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卿卿长发及腰 作者:东方玉如意 文案: 【摄政王传】韩凛小时候住在乡下,在河里游泳时捉了一条泥鳅跑上岸,刚巧表妹云慕卿来叫他回家吃饭。于是,小姑娘捂着眼睛哭了:“人家说看了小哥哥会有小娃娃的。” 从此,韩凛巴心巴肝地攒钱,打算养着小媳妇和小娃娃。 长大后,有从龙之功的韩家平步青云,韩世子对世家贵女却不屑一顾。终于,心爱的姑娘进京了,他痞笑着捧出自己的小金库:“说好的小娃娃呢?” 【如云书坊传奇】云慕卿自幼长发及腰,过目不忘,最擅长雕版和活字印刷术。后经战乱飘零,为逃难不得不剪掉心爱的长发。 孤身投奔韩府,旁人以为她寄人篱下必定酸如柠。却没想到,卿卿开书坊、做女官、受皇封,日子风生水起。 韩凛得胜归来,拥美人入怀。 卿卿长发及腰,元帅凯旋还朝。洞房并蒂花烛,缱绻共度良宵。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慕卿、韩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必凯旋还朝 第1章 威远侯府 大晟熙和二年,春日暖阳明媚,梧桐枝繁叶茂。 威远侯府的练武场上,少年郎身穿墨色劲装,宽肩窄腰、身姿挺拔。他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精钢羽箭,搭上寒铁虎头弓,毫不费力地把弓弦拉满,一箭疾射,正中靶心。 安得弯弓似明月,快箭拂下西飞鹏。 前人诗句精妙,却无法比拟少年英姿。他似是不太满意,一把抓出三支箭,弯弓疾射,红色靶心落地。 “好!世子爷威武!”小厮欢呼雀跃。 韩凛脸上却没有几分喜色,静默地瞧了一眼被射成空洞的靶子,把手里的虎头弓朝小厮一扔:“没意思。” 小厮手忙脚乱的抱住重弓,被压得双腿一弯,身子趔趄。心中暗道:爷您天生神力,小的可是个凡人啊! 青衣下人来报:“世子爷,精工坊送来铜活字。” “让他们送到我书房去吧。”韩凛抬头瞧了瞧北方湛蓝的天空,无语。 进了书房,就看到书架上码的整整齐齐的两排铜活字,上面的一排是五百个,去年八月进京之后做的,已放了半年有余,并无甚用处,因着有人打扫,倒也并无半点灰尘。下面是新作的五百个,大小样式和上一排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字不一样。 韩凛顺手拿起上排一个铜活字在手心里摩挲,静静看着一千个无用的字模,良久,才放下那一个已然发亮的铜字,垂眸黯然神伤,喃喃自语:“小骗子。” “世子爷,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请您和永宁侯世子去东宫用午膳,午后一同去猎场。”下人来报。 “知道了,就来。”韩凛把墙上的佩剑挂到腰上,大步出门。 迎面走来一个妇人,正是韩家二夫人孙氏。“世子,听说你和决儿要去参加太子殿下的春猎,而且这次让女眷参加,不如你带锦瑟一起去吧。” 韩凛皱眉:“锦瑟?” 韩二婶笑道:“就是你二妹木楠呀,我特意请人给她取了个新名字,这样才像帝都的大家闺秀啊!” 韩凛无奈地望了望天:“为了结交士族,二婶真是费心思了。把二妹妹关在屋里学了半年的规矩,也不知有没有被逼疯。这狩猎是粗人的事情,想来那些士族大家闺秀是不会去的,还是算了吧。” “不行,”韩二婶一把拉住韩凛:“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次王谢之家的贵女都要去,咱们家锦瑟自然要去的,你可不能嫌妹妹麻烦,一定要带上。” 韩凛拽回自己的袖子:“二婶,太子殿下宣我去东宫呢,二妹能不能去,还是请示了殿下再说吧。” 搬出大人物果然有用,韩二婶马上换了一脸讨好的笑容:“好好好,那你快去吧,别让贵人久等了。” 威远侯府门口的墙根下,蹲着一个穿着破烂,脸上被泥水糊的看不出五官样貌的小乞丐。蓬松乱发挡住她的脸颊和额头,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守在门外一个时辰了,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悠闲地晒着太阳,掰着手指头数着:这是第七拨出威远侯府的人。 这一上午,出来的人有丫鬟、婆子,有小厮、车夫,有送菜的,有报讯的,就是没有一个主子。 经过多方打听,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韩家府邸,今天是一定要进去的。毕竟这里是帝都,鱼龙混杂,昨晚露宿街头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找到韩家就宵禁了。挨过一个晚上已然十分凶险,今晚一定要住进这大宅子才安全。 要是等到傍晚还没有认识的人出来,就只能让守门小厮通报了,只是自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知他们肯不肯通报? 百无聊赖间,她掰了两块草鞋上的泥巴下去,却突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下人们出入走的都是旁边的侧门,大门开了,应该是主子出来吧。 小乞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看到了身姿英挺潇洒的锦衣少年郎,头束银冠,腰佩宝剑,器宇轩昂。镶嵌宝石的剑柄映着耀目的阳光,熠熠生辉。 他大步走下台阶,飞身上马,守门小厮们一声恭恭敬敬的“世子爷”话音未落,他已扬鞭打马从云慕卿身边过去。小厮背着沉重的虎头弓,龇牙咧嘴的上了马。 “表……”五年没见,他的五官没有太大变化,气场却已经完全不同。这还是她年幼时熟悉的那个玩泥巴、捉泥鳅的表哥吗? 云慕卿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他就打马过去了,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小姑娘忽然之间失去了大声喊表哥的勇气。 韩凛感觉到一丝异样,路边有个人看向自己的眸光炯炯。他本不予理会,却又觉得心里有点别扭,便勒住马,回头去瞧。身后小厮没有他那么好的控马能力,被沉重的虎头弓压倒在马脖子上。 措不及防,四目相对。 他的眸光很冷,有些陌生,让人害怕。云慕卿垂下眼帘,心里敲起了小鼓。 韩凛看清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乞丐,眼睛很亮,脸上很脏。他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钱袋抛过去:“去买些吃的吧。” 他抛的很准,云慕卿丝毫未动,伸手刚好接住。眼睁睁看着韩凛冷着脸转回头去,打马飞奔而去。 云慕卿摸摸自己的脸,抹下来一把泥。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唉!别怪表哥认不出,只怕亲娘站在面前也认不出呀! 她拿着钱袋想主意,忽然瞧见侯府侧门走出来两个女人,贫嘴的小厮开玩笑:“宋大娘,和闺女回家呀,你家的红薯干甚好吃,给拿两块来吃呗。” 宋大娘笑道:“行,一会儿给你们带回来。” 看来这位大娘比较好说话,人长得也慈眉善目的,不像今天清晨出去的两个婆子那般严厉。那闺女看着和自己年纪身量都差不多,挺爱笑的。 云慕卿赶忙跟了上去,见他们拐进旁边的小巷子,来到两扇破旧的木门前,掏出钥匙开锁。 “宋大娘。”云慕卿轻柔地唤了一声。 母女俩诧异回头,见是一个又脏又破的小乞丐,以为他要乞讨,就说道:“你等等,我进去给你拿点吃的。” “大娘,我不是乞丐,不要吃的。您是在韩府当差的吧?”云慕卿没有刻意学男人声音。 宋大娘心直口快:“是啊,我有点侍弄花草的手艺,是后花园的花匠。小珠儿在厨房烧火,我们都是直脾气,就直接跟你说吧,想进韩府当差不容易。难得这位侯夫人性子好,不打骂下人,给的工钱也不少,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呢。你呀,进不去。” “你是个姑娘呀,那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宋小珠好奇问道。 “我不是要进去当差,是来投亲戚的。不瞒你们说,我是从常山来的。和姐姐走散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俩都扮作小乞丐赶路。韩府的侯夫人赵氏是我姨母,刚才表哥韩凛出门,把钱袋给我了。我不得已才打扮成这样,若是就这么进去,怕是姨母脸上无光,所以我想付给你们一些钱,能不能借贵舍一用,让我洗个澡,借我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去侯府认亲。”云慕卿声音本就好听,身世又可怜,如此一说,宋家母女哪能不答应。 宋大娘客客气气地请她进门:“这么说,您就是表小姐了,快请进吧,别嫌弃我家破旧就好,您的钱我们可不敢要。我这就去烧热水,小珠儿,快去找一套新衣裳来。” 宋小珠吃惊地瞪圆了眼:“表小姐呀?世子爷把钱袋给您了,怎么不带您回家呢?” 云慕卿笑道:“他没认出我,看我可怜,才给我钱袋的。” “哦,原来世子爷这么心善呀,我在侯府烧火一个月了,见过世子爷两次,每次他都冷着脸,挺吓人的。” 云慕卿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表哥好像变了,不知道姨母变了没有。 宋小珠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红艳艳的裙子:“表小姐,这是我过年的新衣裳,只穿过一次就不舍得穿了,给你吧。” “这……”云慕卿不想穿这么鲜亮的颜色,“这么新的衣裳,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半新的就行。” 宋小珠为难了:“我没有半新的衣裳,要么就是特别破旧的,是我嫂子穿剩给我的,要么就是这一套新的。这还是因为去年我娘进了侯府当差,挣了钱,过年才做了这么一身新衣裳,我都舍不得穿,表小姐,您就穿这个吧,我不要钱。侯府赏我们饭吃,我们理应为主子做事的。您就穿这一套吧,别的衣裳不在家里,都在侯府的下人房里呢。” 小珠儿实诚,非要给这一套,硬往云慕卿怀里塞,她也只能收下了。 洗完澡换上新衣出来的云慕卿,把宋家母女俩都惊住了。 “表小姐好美呀……”小珠儿看呆了。 宋大娘回过神来,笑着上前:“是啊是啊,韩家的人本就长得周正,世子爷更是出挑,满京城都说三大公子当以威远侯世子为首,侯府的姑娘们倒是稍稍逊色,如今表姑娘来了,韩家的女眷也要在京中称第一了。” 云慕卿垂眸:“大娘千万别这么说,大表姐稳重,二表姐沉着,三表姐灵秀,四表妹聪慧,她们都比我强。” 宋大娘马上明白过来,投奔韩家寄人篱下,哪能说比韩家的姑娘强呢。“是啊是啊,都是好姑娘,都是美人,表小姐,我帮您梳头吧。” 第2章 久别重逢 云慕卿把身后的头发拨到前面,蹙起好看的丁香眉:“为了掩藏女儿身,不得不剪短头发,一时半刻长不出来,可是这么短……” 的确是难以见人。 宋大娘灵机一动:“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块青布还没用,不如给表小姐包头吧。” 以布包头是乡间常见的梳头方式,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不太好看罢了。眼下没有好法子,只能如此,用一根乌木簪固定住简单的发髻,用青布包起及肩短发,云慕卿身穿石榴红裙,款款走向侯府。 东宫。 太子和永宁侯世子正在讨论此次春猎,韩凛兴致缺缺,望着殿外的飞檐,若有所思。 “韩老大,你干什么呢?这次春猎你一定要好好露一手,给他们个下马威,我和二哥都打算提前给你庆祝了。”永宁侯世子常秋雨擦着自己的亮银弓说道。 韩凛皱眉:“谁是你二哥?那是太子殿下,半年了,还没改过来。” 常秋雨撇嘴:“咱们仨八拜之交,从光屁股的时候就拜把子了,叫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他当了太子就不是我二哥了呀?” “你敢当着你爹的面叫?”韩凛瞪他一眼。 “那不敢。”常秋雨一缩脖子,低头继续擦弓。 太子赵正则走了过来:“韩凛,你今天有点不正常,有心事啊?” “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不一样。刚刚碰上一个小乞丐,好像在哪见过,可是又不像认识的人。不过他乱蓬蓬的头发挡着脸,看不清五官,那眼睛……眼睛好像见过。”韩凛叹气。 常秋雨开口:“别管什么小乞丐了,殿下刚才说了,这次春猎很重要,既要打压一下士族的气焰,又要促成两方势力联姻。你打起精神来呀,京中都说三大公子以王文翰为首,我就不服气,明明应该是以韩凛为首。” 韩凛无所谓的哧了一声:“以谁为首有何用?” 太子岔开话题:“韩凛,百姓看热闹的评价意义不大。不过,父皇说,该给你安排官职了。联姻方面,也要考虑。” “算了吧,当了官就不自由了,我还想出去游山玩水呢。联姻也别考虑我,我还没想好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呢。考虑我二弟韩决吧,我二婶可喜欢跟士族联姻了。还有常三,也老大不小的了。”韩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太子张嘴刚要说什么,却被常秋雨抢话:“老大,你还没玩够啊?我都做了八品侍卫了,你也不着急。去年下半年你出去两回,北边也去了,南边也走了,还没玩够。还说我老大不小的,我可是比你们俩小一岁的,太子都成亲了,你还不赶快找个女眷。这次春猎你得带个妹妹啊,我表妹非要去,要是没个妹妹陪着她,还不得整日缠着我呀。” 韩凛来气了:“你那个表妹崔鹂,就跟个黄鹂鸟似的,整日表哥长、表哥短,叽叽喳喳的,烦都烦死了,不许你带她。” “她烦我又没烦你,再说了,确实有点烦,不过有时候觉得也挺受用的。嘿嘿!” 二人噼里啪啦一顿抢白,儒雅的太子终于在他们喘息之际接口道:“去年出去两次,说是游山玩水,其实你是出去找人吧?是不是找不回那个小嫂子,你就不罢休?” 常秋雨扔下弓,跑了过来:“什么小嫂子?我怎么不知道?老大,你有女人了?” “我哪有什么女人。”韩凛没好气。 常秋雨朝着太子翻翻白眼,后者笑道:“你忘了么,咱们小时候在河里凫水,有个小丫头来叫韩凛回家吃饭。他摸到一条泥鳅,光着屁股就往河边跑,人家小姑娘捂着眼睛哭,说看了光屁股的小男孩就会生小娃娃,韩凛说生了他养,娶她当媳妇。” “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常秋雨挠着头回想。 韩凛陷入回忆之中,望着远方群山,嘴角微微翘起。 突然,他拍案而起:“是她,是她。” 太子和常秋雨都被吓了一跳,“是谁呀?你癔症了?” “是她,你们去春猎吧,我有急事不去了。”不等太子答应,韩凛飞奔而去。 常秋雨追到门口:“你不去怎么行?都指望你呢。” 韩凛充耳不闻,一路狂奔出东宫,上马回家。 常秋雨一脸迷茫地转头看太子,被赵正则拍了拍肩膀:“别急,用过午膳咱们先去,估计韩凛会晚些到。” “他说……是他,会是谁呢?”常秋雨不解。 太子但笑不语,除了他心尖上的那个小丫头,还能有谁让他这么高兴。 韩凛一路拍马,要不是怕撞到大街上的行人,真想飞奔回来。 她不会走了吧?不会生气吧?她…… 满脑子都是她,满心里都是她,到门口勒住马,飞身跳下,韩凛急切地看向墙根底下。 没有她。 旁边,没有她, 石狮子后面,没有她。 对面街上,也没有她。 “都给我滚出来。”韩凛看着紧闭的大门,急的大吼。 小厮们战战兢兢地跑出来:“世子爷,怎么了?” “刚才这里的小乞丐呢?她去哪了?”韩凛焦急问道。 “他……他好像蹲了挺长时间,去哪?不知道啊。” 韩凛急了:“你们偷懒躲在门房里喝茶,不在外面瞧着人,以后必须有两个人在外面站着。现在留下一个看门的,其他人都去街上找,找不到别回来。”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要看着一个小乞丐,为什么要去找,可是世子爷吩咐了,就算不明白原因也要去做。 贫嘴小厮忽然想起来了:“世子爷,那小乞丐好像跟着宋大娘走了,她家就住隔壁小巷子里,好找,我去吧……诶,他们回来了。” 韩凛转身一瞧,一眼就看到了身穿红裙的云慕卿。 果然是她! 五年没见,她长大了,是个身姿绰约的大姑娘了。更漂亮了,穿着一身红裙,像是嫁到韩家来的新嫁娘。 韩凛眼里一热,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天空,吸了吸鼻子。 “表哥。”云慕卿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表哥。她不明白为什么表哥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是嫌弃她穿的太俗艳么?还是没认出来? 韩凛转回头来,深深看了一眼长大的姑娘,揶揄道:“这是谁家的美人?来我家干什么?” “表哥,你不认得我了吗?”云慕卿有点小失落,垂下眼帘,捏着自己的手指。 韩凛终是没忍住翘起的嘴角,抬起大手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傻丫头,我怎会不认得你?走吧,咱们回家。” 韩凛一把拉起云慕卿手腕,迫不及待地带她进门。 看呆了的众小厮怯怯地问了一句:“世子爷,还要去找那小乞丐吗?” “不用了。”韩凛头也没回,拉着云慕卿边走边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家里人呢?” “表哥,我也想问你呢,这两天安安姐姐有来韩府投奔么?”云慕卿有点着急。 韩凛停下脚步:“没有,她没来。你俩走散了?” 云慕卿点头:“嗯,五年前北狄乱常山的时候,我们连夜逃命,当晚一家人就走散了。大伯娘带着我和安安姐姐到了江南,找了一处书院安身。冬月里下了一场冻雨,大伯娘染病,极重的风寒带走了她。临终前,她让我们俩来京城投奔威远侯府,可是十天前我们在莫城走散了。我和姐姐有约定,若是走散,就各自进京,到韩府会合,不要在原地傻等。所以,我就来了,她……” 韩凛飞快捋清来龙去脉,安慰道:“你放心吧,安安和你一样聪慧,你能安全进京,估计她也没问题。我马上派几个常山的人出去找,他们认识安安,能找到的。若过两日再找不到,咱们就去莫城找。” 云慕卿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表哥快安排人去找吧。” 韩凛招手叫来一人,吩咐了几句就让他赶快走了。那人云慕卿也认识,是他表舅,来过家里。 说话间,宋大娘和小珠儿走到近前。云慕卿对韩凛说道:“是宋大娘母女带我回家收拾一番,这衣裳也是小珠儿借给我的。” 快速安排好正事,韩凛心情轻松下来,瞧瞧娃娃脸的小丫鬟,扑哧一笑:“你这小丫头,不错。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的?” 宋小珠欢喜一笑:“回世子爷,我叫小珠儿,在厨房烧火的。人们都说世子爷好看,如今和表小姐站在一处,竟是更好看了,跟观音大士身边的一对童男童女似的。” 韩凛挑唇一笑,点点头:“这颜色挺好看的,像是要嫁进韩家当媳妇似的。丫头不错,这么机灵的人,烧火可惜了,回头跟着表小姐做贴身丫鬟吧,你可乐意?” 云慕卿双颊飞红:“表哥,你胡说什么呢?” 小姑娘气鼓鼓的,韩凛心里突地一跳,有点心虚:“开个玩笑不行啊?那就不说了,这丫鬟你要不要?” 小珠儿自然希望能得到这么好的差事,双眸晶亮,希冀地看着云慕卿。 云慕卿有些为难:“我是很喜欢她的,可是……我来投奔亲戚,怎么好要丫鬟呢?再说了,这种后宅的事情应该是老太太或是姨母管吧,你要是插手,是不是不太好啊?” 韩凛忍俊不禁:“瞧你说的,这么可怜,寄人篱下呀?你放心,在韩家,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这丫鬟你喜欢就给你了,我去跟娘说。” 云慕卿咬着唇纠结,不知说什么才好。韩凛抬手去捏她下巴:“别咬了,一会儿咬破了。” 云慕卿飞快躲开,瞪了他一眼。 挨了瞪的男人笑得欢畅,小丫头没变,还是这么授受不亲,还是这么爱瞪人。 作者有话要说:韩凛:说好的小娃娃呢? 第3章 大快朵颐 韩凛带着云慕卿进了上房,让宋家母女在院子里候着。宋大娘高兴地眉开眼笑,低声在闺女耳边说:“你走大运了,以后能跟着表小姐,可就过上好日子了。” 小珠儿也觉得跟做梦一样:“以前觉得世子爷可厉害了,不敢跟他说话,今天见他心情好,才说了一句,没想到他还挺高兴。可是,不知道夫人能不能答应啊。” 宋大娘趴在她耳边道:“傻子,世子爷开口,夫人怎么会不答应,以后你尽心伺候表小姐就是了。 小珠儿仔细想了想,偷偷笑了,原本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看来是行善事有好报。 韩凛满脸笑容进了门,“娘,您看谁来了?” “你这孩子,都封世子了,怎么还大呼小叫的。”没等赵氏开口,老太太先沉下脸训斥。“京兆少尹夫人在此呢,还不快见礼。” 自去年新君推翻大梁,建立大晟,朝中就形成了士族旧臣和常山新贵两派势力,一直水火不容。京城京兆少尹闫家是士族末端,夫妻俩都是热情好客的性子,近日得了新帝授意,逐渐成为士族庶族的调和人,也是两派联姻的牵线人。 韩凛抱拳行礼,眸光淡淡扫过,就拉着母亲起身。 云慕卿已经走到屋子正中,瞧见赵氏,便想起了容貌相似的大伯娘,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姨母。 赵氏怔愣半晌,终于认了出来:“这是……是卿卿呀,卿卿……” 两个女人抱头痛哭,云慕卿抽抽搭搭的说了过往经历,赵氏听说妹妹冬月离世,哭的更狠了。 韩凛叹了口气,拉开她们:“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别哭了,坐下说会话吧。卿卿远道而来,连口水都没喝呢。” 云慕卿哭的满脸花,被丫鬟带出去洗脸。京兆少尹夫人起身道:“今日原是想见见韩府几位小姐,不想来了亲戚,你们叙叙旧吧,我改日再来。咱们家这位表小姐真是花容月貌,举手投足颇有礼仪,想来韩家的嫡亲姑娘自是不差的,夫人有福啊。” 送走客人,屋里只剩了韩家三口。 韩凛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已经安排表舅带着足够的人手去寻安安了,娘不必着急,眼下先安排卿卿的住处吧。我看上房东边暖水榭不错,鲜花四季常开,就让卿卿住那吧。” 没等赵氏点头,老太太不乐意了:“你倒会捞人情,那处的确风景最好,可她一个表姑娘,还不是正经表姑娘,哪能住在东边?西边榆树林旁边的屋子空着呢,让她住那就行。” 韩凛一听就急了:“什么叫不是正经表姑娘,在奶奶眼里,尊卑分的这么清楚?只有姑姑家的小芹才是正经表姑娘?奶奶,您一个乡下老太太,整天端着京城老太太的架子,累不累?” 老太太气的抄起手边佛珠就扔了过去:“你小子就是个混不吝,你个混蛋玩意儿,敢说你奶奶,你是皮痒欠抽了吧。” 韩凛噗嗤一乐,一把接住佛珠,双手捧着送了回来:“奶奶说对喽,我就是个混不吝。我最多就是从一个乡下混蛋变成了一个城里的混蛋,您要是手痒就打我两下,但是卿卿的住处必须是暖水榭。” 老太太气呼呼地一把扯回佛珠,说道:“你懂不懂以东为尊,不然你的院子怎么会在东来院。” 韩凛心中暗笑,要不是我的院子在东边,暖水榭是我必经之路,我怎会非要让她住那。 “奶奶,正因为以东为尊,正因为卿卿和咱们家毫无血脉传承,让她住在最好的地方,才能显示出咱们家大度包容,善待一个表小姐的堂妹。您想想,这话传出去,是不是对咱们家名声有极好的影响。”韩凛脑子转了个弯,挑奶奶看重的说。 果然,这话戳中了老太太命门。自进京以来,老太太一直用京城老夫人的水准要求自己,极要面子,最重礼仪,已然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在盘龙镇骂遍一条街无敌手的壮举。 老太太垂眸,算是默许了。 赵氏松了口气,自己是不敢跟婆母顶嘴的,就算心里想给安安和卿卿安排个好住处,也不敢违拗老太太。不过韩凛不一样,作为长孙,他是老太太极看重的。当年老太太在盘龙镇时脾气不好,时常与人争吵,韩凛从五岁起就拎着棍子跟着奶奶去干仗,打遍盘龙镇无敌手。反正从小就混,也不在乎多混一次。 韩凛坐在椅子上,高高翘起二郎腿,拿起桌上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忽然瞧见丫鬟领着云慕卿回来了,马上端正坐姿,倒了一杯茶出来:“来,表妹坐这,喝茶。”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眼神很是不齿。 云慕卿不知那茶壶是他嘴对嘴喝过的,接过茶杯道了谢,却见韩凛笑得有点诡异,就不敢喝了,诧异道:“表哥笑什么?” “没,没什么,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丫鬟,哦对了,娘,院子里有个小丫鬟是厨房烧火的,我瞧着不错,给卿卿当贴身丫鬟吧,以后有了好的再换。卿卿为了路上安全,女扮男装来的,这身衣裳是那丫鬟的,一会儿我带卿卿去成衣铺子里买几套好的。”韩凛盘算着吃穿住用行,还有什么要安排的。 赵氏把小珠儿叫进来瞧了瞧,便同意了,把那小丫头高兴得使劲憋笑都憋不住。“你去二房、三房,把主子和公子小姐们都叫来,就说表姑娘来了,让他们来见见,午膳一起吃个团圆饭。” 云慕卿赶忙拦住:“姨母,我大伯娘过世不足一年,我原是不该穿这一身红衣的。本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衣裳穿,才将就穿上的,若是就这样见大家,只怕有些不妥。不如先让表哥带我去买一套素净的衣裳换上,一会儿再见面吧。” 赵氏点头,知道她这是为自己的面子着想。一般生母过世,守孝一年,大伯娘过世,是无需守孝的。卿卿有孝心,也想的周全。“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全。咱们这就上街,我带你去。” 韩凛抢白:“娘,我去就行了,您快去看看卿卿的住处吧,赶紧安排好了,今晚就要住的。” 他争着拉过云慕卿就往外走:“午膳我们在酒楼吃,就不回来。当归,去把爷的小金库都拿来,咱们不花家里的钱,花自己的钱多随意。” 老太太朝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给她买些首饰,别包着布了,那是乡下的样式。” “知道了。”难得韩凛没有顶嘴,因为他对姑娘家需要的东西不了解,老太太这一句提醒他了,不止衣裳,首饰也是姑娘们喜欢的。 二人走出侯府,早有马车在门口等着了。韩凛放弃骑马,和云慕卿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给她介绍着自己粗略了解的京城。 韩凛对衣服首饰不太懂,就让小珠儿介绍。“霓裳坊是京中最好的成衣铺子,样式最新,料子最好,都是达官显贵之家才敢进门的。一般是量体裁衣,不过表小姐要得急,就直接买成衣吧,可以先买两套穿着,再订做几套,过几日他们会送到府上来。” 霓裳坊的确气派,一溜五间门面房,二楼的衣服更高档。韩凛不怕花钱,直接说要最好的。云慕卿却连连吸气,这料子实在太高端了,见都没见过。 换上一套素色云锦纹长裙,外罩软煙罗纱衣,轻灵淡雅,飘飘欲仙。 她走出来的那一刻,韩凛看痴了。“表妹,你莫要穿这一套了,我觉着似是要飞回天阙做仙女似的,好像一会儿就不见了。” 云慕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那就不要这一套了。” “不不,要的要的,这么美,哪能不要,我刚刚同你开玩笑的。再试几套吧,多买些,替换着穿。”韩凛笑道。 最终,挑了四套合身的衣裳,又订做了六套,韩凛才肯带着她离开。午膳在京中最好的知味楼用的,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韩凛却点了足足十道菜,美其名曰:十全十美,大补接风。 云慕卿瞧着自己碗里小山一样高的佳肴,哭笑不得:“表哥,这几个月的确没吃饱,可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没事,你吃剩下我吃。”韩凛给她夹够了菜,自己才大快朵颐,第一次觉得知味楼的饭菜如此美味。 第4章 是韩家的 云慕卿哪能把自己吃剩的给别人,只能努力、再努力,吃下了满满一大碗饭菜,肚子都鼓起来了,怕自己打饱嗝,实在不敢吃了。 韩凛探头瞧了瞧干净的碗底,有点小失落! “走吧,去买首饰。”韩凛豪爽地拿出三锭银子付了帐,带着云慕卿下楼。 “表哥,这里的饭菜这么贵呀。”云慕卿在心底悄悄盘算着,刚刚买衣裳花了三百两,订金一百两,眼下吃饭三十两,已经花了四百三十两了,这要是以前在常山的时候,连想都不敢想。 韩凛大气地拍拍钱袋子:“没事,我这小金库存了很久啦,一直花不着,放着难受,刚好今天有人帮我花了。” 京中最好的首饰作坊是琳琅阁,云慕卿舍不得花人家钱,挑最便宜的买。韩凛不干了,瞧不起谁呢,拿最好的来。 一堆首饰算下来,一共三百六十两,云慕卿抱着韩凛胳膊不让他付钱:“太贵了,表哥,你别花这冤枉钱了,我如今头发太短,只能巾帼裹头。这些买了也用不上。” 韩凛只当她是怕花钱,便笑道:“表妹自幼时便长发及腰,发丝如瀑,极美,当我忘了么?” 情急之下,云慕卿取下头巾散开及肩短发:“你看,为了女扮男装,自五年前我和姐姐就剪了头发,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的,没有两三年长不长的,还是别花这么多冤枉钱了。” 韩凛这才想起初见时她扮作小乞丐的模样,此刻表妹肤白貌美,红唇娇艳,这猎猎短发和钟灵毓秀的姑娘极不相称……韩凛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发梢,叹了口气:“终究是我们男人没用,才让北狄践踏家园,骨肉分离,奔波逃命。” 云慕卿一双剪水秋瞳盈盈看向韩凛,表哥的确是变了呢。 “我只要这两只珠花吧,别的不要了。我只能巾帼裹头,不然会被人笑话的。”她挑了两只样式简单,一看就很便宜的珠花。 巾帼裹头,同样会被京中闺秀笑话。 韩凛拿过珠花和其他首饰放在一起:“都要,现在用不上就等以后再用,反正头发会长的。对了,小二,你们有没有假的头发,就是……怎么说呢,可以当真的用的。” 小二是个机灵的:“客官,您算问对了,别家铺子里没有,可我们这有。不瞒您说,有些大家闺秀发量少,梳成发髻不好看,就要用假髻。这假髻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用担心发丝变坏,足可以假乱真。” 小二去里间把假髻拿了出来,云慕卿一见眼睛就亮了。“当真一模一样,绑在发髻里,一点都瞧不出来。” 韩凛见她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墨色劲装的少年郎,笑起来爽朗又温柔。 这个傻丫头,得了假髻,竟比得了华服贵重首饰还要高兴。 假髻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自然最贵。韩凛毫不犹豫的取出钱袋中最后二百两银票,买下最好的一个假髻。 云慕卿当即进里屋重新梳妆,小珠儿帮她把假髻弄得妥妥的,一点都看不出是假的。再配上两串珠花、一对银簪,清丽脱俗,既端庄又美不胜收。 韩凛围着打扮一新的表妹转了一圈,连连点头:“好,真好,虽然没有像以前一样长发及腰,不要也美的像天仙了。走吧,咱们回家。” 哪个姑娘不爱美呢,云慕卿看看铜镜里的自己,简直难以置信,上午还是个一身泥土的脏兮兮小乞丐,下午就变成锦衣华服的京城闺秀了。 人生啊,真是妙不可言! 坐上马车,她冷静下来,开始盘算今日一共花了多少钱。“表哥,今日一共花了九百九十两呀?” “嗯,长长久久,挺好的。”怀里的钱袋已经空了,不过韩凛心情特别好。 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开口:“这些钱就算我欠你的吧,日后有钱了,我一定还你。只是数额太大了,我也不知何时能还上。” 韩凛噗嗤一笑:“你靠什么还?绣花,还是印书。你们家如云书坊已经不在了,如今你连个挣钱的营生都没有。府里每个月给公子小姐们二两银子的月例,也会给你,不过估计也不够你花的,我还得出钱贴补你。这一千两是我攒了近二十年的私房钱,关键是去年新帝登基赏赐不断,还有过年的大红封,太子的赏赐,都算上才这么多。就算你一个铜板都不花,一年攒下二十多两,这一千两还不得还一辈子呀,你还是想点靠谱的法子吧。” 比如:以身相许之类的。 云慕卿蹙起好看的丁香眉,默默垂头,是啊,这一笔巨款,怎么还? 韩凛瞧着表妹实诚的模样,心中暗笑,笑过之后也开始寻思:今日初见,一掷千两,明天没钱了,还怎么给她买东西呢? 嗯,常三好像欠我二百两的赌债呢,上次太子要给什么赏赐来着,觉得用不上就没要,眼下不同了,追媳妇费银子,得把该收的债都收收了。 回到韩府,守门小厮赶忙上前:“世子爷,太子殿下派人来催了,让您尽快去猎场,别忘了带上女眷。” 韩凛失笑:“带就带,好像谁还没女眷似的。” 话音未落,他带着笑意的眸光若有似无地飘落在云慕卿身上,她抬眸看了表哥一眼,与他热烈地眸光相碰,赶忙低下头去。 云慕卿没敢穿那一套最好的衣裳回家,特意挑了一套在霓裳坊算一般的衣裳。可是走在路上,已经很是惹眼了。 西鸣院里,韩二婶正在训斥儿子韩决:“你大哥不肯带锦瑟也就罢了,你也不肯?我已经听说了,这次春猎意在促成士族庶族之间的联姻,你妹妹学了半年规矩,也该出面挣面子了。你爹不在了,将来娘指望谁,还不是指望你们两个都能找个有助益的亲家。” “娘啊,大哥不带自有他的道理。我若做主带去了,大哥打我怎么办?再说妹妹现在都快被嬷嬷教傻了,万一出去犯了错,还不如别出去的好。” 韩二婶急了,抬手打在韩决胳膊上:“你这臭小子,什么叫妹妹傻了,她好得很,你在外头可不许这么说。” 韩决一边躲一边解释:“我知道,我在外头肯定不说妹妹不好,可是在家里我得说实话呀。娘,别打了……” “二夫人,大夫人请您和公子、小姐去上房呢,说是来了一位表姑娘,让大家去见见。世子也说了,要带妹妹们去春猎,让姑娘们赶紧准备一下。” 报讯丫鬟离开,韩二婶诧异地瞧着韩决:“怎么你大哥又要带妹妹去了?是你姑姑来找他了?” 韩决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吧,小芹又不是没来过,还至于让大家都去看看?哦,我想起来了,大伯娘的妹妹家不是有两个表妹么。安安和卿卿以前也时常来咱们家的。” 韩二婶点头:“那两个丫头啊,倒是有可能。咱们家如今富贵了,他们也想来分一杯羹吧。” 不管怎样,韩凛答应带着妹妹了,韩二婶还是很高兴的,赶忙收拾好闺女的东西,带着一儿一女到上房中来。 三房的两个姑娘已经来了,三姑娘韩木桐和四姑娘韩木樨正拉着云慕卿说话,都是幼时相识的,并没有什么生疏感。 韩木楠一进门,倒是把三个姑娘惊住了。这…… 只见她穿了一件开胸的宫装,紧致的诃子把胸口衬得很饱满,外披的纱衣轻薄半透,绣着富贵牡丹。身子笔直,面色严肃,颇有几分宫妃的架势。 “二表姐。”云慕卿笑着上前行礼。 韩木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微微屈膝行礼:“卿卿表妹。” 三姑娘快人快语:“二姐,那个前朝宫里的老嬷嬷就这么教你的呀,你累不累?” 韩二婶气恼的冲了过来:“你说什么呢,自己不求上进就罢了,还想拖累你二姐呀?咱家都跟你似的,以后怎么能有出息。” 韩三婶也不示弱:“二嫂,我们家两个丫头挺好的,又懂事又孝顺,活泼伶俐,有哪不好,非要把闺女教成个榆木疙瘩不成?” 韩凛摇头,女人真是麻烦。要不是为了带卿卿去,真不想跟他们磨叽。“好了,要去春猎的,现在就跟我走,到那也就黄昏了,不去的就赶快回房,别在这吵闹了。” 一听春猎,大家都不吵了,赶忙送孩子们出门上车,云慕卿和三姑娘、四姑娘同乘一辆马车,聊了一路天,很是热闹。韩凛骑马守在马车旁边,听着他们的欢笑声,心情也很愉悦。 二姑娘单独乘坐一辆马车,一路无话。 出城到了猎场,已是落日熔金之际,韩凛一下马,就被一群常山少年郎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打猎的事。 众人万万没想到,韩凛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震惊全场:“你们欠我的钱该还了,今天晚上都给我送来。” 姑娘们下车,引来少年郎纷纷侧目,有那嘴快的忍不住问了:“韩大哥,那素色衣裙的姑娘是谁,好像不是韩家的吧?” 韩凛回头瞧瞧花容月貌的表妹,满脸骄傲:“是韩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你才是韩家的呢 韩凛:对,你不是韩家的,是韩凛的 第5章 啪啪打脸 宫女过来引领姑娘们去住处,韩凛有点不放心,晚几步也跟了过去。 暮色四合,红霞漫天,青松翠柏之侧,有一位身穿月白锦衣的公子。他手握折扇轻轻摇动,眸光温柔地瞧着一棵枯木。枯木已断,却有一丛新芽自断处重生,嫩绿盈目,生机勃勃。 他眸中似有赞赏之意,唇角微微翘起,面如冠玉,星眉朗目,被晚霞勾勒出完美的侧脸。令云慕卿忽然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心里咯噔一下,此情此景不是像极了在莫城偶遇的那一位锦衣公子么?与这人有七八分像,当时匆匆一瞥,没有细看,只记得安安姐姐对他评价极高。“卿卿你看,那位公子真真是世无双啊,若能在此人身边,为奴为婢也是乐意的。” 会不会是同一人呢?安安姐姐没来韩家,会与他有关系么? 云慕卿走神之际,韩凛几个箭步就冲到她面前,挡住了身后的男人:“卿卿,咱们快走吧,一会儿带你去见太子殿下。” “哦。”云慕卿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唐突,不能上前去问,就乖乖跟着表哥走了,她身旁满脸痴的二姑娘韩木楠也赶快低头跟上。 京郊的这一座锦山皇家猎场,其实也是一座行宫,有连成片的房子可供居住。虽是有东宫银甲军护卫,可毕竟是出门在外,住处安排还是以一家为界,由自家的兄弟保护姐姐妹妹们。 两进的院落,韩凛和韩决住在前院,后院正房住了二姑娘,东厢房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西厢住了云慕卿。 人来的还不齐,晚上并没有安排大宴,简单的饭菜送到住所,一家人在一起吃。 “六菜一汤,还不错,吃吧,卿卿多吃点。”韩凛首先动筷子,给云慕卿每样菜挑最好的夹进碗里。 “表哥,我午膳吃的太多,此时还不饿。”云慕卿说的是实话,表情有点小为难。 “再吃点吧,不然一会儿饿了可不好找饭吃,这里不是家里。”韩凛低头吃饭,没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韩凛吃饭极快,匆匆扒拉几口就下去半碗,忽然发现其他几人都没动筷子,诧异道:“你们干嘛不吃?” 呆愣的韩家三姐妹赶忙拿筷子,捧起碗:“吃,吃。” 不是他们故意不吃,而是今日的大哥有些奇怪,说不清什么地方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她们一边吃一边想,其实大哥给云慕卿夹菜也对,毕竟她是外人呀,自家姐妹没必要客套了。不过,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用过晚膳之后,月亮就上了树梢。 初次来到这里,没有家中长辈盯着,姑娘们自然比平时在家更欢快一些。 宫灯明亮,火把熊熊,山间夜色甚为新鲜,姑娘们用了晚膳纷纷走出房门,三五成群地在附近散步。毕竟是在野外,她们不敢走远。 “卿卿,你别着急了,安安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肯定能自己找来。我估计咱们明日回家,她就应该到了。”三姑娘韩木桐亲切地挽着卿卿的手,让她放宽心,一路奔波太难了,既到了就好好玩一下,宽宽心。 迎面走来了几位盛装贵女,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是一位身穿月白交领襦裙的小姐,梳着高高的灵蛇髻,摇曳的金步摇、领口绣着的金线牡丹无不彰显着贵气。看衣服颜色、料子倒是与落日熔金时所遇的那位公子有几分相似。 云慕卿看到她,又想起了堂姐云慕安。 “三表姐,那人是谁呀?”云慕卿轻声问道。 韩木桐抬眸瞧了一眼:“才来京城半年多,其实我也认不得几个人。不过这个我认得,你可听说过世家大族王谢之家?她就是王家嫡女,号称帝都第一美女的王文嫣。” 云慕卿暗暗点头,原来是世家门阀之首的王家,难怪有如此气度神采。 “姐姐们,这里有秋千架。”四姑娘韩木樨突然发现古松上绑好的秋千,欢快地跑了过去。 众人都看了过去,发现有两架秋千,看来是专为姑娘们准备的了。于是,在没有人分配的情况下,帝都士族贵女和常山新贵们自动分成东西两组,各玩各的。 不止姑娘们如此,少年郎们分的更远。 靠近草甸子的一边,锦衣华服的公子们正在对月吟诗,把酒言欢。他们把各自从家里带来的美食凑到一起,摆的玲琅满目。 王文翰被簇拥在中间主持大局,举着酒杯频频敬酒的却是姚家么子姚世荣。 “各位,你们知道常山那帮家伙此刻在干嘛?推牌九,哈哈哈……”姚世荣特意打发人过去瞧了瞧,得到一个让他特别开怀的答案。 王文翰但笑不语,依然是清贵公子的做派。 苟长宏起身附和:“乡下人嘛,咱们要宽容体谅。此情此景,我真想赋诗一首啊。帝都月色美,佳酿惹人醉。偏有远来客,斗字不知谁。” “哈哈哈……” “哈哈哈……” “你这打油诗不够意境,如今谢家走了,我们姚家理当排第二,待我作诗一首。”姚世荣刷地一下打开折扇,态势风流倜傥,却没有吟出诗来。 “你倒是说呀。”众人催促。 “容我想想,要不请王公子先作吧。” 大家心知肚明,谢家一走,姚家自以为要稳坐第二把交椅,可是姚世荣从小被宠坏了,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除了紧紧围绕在王家周围,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此刻韩凛等人的确是在推牌九,热火朝天的。 “来来来,还欠账。”韩凛一招手,众人听话地朝他手里塞银子。 常秋雨把四百两银票狠狠拍在他手心:“给,原本说好不要了,怎么现在又追债,一点准头都没有。” 韩凛纳闷地瞧了一眼,心道:不是欠二百么,怎么还四百?“常三,你还四百两对吗?” 常秋雨瞪圆了双眼:“一共欠你两回,一回在你家,一回是上次秋猎,每次二百两,一共四百两,你别诈我,我记得清楚着呢。” 韩凛默默点头:对呀,上次秋猎还欠了二百两,怎么忘了呢。他点点银票和碎银,单是收回欠账就有七百多两,很好,再贏上一些,又能凑一千两,可以给卿卿买很多东西。 “以前不跟你们要,是因为小爷不缺钱花,只说暂时不用还,谁跟你们说一辈子不用还了。来来,不多玩,只开两局,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自家兄弟可以玩玩,但是千万不能去赌场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去赌场里赌钱了,打断他的腿。” 少年们围住韩凛,纷纷下注,热闹非凡。 在中间地带荡秋千的姑娘们,听着两侧传来的少年郎欢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有那暗慕情郎的,就倾听着声音,分辨哪一句是自己仰慕的公子所说。 四姑娘韩木樨荡了一会儿秋千,就起身叫云慕卿:“卿卿姐姐,你来坐一会儿吧。” 云慕卿摇头浅笑:“不用了,让二姐姐坐吧。” 她们正谦让之际,一个粉裙少女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秋千上,兀自荡了起来。韩木樨不禁瞪圆了眼:“你是谁呀?干嘛抢我们秋千?” 姚美娘高傲地扬起了下巴:“这秋千又不是你家的,这是太子殿下为大家准备的。你们韩家坐得,别人就坐不得?” 韩木樨气鼓鼓道:“可你分明是排在王小姐后面的,干嘛到我们这边插队?我起来是为了让给表姐,不是给你的。” 姚美娘睨了一眼云慕卿,不屑道:“表姐?原来不是韩家的姑娘呀。也是,京中富贵,那些乡下的穷亲戚自然要来投奔了。听说常山赵家的义学只收男娃,免束脩读书习武,姑娘们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怕是连这秋千也没见过吧?” 姚美娘在家里已经听说了,谢家一走,京中二足鼎立的就应该是王家和姚家,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新贵根本就不值一提。此刻就要杀杀他们的威风,否则就竖不起姚家的大旗。 韩木樨从小奉行奶奶的生存策略:有人瞎逼逼就撕他嘴,有人瞎比划就抽他脸。 于是,小丫头挽起袖子就要上手,被云慕卿一把拉住:“算了,四妹妹,不就是个秋千么,咱们在家里玩腻了的,就让给她吧。” 姚美娘眉梢一挑:“你什么意思,是说自己见过世面吗?恐怕是刚来京城吧,京中的几大世家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哪家的么?认得贵人么?”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位身穿玄色衣袍、头束金冠的年轻男子信步走了过来,身边簇拥着一队银甲军。 “这是……卿卿表妹,果然是你进京了。” 云慕卿循声望去,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男子面容。他乡遇故知还是比较欣喜的,即便他算不得故知,却也多少算个老熟人了。 “赵二哥哥,你也来京中了呀。”云慕卿笑道。 秋千上的贵女们赶忙下来,一群人拜倒在地:“拜见太子殿下。” 第6章 狼口夺人 云慕卿吃惊地瞧瞧左右拜倒的人群,吓得赶忙提裙子拜倒:“我……我不知道您已经……是太子殿下,请您恕罪。”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太子赵正则朝云慕卿弯了下腰,虚扶一把。这毕竟是结拜大哥的心上人,将来或许要叫一声大嫂的,对她自然与对旁人不同。 太子跟众人客气几句,就去西边找那一群常山少年了。 太子离开,一众贵女们都把目光投到了云慕卿身上,太子殿下竟然唤她“卿卿表妹”! 云慕卿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心中千回百转。本来只想默默无闻地在韩家混口饭吃,没想到无意中出了风头,这可怎么办? 大家从云慕卿身上看不到乐子,就转向了姚美娘。什么叫啪啪打脸呀,这比韩木樨动手打她更没脸,笑话人家没见过世面,不认得贵人。 结果呢?太子殿下称其为表妹,呵呵! 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少女走了过来,招呼四周距离不近不远的银甲军:“你们都过来,围拢紧一点,荒山野岭的,可别让贵女们碰上危险。” 银甲军围拢到秋千旁边,贵女们十分不自在,那宫女转身离去。姚美娘刚刚吃了憋,此刻不敢开口了。王文嫣发话:“你们不必靠这么近,四周都有军兵把守,能有什么事,都到树林外面去吧。” 银甲军也觉得靠一群贵女这么近,十分不自在,在小队长招呼下都散去了远处。 忽然,一只毛色灰黑的大犬一步步靠近。一位士族贵女说道:“这是谁家的猎犬跑出来了,不会咬人吧?” 常秋雨的表妹黄鹂忽然惊叫一声:“那是狼,快拿火把,狼怕火。” 贵女们惊叫一声,吓得凑到一起,高呼救命。黄鹂最先拿过一个火把,韩木桐也抄起了手边的一个火把,对着狼头的方向。 吟诗的贵公子们刚刚结束宴席,王文翰带头正朝这边来,打算叫自家妹妹回去。谁知突然看到她们聚拢成一团,高呼有狼。 那狼瞧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正要扑上去,却见侧面来了男人,便调转狼头,似乎要去攻击王文翰。 “啊……”万分紧急之际,云慕卿扑出人群,摔倒在地上。那狼似是以为攻击以至,转回身来,一刻也没有停留,跃起扑向云慕卿。 银甲军正奋力地跑过来,可是来不及了,狼头已经到了云慕卿上方。白森森的獠牙闪着寒芒,绿幽幽的眼睛甚是可怖。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腾空跃起,一脚踹在狼头上,把那狼踢的滚落在地。他顺势拔出腰中佩剑,一剑斩下狼头,鲜血把一丛灌木喷成红色。 韩凛收剑回鞘,扶起云慕卿:“没事吧?” 云慕卿瞧瞧落地的狼头,颤巍巍道:“没事。” 银甲军冲到近前,仔细搜查了四周。紧随韩凛而来的太子眉头紧皱:“不是已经清场了么,怎么会有狼?” 因这次计划让贵女们来,所以提前已经布置好了,山中并无猛兽,只放了一些麋鹿、羚羊、兔子之类的动物。 银甲军首领额头见汗:“回殿下,确已清场,并无伤人的野兽,不知这狼怎么来的,属下马上查。” 事已至此,各家赶紧回住所。 回到屋里,韩凛拉起云慕卿的手查看伤势。 “表哥,我没事。”云慕卿不自在,想抽回手。 “别动,擦破皮了,得用药酒清洗一下,然后敷上金疮药。”韩凛拉着她坐下,让小厮捧了药箱过来。 白白嫩嫩的手腕,被沙砾刮破,渗出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韩凛轻轻吹开上面的浮土,端起一盅药酒,忽然问道:“谁推你出去的?” 云慕卿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眸光一怔。就在此时,韩凛用药酒冲洗了手腕,钻心的疼。 “呜!”云慕卿紧紧咬住唇,五官揪到了一起。 韩凛抬眸看了一眼,眼里便啐了冰。 他拿过金疮药轻轻帮她敷上,一边缠纱布,一边问:“你们几个瞧见没有,谁推卿卿出去的?” 韩家的三个姑娘还没有从后怕中缓过来,全都围坐在旁边,垂头默默瞧着韩凛给她上药。 四姑娘韩木樨最先开口:“当时三姐姐和卿卿姐姐并排站在前排,我和二姐在第二排。不过我没在表姐身后,二姐在她侧后方。卿卿姐姐扑出去以后,我确实看了过去,当时二姐姐伸着两只手,她那边是王文嫣,好像没什么动作,再那边是一个背影,没看到是谁。” 韩凛轻轻包扎好伤口,森冷的眸光看向韩木楠,吓得她一哆嗦。 “大哥,我……不是我推卿卿出去的,我瞧见她扑出去了,就想拉一把,所以我当时是这样的。”韩木楠紧张地比划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动作。 韩凛目光灼灼,盯着韩木楠看了半晌,沉声道:“不是你。” 韩木楠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韩凛看看弟弟妹妹们,郑重说道:“你们给我记着,咱们是一家人,在这京城里,坏人多的很,有的挑拨离间,有的花钱买通,有的栽赃陷害,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咱们是韩家的人,劲儿要往一处使,心要往一处想,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一致对外,不能谋害自家人。” 韩决和三个姑娘都认真地点了点头,云慕卿也点了下头。 韩凛梳理了一下当时情况:“也就是说,卿卿身后是王文嫣,侧后方是二妹和另一个背影。” 韩木楠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背影是姚美娘,因为她荡秋千的时候我瞧了几眼,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衣裙,那个人好像就是穿的粉色衣裳。” 韩木樨拧着眉头仔细回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粉色的衣服。” 云慕卿瞧瞧包好纱布的手腕,轻声道:“表哥,算了吧,就当没有人推我,是我自己摔倒的吧。以后我少出门就好了,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人。” 投奔韩家第一日,就惹了麻烦,云慕卿很是过意不去。垂下头去,声音闷闷的。 韩凛心里一揪,朝着其他几人摆摆手:“你们先回去,我跟卿卿谈谈。” 大哥在家里一向有权威,是兄弟姐妹的主心骨,今天卿卿受了惊吓,自然要安慰几句,大家没多想,都回自己房间去了。 屋里一下子变安静了,云慕卿有点别扭,小声道:“表哥不用安慰我了,我不怕,我也回去了。” 她正要起身,被韩凛按住肩头:“卿卿,咱们今日才见面,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先说今天的事吧,不管推你的人是谁,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会查清楚,你放心吧。你不要觉得给我添麻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也不能欺负你。这次若是忍了,以后就会变本加厉。那些贵女们,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我只是暂时投奔韩府,以后也不打算跟她们打交道。等我找到爹娘,就要回家去的,以后就见不到她们了。” 韩凛忍俊不禁,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傻丫头,你不嫁人啊?回家,回哪个家?你要回咱们老家常山么,靠近边境,时不时有北狄人打过来,那里不是好地方,不适合你,还有必要回去么?” 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觉得京城也不适合我。” “但是你没有更好的法子,若有,你也不会来京城,对吗?” 韩凛说的是实情,云慕卿不得不认。她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凛见她满脸郁闷,就嬉笑起来:“是不是受了惊吓,害怕的不敢睡了?要不我去你屋里打地铺吧,给你壮胆。” 云慕卿惊讶抬头,瞧着嬉皮笑脸的韩凛,忽然找到儿时的感觉。“无赖,臭不要脸,我回去了,才不要你打地铺呢。” “好,那我就靠着后窗睡,你要是做噩梦就喊我,我过去给你解梦啊。”韩凛送她到后院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进了西厢房的门。 第7章 人家表妹 韩凛转回身时,眼神恢复一片肃杀,迈开大步去找太子。出门时吩咐自家侍卫一定要守好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离开,莫被调虎离山。 常秋雨正在门口徘徊,终于见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赶忙迎了上来:“老大,你可算来了。” “查的怎么样了,那狼究竟什么来头?”韩凛进门见太子正面窗而立。 赵正则也迎上来:“没查到。” 韩凛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意料之中,敢来破坏太子殿下的春猎,自然是筹谋缜密的,没那么容易露出马脚。” 赵正则知道韩凛脑子活络:“你有什么好法子。” 韩凛眉梢一挑:“暂时没有好法子,不过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这次不管咬伤的是谁,损害的都是殿下名声。我觉得,归根结底是冲着殿下来的。” 常秋雨抢白道:“这一点不用你说,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关键是,谁会故意这么做呢?” 韩凛看向赵正则:“殿下觉得呢?” “若有皇储之争,或许是兄弟所为。可是父皇登基以来并没有广纳妃嫔,弟弟妹妹们年岁还小,且都是同母所出,估计不是自家人,应该是敌人。这些世家门阀虽是骄纵了些,却也不敢做暗箭伤人的事,我也实在想不出会是谁。”赵正则说道。 韩凛垂眸:“去年咱们杀入京城的时候,有一个五皇子逃跑了,此后再也没有露面。会不会有人暗中支持他,大事做不了,就做些捣乱的小事。目的可能是扰乱民心,拉拢更多士族支持。” 赵正则沉声说道:“若真是他,便不足为惧。他所用的不过是水舟之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的确重要,不过他却忽视了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只把眼光瞄在士族身上。百年士族虽然强大,却已是强弩之末,翻不了天的。” 常秋雨目瞪口呆:“这么说,我们身边有可能潜伏着敌人?” 赵正则拍拍三弟肩膀,眼睛却是看着韩凛的:“我们身边什么时候缺过敌人?无论什么时候,我心中最信任的始终是你们。韩凛,你是否愿意入朝为官了?” 韩凛郑重地点点头:“好。” 常秋雨更加疑惑了:“韩老大,今天上午你还说自己没玩儿够,要去游山玩水,不肯入朝为官。怎的才过了半日就想通了?” 赵正则浅笑:“当初去常山县城,你去的少,不知道韩凛每次去哪里。” 韩凛没有否认,只挺了挺胸膛说道:“从前少年心性,只想着玩乐。有时候发发坏,有时候讨讨厌。如今不同了,我们都是身高八尺的男儿了,本就该挑起家国重担。算了不说了,这种话说多了臊的慌。” 赵正则目送两个拜把兄弟离开,心中很是欢喜。如今韩凛想找的人回来了,他不再一心往外跑。只要他肯静下心来做事,东宫便如虎添翼了。 因为发生了孤狼袭击事件,当晚便调集了一倍的银甲军来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虽是没那么自在了,不过倒也心安。 次日一早,少年郎们饱餐战饭,一身胡服劲装。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风姿飒飒。 “表哥,你今天真是丰神俊朗啊,定能拔得头筹!”娇俏的女子声音传来。 韩凛精神一振,把手上百斤重的寒铁虎头弓掂了掂,嘴角微翘,循声看了过去。 果然啊,会说这种甜甜话的都是别人家的表妹。 黄鹂飞身上马,轻轻一抖马缰,来到常秋雨身边。“表哥,我要和你一起去打猎,亲眼瞧着你猎到一大堆好东西。” 常秋雨挠挠头,嘿嘿直笑,虽然心里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拔头筹,但是听着恭维话还是很舒服的。 韩凛看一眼自家表妹,正躲在韩木桐和韩木樨后面,静静站着,生怕别人发现了她的美貌似的。 “卿卿,你瞧瞧人家表妹。”韩凛终于忍不住酸溜溜的开口了。 云慕卿认识黄鹂,他们两家都是住在常山县城里的。黄家有祖传的好功夫,黄鹂的父亲黄腾就开了一家武馆收徒,还被赵家义学聘为功夫师父,教授盘龙镇的少年郎武功。 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哀怨的小眼神看向韩凛:“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是开武馆的,我家是开书坊的,我自然是没有打猎的本事。” 韩凛一噎,无奈地望了望天。打猎我一人足矣,可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么? 前朝重文轻武,高门世家之中多有书法绘画大家,于武力上却极少有较高修为者。他们自保的方式不过是蓄养侍卫家奴而已。 所以在狩猎开场之时,世家公子们各自带上了三五侍卫。其实不是他们在打猎,是靠家奴打猎。 常山少年郎们对此很是不屑,把家中侍从全都留下保护家里的姑娘,个个单枪匹马上阵,要证明一下自己真正的实力。 三面大鼓同时擂响,春猎大会正式开始。铁笼打开,一百只鸽子同时飞向天空。为了增加难度,显示高低,三只苍鹰也被放飞出去,腾空而上。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姑娘们,眸光全都亮了起来。探头瞧着,谁会拔得头筹? 王文翰知道这是狩猎的必备戏码,早就张弓搭箭准备好,在鸽子还未完全飞起的时候,便射落一只白鸽,引来一阵掌声。这便够了,足以让众人知道王家是文武双全的世家大族。 韩凛转头望了一眼表妹云慕卿,见她也随着众人的眼光看向了王文翰。那眼神不像是仰慕,也不像是惊叹,眉头微皱,倒像是有几分疑惑。 韩凛抬头一望,见三只老鹰已经飞到高空之上,便从箭筒里抽出两支箭,双箭齐发。空中传来两声鹰鸣,两只鹰坠落下来,每一箭都是正中咽喉。 常山少年们振臂高呼,群情振奋,韩木樨带头为大哥鼓掌,小手都拍红了。 云慕卿也转头看了过来,眼神中满是惊讶。她知道表哥自小便能打能杀,可那也只是乡下打架斗殴罢了,并不知他何时练就了这样一身过硬的真本事。 韩凛在表妹震惊的目光中挑唇一笑,打马扬鞭冲进了山林之中。 姚世荣瞧着韩凛的背影,十分不服气,不就是射箭吗?好像谁还没学过射箭似的,于是他也张弓搭箭,对着最后一只苍鹰瞄准再瞄准,使出全身的力气拉满弓,这才放了出去。 只可惜箭术不精,那支箭连老鹰的一根羽毛都没沾着。 两个同伴刚刚被人击落,天上盘旋的最后一只鹰此刻正凄厉的鸣叫,见有人朝自己发动攻击,这只鹰怒了,不要命一般俯冲下来,直奔马上的姚世荣,尖利的鹰喙瞄向了他的眼睛。 姚世荣吓得大叫一声跌落马去,他身旁的侍卫有的弯弓射箭,有的拔刀去砍,这才护住主子没有受伤。 苍鹰被斩落几根羽毛,打了个旋儿,重新飞回天上。姚世荣连滚带爬地躲到大树底下,再也不敢上马了。 随着骄阳不断升高,各家的猎物越聚越多,太子赵正则带着侍卫回来的时候,让人放出信号,比赛结束。 “殿下,韩世子所猎最多。” 侍卫捧上本次春猎的彩头,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 太子殿下淡淡瞧了一眼,摆了摆手:“拿下去吧,今日的彩头换了。” 侍卫躬身退下,太子赵正则含笑看向打马而来的韩凛等人,常山的好男儿大多聚集于此了。不远的将来,他们都会成为肱骨栋梁,成为自己主宰天下的左右臂膀。 常秋雨瞧瞧韩家的一堆猎物,兴奋的两眼放光,果然还是韩老大厉害呀! 那高兴劲儿,简直比他自己拔了头筹还要欢喜。 韩林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心花怒放,只偷眼去瞧表妹。 第8章 万丈荣光 云慕卿正探头朝这边望,见东宫侍卫宣布了比赛结果,表哥朝这边看了过来,她便挑起大拇指朝韩凛笑了笑。 端坐在马背上的男人瞬间破功,唇角飞快翘起,脸上灿烂的笑意如暖阳绽放。 “今日夺冠的彩头是一套尚功局制作的头面首饰,晚几日会送到威远侯府。”太子殿下徐徐说道。 韩凛双眸一亮,没想到打猎的彩头不是兵器,而是首饰,如此一来不是刚好赠人么。 赵正则望一眼好兄弟的表情,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招呼大家略作休整之后,到延庆厅共享午宴。 韩凛下马之后,故意走慢了几步,凑到云慕卿身旁,抱臂低声道:“又有新首饰了。” 云慕卿一愣,马上明白了表哥的意思,摇头道:“我不要。” 韩凛一噎,也明白了表妹的想法。这个秀气的小丫头还在逃避,想低调地过日子。他未置可否,瞧见王文嫣自垂柳边走了过来,脚下便转了个弯,倚在一棵白杨树上,等她经过。 “王姑娘,昨日你把我表妹推出去这笔帐要怎么算?”韩凛倚树抱臂,眸光冰冷。 王文嫣脚步一顿,诧异地瞧了过来。“韩世子,此话怎讲?你表妹摔出去与我何干?” “难道不是你着急救兄,推个靶子出去?”韩凛紧盯着她的表情。 王文嫣杏眼圆睁,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没有破口大骂,只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哼!清者自清,无需多言。” 她带着丫鬟拂袖而去,韩凛唇角一挑。 旁边路过的人们见韩世子与京城第一美女说话,看向他的眸光便有了几分闪烁。韩凛毫不在乎,换了个位置,拦住姚美娘,同样是那句话:“姚姑娘,昨日你把我表妹推出去这笔帐要怎么算?” 姚美娘脚步一晃,赶忙扶住身旁的丫鬟,吃惊地看向韩凛:“韩世子,你……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能含血喷人呢?你表妹摔倒和我有什么关系,那狼一来,我就转身跑开了,你表妹摔倒是她自己的事。” “她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自己摔倒?”韩凛抢白道。 “我怎么知道?”姚美娘拔高了音量,“也许是她倾慕王公子,舍身救人呢?” “你见狼就转身跑开,怎么会看到王公子需要救?”韩凛紧追不舍。 “因为……我……”姚美娘眸光有些凌乱,在韩凛灼灼的眸光逼视之下,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因为你后来听别人说起了,对吗?”韩凛说道。 姚美娘连忙点头:“对,我后来听人说的,当时并没瞧见。” 韩凛点点头:“好,那就不是你。” 姚美娘脸色变了变,点头道:“对,不是我。” 韩凛背着手,慢悠悠地去了趟恭房,出完恭洗净了手,才去延庆殿。 左右两侧各摆了两排几案,前排是少年郎们的座位,后排留给自家姐妹。王文嫣进了殿门,王文翰就发现妹妹脸色不对,待她坐到身后,便转头问道:“发生何事?” 王文嫣低声道:“韩世子认为昨天是我推她表妹出去的,为了救哥哥。” 王文翰略一垂眸:“清者自清,不必理他。” 姚美娘气呼呼地甩着袖子走了进来,高声说道:“四哥,韩世子冤枉我,说我推他表妹。” 姚世荣因为没有猎到东西,心里正郁闷着,对于夺冠的韩凛更是憋着一口气。一听妹妹这话,姚世荣暴跳如雷:“韩凛不把我们姚家放在眼里么?他人呢?” 转头望去,厅门处并没有韩凛的身影,却见韩家二姑娘和苟蓉蓉一起走进来。这是韩木楠结交的第一个士族朋友,娘亲给她布置了结交士族贵女的任务,她虽百般不愿,却也不敢不从。王文嫣如高岭之花,她不敢上前攀谈。其他贵女也不像好亲近的样子,只有这苟家,论地位在士族中算中等,却因姓氏总被人暗笑,性情也都随和些。 “锦瑟,我要去那边坐了,改日请你到我家来,尝尝我珍藏的雪花茶。”苟蓉蓉笑道。 韩木楠十分高兴,眉开眼笑地点点头。 姚世荣扑哧一笑:“听说香乐坊新来了一位头牌叫锦瑟,难道就是这位姑娘?” 韩木楠一愣,怔怔地瞧着姚世荣,突然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腾地一下红了个透。 韩家的几个姑娘都愣了,韩木桐拍案而起,毫不客气地指着姚世荣说道:“你胡说什么?” 韩木樨抓起桌上的茶杯,飞快地扔了过去。姚世荣偏头躲过,茶杯在墙角碎裂。 一向好脾气的云慕卿也瞪圆了眼,这男人太无耻了! “太子殿下到……”小太监高声唱喏,众人拜倒恭迎。 站在厅中的韩木楠赶忙走到自家姐妹身边,韩家四个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 韩凛和韩决跟在太子身后进门,走到座位时便瞧见自家姑娘们脸色不对,只是宴席已然开始,太子殿下正在举杯敬酒,不便打断。 自认为扳回一局的姚世荣美美地摇头晃脑,酒过三巡之后,喝的有点晕了。“太子殿下,听说常山赵家义学免束脩让少年读书,想必韩世子不仅武艺超群,作诗亦是一流,不如我们来吟诗助兴吧。” 士族子弟纷纷附和,有人想看韩凛出丑,有人想看姚世荣是怎么死的。 韩凛粲齿一笑:“作诗这等小事,无需我亲自出手,表妹一人足矣。” 他回头看向云慕卿,让她到前排来,坐在自己身边。 云慕卿瞥一眼姚世荣得意忘形的样子,憋着一口气跪坐到表哥身侧。 “呦!韩表妹毫不客气呀,我怎么听说赵家义学只收少年,并不教女人识字呀,不知姑娘读过什么书,可读过《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像姑娘这样的窈窕淑女……” 云慕卿料想他后面没好话,便抢白道:“《诗经》之中,我最爱读的是《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士族公子们全都望了过来,没想到乡下女人竟然能说出这首诗。 韩凛但笑不语,心中却又几分疑惑,表妹刚刚还像一只蜗牛,怎么此刻忽然变成斗牛了? 姚世荣干笑两声:“呵呵!这是要与我讲家国大义么,在下不才曾在最好的书院——宛城书院听过第二大儒一年学,若小女子想论人生大义,大丈夫自当奉陪。” 云慕卿唇角微挑,很好,我在宛城书院给山长做了五年书童,那便试试吧。 二人唇枪舌剑,颇有鸿儒论道的风范,可是很快姚世荣就招架不住了,额头见汗,嗓子眼发干。 云慕卿却已是完全忘记了自己低调做人的理念,在气愤之中越战越勇。 “你没有见过北狄蛮人践踏家园,你没有因此骨肉分离,奔波逃命。你只在金笼中食肉靡、听丝竹,怎会知道何谓大丈夫?我常山儿郎,迎着蛮人的利刃而上,保家卫国护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知责任而行之,方可谓大丈夫!” 云慕卿一气呵成,掷地有声,众人全都听得呆了。 一向淡定的王文翰都忍不住看了过来,眸中颇为惊讶,暗含几分赞赏。 太子赵正则率先鼓起掌来:“知责任而行之,方可谓大丈夫!好,说得太好了,保家卫国护百姓,这便是我们的责任。” 偌大的延庆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云慕卿这才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说的太犀利了。 韩凛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怕。 姚世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被一个姑娘辩得哑口无言,着实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来人,把匕首拿来。”太子殿下吩咐。 侍卫捧来削金断玉的锋利匕首,赵正则拿起这本是此次春猎的彩头的宝物。“韩府女眷巾帼不让须眉,有才学有见地,着实令人佩服,这把匕首赐名担当,就作为奖励赠与你吧。” 云慕卿没想到太子殿下不仅不吝夸奖,还有奖励,赶忙叩谢这万丈荣光。 韩凛对“韩府女眷”四字十分满意,笑意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韩凛:这算什么万丈荣光,等着我给你更厉害的 第9章 借花献佛 黄昏十分,众人回到韩府。 韩木樨绘声绘色的给长辈们描述了春猎发生的故事,小丫头活泼灵动,一边说一边比划,把韩凛和云慕卿描绘成了武状元和文状元,一家人全都欢喜的哈哈大笑。 韩木楠静静地垂眸坐着,与旁边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好在韩木樨特意略去了姚世荣侮辱二姐的一段。毕竟那样的难堪,有过一次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何必还要说出来,让二姐再难受一次呢? 云慕卿也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丰功伟绩之中,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人却时不时地望向门口。 韩凛大步进门,云慕卿赶忙迎了上去:“表哥,可有安安姐姐的消息?” 韩凛表情严肃,默默摇头。 “那咱们快去找她吧,现在就去,一刻都不要耽搁。我们直奔莫城,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云慕卿拉着韩凛的袖子焦急说道。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无论骑马还是坐车都不宜赶路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出发好不好?”韩凛冷静分析道。 “可是……”云慕卿心里明白,客观的讲,这是最好的法子。可是她心中焦急,舍不得耽误时间。 “别可是了,这是最理智的办法。如果现在咱们出发,晚上赶不了多远的路,万一发生点意外,还会耽误找人。” “好吧。”云慕卿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众人围坐在中间的老太太,忽然瞧见了门口说悄悄话的两个人:“你俩在那儿干嘛呢?还不快过来。大家都在这儿说你们的故事,你们自己反倒走到故事外边去了。卿卿不是得了一把特别好的匕首吗?拿过来给我们开开眼。” 云慕卿赶忙走到老太太面前,捧上自己得到的赏赐:“太夫人,就是这把匕首。” 老太太虽然不会武功,却是杀过鸡、宰过羊的,接过匕首并未客气,刷的一下抽了出来,左右瞧瞧,发现了针线笸箩里一个铁顶针。 “来人,把那个铁顶真拿过来。”老太太摆起主子的款儿,命丫鬟把铁顶针捧了过来,举起手中的匕首比量比量,又考虑到这红木桌椅十分名贵,就垫了一个瓷盘子,把铁顶针放在里面,用匕首一砍,竟真的把它砍断,磁盘也碎裂成了瓷片。 “呵,真是好东西呀!真的能削铁断玉,这可是防身的好宝贝,大凛,你来试试,你来。”老太太从心底里就觉得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这么好的匕首就该给自己的宝贝孙子用。只是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云慕卿的,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跟人家要。 云慕卿笑道:“这虽是太子殿下赠予我的,可我不会武功,也用不着这东西。自古宝剑赠英雄,不如我就借花献佛,把它送给表哥吧。” 韩凛看向表妹眉眼半弯的模样,笑道:“真心话?” “当然。”云慕卿认真地点了下头。 韩家人自然都没有意见,似乎这匕首归韩凛所有是众望所归,毕竟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讲,这东西放在房间不合适,带在身上更不合适。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韩凛接过匕首插在腰带上,嘴角挂着一抹痞笑,心里早已心花怒放。 春猎韩家拔了头筹,众人心中欢喜,自然要庆祝一下,因为云慕卿昨日刚来就去锦山春猎了,韩府还没有为她设宴接风,于是,这庆功和接风便合在了一起,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月上柳梢,韩凛带云慕卿回暖水榭休息。 “你瞧,这九曲廊桥上挂了红灯笼,别有一番韵味。以前走这桥的时候,我总觉得没意思,曲曲折折白白多走路。今日表妹来了,方知如此修建原是有道理的。”至少可以陪自己的心上人多走几步路,这般花前月下,的确让人心情甚美。 表哥从小就是个插科打混、乱开玩笑的性子,云慕卿并未往心里去,只抬眼望向四周。发现这人工湖上除了有九曲连桥,还有一座亭子,正对亭子的一面是石榴树掩映的假山,另一面是郁郁葱葱的芭蕉林,亭边环绕着碧绿的莲叶,亭内汉白玉的石桌石凳精致典雅。 “表哥,这里的景致似乎……特别好!”云慕卿犹疑着说道。 “当然了,不好的能给你住吗?”韩凛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心情极好。 “我的意思是……我住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呀?要不我去跟姨母说一下,换个地方住吧。” 云慕卿隐隐感觉这里景致太好了,似乎不适合自己这个表小姐的堂妹居住。 韩凛赶忙一把将她拉住:“说什么呀?你就安心住着吧。你莫忘了,这里是侯府。这侯府大着呢,景致好的地方也多的是。我住那东面的东来院,里面也很漂亮,要不你跟我过来瞧瞧?” 大晚上的,云慕卿自然不会跑去表哥院里瞧瞧,只能接受了韩家的好意,默默走向暖水榭的三间正房。 韩凛抬脚跟上,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云慕卿只得止住脚步,委婉提醒:“表哥,天色已晚,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知丫鬟们给你布置的合不合你心意,我跟你进去看看才放心。”。 面对这个瞎热心,且丝毫没有一点自觉性的男人,云慕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表哥,天色已晚,今日我不认得路,你送我过来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个时辰,你不适合再进我房间了,快回去休息吧。” 韩凛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看着久别重逢的表妹,只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一个人睡个新地方,怕不怕?要不要我在你窗外支个帐篷陪着你?晚上你听着我打呼噜的声音也好入眠呀!”韩凛嘴边挂着一丝痞笑,厚着脸皮跟人家磨叽。 云慕卿杏眼圆睁,撅着小嘴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小珠儿转身进门,咣当一下把房门关上,顺便上好了门栓。 韩凛讪讪地笑笑,瞧着窗子上映出的窈窕倩影,最后说了一句:“赶快睡吧,明天咱们早点出发。” 云慕卿也想早点睡,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寻找安安姐姐,可是她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儿,越想早睡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熬到后半夜,才昏沉沉入睡。 心里惦记着事儿,睡不踏实,天刚蒙蒙亮,云慕卿就爬了起来,简单梳洗过后,就想拉着表哥早点出发。 打开房门却发现,她要找的人,正坐在与门口遥遥相望的亭子里,石桌上摆着一个食盒。 “愣着做什么,过来吃饭吧,吃饱饭才有力气去找人呀。”韩凛朝着表妹摆摆手,招呼她过来。 可是表妹越走越近,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眼睛怎么肿了?”韩凛关切地瞧着她问道。 “我没事,快吃饭吧,吃完我们赶紧走。” 云慕卿主动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递给韩凛一双筷子,催他赶紧吃。 韩凛却没有着急吃饭,转头吩咐小厮:“当归,去给马车上再加一床软被,弄得舒服一点,可以在里面睡觉的。” “是,世子爷。”小厮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却被云慕卿拦住:“要马车做什么?表哥,难道我们不骑马吗?骑马肯定比坐车快的呀!” 韩凛一愣:“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离开常山的时候,两条腿拼命跑也跑不过北敌人的快马。这五年我若再不学会骑马,以后再遇到危险,未必能侥幸逃脱。”云慕卿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匆匆忙忙的吃起了早饭。 韩凛叹了口气,五年时间太久了,自己不知错过了多少事,没能陪她一起长大,让他心里酸溜溜的。可眼下的确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找表妹安安要紧,便端起饭碗飞快地扒了一碗饭进去,和云慕卿并肩走出侯府。 瞧见卿卿表妹飞身上马的模样,韩凛心里又喜又酸。原本那么文静胆小的姑娘,而今被生活逼成了这样。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用,没能护着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出了京城,二人快马加鞭,后面跟着的侍卫和小厮们奋力追赶。以韩凛的体格和马术,其实还可以再快些。可他怕卿卿身体吃不消,就控住马紧紧护在她旁边,并不敢超过她。 快马加鞭,只一天就到了莫城。 黄昏时分,莫城的街上还很热闹,云慕卿顾不上休息,四处打听云慕安的下落。可是,直到华灯初上,饭菜的香味飘满整条街,还是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来到莫城最好的客栈住下,云慕卿已经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只闷头吃了几口饭菜,就起身回房间休息。 “小二,去打一盆洗脚水来。”韩凛也没什么胃口,原本他不担心安安,是因为他觉得既然卿卿能到京城,安安定然也能到,只晚了一两天罢了。却没想到自己派出去那么多人,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安安的线索。 “客官,您的洗脚水来了。”小二笑意盈盈的把大木盆放到韩凛脚边。 韩凛端起木盆来到卿卿房门口,叩响房门:“卿卿,我给你送洗脚水来了。洗个脚解解乏睡吧,明日咱们再去找,你放心,一定能找到的。” 店小二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边朝这边探头张望,韩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冷冷的眸光扫了过去,吓得店小二一缩脖子,赶忙端着盘子走开了。 云慕卿打开房门,把洗脚水端进自己房里:“表哥,你也回房休息吧,今天你也很辛苦!” “我没事儿,回去以后我让当归教你的丫鬟骑马。出门在外,还是得有个人陪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才放心。你踏实睡,不要怕,我住你隔壁,若有危险,我会听到动静的。”韩凛今日无心逗她。 云慕卿疲累至极,在这陌生的客栈里,脑袋一挨到枕头就沉沉睡去,丝毫想不起危险了。 次日一早,他们又去了当初二人走散的地方,向街边的商贩打听高跷节那天发生的事情,终于得到了一个有价值的线索,一位白衣公子救了一个小乞丐。 云慕卿心里突突直跳,看来真的和那人有关,莫非表姐被那人带走了? 只是,那恍若谪仙的白衣公子是谁,并没有人知道,他路过此地要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即便能打听到安安姐姐与他有些关联,却也查问不出去向。 这一日,韩凛和云慕卿跑遍了城中的每一条街道,问过了所有能问的人,也只是有人见到了受欺负的小乞丐被白衣公子所救的情景。 那谪仙人不嫌弃乞丐又脏又臭,竟让她上了自己的马车,至于把人带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第10章 一见倾心 简单吃了几口晚饭,云慕卿睡不着,倚着栏杆望月亮。 云卷云舒,忽明忽暗,月亮也有些调皮,不肯安静地悬在半空,正如此刻云慕卿的心情,忐忑跳跃。 “卿卿,睡不着啊,你也不必太着急了,这两日太累了。