人,躲开偷拍,踩着还没太干的鞋子走了很远,却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场院墙边上,迎头撞上了同样乔庄着赶来找她的霍云深。 偶尔有吵闹的人声传来,外面还有商家开业的鞭炮在响。 言卿忍住满腔的情绪,抬眸看他:“外套是换了,里面的衣服换了没有?天太冷,湿着容易生病。” 霍云深望着她,指腹蹭了蹭她的脸:“还没来得及,时间有点赶。” 可以交给别人做的,但事关于卿卿,他总要亲眼盯着才行,况且……也没带能换的衣服,路上堵车,来送的人也还没到。 他低声:“找人送了,你能不能陪我去车里换。” 言卿鼻子更酸。 霍云深低声:“这边我会安排好,你陪我,行吗。” 言卿形容不出酸胀的心情,语无伦次说:“行……行行行,怎么不行。” 霍云深始终泛着白的唇角终于翘起,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我可以走。” “你鞋子湿了,听话,”他固执地去揽她腿,“让我背你一次。” 风很凉,吹过他弯折的身体。 言卿拒绝不出口,慢吞吞贴上去,搂住他脖颈,伏在他脊背上。 透过外套,还能感觉到里衣的潮。 墙边一圈没有游乐设备,没有人声,只有荒草乱长的一条小路。 言卿扣着大帽子,脸垫在他肩上,鼻音闷闷地说:“霍总,你准备的太多了。” 他依然是之前那句话:“你需要的,我都会准备。” 她跟着他一步步的前行颠簸着,满腹的话想往外倒,最后不知怎么,就想起心爱的暖手宝,委屈地冒出来一句:“我的乌云丢了。” 霍云深猛地站住,全身微微发颤。 言卿不解,刚想问他,他又慢慢迈开脚步,继续往前。 她看不到他的样子,只听到紧绷的声音:“没丢,一辈子也不会丢,你的乌云一直在。” “我还想要那个暖手宝……” 霍云深咽着喉咙里的甜甜苦苦,眼前发黑,沙哑笑着:“给老婆买,要多少买多少。” 言卿想辩解点什么,恰好见到了前面近在咫尺的车影,他们到了。 闵敬从驾驶座下来,拉开后排车门。 有别人在场,言卿有点难为情,打算开口,让霍云深放她下来,忽然听见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别害怕,我没事。” 不等她明白,霍云深已然安稳让她落地,把她送入车里,他面容苍白地定定看了她一眼,眼帘无力垂下,整个人向前一栽,重重倒在了车边。 言卿脑中轰的一炸,反射性扑过去搂住他,惊恐地脱口而出:“云深!” 第21章 一直以来强势胁迫她,也无处不在保护她的男人,毫无预兆在面前摔倒。 这个画面的杀伤力是言卿意想不到的强烈。 她吓得手都在抖,连带着太阳穴处那些神经一起钻心地狂跳,犹如烧沸了灵魂深处的某些情感,巨浪般迅猛地冲击闸门。 闸门…… 是什么。 言卿视野里闪着花白,有些眩晕,脑中乱成一个无解的线团。 “言小姐?麻烦帮我一下。” 言卿骤然清醒过来,几秒钟前的混乱迅速消失干净,她努力平复呼吸,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但心脏的麻痹感还在,一下一下抽搐着,凝成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潜意识。 提醒她心疼这个人。 闵敬一头的冷汗,不过动作没慌,训练有素把霍云深扶到车上,他人已经彻底昏迷,无法坐稳,言卿急忙配合,把他接到怀里,用身体给他做支撑。 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脸,烧得烫手。 “快点,”她再也没工夫想别的,带着哭腔朝闵敬低喊,“快去医院!他可能是落水着凉了,在发高烧!” 闵敬猛踩油门,语气却相对平稳:“深哥不爱去医院,回家里,让家庭医生上门,他有经验。” “……经验?” 闵敬顿了顿,埋怨又无奈地解释:“深哥这三年,熬到透支的时候太多了,何况他连着好几天没睡过了,白天到处追着你跑,工作只能全部挪到晚上,本来胃就不好,吃不下东西肯定难受,不休息头也疼得厉害,又全忍着不说,他能坚持到现在倒下都算是奇迹了。” 言卿呆住,霍云深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脸颊边,炙烤着一样,连着她的心也被架在烈火上。 她第一次主动把他抱这么紧,才真切感觉到他身上很瘦,隔着衣服能摸到肩背嶙峋的骨头。 其实并不是没有征兆的。 前两次她以为他睡着,实际他都醒着,证明失眠严重,今天她也看见了他脸色差,眼下发青,她知道他胃病,知道他头会疼,还大冷天跳下冰冷的池子里救她,穿湿透的衣裳在寒风里守那么久,就为了帮她澄清,亲力亲为地替她讨回公道。 她明明什么都清楚,只不过就是不想接近他,故意忽略掉了。 言卿垂着头,额角不知不觉抵在霍云深肩上。 霍总有什么错啊,他在尽可能满足她提的要求,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合同是她同意签的,婚也是她同意结的,三年内她应该负责,结果领完证,她除了享受霍总提供的优待,有为他做什么吗? 根本没。 还说治疗他,扮演云卿的角色,她倒好,跟以前一样只顾着远离他,一跑了之。 她……太没胆,太过分了。 霍总婚前说得很明白,药对他不起作用,那她就是他的药,霍总在等她救命的好吧。 要是继续这么下去,霍总哪天搞不好被她连心带身给虐死了,她想干嘛,以老婆的身份继承他的天价家产吗?! 要不要脸啊! 车开回别墅,家庭医生面色凝重地带人等着,把霍云深从车里接出来,本以为言卿会能避则避,没想到她一反常态,托着霍总手臂,跟他们一起上楼。 到了卧室,言卿马上推闵敬进去:“他里层衣服还湿着,你快帮他换了,身体擦干再打针。” 这么一路折腾下来霍云深也没有醒,言卿越想越难过,在外面坐立不安等了十来分钟,还是不见闵敬出来。 她熬不下去了,推门进去,一下子愣在原地。 霍云深被人扶着,上身赤裸,侧面朝着她,医生在连连叹气,小心地往他背上涂药。 斑斑驳驳的……强酸腐蚀留下的伤痕。那件事过去才几天啊,换成别人,静养都会觉得疼,他呢,跑出去遭了多少罪。 言卿始终没掉的眼泪突然泉涌,她咬着手背退出房间,趴在走廊栏杆上,把眼睛往胳膊上一埋,无声大哭。 这不是欺负人吗。 她以为自己是弱势,实际在感情上,她才是那个施虐者。 言卿把泪蹭干净,对着墙边装饰的玻璃一照,靠,妆一点没花,霍总给她买的化妆品都这么好,更别说其他的了。 做人得讲良心,霍总一次次救她,她得知恩图报。 不拖了,就今天开始,她正式走马上任,做好云卿女神的合格替身,把霍总治好。 前提是,她必须稳住心,绝不能真的爱上他。 她相信自己拎得清,也做得到。 言卿重振精神,先给安澜打了个电话,安澜那边乱成一片,叮嘱她暂时不要露面,节目组会以官方身份处理云绫的事,节目剩下的流程推迟到晚上再录。 她定了心,去楼下厨房找食材,想给合法老公做点吃的,然而冰箱空空如也,她正犯愁,有脚步声传来,闵敬倚在门边,出其不意地轻声问:“深哥昏倒的时候,你是不是叫他……云深。” 言卿有短暂的恍惚。 有……吗? 云深,不是云卿才会用的称呼?她那时叫的,是全名吧。 她尝试去回忆,然而那一瞬的细节却模糊再模糊,她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儿没得怀疑,肯定是全名,她转回身略感同情地看向闵敬:“闵特助,你听错了,你的深意我懂,只是连霍总那么执拗的人,都接受我不是云卿的事实了,你怎么还在纠结?” 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闵敬被她堵得无言。 可太气人了。 她自己叫的,这会儿不承认,还一脸无辜地怪他脑子不好使。 言卿又说:“你不忙的话,能不能帮忙买点材料回来,我给深深做顿饭。” “……深深?!” 言卿眨了下水润的眼睛:“我不能抢了云卿的叫法,又想亲近点,别老是霍总霍总的喊,那他名字里一共就仨字,我总得取一个吧,你觉得霍霍,云云,深深,哪个更好听?” 闵敬一腔情绪全没了,极力憋笑,其实他小嫂子的可爱程度一如过去,没变。 他认输表示:“深深好听。” “是吧——”言卿一笑,逐渐正色,低声对他说,“另外,麻烦你把他目前的身体和心理情况都如实告诉我,接下来,我会对他负责。” - 霍云深从剧烈的头疼中醒过来,猛一起身,手被牵连着的输液管扯痛。 他环视了一圈,眼中微弱的希冀破灭,一声不响倒回床上,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屋顶。 卧室里空荡安静,卿卿不在,她大概……没有跟着他回来。 她躲他还来不及。 霍云深自虐般的任由头疼扩大,想着以前他流了血,受了伤,卿卿总慌张地抱着医药箱跑过来,蹲成一小团,仔细给他清理包扎,他被别人编排说闲话,人人把他当恶鬼,她也会去坚定地澄清,用瘦弱的肩膀支撑他。 她看不见他当时的眼神。 恨不得把她吞进去,或是藏起来,锁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偷偷地珍爱品尝。 到了如今。 他不敢泄露太多独占欲,她在人前绽放,被一群人勾肩搭背,爱慕者无数,他心碾成泥也只能默默守着,她任何一点在乎都成了他的妄想。 霍云深敛着干涩的嘴角。 这种折磨他不陌生。 在得到卿卿以前,他混账过,把小姑娘对她的温柔体贴当成能要命的洪水猛兽。 卿卿给他送午饭,放怀里暖着递过来,带着绵绵的甜香,他冷着脸不肯要,故意扔在脏兮兮的花坛里,凶狠对她说:“你能不能别总来烦我!” 等她单薄的背影走远,他才松开咬到酸痛的牙关,把饭盒捡出来,一遍一遍地擦拭,小心翼翼咽下凉透的饭菜。 可还是好吃。 他没吃过那么好的东西。 下雨的晚上,他被一群人围攻,打赢了,血糊糊在脏污的巷子里走,卿卿撑着伞追过来,想给他挡雨,踮着脚举高手臂,神情有点怯怯的,细细软软的手在雨幕下,白得像羊脂玉。 跟他的血是云泥之别。 他看得无比刺目,害怕自己的炼狱里渗进任何注定不属于他的阳光,凶恶躲开她:“有完没完!没听过外面的那些话吗?我是个疯子,我杀过人,你再敢来一次,我打你信不信!” 卿卿眼圈红着离开,他隔着半条街那么远,亦步亦趋地悄悄把她送回去,才在大雨里转身,心脏抽得要裂开。 她不厌其烦地走近他,用泛红的指尖碰触他冷硬的身体。 越暖他越怕,越喜欢他越要躲。 终于在那次,霍家那个所谓的哥哥霍临川找他麻烦,随手安排了一群人拎着棍棒在校外等他出去,他把校服一扔就走,却被小姑娘拽住。 她大睁着眼睛说:“你别去。” 他唯恐她被那群人看到,忍无可忍地甩手推开她,说了重话:“我说话你听不懂吗?我的事跟你没关系,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烦!” 卿卿哭了,一滴眼泪把他砸得四分五裂。 他出去不要命地跟人打架,遍体鳞伤回来,道歉徘徊在嘴边的时候,发现卿卿早已经走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肯出现在他面前,没有饭盒,没有雨伞,没有关心,甚至有时候远远遇上了,她也要专门绕开,一眼都不多看他。 她终于听了他的话。 他开心死了,开心得在深夜里一直在小床上蜷着身体,眼眶烫得发疯,咬住手背忍耐骨子里决堤的溃败。 以前那个孤独绝望的巢穴,他在尝过暖意之后,再也回不去了。 他忍不住苦涩,默默去卿卿的班级,离很远看她,她跟同学下课出来,在他身边经过,一步也没停,把他当成陌生人。他很快又受了伤,手心里被划破好几道口子,血一直往下流,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去卿卿那里,换她一丝关切。 但她正站在班级门口跟别的男生说话,那男生把手放在她的头发上。 他从来不知道,人原来能这么疼,跟人打架流干了血他都不会吭一声,可这个时候,他浑身在战栗,疼到受不了。 他一脚踹翻了走廊里的指示牌,转身大步往回走,蛮力攥着受伤的手,血滴了一路。 冲到楼外面时,后面有轻轻的脚步跟上来,那只日日夜夜渴望着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摆,闷声说:“是你讨厌我的,别以为流血了我就会同情你。” 他想掉眼泪,嘴边却露出最恶劣也最苦的笑,紧紧抓过她,死也不放。 现在呢…… 如果现在他也流了血,还能换到她的同情和关心吗? 哪怕一点点也好。 霍云深转头,看着手背上的针,干脆地去拔,想去找她。 他刚刚扯动一下,卧室房门蓦的被人从外推开,他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就见一道身影飞快冲过来,“啪”的把托盘一放,蹲在床边一把摁住他,又气又凶地抬起头:“霍云深!你干什么!” 霍云深怔怔看她。 卿卿……怎么会在。 言卿要让他搞出心脏病,庆幸自己上来的及时,阻止了这个偶尔疯病发作的老公制造血腥。 她气不过又问:“你不知道疼吗?!针也敢乱拔!” 霍云深还是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眼神逐渐火热,让室温都随之飙升,透着股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病态。 言卿被他这状态提醒,双手一拍。 啊。 不能凶了。 她人设换了啊,她现在是治愈型温柔小娇妻,不能随便发脾气。 稳住,淡定,卿宝,你能行,首秀必须成功。 言卿闭了闭眼,尽力调整表情和语气,来回清了半天嗓子,准备充分地重新抬起脸。 她明媚大眼微弯,红唇翘起最甜美的弧度,让阳光从斜45度角照过来,把侧脸映得金光闪闪,妥妥的真善美小天使。 然后她抓住霍云深的手,凝视他,诚恳地柔声说:“深深,你别碰针噢,我不想让你疼。”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我是不是没睡醒????? 第22章 小姑娘一张脸蛋儿美艳娇柔,此刻头顶灿烂光圈,亮到晃眼睛,美好得简直不像真人。 霍云深低头看着被她主动握紧的手,黑瞳中溢出热烈的色彩,但随即想到什么,又迅速流失,变成两窝深潭。 他唇有些轻颤,嘶哑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言卿一身的戏刚刚起了个头,还没发挥到关键,就被霍总一句话给卡了。 她满脑袋问号,这什么情况? 小娇妻温柔献爱心,导致老公对生命都产生了质疑? 是她水平太低,肢体动作和表情语言不能完美地体现人设吗?还是说霍总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哎,也不知道以前云卿都是怎么哄他的,她没得借鉴,只能一个一个试了。 言卿及时改进,深吸一口气,分分钟换了个姿势和口吻。 她眼圈转红,肩膀微缩,忧心望着他,胆小地轻声责怪:“你乱猜什么呢,不准吓我。” 她这样一说,霍云深眉心的沟壑更深。 他这三年把身体损耗得太严重了,以前不在意,甚至觉得越疼越好,能用来压制心里的痛苦,所以始终是放纵的态度。 可如今卿卿回到身边了,他怕死,怕病,他想留着这条命,用来跟她一辈子厮守。 结果还是出问题了么。 这次昏倒,是病入膏肓了? 他全身的血液凝固结冰,用力反攥住她:“我得了什么病,治不好是吗?” 言卿酝酿出来的泪将落未落,再次卡壳,在床边呆呆仰着头,短路了。 不是,等会儿,这信号好像没对接成功啊。 俩人聊得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她演技浮夸,用力过猛,表现得太弱太悲情,叫霍总误会了是不。 言卿拍拍脸颊,重振旗鼓,亲近地坐在霍云深边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善解人意安慰:“深深,你别多想,等烧退了就没事了。” 霍云深又听见她叫“深深”了,她不仅轻声细语,还肯摸他。 在不被威胁、不被勉强的情况下,卿卿乐意这么对他,除了临终关怀,他想不到别的。 言卿见霍总一言不发,嘴唇惨白干涩,都裂出了殷红的小口子,她心酸酸地拿过托盘,捧起里面精心熬的南瓜玉米粥,舀一勺吹到温,喂到他嘴边:“我自己熬的,知道你不舒服,但是多少吃一点。” 她给他熬粥,亲手喂他。 霍云深做梦都不敢想,他几乎可以肯定,他没几天能活了。 这一生走到末尾,不能再拥有卿卿了。 他心脏撕扯,闭了闭眼,露出一点苦笑,脸上浮出绝望的晦暗,又庆幸着,还好卿卿不记得他,他死了,也许正是她希望的,没了他的死缠烂打,能让她过得更轻松和自由。 霍云深静默很久,低声说:“我晚上叫律师过来,清算资产,都提前过到你名下,以后在娱乐圈如果不开心,就回家来,所有的都属于你,你不需要做什么,我留下的这些,能让你玩乐一辈子……” 言卿的勺子停在半空,是完全被他震惊了。 霍总是不脑子烧坏了?! 她这么一个暖心小天使,眼巴巴地喂他喝粥,他居然在跟她交代后事?! 言卿演技太嫩,一个没绷住,提高了语调:“你瞎说什么呢!” 她对上霍云深死寂的双眼,猛然间醍醐灌顶,有股难言的涩意,从心底直涌到舌尖,苦不能言。 霍云深以为自己快死了,才得到她的善待,还把身家交给她,怕没了他护佑,她以后一个人会受苦。 言卿这回不用装了,眼廓是真真切切转红,她学着霍云深对她用过的姿势,单手掐住他下巴,一字一字严肃澄清:“霍云深你听清楚,你只是疲劳过度,着凉发烧,没有大病,不会死,我对你亲近也不是什么临终关怀,我履行合约,想这样待你,想陪你走出阴影,希望你好,懂了吗?” 距离拉近,彼此急促的呼吸在纠缠交融。 她细嫩的脸颊近在咫尺,瞳中含着光,唇是湿红的,在不停开合。 霍云深的神经被她一寸寸扯紧,想狠狠亲下去,确定他还能活,她也希望他活着。 然而下一刻言卿退开了,及时收敛本性,又变回体贴小可爱,歪着头商量:“所以说深深,你要配合我噢,我扮云卿扮的不好,需要慢慢进步,你得给我空间,行吗?” 霍云深盯着她笑了,笑得微微哽咽。 “行。” 原来是在扮演角色,强迫自己对他好。 那有什么关系。 假的他也要。 言卿可算是松了口气,敬业地进入小娇妻人设里,甜甜问:“那我们试着用新模式相处一下,深深,要不要喝粥?” “要。” 言卿体贴地喂他,他咽的时候,幸福到手指在战栗。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言卿用纸巾给他擦嘴角,手刚伸过去,被他一把扣住。 她下意识要往回抽,随即想起人设,努力平心静气下来,杏眼柔光闪闪地问:“怎么了?” 霍云深盯着她:“你的意思是,今天开始,你不躲我了?” “……不躲了。” “满足我的愿望?” 言卿有点跟不上霍总思路,想想这么说也不算错,于是点头:“尽量满足。” 霍云深缓缓倾身,靠近她,气息逐渐压迫:“是不是也代表,你愿意尽到老婆的责任。” 言卿敏捷捂领口:“上,上床不算!” 霍云深唇角微弯,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我可以退而求其次,能亲吗?能抱吗?能牵手吗?” “不不不不不能,”言卿急到嘴瓢,“咱们是情感慰藉,情感!没到身体那一步!” 霍云深眸中笑意加深,顺着她要求:“好,身体可以暂缓,那情感上你不能再拒绝了,说是治疗我,总不能只扮一扮角色而已。” 这个合理,言卿乖乖点脑袋,虚心求教:“你说。” “不准拒接电话,及时回信息,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好——” 在霍云深眼里,就是卿卿猫摇着小尾巴,糯糯地朝他“喵”。 “我们需要多接触,你一周回家一次太少了,至少三次,不耽误你录节目。” 她皱了皱鼻子,又喵。 “今晚留下。” 卿卿猫不喵了:“不行,白天没录完的部分,今晚补录,我已经接到通知了,明天可以吗?” “可以,”霍总毫不犹豫,仿佛早在预料中,自然而然说,“那就当你欠我一次,记得还给我。” 言卿晕头转向从卧室出来,总觉得哪不对劲儿。 她本来不是主导的吗?怎么几句话下来,她成了乖巧听话的猫崽子,还欠了他的账! 霍云深站在露台上,注视着送言卿走的车离开,直到消失许久后,他仍没有动。 卿卿并不是真的接纳他,也不想和他纠缠。 是她心善,可怜他,在耐着性子演戏,假装而已。 霍云深睫毛垂下,眼尾的弧度锋利而黯然,偏又淬着狂热的甜。 胸腔在急促地震动,心脏为她任何一个小小的决定而颤抖。 在学校里的那个午后,卿卿追上手在滴血的他,说:“别以为流血了我就会同情你,最后一次,我给你包扎。” 他被她的话刺穿,脸上笑得绝望,问她:“怎么样才能不是最后一次?” 她张开口,要说伤他的话,他沁血的眼睛死死看着她:“别判我死刑,让我追你,行吗?” 到了今天,他还是想对卿卿说一样的话。 她用温柔骗他,他甘愿,只要不是给他死刑,他重新追她。 - 言卿离开之前,暗中顺走了一张云卿的照片,在她卧室床头桌的抽屉里精心放着,相框擦得一尘不染。 照片中,十六岁的小云卿长发黑润,垂过肩膀,脸颊吹弹可破,大眼睛湿漉漉漾着光,无比的精致纯美。 言卿坐在车上摸着她的脸,由衷感叹:“哎,女神真好看,可惜我没有以前的留影,不知道十六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美。” 她把这张照片带回来,是有大用处的。 司机直接把言卿送回节目组的大本营。 游乐场那边的场面早已散了,当时媒体众多,又闹得大张旗鼓,不可能瞒得住,何况霍总既然这么做了,也不会让瞒。 半天过去,网上腥风血雨屠了版,连上次宋雪然的事件也被翻起来,绝大多数的网友都在愤怒心疼,狂发她美照,但也开始有一小撮不同的声音,嫌她是非多,一档节目刚播一期就搞出好几次大事,还次次和她有关。 言卿心态挺平稳的,明白每个艺人在走向大众的路上,都是这样有抬有贬,不会因为她是受害者而发生改变。 这条路原本就坎坷,是因为有了霍云深的庇护,她才能一次次平稳落地。 言卿到了宿舍,被女孩子们围住嘘寒问暖,之前在现场脸色尴尬的那些人,仿佛忘了当时情景,比欧阳和小卷毛表现得更积极,往她身边凑。 “言言,既然你是被陷害的,分组是不是应该换个方法重来一次?” “这次肯定跟你呀!你快跟节目组反应一下,把那几个末尾的换了吧,不然多吃亏。” “是啊不公平的,我们几个不管谁进你的组,都肯定比她们强嘛。” 言卿没说话,默默往人群外看了一眼。 分到她组里的三个差班生在不安的抹眼泪,她摇摇头:“就这样挺好的,大家都不差。” 晚上要补录的内容没有言卿想象的多,白天游乐场的部分在乘风高层们的商议下,决定整体留用,照常剪进正片播放,当做绝佳的爆点。 补录结束后,选手们各自散开,言卿刚拎了包想一起走,被导师组单独留下,很郑重地为上午没有维护她而分别道了歉。 贺眀瑾剩到最后。 空旷的大练习室里,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轻,问:“是霍总吗?” 言卿警惕地皱眉,往后退开:“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贺眀瑾穿着一件白衬衫,身量修长,五官在灯下很夺目,他语气急切:“上次你说不是霍总的人,实际的意思是,你只给别人做个替身吗?” “……你偷听?!” “不是,”他焦心解释,“我去找你送喝的,凑巧听到的,言言,你别犯傻,走上这条路能有什么好结局?现在看似是有了靠山,以后呢?他那样的人,能忘了旧爱来娶你吗?你走不进他的生活,他只不过是把你当个工具。” 言卿气极反笑,不辩解,而是问:“我是霍总的一个工具,他却当场替我讨回公道。你一直在说追我,前一次初级评定给我F,这次在事先发现我和云绫有矛盾的情况下,也没对她怀疑,只是让我认倒霉,作为首席导师,甚至没说一句应有的公道话,这是你认为的‘好’吗?” 贺眀瑾重重拧眉:“因为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我知道娱乐圈水多深,多可怕,所以才教你忍,让你习惯低眉顺眼一点,对你有好处,我是为你着想的!言言,听我的,别跟着那个永远不可能娶你的人。” 言卿心里说。 不好意思,娶完了。 她对贺眀瑾鞠了鞠躬:“谢谢导师指导,私事就不用多谈了。” 说完转身往门口走。 她听见贺眀瑾似乎发泄般的砸了墙边的柜子一下,然后追上来,递了一杯热饮道歉:“我真的没恶意,你别生气。” 言卿看着纸杯,意识里有道念头划过。 怎么最近……贺眀瑾总是给她拿喝的。 她正犹豫接不接,毕竟闹僵了也没必要,手提包的拉链空隙里,忽的有光芒亮起,是她调成了静音的手机。 不用想,合法老公来电,追求者只能让路了。 言卿抱歉地笑了一下:“没生气,我有急事先走了。” 她没接饮料,匆匆跑回宿舍里,关门上锁,捏脸开嗓换模式,接通电话,头钻进被子里小小声叫:“深——深——” 叫完了自己有点肉麻,忙说:“等下,卡!重来!” 她试了几次语调高低,找到一个比较满意的,重新开口:“深深。” 霍云深似笑非笑的嗓音滑入耳中:“加两个字。” 她一懵:“什么?” “你懂的。” 言卿还真懂了,她捂了捂脸,忍住羞耻,听话地咕哝:“深深宝贝。” “嗯,我在,”霍总语气听起来淡定的一批,“你今晚不回家,我可以要求一点补偿吗?” 言卿正想问问霍总有什么奇葩思路,房间里的扩音广播就响起来:“请大家准备一下,十分钟后要拍一段宿舍夜间花絮。” 她吓一跳,赶紧跟霍云深说:“我要先挂了,宿舍突击拍摄。” 对面没有了声音,呼吸都隐匿,静得可怜。 言卿心软告饶:“好啦好啦,等结束我打给你。” 她边藏手机边吐槽,谁能想到,堂堂霍氏掌权人,外界口中的那个变态阎罗王,晚上还得让她哄,一点冷淡就不开心。 好难搞噢。 言卿把宿舍收拾好,打开门锁,等待摄影师过来,走廊里乱糟糟的,听声音还有好几个房间才能轮到她。 她等得无聊,想起有件大事还没办,忙把偷带回来的云卿相框捧了出来,郑重摆在床边墙壁的小架子上。 看着有点单调,也不知道云卿喜欢什么,她又拿过来两块小糕点和牛奶,挑几样好用的彩妆,放在相框旁边。 唉,算是个小小的灵位吧。 她从决定去当“小娇妻”开始就在想了,既然改变了路数,要真的去染指云卿的老公,就理应每天来跟她报备。 否则良心不安。 言卿跪坐在床上,面朝着相框,双手在唇边握成拳,闭着眼认真默念。 “女神,我是为了救你老公,也是为了三年后能顺利离开,不是真的觊觎他。” “你放心,他只爱你一个,爱到人都快崩溃了,我没办法才去帮他的。” “他对我的好,都是冲你,你别难过,别吃醋……” 言卿确定她只念叨了不超过三十秒,虚掩的宿舍门就骤然被人推开,几个摄影师一起挤进来,举高的镜头齐刷刷对准她—— 拜自己照片的样子。 摄影师集体惊呆,表情精彩,暗叫卧槽,这素材! 播出时候的热搜题目已经醒目地跳到眼前—— #想红吗?自己拜自己# #想C位出道吗?自己拜自己# #想每次遇险逢凶化吉吗?自己拜自己!# …… 言卿跟摄影师面面相觑,看了看镜头,又看了看相框里的云卿。 好尴尬噢。 可还是要坚强营业,保持围笑呢。 言卿全程生无可恋地拍摄,机械介绍宿舍里的各种物件,在摄影师们热切的注视里,最终转到了相框上。 她笑眯眯,用甜软的眼神暗示。 别问,多问自杀,我爱自己不行吗? 楼里重归安静时已经是深夜,言卿欲哭无泪趴在床上,想起还没给她的深深宝贝打电话,以他那个鬼脾气,不等到绝不罢休。 本来人就病着,再不睡要垮了,得哄。 言卿掏出手机,闷闷地打过去,他果然秒接。 “深深。” “我在。” “你说吧,你怎么才能不失眠?” 霍总的声线磁沉悦耳,抚慰她的神经,让她也微微有了困意:“给我唱歌,唱一首……没给别人唱过的。” 言卿腹诽。 要求好高,还挑剔,又执拗。 但她舌尖的音调,却仿佛有了自己的主导,轻悠悠溢出——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整夜都好眠……” 言卿把自己唱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闭的眼睛。 更不知道,霍云深在电话的另一边,听了一整夜她轻绵细软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猫:#想要深深老公吗?自己拜自己# 第23章 宿舍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广播叫醒,但言卿通常会自己定五点半的闹钟,早早起床去练舞,拼命补齐弱项。 今天的闹钟却没有铃声,只是沉闷的震动。 言卿醒过来,含糊地质问手机:“你怎么不响了啊……” 手机淡笑着回答,音质里带着疲倦的沙哑:“因为你还在和我打电话。” 言卿怔了一会儿,被踩了尾巴似的扑腾起来,仔细一看屏幕,通话时间六个小时还多,是一整夜都没挂。 “……你又没睡?!” 霍云深很低地“嗯”了声:“你的声音一直在,不舍得睡。” 言卿讲道理:“那你挂了不就不在了吗?” 他对答如流:“没你的声音,我更睡不着。” 言卿被霍总的无赖理论弄到哭笑不得,在床上抱着两条细腿,发愁问:“到底有没有办法让你睡?” 他需要养身体,总这样下去肯定要垮掉的。 新闻上因为休息不够猝死的事件那么多,她可不想发生在霍云深的身上。 “也许只有一个,”他放缓语速,一字字磨着她耳朵,“你睡在我身边。” 言卿尽力不崩人设,柔情似水道:“深深,不可以调戏我呦。” 深深语气端庄:“我说真的。” 言卿含恨挂了他电话,但仍旧在意这件事,试探着给闵敬发了个信息,问他霍总失眠的深层原因,上回虽然了解了他的病情,但更多的她还不清楚。 闵敬干脆打过来:“言小姐,上次我说过,他的情况属于比较严重的应激障碍,是过度刺激造成的精神创伤,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失眠。当年出事的早上,他睡在家里,云卿出去买早餐,在家门外被绑走,一门之隔,他就失去她了。” 言卿抬眸,望着照片上面明丽的小姑娘。 “他那时候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不能睡,不能吃东西,从骨子里恨上这两件事,久而久之,身体精神都有了本能,入睡了会反复梦到云卿离开他,吃饭也难熬,总记得她没有买回来的那份早餐。” 言卿轻声问:“他把睡眠和吃饭,当成他犯的错了,是吗?” 如果不睡,卿卿不会丢,如果不吃,卿卿不会出门去。 他把一切怪在了自己身上。 “可以这么理解,”闵敬给出肯定,“再好的医生也对他束手无策,只能是缓解,维持。” “或者说,他有一部分的生命,已经跟云卿一起死在了出事的那一天,但你出现了,他就还有得救。” “想解铃,只能靠系铃人。” 言卿涩然叹气。 原来霍总没诓她,说的是实话。 可是能够治愈他病症的暖心小娇妻,也真心不好当。 闵敬跟言卿说完,整理好资料,下车按门铃,进入霍云深的别墅。他站在客厅,仰头往旋转楼梯上一看,差点晃瞎了眼,赶忙扶了扶眼镜。 他深哥常年穿黑灰正装,冷气沉沉一点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管。 今儿可好,终于换衣服了,简简单单一条黑长裤,配海蓝色宽松的卫衣,短发没有刻意打理,自然垂下来遮了一点眉眼,去掉不少威势,像以前在学校里那个桀骜不驯的邪肆少年。 闵敬“哇”了一声,星星眼鼓掌,感觉自己也回去了十几岁:“哥你帅爆了!” 霍云深面无表情下楼,忍了会儿才问:“确定?” 闵敬狂点头。 霍云深敛着嘴角,低头去看自己的上衣,珍惜地摸了摸边角。 这是三年前卿卿买给他的,他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守着,到今天第一次拿出来穿。 他性格差,健康状况也不好,比过去苍白消瘦,身上有很多新旧的疤痕,外界名声更不用说,恨不得把能体现残忍冷血的词都给他。 数来数去,没有一点能讨卿卿喜欢的地方。 只能让自己外表好看些,也许可以换她多留意几眼。 毕竟她要往娱乐圈里走,各种妖艳贱货那么多,他容忍不了卿卿总去看别人。 霍云深视线扫过闵敬手上薄薄的资料,眸色转寒:“就这几张?” “是,能查到的东西太少了,”闵敬蹙眉,恭敬地把东西递上,“言卿口中的生活轨迹,在加拿大都有迹可循,不是凭空捏造的,三年前那场‘大病’,住院和诊疗记录都找到了,但看不出什么异常,病例里显示的是正常疾病,跟记忆无关。” “至于她的父母,当然不可能是云家夫妇,是一对过去从未出现过的华人夫妻,真实身份也被抹掉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车祸身亡是意外事件。” “我猜测,这对夫妻是用来把言卿拴在国外、甚至是监控她的工具,因为这次意外发生,他们死了,言卿才得以机会回到国内,在桥上遇到你。” 霍云深的目光停在几页调查报告上,十指收拢,把纸张攥成团,狠狠捏在手心里。 卿卿的亲生母亲早逝后,是因为对父亲云成泽始终保有着一丝亲情,才对云家的苛待一再忍让,但就是这个所谓的云家家主,在出租房的门外,亲自带人绑走他多年来不闻不问的亲生女儿。 后来,他掌控了霍氏,逼到云家去报仇时,才从他们嘴里得知。 云家当时遇到重大资金危机,云成泽是打算用卿卿做礼物,拿去送人的,才把她绑上私人飞机。 送给谁,要去哪,没人知情。 唯一确定的是,飞机中途失事,云成泽身死,找到了遗骸痕迹,可没有卿卿。等她再回来,生死一瞬在桥上相见,她已经是不记得他的言卿。 他就算把云家剩余的人全数铲除,把欺负过卿卿的一个一个弄死,也不能发泄丝毫苦痛和暴怒。 三年空白,她受过的苦,他现在根本触摸不到。 霍云深睁开血丝缠绕的眼:“继续查,从何医生检测出的那种神经性药物着手,按照他后来提供的详细报告看,近一年内,卿卿仍有使用过的痕迹。” 闵敬凝重点头。 他清楚深哥现在不能惹,一点就会炸,放轻脚步刚要退出去,霍云深再次开口:“给我约药膳馆中午的小厨房。” “……是厨房?不是订餐?哥,你要干啥。” 霍云深薄唇微启,扔给他两个字:“做,饭。” 然后,自己送去,跟卿卿一起吃。 他想她,迫不及待。 - 言卿一上午日程排得极满,跟新团队的成员碰头,研究下次淘汰赛的曲目和表演方式,一对接才发现,欧阳跟小卷毛没得说,但三个末尾进来的小丫头太怯了,业务能力的确存在短板,要在几天内整合起来,共同打赢这场仗,是件难事。 小卷毛悄悄提了两个方案,要么放弃她们仨,只管突出好的,为自己争取票数,要么照顾集体,自降水平,配合差的。 五道目光齐刷刷望着言卿。 言卿弯了弯唇,以队长的身份在大家面前拍板定论:“我选第三个,本来好的要表现,至于不够好的,那就让她变好。” 说得豪气,做起来很困难。 到中午食堂开饭的时候,言卿筋疲力竭,完全没胃口,筷子戳着碗里的一丢丢米饭,难以下咽,思绪禁不住有点飘,想起那个整夜睡不着觉的人。 十二点多了,也不知道他吃东西没有。 食堂人挺多的,她不好公然掏出违禁的手机去问他,只能搁在心里默默纠结。 是时候给霍总定个治愈方案了。 可是她好饿,饭又难吃,生无可恋,没力气动脑子。 言卿正蔫蔫托着下巴,离她座位不远的安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保洁阿姨探进头,悄声喊:“小姑娘——” “叫我吗?”言卿忙站起身,“怎么了阿姨?” 阿姨笑眯眯:“有点小忙,帮我一下行不行?” 言卿跟同桌吃饭的姑娘们简单交代一下,谢绝了她们跟着,自己迎过去,顺着门缝进入平常少有人走的步梯间里:“您说。” 阿姨很警觉地左右看看,确保没人,才挡着嘴说:“你往上面走一层,有个可帅可帅的送餐员,说给你带了好吃的。” 送餐员?! 言卿心一跳,往上望了望,看不清人影,她争分夺秒跑上去,在拐角的楼梯处,见到熟悉的身影。 他笔直长腿伸展,坐在台阶上,少见的穿了一件休闲卫衣,头上戴一顶棒球帽,怀里放着两个大号保温桶。 听到她靠近,他抬了抬头,掀起帽檐。 一双眼狭长锋利,瞳色漆黑,隐隐透着热切斑斓的光。 一句“霍总”被言卿及时换成“深深”,惊讶问:“你怎么来啦,还说自己是送餐员。” 霍云深眼尾微弯:“没说错,我就是你的送餐员。” 他像上次一样拧开盖子,让香味飘出,笑声很浅,但低润撩耳:“卿卿猫,可以一起吃饭么?” 美色加美食当前,卿卿猫尾巴翘起,必须喵喵叫。 霍总略显为难地看了眼台阶,提出:“地很脏,又凉,我只带了一个垫子。” 言卿乖巧:“那我蹲着吃。” “蹲着腿酸,你怎么练舞,”霍总格外体贴,视线掠过自己伸长的腿,“过来,坐这里。” 言卿耳根一热 ……坐大腿吃饭?! “不了吧,”她又得反对,又得娇娇甜甜,好难的,“我站着吃也行。” “站着,怎么喂我。” 言卿差点咬了舌头:“喂喂喂喂你?” 霍云深的脸浸在窗口漫入的光线里,柔得过份,让言卿看呆,微微屏息。 他平稳说:“我是个病人,睡不着,吃不下,前者要靠你陪,你不肯,后者要靠你喂,你也拒绝吗?你是我老婆,我不能让你吃饭时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有错吗?” 言卿被霍总几句话打败。 这位的逻辑向来碾压她,管他有理没理,都能一脸冷静地说出花儿来。 言卿不管了,反正她现在是小娇妻,哄老公吃饭也属于天经地义。 她挂上甜笑,姿势含蓄地往霍总大长腿上一坐,接过盛满的瓷碗,夹一块胡萝卜喂到他嘴边,要继续往前送时,突然把手往回一缩,下意识说了一句:“哎,错了,你不爱吃胡萝卜。” 她美滋滋送到自己嘴里,换一块软烂的排骨肉喂给他,却见霍云深表情变了,眼底的情绪天翻地覆,紧紧掐住她的腰。 言卿一惊:“你怎么了!” 霍云深目不转睛凝视她,像是想笑,又揉着克制的泪意,嘶声要求:“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言卿不由自主说:“你……不爱吃……胡萝卜呀。” 霍云深扣着她的后颈,盯进她眸子深处,但说话时,又把音量放得很轻,生怕吓到她,缓慢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 言卿的筷子一松,咚的坠入碗里。 她空白的脑中抽紧一瞬,有什么画面闪过,飞快到无法捕捉,转眼恢复如常。 “我……”她舔了舔莫名变干的唇,疑惑问,“我应该是听你说的吧?” 霍云深胸口热胀,想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融进去放在骨血中藏着,他极力按捺,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异常,沙哑说:“不用给我答案,你只要记得,我问过你这句话就够了。” 这是她第一次想起只属于他的细节。 他相信,以后还会有无数次。 等到足够多,卿卿或许就会串联起来,记起曾经存在于她生命里的那个霍云深,即使仅是一个残影,一点片段,他也知足。 霍云深扬唇,笑出满眼水光,把她拉近,沉声乞求:“老婆,你喂喂我。” 言卿捉摸不透心底那股特殊的感觉,越想越乱,冲得头疼,霍云深的反应也从明显不对劲,潜移默化被她解释为病人的情绪无常。 她把排骨肉喂过去,撂挑子不干了:“你的小娇妻申请暂时下线,她也饿,要喂饱自己。” 说完她把小碗交给霍云深,又舀了更满一大碗,有些心慌地背过身,坐在他膝盖上埋头吃饭。 她背影很窄,纤瘦的一小条,最适合被抱在怀里。 霍云深把掌心压出无数红痕,才管住一双手。 现在不是时候,如果过激了,她晚上就不敢回家了。 霍云深状似无意地提醒:“下午我有公事,要天黑以后回,车和司机给你留下,停在老地方,等你忙完,随时可以回家。” 言卿鼓鼓的脸颊一停,杏眼刷的亮起,其他的顿时抛在脑后。 户主不在家! 她是不是可以随便撒野了! 垂涎的录音房,好奇的大衣帽间,还有比宿舍小床舒服几百倍的大软床!她可以一个人,尽情去享受! 她一脸纯良地转过头,热情奖励了老公一块山药:“深深,你放心去工作,多晚都没关系,家里交给我了!” 言卿吃饱喝足,把老公也喂到差不多,斗志满满进练习室接着奋斗,但心总像长了草,安定不下来,眼前飘的全是大宅里那些勾人的小妖精。 她沉着心把团队里的单人任务表仔细做好,分发下去,立马跑去找安澜,双手合十请假:“拜托安澜姐。” 安澜深知她刻苦也负责,绝不会懈怠正事,况且经过两次伤害事件,她有愧,叮嘱两句就放了行。 言卿头一回这么期待地钻进霍家豪车,一路直奔她的新婚小家庭。 到了家,门一关,偌大宅子里,全是她的天下。 浑然不知庭院里一辆看似没人的备用商务车里,某人从文件中撩起眼帘,蕴出笑意。 他透过客厅窗口,看着言卿撒欢似的从一楼跑上二楼,半天没下来,猜到她是去玩那间录音房了,这才收了工作,开门下车,静静解开指纹锁,进入家门。 她站过片刻而已,空气里就有了她的香气。 他骗她今天早点回来,也是盼着这房子里,能多沾染一点她的味道,哪怕她不在时,也能给他少许慰藉。 言卿顾不上去看衣帽间和卧室,目标明确地拧开录音房门锁,激动到脸颊泛红。 她到处抚摸,仍没有这些东西归属于她的真实感。 以前在加拿大时,父母经常对她唱歌谱曲皱眉,有时也会看管她,让她老实在家,少去做那些“没用的事”,她能使用的工具和资源当然少之又少,路过专业店的橱窗时,很舍不得离开。 现在……比橱窗里更好的东西,应有尽有摆在她面前。 不会有人干涉她,她头一回得到专属于自己的安全地方,可以尽情做喜欢的事。 言卿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触,适应了一小下之后,控制不住兴奋,拧开音响试验效果,放了首每天练舞会用到的舞曲。 节奏出来的一刻,优越音质让她开心到跳起。 起初有一丢丢紧张,没用多久她就接受了这里是自家地盘的事实,而且老公很晚才回来,此刻是她的主场。 随便放纵。 曲调和身体已经在几百次的练习里有了契合,言卿肤色渐渐绯红,甩掉拖鞋,光着脚在暖意充足的地板上自然地扭了扭腰。 外套很碍事,脱掉。 长裤也啰嗦,脱掉。 言卿剩下一件紧身短T恤和打底小短裤,彻底沉浸在快节奏的鼓点里,一边喜爱地东摸摸西逛逛,一边愉悦跟唱,扭动的幅度越来越自如,闭着眼做出练习室里标准的动作。 女团舞,她已经学会了,超性感的! 霍云深在楼下难熬地坐着,想多给她些时间去自由,直到听见单首循环的舞曲,和轻微的,脚踏地板的声音。 他喉结滚动,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再也等不下去,慢步走上楼梯,无声停在录音房门前,拧开把手。 里面并没有镜子。 言卿长睫垂落,是全凭感觉在随意地跳舞。 腰肢细弱瓷白,纤长双腿骨肉匀停,轻薄的汗意把她头发略微浸湿,有几缕贴在了无暇的脸颊边。 霍云深口干舌燥,眼神滚烫地凝在她身上。 他的珍宝。 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动着软腻的腰。 言卿畅快过头,没注意汗水滴在了地板上,她光着脚踩上去,失控一滑,身体往后仰,马上要结结实实摔下去。 她收不住跌倒的势头,预感到会伤得很惨,惊慌合上眼睛等待疼痛。 然而真正撞上的,是男人剧烈鼓动的胸膛。 言卿浑身一僵,跟他亲密相贴的脊背不知不知涌起热度,流向四肢百骸。 她完了……被抓包了! 男人一双手臂似是早已忍无可忍,从背后牢牢缠上来,把她扣住,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肆意搅乱她的神经:“乖,欠的那一次,能不能用再给老公跳一遍舞来补偿?” 第24章 霍云深这句话是贴在言卿耳边说的,唇若有若无和她相碰。 言卿紧张死了,又被男人呼出的淡淡热气蒸腾,加上他侵略性十足的轻蹭,她皮肤酥麻,像被细小的电流刺激,从耳根泛出红晕,不受控制地一路蔓延到锁骨。 她再一次清晰地体会到,霍云深每每抱她,手臂都犹如坚固的牢笼。 一次一次,想用身体把她锁住。 而她挣扎的力气越变越小,是因为她在自己也未曾发现的时候,开始没那么害怕他,反而愿意去相信,他不会真的伤害和勉强自己。 可这样下去,很危险。 果然,霍云深勒着她的腰,沉迷在日夜渴求的拥抱里,忍不住吻她的脸,呼吸愈发急促。 言卿心脏轰轰的跳,她把自己所有反应都归结为被当场抓包的羞耻,连忙更大幅度去推他:“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天黑以后吗?” 霍云深低声:“老婆回家了,我不想流浪在外面。” 言卿当然想不到他是故意的,倒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司机送完她,肯定会跟霍总汇报的啊,她可太傻了,居然大摇大摆放肆,傻样全被他看在眼里,最重要的是,她还穿得超级少! 丢死人了! 言卿仗着自己长得瘦,往下矮了矮身,从他的钳制里钻出去,抓过衣服披上,红着脸说:“讲好了不要亲密接触的,你又破戒。” 霍云深双臂失落地垂下,拒不认账:“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不怪我。” 言卿更难为情,想一头撞死算了,谁叫她得意忘形,活该! 霍云深慢慢上前一步,把她黏在脸上的长发拨下去,重复他的愿望:“跳得特别好,我想再看一遍。” 言卿头顶冒烟,这种无脑夸谁信谁傻。 她一个人玩儿的时候挺自信的,但毕竟是短板,真要放在人前表演,尤其是霍云深这种重量级观众,她总觉得自己跳得不够好,跟欧阳她们有很大差距。 所以才会天天拼死拼活的练。 但练了这么久,还是不太有信心。 她正经跳都不敢保证效果,何况是刚才随便瞎跳啊,霍总根本是在笑她! 言卿闷头往外走,委屈巴巴咕哝:“你别闹了,我去准备晚饭。” 不光要做小娇妻,还自发地加上了小厨娘角色,乖得很。 霍云深心脏软塌,拦住她,把她脸抬起来。 小姑娘鼻尖竟然红了,眼尾也是两抹动人的胭脂色,说不上是因为丢脸还是不自信,无论哪个,霍云深都不接受。 他略俯下身,摸摸她头发,语气郑重:“言卿,你跳得比任何人都好,我想看,不是逗弄你,是真的喜欢。” 言卿咬了咬唇,双手微微攥住。 他又问:“你这么努力,是想跳给谁看?” “给自己……给粉丝。” 言卿时刻记得游乐场门外那些为她举起横幅和镜头的身影,不想在公开表演时,让任何一个失望。 霍云深明知结果,心还是被刺中,露出苦笑。 以前他很凶蛮,丝毫不收敛满腔的占有欲,逼问卿卿:“你唱歌是唱给谁听的?” 他害怕听到其他可能性,又忍受不了想知道答案。 卿卿那时笑得特别甜,拖着长音卖关子,在他模拟了无数假想敌,红着眼去重重亲她时,她俏皮地歪着头说:“我只想唱给霍云深。” 到了此刻,她的回答里再也没有他。 没关系,他不疼,他会控制自己,主动朝她走过去。 霍云深掩住眸中的晦暗,嗓子滚了砂砾:“我也是你的粉丝。” 言卿怔愣。 他盯着她的目光笔直而幽深:“言卿,你能为我跳吗?” 五分钟后,言卿套了条飘飘欲仙的阔腿裤,重新站在录音房的地板中间,觉得自己八成是脑子抽了,她真的听了霍·超级大粉·云深的话,决定要给他跳一遍。 实在是…… 霍总表现得太诚恳了啊! 他把碍事的设备全推开,空出场地,调整屋顶灯光,搞出一束聚光来,就为这,他还撸袖子换了俩更亮的灯泡,又用窗户上那些小彩灯临时做了一堆荧光棒,期待地坐在小沙发上,很生涩地摇晃。 这场面铺开,言卿要是不跳,自己都面对不了霍云深灼灼的眼睛。 “……我,我可真跳了啊!” 小彩灯哗啦哗啦大响。 “你不能笑我!” 霍云深极力端着正经脸:“我很理智,不是脑残粉,会给你提客观意见,帮你进步,在公演里表现更好。” 音乐声响起。 言卿咬咬牙,豁出去了,反正霍总一个人的气场能抵上千军万马,她要是把他给克服了,那以后上多少观众的舞台估计都能来者不拒。 跳就跳。 霍云深离她三米的距离,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来维持自己做个人。 一段两分半钟的舞蹈,他手中的荧光棒被一根一根握断,切口割着皮肤,才能提醒他如今的身份。 他几次合眼,用来抑制冲动,端坐在沙发上,脑中就冲撞着一个念头。 不想给别人看。 等到卿卿恢复记忆,真正接纳他的那天,他可能会变态得让她重跳一遍,在中途时,冲上去打断,按着她,地板上桌子上沙发上,哪里都行,对她为所欲为。 但现在,卿卿跳完,他能做的只有鼓掌,用阴影藏住表情,把想得到的夸奖从头到尾说一遍。 言卿喘着气,听霍总严谨认真地吹着彩虹屁,没憋住笑了出来,去他身边蹲下,仰着脸问:“还说不是脑残粉?真不是哄我吗?” 霍云深垂眸看她:“当然真的,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言卿正色:“你说。” 霍云深镇定地夹带私货:“下场淘汰赛,你团队里的水平参差不齐,你作为队长,如果唱歌舞蹈都太过优秀,对整体不利,应该从中选一个更擅长的,其他方面分给别人去表现,各司其职。” 言卿意外得到指点,发散想了想,茅塞顿开,始终烦心着的团队演出突然有了新的活路,一首歌不见得非要保持原样,可以中间穿插进舞曲间奏,给欧阳去跳,再拼接平缓的抒情以及点燃气氛的说唱,安排给各自适合的成员,去掩盖缺点,凸出优势。 以一首主歌做基础,串烧进各种不同风格的片段,其他组或许做不到,但她能,编曲她在行,完全可以胜任。 言卿惊喜地晃晃霍云深手臂:“深深你太厉害了吧,问题好像解决掉了!我负责高音和编曲就好!” 霍云深紧绷的身体被她摇出缝隙,沉着嗓音问:“不跳舞了?” “不跳了不跳了,”她欢喜地弯着眼,“下次再说。” 霍云深目的达成,抬起手,看似柔和地抚过她后脑,力量却不容拒绝:“既然我帮上了忙,是不是可以讨点奖励?” 话音落下,不等言卿的意见,他撑着摇摇欲坠的冷静,低头亲在她嘴角上。 言卿被烫到,受欺骗地睁大眼,不满讨伐:“你讲好做粉丝的!有没有职业道德,粉丝怎么可以亲偶像!” 霍云深稍稍移开唇,揉着她的脸:“做粉丝之前,我首先是你老公。” - 言卿顶着一张番茄脸去厨房,羞愤挥刀,把砧板上的黄瓜一切两半。 到最后,还是被霍总套路了。 霍云深换了家居服下来,站在她背后,手臂绕到她身前,接过刀,手法精纯地切成丝,帮她下锅。 他挨得近,可又隔着那么一线距离,并没有真的让彼此身体贴合。 偏偏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互相交缠,又保有空间。 言卿都找不出理由说他违规。 她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只小鹌鹑,待在他圈出的狭小空间里。 霍总这么会做饭,结果本身吃不下,真是太可惜。 言卿侧头对他提起正事:“你总是失眠没胃口,身体怎么可能好起来,我们得想个办法解决,别说什么天天陪睡喂饭,想也知道不可能……” 霍云深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刀,慢条斯理切食材,纠正她:“这些确实是能根除的办法,只是你不接受,但你应该明白,感情慰藉和身体慰藉是一样重要的,强行剔除掉一半,没有用处。” 言卿张了张口,知道霍总讲得其实有道理。 感情怎么表达?对于受过严重创伤的人,安全感怎么重新建立?光靠嘴说吗?追根到底,还是缺少不了身体的接触,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更深层的,都是行之有效的情感宣泄。 他病得不轻,需要的药自然也不会简单。 想不付出就治好,哪那么容易。 言卿纠结地垂低脑袋,看着眼前这双白净修长,却带着灼伤的手把菜下锅,终于下定决心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宽限,可以到牵手,拥抱,亲……亲脸的程度,但是要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给你定一个积分表。” 霍云深呼吸微微加重:“积分表?” 她点头:“我们先解决吃饭的问题,你不是吃不下,是主观上抗拒吃,那明天起,你自己吃掉一餐,就算作一个积分,攒起来,等够数量了,可以兑换相应的身体接触,你觉得……有兴趣吗?能不能提起一点吃饭的激情?” 霍云深咽了咽,让声音镇静如常:“有兴趣,那失眠怎么办?” “失眠有点难。”言卿愁苦。 他翻炒的手腕有些不稳:“合衣睡一张床,两条被子,行吗?” “不行。” “我去你房间睡地板。” “……不行。” “睡前,你抱抱我。” “……不行,那不是跟积分表冲突了吗?意见驳回。” 霍云深不再说话了,把菜炒好,端上餐桌。 第一顿两个人坐在家里共享的晚餐,言卿却没什么心情,老觉得霍总很低落。 晚上时间走得飞快,等陪着他吃完饭收拾好,也该到了各自回房的时候。 言卿站在走廊里,底气不足地劝他:“深深,你再试一下,我的卧室离你又不远,你告诉自己我在这里,说不定会有点用,能睡着呢。” 霍云深送她到卧室门口,忽然在她扎起的马尾辫上碰了碰:“你的发带,可以给我吗?” 言卿懵懵的,把丝带拆下来交到他手中。 他用力握着,没再提过份要求。 言卿进房关上门,给自己布置了不少工作任务,尽量不分心去想他,但等到夜深,上床睡觉的时刻,她心里七上八下,一直不能安稳。 霍总……睡了没有。 她扯被子蒙住头,憋了半天到底良心过不去,翻身坐起来,轻手蹑脚下床,想去霍云深的门口瞄一瞄,如果灯黑着,她再回来。 如果灯亮着…… 她……随机应变。 反正继续这么若无其事地睡下去,她做不到。 言卿摸出房间,一眼看到半条走廊之隔的那扇门,不但灯亮着,甚至都没关严,露着宽宽的门缝。 这么晚了…… 她犹豫少许,还是踮着脚靠过去,扒着缝隙偷偷往里看。 一看就愣了。 霍云深宽大的工作台上遍布文件资料,显然是一直在忙碌,然而此刻,他合上电脑,拖过旁边一只奶油白的大号长条猫咪玩偶,把她绑头发的丝带,系在了猫咪的一只耳朵上。 然后他捏了下猫咪的脸,俯身过去,把它搂住,埋着头,清瘦脊背疲惫地弯折。 言卿起先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情绪转眼爬上来,堆积成说不出口的难过。 霍云深,是多渴望一个睡前的拥抱。 言卿盯着自己的鞋尖,抵不住心中酸软的涌动,她静悄悄把门推开,一步一步轻缓靠近他。 在他回过头之前,她走到他的身后,张开手臂,把他宽阔却瘦削的肩抱进怀里。 言卿感觉到,他颤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抱得更紧一点,额头抵在他颈窝里,柔声说:“深深,我在。” 第25章 霍云深还怔怔地搂着猫咪玩偶,言卿搂着他,她想这样的画面看起来肯定挺傻的,但她身在其中,只想哭。 她分不清自己做的对不对,心里迷茫又分裂。 纯感情上的安慰,她是积极去给的,走近他,陪伴他做饭吃饭,唱歌哄他,这些她都很愿意。 但主动的身体接触,对她而言是另一个意义,想给予她真正爱、也真正爱她的人,而不是……做个替身。 除此之外,言卿更害怕过度的肢体亲热会混淆这段关系,一旦破了彼此的防线,她会被他蛊惑,一路沉沦下去。 等三年期限一到,她怎么办。 入戏太深,会粉身碎骨出不来。 可是所有的顾虑和犹豫,在目睹霍云深抱着玩偶的时候都宣告崩塌。 她看得难过死了,想让他开心一点,哪怕明知是个没底的坑,只要能给他温暖,她也义务反复地选择跳了。 言卿把睫毛上的湿意蹭在霍云深发梢上,双臂收拢,缠着他肩膀。 抱他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守住心,不要为他沦陷就好了。 “你看你可怜的,还给玩偶绑发带,”言卿带着鼻音说,“我承认,之前是我太不近人情了,这不是过来抱你了嘛。” 霍云深听不太清言卿的声音,他耳中砰砰巨响的,全是激烈的心跳。 他缓缓把猫咪玩偶放到一边,手背上隆着青筋。 言卿担心地问:“好过点没有?能试着去睡一下吗?你——” 话刚说到一半,她搂着的男人忽然拉开她手臂,转动椅子回过身,面对面把她紧紧抱了满怀,又力道巧妙地捏住她的腰,她身体不由得一软,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个姿势更适合亲密。 霍云深把她嵌在自己胸口,一手压着背,一手揽着她乱动的头,半强制地禁锢着,贪恋汲取她的温度。 言卿体温飙升,想推他,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是她自己乐意跑来的。 她放弃了,老老实实在他胸前窝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越抱越狠,勒得她窒息,她才嗓音微哑地商量:“深深,那个,我喘不过气了……” 霍云深不松手,但把她稍微往高提了一点,让她顺畅呼吸。 言卿耳朵烫得不行,不好意思地扒拉头发挡住:“可以了吗?不能白抱,你今晚得争取好好睡。” “不够,”他闷声拒绝,“再抱十分钟。” “你还准确计时的啊,”言卿啼笑皆非,“不要一下子太过激。” 霍云深固执地困着她:“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多久。” 言卿早有心理准备,这种事不可能是一次性的,她开了口子,就得负责。 她无奈地顺了顺他发僵的后颈,轻声说:“我答应你,如果你今晚的睡眠确实有改善,那往后凡是我在家过夜的日子,睡前我都给你抱一次,不算在积分兑换的范畴里,好不好。” 霍云深手臂绷得坚硬,抢着答应:“好。” 言卿试着挣动了一下,委婉问:“那你让我起来吧?” 霍云深没让言卿如愿,把她在腿上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她背对着他,继续环抱着,他从桌边拿过一张空白的纸,笔随之塞进她手里:“积分兑款的规矩,现在定,不然睡不着。” 这理由是万能杀手锏,言卿只好像小朋友一样坐着霍总的大腿,在他的背后抱里艰难握着笔。 规矩…… 不能太简单。 如果轻易达到,他还是会对吃饭失去热情。 言卿一笔一划:“一日三餐,主动吃掉营养师配好的标准量,拍视频记录,每满十次,换牵手,满二十次,换拥抱,满……” 她顿了片刻,察觉到男人的脉搏在加快,咬着唇写:“……三十次,换亲脸亲额头。” 接着补充:“每次兑换后,积分清零,重新记录。” “这样你接受吗?” 霍云深没出声,而是用宽大手掌包住她的手,借着她的笔,在后面继续写:“满四十次,换我去你房间睡地板,满五十次……” 他力气太大,笔尖刺破纸张:“换接吻。” 言卿睫毛一抖,回过头看向男人黑峻峻的双眼,问:“霍云深,你记得我是谁吗?” 她不是云卿……他怎么会要接吻。 霍云深盯着她咬红的唇:“我当然记得,没有人比我记得更清楚。” 言卿终究还是尊重了霍总的想法,五十次食量达标的正餐,以他目前这个状况看,绝对是个难题,而且前面有那么多奖励,他肯定会兑换的,等轮到接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先答应着吧,大不了真到那一天,蜻蜓点水一下,也不算骗人。 暂时……不想让他失望。 言卿回房间取了个盒子,是她在网上给霍总买的心率监测手环,正好今夜能用上了。 她把手环给他戴上,叮嘱:“这个能测试睡眠质量,明早检查结果,有进步,拥抱的承诺才生效。” 言卿还怕霍总会嫌弃这个不值钱也不好看的小东西,没想到他爱惜地来回抚摸,抬眸时眼睛有光:“你送我礼物了。” 她威胁的语气:“表现不好,礼物要收回的。” 霍云深望着她,淡淡笑了,倾身附到她耳畔,一字一顿说:“想都别想。” - 结果这夜换成言卿失眠,她陷在柔软的大床里,满脑子都是霍云深抱她的力度和窒息感,到凌晨时勉勉强强睡着,梦里有一双强劲的手臂,也像他一样死死搂着她,似哭似叹地唤着“卿卿”。 言卿惊醒,满头冷汗,鬓角都是湿的。 她不禁想起,过去有人叫她“卿卿”,她根本不能接受,但霍云深从认识起就在那么叫,她竟没有任何不舒服。 大概……听惯了吧? 最初她跟他之间你死我活的,估计是顾不上这些小事,到后来听得太多,反而适应了。 言卿心里这么想着,脑海深处却有什么针一样的东西在戳刺,她晃晃头,按了按眉心,枕边的手机一震:“老婆,早饭好了。” 霍总醒了! 她连忙下床,把自己打理干净,冲到楼下验收成果:“怎么样?” 霍云深唇上比昨天多了些血色,他眉梢微扬,给她看一目了然的波形图,声音里有丝笑意:“深度睡眠一个半小时,中间没断。” 言卿可高兴不起来,更多的是难受。 连着睡一个半小时都能让他开心地炫耀,以前那么多漫长的日日夜夜,他怎么熬过来的。 他见她神情严肃,以为她后悔,笑容顿时没了,拧紧眉确认:“言卿,我有进步,你不能抵赖。” 言卿深呼吸,甜甜弯起眼:“说到做到。” 但是她身不由己,下一次淘汰赛马上要来了,对于团队表演新的想法还需要她抓紧去做,六个人的命运都悬在她身上,她的时间完全不够用,最近几天内是没办法睡前抱他了。 饭后,霍云深送言卿到节目组。 临别前,言卿已经打开了车门,忍不住又回头看他一眼。 清晨的光线还很淡,渗入车窗仅剩下薄薄的丝缕,铺在霍云深的侧脸上,英俊,隐忍,藏着深沉的温柔。 她不禁问:“我不能把你摆在第一位,你生气吗?” 霍云深笑得很静:“我在学着习惯,会进步的。” 睡眠会进步,吃饭会进步。 连学着接受被她忽略的事实,也会进步。 进步到,她有一天能重新爱上他。 言卿进入练习室,挂上四天倒计时,开启废寝忘食的备战。 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她推翻前面的安排,重建新的计划,得到团队一致支持,大家自愿以她为中心,竭尽所能的给与配合,同时也做了应有的保密。 小卷毛愤愤:“言言你还不知道吧,就因为咱们团队的成员是等级落差最大的,有好几个组都在等着看热闹,明里暗里议论,说最终的舞台效果肯定不好,不光你的S保不住,咱们六个人都得掉到末尾去。” 欧阳撇嘴:“那些小丫头都是墙头草,被人一煽动就跟着说闲话,言言你别在意。” 言卿笑笑。 霍总对她的意愿简直是无条件满足,她不想外界有什么暧昧传闻,他就出去广撒网,一连高调投资了好几档火爆综艺,还包括男团选秀,旗下也拉起来一家规模够大的传媒公司,很多一线艺人得知是霍氏的手笔,签过去的心都在蠢蠢欲动。 这样几条八卦新闻加上营销号引导下来,公众很自然地模糊掉了初级评定时,霍氏对于她的特殊维护,而逐渐演变成了“霍总不过是有意向沾染娱乐圈,随手起个门户,签些能红的新面孔而已”。 言卿的名字,被划在了“新面孔”之一,和很多人放在一起,虽然她的话题和热度稳步攀升,但跟霍氏之间的牵连,以及所谓“豪门大小姐”的说法却在逐步淡化。 况且霍云深本身就是有名的冷血寡情,任谁也不可能想到,他看似偶然照拂过的一个小新人,会是他视若珍宝的合法妻子。 跟霍总的表面联系一淡,加上言卿近来除了被云绫陷害的事件之外,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身份背景,这群看过网上八卦的小姑娘们免不了顺风倒,对她没了之前的那股殷勤和敬畏,还有些人生出不服。 言卿无所谓:“不用管她们,做好自己。” 这一轮淘汰赛开始,导师团的作用将从“决定性”变为“辅助”,每个选手的排名和去留,由线上的投票通道和节目录制现场的一千位大众评审投票来综合决定。 马上要面对真正的观众和粉丝,说不紧张是假的。 录制前晚,挥汗如雨的练习室里,小卷毛忐忑问言卿:“你不慌吗?那么多人看着我们表演。” 言卿望向窗外的星空,眼前是那夜在家里,霍云深挥着临时做出的荧光棒,对她说“你比任何人都好”的样子。 她有些失神。 连着四天早出晚归,没怎么看手机,但霍云深每天定时发来吃饭的视频,她看得出,他吃得并不顺利,为难咽着应有的饭量,却依然对镜头浅浅弯唇。 等录完这期,她要多回家几次,陪陪他…… “言言,想什么呢?广播里刚通知了,让我们赶快去选演出服。” 言卿一凛。 她竟然……在想他。 言卿呼了口气,抓紧时间带队出发。 她们公演的曲目名字叫《飞鸟》,想要达到最好的舞台效果,服装非常重要,而节目组提供的样式必定有限,要早点去,才能尽可能选到合适的。 隔壁那间练习室里刚好也有一组六人出来,走在她们前面,正互相议论着,言辞讥诮。 “言卿到底有没有背景啊?之前排场搞那么大,别是自己吹出来的吧。” “谁知道呢,霍总后来就没露过面了,看来也不怎么在意她。” “她这次半个团的吊车尾,肯定完蛋,还关着门搞什么神秘啊,我估计她要放弃团队效果了,只顾着自己唱得好呗,到时候网上少不了骂她自私的。” “以为自己起点高就稳坐C位了,这回等着摔惨吧。” 欧阳沉着脸,追上前就要去干架,言卿及时拉住她:“别冲动,先做正事。” 这一队比她们快一步到达选服装的道具间,层层活动衣架上,有一组带羽毛元素的非常吸睛。 言卿眼睛微微亮起,羽毛元素,和《飞鸟》契合,其他组都不是必要,穿了跟表演风格不搭,反而会突兀。 她径直朝着那组衣服过去,工作人员也含笑说:“这套很特别,适合你。” 言卿的手指刚要碰到裙边,另一只手蓦地伸过来,抢夺似的拽了过去。 她抬头一眼,是刚才在练习室外讽刺她们的那队队长。 “先来后到,我们要了,”队长目前排名第二,向来自视高,一直很不高兴被言卿独抢风头,她难得逮到机会,有意当着大家面问,“你该不会明抢吧?还是说你承认,你们队没信心到了要靠衣服的地步?” 言卿皱眉:“这套不符合你们的曲风。” 队长轻哼了声:“好看不就行了。” 说着立即招呼队员,把羽毛的一整组全都抱走。 言卿她们一定会跌惨,她就是要让她连靠造型的这条可能都没有。 反正言卿已经没人撑腰,杠上也无所谓,她名次后退,才能空出最高的位置。 欧阳是真忍不住了,撸袖子就上,言卿再次阻止她,抿唇说:“闹起来只会让人看笑话,传出黑料,不是都觉得咱们不行吗,那就用现场实力证明。” 表演得够好,就一定能弥补服装的不足。 言卿回宿舍时已经凌晨一点。 她摸出手机想翻翻霍总今天的视频,吃惊发现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刚发的。 云深:“睡了吗?” 她急忙往前划,他从晚上九点,一直到现在,隔半个小时一次。 “我四天没见到你了。” “能出来吗?我在楼下。” “一分钟也行。” 还有很多,直到刚刚:“睡了吗?” 他言辞简单,没刻意给她任何情绪,但言卿偏就觉得整个人都浸在了柠檬汁里,从皮肤和骨头往里渗着酸。 她没回复,怕他万一已经走了,又要折返。 言卿把其他事都抛到脑后,随便披上一件外套就匆匆下楼,她担心电梯声响太大引起注意,走的是步梯,到一层时喘得厉害。 保安睡了,旁边有道小门没锁,她提着心出去,才发现下雪了,地上薄薄的一层纯白。 言卿跑向楼后,他经常停车的地方,远远看到高大的人影立在雪中,仰头望着她宿舍的方向。 她一时像失了声,揉揉被风吹红的眼角,飞快向他赶过去。 霍云深闻声低头,眸中一瞬间溢出的光比灯下的碎雪更亮。 他大步迎上来,边走边解开大衣的纽扣,敞开温热衣襟,把单薄的她用力裹住。 “你……” “我没有违规,”他喉咙里是满足的喟叹,弯着脊背,拥紧她说,“我今晚就睡在车里,所以来跟老婆讨一个……欠了四天的拥抱。” 第26章 大衣上沾着霍云深的体温,有种干爽厚重的质感,莫名让人心安。 言卿一路过来很冷,被他这么一缠,犹如小粽子馅儿妥帖地包进叶子里,不仅寒意没了,还顺便蒸了热气。 越是亲密,越能感觉到,两个人的身体有种难以言明的契合。 言卿分不清燥的还是闷的,耳廓红了一层,跟他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回信息的,晚上一直在排练,刚结束。” 霍云深低低地应:“我知道,累么?” 她摇头,想起他上一句话,拍拍他的背反驳:“睡车里怎么行,别乱闹,现在抱也抱到了,赶快回去,到家再睡。” 说完她挣了挣,半边身子出了大衣的保护范围,夜风卷着雪花立马袭击过来,冻得她一哆嗦。 靠,不抱还好,一抱再分开,简直像从保温箱直接进冷柜,要了小命。 言卿特没骨气地僵住,有点舍不得霍总这个大号暖炉。 霍云深唇角翘翘,了然地将她拉回怀里,在明显身高差的便捷下,他把她托起离地,往车的方向走:“先别急着回去,有东西给你。” 言卿下巴垫在霍总肩上,正纠结这姿势是不是有点羞耻,车门已然打开,里面亮着柔黄的灯,暖意扑面,她的目光被车座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吸引,凑过去抱起来:“这个吗?给我的?” 霍云深随她坐进后排,略一颔首:“看看用不用得上。” 他不问是否喜欢,而是问是否用得上,显然是个她需要的东西,言卿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慢慢掀开盖子,一双微垂的杏眼顿时睁大,下意识发出轻呼。 里面整齐叠放着一条奶白色的羽毛裙。 她小心伸出手,珍惜地把裙子提起,片片毛羽随着她的动作柔软洒落下去,彼此错落成美好的弧度,搭配着雾感的同色薄纱,勾勒出极致剪裁。 霍云深凝视她的侧脸。 小姑娘和少女时一样,得到惊喜,瞳仁会格外的闪,缀满了星星。 他不疾不徐问:“明天的曲目叫《飞鸟》,主歌是你负责,这条裙子,适合么?” 言卿心潮澎湃,想搂住羽毛裙狠狠亲一口,又怕弄脏了,手忙脚乱收进盒子里,欢喜地朝霍云深点头:“太太太适合了!” 比起被抢走的那些,无论质感还是款式,都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她口中虽然跟队员们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也在默默的担忧和遗憾,最终选定的那一套只能算差强人意,她一直在可惜,也许会因为衣服的原因给舞台效果打折扣。 怎么也没想到,霍云深等到深夜,竟是为了给她雪中送炭。 但…… 霍云深给她顺顺弄乱的头发,早有准备问:“是不是担心跟团队其他人的搭不上?” 他向后扫了一眼:“另外几套相配的在后备箱里,一个不少,你这条是我挑的,别人的,是找了专业造型师选的,不会出错。” 言卿大喜过望,更觉得委屈了霍先生,乖乖爬过去环了环他的脖颈:“欠了四天的抱呢,再给你补一天的……” 她又闷声说:“谢谢。” 霍云深顺理成章揽住她的腰,错落睫毛挡住汹涌的眸光:“言卿,你还没认清一件事。” 他克制地用唇碰碰她鬓发:“你是我老婆,任何事都可以让我去解决,以后再有需求,记得找我。” 言卿胸口一震。 霍云深扫了眼钟点,拿过车里给她常备的外衣披上:“你该上楼休息了,后面的衣服不用管,我会找人在合适的时间送过去。” 他停了几秒,嗓音转哑:“明天见。” 言卿本来还想跟他念叨两句对公演的紧张,但听他这么说,时间也确实太晚了,只好答应:“明天回家见。” 霍云深送她到楼门附近,在她挥手告别时,留了一句话:“我应该等不及回家见你。” 言卿想得很简单,霍总估计是要提前来接她,正常操作,意料之中。 她没考虑太多,把心思都放到隔天的公演上,抱着裙子争分夺秒入睡,天刚蒙蒙亮就被敲门声叫醒,小卷毛拖着欧阳,后面跟着另外几个队员,扑上来大叫:“我的天言言你是仙女吧!” 言卿懵了。 小卷毛激动得要哭:“有人给我们送了新衣服,说是你自掏腰包买的舞台装,超好看跟《飞鸟》超配,别的组根本不能比,咱今天绝对艳压全场!” 言卿没得解释。 霍总买的,霍总是她老公,没离婚之前就是一家人,那也算……她买的吧。 言卿接过女孩儿们的熊抱,带大家去练习室带妆彩排,等彩排结束,她又要到现场跟各组工作人员沟通伴奏、音响以及灯光等等的细节,中途撞上昨晚抢了服装的那个队长。 她要笑不笑地问:“言卿,听说你们又搞了套新衣服?是不是排在末尾的烂泥实在扶不上墙,逼得你没办法,才非要靠颜值搏一搏啊。” 言卿拢了拢碎发,表情很甜:“谁是烂泥?我队里的成员都是颜值和能力双担。” “嘴硬有用吗,”她嗤了声,“不光我们,基本上所有队,还有今天的一千个大众评审,加上网上那些知道分组情况的观众,都猜到你们的现场会翻车了,就是不知道你的排名会掉多少啊,千万别一下子被甩到淘汰,毕竟这场,可没设给你撑腰的高能评审团。” 言卿红唇微弯:“高能评审团如果期期都设,还算什么高能,至于我排名多少,不是靠猜的,等到公演现场,你自己去看。” 一个小时后,录制场地准时对外开放,一千个报名选出来的大众评审依次入场,节目组给准备了统一的“巅峰少女”手幅,按顺序发放。 负责分发的两个女孩子机械忙碌着,本来进行顺利,突然在一只修长利落的手上卡了壳。 “你好,这份是你的。” 男人的声音寒而厉:“不用,我自己有。” 俩人禁不住抬头,顺着那只出彩的手往上看,齐齐惊呆。 面前的人身形高挑,宽肩窄腰,双腿长且笔直,穿件海蓝色卫衣,露出线条起伏的喉结,脸上蒙着大口罩,一顶棒球帽压很低,只能瞥见一点点冷戾的目光。 这么一位光凭气场能把人杀个来回的同志…… 手臂上居然搭着至少四五条不同款式的手幅,另一手携带巨型灯牌,最过分的是,他还在帽子上面戴了个相当醒目的发卡。 上面粉红色的光一闪一闪,大摇大摆写着俩字—— “言卿。” 第27章 大众评审团里有很多人都是某个选手的粉丝,喜欢言卿的占比最多,也各自带了应援物,但没人像他一样,表现得这么大张旗鼓又理所当然。 两个女孩子被他惊呆,想提醒场内不让带太大的灯牌,然而一接触到男人过于锋利的视线,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她们能管得起的人。 难怪从刚才开始,一直听到队伍里有人在激动地窃窃私语,原来是有这种神仙人物出没,他目不斜视地随便一站,前前后后都在瞄他。 女生跃跃欲试搭讪,男生脸色一般不太好,某些同样带了言卿手幅的都在往起藏,就怕镜头扫过来对比太惨烈。 ……突然没资格做仙女的男粉。 霍云深在人群中敛眸,忍耐着情绪,控制自己不要再一次把节目临时叫停。 他来之前,做了很久心理建设,尽力去接受卿卿以后的工作模式,她会有很多舞台,被越来越多人追逐,未来也许还要接触影视,有数不清的对手戏演员…… 过去拥有她的时候,谁多看她几眼,他尚且如临大敌,害怕她被抢走。她的注意力稍有分散,对别人亲昵一点,于他而言都是受刑。 他总在怕,怕卿卿离开,怕得不到卿卿的重视,怕她不再属于自己。 到如今,所有的怕都成了真。 现在四周这么多人在明目张胆的觊觎她惦念她,他胸中的暴戾隐隐作祟,唯一能排解的,就是比他们更突出。 霍云深墨色的睫毛压低,唇角抿着,把灯牌抓紧。 等稍后进场,他要把这个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卿卿一眼看见,她认不认得出他都无所谓,只要有这个,她知道自己被支持着,应该可以不那么紧张。 后台的选手休息区,言卿领着组员找了间没人的更衣室,把演出服换上。 她换得最晚,刚一出来就收获一片目瞪口呆。 欧阳比大拇指:“卿宝美到原地飞升。” 她找来件长外套给言卿裹上,挑着眉说:“先藏着,不让别人看,等到咱上台时候,震惊她们全家。” 这次的流程跟以往不一样,台前录制现场的席位是给导师和大众评审团的,打造成小型演唱会的效果,选手们则统一待在后台专门的准备区,实时录像拍摄,按照当初九个队长游戏中决定的排名顺序依次上台表演。 每场表演结束,当场由大众评审团给每一个选手投票,但成绩暂时保密。 除此之外,制作完成的第二期节目正片在今天上线开播,并且开通选手的线上投票通道,根据第二期中的个人表现,接受网友们评判。 等到九个小组全部表演完成,线上投票通道同步关闭,导师们将公布大众评审团给出的成绩,以及每人的线上投票数,两厢综合,前者占比七十,后者占比三十,来决定本次淘汰赛的名次和去留。 言卿披着外衣,跟组员们走向选手准备区,没等进门,就听见里头此起彼伏的叫声。 “刚刚那个你们看到没?帅炸了!” “居然是男粉吗?质量这么高?该不会是节目组专门请的?” “我看着不像假的,假的谁会带那么多应援物啊,死忠粉还差不多,镜头也不说多拍一会儿,都没看清他头上戴的是谁名字。” 言卿吸了口气,迈进摄像机的拍摄范围,准备区里静了一静,数道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镜头面前,大家都表现得相当友好热情,但眼角眉梢的打量掩饰不住。 有人很小声地说:“怎么一个个都穿着外套啊,说什么自费买的演出服,该不会见不得人。” 言卿没理,倒是渐渐搞懂了她们之前聊的话题。 准备区前方有一块高清大屏,正在播放舞台的准备情况,刚才摄影师切到了一个男粉的身影,手拿巨型灯幅,头戴粉红发卡,虽说脸挡住了,但只凭轮廓也能断定是个极品神仙。 可惜一眨眼就没了。 欧阳双手环胸:“卿宝,是你的男粉吧?” 言卿笑:“怎么可能。” 节目才播一期,她就算有木棉的那层身份,以前毕竟也只是个没露过脸的网红歌手而已,哪里会值得别人那么拼,一个男生,又是灯牌又是发卡的。 选手里有好几个以前出道小红过的,粉丝基础多,应该是她们的吧。 言卿悄悄攥了攥手,忍住忐忑。 第一次上台公演,她准备得再充分,到现场也还是会不安,浮在半空似的没着落。 录制很快开始,第一组率先上场,这组的队长两次出言讽刺过言卿,对S位势在必得,出去前特意在镜头前回过身,明晃晃看了言卿一眼。 准备区的选手们顿时起哄。 言卿对她一笑,唇色樱红,眼如弯月,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喜爱。 有些天生的优势,再怎么也无法比拟。 节目录制的节奏紧凑,言卿注意力轻易被吸引,她还有些期待导播能扫到那位男粉的画面,好奇是谁那么受欢迎。 近两个小时后,表演只剩下最后一组。 大屏幕上播放着舞台现场,《飞鸟》的字样已经提前打出,工作人员过来示意,该言卿她们上场。 言卿被满屋的视线包围。 她利落站起身,众目睽睽下把外套脱掉。 女孩子们不由得抽气,看得目不转睛。 言卿带队从末尾一排走下台阶,松散的黑色长发漫过纤薄瓷白的肩膀,细细的吊带坠着白色毛羽,贴合她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宛如两片幼嫩翅膀。 她像被无暇的羽毛托在中央,走动时裙摆摇曳,展翅欲飞。 甚至不需要开口去唱,她已然把自身融入歌,给《飞鸟》用美极的方式点了题。 她写的歌,她唱的歌,现在她自己也成了歌的一部分。 “……颜值高而已。” “就是嘛……还不知道会表演成什么样,毕竟一组那么多人呢,一半都是差班的。” 舞台现场,灯光转暗。 霍云深拧死的眉心终于展开,他取下耳塞,在涌动的人群里站起身,给挂在栏杆处的巨型灯牌换了组新电池,重新打开,爆闪全场。 灯牌的内容,是他花时间认真研究过粉圈文化之后,写得既直白又通俗易懂的一句。 包括追星应援方式这些,他都是去网上现学的。 以前嗤之以鼻,现在当成教科书。 霍云深没有摘帽子,怕卿卿排斥他高调,只是特别含蓄的,把头顶的粉红色发卡调到了最大亮度,闪闪发光。 他又把五个手幅挂成一串,帘子一样举过头顶。 言卿站在舞台入口,心脏狂跳,手心里发凉。 倒计时数完,她带领全组走向舞台。 灯光和潮水般的人声铺天盖地卷来,是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挑战。 言卿胸口震荡,脚步微微一顿,面对观众的紧张感再次高涨。 世界在这一刻像是孤立无援的。 言卿深吸一口气,极力调整,她绝对不能输。 她压抑着情绪,准备命令自己豁出去时,眼睛猛地捕捉到一片粉红的光。 在黑压压的人潮里,格外显眼招摇。 言卿怔住,盯着那一片相隔着距离,仍旧清晰无比的灯牌大字:“卿宝,我在这里。” 她握着话筒的手一颤。 灯牌往上,男人的上身被举高的手幅挡住,唯独露出头上扎眼的发卡,也写着她的名字。 他腰身紧窄,手臂修长有力,一双手冷白色,帽子漆黑。 言卿眼里忽然有湿意涌上。 以为挡住了,她就认不出他是谁吗…… 霍云深没听到卿卿开口,不禁把手幅放下,帽檐下的眼笔直望过去,跟言卿的视线在满场呼喊声中相撞。 他宝物一样关在笼中的鸟,要在他面前张开羽翼。 言卿长睫间挂上薄薄水光。 那位让后台选手们尖叫的男粉,她以为属于别人家的男粉,原来归她。 他说的“等不及回家见你”,是要跑到现场,用最傻也最直接的方式,替她照亮陌生的前路。 言卿悬了几天的心轰然跳动,又无比的稳,有了某人坐镇,那些紧张感一扫而空,她对着拍摄的镜头展颜一笑,眼尾溢出明亮的光点,状态极佳地朗声说:“我是言卿,将要带领第九组全体成员,表演《飞鸟》。” - 言卿的名字在今夜挂了三个热搜。 节目里她被云绫陷害的全程首度披露,更有知情人士发声,承认云绫团队事先准备了通稿,要炒言卿跟她长得像,是她仿品的新闻,没想到被狠狠扇了巴掌。 行为龌龊不说,长相也仅有言卿的三分神采,相提并论都辱卿了。 接下来是节目末尾的一段高光镜头,言卿穿着萌系私服,跪在小床上对着自己少女时期的照片诚心祷告,节目组给配上硕大字体:“想早点看到下期节目吗?自己拜自己呀。” 这个画面和#自己拜自己#迅速被玩坏,各种表情包层出不穷,顺便扫清了一切整容黑料,十几岁时候,人家就是这么美。 最后是一张录制现场的偷拍图。 言卿站在舞台中间,暖白灯光自上打下,映得她整个人像是半透明,层叠毛羽烘托着她,轻灵得不似真人。 淘汰赛公演的成绩也被各大营销号疯传,言卿以大优势领先,稳坐S,并且全员留位,等级都有晋升,无一人掉队。 原本最不被看好的组合,得到了最优秀的评定,过程却在严格保密中,给下周节目的播出造足了声势。 S位的言小姐,在这一晚全网实红。 言卿被簇拥着回到后台,耳朵里全是散不去的尖叫声。 她不住回头去找那片粉红色的光芒,但被混乱的人群遮住,看不真切。 言卿心根本稳不下来,成绩什么的也不在意了,只想跟霍总见上一面,但具体要说的内容,她又头晕脑胀地想不清楚。 很简单的,就想见见他…… “言言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太兴奋了吗?咱们快走,那边庆功宴快开始了!” 言卿老觉得霍总就在附近,可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谨慎地四下看着,路过化妆间的走廊时,她余光里有影子一晃。 她呼吸微微加速,跟欧阳说:“你们先去,我……眼睛有点不舒服,处理一下。” 等组员离开,四周也变得安静下来,言卿连忙回头去找,但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她以为看错了,挥掉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小失落,低着头往庆功宴的大厅里去。 不远处的一间休息室门边,贺眀瑾盯着手中温热的杯子,望向逐渐靠近的言卿,紧了紧手指,迈步朝她过去。 言卿正贴着墙边,走得很慢,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拽住,稍一用力,被拉到一扇高大的屏风后面。 言卿慌乱抬头,落入霍云深炙热的眼瞳里。 屏风遮着这一隅。 他攥住她的手,气息覆盖下来,微哑着嗓音对她说:“卿宝,我在这里。” 第28章 跟灯牌上一模一样的话,现场看着已经够叫言卿震动,现在听他亲口在耳畔说出来,尤其还叫了“卿宝”,她脸颊不由自主升温。 言卿音量弱弱的:“粉丝乱喊的称呼,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霍云深不满足于单纯抓着手,指腹磨蹭过她细嫩的掌心,跟她十指相扣,用力贴合在一起,一丝缝隙也舍不得留。 不久前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人,真的如飞鸟一般展翅,她今晚冲出了芸芸选手的范畴,成了这圈子里广为人知的当红新人。 霍云深不愿意去想有多少人正为她沦陷,他只知道,此刻紧紧抓着她的人是他。 他无比庆幸有那一纸婚书,不管卿卿要飞去哪,他至少还有一根线,牵扯着他的小风筝。 “粉丝能喊,我怎么不能喊?一千多人都看到我的应援了,等于在我身上刻了你的名字,卿宝本人反而要把我开除粉籍么?” 言卿没忍住失了笑:“你懂得倒不少,还会说粉籍这种词。” 霍云深眷恋地盯着她:“为了老婆,我什么都学。” 前方大厅里的庆功宴临近开始,是节目组专门安排的,为了庆祝《巅峰少女》打败同类节目,热度登顶,选手们都已经就位,能听到遥遥传来的玩闹叫喊声,更衬得这条通道空旷安谧,男人的存在感也尤为强烈,热切又深沉,肆意侵袭着她。 言卿竟然不太敢和他对视。 她掩饰地晃了晃相扣的手:“你是不是在越界啊。” 霍云深笑声很低,不但没松开,还爱惜地摩挲了几下:“我攒到十个积分了,在兑换属于我的奖品。” 言卿吃惊:“……十个积分?我前天看的时候才五个。” 他吃饭很费力,进展哪有那么快。 “嗯,”他有丝鼻音,“我想赶着今天过来牵你手,昨天吃完三餐,晚上还加了夜宵,算上今早的,够了。” 言卿怔愣过后就是酸,忙去碰了碰他的胃:“疼不疼?你才刚恢复一点,怎么能勉强吃东西。” 她急得有些气:“我定条件不是为了让你难为自己的,再这样还不如取消规则算了。” 冲动说完,她看着霍云深变了的脸色,又暗暗后悔,告饶地叹气,小小声道:“我……我不是真要取消,是害怕你身体难受,你今天才吃了一顿是吗?等晚上回家里,我陪你吃好吧……” 霍云深仍旧垂着眼睫。 言卿认输了,主动挨近,仰头去看他线条凌厉的眉目,不知怎么心念一动,下意识轻哄:“你看你呀,一不开心就拧着眉头,活脱脱一朵大号乌云——” 霍云深胸口轰的一震,唇动了下,正要开口,屏风之外就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听得出是个男人,走得并不快,略显迟疑。 “言卿,你在这附近吗?快开席了,大家都在等你。” 霍云深的目光陡然森寒。 言卿一见他的反应,头皮都隐隐发麻,她没料到贺眀瑾会过来找她,简直撞枪口了。 以霍总那小心眼儿,一直是介意贺眀瑾的,要不是她拦着,不想给节目组再添风波,估计某人早就暗箱操作,把首席导师换人了。 某人最近虽说看起来比较正常,可也保不准哪一下被戳到神经会发疯。 不搭理贺眀瑾更不行,以他这个行进速度,一分钟之内就会经过,她跟霍总的小九九很可能会被当场发现。 言卿赶紧扬声说:“我在这儿……裙子临时出点小意外,需要整理,贺老师你先过去吧,我很快。” 贺眀瑾停在屏风两米之外,发挥演技,把语气放得松弛:“……不用急,我等你,我是代表全体出来找你的,要是不亲自带回去,多没面子。” 言卿愁死了,偷眼瞄了瞄老公风雨欲来的表情,恨不得原地去世。 她不再耽搁,果断踮起脚尖,乖巧靠向霍云深,软软搂住他的脖颈,红唇凑到他脸侧,耳语安抚:“深深,你不用把他当回事,但他好歹是导师,大局还是要圆的,我保证不跟他离太近,应付完庆功宴立马撤退,你别出声啊,先回家等我,乖。” 说完她脚跟一落,双手合十,涂着细闪的漂亮眼尾垂下,可怜兮兮对老公求情。 霍云深呼吸加重,没说话,冷着脸抬了抬手。 言卿秒懂,轻声承诺:“好啦,你的奖品还没享用完,晚上补给你,让你继续牵。” 她虔诚地朝霍总拜拜,提起裙摆转身,挺胸抬头迈出去,对贺眀瑾笑得相当商业:“我可以了,走吧。” 贺眀瑾看了眼沉默的屏风,握牢手中的杯子,没有多话,等两人保持着距离接近宴会厅入口时,他才像刚想起来般温和说:“言言,给你捎的奶茶,差点忘了,还有温度,趁热喝。” 厅里早就坐满了,有人注意到他俩,热情地招手:“贺老师,言言,快进来!酒都倒上了!” 贺眀瑾仍保持着捧纸杯的动作。 这么多眼睛看着,也许还有镜头在拍,言卿不好推拒,接过来鞠躬道了谢,等坐到位置上,她顺手搁在旁边,没有喝。 仔细回想,过去在加拿大见面时,贺眀瑾也很喜欢给她买喝的,甚至连初次相识的那天,他也是递了一杯咖啡。 也许是……他的个人爱好?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嫁了人,无论老公是不是塑料的,都想和追求者划清界限,不乐意碰他给的任何东西。 哎,她可真是乖巧可人又有职业道德的模范小娇妻。 贺眀瑾被一群人追捧着坐去上位,始终关注着言卿的那个杯子,直到场面拉开,节目总导演在慷慨宣布着两期节目的点击率破了多少天文数字的大关,比预期赢得多少好评和热度,他都毫无心情。 他兜里还带着一包备用的药粉,能兑两次,以言卿对他与日俱增的排斥,今晚如果再失败,下次机会更难说了。 秋天就该给她喝的,结果拖到入了冬。 再迟的话,他怕会害了她,必须快点成功。 宴会厅外,霍云深站了许久才缓步从屏风后出来,胸中翻腾的情绪终于压下些许,他望向通道尽头那扇虚掩的大门,想着“乌云”,想着卿卿在里面跟人言笑晏晏的样子,长眸微合。 胃有些绞痛,他按了按,手机忽然震动。 听筒里,闵敬口吻凝重:“深哥,查到痕迹了,我在赶去录制现场的路上,给你亲自过目。” 霍云深一刻没停,大步走向楼梯。 庆功宴上除了喜讯,还有对本期淘汰选手的送别,经此一役,《巅峰少女》仅余36个席位,有些私交好的女孩子们都抹起了眼泪,节目组考虑到气氛,特意放宽政策,给大家准备了罐装的调制鸡尾酒,类似饮料,酒精含量不会太高,但也可以无伤大雅的小醉一下,发泄情绪。 言卿自知酒量差,没打算尝试,就盼着早点结束。 中途有个短发小可爱来碰她肩膀,泪汪汪问:“言言,我以前就是你粉丝,能和你一起参加节目,淘汰了也觉得很值得,离开之前,能敬你一杯酒吗?” 她把自己的易拉罐往言卿杯子里倒了点,率先一饮而尽。 言卿心有不忍,这时候要是说不能喝就太矫情了,于是也咽了下去,尝完发现还好,有蜜桃味,甜丝丝的。 先河一开,陆续有淘汰选手跑过来给她敬酒,言卿接受了第一个就无法再拒绝。 贺眀瑾的心跳得很不稳定,那杯奶茶肯定废了,不得不另谋办法,他看出言卿想早退,时间逼着他抓紧,他握着一罐没开封的鸡尾酒,借口去了洗手间,小心把易拉罐的封口掀开一半,将管状的药粉慢慢往里倒。 即将到量时,有个喝醉的工作人员砰一声撞进来,贺眀瑾被吓得手一抖,剩余的半管药粉有一大半都洒进了酒中。 贺眀瑾的冷汗登时冒出来。 残留的量不够一次,倒进去的又太多。 他咬咬牙,多了总比少了好,半年才吃一次的药,而且还超了时,多点应该无妨。 贺眀瑾面色如常回到宴会厅,言卿那边的敬酒果然还在继续,他瞄准一个要跑过去的小姑娘,含笑把易拉罐给她,装作是当场启开的:“要给言卿敬酒吗?她总喝你们的多不方便,这瓶给她吧,是她喜欢的口味,不要跟你的搞混了。” 小姑娘猛点头,花痴脸看他:“贺老师你真细心。” 贺眀瑾弯唇:“小事,别声张,也不用告诉她是我拿的。” 他自然得体地和人谈笑,眼睛不时扫向言卿,亲眼看着她接过,并无怀疑地倒在杯子里,一口口喝下去。 她皮肤细而白,喉咙微微滑动的姿态也那么娇美。 贺眀瑾失神,下意识咽了咽,他在娱乐圈见惯各种类型的美人,可没一个像她这样,从第一眼起就叫他忘不掉。 言卿又喝了一小口,视野变得有些模糊,她放下杯子摇了摇头。 她惦记着晚上要回家去,喝得很收敛,不算多,酒劲儿像是突然间找上来的,势头凶猛。 言卿努力保持状态,跟小可爱们摆摆手:“我有一点醉了哎,不能喝了。” 她下了节目直接来的,没带手机,撑着清醒跟大家解释,起身往洗手间去,想用冷水刺激刺激。 到了这个时候,厅里已是一片混乱,抱头痛哭的,喝到晕乎乎打闹的,没谁会留意一两个人的动向,但欧阳和小卷毛还是注意到她,跑来贴心地搀扶。 贺眀瑾紧随其后。 另一边的靠墙一桌,原本对S位势在必得的队长喝了一晚上闷酒,她因为强选了羽毛的演出服,跟曲风有偏差,出来的舞台效果受了诟病,而且跟言卿的裙子一比,她穿的简直像地摊货。 她见言卿醉了,冷哼一声,领组员跟上去,想看她丑态出出气。 言卿脚步虚浮,脑中的神经仿佛被一根一根拽紧,拉扯到极限,逐渐传出不堪忍受的剧痛。 有一把无形的刀,在飞快搅碎她的意志。 她咬紧的齿间溢出气音,彻底变黑的识海里浮出霍云深冷峻隐忍的双眼,她想去抓住他,却根本用不上力气,双脚一软,无力地滑了下去。 欧阳反应最快,一把接住她,惊慌地大叫。 她们已经走到洗手间附近,离开宴会厅的范围,四下很空,没什么人可以求救,所以及时出现的贺眀瑾堪称救星。 贺眀瑾见状,瞳孔震颤,脸色一片惨白,失声喃喃:“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昏过去的!” 欧阳焦急道:“应该是喝醉了,老师你力气大,快把她送车上,我带她回宿舍!” 贺眀瑾很清楚,绝不是醉了那么简单。 他惶恐抱起软倒的言卿,踉跄往楼梯的方向冲,撞开跟来看热闹的那一组女生,队长一瞧更没了好气,讥讽咕哝:“仗着漂亮了不起啊,喝那么点至于昏吗?霍总不搭理她了,就用这招去缠贺老师?” 贺眀瑾什么都听不到,一门心思往前跑,然而仅仅迈出两步,他就硬生生顿住,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迎面而来的那道身影。 他以前也胆小,但从没有过这么胆寒的时刻。 灯光昏黄的走廊里,男人的五官笼在暗影中,轮廓黑沉,像来取命的鬼神。 贺眀瑾只觉得能割肉蚀骨的暴戾切到他身上,有了实质一般让他皮肉颤到发疼,他双手不由得一抖,抱着的言卿眼看着要落地。 他本能去接,手指堪堪碰到,整个人骤然往后一栽,重重跌到地上。 霍云深一脚踢开他,抢过言卿,十指僵冷成冰块,把她死死搂到怀里。 他没有帽子口罩,一张脸完整暴露在人前,眼里赤红的血色让一群跟随过来的女生目瞪口呆。 ……是霍总,网上都在说的,言卿只是他公司一个普通“新面孔”的霍总! 可他抱着言卿,姿态远胜于护着自己的命。 闵敬领人随后上前,拦下不该在场的闲杂人,他太清楚怎么让她们安静闭嘴。 霍云深把言卿牢牢裹紧,一呼一吸都是肆虐的绞痛,他知道他晚了,卿卿吃下了贺眀瑾的药,他没有时间再理会其他,必须最快速度赶到何医生的医院。 贺眀瑾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不知哪来的勇气爆发出来,拼命挤开拦路的人,跌撞追上去:“她,她——” “滚!” 贺眀瑾面无人色,冲口道:“你要把她带去哪!她不只是一个替身吗?你嫌麻烦的话,交给我行不行!我来管她!” 霍云深站住,回过头,血色眸子里迸出噬人的狂乱。 他一字一字说:“言卿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第29章 贺眀瑾傻在原地,呆呆盯着霍云深抱着言卿消失,一度以为是产生了幻听。 ……妻子?! 闵敬留下身边人去打发那些女孩子们,自己上前把他摁住,冷冷道:“敢骗我们霍家的太太吃药?还一吃就是两三年?你胆子真的不小。” 贺眀瑾哪还有半点当红流量的形象,狼狈不堪地抓着闵敬确认:“你说太太……她,她真的是……” 闵敬厌恶地反剪住他双臂,狠狠一推搡。 在得知言卿的失忆有贺眀瑾参与一份时,他都形容不了当时的震惊。 以何医生的说法,言卿本身的意志力太强,三年前接受记忆篡改移植的过程并不顺利,经历了相当严重的折磨,才会用到那种罕见的神经类药品去辅助,最早应该是大剂量的注射,待她成功接收新的记忆后,就定期口服来确保和延长药效。 深哥让他从药上着手,毕竟从检测结果看来,近一年内言卿仍有服用,但以言卿的态度,根本对吃药的事一无所知,那必然是有人接近她,暗中操作。 言卿在加拿大的生活圈简单,排查到最后,查到了贺眀瑾的身上。 这位如今爆红的流量明星,两年多以前还只是个不温不火的普通小艺人,忽然间有钱有闲跑去加拿大,正巧跟言卿认识,而且此后,但凡他的出现,都与言卿精神衰弱、去医院复查的时间段高度吻合。 只可气还是迟了一步。 更叫人愤怒的是,贺眀瑾在他们眼前晃了这么久,甚至挂着个追求者的身份,深哥耐着脾气忍受他的存在,到头来,他竟是那个给言卿吃药的人! 闵敬想到贺眀瑾对言卿做过的事,想到深哥在看到证据,发疯往回折返时的痛苦,就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闭上你的嘴!留着点力气,想好说辞,把背后指使你害她的人交待出来!” 贺眀瑾激动地想要辩解,有人训练有素过来,一块胶带封住他的嘴,紧接着他眼前视野被遮住,晕头转向被推上车。 害她?! 他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他到加拿大跟她认识,年年过去探望她,是受人威胁没错,但一次次倒进饮品中的药,分明是为了帮她啊! - 夜幕之下,何医生的私人医院里灯火通明,冷凝空气膨胀到随时要爆炸。 言卿长发凌乱,精致的妆也盖不住白纸一样的面容,她催过吐了,但几乎没有效果,严重过量的药物已经在发生作用,愈发强烈地蹂躏她的头脑和神经。 她昏迷得很不稳定,躺在诊疗床上微微发抖,唇干涩开合,吃力地溢出破碎音节,情绪不停反转,一时皱眉一时悲戚,泪在睫毛间悬着,偶尔会发出含糊的喃喃,似哭似求救。 霍云深五脏绞成烂泥,用被子把她包紧,不敢轻易去抬动她,他跪在床边,只能把手臂穿到她颈下垫着,探身死死揽住她的肩膀,手指冷成冰块。 “卿卿别怕……”他胡乱吻着她的脸,“别怕,不会有事。” 饶是何医生再怎么行内权威,身经百战,此时也一头的冷汗,心里没底。 他争分夺秒用上稳定精神的针剂,随即连接仪器,给言卿测试现状,试图为她缓解。 磁片再次贴上言卿的额头和太阳穴,细小的电流刺入体内,何医生用尽浑身解数加以引导暗示,不停调整仪器的模式和强度,她却痛苦更甚,呼吸急促。 她哭着叫了声“云深”,不过几秒,又咬着牙关,饱含恨意地碾出一个“霍”字。 连起来的“霍云深”,被她位置颠倒,切割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 何医生感到无措,现在是药效作用的初期,尚且这么不受控制,等到发挥至巅峰时,会对言卿造成什么后果根本无法预料。 她怕刺激,平常霍总小心谨慎,一点也不肯施加。 可这次的刺激,对她来说是完全超负荷的,很可能…… 言卿又呻吟了一声,短暂地挑开眼帘,茫然又可怜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霍云深。 霍云深崩溃地抱住她,手把被子生生撕扯出裂痕。 他张口,语速缓慢:“她怎么样。” 何医生看不见霍总的表情,光听声音,除了过分低哑之外,还算冷静,他斟酌用词:“这个……” 霍云深蓦的抬头:“说!” 何医生一凛,头皮不禁发麻。 霍总哪里冷静,他额角青筋绷起,眼里充了明显的血块,唇角不知咬的还是怎么,有湿润的斑斑红色,分明是那种疯病抑制不住,即将要破骨而出的样子。 何医生亲身经历过一次他发作,知道有多恐怖。 但他不得不说实话:“不好。” “上次来的时候,我的诊断很明确,”何医生实事求是道,“云小姐的情况等于如履薄冰,她的神经非常脆弱,经不起刺激,所以我才会让你连她记忆被篡改过这种话都不能直接说。” “她跟你重逢以后,随着接触加深,她真实的深层记忆肯定被触动过,哪怕想不起来,也会产生头疼不适之类的症状,比起以前,已经在承受着负担。” “这种状态下,再次使用药物去强行巩固虚假记忆,本来就是有危险的,更别说……” 何医生低叹:“更别说超量到几乎翻倍,用药的人要么存心,要么是对药效完全不了解,这么吃下去,体质弱的一个抵不住,是能活活要命的。” 霍云深胸腔猛烈起伏,口中有血腥味:“告诉我结果。” 何医生迎着霍云深的表情,不忍心说,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如实开口:“目前来看,体征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昏迷之后大概率能醒过来……” 霍云深的手颤栗着,轻轻去摸言卿发凉的脸颊。 何医生沉声说:“但是我预料不了她醒来后的反应。” “……什么意思。” “药超量太多了,会引起无数种可能,她在昏迷的时间里,头脑产生多大变化谁也不知道,也许精神混乱,造成不可逆的严重伤害,也许再次失去记忆,把重逢后的你也忘掉……” 说白了。 人可能会发疯,会变傻。 也可能记忆倒退,回到未知的起点。 何医生不敢太直白,但霍云深都懂了。 他沉默很久,嘶哑问:“都是坏结果,没有好的可能,是吗?” 何医生低下头:“霍总,我必须对你说真话,这样的伤害,于云小姐而言是很大的难关,她要醒过来都是困难的,好的可能不是没有,是太渺小了,只能寄希望于她自身的意志力和潜意识,以及……这段日子以来她对你产生的感情。” “我预计的最好结果,只是她睁眼后,对你不排斥而已……” 更多的,他不敢抱希望。 诊室里鸦雀无声。 何医生被凌迟似的坐在那等待霍总发落,然而过了半晌,他很低地问:“我能带她回家么?” “可以,”何医生忙道,“她今夜醒不过来,会很难熬,但除了注射镇定,没什么可用的办法,回家会好过一点,我跟过去,随时待命。” 霍云深站直,腿是僵的,他把言卿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耳垂:“乖,我们回家。” 闵敬开车,从后视镜看着霍云深低垂的眼睫,还有他怀中难受轻喘的小姑娘,一路上鼻子是酸的,关于从贺眀瑾嘴里掏出来的话,他一个字也没说,他知道,深哥这时候不会听。 车并没有开到别墅区,而是去了江北的老房子。 “深哥……”闵敬在分岔路时提醒,“别墅那边条件好一点。” 霍云深把言卿的头发别到耳后,静静说:“别墅,跳窗危险,老房子好些。” 闵敬愣了,片刻后恍然反应过来。 深哥是做好了要被言卿再次忘记的准备,他怕她一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会像上次一样从窗口逃走。 别墅举架高,窗下有障碍,不安全。 老房子……容易跑。 闵敬眼眶一热,任何安慰都是徒劳,顺应了深哥的话,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等到了老房子,他立即安排人,去各个窗口底下二十四小时守着。 江北老房子的灯依旧亮着。 霍云深把言卿包暖,抱在怀里下车:“卿卿,咱们到家了。” 卧室里,她跟他抵死缠绵过,也推着他说不认识过,她在这里送他那颗象征圆满的玻璃圆球,也在这里亲手打破它。 没关系的,只要卿卿活着,只要她在。 他什么都可以承受。 深夜,言卿浑身高热,脸颊涨到通红,何医生从楼下的空房子里跑上来检查,确定是药物带来的反应,退烧药用了但作用不大,还是要靠自己熬过去,然后他拿过来不少冰袋,要给她冷敷,说可以辅助。 霍云深把所有人赶出去,拧上卧室的房门。 冰袋的面积小,只能放在额头和胸口,其他位置总是不稳,也容易失效。 霍云深收起冰袋,全扔进垃圾桶,脱了衣服去与房间相连的浴室里,将花洒水温调到最低,把自己从头到脚浇透,简单擦干,穿上最少的贴身衣物,钻进被子里,把言卿紧紧搂到怀里。 他身上很冰,冷水的效果能持续五分钟左右。 等到体温暖上来,他再次下床让自己变凉,回来继续抱她。 言卿烧得煎熬,接触到男人冰凉的身体,本能地往上靠,她主动钻到他臂弯里,头埋进他的颈窝,拼命跟他贴合。 霍云深用尽力气箍着她,像生命的最后一夜那样拥抱,眼睛盯着昏暗的虚空。 他轻颤的手掌在她脊背上温柔地抚慰,唇去寻找她的眼帘,鼻尖,唇角,一下一下不舍地亲吻,在无人知晓的漫长黑夜里,热烫湿意顺着他眼角滑下,没入她汗湿的头发。 “我家卿卿,永远是小公主,”霍云深贴在她烧红的耳朵边,“我知道医生的意思,他想说,你可能会疯,会傻……疯了没关系,我陪你疯,我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傻了更没关系,我照顾你,哄着你,一辈子守在我家小公主身边。” “要是忘了我……” 他无声地笑:“我再重新跟你认识一次,这一次,我会努力表现好,不让你那么讨厌我,你也不要躲我,对我笑一下,好不好。” “就笑一下……我就不那么疼了。” 怀里的小姑娘热腾腾拥着他,没有应答。 但她的头脑里,也许正在一点一点消磨掉对他的记忆。 霍云深合上眼,缠紧她的身体,在三年来长久的苦痛折磨里,第一次放纵地哽咽出声音。 以前,他出去工作赚到钱了,给卿卿买了一个很小的投影仪做礼物,投影仪能把视频放映到雪白的屋顶上,深夜安静,也是在这张床上,卿卿乖乖窝在他怀里,开心地放电影。 电影的名字和演员,他都记不清了,唯独深深记得里面的一段。 女主角意外失去记忆,对相守了十年的爱人冷眼相待,陌生问出:“你是谁。” 他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有预感般剧烈抽痛,翻身压住她,装作平常地问:“你会不会忘了我。” 卿卿笑得很软,捏他脸:“当然不会啊。” 他就是恐惧,无论怎么压制也无法抵挡那一瞬间袭来的怕,可不想表现出来,患得患失的被她讨厌,他克制地追着问:“万一呢,万一忘了,我怎么办。” 卿卿没有笑他,也没有嫌他烦。 她懂得他每一点情绪。 她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细嫩手指摸了摸他发凉的脸,轻轻说:“那你要抓到我,把我锁起来,每天只让我看你一个人,直到我想起来为止。” 他心颤得止不住。 那夜月色很柔,照在她的脸上,她温柔地说:“云深,如果忘了你,最着急,最痛苦,最希望想起来的人,是我呀。” 是她呀。 霍云深声音嘶哑,扣着言卿的腰:“卿卿,我好不容易吃了饭,牵手的奖品还没兑换够,你说等晚上回家,继续给我牵的。” “卿卿……求你……” 他抓过,绑过,锁起来过,现在他都忍住了,一点一点走得很温柔。 所以求你……这一次别忘记我。 隔天天亮,言卿的烧退下去,呼吸逐渐恢复平稳。 何医生检查完,点头说:“药效的高峰过去了,体温也基本正常,再过几个小时应该会醒。” 霍云深在床边,把她的被角一个个掖好,缓缓走出门外。 “霍总,你不在里面了?” 霍云深摇头:“她醒来如果不认识我,会害怕。” 何医生哑然,难过得无法安慰,见他脸上毫无血色,担心问:“你还好吗?” 霍云深没说话,守在门口的椅子上,却有些坐不住,他不想倒下,叫闵敬搬来一张简易的单人床,摆在卧室门边,靠在上面听着门里的动静。 他等卿卿给她的宣判。 言卿像跌入无底的深海里,一直在下沉,她窒息得挣扎,每时每刻都要溺毙,海水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身体,折磨她每一根神经,泡到肿胀,又错乱地纠缠到一起。 她浑身炙烫,疼得想死,想沉到底一了百了。 可有个身影,带着透骨的凉,光一样穿透深海,死命地攥住她不放。 他的温度像与生俱来属于她,源源不断地给她慰藉,她脑中马上要炸开的那张网,被凉意寸寸抚平,一条条捋顺,也牵动了她心底最暗处,被闸门封死的汹涌情感。 她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但知道,该给他。 是她欠的,也是她骨子里深深镌刻的。 言卿被汗浸透,在被子里扭成一团,咬着牙按住头,猛然间睁开眼。 屋子里很亮,是白天了。 她迷茫看着墙壁。 那上面挂着一幅合影。 女孩子像她,男孩子……像他。 他…… 言卿有些想吐,捂住嘴,眼前花白地交叠着数不清的画面,像是不甘失败,徘徊着要流失,刀一样剜着她的太阳穴。 她不要…… 不要失去! 一次已经够了! 言卿攥着拳,强行抵抗,从床上坐起来。 她撑着头眨了眨眼,那些喧嚣的干扰又如潮水般褪去。 剩下的只是安静,还有…… 莫名的想哭,似乎有扇摸不到的闸门在隐隐松动,从头脑和心脏最深处涌出某种无法抗拒的情绪,急切地要释放给一个人。 言卿傻傻坐着,费力地想,一个人。 半分钟后。 我靠我想起来是谁了! 言卿忽然挺直脊背,环顾所处的地方,眼熟啊!她在这里被领带绑过,还跳过窗!这是霍总他们家的老房子! 她昨晚好像在庆功宴喝醉来着,醉了被霍总送到这儿?她毫无反抗之力,霍总居然乖乖地放她自己睡,完全没有动手动脚。 好乖!应该奖励! 她还说陪他吃饭,给他牵手来着,结果都食言了。 节目组到底买的什么破酒,后遗症也太大了! 言卿手忙脚乱下床,心里鼓胀说自己说不清的沸腾热意。 她急切地趿拉着拖鞋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见到了守在外面的男人。 中午阳光鼎盛,透过窗口照进客厅,却一丝一缕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他高大身形半蜷在单人小床上,长睫在眼下遮住晦暗的影。 言卿心口猛烈抽痛。 她走到小床边蹲下,摸了摸他冰冷的手,轻轻喊:“深深。” 霍云深喉结滚动。 他吃力地吞咽几下,才得到宣判般,缓缓睁开眼。 言卿沐浴在阳光里,半透明一样,她倾身靠近,柔嫩的指尖触碰他的眼角,软声说:“深深,我在呢,你怎么哭啦。” 第30章 男人面对言卿侧躺着,一双瞳仁又哀又亮,浮着一层水,顺鼻梁滑下,一点声息也没有。 言卿看呆,不知不觉也跟着哭了。 她愣愣摸了下自己湿润的脸,不明白什么情况,霍总流泪已经很不寻常了,她这是……怎么了,被他心情影响了么? 可胸口那种抽痛又格外真实,明确告诉她,她在为他心疼。 言卿晃了晃还在晕的脑袋,总觉得一场宿醉过去,她像死过一次似的,现在蹲在霍云深的跟前,恍如隔世一样。 她拽长衣袖,凑上去给霍云深擦泪,拧着眉心问:“集团里出什么事了吗?还是你做噩梦了?深深,你——” 霍云深蓦的攥住她的手:“你再叫我一声。” 他嗓音粗粝刺耳,言卿听得心惊,听话地唤他:“……深深,霍云深。” 她不解:“我才醉了一晚上而已,你好反常啊,不认识我啦?” 霍云深牙关微微打颤,不由分说把她拽到小床上,手臂收拢,鼻息混乱地狠狠将人抱住,暗哑说:“认识,我是怕你,不认识我。” 言卿应该推他的,但半压在身上的男人发着抖。 她的双手比意识更快,环上他的脊背,很乖地靠着他肩膀,小声说:“你哪来的这种奇怪想法,我跟你结婚证都领了,三年才过了一点点,想忘也没可能好吧。” 霍云深伏在她颈边,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呛笑一声:“……是我做噩梦了,梦到你一觉醒过来,把我忘了,说不认识我,又绑了床单,要从窗口逃出去,我吓着了。” 言卿脸一热,严重怀疑霍总是在嘲笑她,她拍了他一下:“霍先生,你该不会是为这个哭的吧?太傻了。” “确实傻,”他鼻音极重,似哽似叹,“老婆能不能同情同情我,再让我抱抱。” 言卿抿着唇,脸颊轻蹭着他的衣服,心里酸胀胀的。 她猜到霍总不可能为了公事流泪。 本以为是梦到了云卿,却没想到……竟然会因为她。 言卿下意识放软身体,让他抱得尽兴,不经意一转头,余光瞄到对面的房间门开了,缝隙里高高低低探出好几个脑袋在偷看,差点没把她吓死。 她慌张地一缩,猛推霍云深:“家里怎么还有别人!” 霍云深一僵,慢慢抬起眼,幽冷盯过去。 闵敬带着何医生和两个助手,在阎罗王的逼视下秒秒钟败阵,灰头土脸从屋里挤出来,干巴巴笑:“霍总,太太,早安。” “太太”俩字一出,言卿更无所适从,再一想到自己正衣衫不整被霍总压着,全叫人看见了!脸不用要了! 她扯着霍总的小毯子蒙住头,咬牙切齿说:“快点让他们回避,不然我真想跳窗了!” 等过了二十分钟,言卿换了衣服打扮整齐,一脸端庄坐在餐桌边,才从何医生口中得知,她昨天醉得厉害,折腾了整整一晚,才会有这么多人来待命,防止她出意外。 太小题大做了吧…… 何医生笑容可掬,掩藏着眼底的震惊:“太太,我是霍总的私人医生,也负责您的健康,能让我做个简单检查吗?” 言卿感慨了一下,豪门就是豪门,私人医生都好几个的,这位何医生跟以前见的比,看起来逼格要高出一大截。 她配合地点头,发现霍云深紧挨在她身边,神情凝重得吓人。 言卿笑笑:“你放轻松啊,宿醉之后的体检而已。” 虽然她也不太懂,有钱人的“简单检查”为什么会流程那么复杂,看这势头,像怕她英年早逝。 半晌后何医生才点头,多看了霍云深一眼,温和地对言卿说:“没事了,很健康,以后适量饮酒就好。” 霍云深不动声色地示意他们出去,闵敬迅速清了场,把门带上,家里只剩下他跟言卿两个人。 “我昨晚是不是折腾你了?”言卿试探问,“我没喝这么醉过,不知道自己什么反应,很难搞吗?” 霍云深摇头,“很乖,”他定定看她,不舍得移开目光,“你答应陪我吃饭的,还没兑现。” 言卿负责任地说:“我没忘,咱们现在吃。” 还欠着没牵完的手呢,霍总居然没提…… 饭菜提前准备好了,用保温箱装着摆在桌边。 霍云深将餐盘依次取出,全放在言卿面前,又扶她起来,把有靠背的大椅子抽走,给她换了把省地方的小圆凳。 言卿正想发问,就见他自己也拿了把一样的小圆凳过来,放在她的后面。 下一刻,男人坐下,俯身从背后把她拥住,将她困在了双臂之间。 他越过她的手,端起碗筷,夹了块青菜喂到她唇边。 言卿呼吸不禁加快:“你干嘛……” “今天特殊,你多体谅,”霍云深声线低沉,“这样喂你,我才能安心,否则吃不下。” 言卿怀疑她是不是发酒疯刺激了霍总,才会让他这么异于往常,她有点心虚地张开口,老实把菜吃下去,小声咕哝:“只限今天噢。” 这么一口一口喂完,花了半个多小时,言卿吃饱,困顿又找上来,头也昏昏沉沉的。 霍云深把她送到卧室:“乖,再睡会儿,节目组那边不用管,有我。” 言卿陷在床里,眼皮沉得打架,意识混沌不清时,有一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面前的男人很熟悉,可又熟悉到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 她不自觉地撒娇:“云深,你哄我睡。” 霍云深的反应她没看清,刚说过的话也转眼就记不住了,只知道他的气息沉沉地覆盖下来,又热又压迫,像要把她揉碎,拆吞入腹。 等到她熟睡,霍云深才离开房间,开门出去,不敢关严了,怕卿卿有什么动静他听不到。 外面走廊里,闵敬和何医生并排站着。 何医生开口之前,先长长舒了口气,压低音量:“霍总,我真的没料到太太会是这种进展,是我低估了她的意志力,也低估了她对你的感情。” 霍云深颊边肌肉绷着。 何医生难掩亢奋:“我以前经手的病患,绝对会照我之前分析的情况去发展,太太这样的我真没遇到过,她受的创伤比别人都大,结果却比别人都好,她看着柔弱,但意志力实在很坚强,而且她对你的感情……” 他欣慰地笑出来:“比我们想象的,甚至比她自己想象的,都要深很多。” 霍云深嗓子干涸:“是因为有过去的本能么?” “当然有这个原因,但只是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她在重新认识你以后,不管中间经历过什么不愉快,依然选择了喜欢你,不过可能连她也没有察觉到,或者说,她还不愿意去相信。” 霍云深怔住:“……她喜欢我。” 她不是……避他不及,对他的好,仅仅是合约,同情,假装吗。 何医生笃定:“过去于她而言是模糊的,她暂时够不到,近期才是真实的,如果她完全不喜欢新的你,这次情况这么艰难,她的潜意识不会费尽辛苦地去记住你。” “太太表现得实在出色,让我有了一点不该有的期待,”何医生微笑道,“说不定……过量的药物没有打垮她,反而会带来转机,能激发她被封锁的那段记忆,就算一时想不起完整的,也会让她产生好的变化,至于更多的,我们还需要慢慢努力。” 霍云深嘴角翘了翘,又带着颤意抿紧。 他回过身面对墙壁,低头无声地深呼吸几下,让搅着甜味的空气填满胸腔,涨到要炸裂,他才笑了一下,唯恐被神明看到会收回他得来不易的幸福,急忙忍住。 何医生提醒:“霍总,除此之外,你要特别慎重,她的精神每创伤一次,就会更脆弱一些,现在看起来是战胜了,但近一段时间内,还会出现混乱不稳定的情况,千万不要再刺激她,她越有希望想起,你越要循序渐进,别强行让她对现有记忆产生质疑,她承受不了那么多,这方面你一直做得很好,继续下去。” “我明白,”霍云深说,“我能等。” 无论多久。 他都能等。 何医生留了些应急药品以备万一,随后带人返回医院,他走后,闵敬终于有机会开口:“深哥,贺眀瑾说,他是被威胁的。” 这个说法如他们所料,贺眀瑾的斤两摆在那,至多是个工具。 霍云深眸色漆黑,一个字咬得阴沉狠戾:“谁。” 闵敬拧眉:“他不知道。” 他透露给贺眀瑾的有效信息并不多,但足够让这位当红流量丢盔卸甲。 贺眀瑾的反应相当激烈:“我不知道言卿失忆过!不知道那个药是对她有害的!让我送药的人告诉我,言卿生过病,脑神经有严重问题,每半年会发作一次!她的精神状况不适合了解自己的病情,无法自行用药,家人也靠不住,所以让我去接近她,给她混到饮品里,她确实……确实到春秋就会神经衰弱,身体出现异常!药我也偷着找人检测过,是少见的神经类药物,我是赶着去救她的!” 闵敬当时真想揍人:“她精神衰弱,不是因为不吃药,是因为吃了你的药!算了,我他妈跟你说什么废话,到底谁让你去的!” 贺眀瑾嘴唇死白:“……我不知道,他往我邮箱里匿名发照片,匿名寄了药包,照片是我……以前刚出道,跟一个男人,关系不堪的偷拍……他威胁我,如果不听话,就全网曝光……” 闵敬如实汇报给霍云深,嫌恶地说:“他不红时候被包过,直到被甩,也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只知道背景深厚,身居高位,他没有对方任何联系方式,全是靠下面人蒙眼带他,这条线索我们目前还没找到头绪。” 他话音刚落,后面半掩的门中,传出女孩子乱糟糟的脚步声。 言卿套着严实的真丝长睡裙,黑发垂在胸前,一张脸小巧瓷白,她睡眼惺忪晃到门口,一把推开,仰头望了望走廊里的霍云深:“深深,我睡不着了。” 好委屈噢。 霍云深眼里的厉色烟消云散,忙上前摸摸她的头顶,低声问:“哪里难受吗?” “倒不难受,”她纠结说,“就是我忘了问你昨晚睡觉没有了,我不在家四天,你失眠的事我老惦记着,所以睡不安稳。” 闵敬及时换了一张无害脸,听见这话,觉得他出场的时刻到了。 他壮着胆子清清喉咙,适时插嘴。 “深哥哪睡啊,失眠四天不说,还一直忙工作,昨晚上太太喝醉闹得厉害,又发烧,深哥衣不解带照顾,一宿睁着眼,他怕你不喜欢,不敢留在屋里,特意让我给临时弄了张小破床摆门外守着你,我瞧着都心酸。” 霍云深视线斜扫过去:“闭嘴。” 闵敬装作恍然大悟,捂住嘴巴:“好好好我不说了,太太,麻烦你照顾深哥啊,我先撤了。” 言卿过来时还浑浑噩噩的,听闵敬说完一通,头脑无比清醒,再一细看霍云深的状态,都对得上。 他四天失眠。 昨晚彻夜照顾她,还特别有底线地去卧室外面等,没有任何逾越,今天见到他靠在小床上那一瞬间的心疼,她记忆犹新。 ……可怜死了。 言卿咬了咬唇,有了个念头,但不好意思说,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昨晚我在庆功宴喝醉,你怎么会及时赶过去啊。” 霍云深低眸,盯着她扑簌的长睫,朝她迈了一步:“放心不下你。” 