明天你在客栈休息,我出去找。你放心,我肯定会找到线索的。”韩凛已在远处望了片刻,姑娘纤细的身影在月光下形单影只,楚楚可怜! 云慕卿转过身来,腰侧倚着栏杆,揉捏着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 韩凛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表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事关安安姐姐的清誉,我也不敢乱讲。不过表哥不是外人,若不跟你讲,谁又能帮我分析一下这件事呢。” 一句“表哥不是外人”,让韩凛的心情瞬间变得美好。“卿卿,你这么想就对了,以后有什么心事,你只管跟我说,我可是解梦高手呢。” 云慕卿被他逗的扑哧一乐,低声说道:“其实救下小乞丐的那个白衣公子我见过,那日是莫城的高跷节,街上十分热闹。我和姐姐沿着人群外沿往前走,忽然就瞧见了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只是当时距离远,而且只看到了一个侧脸,便也说不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只能说五官清俊,气质高雅,和春猎时遇到的王公子有几分像,当时表姐还夸赞那公子呢。” 韩凛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安安有可能不是被人拐走的,是她自愿跟着人家走的?” “也有这种可能,若他有心跟着别人走,以姐姐的聪明才智,那又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下了马车之后,她自然可以改头换面,不以小乞丐的身份示人,或许可以像以前一样冒充书童。”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找到那公子,或者打听出他是谁。”韩凛冷静分析到。 “对,可是我们昨日问了那么多街边小贩,都没有人认得那公子。若他是这莫城人,这样一位谪仙般的人物肯定有人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可见他是过路的,这就不好找了,咱们也不知他要往北走,还是朝南去。” 韩凛叹了口气,和云慕卿一样看向了月亮,心中暗暗思索:王文翰在京城世家公子中位列榜首,能和他有几分相像的,便只能是谢家双璧谢君谦、谢君双,谢家前些日子自请去洵南根治水患,按照出发的日子来算,倒有几分接近。 “表哥,我知道了。”云慕卿忽然激动地抓住韩凛手臂。 “怎么了?”韩凛眸光落在她的柔荑上。 “咱们每日起早贪黑的出去打听,却忘了这客栈。那公子既是过路人,说不定他也住在客栈了呢。不如问问店小二,他有没有带一个小乞丐回来。那公子衣饰考究。若要住客栈,应该也是咱们住的这一家,毕竟这里是莫城最好的客栈呀。小二……” 云慕卿扬声唤来店小二,脸上焕发出兴奋的神采,问道。“高跷节那日有一位身穿月白锦衣的公子,可住咱们家客栈了?他是否带了一个小乞丐回来?” 一直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小二挠着头,嘿嘿直笑,眼神有几分闪烁。“那日的确住过一位白衣公子,其实不止一位,他们家好几辆马车呢,连主子带仆人一大群。光白衣公子就有两位,其中一位的确带了个小乞丐回来。还是让我给他打的洗澡水呢,后来就没见着那乞丐了,估计是洗完澡换了旁的衣裳,便认不出了。” 云慕卿大喜,转头与表哥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你可知那是哪家的公子,他们要去哪里?” “姑娘,这我可不知道。他们是过路的,不过我也想问一问姑娘,这几日一直见你们急匆匆的,似乎在找人。敢问你们可是京城韩府来的?是要找如云书坊的人吗?” 韩凛恍然大悟:“前日就见你探头探脑的偷听我们说话,原来是有人给你留话了。是不是留了书信,快拿出来吧,我们正是京城韩府来的,我是威远侯府世子韩凛,自不会骗你。” 小二笑呵呵地作了个揖:“世子爷,的确是留了一封书信,还给了小人一点跑腿费,让小人留神此事,我这就给您拿去。” 很快,店小二拿回来一个信封,云慕卿焦急地伸手抢了过来,掏出信纸。 “卿卿,见字如面。”云慕卿咬住唇,激动的热泪盈眶,这是姐姐的字啊,看来她是安全的,她没事。 韩凛抬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柔声道:“别咬了,好好看信。” 姑娘揉了一把眼睛,继续往下看。“若见此信,必是同表哥一起来莫城寻吾吧。放心,吾安好,已南下。生如浮萍,故投奔韩府。吾被人所救,感恩图报,方与汝南辕北辙,暂不投奔韩府了。表哥定会待汝极好,有他护汝周全,吾心安。卿卿,人生苦短,定要平安喜乐。勿念,愚姐安安。” 云慕卿看完信,心里五感杂陈,果然如自己所料,她追随那白衣公子而去,无论做书童做丫鬟或是做什么,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表哥,你相信一见倾心吗?”姑娘的声音有些低沉,幽幽的。 韩凛心头一跳,一见倾心?那便不是日久生情,是近日才见到的人,能令卿卿一见倾心的人,莫非……王文翰? 颤抖的信纸递了过来,韩凛突然明白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她在说安安。他飞快的把信看了一遍,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安安对那白衣公子一见倾心?” 云慕卿微微点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天姐姐就是这样夸赞他的。” 韩凛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卿卿啊,所谓一见,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副皮囊。我觉得还是自幼青梅竹马的人知根知底,更适合做下半生的依靠。安安遇到的那人极有可能是谢家的公子,待我回京再打听一下谢家离京的日期,应当就能确定。” “王谢之家的谢家?”云慕卿有点儿懂了,难怪那公子与王文翰有几分像。 “对,就是那个谢家,自请去洵南根治水患了。前些日子谢大人带着嫡系的子女都去了,留在京中的都是谢家的分支。按时间讲应该差不多,这样咱们便好找了,若真是谢家,我就让表舅去一趟洵南,定能寻到安安的。” 云慕卿瞧着韩凛的表情,试探地问道:“表哥会不会觉得姐姐伤风败俗,找到她以后,要把她强行带回京城吗?” 韩凛失笑:“在你心中,我是这么迂腐的人吗?谢家双璧的确很优秀,若她愿意留下,我不会强求。若她愿回韩府,就带她回来。这个傻丫头,孤身一人跟在谢家公子身边,除了女扮男装做个书童,也就只能做个丫鬟了。若和你一样来到韩家,还可做个表小姐,也算和谢家门当户对,可以正室的身份嫁进谢家。这个傻丫头,还真是没有我家卿卿聪明。” 有了安安的下落,二人不再揪心,韩凛又开起了玩笑,抬手摸了摸卿卿头顶,满是宠溺。 “表哥……你又开始没正形了。”云慕卿甩开他的手,转身回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晚上一夜好梦。 去时心情沉重,归来云淡风轻。进了京城,韩凛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谢家离京的日期。果然是那高跷节的前一日,如此可见,那公子便来自谢家无疑了,于是派了表舅去洵南暗访。 为了云慕安的清誉,二人商量好,不把真相告诉韩家人,只编排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借口。在无人时,才把书信给赵氏看了。 赵氏看过之后直叹气:“这个傻丫头啊,跟我那妹妹一样痴心。” 韩凛笑着看向云慕卿:“看来咱们家都是痴心人啊!” 小丫鬟进来报:“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三个红木大箱子,说是春猎的彩头,给世子爷的,已经抬到老太太屋里去了。” 韩凛双眸一亮,拉起云慕卿手腕就往外走。“尚功局做的首饰送来了,走,咱们去瞧瞧。”。 云慕卿被他拉着一路疾行,终于在芭蕉林旁挣脱了手腕:“表哥,我求你件事,那些首饰你别给我行不行?” 韩凛兴奋的神情慢慢降温:“为什么?不想要我的东西?” “表哥,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韩凛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可那是他赢来的彩头,他不想给别人,一件都不想分出去,只想全都赠与自己心尖儿上的人。 “你先回房去吧,我自有安排,早晚都是你的。” 云慕卿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回房,脚步轻松。 韩凛望着她的背影直笑,这个傻丫头,生怕自己穿的好一点,戴的好一点,会让韩家的姑娘们不高兴。其实完全没必要,将来你会是他们的大嫂,是他们在娘家的倚仗。谁敢不敬着你?我得的东西给我媳妇,这有什么不对? 可是不管他怎么理直气壮,目前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终究还不是他媳妇。 老太太屋里早已热闹成一团,韩家的姑娘们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惊叹不止。 韩二婶狠狠瞪了一眼儿子韩决,只恨他没本事,若他也能赢回来一套这么好的头面,还愁娶不到高门贵女吗? 一瞧见韩凛的身影,老太太赶忙招手:“大孙子快来,这是咱们韩家的脸面,都是太子殿下给你的,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韩凛扫了一眼箱子里的珠光宝气,美则美矣,只可惜那人不肯戴。 “这有什么可分的呀?都抬到我屋里去存着,将来定亲的时候,给我媳妇儿当聘礼呗!”。 老太太高兴地一拍大腿:“好啊好啊,你是不是春猎时见到中意的姑娘了?你想娶谁?咱们家马上去下聘。”。 韩凛也不打算瞒着:“是啊,我是有个中意的人。不过我也得先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吧,冒冒失失的就把聘礼送了去,万一人家不乐意怎么办?若聘礼退了回来,以后连个回还的余地都没有了。” 第11章 备做聘礼 云慕卿坐在亭子里,瞧见小厮们抬着三只大红木箱子去了东来苑。毫无疑问。表哥是个有本事的,自小就是常山的孩子王,如今更是在战乱中磨练了一身真本领。 既已归京,韩凛自然要去东宫报道。既然已经说好要入朝为官,就不能再吊儿郎当了。 韩凛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表妹一个人太孤单,就特意叮嘱三姑娘和四姑娘,多去陪陪表妹,带她去后花园散散心。 两个姑娘十分听话,次日午后便来到了暖水榭。 云慕卿正坐在窗前写字,一张极美的花笺上,只写了三个柔美典雅的簪花小楷“世无双”。 字是极漂亮的,可她的眸光并未停留在那三个字上,而是遥遥望着窗外亭台楼阁的侯府景致,神游天籁。 韩木樨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扰乱了她的眸光。 “卿卿姐姐,做什么呢?”韩木樨笑嘻嘻地看向桌上的花笺。 云慕卿赶忙收起纸笔,起身给他们姐妹二人倒茶。 韩木桐上前道:“不喝茶了,咱们去逛花园子吧。卿卿,自你来了京城,不是去春猎,就是去找人,还没在自家里好好逛逛呢。” 云慕卿心里并不是很想去,今日清静,她便默默想着安安姐姐的事情,忽然有感而发,想写一个话本,名字就叫《世无双》。 在宛城书院的时候,才子们学累了也会暗搓搓写一个小话本来调剂心情,有那头脑灵活的便做起了生意,价钱不高,内部传阅,云慕卿一时手痒,也写了那么两个,还真挣了一大把零花钱。 如今来了京城,想来话本子的销量应该会更好,不如写一本试试,既是对安安姐姐的祝福,也有可能成为自己在京中安身立命的营生。 可是韩家姐妹俩来了,今天便写不下去了,就同她们一起到后花园散心。 姑娘们随意聊着天,这话题聊来聊去就到了韩凛身上,因昨日他承认有意中人的时候,云慕卿并不在场,于是韩家的两个姑娘就像献宝一般,给他介绍了大哥的故事。 “卿卿姐姐,昨日你没在,错过了一段好戏。”四姑娘韩木樨煞有介事地说道。 云慕卿浅笑:“什么好戏?” “是大哥啊,大哥承认他在春猎上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只不过他没说那人是谁。可我觉着能让大哥动了凡心的,恐怕也只有王文嫣了。” 韩木桐对小妹的话很是赞成,还补充到:“听说那天大哥还拦住王文嫣,跟她说话了。这么多年,从没见大哥主动拦过哪个姑娘呀,可见他俩之间有问题。” 云慕卿瞧瞧两个姑娘笃定的神情,犹疑问道:“可是表哥也拦住了姚美娘啊,难道不是在追查谁推我出去的事儿吗?” 韩木樨马上接口:“这事儿我已经考虑过了,拦住姚美娘肯定是查问推你的事情。因为那家伙一进延庆殿就嚷嚷被盘问的事情,你们可曾看到王文嫣嚷嚷了?可见大哥与她说的定是旁的。” 韩木桐点点头:“是啊,如今在京中,咱们家也算常山新贵中的佼佼者,王家是世家大族的首领,和咱家刚好门当户对,大哥若要娶王文嫣,还算挺合适的。” “是啊,你们说的有道理。”云慕卿淡淡说道。 韩木樨折下一根柔嫩的柳条,逗弄水里的锦鲤。一群红色锦鲤簇拥着一条黑色大鱼,似乎那是一条鱼王。 “我觉得咱们大哥就像这条大黑鱼一样,太招人喜欢了。这次又拔了头筹,还得了太子殿下所赠的赤金头面,想嫁给他的姑娘估计能从城门口排到咱们家门口了吧?” 韩木桐对妹妹的话深以为然:“嗯,我也觉得虽然咱们的父亲和伯父们都只有一个妻子,可时候咱们生活在乡下呀,如今来了京城,又住进这侯府,定然要入乡随俗的,将来咱们肯定不止一个大嫂,卿卿你觉得呢?” 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颇觉为难,她本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可是两个姑娘对未来大嫂的事情十分好奇,谈得津津有味,若自己不加入她们之中,反倒显得有什么不对似的,便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表哥……他特别爱逗弄人,这逗来逗去的,也许就会让人家姑娘误会呢。” 韩木樨听了这话,突然转回头,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表姐:“卿卿姐姐,你有没有误会过呀?” 云慕卿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眸光一怔,脸上不由自主的红了:“我自然不会多想,他从小就捉弄我、欺负我,他是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吗?怎会想那些有的没的。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你们可不要把我跟外人相提并论。” 云慕卿垂下头去,静静走到一旁,低头瞧着水中的锦鲤嬉戏。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了,韩木桐赶忙打圆场:“卿卿你别多想,我们自然是自家姐妹的。咱们在这儿讨论大嫂也没别的意思,将来咱们都要嫁人的,这里就是咱们的娘家。大嫂好不好不仅对大哥重要,对咱们也很重要呀!” 四姑娘见表姐在意了,就笑嘻嘻的跑过来,挽住她胳膊,撒娇地摇:“卿卿姐姐,我就是有点好奇大哥给人留下的印象罢了,没有把你当成外人,那不如咱们换个话题吧,不说大嫂了,说说咱们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云慕卿忍俊不禁,纤细的手指在小丫头额头点了点:“你呀,一点都不害臊!” 三个姑娘在后花园中笑闹成一团,而此刻的韩凛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昂首阔步走进侯府,并不知道他的两个妹妹给他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按理说应该先去上房向老太太报喜的,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先见表妹一面,于是顺着东面的花间小径到暖水榭来,却发现这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心上人的影子,看来是那两个丫头把她叫走了,许是在后花园玩耍。 可是穿着官服回自己的东来苑尚有借口,若是就这样昂首阔步地走去后花园,那就很明显是在显摆了。 刚刚做了官的小韩大人决定端着一点面子,就回自己书房里等,并时不时的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终于听到姑娘们说话声的时候,他信步走了出来。 “大哥你做官啦?”眼尖的韩木樨首先发现了大哥的身影,自然也发现了他身上明晃晃的官服。 韩凛把双手一背,貌似老成地咳了一声:“圣人钦点我为正七品军械属主簿,兵部任职。” 韩木桐喜笑颜开,学着男人的模样抱拳行礼:“恭喜韩大人,贺喜韩大人!” 韩凛努力憋着翘起的嘴角,不让自己笑得那么明显,眼光瞟到了云慕卿身上,等着她夸赞自己。 “表哥本是青年才俊,如今穿上官服,更是一表人才,定能为国尽忠,为百姓做事。”吃着韩家的饭,住着韩家的房,云慕卿当然明白自己应该让韩家人高兴。 听了这话,韩凛的笑意再也憋不住了,露出白净的八颗牙齿,招呼几个妹妹跟他去上房见老太太。 “哎哟,瞧瞧我这大孙子,穿上着官服更好看了。走在大街上有不少小姑娘朝你扔花掷果子吧?不是有那么个段子么,说书先生说过的,叫什么来着?”韩家的人读书不多,老太太知道这里最有学问的就是云慕卿,于是转头看了过去。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后面,眼光停留在韩凛高大的背影上,却又有些飘忽,似乎在想着什么。 见老太太询问自己,云慕卿赶忙答话:“叫掷果盈车,是一个美男子的段子。喜欢他的姑娘太多,都朝他的车上扔鲜花水果,他一出门就能收到一车。” 韩家人全都兴高采烈的,除了韩二婶。她脸上也保持着微笑,只不过笑的有点僵。 热闹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卧房,云慕卿在烛光下,继续写自己的话本子。 接下来几日,韩凛似乎是住在衙门里,并未在韩家见到他。三姑娘和四姑娘并非天天来,云慕卿得了空闲就抓紧写,《世无双》终于完成了。云慕卿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颇为满意,就带着小珠儿兴冲冲来到街上。 京中最大的书坊叫点墨斋,听说背后的东家很神秘,人们都不知道是谁。不过,世家大族的公子们时常出入这里,别处买不到的孤本到这里兴许就能有收获。 “姑娘,前面就是点墨斋了,听说贵公子们都来这里买书。”小珠儿兴冲冲的在前面领路。 进了书坊大门,云慕卿看到的是一排排熟悉的书架,比自家在常山的书坊自然典雅气派很多,可不管多精致的雕花书架,也是用来放书的,看着就亲切。 白净的手指拂过古铜色的书架,姑娘心中五味杂陈,自北狄侵入常山,一家人奔波逃命,如今大伯娘已去,安安姐姐孤身南下,其他家人还不知在何方。 望着这一排一排的书架,云慕卿心头突的一跳,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自己能重新把如云书坊开起来,开到天下闻名,或许爹娘就能找到这里来,一家团聚。 临近黄昏,书坊里并无其他顾客。云慕卿拿出自己的手稿,交给柜上掌柜的。“我家公子写了一篇话本,不知贵坊可有兴趣刊印,如何分成呢?” 掌柜的是个年纪轻轻的读书人,头戴纶巾、身穿长袍,斯斯文文的模样,十分清瘦。 “姑娘,我们点墨斋是京中最高雅的书坊,从不刊印话本。” 作者有话要说:韩凛:谁说我喜欢王文嫣,谁说我不止一个媳妇,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12章 雨中送伞 云慕卿没想到点墨斋如此“高雅”,甚至高到瞧不起话本这种东西,根本不肯印制。 既然人家没有这个先例,自己也没必要在这儿磨叽,他家不肯,总会有人肯的,多走几个地方试试便可。 于是云慕卿收起书稿就往外走,门外却突然起了风,一股小旋风吹了进来,她赶忙抬起袖子挡住脸。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留步,孟博把书稿拿进来给我瞧瞧。” 云慕卿诧异转头,这才发现声音来自书房最里侧,挂着一个青布门帘的地方,里面应该有个里间,只是看不到里间的情形。 孟博赶忙走出柜台,作了个揖,捧着云慕卿的书稿进了青布门帘。 天空中突然响起两声炸雷,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风起云涌,似是马上要下雨了。 云慕卿只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里间便有人说话了:“不错,文笔优美、情节跌宕,题材也是时下流行的才子佳人的话本,应该可以大卖,留下吧,三七分成。” 孟博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姑娘,东家说了可以留下,三七分账。也就是说您不用出一个铜板,只以书稿入股,我们负责刊校、印书、卖书、收钱,每个月的月初您可以到我们店里来领取上个月的分红。” 小珠儿是做过小买卖的,对分成的事有点疑问:“可是你卖了多少书我们又不知道,还不是你看着给多少银子,是不是三七分,谁能确定呢?” 孟博笑了:“听姑娘口音也是京城人士,您应该知道呀,我们点墨斋在京中的口碑是最好的。很多书坊没有好书,都靠话本维持生计,可我家不同,我家从未做过欺客之事,当然更不欺写稿才子。我们东家既有才学又有人品,那可是……” 没等他说完,里间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孟博便讪讪地止了声。 云慕卿点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写文书吧。” 孟博做惯了这事已很是熟悉,提笔刷刷几下写好一张文书。云慕卿接过来看看,没有问题,双方盖上印章,摁了手印。 二人都是熟手,并没费什么时间,可是天上的雨来的太快了。云慕卿刚刚收好文书,噼里啪啦的雨点子就掉落在地上。 “孟博。”藏在里屋的东家又发话了,孟博快步走了进去,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 “两位姑娘,外面下雨了,这把伞你们拿去用吧。” 云慕卿和小珠儿站在门口,正在观察雨势。天阴沉的很,估计一时半刻这雨停不了,可是天色已晚,不能再耽搁了,似乎只有借把伞这条路是可行的,没想到人家给主动送了来。 这一下小珠儿喜笑颜开,对点墨斋的印象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谢过掌柜之后,两个姑娘打着伞出了门。 街上的行人已经四散跑开,街边的店铺正在关窗打烊。云慕卿刚刚走出几步,就见韩凛匆匆忙忙地在街上乱转,忽然一眼瞧见她,便大步跑了过来。 “卿卿,你去哪了?没挨淋吧,冷不冷?”韩凛手里握着一把伞,身上却已经湿透,发梢往下滴着水。 “表哥,我到书坊看书了,店家送了一把伞。你怎么手里握着一把伞,却不打开?雨越下越大了,你快撑伞呀。”云慕卿瞧着他的模样,心里替他着急。 韩凛松了口气,打开红伞搭在青伞上,静静地看着云慕卿。 “表哥,走啊。”云慕卿诧异地看着挡路的男人。 “你还不过来?”韩凛双眸微眯,耐心已经有限了。 “我……我和小珠儿打一把伞刚刚好啊,表哥你……” 话没说完,韩凛抢白:“那我就白来接你了?” 云慕卿抿了抿唇角,无奈地走到他伞下,与他并肩而行。他已经长了成年男人的身形,宽肩窄腰。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画面很美,气氛却有点热。挨得太近了,云慕卿悄悄朝旁边躲了小半步,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裙摆。 韩凛心中暗笑,这个授受不亲的小丫头,还是这么傻乎乎。 头上的大伞悄悄移动位置,把她完全罩住,雨帘越发密集,韩凛另一侧的肩头完全湿透。小珠儿想用自己的伞帮世子爷挡着点,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跟在后面。 “卿卿,五味斋还没打烊,他家的芙蓉糕最好吃了,走,咱们去买几块。”韩凛兴冲冲地带着云慕卿转了弯。 点墨斋的青布已经被挑开,里间的东家正透过敞开的门口看向外面。门口三个人走远,他掂了掂手里的书稿,唇角轻笑:你写《世无双》,才子佳人一见倾心。那我就写一本《人如玉》,表哥表妹一世情殇。给韩凛添点堵,不错。 把表妹送回暖水榭,韩凛的半边衣袍已经湿透,水珠顺着袍角蜿蜒而下。不过,怀里揣着的芙蓉糕却还是热乎的。 “给,快进去吃吧,趁热好吃。”男人笑得十分灿烂。 云慕卿看了一眼他湿透的衣裳,默默叹了口气:“表哥快回去沐浴吧,喝碗姜汤才好,别染了风寒。” “好,我一会儿让厨房煮姜汤,也给你送一壶来。”韩凛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表妹的声音:“表哥,你以后不要……” “不要什么?”表妹话说一半就停了,韩凛回头追问。 云慕卿笑笑:“没什么,你快回去吧,外面凉。 若在平时,韩凛必定要追问到底,可今天冷风裹着贵如油的春雨,不要钱一般狂撒。他怕卿卿站在门口冷,决定改天再问。“快进去吧,明日休沐,若雨停了,我带你去大姐家串门。” 小珠儿打来热水让云慕卿洗手,笑着说:“世子爷对姑娘真好!” 云慕卿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让他不要对人这么好。还不如小时候呢,是有些气人,不过心里很轻松。”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用过晚膳就停了。次日一早太阳出来,天气好得很。韩凛备好马车,带云慕卿去大姐韩木槿家中走动。 “大姐和姐夫不愿住进侯府,就在京郊的庄子上过活。离得不远,一家人随时能见面。小禾上次说想要一个兔子糖人,我们下车去给她买吧。”韩凛带着云慕卿下车,打算在街上给小外甥女买几样礼物。 韩凛在糖人摊位前等着做一个兔子糖人,云慕卿去旁边店铺里买珠花。 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在旁边停下,下来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正是王文嫣。韩凛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并没有跟她打招呼的打算。 王文嫣也没想理他,手上牵着一个孩童站在糖人摊位前。“这个兔子好好看,姑姑,我要我要。” “给我们也做一个兔子的糖人吧。”王文嫣开口说道。 小贩把糖人交到韩凛手中,“实在对不住了,姑娘,这一锅糖只剩这一点了,若要再做糖人就等熬好下一锅糖吧。” 小孩子不依,摇着王文嫣的袖子撒娇,气的这位大家闺秀直扶额。“我们王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你不要以为堂哥久不进京就不会罚你,快跟我回家。” 韩凛见状轻笑:“王姑娘,你想要这糖人也不是不可以,若你肯指证推我表妹的凶手,我就把这个糖人送给你。” 大家闺秀生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很丰富的。她紧紧抿着红唇,水眸狠狠瞪了韩凛一眼:“此事与我无关,莫要拉我蹚浑水。” 韩凛笑嘻嘻地把糖人交给她快要牵不住的小男娃:“来,叔叔请你吃糖人。” 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接过来就咬了一口。这下说不要也不行了,王文嫣无奈地憋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韩凛痞笑:“没关系,你会知道的。” 云慕卿拿着两串珠花出门的时候,就见王文嫣娇嗔地瞪了一眼表哥,然后表哥弯腰把兔子糖人给了她手上牵的小男娃。 云慕卿静静站着,直到王文嫣上马车走了,还在思索些有的没的。 “你在那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咱们走啦。”韩凛看向表妹,被她逗笑。 “哦。”云慕卿乖乖上车,却见韩凛手中空空。“你不是说小禾特意跟你要糖人么,怎么送人了。” 韩凛笑得云淡风轻:“小禾的糖人固然重要,不过另一个人的事情更重要。” 第13章 姻缘美满 京城南面的红枫园方圆百亩,如今为赵家红枫园。因韩凛的姐夫赵大柱在对抗北狄的时候也有些许战功,又和皇家的赵姓是同一宗祠。虽是出了五伏的远亲,不过终究也是赵家人。 圣人登基之后,本也打算给赵大柱封个小官做,可他自小木讷,不善交往,只喜欢侍弄庄稼,皇上便赐了这百亩红枫园,既是对他奋勇杀敌的嘉奖,也是对赵氏宗亲的眷顾。 韩木棉听说弟弟来了,就领着女儿小禾迎了出来。 “舅舅!”小禾飞跑过来,扑在韩凛身上。 “哎哟,我家小外甥女越长越俊了。”韩凛一把抱起小丫头,让她坐在自己肩上:“大姐,你看谁来了?” 韩凛闪到一旁,韩木棉才看到身后的表妹:“哎呀,卿卿来啦!好几年没看见你了,快让我好好看看。” “大表姐,你这肚子这么大了呀,表哥也没跟我说,早知道该多给你买些好吃的,看来小禾马上要添个弟弟妹妹了。”云慕卿乖巧的笑着,把在街上买的礼物奉上。 韩凛简单介绍了卿卿来京的经过,也大致提了一下安安的去处。 韩木棉带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感叹:“各人有各命,没有对错,自己喜欢就好。就像小禾他爹,其实也有机会做个小官,可他不喜欢。就喜欢在家种菜种地,我也是这么没出息的一个人,所以我们一家生活在这庄子上挺好的。” 欣欣向荣的春日,秧苗在水田里迎风招展,丝瓜苗伸出长长的藤蔓,爬满了篱笆墙。云慕卿瞧着这山明水秀的庄园美景,一片生机勃勃的田地,心中十分理解大表姐的想法。京中富贵,侯府风光,可对于做惯了农活的乡下人来说,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选择生活在这田园之中,也有很多舒心惬意之处。 韩木棉带着大家来到水塘边,朝里面的男人招手:“小禾爹,弟弟和表妹来啦,你别在水里泡着啦,快上来吧。” 赵大柱直起腰来,朝韩凛摆了摆手:“兄弟,你先去屋里坐会儿,我这种藕呢。木棉和小禾都爱吃莲蓬,我在水塘里种些藕,到了秋后就可以随意采莲蓬吃了。” “姑姑,我种的凤仙花有花苞了,我带你去瞧瞧。”小禾认识了这位新姑姑,也不认生,拉起云慕卿去看自己的小花蒲。 韩凛的眸光随着云慕卿的背影而去,所及之处满是温柔。韩木棉捧着肚子瞧瞧弟弟的神情,不禁笑道:“从小你就对卿卿不一样,总是欺负人家。如今长大了,要想让人家嫁给你,可不能欺负人了。” 韩凛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都多大了,跟我同岁的都当爹了。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丫头,再说了,我对她……哄都怕哄不好呢,还舍得欺负?” 一日的田园嬉戏,轻松惬意,一天下来,云慕卿和小禾成了好伙伴。黄昏时分,不肯和韩凛一起离开了。“大表姐,如今小禾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不如我留下教她识字吧,也可以帮你做些小孩子的衣服,估计过不了几个月就生了吧?我不大会做农活,不过可以学。” 韩木棉没说话,转头看向弟弟。韩凛也很吃惊:“卿卿,你不想回韩府了?” “我暂时不回去了,这里也很好啊,大表姐快生了,我留下可以帮忙照顾小禾呀。”云慕卿低头看着小禾,并不肯看韩凛。 小禾不知道大人的心思,姑姑乐意留下来她,她欢喜地直拍手。可她舅舅却黑了脸:“卿卿,你不能留下,这里距京城这么远,我不能每天从兵部回来,再来这里找你,卿卿……别闹,快跟我回家。” 韩凛心里一酸,拉起云慕卿手腕就往外走。姑娘不肯,扭动手腕想挣脱,韩凛急了,弯腰抱起她径直出门上车。 韩木棉看着弟弟的背影直叹气:“这个傻小子,从小就这样,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却总是惹恼人家,还傻乎乎的,不会哄。” 马车走在路上,吱吱呀呀地响着。车里却很是安静,谁都没有说话。韩凛垂头丧气:“对不起,可是……你真的不能留下,你想来,下次休沐我还带你来好不好?你别哭……我,我最怕你哭。” 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抬起头来:“谁说我要哭了,从小你就这么无赖,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你欺负我,我就哭啊?我才不哭呢。” 韩凛扑哧一笑,心情一下子轻松了,抬手去摸她头顶:“一会儿给你买好吃的,想吃什么?” 云慕卿偏头躲开,有点恼了:“你别动手动脚的。” “行,那我不动了,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么?”韩凛小心翼翼地瞧着表妹脸色,既无奈又想笑。 回到韩府之后,云慕卿除了每日去上房请安,就把自己闷在屋里写话本。既然这是一条能挣钱的路子,再苦再难也要走下去。好在韩凛每日早出晚归,不过是路过暖水榭时进来瞧她一眼,并无其他逾矩之事。 五月十五,又是韩凛休沐日。头一天晚上,他就兴高采烈地来找云慕卿。“明天咱们去观音庙烧香吧,常三和他表妹也去。” “表哥,最近连降暴雨,山路定不好走,我不想去了。”云慕卿用剪刀剪烛花。 “去吧,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受伤的。卿卿,听说观音庙求姻缘很灵的。”韩凛为了这次出门,费了不少心思。特意让常三带上黄鹂,就是希望表妹能早点开窍。 “表哥去求姻缘干嘛带上我?”云慕卿气哼哼地丢下剪刀,咣当一声。 韩凛心头一抖,忽然发现自己说了错话,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最重礼教,一直就是这么授受不亲的。“我的意思是……安安,咱们去帮安安求个好姻缘吧。” 云慕卿神色一怔,想起远隔千里的姐姐,忽地心软了。“那就去一次吧,下次出门就别带我了。” “好,都听你的。”韩凛喜笑颜开,一晚上睡觉都是笑着的。 四个人骑马上山,以为能烧到头香,却没想到被别人抢了先,那人竟还是姚美娘。 这几日天气不好,上山的人不多。偌大的观音殿里只有姚美娘和丫鬟的身影,韩凛一见她,气就不打一处来,挡在门口,像一尊铁塔一般。 “姚姑娘,你也来上香啊?要我说你就别拜了,观音大士不会保佑你这心肠狠毒之人。”韩凛毫不客气地说道。 姚美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手上可没有人命,不像韩世子,听说你是杀过人的。那些人有没有半夜的时候来找你呀?” “你放心,如果半夜有鬼敲门,我就让他们去找推我表妹的人。我韩凛有个绰号叫鬼见愁,小鬼们很乐意听我的话,我让他们找谁就找谁。”韩凛眸光冷冽。 姚美娘被气乐了:“韩凛,你不用套我的话,我就明确告诉你,是我推的又如何?我爹是户部尚书,我们家目前是仅次于王家的世家大族,你能把我如何?我家的侍卫都站在门口呢,我喊一嗓子就进来一大群人砍了你,你敢动手么?” 韩凛哈哈大笑:“好,有胆量,我真没想到你猖狂到敢承认。敢做敢当,那咱们就走着瞧。” 姚美娘出去,大殿里清静了,韩凛招呼大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让她走吧,咱们上香。黄姑娘,不如你先来。”韩凛想让黄鹂打个样。 “好啊,表哥,我们来许愿吧。”黄鹂燃起三支香,拉着常秋雨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观音大士在上,我们诚心许愿,求一生顺遂、姻缘美满,望大士保佑,定年年还愿,香火供奉。” 韩凛凑到云慕卿耳边,低声道:“你瞧瞧人家表妹,多乖巧。” “那你去找这样的表妹呀。”云慕卿转头看向一旁,心里还在想着姚美娘的事情。看来真是她暗下毒手,不用表哥下手,云慕卿觉得应该想法子为自己讨回公道。 “卿卿……”韩凛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我才不去找呢,我家卿卿最好了,最乖巧,从来不让表哥生气,天天惦记着表哥。” 许完愿,常秋雨起身,得了便宜卖乖般说道:“你们姑娘家求个姻缘,拉着我跪下做什么,我又不想求。” 云慕卿点燃三支香,上前跪下,韩凛赶忙冲过去跪在她身旁。姑娘转头:“表哥你要求姻缘啊,那你先来吧,一会儿我再许愿。” 说着便要起身,韩凛赶忙拉住她手腕:“咱们一起求吧。” “我要给安安姐姐求好姻缘,你要给自己求世家贵女,咱们没办法一起求。”云慕卿想起身,却被他牢牢拉住,起不来。 “那就先给安安求,快点吧,香都燃了一半了。”韩凛放开手催她。 云慕卿没法子,只能双手合十拜倒:“愿观音娘娘保佑安安姐姐姻缘美满,平安喜乐。” 韩凛赶忙跟着拜了下去:“愿观音娘娘保佑我和卿卿姻缘美满,平安喜乐。” 第14章 依赖一回 云慕卿听到韩凛的祷告,吃惊地转过头去,小声提醒:“表哥,你不能这么许愿,观音娘娘会误会的。” 韩凛抬起头来,满脸笑:“误会什么?为我们俩求姻缘?” “你得分开说才行,要不然观音肯定……肯定记不清。”云慕卿不知该怎么说明白才好,憋的小脸儿都红了。 韩凛一脸坏笑:“记不清就记不清呗,稀里糊涂的一块办了就行。” “表哥一脸无赖的样子最讨人嫌了。”云慕卿撅着小嘴起来,便要回家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韩凛本意是不想早早回去的,可云慕卿坚持要走,他也就没法子了。 骑马肯定比马车快得多,很快四匹马就超过了姚家的马车。 姚美娘看见他们过去,气哼哼的一摔车帘儿,骂车夫:“会不会赶车呀?都被人家给超过去了,你不会挡在路中间呀!” 车夫无奈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回话,只扬起鞭子加快赶车。可山路崎岖,走起来十分颠簸,车夫马上又挨了骂:“换人换人,这算什么车夫?把我头都快撞破了。” 随行侍卫无奈下马,替下赶车的车夫。 韩凛等人沿着盘山道下山,转过一个陡峭的大弯,他忽然勒住马,抬手止住身后三人。 “这里有点古怪,两个月前我陪奶奶来过这里,我印象中好像不是这样子的。估计是最近连降暴雨,山体有些松动。去年虚谷关大捷不就是因为山体滑坡掩埋了敌人么,咱们绕道走吧,去林子里。” 韩凛面色严肃,看上去不像开玩笑。常三一向听他的话,黄鹂是常三的小跟班儿,没有反驳。云慕卿虽然恼恨表哥爱开玩笑,总是没个正经,可她也知道表哥在大是大非上不含糊,是有些本领的。 于是四人调转马头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至于身后姚家的马车,那就由他们去吧。 进了无路可走的树林,韩凛一马当先,在前方探路,他的马是上过战场的战马,警觉性颇高。 一路平顺,除了有些荆棘草丛之外,并无其他危险,树木逐渐稀疏,马儿越跑越快。 就在此时,韩凛的战马突然一声长嘶,前蹄猛地悬空抬起。 后面三匹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停下,他们却刹不住了。云慕卿的马前蹄陷入一片柔软之中,马头朝下直闯闯地栽了下去。 云慕卿吓得惊叫一声,却控不住马失前蹄,整个人朝着猎人的陷阱扑了进去。韩凛大长腿一迈,踩在自己的马鞍上,借力一跃,抱住云慕卿滚落到旁边的山坡上。 山坡很高,二人滚落的速度很快,没有树木遮挡,韩凛没办法让二人硬生生停下来,只能手脚并用,牢牢地抱住表妹,尽量不让她的身体碰到地面,以免受伤。 跟在后面的常秋雨和黄鹂也都落了马,关键时刻常秋雨潜意识里还是要保护表妹的,与她滚在一起,从山坡的另一面掉落下去。 二人被一棵大树挡住,停止滚动的时候,常秋雨正压在黄鹂身上。“你没事儿吧?”常秋雨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和表妹近在咫尺,说话喷出的热气洒在了她的脸上。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着实有些尴尬,他双手撑地打算爬起来。 就在此时,黄鹂收拢手臂圈紧了表哥的脖子,迫使他靠近自己。与此同时,她扬起下巴送上双唇,勇敢地吻住了表哥的嘴。 常秋雨心头狂跳,那柔软的触感令他不知所措,头脑里似乎告诉自己要躲开,可身体却诚实的一点都没动。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体内原始的占有欲被激发,反客为主,紧紧吻住姑娘娇艳的双唇,辗转反侧,难舍难分。 黄鹂忐忑的心情愈发欢快,直至完全沦陷,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停了下来,互相看一眼对方绯红的脸颊,全都笑了起来。 “起来吧,万一一会儿被韩老大瞧见了,不知要怎么笑话咱们呢?”常秋雨率先爬起来,把手伸给黄鹂,拉表妹起来,二人互相拍打身上的尘土和落叶。 “韩老大和他表妹好像跟咱们不是一个方向掉下来的,咱们去前面找他们吧。”常秋雨拉起表妹的手,二人相视一笑,踩着青草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之后,没有看到人影,却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是一个姑娘的哭声,似乎哭得特别伤心,二人诧异地互相望了一眼,侧耳细听,隐隐约约听到“表哥,呜呜……表哥。” “卿卿,别怕,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常秋雨脸色骤变,吃惊地张大了嘴,看着黄鹂小声说道:“咱们俩只是亲了亲,韩老大不会把人家给……那啥了吧?” 黄鹂脸上腾地一红,拉着表哥的手就往回走:“咱们快回去吧,顺着原路爬到山坡上找咱们的马,到山坡上等他们回来就好了,我可不想撞见不该看的。” “我也不敢看呀。”常秋雨哪敢去看老大和大嫂那啥,和表妹非常一致的选择了悄悄溜回山坡上。 对于云慕卿的痛哭流涕,韩凛也有些手足无措。 今日天本就阴的厉害,二人滚落到山坡最底下,撞进了灌木丛里。 此处极为隐蔽,树丛遮天,乌云蔽日,如暗夜一般。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只能朦胧的看到对方脸庞,五官都不甚真切。 “卿卿,你没事儿吧?伤着没有?”韩凛躺在地上,放开缠在表妹身上的胳膊和腿,给她自由爬起的空间。 令他没想到的是,云慕卿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他连着唤了她两声都没有回答。就在韩凛以为表妹受伤,急着想抱她起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抽泣声:“表哥,我好想大哭一场,我可以哭吗?” 他身上娇软的姑娘,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似是极为害怕。他心里有些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胡乱地安慰着:“卿卿,别怕,我在呢,你没受伤吧?是不是哪里疼?” 云慕卿摇摇头,发梢扫过韩凛脸颊,痒痒的。 “我没受伤,身上不疼,可是……可是心里疼。表哥,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北狄杀进常山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逃命的。我滚落山坡和家人走散,我一个人趴在草丛里。腿受伤了,爬不起来,我特别害怕,却又不敢哭,生生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大伯娘和姐姐找到了我。表哥……表哥,我憋了这么久,今天可以哭了吗?” 韩凛心头一紧,揪的生疼! 那个无依无靠的夜晚,小姑娘一个人趴在草丛,该是多么的孤单和无助。她定是害怕极了,吓得一整晚没敢睡,也不敢哭。亲人都走散了,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明天该往哪里去。 那个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卿卿,想哭就哭吧,有我在,不要怕。放心大胆地哭,把这五年你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云慕卿再也忍不住了,把这五年咬着牙努力撑起的坚强全都放下,趴在韩凛身上放声大哭,哭湿了他肩头的衣裳,也哭碎了他的心。 韩凛并不能做什么,他知道这个压抑了许久的姑娘需要释放一下,只能轻轻抱着她,让她在自己的怀抱里得到一丝温暖。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在她耳边柔声哄着:“以后我会在你身边,永远都在,不会让你再孤单害怕。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云慕卿哭的嗓子喑哑,头都抬不起来了,趴在韩凛身上一抽一抽的,摸出袖子里的手帕,抬起颤抖的手,去擦自己泥泞的小脸儿。 韩凛把她手上的帕子拿过来,温柔地帮她擦拭。轻声问道。“舒服了吗?” “嗯,憋了五年,我一直想……想哭,可我不敢,我怕大伯娘……和姐姐担心,我不敢。” 韩凛轻轻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总是想着别人,却不想自己。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想着你,你想不到的地方,我帮你想,做不到的事,我帮你做。好不好?” 云慕卿挣扎着爬了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和落叶,不敢看向韩凛,只低声说道:“表哥,你不要对谁都这么好,会让人家误会的。我也是今天突然憋不住了,才依赖你一回,以后我会有分寸的。” 韩凛站起身来,用食指在她鼻尖轻轻一刮:“傻丫头,在我面前不需要有分寸。” 第15章 就这么办 又被他用手指刮鼻子了,这样亲密的动作,让云慕卿心里有点乱。 既然他已经打算求娶王文嫣了,就不该对别的姑娘这样,云慕卿默默叹了口气,或许是表哥拿自己当亲妹妹看待吧。 韩凛简单收拾一下衣裳,蹲在了云慕卿面前:“来,我背你上去。” 卿卿一愣,连忙摆手:“不用,我没受伤,自己能上去。” 韩凛回眸一笑:“哭的都发颤了,还有力气爬山?快上来吧,我有的是力气。” 云慕卿活动活动胳膊腿,确实一点伤都没受,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背着自己:“表哥,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可以,云慕卿憋上一口气,双手提起裙子握成小拳头,飞快地往山上跑。 可是不管她多努力,终究抵不过韩凛腿长,紧走几步便把表妹追上,一弯腰就把人抱了起来。 “你呀,以后每日都要多吃些饭,抱在手里轻飘飘的。”韩凛笑呵呵地往山坡上走,一点都不觉得累。 云慕卿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身形一晃,以为自己要倒下,便下意识的抱住身旁的“东西”,后来才发现是表哥的脖颈。 姑娘赶忙松了手,像被烫着一般,双手搅在一起,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样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眼睛刚好和他的嘴唇齐平。他刚毅的唇角抿着,暗含一丝笑意,有点儿痞,有点儿坏。 “表哥,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不用这样。”姑娘有点恼了。 韩凛心虚地瞧一眼表妹的神色,嘿嘿干笑两声:“不用你自己费力气还不好啊,这要是常三的表妹,肯定叫着嚷着让他抱呢。”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韩凛还是不敢强扭这个小呆瓜,不得不把人放了下来,跟在她身后,推着她上山。 山坡上的常秋雨和黄鹂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已经在探头张望了,见二人衣裳齐齐整整,便有些纳闷,来不及多想便朝他们招手:“我们在这儿呢。” 云慕卿的马掉落陷阱已经不能骑了,韩凛让她骑在自己马上,他在前面给她牵马。出了树林之后,才与她同乘一骑,策马进城。 常秋雨和黄鹂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偶尔互相望一眼,便飞快地转过目光。韩凛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一样,转头瞧了他们两次,也没发现什么,便作罢了。 次日一早,韩凛照常到兵部当差,却见常秋雨兴冲冲地跑来找他。 “老大,我要去表妹家里提亲了,聘礼都是我娘帮我准备的。不过我想单独送表妹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韩凛诧异地看了过去,见常秋雨满脸兴奋,眸光之中都恨不得冒出桃花来。 韩凛皱眉:“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忽然就发疯了呢?” “老大,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虽说你比我老,还没媳妇,我比你先成亲的确不太合适。可你也不能嫉妒我成这样吧,我怎么就发疯了,我这是高兴。” 韩凛抬手就在常秋雨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你小子说什么胡话,谁嫉妒你了?你那表妹从小就追着你不放,如今你娶她有什么不对?我的意思是昨天咱们去庙里烧香的时候,你好像没这么积极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韩凛边说边回想,突然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昨天你俩也滚到山坡底下去了,后来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走回山上。说,是不是让我猜着了?有小秘密。” 常三嘿嘿直笑,抬起袖子想挡住脸,却又觉得多此一举,反而笑得更欢了,被韩凛一把扯下手腕,露出了带着红晕的脸颊。 “老大,咱俩这关系,我也不瞒你。昨天……嘿嘿嘿,嘿嘿!” “你嘿嘿个屁呀,快说。” 常三凑到韩凛耳边低声说道:“昨天我们俩滚下去就……就亲上了。不过可不是我占人家便宜啊,是表妹先亲的我。我现在才知道,这男人和女人吧,不管说话怎么逗弄,关系都不会进一层。只有身体上接触了,关系才发展的快呢。” 韩凛撇了撇嘴,心里暗暗憋气。你瞧瞧人家表妹,你怎么就不能学着点儿呢? “老大,不瞒你说啊,我还有个小秘密。昨天我晚上我做梦了,做的是……那种梦。所以嘿嘿嘿,我想早点成亲了。今天早上跟爹娘一说,他们都同意,马上就给我准备聘礼了。怎么样?你是不是也替我高兴啊?” 韩凛咬着后槽牙道:“高兴,特别高兴。快回家去准备聘礼吧,我这儿还有差事呢。” 常秋雨笑成一朵花的模样,边走边说:“那你再帮我想想啊,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聘礼?可以让表妹特别高兴的。” 韩凛手上正在画一张强弩的设计图,既然是军械署的主簿,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搞一些新式的武器出来,杀伤力和精准度都要比以前强,才对得起自己的官位。 可是此刻他已经无心研究什么强弩了,把笔一扔,站起身来,围着书案来回转圈。 对呀,昨天那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亲她呢? 那种时候,亲了也就亲了,表妹还能把他怎样?最多就是捶两下、哭两声,可二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呀,一下子就有了极大的飞跃。 那么好的机会错过了,现在再想重来也不可能,而那种特殊的场景又极难发生,韩凛这下可犯了愁。 他想来想去觉得常三说的或许有道理。若是能和表妹多一点身体上的接触,感情会发展的更快一些。 可是怎么才能接触呢? 他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一个好法子。昨日滚落山坡时,他拼命护着她,腰侧受了一点伤,一碰上就有点疼,不过只是轻伤,他自己撩起衣裳瞧了瞧,只是青了一块而已。 那不如把伤做大,让表妹来给自己上药,这样不就有身体上的接触了吗? 好,太棒了,就这么办,韩凛对自己的聪明才智表示十分佩服。 于是,韩主簿下午离开兵部去了东宫,太子赵正则一瞧见他就笑了:“自从到兵部当差,听说你早出晚归,甚至连着住了几晚。做官不久就小有建树,可喜可贺呀,今日怎么有空来东宫了?” 韩凛呵呵一笑:“职责所在,做些成绩出来也是应当的。今日我来东宫,是因前些天你曾跟我说过,想选几个功夫好的近卫出来,不知选了没有?” “这几日太忙,还没顾得上。” 正中下怀,韩凛赶忙说道:“好,今日我就是来干这个活儿的。我的功夫你最熟悉,不要让那些侍卫互相打了,以免有人故意放水。让他们来跟我一战,你在旁边瞧着,哪个可以留下,哪个水平不够,由你钦点。” 赵正则含笑打量一下韩凛:“今日这么热心,是不是又没钱花了?自从云姑娘来了京城,你手头一直很紧呀!” 韩凛哈哈大笑:“今日本不是为钱来的,不过你要乐意给些也不错。前几日表妹去书坊看书,外面变了天,她都浑然不觉。其实我书房里就有不少书,她不肯去看。你也知道,她家是开书坊的。自小在那一堆泥活字里长大,我若能攒够了钱,就帮她开一家书坊,圆了她的梦。” 太子失笑:“我以前可想不到韩老大长大以后,会对那小姑娘这么上心。早知今日,当初你别那么欺负人家不就行了。” 韩凛赶忙摆手:“快别提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傻。来吧,叫那些精壮的侍卫们都来,一个一个上。” 赵正则好整以暇:“好,那就打赢一个得十两银子,若人家赢了你,就把银子给别人,你便挣不着了。” 韩凛豪爽地脱掉上衣,光了膀子:“行,就这么定了。” 侍卫们听说能跟太子殿下的拜把兄弟过招,都十分激动,踊跃上场。 韩凛一口气赢了十人,体力有些下降,后面便有胜有负了。打斗过程中,不能用兵器,只能赤手空拳。韩凛护住前胸,遇到攻击时只用后背来扛,到黄昏时分,共和六十人过招,胜五十五场,败五场。 赵正则连连点头,亲手递上汗巾,让韩凛擦汗:“韩老大不愧是老大,一人连战数十人,能得如此佳绩当真不易。” 韩凛擦净了头上的汗,让赵正则帮自己看后背:“我背上是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赵正则赶忙命人取上等的跌打药膏来:“这是进贡的好药,你回去让小厮抹上,明日保管不疼不痒,这些伤三日内必好的。” 韩凛穿上衣裳,把小药瓶塞进怀里。好东西该留一定要留下,但未必今天就用。 得了五百五十两银子,落了一身伤,韩凛高高兴兴地回家去。本来大步往里走,快到暖水榭时就不一样了,招手让小厮当归过来,把胳膊搭在他肩上,高大的身子压了过去,嘴里哎哟哎哟的叫着。 当归瞧见云慕卿坐在房门口的秋千上,故意高声问道:“世子爷,您是不是疼的走不动了,要不咱们先在表姑娘这里歇一歇吧。” 云慕卿站起身来,诧异问道:“表哥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表哥,你太坏了! 第16章 心尖轻颤 韩凛一手搭在当归肩上,另一手拄着腰,叹了口气说道:“没事,我还能撑住,快扶我回去吧,在表妹这多不合适。” 当归一脸为难:“可是,您这是为了救表小姐才受的伤呀,而且上药这种细活,我可干不了。” 说话间云慕卿已经走上前来:“表哥怎么了,哪受伤了?” 韩凛赶忙摆手:“没事,没事,你别听他的,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咱俩昨天摔下山坡的时候,后背被石头硌了么,伤的不重,我能撑得住。” 云慕卿马上想起,昨日自己没有受伤,完全是靠表哥手脚并用的护着,把自己圈在怀中。 “表哥,你伤到哪儿了?真的没事吗?昨天好像还好吧,不过看你今天这样子,确实伤的挺重呀!” 表妹满脸关切地看了过来,韩凛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依旧拄着腰,唉声叹气:“昨天只顾担心你,没注意自己身上受了伤,今日当了一天差才觉得腰酸背痛,伤得不轻。” 云慕卿有点慌了:“那……那怎么办呀?你快回去涂点药吧,要不然就向兵部请几日假,好好休养一下。” 韩凛连连摆手:“不能请假,我们这几日正在研制一种新型强弩,个头小,但射程远。我是军械属主簿,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撂挑子呢?” 云慕卿连连点头,表哥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官员,带着伤坚持去衙门办公,值得尊敬。 韩凛见表妹并没有表露要来给自己上药的意思,就踢了小厮一脚:“快走呀,你怎么越来越懒了?不想给我上药,还不想走路了?” “世子爷,小的不是不想给您上药。是这活儿我真的干不了呀,我从小就粗手笨脚的,您伤的又挺严重。我实在不行,还是请表小姐帮帮忙吧。”小厮当归一脸为难。 韩凛气的一把推开他:“你给我滚,怎么这么笨?要你何用?去马厩喂马,连喂三天,三天之内我不想看见你,别给我滚回来。” 当归撅着嘴作了个揖,称了一声是,转身就走了。 韩凛转头瞧瞧目瞪口呆的表妹,宽慰道:“卿卿,你别听他的。没事儿,我自己能上药,我可以的。” 韩凛双手拄着后腰,脚步踉跄地往前走,嘴里继续哎哟哎哟的低声叫唤着,朝自己的东来苑走去。 云慕卿双手绞在一起,望一眼当归远去的背影,又瞧瞧表哥踉跄的脚步,咬咬牙想转身回房,却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终究是追着韩凛的脚步去了东来苑。 到韩家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进表哥的院子。虽然他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可以随意到他的书房去看书,可云慕卿为了避嫌,一次都没去过。 韩凛一进院子,就有一个小厮迎了上来,被他恶狠狠瞪了一眼,示意那人离开了。 他拄着腰,微微侧身往后瞧,看到表妹追来的身影,唇角一挑露出一抹坏笑,抬脚朝自己的卧房走去。走了几步又发现不妥,若真进了卧房,表妹可能会在庭院中望而却步。 算了,还是去书房吧,关系总是要循序渐进的。 于是韩凛脚下方向一转,进了南面一座独立的二层阁楼,牌匾上写着“书斋”二字。 云慕卿追进东来苑,见表哥并未去正房,而是进了书房,心中有几分诧异。平日里总是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没想到认真起来,竟如此执着,不仅白天要去衙门当差,晚上回来还要进书房读书。 这些时日,韩凛一次次让人刮目相看,云慕卿心中很是感慨,也就跟着他的脚步进了书房。 书房里很宽敞,四面靠墙的皆是红木所制的书架。中央有习字作画用的黄花梨大书案,宽大气派,也很实用。 高高的墙上悬挂着几幅名家书法字画,地上的大瓷瓶里也插着几个卷轴,看不出是什么,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且都是精品。镂空雕花的黄铜香炉里,燃着清神香,精巧的青玉瓷瓶里插着几只海棠。这里环境极好,不像是韩凛这种粗人布置出来的书房,一处处精致的细节,倒让人觉得这是极钟爱文墨的书生亲手布置的书房,点点滴滴都彰显着细心与喜爱。 “表哥?”云慕卿轻轻唤了一声。 “我在这儿呢。”屏风后面传出韩凛的声音。 云慕卿循声走了过去,刚刚绕过屏风,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俏脸通红,连忙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你……你怎么把衣裳脱了?” “后背有伤,衣裳磨的疼,我在这儿趴着能舒服点。卿卿,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把抽屉里的药酒和药膏拿过来,我自己可以上药的。” 云慕卿脸上火烧火燎的,虽是只看了一眼,并没看清什么,可她还是恨不得拔腿就逃。却又觉得这样扔下表哥不管,心中十分惭愧,只好按他指示的地方拿来了一瓶药酒和一罐药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走进屏风,眼睛却是闭着的,像盲人一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探。 韩凛瞧着表妹傻乎乎的模样,使劲儿憋着笑,叹了口气说道:“若你觉得授受不亲比我身上的伤更重要,你现在就出去吧,我舍不得为难你。” 云慕卿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儿,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走到床边,乖乖地把东西放在床沿上。“表哥,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韩凛语气酸酸的,满是委屈:“可以,不可以又能怎样?” 他伸手去抓药酒,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哎哟”一声,药酒洒在地上,溅起的药汁染了云慕卿的绣花鞋。 “表哥!”云慕卿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抢过药酒,从袖袋中掏出帕子,捂住瓷瓶口,倾倒瓶子把帕子沾湿,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把帕子按在韩凛后背上来回移动。 韩凛闷哼一声,咬住后槽牙,拼命忍着。 不是为了忍身上的疼,而是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实在要人命。 她若肯用眼看着,还能有些准头,不至于让他那么难熬。 可她偏偏不肯瞧,手上忽轻忽重的,让那喜欢他的男人简直快要发了疯,一会儿心提到嗓子眼儿,一会儿忍不住想发出声音,却又紧紧咬着唇。 这酷刑一般的折磨十分酸爽,很快韩凛就出了一身汗,云慕卿觉得自己擦的差不多了,赶忙站起身来。 坐在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床边,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姑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那么颤抖,手心里却已出了一团热汗。 “表哥,是不是擦完药酒就可以了?那药膏什么时候用?”云慕卿的声音有点发颤。 韩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哑声说道:“等药酒干了……再涂一层药膏就好了。你先等等,随便找本书看看吧。” 云慕卿转身往外走,却突然发现屏风后面不止有着一张床,床边还有一个非常精致的雕花书架。 书架上的东西闯入了她的眼,姑娘的眸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那是黄澄澄的两排活字模,看质地应该是纯铜打造,自小与这些字模打交道,云慕卿一见了它们便觉得十分亲近,用眼睛一扫,就能估出大概数量,上下两排加在一起大约是一千个。 儿时的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家中印书所用的泥活字一排又一排,爹娘笑语盈盈,弟弟撒尿和泥。 云慕卿怔怔地走到铜活字面前,抬起手轻轻抚摸这些久违的字模。 莹白的手指在纯铜字模上一一拂过,指尖越发颤抖,眸中不知不觉蕴含了些许泪光。 忽然,细嫩的手指一顿,停留在一个与众不同的字模上。 其他字模都是崭新的,棱角分明,有的甚至带着些许铜屑。而这一个,笔画圆润,四周的边角也都已经磨得发亮。可见是经常使用,或是有人时常拿在手里摩挲所致。 姑娘心头狂跳,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字模瞧了许久,才用颤抖的手指把它捏起来,放到眼前细瞧。 她用圆润的大拇指指肚,把整个字轻轻抚摸了一遍。没错,能有这样的手感,必定是日常时常在手心把玩的结果。 姑娘心头一颤一颤的,手里握着这个特殊的字模,看向床上趴着的男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后背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擦了药酒并没能消肿,反而让后背的伤更加显眼。云慕卿刚才不敢看,而此刻突然看到了,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昨天滚下山坡的时候,表哥为了救自己,双手双脚都缠在了自己身上,以血肉之躯去抵抗山坡上的砂石瓦砾、树枝荆棘,因此才伤成这样。而自己竟然因为男女有别,不肯看他的伤,只将就着给他擦了药酒,就想落荒而逃。 男人此刻正在闭目养神,云慕卿赶忙放下字模,走回床边柔声说道:“表哥,刚才药酒擦的不匀,我再给你擦一遍吧。” 她重新沾湿帕子,轻轻柔柔地擦在他后背上,眼里看到的是他密密麻麻的伤痕,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一个摩挲至发亮的字模。 那上面刻着一个字——卿。 第17章 小娃娃呢 “表哥……” “卿卿……”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住,让对方先说。云慕卿手上轻柔地擦着药酒,心里咚咚地乱成一团,被他打断之后,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只在忙完之后,说了一句:“擦好了。” 韩凛转头瞧瞧表妹神色,心里有点打鼓,面色很严肃啊,看来要适可而止。 云慕卿站起身来,走到那两排字模面前,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表哥做这些字模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开书坊?” “赔给你的呀!”韩凛趴在枕头上,歪着头看她。 云慕卿差异回头:“赔给我?” “对呀,你忘了么?五年前咱俩最后一次见面,我弄坏了你的泥活字,你哭着让我赔。我这个人最讲信用了,毁一赔十,特意做了铜活字赔你。”韩凛觉得和表妹说话,太严肃了不好,就嬉皮笑脸起来。 果然,云慕卿一见他无赖的痞笑,也跟着笑了:“那日是我生辰,我表哥纪轩特意提前一日来帮我做泥活字,阳刻的反文很难做的,我们俩做了一整天才做好那一版,却被你全毁了,难道不该让你赔吗?” 小姑娘想起旧事,依旧气的鼓了腮,恶狠狠地瞪了韩凛一眼。 挨了瞪的男人悠悠说道:“是啊,那日是你生辰,我特意拿上自己所有的积蓄去县城找你,想给你买一串珠花,可你根本不肯去,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只跟纪轩一起做字模。我一时冲动毁了你的字模,你伤心大哭,还要和我绝交,说以后再也不想瞧见我。我回家以后也很后悔,特意琢磨了泥活字该怎么做,亲手做了两版。做成之后,我去木匠那里定制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匣子,兴冲冲的装好了,原想第二天给你送去。谁知,那天晚上北狄杀入了常山。” 提起北狄入常山,话题便沉重起来,云慕卿抚摸着铜字模,垂眸不语。 韩凛觉得这个距离和表妹说话不够亲近,就唤她到身边来坐:“药酒干了,过来抹药膏吧。”。 卿卿乖乖走到床边,用纤细的手指打开精巧的青花瓷罐子,用莹白的指肚挑出一抹药膏,在韩凛后背上轻轻抹匀。 “表哥,其实也不全怨你,我当时对你态度也不好。而且你也不用非要赔我,我家现在也没有书坊了,你做了这些铜活字也无甚用处,白白浪费钱。”云慕卿很想把书坊开起来,可她也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要开一间铺子绝非易事。 想起纪轩,韩凛心情不爽:“你对我态度不好,那是因为有纪轩在,他总是挑拨,不把你往好处带。” 这话云慕卿不同意:“纪轩是我亲表哥,是我亲舅舅家的儿子,他还能害我不成?他对我挺好的……” 韩凛急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你亲表哥,我不是?我是外人,我会害你?他对你好,我对你不好,是吗?” 云慕卿瞧着他的后背,就已经十分害羞了,此刻他突然坐起来,正面对着自己,羞的小姑娘满脸通红,转过脸去瞧着屏风,不敢看他。 “你……你快趴下。”姑娘颤声说道。 韩凛赌气不肯:“我就不,你有什么不敢看的?比这更……那啥的,又不是没见过。你那时候还跟我说,看了我全身就会生小娃娃。从那日起,我扒心扒肝的攒着钱,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两半花,就打算养着你和孩子呢。我问你,我的小娃娃呢?去哪儿了?” “你……你无赖!”云慕卿羞的耳垂都红了,跺着脚站了起来,走到屏风旁边,背对着他说道:“那时候我才几岁,根本就不懂事。不过是道听途说,听得一知半解,才那样胡乱认为的。可你比我大多少,难道你不知道真相吗?凭什么诬赖我?” 韩凛没忍住,扑哧一乐:“我诬赖你了吗?那话是不是你说的?我这人最实诚了,你说了我自然就当真了呀,我一个男人懂什么?而且我那时也只是一个小男娃,我哪懂你们女人生孩子的事儿。我只知道要对你负责,可你后来却总跟那纪轩在一块儿,你让我……你让我心里头怎么接受?” 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儿时糗事已然过去了那么久,何必再提它呢? “表哥你自己上药吧,我不管了。”云慕卿转身要走,韩凛急得赤脚跳下床,一把拉住她手腕。 “那不行啊,我这是为救你受的伤,你总得讲点道义吧。” “那……那你就快趴下。” “好好好,我趴下,你快回来吧。”韩凛拉着她走回床边,乖乖趴在床榻上,任由心上人柔软的小手在后背抹药,他咬牙忍着心中的悸动。 终于抹完了药,云慕卿如蒙大赦,脚步飞快地出了书房的门。 韩凛使劲憋着笑,看着她的背影出去,听不到脚步声之后,才欢快地笑出了声,一手握拳连连捶打床板,心中的欢喜无处安放。 云慕卿几乎是一溜小跑着回了暖水榭,跟逃命差不多。 丫鬟小珠儿瞧了瞧主子红润的脸色,心里偷偷笑。世子爷跟表姑娘好像越发亲近了,太好了,他们俩郎才女貌,本就该是一对。 云慕卿回到自己的小书房里,提起笔继续写话本,可是她心神不宁,连着蘸了几次墨,都只字未写。 坐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卿卿决定去找三姑娘和四姑娘聊聊天。 晚饭后,初夏的夜风清爽宜人。 三姑娘屋里已经掌了灯,两个捧书夜读的身影映在窗上,让云慕卿有些惊讶。 韩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读书了? 云慕卿进了门,捧书阅读的韩家两姐妹都没舍得把书放下,只招手叫她过来。“卿卿姐姐,你来的正好,我认的字少,这话本里有些字不认得,你快来帮我瞧瞧。” 活泼的韩木樨往里挪了挪,让出半个椅子给云慕卿。 卿卿好奇地探头看了过去,发现了两列熟悉的字句。天哪,这不是自己写的《世无双》么。 韩木樨眼神始终舍不得离开话本,嘴上却噼里啪啦地说开了:“卿卿姐姐,这是京中目前最时兴的话本子,说的是一对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特别精彩,可好看了。而且卖的还很贵,别的话本都超不过五百文,这个一两银子一本呢。” 云慕卿瞠目结舌,自从把手稿交给点墨斋之后,她还不曾去问过情况,也不知这书印出来了没有,今日第一次见到成品,方知这书已风靡京城。 竟然卖到了一两银子一本,这个月若能卖出一百本,那自己就能分到三十两银子,卿卿的手有点颤,赶忙扶住桌子。 “你觉得这话本好看吗?”云慕卿试探着问道。 “好看呀,太好看了,这是一个特别欢喜的故事,看的人身心舒畅。三姐姐看的那一本,目前在京中也很火爆,可我不喜欢。那是一个特别悲惨的故事,里面的公子是个无良表哥,花花大少,坑了表妹一辈子,可讨厌了。” 啊?还有这种书? 云慕卿好奇地看向桌子对面,看到了封面上的三个大字:《人如玉》。 韩木桐看到结尾处,心情正是跌宕起伏,二人的谈话她听到了,却没有闲暇参与,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啪地一下合上话本放到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玉面表哥呀……真是,怎么说呢,让人又爱又恨。前半部分让人喜欢的不得了,谁知他始乱终弃,后半部分,让人恨得牙痒痒。只是这故事写的太精彩,看了一半舍不得放下,总盼着表哥能浪子回头,可直到最后他也没改过来,真真是太可惜了。” 心急火燎的韩木樨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不行,我受不了了,我要先看一下结局。” 小丫头眸光急急,很快便笑逐颜开:“还好还好,这个结局我喜欢。” 云慕卿瞧瞧着了魔一般的姐妹俩,感叹道:“不就是个话本子吗?” 看了结局的韩木樨反而不急着看中间的内容了,转头看向云慕卿,笑道:“卿卿姐姐,你是没看开头,所以不知道我们俩的感受。这两个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一看开头就让人停不下来,回头等我看完了也给你瞧瞧,你就知道了。”。 云慕卿对自己写的书并不感兴趣,只想看看韩木桐手里的《人如玉》。“三姐姐看完了吧?那不如把你手里的书借给我瞧瞧。” “好。”韩木桐十分大方地把书递了过来,沉浸在故事之中,意犹未尽地说道:“书里的人跟大哥有点像,文武双全,平步青云。只不过他比大哥花心多情,见一个爱一个。” 云慕卿正在思索该如何问出心中疑惑,听她这样说了,便接口道:“上次你们不是说表哥要娶王文嫣嘛,既然他亲口这么说了,想必是铁了心的。表哥自然不会做那见一个爱一个的事,也不可能去好几家提亲呀。” 韩木桐赶忙摇头:“大哥没说要娶王文嫣,他只承认有个心上人,并没说那人是谁。他把太子殿下赏赐的赤金头面抬回了自己院里,说是求亲的时候当聘礼。我和木樨觉着,除了王文嫣,大哥好像也看不上别人了吧。” 云慕卿忽然想起那日,表哥曾拉着她去看太子赏赐的首饰。她不肯去,求表哥不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当时韩凛说了一句话:你先回房去吧,我自有安排,早晚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韩凛:快把我的小娃娃还给我 第18章 表妹懂我 次日,韩凛照常到兵部当差,尝试一款新打造的袖箭。这袖箭制作得十分轻薄,像护腕一般绑于手腕上,外面被宽袍大袖一遮,一般人看不出带了暗器。 这暗器虽隐蔽,功能却十分强大,既能发射透骨的钢箭,又能暗藏毒针,可杀人于无形。 韩凛在自己手腕上绑了一副,正在特制的练功房中尝试杀伤力,小厮进来禀报,宁远侯世子来了。 韩凛卸下暗器,移步至花厅,本以为常三又是来秀恩爱的,却没想到他一脸郁闷,抿着嘴瞪着眼,像跟谁有仇似的。 “这是谁惹我们常世子生气了?不是要去表妹家提亲么,这个样子恐怕会被岳父打出来吧?”韩凛揶揄道。 “我要知道谁惹我就好了,偏偏是明明气的要死,还不知道找谁捅刀子,你自己看看吧。” 常秋雨气呼呼地把一卷书摔在了桌子上,韩凛纳闷地拿过来,看到了封面上的三个大字《人如玉》。 不就是一本普通的话本子嘛,至于动这么大气? 韩凛打开翻了几页,嘴角渐渐翘起,这书中英勇过人的表哥和自己有几分像呢,莫非常三这小子是因为嫉妒? 他噙着笑看了一眼常秋雨,继续翻手中的书页,渐渐的,脸上的笑容不在,逐渐被怒气所代替,刷刷刷翻完最后几页,重点看了看结局。 当他看到痴情的表妹被表哥辜负,深夜吐血而亡。而表哥却流连青楼不肯归家时,气得狠狠地把书摔在了地上:“这是谁写的书?老子把他抓来,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常秋雨立马附和:“你看你看,你也生气了吧。我就说嘛,这写书的人叫如玉公子,一看就是个假名字,若他敢把自己真名写上,我现在就去揍他一顿。” 韩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犹不解恨一般在书上踩了几脚。“这分明是故意败坏咱们做表哥的,以后还怎么跟表妹见面?关键是表妹若没看到还好,若看了这书,免不了要随着故事猜想,自己的表哥是不是也是一个这般始乱终弃的人。太可恶了,这不是毁人姻缘吗?” 常秋雨重重点头:“对呀对呀,尤其是在我要去表妹家提亲的节骨眼儿上,写了这么一本话本子恶心我,你说这人是不是跟我有仇?” 韩凛插着腰踱了几步,依旧怒气冲冲:“你这儿还好,你表妹巴不得嫁你,这点事影响不了她。而且那书中的人和你也不像,倒有几分像我。我现在在想,是不是我得罪了什么人,故意坏我好事。” 听他这么一说,常秋雨静下心来想了想,忽然没那么暴躁了:“韩老大,你说的对呀,这书中的表格和你有三分相似,估计是你前一阵出风头,得罪人了。要这么说嘛,倒也无碍。若我岳父家里的人问起,我就说写的不是我。而你这儿呢,又不打算去向你表妹提亲,自然也不受影响。罢了罢了,我走了,还忙着呢。” 常秋雨来去一阵风,留下韩凛在原地锁眉沉思,到底是谁这么坏呀,故意恶心人。 临近晌午,他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捡起踩脏的话本仔细看了一遍,这终究只是个故事,并不能从中发现什么。文笔不错,却也并非登峰造极,不知是这人水平就这样,还是故意隐藏实力,京城世家大族的文人很多,要想找出这个人来着实不易。 侯府侍卫方澈进来向韩凛禀报:“世子爷,您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查清。那姚家的姑娘的确受了伤,那日山体塌方砸到了姚家的马车。侍卫拼死相救,才让姚姑娘保住了命。可是她的脸摔在了地上,据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腿也断了一条。姚家派人去查看了,工部和京兆府的人也都去了,确实是暴雨导致的山体坍塌,并没有人做过手脚。” 韩凛点点头:“那山中的陷阱呢?” “陷阱是猎人所挖,以前也曾有人掉落,并非针对世子爷新做的。” “好,你有没有打听到姚家的反应?他们是否怀疑我?”韩凛问心无愧,但是就怕姚家人多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澈答道:“姚家应该是故意封锁的消息,这件事很难打听。属下只打听到姚小姐最近脾气很爆,摔了很多东西。姚府遍请京中名医,连宫里最好的太医也请去了。” 韩凛垂眸沉思片刻,转身回家。 进了威远侯府,他径直走向暖水榭,天气热了,表妹房里的门窗是敞着的,他便挑开门帘径直走了进去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卿卿,我进来了。” 小珠儿一看世子爷来了,赶忙上前相迎,帮他挑着帘子:“姑娘正插花呢,世子爷请进。” 云慕卿刚刚采了一束鲜花,用上好的乳白色定窑瓷瓶盛了水,用剪刀把花枝剪得错落有致,在花瓶里插出一个好看的形状。 鲜花美人,赏心悦目,清香扑鼻,韩凛驻足欣赏片刻,才走到桌边来。“表妹好雅兴,原本这屋子空荡荡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自从你来了暖水榭,这里就成了咱们家最美的地方。” 得了褒奖的云慕卿甜甜一笑:“五月鲜花开得多,有些藏在枝叶下不见天日,我就把它们捡来装点一下屋子。” “你不必只挑那些藏在花枝下的,咱们家的花能被你选中,是它们的福分。”韩凛笑盈盈的捏起桌上一只垂丝海棠,却忽然瞥见桌角摆着一本书。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韩凛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封面,手上的海棠花掉落在桌上,他一把抓起那本书,狠狠攥在手心。 “卿卿,这本书你看了吗?”韩凛满眼紧张,眸光中明晃晃的闪耀着几个字:你没看,你千万不能看。 云慕卿抬头看看表哥紧张的神情,他的期盼太直白,让姑娘没好意思打击他,违心说道:“刚借来的,还没看。” 韩凛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不容分说就把书揣进自己怀里:“没看就好,我告诉你啊,这本书很不好,应该算□□。你千万不要看,这一本我先拿走了,这样的书怎么能污了表妹的眼?” 就这般霸道的没收了! 云慕卿想笑,没敢笑出来,垂眸继续剪手里的花枝:“既然这本书不好,那我就不看了。” 韩凛满意地笑了起来,抬手摸摸表妹的头:“卿卿真乖!” “哎呀,你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云慕卿偏头躲了躲,却没能躲开。 韩凛溜达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是有正经事要说的。