言卿不由自主后退:“没被人看见吧,还有闵特助他们,突然开始喊太太……” 霍云深继续逼近她,音色磁沉:“有人看见,还不少。” 言卿着急抬眸,跌入他笔直看过来的深瞳里。 他缓声补充:“该闭嘴的,我都让她们闭嘴了,不会有人敢乱说,至于太太,我让叫的,你本来就是霍太太,不对么?” 言卿被他居高临下笼罩着,气场一点也立不起来,后背不知不觉抵到了家里的墙壁上。 霍云深离她仅剩半步,弯下身,贴近她恢复了血色的脸颊:“老婆,你出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言卿被他压得死死的,闭了闭眼睛,死要面子地愤愤冲口而出:“说……说就说,你总睡不着要怎么办啊!我抱你你才能睡一个多小时而已!再熬下去真要猝死了!霍云深,我过来是想问你!你要不要去我房间!睡……睡一下试试……” 空气凝滞。 她喘个气都紧张。 过了片刻,男人呼出的热气拂过她唇边的皮肤:“太太给我睡的是地板——” 他笑声很沉,问:“还是你的床?” 作者有话要说:笑容突然变态 第31章 言卿的后遗症还在,思维转得有些慢,跟不上霍云深的反应速度。 要放平常,她肯定觉得霍总是在蓄意调戏她,但现在想法比较简单,而且对他的担心占着上风,她认真就这个问题想了想,很温驯地说:“地板不行,太硬了,要睡床,不过……” 她白皙的手指向卧室门边的那张单人小床,商量的语气问:“把它搬进去可以吗?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好歹是在同一个空间,应该会有用处。” 话说得很正经,可毕竟是自己亲口拒绝过的条件,如今跑来主动邀请,言卿不禁耳朵发红,小火苗有蔓延的趋势。 她故作镇定:“我只是提个建议,你要是不接受就当我没说过。” 说完火烧了尾巴似的想溜,被霍云深拦腰扣住:“老婆的话是圣旨,让我做什么,我当然就要做什么。” “但是我想问问,”他抓着怀里不安分的小猫崽,“我接受了你的建议,去你的房间,那之前‘四十顿饭换睡地板’的规则相当于被动达成了,我是不是可以拥有四十个没用到的积分?” 言卿一懵:“……啊?” 霍云深扯得相当有道理:“原本四十积分才能换到的奖励,你自愿给我了,所以积分没用上,退还给我,没错吧。” 言卿脑袋好累,费力跟他讲:“问题是,你还没吃够四十顿啊。” “可是奖励到手了,兑换条件是你点过头的,”他耐心给她顺着长发,循循善诱,“要推翻自己定下的规矩吗?如果是,往后我对你的任何身体接触,是不是都不用再顾虑那些条款了?” 言卿被他绕晕,好在最后一句话浅显易懂。 霍总的意思,她要是不给四十积分,等于同意让他以后为所欲为! 一看就是歪理邪说,偏偏她头脑这时候不灵光,辩解不出来,只能闷闷答应:“……行吧,我醉完酒有点影响智商,警告你不要欺负我。” 霍云深指腹揉揉她泛红的耳垂,不吝告知:“难得傻几天,不趁机欺负欺负,太亏了。” 这么明目张胆,言卿太想打他了,手都举起来,然而迎头看到了霍云深苍白的脸,一夜过去,他好像受了某种重大折磨,消瘦了一圈,睫毛压低,试图掩饰里面堆积的血丝。 他在淡淡地笑,言卿却感受得到,他整个人是苦的,唯有从她身上能汲取到少许的甜。 言卿心防塌陷,伸出去的小爪子自觉改变方向,摸了下他的头:“毕竟是我粉丝,偶像决定纵容你。” 她想……给他更多一点。 霍云深积极把小床推进卧室,跟言卿的大床并排摆一起,连成一片。 “过分了霍总,”床是简易的,不算重,言卿努力往外拉,“我纵容你,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啊,这样跟睡一张有什么区别?” 她拉出三米,快到了窗户边,又被霍云深给拽回去,这次他留了一条腿的空隙:“我让步了。” 就让这么点,一个人都站不进去,亏霍总好意思说。 言卿不同意,接着拉扯,停在两米:“我也让步,够给你面子了吧?” 霍云深显然满足不了,略微抿唇,沉默地跟她抗争。 言卿瞧着平常气势沉凛的男人,这会儿为了俩床距离无比执拗又幼稚的模样,不由得气笑了,再次对他心软,最终把床放在了相隔一米的位置:“可以了吗?” 其实不可以。 霍云深忍了忍,没说。 怕卿卿后悔,把他赶出去。 大事定下,天还没黑,总不能早早蒙头躺下,言卿跟霍云深闹了一阵,精神状态好了些,想回节目组去看一眼,至少也该给安澜打个电话沟通,她对自己失去意识后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多少还是不放心的。 她刚要跟霍云深提,他适时开口。 “饿了,想吃东西,”霍总默默给另一件更重要的打算铺路,“陪我。” 言卿意外,霍总以往很少有食欲,就算她来喂,吃得也不容易,今天倒是难得,她乐于看到这种好转,于是乖巧把自己的计划押后,做好小娇妻的本分,给老公的饭里加点甜。 她本来琢磨着,吃饭能要多久,吃完了照样可以做别的。 万万没料到,霍总从下午到睡前,拼拼凑凑吃了足有三餐,虽说量都比较少,但次数很惊人。 一拖就拖到了晚上十点多,霍云深牵住她手腕:“睡觉。” 言卿的计划全部泡汤,但节目组始终没找她,应该是无妨的,她算算日子,今天恰好是每周一次的放风日,选手能自由使用手机,她可以给欧阳她们发微信问问情况。 除了关注节目组,另外……她更放不下霍总的身体。 看他每餐辛苦地吃饭,艰难地入睡,她总在揪着心,抱他,或是睡在一起,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她希望能从源头解决。 而这套老房子…… 就是霍云深病痛的源头。 她想重演云卿消失那一天的情景,改变结局。 平常如果让霍云深回来,还显得太刻意了,这次机会正好,她应该抓住,但在做之前,她需要再问问闵敬当时的细节。 言卿下了决心,只等霍总入睡,她就能翻出枕头下的手机找人疯狂聊天了,可惜某人侧躺着,一眨不眨望着她,压根儿没有要睡的意思。 她快被盯出洞了! 言卿忍无可忍扭头去瞪他,却怔住。 男人的侧脸被浅浅月色和灯光交融,映衬出半明半暗的轮廓,他肤色是冷调的白,此刻浸出了暖意,黑漆漆的眼瞳也镀上柔彩,仿佛不在乎一切,只定定看她一个人。 他本就过分英俊,还掺杂某些被压抑住的邪肆,是个足够迷惑人的相貌。 现在全心全意在注视她,她真心承受不了。 言卿鼻息发热,往被子里藏了藏。 “你睡不睡?不睡的话,我可要刷手机了,想上网……” 霍云深弯唇:“好,你看手机,我看你。” 言卿反正睡不着,也不敢多搭理他,干脆打开微信,避着他能瞄到的角度,手速翻飞,同时联系欧阳和闵敬。 欧阳被她一戳,在线表演发疯,一连串的信息嗡嗡往外跳,言卿想开静音都来不及。 “卿宝你再敢说跟霍总不可能!!!!” “卧槽你是没看到他怎么把你接走的!一脚踹了当时正在抱你的贺眀瑾!往常多风光一大明星,往地上一倒都爬不起来的!” “又帅又吓人我要疯了!后来贺眀瑾追过去,他好像还说了句什么宣示主权的话,我离太远没听清,但是贺眀瑾像吓傻了——” “你哪是公主,你是皇后吧我的天!” 言卿小心脏跟着抖,在欧阳的咆哮体里大概弄清了那晚的情况,欧阳又补充:“不用解释,也不用叮嘱,卿宝放心,我是你的人,这些话咱们私下底随便疯,但绝对不会拿到外面去说。” “霍总的人对我和卷卷很友好,对另外那些嫉恨你的可就不客气了,她们吓死了,更不敢嚼舌头,”欧阳马不停蹄报告,“还有——据小道消息说,贺眀瑾突发急病入院治疗,从下期节目开始,咱们的首席导师要换人了。” 言卿睁大眼:“换人?!” “对,想也知道是霍总安排的,换了咖位更大的苏黎,人家身在剧组啊,也给揪出来顶位了,咱节目想不火都难。” 苏黎是圈内名副其实的顶流,唱功舞蹈出众,还是个新生代的演技派,路人缘超高,的确比贺眀瑾要高上一截。 言卿心情复杂地偷眼去瞧霍云深,犹豫着要不要给贺眀瑾说情,却见霍总眉心拧得死紧,表情阴沉。 他低低问:“你在给谁发信息,聊什么。” 神色那么生动…… 他手指攥着床单,缓缓捏紧。 言卿反射性把手机一扣:“没……就,跟节目里的朋友。” 偏巧闵敬的回复也到了,跟欧阳的一起连震成一片。 言卿没法解释,怂怂地扯被角盖住头,躲进里面去看。 闵敬:“太太,你要问意外当天的细节?” “嗯……我想试着从根本上治疗他,让他的遗憾圆满,你别跟他透露,不然效果要打折了。” 闵敬懂了,把知道的细节巨细无遗告诉言卿,言卿在黑暗中看着那些文字,句句描述着施加给霍云深的残忍痛苦,她心头酸涩,一时竟搞不清自己,是为了他和云卿伤心,还是……羡慕着云卿得到的深情。 言卿没心情再聊了,在被窝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云卿真苦,云卿也真的幸福。 她胸中意义不明的绞痛,小心探出头。 霍云深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去了,留给她一个生硬的背影,看呼吸起伏,完全没睡。 可她想治疗他的计划里,还差要紧的一步,不能少…… 云卿那天早晨,是在他的床上起身离开的。 言卿郁闷,她一次次打着自己的脸,把亲口否决的话又要吞回去,太惨了。 没办法,为了救他…… 言卿轻轻掀开被子,把身上衣服特意穿严实了,蹑手蹑脚凑到霍云深的小床边,抚上他的肩头。 霍云深一颤。 她小声说:“我知道你没睡,你别转身,这样就好……千万别转……” 不转过来,她还能豁得出去一点。 霍云深介意,也嫉妒每一个跟她在深夜聊天的人,可不能发作,不能过激,心里的抽缩又无法忍耐,他才会背过身,双手握到生疼,这时被她靠近,他不敢相信,攥得更用力。 言卿呼了口气,借着夜色坐在他床沿,悄无声息贴着他的背躺下去。 霍云深心跳疯涌,震得耳中轰鸣。 他用力抓着床角,不让自己失控。 言卿抬起手,隔着被子,若有若无搭在他的腰上,小声说:“深深,别熬着了,睡吧,你太累了。” 霍云深眼廓滚烫,在黑暗里咬着牙,勉强“嗯”了一声。 言卿见他配合,放松不少,一下一下拍他:“快睡,不用害怕,我不会丢的。” 她哄着他,把自己哄到睡着。 夜深人静,所有情感无所遁形。 霍云深守到她睡熟,一点点回过身,犹如对待易碎的宝物,把没有意识的她小心翼翼搂紧,嵌入怀抱里。 时隔三年,他的独占欲和偏激更甚,为她对别人露出的热情嫉恨到心态扭曲。 也依然……为她的亲近和温柔溃不成军。 他日思夜想这样抱着卿卿安稳入睡,像失去她之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但真的实现,他连闭眼都不敢,唯恐一睁开,什么都没有了。 霍云深疲累太久,坚持到天蒙蒙亮,还是拥着她睡过去。 言卿心里有大事,醒得很早,发现自己被男人抱着,有片刻的恍惚,她跟他的姿势无比契合,丝毫没有不适,倒像是……期许了许久,也这样抱过许久。 她按了按太阳穴,停止乱想,争取时间爬下床。 霍云深本能地揽了一下,含糊说:“卿卿别去,外面冷,等我去买早餐。” 言卿不由自主蹲下身,在他头发上贴了贴,他果然安稳下来。 她放轻声音走出卧室,带上门,写了张纸条放在餐桌上:“我出去选早餐,很快回来,等我。”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指尖莫名战栗。 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这个清晨跨越了时间,重叠到一处。 言卿离开家门,去楼下寻找早餐店,附近一小片被霍总买空了,平日也没人住,显得寂寥,她走出一段,逐渐有了人气,意外在路边遇上个热腾腾的早点摊。 老板是个麻利的中年女人,一见她就愣了,离老远扬手喊:“闺女!你回来了啊!” 言卿不明所以上前:“您认识我?” 女人激动地给她装了一兜吃食:“咋能不认识!你可终于回来了,三年都去哪了啊?你家那个男孩子,到处疯找你,折腾的不成人样了。” 言卿鼻子一酸。 她没有多说话,按价格硬塞了钱,加快脚步往回走。 那个家门,她要快点回去。 霍云深在床上睁开眼,有几秒钟分不清时间,他怀里还有隐隐的香气和温暖,不是梦,他脱口而出:“卿卿……” 无人应答。 他怔了怔,突然间像被极寒的冰水迎头泼下。 “卿卿!” 他跌撞下床,几乎摔倒,“砰”的甩开门,客厅里朝阳璀璨,空无一人,唯有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霍云深眼里爆发出弥天的恐惧,扑到桌边,上面的字一笔一划写着跟三年前相同的内容。 他喉咙里哽出崩溃的碎音,穿着单薄的衣服疯了一样冲出门外。 无数绝望的场景在上涌,一幅幅割裂他的神经。 然而狂奔到楼梯口,他嗡鸣的耳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有些急切地小跑向他。 一级一级,踩着他的命,撞入他随时要崩塌的世界。 言卿以为她回来很快了,没想到在楼梯上就听见了男人粗重的呼吸,她匆忙往上赶,没等踏上自家的楼层,就被一阵寒风裹住。 霍云深的力度能把人勒断,不顾一切地扣着她,死死往身体里按。 言卿准备了很多话安慰他,可到了这一刻,她浑身酸疼地嵌在他身体里,有些情绪自发地涌上来,让她哭出声。 她哭得毫无缘由,费力把早餐举起来,呜咽说:“深深,我回来了,我给你买到早餐了,这次没有丢。” 这不是言卿想要的结果。 她这么做,不是让他重新伤心一次的。 言卿强行推着霍云深回家,抽噎着把他拉到浴室,不让他有难过的空档,自己动手给他洗漱,把还有热气的牛奶杯插上吸管,喂到他唇间,泪眼朦胧说:“你尝尝,是真的,你不用再怕,我找到回家的路了。” 霍云深拿开牛奶,推远餐桌上所有东西,把她抱起离地,放到桌沿上。 言卿猝不及防抓住他手臂。 他染红的眸子狠狠盯着她,说:“亲我。” “……什么。” 他在这一刻,极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不吓到她:“睡你房间,剩一半没牵完的手,加上昨天四顿饭,四十九个积分,还有一个,我会把你买回来的早餐吃完。” “现在,”他声线克制不住地颤,“亲亲我。” 言卿脑中在爆炸,胸口快速起伏。 原来他攒了那么多,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嗓子干涸地吞咽着,受了蛊惑,渐渐闭上眼晴,朝他贴上去,蜻蜓点水碰了他的唇。 她只沾了一下,慌乱退开,想转开脸。 霍云深却用力扣住她的后颈,嘶哑问:“这样就亲完了?” 言卿失措:“你……” 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男人就放纵了满腔欲求,肆意压下来,咬上她微微张开的柔软嘴唇。 第32章 言卿不是第一次跟他接吻了。 初见那晚,被他在桥上癫狂地强吻,后来车里,他弄晕她,她醒来唇都肿了起来。 但真正意义上……彼此心跳相融的唇舌交缠,言卿到现在刚刚体会到。 他很烫,干燥的,带着一点狠意咬她,又疼惜地厮磨,让她酥痒得手脚发软,他困死她的身体,她动不了,只能仰起脸承接,感受着微合的牙关被他抵开,强势地攻城掠地。 言卿用不上一点力气,任体温升高,灼烧着和他紧贴的皮肤。 她唇湿热得要化掉,晕得七荤八素,但也知道,如果她不喊停,霍云深可能会一路失控下去。 这是在家里,离床不过几步远,空气粘稠成这样,任何事都可能会发生。 ……霍云深爱的是云卿,亲的也是云卿。 她不能……犯傻。 就算感觉再好,手在蠢蠢欲动地想干脆抱住他加深,她也得抵抗诱惑。 霍云深,实在危险系数太高了…… 言卿掐了下手心让自己清醒,偏开头,躲过他的索取,喘得急促:“还没够吗。” 霍云深掐着她下巴转回来,再次覆上去:“不够。” 言卿想要说话的嘴唇又被掠夺,他大概明白要结束了,压抑不了渴望,比之前更热烈,吮着她恋恋不舍。 她没胆子继续,尽力往后缩了缩,低下头重重呼吸,钻出他的禁锢,从桌子上滑下去。 “……早餐要凉了,”她声音微弱,搅着些色气的砂质,“快吃吧,不然你胃会疼,以后记得,你等的人已经回来了,没有丢,你不需要把睡眠和吃饭当成罪过惩罚自己,不是你的错。” 言卿避着他的视线,一张脸红惨了,支支吾吾说:“我,我先去化妆,休息差不多了,等下要赶回节目组。” 她一直没敢抬眼,狼狈地躲进浴室里,关上门才拼命跺脚,扑去镜子前看自己的状态。 很好,一整盒的腮红涂上,差不多也就这个场面。 唇上还水水的,杨树林镜光唇釉刷了好几层的效果。 心脏就卡在嗓子眼混乱地跳,震得她即将原地去世。 言卿为了保命,收拾完火速离开老房子,霍云深坚持送她,同坐在后排,言卿特心虚地离他老远,直到某人问:“老婆,你在害羞么?” 卿卿猫被踩了尾巴:“敢情你不是初吻!” 霍云深静静笑开,意味深长“嗯”了声:“你也不是。” 言卿以为她说桥上那次,委屈不平:“那次被你强迫的,不算。” 霍云深望着她,黑眸中浮着光:“所以说,这次没有被强迫,是你自愿的。” 言卿一口气噎住,暗自抽巴掌,让你说话不严谨吧,又被霍总三言两语给绕进去了。 她选择堵住耳朵,但他低润的声线依旧飘进来:“怪我,没考虑到老婆经验不足,下次会改进。” 卿卿猫气绝。 言卿跑回宿舍,扔下大包小包,别的事来不及做,先跪坐在床铺上,对着墙边云卿的照片双手合十,轻声说:“对不起……” 她抓了抓头发,像告解一样愁苦地合上眼:“我让他亲我了,但我能守好底线,不对他动心。” 言卿喉咙有点泛苦,低低重复:“保证……不动心。” 动了心,就等于给自己宣判死刑。 爱上一个……永远不可能爱她的人。 言卿失神时,宿舍门被砰砰敲响,欧阳在外面叫:“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她被逗笑,下床去开门,欧阳和小卷毛并肩进来,拉住她左左右右看,贼兮兮感慨:“在霍总身边待了两天,果然得到滋润,气色真不错。” 言卿一人一巴掌拍下去:“我俩特纯洁!再闹我哭了啊。” 欧阳揽着她肩一脸宠:“好好好,最纯洁,不闹了,来跟你说正事,你现在可火了,从唱《飞鸟》那天晚上起,热门热搜一直挂着,咱节目也跟着水涨船高,有不少资源找上门,节目组挺慎重的,挑了一个颁奖礼,目前排名前九的选手临时成团,去做表演嘉宾,要唱跳一首舞曲。” 十二月底,年关将近,到了各大平台办典礼的时间段,圈子里的红毯颁奖礼慈善晚会,一周能有四五场,到处星光璀璨,不管顶流还是十八线,只要对热度有需求的,都乐于参与这样的场合。 很多小糊团削尖了脑袋往前凑,她们这组尚未正式出道的新人能有受邀待遇,实属珍贵了。 小卷毛积极点头:“言言,你是表演C位,首秀压力很大的,明天新的首席导师就位,会专职负责这次演出。” 言卿记得:“苏黎?” 小卷毛亢奋:“对啊!就是苏黎!所有选手知道消息都炸了,淘汰的那些哭天抢地想回来被他骂。” “……骂?” 小卷毛嘤嘤嘤:“他给别的节目做过一次导师,因为实力够强,为人就超严格超不近人情,说话特别狠,但是帅啊,发脾气也迷人。” 言卿表示理解,苏黎能做顶流,自然有底气,长相也刚好卡在她的审美上,她之前没能免俗,还在线追星过一小段,后来渐渐淡了,小卷毛说的节目她并没看过。 有点期待。 严厉的导师,才能让人快速进步,尤其在C位表演迫在眉睫的情况下。 欧阳不想她紧张,转移话题问:“对啦,圣诞马上到了,我看别的选手都在准备给大家发小礼物,你要弄吗?” 言卿点点头。 要的,她平常总往外偷溜,虽说没影响别人,但心里总归会有歉意,发些用心的礼物,也算安慰自己。 言卿说做就做,忙了整天,除了训练恢复状态外,都在宿舍里用毛线织小挂饰。 她闲着没事喜欢手工,针是自带的,毛线是托工作人员帮忙采购的,她动手能力很强,毛衣围巾手套都会织,小挂饰更不在话下,几分钟一个搞得飞快。 刚开始做时还没什么人发现,等她身边摆满一圈时,宿舍里外已然挤满围观群众,跟拍VJ也奉命赶来,举高摄像机对着她灵巧白嫩的双手猛拍。 猫猫狗狗青蛙兔子,软萌生动,个个讨人喜欢。 有人在叫:“神仙手艺!谁能娶到言言肯定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求量贩!” 言卿抬眸,眼睛水亮地一笑:“量贩搞不动,但是这些人人都有。” 她说完垂下长睫,笑容略有了一丝干涩。 实际上娶了她的那个人,不但没有拯救银河系,还命很苦。 VJ拍足素材心满意足撤退,畅想到了下一期开播后,除了仙女演出之外,言·温婉居家+贤妻巧手·卿肯定还会喜提手工热搜,说不定会被全网追着叫老婆。 言卿留在宿舍里,人群散尽后,看着一桌的小挂饰发愣。 她给每人都准备了圣诞礼物,不止选手,导师和工作人员也有,唯独…… 最想要她礼物的那个人,还珍惜着一个随便买来的廉价心率手环,天天戴在腕上。 言卿摸了摸隐隐变热的唇,抵不住心底的冲动,精挑细选出一卷深灰色细毛线,换了针法,窝在椅子上认真织毛衣。 蠢死了。 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人会织毛衣啊。 尤其霍云深是那么应有尽有的人,奢侈品牌的手工定制他都不见得能看上眼。 但言卿管不住自己的手,拥抱着他的感觉也清晰地随之浮现,肩宽,手臂,腰围,一样一样,没有尺子,全靠她亲身丈量。 隔天上午,全员在大练习室集合,互相分发礼物,言卿才注意到,之前屡次讽刺她的那个队长和组员,蔫得待在人群最末尾,和她对视一下,都要惊慌地陪个笑脸,送她的礼物也是最贵重的。 ……不知道霍总怎么叫人处理的,把人吓得完全像转了性。 言卿的手工小物件最受期待,节目组要留看点,自然把她放在最后,她提着袋子挨个送时,身后大门一响,一行身影迎着摄像机迈进来。 女孩子们立马疯狂尖叫。 言卿回眸,对上一张辨识度极高的脸,棱角分明,还带点不驯的野。 好歹从前也是她追过的星,她当然认识,连忙随大家一起浅浅鞠躬:“苏老师好。” 苏黎看她一眼,淡淡颔首:“圣诞礼物?” 有活跃的女生善于争取镜头,帮她回答:“言言手工做的,超好看!人人都有份!” 苏黎没什么表情,茶色的桃花眼停在言卿身上,问:“也包括我吗?” 满室安静。 传说中的高冷严厉不近人情? 一进来就索要小礼物,崩人设了喂! 言卿面见前偶像,多少有点小紧张,她给五位导师都准备了的,当然包括苏黎在内,她细白的指尖捡起一个小狐狸给他,又依次给另四位送过去。 她往回走,准备站入队伍,再次从苏黎面前经过,苏黎忽然动了动唇,用耳语的声音问:“你是云卿吗?” 言卿一怔,惊讶望向他。 镜头在拍,她没说话,表情如常地归队,在对新导师的自我介绍时,她跟苏黎对视,眉眼一弯,清晰地重重咬字:“导师好,我姓言,叫言卿。” 她却没料到,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里,微博上关于她的讨论量又在凶猛倍增,只因为,新晋苏导师今天入职,全网皆知,粉丝们翘首以盼等着爱豆工作室发动态。 没白等,果然发了,足足九张图。 属中间的一张最显眼,苏黎眼尾压低,勾出一道堪称温柔的弧度,抬起手,手心向上,而他对面,长发明艳的女孩子正拎着一只小狐狸耳朵,含笑放入他的掌中。 还贴心配了文字:“到《巅峰少女》入职首日,收到了选手亲手制作的圣诞礼物。” - 闵敬心慌,很久没这么慌过。 今天深哥没用司机,他负责开车,心一飘,就错过了霍氏总部大楼的地下车库入口,径直拐到了楼前的停车坪。 发觉时候已经来不及补救了,闵特助一脑袋的汗。 他跟深哥好几年,风浪艰险经历过不少,早练就了金刚心,唯独事关云卿,他又成了当年在学校的毛头小子,一不小心就搞砸。 等深哥知道网上那些破事,估计得要他小命。 闵敬干巴巴说:“哥我错了,我现在掉头回去。” “不用,”霍云深从后排掀起眼帘,“走大门。” 霍云深下车踏上台阶,即将进入玻璃门时,蓦的停住脚步,缓慢回过头,漆黑眼眸微敛,看向车水马龙的长街对面。 闵敬敏感:“有人?调监控吗?” 霍云深面无表情盯了片刻,那种被尖锐窥视的感觉一瞬即逝,繁华主街上车流涌动,分秒万变。 他没说话,转身进入大楼,通往顶层的专用电梯快速上行,冷热湿度适宜,闵敬却频频蹭额角。 霍云深语气转寒:“卿卿怎么了。” 闵敬差点呛死,心说深哥的神经果真全长在云卿身上,一丝丝风吹草动也能察觉到,他哭丧脸:“哥,那个,你不是让我给节目组安排个替换贺眀瑾的新导师嘛……” 霍云深拧眉。 电梯抵达,对开门平稳向两侧推移。 霍云深没用他废话,拿特意注册的追星账号登录微博,稍一滑动屏幕,真相大白,他关注的一系列与卿卿有关的博主,都在转发同一条微博。 文字,图片,男人手中被她放上的小狐狸。 亲手制作,圣诞礼物。 像细细密密的针,每一根都准确无误刺在他心上最酸软的地方。 闵敬等死半晌,终于听到霍总风雨欲来的死亡问话:“我让你找个长得丑的,你听不懂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吃醋预警QAQ 闵特助:哥,又要红,又要咖位大,又要实力强,还得长得丑,你不如杀了我吧。 第33章 闵特助可太难了。 一档当下火爆的大热女团选秀节目,要挑选首席导师,首先确定,性别男。 女带女谁看啊,绝对会影响节目热度,也不符合一般常理。 男流量里,地位够高实力够看并且风评好黑料少的,就那么寥寥几个而已,平常粉丝们比谁更帅都能撕个天翻地覆,结果深哥让他找丑的。 杀了他也翻不出这种人选,只能从中选择了性格最高冷的苏黎。 深哥的意思他明白,怕云卿被小妖精给迷惑呗,那他弄个不近女色的就安全了。 没想到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这位苏流量,不但近女色,还上班第一天直接来条不清不楚的微博,摆明了对霍太太与众不同。 霍云深攥着手机进办公室,闵敬心惊胆战在他后面跟着,主动汇报苏黎的个人情况,说到家庭背景时,他见深哥顿了顿,再往下提起苏黎毕业的电影学院名字,深哥把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咚”的一声闷响。 闵敬脊背发凉:“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霍云深几个字冷凝成冰:“云家旧交,已经破产了,他上的大学,就在卿卿学校隔壁。” 以及他今天面对卿卿的反应,一个本应对暧昧绯闻避之不及的流量明星,会主动发这种内容,要说其中没关联,鬼才信。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 “狐狸怎么回事。” 闵敬忙回答:“节目组鼓励选手们互送圣诞礼物,太太亲手做了很多小手工,每个人都有份。” 霍云深闻言垂眸。 人人有份,但没有他的。 霍云深下意识握着腕上的心率手环,用力攥了攥,明知现在是言卿的训练时间,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他仍是给她打了电话,听着里面反复的空洞忙音,他眉心拧得更死,刀锋一样切割出沟壑。 闵敬捏着汗,不敢再多言语,看霍云深按既定计划,照常出席股东会。 他气压低沉,丝毫不加收敛,扯了束缚的领带,解开两枚扣子径直迈入会议室,一群老谋深算的老家伙平常眼高于顶,见他到了,齐刷刷起立,一如既往对着霍氏这位掌权人低眉顺眼。 闵敬一路随霍云深过来,知道他是怎么从一个被排斥欺辱的弃子,浴血走到今天,集团过去那些高高在上的霍家人,包括原本的继承人霍临川,又是如何一步步被霍云深逼到死路,走上绝境。 如今在座这些人,凡是当时愿意投诚的,霍云深并未赶尽杀绝,他们能驯服到今天,是慑于霍云深本人,心里有没有藏着弯弯绕,谁又能知道。 深哥独自站在霍氏的金字塔顶,并不是高枕无忧,其中危机,连他这个做贴身特助的也不能完全了解。 闵敬只希望,在深哥唯一索求的感情上,云卿能对他好点,他伤的心实在太多了。 股东会结束,霍云深一刻没有休息,继续几场紧密排队的视频会议,闵敬赶在中间空隙给他准备饭菜,他都推了。 闵敬小声叨叨:“太太知道要担心的。” 不说还好,说了深哥脸色更差。 噢,差点忘了,太太八成正跟新导师相处,没空想她老公。 等到公事暂告段落,天早黑了,霍云深捏着眉心,瞥了眼手机,还是没有他想要的消息,他抬眼看闵敬:“她送出去的小东西,给我高价收上来,有多少要多少。” 有些事,无论间隔多久,他还是忍受不了。 卿卿高中时参加过一次夏令营,去了海岛,回来给同学带了很多小礼物,她人美心善,性格又甜,男男女女没人不喜欢她。 她不在身边,远得碰不到,他度日如年熬着,等来的却是她坐在教室里,被一群人众星捧月,笑盈盈用那双细嫩的手给别人分发礼物。 是很精致的小铁盒,里面装着糖果。 他默默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死死盯着她,盯到最后,她发完了,一个也没有剩下。 那时候卿卿还没原谅他,对他不怎么理睬,他明知不会有他的份,但亲眼见到,还是心口抽着难受。 闵敬跑过来,没眼力见儿地问:“哥,云卿给你了吗?” 他冷笑:“老子不稀罕。” 说完转身就走,只有自己知道,无处排解的思念,还有被她忽略掉的酸涩,让胸口涨得有多疼。 他嘴上不在乎,暗地里把卿卿班上的同学堵了个遍。 反正人人都怕他,都说他杀过人放过火,何况区区一个糖盒,当然不费力地抢到手,碰上那么一两个男生不愿放手的,他戾气更甚,硬是夺下来。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介意更糟一点。 晚上风很柔,他抱着一大包战利品,独自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把小铁盒挨个拆开,挑中间最小的一块糖果放进嘴里。 应该挺甜的,但他吃起来就是苦。 “不好吃,”他把包装纸叠好揣起来,恨恨咬着糖,眼眶发酸,“小骗子。” 女孩子的甜软音调顺着风传过来:“抢来的当然不好吃。” 他猛地抬头,看到卿卿背着书包,长头发很乖地垂在肩上,眼睛乌润明丽,有些埋怨地看着他。 他手攥紧,指尖狠狠扣着掌心:“抢的又怎么样。” “还回去。” “不还,”他手臂跳着青筋,“抢来就是我的。” 卿卿不说话了,小巧脸上很严肃,像是下一秒就要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牙关咬到酸痛,固执抓着装糖的包,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哽得窒息。 卿卿脚步动了,他以为她要走,慌忙起身去拽她细弱的腕子。 她的手顺势摊开,露出里面一个沾着体温的精巧丝袋,毛绒绒的睫毛扑簌着,轻声说:“这个才是我想给你的,跟别人都不一样,现在……能把抢来的还回去了吗?” 他的心在那一刻爆出烟花,不管不顾把小小的女孩子抱住不放。 霍云深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定定看着言卿放在苏黎掌中的那只毛线小狐狸,微微阖上眼帘。 不会有独属于他的礼物了…… 以前用抢的,现在用买的,都一样,都属于他。 霍云深看了看时间,开车去节目组,现场等言卿回复他,直到夜里十一点,她的电话才慢吞吞打过来。 言卿是数着秒过日子的,去颁奖礼的表演是全新曲目,要从头开始练习动作,她跟着苏黎学了整天,折腾到这么晚才被放回宿舍。 她计算着,每天至少要织四小时以上的毛衣,才能赶在圣诞前完工给霍总送过去,所以这几天没空做别的了,必须争分夺秒。 不过电话还是要打的。 “今晚回家。”听筒里,霍总开门见山,比起平常,语气偏沉。 言卿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双手正拿着毛衣针忙碌,听他一说,反射性拒绝:“不行,最近太忙了,真的没空,等我参加颁奖礼回来吧。” 她清楚的,自从那天早上的吻之后,霍总的状态有好转,对吃饭和睡眠都不再那么生理性抵触了。 对面沉默很久,在她以为是不是不小心按了静音时,霍云深又开口:“跟新导师相处好么?” 言卿心思放在毛衣上,没太听出他的情绪,自然而然回答:“挺好呀,苏黎确实很厉害,教舞蹈特别快,今天帮我纠正了不少动作。” “不过他认错我了,以为我是云卿来着,”她又当笑话似的补充,“我澄清了,他就没再提,应该是接受了事实,还比较有理智,不愧做过我偶像。” 言卿自己都没察觉,她跟霍云深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多,想要去分享每件小事。 霍云深的声音却粹了冰:“……偶像?” 言卿笑眯眯说:“我以前挺喜欢他来着,当过他粉丝。” 霍云深手上不由自主施力,把手机捏出轻微异响,他喉结滚动着,压抑猝然翻腾的燥乱。 言卿两根毛衣针动得飞快,对异状浑然不觉,轻轻问:“深深?在听吗?” 霍云深突然说:“苏黎出道前整过容,你不知道么?” “啊?”言卿毛线掉了一地,“啪”一拍桌子,“你这是小道消息,他纯天然的!我们后援会还为这个去反过黑!” 霍云深随手抓过纸巾盒,一寸寸握出裂痕:“他私生活混乱,交过女朋友无数,被记者拍到的就不下三次。” “你是黑子上身了吗!”言卿虽然早对苏黎脱粉了,但这会儿小宇宙也燃烧起来,“那都是假的好不好,他很纯的,哪谈过恋爱啊,拍到的几次都是跟作人员!” “假唱,表演划水,跟粉丝关系暧昧,你都不承认?” “当然啊,”言卿笃定,“全世界都黑他,我们才更要守护!” 作为粉丝的基本素养嘛。 霍云深牙关合紧:“言卿,下楼跟我回家!” 言卿这才知道他在外面,跟他争执一通也来了火气,叛逆心上涌,委屈巴巴哼了声:“凶什么,我不回,你莫名其妙黑我前偶像,我没话跟你讲了,而且我提醒你啊,你不许动用私权乱换导师,如果再折腾一次,节目就毁了。” 挂完电话,言卿愤愤把手机往床角一扔,熬夜织了整宿的毛衣泄火。 紧锣密鼓训练到三天后,节目组来了通知,机票定在明天上午,圣诞节肯定要在外面过了,言卿捧着熬了几个夜赶出来的毛衣,纠结要不要送。 自从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她始终没时间和霍云深见面,接起电话来他态度也闷闷的,嗓子总像混着砂。 “卿宝……”临行前夕,手机发放到个人手里,欧阳震惊脸刷了半天微博,担忧望向言卿,悄悄问,“霍总没生气吗?” 言卿不解:“什么气?” 欧阳瞄了瞄同样拿到手机的那些选手,对言卿投来的诧异目光,咽了咽说:“当初贺眀瑾碰你一下,他都要把人挫骨扬灰,这会儿你跟苏黎的CP名都有了,你说他生什么气?” 言卿一惊,拿过欧阳的手机来看。 她一直也没空闲去关注娱乐新闻,之前整个节目组的选手又都处于闭关期,手机上缴,消息闭塞,所以到了此刻,她才知道苏黎发过的那条微博。 也顺带了解了后续的发酵反应。 多数当然是粉丝控评,理性宣扬师生情,也有言卿给每个人都发礼物的画面流出,证明不是她有意倒贴,那么问题就来了。 那张合照的角度和构图极佳,画面极度养眼,竟然火出了圈,被一堆营销号用了上“CP感”这种虎狼之词。 而苏黎那边,完全没有澄清避嫌的意思,还在持续更新做导师的工作照,不乏与她合影,简直像在助长气焰。 言卿心跳不由得一空。 原来霍云深反常的原因…… 是他介意了么。 她……不但没让他有所安慰,甚至还一句句回怼,严辞要求他不许擅动导师,极力维护苏黎的形象,最后凶巴巴挂了电话,后面三天,她忙着训练和织毛衣,一面也没和他见过。 言卿指尖发凉,把毛衣搂到怀里,暗暗收紧。 是不是……伤到他了。 言卿低下眼帘,躲到没人的地方想给霍云深打电话,即将按下去时,又略有胆怯地停了,心口酸酸地内疚着,怕他还在气头上,她转而去联系闵敬,小心问:“霍总他……” “太太,”闵敬无奈,“深哥不让我打扰你,你总算主动来找我了,我求你,别欺负他了。” 言卿蹲下身,抱着膝盖,闷声说:“他在家吗,我回去。” 闵敬低声:“不在,你不理他,他就拿工作麻痹,始终待在办公室里,几天连轴转了,公事是处理了一堆,人也眼看着消沉,霍氏上下快吓死了,在他眼皮底下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言卿看了眼窗外渐黑的天色,吸了吸鼻子:“明天我要走了,有礼物想提前给他,我……能去公司吗?” 晚上九点,言卿穿了件帽子宽大的斗篷大衣,做了全副武装,抱着装毛衣的袋子,跟闵敬进入通往霍氏办公大楼顶层的电梯。 她小声问:“他是不是很生气。” 闵敬扶了扶眼镜:“太太,有件事你还是没搞清楚,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跟你生气,他只会伤心。” 言卿眼睫一颤。 霍云深那句“跟我回家”,是唯一一次有些凶地对待她。 外界不管怎么传他狠厉可怕,他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几天过来,苏黎的导师位置也安然无恙,他在顺着她,不曾更换。 霍云深再怎么难过动怒,都不过是在戳他自己的心。 “前面那扇门就是,没关,可以直接进去,我就不打扰了。” 言卿靠在厚重的门板上,脸颊隐隐发热,又有些想哭。 那场醉酒以后,她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提不起力气去抵挡霍云深。 不需要看,仅仅是听闵敬去说,她都自责得恨不得时光倒退。 那样的男人,怎么忍心伤他的…… 言卿推开门,很静,没发出太大杂音。 偌大办公室里格外清冷,灯光调的很暗,呼吸声都听不到。 男人背对着她,独自站在落地窗边,被光线勾出寂寥的侧影,出神盯着灯火陆离的远处。 言卿蹑手蹑脚靠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轰然一乱,他望着的,是……节目组的方向。 她把毛衣放下,摘掉帽子口罩,胸中涌着又酸又烫的热意。 言卿知道,他要什么。 她不再矜持,快步朝他跑过去,赶在他转身之前,从背后柔软贴上他,双手举高蒙住他的眼睛,轻声说:“霍先生的专属圣诞小鹿,来给他送礼物了。” 第34章 办公室大到空旷,女孩子的声音搅动了冷寂空气,凝出让人心颤的甜暖。 霍云深站着没动,微凉五指覆住她的手背,明知故问:“给‘他’送礼物,‘他’是谁。” 言卿的鼻尖在他背上磨蹭两下,乖顺回答:“是你,霍云深。” 老公受委屈了,这么问的意思,应该是希望她多讲点好听的来哄…… 她酝酿了一下,组织出一大串的贴心温柔小情话,刚到嘴边,霍云深就骤然回身,反客为主,将她蒙眼的双手拉下来绕到自己腰间,接着俯身压下,把她箍进怀中。 言卿撞上他剧震的胸膛,陷入熟悉的冷冽气息里。 又是那种恨不能把人握碎勒断的力度,以前她觉得恐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有了无法形容的安定感,仿佛被他这样强烈需要着,才足够安全。 她耳朵发热。 看来……比起言语安慰,老公还是更喜欢身体接触。 言卿禁不住收紧手臂,努力地回抱住他,小蚊子声咕哝:“深深,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微博的事……” 霍云深阖着眼,低哑应了一声,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 跟她分开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何医生那句“太太喜欢你”究竟代表什么。 卿卿给他的喜欢,是不是仅仅一点好感而已,可能连她对待节目里那些女孩子都不如,更别提被她当做偶像的苏黎,远远凌驾在他之上。 他不是卿卿的独一无二,她喜欢很多人,他在里面什么都不算。 偏激的念头不断折磨他,他不敢去节目组,不敢擅自和她见面,怕万一病态发作,干出发疯的事,磨光卿卿对他仅有的情感。 他满心暴戾,想让分走她的人都消失。 可还存着一丝丝卑微的企望,也许卿卿会来找他,告诉他……他比别人重要。 言卿触碰着男人紧绷的肌肉,似有所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仰起脸老老实实说:“我不是有意和你吵架的,也没觉得苏黎真的有多好,那晚以为你是专门找茬,气到了,才会帮他说话……没反应过来你是……” “是什么。” 言卿眨眨眼,慎重地挑选了一个词:“吃醋了是吗?” 霍云深转过她圆溜溜的小脑袋,不让她看自己表情,他静默许久,低沉地“嗯”了一声。 言卿心疼又想笑。 霍总吃醋的方式好可爱,嘴硬不直说,居然跑到她楼下隔着电话散播对方黑料,被反驳就气得要死,自己把自己闷起来闹别扭。 她嘴角向上弯,正想戳着他胸口放肆两句,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咕噜轻响。 言卿傻了。 要不要这么丢脸! 她晚上的确没吃饭,可也不能在人家怀里喊饿吧! 言卿皱着脸捂住叫唤的地方,试图掩饰,听到男人在她头顶微微笑了下,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拨了个内线号码,交代几样她爱吃的东西。 可以可以,丢脸丢到姥姥家。 言卿生无可恋地一瘫,仙女小娇妻的形象全毁了,丧气说:“我不饿,真的。” 霍云深揉揉她发红的耳垂:“我饿,今天还没吃过,陪我么?” ……陪陪陪,能不陪吗。 又不吃饭,真是小朋友一样,不让人省心。 一时惹到他,他就有的是方法叫她后悔。 言卿手里摸着霍总的丝质衬衫,想起她过来的主要目的,有点难为情地指了指后面:“我给你带圣诞礼物了,是……我自己织的毛衣,凭感觉乱织的,不能保证合身,也不是多好的毛线,你别……” “嫌弃”俩字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霍云深胸口的起伏明显变快,肃声问:“还给了谁。” 言卿茫然:“只有你啊,这么一件我织了好几个晚上的,再来一件还不要我小命!” 她念叨:“我给别人弄的小挂件,很省事的,就你这个比较难,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就偷着压箱底,不许说出来。” 霍云深黑瞳里抹上了光亮,大步过去把袋子拾起,珍惜捧出里面叠整齐的毛衣。 深灰色,很软,是他的尺寸。 她一针一线为他织的,还有她的余温。 言卿轻快跳到他身边,揶揄:“霍先生是不是悄悄羡慕别人的小挂件来着?现在不用啦,这个才是我想给你的。” 她唇很红,双眸水洗过似的清澈,跟学生时一样不自觉说着撩拨的话。 霍云深抓着毛衣,回她一句“没有羡慕”,目光灼灼地向她逼近一步。 男人的侵略性悄然加剧,她反射性往后退,被他宽大的办公桌挡住去路,她感觉到危险,想从旁边溜走,他伸臂一拦,单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托起推到桌上。 言卿坐在桌沿,像回到那个被他深吻的清晨,红着脸扭开,霍云深低下来,盯着她问:“为什么给我织毛衣。” 她嘴硬:“……没有原因,你要是不乐意要,那还给我。” 他牙齿咬得很紧:“喜不喜欢苏黎。” 言卿不忍心再气他了,垂眸说实话:“本来也不是喜欢,以前看他唱功不错,才当偶像关注过一段,早就脱粉了,现在是普通导师和选手的关系,CP什么的,吃瓜网友随便拉郎配的,干嘛要在意。” “那我呢。” 言卿心头一跳。 “在我面前,你维护的是他。” 言卿一听炸毛,冲口而出:“他怎么能跟你放一起比!” 霍云深吐息渐重:“所以,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言卿被完全笼罩在他圈出的小空间里,心率彻底失衡,乱成一片。 他是什么,她没勇气去探究答案。 “我……”她避开视线,“我该回……” 话音未落,门外走廊里有送餐推车的滚轮声传来,几秒后门被敲响,言卿生怕这幅状态被人看见,想跳下桌。 霍云深反应比她更快,丝毫不似做伪,手指极其自然地“不小心”勾到旁边的咖啡杯,大半杯温暖的深色液体很凑巧地全洒在言卿身上。 斗篷大衣,浅色连衣裙的裙摆,裙子下的长筒袜,无一幸免,湿了个透彻。 敲门声持续,霍云深果断把她从桌上打横抱起,送进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套间,轻柔放到床上,一本正经说:“乖,衣柜里有衣服,自己换,外面我去解决,等我回来,帮我试毛衣。” 套间的门随之被带上,言卿一身湿哒哒坐在霍总床上,严重怀疑他是存心的。 苦于没有证据!很快言卿想通了,有证据又怎样,反正搞不过蓄意设套的资本家。 身上的咖啡刚泼上挺暖,现在凉了,湿冷得不舒服,言卿先脱了大衣,跑去拉衣柜门,对着满橱的黑白灰男装犯愁。 这叫……有衣服,自己换? 言卿翻了翻,没一件她能穿的,倒是意外被衣柜深处藏着的一个包吸引注意,包口敞开着,里面装的…… 是她送出去的那些小挂件?! 言卿简直惊呆,想起欧阳确实说过,这两天有人在暗搓搓的高价收,都以为是粉丝求购,结果是他,偏偏这人刚才还一脸淡定地说着“不羡慕”。 口是心非,怎么这么—— 可爱。 言卿笑出声,把包往外拖拽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一个放在一处的檀木匣子,很精致,像是收藏着贵重物品,此刻盖子掉下,露出里面长长短短的一堆泛黄纸条。 最上面的一张,是少女纤秀的笔体:“放学以后不要出去打架了,我给你带了晚饭。” 言卿微怔,忍不住拾起来看。 都是这样细细碎碎的留言,偶尔还会画些俏皮的小表情,满溢着最绵软的关心。 “你背上又受伤了,小心别沾水。” “天气好热,你要不要冰水,我放在你桌子里啦。” “你别逃课,如果哪里不会,我可以教你的。” …… 言卿蹲坐在地上,一张张翻看,直到最后一张,尺寸不大,发硬,沾满了干涸的泪痕。 她写:“我出去选早餐,很快回来,等我。” 言卿抱着膝盖,心脏像被带刺的藤蔓缠紧,扎进肉里。 是云卿的。 霍云深真正的爱人。 她再怎么模仿,不过是个假的赝品。 言卿想把纸条收起来,但手指捏着最后这张,总觉得脑中有根隐形的弦在被拨动。 她仔细看云卿的字体,是练过书法的,很漂亮,也有自己的风骨,写到撇,总会带一个小小的勾,不容易被注意到。 在老房子的那天早上…… 言卿摁着太阳穴想,她写的同样一张纸条,怎么每个撇,也隐约有个勾来着。 她在加拿大常写的是英文,加上身体刚恢复时候手有些僵,汉字写出来老歪歪扭扭,后来恢复了,也没有认真一笔一划过,现在去回忆,竟记不起自己的字究竟是什么样子。 言卿也说不清哪来的执着,在床头桌找到便签纸和笔,趴着把那句话重写了一遍。 成年的洒落和少女的秀雅并没有很相似,但…… 每个撇,都带了个小勾。 言卿把两张纸放在一起,迷茫地撑着头,她是不是入魔太深,在看完云卿的字体后,下意识去仿写了…… 否则……又是巧合么? 可两个不同的人,哪能那么多重叠。 外面办公室恢复安静,霍云深在往她这里走,言卿连忙把纸条都收拾好,装作没事地乖巧去迎他。 霍云深推开门,拧眉:“怎么不换。” 言卿歪头:“都是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可以穿衬衫,”他进来,反手把门一关,低头看她,“湿着容易着凉,万一病了怎么去演出,而且裙子可以洗净的。” 言卿咬唇,脑补了一下自己穿着他衬衫,一副及臀小短裙的火辣样。 她护住衣领,很有原则:“不会着凉,裙子应该不贵吧,不洗了。” 他给准备的呢。 霍云深似笑非笑,有了绝佳的理由:“当然不贵,十来万而已。” 言卿瞪大眼:“多少?!” “十来万,”霍总英俊站在灯下,淡声道,“要是不超过二十分钟,还能复原。” 言卿倒吸一口气,匆忙在衣柜里扯件衬衫和长浴袍,飞奔进卫生间,快速换下裙子丢给老公:“快洗快洗!十来万绝对不能砸我手里!” 大衣裙子连带长筒袜都被送去干洗,言卿光溜溜只能套着霍总的衬衫,把足以拖地的浴袍裹在外面。 好像…… 没法走了。 可这个套间里,就一张大床。 她脑袋探出去,垂着眼尾,可怜巴巴问:“深深,能不能麻烦闵特助或者别的谁,帮我买套衣服,随便什么样的都行……” 霍云深拨了拨她莹白的鼻尖,干脆回答:“不能。” “还不算太晚,应该有商场营业的。” 霍云深澄清:“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凝视她,薄唇微翘,“把衣服送走,就是为了留下我的圣诞小鹿,跟我一起睡。” 第35章 言卿内心是崩溃的。 人吧,如果对自己的真实目的粉饰一点,遮掩一点,她也许能与之周旋周旋。 可一旦坦荡讲出来,语气还理所当然,反而叫她没办法。 人家霍总没逼她来吧,是她主动的。 以前也不是没同床共枕过吧,老房子那晚,就是她自愿爬上霍总床的。 算来算去,她还真的没底气拒绝。 霍云深并不打算商量,直接把裹成个粽子的卿卿猫抱起来,坐床沿放到腿上,拉过装餐盘的小推车,慢条斯理喂她吃饭。 言卿占据着霍总大腿,手肘偶尔磨到他肌理坚硬的胸腹,浑身点了火似的躁动不安。 霍云深按住她,黑瞳里添了抹逼人的暗色:“老婆,身后就是床,你如果想好好吃饭睡觉,那就老实别乱动。” 言卿听懂他的深意,不禁一僵,脸上急速升温,眼睛窃窃往下瞄。 霍云深舀起个虾仁放她嘴里:“想看么?别急,等吃完我脱了,你看得更清楚。” 言卿一口虾呛住,又被霍总体贴地喂了汤。 她悚然瞪着霍云深:“……我没看!不用麻烦了!” 霍云深给她把嘴角沾的汤汁抹掉,唇靠过去,克制地碰碰她的鬓发:“不麻烦,我全身上下都是老婆的所有物,看也好摸也好,随便你处置。” 男人的五官离得太近,像被精工打磨过的轮廓分外刺激感官,言卿不由自主咽了咽,心头长了草,痒痒地来回飘,又酸涩想,别看,别被撩,他心有所属。 饭后,霍云深果然如他所说,站起身解开衬衫扣子,准备脱掉。 言卿满屋子没处藏,双手捂住眼,听到他低低的笑声:“怕什么,说好帮我试毛衣,忘了吗?” 她这才惊觉是被霍总给蓄意调戏了,耳朵滴了血似的凑过去,拎起毛衣,想帮他套上,但等她眼帘抬起,却被他脊背上深深浅浅的疤痕刺到。 不仅是上次灼伤留下的痕迹,还有很多类似刀刃和棍棒伤过的疤,触目惊心。 她眉头拧得发疼,用指尖轻柔触摸。 他灼热的温度从手指传递,涌入她的身体骨血,肆意搅乱意识,她脱口而出:“怎么又多了。” 霍云深猛地屏住呼吸,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成拳:“你说什么?” “我问你怎么变多了!”言卿抚着他的脊背急促问,睫毛间蒙了层水光,“腰上这几道刀伤,明明以前——” 她戛然停住,过了片刻,迷茫眨了下眼睛。 ……以前?她乱说什么胡话。 她是看了云卿的纸条,那上面写着“你背上受伤”,所以自动认定了他腰上不该有吗? 言卿眼前黑了几秒,神经被一根一根挑拨磋磨,抽着眼廓和耳朵也在酸痛,自打醉了那次酒,她越来越容易头疼。 头疼也就算了,怎么还犯傻。 被云卿几行字牵动着心情,都不像她了。 霍云深转身把她搂住,手掌贴着她太阳穴按摩,沉沉地哄:“听话,我们睡觉,睡醒就不疼了。” 等到言卿头脑清明过来时,她外面紧紧缠着的大浴袍已经没了,就穿着一件勉强到大腿根的男士衬衫,超乖巧地躺在霍总怀里,枕着他手臂一脸享受。 霍云深额角绷着青筋,炙烫又有些阴郁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她,无比提神醒脑。 言卿火速调转方向,努力往床边爬,试图卷走被子。 霍云深伸手把她捞回来,安抚地拍拍,嗓子很哑:“我不动。” 言卿背对着他,缩成一只小鹌鹑,把棉被拼命往背后塞,跟他隔开。 霍云深任由她折腾,手仍困着她不放。 “卿宝,”他叫了亲昵的称呼,手盖在她额头上,“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声音放轻:“我只是想抱你睡,你不在家,我睡得不好,你明天不是又要走了吗?好几天才回来,连着把我扔下不管,不该给一点安慰么。” 言卿抠了抠枕头,心软了,潜藏的小渴望也在升腾。 她慢吞吞往回退了点,跟他肩膀贴着肩膀:“那就这样,不能再近了……你记得要多吃几顿饭,用积分补上……” 霍云深的手臂缠上来,把她搂紧。 言卿沉在他的气息里,望着虚空,小小声问:“我跟云卿,真的很像吗?她写字的一个小习惯,我……好像也有。” 霍云深眸光深沉,瞥了眼衣柜的方向。 卿卿发现了。 他放在那里,就是希望等她某天过来,可以想起端倪。 足够了,他不能急。 卿卿走得艰难,但已经在一步一步靠近他。 他想要超越别人、独一无二的喜欢,她娇娇地跑过来给了,其他的,他愿意等。 霍云深覆着她的额头,为她舒缓不适:“你只需要记住,你永远是你自己。” 言卿在男人暖烘烘的臂弯里睡着。 确定她不会醒,霍云深才将她轻轻放平,俯身吻上去,掠取女孩子甜软的唇舌。 日思夜想的爱人在怀里,他除了偷着亲一亲,什么都不能做。 欲求烧着血液,身体对她的疯狂痴迷被尽数唤醒。 他湿润舌尖刮过她的耳廓,压抑着问:“卿卿,你要让我忍到哪一天。” - 言卿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凉透了,床头叠着一摞新衣服,吊牌标签剪得干干净净,生怕她看出价格。 她爬起来去卫生间,该用的化妆品一样不少,连摆放顺序都按着她的习惯。 言卿心里美滋滋,一照镜子就傻了。 嘴唇!有点肿! 她暗暗咬牙,霍云深说得好听,又趁她不备偷亲! 门被人谨慎敲响,闵敬的声音传来:“太太,醒了吗?霍总在开早会,交代我直接送你去机场,需要的行李都准备好了,造型师在外面等,会负责你今天的妆发。” 言卿这才想起今天要跟随团队出发去颁奖礼,是她上节目以后第一次公开走机场,再一看时间,距离起飞还有四个小时不到,她赶紧穿好衣服,在唇上抹了点清凉的润唇膏。 好吧,看在这么贴心的份儿上,原谅他了,谁叫又要分开,还是异地…… 就当给他口糖吃。 言卿仰着脸化妆时,手机开始此起彼伏的响,欧阳在实时播报网上看来的机场盛况,图片里是涌动的人群,很多人手持长枪短炮,身上别着象征她的胸章,包里还插着有她大头表情包的各种小牌子。 几米长的横幅已然拉起来,选用她穿着羽毛裙的一张近景照,眼里的泪光被涂上亮闪,晶莹剔透。 “卿宝!昨晚新一期节目上线你没看吧?你又屠榜了好吗!” “别的不说了,《飞鸟》的绝对唱功和控场能力,温婉居家做毛线手工,最主要的是,你那天唱歌前是不是哭了?带泪光的截图,还有站姐们的高清大头照一起轰炸,恭喜你荣登仙女落泪排行榜首位,一晚上的热门里都有你各个角度的泪眼照!美炸了!” 她是哭了…… 见到霍云深,为他流的泪。 造型师这时俯身,在她完妆的眼尾,用高光笔和眼影勾了一些巧妙的泪痕,恰到好处的点缀,对镜一晃,微光粼粼。 “真的好看,”造型师笑眯眯,“很久没在圈里见过这么出彩的脸了。” 时间一到,闵敬进来,一见言卿就愣住,对深哥表示无比同情。 网上不管男女,一波波地朝言卿叫老婆,随便一翻,都是“新老婆美到我原地升天”,“啊啊啊啊我又活了!我有老婆了!”,“想给老婆擦泪!给老婆花钱!让老婆给织毛衣!”…… 他都看得牙酸,更别提深哥什么心情。 今天她机场一亮相,肯定会有离开舞台和节目的真实生图加持,更要升温。 就是不知道深哥散会后去了哪,居然没来亲自送。 言卿在机场外和大部队汇合,这一行不仅有另外八个选手和工作人员,还有导师苏黎,他身兼红毯嘉宾和领队人的身份,和大家坐同一班机。 加长保姆车里,苏黎冷淡闭着眼,听到言卿到了,才挑开看过去,瞳孔抽缩一下,压着里面涌动的惊艳。 少年时的一次酒会上,他跟随父母出席,对云家精雕细琢的小女儿一眼难忘。 他无数次幻想过,等云卿脱离了稚气,完全绽放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见到了。 言卿浅笑打招呼:“苏老师。” 苏黎弯了弯唇,对其他人死水般的脸,不吝啬地露出柔和:“机场里人会很多,如果紧张,跟着我。” 言卿可没跟着他,安安分分和姐妹团走在一起,绝不蹭苏顶流的热度。 进入候机大厅前,她翻了翻手机,霍总竟然一条信息也没发过。 她心里多少有点空,抿了抿唇。 ……偷亲她的账,她好心才不跟他算的,结果他就不管了,临近出发,问都不问她一句。 “卿宝,别发呆,该走了,好多人会拍你的,打起精神。” 言卿说:“有苏黎在,肯定都去拍他了,咱们的粉丝大概都被挤散,可能需要仔细找一找……” 女孩子们大笑,短暂准备之后,以言卿站在最前,迈入大众视野。 言卿根本没想到,机场里迎接她的会是这种场面。 排山倒海的叫声,数个人墙拉起的巨型横幅,响声不断的专业相机簇拥磕碰,数不清的人嘴唇在动着,喊的全是她的名字。 竟然跟苏黎半壁江山,甚至还隐隐高了一筹。 苏黎那边早早被自带的保镖围好了。 但节目组对言卿的实际热度始料未及,只有三两个随行工作人员慌忙去保护,完全是杯水车薪。 言卿即将被撞到时,苏黎试图过来,却不知从哪窜出来一队训练有素的高个女生,个个身手敏捷,专业地组成包围圈,把人群隔绝。 言卿来不及为接二连三的意外震惊,就在被阻挡开的热情粉丝里,捕捉到了最不敢相信的身影。 那人穿着手工织成的深灰色毛衣,帽子口罩戴的很严,修长身形永远扎眼,在混乱中鹤立,他隔着众多纷杂障碍,定定望着她,端起手中相机,姿势利落地对她按下拍摄。 言卿被口红盖住的唇隐隐发烫,心脏也提到喉咙口。 接着,那人从兜里抽出一个带粘胶的小立牌,贴在相机上,朝她举高。 上面还是那句话:“卿宝,我在这里。” 言卿从未想过,原来人的心,能在前一刻丧气闷涨,后一刻就盛放成满天烟花。 她不敢再看他,错开目光,眼里闪闪的漾着薄雾,脸上情不自禁带了笑意,被大大小小的镜头真实捕捉。 霍云深故意的! 说什么分开,几天见不到,全是诓她! 一大早离开,一直不跟她联系,他是提前跑来这里做粉丝了。 难怪现场会有这么多人,快把苏黎的阵仗都压过去,她算懂了,全是幼稚霍总为了让老婆够排场,专门请来的托儿! 机场的VIP候机室里,言卿耳朵的热始终下不去,蔓延到眼帘也在发红。 她用手做扇子,拼命给自己扇风。 欧阳的亢奋还没下去,拉着她说:“厉害了我的卿宝!人超多,是不是激动到停不下来!” 言卿诚恳:“浮云,都是浮云!” 都是她老公花钱买的! 言卿心里放不下,小心翼翼地到处瞟,总觉得某人不会那么轻易离开。 片刻后,随行的安澜拿着登机牌回来,给每人分发完,到了言卿这里,拍拍她说:“言言,你的机票临时出了点问题,没办法,只能给你改签到另一班了,时间就差十分钟,什么都不影响,到了以后集合。” 苏黎坐的稍远,闻言看过来,眼神幽深。 言卿捏着她与众不同的票,胸口在跳。 她从另一个登机口上飞机,空姐笑盈盈把她引到前面。 这架的头等舱并不大,总共不足十个座位,跟后面隔开,安静私密,噪音几乎听不到。 言卿坐下,空姐送来果汁,她握着,手指发紧,刚想喝一口润润喉咙,过道地毯上,有平缓的脚步走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之伸过来,拿走她的果汁,换上一杯奶茶。 他说:“乖,喝热的。” 言卿胸中一撞,抬起头,跟摘了伪装的霍云深四目相对。 他在卿卿的粉丝堆中脱身出来,瞳中还蕴着尚未化解的阴沉,气势凌厉,盯着她眼尾描出的泪痕,慢慢舔了下唇边。 “霍先生,”言卿争取语气稳定,“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霍云深坐在她旁边,俯身过去,长指把她安全带扣好,眼睫掀起,近距离看她:“追老婆机场,陪老婆出差。” “也包括给老婆买粉丝?” “买了一点而已。”多半都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受刺激。 “还包括擅自给老婆换航班?” 霍云深勾唇:“这件事有另外一个解释,我想我老婆,要争分夺秒相处,飞机上也不能放过,三个小时的航程里,这一小片空间里没人打扰。” 又乱花钱! 言卿咬着唇,忍住不笑:“……你今天怎么穿这件,衣柜里不都是好贵的牌子吗?” “喜欢,”他说,“想让你在人群里,第一时间看到我。” 至此,霍总都觉得满足,戾气一点点被老婆抚平,准备享受得来不易的独处。 问题就是他占有欲偏要作祟,不能消停,想到那些粉丝站的做法,于是在飞机起飞前,他打开相机,挑卿卿看镜头的照片拍了几张绝美预览,登录微博小号发了上去。 光图片怎么行。 他郑重配上言卿的话题,以及五个字:“这是我老婆。” 审视一遍,越看越美,舍不得分享。 但要宣示主权。 卿卿看他镜头了,看了就等于与众不同,等于她是他的。 霍总认真按了“发布”,静待蜂拥而来的嫉妒之词。 然而三分钟后,他点开迅速增多的转评页面,看到了数以百计相同的内容—— “博主好不要脸!明明是我老婆!” 霍·正宫·云深:……妈的,气疯了。 第36章 言卿瞄到霍总的手机屏,先是震惊于他居然有个追星专用号,随后看清楚内容,憋笑憋到缺氧。 新手站哥发的第一条微博就这么高调挑衅,活该被集体怼。 她偷偷去瞧霍云深的脸色,见他唇绷着,额角青筋都隆起来,是真被气到了,又觉得他可怜巴巴。 ……没什么道理,她就是不想让他难受。 言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深深,不用计较,别人都是乱叫的,只有你叫的是真的。” 霍云深侧头看她,问:“你在哄我么?” 言卿眼睛明润:“是呀,所以买买账嘛,别不开心。” 霍云深拧死的眉心舒展少许,望着她低低说:“你回我一声老公,才能证明我叫的是真的。” 言卿脸一红,再次感慨她真的搞不过霍总。 他总能在三言两语里翻盘,让她给出更多。 “不叫,”她叛逆,在起飞时闭上眼装死,“我要睡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霍总有什么反应,言卿反而心里打鼓,又忍不住眯着眼去偷瞥,结果见到男人略垂着头,乌黑睫毛压得很低,唇抿成了线,委屈还不外露,分外戳心。 言卿默默叹气,她又输了。 她对他……似乎失去了原本的抵抗力。 机场见到他,是惊喜,被换了机票跟他同行,也是愉悦更多,见他受了一点憋闷,会想安慰。 负面的抗拒的,在不断流失,被某些她不敢面对的东西取代。 言卿遏制住念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遵循本能,揽了一下他的臂弯,身子歪过去,头搁在他肩上,小声咕哝:“……老公,三个多小时的航程呢,你也睡。” 她的心跳在加剧,没胆子看他表情,感觉到他的温度挨近,有条毯子盖住她,磁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卿宝真乖。” - 言卿果真很乖,靠着霍云深一路睡到下飞机,抬起头的时候脖子要断了,她心细发现,霍总几乎没动过,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愿她被吵醒。 导致本来要劝他返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活动期间肯定特别忙,周围人又杂,很难跟你见到面的,”言卿希望他主动改变主意,“你陪我过来,其实没什么意义。” 霍云深不上钩:“明天才是圣诞,你如果把我赶回去,是想让我在家独守空房,还是在办公室里通宵加班?” 他固执:“跟你呼吸一个地方的空气,对我来说也是意义。” 言卿拿他没办法了,叮嘱他务必收敛谨慎别曝光,一步三回头地率先下了飞机,大部队跟她到的时间临近,在廊桥处汇合,一起走出机场,外界并不知道她中途的秘密。 女孩子们在议论今晚的表演,唯有苏黎,总在若有若无打量言卿,让她浑身不自在。 机场出口的粉丝依然数量庞大,苏黎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走在前面开路,到了最拥堵的一段,眼看着前面人山人海,镜头无数,他忽然放慢,回身招了下手:“来这里。” 他声线悦耳,隔着口罩发出,更添磁性,让追星少女们疯狂尖叫。 而他招手的方向,是以言卿为首的选手团。 言卿愣住,不知该不该过去。 苏黎坚持,专注看了她一瞬,而后移开视线,对四周人淡声道:“都小心,别受伤,也别伤到我的选手。” “我的选手”四个字一出,换来沸腾。 众目睽睽,言卿是选手之一,再不过去就太刻意了,她领大家走近,但苏黎抬起的手只在她背后虚虚揽了一下,根本没接触别人。 言卿头大。 苏黎怕是不打算混了,一次次挑战粉丝的承受力,找死吗,就算他想死,但她可不想。 言卿甚至能感觉到某束锐利目光,在她后面远远追着,火烧火燎凝在她的背上。 靠……醋坛子老公又上线了。 她应该找个机会跟苏黎沟通一下,搞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 离开机场,路边有三辆车等着接,苏黎单独一辆,他上车前,视线朝言卿斜过去,言卿吓得立马跟欧阳挤在一起,生怕他说出什么崩人设的话。 车上,欧阳捂着嘴跟她咬耳朵:“卿宝,你知道吗,你跟苏老师的CP名叫沥青,他毒唯取的,是黑称。” 言卿竖大拇指:“这名字贴切,果然恶臭。” 话音落下,她手机嗡的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打来的电话。 言卿顺手接起,听筒里传出一道陌生的男声,呵呵笑着,呼吸粗重:“卿宝,我在机场看到你了,我还摸了你的发梢,你感觉到了吗?” 言卿吓一跳,皱眉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是你粉丝啊,电话号能买,花了我不少钱呢,”他语气滑腻,“不看你的照片,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长得真美。” 言卿急忙挂了。 那边继续打过来,她连着挂断,准备关机时,一条短信出现:“卿宝,你怎么不接了,刚红就不珍惜粉丝吗?我那么喜欢你。” 欧阳看到,脸色微变:“什么情况,私生?赶紧关了,有事先用我的,过后跟安澜姐她们说一声,这种人绝对不能理!以前我们公司有个前辈,就是被私生给盯上,连家里都潜进去了,超吓人,听说私生很喜欢找刚红的新人,因为障碍少,容易近距离接触。” 言卿毛骨悚然,一下车就去找安澜讲了经过,安澜宽慰她:“这种事圈里常有,没法杜绝,我给你换张手机卡,别太担心,好好准备演出。” 颁奖礼规模很大,后台人多混乱,单独的化妆间数量是有限的,苏黎有主办方的专人来接,引到属于他的那一间,但等到《巅峰少女》时,主办方为难解释:“抱歉啊,临时出点状况,本来答应配给你们的单间和专用化妆师不够了,只能请你们在公共区委屈一下。” 公共区域是个大厅,目前已有很多小明星和网红们,或审视或敌意的眼神时不时落到她们身上,有人轻声说风凉话:“好像挺红,待遇还不是和别人一样嘛。” 安澜急得跺脚,她们以为这边稳妥,就带了一个自家化妆师来,要负责九个人,彩排在即,来不及了。 苏黎的助理适时跑出来,“苏哥说让你们轮流去他化妆间,可以用我们团队的造型师,那个,”他挠挠头,“言卿先去,苏哥说C位要早点准备好。” 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顿时落在言卿身上。 言卿为难地攥着手,不去耽误团队,去了又要有风言风语,她两难时,外面有一队人风风火火大步进来,吸引了满堂注意,领头的干练女人径直过来,跟安澜握手:“你好,我们是霍氏安排过来的,负责选手今晚的妆发造型。” 她音量不低,把“霍氏”咬得很清晰。 言卿手指一紧,指甲嵌进掌心里。 这位是早上刚给她打扮过的造型师…… “霍氏”两个字一出,偌大空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众人都记起《巅峰少女》前面,可是有霍氏的冠名,之前敷衍了事的主办方得到上面紧急知会,满头汗跑回来,也跟安澜握手,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是工作疏忽,现在单间空出来了,马上带你们过去。” 造型师挨到言卿旁边,塞给她一张封好的对折小卡。 言卿背着人轻轻拆开,上面是男人落拓的字迹:“老婆,别忘了,我是你的冠名商,你是霍家的少女。” 晚上的演出,言卿初次走上大型舞台,穿一条银色细闪的流苏裙站在团队中间,表演她本是短板的舞蹈。 追光打过来,她不禁望向黑压压的观众席。 因为有嘉宾席相隔,观众席离得很远,各家粉丝的灯牌和应援混在一起,分辨不出谁是谁,但在正对她的方向,二楼栏杆上,悬着一条极其显眼的粉红色灯幅,亮着最让她安定的那句话:“卿宝,我在这里。” 言卿一笑,眼里盈着光彩。 她的超级大粉,只提个名字就能叫满室惶恐噤声。 结果他一整天吃着醋,还不忘给她庇护,挤在人潮里为她亮起灯幅。 她不会给他丢脸。 演出进行得异常顺利,言卿回到后台,很想找个没人地方给霍云深打电话,才想起来她手机还关着,安澜一直在忙,也顾不上给她准备新的电话卡。 用别人的,她又怕有隐患,不禁后悔没有多带两个手机出来。 只能等到了酒店想办法。 酒店是颁奖礼的主办方统一安排的,除了有特殊要求的,大部分嘉宾都住在一处,言卿的房间在十六楼,她进门以后,试着开机看了看,没想到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蜂拥而来。 她匆匆看了一遍,有霍云深的,但更多的是陌生号码,数字疯了一样上涨,短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过激。 正看着,又一通电话进来,依然是陌生号,言卿无法操作别的,忙去按关机,正好收到一条微信,在通知栏显示。 苏黎:“来一趟十六层楼梯间,有话想和你说。” 言卿盯着重新黑屏的手机,长舒一口气,太可怕了,什么人啊,简直精神不正常。 她收整了心神,决定去赴苏黎的约,正好她也想找他谈谈,稍后十点还有个团队聚餐,她跟苏黎聊完,直接去找安澜要手机卡。 言卿换了身衣服,遮住主要特征,很谨慎地确定走廊没人,才进入步梯间。 苏黎正靠墙点着烟,红光微闪,听到声音,他抬头盯了言卿一眼,眸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言卿和他保持着距离,看了看屋顶死角。 苏黎捻灭了烟,微哑说:“放心,这层监控坏了,不会被发现。” 言卿开口:“苏老师,有话直说吧,我很谢谢你的照顾,但是不要再做容易被人捕风捉影的事了。” 苏黎的一双桃花眼很精致,平常冷淡如冰,此刻透出些微的红。 他低声叫:“……云卿。” 言卿一呆,反应过来后,眉心拧紧:“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云卿?” 苏黎笑了笑,目光锁着她:“我不信世界上会有两个不同的人那么相像,连同样姓云的云绫,也不过三分相似而已,即使你跟云卿声音不同,性格有偏差,我也认定你就是她。” “否则,”他语速放慢,“怎么会连霍云深也缠上你,跟以前那股疯劲儿一模一样。” 言卿眸色转冷:“我不是云卿,你如果要谈这个,那我跟你无话可说。” 说完她推着步梯间的门要出去,苏黎加重语气:“云卿,我不管你失忆也好,还是什么都好,能不能别犯两次同样的错误?霍云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相信你以前是被他强迫的,没办法才跟他,可你消失三年回来,为什么又和他搅在一起!” 言卿的怒意被激起,回眸瞪他:“不好意思,我看你才像个疯子。” 苏黎迈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你如果不记得了,那我就告诉你,霍云深最早跟你是娃娃亲,知道为什么后来换成他哥哥了么?因为他有病,暴力倾向严重,心思狠毒,身体里流的血都是疯的!” “他五岁就打伤保姆,八岁把他爷爷、当时的霍家家主给害到住进ICU,完全不知悔改,被霍家逐出之后,他人不人鬼不鬼的,以见血为乐,手上不知道挂着几条命。” “后来盯上了你,他从早到晚跟着你,谁跟你说句话都要被他报复,他的哥哥霍临川,你后来的联姻对象,就因为去学校看看你,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言卿听得神经直跳,咬着牙。 苏黎微喘着:“霍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被他打到废掉了下半身!” 言卿手腕一颤。 苏黎见她动容,沉声说:“更多的还有,他的事,海城的小圈子里都有耳闻,我家里以前跟云家有交情,了解得更多一点。” “云卿,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人真的好,最多就是控制欲而已!你是被迫的吧?他是不是勉强你跟着他?你如果害怕他,我来帮你!”苏黎情绪激动,“我对粉丝对媒体的不避讳,也是希望你明白,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安静的楼梯上,猛然间有脚步响起。 一级一级,自楼上而下。 苏黎一惊。 这酒店楼层高,多部电梯运行,不会出现不够用的情况,何况又是夜里,会走步梯的人少之又少,他才会选择这里。 言卿定定望着通往十七楼的楼梯转角。 ……是他。 他全听见了。 苏黎下意识挡在言卿前面,想把她推出门外,但来不及了,男人修长笔直的腿包裹在黑色裤管里,正拾级而下,迈入他的视野。 苏黎不禁头皮发麻,亲眼看着男人暴露在灯光下,漆黑的眉眼仿佛蕴着阴沉的死气,能叫他身首异处一般。 ……霍云深。 如同他几年前亲眼所见,在高中,在大学,把云卿死死困在身边,对她狂热执着,不允许任何人多关注一点的那种癫狂。 绝对不是一个心理健全的人会有的样子。 跟传言里双手沾血的描述完全符合。 苏黎嗓子干涩:“云卿,你先走。” “霍先生,”他肌肉发僵,“是我叫云卿来的,跟她没关系,你别冲她发火。” 言卿一双脚有点不灵活,越过苏黎的肩,和霍云深沉郁冷暗的眸子撞上。 哎,其实也不怪苏黎说,他这个状态是真的很吓人。 不出她所料,即使她联系不上他,他也会想尽方法出现在她身边,这不就跑来同一家酒店了?还准确在楼梯间逮到她。 如果按苏黎的说法,那就是紧盯,尾随,控制,变态了。 霍云深一步步走近,五官浸在阴影里,浑身罩着噬人的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嘶哑开口:“滚出去。” 苏黎忍着惊惧,去推言卿:“你怎么还不走!我应付他!” 霍云深死死注视着言卿的每一丝表情。 言卿终于能迈开腿了,果断从苏黎身后走出。 她迎着苏黎不能置信的目光,一门心思朝霍云深小跑过去,站到他面前,主动张开手臂,软绵绵搂住他绷如钢板的腰,语调很甜:“深深,我刚才腿麻了,走不动,不是害怕躲你。” 霍云深眸光震颤。 冷硬手指蛮力揽过她。 言卿对他弯起眼,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继而转过头,亲昵贴在霍云深的胸前,望着苏黎。 她笑眯眯,眼神却清冷,掷地有声:“苏老师,你搞错了,别人怕他,但我不怕,霍云深被你们形容得再恐怖,他也是我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猫:谁也不能说深深不好,我的老公我来守护。 第37章 跟霍云深刚认识的时候,言卿没少吐槽他偏激又变态,不像个正常人。 后来云绫来点火,讲了一堆霍云深怎么屠戮霍家和云家的事迹,去印证他的疯,如今苏黎又跳出来,说的内容更惊悚。 言卿想起外面的传言,那些关于霍云深的评价里,条条在描述他如何冷血癫狂。 可能全世界都把他当成疯子,但直到刚刚她发现,她受不了这个了。 她又不是没心没脑子,在一天天的朝夕相处里,霍云深到底有多好,她最清楚。 谁也不能在她面前诋毁霍总,对着苏黎那张装满负面词汇的嘴,她早忘了什么偶像不偶像的,心里气得不轻,只想怼。 霍云深抱着她,指尖快陷到她骨头里。 言卿有一点疼,仰起脸,迎上男人要把她拆吞入腹的黑瞳。 他是不是以为……她会听了苏黎的劝告,怕他,回避他,把跟他的关系降回到冰点? 真是担心太多了,外人当前,她保护老公还来不及,谁的鬼话也不信。 言卿直直望着他,轻声说:“深深,你把我攥疼了。” 霍云深双手战栗了一下,略微松了力气,改用手臂把她紧紧环住,丝毫没有拉远距离。 言卿舒服了,靠在他身上,歪着头对苏黎勾起红唇:“没人强迫过我,是我自己愿意的,霍总这么好,外头那些编排他的人多半是瞎了眼,苏老师,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苏黎目睹她的一系列反应,匪夷所思:“你也疯了吗?!我告诉你的那些,没有一句是假话!” 言卿感觉到霍总的胸腔震动,不想让他再动怒,抢着说:“那又怎么样?对我来说,他做每件事都会有自己的理由。” “他小时候弄伤家里人,你能确定不是被引导或者陷害的吗?” “他被逐出家里,丢在外面受着风言风语,有谁试着去关心过他吗?” “追着自己喜欢的人跑,留意她的每一点举动,提防情敌,他做错了?” “还有那什么哥哥,所谓的联姻对象,跑到学校去,你就敢保证他没有恶意?如果他抱着伤害的目的,那霍云深保护爱人,以牙还牙报复他,我觉得应该鼓掌。” 言卿每说一句,霍云深的拥抱就紧一分,苏黎的脸色也更难看一点。 她当真鼓了鼓掌,笑得乖巧无害:“最重要的是,即便上面这些都是因为他有病才做的,那也没关系,他多疯我都乐意,不接受任何离间。” 苏黎无法理解地瞪着言卿。 他设想了很多她的反应,虽然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自己,多年的暗恋需要更多努力才会成真,但也完全没料到,她会维护霍云深至此。 一直以来他认为的强取豪夺,原来是两厢情愿?! 苏黎的表情渐渐变了,这不是他心目中清纯娇柔的云卿,云卿那种无暇的软玉,怎么可能自愿堕到这种泥潭里。 言卿一口气说得流畅,像是这些话早就根深蒂固在心里,她蹙了蹙眉:“苏老师,好走不送了,以后你应该也不会再做让我为难的事了吧?” 霍云深把她往怀里一扣,不让她再多看苏黎,嗓音沉郁,字字都不掩威胁:“听懂了么?现在滚,我可以给你留条活路。” 苏黎说不出话,也抵不住心中忌惮,颊边肌肉紧了紧,扣上帽子推门出去。 他回到房间,满心的意难平,桃花眼中蒙上阴霾。 调成静音的手机在兜里亮着,连续有信息进来,他点开,看到又是早已分手的云绫。 “黎哥,拜托你把她的房间号告诉我吧。” “她平常都待在节目组,我根本没机会接触,好不容易这次出来,我真的想见见她,跟她道个歉,再和她多聊聊以前的事,劝她别太接近霍云深。” “不管她是不是云卿,长得那么像,你肯定喜欢吧?咱们分手还是朋友,我也算是在帮你。” “上次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次肯定不会伤害她的。” 苏黎的手指悬了片刻。 他之前看中云绫的脸,把她当成替身,秘密交往过,也没认真,自从她在节目里犯了事,遭全网封杀,一落千丈,再加之言卿的出现,他就顺理成章跟她分了手,好在云绫自顾不暇,没有对他纠缠。 但自从他以导师身份要带队参加颁奖礼,云绫就在频频找他,希望他提供言卿的房间号,促成她去道歉。 苏黎犹豫少许,把数字给她发了过去。 楼梯间里,言卿还趴在霍云深灼热的胸膛上,耳朵里听着他猛烈的心跳声,小斗鸡的气势蔫了,脸颊慢慢转红,烧得发烫。 一旦单独面对他,她就好没气场。 这么静静相拥很久,言卿都没挣扎,本能觉得霍总需要她的抚慰。 直到他低沉的声音问:“你的男人?” 言卿的羞耻度攀高,嘴巴很硬:“你本来不就是合法老公吗,说男人也不过分。” 他继续咬着字眼儿:“我怎么疯你都乐意?” 言卿呼吸点了火,羞耻度持续暴涨:“都是他们乱说的,你好好的,哪疯了,这么抹黑,我当然要无条件为你说话,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霍云深低下头,唇边轻蹭着她的额角,顺至耳侧,在她绵软的耳垂上流连,相贴的位置一路擦出无形的电流,刺激着彼此感官。 言卿闭了闭眼,有丝颤抖,推他的手有气无力。 霍云深眼帘垂着,沙哑说:“他没骗你,说的每件事都是真的。” 她微愣。 他眼帘垂落,掐着她的后颈摩挲:“别怕我。” 言卿的回答到了嘴边,外面走廊里猛地传来门铃声,听清晰度,被按响的房间应该离得不远。 该不会是找她的…… 果然下一刻,换成了砰砰敲门声,欧阳在叫:“卿宝!聚餐要开始了,你换好衣服没?” 言卿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好半天,聚餐的时间到了,待会儿如果找不到她,保不准会被人发现这里。 她忙从霍云深怀里挣脱出去,小声说:“团队要一起吃顿饭,应该花不了多久,等结束……我们再说,你住在哪里?” “你房间楼上,”霍云深注视她,“……早点回来,今晚平安夜。” 平安夜,是节日,虽然提前收到了小鹿送的礼物,但他更想要和她守在一起过。 言卿咬了一下嘴唇:“知道啦。” 她戴好伪装刚要走,霍云深又从背后拥过来,塞给她一个手机:“怎么关机,是不是坏了,给你拿了新的,数字1设置成了快捷联系人,是我,等你电话。” 提到这个,言卿记起那个罪魁祸首私生饭,想跟他抱怨两句,但外面欧阳还在拍门,她不敢多耽搁,只好暂时作罢,悄声溜了出去。 她绕过墙角,装得一脸气定神闲,拍拍欧阳:“我……出去闲逛了一圈,听到你声音赶回来的。” 欧阳吃惊:“我隐约听着屋里有动静,以为你在,才不停敲的,搞半天是错觉。” 她恍然大悟,贼兮兮轻声问:“是不是霍总来啦?” “你成精了吧——”言卿被说中,哭笑不得推她,“你先去餐厅,我还没收拾自己,等换好衣服补个妆马上过去。” 哄走欧阳,言卿刷房卡进了房间,这家酒店自带轻音乐,在房门开启的同时会响起,除非自己去关掉。 她背靠着门,耳中还重复着霍云深的那句“别怕我”,她心口咸咸涩涩,说不上来的抽缩着。 就算他真做过,她也绝没有排斥,是发自骨子里的心疼。 为什么心疼,那些耸人听闻事件的背后真相,她却根本不清楚。 言卿捶了捶额头,没时间多琢磨,吸了口气,去床边拉开大箱子,埋头在里面找衣服,顺便把化妆包摆上梳妆台。 轻音乐还在响,不算吵,言卿就没关,手上忙碌着,脑袋里塞的全是霍云深的种种。 在各种声音的混杂里,她一点也没注意到,洗手间的门无声动了。 有一只粗糙的男人的手,将门推开能通过的缝隙,贴着墙溜到了门口。 房门和屋里有着角度偏差,如果不是特意过来看,正常待在里面,是见不到门厅情景的。 男人嗅着女孩子特有的甜香,兴奋地屏息蹲下身,在房门里侧,加固了三种不同款式的强力顶门器。 做好一切准备,男人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缓步朝香味的来源靠过去,躲在墙角边,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相隔不足五米的人。 她背对他坐着,脱了外衣,只穿着轻薄的连衣裙,能隐约看到形状美好的蝴蝶骨,长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比舞台上近了太多,也美了太多。 男人咽了口唾沫,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湿毛巾,手在发抖。 言卿正在梳妆台前补眼妆,小刷子来回扫动时,她余光随意掠过大镜子的边缘,心脏猝然抽了一下,恐惧感瞬间把她笼罩。 有个影子?! 她身上顿时一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画面相继涌上来,吓得慌忙摸过手机。 在她低头解锁的一个刹那里,房间里的顶灯突然熄灭,整个房间断了电,已经是晚上十点,夜幕正浓,一下子失去光源,什么都看不见。 言卿惊叫一声,急忙站起身,只觉得一道热腾腾的躯体在黑暗里迅速向她扑来,湿润毛巾挨在她的脸边。 她在这一刻反应极快,拼命阻挡,一把挥开可能会把她致晕的东西。 言卿死死抓着手机,胡乱捞起瓶瓶罐罐,拼尽全力砸过去,在对方猝不及防的短暂空档里,她躲着模糊人影,踉跄往门口跑,嗓子变了调的大喊:“救命!我房间里有人!” 不是什么鬼!是活生生的人! 她一把抓住把手,用力按下,却纹丝不动,门厅离窗远,漆黑尤甚,她一时找不到是什么挡了门,害怕得用力拍打门板求救,祈求有人能听到。 大半层楼都住着《巅峰少女》的人,大家已经去楼下餐厅集合,除了她,没人在! 背后的身影再次追过来,嘶哑的嗓子说:“卿宝,你别躲,我不会害你,我喜欢你啊。” 言卿犹如被冰水浇头,冷得发颤。 这个声音…… 是电话里那个不停骚扰她的私生饭! 她想起欧阳说的“潜入家里”,想起欧阳刚才无意中那一句“屋里隐约有动静”,她全身毛骨悚然,弥天的惊惧要把她逼疯。 这个人是做好了准备,不知从什么渠道知晓她房间号,弄到房卡,趁她不在藏进来,顶住门,断了电,她怎么可能逃出去! 言卿的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来,强迫自己冷静,她转身用后背贴着门,冰块似的手指去按手机,颤声说:“你是在犯法知不知道!我报警你就完了!你趁现在收手出去,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逼近,短粗的手指去摸她的脸,呼吸粗重:“卿宝,我喜欢你还有错吗?为你犯罪是我的荣耀啊!你在屏幕上那么好看,我当然想摸摸你的真人,等你太红了,我更找不到机会靠近你,我是你最忠实的粉丝,每天晚上没有你,我都不能睡觉——” 他粗暴去搂她:“我没想伤害你,拿毛巾,是想让你安静点,让我好好看看我的老婆——” 言卿舌头咬破,狂颤的指尖在背后解锁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男人听到,蓦的狂躁起来去抢夺,言卿争分夺秒戳开号码簿,拼命按住数字1,电话成功拨出去,半声都没响完就被接起。 霍云深的声音传来:“老婆。” 男人要去挂,鼻子涌起急促的喘,霍云深骤然厉声,随即响起有什么落地的刺耳噪音和他狂奔的脚步:“在哪!” 言卿仿佛抓到归属,一下子泪如雨下:“房——” 不等说完,男人成功抢下手机扔开摔碎,怒道:“你不接我电话,却接别人的!我叫你老婆你厌恶,别人叫就可以!你知不知道怎么做偶像!偶像必须公平!没有隐私!你是归每个粉丝所有的,当然包括我!我比谁都喜欢你!” 言卿升腾起希望,她知道霍云深会来,她咬着牙关踹开男人的腿,逃回房间里捡起一切能用的重物去砸他。 霍云深的神经撕扯到极限,最快速度赶到言卿的房门外,得到消息的酒店经理也从楼下诚惶诚恐上来,拿主卡去刷,房门闪着开锁的绿灯,但推不动:“完了,里面弄了顶门器!” 一门之隔,女孩子惊叫呼救的声音清晰入耳。 霍云深的眼眶绷出血色,一双手上的青筋狰狞凸起,他狠狠踹向门板,门却异常牢固,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 “卿卿!” 他嘶声吼着她的名字。 言卿却发不出应答。 酒店经理面无人色:“我们开不了门,报警了需要十五分钟左右才能到,请的工人也要等!可里面的情况……” 霍云深眸底狂涌着赤红:“有没有绳子!” “绳子……”经理被他吓懵了,颤巍巍问,“要绳子有什么用?” 霍云深口中溢出铁腥气:“从十七楼的窗口下去!” 酒店没有露台,平层之间的窗户相隔比较远,中间没有任何能够借力的存在。 但如果从楼上顺下,是可以快速抵达言卿房间窗口的,因为是冬天,窗子已从里面上锁,需要悬空砸碎玻璃,理论上就能入内,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快于警察和工人的唯一办法。 经理冒了汗。 这可是十七层! 他们没有专业工具,平常雇个擦玻璃的,做好防护都战战兢兢,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实现?! 霍云深怒喝:“快点!” 经理疯了,甚至怀疑再不配合,他会被就地弄死,他知道这位身份不简单,绝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可搏命的事,一旦出了问题就是死! 他慑于霍云深迸发出的凶暴,跺脚打电话:“十楼有家户外用品店还没关,买最结实的登山绳上来!马上!要出事了!” 霍云深一拳撞在门上,嗓子破碎:“等我!” 五分钟不到,十七楼的房间窗口大开,寒风肆意涌入,霍云深把绳子一端扣死在房内的罗马柱上,另一端拴在腰间,抓起一起买来的登山镐,毫不犹豫跃上窗台。 屋子里的人无不惊恐,但在那种带着血腥气的视线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更不敢上前替代。 任何事,都不会比自己的命重要啊。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身份斐然,怎么会疯成这样! 霍云深一秒都不多等,紧抓着绳索,把身体置于窗户之外。 深夜冷风肆意贯穿他的身体,他果断下沉,蹬住平整的外墙,把所有重量悬在半空,一步一步向下。 他鞋底即将触到十六层窗户的上沿,脚却一滑,绳索猛地震颤。 满屋子惊叫声撕心裂肺。 霍云深一把稳住,手心在绳子上磨出血迹,他丝毫不停,在夜风中踩上十六层的窗台,攥住外部把手。 他所有极力维持的冷静,在目睹窗内情景的一刻,尽数炸裂。 房间里一片狼藉,毁得不成样子,言卿用尽了所有办法,终究被男人控制住,他正掐着她的咽喉,把她摁在床上。 她眼睛哭肿,绝望地望着窗口。 霍云深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摧毁殆尽,他扬起镐头,疯狂砸向玻璃,一下一下像是没有意识的机器,逼出骇人的力量,要把所见一切捣碎。 玻璃经不住持续的猛攻,很快出现裂纹,巨响着应声碎裂,洒了霍云深满身。 他毫无所觉,周边影响通行的缺口,他直接用手掰开,血淋淋跳进屋内,扯开绳索。 前后不过十几秒钟,床边的男人已经吓呆,他松开言卿,跌撞起来想往外跑,一只扎着碎玻璃的手索命般伸上来,揪住他的头发向后一拽,五指携着刺骨的冰冷,死死扼住他颤抖的喉管。 第38章 房间里没有光,黑漆漆的夜色浓稠如墨,唯有洞开的窗口透入了少许灯火,映亮霍云深冷戾癫狂的眉目。 他眼里缠满血丝,视野都染了红。 卿卿被掐着脖子摁倒的情景,和当初霍临川欺负她的画面如出一辙,重叠在一起。 那时他能毁掉霍临川。 现在一样能,甚至毁了也不够,伤害卿卿的人,都该碾成灰推入地狱! 男人被钳在霍云深手中,被他扎在掌心里的玻璃碎片割裂皮肤,温热的血涌出来,男人又疼又恐惧,发出惨叫。 霍云深拧着男人的咽喉,把他摔到地板上,鞋底跺上小腹。 他整个人浸在黑暗里,骨节嶙峋的拳头一下一下凶狠击打在对方要害。 凌乱屋子里,除了呼啸的冷风,全是肉身和骨头相撞的可怖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言卿躺在床上,血液凝固住,浑身发僵动不了,她脸上都是泪,眼睛红肿得厉害,看不清正在肆意屠戮的那个人。 脑中像引爆了炸药,轰响着蹂躏她的神经。 最无助的时刻,她等到了霍云深,他不顾一切破窗而入的样子,锋利的刀一样割着她的意识。 “云深……”言卿恍惚地喃喃,“云深。” 男人的叫喊逐渐微弱,只剩下霍云深愈发狠烈的发泄,每一下都能叫人骨断筋裂。 偌大房间笼罩在死气里,言卿的身体有种本能在驱动,强迫自己撑起来,脚软地跌到地上。 霍云深的背影终于清晰闯入她的视野。 决绝狂暴的,燃烧着自己的命运,也要将人置于死地。 言卿哭着喊:“云深!” 霍云深堵塞的耳中嗡的一震。 “云深!别打了!”她朝他扑过去,扯住他的衣摆,“已经够了!” 霍云深攥死的拳头停滞,微微张开,里面的玻璃和血混杂着,有暗红液体在指缝里溢出。 外面似乎来了很多人,在急促敲门,许久得不到回应,接着传来器械移动的声音,准备将门破坏闯进来。 闯进来……会看到此时此刻的场面。 言卿的连衣裙本就单薄,这时被风吹透,更是冷得直颤,她抓紧霍云深的手臂,洪水般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喷涌上来,她靠着他哑声喊:“快停下,我一直在躲,他没能把我怎么样,我冷……云深,我冷!” 霍云深冲到头顶的狂躁血液,在她一声声轻唤里艰难地平复。 他生硬地转过头,看向她。 昏暗中,女孩子狼狈可怜的蜷成一团,眼里都是惊惧。 卿卿在这里…… 她喊他云深。 霍云深猩红的眸子凝视她,本能地去抱。 言卿却因为他错开身,目光正好对上了那个男人昏死过去的脸,不久前被他逼迫的绝望感回到脑海,她肩膀不禁缩了一下,生理性眼泪又流出来。 霍云深的指尖刚刚才碰到她。 她一缩,像把他心脏捅穿。 霍云深怔怔看她,又低下头,望着自己脏污的双手,血,汗,还有尘土和玻璃渣,混得不堪入目。 卿卿怕他了。 苏黎在当面说那些话的时候,卿卿护着他,很可能是因为没有真的相信,后来她也说,“不接受离间”。 她以为听闻到的那些传言,他的疯病,全是假的,是别人故意离间。 现在她亲眼见到了…… 他理智全无,差点在她眼前杀人的过程。 卿卿叫他云深,是不是找回了一点印象,可印象……就是现在,他手染鲜血,狂暴成疯子的状态么。 霍云深缓缓放下手臂,把玻璃往伤口里按,用剧痛忍住心里的空。 他脱下外衣把言卿裹住,又扯过被子缠在她身上,汗湿的眼睫压低,一个字也没有说。 外面的器械运作,更多耳熟的人声响起,言卿听到团队里的成员们,还有闵敬急切的大喊。 闵敬来了,那说明霍氏的人在,云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即便这样,言卿还是在门被撞开前,匆忙抹了把血,乱七八糟涂在自己脸上,又去蹭霍云深的嘴角。 没有……殴打。 霍云深是保护她!正当防卫!他也受伤了! 几秒种后,门被强行破坏,走廊明亮的光照进来,晃得言卿睁不开眼,霍云深踉跄起身,用身体把她挡住,直面闯进来的各方人马。 言卿仰头望着霍云深逆光的背影,从心底搅出不知名的疼痛,催着她恨不能大哭一场。 她开始头疼,思维混沌,迷蒙中看到霍云深少年时候的模样,穿着跟云卿照片里同样的蓝白校服,挥着棍子不要命地打架,也是这样溢着血,狠得瘆人。 人人把他当厉鬼,可她从来不怕…… 言卿被好几双女孩子的手扶起来,很多声音在对她提问题,她晕得张不开口,勉强维持清明,给出一切于霍云深有利的答案,折腾了许久,她被安澜和欧阳左右搀着,带到一个安静温暖的房中。 时间已过了零点,酒店里的喧嚣也逐渐告一段落。 欧阳平常大大咧咧的,此刻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知道私生可怕,还听见了屋里动静,居然没重视,害你受这么大惊吓,我一头撞死都谢不了罪!” 安澜同样自责得一脸惨白:“怪我,言言来找我说了,我没当回事,连手机卡都忘了给她换,如果真出了事……” 她记起开门后见到的霍总,稍一回想他当时的神情,就一身冷汗。 安澜摸摸言卿冰凉的脸,挣扎少许,还是压低声说:“言言,我想什么就说什么,你别介意,私生肯定是应该千刀万剐的,可我觉得霍总……也有点可怕,你们关系不浅我知道,但如果要发展感情的话,最好再慎重考虑一下。” 十七楼的高度,敢系一根绳子搏命,正常人谁能做得出来。 她见过的恩爱情侣无数,也不会有谁会为对方这么干。 更何况是满手扎着玻璃打人,她都不敢想。 的确很震动,可也叫人发慌啊,言卿这种温柔娇美的女孩子,怎么能受得了。 言卿双眼有些失焦,只是问:“他在哪,有没有麻烦。” 安澜一时语塞,欧阳说:“姐你先去休息吧,我陪她说话就行,人多了她反而心不定。” 等房间里只剩下言卿和欧阳两个,她才长舒口气,抚摸言卿的头:“今天的情况太直面了,霍总避不开,在配合调查,他临走前让我照顾你,这间房也是他安排的,保证安全。” 言卿指节用力抵着太阳穴,热切跳动的心脏化成水,茫茫然不知道往哪流。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分开前的那一会儿,她敏感察觉到了,霍云深状况不对,整个人失了魂。 “不清楚,我觉得以这边目前的关注度,他也许不能回来……”欧阳叹气,“不过我刚才问过霍总身边的人了,以他那样的身份,加上是正当防护,不会有问题的,消息也及时压住了,放心,不该传的内容,绝对传不出去。” 凌晨,言卿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重新打开的手机。 她在跟霍云深的对话框里来回输了很多内容,最终都删掉,担心他还没脱身,万一联系的时机不恰当,会给他增添事端。 她头痛严重,试图入睡,但一合眼,霍云深砸碎玻璃,闯进来救她的模样就在回闪。 怎么会叫他云深的…… 心里那么多承载不下的感情,到底从哪来。 言卿想不通,也不愿意想,蜷缩在被子里,只一门心思地渴望见到他。 她记不清过去多久,门突然一动。 熟悉的脚步放得很轻,慢慢进来。 言卿没睡,手抓住床单,下意识闭眼,心跳如鼓地等他过来。 哪怕是吻她,今夜她也会很乖。 霍云深走到床沿,借月色看着她的脸,妆容和脏污都洗掉了,白净柔软,长睫毛静静地盖着,美好得不忍呼吸。 他俯下身,想摸摸她的额头。 垂眸见到手上并未仔细处理的伤口,他又强忍地收回去。 卿卿害怕他。 每一次提醒自己这个事实,霍云深都像被凌迟。 他不敢去想等卿卿醒过来,会怎么看待他,这一晚上,别人惊异忌惮的眼神,他已经得到太多了。 霍云深一动不动坐着,想在她的香气里多留一小会儿。 言卿可受不了了,他这是干嘛呢,人都来了,不摸不抱不亲不趁机上床躺一起,就这么干巴巴一坐,一点声息都没有?! 又憋了几秒,言卿实在忍无可忍一睁眼,本来一肚子话,却意外迎上他沉寂空洞的眼睛。 好像所有啰嗦都失去了价值。 言卿涌动的心潮再也克制不了,泛滥成灾。 她眼角沁出湿意,什么废话都不想说了,直接对霍云深伸出双臂,哽咽说:“抱抱。” 霍云深愣了下,眸底跳出火光,生怕她反悔,一把将她捞起来,拼命搂紧。 言卿骨头要断了,但悬空的心一下子就落到实处。 霍云深只顾抱着,可言卿发现自己还在蠢蠢欲动,想要他更多的抚慰。 她怕是也疯了,疯就疯吧,嫁谁随谁。 言卿掏空了勇气,伏在他肩上轻声暗示:“……我可以预支给你五十个积分。” 空气凝固一瞬。 霍云深猛地把她放开,微颤的手指捏住她下巴抬起,狠狠吻上去,一刻也不能等,蚀咬她的唇舌,勾缠着日思夜想的甜热,放肆侵略。 言卿脑袋一乱,再多以为可以控制的分寸都成了浆糊。 她坐不稳,酸软地往后倒,霍云深紧跟着覆盖下来,火热地压在她身上。 天际有了薄薄的亮度,拂过他凌厉的轮廓和深浓眉眼。 他的温度烫手,灼得人呼吸加速。 霍云深吮着她的舌尖,痴迷地厮磨,言卿心快要撞出胸口,忽然感觉到他手指的粗糙。 她冷静了一丝,把他手抓过来看,全是破口,有的玻璃居然还在里面。 言卿顿时炸了毛,不管不顾把霍云深推起来,怒道:“你们霍氏的人都干什么的!老板伤成这样不知道送医院吗!” 霍云深薄唇湿润,急促地低喘着:“我不想去。” 言卿把别的都抛脑后,掀被下床,冲到墙边拉开箱子,找出她习惯带的小型药箱,打开台灯照着霍云深的手,蹲在他腿边,一点点仔细清理。 “太任性了!疼就说!” 霍云深嗓子干涸,极力压抑着欲望:“……不疼。” 他低头,卿卿正一脸严肃地托着他手背,耐心处理着血迹,会疼,但每疼一下,就强烈刺激着他,想把她压回床上,尽情占为己有。 言卿快速处理好,仰起脸想怨他两句,可又舍不得,纠结地瞪他。 霍云深胸中翻搅,问:“你不怕我么?这次没人离间,你亲眼看到了我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言卿一怔,恍然懂了他失魂落魄的原因。 她眼眶忍不住发酸,回答:“怕。” 霍云深牙关咬紧,肌肉绷得坚硬。 言卿抱住他的双腿,脸颊贴在他膝盖上,颤声说:“我怕你被连累,怕你有危险,怕你真的失控打死他,会伤害到自己,不然呢?难道怕你不顾危险来救我吗?” 霍云深把她提到腿上,箍着她的腰。 言卿碰了碰他拧死的眉心:“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知道你的好,不会把你当异类,所以别皱眉,总这么皱着,像片乌云了。” 霍云深拉她到怀里,用尽气力裹着。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他的卿卿从不嫌他。 他黑不见底的世界,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彻底点燃。 “我像乌云,你像什么。” “我……” 霍云深喉咙哽着:“你像棉花糖。” 言卿红着脸贴在他颈边,他声线暗哑:“乌云想吃棉花糖。” 她呆了,傻兮兮问:“……怎么……吃。” 霍云深被她亲手挑起的渴望无法抑制,明知她不许,仍是咬着她耳垂,沉沉说:“老婆,想做。” 第39章 室温很适宜,但言卿的感官在他简洁的几个字里炸开,热得脸色绯红,连腰窝都在出汗。 乌云想吃棉花糖。 是用身体来吃…… 她的反应非常直接,一下没坐好,软绵绵从霍云深腿上滑了下去。 霍云深及时接住,把她困到胸前,烘人的体温放肆笼罩她:“没有逗弄你,不止这一次想,很早以前就在想,今天敢说,是因为你在撩拨我。” 言卿身上要冒烟,心底汩汩涌着滚烫的气泡。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我没!” 她眼睛睁大,试图用无辜脸掩饰罪行,双手撑在他肩上,誓死抵抗。 当初合同里写得很清楚,她跟他的关系,绝对不包括上床。 让他抱让他亲,她尚且能用心疼和慰藉去麻痹自己,可一旦突破最后一步,有了夫妻之实,她算什么,她的心该放在哪…… 霍云深想要得到的那个人,也根本不是她。 可气氛太暧昧,他怀里太暖,她为他所动的也实在太多,多到她不知所措。 骨子里渴求他的亲近,但等到他变本加厉,她却怕得退缩。 言卿急颤的睫毛上沾了一点潮气,慌忙说:“你……你别强词夺理,为你见不得人的过分要求找借口,还诬赖我!” 霍云深向前倾身,她努力往后躲。 他问:“我想跟我婚姻合法的老婆做亲密的事,哪里见不得人。” 言卿咬唇。 他狭长的眼漆黑幽深:“今晚你准我抱,允许我吻你,我压着你倒下的时候,你脸是红的,还不算撩拨?” 言卿哑口无言,鼻尖有一丝泛粉。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撩的,还默默画了刻度线,他一超过,她就反过来说人家流氓。 她怎么婊婊的! 言卿憋了半天,眼眶越来越酸,走投无路地指指窗外天色:“……五点多天都快亮了!七点我就要起床收拾,八点半有采访!你……你确定这个时间要乱来吗!” 霍云深环着她的背,她向后仰一点,他跟着追一点,火热吐息逼着她:“你是在试探老公的持久度么?” 言卿一怔。 说啥也没用了,说啥都是坑! 她的腰下到极限,再也没处能躲,讲又讲不通,莫名的难过委屈泛滥,她眼角一湿,有水迹滑了出来。 霍云深定定看着她的泪,立刻将她扣回怀里,手掌不断抚摸她的头:“不哭,是我不好,我不吓你了。” 他一温柔,言卿更抵不住,一晚上受到的惊吓不安悉数找上来,她无措地搂住他脖颈,眼泪蹭上他的衣服,呜咽说:“别人都欺负我了,你不能再欺负我。” 霍云深心脏被她揉皱,再多煎熬都能忍下去,他哑声哄:“不欺负,乌云陪棉花糖睡觉。” 言卿有气无力拍他。 他任她打,亲亲她耳侧:“只是睡觉,我让采访推迟到中午,等你醒了再去,私生的事也不用担心,我都会解决。” 他这么说,她便乖乖地相信。 霍云深把遮光的窗帘拉严,合衣拥着言卿躺下,她抓住各种机会往床边溜,远离他的重点关键部位,生怕贴上。 他把她逮回来,手里握着一圈细细的金属环,套在她纤瘦的腕上。 “圣诞礼物,”他低低说,“本来准备在十七楼的房间布置很多,可惜都实现不了了,只能把这个给你。” 言卿没等看过瘾,左手就被他牵过去,他的唇落在了她的无名指根。 “知道你戴婚戒不方便,手镯加上吻,是双重印记,”霍云深磨蹭着她手上细嫩的皮肤,“不管你在哪,都是我的。” 言卿像掉进暖热的棉花团里,心被填满,头重脚轻。 霍云深不讲理,说什么她撩拨他,明明是反过来了才对。 言卿其实很想问问霍云深过去的事,他受过的伤害,那些传言,还有他会精神状态极端的原因,但被他抱着太舒服,她又累极,没用多久就睡熟。 睡着以后她也老实了,本能往霍云深臂弯里拱,腿也横在人家腰上,横完了不算,还踹他,戏腔十足地朝他咕哝:“你——就是馋我的身子——” 霍云深刷微博见过这个梗,从她嘴里一出,他笑清醒了,捏捏她脸:“说错了,心和身,我都馋。” - 言卿睡到十点,状态基本恢复,难得见霍云深还没醒,在他身边放纵地赖了一会儿,爱不释手地摸摸手镯,又手欠地去戳他垂落的睫毛。 刚碰一下,就被霍云深反手攥住,他掀起眼帘,静静问:“老婆,你睡着时候踹我了,赔么?” 言卿怕他要肉偿,赶紧爬起来去做正事,等被一群人围着梳妆打扮完,她又变回水润娇俏小仙女。 媒体群访开始之前,安澜把言卿搂到一边,跟她说了警方那边给出的反馈。 潜入房间的私生是个惯犯,曾经尾随骚扰过多个女星,专挑出道时间短,刚红的新人,仗着这个时期艺人对粉丝的重视程度来伺机接近。 他从节目第一期开播就盯上了言卿,找到节目拍摄地,已经在附近徘徊了不短时间,但因为没有混入的渠道,才一直等到她们外出参加活动。 据他供述,在女团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有人主动给他发微信,向他兜售言卿的手机号码,他尝试买了,没想到真的是本人接听,自然更加狂热,接着那微信又来兜售言卿的酒店入住信息和出入时间,他马上购买,潜伏到周围。 他平常没少小偷小摸,加上是夜里,楼层清洁员很少,休息室里仅有一个值班的,去偷房卡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他本身精神也不太正常,接着就有了后面那些袭击。 言卿双手握着,抓到重点:“给他发微信兜售信息的是谁。” 安澜皱眉摇头:“目前还不知道,那个用来联络的微信号暂时没查到真正的使用者,警方在调查,霍总……肯定也不会放过。” “先别想这些,把媒体应付好,”安澜拍拍她,“节目组跟霍总那方沟通过了,把你差点遇袭的事情简化了一下,适当透露出去,一方面给你增加热度,一方面也是向私生群体做个警告。” 相隔不远的广告牌后面,苏黎戴着口罩和遮住半张脸的眼镜,颊边肌肉抽得发紧,低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是凌晨时他和云绫的对话。 “是不是你!” 云绫:“黎哥,你要是把这个透露出去,咱们俩都别想好,我拍过跟你的露骨照片,你不知道吧?你把我供出去,我也把你曝光,看看平常洁身自好的娱乐圈顶流翻车,会不会轰动全网。” “你到底为什么!” 云绫:“一个两个都喜欢云卿,我想给姓霍的做替身,他一脚踢开我,我给你做替身,你又无所谓地把我甩掉,我从小活在云卿的阴影里,本来为她的死挺快活,结果她又出现!” 云绫:“就算她没有记忆,性格改变,连身份都不明确,姓霍的还是把她当宝,你也转头就扑向她!你如果是我,就会明白为什么!” 苏黎的手上隆起青筋。 他在阴影里站了许久,终究把聊天记录删除干净,回眸扫了一眼群访处,看到言卿露出的一点点裙边。 他咬牙,默念着对不起,继而走向光明处,和往常一样迎接粉丝的狂热尖叫,接着做那个路人缘最高,风评最好的顶级流量。 要面临全网唾骂,不是普通恋情公开可比的,他真的受不起…… 当天下午,《巅峰少女》官博发布新微博,讲述了昨夜颁奖礼后,言卿在酒店房间内发现潜藏的私生,被工作人员及时处理并送交警方的恶劣事件。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种会涉及到每个艺人安危的严重问题,不用分粉籍,全网态度一致地破口大骂,一时间首页全是变种脏话,还顺带对仙女老婆的心疼。 言卿又一次轰轰烈烈挂上热搜,涨粉速度坐了火箭,节目投票通道对应的页面上,她的票数也一骑绝尘,远远超过第二名,稳坐首位。 回程飞机上,言卿跟大家一同登机,但被单独安排在了最前面,跟其他人离得有些远,附近座位也都没人。 她默默抚着手镯,心想今天某人倒是安分,居然没扰乱行程,不来就不来……免得她会无所适从。 之前她一直在刻意忽略男人的生理欲求。 直到霍云深说了那句话,她就没法再像以前一样装傻…… 他不光会无底线的疼宠,他也有十足的侵略欲。 她不是排斥……她是迈不过心里的障碍,还有那种隐隐作痛…… 言卿垂着脑袋发呆,鼻尖突然被粗糙的指腹刮了一下。 是伤口尚未愈合的触感。 她吃惊抬头,霍云深穿着连帽大衣,帽子宽大,遮着他锋利的眉眼,露出的鼻梁高挺,薄唇弯一点点弧度,他在她身边的位置安然坐下,声音低磁:“摸着手镯,在想我么。” 言卿被识破,掩饰地往后看看,缩着身体:“你不怕被人看见!” 霍云深似笑非笑:“我当然不怕。” 言卿皱着脸,不太敢和他过于亲近了,既是顾着别人,更是下定决心,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霍云深却从大衣兜里拿出塑封的药棉,递给她:“老婆,你不管我的话,没人给我换药了。” 他摊开手,一大堆狰狞的破口摆在她眼前,想也知道伤时会有多残忍。 言卿一败涂地,忙接过来,小声安抚:“管管管,换换换。” 回到节目组后,不等修整,全体选手就接到了正式通知,应金主爸爸霍氏的要求,节目录制进程必须加快,并且严格加强安保,每个宿舍的锁都换了一遍,尤其言卿那边,作为受过惊吓的受害者,甚至夸张地换成指纹密码防盗门。 下一轮36进18的淘汰赛内容也随之公布。 是命题选拔。 36个选手将分成6组,以排名1到6为各组组长。 导师组给出6首不同风格的歌曲,每队一首,在经过排练后参加公演,队长想挑选到适合自己的那个曲目,就要通过一段负重跑去争夺。 曲目确定后,再进行队员挑选。 而6首歌里,只有一首是能重点凸显唱功的抒情歌,最适合言卿,但因为旋律极好,也同样被其他组虎视眈眈盯着。 争夺赛的录制在第二天下午。 回来的这一小段时间,言卿都没去联系霍云深,怕他要她回家,又会面临生死抉择,更怕……从他破窗而入起,她对他压不住的依赖和亲近欲。 代表什么,她不敢深想。 先跟他淡着就好了。 不见面就不会出问题。 她无所谓…… 她,真的,无所谓! 然而霍总专职打脸。 争夺赛在户外的空地上进行,节目组精心布置了现场,安排六个工作人员,胸口贴着歌名的牌子,站在终点。 音乐导师举着喇叭宣布:“六名队长要争取最快速度,谁先摸到想要那首歌的歌名牌,就算谁抢到!” 旁边围观的选手热情起哄,但等到六个工作人员出场后,气氛骤然拔高,女孩子们叫得惊天动地。 只因为贴着抒情歌的那一位,哪怕戴着面具,也帅到晃眼睛。 身量修长,逆天长腿,腰又紧又窄,肩膀平直宽阔。 还有点眼熟。 “他是不是入镜过?” “是我记得!超帅啊怎么可能忘!” “我打听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究竟脸长什么样子!” 言卿已经盯到失神。 他那么鹤立鸡群站在对面,她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又乱来! 是不是想让她当众摸他胸! 但是很快,言卿发现问题麻烦了,原本那首抒情歌就很受欢迎,现在霍云深长身玉立那么一站,简直活体荷尔蒙,其他队长已经陷入极度不理智,嗷嗷叫着把目标定准到他身上,个个势在必得。 靠,她老公的胸,居然一群人想扑上去摸! 言卿气死了,恨恨瞪着随便出来招蜂引蝶的霍云深。 她还想过万一抢不到,就去尝试舞曲也没关系,可此时此刻,她一口小白牙磨得作响,目标明确没别的,谁也不能染指她的男人! 枪声打响。 言卿跟别人一样,负重背着大书包,拼命朝霍云深的方向猛冲。 旁边几个队长不甘示弱,有的身高腿长,比她还快,手都提前伸过去。 言卿胸中的酸意泛滥成灾,死活也要激出潜能,拿出参加节目以来最大的力气,不顾一切往霍云深面前狂奔,一双细腿跑成虚影。 隔壁队长即将抵达时,她拼命一迈,落地不稳,直直往前扑。 避什么嫌。 守住他才最重要! 言卿伸出冻红的手,一巴掌摸到霍云深沉稳跳动的胸口上,人也控制不住往前栽。 霍云深一把揽住她,借着冲力向后退了两步,他面具后的唇翘出笑,低下身挨近她,轻声说:“乖,别急,歌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第40章 言卿白瓷似的脸涨到通红,整个人半趴在霍云深身上,绵软一只手按着他坚硬的肌理,抵不住好手感,不着痕迹地揉了两下。 幸亏她够快!这要让其他女的碰了还得了! 她飞快用小蚊子声埋怨:“你还好意思说!差点就叫别人给摸了!” 霍云深把歌名牌撕下来,贴在她外套上,自然而然地附在她耳边:“不可能,我知道老婆会赶过来救我。” 男人优越的身形做出任何动作都分外惹眼,现在这么主动弯着腰,迁就着言卿身高的画面,让后方一群看热闹的女孩子原地尖叫。 “什么情况,我从人气第一的S位大神和普通工作人间中间看出了CP感?!姐妹们打醒我!” “不用打醒,外形和气场太配了,我也感受到了谢谢。” “哎你们发现没,他好像是上次言言在游乐场落水,第一时间跳下去抱她的那个人?” “……这么一说,他以前每次出现,都是跟言言有关的场合?那岂不是用情至深——” 有人担忧叹气:“虽然我也很想磕,但是他明显前路堪忧啊,言言多受欢迎,跟霍总的关系扑朔迷离的,走了一个对她特别的贺眀瑾,又来一个暧昧不清的苏黎,再不济还有到处追她跑的高富帅男粉,哪能轮到一个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怎么了,”也有人不忿,“说不定爆红女星返璞归真,就想找个穷的。” 霍·很穷·云深隔着一张面具,凝视言卿红通通的耳尖,低低说:“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准备继续躲我?” 言卿心虚扭头。 原来他感觉到了…… 霍云深把歌名牌的最后一个边角抚平,手指的温度穿透她衣服,要渗入她的皮肤:“结束来找我。” 斩钉截铁的语气,甚至带一点压抑着的命令。 言卿发现她要死了,一点不排斥不说,还巴巴地想点头。 旁边没抢到的队长们见抒情歌不成,立马去争另外五首歌,没顾上留意两个人的暗潮涌动,等分配完了,才集体怒指言卿:“言言没看出来你也被美色迷惑!能不能有点博爱心,让我们雨露均沾!” 镜头扫过来,言卿一本正经用手臂比叉:“不能!什么都可以分享,美色不能!” 那是属于她的美色…… 她不给别人。 言卿的心思被霍云深三言两语说中,不敢多看他,垂着脑袋往回走。 迈开腿才觉得酸疼,刚才为了冲第一,她跑太用力了。 后续的成员分组录制持续了近两个小时,言卿一直心神不安,努力撑着状态到拍摄完毕,急忙找个小角落把手机掏出来,看到上面的信息,霍云深在一楼的休息室里等她。 正逢录制告一段落,一楼的环境是最杂的,人人都要经过,到处是吵闹的说笑声。 言卿徘徊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被发现的机会推开休息室门,侧身滑进去,堪堪把门带上,男人的怀抱就从背后罩下来。 她被抵在门板上,两副身体紧拥,原本的冷意迅速被升高的体温取代,在微微的摩擦下生出暗火。 言卿呼吸加速。 再被他抱住,她才知道,她有多想念他…… 她嘴上不肯泄露,口是心非地小声说:“霍云深,你越来越过界了,以前说的不算数了吗?” 他微凉的唇刮着她耳尖:“是你惯的。” 言卿垂眸,他说得对…… 过界的人,其实是她。 霍云深手臂勒在她腰间:“你别擅自停下,继续惯着,行吗?” 言卿被他几句话说得心颤,强自镇定地转移话题:“……你明知一楼人多,怎么还选这里,我不想被人看到。” 霍云深把她转过来,拉到小沙发边坐下,在她脚边单膝点地,托起她小腿。 他十指长而有力,恰到好处给她揉捏,抬眸看她:“因为你跑累了,走太远腿会疼。” 言卿睫毛一抖,甜酸交杂,抿唇避开目光。 他的手还没好呢,她很想扑过去抱他,像那晚一样跟他撒娇诉苦求安慰,但越是想,越不可以,艰难警告着自己,眼前是深渊,不能跳。 当初讲好的,她治疗他,绝不沦陷,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她再怎么喊他“云深”,觉得自己和云卿的字迹相似,反复去脑补他少年时候的样子…… 都像东施效颦。 她害怕地发觉,她竟开始隐秘地奢想着,如果自己真是云卿该多好。 太傻了。 霍云深的嗓音敲着她耳膜:“为什么躲我,不只是我的越界,对么?在有人跟你争的时候,你那么拼命跑向我,是不是代表你对我也是有独占欲的。” 他的手指在她腿上按摩,口中在低沉地问:“言卿,你有没有一点喜欢上我。” 言卿的心跳轰然一乱,撞得胸口直疼。 他不提,她或许还能不面对,可他问出来,就像把她的秘密剖开。 她把腿抽回,眼尾湿红了少许,硬邦邦说:“怎么可能!我早和你说过了,都是……都是演技!为了让你身体恢复,早点达到合同上的目标,我才亲近你对你好,叫你深深纵容你!维护你,是回报你对我的照顾,酒店的晚上让你放纵,也不过是……是因为我感激你救我!” 她为说不出口的感情找遍理由。 霍云深伤痕累累的手缓慢垂下。 言卿生怕他不信,语无伦次地加码:“我今天跑得急,是因为要那首歌,跟你没有关系,你别想太多了,还有你的表情什么意思,质疑我吗?那么看不起我演技?”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言卿再说下去要哭了,手忙脚乱离开休息室,关门前,在渐窄的缝隙里看到他灰色的侧影。 他还蹲跪在那里,手微张着,想要握住什么。 言卿挤进电梯,被一群偶遇的女孩子围住,大家都在问:“言言怎么啦?是不是感冒了,眼睛鼻子都好红啊,快吃药预防吧。” 她摇摇头。 她的病,什么药都没用。 到宿舍的楼层时,电梯门一开,安澜正巧迎过来:“怎么刚上来,我还到处找你。” 她神秘兮兮说了个乐坛天王级的名字,引来一片惊呼,接着透露:“他团队刚刚联系节目组,想邀请言卿出演新单曲MV的女主角。” 女孩子们炸了,满满羡慕地摇晃言卿。 节目进程过半,高热度选手的人气已经稳定,有单独的好资源找上门,不是什么稀奇事,之前很多一般的都被节目组推掉了,但这位天王年轻有才颜值高,铁粉无数,不算景气的乐坛里,是登顶的存在,MV女主角的机会实在难得。 