“卿卿,我今日来是要叮嘱你,最近几天最好不要出门。你若有事,就等到我休沐那天,我陪你出去。若真有急事必须要出门,就多带几个侍卫。”。 云慕卿剪好最后一枝花,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插进花瓶,放下剪刀,专注地看向表哥:“为什么?” “那天咱们从观音庙回来,我看着那山不对头,咱们就进了林子。可身后姚家的马车还是走的那条路,遇到了山体坍塌。听说那姚家的小姐以脸抢地,已经被毁容了,还断了一条腿。” “表哥的意思是……姚家有可能怀疑是咱们做的手脚?” 韩凛打了个响指,眸光中满是赞赏:“表妹懂我!” 云慕卿嗔他一眼,挑唇浅笑:“我才不懂你呢,我不过是在分析那姚美娘。虽然只跟她打过三次交道,可那人的嚣张跋扈太明显了。她并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也不会觉得是暴雨导致山体坍塌,就会想有人害她,而那人自然就是咱们了。” 这一句“咱们”让韩凛很是受用,频频点头:“没错,她很有可能会报复咱们。所以最近上街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 云慕卿认真地看着表哥答道:“表哥,你放心吧,我惜命的很,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的。最近我也没有什么急事要上街的,等我有事的时候就去找你,让你陪我上街,或是帮我安排侍卫。” 表妹信任依赖,让男人一下子乐开了花:“好,就这么说定了。” 当天晚上,韩凛又赖着云慕卿给自己上了一回药,书房里的气氛有点热、有点羞。 “卿卿,那些话本故事都是瞎编的,你可千万不要信啊。比如有的人可能受过情伤,被女人伤害过,那他的话本里肯定会把女人写成母夜叉、母大虫。同样的,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旁人羡慕嫉妒,又比不上人家,就故意写个故事败坏人。若是有人跟你讲了什么故事,你就得反着听,千万不能人云亦云。” 一下午的时间,韩凛仔细想过了,若出钱把那些话本全买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书坊可以再印。 表妹桌上这一本虽然被没收了,可也免不了以后听别人说起,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表妹不要受人蛊惑。 云慕卿柔软的手指帮他抹着药,唇角微翘,努力憋着心里的笑意,坏坏地说道:“表哥,你也不能这么想。话本故事虽然是假的,可那故事定然是合乎情理才能让大家喜欢看的,也就是说,世上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所以话本故事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韩凛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急得他出了一身汗,云慕卿手上都觉得滑了。 “表哥,你怎么突然出汗了?是不是我抹药抹的慢,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云慕卿貌似无辜地问道。 难怪表哥从小就喜欢捉弄人,原来瞧着别人窘迫,自己却心知肚明,是这般暗爽的感觉。 云慕卿使劲抿着唇角,憋着笑,第一次体验到冒点小坏水的快乐。 韩凛越发着急,转头一把抓住表妹小手:“卿卿,我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韩凛:谁都不要打扰我表白 第19章 简直妙极 “大哥你在哪儿呢?我找你有事儿。”书房的门吱呀一响,韩决的声音传了过来。 脚步声进门,云慕卿赶忙抽出自己的手,像被烫了屁股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韩凛老脸一红,心中暗骂:你个小兔崽子,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你老哥表白终身大事的时候来,这不成心搅我的局嘛。 “大哥,你在睡觉?”韩决朝着屏风走了过来,就听里面韩凛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站住,别过来,我现在不方便见客。” 云慕卿转回头来,瞪圆了眼睛瞧着韩凛,低声说道:“你什么意思?以后就说不清了。” 韩凛小声回道:“现在进来也说不清。” 韩决听着里面嘁嘁嚓嚓的耳语声,心里纳闷儿:这是闹老鼠吗? 云慕卿快步走出屏风,正视着韩决说道:“二表哥,你进来吧。大表哥受了伤,我刚给他抹了药,他不好意思让你瞧见他受伤的样子,才说不方便见客的。” 韩决没想到云慕卿在屏风里,神情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哥受伤了?” “嗯,不过不严重,已经上完药了。我回去了,你有事进去说吧。”云慕卿转身离开,韩凛眼巴巴地瞧着米色裙边挽成一朵花,消失在屏风后面,不禁握起拳头,打在了枕头上。 韩决走进屏风里面的时候,正瞧见大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诧异道:“大哥,你的伤这么疼吗?” 韩凛咬着后槽牙腹诽:我的伤不疼,我心里疼。 他倒头一趴,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不想搭理韩凛。 韩决尴尬地站在一旁,瞧了瞧韩凛后背的伤。还好,不算特别严重。“大哥,你这是怎么伤的,谁打你了?” “谁也没打我,跟人比武伤的。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韩凛没好气儿。 韩决本就心情郁闷,一看大哥是这个态度,心里更憋屈了,蹲在地上抱住双膝,委屈地撅起了嘴。 韩凛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就睁开眼瞧了瞧,见韩决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被他气乐了:“嘿,你小子干嘛呢?说你两句还不行了,比个小姑娘还脆弱。” 韩决起身坐到床边:“大哥,我不是脆弱,是我心里正发愁呢。我娘刚又把我骂了一顿,本来想请你帮帮忙,来到这儿,你又把我骂一顿,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二婶为何骂你?” 韩决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我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瞎争强好胜,不讲个章法,自从春猎你拔了头筹,得了太子殿下赏赐名扬京城,还做了七品官。我娘就天天叨叨我,嫌我在家闲着没正经事做,骂我没出息。” 韩凛抿着唇想了想,二弟年纪也大了,是应该有个正经差事。 韩决见大哥没表态,就接着说道:“今天我娘上街,不知听谁说起黄师傅的女儿要嫁入永宁侯府了,回家以后她就把我和木楠都骂了一顿,说我们俩连个好亲事都碰不上。然后就坐在那里大哭,哭我那死了的爹,你说我能怎么办?” 韩凛沉下心来,默默地想了一会儿,郑重说道:“二弟,你的年纪确实该有个差事了。不过你也知道,我能当这个主簿,并不是因为我跟太子殿下关系好,而是我有军功。当然了,你虽然没有军功,但你对咱们这个家是有功劳的。你和三叔保着全家的女眷往南面逃,家里老人和妹妹们都毫发无损,你做的很好。只是,要安排官职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可以去找太子殿下说说,若想一下子就给你安排个有品阶的官员,只怕不容易。若是到东宫当个侍卫,可能还差不多,你可嫌弃?” 韩决扑哧一乐:“大哥,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肯帮我。一般人想当个衙门里的捕头都很难,别说是东宫侍卫了。我怎么可能嫌弃呢,只要太子殿下不嫌弃我就行。” 韩凛抬手拍拍弟弟肩膀,鼓励道:“咱们一起在赵家义学习字学武,虽然太子与你私交不多,但也算一起长大。留下你做个侍卫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以后就靠你自己了。你一定要当好这份差,慢慢往上提,从最基础的银甲军做起,练好武功,争取提个小队长。若以后太子再选近卫,若你能选上就更好了,把太子交给的差事办好几桩,事情干漂亮了,自然会得到提拔。东宫应该是提拔最快的地方,将来殿下继任大统之后,你作为东宫出来的嫡系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韩决喜笑颜开:“好,我一定好好干,我不懂的地方,大哥多提点我就是了。” 韩决走后,韩凛也懒得趴着了,起身到后花园溜达一圈,边走边想着表妹的事情。 夏夜的凉风一吹,把心头的燥热吹散,韩凛完全沉静下来,突然想起一事。还好刚才没有表白,那话本上不就是这么写的么,表哥佯装受伤,让表妹帮忙上药,趁机抱着人家表白。后来把人堵在墙角,强势地夺走了人家的初吻。 这他娘的是谁写的话本子?怎么把自己心中所想猜的一清二楚。 不行,坚决要避开话本里所写的事情,我韩凛是正人君子,表妹又那么在乎礼节,我绝不会在成亲之前动她一分一毫。 想到表妹桌子上那一本话本,韩凛心中突然一动。以表妹爱看书的性格,不可能放着一本新书不看,先跑去摘花呀。 莫非她已经看过了? 男人心里咚咚地敲起了鼓,如果表妹真的看过了,又敷衍自己说没看,那再加上她说的那些话。她岂不是真的相信了话本里面的内容,在怀疑自己人品不好。 韩凛倒吸一口凉气,脚步有些凌乱了。表妹一向诚实,如今竟撒起了谎,情况不妙呀。 想到这些,韩凛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大步走向暖水榭。 云慕卿的屋子里已经掌了灯,散发出暖暖的黄晕,姑娘执笔写字的倩影印在窗上,旁边摆着一束鲜花,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然而此刻,心急火燎的男人并没有这份雅兴欣赏,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朝门口的小珠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进门去。 “小珠儿,墨汁不够了,再帮我磨点儿吧。”云慕卿没有回头,往常这个时辰没有别人来,只有她和丫鬟作伴。 韩凛走上前去,朝砚台里倒了点水,拿起墨条开始磨墨,眸光却看向了她笔下的那张纸。 上面写着:表哥启眸,看着家中熟悉的罗汉床、长春榻,方才想起表妹已离去。 韩凛手上一抖,墨汁洒在了桌子上。 果然,表妹已经看过那本话本了,这是在写感受吗? 云慕卿看到桌上撒出来的墨汁,这才发现磨墨的手筋骨分明、刚劲有力,并不是小珠儿的小肉手。 “表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姑娘十分诧异。 韩凛松开墨条,尴尬地笑笑:“我见你在写字并未休息,就没让丫鬟通报,自己走进来了。卿卿,那本《人如玉》你是不是已经看过了?你写的这表哥表妹又是什么?” 云慕卿见瞒不住了,索性坦然点头:“对呀,我已经看完了。” “那你刚刚干嘛骗我说没看。” 云慕卿笑道:“我见表哥十分紧张,十分在意此书,似乎是不想让我看的样子,所以就说没看喽!” “你这丫头,说谎还挺有道理的样子,好像为我着想似的。那……那你说说书中写的事情值得信吗?” 韩凛控制着自己忐忑的心情,尽量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可他不知道,因为自己笑的实在是牵强,已经让姑娘看得一清二楚,十分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云慕卿点点头:“有可能呀,世上的男人千千万,好人坏人都有,始乱终弃的自然也有。” 韩凛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扶着桌子矮下身去,平视着表妹的眼睛解释:“卿卿,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能把那个故事套在我身上,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谁是什么性子彼此最清楚的。你要是不信,我就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是黑的是白的。” 韩凛紧张得手都有些抖了,桌子被他压得咯噔咯噔直响。 云慕卿被他可怜巴巴的模样逗得扑哧一笑:“表哥,你害怕什么?” “没,我不是害怕,我就是……” 云慕卿浅笑着把手上的书稿递给他:“你瞧瞧我写的是什么,我刚才已经说了,世上的男人千千万,有坏的自然也有好的。那本《人如玉》写的太偏激了,我打算写一个续本,就写文中的表哥被人害死,方知自己中了他人圈套。他追悔莫及,到了阴曹地府,不肯转世投胎,求阎王爷再给他一次机会,弥补今生的过失。于是他重生了,重生在与表妹成亲之前,这一世他真心真意地对表妹好,他们喜结连理、儿女双全、加官进爵、白头偕老,你说好不好?” 韩凛听的呆了,自己只想着如何揍那作者,如何销毁所有的书,如何不要让表妹知道,可是哪一条都行不通。 还是表妹聪明呀,想了这么好的法子,写一个话本出来为表哥正名,妙极了,简直是妙极了! “卿卿,我的好妹妹!”韩凛放下书稿,兴奋地抱起云慕卿转了个圈:“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姑娘俏脸一红,推开他走到桌子另一侧:“你胡说什么呢?谁要跟你喜结连理,我说的是话本。” 韩凛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对呀对呀,我说的也是话本。” 第20章 无语凝噎 回房之后,韩凛辗转反侧睡不着,既然表妹已经开始写书了,想为她开一间书坊这事儿也该抓紧办。 白天当差,韩凛抓紧改良袖箭,做到让机关万无一失,不会误伤旁人。 黄昏时分从兵部出来,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东宫。 赵正则见他来了,并没觉得意外,只命人摆饭,和自己的好兄弟共进晚餐。 韩凛也没客气,边吃边聊:“我二弟韩决年纪也不小了,论功夫在咱们盘龙镇的少年之中只能算中等,不过他还可以继续学,有成长的机会,不知道殿下是否可以让他进银甲军锻炼一下。” 赵正则含笑问道:“是韩决主动找你要差事的,还是你硬逼着给人家安排的?” “是他找我的。”韩凛坦然答道。 “好!”赵正则放下筷子,高兴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让他到我身边来做个近卫吧。” 韩凛一愣:“实话实说啊,韩决的功夫可比不上那天挑出来的那些近卫。” “没关系,功夫比不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信得过他,他不会被人收买,也不会暗害我,这才是做近卫最重要的品质。” 韩凛瞧着这位和自己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眸光中焕发出神采:“你长大了,比我周全多了,韩决在你身边,我放心。” 赵正则浅笑:“韩老大,我们现在跟以前比,周边环境、周围的人、权力地位都变了,考虑的事情自然也要变,只要你愿意全心全意的帮我,我心里就踏实不少。”。 韩凛朗声大笑:“我为殿下做事,既能全兄弟情义,又能得高官厚禄,何乐而不为呢?谈不上我帮殿下,是殿下在帮我呀!” 赵正则举杯敬酒:“我还真没帮到你什么,有什么需要大哥尽管开口。” 韩凛嘿嘿干笑两声,厚着脸皮开口:“我还真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端端正正的太子殿下一时没憋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最近还真是手头紧呀,怎么又缺钱了?是给人家买衣服不够,还是给人家买首饰不够啊?” 韩凛摆摆手:“不是不是,表妹那么矜持,怎么可能总让我给她买这些东西呢?是我想帮她开一间书坊,可是手上钱不够,本来我想慢慢攒,可是现在等不及了。” 赵正则大度问道:“缺多少?我出。” “不,不能说你出,应该说你借。这书坊是我为表妹做的,你只能借钱给我。” 赵正则忍俊不禁:“我明白大哥的想法,你为大嫂做的事情,自然不能让别的男人沾边。不过这钱也不能算借,算我给你们的贺礼吧。” 这下韩凛不推辞了:“既是贺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大哥,我不仅送银票给你当贺礼,还送给你一个消息。父皇打算改造前朝大学士府,在学府街开办太学,让天下优秀学子到这里来念书,挑选德高博学之人做夫子。所以你若把书坊开在学府街,估计生意不会差。” 韩凛喜笑颜开,抱拳拱手:“他日我能喜结连理,定不忘兄弟大恩大德。” 赵正则哈哈大笑:“大哥,自从我做了这太子,你再也不肯叫我兄弟了,今日又叫一回,可见你是真高兴了呀!” “对对对,高兴高兴!来,咱们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这天晚上,韩凛在东宫喝的酩酊大醉,赵正则派人把他送回韩府,一并送来的还有三千两银票。 终于等到休沐日,韩凛兴冲冲地来找表妹上街。 “卿卿,原本我想给你个惊喜,不过涉及到店铺选址的问题,我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咱们俩一起去瞧瞧吧。” 云慕卿收拾好自己的书稿,打算拿去书坊问价。“你说什么店铺选址呀?” “我正在学府街选店铺呢,想让你把如云书坊重新开起来。”韩凛看着表妹温柔笑道。 云慕卿手里的书稿啪嗒一下落在桌子上,吃惊地瞧着表哥,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要帮我开书坊?” “对呀,你不想开书坊吗?”韩凛说的理所当然。 云慕卿眸中神采奕奕似星辰闪耀,痴痴地瞧着表哥,无语凝噎! “小傻瓜,你怎么了?莫非感动得想哭?”韩凛抬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 云慕卿确实想哭,这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日夜牵挂着你的事情,即便你没有开口,他也会帮你想在前头。在你自己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的时候,他已经选好位置、查看铺面了。 这是好事,她不能哭,云慕卿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笑道:“表哥,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我的确想开一间书坊,若我能把如云书坊的名气做大,或许爹娘就能来京城找我了,而且我已经开始为这件事攒钱了。” 韩凛被她逗乐了:“你怎么攒钱的?绣花还是抄书?只怕攒到满头白发,书坊也开不起来吧。” 云慕卿拿起书稿,不服气地拍了一下他肩头:“你当我傻呀,那些来钱慢的生意我怎么能指望,我做的可是好买卖,吃饭睡觉都能挣钱。” “哈哈哈……”韩凛大笑起来:“我竟不知表妹本事这么大,吃饭睡觉还能挣钱的是什么好生意?跟我说说,我也想做。” “哼!你做不了,你会写话本子么?”云慕卿骄傲地扬起小脸。 瞧着表妹傲娇的小模样,韩凛特别想伸手去捏捏她的脸。“原来是写书挣钱呀,你还真别说,这买卖好,还真是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能挣钱。如果自己开书坊就更挣钱了,不用被别人抽成。” “对呀,我现在就要去拿被别人抽掉七成的写书钱了,走吧。”云慕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韩凛赶忙大步跟上。 到了点墨斋,掌柜的一瞧见云慕卿就笑了:“姑娘,您可算露面了,我这有大好事等着您那。” “何事?” “自然是分红呀,你上次送来的《世无双》卖得可好了,一个月卖了两百册,三七分,您能得六十两,银子都给您准备好了。”掌柜的跑去内室,很快就捧了一个匣子出来,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六个银元宝。 云慕卿接过匣子,心潮起伏,这是靠自己挣下的第一比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特别满足。 瞧见自己的书摆在京城的书架上,心里甜甜的。可是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放着的一本书,竟是《人如玉》。 “孟掌柜,你不是说你们这里不卖话本,我这一本是破例收的么,那这《人如玉》是怎么回事?”云慕卿纳闷问道。 “那一本也是破例。”孟掌柜精明笑道。 韩凛一见那高高一摞《人如玉》,立时火冒三丈:“你说,这书究竟是谁写的?” 孟掌柜摇头:“这我可不知道。” 韩凛眉峰一挑:“你收书稿,给钱,你会不知道?” 孟掌柜呵呵一笑:“来送书稿的是个丫鬟,不知是哪个府里的。京中世家公子这么多,有文采的不计其数,谁能猜的出来如玉公子究竟是哪位。” 云慕卿猜测他即便知道也不肯说,就不再追问,把自己的新书稿递上:“你看看我家如云居士这一本。” 孟掌柜接过来一瞧,连连摇头:这不是跟东家对着干么,他写了一本表哥最坏的书,你却写一本表哥最好,这绝对不能收呀,定会被东家骂死的。 “姑娘,上次收了你的话本,已经是破例,这次绝不能收了。”孟掌柜说的义正词严。 云慕卿不解:“我上一本卖得纳闷好,你们没少赚钱吧,这一本居然不收,岂不是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 “我们东家说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开书坊不能以钱财为重,当以学问为重。”孟掌柜颇为骄傲地扬起了头。 韩凛嘁了一声,拉起表妹往外走:“咱们不给他印书,就冲他们肯破例收下《人如玉》,就说明不是什么正经书坊。” 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韩凛为了和表妹说话方便,拉着她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卿卿,原本我并未真的认为写《人如玉》的人是故意为之,不过此刻这掌柜的态度,倒让我有点确信了,就是故意的。” “何以见得呢?”云慕卿纳闷地看了过来,却忽然发现侧后方有一道窈窕的身影,竟是王文嫣! 云慕卿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去,韩凛以为有危险,在表妹身前一挡,凛冽的眸光望了过去。 就在此时,五名蒙面人从后面包抄过来,抽出佩刀,全都对准了韩凛。 第21章 刮目相看 韩凛一见几个蒙面人就笑了,对他们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各位,有何指教?” 几个蒙面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答话,挥刀上前。 韩凛把云慕卿挡在身后,撩起袖子扭动袖箭上的机关,“啪”“啪”两只利箭接连发射出去,一人肩头中箭,一人腹部中箭。 五名刺客吓得愣在原地,刚刚他们已经观察过了,本以为韩凛手无寸铁,他们五个打一个可谓胜券在握,却没想到他身上带着暗器。 韩凛冷冷开口:“光天化日,皇城脚下,竟然有人在小巷之中谋害朝廷命官,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我乃军械属主簿,最高明的暗器都在我这里。我告诉你们,这两箭只是警告,若谁再敢往前踏一步,我便要发射毒箭。这剧毒已偎了三日,沾到身上立时毙命。” 五名刺客吓得额头见汗,谁也没敢动,韩凛继续说道:“你们当街谋杀朝廷命官,就算我现在要了你们的命也是为了自保,没有半点罪责,而你们呢?都是青壮的年纪,家中都有年迈的父母,或许有人有心爱的姑娘还没有成亲,或许有人家中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若你们今日死在这,京兆府来人一查,便能查到尔等身份,幕后主谋跑不了,你们全家老小也都要受牵连。” 这话一出,几名刺客都吓傻了,甚至有两个扔了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并非真要取大人性命,只是不得不来走一遭罢了。” “好!”韩凛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可以放你们回去,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记住,是要去告诉老爷子,只有这样才能保你们周全。不然下次你们可就倒霉了,告诉他,这笔账我记下了,暂时不用他还。可若再有下次,定要将他全家连根拔起,让他自食恶果,滚吧。 没有一个刺客敢恋战,得了命令跑得比恶犬还快,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韩凛看看墙根下瑟瑟发抖的王文嫣和丫鬟,不禁笑道:“看来我们韩家与王姑娘还真是有缘,又给我当了一次目击证人。” “我才不想给你当证人呢,这种晦气事谁乐意碰上。”王文嫣一甩袖子,拉着丫鬟掉头回去了。 韩凛回头看表妹神情,发现她竟出奇的镇定。“看来表妹胆子变大了呀,王文嫣都吓得发抖了,表妹竟如此淡定。” 云慕卿浅浅一笑:“我知道,表哥肯定早有准备,所以不必担心。” 韩凛朗声答笑:“表妹对我如此信任?” “对呀,这次重逢,我已对表哥刮目相看。” 被表妹信任依赖,韩凛笑的欢畅,拉着她手腕一起去另外两家书坊问价钱。 京中最著名的有三家书坊,除了点墨斋之外,还有一家金榜书坊,一家三元书坊,金榜书坊主要卖的是科举用书,三元书坊比较杂,以话本为主。 两家书坊都是二八分成,看来点墨斋给出的价格算是高的,最终云慕卿选择了三元书坊,只因这位掌柜笑呵呵的,十分面善。 二人到学府街逛了一圈,看好了两处位置,只是好位置上并没有往外兑的铺子,韩凛便安慰表妹:“咱们不急,再等等。这消息是太子殿下偷偷告诉我的,旁人还不知道。我平日里去东宫走动的勤一些,把这事关注得紧一点便是了。咱们还有时间,可以等等,万一咱们相中的铺子过个把月有往外兑的呢。” 云慕卿自然点头:“好,我不急,如今我总共才挣了六十两银子,有什么可急的呢?” 一阵风吹来,扬起云慕卿的假髻,韩凛轻柔地帮她把发丝捋顺:“跟我在一起,还用得着你花钱?” 二人一起回家,云慕卿又想起刚刚刺客的事情,便问道:“表哥,你能确定那是姚家派来的人吗?他们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提起这事,韩凛正色道:“估计是姚家那没脑子的兄妹俩干的好事,姚尚书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我已经给他留了面子,不想两家闹僵。可若他不给我面子,下次我自然不会客气。” 云慕卿转头看着表哥,眸光颇有些意味深长,脚下忽然被碎石一绊,身子一歪,差点跌在地上。 韩凛眼疾手快,赶忙抱住表妹,四目相对,近在咫尺。“表妹看我看傻了吗?我这么好看?” “呸!”云慕卿红了脸,轻轻啐他一口:“刚夸你两句,又找不着北了。我不过是看你现在沉稳了许多,和小时候当真不一样了。” “那当然啦,小时候傻,一根筋。现在我要挑起整个韩家,还要娶妻生子,护着我的心上人,护着我的孩子。自然要控制自己的脾气,考虑的周全些。你说将来谁要是嫁了我,是不是挺享福的?” 韩凛热辣辣的目光径直看向表妹,期待着人家能给个肯定的答复,可脸皮薄的云慕卿怎么可能接他的话,把人一推就跑掉了。 “走慢点,再摔了谁救你啊?”韩凛笑呵呵地在后面追上去。 经历了一场刺杀之后,二人依旧轻松自在,而此刻的姚家却一点儿都不轻松。 五个侍卫在路上商量了一下,觉得韩凛说的有道理,五公子和三小姐瞎胡闹,非要让他们几个去把韩凛揍一顿,并没打算真的杀了他,拔刀出来不过是为了震慑一下。可是没想到不仅被人家射伤,似乎人家还猜对了幕后主使人。 今日休沐,姚尚书正在书房品茶,瞧见五个侍卫如此狼狈地回来,吃了一惊。听他们说完前因后果之后,气的他摔碎了茶盏。 姚尚书怒气冲冲地进了姚美娘闺房,把歪在榻上逗弄小丫鬟的姚世荣吓得腾地一下弹了起来。“爹,您怎么来了?” “你说呢,你瞧瞧他们。”姚尚书面沉如水。 无名侍卫不敢进小姐闺房,只站在院中,姚世荣推开半扇窗户一瞧,吓得缩了脖子。“爹,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少给我装糊涂,当我是傻子么?人家韩世子都猜出来是你做的了,你怎么就不长点脑子?韩凛这是故意放了一把,若他杀了这几个废物,再让京兆府查,咱们家就要落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呀?”姚尚书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姚世荣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爹,孩儿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自从姚美娘受伤之后,每日放着床幔,不肯见人,此刻却忽地一把掀开床幔,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看向父亲:“爹,韩凛把我害成这样,我怎么就不能让人打他一顿?” 姚尚书皱着眉瞧瞧女儿,不心疼是假的,可这事怨不着人家。“那山体坍塌是暴雨所致,并非韩家做的手脚,你凭什么找人去报仇?” “就算不是他做的,可他见死不救,自己绕道走了,却不管我的死活,如此恶毒之人,会放咱家一马?我看,他是在等机会吧。” 对于韩凛的见死不救,姚尚书也很生气,可是又没办法去找韩家理论。“你们俩好自为之吧,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得罪人家的地方,否则人家怎会见死不救?以后不要再招惹韩家,若再有动作,打断你们的腿。” “是。”姚世荣吓得趴在地上磕头,姚美娘却放声大哭。姚尚书不胜其烦,甩袖子走了。 姚世荣见爹爹走远了,才敢爬起来去哄妹妹。“妹妹,你别哭了,韩凛为何见死不救,爹爹不明白,咱们俩是心知肚明的呀。他怀疑你推他表妹,我羞辱了他妹妹,后来他表妹又羞辱了我。哎呀,总之这仇视结下了,可是没法跟爹爹说呀。咱们以后派人去打他了,那家伙一般人真打不过。” 姚美娘把脸上的药膏都哭花了,恶狠狠说道:“那就这么算了?没错,我是推他表妹了,可她并没有受伤,也没被狼咬到。你羞辱他妹妹了,可也没让她断腿毁脸呀,韩凛太狠了,把我害成这样!” 姚世荣叹了口气:“眼下我也没法子,只能受着了。” “不行,我这口气若是出不来,我就得憋死。收拾不了韩凛,那就换个人收拾,他表妹最好看,收拾她。”姚美娘眸光狠戾。 姚世荣缩着脖子:“他表妹平时不出门,今日是韩凛休沐才一起出门的。我猜他们已经有所防备,咱们下不了手的。” 姚美娘气呼呼地盯着桌子,上面有父亲的几个妾室为了讨好她送来的点心。她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哥,我有个办法,硬的不行来软的,干脆你让母亲去韩府提亲,把韩家的姑娘娶过来。最好是云慕卿,你是世家嫡子,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新贵表妹,嫁给你是她高攀了。等她到了咱们家,不就可以任意磨搓踩踏了么?” 姚世荣神情一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韩家表妹的确是漂亮,娶来暖床也不是不可。我睡了韩凛的表妹,还可以任意折磨,这房中之乐,他一个做大舅哥的也管不着。嘿嘿!真解气呀!” 第22章 姚家提亲 王文嫣回家之后直奔书房,把今日所见都告诉了哥哥。 王文翰双眉皱起,痛骂一句:“姚世荣这个蠢货!” “哥哥,你怎么能确定是姚世荣做的?”王文嫣不解。 “这么蠢的主意,你觉得姚尚书会想得出来?姚世荣是家里的老幺,从小被惯坏了,一点脑子都不长。” 大哥一向温文尔雅,从没有骂人骂这么狠过,王文嫣一时被吓呆了。 王文翰踱了几步,继续说道:“眼下世家大族岌岌可危,偏偏他送上门去找死。谢家聪明,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远走洵南治水患去了。可咱们家爹爹现在是首辅,咱们不能离京。只盼着平安过渡,保住权势,如今姚家非要往刀口上撞,谁也救不了他。咱们小心谨慎,但求自保吧。” 王文嫣吓得六神无主:“哥哥,有这么严重吗?新帝对咱们世家大族不是颇为忌惮的么?” “忌惮只是一时,从长远来看,终究是常山那帮人会节节高升。韩凛虽有些讨人厌烦,不过若能与韩家联姻,咱们家倒也算多了一层保障。”这其中的道理王文翰是明白的,可他清高惯了,自然不肯低三下四地去韩府求亲,而且韩家那几个姑娘也没有一个是能入得他眼的。 王文嫣杏眼圆睁:“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让我嫁给韩凛吗?那个乡野匹夫粗野的很,我可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卖妹求荣的人。” 王文嫣气哼哼的甩袖子走了,就听身后哥哥辩解道:“谁说让你嫁他了?” 韩府 云慕卿和表哥回府之后,接连两日都是阴雨天,她便闷在屋子里写一个新的话本。 天色放晴之后,姑娘走出屋子,到老太太房里来请安。这几日大家都没出门,今日便聚的尤为齐整。韩凛和韩决各自去当差不在家中,女眷都来齐了,坐在房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小丫鬟来报:“太夫人,闫家的夫人来了。” 老太太一听就笑了:“上回闫夫人来,就是来问问咱们家有没有适龄的公子小姐,想为咱们家保媒呢。这次来,想必是有了合适的人家,看来今日指不定就要把你们哪个给说出门去了。” 几个姑娘全都害羞地垂下了头,起身想要告退,却被老太太留下了。“人家既要保媒,也要看看咱们家姑娘,咱们个个模样周正,不怕人瞧。” 话音刚落,闫夫人便进了门,云慕卿刚刚迈出的一只脚便收了回来,恭迎客人进门。 闫夫人的眸光果然被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吸引,喜笑颜开、连连夸赞。“上次来只瞧见了韩世子和表小姐,这回有幸见着几位韩家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端庄大气呢!” 夸人的话谁都会说,韩家的人也并没真正往心里去,客气地把闫夫人让到椅子上就坐,众人便面含微笑等着下文儿。 闫夫人也没拿捏,简短寒暄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太夫人,不瞒您说,我今日是受人之托而来。听说前些日子春猎的时候,韩家大放异彩。如今满京城皆知,韩家的儿郎和姑娘都是有才华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呀,就有人托我来说媒了。” 云慕卿眼皮一跳,心里敲起了小鼓。春猎之时,韩家的三个姑娘表现并不出挑,而自己却在一气之下做了出头鸟,想必是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若闫夫人所说的是韩家姑娘也就罢了,若是自己,等人家开口之后便不好驳面子了。 云慕卿上前几步,朝老太太施了一礼:“太夫人,我尚在孝期,不便在此听长辈谈论婚嫁之事,暂请告退了吧。” 云慕卿并非自家的孩子,老太太也没打算为她的婚事做主,便点头道:“好,那你就回去吧!” “哎!”闫夫人一抬手,像是想要叫住云慕卿,却终究没好意思直白的说出口。转念一想,这姑娘是韩府的表小姐,只怕老太太也不好拿捏她的婚事,如今人家既说在孝期,自然就不宜谈婚论嫁了。好在姚家说了,若是表小姐不成,娶个韩家的嫡女也是极好的。 闫夫人手腕一转,把手落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韩家三个姑娘见云慕卿走了,也赶忙找借口出来,毕竟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自己在这儿当面听着多尴尬呀! 闫夫人明白姑娘们的心思,也未开口留人,毕竟几个姑娘都见到了,模样都是中等偏上。有的闷一点,有的灵气一点,这些都不重要,没有大毛病就行了。 屋里只剩了老太太和三位夫人,闫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京中世家大族,当以王家为首,不过王家适龄的公子只有王文翰,那王公子自小心高气傲,据说曾在友人面前立誓,定要考个状元才肯定亲的。以他的才华靠状元还真不在话下,所以王家不急着谈婚论嫁,王家之下便是谢家。而今谢家远走洵南,这京中排第二位的世家大族便可以说是姚家了,今日来托我说媒的便是姚家。” 一听姚家,韩二婶便来了兴致,主动接口道:“是啊,我也听说,如今除了王家就数姚家了。他们家四个儿子都是做官的,如今只有幺子五郎还未定亲,却也是前途无量。” “咳!”老太太沉下脸来,特意咳了一声提醒韩二婶,男方既已托媒人来求亲,你还急什么? 侯夫人赵氏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自家大女儿已经嫁了,表姑娘云慕卿是投奔自己来的,按理说当由自己做主把她嫁出去。可那丫头有孝心,要为大伯娘守孝,怎能不全了她这份心意?既然没有要嫁的姑娘,她也就不着急,二房和三房的姑娘们自有人家的母亲做主,自己这个做大伯娘的,又何必横插一脚。 韩三婶撇了一眼二嫂,眼神略带不屑,不就是京中的世家大族么,至于这么巴巴的上赶着给人家送姑娘?眼下韩家是侯府,是新帝眼中的红人,地位可不比王家差,区区一个姚家有什么大不了的。 云慕卿离开上房便到了九曲廊桥上喂鱼,很快韩家的三个姑娘就追了来,每人端了一盘鱼食,一边打发着时光,一边悄悄议论着上房中的事情。 “你们猜闫夫人要给哪个姐姐说媒?”四姑娘韩木樨双眸亮晶晶的。 三姑娘抬手刮刮她脸蛋儿,笑道:“瞧你个没羞的,还没及笄呢,对说媒的事这么关心,看来家里留不住你了呀!” 韩木樨嘿嘿笑了起来:“正是因为没及笄,所以说媒的肯定不是我。这样我才敢说道说道呀,怎么,三位姐姐都害羞了?是不是都觉得好亲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呸!” “去你的!” “你这坏蹄子。” 三人齐刷刷骂了过去,韩木樨跳开一步,朗声大笑起来。“平日里不曾见你们如此一致,今日对付我倒是整齐的很,我告诉你们吧,我把丫鬟小珍留在上房了,今日究竟给谁说媒,一会儿咱们就知道了。”。 三个姑娘都没再说啥,眼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来路。果然,很快就见到了小珍急匆匆走来的身影,只是她的脸色不太好。 “姑娘,来向咱们家求亲的是姚家,就是那个被小姐骂做疯狗的姚世荣。”小珍说道。 韩木樨一听就急了:“你说谁?姚世荣那个王八蛋敢向咱们家提亲?” 云慕卿脸色一变,马上想到了断腿毁容的姚美娘,还有前几日在街上遇到的刺客,姚家向韩府求亲,只怕没安好心吧? 三姑娘韩木桐气得柳眉倒竖:“快说,他们谈妥了没?要把谁许给姚家,奶奶没答应吧?” 小珍怯怯地看了一眼二姑娘,思忖着尺度,开口说道:“二夫人好像对姚家比较中意,最终商定了把二小姐许给姚家,不过他们也说了,今日不算正式的上门提亲,只是先来问问心意,改日再来纳采问名。” 韩木楠手一抖,手里的盘子啪嗒一下落在水面,鱼食四散开来,一群锦鲤纷纷争抢。 “你说什么?娘要把我许给姚世荣?”韩木楠脸色苍白,难以置信。 小珍怯怯地点了点头,没敢再说话。 韩木楠愣了半晌,还没回过神儿来,四姑娘却先急了:“那姚世荣算个什么东西,上次就是他故意说二姐坏话。这些天我是没碰上他,但凡碰上他,我也饶不了他。竟还敢舔着脸来咱们家提亲,这人的脸是怎么长的,比城墙还厚吗?” 韩木桐也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有点说不出来,想想春猎那日的情形,自家与姚家可以说已经撕破脸了,满京城的闺秀那么多,姚家为什么非要到韩家来提亲呢? 云慕卿心里也没底,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事儿肯定是要阻止的,可是该如何阻止呢?她只能转身吩咐丫鬟小珠儿:“去瞧瞧表哥回府了吗?” 第23章 长子之责 临近晌午,韩凛的确回府了,只是刚到自家门口,就碰到了被韩二婶送出门来的闫夫人。 韩凛知道这闫夫人是专门周旋于世家大族和常山新贵之间保媒拉纤的,心中一动,便直奔上房而来。 “奶奶,那杨夫人到咱们家来干嘛?” 老太太瞧一眼心急火燎的大孙子,抿着嘴笑:“来干嘛?来提亲呗。有世家大族的公子,托她来向咱们家的姑娘提亲。” “姑娘?求娶哪个姑娘?”韩凛神色略微紧张。 “人家说韩家在春猎上大放异彩……” 没等老太太把话说完,韩凛就翻脸了。春猎上大放异彩的姑娘,只有表妹云慕卿,看来是有人想求娶她。“卿卿的婚事只能由我做主,你们不能把她许出去。” 老太太一愣:“什么叫卿卿的婚事只能由你做主?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卿卿的父母不在,便也该由你的母亲做主,你小子算哪根葱?” “我……”韩凛气地一抬手,颇有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我是她表哥,我算哪根葱?我娘对卿卿自然没有坏心,可她对那些公子哥儿了解多少?终究是我整日在外行走,知道哪家的公子好,哪家的公子差,我肯定会给卿卿挑个好的呀!”。 老太太抿着嘴笑:“我听说卿卿到咱们家的头一天,你就把自己的小金库全花光了。给人家买的都是京中最好的衣裳,最好的首饰。原本说不想做官,要出去游山玩水,可自打卿卿来了京城,咱们家韩世子再也不想出去游山玩水了,马上入朝为官,挣起了俸禄,颇有几分养家糊口的担当呀!此后几次休沐,都不带自己的妹妹们出门玩耍,却每次都要带表妹出门。哎呀!我们家韩世子真是大公无私,待表妹比亲妹还好!” 侯夫人赵氏原本没有想到这些,听老太太一说,眸光一亮,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儿子。 被奶奶说穿了心事,韩凛老脸一红,硬着头皮答道:“咱们家最精明的人就是老太太,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哈哈哈……”老太太高兴了:“你小子这是承认了吗?” “我承认什么呀?人家还守孝呢,奶奶您快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谁家来提亲,定了谁了?”韩凛急的站不住脚了。 老太太不打算逗他了,直接说道:“是给姚尚书的儿子来提亲,你二婶觉得姚家不错,就想把木楠许给他家。闫夫人去姚家回话了,说让姚家准备准备,过些时日便来提亲。” 韩凛虎目圆睁,磨牙霍霍:“姚家……姚家没成亲的儿子只有姚世荣,是那个臭不要脸的来提亲。” 赵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儿子一眼:“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姚家也是名门望族,姚世荣是姚尚书的嫡亲幺子,什么叫臭不要脸的呀?你以后当了大舅哥,可得稳重点儿。”。 韩凛气急败坏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我当他大舅哥?他敢登咱们家的门,我立马把他腿打断。不行,这门婚事不能成啊,告诉二婶,那姓姚的不是个好玩意儿。” 老太太沉下脸来:“韩凛,你这性子免不了得罪人,就算你跟那姚公子有点小恩怨,也不能牵连到你妹妹的婚事。以后你做大舅哥得大度些,你二婶对这婚事十分看好,这事轮不到你从中阻拦。” “我……”韩凛气的不知怎么辩解才好,他心里明白,二叔没了,奶奶也不忍心拂二婶的意,韩决和木楠的婚事,都会让二婶决定。 “行,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找二婶说。” 韩凛大步出了上房,直奔西鸣院。 小厮当归追在他后头一溜小跑,有心想拉住世子爷,却不敢伸手。 他着急想谁能拦住韩凛,这整个韩府之中也就只有表小姐了。于是当归脚下一转,直奔暖水榭而来。远远的就见表小姐和三小姐、四小姐在一起说着什么,看脸色并不轻松愉快。 “表小姐,您快去西鸣院瞧瞧世子爷吧,他在老太太那儿听说了二小姐的婚事,气急败坏地找二夫人去了。” 云慕卿脸色一变:“二姐姐刚刚回去找二婶,表哥也去找二婶,这……” 韩木桐一把拉起她手腕:“咱们快去瞧瞧吧,别吵起来才好!” 此刻的西鸣院已然吵起来了,韩木楠回来之后,便鼓起勇气向母亲说明自己的心事。“娘,我不想嫁姚家,那姚世荣曾羞辱过我。” 韩二婶十分诧异:“我还没跟你提呢,你怎知就要嫁入姚家了?看来那些大家闺秀的规矩,你是白学了,竟还做出这种偷听之事。姚世荣平白无故怎么会羞辱你呢?你一个闺阁女子,他怎会特意针对你?想必是你大哥惹恼了人家,人家才说了韩家几句不是吧。” “没错,我大哥的确惹恼了他。大哥拦着他的妹妹姚美娘,追问是不是她推了卿卿表妹出去。那姚家姑娘便委屈地跑去他哥哥那里告状,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那么羞辱我呀!”想起那日的窘迫,韩木楠眼圈儿一红。 韩二婶抬手点着她额头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既然知道是你大哥先惹恼了人家,还有什么可在意的?人家如今还肯来咱们家提亲,可见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家,嫁进去绝对不会吃亏的。” “二婶怎么知道不会吃亏?”韩凛大步走来,满脸怒色。 韩二婶一瞧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韩凛,你什么意思?你妹妹碰上一桩好婚事,你要来搅散吗?” 韩凛站住脚步,郑重说道:“二婶,你不了解姚世荣的为人,我了解。那不是个好人,二妹若嫁进去必定苦不堪言,这桩婚事不能成,必须做罢。” “呦呵!你很厉害呀,开始教训你二婶了。你说作罢就作罢?如今京中除了王家就属姚家地位高,姚家只有这一位没有定亲的五公子,把木楠嫁给他,我觉得是挺好的。” “二婶!”韩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给韩二婶解释:“姚家那个妹妹,也就是说如果木楠嫁进去,那就是她小姑子。那是个蛇蝎心肠的,春猎的时候就把卿卿推了出去,想让狼咬她。后来她恶人先告状,姚世荣故意用脏话羞辱二妹,再后来卿卿表妹杀了他的锐气。这之后又交锋几次,他没占到任何便宜。此刻来咱家求亲,我不得不怀疑他居心叵测。” 韩二婶冷笑:“人家居心叵测,还是你居心叵测呀?你姐姐嫁的早,那时韩家还在盘龙镇上种地呢。所以她就嫁了个种地的,如今我们二房的闺女要高嫁了,你看不了是吧?你韩凛从小要强惯了,自然不能允许我们二房压你们长房一头。” 韩凛一听就恼了:“二婶,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看不得二妹妹好吗?我现在跟你来理论这些为了什么?为了我们韩家,为了我们韩家的姑娘。你自己糊涂,不要连累了二妹,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韩二婶抬手指着韩凛,突然大叫一声坐在地上,捶地大哭:“他爹呀,你死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活着有什么意思?如今你侄子都敢欺负我了,你快出来瞧瞧吧。你看看你的好侄子,他骂我糊涂,还不肯让他二妹有好姻缘。你个死鬼,你倒是出来说句公道话呀,你侄子欺负我,你看不见吗?” 韩凛气结,瞧瞧二婶撒泼打滚的模样,无奈地把脸转向一旁。 韩木桐和云慕卿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们一人拉住韩凛一只胳膊,使劲儿把人往外拽。 “你们别拉我,我没错!”韩凛气呼呼的。 他不想走,两个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拽不动,韩二婶那边已经不满足于坐在地上捶地大哭了,索性躺在地上哭天抹泪。 韩木桐拉不动韩凛,就把他扔给了云慕卿:“卿卿,你快拉大哥回去,我去扶二婶起来。” 情急之下,云慕卿放开韩凛的胳膊,直接拉了他的手:“表哥,你快跟我回去吧,我求你了。我有话跟你说,你快跟我走。” 看表妹满脸焦急,韩凛这才迈开双腿,跟着她往回走。 到了暖水榭的凉亭里,云慕卿抹一把头上的汗,无奈地叹了口气:“表哥,你这又是何苦呢?二婶听不进去,你就不能想别的法子吗?” “我在给她讲道理,她非要撒泼打滚,我也没办法。这事我必须跟她说明白,不然就害了木楠一辈子。我是韩家长子,我有责任护着这个家,护着我的弟弟妹妹们。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进火坑,就算二婶打我骂我,我也坚决不能让木楠嫁进姚家去。” 韩凛一脸坚决,云慕卿有些动容:“表哥有担当自然是极好的,可是眼下二婶听不进去,不如换个方式让她死心,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一听?” 第24章 其人之道 表妹的话,韩凛自然要听。“你说吧,我都听你的。” 这话说的,什么叫都听我的呀? 云慕卿有点不好意思,垂眸一笑:“表哥不用都听我的,你且听听我说的对不对?如今二婶认定了姚家风光,家中子弟都很有前途。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倒不如让姚世荣自己暴露出来。上次他派了打手来,表哥手下留情,可他竟然还在打咱们家的主意,这次也无需对他客气了吧。” 表妹说话一向和风细雨,却蕴含着温柔的力量,韩凛听了他一席话,慢慢静下心来,十分赞成地连连点头:“卿卿说的对,此刻无论我说什么,二婶都不会信。倒不如让姚世荣自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二婶想让木楠嫁入姚家是为了脸上有面子,可她还不至于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只要她了解了姚世荣的为人。这门亲事自然就成不了。” 二人正说着话,侯夫人赵氏带着丫鬟急匆匆走了过来,嘭地一把抓住韩凛:“你究竟把你二婶怎么了?她在那呼天抢地的。” 韩凛无奈地望了望天:“我既没打她,也没骂她,她是我二婶,我能把她怎么着?她怕我阻挠就故意在那撒泼打滚,哭我二叔。” 赵氏这才松了口气,气哼哼地推了儿子一把:“就算你为木楠好,也该有个章法,你二婶是她的母亲,人家才是做主的人,你不要没大没小的往前冲了。” 赵氏知道儿子的脾气,他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知道自己劝不了他,赶忙走到云慕卿旁边:“卿卿,你也帮我劝劝你表哥。” 云慕卿抿着小嘴儿看向表哥,后者接收到她眼神递过来的信息,扑哧一笑:“娘,您就放心吧,我不会耍混的。卿卿已经把我劝好了,我也想通了,这事儿的确应该是二婶做主,与我无关。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了,韩决和木楠的婚事我并不打算插手。” 赵氏一愣,看看儿子又瞧瞧云慕卿,恍然醒悟过来,刚刚在上房之时这臭小子可说了,卿卿的婚事要由他做主,这婚事还没开始谈呢,倒先乖乖听人家话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小子从小就跟个野马驹子似的,没人能拴得住他,如今有个能治住他的人,倒是让自己省了不少心呢。 赵氏转头看向云慕卿,拉过她的小手拍了拍:“卿卿啊,你来了这些天住的还习惯吧?缺什么少什么就跟我,千万别客气。若是跟我不好开口,跟你表哥说也是一样的,从小他便最疼你了,但凡你开口没有他不依的。” 云慕卿默默吸气,以前姨母不曾说过这种话呀,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被韩二婶的事急的,病急乱投医了? 而且姨母今天的眼神也有些怪,往常她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却不像今日这般意味深长,眼神之中有几分笑意,还颇有些闪烁,这究竟为何呢? “姨母,自来了侯府,您多翻照拂,我过的日子最是舒心了,什么都不缺的。” 赵氏看卿卿神情有些害羞,猜想是她与韩凛之间的心思不想让长辈们知道,便顺水推舟:“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忙。让你表哥陪你吧,这小子脾气不好,你帮我多管管他。” 姨母带着人走了,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云慕卿这才把刚刚憋着的那一口气缓缓呼了出来。“姨母今日与往常似有不同,看我的眼神好像也不一样。”。 韩凛心中暗笑:能一样吗?以前是看外甥女的眼神,如今是看儿媳妇的眼神。 他在奶奶和母亲面前承认喜欢云慕卿,是怕他们乱点鸳鸯谱,无论给自己安排亲事,还是给卿卿安排亲事都不行。只等卿卿孝期过了,二人自然可以定亲,明年春天成亲,这是韩凛心中已经打算好的。 只是这事暂时还不能告诉表妹,免得她在韩家住着尴尬。 “卿卿,你就等着瞧好戏吧。姚世荣不知收敛,非要跟我比划比划,那我自然要碰奉陪到底。昨日听说江淮一带闹了蝗灾,水稻全都没有收成,只是国库空虚,缺乏赈灾银两。圣人伤重,把此事交给太子。我晚上去趟东宫,跟太子殿下商量点事。” 韩凛用罢午膳,还得照常回衙门当差。韩二婶心中忐忑,竟没想到韩凛就这样罢手了,后来听说是云慕卿好言相劝,劝住了他,便对卿卿添了几分好感,这倒是个懂事的丫头,竟比木棉还强些,就算韩凛的亲姐姐在家劝他,也未必能劝得住。 韩二婶心里踏实下来,高高兴兴的给闺女准备嫁妆,打听京中婚礼的流程,生怕落了面子。 可是,风平浪静的京城很快就出了几桩丑闻,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先是一个卖古玩字画的,喝醉酒之后当街哭诉,户部尚书家的小儿子姚世荣,抢了他家一把祖传的金镶玉折扇,只丢下十两银子,就买了那一把价值连城的宝物。因户部掌管经商纳税之事,生意人哪敢和户部尚书家抗衡,便一直敢怒不敢言,若非心中实在苦闷,也不会在酒后吐真言。 众人听后唏嘘,高官欺民自古有之,可是如此明目张胆,着实令人气愤。 偏偏那折扇是姚世荣的爱物,曾多次在人前显摆,大家都知道他确有此扇,只是不知道来历如此龌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姚尚书质问儿子的时候,香乐坊的两名歌妓找上门来,说她们本是清倌儿,姚公子承诺为她们赎身,才将清白之身给了他,可他一拖再拖,似有逃避之意,堂堂尚书府岂能出尔反尔。 这些坏名声的事情尚不算致命,偏偏墙倒众人推,一个农户去京兆府敲了鸣冤鼓,说自家女儿被姚世荣调戏后遭未婚夫退亲,羞愤自尽。此事已过去两年,原本不敢说,可这两年家中一直不太平,便觉得是女儿在地下无法安心,这才拼死为她讨回公道。 姚尚书咬着牙摆平这些事情,也咬着牙狠狠打了儿子一顿。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姚世荣,趴在床上咬牙切齿,暗骂韩凛下此毒手。父亲已经警告自己不能再有任何动作,可是姚世荣咽不下这口气,自小在京中横着走,怎么韩凛一来就要受这委屈? 他拿出自己所有的小金库,叫最信任的小厮去找春红院的老鸨,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姚世荣的事情传遍京城,韩家自然听说了。韩二婶起初十分惊讶,不肯相信,后来大家都这么说,她不得不信,韩决又在一旁扇风:“我大哥早就说过吧,姚世荣不是个好东西,我也这么认为,您非要不信,现在好了,幸好还没定亲,要不然岂不是害了木楠一辈子。” 韩二婶十分郁闷,接连几日闭门不出。 云慕卿也有些担心了,主动到书房来找韩凛:“表哥,你是不是下手有点太狠了?” 韩凛瞧瞧表妹受惊的小脸,淡淡一笑:“都是事实,我没恶意搞他。我也没想到他身上背着人命案,放心吧,都在掌控之中。近期你们不要出门,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云慕卿乖乖点头:“我会劝大家不要出门的,你每天去衙门当差小心些。” 表妹关心自己,韩凛心情大好,抬手亲昵地捋了一下她的长发:“我在军械署,谁没事找死惹到我们这里?表妹安心在家就好,待卿长发及腰,我们……” 没等韩凛说完,云慕卿扭头疾走:“我还有事,要去找三姐姐。” 韩凛忍俊不禁,目送心上人的背影出门,又害羞了,真不知以后成了亲会是什么样? 次日一早,老太太把女眷都叫了过来。“过几日是六月十五,锦山护国寺庙会,咱们去年没赶上,今年都去凑个热闹吧。” 云慕卿马上想起表哥的嘱托,此时出门太危险了。“太夫人,听说最近锦山不太平,好像有一伙儿小毛贼挺猖狂的,不如咱们等八月十五庙会的时候再去吧。” 对于韩家的事情,云慕卿一向不做出头鸟,今日有些反常,老太太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韩凛跟你说的?” 云慕卿本不想表现出自己和表哥格外亲近,可是这事除了听他说,似乎也没办法从别处得到消息,只得点头:“是小珠儿听当归说的。” 老太太唇角一弯,这是欲盖弥彰呀! “咱们家不怕,几个小毛贼而已,多带几个护卫不就行了。”老太太端起茶盏,用眼角余光瞧着云慕卿。 “可是……”云慕卿有点为难,咬着唇垂下了头,还是等表哥回来吧,反正此刻也不出门。 老太太放下茶盏,炯炯的眸光看向云慕卿:“你是不是想着等韩凛回来就去跟他说,让他来劝我?” 老太太十分精明,云慕卿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红着脸辩解:“没有啊,太夫人,我才不跟他说呢。” “你去说吧,这臭小子这几天早出晚归,好几日没来给我请安了。你说了,他肯定马上来,晚上我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等着他来当说客。”老太太笑呵呵的。 众人哈哈大笑,云慕卿脸上腾起两朵红云,默默走到韩木桐身后,让她挡住自己。 小丫鬟进来报:“禀太夫人,门口来了两个春红院的女子,说是找世子爷的。” 第25章 联手对敌 “春红院?”老太太眉头一皱,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单听这名字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垂手侍立一旁的尹妈是京中的老人儿,老太太特意选了他们两口子当管家,也是因为他们熟悉京中的环境。 尹妈赶忙解释:“春红院是京中最著名的青楼,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儿时常出入那里。不过咱们家世子爷肯定不会干这事,估计是他们找错人了吧。” 老太太冷冷的哼了一声:“是找错人,还是故意来找咱们家晦气的?小穗,他们是安安静静的在门口等着呢,还是大声吆喝着撒泼呢?” 小丫鬟赶忙答道:“刚开始是好生问的,问这里可是威远侯府,韩凛是否是这里的世子爷,他可在家?守门小厮说世子不在家,那两个人便坐在门口哭闹,大概意思是说他们被世子爷给骗了。我没敢再耽搁下去,只听了几句就赶紧跑进来禀报老太太。” 老太太一听就恼了,拄着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自己的孙子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韩凛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没想到啊,竟然有人敢堵着门来往韩家头上扣屎盆子,当老娘是死了吗?走,都跟着我出去瞧瞧,是哪个黑心肝烂肚肠的来祸害我韩家?看我不撕碎了她的嘴。” 老太太气场全开,霸气侧漏。丫鬟婆子们从没见过太夫人这等模样,一个个都吓傻了。 韩家的三个媳妇和几个姑娘,在盘龙镇时自然见过老太太打遍常山无敌手的模样,此刻只觉得无比亲切,那个霸气的奶奶又回来了,韩木桐赶忙捧上降龙木的拐杖,扶着奶奶往外走。 “等一下!”云慕卿紧走两步挡在了门口。 老太太满脸怒气:“怎么?你信了外人的话,要帮着外人欺负韩凛吗?” 云慕卿赶忙解释:“太夫人,我自是绝对相信表哥,不会做这种事。那些人肯定是故意污蔑他,既然如此,咱们就更不要急着出去。太夫人正在气头上,出去再被那些贱人用话一激,只怕正好上了他们的当,让他们抓住一个韩家仗势欺人的借口。” 老太太双手握着拐杖,在地上使劲一戳:“这倒也是,以前在盘龙镇跟人打架不算什么,现在在侯府门口跟人打架,确实有失身份。这些人究竟是安了什么心?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老太太双眸紧锁,垂眸沉思,不往外走了。 云慕卿继续说道:“太夫人,我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他们既是污蔑表哥,想必对表哥并不熟悉,不如咱们先找个与表哥年纪相仿的侍卫,穿上他的衣服出去。估计那二人可能会认错,这时候太夫人再出去主持大局。父老乡亲们自然就不会再信他们的鬼话,而是要站在咱们韩家这一边了。” “好,好孩子,有头脑,就这么办!”老太太虽没有云慕卿脑筋转得快,但是非还是分得清的,这是个好办法,她马上表示支持。 韩木樨急急说道:“我认得一个侍卫叫方澈,年龄身材都跟大哥差不多,容貌上虽比大哥差一点,不过也算五官周正,颇有气势的。让他穿上大哥的衣服,先出去看个究竟。” 老太太摆摆手,让韩木樨马上去办,小丫头风一般地跑没影了。 众人走出上房,躲在芭蕉丛后面瞧着门口,就见方澈穿了韩凛的衣裳,带着几个青衣侍卫出了门,高声喊道:“是谁在门口喧哗?” 威远侯府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波看热闹的人,两个青楼女子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几个守门的小厮好言相劝劝不走,便开始动手拉扯,想把她们拽走。这一下两个人便闹得更加厉害,连连呼喊求救,说威远侯府要杀了她们灭口。 正纠缠时,忽见大门一开,走出来一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年轻公子,身旁跟着几个青衣侍卫。 两个女人互望一眼,看来这就是韩世子了,听说他高大英俊,并非文弱公子之气,而是武将之风。 此刻看来果然不错,这个被侍卫们簇拥着的男人肯定就是韩世子。 “世子爷,我是牡丹呀,这名字还是您赐的呢,您当日夸我国色天香,从人牙子手里把我买了,说要进府做妾的。可谁知您转手就把我卖给了春红院,世子爷,您不要我了吗?”一名红衣女子大喊着说道。 另一名粉衣女子趁机挣脱了拉扯他的小厮,踉跄着跑到方澈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韩世子,你怎么能始乱终弃呢?说好买下我俩当妾室,骗了我们的清白之身,如今却把我们卖进青楼,今日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便撞死在侯府门口。” 方澈厌恶地瞪她一眼,甩甩腿没能甩开,便冷声说道:“你确定没找错人?我们见过面吗?” 粉衣女子抬头瞧瞧方澈英俊的眉眼,心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俊俏的男人,还是个不沾花惹草的。可惜得罪了人,如今有人花大价钱让我们搞臭你,我们也没法子。 “世子爷,我们耳鬓厮磨、山盟海誓,我怎会不认得你?”粉衣女子一口咬定。 方澈不禁冷笑:“是吗?我可从未见过你。” 对于这样的回答,粉衣女子并不意外,也没打算让韩凛承认。只死死抱着方澈的腿,转头面向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父老乡亲们,大家快看看呀,这位侯府的世子爷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了我们姐妹俩,说是要做妾室,谁知骗了我们的清白之后,就把我们丢进春红院,一转手卖了个好价钱。韩世子好计谋呀,既得财又得色,如今还装作不认识,这世上哪有这等黑心肝的儿郎?” 方澈气的真想一脚把她踹下台阶,可四小姐嘱咐了一定要稳住,便望向那名红衣女子,继续问道:“你仔细看看我,确定我们见过面吗?” 拖着牡丹的小厮十分实诚,死活不肯松手,她便无法扑到方澈身边去,却也紧紧盯着他喊道:“自然是见过面的,奴家把身子给了谁会不知道吗?” 芭蕉丛后面的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吩咐两个小厮去把御赐的紫檀雕花椅抬来,摆放到大门口的台阶上。 老太太拄着拐杖稳步向前,端坐在大椅子上,眸光冷冷的看向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方澈见老太太出来了,这才一脚踢开那女人,上前行礼禀报:“太夫人,我是府中侍卫方澈,今日穿便装出去办事,刚刚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换侍卫的衣裳,就听到门口有喧闹声,于是和大家一起出来看看。却没想到这两个女人一口咬定我是世子爷,还说自己没有认错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老太太带着三个儿媳妇和一大群丫鬟婆子出来,摆足了阵仗,却没让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出来,她们隐藏在人群后面,悄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方澈回完话就移动眸光,看了一眼藏在人群后面的四小姐。 韩木樨朝他一挑大拇指,灿齿一笑。方澈唇角一挑,赶忙抿住。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愣住了,刚刚大家还在议论这个韩世子竟如此龌龊,常山新贵来京中的时间不到一年,没想到竟将这些纨绔公子的恶习现学现卖,把乡下少年的朴实全都丢弃。 这种忘本的人,比姚世荣那种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更让人生气,老百姓们难以容忍,有的已经气得破口大骂了,更多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此刻事态急转直下,藏在人群里的小厮姚顺急得直搓手,心中暗骂这两个蠢货没用。 其实也不怪她们认错,这方澈与韩凛的确有几分像。姚顺见过韩凛和韩决,这兄弟俩的相貌并不太像。韩决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刚才他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这个人不是韩决,那么就应该是韩凛了。 却没想到竟是个侍卫,这究竟是凑巧还是韩家人太精明呢? 没容姚顺细想,一直憋着气的老太太发话了:“你们是哪里来的女人?竟敢污蔑朝廷命官,在侯府门前撒泼。明明不认得世子,却攀污他害了你们,究竟是何居心,受谁主使?赶快从实招来。” 老太太中气十足,掷地有声,两个女人见认错了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场面突然陷入寂静。 正在此时,忽见一队带刀衙役冲进人群,公服上都绣着一个大大的“捕”字。领头的是个剑眉凤目的年轻人,朝老太太深施一礼:“这便是侯府太夫人吧,在下京兆府捕头闫景铄,路过此处见人群聚集,不知发生何事?” 老太太眉梢一挑,乐了:“很好,官府的人来了,老身便不怕了,想来各位官员定能查明真相,给我韩家一个公道。” 闫景铄转头看向两个女子,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这搅扰侯府?赶快从实招来,还能从轻发落,若被我带回衙门,你们自然要多吃许多苦头。” 两名女子互相看了一眼,红衣的牡丹一咬牙,放声哭道:“官爷,我们可怜呀,韩世子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我们姐妹俩,说是让我们进府当妾室。可他却在客栈里骗了我们的清白,又把我们卖进春红院,赚了一大笔银子。那晚月黑风高,我们没记清世子爷的脸,今日自然认错人。官爷,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您要为我们做主呀!”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叔说道:“好好的姑娘被欺负成这样,这韩世子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说话声音很大,像是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老婆婆朝台街上扔了一个鸡蛋:“高门大户仗势欺人,咱们老百姓家的姑娘简直没活路啊!” 云慕卿透过人群仔细看,一颗心悬了起来。看来闹事的不止这两个女子,还有一群帮凶。 如何才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呢? 第26章 护住家门 云慕卿透过两个丫鬟中间的缝隙,紧张地瞧着前方。 只见闫景铄长臂一伸,一把攥住老婆子的胳膊,轻轻一带,毫不费力地让她跪坐在台阶前。 众人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之前出言不逊的络腮胡子大叔,他扭头就想往人群里钻,却没想到闫捕头早有准备,两三步就来到他面前,“嘭”地一把薅住脖领子,把人朝台阶下一扔,就让他趴在了地上。 “官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还不准我们说句实话啦?”大叔满脸横肉,一副凶相,对官差也并没那么害怕。 而旁边的老婆子就不一样了,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垂着头不敢吱声。 闫景铄面容冷峻,走到一个捕快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这才转到台阶前面来,盯着那老婆子说道:“这位老婆婆身上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可见是穷苦人家。平日里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吃得上一个鸡蛋吧,今日因为一时气愤就能毫不犹豫地扔掉一个,可见这鸡蛋定是旁人给你的,扔掉一个并不心疼,也许还能挣几两银子呢。” 闫景铄语出惊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太夫人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 那老婆子吓得抖成一团,更不敢说话了,闫景铄便继续说道:“你当我们衙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那么好糊弄?赶快从实招来,否则带回衙门,你这老婆子可经不住几样刑罚,老命就得交代了。你交代了不要紧,你的儿子孙子要来领尸的,家中有你这么一个畏罪而死的老人,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那老婆子吓的匍匐在地,嘴唇哆哆嗦嗦的,却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见她害怕,便给她撑腰:“你这样一个穷苦人家的老婆婆,或许只是受人逼迫,为了生计不得不从。你放心,只要今日你说了实话,侯府自然会保你平安。” 老婆子抬头瞧了瞧台阶上方稳坐在太师椅上的侯府太夫人,咬了咬牙,指着旁边正在爬起来的大叔说道:“是他,是他逼我的。我今日去给春红院送柴,不小心撞上一个丫鬟,打碎了花瓶。他们说那花瓶值一千两银子,卖了我老婆子也赔不起。他们逼我来做这事儿,若我不做,就抓了我的孙女进春红院抵债。” 围观群众恍然大悟,全都指着络腮胡子痛骂。 没等他起身站稳,闫景铄一脚踢在他腿上,让他扑通一下跪在了第一层台阶上,台阶的边缘硌在了膝盖上,疼的络腮胡子捂着腿嗷嗷直叫。 闫景铄转到前面,盯着落腮胡子厉声喝道:“你当我不知你是谁吗?你是春红院的打手,你们一般都是晚上当值,这个时辰应该在补眠才对。或者说这两个春红院的女人来侯府闹事,可以说是私自逃跑,你既来了就应该抓她们回去,而非在这里煽风点火。可见你们是有预谋的,幕后主使是谁,还不快招?” 闫景铄抬起一脚,踢在了络腮胡子的肩头,那人身子一歪,头磕在台阶上,滚做一团,滚到围观人群脚边。 云慕卿和韩木桐探头瞧着,仆人们挡住了视线,留下的缝隙不大,两个姑娘头挨着头,认真观察。 红衣粉衣的两个女人,此刻皆是满脸惊慌,四下看看,不知在找什么东西,红衣女子突然爬起来,朝台阶上跑,云慕卿惊叫:“她要撞椅子。” 韩木桐一听这话,便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推开前面挡着的两个丫鬟,两个箭步就冲到奶奶的椅子旁边,伸手挥了过去,想把让侯府门前见血的女人推开。 闫景铄走到人群边揪回络腮胡子,抬头之际,忽见一道身影从眼前跑过,没来得及细想便追了上去,在那女子扑到太夫人面前时,一把薅住她后脖领子,连头发带衣服抓了个正着。 韩木桐的手臂已经挥出,面前的红衣女子却被闫景铄牢牢抓住,于是那挥出的巴掌狠狠落在牡丹脸上,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韩木桐站稳脚跟,这才发现那女人已被闫景铄擒住,而自己劈头盖脸的给了她一巴掌。 好,解气!对付这种人,就要下手狠狠地打。 韩木桐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淑女风范了,只觉得这一巴掌下去十分解气,于是毫不客气地抬手“啪”“啪”两下,扇红了那个女人的脸,手上的戒指划破了女人脸颊,霎时出现一道红艳艳的血线。 “贱人,敢在我家门口寻死觅活。”韩木桐气鼓鼓的瞪着她说道。 闫景铄这些年在京中,看惯了矜持娇柔的大家闺秀,听母亲说韩家的姑娘与众不同,他今日方算见识了。 云慕卿见韩木桐已经冲出去了,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躲着了,于是走出人群,对闫景铄说道:“闫捕头,这女子出其不意冲过来,分明是想行刺我家太夫人,谋害侯爷之母,这可是大罪,请您务必查个明白。” 闫景铄转头看向云慕卿,暗暗赞叹:这韩家的姑娘果然不一般,一个英勇无畏,一个头脑缜密。 红衣女子是朝着太夫人扑过去的,她手无寸铁,行刺的可能并不大。可是,在侯府门前自尽和行刺太夫人都说得通,而罪责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来人,把这几个全都绑了手脚,莫让他们乱动。你们速速说出幕后主使,或许还能求得活命,否则非但那人许给你们的金山银山花不了,还要把命搭上,连累家人。” 闫景铄冷着脸呵斥,声色俱厉,一旁的捕快们纷纷帮腔,围观群众也都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人气愤地朝他们身上丢了几片烂菜叶子,连声痛骂。 两个青楼女子互相看看,都有些心灰意冷,想到老鸨的威胁,又看看眼前的混乱局面,即便认了,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便咬着牙继续撑着:“那天晚上世子爷的确夺了我们二人清白,今日我们请人帮忙,不过是想为自己找回公道,并没有什么幕后主使。”粉衣女子喊道。 “世子爷回府,无关人群让路。”人群之外突然传进来嘹亮的一嗓子,众人的目光全都看了回去,吵闹了这么久,事件的主人公终于来了。 韩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他的是永宁侯世子常秋雨,再后头还有几个人,韩家的人也不认识,看他们身穿官服,老太太心中一紧,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莫非这些人听到风声,要把自家爱孙抓走? 云慕卿瞧见表哥的身影,却是松了口气,他回来了,这事应该就好办了! 韩凛飞身下马,先望了一眼台阶上的家人,朝着表妹微微点了下头,让她安心。便向太夫人行礼:“祖母,孙儿听说有人在家门口闹事,便赶回来了。孙儿来迟,让祖母受惊了。” 围观的人群已然里三层外三层,众人看向这位传说中的韩世子。见他英俊挺拔,气宇轩昂,对祖母彬彬有礼,便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怎么瞧,也不像京中那些浪荡的纨绔子弟呀! 太夫人没看宝贝孙子,而是越过他看向那两名陌生的官员。他们身上穿的像是文官的衣服,应该不是他兵部的同僚。“这些人污蔑你做了坏事,毁我韩家名声,想来是有人主使的,你和闫捕头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还我韩家一个清白,也给父老乡亲们一个交代。” 韩凛再次行礼:“祖母放心,清者自清,没有人能在我韩家门口凭空捏造事端。” 他转过身去,凛冽的眸光看向那两名青楼女子,冷声说道:“先把那个穿红衣服的套住头,蒙住脸,堵住耳朵。” 闫景铄给手下的捕快使了个颜色,马上有人照办。 韩凛走到粉衣女子面前,问道:“既然你们坚持说我对你们做了什么,那你倒说说,时间是哪一天?地点是哪里?” 粉衣女子一愣,眼睛忽闪几下,慌乱的说道:“是……是初一那天,那晚月亮不亮,月黑风高。所以我们没看清世子爷的脸,这才认错的人。地点嘛……是,是悦来客栈。我只记得牌子,并不认得是哪条街,你把我们卖到春红院十来天了,我们日日生不如死。我的天呀……” 这女子终于把话题转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打算继续哭天抢地,却被韩凛一声暴喝,吓的噤了声。 “住口!初一那天晚上,我与永宁侯世子在东宫比划拳脚,殿下还留我们用了晚膳。此事永宁侯世子可以作证,东宫门口的侍卫也瞧见我们几时出几时入,岂容你在这里信口开河。” 韩凛转头看了一眼常秋雨,后者马上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没错,初一晚上我一直和韩世子在一起。若大家不信我的话,也可以请太子殿下来作证。”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捕快们也都嘬着牙花看向闫捕头,两位世子爷都这般说了,自然就是铁板钉钉,谁敢去请太子殿下当证人? 粉衣女子慌了,连忙改口:“不不,我记错了,不是初一,那天是……” 闫景铄已然明白了韩凛用意,令人用破布塞住她的嘴,不准她再胡言乱语。 红衣女子被放开,韩凛问了同样的问题。牡丹瞧瞧被塞着嘴的同伴,知道自己很容易说错。“是……是上个月十五……” 她话音未落,就有一个捕快踢了她一脚:“分明是胡言乱语,可见你们污蔑韩大人。” 周围群众此刻已经十分一致,纷纷指责这些人污蔑韩世子。 韩凛看一眼那捕快点了点头,反应挺快,是个能办事的。捕快们都是小吏,算不上官,不过是通过关系进衙门混口饭吃。韩凛在京中的地位,他们怎会不知,此刻见同伴任东受了赏识,个个都想在韩世子面前表现表现。 红衣的牡丹看着自己脸上的血滴落在地,崩溃大哭:“原只是说让我们来闹一闹,就可以带着银子远走高飞的,不用再做这一行了。谁愿意做这下贱的生意?我也是为了脱身,才冒死来侯府门口闹一闹,那主使人就在……” 她朝着围观人群里张望,想找出那个掏银子的人,却发现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便惊慌喊道:“官爷,那人跑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第27章 表哥讨赏 红衣女子的话,让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声。就这样让幕后主使跑掉了,真真是替韩家可惜。 可是韩凛本人并没表现出任何憎恨,云淡风轻地看向闫捕头。 闫景铄大大方方地朗声一笑:“世子爷请放心,严某办事自不会有如此大的纰漏。我早已安排人在人群外面等着,若有那仓皇逃走的,定是主使之人。”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捕快押着一个青衣小厮走了进来。“头儿,这个人穿出人群,企图逃跑。瞧着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 众人一起看了过去,闫景铄笑道:“这不是姚世荣的贴身小厮姚顺吗?你家公子这两年在京中没少惹是非,咱们俩见面可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可别说不认识我。” 姚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被捕头抓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索性一咬牙,全都担了下来:“没错,是我干的。那是因为韩世子故意找人败坏我家公子的名声,害他挨了一顿打,我气不过,这才花钱雇人,也用同样的法子收拾他。” 韩凛冷笑:“笑话,我何时干过你这般龌龊的事情。你家公子做的那些事暴露于人前,是因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眼下时候到了,自然都找上门去,与我何干?” 闫景铄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追问了姚顺一句:“你说是韩世子干的,有何证据?” “他手段高明,我没有证据。” “既没有证据,那就是你污蔑朝廷命官。再者,你一个奴才能有多少银子?岂能买通大名鼎鼎的春红院,此事定是你家主子所为。” 姚顺知道官差也不傻,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眼下自己多说一句谎话,将来就要多受皮肉之苦,既然无力争辩,他索性闭上了嘴。 闫景铄朝着围观众人抱拳拱手:“众位父老乡亲,今日这案子已经查明,是姚家出钱买通春红院。他们出了两名女子和一个打手,还胁迫了一个送柴的老婆婆来韩府闹事,故意诬蔑韩世子。请诸位正确看待此事,勿要传出流言蜚语,若侯府名声有损,被我抓到造谣生事者,定严惩不贷。” 闫景铄声音洪亮,围观群众纷纷点头,本就是恶人作祟,谁又乐意助纣为虐呢? 闫景铄转身朝老太太行礼:“太夫人,事件已明,在下还要回去录口供画押,就不在此处叨扰了,告辞!” 京兆府的官差带着人走了,韩凛面带微笑走到那两名文官面前。“两位御史大人,在下不知何人向你们通报说我韩家德行有亏,欺压百姓。在下自认从未做过此事,所以敢在事态未明之际,请两位大人一同前来。此刻真相大白,还请二位仗义直言,莫让在下受了冤屈才是。” 两位御史面容严肃,纷纷表态。“没想到竟是一出恶人先告状的戏码,企图拿我们御史台当枪使,以为我们是非不分吗?” “没错,这幕后黑手着实可恶,明日早朝我们定要禀明圣上,绝不姑息。” 围观百姓渐渐散去,两位御史大人也走了,韩凛大步走上台阶,在太夫人面前粲齿一笑:“奶奶,当初在盘龙镇时,咱们打遍常山无敌手,如今到了京中,本想修身养性,却偏偏有人想跟咱们干仗,奶奶觉得咱们这一仗打的漂亮不漂亮?” 太夫人哈哈大笑,拉住孙儿手腕往里走:“漂亮!咱们韩家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不受窝囊气。” “没错,”韩凛挽住奶奶手臂,扶着老人家往里走:“奶奶宝刀不老呀,我原以为这事会有些棘手,后边还做了好几手准备。谁知竟没能用上,到家门口一瞧,已然是他们落了下风,即便我不回来,想必奶奶也能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回到上房,老太太在长春榻上坐下,招招手叫韩木桐和云慕卿坐到自己左右两侧来。 老太太高兴的抓住两个姑娘的手,得意得跟韩凛介绍:“瞧见这两个丫头了吗?认不认得?” 韩凛被她逗乐了:“我的两个好妹妹,我怎会不认得呢?” 老太太抿着嘴乐:“今天呀,他们俩可不是你的好妹妹。他们是我韩家的顶梁柱呀,一个是女诸葛,一个是猛张飞。你说奶奶宝刀未老,这话也不差。可我总有老的一天,老人最怕什么?最怕子孙后代过不上好日子,如今呀,我算是放心了。咱们家无论孙子、孙女,还是……” 老太太转头瞧瞧云慕卿,没好意思直说,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晚上咱们摆个庆功酒,好好的喝上一盅。” 当天晚上,侯府把大门一关,正厅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三杯酒下肚,老太太很是感慨:“当年你们的爷爷去的早,我一个寡妇拉扯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大,十分不易。偏偏还有那等恶人,专挑软柿子欺负。以为我只是一个寡妇人家,孩子都没长大,便可以任由他们随意撒气。于是我拎起棍子找人去干仗,宁可豁出去柔弱贤淑的名声,也要撑起咱们韩家的门楣。” 韩凛又给奶奶倒了一杯酒,赵氏连忙超儿子使眼色,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能贪杯。 韩凛朝母亲眨眨眼,想告诉她这就没事儿,已经兑了水。 老太太感慨万千,继续说道:“我这几个儿子呀,都老实巴交的,全都随了你爷爷,没有一个随我。好在我这大孙子还行,自小就能打,将来我眼一闭,咱们家就指望你了。” 韩凛举杯朝老太太敬酒:“来,咱们大家一起敬老祖宗一杯。您可不能闭眼,想歇就歇呀?我还没成亲呢,难道您是图清闲,不肯帮忙养大重孙子吗?” 老太太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使劲儿拍了拍韩凛肩膀。“你个臭小子,要是真疼你奶奶,至于拖到这么老大不小的,还不肯成亲?”。 老太太有了几分醉意,便没有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时不时的朝云慕卿那边看。韩凛赶忙给奶奶夹菜,哄着她低头吃饭。 “奶奶,我今日立功了吧?您是不是得赏我点什么呀?” “你个臭不要脸的,人家指名道姓奔着你来的,我们这些人着急上火的为了谁?还不都是给你帮忙呢,你还在这儿邀功。按理说,你应该每人送我们一件礼品才是,让我们压压惊!” 韩凛乐得一拍大腿:“嘿!老太太真精明呀,不仅一文不出,还拐回去点儿。” 众人哈哈大笑,自进京以来,从未这样轻松愉快过。 吃完饭各自回房,四姑娘挽着三姑娘的手,小声嘀咕:“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大哥很反常呀。从去年秋天咱们进了京,他便一直板着脸,府里的下人都怕他,连我都有几分害怕了。可是最近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爱说爱笑了。” 韩木桐点点头:“嗯,我也这样觉得。你说是不是跟大哥有了喜欢的人有关系呀?那次春猎他不是喜欢一个姑娘么,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去提亲。今日那小丫鬟进来禀报春红院的女人找大哥的时候,我差一点就信了,我以为大哥真的去了那种地方呢。” 四姑娘也是心有余悸:“对呀,我也听说京中的贵公子们都会去那种地方,还都喜欢三妻四妾。总之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以为大哥跟着他们学坏了呢。倒是卿卿姐姐比咱们看得透,她就相信大哥没有做过。” 韩木桐回想起今日的事情,浅浅一笑:“你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呀,这京中的公子也不全是坏的,比如今日那闫公子,身手不错,也有头脑,我觉得就挺好的呀。” “哎!三姐姐,”韩木樨转头看向三姐的脸,眸光闪烁,满是探究的意味。“你是不是突然之间……春心萌动了呀?” 韩木桐脸上一热,甩开妹妹的手,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你胡说什么呀?我不理你了。” 他们俩直奔北边而去,而东边的路上,也有两个人在谈话。 韩凛要走回自己的东来苑,表妹的暖水榭是必经之路,所以他俩必然要同路走。 韩凛今日喝了不少酒,老太太知道自己年事已高,不能多喝,后半截就把自己的酒全都让心爱的长孙代饮了。 云慕卿喝了几杯之后,怕自己喝醉出丑,就没敢再喝,偏偏韩家的人酒量好,韩木桐和韩木樨一直在向她敬酒,卿卿招架不住,只能向表哥求助。 于是韩凛就把她那一份也代劳了,如今往回走的时候,便有些摇摇晃晃。 “表哥,让当归扶着你走吧,我看你脚步不太稳,别掉到水里去。”走到九曲连桥旁边,云慕卿有些担心的看着韩凛。 韩凛大手一挥:“我没醉,我没事儿。当归你给老子滚回去,马上回东来苑,消失在我面前,不然我抽死你!” 当归嘿嘿一笑,明白了主子的心思,说了一声“好嘞”,就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小珠儿今日家中有事,跟云慕卿告假回家去了。云慕卿不方便动手拉扯表哥,又见他脚下踉跄,不禁有些着急。 “表哥,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呀,我没醉。卿卿,你放心。卿卿,你知道今日我最高兴的是什么吗?” 临近十五,月色明亮,皎洁的清辉洒在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上,韩凛看的有点儿痴。 “自然是完胜姚世荣呀!”想起今日的经过,云慕卿也觉得很是开心。 “不是完胜姚世荣,此事在我的掌握之中,无论中间发生多少曲折,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事儿不能给我惊喜。你再猜?” 韩凛故意卖个关子,不肯告诉她答案。 本就倾国倾城的姑娘,在月光下更是格外柔美,韩凛舍不得少看一眼,便走到卿卿前面,双手扯着她袖子,眼光停留在她脸上,倒退着往后走。 被他这般牵着,云慕卿有点害羞,甩甩胳膊却没能甩开他,偏他醉了之后十分执拗,便也没跟他计较,就这样跟着他往前走。 “我猜……那就是因为太夫人夸你了吧。” 韩凛欢喜的看着表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映着朦胧的月光,他的笑容格外魅惑。 “从小奶奶最疼我了,她没少夸过我,不差这一回,你再猜。” “哎呀,我不猜了,到门口了,你自己回去吧,我要进去休息了。” 韩凛耍赖不肯应:“不要,天色还早呢,晚会儿再睡怕什么?我还想跟你说话,走,咱们进去说。” 云慕卿一听就着急了,一把拽住他手腕:“不行啊,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小珠儿又不在,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已经回下人房休息了,你若进来,这屋里就……就只有咱们两个,这于礼不合,你快回去吧。” 韩凛委屈地扁了扁嘴:“表妹,从小你就跟我说什么授受不亲,于礼不合的,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就想跟你说句话都不行吗?我喝多了酒难受,我现在回去也烧的睡不着,你让我在你这里喝口水,说两句话行不行?” 韩凛委屈巴巴的不肯离开,云慕卿放开他手腕,推着他往前走:“你快回去吧,回去吧,让人瞧见笑话。” 韩凛一把抱住身旁的柱子:“我不走,我就不走,你不让我进去,我今晚就睡这。” “你……你喝醉了酒怎么这般无赖?”云慕卿气鼓鼓的放开他,狠狠一跺脚:“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韩凛转头看了看表妹神色,委屈的撅起了嘴,放开柱子走向云慕卿,可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踉跄两步,抱住了她。 “卿卿,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我最怕你生气了,你每次生我气都不理我,你怎么不生纪轩的气呢?你从不生他的气,你只气我。我怎么哄你,你都不依,你从小就欺负我。” 韩凛委屈劲儿一上来,眼圈有点发红,竟是像要哭的样子,云慕卿使劲儿推他推不开,急得也想哭。 “谁欺负谁呀,分明是你欺负我。” 韩凛轻轻放开手臂,扶着她的肩头,柔声问道:“我不进你屋里了,咱们去假山那边看月亮吧,好不好?” “万一被人瞧见……就说不清了。” “在咱们自己家里,又不是在外面,有谁会瞧见呀?那边有假山挡着呢,没人能看见咱们。而且这里是你的闺房,不会有外人来的。卿卿,你就陪我看一会儿月亮,让我散散酒气好不好?” 云慕卿没想到他喝多了酒如此难缠,垂眸思索之际,就被韩凛拉住手腕,带向了假山那边。 绕过假山,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刚好适合两个人坐下。 韩凛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拉着表妹坐在自己身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被风一吹,酒意上头,他的双眼有些迷离了。 “表哥,你不是说看月亮吗?那你快看呀,你看我干什么?”云慕卿被他看的脸上发热。 韩凛收回视线,仰头去看天上的明月:“好,我看月亮,我们一起看。卿卿,刚才还没说完呢,你继续猜,我高兴的是什么?” 云慕卿一愣,收回看月亮的目光,看身边的男人:“你究竟醉没醉呀?怎么思路如此清晰,还记着刚才的话茬儿呢?” 韩凛呵呵直笑,笑的有些傻气:“我没醉呀,一直就跟你说没醉,你不信。算了,不用你猜了,我告诉你吧,因为今天奶奶夸你了呀!” 韩凛抬起手指在心爱的姑娘鼻尖上刮了一下,从小他就喜欢这样逗她,喜欢看她害羞,喜欢被她骂。 “表哥呀,你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没羞没臊。”云慕卿不客气地拍下他的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韩凛哈哈大笑:“又瞪我了,就喜欢看你瞪我。” “你别胡闹,有没有正经话说?我回房去了。” 云慕卿起身要走,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腰侧。 “别走啊,你以为今日的胜券在握是天上掉馅饼吗?这些天我早出晚归的筹谋这件事,如今咱们大获全胜,你不奖我点什么吗?” 瞧着表哥卖乖讨赏的模样,云慕卿被他逗得扑哧一乐:“自从来了京城,一共就挣了几十两银子,你若想要,我便都给了你吧。” “小傻瓜,我要你的银子做什么?我又攒了一大堆银子,全给你留着呢,你奖我点别的行不行?” 在这寂静无人的夜晚,韩凛的眸光越发热烈,已然是丝毫不肯掩饰心中所想。云慕卿被他看的脸上越发滚烫,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韩凛低头,凑过去看她的小脸,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云慕卿偏头躲开。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姑娘简直快要无法承受了。 “没什么,我就想让你在我肩上靠一会儿,咱们一起看月亮。” 云慕卿红着脸,撅起小嘴:“你这是要的什么奖嘛,若是让人瞧见,我该怎么解释?我就不活了。” “胡说什么不活了,我都跟你说了,不会有人来的,我已经叮嘱那些侍卫不要靠近这边。” “你!”云慕卿抬手指着他:“你早有预谋。” 韩凛厚着脸皮,嘿嘿直笑:“我就这么点小预谋,就这么点小心思,你就依了我,不行吗?我费了好些心思,才打了一场这么漂亮的胜仗。卿卿,我也挺累的,也很不容易呀。你就满足我这一个小小的愿望成吗?” 韩凛知道,想让表妹主动靠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伸出大手捧住她脸颊,轻轻推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云慕卿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似是被他手心的温度一烫,自己的酒劲儿也上来了,竟有些头晕,倚在他肩上,觉得安稳舒服了。 “卿卿,你看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这五年,我一遍一遍地看它,一遍一遍地问它,知不知道你在哪?能不能带我去?我做好了泥活字,该怎么赔给你?” 云慕卿两眼一热,有点儿想哭:“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表妹乖乖的倚在自己肩头,韩凛便也乖乖地听她的话。 “好,那就不提了。咱们说说以后吧,冬月你的孝期就过了,腊月咱们就……” 云慕卿身子一动,似乎是想起身,韩凛赶忙换了话题。 “你别动,咱们不说这个了。说说这五年吧,说说你在宛城书院的事情,我想听。” “好吧,那就说说这五年。姨母带着我和安安姐姐到了宛城,市井之间难以立足,姨母便想到书院里文雅安全,适合我们藏身。就去跟山长说,让我们俩做书童裁纸磨墨,她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我们不要工钱,有口饭吃就行。后来……” 夜色如水,夏风清凉,沐浴着丝丝缕缕的银辉,云慕卿娓娓道来。酒劲儿越发上头,她缓缓闭上眼睛,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韩凛转头看看表妹,挑唇浅笑,有心想再和她依偎着坐一会儿,又怕她睡梦中着了凉,便轻手轻脚的抱起云慕卿,送她回房休息。 房中烛光摇曳,空无一人。云慕卿并不习惯丫鬟贴身伺候,平日里只让小珠儿睡在外间,今日她有事回家去了,也没安排别的丫鬟来值夜。 韩凛轻轻把她放在黄花梨架子床上,帮她脱了鞋袜,解了腰带,就拉过夏日薄被给她盖好。 瞧着这张烛光中日思夜想的脸庞,韩凛坐在床边舍不得离开,怕她晚上翻身被钗环所伤,便轻手轻脚地帮她拔掉头上发簪,放到梳妆台上。 “卿卿啊,我是真舍不得走,真想留下陪你,可若我真的留下了……你就恨死我了。好吧,我走了,乖!好好睡!晚上做个好梦,一定要梦到我。梦里不许有别人,只有我自己就够了。” 韩凛自顾自的说完,没忍住笑意,俯身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起来,帮她放下床幔,吹灭蜡烛,把门栓插好,又从窗子跳了出去。 韩凛回到东来苑,只烫了烫脚,便倒头躺下,他特别想睡,想和表妹做一个同样的梦,可却怎么都睡不着。 肩头似乎还萦绕着她的馨香,让他的心总是怦怦地跳个不停,已然月过中天,还是不能踏实下来。 “来人,备水?” 耳房里的小厮还没睡实,听世子爷一召唤,马上爬了起来。 “爷,您要热水沐浴吗?” “不用,要冷水。” 第28章 并蒂荔枝 早朝过后,京中爆发了一件大事。 御史弹劾姚尚书,新事旧事加在一起,共列了十宗罪。皇帝大怒,当即下旨查抄尚书府,找到贪污证据之后再行问罪。 这一抄家可不要紧,一座普普通通的尚书府邸,竟抄出黄金一万多两,白银百万两,其他珍宝不计其数,仅古玩字画就拉了十几车。 姚尚书自前朝便是户部的掌家人,主管全国土地、赋税、粮饷的事。即便他身居高位,若真是靠俸禄积攒,只怕几辈子都攒不了这么多。如此庞大的家财,足可见其做了多少损公肥私、鱼肉百姓之事。 证据摆在面前,皇帝气的连审都懒得审了,直接斩草除根,判了满门抄斩,立即执行。 此举一出,普通百姓夹道围观,痛骂姚家是只大硕鼠,盛赞皇上英明,铲除贪官。查抄的金银珠宝全都入了国库,这一下刚好有了赈灾的银两,江淮蝗灾得以顺利解决。 可是,世家大族们全都吓得两股战战,心肝直颤。即便是位居榜首的王家,也已经站不住脚了。 王文嫣跑到哥哥书房,脸色苍白地问道:“哥哥,都说那新君一直在讨好世家大族,怎么如今竟痛下杀手了呢?姚美娘……那丫头虽是有些讨人嫌,不过前些日子听说她已被摔破了脸,还断了一条腿,已然够惨了。韩家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害得人家抄家灭族呀?” 王文翰脸色也不大好,不过他终究比妹妹镇定了一些:“就算姚家得罪了韩家,你以为凭韩家一人之力就能做到这样?便是官家再倚重常山新贵,再信任韩家,也不可能为了他们去做这么大的事情。很显然这是官家的意思,韩家不过是抛头露面的马前卒而已。” 王文嫣捏着帕子的手抖个不停:“哥哥,那你说咱们家不会倒霉吧?” “这件事我已经同父亲探讨过了,咱们家暂时应该没事,即便官家有心震慑世家大族,也要挑合适的人下手。咱们家树大根深,他要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哥哥,我偷听到祖母和母亲的谈话,似乎有意让咱们家跟常山新贵结亲,以稳固咱家的地位。” 王文翰起身踱了几步,望着窗前的几杆翠竹,悠悠说道:“这倒也算个法子,以我们这样的门楣,要成亲自然也是以家族利益为上,嫁谁娶谁都不能凭自己的心思。” “可是……可是我并不想嫁给韩凛呀!” 王文翰忍俊不禁:“他们只说与常山新贵联姻,并没说让你嫁给韩凛呀,你只想着他是什么意思?” “可是常山来的那些乡巴佬,也就韩凛勉强还能说得过去,连他我都看不上,其他人更看不上。”王文嫣满脸嫌弃。 王文翰没好意思笑话妹妹,只好心提醒:“明日便是护国寺庙会了,祖母和母亲肯定会带你去。若是一定要嫁给常山那帮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瞎矫情了,挑个稍微顺眼一点的,也不至于自己这一辈子太难受。” 每年六月十五,锦山上的护国寺都格外热闹,达官显贵们都要在这里住上一晚,早晨起来争着烧头香。 韩家第一次来,个个都觉得十分新鲜,安顿好了住处,韩凛就带着几个妹妹到后山赏景。 老太太不放心,紧着嘱咐:“你们小心些,别到那人少的地方去,万一碰上猛兽可怎么办?” 韩凛嬉皮笑脸:“奶奶,您忘了吗?前些日子锦山春猎,您孙子可是拔了头筹的。您就放心吧,这几个妹妹我若看护不好,还怎么当大哥呀?” 老太太扁扁嘴,脸上不服气,心里却是十分欢喜的:“你就吹吧,牛都被你吹上天了!”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欢快的跟着大哥出了门。 带着女眷去后山,韩凛还是加了小心的。腰间带了佩剑,怀里揣了匕首。一路上也遇到了其他几家游玩的人群,看来后山并非十分荒凉,众人逐渐放下心来。 后山最著名的景观其实是一棵古树,据说已有五百年树龄,树高数丈,遮天蔽日。 王家和苟家的人在树旁相遇,正在寒暄之际,就见威远侯府的人来了,众人便都噤了声,静静瞧着。 韩凛扫了一眼,本着你不搭理我,我也没必要搭理你的原则,指着高大的荔枝树,对妹妹们说道:“你们看,就是这棵古树了。听说这树上的果子也被人称作姻缘果,若能吃上一个,必能得一份好姻缘。” 眼尖的韩木樨一抬头就看到了红红的果子:“大哥你瞧,树顶上有几串荔枝已经红了,想来是这里风水好。市面上还没有荔枝卖,这里倒先有熟的了。” 韩凛挑唇浅笑,眸光若有似无的看向云慕卿:“你们想不想尝尝?我去给你们摘些下来。” “好啊好啊!”韩木樨欢快地拍起了手。 云慕卿仰头瞧瞧参天的树冠,轻声道:“这树太高了,表哥还是别上去了吧,挺危险的。” 韩凛挑了挑眉梢,笑道:“怎么?表妹不信我的本事?这五年咱们没在一起,看来你真是不了解我呀。” 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 韩凛当即撩起袍角飞身上树,只见他马不停蹄地掠过几根树枝,稳稳站在最高处的一根细枝上。 他这身手韩家姐妹都是见过的,并不觉得意外,云慕卿却没见过,被这几个漂亮的跳跃惊住了。 “表哥,你脚下的树枝特别细,你快下来吧,免得踩断了。”云慕卿心头突突地跳。 “没事儿,放心吧,我也不是全靠脚下这根树枝撑着。”他单手抱住树干,另一手飞快地折下几串红红的荔枝抛了下去。 韩木桐和韩木樨都争抢着去接,很快每个人都抓了一大把。 韩凛把最大最红的那一串留到最后,折下来之后并未扔到地上,而是拿在自己手中,又是几个纵身,跳回地面上。 云慕卿不禁赞叹:“上次春猎见表哥箭术了得,原以为是这几年你在战场上杀敌,迫不得已才练出来的。今日方知表哥轻竟也有如此大的进步,可见你是下了苦功练习的。我记得小时候你爬树,用的可是狗熊爬树的笨方法,一点儿功夫都用不上的。” 韩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什么叫狗熊爬树呀,你好像你见过狗熊爬树似的。” 他转动手中的树枝。挑了一对并蒂而生的荔枝,摘下一个递给表妹。“吃吧,尝尝京城的新鲜玩意儿,咱们常山可没有这个。” 云慕卿伸手接过来,用纤细的手指拨开红艳艳的外壳,露出里面嫩白如练的果肉,放到唇边浅尝一小口。 “难怪古人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荔枝果然清甜可口,回味绵长。 韩凛见表妹乖乖吃下自己送出的并蒂果,便十分高兴的把自己那一颗吃了,附和着点头,在表妹面前卖乖讨巧。“是啊,这果子真好吃,不过听说不易存放,所以咱们北地的老百姓没吃过这玩意儿。” 韩家兄妹几人在树下怡然自乐,旁边瞧着的王家和苟家人却都各怀心思。 苟夫人把自己的一双儿女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听说这树上先成熟的荔枝最有福气,不如你们去跟韩家的公子小姐们打个招呼,若他们肯送几颗给咱们,以后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韩家送些东西。一回生二回熟,慢慢的不就结交了常山新贵吗?” 若在从前,苟夫人未必肯如此往常山新贵身上凑,可姚家被灭满门的事情还没过去几日,眼下他们最想的,就是把韩府作为自家的靠山。 “这有何难,娘,我去。上次春猎时我跟韩家的二小姐相谈甚欢,只是她刚刚没有看向这边,似是还未发现我。只要我过去,不用开口跟人家要,她自会送我的。” 苟蓉蓉大大方方地朝韩家走去,满脸笑意看向韩木楠:“韩姐姐,幸会呀,还记得蓉蓉吗?” 韩木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这是自己春猎时结交的唯一一个小伙伴:“蓉蓉,我自然记得你呀,来一起吃荔枝吧。” 苟蓉蓉接过韩木楠递过来的几颗荔枝,转回头朝母亲得意一笑。苟夫人赶忙推了一把儿子,让他也过去跟韩家的人打招呼。 苟长宏走到近前,朝着韩凛深施一礼:“世子爷,幸会!” 韩凛瞧瞧他笑出了褶子的一张脸,把手里的荔枝递给表妹,转过身来把表妹挡在身后。“有事儿吗?” 苟长宏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王文嫣在一旁冷眼瞧着苟家跪舔韩家的模样,十分气愤地哼了一声。 王文翰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正在盘算儿女婚事的王夫人,亲眼见到了韩家的公子小姐,心中有了些许想法。 第29章 只跟你说 烧头香是一件被众人视作大吉大利的头等好事。 前些年,这件大好事自然是被王谢之家把持。今年谢家走了,若无意外,自然应该是王家烧头香,只可惜,姚家刚刚出事。眼下这头香究竟花落谁家,人们反倒有些拭目以待的意味了。 走回居士寮房的时候,韩凛特意落在人群后面,悄悄扯了一下云慕卿的袖子。卿卿一转头,正瞧见表哥眨了一下左眼,神秘兮兮的样子。 “干嘛?”云慕卿抿着小嘴儿,面色不善。有话就说呗,干嘛非要这么神秘兮兮的,好像他俩之间有什么小秘密似的。 韩凛被她逗的扑哧一笑,表妹这授受不亲的毛病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一会儿进去,你帮我劝劝奶奶,明天不要去争那头香。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眼下咱们韩家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不适合再去当出头鸟。”韩凛低声说道。 云慕卿垂眸一想,马上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你干嘛只跟我一个人说呢?二姐姐,三姐姐,还有四妹妹都帮你一起说,难道不是更好吗?” “那不行,老太太精明着呢,要是大家口径太统一了,她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奶奶脾气倔,我比你更了解,不能激她。” 云慕卿想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可我终究是外人呀!” “卿卿……你要非这么说,是不是我要做点什么才行啊?” “不要,不要,”姑娘俏脸一红,快步追上前面的表姐。 进到老太太房中,姑娘们捧上鲜美的荔枝,让各位长辈品尝。韩凛得意的挑挑眉:“奶奶,我说的没错吧?孙儿眼光精准,做事周到,您老人家不用担心。” 韩木樨给奶奶剥了一颗荔枝捧到嘴边,老人家轻轻咬了一口,甜到了心里。 “嗯,咱们家的孩子又乖巧又有出息,以后啊,都是好日子。” 众人欢喜大笑,韩凛却在此时说了扫兴的话:“奶奶,要想咱们的好日子长久,我觉着不能靠烧香,得靠做事。明日那头香咱们就让出去吧。晚些去,不要与他们争如何?” 老太太瞧瞧长孙认真的神情,慢悠悠地吃下一颗荔枝,吐了核出来,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凛儿说的对,你们也都要记着,凡事不可太过出风头。明日咱们家睡到红日东升再起,不去抢那头香。该争的要争,该放的要放,这才是家族昌盛长久的道理。”。 韩凛的眸光若有似无的飘到表妹身上,这小丫头又躲到韩木桐身后去了,她倒把不做出头鸟的道理学了个十成十。可你将来是要做当家媳妇的呀,总往后缩怎么行? 云慕卿朝他努了努嘴,用眼神示意一下老太太,意思是说:老太太明白的很,哪需要我去劝。 表妹又是努嘴又是瞪眼,虽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却足以把韩凛逗笑,他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韩凛赶忙解释:“我没笑奶奶,我笑的是咱们家都是明白人,以后定然一辈胜过一辈,越发强盛。” 于是,韩家人美美的睡到了自然醒,这才梳洗打扮,去大殿里烧香。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头香竟然还放在那里,没有人去点,王家的人竟然在他们身后姗姗来迟。 无论京中世家还是常山新贵,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大家天不亮就起来,聚集到大殿周围,却没有人去碰头香,只等着看王家和韩家如何争锋?却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一个时辰,两家才姗姗来迟。 韩家老太太面色稍有尴尬,已是刻意躲着了,竟还没能躲过去。 王家祖母没来,主事的是王文翰的母亲。她并未争抢,站在韩家人身后,颇有几分依次排队的架势。 韩老太太有几分气度,转头看像王家夫人,笑道:“我们常山人是新来的,对这烧头香的礼节不太熟悉,还是请王夫人先上香吧。” 王夫人也十分谦虚地摆手:“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太夫人在我前面到的,您先请吧。” 两家几番谦让,谁都不肯去烧头香,满院子的看客没想到会是这番光景,心中皆是千回百转,思虑万千。 正在此时,一位身穿大红色曳地长裙,裙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年轻女子。在一大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之下,来到大殿门口。 京中世家大族的贵妇们皆不认得此人,常山新贵之中却有几家是认得的,韩老太太谦和一笑:“见过深泽县主。” 众人皆是一愣,很快都想了起来,当今圣上有一个亲弟弟被封为常山王,封地便是他们的老家常山,守着朝廷的北大门。常山王家中只有一个独女,被封做了县主,看来就是眼前这人了。 众人全都上下打量这位县主之际,云慕卿的眸光却被县主身边的一个丫鬟吸引,悄悄扯了一下表哥的衣袖。 韩凛诧异转头,见表妹牢牢盯着一人,便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罢了,其貌不扬,扔到人堆里基本找不出来。 王夫人十分识趣:“县主金枝玉叶,这头香还是请您上吧。” 深泽县主扬起尖尖的下巴,瞧了瞧殿内殿外遍布的人群,眸光在芝兰玉树般的王文翰身上略作停留,挑唇一笑:“这不合适吧?诸位都比我来的早,本县主怎么好后到先得呢?” 众人一听这话,赶忙随声捧场,纷纷表示县主理当上头香,此乃众望所归。于是,深泽县主在前呼后拥之下,勉为其难的上了头香,飘然而去。 云慕卿把表哥拉到山门外僻静处,低声说道:“表哥,你看到那个侍女了吗?跟在县主马车旁边走路的那个。” “看到了,刚才你拉我的时候,你不就在看她么,没什么特殊的呀。”韩凛不解。 “你还记得春猎那天晚上吗?有一个宫女过来跟我们说野外危险,把那些侍卫全都叫到了近前。大家都觉得别扭,王文嫣就把他们支开,让他们去了树林的外层。否则那些侍卫也不会那么晚赶到,当时出来说话的那个宫女,就是县主旁边的侍女。” 韩凛眉梢一挑,深深吸了一口气。表妹自小过目不忘,她说是那就肯定错不了。可是两个月前,深泽县主并未进京,这侍女为何会扮作东宫宫女出现在春猎上呢?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再对第二个人提起。”韩凛面色郑重地嘱咐道。 云慕卿认真点点头:“我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不会乱讲的,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二人出来一会儿了,若再不赶紧回去,只怕就要被别人发现了。云慕卿转身往回走,韩凛却揪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既然出来了,不如我们四处逛逛吧,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卿卿,你有没有发现只属于咱们两个的秘密越来越多了呢。” 云慕卿扯回自己的袖子,红着小脸快步往前走,韩凛在后面不依不饶地追,边追边逗她。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屋里正在说话的韩二婶和苟夫人都抬头望了过来。 云慕卿脚步一顿,乖乖地向长辈行了礼,轻声问道:“二婶,二姐姐她们呢?” “他们陪太夫人赏花去了,没找到你和世子,你俩跑哪去了?” “哦,有旁人家的公子小姐跟我们说话,就耽搁了一下,那我们现在去找吧。” 二人转身出来,沿着花间小径往前走,并没把韩二婶和苟夫人的会面放在心上,哪知回家之后没几天,云慕卿和三姑娘、四姑娘,一起去找二姐游后花园,却听到了韩二婶这样一番话。 “你大哥成心不想你高嫁,如今苟家有意跟咱们结亲,我都不敢答应了。姚家为什么会满门被灭?分明是你大哥祸害的。还好,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若是苟家跟咱们议亲也遭此毒手,你岂不会落个克夫的名声,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你大哥最爱出风头,分明是豁出咱们二房,才好让他们长房独享尊贵。” 三个姑娘一听这话都气炸了,韩木樨跳进屋里,虎视眈眈的瞪着韩二婶:“二婶,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哥呢?那姚家本来就不能嫁。春猎的时候,姚世荣就笑话二姐姐的名字,说那个什么坊,反正就是一个青楼里头的头牌叫锦瑟。这话是当着京中所有贵公子和大家闺秀的面说的,这么明着打咱们韩家的脸,还好意思来府上提亲?我们都说不能嫁,只有二婶你一意孤行。” 韩二婶没想到自己的心里话被别人听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站起身来指着韩木樨喝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我是你二婶,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那你倒是说说苟家能不能嫁?”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就别说话,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云慕卿和韩木桐赶忙追进屋里拦开二人,三姑娘气的连连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开口,只怕一开口就要骂人。 云慕卿见状,便温声细语地给韩二婶解释:“二婶,表哥说姚家不能嫁,肯定是为了二姐姐好。咱们平日里很少出门,对那些世家公子们了解的少,自然不知道底细。可表哥每日在外行走,结交的人也多,那些世家公子们人品如何?他自然有所耳闻的。能不能与苟家结亲,我觉得您不如问问表哥吧,若他觉得行,那自然就是可行的。” 韩二婶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还是有些不服气:“他会跟我说实话吗?他会希望木楠嫁的好?” “二婶,表哥为什么不希望二姐姐嫁的好呢?二姐姐嫁的好了,将来对韩家是有助益的呀。多个好姑爷,就多一个好帮手。他自然希望韩家多一个好亲家的。”云慕卿温声细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韩二婶心里渐渐被她说服,只面上还有些挂不住,并不肯亲自去问。 韩二婶叹了口气说道:“木楠这年纪已经不能再耽搁了,既然你们都是他的好妹妹,那你们就去问问世子吧。” 姐妹几个逛了一圈花园子,黄昏时分各自回住处,向韩凛打听苟家的任务就落在了云慕卿头上。 天气闷热的很,云慕卿不想吃饭,摇着扇子也觉得不凉快,于是到书房之中去等韩凛。 心静自然凉,还是看书吧。 正在此时,就见几个下人抬着一个大家伙进了书房。 第30章 嫁好男人 闷热的六月,即便换上轻纱罗裙也解不了暑热。常山位于北境,被巍巍太行环绕,夏季没这么热。可这京城就不一样了,云慕卿就是因为在屋里热的闷不住了,才和表姐表妹一道去后花园闲逛。这一圈下来,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原想问问表哥苟家的事情,就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却没想到表哥还没进门,反倒是小厮们抬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铜器进来。 云慕卿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瞧,正逢韩凛进门。表妹在自己书房里,他十分惊喜:“卿卿,你猜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冰鉴吗?我在书上看到过,只没见到真的,听说只有达官显贵才能用得起。” “什么达官显贵啊,咱们家现在照样用得起。我已经让人给各房里都送了一个,这东西既方便咱们喝冰镇酸梅汤,又能让屋里凉快,着实是个好物件。” 云慕卿瞧着小厮们放好冰鉴,倒了一大盆碎冰块进去,房门一关,过不多时,屋里就凉快了不少。 姑娘一边赞叹一边摇头:“难怪人家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要是享惯了福,以后还真吃不了苦了。” 韩凛被单纯的小姑娘逗笑,抬手宠溺地揉了一把她的头顶:“这些年你吃苦还没吃够啊,以后跟着我,只让你享福!” 云慕卿拍掉他的手,抿着小嘴儿乐:“我才不跟着你呢,我要做个大书商,自己挣钱过好日子。” 韩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当即抱住表妹的胳膊,毫不客气的把头倚在她肩上:“那我跟着你吧,等你发了大财,我就跟着有钱的表妹混吃混喝,过好日子!” “你……”云慕卿推他一把没推开:“你真无赖,这世上还有比你脸皮更厚的人吗?” “我脸皮厚怕什么,我只跟你一个人皮厚,跟别人还是很皮薄的。” “去你的,你皮薄,你大馅儿,你当吃饺子呢?” 韩凛被她逗得笑个不停,身子一颤一颤的,惹得云慕卿也笑了起来,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推到一边,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带着差事的。 “我来你书房是有事要问你,二婶想给二表姐跟苟家定亲,问问你的意思?” 韩凛很是惊讶:“二婶进步这么大吗?只经历了姚家这一件事,就肯来问我的意思了?” “那倒没有,是我劝她来着,二婶这次还算听劝。” “我家卿卿这口才,将来做了当家主母主持中馈,定是极妥贴的。”韩凛抬起手指,习惯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儿。 云慕卿退后一步,后知后觉地躲开他狼爪:“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苟家到底行不行呀?” 韩凛接着笑:“我跟你说的也是正经事啊,木楠的婚姻是大事,咱们的婚姻就不是大事了吗?” 云慕卿见他所答非所问,转身就要走,却被韩凛一把拉住袖子,不让她出门:“苟家呢,也行吧。因为这个姓氏的原因,在京中总是被人取笑。他们家没有姚家那么大的势力,家中做官的人都是三品以下,在世家之中算是一户老实巴交的。不过他家人没多大出息,木楠若是嫁了苟长宏……也算可以吧,至少不会受委屈。” 云慕卿上下打量一下韩凛,眸中光华流转,把他看得有点懵。“有一个你这么厉害的大舅哥,谁敢欺负二姐姐?” “哈哈哈!原来在卿卿心目中,我的形象还是很高大的呀!”。 姑娘被他笑得有些害羞,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别笑了,从我进门你就一直笑,好像我说了什么错话似的,我走了,不想理你。” 韩凛今日当了一天差,很忙很累。离开衙门之后,又带人去取定好的冰鉴,回到家先给祖母和母亲送去,又安排好其他各院的分派事宜,这才回自己的书房。 此刻屋中凉爽下来,逗了表妹几句,韩凛甚是开怀,一天的疲累一扫而空,心情极好。 果然啊,还是要娶个媳妇的,娶个合心意的好媳妇儿,每天都生活在蜜罐里。要是再能抱着睡觉,那就……嘿嘿嘿! 从这天起,韩世子就睡在了书房之中,不去自己的卧房了。因为他知道,表妹肯定不会去自己的卧房,若是书房凉快了,她说不定能多来这里几回,这样他们见面的次数自然就会多一些。 没过几天,闫夫人再次登门,替苟家提亲,因双方私下已经谈妥,所以这次来是直接带着彩礼来的。 双方相谈甚欢,互换了庚帖,定下了这门亲事。 闫景铄因家中有事,到韩府来接母亲。小丫鬟正领着他往里走的时候,碰上了三小姐韩木桐和云慕卿。 韩木桐双眸一亮,赶忙施礼:“闫捕头,多谢你明察秋毫救了我们韩家。” 闫景铄定睛瞧了一眼就想起来了,这是那日为保护老太太,不顾一切冲上来的韩家小姐,当时自己揪着那青楼女子,她便干脆利落地扇了那人几个耳光。旁人不知缘由的,还以为是他俩商量好了似的,其实是初次见面,互相都没想到配合如此默契。 “不敢当,韩姑娘那日为保护太夫人十分勇敢,在下佩服。” 二人正互相夸赞之际,韩二婶送闫夫人出来,正巧碰上。 闫夫人着着实实的吃了一惊,自家儿子向来木讷,什么时候学会跟陌生姑娘打招呼了? 韩二婶也有点吃惊,瞧三姑娘兴高采烈的模样,莫非是看上这小子了。 她转过头仔细审视闫景铄,论门楣没有苟家高,不过那天在侯府门口也瞧见了,这小子有些能力,将来的发展或许会比苟长宏好。 韩木桐朝着闫夫人屈膝万福,后者犹疑地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是三姑娘吧?” 韩二婶不情不愿答道:“是我们家三房的姑娘,排行第三,比我们家木楠小一岁,闺名木桐。” 杨夫人点点头,带着儿子回去了,没有多说什么。 韩二婶正要拿出长辈的款儿教训一下韩木桐,就见韩凛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一把抓住云慕卿手腕,带着她往东边走:“表妹快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韩二婶追随着韩凛的身影看了一会儿,也没瞧明白什么事让他这么激动。而当她转回头再找韩木桐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嘿,这一个个的。 走到九曲廊桥之上,云慕卿终于挣脱出来,嗔怒地瞪了一眼韩凛:“表哥你越发没规矩了,怎么能当着二婶的面,就这样扯着我走呢。” “我又没拉你手,怎么了?”韩凛满脸无辜。 “你拉我手腕也不行呀,咱们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不管我怎么跟你说,你就不肯听呢?男女授受不亲呀,你不能总是这样拉扯我。” 瞧着表妹一本正经的模样,韩凛特别想笑。可他也知道,若是此刻自己笑了起来,那就等于主动讨打。 “唉!”.韩凛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房契地契放在云慕卿手上。“好吧,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些都给你当嫁妆吧。” 云慕卿有些纳闷儿,诧异地打开一瞧,发现竟是买了学府街一座宅子,临街门面房三间,后院还连着两进的宅子,再一看交易价格,把她给吓呆了,白银三千两。最重要的是,房契地契上写着主人的名字,赫然三个大字——云慕卿。 “表哥,你买房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云慕卿手里拿着这两份薄薄的纸,心尖都有点儿颤,生怕一不留神刮到水里去,有心拉着表哥去屋里坐,一时又有点迈不开腿。 “给你买的,为什么不写你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给我买呢?” 韩凛被她问乐了:“不是你要开书坊吗?怎么,又不想开了?你不是说书坊开大了,或许你爹娘会找到这里来。我特意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大门面房,为的就是让你把书坊做大做强。最好他们能在年底之前慕名来京城,这样才能不耽误明年你嫁出去啊!” “你……可是,三千两呀,表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而且你花了这么多钱买房子,就应该写你自己的名字呀!你可以把房子租给我用啊。” 韩凛忍俊不禁:“傻丫头,若你乐意要,把我都送给你都行,别说是几间房子了。” “哎呀,你总是这样,说不了几句正经话就开始乱开玩笑。好了好了,咱们快去屋里说吧,你去官府把这房契地契改了吧,钱太多了,我什么时候能还清?” “谁要你还了,说好了给你当嫁妆的。你要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你就考虑一下嫁我呗!” 云慕卿脚步匆匆地进了房门,把房契地契放在桌子上。转头看了表哥一眼,又垂下长长的眼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 “我怎么了?我哪不好,你说我改。” “你是侯府世子,样样都是极好的,你不需改。” 韩凛瞧着表妹满脸心思的模样,心里想笑,憋着没敢笑出来。 “我记得表妹小时候做雕版,做不成便不肯吃饭,不肯睡觉,无论花多大心思,最终小小年纪便成了雕版高手。如今你若肯把这份心思用在婚姻大事上,岂有不成的?傻丫头,你这个年纪,嫁一个好男人才是最重要的呀!” 第31章 甜蜜独处 韩凛的话自有道理,云慕卿无法反驳,也不想与他斗嘴,眼下她最关心的自然是开书坊的事情。 “想不想去书坊瞧瞧?”韩凛明知故问。 “想。”这一次云慕卿答得十分痛快。 “明日我休沐,刚好咱俩一起去。” 云慕卿笑而不语,面上还算淡定,其实心里早已沸腾。 云家世代经营书坊,云慕卿自出生起,就是在书堆里爬着长大的。从小时候和泥巴开始就学着做泥活字,书坊不仅仅是家中谋生的手段,于她来讲书香墨香更是家的味道。 自从上次二人转过学府街之后,韩凛一直在留意合适的铺子,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间颇为满意的门面房。他了解卿卿对书坊的感情,自然要给她选一间好铺子,让她满意。 铺面的位置正对大学士府,工部已经在对学士府进行改造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才子云集,得天时占地利,这个书坊将来开了张,即便是新开的,没什么名气,却也极有可能一炮而红。 云慕卿提着裙子欢快地跑下台阶,把前院后院都转了一遍,高兴得合不拢嘴:“表哥,我太喜欢这里了,我要尽快把这书坊开起来,要不我搬到这里来住吧?不要住在侯府了,总给你家添麻烦。” 韩凛面色一沉,一拳打在了墙上,把表妹圈在自己身前:“再说一句你家试试?” 云慕卿笔直的靠在墙面上,表哥欺身靠近,她避无可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咬着唇观察他脸色,忽然抱住他胳膊摇着求饶:“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哥哥不要生气嘛,你这样吓唬卿卿,卿卿会害怕的。” “噗!”韩凛瞬间破功,脸上的深沉再也装不下去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儿:“明明会撒娇,平日里就是不肯,非要惹恼了我,跟你发火才肯哄一哄我。” “你又不是小娃娃,难道我还要天天哄你啊?”云慕卿逃出他手臂,走到屋子中央。 “诶,你这一说我有想起来了,说好的小娃娃呢,我可是打算负责的。”韩凛痞笑着跟上来。 云慕卿小脸一红,推他一把:“人家就这么一件糗事,你不能打趣一辈子吧。” 韩凛不敢再多话,怕她羞恼,其实心里早已笑开了花。何须打趣你一辈子,若是明年春天成了亲,行动快些的话,说不定一年就有小娃娃了,还用日日追着你要? 这原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有些桌子、柜台是能用上的,只需添置几个书架便可。 韩凛叫当归找了一个木匠来,按照云慕卿的吩咐,定做了二十个书架子。韩凛就带表妹上街添置了一些东西,中午也没回家,带着她在外面饭馆里吃了饭。午后回到书坊,只让当归把马车留下,就撵他带着小珠儿回侯府去了。 表妹今日心情极好,这么好的独处机会,韩凛怎么可能不抓住? “这么好的天气适合做泥活字呀,你看,我已经备好了一筐胶泥,咱们一起做吧,就当是我还你的生辰礼。” 云慕卿今日好说话的很,自然欣然答应。 韩凛晚起袖子拎来一桶水,把一筐胶泥倒在地上,再中间扒了一个坑,倒进水去,拿铁锨过来,十分豪气地铲土和泥。 云慕卿坐在小板凳上,拖着腮看表哥干活,一边瞧一边笑:“表哥,你这是乡下盖房子时和泥的法子,做泥活字哪能一下子活这么多泥?” 韩凛满不在乎:“怕什么?黑胶泥有的是,明日咱们拉一车来,够你做一屋子泥活字。” “用不着那么做,只做几千个常用的字模便可,印书的时候若遇到没有的字,临时做几个就成,这就是泥活字的好处呀!” “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我这一身力气也没处使,让你见识见识军械署主簿和泥,这普天之下也就你有这眼福了。” 云慕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瞧着说的,倒像是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好啦,不用你了,我自己来吧。” 云慕卿找来一根绑带,把宽大的袖子挽起绑到肩上,露出白瓷一般的胳膊,娇嫩的小手捧起一把黑乎乎的泥巴,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韩凛瞧着那白嫩的胳膊,灵巧的手腕,以及被胶泥染黑的白嫩小手,没来由地耳根子一红,心里咚咚直跳。 “卿卿……你拿回来吧,我用铁锨和泥就好了呀,你怎么还亲自动手呢?” 云慕卿挑唇浅笑:“表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黑胶泥就像和面一样,越揉越有韧性,揉捏的次数多了,这泥便有了筋骨,做成字模以后既平整又好上墨,你只用铁锹和泥是不行的,你活不熟。” “这活字印刷竟还有这么多门道,上次回到家,我自己琢磨着做着泥活字,就是用铁锹和的泥呀,难怪烧出来以后都有小裂缝,竟是没熟的缘故。” 韩凛刚知道泥要揉到熟透,就把大手一伸,捧起一大把泥巴,学着表妹的模样在石桌上揉了起来。 男人没和过面,动作有些笨拙。瞧着表妹轻轻松松地揉成了一个光滑的泥团,他越发着急,不想落后。可是他用力太大,总是把泥团搓烂重新捏起,一来二去,泥巴粘的满桌子都是。 云慕卿揉好了泥团,揪下一小块做成四四方方的泥格子。“今日有些匆忙,以后有时间了,我做个模版,就能做好多泥活字出来了。还要做一个空格子版,不然不好掌握大小。” 韩凛手忙脚乱之中,看一眼表妹做出来的格子,不禁赞叹:“你这根本不用模版呀,都一样大。” “我从小就是摸着这些东西长大的呀,自然不会出错,只是若是我不在,伙计干活就说不准了。表哥,你这样是揉不成得,一会儿我来吧。”姑娘巧笑倩兮,轻轻松松地做好了一堆小方块,起身要去找刻刀。 韩凛不服气,抬手蹭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指着一团泥巴喝道:“你听话啊,不然我揍你。老子撒尿和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倔呀。” 云慕卿大概能体会到表哥的心情,本是样样拔尖的青年才俊,怎能输在一团从小就玩的泥巴上。她有心想帮帮忙,一抬头正瞧见他满脸的泥巴,青年才俊变成了一个泥猴,让人怎能不发笑。 “笑什么?”韩凛颓败地丢下泥团,打算收拾一下表妹。 “你还吓唬泥巴,人家已经骑到你头上了。”姑娘笑得前仰后合。 韩凛到水桶边一照,发现了端倪。“好啊,它欺负我,你还笑我,我得让你跟我一样,看你还笑得出来?” 男人迅疾如风,一个箭步冲到姑娘身边,抬起双手毫不客气地要给表妹抹一对泥脸蛋。云慕卿自然不肯,转头就跑,边跑边求饶:“表哥,我错了,饶了我吧。” 韩凛哪里肯放,追到墙角把她堵住,看着娇艳的小脸,憋着笑威胁:“别动啊,让我抹一把就行了,要不然抹你一身。” 他抬起大手,用手心在她两侧脸颊上各抹了一把。轻轻地、痒痒地,云慕卿红着脸垂下长长的眼睫。跑动间发髻有些松散,鬓角几根碎发飘在唇边,韩凛抬手想帮她拂去,忽然看到自己满手泥巴,于是低头缓缓靠了过去,轻轻吹气,吹开那恼人的发丝。 美人在怀,眸光羞涩,红唇水润,韩凛忽地一下凑到她唇边,想不顾一切地吻下去。 话本里那个无良表哥的形象又出现在韩凛脑海中,他就是按着表妹在墙上亲的。 此刻他想要,特别想,可是他怕表妹多想。还没成亲,这样做的确不对,只有坏男人才会这样。 抬起头来时,韩凛心中的隐忍化作一声叹息。先攒着,等成了亲,看我怎么亲你。 “卿卿,你来教我和泥吧,我不知用多大力气。”他拉起表妹小手,带着她走回桌边,把她的柔软小手包在自己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泥团。 云慕卿刚刚贴在墙上的时候,唇角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到,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就那样傻乎乎地瞧着他,任由他拉着手来和泥,任由他把她圈在怀里,握着她的小手共同揉捏一团泥巴。 第32章 不能乱讲 被他的大手包在手心里揉来揉去,云慕卿心头砰砰直跳。一双小手已然不听使唤,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就这样揉了一下又一下,她感觉不出手里的泥团有了多大韧劲儿,只知道自己的心快要从心口里蹦出来了。 这石桌本是在树荫下的,今日天气并不闷,有丝丝凉风拂过,可是云慕卿身上却浸出一层薄汗,汉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韩凛站在表妹身后,高大的身子弯着,眸光刚巧看到那一串滚落的热汗,想也没想,抬手就帮她去擦。 手上的泥巴被香汗浸湿,冲开一条小泥沟流进轻纱遮掩的领口。 男人知道自己闯了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手在她素色的衣裙上抹了一把:“今日咱们不弄满身泥,就不回去了。” 云慕卿撅着小嘴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双手并用,从肩上开始,挠了他满身泥。 韩凛大大方方地伸着双臂让她抹,瞧瞧自己浑身泥巴的模样,哈哈大笑:“好,今天算没白来,赚了一身泥。” 云慕卿也被他逗得大笑起来,反正今天也是毫无形象了,索性豁出去吧。 二人一下午只做了几十个泥活字,全身上下热闹不堪,心情极为欢快。 这一身泥巴的模样,自然没办法出去见人了,只能等到天黑之后,才躲进马车,低声笑着回威远侯府。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小穗,在垂花门内远远瞧见世子爷回来了,赶忙上前相迎:“太夫人请世子爷到上房中一叙。” 韩凛摆摆手,拉着云慕卿沿着抄手回廊走了:“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再说。” “可是……”太夫人明明叮嘱要在世子回东来院之前把它截住,看样子像是有着急的事情,世子爷不听话,她也没办法呀。 小穗不敢回上房复命,追着韩凛跑过去,又怕世子不高兴,只能沿着另一条路走向东来苑,刚到门口,就见小厮当归跑了出来。 “世子爷呢?太夫人让我把他带过去。”小穗老实巴交的说道。 当归从她身边飞快走过:“世子爷要沐浴,命我去传热水呢,你别进去了,他正宽衣呢。” 小穗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她自然不敢打扰世子沐浴,可是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怕老太太着急。于是闷头往回走,路过暖水榭的时候,见两个婆子抬着一桶热水正往耳房里去。 怎么?表小姐也要沐浴,这事有点儿……蹊跷。 小穗回到上房,原原本本地说了经过,老太太吃惊地张大了嘴:“你说什么?世子和表姑娘刚回来,还躲躲闪闪的,回房都要沐浴更衣,这……这是什么道理呀?” 吴妈见多识广,赶忙给老太太宽心:“太夫人,如今这六月底的天,外面热得很。想来世子和表小姐在外面走动了一日,身上已被汗湿透,回房之后自然要先沐浴更衣,清爽一下的。小穗,你看到的这些事跟太夫人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逢人就乱讲,大家以讹传讹,会让人们多想的。” 小穗赶忙行礼:“是,我并不会乱讲的。” 老太太心里敲起了小鼓,只盼着爱孙赶快过来。韩凛倒也没耽搁,沐浴更衣之后,头发还滴着水,就来了祖母房里。 “奶奶,您找我有事儿?” 老太太上下打量自己的爱孙,见他眉眼含笑,神清气爽,便试探着问道:“今日你好像很欢喜呀?” “对呀,今天我带卿卿去学府街了。给她盘了一间铺子开书坊,我们俩忙活了一日,定好了书架子,又做了一些泥活字,我满身是泥,所以回去先洗漱了一下,才来见奶奶。” 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孙儿行事乖张,却不是那没有底线之人,就算他心悦表妹也会有分寸的。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这才拿出威远侯的家书给孙儿看。 “你爹说边关有些异常,让你莫要被京中的纸醉金迷烧了心,定要苦练本领,不知何时就要上战场的。” 韩凛把父亲的书信认真看完,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郑重说道:“奶奶放心吧,只要爹有需要,我马上就可以去边关打仗。如今我在兵部任职,学到了更多有用的本领,孩儿不会忘了本心的。” 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好!奶奶对你是放心的,只是你若真要上战场,不如早点成亲,留个后,我们心里也都踏实。卿卿还在孝期,不宜谈婚论嫁。你若……” “奶奶,”韩凛把书信放在桌子上:“第一,除了卿卿,我谁都不娶。第二,我不想勉强她为了我放弃守孝。还有,奶奶急于想要个重孙子是什么意思?是想把我扔出去就不要了吗?我竟不知道奶奶是如此喜新厌旧的人。” 这个沉重的话题被韩凛一句玩笑一笔带过,老太太无奈地笑道:“你胡说什么呀?就算你去了战场,也必须给我好好的回来。” 韩凛指着老太太身旁的吴妈说道:“你给我听好了,平日里对表小姐暗中照拂可以,但我今日所说的话你绝不能透露出去。” 吴妈赶忙行礼:“世子爷放心,老奴嘴严的很。” 老太太忍俊不禁,本还想多问几句那书坊的事情,韩凛却不想跟她说,告辞跑掉了。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长孙是个最有主见的,由他去吧。 威远侯感觉到了边境的异动,却并未说清详情。韩凛不知自己会不会离开京城,更无法预测到何时离开,他能做的便是离开之前多陪陪表妹,帮她尽快把书坊做起来。 二人齐心合力之下,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如云书坊便正式开业了。 云慕卿雇了一个曾经印过几年书的老爷子当掌柜,又找了个机灵的小伙子当学徒,一间像模像样的书坊就这样开业了。 书架上的书并不多,还需抓紧印制,其实印书并不慢,只需在排好的版上刷上墨汁,铺上裁好的宣纸,用滚子一滚,这一页便印完了。 最耗时的是排版,那么多泥活字放在一起,即便是按顺序摆放好的,要一个个挑出来排成一版也不容易。 老掌柜印书很快,力道适中、着色均匀,只是排版对他来说是个难题,需要花上半个时辰才能把字找齐。 “瞿掌柜,我来吧。”卿卿挽起袖子来到模版前,看了一眼要印的书页,便从那密密麻麻的字模之中,轻松筛选。 很快,《战国策》的第二页就排好了。云慕卿又拿了一个空版过来,这次连样书都没看,两只小手不停地从字模中挑拣,一列一列码地飞快,第三页也排好了。 小伙计刘东圆润润的小脑袋随着云慕卿的一双巧手来回摇动,简直快要摇成拨浪鼓了。在云慕卿排好之后,他特意念了一遍,发现完全正确,即便她没有对照着成书去码字,却也没有一丁点的错误。可见这本《战国策》她已经烂熟于心了。 “东家,这也太神了吧,您这简直是神人下凡呀。我在三元书坊干过几日,他们那可没有您这样的神手呀!”。 云慕卿抿唇浅笑:“我自幼就是在书坊里长大,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熟能生巧嘛,你好好学,将来也能像我一样快。” 瞿掌柜已经看呆了,揉揉自己有点花的双眼,确认云慕卿的确是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排好了两张版面。 “东家,小东虽然伶俐,可您这本事绝不是练出来的。我年轻的时候干这个活,干过好几年,从没有像您这样快过。在我认识的同行之中,也绝没有这般神速的。” 云慕卿被他们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正要离开,一抬头就见表哥进了门。 韩凛每日要去衙门当差,不能天天在这儿陪她,可黄昏时分从衙门出来之后,都要到这来接她回家。 今日见万事俱备,只剩多印些书出来,便上前笑道:“表妹终于可以轻松几日了,让他们在这里慢慢印吧,你在家里休息几天。反正太学生要八月初一才来,有这半个多月的功夫,还不能把书印齐吗?” 云慕卿笑着摇摇头:“你问问瞿掌柜,若我在这里是不是事半功倍?” 瞿掌柜连连点头:“岂止事半功倍呀,简直是十倍的成效。” “哦?”韩凛好奇了:“表妹做泥活字的确比我快一些,却也没有十倍那么夸张吧,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会夸人了,却没想到老掌柜比我更会夸。” 老掌柜捻着胡子笑了起来:“世子爷莫取笑小老儿了,我说的可是实话,您刚才没瞧见东家排版的手速呀,十个精通此道的小伙子都比不上。” 这一说世子爷可就不服气了,拿过两个空版,招呼云慕卿:“来,咱俩比一比,若你摆完一整版,我还没摆完一半,我就任你处置。” 云慕卿抬头瞧瞧气宇轩昂的表哥,眸光一闪,心里有了一个小小的主意。“好啊,若我赢了,表哥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没问题!”莫说是一件事,就是把我整个人给了你都行。 韩凛挽起袖子,蹲下身子双腿站成马步,双臂前伸,摆开架势。动作够不够快先不说,气势还是蛮能唬人的。 第33章 过目不忘 “开始吧。”姑娘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动作也不紧不慢。 韩凛紧盯着《战国策》的第五页,看好了第一句,就去整版的泥活字里找字模。他瞪大了眼上下瞧,好不容易找到第一个字,刚要拿起来,面前一只白嫩的小手闪过,那个字模的位置就变成了一个空位。 韩凛的眸光追随着表妹的小手而去,只见那一双小手有如一对灵活飞舞的白玉蝶,在字模与空板之间来回飞舞,不一会儿就排满了一整版。 “好了,表哥你排了多少?”姑娘双手轻轻一拍,拍掉手上残存的泥屑,转头去看表哥的空板。 嗯,的确是空板,一个字模都没有摆上。 云慕卿抬起袖子,掩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韩凛收起自己霸气十足的骑马蹲裆式,诚心认输:“表妹神速,在下佩服。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云慕卿拉住韩凛的袖子,牵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在家时就喜欢看书,虽然已经把我家书坊的书全都看了个遍,可咱们常山终究只是一个小县城,能见到的书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四书五经而已。我听说翰林院里有一个藏书馆,里面有很多珍本、孤本,我就想去瞧一瞧开开眼界,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韩凛被表妹牵着袖子摇,这般撒娇的小女儿情态让他十分满足,拍着胸脯打了包票:“你放心,不就是翰林院么,哥带你去。” “表哥,你真好!”云慕卿眉开眼笑,笑容似蜜糖一般,甜甜的直沁心底,韩凛更高兴了。 “其实你去看了那些书,不仅仅是个人长见识,只要不是朝廷所禁之书,你也可以自己印出来呀!这样不仅丰富了咱们书坊的品种,也提高了品格,在别处找不到东西,咱们家有,他们如愿以偿,咱书坊自然能一炮打响了。” 韩凛正在为自己突然而至的灵感沾沾自喜的时候,却见表妹淡笑不语,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韩世子立马就明白了。 这小丫头瞧着柔弱甜美,其实心里透亮着呢,恐怕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才让自己带她去翰林院的。 走到马车旁边,韩凛左手扶着表妹上车,右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你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早就把我给算进去了,我还在这儿给你数钱,帮你出主意呢。” “哎呀,表哥你大人大量嘛,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海纳百川,肯定能包容我这一瓢山泉水呀。”云慕卿心情好的时候是很会哄人的,把韩凛哄的嘴都合不上。 “弱水三千,我也就只能包容你这一小瓢了,进去吧,咱们回家。” 韩凛说到做到,既答应了表妹,自然要想方设法带她进翰林院。找了个朋友在中间搭话,告知了掌院孟学士,得到许可之后,韩凛提早半个时辰离开兵部,带表妹去即将关门的翰林院转一圈。 为了得到这半个时辰的假,韩凛一大早就去兵部忙碌,中午也没有回家吃饭,只让小厮出去买了几个包子回来。眼下四夷蠢蠢欲动,战争一触即发,兵部十分紧张忙碌。 可他并不想把自己的这份紧张传递给表妹,只想让她过简简单单的日子,轻轻松松的经营一个书坊就好了。这五年战乱飘零,表妹受的苦够多了,何必再让她担惊受怕。 韩凛一到翰林院,孟掌院便亲自迎了出来,陪着韩凛去藏书馆。 军械属主簿只是一个七品官,并没有翰林院主事的学士大人官职高。可谁不知道韩世子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跟太子殿下是八拜之交。即便韩凛现在官职不高,将来也是无可限量之人。谁敢怠慢? “韩世子,目前主要负责藏书馆的人是王编修,眼下人们也称之为四夷馆。前朝曾特意修建四夷馆,编撰了一本《四夷志》。只是眼下那本《四夷志》只能做参考之用,这么多年过去,周边的国家和疆域都有了变化。不瞒您说呀,圣人命王编修带队,正在加紧编撰《四夷图册》,目前他们就在藏书馆内公干。” 韩凛点点头:“这事我知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他们办公的。” 孟掌院陪着笑脸往前走,没想到在藏书馆门口却被两个守门小厮拦住。“孟掌院,您可以进去,这两位不是翰林院的人不可以进,我家公子特意让我们二人在此把守,就是为了挡这些闲杂人等的。” 被称作闲杂人等的韩凛皱了皱眉:“你家公子?王编修?请他出来,我跟他谈谈。” 孟掌院尴尬笑笑,自己虽是翰林院长官,可是主管编撰《四夷图册》的编修王文翰却是首辅之子,是京中世家大族王家的嫡长子,将来也是个前途无量的。 自己哪头都得罪不起,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他们自己解决。 不多时,挽着袖子的王文翰快步走了出来。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清朗贵公子的模样,何曾有这等挽着袖子,手心沾了墨汁的时候,再一看脸,韩凛没忍住,扑哧一下乐了。仙人之姿的贵公子呀,嘴角竟起了两个火泡,十分煞风景的杵在那,特别吸引视线。 王文翰沉着脸看一眼韩凛和云慕卿,冷冷说道:“我们在此有要事,藏书馆暂时不能待客,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孟掌院赶忙打圆场:“王编修,韩世子也不是外人呀,咱们翰林院知道的事情,兵部肯定是知道的,而且可能比咱们知道的更多,没必要瞒着韩世子。” 王文翰双眉紧锁,不耐烦地瞧了一眼云慕卿:“就算我们编书的事情,不必瞒着韩世子。那么,世子的表妹又是以何等身份入馆呢?” 云慕卿见人家有正事要做,似乎还挺紧急,就轻轻扯韩凛的袖子:“表哥,咱们回去吧。” 韩凛并未回头,不急不恼,眉眼一弯浅笑道:“王编修,我不仅知道你们在编撰什么,我还知道昨日王编修刚为此事挨了骂。圣人要求月底之前要出一千册发给军中将领,可是王编修现在的进度,到月底要完成一百册都难。首辅大人把你痛斥一顿,你急得起了一嘴燎泡,却也没必要把火撒在我身上吧。” 王文翰恼羞成怒:“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说罢他转身就走,却被韩凛砰地一把抓住手腕:“王文翰,你不是问我表妹以何身份进馆吗?那我就明确告诉你,我表妹是个才女。家中自幼便是开书坊的,擅长雕版和活字印刷术,刚好是你这里需要的人才。若没有我从中搭桥,你请都请不来的。既然你现在束手无策,不如让我表妹给你指点迷津,或许王编修能在月底交工呢。” “没错,我知道令表妹在学士府门口开了一家如云书坊,我也知道她是个才女。在春猎时把姚世荣辩得哑口无言,可眼下我这里不缺才女。翰林院里才子云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我们要做的这件事,雕版和活字都解决不了。我已经把点墨斋手艺最好的雕版师傅叫了来,可是……这不是普通的雕字,而是要雕地图。特别容易雕废板出来,做好一版需要五天,到月底也做不了几张。韩世子,我跟你说的够清楚了吧,请你不要再胡闹了。一个小姑娘写个画本子、做几个泥活字尚可,这种家国大事她根本就做不了。她想进藏书馆,无非是想抄录几本珍本孤本,拿回书坊里印制,装点门面而已。” 韩凛倒吸一口凉气,难怪王文翰有京城第一才子之名。说话不仅有理有据,还把这事看得如此透彻,被人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反倒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硬着头皮死不认账。 “我表妹自幼看的珍本孤本不比你少,你别拿着好心当驴肝肺,不让我们进,我们走就是了。不过你可以拿一个孤本出来让我表妹瞧瞧,证明一下她到底看没看过,你可以不让我进,但不能污蔑我们。” 韩世子睁眼说瞎话,说得振振有词,王文翰被他气得干瞪眼,气冲冲走进藏书馆,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塞进云慕卿手里:“就这一本,你若真看过,我就让你进去。” 云慕卿一看封面,就吃惊地睁大了眼。 天哪!这不是失传已久的《南蛮游记》么,据说这本书中记述了南蛮的山川地形、物产风俗,据说在他的作者古安之过世之后,就做了陪葬品,并没有手抄本流传下来。 小册子不厚,云慕卿飞快地翻了翻,把书还给王文翰,不紧不慢地侃侃而谈,把书中所介绍的物产一一列出,风俗也说的很明白,即便是上面的地形图,云慕卿也用手比划着给他讲解了一番。 王文翰脸上的表情由不耐烦逐渐变成震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云慕卿,挪不开半分。在她说完之后,眸光中的震惊已然变成了钦佩。 “没想到云姑娘不紧饱读诗书,还能一目十行,甚至过目不忘。” 称呼从“令表妹”变成了“云姑娘”,似乎少了几分鄙夷,多了几分尊敬。 韩凛一脸痞笑,故意逗他:“什么过目不忘呀,我跟你说了吧,我表妹从小看的珍本孤本多了去,不差这一本,你再拿一本出来也是一样的。” 王文翰瞪了韩凛一眼:“你知道什么?这本书自一百年前就做了古安之的陪葬品,世间并无手抄本流传,更别说印制本。这次为了编撰《四夷图册》,这是圣上特意命古家人去古安之坟里刨出来的。今日才刚刚到我手上,你若再跟我瞎狡辩,就别进来了。” 王文翰甩手往里走,没有再阻挡他们进门。韩凛朝表妹挑了挑大拇指,暗赞表妹这过目不忘的神技无人能及,把京城第一才子都震惊了。 第34章 第一女官 二人进到藏书馆中,发现中央摆了十几张宽大的书案,五六个人正围在一起探讨,有专人负责登记,可见这是编书组。 另有二三十个翰林院才子正在奋笔疾书,不过他们并没有写字,却是在临摹一幅图,看样子像是抄书组。 云慕卿探头瞧了一眼,那图画得十分细致,山川河流村庄皆在,要做雕版的确不容易。 角落里有一个雕版老师傅正在用刻刀雕刻,木板上已然拓好了图,他正沿着线条动刀。 云慕卿不禁摇头,按这进度来看,到月底不可能做出一千册。 看这情况,韩凛也有点替王文翰着急,叹了口气说道:“这编书是有些难,何不让这些人都做编书的事情,再找一些人来专门抄书。只要会写字的,就能做这抄书的事情,你拿出这么多人来抄书岂不窝工?” 王文翰此刻对韩凛已经没那么烦了,如实答道:“其实不需抄录文字的部分,用活字印刷即可。主要是这些图画做雕版太慢,用活字又印不了,只能人工手抄。可这些图十分细致,方位、角度、尺寸一点儿都不能错,若是从外面随便找几十个人来,只怕稍有差池就会耽误大事。” 韩凛默默点头,的确如此,这些图册是要给军中将领用的,作为行军打仗的参考,若真是哪幅地形图画错了,有可能导致战机延误,折损兵将,甚至一败涂地。 云慕卿试探着提议:“王公子,我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在木板上雕的确费时费力,不过你若要做地形图,可以用泥板呀,泥板要省力得多,做出来的效果和木雕板是一样的。” 王文翰看向云慕卿,正色道:“云姑娘说的有道理,这个法子我们也想过,可是木雕版要想一点不差可以先将图拓在上面再雕,而泥板无法做拓本,没办法做到准确,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云慕卿垂眸思索片刻,忽地抬起长长的睫毛,一双剪水秋瞳莹莹看向王文翰:“我觉得……泥板虽无法拓图,却可以看着图直接做呀,只要手艺到位,不会出现你所说的偏差,不如我做一版给你瞧瞧。” 王文翰对此事已是心急如焚,对云慕卿的法子没抱多大希望,却也没有放过这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当即给了她空板和胶泥,就转身去忙活编撰一事,并未在云慕卿这边浪费时辰。 王文翰加入编书队伍之后,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终于敲定了一张图之后,他想起了做泥板的云慕卿,便转身走了回来。 “王公子,你来的正好,这一版我做完了,只需放进炉内烧制,烧好便能用的,印出来肯定不会比雕版差。”云慕卿把自己做好的泥板捧上,用手帕擦擦手打算离开。 王文翰接过泥板,惊得目瞪口呆,竟与原图丝毫不差,虽是阳文反刻,可那张图是他亲手所绘,便是这样反着看,他也能知道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 “云姑娘,你这双手太巧了,解我燃眉之急呀!”王文翰激动的忘乎所以,一把抓住云慕卿小手,紧紧握了一下。 韩凛一瞧就急了,一把抓住王文翰手腕,把他胳膊甩到一边。“干什么你?” 王文翰没有顾及自己的胳膊,反而惊慌地把泥板放到桌子上:“你当心点,好不容易做成的,别弄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放好泥板,这才转过身来,朝着云慕卿施礼:“对不住,王某一时激动失态了,请姑娘见谅!” 云慕卿也没想到这个清雅贵公子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此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在大家都在低头忙活自己的事,除了韩凛并没有别人瞧见,便摇了摇头,躲到表哥身后去。 哪知王文翰竟追了过来,朝着云慕卿再次失礼:“云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你这手艺刚好是我们眼下急缺的,不知你可否在这藏书馆帮忙几日,多做些泥板出来,这样我们兴许能在月底完成圣人的要求。此事关乎天下安危,关系到黎民百姓是否遭战乱屠毒,请姑娘务必帮忙,在下愿将自己的俸禄全部拿出来给姑娘,以作答谢。” 韩凛朝前迈了一步,挡在表妹身前,不悦地皱起眉头:“王文翰你什么意思,我们家缺钱吗?是我韩凛养不起我表妹,需要你的钱来养?我告诉你,小妹刚才给你做一版也就行了,刚刚是谁拦着我们不让进来着?还问我表妹以何身份进门,那我现在问问你,我表妹要以何身份来此帮忙呢。你完成不了圣人的要求自当提头去见,关我家何事?” 王文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啪啪打脸的感觉的确不舒服。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并没有求过人,这次却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恳求韩凛。 “韩世子,你就莫要为难我了。这虽是我的差事,却也是为了咱们大晟朝呀,既说到云姑娘的身份问题,我现在便去向首辅大人禀明此事,请求吏部给云姑娘一个官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来做编撰之事了。”王文翰此刻看云慕卿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哪里还管得了过去的恩恩怨怨。 他捧起那张泥板直奔内阁,却被告知首辅大人在御书坊与皇上议事。刚好他也要去向皇上汇报《四夷图册》的进度,就捧着泥板求见,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听罢,沉吟片刻:“你说的这个小丫头,朕倒是见过,她是我们常山县城里如云书坊的孩子。只是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绝技,女官么……前朝有之,我朝新建不久,若封她做了女官,倒是开国头一个。” 王文翰拜倒在地:“圣上,眼下臣急需此人,有她在,《四夷图册》不愁完不成,请陛下网开一面,准她入藏书馆助我等一臂之力。” 皇上转头看向王首辅:“爱卿意下如何?” 王首辅瞧一眼满嘴燎泡的儿子,虽是昨天严厉地骂了他,可自己心里清楚,儿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到月底之前既要把书编出来,又要抄录一千份,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眼下既有了转机,自然要帮儿子争取一下。 “圣上既然重修学士府,要让天下世子入朝读书为国效力,臣以为千金买骨未尝不可。若是一个有才能的女子都可以破例封为女官,天下有才有德之人自然蜂拥而至,为陛下效力。” 皇上点点头满意地笑了,册封云慕卿为女官有好几重好处。首先她是常山人,是自己老家的人,是韩凛的表妹,中心自然不必怀疑她地忠诚。也可以给天下人瞧瞧,我们常山人并非都是大老粗,也有有才之人力压京中群雄,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其次便是王首辅所说的,可以让天下能人蜂拥而至。皇上连一个小丫头都可以封官,自然会不拘一格重用贤良。如今,新朝建立还不到一年,众人还在观望,以此为契机,必然可以打消天下才子的顾虑。 再次,她是韩家的亲戚,封了她便是给韩家脸面,便可以让韩家更为死心塌地地为皇家卖命。 韩凛并没打算留在藏书馆等王文翰回来,可表妹觉得进来一次不容易,自然要多看几本书才够本儿。而且这里收藏了天下孤本,让她看的津津有味、爱不释手,转眼间便到了掌灯时分。 因这编书之事十万火急,昨儿又刚挨了首辅大人训斥,今日才子们都没有回家,只吩咐小厮们回去提来晚饭,把铺盖卷送来就行了。他们打算挑灯夜战,实在熬不住了就去偏殿中眯一会儿,打个盹儿。 