安澜看出她有犹豫,忙劝:“小清新风格的民谣,你美美的演初恋女神就好,不用担心别的,再说以后肯定免不了涉足影视,先小练一下演技也没坏处。” 言卿手一紧。 演技…… 她刚跟霍云深说过自己演技好,不然……就当证明给他看吧。 言卿点头:“安澜姐,你安排吧。” 安澜激动拍拍她,又把她拽到清净地方,悄悄问:“你的这种单人资源,要不要知会霍总那边?” 言卿摇头:“直接签,别告诉他。” 知会他,他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她别扭地想,出去多接触一些陌生人,多忙忙不同领域的工作,也许能冲淡她那些泛滥的情感。 - MV的相关事宜在两天内落定,天王团队那边趁着言卿的热度高,直截了当在微博上官宣了她的出演,整首歌讲大学里互相错过的故事,言卿的角色是干净柔美的校花女神,天王演暗恋她的男生,悲剧收尾,是首品质很高的催泪情歌。 言卿自从得知官宣的事,一直在提心吊胆,怕霍云深来质问。 但他只在电话里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是自愿去的么。” 他这个反应,比动怒还要让言卿紧张,老觉得自己像出轨被抓了似的,她支支吾吾应了。 隔了半晌,听筒里传来一个沙沙的“好”。 言卿挂了电话,五脏都皱在一起,看着床边云卿的照片发呆,无意中转向窗外时,震惊地瞥到一线车影。 她忙打开窗子探出身,果然是霍云深的车,停在楼后的老地方,不清楚什么时候来的。 言卿嗓子发干,本能地想出去找他,安澜不合时宜地来敲门:“言言,天王团队那边需要我们过去磨合一下,明天就正式拍了。” 她问:“……现在吗?” 安澜不明所以点头:“对呀,一群人等着呢,车都准备好了。” 言卿闭了一下眼睛:“走吧。” 会面的地点和拍摄地都在海城,言卿跟MV导演沟通过剧本,确定镜头不多,略微松了口气,为了最终效果,她一直在棚里跟老师学习表演,争取拍摄时少NG。 她没接触过演戏,想要精益求精,必然花的时间长,几乎熬了通宵。 言卿在反复的尝试里一遍遍明白,她跟霍云深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她没有演技,她对他所有一切,都是出自真心。 她能骗他,骗不了自己。 言卿到凌晨时才下工,在棚里敷了两片面膜,小睡一下,紧接着起来开始正式拍摄。 她跟天王昨天见过面了,对方性格很好,态度也尊重客气,让她少了些忐忑。 拍摄地在一所知名大学校园里,言卿换好衣服调整状态时,总是浑身紧绷,好像有人在远远注视她,目光浓重又沉郁。 她对这种视线太熟悉,转身四处找,也没发现霍云深的身影。 大概是……她自己心里虚。 第一组试拍完成,导演那边灵感蹭蹭往外冒,亢奋地找天王和言卿过去商量:“你们俩火花很足,我想在结尾男主角的回忆里,加个他想象出来的吻戏,增加悲情度,轻轻一碰就好,很唯美的,以两位的敬业,应该没问题吧?” 天王那边身经百战,顺利点头答应。 可言卿不想。 天王很好脾气地来做她工作:“是不是顾虑女团偶像的形象?我会跟导演说的,只碰一下,或者借位也行,咱们是民谣类的,画面肯定很漂亮,对你发展没坏处,而且未来你要演戏的话,总归不能避免。” 言卿问:“借位,可以吗?” 天王被她水润的双眼闪了一下,笑道:“当然可以,效果差不多的。” 但片场人员不知道这些细节,都在忙忙碌碌准备布置吻戏的场景,也没少在互相的议论八卦里提及。 霍云深站在摄影棚对面的树影里,听着经过的人不止一次说着那两个字。 吻戏。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骨的关节凸起发白,要撑裂皮肉。 心脏在被抠挖,看得见泥泞的血,但他仍然极力克制着阴暗狂躁的念头。 霍云深迈开僵冷的腿,走向摄影棚,沿路上有人注意到他,无不噤声避让,即使不清楚他身份,也没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言卿站在教室的窗口,天王在她面前一米的距离,上前一步,俯下身。 她身上毛孔一炸,下意识退开,脸色发白。 天王安抚:“别紧张,试戏而已,找一下感觉和角度。” 言卿抿紧唇,胸口抽得难受,被霍云深亲吻的触感回到身体里,他的湿热掠夺,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深刻。 她不断跟自己说,霍云深又不是她真正的爱人,被他亲,和被对戏的工作伙伴亲,差不多的…… 何况只是借位而已。 既然做了这行,就敬业一点。 言卿道歉,回到原位,尝试闭上眼睛,但天王一靠近,她马上难以忍受。 或许嘴巴会说谎,但身体绝不会。 她刚要扭开脸,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就仿佛骤然阴鹜噬人,凶狠地刺在她背上。 天王也感觉到,敏感望过去。 言卿心跳如雷,不是错觉,不是她乱猜,他真的在…… 她溃败地回过头。 霍云深即便这样,仍顾全着她没有露全脸,他跟她的目光撞上,一个字也没有说,转身径直往外走。 言卿全身的壁垒都在碎裂,她盯着那道几天没见的背影,眼前忽然出现重叠。 她隐约见过…… 见过少年的他,也这样走开的情景。 霍云深牙关咬得酸痛。 深冬凛冽的风刮过皮肤,他感觉不到冷或疼。 卿卿高二那年期末联欢,受众多老师的强烈要求,接了话剧里公主的角色,他不愿意,强忍着不说,问过了剧本简单,都是普通对话,才说服自己接受。 但在排练的第一晚,就被写剧本的老师加进了一个牵手戏,说什么增加情感深度。 狗屁的情感深度。 他站在台下,死死瞪着卿卿一双白润细腻的手垂在公主裙上,要被对面那个一脸惊喜的男生牵住。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把剧院桌椅破坏得狼藉,现场人人自危,既怕他,又愤恨地骂他疯子。 卿卿抓着裙摆,刚发现他的存在,皱眉望着他。 他眼睛发红,受不了她那种可能和别人一样的审视,咬牙冲出礼堂外,机械地往前走,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怎么能做个不让她讨厌的正常人。 他眼眶被风吹得滚烫,无处可归时,有女孩子的手抓住他,喘着气塞给他一张纸条。 上面写得很急,有一点歪斜,撇上带着习惯的小勾:“我不演话剧了,我只牵你的手。” 他手颤着,把纸条蛮力握紧。 卿卿的公主裙被风扬起,在空中飘着淡淡的香。 她跑到他面前,眼睛很柔,软软望着他,伸出手:“你低下来。” 他嘴唇上有血丝,听话俯身。 卿卿摸了摸他的发梢,柔软的唇轻碰他咬破的嘴角:“云深,我没被他牵手,我也不会被人抢走,你别害怕。” 她知道,他不是疯子,他在害怕。 霍云深的车停在隐蔽的路边,他坐进去,喉结艰涩地滑动。 现在不是过去了,他不能那样失控。 他等卿卿出来找她…… 他等得到! 如果等不到…… 霍云深眼底翻涌着暗色,手臂筋络绷得狰狞。 他车窗没关严的缝隙里,忽然伸进一张纸条,像是临时扯的,参差不齐,轻飘飘落在他的腿上。 纸上的字同样写得很急,小勾子还在那里:“我没有拍吻戏,我不会跟别人亲密,你别害怕。” 下一刻,后排另一侧的车门被拉开,言卿裹着寒风坐进来。 两个人隔着距离,一人坐在一端。 言卿双手扣在一起。 她心跳到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怎么写的纸条,为什么要写,走了多远追到他,全都不记得。 只知道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骗没用,找再多借口、无数次催眠麻痹自己,去认识再多的人,都没用。 见到他那瞬间的澎湃,抵过一切。 她此刻迫切想做的事,根本无法忍耐。 言卿咽了咽,猛地抬起膝盖跪在座椅上,两下逼近霍云深,一把拽过他衣服,捧起他冰冷的脸颊,仰头重重亲了上去。 她完了。 如他所说,她喜欢他。 不对…… 喜欢不够形容。 她……爱他。 这么长时间过去,在亲眼见过他每一种或偏执或癫狂的样子后。 她爱他。 第41章 言卿的吻突如其来,她嘴唇很凉,柔软清甜,有一点颤抖,只轻轻一碰,就能点炸男人的感官。 何况她还横冲直撞的,亲得很用力,带着视死如归的激烈。 霍云深抽缩的心被她撞得一晃,满腔冷戾和阴霾被巨大的慰藉取代,他呼吸不稳,揽过她的后脑,扣紧她腰身,一边往身体里揉,一边反客为主,压着她深吻。 司机早已经躲了出去,学校在放寒假,也无人打扰,单向可视的车窗外面,冬日凛冽,堆着积雪。 车窗里却气温升腾,看不见的火在失控燎原。 连着几天没见面了,她上次还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又瞒着他偷偷接MV,差点连吻戏都给出去。 每一条对霍云深来说都是折磨,他始终忍着,不想逼她,但忍到现在,她写了跟以前一样的纸条,还主动来亲他,他强压的渴望终于爆发。 掠取她的唇舌,听她软调的轻喘,抱着亲着,都填不满心底的沟壑。 他想要更多。 想占有。 言卿的理智被他烧化,手脚酸软得抬不起来,她本来打算好好哄他一下,让他不难过,她就回拍摄场地解决问题。 可他一压过来,她自动缴械投降,那些热切的爱意和身体本能,都在鼓励他的放肆。 言卿的脸红成番茄,忍不住环住他的脖颈,沦陷在狂热的亲吻里。 她真的爱上他了…… 别人连靠近一点她都不愿意,但到了他这里,明知不应该,还是让他为所欲为。 言卿出来时穿了一件短外套,里面的制服裙也是分体的,霍云深的双手握在她腰间,自然而然地越过布料。 她不禁泄露出一丝声音。 霍云深稍稍移开唇,吻蔓延到她的脸颊,烫着她的耳根。 言卿抓着他肩膀,眼角有了两抹胭脂色。 他暗哑喃喃:“回家,不用管这里,我会处理。” “不……行,”言卿勉力维持清醒,“我接的工作,得我去解决……再说,他们知道我追你过来的,不回去……会怎么想……” 他的攻势变本加厉,抵在她衣领处厮磨,听着她低弱的气音,他反复叫她老婆,在不经意时,轻唤了一声“卿卿”。 最熟悉又介意的两个字,一瞬间浇透言卿的热血。 她愣住,呆呆被他抱着,眼前突然模糊。 她在自欺欺人,以为不去想就能逃避最现实的问题。 霍云深叫的人不是她,不止今天,其实她记得,那天他在酒店走廊里拼命砸门的时候,喊的名字……也是“卿卿”,不过是被她故意忽略掉了。 他爱谁,在吻谁,想要谁,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把持不住自己,要飞蛾扑火,跳进这个粉身碎骨的深渊。 言卿哭得无声无息。 霍云深真是残忍。 她想装傻一小会儿,被他爱一爱都不行,这么快就来亲自提醒她,她是个什么角色。 一个事先签了合同,说得清楚明了的替代品而已。 言卿不着痕迹地擦掉泪,最后紧紧地抱一抱他。 不怪霍云深,他很好很好,没有错,错的人是她。 言卿松开手,坚持退后,把衣领拉好,垂着眼轻声说:“这是学校,不能乱来,你放心,我不会和人拍吻戏的,刚才也说好了是借位才尝试一下,现在知道你不许,那我去和他们说取消。” 霍云深眸中还染着灼人的欲色,攥住她的手。 言卿慢慢抽走,克制住情绪,抬头对他笑了一下:“不要难过了,我……我先去把工作解决,等结束要马上赶回节目组,大家都在等我,最近录制的安排特别紧,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出来见你,你别去楼下傻等着,好好照顾自己,多吃多睡。” 她趁着状态崩塌之前,快速打开车门,拢住衣襟,不回头地往前跑。 后面紧接着有开门声和脚步响起,她举高手摇了摇,跟他告别,慌忙加快速度,一口气冲进休息间,锁上门,对着镜子摘掉外套帽子,看到苍白的脸和唇上斑驳的口红。 言卿命令自己不准想,抓紧把妆容打理好,随即去拍摄场地准备道歉。 但导演和天王根本不用她张口,直接取消了亲密片段的设置。 导演表现自然:“我仔细考量了一下,吻戏有点不符合主基调。” 天王也依旧热情温和:“的确不太合适,言卿毕竟是刚面临出道的偶像,唯美的也容易有争议,之前是我欠考虑了。” 言卿没受到任何指责和追问,继续拍摄,导演反而真情实感地夸奖她:“言卿这个状态好,眼睛里的苦特别真,有点忍泪的感觉,非常入戏,演技进步很快,有潜力。” 她睫毛垂低。 确实是入了戏…… 入到逃不出来。 MV的拍摄到傍晚结束,安澜在门口接,言卿上车前望了一眼,看不到霍云深停车的位置,猜想大半天过去,他应该早就走了。 她们要走正门,是另一条路线,没机会去验证了。 没想到司机掉转车头,往她跑回来的方向开,言卿吓一跳,忙问:“安澜姐,怎么走这边。” 安澜解释:“正门出去容易堵车,这条路通侧门,顺畅一点。” 言卿心跳越来越快,挨在车门边,紧盯着前面,等车转过小路口后,她胸腔一窒,霍云深的车仍然在那里,看混乱的车辙,是出去忙碌了很多次,又一遍遍回到这里。 知道她不会过来,他还是在等万一的可能。 言卿指甲压着手心,在霍云深的车边经过。 她透过暗色的玻璃,看着他后排降下少许的车窗,他坐在里面阖着眼,侧影锋利而寂寞。 安澜无意扫了眼后视镜,吃惊扭头:“言言,眼睛过敏了吗?那么红,用不用去医院?” 言卿摇头。 她不想去医院,她想和他回家。 可她害怕再见面,连表面的平稳都撑不住了,在霍云深跟前,她还想保留仅有的一点体面。 言卿用往常的语气给他发了条微信:“深深,我已经回节目组开始忙了,你早点吃饭休息,别熬着。” 希望他……照顾好自己。 言卿到了节目组,一路上接受女孩子们亢奋的追问,她神态自然地笑眯眯应答,一回宿舍里,她马上把门锁好,卸下伪装,走到床边把云卿的照片扣住。 扣住也不行…… 她拾起来,擦干净,用软布包好收进箱子里,等拉上箱子拉链,才觉得自己犯傻,欲盖弥彰。 云卿永远在那里,藏不起来,何况如果不是和云卿像,她连认识霍云深的可能都没有。 这个醋,她没资格吃。 言卿坐在地上,越想越伤心,趴在箱子上大哭。 她什么破命。 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孽才要被惩罚。 她也算天生丽质青春正茂,偏偏陷进了永远没有出口的牢笼里,爱谁不好,爱什么霍云深。 圈里那么多英俊可爱小鲜肉等她去认识,她非要自我为难。 言卿红着眼,愤愤去翻手机,拿小号疯狂关注当红男明星,饥不择食把贺眀瑾和苏黎的照片都翻出来看,看了半天,又绝望地倒在箱子上。 这都什么奇葩长相,还流量呢,她以前是瞎了眼吗居然觉得苏黎帅过,现在一瞅,哪个也比不上深深一根手指头。 靠,她撞死算了。 晚上的统一训练结束,摄像机都撤掉了,一群女孩子们累得集体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天马行空说闲话。 小卷毛兴奋说:“节目组不让用手机,上回休息我就去买了个功能简单的阅读器,晚上藏被窝看小说用,你们有没有推荐的文!” 有人哈哈大笑:“我的书单里都是霸道总裁爱上我,车祸一夜情带球跑替身,各种梗随便你挑。” 一堆人热烈响应:“替身梗最酸爽,快快快来一波!” 提供书单的人拍地板:“我也超喜欢!想想那种你对我好,宠我爱我,结果都是通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偏偏我还不能自拔为你沦陷,啧啧啧,还有那句流传的经典台词——‘你别笑,一笑就不像她了’,我的妈好过瘾!” 言卿躺在地上。 心被扎成筛子。 最可怕的不是沦陷,是沦陷以后,不想做替身。 不爱他的时候,顺利接受他的合约,高高兴兴以为自己跳出火坑,做个清醒治愈的赝品。 但爱他以后,一切都变成疼。 言卿明白,她就算再爱一个男人,也不会傻到底,去心甘情愿做个终生的替代品,默默痛苦。 她在认清自己的内心后,唯一要做的,就是远离。 不过不能决绝地一蹴而就,她还有两年多的合同要履行,况且……她真的舍不得让霍云深太难受,该哄还是要哄着,用电话,少见面就好了。 女孩子们的夜间谈话还在继续,有人小小声提了敏感的问题:“节目接近尾声了,你们跟经纪公司的合同都落定了吗?” 参加节目的选手里,除了几个素人之外,大部分都是有公司的练习生,但也不乏像欧阳那样,跟原公司合同即将到期的。 如果接着续约,原公司很可能会倚仗过去的“提携之恩”,提出更多苛刻要求,而且走红期间再难脱身,倒不如趁机找个新的东家。 问出来的女生怯怯说:“你们知不知道,对家的那个选秀节目里,被爆出有投资商和娱乐公司潜规则了,虽然是小道消息,应该也有点根据吧,好吓人……” “我也听说了,还好咱们这边是霍氏在主导的,干干净净,对了言言,你之前没有公司,这次肯定会签在霍氏的旗下公司吧?” 言卿“嗯”了声:“应该是吧……” 霍云深不会放她去其他地方。 而且说实话,去别人地盘,她也没底。 进了圈里这么久,她懂得霍云深为她遮挡多少风雨,如果单凭她一个,还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局面。 “真羡慕,能签在霍氏的旗下公司什么都有保障了,”女生在感慨,“反正你们注意,下面这几个公司离远点,据说内部很不好。” 她说了几个,其中有一个让言卿在意,是欧阳的原公司。 欧阳果然变了脸色,提前离开休息室。 言卿爬起来追上去,在走廊里问:“你有没有新东家?” 欧阳拨了拨短发,一脸不在意:“放心,有的是公司找我,我正挑呢,别的队友都淘汰了,就剩我一个,那还不是珍稀品种嘛。” 言卿半信半疑,但欧阳不多说,她也不好多问。 深夜回到宿舍,她的手机在床角孤零零放着,通知栏一堆提醒。 言卿深吸口气,像刚刚决定扮演小娇妻时那样,调整出最适合的语气,给霍云深回了电话:“深深,还没睡吗?” 霍云深低低说:“等你声音。” 言卿一听到他说话就不行了,倒在床上,无助地往被子里钻。 自从她的心确定爱上他,她似乎就打开了某道隐秘的闸门,失去对他的所有免疫力。 “现在听到啦,”言卿眼角湿红,脸却在笑,语调轻松,“要不要我给你唱首催眠曲。” 霍云深沉默,缓缓问:“老婆,你记得你几天没有回家了么。” 言卿胸口一疼。 他嗓子沙哑:“家里已经找不到你的气息了。” 言卿转了转头,把流出的泪蹭在床单上,甜声说:“我这不是太忙嘛,而且是你要求加快节目进度的。” “加快,是为了让你快点结束住宿,每天都能回来,”他微微有狠意,“别再用录节目的借口让我触碰不到。” 他压着情绪:“但不是让你疯在外头。” 言卿咬唇。 霍云深尾音有微不可查的抖:“不想回家?不想见到我?也不想被我管着?那为什么要亲我。” 言卿越听越觉得自己像个出尔反尔,撩完不管的渣,她吃力地解释:“没有不想,都是你自己乱猜的,我亲你……是知道你不高兴,作为合格的小娇妻想哄你,让你安心,我都预支给你那么多积分了,你还反过来凶我吗?” “你凶我——”她有意无理取闹,“我挂啦。” 真的挂完,她又难受得蜷成一团。 片刻后,手机上收到信息:“老婆,我态度不好,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霍云深独自坐在车里等她的寂寞忽然回到眼前。 他现在是不是也孤零零待在家里,为自己没犯的错跟她道歉,生怕她闹脾气不理他。 言卿把脸埋进枕头,眼眶酸胀得很疼,更迫切地想亲近他。 她抱住被子,呜咽着骂自己:“是不是有病,想抱就抱被子啊,抱什么男人!那男人是你的吗!” 靠,她要虐死了。 她想要深深。 36进18的淘汰赛很快录制,言卿选到了最合适的歌,以绝对稳定的实力带领小组一骑绝尘,当天晚上,新一期节目也按时上线,言卿的热门和热搜话题毫无悬念霸占榜单,绝美截图遍布追星女孩们的首页。 她的个人站连夜新开了三家,微博上飞速涨粉,之前以“木棉”身份的诸多原创曲,也一连几周窜上各大排行榜前排。 言卿听到的都是好消息,然而笑不出来。 她才意识到,原来每次登台最期盼的,是那个每一次站在台下为她举起灯牌的人。 但是这次公演他没来! 他闹脾气了! 言卿又庆幸又失落,把自己搞得人格分裂。 “哎你们看——” 只剩十八个选手了,照常的庆功加分别宴,苏黎最近像在躲什么,都以撞档期的理由安排了VCR来布置选手任务,本人很少到场,聚会也没来,倒是让言卿舒坦些,省得他再满嘴跑火车。 但选手们该聚还是聚,这才中途,突然有人举着难得能用的手机高喊。 言卿蔫蔫抬眸。 “欧阳之前那个原公司,爆出潜规则丑闻了,还有好几个都被牵扯出来,大新闻——” 言卿一凛,忙去看欧阳的神色。 欧阳脸颊发白,快速把新闻浏览一遍,皱眉出了餐厅。 言卿确定有问题,她快步赶到外面,问欧阳:“你是不是没有新东家?能签的只有这个闹丑闻的旧公司?” 欧阳平常帅气淡然惯了,挣扎半天才点头:“我这型的有点异类,大公司对我一直在评估,没个准话,况且我人气也没有高到让人无顾忌签的程度,你别当回事,我再努力,说不定过几天就有了。” 选秀节目,虽然看投票看人气,多少也涉及背后操作。 如果一直没有经济公司青睐的选手,节目组也很难去推,毕竟节目只负责出道,后面事宜,是要经纪公司接管的。 而欧阳是最知晓她跟霍云深关系的,从始至终一个字没提过,不让她为难。 言卿有了决定:“好,再等等。” 她没再返回餐厅,找个借口离开,蹲在没人的小角落里,纠结地点出霍云深的电话。 想走后门…… 可她最近表现欠佳,也不敢吱声。 言卿咬了咬唇,还是拨了过去,霍云深没说话,静静听着她磕磕绊绊的要求,只哑声回了两个字:“回家。” 果然…… 言卿抱着腿匀了半天呼吸,轻声答应,进宿舍简单收拾了小包袱,偷偷溜到楼下。 反正车里就会见到,如果能在车里解决…… 然而一开门,来接她的人是闵敬。 言卿意外地问:“霍总……” 闵敬脸色不好,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没说原因:“他在家里等你。” 到达霍宅时已经深夜。 别墅二层暗着,只有客厅亮着一盏灯。 言卿鼓足勇气进去,关上门,偌大空间里,唯有灯旁的阴影里坐着那道身影。 她一看到,就没办法再移开目光。 心要从胸口撞出来,每一点压抑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变本加厉,烧成火海。 言卿丢盔弃甲,一步步朝霍云深走过去,没坐,乖巧蹲在他面前,仰脸看了看他的五官,稍微缓解了心里的思念,赶紧低头,温驯靠在他的膝盖上。 唯有这样,能不用看他,又亲近在他身边。 霍云深的手触碰她的脸,问:“为了别人回来的?” 言卿语塞:“不是……就是想帮帮她,让她签到霍氏的旗下公司,她肯定能红,不亏。” 霍云深的手极力保持着温柔,音色犹如砂质:“老婆,记不记得当初签合约,你说过,不让我干涉你在圈里的事。” 言卿抿嘴,这么久没见你少干涉啊! 她弱弱点头。 他继续问:“我当初回答了什么,你有印象么?” 言卿蓦的睁大眼,心跳混乱,他说可以,但如果她有需要找他,就必须…… 霍云深抚摸她脸颊的手指缓缓收紧,扣住她的下颚,一点点抬起,逼她跟他对视。 黯淡光线里,他俯下身,贴近她的唇,狭长的眼半垂,眸色深黑。 他说:“求我。”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爱着一个不回家的女人。 第42章 言卿耳朵里轰响,口干舌燥。 她被他控制着,动不了,也不想动,任由脸颊在他的手中升温发烫。 霍云深沉郁地盯着她:“求我,我就答应你。” 言卿却注视他的眼睛,里面很多血丝,盘结在一起,显得憔悴,他脸色也很苍白,唇干燥,裂着细细的小口子,捏着她的手指热到不寻常。 整个人都比上次在车里见面时消瘦了一圈。 他是不是病了…… 言卿心里酸的不行,明知这时候应该有事说事,但动作和言语都不听使唤,她软绵绵往前一靠,抱住他的腿,轻声说:“霍云深,我求你,照顾好自己,别生病。” 霍云深眸光颤了颤,嘴角紧绷,问她:“你在乎吗?” 言卿睫毛垂下,在灯光下犹如幼鸟的翅膀,撩得人又痒又酸。 他急需一个肯定的回答,语气微微加重:“告诉我,你在乎吗?” 言卿有了一点哭腔:“你是我结婚证上的合法老公,我能不在乎吗——” 她还准备了一大堆强词夺理的话来粉饰自己不见面不回家的恶行,哪知道刚说完这句,霍云深像得到某种许可,骤然起身把她提起来。 言卿随即腾空,惊吓地被他托在手臂上,她摇晃着往他肩上一倒,他就以这个近乎扛起来的姿势,大步走向二楼。 二楼卧室…… 言卿慌了,连忙拍拍他硬挺的背:“你……你别冲动啊!我认真求你还不行嘛!” 楼梯剩的越来越少,卧室门近在咫尺。 在酒店房间,在车里,两次的失控边缘跳到言卿脑海,要被他全盘攻略的悸动和紧张感也涌上来。 她要死了,她脸皮厚如城墙! 这幅身体好像有自发的反应,居然在隐隐期待他继续?!霍云深还没把她怎么样,她腿已经酥软得用不上力气。 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对他有这么迫切的需求吗! 言卿吓住,胡乱地说:“你冷静一点,我是来求你正事的,你提点正常范围的要求好不好,我都满足。” 眼看着卧室门逼近,她更无措,没骨气地承认错误:“深深……深深!我错了,我不应该晾着你不回家……” 她眼圈发红时,天旋地转被放在床上,身体撞上柔软床垫,陷下去又略微弹起,下一刻他高大的身体覆下来,过份逼人的气息铺天盖地。 言卿咬着唇死死闭眼,霍云深却沉重倒在她身侧,发僵的手臂硬是把她困到臂弯里,嗓音嘶暗:“再说一遍你在乎我。” 她怔住。 霍云深凶狠抱着她,呼吸急促。 言卿蓦的意识到,他真的在生病,刚才的所有行为恐怕都是勉强支撑着。 她赶紧翻身,摸摸他额头,手忍不住一缩,太烫了! 霍云深胸口起伏,死死攥住她手腕:“你又想走!又要把我扔到一边!” 言卿想起她上车时闵敬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霍云深今天反常地没有出现在录制现场,也许都是这个原因! 能让他限制了行动,得难熬到什么程度。 她顾不上考虑,立刻回抱住他,来回在他脊背上顺着安抚,颤声说:“我不走,我留下照顾你,你先松松,我去楼下找药,你在发烧!” “不许去!”他格外固执,眼里透着厉色的水光,“你下楼就不会上来了!” 言卿喉咙里涩涩地堵着,放弃地窝进他怀里:“好,我不下去,我留在这儿。” 等到霍云深稍稍平稳,言卿小幅度动了动,给闵敬飞快发微信:“闵特助,他发烧,我离不开,能麻烦你送药吗?” 闵敬的回复秒到:“我和家庭医生都在楼外守着,现在上去。” 言卿脱离不开霍云深的钳制,即便他的意识开始不清醒,手也依然勒得很牢。 她看看自己的衣服,还算齐整,也就不管了,让闵敬悄悄带人进来,见家庭医生取出了针管,她帮霍云深翻过身,让他面对自己,轻柔搂住。 霍云深得到她的善待,全身绷着的肌肉逐渐缓解,警惕性也弱了。 家庭医生终于得以机会近身。 言卿解开他衣领,露出上臂,她说不上理由,眼尾忽然湿润。 他那么依赖她,信任她。 她抚着霍云深的头,让他靠在自己颈窝里,小小声安慰:“没事,不会疼的,睡一觉就好了。” 针扎进去,混了镇定的退烧药让霍云深的眼帘彻底合紧。 等人都退出去,言卿拥着他发呆,听到他含糊地说:“疼。” “哪疼?”她担心,“手臂吗?还是别的地方?” 霍云深不清醒地缓缓抬起手,抵在胸口上,不再出声了。 言卿在夜里静了许久,无助地低下头,唇轻轻落在他嘴角。 他说,他心里疼。 到了后半夜,言卿才从霍云深的臂弯里钻出来,看到闵敬几个小时前给她的留言:“深哥最近脾气很燥,身边没人敢靠近他,他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一开始还不算严重,但抗拒吃药,把家庭医生吓得门都不敢进,谁也管不了他,结果拖到现在弄这么严重,他今天实在没法久站,才让我去接你的。” “至于你那个队友的东家,丑闻是深哥授意曝光的,他之前一直想等你主动回来,等不到,才用了点办法,只是想让你回家而已,你别怪他,你队友的相关合约早就做好了,会签她的。” “还有,夜里最好再给他喂一遍药巩固,免得再烧。” 言卿看前面,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到了最后这句,别的都不重要了。 她起身见到床头桌上有准备好的冲剂,调好了一点点用小勺照顾霍云深喝下,把碗放回去时,注意到下面的抽屉开着一些。 这间不是她睡的卧室,是霍云深的房间,她来得少,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本打算帮他关上,但她视线落下时,意外瞥到了自己的脸。 ……不对,是云卿的脸。 言卿忍不住把抽屉拉开,最上面摆着一本摊开的相册。 相册很厚,从头到尾的满满的,全部是云卿的照片。 前面是单人,她少女娇俏绵甜的样子,穿校服,穿各种裙子,长头发扎成马尾或是散下来,一样的纯美,有些像是在各种地方撕下来的,还带着痕迹,另一些像偷偷拍的,那些角度的捕捉,他的喜爱都要溢出来。 翻到后面,变成两个人的合影。 少年的霍云深桀骜不驯,不是现在深沉温柔的样子,他眉眼张扬又凌厉,带着锐气,脸上身上总有些伤痕,衣服也不仔细穿,袖口永远卷到手肘以上,露出修长的小臂。 他牵着或揽着云卿,张张都是满涨的占有和深爱。 言卿坐在地上,心里越疼,越控制不了要翻。 看到最后,她撑着额头,太阳穴从未有过的剧烈绞痛,每一张照片,她竟都隐约脑补出了当时的情景,犹如自动开启小剧场。 就像拍MV的那天,她追着霍云深出来,会写那张纸条,也是因为之前住在他公司的晚上,在衣柜里见过了云卿的亲笔。 她不但留了印象,还自动补齐发生时的画面,甚至……在类似情况出现时,她下意识去模仿。 言卿唇色泛白。 她盯着照片上甜蜜的两个人,绝望发现,她的确……在模仿云卿,用更无耻的字眼说,是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云卿。 这个认知让言卿讨厌自己。 她没了自我,为了汲取霍云深的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言卿把相册放好,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傻坐到凌晨,她又爬回到霍云深怀里,揽住他的腰发抖。 霍云深还在昏睡,感觉到贪恋的热源靠近,低声喃喃:“别走。” “……嗯。” “别扔下我。” “……嗯。” 他呼吸热烫,沙哑着说:“卿卿,我想你。” 言卿眼泪溢出,受不了了。 她在偷。 天亮以后,霍云深的烧退了,人也安稳很多,但镇定的药效还没过,他依然睡着。 安澜的微信急促地一条条过来。 “言言,去哪里了,能快点回来吗?有一档很热门的综艺想请你们几个人气稳定的去做固定嘉宾,负责人现在就在节目组,需要面谈,你是最红的一个,你不到场,他们不签,大家都在等你。” “等咱们节目结束,你们正式出道,这档综艺正好无缝对接,非常有好处,再选都不一定有比它更合适的。” “排你后面的几个小丫头要急哭了,生怕这事耽误。” 言卿吸了口气:“好,我尽快。” 这是一群人的大事,她不能因为自己误了别人。 窗帘拉着,房间里很暗,言卿放下手机,又抱了抱霍云深,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亲,她放纵完自己,松开手,离开他的怀抱。 言卿擦干泪,返回节目组,顺利跟综艺的负责人见面。 负责人同时定下包括她在内的前三名高人气选手,稳稳出道位,没有后顾之忧,并提出抓紧时间安排她们到首期录制现场去适应环境和模式,并拍出一个先导预告片,其他嘉宾都已在之前落定,她们是最后一组,情况比较特殊,必须要赶上进度。 言卿一直在失神,由安澜负责沟通和敲定,行程很快下了通知,当天下午就出发。 又要走了。 她心神不安地想着霍云深的身体。 但更明白,她再去他身边,等她的只有对彼此折磨。 她走时,他的烧已经退了,醒来就会好转……他的饮食和睡眠也成功改善了很多……她应该自控。 趁着离开本市,让自己没办法去找他,以后也连轴转地去忙碌,等她让他失望的次数多了,他应该热情会减退些…… 也许不用到三年,聚少离多的,他就不会再对她这个替身执着了。 言卿浑浑噩噩地惦着这些,已经分辨不出是真的能够实现,还是在愚蠢地自欺欺人。 综艺录制地距海城不远,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因为行程急且保密,没什么粉丝知情,一路走得还算安静。 言卿在机场,在飞机上,眼前全是上次霍云深为她应援,陪她全程的身影。 她闭着眼睛不想,起飞前给闵敬发信息,问霍云深状况怎么样,闵敬却反常地不回复,而从上午到现在,霍云深也没有来找她算账。 空姐在催促关机。 言卿心神不宁熬完了飞行时间,好不容易盼到下飞机,手机空空,仍没有任何消息。 霍云深到底怎么样了! 她稳不下来,只想知道他的健康,给闵敬拨了电话,他却不接,她实在着急,转而豁出去打给霍云深,一样不通。 “言言,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言卿皱着脸摇头,鼻子酸得发红。 这时已经坐到了综艺负责人的车上,一队人欢欢喜喜去拍摄,她查询航班,最早返程的也要晚上十点。 “安澜姐,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能不能晚上先回海城一趟,”言卿悄声跟安澜求情,“明早之前肯定赶过来,不会误事。” 她要确定他的安危。 安澜虽是担忧,但也给她定了机票,答应送她。 中间的几个小时是团队磨合的时间,言卿尽可能保持如常,配合着艰难完成任务,等到八点多工作告一段落,她马上整理东西要奔赴机场。 准备上车时,她手机嗡的一响。 言卿心一震,匆忙拿起来看,是闵敬姗姗来迟的回复,她只扫了一眼,手机就砰的掉在地上。 她急促喘了两口气,慌忙捡起来,不相信地放大图片,双手战栗。 是一条新闻的截图,霍氏的当家人突发意外昏迷,情况危急,集团或陷入混乱。 言卿吓呆,视野一瞬发黑,她狠掐自己强行稳住,颤抖着给闵敬打电话,失声大喊:“他在哪!” 闵敬语气冷肃:“你在哪,他在哪。” 言卿胸腔里灼烧成灰:“……你什么意思。” “他醒来发现你走了,知道你今天下午飞外地,不顾身体追着你来,落地后还没等见你一面人就倒了!” “我去找他,”言卿声音变调,“告诉我他到底在哪!我去找他!” “这里不是海城,他不适合去医院,另找了地方,几个医生正在会诊。” 闵敬随即发来地址。 是个酒店。 言卿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为什么人病倒了会在酒店里,她血液都冻成冰,其他念头全部破碎,只想立刻见到霍云深。 闵敬知晓她的位置,安排过来的车提前备着,转眼即到,言卿在路上问什么他都不肯回答,她忍住泪,粗暴抓着他交过来的房卡。 顶层,套房,整层楼清了,没有闲杂人。 言卿一口气冲出电梯,帽子在跑动时落地,她毫无所觉,赶到房卡对应的门口,眼圈通红地刷开,心里祷告过所有神明,祈求霍云深平安。 她手指冰凉地抬起房卡放在感应区,门应声打开,推开的缝隙里,光线并不算亮。 天已经很晚了,会诊结束了是不是?! 言卿没多想,惶急地挤进去,她后背带到门板,门顺势关闭,发出“哒”一声轻响。 不过一个眨眼的短短片刻。 言卿连套房里的陈设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站在玄关墙边的一道沉默身影不由分说地上前抱住,钢铸般的手臂死死勒紧。 她根本不需要惊叫。 这道身影颀长高大,每一寸肌理骨骼她都熟悉,她抱过摸过,昨夜她还亲手感受过! 霍云深…… 言卿睁大眼睛,高高悬在喉咙口的心轰隆落下,迅速激起满眼的赤红,她恨恨咬牙,拼命把他往开推:“你骗我!” “闵敬说谎!你身体好了,你没事!更没什么昏倒人事不省!”她越喊越哑,“你故意吓我!” 霍云深按着她的背,不让她乱动:“不是你先骗我的?答应我不走,不把我扔下,转头都不愿意等我醒过来,跑得无声无息!” 言卿的情绪大起大落,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她满腹委屈地抗拒他,哭腔浓重:“那你就能吓唬我?!这种事可以开玩笑的吗!听说你出事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 “怎么样。” 言卿忽的窒住。 霍云深握着她肩膀,烈烈盯进她湿透的眼睛里:“听说的时候,你怎么样!” 言卿嘴角发抖,含泪瞪着他,转身要去开门。 他那么敏锐,她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 再待下去,会被他亲自剖开她每一点隐秘的心事,最后的自尊都留不下。 霍云深一把揽过她,从身后把她困死,沉声问:“我除了这条命,没有任何能引你过来的东西了,昨晚我病倒,你才肯留下,今天我如果不拿这个理由,你会出现吗?!从我问了你是否喜欢的那个问题开始,你躲我,不肯见我,说谎话应付我,想尽办法逃离,不累吗?!” 言卿极力挣脱,扎着心口的那些话却无法再隐藏:“累,可我能怎么办?除了避着你,我哪还有别的方法?” 她没救了,她对他说不了谎…… 霍云深隐隐厉声:“言卿,你对我有感情的事实,就那么难承认吗!” 世界猝然寂静。 言卿动作停滞,呆怔看着黑茫茫的虚空。 她没有机会体面了。 霍云深什么都看出来,她隐藏的小心思,一样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被他晾在阳光下。 言卿胸口的一团火烧到最烈,承担不了灼痛,在心里轰的裂开。 她强忍的眼泪倾泻而下,猛地挣开霍云深,在他圈出的牢笼里转过身面对他,颤声问:“是啊,我承认,我抵不过霍总的诱惑,爱上你了,可我不想一辈子做个别人的替身,当初签下的合同我做不到了!” 霍云深双眼涌出灼人的神采。 她不扛了,肆意哭出来:“是我违约,是我犯错!我不甘于当云卿的替身,也明白你永远不可能越过她去爱我!你对我再好,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霍云深胸腔巨震,暗哑打断她:“不是替身。” 言卿还有好多话要对他发泄,拥堵的耳朵里突然听到这一句,以为是幻觉。 霍云深眸中也红透:“言卿,你听好,从在桥上见到你,一直到现在,每时每刻,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替身!你就是云卿!” 言卿僵在原地。 她忘记呼吸,缓缓问:“你的想法……一直没有改变过?你当初跟我签合约,这么久以来接受替身的说法,都是有意哄骗我的?!” “是,”霍云深逼近她,强硬把她往怀里带,“我在骗你,为了让你答应嫁给我,什么三年到期,什么替代云卿,都是假的,这辈子我都没打算让你再离开我!” 言卿长时间的固有观念遭受重创。 为什么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她不过是在模仿云卿,再像也不是啊! 霍云深这样对她,是还沉在偏执的鬼迷心窍里出不来,她既然不是,还被他硬来,是不是比替身都不如,何况他蓄意骗她! 言卿后退,哭着脱口而出:“霍云深你才是骗子!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要跟你离婚!” 霍云深被她一句话捅在死穴上。 他十指抓紧,嗓子破碎:“你再说一遍。” 言卿扯着心,不管不顾说:“我要跟你离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想见到你!” 霍云深不堪刺激,低头咬住她说狠话的嘴唇。 言卿的唇舌被他掠取,发不出声。 她抵抗的手起初还有力,但迅速在纠缠中转弱,直至抬不起来,身体和情感上激烈涌动的渴望被他轻而易举挑起。 他骗她是真的,他没变,一直是那个死心眼的偏执狂。 可她爱上他更是真的,稍一亲密接触,就守不住本能的反应。 霍云深的吻急切而有力,恨不能把她就此拆吞入腹,永远困在身体里,他听不得任何离开的字眼从她口中说出,只想把她禁锢。 记忆不记得。 那就让身体记得。 头脑里没有他。 但她身体里有过! 霍云深日夜苦忍的渴望击溃冷静,他扣着言卿的后颈把她困入臂弯,吮着她舌尖肆意深入,怎样接吻让她听话,她的每一个敏感点,他全部了如指掌。 言卿在他的攻势里迅速坍塌,再多纠缠的对错都被燃起的火焰烧毁。 她的意识逐渐化成灰,却有更深层的,始终藏在深处的一团雾气升起。 那团雾她看不清,但和霍云深如此契合,像原本就同为一体,曾被残忍的方式硬生生分割开。 言卿已经不明白自己是被欲念所迷,还是有什么在驱动她。 那么多堆积的感情,在这一刻冲开屏障,全数爆发。 言卿知道她现在有多脱轨,多不理智,可无法压抑,她想要这个男人,至少此时此刻,他在吻她,是把她当做真正的爱人,而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失控地抬高手臂,环上霍云深,第一次去回应他的亲吻,逮着空隙还在哭唧唧骂他:“霍云深你这个骗子……骗我感情……我欠了你的……” 霍云深只滞了一瞬,立即抚住她的头,变本加厉去索取勾缠,挑起她沉埋的每一点种子。 言卿脑中昏沉,不记得是怎么跟他进了套房里间的卧室。 空气变得粘稠甜腻。 室温在持续飙高。 汗沿着瓷白肌理滑下。 套房里的床单洁白无瑕,地毯柔软,交错的脚步毫无声息。 言卿堕入不见底的热烫深海,再多想要竖起的理性都碾成尘粉,她向后跌下去,他碰过的任何一处,都能让她发狂。 到处失了守。 全部被他掌控。 言卿声音已经彻底哑了,哽咽着说:“你轻一点……我……我以前没有过……” 她视野模糊,只看得清霍云深执拗狂热的眼睛。 他无法成句,三个字说得粗粝磨耳:“你有过。” 言卿呛出泪,这个混蛋太过分了!她都这样了!他竟然还—— 然而没用多久,她便亲身感知到,让她骨血都在发颤的适应和熟稔,她无法思考,只能全部由着本能,无止境地沉迷陷落。 再一次睁开眼时,言卿全身散了架,瘫软在被子里,被强劲的手臂守着。 背后有男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霍云深没有睡。 发觉她醒了,他半撑起身,生怕她后悔要逃走。 言卿一动不动躺着,她被极致地攫取和抚慰过,满足到发怔。 她不敢眨眼,连喘个气都心惊胆战的。 脑中不断的有东西在被摧毁,又掏出更多让她窒息的疑问。 不对了。 真的没有理由再去解释。 霍云深说过的话句句在她耳中鸣响。 那么多跟云卿戏剧性的相似,她以为的脑补,实则的本能,等同于跟云卿一模一样的脸,她的笔迹,她对他泛滥的爱意,每一点悸动和心疼,无数次头痛,以及头痛时那些被刻意忽略掉的异样…… 即便这些全都是错觉,都是她的臆想。 但身体呢! 她的灵魂都在沸腾,要融化了和他合为一体。 太熟悉的欢愉…… 他好像没骗她,她跟他……真的有过。 事到如今,她找不到别的解释,不得不接受那个最离谱的说法。 霍云深等不到她开口,忍无可忍抱过她:“老婆……” 言卿的心跳要把胸口震裂。 她呆呆转过身,埋入他怀里,匪夷所思地小声问:“我可能……真的是云卿,对吗?” 第43章 霍云深一夜醒着,留恋磨心蚀骨的缠绵。 他心里做了各种准备,无论言卿醒来后怎么反悔拒绝,他都不会放她离开半步,即使用锁的,也要把她困在身边。 但没想到,她竟然乖巧贴过来,问他这个根本不敢去奢想的问题。 霍云深声音很轻,害怕会惊醒美梦:“你问我什么。” 言卿靠着他胸膛,余韵还在身体里,她眼前自动播放昨夜的画面,那个声音婉转,食髓知味的人……确实是她。 她脑中很多新旧的片段在横冲直撞,头一疼,就遵循本能地搂住霍云深,闷闷说:“你没听错……我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有很多跟云卿相似的点,以前不去想,是觉得太玄幻了不可能,但是——” 霍云深抱紧她,手掌揉着她太阳穴,尾音不稳:“慢慢说。” 言卿脸要滴血。 她怎么说啊。 但是——我记忆里从没交过男朋友,更没有任何肌肤之亲,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张白纸的处,结果!她视死如归地跟他突破底线,不但一点没疼,还反应超熟练,被颠来倒去,爽得要死要活。 不是单纯处不处的问题。 是只属于霍云深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她无比自然地接纳他,每一次达到的欢愉巅峰都像在唤醒。 身体在用很难为情的方式告诉她,她跟他绝对不是第一次。 言卿很混乱,事实已经呼之欲出,可她又不敢全信,怕会失望。 也觉得自己以前抗拒那么彻底,如今刚跟人家上了床,就开始信誓旦旦声称是人家失去的白月光,很不好意思。 她解释得磕磕绊绊:“我,我问问而已,不是想觊觎什么,你别多想,我只是有怀疑……” 顿了顿,她不禁用力抓住霍云深的手,鼻尖红了,仰脸看他,认输地坦白:“霍云深,我特别希望自己是云卿。” 因为爱上他,所以期望自己真是她。 霍云深手上的力气失了度,把她重重揉进怀里,低头吻上去。 他隐忍着泪意,把压了许久的话一字一字掏出来:“你是,你受了伤,把我忘了,不管你有多少变化,我都不可能认错你,你就是我的卿卿。” 言卿听着他语气,也想哭了:“可我不是失忆,我自己有完整的记忆。和你相关的,我只是模糊的影子,感觉半真半假,想不起来明确的……” 她唯恐是空欢喜,急切问:“会不会是搞错了。” 霍云深抚摸她凌乱的长发:“卿卿,你相信我么?” 言卿乖乖点头,她把自己都交给他了,能不信吗。 “如果你不是云卿,不管多像,我都不会近你的身,更何况其他的,”他沉沉说,“我不可能找什么替代品,我只有一个你。” “你的记忆,以前拒绝信我的原因,以及你遭受过的事,等回到海城,我都会给你解释。” “现在别想,头会疼。” 霍云深按着她额角,火热的皮肤相互摩擦,他吐息逼得很近,在她唇边通了电般撩过。 言卿心底七上八下,又被他拨弄得手脚发酸,委屈咕哝:“这么大的事,不让想,我忍不住啊。” 霍云深吮住她耳垂:“那我们做别的。” 言卿像只刚出茅庐的小鱼仔,轻轻松松被钓上勾,她难以启齿自己的愿意,卷着被子试图往床边跑:“天要亮了,我今天还有拍摄任务……” 男人的手把她拽回来:“我临时封了场地,改下午拍。” 他嗓音里是染满欲求的哑:“卿卿听话,再做一次,巩固记忆。” - 言卿下午打扮漂亮回到综艺那边,一路上悄悄抱怨,霍云深病那么严重,刚退了高烧,还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哪来的无限体力,要把她翻来覆去地吃干抹净。 下车前,霍云深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低低问:“卿卿,还会躲我么?” 言卿低下眼睫,摸摸他的手背:“不会。” “说话算话,”他手臂收紧,“我受不了你躲着不理我。” 言卿多少有些意识混淆,摆不准自己这时的身份和位置,澎湃的情感团缩着,不敢肆意宣泄,心也惶惶地落不到实处。 她听霍云深的话,暂时压住不想,争取最快进度把综艺的相关部分合格拍完,隔天登上返程的航班,下飞机后,她直接被霍云深从特殊通道带走,在闻讯接机的粉丝面前影子都没露。 临走的时候,安澜知道是霍总的安排,没胆子多嘴,只是小心翼翼叮嘱她:“言言,咱们任务挺紧的,今天要录下一期,是《巅峰少女》的倒数第二期节目了,你尽量早点回。” 言卿举手保证。 霍云深只跟她分开了片刻,但一见她过来,仍是迫切拉过她,圈在臂弯里才安心。 言卿忐忑问:“我们去哪。” “上次你喝醉在老房子见过的医生,还记得吗?” 言卿点头:“你的私人医生。” 霍云深亲亲她额头:“我带你重新认识他。” 半小时后,言卿被霍云深牵着,站在何医生那栋别墅的顶层诊室里,吃惊环视应有尽有的精密医疗器械,目光落在那一套脑部干扰仪器上时,瞳孔不自觉缩了一下。 她似乎…… 在类似的那种地方躺过,记不起来具体的情景,但很痛苦,所有神经都像被搅碎的疼,让她生不如死。 霍云深敏感察觉到她的异样,抚着她的头低柔安抚:“别怕,不会伤害你。” 何医生简直目瞪口呆,虽然还不知道霍太太身上出了什么事,不过能被霍总在清醒的状况下领来,至少说明她接受了记忆存疑的可能。 他期盼能听到详尽的描述,但霍总只说了一句:“她没有想起,但她意识到了太多疑点,相信自己是云卿。” 何医生激动得想说脏话。 这种他本来推断很久都无法恢复的病例,即便有进展,也会存在比较久的自我否定期,会对真正记忆的相关人产生不信任和排斥,可他此刻亲眼见到的,是逐渐成为一体的两个人。 他上次说过,低估了太太对霍总的感情。 现在看来,比起他那时预想的,还要深得多,深到她在无意识的很多时刻,战胜了伤害带来的负面本能,不断选择靠近霍总,才会有如今的累积。 何医生伸出手:“太太,很高兴正式向你介绍我自己,我真正的主攻领域是催眠治疗,以及人脑记忆的修复和更改。” 言卿听见“更改”两个字,不由得紧张。 霍云深冷冷扫了一眼,何医生才惊觉太太的手不能握,赶紧收回去,接着问:“霍总,我能为太太尝试做第三次干预治疗吗?” 言卿睁大眼:“……第三次?” 霍云深顺顺她绷着的背,缓缓说:“第一次是在节目组的车库里,我让你晕倒,带你过来,第二次是庆功宴,有人在你酒里下了药,你并不是喝醉,是在药效下昏迷,很危险。” 何医生适时补充:“因为喝了有料的酒,你差一点再次把霍总忘掉,他那两天过得很辛苦。” 言卿的认知连续被推翻,越来越多跟她了解相背离的真相浮出水面,她脑海里拥堵,脸颊泛上苍白,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个:“我真是云卿吗?” 霍云深护着她坐下,抬眸盯向何医生。 何医生想了想:“太太的精神状况还是脆弱,她现在的进步必须呵护,绝不能激进,容易弄巧成拙,我认为比起描述和引导,不如先看事实画面,更容易让她适应。” 前两次的治疗,何医生都在霍云深的允许下留了重点部分的视频,他找出来,在大屏幕上投放。 言卿亲眼看着霍云深是如何抱她进来,她连接了磁片,在何医生的暗示下逐渐表现出绝不属于她的样子。 霍云深蹲在诊疗床边,痛苦不堪地抱着她,在听到她叫出“云深”时,他眼中彻骨的疼和疯。 言卿一眨不眨,眼泪顺着脸颊汩汩地淌下来。 她真的叫他“云深”,那种口吻,数不清融了多少思念和眷恋,不是模仿,是出自镌刻在她体内的潜意识。 足够证明她的身份。 两段视频播放结束,言卿愣愣坐着,回不来神。 何医生给言卿注射了安神的针剂,防止她头疼。 霍云深低下身,蹲跪在她面前,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你是云卿,懵懂少女的时候就把我从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拉出来,一开始我怕你是心血来潮,很软弱地躲开你,后来你真的走了,我每天死都不如,到处追着你到处跑,你的心特别软,没有嫌弃我,还愿意爱我。” 言卿直勾勾看他,她很急,他说的每件事都熟悉,可她记不起来。 霍云深喉咙微哽:“后来你考上很好的大学,我租了房子,我们一起住,还养了猫,我最恨那只猫,总是分走你的关注,可你喜欢,我跟你说,卿卿,求求你,能不能只喜欢我一个。” 言卿泪如雨下,她翻遍记忆,找不到。 他给她擦眼睛:“三年前,你在家门口被云家人强行带走,很快传来空难的消息,我不信,你说过一辈子陪我,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你明明知道,我除了你一无所有,你走了,就是了断了我的命。” 她用力咬住唇,不想哭出声。 “为什么我都忘了,”她呜咽,“我怎么可以忘。” 像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却桩桩件件,都发生在她和霍云深的身上,他背负着全部重担和苦痛,她则一干二净,在隔着山海的地方过太平日子,有追求者,曾考虑未来的婚姻,甚至想过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毫无用处,她只会一次一次的头疼,再否定。 霍云深瞳中积了血色,摩挲她的脸:“但你才是受伤害的人,有人欺负你,篡改了你的记忆,把你变成跟过去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你遭到的苦太多,身体的本能拒绝再一次被改变,所以一直接受不了我的说法,卿卿,是你够坚强,才能走到今天,再想起来。” 言卿手臂挡着眼睛,抽噎说:“我根本没有想起……我一点……一点都记不清……全是模糊的……” 霍云深抱住她:“你相信自己的身份已经够了,其余的我们慢慢来。” 她不想慢。 她只想恢复。 言卿抬头看向何医生,迫切问:“有办法吗?像前两次那样干预行不行?我都配合!” 何医生认可:“之前是在你排斥的情况下取得不了进展,但这次你敞开识海,说不定有效果。” 言卿第三次躺上诊疗床,起初还好,但磁片一贴上,她马上恐惧地摇头。 贴了这个东西,会有她承担不了的剧痛…… 霍云深坐在她身边,把连接器甩开,搂着她护到胸前:“卿卿不怕,我们不做了。” 她艰难描述:“我的印象很碎,我好像……被这样的东西伤过……” 霍云深揽着她的手骨节嶙峋,凸出死白:“我知道,不试了,回家。” 言卿喘了片刻,坚定说:“我能克服,再来一次。” 霍云深反对,抱起她要走。 她抓住床沿,灼灼看他:“我做过的努力太少了,让我再试试,不然……我过不去。” 何医生再次为她连接磁片,霍云深揽过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她软软蹭了蹭,跟他十指相扣,慢慢闭上眼睛。 言卿眼前一切消失,沉入黑暗,跟着声音的指引尽可能地把自己摊开。 有零星的碎片被掀起,明晃晃划过,少年手上的血,凶戾眉眼,为了她一拳揍上对方的脸,他摘一朵校门外的小粉花偷偷跟着她,在她不注意时,插在她书包的口袋里…… 但转瞬之后,碎片牵连起的无数庞然大物,骤然被闸门锁死,困在后面猛烈地挣扎,撞出钻心的疼。 言卿念着“云深”,齿间溢出忍痛的气音。 霍云深面无血色:“停下!” 何医生也眉头紧皱,放缓进程,多次试验无果后,凝重地选择中止,他严肃说:“以前我没介入到这么深过,所以一直没发觉,太太真正的记忆是受控的。” 霍云深额上青筋隆起:“解释。” “通俗说,她被篡改之后,原本记忆就存放在了潜意识深处,但对方同时以深度催眠的方式对它施加了某道指令,或者说限制,需要达到特定的条件才能恢复。” 他忧虑:“我们没办法得知具体是什么,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做不了推测,在这种情况下,太太能找到模糊的印象,认识到自己身份,已经非常不容易,是她意志力强,对你感情深刻,才没被彻底锁死,但想要让她真正全部记起来,只能等契机,碰运气。” “另外这件事,最好别跟太太说,她会陷到这个牢笼里,总去想,反而有害,不如让她自然发展。” 何医生颓败叹气:“对不起霍总,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霍云深垂眸给言卿擦汗,把她托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够了,”他轻轻去吻她干涩的唇,“我很感激。” 言卿隔了一小时醒过来,迷茫挑开眼帘,傻兮兮看了会儿墙壁,忽然坐直,白着一张小脸着急喊:“是不是没完成?哪里出错了吗?我……” 她仅有一丢丢的零碎闪现,其他仍然空白。 她还是加拿大回来的言卿,没变回云卿。 霍云深喂她热牛奶,给她抹了抹嘴角,神色温柔:“何医生说了,不能急于求成,你记忆出错那么久,需要一个慢慢恢复的过程。” 言卿水润的眸子暗下去:“要多久。” “很快。”他哄她。 天气寒冷,言卿经受完干预治疗,身体会偏弱,霍云深像每次一样给她裹上小被子,裹成团往起抱。 言卿小声抗议:“我自己走。” “不行,”他翘着唇角,“我老婆腿酸。” 言卿听懂他的深意,耳根红着往被子里躲了躲,老实待在他怀里,让他搂着上车。 回到车上,言卿还垂着脑袋,缩在被沿里,心被咸涩厚重的海水淹没。 桥上相遇,霍云深要跳下江水的那一瞬间,利刃一样捅着她心窝。 差点失去。 差点从他身边陌生地经过,一辈子把他遗忘。 霍云深把言卿的脸抬起来,定定凝视了半晌,认真说:“我们是不是也需要重新认识,我是霍云深,爱了你很久,找了你很久,终于用骗的,做了你的合法丈夫,你呢,你是谁。” 言卿笔直望着他,眼里汪满水色,她弯眸一笑,回答他: “我是卿卿,霍云深的卿卿。” 第44章 言卿以前介意的“卿卿”,现在自愿说出来,有难以名状的伤怀和归属感。 原来这个称呼,确实只属于特殊的某个人。 即便记忆没了,潜意识也在捍卫他,记得他是自己的独一无二,知道他没安全感,独占欲很强,所以维护着他爱叫的名字,不许别人乱喊。 霍云深漆黑的睫毛湿润了一层,笑容逐渐扩大。 他和少年时候一样,对着心爱的姑娘笑得开怀又张扬,捧起她的脸亲了两下,眼睛明亮:“我的卿卿承认我了。” 好像有她这一句话,他受过的一切苦就都能轻松抹去,当做没发生过。 霍云深倾身抱住她:“我不是孤单一个人了,我有真正的家了。” 老房子没了她不算家,别墅大到空旷,她不回去,也不算家,但只要她在,哪怕仅仅是一辆车的空间,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家。 言卿听他这么说,嘴角发颤,难过到说不出话。 她的两重身份在逐渐融合,过去抗拒相信和联想的诸多矛盾,都在她的主动接受里变得越来越合理化。 从来没有什么脑补和模仿,她也没被云卿附身过,次次对他的情感,都来源于自身,她忘了,她的身体和本能却替她记得。 霍云深给的DNA证明是真的,每一次说她是云卿,全是真的。 而她…… 她骂过他,摔了他珍爱的玻璃球,躲瘟疫一样躲着他,把很多难听的词用在他身上。 为了让他放弃,她还曾经故意刁难,对他说最伤人的话,在凛冽寒冬里折腾他,声称以后会喜欢别的人,他病得很辛苦,想要她的抚慰,可牵手拥抱都需要条件,她还亲口告诉他,她对他的好都是假装的。 她把他的心丢在泥里一遍一遍践踏,他遍体鳞伤,还是固执地守在身边,但凡她给出一丝丝温柔,他就觉得幸福。 哪怕是此时此刻,她信了自己是云卿,也找不回记忆,无法跟云卿共情。 云卿爱他,她也爱,但不一样,他想要完整的,可她记不起来,给不了他该有的回馈。 她太亏欠了。 言卿的承受力在崩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肆痛哭。 她尽量忍着,不愿意把负面状态再给霍云深分毫,他好不容易才开心了一点,不能再被她的悲戚影响。 “我……”言卿带着鼻音说,“我还得去把节目录完,安澜姐在机场叮嘱过,今天是倒数第二期了,我不能缺席。” 霍云深点头:“好,我去陪你,你要是不想我露面,我就在外面等。” 言卿要绷不住了,摸摸他的背:“你高烧刚退,身体还没好彻底,又有那么多工作要忙,别把精力都花在我身上,我结束了就马上回去。” 她急需一点时间宣泄情绪,也得学着未来怎么和他相处。 身份变了,太多事都要跟着变。 霍云深沉默下去,眼帘垂了垂,答应:“好。” 他明白过来,卿卿受的冲击太大了,暂时不想面对他。 他不能强迫。 言卿下午到达节目组,临下车的时候,霍云深握住她的手,克制着说:“早点回家,我过来接你。” 她处在崩盘边缘,嗓子因为一直在忍泪,哑得很严重,也没法说太多,只重重点了点脑袋,下车跑进楼里,路上很多人和她打招呼,她都顾不上回应,安澜撞上她,喊她一小时以后开录,她也没吭声。 她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言卿一口气冲回宿舍,锁上门,先把云卿十六岁的照片翻出来,抱在怀里,扯被子把自己包住,拱到床角,尽情哭出来。 为霍云深哭,也为自己。 一边哭还得一边看表,怕太久了眼睛的肿消不下去。 后来她哭到累,脱力地仰躺在床上,泪眼朦胧把照片举起来,看了半天,放到嘴边狠狠亲了一口。 她就说,云卿女神这么美,这么可爱!她一见如故恨不得捧上天,其实根本是她本人! 人人都喊霍云深凶残变态,她偏喜欢到不行。 她眼光怎么这么棒!看上的女人是自己,看上的男人是她命中注定的老公。 宿舍里广播突然响起:“紧急通知,请各位选手准备,十分钟后集合。” 十分钟! 言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给自己冰敷补妆,收拾到基本看不出异样。 她打开宿舍门,迎面撞上小卷毛,神色慌慌的。 “怎么了?出事了吗?” 小卷毛拉住她,悄声透露:“好像是排第五那个被男的给爆出恋情了,她人气挺高的,出道位稳了,粉丝不少,结果出这事,估计要完。” 言卿蹙眉:“会有什么后果。” “粉丝和吃瓜网友都对偶像操守特别严格的,谈恋爱是禁忌,因为大家卖的都是少女人设,要满足幻想,洁身自好,恋爱了就等于偶像失格,尤其——她还没成为真的偶像,这一下子,估计会被迫退出。” 果然,到了集合地,节目组高层和包括苏黎在内的五位导师都在场,第五名的选手哭到失态,其他女孩们也脸色难看。 高层怒气冲冲,见人齐了,张口对第五名的骂道:“你来做什么的不懂?!既然想出道,想红,想挣这份钱,还敢谈着恋爱参加节目?!节目收尾的关键时候你搞这么一出,负面影响谁负责!你自己没操守不要连累大家!” 没人吭声,只剩下当事人的啜泣:“我,我也没想到,他为了红这么坑我……” 言卿抿唇,心微微下沉。 她莫名感到一丝不适,抬起头,对上苏黎看过来的复杂视线。 言卿上次就开始烦他,确定自己是云卿后,更烦他,她扭开脸,不想给他眼神。 高层愤愤低吼:“没想到?!你不知道当偶像的基本是什么?粉丝为什么给你投票打榜?该不会以为看上你实力?一群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实力!你们这些人里,有几个真会唱歌会跳舞的,卖点还不都是脸和人设!” “谈恋爱谈到节目里,不是等着被公开处刑吗!这个阶段被爆恋爱,趁早道歉退出,以后也别想着出道,被人人喊打你都得受着!” “其余的人也自己掂量好,谁还在谈恋爱的,要么有本事别曝光,真曝了,网友一视同仁,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都得完蛋!” 苏黎的目光如影随形,言卿越回避,他越盯着。 等高层愤然离开,带着第五名去处理后续的道歉声明和退赛,现场才稍微恢复了活力,有人在悄着去瞄言卿,但不敢明目张胆。 因为突发的恶劣事件,节目录制被迫推迟,选手们都被集中在一起等待,言卿出来没带手机,也无法告诉霍云深她要比预想的时间久很多。 凝重气氛里,导师们安排选手分成几个练习室先行训练,首先念到言卿的名字,她配合往外走,到了走廊,却被提前出去等的苏黎拉住。 言卿甩开手:“苏老师,有事吗?” 苏黎低声说:“你也小心一点,网友不会因为霍氏就对你宽容,如果关系被暴露,以他的身份,网上对你的恶意猜测只会更多。” 情人爬床心机上位什么的,没有说不出口的恶语。 言卿官方微笑:“谢谢提醒,你多虑了。” 苏黎盯着她的脸:“你长得跟她得那么像,怎么性格差的好多,她以前很柔,如果我劝她善意的话,她一定会听。以霍云深的性情为人,偏执又独裁,不肯给你自由,你在这个圈子里混,想做偶像,他为你带来的只会是越来越多的麻烦。” 言卿勾唇:“你要是昨天跟我这么讲,我可能还会收敛点,但是今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以前的云卿再柔,也有自己的是非观,你当她面贬低霍云深,她一样怼你,你信不信,”她哼了声,“收收吧,苏老师,别在整天臆想着你脑补出来的云卿,无论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我,都只看得上霍云深一个,不会喜欢你,也不需要你操心。” 她后退一步:“你是导师,我是选手,节目一完,互不相干,多好。” 言卿斩钉截铁说完,去向自己的练习室。 当天的节目延后相当严重,中间还补拍了一大段日常,大家心情都不好,被迫营业,等正片和花絮全部结束,已经是凌晨五点。 但并不算告终,还要直接去录外景。 因为恋情曝光的恶劣影响,网上的争论和骂战一直在持续,节目组被牵连,要紧迫放出更多物料,甚至提前上线新一期正片,尽快制造新的话题以正舆论。 言卿急死了,找不到回宿舍的机会。 她是最重点的选手,节目组自然会尽量往她身上引流,拍摄任务最重的就是她,哪怕别人可以短暂休息,她却被安排得极其紧凑。 安澜怕她累,过来安慰:“坚持坚持,下午就能搞定了。” 言卿难受地说:“我想用手机。” 安澜大方掏出自己的:“上网吗?放心,你粉丝涨得超快,不少脱粉的都转来粉你了,说喜欢失格咖不如喜欢仙女。” 言卿摇摇头。 她想打电话,但是用别人的隐患太大了,忍着吧。 霍云深应该知道她在被迫加班,不会乱想。 言卿尽最大努力赶进度,中途仅是靠着椅子睡了睡,单人部分提前了不少完成,可也已经是隔天的傍晚了,再从外景地返回节目组,天都黑了。 她百米冲刺回宿舍拿到手机,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电话和信息轰炸,霍云深很有分寸的,只在晚上打了两个电话,微信问了仅仅五条。 “卿卿,晚上回家吗?” “我没去楼下等你,你别有负担,只是问问。” “是不是拍摄太累,已经睡了。” “如果夜里醒了,给我回一条。” “卿卿。” 怎么好像不太对。 言卿迫不及待给他打电话,响了好多声,最后竟是闵敬接的:“太太,深哥醉了。” “……醉了?!” “今天集团一笔重要合约落定,晚上有个不得不出席的酒会,深哥稍微多喝了一点,在现场没什么,很正常地提前上车,我以为没事,结果车上他就很不舒服了,我刚送他到家,他状况……” 言卿边听他说,边飞速武装自己:“他状况怎么样!我现在回去!” 闵敬蹲在霍云深旁边,有点闹心地捂着脑袋:“状况一言难尽,不过他会喝醉,根源还是你。” “节目组昨天出了事,怕影响太坏深哥会追究,结果自作聪明地没吱声,直接安排你们集体加班多拍了一天,我去问的时候还粉饰太平,说你们早早就完事休息了。” “直到刚才他们紧急剪好了新的部分放到网上,才过来致歉,承认你们连轴转的。这不找死吗,可惜现在深哥喝醉,已经听不进去了那些解释了。” 天知道,深哥管你们影响不影响的,他只关心言卿在做什么。 言卿等不及谁来接,请安澜找车把她送到别墅区附近,不敢暴露太细,剩下的路她自己用跑的。 路上很静,风呼呼的刮过耳侧。 她心脏揪着,不断加快速度。 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昨天苏黎那些话,他把霍云深描述得不堪,可实际上,真正不顾对她影响乱来的,明明是之前随便制造暧昧话题的苏黎自己。 霍云深…… 爱着她每种性格和变化,始终尊重她的意愿,默默保护她,庇佑她。 他骨子里是渴望独占的,但因为她不肯,他就忍着,凡事以她为先,次次出现都得体谨慎,不让她落入任何困局。 到昨天…… 她匆忙下车走了,他看似答应,其实应该很不安吧。 转头就一天联系不上,是不是以为她在纠结什么,故意不理他的。 言卿稍一试想他的情绪,那几条微信里包含的内容,心就抽痛。 她蠢啊,她有什么可调整的,有什么不能直白对他说的!他要的是她这个人,喜怒哀乐都好,跟他分担,他才会真的开心。 管云卿过去怎么爱她的,既然暂时想不起来,她以新的方式爱他就好了。 只要是爱。 言卿扑到自家门上,用力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复,马上冲进客厅。 万万没想到第一眼看见了闵敬,闵敬还愁苦地抱着个抱枕,如临大敌瞪着沙发后面。 不等言卿发问,又一个抱枕从沙发后飞出来,准确砸中闵敬的脸:“我让你出去!” 哑透了的嗓音,磨砺着砂石一样。 是他…… 言卿心一抖,急得跑过去,闵敬一见她到了,如释重负,小声说:“我先撤,就在附近,你要是实在搞不定再给我打电话。” 他火速消失,走前落下所有窗帘,大门关得死紧。 言卿绕过沙发,愣了。 霍云深原本穿着正装,如今西装脱了丢在一边,领带扯松,铅灰色衬衫敞了几枚扣子,胸口在快速起伏。 言卿呼吸在颤:“深深。” 霍云深一震,猛地抬头,他冷白的肤色微微发红,眼睛里积着斑驳的淤血,一看到她,空茫的瞳孔里有了光,立即吃力地挪动身体,够到她的小腿牢牢抓住。 “我没去节目组找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等,我这次很听话。” 他嗓音沙到听不清,咬字费力。 “为什么听话了,你还不理我。” 言卿五脏六腑都抽在一起,迫切地去抱他,他喝醉了很执拗,不肯,就要搂她腿,声音愈发的碎,一字一字挤进她的耳朵。 “卿卿,你是不是怪我了,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把你弄丢了那么久,受了好多罪……” “还是生我气,怨我骗你结婚,你以前,真的答应,答应嫁给我的……” “那天你还说离婚。” “离婚……”他手在战栗,语气忽的狠戾,“我不许,我活着一天,你都别想!” 他意识不清醒,话题在来回的跳,想到什么都要倾诉给她,他音调发抖,透着勉强支撑的强硬,拼命隐藏着恐慌,害怕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又被抛弃。 “你别冷落我,如果不高兴,就对我,对我发脾气,别离开……别离开我。” 言卿喉咙像被狠狠掐着,刺痛难忍。 他把自己千疮百孔的的心一点一点剖开给她看,卸下了一切,不惜卑微地乞求。 言卿动了动,她想用行动证明,想扑进他怀里。 但她才试着挣了一下,霍云深的神色顿时变了,他联动着起身,却没站稳,死死拽住她浮动的裙角,不知是失控还是顺势,跪在了她跟前。 言卿呆住,忙去扶他。 他猩红的眼注视她,目光炽烈,说出口的话却极尽低哀:“卿卿,求你,别再离开我了。” 言卿一下子哭出来,不能再舍不得,强硬挣脱他的手,同样跪坐在地板上,挤开他的怀抱,紧紧箍住他的腰:“我不离开!不离开!我没生气,不会不理你,我是——” 霍云深听不到别的,只牢牢把“不离开”刻进了意识里。 他醉得难受,把头埋在她颈窝,发出一声平常绝不会有的低低啜泣。 只安稳了几秒,他又慌乱地抬起来,拽住她站高,一手困着她不放,另一手去茶几上急迫地摸索,把摆设碰得东倒西歪。 “你找什么,”言卿心疼问,“别急,我给你找。” “急……我着急……” 霍云深执拗地自己去翻,终于在下层翻出纸和笔,他又抱着言卿坐回地板上,从背后拥住她,抓紧她的手,把笔塞进去。 “卿卿,给我写,写字据。” 言卿泪汪汪的:“什么字据。” 霍云深按着她的手落到纸上,带她歪歪扭扭写:“卿卿保证,一辈子,不离开,霍云深。” 言卿边写眼泪边掉,把字模糊。 “不行,看不清了,看不清卿卿不认,”他吐息滚烫,又换一张,“再写一遍好不好。” 他咬着她,声音又狠又可怜,裹挟着哀求:“再写一遍。” 言卿一笔一笔力道很重,写出来的,比他要求还多:“卿卿保证一辈子不离开霍云深,爱他疼他,一生做他妻子。” 她嫌不够,在落款处,又把唇贴上去,留下红印。 霍云深小心翼翼捧着纸。 言卿回过身去摸他脸。 他把纸拿近,在唇印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 霍云深黑瞳里亮出了光彩,郑重说:“亲老婆。” 言卿心脏软透,搂住他脖颈,贴上去结结实实吻他:“深深乖,老婆在这里。” 第45章 霍云深外表看起来冷硬,嘴唇却软,今天又带了淡淡酒气,很能迷醉人。 言卿吻他片刻,也有些微醺,不禁退开了一点,观察他的反应。 霍云深的凌厉棱角像是被她的安抚磨平,变得很乖。 他老实地眨了眨眼,瞳中的浓黑散了,换成剔透温柔的琉璃色,脸上也添了一抹不同于醉酒的红,过份可爱。 言卿心里又涩又甜,“这男人从始至终都是她的”那种认知愈发确立,她忍不住悸动,捧起他脸颊揉捏。 霍云深皱眉,不满地指了指自己的唇,光明正大索吻。 就亲这么一小会儿,他还不够。 言卿失笑,望着他被恐慌和酒精折磨憔悴的样子,也酸楚无比,她认认真真地抱他,再吻一次。 她轻声哄:“深深,你喝醉了,身体不舒服,不能一直坐在地板上,我们上楼,睡觉,可以吗?” 霍云深缓缓开口:“睡……什么?” 言卿耐心重复:“睡觉。” 他坚决摇头,抬手扣住她下颚,暗哑说:“不要睡觉,要睡你。” 言卿被他几个字呛得直咳嗽,红着耳朵摇晃他:“别闹,你得休息。” 霍总极度固执,眉宇间凝出压迫感,气势逼人地挨近她,然而语气却是软的,沙沙地央求:“老婆——我不休息,要睡你。” 言卿被他严重可爱到,何况他气息热烫,格外撩人。 她放弃了,想着反正他不清醒,应该只是说说而已,于是纵容道:“好好好睡我,那作为礼尚往来,我也睡你,行吧?” 霍云深满足地翘起唇角,他行动力十足,直接把人摁倒在沙发上,俯身附过去,靠在她耳畔答应:“好,给你睡,几次都行。” 后来还是去了楼上,他站着不太稳,偏不让她走,一定要抱着。 言卿提心吊胆,可他双臂极有力,即便自己踉跄,也在仔细护着她,一路撞进卧室,跌到绵软的大床上。 她到凌晨才入睡,梦里,曾隔着帘子出现,叫着她“卿卿”的那道人影终于在眼前清晰。 霍云深凌乱颓败地站在帘子后面,满眼癫狂,冲上来狠狠亲她,她热烈地承接,但她视线所及的地方,在霍云深背后的雾气里,还有个飘忽的影子,高瘦,阴冷,目光扭曲,怨恨地刺着他。 言卿猝然惊醒。 她尽力去回想那人具体的样子,想到头痛也无果,连轮廓也像水里的倒影,一碰就散。 接着她搜遍记忆,都找不到带给她类似感觉的人。 言卿转了转头,看向身旁。 霍云深借着酒力,加上半晚的放纵,很难得还睡着,她不忍心吵他,撑起身在他脸上亲昵地蹭蹭,悄声下床,去楼下准备早餐。 言卿下楼时候腿还是软的,要埋怨深深吧,又舍不得,干脆教育自己。 你呢,不是以前了,你现在婚姻幸福,老公超棒,还有那么点索求无度,分开了三年,多少甜蜜对他而言都填补不足,所以说,别喊着受不了,反倒是急需加强体力,好好对待他。 言卿明确了未来目标,提起刀在砧板上切南瓜,打算熬个粥,指尖却不小心被刀尖刺破了小口子。 她注视着那一点涌出的血迹,太阳穴里毫无预兆地猛跳。 似乎过去……她手上也流了很多血,拿着这样的刀抵住脸颊,对某个人冷斥:“别说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是这张脸,我要是划花了,你连一眼都不敢看!但是云深,他会一如既往对我,你永远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是……谁。 言卿按着额角,被封锁的记忆露了一点端倪,马上烟消云散。 她记起的这段话,也在睁眼闭眼间变得含糊不清。 言卿拄着料理台,想等难受的感觉过去,她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大步过来把她拥住,推着她去洗手池边,用温水冲洗伤口。 “你醒啦,”她挥开不适,仰起脸笑眯眯说,“我没事,就破一点。” 霍云深脸色很沉,抱起她去餐桌边坐下,拿医药箱仔细处理,一句话也不说。 言卿用脚尖轻轻碰他的腿:“深深——不高兴啦?” “嗯,”他低声,“你本来就不需要做饭,做了还弄伤,弄伤又不当回事。” 他如珍似宝的人,一大早流着血在厨房里发呆。 言卿拖长了音:“那深深要不高兴多久啊——” 霍云深忍了忍,回答:“……五分钟。” “这么短?!”言卿倒意外了。 他扫她一眼,又垂下头,唇绷着:“最多五分钟,怕时间久了,你又不理我。” 哎,还记仇呢。 言卿连忙跟他解释了消失两天的原因,瞧着他神色转好,她一冲动说:“不然你在我身上装个定位器得了,省得老是没安全感,我还心疼。” 她其实半真半闹,还是玩笑的成分更多。 结果霍云深抬头,眸中有丝激动的异彩,问:“可以吗?” 言卿一怔,搞半天他还真的惦记着。 不等她说话,霍云深的眼睫又低下去,主动摇头:“不行,我把你绑死了,你会想逃,真到了那一天,我又要变本加厉。我宁愿等,不管你去哪,我总会把你等回来。” 从爱上她的那天起,他就想束缚她的羽翼,让她留在他的囚笼。 可她那么懂,自愿降落,不嫌他一身脏污,温软地栖息在他身旁。 失而复得后,她张开了一直收拢的翅膀,让无数人簇拥,他关起她的渴望在不停暴涨。 但舞台上,人群里,他的卿卿那么美好。 他甘愿压抑,也不忍伤害她任何一根羽毛。 只要卿卿开心,爱他,不离开他,他就什么都可以。 言卿温驯地靠在他肩上:“我明白,你不是想控制我,你只是没有安全感,我让你孤独太长时间了。” 她把霍云深的手托起来,柔柔包住:“霍先生,虽然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但往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霍云深无声笑了。 言卿歪头看他,眉梢都是甜意:“你准备好没有?” 霍云深把她提起来放到腿上,捏着她脸说:“那要看你怎么对我好。” “抓住每条线索,争取早点把记忆找到。” “嗯?” “意思就是,”她纯良眨眼睛,话题急转弯,“我想见见贺眀瑾。” 霍云深这次是气笑的。 老婆对他好的方式,就是要求面见心怀叵测、给她下药、追求她、抱过她,以及在他撕心裂肺的三年里,跟她多次亲近过的男人。 呵呵。 - 言卿是真的想见贺眀瑾。 她知道记忆被篡改的背后,绝对有更深层的恩怨,总担心自己的身上会存在隐患,让霍云深再受到伤害。 即便记忆没那么容易找回,她也希望得到关于三年前意外的更多线索,尽可能保护他。 她在加拿大的父母是假的,但人都过世了,无法询问。 父母以身体不好为由约束着她的交友和外出,她朋友很少,能追究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贺眀瑾。 霍云深到底还是安排了见面。 《巅峰少女》已经进展到尾声,言卿中午要回节目组准备最终一场的出道赛,最后的18进9,前九名将正式成团。 因为她的紧密行程,霍云深体贴地把地点放在了节目组内,在存放道具的小楼里找了间空房,除了安全,最主要的是里面有个隐蔽的小套间。 “深深,你真的乐意让我单独见他?”言卿在电话里问,“不用过来盯着?” 霍云深非常平静:“不用,我得给老婆适当的自由。” 言卿确认:“不介意?不吃醋?那我可去啦?” 霍云深此刻正坐在会面地点的隐蔽小套间里,气定神闲:“去吧。” 来吧。 老公在这儿守着。 只不过是因为刚说了不能绑死她,要给空间,他不能明面上出尔反尔,躲起来偷偷的总行吧。 单独见? 怎么可能。 言卿是趁着录制间隙请假出来的,别人都在忙,她正好能避免被发现,也就没太紧张,披上一件遮体型的长外套就往外跑。 没注意到苏黎瞄着她,见她离队,不动声色地悄悄跟了上去。 言卿再见到贺眀瑾,吃惊于他的颓废。 那么多女友粉追捧的流量明星,看上去状态低迷,没了当初的风采。 空旷房间里,只有一套相对摆放的沙发,贺眀瑾看着言卿坐在对面,表情动容:“我以为他不会让我见你了。” 言卿实话实说:“是我要求的,我想知道,关于这三年,你还有没有没告诉他的事。” 贺眀瑾眼中的光弱了,留恋望着她,迈不过心里的愧,答非所问:“言言,你相信吗,我不是故意害你,我以为我下的药是为你治疗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但你的喜欢,不足以让你面对本心吗?”言卿笑得很漂亮,“匿名的药,对方用你的弱点威胁,每年来给我吃,如果是好的,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你心底其实一直知道害我的可能性更大,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暗示自己,美化成了一无所知,甚至觉得你也是受害者,对不对?” 贺眀瑾脸色巨变。 房间里一扇被屏风遮住的小门后,霍云深静静站着。 他的卿卿最通透,什么都懂,真让人放心。 可她这样直面着其他人的“喜欢”,他仍是不悦。 过了片刻,贺眀瑾溃败地垮下肩膀,转而问:“言言,他说你是他的妻子,真的吗?” 言卿坦诚点头:“真的。” 走廊外,刚刚到了门口,正拧着眉从门缝往里看的苏黎,乍然听到这段对话,震惊得瞳孔紧缩。 苏黎本以为她是要跟霍云深见面,心有不甘才跟来的,无论她怎么说,他仍不肯相信自己心中倾慕多年的小仙女,会自愿去爱霍云深那种人人皆知的疯子。 他想挽救她。 可他看见听见了什么。 她不仅跟贺眀瑾暧昧不清,还居然已婚了! 苏黎咬住牙关,心里彻底颠覆,他下意识举起手机,把摄像头对着门缝。 贺眀瑾苦涩问:“你是自愿跟他结婚的吗?” 言卿无奈:“当然了,嫁给他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目光不经意掠过门缝,外面的苏黎却惊了一下,生怕被她察觉,急忙保存视频,收起手机,沉着脸离开。 言卿没了耐心,对贺眀瑾说:“我不是来和你聊这些的,如果你没有瞒着的事,或者对我也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她站起身。 贺眀瑾急切地想拉她,被她躲开。 他叹口气,边说对不起,边借着假动作递给她一张折好的纸片。 有些重要的信息他始终扛着,没对霍云深的人透露分毫,但言卿亲口来问,他必须告知,又担心这房间里有霍云深布置的监控监听,才用了这种方式。 言卿奇怪地接过,没有立刻看,决定回家跟深深一起。 万一里面有什么毒药粉呢,她吃亏够多了,不能再蠢。 全世界都很危险,只有老公可靠。 贺眀瑾知道到了该走的时间,他最后问:“霍云深的传言……很复杂,负面的太多,脾气也可怕,他真的对你好吗?” 霍云深还立在套间门的后面,眉眼罩着阴霾。 言卿拨了拨长头发,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回答他这个谁也不乐意相信的问题。 “麻烦你听好啊——” “霍云深,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颜值高,身材好,性格温柔会疼人,有本事赚钱,还专门给我花,他这样的神仙,愿意下凡到我身边,那是我辛辛苦苦,花了好几辈子修来的缘。” 满室安静。 贺眀瑾目瞪口呆。 言卿对自己非常写实的彩虹屁深感骄傲。 一门之隔,霍云深愣了愣,绷紧的嘴角没撑住,徐徐扬起,他低下头,笑得很甜。 第46章 贺眀瑾被言卿真情实感的夸奖刺激到,惊诧过后,就是心死。 他刚进娱乐圈的时候特别傻白甜,受过很多压迫,每天都向往着以后能翻身,可惜现实残酷,圈里的竞争你死我活,他为了生存,终究是走上了以前不齿的道路,委身于人,才换来机会。 他自己经历不好,就认定人人在娱乐圈都是这么艰难,所以看到言卿来参加《巅峰少女》时,处处希望她收敛,忍耐,他再尽力为她撑起有限的保护伞。 现在看来,太可笑。 喜欢她是真的,但配不上也是真的。 也许只有霍云深那样的人,有能力把她完全遮在羽翼之下,才适合站在她的身边。 他从来都没资格肖想。 贺眀瑾释然,退开一步,对言卿正式地弯腰道歉,走到门口时,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你还是多注意,已婚的情况别让其他人知道,你不是歌手演员,你是偶像,恋情曝光都能致命,更何况是结婚。” 言卿没说话,站在原位目送他消失以后,才略微垮下肩膀,失神地叹了口气。 她戴上帽子也准备离开,意外听到房间里传来一点响动。 吱呀一声,像是开门。 她一惊,刚想转身去看,随之传来的脚步已然靠近,一只温热手掌揽过她的腰,低声问:“为什么发呆。” 言卿心跳加速了好几倍。 她抬起头,看到男人的脸逆着光,五官格外锋利深邃,他眼睛在凝视她,隐隐宣示着自己不容置喙的主权,还夹带那么一丝小愉悦。 难怪某人今天反常的大方爽快,搞半天是偷偷弄了个小套间在里面偷听! 说什么霍总监控监听可太冰冷了,人家明明是真身上阵,把她那段彩虹屁全听进去了。 言卿抿着唇,挑起杏眼瞪他。 霍云深揉揉她腰上的痒处:“别生气,我只是……” 言卿打断他,要笑不笑地责怪:“你早说你在啊,那我能光夸那么一点就停吗?要是知道你在听,我至少也要再说十倍不重样的,让我家深深多开心一下吧!” 霍云深顿了一瞬,马上把她抱住。 被卿卿宠爱了。 他的不好,她总是用最温柔的方法包容。 但霍云深仍然在意她刚才的失神,又问:“发呆的时候,想什么了。” 言卿靠在他肩膀上,慢悠悠吐了口气,实话实说:“最近第五名选手发生的事,还有贺眀瑾提醒那些话,都让我心里不好受,我这样……算欺骗吗?” 霍云深明白她想的东西跟贺眀瑾无关,眸光一清,抚摸她的脊背,反问:“参加节目是你的本意么?” “不是,”言卿摇头,“我为了帮安澜才签约的。” “结婚是你自愿的么?” 言卿抠抠他衣服:“……也不是,被老公下套了。” “恋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言卿仰脸,弯着唇说:“婚后不久,几天以前,是很时髦的先婚后爱哎,欲罢不能的。” 知道自己是云卿,才算真的开始跟他恋爱。 霍云深爱惜地亲了下她眉心:“所以你有什么错?你骗谁了?不带功利心上节目,红了只是因为你够好,至于结婚,如果当时你不答应我,整个节目组都会消失,你等于是在救她们,恋爱你也没办法,那是你的本能,你不过是在找回记忆。” 言卿被他哄得心里无比暖,暗自纠结的那些事一条条理顺。 “最重要的是,”霍云深夸起老婆绝不收敛,“卿卿会写歌会唱歌,学什么都快,本来就是有实力的歌手,别人只把你当偶像,是被你的美貌迷惑了。” 言卿憋不住笑了出来:“霍先生这语气也太得意了吧。” 他一本正经“嗯”了声:“娶到仙女,当然得意。” 言卿定了心意,有很多话想跟他细说,手机却突兀的震动,是安澜掐点打来的电话:“宝贝儿你好了没?时间到了啊,五分钟后就要赶着录下个部分了,快回来。” 中途请假本就是搞特殊了,要是被太多人发现肯定不好。 言卿不得不收住话头,踮脚在霍云深唇上吻了一下,给他打预防针:“深深,我后面三天估计回不了家,要留下来准备最终一场的出道赛,你别再瞎想了啊,等节目结束以后,我就不用住宿舍,能经常回去了。” 他悠悠问:“三天让我独守空房,就只亲一下?” 言卿耳朵发红。 最亲密激烈的事都做过了,可被他三言两语撩拨,还是会心率失衡。 言卿垂了垂眼:“那给你多亲几下。” 女孩子的睫毛在颤,脸颊透着胭脂色,唇微微抿起,霍云深不客气地咬上去,痴迷深入。 不能太久,一分钟。 霍云深不舍地放缓了攻势,哑声问:“带口红了么?” 言卿呼吸不稳地掏出来,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抬了抬她小巧的下巴,拧开盖子,用指尖沾了些颜色,在她略显斑驳的红唇上耐心地补。 言卿屏息看他,他的眉微拧着,黑瞳很深,专注盯着她的嘴唇,他指尖很热,有些粗粝,温柔地来回摩擦,让人的心跳疯狂泛滥。 等言卿脚步虚浮地走出门外,一路挂着不明微笑跑回录节目的地点,快跟集体回合时,她无意中一摸兜,才想起贺眀瑾给她的纸条居然忘了让霍云深看。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忽略! 真的是……美色惑人,容易误事。 但人群近在咫尺,再返回也不可能了,言卿无奈地先把纸条收好,打算等三天后录完回家再让他看。 先不说贺眀瑾在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毕竟记忆出问题已经这么久了,也不能急在一朝一夕。 受选手恋爱事件的影响,《巅峰少女》的热度空前高涨,相关话题在热搜上挂了足足两天,因为节目组的有意引导,最终的关注点都落在了言卿身上,把恶劣影响转为对她的正面期待。 最终场出道赛即将到来,言卿作为从头爆到尾的S位,自然备受关注。 出道赛是17进9,前九名将自动成团出道,这一次的赛制最简单也最直接,每位选手单独准备表演曲目,由现场评审和线上投票通道的票数,综合决定排位。 排位不同,出道后的资源倾斜自然也不同。 言卿努力了这么久,不想在最后的终局上有任何失误,即便她不适合在这个舞台上出道,但一路走到今天,她也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想用最好的状态和表演画句号。 正式录制的前一个晚上,言卿在练习室直到深夜,欧阳和小卷毛都撑不住去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静幽幽的门口,冷不丁响起一声:“云卿。” 言卿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是谁,她蹙眉回头,站在阴影里的果然是苏黎。 她忙整理衣服,客气问:“苏老师这么晚还在,有事?” 苏黎表情复杂,望着她说:“前些天的节目我没出场,是对你有歉意,不知道怎么面对,最近借着选手出事回来,也是放不下,想看看你。” 言卿越听越别扭。 歉意是哪来的,又凭什么口口声声喊着看她。 她跟这位毫无关系,也多次对他提出的可笑问题澄清过了。 苏黎唱歌的好嗓子在夜里显得很沉:“你不认识我,我却暗恋你将近十年,圈子里这么乱,各种女人我早就看到作呕,是因为惦着你忘不掉,才愿意相信世上还有不染尘埃的人。” 当年惊鸿一瞥,后面无数次的遥望,从别人口中听来云家的小女儿多么出尘,只可惜被霍家的疯子给缠上,不得不跟他,一辈子算是毁了。 他家道中落,拼命往上爬,是想有天救她出火坑,让她变回纯真无暇的云卿。 结果如今…… 她私人感情混乱,对霍云深百般维护,甚至还结了婚,连对象是谁他都不能确定。 霍云深?他现在不是过去的小混混了,坐拥整个霍氏,举足轻重,可能那么轻易结婚吗? 还是什么她走红前认识,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人。 这样一想,更叫苏黎恼火。 言卿听得又气又笑,收拾东西往外走:“那是你的事,你自己脑补的还找我负责?” 门就那么大,言卿要走必须经过他,她尽量避着,擦肩而过时还是被他抓住手腕:“云卿,你清醒一点,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过去不重要,你如果愿意处理好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 言卿一把甩开他:“你说谁乱七八糟呢?” 苏黎握住拳头。 言卿脾气是好的,很少会发火,但涉及到霍云深,她一点就炸。 她冷冷看了苏黎一眼:“自以为是,你有空还是去医院看看脑子,张口闭口总说别人疯,我看真有疯病的人是你。” 等深夜的走廊恢复空荡,苏黎依然站在原处没走。 他捏到发烫的手机里装着几百条云绫的信息。 云绫上次不成,也就不再对他粉饰遮掩,抓着他的把柄,要他这个唯一能接近言卿的人提供新的机会。 他来之前,云绫歇斯底里:“霍云深把圈里整个倒卖明星信息的暗线都给捣了,以他那个不罢休的态度,用不了几天就会知道私生背后是我,一旦被他抓到,我肯定完了!” “我要是被调查,你也跑不掉!一点丑闻就能让你身败名裂!” “我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走,你再帮我一次,如果能让言卿出事,我马上去国外躲起来,你也就安全了。” 苏黎想,如果言卿转变态度,恢复一点他心目中的样子,他或许会为她牺牲。 但她变本加厉,把属于云卿的美好彻底打碎。 那就不能怪他,关系乱是她做的,婚是她结的,怨不到别人。 苏黎谨慎地换了个新手机和新账号,把在门缝里拍到的视频给云绫发了过去,在进度条走完之前,他几次想要中止,但手指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又通过安全渠道,给云绫订了张飞往相隔半个地球之外的机票,警告她:“赶紧滚。” - 出道赛的录制是从隔天下午开始,持续到晚上结束,这一次的舞台规模最大,容纳观众也多,之前的一千大众评审上升到三千,达到了小型演唱会的效果。 网上的关注度也从录制前就在飙升,节目组为了淡化之前的负面舆论,特意没有设太严格的保密制度,适当透露现场照片,也允许观众携带手机入场。 开拍前,言卿换了演出服,妆容精致地靠在休息室里,接到了节目组提供的手机。 “言言,现在官博在弄选手自拍发微博的活动,大家都发过了,就差你。” 言卿问:“拍完了自己发吗?文案呢?” “随你,俏皮可爱的,对粉丝表白的,只要不离谱就行。” 言卿三天没见到霍云深了,想得不行,知道他此刻应该已经作为观众入了场,正戴着小发卡给她到处绑灯牌。 她挑好角度拍了一张,忍不住配上一条文字:“今天也一样,深深喜欢你。” 有种隐秘的幸福。 霍云深到的比言卿想象中更早,不光他,还有闵敬带的一群人,都分散在三千观众里,兢兢业业给太太举手幅亮灯牌。 他凝眸看着舞台时,旁边陆续有人发出尖叫:“卿宝发微博啦——” 霍云深立刻刷新,先被照片吸引,放大了把她每根睫毛都看过几遍,终于注意到文案。 喧嚣的人潮里,到处杂乱吵嚷。 他的心脏却像被轻柔捧住。 几秒种后,言卿飞速增长的转发评论里,有一条出现,又被瞬间淹没掉。 “每天都一样,深深爱你。” 霍云深以为言卿不会看到,但她早就偷偷扒到了他的追星专用号,暗戳戳关注着,上台之前,她用自己手机刷了首页,一眼看到某人的表白。 言卿微光粼粼的眼睛弯起,她的超级大粉发来最强应援,她必须表现最好。 选手们的首轮亮相很快进行,等暂告段落后,立即开始单人舞台,从最后一位到第一位的顺序,言卿排在末尾出场。 她在后台兢兢业业等了十几场演出,到晚上八点左右才轮到她。 言卿盛装走上舞台,刚一露面,就被排山倒海的欢呼淹没,她扫过全场,目光停在最中央那副巨型灯牌上,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但足够了。 灯光转暗,凝聚的光束把她包裹,言卿安心地闭眼,唱出第一个音。 唱功和舞蹈,她的强行和弱项,都在一场表演里发挥到极致。 现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票数一定会遥遥领先,稳坐C位登上今晚头条,在节目开播时正式出道,前途无限,用不了多久,或许就能和各位一线女星比肩。 唯有在首席导师位置上的苏黎如坐针毡。 快了…… 偌大场馆,亢奋的尖叫声正在持续时,猛然有道声音突兀地暴起:“卧槽!” 起初没人注意,但半分钟之内,异样的吼声在迅速变多变高,逐渐压倒欢呼,在场内形成阴霾的回旋。 “什么情况!” “言卿已经结婚了?!” “不是少女偶像吗!营销号发了视频!她亲口承认已婚!” “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难不成随便嫁了个什么人,又跑来选秀节目里想红想捞金?!疯了吧!” 言卿在台上听不清楚,但也感觉到气氛陡变,不禁紧张地攥紧话筒。 导师席纷纷起身,示意安保赶紧控制场面。 霍云深帽檐下的眼黑沉到阴森,他不需要拿手机,已然从别人的屏幕里看到了画面,和专门配上的硕大字幕。 每个字他都记忆深刻,就发生在三天之前,卿卿跟贺眀瑾见面的屋子里。 贺眀瑾问:“你是自愿结婚的吗?” 她说:“嫁给他,我高兴还来不及。” 录制现场彻底大乱。 节目开播两三个月以来,言卿的人气热度直逼流量,大部分人是为了追她而来,加上几天来节目组的努力,很多人把对第五位选手恋爱的不满都转为对言卿的爱意,待更为刺激的惊天巨雷一砸下,是地动山摇的效果。 场内观众发现的已经算晚了,事实上,十几分钟前就有人用小号曝光了视频,一经发出立马买上热搜热门,各大营销号见到这种震撼大瓜怎么可能不行动,迅速加入到舆论大军,短短片刻,全网皆知。 不仅如此,爆料的小号还有新的内容跟上,有理有据宣称言卿在比赛期间行为不检,私生活混乱,到处撩拨。 招惹贺眀瑾,贺眀瑾为了躲她才称病退出,换苏黎之后,她变本加厉,还扮演白莲花假装无辜。 最离谱的是,她连冠名商霍氏的掌权人都敢染指,仗着可能存在的一点家族关系,在节目组内作威作福,所以后来霍总才对她不理不睬,用行动撇清关系,把她当做路人。 导师们脸色都变了,紧急通知节目组暂停录制,疏散观众。 言卿还在台上,隐约猜到了发生的事。 她脸颊泛白,咬着唇挺直脊背,撑着不表现出任何惊慌,眼睛不由自主去寻找霍云深的位置,但人潮杂乱,她看不到了。 舞台成了一座孤岛。 网上的咒骂讽刺正进行到最火热的巅峰。 其他热门选手的粉丝一直苦于没机会发泄,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自发带节奏,秒秒钟攻陷言卿的微博,一眼望过去全是骂声,还被营销号纷纷截图,引领风向。 “追了几个月结果是个已婚妇女?!出道前就结婚能嫁什么人!搞不好是个穷逼丑八怪,你们想不到吧,天天喊着女神的人,回到家要被一个矮穷矬叫老婆!” “这种虚伪白莲花还好意思勾搭贺眀瑾和苏黎?!替粉丝糟心!” “最搞笑的难道不是去攀附霍总吗?还说什么跟霍氏是世交,豪门女儿会已婚了还出来选秀?!全是假的!” “霍总什么人谁不知道,会理她?估计后悔死了当初帮她吧,我看这么一闹,霍氏第一个把她封杀!” “同意,霍氏还是节目冠名商,在线等霍氏发声!看霍总怎么虐她!” 节目现场,安保出动,工作人员大批地涌入维持秩序。 越来越多的吵嚷和怒吼在继续。 霍云深手背隆着狰狞的青筋,用最快速度编辑几条信息分发交代出去。 他抬起头看向台上,他如珍似宝的纤细身影孤零零站在那里,拽着裙子无比刺目。 一眼就让他疯狂。 等不了,忍不了。 他毫不犹豫切换到认证的微博,在全然空白的页面里,用“霍云深”的名字,发出了属于他的第一条内容。 先是光明正大@了正饱受骂声的言卿,配上他相册里珍藏的结婚证照片,而后他一字一字输入—— “已婚,人是我的。” 第47章 由于言卿跟霍氏的关联,有的是人在密切关注霍氏官方和霍云深本人的动向,认定了霍总会把脸打得特别狠。 但无论如何没想到,霍云深发出的,竟会是这么一条简洁干脆的宣告。 言卿的确已婚了,嫁的就是他本人。 这位在娱乐圈里名列女明星们肖想榜首,却也最是没人敢随便议论和染指的霍家掌权人,居然自愿承认,他是一个选秀新人的合法丈夫,用词还那么刺激。 在霍云深这条微博公开的第一秒,就相当于引燃炸药,完全点爆了今夜的战场。 脸是打了,打得利落响亮,可被打的不是言卿,是每一个借机贬低讽刺她的人。 “……卧槽我瞎了是不是!” “霍总本人发声?!他主动晒结婚证宣示主权?!什么魔幻发展!” “你想想霍云深是谁,不是他主动还能有人逼他不成!” “我的天我疯了,今晚上这瓜也大得离谱了吧!该不会连霍氏冠名节目都是为了她?” “可这事不对啊,我要是跟霍云深结了婚,天天往豪宅里一躺数钱花,坐私人飞机出去各种度假挥霍,而且老公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要地位有地位,还冠名个爆红的选秀给我玩,我是疯了要去节目里撩两个流量明星?” 之前吃瓜网友还把苏黎和贺眀瑾捧到天上,认定了是言卿这种人沾都没资格沾的高岭之花。 结果霍云深坐上了老公席。 这两位瞬间降档,秒变成“两个流量明星”而已。 有霍云深这一纸婚书,越来越多人开始意识到,爆料怕是有问题,言卿除非是傻的,否则不可能放着这种呼风唤雨又阴沉强势的老公不管,去招惹明显比不上他的男人。 是脑子坏了,还是不想活了。 网上舆论彻底乱套,震惊的发疯的,吃瓜的看热闹的,以及继续坚持咒骂言卿偶像失格的,一度让服务器崩溃,承载不住蜂拥而来的爆炸性热度。 霍氏官博及时上线,转发了霍总的结婚公告,贱兮兮配上两个小人亲亲的表情:“言小姐是我们霍太太。” 随后作为绯闻对象之一的贺眀瑾正装出场,非常有诚意的用视频澄清。 他对着镜头,表情严肃:“我跟言卿是非常单纯的导师和选手,所有流传的暧昧都不存在,节目里偶尔表现出的亲近,是我单方面欣赏她,她并不接受,在拍摄中一直表现得非常专业,后来在我得知了她跟霍总的关系后,自愿选择了退出节目。” 贺眀瑾的粉丝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停用“如果被资本欺压了你就眨眨眼”来刷屏。 但大部分网友很顺利地选择了相信,毕竟贺眀瑾跟霍云深,两个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管霍云深有多少阴暗的传言,凭他的条件,是个女的都抗拒不了,言卿这一夜不知道要被多少女明星和富家女咬碎了牙嫉妒。 接下来就看苏黎怎么回应了。 节目录制现场,苏黎坐在一片吵嚷里,脸色无比难看。 他刚才抽空看过手机了,本以为会是一面倒的骂声,却吃惊看到了霍云深的那条官宣。 她嫁的人真是霍云深……而霍云深竟然也毫不顾忌集团形象的公开了?! 苏黎太过出乎预料,后背也随之爬上冷汗。 他之前还窃窃思虑过,如果言卿嫁的另有别人,这么一曝光,霍云深可能一气之下就放弃她了,可如今…… 霍云深绝对不会放过爆料的人。 苏黎有些慌张,试图趁着现场混乱先离开,他不敢单独走,示意其他四位导师:“我们先去后台吧,在这里不太合适。” 四位导师没经过这种场面,都拿不定主意,见他牵头,自然想跟着。 “是啊走吧,让言卿也下去,节目肯定是废了……” “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将近三个月的努力白做了吗?说到底,言卿能红,确实是靠的自身能力,也没走后门,凭她的唱功和创作,比圈里很多专业歌手都要强,今天这么草草结束太可惜了。” 导师们边叹气边动身,还没等迈出一步,现场灯光骤然一变,通明大亮。 《巅峰少女》的总负责人匆匆上台,敬畏地看了看言卿,打开话筒宣布:“立即疏散观众,其他人留在原位。” 刚赶来的大批安保出动,把骂骂咧咧的人群半强制地送出现场,偌大厅内,除了导师席和工作人员,剩下的人分外明显。 最大的灯牌仍然挂在中央,有个男人站在它前面。 镜头还在拍,对着他移过去,后台那些吓傻了的选手们都认出,这位是第一次公演,来给言卿应援的那位超级男粉。 他挺拔立在那里,缓缓抬起手,摘掉遮脸的帽子和口罩。 录制厅和后台同时死寂,片刻之后,不约而同爆发出失态的惊呼。 “……卧槽,霍总本人?!” 苏黎眼瞳一颤,连忙避开目光。 言卿一直没有动,坚持在她唱歌的位置上站着,等障碍都散去,能看得到霍云深的那一刻,她眼里才蓦的涌上热意。 他在。 台下不止霍云深,还有些同样带着言卿应援物,留下不肯走的姑娘们,她们见场地安静了,一起举起手幅大吼:“卿宝——我们是你的歌迷!在你不露脸唱歌的时候就超喜欢你!现在也是你的颜粉性格粉!爱你的人和业务能力!跟别的没关系!你别放弃啊!” 她们话音落下,已经空荡的现场入口又热闹起来,陆续有新面孔有序进入,到达座位上,逐渐把观众席填满,人人手里都拿着现成的手幅和灯牌,训练有素。 谁安排的人,不言而喻。 霍云深上前两步,紧紧盯着言卿,抬手示意了一下,立即有人给他送上话筒。 他沉声说:“节目还没结束,继续录,最后一位选手表演完成了,应该公布努力了三个月的成绩。” 言卿隔着厚重的空气跟他相望,想起初级评定那时,他也是这样横空出现,稳住局面,为她张开羽翼。 她终于忍不住睫毛湿润。 言卿胸中烧着滚烫的火,灼得想哭想叫,但更想稳下来,把自己和所有参赛女孩子的路程画上终点。 苏黎如芒刺在背,不得不坐下强颜欢笑。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节目流程接着往下走,其他选手们起初战战兢兢,后来都意识到,霍总是在撑腰的,她们跟在言卿身边,就相当于被保护着,没什么可怕的。 能这么轰轰烈烈到完结,也算灿烂一场。 十七名选手,竟不约而同保持了最佳状态,互相配合着拍完了最后一段。 前九名从后到前依次公布,到第一名揭晓时,言卿看着屏幕上她的名字,眼泪流下来,她迅速擦干,对着镜头展颜一笑。 笑容纯美,也热烈张扬。 她不卑不亢说:“从我加入这个节目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我尽最大努力呈现了每一次舞台,我不后悔,也没有遗憾,但这个出道位,我放弃,希望顺延给第十名的选手。” 这是她的事。 她不想连累节目。 霍云深意料之中,把属于她的巨幅灯牌调到最亮,拍响双手。 跟随着他,现场迅速被掌声淹没,给予言卿应得的肯定。 言卿被簇拥着回到后台,头重脚轻地茫然往前走,没发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周围空下来,她还在机械地挪动脚步,终于眼前一暗,她撞上了坚硬的胸膛,被熟悉的手臂用力搂住。 她仰起脸,看着男人深沉的眼睛,小声问:“我是不是完蛋了。” 霍云深顺顺她的头发:“怎么可能。” “可结婚的事被用最凶残的方式爆出去了,”言卿急促说,“你刚才还当场露脸照顾我,别人肯定又要乱传,瞎联想,对你的影响——” 霍云深拍拍她的背,帮她喘匀气,把手机打开给她看。 “老婆,别人不用联想,我已经给答案了。” 言卿眨了眨眼,不能相信地望过去,清楚看到了霍云深的官宣。 她喉咙哽了一下,接着原地炸毛:“你你你就这么公开了?!什么都不用考虑?你身后还有霍氏!不需要顾全集团形象吗?我本来想着等我不做偶像,换个身份,再红点,发展再好点……至少也要准备一些铺垫,结果却挑在了我最不好的时机上,对你实在——” 霍云深抱紧她,不让她往下说。 “卿卿,只有你是重要的,”他磁沉的嗓音撞着她耳膜,安定一切惊慌,“其他的什么都不算。” 言卿抓着他的衣服,挣扎了几下,被他越箍越牢,她慢慢不再反抗,拼命缩进他怀里,呜咽着说:“我不想让你丢脸。” 霍云深脱下外衣把她裹住,干脆往起一托:“丢什么脸,再敢瞎说打屁股,破节目总算录完了,跟老公回家。” 言卿乖乖趴在他肩上,忽然想到重点:“视频是我跟贺眀瑾见面时候偷拍的,多半是有人尾随我过去……” 霍云深眸色幽黑:“别担心,我会处理。” 他知道是谁。 也已经猜到当初在酒店,给云绫提供过信息的又是谁。 霍云深留了人善后,把言卿带上车,车上闵敬及时打来电话:“深哥,真他妈够龌龊的,那俩人早勾搭到一起了,苏黎是一边标榜深情,一边拿云绫当替身,睡够了想甩,云绫就把他绑在了一根绳上。” “两次都是她。”霍云深语气笃定。 “是,”闵敬说,“从综艺害人被当场揭穿,她就蓄意报复,酒店和爆料全是她暗中搞的鬼,她在圈子里攒了好几年的那点基础,都用来干这个了,现在还做梦打算跑出国,我们的人盯着她呢,马上警方会到,她别想溜。” 霍云深攥着言卿的手,眼帘半垂,冷声道:“在警方来之前,想办法让她知道,她会被抓,是苏黎泄露的。” 闵敬立即了然,有点小兴奋:“明白。” 言卿听得云里雾里,五分钟后,霍云深竖起手机屏,放到她面前。 先是一个微博页面,之前爆料她的小号,发出了一条比她已婚更加劲爆的消息,而且有图有真相,从头到尾满满实锤。 《巅峰少女》首席导师,当红一线流量苏黎,上半身赤裸,穿一条家居裤,抽着烟倚靠在柜子上,怀里抱着个女人拥吻,女人的手伸出去,无声自拍。 后面还有更大尺度亲密照,张张刺激眼球。 苏黎以往的形象彻底覆灭。 而女人的侧脸有一点像言卿,起初有人以为是绯闻来加码了,等翻到后面的数张正脸,纷纷惊掉了下巴:“我靠是那个被封杀的云绫?!云绫又是因为陷害言卿才被搞死的!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言卿的诧异不比吃瓜路人少。 霍云深给她摸摸毛,又换一个页面,这次是视频。 点开以后,是一段路人视角的拍摄,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在机场被警察带走,极力挣动时帽子掉落,露出云绫的脸。 警方配合实时动态,发布了警情,某云姓女子涉嫌倒卖艺人私人信息,唆使犯罪,现带走接受调查。 视频的末尾,隐约拍到云绫咬牙切齿:“苏黎也有一份!不能我一个人负责!我负法律责任,他也得身败名裂——” 后面的听不清了,但亲密照怎么曝的,已经显而易见。 言卿一路过山车坐得跌宕起伏,心脏根本平复不下来,拉着霍云深问:“他们俩联手的?云绫以为苏黎告发她,就赶在被抓的关头发照片,让他一起玩完。” 霍云深摸摸她总算有了血色的脸颊:“舒服一点了吗?” 言卿愣住。 他是在不动声色给她报仇。 霍云深瞳中沁出厉色:“谁伤你,都得加倍还。” 对她充满恶意的云绫逃不掉锒铛入狱。 苏黎既然自视高,就尝尝坠落泥潭的滋味,用最难看的方法人设崩坏,遭人唾骂。 不是喜欢曝光么,那就换他自己来感受。 比起明媒正娶的婚姻,这种见不得光的艳照,更叫人不齿。 霍云深阖眼。 只可惜他太慢了,如果再快些确认,就不会伤到卿卿。 车回到霍宅时,微博的服务器已经又崩了两次,言卿下车前刷了次页面,看到两个话题冲上了热搜,后面都显示着“沸”。 整齐划一。 一个是“苏黎滚出娱乐圈”。 一个是“言卿滚出娱乐圈”。 苏黎那个是群起而攻之,有的是对家黑粉等着置他于死地,这一次绝好机会,当然拼了命往绝路上逼。 至于言卿自己的。 她难过咬了咬唇。 点开话题,虽然没人说她绯闻了,也羡慕嫉妒恨地承认了她的婚姻,但仍在锲而不舍地骂她偶像失格,无论对象身份多高,只要结婚了就是死刑,其他一概免谈。 言卿再一刷新,苏黎的那条热度还在涨,她的却凭空消失了…… 是霍云深在护她,她去搜索名字,果然更多人在发言骂她仗着老公暗箱操作,随便撤热搜。 这不是她原本的打算。 她知道自己的感情状况,不适合去偶像,也不想以后因为偶像的身份而让霍云深被公众议论。 她跟安澜商量过是否退出,或是在成绩公布后主动放弃出道,节目组都强烈反对,她就想着,以后迅速转型,去和以前一样写歌唱歌,脱离偶像的界定。 然而现实没有给她机会。 她到这里就要停了吗,被骂到退圈。 可她跟霍云深是官宣的夫妻了,一损俱损。 言卿垂着头,从车库慢吞吞往楼上走,双脚忽然离了地面,猝不及防被霍云深扛起来。 “深深你干嘛……” “别动。”他哄着。 霍云深抱她迈上顶层阁楼,踢开一扇特意做了雕花的小门,把她轻轻放下,双手遮着她眼睛。 言卿感觉到温度变暖,空气里有浓郁的花香漂浮。 她忍不住扒开眼前修长的十指,怔怔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精致花房里,每种都是她偏爱的品种和颜色,盛放着错落栽种,把她拥在中间。 言卿惊喜地去看霍云深。 霍云深眸色沉而柔:“祝贺老婆工作完成,欢迎回家的小礼物。” 言卿从事发到此刻之前,都在维持着镇定,但到这一瞬,还是忍不住哭着环住他脖颈:“我工作没做好,要滚出娱乐圈了。” 安慰自己再多,被全面否定也还是会难受。 “我不懂……”她微微哽咽,“只要恋爱结婚,之前所有的成绩,就都一文不值了吗?” “我从没有卖过人设,让人对我幻想过,每一次表演都给出满分答卷,别人唱歌走音,跳舞划水,但我除了脚伤那次,连失误都没有过,唱歌编曲做到最好,跳舞也从零到了门面水平,大家亲眼见证的,就一点点……也不值得在乎了吗?” “会愤怒到,直接让我滚……” 满室馨香中,霍云深把他的女孩子用力抱着。 言卿眼泪蹭他一身:“我结婚是事实,不怪任何人,也没想对谁去解释前因后果……我不过想说给自己老公听听。” 她艰涩说:“可我如果就这样被骂得退出,你要怎么办,霍氏的太太永远只是个失败的偶像。” 霍云深心疼到嗓音暗哑:“卿卿,网上那些言论,我会——” “不能总是靠你去摆平,”她眼睛烈烈的,“现在全网皆知,我是霍云深的老婆,我真的不愿意就这样不声不响,灰溜溜的退圈,让你被人议论。” 言卿想到什么,揉揉通红的鼻尖:“深深,你说我唱歌很好是不是,我还擅长写词作曲,那我回到最初,去做歌手行吗?我原本也没想过当偶像的啊。” 她期盼问:“我多写新作,多唱歌,有真正好的作品,会扭转形象吗?” 霍云深胸口涨得生疼,按着她后颈:“不需要这么辛苦。” 言卿坚定:“需要的,我不单单是言卿,我是霍太太,代表着你,我不能什么都放弃不做,逃到避风港里,完全让你保护,做个每次提起都被人嘲讽的存在。” 她的表情又软下去,乖乖问:“你说……等我让别人知道,我有足够的能力去做专业,会不会重新得到认可和喜欢。” 霍云深喉咙刺痛着,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他才俯下身郑重地抱她,哑声说:“当然会,我相信你能做到,我知道你有多优秀,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知道……但我却不希望你做到。” “深深……” “因为,”他闭上眼,埋入她颈窝,贪婪索取她的香暖,“我爱你,想把你独占,不愿意任何人去打量评判你。” 不愿意和人分享她的好。 言卿的心忽然酸胀。 她没有出声,静静拥着他。 霍云深懂得,卿卿不会甘于停下,他也不能把她禁锢在身边。 他手持着锁链,准备了舒适的囚牢。 但他必须退后,不可以绑住她的翅膀。 霍云深低沉笑了,抬起身,给言卿拂开碎发,抚摸她泛红的眼尾。 卿卿不是笼中鸟,是他的骄傲。 “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怕,”霍云深柔声说,“乌云能把天遮满,为他的棉花糖保驾护航。” 第48章 言卿后来没有空闲去琢磨别的了,男人火热的气息放肆侵略,驱赶开一切阴霾,成了她唯一的所思所想。 她忽然想起以前在加拿大写歌时,脑子里跑出来的旋律和词句,都像有心底翻腾的情感在支撑,她找不到来源,又满心酸胀,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作品。 那些歌得到很多共鸣,被人喜欢,她无数个夜晚独自去听,有时候也会哭。 不知道为什么哭。 在初级评定时唱的《晚安》,她那时也不知道,潜意识是要去谁的梦里,对谁说晚安。 原来,都是霍云深。 如果过去那些歌是不知不觉为他唱的,那以后……她也想一直为他唱下去。 霍云深收了言卿的手机,把她抱上床,身体力行让她忘掉整晚的风波。 她被压陷在床里,纤细脚踝在颠簸中摇晃,小巧圆润的指甲激出了嫣红血色,诱着人痴迷。 言卿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她不在卧室,而是裹着松软的被子睡在沙发上,方向正对着厨房,霍云深刚好从里面端着碗出来,见她睁开眼,走近了把她卷起来,揉成个团搂住。 “我怎么在这儿。”她刚醒,浑身酸得厉害,还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霍云深捏捏她脸:“某个小猫崽肚子叫,我怕饿坏了,只能下楼来煮饭,看不见小猫崽又不放心,就抱到视线可及的地方了。” 言卿试想了一下自己边睡边饿到肚子乱叫的傻样,有点难为情。 她往被子里拱了拱,发现手机不在身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也不敢问网上是不是还骂得那么惨,怕老公会跟着她烦。 霍云深却主动说:“外面还乱,但平息很多了,那条‘言卿滚出娱乐圈’不是真的,是《巅峰少女》的对家节目气不过你话题太多,黑红全占,在趁机落井下石,应该滚出娱乐圈的是他们。你放心在家休息,别的交给我。” 言卿稍感欣慰,也懂了,这么一闹肯定是腥风血雨,她一个人的动向,牵扯着举足轻重的霍氏,顶流苏黎,整个《巅峰少女》节目组,还有曾经也红过一时的云绫,相比起来,她自身的事反而成了最小的。 在昨天真相出现以前,她几乎快把云绫这个人忘记了。 得知两次事件都是由云绫在策划,她除了惊讶之外,更觉得匪夷所思,到底以前她做云卿的时候怎么得罪过,才让云绫这么恨之入骨。 其实她想…… 霍云深低磁的声线响起:“是不是想当面去问云绫?” 言卿被他问愣了,呆呆盯着他微翘的唇,薄薄的很锋利,像是冷心冷肺的样子,实际却那么勾人,会炙热得让人为他溶成水,也能轻而易举道出她的心。 她胸口在震:“你又猜到了。” 霍云深起身,把言卿摆正了坐好,接着在茶几上捡起一条发带,绕到她身后,骨节分明的冷白十指耐心拢起她微乱的长发,一丝丝捋顺,扎成马尾。 他指尖微凉,若有若无在她发间穿梭,偶尔轻碰。 言卿从头一路酥麻到脚,脸颊连着锁骨都在红。 等马尾扎好,霍云深俯身亲亲她的耳廓:“因为我在卿卿心里,你想什么,我都看得到。” 言卿骨头要软了,怕这么下去会把持不住在沙发上失守,赶忙轻声问:“那……能见吗?” 霍云深眸色沉暗。 他猜得到云绫会说什么,事实上,云绫进了看守所以后,也一直在叫嚣着见言卿。 “只要你想,”霍云深凝视言卿美好的侧脸,“我陪你去。” 霍云深把保密措施做得够好,安排了一次面谈,他明白言卿更希望单独去见,于是克制地止步在探视间门口,摸摸她的头:“我就在这儿,有任何事马上叫我。” 才十几个小时过去,云绫已经一脸颓然,眼睛里透着灰,看到言卿进来,她情绪顿时激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云卿!” 有障碍相隔,云绫再怎么也碰不到言卿。 言卿坐下,对她坦然点头:“是,上次也不是故意骗你,是我想不起来。” 得到肯定答案,云绫瘫靠在椅背上:“还不错,至少我没白折腾,那些苦确实落到你身上了。” 言卿皱眉:“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的存在本身就让我恨!”云绫咬牙切齿,“明明是旁支,我为什么要长得有点像你!从小到大,我都是你的低配赝品,做什么都被说成东施效颦,我喜欢的男人眼里只有你,拿我做替身发泄!到后来他死了,我想去找霍云深报仇,主动做你的替身,霍云深直接让我在圈里混不下去!我为了生存,为了有资源,又跟了苏黎,也被当替身,人人爱的都是你,我就是个笑话!” 她露出冷笑:“原来你失忆了?真是报应,当年霍云深那么伤害临川,对你疯魔,现在你却忘了他!居然有这么好的事,他遭再多罪都是活该!” 言卿抓住重点,她喜欢的男人,是这个临川。 她脑中有什么锐利的碎片骤然闪过,刺得她一疼,脱口而出:“霍……临川?” 云绫眼睛赤红:“你还好意思提起他?你跟霍云深的娃娃亲作废以后,要嫁的人就是临川!他那么迷恋你,结果你非要跟个疯子在一起,让他毁了临川身体,最后你一失踪,他又疯病发作,抢了霍氏,把临川逼死!还把云家害得家破人亡!” 云绫句句中伤霍云深,把他描述成应该千刀万剐的邪魔鬼祟。 但言卿根本不为所动。 云卿愤恨,又将矛头指向她。 “临川也是被你逼的,本来他应该名正言顺,偏偏得不到你,他才不得不找替身,找各种跟你有点相似的小明星发泄,”她扭曲道,“他不可怜吗?我活在你的阴影里,我不可怜吗?” 言卿被这种三观全无的言论震撼,但没工夫跟她再理论,全部注意力都汇聚在找小明星上。 贺眀瑾…… 难道也是其中之一,被这个她全无印象的霍临川,不知从哪看出跟她眼睛或是眉梢有那么一丝丝相似,所以才丧心病狂给潜了?! 还被留下证据,用作后来要挟他每年去加拿大给她续药的筹码。 那么——贺眀瑾的纸条! 言卿想要的信息得到,站起来要走,纸条还在她那天穿的衣服里,放在节目组宿舍,她急着去取。 云绫疯疯癫癫地吼:“你别以为霍云深公开你就高枕无忧了,他找云卿那么久,圈里谁都知道!但你除了一张脸,跟云卿的信息完全不符,你也会被别人当成是个替身,不是什么正牌太太——” 言卿回眸,对云绫弯了弯唇:“谁爱当谁当,你也省省力气,不用叫了。” 她笑得格外气人:“毕竟再怎么叫,我也不是替身,就是霍云深的正牌太太。” 第49章 言卿走出探视间,第一时间被等在门口的霍云深揽住,他眉心拧得很紧,垂眸盯着她。 里面的话他都听到了。 言卿阖眼吐了口气。 或许云绫有可悲可怜的地方,但她真的同情不起来。 她现在既是云卿,也不全是,她雾里看花般遥望着过去,但真正切身的感受却无法体会,云绫口中那个“被霍云深害到家破人亡”的云家,她也提不起丝毫情分。 唯一与她生命交缠的人,只有霍云深。 言卿握住他发凉的手,轻声问:“以前云家对我很不好,说不定还虐待我,是不是。” “我没有和你说过。” “但我能想到,”她认真看他,“深深不会平白无故对人施暴,你报复的,一定是伤害我的人。” 霍云深幽沉的瞳中浮起亮色,嘴角向上扬。 “所以,”言卿深呼吸,环着他手臂,稳定他可能会起伏的情绪,“……霍临川,不止一次欺负过我,对吗。” 这名字一经提起,曾经暴烈染血的画面就回到霍云深眼前。 卿卿穿着校服,被那个人渣掐住咽喉,撕扯衣领的情景,无论什么时候回想,都在蹂躏他的神经。 他笑容敛起,压不住燥起的戾气。 言卿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更为紧张:“那天跟贺眀瑾在节目组见面,他偷偷给我塞过一张纸条,我当时怕他另有目的,就没有马上拆,后来忙着排练也没机会给你,录制结束又是直接被你带回家的,那张纸条还在宿舍。” 她谨慎地说:“我怀疑……” 霍云深沉声:“你怀疑他跟霍临川有关系,纸条里写了有用的信息。” 言卿重重点头。 威胁贺眀瑾的人,如果用的真是他跟霍临川的不雅照,那拍摄照片,知晓一切,还能以此来做筹码的幕后,到底是谁。 言卿迫不及待想返回节目组,霍云深带她上车,先打了几个电话交代,才允许司机启程,转身摸摸她头发:“节目组全是蹲守的记者。” 啊…… 她光顾着这件事,忘了她现在人人喊打。 言卿低下脑袋:“我不能装傻,一直当鸵鸟,我应该上线道歉,不讲原因,也不辩解,就只是道歉,不管粉丝现在是骂我还是失望,至少她们喜欢过,因为我而受到了打击和全网嘲。” 霍云深唇绷着:“原因不需要你去解释,我会让人说。” 她参加这个节目,签下合同,本身就是为了帮安澜解围,她在之前也从没把这场有条件的婚姻当成真的婚姻,距离她确定自己是云卿,接受他的感情,也不过才一个星期。 没人给她时间反应。 更没人会了解她在其中经过多少磨难。 不能样样公之于众,但至少要挑拣重点,别把一切责难都给她背负,让她成了一个别人眼中既想做偶像爆红获利,又故意恋爱结婚的坏人。 节目组的场地里特意清了场,一片安静空荡,车直接开到宿舍楼门口,言卿抓紧往外跑,被霍云深扣住肩:“别急,我也上去。” 言卿以为楼上没人,就拉着他手进电梯,没想到电梯门到了楼层一开,走廊里满满当当,以欧阳和小卷毛为首的一众选手,旁边还有安澜带着工作人员,都在翘首等她。 双方一起目瞪口呆。 言卿被阵仗吓到。 好不容易等到言卿出现,特意聚过来想安慰她的这一群人,也被卿宝牵着霍总,霍总又褪了一身凶神恶煞,眉目温柔的样子震惊得倒退两步。 这什么场面! 她们是傻的吧,竟然担心卿宝会颓靡不振! 但问题是…… 欧阳的神色最先变化,看着言卿的目光透着忧虑。 她壮着胆子上前,拉拉言卿衣角:“能借你几分钟吗,有重要的话说。” 没等言卿回答,霍云深的眼眸先低下来,淡淡睨着她。 欧阳脊背一凉,但想到刚刚在网上看来的消息,又不禁有火,拽过言卿去一边,压低声音咆哮:“你还不知道吧,有人在微博上扒出霍云深找了好多年的旧爱,曝光了她以前的旧照片,长得和你……” 言卿微笑:“一模一样?” 欧阳瞪大眼:“你知情的?!” “你头晕了,怎么能跳火坑!明知是做个替身,他对你的执着全是给旧爱的!现在照片一曝,那些人都在笑你可怜!”欧阳气疯,“跟这种人结婚,害得你被骂,太不值了!我宁可不出道,也不跟什么狗屁霍氏签!” 言卿无奈又心暖。 欧阳是为她着想,连霍氏都敢骂了。 同时也意识到,云绫怕是在被抓前就预备好了要曝云卿的事,临了也要再给她添点堵。 但如她回答的那样,随便议论吧,她明白自己是谁就够了。 言卿告诉她:“我就是云卿,网上的评论不用管,她们如果觉得我可怜,或许还能解点气。” 回到霍云深身边时,走廊的人已经疏散掉了,一个都没剩下。 霍云深牵着言卿进宿舍,这小屋子是他第一次来,他在楼下仰望,在家一夜夜熬着想她的时候,她就是把他求而不得的气息填在了这里。 霍云深垂了垂眼,他竟在嫉妒一个她住过的房间。 言卿关上门,马上去柜子里找衣服,好在叠成小块的纸条还在衣兜深处放着,没有丢。 她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展开。 贺眀瑾在最上方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言卿惊奇,来不及细看下面的文字,先把图拿给霍云深辨认:“深深,你认识吗?” 霍云深瞳孔一缩,双手在身侧缓缓攥紧。 化成灰都认识。 他齿间碾出几个字:“霍临川的纹身。” 言卿一震,果然跟她猜测一样,她把纸展平,急切地往下看,越看心跳越急:“……他的意思,他跟霍临川的不雅照,是……霍临川自己拍的?!” 贺眀瑾在纸条上写。 他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但见过他腰上的纹身,而且在偶然一次男人接起电话的时候,他隐约捕捉到了听筒里的“霍”。 以前他没往霍云深的身上联想,但在出事后,他得知言卿失忆过,才把霍云深和潜他的那个“霍”想到一起,猜是同一个霍家的人。 他不确定霍云深善恶,才偷着写给言卿。 最重要的是,他反复回忆威胁他的那些匿名照片,角度是从床头的位置拍过来的,显然是布置好的摄像头。 以“霍”的身份,在卧室里被人监视却不知根本不可能。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是“霍”自己在拍。 言卿看完,全身不禁发冷:“要么是后来照片泄露,被别人利用,要么从始至终都是他本人……” 不管是谁,这个用照片威胁贺眀瑾喂药的人,应该就是当初带走她,篡改她记忆的人。 她突然害怕。 霍云深把纸条握成团,搂住言卿,手臂肌肉坚硬,微微发颤。 “别怕。” “我怕的是……”她唇色泛白,“如果真是霍临川,他到底要干什么,只是让我忘记你来报复吗?会不会还有更深的阴谋!他带我去了哪,发生过多少事,我不记得……” 言卿每次想到霍临川的名字,都奇怪的像在神经上捅刀子,一次比一次更疼,她咬着牙喃喃:“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霍云深箍紧她,敞开大衣把她裹进去:“卿卿,停下,别想,他已经死了!” 言卿被头痛冲得恶心,曾在梦里模糊见过的高瘦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 脸瘦削,金丝眼镜,还温和笑着问她:“那个疯子爱上你了,你说,如果我当他的面把你变成我的,他会怎么样?” 言卿犹如被利刃戳刺,抿着唇倒在霍云深胸口上。 霍云深把她抱到床上,双手捂着她太阳穴揉按。 言卿强迫自己放空,逐渐被他的温度安抚,喘着睁开眼,眸子里都是水:“深深,霍临川究竟是谁。” 霍云深抹掉她眼角滑出的生理性眼泪,眸底跳着火光,嗓音沙哑:“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不准再想了。” 他躺到她身侧,把她严丝合缝护住,高大身体蜷在爱人的小床上,手掌蒙着她的眼:“那种渣滓,不配被你想起。” 霍家这一代孙辈有两个男丁,大的是霍临川,他六岁时,霍云深出生。 大家族里备受关注的堂兄弟。 霍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兄弟两个的爷爷,对他们的父辈就有所偏爱,大儿子性格温吞,没有生意头脑,他生的霍临川,老爷子连带着不爱,态度一直平平。 但霍云深是能力卓越的小儿子所出,他自然倍加宠爱,一出世就抱在怀里,跟当年旗鼓相当的云家定了娃娃亲,全然不管刚下产床的儿媳有多少恨意。 儿媳是他儿子喜欢,硬抢来逼婚的,看她嘴上说着不情愿,不是也把孩子生了,都是矫情,他允许她生下霍家的后代,已经是抬举她了。 老爷子根本没把儿媳当回事,直到霍云深跟母亲单独相处后,总是浑身伤痕,才知晓她把恨都给了这个孩子,以虐待泄愤。 他还很小,但不爱闹,被掐被打都睁着眼看,积着泪抽噎,不肯嚎啕大哭。 自从被发现,霍家把霍云深跟母亲隔离,但母亲每每精神崩溃,就想方设法寻到他,扭曲地发泄,在他有记忆的那一年,他蹲在小花园里堆石头,被头发凌乱的母亲冲上来狠狠虐打,当天晚上,她又伺机躲开看守,摸到他房间外,生平第一次对他笑:“云深,你来,妈妈让你看样好东西。” 他惊喜地跟上去,小心翼翼想得到一点关爱。 霍家的宅院太大,母亲带他走到最高的一幢楼前,蹲下身摸摸他的脸,笑得癫狂:“霍家指望你继承家业呢,但是凭什么啊,这种烂透了的家族,毁掉我,我还要给他生继承人。” “你站着别动,好好看清楚,”母亲掐他,“看这地方是怎么毁掉你妈妈的!” 他才几岁,懵懵懂懂的,母亲好不容易待他温柔一次,他就老实听话,看着她爬上顶层的阁楼,站在露台上,直挺挺摔下来,死在他眼前,血和浆液甚至溅到他稚嫩的脸上。 他的母亲唯一一次对他好,也是最后一次。 所有人都说这女人疯了,从嫁进来起脑子就不正常,怕是天生带着疯病,流言不知从哪儿起,渐渐演变成她的孩子也流着扭曲的血液,以后会败光霍氏的家产。 老爷子多少有了芥蒂。 霍云深的父亲常年在外忙碌,对妻子的爱早已在她长久的不配合里磨光,对她的死并无悔恨,至于儿子,正好用来堵老爷子的嘴,他则可以在外肆意,不用再担心传宗接代的责任。 小小的霍云深抱着膝盖想。 原来没有人是爱他的。 爷爷不爱,只要他遗传父亲的头脑,培养继承人,父亲不爱,用他放在家里交差,至于母亲,是把他当成羞辱,仇恨,不惜用死摧毁他幼年的精神。 那时候霍临川出现了,以哥哥的身份给他关心,他心里的创伤很大,在医治下也不见起色,是霍临川总来陪伴,才让他好转。 因为同进同出太多,老爷子不免对霍临川上了心,他年龄大些,会讨好会表现,更衬得霍云深沉默寡言。 霍临川给他安排了新的保姆,保姆对他好,偷偷给他看课业之外的动画片和电影。 只是跟平常的不同,满屏血腥,画面残酷又禁忌,他起初害怕,但保姆说是大人才能看的好东西,如果外传,就不给了,他急于长大,以为长大病会好,所以拼命去适应。 里面各种杀伐,虐待,恐怖,炮火纷飞。 后来有一天,在不带监控的房间里,保姆引导他:“男孩子就应该这样,你学一学啊。” 她把房间里的花瓶塞进他手里,他的心理问题本就没有解决,再被长时间恶意影响,一瞬失控,举起手,但迟疑着并没落下。 保姆抓着他的手砸到自己头上,接着躺倒,痛哭大喊:“云深少爷要杀人!” 他被关起来了。 一直和他相处极好的保姆突然被他打得半死,他母亲又是个疯子,没人觉得他会无辜。 心理医生说他的病很危险,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要解释,但老爷子不来见他了,他身边不知不觉被外表和善的霍临川所控,以弟弟只相信他的名义,隔绝外人,再多话也传不出去。 期间在霍临川的精心表现下,老爷子对他愈加青睐,到老爷子六十六岁生日,儿孙按老规矩拜寿,霍云深已经许久没被爷爷见过,他用竹子刻了礼物,打开礼盒,却被换成一把染血的刀。 老爷子心脏病发作住进ICU,歇斯底里要把霍云深赶出霍家,断绝关系。 他的命,他的家业,决不允许被这种恐怖的东西染指,霍云深果然跟母亲一样,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霍云深真正被放弃逐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了两个私生子,更不会沾他这样的烫手山芋。 霍家一边唾弃他,一边提防他,说是放逐,也在控制,唯恐他做出什么于霍氏不利。 他被扔在个简陋的小屋子里,上不入流的学校,他独自一个人顽强长大,心底的感情彻底磨灭。 保姆是害他的,哥哥更是。 所有的好都是假的,没有人爱过他,他也不会爱任何人。 他是疯子?很好啊,他确实疯,他心理有病,童年被有技巧地恶意灌输引导,扭曲了思想,他就是阴狠嗜血的暴力狂,随时能杀人越货的少年犯。 他在那个夜里蜷着身子哭了一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 反正他永远是一个人。 听说那个唯一和他有点联系的云家女儿,也转头就许给了霍临川。 他才不在乎。 霍云深在学校里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到初中,到高一,长成了阴森骇人的混世魔王,传言他背了好几条人命,做过所有可怕的勾当。 霍临川从未放过他,身为继承人,隔三差五高高在上出现,领着一群人对他殴打,笑盈盈在旁看得高兴,还说:“你的娃娃亲长得可真漂亮,可惜不是你的了。” 打就还手,吐了血也从不认输,霍云深每每表现出的疯狂和狠辣,总会让霍临川从心底忌惮,越忌惮,越变本加厉。 霍云深的心早就冷如铁石,充斥着冰寒狂躁,憎恨所有。 直到那天傍晚,他被一群人堵在巷子里挑衅,他二话不说拎起棍子就打,却有个娇小的身影误入进来,纤幼美丽,瓷白无瑕。 那群人看傻了,试图上下其手,他鬼使神差把女孩子拎出去,回过身去狠狠地打。 很快警笛袭来,人群吓得一哄而散,他从小路拖着伤离开,天早黑透了,他很疼,走到一小半时,后面有轻轻的脚步声跟上来,把湿漉漉的手绢把他手里放,声音又软又柔:“谢谢你救我,手绢是干净的,我沾过水了,你擦一擦。” 他睨了她一眼。 女孩子穿着隔壁重点中学的初中校服,打领结,小裙子,脖颈纤细,脸颊软嫩,眼睛像天上的月,映着他的倒影。 他血汗混杂,肮脏不堪。 他冷笑:“离我远点。” 从这个晚上起,他被缠上了,女孩子比他小,长得又娇,还是个中学生,就已经是人群焦点,美貌到让人无法不关注。 她用课间,用上学放学,带各种吃的喝的来找他,只要他出现,她就弯着眸子,小动物一样轻快跳过来,绵绵地叫他“云深”。 这个母亲死前喊过一次的称呼,是他意识里不能触碰的炸点,牵连所有痛苦,他狠戾地凶她。 她垂着睫毛说:“云深好听呀,你也可以叫我卿卿。” 卿卿,她是云家的那个女儿。 他恨到牙痒,又是来骗他的,他没那么蠢了! 他变本加厉欺负她,赶她走,不要命地在霍临川来找麻烦时去打架,打得动不了也不停,血色的眼前一遍遍是云卿的脸。 骗子,他不上当,没人会对他好,都是假的。 但他太疼了。 伤得最狠的一次,他走不动,遍体鳞伤窝在学校外面的小树丛里,静静等着伤口干涸。 然而遮挡他的树枝,却被一双细白的手拨开。 卿卿跑进来,路上被绊倒摔了一下,又马上爬起,蹲到他的身边。 他想,他这么狼狈,她肯定是来嘲笑他,羞辱他的。 可卿卿哭了,小心翼翼捧起他流血最多的左手,无措地低下头,把唇靠近,在上面吹了吹,仰脸看他,轻柔地哄:“云深,我先给你吹吹,吹吹就不那么疼了。” 他狠狠盯着她,许久后别开脸,时隔多年,又一次红了眼眶。 黑夜里,他无声地流泪。 如果是骗他的…… 能不能求她,久一点。 第50章 卿卿没有骗他,是用剔透的心真真切切对他好,可他在深渊里沉了太久,没尝过甜,没尝过暖。 她给了,他不敢要。 他听过个故事,有只羊羔在冬夜里跑,本来能撑到天亮,但路上遇到一块尚未燃尽的木炭,它贪恋那个温度,贴过去取暖,很快炭火烧完,它却再也无力起来,只能活活冻死。 他如果有了她再失去,会比死也不如。 然而女孩子的馨香会让人上瘾,他沾过就抗拒不了,日思夜想,像是十几年空洞的生命都开始为她燃烧。 他冷语拒绝卿卿,伤了她的心,又花好久把她追到,亲她脸颊一下,他就能甜上一整天。 他每天爱不释手捧着她,生怕被人抢走。 可抢她的人很快出现,是霍临川。 霍临川毁了弟弟,处心积虑让他被逐出霍家,背上一身的恶名,占了他的位置,再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云卿。 没想到云卿不识好歹,极力抗拒这场换了人的婚姻,竟然还跑去找那个早已一无所有,挣扎在淤泥里的霍云深。 这种发展让霍临川无法忍受,他喜欢云卿的样子,并乐于以此来激怒霍云深,如今犹如被当面打了脸,他只想让两个人受苦。 霍临川不止一次去堵云卿,再利用家族之便跟她独处,但碍于继承人的身份,要顾及霍云两家影响,他一直不敢太过火,私下里找了不少替身发泄。 只是霍云深的反应让他出于意料,每一次他招惹云卿,都会迎来霍云深近乎狂暴的反击,这种他亲手造就出来的疯血,成倍地用在他的身上。 以前他去虐这个弟弟寻开心,他虽然抵抗,性情却阴沉压抑,如今整个人仿佛爆烈的火,要把他烧毁殆尽。 到霍临川某次在学校外的小公园里截住云卿,被她的抗拒刺激,情绪上头想侵犯的时候,霍云深出现。 他是第一次完全没了理智,眼睛里充着猩红的血,冲开一群反应不及的保镖,摁住霍临川往死里打。 就是在那一场歇斯底里的报复里,霍临川失去重要的生理能力,无法为霍家传宗接代。 霍临川不敢让老爷子和霍氏的董事会知情,唯恐丢掉继承人的位置,找借口去国外治疗,霍云深和卿卿才过上一段平静日子。 她考上名校,是人人青睐的校花,他不被允许高考,就想尽办法去赚钱,让卿卿过好日子。 他无比珍视着分分秒秒,还是在那个秋天的早上失去了她。 霍云深在那一刻已经死了,拖着行尸走肉固执地找她,他能力范围内找不到,就要去更高的位置。 除了杀人放火,他什么都做,以这身恶心的霍家血脉,利用从他父亲那里遗传来的商业头脑和冷酷算计,一路踩着血突入霍氏管理层,迅速铲除异己,让一直住院的老爷子气到命绝,终于他大权在握。 得到霍氏后,他立即踏平已经式微的云家,可找不到卿卿的任何消息。 他转头来把霍家的渣滓一个个报复,头一个就是藏匿在国外的霍临川。 霍临川知道没有活路,当着霍云深的面开车冲下悬崖。 踩下油门前他笑着说:“听说你的卿卿死了?死得好,你这种疯子怎么可能过得幸福,别费力气了,你这辈子也找不回以前的她。” 言卿在霍云深怀里听得入神,每到和霍临川相关的那些描述,她身上的战栗就没断过,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骨子里更多可怕的记忆。 “他这么对你,”她想把人大卸八块,“他居然敢这么对你!” 霍云深侧躺在小床上,艰难地从过去抽离,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小姑娘就在身边,压过去重重亲了亲,才哑声说:“我一直以为他最后的话仅仅是刺激我,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是了解你的情况才会那么说。” “怪我,”他喉结吃力地滚动,“我当时精神已经崩溃了,找不到方向,解决完他,马上换了目标,如果我能多想想,也许……” 言卿贴着他胸口:“别欺负你自己了。” 霍云深怔住。 言卿乖顺搂住他紧绷的腰,软声说:“你已经做了太多了,再这么苛责,我心疼。” 她问:“霍临川真的死了吗。” “他的车翻下山崖,发生了爆炸。”他眉心拧着。 那时的认知是死透了的,他忙于找她,也无暇为这种人耗费过多精力。 言卿浸在他的体温里,尽量藏住不安。 幕后真是霍临川的话,他就只是换了她的记忆,让她忘掉爱人而已吗…… 她故作轻松,笑着用鼻尖蹭蹭他下巴:“无所谓,我会努力快点想起来,不管他还埋了什么隐患,只要我恢复记忆,不让它发作就好了。” 霍云深记起何医生上次的结论。 卿卿的记忆受控,要触发某个限制才找得回。 如果是霍临川的授意,那这个未知的限制,应该是针对他来的。 霍云深把言卿抱到身上,亲吻她的手指,对不好的猜想只字不提,低低哄她:“不用急,我们慢慢想,对方是谁都没关系,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 离开宿舍时候天快黑了,安澜还在一楼等着,见言卿下来,飞奔上去道歉:“言言抱歉啊,事情发展到今天怪我,出道赛之前你特意找我谈过个人感情的问题,我们为了节目,坚持让你比完赛出道,结果出了这么大意外。” 言卿摇头:“不是你的责任。” “是!你放心,我该澄清的部分一定会公开说明的,除了这个,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安澜怯怯瞄了霍总一眼:“有部近期要上的大制作古偶,现在他们在给片尾曲挑歌手,制片人相中了你的声线,因为你目前还没经纪人,所以想通过我联系你。” 言卿不禁吃惊:“找我?他不知道我的状况吗?” 风评这么差,全网骂声,她要是唱了,难保不会连累电视剧。 安澜在霍总的默许下,坚定说:“制片人是圈里大佬,向来只看合不合适,他们这首歌试过很多歌手了,风格都不符,唱不出感觉,最近是听到了你在木棉时期的原创曲,纯粹被你声音打动的,言言,这种时候能得到好机会,很珍贵的,去试试嘛。” 她内疚地叹气:“我不想让你止步,更不想让你重新出发是单枪匹马的,有一个大火的片方做依托,会安全不少。” 言卿四面楚歌的关头,接到从天而降的巨型大饼,到了家门口还有点不敢信。 她拉着霍云深激动:“深深,真的有个很火的剧要找我去片尾曲!我还没有被所有人放弃。” 霍云深弯了弯唇:“卿卿不会被放弃。” 车没有进车库,停在了别墅院内,外面大门开启的同时,有辆等在附近的保姆车也低调跟进来,和言卿一起打开车门。 言卿反射性往回退,紧张问:“是不是记者!” 霍云深从背后把她一搂,干脆抱着她下车:“是卿宝的新团队。” 霍宅偌大客厅里,一行七个人站成一排,中间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在霍总面前,目光依然犀利,上下打量言卿一番,对霍云深点点头:“您放心,太太未来的工作交给我了。” 言卿小鸡崽似的屏着呼吸。 这位她眼熟啊,带出过很多大神的金牌经纪人林苑,凡她经手的艺人就没有弱鸡,个个爆红神格稳定,她本人也是热搜常客,竟然被深深给撬来了。 “言卿你好,”林苑不带感情地伸出手,“以后我是你的经纪人,旁边几位是你的私人助理和贴身安保。” 言卿板板正正站起来,跟她双手握住:“给大家添麻烦了,可我用不上这么多人……” 林苑眼神里透着傲:“不用在意,霍总给的价码够高。” 霍云深冷冷抬眼,一个扫过去的目光就叫林苑收敛,态度恭敬了很多。 她切到正题:“古偶剧的片尾曲你应该听说了,过去就可以直接试音,我们明天或者后天出发都行,选明天,就是多点时间跟制作人沟通,选后天,行程会紧凑一点,你自己决定。” 明天的日子特殊…… 霍云深开口:“后天。” 言卿跟他同步说:“明天。” 客厅里一时寂静,言卿勾勾霍云深的手指:“明天有重要的事吗?” 霍云深抿了抿唇:“……不算重要,一个很小的纪念日。” 后面半句,他音量压得低,言卿没听太清楚,以为他单纯不愿意她早走,于是商量:“我现在争议大,有工作还是应该更积极一点,提前见见面比较好,就明天去吧。” 她杏眼里光芒明亮,他拒绝不出口。 明天……是当初卿卿接受他的日子。 他狼藉的人生被真正撕开,涌入甜暖。 每到这天,卿卿都会陪他过,哪怕以前生活并不好,也要躺在家里朴素的床上,拥着她说话,汲取她的温软。 他最近太幸福了,幸福到总是会忘,卿卿并没有记起他。 她爱他,是几个月来的感情,并不是深刻到把他当成重中之重。 卿卿还有工作,要忙数不清的事,明天于她而言,只是个记忆里不存在的普通日子而已。 歌是他弄来的资源,她好不容易不再低落,找回了热情,他不能束缚。 霍云深笑了笑,答应:“好。” 隔天由林苑亲自带人来接言卿出发,她特意叮嘱:“霍总,太太去试音期间,建议您不要陪,尤其别走机场,很容易被看到,目前这个阶段,太太处于风口浪尖,要想平息舆论,不适合和您联系太紧,让公众淡一淡比较好。” 霍云深去看言卿的反应。 言卿拍拍他手臂,斗志满满:“深深你忙你的,我用不了几天就回来。” 林苑在接手言卿之前,把她相关情况都了解过了,八卦也不例外,不禁在一旁心里感叹,霍总对已故的旧爱还真是用情至深,连个替身都愿意娶进门,就是不晓得以后醒悟了,会怎么冷酷对她。 这位替身言小姐,是唱了不少歌,还声称原创,但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只希望到了录制现场别太丢脸,让这么难得的资源凭空飞了。 至于实力什么的……她审视着言卿在圈内也绝对名列前茅的脸蛋儿,还真不相信。 应该只是个圈养的漂亮金丝雀而已。 林苑把行程做得保密,机场走了霍总安排的专用通道,带言卿顺利到达录音地点。 言卿却心神不宁,她在坐上林苑的车离开前,回头望了家门一眼。 霍云深就站在门口,定定注视她。 车窗是单向可视的,他明明应该看不到她,可仍旧那么一眨不眨,眼瞳黑得像墨,仿佛有根锁链在他掌中,他却没有绑住她,而是绑了自己想跟她寸步不离的脚。 言卿跟随林苑,在录音棚跟制作人见了面。 她听了几遍旋律,顺了一次歌词,很小声地哼唱几轮,整首歌的感觉就抓住了。 言卿很有信心,她写过同类的曲风。 "我可以试唱一遍。" 制作人是行内权威,态度很傲气,对言卿明显带着个人情绪:"试唱就不必了。" “你以前那些歌我听过,”他语气冷淡,“修音没修音大家都心知肚明,明天直接进棚吧,要是效果不好,我们也趁早找别人。” 言卿愣了一下,接着听见一众片方人员的窃窃私语。 “资源咖嘛,能怎么办……” “人家老公了不起呗,别管是不是旧爱的替身,反正现在受宠。” 连林苑也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没为她辩解。 原来人人都对她的能力没有认可,以为她的歌是靠修音来的。 言卿忽然明白,这首片尾曲能到她手里,根本不是什么片方看中她的声音,是有人在偏心她。 真正认可她,坚定不移相信她能唱好的人,只有霍云深一个。 言卿挺直脊背,爽快回答:"好,明天棚里见。" 她绝不会给老公丢脸。 言卿没再废话,快步走到外面,给闵敬打电话:“片尾曲的资源是他找来的,故意不告诉我,对吗?” 闵敬“嗯”了声,就挂了。 他从后视镜往后瞄了瞄,深哥正坐在后排,扭头看着街对面的大楼。 是片方的录音棚所在,言卿此时此刻就在里面。 因为不想坐飞机被拍到引起骚动,他们是一路开车来的,刚赶到不久,就一动不动停着,深哥明知看不到人,也愿意。 闵敬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实在憋不住,给言卿发了个实时定位过去。 言卿站在走廊里发呆,她大半天见了很多人,全新的城市,各种新鲜的设备和专业氛围。 她以为会被吸引。 可事实上,她只想他。 昨晚他说的“不重要”,以及临别的眼神,都在刺着她。 不对……他一定有事没说,今天不是节日不是生日,那也许……是他的某个纪念日吗。 言卿想给霍云深发信息,却看见闵敬分享的位置,点进去后愣了两秒,猛然反应过来霍云深在哪,她心跳轰然加剧,撞得胸口闷痛。 傻不傻啊。 绝对是特殊的日子,她不能平平常常地掀过去。 言卿忍住冲动,给闵敬拨了第二个电话:“闵特助,麻烦你帮忙选个安全能约会的地方,把位置告诉我,再给我找一辆信得过的车。” 闵敬顿时心潮澎湃,火速选定了小众又漂亮的一处景观小山顶,车能开上去,俯瞰全城。 霍云深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楼,手机攥得发烫。 街上车灯晃过他的侧脸,映得线条锋利而孤零。 一声震动蓦的传来,卿卿给他发:“深深,我要忙到很晚,暂时不方便联系,你先睡吧,只是好可惜啊,听说这里有座风岚山,景很美,我没时间去了,不然真想看看。” 霍云深眼睫低垂,片刻后微哑说:“闵敬,去风岚山。” 她想看的风景,他替她去看。 也算……一起过了纪念日。 言卿赶到风岚山的时候,车停的稍远,她自己靠着两条小细腿爬上去的,就是不想动静太大,被他给发现。 闵敬早就避开了,周围没有人,只停着一辆车。 霍云深背对着上来的路,沉默望着城里光怪陆离的灯火,他身影被月色拉长,冷肃又寂寞。 言卿静静看他。 风岚山的角度真好,全城和星空,都在眼里。 银河宇宙,万盏灯光,她都看得到,但依然只想奔向他。 全世界像是空无一物,她唯有那一道寂寥的背影。 言卿踮着脚,张开手臂,迎着夜风朝霍云深猛扑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他。 霍云深一震,死死攥住她环过来的手。 “卿卿,你怎么……" 言卿用力搂着他,吻了吻他衣衫下伤痕累累的背:“霍云深,我不记得,但我爱你。” 比你想的,更爱你。 第51章 山顶的月色下,霍云深回过头,沉沉的黑瞳看进言卿盛满光点的眼睛里。 他的情感需求跟正常人不一样,他向来都知道。 大概因为太空了,一旦索取到,就会无节制地渴求,得到她一点温柔善待,就想要更多更炽烈的感情,把她身心每一寸都霸占。 以前卿卿少女时候,他连现在都不如,还学不会收敛,总是凶巴巴缠着她提要求。 “不许对你们班那个班长笑!” “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以后作业不要借给他!” “谁给你买的水,不准喝,我给你买更好的。” 他控制不了自己,看到她融入新的环境,接触新的人都会不安,像是她随时可能遇到更吸引她的选择,把他放弃。 很烦,很容易让她有负担,他都明白。 可改不掉。 卿卿也不会生气,一次次包容地弯着眼,把手举高了摸他头发,柔声说:“云深,别担心,我喜欢你。” 她一句话,他的心就融了,竖起的所有棱角全被她磨光。 时至今天,跟卿卿婚都结了,他心理的毛病还是没好,因为她不记得的纪念日,没听他的话就暗自闹别扭,又不肯直说出来,另一边还惦着她那么积极融入了新工作,会认识很多圈子里的人,万一有好看的引她注意…… 酸气上涌,就又巴巴地追来了,跟踪狂一样在外面守着,克制自己不去干涉。 卿卿没嫌弃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纵容,乖乖地抱着他说爱。 他学着慢慢进步,她给他至高的奖赏。 霍云深那颗拧巴揉皱的心就这么被爱人的手抚慰,搅起狂潮,他抬起她白皙的下巴,放手里捏着,用来压抑自己的变态愿望:“骗我来的。” “是啊,霍先生随便一骗就上当了,”言卿眨眨眼,“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霍云深嗓子有些闷:“……恋爱纪念日。” 言卿的长头发铺在他手臂上,笑眯眯说:“我有感应,这不是把自己当成礼物给你送来了嘛,请查收。” 她细细的腰在他臂弯里,跟他轻软摩擦,升腾着让人口干舌燥的热度。 霍云深盯着言卿艳色的眼尾,忍无可忍抱起她,径直走向车后排。 “你干什么……” 车门“砰”一声关上落锁,车窗被遮得严丝合缝。 车里的空调温度适宜,言卿被扣在他腿上,一下子就出了汗,她抵着他肩膀,红着脸想说话,嘴唇刚一张开,他就覆盖上来吮住,有些粗糙的指腹揉着她后颈,让她脱力地绵软放松,声调也变得甜腻。 “深深你……这么急……” 变态愿望压不住了,他嗓音沉哑:“急着拆礼物。” 到最后礼物到底还是没拆完,包装纸撕开一半,里面白润的礼物芯子紧张得要把嘴唇咬破,霍云深强行喊停。 他额角沁了汗,咬着她充血的耳尖要求:“下次主动让我拆。” 言卿被撩得起火,但清楚环境不合适,她果然做得还少,放不开,心理承受力不够强,不然这种空无一人的山顶,宽敞隔音的车厢,脚下城市头顶星空,放纵地那什么一下,多刺激。 哎,得练。 言卿以为霍云深会要求今晚同住,正犯愁要怎么跟林苑那边去解释,他却很有分寸地送她回酒店,在路上说:“我看到网上那些替身的论调了,别气,我会公开讲清楚。” “不要,”言卿就猜到他受不了,正想和他聊这个,她认真说,“我想过了,现在你去澄清,说我跟云卿是一个人,可能会压住舆论,但后面我难免要被各种追问,我又没记忆,到时候很多事答不上来,多尴尬。” 霍云深凝视她:“卿卿,说实话。” 言卿一怔,有点丧气地垂下脑袋:“是实话,只不过除了这个,还有……我在想,反正名声还不好,替身就替身呗,你不用回应,保持高冷就行了,其他交给我。” 霍云深抿唇。 她表情轻松:“现在言卿身上负面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愿意把它们再施加给云卿,我想努力把口碑变好,有掌声,有配得上霍太太的成绩和奖项,到时候我一定也找回了记忆,然后——” 言卿不知怎么,眼里竟涌上一点热,灼灼跟他对视:“我自己去面对公众,告诉大家我是谁,和我是你的谁。” 她怕霍云深反对,抓着他手腕,坚定央求:“你信我,我能处理好的,我不在乎别人说。” 临下车时,霍云深干燥的手掌揉揉她的头发:“我答应你不回应,但爱护卿卿这件事,你有你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方式。” 言卿裹着大衣离开车的范围,一步三回头。 她来不及搞懂他的意思,心先被他扰乱,不可收拾地加速跳动。 言卿刚一回到房间,林苑踩着点来敲门,脸色严肃:“言小姐,既然出来工作,就麻烦你态度端正一点,今天已经被制作人给了下马威,你不应该抓紧时间把歌练好,免得明天进棚出错吗?” 她并不清楚言卿是去了哪,跟谁出去,总归都是练歌之外的闲事。 “出错”还是看在霍总面子上含蓄了,她真正想说的词更直白。 林苑瞧着言卿一副勾魂摄魄的纯情小狐狸精样,态度还不紧不慢的,只觉得脑壳疼。 “我不愿意职业生涯在你这里滑铁卢,但说这些确实也是为你好,你选秀节目出身,还半路坠机,那些唱跳歌根本不能算数,网络歌手也上不去台面,等进了棚,你的真正唱功全会暴露。” “实话跟你说,我问过了,制作人对你不友好,是因为他另有看上的人选,就等着拿你实力不济的理由淘汰,你怎么不着急呢。” 言卿好脾气地在床边拍了拍:“苑姐,过来坐。” 林苑要被她气死。 等她黑着脸坐下,言卿才展开词谱,含笑说:“我给你定定心。” 林苑一顿,觉得这金丝雀跟她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不等她说话,言卿已经随意地哼出了第一个字。 房间的各种细小杂音仿佛突然消失,被水流般的女声洗涤。 林苑愣住。 言卿微合着眼,在前面几个较低的气音过后,神态轻松地唱完了主歌的首段,她比正常节奏略放慢些,让林苑听得更直观。 林苑吃惊瞪着她,有一会儿没说话,过了半天她推推眼镜,保持平静问:“怎么不继续唱了?后面的副歌还有高音,上不去吗?” 言卿没被她激到,俏皮眨了下眼:“苑姐,你只要知道,带着我,不会给你丢人,更不会让你在制作人面前抬不起头,不敢怼他。” 林苑表情隐隐变了。 她今天也对那个制作人很不满,但碍于自家艺人实力不济,她说话不硬气,也就忍了。 没想到小金丝雀倒看出来了。 她不太敢信地问:“你过去那些歌……该不会没修过音?!” 言卿推着林苑的肩出去,歪着头笑容清甜:“早点休息,明早棚里告诉你答案。” 对经纪人表现得游刃有余,但言卿还是反复练习到深夜。 这首《青丝》作为古偶剧的片尾曲,是照着国民度高的爆款打造的,词曲都是上乘,基调偏悲,只要唱好,是人跟歌互相成全。 如今歌坛不景气,能遇到一首会红的好歌不易,很多歌手想争实属正常。 言卿越唱越契合,真心喜欢上,不想输。 隔天清晨,言卿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好,特意穿了简单的休闲装,妆容清淡,长发扎成丸子头,干干净净露着一张巴掌脸,赶赴战场。 到了录音棚,发现果然阵仗很大。 好几台摄像机对准话筒,美其名曰是留影像以后做MV,实际上是想记录她的扑街全过程,有了证据,方便换人。 片方的工作人员来了不少围观,制作人见到言卿,被她近乎素颜的精巧五官弄得卡壳了一下,很快转开头,傲倨道:“你直接唱,我觉得不行会喊停,对了,别拿选秀偶像那套花腔,这种歌得用真唱功。” 昨天议论言卿是资源咖的几位还在,互相咬耳朵。 “美是真美,可惜嫁入豪门也只是个替代品,我看霍总不见得多在乎她。” “结婚证不一定什么手段弄来的呢,霍总会为她发微博,多半是看不下去那天乱七八糟的绯闻。” “她真以为脱离了偶像滤镜还能在这圈里站住脚啊,《青丝》多难唱,来试过的歌手七八个了,都不成,她这不是等着公开处刑嘛——” 言卿全当做没听见,走入里间戴好耳麦,示意制作人和录音师准备完成。 她全神贯注,没注意到录音棚的控制室外,有道高大身影走近,停在人群最后方望着她。 制作人敷衍抬了抬手,让录音师开始。 林苑不禁双手握住,神色凝重。 那群说风凉话的也纷纷闭了嘴,等待言卿破功,看能否去她的黑热搜上添一笔新闻。 言卿轻轻呼了口气,闭上眼睛完全沉入《青丝》的情绪。 “她居然不看歌词的?!” “该不会已经全背下来了……” 下一刻,言卿张开唇,她的嗓音润泽剔透,像寂静流淌的水面,又恰到好处地掺了细微沙哑,平添与众不同的质感,跟曲风契合到浑然天成。 制片人本来打算摆弄的手机僵了片刻,啪一声掉在腿上。 林苑不自觉攥着拳,对言卿露出许久没有过的热切。 监控室外的人听不见声音,光看制片人和录音师震惊的表情也意识到不对。 别人唱歌两三句就要一停,断断续续地录,到了言卿这里,却见她一直在唱,没有任何人给她喊停。 “不会吧,难道好听?!” “哎哎哎看时间该到最难的副歌了,有高音——” 玻璃窗内,制作人直接站起身,见鬼似的瞪着言卿。 林苑胸腔砰砰的震,她带过歌手,不止一个,但没在录音棚这种最考验唱功的地方,听过让人天灵盖都在发麻的高音,丝毫不尖锐,始终是圆润的水波,揉着缠绵的微哑,莫名的想流泪。 直到言卿完整唱完一遍,通过话筒询问哪里需要调整,问了三遍,录音师才挤出来声:“应该没有……” 言卿懵然点点头:“那我再录一遍吧,万一有什么瑕疵。” 制作人不信邪,让她唱。 他以为第一遍已经是极致了,第二遍却比之前更添了自如,把歌词里的洒脱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言卿坚持录完三遍,才摘下耳麦走出录音棚:“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林苑眼明手快,把控制室的门打开,用音响重播刚才的录音,让里里外外都听得清楚,一时间除了歌声,一片死寂。 制作人面对言卿,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想和她握握。 言卿不记仇,出于礼貌,正想把手递上去,人群却忽然被分开,有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一步步走进控制室。 正好一曲播完,恢复的寂静被接连的呼声打破。 “……霍总?!” 言卿吓了一跳,猛地转头,诧异瞪着居高临下逼近的男人。 这是公共场合!满场都是圈内人,都认识他啊! 她下意识记起昨晚他的话,爱护卿卿,他有他的方式…… 霍云深的视线刮过制片人,横空截下言卿伸出的手,包到自己掌心里。 外面有人在捂着嘴叫,硬忍着不敢太大声。 言卿怔怔仰脸,迎着霍云深的眼睛。 他黑瞳里蕴了一丝笑,磁沉声线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在场人听得一清二楚。 “老婆终于下班了,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深想车震呢,托腮。 第52章 天气还冷,外面下了一场薄雪,霍云深把大衣披在言卿身上,揽着她离开录音棚,林苑和助理们在后面跟着,俱是表情精彩。 片方那群来看热闹的工作人员个个瞪着眼,之前她们嘴上议论的欢,脑补出了一场言卿仗着脸蛋儿心机上位的精彩大戏,料定了她是绣花枕头,霍总必定也是一时贪恋,不会对她有多在乎。 然而事实迎头砸下。 言卿的唱功在《巅峰少女》的那些唱跳歌里根本没体现出来,制作好的网络原创曲也远不如现场来得震撼,一首歌下来,连有意挑刺的制作人都被她收服。 比起这个,她们更想不到霍总会亲自到场。 等一行人背影走远,才有胆大的掏出手机拍了个模糊的影像,惊魂未定说:“霍总从我面前过去我连气都没敢喘,这么一位居然屈尊过来接言卿?!” “卧槽替身能当成这样也算爽爆了吧!” “被霍总承认,公开场合不避嫌,做着霍氏的太太,圈里抢破头的资源手到擒来,我靠选秀节目算个啥,全网骂算个啥,替身又怎么样啊,换谁谁能拒绝得了!体验一天我也乐意!” “别做梦了,你有人家旧爱那张脸么?” 霍云深换了辆加长商务,车停在录音棚大楼的侧门外,既不过度高调,也不至于藏着,就那么坦坦荡荡。 他抬手遮在言卿头上,给她挡着飘落的碎雪,陪她坐上车,助理们很有眼力见儿地退后,林苑纠结了一下,看霍总没反对,于是跟了上去,坐在副驾驶。 她还保持着一点理性提醒:“霍总,可能会被拍到。” 意思是要不要提前处理掉。 霍云深抬了抬眸,不感兴趣问:“所以?” 所以? 林苑在圈里叱咤风云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傻的,人家霍总来都来了,就是不介意被拍,心甘情愿让这种新闻上头条。 带一个老公情感浓烈的已婚少女,她还真是没经验。 言卿胸口起伏,故意跟霍云深隔开了一点,贴到车门边上,鼻尖微微发酸。 “卿卿……” 霍云深去揽她,皱眉注视着她的神色。 言卿不给揽,幅度很小地挣了一下,闷声问:“你这么明目张胆的,网上又要议论你了,让她们说我就好了啊,你别往里蹚浑水不行吗。” 昨天还想夸他没要求一起住,免得被拍。 今天就来了一波大的。 她现在风评不好,即使夫妻关系已经公开,她也不想把霍云深牵扯太多进来。 他身后是整个霍氏,那么大的集团要他掌控,婚事的重要性,她一个不懂生意的都知道,换成别家掌权人估计早就考虑强强联姻了,选秀小明星哪能上得了台面。 可她不但是个选秀小明星,还负评缠身。 本想借着替身的误会,让霍云深的档次别掉那么多,免得董事会里万一有谁以后拿这个做文章对他不利,结果倒好…… 他擅自来接她,生怕谁不知道他多在乎。 霍云深不顾她抗拒,攥牢她的手:“你的事是浑水?” 结婚证都开诚布公了,她却要和他保持距离。 那些笑她是替身的,她暂时不让反驳,行,他答应。 但他容忍不了卿卿被冷嘲热讽,说她心机上位,连几个打杂的都能把她瞧不起。 何况他好不容易等到感情公开,能光明正大陪在她身边,凭什么收敛,昨天是心里闹别扭才顺了林苑的鬼话,今天想都别想。 言卿气他明知故问:“你知道我是为你好。” 霍云深硬是把她拉到怀里:“不需要。” 不需要她保护他。 只要允许他跟着,缠着,就足够了。 林苑努力降低存在感,后悔上了霍总的车。 她本来是被言卿的水平惊到,心潮澎湃想商讨一下她的事业规划,然而误入了恩爱现场。 中年老姐姐的心脏不太好了,低头开始刷微博。 今天一早,《巅峰少女》官博那边澄清了言卿会参加节目的原因和始末,还放出当时她尝试拒绝,又被安澜求情才答应帮忙的视频片段,并对言卿的能力和业务水平狂飙了一大串的真诚彩虹屁。 当时的乘风视频面临衰落,全靠言卿来救场,才奶活了全公司。 林苑顺势发出言卿本人的公开说明,正式对大众承认婚姻状况。 她没做太多无谓的解释,只是柔声对粉丝说了抱歉,最后坦诚而坚定地说:“我唯一能承诺的就是,跟霍云深结婚,是我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伤害你们的事。” 大事落定,林苑是打算上线看看舆论风向,然而迎接她的是满屏震怒。 “《青丝》居然给言卿唱了?开什么玩笑!” “营销号说我女神已经试音了啊,怎么让她抢了!她一个偶像水平她配吗!” “这边发着声明,也不说低调一段时间,直接抢资源?肯定是扒着霍总给她弄来的吧?要不要点脸。” “当替身还不学着见好就收?就不怕霍总哪天把她扫地出门——” 这么一会儿,林苑见到又有了百条以上的新微博。 她再一刷,好嘞,该来的绝对不会缺席,霍总驾临片方录音棚,接言卿下班的照片被人发了上去,只是拍得远,影像模糊,不足以辨认身份。 对于文字里描述的所谓实锤,霍总如何重视如何珍爱,吃瓜网友绝不相信。 霍云深那种大魔王,平常一般八卦都不敢随便提他名字,他能对一小明星多上心。 又不是找了多年的那个真爱。 底下评论被刷屏:“照片都不清楚就敢叫实锤?我看这条是言卿买来充门面的吧。” 林苑嘴角抽了抽,犹豫着该怎么处理。 霍云深突然在后排开口:“什么事。” 林苑恭敬把手机屏给他看。 言卿凑过去也想知道,霍云深一眼掠过已经看完,眼睫一抬示意林苑拿走,接着拾起自己手机,对着他跟言卿相扣的手拍了张照,熟练点开微博,用认证的大号发了上去。 配字简洁利落:“接老婆回家。” 发完,不管会引起什么轰动,直接把手机熄屏丢一边。 言卿目睹他一系列动作,根本来不及阻止,见他发完了,又急又担心,干脆挣开他,趴去车窗边。 他多顾全一下自己不行吗。 她真的无所谓被质疑,干嘛要把她庇护得这么一丝不苟。 言卿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明知不该不理他,可抵不住蔓延上来的难过,想缓一缓。 自从听霍云深讲过他从小到大那些事,他每一点付出都让她心疼。 车开过转角,路过一个小公园,临路的栏杆里面是架动物造型的滑梯,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正在排队玩,嘻嘻哈哈地笑闹。 言卿的目光不由自主定格。 她眼前闪过一点细碎的片段,好像她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滑梯,曾经拉着高高瘦瘦的少年去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里,趁着没人抢的傍晚,独自霸占。 少年嘴上嫌这东西幼稚,实际却蹲在滑梯的末端,张开手臂接她。 她风一样滑下来,笑着撞进他怀里。 言卿一直盯着窗外看,直到滑梯的影子消失才叹了口气,她现在走哪都会被拍,是再也不可能和他玩这个了。 不能自由,没有记忆,还要连累他被全网关注。 她做了霍云深的老婆,什么好的都给不了他…… 霍云深凝视言卿垂落的睫毛,有些念头渐渐难忍。 昨晚在车上艰难中止了那场亲密,他一夜煎熬,现在她又生着气,不理他,不愿意看他一眼了。 越是这样,越想压着她肆意妄为,让她说动听的话,填满他经受星点冷落也会皱缩的心。 林苑还在兢兢业业刷微博,脑子里飞速盘算言卿适合的路线。 霍总一张照片发出去,激了千层浪。 不是要实锤吗?很好,霍总不用别人,亲自出面,自己锤自己。 林苑已经在首页刷到无数个“替身当成这样超值了”。 她没阻止,顺势叫人把相关热度持续顶上去,成了话题挂上热搜。 林苑惊觉之前的思路全是错的。 娱乐圈本来就是个名利场,为什么非要比谁是无辜软糯小白花,这种人设的女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图什么。 她家言卿,颜值身材标准的绝美小狐狸精,唱功能震场,自带话题流量,老公都算得上手握乾坤了,在这儿当无攻击性小可怜? 何必呢。 这种条件,明明是几年翻不出来一个的极品,管她恃美恃才还是恃老公,就应该随便行凶。 林苑火速定了新路线,激动得深呼吸,团队群里有人在时时监控网评,跟她汇报:“苑姐,许茉涵发微博了,内涵言卿抢她歌。” 许茉涵摘过两个歌后奖项,在言卿之前也参加了《青丝》的试音,声线并不合适,但因为跟制作人有私交,非要弄到手,制作人想踢掉言卿选的人,就是她。 如今被弃,肯定愤愤不平。 “苑姐,她又在评论里给粉丝回复,说只靠资本运作的人就会躲在后面,哪敢像她一样录音直播。” 林苑呵了声,宣布:“卿宝,解锁新任务了。” 她往后看一眼,马上明智地闭嘴。 卿宝正默默趴在窗边,大魔王拽着她衣摆,唇绷成线,这暗潮涌动的,她跟司机要是不存在,估计就干起来了。 对,没错,干起来了。 飞机抵达海城后,霍云深自己开车,言卿瞄了瞄副驾驶的位置,还是选择爬进后排。 她暗自挠座椅,一路上没怎么和他说话,他整个人绷着,侧脸锋利阴沉。 她悄悄怪自己,明明是感动,干嘛非要冷落他让他难受,现在好了吧,不敢出声…… 霍云深在不断提速,车径直驶入自家车库里,戛然停下。 没了外人打扰,是绝对安全的环境。 车库灯光不算亮,昏昏黄黄透入封闭车厢里,把空气搅得软腻浓稠。 言卿手指攥着,呼吸略微加快,她轻声:“深深……” 霍云深缓缓回眸,伸出手:“过来。” 言卿血液在升温,咽了咽,老实前倾,向他靠过去。 到了他可以触及的范围,他蓦的扣住她后脑,把她带到近前,冰凉的唇重重压上来,长驱直入。 言卿“唔”了一声,迅速失守,舌尖被他掠取,纠缠出沸腾的热意。 但有车座在阻隔,无法贴得更近。 言卿眼尾胭红,在轻喘的间隙里喊他名字。 她想起山顶上的迷乱,他说了下次让她主动…… 现,现在吗? 霍云深却移开唇,指腹抹过她嘴角的湿润,他开门下车,到后排把她抱出来,没让她脚落地,手臂托着她带到楼上。 言卿忐忑想,内个……不车震了吗。 还是要去床上对不对。 霍云深出乎她的意料,没有继续往上走去卧室,而是绕过客厅,径直走向后面的副厅。 言卿晃了晃腿:“深深,我们去干嘛?” 几秒种后,不用霍云深回答,言卿已然被放下,脚踩在柔软地毯上,看见了让她屏息的场景。 副厅里原本很空,半闲置着,她很少过来,可现在…… 多了一架猫咪造型的滑梯,几乎占据一半空间。 不仅仅是滑梯,周围也布置成了小公园的样子,哪怕她唯有一段碎片的记忆,也能意识到,这就是她当初牵着少年一次次去过的角落。 言卿呆呆望着,霍云深从身后俯下,搂住她的肩。 “那时候滑梯总被一群小孩儿占着,你不让我去抢,每次都要等到天晚,人走光了,你才过去。” 他低低的嗓音厮磨她的耳廓:“我还说,以后等我给卿卿买了大房子,要放一个在家里,你滑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 言卿眼眶不禁变红。 明明是不存在的记忆,可他一字一句都钻在心里。 过去很久了,久到她不记得,忘得干干净净,他还因为她在路边多看了几眼,就搬了一个回来。 霍云深沙哑地笑:“你不在的几年,没人管着我了,我很不讲理,总去公园的小滑梯上坐着,让小孩儿不敢接近,帮你占位置。” 从早占到晚,从年头占到年尾,她也不会出现了。 他揉着她的背:“我以为卿卿已经忘了,不喜欢了,但你路上在看……” “喜欢,”她转过身紧紧抱他,“和你有关的我都喜欢!” 霍云深手上的力气渐渐失控:“那卿卿不生我气了好不好?别不理我了,我受不了。” 言卿环住他脖颈:“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你。” 霍云深吐息渐重,压抑着念头,牵着她去滑梯后方的小梯子:“上去试试么?” 言卿点头,顺着梯子爬到上面。 滑梯上方是很大的猫咪头形状,相当于一个有两个口的空间,后面的入口是梯子,走过一段,通向前面的出口滑出去。 里面光线微弱,触感很软,特意铺了一层毛茸茸的软垫。 言卿刚一进入,后方的入口就被男人的身影遮住。 她一怔,熟悉的双臂紧跟着拥上来,把她抵在墙壁上。 “深深……” “在山顶答应我什么,”他嗓子里滚着砂砾,似是忍了许久的渴求终于打开闸门,“记得么?” 言卿脸上一热,在昏暗中看他燃起的黑眸:“……当然记得。” 主动,把专属于他的礼物拆开。 言卿口干舌燥,一呼一吸里泛起甜腻的潮涌,她抓着他的手,颤巍巍放在自己裙摆上。 童真滑梯的小小空间里,是男人不再隐忍的灼热呼吸。 她瓷白发着光,红唇亲吻他滚动的喉结:“霍先生,礼物帮你拆好了——” 不用等说完,霍云深滚烫的手指掐过她的腰。 他低沉字句撩过她皮肤,带着炙烤般的热度:“卿卿乖,坐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猫一脸纯真:深深,我们去干嘛? 深深:干你。 第53章 滑梯悬着空,垫子铺得软而厚,像张被吊起的圆床。 但比起床,又多了四面八方的围挡,添了难以言说的隐秘。 在象征童心的地方,做旖旎的事。 言卿起初还有一丝丝的担心,想滑梯会不会塌掉,后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完全沉浸,最后残留那点意识还在坚强地下结论。 塌就塌吧…… 她会保护深深,大不了掉下去继续。 言卿昨晚为了练歌半宿没睡,早上天没亮就起床,高强度的工作和纵情后,身体的疲乏随之找上来,她懒洋洋窝在软垫上,枕着霍云深的手臂心满意足睡过去。 梦里是霍云深少年时候的样子。 他高而清瘦,脊背挺得笔直,总带着伤,眉眼冷漠,对人攻击性很强,唯有面对她,才会褪去冷戾,抿着嘴角笑出甜意。 别人都把他当危险分子,仿佛沾了就要引火烧身,可她知道,他多好。 他一颗心一双眼装满了她,偏执又热烈。 言卿浑浑噩噩,分不清哪些是她记起来的,哪些又是想象的,只知道他青涩又锋利的眉眼似乎在变得清晰,可她伸手去碰时,又成了镜花水月,一下子碎掉。 那些碎片就编成了带刺的网,把她混沌的记忆缠绕起来。 他们回来得早,言卿至多算是睡了个下午觉,醒来时候天黑了,也不过才到晚饭的时间。 言卿蹭蹭霍云深的胸口,看到他跟她同步睁开眼,期待地笑着说:“深深,我又梦到你了,是不是对你的感情越深,越有可能想起来。” 霍云深不抱希望。 她的记忆,并不会慢慢想起,而是会有一个触发点,一起找回来。 他渐渐不去奢求了。 现在这样他已经幸福得不知所措,只要卿卿在身边,愿意爱他,别的就不再重要。 如果真是霍临川有意留下的隐患,那找回记忆的关窍,很可能是想要他的命来报复,让卿卿痛苦,与其这样,他宁愿卿卿一辈子想不起来。 过去那么多的岁月,他一个人记着双份就好。 霍云深抚摸她的鬓发,沙哑问:“梦到我在做什么。” 言卿努力回想:“具体不知道……就是感觉,你特别喜欢我,又不肯直说,别扭的问题少年。” 霍云深笑声很低:“喜欢?” 喜欢怎么够形容,爱也不够,想把她揉进身体,融了化入骨血,到死捆绑着,埋也要埋在一起,下辈子还来霸占她。 他没多争辩,把她扶起来:“还要不要玩滑梯?” 言卿眼里汪着水,怒视他,玩滑梯?她受骗了好吧,根本是他用滑梯当道具来玩她! 问题是大魔王老公唇角上翘,瞳中的光格外柔,带一点餍足后的慵懒,实在吸引人,言卿暗骂自己死颜控,在这种男人面前,只想什么都答应他。 玩玩玩,她玩滑梯,他玩她,都行。 霍云深给言卿穿好衣服,从后面梯子下去,转到正面,抬起头笑着说:“来吧。” 滑梯很宽,言卿双手扶着坐在上头,看到霍云深单膝跪下来接她。 她手一松,朝他直直地滑下去。 很轻的风声里,霍云深越来越近的脸恍惚重叠,时间仿佛一下子倒退,她在十六岁的小公园里,也是这么扑向他。 言卿撞上他的瞬间,眼窝不知怎么一热,脱口喊了一声:“云深。” 霍云深抬起她的脸。 一如当年,少女长发飞扬,红扑扑落入他怀里。 他之前顾念她身体才压下去的火焰倏然上涨,把言卿往后面的坡道上一推,不由分说压上去,轻吻她的眼尾:“老婆,我还想。” 等到偃旗息鼓,是真的到了深夜。 言卿再也不能直视滑梯了,这么冰清玉洁的一个少儿娱乐项目,被霍总反复玷污,种种画面她简直没脸回想。 “……霍先生你是不是该有点节制。” 霍云深有理有据:“你叫我云深了,我忍不住。” 言卿太了解他的小心眼和软肋了,有意笑眯眯反问:“那是不是等于——在上面小屋子里是我跟深深做的,在下面坡道上是跟云深做的?” 霍云深脸色顿变,把她提起来往外走,牙关微咬:“云深是什么东西,以后不许提了,你只有一个现在的我。” 她不认识过去的他。 那就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吃醋。 - 言卿吃了宵夜又享受完老公的亲手按摩,再闭眼是后半夜。 她一晚睡得极沉,模糊觉得太阳穴里作痛,少年的身影好似化作一柄利刃在翻搅,但她醒不过来,天亮起床时,还有少许的痛觉残留,倒不明显,也记不清为什么会疼。 言卿从床上坐起来,有一点茫然。 宽大双人床上,身旁位置是空的,言卿蹙眉看了几眼,眼神空洞,卧室门突然一动,松松系着睡袍的男人进来,弯腰捏捏她的脸:“怎么睡得发呆了?跟老公下楼吃饭。” 言卿盯着他辨认了两三秒钟,脑中雾气才蓦的一散。 她醒过神,赶忙牵住他的手,轻快下床,趿拉拖鞋跟上,连声说:“我想吃菠菜鸡蓉粥——” 霍云深揉她头:“煮好了。” 言卿还记着林苑在车上说的“解锁新任务”,果然等到饭后,不用她去问,林苑先一步找上她,她才意识到林苑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对她不再像初见时那么公事公办,现在积极热切,连称呼都换成了“卿宝”。 “苑姐,你不是被迫的吧?”她试探问。 林苑在电话里笑了:“我对漂亮金丝雀没兴趣,但如果不仅漂亮,还足够有能力,那就不一样了,能一飞冲天变凤凰。” 言卿认真补充:“姐,我还会写词作曲呢。” 林苑辞不及防被她可爱到:“我这回真信了,我们卿宝实力深厚,别怕,以后姐带你飞。” 言卿想,要飞的,努力飞高些,有一小片自己的领空,好配得上身居高位的霍云深,不让他因为妻子被人诟病。 林苑简要跟她讲了目前的舆论风向。 许茉涵那条内涵微博激了不小水花,毕竟是当红的歌后,粉丝大把,这时候跟满身争议的言卿杠上,网评当然是向她一面倒。 言卿这波没平,那波又成了没本事还抢人资源的心机女。 霍云深今天要去集团开会,见她在打电话,专门等着没走,隐约听到林苑的话,眉拧着,脸色转沉。 言卿捂住话筒,朝霍云深勾勾手指。 他无条件听话,俯下身挨近她。 言卿照着他脸颊重重一亲,含笑说:“霍总该工作了,这点小麻烦我来解决,你不要事事替我出面,搞得我真像软弱小白花似的,你信我一次。” 哄走了老公,言卿才点开微博,边刷边问林苑:“主要还是对《青丝》的质疑,我们可不可以联系片方,先公开一小段录音棚版本,让大家安安心。” 林苑一时语塞,言卿还真是乖,想的倒不是为自己澄清,而是理解公众害怕歌和剧被她毁了。 在婚事曝光前,网友还津津乐道木棉的歌有多好,但一旦跌落谷底,再被黑粉带节奏,就遭到了无理由的全盘否定,这些好像都成了她的附加“欺骗”,认定了她唱功是假的,创作也是假的,什么都不可信。 既然如此,那就让公众重新相信。 林苑语气淡定:“在你提之前,霍总已经交代我了,有他发话,片方哪能藏着掖着,那边半小时内就会发布一段视频版,给你正名。” 言卿心口一跳。 他又默默给她铺平了前路…… 二十分钟后,古偶剧片方果然说到做到,发布了《青丝》副歌高音部分的录音棚片段,没有额外修音,没有美颜滤镜,真实展现当天的情景。 这部剧本来就未播先火,歌又因为她的争议和许茉涵不满引爆话题,视频版一出,立马上了热门。 言卿用小号再一看,好得很,满屏的大小博主都在转发,口吐芬芳。 “这他妈是录音棚未修音?!唱功这么厉害?!” “我靠我耳朵怀孕了!” “搞笑吧,别拿以前那些网络原创歌说事,肯定都修过,《巅峰少女》更不用说了,全是节目效果,现在居然连片方也配合她,拿修音当原声,没救了!” 但也出现了一小拨为她反驳的,提出根据专业的判断,貌似是真的原声版。 绝大部分人不相信,不然以这个直戳人心的音色和水平,不光许茉涵达不到,甚至圈里任何一个歌手,都和她是不同类型,很难比拟。 言卿掌握了情况,第一步形象的扭转,铺垫到这里可以了,还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去证明一切属实。 林苑的电话一直通着:“许茉涵明明自己是个走后门的,还内涵你是资源咖,她在评论里阴阳怪气,说你不敢像她那样录音直播。” 言卿也看到了。 林苑哼笑:“这不,她可能受了这段视频打击,刚公告中午就要直播录新歌,估计想证明实力,我们迎难而上,怎么样?” 也开直播,做得比她好,给录音棚的视频带来佐证。 听到言卿答应,林苑马上准备去联系合适的地点,要高级有逼格安静安全设备多…… 言卿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楼上,问:“我家里,怎么样。” 林苑一拍脑门,她怎么又给忘了,她带的不是穷苦小新人,是要啥有啥的豪门太太! 直播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林苑去着手宣传和前期筹备,言卿在家挂了电话,一时没站起来,她头还有些晕,混混沌沌的,不像往常那么清明。 她支着额头闭眼休息,没计算过了多久,大门轻声一动,男人脚步急促地到了她跟前,双手撑住她两侧太阳穴。 “深深……”言卿惊讶睁眼,“你怎么回来了。” 霍云深眉心紧缩:“告一段落,下午再过去,想回家看看你。” “头疼吗?”他沉声问,“严不严重。” 言卿摇头,拍拍他手,尾音不自觉娇软:“就是没睡好有一点晕,还不是怪你昨天太过度了……” 霍云深揽着她的头摩挲:“是我的错,以后尽量分散开,别那么集中。” 言卿失笑,搞半天总次数还是没少,他老公真真的欲壑难填。 她跟他说了下午要在家直播的事,霍云深知道宣传做出去了,忍着没反对,把她抱腿上要求:“你不舒服,最多不能超过五点,否则我准时去推门。” 言卿靠在他肩上温顺点脑袋:“你下午不是还要忙嘛,等你回来,肯定结束了。” 下午两点,林苑携团队赶到霍宅,给言卿仔细做好妆发,把带来的几条裙子给她选,言卿看了看,指指楼上:“苑姐,要不你跟我上去一下?”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林苑迷失在霍太太深不见底的奢侈衣帽间。 她呼了口气,抓住言卿的手:“你先挑着,等直播开始再换。” 言卿不解。 林苑说:“必须炫耀一下豪门太太的日常生活小角落!” 三点一到,直播开始,一大波心情复杂的前粉丝加吃瓜群众涌入,有人上来就直接开了嘲讽,然而下一秒的画面震惊全家。 屏幕上飞速滚动的评论区里只剩下整齐划一的脏话语气词。 “衣帽间?!” “比我家客厅还大?!” “卧槽你家可以啊,这比我家整套房子加起来都大三圈!” 言卿穿着看似简洁款的家居连衣裙,不松不紧包裹着凹凸身段,她本就腿长腰细胸大,现在长发一散,妆容精致,娇娇俏俏往灯光全亮、层叠深入的衣帽间里一站,简直闪瞎眼。 她上一次公开亮相还是节目里,隔了一段没露面,比之前加倍吸睛。 有人不禁想起《巅峰少女》的初级评定上,霍云深语出惊人的那句“公主”,原来根本不是说说而已,是身体力行,妥妥给了公主待遇。 言卿笑容清甜,不去关注别人的反应,自然地去挑选衣服。 其实她也震惊,内心的小脏话连成一片。 她没怎么进来过啊!她不知道里面这么深这么满啊!按林苑的说法,光是新一季的各奢侈品牌连衣裙就紧密挂了一面墙,有些其他女星找不到的限量款,也放在她的衣橱里被冷落着。 深深这败家老公! 言卿看似平静地选了条米白绣钉珠的款,林苑给她竖大拇指。 她进里面换好,出来又是一波惊叹。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能让人在见面一瞬,忘掉所有关于她的偏见不满。 言卿随直播镜头走入她的专属工作间,推开门评论区又炸了,专业设备齐整到让人发指,她们能刷的只剩下“空有资源,德不配位”。 她笑眯眯在钢琴前坐下,也不用话筒,直接弹唱,免去一切可能存在的质疑,细长手指按下琴键,流水般开口。 唱的是《青丝》公开的片段,古风曲用钢琴重新演绎,高音说来就来,比视频中更加自如。 林苑兴奋握着拳,直播观看人数早已破了预期记录,还在攀升。 画面里,傍晚余晖洒入窗口,言卿合眼吟唱,唇角带笑,竟看得人莫名想流泪。 因为换衣服耽误了时间,言卿唱到自己原创曲的时候,已经四点五十五。 直播间人数爆炸。 霍云深在楼下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 他四点刚过就回来,三分钟看一次表,快五点了,他老婆居然还在艰辛工作。 四点五十九,霍云深忍无可忍,起身上楼。 直播房间的门虚掩着,言卿的歌声传来,霍云深盯着表盘,秒针一到,他手放下,果断把门推开。 言卿吓一跳,才想起超时了。 镜头对着她,她抬眸,一脸紧张瞪向完全不打算避嫌的男人。 评论区疯狂。 “我靠有人来了,谁谁谁!该不会霍总!” “霍总会管直播这种小事?” 霍云深无视房中的工作团队,目标明确,笔直走向窗边的言卿,气势汹汹要抓她去休息。 言卿试图在直播前粉饰太平:“你怎么进来啦,是不是找什么东西——” 霍云深眸色沉沉。 “是,”他低润开口,来到她跟前,“进来找我宝宝。” 言卿脸颊顿时一红。 直播呢!他这么不收敛! 她飞快去瞄评论区,炸成了二重奏。 “我靠我聋了,宝宝?!真是宝宝?!” “猫猫吧!找猫来的!” “对啊肯定是猫!” 言卿死不放弃,第二次试图更改霍先生本意:“……找猫猫?” 霍云深盯着她嫣红的耳尖,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缓缓弯下脊背。 直播镜头里,先是出现男人皮带束缚的紧窄腰线,继而是胸口,平直宽肩,以及衬衫领口上弧线诱人的喉结。 评论区完全失去理智。 画面进展到露出薄唇时,停了。 男人不经意顿在这个角度,刚好靠近言卿,亲昵而又不过份旖旎,恰到好处。 接着,传来他带笑的低磁声线—— “没错,请把我家的卿卿猫,还给我。” 第54章 这一场持续两个小时的直播,经历了深不可测衣帽间,应有尽有工作室,豪门少女太太天籁弹唱,外加中途一段现场即兴谱曲,再到她原音重现,唱起比网上音频里更动情的原创歌。 高潮迭起,承包了一整个下午的话题巅峰之后…… 结束于最叫人热血沸腾的刹那。 传说中暴戾阴冷,喜怒难测的霍云深,在拍摄中抬起手,冷白皮肤逼近,遮住镜头,挡上了数十万在线观众要盯出血的画面。 男人让人垂涎的身形轮廓,窗边女孩子姣好明艳的脸,一概不给看了。 一片黑暗之后,是霍云深不容质疑的吩咐:“停掉,太太该休息了。” 但在直播关闭前的短短两三秒里,又收进来他语气反差极大的轻哄声:“卿卿听话,先吃饭——” 全网静默,随即掀起更胜以往的狂澜。 但霍云深把手机扔远,免得言卿又去操心网上那些破事,他端了柠檬水上来,吸管喂到她嘴里,自然而然给她揉按额角。 “头还晕不晕。” 言卿一直在唱,嗓子没歇过,是真的渴了,抱着杯子狂喝下一大半后,舒服地仰头,眯起眼回答:“好多了,再睡一觉肯定就彻底没事了。” 她享受了片刻糖衣炮弹,才把刚才的直播事故捡起来,瞪向罪魁祸首:“你故意叫那么亲密的!” 霍云深扬眉:“这就亲密了?看来我平常叫的不够。” 他瞧着她血色充足的脸,压下声音,沉沉柔柔逗她:“卿宝,宝宝,卿卿小猫,饿不饿?” 言卿浑身血液逆流,直直地往头顶冲,甜到上天,又难为情地想撞钢琴。 毕竟林苑还带着两个亲信在门口没来得及走! 林苑模糊听见,老脸一红,连忙领人撤退,这边直播热度爆炸,她还有的是后续工作要去跟进处理。 她原把言卿当做是个棘手的花瓶,碍于霍总威势才接下来,没想到意外捡到了宝。 有颜有才有话题,而且看霍总的态度,真不是对个替身那么简单。 林苑敏锐意识到,她职业生涯的辉煌不但不会毁于言卿,还能被她成就。 她当然是扫清偏见,真诚地上了心。 等人都走光,房间也被打扫干净,完全归于两个人的安静后,言卿终于松了口气,把霍云深拉到衣帽间,戳着他肩膀问:“这么多——这么多!我穿的过来吗?” 她又环绕小半圈,尽情给败家老公展示他的成果。 连衣裙那面不算,好歹日常能穿,可连隆重款的高定礼服都层层叠叠,更不用说看到眼花的包和鞋子,以及中间尺寸过大的透明珠宝柜,一眼望过去视力都要受损。 霍云深靠在衣橱上,悠悠说:“老婆,人都会有点爱好,你要理解。” “……爱好?” 他气定神闲:“我的爱好就是给你买东西,而且这件事不能怪我,只能怨你可爱,我看见什么都想穿戴在你身上。” 言卿抿嘴,强忍笑意。 完蛋了她抵不住。 霍云深眉目舒展,继续说:“被你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有些该换了,我的女明星,不能穿过时的款。” 言卿磨着牙,贫穷的想象力再次受到严重冲击。 她可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穷鬼。 然而更让她胸闷气短的是霍总下一句话。 他唇线上扬,一边解着衬衫袖扣,一边向她走近:“还有件事,今天谈并购的时候,发现对方有片楼盘位置不错,你应该会喜欢,我留了顶层,收拾好了,想带你去看看。” 霍云深挽起衣袖,轻松把她原地抱起来,笑声很柔:“要不要去?” 言卿心里说了百八十个靠,衣服首饰已经不能满足他老公了,改弄房子来玩:“真的不浪费吗?” 霍云深带她往外走,垂眸问:“你以为我赚钱为什么。” 她没说话。 他低头亲亲她的头发,迈下楼梯,音色暗下去:“以前过得苦,只能让你住那么小的出租房,我每天做梦都想给你最好的,你不需要做什么云家大小姐,我只想让你做我一个人的大小姐。” 言卿心一颤。 霍云深眼瞳漆黑,定定看她:“卿卿,我们有钱了,你喜欢什么我都能满足。” 她轻声说:“我只喜欢你。” 言卿对天发誓她纯洁无瑕。 但霍云深显然加快了脚步,郑重应了声:“这个,更能满足。” 倒是没在家里满足,霍云深陪她吃了饭,天正好也黑了,马上动身带她去找新玩具。 楼盘叫星云间,位处江畔,言卿听说过,是海城的顶级私宅,购买门槛高得离谱,不光价格咋舌,还限制身份,圈里不少攀附上权贵的女明星,都以能在这里弄套小公寓为荣。 总共才三栋,临江傍水,霍云深留的是位置最好那栋的顶楼。 四十二层高,不光一套公寓的面积,跨了三套,占据大半层,浴室里也是环顾江畔的落地窗,映的浴缸里星光闪烁。 言卿脚踩着绵软地毯,看得直发愣。 霍云深拥她到窗边,望着那道他差一点就跳下去葬身的大桥,在她耳边问:“喜欢么?” 他在暗地里筹备婚礼。 以前要压抑,现在不用了,他恨不得全世界知道,卿卿是他的。 过去的房子不算,还想准备新的婚房给她,这里可以看到江水,高得远离凡俗,他能在落地窗,镜子前,浴缸里…… 为所欲为。 “喜欢,”言卿回身揽着他后颈,“从实招来,霍先生现在是不是在想坏事。” 霍云深闷笑,反问她:“想撸猫不算坏事。” 言卿一时没反应过来"撸猫"。 但她很快懂了。 因为男人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头顶,缓慢顺至脖颈,指腹摩擦过她的蝴蝶骨,经过薄薄脊背,腰窝,继续蔓延,撩起灼人的暗火。 言卿不受控制地仰起脸,呼吸加快,腿上力气抽空。 他沉迷地问:“卿卿猫,我可以继续么?” - 言卿在浴缸恒温的水里浮浮沉沉,霍云深再不知足也恪守着分寸,怕她还会不舒服,放纵了一次,就把她擦干了带回床上哄睡。 她陷在新床里轻轻叫唤:“我这日子过得太奢靡了啊——” 霍云深继续给她按摩太阳穴:“快睡觉,明早起来不许头晕了。” 言卿说不上来原因,竟然发自本能地有点排斥睡眠。 她晃晃头,猜自己应该是激情过度了需要平缓一下,于是跟老公提出上个网。 言卿趴床上摁亮手机,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在霍云深的紧盯下刷新微博,她小号关注的都是营销号和自己相关的博主,有什么动向一目了然。 她提前准备了被骂炒作,被指责炫富,或者继续被质疑,最好的情况是承认她能力。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意料。 言卿睁大眼睛,对着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霍总是极品渣男?!” 直播过后的各种热潮经过半天的发酵,走向了匪夷所思的方向。 最初对言卿的实力认可是占主流的,满屏都是诧异加惊艳,把她唱歌和谱曲的部分疯狂转发,当初愤而关闭的粉丝站都回来了好几个,也开始有人为言卿发声。 “言卿最早是作为《巅峰少女》推广曲的演唱歌手被邀请过去的,会参加节目只是救急还人情!” “对啊她实力其实一直摆在那,只是都被舆论给影响了,盲目认定她不行。” “再说了你们这些女人扪心自问,如果对方是霍云深,嫁给他直接跨上人生巅峰,传说里那么高不可攀一个人,对你又叫宝宝又叫猫猫,应有尽有宠着你,你能抗住?是个人都不行好吧!” 到这里还算正常。 后来就跑偏了。 “没错啊!是个人都顶不住!霍云深该不会存心的吧!” “言卿明明是个替身,她自己肯定也知道,按理说应该各取所需啊?结果他现在是干嘛,让言卿为他沦陷,死心塌地一辈子?” “把我狠狠宠坏再一脚踢开?!” “难不成是既爱又恨?爱她那张和旧爱神似的脸,但又恨她跟旧爱长得太像?!” “我的天这么一说言卿还有点可怜——” “霍云深这是毁人啊,哪天腻了甩掉言卿,她还能活吗?” “说什么深情不二,原来是个极品渣男!” 言卿大号的微博底下经过好几天的谩骂之后,也出现了崭新论调。 凶狠派这样:“你要是还有点骨气就赶紧离婚!别贪恋不属于你的人和东西!” 柔情派这样:“你快离婚吧,不然一生毁了,以后被甩怎么活。”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建了个微博账号,火速吸粉无数,名字叫—— “深情夫妇”今天离婚了吗。 言卿看得目瞪口呆,偷偷去瞄霍云深的脸色。 他表情倒是淡淡,眼神却要把“离婚”俩字给碾成灰。 言卿火速把手机丢开,装着很困的样子安抚拍他:“深深咱不看了,睡觉。” 霍云深把她往怀里一扣:“渣男哄你睡。” 言卿笑死,他这小心眼儿也就针尖大。 她并不想睡,但合上眼,却比以前更快入眠。 还是光怪陆离的梦,很多撕裂了一样的细碎场景,很锋利,搅得她头痛。 以前那道站在霍云深背后,看不清脸的身影,在某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像被厉闪照亮一般,突然对她晃过真容。 言卿的神经仿佛被一下子扯紧,仓皇睁开眼,大口喘气。 天刚蒙蒙亮,光线还暗,她愣愣盯着屋顶,有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迟缓地扭过头,吃力望着身侧英俊的男人,他睡着,仍在紧紧抱她。 他是…… 言卿下意识想挣开,又觉得不对。 她咬着舌尖清醒,再一次去看他,脑中的陌生和惶惑如潮水般褪去,除了微微眩晕,没留下任何痕迹。 又过几十秒,刚才的一切异样都像没发生过,言卿皱眉想了想,不记得她怎么醒的,心里又为什么在突突的狂跳。 她在月色下凝视霍云深的眉眼,乖乖贴过去回抱他。 怎么了…… 大半夜的忽然想黏他,像在害怕分离。 - 一场直播加上《青丝》整首歌的上线,给言卿带来洗涤般的效果,身上淋漓的污水被冲掉很多,终于得到她原本就配得上的称赞。 骂声还是有,因为她直播里过份优渥的生活,黑酸红眼病更是多不胜数,天天不嫌累的开嘲讽,赌她什么时候离婚一无所有。 但颜在水平在,话题热度在,就不愁粉丝回笼,过去木棉时期的很多老歌迷也纷纷站出来为她说话。 还有不少新粉非常想得开:“我的妈,这么一个又美又会唱短期内绝不愁资源,而且被大魔王老公疯狂宠溺的歌手,为啥不粉,体验一下苏爽人生也是好的啊,大不了以后离婚了再脱粉呗。” 言卿之前跟天王拍摄的MV也制作完成,天王团队并未介意她的争议,大方发布出来,画面里的纯净校花女神,又成功博得一众感叹:“别的不说,脸是真好看。” “别不说啊——唱功也真好。” “身材也真的绝。” “性格其实更是……” 言卿总算是从一黑到底变成黑红参半。 林苑那边一直在给言卿狂轰滥炸新消息,不少热门综艺在找她,甚至还有电视剧想给她角色。 言卿想到那天差一点的吻戏,还有霍云深戳心戳肺的反应,果断摇头:“不演戏了,我想把唱歌这一件事做好。” 可笑的是还有出道赛之前,请她去拍过先导片的那档节目,在出事时第一时间毁约,现在又跑回来反悔。 林苑统统拒了,挑来拣去,留下一档近期宣传火爆的生活加唱作类节目,模式很新,已定嘉宾基本都是人气稳定的大牌,有火爆流量有资深实力派,热度根本不需要担心,又能体现实力和增加好感度,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只是首发嘉宾里有许茉涵,最后一个空位,节目组很鸡贼的找上了言卿。 “会有难度和挑战,但也会有非常大的收效,”林苑问,“接吗?如果不想,我可以另选轻松些好应付的。” 言卿坚定:“接,我能做好。” 林苑安心:“首期录制很快,目前主题还没定,但会有需要现场创作的部分,你可以提前准备几首歌,调整到好的状态。” 言卿答应下来,争取时间投入工作。 她给自己定了几个选题,想尽快写出DEMO,几乎一整天泡在工作室里,太过沉浸,连霍云深什么时候到家的都不知道。 直到门被慢悠悠敲响,言卿戴着耳麦回过头,见到男人长身玉立,微抿着唇。 她耳朵里一直有音乐声,估摸着老公是敲了许久了,非要等她听到才罢休。 又固执又有点可怜,还绷着嘴角,不让被冷落的委屈外露。 言卿正在瓶颈,有些着急地对他“嘘”了下:“深深你先别吵,让我弄完。” 霍云深眼睫压低,眸光微微转暗。 好,卿卿猫要造反了。 为了工作把他丢一边,不闻不问。 霍云深干脆走进去,反手关上门,没有立刻去找言卿,而是转个方向,进了工作室里套着的小浴室。 他洗了澡,没擦太干,随意穿上浴袍,赤着脚推开浴室门。 言卿起初没注意,但很快闻到了干净的木质香,以及在逐渐包围过来的……清冽水汽。 她怔了怔,不禁扭头,瞳孔倏地一颤。 霍云深并没看她,自顾自在她身旁三米开外的桌边冲着咖啡。 他微低着头,水珠沿着他下颚低落,滑到胸口,飞速隐没进松散的衣领。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湿漉漉,白得格外冷调,他不疾不徐端起杯子,喝下一点,潮湿的喉结上下滑动。 言卿眼睛发直,不由自主咽口水。 霍云深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忙,我不吵。” 言卿努力静心,把耳麦里声音调大。 然而男人浴后既清冷又放肆的气息铺天盖地,她越是不看,越是笼罩。 他的脚步,呼吸,浴袍摩擦,全在往言卿的感官里强势侵袭。 言卿咬住唇抵抗诱惑。 霍云深却慢条斯理到了她工作台边坐下,他短发简单往后抓,凌乱带水,漆黑眼睛偶尔扫过她,淡色薄唇被加奶的咖啡沾湿,留了少许在唇边。 言卿胸口起伏,脸色涨红,扛不住朝他看过去。 他翘翘嘴角:“我真的不吵。” 言卿抬眸,乍然对上他过份惑人的脸,以及唇上那一丝奶。 她心跳轰然失守,扔开耳麦,拍案而起,气势十足地靠过去按住他的肩,难得俯视他一次:“不是在吵,你到底在干什么?” 霍云深直勾勾看她,沙哑回答:“宝宝,我在引诱你。” 第55章 天色已经晚了,别墅外夜晚沉静,工作室里的光线也不甚均匀,只有工作台旁的台灯照得明亮,全部聚在霍云深得天独厚的五官上。 深浓的一双眼在注视她。 湿润嘴唇坦荡地说着引诱。 言卿就算是个入定的神仙也忍不下去,她遵从本能,捧起他的脸,果断亲上去,勇敢伸出一点绵润的舌尖,掠过他唇上那丝微苦的液体。 心口震得厉害。 她吻了片刻,稍稍退开,耳朵在充血。 霍云深盯着她淡笑:“宝宝,还有么?” 言卿总觉得被霍先生给挑衅了,开玩笑,她是个成年女人好吧,她也经历了滑梯浴缸那么多高难度PLAY的好吧,哪能轻易认输。 她睫毛抖动,红着脸去扯他浴袍的领口。 衣料很滑,有一点微湿,下面覆盖的肌理却坚硬鼓胀,泛着烘人的热度。 言卿撕开一侧,露出他宽阔平直的肩,利落的锁骨线条,以及下方震动的胸口。 她嗓子发干,靠啊老公身材真的无敌好…… 可是下一步怎么办。 她可以不要面子直接扑上去吗?问题是歌还没写完,瓶颈卡着呢,不写了行不行,呜好惨,生活真的太难了! 言卿盯着霍先生的肌肉看到失神,挣扎着要不要下嘴的时候,霍先生没法再等了。 他伸出手,把言卿轻轻往后一推,她顺势回到椅子上,望着男人逼近的身体,紧张咽口水。 霍云深弯折的膝盖抵入她并拢的细长双腿,气息沉沉地覆下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继续,那换我了。” 他抱起她,几步走到当初看她跳舞的小沙发上,压着人肆意侵略,微含着笑意告诉她:“宝宝乖,别急,你想写歌,安静不是必要的……” 言卿视野朦胧,咬唇忍着溢出的声音。 他沙沙说:“我才是。” 安静不必要,他才必要。 言卿非常顺利地被这句话蛊惑,主动搂住他。 接近深夜,工作室里蒸腾的火热才稍稍平息,霍云深理着她微乱的长发,下结论:“这沙发太小,该换个大的了。” 言卿腰酥得要断了,愤愤咬他:“你还不如说直接换张床!” 霍云深点头:“也好,一步到位。” 在言卿准备把嘴巴再长大点咬时,他忽然低低说:“周末我要去一趟纽约,大概四五天回来。” 言卿愣住。 自从她跟他重逢,他很少出差,连日常的工作也是极致压缩,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只要她允许,他几乎寸步不离。 尤其在她相信了自己是谁,肯回家来以后,他日日守着她。 亲密到她总会忽略,他身后还背负着那么大的集团,事事要他掌控,她恍然记起,也就是这几天里,他会议变多,今天也是傍晚了才到家。 霍云深把头埋入她颈窝里,汲取着最贪恋的暖香,手掌在她腰间力道适中地按摩,偶尔有几下,会略微失控地加重:“要谈个合约,非去不可。” 言卿了然:“舍不得我呀?” 他蓦的抬头,沉闷反问:“你舍得?” 声音隐隐绷紧,似乎她要是说了舍得,就是等于给他施刑。 言卿当然不愿意他走,也明白他的不安和患得患失。 他苦了太久了,对抓得到的甜倍加珍视,恨不能时时捧在手心里,生怕再丢。 但她已经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了。 她私下里问过闵敬,集团董事会对于霍总过于高调的维护她,频频出现在娱乐新闻里,多多少少有些私下的议论,虽说没胆子吭声,可终归不是好事。 言卿不想在这种正常的小别上表现出娇柔的小姑娘姿态,四五天嘛,她忍忍就好。 更何况,她签的综艺节目今天刚好出了行程,也是周末出发去录制首期。 言卿摸摸他的短发,有些扎手:“我不能耽误你正事,你去纽约,我去山里小镇录节目,都忙嘛,很快就过去了。” 霍云深眸色有些暗,没说话,只是把她往怀里揉,砰砰心跳一下一下触动她。 他大概是扭曲的。 他不希望卿卿这么平静,想被她依恋,哪怕生气闹脾气都好,就是想感觉到,她没有他不行。 可也怕她如果真的这样,他更走不开。 霍云深闭上眼,吮她小巧的耳朵。 心里的沟壑像是填不满的…… 无止境在渴求她的在乎。 言卿出发的日子是周六上午,林苑提前做好行程,鉴于她近来路人缘回升,但距离稳定还有一大段距离,就没安排公开的机场,走比较稳妥的特殊通道。 霍云深的安排是同一天的早上。 闵敬清晨就来接,车在外面恭恭敬敬等着,大门里,霍云深提着领带,抿唇凝视言卿。 她近来睡熟了就不容易醒,霍云深也没忍心太早叫,等她起来时,已经到了他要走的时间。 言卿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一条烟粉色睡裙,薄薄包裹着玲珑身段,大片雪白露出来,被散落的乌黑长发衬得如细瓷一般,莹莹发光。 她秀气的眉皱着:“你怎么不早点喊我。” 边说边接过他的领带,绕在他颈间,轻柔翻折过衬衫衣领,细细十指飞快地打结。 霍云深盯着她嫣红的唇:“舍不得。” 言卿微怔,不知怎么就读懂了老公的心。 好像……他还在暗戳戳地介意那晚,她没说不舍? 言卿甜涩交织,故意不吭声了,给他系好领带,抚了抚西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拍拍他胸口:“好啦,霍总出发吧。” 霍云深手攥了攥,一言不发往外走。 言卿看着他硬邦邦的背影,等他到了门口时,才踮着脚尖飞快跑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他,乖乖地轻叹,对他说真心话:“深深,我舍不得,你不在我也不习惯……你早点回来。” 霍云深猛地回身,掐着她下巴重重地吻,而后捏捏她的脸惩罚。 “快上楼,穿这么少。” 言卿在窗口目送他的车离开,过了一个小时,林苑也来接她,去机场的路上,林苑把完整资料拿出来:“卿宝,你提前看看,这档节目还是挺新颖的。” 节目的名字叫《夜夜笙歌》,是一档生活加唱作结合的竞演型综艺,每期节目分为上下两部分,预计每个部分的时常两个小时。 上部是每期选定一个地点,由各位嘉宾前往,进行生活类的实地录制,在山野自然,或是灯红酒绿里,以固定的主题进行创作,并要完成初版的DEMO。 下部则是将创作的歌曲进行细致的修正和编曲,拿到专业的录制场地进行竞演。 可以说是把轻松愉快和紧张刺激都占了。 林苑说:“首期在竹宁镇,自然风光好,应该比较放松,主题定的是心愿。” “嘉宾算上你一共六个,其中许茉涵是肯定要着重小心的,”她叮嘱,“另外还有阮嘉,她也算流量女星前排了,女团出身,唱作只能说还行,现在走影视,最近在竞争一个大制作的女一号,制片方要热度,嫌她话题不如另一个高,有点犹豫,她才削尖了脑袋往这种唱作综艺里挤,估计会作妖。” 言卿心里有了数,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翻了翻手机。 空白的。 没电话没短信,霍先生到没到机场也不告诉她一声。 说什么难舍难分,骗人。 言卿皱了皱鼻子,垂下眼睫,她不是没跟他分开过,录《巅峰少女》期间,也曾经好多天不见他一面,可现在不一样了。 知道四五天见不到,真的会想。 言卿下车时全副武装,但节目已经官宣名单,对于她的末尾加入也引起了很多争议,如今首秀机场,再怎么隐蔽,也还是有粉丝在等。 她慢慢穿过人群时,恍惚见到有道熟悉刻骨的身影举着相机一晃而过。 怎么可能…… 他比她早走那么多!而且去纽约的那趟航班应该在二十分钟前就起飞了! 言卿的心脏在隐秘地抽紧,到坐进头等舱里还是没能平复,她忍不住在起飞前拨了霍云深的电话,如果他走了,肯定是关机的,但如果…… 她的指尖刚要按下去,脸颊上骤然一烫。 言卿预感到什么,堆积的情绪一下子升高,她急忙仰头,看到高大男人站在她座位旁,徐徐摘掉口罩,手上提着用来伪装的长外套。 他正装笔挺,领带仍是她亲手打的温莎结,黑瞳里有笑意,沉声问:“我能坐在太太身边吗?” 言卿眼眶都不禁热起来,接过奶茶,拽着他问:“你怎么回事!” 霍云深拨拨她的下巴:“出门前老婆说舍不得我,我就走不动了,先把你平安送到,我再飞。” 言卿心底激动地在冒小泡泡,也顾不上前后有没有人看,抱着他手臂黏上去:“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他在她额角上亲了又亲:“不耽误,很多事可以在路上做,我可是卿宝的超级大粉,这么重要的行程,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去。” 如果不是怕喧宾夺主,把卿卿参加新节目的热度又引向婚姻,他早就直接上去牵她了。 言卿所有对未知环境的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整个人像泡进了糖分超标的小罐子里。 她才发觉,她对他已经这么眷恋。 飞机抵达前,广播里响起提示音,言卿被吵到,从杂乱的梦境里脱出,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茫了好一会儿,含糊念叨:“我怎么在这儿……” 霍云深合上电脑,小心抬起她的头:“宝宝,醒了?” 言卿皱着眉看看他,目光隐约在跳,努力认了他几秒,她才如释重负一般,软糯点头:“睡得有点晕,老公肩膀太硬了。” 霍云深失笑:“好,都怪我。” 下飞机后,霍云深仍然没急着走,《夜夜笙歌》节目组安排了手头最好的车接,还呼啦啦跟过来一群负责人,当然不是冲言卿团队,是冲着投了重金的霍氏。 因为有言卿的加入,霍氏一夜间成为节目的最大赞助商,节目组和播放平台快高兴疯,自然是奉若神明,尤其听说霍总推迟了原本的出国计划,一路护送老婆来的,立马全体出动过来迎接。 霍云深只漠然点了个头,眼帘都没掀一下,揽着言卿抵达首期的录制现场。 其他嘉宾已经到了,见这阵仗,纷纷探头打量,二楼某个半开的窗口里,一道窈窕身影倚窗而站,拢了拢刚做过的头发,又照照镜子,扭头问:“我有点像她吗?” 助理忙在旁说:“身段儿本来就像,今天的妆也是知道霍总来特意仿的,有希望。” 这女人是林苑口中的流量女星阮嘉,她急于寻找助力,得到那部抢破头的大制作女一,什么招数都试过了,不惜来参加并不够擅长的大热唱作综艺,没想到言卿也来,更意外的是,听说了霍总今天会亲自到场。 一个跟旧爱神似的替身,霍总不但娶回家,还百般宠爱,那如果她也能有点像呢。 哪怕没那么好命,就是分一点点好处,沾他少许的光也是求之不得。 这事儿不算丢人,因为不光她,自从言卿的婚事曝光,圈里数不清多少女人都在这么想,甚至还有人照着言卿的脸去动刀,就指望着能分一分霍总的青睐。 阮嘉望着楼下身姿笔挺的男人,举手投足那么矜贵又温柔,并不像传言里的可怕,她心颤得不行,美甲掐进手心里。 机不可失。 霍云深把言卿安顿好,终是到了要走的时间。 言卿生怕他误了正事,小猫崽一样乖顺挤进他怀里,学着他爱做的那样,捏捏他的脸颊:“霍先生快去吧,星辰大海等你征服。” 霍云深弯弯唇,从她眉心亲到耳畔,气息扑洒:“没那么大出息,只想征服卿卿猫。” 他说得直白,言卿脸热,笑眯眯给他答案:“卿卿猫早就是你的了。” 他扬眉:“怎么证明。” 言卿气得掐他,掐完了见他不依不饶,眼睛灵动转了转,靠过去极小声地“喵”。 迎上男人迅速转深的黑眸,她秒怂,忙推他:“快走快走,我要录节目啦。” 霍云深压下翻腾的血液,在她额上点了点,走出房门,外面的闵敬带领两个助理飞快跟上,由于嘉宾团队下榻的地方不便停车,车都是留在外面,靠步行进来。 路程倒不远,五六分钟而已。 司机提早把车开到最方便的位置等,助理紧走两步拉开后排门,霍云深即将迈上时,一道早已等在附近的纤瘦身影忽然出现,像是在找自己车的样子,却一路奔着霍云深而来。 闵敬先注意到,下意识怔了下。 正是阴天,光线很暗,很多画面都像打了层模糊滤镜。 闵敬一个晃眼,还真以为是云卿,毕竟来人身段极好,头发也类似,又身着一条米白色连衣裙,有些像是云卿学生时代穿过的款式。 ……对,是云卿被曝光的旧照里,穿过的某一条。 阮嘉装作不经意,低头盯着男人纤尘不染的皮鞋和裤管,心如擂鼓地往上撞,想着以她的打扮,霍总怎么也会停顿一下。 一下,就够她发挥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霍云深连余光都没有一个,径直上车。 阮嘉慢了一步,只堪堪擦过男人冰凉的衣袖,险些摔在地上。 她惊讶扭头,正对上一双森寒冷戾的眼睛,似是能把她碾成灰。 跟刚才在楼上瞥见的温柔天壤之别。 阮嘉头皮一麻,仍不信他丝毫不为所动,抽着气揉揉扭到的手腕,找准全娱乐圈有名的绝美侧颜角度抬眸,软声叫:“您……” 她根本来不及讲出完整的话。 霍云深薄唇微启,只说一个字:“滚。” 第56章 阮嘉呆怔,从脊椎涌上寒意。 黑色车门“砰”的关上,门角锋利,她还保持着想倒向霍云深的姿势,小腿正好被划出一道血痕。 阮嘉脸色苍白,痛呼了一声,想博取一点同情,没有挪动脚步。 车果真不走了,隔了几秒又打开,阮嘉心一跳,饱含希望地望过去,却见到男人透着邪肆的脸埋在阴影里,说不出的阴沉暴戾。 闵敬从前排匆忙下来,手里抓了几张刚拆封的消毒湿巾。 他这会儿看阮嘉也是格外膈应,冷脸挥手赶开,继而蹲下身,把划了她腿的那块车角反复擦拭。 操,真是晦气玩意儿。 刚才深哥的表情他要吓死了,不需要开口说话,他就知道深哥嫌恶心,航班在即,再换车也来不及了,他怕别人做不好,赶紧自己过来擦。 是他的错,他眼瞎了看不清,居然没在第一时间把人撵走。 闵敬擦完了回车上,看到霍云深在后排脱了西装丢在一边,半阖着眼低沉开口:“袖子被碰过,找地方扔了,下期换人。” 闵敬连声应下。 等下期再换,是怕这期临时嘉宾变动,会增加太太的工作量。 至于扔衣服,太正常了,这两年想往深哥身上贴的女人不计其数,大多数近不了身,偶尔有意外挨上他东西的,无一例外得换掉。 深哥对这方面的洁癖相当极端。 闵敬叹了口气,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只要跟云卿相关的,深哥事事极端,哪里是区区一个方面。 竹宁县是近年火爆的旅游胜地,机场新建,能直飞回海城再以最快速度转战纽约,这次随行的大股东和几个集团高层已经提前过去,等待汇合。 闵敬脚步飞快,稳稳跟在霍云深身侧,心里有些忐忑。 霍氏之前在海外主攻欧美市场,但随着老爷子年级渐大,子孙辈的能力远不及他,在深哥入主之前,多少存着一点下坡路的颓相,到了内部争斗期间,国内尚且是维持平衡,欧美市场更无暇顾及,被吞掉了不少。 深哥掌握大权后,一年把欧洲市场恢复,强势扩张,反吃了几家对手,坐稳位置,到今年开始,则是抢夺美国那边命脉的时机。 这次去纽约要跟泊伦谈的合作,是几经周折确定的方案,关系到霍氏整年发展的重中之重,至少两家大财团在虎视眈眈打主意,虽说拼不过霍氏的财力,可也不能小觑,不然深哥不会亲自动身。 只是这么一耽搁,怕是董事会又会拿深哥的婚事来悄悄议论。 那帮老头子只关注集团利益,一直盼着云卿死讯确定,霍总能达成强强联姻,如今想法落空,更是看不上什么争议缠身的小偶像。 深哥也要拿这次跟泊伦的合约堵所有人的嘴。 国际航班上,霍云深全程没有休息,快速翻阅手边的资料。 闵敬轻声提醒:“哥,你歇歇,还有三个小时到,落地就要跟泊伦的人见面。” “不用。” 闵敬大气不敢出。 本来到了纽约有余地修整的,但如今那些余地都给了太太,他就只能压缩自己。 飞机抵达前二十分钟,霍云深把准备工作反复做好,扣上电脑,修长手指捏捏眉心,耳边是言卿最后那一声甜软的小猫叫。 他喉结滚了滚,偏头望向窗外翻卷的云层。 分开就像斩断了跟她缠在一起的藤蔓,有种脱离掌控的可怖空荡感。 不可抑制地想她。 如果不是一刻不停地工作,他就忍不住骨子里潜藏的那些恐惧,要冲回去把她绑在身边,分秒不能剥离。 落地第一时间,霍云深去拨言卿的电话,响到自动快挂断她才接起来,声音有微微的哑:“深深,你到啦。” 他神经极度敏感:“是不是不舒服?嗓子怎么哑了?” “没有,我本来就这样嘛,”言卿语气轻快,“连着几个小时都在录节目,好累,想休息了,你到了应该要忙吧?我先不打扰你,等你结束再说。” 挂了电话,言卿坐在节目组的小院子里抹了下眼角,深吸一口气。 林苑眉头拧成一团:“确定不跟霍总说?他那边出面的话,比咱们讲几百句都管用,尤其那种照片,如果他不澄清,你也没法张口,对你太不利了。” 言卿毫不犹豫摇头:“他刚落地,有重要工作要忙,我现在跟他提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他怎么定心,比起他的合同,我这点麻烦什么都不算。” 她说完,手机上方跳出某软件的自动推送新闻,标题醒目,比事发时的更要无底线。 “深情夫妇感情告急?!霍总疑恋上当红流量小花阮嘉,言卿或将面临离婚收场。” 林苑冷着脸怒骂:“我说她要作妖,没想到一天还没过完她就能不要脸成这样,敢往霍氏上面贴!不但近了霍总的身,还敢拿阴招把腿上的伤赖给你,鬼知道她怎么弄的!” 《夜夜笙歌》的本期生活篇回归自然,是嘉宾互相搭档,完成三天两夜的生活,一日三餐自己动手,并在过程里完成创作。 录制刚开始时,是要嘉宾们去山野寻找能用的食材,阮嘉私下里主动来找言卿组队,言卿跟谁都无所谓,欣然应允,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意料。 节目组先是被一条最新的爆料炸了锅。 爆料里有图有文字,详细描述今天《夜夜笙歌》首期开录,霍总和言卿同步抵达录制现场,随后霍总离开,却在停车场里跟本期的另一个嘉宾阮嘉发生暧昧接触。 配的照片明显是偷拍,但角度掌握极好,抓到了阮嘉靠在霍总身上的那一刻,图上男人高大,女人娇柔,姿势无比亲密。 网上立时喧嚣,在震惊之后,一股脑对言卿掀起嘲讽,笑她一个替身多可怜,人家霍总前脚刚走,后脚就对别的女人来者不拒,霍总根本没对她认真,当个宠物,心情好了溺爱两下而已,她还真拿自己当霍太太了。 不等言卿把爆料消化,跟她同组的阮嘉就突然往她跟前一靠,随即大叫着摔倒,哭着怒视她:“你怎么伤人!” 因为正在寻找食材的过程中,言卿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锹,这时候被阮嘉利用,硬是把腿上划的口子赖到她身上。 这段自然又被“恰好”拍到,迅速发到网上。 一时间,言卿恼羞成怒,在录制现场恶意伤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还配上“不小心”流出的阮嘉腿伤照,白皙皮肤上的血口分外狰狞。 阮嘉正当红,粉丝无数,同仇敌忾地恨不得手撕了言卿。 言卿到达《夜夜笙歌》还不满二十四小时,就成了被疯狂攻击的众矢之的。 她的大号微博在林苑手里操控着,林苑翻一下最新私信,就被不堪入目的脏字和恶意P的黑白照刺得眼皮直跳,不敢想等霍总知情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林苑沉声:“别慌,我们的人已经在控评,我先用你的名义发微博,宣告那绿茶婊腿伤的事和你无关,但暧昧照……霍总是当事人,他不发声,你不适合介入。” 她放缓语气:“卿宝,我还是希望你告知霍总,也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林苑心里是有一丢丢的担心,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万一真的…… 言卿缓过气,揉揉不自觉泛红的鼻尖,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什么,问他是不是出轨了?他哪受得了这个,立刻就得包机回来。再说我也没慌,做他老婆连这么点定力都没有,不是等着让人看笑话。” 她推开小院子的门,径直往不远处乱糟糟的拍摄现场走,阮嘉正在里头,哭哭啼啼让助理上药,尽情给人拍。 言卿冷冷抿唇,靠,她老公让这种人给碰了?! 别的或许可以忍,网上骂她她也习惯了,但是霍云深遭了染指,她不当面怼回去她不配做霍太太! 言卿气势汹汹往人群里走,还剩下不足五米时,有道身影却比她更快,骤然冲进包围圈,挨个拽掉在拍摄的手机,转头跨到阮嘉面前,端起旁边一瓶子消毒用的医用酒精,照着阮嘉就浇上去。 “你要点脸不?” “老娘抽你都嫌脏了自己的手,这瓶酒精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要浇到你身上!” “你妈没教过你礼义廉耻?你为个女一号把脸皮撕了到处扔,也不怕污染环境!” “倒贴人家有妇之夫,你不先照照自己那副德行吗,瞅瞅你那能穿针引线的毛孔,还好意思假冒言卿?也不怕晃瞎霍总的眼睛!” 全场呆滞,空气凝结,谁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惊悚场面。 拍摄在暂停,摄像机早关了,手机也全被打落,所有人措手不及。 阮嘉气疯了,仍在强行维持人设,大哭道:“你……” “还敢废话,闭上你的臭嘴!我告诉你,你那腿早就伤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阮嘉登时脸色一变。 言卿是真的目瞪口呆,卡在人群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想好的那些貌似很厉害的话,在这位姐面前毫无战斗力。 但问题是,帮她骂人的这个,就是之前在网上不止一次针对她的许茉涵啊,重点提防对象,怎么转眼之间成了战力强劲的友军?! 许茉涵一拨长发,冲阮嘉甩了个白眼,转头看见言卿,疾步走向她,借着混乱,把她拽到一边墙角,瞪着她的脸仔细打量。 看了几秒,许茉涵眼眶猛地一红,抱住她呜咽:“真是我家的小云卿。” “……你是?!” “小没良心的把我忘了,”许茉涵不禁泪如雨下,“你大学就我这一个闺蜜,你每次上课偷跑跟霍云深约会,都是我悄悄帮你搞的假条!” 言卿被突如其来的故人轰炸,呆了半天:“……那你还在微博上内涵我挑事!” 许茉涵哭诉:“那是在帮你!霍总让我憋着别找你,先扮好一个反派,是为了让《青丝》和你的直播效果扩大,能逆袭得更爽!他的话我敢不听吗?” 言卿双手攥着,难怪…… 难怪许茉涵多次挑衅,霍云深都忍了,还愿意她来参加这档节目。 原来都是他默默为她铺好的坦途。 “我不止现在不敢,以前他只是个骑着重机车来学校接你的普通人,我一样不敢啊……” 许茉涵声音渐低。 “我早就知道,他把你看得比命还重,所以阮嘉爆料的那些鬼东西我死也不信,以他那样的人,把心都掰碎了给你,换成任何别的谁,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 言卿看着许茉涵,明明陌生的脸在隐约变得可亲。 透过她,言卿恍惚见到当年大学门口,梨花飘落,高挑男生穿一身黑色,五官凌厉,落拓站在花下,对她笑着张开手,唤她“卿卿”。 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让言卿想哭,又无比欢喜,她最近梦很多,总能看到深深,是不是有恢复的希望了…… 她迫切地想要顺着回想时,脑中却陡然间尖锐的一疼。 言卿疼到冷汗溢出,浑身脱力,捂着额头慢慢蹲下。 - 酒店顶层的私密会客厅内,霍云深从软椅上起身,并未对面前这位泊伦的年轻当家人表现出任何过多在意,简单颔首,直接离开。 “霍总,我们明天继续?” 霍云深驻足,略一回眸:“我可以,但也要看你的诚意。” 对开门无声开启,霍云深踩在柔软地毯上,后面紧跟上来的大股东压低声:“霍总,泊伦把价格咬得太紧,是场硬仗,能不能签下来就看明天了。” 霍云深睨他一眼,没说话,挥手示意闵敬,闵敬熟练地把一群随行人员散开,独自陪他到下榻的房门前。 “国内怎么样。” 闵敬一顿,反应过来深哥是问言卿,但他的所有精神都绷在跟泊伦的这场面谈上,想来才一天过去,出不了问题。 他低声回答:“都好。” 嘴上说着,心里仍莫名担忧,打算等深哥休息就立即去确认。 霍云深进入房间,落地窗外是陌生城市的繁华深夜,他打开手机,没收到任何卿卿的消息,指尖不禁发僵,看了眼时间,给她打电话。 无人接听。 他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在抽紧,马上去拨第二遍,听筒里再次传来忙音时,桌上待机的电脑突然响起一声提示音,右下角弹出一封匿名的新邮件。 霍云深目光扫过去,瞳孔一瞬收缩。 他的对公邮箱,发来的却不是数据,不是公式化的英文。 标题只有两个字,卿卿。 霍云深死死看着他刻骨的名字,有预感一般,脑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在短短一个刹那里扯到极限,被某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扼住咽喉。 他一动不动盯了十几秒,鼠标移过去,点开。 里面有一句文字:“你的卿卿真美。” 另外附加两段视频文件。 霍云深眼角传出撕裂般的疼,五指把鼠标攥得破碎,光标最后落在视频的播放按钮上,画面顿时铺满整个屏幕。 不是现在的言卿。 是三年前的云卿,还存着少女的稚嫩,头上绑着他亲手选的发带,细嫩脸颊被霍临川狠狠掐住,激出殷红的血色,云卿激烈反抗,一口咬上那只手,男人愤怒甩开,把她摔到墙边,她的头撞上桌角,抱着膝盖慢慢蜷下去,哭着叫了声“云深”。 下一段自动播放,是消瘦的云卿被困在诊疗床上,头上连着仪器,被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士强行灌药,她剧烈咳嗽,嘴角呕出血,灌药仍然不停,直至她从前清润的嗓音变成凄厉的嘶哑。 黑屏。 再也没有其他。 闵敬没走,就站在霍云深房间外的走廊里,面无人色地飞速查看着网上洪水般的消息。 他心都沉到谷底,不敢隐瞒,正极力措辞,隔音很好的门里,猛然间响起惊天动地的巨响,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重重摔到四分五裂。 闵敬血液凝滞,扑上去拍打门铃。 度日如年的几分钟过后,门被拉开,他悚然对上一双血红的眸子,挤入耳中的,是霍云深扭曲的嗓音:“回国。” 第57章 闵敬已经太久没见过霍云深这个样子,上次目睹,还是云卿的死亡公告送到他手上的那天。 他原以为深哥动怒是看到了网上的绯闻,但面对面的一刻,他就知道不对,那些东西再可恨,也不会让深哥失控至此。 闵敬被压抑得喘不上气,艰涩说:“哥,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了,明天还要跟泊伦的人继续……” 泊伦的这份合约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 一旦出现差错,很可能给霍氏带来巨额损失,美国市场等于中途放弃,董事会那群老家伙看似低眉顺眼,但也是基于深哥各方面碾压的基础上。 如果他的威势有所动摇,难以预料局面会发生什么变化。 霍氏至高的这个位置,从坐上去的第一天开始,就是烈火烹油,没有一分一秒容易过。 霍云深眉宇间凶煞逼人,厉声重复:“现在回国,别让我说第三遍!” 闵敬倒退了半步,咬咬牙关,无条件执行霍云深的吩咐。 他坚信深哥的决定一定有理由。 闵敬不再耽搁,迅速落实行程,回国的航班在一个半小时后,他争分夺秒给霍云深收整物品,一眼看到翻倒的桌子,碎裂的鼠标,以及电脑屏上显示的那封邮件。 他头皮登时一炸,搞懂了根源在哪。 果然还是事关云卿…… 可深哥就那么决绝,一天,甚至半天的谈判时间都不能留吗? 这次来纽约,霍云深身边随行的人,从大股东到特助,加起来十余个,半夜里被告知霍总紧急回国,明天跟泊伦的面谈取消。 一行人脸色俱变,大股东当场跳脚,整层酒店亮如白昼。 泊伦那边也得到消息,多次来确认是否属实,闵敬扛着重压,一次次给出肯定答复。 出发前,霍云深眸中还於着暗色的血:“我做什么,轮不到你们来反对。” 大股东瞪着他丝毫没有迟疑的背影,梗着脖子冲口道:“霍云深,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弃子爬到这个位置,没有根基给你依靠,你这么肆意妄为,跟泊伦的合约打了水漂,还以为能坐得稳?!” 霍云深一步没停,直奔机场。 除了闵敬紧跟着他,其他人一个没带。 “查邮件来源!” “明白。” 车上,霍云深第三次打言卿的电话,响了许久她终于接起来,好像急匆匆刚拿到手机,还带一点喘:“深深,我刚才在拍摄,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美国应该是半夜了,还没休息吗?” 听到她的声音,霍云深被死死勒紧的心脏透进一丝氧气,却搅起更剧烈的疼痛。 视频里她的绝望嘶哑,和听筒中那道含了细砂的声线重叠。 重逢以来,他一直知道卿卿的嗓音变了,原因猜测了无数,却怎么也想不到,是那些药,一次一次灌入她的口中,硬生生伤了声带。 霍云深手上骨节绷得要凸出皮肉。 他尽量表现得正常:“你一条信息也不给我发,我没法休息。” 言卿正坐在床上,她头疼到短暂的失去意识,才好转不久,此刻正在许茉涵和林苑的紧迫盯人下下撑着头,身残志坚地撒娇:“没空嘛——你不也忙,合约谈的顺利吗?” 霍云深“嗯”了声:“顺利,就是想你。” 言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最近每次头疼头晕之后,就变本加厉地想他,发自本能地渴望黏着。 像在……预示所剩不多的亲密。 她精神一凛。 呸呸呸,什么鬼话,疼傻了吧,这要是深深知道,他不得气死。 她就是记忆受刺激,引起一点精神衰弱,以前那么多次太阳穴也疼过,不算稀奇,寻常反应而已。 言卿抠了抠被子,想到网上那些破事,还有刺眼的绯闻照片,闷闷说:“我也想你。” 想老公快点回来,把真相公开。 不然……那张照里面的暧昧姿势她看得刺眼,安慰自己再多,也还是难受。 车飚着高速抵达机场,霍云深跟言卿没提自己连夜返程的事,挂电话沉默上了飞机,起飞的轰鸣声里,闵敬瞄着他冰封的侧脸,心沉到谷底。 真走了,跟泊伦彻底没戏。 老大临场离开,还怎么可能达成合作。 后面将会有多大的暴风雨,深哥要怎么应对…… 繁华城市在脚下渐渐变成光点,闵敬实在熬不住问:“哥,邮件不能算是冲着太太来的,应该威胁不到她的安全,你就甘心放弃泊伦?” 不光放弃泊伦,等同于放弃了他在霍氏维持许久的绝对权威。 霍云深的五官沉在黑暗里:“放弃又怎么样。” 闵敬急死了,把泊伦的重要性一一阐明,希望深哥能有所补救。 然而下一刻,他听见霍云深漠然的几个字:“谁告诉你的。” 闵敬一惊。 这还用告诉?泊伦的意义,他天天跟着深哥出入,都亲眼看着啊。 但片刻之后,闵敬忽然头皮一麻,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由得变了调:“哥你的意思是……不是那么回事?!” 霍云深的眼瞳里烧着暗红的火。 “我从没说过,泊伦对霍氏有任何决定性意义。” 闵敬一下子冷汗都冒出来,凭着跟深哥出生入死的经验,勉强拼凑出原委,深哥的确以最高级别的规格在对待跟泊伦的合作,整个霍氏为了这一单都绷紧了弦,甚至也包括他这个贴身特助在内。 他算是最了解深哥的人,都自动给泊伦安上了美国市场生死存亡的角色,那其他股东,那么多高层呢?只会比他想得更严重。 深哥本就是少言寡语的暴力实干派,谁也不会指望他多说什么,所以理所当然认定了泊伦的无可取代。 他自己不也是私下分析了一堆?何况别人? 但事实就是,深哥从未亲口讲过。 闵敬嗓子干哑,又隐隐亢奋起来:“哥,你从最开始就是有意的?!” 霍云深冷笑:“平静太久,早就有人忍不住,如果今天随行里不存在异心,谁又能把时间点掐得那么准,发了这封邮件。” 闵敬醍醐灌顶。 董事会慑于威势,看似对深哥言听计从,但几位有话语权的大股东本就是霍氏的旧部,多数都曾拥护霍临川,格局颠覆后,难保不会有人表面恭敬,内里存着二心。 如今通过太太的事,霍临川这个名字又开始浮出水面,而可能与他有关的人,自然也到了蠢蠢欲动的时机。 既然如此,深哥便顺水推舟,主动给他们时机暴露。 泊伦的确重要,作用却是扫清异己,而霍氏一整片海外市场的生死存亡,他从来不曾失去掌控。 闵敬胸口涨得要爆,深呼吸问:“邮件是专门发的,为了让你失控,丢掉合约,难道绯闻的事也……” 霍云深猛然转头,眸中冷光割肉蚀骨:“什么绯闻。” 闵敬一愣,被死亡预感击垮。 他完了,他竟然一直没来得及跟深哥说网上的事,现在飞机上,也什么都做不了…… 闵敬硬着头皮,每讲一个字,就见霍云深攥着的拳收紧一分。 午夜的航班上,等闵敬叙述完,只剩让人窒息的死寂。 霍云深一言不发,目光定在窗外无边翻滚的漆黑中,不能去试想卿卿受的委屈。 他急于铲除集团内的隐患,就是为了不让卿卿受伤害,无论霍临川是否还活着,他都要把相关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对方摆明了要报复。 他无所谓。 只要卿卿在他怀里,他就无坚不摧。 只要她在。 长达十四个小时的飞行,霍云深始终睁着眼,直到接近海城时,才半睡半醒地堕入梦里。 卿卿乌润的长头发散开,穿素净的裙子站在他前面,他伸手去抓她,才发现是多年前。 那年卿卿快要高考,模拟成绩一直是全校第一,能考去任何一个她向往的名校,而他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是个别人眼里永远没未来的渣滓,狂躁,疯子,不是个正常人,站在卿卿身边,是在玷污她。 同学都在议论,卿卿那么优秀,一定会甩掉他。 他不在乎别人说,但他害怕。 怕卿卿真的反悔,不要他。 他原本就配不上。 那一段时间,是他对“分离”最惧怕的日子,他夜不能眠,把她死死看着,病态得不许她提起大学,恨不能将她攥在手心里,一眨不眨盯着她。 终于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傍晚,卿卿对他说:“我们谈谈吧。” 她没有笑,很严肃。 他绷到极限的神经顿时崩溃,五脏都像碾成泥,脑中有声音告诉他,卿卿是来说分手的。 不管他怎么恐惧,她还是会离开他。 他发了疯,转身就走,不肯听她说出那两个能让他死的字,卿卿拽住他不放,他赤红着眼睛恶狠狠看向她,她却眸光很软,轻声说:“云深,我们不分开。” 然而这一句救赎,在霍云深的梦里破碎,她仍是那样娇俏站着,仰脸看他,声音换成如今的微哑。 她说:“深深,对不起,我要走了。” 霍云深惊醒,眼前一片模糊,衣领被不自觉滑出的水迹沾湿。 心被抠挖着,一刀一刀带出血肉。 “深哥,马上降落了。” 霍云深合眼,吞咽着口中的苦涩,嘶声说:“调停车场监控。” - 《夜夜笙歌》的场面已经铺开,没发生致命性问题,拍摄就得继续。 距离绯闻爆料过去一天了,霍总那边还没出面发声,节目组的态度也有了微妙变化,把言卿跟许茉涵分到一组,换了较难的任务,阮嘉见许茉涵拿不出什么证据,就继续趾高气昂,把自己当主咖。 她得到的效果简直超出预期,话题爆了一整天,剧组正在积极跟她接洽,在节目里也开始被优待。 原来蹭上大佬这么爽。 两个助理给她遮太阳,她撇着嘴角说:“还以为言卿多受宠,不过如此嘛,霍总当时对我没好脸色,结果也没怪罪,到现在不出面,就是纵容我了吧。” “当然了,我们嘉嘉的伤没白受。” “言卿已经被分去做脏的任务了,在田埂里挖野菜呢。” 三个人笑作一团。 阮嘉得意:“快点上微博看看,再给我念几段讽刺她的评论——” 话音未落,两个助理的手机相继响起,其中一个接起来,听筒里立时爆出歇斯底里的骂声,另一个手一抖挂了电话,页面停在微博首页上,显示超过九十九条新内容。 她一点刷新,一串明晃晃的截图直逼眼帘。 “完了……完了!” 阮嘉把手机抢过来:“说什么呢!” 她定睛去看,第一眼就是一张被截取出来的动图。 图上,是跟偷拍照片完全不同的角度,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动作,她穿着类似云卿的裙子,故意倒向霍总,可连摸都没摸到他一下,就踉跄地差点摔倒。 她有多少主动,男人就有多少倍的厌恶鄙夷。 后面还附着她被车角划到,霍总的特助下车,把她驱赶,蹲下去擦拭车门的羞辱画面。 阮嘉手腕颤抖,哆嗦着往下翻,见到了这些动图的来源。 霍氏官博,在五分钟前公开发布了事发当天的停车场监控,并且强调,是霍总为了保证太太安全,在节目录制范围内新增的数个摄像头之一拍下的内容,阮嘉之流并不知晓。 不但澄清了所谓的暧昧照,还丝毫不留余地,坚决表示会对阮嘉的不自重行为问责到底,并对恶意中伤言卿小姐的账号进行法律追究。 账号的名单生成长微博,密密麻麻,竟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阮嘉脸上血色褪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看在我公司的份上,也应该留点情面啊!我,我可以配合澄清说是误会!给言卿道歉也行!” 电话里的经纪人咆哮:“你也不看看对象!谁在霍云深的跟前能谈得上面子!你等死吧!” 不远处的田埂上,许茉涵把装菜的篮子一丢,接过助理火速送来的手机嗷嗷直叫:“我就说吧——那个小贱人蹦跶不了!” 言卿穿着中袖的盘扣上衣,长发松松挽着,裤腿卷起,露出白润纤细的小腿,赤着脚踩在微湿的泥地里,努力挖萝卜。 她闻声,起身有些急,身子晃了一下。 许茉涵吓一跳,赶紧过去扶她:“是不是还没好?晕得厉害?” 言卿晃了晃头,皱眉抬眸,看了许茉涵片刻,奇怪问:“你是谁……” 许茉涵呆住。 她又望了望四周,含糊喃喃:“这是哪啊。” “卿宝!” 言卿被许茉涵的声音震了下,低下头急喘几口气,忍过最眩晕的一阵,头脑渐渐没了被扣紧的麻痹感,她有些虚弱地笑笑,推推许茉涵:“怎么啦,像看怪物似的看我。” 许茉涵急忙追问:“你刚才说什么呢!” 言卿迷茫:“没有啊,你不是刷手机在喊我,怎么了吗?” 许茉涵舔舔唇,也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见她没什么异常,就把注意力回到霍氏的回应上,激动亮给她。 “霍总根本没叫那女的碰到!” 言卿抿抿嘴角,正好林苑也扬眉吐气地来送手机,言卿赶快接过来捧到眼前,还不等去看霍氏的声明,就见一条特殊关注新微博跳出。 她心一颤,迫切点开。 是霍云深的认证账号,在一秒钟前发布微博,就一句最简单的话。 “老婆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 言卿不禁咬住唇,把手机握得发烫。 她的消息提醒早就爆了,不用看也猜得到,全是骂她笑她的,一整天过去,她以为不在意,没关系,但直到这一刻,看见他的只言片语,才觉得深藏的委屈全面爆发,汹涌地冒出来。 他到底还是在国外知情了,但愿不会影响他正事…… 她不要做什么红颜祸水。 可是想他。 分开并不久,却想得不知所措。 偌大拍摄现场又乱成一团,有哭喊有惊叫,吵吵嚷嚷震着耳朵。 言卿忍着眼里涌动的热意,想装作云淡风轻,说两句让身边人放松的话。 