这些人都是京中世家子弟里面比较有才的,可平日里却也是养尊处优,饮酒赋诗的日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有几个人已经出现了头疼脑热的症状,却也不敢在这非常时期撂挑子不干,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表妹看得入神,韩凛不忍心催促她,就在手心里玩儿一团胶泥,捏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 王文翰匆匆赶回,手里高高举着明晃晃的圣旨,进门之后,焦急的眼神四处寻找云慕卿。看到她的身影还在馆内,目露欣然之色,大步走到她近前:“云姑娘,请接圣旨。” 云慕卿诧异抬头,瞧了瞧他手上高高举着的明黄色绢帛,诧异道:“给我的圣旨?” “对,册封圣旨,应跪拜迎接。”王文翰面带微笑,满脸喜色。 云慕卿长这么大,从没想到有一天一道圣旨从天而降,是特意给自己的。她敢忙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地,垂耳恭听。 “圣旨下,众人听旨。”王文翰高喊一嗓子,馆内众人都吓了一激灵,不会是皇上问罪了吧?若是因此丢了脑袋呢,那…… 众人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听王文翰高声宣读圣旨。 “乾元二年皇帝诏:云氏有女,闺名慕卿者,才得兼备、可堪大任,今翰林院正在用人之际,特封为正八品博士,协助编撰《四夷图册》,钦此!” 王文翰高声读完圣旨,云慕卿已经傻了,虽然刚才王编修说了,向首辅大人去请官职,可她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自圣上登基以来,朝中还没有一个女官,却没想到自己成了这开天辟地的第一人。 韩凛见表妹傻乎乎地愣在那儿,抬手在她肩上一压,二人拜倒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到表哥谢恩的声音,云慕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忘记表达谢意了。赶忙补了一句“谢主隆恩!”。 藏书馆内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哎,这不是问罪的圣旨,册封了一名女官。松了一口气过后,他们忽然反应过来,这女官是正八品的博士,而在馆内的这些人,除了王文翰是正七品编修,其他人都在八品以下,那岂不是说这名女子成了他们的上峰。 这……有点儿尴尬呀! 第35章 千金买骨 众人起身纷纷道贺,云慕卿面对这庞大的场面,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往表哥身后躲。 韩凛拱拱手,代为还礼:“各位,从明日起我表妹便要在这里与各位同僚共同编书了,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照拂。” 众人纷纷表态,请韩世子放心,定当精诚合作,效力皇家。 云慕卿手里捧着圣旨,悄悄扯韩凛的衣襟,示意他快点回家离开这里。韩凛怎么会不懂小姑娘的窘迫,赶忙找借口告辞出来,带着表妹上了马车。 “没想到呀,表妹竟如此大的造化,我这七品官已经让不少人眼红了,只是我有杀敌的军功在,没人敢说什么。韩决在东宫也只是一名普通侍卫,并无官衔。没想到表妹走了一遭翰林院,竟得了圣旨赐封,还一下子就封了个正八品,真是令人钦佩呀。” 韩凛从表妹手里拿过圣旨瞧了瞧,再次点头。 “表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会儿心里扑通扑通的,跟下饺子似的。你说我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入朝为官呢?那王公子……他说让我做泥板的时候,我本来是想答应的,不管以何身份吧,只要是能为国出力,能让百姓免遭战火荼毒,我是愿意干活的呀,那点墨斋的老师傅不也在里面干活么。” 韩凛轻笑:“是啊,我也只是跟他斗嘴而已,没想到他竟真的求来圣旨,如此看来是圣人有心封你。” 云慕卿不解:“可是圣人为什么要封我呢?我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呀,就算不给我封官,只需给你传句话让我去藏书馆帮忙,我也不敢不去的。” 韩凛垂眸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道:“圣人此举……高明啊!我朝还没有女官,你是头一个。你想啊妹妹,若是第一个女官封的是京中世家才女,岂不是更加助长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气焰,灭我常山的锐气。而今刚好出了一个你这样的才女,又是王文翰举荐的人,何不顺水推舟,让我常山人脸上有光呢?” “这么说,也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才能了,而是因为陛下想封一个常山的女官。” 韩凛摇头:“这倒也不是,一般的女官都是在后宫当差的,像你这种在前朝为官的实属罕见,若非你有特殊的才能,也不会重用你。若丢了脸,陛下脸上也不光彩。” 云慕卿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表哥,你还记不记得《战国策》里有一个千金买骨的故事?从前有一位国君,愿意用千金买一匹千里马。可是三年过去了,千里马也没有买到。这位国君手下有一位不出名的人,自告奋勇请求去买千里马,国君同意了。这个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打听到某处人家有一匹良马。可是,等他赶到这一家时,马已经死了。于是,他就用五百金买了马的骨头,回去献给国君。国君看了用很贵的价钱买的马骨头,很不高兴。买马骨的人却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王您是真心实意地想出高价钱买马,并不是欺骗别人。果然,不到一年时间,就有人送来了很多匹千里马。眼下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际,圣上又要开太学招揽天下才子。圣人破格提拔一个女子为官,就是给全天下的寒门学子吃了一颗定心丸。我都能做官,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呢?自然会有更多的人为国效力。” 韩凛抬手刮了一下表妹挺翘的鼻尖儿:“我家卿卿冰雪聪明,只是这话咱们在俩在马车里说说就罢了,妄自揣测圣意是杀头的罪。不管圣人因何封你,总之是封了,这对咱们韩家来说是天大的荣耀。以前我可真没想到,卿卿可以凭一己之力获封八品之位。我本想着卿卿命好,将来嫁了人,男人努力挣个好前程,你就可以封个诰命了。” 韩凛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朝她眨了眨左眼。 云慕卿小脸一红,把手上帕子甩在他脸上:“你别瞎闹,人家现在心里还扑腾呢。” 外面赶车的当归勒住马车,放下板凳:“世子爷,到家了,您和表小姐下车吧。” 韩凛扶着表妹下了车,笑嘻嘻说道:“你心里不要扑腾了,咱们去跟奶奶说说,让他们也都扑腾一下。” 云慕卿咯咯直笑,跟表哥并肩往里走,过了垂花门,就见丫鬟小穗又等在那里:“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太夫人都等急了,您快去上房吧。” 韩凛没理她,和表妹一起奔着上房走,一进门就兴奋地高喊:“奶奶,我回来了!” 他本以为晚饭后这个时辰,只有老太太一人在房中,却没想到婶婶妹妹们都在,在座的还有长姐韩木棉,和姐夫赵大柱,外甥女小禾。 “大姐回来啦!小禾,有没有想舅舅?”韩凛单手抱起小禾,另一手却还藏在背后。 “想!”小禾乖乖答道,瞧见舅舅身后的云慕卿,欢喜地叫了一声表姨。 老太太并没有因为小孩子的笑声原谅他们,板着脸训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才回来,你大姐一家来了,想叫你们一起吃团圆饭呢,却不知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派人去兵部找,人家说你请假走了,去书坊里找,掌柜的和伙计都在,却说东家被韩世子接走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中间隔了这么久,你们俩跑到哪儿去吃山珍海味了?幸好这是京城,不是咱们常山,京城里没有狼,要不然还以为你们被狼叼走了呢。” 韩木棉走上前来接过闺女,唇角抿着笑,看了一眼弟弟,忍不住帮他解围:“奶奶,您就别训斥他们了,韩凛是有分寸的。” “他有什么分寸呀?一回、两回,多少回了?真是有什么正事要做吗?我竟不知有什么重要事是这般紧急的。” 韩凛转头瞧瞧垂眸不语的表妹,嬉皮笑脸地看向老太太:“奶奶,还真让您给说对了,就是有万分紧急的正事要办,您瞧这是什么?” 他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举到前面来,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发现竟是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老太太见过一回圣旨,是皇上嘉奖韩家、册封爵位、赏赐府邸的圣旨,而这一次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再嘉奖韩家了,这是降罪的圣旨? 老太太急得光着脚就下了地,劈手一把抓过圣旨,忽然想起自己不认字,便又塞给韩凛:“快念快念。” 韩凛哈哈大笑,扶着奶奶重新坐回榻上。“奶奶您别急,是好事儿。您不用跪接圣旨,这旨已经接过了,不过我倒可以给大家念念。”。 韩凛慢悠悠地打开圣旨,特意卖了个关子,捏着嗓子咳嗽两声,把老太太急的捡起榻上一个核桃就扔了过去:“你倒是快念呀,咳什么咳!” 韩凛笑得更欢了,前仰后合,卖足了关子之后,才悠悠开口。“乾元二年皇帝诏:云氏有女,闺名慕卿者,才德兼备、可堪大任,今翰林院正在用人之际,特封为正八品博士,协助编撰《四夷图册》,钦此!” 众人听罢全都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最先回过神儿来的是四姑娘韩木樨:“大哥,你的意思是卿卿姐姐做女官了,还是八品官。” 韩凛得意的举着圣旨在屋里溜达一圈儿:“对呀,正八品女官,翰林院博士云慕卿。自明日起就要入藏书馆编撰新书,这既是卿卿的荣耀,也是咱们韩家的荣耀,自我朝开国以来这是第一位女官,而且是圣旨册封的,此等荣耀羡煞旁人哪。” 韩木棉拉住卿卿的手,惊喜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小禾,你可要好好念书呀,你表姨做女官了,你瞧,这就是念书的好处呀!” 韩木桐后知后觉地拍起手来:“卿卿太厉害了,咱们家……大伯父就不必说了,目前除了大伯父之外,就只有大哥是七品官,二哥做了太子殿下的近卫也很光彩,却没有官职,如今卿卿在咱们家是排第三位的大官儿了。” 众人哈哈大笑,云慕卿红着脸不好意思抬头。“三姐姐,瞧你说的,什么大官儿呀,就是让我去协助翰林们编一本书罢了,过几日书编完了,就不是什么官了。”。 赵氏也十分赞叹,瞧着儿子和卿卿站在一处的身影,着实是一对优秀上进的年轻人。她忍不住要修书一封给自己的丈夫,让他也高兴高兴。 老太太隔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哎哟,哎哟,哎哟哟!我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女人能做的官呀,卿卿着实了不起!想当年老娘我提着一根棍子打遍盘龙镇,虽是没人敢欺负,却也没人尊敬我。而今卿卿做了女官,既受人仰慕,又没人敢欺负,这简直是太妙了呀!对了,对了,还有俸禄。” 一提俸禄,韩凛有话说了:“奶奶,卿卿这俸禄是人家自己靠本事挣的,可不能让她交到家中账房呀。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还要给她,不能因为人家做了女官就另眼相待不是。” 老太太撇了爱孙一眼,抿着嘴哼了一声:“就你会做好人,好像我盯着卿卿那点俸禄不撒手似的。你做官好几个月了,我何曾跟你要过一分俸禄。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你们这些小辈们自己挣来的银钱自己留着,咱们侯府有爵位俸禄便足够一大家子开销了,你们有本事挣钱就去挣,挣了可以自己攒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千金买骨故事来自百科,非原创 第36章 世子防狼 回到自己的卧房之后,云慕卿激动得半宿没睡着觉。若是爹娘在多好呀,云家祖上从来就没出过做官的,而今自己竟做了这大晟朝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女官。 韩凛这晚上也没睡好,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件事的可怕性。 以后表妹每天都要去翰林院当差,那岂不是日日与王文翰在一起。 京中那些所谓的才子,韩凛并未放在心上,可王文翰与众不同,这家伙是真有几分才学,人长得也十分英俊,举手抬足的气度,刚好是姑娘们喜欢的翩翩佳公子风格。 表妹每日与他在一起做事,不会对他日久生情吧? 忽然想起春猎那日初遇王文翰时,表妹神游天外地神情,韩凛刷地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韩世子辗转反侧,无法放下心来,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就到暖水榭来,接着表妹一起去当差。 云慕卿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窄袖束腰的素色长裙,袖口部分还用绑带绑紧了,一瞧这架势便是要努力干活儿的模样。 韩凛忍俊不禁:“表妹这官儿当的挺卖力气啊!” 被打趣儿的云慕卿小脸儿一红:“我要对得起我的俸禄才行呀,不该好好干活么?” “应该是应该,不过我提醒你啊,也别把自己累坏了,悠着点儿干。” 云慕卿与他并肩往前走,边走边笑:“旁人家的孩子若是入朝为官了,家里人定会叮嘱他好好当差、努力干活,哪有你这样叮嘱的。” “没错,韩决进东宫当侍卫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叮嘱的。好好当差,努力干活,争取立功早日提拔。可你不一样啊,你一个姑娘家,平日里都不怎么出家门。眼下突然要去应付一群大老爷们儿,幸好是翰林院呀,那些人一个个文弱的跟小鸡仔似的,你要是进了我们兵部……” 本就是随意打趣,韩凛觉得扯的太远了,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算了,你也不可能进兵部。总之文人嘛,花花肠子比较多,你要尽量躲着王文翰,那是不是个好玩意儿。” 云慕卿无奈地嗔他一眼:“表哥,我是去当公差做图册的,又不是去交朋友的。他们好不好,其实与我也没有太大关系,我只管专心干活,不辜负圣人册封我为女官的恩情就行了。” 韩凛心下稍安,把表妹送到翰林院守了一会儿,四下乱转。王文翰不知忙什么去了,并不在这。点落斋的老师傅已经开始做雕版了,他拿出一张图交给云慕卿,说这是王编修留下的,让她先做这一版。 韩凛不能耽误自己的差事,就叮嘱表妹若有事叫小珠儿来兵部报信,又带着小珠儿走了一遍去兵部的路,给了她一个出入令牌,这才放心地办自己的差事。 四夷蠢蠢欲动,军械署的任务是统计好各方兵马的兵器配备情况,督促打造兵器的工匠们抓紧干活,安排专门负责押运辎重的士兵,把打造好的兵器运往各处。 这些活说起来简单,其实也繁琐的很。不仅要按时完成任务,还要注意保质保量,又要暗防旁人下黑手,韩凛每日也十分忙碌。 可不管他有多忙,还是借着出恭的机会跑了两趟翰林院,幸好藏书馆与兵部衙门之间距离不算太远,韩凛跑得快一些,来回也费不了多少时辰。只是他的手下都有些纳闷儿,为什么大人去一趟茅房,回来必定就满头大汗呢,这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出恭啊? 第一次去的时候,王文翰就已经回来了,他已经调整了编书组,从抄书的人之中抽出来七个成立第二编书组,于是编书速度快了一倍,而他要在两组之间来回走动,根本无暇顾及云慕卿。 云慕卿倒也不讲究办公条件,和那点墨斋的白胡子老师傅一起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就专心致志地雕刻泥板,表哥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韩凛问了几句情况,见一切顺利便走开了。 第二次去的时候,见表妹正在指导两个小书童在烤制好的泥板上刷墨铺纸,用滚子压实。 转头瞧瞧王文翰,依旧忙碌在隔的很远的两个编书组之中。 看来表妹在这里跟王文翰也没有什么交集,韩凛这才放了心,安然回兵部做自己的差事,只在晚上回家时,才来接表妹一起回去。 转眼十来天过去,兵部的差事越发忙碌,这一天韩凛去库房忙到了月上柳梢才出来。从这里去兵部,比回家还要远。 这个时辰,表妹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韩凛回到家中直奔暖水榭,远远的瞧见屋里亮着灯,心里便踏实了一半,看来是已经回来了。 走到近前,却见两个小丫鬟正守在门口探头张望,便问道:“表小姐可在?” “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表小姐到现在还没回来,小珠儿也没有回来报讯,难道她没和您在一起吗?” “你们是说卿卿没有回府?”韩凛一听,额头的青筋就爆了起来,眸光中寒意迸溅。 两个小丫鬟吓得缩了缩脖子:“是啊,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回来了,可今日自早晨跟您一起出门之后,就没有回来。” 韩凛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到马厩里从小厮手里抢过还没来得及拴的马缰,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把守门的小厮们都看呆了。 进了翰林院,韩凛直奔藏书馆,远远瞧见里头灯光明亮,他并不意外。距离月底只剩几天的时间了,据说翰林院的那些男人们,已经全部吃住在这里,一个个蓬头垢面,只知埋头写书,无暇打理自己,全然顾不上风雅贵公子的形象了。 韩凛砰地一把推开门,直闯闯冲了进去,却吃惊地发现,里面并没有想象中人头攒动的场面。 屋内的确灯火通明,最亮的地方是一张红木雕花书案,上面放着两尊精致的烛排,每只烛排上各点了五只红烛。 烛光下。 烛光下,眉目如画的姑娘正在执笔写字,簪花小楷娟秀工整,和写字之人一样美貌。 在她旁边坐着一位身穿翰林院官服的公子,官服都一样,可穿在每个人身上的感觉却不一样。王文翰不愧为世家公子之首,他身上的高雅气度、俊逸风流,是别人学都学不来的。 而此刻的王文翰显然也是忙晕了头,发髻并不像以前那般一丝不乱,偏就有那么几根调皮的发丝自发髻中跑了出来,轻轻垂在脸侧,让这个儒雅的贵公子多了几分烟火气,少了几分高冷,似乎更亲近一些了。 他也在奋笔疾书,卿卿写好一页就交给她,他马上按照这一页纸的内容抄写。二人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两种字迹的纸张,正在晾干,看样子所需笔墨颇多,王家的书童正在抓紧磨墨,小珠儿拿着剪刀剪烛花,想让烛光更明亮些。 云慕卿写着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转头看向王文翰,与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文翰点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卿卿便转回头来继续写。 韩凛心尖一酸,像是疼惜了多年的宝贝要被人抢走了一样。怒火腾地一下烧到了脑门,再也压不住了。他几个箭步冲到前面,一把薅起王文翰,不容分说就给了他一拳,刚好打在左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云慕卿吓得扔了笔,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一把抱住表哥就往后推。“你干什么呀?” 韩凛自然不会动手打卿卿,却指着王文翰骂道:“姓王的,你什么意思?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扣下我表妹不让她回家,却把其他人全都打发走。孤男寡女的,你想干什么?” 王文翰揉揉酸麻的牙床,渐渐爬起来:“什么孤男寡女?丫鬟小厮都在,又不是只有我二人。你不也来了吗?现在是五个。” “你还跟我狡辩!”韩凛怒发冲冠,把拳头攥的咔咔直响,要不是云慕卿死死抱在他腰上,他早就冲上去打人了。 “表哥你冷静点,你别这样,你听我说,这是我的主意,不要责怪王编修。”云慕卿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韩凛,用肩膀顶着他的胸膛,不许他再去打人,挣扎间已出了一身薄汗,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却满是焦急。 韩凛一听这话,身子僵住了,心里噗通一下,难以置信:“是你,你要留下来跟他一起……” 云慕卿见他不再往前闯了,这才放开手,紧喘两口气,赶忙解释:“《四夷图册》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国,可是唯一的一本史料却被水浸湿了。就是那日我看过的《南蛮游记》,眼下没有别的法子,我只能凭记忆把它写出来,可是那日我只匆匆看了一遍,有些地方也拿不太准。那本书王编修看过两遍,所以拿不准的地方,我们便探讨一下,眼下我主笔来写,他负责抄录,明日便有两本书,可以给大家做参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月底之前把一千份《四夷图册》印出来。” 韩凛冷冷撇着王文翰,呼呼地喘着粗气,心里纵有一万个不乐意,可他还是相信表妹的话。 “翰林院其他人呢,怎么他们都不在,只有你二人在。” 第37章 意外之吻 云慕卿继续柔声细语地给他解释:“其他同僚多日不眠不休,已然都累得熬不住了。今天这本书写不出来,他们留下也是无用。是我向大人提议,让大家回家去沐浴更衣,吃顿饱饭,好好休息一晚。今晚我们连夜赶工,把这本书赶出来,明天大家就可以全力以赴地编撰印制。表哥,离月底只剩五天了,我们大家都快急死了,你就不要添乱了好不好?” 韩凛十分委屈:“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添乱的吗?” 云慕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原是想让小珠儿去兵部跟你说一声的,可她去了,那兵部的人说你不在。我想着到回家时分你肯定会来接我,到时候当面跟你讲也不晚,谁知……” 姑娘望了一眼窗外,瞧那月亮的位置,此刻的确已经很晚了:“谁知你今日也这么忙,到现在才来。” “怪我喽?”韩凛双手抱肩,面露痞相。 云慕卿知道这个时候的表哥就像一根爆竹,一点就着,对付他最好的法子,就是顺着毛捋。 “表哥,你也来帮忙抄一份书吧,这样明天就有三本用了,效率会更高一些,等下个月不忙了,我给你做一身衣裳做谢礼好不好?” 韩凛心里一喜,嘴上却不肯承认:“我又不缺衣裳穿,不过帮忙嘛……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明白,我是为了你才肯帮忙的。” 韩凛勉为其难地跟着表妹来到书案旁边,把王文翰的东西朝外侧一挪,大咧咧的坐在了二人中间。 王文翰皱着眉头,满脸怒气,却又懒得跟他吵架,瞪着韩凛的眼神分明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姿态。 云慕卿瞧瞧他被韩凛打过的左脸,隐隐有些红肿,想来这是尊贵的王公子第一次挨打吧。 “王编修,我代我表哥向你道歉,时间紧迫,咱们还是抓紧写书吧。” 于是,二人合作默契变成了三人别别扭扭,但不管怎么说,到半夜时分总算是把《南蛮游记》完成了。 王文翰没有回家,偏殿中有他的铺盖,勉强凑合一会儿,明天要继续赶工。 韩凛带表妹回家休息,上了马车,二人相对而坐,韩凛依旧闷闷不乐。 “表哥,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吗?”云慕卿眼角眉梢带着甜甜的笑意打趣儿他。 “像个醋坛子?”韩凛挑眉看向她。 云慕卿捂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笑成了天边的弯月亮。 半夜的马车里光线昏暗,好在这是夏日的夜晚,卷起车帘也不觉得冷。韩凛就把自己这一侧的车帘塞起一个角,想看清姑娘的笑意。 云慕卿偏不肯给他看,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韩凛长臂一伸,轻轻攥住表妹手腕,身子前倾,另一只胳膊揽在她细腰上,往怀里一带。 “啊……”云慕卿没想到表哥伸手过来抓她,惊呼一声,人已轻飘飘的被他带进怀里。 两个人的重量集中在一侧,马车便摇了两下,本来韩凛想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可是车身一晃,云慕卿径直倒进他怀里。韩凛首先想到的是护着她不要受伤,而不是让她坐在哪里。 等马车安稳下来,姑娘已然坐在他腿上。 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措不及防。月色温柔,透进来地一角月光随着马车晃动,在姑娘脸上忽明忽暗。韩凛心潮起伏,双眸紧紧盯着表妹娇俏的小脸,哑声道:“卿卿,我想告诉你……” 云慕卿满脸通红,突然想起当归和小珠儿还坐在车辕上,赶忙抬手捂住他嘴,低声道:“你别乱说,我知道。其实……你不必动这么大肝火,我心里……并没有旁人。” 最后那半句,声音已经低到听不见了,韩凛垂眸看着怀里的心上人,顺着她的意思,大概能猜到最后一句是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压抑着心中的狂喜,韩凛面色平静地跟她说着话,他想听清楚。 小姑娘羞的已经快要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去了,见他不依不饶,就突然一把推开他,返回自己的座位。 她跑地太急,没控制好自己身体,后脑勺一下子磕在了车厢上。“呜!”姑娘抬手摸向脑后。 “没事吧?”韩凛追了过来,用自己的大手去摸她后脑。 “幸好今日首饰戴得少,要不然会流血的。”姑娘疼地撅起了小嘴。 “你呀!”韩凛着急又生气,却还舍不得骂她,只轻声说道:“吓得我心肝直颤,我帮你揉揉。” “表哥,你快做回去吧,不然马车又要歪了。” “行。”韩凛嘴上应着,身体却一点都没动,一只大手仍然在帮她轻轻揉着后脑。 夜半宵禁的京城大街上寂寥无人,只偶尔有巡防的差役路过,若非韩凛有兵部的令牌,他们这辆车早就要被抓到衙门里去了。 此刻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车轮滚过青砖地面的吱呀声,当归看一眼小珠儿,努力把控好马车行进的方向,把她朝自己这边拉了拉,借此保持马车的平衡。二人十分默契,从始至终一直在低声说话,这样才能让主子知道他们没有听到马车里的动静。 到了侯府门口,马车停了下来,当归和小珠儿也停止交谈,韩凛拉起表妹小手,轻声说道:“下车吧,别着急,可别再磕一下了。” 就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韩凛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响,云慕卿脚步一顿。下车之后,二人一起朝里走,才轻声问道:“表哥,你还没吃晚饭吗?” “从军械库出来就回家了,本以为你已到家,却发现你还没回来。于是去藏书馆找你,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云慕卿转头看向他,眼眸中满是歉意:“总不能饿着肚子睡吧?咱们直接去厨房吧,我给你煮碗面。” “不必了,这么晚了,看你今日累的手都有点抖了,快回去休息吧。”韩凛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舍不得表妹辛苦。 “反正都这个时辰了,明日我也不打算准时去翰林院,不差这一时半刻,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睡觉吧?走,咱们去厨房吧。”姑娘主动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朝厨房里走。 韩凛心里暖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表妹关心他,他自然欢喜。 进了厨房,并没有去惊动那些已经睡下的厨娘,小珠儿点火烧锅,云慕卿舀了两碗面,和面擀面条。 白嫩细软的手指不停地揉着面团儿,韩凛在旁边瞧着打趣:“这可是我朝第一女官亲手做的面呀,旁人可没这个福气。” 云慕卿揉好了面,用擀面杖擀成一个薄片,如折扇一般折成数层,拿起菜刀切成细细的面条。 韩凛赶走了小珠儿,亲自坐在灶膛边烧火,瞧着案板前忙碌的表妹,心情无比愉悦。 “卿卿,若是没有北狄乱常山,或许我们现在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在乡下的房子里,你做饭,我烧火,想想觉得也挺好的。”韩世子嘴角含笑,眸光中全是心上人的身影,肚子很饿,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福。 水开了,云慕卿掀开锅盖,一大团热气冒了出来,把她一张小脸熏的粉面含春。她麻利地把面条下进锅里,又卧了两个荷包蛋,放上几根青菜,点了香油和其他调料,撒上一点葱花。 “好香啊!”韩凛坐在灶膛边,抬头瞧着表妹忙碌的模样。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束腰的长裙,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玲珑身段格外惹眼。韩凛喉头一动,咽下一口津液,转而去看她的脸。 姑娘正在拿筷子挑面,热气氤氲,恍如云中仙子一般。明眸水润,红唇娇艳,引得他更饿了,心里饿。 “面好了,表哥快来吃吧。”姑娘欢喜地把碗放在桌子上,乖巧地帮韩凛放好筷子。 “我家卿卿真贤惠。”韩凛手心早就痒痒的了,趁坐下的时候,抱了一下表妹软软的小腰。 “你不要这样。”云慕卿低声哼哼道。 韩凛刚要撒手,听她这般娇声一说,反而舍不得放了。“不要哪样?那你把刚才在马车上说的最后一句,再说一遍,要不然我就不放。” 他又开始耍无赖了,云慕卿无奈地撅起小嘴:“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做的面,不趁着出锅赶快吃,就不好吃了。你不珍惜,那我走了。” “别,我吃,我都听你的。”韩凛赶忙把表妹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拿起筷子就挑了一口面塞进嘴里,却被烫得呲牙咧嘴。 “哎呀,你呀!”姑娘娇声埋怨,却还是探头帮他去吹,却不想他吃完这一口,刚好低头想跟她说话。 刹那之间,四唇相接,她吹出去的一口气全都进了他口中,如同一阵疾风,勾起了天雷地火。 韩凛本来没打算在这个时候亲她,可是这个意外之吻来得太突然,太惊喜! 他没有思考,也没有迟疑,顺势凑了上去,想要狠狠地一尝芳泽。 云慕卿心头狂跳,赶忙转过身去,双手紧紧捂住脸,肩膀一颤一颤的。 “卿卿……”韩凛以为她哭了,轻轻拍她肩膀,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哄。 “你别说话,不然我永远不理你。”姑娘声音娇俏,带着一丝颤音。 韩凛噗嗤一笑,乖乖地低头吃面,心中无比满足。 第38章 翰林赢家 直到韩凛吃完饭,云慕卿一双小手还不肯从脸上拿下来。他闷声笑着去拉她手腕:“走了,回去睡觉。” 姑娘红着脸站起身来,垂头跟着他往前走。韩凛故意发坏,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脚步一顿,身后的姑娘没停住脚,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表哥,你欺负人!”云慕卿使劲推他硬朗的胸膛,听到了他低低的坏笑声。 “我是突然想起有句话要同你讲,被你打断竟不知说什么了。好了,咱们快回去吧。” 韩凛见好就收,心满意足地送表妹回暖水榭,约好明天一早睡到正常醒来,这才瞧着表妹窈窕身影走进屋里。 年轻的世子爷血气方刚,虽已到了后半夜,却一点睡意皆无。抬手摸摸唇角,心里甜甜的,今晚定要做个美梦。 当清晨第一缕霞光照进雕花窗棱的时候,云慕卿就醒了。虽然她有足够的理由歇上半日,可是只剩最后五天了,各位同僚以日夜苦战,今日他们天不亮便会赶往翰林院编纂最后一部分,自己又岂能酣睡于卧榻之上。 简单梳洗打扮一番,喝了一碗粘稠的紫米八宝粥,用了两个水晶包,姑娘毫不迟疑地出了门。 “表哥,你怎么也起这样早?”姑娘款款出门,来到表哥身旁。 霞光正盛,鸟语花香,眼看着就要进八月,天空变得高远起来。这样一对俊男靓女站在九曲廊桥边,美的像一幅画。 “哪是起得早,是晚上睡不着。”韩凛似笑非笑。 云慕卿诧异的看向他眼睛,与他眸光相接:“为何睡不着?” “你说呢?”韩凛唇角一翘,脸上的笑意更盛。嘴上没有说什么,可嘴角的那一抹坏笑,却分明在说一件占了便宜的大喜事。 一大清早,云慕卿便被他逗得红了脸。因他笑的太坏,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便去打他:“不许笑,不许你笑……” “哈哈哈……”韩凛转身即走,却又不肯跑远,大长腿撩开足够表妹追的。在她追不上的时候就停下等等她,依旧是一脸欠揍的笑容,在她追上来时抬腿就走,把控着距离,只让她的小拳头扫到自己的衣襟儿而已。 “哼!”姑娘生气了,撅起小嘴瞪了他一眼,不肯追他了。 于是韩凛自己凑了过去,弯下腰给她打:“打吧,打吧,打到你出气为止。” “我才懒得碰你呢,哼!”姑娘撅着小嘴绕开他往前走,韩世子便没皮没脸的追了上去,用自己的头拱着人家的肩膀,非要让人打。 去上房请安的韩木桐和韩木樨远远瞧见这一幕,脚下都是一顿,默默瞧着大哥和卿卿嬉笑着出了垂花门。 “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卿卿来了京城,大哥像变了个人一样。” “是啊,他一直特别疼卿卿姐姐的。不过大哥对咱们也挺好的,我一直觉得他拿卿卿姐姐当亲妹妹看待,可是我今日怎么忽然觉得大哥对她好像跟对我们不一样呢?” 韩凛对妹妹们很是疼爱,在外面会全力维护,尽最大的努力给他们撑腰,在家里愿意把好吃的让给他们,满足她们各种小要求。可是他却很少这样跟她们嬉皮笑脸,还是很具备大哥风姿的。 三姑娘和四姑娘对视良久,心里的小鼓越敲越响。坏了,以前误会大哥了,以为他要娶王文嫣,还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可怎么办呀? “看来大哥说他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王文嫣呀,我就觉得奇怪嘛,上次在相国寺碰到王文嫣,大哥都不曾正眼瞧过她了。”韩木桐说道。 韩木樨挠着头,满是懊恼:“对呀对呀,可是咱们竟然以为大哥要娶王文嫣,最重要的是,咱俩把这件事跟卿卿姐姐说了呀,万一她误会大哥了怎么办?” 韩木桐年长几岁,比小妹沉稳一些,拍拍她肩膀道:“你瞧他二人刚才的情形,不像是闹了别扭的样子。想来咱们说的那些话,卿卿并没听到心里去,也或者是她亲口问过大哥,大哥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韩木樨眼珠转转,连连摇头。“不会吧,我觉得卿卿姐姐的性格,绝不会当面追问大哥是不是想娶王文嫣。咱们俩还是找个机会,赶快跟她说清楚吧,要不然她以后成了咱们大嫂……哎呀,我的天哪!我忽然发现最可怕的不是卿卿姐姐,要是大哥知道咱们说了这样的事,你猜大哥会不会把咱俩胖揍一顿?” 韩木桐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会吧,咱们都这么大了,大哥也不能再打咱们屁股呀,又不是小时候。哎呀……愁死人了!” 四姑娘转念一想,忽然发现了其中的好处:“如果卿卿姐姐做了大嫂,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呢。那王文嫣眼高于顶,根本就看不起咱们。你还好,这两年也就嫁了,我还要在家里呆几年的呀。天天受人冷眼,我得多痛苦。卿卿姐姐就不一样了,她性子多好呀,还管得住大哥,看来我可以在家里多享几年福了。” 韩二婶带着韩木楠走了过来,见两个小丫头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就站在她们身后听了几句,虽然没听全,却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韩凛对云慕卿的偏心太过明显,原本韩二婶没往男女私情的角度去想,只当是因为赵氏娘家亲戚的缘故,韩凛才多加照拂,给云慕卿撑腰。如今看来,竟是青梅竹马、暗生情愫。 韩二婶嘴角一翘,笑了。 好啊,如果韩凛真的要娶云慕卿,对自己的儿子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就算那云慕卿如今是女官,有几分风光,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孤女,在京中没有任何娘家势力可依,韩凛也得不到丁点儿来自岳父家的助益。 韩木棉嫁了赵大柱,如今夫妻俩人依旧土里刨食。 若韩凛娶了云慕卿,也可以说是势单力薄。 自己的女儿韩木楠已经定给了苟家,婚期定在了十月,儿子韩决还没有定亲。韩二婶此刻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大家都说京中世家大族以王家为首,何不试一试去王家提亲呢?可以让闫夫人先帮忙去探一探口风,就算不成,也丢不了什么面子,若成了,这便是一桩大大的喜事。 想到这里,韩二婶春风满面,从两个姑娘身旁走过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没有藏住。 于是韩家三姑娘和四姑娘更加迷惑了,今天大家这都是怎么了,有什么喜庆的事情要发生吗? 韩凛带着表妹来到藏书阁的时候,昨晚回家休息的那些人已全部到齐,正围在一起看昨日抄好的三本书,边看边赞叹王文翰和云慕卿过目不忘的本事。 只是,嘴上赞不绝口,眼神却有些闪烁。 只因王编修昨晚还好好的,今日左脸却红肿起来,不知是何故? 而且昨晚明明只他们二人留下,今天却有三本书摆在这里,且笔体各不相同,那么多出来的这一本,是谁的手笔呢?与王文翰脸上的伤有没有关系呢? 韩世子陪着表妹进门,众人心中的疑惑似乎就解了一半,难道是…… 众人好整以暇的目光,在王文翰和韩凛之间来回逡巡,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头却纷纷认定:看来昨晚两位青年才俊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了呀! 他们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除了韩凛,谁敢打王文翰? 倘若他们俩人动手,那挨打的也只能是王文翰了。 哎呀呀,真是有趣至极呀! 王文翰重重地咳了一声:“还剩最后五日,诸位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此话一出,众人各就各位,纷纷忙碌起来。只是自这日起,王文翰和韩凛争风吃醋的事儿,就在年轻人之中广为流传,说的绘声绘色,极为精彩。 八月初一,翰林院如期交付一千本《四夷图册》,圣上龙心大悦,提拔王文翰为从六品史馆修撰。 云慕卿连夜默写《南蛮游记》之事也传到了圣人耳中,虽是没有再提拔她的官职,却也给了她一个享翰林院终身岁俸,可随时进出,却不必日日当值的美差。 其余众人也都有赏赐,有的升了官,有了增加了俸禄,这个结果可谓皆大欢喜。 王文翰满面春风的宣布:“诸位辛苦,今日都回家休息,藏书馆闭馆三日。明日午时,王某在知味楼略备薄酒,请诸位务必赏光,咱们共饮庆功酒。” “好!” “好啊!” 众人拍手称快,群情振奋。王文翰转身朝着云慕卿施礼:“云博士,这次多亏了你,咱们大家才能反败为胜,明日庆功酒,你一定要来呀。” “对呀,云博士,你一定要来。” “云姑娘,我们等你,不见不散。” “不醉不归。” “云姑娘,若韩世子不答应,你就带他一起来吧,我们很想和你一起庆功啊!” 云慕卿看看大家欢喜的笑脸,发自心底的高兴。刚刚被封为女官时,众人多少有些酸溜溜的,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却也没有给过她真诚的笑脸。 而此刻,他们全都围在云慕卿身边,真心实意地邀请她一起来喝庆功酒。 第39章 卿卿秘密 王家今日洒扫庭院,布置鲜花,把家里装饰一新,为了迎接在翰林院苦熬一个月的大少爷进门。 闫夫人特意选了今日上门攀谈,今日王家人心情好,就算谈不成也不至于很尴尬。 登门造访的可不止她一人,一大早倪侍郎家的千金倪玉蕊就到王家串门了,她前脚刚进王文嫣的闺房,大理寺卿府上的二小姐任潇潇也追了来。 王文嫣的绣楼中布置极为奢华,紫金缠枝香炉里有淡雅的天竺婆娑清神香袅袅升起,青玉瓷瓶里插着今天早晨刚刚采来的极品魏紫牡丹,此刻她手上把玩着倪玉蕊送来的一只琉璃兔,心中暗笑。 这两个痴心的世家贵女特意挑今日上门,不就是想在家中偶遇大哥么,根本就不是奔着自己来的。只是她们想的太简单了,好像大哥在翰林院一个月没见到女人,此刻见了谁都能一见钟情似的。 “听说翰林院里那个女官叫云慕卿的,可喜欢出风头了,上次春猎我没去,没见着她的模样。不过像那种山野村姑一想也是粗鄙不堪的,若非因为她是常山人,圣人怎会封她为女官?京中第一才女,非文烟莫属。”任潇潇见倪玉蕊带了礼物来,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赶忙以好话奉承王文嫣,希望得到一个见王文翰的机会。 倪玉蕊嘴快:“春猎的时候我见到她了,论样貌的确是个大美人,才学也是有的,把姚家公子说得哑口无言。不过……人无完人嘛,其实她也有一个大缺点,只是我不能说。” 王文嫣眉梢一挑,来了兴致:“没想到你对她还挺了解,快说来听听,她到底有何秘密?” 倪玉蕊摆手:“不、不能说。” 任潇潇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你这么死心塌地为她守秘密,又何苦同我们一道喝茶,那你不如去找她玩耍呀!” 王文嫣瞧了一眼丫鬟,沉下脸来说道:“送客,大哥快回来了,我也没工夫跟你们闲聊,我要去迎接大哥了。” 倪玉蕊惊慌地站了起来,暗恨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此刻竟无法圆场了。 “那……我告诉你们也无妨,可是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呀。若是让韩世子知道是我说出去的,他定会把我家琳琅阁砸了的。” 王文嫣飞快地想了想琳琅歌中所售物品,淡然问道:“怎么,她在你家铺子里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琳琅阁是倪家的铺子,这在京中是公开的秘密。这是一家百年老店,养着几十个手艺精巧的老工匠,做出来的首饰首屈一指,无人能及。这么多年,琳琅阁并未做过什么违法的勾当,也无人诟病,便一直屹立不倒。 倪玉蕊无奈地咬了咬唇,低声说道:“其实……按理说,我应该为自家铺子的主顾保守秘密的。不过我今天只告诉你们两个人,你们一定要帮人家保守秘密,要是传出去了,肯定就是你们传的。” 王文嫣高傲的扬起下巴,抬脚就走:“算了吧,既然这么信不过我们,咱们也算不得什么闺中密友了。倪小姐请回吧,以后您也不必贵脚踏贱地,我们王家接待不了您这尊大神。” “别别别,”倪玉蕊赶忙拉住她:“我说还不行吗?春猎那日我见过她,去参加宴席的时候,我刚好走在她后面。我发现她的发髻是假的,是我们琳琅阁卖的假髻。我去铺子里玩的时候,因为好奇曾仔细瞧过这一批假髻。她带的那个刚好就是最贵的那一种,所以我觉得那云慕卿做了女官表面风光,不过她可能是个……秃子。” “哈哈哈……”任潇潇大笑起来,已然完全忘记了淑女风范。 这些日子,云慕卿获封大晟朝第一女官,又能每日和王文翰一起编撰新书,已然令世家贵女们狠狠憋了一口气,哪个不是嫉妒的红了眼珠子。 此刻终于有了出气口,不仅任潇潇痛快的很,倪玉蕊说完也觉得出了口气,毕竟这个秘密憋在自己心里很久了。云慕卿如何怼的姚世荣哑口无言,她不在意。她做女官有多风光也不在意,可是她能有幸和自己仰慕的王公子日日在一起,而自己一年到头往王家跑,没少给王文嫣送礼,却从未跟王文翰说上一句话。 王文嫣挑唇一笑,轻启朱唇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涟漪跑了进来。 “小姐,我有事向您禀报,请借一步说话。”涟漪眸光闪烁。 刚刚分享了倪家的秘密,王文嫣觉得若自己此刻走开,独享自家的秘密,必定会被那两个丫头暗暗嘲笑。何况自家也没有什么秘密,涟漪总是这般谨小慎微的。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这两位都是我的闺中密友,无话不谈的。”王文嫣淡定落座,翘着兰花指捏起自己精巧的青玉茶杯。 涟漪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闫夫人来咱们府上了,正在上房中和老夫人、夫人一起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替韩家求亲的。” 王文嫣手腕一晃,杯里的茶水洒了些许出来。她赶忙把青玉杯放在桌子上:“韩家,哪个韩家?向谁求亲?大哥还是我?” 涟漪接着说道:“就是如今京中首屈一指的韩家呀,威远侯府,是他们家有心想求娶小姐。” 王文嫣面色一怔,盯着摇晃的茶水瞧了一会儿,脸上渐渐升起两朵红云:“人们都说那韩世子文武双全,除了我哥哥就数他厉害了。他又是常山人,与太子殿下是拜把兄弟,自然前途无量。他是威远侯独子,如今也是圣旨册封的世子,将来既自然要继承爵位的。可是纵使他有千般好,我也是瞧不上的。” 任潇潇紧紧盯着王文嫣的表情,她嘴上说的坚决,可眼角眉梢却带了几分笑意,脸上也有两团可疑的红晕,嘴角是稍稍往上翘着的。 任潇潇心中暗笑,嘴上柔声说道:“京中青年才俊当然非王公子莫属,不过他是你亲大哥呀,你又不能嫁他。所以你只能选京中排第二的男人,韩世子也还算不错吧,王姑娘纡尊降贵也只能选他了。” 倪玉蕊瞧瞧王文嫣,又瞧瞧任潇潇,一时拿不准自己该说韩凛好,还是该说韩凛不好。 王文嫣扑哧一下笑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韩家诚心诚意的、百折不挠的非要求娶我,我倒也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下嫁。” 涟漪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大小姐,闫夫人并不是来给韩世子求亲的,而是韩家的二公子,在东宫做侍卫的韩决。” “你说什么?”王文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涟漪:“来提亲的不是韩世子,是韩家老二,叫什么韩决?韩决是谁?” “是啊,就是韩家的二公子韩决,在东宫做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 王文嫣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针,鼻子都快歪了:“韩家老二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们王家提亲?只是一个普通侍卫,连个官职都没有,也没有爵位可继承,竟敢如此不要脸?” 倪玉蕊和任潇潇与王文嫣相交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吓得二人赶忙相劝。 “你不要着急,想必家中长辈不会答应的。” “对呀对呀,老夫人怎么舍得把你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王文嫣静下心来想了想,也觉得祖母和母亲定然不会答应,这才呼出一口气:“这倒也是,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祖母干嘛要把我许给这样一个泼皮无赖的人家。那韩世子我都瞧不上,别说是韩二了。” 涟漪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想了想又怕过后小姐发飙,自己会被打死,便硬着头皮补充。 “可是小姐,老夫人并没有说不答应。看样子他们相谈甚欢,若小姐不想嫁,还是尽快想法子吧。若是他们谈妥了,再想更改可就难了。” 王文嫣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涟漪,眼圈儿很快就红了:“他们……他们竟然要把我嫁给韩家老二?这……这是卖女儿吗?我就这么不值钱?” 王文嫣自幼娇养惯了,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夺门而去,两颗泪珠洒落在门槛上。 倪玉蕊和任潇潇面面相觑,本是图今日王家喜上眉梢才来的,谁知道王文嫣这儿出了这种事,她们不敢再等下去,也不敢打听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一个个飞快地离开王家,生怕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王文嫣闯进上房的时候,已经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却没能控制住心里的怨气,十分不满地瞪了一眼闫夫人,走到祖母身边,抱住老人家的胳膊:“祖母,哥哥还没回来吗?闫夫人来,是不是有好姑娘相中哥哥了?” 老夫人拍拍孙女的手,笑道:“你来的正好,闫夫人觉着威远侯府不错,想让咱们两家缔结秦晋之好。我也想着,这京中能配得上我家阿嫣的人也没几个,韩家与咱们家倒还算门当户对的。” 第40章 争风吃醋 王文嫣冷笑:“祖母,闫夫人定是同您开玩笑呢。那韩世子眼高于顶,怎会向我王家求娶。韩家还有一个老二,不过这得是多瞧不起咱们家的人,才想法子让我嫁给一个没爵位,没官职的儿郎,当我是瞎的、哑的还是蠢的?” 王文嫣眉梢一挑,眼神凌厉地看向闫夫人,后者被吓得一激灵。 闫夫人听说过王文嫣有才有貌,颇为骄纵,却没想到说话如此刻薄。自今日进了门,一提到韩家,王家的两位夫人颇为满意,很是热情,只是他们心中理想的人选自然都是韩凛,当闫夫人点明是韩决的时候,二人的热情便冷淡了一半,却也客客气气的说着话,并没有把事情堵死。 眼下京中世家大族,绝大部分都是乐意跟韩家结亲的,毕竟韩家在常山新贵之中首屈一指,与他家有了姻亲关系,就相当于在新帝面前有了一颗稳定的大树可依靠。 王文嫣的母亲和祖母自然也觉得嫁给韩决有些纡尊降贵,不过那是因为有韩凛比着。换句话说,若是韩凛早已成亲,如今韩决也会成为一个抢手的香饽饽,王文嫣嫁他未尝不可。 此刻王文嫣一张口便把话说绝,老夫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阿嫣,闫夫人是客人,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我没怎么说话呀,闫夫人是好心,这我知道。我只是提醒她一下,我是有气节的人,不像京中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一心跟韩家扒上关系。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可以直说,我与韩家的公子不合适。我便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不嫁进他们家。闫夫人,请回吧。” “阿嫣,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王文嫣的母亲十分诧异。 王文嫣有心想回答母亲的问题,可是闫夫人还在,便用冷冷的眼神瞧着她,逼她快走。 闫夫人跑腿说媒这么多次,便是说不成,双方也都客客气气的,从没有撵人的道理。她今日方知,高门大户知书达理的的小姐,竟有如此刁蛮的时候。闫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实在挂不住了,便起身告辞。 “今日在下唐突了,对不住王姑娘,告辞!” 闫夫人带着丫鬟快步离开,王文嫣抬头给站在门口的涟漪使了个眼色:“涟漪,好生送送闫夫人。” 涟漪应声出去,送到垂花门处,悄悄伸脚绊了一下。闫夫人万万没料到王家的丫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刚刚被王文嫣一顿贬损,本已内心澎湃,此刻也没注意,便着了她的道。门槛没能迈过去,一头跌在青石地面上,刚好磕到颧骨,痛得她惊呼一声,脸上火辣辣得疼。 “哟,闫夫人,您小心门槛儿啊。”涟漪装模作样地扶起闫夫人,看看擦破皮的脸颊已然红肿一片,心中暗笑:你可别怨我,你惹谁不好,干嘛非要惹我家大小姐。 闫夫人一把推开她,倚在自己的丫鬟身上踉跄而去。 闫景铄回家时听说母亲受伤了,很是诧异,看到她抹了药酒的脸颊依旧肿得高高的,他眸光便沉了下来。“母亲,是谁把您伤成这样?” “没有人伤我,是我过门槛的时候没注意绊倒了,脸抢在地上。”闫夫人不想给儿子惹麻烦。 闫景铄做了两年捕头,已经见过了各种案子,在察言观色方面尤为擅长,一看母亲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她在说谎。可她不愿明言,做儿子的便也不好强求。 事后,闫景铄把母亲的贴身丫鬟叫来询问一番,便明白了缘由,咬着牙默默点头:好啊,王文嫣,如此欺我母亲,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回来的。 闫夫人走后,王文嫣的日子也不好过,祖母和母亲全都疾言厉色地把她训斥一顿。说她不顾大家闺秀的礼仪,今日分明是魔怔了。 家里没有外人了,王文嫣再也憋不住了,两行热泪决堤一般滚下,边哭边骂:“这件事能怨我生气吗?那韩家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就算韩凛是世子,也不过是个七品官,就敢不把咱们王家放在眼里?若是他来求娶,我还可以勉强答应,可我没想到他们韩家这么不要脸,竟然想让我嫁给韩家老二,我呸!当我王文嫣嫁不出去了吗?” 老夫人年纪大了,见的世面自然要多些,比她淡定许多:“如今在京城中,若论地位没有比韩家更高的了,他们家老二也不是那么不堪,你何至于此呀?” “何至于此?祖母,连您也这么瞧不起我吗?好,那我就偏要高嫁,让你们瞧瞧这京中怎么就没有比韩家更强的呢?以前你们给我议亲的是谁,是前朝的五皇子呀!如果不是改朝换代,我现在已是皇子妃了,那韩家老二算什么……” 没等她说完,王夫人冲过去捂住了闺女的嘴:“小祖宗,你是不想活了吗?幸好你与五皇子没有定亲,否则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快别提这件事了,纵是别人提起,咱们也不能认,你怎的还自己提起呢?” 王文嫣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开母亲的手,低声说道:“这不是没有旁人嘛,好了,我不说了,我回去读书行了吧?” 王文翰从外面进门的时候,刚好王文嫣垂头出去。她走得急也没看路,一头撞在了哥哥肩上。 “阿嫣,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王文翰低头看她,不禁凝眉。 王文嫣见哥哥回来了,便停住脚步,想听听他的差事如何了,就垂手立在一旁小声道:“我没事儿,祖母和母亲都等你呢,你可在圣人面前交差了?” 提起自己的差事,王文翰满心舒爽:“交差了,不仅得了皇上褒奖,还官升一级。如今是从六品的史馆修撰了,各位同僚也皆有封赏,大家都很高兴。” 宝贝孙子高兴,老太太就眉开眼笑了:“那就好!我这心里呀,一直给你揪着心呢。也不枉你在翰林院摸爬滚打这一个月呀,人都瘦了不少呢,快把铺盖搬回来吧,我让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王文翰粲齿一笑:“其实这次主要是云博士的功劳,若没有她,我们便是这一个月不眠不休也完不成。” 垂头丧气的王文嫣一听“云博士”这三个字,立时火冒三丈:“哥哥,那云博士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竟把她夸到天上去,不过是一个乡野小丫头罢了,她读的书能有我多?圣人就是偏心,未经选拔就封了她一个女官,若真是考一考,指不定谁是第一呢。” 王文翰瞧瞧妹妹拧巴的小脸儿,叹了口气:“你呀,从小也没少读书,只是那书都读死了,并未化作人生智慧。读书不是你炫耀的华裳,而是要用到实处。云博士便是能用到实处之人,的确帮了我大忙。她的女官也不是圣人念在她是常山人才封的,是我去圣人面前为她求来的,因为我需要这样的人才。” 在云慕卿这件事情上,王文翰自认问心无愧,所以不怕跟人讲。 王文嫣一听这话,立时瞪圆了眼睛:“哥哥,你说什么?你去请圣人封的女官,封的是那云慕卿,而不是你自己的亲妹妹。好好好,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我在咱们家根本就是母亲不疼,哥哥不爱。” 王文翰沉下脸来:“你不要胡言乱语,你与她之间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何苦硬扯在一起对比。” 王文嫣觉得又委屈又气,已经按捺不住了,咬碎银牙瞪着王文翰:“你当我不知道吗?我的好姐妹已经跟我说了,王编修与韩世子为了云慕卿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原本以为哥哥是高风亮节之人,此事必为讹传,如今看来竟是真的呢。” “你胡说什么?”王文翰恼了。 王文嫣不再理他,一甩袖子,转头气哼哼地走了。 王家的两位夫人面面相觑,齐刷刷转头看向王文翰。“你当真为了那女官与韩世子争风吃醋?” “你们别听她胡说,哪有这种事。我累了,我先回房歇息。”王文翰不胜其烦,也转身出了门,回自己的住所。 次日午时,翰林院的庆功宴在知味楼如期举行。 云慕卿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家混在一群男人之中吃吃喝喝,只怕要被人指点,就特意梳了男子发髻,穿了一身月白色男装,腰间点缀了一块碧玺色玲珑玉佩,在铜镜中照照,怎么看都是一个风流儒雅的俊逸公子。 小珠儿拍着手称赞:“姑娘的头发长一些了,刚好是世家公子们头发的长度。之前像个书童,如今这一打扮真真是要把那些世家公子比下去呀!” 云慕卿抬起袖子掩住小嘴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别瞎说,我这冒充的,哪有我的同僚们俊逸潇洒,走吧。” 小珠儿也已经换上了跟当归借来的衣裳,头上梳成一个大圆髻,包了一块青布,打扮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书童,跟着云慕卿去赴宴。 知味楼是京中首屈一指的酒楼,云慕卿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到京城时,表哥就带着她来这里大吃一顿,两个人的饭花了三十两银子,让她心疼了好几天。 王家有钱,自然不在乎这一顿饭,云慕卿并未考虑饭费问题。 到了约定的雅间探头一瞧,各位同僚已来了一大半。见一个陌生公子探头进来,心直口快的倪碧生摆了摆手。“你走错雅间儿了。” 王文翰手中轻摇的折扇一顿,上下打量一番,眸中满是赞赏和惊艳:“云博士作此打扮,可谓玉树临风,高雅之极,我等男儿自叹不如。” 第41章 突如其来 他一说这话,众人纷纷打量云慕卿。可不是么,这便是与他们共同编书的云博士呀,人家平日里穿着女装,并不曾刻意打扮,却也是个出尘脱俗的美娇娘,而今换上男装,真真是个俊逸儒雅的少年郎。 刚刚说错话的倪碧生赶忙站起身来,一把夺过王文翰手中的折扇,捧给云慕卿:“云博士,妙呀,简直是太妙了!你这通身上下的气派,是要把我们京城第一才子给比下去呀!来来来,拿上这把高山流水的玉股折扇,气度更胜一筹。” 云慕卿手里被硬塞进一把折扇,有点不太适应,见大家满脸希冀,便也没有推辞,学着王文翰的模样轻轻摇了摇,端着架子问大家:“京中才子是要这般摇扇子的吗?” “对呀对呀,云姑娘,不!云公子,以后我们的诗会、酒会,你都可以扮作这样来参加呀!走在街上,定会有不少小姑娘掷果迎车的。”陈华也凑了过来。 云慕卿被他们逗得前仰后合,心情特别愉快。前五年在宛城书院的时候,她只是一个裁纸磨墨的小书童,不敢与那些学子们高谈阔论,也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京城之中,与最有才学的翰林院才子欢聚一堂。 她收起折扇,双手捧着还给王文翰:“大人,我班门弄斧了。大家打趣,其实我自己心里头明白,根本就没有大人万中之一的风采,您快把扇子收回去吧。” 哪知王文翰竟不肯要了:“这把玉骨折扇和你的玉佩很相称,就赠予云博士权当答谢吧。你放心,这是一把新扇子,我并未用过,今日才刚拿出来的。” 手上这把玉骨折扇玉质温润,手感极佳,雕花亦是精美绝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云慕卿自然不肯收,王文翰便说道:“云姑娘,莫怪在下唐突。并非是让你收下男子之物私相授受,这把扇子其实是倪碧生送我的,是他家琳琅阁之物,沾你的光,我们几个官升一级,这一年下来所得之俸禄可不只买一把折扇这么简单。这并非王某一人的心意,其实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意,你没来翰林院之前,我们大家也是以兄弟相称,如今你来了,便是我们共同的小妹妹。人虽小,却救了大家的命,还让我们得了封赏。若不送你些什么,我们心里全都过意不去呢。” 王文翰这样一说,众人便纷纷附和。他们真心实意感激云慕卿,且都是富家公子,根本就不拿一把扇子当回事。 云慕卿还是不好意思要,可她推搡不过一大群人,只能任由他们把玉骨扇放在自己面前,众人一起吃饭。 庆功宴吃的欢欣鼓舞,一群世家才子喝的东倒西歪,云慕卿也跟他们喝了两杯,怕自己喝多了出丑,后来便不肯喝了。 只这两杯便让她有点晕了,出门时与一群摇摇晃晃的同僚一起下了酒楼。各位贵公子都是有家仆等着的,要么是精致的雕花马车,要么就是舒适的软轿。 云慕卿今日从韩家溜出来,自然不好意思去要马车,好在侯府距离知味楼不远,她们是自己走过来的。 此刻她要自己走回去,各位称兄道弟的世家才子全都不肯,纷纷要把自己的车马让给她,最终还是王文翰把自家的软轿让了出来,众人一起推着云慕卿进去,又把那柄玉骨折扇塞进她手里,王文翰便上了倪碧生的马车,让他绕个弯送自己回家。 卿卿实在没想到,这些平日里酸溜溜的文人,真到热情的时候,也有点让人受不了。 回到家中,借着酒劲儿歇了个赏,醒来沐浴更衣之后,天色已近黄昏。 “小珠儿,跟我去趟翰林院。我早就想看那些孤本珍本了,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公事没有时间看,如今终于放假了,我要赶快一饱眼福。” 主仆二人直奔藏书馆,守门的小厮这些日子已经认识云慕卿,并未阻拦,直接放她进去。 云慕卿脚步一顿,转头吩咐小珠儿。“你去趟兵部,看看表哥在不在?若他在,我就不着急挑书了,你让他回家的时候来这里接上我。若他不在,咱们就要快些挑好,在天黑之前赶回家里去。” “是。”小珠儿脆生生地应了,快步走向军械署,很快便折了回来:“表小姐,世子爷就在兵部呢,不过他说今日有些忙,可能要天黑之后才能过来。让小姐先看看书,别着急,他桌上的点心让奴婢带来了一盘。” 云慕卿瞧着点心笑笑,让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挑选自己想看的孤本。 掌灯之后,韩凛终于忙完了,大步走向藏书馆。 云慕卿已经让两个守门的小厮已经下值回家去了,告诉他们留下门锁便好,自己会在借书簿上登记好,过两日便把书还回来。 这就是在翰林院为官的好处,可以把书借回家里看,其他衙门的人可没有这个权限。 韩凛轻轻推开房门,见藏书馆内空空荡荡的,两排拥挤的长条书案已经撤去,恢复了这里的本来面貌,娴静柔美的姑娘正坐在烛排前,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书。直到他站在她脚边,袍角扫在了她的裙子上,她仍旧没有发现。 “看什么书,这么入神!”韩凛弯腰去瞧,云慕卿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看。 四目相接,近在咫尺,彼此呼出的气息烫热了对方的脸颊。这一幕,像极了那天晚上吃面时偶然相碰的初吻。 姑娘小脸儿腾地一下红了,羞羞怯怯地推开他肩膀,保持一尺的距离。“表哥,这里真的有很多难得的孤本呀,你看我挑了一摞出来,打算拿回家里好好看。” 韩凛抬起大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你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喜欢看书。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就不能在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上用点心思吗?” “表哥,这意思是嫌我丑了?”云慕卿把手上的古卷合上,轻轻放在自己挑好的那一摞上,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跟着韩凛出门。 韩凛哈哈大笑:“我家卿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即便不打扮也是天下第一美人,怎么会丑呢?” 云慕卿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垂眸看着脚下的路不再搭话。屋里安静下来,韩凛却忽然听到一点异样的声响。 他脚步一顿,循声回头。 那声音来自最里层书架的后面,可是那后面就是墙壁了,也就是说,是从外面传来的。 韩凛鼻翼一动,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味道并不大,若别人闻到可能不会如此警觉。可他在军械署当差,整日捣鼓机关暗器、火药硫磺,对这气味十分敏感。 “是火油,快走。”韩凛抬起大手朝表妹腰上一扣,带着她快速往外走。 就在此刻,几名黑衣人破窗而入,手持刀剑毫不犹豫地砍了过来,韩凛立刻拔出随身配剑,紧紧护住表妹,与刺客拼杀。 当归和小珠儿都吓傻了,一边高喊“救命”、“抓刺客”,一边冲向门口,想去外面叫人。可是,馆门竟然拉不开了,门锁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 好在韩凛身上藏有暗器,打开袖箭开关,立时放倒了两个,剩下那个被他一剑砍在脖子上。“快走。” 云慕卿惊慌失措,她不会武功,给表哥帮不上忙,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快步跟他出门。 “闪开。”韩凛喝退正在拼命拉门的当归和小珠儿,紧跑两步腾空跃起,用全身的力量踹在门上。 这凌空一脚飞踹力量不小,两扇大门轰然倒下,就在此时,数不清的火箭从窗户和门口射了进来,藏书馆内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韩凛护着表妹往外冲,很快就来到外头庭院之中。 十几个蒙面刺客放完了火,全部抽刀过来杀人。韩凛把表妹护在身后,打开袖箭机关,一排毒针放了出去,面前六个刺客全部中毒针倒下。 韩凛转身与表妹并肩而立,身后忽然冲来一个刺客,高举明晃晃的大刀直直地劈向云慕卿。 韩凛挥剑挡开,顺势抬起一脚把那人踹的飞向一旁。正在此时,又冲过来两名刺客,全都朝着云慕卿砍。 此刻韩凛才突然明白,这些人攻击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表妹,他们想要的是卿卿的命。 韩凛无暇思考卿卿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取她性命?此刻他已明白敌人的目的,自然更要小心护住表妹。只是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对方终究人多,韩凛奋力一击,一剑划破两个刺客的喉咙,可是等他转身回护表妹的时候,却有些来不及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飞快落下,云慕卿吓的往旁边一躲,可是另一把大刀紧随而至,韩凛用手中利剑挡住一刀却没办法同时再去挡另一刀,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表妹前面,抬脚踹向那人。 这一脚卸掉了刀上七成的力,刀尖儿却扫过韩凛左肩,霎时划破皮肉,鲜血淋漓。 “表哥!”云慕卿吓得大叫一声,扔了怀里一直死死抱着的孤本,过来扶住韩凛。 第42章 亲我一下 韩凛索性扔了长剑,在腰带上按动了一个机关,取下一块熟铁的虎头装饰:“哼!幸好小爷有准备,当我们军械署是吃干饭的吗?来呀,我倒要看看谁先上来送死。” 十来个蒙面刺客被他唬住了,犹豫了一下没敢上前,纷纷盯着他手上的虎头装饰瞧,究竟是个什么暗器? 藏书馆的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周边把守的御林军已冲到近前,与刺客展开殊死搏斗。 很快形势扭转,蒙面刺客逐渐便被杀的所剩无几,韩凛并未因此放松警惕,用受伤的左臂把表妹紧紧抱在怀中,右手拿着虎头铁,随时准备挡住明枪暗箭。 正如他所料,御林军赶来,似乎是得救了,安全了。可是,越安全的地方反而越藏着危险,三只利箭破空而来。韩凛按动开关,虎头铁中飞出三把飞刀,打掉一只冷箭,第二只被他抛出虎头铁挡开,第三只就只能靠躲了。 第三支箭是从他左侧的方向射向云慕卿的,他可以轻松躲开,但卿卿必定会受伤。韩凛并未多想,千钧一发之际把身体一转,先让表妹离开危险,自己再尽力去躲。 可三箭连发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就算他反应迅速,也没能全身而退。韩凛以自己的身体为盾,帮云慕卿挡下了所有的危险。 云慕卿已经被吓懵了,那些寒意森森的刀锋和飞快袭来的利箭令她眼花缭乱,她帮不上忙,只能尽力去躲,实在躲不开的也就只能认命了。 就像五年前北狄攻入常山的时候,也是在混乱的刀枪之中逃亡。不过此刻与那时不同,她身边多了一个为她挡刀挡箭,用身体给她当盾牌的男人。 最后一名刺客倒在了血泊中,本想留个活口,可他却自尽了。 “表哥,你没事儿吧?”云慕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素色的衣裙染上了他的鲜血,像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 韩凛看看层层包围的御林军,确定此刻已经安全了,这才放开怀里用命护着的姑娘,踉跄地走了两步,迎向太子赵正则。 此地距离东宫和后宫都很近,火光一起,赵正则就感觉到这事不寻常,马上带着银甲军前来。包抄了藏在外圈的箭手,走到中央与御林军和韩凛会合。 “韩凛,你怎么样?”赵正则满脸纠结。 “没事儿,撑得住。” 韩凛对自己身上的伤并不十分在意,云慕卿却吓得带了哭腔:“表哥,你身上还插着一支箭呢,怎么会没事儿?” 韩凛转回头来,脸色苍白地看看表妹:“箭头入的不深,我能感觉出来,直接拔出来就行。刀伤也只是皮外伤,没事儿,放心吧。” 赵正则简单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命人赶快送韩凛去太医院包扎,云慕卿快步跟了过去,听太医亲口说韩凛的伤没有太大危险,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二人坐上马车,在银甲军护卫之下回了韩府,韩凛身上披了一件银甲军的斗篷,在众多侍卫的包围下到了东来苑,守门小厮并没看出他受伤。 云慕卿一直跟着他进了卧房,扶着表哥躺下,让跟来的太医再次查看伤口。 白色的纱布上渗出点点红梅花,卿卿瞧着就觉得疼,偏偏韩凛还朝着她嬉皮笑脸。 “表哥你太不听话了,非要自己走进来,若是让士兵抬进来,也不至于又把伤口弄开呀!你还偏要走那么快,分明是故意逞强。” 韩凛呵呵一笑,淡淡地扫了一眼重新包扎伤口的太医。“傻丫头,我哪是故意逞强,若是让奶奶知道我是被抬进来的,这几天咱们都没有消停日子过。快去换件衣服吧,别让下人们瞧见你身上沾了血。” 云慕卿也是裹着一件银甲军的披风进的门,夜色昏暗,没有人能猜到今晚发生了什么。 “我一会儿就去,先看着你包扎好伤口。” 韩凛瞧着执着的表妹笑笑,没有在说什么。 很快,太医重新包扎好伤口,叮嘱韩凛这次千万不要再动了,一定要安安静静的躺一晚上,明天早晨才可以动。 韩凛让当归送太医出去,吩咐府中侍卫今晚定要高度戒备,莫遭人偷袭。 屋里只剩了韩凛和云慕卿二人,东来苑有众多侍卫和层层银甲军把守,固若金汤一般,他们可以安心了。可云慕卿却不想回去休息,坐在床边看着表哥苍白的脸色,十分后怕:“表哥,你……你疼不疼?” “不疼。” “你胡说,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会不疼呢?流了那么多血,肩上挨了一刀,后背还挨了一箭,你……你这又何苦呢,分明那些刀剑都是冲着我来的。” 韩凛唇角翘起,轻轻笑了起来,唇色苍白,弧度却很好看:“我今日最高兴的就是……你没有受伤,若这伤在你身上,此刻我必定比千刀万剐还要疼。你毫发无损,我便不觉得疼了。” “表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我瞧着都觉得疼的不得了!”云慕卿越说越难受,眼里的金豆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在韩凛盖着的锦被上。 “你别哭啊!我疼,疼还不行么?我有个法子可以不疼,就是有点……”韩凛眸光闪烁,笑得有点坏。 “什么法子?”云慕卿停下哭泣,忽闪着泪光莹莹的大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表哥。 “唉!就是有点……趁人之危呀,我是想说,如果你肯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说完这句话,韩凛脸上有点热,因失血过多,没能红起来。 云慕卿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能这么无赖,蹭地一下转过身去,心里噗通噗通乱跳。 韩凛以为把表妹惹急了,她要离开,一时情急从锦被下伸出左手,拉住她的裙子:“别走啊,别扔下我。” “你不要乱动!”卿卿怕他牵动肩上的伤口,赶忙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手放回锦被里。 烛光摇曳,姑娘长长的睫毛翕动,羞答答地偷瞄一眼表哥苍白的嘴唇,抓着锦被的小手有点紧张,却还是鼓起勇气俯身亲了上去。 柔软湿热的香唇贴了上来,男人心头一窒,沉浸在这久久渴盼的甜美之中无法自拔。可是姑娘羞涩,浅尝一下就想逃离,他哪里肯,伸出右手轻轻按住她后脑,反客为主地与她缠绵,一定要尝够了滋味。 “太子殿下到。”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云慕卿心里本就跳做一团,听到太子来了,心里更是紧张,飞快地直起腰来,离开床边走向墙角的阴影里。 赵正则沉着脸走进来,淡淡瞧了一眼烛光阴影里行礼的云慕卿,温声说“免礼”就来到韩凛床前,查看他的情况。 太子守礼,并未细瞧,卿卿默默松了一口气。 韩凛收起笑意,看向赵正则:“我没事,不过我有其他事跟你说,查出问题了吗?” “没有,都死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判断身份。这些人最初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杀你?”赵正则皱着眉头。 “他们不是杀我,是要杀卿卿。” 赵正则一愣:“他们为什么要杀云姑娘?” 云慕卿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只是脸上的红晕未退,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从墙角走出来,“他们的刀剑的确是奔着我来的,表哥的伤都是帮我挡的。” 赵正则满脸疑惑:“可是……你有什么仇家吗?” 卿卿摇头:“没有,前五年我在宛城做书童,从未与人发生争执。到了京中以后,唯一一次惹人不快应该就是春猎时跟姚家公子争辩过,在没有别的了。” 太子摇头:“姚家不可能,已经斩草除根。” 韩凛附和:“我也觉得不可能是姚家,我有一个想法,如果不是私仇,那就是公事。卿卿做了女官,是因为她过目不忘,最近急需的《四夷图册》她参与了,假设,有人想毁掉这些图册,有卿卿在,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做出来,若杀了卿卿,毁了藏书馆,这图册就永远消失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送出去的图册,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赵正则大惊,略一思索,深以为然:“没错,眼下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样。四夷战火已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些图册是我们的制胜法宝,昨日已经派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走。如果不出意外,我马上加派人手去护送图册,如果真的被毁,就只能抓紧重做了。” 韩凛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此刻反而平静许多:“从明日起,就让表妹先作泥板吧,做好两手准备。若是送出去的图册能保住最好,万一保不住,这边也不至于耽误时间。不过,要确保这里的安全,我已经倒下了,不能让卿卿再面对危险。” 赵正则重重点头:“你放心,我让银甲军增派人手把威远侯府层层护住,你们不会有危险的。那就抓紧做吧,越快越好,我先走了。” 太子快步离去,云慕卿走回韩凛床边:“表哥,我回去沐浴更衣,明日再来看你。” 韩凛不依:“不行,你不能离开这里。隔壁耳房有浴桶,让婆子仔细洗刷,你就在那沐浴吧。今晚就睡在我这,不然我不放心。” 第43章 无比满足 云慕卿目瞪口呆:“表哥……怎么可以这样?” 韩凛不以为然:“特殊时刻,自然要特殊对待。你忘了刚才有多凶险么?再说了,太医说我今晚有可能发高热,你不留下守着病人么。” 姑娘抿抿唇,暗下决心。 虽然这么做不合适,可是的确不能扔下表哥一个人,他可以连命都不要,自己又何必在乎这些呢。 “那我回去沐浴更衣吧,耳房就在隔壁,这……我换好衣服再回来。晚上我守着你。”云慕卿可以不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却无法做到在表哥隔壁沐浴更衣。 “不行。”韩世子言简意赅,扬声唤来小珠儿,吩咐她找人抬水、洗浴桶、悄悄回暖水榭拿衣服。 耳房里响起脚步声和哗哗水声,云慕卿静静坐在床边,一声不吭,脸上却已经热辣辣的。隔音这么差,怎么洗呀! 除了小珠儿和当归,其他下人并不知道云慕卿在韩凛房中。浴桶细细地洗刷三遍,放好了热水之后,粗使的婆子们都回去了,小珠儿这才进来禀报:“表小姐,都安排好了。” 卿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撅起小嘴红着脸瞧一眼表哥,眼神中是软软的抵抗和哀求。 韩凛被她逗得扑哧一笑,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皱起眉嘶了一声。 卿卿心里一紧,探头去看:“没事吧,你别乱动。” 韩凛咧着嘴笑笑:“没事,你乖乖听话,别让我着急就好了。” “嗯,那我去了。”云慕卿起身走向耳房,只是一墙之隔,推开房门就看到热气氤氲的浴桶放在正中。 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轻解罗裳,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可是,衣裳柔软尚能把握,要控住水声却是极难的。 韩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并未特意侧耳倾听,可是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浅浅撩撩的水声却像小虫子一般往他耳朵眼里钻。他很想做个正人君子,不要去胡思乱想,可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偏偏他又动不了,只能直挺挺地煎熬,好在他还有一只能动的右手可以揪一揪床单。 