跟她相对站立的许茉涵表情突然变了,微微张着嘴,惊讶瞪着她身后的方向,同一时间,言卿也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对,那些杂声小了很多,数不清的目光朝她汇聚过来。 田埂的地上有泥,湿软。 脚步声会被弱化。 但言卿还是听见,有人在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她眨了眨眼,心里跃上不可能的期待,指甲下意识掐进手心里,慢慢转过身。 竹宁镇的太阳很烈,晃过她的眼睛,她只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到她的面前。 她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溢出一点轻微的哽咽。 男人俯下身,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勾起她的膝弯,直接打横抱起。 言卿的小菜篮掉在地上,脏兮兮的脚蹭过他价值不菲的裤管。 她不敢相信,定定望着他。 霍云深手指收拢,把人用力禁锢到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嗓子里揉满砂砾:“宝宝别怕,老公回来了。” 第58章 言卿不觉得自己是个娇气的人,尤其进入娱乐圈之后,起起落落经历了不少,被千夫所指也学会了淡定应对。 可唯独霍云深。 他一出现,哪怕就三言两语,也能轻易把她撑起的壁垒打破。 她本来挺稳的一个人,被他往起一抱,完蛋了,秒秒钟变成娇滴滴的矫情精,金枝玉叶小公主,养尊处优霍太太,受的那点委屈难过,恨不得原地扩大个几万倍。 被他给溺爱坏了。 霍云深盯着她转红的鼻尖,唇移过去亲了亲,低哑说:“是我不好,让卿卿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正戳哭点。 言卿眼眶一热,也管不了四周有多少人在关注,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把脸靠在他温热的颈窝里,沾着泥的手到处乱碰,把他衣服也弄脏。 爱拍拍吧。 反正这是她名正言顺的老公,自己不黏着宣示主权,难道又给一群心术不正的小妖精惦记。 霍云深搂着轻到像是没骨头的小姑娘,哄慰地贴贴她额头,回过身,扫了眼身后那群战战兢兢的节目组负责人。 “霍总抱歉,我们不知道您会过来,没及时出去接——” “太太……录得很顺利的……” 这话一说,张嘴的人都不由得心虚。 今天是最后一场收集食材的拍摄,田埂这边是泥地,环境不好,女明星都不爱来,他们想着绯闻的事霍氏既然不出面,没准儿阮嘉真能上位,毕竟大佬的心思谁也猜不准,这才把言卿给安排过来。 哪成想正撞了枪口,还撞得头破血流。 看眼前这情景,霍总分明是如珍似宝地护着。 一帮在综艺圈里有头有脸的人恨自己眼拙,悔得想撞墙,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霍云深冷声问了两个字:“顺利?” 空气像在结冰,风雪欲来。 言卿不想老公为她当众动气留人话柄,小声说:“深深,光着脚有点冷,我想先洗洗。” 霍云深视线转向她雪白的两只脚,沾满污泥和碎菜叶,虽然竹宁镇气候暖,但地上还是凉,她足尖冻得泛红,小巧指头可怜地微微蜷着。 言卿如愿被抱走,百忙中还回头朝许茉涵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许茉涵神清气爽,回她个飞吻。 霍云深把言卿送回她住的屋子,放在小床上,起身找盆去接热水。 他试好水温,蹲跪下去,握着她冰凉的脚等到回暖,才小心放进盆里,清水当时就灰了一片。 言卿不好意思地缩缩:“我自己洗。” 霍云深抓着不放,他手掌宽大,轻而易举让她动不了,些许粗糙的指腹在她皮肤上一寸寸摩挲,带起难忍的酥痒。 言卿耳朵发热,带着鼻音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要四五天吗?” 霍云深避开邮件的事:“待不下去了,想见你。” “那合约谈好了吗?有没有耽误!” 他避重就轻:“放心。” 视频的画面,飞机上让人肝肠寸断的梦,重新摸到卿卿的真实感,无一不在霍云深胸腔里疯狂灼烧,迫不及待想向她索求安慰,占有掠夺,甚至是情浓激烈时对她细微的折磨,才能填补他心里空洞。 他眼帘垂下,掩饰着情绪。 不能吓到卿卿。 霍云深压着横冲直撞的渴望,动作轻柔地给她洗干净,把一双小巧的脚捧起,继续用体温焐着。 言卿身上热度回升,脚掌蹭蹭他的手:“深深,节目我还是想继续参加,不然这件事哪怕我们是受害者,恐怕也会被曲解成临阵脱逃,耍大牌之类的,我不希望再对你有任何的负面影响。” “老婆说了算。” “还有阮嘉,我希望她录完这一期。” “好,一分钟都不会少,”霍云深抬眸凝视她,“尤其是后面的竞演,她必须反复体会什么叫自取其辱。” 只是他来打脸怎么够,拿到舞台上,让卿卿亲自踩,堵上所有非议。 言卿连解释都不需要,老公就懂了,她心里头舒畅得不行,忍不住拿脚尖戳戳他,半真半假地怨念:“霍先生,那张借位照拍得太亲密了,我还吃醋来着。” 霍云深没说话,托起她乱动的脚,虔诚地俯下脊背,在上面亲吻。 言卿愣住,心跳轰然加剧,被烫到似的一蜷。 那可是脚,还刚弄得那么脏,洗了也不行啊,他怎么能! 霍云深抓得更牢,漆黑睫毛垂着,掩住汹涌眸光,唇在她浅粉的指尖上细细吻过。 半晌后,他才缓缓抬起,望着她说:“卿卿,我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吃醋的滋味太辛苦,你不需要,我尝就够了。” - 在阮嘉被响亮打脸,全网群嘲的时候,《夜夜笙歌》的制作班底也被大换血,节目原内容和模式保持不变,但整体替换成了更有保障和口碑的幕后团队。 两天三晚的上半期生活篇录制结束,到了后期阮嘉哭成泪人求着退出,被勒令禁止,强行走完流程,她的公司一声不敢吭,龟缩得彻底。 阮嘉还喊:“公司里有高层误导我这么做的,我连经纪人都没告诉,现在他们不管了!” 没人再听她一个字,都知道霍氏让她留下,就是为了把她彻底钉上耻辱柱。 言卿和许茉涵的一组超额完成了任务,新歌创作也水到渠成。 阮嘉精力全用在碰瓷上,早安排了枪手代劳,如今只好赶鸭子上架,拿着完全不熟的歌去参加下半期竞演。 经过短暂的修改和编曲期,《夜夜笙歌》首轮主题原创曲的竞演在盛大瞩目下拉开战场。 六位歌手根据上半期完成任务的排名依次抽签,分别进行演唱,由现场的观众评审团投票,决定名次,最末尾淘汰。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节目组故意,阮嘉倒数第二位出场,言卿则是最后一个,挨着。 录制开始之前,许茉涵做好渣女大波浪的艳丽造型,去言卿休息室串门,被霍太太愈发升级的美貌惊得吸气。 “上学时候你就超美,偷看你的男生能绕地球三圈,”许茉涵啧啧,“要不是你家不良少年的气场太强,估计表白的要把宿舍门踏平了。” 言卿笑着捏她。 小姐们之前的感情是很容易建立的,何况许茉涵这里存着她珍贵的大学时光,那一年跟霍云深的所有事,她都迫不及待想听许茉涵讲。 许茉涵一开始顾忌着霍总的话,怕她听多了神经会有负担,但架不住仙女眨巴眼睛一直问,就越说越多。 开录在即,许茉涵问:“霍总今天不来吗?” “应该不——” 言卿还没说完,休息室里时时传输前台的电视屏幕上,恰好从舞台换到了观众评审席。 最前排正中央,男人端坐着,面容沉冷,暗纹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一点线条锋利的锁骨,他眼帘一掀,直视镜头。 “我靠这么高调!”许茉涵捂胸,“不愧是他!” 言卿被意料之外的糖浆淹没。 大骗子,还说他忙,不能来,结果这么明晃晃被拍,摆明了又要宣示主权。 言卿想到自己在他出国两天里写的歌词,有些脸红,又抿唇笑了。 《夜夜笙歌》的舞美做到极致,赞助商资金足够给力,开场首期就奔着全国顶尖的水平,在这种氛围衬托下,第五个上场的阮嘉狼狈不堪。 她本就是强撑一口气,在见到前排的霍总时一下子崩溃,整场表演严重滑铁卢。 不等她下去,网上就爆出了她雇枪手买歌的实锤证据,彻底沦为全网黑。 言卿在最后一位出现。 她慢慢走入追光,微卷的栗色长发铺在背上,穿细吊带的刺绣长裙,肤色胜雪,皓齿明眸。 导播特意切给霍总镜头。 霍总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闪光的“卿宝”发卡,面无表情戴在了头上。 尖叫声立刻响彻演播厅。 言卿微怔一下,波光闪闪的杏眼随即弯成两道绝色月牙,被摄像机用大特写清晰捕捉。 伴奏响起,她手扶话筒架,轻吟浅哼。 在爆发的高潮时,她水润目光跟霍云深相撞,对他唱: “随星逐光,随月流淌。在雾里徜徉。 想穿云过雨,披星戴月,去你身旁。” 当天的录制,言卿以绝对优势战胜其他嘉宾,坐上首期竞演的第一位。 下半期竞演的演播厅设在海城,不需要再辗转奔波,等拍摄结束,霍云深一分一秒都不耽搁,即刻把老婆拎回家。 言卿在车上被他亲得迷迷糊糊,明明身体已经让撩拨到酸软,头脑却撑不住犯困。 她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到了家里,言卿趴在霍云深怀里,脸枕在他肩上,在上楼的几分钟里差点睡着,她不甘心倒下,努力睁着眼。 “我可能是准备舞台太累了,”她温软地咕哝,“还能坚持。” 霍云深把她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紧,压着欲念:“乖,先睡,我去书房开个视频短会,等你醒过来,我也好了。” 言卿甚至来不及答应,意识就陷入深渊。 锁着记忆的闸门被冲撞得扭曲变形,试图跟现在的识海融合,在一次比一次惨痛的失败后,换来的是对她精神的超负荷重压。 似乎她每听闻一点过去,每想起一些碎片,都是在攻击自己不堪承受的神经。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好像是,从霍临川这个名字被她记起,就打破了某道禁制,回忆变成负担,在逐步对她施刑。 言卿思绪混乱,感觉到有些重要的东西在消失,她控制不了,挣扎着醒过来,满头是汗的陷在被子里急喘。 她懵然盯着墙上的壁纸,许久后又转向柜子,窗帘,顶灯,和床头桌上的相框。 照片里的两个人无比亲密,一个是她的样子,另一个…… 言卿看了足有三分钟,骤然一颤,脱力地舒了口气。 她睡晕了,怎么在对着跟老公的合照发愣。 言卿伸手把相框拾起来,爱惜摸了摸上面霍云深的脸,唇贴上去亲一口,才揉着额角爬起来。 她睡了两个小时,深深还没上来? 言卿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下床出了卧室,轻手蹑脚上三楼,书房的门果然虚掩着,里面溢出灯光。 就去偷看一下,工作中的深深绝对帅爆了,舔个颜再撤。 言卿踮着脚凑过去,扒着门缝看到霍云深坐在大椅上,电脑的冷光映着他凌厉的五官,他没戴耳麦,扔在一边,声音从里面隐约传出来。 “霍总,泊伦的合约以高出我们一线的价格签给别人了,这个后果是您临时回国,中断谈判造成的,您应该不会否认吧?” 言卿扶着门框的手一抖。 他……临时回国,中断谈判,合约根本没有签?! 因为她的事?! 言卿胸口起伏,鼻子发酸,脚步不小心一错,碰到了门,霍云深立刻看过来,眼神微跳。 见他神色波动,不管多少连线中,直接选择中止会议,言卿更难过,攥着拳疾步回卧室,砰的关上门,急得在地上来回绕圈。 他怎么能为了她的小麻烦,丢下那么重要的摊子回国!还骗她放心! 言卿分不清自己急的还是气的,想好好质问他,但等到他脚步传来,即将进门时,她又说不出口,干脆往窗边小沙发上一坐,头也不回。 “卿卿。” 不理。 他走近,手按住她肩膀,力气很重。 言卿挣开。 她心里头堵得慌,不想讲道理,不想做温柔小媳妇,就想闹脾气作天作地一次,让他长长记性,明白他有多任性。 过了片刻,他低声问:“卿卿,你不信我吗?” “信不信不重要!”言卿吸吸鼻子,“我就是不想搭理你!那么大的事,你说回来就回来了,真的不怕出问题吗?霍氏被你搞破产了怎么办!” 她冲动说完,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没动静。 霍云深不回答了,连呼吸声都几乎没有。 言卿咬了咬唇,手指蜷起来,一股脑发泄完了,心倒忍不住在抽缩。 她怎么能凶他啊…… 还说……不想理他。 明明知道……都是刺他的话。 言卿把嘴唇咬出牙印,她不是怪他,是心疼,舍不得,为他不值,怕他因此受伤害。 可是她蠢啊,拿最不应该的方法对他…… 言卿强忍着,想等他先说话,等了半天无果,熬不过悄悄回头,震惊发现霍云深背对她坐在床沿,头微垂,背影清冷孤伶,整个人陷在台灯晦暗的影子里。 她心都让握碎。 靠啊她是疯了吧,她怎么能欺负他! 言卿猛地站起来,踩着地毯快步朝他过去,他眼睫压低,暗影斑驳,侧脸寂寥脆弱,一个人沉默着,一声不吭。 她看得越清越想哭。 深深是为了她,结果被她劈头盖脸地指责,她应该相信他的能力和决策才对,可关心则乱,把他给伤了。 罪不可恕! 言卿跑过去,蹲下抱住他的腿磨蹭:“深深……” 她仰脸去瞧,他眼里发空,黯然扭开头。 霍云深的唇抿成线,感受着腿上柔软的触感,不确定自己为了哄她故意卖的惨还能支撑几秒。 她又蹭了…… 霍云深气血翻涌,手用力攥着。 最多十秒。 十。 言卿后悔死了,脸挨在他膝盖上,抱得死紧。 霍云深阖着眼忍耐。 八。 言卿初步撒娇无果,选择爬上他的腿,软软靠着他胸口。 霍云深额角在跳。 五。 言卿一边糯声念叨着“我来理你了,愿意听你跟我讲了嘛”,一边亲亲他发凉的脸颊。 霍云深手背上隆起青筋,准备把她抱住,尽情倾倒几天以来压抑的渴望。 二。 言卿没办法了,睫毛抖了抖,决定做件大事哄哄老公。 她飞速掀开自己小吊带的衣摆,手伸进去解开里面的搭扣,把内衣拽出来一扔。 接着低头瞅了瞅胸前失去束缚的两团。 形状完美,弹性十足。 很棒。 言卿心如擂鼓,深吸口气,自己乖乖地用手臂挤了挤,抬起一双揉了碎星的眼。 正对上霍先生深不见底的黑瞳。 她脸颊胭色,眼尾染了纯净的妩媚,轻声问他。 “霍先生,要不……我送你一对又圆又软的礼物,应该还很香……” “你……想尝一下么?” 第59章 里面的丢掉了,但外面丝绸的家居小吊带还在,薄薄覆盖着线条美好的一对,翘起一点点小樱桃般的挺立。 女孩子声音带着颤,难为情的,却还坚持着,殷殷地送给他。 霍云深滚烫的血液一瞬烧沸,冲得眼眶猩红。 他马上要搂住她的手再也克制不住,把她蛮力抱在怀中,往剧震的胸膛里揉按,想压进去,想融化了抵死交融,将她每一寸嵌入骨血。 几天里所有克制的不安,怕失去她的恐惧,都在这一刻爆发。 言卿有段时间没被霍云深这么狠的抱过了,骨头传来熟悉的微痛,她安慰地摸他脊背:“深深,你别难受。” 她红着耳朵,说完前面那句虎狼之词之后,又放开了不少,戳戳他的腰问:“礼物已经帮你拆好了,你要不要尝啊。” 再不尝,都快压扁了。 霍云深咬着她细嫩的颈侧,又在浅浅牙印上轻吻,暗哑说:“胆子这么大,什么时候学坏的。” “不是学坏……”她鼻音柔软,“是我刚才冲动凶你了,想哄你。” 她这么主动,糖糕一样黏在身上,但比起激烈情事,霍云深更想忍耐,把她珍爱地捧着。 “拿自己哄?” 言卿点头:“我也没有别的。” 霍云深闭上眼。 她有。 她牵扯着他的命,一点反应,几句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地狱天堂。 霍云深拥着她问:“担心我会破产么?” 言卿顿了下,想起这句话确实是她讲过的,她忽然睁大眼,在他后颈上惩罚地一捏:“霍云深,你该不会以为我在乎你的钱吧?!我说怕霍氏破产,是不想你那么辛苦经营的家业因为一点小事毁掉,被那些远不如你的人质疑!” 她对耳麦里的话耿耿于怀。 霍云深应该是站在最高处运筹帷幄的存在,怎么能叫人用那种语气质问。 “但是你也听好了,”言卿郑重说,“如果真的破产,挽回不了,我能养得起你,我会写歌会唱歌,大不了多上点节目,虽然赚得不多,估计住不起这么大的房子了,但也绝对不会让你无家可归。” 她保证:“至少,我能给你小小的一个家。” 霍云深怔怔箍着她,视野逐渐模糊,眼窝滚烫。 三年来那些撕裂的伤口,狰狞地盘踞在心底,每每翻起,都是锥心彻骨的疼。 他丢了唯一爱的人。 他没了家。 以为到死都将被遗弃,就算追着她的脚步跳下江水,也不敢奢求真的能重新找到她。 终于她再一次说,要给他一个家。 霍云深嗓音有些碎:“我很容易养的,不吃不喝都行,你要我就好。” 他不想卿卿再忧心,又说:“可我一样不会让你无家可归,宝宝放心,不管是临时回国还是那份合约,都没有脱离掌控,往后一段时间可能会不太平,记得你老公赢得起就够了,一直瞒你是怕你乱想,刚刚没有立刻解释是因为……想勾你来哄我。” 言卿提着的心轰隆放下,又不禁想笑,撑着他的肩推开一点:“原来霍先生这么心机,故意装可怜骗我的,我还傻兮兮的把内衣都给脱了。” 霍云深亲她嘴角:“想骗你的在乎,骗你心疼我。” 言卿澄澈地看着他,小声说:“我愿意受骗。” 霍云深的忍耐力耗尽,到了极限,把腿上衣衫轻薄的人重重压向大床。 躺下时,言卿在他耳畔喃喃:“我爱你。” 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坦荡直白,对他说出最沉甸的三个字,换来男人在她身上近乎狂乱的索取。 后半夜,言卿躺到他臂弯里昏昏欲睡时,还惦记着很快要到的大日子,哑声问他:“深深,后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实现的愿望。” “有。” 他说。 “我想让你更爱我。” 他对她永远贪婪,像总是饥饿的重症病人,渴求她能给予更多。 - 因为阮嘉的全网黑和封杀雪藏,《夜夜笙歌》在原有的火热上又上层楼,正片还没播,就霸占了一连串的话题榜。 紧接着古偶剧的正式预告片上线,《青丝》作为片尾曲,也公布了制作完成的正式版,比起当初那段截取,整首歌更胜天籁,配上精良画面和偶尔穿插的言卿录音特写,一上线就抢占热门。 言卿对《青丝》是完全沉浸式的唱法,嗓音契合,情感共鸣,犹如洗涤了尘埃的净水,明澈清润,又夹着冲刷来的细砂,分外抓耳。 “卧槽我起鸡皮疙瘩了!” “不说唱功有多好,光是这个嗓子这个意境,圈里就找不出和她相似的第二个吧。” “我现在信了,有的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天赋摆在这儿,再怎么黑也挡不住。” “扬眉吐气!本来就是木棉粉,全网骂她偶像失格借机上位的时候我哭死了,小姐姐明明是实力唱作歌手的水准!” 言卿长发盘起,裹着浴巾趴在按摩床上,堵住耳朵:“宝贝儿——别念了——” 她的床在中间,左边床上的许茉涵一听,拍桌而起:“云卿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管我都没叫过宝贝儿,你叫她?!” 右边床上的欧阳揉揉短发,意犹未尽关了微博,斜眼:“我跟卿宝一起录节目的时候她就这么叫,哪轮得到你这妖精来反对。” 言卿被低眉顺眼的按摩师轻柔捏着,两边摆手,雨露均沾:“都是宝贝儿好了吧。” 她也没料到,许茉涵跟欧阳是认识的,欧阳自从《巅峰少女》录制结束签给霍氏,成团活动以来,因为圈子不同,跟她联系就被迫减少了。 直到和许茉涵相认,许茉涵提起跟欧阳过去曾在同一公司待过,有些交情,在《巅峰少女》期间,她就多次找欧阳追问言卿,还嘱托欧阳照顾,只是碍于霍总在中间,不敢擅自联系。 到了许茉涵在网上做反派针对言卿的那几天,欧阳不明原委,以为许茉涵来真的,还跑去低声下气求她不要欺负言卿。 最后终于三方会师,搞了半天两边全是言卿的死忠小姐妹。 小姐妹难得时间能凑一起,约泡澡约按摩,言卿记忆里还没跟朋友出去玩过,有点小激动地和霍云深提起。 霍云深摸她头:“想去哪,我安排好,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言卿好奇:“钱也不用带?” “不用,”霍总浅笑,“霍太太为所欲为,有老公在后面买单。” 于是就有了百忙之中的这一个下午,言卿懒洋洋躺在软床上,还想着这家许茉涵口中贵到杀人办个会员还需要身份认证的所谓高端店,按摩师的手法跟她老公可差远了。 许茉涵伤感撇嘴:“也别争了,霍总一出马,咱们都是妾。” 欧阳叹气:“说得对,我还是接着念评论吧,我最爱看那群人磕深情CP的彩虹屁。” 近来霍总持续高调,恨不得把言卿捧起来给人看,长眼睛的都知道豪门小娇妻正当盛宠,替身做得风生水起,羡煞旁人。 CP粉也在洪流中异军突起。 “没有我们不能磕的CP!” “尤其正主甜到震惊娱乐圈,就是爱磕这种替身梗,虐恋情深,搞不好哪天就拜拜的夫妻简直不要太带感。” 言卿笑,眼帘有些沉:“你没看到‘深情夫妇今天离婚了吗’的微博?每天都超多转评点赞,等我被霍总扫地出门。” 欧阳想说话,许茉涵忽然“嘘”了声,探究问:“卿宝,你又困了?” 言卿微愣,她还真的睁不开眼,但刚到时候已经睡过了,实在不该困。 更重要的是,她潜意识里,似乎在极力抗拒这种频繁的睡眠。 许茉涵说:“你最近很嗜睡,从上回头晕开始,好像越来越明显了。” 欧阳和许茉涵对视一眼,惊叹了一声,压低音量:“我说卿宝,你不是怀孕了吧。” 言卿神经一炸,腾的坐起来:“啊?!” 两个八卦精全凑上来:“头晕,嗜睡,精神不济,可都是怀孕的早期症状。” 言卿双手捂上平坦紧致的小腹,脸色爆红,磕磕绊绊说:“不可能啊,我们都有,那个——” 做措施的。 许茉涵:“任何防范都不是百分之百的,万一呢。” 她动作迅猛,暗中叫贴身助理送了试纸过来,推着言卿去卫生间,言卿还真的慌了,研究了一下用法,紧张到口干舌燥,盯着试纸小窗口好几分钟,最终显示未怀孕,换了个其他牌子,也是一道杠,没有受孕迹象。 搞得言卿倒失落起来了,把试纸处理干净,出来跟她们说:“真没有。” 许茉涵和欧阳不清楚她记忆受损到什么程度,依然坚持认为有这个可能,认真叮嘱:“说不定是着床晚,测出来的也会比较慢,你多注意休息啊,只要大姨妈没来,就不能定论。” “对了,我记得霍总的生日大概就这两天吧,”许茉涵神秘微笑,“你准备送他什么?” 言卿还惊魂未定,如实说:“他应有尽有,我没什么可送的,做了手工,还给他写了歌。” 其实还有…… 猫咪的全套COS内衣,猜他会喜欢。 许茉涵细长手指打响:“这下好了,说不定多个小baby。” 姐妹聚会六点钟结束,言卿往车里走时心神不宁的,虽然觉得可能性为零,可又忍不住暗暗多了丝期待,生出莫大的甜味来。 如果真的…… 不知道深深会不会开心。 言卿嘴角不自觉挂了笑,刚拉开车门坐进去,就被一双手臂拦腰抱住。 男人身上清淡的木质香侵入感官。 她惊讶:“你怎么来啦。” 霍云深捏她脸,双瞳幽深:“跟她们聚会这么高兴?出来了还在笑。” 不是为他笑的。 他总在极端地希望,她每一点愉悦的情绪都是为他。 言卿抿嘴,怀孕的事纯粹捕风捉影,她都不敢信,怎么能讲给他听,只是说:“我是因为你要过生日才笑的,今晚十二点一到,深深就长一岁了。” 霍云深眼底的暗色散去,在她弯弯的唇上吻一下。 到家以后,霍云深自己下厨,站在料理台前手起刀落,给卿卿猫做私家小烤鸡,卿卿猫在客厅眼巴巴瞧着,厨房灯光明澈,老公挺拔立在那,围裙绑带系在腰窝的凹陷处,掐得劲瘦紧窄,无比诱人。 她有片刻的恍惚。 以前的老房子里,厨房还很小,远比不上现在的面积,工具也简单。 她那时刚上大学,和他住在一起,他出去拼命赚钱,回家以后就挽着袖子认真研究做菜,手上割出了无数的口子。 两道身影一瞬重叠。 霍云深忽而回眸,翘起唇角:“宝宝过来,给你切了水果。” 言卿眼睫湿了,扑上去揽住他的腰。 心里猛烈翻滚的爱意,仿佛在和什么可怕的东西冲撞,激得她惶惑不安,只想用尽力气抱他。 晚饭过后,言卿很想清醒,但困意又找上来,在被许茉涵她们提及怀孕之前,她本想把这个情况跟霍云深念叨念叨,但现在…… 万一呢。 怎么也要确定了再和他讲。 霍云深看出她犯懒,摸摸她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言卿摇头:“想小睡一会儿。” 霍云深把她送上楼,调暗灯光,还是不放心地给她测了体温,又按摩太阳穴,直到她安静睡着,才皱眉抬起身,走出卧室,拨通何医生的电话。 他终归是难安。 何医生接的很快:“霍总,是太太怎么了吗?” 霍云深沉声:“偶尔头晕,容易困。” 何医生思虑片刻:“我按您的吩咐,正在找当年可能对太太实施过记忆篡改的医生,目前在旧金山,有些眉目,会尽快返程,等我到国内,您带太太来做个检查。” 霍云深刚切断通话,闵敬的信息进来:“哥,我在外面,例行汇报。” 霍宅别墅的庭院中,闵敬捏着资料,见霍云深的身影走近,忙打开车门,迎他上去。 车内空间里,闵敬逐条陈述集团内的动向。 条理清晰地讲完,他看着霍云深半垂的眼,愤愤道:“泊伦的合约用只高我们一线的价格签给别家,还不等于是随形团里有人泄露机密?赶得这么急,生怕你转过头再有机会补救,摆明了就是让你丢掉美国市场,想拿这个借口把你赶下台。” 霍云深不语。 闵敬问:“哥,我们什么时候反扑。” 霍云深冷声:“还早,让他们尽情折腾。” 闵敬惦着自从回国后,集团里和那个所谓上流圈中的风言风语,眉头紧皱,转念又想到深哥的全盘打算,心重新撂下,低低说:“邮件的来源目前还无法定位……” 霍云深意料之中,推门下车:“继续查。” 卿卿在他的身边,他牢牢守着,这些龌龊东西,有的是时间去收拾。 霍云深走出两步,闵敬追下来,笑着说:“深哥,今年我能说了,生日快乐。” 深哥过去那么久,唯有云卿跟他恋爱那段时光,他的生日是可以被提及的,代表着美好,其他时候,都是不能触碰的痛苦雷区。 霍云深难得朝他弯弯唇:“这个月奖金翻倍。” 春天的夜风在变软。 霍云深抬头望向二楼,卿卿正在睡的那扇窗。 他童年的生日是霍家用来谈生意办酒会的借口。 从妈妈死在他面前开始,他变得阴郁沉默,连借口的资格也不再有了。 一个个暗无天日的年月,每到生日这天,都是女人从楼上跳下,四分五裂的过程,他出生的日子从来不值得庆祝,挤满了那个可怜女人的怨愤和仇视。 被逐出霍家,他在冰冷的小屋子里野蛮生长,挨打流血,变成别人眼里无恶不作的疯子,除了这一晚如期而至的噩梦会提醒他之外,他早忘了什么生日。 偏偏十来岁的少年,最爱拿生日做噱头。 同学总有人在办宴会,请吃饭,送礼物,他只会走在冷透的夜里,坐在空无一人的路边发呆一晚上,有时霍临川还会故意挑这天来找茬,他就不要命地打,静静看着自己的血往下流。 直到那一年,他收到了生日礼物。 女孩子娇嫩的手,用毛线织了一只很威风的小猫头,忐忑放在他手里,笑眯眯说:“霍云深,生日快乐。” 他被一个小摆件烫得剧痛难忍。 千疮百孔的心死也不要去相信她的温柔,他紧紧攥了小猫几秒,扔进垃圾桶,冰冷看她:“我没有生日!” 她睫毛在颤,声音很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生日有人记得。” 他拳头捏得生疼,眼睁睁看她默默走开。 夕阳洒落的学校走廊里,清洁工人来收垃圾桶,他疯了一样不给,抢过去把小猫翻出来,放到水龙头下面一遍遍的洗,洗到毛线脱色,才带回自己的小屋子,压在枕头底下反复的摸,不舍得入睡。 第二年的生日,卿卿不理他了,把他当成陌生人,他去她楼下,一动不动守一晚上。 深夜时,她窗帘拉开,丢下来一块没有奶油的小蛋糕。 她的脸一眼都不给看。 他无声地笑,把蛋糕捡起来搁在怀里,当成宝贝。 第三年,卿卿答应他,做了他女朋友,他幸福到手足无措,提前好多天就盼着这个他从前深恶痛绝的日子。 霍临川却找了一群人来堵他。 他失了约,在学校后门外的夜色里拼命打架,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去找她。 那个晚上他拎着棍子弄倒了那堆渣滓,腿也被弄伤,走路吃力,每动一下都疼得出汗,他慌忙洗脸,换一件干净衣服,跑到约好的地方,血滴了一路。 卿卿还等在那,身旁却站着喜欢她的班长。 她总是温柔的,对谁都会笑。 两个人并肩待在一起,她对别人仰起脸的美好,把他胀满的心脏撕得四分五裂。 班长在说。 “我看见他出去打架了,估计不会来找你,你何必呢。” “那种人,大家都躲着,你怎么偏偏死心眼儿。” “云卿,你别害了自己,选谁都比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要好。” 他腿疼得没了知觉,定定地盯着她,他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可怕,眼眶灼烧着,牙关尝到腥味,表情阴狠,手臂上青筋鼓胀。 谁见了都要避开,躲他远远的。 卿卿扭头,看见他了,水红的唇咬了咬,有些赌气地转身往反方向走。 他拖着伤腿,尽量不表现出异常,在后面跟着她。 变态一样,执拗地尾随着,想追上她,跟她说,他没有那么坏,不是故意去打架来晚的。 他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好久。 他还从没有过一个可以庆祝的生日。 但腿太疼了,怎么快也赶不上,他有些脱力时,卿卿忽然在前面停下,他竭力追过去,在路灯下把她抱住。 “你怎么……不走了。” 她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我在等你啊,害怕你追不上。” 那晚的风也柔软,她挤进他怀里,轻轻说:“霍云深,无论别人怎么说,我喜欢你。” 她认真地看他:“全世界,只喜欢你一个。” 霍云深凝视着二楼那片暖光,眼尾微垂,露出笑。 等卿卿醒来,也会对他这样说的。 霍云深上二楼,言卿还在睡,眉心拧着。 他换了衣服,躺到她身侧,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唇落下,从她的眼帘吻到鼻尖,在唇上痴迷地流连。 十二点过了。 霍云深忍不住加重了吻,勾着她的舌尖,汲取着属于他的温度。 言卿颤巍巍抬起长睫。 他指腹抚过她的唇边,沙哑唤她:“卿卿。” 言卿一双眼空茫,直直看着他,脸颊一点点涌上苍白。 她手忙脚乱挣脱开,胡乱抓起枕头,毫不留情打他,声音变了调:“霍云深!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第60章 卧室里灯光柔暗,空气中还浮着言卿身上的暖香,是霍云深日夜贪恋的味道。 她入睡前,乖软蹭他手心,答应着醒来给他庆祝生日的语气和神情,仍然鲜活地历历在目。 但此刻,一切都像梦,被最残酷的方式打碎,冻结成冰。 几个小时前说爱他,会给他一个家的人,现在举着枕头,重重砸在他肩上,枕套两边装饰着女孩子喜欢的钉珠,有一小片刮过他的脸侧,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霍云深感觉不到疼。 他一眨不眨盯着言卿,嗓音发颤,又叫了她一声:“卿卿。” “不是说过别这么叫我吗?”言卿瞪着霍云深脸上那道血口,眼睛睁得很圆,里面满溢着慌张和警惕,把失手伤人的歉疚淹没过去,“你怎么能这样——” 她刚醒过来,太阳穴里针扎一样刺痛,神经仿佛错乱地缠在一起,互相拉扯,折磨着她的意志。 言卿费力望着眼前的男人,屏住呼吸。 她记得,她才刚跟他领证住进这个别墅,提前讲好了各睡各的,他绝不会越界,怎么一睁开眼,他居然躺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更过分的是……好像还被他亲了。 这个人完全没诚信吗! 随随便便就这么对她,把她当成什么了,亏她信任他! 言卿抓着被子把自己裹紧,拼命往后退:“霍云深,你私自上我的床,说好改口又乱叫这个名字!你要是这么没分寸,那咱们婚前签的合同有什么用?不如等天亮就赶紧去离婚!” 她的脸上是拒绝,排斥,不喜,拒他千里之外。 她说离婚。 本以为再也不会经历的痛苦,眨眼之间重来,化作嶙峋的巨石,全部压向霍云深,碾得他血肉模糊。 他愣愣看着她,浑身冷到彻骨,十指是僵的,一丝也抬不起来。 “老婆,”他张开口,嘶暗地哀求她,“别吓我,我经不起了。” 言卿迎着他爬上血丝的眸子,隐隐透着猩红的狂乱,她恍惚以为回到了当初救下他的大桥上,他也是这么偏激的眼神,能把她拆吞入腹,又哀戚得像个被遗弃的病人。 她有些怕了,心底却涌起不知名的酸疼,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 ……疼? 她疼什么,快点躲开才对。 霍云深明显不正常,明明他破戒在先,结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好像要对她发疯。 “是你在吓我!”言卿唇色泛白,防备地怒视他,“我就不应该相信你在合同上写的那些,我更不适合和你住一起,你今天太过分,也太可怕了!” 刚在一起就潜进卧室又亲又抱,被指责之后满眼的癫狂,下一步呢,是不是要用强了?! 言卿不敢再和他讲道理,跌撞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往外跑。 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带着战栗,在身后极度危险。 她刚跑出几步,还没摸到门,就被骤然起身的霍云深一把扣住,他五指钢铸一般,勒着她的腰往回带,她惊得急喘,转瞬跌回床上。 霍云深按着她,冷透的手掐紧她的下巴,逼她跟他对视。 他脸上流的血滴到她耳畔,嗓子彻底扯裂:“言卿!” 言卿感觉到那一点温热的红。 只是轻微擦过了她的皮肤而已,却犹如烧着高温,把她身体都要灼穿。 “你放开我……”这种感觉太不对劲了,言卿惶恐地极力推他,“放开我!你变态是不是,哪有出尔反尔欺负——” “唔”的一声,她所有说不完的话,都被吞入男人的口中。 他狠狠吻她,手臂把她箍在怀里,湿热嘴唇带着绝望和无措,近乎凶蛮地索求,他在喘,每一呼一吸,都搅起似哭一样的气音,重重碾磨她的唇舌。 言卿半睁眼,一下看得清他,一下又模糊。 她睫毛濡湿,身体在发热,甚至发自本能地想去搂他的脖颈迎合。 疯了…… 他疯了,她也是。 言卿狠心咬他,尝到咸涩的血腥味,哪知道他丝毫不停,像没有痛觉,她咬得更重,等到他不得不松了一丝,她立刻挣扎起来,泪眼朦胧朝走廊逃。 她没办法心平气和跟他说话! 想走,先离开这儿,回《巅峰少女》节目组,去哪都好,反正不能留下。 言卿进了走廊就被逮住,她根本拗不过男人压倒性的力气,被他强行抱起来。 “霍云深你这个疯子!你正常点行不行!” 霍云深盯着她,嗓子哑到说不连贯:“我是疯子,我不正常,我变态,可怕,不能信我,不能理我,不能和我住在一起……” 每个字都是言卿说的。 但被霍云深一个一个亲口重复,言卿狂震的心脏像被重锤捣烂。 霍云深托着她,指尖陷入她皮肉里:“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以前,到现在,没有好过,可你要我,你说你爱我。” 言卿呆怔,头脑忽然眩晕,反射性挣脱。 霍云深膝盖弯折,搂着她直挺挺跪在地毯上,他汗湿的额头埋入她颈窝间,咬着她的肩膀,牙关颤抖:“卿卿,你想想,想想我是谁。” “你别忘了我,”他死死拥着她,要把她骨头握断,“别走,别再扔下我!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你睡一下就会醒的,醒了要对我说生日快乐,会告诉我,这一天有多好,不是地狱……” 他全身冰冷:“卿卿,求求你,别让我下地狱。” 言卿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哭到止不住,她耳中洪钟般异响着,眼前渐渐发黑,想攥住霍云深的衣服,又无力地放下,瘫在他胸前。 “霍……云深。” “云深……” “……深深。” 她含糊地嗫嚅了几声,很快安静,软成一团。 霍云深抱着她,咬紧的齿间终于泄露出一丝哽咽。 他把他送回卧室,用被子裹好,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一只手严丝合缝地攥着她,另一只手吃力地按亮手机。 电话接通的时候,何医生先张嘴:“霍总,我已经在回国的航班上了,马上关机,明天落地后联系您,给太太做检查。” “她的记忆,”霍云深尽力说得稳定,“在短睡之后回到了几个月前,现在失去意识。” 何医生失声:“什么?!” 霍云深渐渐无法克制:“她有没有危险!” 何医生深呼吸几下,冷静问:“霍总,太太近来有再想起过去的事吗?比如什么特殊的关键点?或者说,你是否有和她频繁提起以前?她对你的感情是不是又有明显加深?” 霍云深胸腔里被利刃割着,一句一句回答何医生的问题。 “有想起细节,她经常梦到,乐观地以为是要恢复记忆。” “关键点……记起了一个特殊的人。” “我没有对她讲过去,怕她承担不了,但是,”他赤红的眼睛凝视言卿,“可能有别的人说。” “还有,她爱我。” 何医生心中沉重,他一直忧虑又不敢轻易提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凛然道:“霍总你听我说,从你第一次带太太找我,我就跟你讲过,她的神经已经非常脆弱,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这么长时间是靠她的意志和情感,才有了今天这种不敢想的进展,但是同时,她也在承担相应的负荷。” “她的真实记忆被锁着,因为渴望想起,一直在无意识地冲击那道闸门,等于是自残,”他肃声,“每次想起一点,甚至对你的感情加深一点,都是在刺激薄弱的神经,到了承担不了的那天,她的记忆自然会混乱,可能退步,也可能以后的某一天,她会完全想不起,回到她被篡改后的那一瞬间。” 因为旧的记忆被封存着,新的记忆又坍塌,人脑在极端崩溃时,会回到被设置好的原点。 但“一个特殊的人”存不存在关窍,太太往后会不会有更极端的发展,何医生不敢在这么紧急的关头轻易下定论。 他笃定说:“暂时放心,太太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让她多休息,千万不要受刺激,她目前的记忆是混淆的,每次睡眠里都在变化,再醒来的时候,她可能还会忘,也可能记起来,自己对刚做过的事毫不知情,总之,等我回海城再细谈。” 霍云深一刻没有停顿,不管几点,联系许茉涵。 许茉涵胆战心惊:“……霍总?!” “你是不是对卿卿讲了以前的事。” 许茉涵听着他的语气,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是,从跟她相认,她就嚷着想听大学时候跟你的故事,我舍不得拒绝她……” 霍云深冷戾质问:“她有没有异常反应。” 许茉涵知无不言:“相认那天,她那种眼神,好像透过我看到以前的你,昏倒了几个小时,后来经常头晕犯困,她不让说,我就……” 霍云深阖了阖眼,五指被手机硌得死白。 寂静夜里,床上的人并不安稳,额角细细密密沁着汗。 霍云深掀开被子,把言卿裹入臂弯,吻着她凌乱的长发,不厌其烦安抚她单薄的脊背,他有几次张开了口,忍不住想叫她一声,又咬住牙,嘴唇也被磨出血痕。 凌晨三点,言卿终于平静,秀气的眉舒展开,吐息也不再急促。 霍云深下床,离开卧室,瘦削身体有些摇晃,慢慢走入走廊尽头的露台。 春天的风还是冷的,楼下有长亮的灯光,那片庭院,卿卿头发飞扬地跑过,院中有秋千,他专门给她架的,她经常懒懒窝在上面,裙角飘荡,张开手笑着喊他“深深”。 霍云深无声无息地笑,眼眶里却有滚烫的液体落入黑夜。 他抬起手,拿着沿路上翻出的烟盒。 很久没抽烟了。 从前混日子,活着跟死了一样,那时抽过,卿卿不喜欢,他马上就戒了,后来卿卿消失,他无数次坐在家门口,点着烟看它燃烧,盼着卿卿看到,来骂他,嫌弃他。 霍云深垂眸盯着跳跃的火,点燃。 辛辣的烟气呛入喉咙,他捂住嘴,沉闷地咳嗽,脊背弯下,薄薄衣服掩不住骨节的形状。 言卿在卧室里按着额头坐起来,天旋地转。 她静了好一会儿,总算把脑海里翻腾的杂乱给压下去,缓缓恢复清明,她反应有一点慢,仔细打量了一圈周围,又拿手机看了看时间。 三点十分。 下午? 言卿蹙眉想了想,再看了眼天色,突然“啊”了声。 卧槽,是凌晨! 她晚饭后就睡了,到现在才醒?! 老公呢! 凌晨三点不在床上,他去哪了,天呐她这个没良心的,她还想着十二点一到马上给他过生日,结果居然拖到现在! 言卿急忙下床去找他,刚一出卧室,就远远看到通往露台的门半开着,里面隐隐有光。 确定了他在哪,言卿松了一小口气。 大半夜去吹风,是不是深深看她睡傻,心里失落了…… 言卿抿抿唇,转头回到床边,悄悄拉开床头小抽屉,找出里面藏的一套猫咪COS装,做贼似的翻了几下,实在不好意思全穿上,最后把猫耳朵发卡戴在了头上。 她起身时,头重脚轻地扶了一下,没太在意,溜进浴室飞快撸了个妆,换上他偏爱的那条睡裙,小心翼翼靠近露台。 言卿没想到会看见霍云深抽烟。 他孤单站在夜风里,身体也像被打透,指间的烟仿佛染血的眼,在沉默地灼烧成灰。 她怎么能让他……有这么伶仃的时刻。 言卿摸了摸眼角莫名出现的湿润,轻轻靠过去,抱住男人冰凉的背。 霍云深僵冷的像是一尊雕塑。 她不禁抱得更紧:“深深。” 言卿觉得她一定是幻听了,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低哑的泪意。 “深深我醒了,”她有点鼻音,“你是不是怨我睡得太沉。” 霍云深回过身,受伤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 小姑娘穿着裙子,露出雪白肩膀,长发间戴着一对粉润毛绒的猫耳朵,正红着脸,满含爱意地望着他。 他手腕在抖。 言卿难为情地摸摸耳朵尖,手臂一张,揽上他的脖颈,笑眯眯问:“货真价实的卿卿猫,喜欢吗?” 霍云深碾着磨心蚀骨的一个字:“爱。” 言卿心满意足,踮着脚亲亲他下巴:“霍先生,生日快乐。” 霍云深冰块似的指尖触碰她的脸,胸中揉成烂泥,低声央求:“卿卿,想听你说爱我。” 言卿环着他的腰,声音很甜,郑重其事表白:“霍云深是天底下最好最温柔最英俊的男孩子,我爱他。” 她眼眸如月,一如当年在校外街边的晚上,轻轻说:“全世界那么多人,我只爱这一个。” 第61章 春夜凌晨的月亮被云遮住,光线很暗,气温也低。 言卿只穿了一条睡裙,白瓷似的手臂又细又薄,冻得有点发红,她也不在意,就那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霍云深,认真对他告白。 霍云深摁灭了烟,俯身去搂她,身上僵冷得厉害,他力气控制不好,把她勒疼。 “我知道烟味难闻,你不喜欢,”他浸在她头发的香气里,嘶哑求她,“忍一忍,别推开我。” 他咬字困难,说一声,言卿心口就酸痛地抽一下,果断回抱住他。 推开他?说的什么傻话。 言卿感觉得到霍云深的反常,肯定不是她睡过头这种普通原因。 她刚想追问,就被他抱起来大步往回走,等重新回到卧室里,她才吃惊发现,老公无暇的脸颊边竟然有道新鲜的划伤。 “怎么弄的!”言卿一把抓住他,着急地去摸,“我睡之前还好好的!” 霍云深手掌蒙住她的眼睛:“不小心弄的,别看。” 他不让她有乱想的机会,把她压到床里,扯过被子连着自己一起裹住,做成一个柔软的囚笼,他就是那把困住她的锁。 他手指摩挲她的脸,低下去重重亲吻。 唇舌交缠间,言卿尝到他口中明显的血腥味,甚至还有像是咬出来的破口,她试图抵开一些距离确认,却被他更强势地摁住,不容反抗。 霍云深以前在床事上也不知足,但激烈到今天这样的时候实在太少。 言卿起初还想着要问他伤口,想抽屉里那套没穿上的全套猫咪COS装,以及她没来得及送出的手工和歌,但很快她思绪混乱,只剩下全然地接纳,对他予取予求。 天快亮时他还不停,她喉咙干涩,已经叫不出声来,生理性眼泪流了满脸,抽抽搭搭抱着他肩膀,很没杀伤力地咬下去。 他就托起她去喂水,一口口喂完,吮掉她唇角的湿润,在饮水机旁托着她继续。 言卿再躺到床上时,窗帘缝隙透进的光已经大亮。 她一双腿酸麻到抬不起来,软趴趴窝着,余光不经意扫到枕头边的钉珠上,只看一眼,她半晕的头脑就忽然清醒。 ……有血迹?! 深深脸上的伤…… 她偏爱这种带小装饰的家居用品,但也反复确认过正常使用不可能伤人,要弄出那么大的口子,除非专门拿它去划。 而且他口腔里有些破的位置,无法自己咬到,更像是接吻时被她…… 言卿有了某种恐怖的预感,忙转过身想问个究竟,却看到霍云深闭着眼,呼吸沉重,眼下有明显的青色。 她没舍得出声,忍着惊疑,安慰自己多半是紧张过度了。 如果她记忆又有了问题,还出现攻击性的异常举动,怎么会毫无所觉,一点印象都没有。 先别自乱阵脚,也许都是意外和巧合…… 言卿被霍云深折腾得毫无精力了,仍坚持撑起身,在他伤口边亲了亲,重新靠进他怀里,很小声地给他唱了首老歌。 “……时光停在你眼里,害怕得不敢声息,我好想住进你的灵魂里。 轻抚着你的头,睡吧,我在你梦里。 不管醒在哪里,宝贝,我记得你。” 她唱了好几遍“我记得你”,没看到霍云深的眼睫略微抬起,一动不动凝视她,直至漆黑的瞳仁被水雾覆盖,看不清情绪。 他不着痕迹抱紧她。 婚礼已经暗中准备了大半,星云间那套顶楼的婚房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他换上了满眼的红色,床上铺着他选好的几套婚纱,落地窗边也摆了象征圆满的喜烛。 以前他是个声名狼藉的疯子,带她住狭小出租房。 卿卿展开白色丝巾围住细腰,歪着头笑着问他:“你看,像不像婚纱?” 现在他有了真正的嫁衣,只想跪下求她别忘。 如果忘了,他就用那些洁白的纱绑住她,关在唯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第62章 当天傍晚,何医生抵达海城,立即给霍云深打了电话报告行踪,接着马不停蹄赶回私人诊所,安装这次带回来的几组最新的辅助治疗设备。 霍云深接到消息的时候,言卿正系着小围裙在厨房里亲手做蛋糕,她从深夜醒来到现在一直坚持着没睡,注意力有些涣散,难以集中,忙几分钟要休息一下。 言卿侧头瞄了瞄老公,趁他不注意,手速飞快地上网搜索,百度显示她现在的症状也属于怀孕的初期反应之一。 完蛋了,她被小姐妹们的推测给严重影响,越看越像。 言卿内心波澜壮阔,脑洞也跟着无限大,虽然目前试纸还是没变化,但不妨碍她激动的脑补,什么鲜红两道杠,老公的反应,后面的节目要怎么录,之前天昏地暗的床事会不会有影响,全想了个遍。 她也许真的给深深怀了个崽! 即便清楚现在不是什么好的时机,但光是这件事……想想就让她甜到忍不住笑。 她满脸通红地捂着小腹时,霍云深放下手机,声音绷得异常紧:“不舒服?” 说着要抱她去休息。 言卿赶紧摇头,忍着不表露心思。 不过……老公从凌晨起,对她的态度确实过度紧张了,而且他的诸多伤口也没个答案,再怎么问,他还是之前的解释。 霍云深等不下去,把她手里的裱花袋抢下:“卿卿,先停下,我们出去一趟。” “出去?蛋糕才做了一半。” “不急,”他这一天的分分秒秒都像站在悬崖边,唯恐下一个瞬间,怀里的人就会再一次横眉冷对,跟他说尽诛心的话,“何医生刚回国,添了些新器械,想尽快给你做个例行检查。” 言卿想了想,不舍地把半成品蛋糕罩起来,点头同意,毕竟她现在肩负着怀宝宝的可能性,她也希望能提前确认自己的精神状况。 晚上八点,霍云深自己开车,带言卿抵达何医生的诊所,一路上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她有很多话想跟老公说,然而头脑并不听使唤,浑浑噩噩地始终不清明。 言卿在流水般的街灯里,扭头去看霍云深的侧脸。 那道让她爱极的线条,今夜显得格外冷硬凌厉,被明明暗暗的波纹晃过,又生出难以名状的脆弱。 她摸摸他的手背:“深深,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霍云深反手攥住她,骨节发白。 何医生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一见到言卿略显失焦的眼睛就蹙了眉,他默默跟霍云深对视一下,脸上笑容可掬:“太太不用在意,只是普通的检查,很快的。” 五层诊室被单独开辟出一个区域,陈列着崭新器械,形状各异的金属磁片和触电泛出冷光。 不等言卿感觉不适,霍云深将她翻转过来,扣入怀里,唇压在她耳边轻哄:“乖,闭眼,别害怕,老公在。” 他把她打横抱起,放上诊疗床,探身亲亲她乖乖落下的眼帘,让她枕着自己手臂,再一抬头时,他眉宇间再无一丝柔软,凝着逼人的暴烈。 何医生一怵,更为凝重。 说实话,比起太太的记忆退步,他此刻更忧虑的是霍总的状况。 他无法忘记两年前初次见到霍总时,男人把自己关在密不透光的房间里,高大身体挤在最狭小的角落,一身的血污,有些是跌撞伤的,有些是呕出来的,几乎不成人形,只有一双攻击性极强的眼睛赤红带泪,还勉强像个活人。 霍总盛名在外,举足轻重,没人知道他深夜蜷在黑暗里,生不如死。 那时闵特助说:“深哥不想死,他还有事要做,拜托你救他。” 霍总幼年创伤严重,少年时又经受长期的暗示引导,精神极度偏激和孱弱,千辛万苦得到唯一能救他的药,却又失去。 他为了找她多撑了两年,到现在再度面临打击,何医生也不敢说,一旦太太的记忆崩盘,霍总能不能受得了。 何医生给言卿注射针剂,让她安稳地敞开识海,确保她听不到的情况下,才沉声说:“霍总,一定有办法的,你别忘了,太太爱你。” 如果不是她足够爱,根本走不到今天。 半个小时后,在霍云深暗哑的呵止中,何医生一头汗地选择暂停,靠着椅背喘了几口气。 言卿的反应比前几次更剧烈,在他试探着触及到“霍临川”这个存在时,她表现出过激的抵抗,跟他的预想完全契合。 迎着男人蚀骨的视线,何医生不得不实话实说。 “霍总,我先道歉,对于我上一次下的结论,必须要补充一点,太太的记忆其实是被留下了两层限制,底层是我之前说的,想完全恢复,要触发一个特定的条件,但在此之上,还有另外一层——” “目前看来就是‘霍临川’,他预设了你们会重逢的情况,大概也想到太太会重新爱上你,可一旦进展到太太想起‘霍临川’的名字,就等于触发了上层禁制,会以此为起点,随着她对你的感情和想起往事,逐步记忆退化,混淆,直至回到原点,抹杀掉你找回的一切。” “当然,如果太太完全健康,霍临川很难实现,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些的基础,就是很清楚太太的神经已经在他的折磨下不堪重负,容易受暗示,容易被摧毁。” 霍云深低着头,一直没有出声,唯独他扣着的床沿发出要裂开的异响。 何医生不太有胆子直视他,低低继续道:“太太嗜睡,头晕,是她在潜意识的抗拒遗忘,可人在睡眠中最是不设防,再想阻止也无能为力,所以她的记忆混淆绝大多数发生在醒来后。” “太太尽力了,”他见过的病例千奇百怪,却从未有过靠着一己之力扛到这个程度的柔弱女孩子,“如果不是她坚守,倒退几乎不可逆,不会像现在,她还能反复地想起来,给你安慰。” “只是以这个进度,她总会走到彻底想不起来的那天。” 偌大诊室里空寂凝固,寸寸都是死寂的窒息感。 霍云深把言卿从诊疗床上扶起来,把她长发捋顺掖到耳后,冰块似的唇在她汗湿的额角轻吻。 半晌后,他艰难开口:“除了忘,还有什么后果。” 何医生头皮发麻,他了解的类似病情,结果个个触目惊心,他不忍一股脑都说出来,给霍总雪上加霜,再去蹂躏他的意志力。 何况太太的进展不会那么快,还有时间。 “……不好说,现在她的遗忘是当务之急,你要时刻做好心理准备,”何医生长叹,“霍总,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别在她清醒时告诉她,也别让她看和以前记忆相关的东西,避免刺激加速。” “有没有治好的办法。” “有,”何医生坦诚,“就一个,解开她记忆的底层限制,让她完全恢复,不过……” 限制是什么,知道的人,也许只有霍临川和当时实施的催眠医生本人。 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医生,国际的顶层小圈子里就那么多,他奉霍总的命一直在找,终于查到痕迹,有位深居简出的德国医生已销声匿迹三年,因为公开出现极少,医术成谜,人又低调,才在近期被圈内人想起。 但要找到,还需花上一段,也就是他希望太太能等的时间。 霍云深把言卿裹好,搂到腿上。 霍临川真是对他恨之入骨。 从幼年被差别对待的嫉妒和不平衡。 到后来卿卿的选择,再被他废了身体,失去继承人的位置,直至逼死在悬崖。 霍云深干涩的嘴角向上挑。 如果都是霍临川的设计。 那么先是打算通过泊伦的合约,让他失去霍氏。 再算准卿卿会忘,让他痛不欲生。 最后,想让卿卿彻底好起来,会让他做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何医生盯着霍云深无声的笑,忽然间毛骨悚然:“霍总,你——” “底层限制是什么,你猜不到么?” 何医生屏息,听到霍云深利刃般刺过来的几个字:“他想要我的命。” 言卿明明没有意识,但在这句话出口时,她浑身一颤,本能地往霍云深胸膛里钻。 何医生心脏狂跳,猝然站起来,顾不上身份,提高音量:“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作为太太的主治医生,严肃要求你,不允许擅自做任何损伤自己的行为!当初的知情人一定找得到,能问出一个准确答案!我们还有余地!” 霍云深拥紧怀中不安的人,目光转向黑茫窗外。 “你怕什么,我不想死。” 他垂下眼,看着言卿微红的鼻尖,声音很轻:“我承诺她一辈子,我没了命,她想起来,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他又似在问自己:“我的卿卿哭了,谁给她擦眼泪。” 仅仅是个臆想的画面,就像有利齿在疯狂撕咬他的心。 霍云深抱着言卿站起身,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情绪波动,堪称平静地扫了何医生一眼:“我会多拨人手给你,接着找,你二十四小时待命。” 何医生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透,连连答应,心却提得更高。 太太接下来会频繁地忘记,伤害霍总的事更不会少做,他想一想尚且揪心,霍总本人又会是什么感受。 他宁愿霍总发泄,哪怕毁了他这里都无妨。 但霍总偏偏压抑着保持冷静,就怕越是这样,爆发时越失控。 - 言卿在一个多小时后醒来,霍云深搂着她坐在车的后座上,门落着锁。 她眼神动荡,本能地挣脱,霍云深僵冷的双手死死扣着,几分钟后,她拧着眉渐渐平息,对刚才的陌生毫无印象,软软贴在他脸颊边:“几点啦?” 他喉咙里滚着砂石:“十点半。” “我就知道,”言卿笑得绵软,“深深的生日还没过完呢,我不能睡,得回去继续做蛋糕。” 为了他的生日,她可以战胜本能。 她又问:“何医生怎么说?我应该很稳定吧?” 霍云深抚着她单薄的脊背。 临走前何医生千叮万嘱,不要告诉卿卿她记忆出的问题,只会加重她的精神负担,除非她主动察觉。 他低声说:“稳定,卿卿最厉害。” 言卿俏皮眨眼:“就只是厉害吗?” 霍云深沙哑地笑,指腹描摹她精致的眉眼:“当然不是,还最美,最可爱,最会让我神魂颠倒。” 言卿仰脸,亲亲他的唇:“奖励。” 她赶着时间回到家,把蛋糕做好,关了灯给他唱生日歌,陪他吹蜡烛,拍着手要求:“快许愿,现在许的肯定能实现。” 霍云深看着摇曳烛光,后面是他爱到疯魔的那个人。 是不是他太贪心,祈求她更爱他,才遭到了惩罚。 神明也好,妖魔也好,他愿意伏到泥土里去认错,不要把他的卿卿抢走。 生日后的第五天,《夜夜笙歌》正式版预告片上线,剪辑了整集精华,甚至连霍云深在田埂上抱起老婆的画面都没有删掉,再加上竞演现场言卿无比惊艳的一小段副歌,毫无悬念地引爆微博。 连“深情夫妇今天离婚了吗”的博主,都在最新发布的一条“没离”后面加了二十来个感叹号,以示内伤吐血的心情。 下面评论愤愤炸毛。 “卧槽霍总是想玩死言卿吧!这么无底线高调宠下去,结果只是拿她当个替身,简直不忍心想言卿被甩时候的惨状!” “所以说他是极品渣男啊!上天入地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跟他比肩的!” “真真的虐恋情深,迫不及待想看凄惨结局!” 尤其是对家黑粉,这种时候迫不及待刷嘲讽,但也盖不住言卿凭光着脚丫拔萝卜和舞台上仙气四溢人间天籁的反差,相关截图和小视频冲上数条热门,她的粉丝数量火速往上蹿升。 不少网友先前还发过diss言卿的内容,转头打脸真香,甚至把许茉涵当成榜样,瞧瞧人家,前脚对言卿针锋相对,后脚在节目实地见了面,秒变言卿死忠铁粉。 在大好开局里,《夜夜笙歌》第二期录制提上日程,林苑给言卿发来了详细的行程单,定下隔天出发。 出发的早上,言卿睁开眼,记忆回到了她跟霍云深重逢的第二天。 她在被锁住的三楼跳窗而逃,以死威胁,跑到《巅峰少女》节目组,却被他勒令干涉,险些让节目中止。 然而一个恍惚,她就躺到了陌生的床上,身边铜墙铁壁禁锢着她的人,正是她好不容易才逃离掉的霍云深。 言卿无措地叫出声,拼尽全力甩开他的手臂,指甲上细小的装饰狠狠刮过他的皮肤。 “霍云深你答应放我走的!结果拿假的DNA报告骗我,又把我弄晕带到这!” 她双眼通红,像瞪着什么穷凶极恶的鬼怪。 霍云深抓住她乱动的手,即便有所准备,心还是被她简单的几个表情和眼神捏炸。 五天里的第二次了。 上一次,她回到他被泼了硫酸的那夜,对他尚有怜惜,可这一次不会了,她退到躲避他的那时,他是强迫她的变态偏执狂。 霍云深扣着她说:“你失忆了。” 言卿一怔,继而更激烈的抵抗:“你醒醒吧!” “该醒的是你,”霍云深极力克制着溃败的意志,强迫抱着她去镜子前,“看看你的头发长度,再看看这个家里的痕迹。” 言卿认定了他胡作非为,却在慌乱中瞥见镜中人。 她记得…… 她头发才过肩一小截,但现在……长了很多,还有微卷。 镜面映出的人,也不是她记忆中的纯,平添了说不清的艳色妩媚,既陌生又熟悉。 言卿摸着自己的脸,恍惚地去看四周,浴室里的用品摆放全是她的习惯,再一抬头看到墙壁上嵌着的显示屏,距离她印象里的时间…… 已经从去年的初冬,到了新年的春末。 她不能置信地转向霍云深,脸色煞白:“……都是你弄的,你想用这个办法让我听话。” 言卿思维迟缓地转不过来,无助地流泪:“霍云深,你不能这样,我害怕。” 霍云深吻她的泪,被她胡乱推开。 他闭了闭眼,打电话让人把欧阳和安澜带过来。 在这个阶段里,卿卿熟悉的,能够透露现状的,只有这两个人。 不到三分钟,闵敬回电:“深哥,安澜生病住院,不宜跟太太见面,欧阳马上会到。” 言卿抱着手臂窝在卧室里,任霍云深怎样她都不肯挪动,受损的神经也远没有当初的稳定,无法保持冷静,只知道他危险,骗子,不能相信。 欧阳赶过来的时候,言卿呆住。 她在这几个月里从落魄练习生到出道偶像,变化非常大,绝不是几个小时可以实现。 欧阳知道来龙去脉,在来的路上已经组织好了语言,用最快速度把几个月浓缩,将重点一一讲给言卿听。 她泪眼模糊地越过欧阳肩膀,望向浴室门口站立的男人。 他像座灰沉冷寂的火山,看似无声,却随时会暴裂。 她怎么可能……是云卿,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欧阳平常再帅,见此也忍不住哭,抱着言卿说:“卿宝,别伤他,伤了他,等你清醒过来会心疼死。” 当天的行程被迫推迟,言卿的下巴垫在膝盖上,怔怔看着手边的结婚证,她签过的合同,以及那张……她印了唇印的,亲手写下的纸。 “卿卿保证一辈子不离开霍云深,爱他疼他,一生做他妻子。”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轻轻说:“霍云深,我不记得这些,你能不能……别勉强我。” 霍云深坐在她对面的地上,嘶声笑:“不能。” 言卿咬唇,想到的仍是和从前一样的办法:“那我去录节目,行吗?” 至少能暂时避开他,她不知该怎么面对。 霍云深如影随形,守着她上车,发现她独自靠在边角,垂着头微微发抖。 她怕他。 霍云深的心早已四分五裂,缠着带刺的绳索,勒成碎块。 何医生的信息跳出来:“霍总,尽量找太太熟悉的人在她身边,减轻她的不适应。” 霍云深眉宇间盘结着隐忍的风暴。 闵敬没看到何医生的信息,但也想到了同样的事,犹豫了半天,还是打电话提醒:“哥,太太这时候最熟悉的人……其实应该是贺眀瑾。” 《巅峰少女》的成员,她不过是初识,安澜在住院,况且也仅是一面之缘,唯独贺眀瑾,是三年来多次去看望她,对她好的人。 闵敬后颈发凉,真怕深哥大发雷霆。 但等了一会儿,却听到他说:“叫过去,让他临时做飞行嘉宾。” 霍云深的手一直攥着言卿,感觉着她的凉和汗,喉结艰涩地滚动几下,尽量平静问:“卿卿,贺眀瑾,你记得吗?” 言卿听到认识的名字,像抓到一根浮木,眼里一下子有了光。 这一抹光,刀一样把霍云深捅穿。 他唇还是弯着:“想见他?” 言卿犹豫了少许,鼓起勇气点点头,至少是熟识的人,总比面对霍云深要好。 霍云深把她的手托起,在细白的五指上微颤着抚摸:“卿卿见了他,就别怕我了,好不好。” 言卿被他碰触,脊背上涌起难以言明的酥麻,想到自己竟与他有过夫妻之实,更是浑身战栗,把手抽回去。 她也不愿这样,可此时此刻,她无法因为别人的口述扭转心境,霍云深之于她,就是又远又近的洪水猛兽。 《夜夜笙歌》第二期上半集的录制地在海城近郊,无需飞机,开车即可,到达时,贺眀瑾的团队积极地等在那,他遥遥一见言卿,克制不住迎上来,又碍于霍云深的存在,不敢放肆。 他做梦也没想到还有机会能接触到言卿,且是在她失去记忆,不记得霍云深的情况下。 言卿不知道他的秘密,在现在的她眼里,他还是从前那个追求她爱慕他的干净男人。 贺眀瑾努力掩饰着热切。 言卿迫不及待想脱离开霍云深的控制,不由得挣了挣被他攥死的手,要朝贺眀瑾过去。 她回眸,有些怯地软声要求:“你放开我呀。” “放开?” 她奇怪看他:“我要录节目了,你不该走吗?” 霍云深眼底堆着汹涌的暗色,咬肌绷紧,手臂上青筋鼓起,把她抓得更牢,那边节目组的导演过来战战兢兢打招呼,示意录制准备开始了。 言卿再一用力,终于把他拂开,走向贺眀瑾,迈开几步后,又鬼使神差扭过头,撞上霍云深沾血般的视线,戳得她心里轰的一震。 她加快脚步,可等真的到了贺眀瑾面前,又不知说什么好。 贺眀瑾低着头:“言言,你别慌,我保护你。” 霍云深一言不发立着,耳机连接贺眀瑾身上的监听器。 人群在渐远,纷纷扰扰的身影遮挡着他的爱人和其他男人,那男人在说,我保护你。 霍云深扯到极限的神经传来崩溃的嗡嗡声,每一个断口都异常锋利,落入胸腹,绞磨着五脏。 言卿不远不近走在贺眀瑾身边,并没找到她以为会有的亲近感,她踢着石子,小小声问:“霍云深会不会难为你啊……” “无所谓的,”贺眀瑾不知有监听,激动难抑,“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在,他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他顺着她的记忆,急切问:“言言,我很想你,你有想起过我吗?” 言卿抿了抿嘴角:“我……” 她还没有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索命似的沉重脚步声。 下一刻,一双坚硬手臂发疯一样拽过她,把她手腕掐出红痕。 闵敬飞快带人清场,贺眀瑾不肯走,担心地盯着言卿,言卿想的是不能让无辜的人被连累,回身把他挡在后面。 只是一个最简单的维护动作,却让霍云深最后那一丝岌岌可危的理智,在一瞬间崩塌殆尽。 他抱起言卿,不顾她的拒绝,把她推进车里,门“砰”一声紧闭落锁。 密闭空间里,男人剧烈燃烧的黑瞳中满是狼藉的疯狂。 “这是节目组!霍云深你疯了——” 霍云深不由分说压过去,扣紧她的下颚抬起,粗暴地舔咬,言卿泛着泪推他,换来他变本加厉的深入。 她嘴角微肿破口,淡淡血腥沾上他灼人的唇舌。 “我后悔了,我不能允许他靠近你!他说每个字,我都想杀人,把他挫骨扬灰。” 男人声线破碎,断断续续碾进她的耳中。 言卿平躺在后排宽阔的座椅上,霍云深跪在她双腿两侧,他缓缓抬起身,在车内黯淡的光线里,隔着一只手的距离,直勾勾凝视她。 直到一滴滚烫的水,坠到她的脸上。 他嘶暗地说。 “卿卿,我疼得受不了。” “能不能求你,亲亲我。” 第63章 男人的泪让言卿手脚蜷曲,她失神盯了他片刻,扭开头,用手臂挡住脸。 她被冲击得迷茫,嗓子干哑的不知道怎么回应。 言卿下意识反对了两句,还要死不死地提了贺眀瑾:“你……你不要仗势欺人,贺眀瑾他……” 仅仅一个名字,拽断了霍云深仅剩的那丝理智。 他压制许久的念头再也忍不住,第二次按住言卿的后颈,让她失去反抗能力,起身把她抱到副驾驶,绑好安全带,接着进入驾驶座,全车落锁,一脚油门嗡的踩出,直奔海城。 手机在震,他接起来语气平稳地交代:“推迟节目,负责所有损失。” 说完直接挂断,扔到后面,一只手抓过言卿的指尖握紧,一只手攥着方向盘,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空洞直视前方。 他那些流窜的疯血在身体里恣意沸腾。 世上唯一的药不愿意医治他了,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要回家,回一个她跳不了窗,无法逃走,能把她牢牢困住的地方。 只有他的地方。 星云间的婚房,四十二层,没有邻居,无人打扰,可以锁着他和她。 就两个人。 拍摄地离海城市区不远,两个小时车程足够抵达,霍云深用大衣把言卿包住,抱着上楼,走出电梯时,她醒过来,面对四周陌生的环境,脸上露出惧怕。 门识别虹膜,自动弹开,霍云深抚着她的头,低声安慰:“卿卿别怕,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婚房,你来过的,你说你喜欢。” 言卿睁大眼,看着面前精心布置的全景豪宅,连门厅的壁灯都被细心地挂上了大红流苏。 “霍云深你别这样……”她有些发抖,意识到这里根本跑不掉,惊恐地挡他吻过来的唇,“你又想把我关起来吗!”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问题,大门缓缓关闭,“哒”一声封死。 霍云深扣着她的双臂纹丝不动,一步也不停,径直走向卧室,把她放在那张铺着好几条洁白婚纱裙的宽大软床上。 言卿陷下去又弹起,刚有一点想逃的动作,他立即覆下来,阴影笼罩着她,沙哑恳求:“宝宝乖,听话好不好,这是你的家,我是你的爱人,你只是忘了。” 他低头要亲她。 言卿眼眶发红,两只手一起捂住唇,不让他贴近。 他却直接把湿软双唇压在她细嫩的手背上,一寸一寸吮吻,舌尖偶尔热腾腾的碰触,唇又凉的像冰,极度刺激着感官。 言卿皮肤一股股泛着酥麻,手不由得打颤,腿还在尽力抗拒。 男人修长劲瘦的腿远比她强势太多,轻松把她禁锢,嘴唇继续痴迷地舔咬,他拾起她的手指,在雪白的指尖上虔诚地挨个亲过去。 他呼吸沉重,透出骨子里决堤的癫狂。 言卿又怕又痒,脊椎偏偏还涌动着难耐的电流,她不知所措地仰头轻喘,渐渐脱力的双手忽然被他抓住,掐着手腕按在头顶。 她再无遮挡,眉眼脸颊,嘴唇脖颈,胸口腰肢,全暴露在他噬人的视线下。 “你……你做什么!” 霍云深目光翻腾,阴沉又珍爱地含住她耳垂,一句话似哭似叹:“做爱,宝宝忘了,现在还不会,老公教你。” 他拽过新娘柔软的头纱,缠住她乱动的腕子摁住。 言卿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里会发生这种剧情,她面对此刻精神状况绝对不正常的男人,感受着他肆意带起火苗的战栗双手,以为会出现的愤怒排斥,居然逐渐被刻骨的迷乱取代。 她躺在婚纱上。 又被他抱去柔然地毯上的落地镜前,亲眼看着他遍布伤痕的身体。 他伏在她背上咬着字句。 “卿卿是我的……” “不能维护别人,不能想别人!” “忘了没关系,不能和别人走。” “只有我好不好,世界上没有其他的,你只看我,好不好。” 他一声比一声磨人,半是哀戚半是狠戾,无底线碾着她的意志。 - 深夜,言卿裹在被子里,湿漉漉的杏眼打量着落地窗,浑身酸痛,嘴唇好像肿了,嘶,有点疼。 她很确定这里是星云间,但怎么来的,没印象。 言卿觉得小腹微微酸胀,像是大姨妈要来的征兆,她脸色略白,满心惦念着肚子里那个可能存在的崽,赶紧掀被起来,又散了架似的差点倒回床上。 靠……原来被搞到下不了床不是吹的。 不过深深去哪了,他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这里。 言卿双脚落地,自认为没弄出什么动静,却听见相邻房间的门猛地被推开,霍云深近乎惶恐地大步冲进来。 她被抱得一晃,想起隔壁是他书房:“你在工作?不用管我,快忙吧,我去一下卫生间。” 言卿见他不放,反而力道还在加重,不禁奇怪仰头,意外对上了霍云深毫无血色的脸,她踮脚揉了揉:“哪里难受吗?脸色这么差。” 他颤声叫:“卿卿。” “我在。”言卿抚摸他过度僵硬的脊背,心里猝然生出一种忐忑。 太不对劲儿了…… 似乎所有反常,都在指向一个可能。 言卿忍耐住,知道他不会说,干脆什么也不问,装作没发觉地摇摇他手臂:“等我一下啊。” 霍云深寸步不离,要随她去卫生间,她好说歹说哄住,坐下用纸巾擦了擦,拿起一看,鼻子就酸了。 大姨妈! 她哪里怀孕了,全是假象,她畅想的那么多都成了泡影,可一旦怀孕不成立,那她身上的一切症状,就更加蹊跷。 一整个晚上霍云深紧迫盯人,言卿费尽心思才找到一个他不在房间的机会,把自己的手机架在窗帘后面,打开录像。 她明白,一定出事了。 言卿过得浑浑噩噩,分不清时间,等她再以清醒的头脑去取手机时,已经自动关机,而霍云深的手指多了新伤,竟像被咬的,他再怎么藏,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揣着充电器和手机,以洗澡的名义进了浴室,坐在浴缸里,手不稳地点开那段持续了几个小时的视频。 画面里,她起初在睡,等再醒来,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屏幕上那个她,肆意伤害着她深爱的男人,从字里行间,言卿听出,她脑袋里装着的,是在桥上刚跟霍云深重逢,被他强行带走的记忆。 手机掉在浴缸里。 言卿明白发生了什么,抱住膝盖,把头埋在上面,缩成一团无声大哭。 原来他的伤,他憔悴的眉眼和切骨疯意,都是因为一次次经受着这样致命的折磨,而她自己一无所知。 敲门声响起。 “卿卿,怎么还不出来。” “卿卿……” 霍云深总在唤她的名字,犹如抓着唯一的浮木和稻草。 言卿用力抹抹眼睛,想跑出去抱住他,但还是克制住,她不能认输,深深一个人负担的实在太多了,哪怕再伤他一次,她都不如一头撞死。 她故作轻松和他相处,对离开星云间的事只字不提。 深深在囚禁她。 他的精神已然塌了,那个别人口中可怕的疯病,正在蚀咬着他,不是她清醒时的亲昵可以治愈的。 那就随他,只要能换他星点的安心,绑她也好,关她也好,她都愿意。 再一次犯困入睡前,言卿去厨房找了把折叠的迷你水果刀,背着霍云深,先用防水防汗的眼线笔在自己手心里写了几行字,紧接着打开刀子,抿着唇刺入皮肤。 她在那些字的旁边,亲手划了一道半指长的口子。 疼疼疼……疼死了! 可这点疼,跟深深承受的苦相比,什么也不算。 隔天一早,晨曦渗入窗口,漫上凌乱的大床。 霍云深一夜未眠,守在言卿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 他浸在无边无际的死寂里,自嘲地扯着嘴角。 如果霍临川想让他彻底地疯掉,那他选对了办法,马上就要做到了。 集团的水再深,都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但卿卿反复的冰冷,是他永远抵抗不住的酷刑。 她要醒了,再一次……也许再一次……他的病就会完全发作。 温柔的日光水一般蔓延。 言卿缓缓睁眼,澄净的眸子笔直望着他。 霍云深不敢呼吸。 言卿怔愣着,她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 她紧张地动了动手,被骤然袭来的刺痛弄得一缩,反射性抬起来去查看伤口。 摊开的手心里,有一道尚未愈合的暗红割伤,而在旁边,一笔一划写着小字,她非常确定,是她自己独特的亲笔。 “你失忆了,眼前的霍云深是你老公,爱你如命。” “无条件信他,爱他,疼他,拼命撒娇,敢伤他,你去自杀!” 还有个超级凶的简笔画脸。 言卿眨眨眼,又看一遍字,悄悄抬起长睫,去打量近在咫尺的男人。 好凶,要把她拆吞入腹,但又好可怜。 她局促地挠了挠被子,小心翼翼问:“请问,你是霍云深吗?” 霍云深心脏鼓胀到发疼:“是。” 言卿试探摸摸他的手,清亮的眸子略显懵懂:“你是不是在难过。” 霍云深喉结上下滑动,辛辣地说不出话。 言卿咬着唇,发挥潜能,壮着胆子挪到他腿边,抱住他手臂,小猫崽一样蹭了蹭,仰着脸不安看他,不确定自己的“拼命撒娇”合不合格。 她怕不够,又飞快亲他脸颊一下,轻软地加上一句:“我可能把你忘啦,但我知道——” 霍云深艰涩问:“什么?” 言卿眼里都是他的倒影:“知道我一定特别爱你。” 霍云深骨节绷得嶙峋,一把翻过她疼到悄悄蜷缩的手掌,看清上面的伤口和字,眼瞳剧震。 卿卿什么都不说,却用最柔软,也最痛的方式在告诉他。 他不是孑然一身。 他没有孤单漂泊在这世上。 无论记忆回到哪里,她宁可用刀子刺骨,也要记得拥抱他。 唯一属于他的药,温柔敷在他不成形状的心上,给他最温暖的巢穴,把他从炼狱拉回人间。 霍云深捧着她的手,把她嵌入怀里,不顾一切地困死。 言卿生涩又熟练地抚摸他来安慰,然而摸着摸着,有点路线不对,从脊背莫名其妙顺到了腰上,她一下子没憋住,还手欠地捏了捏他紧实的肌理。 妈呀,手感好棒。 霍云深僵了一下,抬起她的脸:“干什么呢。” 言卿耳朵爆红,想粉饰太平,结果又盯上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 哇哦……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我赚大了。” 他尾音仍是不稳:“嗯?” 言卿心跳如鼓,小小声:“一觉醒来白捡了老公,而且——” 她竖起白生生的拇指,认真夸奖:“我老公真的超级无敌帅。” 第64章 霍云深堕在深渊里,卿卿一点温柔就是拽他上来的绳索,更不用说是失忆期间给予他的肯定。 这些天,他已经从卿卿口中听了太多锥心的话,就连几分钟以前,他也是做好了又一次被她当成妖魔的准备。 但卿卿亲他抱他,还说,她的老公很帅。 霍云深肌肉紧得发酸,有些颤栗地牵起言卿不疼的那只手,按在自己胸腹上:“你喜欢吗?给你摸,摸哪里都好。” 只要卿卿不排斥他,愿意碰他,就算叫他做牛做马,做只听话的狗,他也会马上俯首让她开心。 言卿再想摸,被男人这么主动邀请也会难为情。 何况她还自责,猜测自己在加拿大一直身体不太好,估计又得了什么失忆症,才会不惜用刀割来做提醒。 看霍云深的样子,不知道为她伤了多少心。 她想矜持一点把手抽开,才动了一下,就见男人脸色变了,他无措地摁住她,哑声问:“摸够了?还是手感不好?我把衣服脱给你摸行吗?” 他当真去解纽扣,动作很着急,唯恐她反悔。 言卿感知到他的心,连忙轻轻去抱他,软糯地安抚:“你别慌,我没有不认你。” 她豁出去了,在他坚实的胸口放肆揉了几下,脸颊充着血说:“手感可好了,我捡来的老公哪里都出色。” 霍云深干裂的嘴角忍不住翘起,笑得眼眶发涨,搂她时力气太大,不小心碰到她的伤手。 言卿抽了一小口气。 他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找来医药箱,蹲跪在她腿边,仔细地给那道狰狞的血口子上药。 药棉碰一下,他心脏抽搐一下。 包好了之后,他低着头,在上面反复地亲吻。 他不能疯。 卿卿要多爱他,才有勇气把刀扎进自己血肉,只为了醒来能第一时间看到那些字,让他知道,他没有被遗弃。 她是他永无解药的死穴。 她也是他坚不可摧的屏障。 卿卿在救他,他绝不会让霍临川得逞第二次,他必须清醒,死死守好她。 霍云深一身凛冽时,女孩子绵绵的手伸过来碰触他,抚着他眼下淡青:“老公,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他笑了笑:“老公不记得。” “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没印象。” 言卿犯愁地戳戳他:“我陪你好不好?” 霍云深抬头望着她,清晨阳光在她纤瘦的轮廓上镀了碎金,浅浅发着光,是牵着他脱离苦海的小神仙。 他喉咙哽着:“好。” 言卿似乎意识到自己还会忘记,也没有追着霍云深问太多,只是声调清甜地给他讲在加拿大的生活,她此刻的记忆停在接到安澜求助,准备回国之前,惊奇地看着网上那么多她参加节目的图频,不停发出惊叹。 霍云深坐在落地窗边,把她放腿上圈着,静静凝视她鲜活的侧脸:“我老婆好看么?” “好看,”言卿双眸弯成月亮,“跟你特别配。” 霍云深捏捏她脸:“真有眼光。” 太阳西沉时,言卿揉着眼睛放下手机,靠在他肩上休息,这次睡得很短,她惊醒的时候,立刻激动地弹起来,急切查看手心,割开的伤口已经包好了。 她这才察觉到被抱着,慢慢转过头,撞进霍云深黝黑的眼瞳里。 夕阳如血的窗边大椅上,回到现实的言卿眼睫湿透,哭着环住他的脖颈,呜咽说:“深深,对不起,我忘了你好多次,今天有没有伤到你?” 霍云深扣着她后脑用力地吻,吻到她不掉眼泪,低声说:“宝宝今天救了我。” 他垂下睫毛,额头贴在她暖香的颈窝里,一字一字抵入她的身体:“我爱你。” 言卿抹着眼角振奋:“看来割口子真的有用!” “你再敢干一次试试,”他心疼得咬牙,难得对她凶狠,“你破一块,我就在自己身上弄双倍。” 女孩子眼巴巴抿着唇。 霍云深亲亲她的鼻尖:“别担心,记忆退到回国以前了,你当时还不认识我,不会那么抗拒我的。” 言卿忧虑问:“再往后会怎么样。” “会停在记忆被篡改完的那一刻,你十九岁,不知道海城,没听过霍云深,是从六岁起到了加拿大生活的小姑娘,刚刚大病初愈。” 言卿没空追究这里面深层的原因,害怕地拽着他衣襟问:“还能不能恢复?” 这是她唯一在乎的。 她不可以忘,关于霍云深的每一点记忆,无论是云卿还是言卿,她都要。 “能,”霍云深斩钉截铁,“别慌,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做,全交给我。” 即便言卿答应不乱想,但神经和意识并不能受她控制,在清楚自己频繁失忆的那一刻起,她薄如蝉翼的那点承受力就已经遭到了巨大冲击。 任凭言卿再怎么坚持,也还是在重压下迅速地溃败。 她能够回到现实记忆的时间越来越少,又经历过几次大幅度的倒退,在一星期后的上午,终于停到了起始的原点,被篡改后苏醒的一刻。 言卿羽翼般的长睫挑开,眼神温软无助,透着刚经历过重大伤害的脆弱,小心翼翼问床前守护她的男人:“你是谁?我怎么不在医院里?” 霍云深轻轻发抖的手指触上她的脸,反问:“你又是谁?你叫什么?” 言卿皱起秀气的眉,仔细想了想,回答:“……卿卿。” 霍云深心口猛地狂颤。 “我没听清楚。” 言卿潜意识里残存着自我保护和少许攻击性,但面对霍云深的双眼,她只感觉得到热烈的感情。 她莫名对他生出某种依恋,于是收起小爪子,乖巧缩在被子里,沙沙地告诉他:“我病了一场,现在想不太清楚,但好像……有人爱叫我卿卿,卿卿我我的卿,我名字里,应该有这个字才对。” 霍云深扛不住,俯身把她抱起来,没命地搂紧。 难怪…… 难怪霍临川把她记忆都篡改,却仍取了相似的名字。 是他一声一声的“卿卿”刻在她的意识里,即便她忘记再多,也还是坚持着这个字,咬定了她的名字里有卿。 霍云深强压着心绪,把言卿安顿好,第一时间让时刻待命的何医生过来。 他几天前带她搬回了霍宅别墅里,方便医护进出。 现在卿卿又是初醒,记得自己大病过一场,医生模样的人她不会太抵触。 何医生胆战心惊地算着时间,太太退到原点的速度比他预计的快了很多,本以为还算充足的余地,也在变得紧迫。 他长叹。 太太的病情真是不能用常理推测。 恢复是因为感情,加速倒退也是因为感情,如果她不是太关心霍总,那么早察觉到自己失忆,原本还能多挺一段的。 给言卿检查过后,何医生眉头紧锁,退出房间,郑重下结论:“霍总,太太退无可退了,现在就是她记忆的起始点,接下来,她会反复跳回到这里。” “算得上好消息的是,”他苦中作乐,有意说得很轻松,“太太这个阶段会像初生的小动物,对先见到的人有信赖,他会接纳你,等多清零几次以后,她的头脑也许还会产生一点适应,自动补充关于你的剧情。” 往严肃了说。 就是太太往后每一天,无论跟“初识”的霍云深发生什么,等睡着了再睁眼,基本都会回到这个空白的起点上。 万幸的是,以今天的反应看,她会亲近他。 霍云深转过头,通过半掩的门望向卧室里,言卿小巧的脸紧张绷着,黑润汪水的眸子敏感望着他的方向,嘴唇咬得湿湿红红,有些怯和警惕,又软绵绵。 对上他的眼神,她露出一丝安稳,想看又不敢看他。 霍云深胸腔烧得酸痛,对她笑。 言卿揪住被沿,瞄着外面的男人。 他好高,身材极好,长裤裹着双腿,笔直修长,穿黑色针织衫,衬得肤色冷白,五官过份优越,但戴了一副金丝平光镜,遮住了一些凌厉眸光,就显得格外温柔。 让人想……亲近。 霍云深安抚地看了她半晌,待她耳朵微红地缩回被子里,他才垂眸跟何医生说:“现在你告诉我,再往下发展,会有什么后果。” 何医生一凛,原来霍总早知道他上次没说实话。 “……已有的类似病例,可能会疯,会傻,长期昏迷,最严重的一个……在最终精神崩溃时选择了自杀。” 霍云深双手攥到麻木:“卿卿还有多少时间。” “大概一个月,”何医生没停,马上继续说,“霍总,你跟我提过设计一场假死的问题,我也仔细做过考量了,我必须跟你强调的是——” “第一,关窍是不是要你的命,我们还不确定。” “第二,怎么死,到底是她听到口讯即可,还是必须……死在她的面前,让她亲眼所见。” “最后……你也许认为,无论如何,试一试也好,但实际情况是——如果猜测属实,那么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在这种针对性极强的深度催眠下,唤醒的关窍有且只有一个,一旦我们选错了‘死法’,太太潜意识里的那把锁,在接收到你死过一次的讯息后,却又没能解开,很可能会永远封闭。” 何医生肃声:“所以霍总,我们不能贸然去做,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能找出那个人。” 霍云深盯了他一眼:“我的忍耐有限,找不出的话,我会去做,要是失败了,她疯她傻,我照顾,她昏迷不醒,我等,她敢死,我陪她。” 说完,霍云深回身走进卧室,把无所适从的小姑娘从被窝里托起来。 “你你你到底是谁。” 霍云深含笑看她:“卿卿希望我是谁。” 言卿脑子有些小迟钝,又是十九岁大伤后,比起往常要甜萌软糯很多,她乌润的眼睛小心地看看他,水红的唇可怜抿起。 她倒悄悄希望是她男朋友…… 问题是她也不能太厚脸皮! 霍云深凝视着爱人懵然乖顺的模样,在她脸颊重重亲一口,低声说:“小可爱,我是你老公,结了婚的那种。” 忘掉就忘掉。 即使记忆只有一天的保质期也没关系。 他的卿卿受了好多苦,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给她甜。 她真正十九时,他是个卖命赚钱,未来渺茫,声名狼藉的穷小子,他弄丢了她。 她现在的十九岁,他想把能哄她笑的,全部捧到她面前。 当初卿卿来对他好,他冷着脸拒绝,欺负她。 如今他来还,还她从最开始就被呵护珍爱的初恋。 - 林苑作为经纪人,早就急到崩溃,隐约知道卿宝病了,暂停一切活动,但目睹了那天霍总怎么把她带走的,也没那个胆子问。 她手里的各种邀请堆积如山,《夜夜笙歌》节目组也愁到头发白,全等着卿宝恢复好重新开工。 第一期在前几天顺利上线,口碑爆炸,不管是上集生活创作,还是下集竞演,卿宝都赚足眼球,要是没她,节目也就废了。 第二期的录制耽搁许久,迫在眉睫。 林苑硬着头皮又去联系霍氏,不敢找霍总,找的是闵敬:“言卿她——” 闵敬说:“太太好多了,霍总同意复拍,但是地点和主题会换。” 上次是海城周边,主题偏向现代都市,环境复杂,霍总挑了气温更暖的南方,有风景,花红柳绿的给他的宝贝看。 另一边,霍云深把小娇妻领到别墅庭院的秋千上,缓缓推着她问:“卿卿想不想出去玩。” 言卿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正在努力消化:“我是个歌手,还挺红,要录节目,写歌,但我谁也不认识呀,去了要露馅儿的。” 霍云深稳住秋千,双手撑在两边扶手上,俯身靠近她:“你认识我。” 言卿长睫忽闪,莹白的鼻尖泛了一丝粉,纤细手指拽着他衣角晃了晃:“你陪我?” 她很乖,真的像小动物,软乎乎的好捏,无邪又勾人,看他的眼神澄澈明亮。 霍云深心脏融化,喉咙滚了滚:“你去哪我去哪。” 《夜夜笙歌》节目组不但等来复拍,还有霍氏的大量资金和妥善安排,打了鸡血似的热情无限,用最短时间铺好场面。 应金主爸爸霍先生要求,贺眀瑾仍来做飞行嘉宾,另外还加了女团出道后人气飙升的欧阳来串场。 霍云深护着言卿到达拍摄地,提前到的许茉涵和欧阳心急如焚,见到久别的卿宝,扑上来狂抹眼泪。 言卿下意识抓住霍云深的衣袖,犹如寻到了倚靠,安下心,甜笑着对两个傻女人说:“你们好呀。” 许茉涵和欧阳疯狂呜呜呜。 霍云深不愿吓到卿卿,一直保有着分寸,没有对她肆意妄为。 但不远处贺眀瑾的出现,让他眉目转沉。 言卿格外敏感,仰起脸看他的表情,以为他不开心,很努力地想哄。 霍云深不再克制,把她拥到臂弯里,摸摸她的头发,冷锐目光扫向贺眀瑾。 言卿软声问:“你怎么了。” 霍云深低眸看她,小姑娘眼里没了别人,特别偏心他。 他忽然收敛了满身威势,低低对她告状:“卿卿,那个人欺负过我,说我坏话,想把你抢走,你快看——他又来欺负我了。” 言卿怒,果断挡到霍云深面前,敌意地瞪着一脸懵逼的贺眀瑾,把他一堆话也成功堵了回去。 霍云深满足到血液沸腾,亲亲言卿白软的耳尖。 老婆真好。 言卿一颤,满脸通红地揉了揉,指尖也是樱桃色的。 她磕磕绊绊,脸颊都鼓起来,雪白的小包子一样:“你,你别乱亲……” 霍云深痴迷看她,笑得发哑:“好。” 第三天了,卿卿第三次记忆归零,一早醒来,他依然是她的老公,她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不厌其烦给她讲述着这个崭新的世界,让她看结婚证书。 但他明白,这对卿卿来说,只是婚姻,并不是恋爱。 节目下午正式开录,上期嘉宾组除了被淘汰的阮嘉以外全部聚起,再加上飞行嘉宾,现场非常热闹。 许茉涵和欧阳默契十足,把言卿夹在中间,不让她有任何为难。 言卿也很快融入气氛,因为呆萌还添了不少看点。 她一点也不慌,因为霍云深就站在拍摄的镜头后面,唇边沁着一丝笑,目不转睛注视她,无论她什么时候看过去,都能准确和他对接。 许茉涵扶额:“妈呀真是受不了,霍总温柔过分了。” “可不是,”欧阳斜眼,“瞧瞧那边几个女嘉宾,眼睛快掉到霍总身上了,也就是让阮嘉的事吓到,不然我估计都蠢蠢欲动。” “做她们的春秋大梦,霍总有主。”许茉涵冷笑。 “觊觎我家卿宝的男人,也不照照镜子。”欧阳翻白眼。 言卿又瞄了瞄霍云深,扭头。 招蜂引蝶的。 她才没有不高兴,反正跟他又不熟,纸面上的塑料老公而已。 言卿闷闷录完一段,某道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在无声渴求着她的回应,趁着中途休息,她攥攥手走过去,要求他:“你别一直站在这儿了。” 霍云深盯着卿卿小别扭的脸,不禁戳了戳,棉花糖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 他弯下腰问:“不想见我了?” 言卿藏不住话,哼唧:“别人比我更想见你。” 霍云深颤动的心头被浇上热腾腾的蜜,直接把她往起一抱,一众明里暗里打量的女歌手纷纷受到刺激。 他扬眉:“可我只能看到你。” 言卿慌手慌脚跑掉,继续后面的录制。 拍摄地点山明水秀,采集生活用品的范围里有家占地面积很大的马场,马匹质量优良,正好有一部分取景在里面,马场主人热情邀请嘉宾们骑马,言卿不太敢,只试探着摸了摸一匹棕色马的屁股,超光滑。 她跃跃欲试了一下,还是选择放弃。 太高难度了。 本来就记性不好,还有点迟钝,万一摔了,她岂不是彻底傻了。 录到傍晚时,收集食材的过程差不多结束,言卿跟许茉涵的这一组沿着小河边往回走。 河边树木草丛繁茂,水质清凌。 许茉涵忽然惊喜叫:“哎,卿宝你看,萤火虫!” 将黑未黑的天色里,半空有一道黄莹莹的暖光,正慢悠悠地扑腾。 言卿没见过,欣喜地追了两步,踮脚去碰,萤火虫倒精得很,飞快拉出距离,不给她近看。 她笑着叹气:“好小气啊——” 许茉涵安慰她:“是我家卿宝太美,萤火虫不好意思。” 言卿一步三回头,等萤火虫没了影子,才跟许茉涵回去室内拍摄晚饭的过程。 只是从进去开始,全天陪伴的霍云深就没了影子,她有点失落,蔫蔫地垂下脑袋。 同一时间的小河边,闵敬脱了西装,撸着衬衫袖子率领堂堂霍氏的一群特助和大秘,正在小河边的树丛里兢兢业业抓虫子。 妈的萤火虫咋这么少! 闵敬累死了,但抬头一看,霍先生自己收获颇多,透明通风的精致小玻璃瓶,一瓶一只,在他手间连成串,闪闪发光。 奇怪了,深哥怎么干啥啥行,他们就这么完蛋?! 闵敬斗志被点燃,领着人奋力拼搏,不想落深哥太远。 霍云深接过战果,亲手在树上布置,他抬腕表看了眼时间,走到树丛尽头,解开栓马绳,回眸冷声道:“都走吧。” 他音调是冰的,眉眼却很暖。 闵敬走了几步又憋不住扭头看他,深哥站在树旁,高瘦挺拔,冷冽也凝重。 他别无所求,陪着深哥吃过的苦,踏过的荆棘太多了,他只盼着深哥幸福。 言卿在录制结束的第一时间收到霍云深的信息:“卿卿,困不困?” 她心一跳,本来有些倦怠的头脑一下子清醒,盘旋的失落也散了,高兴回他:“不困。” “真乖,出来找我。” 言卿走出去四处张望,霍云深立刻打来电话:“我在小河边,别怕,别急,慢慢过来。” 她可慢不了,脚步越来越快,一口气跑到河边,头顶明月高悬,软风如纱,错落的小树丛里竟然有无数融暖的光团在闪。 踢踏声传来。 言卿愣住,呆呆盯着前方。 声音渐响,有隐约的身影在暖光中朝她靠近。 是优雅有致的马蹄,踏着落叶。 言卿的心跳轰然加快,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树影斑驳间,棕色骏马缓缓踏出树丛的遮挡,上面驾驭它的男人身姿笔挺,短发被夜风微拂,略盖过他漆黑的眼。 夜色再迷人,不及他千万分之一。 言卿屏住呼吸。 霍云深驭马到她身侧,薄唇翘着,骨节分明的手伸出,他弯下脊背,把轻若无骨的小姑娘抱起,放到自己的马背上。 “想骑马是不是?” 言卿不知怎么鼻子发酸,小小地点头。 她想,她不敢,都被他发现了。 霍云深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提绳调转方向,带她走入被暖黄荧光铺就的小路。 两侧高高低低的树木上,是他一个一个亲手悬挂上去的玻璃瓶。 霍云深低头亲吻她的头发:“萤火虫都在这儿,卿卿想看多久看多久,等看够了,我们一起放。” 他停在树下,摘下一只,放入她微凉的手中,继而双手合拢,把她包住。 言卿眼睫潮湿,定定看着那一团光亮,呜咽说:“你干嘛呀,我明天,明天可能都想不起来……” 霍云深紧抱着她,低低的笑:“没关系,这是我今晚的要求。” “……什么要求。” 他声线磁沉。 “我想追求卿卿,让卿卿和我谈恋爱。” “以妻子的身份,再重新爱我一次。” 明天她想不起来,那明天继续追。 他的一次初恋,换她无数次。 他爱她,爱各种样子,爱她每段不同的记忆下,唯一不变的灵魂。 第65章 南方已经是夏天,夜里温度适宜,微暖的风和男人的呼吸糅杂在一起,拂在言卿耳边。 她靠在霍云深怀里,捧着装萤火虫的玻璃瓶,心里悸动得乱跳。 不只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她醒来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对他有点垂涎,得知这个看起来哪哪都好的男人居然是她老公,她其实整天都在偷偷的欢喜。 但是跟他腻着的时光太短了,短到觉得一切都来不及。 言卿轻声问:“我先喜欢你,好不好?” 怕他会失望,她又急忙补充:“喜欢你之后,再努力爱你。” 霍云深把她从马背上提起,转过来,让她面对着他坐下,含笑说:“那也得有个时限,不能总是无止境地喜欢下去,我不满足。” 言卿好乖:“那你说多久……” 他温热手掌抚着她的长发,沙哑回答:“一个吻的时间。” 话音落下,他盖上小姑娘水亮清澈的眼睛,压过去,含住她绵软的嘴唇,不急躁,也没有过于纵情,就那么柔柔贴着,很慢地辗转厮磨。 他的卿卿今天才十九岁,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傻子,他抢来她的初吻,不能太凶。 夜很静,人声都在远处,树丛里只有马蹄偶尔的轻踏,以及萤火虫拍打玻璃发出的微弱声响。 直到许久后,才有了唇舌深入交缠的细细水音。 霍云深揉着她通红的脸,有点恶劣地宣布:“时间到了。” 言卿被他亲得快喘不过气,这会儿正加紧呼吸着,不禁埋怨瞪他,瞪来瞪去又忍不住笑出来,温驯地往他胸前一趴,纵容说:“好啦——有一点点爱上你。” 这一晚她少见的精神充沛,回房间也没睡,去完成上半期节目的艰巨任务,要创作出后面竞演的原创曲,本来她担心自己没记忆也会跟着没技能,但经过那个吻,灵感手感什么的都在回笼。 虽说暂时写不出以前那样技巧精湛的,但返璞归真也别有天地。 《夜夜笙歌》的生活篇是两天的拍摄时长,第二天一早,言卿在天降老公霍先生的耐心讲解下,又一次经历了重新建立世界观的过程,适应的时间有限,她脑袋迷迷糊糊就跟着大部队汇合,加入拍摄。 到了中午,一天最热的时段,节目恰好进展到换场景,需要去小河后面的一座矮山上。 总导演拎着大喇叭指挥:“大家辛苦一点,太阳比较烈,注意安全!” 言卿的长发头扎成慵懒的丸子头,穿阔腿裤和奶绿色的缎面小短褂,水灵娇俏,被烈焰红唇大波浪的许茉涵牵着,小姐妹俩反差又吸睛,跟拍PD光拍脸就不亦乐乎。 “卿宝你还好吗?”许茉涵私下问,“说是矮山,我瞧着也挺高的,走上去没那么容易。” 言卿的精神承受力在日渐颓靡,身体也会跟着受影响,不像以往体力那么好。 说着话时,许茉涵瞄了一下在镜头后边,从早上一直跟到现在的霍总。 他离得不远不近,既不会让拍摄团队和卿宝本人不自在,又能时时把她盯在眼睛里。 言卿也在偷瞄不太熟悉的老公,见他换了身运动裤和白上衣,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漂亮小臂,她脸热了热,用手给自己扇风。 这种颜值的老公放在外面真的好危险…… 其实比起爬山,她更想跟他沟通沟通感情。 导演的大喇叭在催了,言卿无奈地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撸袖子正准备跟许茉涵一起开拔,始终没有出声打扰的霍云深突然上前一步,淡声开口:“等等。” 跟拍PD吓一跳,立马低眉顺眼等霍总吩咐。 霍云深走到言卿跟前,先对许茉涵说:“你们分开走,让摄影师拍你就好。” 他视线落到言卿被晒到热腾腾的脸上,嘴角扬了扬,转身背对她,从容地蹲下,回眸看她:“卿卿乖,上来,我背你。” 言卿惊呆。 他的背宽阔有力,手臂往后向她伸着。 烈日炎炎,照着他的轮廓,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冷峻男人,却从头到脚都不吝惜地对她散发着“快来使用我”的信号。 言卿发誓她可以自己上山的,但很不要脸地抵不住诱惑,老老实实走过去,往他背上一贴,小小声说:“就背一小段噢,我不懒的。” 她腾空而起,感受着霍云深因发笑而震动的肩膀,耳朵通红地把随身的耳机塞给他:“你……你没事就听歌,不许笑我。” 霍云深刚想逗她,耳机里意外传来女孩子轻哼的歌声。 是他以前没听过的曲调,干净清新,童话故事一样的烂漫又可爱,前面还有她自己认真的念白:“这首歌叫《萤火虫》,就算你明天忘记了,也要唱给他听。” 言卿这边也听见了,靠靠靠她忘了!她在单曲循环昨天新写出来的——但是完全没印象的那一首小样! 她手忙脚乱去帮霍云深摘掉,但被他捂住:“真好听。” 言卿见抢救无果,干脆放弃了。 反正……早晚也要被他听到的。 男人双腿有力,足够撑得稳她,虽然是上山的路,但一步一步并无颠簸。 言卿安心搂着他,入神地注视他侧脸,好奇问:“我昨天经历什么事了,怎么会写出这么甜的歌。” 霍云深眸光很柔,回答她:“你昨天爱上我了。” 节目拍到入夜,霍云深像当初不驯的少年时一样,上树爬墙地摘了一捧野果,用山顶上最艳的花扎起来,环抱着送到卿卿眼前。 他有些懊恼今晚的环境受限,准备的东西会不会不够讨她开心。 但下班的卿宝却软绵绵地抱住他的腰,从花束后面探出头,杏眼里溢满星辰,一本正经问:“霍先生,今天……我也想爱上你,你同意吗?” 霍先生的野果洒落一地,但摘到了天底下最甜的一颗水蜜桃。 - 《夜夜笙歌》第二期上半集录完,林苑那边也精挑细选出一些高质量的资源,上门拿去给言卿挑,如果身体允许的情况,她还是希望卿宝能保持高曝光,不想浪费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热度。 对这件事,霍云深选择放权:“老婆自己选,不管喜欢哪个,我陪你,不用害怕。” 言卿是有考量的,长期工作她肯定不适合,最好是品质过关,时长又短,这样即便她记忆没了,也不会耽误别人。 她翻来翻去,选了一个当前大热古风网游的代言和推广曲。 网游受众广,口碑极好,背景设定有底蕴,故事主线大气也缱绻,推广曲风格相似,跟之前受欢迎的《青丝》还可以衔接。 林苑暗暗满意,提醒道:“不过这首歌,对方期望卿宝能出演MV,镜头不会太多,要穿古装,扮故事里的亡国公主,大概一天就可以拍完。” 霍云深掀起眼帘:“有没有男主角。” “不算男主,就最后有一个公主的CP,战死将军的背影,”林苑实话实说,“网游公司很下血本,定在影视城拍,请了隔壁剧组的爆红小生来客串,对卿宝人气很有利。” 霍云深拧眉。 言卿这时候迟钝,不太明白霍先生的纠结点,很无辜地眨了眨眼,忐忑问:“我选的这个不好吗?” 霍云深揉了下跳动的额角,摸摸她头:“当然好,卿卿的决定是圣旨,就定它。” 某人嘴上说得云淡风轻,等两天后MV拍摄的当日,他亲自搂着老婆飞抵影视城,网游公司和导演组诚惶诚恐。 言卿上妆,做头发,戴饰品,霍云深都在旁守着,但等到换衣服时,她到底还是不习惯,推推他:“你先出去。” 霍云深被老婆嫌弃,心涩涩地到外面等。 没想到打扮完的言卿根本没从正门出来,而是被工作人员引导,直接走了通向宫殿的后门,去跟导演沟通场景。 副导演殷勤地赶过来知会霍总:“太太已经到了,您要去看吗?本来是先拍单人镜头的,但是男主正赶上现在有空闲,我们就打算先把最后一个拥抱的镜头拍了,所以先去了宫殿那边。” 霍云深脚步蓦的一顿,淬冰的黑眸转向他:“拥抱?” 副导演挠挠头:“是啊,今早临时设计的,更符合人物纠葛,您放心,不是那种亲密拥抱,是女主恍惚看到了男主的背影,跑过去,从后面抱一下他,等后期处理完,抱的同时他就消失了。” “太太需要做的——” 副导演被莫名而来的低气压震得一顿,试探着干巴巴说完:“就是背后抱他几秒……” 做男主的小生之所以能爆红,长得确实帅,他跟言卿同时换好衣服,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看到言卿怔了片刻,笑眯眯跟她打招呼:“公主好。” 不止他怔,混迹影视圈多年的拍摄组都在看她。 霍云深到的时候,立在高台上,一眼落在言卿身上,再也没能移开。 阳光并不算好,宫殿外的天空搅着黯淡的灰,更衬得楼宇古朴落寞,她长发如瀑,穿殷红的披风,绸带散开,里面的衣裙在台阶上拖出昳丽的波澜。 乌发有几缕在她雪色的颊边垂落,沾上了唇边的一丝鲜血。 亡国公主,凄楚而绝色,美得慑人。 男主角不知霍总在场,笑着跟导演半真半假打商量:“您之前没和我说选了这么漂亮的公主啊,能不能给我多加俩镜头?” 言卿却敏锐,循着感觉一抬头,正对上霍云深沉凛的脸色。 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只有几个小时,都来源于他,见他不悦,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怯怯地垂下睫毛。 霍云深受不了她这样,抑住胸中那些作乱的独占欲,众目睽睽下走到她身边,拨了拨她的鬓发,低低说:“别紧张,我在旁边看你。” 她纯得不行,接收到他的温柔,很快甜笑出来。 倒是男主角在一边冒了一头的汗,再也不敢瞎说话,安分守己去做个背影。 霍云深坐在监视器后,死盯着屏幕上的特写镜头。 卿卿悟性高,被导演指导了两次就顺利入戏,她迈下台阶,眼里含着泪,扑向那道戎装的身影。 霍云深抓着扶手,不想表现出异样。 卿卿不懂这些,她只是在敬业工作,他更不愿……暴露自己恶劣的旧疾,管着她限制她,惹她讨厌。 他不能……再承担卿卿的任何厌恶。 霍云深想忍,但眼看着他的小姑娘跑过去,他到底启唇:“裙角乱了。” 导演坐得近,一听立马喊停,安排人去整理。 言卿眼睛灵动,暗暗瞧了某人一眼,有点明白。 第二次再来,她头发又不对,第三次,她发簪掉了一只。 霍云深半阖着眼,沉声说:“这段能不能删掉。” 导演为难解释:“歌词讲的是情感纠葛,要是将军的背影没了,整个MV没灵魂。” 他牙关微咬,忍无可忍问:“一个背影就够?” “够!” 霍云深挑开眼帘:“让那个演员回自己剧组,不需要他了,酬劳付他双倍。” 他果然还是那个偏执狂,要去做一件卿卿会不喜欢的坏事,但只是背影而已,他站在那里,不回头,不说话,拍完立即走,她就不会知道,老公是个多难缠的麻烦。 第四次开拍是十五分钟以后,言卿得到的通知是男主的服装出了问题,去后面处理。 等将军再出现,灰蒙天空仅有的光华似乎都降落给他。 言卿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形,在黑色铠甲下英气且肃杀,跟之前截然不同。 他沉默站在风里,等着久别的公主去抱他。 言卿眼里染上了真切的情绪,在导演喊开始的一刻,她提起裙摆,跑过长长阶梯,眼里装满了男人等待的背影,她好似不再需要挤眼泪,热烫的水迹自然而然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心甘情愿冲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按照剧本,哽咽着唤了声“夫君”。 霍云深暗暗攥着手。 卿卿真的抱了,她不知道铠甲里的人换成了他,她把他当别人抱的。 他心里那些歪曲的念头正要上涨,导演喊了卡。 言卿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细细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没了哭腔,笑盈盈叫:“夫君——” 霍云深僵住。 她嗓音绵绵:“夫君,我第一眼已经把你认出来啦,抱的不是别人,就是你。” 霍云深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臂弯里,低眸看向她艳丽的脸。 他的公主。 公主见他不出声,委屈抿嘴:“你没什么要和我说吗?” 霍云深指腹抚过她腮边的泪:“夫君不会说话了。” 他低声叹笑:“因为娘子倾国倾城,夫君已经为你不能自拔。” 第66章 男主角换了人,拥抱的镜头就格外顺利,一遍通过,导演还很鸡贼地偷拍了几秒霍总的戎装侧影,能够分辨出他的身份,想着如果等MV上线的时候霍总允许,立马把这个镜头剪进去。 话题爆炸的深情夫妇合体拍摄古装,想想也知道会有多大反响,比再红的小生都管用。 公主还剩几段单人镜头要拍,除了亡国凄美的造型,也有少女时期的娇憨,霍云深把铠甲换掉,在一旁看着言卿绯色的脸。 她明明对整个世界都茫然又懵懂,却是偏心他的。 发自本能地包容着他的缺点,给他纯真的温柔。 霍云深拿出手机给她拍照,把镜头拉近,定格她各种生动的小表情。 刚拍了几张,通知栏蓦的跳出一条消息提醒。 是陌生号发来的短信,没有文字,只显示了内含图片。 霍云深手指紧了紧,眸色转暗,退出相机,点开那条短信,即便有了预感,但在看到的一刻,他还是牙关合紧,咬出微微的血气。 “夫君怎么了。” 小公主还没出戏,换好了藕粉色的少女衣裙,发现某人拍她的镜头挪走了,轻快赶到他面前,扯着他袖口晃晃。 霍云深闭了下眼,压住翻涌的暴戾,反扣手机,手掌揉了揉她的头:“没事,小公主接着拍,夫君陪你。” 等把言卿哄回去,他才又一次看向屏幕。 跟在纽约时收到的那封邮件同出一辙,七八张照片,都拍摄于三年前卿卿失踪期间,她受伤流血,有人七手八脚按着她,强行给她输液,捆住她的手脚。 末尾一张,她失神的眼睛泪眼朦胧,望着窗口,似是想跳下去。 最后,是一张扫描成图片的手写字,内容极其简单,就两个——“美吗?” 这种笔迹,霍云深刻骨不会忘,哪怕有了些歪曲,但绝对属于霍临川。 他不信霍临川会在当初就未卜先知,写下这种专门来刺激他的东西,等到时隔两三年才想方设法发给他。 他更相信,霍临川根本没有死。 这段时间他安静蛰伏,守在卿卿身边,看似对霍氏不闻不问,接受了董事会因错失泊伦对他的质疑,甚至是弹劾,还交代闵敬去集团里“不经意透露”他的颓靡和无心公事,不过就是为了让站在幕后的人浮出水面。 果然,霍临川以为他在集团和卿卿的双重打击下崩溃,不惜露出真身来刺他,逼他穷途末路。 霍临川自认为胜券在握,却不知道。 集团从未有一刻脱出过他的轨道。 而卿卿,早就用那把水果刀和她手心的血,把他从深渊里救出,无论她是否有记忆,都给他最坚固的屏障。 言卿正在不远处的城楼边挥着绣花的小团扇跳台阶,阳光破开云层,照得她明媚灿烂,她抿着水红的唇,不时抽空来看他,又娇又妩媚。 霍云深朝她笑,手指拨通闵敬的电话:“霍临川耐不住了,就是最近,准备好。” 闵敬肃然:“深哥放心,自从你放弃泊伦回国之后,董事会内部有问题的老家伙都露头了,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足够证据,接下来全等你的安排。” 闵特助恨不得天天烧香拜佛,乞求快点脱离这种要死的困境。 从太太的记忆频繁出问题开始,深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每天晚上等太太睡下,才到了他的工作时间,集团所有死忠的高层齐聚在霍宅的一楼客厅。 深哥把客厅当办公室,夜夜熬到天亮,太阳初升时,他会回楼上,在太太身边睡上一两个小时,再支撑整天,帮她认识世界,给她崭新的恋爱。 闵敬又问:“哥,何医生进展怎么样,那个德国大夫还是没有眉目吗?我们要不要再多拨人手。” “不用,”霍云深很平静,“已经找到了。” 闵敬手机差点掉了,震惊不已:“找到了?!人在哪?到国内了吗?我——” 霍云深淡淡打断:“死了。” 听筒里猛地噤声。 霍云深交代一句“做好你该做的事”,随即挂了电话。 他是昨晚得知死讯的。 那个德国医生的身份确定,就是三年前为卿卿篡改记忆,设下禁制的人。 他在芬兰一个偏僻小镇的医院里被找到,已经昏迷了很久,植物人一样躺着,何医生集结几个圈内顶尖的同行,在尝试刺探他的记忆时,他连挣扎都没有一下,就没了命。 霍云深不算意外。 以霍临川的性格,当年用人做事,一定会断后路,他猜到了,他们最终找到的,不是开不了口的废人,就是死尸。 何医生带着这个消息来见他时,声调是颤的:“我们问不到答案了,唯一知道的人没了。” 他说:“还有霍临川。” 霍临川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出现,亲眼来看他丢盔弃甲,看他死。 “霍总你的意思……” 他迎着何医生悚然的脸,淡声道:“不需要去设计假死的方法了,霍临川会替我设计好,他大费周折,不过就是想报复,要我的命,让卿卿在看到我死的那一刻恢复记忆,把她也逼疯,与其我们去乱试,让卿卿承担失败的风险,不如等他的陷阱。” 何医生脸色煞白地追问:“我明白,这个方法的确能准确地让太太恢复,但是在对方的陷阱里,太多不可控的情况了,我们准备的再万全,你也可能会……” “所以,你有一项额外的工作,”他静静说,“如果我发生万一,你洗掉卿卿的记忆,只要让她知道,她以后生活无忧,随心所欲,财产只是个跟她感情一般,喜欢在媒体镜头前假装恩爱的丈夫留下的,她不需要为他的死流一滴眼泪,就够了。” 何医生嘴唇在抖。 他冷冷威胁:“即便我不在,也有人看管你,你敢有任何差池,都别想好活。” 何医生一时不肯接受:“霍总,你不是说过,就算失败了,太太疯了傻了一睡不醒,你都照顾她,为什么要拿命冒险。” “夫——君——” 霍云深听到柔软的召唤声,醒过神,抬眸看她。 小公主又换了雾蓝色的宫装,乌黑长发飞扬,佩环叮当地跑到他面前,杏眼弯弯笑着,露出一点红润的舌尖:“我拍完啦。” 霍云深弯下腰,捏捏她小巧的下巴:“公主好厉害。” 没了剧本的要求,言卿也不好意思对他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只能叫来叫去过过嘴瘾,眼睛偷瞄着他的手臂。 有点想搂,可是没胆。 她愁苦着怎么能靠近他一点时,霍云深直接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走,去换衣服,夫君带你回家。” 言卿感受着掌心相贴的温度,内心雀跃,脸上努力保持正经。 往更衣室走的路上,天有些暗了,风也在变凉,她自然而然往他身边蹭了蹭,窃窃瞧一眼他的表情。 霍云深突然松开相牵的手。 言卿还不等失落,他手臂抬起,扣住她细瘦的肩膀,换另一只手来握她,这样一来,小公主全在怀里。 言卿美滋滋,越发觉得天降的老公好到不真实,两个人挨得太紧了,她耳朵升温,羞于说心里话,转移话题提起:“我拍的过程好难过。” “怎么?” “故事太苦了。” 她望着天际的云霞,慢慢给他讲:“公主不受父皇宠爱,作为战功奖赏,赐给了一样在家中不被看重的将军,将军对她特别好,成婚之后如胶似漆,把她捧到天上,她在宫里得不到的重视,都被他补足。” “但将军家中世代文臣,只出他一个武将,又没有门第高的母亲,他很受排挤,为了让公主过得好,他不顾家中反对,单立门户,设了将军府,让公主随心所欲。” 言卿眸中的向往转为伤感,蒙了一层雾:“可是后来别国来犯,将军带兵上战场,公主在家里,被嫉恨将军的弟弟掳走,公主反抗时撞了头,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将军,找不到回家的路,让别人给骗了去。” “将军在沙场上得知的时候,敌国大军压境,他吐了血,在围攻下战死。” 霍云深用体温暖着她发凉的手。 他低声问:“之后呢?” 言卿忍住鼻酸:“之后将军的死讯和国破的危机一起传回京城,公主那夜在梦里见到了将军的脸,他叫她小名,她哭着想起来。” “我抱你的那一幕,”她长睫上沾了些许水痕,“是公主回到宫里,想等将军的棺椁回朝,可几乎同时到的,还有敌军铁骑,她跑下宫城外的台阶,像当年嫁给他时一样朝棺椁扑过去,却看到他的背影,站在那里等她。”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幕罩着影视城起伏的宫殿。 言卿穿着公主的衣裙,喉咙堵得发涩,她仰起脸,注视着霍云深墨色的眼睛,脱口而出问:“夫君,我把你忘了,你怪我吗?” 霍云深摇头。 那么多资源里,他之所以愿意让卿卿来唱这首歌,拍这个MV,就是因为故事的背景。 卿卿现在虽然记不住,也不理解,但等到她记忆恢复的那一天,她会想起他今天说的话。 何医生问他,为什么要去冒险。 他的答案很简单,他要卿卿过得好,他的小公主不辞辛苦,让他活得像个人,给他贫瘠孤苦的生命涂满甜蜜,他给她多少次初恋都不够,还想让她锦衣玉食,挥金如土,长久平安。 说什么等出事了照顾她,那是他骨子里对她的贪婪和自私。 他真正想要给卿卿补齐的,不仅是初恋,还有她本该灿烂的一辈子。 “不怪你,忘了不是你的错。” 霍云深俯身把她言卿抱起来,她长长的裙摆缠着他的腿。 他托着她走在风里,眉目舒展,笑得温文好看。 “不管将军还是霍云深,因为得到了小公主的爱,都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第67章 网游公司在征求过霍总的同意后,给言卿每个造型选出一张图,在微博上官宣了她的代言人身份,并预告推广曲和MV不日即将上线。 事关言卿,大事小情都能变成焦点,林苑作为经纪人,经常欣慰省下了一大笔买水军买热搜的钱,这种自带热度的体质叫圈里多少女星恨得牙痒痒。 各大营销号自然不甘落后,一时间满屏尽是小公主,转评数字也在肉眼可见的蹭蹭往上涨,粉丝在暴增,黑子也从来不会迟到。 “我的妈古装居然这么仙?!我死了,以为逃过了选秀卿歌手卿,不黑她就是我的仁慈,万万没想到被古装卿正中靶心?!现在吹爆来得及吗!” “呜呜呜古今五千年无死角卿宝欢迎入股,稳赚不亏!” “古装女神!想在小姐姐清澈的眼睛里泡澡!” “得了吧,再美有屁用?说到底还是霍总身边一个玩物,靠着一张脸做了替代品而已。” “就是,等哪天霍总腻了,或者言卿恃宠生娇作起来,等着灰头土脸吧,哪还有什么资源给她,多半得全网封杀。” “@深情夫妇今天离婚了没有,我就奇怪了,为啥他俩还不离婚!” “另外某家粉丝也别拿几张静态精修图吹古装女神了,一张生图都没有,女神那么好封的?” 微博上闹得不可开交,林苑在背后关注,正考虑着要不要干涉一下舆论风向,霍云深的正装大号毫无预兆上线,简洁扼要地发了九张私拍生图,还另附一段小视频。 小公主穿着戏装,从少女明艳到亡国凄美,在他的镜头下张张夺目,比起精修更显得灵动俏丽,小视频里她转着裙摆,他低低叫了一声“娘子”。 男人的嗓音本就磁性冷冽,唤着缱绻的两个字,分外挠心,激得全网嗷嗷乱叫。 生图?他来发。 拆CP?做梦。 深情夫妇CP粉简直是拿了圣旨,比言卿唯粉跳得还高,打足了鸡血。 “求锤得锤霍云深!每次都不需要粉丝操心,自己出面砸真相!” “妈的就算最后离婚我也认了!这种甜整个娱乐圈独一家,没有替代品!老子先磕为敬!” “替身咋了,那些不当替身的又好到哪去?” 言卿早就卸了妆,躺在床上刷手机,拽着旁边的霍云深,不懂就问:“为什么都说我是替身?” 霍云深把她手机抽走,这种记忆的小朋友真心不适合学大人乱上网,他盖着她的眼睛,低低哄:“你自己要求的,现在,小朋友该睡觉了。” 言卿求情:“再让我看两章小说——” 霍云深扫了眼,页面上是什么霸道总裁俏秘书,许茉涵之前给她发过来解闷儿的,他叹笑,捏捏她的脸,等她看完两章,准时关灯。 看似跟之前同样的晚上,言卿同样也沉沉睡下,然而她隔天一早醒来,接收完基本信息之后的反应,霍云深却是足有几分钟没能接上茬。 “你你你……你把我当替身也就算了!怎么能直接拉回家来睡!我好歹是你秘书,你把我搞到失忆,让我怎么办?!” 小姑娘表情极其严肃,咬着唇义愤填膺,脸还有点红,揪着被子捂住身体。 霍云深怔愣过后,想起何医生当初的交代,说等太太再适应适应,说不定还会自己脑补跟他有关的剧情。 结果小傻子今天第一遭学会脑补,元素竟是睡前那几个关键词和霸总小说? 霍云深反应过来,没去纠正,非常配合地挑了挑眉,反问回去,还顺便下了个套:“睡怎么了?不是你主动的么?” “我主动的?!”言卿一脸OMG,她失忆前这么激情的吗,“老板你诓我吧!” 霍云深倾身过去,唇逼近她,微热呼吸拂在她的鼻尖。 看着言卿明显升温的白皙皮肤,他甘愿进入角色,帮她填充剧情,笑着反客为主:“昨晚是谁,腿缠着我不放,腰软得和棉花一样,大半夜还舍不得睡,怎么,因为失忆,不想对我负责了?” 言卿震惊瞪着他,半晌之后,才弱弱开口,没底气地问:“那个,你,还需要我对你负责啊?” 三言两语骗到小秘书答应对他负责后,霍云深抽空联系何医生,眉眼间再没了笑意,冷声叙述了今早的异常。 何医生叹气:“霍总,今天第十五天了,太太的承受力一直在消耗,她出现这种碎片式的混淆,就是精神逐渐走向崩塌的象征,我们所剩时间不多,你别硬性扭转她,就当陪她玩儿吧。” 他有些话没说,相信霍总懂。 这样的玩儿也是有限额的,每一次都是倒数。 霍云深一通电话还没等打完,打扮妥当的言卿就自发找出一套裹身的连衣裙过来,她人设塑造得还挺充分,矜持敲了敲门:“老板,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可以考虑和你保持这种关系,不过都是私事,班还是要上的吧?什么时候去公司?” 这还是个特敬业的小秘书。 霍云深收起手机,转回身看她。 好得很,秘书长发轻垂,凹凸身材被裙子包裹得淋漓尽致,化了妆配红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火热撩人。 去上班? 他倒是想去办公室上她。 霍云深薄唇抿成线,朝她走过去,牵着她手腕下楼,把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包得严严实实,低冷道:“走,上班。” 二十几天沉寂,他等不及了,卿卿的状况必须争分夺秒,他需要去霍氏,给霍临川一杯催化剂。 霍云深有意不管形象,西装也没穿,单一件衬衫,衣袖挽起,领口随意解开,森然眉目间凝着燥郁颓唐,把开车的闵敬都吓了一跳,一路上大气不敢出,从后视镜悄悄打量。 深哥怎么这个状态,像回到了太太刚出事那两天。 言卿也在暗戳戳瞄他,老板这一幅欲求不满的表情……莫非是她昨晚做得还不到位?! 车抵达霍氏总部大楼时,霍云深交代闵敬走正门,不进地下车库,车停好后,他抓了下言卿的手:“让闵敬带你,去楼上办公室等我。” 