云慕卿换上新衣走回卧房的时候,屋里已经燃上了淡雅的安神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椅子上,韩凛瞧着那如瀑的发丝笑了:“头发没少长了,刚来的时候才到肩膀,现在已经有一点飘逸的样子了。” 云慕卿捡起自己的发丝看看,并不满意:“我以前的头发比这长多了,眼下还是要用假髻的,这样半长不短的样子最丑了。” “我家卿卿最美了,不论头发长短都好看。”韩凛痴痴地瞧着心上人,在橘红色的宫灯映照下,美得如同一幅画。这些年孤枕难眠,一直惦记着她,如今真真坐在自己卧房中揉擦着长发,让他心里暖的化作一池春水。 “卿卿,这屋子有些简陋是吧?本来奶奶想隆重的布置一下,好歹去年进京的时候也封了世子嘛,可是我没答应。我觉得她的眼光,你或许不会喜欢,就想空一些也无所谓,等咱们成亲的时候让你来布置。可是你自从进了府,从不肯来我卧房,如今既来了,你且瞧瞧,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我让他们布置。” 云慕卿一怔,脸上刚刚落下的红云又飞了起来,娇声道:“表哥,你瞎说什么?” 韩凛呵呵一笑:“不说了,吃点东西吧,今天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挨着饿呢,我让他们去做宵夜了。” 话音刚落,小珠儿就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取出两碟清淡的素菜,两笼水晶包,两碗白粥。“小姐,您掉落的那些书,我都捡回来了,不过有的封面被踩脏了,我去收拾一下,明天早晨给您送过来吧。” 云慕卿一脸恍然,“哦,对呀,我的书!表哥受了伤,我一着急把书忘了,你快去拿来,我现在就要。” “是。”小珠儿应声退下,云慕卿把椅子搬到韩凛床边,摆好饭菜。 “表哥,我喂你吃吧。” “好啊!”男人心里美得飘上了云端。 卿卿问他想吃什么,他却只是在那傻笑,此刻无论给他吃什么都是珍馐美味,因为这是表妹第一次给他喂饭。 云慕卿捏起一个小巧的水晶包送到他嘴边:“张嘴。” 韩凛乖乖张大了嘴,吃住包子的同时也吃住了细嫩的手指,坏坏地不肯松口。 “你快放开呀,不然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起来吃。”云慕卿把手抽出来,奶凶奶凶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心情好,随她怎么说都不恼,嬉皮笑脸地吃完一顿饭,心里和胃里都无比满足。小珠儿把整理好的书送过来,收走碗碟告退,屋里就只剩了两个人。 云慕卿翻了一遍自己挑来的孤本,颇为满意:“还好,这些孤本都在,一本都没少。表哥你知道吗,这次编纂的《四夷图册》,我们只留了一本。当时只顾着刻泥板,我并没有好好看过这本书,所以我也把这一本挑出来了,打算在家里仔细瞧瞧,所以,就算送出去的那些都毁了,至少还有这一本,这样就可以很快复刻出来。” 韩凛眸光一亮,十分惊喜:“这真是天助呀,那就更不必担心了,快来睡觉吧。” 终于不得不面对睡觉这个难题了,云慕卿羞羞答答地瞥了一眼他宽阔地大床,低声道:“你睡吧,不用管我,我在椅子上坐着就行。” 韩凛被她气乐了:“你放心,没有人敢说半句闲言碎语。快过来,床的里侧闲着大半呢,不然我起来去抱你。” “不要,”云慕卿捏着手指纠结片刻,咬牙道:“那好吧,不过我要把蜡烛都息了。” “好!”只要你肯躺在身边,韩凛什么条件都肯答应。 云慕卿吹灭屋里所有的宫灯烛火,借着明亮的月光走到床边。她坐在床边脱下绣鞋,提起裙子爬上去,又怕压到表哥的脚,就伸手去探路,却刚好碰到他腿。姑娘像烫了手一般抽回来,韩凛只能配合她收起了腿:“进去吧。” 卿卿爬进里侧才发现只有一条被子,这岂不是同床共枕还要盖一条被子? “快躺下吧,到被子里来,很大的,够咱们俩盖。”韩凛热情地发出召唤。 罢了,已经都走到这一步了,又何必矫情。姑娘一咬牙、一狠心,就钻进了他的被窝,躺在了他的枕头上。 咦?不对! “这是什么?”她伸手一摸,发现自己枕着的并不是枕头,是他没有受伤的右臂。 韩凛收拢手臂,把她抱在怀里,心潮澎湃:“卿卿,听我说,劫后余生,我只想抱抱你。我伤成这样,你还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听了这话,姑娘心软了,便没有挣扎,躺在他手臂上一动不敢动。 “卿卿,你看那月亮,我从去年住在这里,晚上总是这样看月亮,我请它帮我看看你在哪里,不管多远,我也要去找你。可是我问它那么多回,它从没有回答我,我也从没有放弃。如今,你就躺在我身边,我心里有多欢喜,你明白吗?” “你别说这些了……”她嘴上不让说,眼神却随着他看向了窗外的明月。隔着朦胧的窗纱,月光柔和寂静,两个人一起看月亮,少了几分寂寥,多了一些难言的甜蜜。 “那就说说你的书吧,你从小最喜欢书了。那一晚北狄入常山的时候,我们盘龙镇挡住了,他们没能杀进来。我冲在前面,拼命砍人,他们都说我英勇无畏,其实不是,我也没杀过人,也会害怕。可是我想去救你,怕你受伤,怕你被蛮人抓走。我冲进县城呢个时候,看到了路边很多被杀的姑娘,她们衣不蔽体,很多都是被人……我跑进你家的时候,书架东倒西歪,满地都是踩脏的书。我拼命喊你,没有人应,我找遍了县城也没找到,我甚至去看那些尸体……卿卿,那个时候我好怕!” 说起心底最难过的往事,受了伤却还能微笑的男人身体瑟缩,有点抖,单臂抱紧了她。卿卿眼圈一热,主动往他怀里凑了凑。 “所以,你懂我的心情吗?这次你没有受伤,我很高兴,也有些后怕。我不让你回暖水榭,是真的不放心。你留下,如果走漏消息或许会对你的名声有损,可是跟性命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云慕卿转过身来,把头埋进表哥肩窝里,胳膊搭在了他腰上。 “卿卿,冬月你就出孝期了,腊月咱们就定亲,明年二月成亲,可好?”韩凛垂眸去看怀里的姑娘,可是窗外的月光到了床上,只剩银线一般的几缕,看不清她的表情。 姑娘呼吸均匀,没有答话,依偎在他身上,无比亲密。 韩凛轻笑,小丫头又害羞了,不肯回答,装睡呢。可是两个人挨这么近,就算她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不乱,却不能稳住小鹿乱撞的心跳呀。 “就这么说定了,乖,睡吧。”韩凛转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抱着心爱的姑娘,无比满足地阖上眼眸。 第44章 表哥太坏 这一晚,云慕卿睡得不踏实,五年前被追杀的场景又入梦中,场面一转,忽然又变成表哥受伤的模样。“表哥……表哥……” 姑娘在梦呓中抱紧了身边的人,韩凛本就浅眠,被她一摇就醒了。听到怀里软软糯糯的唤着表哥,男人心里既甜蜜又酸涩。 清早醒来,云慕卿睁开惺忪的剪水秋瞳,就撞进一双深深凝视的眼眸之中。见她醒来,那双眸子很快就有了几分戏谑,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我怀里睡得舒服么?” “你……哼!正经不过一刻。”云慕卿爬起来整理一下衣裳,匆忙下床,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韩凛也坐起来了,吓得她赶忙回头:“你不能动,你怎么起来了?” 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痞笑:“我不起来亲自出恭,难道你给我把尿?” “你……”这男人简直坏死了,一句话就能让人脸红。云慕卿红着脸转过身去,打算不理他了,谁知身后却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帮忙穿下鞋行不?” 卿卿回眸,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走到床边帮他穿鞋。 他从净室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裤子:“一只手系不了裤带,来给帮个忙。” 云慕卿撅着小嘴瞧着他,你说他耍不要脸吧,好像一只手确实干不了活。你说他要脸吧,那一脸坏笑,恨不能让人咬他一口出出气。 姑娘没法子,谁让人家是伤患呢,只能用颤抖的小手接过,乖乖给他帮忙。 “卿卿,自从小时候你在河边见过我一回,后来再也没见过了,想不想再看看?如今已经长得……”韩凛一边厚着脸皮说着,一边低头看心上人绯红的小脸儿,越看越有趣,越看越喜欢。 云慕卿终于给他系好了,抬起头来毫不客气地瞪他一眼:“臭不要脸!” “哈哈哈……”韩凛心情极佳,用一只手简单洗漱一下,吩咐当归拉一车黑胶泥放到院里。就和表妹一起用了早膳,瞧着她做泥板。 当归进来禀报:“世子爷,太夫人来了,要进来见您。” “别让她进来,就说有机密要事,家人不能打扰。另外,把前院的西花厅收拾出来,这两天会有不少客人前来。”韩凛有条不紊地安排。 昨晚韩凛封锁了消息,老太太并不知道发生了大事,也不知他受伤。今日一早才发现家里多了大批的银甲军,而且是把东来苑团团围住,侯府外面也有银甲军把守。老太太心里不踏实,不知爱孙出了什么事,在上房里坐不住了,亲自跑来瞧瞧,却被挡在了外面。 听了当归的话,老太太还有些不敢信:“他真没事?让他出来跟我说句话。” “太夫人,世子爷真没事,不过他正忙着呢,不能出来,您快回去吧。”当归壮着胆子说瞎话,心里突突的,要是以后让老太太知道真相,免不了一顿板子呀。 “卿卿是不是也在里边?翰林院不是着火了么,她不去当差,也不在暖水榭,是不是韩凛屋里?”老太太不肯离开。 当归点点头:“表小姐确实在,不只是她,还有旁人,他们在办公事,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银甲军把守呀!太夫人您就放心吧,快回去吧,也许一会儿太子殿下也要来呢。” 赵氏探头瞧瞧儿子院里,安慰婆婆:“娘,凛儿和卿卿都是衙门里的官差,他们有公事要办,咱就别添乱了,回去吧。” 老太太犹不死心地探头望了一眼:“你告诉韩凛,不忙的时候来我这一趟。” “是,太夫人。”目送老太太一行人离开,当归拍着心口呼出一口气,对付老太太这种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藏书馆被烧毁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京城,王文翰等人全都跑到翰林院去瞧。 原本高大气派的阁楼,已经被烧成一团焦黑,外墙上泼了火油,里面射了火箭,内外火势加攻,即便御林军拼命抬水来救,也没能救下一本书,可惜那么多珍品全都变成了一把纸灰。 王文翰手心发凉,背着手围绕那片废墟转了一圈,心里有些紧张,说不清究竟为什么,可他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好,次日用过午膳之后正想补补眠,却被紧急的叫到了皇上御书房。 王文翰这才知道,呕心沥血做出来的一千本《四夷图册》,已经全部被毁,一本都没剩。皇上大发雷霆,要求王文翰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做出一千本。 “陛下,编书所需的参考古籍都被付之一炬,眼下要编一本新的已然是不可能了。好在云博士有过目不忘之能,可地图又与文字不同,即便她能记住山川河流的大概位置,只怕尺寸也没有那么准。要重新做出一千册一模一样的,简直比登天还难呀!”王文翰额头直冒冷汗。 “朕也知道这是不容易,只是眼下四方战事吃紧,必须抓紧做出来。敌人为何特意毁掉这些图册,可见他们也认为这是有用的。朕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总之必须丝毫不差的重做出来。翰林院的官员是最有才学的才子,皆为国之栋梁,若你们做不成此事,岂不令天下才子汗颜?朕不听理由,只听日期,几日能完工?” 王文翰转头瞧了一眼垂手侍立的几位内阁重臣,包括自己的父亲王首辅在内,无人敢发一言。 王文翰后背冷汗涔涔,咬着牙说道:“十日吧,陛下,我们十日不眠不休,定不负圣上期待。” 皇上面沉如水:“十日不行,太久了,边关等不了。给你五日,必须完工。做成此事,全都官升一级,做不成,提头来见。” “臣遵旨!”王文翰知道这事再没有求情的余地,只能硬生生扛了下来,出宫之后,便弃了软轿,夺过侍卫的一匹马,打马扬鞭直奔韩府。 情况万分紧急,他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云慕卿身上,希望她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只是云博士只参与了后半部分的编撰工作,开头那部分她并没参与,也就无从想起,只能靠自己和其他的几位同僚仔细回忆了。 在韩府门前下了马,王文翰点名求见云博士,报信的小厮自然跑去上房报给太夫人。 老太太和侯夫人赵氏互望一眼,都有些吃惊,名满京都的第一才子王文翰急匆匆来到韩家,点名要见云慕卿,这…… 韩二婶在一旁默默咬牙切齿,这个王家,拒了自家的求亲,竟还有脸来家里串门? 王文翰被带进上房,即便是行色匆匆,依然掩不住贵公子的风华气韵,给老太太行礼并没有半点含糊,说话也客客气气。 “太夫人,圣人刚刚招我去御书房,有万分紧要之事。我不得不来韩府求见云博士,此为公事,万分紧急。请太夫人命人代为通传,王某感激不尽!” 老太太见他一脸焦急又郑重的模样,这才信那日当归所说韩凛与云慕卿有重要的公事要做。 “卿卿在我家东院里呢,那里有银甲军把守,太子殿下也来过。世子说有重要的公事,不让我们去打扰。既然你也是公事要找卿卿,我便让人给你带路,只是她有没有空见你就不一定了。”老太太招手叫来小穗,让她给王公子带路。 王文翰虽十分焦急,却还没忘了再施一礼:“多谢太夫人。” 王公子脚步匆匆地跟着小穗到了东来苑,马上让人进去禀报,很快就得到答复,韩世子请他进门。 王文翰进门绕过屏风,首先看到了歪在榻上的韩凛,吃惊道:“韩世子,你受伤了?” 韩凛点头,没打算瞒着他:“就是藏书馆失火那天受的伤,那日表妹想挑几本孤本看一下,我俩都在馆中。那些刺客想要表妹的命,有我在,即便我遍体鳞伤,也不能让她伤了分毫。”。 云慕卿倒了杯茶过来捧给王文翰,客客气气的请大人喝茶。 王文翰此刻哪有喝茶的闲心,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眸色更是紧张:“有人要杀云博士,是私仇还是……刚刚圣人把我叫到御书房,说那送出去的一千本《四夷图册》都被人劫走烧毁,已然片纸无存。还令我五日内必须复制出一千册一模一样的,若完不成,便提头来见。” 云慕卿转头看向表哥,眼神中满是欣赏:“表哥果然谋略过人,那日有人烧藏书馆追杀我,他就猜到可能是因为《四夷图册》,已经让我做泥板了。王大人,这两日我起早贪黑已做好三十多块泥板,再有三日便能全部做完。” 王文翰惊喜地瞪圆了眼,激动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云慕卿双臂:“云博士,太好了,你简直是咱们翰林院的福星呀!我原本觉得五日之期,便是倾尽全力也完不成,只能寄希望于圣上宽厚,饶我等性命。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提前开始做了。” “咳!”韩凛重重地咳了一声,皱着眉头不悦地瞪了一眼王文翰。 一向矜贵清高的王公子,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赶忙松开云慕卿,连连告罪。 云慕卿对这事倒没往心里去,她知道王文翰此刻心中所想皆是那《四夷图册》,并无男女私情,抓住自己的胳膊,也只是因为一时激动罢了。 “王大人,还有一件事要向你禀报呢。我当时去挑书,想找些孤本看看,而且咱们编撰的图册前半部分我是不知道的,于是就把咱们留下的那一本一起拿回来了。所以,咱们手上并非片纸无存,而是有一本完好的底稿,五日之期,我们翰林院定能不辱皇命。” 第45章 山盟海誓 每临大事有静气的王公子,此刻已激动的语无伦次。“云博士,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我真没想到……原本只盼着你能回想起一些,没想到已经把咱们留存的那一本保住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呀,而且你还做成了那么多泥板,在下……在下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云慕卿从未见过一向端方雅正的王公子如此语无伦次,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看见了表哥:“王公子,最后一本《四夷图册》能保存下来纯属巧合,而提前做下这些泥板是表哥的功劳。表哥足智多谋,那晚遇到刺客,他就猜到送出去的那些图册可能被毁,这两天就没让我闲着,一直在抓紧做呢。” 王文翰转身看向韩凛,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韩世子,自今日起,在下对韩世子心服口服。” 韩凛不经莞尔:“能得到王公子如此看重,韩某愧不敢当。都是为国为民,咱们就不必再客气了。眼下情况紧急,咱们长话短说吧。如今藏书馆已被烧毁,你们再去那里办公也没有什么意义。而我受了伤,这两天要在家中休养,表妹呢,还要面临未知的危险。我是绝不会把她放出去的,所以卿卿必须和我一起东来院中。有阖府侍卫和银甲军把守,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可这是我家后宅,家中还有妹妹们在,若你们都来这里办公,也不合适,所以我已经令人把前院的西花厅收拾出来,你可以叫上翰林院的同僚,把我家前院作为办公之所。卿卿在后宅做好了泥板,就让丫鬟给你们送到前面去,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王文翰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同意:“韩世子所言极是,此法甚妙。我马上命人去通知诸位同僚,暂借贵宝地。大恩不言谢,韩世子,在下告辞。” 云慕卿拿起桌上的一本《四夷图册》,交给王文翰:“王大人,我已抄录了一本,这一本你拿去前院做活字印刷和雕版,我在后院用抄本做泥板。我们双管齐下,定能事半功倍。” 于是,威远侯府之中增加了很多忙忙碌碌的身影,五日之期,原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此刻大家却信心满满,干劲儿十足。 三姑娘韩木桐和四姑娘韩木樨悄悄跑去前院看热闹,听说春猎时还对韩家十分不服气的世家才子,此刻都已心服口服,出入韩府皆是客客气气的。 “韩姑娘,能在这儿遇上你太好了!” 韩木桐转头一看,竟是穿着公服的闫景铄,便诧异问道:“闫捕头也要编撰图书吗?” 闫景铄抱拳行礼:“非也,严某没那个本事。今日来是想问问韩世子,藏书馆被烧毁当晚的事情。这两日我们满城缉拿隐藏的同犯,竟一个都没找到。我想去藏书馆找找线索,却又不知当时的情形是如何的。只是韩世子受了伤,云博士又要忙着编书,他们都没有功夫同我走一趟,不知能不能让当时在场的丫鬟和小厮与我同去,还请姑娘代为通传。” “你说什么?我大哥受伤了?”韩木桐十分吃惊,大哥受伤的事情,怎么家里人都不知道呢? 闫景铄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暗道不好,可能说漏嘴了,看来韩凛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并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家里。 “韩姑娘,应该只是小伤,并无大碍。所以韩世子并没跟家里人说,我想他这么做应该也是出于孝心,不想让老人惦记,还请两位姑娘定要保密。” 韩木桐紧张的抓住了妹妹手腕,心里敲起了小鼓,若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小伤便也无妨,可是自那天晚上,银甲军便来封锁了东来苑,大哥不会是受了很重的伤吧? “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他。”韩木桐拉着妹妹,带着闫景铄,直奔东来苑,没等有人通传,便飞快地闯了进去。 可是进到庭院之中,她只跑了几步就被银甲军擒住,禀告了韩凛之后,才把他们三人放进去。 “大哥,你真的受伤了!”韩木桐瞧着韩凛领口露出来的白色纱布,吃惊的瞪大了眼。 韩凛满不在乎地笑笑:“没事儿,已经快好了。你瞧,我在这屋子里来回溜达,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正在做泥板的云慕卿转头嗔了他一眼:是啊,一个根本就躺不住的人,总忍不住下床瞎溜达。 闫景铄说明来意,韩凛便把那日情形与他说了一遍,又派当归跟着他出去,到烧毁的藏书馆前说明位置。 韩木桐没见过京兆府查案,心中好奇,就借这个机会和妹妹一起跟着去瞧,却见那藏书馆只剩了一堆焦土,细细翻过也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闫景铄仔细询问了每支箭射来的方向,又与太子殿下杀掉的几名箭手的位置进行比对,最终发现有一个位置是遗漏的,正是那一箭射在了韩凛身上。 太医取下的箭头,他们已经仔细验过。并非普通的羽箭,而是射程极远的强弩,按距离推算,此人应该在弓箭手后方数丈的位置,所以才被他逃脱了。 看似毫无头绪的追查,却在闫景铄的细致和聪慧之下,真的查到了一个有利证据。 闫景铄和韩家两位姑娘一起返回韩府,把捡到的东西交到韩凛手上。 “这是……强弩上掉落的扳机。”这个小物件平时并不常见,一般人可能认不出是什么,韩凛在军械署忙了好几个月,已经把这些兵器都琢磨透了。 闫景铄点头:“没错,韩世子好眼力,一般人可认不出呢。定是他用力过猛才抠掉了扳机,世子爷可有发现这扳机有何不同之处?” 韩凛用自己的手指比量了一下:“这扳机比我们惯用的强弩扳机要小。” 闫景铄连连点头,眸中满是敬佩:“没错,韩世子一针见血。自新朝建立以来,军中的兵器都改成了常山惯用的模样。那是因为你们在北方与北狄作战,要求威力大,射程远。而前朝的□□却讲究精巧,便是强弩也比常山的强弩小上两号。” 韩凛眉峰一挑,面色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这是前朝的兵器,要杀我们的人可能是前朝余孽,那么联合四夷发动战争的,有可能也是他们。” “在下不敢断定,但这是最大的可能。” 韩凛把板机交还闫景铄:“好,你马上去向太子殿下禀报,去年新帝登基之时,前朝皇族只跑掉了一个五皇子。看来这半年多没有动静,并非他已远走高飞,而是在积蓄力量,伺机报复。” 闫景铄走后,屋里只剩了韩凛和云慕卿。 卿卿手上一边忙着做泥板,一边跟表哥探讨此事:“那前朝皇子太可恶了,想要夺回皇位也不该鼓动周边国家来袭呀,这场战争不知要让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 韩凛轻轻走到表妹身后,抱住了她不堪一握的小腰。“卿卿,男人的野心有时候你是理解不了的。便是不缺的东西,也想要争一争,何况是本属于他家的天下呢。” 云慕卿对天下不感兴趣,天下太大了,她管不了。她所能想到的,便是如何过好自家的日子。 “说到野心,表哥难道没有吗?听说京城里的贵公子都要三妻四妾的,不知表哥打算娶几个呢?” 韩凛忍俊不禁:“表妹这是在试探我吗?若我打算三妻四妾,是不是表妹就不肯嫁我了?” 卿卿小脸儿一红,自然不肯承认:“才不是呢,我干嘛要试探你?我又没打算嫁你。” 韩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把她圈在怀里,下巴倚在她肩窝上,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道:“若你不肯嫁我,那我可就要孤单一辈子了。咱们都是自小在乡下长大的,并不习惯城里人的三妻四妾。你看我这院里连个丫鬟都没有,若不是自己喜欢的姑娘,瞧着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只觉得烦。卿卿,咱们俩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 云慕卿手上一抖,把刚刚捏好的一座山抠了下来,脸上滚烫滚烫的,不好意思回答他的问题,就用手掌托起小山,撒着娇抱怨:“你快放开我呀,别在这捣乱。你瞧,山都没了,还怎么山盟海誓?” 韩凛哈哈大笑,捏起她手上的小山放回原处:“山川犹在,沧海桑田,我对卿卿的心永世不变。” 云慕卿抿着小嘴儿不肯搭话,可那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眸中光华流转,带着甜甜的味道。 韩凛近在咫尺的目光把表妹的娇羞甜蜜尽收眼底,忍不住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窗外,几朵饱满的丹桂已然绽开笑脸,高高立于树冠之上,映着秋日湛蓝的天空,花虽娇小却美得娇艳欲滴。这个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等了五年的姑娘终于来到身边,秋以至,冬不远,是时候安排聘礼了。 韩凛收回视线,看向屋里的姑娘,一双娇嫩的小手翻飞,揉捏出山川河泽的模样。其实她不必这么能干,若她懒一点、笨一点,只需依赖表哥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她偏偏这么能干,让翰林院才子们自叹不如。无论她有没有才华,始终是他心尖上的姑娘,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全力满足她,护着她,给她一世甜暖和乐! 第46章 就要护着 五日之后,翰林院把一千本《四夷图册》如期交付,朝廷派重兵护送去边关。 皇上十分满意,自然也兑现了金口玉言的承诺,参与编撰《四夷图册》的人员,全部官升一级。 一个月之内连升了两次官,这在大晟朝建立以来,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征战沙场的武将靠军功说话,有时一年内能连升两三次,可是文官们要想升迁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新帝登基之后,隐隐有打压世家大族的意思,如今这几位官升两级的贵公子,全都把云慕卿视为福星。 在他们眼中,世家大族与常山新贵的隔阂已经不存在了,大家一起努力,都得到了嘉奖,共同进步的日子难道不爽吗? 云慕卿功劳最大,官升两级,成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八月以至,天下颇有功底的学子齐聚太学,听说新封的女官以升至七品,学子们摩拳擦掌,都想在京中一展宏图。 图册已成,还多做了一百册,分散藏于各处,所以也就没人再追杀云慕卿了,她要搬回暖水榭去住。 这几日二人一直在东来苑闭门不出,表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眼前,虽说从第二晚开始,云慕卿就不肯与他同床共枕,而是在隔着一间堂屋的西屋睡下。可终究还是在一个屋檐下的,韩凛觉得,这样东屋一个、西屋一个的睡法也很有趣。等将来成亲了,若是因为某件小事惹了卿卿不高兴,或许她就会和自己赌气搬到西屋去睡呢。 不过如果真是成亲以后发生了这种事,他自然会厚着脸皮追过去,管他哪间屋呢,有表妹的地方就是卧房。 而此刻表妹正在收拾她的孤本,马上就要离开这间屋子了。韩凛躺在床上,瞧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卿卿,我伤口有些疼。” 云慕卿放下书册,走到床边:“昨日太医不是说伤口已经长好了吗?让你最近小心些,别把伤口扯开就行,怎么又开始疼了?” “是啊,本来前两天不疼了。可是今日又疼起来了,许是因为今日阴雨天的缘故吧。卿卿啊,你说阴雨天我的伤口会不会复发呀?万一今晚发起高烧可怎么办?要不你再陪我一晚吧,明日再回暖水榭,如何?” 云慕卿抿着小嘴儿,戏谑的眸光瞧着表哥在那装可怜。 韩凛用眼角眸光一瞄表妹的神情,就知道已经被人家看穿了,却还是厚着脸皮揪住人家的袖子:“卿卿,我不让你走,我不舒服。” “表哥,你别闹了行不行?”云慕卿使劲拽回自己的袖子:“咱们已经在这屋里憋了七天了,如今银甲军也撤了。你若再不去上房给太夫人请安,她定要闯进来揍你了。你若挨了打,可别怨我。” 还是表妹想的周到呀,韩凛嘿嘿干笑两声,摊手摊脚地一躺:“那你扶我起来,帮我穿衣服,咱们俩一起去给奶奶请安。” 云慕卿忍着笑扶他起来,不敢碰他的伤口,只能一手托住他脖梗,一手推着没有受伤的右肩。 男人体格健壮,分量自然不轻,又不肯自己使一点力。姑娘把全身的力气用上,才把他推起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谁知他又不肯好好坐着,往旁边一歪,整个人偎在了她身上。 “卿卿啊,我今日特别没力气,让我在你身上靠一会儿,缓一缓。” “表哥,你不要这么无赖好不好?”他哪是没有力气,健壮的臂膀把她圈在怀中,鼻尖凑在她肩窝里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分明就是想趁机抱她一会儿。 “那你想想法子吧,怎么才能让我有力气呢?要不然,万一奶奶突然闯进来,瞧见咱俩这样……”韩凛铁了心不肯站起来,双臂暗暗使力,也不肯让她站起来。 这几日已被他占了好几回便宜,虽然不是第一次抱了,可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云慕卿还是免不了耳热心跳,羞的不敢看他。 今日搬回去,以后几天就不能天天见面了,其实她心里也不舒服。只不过没他那么厚的面皮,把不舍都写在脸上。 他呼出的热气磨蹭着她细嫩的肌肤,让卿卿有点痒,想躲开他,却又被他抱得紧紧的。偷眼一瞧,见他唇瓣有些干涩,便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趁他不注意,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韩凛心尖一颤,抬眸刚好瞧见表妹羞红的小脸儿,正要转头逃走。 “不够。”今日就要分开了,这样一个蜻蜓点水的浅吻哪里能满足他。男人抬起大手捧过她的小脸,毫不客气地吻住红唇,把心中所有的不舍化在这一吻中,缠的她眸光凌乱、娇喘微微才肯放开。 “好了,来帮我穿衣裳吧。”心满意足的男人这才主动起身,大咧咧地伸开双臂,让心上人帮自己穿好外袍。 云慕卿脸上滚烫滚烫的,垂着头帮他取来衣裳,颤巍巍地给他穿上,却在系腰带的时候不得不环着他的腰去整理。她本就心跳如鼓,手上滚烫又颤抖,自然没那么利索,手指蹭在他腰上,隔着一层布料轻轻动作,像一只小虫子在腰间蠕动,惹的他直喘粗气。 “卿卿,咱们腊月定亲,正月就成亲吧,好不好?你这样伺候我穿衣,我如何能受得了?”韩凛一把抱住面前的姑娘,又想亲她了。 云慕卿抬手挡住他嘴:“马上要去上房了,你若在这样,就……就被人看出来了。我就不理你了,哼!” 韩凛心中暗笑,就你这娇羞的小模样,谁看不出来呀? “好,这次先记着,下回一起吧。来日方长,成亲以后看你还怎么拦我。”韩凛拉起表妹的手,一起出门,可是卿卿只肯被他牵到门口,就用力收回了手。 韩凛回头瞧瞧表妹,眼神宠溺又无奈。 上房之中,众人已经聚齐,韩凛进门一瞧这阵仗,就知道都等着自己请罪呢。老太太和赵氏最为急切,上上下下打量他几遍,见他行走自如,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了心。 “奶奶,这几天我和卿卿公务繁忙,不过,不辱使命,咱们家在这次编纂《四夷图册》的公事出了大力呀。卿卿如今已经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了,跟我平级。呵呵!卿卿,你可不能再升官了,再升就比我官大了。” 韩凛说的轻松,老太太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冷着脸问道:“就算公事繁忙,过来报个平安的工夫都没有吗?” “奶奶,我就在家中,哪都没去,有什么不平安的呀?”韩凛一向睁着眼说瞎话,从不脸红心跳。 “你坐到一边去吧,我信不过你。卿卿,你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老太太也知道柿子捡软的捏。 云慕卿吸了口气,柔声答道:“回太夫人,是上次的《图册》被毁,圣人命翰林院五日内做好一千册,我们这才日夜赶工的。” 老太太把眼一瞪:“这些我都知道,我就问你韩凛受伤没有,怎么受的伤?” 韩凛见奶奶逼问卿卿,当即就不干了:“奶奶,您怎么能这样呢?您要问我可以,干嘛欺负我家卿卿。我都说了没受伤,您偏不信。非要卿卿说我受伤了才行么?” 他走到云慕卿身边,拉着她坐到椅子上,自己站在她面前,挡住老太太审视的目光。 老太太担心了好几天,本就没地儿撒气,见韩凛这副态度,气的指着他骂道:“好好的闺女,本来老实巴交的,生生被你给带坏了。什么叫我欺负你家卿卿,卿卿什么时候是你的?行,好,你韩凛厉害是吧。看看这个。” 老太太扔了一个帖子过来,韩凛打开一瞧,脸色马上严肃起来:“皇后娘娘让大家闺秀们进宫赏花?这是什么意思,要给太子选妃吗?” 云慕卿也是一怔,从表哥身后探出小脑袋,越过他的臂弯看向帖子。 老太太得意地晃了晃头:“韩世子多厉害呀,把妹妹们护的牢牢的,我就看你还怎么护,这帖子是给我的,不是给你的。你要是不求的我老人家舒服了,就别想让我帮忙。” 韩凛又把帖子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脸色越发难看。这根本就不是奶奶能解决的问题,若真是给太子选妃,以卿卿最近的表现,恐怕…… “我去趟东宫,当归,快备马。”韩凛把帖子扔在桌上,大步离去。 “你不能骑马,当归,准备马车。”云慕卿下意识地起身追着他走了两步,焦急地喊门口的当归。 当归知道表小姐在世子爷心里的分量,可以不回世子的话,但是一定要赶快回表小姐的话:“是,表小姐放心吧,我这就去赶车。” 云慕卿瞧着表哥大步出门,自然免不了揪心,可是当她转回身发现大家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时,内心哀鸿遍地。 “你还说他没受伤?那为什么不能骑马?”老太太气呼呼地问道。 云慕卿嗫嚅道:“表哥不让说,所以我不敢说。那天藏书馆着火的时候,确实有刺客,表哥受了一点伤,不过不严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太夫人和姨母放心吧,他没事。”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快回去歇歇吧,我们也知道这几日翰林院的人都很辛苦。我若再多说你几句,回头那小子知道了,又得一万个不乐意。卿卿呀,就是命好,我年轻的时候若是有人这么护着,也不至于打遍常山无敌手呀!谁不想当个淑女,真是的,也得有这个命才行。” 第47章 我不想看 东宫的书房之中,太子妃陶氏手持金丝叠云磨在极品端砚之中缓缓研磨。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正在写字的太子,思忖着心中的疑问该如何开口。 紫金嵌玉缠枝香炉中,袅袅升起几缕龙涎香,香气清新凝神,却无法安定太子妃内心的波澜。 陶氏原是常山县令之女,与赵正则定亲时属于下嫁,可是没想到赵家定鼎中原、龙腾九天,于是,赵正则被册立为太子之后,依旧迎娶陶氏为正妻,就成了不忘糟糠之妻、重情重义的美谈。 只是,成亲已然一年了,陶氏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在赵正则年轻,不着急。天下初定,社稷不稳,皇上和皇后也暂时无暇顾及此事。 可是,今日皇宫之中送出去了数十份帖子,邀请的都是十四至十六岁,未曾定亲的大家闺秀,这怎能不让人多想? 赵家子嗣单薄,当今圣人只有赵正则这一个儿子。而圣人这几年征战受伤颇多,虽年未半百,可每日上朝已是在勉力支撑,这开枝散叶的任务,只能交给赵正则了。 太子妃心里扑腾个不停,她自然想问问皇后娘娘究竟什么意思?可是又一想到,赵家能容忍自己一年无孕,而未给太子纳妃,已然是十分大度了,便是皇后娘娘有些安排,自己也只能接受。其实问了也是白问,不过是安慰一下自己这颗不踏实的心罢了。 陶氏默默叹了口气,终究没好意思开口,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太监禀报的声音:“殿下,韩世子求见。” 陶氏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告退,不打扰您和韩世子谈公务。” 赵正则把手中的毛笔搁在砚台上,抬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结发之妻。陶氏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没什么不好,二人少年夫妻,自是有些情分的。 “韩凛也不是外人,又不是没见过,你就不必回避了,估计他这次来也并非为了公务。”赵正则扬声请韩世子,就见他急匆匆地大步进门,仿佛身上不曾带着伤一样。 韩凛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之后便不规矩了。瞧了一眼低眉顺耳的太子妃,略一思索就开口了,反正也没打算瞒他。 “殿下,中秋节御花园赏花是怎么回事儿?可是皇后娘娘要给你选妃?我家卿卿……你是知道的,你若把她选进东宫来,咱们这兄弟可就没得做了。我就是拼了脑袋不要,也得把卿卿抢回来。” 陶氏吃惊地看向韩世子,他知道韩凛和常秋雨是赵正则最要好的两个兄弟,却没想到韩世子如此直接,对一个姑娘痴心到可以和太子公然翻脸。 赵正则淡然一笑:“自幼时起,我便将云姑娘视作大嫂,又怎会将它纳入东宫来呢?何况这次母后并非要为我选妃,帖子送到了公侯之家,请的是大家闺秀。不过却也令我口头知会一声世家大族的公子,让他们也同来赏花。” 陶氏唇角一抿,心中暗笑,韩世子来的真是时候,问出了自己不敢问的话。听太子所言,看来并非要为东宫广选妃嫔呀。 韩凛懵了:“这是何意呀,相亲大会?难道皇后娘娘要择双配对,下旨赐婚?” 赵正则不急不缓地说道:“眼下边关四方开战,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而世家大族与常山新贵之间,依旧有对立之势。前些日子,父皇母后便透出话去,想让两方联姻。可至今收效甚微,于是母后想亲眼瞧瞧这些公子小姐们,必要的时候有可能下旨赐婚。” 新帝自常山起家,常山新贵们自然是绝对可靠的嫡系。只要他们能与京中世家大族充分联姻,让那些百年士族都成了常山的亲家,不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一家人了嘛。 韩凛垂眸思虑片刻,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太子殿下帮我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万万不能把我家卿卿指给别人。” 赵正则起身拍拍韩凛肩膀:“你放心吧,我的大嫂怎能让别人抢去?” 说完了云慕卿的事,韩凛才有心情跟太子谈论了几句公务,说了说自己身上的伤,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 太子妃目送韩世子的身影走出书房门口,眸中带了几分羡慕。都说皇家好,可皇家三宫六院,要与无数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现在不为赵正则选妃,那也是因为帝后看他年岁不大,怕他沉迷女色不务正业,还要误了身体罢了。以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已然撑不了两三载,太子继位之后,后宫怎能空置? 赵正则瞧着目光呆滞的太子妃,好笑的抬手在她眼前一晃:“想什么呢?” 陶氏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忙收回视线,恭敬地回答丈夫的话:“我是在想,卿卿好有福气呀,韩世子如此一心一意待她,为了她什么都肯豁出去。” 赵正则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书房:“是啊,我也觉得幼时在盘龙镇的日子挺不错的,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眼下已然这般,便只能向前走,没有回头路。” 陶氏乖巧地跟了上来:“是,臣妾明白,殿下走到哪里,臣妾便跟到哪里。” 韩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放心的回到威远侯府,直奔暖水榭去寻表妹。 这几日起早贪黑地忙碌,姑娘累了,此刻她歪在榻上睡着了,粉嫩的脸颊被晴暖的日光一照,若三月桃花绽放,冰肌雪肤、红唇娇艳,长长的睫毛垂下,安静柔美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画。 她手上捧着一本书,此刻正压在心口上,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书册很厚,韩凛觉着她肯定被压的不舒服,就伸手轻轻捏住书脊,把书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长长的睫毛翕动,云慕卿缓缓抬起眼帘,视线由朦胧逐渐变得清晰,看清了坐在身边的高大男人。 “表哥,你回来了。” 韩凛眸光温柔,略带歉意。“吵醒你了,我怕你心口上压着一本书,睡觉不舒服。就帮你拿下来,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云慕卿低头瞧了瞧心口的位置,并未看到什么书册,却只看到了玲珑的曲线,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诱人采撷。姑娘脸一红,撑住软榻坐了起来。 二人就这样并肩坐着,屋里的气氛如这秋日晴朗的阳光,温热干燥。 刚刚她垂眸去看心口的时候,韩凛也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自然明白心上人脸红耳热的原因。心中悸动,瞧着她红润的耳垂,韩凛开口:“我真的是怕你心口压着东西不舒服,并不是想看什么。” 他不提还好,这般欲盖弥彰的一句话,让卿卿脸更红了,不禁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娇声抱怨:“你别说了。” 韩凛嘿嘿一笑,心情欢畅,歪头瞧着表妹,止不住地笑。 云慕卿被他瞧得坐不住了,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温茶。 “表小姐,三小姐来了,要找世子爷。”门口传来小珠儿的声音。 云慕卿撅着小嘴儿嗔了韩凛一眼:你瞧,你赖在我这儿不走,旁人要找你都追到我这里来了。 卿卿转身迎了出去,韩凛反客为主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用的却是表妹刚刚用过的那个杯子。 云慕卿挽着韩木桐的手臂,亲密的从外面一起走进来,绕过屏风,就见韩凛正站在桌边喝茶。 韩木桐并未察觉什么,细心的云慕卿自然发现了那茶杯的故事,脸上又是一热,狠狠瞪了不害臊的男人一眼。 “大哥,我……我有话想跟你说。”一向爽快的韩木桐突然扭捏起来,让韩凛和云慕卿都有些诧异。 “说吧,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韩凛坦然地放下手中杯子。 韩木桐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瞧瞧大哥,又垂下眼帘,脸颊有点热,终究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而是问了一句:“你去问太子殿下了吗?中秋赏花真的是要为太子选妃?” “我刚刚去问过了,并非要选妃。是皇后娘娘想促成世家大族与常山新贵之间联姻,想瞧瞧这些年轻的公子小姐,在合适的时候下旨赐婚。” 韩木桐凝神细听,纠结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大哥,自上次那两个女人在咱家门口闹事之日,我见闫捕头行事磊落、思维敏捷,还有一身正气,便觉得他在京城世家大族之中,是一个难得的好儿郎,与那些整日喝酒狎妓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前几日他要查藏书馆暗杀一案,大哥和卿卿都无暇抽身,是我带着当归去的,所以又见了一次他办案。我觉得闫捕头的确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即便他现在没有什么官职,只是一个捕头,可眼下圣人英明,只要他有一身好本事,将来自会出人头地的。可是,大哥……我是一个姑娘家,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自己跑去人家家里说呀。所以,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若是他也有心,这事就成了。若是人家无意,我便听天由命吧。” 韩凛抬眸打量三妹妹,这种事情自然没有哪个姑娘肯开玩笑的,她能豁出去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可见是下了决心的。 韩凛没有笑话妹妹,郑重地点了点头:“闫景铄不错,我也很欣赏他。眼下我们兵部正在用人之际,我有意举荐他做个九品的武库署监事。既然你有此意,我就去找他问问,成与不成都在缘分,莫强求。” 第48章 乐得轻松 大哥答应了这件事,韩木桐才后知后觉的羞涩了,揉捏着衣角说道:“大哥、卿卿,你们不会笑话我吧?” 云慕卿拉着她的手温婉一笑:“笑话你做什么?我只盼着三姐姐嫁得良人,一生和乐呢?” 韩凛温柔的目光看向表妹,自己又何尝不是同三妹妹一样,是个痴情种。这些年厚着脸皮讨好人家,若要笑话,自己才是最该被笑话的那一个吧。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抱得美人归,他不在乎被全天下人笑话。 “世子爷,闫捕头来了,在前厅呢,说有事情要找您谈。”门外传来当归的声音。 韩凛挑唇一笑:“说曹操曹操到呀,好,我去瞧瞧。” 韩凛迈步出门,韩木桐紧张的抓住卿卿双手,心中的忐忑不言而喻。 直到大哥的背影瞧不见了,她便转头看向云慕卿,却见她满脸淡然,一点都不紧张,不禁笑道:“卿卿,是不是大哥给了你定心丸吃?你怎这般云淡风轻,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云慕卿见她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便放开她的手,走回桌边又拿了两个新茶杯,倒了两盏茶。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过是一个投奔亲戚的孤女,既非世家大族,也非常山新贵,赐婚的事情自然是轮不到我的。” 韩木桐扑哧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你是我朝第一女官,既貌美又有才华。若皇后娘娘想让你进东宫为妃,是一点都不奇怪的呀。而且与你一同在翰林院为官的那些同僚,都是百年士族之中最有才学的公子,若是把你赐婚于他们,想必他们也是很欢喜的。” 云慕卿抿着小嘴儿心中暗笑,心想:你个傻丫头呀,要是敢当着你大哥的面说这些话,看他怎么收拾你。 “我现在还守孝呢,不想这些。”云慕卿一语带过,拿起自己刚刚看的孤本想与她聊些别的,谁知韩木桐却走不出这个话题。 “卿卿,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上次春猎,大哥得了那一箱头面的时候,的确说是要用作聘礼的。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提王文嫣,是我和四丫头瞎猜的,当时只想着与世家大族联姻,王文嫣是他们之中最貌美、最有才华的。如今我才知道,我家卿卿比她更胜一筹。而且上次碰到王文嫣,大哥都不曾用正眼瞧她。我猜大哥定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让你嫁到别家去。” 云慕卿小脸儿一红,抬手去捂她的嘴:“你不要乱讲了,人家还不想嫁人呢。” “不想嫁人,你脸红什么?不想嫁人,听到圣旨赐婚,你干嘛不着急?定是大哥跟你说了什么,他怎么说的?你快说给我听听。” 两个姑娘笑闹起来,本以为韩凛此去,要谈的事情或许与藏书馆暗杀事件有关,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 谁想到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就在他们肆无忌惮的开玩笑时,韩凛已然回来,默不作声的站在屏风旁,听她俩互相打趣儿。直到韩木桐把云慕卿按在榻上挠痒,韩凛这才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 云慕卿蓦地发现表哥身影,赶忙从榻上爬起来,轻快地跑到表哥身后:“表哥,三姐姐欺负我。” “卿卿,咱俩之间开玩笑的事,你怎么能拿大哥当挡箭牌呢?我可不敢欺负你,也不瞧瞧谁给你撑腰呢。”韩木桐嘴上打趣儿着卿卿,眼光却观察着韩凛的脸色,不知他有没有问闫景铄,对方又是如何回答的。 韩凛一笑,拉着卿卿小手走进屋里:“既然你欺负我家卿卿,那你的事我可就不管了。” “大哥,你不能这么偏心吧,卿卿,你快帮我说句话。”韩木桐红着脸等答案,心里有点着急。 云慕卿从未见过三姑娘像今日这般害羞,便扯着表哥的袖子,故意发坏:“表哥,就别告诉她,看看她是不是真心着急。” 韩木桐本来十分窘迫,听她这么一说,就绕过大哥去捉卿卿:“祖母说的没错,卿卿你学坏了。” 有韩凛高大的身形挡着,自然不会让她抓到,却也不想再逗三妹妹了:“好了,告诉你吧。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呀,闫景铄来找我并非为了公事,一见了我便直截了当的说心仪我家三姑娘已久,是否可以在中秋节之前来提亲?” “真的啊?他竟然为此事而来。”韩木桐万万没想到,那男人竟与她想到一处去了,如此机缘巧合,可以说是天赐的缘分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三姑娘便不在这里纠缠,却又觉得自己分明是被他二人合起伙来捉弄,就在临走时故意说了一句玩笑话:“大哥,卿卿对中秋赏花一点都不担心。分明是很想嫁进帝王家呢,我先走了,你好好盘问盘问她。” 韩木桐生怕走晚了要挨打,拎起裙子飞也似的跑了,被告了黑状的云慕卿自然不肯罢休,抬脚就追,却被韩凛长臂一伸,把人捞回自己怀中。 “三妹妹说的对呀,中秋赏花的帖子上有你和木桐的名字,可是你瞧,三妹妹心急火燎地找我来帮忙,去问问她心上人的意思。而你呢,一点儿都不着急,莫非你还没有心上人?” “你快放开我,万一三姐姐折回来,岂不瞧见……这成何体统嘛。”云慕卿试图推开他,可是男人臂膀强健,即便左臂受了伤,只一只右臂就把她牢牢圈在怀中。 “不放,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今日就不放手了,我才不怕被人瞧见呢。”韩凛一向脸皮厚,这点小威胁,他岂会放在眼里。 姑娘抿着红润的小嘴,轻抬眼帘,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娇声道:“我不着急,是因为我的心上人厉害呀!根本就轮不到我担心,他就把事情都做好了。所以嘛,我就可以乐得轻松呀!” 男人开怀大笑,心情极好。“你心上人这么能干,还不奖励一下?” 怀里的姑娘羞涩地垂着头,韩凛就俯身低头,把脸凑了过来。却在她终于肯去吻他脸颊的时候,突然转头,精准地捕捉到樱桃小嘴,吃了满口香甜。 闫景铄回到家中,就跟爹娘说了自己的想法。闫夫人因为被王文嫣羞辱的事,最近称病没有出门。本是为韩家出头才受了委屈,就算韩家不感激,起码也不该落井下石,谁知韩二婶听说此事之后,竟推的一干二净,说定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才惹王姑娘生气,毁了一桩好姻缘。于是,闫夫人不想再与韩府打交道了。 可是儿子满心欢喜地央求母亲去提亲,闫夫人实在不忍拂了儿子的意,便隐瞒了自己对韩二婶的不满,默默准备聘礼。 韩凛本就有意举荐闫景铄到兵部为官,既知道他近日要来韩家提亲,自然就不能再往后拖,免得让人说他靠裙带关系上位。 于是,闫夫人的聘礼还没准备妥当,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儿子做了九品的武库署监事。闫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细问之下才知是韩世子举荐才得此官位。 于是闫夫人便彻底打消了不想与韩家打交道的念头,韩二婶虽是个糊涂人,却不是三姑娘的亲生母亲,何况儿子能得到一个韩凛这样的大舅哥,对他未来的仕途是大有裨益的。 八月初十,闫家带足了聘礼,高高兴兴的到韩府提亲。因那日闫景铄在侯府门口为韩家解围,老太太对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亲事谈的颇为顺利,很快便定下了秦晋之约,打算明年春天成亲。 闫夫人走后,老太太瞧着满屋子的孩子十分欢喜:“咱们家很快就喜事不断了呀,二丫头好事将近,三丫头也定下来了,四丫头还小,不着急。” 韩木樨偷偷瞧了一眼大哥和云慕卿,咯咯笑了起来:“祖母,我是不急,下一个定亲的就要轮到卿卿姐姐了。我估摸着大哥最晚明年就要娶妻,卿卿姐姐也要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俩谁先谁后?” 小丫头分明是故意打趣儿,云慕卿垂着头不肯说话,韩凛却是毫不在乎地翘起了二郎腿:“你这小丫头人不大,操心的事儿倒不少,你怎知非要一前一后呢?黄道吉日那么少,也许是同一天也说不准呀。” “表哥……”云慕卿小声叫他,偷偷瞪了他一眼。韩凛便乖乖的闭上了嘴,端起茶杯喝茶。 老太太被逗得大笑起来,指着韩凛笑骂道:“你这个混小子呀,总算是有个能治你的人了。” 韩凛嘿嘿一笑,厚着脸皮看看表妹,没有否认。再过三个月就可以定亲了,眼下他已不打算瞒着众人。 他皮厚什么都不在乎,可姑娘在乎呀,回去的路上,云慕卿就不肯理他了,小碎步走的飞快,素色的裙摆挽成一朵花,走在九曲廊桥之上,被风一吹袖带翩飞,宛若画上的仙子走了下来。 “卿卿,生我气啦?”韩凛大步追上去,扯住她袖子。 云慕卿不肯理他,使劲往回拽自己的袖子,想赶快跑进屋里把他关在外面。 “我错了,我改行吗?” “我去街上给你买好吃的行不行?赔礼道歉。” “卿卿,明日我就要回兵部当差了,你帮我瞧瞧后背的伤口长好了没?” 云慕卿手上一顿,好不容易扯出半截的袖子,又被他握在了手里。那只大手还顺着袖口爬了上来,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拉着她去东来苑。 第49章 神仙眷侣 三姑娘和四姑娘远远瞧着大哥牵走卿卿的模样,一个身姿挺拔、执着坚定,另一个有点不情愿,一边耍着脾气,一边被人拖着往前走。 “我想这世上最好的神仙眷侣,就该是大哥和卿卿姐姐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时便有些懵懂的喜欢,少年时怦然心动,笑闹之间尽是宠爱。无论何时何事都给她撑腰,携手一生,直到耄耋之年,依旧是这般牵着手不肯松开的模样。” 四姑娘虽未及笄,却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在这个懵懂的年纪,她眼中所见的美好,便是眼前眉眼都如同浸了蜜的这一对。 三姑娘韩木桐笑着反驳:“世间美好各有不同,即便不是青梅竹马,那一瞬间的心动也足以令人快慰终身,只要是情投意合的夫妻,皆可恩爱偕老。” 韩木樨转头看向三姐姐,掩着小嘴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今日是三姐姐定亲之喜。你与姐夫并非青梅竹马,只聊聊见过几次却也心有灵犀呢。只说第一次见面,你冲上去推那闹事的女人。我还担心你吃了亏,谁曾想闫捕头,不,不,是三姐夫,竟狠狠抓住那人,把她戳在那里当个靶子,让你随意杀耳光,真是痛快。” 韩木桐抿着嘴乐,怕被旁人听见,赶忙拉着妹妹回自家小院:“你可别胡说,当时初次见面,一切都是凑巧罢了。他不过是要擒住那人,哪是故意揪着她让我打呢。” “是啊是啊,姐姐说的好有道理,初次见面能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真真是缘分呀!” 今日韩木桐心情好,不管妹妹如何打趣儿,依旧是快活的,过几日去宫中赏花也不必忧心了。 云慕卿被韩凛牵着进了东来院,本以为要带她进卧房,多多少少占点便宜,却没想到表哥领着她进了书房,来到那两排铜活字面前:“卿卿,书坊既已开张,就把这些拿去用吧,原本定做这些铜活字也是打算给你的。” 云慕卿抬手抚过这些制作精良的铜活字,白嫩的手指停留在刻有“卿”字的字模上,半扭着头,目光半是羞涩半是甜蜜地瞧着表哥:“表哥,这些字都是新的,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字是旧的?” 韩凛被她逗的一笑,抬手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你说呢?” “我说啊,定是你觉得这一个最无用,所以就把它弄的坏掉了。”姑娘嘴角擒着一抹调皮,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坏掉怎么行?将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要忙的事还多着呢。这个字是最有用的,可不许你说它没用。”韩凛宽厚的手掌包住她的小手,二人共同把玩着这一个字模。 “好吧,既然有用,我就不能拿到书坊里去了。反正那里做泥活字也方便,这些铜活字就留在这里做个纪念吧。” 韩凛大度一笑:“反正送你了,要怎么处置都是你说了算。” “不是要看伤口吗?”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单纯真挚,韩凛把手放到腰带上,犹豫着要不要宽衣解带。 “其实就是想叫你过来说句话,若你这么想看我的身子……就给你瞧瞧也无妨。” 云慕卿小脸儿一红,打掉他扯腰带的手:“谁要看你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太医,我看了有什么用。反正太医说你已经没事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姑娘又害羞了,韩凛特别想逗逗她,嘴角扬起一抹痞笑,捏了捏她细嫩的脸颊:“不想看吗?这倒也是,小时候就看全了,现在还有什么可看的。不过也不太一样,很多地方都有变化了,要不要再瞧一回?” 姑娘俊脸飞红,用自认为十分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扬起小拳头要打。 韩凛哈哈大笑,迎着她的拳头凑过去给她打:“我只有一个要求,每晚我快回家的时辰,你就来书房看一会儿书,让我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你。若你肯答应,今日便是打我多少拳也使得。” 他身上的伤口刚刚愈合,还没长结实呢。云慕卿自然舍不得打,只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肩上轻轻捶了两下,算是惩罚,便娇娇柔柔地说道:“我才不等你呢,我又要当差,又要忙书坊,还要写话本,每日里忙得很,哪有功夫等你?” 男人低下头用自己宽宽的额头抵住她温热的额头:“那咱们可就说好了,我若在这儿亲你,没人看得到。若回来见不到你,必定心急火燎追去旁处,若一时没忍住……” 不等他说完,云慕卿抬起小手捂住他的嘴:“好啦,好啦,人家在这等你还不行吗?不要再乱讲了。” 得了逞的男人开怀大笑,拉过她细嫩的小手摩梭着,在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八月十五很快就到来了,韩家应邀去宫中赏花的有韩木桐和云慕卿,二人都没有出风头的打算,所以着装打扮都不太隆重。 当然,去宫中不能失了礼数,就算不隆重也不能太简单。 云慕卿穿的是一套湖色交领长裙,头上用一根银簪把假髻固定住,又在左右两侧各插上一串镶有珍珠的水晶流苏,既能起到固定假髻的作用,也能遮挡真假发髻之间的连接处,头饰简单大方又不失温婉俏丽。 韩木桐穿了一套淡紫色百花穿蝶的繁复罗裙,头上插了一只金步摇,看上去比云慕卿更贵气一些,彰显着侯府的气派。 进到空中,便被太监引领着来到望月殿,一部分世家贵女已经到了,正在陪皇后娘娘聊天。 赵家与韩家之前都住在盘龙镇上,皇后娘娘认识韩木桐。二人行礼之际,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与她一起来的姑娘身上。“莫非你就是韩家的表姑娘,被封做女官的那一位,韩凛的表妹?” 云慕卿点头称是,规规矩矩地垂着眼帘不敢直视皇后。 “不必拘礼,韩凛呀,自小就是在我们赵家长大的。一个月里头得有十五天在我家用饭,一会儿他就跟太子一起过来了,那个混小子呀,怎么有你这样一个文文静静的表妹,快坐吧,呵呵!”皇后娘娘一笑,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两个姑娘落座之后,才发现今日来的世家贵女都是盛装打扮,许是把家里最新最好的衣裳都穿上了,满头珠翠甚是隆重。可是不管她们如何逢迎讨好,心底里终究有一丝酸楚,常山的就是好,有自小的情分在呀。譬如韩世子,是帝后看着长大的,跟半个儿子差不多,能不偏向么。 王文嫣坐在靠近皇后的第一把椅子上,毕竟是首辅之女,又是世家贵女马首是瞻的人物,今日她穿了一件水红色软锦开胸罗裙,领口袖口都绣着金线,裙摆上绣了精致的百花穿蝶,米色的诃子上绣了一对大朵的牡丹花,显得胸部挺拔饱满,肌肤嫩白如玉。头上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鸽子血的红宝石熠熠生辉,颇为符合皇家贵气。 众人小心翼翼地陪皇后娘娘闲聊之际,门外进来了几名宫装丽人,走在最前面的这个云慕卿认识,便低低唤了一声:“陶姐姐。” 太子妃循声一瞧,眉开眼笑:“卿卿,你来啦!” 云慕卿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见她朝自己走了过来,赶忙起身相迎,低声道:“没想到你也来了京城,你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吧,一会儿咱们再细说。” 太子妃拉住云慕卿的手,领着她走到皇后面前:“母后,这就是您昨日念叨的韩世子的表妹呀!我在常山时,时常去如云书坊,与卿卿自幼便相识。” 这一声温柔的“母后”,语惊四座。 众人皆知皇家子嗣单薄,只有一位小公主尚未及笄,眼前这位称母后的就只能是太子妃了呀! 王文嫣带头行大礼参拜:“臣女拜见太子妃娘娘。” 众人全都拜倒,云慕卿惊地目瞪口呆,赶忙抽回自己的手,提裙子拜倒:“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陶氏温婉一笑,亲手拉起云慕卿,也让众人免礼。“卿卿,这样就见外了。母后,太液池那边都布置好了,您可以移步赏花了。” “你先带她们去瞧瞧,本宫这里还要等几个人,说几句话。”皇后娘娘在逃难时腿脚受了伤,不宜走动,所谓一起赏花,不过是借机瞧瞧这些孩子们。 太子妃带路,众女随行,一路上景致极佳自不必说,只是众人各怀心腹事,有几个是真心赏花的? 牡丹园中天姿国色,魏紫姚黄争奇斗艳,大家逐渐放下心事真心赏花,却在此时见到了迤逦而来的另一位宫装丽人:深泽县主。 她身旁一起走来的还有一位身姿挺拔的男人,剑眉曜目、器宇轩昂,正是威远侯府世子韩凛。 云慕卿怔怔地瞧着县主绰约而来的方向,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为什么表哥陪她一起来的呢?皇后娘娘说还要等人,是在等他们吗?要说几句话,是说给他们二人听吗?说了什么话呢? “啊……” “啊……” 此起彼伏的两声尖叫响彻太液池,云慕卿抬手捂住被扯痛的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散落肩上,假髻被一个陌生的姑娘攥在手里。 第50章 扯掉假髻 倪心蕊满脸惶恐,瞧瞧自己右手抓着的假髻,整条手臂抖个不停。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要把你假髻抓下来的,是有人推我的。你们……你们究竟是谁推我的?”她仓皇回头寻找罪魁祸首,可是她身后并没有人。 世家贵女们都十分吃惊,掩唇窃窃私语着。她们万万没想到,刚刚还风光无限的第一女官,此刻就成了这般披头散发的下场。 “头发竟然是假的呀!” “为什么要用假髻呢?” “哎呀,你瞧她的头发,竟然那么短。” 韩凛刚刚绕过芭蕉林,还未走到牡丹园,就碰上了这突发状况。他迈开大步,眨眼间便冲到云慕卿面前,抬起手臂护住她的头,看到她身后那个陌生女人抓着凌乱的假髻,抬起一脚便踹了过去。 这一脚带着雷霆般的怒气,没有丝毫犹豫,并未考虑这是哪位高官之女,踢了她会有什么后果。韩凛盛怒之下,连想都没想。这人欺负了表妹,故意让她在人前出丑,还跟她客气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居心?”韩世子凛冽的目光看了过去,隐隐带着杀人的怒火。 倪心蕊被他踹倒在地,摔的四仰八叉,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挨了那一脚的腰部,火辣辣的疼,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 韩凛离她有一步之遥,为了护着表妹,并未刻意往前走,若他真用上十成的力气,倪心蕊这样娇弱的姑娘,只怕会当场断了气。 韩凛心中有数,只有脚尖儿踢在了她身上,大约使上了两成力,骨头肯定断不了。瞧着她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便觉得是她在演戏:“你装什么装?给老子起来,说说为什么这么做?” 深泽县主静静的瞧着这一幕,忽见身后来了几位世家公子,便闪到一旁让他们过去,她站在路边继续默默看戏。 诸位贵女一瞧玉树临风的王公子来了,便都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姿态,想给难得一见的王公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倪心蕊挣扎着坐起来,假髻散落在她腿上,她抓起来如烫手山芋一般颤抖着扔在地上:“我不是故意揪她假髻的,是有人推了我一把,我一时没站稳,手上就想抓点什么,却没想到把他的假髻揪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倪心蕊又疼又急,满脸凄惶,却在慌乱之中看到自己一直仰慕的王公子来到了近前。 王文翰看清了眼前的一幕,也十分吃惊,没想到云慕卿的长发是假的。其实真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众被人扯了下来,弄得披头散发,十分难堪。 一向矜贵清高的王公子瞧了一眼地上的假髻,又看看倪心蕊,冷声说道:“若我没猜错,这足以乱真的假髻应该是琳琅阁的东西吧?是你们倪家的东西。我等与云边修同在翰林院为官多日,也未发现她的头发有甚不妥,而倪姑娘却将它一把扯下,只怕并非巧合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倪心蕊身上。看来她是知道底细,故意给人家扯下来的呀。 倪心蕊与王文翰见过几次面,却从未说过话,她总听哥哥夸赞王文翰,也听身边的小姐妹把他的好处夸上天。一来二去,王文翰就成了她心目中高悬于九天的明月,清冷高贵,难以接近,越是如此,越是让她仰慕的不得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王文翰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倪碧生也看懂了这是怎么回事,气的他用扇子点着妹妹怒骂:“你怎么可以这样?云编修与我是同僚,我们大家关系都是极好的,你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花丛中不知哪位贵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飞快地说了一句:“为什么这么短呀?” 有牡丹花丛掩映,一时看不出是谁说的话,只是这句话作用不小,让众人的注意力从倪心蕊身上一下子转移到云慕卿身上。 韩凛脸上怒气未消,冷冽的眼神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说道:“去年冬月,我姨母——也就是卿卿的大伯娘身染重病,无钱医治。卿卿这才剪掉长发换钱救大伯娘,此等孝心天地可鉴,却被人故意消遣,其心之恶,当诛之。” 太子妃命人取了帷帽过来,亲手帮云慕卿戴在头上。 韩凛扫了一眼众人,见三妹妹并不在卿卿身边,而是穿梭于花丛之中,像是在找什么,便扬声唤她过来,让她送卿卿回家。 韩木桐走过来,挽着卿卿一起离开,却悄悄揪了一下大哥的袖子。韩凛会意,跟到了寂静无人的芭蕉丛旁,才听韩木桐低声说道:“大哥,我确实看到有一只手推人了,是粉色的袖子,袖口上有金线绣着祥云纹,手腕上戴了一串红珊瑚珠子,刚刚却没找到人。” 韩凛点点头:“你先送卿卿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目送两个妹妹离开,韩凛转身走回牡丹园,倪心蕊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瞧见韩世子高大的身影折回来,眼神冷冽的如同淬了冰,冻得她瑟瑟发抖。 “来人,快来人……” “太子殿下落水了。” “来人……” 探月桥边突然传来几声太监的惊呼,众人全都转头望了过去。可是,隔着几棵玉兰树看不真切,于是无人再顾及倪心蕊,全都朝着太液池奔去。 韩凛担心太子安危,迈开大步跑得最快,当他到了太液池边,发现赵正则已经自己游到岸边,从水里跟上来的还有两名侍卫,而他怀里竟然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是呛了水,连连咳嗽着,双臂却紧紧抱着赵正则的腰不肯放开,许是要借他的身体遮挡自己的窘迫,不肯让旁人瞧见衣衫不整的模样。 韩凛见太子没有危险,便守礼不肯再看了,只抬眼望向四周,排查潜在的危险,却发现并无异样。 “这……”太子妃跑到近前,因那个湿漉漉的女人怔住,满脸惊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批侍卫正朝这边涌来,翰林院的才子们也越来越近,赵正则走到岸上,低头瞧瞧怀里瑟瑟发抖的姑娘,开口道:“孤无恙,都退下。” 众人赶忙转身回避,默默走回各自来时的方向。此刻牡丹园里分散的闺秀都已经到了眼前,韩凛鹰隼一般的目光在她们转身之际搜寻一遍,发现了一个身穿粉色衣裙,袖口上有金色祥云的姑娘。 韩凛大步追了上去,在一棵玉兰树下一把抓住那人胳膊向上一举,衣袖滑落,露出了袖口上红色的珊瑚手串。 任潇潇突然被人捏住胳膊,转头之际看到了韩凛近在咫尺的冷冽面孔,吓得她脸色一白,身子一抖。“韩世子,您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没什么,认错人了。” 任潇潇不再搭话,快速抽回自己的手臂,急急地往前走,恨不得赶快躲韩凛远一点。 王文翰从后面走了过来,韩凛便用下巴指了指刚才自己抓住的那名女子:“那人是谁?” 王文翰莫名其妙地瞧了一眼,答道:“大理寺卿之女,任家的大小姐,闺名好像叫做任潇潇。” “知道了,多谢。”韩凛正要离开,却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小太监叫住:“世子爷,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好。”韩凛嘴上应的痛快,心里却有几分别扭。心中暗想:你怀里那个女人还是那副样子。叫我过去做什么,我可不想看别的女人。 来到太液池旁,就见那湿漉漉的女人已经裹着太子的外袍,在宫女搀扶下垂头离开,眼下只剩下赵正则浑身湿透的站在这里。 “殿下,还不快回去沐浴更衣吗?”眼下已是中秋,天气并不温暖,浑身湿透上了岸,被秋风一吹,是很容易染上风寒的。 赵正则一脸郁闷,低声说道:“那女人是王文嫣,刚刚在桥上,她向我行礼时脚下一滑,我本想伸手扶她一把,却没想到自己脚下也滑了一下,就把她扑进了水里。我势必是要对她负责了,只是刚刚走在桥上,原本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脚滑落水呢?你去帮我查一下,看看是否有人做过手脚?” 韩凛这才明白太子用意,郑重点头:“是,我马上去,请殿下速回宫休整,莫染了病才好。” 赵正则这才转身离去,韩凛快步跑向探月桥,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落水的那一级台阶。 因为很明显,其他台阶都是清爽干净的,唯有这一级台阶的汉白玉石上沾了些许粘腻之物。上面还能看出官靴打滑的印记,根据印记大致能判断出当时情形。 他用手指摸了摸,送到鼻尖儿一闻,味道有点儿像油,但比油味清新一些。 难道有人故意在台阶上抹了油?可这未免太明显了吧,谁有这么大胆子在皇宫中做这样的手脚? 韩凛举目四望,看看头顶又瞧瞧脚下,终于发现端倪。 第51章 韩决艳福 太液池边有一棵高大的栾树,一根长长的树枝伸到探月桥上方。枝上结了几个果子,有的裂开了口,其中一个滴落了一滴油脂下来。 韩凛纵身跃起,把果子采到手里仔细端详片刻,用力嗅了嗅味道,又跟桥上的油做了对比,这才掏出帕子包住那一颗栾果,起身奔东宫而去。 王文翰却突然追了上来,衣袂翩飞,失了贵公子的沉稳:“韩世子,我妹妹不见了。” 韩凛淡定的瞧他一眼:“令妹可能已经回家了吧,不如你回去找她。” 王文翰一脸迷茫,见韩凛转身走了,太子妃也已请示了皇后娘娘,让众位公子小姐各自回府。好端端的中秋赏花,就这般不欢而散,不知帝后心中又作何想? 最忐忑的人自然是倪心蕊。 倪家男多女少,如今当家的老太爷是正四品工部侍郎,倪家有两个儿子,五个孙子,却只有倪心蕊这一个孙女。 所以取名心蕊,可见倪家对这个唯一的小女娃十分偏爱,自幼便捧在掌心如娇花嫩蕊一般的呵护长大。 倪心蕊回到家中,眼含泪花跟家人抱了委屈。本以为祖父会像以前一般为她撑腰,去惩罚恶人。 “祖父,那韩世子不分青红皂白,一脚就踢在我腰上。当时便像断了气儿一般的疼,我都以为自己骨头碎了。此刻大气儿都不敢喘,腰上火辣辣的。祖父,我真的是冤枉的,不关我的事呀”。 一家人万万没想到,老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倪心蕊捂着脸不知所措。 “蠢才,就是从小对你太骄纵了,才让你是非不分,惹下这滔天大祸。你知不知道姚家已经被满门抄斩了,眼下四夷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正是需要钱粮以充军饷的时候。咱们倪家的琳琅阁遭多少人眼红,一百多年来,咱们家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官,却因琳琅阁买卖不错家境殷实,无后顾之忧。你们才能从小娇养着长大,而今你搅乱宫中赏花会,又得罪了韩家,你这是要害死咱们全家呀!” 倪心蕊一直以为自己在家中极为受宠,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又受到祖父一番严厉训斥,已然哭得如泪人一般。“那我要如何嘛?我已经被韩世子打了,他也能出气了。难不成还要我以死谢罪?” “你要死也死到韩家去。我只是一个不受圣宠的四品官,就算现在绑了你去圣人面前请罪,官家也懒得搭理咱们。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去韩家请罪,你这丫头,既然惹了人家,就嫁进韩家任凭他们处置吧!琳琅阁给你做陪嫁,你爹只是一个九品小官,以你的身份做不了世子夫人,只能给人家做妾。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保住咱们倪家老小的命,哪还顾得上什么面子?” 倪心蕊的母亲杜氏十分心疼,见闺女吓得不敢说一句话,便上前替他求情:“爹,没您说的这么严重吧,而且咱家孩子也是被别人推了一把,才失手扯下她的假髻呀,并非故意为之。韩家怎可谋害报复咱们?” 老爷子满脸怒气,抬手就是一巴掌。“妇人之见,你们懂什么?那日藏书阁起火,不知道内情的人只当是着了一把火罢了。其实那晚有刺客暗杀,直到现在还没有追查到凶手。惩处姚家便是要杀一儆百的,可谁知又出了暗杀之事。那韩世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出了这件事,岂不就是羊入虎口,给人家一个毁了咱们家的理由吗?” 杜氏捂着脸,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嫁进倪家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公公如此盛怒。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你们现在就带着这丫头去韩家请罪,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她嫁入韩家,一定要将琳琅阁陪嫁。这样的话,即便抄家灭族也是韩家该去解决的事情,凭咱们家的本事就只有等死的份儿。只要你能留在韩家,不管是做妾还是做丫鬟,总之能消了他们的仇恨,你的五个哥哥在朝中才能继续做官。” 倪心蕊哭的脸都花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您别打我娘,我就是死……也死到韩家去。” 倪碧生动了动嘴,想替母亲和妹妹说几句话,却终究没敢开口。 于是,傲娇的倪大小姐肿着脸去了韩家请罪,在老太太房中跪地大哭,连连磕头。 因此事涉及到云暮卿,老太太也不好做主说就这么算了。只能吩咐丫鬟去暖水榭请表小姐来,却被告之表小姐回来之后就默默垂泪,哭了半晌,此刻刚刚睡下。 韩凛还没回来,老太太也不好明确表示什么,只给了个不软不硬的态度,让倪夫人带倪心蕊回家去。 回到家中,倪夫人赶忙叫来三个儿子,一起商量对策。 倪碧生背着手来回踱步:“我与韩世子打过两次交道,他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而且我与云编修是同僚,她性情挺好的。若我去赔个罪,或许韩家也能放过咱们家。” 老大倪碧广最了解爷爷的心思:“眼下并不是韩家肯不肯放咱们一马的问题。而是自古树大招风,爷爷定是怕咱们家家财巨大招来杀身之祸。京中有不少人都知道琳琅阁是咱们家的产业,几辈人苦心经营积攒的家财自然在数百万两以上。眼下国库吃紧,正需要端几个世家来充实一下,咱们家很容易就会成为刀俎上的肥肉。所以,让妹妹嫁入韩家,把琳琅阁作为陪嫁,不失为保全咱们家的一个好策略。如今新帝登基刚刚一年,根基不稳。他自然不会动倚重的那帮常山新贵,尤其是韩家。威远侯在北方领兵抵抗北狄,若是把韩家抄了,官家也就自身难保了。” “大哥的意思……也是让我嫁进韩家。”倪心蕊泪眼盈盈。 “对。你嫁进韩家,既能保住你自己,也能保住咱们家,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哪怕是嫁给韩世子做个贵妾也好,只是委屈妹妹了。” 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倪家大小姐,之前随波逐流的仰慕王文翰,那是京城第一才子。如今却要嫁给别人做妾,这云泥之别,她怎能接受? 倪夫人急得直掉泪,好端端的闺女,怎么可以去别人家做妾呢。“你们快想想办法呀。” 倪碧生使劲拍拍脑门,咬了咬牙说道:“我有一个法子,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韩世子肯定不会娶妹妹的,不过韩家还有一位二公子,听说是太子身边的近身侍卫。若只有嫁进韩家才安全,那就只能去求二公子娶你了。” 倪心蕊虽百般不愿,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让哥哥们托人约出韩决。 韩决在东宫当完差,和往常一样骑马回家,却突然出现一位刚刚下值的同僚,硬要拉着他去知味楼用膳。 谁知到了知味楼门口,那位同僚竟没有上楼。只告诉韩觉有人在兰香雅间等他,让他务必进去。 韩决只觉得莫名其妙,转身要走,却被店小二拦住去路:“您就是韩公子吧,贵客已经在楼上等候多时了,您快里边请。” 韩决莫名觉得好笑,反正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刺杀之事,便大咧咧的进了兰香雅间。 绕过门口遮挡的屏风,韩决吃惊地发现屋里只坐了一位妙龄少女。 “对不住,走错了。”韩决赶忙抱拳行礼向姑娘赔罪,转身就要出门,却没想到那人比他还急,三步并作两步的拦住去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你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韩决吗?” 原来竟是在等自己!韩决抬眸再看一次,还是认不出这个人。 “姑娘找我有事?” “嗯,我有件事求你,很重要的事。”倪心蕊紧张的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咬着嘴唇下了决心。扑通一下跪在韩决面前:“二公子,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韩决吓了一跳,赶忙闪身躲开:“姑娘,莫要行此大礼,在下受不起呀。