他沉郁气势一时间无法对她收敛彻底,更坚定了言卿的念头。 她眨了眨眼,不禁靠过去,耳语着软声说:“老板,你别这样,等晚上忙完……我再对你负责。” 霍云深目光一跳,攥她的力气无法克制地紧了几分。 目送着言卿走入旋转玻璃门后,霍云深才下车,紧盯着她消失的背影,加快脚步去追,做出被她遗弃在车内的假象。 即将踏进大楼时,他停住。 时隔几个月,他仍记得冬天时站在同样的位置,曾感受过一道尖锐的视线,但当时车水马龙,便搁置在一边。 如今那道视线,又一次扎在他的背上。 是谁,不言而喻。 霍云深面对玻璃门,唇角翘了翘,头也没回。 霍临川在才好,最好盯得更死一点,早些去执行他理想中的报复,让卿卿恢复过来。 霍云深很少走集团大堂,今天专门经过,曾经那些见到他就诚惶诚恐的脸,经过这段时间,都浮上了一层微妙,把他当成为情所误,即将被董事会弹劾下台的过去式,只是碍于几年来习惯性的低头,仍不敢对他造次。 乘电梯到达顶楼,他的小秘书正在办公室里等。 一见他到了,她红唇绷着:“为什么秘书室没我的位置。” 霍云深淡笑,没有说话,骨节分明的食指竖起,对她比了个“嘘”。 办公室大门半掩,没过多久,他的手机上再次收到了包含三年前图频的短信。 霍临川亲眼目睹了他的狼狈,果然适时地来火上浇油。 霍云深侧头看着言卿,无声抬起手,教她捂住耳朵,言卿乖乖照做,在她捂好的那一刻,他猛地把手机摔到地上,“砰”一声巨响,屏幕四分五裂,玻璃顺着门缝飞出,落进走廊。 外面很快传来疾奔而来的一众脚步声。 霍云深及时按下遥控器,大门关闭上锁,除了几块碎屏留在外面,把一切景象和噪音都隔绝。 用不了多久,整个集团上下,都将知道霍总一反常态,情绪失控,动怒地做出过激行为。 他不再是坚不可摧,他现在不过是个崩溃的疯子,足够霍临川过瘾,把最后一步加快速度。 他迫不及待,要那场能治好卿卿的“死亡”。 言卿心脏提到喉咙口,反复确定办公室内的声音不会传出去,才不解问:“老板你干什么。” 霍云深凝视她,一身的暗沉逐渐收起,慵懒打扮下,倒衬出他少年时的不驯和落拓,他把窗帘一一降下,开了盏光线柔暖的灯。 偌大办公室变成一座无人能探知的私密小城。 空气在搅着难言的粘稠。 言卿不由自主咽了咽,握着的手心里升起莫名燥热。 “你,你喝咖啡吗……” 她尽量找话题。 霍云深似笑非笑,黑瞳钉在她身上,眼神如有实质,从她染红的脸颊耳廓,一寸寸抚过胸口腰肢,他声音微哑:“想喝点甜的。” 言卿仅仅是被他这么扫过,皮肤上都像有细小的电流在刺,是身体本能涌出的酥痒。 什么……情况。 她是来工作的,怎么……像落入虎口。 霍云深胸中燃着灼烧的火,他顾念卿卿记忆清零的纯,不管如何难熬,都克制着冲动,最大限度只是吻她。 现在她反而自己补出了适合他放肆的身份。 那些压抑的热血,每每望着她,都想要抱紧,吮吸,舔舐过她的愿望,终于给了他恣意宣泄的出口。 言卿去饮品区,手指也烫起来,有点忙乱地去翻找甜的。 她刚碰到果汁的边,腰就被一双手从背后箍住。 一切翻涌的热意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根源。 言卿无暇思考这段办公室恋情到底有多离谱,她已然不受控制地转过了身,男人五指穿进她的长发,扣着她后脑抬起,灼人的唇紧跟着压下。 言卿忘记闭眼,唇舌被热烈攻占,水声缠绵,她定定迎着他侵略的墨色眼瞳。 “喝到了,甜,”他哑声,指腹摩挲她的眼帘,“听老板的话,接吻要闭上眼睛。” 言卿垂眸时,她被腾空抱起,颠簸了几步之后,坐到了宽大的办公桌上。 手边是他最严谨冷肃的工作。 但此时此刻,他欺入她双膝之间,伏在她耳旁说:“秘书室没你的位置,是因为我要娶你做太太。” “所以,”他湿润的舌尖刮过,“我不想等晚上,能不能请你提前对我负责?” 言卿到冷静全失的那一瞬也没搞懂,她跟老板怎么就从办公室恋情,转眼间突飞猛进,成了不能启齿的办公室.avi。 当晚霍云深带小秘书回家,睡前特意把许茉涵发给她的那些奇葩小说删掉。 他满足归满足,但这东西实在荼毒卿卿精神健康。 霍云深耐心给卿卿讲故事,挑她爱听感兴趣的来,自以为明早能收获一个脑补到正常剧情的小可爱。 万万没想到,言卿趁他关灯那一小会儿瞄了眼手机。 不知道什么鬼的APP推送了一条八卦新闻,某富婆去白马会所豪掷千金,给包养的小鸭子奢华过生日。 然后天一亮,言卿在得知自己失忆后,水亮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起来就价值连城的霍云深,心脏突突的跳,小心翼翼问:“不好意思我忘了……包你这个档次的,是不是特别贵?” 霍云深沉默几秒,气笑了。 他长指摸上自己的纽扣,毫不犹豫解开,把穿好的上衣扔到一边。 “贵,为了不让你赔本,我们再做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包养最贵小鸭子.avi 第68章 言卿被折腾到快中午才爬下床,身上衣不蔽体,胡乱套了件男人的衬衫,堪堪遮住红痕斑驳的大腿根。 她踩着床边价格离谱的手工地毯,内心纠结,真诚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能包得起这种极品小鸭子的高水平富婆,不应该气势太弱了。 虽然一上午被他颠来倒去酱酱酿酿,但她毕竟是出钱的人,必须硬气。 言卿提了提气势,清清嗓子回过头:“我问你——” 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嘴边。 她包的小鸭子还在床上,软被凌乱,他赤着上身慵懒靠在床头,冷白色肌理上有深浅不一的旧伤,更添了难言的性感。 言卿抵抗力尽失,被美色迷昏了头。 靠,怎么能这样,好想给他花钱。 霍云深盯着她开口:“问我什么?” 他家卿卿可真是厉害,连这种剧情都能无障碍编顺,还自带逻辑坚信不疑,抵死缠绵到后来,她居然泪蒙蒙地关心,这么放纵需不需要另外多加钱。 现在她又能问他什么?问他卖价到底多少? 霍云深眸底溢着火光,注视她越来越近的手。 言卿软白的指尖直接触到他的胸口上,轻轻抚摸他以前打架留下的那些痕迹,泫然欲泣抬起脸,怒问:“是不是别的变态客人故意弄伤你!” 霍云深额角猛跳。 言卿见他一时沉默,更加确认,难受地抽气,把他扶起来去检查后背,震惊发现他背上零散的硫酸灼伤,顿时咬牙切齿,眼泪快涌出来。 小鸭子这是身在火坑,太苦了。 优越成这样的男人,谁舍得下狠手的,要是长期归她,她肯定哄着宠着,精心爱护。 等等,长期…… 言卿吸了吸鼻子,迅速下定决心,牵住霍云深的手腕往起拽:“小可怜,带你出去吃饭逛街,我的钱你随便用。” 言·小富婆·卿对环境适应良好,慷慨地带着小鸭子乱逛自家豪宅,想订个餐厅带他吃顿好的,尴尬意识到自己脑袋空白,对海城一无所知,只好全部交给霍·小鸭子·云深执行。 霍云深理所当然选了她爱吃的。 坐在素雅质朴的餐厅里,面对着桌上清汤寡水的素菜,言卿左右张望一圈,不禁心疼皱眉,她的小鸭子实在太惨太乖了,就挑了这么省钱的地儿,还节约的连道荤菜都舍不得点。 她脑补得凄凄凉凉,没留意霍云深速度恰当地频繁给她夹菜,她津津有味全部吃完。 饭后言卿马不停蹄赶去遍布奢侈品牌的购物中心,工作日人流很少,她拉着愈看愈心爱的小鸭子,掏出包里来历不明的无限额黑卡,刷到不眨眼。 她有钱,她养得起。 言卿一目十行翻新款图册,在看得上的男装上挨个点,眼瞳闪闪地仰头对霍云深说:“你尽管试,合适的都要,我买单。” 霍云深一点脾气也没有,充分发挥自己能够吸引卿卿的这些资本,耐心十足换衣服给她看。 男人身形笔挺,肩宽腰窄,正装休闲装放到他身上,件件让言卿呼吸不畅。 言卿一开始还能红着脸小海豹式热烈鼓掌,后来软绵绵倒在沙发靠背上,觉得自己急需吸氧。 真是好他妈帅。 想花钱供他为所欲为,想为他把卡刷爆。 言卿折了折厚厚一沓的超长小票,忐忑地猜测这些够不够打动小鸭子的心,等回到车里,她扯了扯他的袖口,认真说:“我很有钱的。” 霍云深被老婆过度宠爱了一天,多少还有点不是滋味儿,她把他当成个动欲不动情的小鸭子,是在花钱来买他的时间? “感受到了。” 言卿咽了咽:“我愿意给你花,不止今天,以后也是。” 霍云深目光一凝,意外看向她。 她笑得夜色生辉,殷殷地问:“如果这样,你可不可以只跟我在一起,再也不接别的客人?” 霍云深望着她剔透的杏眼,唇边缓缓蕴出笑:“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很心疼你……” 言卿说完觉得不贴切,又小声换词:“还因为喜欢你。” “也许很快,”她勾了勾他的小指,“很快还会爱上你的。” 霍云深那些微小的别扭被她三言两语融化,他不再克制,把她抱到腿上,亲亲她温软的脸:“答应你,作为赠品,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哪怕是个小鸭子,卿卿也不嫌弃,即使这段记忆短暂又离谱,他也不想留下任何瑕疵。 小富婆期待看他。 他吻上她的唇,似叹似笑:“我没有别的客人,这辈子,只碰过唯一一个你。” - 这一天过后,霍云深意识到他家卿卿是真的潜力无限,霸总小秘书,富婆小鸭子的剧情不够,紧接着又来了禁欲教授和撩人学生,邪肆医生和清纯患者,外加风流影帝配十八线迷妹小新人,还附带浪子回头的。 做教授的那天中午,霍云深接到《夜夜笙歌》节目组试探性的询问,第三期节目是否可以正常录制,他们选定了几个地点,其中一个,是城郊新建的一片半开放式度假区。 消息是通过闵敬来传达的,霍云深停顿几秒,淡声道:“正常录,定度假区,让他们低调准备,这次的地点和嘉宾对外保密。” 闵敬察觉到他的意思。 “深哥,”他声音绷着,“还有什么。” 霍云深半垂着眼:“把行程适当透露给该知道的人,再强调,太太的时间剩下不多了。” 以卿卿的情况看,大概是撑不到一个月的,从去公司那天开始算,最多只有十天。 十天里,众所周知他会把卿卿守得密不透风,贸然让她身边出现漏洞,反而引人起疑,唯有离开安全的壁垒,走到外面去,好似不经意泄露了私密行程,才会让霍临川放心动手。 比起纯自然的环境,人工构造的度假区更容易掌控。 提到十天的时间点,也是为了叫霍临川不再拖延。 度假区这一行,他给霍临川铺好了路。 出发前往度假区的当天,霍云深醒得很早,把窝在他怀里的言卿抱住,反复轻吻她的额角。 不知道卿卿今天会是什么剧情。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扮演不同的角色,只为她开心,能对他笑,映在她瞳仁中的无论是多异样的身份,他都情愿。 霍云深眸光暗而柔。 今天,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他希望卿卿能给他一个接近真实的设定,让他作为自己爱她一天。 晨光熹微时,霍云深蹲跪在床边,轻碰她纤长的睫毛。 言卿的眼神让他莫名熟悉,他唇动了动,正要张口,她嗓子又软又沙地问:“你没去打架吗?真好,不会受伤了。” 她揉了揉眼,神情露出一丝娇柔的甜:“那你回学校跟我去上课,好不好。” 霍云深瞳孔震动。 他攥紧她的手,有些想笑出来,抿住唇,又变为颤抖。 今天,他不是别人。 他是混迹街头、人人回避的不良学生,而她,是不嫌他脏污的纯美校花。 霍云深压抑着嗓子里的战栗,给她找一个去度假区的合适理由,她作为校花被真人秀节目组选中,要做两天临时嘉宾。 言卿是信任他的,顺利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起床走了两步后,束手束脚地跟他说:“这房子好大。” 霍云深迎着卿卿跟从前如出一辙的样子,忍不住抱住她肩膀,低哑说:“我租来给你的,想让你过得好。” “太浪费了,”她摇头,鼻尖微皱,“我不想你辛苦,你也不需要向别人证明。” 她脸颊白净,黑润的眼跟他对视:“我知道你很好。” 心脏被撞击,也被最炙热的洪流包裹。 霍云深眼廓发烫,按着她肩膀凝重叮嘱:“卿卿你记得,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别害怕。” 度假区在海城近郊,凡是需要和言卿有所接触的工作人员都换成了亲信,她身边有许茉涵和欧阳左右照顾,现场看似人员众多,但言卿却可以安稳做她的校花,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两个小姐妹按照霍总交代,不时对言卿嘘寒问暖,造出她虚弱的印象,而霍云深也不像往常那样紧跟着她,退到暗处,越过重重的障碍,捕捉她偶尔露出的侧脸。 闵敬跟在他身后,拧眉说:“深哥,就是那栋施工的楼,每天下午六点停工,工人会全部撤走。” 霍云深抬眸看过去。 在录制现场的斜前方,有一栋基本完工,正在装饰外墙的欧式小楼,即将投入作为酒店使用,为了不打扰度假区内游客休息,停工时间很早。 整个区域,它是最适合杀人的场所。 霍临川跟他选择了同一个。 霍云深微微点头:“做好该有的准备,其他不用管了。” “深哥,你……” “去吧。” 下午六点过一刻,言卿的录制进行到中场休息,现场混乱,许茉涵和欧阳一左一右把她送到房间。 所有嘉宾里,只有她的住处跟大家有距离,朝单独的方向开门。 言卿张望四周,没找到她想见的那道影子,问:“他呢?” 许茉涵压住神色里的紧张,扣着手心回答:“他晚点去找你,他让我跟你说,别害怕,他在。” 言卿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次次的告诉她别害怕。 天际残阳西下,爬上昏黄。 言卿跟许茉涵和欧阳暂别,听到她们下楼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天地安静。 她取钥匙去开门,刚刚碰到门把手。 地毯铺就的地面上,有人在阴影中无声靠近,从身后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第69章 捂上言卿的是一块折叠的毛巾,足够盖住她半张脸,刺激气味瞬间钻入她的鼻腔,她反射性挣扎,越动毛巾蒙得越死,直到她双腿软了下去。 言卿还想反抗,手臂却再也抬不起来,眼前的世界扭曲发花,她失控地往下跌,接着被人粗暴扛起,摇摇晃晃离开居住的楼层。 全身脱力,视野昏黑,但言卿的意识还在。 她迷蒙盯着路面,从室内花纹繁复的大块方砖,到户外整齐铺就的石板,很快变成施工中的砂石路,灰突突浸在逐渐昏暗的天色里,有种窒息的恐惧感。 言卿一动不能动,心里怕到极点,生理性眼泪激着眼眶。 但在某一个她颤抖不安的时刻,她突然感觉有道熟稔而深沉的视线,不知道从哪里看过来,稳稳落在她身上,犹如将她全身包裹,变成一层保护的屏障。 她记忆空白,明明应该是没体会过的,可真正接触到,只觉得一切恐慌都有了着落。 “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他在”…… 一整天反复徘徊在耳边的话,蓦的重响,扯动言卿的神经。 不会有事,没人能伤害她…… 他会来! 片刻之后,四周的外界声响消失,归于死寂,只剩下钳着她的人上楼的脚步声,咚咚敲击耳膜,言卿呼吸急促,软绵绵被丢到一把冰冷坚硬的椅子上,随即她的双手被反剪到椅背后面,死死捆住,脚腕也绑在一起,粗粝的大块布团塞入口中,压着她的舌头。 耳朵里渐渐传来低低的人声。 “操,又是女明星又是霍氏的太太,确实跟别的女的不一样,手感真他妈好,就是路太短了,才扛这么一小会儿,不过瘾。” “行了你,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说怎么了,你还没看透?她马上就不是什么太太了,霍总也——哎不对,什么霍总,那位置要换人了——” “闭嘴!” 低沉的中年男声气势十足打断耳语,周围一下子安静。 言卿拼命抬着眼帘,想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可使不上力,有人在向她靠近,不等她去辨认,一桶冷水就迎头泼下,刺得她浑身一抖。 冷水接二连三冲击下来,言卿在刺激下,视野慢慢清明,被迷晕的药力迅速消失。 她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立刻打量四周,到处是钢筋水泥的暗灰色,显然身处在一间毛坯,甚至是连工程都没有交付的房子里,面前最近的地面上摆着一个闹钟大小的电子表盘,表盘朝着她,像是在专门给她看,上面显示的并不是正常时间,而是半个钟头的倒计时。 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变成二十九分,二十八分…… 言卿悚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除了拎着水桶的几个保镖样男人外,还有两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一人一把檀木大椅,正姿态闲适地坐在她旁边不远,睨她的目光尽是不屑。 她心脏不断抽紧,堵在喉咙里剧烈的狂跳。 口中塞着东西,她再怎么尽力也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别费力气。” 空旷房间里,一道粗哑声音毫无预兆响起。 言卿惊觉不对,看向几个人,但谁也没有张口说话。 不是他们,那是—— “云卿,三年不见了,你想过我吗?” 言卿对这道嗓音完全陌生,可那种毛骨悚然的惊惧仿佛融在身体里,让她本能地抵触,她反射性挣扎,手脚被绳索磨得火辣刺痛。 “差点忘了,你没记忆,发展到今天,你跟傻子也没什么两样,霍云深居然还没腻,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他的人,变成一条可笑的丧家犬。” 言卿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里爬上血丝,说话的人不在现场,至少不在这间屋子里。 他的声音通过语音设备传出来,或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或是放在某个人身上,他根本没有露面。 她只是个普通学生,偶然来录一期综艺节目,为什么会遇到现在的情形! 等一下……那声音刚才说,霍云深? 霍云深是……早上醒来,蹲在她床边的人吗?! 她记不得以前,仅仅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他爱打架,容易受伤,也知道……她喜欢他,很喜欢。 大半天相处的时光里,她问了好多遍他名字叫什么,他却只是说:“你给我取的小名,叫乌云。” 乌云…… 是那人口中的霍云深!他是不是打架结仇,对方才绑了她做筹码,要以此威胁他! 言卿全身湿透,咬着口中的异物,神情里溢出厉色。 男人笑起来,透着狂热扭曲的愉悦:“看见你面前的倒计时了?还有二十六分钟,等时间归零,这一层都会被炸药引爆,你猜猜,霍云深那个从小被我耍得团团转的蠢货,得到消息以后,要花几分钟才能赶过来?” 夕阳隐没,天色已归浓夜。 这一片是施工区域,在停工后楼外灯光关闭,漆黑如墨,唯有楼内几个房间亮着长明的应急灯。 霍云深握着手机,站在幽暗夜里,手机屏上是短信的页面。 从五分钟前开始,陌生号发来的短信一步一步引导,像逗弄一个走投无路的垂死困兽一般,将他引来这栋楼,语气欣然地提醒着他,听话,别做蠢事,不许携带任何利器,一旦破坏规则,被绑走的卿卿就会付出代价。 他极力压抑着狂沸的血液,装作一个胆怯蹒跚的弱者。 卿卿就在楼上。 霍临川也在。 唯一一个能治好卿卿的契机,同样在。 霍云深一动不动站着,最后一条短信跳出:“把手机放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人上三楼,不要试图做小动作,除非你要她死。” 三楼。 霍云深向上扫过,三楼亮灯的有两间。 他手指动了动,给闵敬发出一条提早编辑好的信息:“放出去。” 集团里自跟泊伦的合约事件起,风波在他的催动下愈演愈烈,早已垒成随时要倾塌的危楼,那些跳脚的小丑自以为大权在握,即将把他彻底踢下台,在肆意兴风作浪的此刻,他们马上会收到一份无法下咽的大礼。 他走进这栋楼,一切将未知,他哪怕有一丝出不来的风险,都必须在之前,把任何于卿卿未来有害的麻烦清理干净。 沉默这么久,足够了。 闵敬的回复秒到:“已放,监察机构会连夜动作,深哥,我们还能做什么。” 霍云深双眼黑不透光,再次看向三楼。 他笃定霍临川会在卿卿面前对他动手,可在今晚以前,他推测的方式,无论枪杀或者别的什么,皆是针对他个人,等他的死亡达成后,自然有人来救恢复记忆的卿卿,卿卿不会有危险。 然而这个楼层的高度,代表着可以困在上面无法逃脱,是不是证明,霍临川的打算还存着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也要卿卿的命。 即使几率微小,但不能疏忽。 霍云深攥住手机,低眸摁了几个字发送,而后删除记录,接着依言把手机扔下,迈上通往楼内的台阶。 他走到二楼,听到一楼大门关闭落锁的声响。 霍云深没停,继续向上,一级一级到达四楼,在楼梯转角处,有一丝细小而吃力的气音刺入他耳中。 不需要分辨方向,他顺着那一声牵扯他心脏的响动,径直奔向走廊最尽头的房间。 整栋楼尚未交工,为了方便施工,有些非承重的墙壁还没有砌好,显得房间内格外空旷,言卿就被绑在正中的地上,湿淋淋的头发贴着脸颊,身上在克制不住的发抖,看到霍云深的身影出现,她眼睛睁大,用力对他摇头。 霍云深的防线在这一瞬迸出无数裂痕,烧红的火舔舐着五脏六腑,要烧成灰烬。 他不需要忍耐,大步跑向她。 分布在言卿周围的几道影子,快速在他的视野中汇聚,云淡风轻挡住去路。 “霍总,据说你前几天在集团里就发了一回脾气,闹得人尽皆知,可惜我没能亲眼所见,”两个中年男人,其中穿西装的黄奉哂笑,眼尾皱纹扭成两道蜈蚣,“怎么,今天又失控了?” 霍云深站住,狭长双眼眯起,终于将视线转向他们。 另一个戴眼镜的江营,抱胸待在保镖们左右围拢的安全圈里,不齿地冷嗤:“从小就是个疯子,如果当年老爷子早点弄死他,何必搞出后面那些麻烦,霍氏也不会被他血洗,让一个为女人发疯的货色掌了权。” 两人皆是董事会手握话语权的大股东,与霍氏渊源深厚,自霍云深入主以来,低眉顺眼卑躬屈膝,表现得绝无二心,要不是通过泊伦合约的失败,很难把背后支持霍临川的人关联到他们身上。 黄奉和江营以为霍云深绝不会有准备,一定能看到他吃惊愤恨的表情。 两年多在他的威压下忍辱负重,就是等待这一刻给他致命打击。 霍云深却只说了两个字:“滚开。” 森然声线一如以前,在偌大房间里嗡嗡回响。 黄奉皱眉,脸色微变,冷笑道:“霍云深,装镇定给谁看?你为了这个女人,从过去到今天,没有丝毫长进,想救她是吧?我告诉你方法。” 他跟江营对视一眼,把中间通往言卿的道路让开,让两个人能彼此看到。 霍云深一眨不眨,眼瞳跳着锋利的暗芒。 言卿对他胡乱摇头,尽一切努力把地上那个背对他摆放的倒计时指给他,想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快走。 黄奉眼尾的蜈蚣蠕动,故意放慢语速,享受凌虐的过程:“霍总,我帮你算过了,走到她面前,你还需要十步,不如这样,你掰断一根手指,我就让你进一步,怎么样?” “等十根手指都断了,你就能碰到她,划算。” 霍云深忽然笑了下:“好。” 言卿愣住,激烈地挣动。 霍云深盯着她的眼睛,单手解开外衣扔到远处,剩下里面一件素白衬衫,他挽起衣袖,抚上自己左手食指,猝然向后用力。 他没有丝毫犹豫,前后不超过三秒,骨骼的异响极其刺耳,纵然是黄奉和江营期待的画面,仍是被吓到屏息,禁不住向他靠近,要看得清楚。 霍云深也往前迈了一步。 两厢动作,距离眨眼之间被拉近,在黄奉和霍云深只剩下两步远时,霍云深面无表情伸出他刚伤过的左手,钢铸般的五指抓住黄奉衣领狠狠一扯,倏地把他拽到跟前,往粗粝的水泥地面猛一摔打。 黄奉五十有余,保养再好也不可能跟霍云深相比,何况在他心中,今天的霍云深不过是个精神崩溃,任人宰割的垃圾。 他毫无防备,惨叫着重重跌倒。 江营发出惊呼,难以置信地往保镖后面躲,保镖一行六个人,俱是身形壮硕,一拥而上。 霍云深松开领口,嘴角翘起,眉宇间漫上长在骨子深处的桀骜暴戾。 长时间居上位的沉冷给了他伪装,拥有卿卿也让他平和温柔。 正常太久,似乎有人忘记了,那些融在他血液里的疯狂,永远为她灼烧至死。 霍云深扯过黄奉坐过的沉重木椅,在手中举高砸下,椅子在巨响之中四分五裂,他随意拾起一根断口锋利的木料,横扫过两个保镖的胸口。 言卿僵住,呆呆看着他,眼中有水光汇聚。 霍云深低低说:“对不起,要在你面前做坏事了,闭上眼睛,别看。” 话音落下,他一步抢上前,单凭一截木头,让包括江营在内的七个人,毫无还手之力。 手机铃声在房间里突兀响起,藏在后面的江营似是惊醒过来,看到来电是自己人,急忙接听,刚要开口叫援,对方的音调拔高,穿透听筒:“江先生出事了!监察机构拿到了证据,以你恶意泄露商业机密,卖出霍氏当初和泊伦的协商价格给对手为由,强制你接受调查——” 江营脸色煞白。 说话声还在变调的继续:“另外霍总根本是有意错失泊伦的,霍氏已经跟索亚秘密达成合作,索亚!是那个领域内全美最大的索亚,连泊伦也不能比!霍氏在美国的市场不但打得开,还比想象中更要——” 手机坠地,“砰”的一声,屏幕摔得粉碎,没了声息。 江营匪夷所思地瞪向霍云深。 他穿笔挺长裤,白衬衫泛着薄光,面目矜贵,是那些上流场合里求之不得的所在,但此时此刻,他漆黑的眼睫沾了别人的血,唇边弯着冰冷弧线,眼底是狠戾的猩红色,一如当初,他恍惚还是那个满腔疯血,被遗弃在外,遭所有人厌恶排斥的少年。 言卿分不清自己为什么哭,眼泪无法自控地滚落,霍云深的身影在一片模糊里,捶打她的心。 霍云深踹倒最后一个人,漠然睨着满地狼藉。 他没有马上去言卿身边,就站在原地,把木头扔开,淡淡说:“出来。” 几乎同时,他身后响起轮椅转动,轧过砂石的声响。 第70章 整栋楼还在施工期,地面上不够平整,散着一层灰尘和建材碎屑,轮子缓慢碾磨的异响分外刺耳。 这个房间位处三层的最深处,设计上是间高规格的套房,面积本就比一般的要大,加上墙壁的隔断,言卿一直没发现在她对面的那堵墙后面,还藏着一个人。 那个影子坐在轮椅上,看轮廓是个高瘦男人,在屋内不甚明亮的灯光里死气沉沉的一团,他五官匿在暗影里,脸侧一片狰狞的伤疤遮掩不住。 言卿一见到这人,本能地感到不适,有种眩晕的恶心感。 霍云深的目光凝在言卿脸上,给她安抚,随后转过身,对上刺着他后背的那双眼睛。 轮椅停了,四下寂静。 霍云深白色的衣袖上染了血污,发梢凌乱地扫着眉眼,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一身凌厉噬人的压迫感。 他沉默立在黯淡的钢筋水泥中,连干净都算不上,仍旧让人仰视。 这三年多里,大悲大痛和霍氏的水深火热,早就给他打磨出了一副面具,但面具摘掉以后,他又回到了那个在学校外的晚上,他得知霍临川带走卿卿,不要命的追上去,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棍子,打残了阻挠的七八个壮汉,也废了要欺辱她的霍临川。 时隔许久,两个人的身份和境遇跟那时候比已经大相径庭。 然而轮椅上的人在直面霍云深的一瞬,依旧被掀起最不堪的记忆,就是那一晚,霍云深也是现在这样的眼神,疯狂恣意,切肉蚀骨,举起棍子冲他捅下来。 他亲手造就出来的疯子,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继承人位置砸成了梦幻泡影。 失去生育能力,等同于没了继承的资格。 他逃到国外,不敢回来,不敢让霍家知情,还对自己抱着希望,秘密访遍名医,可谁也治不好他。 正逢云家的产业受到重创,急需帮扶,而因为云家跟霍家的姻亲关系,外人没胆伸手,云成泽作为家主,便来霍氏求助。 他那时身体的残缺还没让家里知晓,依旧是霍氏堂堂正正的继承人,在听说云成泽卑躬屈膝来求人的时候,马上接下了这份人情。 他对云成泽只提了一个条件,把女儿云卿送到他身边。 霍云深不怕死,藏起她,霸占她,才是对霍云深最狠的报复。 云成泽毫不犹豫答应,亲自带人在家门口绑了云卿,要上私人飞机启程之前,他又多疑地担心云成泽会中途变卦,于是派了人在起飞前拦下,让他独自启程去签订霍氏投资的合约,再把昏迷的云卿另改别路,送到他的手上。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即便自己身残,也没把这份憎恨过多的加在她身上。 一个上大学的小姑娘而已,云家对她又不好,她就对生活没奢望?怎么可能在接触了现实社会后,再满足于那个住出租房的垃圾?而他,就算继承不了霍氏,凭着霍家子孙的身家也能让她荣华富贵。 只要她回心转意,和他在一起,把霍云深彻底踩进地狱,他可以不伤害她,慢慢培养感情。 但云卿醒来后,给他的是超出本能的坚决反抗。 他一怒之下把她推下楼梯,她摔了头,血流满地,他以为她死了,抢救之后却被医生告知,她很可能会因为重创导致记忆混淆。 念头就是那一刹那出现的,记忆混淆?如果能把她印象中的霍云深跟他对调,让她对霍云深恨之入骨,反过来爱上他,也就不会介意他的残缺,那不是更好? 他重金请了德国医生来实施,本以为轻而易举,怎么也想不到,云卿看似柔弱,意志力竟然强到远超常人,尤其对于霍云深,无论怎么用药,如何蹂躏她的神经,都完成不了对调。 她不肯把霍云深换成其他人。 最后德国医生说:“对调不可能了,洗掉记忆,或者让她死。” 他咬牙切齿:“洗得干干净净,再移植全新的,让她把过去和自己是谁全忘了,能不能做到!” “可以。” “另外,”他恨道,“以防万一,再加两道禁制。” 整整一个月反复的尝试和折磨下,在云卿即将承受不住那些仪器时,她终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6岁起生活在加拿大,从来不认识霍云深是谁的,崭新的人。 但也是在这一个月内,他失去男性能力的消息被治疗过他的一个医生无意泄露,传到霍家老爷子耳朵里,他被抓回国。 走之前,他把云卿藏起,给她布置了记忆中该有的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等他回来,再发泄那些喜欢和恨意。 但意想不到的是,他一回国就是大半年,被困住不能走,他从霍云深那里抢来的爷爷宠爱,一夜之间流失,以“出去给霍家丢人现眼”为由,他成了被幽闭囚禁的废人。 他不愿所做那些都成徒劳,便又埋了一条线,曾经他身体完好时,包过几个小明星,他挑了最胆小的贺眀瑾,匿名威胁他每年给云卿送药巩固。 哪怕有一天他的人全军覆没,也还有贺眀瑾来让云卿一辈子遗忘。 这大半年中,霍云深脱胎换骨,一步步夺取霍氏大权,老爷子在医院过世,霍家伤过霍云深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他则趁着混乱时期逃去国外。 他深知自己逃不掉,死路一条,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霍云深遍寻不到的那个人,永远也寻不回来。 霍云深来找他的时候,他心情愉悦。 死又怎样,霍云深却是至死不会知道,痛彻心扉寻找的女人,就和他站在一片土地上,和他们所在的山崖,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他开车冲下悬崖,中途从天窗跌出,挂在崖壁上才摔下。 免于爆炸,却废了双腿,瘫痪三年方能勉强下床。 霍氏早已洗牌,尘埃落定,他本来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然而可以活动后,他又不甘于此,于是放任云卿回国,去触发那两道禁制,让霍云深一无所有,摔进更深的炼狱,再也不能翻身。 他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在享受够了霍云深一次一次的崩溃失控之后,今天的见面他将胜券在握,让霍云深做条丧家犬。 然而得到的又是输。 霍云深骗了他,骗了所有人! 但没关系,他还有最大的筹码在手里,霍云深不是把云卿当命么?他能亲眼看到霍云深去死,也能让再次爱上霍云深的云卿痛不欲生! “霍云深,你以为你赢了?” 言卿听见男人粗哑的声音,顿时认出来,就是之前语音的那个变态!炸弹是他放的,他后面还有阴谋! 她急迫地呜咽着,盼着能把霍云深赶走。 霍云深没回头,微微侧过脸,低声哄:“卿卿别怕。” 一句话,不存任何慌乱的语气,仿佛在打霍临川的脸,多年的仇恨突然爆发,点燃他濒临极限的冷静,他重重拍着轮椅扶手:“以为收拾这群废物,弄垮两个老家伙,保住在霍氏的位置,你就高枕无忧了?!今天你和她谁也出不去!” 霍云深手臂隐隐绷紧。 他猜得没错。 霍临川也没打算让卿卿活。 等她恢复记忆,他看够了她的痛苦,就会伤害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他选在这里,早就安排好了。 是什么。 放火?炸药? 他脑中蓦的划过细节,卿卿似乎着急地向他示意过地上那个类似钟表的电子屏。 ……倒计时。 是炸药。 霍云深立刻确定,但他看不到电子屏的正面,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总归不会太长,他不能再浪费。 无法通知外面,不能保证自己的人能不能及时救走卿卿。 一切都成了变局,那么在爆炸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他要护着她。 霍临川应该带了枪,必须先解决掉,更重要的是,他要去确定一件事。 因为那场打斗和胜负反转,损耗的时间超出了霍临川的意料,一分一秒都变成走向死亡的丧钟,他还不想死,他要做完最后一件事,赶紧出去。 一呼一吸之间,霍云深忽然走向他,霍临川猛地举起一直紧握的东西,对准霍云深的眉心。 黑洞洞的枪口。 “想让她恢复记忆?”霍临川粗粝冷笑,“你知不知道关键是什么?” 相隔的距离在快速拉近,霍临川手指勾上扳机,看似要按下时,出其不意将枪口移动,转而对准远处的言卿。 他如愿以偿看到霍云深白纸般的脸色。 “关键是你啊,弟弟。” 霍临川大笑,特意给了霍云深几秒反应的时间,等他冲上去用身体挡时,扣动扳机。 子弹应该正中霍云深的心口,接着欣赏他的弟弟跪倒在地,为了保护云卿,死在她面前,听她绝望的悲泣。 多好,多过瘾。 然而他预想的画面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偏差,霍云深像早有预料般,多错了一点身,子弹竟射入他的肩膀。 正常人根本不能承受的冲击和疼痛,于他而言居然像不存在一样。 霍云深连脚步都没慢,继续迈向霍临川。 他左胸上方的白衬衫彻底被血染透,整个人犹如索命的鬼神。 霍临川震惊失色,瞪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当初废掉他的人发疯似的逼过来,他手不由得发抖,朝霍云深的腿又开一枪。 不够准,但能让他血流如注。 即便如此,霍云深也仅仅是踉跄一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霍临川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剧烈压迫感冲到跟前,他全身血液结成冰,弥天的恐惧骤然间涌上头顶,比起以前的濒死,到了这一刻,才真正让他体会到绝望。 他对霍云深的所有计划似乎在宣告着全部失效。 三年,甚至更久,往前递进到霍云深母亲跳楼而死的那一年,他长久得不到爷爷重视的心在扭曲,把患上心理疾病的弟弟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抢走他的一切。 他拥有了家族重视,继承的王座,以及原本轮不到他的女人。 可到了今时今日,这些他以为能够重新夺取的东西,像是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霍临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掉入了霍云深的陷阱。 霍云深才是那个铺网的人! 他血染的手伸过来。 霍临川方寸大乱,拼命转着轮椅往整间屋子唯一的门口逃。 倒计时快结束了! 但在他把轮子转向的那一瞬,原本洞开的防盗门竟顷刻之间被人从外推上,门缝里闪过黄奉阴鹜的脸。 江营和六个保镖倒地后,之前就失去反抗能力的黄奉反而得到了喘息的空档,在得知集团的暗箱操作败露,霍临川也并无胜算后,他果断选择了趁机逃走,哆哆嗦嗦找出保管在他身上的备用钥匙。 都死吧! 霍临川怒喊:“黄奉!开门!” 不但没有开门声,响起的还是用钥匙在外锁死的吱嘎异响。 用钥匙锁,里面将无法打开。 霍临川崩溃大吼:“你干什么!” 黄奉隔着门冷笑:“霍临川,你这个残废本来就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我们不过是想借你身上的霍氏血脉和从前继承人的身份做做文章,以为你真能扳倒霍云深,没想到反被你连累!” “至于霍总,”他欣喜,“你死了,再有江营给集团的事背锅,说不定我不用被追究,还能回霍氏坐稳位置!” 黄奉也知道时间所剩无几,把钥匙随手扔掉,冲下楼梯。 外面再无声音响起,霍临川的表情彻底失控,他还不等发泄,头发就被冷硬的五指揪住,朝后面狠狠一扯。 霍临川摔下轮椅,在地上挣扎,霍云深扭过他的头,掐住他凹陷的脸,森寒的声线字字如刀:“是你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他指腹无止境地用力,霍临川被掐到牙齿松动渗血,满口腥气。 “你伤害她,打她。” 鲜红的拳头落在霍临川小腹上,他低叫着摔倒。 “你给她灌药,更改她的记忆。” 霍云深的鞋也落了滴滴殷红,他像全无感觉,狠狠碾着霍临川的废腿。 一字一句都如同杀人的利刃,在切割研磨着霍临川的意志。 霍云深是疯的! 他一直都是个变态的疯子! 但当这些折磨变本加厉落到自己的身上,霍临川在肉身和精神的双重凌虐里彻底溃不成军,他拼尽全力捡起一把保镖遗落的匕首,要往言卿身边爬。 刀也好枪也好,他要让霍云深替云卿死,死在她面前! 然而在他对匕首动了意的一刻,霍云深已然把他提起来。 倒计时在飞快流失。 屋顶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 霍临川瞪着眼前这张从小让他嫉恨的脸,发出无法喘息的恐惧气音。 霍云深却笑了,狭长眼尾勾出一丝堪称温柔的弧度,眼瞳里瘆人的猩红都像化开,把他全身浸出狂乱又沉郁的疯意。 他张开口,低低问:“恢复的关键,是我保护她,死在她面前,对吗?” 霍临川忽然间毛骨悚然。 霍云深是故意的,逼他去动作!而他确实在慌乱中放弃了够不到的枪,选择匕首。 等于告诉了霍云深,什么工具,什么方式都无所谓,真正的重点在哪里。 霍临川已经体无完肤,嘴角溢着血,瘫在尘土里笑:“你知道了有用吗?炸药还有三分钟就要炸了,门锁着谁也出不去!你没机会了,都得死!知道又怎么样!” 三分钟。 霍云深一秒都没有耽搁,把霍临川踢开。 霍临川死不放弃,拖着残肢拼命往门口爬,拍打紧闭的大门。 言卿眼睛红肿,看着倒计时上的数字变为两分五十九秒,流水一般飞逝。 她空白的记忆里,仅仅留下一天印象的那个人,他说自己的小名叫乌云,现在浑身尘埃和鲜血,踉跄地跑向她。 他疼啊。 枪伤,怎么能不疼。 言卿哭得窒息,喉咙堵到喘不上气,霍云深赶到她跟前,把她口中布团取下,双手颤抖地解开绑着她的绳索。 “别怕,别怕,”他的声音仍旧稳定,“我在,不会让卿卿有事。” 言卿嗓子像被扼住,说不出话,战栗地去摸他伤处,他躲了躲,哄她:“乖,别碰,脏。” 两分钟不到。 霍云深坚持抱起她,快步走向窗边。 这栋楼不是落地窗,窗台设置较高,到他小腹的位置,上面能打开的玻璃窗更要高出一截。 血一直在流,霍云深唇上已经没了颜色,他极力保持清醒,向下看,楼下影影绰绰站着人,围着一张面积足够的巨大气垫床。 进楼之前,他给闵敬发了信息,要他在已知亮灯的窗口下准备气垫床,以防万一,但没有他的进一步指令,不允许擅自做任何多余行动。 他要保证的,是能让卿卿恢复,不被打断和干扰。 他们恪守吩咐地在楼下等。 没有人知道一分钟后会发生爆炸。 四十九,四十八…… 来不及了。 不只是现在,从得知三分钟时就来不及了,朝窗外喊话让他们上来,只会增加伤亡。 但很好,他还能救卿卿。 窗口打开,夜风忽的灌入。 霍云深的肩和腿剧痛到麻痹,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把言卿托起,让她坐在窄窄的窗沿上。 言卿失声,沙哑地问他:“我们跳窗是不是!你也上来!你先跳,或者我们一起!没有时间了!” “就是因为没有时间,”霍云深定定地望着她,弯起唇角,“我才要护着你。” 她浸湿的长发半干,贴在脸颊,被风鼓动,扬到他的眼角上。 他的卿卿,他的珍宝。 这一生何其有幸,能被她所爱,抓住她的手,走出禁锢他的牢笼。 但如果当年,他在那个小巷救下她后态度更决绝,没有在她失望放手后去穷追不舍,她是否会有更轻松的人生。 为了他,她跟云家决裂,被同学朋友质疑,没有好的生活,承受伤害。 人人因他不幸。 他只想卿卿幸福。 原本,她可以不爱他。 三十秒。 言卿意识到他的选择,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窗台上带,但她身体里药效还有残留,双手发软用不上力。 霍云深轻声说:“卿卿,我右腿抬不起来了。” 窗台的高度,于他而言难如登天。 言卿怔了一下,忍住的眼泪顷刻决堤。 他是为了保护她才被打伤了肩膀和腿!他上不来,却要护她一个人下去! 言卿齿间溢出哽咽:“那我也不要走!” 霍云深紧紧按住她,顺着小臂流下的血染红她的衣服。 十秒。 他凝视她哭湿的脸,含笑说:“今天还没有正式和你自我介绍,我叫霍云深,你呢?” 言卿张了张口,正要回答。 男人幽黑的眼瞳里蕴出水痕,在电子屏上倒计时归零的那一瞬间,把她推出窗外。 言卿去攥他的手,却被血滑脱。 她倒向冰冷的夜色,死死盯着玻璃后面霍云深的脸,同一时间,“轰”一声炸响,震耳欲聋,暴起的通红火光犹如庞然巨兽,将窗口后的人完全吞没。 言卿的世界在这一秒天崩地裂。 风变成最锋利的武器,四面八方捅穿她的身体。 脑中那道曾反复冲撞不得其解的闸门,转眼之间纷飞,化作尘粉,所有困死的记忆山洪般呼啸着倾泻。 言卿眼里映满赤红,耳中是遥远的呼喊和爆炸声。 她想喊一声他的名字,连自己也听不清楚,含混地绕在舌尖,直至变成声嘶力竭的恸哭。 云深。 我走丢了好久。 在离开你的那段时间,我总在想,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我跟你的初遇,不是在那个傍晚的小巷。 是我五岁那年夏天,霍宅绿植成荫的回廊里。 那天妈妈说,我要去见许了娃娃亲的男孩子,以后要嫁给他,相守一生,所以我穿了最好看的一条裙子,站在你会经过的地方悄悄打量。 可树叶上有一条手指长的虫子,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到大哭,是你跑过来帮我拿掉,还嫌弃地捏我脸,叫我胆小鬼。 我抽噎着问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你笑着弯下腰,眼睛很亮:“这不叫欺负,是看你的脸像棉花糖,才捏捏。” 从那一天起,我就是棉花糖。 后来你变成乌云,别人都说你是会杀人的疯子,要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可我知道你有多好。 自我认识这个世界,明白霍云深的存在开始,我就知道,你有多好。 我到中学才有能力脱开家里的管束,去学校找你,但你因为心理创伤太重,已经忘掉了你的棉花糖。 没关系,我来追你,即使冷落,我也从未把你放弃,是在教你怎么爱我。 云深。 这世上很黑很苦。 但我想让你相信,有一个人,从很早以前就选择你,喜欢你,直到爱你。 你不是可有可无。 更不是孤身一个。 ——“今天还没有正式和你自我介绍,我叫霍云深,你呢?”——“我叫云卿,过去到未来,都属于你。” 第71章 言卿重重摔在气垫床上,纷乱的人影朝她惊叫着拥上来,围得密不透风,楼上的爆炸持续轰响,有很多声音在呼喊,无数的手来碰触她。 她什么都听不真切,也辨认不清这些人的样子。 耳朵里是男人或笑或哑的叫着“卿卿”,一声声把她五脏六腑震得粉碎,她红肿不堪的眼睛大睁着,再也看不到他,里面映着的只有烧红的夜空和那扇烟尘翻滚的窗口。 言卿的头脑像被刀劈斧凿开,承接着失去的记忆。 她是云卿,是言卿,是每一个早上醒来都会重新爱上他的空白灵魂,所有激烈奔流的过往,他的童年少年,他的遍体鳞伤,一帧帧迷恋入骨的神情,一股脑决堤,凶猛撞击她崩溃的神经。 可是没有了。 她掏空一颗心爱慕和疼惜的这个人,永远不会有了。 为什么她还活着。 有人要扶她起来,拉扯她的手臂。 言卿极力抗拒,歇斯底里地躲开。 不走。 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死在一起,才能归到一处。 但越来越剧烈的头痛击垮了她的意志,她无力控制自己,眼帘沉重地垂下,透过睫毛的缝隙,在清醒的最后几秒仍盯着上方的火舌,她眼泪无助地涌出,身体蜷成僵硬的一团。 霍云深,你能不能,等等我。 言卿再睁开眼时,视野模糊了许久才渐渐清晰。 她被换了地方,躺在病床上,手背扎着针头,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她的身体,冷得发抖。 病房里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和淡淡花香,很空,也安静,唯有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紧张注视她,见她睁开眼,表情激动得要哭出来。 “太太你醒了,头疼吗?还有没有记忆不清的部分?哪里不舒服都告诉我,在你昏睡的期间,我给你做过详细的检查了,结果已经完全正常,我真的……” 言卿没有说话,直接去拔输液的针头。 何医生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去阻止,要碰到她时,不知怎么想起以前要跟太太握手,霍总那道能把他碾成灰的目光,他下意识用被子垫着,按住她。 “太太!你干什么!” 言卿依然不声不响,撑着身体坐起来,不顾血液回流就要下床。 何医生愣了片刻,恍然读懂了她此刻的状态。 他着急地回头瞥了门外一眼,没动静,看来抢救还没结束……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没用,太太经过那场爆炸,根本没了求生的念头,疼痛还是流血她都没有感觉了,更听不进他那些温和劝导的话,一门心思要走极端。 何医生凝了凝神,忽然加重语气说:“霍总拿自己换回你,你就这么不当回事地随便糟蹋吗?那他不眠不休筹划那么多,把命都算进去,为你扫清障碍,铺平以后的路,到底是图什么!” 言卿像被冰冻住,慢慢抬起头,脸色惨白,双眼里尽是死气,空洞地盯着他。 何医生对上这样的眼神,不免心头酸楚。 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却忍不住悄悄拜遍菩萨,祈求抢救室里的霍总能够躲过劫难。 现在除了这间病房里还算净土,外面早已是疾风暴雨,不知道多少人守着。 但结果还没出来,他不敢跟太太多说。 一旦抢救失败…… 比起燃起希望再残忍破灭,还不如一直绝望。 他当前应该做的,就是尽量吸引住太太的注意,何况他要说的桩桩件件都是事实,他本来也不打算藏着瞒着,想让她知道。 何医生提着气,继续肃声道:“霍总很早以前就猜到了唤醒你记忆的关窍,但具体怎么做一直无法确定,我们的方案是假死,也以假死为基础做了尽可能的准备,可没预料到,霍临川也不打算放过你,情况是临场突变,我们能做的竟然只剩下一张气垫床,霍总为了保护你,宁愿把假的变成真的,搭上自己的命。” 言卿被几句话扎得千疮百孔,嗓音嘶哑:“他用自己换我,没了他,我醒过来,我活着,都有什么意义!” “他提前做好了准备,”何医生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难掩激动,“他陪你拍古装的那天,在电话里亲口交代身后事,一旦他发生意外,要我洗掉你的记忆,让你把他当成……” 言卿呼吸困难:“当成什么。” “……一个没有感情的丈夫,你只需要安心接受他留给你的财产,不用为他的死多流一滴眼泪。” 言卿失去知觉的心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他不仅丢下她,还要把她的记忆也一起剜走,抹掉霍云深曾经在这个世上被爱过,被珍惜过的痕迹。 他想死得无声无息,变成一个从来没有重要过的透明影子。 言卿胸口急促起伏,盯着何医生,那副唱歌的嗓子发颤变调:“你敢……你敢!” 她往后缩,凶狠地捍卫着自己仅有的珍宝。 何医生难受得扭开头,等确定要这么做的时候,太太根本没办法反抗,或许不让她知晓更容易操作,但出于私心,他就是想在她记得一切时,说给她听。 一路亲眼见证着霍总和太太走过来,如果真到了那天,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病房中正剑拔弩张,外面走廊里,猛然响起跌撞的脚步声,狂奔着靠近,“砰”的推开门,来人大口喘着,泣泪横流地拼命点头,发不出声音。 言卿呆住。 是闵敬。 她脑中一片空白,倏地燃起一簇无法置信的微小火光,不敢说话,死死抿着唇。 何医生明白怎么回事,一见闵敬的反应,登时浑身脱力,眼眶也红了。 他颤巍巍回过身,哽咽说:“太太,我,我可以对你说实话了,霍总他,他在爆炸发生的当时,被气流掀翻的金属门板挡住,那扇门不偏不倚,飞到霍总身后,倒在墙上搭出了一个夹角,帮他承担了大部分伤害……” 事发后,他们都以为没有生还可能了。 但那扇原本被从外面锁住,封死了生路的坚硬金属门,为了搭配面积大的套房,几乎有三人宽,材质异常结实。 霍临川布置的炸药是为了要三层那个房间里的人命,并没打算炸掉整幢楼,所以炸药的量和威力都不算过大。 实际上,按照爆炸气流冲击过来那一瞬间的方向,并不能准确到霍总身边,有一段偏差,但霍临川当时正趴在门口,门被他的身体磕绊,扭转了角度,恰好飞向了它最该去的地方。 霍临川死得彻底,尸身残缺不全,却也在最关键的关头,被迫用自己肉身去偿还了他的累累罪行。 言卿缓慢地眨动眼睛,手指不停发抖。 “就算这样,霍总还是受到波及,左边半身都有伤,他在现场实在太久了,窒息严重,加上两枪失血,”何医生数不完,鼻音浓重地说,“霍总一直在抢救,我们害怕失败,所以不敢太早说,但现在他,他能活下来了……” 他话音未落,反应过来的言卿发出一声哭腔,用力咬着嘴唇忍住,她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不管溢出的血,踉踉跄跄冲出病房。 霍云深已经推出抢救室,还在昏迷,在重症病房里观察,暂时不允许进入探视。 重症病房的外墙上有一片是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围在那里,都是劫后余生的长叹和低泣声。 闵敬跟着言卿跑过来,护在她左右。 人群在发现她出现后,自觉噤声,向两侧让开,把正中间让出来。 言卿昏昏沉沉往前走,越是靠近,越是害怕得牙齿打颤,她还穿着病号服,手背上红红的一片湿,她唯恐惊扰神明,走得小心翼翼,安静贴在玻璃上,抹了抹眼睛朝里面看。 雪白病床上,被子盖到男人胸口,遮住了他满身的伤,他合着眼,长街漆黑,薄唇苍白,五官线条褪去了往常的冷冽。 他不知道自己在被抢救。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 在这个时刻,他是以赴死的样子面对着她,没有抗拒,只有脆弱而温柔。 言卿贴着玻璃一动不动。 在场谁也没胆子出声,低眉顺眼地低着头,闵敬平稳了一点,立马回到闵特助的角色里,散开众人,安静带他们离开,把这个空间只留给言卿自己。 言卿目不转睛看他,半晌后,才咬着手腕呜呜地哭出来,又带着泪笑。 “老公,”她曲起温度回暖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地敲了敲,委屈问,“你什么时候醒啊,我想跟你回家。” 第72章 言卿在重症病房的玻璃墙外留了下来,就那么静悄悄站着,看医护进进出出,把各种医疗仪器用在霍云深的身上,而他低垂的眼睫从未动过分毫。 谁来劝她也劝不动,她不再哭了,眼神也很平稳,除了固执地站在那不动,看起来很正常。 霍氏的亲信大多数撤走了,只有白大褂来回经过,大家都认识言卿,话题度十足的女明星,又是霍总的太太,网上传言把夫妻两个的关系描述得复杂又虚假,但现在所有人亲眼所见,霍总为了太太命都可以不要,太太也犹如被抽了魂,苍白纤瘦地套着宽荡病号服,执拗守着一张她碰不到的床。 何医生急得来回打转,怕太太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还没休养就这么耗着,身体受不了。 闵敬拍拍他的肩:“您休息吧,太太我来照顾。” “可她……” “别低估她,”闵敬摇头,“我嫂子很厉害,被带到那么远,什么都忘了,还能靠自己回来深哥的身边,以前人人都对深哥不好,也只有嫂子一个,坚定不变地接纳他。” 他镜片后的眼眶有些热:“她刚回来那段时间,我还埋怨过她,想想是我太蠢了,她得有多深的感情,才能扛过那些磨难,跟深哥有现在。” 闵敬打理了一下形象尽失的自己,拿起一件大衣走到言卿旁边。 “嫂子,”他重新叫出几年前的称呼,“披上吧,别病倒了。” 言卿没看他,轻声说:“不用了。” 闵敬早有准备说:“是深哥的大衣。” 言卿指尖一颤,马上把衣服接过来,放在怀里紧紧抱着,汲取他残留的微弱气息,半晌后才披到身上,把自己裹在里面,像被他双臂搂着。 闵敬没劝她走,给她搬来一把加了软垫的小沙发,专门换上大快人心的话题,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江营被炸残了,那些保镖助纣为虐,死的死伤的伤,在房间门口掳走你的那个状况最惨,还有锁门的黄奉——” 他冷哼:“老家伙发现我们的人在外面,到了一楼特意没走正门,从窗户翻了出去,天太黑他没看清,在窗框上绊倒腿摔断了,等着跟江营一起被监察机构处置。” “他们在霍氏埋的线都挑得一干二净,相关人也全部清理,以后集团里再也没有隐患,彻彻底底是深哥的了。” 言卿专注望着病床上的霍云深,听完这些,唇弯了一下:“闵敬,我没事,你不需要费心,我只不过是不想离开他。” 闵敬忽然语塞,鼻子一酸。 嫂子都懂,明白他不是真的想说这些,在逗她开心而已。 就像上学的时候,深哥每次跟人打了架,都不敢露面,他作为小跟班儿习惯性地编理由去找云卿解释,云卿总是温软地垂着眼,对他说:“他又受伤了对吗?我去偷偷看看他,你别让他知道,我不想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闵敬眼圈一下子红透:“嫂子,你终于回来了。” 言卿的眼睛映在玻璃上,含着一层剔透的水光,她喃喃问:“那三年,他怎么过的。” 闵敬满肚子的话都像找到了出口,千言万语想跟她说,恨不得把深哥的每一点痛苦都淋漓尽致地讲给她听,但嗫嚅了半天,最后只挤出来一个词:“生不如死。” 言卿把大衣抓得更紧。 她不需要想也知道的。 床上那个昏迷的人,即便在新的记忆里已经跟她亲密无间了很久,但遗失的过去全部找回来以后,她隔着玻璃细细地描摹过他的脸,才发现他变了好多。 从前阴郁也嚣张的少年,为了找到她,独自跋山涉水走了好多凶险的路,青涩和锐利的棱角都硬生生砍掉,成为了能给她撑起天地的男人。 重逢的桥上,他癫狂地抱着她,重复说着“卿卿,是我”,是他怕自己改变太大,她不愿意认他。 言卿低下头,下巴埋进他的衣领里,脸颊磨蹭他穿过的衣料,轻轻抽泣了一声:“云深,你别怕,我回来了,一辈子也不会丢。” - 霍云深的情况在第二天中午开始好转,去掉了呼吸机,从重症病房换到常规病房里,言卿寸步不离守在他床边,人多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冷静,坚持做好霍太太,不在一大群医护面前给霍先生丢脸。 等到人都走光,房门贴心地关闭,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她跟霍云深两个人,言卿迫切地踢掉鞋子爬上床,把被子轻缓掀开,检查他的伤。 枪口一层层包扎着,他左边身体从肩臂到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和碎片割伤,仅仅腰还算完好。 言卿嘴唇咬得淤血,忍着不掉眼泪,她哪里也不敢乱碰,给他盖好,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缩在他身旁,用手指触碰他的脸,很小心地吻一下唇角。 医生走前交代过,霍总的危险期平安度过,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言卿也好久没休息,她记忆复原,损伤严重的脑神经在自我修复,本能地急需睡眠,她担心睡在床上会误伤到他,恋恋不舍下床,把椅子拉到离床近的墙边,靠着昏昏欲睡。 她支撑不住闭上眼时,霍云深的指尖动了动。 待她陷入浅眠,男人吃力却坚持地挑开眼帘,干涩的唇微微张开,下意识叫了声“卿卿”。 声线暗哑,撕扯着喉咙,两个字咬得模糊。 爆炸,火场,卿卿跌出了窗口,他没来得及多看她一眼…… 霍云深混沌的意识只用了几秒钟清醒,他目光从空茫转为清明,继而迸出不可置信的火光,他艰难去确认自己身处的位置,是医院里……一切触感和气味都真实到让人发颤。 他不由自主撑起身体,受了枪伤的肩膀顿时传来剧痛。 霍云深等不及,要下床去找人,各处的伤都跟着被牵连,溢出的汗把后背衣服浸湿,直到腿也被扯动,不堪忍受的疼逼得他倒下去,病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响声。 言卿睡得不安,心有所感似的惊醒过来,怔愣看着他。 汗顺着他额角在流,绷带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 言卿蓦的站起来,腿把椅子带的一晃。 她坐在跟床头平齐的墙边,霍云深没有看见她,到这一刻,他才循声望过去,迎上她煞白的脸。 凿刻在骨血里最后的画面,是她绝望地倒向夜空。 现在,她在眼前。 心天翻地覆地颠倒,恍如隔世。 “卿卿……” 两个字哽在他唇间。 言卿手脚全是僵的,不听使唤。 霍云深盯着她,等不到她扑过来,有个念头猝然割在他脑中割过,他曾要求何医生在他死后给卿卿洗掉记忆,把他当成一段过眼云烟…… 是不是……已经实施了。 霍云深脸上血色全无,手指死死扣着,嘶声问:“卿卿,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是那个本该死了,让她恢复自由身,连心疼都不必有一丝的丈夫。 还是…… 言卿哪能读不懂他的意思,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她心都揉成一滩泥。 她憋住哭腔,强迫自己面无表情,硬邦邦对他说:“不是老公吗?” 让你牺牲,让你丢下我,让你把自己抹掉! 霍云深听到她漠然的语气,眼底涌上赤红。 他刚刚露出一点反应,言卿就溃不成军,血液凝固的双腿努力迈开,一步步奔向他,到了床沿,她膝盖发软,扑过去抱住他的腰。 包着的泪汹涌而下,她仰起头咬他的唇,嗓音又凶又绵,呜咽问:“云深,你不是我老公吗?” 第73章 她一句话,拉着霍云深从寒渊到云端,他唇上被她润湿,火热体温随着紧贴的皮肤彼此交融,把他血液里凝成的冰棱全数化掉。 轧碎的心拼成最完整的形状,重新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 霍云深任她咬,插着针头的手坚持抬起来,扣着她的头肆意加深。 鼻端不再是病房里的冷肃气味,换成了她身上不变的暖香,不用靠香水获得,不用做酸楚甜涩的梦,他的卿卿回到了怀里。 霍云深的睫毛间也有了潮气,他合上会泄露太多脆弱的眼睛,尽情感知她的存在。 熟悉刻骨的吻让言卿控制不了,哭得更用力,想把三年多的颠沛和分别都在这一场眼泪里倾诉给他。 霍云深不需要她说什么,她每一点心思他都懂。 他低哑回答她:“老公在。” 言卿情绪决堤,只想和他靠得更紧些,不由自主往他身上蹭,拱着他脸颊颈窝,抽噎地想钻进他心口才有安全感。 霍云深比她更失控,手在她腰背上揉着,怎样亲密也嫌不够。 敲门声隐隐约约在响。 “太太,太太?您在里面吗?霍总测血压的时间到了。” “您不说话我们就进来了?” 显然是已经敲了一会儿。 满室粘稠的空气被搅动,霍云深先警觉,他唇还未从那片软热上离开,紧接着门就被推动,言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朵不禁红炸,要躲也来不及了。 霍云深扯过凌乱的被子蒙住她,言卿配合地往他胸前缩。 完了,亏她始终在人前维持着霍太太的体面,没有过于失态偏激地给霍先生丢脸,结果这就要原形毕露了?! 她懊恼咬唇,小鹌鹑一样尽力躲在被子里,但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一片濡湿。 言卿怔了片刻,心里骤然一凉。 她挤开一点被沿,借着亮慌忙去看自己的手,红的,血…… 霍云深按着被包住的小姑娘,视线掠向门口震惊欣喜的一行医护,哑声交代:“先出去。” 他话音刚落,好不容易捂严实的被子就被从里面强行掀开,言卿从他身上跌下去,顾不上衣衫不整,形象有多不适合见人,回头颤巍巍低喊:“他伤口裂开了!” 霍云深肩膀和腿上的绷带都染了红。 医护们目瞪口呆,一时间消化不掉这么大的信息量。 霍总醒过来了,太太钻在他的被子里,长发散在背上,露着雪白肩颈,小巧脸上泪痕和红晕交叠,再加上她手上那些红…… 红,霍总伤口! 一群人总算清醒,迎着霍总一睁眼就冷锐骇人的目光,训练有素进门,低着头不乱看,在太太近距离监督下给病人上仪器检查,准备清理溢血的伤口。 纱布即将掀开最后一层时,主治医生贴心地提醒:“太太,您别看了。” 言卿摇头,声音紧绷着:“换吧。” 医生清楚纱布下的情景有多狰狞,犹豫着不忍心动手,霍云深抓住她的手腕,低低道:“卿卿听话,转过去等我,很快。” 言卿垂眸,怕延长他受罪的时间,不得不老老实实转过身,背对着他,双臂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她本来就很瘦,这段时间过来,只剩下窄窄的一小条,单薄纤细得让人心底剜痛。 霍云深醒来时起得太急,大部分的伤口都受了损伤,手背插着针头的地方也肿起青紫色,哪处都会疼,但哪处又都不足挂齿。 他全程一声没吭,等医护处理好退出病房,他碰了碰她光裸白净的脚趾:“宝宝。” 言卿点了下脑袋算是回应,往外挪了几厘米。 他温热五指覆上她微凉的脚背:“乖,过来。” 言卿闷声:“你伤口不能再流血了,我还是和你保持距离——” 没等说完,男人变本加厉握住她的脚踝,把她往身边一扯,她睁开桃核似的眼睛,不知所措看他。 想亲近,巴不得黏着融为一体,可她也是个危险品,容易害他再受伤。 还不如自我隔离。 霍云深指腹摩挲她的皮肤,沉沉地叫她:“卿卿,我腰没有伤。” 言卿懵了一下。 ……什么意思。 霍云深盯着她:“跨上来,我想离你近点。” 言卿顿悟了,他其他地方要小心对待,但腰腹基本是完好无损的,可以供她撒野,她回头看了看门是否锁好了,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乖乖爬过去,细长的腿抬起,坐在他腰间,慢慢趴下去,轻缓贴在他没伤的那边肩头,温顺地不动了。 虽说这个姿势容易联想到不太纯洁的画面,但能靠在一起就满足。 霍云深抚着她的背,呼吸微微加重。 言卿小声问:“我以后姓云还是姓言。” “不重要,都是我的卿卿。” 言卿浸在他干净沉冷的气息里:“那还是姓言,把小云卿藏起来。” 霍云深低声笑:“那我呢?你想怎么叫。” 言卿跟他商量:“深深好不好,云深是以前还小,不好意思喊得太亲,我现在喜欢叫深深。” 他意味深长问:“是不是缺两个字?” 言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在他耳边笑出来,缓缓说:“那我补上,深深宝贝。” 霍云深手臂搂紧,箍着她细细的骨头。 他迟疑许久,有些不安地问:“这几年我变了很多,你……” 言卿抬着脑袋,捏住他下巴认真打量:“变瘦了。” 他唇角抿着,眼尾有微微的水迹。 言卿凝视他问:“你后面半句要说什么。” “我不是当初那个霍云深了,你喜欢现在的我么?” 言卿掐他的脸:“我也不是当初的云卿了。” 霍云深眉目舒展,很了解地点点头:“我老婆身份太多,还有娇俏秘书,小富婆,纯情患者……” 言卿一愣,羞愤得恨不能去撞墙,一把捂住他的嘴:“你笑话我!” 他的唇贴着她手心,无声地动:“我不笑话你,我爱你。” 爱每一个你。 爱得疯魔。 言卿移开手,郑重地亲吻他,反问:“所以,我的答案你还需要问吗?” 她一字一字说:“以前的少年,现在的霍先生,每晚在节目组宿舍楼下守着我的人,把我锁到星云间关起来的人,包括会在办公室骗我上床的老板,只为我一个人服务的小鸭子,治疗我的医生……” 她眸中光点温柔:“我都爱。” - 霍云深的伤恢复很快,但右腿的枪伤太重,短时间还不能正常行走,待到他可以撑着拐杖下床时,果断选择出院。 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了一周,当天动静闹得太大,《夜夜笙歌》当期节目中止,警方和各相关结构都介入调查,现场的嘉宾团队和节目组工作人员又数量众多,与其费力去隐瞒,不如主动澄清。 霍氏对外公布了说法,没有讲得详细,只说是度假区施工中的楼意外发生爆炸,霍总和太太恰好在现场才被波及。 另一边暗地里把所有牵扯进来的人分别安抚好,大家都是聪明人,懂得闭嘴。 只是粉丝路人和吃瓜群众组成的庞大网友军团绝不会放过这么大的新闻,各路猜测一夜之间冒出来,微博刷屏,各八卦论坛屠版,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论调一个比一个劲爆。 “我有个资深二世祖朋友,老爸身份显赫,据他说霍总其实老早就要崩盘了,霍氏开拓美国市场失败,面临巨额损失,他已经跌下神坛了,这回爆炸好像就是集团内部斗争搞出来的!” “跌下神坛算个啥,听说人都废了,勉强捡回一条命。” “卧槽那言卿还能跟他?本来就是给人旧爱做替身的,图人图钱图资源都说得过去,现在啥都没了,肯定要离婚吧?” “我的妈总算等到这一天,深情夫妇终于要离了。” “等离婚+1!” “呜呜呜呜呜我的虐恋CP还是要BE了。” 闹了几天,最后#坐等深情夫妇离婚#一举冲上热门,压过了各位大咖的新片官宣,流量曝光恋情以及某影帝找了个奇婊无比的小三。 住院的几天里,霍云深跟言卿把病房过成蜜月房,除了某项霍总蠢蠢欲动的活动被老婆勒令禁止外,他满足到不真实,没有时间去关注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吵闹。 闵敬也很有分寸,只日常来找霍总签些重要的文件,其他的绝对不去污染哥嫂的耳朵。 出院当天,言卿帮霍云深穿衣服,因为腿伤未愈,给他选了宽松的运动裤。 言卿站在他面前,先给他把衣领扣好,手指若有若无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来回轻拂,她看着它在缓慢地上下滑动,弧线清晰诱人。 她脸不觉有点热,避开视线,双手从他胸前划下,抚平不存在的褶皱,在他紧实坚硬的小腹肌理上停了停,继续往下,替他整理腰间的抽绳。 “卿卿,你在我口袋里放了什么。” 言卿听着他莫名转暗的声线,鼻息有些烫地松开手:“把你手机放进去了,不舒服?太大了吗?” “嗯……”他低低应着,喉间掺了沙沙的粗粝。 言卿忙把手伸进他裤子口袋,打算把手机拿出来,左边没有,又换右边…… 还是没有?! 她恍然记起,就是因为怕他难受,所以她改变主意,顺手装进包里了,那他怎么…… 言卿的手还在柔软的布料里放着,想抽出来,但将抽未抽时,她放在深处的指尖意外触到了某个轮廓。 硕大炙硬,强势对她宣示着存在。 她手上温度飙升,紧张地咽了咽,仰脸看向骗她的这位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一双眼又黑又暗,专注盯着她,真诚无辜地重复她之前亲口问出来的话:“老婆,你说得对,太大了,不舒服。” 第74章 霍云深双手规规矩矩地从未乱动过,语气和眼神也坦荡深沉,没泄露多少旖旎,偏偏身体坚硬灼烫,看似随口说的两句话能把言卿给原地烤熟。 伤那么重,腿还不能走,就惦记那件事! 他醒后也不是第一回惦记了,自打伤势明显好转,精神状态恢复过来,他没少抱着她动念头,但并不会提太过度的要求让她多担心,每每难忍,他就箍着她不准动,自己阖眼平复。 今天眼看着要回家,到底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言卿耳朵沁着血色,手放在兜里不轻不重按了他一下,小声说:“老实点。” 霍云深没有拿拐杖,被她碰得脊柱微麻,他哑声笑了笑,放任自己往她身上倒:“我没说错,老婆还虐待我,按得太重了,我可是病人。” 言卿张开怀抱接住他,脸红地揽住他的腰顺了顺。 “你还知道自己是病人……” “知道,”他理所当然,“所以需要安抚,想和你更近点。” 近到负距离,占有着索取着。 言卿乖乖趴在他胸口上,听他砰砰的心跳声。 她能懂。 情感堆积太厚重太强烈的时候,很想要身体的亲密去宣泄和倾诉,尤其对于霍云深来说,他总是不安的,即便她记忆恢复了很多天,可他熬过的苦难太多,还是会患得患失,住院的日子里,他经常攥紧她不肯松手,即使她只是去病房外几分钟就回来,他眼睛里也有惊惶。 掩饰得再好,她依然能感觉到。 霍云深的世界很小,小到变成了她的形状。 除了她,他一无所有,连他自己也几乎不存在,一切喜怒哀乐都交给她操控。 言卿心底又软又疼,他向来不爱自己,但她爱。 她迫不及待要把最好最温柔的都给他,把他层层叠叠的伤口一点点抚平治愈,给他家。 闵敬在门外试探地出声:“深哥,可以走了。” 言卿偷眼往下瞄了瞄,霍先生某个耀武扬威的地方已经很配合地安分下去,她奖励地吻了吻他下巴,一本正经清清嗓子,摇晃他的手:“深深,咱们先回家,我想家了。” 想那个……她还没有用完整的记忆感受过的,跟他两个人的家。 -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天色暗了,一路上车水马龙,夜色被灯火映得生动斑斓。 言卿好起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出了病房到街上,重新去看在她记忆里被割裂开,又融合在一起的海城。 她跟霍云深在海城长大,所有年少炽烈的爱意都燃烧在这里,后来她也在海城用新的身份认识他,嫁给他。 医院在江南,回霍宅别墅要去江北,中间经过那架跨江大桥。 晚上起了风,呼呼地刮着车窗,跟重逢的那个深夜很像。 车刚刚平稳驶上桥头,言卿的心跳就在加剧,等经过桥中央,霍云深曾经站过,差一点跳下去的栏杆边时,言卿指甲不自觉掐进手心里,心脏一阵阵的抽缩。 不能想。 稍微回忆当时的画面,她就怕得发冷。 男人孤绝无望地要葬身在这片冰寒江水里,如果她再慢半步,他的人生就中止在用死亡去寻找她的悲戚愿望中,无休无止地漂泊下去,永远找不到那条通向她的路。 而她一无所知过完这一生,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被谁当命那样疯狂地爱着。 他变成一缕魂,还是会固执地找她等她。 也许要花很久才能飘到她的身边,却连拥抱她也做不到,她没办法感知到他,跟别的人在一起,或笑或吵,都与他无关。 霍云深偏执又狠戾,唯独手捧着她。 发现她忘了他,他也不会舍不得拖她去地狱,恐怕只肯默默跟着,又唯恐自己没有温度的手会冰到她。 言卿扭头盯着车窗外,不敢回头让霍云深发现她在哭。 她最近哭得好多。 一只火热手掌忽然抚上她的后颈,半强迫地把她转过来,抬着她的脸,给她擦掉眼角的水痕。 言卿视野模糊,男人的五官如梦似幻。 她忍不住抱紧他:“深深……” 霍云深着迷地亲她:“别哭,我活着,你赶回来救我了。” “要是我晚了一步……” “你晚了,那我就变成鬼缠着你,”他有些凶地咬她,“天天晚上进你梦里,把你绑到床上。” 言卿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好吧怪她,是她想得太伤感了。 她家深深真要做了鬼,没了时间限制,更会陪她天荒地老。 车接近别墅,言卿离老远就看到窗口有成片的光点在闪,霍云深交代司机不走车库,直接停在庭院的正门。 言卿下车抬头,和她领结婚证的晚上一样,落地窗上挂满了闪烁的暖色小灯,这次还要过份点,小灯拼成了形状圆润的一大排字。 “老婆,欢迎回家。” 好傻,也把她的心戳成筛子。 上次他说时,她还别扭地就知道躲。 现在只想原地起跳,冲上楼尽情在属于她的家里放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知道我还能亲手把你牵回来的那一刻。” 言卿到家以后第一件事,先照顾腿脚不便的老公坐好,接着摩拳擦掌:“等我三分钟!” 她翻箱倒柜,把当初签的婚前协议给找出来,郑重其事摆到霍云深眼前,当着他的面,干脆地撕成两半。 “这个必须毁掉,不算数。” 霍云深目光锁着她:“那我要一个算数的。” 言卿拖鞋掉地,细白的腿半跪在沙发上,压过碎纸挪到他腿边,绵软捧起他的脸。 “一个算什么,给你好多个。” 她先是亲他眉心,男人的睫毛在颤。 “卿卿一辈子是你的妻子,没有终点。” 接着亲他眼帘,他鼻息加重。 “每天爱你一万遍。” “太少。”他反驳。 言卿笑,也不嫌他幼稚,掐掐他脸颊:“我会考虑酌情增加。” 她又亲他鼻尖:“还要做霍先生最乖的卿卿猫。” 男人唇上温度在变热,烤着她。 她对准了吻上去,含糊说:“黏你,需要你,想你……” 霍云深忍无可忍把她提起来放到完好的左腿上,压过去加深了吻,尽情辗转厮磨,等她软在怀里时,含着她耳垂问:“表现合格么?卿卿猫今天能不能酌情……爱我一万零一遍,多给一点奖励?” 言卿在霍先生的攻势下从无还手之力,心里清楚他的欲求,但他伤势恢复得还不够好,不能随便放纵。 她有别的办法表达。 随着身体在好转,爆炸的风波逐渐平息,林苑这个经纪人的工作也走回正轨。 出院前一天林苑还在提醒她,每年年中的各大歌坛奖项眼看着要启动,别家都虎视眈眈,她不应该错过,早点把个人专辑整理出来,尽快上市发行,能抢到奖项的末班车。 专辑的原创歌她一直在准备,原就定了九首,别的都完成,只剩下最后一首主打,同时也是专辑同名歌还是半成品。 原因……是她之前没找到缺失的那部分灵魂。 言卿在家里照顾难得病中示弱的老公,满足他层出不穷的要亲要抱要安慰,趁他有工作忙时,偷偷地潜在工作室里写歌。 在《夜夜笙歌》被爆炸中断的那期节目再次启动录制前,言卿打磨完了这首歌的每个音符,她拾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歌名和专辑名。 《念深》。 一思一念,一呼一吸,十几年的时光,所爱深深。 工作室的门被静静推开。 言卿感觉得到霍云深气息的靠近,把纸飞快折起来不给他看。 霍云深唇边噙着笑:“学坏了?还有秘密。” “有啊,暂时不能让你知道,”她眼尾微挑,有柔软的妩媚,“霍先生听话好不好,你要是答应,我给你吃颗糖。” 他走得还很慢,一步步到她跟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拨拨她的下巴:“什么糖能换我听话,够甜么?” 言卿仰脸看他。 男人刚结束工作,衬衫领口扣到顶,往上是起伏的喉结,鼻梁高挺平直,优越眉眼被一副金丝平光镜挡住。 冷戾遮了不少,衬出一身的沉着禁欲,天知道里面埋着多少忍耐。 距出院又过去快一周了,她昨天特别委婉,旁敲侧击地问过医生,她老公可以做些不太剧烈的运动,适度就好。 言卿不忍了,白皙指尖拉着霍云深的衣襟,把他拽低,状似无意地用唇扫过他滚动的喉结。 他脊背绷着。 她没有移走,顺势侵袭他的颈侧和耳廓,心满意足感受到他变烫的吐息和腰间骤然收紧的双手。 没有比撕掉老公伪装更刺激的事了。 言卿以为是她在喂糖,还能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来。 霍云深显然不满于速度,把她抱起来,坐在她的位置上。 椅子足够宽大。 他提着轻飘飘的女孩子,让她双膝分开,落在他腿的两侧,身体并没有马上贴合,隔着一小段距离。 体温却在彼此交融,烧沸空气。 言卿雪色的皮肤红了一层,家居小吊带的肩带滑落。 她的膝盖有点撑不住了,慢慢往下坐。 霍云深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金属扣上,声线暗哑:“卿卿,你给我的糖,我想这样吃。” 言卿觉得她可真是太天真了。 不太剧烈的运动? 那恐怕是对霍先生本人最大的质疑。 她身体每一处隐秘的角落,三年前和三年后同样深入骨髓的欢愉,融为一体,彻底烧化她的冷静矜持。 第二天言卿就要出发去录节目,《夜夜笙歌》已经延后一个星期,不能再耽误了,要去把度假区对应的下半场竞演拍完。 霍云深行走还不方便,大多时候需要拐杖或是搀扶,言卿不放心他身体,要他留在家里,竞演的录制厅就在海城,和家里车程不过一个小时,当天就可以返回。 霍先生一脸纯良地点头:“好,等你。” 言卿前脚一走,他后脚就上了车,随她去录制现场。 老婆不让去,那偷着去。 答应等她,又没说具体在哪里等。 反正没有什么能阻挡霍总追随老婆的决心。 闵敬在车上喋喋不休了半天,坚持用正经脸把目前好笑的情况汇报清楚:“深哥,基本就是这样,网上锲而不舍刷了很长时间了,以为霍氏要破产,你要离开董事会,还有传你毁容身体残缺,坐等太太跟你离婚。” 这些要命的话说完,后排跟开了最高档冷气似的能把人冻死。 闵特助捂了捂脑袋:“哥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朗读机!不是我说的!” 霍云深冷声:“该澄清的澄清,剩下的我来做。” 卿卿今天第一次复工。 她要做众星捧月的霍太太,不是失去庇护,无依无靠,被人嘲讽看好戏的小可怜。 言卿到达录制现场之前,林苑就给她做足了心理建设,担心接下来有些不长眼的人可能会乱说话,问她网上那些传闻,要她别介意。 然而车还未等停稳,节目相关的一众高层和负责人齐刷刷出来迎接,专门安排给言卿的助理造型师一行就有五六个。 林苑惊觉不对,手机恰好连震,她垂眼一看。 霍氏官博三分钟前公开官宣了进军美国市场后,跟行内顶尖龙头索亚达成的重要合作,以及一系列闪瞎眼的巨额投资,桩桩件件昭示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配着的一段短视频中,是霍云深跟索亚掌权人签署合约的片段。 男人微微垂首,英俊冷肃不可逼视。 这条之后,官博又大大方方发了个小猫猫比心的表情包,加上无比直白的一句:“霍总说,赚了钱,给太太买钻石。” 激情猜测了许久的吃瓜网友被炸得头晕目眩。 说好的破产离婚呢?! 喜闻乐见的黑红女明星没了靠山,一朝被后浪辗轧,沦为十八线呢?! “不是,等等!这视频是爆炸以前的——谁知道是不是霍氏拿出来粉饰太平,说不定霍总人现在已经废了!” “妈的想到这么帅一张脸毁掉就哭死!” “恐怕不止是脸吧,听说手脚都……啧啧啧,恐怕真的只剩下钱了,言卿还怎么做霍太太?” 霍云深淡淡扫了几眼,把手机扔一边,从隐蔽的通道进入录制现场。 今天的竞演顺序是抽签决定的,言卿第一个唱。 她穿了霍云深选的长裙,烟雾一样的茶绿色,恰到好处坠着珠翠,长发俏皮盘起,露出纤秀美好的瓷白肩颈。 言卿提着裙摆迈上舞台时,霍云深艰难地走到竞演结束的出口。 出口在舞台后方,她看不到他,他却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满场光束汇聚,只照亮一个人。 言卿在光里。 他在暗处。 目不转睛,沉迷地牢牢注视她。 言卿唱完,评审观众席沸腾到震耳欲聋,在现场导演的安抚声中,她含笑鞠躬,转身走去出口。 视线在纷乱的喝彩和光影中轰然相撞。 言卿怔愣,呆呆盯着那道立在昏暗中的高大人影,其他的声音和影像都不复存在。 她脚步不由自主迈开,向他跑过去,导播听着耳机里极度亢奋的吼声,急忙依言把镜头和光束一起跟着移过去。 言卿穿过长长的甬道,赶到霍云深面前。 他眼里被光映出了碎金,低声说:“老婆,我没拿拐杖,不会给你丢脸。” 言卿看着他微翘的唇,又气又心疼,愤愤戳他胸口:“不是说好在家休息吗?” “是这么打算的,可你一走,我就发现我受不了异地恋。” “异地恋?明明都在海城,一个小时就能到……” 此起彼伏的尖叫呼声响彻录制大厅。 霍云深摸摸她的头发,低头靠近她,笑着说:“没办法,不在你身边,就算距离再近,我也嫌远。” 第75章 大厅里原本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因为两道占尽了锋芒的身影成为全场暴风眼,官方镜头在对着猛拍,有些私藏了手机进场的观众也憋不住打开摄像头,第一时间把拍到的视频发上微博,还不忘开个定位,配上一长串失去语言的疯狂尖叫。 霍氏官博的澄清热度还在高涨,这边就有了新的爆炸性新闻。 发了视频的那些观众一边在现场亲眼看着霍总和太太旁若无人亲密,一边享受猛涨的转评数字,一大堆营销号立马贴上来,挑视角最好的扩出去,分分钟给推上热门。 全网吃瓜群众受到暴击,近来跳得最欢的那些言卿黑粉们,一时间被实到不能再实的锤压得奄奄一息。 “谁他妈说霍总毁容来着???滚出来挨打!” “这叫残缺?废了?毁到只剩下钱?你放眼看看现场哪个男星能比得上他一根眼睫毛!” “卧槽服了,这个站在门口等老婆的温柔男人,跟刚才霍氏签约视频里的那个阴冷大魔王是同一个人???面对钱和面对老婆差别这么大吗!” “可以理解,毕竟霍总说了,赚钱只是为了给老婆买钻石……” “靠等一下,重点是,这完全不像要离婚啊!” 在今天之前,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快帮言卿把离婚协议都拟好了,纷纷坐等大事件公布,看她这个给人做替身的塑料霍太太会走向什么结局。 结果跟猜测完全背离的事实一件件砸下来,哪个都跟设想的不一样。 霍总不但没破产,整个霍氏还在强势扩张,风头大盛,根本无人能争锋。 更别提什么毁容,现在人就站在那,真他妈亿万星光都不及他。 离婚?瞧这如胶似漆的,刚热恋的小情侣也没这个把全场变粉红的甜蜜度。 被@到崩溃的“深情夫妇今天离婚了吗”不得不出来发了两条微博。 “没离!!!” “这样的霍云深要是你老公,你愿意离?现在离婚唯一的指望就是言卿能醒悟,有点骨气,别一辈子给人家旧爱云卿做替身!” 黑粉们自我抢救了半天,总算找到个续命的点,咬着“替身”死也不放,锲而不舍把#言卿有骨气别做替身#的话题刷到热搜。 这些在微博上如火如荼的发酵,但录制现场没人有空去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钉在自带柔光的俩人身上。 霍云深手臂护在言卿身后,遮着她裸露的一小片雪白脊背,他视线掠过满场火辣辣的注视,眸中露出微微寒意。 他丝毫不觉得这些人在看他,一门心思认定了都在盯着他老婆。 言卿今天为了配合裙子的风格,头发做得简单雅致,只用了根玉簪盘起,慵懒随性,正好也方便了霍总。 他略抬手,捏住发簪一端抽出。 黑润带香的长发顿时柔软披散下来,落在言卿肩头,也漫过他的手臂,挡住她细瓷一样的皮肤。 属于他的都藏起来了,霍云深才收敛了攻击性,探身亲亲言卿额头,搂住她,侧过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 都是节目组的负责人,惶恐地在等他吩咐。 其中头脑聪明的立马懂了霍总意思,打电话知会现场督导,光束随即移走,出口一时间陷入黑暗。 霍云深低了低眸。 黑暗能隐匿他的行走不便。 他来接卿卿,不愿意让那么多人看到他的缺陷,即使只是暂时的,很快会康复,那也不行,对卿卿不好。 他想用最配得上的样子站在卿卿身边。 借着观众的目光被转移,霍云深揽着言卿从出口离开,通往休息室的必经之路已经提前清了场,跟随的众人也识趣地退走。 闵敬留在外面,递上拐杖。 霍云深薄唇抿着,没有立刻接,言卿及时阻止:“闵敬,我扶他。” 通道空荡,遥遥有歌声传来,言卿搀着霍云深走得很慢,手跟手扣在一起,摩挲着掌心。 她轻声说:“深深,以后不许再说丢脸什么的,用拐杖没关系,谁看到都无所谓,你不用这么在意。” 往痛处说,哪怕他不会好,伤得更重,只要他在,她都甘愿奉上一切感激老天。 霍云深摇头:“我在意。” 他侧脸锋利,很执拗地坚持。 言卿恍惚觉得手里握着的,不是如今搅动风云的霍先生,而是当初学校里,敏感脆弱,又强撑着不表现的自卑少年。 她心里酸软,不强求他,把他抓得更紧,笑眯眯说:“先停一下,我有件事要做。” 霍云深看她。 她踮起脚,郑重其事在他唇边一亲,留下个淡淡的口红印,声音甜蜜:“先给我家霍先生盖个章,晚上把吻还回来,可以换一顿排骨,让你早点好。” 进了休息室,霍云深没让闲杂人过来,掩上门自己帮老婆补口红,过后等全体嘉宾唱完,还有公布排名的部分要录。 他用指尖沾了膏体,刚触上她绵软的唇,没关紧的门板突然一动。 霍云深眼神转冷,抬眸望过去,瞳孔不禁缩了下。 没人。 窄窄的空隙里,倒是探进来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琉璃似的眼睛圆溜溜,张开嘴,娇软地冲言卿“喵”了一声。 霍云深全身的警惕在这一瞬全都炸起来,敌意地死死盯着它。 小猫崽试探了两步,壮着胆子把整个身子都挤进来,目标明确地仰着脑袋望言卿,叫得更大声,调子又奶又乖。 言卿怔怔跟它对视。 小小的轮廓跟她记忆深处的影子重叠,她上大学那年,在学校院墙外救了只垂死的流浪小猫,带它看病吃药,抱到家里精心调养,直到后来它活蹦乱跳,天天粘着她,可自打它进了家门长住开始,霍云深的心情就没怎么好过。 他领地意识太强,拥有的太少。 所以遇到入侵者,即便对方是个不大点的小动物,也让他难受。 言卿想起重逢的晚上,她被霍云深压在老房子的床上,他痛苦万分说的那些话,猫和他一起等了三年,先走了,他还担心猫会比他更早找到她,要追着去。 小猫崽摇摇晃晃走到言卿脚边,小爪子碰了碰她,黏糯地喵喵叫。 言卿把它抱起来,爱惜地摸摸头毛。 真的好像它…… 霍云深周身的温度都降下来,别开脸,手暗暗攥着。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诚惶诚恐地敲敲门:“对不起,我是隔壁节目的督导,养在台里的小猫好像溜进来了……” 言卿说:“进来吧,它在这儿。” 女生双手合十:“抱歉抱歉,打扰你了,它本来是只流浪猫,大家一起捡回来养着的,平常过得好,胆子就也大了,总是到处乱跑。” 言卿笑笑,用脸颊贴贴小猫的头:“没事,很可爱。” 霍云深脸色有些黯,扶着桌沿,抓到手指发疼,做好了卿卿要把它带回家的准备。 为什么……一定要来抢他的。 之前容忍它,也好好把它安葬了,还不够么,他才刚开始过得幸福,又来缠着她,分走她的关注。 他对别的都没有要求,吃多少苦也无所谓,只想一个人拥有她,不跟任何活的东西分享。 言卿却站起来,托着小猫还给女生,最后点了点它的小耳朵。 “它如果喜欢这里的环境,就让它留下,如果不喜欢,找个可靠的人收养吧,以后养它的费用我来出。” “哎?”女生吃惊,“你喜欢它?那你带走也可以的。” 言卿摇摇头:“不啦,家里有个大的要哄,顾不上它,它过得好就行。” 女生带着小猫崽离开,小猫崽还恋恋不舍扭头叫,言卿跟它挥挥手,发微信叮嘱了林苑安排人关照小猫,回身去看霍云深。 霍云深生硬问:“不要它么?” 言卿朝他眨眼睛,明知故问:“你想让我要啊?那还来得及——我现在就去喊她——” 霍云深忘了腿伤,急切地要过来抓她,踉跄了一下,唇微微发白。 言卿吓得赶紧跑过去,环住他的腰:“不要它,只要你。” “家里大的这么难哄,我哪有空照顾别的,”她嗔怪,“你看你,腿有伤都不当回事,乱动什么。” 霍云深闭上眼,俯身抱紧她。 他腿上的病不重。 心上的病才重。 重得要跟小猫小狗争风吃醋,毫无长进,幼稚得可笑。 但他做过努力了,就是无法容忍。 言卿安抚地拍他,指天发誓:“别紧张,家里只有你一个宝贝。” 以前她还不够明白霍云深的心思,不知道小猫给过他那么大的不安,如今懂了,不舍得让他有任何失落。 想当初,她头晕记忆混乱那阵,还以为自己怀孕来着,兴奋了好几天,现在想想,如果真有孩子,霍云深还不知道会掉进多大的“被抛弃”里。 就如同不肯用拐杖一样。 他再怎么位高权重,骨子里仍是卑微在渴求她,不是不信她的爱,是不信他自己,能够安心地拥有。 所以不允许配不上,不允许被分享。 霍云深低低说:“卿卿,别嫌我麻烦。” 言卿鼻子一酸:“不嫌。” 他得到肯定,放松了很多,又为自己争取:“我不难哄……” 言卿笑:“是——不管多别扭,亲亲你就好了是吧?” 霍云深听她哄小孩子的语气,眼尾也弯了,有理有据解释:“其实我也喜欢猫的,不过就一只。” 言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哪?” 他眼里阴霾褪去,填满了隐秘的欢喜:“在这。” 言卿惊奇看他。 他扣着她的后脑吻上去,沙哑回答:“我的卿卿猫,独一无二。” 第76章 《夜夜笙歌》当期录制到尾声,全体嘉宾在台上围坐,宣读本场竞演名次,言卿稳稳拿了第一,同场比拼的歌手只有叹服。 倒不会有人担心她成绩好是受了霍总出现的影响,霍云深很谨慎,专门等到评审团投票结束才露面,就为了给言卿最公正的评判。 卿卿的歌声,从来不需要任何别的因素去加成。 《夜夜笙歌》的总导演也对言卿频频点头,跟旁边的音乐总监小声议论:“最开始请言卿,有多半是看中她的话题度,对她唱得有多好没报太大期待,没想到啊……” 总监笑叹:“可不是,就她这幅嗓子,圈里找不出第二个,修音都修不出来,空灵清透,还搀那么点哑,正好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调出了温度,而且会写词谱曲,上回的《萤火虫》又甜又上口的,节目一播就摘了各种榜单冠军,绝了。” “能以歌手身份成为名副其实的流量女星,她是独一份儿,真绝的何止这些,”导演点烟,“外形气质也是特别,影视圈吹出天际的那些脸,我看哪个都没她漂亮,难怪霍总喜欢。” “说起来可惜,能被冷心冷肺的霍云深这么在乎,到头来却只是个替身……” 他们私下嘀咕的时候,拍摄流程全部结束,“替身”言卿从舞台上的座椅起身,高跟鞋几步就到了等她的霍云深身边。 霍总手里拿着披肩,手指线条修长而明晰,冷白肤色衬着深色羊绒,矜贵雅致,敛了他的威势,让现场气氛没那么如履薄冰。 毕竟在这位的面前,人人俱是低眉敛目,小心着呼吸。 披肩扬起,把言卿裹住。 霍云深揽着老婆离开前,闵敬跟几个助手适时进来,手里提着整齐划一的奢牌礼物袋,给节目组和嘉宾们一人发了一份。 闵特助淡笑:“大家都是太太的同事,霍氏一点小心意,请笑纳。” 小心意? 有人等不及打开袋子看,瞪着眼睛直抽气,在场的谁没几件昂贵行头傍身,但也对收到的东西叹为观止。 随手就送出几十份六七位数的包,还只是区区的露水同事而已。 霍总怕是要把言卿给捧上天。 录制厅里气氛热闹,霍云深拉着言卿的手上车,返程途中,林苑的信息接二连三往外蹦。 《青丝》做片尾曲的古偶剧今晚上线,开播就高潮迭起,《青丝》也作为插曲在前三集中多次出现,配合剧情格外抓耳,给言卿收获了大批音粉。 赶得也是巧,言卿代言的古风网游几乎同一时间发布了推广曲的正式MV,当初被质疑的“古装女神”,以动态画面全方位展示这称号半点也不虚,加上跟《青丝》互相应和的曲风和唱腔,双重印证了实力。 “古装女神”实在有失偏颇,简直辱没了卿宝才华,粉丝们热血澎湃,一举把更正之后的“古风女神”推上热搜。 不管靠颜值还是靠唱功,不好意思我们卿都是尔等凡人仰望不起的山巅。 但比起这些,最让网友打鸡血的是MV的最后一个镜头。 将军的幻象身披铠甲,仅有短短几秒的画面,然而—— 那根本就是霍云深本尊吧! 忙着刷#言卿有骨气别做替身#的黑粉们快气疯,分分钟出动引领风向,嘲讽言卿粉丝做梦做瞎了眼,霍云深什么身份,能去参演个破MV?! 车上,言卿正震惊地把那帧画面定格,举给霍云深看:“网游公司敢放你侧脸!” 霍云深似笑非笑瞧着她。 言卿顿悟:“你授意的?!” “不算是,他们来问,我只不过没拒绝。” 听听这语气,貌似淡定高冷得不行,实际上眼里的光都要闪成烟花。 言卿忍笑,拽拽他衣袖:“可是霍先生,很多人不信是你。” 霍云深眉心拧了拧,把言卿抱到怀里,双臂圈住她,手机摆在她眼前,唇压着她柔嫩的耳骨:“霍先生有证据。” 他打开相册,言卿才惊觉他手机里全是她的照片。 往前翻了多页,定格在穿古装的那个傍晚。 他居然跟导演组要来好多当时的现场照,各种角度应有尽有。 言卿以为他要挑几张用大号发上去,没想到霍云深却登录了以前的追星专用小号,熟练带上话题,发了满满九宫格。 他的图总是近且清晰,很多私密行程都能拍到,饭圈里一直怀疑他是言卿身边的工作人员,甚至还有私信骂他以公谋私的。 今天这图一经发出,狠狠锤了猜测,不用靠个侧脸来回比对了,直接上高清正面图。 就是那个平常冷面阎王似的霍云深没错! 追星专用号一时间沦陷。 言卿屏息,总觉得这事儿没完:“深深,你究竟要干嘛。” 霍云深的胸口贴着她薄薄的脊背,把她纤瘦身体完全禁锢着,低声笑了笑:“来,给宝宝看好玩儿的。” 他切换到认证的实名大号上,找到小号刚发的图,按下转发。 在文字框里,他输入了极其简单明了的五个字—— “我的追星号。” 这个饭圈有名,向来图狠话不多的账号,一大群人骂过诅咒过,开扒过真实身份,还对着他第一条微博“这是我老婆”开过嘲讽的账号…… 霍云深说,是他本人。 一晚上数不清多少人要睡不着觉,也包括古偶剧的团队,嘤嘤嘤咬破手绢。 他们大制作,大手笔,本以为能包揽热搜,占尽风头,但霍总一出马,他们全是渣渣,被秒得底裤都不剩也就算了,毕竟霍太太唱了他们的歌,他们能蹭到热度。 问题可怕的是,他们从导演到场务,《巅峰少女》时期就都是言卿的粉,当初一堆人骂骂咧咧跑去霍总那条“这是我老婆”底下凑热闹,异口同声发过—— “滚滚滚,卿宝是我老婆。” 想死呢。 言卿伸手盖上霍云深的手机屏,扭头去吻他,静静说:“深深,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她的男人身后有整个霍氏,而霍氏自他接管后,作风也如他一样,向来冷硬肃穆,不管什么场合,杀伐果决,从不讲人情。 他也一直是舆论中那个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现在…… 他亲手托着她,把她举到云端,自己恨不得站到沟壑里。 霍云深嗓音沉沉:“你觉得我低,是因为你没去看上面的世界,而在看我。” 那么多绚烂繁华吸引不了她,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低下头心疼地抚摸他。 他的小傻子。 言卿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换了个方向,正面朝他,软声说:“不好意思,我眼界很小,看不到多大的世界,只看得到一个人。” 霍云深满足地低喃:“那老婆什么时候给我正名,我不是找替身的渣。” 言卿想起网上骂过他“渣男”,失笑地揉揉他脸,故意卖个关子:“那要看你表现。” - 这个晚上堆积成山的热门里,有一条关注度虽然当时不够看,但在两周后被翻了出来,成为柠檬精尖叫聚集地。 微博很普通,是粉丝百万的女星穿搭博。 里面不过贴出了言卿录节目时穿的那条茶绿色长裙,以及配套的珠宝首饰,当时话题太多,大部分人只是匆匆扫过,单知道美上天,没工夫细看,然而情况是—— 裙子是某顶奢品牌的高定,价格标了八位数。 珠宝后面的零有点多,一不小心就闪花眼。 博主还专门写了个小备注,根据两个品牌往常售卖惯例,这些都是言卿的私有物。 别的女明星连出席大型红毯的礼服也要到处联系赞助商去借,言卿倒好,随便录一期节目,穿出来的都是天价人民币。 黑粉一个个简直要气绝身亡。 最糟心的不是言卿这豪门太太做得有多奢侈,是这条微博被翻出来的理由。 两大顶奢品牌,一个官宣了言卿的品牌大使,一个高调吹了一波言卿彩虹屁之后,公布她是新一季全系代言人。 一线女星们抢破头的资源,稳稳当当落入言卿手中。 有的是对家粉去闹去质疑,两大品牌的相关高层不约而同给出简洁答复。 意思总结之后都差不多—— 言卿只要站在那,整个人就很“贵”。 大家族教出来的女儿,骨子里有磨不掉的气韵,再被爱人如珍似宝地娇养着,她不需要被打造,不需要靠妆容撑气场,从不诚惶诚恐,单单笑一笑,像穿最普通的衣裙一样摇曳裙摆悠然唱歌,就是无可比拟的品牌形象。 言卿一个月里忙到疯。 三个杂志封面,四条广告片,除了高奢外,还有彩妆和饮料巧克力的代言,加上新专辑的全盘敲定和宣发。 言卿知道,她冷落了深深。 但她在为两件必须要做的事准备。 第一件,微博的年中盛典邀请了她,很多分猪肉的奖项,但最终的人气王冠获得者,会有两次表演机会。 众多颁奖礼晚会中,唯有这场最受瞩目。 盛典前一天,言卿通宵筹备,她汗水淋漓躺在久违的练习室地板上,给霍云深发微信:“深深宝贝,邀请你于明天晚上七点看场表演。” 深深宝贝给她回:“卿卿小猫,请你谨记自己到底是谁。” 言卿笑死,问他:“是谁啊——” 深深宝贝克制着没用感叹号:“是我老婆。” 言卿在地上滚了一圈,给他发语音,软绵绵哄:“乖啦,最近特殊,等忙完了天天陪你。” 霍云深站在夜风里靠着车,抬头看了眼楼上亮灯的练习室,像回到了当初夜夜守着她想见一面的日子。 他克制着上去逮她的冲动,瞳中含笑,语气带着狠:“要加倍补偿我。” 盛典当晚七点,进行到整场前半段的大高潮,从《巅峰少女》出道的同名八人组合,作为嘉宾登台表演。 那时最后一场比赛,言卿退出,把出道位顺延给第十名,但得到了本人和全体选手一致的拒绝。 她们八个站成一排,中央的C位宁愿永远空着。 数台摄像机对准的舞台上,八人组合唱跳快节奏舞曲,进行到中间时,舞台灯光骤然一变,漫洒出银白的光晕,照向升降台。 前排观众席间,有个人坐直身体,睁开从入场起一直阖着的双眼,郑重拿出最新升级的变色发卡,打开开关戴在头上。 昏黑现场,他闪出璀璨的“卿宝”两个大字。 他手还没停,继续铺展一块折叠的软布,轻车熟路挂在前方的栏杆上,按钮一摁,立刻变身成一面巨幅灯牌。 接下来还有两个夜光手幅,内容和灯牌一样,简明扼要的“卿宝,我在这里”。 这么一连串的动作不过几秒钟搞定,他周身气场被喧嚣掩盖,导致旁边的小姑娘们有了胆子,不解问他:“卿宝要后面才出来啊——” 话音未落,男人拉下了盖到鼻梁的口罩。 而前方台上,升降台到达最高。 全场死寂一瞬,尖叫声随即震耳欲聋。 言卿长发扬起,在光晕中抬脸,短裙下的长腿纤细笔直,她五官投射到高清大屏上,艳妆欲滴,对着镜头挑唇一笑,放得慵懒的声线准确接上歌的下一句。 却并不是原曲,而是她嵌入其中的一段原创,丝毫不显突兀,浑然天成。 八个组合成员自动分开两拨,光束推着言卿向前,她作为主舞主唱,站在中央。 现场彻底沸腾。 霍云深站在狂热的人群中,将手幅举高。 言卿手持麦克风,穿过人潮汹涌,径直望着她预定的那个位置,看到了陪伴她走过每一个舞台的那句话。 她是个胆怯的小选手,他是永远岿然不动的超级大粉。 他追她一路,她不想让霍先生的爱豆停止在那个被全网唾骂的夜晚,她想以这样的方式,给他最浓墨重彩的演出。 不止现场,全网也被突如其来的合作舞台弄疯。 抛开其他,绝对的业务能力和视觉享受是不可改变的致命吸引。 “我的天真正的C位!巅峰少女永远空缺的C位就该是这个样子!” “这什么神仙!为什么离开唱跳舞台那么久还能把人杀得血流成河?!” “我后悔了行吗,小姐姐能不能回来当爱豆呜呜呜呜呜。” “已婚怎样!我不幻想娶你,我可以幻想成为你!我给你应援打榜求你营业啊啊啊啊——” 跟巅峰少女八人团的合作结束后,言卿对着观众席,大大方方把双手合在头顶,比了个心。 顺着她的方向,很多人回头,正撞上了摘掉伪装,坚守着众多卿宝应援物的霍先生。 场面再次失控。 盛典进行到末尾,言卿凭借一骑绝尘的网络数据,戴上人气王冠,她换了衣裙再次走上舞台,坐在钢琴前,浅笑说:“接下来的三分钟,是一首新歌的首唱。” 大家都知道她新专辑只剩主打和专辑名还在保密。 言卿一双眼清凌,斑驳了一点水光。 “新歌的名字,《念深》。” 台下的男人愣住,漆黑眸子紧紧盯着她。 言卿按动琴键。 她唱出第一句,尾音就掺了丝哽咽,恰到好处地动人心弦。 三分钟,她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 明明很小,看不清,但她偏偏能感知到他所有情绪。 最后一句,她唱。 “风雪后,我和你白头。” 她睫毛挂满水雾,也清晰听到他无声的泪,沉入她热烫的心脏中。 除了这一晚,言卿还有第二件事要做。 新专辑《念深》上线后,火速占据各大榜单,每天在榜上自己跟自己打架,几首主打也迅速成为热门关键词,成功挺进当前乐坛最具权威奖项的角逐。 但并不妨碍黑粉们执着地对言卿开火。 从《念深》的名字到歌词,全方位嘲讽她做替身做得毫无底线,“深情夫妇今天离婚了吗”也痛心疾首跳出来发微博,跪求言卿给自己留点脸面。 “不但不离婚,还把自己当正宫了?!” “被宠昏头了是吧!” 言卿全当没看见。 奖项看的是从去年到今年的综合成绩。 不景气的乐坛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能带动热度且兼备实力的原创歌手,即便只是单说专辑,上线这么短的时间,无论实物销量还是网络数据,都已远超同年发片的其他歌手。 颁奖典礼的晚上,言卿没有让霍云深来。 这次跟上次表演的盛典不一样。 她有很多话要说。 她不想……让他在现场,直面风口浪尖的追问。 颁奖典礼进展到多半,言卿领到了年度最受欢迎歌曲和年度人气奖,但她想要的,是代表全部肯定的“年度女歌手”。 直至夜里十点,典礼到尾声,尚未揭晓的奖项仅剩下这一个。 后方屏幕滚动着入围人选。 颁奖嘉宾故意放慢宣读的语速。 言卿掐着手心,情绪忽然泛滥。 她好想霍云深。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跟他待在一起了。 言卿红唇抿紧,没注意到她后排不远,从始至终凝视着她的男人。 嘉宾高声念出了名字。 “年度女歌手,言卿。” 言卿顿时被光芒包围,她迫不及待站起来,踩着台阶,随追光一起走向前面。 在她身后照不到的影子里,西装革履的男人随之起身,跟着她来到台边。 席间有很多言卿的圈内同行和粉丝,大家看她的目光总是复杂,似乎都想抓着她问一问:“你脑子有什么病非要给人做替身。” 言卿接过话筒,望向黑压压的人海。 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说常见的获奖感言时,言卿张开口,嗓音轻缓而稳定。 “我病过一场。” 全场陡然间寂静。 言卿眸光柔软,扶着话筒安静说:“病得失去记忆,在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里,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不知道我叫云卿,也不知道这世上有个人,在日复一日发疯地找我。” 偌大颁奖礼上,一片惊呼和抽气声。 霍云深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爱人。 言卿鼻尖泛了一丝红。 “我签下《巅峰少女》合约的晚上,在别人的议论里第一次听说了霍云深的名字,记住他的脸,之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终于以云卿的身份走回他身边。” “他没有找过替身,我也不是旧爱的替代品。” “霍先生的旧爱,就是我本人。” “这个奖,”言卿笑出泪痕,“是我送给霍先生和霍太太的礼物,我们没有虐恋,不会离婚,我也想告诉每一个关注过他寻人的朋友……” 言卿握着奖杯,也在这一刻看到了台下阴影里那双灼灼的眼睛。 他怎么来了! 言卿失声了片刻,尾音发颤:“他找到了。” 鼎沸声中,言卿头重脚轻地走下去,霍云深离开阴影的范围,迈上台阶,伸出手递给她。 他的腿好全了,不用再拿黑暗做屏障。 他能站在最光明处,迎着每一束瞩目迎接她。 最具含金量的大奖宣布完,颁奖礼也相当于画上句号,每一年繁华散尽的时刻,今年却被记者们疯狂围堵拥挤。 通往颁奖礼场外的红毯通道上,霍云深脱下西装,把言卿裸露在外的细细肩臂仔细裹住,他环着她的腰,铜墙铁壁般庇护着。 闪光灯亮成一片。 记者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拿分贝去找,亢奋地七嘴八舌赶着提问。 “霍总,请问言卿真是您在苦寻的旧爱吗?” “言卿和云卿确实是一个人?” “您从一开始就肯定吗?还是先把她当替身,后来慢慢发现的?” 两侧保镖强势开道,记者们围拥着不肯罢休。 霍云深停下脚步。 他把言卿往怀里收了收,给她拂开脸颊上乌润的碎发,抬眸看向对准他拍的数十个镜头。 记者们无不屏息,等他一个答案。 霍云深拥紧自己年轻貌美的太太,破天荒露出笑痕。 他开口,一句话掷地有声。 “没有新欢旧爱,我这一生,只有她。” 第77章 深情夫妇在颁奖礼现场双双辟谣,把网上闹得如火如荼的“替身”言论联手打碎,身经百战的记者们手都在抖,拥挤着拍下现场照片,火速把第一手资料上传,抢占先机。 短短几分钟里,微博一度瘫痪。 跳出的消息太多,新闻稿层出不穷,但在页面崩塌之前,被疯狂屠版的一众惊叫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一张图。 图用心调了颜色。 夜幕下的红毯上,一众镜头在围堵,记者们表情殷切,两侧保镖肃穆开道,这些都刷成了黑白。 唯有众人中间两个亲昵的身影,保有鲜活的色彩。 霍云深用西装将言卿裹入怀里,她坠着细闪的礼服裙和他熨帖的长裤交缠,男人黑眸低垂,专注凝望言卿,仿佛全世界与他无关。 他依旧凶戾冷肃,不过是所有温柔炽爱都给了一个人。 根本没有什么替身,霍云深不会让任何人替代云卿,他哄的宠的那个,一直是她本人。 言卿身上的质疑嘲讽被洗刷一清,一跃成为内娱女明星可望不可即的雪山之巅。 作为歌手,她有别人求不来的天籁嗓音,整张专辑原创,斩获的成绩一骑绝尘,就连被半路质疑的女团偶像也做到极致,时隔几个月登台,还是光芒万丈的巅峰少女S,没人可以比拟。 作为霍太太,又是霍总苦寻的初恋,整个霍氏给她撑起一方天地随便撒野,男人的痴恋快要溢出屏幕,这段时间人人亲眼所见,以前还能撇撇嘴说是言卿鸠占鹊巢,现在可好,全是人家手心里的私有物。 区区几个顶奢代言算什么,如今看来,只要言卿愿意,娱乐圈完全横着走。 “操不干了!早说啊,折腾这么长时间,搞半天是越级碰瓷!” 黑粉们彻底偃旗息鼓,网络一关洗洗睡了,自家正主再怎么,也不能做梦去跟人家霍氏的太太比。 还有些及时止损的,暗戳戳换了号,摸进言卿微博不要脸地在底下喊:“卿宝其实我是你跟霍总的CP粉!” 全网喧闹到最顶峰,深情夫妇CP粉竟然成了最大赢家。 “我靠我粉的不是虐恋夫妇吗?说好的替身梗,说好的玻璃渣里抠糖呢!这么甜什么情况!” “天天提心吊胆等离婚,结果等来了百年好合???” “捡到宝了!妈的从此以后不止我粉的女明星是巅峰,连我磕的CP也是内娱天花板!” “所以说……言卿这种顶配还有什么理由不粉?粉别的偶像要担心业务能力,绯闻对象上不了台面,没资源没地位受排挤,要是粉了言卿,等于在起跑线上直接躺赢!” 言卿一晚上粉丝量暴涨,为数不多的几条微博下面全是尖叫。 “妈的追惯了小糊咖小作精,让我来感受站在山顶俯视渣渣们的快感!” “太太求营业!求唱歌!求秀恩爱!求深情夫妇合体!” 颁奖典礼的场馆外,备好的车停在不远处,车门恭敬开着。 离开记者包围圈后,言卿的细高跟换成了平底小软鞋,礼服也脱了,穿一条绵糯的阔腿裤,在夜风里踢踢踏踏地走,举着手机屏给霍云深念:“求深情夫妇合体——” “合体?”霍云深眉梢微扬,低低道,“我也求。” 言卿一怔,脸色猛地涨红,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好有歧义。 霍云深意味深长问:“这么长时间顾不上我,谁答应了要加倍补偿的?” 言卿抿着唇笑。 她忙了好久,就是希望把两场为他准备的表演和带着奖杯的公开澄清送给他,送是送到了,但老公受到冷落的小心脏也急需抚慰。 原本……她也准备了特殊的礼物。 言卿杏眼含着水,盈盈看他:“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补偿你。” “多少件都答应。” 她握住他的手:“深深,我们今天回老房子去睡。” 江北那套出租房,她上大学起跟霍云深在里面生活了将近一年,他的幸福和痛苦都在那,记忆恢复以后,她还没有回去过。 楼道里一楼到三楼的灯还是亮着的,到处都收拾得纤尘不染,一条楼梯言卿走过无数次了,但带着完整的回忆再踏上去,心却揉得发疼。 言卿慢吞吞往上走,脊背和膝弯忽然被霍云深揽住,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 “你腿才刚好,别吃重!” “老婆不重,”他俯首亲亲她的眼帘,嗓子沙沙的磨着,“让我抱你上去,那三年里,我想了太多次了。” 言卿眼窝一热,不挣扎了,乖乖搂住他脖颈,贴紧了听他咚咚的心跳,随着他胸口的震颤颠簸。 上楼只需要一分钟,开门十几秒,等门板砰的关闭之后,四周寂静,只有彼此纠缠的急促呼吸声。 钥匙掉到了地上,言卿手里的包也脱力地歪到一边,她被放在玄关的矮柜上,背刚靠上墙,男人双手就撑在她两侧,把她挤进角落,狠狠吻上来。 言卿来不及发出声音,意识全被掠夺,湿软的唇被他抵开,滚烫舌尖不知足地侵略进来,狠重又疼惜,温柔万分地噬咬着她。 她抱住他回应,浅浅舔他一下,就换来他的颤抖。 言卿心脏又胀又涩,抚摸他的后脑,手指穿进他短发里摩挲,含糊喃喃:“我在,别害怕,我真的回来了。” 霍云深吮着她微肿的唇,闷闷地应着。 言卿拽过她抱了一路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放在霍云深手里:“深深,你看看。” 霍云深眸底有些红,掀开盒盖,手指蓦的一紧。 盒子里铺着棉花,棉花上面,是一颗剔透无暇的玻璃圆球。 他有过一个的,生日时候卿卿笑眯眯给他,说要让他一辈子圆满,后来就在这个房子的卧室里,被她亲手打碎,他用胶水怎么黏也拼不起来。 现在眼前的,跟当初那颗一模一样。 多年前的物件了,要找到相同的很难,卿卿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言卿看着他震动的表情,忍不住想哭,捧起他的脸啄了两下,轻声说:“霍云深,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会让你一辈子圆满。” 他发哑的声音在抖:“这一次,说话算数么?” “算数,”言卿扣住他的五指,“不管去哪,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霍云深胸腔重重起伏,立刻托起她要进房间,言卿还有件大事没搞定,怕一旦开了闸门就没机会避开他去做,赶忙推推他肩膀,皱着鼻尖找理由:“我饿了,想吃老公做的炸鲜奶。” 他手还掐在她腰上,衣摆都掀起一半。 言卿忍着想挂在他身上不放的绮念,垂着眼尾对他撒娇:“想——吃——” 霍云深能拿老婆怎么办,还不是予取予求,他把她放床上,动手帮她换了舒适的家居服,最后摸到她脚背微凉,又找来毛绒袜子给她套上,穿好之后,在她软乎乎的脚尖上亲了亲。 “乖乖等着,”他眸色幽暗,“不许再跳窗逃跑了。” 男人小心眼又记仇,言卿失笑捏他:“你赶我我都不跳——” 她瞄着老公进厨房,趁抽油烟机打开时,在噪音里火速行动,她用力拽起床垫,下面的储物床箱深处,有一个藏在边角的小匣子。 果然还在,他没发现过。 言卿掏出来,把床恢复原样,悄悄把匣子里面的手账本拿出来,翻开几页,上面全是稚嫩圆润的字体,是幼龄小姑娘一笔一划写的小日记。 那时候还不流行手账这种词,她只知道自己想记,就挑了最漂亮的本子,图文并茂,还带笨拙的简笔图,把她每一次……去霍宅见到云深哥哥的过程全写下来。 没错…… 她少女时候,扎着小辫子,一蹦一跳跟在他后面,嘴里不害臊喊的,就是云深哥哥。 一整个本子,从五岁初识,到他被逐出霍家的空白,再到学校外被他救下,她锲而不舍追着他跑,哭哭笑笑都烙印在里面。 言卿翻到后面,还贴了好几张她偷拍的照片。 少年的霍云深乖戾不驯,眉眼永远淬着冰,但她拍到的瞬间,是他抿起嘴角,在捧着她送的小玩意儿默默傻笑。 他忘掉的,都记在这个本子上。 以前她没提过,是不想心爱的人得知自己失忆过,觉得亏欠她,但现在,她想让他知道,是要告诉他,他从来都是她的独一无二,不需要恐慌卑微。 但不能马上给…… 她想选一个承载着记忆的地方,做件大事。 言卿把本子藏在床头桌抽屉里,若无其事跑出去看老公做菜,炸鲜奶刚好出锅,霍云深提起言卿放到自己腿上,耐心吹温了喂到她嘴边。 奶条有些长,言卿一口吞不下,特意留在外面一截,笑着去拨弄他的唇。 霍云深眸光深沉,咬住,慢慢向前,直至跟她嘴唇相贴。 言卿红着耳根咽下,他狂热的吻就铺天盖地压下来:“卿卿,我也饿。” 跟她的饿不是同一种。 “去……洗澡……” 霍云深果断抱起她,轻薄衣物掉了一路,迈进浴室时,她腿不小心一滑,差点从他怀里掉下去。 他一把捞起,抚着她细长的腿勾在自己腰上。 对面就是浴室的镜子,大片的镜面里,女孩子上身白生生贴着他胸口,一双腿颤巍巍缠着他的腰,软硬紧紧相抵。 霍云深手臂上筋络绷起,低哑诱哄她:“我喜欢这个姿势。” 言卿要炸了,语无伦次说:“要,要不要换一个——” 他滚烫手掌按紧她,磁沉嗓音过份撩拨她的耳膜。 “宝宝乖,满足我。” 第78章 言卿对霍先生没有抵抗力,被他这样抱着,听他贴在耳边直白地诉说欲求,她像飘在云团里,浑身软热,只想任他为所欲为。 身体也好,情感也好,他要的,她全部答应。 他总把她当宝物一样捧着,她又何尝不是。 从浴室到沙发,还有卧室外面他为她守门睡过的小床,最后回到仍然存着她香水气味的大床上。 她跟他在这里有的第一次,往后无数个晚上相拥而眠,直到今天,她作为云卿,又在同样的位置躺下来,用汗湿的双臂搂住他,尽情沉沦在他给予的极致欢愉里。 后半夜言卿撑不住了,有气无力推他:“你再过度,我就……” 他嗓子哑透:“就怎么样。” 言卿眨眨水色莹然的眼睛,勾着他后颈,把软媚调子拖长:“就——哭。” 霍云深闷笑,汗顺着额角滚下,他吻她:“卿卿最知道我怕什么。” 怕她哭,怕她痛。 怕她有任何委屈难过。 霍云深放缓力道,听她的话停下来,把她团到身上拥着,一下一下轻拍:“如果五分钟之内睡着,今天就放过你。” 他不急于这一晚。 他跟她还有一生一世。 言卿困得摇摇欲坠,一听这话,马上奉旨睡觉,用不了五分钟,才几十秒过去,她就趴在霍云深胸前安心睡过去,呼吸轻绵,被他咬红的唇微抿着,偶尔泄露一点点呢喃的梦话。 她说得含混,霍云深分辨不清楚,但还是听得认真。 等言卿陷入深眠,霍云深担心她不舒服,正想把她放到枕头上,她却蹭了蹭,糯糯地唤了一声:“……云深哥哥。” 霍云深怔住:“卿卿,你叫我什么。” 言卿睁了睁眼,迷迷糊糊说:“云深……哥哥,你把棉花糖……忘了。” 前半句还算完整,后半句就变得含糊不清,念叨完,她艰难挑起的睫毛又落下,睡到不省人事。 霍云深心底轰然震荡。 不管是以前还是重逢后,卿卿从来没这么叫过他,即使情热时他要求,卿卿也红着脸不肯,怎么可能在梦里自然地说出来。 还有后面隐约的棉花糖,又为什么会和这个称呼放到一起…… 霍云深克制着没去吵醒言卿,给她盖好被子,回身望向床头桌的抽屉。 在厨房做宵夜时,他的注意力也在卿卿身上,她掩着门在卧室里乒乒乓乓找东西,他察觉到了,走过去想推门时,看到她小仓鼠一样把某个盒子藏起来。 老婆是特意支开他的。 意识到这个,霍云深酸痒难耐,忍住了没问,想等她主动说。 但现在…… 反常的只有这个。 霍云深伸手拉开抽屉,拿出塞在最深处的盒子,他拧亮台灯,在晕黄光线下掀开。 盒里只有一个厚厚的本子,封皮很旧了,边角虽然仔细加了几层保护膜,还是磨到有些泛灰。 ……日记? 他不知道卿卿有写日记的习惯。 霍云深的神经忽然抽紧,把本子抓到温热才缓慢翻开,扉页上是女孩子童年的笔体,圆滚滚的几个小字:“棉花糖的小秘密。” 男人稳定的双手开始轻颤。 后面一页,她换了六种颜色的水彩笔,笨拙地写了很短的几段话。 “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他帮我赶虫子,说我是棉花糖,院子里的树都好高,花也好看,但是都比不上他。” “我不知道嫁给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别人说,结婚就能天天在一起,我愿意。” “我喜欢云深哥哥。” 