我并不认得你,你是谁家的姑娘?找我何事?” “二公子,你先答应我吧!你答应了我才敢说。” “你……哎呀,你快起来吧。我都不认得你,也不知你有什么要求,我怎么能随便答应你呢?”韩决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心想扶她起来,可这姑娘执拗得很,非要他答应不可。 “你若不答应,我便活不成了,如今我只有这一条路,求求你答应我吧。” 倪心蕊此刻已经豁出去了,哥哥只让她跟韩决好好谈谈,并没让她下跪。可她不能连累母亲和哥哥们,既然祖父铁了心让她去韩家,就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决定,索性破釜沉舟。 韩决瞧着跪在地上的姑娘,两只眼睛哭的跟小兔子似的,着实可怜。他实在没法子了,只好点头:“好,我答应你行了吧?你快起来吧,究竟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倪心蕊见他答应了,这才翘起唇角一笑,可是,这一笑却是眼中又挤落了两串泪珠。 “你娶了我吧,好不好?我祖父是工部侍郎,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是清白之身。哦,对了,我叫倪心蕊。你已答应娶我了,可千万不能反悔呀。” 韩决瞠目结舌,他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一个姑娘跪在他脚边求他娶了她。 第52章 美人微醺 这也太荒唐了吧?工部侍郎家的孙女也算是大家闺秀了,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你跟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韩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急得一脑门子汗。 娇小姐又是哭又是跪早就累了,此刻便温顺地站了起来,如释重负般坐在椅子上。跟韩决娓娓道来:“今日皇后娘娘请众位闺秀去宫中赏花,我也在受邀之列。可是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我就扑在了你表妹云慕卿身上。慌乱之中,我手上乱抓了一把,本是想稳住自己别摔倒。谁知她的头发竟是用的假髻,就把她的长发揪了下来。为这事儿,韩世子踢了我一脚,到现在还疼呢。我祖父说一定要让我嫁入韩家才行,所以……我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你娶了我。其实我也很为难的,难道我不要脸面的吗?” 韩决静心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你的意思是……卿卿的长发是假的,被你揪了下来。不会吧,卿卿表妹自小便长发及腰的。” “是啊,韩世子也是这么说的。自小便长发及腰,可是去年为了救她大伯娘,才剪了头发换钱买药。哪个姑娘不喜欢长发及腰呢?其实云姑娘也挺可怜的,我也不是故意扯她头发的。”倪心蕊用帕子擦净脸上的泪痕,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韩决。 韩决第一次跟一个姑娘促膝谈心,撞进她潮湿的眼神,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水,捧给倪心蕊一杯。 “你揪下卿卿的假髻,那你去向她赔罪就好了呀,为什么非要嫁给我呢?” 倪心蕊刚刚已经被哥哥叮嘱过了,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揣测圣意的事情,自己家插上门说两句也就罢了,是万万不能对外人讲的。 “祖父说我做了错事,就该自己承担。所以让我嫁进韩家赔罪,还要给我大笔的嫁妆向韩家赔理道歉。” 韩决总算全听明白了,被她逗得噗嗤一笑:“你怎么这么傻?尊祖父定是逗你的。哪有因为一点无心之失的小过错,就要赔进自己一辈子的。你放心吧!卿卿性子很好,她会原谅你的。” “不会,你不知道。二公子,当时的场面可吓人了。好多世家贵女都在场,我让云姑娘丢了好大的面子。韩世子看我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了我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心肝发抖。” 韩决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默默点头。“你这话我信,我大哥自小便护着卿卿。只要她受了一点委屈,大哥就恨不得杀人放火的。不过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去帮你说说,你先回家等我消息吧!” 韩决起身要走,倪心蕊焦急地用双手拉住他胳膊。“别,你别走啊,你这样走了,我心里一点都不踏实,我哥哥说,既来了就一起用晚膳吧,他去点菜了。我今日快要吓死了,午膳都没用呢,好饿,你就当行行好,让我吃顿踏实饭行么?” 被一个大姑娘抱住胳膊,人家还一脸可怜的娇声恳求,韩决鬓角的汗止不住往下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倪心蕊见他停住脚步,忽然来了机灵劲,跑到门口喊了一嗓子:“四哥,你点好菜了吗?” 听到信号,倪碧生快步走了过来。兄妹二人围住韩决,一起吃了一顿别开生面的晚膳。 一壶酒下了肚,倪碧生和韩决舌头都有些不好使了,却也熟悉了很多,已经开始称兄道弟。韩决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有我呢,我大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无心之失罢了,他不会揪着一个小姑娘不放的。” 倪心蕊吃得很饱,几乎把中午落下的那一顿补上了。吃完之后慢慢品着茶,看四哥和韩决喝酒,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紧张了,已然轻松了不少。 酒足饭饱,倪碧生让自己的小厮送韩决回府,这才带着妹妹上了自家马车。 “这韩二公子倒是挺好的,跟韩世子性子完全不一样。”倪心蕊感叹。 倪碧生喝得有点晃,笑道:“怎么,看上了?” 倪心蕊脸一红:“才不是呢,我干嘛看上他,我是因为迫不得已才打算嫁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都拿我当捧在手心里的宝,真正有大事的时候,我就成了一个舍弃的棋子。” 倪碧生抬手摸摸妹妹的头:“别傻了,如今韩家是什么地位?首屈一指呀,比王家地位都要高。让你嫁进韩府,既是救咱们家,也是救你自己。” 倪心蕊并非一点道理都不懂,只是到底意难平。 韩决进了家门,直奔大哥的东来院,却被小厮告知世子去了暖水榭。于是他转身走向云慕卿的住处,刚好两个人都在,问问他们能不能原谅倪姑娘。 可是到了门口,被湖面的冷风一吹,韩决改变了主意。卿卿今日受了委屈,大哥肯定要哄一哄的。若是自己打扰了大哥的好事,那岂不是……算了,先回去吧,不如明日再找他。 韩决难得聪明一回,还真被他猜中了。 韩凛回家以后,饭都顾不上吃,直奔暖水榭。小珠儿守在门外,见他来了,就像瞧见救星一般,赶忙帮他掀帘子,却没有跟进去。 昏黄的烛光下,姑娘独坐榻上饮酒,沐浴后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杭稠寝衣,长发披散,湿漉漉的。她手执一只青玉盏,宽大的软袖滑落,露出如酥似玉的手臂,姿态柔软,眼神迷离。 酒后的心上人露出难得一见的慵懒模样,他呼吸一紧,停住脚步。若在平时,韩凛定然要抱住她亲昵一番,可今日,他只觉得心疼。 “卿卿,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叫我?”韩凛走到她身边坐下,给自己满上一杯。 云慕卿努力睁了睁迷蒙的双眼,看清来人之后,出其不意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男人一愣,心里更难受了。表妹这是伤心了吧,是啊,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没能护好她。“卿卿,是我不好,我自罚一杯。” 韩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次倒满。 云慕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此刻微醺的模样有多妩媚,见韩凛不听话还抢自己酒喝,就撅起了小嘴儿:“你走啊,走……走……” 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推拒这男人硬朗的胸膛,韩凛一把抓住按在心口:“我不走,对不起,卿卿,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打我骂我都行,让我陪你一会儿好么?” 男人软语哄求,一向好脾气的云慕卿此刻却执拗得很:“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再也不要听你说话了,不听不听。” 姑娘双手并用,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竟然真的把个魁梧的男人推下榻去。“你走……”她的声音低哑,蕴含着满满的委屈,两颗豆大的泪珠悬而未决。 韩凛心疼地呼吸一滞,没想到表妹竟如此在意此事。“好,我走。”他讪讪地转过身去,缓缓踱到屏风后面,透过两扇屏风之间的空隙往里看。 屋里忽然一空,姑娘有些不知所措。云慕卿回头端起桌上的两杯酒,左右开弓倒进自己嘴里。本就不胜酒力的姑娘,身子一歪差点倒去地上,茫然地看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忽然泪珠滚落:“表哥……” “我在。”韩凛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回榻前,抬手去摸她的头,正要好好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到卿卿忽然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胸膛上,嘤嘤哭了。 “表哥,我好怕!以后我又是一个人了,就像被北狄追杀的时候一样,无依无靠。表哥,你不要走。”姑娘娇娇怯怯,把韩凛的心都哭化了。 “我不走,我怎么会走呢?傻丫头,以后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一直都在呀,永远都在。”韩凛坐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哄着。 她的脸颊火热,偎在他脖颈,烫的他心烦意乱。 “好热啊。”云慕卿酒量不行,被烧的有些迷糊,挣扎着从韩凛怀里起来,竟伸手去开窗户。 “别开,会着凉的。”韩凛赶忙探身去关,可是一股冷风已经吹在她脸上。 云慕卿被冻的一激灵,酒醒了不少。呆愣愣地瞧着韩凛关上窗,坐在自己身边,还顺势把她揽在怀里。 “你别碰我。”云慕卿执拗地掰开他的手,甩回去。 男人无奈地喝下一杯酒:“要抱我的是你,不让抱的也是你,好吧,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人,你要怎样都行。” 他转头瞧着自己的心上人,抬手在她笔尖轻轻一刮,满是宠溺。 云慕卿怔怔地瞧着他,咬着唇下了决心,端起桌上的酒杯:“表哥,咱们一起干一杯吧……好聚好散,以后你就别来我这里了。我……也尽快把自己嫁出去,不在韩家碍眼。” 韩凛刚刚端起酒杯又放下:“你说什么胡话?不就是散了一下头发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也不必在意。” 云慕卿端着酒杯朝自己嘴边送,却被他握住小手,把酒送进他嘴里。 她的手指湿热,撒了些酒在上面,微微有点抖。 云慕卿垂眸瞧瞧空空的酒杯,咬了咬牙说道:“你好事将近,自然什么都不在意。” 韩凛被她逗乐了,轻舒长臂把人抱在怀里:“我若好事将近,你不也一样么,除了娶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事。” 第53章 关心则乱 云慕卿一双湿漉漉的剪水秋瞳瞬间红了,委屈的哑声说道:“你不是要娶深泽县主了么,为何还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韩凛一愣,呆呆地瞧了表妹半晌,忽然开怀大笑。 云慕卿见他如此高兴,使劲推了他一把:“你走,要笑回去笑。” 韩凛见她扑了过来,就欢喜地收拢双臂抱紧了她:“原来你今日喝闷酒是为了这个,卿卿,我很高兴。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你醋成这样,嘿嘿!” “你还笑!”卿卿被他抱着挣不脱,羞恼地揪住他脸颊,在下巴上咬了一口。 韩凛痛得吸了口气,“恶狠狠”地威胁她:“若是成亲以后你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定让你三天下不了床。如今……罢了,不跟你计较。” 他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满脸笑意。“别傻了,我不过是跟县主说了几句话,谁说我要娶她?” 云慕卿忽闪忽闪迷蒙的大眼睛,“可是,皇后娘娘说要等人,不就是等你们俩么,她是不是要给你赐婚?哼!我瞧见你们过来的时候,原本只是瞎猜,可是那领路的小太监也说了,说你好事将近。” 韩凛眉头一皱,面色严肃起来:“皇后娘娘不是在等县主,是在等那些世家公子。我和县主是偶遇,她问了我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简单回答一下,就这样,没有别的。那个小太监怎么说的,你跟仔细说说。” 云慕卿倚在韩凛肩上,把玩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有个小太监给我和三姐姐领路,他似乎是要安慰我,就说让我别在意,韩世子好事将近,将来成了皇亲国戚,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自己说说,你怎么成皇亲国戚呀,还不是娶皇家的姑娘么。” 韩凛郑重说道:“卿卿,除了你我谁都不娶,以后你不必再吃这种飞醋了。若没有这小太监,或许一切还是巧合,如此一看,竟是连环计。你知道吗?就在你走后,太液池旁就出了事,王文嫣拉着太子殿下落了水,如今已经在拟旨,打算封她做太子侧妃了。” 云慕卿吃惊地坐直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凛:“表哥,你的意思是……有人设下圈套,扯了我的假髻,吸引众人视线,然后王文嫣趁机拉太子下水。小太监故意跟我说这种话,让我跟你闹,为的是添乱?” 韩凛抬手摸摸心上人的人,欣慰的笑了:“我家卿卿酒醒了呀,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小太监让你跟我闹,不是为了添乱,而是猜到太子会让我追查这件事,扰乱我的心神,也只是为了让王文嫣顺利进入东宫吧。” 云慕卿确实被这突发状况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回想一下自己的幼稚行径,瞬间脸红:“表哥……我是不是很蠢啊?” 男人轻笑,拥美人入怀,温柔地拍拍她后背:“没有,我家卿卿最聪明,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这么说,你对头发的事情已经不在意了?” “不就是散了一下头发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才不在乎呢。”云慕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偷偷抿着小嘴笑了。眸光下移,忽然瞧见自己身上罗衫半敞,长发未干。 她惊得心里突突直跳,赶忙推开表哥,张开小手,凌乱的十指挡在遮不住的领口上:“你……你快回去吧。你何时进来的?我何时穿成这样的?” 韩凛看着她小脸通红的模样,哈哈大笑:“你此刻才发现是不是太晚了,我都瞧见了,白的、粉的、红的,真是招人疼呢,若不是没成亲,我何苦硬撑着,早就把你抱到床上去了。” 姑娘羞得无处藏:“你胡说,我又不是没穿,怎么会瞧见?” “怎么没瞧见呀,脸是红的,耳朵是粉的,脖子是白的,你想到哪去了?”男人坏笑。 云慕卿抬脚踢他下榻:“你快走啊。” “好了,不逗你了,给我亲一下就走。”韩凛欺身上前,拉开捂着脸的小手,在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才满足地起身离开:“不许喝了,早点睡吧。” 韩凛拎着酒壶走了,云慕卿目送他高大的背影离去,才吃吃地笑了起来。 一夜好梦! 一大早,韩决就到东来苑找大哥。一进门见韩凛正在吃早饭,于是,韩老大点点旁边的椅子让韩决坐下,跟自己一起吃。 “大哥,昨天倪姑娘找我了。她说扯下卿卿的假髻纯属无心之失,是有人推了她一把。他们一家人全都吓坏了,非要让她嫁进咱们家才肯放心。所以我来问问你,这件事肯定让卿卿难堪了。可不管怎么说,对方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可以让她来当面陪个罪,卿卿能原谅她吗?” 韩凛放下筷子,看向韩决。“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当说客。” 韩决拿起一块枣糕,毫不客气的塞进嘴里,又喝了口粥,先垫了垫肚子,才跟大哥说话。“别提了,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这么怕你呢?那小姑娘简直已经吓蒙了,竟然跪在地上求我娶她。你说我能干这么趁人之危的事吗?我看她也不容易,两只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我当时没在御花园,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所以我只能来问问你。要是你和卿卿能原谅她,咱就告诉人家,别这么寻死觅活的了。若确实不能原谅,我就告诉她,这说客我当不了。” 韩凛面色沉静:“如今咱们家圣眷正浓,却也不能因此仗势欺人。存心作恶的自然不能放过,不过我要的是真相,不是被人当猴子耍。既然他们家托了你,那你就去传个话。让倪家那姑娘黄昏时分到知味楼等我,对了,叫上她哥哥陪着,免得让人家以为咱们欺负她。” 韩决欢喜一笑:“我就跟他们说嘛,我大哥是讲道理的,让他们不必那么害怕。好,一会儿我去东宫的时候绕一下,给他们家传个话。” 韩决在大哥这里吃饱了饭,就骑马去倪家。昨晚一起用晚膳时,倪碧生已经告诉他自家的位置,韩决不必费力气打听就到了。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来找倪姑娘,就对守门的小厮说找倪碧生。换好官服要前往翰林院的倪碧生已经走到庭院之中,小厮一来报讯,他马上想到来人是韩决,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韩公子,这么一大早,你就来了呀。快快,请进。”倪碧生喜出望外。 韩决摆手一笑:“不必了,我要去东宫当值了。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我大哥说让你黄昏时分带令妹到知味楼。他有几句话要问问倪姑娘,若真是被人推的,自不会让她平白受委屈。” 韩决说完上马走了,倪碧生赶忙跑回家里给爹娘报信。 倪夫人昨日听闺女说韩决已经答应娶她,一颗悬在刀尖上的心便放下了一半。此刻听儿子说韩决一大早便来家门口报信,心中便又踏实了不少。 “你怎不让他进来坐坐呢?也让我们都瞧瞧呀。”倪家父亲不是不疼闺女,也不是不想办好这件事。可他一个九品小官,这些年仗着家中钱财只知吃喝玩乐,真到出了大事的时候,根本不敢出头,反倒不如儿子沉稳。 倪碧生嘻嘻一笑:“你们放心吧!既然韩世子愿意见我们,就证明这事有转机了。这样吧,今晚在知味楼,我便邀韩二公子来咱们家坐坐,让你们也都见见他。其实,我还真觉得二公子人不错,做我妹夫挺好的。” 黄昏时分,韩凛从兵部出来径直去了知味楼。其他三人已经在雅间里等着他了,此刻有说有笑。 韩世子冷着脸进了门,倪碧生和倪心蕊赶忙起身行礼。韩凛也没客气,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抬眸扫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倪心蕊,冷声问话。 “我现在问你几句话,你必须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句虚言。” 倪心蕊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韩世子,正碰上他冰刀一般的眼神,吓得小姑娘一抖,悄悄往韩决身后躲,一双颤抖的小手揪住韩决的衣袖。 韩决回头瞧了一眼姑娘心肝乱颤的模样,就被她逗乐了。“你别怕,我大哥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就行了。” “嗯。”倪心蕊点了下头,额头磕在了韩决肩上。 “我问你,卿卿用的假髻,你是揪下之后才发现的,还是在之前就已经发现了?”韩凛冷声开口,鹰隼一般的眸光紧紧盯着倪心蕊的表情。纵是她把半边身子躲到韩决身后,却也不敢让他完全挡住自己,还有半张脸是露出来的。 倪心蕊听了这话又是一抖,十分纠结,难以启齿。 若说揪下之后才发现的,自然可以洗脱自己故意扯人假髻的嫌疑,可是这就等于说了假话。若是说真话,以前就认出来了,又怕韩世子以为自己扯他假髻是故意为之。 在她纠结之际,韩凛已然失去了耐心,气得暴喝一声:“你若不肯据实回答,老子还没功夫听呢。你爱说不说,不说算了。” 第54章 嫁入高门 韩凛身子一动,似是起身要走,吓得倪心蕊赶忙回答:“我说我说,我说实话。韩世子,云姑娘头上用的假髻,我在春猎时便认出来了。不过,我并没打算让她在人前出丑,不然也不会瞒这么久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跟我瞧没瞧出来没什么关系。” 韩凛懒得听她解释,直截了当地打断。“闭嘴,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少说些没用的。我再问你,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倪心蕊怯怯地垂下头,一边想着一边低声说道。“我家的伙计肯定知道,可他们绝不会透露主顾的秘密。我四哥与云姑娘同在翰林院为官多日,倒是没看出来。你们男人对女人的这些东西,自然是不上心的……” 韩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韩决便转回头提醒躲在自己身后的姑娘。“你别害怕,好好想想。我大哥问的不是这些人,是那天在御花园中的姑娘们。也就是说,有可能推你的那个人。她们之中有谁知道?” 被他这样一提醒,倪心蕊恍然大悟,从韩决身后走了出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我明白了,我想起来了。这两天我被吓傻了,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这件事确实有人知道,王文嫣知道,我在王家说过这件事。是她,一定是她推我的。” 倪心蕊忽然想起王文嫣对韩家的恨意,这就是她做坏事的原因。没想到,韩凛皱着眉头说道:“王文嫣当时不在那里。” “不对呀,她在的。我们一起从皇后娘娘那殿中出来,她怎么可能不在?” 韩凛无奈地抬眸白了这个傻姑娘一眼,懒得跟她解释,只接着问道:“除了她,还有没有旁人知道?” “有,还有任潇潇。我在王家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也在场。啊,我明白了,这件事一定是任潇潇干的。” “你何时在王家提过此事,为何会提起卿卿的假髻,任潇潇又有何理由害你?”韩世子思路清晰,一口气便抛出三个问题。 倪心蕊认真回答道:“就是八月初一那天,听说翰林院出色地完成了圣人之命,得了嘉奖。我们闲聊的时候,自然就聊起了第一女官云慕卿。是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才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其实我知道应该为自家主顾保守秘密,我就是……就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上了他们的当。他们都比我心眼多,我就是太傻了,才……” 韩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断她。“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与任潇潇有何私仇,她为何要害你?又为何要害卿卿?” 倪心蕊继续说道:“她和云姑娘之间应该没有什么私仇,只不过,云姑娘是京城第一女官,遭很多人嫉妒的。而且她和王公子同在翰林院为官,任潇潇仰慕王公子多年,她要害云姑娘应该是出于嫉妒。她跟我嘛……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也就是平常拌个嘴,有点小摩擦。”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以韩凛的头脑,把前因后果稍微捋一捋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八月初一那天,你们知道王家人心情都不错,王文翰也会高高兴兴的回家,所以提前去王家等着。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为了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就挖空心思的在一起说卿卿坏话。之所以你和任潇潇同时出现在王家,是因为你们俩都仰慕王文翰。有情敌的关系,所以任潇潇推了你一把。既能让卿卿没面子,也能顺手毁了你这个情敌,可见一箭双雕。不错,是个好计策。” 此刻韩凛心中已豁然开朗,韩木桐亲眼所见,有人推了一把,他相信三妹妹不会说谎。捉住任潇潇的时候,也发现了她脸上的惊慌。可韩凛还是怕冤枉了人家,便想多方取证。眼前这个倪姑娘有点愣头青、有点罗嗦,但却不是个有心机的。 如今三条线碰在一起,可见幕后黑手就是任潇潇无疑了。只是她是否与王文嫣串通还不能确定,若真是商量好了,任潇潇在牡丹园制造乱子,吸引住众人视线,王文嫣在探月桥边暗渡陈仓,骗太子落水,嫁入东宫。再来一个小太监故意扰乱卿卿,让自己陷入一团乱麻中影响调查真相,王文嫣顺利进入东宫,三件事若连在一起,倒也算一个完美无缺的好阴谋。 只是,眼下该怎么处置王文嫣不是他要考虑的,那是太子殿下的事。 韩凛得到了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正要起身离去,却见倪心蕊已经憋的满脸通红。朝着韩决拼命摆手。 “不是不是,我没有仰慕王文翰。我只是随波逐流罢了,大家都去讨好王家,我就也去跟王文嫣聊了聊天。我跟王文翰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私情,我只远远瞧见他几次,一句话都没说过。那天在御花园,他为了云姑娘狠狠地骂了我一句,那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 韩凛起身要走,见倪心蕊如此拼命的解释,便有些诧异。这才突然想起早晨二弟说过,这倪家的姑娘想嫁进韩府,求韩决娶她。此刻被自己直接了当的点出她仰慕王文翰的事情,自然把这小姑娘吓得六神无主。 韩决浅浅一笑:“你不必紧张,也不用跟我解释。我昨日答应娶你是为了让你安心,其实咱们之间的婚约是不作数的。既然真正的恶人不是你,你也不必担心什么了呀。” “不、不、不。”倪心蕊急的一把抱住韩决胳膊。“你已经答应娶我了,不能反悔呀。我祖父说了,让我定要嫁入韩家,就算死也要死到韩家去。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不想娶我,莫非还念着王文嫣?可是我告诉你吧,她不会嫁你的。那日你去王家提亲,她就已经翻脸了,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此话一出,韩家兄弟俩全都一愣。韩凛和韩决互相看了一眼,都转头看向倪心蕊。 “你说我去王家提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并不曾去过王家,也没有托人去提亲啊!”韩决十分纳闷。 “就是八月初一那天呀,你们家托的闫夫人到王家提亲。刚开始王文嫣也没有明确反对,她以为韩家是为韩世子提亲。她嫁过去就可以做世子夫人,将来便是侯夫人。所以,她好像还能接受。不过后来听说是为二公子提亲,她就恼了,说韩家瞧不起人。瞧她那模样定是打算高嫁给人瞧瞧,可是眼下京中,除了侯府也没有更高的门楣了呀。” 韩凛心中一沉。怎么没有?太子不就是么。 好个王文嫣! 韩决连连摇头:“我们家确实没有托闫夫人去王家提亲呀,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但凡要给我提亲,总该跟我说一声吧。大哥,你知道吗?” 兄弟俩都不知道,这不是祖母办事的风格。韩凛心念一转就想通了,这定是二婶的手笔。既想攀个高枝又怕人家瞧不上,所以偷偷找了闫夫人去做这种事,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韩凛转身往外走:“我也不知道,想来是闫夫人搞错了。或是有别家传话给她,她听成了咱们家。” 韩凛下楼,其他三人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来到大街上,韩世子飞身上马,对韩决道:“你自己回家去吧,我还有些事情,晚些回去。” 三人目送韩凛走远,倪心蕊转头怯怯的问韩决:“那……我们家是不是没事了呀?” 韩决温柔一笑:“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他临走时看你的眼神说明,他已经不生你的气了。所以你可以放心了,他会查出真凶,还你清白的。” 倪心蕊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太好了,谢谢你!” 倪碧生在一旁瞧着妹妹与韩决说话,越瞧越觉得感觉不错,是个良配,就上前说道:“二公子,今晚咱们就别在知味楼用膳了,你跟我们回家去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见个面,吃顿便饭。让我们略表寸心,可好?” 韩决赶忙摇头:“不不不,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们的婚约是不作数的。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强迫倪姑娘嫁入我家。咱们各自回家吧,多个朋友多条路,能认识你们,我也挺高兴的。走吧,走吧,回家吧!” 倪碧生哪肯放他走,牢牢抱住这个相中的妹夫。“你一定要跟我们回家呀,不然我们俩回去没法交差。” 他一说这话,倪心蕊也想起了祖父严肃的表情,便也怯怯地揪住了韩决的袖子。“是啊,二公子。我不敢回去跟我祖父说,还是你去跟他说吧。若他同意这婚约不作数,我便解脱了。我求求你,你好人做到底,跟我们回家,同我祖父亲口说一说吧!” 韩决被兄妹两个扯住,热情地硬塞进马车里,拉着他到了倪府。 倪碧生的小厮飞跑着回家报了信,当他们的马车到倪府门口时,倪心蕊其他四个哥哥已经在门口整齐地站成一排,恭候韩二公子驾临。 韩决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推着往里走,到前厅门口,就见倪家老爷子领着倪心蕊的爹娘和她二叔二婶恭恭敬敬地站在庭院之中。 韩决从未受过如此隆重的欢迎,俊脸一红,抢步行礼。 第55章 卿卿最美 一番寒暄之后,韩决被让进厅中,坐在贵客的座位上,被倪家一家老小围着嘘寒问暖。 韩决额头热汗涔涔,起身行礼:“倪大人,确实不必如此。我大哥和表妹都是讲道理的人,他们已经知道倪姑娘是被人推了一把,受了委屈的。而且倪姑娘已经到我家道过歉了,这事就一笔勾销,你们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在下从东宫下值回来,还未归家,告辞。” 他一心想告辞,可倪家人哪肯放他走,赶忙让厨房摆饭,倪老爷子要亲自陪着韩决喝两盅。 盛情难却,韩决被倪家一群男人簇拥着,吃了一顿终身难忘的晚饭。 倪家的女人们躲在屏风后面,悄悄观察着韩决,倪夫人已经完全转变了看法。“都说常山新贵粗鄙不堪,如今看来,这韩家二公子有礼有节、谈吐不俗,是个良配呀。” 倪家大嫂也在一旁低声附和:“是啊,娘,我也觉着韩家二公子不错,为人爽利、憨厚,又有头脑,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却也不是那傻的。与京中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相比,确实是个不错的妹夫人选。” 倪心蕊被她们说的红了脸,扯着她们的袖子去了旁边花厅里。“你们不要乱讲了,一会被人家听去了。祖父让我嫁入韩家原是为了避祸的,如今你们反到全看上人家了。” 大嫂探头去瞧小姑子的脸色:“怎么,你没瞧上?听四弟说,刚刚在知味楼他可是很护着你呢。” “哎呀,大嫂,你不要再说了。人家还小,不想嫁人呢,若是祖父同意,这桩婚事也就作罢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婚事,已经令倪心蕊措手不及,慌乱的无法应对。若能取消,还过回从前的日子,自然是最好的。 倪夫人不像儿媳妇那般打趣闺女,却很同意她的看法。“韩二公子的确不错,想来是因为韩世子光芒太盛,把他这个二弟完全遮住了。如今看来,你若能嫁了他,还真是咱们家烧高香了。既然他已答应娶你,你就别退缩了,索性厚着脸皮跟人家商量商量吧!让他们家快点来提亲。” “娘啊,您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啊!”倪心蕊脸一红,羞得直跺脚。 倪大嫂走出门去,找到正在地上画圈圈的儿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酒过三巡,韩决起身出恭。本是小厮带着去便可,倪碧生却非要亲自同他去。两顿饭下来,他已认准了这个妹夫。 二人绕过角门去了恭房,回来的时候却在角门处见到了一个拦路的小毛头。 “小姑父,你长的真好看,比我四叔都好看。” 小家伙倚在门框上好奇地瞧着韩决,嘿嘿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儿。 韩决被倪家的男人轮圈敬酒,此刻走路已经有些晃了,抬手摸摸小家伙的头,笑了。“你不要乱叫,我不是你小姑父。” “可他们都说你是我小姑父呀,你在我家吃饭,我又叫你小姑父,你不送我一个见面礼吗?” 倪碧生好整以暇的瞧着,并未阻拦。 面对一个无齿幼童,韩决无奈地摸摸身上,并没有带什么见面礼呀。只得解下腰上的玉佩递给孩子:“今日来的唐突,并未备下礼物,这个玉佩给你吧!只是,以后你真的不要再叫我小姑父了。” “好,小姑父,我走了。”孩子蹦蹦跳跳地回去了,倪碧生赶忙赔礼:“二公子,对不住啊!我侄子小,不懂事儿。赶明儿我把那玉佩要回来,还给你。” 韩决赶忙摆手:“一个普通的玉佩罢了,不值什么的,别要了。初次到贵府,碰到小郎君,原该给些礼品的。” 倪少聪拿着玉佩回到花厅,给了自己的母亲。 倪心蕊一眼便认了出来:“少聪,你怎么把韩公子的玉佩要来啦!” “我娘让我要见面礼的。”小家伙把玉佩塞在母亲手里,转身去庭院中继续斗蛐蛐了。 倪大嫂在小姑子面前摇摇玉佩笑道:“一眼就认出来是韩公子的玉佩,还说你心里没有人家。” 倪夫人也沉了脸:“你怎么可以让少聪去跟人家要东西呢?” “娘,您别着急,听我说呀。咱们家自然是不缺一块玉佩的,韩家也不缺。只是今晚韩公子喝完酒走了,以后小妹还有什么理由去找他呢?如今手里有了这玉佩,就好办了呀。小妹,你可以说家里的娃娃不懂事,收了见面礼,要给他还回去,这不就有了下次见面的理由嘛。” 倪心蕊瞠目结舌:“大嫂啊!我大哥是不是就这么被你骗到手的?” 倪家这顿酒喝的宾主尽欢,韩决被送回家中时已然快要醉的不省人事。 韩凛却没有他这么轻松,从知味楼出来,径直去了闫家。问过闫夫人才知道,真的是韩二婶托她去王家提亲。而且也证实了倪心蕊没有说谎,王文嫣恼羞成怒,一心嫁入高门。 闫家苦留韩凛用了晚膳再走,闫景铄利用一起用膳的机会,跟韩凛详细汇报了这些日子在兵部的情况。 回到威远侯府,已是掌灯时分。韩凛迈开大步直奔暖水榭,却见母亲赵氏的两个贴身丫鬟都守在门口。 进门一瞧,果然赵氏正在同卿卿说话,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两个紫檀盒子,雕花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儿子,你回来的正好,刚刚宫里的人送来了赏赐,你瞧,”赵氏打开两个紫檀盒子,其中一个放着一颗上等的百年老参,另一个是一盒硕大的莹白色珍珠。 “皇后娘娘赏了一盒上等人参,太子妃赏了一盒珍珠,都是说为了表彰卿卿剪发救伯母的孝心,这原本是好事。可是……卿卿这头发是为了逃难才剪掉的呀,如今收了官家的封赏,我心中着实忐忑呀,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韩凛满不在乎,只扫了眼桌上的两个盒子,就把眸光停留在表妹身上。今晚她穿戴整齐,与昨日万种风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在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对珠钗固定住,长发披肩,虽未及腰,却也浓密柔顺,很是漂亮了。 云慕卿对姨母的担心也并没在意,见表哥看了过来,心中稍有些许忐忑,捏起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既不敢看他,又忍不住偷眼看他。 “娘,不用担心,这都是事实,哪有什么欺君之罪?”韩凛特意走到表妹侧面,探头瞧了瞧梳好发髻的背影,点头道:“不错,人长得美,无论头发长短都是美的。” 云慕卿抿着小嘴偷笑,端起桌上的茶杯给他。 赵氏叹了口气:“唉!也只能这样了,反正知道真相的人不多,只要我一口咬定是剪发救伯母,旁人也没法子反驳。” 韩凛喝了口茶,笑呵呵地看向母亲:“娘,卿卿从小就对长发情有独钟,为了逃难剪发不假,可是在宛城那五年,您觉得她会一直保持短发么,做书童是可以戴纶巾的,青青子衿,足以遮长发。” 云慕卿忽闪忽闪大眼睛,从表哥话语里听出了不寻常。“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偷偷养长了头发,又为了卖钱剪掉的?” 赵氏愣住了:“卿卿呀,你真的是为了救伯母剪掉的长发?刚来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云慕卿走过去轻轻挽住赵氏胳膊,把头倚在她肩上撒娇:“姨母,您莫怪我。大伯娘视我如亲生,我为她做点事情不是应该的么,若要让我拿出来当功劳说,我自是开不了口的。我来投奔韩府,本就是给您添麻烦的,哪敢邀功,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够了。” 赵氏拍着卿卿的手笑了起来:“好孩子,你大伯娘疼你,也是因为你招人疼呀,我也觉得,你要是我亲闺女多好!” 韩凛瞧瞧亲昵的两个女人,忍俊不禁:“娘啊,闺女有什么好,嫁了人还不是要离开家。当媳妇不好么,可以陪您一辈子。真是的,非要让我着急。” 赵氏开怀大笑:“你瞧瞧,这臭小子又急了,卿卿啊,再过两个月,若是你爹娘还是没有消息,咱们就不等了,给你们订了亲吧。” 云慕卿小脸一红,自然不好直接答应。偷眼瞧着韩凛,忽然灵机一动:“表哥,你是猜到我去年才剪得头发,还是……是不是找到安安姐姐了?” “我家卿卿真是聪明绝顶,”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本来昨晚就想给你的,可是……你昨晚的模样,呵呵!” 云慕卿红着脸一把抢过信,展开和赵氏一起看。 安安这封信很长,说了这五年的过往,也说了自己的近况,眼下她给谢君谦当书童,过两年谢家治理好水患回京,自己也会跟着回来,到那时自然可以和大家团聚。她劝卿卿莫要苦等家人,珍惜眼前人是最重要的。 赵氏心里踏实了,满足离去,屋里只剩下韩凛和云慕卿。 四目相对,男人眸光炽烈,把姑娘瞧着脸颊似火烧。 “卿卿,咱们再喝两杯吧,昨晚你的模样太美,我没看够。” “讨厌!你快走吧,姨母都回去了,你怎好单独留下。” 韩凛步步紧逼:“娘走了,不就是给咱们俩留个说话的空么,这么懂事的婆婆也不好找呀。卿卿,你有没有觉得……你比安安的情路好走,你男人比她男人强多了,把路都给你趟平了。” 第56章 大事连连 云慕卿知道他这般邀功就是想亲亲抱抱,得些好处,却因昨晚被他占的便宜够多了,今日便不肯给他。韩凛无奈,最终只能拉了拉小手,抢了一方手帕,顶着一脑门欲求不满回东来院去了。 这一晚,只能把玩手帕了。 很快,京中大事连连。先是圣旨赐婚,册封王文嫣为太子侧妃,十月初十入宫。京中一片哗然,世家大族摩拳擦掌,都想把自家女儿送进东宫做太子妃嫔。 可是,他们的心情刚刚沸腾起来,马上有巨石从天而降。大理寺卿任家倒了霉,被御史台弹劾私开青楼楚馆,害死不少良家女子性命。紧跟着开赌坊的亲家也倒了霉,还有几家作威作福的亲戚也遭了报应,老百姓拍手称快,因为除掉的都是作恶多端、欺压百姓的恶人。 但是,世家大族可不这么想。 前朝奢靡之风尤甚,哪个大家族手上没有几个挣钱的买卖。若真要追究,每一家都有足够被抄的理由。所以,抄了哪一家并不是因为这家作恶多端,而是官家看你不顺眼,想抄了你罢了。 然而,这种事官家不会亲自去做,需要一个开路的先锋,把贪官的丑事爆出来,官家再以高高在上的正义之师模样惩恶扬善。所以,开路先锋盯上谁十分重要,满池子都是污鳖,看谁不顺眼就先捞谁。 韩凛就是这个开路先锋! 韩世子官职不高,但是与皇家关系亲厚,令京中世家闻风丧胆。在任家被抄的时候,倪家瑟瑟发抖。全都感慨老爷子有眼光,幸好及时抱住了韩家的大腿。尽管韩家暂时还没有收下倪心蕊这个媳妇,但倪家认错态度良好,也算消了韩世子的怒火,暂时安全了。 接二连三的大家族出事,让倪家越发不安。任潇潇做了官妓,老百姓拍手称快,因为之前任家的青楼没少祸害良家女子,让他家的姑娘也尝尝千人骑、万人摸的滋味,的确大快人心。 可是,倪心蕊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吓得体如筛糠。赶忙去找大嫂要来韩决的玉佩,托哥哥带话约韩决见面。 自古女追男隔层纱,老实巴交的韩决自然躲不开这铁律。 “我大哥说你是被人推了一把,可以不追究你,不过要是娶你进我家,还得跟他商量一下,毕竟眼不见心不烦,要是天天瞧见……尤其事关卿卿,这事,我还真不敢自己做主。”韩决实话实说。 倪心蕊并未责怪他不敢担当,终究是自己上赶着要嫁。而且想想韩世子的脸色,若是他不乐意,还真不敢嫁进韩家去。 韩决到了东来苑,吭吭哧哧地说出了自己想娶倪心蕊的意思,用手拄着额头,偷眼瞧着大哥的表情。 韩凛正在看一卷兵书,眼皮都没抬,问道:“非她不可?” “也不是这么……” “那就换一个。”韩凛毫不犹豫。 “大哥……” 韩凛放下兵书,正视韩决:“她不是个有脑子的,要不是她把秘密透露出去,能让卿卿遭这一回罪么?眼不见心不烦就算了,进了咱们家,我倒罢了,一个兄弟媳妇,跟我打不着多少交道。可卿卿要天天看见她,难道不堵心?” “卿卿……”韩决恍然大悟,对呀,大哥是一心要娶卿卿的,也就是说云慕卿要和倪心蕊做妯娌,是来往最多的人,若卿卿不乐意,大哥肯定不舒服。“大哥,我明白了。” 韩决起身就走,找自己那个并不十分聪明的伙伴商量对策去了。“倪姑娘,不瞒你说,我大哥从小就喜欢表妹,他是一定要娶卿卿为妻的。若是你嫁了我,就和卿卿是妯娌了,肯定要时常在一起,眼下大哥不答应,定是怕卿卿心里有疙瘩,你若真想嫁给我,咱们就去找卿卿吧,你给她赔礼道歉,让她去跟大哥说,一定比我说强百倍。” 倪心蕊垂眸想想,答应了。“我的确有错,原本就应该道歉的。上次去你家,她没出来见我,要不你带我去一次吧。” 韩决温柔一笑:“不必去我家了,咱们去书坊吧,如今卿卿开的如云书坊生意很忙,她每日都在那里。你到我家,下人们难免议论纷纷,将来进了门,只怕不好立威,去书坊就没关系了,你可以时常去找她,处成姐妹是最好的。” “好!”倪心蕊见韩决为自己着想,心里越发欢喜,就依着他的吩咐,带着礼物到如云书坊找云慕卿。 自从八月初一太学开课以来,冷清的如云书坊忽然一下子热闹起来。学子们初入京城,摩拳擦掌地想考个功名,自然要博览群书。 可是到了八月底,书坊的生意逐渐冷清了,云慕卿有些纳闷,一边翻看自家的书,一边寻思着原因。 正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位羽扇纶巾的公子,身材高挑纤瘦,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带着一股子妩媚的神采,正是人们俗称的男生女相。 云慕卿浅浅一笑,没想到突然碰上老熟人。这位是宛城书院里号称第一名嘴的毕浪。“这位公子,你想找什么书啊?” 毕浪瞧见云慕卿,目光一怔,继而呵呵笑道:“果然是京城出美人呀,书坊新来的伙计都能美的国色天香。不过,这位姑娘,说实话……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云慕卿抿着小嘴儿乐,能没见过吗?同在宛城书院五年,只不过身份有别,一个是求学的富家公子,一个是女扮男装的小书童。 韩决和倪心蕊进门刚好听到这句话,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倪心蕊毫不犹豫地上前两步站在云慕卿身旁,怒瞪着毕浪说道:“你们外地人都是这么搭讪京城姑娘的吗?你怎么可能见过云编修,那你瞧瞧见过我吗?” 一个打抱不平的小姑娘横插一脚,并未让笑意盈盈的毕浪恼怒,而是从善如流的瞧了瞧倪心蕊,认真摇头:“这位姑娘在下的确不曾见过,哎!对了,刚才你说云编修,你认得云编修吗?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京城第一女官?” “你看,我就说你没见过人家吧。”倪心蕊得意的笑了笑,好像云编修的威风,让她很自豪似的。 毕浪瞠目结舌,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云慕卿,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天哪!我的孔孟老庄,我的诸子百家呀!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云编修,失敬失敬!” 云慕卿瞧着毕浪一脸惊羡、连连作揖的模样,回想起他在宛城书院时高谈阔论、不可一世的表情,顿时觉得十分有趣。如果告诉他自己就是当时那个青衣小童,只怕他要惊掉下巴了吧。 云慕卿并不知道韩决和倪心蕊是来道歉的,开书坊做的是生意,只要顾客进门都是欢迎的,所以她暂时没有细问,而是问毕浪道:“公子是在对面太学里读书的吧?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毕浪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云编修,您有何疑问?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慕卿温婉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开学之初来买书的人很多,可最近却瞧不见几个了,这究竟是为何呀?是你们手上的书都够看了吗?” 毕浪一听这话,哈哈大笑,丹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云编修有所不知呀,这些学子们初到京城时,都想着刻苦读书,考取个功名。可最近他们忽然发现京中的话本子特别有意思,可你家书坊之中没有,要去其他书坊才能买到。所以呀,他们去买话本子的时候,顺道把其他需要的书一起买了。只有像我这样真正刻苦求学的人,才会来你这里买书。因为你这里有些孤本,在别处买不到。” 云慕卿点点头:“原来是因为话本呀,那你知道他们最爱看什么样的话本么?” “知道,在下广交益友,时常高谈阔论。听他们说,最好看的话本叫做《世无双》,是一对有情人一见钟情、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样的话题被一对有情人听到,免不了含情脉脉地互相看对方一眼,然后相视一笑,各自垂眸。 云慕卿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样一幕,可是她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韩决和倪心蕊各自垂下眼帘瞧着自己的鞋尖。 难道刚刚看错了? 毕浪的眸光全都关注在云慕卿身上,并未发现其他人的异样,继续说道:“听说还有一本叫《人如玉》,写的是表哥、表妹的故事,那个表哥是个登徒子,孟浪得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呀!云编修,你不知道,其实这些京中的话本没什么新意,我们宛城书院里有一个小书童写的话本才叫好看呢。不过我们那时都是手抄本,没有印刷,所以京城这边看不到。” 云慕卿强忍笑意,心中豁然开朗。想要话本子还不容易么,这就回去写。 毕浪见云慕卿没说话,以为她在伤心,赶忙劝解:“云编修,你不必忧心书坊生意,待我回去一说你在这里做伙计,不不……云编修怎么可能是伙计呢,你肯定是东家。只要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必定趋之若鹜,摩肩接踵,我建议你把书坊的门改大一些,免得挤破门呀。” 第57章 仰慕者众 毕浪离去之后,韩决才说明来意。 “卿卿,倪姑娘被奸人所害,给你造成了很大麻烦,今日她特意来赔罪的。” 云慕卿转头看向陪着笑脸的倪心蕊,又瞧瞧韩决,疑惑问道:“二表哥与倪姑娘很熟吗?” 韩决面色赧然,忍不住看了倪心蕊一眼,又飞快垂下头。“也不是,就是……见过几面,慢慢就熟了。卿卿,倪姑娘人不坏,你多与她打些交道就知道了。”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解释的不清楚,补充道:“其实我与她四哥更熟络一些,叫倪碧生,你应该也认得,在翰林院为官的。” 云慕卿静静地看着韩决,突然噗嗤一笑:“二表哥,你鬓角流汗了。” “是么?”韩决抬手一擦,果然手心里全是汗。 卿卿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忍俊不禁:“倪碧生是我的同僚,二表哥在东宫当差,竟然与他十分熟悉,可见你在京城交友甚广啊。” 韩决被她这样一说,脑门上都是汗了,亮晶晶的,赶忙岔开话题:“没有没有,对了,倪姑娘给你带了礼物。” 倪心蕊看着韩决老实巴交,疲于应付的模样,心中偷偷笑个不停。是个真性情的人,而且此人以前肯定没有喜欢的姑娘。倪心蕊终于忍不住要笑的时候,把眸光转向了云慕卿:“是啊,云编修,上次的事情真是对不住!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不过也确实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所以,我在琳琅阁挑了一副最新、最好的假髻给你送来了,还有一套珍珠金漆点翠的头面首饰,你若肯原谅我,就收下吧。” 倪家的丫鬟赶忙捧上精美红木盒子,打开给云慕卿瞧。倪家拼命讨好韩家,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云慕卿简单扫了一眼就知价值不菲。 “不必了,你也是被别人推的,我不怨你。假髻我也用不着了,如今我这头发不算太短,还是可以梳成发髻的,多谢好意。”云慕卿自然不肯收下这些贵重礼物,挽起袖子到后院做泥活字。 倪心蕊吃了闭门羹,转头无助地看向韩决。小嘴微微抿着,眼神极度依赖,让韩决瞬间感到自己高大了不少。 在韩家,上有祖母强势管家,下有韩凛冲锋陷阵,韩决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没有被人依赖过。如今有一个姑娘完完全全依靠他,令他倍感荣幸,似乎突然之间变得聪明能干了。 “卿卿,你要做泥活字呀,我来帮你和泥吧,我听大哥说过,黑胶泥要活匀了、活熟了才行。”韩决挽起袖子跟了上去,给你倪心蕊一个眼色,让她和自己一起去。 倪心蕊心中欢呼雀跃,只是表面上没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早就听说活字印刷十分厉害,却没有见过活字是怎样做成的,书是怎样做成的,这次能一饱眼福,也是幸事呀。 韩决抢过小伙计手里的铁锹,让他去前面看店,甩开膀子干了起来。本就是乡下出身,和泥这种事对韩决还说是轻车熟路。只见一把大铁锹上下翻飞,把一堆黑胶泥搓扁揉圆,咔咔咔连铲几下,又迅速翻搅起来。 云慕卿正在排版,孤本的内容在脑海中存着,无需写下来,一双白嫩的小手如灵蝶般飞来飞去,很快就码好一版。 倪心蕊已然看呆了,“难怪我哥哥说云编修十分能干,一般女子根本比不上,今日一见,我真是从心底里佩服呀!” 韩决带来的人,云慕卿不好意思赶走。排好三版,交给伙计去印刷。泥活好了,她就坐在案板前制作泥活字。 一块黑胶泥被姑娘灵巧的小手揉捏着,变幻出各种形状,揉的光滑晶亮时,放入模具压实,成了一个个整齐的小方块。云慕卿手执小刻刀,削落点点泥屑,轻轻一吹,一个漂亮的反刻阳文字模就做好了。 倪心蕊看得眼中生花,双手一拍,兴奋道:“这个真好玩,字是反的,我也想试试,云编修,我可以和你一起做吗?” 云慕卿有些无奈,“你是千金大小姐,做这些会弄脏衣裙的,倪姑娘还是快回家去吧。” 倪心蕊转头看向韩决,一脸恳求。 韩决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铁锹,率先坐到桌案旁:“我也想试试,来,你也坐吧,咱们能做好就算帮忙,做不好就扔了,反正黑胶泥有的是,也不费什么的。卿卿,不妨碍你吧。” 云慕卿抿着小嘴笑:“我头一次见二表哥这样热情帮人的。” 韩决心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们多在一起坐坐,互相熟悉一下,看看究竟能不能做妯娌么? 韩凛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毕竟没成亲呢,不能随意说出来。韩决只能厚着脸皮扛着,盼着两个姑娘尽快熟络起来,因为东宫的差事也很忙,他也不能日日都陪着倪心蕊一起来。 晴暖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影洒在庭院之中,三个人坐在案板旁边各自执一把小刻刀,手上雕刻的是泥活字,心中雕刻的是静谧的时光。 云慕卿忽然有点想表哥了,上次和他一起在这里做泥活字的时候,也是这般岁月静好,只是一晃就过了一个月。 最新韩凛特别忙,好几日没回家了,卿卿想去兵部看看他,给他送些吃食和衣裳,又怕被人家笑话,只能再忍一忍。 倪心蕊刻好一个字就捧给韩决看,韩决便会朝她挑起大拇指,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们怕打扰云慕卿,偶尔说一句话也是低低的声音,窃窃私语。 反而让卿卿心里更加落寞,更想表哥了! “卿卿……” 耳边忽然响起韩凛的声音,云慕卿默默撅起小嘴,把自己做好的一个字模放进烧版中。 “大哥,你来啦!”韩决闻声抬头,见韩凛手里拿着一个帖子站在书案前方。 云慕卿惊喜抬眸:“表哥!我还以为听错了……” 这一声表哥甜甜的,带着相思缠绵的味道,满是依恋。 只一声,韩凛就懂了。 “卿卿,明日休沐,太子妃邀你去东宫喝茶,我可以抽出半日陪你去。洗洗手,带你去吃点新鲜的,听说京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叫长坂坡,以咱们家乡菜为主。”韩凛温柔地看着表妹,舍不得移开目光。待她转身去洗手之际,才看向韩决和倪心蕊。“你们为何在这里?” 韩决拉倪心蕊起来,让她也去洗手。“大哥,倪姑娘想跟卿卿道歉,我就带她来了。我们帮卿卿做字模了,没有捣乱,你就放心吧。” 韩凛扁扁嘴,酸溜溜说道:“我的位置被你坐了,东宫侍卫这么闲么?” “不是,很忙的,我难得有半日假,这才带她来这里。”韩决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韩凛看表妹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也就没有追究韩决带倪心蕊来这里的事情。“天色不早了,送人家回去吧。” “大哥,多在一起熟悉熟悉,才能知道是否可以合得来呀!不如……咱们一起去长坂坡吃饭吧。”韩决脸上有点红,眼神中有些许恳求。 辛苦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陪表妹,韩凛并不想被外人搅了局,刚要开口拒绝,突然见书坊之中呼啦一下子挤进来一大群读书人,你争我抢地往前跑,书架子都快要被挤倒了。 云慕卿也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腿就要去店里看看,却被韩凛挡住去路。 “你别过去,太乱了,我去瞧瞧。” 正在此时,有人发现了院子里亭亭玉立的身影,惊叹一声:“云编修在后院。” 人潮闻声而至,韩凛把表妹紧紧护在身后,厉声呵问:“你们要干什么?”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身穿月白锦衣的公子,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我等久仰云编修大名,今日方听说她在这如云书坊之中,于是特来拜见!” 学子们呈扇面形散开,侧面的人就看清了躲在高大身影之后的娇小女子。 院子里有两位姑娘,学子们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位头发略短,首饰不多,但明眸皓齿、气质脱俗,另一位头发略长,身上珠光宝气,容貌尚可,气质一般。 经过简单的对比,学子们全都把目光投到云慕卿身上,一位蓝衣公子快人快语:“这位就是云编修吧,原来你还会做泥活字呀。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定做三个泥活字,就是我的名字。这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无论出多少钱我都乐意。” 云慕卿差异道:“你想要自己的名字,可以去做印章呀,要泥活字有什么用?” 蓝衣公子笑道:“印章早就有了,这没什么稀奇的。我就是想要云编修亲手做的泥活字,借您的光沾沾喜气,保我仕途顺遂呀!” 听他这么一说,学子们全都激动起来,纷纷叫嚷着“我也要!”“我也要!” 云慕卿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美人一笑,令那些仰慕者激动得心肝乱颤,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韩凛冷着脸暴喝一声:“住口!这里是书坊,你们要买书就去店堂里挑,不买就请回。什么定做名字的?我们这儿不做这种生意。” 表妹柔柔嫩嫩的小手,轻轻雕刻出其他男人的名字,还要送到那人手中,那人瞧着这几个泥活字,便会想起表妹…… 韩凛只想到这里,便已全身恶寒,不打算搭理这帮文邹邹的疯子,拉起表妹的手就往外走。 学子们哪里肯依,纷纷质问韩凛:“你是谁?凭什么替云编修做主?” 第58章 趣味菜名 热情的学子们把这里团团围住,韩凛带着表妹往外走,却又不好动手打人,一时之间也很难突出重围。 “你们都让开,这位是威远侯府的韩世子,你们没有听到过韩世子的威名吗?识相的赶快让路,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倪心蕊突然大喊一嗓子,把满院的学子都震惊了。没想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爆发起来也颇有几分气势。 这些学子来到京城整整一个月了,自然知道当今圣上最倚重的是常山新贵,而新贵之中,最厉害的便是韩世子,只是世子爷在兵部当差,并未来过太学,他们也无缘一见。今日方知,面前这高大冷峻的男人便是传说中端掉好几个世家大族的韩世子。 众人怔愣之余,挡在韩凛面前的几人纷纷避让,闪出一条路来。韩凛这才得以代表妹脱身,韩决一把抓住倪心蕊手腕,跟着大哥的脚步走了出去。 扶着表妹上了马车,韩凛回头看看满脸希冀的二弟,又瞧瞧偷眼看向自己的倪心蕊。刚刚对着众学子大吼一嗓子的勇气,不知跑哪儿去了,此刻乖巧胆怯的像一只小绵羊,依旧把半边身子躲在韩决身后,生怕被韩凛训斥似的。 “既然你们在这儿给卿卿帮了一下午忙,那就一起去吃个饭吧,聊表谢意。”韩世子懒洋洋说道。 倪心蕊赶忙摆手:“不不不,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没有给云编修捣乱就算不错了,难得她宽宏大量,肯让我们体验一下做泥活字的乐趣。” 韩凛挑眉:“你的意思是……不想一起去吃饭了?” 倪心蕊再次摆手:“不不,想去,想去,多谢韩世子。” 韩凛让倪心蕊和云慕卿同坐一辆马车,自己和韩决骑马跟在后面。 学府街距离长坂坡所在的朱雀街比较远,要穿过两条街道才可以到达。两个姑娘坐在车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间久了自然要说些什么。 云慕卿不想再打哑谜了,直截了当地问道:“倪姑娘,我问你一句话,请你一定要如实相告。你故意接近我二表哥,究竟是为了避祸还是对他一见钟情?” 云慕卿眸光紧紧锁在倪心蕊脸上,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说谎。 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决心一般,一股脑地说道:“云姑娘,我也不瞒你。我是想嫁入韩家的,所以自然要坦诚相待。刚开始我故意接近二公子,确实是为了避祸。我祖父说只有嫁进韩家,把琳琅阁陪嫁给韩家,我家才能高枕无忧,所以我豁出脸面,故意接近二公子。不过后来……后来慢慢就不一样了。如今,我是真心觉得他很不错,所以我们俩不是一见钟情,可以算是……日久生情吧。” 倪心蕊一口气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多,看着云慕卿真诚地笑笑:“卿卿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其实我不是一个坏人,我没有害过人。我四哥说我没那么聪明,若是跟心眼多、心眼坏的人在一起,就会被他们利用。若是跟着你这样既聪明又善良的人,我就能一辈子平安。所以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做一家人的,以后我时常来书坊找你吧,来往多了,你自然就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云慕卿见她实话实说,并未把自己标榜得纯洁无暇,便添了几分好感,温婉一笑:“我从未见二表哥对哪个女子如此用心,可见他对你也是有心的,自古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自然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马车里两个姑娘谈话的内容,马车外也在同时进行。 韩凛特意放慢速度离开马车一段距离,压低声音问道:“你带她来找卿卿做什么?” 韩决知道早晚有被大哥盘问的时候,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就碰上了。“嘿嘿!大哥,我觉得倪姑娘人不错,不让她和卿卿来往,怎么能知道她们是否投脾气呢?你看,卿卿聪明有头脑,但是脸皮薄,有些事不好意思开口。可倪姑娘呢,不太聪明,但是敢说话,也肯听话。就像我一样,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如你能干,所以我听你的话呀!你不觉得她们俩其实跟咱们俩有共同之处么?” 韩凛忍俊不禁:“别的事情从没见你费这么大脑子,如今竟是为了她肯用心了,能把性情分析地这么透彻,你也算长进了。” 韩决笑得更欢了:“大哥,咱们家有你在,根本就用不着我费脑子。如今有一个小姑娘天天依赖我,追问我这个该怎么办,那个该怎么做,我不动脑子就不行了。” 韩凛点点头:“娶个能让自己成长的媳妇也不错。” 韩决惊喜地双眸一亮:“大哥,你同意了?” “你要娶谁,你自己做主,我才懒的管呢。”韩世子懒洋洋的。 “嘿嘿!我知道,大哥对弟妹是不上心的,但是你要对大嫂的妯娌上心呀,若是将来大嫂不高兴了,你能高兴起来?” “行了,快去吃饭吧,不知跟谁学会贫嘴了。” 到了长坂坡门口,韩凛翻身下马,到马车旁扶着表妹下车,带着她往里走。 倪心蕊站在车辕上,眼巴巴地看着韩决,不肯下车。韩决无奈,只能伸手去扶,倪心蕊这才展颜一笑,欢快地下了马车。 四人进屋落座,倪心蕊好奇问道:“为什么卖常山菜的酒楼叫长坂坡呀?长坂坡在什么地方?” 韩凛提起青花瓷茶壶给表妹倒茶,懒得搭理她,韩决想了想该从哪说起,却没想到云慕卿先开口了。 “《后汉书--刘圣公传》载,栎林长坂在县东北一百四十里,建安十三年,曹操自襄阳追击刘备,赵子龙单骑救幼主。常山是赵子龙故乡,这酒楼取名长坂坡应该是纪念他勇冠三军、英勇救主的事迹吧。” 韩凛诧异地看了表妹一眼,她肯主动作答,看来这两个姑娘关系处的不错了。“小二,把你们这拿手的菜多做几个尝尝。” “好嘞!韩世子,厨房已经预备好了,立马上菜。”店小二年纪不大,精神伶俐。 韩凛诧异:“你认识我?” “世子爷,我是常山人哪,当年您打遍常山无敌手,我那时还小,一边吃着芦苇根,一边看您打架,可羡慕了。”小二嘿嘿直笑。 韩凛扑哧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赵足,从小家里穷,我娘就盼着能吃饱喝足,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韩凛纳闷:“赵家人在这里当店小二?” “世子爷,让您见笑了。您也知道,咱们常山是赵子龙的故乡,可是赵姓人那么多,也不能都是皇亲国戚呀。” 韩凛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看你挺伶俐的,我觉着不错。先在这里做小二吧,以后若是不想做了,来找我,我给你安排个差事。” 小二喜出望外,连连道谢,麻溜跑出去端菜,很快就端来两盘从没见过的菜肴。 一只青玉盘中盛着一匹白色骏马,颜色若雪,栩栩如生。 大家都看呆了,韩决笑问:“这是什么菜?” “这叫一马当先,有如赵子龙长坂坡救主。”小二解释过后就把第二盘推了过来,竟是一个雕成美人的白萝卜裹着红萝卜做成的衣裳。 “这……”韩凛想说吃了红萝卜,美人不就光了么。若只是表妹在场,耍一下流氓也无所谓,可是倪心蕊也在,他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店小二热情地介绍:“世子爷,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里边可不止是个萝卜,还有豆腐和肉馅呢。” 韩凛缓缓点头:“哦,吃美人的豆腐和肉呀……” 云慕卿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脸色微微发红。 韩凛索性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表妹不想让我吃这美人?” “你乐意吃就吃呗,关我什么事。”云慕卿撅起小嘴嗔他一眼。 韩凛朗声大笑:“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韩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不是哪个美人都肯动的。这美人我和二弟不吃了,你们两位姑娘吃吧。” 倪心蕊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韩凛,觉得新奇又有趣,第三道蒸芋头端上来的时候,她救大胆地猜了一下:“这道菜叫鸭子过河吧?盘中铺的菜叶像一条河,一个个小芋头像鸭子。” 店小二没忍住笑了起来:“小姐,这叫白衣渡江。” 倪心蕊神色一怔,继而咯咯笑了起来,指着第四盘菜说道:“卿卿姐姐,你猜猜这个菜名吧。” 第四盘是切成条状的心里美萝卜,旁边放了一碗炸肉酱。云慕卿挑唇一笑:“这应该叫——子龙点将。” 小二乐得直拍手:“姑娘真是聪慧呀,一字不差。” 菜好不好吃无所谓,这些人家里都不缺好菜好饭,有趣的猜菜名让雅间之中笑声不断,一顿饭之后,云慕卿和倪心蕊是手挽手下楼的。 回到家中,韩凛追去暖水榭。“卿卿,倪家姑娘可还好?若她嫁了韩决,将来是要同你相处一辈子的。” 云慕卿挑唇浅笑:“她要嫁二表哥,关我什么事?我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我又不是韩家的人,干嘛要跟她相处一辈子。” 韩凛抿着唇,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这几天没收拾你,嘴痒了是吧?” 第59章 如狼似虎 韩凛步步逼近,云慕卿缓缓后退。腿上忽然碰到什么东西,吓得姑娘惊呼一声。“啊……” 她匆忙回头,才发现自己已退到榻前,无路可走,韩凛怕她摔倒抢不上前,轻舒长臂,把人抱在怀中。 “想让我抱,还故意找个借口是吧?”韩世子完全没有了面对太学书生们的霸道气势,一脸得意的痞笑,哪还有侯府世子的矜贵,眼眸中完全是面对心上人的沉迷。 云慕卿在他怀里挣扎,想把人推开:“你胡说,谁想让你抱了?快回你屋里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我屋里?”韩凛笑得更欢了,“再过几个月,你就是我屋里的人了,什么你的屋,我的屋,后半辈子咱俩都住一个屋了。” 云慕卿用力一推,没能撼动他强壮的身躯,反而被那力道弹了回来,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 这一次韩凛没有特意箍住她,而是顺势往下倒,左手先撑在了榻上,右臂抱着她缓缓躺在上面,免得磕痛了她的头。 忽然之间就被男人压在身下,姑娘心跳如鼓,软语求饶:“表哥……” 在兵部压抑了数日的男人,日日夜夜想着自己的心上人。此刻好不容易见着了,哪肯再听她说别的,低下头去便是一番如狼似虎的狂吻。 云慕卿感受着他砰砰的心跳,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了,热吻缠绵,融化了数日的相思,却也在火热绵软中有了几分异样。 云慕卿被吻得喘不过气,胸膛剧烈起伏,韩凛不得不暂时移开唇舌,让她得以呼吸。 卿卿大口地喘着气,刚刚有点小庆幸,却忽然发现,他已然得寸进尺,自己一双手根本就挡不住:“表哥,你别……” “忍不了了!”韩凛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继续释放压抑了许久的热情,直到烈火快要点燃雷池的时候,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桌边,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半壶凉茶。 云慕卿赶忙起身整理衣裳,一张小脸红到了脖子根,软软糯糯地威胁道:“你若再这么欺负我,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韩凛松了松腰带,没好意思转过身来面对她。“我每日忍的有多辛苦,你知道吗?你若敢不理我,我索性就不忍了,你试试咱俩谁胆子大?” “你……”卿卿气的一跺脚,推着他往外走。 韩凛知道今日得的甜头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深入,再深入就真控制不住自己了。 “好了,我走还不行吗?今晚早点睡,明日咱们一起去东宫。”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在她脸上偷袭了一口,这才得意地扬长而去。 这一晚,卿卿睡得很香甜,还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见新婚之夜,他掀起她的盖头,傻傻的看着她笑,然后就把她扑倒在床上,狠狠地亲…… 次日一早起来,二人吃过早饭,一起去东宫。太子妃陶氏已经命人做好了各色小茶点,在抱厦之中等着云慕卿。 天气不冷不热,抱厦中门窗打开,正对着的便是练武场。 赵正泽和韩凛正在练武场上射箭,韩凛剑法精准,每一只都正中靶心。赵正则也能射中,但力道上很明显比韩凛要差许多,若是靶子再放远十丈,韩凛照样能射中,太子就不一定了。 “殿下有心事啊?”韩凛见他愁眉不展,便关心地问道。 “唉!近来朝中多事,父皇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我为国事操劳本也是应当的,只是……家里也不舒心。自从上次出了王文嫣那事,阿婉就强颜欢笑。她表面上十分大度,忙着准备聘礼,操办典礼之事,其实我知道她闷闷不乐。这几日更是吃不下、睡不着,脸色特别差。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想带云编修出去逛逛、吃点什么、买点什么都可以。若你不想纳妾,也没有人会逼你。而我……除了提议让云编修进宫来陪她聊聊天,便再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她在这深宫大院之中,连个聊天的小姐妹都没有,着实辛苦。” 太子妃陶氏小名唤作阿婉,从小就和赵正泽定了娃娃亲。若非赵家登了皇位,他们现在应该就在盘龙镇上,过着清静富足的小日子。 韩凛能理解太子的苦楚,可事实上没有如果,眼下已然这般,必须往前走。 “殿下,不要再想儿时的事了。北狄杀入常山时,咱们都是侥幸活命。若非赵家保住了这大好河山,百姓又怎能安居乐业。万事开头难嘛,总要适应一阵子的。既为人上人,自然也要尝苦中苦。” 练武场十分宽大,太子妃和云慕卿坐在抱厦中听不清两个男人在说什么,但是能看出他们在聊天,只见韩凛说了什么之后,太子就笑了,点了下头,开始动嘴说话。 陶氏远远的望着他们,眼中满是羡慕:“卿卿,你看他们感情多好。还有常世子,他们三个从小就关系好,直到现在三人还时常在一起。互相之间可以说跟别人不能说的话,不必费心的斟酌字句,也不必考虑对方存了坏的心思,这样的至交不多呀。在常山县城的时候,我也有两个好姐妹,可惜……北狄入常山的时候,她们都去了。” 云慕卿点点头:“是啊,我的几个好姐妹也都没了。我和安安姐姐侥幸活了下来,我摔到了山坡底下,受伤走不动,一个人在那趴了一宿,不敢哭也不能动,差点就死掉了。” 陶氏转过头来,看着她温婉一笑:“咱们别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越说心里越难受,说点高兴的吧。韩世子对你的情意,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呀?” 云慕卿小脸一红:“他……他说明年二月,我大伯娘是去年冬月过世的。我想为她守孝一年,所以表哥说我们腊月定亲,明年二月成亲。” 陶氏浅笑,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羡慕:“韩世子对你真好!卿卿,以韩家目前的地位和韩世子的能力、人品。自去年八月进京之后,想嫁他的姑娘数不清。可他一直不肯相亲,我原来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你进京之后,我才听殿下说。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甚至不肯做官,去年八月新帝登基,就想给他官职,却被他婉拒了。他秋天出去一次,冬天又出去一次,据说是一次北上、一次南下,都出去了很久的日子。当时他只说是游山玩水,后来殿下说他其实是去找你。今年春天的时候,殿下想让他进兵部,他原本还不肯的,说还没玩够,可那天你就来了,他就再不想出门了,开始去兵部认认真真的当差。” 云慕卿有些惊讶:“竟还有这事,表哥从没跟我提起过。” “韩世子呀,殿下说他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嘴上并不肯说很多漂亮话,心里却执着的很。将来你们成了亲,他必定是不肯纳妾的。卿卿,你这一辈子是注定幸福无忧的。” 云慕卿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说道:“太子殿下对娘娘也很好呀,他知道您爱看书,以前每次到县城都要在我家书坊挑两本书,给您带过去。” 太子妃苦笑,目光看向远方:“是啊,以前的日子简单,但是快乐。如今富贵无极,每日山珍海味,我却吃不出什么味道。” 云慕卿仔细瞧了瞧陶氏脸色,的确是过于苍白了些,人也十分困顿的模样,桌上的茶点她一点都没碰。 “娘娘,吃一块这个饼吧。我刚吃了一块,味道很清香的,是新鲜桂花做的鲜花饼,过了这个季节可就吃不到了。”瞧着太子妃的模样,云慕卿有些心疼,就用公箸夹了一块桂花饼,放在太子妃面前的青玉碟子里。 “你别叫我娘娘了,还像以前一样叫我陶姐姐吧,这偌大的京城之中,我能找到的也只有你这样一个故人。” 桂花饼做的十分精巧,太子妃虽是不饿,见云慕卿说好吃,也有了尝一尝的念头,捏起来咬了一口,果然甜而不腻,香味清淡,忽然有了食欲,她把一块饼全部吃了下去。 抱厦之中并没有旁人,太子妃已经打发宫女太监都到外面守着,只想清清静静的聊聊天。 云慕卿赶忙提起茶壶,为太子妃倒了一杯甜果茶,陶氏接过来,刚喝下一口,就觉得十分甜腻,有些反胃。她捂着嘴干呕了一下,却没吐出来。 可是只这一下就把云慕卿吓坏了:“娘娘,您怎么了?没事吧?要不……叫太医来瞧瞧吧!” 陶氏右手捂着嘴,左手连连摆手。 云慕卿吓的脸色都变了,根本站不住脚:“不行啊娘娘,万一您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陶姐姐,我求您了,陶姐姐,快传太医吧。” “不用……每次太医来,旁人都以为……可是……呜……” 太子妃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反胃,云慕卿焦急地跑出抱厦,大声喊起来:“殿下,表哥,你们快过来吧。” 韩凛诧异地转头一瞧,马上把弓扔给旁边的小太监,大步走了过来:“怎么了?” “太子妃娘娘吃了一个桂花饼,突然就不舒服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饼我也吃了,可我没事。” 她一边说着,赵正泽也走到了近前,云慕卿便朝着太子说道:“殿下,您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娘娘脸色确实不太好,吃了东西又反胃,还是让太医瞧瞧才放心啊。” 赵正泽没有怀疑云慕卿的话,马上吩咐太监去请太医,随即大步进门,正瞧见陶氏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胃,十分难受的模样。 “这饼是哪来的?”赵正泽首先想到的是有人下毒,马上把门口的太监宫女都叫进来厉声喝问。 “回殿下,是咱们东宫的厨房做的。”管事嬷嬷答道。 “有谁碰过?”赵正泽继续追问。 “厨房做好之后就送到了这里,娘娘把我们都遣了出去,只有云编修在抱厦中说话。” 云慕卿一听就愣住了,看样子不是太子妃不舒服这么简单,而是可能有人下毒,而自己也有下毒的嫌疑。 “殿下,娘娘吃的这块桂花饼确实是我递给她的,我用公箸夹过去的。是我先吃了一块,感觉味道不错,才请娘娘用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事,可娘娘有事。可我真的没有动什么手脚呀,请殿下明察。” 韩凛见表妹吓得脸色惨白,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下毒害太子妃,若真是这饼有毒,也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相信殿下定能查得水落石出,还我们一个清白。” 第60章 东宫福星 云慕卿颤抖的小手被韩凛握在手心,忐忑的心情因为表哥全力维护逐渐安宁下来。 她忽然想起,听人说女子怀孕时就会恶心干呕,莫非太子妃娘娘……不,这话不能说。忽然之间福灵心至,云慕卿懂了,太子妃身体不适为何不让请太医。 成亲一年,应该是一直盼着有个孩子吧,每当身体有不适,让太医来瞧,必定是心怀期待。东宫传太医的消息到了帝后耳中,自然也会燃起抱孙的希望,可是,这希望每每变成失望,太子妃怕了,轻易不敢传太医,害怕内心的失落,也害怕周围人各色眼神。 说话间,太医已至。这是太子安排的太医,陶氏不敢违拗,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腕,让太医把脉。 韩凛回头看看表妹,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你放心,有我在。 卿卿朝着表哥浅浅一笑,有这样一个男人不惜一切地守护着,再多的风雨又有何惧? 