那一年她还很小,纵使早慧聪明,学写字也时间不长,很多字是用简笔画和拼音替代的,但唯有“云深”两个,无比地认真端正,像照着字帖一遍一遍反复学习,拓印上的。 霍云深坐在床沿,心脏被燃起的烈火焚烧,手指凉成冰柱。 他一动不动盯着这页小小的纸。 脑中是空白的,又被席卷而来的巨浪冲击到胀痛欲裂。 他没见过,但他能想到,女孩子五六岁,穿绣碎花的连衣裙,晃荡着小腿爬上椅子,在灯下皱着一张娇白小脸,花了好久才写完这些,汗津津甜笑。 她不止写了这一页,还有后面整整一本,经年累月的时光。 每一张都和他有关,字字句句,是小云卿从童年第一眼起,就对云深哥哥无条件的青睐和维护。 “云深哥哥夸我梳马尾辫好看,还送给我发带,我要天天绑。” “他又长高了,我仰起头才能看到他。” “他的手好热,牵我的时候我要发烧了。” “云深哥哥说长大了就把我娶回家。” “他不在了,我找不到他。” “我想他,他会不会受苦,可我出不去,我从阳台跳下去,还是被抓了回来。” “妈妈去世了,爸爸才过几天就娶了别人,家里没有人爱我,爸爸说,我要是去找他,以后就别做云家的女儿。” “我找到云深哥哥了,可是他忘了我。” 小云卿在这里画了个很大的笑脸。 “没关系呀,我穿他喜欢的白裙子,绑他送给我的发带,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我,等长大,我还要嫁给他。” 往下还有字,但看不清了,被男人猩红眼眶里的水迹润湿,氤氲成一片。 深夜的台灯下,霍云深指尖绷得青白,把本子攥到起皱,又战栗着松开,一点点抚平,他俯下身,刀绞一样。 忘记的人,是他。 霍云深翻过身,把身旁熟睡的人死死抱住,她咕哝着拱进他臂弯里,脸颊粉润,长睫黑似鸦羽,红唇带着一点笑,梦中还循着本能,哼哼唧唧亲了他一下。 他无声涌出的泪润湿她的头发。 霍云深控制不住收紧,发狠地想把她嵌入骨血中融成一体,她有些疼,埋怨地扒着他领口乱咬。 “咬吧,”他声音粗粝,压得极低,“留着我的命就好。” 他这条命,要守她到白头赴死。 霍云深一夜未眠,凌晨时,他联系何医生:“最早给我做检查的时候,你说我因为心理创伤,可能丢过一段童年记忆。” 何医生对霍总随时待命,秒回:“是,但你说肯定是痛苦的,不需要想起,忘了才好,所以我们没采取过任何措施。” 在霍家的童年,是他人生龌龊阴暗的开始,丢了哪一段都是幸运。 他却根本没有想到,大怒大悲之下忘记的,是他生命里唯一的蜜糖。 因为苦涩太多,潜意识把他珍贵的宝物藏了起来,他的棉花糖,属于光明绚烂,他那时一身狼藉,不配拥有。 “怎么了霍总?是重要的记忆吗?如果必要,我可以尝试恢复,你的情况跟太太不同,没那么复杂,不会很难的。” “天亮以后,我去找你。” 言卿为了表演和奖项连轴转了很久,好不容易放松,睡到快中午才醒来,老公准备好的早饭在保温,他本人坐在她身旁,面色如常地审阅文件,在她鼻尖上捏捏:“醒了。” 阳光极好,透过窗口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言卿叹息一声,三两下蹭过去枕上他的腿,笑弯了眼睛:“幸福的一天,从见到深深宝贝开始。” 吃过饭,她就在琢磨着怎么能暂时脱离老公的手掌心。 “那个,林苑姐说——” “还有工作?” 言卿见老公主动上道,赶紧点头:“对对对,下午要去忙一下,保证今天过后,一直陪你。” 她想跟他求婚。 虽然结婚证都领了,婚姻早就是事实,但婚礼还没办。 她记忆倒退,被他带到星云间关起来的那天,她亲眼见到了满室的大红色,是做婚房准备的,床上铺着几套嫁衣,都被他那天激烈的床事揉皱。 那时她排斥他,怨愤看着他亲手把布置好的喜庆一点点摘掉。 他是怕她隔天记忆重置,见到了会恐慌,全程做得无声无息,表情和眼神却让人心如刀割。 如今再回想起来,她疼得顶不住,必须替深深把这委屈找回来。 她要去最初相遇的地方,告诉他遗失的记忆,再跟他求婚。 不过自打她老公掌权,霍家人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老宅子一直空着,也没被拍卖,她得想个办法溜进去。 霍云深静静凝视她:“好,你去忙,我也有事,傍晚见好不好。” 言卿算算时间应该够了,愉快答应。 她有经纪人有助理,一大帮人上赶着来接她,她跟老公挥手告别,转头急匆匆去取提前订好的戒指。 一枚素净男戒,经过漫长工期终于完成,是他无名指的尺码。 虽说老公有婚戒了,但她希望亲手给他戴一枚新的。 言卿在取戒指的路上时,霍云深躺在何医生诊室的诊疗床上,推开那扇隐蔽在记忆深处的门,见到里面娇俏明媚的小姑娘。 她抱着膝盖孤零零坐在地上,起身冲向他:“你想起我啦!” 五岁的小云卿。 他也不是现在的他,是让她第一眼就喜欢的,温柔爱笑的云深哥哥。 霍云深弯下腰搂住她,缓缓睁开眼睛。 何医生关切问:“霍总,还好吗?” 霍云深按着卿卿躺过好多次的这张床,嘴角翘了翘,眼尾灼烫。 好。 他自以为残破不堪的那些年,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个。 他的小公主,用最纯粹剔透的心,不管他怎样遭人唾弃,一如既往地拯救他,怜爱他。 闵敬的电话打过来:“深哥,戒指送到了。” 深哥之前低调拍下钻石,赶着时间设计做成戒指,天价的一枚小指环,现在就华光璀璨地嵌在盒子里,等它的主人。 闵敬又说:“哥,嫂子在往霍家老宅的方向去,那边锁着,你看——” “打开,”霍云深说,“别让她累到。” 他家小傻子,认准了要进去,如果不开门,弄不好会翻墙。 言卿赶到老宅子,周围还有人居住,倒不会荒芜到让人害怕,她是真做好了不行就翻墙的准备,反正宅子荒废了,没什么可盗的,警报系统应该都关着。 她试探推了推大门。 开了。 言卿震惊地倒退两步,就算没什么可盗,也不能这么大方吧?! 倒是方便了她。 她挤进去,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慢悠悠走到当年初见霍云深的回廊,盛夏季节,绿植都繁茂,与从前并无变化,一晃眼还是那个样子。 言卿抚了抚裙摆,她专门定制的,是五岁时连衣裙的放大版,穿起来款式居然很合适。 她心跳加快,在树荫下给霍云深打电话。 一声都没响完,他就接听。 “深深,我想和你约个会。” “好。” 言卿深吸气。 等她的乌云先生来了,她要先告诉他日记本里的故事,再拿出戒指跟他求婚—— “我在——” 她甜声描述地址时,在她前方主宅的廊道下,男人的眼睛在目不转睛看她。 女孩子穿着白裙子,长头发用熟悉的发带扎起,露出瓷白脸颊和纤秀肩颈,她有些紧张地攥着手,傍晚夕阳照下来,映着一片叶子,悠然落在她的肩头。 言卿没说完的话卡住,吓了一跳。 她上回站在这里掉的是虫子,这回—— 言卿低头去看时,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踩在她的呼吸上。 她见到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冷白色手掌伸过来,拂掉她肩上的落叶。 言卿呆住,不敢相信地缓缓抬头。 霍云深捏捏她的脸:“胆小鬼。” 言卿盯着他,心里天翻地覆,鼻尖猛地变红:“……你欺负我。” “这不叫欺负,”他笑着说,“是看你的脸像棉花糖,才捏捏。” 一个字都不差。 言卿以为她不会哭,但到这一刻,眼泪根本承受不住重量,汹涌流出来。 她去摸戒指,哽咽着说不出话。 霍云深抓住她的手,死死地包在手心里,在她面前跪下。 他那么高,现在放低了自己,虔诚跪在她面前,手腕颤抖着把钻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眼眶里积着血色,问她:“能不能求求棉花糖,答应嫁给我。” 她大学的时候,他求婚过,一无所有,她仍愿意给他承诺。 找回她以后,为了绑住她,他强迫地把她用一纸婚书困在身边。 如今他是完整的,能把世上美好的全都捧给她。 霍云深嗓音暗哑:“卿卿,我们什么都有了,我能让你过最好的生活,你想要的——” 言卿不等他说完,也低下身,哭着说:“霍云深,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 她手忙脚乱找出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低头吻了吻,破涕为笑,仰起脸软声说:“我也求求乌云先生,娶我回家。” 夏天傍晚的风很柔,吹乱她额角的碎发。 霍云深眼里有光在闪,把言卿按在怀里,用尽力气抱住她。 也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他陷在无底的深渊里,女孩子放下绳索,不是让他爬上来,是她不声不响把自己放下去,她裙角破了,割出伤口,也还是要披起满身的温暖柔软扑向他。 从此深渊也是天堂。 寒冷也能炙热。 他燃烧一切,踩着灰烬执着地绑缚她,而她早在最初,就甘愿张开怀抱,落入他亲手搭起的囚笼。 如果他仍有不安。 那唯独一个…… 这一生的时光实在太短,他穷尽所有,也只能爱她不足百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一生太短,只能爱你不足百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带深情夫妇给大家鞠躬! 后面还有番外的,大家想看的小包子,还有学生时代,都会写~别的也会看情况写~ 第79章 婚礼的日子选在初秋,还剩不足一个月的准备时间里,言卿以为她会忙成陀螺,结果老公什么都不用她做,她唯一的差事就是对着各种清单图册点点点—— 大到场地,小到项链耳环,她要从眼花缭乱的备选项里,点出最喜欢的那个。 这工作言卿做得无比上头,算是第一次真正切身地体会到她老公的壕无人性,对比之下,他以前给她置办的那么多东西突然成了“简洁朴素会持家”,如今才真是花钱如流水……她手指头戳戳,一串零就没了。 心在滴血。 她或正经或撒娇地跟霍先生讲过几次,霍先生不是直接压过来亲就是捏她脸,笑着回答不变的答案—— “不贵。” 在他眼里,但凡是给她的,再多也嫌少,再好也觉得还不够。 言卿看到他脸上纯粹的幸福,也就渐渐放松下来,不再缠着他理论这个,老公必须宠着,想干嘛就干嘛,她有那份纠结的时间,还不如多黏着老公,他那么忙都恨不能为婚礼事事亲力亲为,她哪怕帮他一点点也是好的。 婚礼前十天,霍云深抽出身,重新去布置星云间的婚房。 他跟卿卿的地方,不想让别人插手,底下的人把用品大包小包送到以后就听命离开,他更不希望卿卿过来辛苦,打算一个人准备。 霍云深换了方便活动的运动装,袖子卷起来开始搞大工程,没注意到身后的门被指纹解开,有人进来脱掉鞋子,踮着脚轻盈跑向他,举高了手,把一顶用海报折成的纸帽子戴在他头上。 “小心,别弄脏我老公的头发。” 霍云深转回身,言卿已经戴好了一顶同样的,笑眯眯抬头看他。 上次在星云间,她还是记忆混淆的时期,那几天过得伤痛又惨烈,现在她又站在这里,满心满眼都是爱意。 霍云深胸口涨得甜涩,俯下身问:“你怎么过来了。” “霍太太时刻掌握先生的行踪,”言卿眼瞳水亮,“不想要我陪吗?” “想,”霍云深抓住她的手,“随时随地都想,但是——” 他低低地笑了:“你一出现在这儿,我根本顾不上其他事。” 想的全是恶劣的坏事。 言卿现在神明敏锐一点就通,耳根不禁隐隐发热。 她可太懂霍先生的意思了,这套房子里到处是旖旎的影子,她总共没来过几次,却次次跟他干柴烈火,尤其是被锁起来的期间,他发了疯,没什么节制,抱着她在哪都纠缠过,现在四处看看,她还能轻易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如今再加上婚礼的期许,似乎连空气也在随着升温发热。 言卿红着脸去捂他眼睛:“那你不许看我了,先做正事,等结婚那天——” “结婚那天怎样?” 言卿又气又笑,知道老公故意让她说,她扬起眉梢,一句话答得气定神闲:“给你为所欲为。” 反正暂时不用兑现,先把狠话说说。 婚礼的流程是完全遵照小夫妻俩的意愿安排的,没什么需要守的规矩,彻底随心,言卿选礼服的时候对中式大红的秀禾和西式的拖尾婚纱都爱不释手,拿给霍云深去抉择,霍先生果断决定:“都穿。” 早晨上门迎娶,穿中式。 上午婚礼仪式,穿西式。 等晚上的酒宴,还有数套做好搭配的礼服等她尽情换。 按传统来说,婚礼前晚新娘要在娘家过,清早盛装打扮好,在少女时的卧室里等新郎来接。 言卿却早已没了娘家。 整个云家唯一疼爱她的妈妈早逝,爸爸拿他交换利益死在飞机上,其他人更不用提。 言卿丝毫不在意,也不曾为此有任何伤心,她勾着霍云深的手指明知故问:“我没娘家怎么办。” 霍云深把她抱到怀里:“卿卿有我就足够了。” 娘家也好婆家也好,她不需要,无论以前还是以后,她跟他都只有彼此,与其他人无关。 霍云深把霍宅别墅留给言卿,自己带人去江北的那套老房子。 他要一早从这里出发,接他的新娘。 婚礼清晨六点,言卿坐在镜子前戴上金玉垂坠的头饰,半遮住艳妆的脸颊,许茉涵作为伴娘激动得坐不稳,边狂刷手机边给新娘子时时汇报。 “网友都不睡觉的吗?为了等深情夫妇的婚礼一大早四点来钟起来刷话题?” “宝贝儿你老公还没来接媳妇儿呢,热搜已经上去了!” “他们也太天真了,不知道霍总什么脾气?可能把好不容易娶到的小新娘子随便给人看?允许半公开,应了几家主流媒体进入已经算是开恩了好吧,居然还有人做梦全程直播?” “哈哈哈哈哈‘深情夫妇今天离婚了吗’终于改名了——” 言卿连忙拨开额前的流苏问:“改什么了?” 许茉涵拍大腿:“改成‘深情夫妇今天生孩子了吗’!” 言卿失笑,红唇弯起,昳丽眼尾划开柔婉弧线,看得许茉涵心跳加速:“卧槽卿宝今天真是美哭了,霍总见着要疯。” 房间里还有好多人,言卿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网友还说什么?” 许茉涵继续翻手机:“啊,有不少人奇怪你怎么没像其他女星一样选在国外办,有霍氏在,还不是想挑哪挑哪。” 言卿笑着说:“因为我想在海城。” 婚礼的地点霍云深最早挑出了七八个选项,全球范围内风格适合又小众的海岛古堡全筛了一遍,送到言卿手里时,她问的是:“深深,我们可不可以就在海城。” 海岛古堡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但婚礼只有一次,外面再美,也不如这个承载着她跟深深太多过去的城市。 霍云深吻她额头:“好,卿卿说了算,我们在海城。” 地点就这么定下来,她哪也不想去,只想留在和霍云深一起长大的地方。 许茉涵还要说话,欧阳风风火火提着裙子冲进来:“快快快要到了!封门封门!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跟霍总要个大红包——” 这边众人忙着把言卿从化妆台边扶上床,给她铺好裙摆,戴上盖头,等新郎来掀。 又匆匆脱下言卿一只鞋准备藏起来,按以前常有的习俗让新郎去找,找到了才可以抱走新娘。 哪知道新娘子本人根本不配合。 她蒙着盖头也还是眼明手快,把鞋子抢回来用手明晃晃拿着,含笑说:“不要封门,开得越大越好,红包我来给。” 欧阳大叫:“这什么道理——” 言卿眼睛弯成月。 因为她不会让深深走向她的路再出现任何阻碍。 他没有坎坷,没有荆棘,到她身边的每分每秒,都通畅顺遂。 大家此起彼伏的喊叫还没落下,一楼急促的脚步声已经传来。 言卿以为自己不会太紧张的,但这一刻来临,她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剧,呼吸萦绕在绸缎的盖头下,烧得脸颊热烫。 脚步越来越近,有很多人在后面跟随,但她还是轻而易举分辨出最前面的声音。 她的霍先生。 他来了…… 五步,三步…… 比她数的更快了几秒,男人的气息不由分说侵袭到跟前,遮挡她视线的盖头随即被掀开,不等她看清霍云深的神情,他已经捧起她的脸,直接吻上她的唇。 满屋子的人都在尖叫,很多镜头在拍,言卿的头饰哗啦响动,她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唯有他热烫的吐息。 “老婆,我来接你了。” 言卿仰脸看他,笑盈盈把鞋交到他手里:“不用找,快把我娶走。” 霍云深抱起言卿,她身上的珠翠碰出清脆的叮当声,大红裙摆漫过他的衣袖。 他却一时忘了走,定定看着臂弯里的新娘。 言卿环着他脖颈小声问:“深深,怎么了。” 霍云深眼睫垂下,跟她额头相碰,叹息着沙哑说:“好美。” 霍总还不算太小气,以霍氏官博放了几张接新娘的照片,几家媒体一见霍总允了,急忙抢占热度,纷纷更新图频,一大早爬起来的网友总算没白等,对着电影质感的画面疯狂打鸡血。 当日天气极好,异常适合上午的户外婚礼。 言卿被接到婚房,小夫妻俩要马上转场去婚礼地点筹备,光是从中式妆容换到西式妆容就需要不少时间。 化妆间在一楼,有大片的落地窗,能看到户外场地,为了不让新娘子提前曝光,窗帘遮着,只露了条宽宽的缝隙。 从缝隙里,言卿刚好能看到她换了西装的老公站在草坪上,身影映着光。 明明相隔很远,中间有玻璃阻挡,霍云深竟仿佛有所感觉,不早也不迟地回过身,看向她。 言卿的心脏猛一颤,像被最温柔的手包裹着托起。 他总能找到她,认出她。 无论她在哪。 霍云深径直走进化妆间,几个造型师大气不敢出。 言卿歪着头笑,她老公在别人看来,还是那么凶神恶煞,她拾起头纱,软声说:“深深,我好了,只剩这个还没戴。” 女孩子仰着脸,精致五官夺目。 不是早上十里红妆的浓墨重彩,现在她明艳清透,像纯净荡漾的水。 霍云深抬了抬手,化妆间里的人知趣离开,他走上前,接过轻如云朵的纱,亲手戴在言卿头上,弯下腰扶着她的肩,轻轻亲她脸颊,磁沉声线研磨她的耳朵:“卿卿,马上要嫁给霍云深了,无论以后世界怎么变,你一辈子都归他所有,你愿意么?” “不愿意。” 肩上的手蓦的收紧。 言卿转头,细细的手臂搂住他,她睫毛忽然潮湿,郑重其事说:“一辈子太短,我还想要来生。” 她不知道这一句话对霍云深有多大震动。 他所有沸腾的情感落到归处。 那么多偏激的,强烈的,要克制着不能恣意宣泄的爱,因为“来生”两个字,被她给予了最大的接纳和包容。 婚礼结束之后,霍云深无暇去管现场,全部交由闵敬处理,带着从深夜折腾到现在的新娘回到星云间的婚房。 进了门言卿就被抵在墙上灼热地深吻,她呼吸不稳地戳他:“霍先生,你真是让我回来休息的?” 他嗓子哑得厉害:“晚宴八点才开始,还有一整个下午,你答应我为所欲为。” “这种事……”她颈侧被攻陷,忍不住仰头轻喘,“你记得最清楚。” 她无法抵挡,也不想抵挡。 心甘情愿为他迷乱沉沦。 这套房子里的耳鬓厮磨,再也不含眼泪,只有烧不尽的爱意。 言卿揽住霍云深的后颈,用唇碰碰他的耳垂:“请霍先生尽情的……” 霍先生到底没有尽情,顾及着老婆的身体,晚上还要应付宴会。 整场晚宴,新郎新娘露面的时间加起来至多两个小时,言卿的更衣室里却足足挂了十几套礼服,一排女孩子列队等着给她更换造型。 言卿有点难以启齿的腰酸,一开始还精力充沛不觉得,到中途就逐渐明显,人也懒懒地站不太稳。 换到第四套出来时,她刚想趁机揉一揉,就被人干脆利落地打横抱起。 “深深——” 霍云深拧眉看她:“不舒服是不是,我们回家。” 言卿忙去看外面的方向:“还没结束。” “随时可以结束,”他说,“后面的收尾会有人处理好,太太可以休息了。” 言卿听他的话,不觉放松,勾着他的脖颈,闲适地晃了晃双腿:“那你把我放下来,人太多了容易被看到。” “看到怎么了?不好么?” 言卿忍笑:“好——可我总该自己走路吧。” 霍云深扬眉:“不行,走路这么辛苦的事,老公应该代劳。” 言卿状似愁苦:“路都不让走了,那我还能做点什么——” 夜色之下,霍云深唇角翘起,低下头亲亲她红晕的脸,悠然说。 “什么也不用做,霍太太只负责可爱就够了。” 第80章 婚礼的关键词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点进去的内容特别简单粗暴,不是刷屏的神仙小夫妻现场照,就是此起彼伏的啊啊啊啊和柠檬精们争相表演酸到落泪。 以前一直被嘲讽的深情夫妇CP粉彻底告别虐恋冷CP的大坑,一跃成为饭圈顶层,腰杆挺得笔直,不需要花心思草什么数据,超话排名直线暴涨,轻松登顶。 结婚当天的相关图频文字也在热门上屠屏了一周,加上之前的那么多亲密片段,各种相信爱情的小作文和CP视频层出不穷,连开扒新娘子几套婚纱礼服配饰的穿搭博也跟着涨了十多万粉,谁蹭上深情夫妇的热度都能火上一波。 “等会儿——你告诉我卿宝的一根发簪就值几十万???” “晚宴那条看起来很简洁的裙子也要这么多零?!” “九牛一毛好吗,据说晚宴还有六七套礼服没来得及穿,因为太太折腾一天太累了,被霍总亲自从现场抱走的——” “卧槽哭了,好想看!” “姐妹你到底是想看霍总抱老婆,还是想看卿宝穿裙子!” “嘤嘤嘤我有个朋友临死前有个愿望,如果能看到卿宝不穿被霍总抱那就完美了——” “滚滚滚!霍总杀人警告!” 热潮持续到第七天,吃瓜群众以为终于要被其他话题取代时,有人拍到了小夫妻在加拿大度蜜月的私照。 照片连拍九张,虽然距离有点远,但画面绝对称得上清晰。 霍先生一改往日冷肃的正装,穿了件宽松衬衫,领口微敞,衣袖挽高,修长手臂上筋络分明,流畅有力。 他一手提满购物袋,一手端着杯奶茶,吸管往前倾,仔细喂给身前穿绣花长裙的新婚太太。 本以为这种画面够亲昵了,接下来几张却更刺激眼球。 言卿喝完,唇上大概沾了少许,她想用纸巾去擦,霍云深却弯腰亲上去,嘴唇相贴,那些液体轻而易举被蒸腾。 围观网友受不了冲击嗷嗷直叫。 接着往下翻,没想到最后的三张才让人血液逆流。 言卿发现了拍照的人,霍总眼睛凝在老婆身上,自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立刻朝镜头看过来,他被手机定格的目光披霜挂雪,简直能把人冻结。 倒数第二张画面果然吓抖了,模糊拍到霍总把老婆往臂弯里一揽护住,言卿抚着他的头压低,在哄慰地说什么。 到最后一张,霍总神奇地再一次转头看过来,跟之前的神情天差地别,嘴角甚至有了浅浅笑痕,霜雪融化。 “我的妈什么情况,九张照片情绪变化这么大!” “课代表来了——这都看不懂?小两口亲亲热热度蜜月,卿宝看见有人偷拍,估计吓了一跳,霍总立马保护老婆,估摸着也是担心老婆不乐意被拍到,所以那几张眼神能吃人,结果!卿宝笑眯眯表示不介意,还哄他,霍总果断开心成小孩儿,也许还有点当众秀恩爱的小骄傲,才笑了呗——” “这么一说霍总也太可爱了吧!超好哄!” “平常冷酷无情,然而实际上仅仅是被老婆允许秀恩爱,就能幸福到笑出来?!” “这什么反差萌,冷血大魔王的全世界只围绕一个人转,喜怒哀乐全为她?!” “天啦拜托卿宝多多给霍总发挥空间吧!让他尽情秀!我们跪求!” 加拿大南部小城的街头,言卿接过奶茶杯子,牵住霍云深的手,甜声拖长了音:“霍先生笑的样子被拍下来了。” 霍云深跟她十指紧扣:“不愿意吗?” “有一点——”言卿皱了皱鼻尖,半真半假说,“不想你笑那么好看给太多人见到。” 午后的阳光正柔软暖煦,披在身上分外舒服。 这里是言卿生活过近三年的城市,她带着全新的记忆,作为陌生人的女儿,以生病休养的名义,半封锁地被关在所谓“家”里,受着“父母”的管控,跟霍云深相隔山海,懵然不知。 她存在过的地方,霍云深不能接受没有他的影子。 所以在选择蜜月旅行的路线时,他有些固执地要求来这儿,本来还担心卿卿会不喜欢,但她毫不犹豫答应:“好,我们一起去,把过去我自己留下的痕迹覆盖掉。” 覆盖之后,这世上就到处都是她跟他厮守的足印。 再也没有谁孤零零的独自一个人。 只是刚从言卿过去的“家”里出来,逛遍她常走的生活圈,顺便买了一大堆以前她舍不得买的小乐器小摆件,就恰巧被人给拍到了。 其实就算没有那个偶遇偷拍的路人,小夫妻俩因为外形太扎眼,也一直在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善意打量着。 霍云深听完言卿的理由,心里灼热地化开。 卿卿也想独占他的。 他点头,当真敛了笑痕,正色说:“宝宝,把帽子给我。” 言卿头上戴着很大的宽沿遮阳帽,不知道老公要做什么,乖乖摘下来交给他。 此刻她跟他正站在路边,左侧是人流息壤的街道,右侧是商铺的墙壁。 霍云深左手扣着冒顶,竖起来缓缓抬高。 他声线低沉,带着愉悦:“不能给别人看,但是老婆在我身边,我忍不住想笑,怎么办。” 言卿刚想说她是闹着玩儿的。 霍云深却略微倾身向她靠近,继续问:“笑也不满足,还想亲你,又要怎么办。” 太阳好大,烤得言卿脸热,她小声:“那——” “别急,”霍云深嗓音带哑,“有办法。” 话音落下,他手中竖起的遮阳帽刚好把两个人严实挡住,隔绝身侧纷乱的人群,在喧闹街道上,遮出的这一小片阴影里,他低下头,笑着吻上她湿软的嘴唇。 言卿下意识闭上眼,主动仰头,耳朵里是剧烈的心跳声。 真的覆盖了。 以前她独自走过的每一点迷茫孤独,他的无法触及,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弭掉,无论什么时候再想起加拿大,烙印的只有遮阳帽下的这个深吻。 加拿大本来是蜜月的中途一站,然而两天之后,还不等小夫妻出发去下个目的地,林苑那边就硬着头皮打来电话,说《夜夜笙歌》最后一期收官节目出了紧急状况,其中一个重要嘉宾突然确定怀孕,体质不好,医生要求静养。 为了不影响节目进程,嘉宾想抓紧趁这两天把收官一期坚持录好,如果再拖,她怕是无法参加,到时牵连太多,会给大家都添麻烦。 “卿宝,其他嘉宾节目组已经沟通完了,现在就看你……” 霍总小夫妻俩在度蜜月全国皆知,这时候来碰枪口,是提了十二万颗胆子。 言卿正在酒店里,握着手机皱眉,不禁朝翻阅着明天目的地资料的老公看过去。 深深得多失望…… 她咬唇沉默时,霍云深手机上收到闵敬简洁的汇报,节目组也通过霍氏来探听霍总的意思。 霍云深合上资料,起身走向言卿,一手把她抱起来,一手接过她手中电话,沉声答复:“可以。” 说完挂了。 言卿喉咙发堵:“深深……” 他看着她:“我不会让老婆为难,以后我们再出来好不好。” 言卿搂住他肩膀,鼻子隐隐发酸。 并不只是为了让他不难过,她自己也不舍得这样被打断,可还是要对工作负责。 “好,”她轻声答应,“每年都出来,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霍云深亲亲她耳垂问:“那是不是……我想做什么也可以做什么?” 夜色深沉,窗帘紧闭,房间里的灯光柔软如纱。 言卿乖乖把浴袍的腰带放进他手里,牵着他慢慢扯开,脸红说:“当然。” 直到三天后的《夜夜笙歌》收官期录制现场,言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公提的要求,好像不是那么简单而已。 以往每期节目的生活部分,霍云深虽然也跟着她,但很克制地保持在镜头外面,基本不会露出自己的特征。 这次——完全不一样了。 由于是收官,节目的模式比起以往更多了放松和趣味,节目组甚至在录制期间安排了直播,当做现场花絮放送。 一共六组嘉宾,每组都跟着一个直播手机,开了六个不同的直播间同时在线。 言卿不知道别人的情况如何,她这边刚一开通,工作人员就对持续暴涨的观看人数连连惊呼。 “我天还在涨!再这么下去他们程序员是不是要加班了。” 直播间群情激动,评论区刷新的速度快到看不清,好在内容差别不大,一眼望去全是“求狗粮”,“让冷冷的狗粮拍在我脸上”,“快用狗粮撑死我”…… 到后来大家整齐划一在刷同一条:“胆敢打断深情夫妇蜜月,节目组不给我们来点福利合适吗?” 节目组泪流满面。 他们是想,哪敢啊。 总导演跟在言卿这组,搓着手偷瞄霍总,没胆子上前请他出镜,正纠结万分时,突然被助理疯狂拍打,他一抬头,吃惊看到霍总居然做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此时刚好是午后,他们来寻找野菜野果的小山上阳光充足,晒得人流汗。 镜头对着言卿拍摄,她长发扎起,有几缕碎发飘在脸颊上,微微汗湿,遮挡了视线。 霍总原本在镜头外陪着她,见到她的样子,自然而然伸出手,把头发替她别到耳后,还用指腹抹掉她额角的晶莹。 直播间寂静一瞬,猛地炸了。 “卧槽刚才是谁!!谁的手!!!霍总对不对!!!!” “除了霍总谁敢碰卿宝!绝对是!” “还用问吗你们没看见那么明显的婚戒?!再说手那么好看那么白,能找出来几个!” “大魔王竟然出镜了啊啊啊啊啊!” 言卿也惊讶地看向霍云深。 他——丝毫没有回避镜头,直接来碰她了。 言卿恍然明白过来,搞了半天她家深深一直都渴望秀恩爱,对全世界昭告她的所有权,从前忍着是以为她不喜欢,自从加拿大被偷拍,她允许了开始,他才算得到许可。 所以那天晚上,他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另一层意思,他要到节目里来为所欲为。 言卿又是心疼又是想笑,也顾不得摄像机在拍,弯着眼睛瞧他。 霍云深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低声说:“蜜月还没过完,我不能离老婆太远。” 人没露面,却完整收音。 言卿看不到评论区喊破喉咙的尖叫,笑吟吟答了声:“好——” 没别的,就是宠。 老公想怎样就怎样。 天上的月亮也给摘。 后面的拍摄,霍云深寸步不离,但并没有刻意走进镜头,就那么若有若无地偶尔出现。 言卿需要弯腰,他先一步代劳,线条利落的腕骨在摄像头取景的边角上露出来,撩得群情激动。 下一步又要拿小铲子挖野菜,男人的长腿比她更早弯折。 言卿走累了有些喘,一只手臂就伸过来,缓慢抚着她的后背顺气。 直播间人数已经多到卡顿,各种截图被放上微博,又引来更大流量。 “天啦这男人要命,能不能给个正脸!” “大魔王彻底出个镜行不行!求一个更致命的狗粮啊啊啊啊啊!” “想看霍总呜呜呜呜呜。” “只露一点太磨人了!” 屏幕上刷的飞起时,言卿面临了今天采摘任务的重点难题,爬树。 山上一片果树林刚结了新果,节目组提前沟通好付过钱,嘉宾们可以尽情发挥。 树还是略高,徒手很难摘得到,言卿不想表现得比别人弱,占老公的福利,用口型小小声说:“深深,我自己来——” 她也不会硬来,灵活地找果农借来一把梯子,摩拳擦掌爬上去。 霍云深紧盯着她。 评论区还在狂热求正脸求狗粮,有一条“梯子好像不太稳”的评论被迅速盖了过去。 发评的人紧张关注卿宝,正准备多刷几条,蓦的看见一道高大身影大步走入镜头。 在没人意识到会有危险的时候,霍云深已然冲到梯子边。 几乎同一时刻,梯子右边的脚年久断裂,骤然向旁边歪倒。 言卿猝不及防,手里还抓着一个果子,她脸色顿时发白,却一眼看到了下面的霍云深。 没有任何犹豫的,她干脆甩开梯子,张开手臂朝他扑了下去。 直播的工作人员被突变吓傻,愣愣地举着手机持续拍摄。 整个画面,完完整整收入到摄像头里。 午后日光鼎盛,透过叶片落下斑驳的光幕,铺在言卿身上。 她浴着淡淡的金色,投入树下的男人怀中。 男人气势恐怖,那一瞬迸出的狂躁不可言说,但在言卿稳稳落入怀抱的一刻,他所有凶戾烟消云散,死死把她抱紧。 他晃都没晃一下,用尽力气接住她,往血肉中嵌。 言卿长出口气,感受到霍云深胸口剧烈的震颤,急忙安慰地抚摸他后颈:“没事没事,不高,一点也没有受伤,别害怕。” 她柔声重复了几次,又旁若无人亲亲他脸侧,他才渐渐缓过来,沙哑地“嗯”了一声。 言卿叹笑:“这回霍总正式出镜啦,秀了一波大的。” “不算大。” 霍云深低低反驳,惊魂未定地揽过她的头,转了个角度挡住她,用后背面对镜头,垂眸凝视她,直接吻上去。 “这样才算。” 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双手发抖。 直播间承载不住激增的流量,崩溃了。 梯子是言卿自己借的,果农也是出于好心,没想到会赶在这时候坏掉,连连道歉还要赔偿,言卿当然不会追究,反给果农补了把新的,也安抚着老公让他平缓下来。 《夜夜笙歌》的收官节目虽然经历了一点小意外,倒额外收获了爆炸热度,深情夫妇CP粉手举大旗,骄傲俯视全娱乐圈的小情侣们。 言卿深深觉得在秀恩爱这件事上,她老公既有乐趣又有安全感,何乐不为。 她不能输,想给他更多。 只是霍先生段位太高,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半个月后,言卿为全国巡演预热,开了场规模适中的粉丝见面会,现场闲适地唱几首新歌,在结束以后,按座位点亮五百个号码,抽中的可以得到专辑现场签售的机会。 大家都是有备而来,特意多带了照片要给卿宝签。 言卿耐心十足,依次给粉丝签过去,接到的都是她单人照,杂志古装或是选秀时期的写真应有尽有。 她心里默默数着,签到四百九十九时,最后一个粉丝却没有立刻上来。 已经签完的大家还舍不得走,也在悄悄议论。 毕竟规则里,末尾一名有特权,是可以让偶像专门写TO签的。 言卿正奇怪,打算往入口看一眼。 她还未转头,粉丝群猛然爆出铺天盖地的尖叫。 言卿心里轰的一跳。 入口处光线昏暗,男人的身影缓步出现,他欲盖弥彰地戴了顶棒球帽,胸前很淡定地别着闪闪发光的“卿宝”小灯牌,不疾不徐走到签售台前面。 言卿屏住呼吸,仰脸怔怔看他。 骨节匀称的手指郑重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他含笑说:“求偶像给我签名。” 偌大现场,到处是亢奋的吼叫声,他音量并不高,言卿偏就听得真真切切。 她跟他什么亲密事都做尽,这一刻却耳根通红。 照片上蕴着光。 是张双人合照。 男人西装笔挺,女人雪白裙摆垂地,被他拦腰抱紧。 婚纱照。 言卿忍着笑,望进霍云深明澈的眼瞳深处。 好哇,送上门的,那可别怪她众目睽睽之下,秀一次了。 言卿接过照片,提起笔,示意工作人员把拍摄镜头连接到背后的巨型屏幕上。 光影一闪,屏幕时时记录着她落笔的全过程。 言卿一笔一划写。 “TO:深深宝贝——你不知道,偶像多爱你。” 写完,她把婚纱照捧起,注视着霍云深的眼睛,轻轻把唇落下,在“爱你”旁边,烙了一个完美的唇印。 第81章 到婚礼之后第三年的夏天,言卿开完了两轮全国巡演,专辑发了四张,新旧原创曲在各大榜单上自己打架争个你死我活,她也顺理成章地连续在华语音乐圈里登顶,重量级大奖拿到手软。 言卿代言接的不算多,质量逼格都让圈内大花小花仰望,不仅是艳羡她有霍氏做依靠,更多的源于她自身,霍太太穿戴顶奢品牌是不可逼视的人间富贵花,等换了亲民的零食日用品,她又能秒变行走的甜美水蜜桃,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杂志更不用说了,几大一线女刊重量级的开年封抢着要她上,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实在长得美,红出圈的硬照不胜枚举。 言卿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写歌唱歌是她兴趣所在,不会为工作所累,偶尔上上综艺拍拍广告,没有太多功利心,注意力都拿来放到老公身上。 有时粉丝们会激动喊话,说娱乐圈需要她,拜托她多出来营业。 言卿只是笑。 真正需要她的,是她家霍先生。 娱乐圈没了谁都照样热闹,但霍先生没她不行。 她承认自己胸无大志,所有念头和愿望,都系在霍云深的身上,想无时无刻陪他,跟他腻在一起,不厌其烦地让他知道,她多喜欢黏着他。 期间何医生私下里找她谈过。 “太太,霍总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好,以前刺激留下的那些失眠厌食都痊愈了,新伤旧伤也基本好全,只不过精神层面上……”何医生哭笑不得,“他好像并没有往正常扭转的趋势。” 在他看来,霍总性格是很偏执的,情感需求过于强烈,占有欲旺盛,难以克制。 严格说来,是病态表现,在无形中限制着爱人的自由。 他原以为是太太失踪三年造成的结果,等婚姻生活稳定以后,霍总可以好转,然而这么久过去了,事实证明,霍总不但没好,还变本加厉。 时时刻刻都在需求她,为每一次很短暂的分离而不安惶恐,恨不得分秒攥着不放,把她牵在手里,困在身边,才能放心。 再加上太太无条件的纵容依恋,霍总更是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 何医生闹心。 他觉得这是病,得治。 谁愿意被人这么霸占着,离开一阵,或是跟朋友聚会玩闹都要先顾及爱人的想法,多累。 言卿却摇摇头,沉静说:“何医生,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必须告诉你,他没有不正常,他不是病人,也不需要别人去包容他的性格,有我在就够了。” “……你真受得了?” “这个词不对,”言卿杏眼微弯,“我是心甘情愿。” 她爱他性情里的每一分。 也许何医生认为是无形的牢笼。 但她情愿绑上锁链,做他永不分割的囚鸟,并不想飞去哪,这一生都只乐意绕着他打转。 她从未失去自由,霍云深就是她的自由。 何医生感慨地叹了口气,又以医生角度忧虑地问:“可这样下去,你们怎么要孩子?我看霍总的状态,是容忍不了任何生物长期在你身边的。” 别说小孩儿了,猫狗都不行。 言卿笑得很温柔:“那就不要。” 何医生震惊。 以他几年来对太太的了解,她绝对是很喜欢孩子的,这么看来……太太是纵容霍总到无底线了,压根儿没想着要扭转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让他随心所欲。 虽说不理解,但何医生也觉得自己无需再多说什么。 太太跟霍总之间的感情深刻到迈过了那么多生死磨难,本来也不是他能够置喙的。 夏末的时候言卿接了新广告,宣传照拍摄的当天,霍云深提早处理完手头公事,到现场看她,跟言卿合作的各方人员早已习惯霍总的突然出现,呼啦啦列了一大队恭恭敬敬出来迎。 霍云深径直穿过人群去摄影棚里,一眼看到灯光下他的小妻子正拨着长发,对镜头甜笑。 洗发水的广告。 等成片出了…… 他得控制自己,别去超市把她的人形立牌全搬回来。 言卿也第一时间发现老公,朝他歪了歪头,眼睛俏皮地一眨。 摄影师兴奋地捕捉到,咔咔咔连拍数张,百分百确定这个瞬间绝对是今日最佳,满屏呼之欲出的灵动爱意,谁看了都要心动,广告效果满分。 等拍摄结束,言卿抿着笑,先不动。 霍云深也翘起唇角,朝她略微张开手臂,表示自己的怀抱空荡,急需老婆填满。 言卿马上出发,裙角飞扬,几步跑过去,不在乎别人看不看,勾着他脖颈轻盈地跳起一点,被他牢牢托住。 现场大家虽说适应了小夫妻俩随时随地狂撒狗粮,但亲眼见到,还是互相握拳,亢奋地无声嚎叫。 画面太养眼了吧! 亲密点!更亲密点!卿宝你可以的!使劲儿弄他!让他冰山融化! 围观群众内心弹幕刷刷刷滚过几万条,卿宝当然不负众望,自然亲昵地跟老公贴贴脸颊,就让一路面无表情的男人笑得春暖花开。 “今天好早——” 霍云深亲亲她鼻尖:“下午还有个会,等不及想先来看看你。” 言卿听他有行程,小小的失落之余,倒是松了口气。 许茉涵约她和欧阳下午忙完出去聚个会,她正愁怎么跟深深说不陪他,这下不用找理由了。 要放平常,聚会没什么大不了,深深再怎样也不会干涉她跟女性闺蜜吃饭喝茶,但是……两个月前,许茉涵跟她新婚老公造人成功,怀孕了。 新晋孕妇的倾诉欲极其强烈,即使见不到面也会经常发微信来聊,霍云深听过几次,虽然没说什么,但言卿能看得出,他很排斥。 排斥的不是许茉涵联系她。 是字里行间离不开的孩子,怕她动心。 每每这时,他眼中流露出的,是那时在化妆间见到小猫时,唯恐她带回家养的敌意和难过。 言卿舍不得他有这种情绪,从那往后跟许茉涵聊天尽量避着他,今天会答应出去聚,也是因为知道他公事繁忙才决定的。 霍云深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问:“下午去办公室等我?里面套间的床上给你换了新被子,很软,还多添了一个猫咪抱枕。” “欧阳找我喝茶……”她没提许茉涵。 霍云深顿了顿,点头:“好,等我去接你。” 言卿恋恋不舍跟老公分开,司机载她赶赴跟小姐妹们约会的地点,是个高端私密会所,海城一些权贵和圈内人很喜欢来这里标榜身份。 最顶层的包厢里,许茉涵和欧阳已经到了,满桌五花八门的小零食都填不满孕妇的嘴。 “托卿宝的福能进这个包,以前我顶多去过下面三层的。” “在家里快憋死我了,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的!” 言卿一进门,许茉涵画风突变,把满腔吐槽欲控制住,苦口婆心问:“卿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加入我们孕妇阵营!” 卿宝果断又给她点了一桌孕妇适用。 可惜依然堵不住。 天南海北闲聊了一个多小时,许茉涵忍不住,话题还是拐回到最关心的问题上,她不再不正经,认真说:“欧阳还没男朋友,不急,但是卿宝,你该上上心了吧,你家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 言卿端着热茶,坦诚解释:“我家陛下不喜欢。” 欧阳了然:“陛下只喜欢皇后,谁要抢,都格杀勿论。” 门外幽长曲折的廊道里,赶着时间提前忙完的霍云深正走到包厢门外,侍者躬着身,刚把手碰上门扉,准备为他打开。 会所安全,小姐妹们聊的又不是什么机密,所以只关了一道装饰门,不算太隔音,站得近,里面对话可以听得七八成。 霍云深眸光黑沉,抬了抬手,示意侍者离开。 侍者不敢忤逆,忙依言退走。 他静静立在门外,听卿卿的声音。 许茉涵“啊”了声,也想起大学时那些画面,霍云深如何紧张言卿,不允许任何人沾染,连她这个闺蜜都不能太过亲密。 “但问题是,”她依然吃惊,“孩子也在他介意的名单里?” 欧阳说:“我看霍总的世界里就两个分区,一个是卿宝,一个是其他生物,说不定孩子比别的对他而言更难接受,你想啊——” 霍云深垂着眼帘。 “一个注定会分走卿宝时间,感情,注意力的小家伙,比宠物或是朋友、爱慕者什么的严重多了。” 言卿轻轻“嗯”了声。 一个气音,让门外的霍云深手指收紧。 她都知道。 许茉涵泄气地拖长了音:“可是卿宝,你很喜欢小孩儿啊,我记得清楚,当初你记忆刚开始混淆的时候,头晕嗜睡,我们都以为你是怀孕了,你也好开心,每天偷偷测试纸等着两道杠,后来发现不是还挺难受来着。” 霍云深瞳孔缩了缩,不觉更走近了一步。 短暂的安静后。 隔着一道门,言卿开口,嗓音很柔软:“是喜欢的,那时候特别期待,以为有了他的孩子,到现在偶尔也能梦到跟他生宝宝了,小家伙长得特别像他。” 她语气里尽是绵甜期待。 霍云深微低着头,手指骨节攥得泛白。 屋内的声音在温缓地继续:“但是我这点喜欢,跟他相比什么都不算,我只想让他幸福,他才是最重要的,有没有孩子我根本无所谓。” 霍云深耳中时而空白时而嗡响。 他定定盯着卿卿说话声传来的方向,即便看不到她,也还是一动不动。 不用再逃避了。 他一直都明白,卿卿是期盼有一个孩子的。 他刻意去忽略,装作不懂,从不和她提起这个话题,甚至在她亲近别的小孩儿时,不遮掩自己的抵触,换她的心疼和在意。 那些自私又恶劣的心思在她的包容里肆无忌惮地作祟。 他想独占,一辈子从生到死只跟她两个人,她的爱意,关切,注意力,温言细语,甜蜜宠爱,都仅仅属于他。 如果有人入侵,要分走她,哪怕寸缕…… 霍云深阖着眼,手背上筋络青白。 门内,许茉涵和欧阳七嘴八舌地争论着,言卿浅笑着打断:“我家深深开心就好,我不会让他害怕。” 霍云深在走廊里犹如雕塑。 半晌后,他松开握得略微麻木的手。 卿卿全在为他着想,可她……说得不对。 他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她开心,不让她失望。 凡是她喜欢的,他都能捧到她面前。 到傍晚散场时,门外侍者才轻声告知:“太太,霍总说会晚些到,让您别急。” 言卿当然不急,老公难得迟到一回,她等多久都没关系。 霍云深已然在车里沉默坐了许久,调整好状态,把极端情绪的影子藏得干干净净,才在侍者通知言卿后的五分钟重新上楼。 言卿意外:“五分钟也算是晚吗?” “算,”他嗓子含着哑,把她搂住,“一分钟都算。” 言卿心头发痒,老公可真是太甜了。 她刚想吻他奖励,霍云深低低说:“对不起。” 言卿瞪他。 他唇边划开笑,避重就轻:“对不起,让老婆辛苦等我。” 让老婆辛苦的……巨细无遗为他着想,给他安抚那些放肆的独占欲。 言卿捏他:“不许乱说,道什么歉,快回家。” 霍云深把她往怀中一裹:“回家。” 言卿以为这是个岁月静好的晚上,万万没想到竟然天雷地火,她带着一身沐浴乳的奶香软倒在床上,男人不由分说覆盖下来,侵占她所有意识。 她意乱情迷去摸床头边的小包装。 手腕却被滚烫的指尖按住。 他呼吸很重,带着隐忍的暗哑,灼热扑在她烧红的耳边。 “卿卿,我们要个孩子。” 你喜欢的。 无论什么,我都给。 第82章 霍云深嗓音压得沉,何况这几个字本就情绪复杂,他说得并不算明朗。 言卿被他撩拨得意识迷离,耳朵里装满自己心跳和他的吐息声,也没能听仔细,含含混混的,全被烧热的情动给覆盖过去了。 似乎隐约捕捉到了“孩子”的字眼儿,但她来不及去分辨,就在他的激烈下没了冷静。 她依然坚持把手伸向床头桌,胡乱抓过一小片必需品给他。 深深每次都会用的。 对这方面,他向来认真谨慎。 言卿被他亲得迷糊,把必需品塞给他就没再管了,专心沉溺进他给予的热潮里,只是在他真正入侵时,她隐约感觉到今晚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更烫,更让人颤抖的触感。 她失控地叫出来。 言卿后半夜实在没了力气,软绵绵在霍云深怀里蜷成一团,他才放过,抱着她缓缓轻抚安慰,给她喂了水,吮掉她眼角无意识沁出的泪,低声哄着她睡过去。 他自己一夜无眠,到了凌晨天微微亮,才把深眠的言卿嵌到怀里搂紧,蹙眉闭上眼睛。 言卿虽然累,但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早上醒过来时,腰腿酸得要命,精神却充足,她枕在老公手臂上,顺带回忆了一波昨晚那些脸热心颤的画面。 结果越想心里越稳不下来。 深深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最近两三年,他情绪向来稳定,很久没有会刺激到他的事,在欢愉上不管怎么沉迷放纵,他也还是温柔更多,可这次明显带着燥,甚至让她找回一种……那年因为记忆倒退,他把她囚禁到星云间里没日没夜索取的感觉。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 他在不吭声地害怕什么。 言卿躺不下去了,想翻身起来看看他,刚一动,手就不经意碰到枕头下面一个塑料包装的边角。 她怔了片刻,不太敢相信地拿出来。 是她递给老公的那片…… 就在大概这个位置,她塞到他手里,然后他居然没用?还在后来的纠缠里被推到枕下去了?! 言卿本能地望向床头桌,放必需品的小盒子盖子还开着,里面的数量就算不去数也能看个大概,根本没少,和一夜缠绵的那么多次完全对不上。 她老公,主动的,没做措施。 言卿愣了好一会儿,又回想起那种不带任何阻隔的……炽烫的温度,更确定了她的判断。 她从脸颊一直红到锁骨,咬着唇回过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他还睡着,眉心不自觉拧得很紧,眼下有浅浅的淡青,手臂无意识地收拢,梦里仍尽力地将她困在臂弯里。 言卿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他这么隐忍不安的样子,心口骤疼的同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昨天晚上她模糊听到的那句“孩子”,也许不是错觉。 言卿努力控制着情绪,稳定呼吸,小心翼翼从霍云深怀里钻出去,拿手机离开卧室,在门口徘徊了两圈,决定打给闵敬直接问。 她不信那么巧,绝对是老公知道了什么。 电话接通,她先发制人:“昨天下午他会议几点结束的?” 闵敬对嫂子本身就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一时拎不出工作中的反应力,诚实回答:“四点。” 言卿一窒:“四点?不是六点吗?” “原本是要六点多的,但深哥赶进度提前了,”闵敬有那么点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惦记你跟朋友聚会,想早些去接你。” 言卿捂着冰凉的额头:“所以说,他四点开完会,马上就去会所了对吧?” 闵敬七上八下的,老觉得话题走向危险,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点头,但这短暂的沉默已然告诉了言卿答案。 她挂掉电话,在墙上靠了半晌,喉咙里酸得发堵,眼眶也热胀难忍。 果然…… 四点结束,他最多四点半就到了会所,肯定会上楼去找她,走到门外,应该刚好听见了那些对话。 深深最敏感回避的问题,她却亲口承认。 说她“喜欢孩子”,“想要”,“做梦都梦到”…… 言卿不忍心去细想他当时的心情。 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想,他的决定和行动,就在清清楚楚剖白着他的心。 他抵触得恨不能全世界只剩下他跟她两个,但在她的喜欢面前,他还是沉默地用绳索捆住自己,选择让步,满足她每一点愿望。 昨天短短几个小时,他是一个人忍了多少。 言卿心疼得胸口闷痛,又忍不住生他的气。 她这么在乎他,是为了让他一言不发去委屈自己的吗?!那她要孩子有什么意义! 该罚。 还得罚得狠一点,不然解决不了这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言卿下定决心,抿着嘴角回卧室,先进里间,轻手蹑脚抽走自己的枕头,接着拐去浴室,把瓶瓶罐罐全部打包,拎到二楼她的工作间。 自打霍云深在这里跟她厮磨几次后,沙发早就换成了软床,睡人不成问题。 言卿放下枕头,化妆品丢在一边,在药箱里找到一瓶维生素,把白色药片倒出来两粒,明晃晃摆在桌上,准备了一杯水。 布置好“老婆很生气”的现场,言卿静待霍先生起床。 霍云深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到怀里是空的,他下意识伸手去找,身边没人,床单是凉的。 梦里一直萦绕的那些卿卿冷落他的情景突然间逼到眼前,他仓皇起身,她不在卧室里。 “卿卿。” 没有应答。 霍云深正要掀被下床,猝然发现她的枕头不见了,他脸色不由得泛了些白,先去浴室找,然而迎面看到的,不但空无一人,连她平常固定位置摆放的护肤品都没了,粉色的电动牙刷和杯子不翼而飞,就剩下他那个蓝色的,并排挂着的浴巾也凭空丢了一条。 心脏被倏地箍紧,缠得透不过气。 他疾步回去找手机,一边手指僵冷地给她打电话,一边冲进走廊。 熟悉的铃声隐隐在楼下一道门里响起,知道她还在家,霍云深干涩的唇上总算勉强恢复了一点血色,他赶到工作室外,猛力推开门。 门里,他的卿卿只穿了件最单薄的睡衣,苍白地坐在椅子上,正把两粒药放入口中,难受地咽下去。 “你在吃什么!”他几步到她面前,把她往起抱。 言卿抓着扶手不肯,别开头低声说:“避孕药。” 霍云深双手一颤,瞳中激了层血色。 言卿不看他,怕看了就会马上绷不住,她压着嗓音:“你昨天忘记做措施了,我补救而已。” “补救……”他嗓子迅速变哑,“我说了要孩子。” 言卿听他自己把这几个字说出来,更是酸涩得想哭,她哽咽了一下,不完全是装的了,也带出了真实的情绪:“为什么要?就因为听到我说喜欢?所以你的意愿就可以退到最后面,丝毫不需要考虑,只要满足我,让我高兴就够了,是吗?” 霍云深攥着她的手腕,仍然无法让她起来。 他不敢用太大力气,干脆蹲跪下去,死死扣住她的腰,不让她再跑。 “卿卿……” 她猜到了。 他在她面前早已无所遁形,心思遮掩得再好,也还是会被她一眼看穿。 言卿眼眶发红,终于转过头瞪着他:“我说的没错吧?我再爱你,你也不会把自己摆到重要的位置上,但凡我们之间遇到一点冲突,你就理所当然认为该退的是你,你开心难过都无所谓,对不对?” 霍云深仰头凝视她,发白的唇微微开合:“对。” 言卿鼻子顿时酸透。 她深吸口气:“那你看到了,你忽视自己让我很生气,气得把东西都搬出来了,以后我就睡在这间屋子,不管你——” 后面的话无法说完,抓着她的那双手猛然收紧,指尖要压进她的骨头,吻也急躁凶狠地覆上来,重重裹缠她的舌尖。 他声音暗哑:“怎么气我都好,这样不行。” “你打我,朝我发脾气,”他牙关咬着,“不能躲我,也不能随便吃药!” 那种药伤身体,他眼睁睁看她咽下去,像把他绷紧的神经都咬碎。 梦里的漂浮,醒来看到的空荡,样样戳刺着他的心,婚后三年来,卿卿从不离开他,总对他亲昵依赖,更不会生他的气,今天……今天是因为孩子。 “我生气不是因为孩子!”言卿看出他眼里的晦暗,斩钉截铁打断,“是因为你!” 霍云深手臂上肌理僵硬。 言卿抹了下潮湿的眼角,盯着他:“我从五岁开始,心里就一个你,有那么多感情去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吗?我对孩子的期待,从来也不是因为孩子这种生物本身,我想要的,是你的孩子。” “知不知道重点在哪?”她温软双手抚上他的脸,抬起来跟他对视,“爱你,所以我愿意花时间,花辛苦,去孕育一个你和我的孩子,不仅仅是喜欢,还有——” 霍云深看到自己在她眸中的倒影。 她轻轻说。 “霍云深,这辈子我什么都能给你,包括从小到大,没有让你有过一丝温暖的亲情。” 他一震。 言卿指腹摩挲他的鬓发:“我在云家也过得不好,但至少妈妈生前很疼我,我有过亲情,可你呢,霍家欠你的太多了,你应该得到的家人关爱,珍惜,谁也不曾给过。” “但是我能,”她声线微抖,“我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我想有一个只属于我和你的家人,流着你的血,姓着你的姓,全心全意信赖你,把过去亲人伤害过你的,全都补齐。” 霍云深怔怔注视她,眼底一点点浮上热意。 “我不需要,”他说,“卿卿,我只要你。” 要她不变的在乎和爱。 言卿不再抗拒,俯下身,耐心抱住他的脖颈:“这是我第二件要说的。” “深深,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是我真心愿意的,没有勉强,”她坚定,“即便我说了这些,如果你不喜欢孩子,我们还是可以不要,你不愿意我出去跟别人分散精力,我也可以不去,但唯独——” “你为难自己,有事忍着不说,用自伤的方式让步,我会很生气,气到能把你一个人扔房间里不管。” “这是最伤你的方法,我还是去做了,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什么才是我的底线,是我永远放在第一位,不会被任何人和事动摇的。” 霍云深跟她十指紧扣。 她不依不饶问:“你告诉我,是什么。” 他说:“是我。” 言卿迎着他的神色,眼眶酸得顶不住。 不够,她还要给他更多……更多的感情。 让他自信,习惯自己的重要性,理直气壮地霸占她。 所有强烈的占有欲,都是来自不安全感。 他怕,才会抗拒全世界接近她。 但这一生还有无数美好的岁月,她要给他的,也是属于他的全世界。 “对,是你,孩子也好,其他任何事也好,都不可能改变。” 言卿硬气装完了,松弛了身体,乖乖钻入他怀中,疼惜地搂住他的背:“我不是故意吓你凶你的,是真的很心疼,你不许再不吭声地乱想了,孩子的事我们慢慢来,等你准备好的时候,我们再要,不急在这一时。” 她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又补充:“如果一直准备不好,那就不要了,亲情缺就缺吧,反正爱情管够。” 霍云深低头埋入她的颈窝,心脏被暖潮包裹住,鼻音闷重地说:“那你也不能吃药。” 言卿眨了眨眼,转移话题:“霍先生还别扭吗?” 他摇头。 “不慌了吧?” 他继续点头。 “那我说了哦,”她清清嗓子,“其实我吃的是维生素。” 霍云深蓦的抬起头看她。 言卿脸红:“咱家哪来的避孕药啊,一大早的我又不能出去买,也没法叫人送,就……骗骗你,让你知道我多生气。” 霍云深掐她的脸,又把她拢到胸口箍紧。 她抠抠他肩上的衣服问:“那……吃吗?找何医生比较稳妥,免得人多嘴杂。” 霍云深咬她耳垂:“不吃。” “你你你昨晚那么多次……怀了怎么办,我不是安全期。” “怀了就要。” “不吃醋了?!” “吃。” 言卿忍不住笑。 霍云深咬牙切齿:“吃得厉害,你多补给我。” “好——”言卿亲亲他的嘴角,“不管有没有,都补给你很多爱,把亲情的空洞也填满。” 半个月后,言卿准时的大姨妈推迟了。 霍云深对她的生理期一清二楚,搂着她几夜睡不好,言卿不敢再拖下去悬着老公的心,翻出早准备好的试纸偷偷测。 两道杠。 言卿心如擂鼓,盯着试纸好半天回不来神,直到霍云深敲门,她才飘着出去给他看。 几乎没有耽搁,马上就去了何医生的私人医院,护士诚惶诚恐接待,给霍太太抽血检查。 等待的时间里,言卿握着老公的手,给他从冰凉暖到热。 “霍总,太太,恭喜!”护士面露喜色,“确实是怀孕了。” 何医生在上面偷听,欣慰地长出口气。 言卿接过化验单,郑重交到老公手里,往他肩上一靠:“霍先生,你要当爸爸了。” 回家的路上,车窗外繁花似锦。 言卿雀跃的心情压也压不住,跪坐在宽大座椅上,微红着脸笑眯眯问:“深深,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她猜老公会选女孩儿。 按吃醋来说的话,女儿肯定会比儿子好些,他应该不会有太被入侵和抢夺的难受。 霍云深漆黑的眼瞳望着她,把她散落的长发顺到耳后,回答的却是:“想要男孩儿。” 被抢走,被分割的感觉,如果在孩子的性别上会有倾斜的话。 那他希望是儿子。 他来吃醋就够了。 那些失落和酸涩,他尝尽了,也不想让卿卿经历哪怕分毫。 他来跟儿子争宠。 而永远不要,卿卿会有某一个瞬间,因为女儿的存在感到寂寞。 言卿惊讶问:“为什么?” 霍云深微微笑着说:“因为在我家里,永远只有卿卿一个小公主。” 第83章 记忆恢复之后的这几年,言卿的身体始终被霍云深精心调养着,从前大大小小的损伤都已经痊愈,没了痕迹。 再加上夫妻感情甜蜜热烈,心里明澈到底,不存在丝毫阴霾,她的体质自然也跟着变好,各项指标均在健康的水平线以上。 确定怀孕以后,医生做了基本检查,确定状况良好,也就无需再多叮嘱,霍太太孕期的生活起居,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千娇万宠。 当天从医院回来,霍云深就没有一刻得闲,家里的环境要改,容易磕碰的地方都找人来专门做了防护,营养师连请了三个,他亲自面试,倒把对方吓得瑟瑟发抖,原本的家庭医生除外,又另选了位经验丰富的女医生,只负责照看太太孕产期间。 言卿有些困,到家之后先被老公哄睡了,等她一觉起来再推开门,差点被外头恭顺等待的一众医护吓到。 霍云深刚把未来一段时间需要从国外特殊供应的几种食材交代完,听到老婆醒了,立即上楼,扣住她的手:“卿卿,还少什么,我们再随时添。” 言卿迎着老公比去谈什么重大合约更要严肃谨慎的神色,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甜甜涩涩。 他太紧张了。 不能怨他小题大做,是在医院临走前,护士体贴地给了他们一大堆实用性比较强的孕期注意事项,让他们闲暇时看看。 回程的路上,深深依次都翻了一遍,最后有几页客观注明了怀孕可能会对孕妇造成的损伤和风险,举了几个极端例子,从看到这页起,深深的表情就没好过,搂着她,力道让人发疼。 他怕得太多,现在怕吃醋成了其次,她的安全则被推上忧虑的最顶峰。 言卿没有说他反应过激,而是笑着劝慰:“老公,你先让大家回去,我刚做过检查,情况很稳定,暂时不需要特殊照顾。” 霍云深不放心,眉心拧着。 她晃了晃他的手,温言细语:“现在人太多了,我反而不舒服,还没到必须当保护动物的时候。” 听她说不舒服,霍云深才动摇,遣散了一众待命的陪孕团,家里安安静静,只剩下小夫妻两个。 言卿摸了摸平到不能再平的小腹,一个月还不足呢,连试纸的两道杠都只有浅红色而已,她根本就没有怀孕的真实感,却把老公担心成这样。 她勾着霍云深的手指下楼:“我们去院子里逛逛。” 需要给可怜的霍先生做做心理疏导。 言卿一路走下楼梯,看着家里各处的棱角竟然都被包上了很软的防撞层,她不禁失笑:“深深,我是个成年人,行动力很强的,不用像对新生儿那样怕磕怕碰。” 霍云深理所应当反驳:“不算成年人,你就是个小朋友。” 言卿红着耳朵逗他:“那霍先生这是让未成年少女怀孕了吗?” 霍云深盯着她慧黠的眼睛,忍不住翘了唇,捡起沙发上的羊绒披肩给她裹上,拉着去庭院里:“是啊,禽兽不如。” 言卿笑倒在他手臂上。 霍先生可真是,宁愿说自己是禽兽,也要坚称她是小朋友。 初秋的下午还是暖的,微风柔润,淡金日光斜洒进霍宅庭院的绿植上,披了层闪光的薄纱。 言卿坐在秋千上,霍云深站在后面,给她轻缓地推。 “深深你过来——”她喊他,“跟我坐一起。” 秋千够宽,两个人相拥坐下也绰绰有余,言卿歪着头仔细把霍云深的五官描摹一遍,感慨说:“怀孕期间你不用做别的,多让我看看你的脸就行,保佑生个一样好看的孩子。” 霍云深眼尾微抬:“一样好看?” 言卿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一入醋缸不回头的霍三岁认输,连忙改口:“绝对不能一样,我老公最好看,生个比你差点的就行。” 霍先生慢悠悠“嗯”了声,还算受用。 言卿伸手抚了抚他最近因为心神不宁而微红的眼廓,柔声转入正题:“深深,我身体很好,没有不良生活习惯,孕期可能会出现的反应都是正常的,就算发生特殊情况,你也安排了最好的医生照看我,不会耽误,不会出错,是不是?” “是。” “所以我保证,没有意外,册子上那些危险,绝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言卿笃定,“你如果不放轻松,我也会跟着难过。” 霍云深低眸,唇角微抿:“……让那些人三个月以后再来上门照顾。” “临产前。” “……六个月。” 言卿不跟他争辩了,反正六个月以后的事呢,到时候她如果状况良好,也许老公自己就不强求了。 “好——我家霍先生说什么是什么。” 然而言卿没想到,真到了孕六个月的时候,她一直平稳的身体意外出现了一点波动,晚上入睡前忽然见了红。 她身材本就单薄,孕期饮食也控制很好,依然纤细匀停,肚子尺寸并不大,孕六月的行动也算得上轻盈,但突如其来的鲜红还是让她慌了,在浴室一时没能站起来。 十秒钟不到,等在门外的霍云深意识到不对,推门而入,脸色瞬时苍白。 言卿昏昏沉沉被送入医院,手从始至终被人狠狠攥着,攥到骨头微痛,但这种痛感又给了她最大的安稳,她迷蒙看到霍云深赤色的眼睛,翻腾着让她鼻酸的恐惧。 她用尽力气回握着他,含糊喃喃:“没事,深深别怕,我没事。” 言卿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神恢复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静谧病房里,夜早就深了,输液管滴答滴答。 她刚想动一下,蓦的感觉到腰间箍紧的力量。 言卿转了转头,霍云深就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在病床上,他唇上裂了几道血口子,呼吸沉重地浅眠,双臂把她死搂着,生怕她消失。 她不适的感觉已经过去了,满心涨到要破的都是酸楚。 他吓坏了。 言卿往他怀里贴了贴,霍云深立即惊醒,没等睁开眼就脱口喊了声“卿卿”。 “我在。”她微微呜咽。 霍云深仿佛在窒息,凝视她几秒钟,确定她真的平安醒过来,终于咳出来一声,揽着她连连落下发颤的吻。 言卿的情况并不严重,也属于孕中期常见现象,只是之前过于平缓了,才衬得这次格外凶险,虽说没什么大事,但医生深知霍太太关系重大,也叮嘱不能掉以轻心。 在此之前,言卿忍住了好奇,硬是坚持着没问过孩子性别,也不让老公问,本想等出生时候直接来个真相揭晓,但这回出事做检查,医生自动认为以霍总这么在乎的程度,除了对太太的爱之外,必定也是有腹中孩子一份的。 霍氏未来的继承人啊,能不担心嘛。 她也就不避讳,殷勤地话里话外提到了“小公子”。 言卿听懂,等人都走了,扒着老公脖颈激动说:“深深你听到了吧!小公子!是儿子哎!” 霍云深眸光依然暗沉,於着散不去的狂乱。 卿卿流着血脱力的样子,刀子般刻进了他的意识里,每回想一次,都惊惧绞痛。 连带着抵触起这个让妈妈受了苦的儿子。 言卿其实当天就没大碍了,但霍云深守着她住了一周的院,回家以后,言卿彻底被升级成唯一珍惜保护动物,从早到晚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有些失眠,霍云深就每晚睡前给她低低地唱歌。 他平常多冷硬的一个人,从没唱过什么,但在她耳边,低沉嗓音把她爱听的老歌不厌其烦唱遍。 言卿半睡半醒时跟他咕哝:“老公你唱的都是情歌,给儿子听不合适……要……唱几首儿歌……” “不唱,”他固执地注视她,“我只唱给你听,跟别人没关系。” 言卿迷糊着摸他头发:“小别扭,那是你儿子。” 霍云深抱紧她,沉闷地哑声说:“让你受了伤,谁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对深深来说,他所有“女性向”的爱和温柔,都来自于卿卿,也只想来自于卿卿。 如果出现一个女儿,对他来说反而是某种“负担”。 “童年版的小卿卿?” 霍先生曲折的那颗心,会有种卿卿的权益被侵占感,多半会皱眉排斥。 我觉得他更需要的亲子关系,是“男性向”的,他作为男孩子,从小没有得到过关爱,这份空洞,我想让属于他的男孩子来补足。 * 除了卿卿,没人觉得他好。 那么卿卿孕育的小男孩,会仰着头,睁大黑亮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崇拜爸爸。 一如当年幼小的他,得到了曾经向往过的亲情。 —————— 另外深深也别扭不了几天。 小家伙会朝他握紧奶香的小拳头:“爸,我超乖的!” 第84章 自从见红一次后,言卿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自己对身体多上了不少心,坚决不能让老公再受一次刺激。 她一点小病小痛,都紧密牵连他,何况是流血昏倒这种大动静。 他在“失去”上吃过的苦太多太重了,好不容易在甜蜜日子里把伤口抚平,受不起反复的打击。 除此这外,言卿也很担心老公会迁怒肚子里的小家伙。 甚至……迁怒他自己。 无论哪个,到头来默默受伤害的都是他,她舍不得。 临近足月,言卿的胎动开始频繁,口味也奇奇怪怪,莫名其妙喜欢上了柚子茶,一天几杯喝不够。 霍云深担心买来的糖分太高不健康,反复研究了很多次用料配比,尝到味觉快麻木,总算做出了口感最好的版本,每天限着量给老婆供应。 “不能多喝。” 霍先生斩钉截铁。 孕妇容易出现妊娠期高血糖,事关老婆安危,他狠了心不给她纵容。 言卿揣着好几斤重的宝宝,身上总是沉重酸软,也就格外爱跟老公撒娇,腻着他以缓解孕晚期的不适。 她音调绵甜,慵懒地变着法儿喊他:“霍——先生——云深——老公——深深宝贝——不能怪我想喝,我怀疑我是怀了个柚子——” 霍云深挨着她的那侧耳廓软热得要化开,不禁失笑,捏捏她鼻尖。 怀了个柚子。 卿卿奇思妙想,怎么这么可爱。 霍云深小心地把她揽到腿上,还是不为所动:“今天的份额喝完了,撒娇也不行。” 言卿整个人挂到他臂弯上,不满足地轻哼。 卿卿猫真的对他缠绵起来,霍云深哪能受得住,被她蹭得心火燎原,忍耐着摸摸她脸颊,压低嗓音要求:“再加点筹码。” 言卿对着他唇亲一口。 霍云深眸色深沉。 她乐在其中,湿润舌尖轻舔一下。 他呼吸微微加重。 她小小的坏心眼儿冒出来,头往下,滑到他颈侧喉结上,细细密密地吻。 霍云深略仰头,嘴角抿紧,手背上绷起筋络,一把按住她柔软的腰,沙哑说:“乖,别动了。” 言卿不忍心让老公难熬,听话收敛,贴着他小声说:“小柚子快出来啦,等我恢复好就能跟以前一样让你为所欲为……” 毕竟怀孕好久了,他那么重欲的人一直克制着,生怕伤到她分毫。 霍云深忍无可忍把老婆扶起来,领着下楼去冲柚子茶,他专门留了半杯的量,就等着她馋到不行的时候给她喝。 一楼客厅加了几道高大屏风,把小孕妇日常的活动区和外面的会客区隔开,近两个月,霍总的公事基本都搬到了家里,以客厅外间做据点,霍氏高层流水似的来去,俱是战战兢兢,唯恐扰了太太休息。 言卿刚迈下楼梯,就看到一行四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静候着,听到脚步声,急忙起身站好,毕恭毕敬垂着头,等霍总抽空过来。 那种发自骨子深处,根深蒂固的惧怕和恭顺,让霍云深眸色暗了几分。 言卿看了他一眼,握牢他的手。 霍云深从踩着霍家人的残骸强势夺权那天起,就是让人仰望生畏的存在,尤其在经历了后来那场铲除异己之后,霍氏不但在美国市场大规模扩张,原有领域更是如日中天,他原本有所动摇的威信翻倍往上叠加,无论集团内部或是网上明里暗里的议论,都把他奉若神魔。 不光是扭转乾坤的神明,也向来都是心狠手辣的大魔王。 今天在场的集团高层,哪个在外头不是呼风唤雨,但被他森寒视线扫过,都会冷汗直流。 即使原因不同,可仍和过去一样,人人怵他,敬畏他,他不想学,也学不会怎么去做一个让人不害怕的正常人。 霍云深没理他们,带言卿直接往厨房走,顺手关门。 柚子茶是他亲手新做的一罐,他把言卿揽在身前,攥着她手一起去拿勺子,舀出小半勺,加水慢慢搅匀。 言卿的背紧贴在他震动的胸前,心里被难言的酸疼泡到软胀。 “深深,”她笑着说,“有我,还有小柚子。” 她不挑明,但她知道老公都懂。 霍云深俯身环着她,低低纠正:“只有你。” 没有别人,只有她,只要她。 他作为其他身份都是冰冷坚硬,唯独作为卿卿的男人,是无限的爱和被爱。 小柚子…… 也会怕他。 没人教过他亲情是什么样子,他不曾有过父爱,又怎么去给予。 他会迁怒,会因为担心卿卿的注意力被分走而嫉妒,他连对卿卿之外的人笑都不够自然,成为不了让孩子喜欢的父亲,这个家里,他很可能会变成被排斥和躲避的那个,让卿卿为难。 言卿细细抚弄他微凉的手指,牵着他放在自己隆起的孕肚上。 霍云深垂眸问:“如果以后他怕我,跟你说我凶他欺负他,你会相信么。” “不信。” “他讨厌我,不想见到我,你会陪他一起躲么。” “不会。” 霍云深嗓子里含着砂:“他……” 言卿包着他的指尖,心口抽得受不了,轻声说:“霍云深,我只偏心你。” 他听到这句话,周身笼着的郁气忽然一散,用下巴摩挲她的头发,沉哑的“嗯”了一声,像得到她至高的保障。 言卿酸得恨不能把家里的糖都喂给他,锲而不舍拉着他的五指去摸肚子:“霍先生也不能低估小柚子,他可是深情夫妇的儿子,是你的一部分。” 霍云深沉默,转而问:“小柚子是名字了?” 言卿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叫顺口了,反复品了品,又觉得不对劲儿,小柚子小柚子,怎么跟小太监似的,万万不能啊。 “叫柚柚——柚柚好不好,咱家的小甜柚,”她笑盈盈说,“大名要你来取。” 霍云深摊开她细嫩的掌心,在上面慢慢磨着笔画。 言卿眼睛明亮:“燃?” 他点头:“燃,被你点燃,才有我这一生。” 霍燃。 言卿吃力地回身抱住他,眼眶潮热。 她跟他的小孩儿,被爸爸取了代表她跟他的名字。 她点燃他,他亦为她没有止尽的热烈燃烧,永不熄灭。 言卿在预产期前几天就正式入院,媒体把她的产期当头等大事时刻关注着,但碍于霍总的威势也不敢轻易往外透露。 看着网上粉丝们焦灼的样子和越传越烈的小道消息,言卿干脆决定发给微博好了。 生孩子哎,多大的喜事,没什么怕人知道的。 她没发原创,而是悠然跑到“深情夫妇今天生孩子了吗”最新一条“没生”下面,用认证账号回复了一个—— “快啦。” 两个字瞬间搅动风云。 霍云深绝不能让老婆孤单出现,马上登录正装大号,拍了张紧紧相牵的手,配上一行字:“别折腾妈妈。” 深情夫妇CP粉永远冲在接狗粮的最前列。 “我的天啊啊啊啊啊,霍总对亲儿子也发警告函的吗!!!” “亲儿子跟亲老婆相比只是一根漂泊的小草呜呜呜呜心疼。” “为什么卿宝的手还是那么瘦那么美!一点也没有因为怀孕浮肿走样,被大魔王宠爱的女人果然拥有凡人没有的体质我哭了!” “你们没人注意到病房吗,这竟然是病房???不是什么五星级酒店套间???” “信女愿吃素三年保佑我们霍太太生宝宝不会疼!” 言卿看评论笑得肚子疼,疼着疼着觉得有问题,好像是真的在疼。 她只来得及叫了句“老公”,随时待命的医护就训练有素赶到,接下来一切兵荒马乱,她按照之前就确定好的,坚决不许霍云深陪,也不要任何闺蜜作伴,躺在床上任医生推走。 可能要等很久,还会疼好一阵,会折磨会流血,声嘶力竭的惨烈。 任何一点点,她都不能让霍云深看到。 他刀山火海都不怕,唯独怕她痛苦。 这样的场面如果被他见到,怕是多少年都无法磨灭,她疼,他得比她疼千倍万倍。 言卿被推入专门的待产室,里面一众精挑细选的导乐师围上来陪她,关门前,她抬头去寻,霍云深被挡在门外,直勾勾凝视她,眼廓猩红得不忍看。 她努力朝他笑。 门一关,她立马疼得跌到床上,按着抽缩的孕肚讲道理:“柚柚你争气啊,给爸爸的第一印象要好好的,不然爸爸一个人在外面会好伤心,他看起来凶,胆子很小的……” “他很怕妈妈疼……” “柚柚呢,怕不怕妈妈疼。” 待产室里面就是单独的产房,直到生产结束都不会出来。 整条走廊清了场,霍云深独自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蹲下去,双手扣在一起,皮肤和骨节都被蹂躏到死白。 除了闵敬没人敢靠近,就算是闵敬,开口也是提心吊胆。 “哥,嫂子不会有事,很快就出来了。” 霍云深盯着地面。 他漆黑的长睫盖着,手上关节撑到极致,开始涌出点点淤血。 “就这一次,”他嗓子嘶哑不堪,“唯一一次。” 闵敬叹气,他想起当初嫂子失踪,深哥也是这样,孤零零把自己蜷在最暗的角落。 任何眼睁睁被拉走的分离,他不能陪伴左右的苦痛,于他而言都是凌迟。 别人为新生而喜悦。 他只为抓不到她,护不到她而折磨。 霍云深不记得过了多久,像是漫长到死了几回,实际只过去很短,肩负使命的小甜柚就超顺利地离开妈妈肚子,用最不痛苦的速度给妈妈解放。 大门打开时,霍云深惶然起身,对包好了抱出来的小家伙看也没看一眼,径直扑向后面的病床。 言卿的麻醉还没过,汗湿的长发散在枕头上,苍白虚弱地对他弯着唇:“深深,我是不是很快,没让你等太久。” 男人滚烫的泪滴在她脸上。 很久。 久到他发疯。 言卿回到病房,就再也躲不开老公的亲手照顾,即使产程他没看到,但后续护理也少不了见红,他不准护士插手,提前默默学过流程,全部一个人完成。 不用忙时,他手就在颤,一遍遍抚着她的脸,眼要滴血。 言卿心疼老公,倒顾不上自己难受了,她以为还要受几天的罪,没想到隔天起就明显感觉到身体在好转,流失的精气神迅速返回,等到三天后,她的体力足够开始促进父子感情。 “深深你仔细看过柚柚没!” 霍云深摇头。 别说仔细,粗略的都没看过。 不想看。 让卿卿受苦的罪魁祸首,还是他制造出来的,血淋淋的证明。 言卿又是疼惜又是好笑,请护士把小甜柚抱过来,撑着力气搂怀里,拨着他小下巴认真打量。 才刚生下来不久,别的孩子还在皱巴巴的没长开,她家柚柚就已经是个干干净净的白团子,眼睛闭着,睫毛又密又长,小鼻尖挺巧,嘴巴软嘟嘟抿起,脸蛋儿嫩成小奶糕。 言卿简直被暴击。 她,生出了这么可爱的崽! 她也太棒了吧! 言卿一双杏眼星光璀璨,献宝似的给老公看:“深深!你瞧他!” 霍云深眼神都不想给一缕,目不转睛只盯她一个人,等小家伙要进入视野范围时,他不忍让老婆失望,才勉强扫了一眼。 没看清长相,反倒是看清他占满卿卿的怀抱和欣喜。 不舒服。 意难平。 霍云深敛了敛唇角,把柚柚从她臂弯里接过来,转手要交给不远处待命的医护。 言卿也不急,笑吟吟半靠着软枕,悄悄握着拳给柚柚加油。 小甜柚,征服你爸,就是征服星辰大海! 麻麻相信你可以的! 霍云深吝啬看他,抬起手臂要把他递出去,从出生起一直在懒懒睡觉的霍柚柚,就在这个时候慢吞吞睁开了眼睛。 男人的手臂下意识顿住。 小婴儿的一双眼还无比稚嫩,但完美遗传了妈妈的轮廓,瞳仁剔透流光,清澈见底,倒映着爸爸凌厉冷锐的五官。 他乖乖注视着霍云深。 霍云深也微眯着眼看他。 言卿心跳加速,急忙摸过手机打开拍摄,把父子俩历史性的第一次正式会面放大了记录下来。 她轻轻说:“柚柚,这是爸爸。” 小甜柚葡萄似的大眼懵然跟霍云深对视。 他软嫩的小嘴动了动。 言卿惊奇地挨过去。 霍云深怕她不稳,立刻把她搂住。 他一手环着老婆,一手托着小甜柚。 柚柚面对爸爸,无意识把软软的嘴角弯起来,露出一个奶香十足的笑容。 无意的,没有认知的,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笑容。 言卿的喜悦快要涨破心口,可不知怎么鼻子一酸。 她微微哽咽说:“深深,儿子至少有一个方面,一定像我。” 霍云深的声线也有波动,亲吻她的额角:“长得好看。” “不是——” 言卿笑出眼泪,抱着他柔声纠正。 “是爱你。” 第85章 言卿和柚柚在医院住满一个星期,霍云深对看过的那些高端月子中心哪个也不满意,最终决定回自己家里,免得卿卿要去陌生环境住一个月会不适应。 外面再怎样也不好,他只想带卿卿回家。 出院当天,各家媒体闻风而动,早早跑到医院门外守着。 之所以能这么大胆,也是因为霍总并未对老婆孕产的消息封锁,不吝于昭告着霍太太无可比拟的地位和所受的一切重视。 媒体们都私下感慨,霍总什么人啊,不可能喜欢披露自家生活,还不是因为太太身在娱乐圈里,受的关注议论太多,他便自然而然选择高调,亲手托着她,给每个眼巴巴盯着的人看。 谁也不用想着趁机黑酸挑事,霍太太就是千娇万宠的小仙女。 上午十点,气温正好暖起来,阳光和煦温柔。 医院大门敞开,媒体们亢奋举起镜头,争先恐后捕捉着等了许久的目标人物,一众随行的助理和私人医护开道后,缓缓露出两道慢行的身影。 男人轮廓高大颀长,左手紧搂着太太产后七天就已纤细的腰,右手提着个篮子。 篮子里铺着厚实防风的软垫,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窝在里面,超乖巧被爸爸拎在手里。 门口到车上不过几秒钟的路程,霍云深护着老婆上车,把篮子也妥善安置好后,余光示意闵敬。 闵敬笑容可掬给现场媒体一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看尺寸厚度就知道里面包了天价。 媒体们哪有过这待遇,俱是受宠若惊,不光是把照片视频火速传回各自官方,也激动地纷纷拿私号发微博,把深情夫妇和脸都没看着的霍小公子夸到上天。 一直到晚上,全网都在对着刷屏的图频嘤嘤嘤。 “这是什么神仙画面!什么神仙一家三口!霍总一手搂老婆一手拎孩子也太帅了吧!直接可以上一线男刊的那种!” “男刊算个啥,瞧瞧人家三口的身价,上国际财经杂志封面还差不多!” “我想知道为什么卿宝可以保持这么好,刚生几天,身材恢复成以前了,羡慕哭——” “姐妹别逗了好吗,那是生完几天恢复的?卿宝从始至终就没长什么肉好吧,也就肚肚大了一圈,小公子出来之后,可不就秒秒钟回到少女!” “你们都让开,我想看小公子的神颜啊啊啊啊啊!” “霍总和卿宝的崽得长得多可爱,求正脸!!!” 网上忙着求正脸,言卿则顺顺利利回到家开始月子生涯,为了不让老婆费神,霍云深留了两个麻利又专业的月嫂,全天照看初生的小甜柚。 小甜柚毕竟是个刚生下来的崽,哭还是要哭的,霍云深怕他吵了卿卿休息,把看护孩子的区域安排到离老婆很远,叫破喉咙也听不到。 都说孕妇月子期里头不能着凉,霍云深买回来一大堆造型各异的小帽子,今天给老婆戴的是长耳朵的粉色兔兔。 兔兔揪着耳朵尖,躺在床上问:“深深,柚柚睡了吗?” “睡了。” “月嫂照顾得好不好?” “放心,”霍云深亲她眉心,“有人管他,你损伤太大了,必须休息,别让他闹你。” 言卿眉眼柔婉,笑笑地看着蹙眉的老公,也不拆穿他的心思。 她都明白。 说是把柚柚拿走防止他吵,其实老公心里头还拧着,无法从抗拒一个外来入侵生物的状态,一夕之间变成全盘接纳。 他亲眼看着她流的血受的罪,对小家伙敌意还强,不是孩子傻乎乎一个笑容就可以扭转的。 他其实心里还固执地希望,这仍然是他跟她两个人的家。 不相信,也不奢求一个陌生的小东西,会真的融入进来,不畏惧他,不和他争抢,反而给他温暖。 深深性情如此,对于爱和善意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警惕和抗拒,到底是多少经年累月的苦,才换来他这样自伤的本能。 言卿想想就心里闷涨,一点都不急躁,也不过于担心柚柚。 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崽,深深别扭归别扭,但光冲着她,也对柚柚金贵着呢。 他需要时间来适应爸爸的身份,她能等,能花很久很久去教柚柚暖他的心。 柚柚基因好,营养均衡适宜,发育的快,比一般孩子的反应力也敏锐很多,一个多月的时候他就不爱哭了,睁着大眼睛到处看,还挺双标,平常小脸蛋儿娇娇地板着,但只要爸爸妈妈出现,小家伙准能小嘴巴往上一弯,柔嫩地笑出来。 不到三个月就晃来晃去试着翻身,月嫂把他放到铺了厚厚棉垫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左右护着他。 言卿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清早送老公上班,在客厅门口给他系好领带。 “你还没好彻底,多休息,什么都别做,不要急着写歌,”霍云深注视她娇俏的脸,俯身亲吻,“我下午就回来。” 霍氏的每项工作都在时刻不停地高速推进,有些不能拿到家中处理的,他不得不去做。 言卿顺顺他的背,踮脚跟老公蹭蹭鼻尖:“为了照顾我,你都耽误好久了,快去吧。” 霍云深揽着她,声音转低,似乎似无带着执拗:“……也别太管他。” 霍先生想到自己不在,那小家伙就要把卿卿完全霸占,终归不悦。 言卿无条件答应:“好好好只管你。” 等车尾在家门口消失,言卿火速返回客厅,直奔儿童房,正哼哼唧唧学着翻滚的小甜柚看到妈妈进来,甜滋滋张开小手朝她够。 言卿笑着把他抱起来,捏捏滑软的小脸儿:“等我们柚柚再长大点,就跟妈妈一起送爸爸上班。” 两个月嫂自觉退出去,一步三回头瞧着母子俩亲昵,太太美艳夺目,小公子粉雕玉琢,别提多养眼。 照料的时间久了,她们跟言卿熟悉起来,知道太太人好不挑剔,也就没那么谨慎,边走边感慨。 “霍总居然不喜欢小孩儿,每次进来也不笑,逗孩子的表情都很冷。” “老话说虎毒还不食子,霍总真是……啧啧,难怪外面人都怕他。” “传言不都是空穴来风啊,据说他……” “哎难得他那么爱太太……” 俩人聊得一时忘情,没注意到言卿抱着柚柚走到门口。 “两位,”言卿丝毫没有波澜,仍然笑得甜美,“这段时间辛苦了,谈好的时薪按双倍付,现在起,你们的工作结束了。” 她是脾气好,不计较不挑刺。 但她的底线也永远摆在那,谁都不能碰。 在她的家里,议论她老公的对错?任何人不可以,无论善意还是恶意,事关霍云深,她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言卿立刻着人把保姆请走,没有惊动霍云深,自己把大门一关,神清气爽搂着柚柚讲道理。 “乖柚柚,别听任何人对爸爸的评价。”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很想爱你,也渴望被你爱,你要勇敢一点,把小手伸给他。” “他可能会很冰,手是凉的,但他一定愿意……被柚柚慢慢地焐热。” “外面的人都觉得爸爸又凶又可怕,但是在妈妈眼里,他不止强大,也温柔脆弱,想给他很多很多的爱和心疼,你跟妈妈一样的,对不对?” 柚柚懵懂望着妈妈的眼睛,甜笑了一下,软绵绵扑在她肩上,呼出香软的热气。 言卿亲亲他的小耳朵:“我家柚柚真乖,在回应妈妈。” 霍云深在霍氏总部忙到下午两点,顾不上吃饭,手头工作放下,第一时间往家赶。 他乘电梯到达地下车库,有两个高管在前面几米并排走着抱怨,并未发现霍总在身后。 “自从有了孩子我的好日子全废了,我不喜欢孩子有错吗?给保姆照顾不就好了?又不是花不起那份钱,结果老婆对我越来越不满,好脸色都没了。” “嫌你了?” “可不是,怀孕前说好的,有了孩子一样重视我,不被会影响,现在好了,就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儿,不乐意亲近,她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心里哪还有我,全去心疼孩子没父爱去了。” “正常,你不跟孩子搞好关系,时间长了肯定影响夫妻感情,当心你老婆一气之下不要你——” 霍云深脚步顿住,立在阴影里,直到两个人影消失许久,他才睁开眼,呼吸里隐隐有灼热的颤抖。 卿卿爱孩子的。 他总这么冷淡着,会不会…… 霍云深不能往下想。 手指攥紧了,指甲微微陷入掌心,也忍住了不要去回忆刚才两个人的对话。 他开车回家,一路加着速度,推开家门后,时时刻刻在他心上撒着野的卿卿,正侧躺在儿童房铺着软垫的地板上,笑容灿烂地戳着柚柚雪白的小下巴。 霍云深不由自主停下,低眸火辣辣地吐息。 他可以…… 哄孩子,讨好他,尝试对他笑…… 只要卿卿……爱他一如既往。 霍云深走入儿童房,言卿听到声音,惊喜地抬起身,长发垂到胸前,蹭着她明艳的脸:“深深。” 他不语,沉默靠近,手指无声无息蜷着,目光落在柚柚身上,晦暗深沉。 言卿刚想把柚柚托起来给他看,柚柚却绝对不让妈妈操心。 他动了动肉乎乎的小身子,发挥连续好几天坚持不懈的成果,白软小手扑腾着,超努力地在垫子上翻身,圆溜溜滚了个圈圈,不偏不倚,正好滚到霍云深脚边。 言卿惊讶地抿住唇,生怕出声吓到小家伙。 柚柚被爸爸的长腿挡住了,还不肯放弃,举高了莹白的小爪爪,轻轻去碰他的腿。 霍云深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言卿忙拉他:“深深来,你低一点。” 霍云深马上听话蹲跪下来。 柚柚一双跟妈妈神似的大眼睛流光溢彩,见到好高的爸爸离近放大,一下子笑开,两只柔软小手一起对他抓过去,不管爸爸乐不乐意,一把捧住他的食指指尖,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包住。 他还没什么力气,手又软又小,轻易就能挣脱。 但霍云深怔怔看着他,发现自己……无法把手抽出来。 如果…… 如果小东西不怕他,不抢走卿卿,他也可以…… 像婴儿拼命学着翻身抓住他一样,去学着……做一个让老婆开心的,合格的爸爸。 言卿心要软成水,轻声推波助澜:“老公,你抱抱他,手感特别好,尤其小鼻子,跟你长得好像,碰一碰他就会笑。” 霍云深尽量保持着平静:“亲亲我,我就抱他。” 言卿笑死了,勾住他手臂热情地深吻。 霍云深唇边终于有了弧度,贴贴老婆额头,才看似勉为其难把小甜柚拎起来,放在臂弯里晃了晃,眉眼无意识地放了柔。 言卿捏了捏柚柚温热的小脚丫。 宝贝儿你可太棒了,麻麻为你骄傲! 霍云深的学习能力向来逆天,真正想亲手侍弄个小家伙,自然迅速熟练,根本不用老婆多费心,样样细节手到擒来。 言卿怎么舍得全让老公辛苦,跑前跑后跟着他忙。 既然老公这么让人放心,她正好随心所欲,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哄柚柚,她哄他。 他亲柚柚一下,她亲他十倍。 生个孩子出来,是想让深深幸福,不是让他寂寞失落。 柚柚六个月会坐,八个月不足就能满地爬,还学会了咿咿呀呀叫人,叫的不太标准,奶声奶气地满屋子嚷嚷。 “拔——” “麻——” 言卿每天被他萌到昏过去。 一岁的时候小甜柚从地上晃晃悠悠起来,张着小爪子学走路,霍云深长身玉立站在离他三米远的位置,眼帘半抬,淡淡道:“过来。” 柚柚头顶上被妈妈戴了个小鸭子帽帽,有个黄橙橙的小尾巴,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 他咯咯地笑,张牙舞爪冲着男人修长的腿过去,一路喊着“拔拔”就往前冲。 冲到半路,小身子一歪要倒,言卿刚要跑过去扶,一双手已经伸过来,把柚柚提起:“走路还让妈妈担心,丢不丢人。” 小甜柚听不太懂爸爸的意思,但每次爸爸发出这种提问的语气,他一定毫不犹豫点头。 爸爸说的都对! 是哒,超丢人!超对不起妈妈的! 言卿笑弯了眼睛。 她老公嘴硬心软,他一直在学,就像当初,学着怎样去爱她,怎样做一个值得她依赖的男朋友,不让她抛弃离开,今天也一样,他想做一个让孩子不讨厌的爸爸。 他把孩子照料好。 她便能没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去爱他,把心都给他。 言卿走过去,给老公和儿子一人喂了一块水果,仰头轻柔地厮磨了一下老公微抿的唇。 霍云深眉心舒展:“柚柚跟老婆一样聪明。” 言卿满心酸酸甜甜。 一个吻,他就会笑,会满足。 他好怕属于自己的爱被分走。 但她知道,等柚柚再长大些,一定会让他相信,他得到的爱永远不会减少,只会无尽地增加。 柚柚的“拔拔麻麻”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各种变调之后,终于定格成了标致的“爸爸妈妈”,小家伙意识到自己发音超标准的,每天不厌其烦地张嘴说话。 到两岁多的时候,小甜柚意识敏捷,吐字标准,在家里活脱脱一只小话痨。 他跟妈妈还比较收敛,乖巧往妈妈怀里一窝,奶唧唧说的都是“妈妈好香”,“妈妈好漂酿”,“妈妈你渴不渴,我给你喝柚柚——” 到了爸爸身边,他是提问小能手。 “爸爸我可不可以跟妈妈睡——” “不可以。” “爸爸我可不可以吃冰淇淋——” “不可以。” “爸爸我可——” “不可以。” 小甜柚仰起圆乎乎的小脑袋,望着爸爸凌厉的下颚,眨巴眼睛。 爸说得对。 爸不会犯错。 爸爸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说不可以,柚柚就乖乖的不可以。 只是心里有一点很小的小委屈,想偷偷去找妈妈撒个娇求摸头。 没想到他每天仰望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暖热手掌揉揉他的头,嗓音磁沉,含着浅浅愉悦:“不能跟妈妈睡,因为妈妈也是小朋友,跟你一样需要哄,不能吃冰淇淋,因为你最近肚子痛,还有……” 柚柚等不及他说完,扑过去抱住他的膝盖,大眼睛又圆又亮:“爸,我想抱着听。” 霍云深扬眉,捏捏他小鼻尖:“还有,周末带两个小朋友去动物园。” 柚柚睁大眼,软嫩地“啊”了一声,立马转身,直冲向在厨房兴致勃勃做甜点的大美人,牵住她的裙角,一激动蹦出了一岁不到时候的小跑调:“麻——麻麻——拔说带我们去动物园!” 言卿喂给儿子半颗小草莓,走去客厅,被刚回来的老公抱了满怀。 她搂紧他的腰。 今天她有杂志拍摄,行程紧,大半天没见,像跨了年一样。 她软声惊喜:“动物园?” 霍云深拥着她“嗯”了声,细吻她瓷白的颈侧,微哑问:“带小小朋友去看热闹,带大小朋友去约会,最小的已经答应了,不知道最可爱的这个,能不能接受这份邀请?” 第86章 言卿跟霍云深婚后这么久,约会去过的地方多不胜数,但还真的没去过动物园,距离上次一起去那么童真的地方,已经过了很久,要追溯到高中。 她答应他恋爱的那年,他带她去动物园,避开外面熙攘的人群和吵闹,在开着柔白野花的小树丛里,他心跳震得人发颤,俯下身第一次吻她。 现在连宝宝都有了,再回想那时,仍像近在咫尺。 言卿耳根暖热,拉着他问:“跟医生确认过了?柚柚可以出去玩?” 柚柚还很小,长到现在,必要的出入坐车,平常的户外活动都在自家庭院里,最远只牵着去过别墅区中央的小花园。 他天天小脑袋巴望窗外,向往地盼着跟爸爸妈妈一起去更新奇的地方。 霍云深点头,一手搭着柚柚努力抬高的小爪爪,一手揽紧老婆纤窄的背:“他体质好,发育快,几个月前就可以适当带出去了,等到现在气温回暖,更不会有问题。” 小甜柚似懂非懂听着爸妈的对话,重点全在“动物园”上,他蹦蹦跳跳往爸爸身上扑,奶声奶气叫:“一起去看小脑斧——” 言卿要被他萌死了,学着他的语气,也糯糯地拖长了音说:“小脑斧哪有小柚叽可爱——” 小柚叽脸蛋儿红红。 霍云深的视线追着老婆,语带笑意地纠正:“就算全加起来,也没有我家卿卿可爱。” 柚柚把这句话听懂了,一本正经点脑袋,眨着黑润的葡萄眼大声赞同:“爸爸说得对,妈妈是全世界最可爱!” 霍云深把公事提前安排好,言卿也调整行程,空出周末,一大早挑着人少的时间段,去海城郊外规模最大的那家动物园。 霍总搂着老婆拎着萌娃,一家三口不管到哪都是惹眼风景线,闵敬老早就带了人在附近照顾着场面,让哥嫂能有个不被过多打扰的小假期。 柚柚小身子不大点儿,被妈妈穿上一身软绵绵的熊猫装,帽子上有两个毛绒绒的圆耳朵,鞋子上还带小翅膀。 他头一次来这种完全新鲜的开阔环境,咯咯笑着撒欢儿,一跑起来,小耳朵和小翅膀争先恐后地上下忽闪。 言卿拿手机给柚柚拍照,挑着时机出其不意转过头,想把老公也拍下来。 没想到刚一望过去,她就怔住。 霍云深落拓站在阳光下,端着专业相机,仍和当初到处跟着她追行程一样,镜头对准她,不管周遭多少纷乱,只框住她一个人。 言卿歪头笑:“深深——你怎么还带了相机。” 霍云深悠然回答:“作为合格粉丝,时刻想拍我偶像。” 有些在动物园偶遇一家三口的路人把私拍照片发上微博,配上成串的土拨鼠尖叫,这边叫完,立马被轮上热门,迎来更大面积的“啊啊啊”。 “小熊猫我的天!!!萌吐血!!!卿宝今天也美上天,还跟霍总穿了情侣装,嗷嗷嗷霍总帅到炸裂!” “我恨只有糊图!如果有高清多好呜呜呜呜呜,好想看——” “这套图我可以舔上一年!” “姐妹含蓄了,我能三年!” 有人胆大包天去@霍总的追星专用号,一排排的“求首席站哥出图”。 在动物园心满意足抱着老婆的霍总随意扫了扫手机,破天荒顺了一次大家的意,熟练把相机里数百张卿宝照片拍了几张预览,用小号更新上去。 微博话题轻而易举被他点炸。 霍先生亲手秀的恩爱,从未失手,次次让人叫破喉咙。 但很快被发现了重点—— “等会儿,我们小公子,在爸爸的相机里连一个小爪爪都不配出现吗呜呜呜呜。” “宝宝委屈.jpg。” “宝宝说,麻你管管,我也想要在拔的镜头里有姓名QAQ” 言卿顺手翻了几条,就被评论笑到,她干脆把柚柚召唤回来,靠在老公身前打开前置镜头,把一家人都圈住,拿大号发了条带图的微博—— “宝宝说:幸好还有麻麻拍我。” 网上接下来怎么热闹,她不再管了,任霍云深牵着手,慢悠悠沿着游览路线往前。 小甜柚走累了,得到至高待遇,坐在爸爸的臂弯里,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 老虎为什么有花纹。 孔雀为什么会开屏。 大象鼻子那么长有什么作用。 长颈鹿喝水是不是要在脖子里流好久。 太多了,小孩子的问题天真也复杂,有些涉及到比较专业的知识,还真的不好解释,言卿知道得再多也不能保证面面俱到,刚想偷着上网查查标准答案,身旁的霍先生就淡淡开口。 柚柚问一个,他慢条斯理答一个。 不是敷衍,不是哄着玩儿,他每字每句都精准也通俗,是认真讲给柚柚听。 言卿忍不住环住老公的手臂,脸颊贴在他肩上。 他说过要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爸爸。 从来不是空话。 即使是带孩子来动物园这么闲适的安排,他也事先做足了准备,让自己能解答孩子每一个稚嫩的疑惑。 言卿心头酸绵,跟柚柚轻声说:“爸爸是不是好厉害。” 柚柚开心得小脸儿涨红,拼命点头。 霍云深每说完一个,他就满眼小星星地看着爸爸,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对在一起,小海豹似的用力鼓掌。 趁着爸爸说话的空档,他还奶呼呼见缝插针,软软地拿小童音点评—— “爸爸好棒!” “柚柚的爸爸什么都知道!” “爸爸是柚柚的百科全书!” 霍云深起初神色还淡淡,在卿卿紧密的陪伴和小甜柚不停歇的奶声彩虹屁里,他唇角逐渐翘起,黑瞳深处堆了笑意。 动物园里有配套的餐饮,言卿一早就没打算去,自己跟老公在家准备了午餐,在允许野炊的草坪上铺了满满一席。 周围有绿植掩映,丛间小花刚刚盛开。 远处人声风声都被遮挡,只有安静暖煦的小小一隅。 霍云深盯着言卿,她跪坐在餐垫上,把长发拢起,用奶黄色丝带去绑。 他上前接过,扣着腰把她圈到胸前,自己动手,一缕缕抚顺她的头发,用最熟悉的丝带扎起。 “卿卿,我想……” 他似笑非笑地顿住。 那时初吻,他也是这样,后半句留在唇间,烈烈注视她,不肯说完。 想接吻。 想侵占。 想把她箍在怀里据为己有。 言卿杏眼弯成桥:“我也想。” 霍云深倾身靠近,唇要相碰时,某道小奶音咿咿呀呀响起:“妈妈——冰淇淋——” 小甜柚在自己扒拉装食物的箱箱,从其中一个保温箱里,发现了他日思夜想惦记的冰淇淋,赶紧捧出来,又听爸爸的话不敢偷偷吃,乖乖跑来问妈妈。 言卿被儿子抓包,脸颊染红,镇定说:“给你带的。” 柚柚欢呼,又委屈扁嘴:“肚肚疼。” 言卿摸摸他的头:“肚肚疼已经好了,可以吃一点,不能太多。” 柚柚眼睛立马点亮,拿小勺子先挖最中间最漂亮的地方,举高了喂到妈妈唇边。 言卿笑着接住,柚柚又在旁边舀了勺多些的,殷殷地喂给爸爸。 霍云深不爱吃这些,但也垂眸,配合地张口。 柚柚这才小屁股坐地上,给自己挖了一小勺,伸出舌尖爱惜地舔舔。 霍云深把儿子提起放垫子上,顺便给他转了个方向,一手抚着他小脑袋不让乱动,另一手勾过言卿肩膀,覆下去贴合,深深缠吻。 他品尝不够。 原来冰淇淋…… 这么甜。 - 柚柚三岁的秋天,言卿在国际权威的大热音乐奖项上得到提名,受邀去纽约参加颁奖礼。 正逢霍氏一项影响全年的重要合约落定在即,柚柚也需要至亲照顾,霍云深不得不被老婆遗弃在家里。 言卿跟沉郁的霍先生保证:“等结束我马上往回赶!现在就让林苑姐订最近的航班——” 霍总闷声:“不用订,包机。” 言卿失笑,捧起他的脸揉揉,轻声说:“不超过五天。” 霍云深咬她瓷白的脖颈,沙哑要求:“先给我能熬过五天的份额。” 言卿柔顺环住他,主动解他衣扣,任他掠夺。 他怕分离,哪怕再短暂也是噩梦,好在这一次,有柚柚在。 临走前,柚柚难舍难分腻着妈妈,言卿搂着他说:“乖柚柚,好好照顾爸爸,比起爱妈妈,要多爱爸爸一点。” 柚柚抿着小嘴巴,郑重想了想,没吭声,吧唧亲了妈妈的脸一口。 霍云深是头一次跟儿子单独过日子,还一过就是好几天,念着老婆加之不适应,原本头疼,脸色也不好,瞒着老婆没吃什么东西,倒把柚柚喂的很饱。 柚柚绝对舍不得让爸爸费神。 言卿走的前三天,柚柚作为一个超合格深吹,每天的日常就是夸奖爸爸,小短腿跟着爸爸跑前跑后,看他翻文件皱眉,爬上沙发把自己的果奶拿给他喝,看他闭目沉着脸,就吭哧吭哧挤到他身后,用弱唧唧的小手给他捏肩膀。 毫无作用。 但是萌。 霍云深把儿子拎到腿上,捏捏脸,戳戳小肚子,心情意外平复。 他低声问:“想不想妈妈。” 柚柚用力点头。 霍云深看着他澄澈的眼睛,笑了笑:“不用缠着我,多想妈妈一点,多爱妈妈一点,妈妈怀你很累。” 柚柚坐在爸爸怀里陷入沉思。 妈妈也说过一样的话。 都让他,爱对方多一点。 言卿走的第四天,霍氏合约落成,霍云深在集团有重要会议要出席,只能把小甜柚带到总部办公室,交代闵敬照看好。 柚柚知道要出门,而且是去爸爸的公司,特意把妈妈给买的超萌玩偶装翻出来穿上,像个小萌宠似的被爸爸带走。 要长脸! 要让别人都看到,爸爸的柚柚多棒! 霍云深一身纯黑西装,气势沉凛不可逼视,走到哪都让人低头弯腰,但大魔王今天上班,手臂上托了个戴着小熊帽帽的乖宝宝。 一路上霍氏上下的高管员工,凡是瞥到霍总身影的,无不震惊,内心默默嚎叫。 霍云深把柚柚放到自己办公室,俯身跟他讲:“我去开会,整层楼都可以玩,需要什么跟闵敬叔叔说。” 柚柚笑得比蜜还甜:“爸爸放心!” 等霍云深一走,柚柚小脸儿就沉静下来,好想给妈妈打电话,但转念记起妈妈得到了好厉害的大奖,肯定在忙,他不能打扰,于是乖巧地挪出大门,去走廊放风。 秘书室里已经疯狂。 大家都知道小公子今天到了公司,霍总又去开会,没人照顾他,一群人壮着胆子跃跃欲试。 面对霍总,平常连大气都不敢喘,但小公子那么萌那么可爱,一看就超好哄,拉近关系肯定容易,趁太太不在,还能上手摸摸萌娃,爽翻天了好吗! 不止秘书室里的众人,集团高层高管也在蠢蠢欲动。 霍总办公室这些人不敢私自进,但一听说小公子在走廊里,就都耐不住了。 柚柚趴在落地窗上,正看风景看得起劲儿,电梯门一开,男男女女朝他聚过来,叠声叫他各种小名,“柚柚”,“小甜柚”,“乖宝宝”,“小萌娃”层出不穷,还试图上手抚摸。 闵敬得到消息,立即上楼,正走到这些人后面要开口。 但柚柚比他更快。 他仰着小脑袋,果断往后一躲,音调奶气十足,语气却分外冷漠:“你们不知道么,我叫霍燃。” 走廊里倏地寂静。 闵敬到了嘴边的话停住,有些吃惊地望着柚柚。 柚柚站在一众大人面前,黑亮大眼睛澄净无波,甚至称得上漠然,继续说:“我是爸爸妈妈的柚柚和宝宝,不是别人的,不要乱叫。” 说完,他不疾不徐转身,回到爸爸的办公室,把门“砰”的推上。 两个小时后,霍云深会议结束,刚走出会议厅,闵敬就把这一段期间的重点监控送过来。 霍云深只想确定柚柚的行动轨迹,意外见到了走廊里那一幕。 小家伙甜萌了三年,竟还有两副面孔。 他扬了扬眉,眼底升起别样的温度。 霍云深回到办公室,把门推开,柚柚在里面困到睡着,听到响动,马上揉着眼睛醒过来,看清身影是谁,连滚带爬下了沙发,朝爸爸小兽一样扑过去,抱住他的腿,甜糯叫:“爸爸你回来了!” 小家伙恨不得融化在他腿上。 霍云深把他提起来,放到办公桌上问:“不喜欢别人?” “不喜欢,”柚柚嘟着小脸儿,斩钉截铁,“只爱爸爸妈妈,只是爸爸妈妈的小柚子!” 霍云深眸中更暖。 他知道柚柚很乖很可爱,以为天生性情如此,跟他极具反差。 没想到…… 柚柚像他。 很像。 不博爱,只有至爱。 对周遭有多漠然冷情,对至爱就有多少倍的深情眷恋。 霍云深揽过他的小身子,沉声说:“柚柚真乖。” 柚柚不仅仅因为他是爸爸才亲近。 也因为他们血脉相连的相似灵魂。 这是卿卿不惜流血危险给予他的,属于他的亲情。 卿卿…… 柚柚觉得爸爸似乎有些难过,绵绵地靠过去贴在他胸前,郑重说:“爸爸,你让我多爱妈妈,妈妈也让我多爱你,我特别认真地想过了,我做不到,我必须两个一起爱,一样爱。” “但是,”他笑得一身奶香味,“我可以悄悄跟爸爸保证,少亲妈妈一点点。” 霍云深瞳孔微震:“为什么?” 柚柚捂着脸说:“因为我亲妈妈,爸爸在旁边好像会孤单。” 他小嘴巴红润,磕磕绊绊却说得极其正经:“我不管多想妈妈,都不会比爸爸想,多爱妈妈,也没有爸爸爱。” 柚柚的眼睛是剔透的宝石:“爸爸和妈妈是最爱对方的人,然后一起,一起爱柚柚。” 霍云深低下头,搂住他温暖的小身子,眼眶一瞬发烫。 “柚柚这么好,”他低低地笑了,“带你提前去接妈妈。” 柚柚高兴到跳起:“妈妈回来了!” 霍云深弯唇:“赶时间提前了,她还想悄悄的,给咱们惊喜。” 言卿拿到大奖,第一时间赶回国内,担心飞机会有延误,也担心牵扯深深的心,没有提前说,她时间有限,连几个必要采访都是约着在下飞机短短几分钟的路上做的。 记者完全不介意,能采访到卿宝已经无比满足。 卿宝如今在音乐圈地位稳固,几年来重量级大奖不断,包揽各种榜单,人又温柔可爱,还有庞大的霍氏在身后,换谁都想亲近。 记者和摄制组跟着言卿亦步亦趋,眼看着快到通往VIP通道的出口,记者的大部分问题也问完了,抢着说出最后一个:“想问问卿宝,很多亲子节目都在邀请你,尤其《我的妈妈是超人》的节目组已经高调提过很多次了,你有没有考虑——” 话音未落,摄制组众人突然发出惊呼,目光齐刷刷往前方看过去。 出口外,不过几米的距离,高大挺拔的男人逆光站立,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小家伙脱开爸爸的手,摇摇晃晃朝言卿飞奔过来,一路喜悦地用小奶音喊着“麻——” 言卿把行李一扔,弯腰接住他。 柚柚却不赖着要抱,而是扯住妈妈裙角,往爸爸面前拉。 爸爸根本不需要小家伙费力,长腿迈开,几步就逼近过来,张开手臂。 言卿径直扑过去,撞入他怀里。 “深深,你们怎么——” “不用老婆辛苦,”霍云深把她用力抱住,在她耳边说,“我来给你惊喜。” 记者眼冒桃心已经要晕倒,剩下的半句话没憋住,颤巍巍飘出来:“考虑……带宝宝参加。” 柚柚正蒙着眼睛,从指缝里看爸爸妈妈,听到记者的话,他扭过小身子问:“参加什么?” 记者面对霍小公子神颜,赶紧蹲下身,把收音话筒捧高了给他:“参加《我的妈妈是超人》。” 小甜柚摇头:“不参加。” 记者惊讶于他的果断。 三岁的霍柚柚回头看了看甜成一团的爸爸妈妈,捂嘴偷笑,小奶声清脆无敌:“因为妈妈不是超人,她一辈子——都是爸爸跟我要保护的公主和天使。”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番外到这里结束啦~等到所有番外写完的时候,还会回到现实时间线,写到柚柚的~ 下一章更新开始,是深深和卿卿学生时代的番外,《驯服狂犬》。 第87章 十五年前,海城,初秋。 午后暴雨突降,到傍晚时,天际仍有零星的雨丝飘落,带着沁骨的凉意。 云卿撑一把透明小伞,侧着头站在宁华中学的校门口,柔软目光透过沙沙雨帘,朝半条街外的另一间学校张望。 高一刚刚开学第三天,她的校服还没有拿到,身上穿着自己的白裙,长及膝下,露出的一双小腿纤弱雪白,乌润长头发用奶黄色丝带扎起,完整露着一张小巧纯美的脸。 很多宁华的学生来往经过,无论新生还是高年级的,无不在打量她,有些男生互相推搡着上前,红着耳朵跟她搭话。 “同学,你等车吗?我可以送你。” “我也行,我家里车正好来接——” 云卿被包围,下意识退了一小步,摇头说:“谢谢,不用。” 她正想换个地方站,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女生踩着水跑过来,朝目的不纯的学长们说:“云卿有伴儿的,我跟她一起走,不用人送。”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就是云卿?!” 宁华中学在海城所有高中里,称得上重点中的重点,校风崇尚自由开放,素质优异的学霸极多,但也好多年没来过从初二跳级的厉害角色。 这种新闻在新学期开学伊始就传开,全校都听说了高一有个跳级的新同学叫云卿,成绩好长得漂亮,只是大多数人没见过真容,在私下里猜测,凡是学习出色的,外表应该美不到哪去。 然而此刻熙熙攘攘的长街,如纱雨幕里。 女孩子娇俏婉丽,亭亭立在伞下,身上有很浅的馨香,比画中人还要亮眼,惹人心颤。 云卿本人……竟然比传言里更好看。 “云卿,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 程恬是云卿同桌,三天的朝夕相处已经让她对这个温柔细致的大美人沦陷,看她性子软,就处处关照她。 云卿被程恬拉走,眼神还时不时转向半条街外的那扇校门。 同一条街,宁华中学在南边,海城四中在北边,校门相隔几百米,口碑和名声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全市重点,一个是著名“垃圾场”。 程恬着急:“你怎么还看四中啊,该不会真的要去?” 云卿手指攥了攥:“我先在这儿等,看到他出来,我就过去。” 程恬要昏了,摇晃她细白的手腕,表情夸张地说:“你想清楚啊!霍云深是什么人,所有人都知道!不对……他连人都不能算吧,根本就是妖魔鬼怪!” 看到云卿皱眉,她以为奏效了,继续劝:“你初中离这里远,也许不清楚,霍云深可太有名了,都说他有疯病,精神不正常,连杀人放火的事都干过,四中垃圾那么多,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个。” “你该不会就看他长得帅吧?”程恬心焦,“帅没用啊,恐怖才是真的,我离得远见过一次,他半身都是血,吓死了,你跳级来宁华,这么优秀,可别被他坑害,千万离他远点!” 云卿抿着唇角,把手腕不着痕迹抽出来,静静对程恬说:“霍云深很好,不是传言里那样。” 那是她从小惦念到大的云深哥哥。 她初中时脱不开云家的管束,无法出来找他,所以才拼命努力,跳级考来跟四中距离最近的宁华,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到他身边。 云深哥哥受了太多苦,还被这样污蔑,她心里难受。 程恬跺脚:“你怎么不信呢,他是个疯狗,见人就攻击的!” 云卿垂下眼:“别这么说他,我们还能做朋友。” 程恬吃惊于她的执着。 放学的人潮渐渐散了,街上明显变得空荡起来,四中校门的位置,有道高挑瘦削的身影恍惚闪了一下,即使相隔很远,也能断定是他。 云卿心脏剧烈一跳,跟程恬挥下了手:“我去了,放心,他不会伤害我,明天见。” 说完,她殷殷地冒着细雨,提起裙角跑过去。 开学三天,她每天都在四中附近等他,知道四中很乱,她不敢靠得太近,可惜一次次等到天黑都没结果,终于…… 终于有希望见到他了。 云卿脸颊沁出浅浅的笑痕,她今天特意穿了云深哥哥喜欢的裙子,绑了他送的发带,等到了他面前,她一定要鼓起勇气拉拉他的手,告诉他,以后他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天色渐暗,雨后的夜晚越来越冷,冻得人发抖。 云卿赶到四中门外,那道影子早就没了痕迹。 她咬了咬唇,莹白鼻尖凉得有点发红,长睫毛上也沾了层水雾,她不知所措地垂下头,满心失落,沿着路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云卿刚来宁华三天,对附近不熟悉,等走出近百米,她才发觉四周越来越暗,居然弄错了路。 路灯没有了。 只有两侧楼上零星的住宅里透出昏黄光线。 云卿紧张地抓着书包,想马上原路返回,却在转身的一刻撞在一堵健硕的肉身上。 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了三四个高壮男生,穿着流气,嘴里叼着烟,闷闷直笑。 “来给兄弟增个援,没想到还能碰上艳遇!四中新来的?” “走,先带着过去,等收拾完那条疯狗再弄她!” 云卿要呼救的嘴被手掌一把盖住,连拖带拽的扯进不远处一条深巷里。 她惊惧得极力挣扎,可随着靠近,巷子里的情景清晰出现在眼前时,她忽然愣住,忘记了反抗,怔怔盯着前方,眼泪夺眶而出。 一群人在打架,或者说,单方面围攻。 被圈在中间的少年,侧面朝着她,身骨挺拔而清瘦,薄唇上染着鲜红,浅色上衣已经看不出原样,半边都沾满血污尘土。 七八个人堵着他打,他却在冷笑。 唇边翘起的弧度讽刺又冷戾,毫无温度,冰到刺骨。 一根铁棍照着他头砸下去时,云卿发出呜呜的惊叫,而他脚步都不曾挪动一下,空手迎上去,攥住棍身猛力夺过,眨眼之间劈向对方。 黑夜里,他浑身凶暴,心狠手辣,眼睛眨也不眨,直接让对方头破血流。 现场顿时大乱,钳着云卿的人咒骂着加入,她也在推搡中被带入风暴圈里。 云卿视野模糊,看不清别的,眼里只有那一个人,完全没注意到她身后袭来的伤害。 一根手腕粗的木棒在混乱中挥向她的头。 她听到风声,想躲已经来不及,紧紧闭上眼睛,攻势却蓦的停止在她耳边。 云卿不敢相信地睁眼。 她面前光线被少年的身影遮住,他身上浴血,漆黑的眉眼凌厉如刀,冷得像两窝寒渊,修长手臂撑开,握住了那根即将打到她的木棒,往外狠狠一甩。 “云深哥哥……”她颤抖着,声音极小,彻底淹没在燥乱里,“云,云深……” 霍云深森然扫了她一眼,抓着她肩膀,朝后面出口冰冷地推开。 “哪来的,回哪去。” 只这一句话,他再也没看她一眼。 云卿踉跄出去报警,很快警笛声传来,红蓝光照亮黑夜。 里面还能动的人从其他岔路一哄而散,警察抓了几个来不及跑的重伤员带走,周围逐渐恢复宁静。 云卿的伞早丢了,细雨打湿她的长发和衣裙。 她瑟瑟发抖守在小巷子口,抱着一线霍云深还在里面的希望,想进去找他。 但还不等她迈开脚步,就有一点猩红的火光,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起缓缓出现。 言卿呆呆望着。 夜色凄冷,少年苍白漂亮的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他并未放到唇上,就那么任由燃烧,一步一步往外走。 “云……深。” 云卿小声叫他。 他血迹还没干,人也在雨里湿透,五官锋利,深浓眉眼淬着尚未褪去的疯意和阴鹜,分外骇人。 云卿去抓他的手。 他避开,狠戾目光能把人刺透。 云卿忍着酸涩说:“你……” 她想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霍云深却居高临下睨着她,嘶哑打断:“不想挨打,就给我离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看你能嚣张几天,微笑。 第88章 暗夜昏黑的小巷外,云卿冰凉的手握得发疼,在被霍云深反复冷待之后,她终于明白,他根本不记得她了。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尽是陌生。 不仅仅是排斥她,而是在他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 他牵着她走过的那么多路,笑吟吟喊她棉花糖,答应长大了就娶她……他全忘记了。 云卿站在原地,沁出的泪模糊了视线。 霍云深腿上受了伤,每迈一步都胀痛难忍,但仍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往前走,清瘦的身体融进黑夜里。 听到后面没了动静,他鬼使神差侧过头,朝随手救下的那个小麻烦扫了一眼。 小麻烦孤单待在细雨里,裙角沾了好多泥,碎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俏丽又可怜。 他沉寂冷硬的心脏,早就冻成冰块,沉在身体摸不到的无底空洞里。 没知觉,不知道冷暖。 但在目光触到她泪痕的某一个瞬间,竟突然蔓延出莫名的苦涩。 霍云深自嘲地“呵”了声,蛮力按了按自己流血的伤口,用疼痛来抑制可笑的情绪。 他又不认识她,哪来的波动? 何况看她那傻样子,被他吓死了吧,最好趁早躲远点,别跟他说话,别来招惹他。 霍云深念头狠绝,脚步却在不由自主减慢。 他恨恨地想着,这条巷子太黑,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鸡崽,恐怕是没胆子一个人出去。 意外的是,他才刚流露出一丝丝等她的意味,小麻烦就哒哒哒朝他跑过来,还从书包里找出叠整齐的手绢和保温杯,用干净温水润湿,踮着脚擦他脸上的血污。 雨渐渐停了,弯月有了华光。 女孩子仰着头,纤长睫毛轻颤,细白的手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不嫌脏地一点点为他擦拭。 霍云深全身僵硬,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小巧脸颊。 云卿憋住泪,笑眯眯对他说:“你别怕,擦干净就不会那么疼了。” 霍云深的呼吸迅速加重,眸底溢出激烈的抗拒,猛地抬臂挡开她。 被擦过的地方很热又很凉,有女孩子的香气。 而那块手绢,已经沾满了他的污渍,恶心得不堪入目。 霍云深眼睛里跳着灼烧的火,看着眼前这个跟他绝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娇小人影,她干净美丽,胸前别着重点中学徽章,一看就养尊处优,没见过黑暗面。 她到底要做什么。 故意来沾染他这种人,等他露出软弱,然后高高在上看笑话耍他么?! “你听不懂我的话?”霍云深语气阴狠,“别让我说得更难听!” 云卿轻声反驳:“是你救了我,我应该对你好的。” 在霍云深回眸寻她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了。 她的云深哥哥没有变,只是吃过了太多太多的苦。 忘记没关系。 她可以再也不提过去,不说那些让他有阴影的童年和过往。 以后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要报答他,跟在他身边陪伴,不让他继续这么糟践自己,孤零零地活。 霍云深抬手掐住她的脸,凶狠捏紧:“我最后说一遍,离远点,别惹我。” 他恶气横生,用最不堪的面目恐吓她,而后把她拉到明亮安全的主街上甩开,冷冰冰转身,带着满身伤回到自己独居的简陋小屋里,彻夜无法入眠。 深夜,他忍着疼痛蜷缩在床上,直勾勾盯着狭小窗外的夜空,默默攥紧手指。 碰过她的那几块皮肤,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灼灼发烫,烧得生疼。 像中了某种入骨蚀命的毒。 隔天清早,霍云深发着低烧去四中,一路上的学生老师都躲着他。 临近上课时间,教学楼门口还是鸡飞狗跳,闵敬就混在里面,一见到霍云深,飞快跑过来。 “深哥,”闵敬兴奋得两眼放光,“有个宁华的女生——超漂亮!在班级门口等你!那帮男的都看傻眼了!是真的美到不行,四中的根本没法比!” 霍云深眸色一厉,大步上楼。 三楼乱糟糟的走廊里,教室门外,云卿抱着一个精致的纸袋,低着头安静等。 周围无数人打量她,有的还吹口哨。 但在霍云深出现的那一瞬,所有声音消失,人人自危地躲闪。 云卿抬头看到他,杏眼一弯,轻快走过来,眼里清澈见底,只装着他一个人。 闵敬跟着霍云深,恰好说:“美吧,我打听过了,她是宁华的优等生,千金大小姐,叫云卿——” 霍云深双手猝然捏紧,骨节死白。 云卿。 那个从前跟他定了娃娃亲,转头又许给霍临川的云卿。 霍临川安排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在四中找他麻烦,在他受伤流血时,一次次得意地讥讽:“你没机会知道,你原本的未婚妻有多可爱。” 是她。 果然,她知道他是谁,专门来耍他玩儿的。 霍云深手腕微微发颤,在云卿把纸袋捧给他的时候,他凶恶一挡,袋子掉在地上,东西噼里啪啦摔出来。 绷带,伤药,感冒药,还有冒着热气的早餐。 霍云深太阳穴烧得剧痛,视野有些模糊,他目不斜视经过她,恶狠狠威胁:“再敢来,就没这么客气了。” 他在教室最后一排浑浑噩噩趴了一个上午,身上忽冷忽热。 闵敬说了一堆废话,他听不清,也不想听,眼前偶尔闪过云卿的影子。 骗子。 都来骗他。 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周围终于没人吵了,他的冷汗也湿透了后背。 他牙齿打颤时,恍惚有淡淡的暖香靠近,一只柔软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把退烧贴覆上,用小勺子化开了冲剂,胆大包天喂进他嘴里。 霍云深极力想挑开眼帘去看。 假的…… 没人会这么对他。 心却和手一起在悄悄的发颤。 女孩子绵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吵你,你吃了药好好睡,醒来就没事了。” 到下午上课的时候,霍云深才惊醒,头痛好了很多,明面上的伤口也都处理过,桌子上还放着牛奶蛋糕,以及写着纤秀文字的纸条:“云深,你别忘记吃饭。” 霍云深手背上筋络绷起,把牛奶盒抓到变形,连着她留下的东西一起扔出窗外。 自习课,全班混乱,都被大魔头的动作震惊。 “哎,云卿送来的……” “云卿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来找他?” “再疯也没他疯吧,他又打架去了,听说把人弄得半残……” 满屋的学生正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霍云深突然起身,把桌子撞得一晃,快步冲出教室,跑到窗口下面的花坛里,把丢掉的东西一样样捡回来,抱在怀里。 他站在阴影中,眼眶隐隐猩红。 为什么…… 要来戏弄他。 这一天起,云卿每天上课前放学后,雷打不动来四中找他,带自己做的小零食,带保温盒装好的餐点,伤药,日用品,还有她动手织的小钥匙扣,统统给他。 她还甜声说:“云深,你可以叫我卿卿。” 霍云深肌肉绷得快绽开,无一例外把东西丢掉,恶声恶气凶她:“别来烦我!” 她眼睛水汪汪的,也会痛会难过,有时被他凶得惨了,会抿着嘴唇小小的哽咽几声,到了下一回,还是乖乖出现,锲而不舍把她能拿出来的都给他。 温暖,柔软,关心,少女纯洁炙热的情感。 每一样都是洪水猛兽。 霍云深在她跟前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专挑决绝伤人的话来说,眼睁睁看着少女被打击。 但他当面丢完她的东西,等她转身离开,他又马上去捡,捡回来死死地揣着。 有次被别人拿去,他揪着人衣领发疯,抢到了用力捂在怀里。 还有次让收垃圾的扫走,他毫不犹豫去翻垃圾袋,一样一样挑出来,跑到水房去冲洗,有块蛋糕沾了水,绵绵地化掉,回不到原样,他捏着发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眼眶通红。 明知是假的…… 这种光明灿烂一辈子不可能跟他有关。 他居然舍不下。 在心底不切实际地幻想,如果有一丝…… 哪怕就一丝是真的,是不是也代表,他活在这个世上,得到过温柔。 霍云深把会坏的东西都一口口吃掉,不会坏的,腾出一个最干净贵重的箱子装起来,放在床头,每天入睡拿出来看一遍。 但他仍不会给云卿任何笑脸,说着伤她的话,冷言冷语赶她走。 宁华和四中的人都知道云卿在倒追那个可怕的疯子,把她当异类。 闵敬担忧地跟霍云深说:“深哥,你对云卿好一点吧,她会不会被人议论得不愿意来了,听说宁华可多人喜欢她了。” “不来更好,”霍云深颊边肌肉绷紧,“最好消失。” 嘴上这么说着,冷硬的心却在战栗。 不来才好。 他不稀罕。 戏弄他的骗子,再来打扰他,他就…… 霍云深闭着眼,扭头瞪着她必经的方向,手里的笔硬生生折断,她要是不来了,他放鞭炮庆祝。 那天云卿真的没有按时来。 霍云深在教室等到天黑,心脏拧成自己都拼不完整的碎块。 真好,他早等着这一天了。 他漆黑阴冷的巢穴,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不需要任何人闯入。 何况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从来不属于他。 霍云深眼中淤着斑驳的血,踹开椅子离开教室,手指骨节硬掰着,疼得没什么知觉,他低头往前走,猝不及防看到一双秀气白净的布鞋朝他奔来。 他愣住,浑身血液忽的灼烧。 云卿急促喘着,一如既往把精致的小袋子塞给他,软声解释:“在排队等餐,时间有点久,我来晚啦,你有没有等急——” 霍云深手指在抖,把袋子粗暴扔回去,声音暗哑:“等你?我会等你?” 被戳中心事的那一刻,他犹如失去贫瘠的屏障,露出最无助的弱点。 “拿回去!”他凶狠道,“不准再在我面前出现!” 云卿咬住唇。 校门口的方向有吵嚷声传来,闵敬脸色难看,连滚带爬狂奔过来:“深哥!那帮人又来了!比上回还多!那个人也在——” 那个人,霍临川。 云卿慌张地抓他手臂:“你别去。” 霍云深本能地不愿让霍临川看到云卿,潜意识觉得对她会不利,尤其是血腥的场面,他再也不想让她见到。 “走!” 云卿摇头,固执地拦着他:“你又会受伤!” 她平常性子软,危险面前却格外执着。 眼看着要被盯上,霍云深扣住她肩膀,把她往小门赶,禁不住疾言厉色,口不择言,说了这么多次以来,最冰冷伤人的话。 云卿怔住,眼泪映着光,顺着脸颊滚下来。 霍云深仿佛被她一滴泪碾碎,定在原地,全身莫名发冷。 云卿往后退了一步,点点头:“好,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闵敬吓得半死,他见过深哥发疯的样子,但从没像今夜这样,完全失去理智,把人往死里打。 霍临川本来是来施虐泄愤的,没想到见到了一个比以往更甚的凶兽疯狗,能把人活生生撕裂了还不放过。 霍临川生出难言的忌惮,气狠了脱口道:“你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云卿是瞎了,放着好日子不过,想方设法跑来找你?!还真以为能救你?!” 霍云深所有动作停住,像一言之间被击垮。 云卿…… 来找他。 她从没有……骗过他。 每一点温存柔软,暖热的体温,他日思夜想疯狂渴望的甜,以为是奢望,苦苦抗拒的喜欢,都是给他的…… 而他,用最恶劣的方式,把她赶离了他的世界。 霍云深一身狼藉回到四中,云卿站过的位置早就空了。 他找不到她,没有联系方式,进不去云家的院子,那个每夜在他梦里,纠扯他理智和神经的女孩子,他根本无法碰触。 霍云深用冷水把自己的血污洗干净,在宁华中学门口等了一夜。 第二天上学时间,他被来往经过的学生震惊打量。 在他三米之内,无人敢踏足。 霍云深垂着眼。 他是妖魔,是疯狗,杀人放火,有疯病,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怪物。 可他…… 也会痛。 会倾尽一切,渴求一束光。 他想……对卿卿,道歉。 离上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云卿穿着宁华中学的校服,长发散着,没有绑发带,低着头慢慢走入人群。 霍云深迈开僵硬的腿,一步步赶到她身边,干涩的唇张开,想叫一声她的名字。 这么久了,他还从未叫过。 但他根本来不及说话,云卿就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安静走过去。 一个余光都没有。 霍云深心脏被攥破,脸色苍白地追上去,拉她的手腕。 云卿挣开,仍然不肯看他,轻轻反问:“霍云深,我已经听你的话了,你还要怎么样?我怕挨打,不想靠近你。” 霍云深眼眶胀痛。 她还记得初见那晚,他说的狠话。 不离远点,就打她。 他喉咙刺疼,强硬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垂着头低声说:“卿卿,你打我,我求你打。” 第89章 上学的高峰期,校门口好多人在围观。 云卿被他碰了手,心里塞了一整晚的委屈彻底泛滥,眼窝偷偷红了,脸颊也泛上嫣红的血色。 她鼓足力气挣脱开,颤声说:“别乱来,你让我消失,我就消失干净,我说了不会再打扰你,一定做到,你也不用来找我。” “你救我的,我已经报答完了,”她把唇咬得要破,硬着心肠继续,“以后,你就当做没有认识过我。” 说完这些,云卿忍住心疼,冷淡走进校门,把霍云深丢在后面。 昨天被他刺伤得那么狠,云卿就想好了,她不能一味地追着他跑下去,他只会回避自己真正的愿望,不停地躲,不承认在乎她。 就算有一天他不躲了,也会从骨子里不相信。 不相信除了救命之恩,他还有什么能吸引她喜欢的地方,陷入反复的自我怀疑中。 他抗拒她的原因,归根结底,是他在日积月累的痛苦里太过自卑。 执拗地认定……她对他不会长久。 云卿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角色调换,反过来让他追她。 她可以假装斩断关系,让他意识到她的重要性,慢慢地教他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怎么正确地表达情感,学会爱和被爱。 让他来追,等得到以后,他才能有踏实的真实感,他倾慕的女孩子,不是虚无缥缈,是靠自己挣来的,不会轻易离开他。 云卿走远以后,耐不住冲动,试探地回眸看了一眼。 霍云深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位,少年的身体瘦削笔直,罩在单薄衣服里,在风中孤寂又脆弱。 云卿小别扭地鼓了鼓脸颊。 再说了……他那么欺负她,她也伤心死了,就算是云深哥哥,也得挨罚。 霍云深回到四中,理所当然成为了全校议论的焦点。 因为忌惮,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我就说吧,云卿那种小女神,站着不动就有的是人前仆后继,来找那个疯子肯定是一时头脑发热,现在好了,人家终于清醒了。” “听说他今早去宁华中学等,云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彻底不理他了。” “这样才对吧,帅又不能当饭吃,霍云深长得再好,也改变不了有病的事实。” “就是,云卿肯定喜欢那种干净清爽,学习很好的,哪像他天天一身血腥——” 几个人说得正嗨时,沉缓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霍云深冷白锋利的侧脸把他们吓得半死,急忙道歉跑路。 闵敬慌慌地劝说:“深哥你别生气,过后收拾他们!” 霍云深身上的伤还泛着剧痛,他斜靠在走廊上,黑漆漆的眼睛透过窗口望着宁华的方向,低声问:“她喜欢的,是那种么。” 别人口中的……干净清爽,学习很好。 总之肯定不会是他。 云卿来找他,也许是出于好奇和心善,会缠着他不放,多半也是因为救过她一次,怎么可能……真对他有什么感情。 他还把那点得来不易的好感全部毁掉了,小姑娘再也不会娇娇地来找他,给他擦血,帮他上药。 她决绝走了,把他又推回到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比过去跌得更狠更重。 闵敬挠挠头:“应该是吧,女孩子都喜欢那样的,深哥,你是不是对云卿动心了?那之前怎么老是欺负她,我还以为……” 霍云深眼帘低垂。 动心? 他从第一眼起,就把她刻进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所有的渴望都死死压抑着,不敢放纵,生怕万劫不复,只能偏激地拿恶劣态度去驱赶她。 以前害怕她骗他,现在……知道自己一无所有,跟她云泥之别,连碰一碰她的衣角,都怕弄脏了她。 可是心已经疯了。 在意识到失去她后,癫狂得生出魔障,满心满脑全是她。 霍云深转身下楼。 闵敬追着问:“哥你去哪!伤还没好呢,云卿知道的话——” 霍云深自嘲地勾勾嘴角。 她知道也不会在乎了。 他把她弄丢了。 霍云深拿有限的钱买了一身整洁体面的衣服,去理发店把略长的头发剪短。 理发师有些怵他,小心翼翼问:“剪到什么程度?” 他低低说:“……干净清爽的程度。” 理发师手一抖,给他剪得很短,完整露出了优越凌厉的轮廓,他额角旁有一道浅浅的疤,更衬得凶神恶煞。 霍云深熬了三天,等明面的伤看起来没那么吓人,才换上衣服,把自己打理得整齐,像个正常的学生,去宁华中学找云卿。 他怕打扰她上课,更惹她讨厌,专门守到放学的时间,却在去的路上,又被找麻烦的堵住,好在这次人不多,只是都带着武器,刀光晃眼。 霍云深担心去见卿卿的衣服被弄脏,刀冷不丁朝他划过来时,他不肯用手臂挡,而是本能地伸出手,直接抓住了刀刃。 掌心顿时温热,鲜红顺着指缝涌出来。 堵他的人被这幅不要命的样子吓到,唯恐真的弄出人命不好交代,骂骂咧咧撤走。 霍云深没空理会,随便把手上血迹洗掉,争分夺秒往宁华中学里面跑,生怕错过她。 他来晚了,校门口没了人,幸好宁华中学校风开放,不怎么设门禁,他冲进去,重喘着跑上卿卿在的楼层。 云卿跟班长是当天的值日生,整理好之后,班长笑着说:“你头上落了灰尘,我帮你弄掉。” 他靠近,手摸了她的鬓发,同一时间,狂奔过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云卿猛地转头,看到霍云深穿着白衣黑裤,头发理得很短,英俊野烈的雕塑一样站在不远处,沁了血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要把她拆吞入腹。 他哑声笑:“他们说得对,你喜欢这样的。” 他再怎么改变,也变不成干净清爽的优等生。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才是符合她标准的,他什么都不是,还妄图染指她。 霍云深回身就走,控制不住捏紧的拳头里,血被挤压出来,一路上滴滴答答地流。 云卿心都抽起来,赶紧进教室,翻出随身带的小药包要去追。 班长拦住她,皱眉问:“你还管他?他有疯病你不知道吗?” 云卿浅浅笑了:“我知道,我比他还疯呢。” 霍云深没有目的,机械地往前走,心里不切实际地盼望着,卿卿能出来找他一次,再在意他一次,给他一点希望。 他一路离开学校,回到自己住的小屋楼下。 天色暗了,路灯昏黄,映着他孤零零的影子。 霍云深低头看着路面,有一道纤细娇小的灰影在向他走近。 他心跳疯长,不敢去确认。 直到女孩子绵软的手扯住他衣袖,拧着眉头闷声闷气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 霍云深被她拉到灯下最亮的地方,她也不嫌脏,蹲在路边给他擦伤口绑绷带。 他手腕在战栗,极力克制着情绪问:“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 他凝视她幼嫩的脸颊,嗓子里磨砺着砂石:“……我呢,我跟你,什么关系。” 云卿气得抬头:“不是追和被追的关系么?” 霍云深黑瞳里折出灼热的光,突然上前一步,不管不顾把她抱住。 云卿愣了一下,红着脸猛力挣扎。 她……她才不要他这么快得逞! 霍云深搂死了不放:“我的衣服是新的,不会把你弄脏。” 云卿鼻子一酸:“谁说这个了……你,你到底想干嘛!” 霍云深轻轻磨蹭着她的头发,语气又凶又哀戚:“卿卿,我没那么坏,让我追你。” 第90章 老街上很冷清,路灯笼罩出的昏黄光团里,只有霍云深和云卿两个人。 云卿听到他说“追你”,心里雀跃又酸涩,额头抵在他清瘦的肩膀上,闷闷地想哭。 她的云深哥哥一点也不脏。 手掌流了那么多血,他身上还是干爽清冽的气息。 他总算是迈出来这一步了。 但还差得远呢。 他忘掉她,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不肯面对真心,凶神恶煞地让她伤心了那么久,她不要太轻易原谅他。 而且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她不仅仅想让云深喜欢她,还希望他能借由感情,真正走出桎梏着他的枷锁和阴影,可以自信,明白他自己有多好,认定一个……值得他去笑和争取的未来。 时间还多,未来有很远很长,足够慢慢来,但他的终点一定是她。 云卿偷偷贪恋了一会儿他的温度,才看似不悦地推开他,别开脸说:“我只是看不过去你流血,才来给你送药的,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她抿着软红的唇:“你赶我走,凶我那些话,每天扔我的东西,我都记着呢,不会再犯傻了。” 怕威慑力不够,她又糯糯地补充:“说是最后一次,我就一定做到。” 霍云深胸腔里那颗心为她酸涩又满涨,充成气球,鼓得要炸开。 他拉着她手腕:“是我的错,你尽管讨厌我,不影响我追你,欺负过你的,我都还。” 云卿咬唇不看他。 他注视她娇白的脸,不愿意移开目光,沙哑说:“只要你愿意,随时欺负回来,还有,我……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我没有病到……不像个人。” 云卿难过得眼睛发酸。 霍云深低低保证:“我会证明给你看。” 今天在亲眼见到卿卿跟班长亲近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陷死了,走不出来,疯狂蚀咬的嫉妒能把他吞没,小姑娘如果再对别人好,他就真的要变成疯子了。 他孑然一身,看不到光明,但女孩子绵软的手不顾伤害,穿破荆棘伸向了他,他想拼尽全力挽留,抓住她,换一个新生。 第二天霍云深起得很早,精神很多年没这么好过,他先去四中上课,对周遭惧怕的目光视而不见,在座位上沉默地翻书。 下午是体育课和自习,他就离校,去找工作赚钱。 他头脑聪明,体力也好,只要肯放下面子,什么都能做,钱虽然很少,但可以一点一点攒起来。 闵敬知道以后,震惊得合不上嘴:“不是吧深哥,你一天要打三份工?不累吗?最后一份下班都半夜了,隔天还得早起,身体会受不了。” 霍云深嘴角微弯:“不累,受得了。” “哥……你该不会,是在笑?!” 除了冷笑之外,闵敬还从没见过他真正笑过。 霍云深别扭地转开脸,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弧度不禁更大一些。 他听说卿卿喜欢某家精品店橱窗里的小钱包,想买给她,还想给她送吃的,学校外有很多热门的餐厅,里面那些昂贵的招牌,他都希望让她尝尝。 还有女孩子偏爱的小首饰,小玩具。 以及未来…… 霍云深睫毛垂下,掩住汹涌的眸光。 未来……她会很好很好,他想多赚钱,尽可能配得上她,站在她身边的时候,不让她被人嘲笑。 霍云深每天早晚抽空去宁华看云卿,她不给正眼,他也没关系,就静静地张望,跟着她走一段路,半个月后,他领到了一半的薪水,争分夺秒地跑去买钱包。 钱包却先一步被人买走,橱窗那个位置空了。 他拧眉站了片刻,选了一个更贵的,用伤痕累累的手包好,揣在身上,沾了体温。 霍云深赶去宁华中学,远远看见云卿放学出来,班长从后面追上她,拿出跟他一样的包装盒,当她的面拆开,露出那个他看了十几天的钱包。 他神经暴跳,被抢夺的恐惧感能让人窒息。 霍云深控制不住自己,大步朝她过去,听到云卿温软的嗓音说:“谢谢——” 他心扭曲着,硬是把云卿拉到身后,将自己的盒子粗鲁地塞给她,恶声恶气:“不准要!这个给你!” 云卿吓了一跳,看着手里昂贵的礼物,想到他的生活状况,目光中露出心疼。 她控制着情绪,先对班长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谢谢,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拒绝完,她又把盒子还给霍云深,也学他冷声冷气:“你的也一样,拿回去,我喜欢的东西会自己买。” 云卿装作赌气,转身往车站走。 心里头酸酸甜甜的,不停想着云深哥哥花了好多钱。 班长是温润得体的优等生,被霍云深这种凶蛮恶霸拦着,哪里敢往前,霍云深冷戾地盯他一眼,默默跟在云卿后面。 他手里还提着个袋子,装满了零食和小玩具。 她都不要了。 他太冲动,以为她要收那个人的东西,态度又凶了…… 快到车站,霍云深耐不住赶上她,低着头沙沙说:“我的钱干净,这些都是送你的。” “不要。” “你先看看。” “不看。” 他手背上筋络绷着,被激出一丝恶劣,抓过她的手抚平,强行把东西给她:“给你的,不要就扔掉。” 云卿气死了,可抬头一看他眼中血丝浓重,强撑着镇定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他。 她很轻很小心的把礼物丢回去,从中捡了最小最便宜的一包奶糖,板着小脸儿说:“这样行了吧,别跟着我,也不许再给我花钱!把钱包退了,我不喜欢!” 霍云深看着她抓着奶糖气鼓鼓的小表情,心里阴霾散去,绽开烟花。 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她要了他送的,他就开心到爆炸。 霍云深起早贪黑打工,每天放学给云卿送吃的,不管她要不要,塞了就走。 云卿没办法,只好去四中给他还,还了两次,云卿意识到这是他的阴谋,就是为了多看她几眼。 她才不能这么轻易纵容他。 第三次云卿不去了,霍云深果然受不了,一声不吭来宁华找她。 程恬是个报信儿的,风风火火进来说:“云卿云卿,大魔头来了!” 云卿及时掏出书包里的袋子,里面装着和他送来那些一模一样的零食,她自己买的。 她大方分给同学,好让霍云深目睹她的不在乎,以后别再送了。 只是好巧不巧,霍云深刚走到门外时,班长就主动过来,把她递给别人的接了过去,还亲近地说:“谢谢云卿给我挑这个,我很喜欢吃。” 云卿想收回也来不及,目光不禁转向外面。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两天后是全市高中联合的运动会,云卿作为校啦啦队代表参加,宁华中学是每年的夺冠热门,备受关注,只是谁也没想到,以往吊儿郎当扶不上墙的海城四中,居然也正正经经来比赛。 霍云深面无表情站在最前面,黑峻峻的眸子盯着穿小裙子的云卿。 云卿心跳疯张,慌慌地不敢看他。 跟班长的误会,还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明白…… 现场各个学校汇集,谁也瞧不上四中,尤其是恶名昭著的霍云深,平常单独见了谁也不敢惹他,但今天人多势众,大家也就没那么多忌惮,不时有人冒出一两句“垃圾”,“疯狗”,“被赶出来的弃子”,窃窃地讽刺。 霍云深犹如没听到,一言不发,只是凝视云卿。 运动会开始,四中参报了四个热门项目,三项长短跑,加上篮球。 这些项目过去是几个重点高中的争夺赛场,然而这一次,在全场目瞪口呆的见证下,冠军全被霍云深夺得。 他穿着一身很简单很朴素的运动服,黑发修短,气势凌厉逼人,五官身形偏又过份英俊,被汗水冲淡了凶暴,更显得惹眼,让全场女生为之尖叫。 连一向diss他的程恬也忍不住跟云卿八卦:“其实我听说过,有不少人追过大魔头的,总有些女生不怕那个嘛,只想狐假虎威的威风一下,何况他真的帅,好多贴他的都是大美女,各种示好,想吸引他,可惜——全是哭着回来的,谁也近不了他的身,我真的怀疑他没有人类感情。” 云卿嗓子干涩,隔着人群和霍云深对视。 他一双眼又深又暗,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他只锁着她,直勾勾沁着偏执炽烈的索求。 运动会的晚上,有市里统一组织的表演要看,各学校所有参加的学生都聚在一个巨型会场里。 云卿来得晚,没去程恬占好的位置,自己坐在了最后面。 刚开始没几分钟,她身边的人就被无声换走,霍云深换了干净的衣服坐过来,把拿到的四个小奖杯都给她。 云卿手指蜷着,没接,他又默默从包里拿出一本很权威的奥数习题册,不管台上怎么吵嚷,他垂眸抽出笔,跟云卿说:“你选几道,随便选。” “你干什么……” 他不回答,就固执地等着,云卿只好用指尖点了其中两道,很复杂,她解起来也要花点时间。 但霍云深直接下笔,答得行云流水。 他字很好看,有冷硬嚣张的风骨,思路敏捷,不输宁华任何一个学霸。 吵嚷的歌舞声里,霍云深低低说:“我不是垃圾,也没有不学无术,你喜欢学习好的,我一直可以做到,体育也能超过别人。” 他什么都可以,他只是没有机会。 不能高考,不能走出这圈围墙。 云卿怔怔看他,心里酸成一团。 会场里光影流转,在他脸上勾出惑人的锋芒,他烈烈注视她,眼睛里涌着斑驳的猩红,声音低哑:“我不比那个人差。” 云卿意识到,他说的是班长,他那天在门外看到送零食的一幕,还以为她…… 她想解释一两句,现场灯光却骤然一暗,到处都是惊呼尖叫声,有老师紧急上台,大喊着:“临时停电,马上就修好了,稍安勿躁,都不要动!” 黑漆漆的粘稠空气里,有滚烫的身体在靠近她。 云卿定定坐着,忘记呼吸,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霍云深倾身过来,趁着无人知晓,把她牢牢抱住,钢铸似的手指箍着她,似哀求似威胁,在她耳边艰涩说:“卿卿,你不喜欢我,我多久都等得起,但是你不许喜欢别人,除了我,谁都不行。” 她有些哽咽。 少女的嗓音格外轻,回答他:“你努力,我就考虑。”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冷空气突降,云卿身体又没那么好,运动会结束后不久就得了重感冒。 妈妈过世了,家里被后母和子女鸠占鹊巢,爸爸对她视而不见,偶尔的对话,只是反复强调让她别折腾,老老实实等着嫁给霍家继承人,好对得起他多年的培养。 云卿感冒了没跟任何人说,自己买药吃下,在教室里蔫蔫地写英语,头昏脑涨提不起精神。 放学时程恬关心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云卿笑得跟往常一样:“不用,我很好,想再写一会儿,晚点走。” 程恬不疑有他,便把她留在教室。 很快同学走光,只剩下云卿一个人。 云卿不想回家,不想见任何云家的人,她蜷着热腾腾的身体缩在大外套里,只露出泛红的一张小巧脸蛋儿。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倒的,再清醒的时候,整个人在颠簸。 有一双坚硬的手臂紧紧托着她,像捧着什么无价珍宝。 “云……深。” 她迷迷糊糊叫了一声。 霍云深嗓子像被扯碎:“我在!别怕,我们去医院!” 他来找卿卿的时候,看到她发着高烧趴在桌上,像只脱水瘦弱的小奶猫,他冲过去把她抱起来,用衣服裹好了就往医院跑。 心被她无助的模样揉搓着,攥碎又拼凑。 直到听见她说话的一刻,他才从濒死的窒闷里被解救出来。 霍云深寸步不离陪她打针,订了粥一口口吹温了喂她吃,不管她同不同意,背着虚弱的她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屋。 云家唯利是图,不会关心她,去酒店的话,她还小,没有身份证。 霍云深住的是一间简陋的阁楼,逼仄窄小,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简易桌柜,他也没什么东西,清冷得一目了然。 云卿还晕着,睁不开眼睛。 霍云深把她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守在旁边,把头垫在她热烫的手心上,汲取她的温度。 他不知不觉睡着。 云卿夜里醒过来,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隐秘的喜悦,艰难转了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摆着的精致箱子。 他家中到处朴素,唯有这个格外特别。 她还没有力气,但抵不住好奇,颤巍巍掀开盒盖,随即愣住。 里面满满的…… 是当初她锲而不舍跑去四中,送给他的每样东西。 装餐点的饭盒,玻璃杯,小勺子,伤药,钥匙扣…… 甚至还有那些吃过以后剩下的包装纸,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叠整齐,归整珍爱地保存在一起。 他无数次扔出窗口,原来……都沉默地捡回来,当宝贝一样藏在夜夜入眠的枕边,等待她入梦。 云卿视野模糊,忍着不要哭出来。 她抬起手,趁霍云深睡着,摸了摸他的短发,轻轻地摩挲。 霍云深惊醒,看她眼睛红红的,急促问:“哪里难受?” 云卿收回手,小声说:“……冷。” 霍云深环顾自己贫瘠的住处,再没有什么能给她取暖。 他睫毛压低,起身把被角给她裹严实,而后关了灯,侧身躺上小床,不由分说把她连同被子一起,用力抱进怀里。 小姑娘隐约在发抖。 霍云深用尽力气搂住她,在第一个相拥的漆黑寒夜里,低声对她说:“卿卿别怕,有我。” 第91章 云卿在少年坚实的臂弯里安心睡着,一夜过去高烧退了,脸倒是比病重的时候还要红,天刚亮,她就爬起来藏进大外套里,想快点跑。 霍云深知道自己没资格拦,一晚上和她这么紧拥着,已经是偷来的恩赐了。 他把小屋的备用钥匙硬塞给她,假装平静地说:“虽然我这儿没什么好的,但你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过来。” 云卿第一次夜不归宿,还是睡在恋慕男生的床上,慌慌地只想溜,也就顾不上和他拉扯,闷着头把钥匙收了,揣在口袋里,心底不停地往上涌着甜。 她走到楼下,霍云深又追出来,蛮横地给她多披了一件衣服,问她:“以后……我能走近你一点了么?” 云卿把脸埋在衣领里,小小声给他亮了绿灯:“可以考虑和你做个朋友。” 她遮住翘起的嘴角,声音好淡漠地说:“别多想,是普通朋友!” 霍云深幽黑的眼里顿时有了光,把她软白的脸颊捧起来,在眉心端端正正亲了一下,浅笑回答:“好。” 云卿头晕了,连退了好几步,把外套帽子也戴上,生怕他再追来,一口气往前跑。 跑到不会被他发现的地方,她才心跳如雷地摸着被他嘴唇碰过的位置,甜声轻笑出来。 大骗子,答应当朋友,还马上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得罚……罚他,最近不能老是见面了,容易让他太得意。 云卿躲着,霍云深也锲而不舍,就算得不到她的回应,他还是每天固定的时间去看他,不管宁华的学生怎么指指点点,都风雨不误,他尽量不离得太近,免得有人非议她。 他现在还是个拿不上台面的追求者,他想变好一点。 不能做个好学生,那就赚很多钱。 霍云深头脑好能力强,又从不敷衍侥幸,很快就脱离了底层工作,报酬水涨船高。 但他也不肯浪费任何休息时间,哪怕有一点多余的空闲,都要再找些临时的兼职去做,不管体不体面,能快速拿到钱就好。 他去找云卿的时候绝口不提自己这些事,只是买给她的礼物越来越贵,心心念念的那些好吃好玩儿的,能攒够了一样样摆到她面前。 云卿不肯收,担心问:“你的钱到底哪来的?” 霍云深只是笑笑地说:“反正不脏。” 他总是担心自己脏,被她嫌。 周末程恬临时约云卿去游乐场,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云卿云卿,你快出来,我刚才路过,好像看到大魔头进游乐场了,他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来玩啊,该不是约会什么人?!他不是在追你吗!” 云卿手指紧了紧。 她知道不可能是程恬猜的那种,但也放心不下,连忙赶过去。 到了游乐场大门外时,云卿手机又响了,她看都没看就接起来,以为是程恬有新消息,没想到听筒里传来班长温润的声音:“班主任让我把一份复习资料当面交给你,很急。” 云卿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跟班长免不了公事公办的来往。 她为难:“我现在有事——” 游乐场标志性的音乐声很大,班长听到了,笑着问:“你在游乐场?我刚巧离得很近,过去找你,不耽误你玩儿,送个资料就走。” 说完挂了,再打也不接,铁了心要来。 云卿叹气,想着见面交接东西几秒钟的事,倒也不用太在乎。 她跑进里面,找到程恬,却到处看遍了也没发现霍云深。 霍云深正置身在一个笨重闷热的高大玩偶服里面,给经过的小屁孩儿们发小玩具,这套玩偶服一般的身形撑不起来,需要高挑匀称的来穿,很难找到适合的人,所以薪水高,但同时也非常窒息。 他能忍,这点难受都不算什么。 等今天的钱拿到,他就攒够一个整数了,可以给卿卿买更好的东西。 霍云深发完最后的玩具,吃力抬起身,透过头套纱网,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道娇小身影。 他心猛地一颤,第一反应是躲起来,不要被她认出。 但下一刻,他眼里烧起的火焰顷刻冻结成冰。 班长穿得整洁体面,含笑朝云卿过来,递给她精致的袋子,她丝毫没有拒绝,自然地接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无比般配,像极了周末来约会的小情侣。 霍云深呼吸加重,空气带进肺里,犹如搅着无数锋利的刀片,刮得血肉模糊。 他想上去扯开她,拽到自己怀中,但才迈开一步,行动困难的玩偶服就在提醒他,他现在有多灰头土脸。 云卿接过复习资料,礼貌地要跟班长道别,班长却想拉她的手腕,她赶紧躲开,角度一转,目光意外撞上了那个一动不动的大玩偶。 冬天很冷,飘着细细的雪,他就那么定定站着,被她发现,他挪动身体,赌气似的想离开。 云卿一瞬间知道了他是谁。 她跑过去攥住他毛绒绒的手指,他一晃,本就不稳的头套掉下来,露出棱角分明,汗湿苍白的俊脸,眼角沁着刺眼的红。 云卿一时想不到别的,唯有一个念头。 她这不过是见到了冰山一角,他给她花那么多钱,全是这样辛苦赚来的。 云卿心疼地脱口而出:“你以后别再用这么挣的钱给我买东西!” 霍云深心被踩碎。 她嫌弃,一切希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原来她根本看不上。 霍云深拖着重逾万斤的双腿,逃离她的视线,一个人在漫天雪雾里,没有能容身的地方。 云卿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时,霍云深已经不见了,她哭红了鼻尖,想来想去,跑到超市买了好多必需品和食材,鼓起勇气去了他住的小阁楼。 就……哄他嘛。 云卿紧张敲了敲门,想好一大堆借口,但并没有人开。 她才掏出珍藏的钥匙,拧开门锁,超贤惠地把他的小家重新布置,在转身都困难的小厨房里亲手准备晚饭。 霍云深天黑才回来,他又去游乐场找过卿卿,想跟她道歉,但她不在了。 他不敢打电话,怕她生气挂掉,把他拉进黑名单。 海城这么大,可不在她心里,他就没有能够喘息的角落。 霍云深站在楼下,无望地仰起头,看向自己从来都黑暗的窗口。 然而迎接他的,是玻璃窗内一团暖黄色的光亮。 灯开着。 钥匙除了他,只有…… 霍云深不敢置信地狂奔上楼,一把推开门板,他从来都空着的饭桌上,摆着几个还有热气的餐盘,小姑娘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睫毛忽闪,要睡着了。 要把他淹没的那些漆黑孤寂,在这一瞬被猝然炸开。 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腿边蹲下,压着嗓子唤她:“卿卿。” 云卿揉了揉眼睁开,软软咕哝:“你怎么才回来啊。” 霍云深眼窝灼烫,怕眼泪会流出来,语气板得硬邦邦的:“你怎么会在。” 云卿有点难为情,不知道怎么答。 她是被追的人哎,一不小心就心软了。 霍云深用力扣着手心,忍住颤抖,问她:“是来哄我的吗?” 云卿咬唇。 啊啊啊啊被说他中了怎么办! 她没否认,就是霍云深的解药。 卿卿不嫌他,她愿意来这小屋子里等他。 霍云深极力隐藏着哽咽,盯着她说:“以后不许跟那个人私下见面,不许拒绝我买的东西,我不是每次都这么好哄的。” 云卿憋红了脸:“做饭都不行?那你还想我怎么哄!” 霍云深胸腔里涨得发疼。 不是做饭,是你。 你在,你来找我,你让我有了一个亮灯的家。 他眼里於着水汽,贪恋凝视她,很恶劣地说:“下次要是再犯,你亲我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外表很凶很恶劣,心里其实被卿卿一碰就会化掉的小霍先生。 第92章 哄归哄,正事还是要解决的。 云卿耳尖红红地听着霍云深提出的不平等条件,认真说:“想让我答应你,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再那么苦地赚钱,还把钱都用在我身上。” 霍云深闷疼了大半天的心里被蜜装满,甜得想大吼,可又不敢声张,怕她反悔了收回去。 他克制着情绪问:“卿卿,你不让我这样,是不是心疼我?” 云卿搅着手指,脸颊发热,嘴硬地强调:“不是,是看不惯而已,换成任何一个普通朋友,我都会这么说的。” 义正言辞地说完,她又心虚地不看他。 她才是骗子,她的心很小,只管云深哥哥一个人。 霍云深不相信,追着她闪躲的目光:“你有几个像我一样的普通朋友?” 云卿抓着衣摆。 就他一个…… 霍云深不问了,唯恐她真的会说出别人名字,更不敢逼紧了让她躲避。 他无赖抱住她的腿,像凶煞狂暴的大型犬,唯独肯在主人的脚边温顺蜷缩,他低声承诺:“好,只要卿卿愿意理我,我就什么都听卿卿的。” 能赚钱给她花,他真不觉得苦,只担心不够,迫不及待地需要更多。 他想做个配得上卿卿,值得她依靠的人。 日思夜想惦念着卿卿能属于他,不再看别人,不再理别人,心里眼里,仅仅有他一个。 做梦也企盼卿卿能做他女朋友,愿意被他抱在怀里,让他照顾保护。 只要她答应,不管拿什么来换他都甘之如饴。 霍云深以为他撑得住,可以慢慢等云卿原谅他犯过的错,喜欢上他,不急着勉强她确定关系,但隔年夏天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把他薄弱的忍耐力烧毁殆尽。 宁华中学作为市重点高中,经常会组织出色的优等生组成交流团,去其他学校讲授学习经验,这一年夏天,云卿也成了交流团的一员。 她长得美,性格好,学习成绩又一路领先,到哪都是最欢迎的一个。 霍云深不放心,但不管交流团内部还是对方学校都管得很严,他进不去,于是在出发前,他拽过云卿凶巴巴警告:“早点出来,不准让人随便看你碰你,我在校门口等。” 云卿不好意思地挣开他,抿着唇:“你又凶我。” 霍云深拧眉,自责又着急,想拉她手解释。 云卿故意躲开,鼻音软绵绵,少女的俏皮娇憨无比挠人:“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嘛听你的。” 霍云深心脏被她捏得酸甜交杂,迫切地渴望她一个肯定。 想让卿卿属于他,名正言顺地把她据为己有。 盛夏的下午,云卿随队进入交流的校园,这所高中年代久,师资和环境都很一般,有一栋教学楼因为修缮不及时,很多电路设备都已老化,极少使用。 但因为这次交流参与的师生众多,面积足够的礼堂又只在那栋楼里才有,便侥幸安排了过去。 霍云深在学校外面等了几个小时,直到夕阳西下,到了放学时间。 学生陆续往外走,到人潮散尽也没见到云卿的身影。 霍云深抓过一个男生问:“宁华的交流团呢?最漂亮的那个,见到没有!” 男生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忙说:“她,她人气高,被留在礼堂里解答问题,还没出来……” 话音落下,校园深处忽然传出隐隐的骚乱。 霍云深眉眼罩着冰霜,忍耐地朝里张望,尽量不越界让卿卿生气。 然而几分钟后,竟然有浓烟腾起,惊慌失措的一群人往外乱跑,大喊着“礼堂着火了”,远处也传来越来越近的消防警笛声。 霍云深仿佛被利器狠狠刺中,口腔里血腥味弥漫,他拨开阻挡的障碍,逆着所有逃命的身影,不顾一切朝里面浓烟滚滚的方向狂奔。 越是靠近礼堂,越是触目惊心。 老旧的楼房里吞吐着火舌,到处是惊呼哭叫声,有人连滚带爬地逃出来,霍云深瞳中映着狂乱的血色,大吼着“卿卿”。 他一把揪住跑出来的人,嘶声问:“云卿在哪!” “我看到她,在,在里面……” 霍云深松开他,毫不犹豫往噬人的火海里冲。 别人都在拼命地躲,唯有他一个,一言不发,癫狂绝望地投身进去。 他不管烧成什么样子,也要把卿卿救出来,如果不能救,那就护着她一起死。 这世上又黑又冷,他满身血污,孤独地匍匐了好久,因为有她的出现,他才活得像个人,要是没了她,不如就此葬身。 喷出的火焰已经烧到霍云深的衣袖,他即将陷入时,一只发抖的手死死拽住他,带着哭腔叫:“云深……” 霍云深愣住,缓缓转头。 云卿额发凌乱,细白脸颊上蹭了几块黑,怯怯站在他面前。 鲜活的,完好的,漂亮眼睛里包着泪。 她抱着自己手臂,断断续续说:“我……我在前面讲台上,电路突然失火,起火点就在我旁边,是老师,老师带我从窗口跳出来,我才……” 霍云深张开口,喉咙像被掐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双手冰凉,打着颤抬起来,把云卿蛮力搂到怀里,恨不能压进自己的骨头血肉中,和她共生,陪她同死。 云卿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后悔还有那么多真心的话没有对云深哥哥说,没来得及给他温暖。 又担心她不在了,剩下他一个人以后要怎么办,乱七八糟的念头推着她求生,等目睹他直接冲入火场时,她心里的壁垒彻底崩塌。 再次落入他臂弯里,她才知道,她多害怕,多想跟他在一起。 索性消防员来得及时,师生受的都是轻伤,并没有出大事,但也上了好一阵新闻。 云卿受了惊吓,手肘也烫伤了一小块,医院走廊里,霍云深半跪在地上,捧着她细嫩的手臂一点点涂药,盖上纱布,又在纱布上沉默地亲吻。 一下一下,都要灼到云卿的身体里。 她好像……顶不住了。 霍云深也忍到极限,受不了卿卿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给他。 等云卿的伤好全,疤痕也在各种特效药下去掉大半,霍云深站在宁华中学放学后的走廊里,手心里溢满了汗,硬着嗓音说:“云卿,你做我女朋友。” 云卿紧张得指尖都蜷起来。 她就那么几秒钟没说话,已经足够凌迟霍云深。 他唯恐她张口就拒绝,强撑着表面的冷静,抢着说:“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考虑!一星期以后……你告诉我答案。” 说完他转身就走,害怕卿卿会当面拒绝,连七天的余地也不给他。 夏末的天很热,霍云深整夜躺在小床上看着漆黑夜空,五脏六腑被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着,反复的酸疼甜涩。 他不敢想卿卿不答应。 可心又埋在卑微的尘埃里,蠢蠢欲动攥着隐藏的锁链。 卿卿不要他,他就…… 霸占她,困死她,像个疯子鬼怪一样缠住她不放。 但那双明润温柔的眼睛在黑夜里一遍一遍地回闪,他眼眶涨得通红,一动不动蜷缩着身体,悲哀地想。 他怎么舍得。 如果卿卿不要他,他就自生自灭,安静地消失。 七天里,霍云深不敢靠近云卿,怕见了面她就要拒绝,只远远跟着她,迷恋盯着她背影,发了疯地工作赚钱,给她买一直向往的礼物。 最后一天的傍晚,他攥着礼物盒,追着她从校园走到外面华灯初上的长街,等待卿卿给他宣判。 班长却又以转交资料为名等在街边,拦着云卿的去路:“云卿,我跟你表白很多次了,你就拒绝得那么坚定,不能试一试吗?你真的要选那个没有未来的疯子?” 云卿站在路灯下,看向霍云深那双要把人挫骨扬灰的眼睛,恬静无奈地笑。 他好凶,可也脆弱到……她一句话,一道目光,就能把他碾碎。 霍云深胸腔里被暴戾和恐惧翻搅着,疼到呼吸困难,甚至不敢相信卿卿那么好看的笑是给他的。 云卿向他小跑过来,裙角在夜风里浮动,她柔软的手抓住他的手臂,当着班长的面,在人流息壤的长街上,踮起脚,闭着眼,把唇贴在他嘴角边,轻声问:“霍云深,你知道我的回答了吗?” 霍云深漆黑阴冷的世界,在这个傍晚,绽开最灿烂炫目的烟花。 他的礼物掉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抱住她,用尽全身力气,生怕是一场梦。 恶名昭著,人人避之不及的霍云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货真价实的女朋友。 他急着掠取她的一切,可又无比小心翼翼,想把她捧到天上,揣在心窝里。 确定了关系,云卿甜软小可爱的本质再也绷不住,天天绕在霍云深身边,奶气小动物似的又乖又萌。 她哪里都软,脸蛋儿滑嫩,睫毛很长,鼻尖秀挺,唇瓣红润饱满。 霍云深怎么忍得了,看哪都想亲亲,唯独嘴唇,他极力克制着。 女孩子的初吻必须郑重,不能随随便便交给他。 霍云深挑了天气好的周末,穿了最好看的一身衣服,带卿卿去城郊的动物园。 动物园门口卖卡通发卡,云卿很喜欢,又不好意思表现,余光偷偷瞄着。 霍云深拉着她过去,给她戴上小猫咪耳朵,她红着脸笑。 “喜欢吗?” 云卿点头。 霍云深俯下身,摸摸她毛绒绒的耳朵尖,盯着她说:“我也好喜欢卿卿猫。” 云卿脸热得要炸了。 霍云深跟小女朋友十指紧扣,不知不觉躲到枝叶繁茂的绿植后面,外头还有人来人往,小孩子咿咿呀呀的笑闹。 云卿要窒息了,推推他:“你干什么……” 他喉结滚动,低声答:“干坏事。” 云卿隐约知道,又不太敢知道,她下意识咬了咬唇,粉润的舌尖轻舔了一下。 霍云深本就翻腾的黑瞳里涌起更浓的暗色。 他沙哑说:“卿卿,我想……” 想什么,不肯说完,好整以暇等着小姑娘来问。 云卿刚启唇,他就猛的覆上去,颤栗着轻轻吻住她。 果冻一样又凉又软的嘴唇,像要化在口中,他心脏快跳出胸口,甜蜜火热得撞击骨骼,疼痛着沉迷。 云卿慌张地躲他:“好多……人……” 霍云深拽下薄薄的外衣,撑开了挡住她,再次贴合,把她抵在树干上,侵入她的防线,勾住瑟缩软糯的舌尖,尽情掠取他朝思暮想的甜美。 一个吻,让他幸福到仿佛从来没有受过苦,更想紧紧抱住她,放肆地流眼泪。 他什么都不求,只要卿卿。 半年的时间,霍云深跟心爱的小姑娘如胶似漆,但从不过份逾越。 他连初吻都要精心,何况更深的,更紧密的占有。 他的卿卿还小,高中都没有毕业,他要等,等她长大,等她真正懂得未来上了大学,他跟她之间会有多大差距以后…… 霍临川知道了他和卿卿的关系,数次来找麻烦,震怒之后,更乐于看霍云深在“霍氏继承人未婚妻”这个头衔上的痛苦。 原本属于他的,如今被夺走,这种折磨,想想都让霍临川愉悦。 中学生的小情小恋算得了什么,霍临川坚信云卿最后一定为他所有,那么这个时候,用她来蹂躏霍云深的心,再痛快不过。 霍云深数不清打了多少架,流了多少血,从来不让卿卿知情。 但云卿看得出来,背着他流眼泪,趁他睡着的时候,她偷偷给他藏起来的伤口上药,小心地亲吻。 这一年寒假,云卿被爸爸关在家里,不许随便出门,但云家偌大宅院,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云成泽一边管束她,一边对她不理不睬,全心疼爱着后娶的妻子和人家的子女。 除夕的晚上,焰火照亮冷寂夜空。 云卿一个人待在小房间里,听着楼下客厅热闹非凡,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着饺子,闹到很晚,随后又叮叮当当准备出门,是连夜的飞机出发,一起去海岛度假。 她终于有机会给想疯了的人打电话,声音一点也不委屈,装得很坚强:“云深,你在家不要动,我争取跑出去找你!” 熬到家里人走光,云卿用保温盒装了还有余温的饺子,随便套上一件衣服溜出家门,在寒风和夜色里不回头地往外跑。 她丝毫不觉得冷,只想马上见到他。 云卿沿着别墅区的小路跑到大门外,蓦的停住,怔怔看着前方。 昏黄路灯下,霍云深修长的影子孤身立在那,眼睛直勾勾望着云宅的方向。 她打完电话才十多分钟而已,相隔那么远,他不可能是临时赶过来的,一定已经默默守了很久。 也许在不能见面的这么多天里,他一直这样不吭声地张望着她,很可能还闯过,伤过,只是没人告诉她。 云卿眼泪流出来,张开手臂朝霍云深猛冲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闷闷地哭。 霍云深呼吸急促,把她环抱住,死死勒着,一丝缝隙也舍不得留下。 头顶有五光十色绽开,照亮无边夜色。 霍云深贴着她的脸,在她额角反复地亲吻。 云卿仰脸问他:“想我吗?” “想,”他声音异常暗哑,又说一遍,“想。” 霍云深咬着牙关挤出这两个字,用自己带着体温的棉衣将云卿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一个萌萌的小脑袋,把她抱起来困在臂弯里。 云卿睫毛扑闪,轻声问他:“我们去哪。” 霍云深盯着她说:“想知道,亲我一下。” 云卿笑,捧着他的脸,贴上去湿哒哒地吻。 霍云深忍不住加深,等她红着脸喘不过气,他才移开唇,很温柔地回答她:“带宝宝回家。” 第93章 云卿乖乖赖在霍云深怀里,以为他说回家是回小阁楼,没想到车子轧过满地爆竹碎屑,去了陌生的方向。 不能跟卿卿见面的日子里,霍云深不要命地工作,攒钱租了新的房子,依然在宁华中学附近,虽然面积也不大,只有四五十平米,但比起以前的环境要好上太多。 小家里按卿卿喜欢的样式布置,专门给她买了一张单独的小床,铺粉蓝色的床单,枕头都要比他自己用的松软很多。 云卿惊喜又赧然地飞扑过去,摸摸柔软的被子,眼睛里水盈盈地问:“你准备这个干嘛。” 是不是想做更坏的事。 男女朋友之间的极致亲密,即便不能启齿也不敢提,但她都懂了,说到底,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不过如果云深哥哥很想,她可以……努力克服。 霍云深蹲下来,仰头捏捏她嫣红的脸,笑得有点痞气:“小姑娘琢磨什么呢,我给你买床,是让你中午不回家的时候过来休息。” 他唇边翘着,认真说:“如果我真打算做什么,就不会买了,直接把你骗过来,强迫你跟我一张床。” 云卿又被说中心事,脸颊滚烫地推他。 霍云深把她抱到窗边的小沙发上,搂着她一起看外面轰轰作响的烟花。 璀璨的五光十色把云卿的侧脸映得不真实,他痴迷盯着,在她耳边说:“我家卿卿还没成年,太小了,我不舍得。” “等你长大,能确定真正的心意……”他声音低下去,目光深处搅着一些疼,“那个时候我才可以。” 霍云深口中这样平静地说着,心底却在无声无息地抽缩。 卿卿已经高二,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她成绩那么好,去任何一个名校都不成问题,不一定非要留在海城,大学里跟她志同道合的男生会越来越多,她见到更大的世界,是否还会愿意束缚在他的身边。 可他…… 这一辈子已经跟她融在一起,死也不能分割。 她要是真的有一天后悔…… 云卿见他失神,眸底有恍惚的水光在闪,她不解地攥着他手指说:“我们还没吃饺子,要凉啦。” 霍云深眼睫颤了颤,哑声笑:“好,今天过年,不能让卿卿吃那些人剩下的,我现在就去做新的。” “你会包饺子?!” 云卿惊讶,霍云深通身上下远离厨房的气势,哪里能看得出来会做这么复杂的面食。 霍云深亲亲她的脸:“为了家里的小可爱,什么都能学会。” 厨房小而温馨,云卿不甘示弱地凑热闹,挤到霍云深和橱柜之间,笑眯眯沾着面粉抹了他一脸,霍云深干脆把他困住,不轻不重压着让她动不了,俯身去咬她的唇,把面也蹭到她身上。 两个人头上也落了白。 云卿欣喜问:“这样算不算一起白头了?” “不算,”霍云深贪恋拥着她,汲取她无尽的甜暖,“别想拿面粉哄骗我,一辈子到老,才能算。” 饺子到了后半夜才煮好,形状歪歪扭扭,大小也不一。 云卿当成宝物似的夹起来,鼓着脸吹到变温,喂到霍云深嘴里,眸子亮晶晶问:“这个特别丑的是我包的,好吃吗?” 霍云深甚至舍不得咽,不停点头。 他活了快二十年,拥有了过得最好的春节,吃到天底下最好吃的小饺子。 往后几天云家没了人,云卿一直安安稳稳跟霍云深守在一起,短暂的朝夕甜蜜换来霍临川闻讯后的怒火,以为云卿已经把什么都给了霍云深,再对比起面对他时,她从不曾改变过的冰冷拒绝,终于点燃了他真正的嫉恨心。 他原以为云卿见多了霍云深不堪的样子,早晚会想通死心,老实回来做他的霍太太,没想到她居然鬼迷心窍到这种地步,不值得他客气对待。 开学后,霍临川带着发泄和报复的心思,屡次到宁华中学拦截云卿意欲不轨。 霍云深却出乎他的意料,像变了个人,一扫这一年多以来逐渐平稳的情绪,成了凶暴异常的猛兽,一次次淌着血逼到他跟前,要把他生吞活剖。 越是这样,霍临川越变本加厉,某次又对云卿强迫,被霍云深打伤,他愤恨之下当着云卿的面,让人七手八脚制住霍云深,亲手拿刀子去刺他。 云卿也和疯了一样,毫不犹豫挡在霍云深前面。 霍临川暴怒,掐住云卿纤细雪白的脖颈,他戴着昂贵手套,拇指指腹有金属的装饰,硬是硌进她皮肤里,留下一个会落疤的伤口。 也就是那天,霍云深彻底爆发,疯狂地挣向他,不顾一切报仇,让一直洋洋自得的霍临川无比恐惧,最终不能置信地倒在血泊里,废了身体。 霍云深把云卿背回家里,眼眶猩红地给她擦拭伤口,情绪完全崩溃。 云卿抱住他,揽着他的头,让他把唇压在那块破口上面,柔声说:“我一点也不疼,这个就算留了疤也不难看,它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开始,只是我为你烙的印。” 霍云深发着抖搂紧她,牙关咬得酸疼。 霍临川销声匿迹后,高考也在逼近,学校里的气氛愈发紧张,聊的都是志愿和未来,云卿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问要考去哪里的,大家都清楚,她是年级第一,绝对要去北京最好的大学。 倒是程恬觉得有点危险,赶在课间跟云卿结伴去买零食的时候,趁机问她:“你说实话,到底准备考去哪里?” 云卿静静说:“海城。” 程恬一脸果然如此,摇晃她:“你清醒一点啊,海城是有名校,可跟北京的比还是差一些些,你何苦呢?别告诉我是为了大魔头!你当然要去北京啊——” 几米之外的树荫里,霍云深手中提着卿卿偏爱的零食饮料,听到了最后一句,跑向她的脚步骤然顿住。 这条是小道,走的人少。 他每次来找卿卿,都喜欢挑这里,免得被太多人看到,对她不好。 今天撞见她的欢喜,都被这一句话冰封凝固。 关于高考志愿,他拼命回避着,从来不敢去问卿卿,唯恐得到他无法接受的答案,现在…… 云卿没说话,是对程恬无声的不赞同。 程恬叹气,苦口婆心说:“你能跟大魔头恋爱,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好吗!该不会还想让他赖一辈子?云卿你醒醒,你条件这么好,以后上了大学,得有多少跟你相配的青年才俊发疯追你啊,你到时候肯定要挑花眼的,自然就知道现在多傻了!” 不等云卿说话,她抢着劝:“你看咱们学校,好几对情侣分手了,大家都很清醒,明白以后的人生各不相同,早散早解脱——” 云卿很多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忽然怔愣。 难怪啊…… 霍临川消失以后,云深哥哥的状态明明都逐步好起来,恢复到以前了,但随着高考临近,他又变得阴郁沉默,人都消瘦了下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比她想得更早,是每天每夜,都在担心她会离他而去。 云卿明白过来,心里难受得抽成一团。 但霍云深看到的,是卿卿一言不发,默认了程恬的话。 他浑身力气抽空,一步一步往相反的方向走,脆弱的神经被“分手”两个字反复碾磨,心像被挖出来劈成碎块,喉咙里泛着腥气。 卿卿要是对他说分手,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他宁愿骗自己。 云卿买完零食回去,在上课前忍不住给霍云深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准备晚上放学去小家,好好哄他,给他定心。 可霍云深说:“卿卿,我这几天工作特别忙,你也好好复习,别被影响,我找时间去看你。” 云卿小失落:“我还有话想对你的说的……” 霍云深身上发冷,怕卿卿这么快就要提分手,他在电话另一端,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痕,才保持平缓说:“真的忙,暂时顾不上,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说。” 他能忍,忍着不见,偷偷去看她,也不要失去她。 霍云深撑到高考前夕,没有一夜完整睡过,每天不出声地去宁华远远看着云卿,有时为了多看她两眼,要守几节课,像座冷硬沉默的雕塑。 高考前一个晚上,云卿忍无可忍给他打电话:“霍云深,你是不是不管我了!我在楼下!” 霍云深脚步不稳地冲下楼,把她抱住,勒到骨头发疼。 云卿恨恨掐他:“考完试去接我,我有话必须跟你谈,你等我怎么罚你!” 考试结束当天,夕阳灿烂,满街都是解放欢呼的学生,只有霍云深立在一棵树下,眼里灰沉死寂。 云卿等人潮散尽才走出来,跟霍云深说:“我考得特别好。” 他嗓音压抑着:“我知道。” “现在能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吗?” 霍云深手指冰冷,转身往前走,脚步机械生硬。 分手…… 她应该直接要他的命,也不要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长街上,到处是欢庆笑闹,只有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云卿又气又心疼,追上去硬是拽住他,把他拉到一边树荫,推到树干上,抬着小脑袋凶巴巴警告:“不管我考得好不好,我都在海城上大学,黏着你不放,你要是再敢躲着我,我开学第一天就去认识好多学长——” 霍云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是……分手。” 云卿涨红了脸。 他竟然连这个都想了! 霍云深把她扯到怀里,狠狠咬上她开合的唇。 不分手。 没有什么学长。 卿卿只要他! 云卿耳朵烧得发烫,呼吸不畅地委屈说:“你对自己的评价那么不真实吗?你不知道对我来说,霍云深最好最值得?!” 霍云深不由分说埋在她颈窝里,闷闷挽回自己七零八落的面子:“……你也可以考北京,还要我就好。” 他被禁锢着,出不了海城,不能追她去,所以才格外痛苦。 云卿歪头:“真的?愿意让我离你那么远?” 霍云深咬牙,手臂上肌理绷得坚硬。 云卿不忍心逗他了,靠在他胸前轻声说:“哪也不去,海城的大学我喜欢,海城的霍云深,我舍不得。” 九月开学后,霍云深退了原本的房子,在大学附近租了更大的一套,瞒着卿卿精心准备好,去校门口接她。 云卿穿了条米白色的长裙,迎着风轻快跑向他,那一天所有美好绚烂的光点,全部洒在她身上。 霍云深攥住她的手,藏着紧张,低声说:“卿卿,我重新租了房子,离学校很近,你偶尔……可以去小住一两天。” 留她过夜,他知道意味着什么。 但他早就忍耐不住。 云卿弯着眼睛,招了招手:“你低一点。” 霍云深俯身。 她贴近他的耳边,柔声说:“小住不太够,我可不可以申请长住,这次……只准备一张大床就够了。” 第94章 霍云深猜到卿卿会懂他的意思,做好了她难为情或者推拒的准备,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直接这样说。 微风里,女孩子杏眼明亮,眼尾浮着两抹不好意思的胭脂色。 她性子很软,容易脸红,但只要涉及到他,她总是勇敢,尽自己所能的给他肯定,拿澄澈的感情把他填满。 霍云深的呼吸稳不下来,忍不住笑,又要极力保持镇静,他微微汗湿的手抓紧云卿,牵她回家。 房子离大学很近,安全宁和的居民区里,三楼不高不低,面积比原来的又大了些,有两间卧室,一间摆了崭新的大床,另一间布置成书房,没有能睡人的地方。 云卿看完,拖长了音说:“你根本就没打算给我单独的房间。” “卧室和大床是你的,”霍云深声音低低,“本来想着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睡,我就在你门口摆张小床守着,哪天你心疼,说不定就放我进去了。” 云卿心口软热,俏皮瞪他:“霍同学好多小心思。” 霍云深不反驳,他确实是有好多小心思,想把她捆在怀中,握在手心里,不让她有逃离的机会。 夜色渐渐覆盖天幕,光线转暗,漫入小家的阳台,把室内暖热的气氛掺了旖旎。 云卿心跳乱成一片,不太敢跟霍云深对视了,他强势的存在感不断侵袭着感官,提醒她将要发生的事。 她还是有点慌,耳尖充血,支支吾吾说:“是不是……要……先洗澡……” 霍云深进卧室,在衣柜里拿出干净柔软的睡裙,上面印着乖萌的小猫咪和小兔子,很像她。 云卿紧张炸了,接过来逃跑似的进浴室里,磨磨蹭蹭洗了好久,反复确定自己今天很好看,才探头出来。 霍云深等在外面,端着小盘子,喂给她一口刚出锅的炸鲜奶。 云卿嘴里被美味填满,一下子忘了忐忑,欢喜朝他扑过去:“好好吃——你怎么什么都会!” 霍云深边给她擦嘴角边笑:“当然得会,以后要养卿卿猫了,喂不饱怎么可以。” 云卿幸福到不行,下意识往霍云深身上贴,她只穿着睡裙,雪白手臂还湿漉漉的,蹭到他,自然摩擦起缠绵的热度。 她睫毛一抖,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霍云深看似淡定地继续喂她,等她吃不下了,才抱着她去刷牙,又送到卧室床上用被子裹住:“乖,等着。” 云卿内心沸腾,在床上来回打滚,羞涩欲死。 结果霍云深很久才出来,她昏昏欲睡时听到脚步声,热烫身躯裹挟着冰凉的水汽。 ……冰凉?! 云卿清醒过来,看着他浴袍下若隐若现的肌理,小蚊子声说:“好久啊。” 霍云深没说话,躺上床,依然像以前一样,隔着被子搂住她。 云卿心脏要蹦出喉咙口,颤巍巍叫:“云深……” 霍云深忽然翻身抱紧她,让她背对着自己,他耳廓通红,语气却很沉:“卿卿,你是不是害怕。” “有……有一点。” 听说会特别疼。 霍云深闭上眼,嗓子暗哑:“我知道你今天那么说,是为了让我安心,别勉强自己,我虽然想……可不会逼你。” “我……” 云卿想说她没有被逼,她愿意的。 霍云深略带隐忍的嗓音钻入她耳中:“别冲动,别后悔。” 他可以继续等,等多久都没关系,但如果卿卿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有一天会反悔,他承担不起。 云卿不禁怔住,呆呆望着昏黑的虚空,身后紧紧相贴的身体那么紧绷又灼人,他好能忍,明明是男人最无法抗拒的心爱在怀,他还拼命克制。 她轻声问:“你在浴室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这个吗?” 霍云深沉默半晌,才别扭地闷声承认:“我洗了冷水澡,又……自己解决了一次。” 他靠得很近,热气扑洒,云卿快被烧熟了,磕磕绊绊问:“为,为什么啊!” 她这么可爱!这么乖!就在他床上!他……他还自己弄! 霍云深咬她,说得更艰涩:“我怕……忍不住。” 想要她,早就想疯了。 云卿都不知道该气他还是该心疼。 霍云深在她面前,永远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永远不相信他有多重要,她对他,不是安慰不是同情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被死缠烂打的妥协,她就仅仅只是爱他。 云卿想跟他解释。 霍云深已然用手掌蒙上她的眼睛:“别害怕,等你考虑清楚,今天好好睡吧。” 云卿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居然被他哄着真的睡了过去,隔天一醒,她握拳起誓,怕什么怕,今晚必须搞定他! 然而学校有检查团莅临,系里临时通知短期内必须严格,不允许擅自出校和夜不归宿,云卿白天忙上课,晚上被困在宿舍里,一连七八天跟霍云深见一面都难,更别说回家去。 更烦的是,开始不断有男生来对她示好,同级的不少,高年级学长也很多,不分早晚来堵她。 云卿不厌其烦说:“我有男朋友。” 但效果并不明显。 舍友好奇问:“云卿,今天给你送花那个大三学长,你知不知道他家多有钱啊,他自己条件也特别好,还那么喜欢你,你真不考虑?还有大二金融系那个也是——” 云卿静静说:“我男朋友比他们都好。” 晚上云卿糯糯地给霍云深打电话,说到中途,舍友无意喊:“云卿,楼下又有找你的男生!带了好多礼物!” 电话另一边猛地死寂。 学校解禁的那天,云卿早上第一节有课,下课后,她迫不及待往外跑,身旁很多男男女女都在关注她。 外面阳光正好,风很柔。 她思念的那道身影比她更等不及,就站在教学楼外,眉眼冷戾,浑身淬着冰,毫不掩饰攻击性。 他从未改变,始终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云卿酸酸软软地明白过来,他总在担心她会被大学里更广阔的世界吸引,被那些所谓志同道合的男生打动,想从他的禁锢里张开翅膀,飞离他的身边。 尤其在听到舍友的话之后,他这几天,大概没有一刻能安稳。 他总是怕,怕她不够爱他。 来来往往很多人在看,也有窃窃私语声在议论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年轻男人到底是谁。 云卿笑起来,回答其中一个人:“他是我男朋友。” 说完,她加快脚步奔向霍云深,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扑到他怀里,甜声说:“云深,你来接我啦。” 当天没有别的课,霍云深带云卿出去约会,玩到傍晚,两个人十指相扣地沿着路往前走,走到跨江大桥边。 云卿摇晃他的手:“我们上去逛逛。” 大桥两侧有专门的人行通道,很多小情侣在散步,云卿拉着霍云深的手,蹦跳着踩脚下的格子方砖。 不知不觉走到桥中央时,夕阳正好浓郁,洒得江水一片昳丽。 霍云深突然从背后抱住她,脸颊蹭着她的额角,把手里攥到起皱的小盒子露出来,包着她的手,一起掀开。 里面是一枚细细的戒指,嵌着一颗精巧的小钻石。 云卿睁大眼,屏住呼吸。 霍云深压在她耳畔,迎着江上的风,郑重说:“卿卿,我知道现在还早,年龄也不够,但我想用它把你套住,等你二十岁生日一到,我们就结婚。” 云卿睫毛缓缓润湿。 他语气迫切而低沉:“到时候,我们一定不会住现在的出租房,我会给你赚到大房子,让你有专门的衣帽间,你喜欢唱歌写歌,我还能准备一个单独的工作室……” 后面的话他说不完了,云卿在他怀里转过身,勾住他脖颈,仰头吻上去。 霍云深指尖发颤地给她戴上戒指,他眼帘垂着,遮出两片灰影,紧绷着嗓音说:“所以不许看别人,只有我一个。” 云卿目光温柔,亲亲他的脸颊。 她想给云深很多很多的爱和安全感。 云卿突发奇想,笑眯眯指向江水,小钻石在夕阳下闪着光晕:“我在学校里听说,这座桥很神奇,如果情侣在上面求婚,以后一辈子都能绑在一起,等白头偕老,到了不得不分开的那天,如果一个先走了,另一个从这里跳下去,也能归到一处,就算轮回都不能分割,一直守在一起。” 她不管这些话是不是很傻很幼稚,依然认真地对他承诺:“真到七老八十的那一天,你敢先松手,我就跳下去找你。” 霍云深胸口剧烈地震动,把她禁锢在臂弯里,望着平静的水面。 卿卿在给他许诺一生。 他视野模糊,笑着说:“不行,水太凉了,卿卿怕冷,让我去追。” 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一如上一个情动缠绵的晚上。 云卿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能让他再顾虑。 而霍云深显然也熬不下去,卿卿是他定下的未婚妻了,她愿意要他。 室温在不知不觉升腾,让人沁出薄汗。 云卿呼吸急促,先没表现出心里旖旎的念头,准备洗个澡,把自己弄得更香一点再……招惹他。 她不觉口干舌燥,撑着冷静说:“我想喝水,你要不要?” 霍云深眸光幽暗:“要。” 云卿往餐厅走,贴心问:“也要水吗,还是咖啡或者果茶……” 她不等说完,霍云深就把她拦腰紧紧扣住。 云卿撞在他震颤的胸膛上。 他说:“要你。” 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 云卿耳中像放着烟花。 她的云深哥哥,终于不再迟疑,相信她爱他。 云卿鼓起勇气,抓住他的手向上,放在自己心口。 血液冲得她头晕目眩,她嗓子甜软,小声绵绵地说:“允许你,尽情享用。” 她的男孩子,用伤痕累累的身体撑起了遮风挡雨的小世界,从今天起,他要做她的男人。 第95章 这一晚云卿不记得几点睡的,最后一眼看窗外,天似乎都已经蒙蒙亮,她全身软成一滩水,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被汗湿的有力手臂紧抱着,在他怀里安心睡过去。 熟睡前,她还在身疲志坚,甜滋滋地羞涩回味来着,没想到中午醒来,她比睡前还要晕,居然发烧了。 云卿窝在被子里,喉咙干得说不出话,脸颊滚烫,视野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可怜巴巴地叫“云深”。 霍云深急疯了,给她裹上外套就要去医院。 云卿扯他袖口:“不用,我应该是在桥上吹风着凉了,吃点药就好。” 她眨眨眼睛,很有先见之明地说:“你不许自责。” 以她男朋友的性格,多半会把这场小病怪到他自己,甚至是初次激烈的床事上。 她承认,他第一次嘛,反应大得不得了,缠着她不愿意收敛,的确有些过度,可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受,或许身体会酸累,抵不住他的热烈索取,但心里,只有满涨的甜。 霍云深嘴角绷着,给她仔细喂了药,又熬粥照顾她吃下,把她用棉被裹紧,搂着强迫她继续睡。 云卿咕哝:“我睡不着……” 霍云深眉眼僵冷,心疼得不知所措,硬邦邦要求:“听话。” 他恨不得她任何病痛,都十倍百倍替换到他身上。 云卿被他像照看小孩儿似的管了几天,感冒发烧早就好了,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 她猜的一点没错。 小霍先生果然把床事当成让她生病的原因了。 原本应该浓情蜜意天雷地火的日子吧,他简直忍成石头,对她的各种小暗示都刻意忽略掉,一门心思给她养身体。 养了超过一周,云卿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么难受了。 她偷着买了件不太卡通的睡裙,有蕾丝花边的性感款,趁晚上穿好,实在不好意思,又在外面套了件保守的小浴袍。 “卿卿过来,我给你卸妆洗脸。” 云卿应了一声,乖巧跑过去,往他臂弯里一钻,假装无意地把浴袍领口敞开了一点。 霍云深垂眸看见,手指紧了紧。 云卿不甘示弱,又把腰带悄悄扯开,还努力表现得惊讶:“啊……开了,云深,你帮我系上。”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霍云深眼里情绪翻滚,缓缓给她打了结。 云卿丧气,怎么这样,对蕾丝睡衣都扛得住! 她闷闷抿唇,被霍云深照顾着洗了脸,看着他拧着的眉头,她又燃起斗志,先回卧室里,涂了一点点暖淡的香水,又把碍事的浴袍扯掉,套上一件背后有拉链的罩衫。 等霍云深进来,她赶紧发挥演技:“头发被拉链勾住了……” 他两步赶过来,俯身给她处理。 云卿得逞,轻声说:“要睡了,直接替我脱下来吧。” 霍云深顿了顿,把拉链完全拉开。 女孩子细瓷一样的背被蕾丝薄睡裙半遮半掩,美好得让人心颤。 云卿心脏怦怦跳,乘胜追击,用脚尖蹭了一下他的腿,扭头看他,笑得明艳慧黠。 霍云深就算是个神仙也受不了。 他抬起云卿的脸,低沉问:“是不是真以为我忍得住?” 云卿温顺靠过去,仰头笑盈盈盯着他:“就是想让你忍不住。” 霍云深那点薄弱的耐力彻底用尽,把她推到后面松软的枕头上,装得凶恶:“我没个分寸,真不怕再生病么?” 云卿揽住他后颈,无比自信:“我家云深才不会让我病,只会……” 虎狼之词她说不出来,想想就脸色通红。 霍云深不再压抑,低头吻上她湿润的唇。 隔天一早,霍云深天没亮就醒了,紧张地守着云卿睁眼,反复给她试了好几遍体温,确定真的没事,才把提着的心放下。 云卿开心:“我说什么来着,现在你信了吧。” “信了,”霍云深把体温计扔一边,拽住一脸骄傲的小姑娘,“为了证明,再来一次。” 云卿也不能每天住在家里,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留宿舍。 霍云深但凡走得开,一定接送她,牵着她光明正大走在校园里,任别人指指点点地看。 他知道,卿卿在学校里非常受欢迎,觊觎她的人排成队,从他第一次公然出现起,大概身家背景就被扒得一清二楚了。 太多人眼里,他配不上卿卿。 但有她的肯定,他就无所谓别人目光。 云卿的几个舍友是真的关心她,聚在一起追问:“你男朋友帅是真的帅,那些追求者哪个也比不了,但是……” 但是后面的内容可太多了。 “他没钱啊,现在只能住个出租房。” “听说还是大家族的弃子,那跟他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啊。” “他名声不好,本人看着也好吓人,太凶了。” “云卿,他对你占有欲强得过份了,总跟着你,都没给你多少个人空间,你不会累吗?这种感情也太窒息了吧,换别人早疯了。” 云卿没生气,认真对她们说:“他特别好,我也不累。” “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我爱他全部,如果觉得窒息,”她莞尔,“我想,肯定是因为爱不对等。” 不对等,才会厌烦想逃离。 爱得没他多,才会当成沉重的负担。 而她只是心疼,被他强烈需要时,觉得幸福,像是人生被填满。 云卿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难得一次霍云深工作太忙,来不及接她,她就在校门外捡了只脏兮兮的流浪小猫。 霍云深争分夺秒赶回家时,一打开门,没等到心念的人扑向他,倒是见到满地的水,他家卿卿狼狈地拎着只洗到一半的小猫崽,弯眸朝他笑。 “云深你看,我捡的!” 小猫崽怵他,本能往云卿怀里躲,格外黏人。 霍云深冷冷注视它,有种强烈的被侵入感。 他跟卿卿的家,每次回来,她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她抱着别的生物,根本顾不上他。 霍云深把小猫崽接过来,不让卿卿动手,三两下把它洗好,低声说:“可以让闵敬养。” 云卿拉着他手臂:“闵敬身边也没个女孩子,多半养不好,它流浪好久了身体弱,需要一点时间恢复,等它好了,再给别人行吗?” 她眼巴巴的,带一点小央求。 霍云深再不喜欢,也舍不得让卿卿失望:“……好。” 云卿欢呼,把小猫抱住,在霍云深脸上亲一下,逗他:“不许吃醋,只爱你。” 小猫崽倒是争气,没什么毛病,很快就好起来,偏偏在云卿面前很会装柔弱,霍云深屡屡到了嘴边的“送走它”无法说出口,被迫开启了争宠生活。 卿卿外出回来,他跟小猫一起迎上去,猫比他灵活,率先占据卿卿的小腿,喵喵叫着吸引注意。 云卿只好把它先提起来,再去顾及霍云深,亲多少下也叫他闷闷地欲求不满。 吃饭时候它更会了,娇软无力往云卿脚边一伏,等她投喂,原本好好的甜蜜时光也被搅和,得把它算在其中。 霍云深趁云卿不在家,把小猫拎起,恶声恶气警告:“再黏她,把你送走。” 小猫喵喵冲他呲牙。 霍云深冷着脸,半晌后低低说:“别和我抢她。” 小猫这次没叫唤,停了停,很矜持地轻轻舔了他一下。 云卿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猫变得超独立,每天懒洋洋晃在猫爬架上,也不那么缠人了,吃吃喝喝无比放得开,过得闲散舒适,没事瞥一眼家中一霸霍云深,克制地舔舔爪子。 霍云深浑身竖起的刺总算放下一些,也肯给它喂喂猫粮,到晚上让它自己老实睡客厅的猫窝,关上卧室门,独占卿卿。 云卿笑着闹他:“你还吃小猫的醋。” “吃,”他承认,“抢你注意力的,都吃。” 云卿亲亲他嘴角,拉他躺在床上:“今天时间还早,我们看电影。” 比起去电影院,云卿更喜欢和他靠着依偎着,在家里看,霍云深买了投影仪,可以映在雪白的屋顶和墙壁上。 看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她亲密无间地拥在一起。 霍云深起初并没有注意电影,心思都在卿卿身上,后来见她眼眶潮湿,他才转向画面。 故事里,情深的爱人被拆散,女主角意外失去记忆,跟昔日的男友再见面时,把他当做陌生人。 他心头莫名绞痛,被突如其来的惧怕淹没。 电影放完,霍云深许久说不出话,只用力抱着怀里的人,鼻息很重。 云卿也还沉在伤感的情绪里,戳戳他冰凉的脸:“你想什么呢。” 他沉默,微微咬牙。 云卿恍然,往他胸口更紧地贴了贴,有些好笑地问:“是不是担心我也会忘了你呀?” 霍云深咬她唇,哑声抗拒:“不准瞎说!” 云卿笑他可爱,又觉得心里泛酸。 他总是害怕失去她。 她软声说:“别怕,我要是真敢忘了你,你就把我逮回来,绑在卧室里,哪也不让我去,每天只看你,只想你,直到记起来为止。” 霍云深不能想那种画面,心里钝痛,故作轻松说:“我真的会绑。” 云卿怕他暗自难过,干脆找来一条丝巾:“现在绑也行,反正我不跑。” 霍云深看着小姑娘满是爱意的眼睛,当真把她纤细的手腕系在一起,又慢慢拆开,低声一步步教她:“这个结只有我会解。” 云卿靠着他的肩:“现在我也会了。” 静谧夜里,窗外夜色深沉。 霍云深揽着爱到骨子里的人,低声问:“卿卿,我这么占着你,患得患失,不给你自由,你会烦么。” 云卿摇头,坐在他腿上,把脸颊埋入他温暖的颈窝里,轻轻说:“你给我绑的结虽然解开了,但我仍然待在小笼子里。” 霍云深喉间涩然滚动。 笼子…… 她根本不给他乱想的机会,笑得格外甜:“是名叫霍云深的小笼子,我心甘情愿住在里面,这一辈子只想爱你,不想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最后一章少年番外,然后还有两章回到现实时间线的,就结局啦~ 第96章 霍云深默默对未来做了很多计划,他想早点跟卿卿结婚,给她好的生活,云家亏待她的,他都要补齐,让她做他一个人的大小姐,应有尽有。 卿卿上课的时候,他没命工作,几年里各行都做过,凡是沾过手的无一不精,卿卿休息的时候,他也尽量装作不忙,不让她担心。 云卿大一下学期的秋天,霍云深单独存了一笔钱,惦念着要给她买一枚更好的戒指。 桥上求婚时的那枚太细太小了,卿卿每天爱不释手戴着,在学校里被无数人打量议论,他总觉得不够好,心里难受。 钱存够的那天,霍云深第一时间去珠宝店,买下看了许久的钻戒,准备晚上回家就给卿卿戴上。 但首饰盒刚刚贴身放好,他就接到加班的电话,忙完已经是深夜,到家推开门时,云卿赤脚窝在沙发上,乖乖缩成一小团,抱着小猫崽等他等到睡着。 霍云深放轻脚步过去,小猫敏锐地先醒了,很知趣地跳下沙发,回自己舒服的窝里。 他蹲下身,亲了亲云卿的额角,把她抱到床上。 “云深……”云卿半梦半醒地睁开眼,“你回来啦,今天好晚。” 的确好晚,墙上的钟都过了十二点。 霍云深心疼地搂着她,低声哄:“明天不用工作,陪你。” 他为了多存钱,连续透支了很久,终于能完整守着她一天。 云卿迷糊着,听完也温柔地笑,很自然地闭着眼接他话:“那你明天陪我去上选修课——” “好。” “陪我吃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线,听说好吃。” “好。” “还要去手工店,做一对陶制的风铃挂在阳台上,风一过就会响——” 她说的都是琐碎日常的小事,霍云深却听得入迷,抚着她温软的脸颊,俯下身轻轻地吻,一遍遍答应:“好,明天就去。” 云卿往他怀里拱了拱:“深深睡觉。” 她撒娇时,会带着鼻音喊他叠字,更亲昵。 霍云深舍不得叫醒她,把带着体温的首饰盒放在枕边,想明天一早醒来再给她戴戒指。 他跟她还有数不尽的时光,不急在这一晚。 霍云深辛苦了很久,在外面的时候不知疲倦,等躺到卿卿的身边,才觉得筋疲力竭,他把她抱得更紧些,也合上眼帘。 他入睡前还在想,除了卿卿提的那些,明天他还要带她去逛街,买她喜欢穿的小裙子,不让她再顾虑价格。 夜很静。 好似是个平和甜蜜的晚上。 霍云深也好长时间没睡得这么沉过。 清晨天亮时,他感觉到卿卿似乎醒了,柔软手指在摸他眼下的憔悴,小声说:“你再睡会儿,我去买早餐。” 云卿知道他最近好累,难得不用早起,她要是在家做东西又要弄出响动,不如去楼下买他喜欢的小包子,很快就回来,放在保温盒里也不会凉。 霍云深沙哑反对:“外面冷,等我去买。” 云卿没再说话,耐心等到他再次睡熟,在他眉心眷恋地亲了几下,小心翼翼钻出他的臂弯。 虽然路程不远,她还是在桌上留了张纸条,怕他万一起来会找不到她。 云卿拧开锁出去,门板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只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却像是割裂了整个世界。 霍云深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他怀里是空的,床单冰凉。 “卿卿。” 没有人应。 霍云深急忙下床,客厅里阳光鼎盛,空气里浮着细细尘埃,小猫蹲在门口喵喵叫。 卿卿十点有选修课,是不是等不及先走了,他答应陪她的。 霍云深边穿外套边拧眉打电话,云卿的手机关机,他心里涌上的强烈不安犹如带着尖刺,滚遍他的五脏六腑,他即将出门去学校前,看到了桌上的纸条。 她去买早餐,却根本没有回来过。 那些原本还悬着的恐慌,在这一瞬爆炸,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净,夺门而出。 霍云深先赶去学校,联系云卿的舍友和同学,没人见过她,选修课的教室里熙熙攘攘,他僵冷地守在后门,眼睛盯得赤红,也没等到她从来都准时的身影。 他心被看不见的刀子反复捅穿,赶回去把家的附近找遍,能问的人全问过,到后来谁见他都要躲,被他情绪失控的瘆人样子吓到回避。 霍云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出了几道伤,他就死死摁着血口子,用疼痛警告自己。 卿卿只是遇到麻烦耽搁了,她手机没电才会关机!很快……她很快就会回家,找他诉苦,不管谁欺负她,他都马上报复回去! 时近傍晚,霍云深薄弱的忍耐力被磋磨殆尽,他最后一次跑上楼,想回去看看卿卿是不是已经到家了,他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上,夕阳漫进楼道窗口,映亮了墙角一串细小的水晶珠。 他定在那里,足有十来秒没动。 浑身狂沸的血液继而轰隆涌上头顶,冲得他耳中嗡鸣。 他手抖着拾起来,是卿卿最喜欢的一条手链,她最近每天戴着,也包括昨晚,他睡前吻她手腕时,还用唇碰过。 霍云深连夜闯进云家。 能这么快,这么准确带走卿卿的,云家是最大可能。 他以为会遭到阻碍,做好了拼命的准备,然而云家已经乱成一团,夜里灯火通明,云成泽续弦的妻子带着儿女哭天抢地,把花瓶摆件胡乱砸向霍云深,歇斯底里尖叫。 一家子人恨毒了云卿,怨她不配合,才会害云成泽身死。 她们单知道云家资金出问题,拿云卿去换钱,却并不清楚到底要把云卿送给谁,带去哪,一味咒骂泄愤。 “云卿?你还有脸问云卿?!家里天天好吃好喝养着她,用得着的时候让她奉献,不是应该应分的?!” “以为云家的大小姐那么好做?!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坐着享福吗!” “就算是霍家的继承人已经销声匿迹,这门婚事多半不成了,那把她转手给别人家也再正常不过!” “要不是她反抗,她爸爸能兴师动众用私人飞机送她走?!如果不用,怎么会出事!飞机怎么会半路坠毁,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霍云深站在云家的客厅里,一动不动。 他甚至低哑地笑出来:“你说什么?他绑走卿卿,飞机出事了?” 他神色实在恐怖,加上关于他的种种骇人传闻,吓得云家人一时傻住,浑身发冷。 霍云深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阴森黑瞳里缠上凄厉的血丝,猛地厉声大吼:“你再敢说一遍!” 云家人脱口而出:“是!云卿空难死了!消息刚传回国内!你问几遍都是这个结果!她根本不知道掉在哪,尸体很可能都烧没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 霍云深极力支撑着的世界,在这一刻天塌地陷。 后来有很久,很久他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活着的。 他没哭,一滴眼泪也不掉,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 他翻遍云家,又疯魔了一般,机械地去找她,家的周围,大学,中学,所有卿卿曾经去过的地方,可能会走的路,他全部去试,渐渐大家都知道有个长得好看却癫狂可怕的疯子,执拗地找人,不听任何人劝阻,就是固执地找一个已死的人。 炼狱似的日子一天一天地磨砺,空难的证据很快越积越多。 尸体一直没有寻到,云家人向法院提交了云卿境外事故失踪的讯息,等三年时间一到,就将正式宣告云卿的死亡。 那些比刀刃更锋利的图文材料,被云家恶意地散到霍云深面前,霍云深撕碎,揪住人就不顾一切地打。 无声深夜里,他一个人攥着滴血的拳头,把那些碎片捏在掌心,蜷缩在家里最黑的角落,埋着头,慢慢发出扭曲的嘶声。 但仍然没有哭。 卿卿还在。 她不会死,她不会把他扔下。 卿卿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在等他去救她。 现在他没能力救,那他就不惜一切代价,把救她需要的资本掠夺到手中。 霍云深已经瘦得不成型,幽黑眼瞳里却迸出凶暴阴冷的光,他谁也没带,单枪匹马端了霍家的老宅,兵荒马乱里,他那位道貌岸然的爷爷直接送进医院抢救,一命呜呼。 几年来,霍氏一直有大股东在暗地里示意他,允诺助他夺权,以为他是个渴求一步登天的卑微弃子,给一点好处便能摇尾乞怜,很简单便可做成一个完美的傀儡,拿来受他们操控吞掉整个集团。 霍云深从不理睬,唯恐涉及家事,对卿卿有任何危险。 再多钱权,也比不上卿卿一个指尖。 但如今,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走上这条路。 傀儡?那就看看,让他做傀儡的人,拿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来要挟他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为了夺权,霍云深什么都做,滔天的利益倾轧下,半年里他身上受的伤不计其数,连枪伤也不能幸免,最重的一次几乎失去意识,他不肯留在医院,执拗地撞开家里的门,奄奄一息靠在玄关她跑过跳过的地板上,对着虚空轻声说话。 “我受伤了。” “卿卿,我疼。” “家里的绷带我找不到,血还在渗,你不管吗?” “你不回来,管管我吗?” 夜里静得呼吸声也无,他不敢进卧室,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前方虚掩的门板,想象卿卿在闹脾气,躲着不见他,他嘶哑苦笑:“卿卿是不是生气了,不理我,怪我太慢,还没有找到你。” “乖,等我,”他滑倒,血沁出衣服,“再等等我。” 半年前没有人放在眼里的疯癫弃子,半年后凭着狠绝手腕扫平一切障碍,夺得大权,利用他的几个股东作茧自缚,下场无一不凄惨。 霍云深毫不手软,将霍姓里害过他的那些所谓家眷依次铲除,把云家彻底毁掉,曾对云卿有过伤害不敬的一个一个踩入泥里。 整个圈子风云震荡,没有人不知道,霍氏那位新的掌权人,心狠手辣,人性尽失,为家产不择手段,将自家人和过去的姻亲家族全都赶尽杀绝。 昔日人人畏惧躲避的那条疯狗,坐实一切狼藉的恶名。 但偏偏就是他,在撕心裂肺找着丢失的爱人。 找不到。 他坐上了高位,传说霍氏手眼通天,可用尽了方法,依然没有她的影子。 闵敬陪着霍云深腥风血雨走过来,再难再危险也从不曾动摇过,却在看到寻人无果,霍云深日渐崩塌的样子后情绪失控。 “哥,云卿死了!你能不能面对现实!”闵敬实在没办法,什么烂招都想了,“我私下打听了几位有名的大师高僧,说是能……能通灵的,要不哥你试试,说不定能见见云卿的鬼魂……” 霍云深幽冷刺骨的眼睛盯着他:“你说什么?” 闵敬脊背发寒,不敢重复,低下头难过,默默安慰自己,总需要时间的,等三年期限一到,云卿的死讯确定,深哥应该就能接受事实了。 霍云深独自走出集团。 天晴,没有风,很像他弄丢她的那一天,他答应过的事,还一件都没有做。 他先去云卿的大学,进了当初,他本该陪着卿卿一起上选修课的那间教室。 教室里的人坐满大半,教授在前面慢悠悠地讲哲学,年少的男男女女在下头懒散听着,阳光透入窗子,照得桌椅一片金闪。 霍云深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安静坐下。 以前他陪卿卿上课,总喜欢在隐蔽的位置,周围翻书声细碎,到处是严谨学术,他就在桌子下面,偷偷拉着她的手,把她细细的十指爱惜抚过,看她脸红。 霍云深沉默坐了许久,又一个人去校门口的米线店,点了两碗米线。 一碗是他的,很素,另一碗是卿卿的,能加的配菜全加了一遍。 以前他还没什么钱,总想在自己身上省着,所有的都给卿卿花,卿卿经常心疼,把碗里的东西都夹给他。 米线放到冷,霍云深只吃了一口,笑着自言自语:“卿卿,你被骗了,不好吃。” 又酸又苦,不能下咽。 纵使那么难吃,他还是打包带走,接着去以前卿卿摇头感叹过的昂贵商场,一家店一家店给她买裙子。 卿卿很瘦,腰窄窄的一条,最小码就足够了。 他提满了袋子,傍晚时又到了卿卿向往过的手工店,里面能做陶艺的风铃。 霍云深没做过,第一次学,风铃的工艺复杂,做好一对需要很久。 到了晚上店里打烊,他才完成,回到出租房里,把风铃挂在阳台上。 卿卿说过:“风一吹就会响——” 她那晚困得很迷糊时还糯糯补充:“我听过别人做的,有时候响得频繁,像很温柔的说话声。” 霍云深进卧室,在衣柜里捧出一套云卿常穿的衣服,抱在怀里,坐到阳台边的地上。 窗户开着,深夜很凉。 他在等风。 直到许久后,一阵风穿堂而过,吹动悬挂的一对风铃,发出柔和内敛的撞击声,像说话,像笑,像从前无数次她靠在他怀里温软的耳语。 霍云深从未流出过的眼泪,在这一瞬突然决堤。 他抱紧她的衣服,上面早已没有了她的气息,他瘦削的身体不断收紧,嘶哑地恸哭着,蜷成无人知晓的一团。 这夜过后,霍云深的精神状况已经如履薄冰,闵敬秘密请来脑神经科权威的何医生来给他治疗。 何医生初见霍云深,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外界传说中如何冷心绝情的霍总。 男人待在最阴暗的角落里,身上到处是血迹,有些自伤的,有些口中滴落的,如果不是一双猩红的眼睛要把他吞下,根本不像个活人。 何医生颤声说:“霍总,你接受我的治疗,我能让你梦到云小姐。” 霍云深太长时间没有梦到卿卿了。 她不肯来找他,他就一遍遍听她发过的语音,看她留下的视频,想求她入梦,然而每一个痛苦不堪的深夜里,他总是迟钝地意识到。 他连入睡都做不到。 他好想见她。 霍云深躺上何医生的诊疗床,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在短暂的梦幻泡影里见到卿卿。 她还是那年长发垂肩的样子,娇娇地朝他跑来,扑进他怀里。 霍云深五脏仿佛被碾碎,战栗着去抱她,手却摸不到任何实体。 他在治疗中溃败呕血,吓得何医生面无人色。 何医生有些感同身受,也落了泪,低声说:“霍总,你不能出事,云小姐还在等你。” 卿卿在等他。 霍云深麻木地吃药,打针,勉力维持着身体不垮,却还是在三年来临,云卿的死亡宣告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刻,精神坍塌。 他高烧不退,闵敬脸色难看地来汇报,艰难启齿:“哥,那只小猫,快不行了。” 霍云深一直把它妥帖养在可靠的宠物中心里,时隔许久再见,它还是懒洋洋趴在自己带去的窝上,闭着眼睛。 听到霍云深的脚步,它艰难睁眼,挣扎着爬起来,挪到他面前,把毛绒绒的下巴垫在他手上。 “你要去找她。” 男人的嗓音早已嘶暗不堪。 小猫吃力地舔他一下,枕着他冰凉的手指,安安静静没了声息。 闵敬扭头出去,在外面崩溃地大哭。 霍云深几个小时后才出来,怀里抱着已经变冷的猫,没开车,一步一步走到曾经总和卿卿去约会的小山坡上。 那里绿植多,在山头能看到家的方向。 他把猫裹好,装进合身的小匣子,放入土中,把它生前喜欢的玩具都放在一起。 他低低的声音似哭似严厉,被风吹开:“别以为你先去,就能独占她。” 霍云深在那一晚恍惚入睡,梦到了卿卿。 她对他说:“别等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云卿了。” 霍云深在冷寂的凌晨睁开眼,水迹顺着眼角,流过高烧的脸颊。 “卿卿,别跟我告别。” 等天亮,霍云深不动声色处理集团后续的工作安排,多给闵敬留了一个大额的账户,连轴转了两天后,他换上一套卿卿会喜欢的衣服,带上那枚没来得及送她的戒指,把车开上跨江大桥。 卿卿说,如果一个先走了,另一个从这里跳下,不管相隔多远,都能归到一处去。 她曾把面粉沾上他的头发,问他这样算不算白头。 他说不算。 一辈子走到头,至死奔着她去,才能算。 那一夜极冷。 霍云深抓着跟她一起靠过的栏杆,垂下眼。 卿卿,江水很凉,我找到你的时候,求你抱抱我。 他踩到高处,毫不犹豫松开手,即将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声里,急促的脚步朝他逼近,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猛然攥住他的手腕,让他回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他等到她了。 少年番外完~ 第97章 清晨天亮,阳光慢悠悠透入窗帘上刺绣的缝隙,丝丝缕缕照亮卧室的地板和凌乱大床。 霍云深忽然从漫长的梦里惊醒,额上布满冷汗。 他梦到少年时的自己和卿卿,浓墨重彩,刻骨蚀心,最后分离的三年像是凝成苦痛的水潭,他沉到底时,被卿卿的手一把拉起。 霍云深一时分不清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些锥心刺骨的疼仿佛还在,让他呼吸困难。 他半睁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惶乱地伸手去抓身旁的人,生怕幸福也是梦幻泡影。 但有一双手臂比他更快,紧紧缠上他的腰,随后,他肩膀被毛绒绒的两片潮湿蹭得水迹淋漓。 是言卿带着泪的睫毛。 她用力抱着霍云深,意识还不太清醒,哽咽说:“深深我,我梦到以前了,我每天去四中追着你跑,跟你在小阁楼里一起睡,除夕晚上包饺子,还梦到……” 霍云深心脏震颤。 言卿哭腔更浓:“我不在的三年,你,你过得那么苦,身上全是血,一个人蜷在家里没人管,还跑到学校去听课,做风铃,风铃一响,你就搂着我的衣服哭。” 后面的言卿说不下去了。 她在无比真实的梦里,重新见到了霍云深要坠江的一刻,等睁开眼,发现早就过去了很多年,可那一瞬间爆发的心疼和爱意,只能变成眼泪肆意淌出来。 言卿无法满足于这么抱,她推着霍云深,让他躺平,手忙脚乱爬上去,整个人贴到他身上,才算是安心。 霍云深抬起她的脸,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潮湿,哑声说:“我们做了一样的梦。” 言卿怔住,随后目光变柔,侧过头在他手腕上吻了一下:“我跟老公连梦也可以同步了,是不是证明夫妻连心。” 霍云深扣着她后颈,翻身将她压到怀里,低沉在她耳旁应:“当然,身心都连着。” 他眼里还有阴霾褪不下去,言卿看着难过,在老公下巴上亲亲,很小声地乖巧问:“心连着证明完了,身体连着……要不要实践一下,当成我给深深宝贝的一小件生日礼物?” 今天是霍云深的生日。 昨晚特意等到零点过去,对他说了生日快乐才睡的。 今天一整天,都属于他。 霍云深不需要等到她要求,唇已贴在她颈侧重重地吻,她的气息鲜活温柔,紧密包裹着他,驱散掉他眸底的那些恐惧和苦涩。 他的卿卿早就回来了。 再也没人能让她离开。 她跟他有了家,朝夕厮守。 霍云深咬着她耳垂,声线嘶暗:“不好的都结束了。” 言卿跟他交颈相贴:“结束了,以后我家深深只有甜。” 她任由他拨开睡裙的肩带,想用热烈的亲密感受彼此,然而他的吻刚刚落到她锁骨上,紧闭的卧室门外,就蓦的传来一声沉闷巨响。 听起来还有段距离,应该在楼下。 但房门和墙壁的隔音效果很好,加上一层楼的高度,还能听这么清楚,显然是出了不小的事。 言卿满心缠绵的旖旎顿时被吓走大半,想到某种可能,赶紧拽着老公起来,匆匆穿上拖鞋往外跑:“肯定是柚柚怎么了!” 霍云深拉她回来,把长睡袍给她裹上,系好腰带:“别急,到现在没哭,出不了大问题。” 根据霍先生对某只小甜柚的了解,多半是又手痒折腾什么东西了。 自从满了三岁,小家伙行动能力越来越强,总忍不住到处摆弄,虽说极有分寸,可也难免会偶尔不小心碰坏几样。 不过这才天亮不久,幼儿园休息,柚柚应该多睡的,起这么早的确有些反常。 霍云深牵着言卿走出卧室,在楼梯口往下看,客厅里一切正常,倒是厨房区域传来持续的响动。 走得越近,听得越清楚。 柚柚奶呼呼的小嗓子正使劲儿憋着泪意,抽抽噎噎念叨:“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哦,我不疼,我再试一次,肯定就能做好了——” 他说得很认真,但家里并没有别人。 言卿听得更心急,加快脚步拉着老公跑过去,刚一转过拐角,视线能够触及到柚柚的时候,她脚步就不禁一顿,吃惊盯着厨房里匪夷所思的一幕。 柚柚才不大点儿一个,居然自己搬了把卡通小板凳,站在料理台前,手边不远还端端正正放着个猫咪玩偶,坐在那像是在陪他。 他袖子挽得高高,露出又短又嫩的小胳膊,白净绵软的两只小爪爪并在一起,努力控制着对他来说尺寸过大的汤勺,在冒着烟的锅中拼命翻搅。 更离奇的是,抽油烟机是正确打开的,他还专门选了电磁面板这边操作,避开了危险性更高的燃气明火。 要不是他脚边扣着个从台面摔下去的锅,自重很大,惊天响了一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言卿惊疑地跟老公对视一眼,不想吓到柚柚,轻手蹑脚靠近他,往他忙碌的锅中看。 里面烧着滚水,他肉乎乎的手背上红了一小片,显然是被烫到了。 言卿终于忍不下去,眼明手快地一手关了开关,一手把他抱起,拎起他的小爪轻轻吹,焦心问:“柚柚,你做什么呢,手都烫伤了!” 柚柚眼睛睁大,黑润潮湿的大葡萄看着意外出现的爸爸妈妈,还挣扎着想收拾现场,可惜被扣着一下也动不了。 他补救失败,确定小秘密彻底曝光藏不住了,这才鼻子一酸,委屈抿着嘴巴,垂头丧气地低下小脑袋。 客厅里,霍云深跟言卿相对而坐,膝盖几乎贴着膝盖,柚柚绷着小身子待在爸爸腿上,难过地鼓着脸蛋儿。 “霍柚柚,”言卿难得严肃,“家里随时有热水可以喝,烧开水会烫伤,非常危险,妈妈教过你很多次的,你忘了吗?” “没有忘,”柚柚小奶音弱唧唧的,“妈妈对不起。” 他认错态度这么良好,言卿哪还舍得说重话,俯下身看他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柚柚探索欲旺盛,对什么都好奇,头脑聪明学得快,动手能力也强,但他从没有触过危险区,非常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像这样还是第一次。 霍云深见柚柚要哭了似的,把他受伤的小手托起来,拧开药膏,交到言卿手中。 柚柚泛着红的幼小爪爪搁在爸爸暖热的掌心里,还被妈妈小心翼翼涂着药,他眼睛眨巴几下,忍不住泛出了微红,软糯糯地小声说:“我在幼儿园,拜托老师给我讲的步骤,她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以为我只是好奇,我回来,在家里的厨房对应了好几天,才学会怎么开关那些。” 他鼻音软软的:“火危险,不敢用,就用不带火的,我自己有点紧张,就让猫猫听我说话,本来想烧水,可是烫到了,撞上那个锅,才会掉的……要是爸爸妈妈不来,我已经,已经……” 霍云深抚着他的头,沉声问:“已经什么。” 柚柚仰起头,注视着爸爸漆黑的眼睛,又望了望妈妈担心的脸,自责地“呜”了一声:“我已经把面煮好了!” 他扭过身,把毛绒绒的小脑袋撞进霍云深怀里,抓着他衣服,磕磕绊绊说:“爸爸今天过生日,早上应该吃面,妈妈昨天工作到好晚,也会累,我不想让你们辛苦,就想自己煮面给你们吃。” 客厅里一时寂静。 霍云深低眸盯着好失落的小家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言卿。 言卿也屏住呼吸,眼眶微微发热。 他跟深深的小柚子,还是个一点点大的小朋友呢,却偷偷筹备了好多天,学习那些超出他年龄认知的东西,明知道有危险,宁可跟猫猫玩偶对话壮胆,也要去尝试烧开水,手烫伤了还喊着不疼。 到头来,只是为了煮一碗爸爸的生日面。 他哪里是小柚子,分明是又乖又勇敢的小神仙。 言卿蹭掉眼角雾气,仔细给柚柚的手背上药,到处都抹好了,牵着他手指说:“柚柚,你要记得,水可以不烧,面可以不煮,你还小,任何对你有害的东西,你都不需要冒险去碰,在爸爸妈妈心里,柚柚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她歪着头,柔和看他:“柚柚的小手烫伤了,对爸爸妈妈来说,再多其他的也补不回来,明白吗?” 柚柚在爸爸这边抱够了,马上又扑进妈妈臂弯里,蹭着她颈窝,用力点头。 他知道了。 柚柚最宝贵,弄伤了,爸爸妈妈都会心疼。 言卿揉了揉柚柚的小脸儿,亲亲他额头,站起身:“好啦,换我去煮面,有没有人要围观?” 大霍先生和小霍宝宝实打实的积极。 最终言卿含笑站在料理台前,霍云深从身后拥着她,柚柚则取代了猫猫玩偶的位置,坐在旁边认真观摩,爪爪包着绷带也不影响小海豹式鼓掌,煮面的几分钟里,他小奶声清脆地夸奖妈妈,内容就没重样过。 “妈妈好棒!烧水都是香香哒!” “水烫我,不舍得烫妈妈,因为妈妈比柚柚还可爱!” “爸爸的生日面要单独长长的一根,不能断——妈妈厉害——煮得好好——” 他眼瞳里亮闪闪的全是光,哪怕看着一锅妈妈烧的水,一只家里普通的碗,爸爸有时朝他掠过来的一个眼神,也能溢出清澈的幸福。 霍云深静静看着专心学煮面的柚柚,心里有隐隐的颤动在延绵。 他的生日…… 原本象征着亲情的日子,从小开始就赋予了太多阴暗恨意,他只为卿卿过,也只有卿卿会在乎。 从前的禁忌,是卿卿把它变成值得庆祝的欢愉。 现在……卿卿给予他的这个小家伙,也认定……他的生日有那么重要么? 一家三口吃过早饭,言卿还惦念着昨夜的长梦,难得一天假期,又是周末,就算大学人多,不方便去,至少她能跟霍云深回以前的中学逛逛,把他心底沉埋的那些伤痕全部抚平。 霍云深笑,摸摸她的鬓发:“老婆比我早说了一分钟。” 他也想。 言卿眼眸弯弯:“如果那家米线店还在,我们也可以去吃,虽说离大学很近,但位置僻静,小心点应该不会被拍——” 霍云深果断说:“还在。” “你怎么……”言卿的“知道”两个字未等出口,恍然意识到什么,怔怔跟霍云深对视。 他眸色柔而沉:“还是那对老夫妻,两年前打算关店,我买下来,让他们继续开着,想以后有一天你回来了,我们去尝尝。” 言卿合眼,靠上去抱住他,轻声说:“好,今天就去。” 她这边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小脚丫扑腾的声音,柚柚听说爸爸妈妈要出门去玩,就马上冲回自己房间里,套上早就准备好的红毛衣,戴上一顶妈妈给挑的小狮子帽帽,欢欢喜喜下来,直冲到两个人腿边,一把搂紧。 他帽帽前面还有两个摇来晃去的火红小毛球,这会儿跟着他仰头的动作,活泼地来回抖动。 柚柚甜声说:“我也要去!” 霍云深垂眸看到小家伙这一身打扮,微微失笑。 眼前哪还是他家小孩儿,活脱脱一只喜庆灿烂的小舞狮,连圆头鞋子上都是红彤彤的毛绒。 霍云深捏捏柚柚的脸蛋儿:“怎么穿成这样?” 柚柚骄傲:“因为爸爸生日是特别好的大日子,必须要穿得很红很红来庆祝!” 言卿给小甜柚比大拇指,把他提起来,送到霍云深怀里。 霍云深接过美滋滋的小舞狮,终于问:“柚柚,爸爸的生日有那么重要么?” 柚柚惊讶睁大眼睛,痛快地脆声回答:“当然重要!因为爸爸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最坚强最厉害的人,才会遇到那么——好的妈妈,又有了那么——可爱的柚柚!” 霍云深不解地瞧着他。 居然会有一个根本不了解他过去,不知道他传闻的小奶娃,跟卿卿一起,无条件地信任肯定他。 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上午的风最是柔和。 霍云深没有叫司机,自己开车,言卿坐在副驾驶,手被他攥着,柚柚超乖地爬进后排,把手机的摄像头调出来,兴致盎然地给爸爸妈妈从后面拍照。 去中学和米线店之前,霍云深先带言卿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已经提前知会清了场,店门关着,今日只为他们开放。 言卿隔着车窗见到那个门脸,有些恍惚,霍云深拥着她下车,牵上柚柚,低低对她说:“我不止会做风铃了,还学会很多新的。” 当年的那家手工店。 还在原来的位置,牌匾风吹雨打,却丝毫不显得沧桑。 霍云深手把手抚着言卿,教她做简易的小人,塑出长头发,纤细腰身,涂上白裙红唇,又做出总爱穿黑色的他,很高,脾气硬邦邦的,遭人畏惧,只会讨她一个人喜欢。 小舞狮柚柚在店里跑了无数圈,跟老板仔仔细细地学,一会儿功夫过去,居然也像模像样做出了三个圆滚滚的陶铃,用红线串在一起,晃起来叮叮咚咚地响。 熟悉的声音,让霍云深抬起头。 柚柚挥舞着铃铛冲过来,举高了献宝似的说:“两个特别好看的是爸爸妈妈,还有一个丑一点的是柚柚!一家人在一起!” 霍云深把柚柚揽到臂弯里,把他的陶铃爱惜放下,跟言卿一人包着他一只小手,教他也做了个萌萌的小人,跟之前两个亲密靠着。 “这个是我吗?”柚柚开心问。 霍云深笑声磁沉:“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接近中午时去了米线店,老夫妻俩手艺依旧,霍云深紧握着言卿的手,眸底微红,声音不知不觉发哑:“我只吃过一次,酸苦的。” 言卿跟他十指相扣,含笑问:“这次一定好吃,你信不信?” 霍云深点头,轻吻她的额角:“你知道,好吃的从来不是米线,是卿卿。” 柚柚被喂得小肚子圆滚滚,精神百倍地牵着爸妈的手,积极问:“我们是不是要去学校——” 言卿好奇:“柚柚,你这么爱上学?” 柚柚小脸儿红了,实话实话:“因为学校里有滑梯——” 霍云深倾身,啄一下言卿的眼尾:“柚柚跟妈妈一样。” 喜欢玩儿的一样。 连爱他也一样。 宁华中学和海城四中依旧是过去的样子,中间一条长街,换了铺面,换了树木花草的品种,但无数次用脚步丈量过的路程,却永远不会更改。 经过当初救了卿卿的小巷口时,霍云深停下。 柚柚天真问:“爸爸,你在看什么。” “看打过架的地方。” 柚柚惊奇地“哇”了一声:“我爸爸打架一定超厉害!” 霍云深意外地扬了扬眉,问他:“你不怕吗?” 柚柚挺胸:“当然不怕,爸爸那么好,打的都是坏人!” 霍云深眼中放柔,对他说:“但你不能学,给你时间,想想为什么。” 柚柚马上举手:“现在就想好啦——不是不能学,是柚柚不用学,因为有爸爸在,再也没有坏人敢欺负妈妈!” 霍云深弯下腰,跟柚柚额头相抵,语气含笑:“我家柚柚真聪明。” 他直起脊背,单手扶着柚柚的小身子,不让他朝上乱看,另一只手揽过言卿的腰,贴在她耳畔,嗓音如有砂质,厮磨着她的皮肤。 “卿卿,我在这里欠你一样东西。” 言卿凝视他:“什么?” “如果当初我记得,你来找我的那个晚上,我应该吻你。” 说完,他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欠卿卿的,是他迟到的初吻。 第98章 柚柚知道,每次爸爸这样不让他看,一定就是在亲妈妈。 亲亲是最甜蜜的事,他猜妈妈会不好意思,所以很乖地从来不乱动,老实待在爸爸身边,一双小手捂着嘴巴偷偷笑。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要不听话一次。 柚柚从衣服兜兜里拽出对他来说有些大的手机,把摄像头换到自拍,小心翼翼从爸爸的手掌心里往外挪出几步,调整最好的角度,把自己肉嘟嘟的脸蛋儿和后面爸妈亲昵拥吻的画面一起框进屏幕,不出声地连拍了好多张。 拍了不算完,他还要检查。 柚柚垂着小脑袋点开手机相册,像守着满山洞财宝的小龙幼崽一样,拿小爪子细数自己的成果。 确定超好看超完美,他就满意地笑出一排嫩嫩的小白牙。 他晚上要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终于可以在后面填上最合适的结尾了。 “柚柚——”言卿脸色胭红,在意犹未尽的霍云深背上轻轻安抚几下,把小家伙召唤回来,“带你去找滑梯。” 柚柚敏捷收起手机,欢呼着奔到爸妈怀里。 宁华中学和海城四中没有这么童真的娱乐设施,但附近那个小公园里的还在,以前上学时,言卿总爱来这里,从高高的位置滑下来,迎着风扑向他。 她不在的三年,他经常独自一个人去那守着,等根本不会出现的身影。 小公园下午人不多,仅有的也是年纪大的老人家,对当红的明星根本不熟系,只觉得这一家三口格外惹眼,欣赏地看一看,没人去围观偷拍。 滑梯年头太久,外表已然斑驳,言卿抬头望了望,忍不住眼眶发涩。 她摇晃霍云深的手:“深深,你要接住我。” 霍云深揉她头发:“当然。” 言卿也舍不得跟儿子抢玩儿的,蹲下身,拍拍柚柚的小肩膀:“柚柚先去。” 柚柚牵住她的手:“想跟妈妈一起滑。” 时隔那么多坎坷的岁月又坐到这里,言卿有一瞬像是回到了跟霍云深朝夕相伴的少年时,她还是被他护在羽翼下的少女,只不过少女已经给他制造出了小崽崽。 小崽崽被妈妈搂着,兴奋地举起小胳膊脆声叫:“爸爸——我们来啦——” 霍云深蹲跪下来,张开手臂,唇角弯着笑。 言卿抱紧柚柚滑下长长坡道,犹如穿过那些尘封的苦痛时光,重新落入霍云深的怀抱。 她撞在男人跳动的心口上,轻轻说:“深深,我真的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许伤心。” 霍云深把一大一小用力揽着,尾音微颤:“好。” 傍晚时回到家,生日的丰盛晚餐是言卿提前选菜色订好的,不需要自己动手,但她还有大任务,虽说菜不用样样忙碌,但每年的蛋糕必须亲手。 言卿在厨房挤奶油时,用指尖抹了一点蹭在霍云深唇上,想给他尝尝。 霍云深不动,笑看着她,低低说:“老婆,嘴唇上沾东西了,好像很甜,你帮我尝。” 言卿戳他:“居心不良。” 霍云深逼近,理所当然地“嗯”着:“老婆帮我。” 言卿不客气地捏着他下巴,仰头亲了亲,跟他把奶油分享,明知故问:“这么尝够不够?” “不够。” 他不再纵容她浅尝辄止,直接环着腰深吻,引导她舌尖舔掉。 蛋糕做了快一个小时才算搞定,言卿惊奇问:“今天小馋猫这么安静,到家了就跑回自己房间里,居然都没出来?” 前两年做蛋糕的时候,柚柚就在厨房打转,等不及要吃水果和切掉的蛋糕胚,今晚倒是神神秘秘。 晚饭时,柚柚换了件特别正式的白色小衬衫下来,手背在身后。 霍先生的生日歌是如今乐坛如日中天的歌后和天籁小童声的合唱,等吹完蜡烛,柚柚一本正经爬到椅子上站起来,把藏了半天的礼物盒递给霍云深。 “爸爸,这是第一件礼物。” 言卿反应过来:“柚柚,你回来一直在楼上,是在忙这个?” 柚柚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大眼睛扑闪,激动又紧张地观察爸爸的反应。 言卿挨到霍云深身边,跟他一起拆开缎带,盒子里摆着一本精致厚重的相册,翻开第一页,她就不禁愣住。 是她跟深深的合照。 在家里的露台上,她笑着摆弄花草,深深弯腰,给她拨开垂落的长发。 言卿见过的,是柚柚学会用手机拍照以后,拍下的第一张照片,她以为早已淹没在小家伙数量庞大的相册里,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照片下面,还有柚柚画的一颗心。 他暂时不太会写字,就用图画来表达。 再往后翻,每一页都是柚柚拍的合照,有很多连言卿都不曾注意过的时刻,被他稚嫩的小手记录下来,端端正正贴成厚厚的集合。 倒数第二张,是今天开车出门时,正副驾驶的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一只修长有力,一只纤细柔白,戒指在透入的阳光下暖暖生辉。 最后一张…… 柚柚自己唯一一次入镜。 他笑眯眯露着小脸儿,和后面巷子口亲吻的爸妈拍了最甜蜜的合影。 霍云深托着相册的手越来越紧,直到翻完,他爱惜地抚过多次,抬眸看向柚柚,朝他招手:“柚柚来。” 柚柚马上爬下椅子,哒哒哒跑到爸爸腿边。 霍云深把他提起来抱住,揉着他的小脑袋:“柚柚怎么这么好。” 柚柚明白了爸爸喜欢,喜滋滋回答:“因为柚柚是爸爸妈妈的儿子——” 他小声在霍云深耳边说:“爸,我还有第二份礼物呢,等吃完饭送给你。” 等到饭后消化了一会儿,柚柚果然有话讲,他小身子突然软趴趴,演技超自然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说:“妈妈,我困啦,上楼去睡觉。” 言卿看穿了儿子的小心思,要笑不笑地答应。 柚柚还以为妈妈不知道,悄悄回过头,朝爸爸慧黠地眨眨眼,白生生的手指头比了个“二”。 第二份礼物,是他要回房间啦,把妈妈留给爸爸一个人。 霍云深的心被暖潮包裹,站在暖色灯光下,笑着对小家伙点头。 言卿瞧着父子俩暗中达成的小秘密,甜得止不住唇角上扬,看着柚柚进房间后,她瞄了眼时间,挽住霍云深手臂:“柚柚表现这么好,卿卿猫绝不认输,走,带老公上屋顶。” 霍宅别墅的屋顶上有一小片平台,言卿早已经瞒着深深准备好灯盏和座椅,小茶几上放了酒。 只是夜风流淌,多少有些冷。 霍云深捏捏她鼻尖:“小傻子,不怕冷么?” 言卿坚决摇头,冷也不能承认。 霍云深眸中深浓欲滴,在她唇上亲亲:“乖,等我一下。” 两三分钟后,他提着几块加厚的大软垫上来,外加足够夸张的绒毯。 霍云深把软垫叠在一块儿,才牵着言卿坐在上面,把绒毯打开,绕到身后,将自己和她一起裹在里面。 夜空是明澈安静的黑,风很凉,却再也打不透毯子的厚度,和他搂紧她的臂弯。 言卿缩在老公怀里,被他的体温包裹,失笑问:“大晚上拽着过生日的霍先生上屋顶吹风,围着毯子取暖,是不是特别傻。” 霍云深嗓音沉而柔:“喜欢。” 她拖长了声:“我做什么你都喜欢,没原则的——” “有,”霍先生澄清,“原则是你。” 是你,就一切都是如珍似宝的幸福。 言卿靠在他肩上,心里默默数着秒,对他说:“深深,十秒钟,给你生日礼物。” 霍云深在她额角上反复地浅吻:“你陪我数。” 十。 言卿转过头,在月色下看他。 八。 她禁不住心口的暖热,轻碰他的唇。 五。 绒毯把她跟他缠绕得很紧,温度交融,唇舌亲密温柔地相贴。 三。 他哑声喃喃:“卿卿,这一辈子,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最后一秒数完,不远处倏然有数到光亮冲上夜空,在如墨的苍穹上绽开焰火,光彩斑斓,映亮整片黑暗。 霍云深炙热的手用尽力气抱着她。 烟花短暂。 星空遥远。 而我爱你,热烈璀璨,永无冷却,哪怕到了生命停止的那一天。 THE END 川澜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 之前一直有宝宝问实体出版的情况,统一回答一下,这本早在刚开文的时候就已经签了出版,应该很快会投入制作,到时应该还会有新番外,后续可以关注@川澜nn 下一本,写《放肆沉迷》,下下本,应该是《你可以养我吗》或者《偏要沾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