太医凝神号脉,渐渐面露喜色,不敢轻易断定,仔细诊过两次之后才点点头。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喜脉呀!”太医站起身来,笑得合不拢嘴。 成亲一年以来,因为身体不适,传过数次太医,夫妻俩每一次都盼着是喜脉,却一次次失望颓败。 这一次突然听到喜脉的消息,二人都十分震惊,一时难以相信,赵正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是喜脉?能确定吗?” “回殿下,不仅是喜脉,而且月份不小了。应该有三个月了,脉象强劲,臣绝不会诊错的。这恶心呕吐本是孕妇的正常状况,太子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臣开几副温补的安胎药便可。”太医信誓旦旦,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太好了!来人,速去宫中,给父皇母后报喜!”赵正则嘴角高高翘起,满脸笑意如同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太监领命正要离去,却又被他招手叫了回来:“罢了,你们不要去报信了,一会儿孤亲自去。太子妃有孕,这是咱们东宫的大喜事,都下去领赏吧。” 宫人退下,抱厦之中的紧张气氛消失已尽,韩凛和云慕卿赶忙道喜,太子妃陶氏这才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激动得热泪连连,站起身来拉住丈夫的手:“殿下,咱们终于有孩子了,我……我真是太欢喜了!” 还有半个月,王文嫣就要进入东宫了,在这个时候诊出喜脉,无疑是卸下了太子妃心上的千斤重担。 陶氏转头走向云慕卿,哽咽着抱住了她:“卿卿,你真是我的福星呀!若今日你没有来东宫,没让我吃这个桂花饼,我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是喜脉呢。” 云慕卿心头的大石也落了地,这般结果皆大欢喜,自然十分客气,又非常真诚地说着恭喜的话语。 “娘娘福泽深厚,已经有喜三个月了,这是娘娘与殿下的福气。我和表哥今日进宫,刚好碰上这大喜事,实在是沾了贵人的福,鸿运当头啊。” 突然发生了这样一件大喜事,夫妻俩自然有些体己话要说,而且太子还要进宫去报喜,韩凛和云慕卿不方便留下用午膳了,连连道喜之后起身告辞。 出了东宫,坐上马车,云慕卿缓缓呼出一口气,绷直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绵软无力地倚在表哥肩上。 韩凛轻轻环住表妹纤腰,把她揽在自己怀中:“刚才是不是很害怕呀?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冤枉的。” 姑娘心有余悸,声音依旧黏黏的。“表哥,我相信你,可是……我不想再去东宫了。如今只太子妃一人还好,将来若王文嫣也进去了,只怕是真的会有栽赃嫁祸之事。” “无妨,别怕,不想去咱们就少去,但凡不太重要的场合,能推都推掉。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这个恶人我来做。”韩凛说的干脆,云慕卿却不太放心。 “表哥,虽然你与太子殿下关系好,可终究是君臣呀,不要因为我有了嫌隙才好。” 韩凛摸摸她的头,安慰的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很快,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王文嫣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派人送了贺礼去东宫,并未表现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九月十五,太子迎娶侧妃的典礼如期举行,只是太子妃陶氏因身怀有孕,皇后娘娘特许她无需势必躬亲,也就避开了许多扎心的画面。 九月底,太子妃的肚子鼓了起来,自王文嫣进入东宫之后,二人一直客客气气,并未闹出什么难堪的争端。太子殿下也没有因为新人进宫而忘了旧人,反倒是因为陶氏有孕,每日都要去她那里坐一坐,问问她肚子里的孩子乖不乖。 九月底,陶氏又有些闷了,就派人去兵部给韩凛送帖子,想请他和云慕卿进东宫来坐一坐。 没想到,帖子被退了回来,给的答复是韩家喜事将近,家中着实忙碌,不如等十月初六韩木楠大婚之后,再去东宫拜访太子妃。 陶氏这才想起,因近日忙碌竟把韩家二姑娘的婚事给忘了。这是韩家进京以来办的第一件大喜事,以韩凛和赵正泽的关系,东宫理当备一份厚礼,方能不伤了韩家的面子。 于是陶氏赶忙命人准备礼品送往韩家,给二小姐添嫁妆。 十月初六这日,韩府张灯结彩,上房之中热闹得紧,二姑娘打扮妥当身穿嫁衣,众人围着她啧啧称赞。 吉时将近,迎亲队伍已至,外面锣鼓喧天,却还没见新郎官进门,韩二婶有些着急了,吩咐小丫鬟:“去外面瞧瞧,是不是世子太为难姑爷了?怎么还不进来?” 众人纷纷打趣:“哎哟,姑娘不急,丈母娘急呀!” 韩二婶笑骂道:“去你们的,我是怕韩凛太刁难人家,万一姑爷记了仇,将来嫁进苟家受罪的,不还是咱们家木楠吗?” 韩三婶神态自若地一笑:“二嫂,你就放心吧。我可不信这个邪,那苟长宏敢欺负咱们家木楠?你信不信韩凛能找上门去抽死他?等我们家木桐成亲的时候,就要好好为难为难姑爷。得让他知道,咱们韩家的姑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娶到手的。” “对呀!” “就是。” 众人拍手称快,韩二婶也只能无奈的笑了。正在此时,披红挂彩的新郎官进了门,韩木楠赶忙拿起羽扇遮住脸,二人拜别长辈,双双出门。 众人跟着出门送嫁,韩凛趁这个机会凑到表妹身边,低声说道:“红男绿女这装扮真是喜庆呀,一想到再过几个月,表妹也要穿上嫁衣了,我这心里头就跟开了锅一样。晚上先别睡,我会来有话跟你说。” 云慕卿小脸一红,娇娇俏俏地嗔他一眼,不许他乱说话。人多耳杂,被人听去了可怎么办? 韩凛嘿嘿直笑,在这侯府之中,韩世子之心还有谁不知道。无论主子还是下人,哪一个不是把云慕卿当未来主母捧着的,不然像她这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小姐,怎么可能不被欺负。 韩凛和韩决飞身上马,押送嫁妆去苟家送亲,晚上喝了喜酒才能回来。 韩家兄弟到了苟家,既因身份尊贵,又因是女方贵客,被众人轮番敬酒。直喝到夜色朦胧,满身酒气,才回到威远侯府。 韩凛没有回自己的东来苑,而是径直到暖水榭去找表妹。 进了十月天气冷了,因表哥说晚上要来,云慕卿便不敢宽衣解带,依旧穿戴的整整齐齐,腿上围了一块狐皮褥子,坐在烛排前写话本。 韩凛进门拉着她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小珠儿拿一个暖和的裘皮大氅来给卿卿穿上。 云慕卿不明所以:“表哥,这么冷的天,你拉我去哪儿?” “去后花园赏月。”韩凛大口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呀?你喝了这么多酒,莫染了风寒。” “就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血气直往头上涌,得去外面溜达溜达,散散酒气,若闷在这屋里,我怕我把你给……” 他转回头来看着心上人,如狼似虎的眸光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小珠儿捧着大氅过来给云慕卿穿好,赶忙垂下头,不敢看主子之间的眼神。 韩凛手心火热,拉着云慕卿朝后花园走。“卿卿,我这几日……心里一直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再过一个月,咱们就可以定亲了,按理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今日这酒格外烈,烧得我心里难受。” 白天还意气风发的表哥,此刻竟有了几分沧桑的味道,卿卿有些心疼,一双小手把他的大掌包在手心,甜甜说道:“我表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可怕的?” 韩凛哈哈大笑,心里莫名的阴霾悠忽散去,猛地把人抱在怀里:“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我的卿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负你。” 第61章 今晚成亲 月光下的姑娘格外柔美,韩凛低头正要靠近,却听到旁边花圃里有踩断枯枝的声音。 虽是喝了不少酒,可他并没醉糊涂。“谁?出来。” 这一声断喝之下,花圃里突然寂静无声。 韩凛拉起云慕卿警惕地朝着芍药丛走了几步,对方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韩木樨满脸郁闷,走到韩凛面前,讷讷说道:“大哥,是我。” 韩凛面色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眸光越过小姑娘,看向后面:“还有谁?出来,敢做不敢当吗?” “世子爷,是我。”一个高瘦的男人站了起来,韩木樨气得直瞪眼:“叫你别出来,你……” 方澈垂着头走过来,韩木樨赶忙挡在他面前:“大哥,你别打他,是我叫她来的。” 韩凛已经抬起脚跟,打算把方澈一脚踹出去,见四丫头挡住,便冷冷问道:“你叫他来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非要躲到花丛里去。” 韩木樨叹气:“本来是光明正大说的,那不是因为你来了么,就躲起来了。哎呀!也没什么事,就是简单说了几句话。” “简单说几句话,需要跑到后花园?”韩凛不好糊弄。 韩木樨有点着急了:“那……那你不也带卿卿姐姐来后花园了。” 韩凛眉梢一挑,怒了:“我们下个月就定亲,很快就会成亲,你呢?跟我说实话,究竟怎么回事?” 韩木樨咬着唇,紧紧绞着双手,她身后的方澈忽然说道:“世子爷,都是我的错,您不必再追问四小姐了。我愿意离开侯府,去边关当兵追随侯爷。” 韩木樨吃惊转头:“你胡说什么?为什么要离开韩家?你去边关……那里刀枪无眼呀!” 方澈淡然一笑:“边关虽然危险,却能立军功,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一个想要的将来。” 韩木樨怔怔地瞧着他,眼里涌起水花,在月光下泛起柔柔的涟漪。 韩凛似是明白了什么,沉声问道:“方澈,若我记得没错,你应该是方家铺的人吧?跟三婶的娘家是邻居,木樨小时候喜欢住在姥姥家,你们俩应该是从小就熟识的。小时候我去过一趟,见过一个小少年和她一起玩耍,那个人莫非就是你?” 方澈点头:“正是。” 韩凛这下就全都明白了:“看来你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就有了情意。若咱们没有进京城,仍旧在盘龙镇上。到了这个年纪,或许你家就该来我家提亲了。可偏偏造化弄人,木樨现在是侯府小姐,而你只是一个侍卫,身份云泥之别,你自然没办法来提亲。” 被人看穿了心事,方澈脸上一红,只是月色朦胧不甚明显。韩木樨却忍不住了嗫嚅道:“大哥,你别怨他,是我……是我纠缠他的。这京城虽然富贵,却难得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咱们家门楣高了,有不少世家子弟可以选,但我却瞧不上。我就觉得方澈哥哥好,他从小就对我好,他能包容我的坏脾气,还特别细心的照顾我。从来没跟我发过火,我说的不是现在。大哥,他从小就是这么好的。” 韩凛凝神思索,深深吸了口气,没说话。韩木樨以为他生气了,紧跑两步抱住云慕卿的胳膊。 “卿卿姐姐,你帮我劝劝大哥吧,让他饶了我们好不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你们应该最懂的呀!” 小姑娘抱着她的胳膊摇,急的眼泪都甩出来了。云慕卿心中不忍,就去拉韩凛的袖子:“表哥,算了吧,咱们回去吧。” 韩凛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怎么行?若我不插手,他们俩的事儿能成吗?” 韩木樨十分惊喜,伸手挽住韩凛的胳膊,把云慕卿的右臂和韩凛的左臂一起抱住,甜甜地笑了起来:“大哥最好了,我就知道大哥疼我,卿卿姐姐也疼我,以后卿卿姐姐做了我大嫂,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世子爷,世子爷……” 当归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花园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呢,什么事急急慌慌的。”韩凛扬声唤了一嗓子。 很快,当归就跑到面前,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指着跟在后面的太监说道:“皇上派人来宣你火速进宫。” 韩凛一愣,瞧一瞧对面的小太监,确实有几分眼熟,好像是御前伺候的。 “世子爷,出大事了。四夷战事全线溃败,侯爷被敌人引进深山中的埋伏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凶多吉少。皇上命奴才来传世子爷火速进宫,一刻都不得耽搁。”小太监飞快地说道。 韩凛一听这话,吓得一下子就醒了酒:“你说什么?我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什么时候发生的?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 “世子爷,具体情况奴才并不知道。皇上只命奴才把这几句话告诉您,让您在进宫路上也别闲着,先想想对策。您想了解详情,就当面去问皇上吧。” 韩凛眉毛紧紧皱起,飞快地说了一句:“你们把卿卿送回去,这件事不要告诉祖母。” 他迈开大步就往外走,当归和小太监赶忙一溜小跑着跟上。 一路打马狂奔,到寝殿见到皇上的时候,韩凛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圣人正当四十不惑的好年华,本应拥有三千佳丽,享不尽的人间富贵,可是因为这几年打仗,他一直身先士卒,身上旧伤摞着新伤,自登基之后为国事操劳,虽是有众多太医伺候着,却并没有养好身上的旧伤,身体反而每况愈下。 今日尤为厉害,躺在床上呼呼地喘着气,却似乎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韩凛抢步上前,拜倒在地,皇上抬了下手,想让他平身,却只能抬起来一点点,坐在龙床边伺候的太子赵正则说到:“父皇让你平身。” 韩凛并未站起身来,而是抱拳行礼:“陛下,臣请求去北方战场。” 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似乎积攒了一些力气,说到:“拟旨,封韩凛……为北军元帅,明日……点……点兵出发。” 拟旨官早已被传了来,赶忙拟好圣旨,盖上玉玺大印,交给韩凛。 韩凛磕头谢恩之后,见圣人实在没力气说话,只能说了一句请圣上保重龙体便告辞出去,赵正则追了出来,把他拉到僻静处,低声耳语了一句:“父皇猜测,军中有内鬼,此去小心。” 韩凛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保住这太平盛世不被北狄摧毁,也会找回我爹的。” 赵正则眸中含泪,哽咽道:“眼下内忧外患着实艰难,好兄弟,我就靠你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定要好好的回来。” 韩凛郑重点头:“放心吧,从小只有我害别人的,哪有人能害我?快进去守着皇上吧,告辞。” 韩凛回到威远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二更天,本以为家里应该都睡了,却没想到府内灯火通明,乱哄哄的一团。 “怎么了这是?” “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快去上房瞧瞧老太太吧。她听到侯爷的噩耗,急火攻心,一下子就厥过去了。”守着垂花门的婆子说道。 韩凛一听就急了,心急火燎地跑进上房,就见一家人全都围在床前,高一声低一声地唤着老太太。 韩凛拨开人群挤进去,发现老太太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嘴角一抽一抽的。 “不是让你们别告诉老太太么,是谁说的?大夫看过了吗?怎么样?” 韩凛严厉起来是十分骇人的,韩木樨被他冷冽的眼神一扫,吓得一哆嗦,赶忙指着跪在墙角的小丫鬟说道:“大哥,我们没说,是小穗说的。奶奶听说官家半夜宣你进宫,就担心有什么大事。让小穗跑去后花园偷听。这丫头太傻,回到上房原原本本的跟奶奶说了,然后奶奶就这样了。” 赵氏倚着床头,此刻上牙打着下牙,浑身发抖。她虽然没有晕过去,可是听到丈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韩三婶正在帮老太太顺气,急急答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急火攻心所致若。老太太能快点醒过来,就没事儿了,若两天内醒不过来,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奶奶,奶奶,你看看我,我是韩凛呀!我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我爹没事,找到了,真的找到了,他没事儿,就受了点小伤。” 赵氏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你说的是真的?” 韩凛看了一眼六神无主的母亲,违心地说了一句:“真的,刚刚送来的边关急报。” 云慕卿站在赵氏身后,静静地瞧着表哥,这些话他一点都不敢信,怎么可能找到了呢?若真是找到了,皇上绝不会半夜宣他入宫了。 赵氏此刻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心中也不敢确定,却还是拍着心口,感叹了一句:“太好了,找到就好。” 没想到老太太也缓缓睁开了眼,哼哼着呼出一口气,看向宝贝孙子朦胧的人影:“你是不是骗我呢?你爹没事?” “没事,放心吧奶奶。刚才那小太监没说全,圣人已经跟我讲清楚了,我爹当时钻进了深山里,后来就找着了。但是受了点伤,宣我进宫是让我明天出发去幽州,把他接回京城养伤。” 老太太微微点头:“好……受伤不怕……活着回来就好。” 已经经历了一次丧子之痛的韩老夫人,无力再次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彻心扉。 众人都松了口气,安排好韩三叔和韩三婶在老太太这里守夜之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韩凛把三叔叫到无人处,单独叮嘱了几句,迈步朝母亲卧房走去,走到窗前却又改了主意,转身回自己的住处。 母亲此刻活在自我安慰的片刻安宁之中,若自己专程跑去安慰她,或许会引发她的怀疑,今晚就睡不着觉了。 走上九曲连桥,他吃惊的发现表妹站在暖水榭门外,正朝这边张望。 “表哥,我在等你,进来说话吧。” “表妹聪慧,我能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你。”韩凛乖乖跟着她进了门。 走在前面的云慕卿突然转过身来,一手扯住他交领的袍子,另一只小手灵活地钻进他怀里,掏出了一卷东西。 韩凛并未阻拦,他是打算要跟表妹说实话的,自己不在的时候,需要她帮忙撑着这个家。 “你……你要做北军元帅?”云慕卿虽然猜到他说的是假话,威远侯必定是失踪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圣旨,让韩凛子承父业,去北方边关领兵。 “卿卿……自古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爹失踪了,我自然要去找他。他被人害了,我自然要去给他报仇。若北狄打到京城来,咱们就要经历一次五年前的灾难,随时面临生离死别。所以,我要去守住北方的国门,不会让敌人践踏咱们的家园,也不会让你再一次担惊受怕。”。 “可是你要去北方打仗呀,我怎么可能不担惊受怕?”云慕卿哽咽了。 “卿卿,你放心,我的人生大事还没有办,怎么可能不回来。”韩凛满脸沉稳地模样。 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赵氏踉跄着闯了进来:“我就知道,你肯定骗人了。儿子,你爹已经出事了,你不能再出事,你不要去北方打仗,不能去呀。” “娘,圣旨已下,再无更改。为了让您睡个好觉,我本来打算明日再说的,不过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不过您放心,我会好好的回来的。我不会扔下您,也不会扔下卿卿。” 赵氏急的泪雨滂沱:“你……我……那好吧,既然你必须去,今晚你就和卿卿成亲。反正家里披红挂彩的,一切东西都有。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你也要留个后呀!” 第62章 韩帅情书 韩凛默默转头,看向痴恋已久的心上人。此去山高水远,生死难料,在热烈期盼多年之后,终于快要盼到定亲、成亲的日子,却经历如此磨难,心里怎能不翻江倒海。 云慕卿也看向表哥,一双剪水秋瞳被泪光润泽,泛着柔柔的水光。 赵氏见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就着急地推了儿子一把:“你说句话呀,明天就走了,今晚成亲不是正好么?你爹……你爹也希望看到你成亲呀!” 提到失踪的父亲,韩凛心中一酸,垂下头去。沉默片刻,哑声说道:“我爹肯定希望亲眼看着我成亲,而不是这样趁人之危。娘,您放心吧,我会找到我爹,也会活着回来的。您备好聘礼,等我回来就成亲。” 云慕卿紧紧咬着唇,两大顆泪珠掉在了地上。 “儿子,刀枪无眼,你……你不用安慰我。我就想让你们快点成亲,卿卿,你说句话,他最疼你了,必是因为你没表态,他才不肯的。你究竟乐不乐意?”赵氏心急火燎,已经被心里那团火烧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云慕卿抬起泪光莹莹的双眸,与表哥复杂的眸光纠缠在一起,似千千万万条丝线,剪不断,理还乱。“表哥,我乐意。” 韩凛身子一震,凌乱的眸光中燃起星星火焰。不想娶是不可能的,那么想和她做夫妻,若今生无法如愿,只怕死不瞑目吧。 可是,他想要的不是娶到她,而是呵护她一生一世。如果这次去边关,真的不能回来了,难道让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么? “不行。”韩凛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 卿卿一愣,没想到表哥会拒绝,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韩凛是为自己着想才不肯的。 “官家信任,命我为北军元帅,若我今晚急急成亲,岂不是说对此战没有信心?如此动摇军心的事,我决不能做。”韩凛面色坚决,不容动摇。 赵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看向云慕卿:“卿卿,你劝劝他吧。他不会听我的,但他会听你的话。我走了,你们商量好结果,就让小珠儿来告诉我。” 赵氏难舍地看了儿子一眼,咬牙出门,让人把门从外面锁上。 韩凛和卿卿听到锁门的声音赶忙追了过去,可是门已经拉不开了。 “娘,这是干什么?”韩凛拉着门问道。 “你们若想好了拜堂成亲,我就送红烛过来,若想不好,今晚就别出来了。卿卿,别怪姨母狠心,若是你表哥就这么一去不回,我真是活不下去了呀……你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赵氏泪如雨下,快步离开。 韩凛叹了口气,牵着卿卿的手回到里屋,柔声安慰:“卿卿,娘本性善良,今日是急糊涂了。你莫生气,一会儿我从窗户跳出去。” 云慕卿泪眼婆娑地看向表哥,抱住他劲瘦的窄腰,把小脸埋在他胸膛。 烛光摇曳,暗夜寂静无声,唯有紧紧相拥的一对璧人倾听着彼此的心跳。 千言万语在心中流淌,她抬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剩了哽咽。姑娘柔软的双臂抬起,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尖,送上了颤抖的双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带着三分羞怯,三分难舍。 心上人主动献吻,他自然无法拒绝。低头迎了上去,与她热吻缠绵。唇舌纠缠,他们把全部的力气和心思放在这个热烈的拥吻上,恨不得吻到天长地久。 渐渐地,姑娘体力不支,完全靠他抱着才能支撑,不知不觉间,似是出于本能,悄然移动到床边,压着她倒了下去。 姑娘已然完全感受到他怒张的想法,她没有躲,默默承受着男人狂浪的热情。 “不行。”韩凛猛然站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看衣衫凌乱的姑娘,一把抓过锦被给她盖上,自己背对着她坐在床沿。 卿卿看着表哥起伏的肩膀,拄在褥子上颤抖的手,默默覆了上去:“表哥,我不能随你去边关打仗,能为你做的也只是生个孩子了……我愿意。” 韩凛回头,看着烛光中心上人柔嫩的小脸,伸手在她脸颊轻轻捏了一把:“傻丫头,就一个晚上,那就那么巧,一击命中。” 他渐渐平复了呼吸,帮她脱掉绣鞋,让她躺在被子里,自己躺在被子外面,头挨着头,挤在一个枕头上。 “卿卿,咱们说说话吧,这一走,很久不能说话了。到了那,我就给你写信,我们之间……要有很多情书了,呵呵,也不错。”韩凛心情沉重,却不想让表妹跟着一起沉重。 云慕卿想不出表哥会写什么样的情书,好奇问道:“你会怎么写呢?” 韩凛略一思索,握着她的小手,轻声道:“我就写——日日思卿,夜夜念卿,可好?” 姑娘脸上一热,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 “嗯,那就得好好想想了,那你呢,你要怎么给我写?”韩凛双眸晶亮地看向身边的姑娘。 “我才不写呢,这么酸的句子,我可写不出来。”云慕卿吃吃笑着,往他肩窝里凑了凑。 男人身上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十月的夜晚很冷,他掀开锦被钻了进去,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把娇软的身子抱在怀里。 “卿卿,今晚我们也算同床共枕了,够了,没有遗憾了。”韩凛摩挲着她柔顺的长发,幽幽说道。 “不够,还没白头偕老呢,怎会没有遗憾?表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好,我答应你!” 月过中天,窗外的海棠树上倦鸟归巢,双宿双栖,屋里的窃窃私语声不知到何时才渐渐停歇。天色蒙蒙亮时,韩凛起身,在心爱的姑娘额头印下一吻,轻轻帮她掖好被角,打开窗户,轻盈地跳了出去。 今日,韩家人都早早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全都来到大门口送韩凛远行。 韩凛已经换上冷硬的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望着泪眼婆娑的家人,他粲齿一笑,眸光笃定:“放心吧,卿卿长发及腰,我必凯旋还朝。” 元帅扬鞭打马,义无反顾地出发了。 带领一万增援军队,日夜兼程,韩凛终于在半月后到达幽州战场。 了解了父亲失踪的原因和地点,韩凛陷入沉思。当时的作战计划,十几名将领都知道,究竟谁是内奸不好判断。不如放个假消息出去,看看谁有异动。 于是,他装作十分焦急的模样,要去寻找父亲,却只带了一百精兵。暗中派探子守住各路,只等着瓮中捉鳖。 显然,对方觉得老将都被设计了,韩凛这种黄毛小将又有何惧,于是被他顺利探查出内奸爪牙。顺藤摸瓜,盯住了几个可疑人物。 只是,毕竟敌人在暗处,并不是轻易就能一举铲除的。忙碌了几日之后,韩元帅终于有时间提笔写下第一封情书。 “北地草色四时同,朝亦青青,暮亦青青。” 写完之后,韩元帅颇感满意,够含蓄了吧? 一同发出去的有三封信,一封给母亲报平安,一封给表妹诉相思,还有一封给赵正则。 军中快马出发之后,韩元帅专心打仗、寻父,夜深人静时就热烈地期盼着表妹的回信。 终于,半月之后,三封回信送到手中。他拿起写着“表哥亲启”的信封,刚要撕开,又觉得此刻中军帐里人多眼杂,不想让他们瞧见表妹写给自己的甜言蜜语。就只拆开了另外两封,把表妹的信揣在怀里,捂得热热乎乎了,才在睡前拆开,满怀期待地看了过去。 “表哥珍重!”粉色的花笺上有淡淡的幽香,簪花小楷整齐漂亮,只是……正面反面都看过,却发现只有这四个字。 威风凛凛韩元帅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表妹怎么可以这样,她那么好的文采,竟不肯用在情书上。 韩凛气得咬牙切齿,提笔写下第二封情书。“胡天大雪压翠色,寒下青青,风下青青。” 等回信的日子,忐忑又甜蜜,若这次那丫头还不肯说一句好听的,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终于等来了第二封回信,依旧是“表哥珍重”。 韩凛气得把信摔在桌子上,终究没舍得扔,轻轻摩挲着信纸,思念着心中的姑娘。 第三封信,他简单写道“我生气了”。 收到回信时,他首先打开云慕卿的信封,却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表哥珍重,千万珍重,盼平安归来。”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韩凛心头一沉,打开另外两封信才明白,圣人昏迷多日,终究撒手人寰,赵正则登基称帝。 看来表妹害怕了,怕自己一个人在边关应付不来。 这一次,他给表妹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诉尽相思,也让她放心。给新帝也写了一封长长的信,鼓励他,帮他增加信心。 很快,新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和圣旨就到了边关,对好兄弟给予最大的支持,可先斩后奏。 韩凛也没客气,当天就把尚方宝剑派上了用场,斩了内奸,树了威信,颁布了新的军纪。众人这才知道,何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韩元帅有新帝撑腰,敢拼敢干。 韩凛知道,必须要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心腹才行,于是大胆提拔新人,只要是有军功的,一年之内可以连升数级。于是,军中猛将频出,势如破竹,打得北狄慌乱逃窜。 两年后,韩凛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情书。信封中有三根长发,花笺小楷“卿卿长发及腰”,并附上一张北狄详细地形图。 韩凛启信大笑:“两个除夕未团圆,是时候回家吃饺子了。” 北军一鼓作气,打入北狄老巢,端了狄王的窝,把王族斩杀殆尽。 大军凯旋,意气风发的韩元帅心中乐开了花,饱尝两年相思苦,终于可以洞房花烛了。 第63章 得胜还朝 大军得胜还朝,领军将领们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赫赫的气势令路人赞叹不已。 韩家人得知韩凛得胜归来,一大早就来到城外十里亭迎接,足足等到日头偏西,才看到远方旌旗招展,皓带飘扬。 “你们快看呀,正中的帅字旗上,绣了一个好大的韩字。”韩木樨翘着脚尖、伸着脖子,兴奋地向远方张望。 韩木桐去年已嫁为人妇,此刻挺着鼓鼓的肚子,站在丈夫闫景铄身边,神情比原来沉稳了许多,听四妹妹如此说道,便毫不客气的笑话她:“那当然了,大哥是北军元帅,帅旗上自然要绣韩字。” 韩木楠躲在人群后面,远远望了一眼高高飘扬的旗子,默默叹了口气。大哥回来了,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能不能好过一点?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也在探头张望。这两年一直缠绵病榻,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有时糊涂有时明白,此刻急切盼望着见到自己心爱的长孙,也盼望着出现奇迹,希望韩凛能找回他的父亲。 之前的家书之中,他一直没有说已经找到父亲,只是每次都讲自己发现了新的线索,又有新的进展,人可能在北狄那边,可是最近两个月已经没有收到他的家书了,听说这两个月韩凛一直在领兵苦战,耗费了全部心血,才打的北狄落花流水。 韩决和倪心蕊并肩站在祖母身后,全都面带笑意的等着大哥归来。 赵氏已经站不住脚了,捏着手在一旁来回走动。 终于,马蹄声近了,众人的心也开始扑腾起来了。韩元帅来到近前,飞身下马,拜倒在祖母脚边:“奶奶,孙儿不孝,这两年未能在您身边伺候。不过,现在孙儿回来了,以后定当好好侍奉祖母,孝敬爹娘。” 老太太一听,激动地嘴唇颤抖:“你爹……你爹……” 赵氏走过来,嘭地一把抓住儿子胳膊:“你把你爹找回来了?你没受伤吧?他呢?” 韩凛起身答道:“娘,我好端端的站在您面前,哪有受伤?我爹也找到了,在北狄王城里找到的,他就在后面的马车上,你们在这稍微等一会儿,方澈会送他过来。我要先带着将领们入城,向皇上复命!” “好好好!”赵氏热泪滚落,丈夫儿子都齐整整的回来了,这是她日夜烧香拜佛祈求的结果。如今终于成了事实,他怎能不喜极而泣。 大家七嘴八舌的夸赞着韩凛,他的脸色反而渐渐沉了下来,因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自己惦念的家人,却独独没有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那个傻丫头,该不会是因为害羞不敢来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能把你怎么样?最多就是忍不住抱一下罢了。 韩凛无奈一笑,让家人接到父亲之后,就打道回府,等自己从宫中出来再回家团聚。 男人策马飞奔,片刻之后追上先头部队,带领众将入京城。却没想到,城门外百官齐齐整整的分列两侧,夹道相迎,站在正中央的正是新帝赵正则。 两兄弟再次见面,一个是九五至尊的君王,一个是凯旋而归的功臣,不由得回想起儿时一幕幕玩耍嬉戏的场景,都在心中感叹不已。 表彰北军功绩的圣旨被高声宣读,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让北军众将全都志得意满,围观群众肃然起敬。 圣上已在宫中备下庆功宴,韩凛却没有直接前往,特意跟赵正则请了假,说一路风尘仆仆、盔甲未卸,不适合去赴宫宴,请圣上恩准半个时辰,回家沐浴更衣之后,再到宫中赴宴。 韩凛得到许可之后便飞奔回家,扔了马缰就朝暖水榭跑,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没到城外十里亭迎他,令他心中既酸涩又憋气,不抱着她狠狠亲一顿都没法解气。 腊月初一的天气冷冷的,花园被霜雪覆盖,树上也都掉了叶子光秃秃的,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尽显一片肃杀之气。 韩凛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跑过九曲廊桥,砰地一把推开暖水榭的门,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桌上没有热茶,床头没有她爱读的书卷,梳妆台上的妝匣也不见了。 “卿卿……卿卿……” 韩凛心头巨震,跑遍三间屋子都没看到一个人影,而且这里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模样,窗台上积了一点薄薄的灰尘。 韩凛咬住下唇,把双拳攥得嘎嘎直响,卿卿怎么了?她为什么不住在这儿?她去哪儿了?是病了还是…… 韩凛快步跑了出去,刚到垂花门,就见一家人簇拥着父亲走了过来。 威远侯挨了两年牢狱之灾,在韩凛进攻北狄王城时,本想被当作筹码来进行交换,却没想到韩凛早已暗中派人潜入城中,把父亲救了出来。 只是,威远侯受尽严刑拷打,又在阴暗的地牢中被关了两年。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双腿更是难以支撑,只能勉强走几步路。所以,回来的路上,韩凛没让他骑马,给他安排了马车。 失踪了两年的人能回家已是万幸,将来有医院的高明大夫诊治,好生调养,估计身体会越来越好,只是带兵打仗肯定是不行了,在家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还是不错的。 韩凛的目光急急地掠过众人,努力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卿卿呢?卿卿去哪儿了?娘,您不是答应帮我好好照顾卿卿的吗?为什么你们都在,唯独她不在?” 赵氏为难地看一眼儿子,解释道:“儿子你别急,这事说来话长,卿卿从三个月前就不住在咱们家了,她爹娘来京城了,自然要把她接出去住,还有……” 两年战场拼杀的日子,造就了韩凛敏锐的洞察力,虽然赵氏说的简单,可他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她爹娘来是好事,可是娘,您为什么目光躲闪?卿卿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快说呀,我都要急死了。” 韩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色愈发难看,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如此紧张的韩元帅,此刻俨然快要失了分寸。 “你别急,卿卿没事。只不过,她表哥……是人家的亲表哥纪轩也来了,而且他们两家早就给二人定了亲。儿子,娘当时一听就急了,知道你回来以后必不肯依,苦口婆心的劝人家与咱家结亲。可是人家说早就定下了,已经互换了庚帖,摆了定亲宴。你又不在家,我也没法子……” 韩凛已经急不可耐了,身子微微颤抖,双拳嘎嘎直响,颤声问道:“成亲了?” “没有,你放心,没成亲。卿卿不肯的,如今他就住在如云书坊后院,近日一直病着,才没有让她到城外接你。这么冷的天,只怕加重了她的风寒。” 韩凛紧皱着眉头,从众人身旁过去,出了大门便打马飞奔,直奔如云书坊。 书坊的小伙计见贸然闯进来一个冷面将军,且并未看书,而是直闯闯地冲向后院,就伸手拽住了他:“公子,后院不待客。您要买书,就在这书坊里找便是。” 韩凛铁臂一扬,毫不客气地把小伙计甩在了书架上,冷冷喝了一声:“滚!” 哪知这伙计十分忠心,追到庭院中,死死拖住韩凛:“后院住着我家小姐,你一个大男人怎可擅闯?” 韩凛拎起他后脖领,轻松的把人甩向墙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小伙计仔细一瞧,惊喜地叫了出来:“韩世子,是韩世子呀,您回来啦?” 韩凛没搭理他,穿过角门来到第三进院子中。云慕卿这样没出阁的大姑娘,自然是要住在最后一层院里。 小珠儿听到前院吵闹的动静,正出门来瞧,突然见到穿着铠甲、戴着金盔的男人,吓得她愣在原地,转瞬间惊呼起来:“世子爷,您回来啦!” 韩凛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去书坊里帮忙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他抬手挑开棉门帘,推门进屋,转身进到里间,绕过屏风终于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姑娘。 他心尖上的女人此刻面色苍白,双眼微阖,似睡不睡,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韩凛心头一酸,眼中一热,回京的路上,他想象了千百种与她重逢的模样,却从未想到,她会是这样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韩凛轻轻坐在床边,目光紧紧注视着心爱的姑娘,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慕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坐在床边的金甲战神。 “表哥……表哥,我又梦到你了吗?最近总是做噩梦,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呀?” “卿卿……怎么病成这样?是不是不乖,不肯好好吃药?药在哪儿,我喂你吃。”他声音轻颤,带着几分沙哑。 姑娘缓缓合上眼,叹了口气:“才不是呢,我很乖的,很努力地吃药。我也想快点好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风寒就没完没了了。” 韩凛抬起颤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温热的脸颊。“不怕,我回来了,你的风寒就会好了。赶快好起来,我们腊月十六成亲好不好?” 云慕卿心中忽地一紧,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蓦然睁开双眼,牢牢盯住眼前的男人。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借力坐了起来,怔怔地瞧着他:“表哥,你真的回来了?” 第64章 久别重逢 韩凛一双粗粝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心上人的脸颊。这两年日日握刀剑,手上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怕划伤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他不敢用力摩挲。 “是,是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去了这么久,令你揪心揪肝。” 男人声音沙哑,带着淡淡的颤抖,眸光浓烈火热,牢牢锁住她脸庞,每一寸眸光都浸润着相思的味道。 “表哥……”姑娘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影并非出现在梦中,而是他真的回来了。 卿卿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双臂圈住他脖颈,伏在他肩上大哭起来。 韩凛身上的战甲未褪,不敢用力抱她,只轻轻拍着他后背,柔声哄着:“好了,我回来了,咱们很快就成亲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云慕卿扶着他的肩膀,撑回自己的身子,抬头看见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庞,带着满脸的泪痕突然扑哧一笑:“你回来就好了!” 姑娘的眸光缓缓下移,把坐在床边的男人从头看到脚,柔声问道:“有没有受伤啊?” 韩凛捡起床头的帕子,轻轻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渍:“没有,放心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身上的铁甲太凉,不敢抱你。一会儿我要进宫去赴庆功宴,之后就来找你。” 卿卿点点头,躺回枕头上,任由身边的男人帮他盖好被子。 “表哥……”她看着轻柔的帮自己掖被角的男人,轻声唤道。 “嗯。”他抬头诧异地看向她:“何事?” “没事,我就想喊你一声。”姑娘笑了起来,甜甜的,暖暖的。 韩凛也跟着笑了,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顾无言,却有千言万语在眸光中流淌。 前院突然传来小珠儿焦急的声音:“表少爷,您不能进去。” “为何不能?我有急事要见卿卿。” “可是表少爷……” “你别拉我,放手,去前面看店吧,不必跟过来。”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似曾相识,又与儿时的声音有了很大不同,可韩凛还是很快明白过来,来人是纪轩。 韩凛脸色沉了下来,单手握住剑柄,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表哥,你别冲动,纪轩表哥从未欺负过我,你不要跟他动刀动枪的。”韩凛的脾气云慕卿最清楚,他对自己有多在意,就对纪轩有多防备,就怕他冲动之下伤了纪轩。 韩凛没动,垂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表哥,你躲到垂幔后面听听他说什么好不好?你什么都不了解,怎么就要拔剑呢?”云慕卿抓住韩凛身上的铁甲使劲摇,韩凛见她攥得紧,怕铁甲伤了她的手,便点了点头。 卿卿这才松开手,看着他大步走到垂幔后面,掩住身形。 纪轩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卿卿,我进来了?” “进来吧。”云慕卿朝着门口喊了一嗓子。 纪轩推门进屋,绕过屏风,径直来到云慕卿床前,并没有去看韩凛藏身的地方。其实那垂幔并不能把她完全遮住,若纪轩善于观察,定会发现端倪,只是他急着跟卿卿说话,并未想到屋里会藏着一个男人。 “卿卿,韩凛回来了,我带你去找他吧。”纪轩平静说道。 此话一出,无论是躺在床上的云慕卿,还是躲在垂幔后的韩凛,都是一愣。 “此话……何意?”云慕卿问道。 纪轩站在床边,看着表妹苍白的脸色柔声说道:“卿卿,你这病呀,一半是熬出来的,一半是心病。你为了给他画那一本详细的北狄地形图,不眠不休地查阅典籍,反复修改,丈量尺寸,这才累坏了身子。可吃了这么多药也不见好,就是心病了。你知道他要发动总攻了,担心他丢命,担心他受伤,忧思过度才导致风寒一直无法痊愈。” 韩凛从垂幔后露出一只眼睛,默默瞧着病床上柔弱的姑娘,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没有和自己一同去战场,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边关的战士,为了绘出那一本精准的图册,不知查阅了多少书籍。 云慕卿没敢看韩凛的方向,怕被纪轩发现,只垂眸说道:“不是的,你不要瞎说,我就是身子骨弱才一直好不了。” 纪轩知道,这姑娘身子虽柔弱,心性却十分坚定,嘴上也不肯轻易服软,便自顾自的说道:“当初长辈们给咱们俩人定亲,是因为你下落不明,姑母担心你的安危,时常以泪洗面。父亲只有这一个妹妹,自然心疼得紧,这才定了亲事。我也向姑母承诺,无论你发生何事,我都会待你好,会守护你一辈子,这样她才放了心。” 韩凛牢牢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松开,冷冽的眸光有了几分温暖,看向纪轩的眼神不再如刀似刻。 纪轩继续说道:“姑母反对你和韩凛在一起,自有她的道理,之前我一直坚持,也是因为小时候韩凛任性莽撞,时常把你气哭。我觉得他并不是良人,不适合你,可这几个月我也看出来了,你对他情根深重,若真不能结为良缘,只怕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卿卿,在我心里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我只希望你过得好,而不是非要嫁给我。如今韩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楞头青了。我带你去找他吧,这样你的病就能快点好起来,我也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若是如今的韩凛,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我自然会去说服父亲和姑母,解除咱们之间的婚约。” 云慕卿看看神色认真的纪轩表哥,又瞟了一眼已经走出垂幔的韩凛表哥,忍俊不禁:“表哥呀,咱们为什么要去找他,难道不应该是他来找我吗?” 姑娘这一笑娇俏可爱,带着小小的调皮和任性,让纪轩一愣。 来到京城这几个月,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今日韩凛回京,她的心情果然就不一样了。 “对呀,你说的有道理,应该他来看你才对,咱们不应该去找他。好,那我就陪你在这里等着,看他几时肯来?听说圣上率文武百官亲自迎到城外,韩凛是元帅,想必已经被迎进宫中喝庆功酒去了。我估计……可能明天他才会来。” “纪轩,就凭你刚才这一番话,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你是卿卿的表哥,就是我表哥。”韩凛迈步走了过来,身上的铁甲片相互摩擦,发出冷冽的声音。 纪轩蓦地回头,突然看到眼前身穿战甲的高大男人,令他神情一怔。虽是多年未见,五官却还是儿时的轮廓,他很快就认出这就是今日威震京城的韩元帅。 不知韩凛从哪儿冒出来的,纪轩十分吃惊:“你……你早就来了?” 韩凛点头,坦率答道:“对,原本以为你逼迫卿卿嫁你。我打算手起剑落,以泄心头之恨,却没想到你竟是真心实意为卿卿着想,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纪轩,从今日起我不再敌视你,我们是一家人。” 纪轩瞧瞧他腰上佩戴的长剑,被他气乐了:“你还真是边关回来的大将呀,杀人不眨眼吗?你今日若平白无故的杀了我这良民,又该如何向官府交代?” 韩凛比纪轩足足高了半个头,看向他的感眼神居高临下,不由得颤哧一笑:“我腰上配的是御赐的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砍过正三品的军中大将。即便今日杀了你,我只需给你扣个内奸的帽子,此事便烟消云散,官府能奈我何?” 纪轩垂眸,认真的看了看那镶金嵌宝的尚方宝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脊背发凉。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呀。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韩凛,比以前更狠了。 “表哥。”云慕卿柔柔出声,两个男人同时看了过来,而他的眼神却是完全看着韩凛的。“你快去宫中面圣吧,莫耽搁了正事,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放心吧,要不了命的。” 韩凛来到床头,弯下腰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好好养着,明日我带最好的太医来给你医治。” 卿卿含笑点头,目送他的身影离开,纪轩识趣的跟了出去,没敢单独留下。 两个男人走后,屋里恢复了安静,小珠儿来到房中,却听小姐突然“呀”了一声。 “你快去把铜镜拿来,我要照一下。”云慕卿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此刻定是蓬头垢面,十分难看。 小珠儿抿着小嘴憋着笑,捧来一面铜镜,给小姐照了照,甜甜说道:“世子爷没回来的时候,小姐从来想不起要照镜子,难怪人家说女为知己者容。” 云慕卿没理她,瞧着铜镜中纤瘦的人影,喃喃自语:“好像太瘦了,颧骨显得有点高,眼窝有点儿凹陷,脸色还这么苍白,一点都不好看。表哥肯定嫌弃我了,不行,我要洗把脸。你快去端一盆温水来,药熬好了没有?还没到喝药的时辰吗?” 小珠儿喜滋滋地转身放下铜镜,笑道:“药正熬着呢,快好了。小姐要洗脸,我现在就去打水,奴婢瞧着小姐这病五日内必是要好的,世子爷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灵。” “你少贫嘴,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喝了这么多天药也该好了呀!” 云慕卿洗了脸,穿上棉袍在屋里走了几圈,把药喝得一滴不剩,晚饭也比平时多喝了半碗白粥。 如云书坊的位置距离皇宫不算太远,宫中热烈的礼乐和击鼓之声间或传入耳朵,云慕卿的心情更加欢喜。 不知道今晚表哥会不会喝多呀?有没有人给他准备醒酒汤呢?他今晚路过暖水榭的时候,会不会停下脚步看几眼?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更天之后,云慕卿便早早躺下睡觉,想养足了精神,让自己的病早日康复。 这一次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还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半夜都是笑醒的。醒来之后却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 第65章 云家提亲 云慕卿吓了一跳,抬手摸了摸对方温热的胸膛,发现确实是个大活人,不是在做梦。她张开嘴,刚要发出一声尖叫,就被对方捂住了嘴。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姑娘砰砰乱跳的一颗心,这才安静下来。 “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庆功宴结束之后,怕酒味熏着你,回家洗漱过后换了干净的衣裳才过来找你。来的太晚了,你已经睡着了。” “那……那你怎么进来的呀?” 韩凛轻笑着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傻丫头,北狄王城都挡不住我,一个小小的如云书坊,还能把我拦在外面?” 姑娘暖暖一笑,朝他怀里依偎:“对呀,我表哥最厉害了,我怎么忘记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忘记了,那我可得罚你。” 刚刚她在沉睡之中,韩凛不敢轻举妄动,怕吵醒她。此刻既然已经醒了,他自然无需再生生忍受,把人往怀里一按,探头吻向渴慕已久的双唇。 “不……”四唇即将相接之际,姑娘柔软的手指挡在了二人中间。 男人一愣,沙哑的声音急切问道:“为什么?” “我的风寒还没好呢,你不要亲我,会过了病气给你的。” 韩凛不禁笑了起来:“就盼着你赶快把病气过给我,这样你就可以好起来了。” 话音未落,他便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汲取着她口中的清甜,饱尝渴盼已久的甜蜜味道。 这个吻霸道又急切,舌尖席卷着暮暮朝朝的相思,似乎真的想把她口中的病气全部吞过来一般,狂放地搜刮着每一处甜蜜。 腊月的夜晚天寒地冻,姑娘的香闺里却逐渐升温,直到被他滚烫的身体捂热,被酣畅淋漓的热情打开全身所有的毛孔,娇喘微微,香汗淋漓。 “呜呜……不要……”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再不停住就要冲破最后的底线了,只能软语求饶,恳求狂放的男人收住热情。 韩凛放开她仰面躺倒,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因为她还病着。 “盖好被子,别再着凉了。出了一身汗吧,也许明天就好起来了。”韩凛一边说着,一边帮她盖好被子,把手臂伸到她脖梗下,让她枕着。把心上人搂在自己滚烫的怀抱中,熨贴着她。“睡吧,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嗯。”卿卿乖乖应了一声,合上眼,继续睡觉,心头却一直狂跳不止。表哥却不再跟她说话,怕耽误她睡眠。 这几日雨雪交加,屋里又没有地龙,每天晚上都很冷,盖上两床被也不觉得暖。而今晚睡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不但一点儿都不冷了,还睡得特别香甜,早晨醒来时神清气爽,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明亮。 小珠儿见表小姐醒了,便喜滋滋地走上前来:“小姐,世子爷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呀,表哥来了,还在自己被窝里呢,千万不能让小珠儿瞧见。 云慕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并没有表哥的身影,难道昨晚又是在做梦?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觉得不是做梦。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昨晚地温度,有点肿,是他吻得太用力、太持久了。 “世子爷一大早就到了,在厅堂里向老爷夫人求亲呢。”小珠儿高高兴兴地说道。 “哦!”云慕卿这才明白,表哥是去而复返,光明正大地去向爹娘提亲了。 韩凛早早来到如云书坊门前,身后两名侍卫手上都抱着高高的一摞礼物。云慕卿的弟弟云怀瑾刚刚打开铺子的门,正站在台阶上遥望着大街对面太学朱红色的大门。 “你是……怀瑾,这么多年没见,长高了不少,却还是这么白白净净的,身子还是这么单薄。”韩凛很快就认出这是云慕卿唯一的弟弟云怀瑾,小时候就是个白净纤瘦的小少年,老实巴交的,除了念书从不会干坏事。他后来学会爬树,学会烤山雀捉泥鳅,都是拜韩凛所赐。 “韩大哥,是你呀!听说你昨天回京,我特意跑到街上去看了,可惜人太多了,差点把我挤倒。离的远远的,根本就没看清。”云怀瑾收回视线,兴冲冲地看向韩凛。 “哈哈,我又不是天仙下凡,有什么好看的?” 云怀瑾眉飞色舞:“当然好看啦,你是打垮北狄的大英雄,为咱们常山人报了仇,也保住了咱们老百姓的太平日子。你可比天仙好看多了,天仙也不能保咱们过上好日子呀!” 这话韩凛爱听,本来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承受一场暴风雨的,却没想到迎门的小舅子先给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这下韩凛心里底气更足了,拍拍少年郎的肩膀问道:“一大早站在门口看什么呢?太学的大门好看吗?” “大哥呀,你就别笑话我了。大门是不好看,可太学两个字好看呀!太学是天底下最好的学府,里面有最博学的夫子授课,那些学子们要么是各大书院推荐的博学之士,要么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眷。他们时常来书坊里买书,一个个神气得很,若我有生之年也能去太学听一天课,真是不枉此生了!” 韩凛被他满眼艳羡的表情逗得扑哧一乐:“怎么?很想去太学读书呀?” “当然想了,全天下的学子有谁不想去太学的?自从来到京城,我每日眼巴巴的看着太学大门,看着门口那两株银杏树的叶子都掉光了,也没有机会进去瞧一眼。” 韩凛笑道:“这有何难。当归,拿着我的帖子带表少爷去找掌院大人,就说我给他推荐个学子,问他收不收?” 韩凛心里装着求亲大事,不想在门口再耽搁时间,说完这句话就迈步进门。 前院正厅之中,高大挺拔的韩元帅垂手侍立,毕恭毕敬说道:“云叔云婶,我对卿卿确实是真心的,我保证一辈子待她好,请你们一定要成全。” 云澹和纪氏脸上都有些为难,作为一家之主,云澹叹了口气,说道:“如今韩元帅功勋卓著,圣眷正隆。京城之中高门大户之女排队等着嫁入侯府,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还请韩元帅放过卿卿吧。” 韩凛无奈苦笑:“叔,您叫我韩元帅,岂不是太见外了吗?我从小就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呀!虽说是沾官家的光,在京中有了些许地位,可我依然是盘龙镇上长大的乡野混小子。自幼和卿卿一起长大,有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 纪氏也连连叹气,眼神中满是纠结:“韩凛呀,如果咱们现在真的还在常山,我们就把卿卿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可如今不一样了呀,你是大元帅、大功臣,位高权重。我家卿卿从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如今她认准了你,我们也劝不动。可是,可是如果她真的嫁了你,这一辈子也就……也就毁了呀!” 韩凛脸色一沉,疑惑问道:“婶子,您为什么觉得卿卿嫁了我就毁了一辈子呢?” 男人高大威猛,这两年在军中见惯了各种阵仗,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周身便腾起一股无名的杀气,令纪氏心尖儿轻颤。 即便害怕,她也不敢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换来暂时的平安,揪着自己的袖口,壮着胆子说道:“你……你如今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自然要三妻四妾的呀。可纪轩不会,纪轩会对卿卿很好。而且他是我亲侄子,若他犯了混,我打得也骂得,自然不能看着卿卿受委屈。可是你……韩凛,我求求你,你放过卿卿吧。” 韩凛终于听明白了云家二老为何担心,撩起衣襟,郑重地拜倒在地:“请二老放心,我韩凛对天发誓,此生只娶卿卿一人,只爱卿卿一人。绝不纳妾,绝无二心,绝不眠花宿柳。我定要与她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捧在手心,放在心尖,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云澹和纪氏都吓了一跳,没想到韩凛会突然跪下发此重誓,赶忙双双上前扶他起来。 “韩元帅,你是官,我们是民,受不起如此大礼呀!”云澹吓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韩凛却笑得云淡风轻:“无妨,我是姑爷,您是岳父,自然当受此大礼!” “这……”云家夫妻俩四目相对,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女儿铁了心要嫁他,他也铁了心非要娶。并非他们执意要棒打鸳鸯,只因如今的韩元帅炙手可热,是京中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不想让卿卿嫁他,并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太好,怕女儿吃亏。 既然他们二人都如此坚决,云家夫妻又怎能不答应。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和纪家退婚,让卿卿嫁给你吧。不过韩凛,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韩凛嘴角一翘,欢喜地笑了起来:“岳父岳母放心,我自然说到做到,此生绝不负卿卿。” 纪氏亲手倒了杯茶,给韩凛捧过来,柔声说道:“卿卿这些日子一直缠绵病榻,一会儿你去瞧瞧她吧,或许看见你,她的病能好得快些。” “嗯。”韩凛乖巧地点点头。 云家夫妻怎么也猜不到,昨天晚上他已经抱着卿卿睡了一个晚上。 “韩大哥、韩大哥……”云怀瑾兴奋地跑了进来,“爹、娘,我可以去太学读书了。掌院大人说,我今日就可以去,他亲自教授我课业。” 云澹一惊,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胡说什么呢?一大早的还没睡醒吗?” 第66章 圣旨赐婚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别说是云澹不敢相信,连云怀瑾自己都觉得晕晕乎乎的,简直像在做梦。 为了验证自己能上太学的事情是真的,云怀瑾抬手放进嘴里,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嗷嗷惨叫。 韩凛忍俊不禁,一把拽下他的胳膊:“是真的,别咬了,难不成为了念个书,还得把自己疼死呀?” 云怀瑾反手抱住韩凛的胳膊,高兴得又蹦又跳:“韩大哥,大表哥,韩表哥,你真厉害!” 纪氏见儿子一反常态,十分纳闷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归在一旁笑呵呵解释:“云老爷,云夫人,是这样的,早晨世子爷到门口的时候,刚巧碰上云公子。听云公子说想进太学读书,就让小的拿着帖子陪公子去见掌院大人。掌院大人见是咱家世子爷推荐的人,一点儿都没犹豫,满口答应,所以云公子眼下已经是太学生了。” 云家夫妻俩瞠目结舌,谁不知道太学是最好学府,自进京之后,他们也一直想法子打通关系,想把纪轩和云怀瑾送进太学念书,却一直没有成功。没想到韩凛刚一回来,这事就成了,而且成的过程十分顺畅,几乎没有费劲。 老两口赶忙道谢,正热闹之际,纪轩走进门来。云怀瑾快步迎了上去,跟表哥分享自己这一喜事:“表哥,我被太学录取了,可以去里面念书了,是韩凛表哥帮的忙,不如你也请他帮帮忙,咱们俩一起……” 话没说完,云怀瑾自己住嘴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这两位表哥之间的纠葛。 纪轩拍拍云怀瑾的肩膀,淡然说道:“恭喜,你能进最好的学堂念书。以后你要好好学,我就不必了,我这个年纪该学学做生意,要养家糊口了。” 纪轩转身看向云家二老:“姑父姑母,我今日是来退还卿卿庚贴的。从小到大,卿卿在我心目中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当初与她定亲,也只是为了方便照顾她,并非儿女私情。既然她与韩凛两情相悦,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怎好横刀夺爱,自然要成人之美。我已与家父家母言明,并把庚帖拿了回来,我与卿卿定亲一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吧,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韩凛深深看一眼纪轩:“纪轩,你这份情我记下了,来日定当报答。若你想去太学念书,我可以让你和怀瑾一起去。” 纪轩摇头浅笑:“不必了,如今我无心朝堂,只想子承父业,做个生意人吧。” 守在门口的侍卫进来禀报,说宣旨官到了。 韩凛开怀一笑:“本来想去瞧瞧卿卿的,罢了,既然宣旨官已到,就别让人家在门外候着了。我先回家去接旨,云叔云婶你们也准备接旨吧。” 云澹和纪氏互相看看,都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再看韩凛,见他早已大步出门。门外呼啦啦进来了一群太监,为首一人高举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圣旨下,翰林院编修云慕卿接旨。” 云慕卿刚刚梳妆打扮妥当,早膳都没用完,就被母亲慌慌张张地喊了出去,一家人跪地迎接圣旨。 “皇帝令:翰林院编修云慕卿才德兼备、蕙质兰心,待字闺中。今北军元帅韩凛得胜还朝,壮我国威,护我江山。二人正逢嫁娶之年,可堪婚配,特赐婚韩凛与云慕卿永结百年之好,封云氏为正二品诰命夫人,钦此。” 接过圣旨,送走宣旨官,云慕卿颤巍巍地走回爹娘面前,考虑着措辞,低声解释:“官家与表哥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好。这赐婚圣定是官家主动下旨,并非表哥强压于人,爹娘不要怨他才好。” 纪氏叹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往屋里走:“你呀,首先想到的就是帮他开脱。就怕我们生他的气,让他为难。这圣旨并非强压,刚刚韩凛跪地发誓,求我们把你嫁给他,我和你爹已经答应了。” 云慕卿双眸一亮:“真的?娘,原来你们已经答应了呀,我还以为是你们不肯答应,表哥才请官家下的赐婚圣旨呢。” “韩凛对你的态度我们也都瞧明白了,他是真真把你放在心尖儿上的,怎么会做这种逼迫咱们家的事呢。好了,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吃药,赶快好起来。瞧韩凛心急火燎的模样,你们的婚期只怕不会太远了。” 纪氏猜的没错,韩凛回家接了赐婚圣旨,就带上厚重的六十六箱聘礼,浩浩荡荡地来到如云书坊提亲。 众人万万没想到,刚刚凯旋而归的大英雄,万千闺中少女仰慕的战神,在回京的第二天,就抬着一条街的聘礼去求亲了,满京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 韩凛骑着高头大马,高高兴兴地到了云家,定下亲事互换庚帖,提出把婚期定在腊月十六。 “这……这也太快了吧,半个月的时间哪够准备呀!”纪氏惊得直搓手,“要我说,最快也得明年二月。” “岳母,我实在等不到二月了。本来两年前我和卿卿就要成亲了,因为我去边关打仗,这才拖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团聚了,万万不能等到明年了。”韩凛态度坚决。 云澹也无力接受:“这婚期还是按规矩慢慢来吧,若如此着急,旁人不会说是你心急,只会说我家上赶着把闺女嫁出去。毕竟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会被人戳断脊梁骨的。我们老两口可以不在乎脸面,可卿卿嫁了你之后是要跟京中达官显贵打交道的,若是被人瞧不起,那她以后肯定有很多难处。” 韩凛满不在乎的一笑:“岳父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卿卿被人笑话。婚期定的这么赶,成亲那日肯定会有好兄弟打趣我。我便借机向他们说明是因为我太着急,与卿卿无关。再说了,我韩凛的妻子,在京城里还能受了欺负?” 韩凛铁了心要在腊月十六成亲,云家二老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终究无用,最终还是依了他把婚期定在腊月十六。 谈妥了大事,韩凛到后院去见未婚妻,云慕卿早就知道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彩礼来提亲了,却始终没好意思去前院看热闹,只躲在自己屋里偷偷乐。 表哥进门,她躲不过去了。 “表哥……”短短两个字,姑娘小脸绯红,长长的眼睫直颤,红唇微微抿着,既羞涩又甜蜜,让人忍不住亲上一口。 韩凛把小珠儿撵出去,大步上前捧起卿卿小脸狠狠亲了一口,才说道:“昨日不还养病么,怎么今天就穿戴整齐了?快躺下,十六就要成亲了,你得赶快好起来。” “真要十六成亲呀,是不是太快了,会被人笑话的吧?”云慕卿贪恋他怀里的温暖,被他抱着心里踏实,没有离开。 韩凛粲齿一笑:“本帅大军凯旋,卫国戍边耽误了两年婚期,如今成亲谁敢笑话?” 云慕卿忍俊不禁:“那你一定要跟大家说清楚,我可没你脸皮厚。” 韩凛抬手轻轻捏她脸颊:“放心吧,明枪暗箭我都会挡在外面,你只要安心养病,什么都不必担心,脸色还是不太红润,我已经让当归去请太医了,很快就到。” “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恐怕嫁衣都绣不好。”这场婚礼注定万众瞩目,姑娘自然希望尽善尽美。 韩凛浅笑:“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做。官家已经说了,凤冠霞帔都是宫里尚衣局安排,如今我的官位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兼领兵部尚书一职,你的嫁衣要按照正二品诰命夫人的仪制来做,与普通嫁衣不同。” 云慕卿含羞垂眸:“成亲罢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此等尊荣。” 韩凛拉着她的小手坐下:“你嫁的是韩凛,以后是韩家主妇,韩家有多少尊荣,你就有多少。咱们不是山野小民了,以后有享不尽的福呢。” 果然,喝了两口茶的功夫,太医就来了,诊脉之后,太医胸有成竹地表示并无大碍,只是劳心劳神、体虚乏力,喝上几剂补药,三日内即可痊愈。 于是,黄昏时分,太医院送来了药材。每个药包里都有御赐的珍品,云慕卿明白,官家肯赏赐这些好东西,都是看韩凛的面子。 晚上喝了药,云慕卿安心睡下,一觉睡到天亮。不知为什么,自从韩凛回来之后,腊月的夜晚都不觉得冷了。 按照风俗,即将成亲的男女就不能见面了,只是五日后,云慕卿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药也停了,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他。 这一晚,她睡不着,默默躺着思量成亲的细节。今晚被窝里有点冷,不像前几日暖和,莫非要下雪里么?忽听窗户轻微一响,一个人影轻盈地跃了进来。 即便月影朦胧,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人是韩凛。“表哥,你今晚怎么来了?” 韩凛脱掉冷飕飕的外袍扔在椅子上,脱靴上床,钻进未婚妻的被窝里。“今日怎么还没睡?前几天这个时候已经睡熟了呀。” “你……你的意思是,你每晚都来?” 第67章 风光大婚 韩凛熟门熟路地在床上躺好,这才慵懒说道:“两年没见了,日日都想得紧,偏偏有规矩挡着不让我来看你,这我哪能受得了,自然要每晚前来了。再说了,若不是我每天晚上抱着你睡,你能睡得那么踏实?” 云慕卿只觉得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前几晚你一天没落,都来了?每晚都和我睡在一起,那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呀!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走的时候你还没醒,怎么会知道呢?”韩凛亲昵地点点她鼻尖。 云慕卿拉下他的食指握在手心,不依不饶:“不是的呀,我睡觉没那么死,一有动静就会醒。每天晚上都要醒好几回的,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一觉睡到大天亮,或许是因为喝的药有助眠的作用。” 韩凛任由自己的食指被她握着,小拇指却趁机调皮地挠了挠她的手心:“你之前睡不安稳,是因为我在边关打仗,你心里不踏实。而今我回来了,睡在你身边,即便在睡梦中,你也能感觉到我的体温,嗅到我的味道,自然就睡得踏实了。” 姑娘娇俏的啐他一口:“呸!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才不是因为你呢。” 韩凛哈哈大笑:“不是因为我,还能因为谁?” 卿卿吓得赶忙去捂他的嘴:“你小点声,大晚上的被别人听见可怎么办?” 韩凛故意逗她:“我偏要笑,怕什么,还有几天就成亲了。” 卿卿拦不住他,情急之下翻身趴到他身上,用自己柔软的双唇去堵住他的嘴。 韩凛心中一软,他知道,表妹想他了,想亲他,想嫁他。于是不再逗弄她,抱住怀里娇软的身子,陷入甜蜜的热吻之中,以解七百多个日夜的相思之苦。 药补停了,食补却还在继续。云慕卿病好之后,依旧日日喝大补汤。气血丰盈,精力充沛,到成亲这日,脸色红润,眸光熠熠,与半月前判若两人。 宫中加紧赶制的凤冠霞帔,并未因为工期紧而粗制滥造,上等的丝绸,上等的金线,做工质地哪是民间之物能比得了的,穿在身上熠熠生辉,让观礼的宾客全都看直了眼。 韩家的迎亲队伍早早来到如云书坊面前,常山的一群好兄弟全都为韩凛助阵,把学府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每年腊月十六,是朝廷开始休年假的日子,也是太学放假的日子。今日本该卷铺盖回家的太学生们,全都不着急离开,在墙根儿底下站成满满的一排,看着他们仰慕的第一女官云编修,被战神娶走。 若是旁人娶了云慕卿,有些不服气的太学生恐怕要做几首酸诗嘲讽一下,可娶她的人是韩凛。是收复河山、踏平北狄的韩凛呀! 这样的大英雄,哪个姑娘不想嫁? 他和云编修的姻缘真是郎才女貌,英雄美人,令人拍手称快。 按照风俗,小舅子要为难一下新进门的姐夫,可云怀瑾对韩凛崇拜的不得了,根本就没有在挡门这事上下功夫,只当着众人的面大喊一嗓子:“韩将军,不管你当多大的官,我只问你一句,为何要娶我姐姐?若不能答的让我满意,今日便不让你进我家的门。” 韩凛脸上神采动人、笑意盎然,恭恭敬敬地朝着大门深施一礼,这不是拜小舅子,而是拜岳家。 “韩某不才,自幼顽劣混账,幸与表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表妹温柔贤淑,总能在我冲动狂躁之时劝我迷途知返。在下倾慕表妹已久,得此贤妻,韩家三代子孙必定知书达礼,忠正护国。两年前家母便欲聘卿卿为妇,却因我带兵出征耽搁婚期。今日终得偿所愿,韩某誓与爱妻白首一心、相扶到老。” 辅国大将军韩凛声音洪亮、感情真挚,这一段肺腑之言让周围看客赞赏不已,叫好声不断,掌声雷动。 云怀瑾笑呵呵地让开路,请姐夫进门,里头的女眷们也早已听清他在门口朗声立下的誓言,大家都替卿卿高兴,如此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韩凛站在厅堂之中,带着满脸灿烂的笑意看向迎面走来的姑娘,描金镶玉的团扇遮住精致的脸庞,却遮不住锦绣耀目的婚服。 她在喜娘搀扶下款款而来,从今后便会与他日夜不离,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为他生儿育女。 韩凛越看越欢喜,索性迎了上去,把喜娘挤到一边,亲手扶着新娘子走到岳父岳母面前,拜别双亲。 云慕卿双手捧着团扇挡住脸,可她知道搀扶自己的人已经换成了表哥,因为男人的大手刚劲有力,靠近她身旁,让她心中小鹿乱撞。 “拜谢爹娘养育之恩,女儿……”云慕卿本来不想哭,可是想到因北狄乱常山导致数载分别,牵肠挂肚,如今终于重逢却又嫁做人妇。 母女连心,纪氏见女儿带了哭腔,赶忙说道:“卿卿啊,难得如此佳婿,今日大喜之日,你欢欢喜喜地嫁入韩家,定要孝敬长辈,和睦妯娌,做个端庄守礼的好媳妇。” “是。”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施衿结褵,永俦偕老!”云澹也含着热泪嘱托女儿,云慕卿再次称是。 韩凛心疼,舍不得让她久跪,双手用力扶她起来,把她颤抖的小手抱在自己手心,信誓旦旦说道:“请岳父岳母放心,自今日起,卿卿有我照顾,我定让她无忧无虑,笑靥生辉。” 韩凛牵着自己的新娘子往外走,出了门口要下台阶,卿卿怕踩空,脚步略微迟疑。 韩凛却是毫不迟疑,弯腰抱起爱妻,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门外迎亲地队伍正在翘首企盼,忽见新郎官抱着新娘子出来了,步态潇洒、满脸灿烂。 “韩老大,你这是迎亲还是抢亲啊?迫不及待了吧,哈哈哈……”常秋雨带头起哄。 平时没有人敢惹韩凛,可今日不同,这大喜的日子,傻子都看得出韩凛对新娘子是极为钟情的,就算开玩笑过了头,估计他也不会恼怒。 于是,喧哗声四起,各种打趣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韩凛笑容灿烂,对众人的玩笑话照单全收。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重要,今日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亲了,娶了喜欢了十几年的姑娘。 喜乐齐鸣,鞭炮震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威远侯府出发。 韩家张灯结彩,年轻一辈都早早等在门口,长辈们坐在厅中全都笑容满面,不住地向外张望。 “新郎射轿门,三箭定乾坤。”司礼傧相高喊。 按照常山风俗,新娘子下轿之前,新郎要对着花轿连射三箭,既显示新郎官文武双全,又代表着驱赶一路上带来的邪气,俗称三箭定乾坤。这三箭,分别射的是天煞、地煞和轿煞。赶走煞气,方能平安进门。 没有真本事的新郎官射箭,用的是没有箭头的假箭,十步之内比划一下就行了。可韩元帅是打垮北狄的大英雄,岂能用假箭凑合? 只见他凑到轿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退到大门内,张弓搭上三支箭,三箭齐发,整齐地射中轿顶。 “好!” “好啊!” “好箭法!” 喝彩之声震耳欲聋,云慕卿抿着小嘴轻笑,忽然看到轿帘一掀,喜娘来接自己出轿了。 “新娘跨马鞍,平平又安安。”喜娘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扶云慕卿跨过马鞍。 “新娘过火盆,红火旺子孙。”腊月的风硬,火盆里的火苗被吹得有些歪斜。云慕卿有点迟疑,怕烧着裙子,想看清了再迈步。 一旁的韩凛却皱起了眉头,就算这些婚俗不能免除,也不该这么旺的火苗吧。 他推开喜娘,毫不客气地抱起新娘子迈过火盆,径直走向厅堂中。 赵氏忍俊不禁,低声对丈夫说道:“你瞧咱们家的傻小子,不知怎么疼媳妇好呢。” 威远侯端坐在椅子上,瞧着顶门立户的儿子十分欣慰。“他喜欢就好,这混小子,也就卿卿能管得了他。” 拜过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傧相高喊:“礼成,请主婚人。” 众人没想到还有主婚人这一环节,都津津乐道地等着瞧是谁主婚。 门外呼啦啦进来一大队金甲侍卫,众人恍然大悟,是啊,皇上和韩凛感情那么好,哪能不来参加他的婚礼呢。 特意选在三拜之后再来,的确是皇上的心意,不想打扰好兄弟拜天地。 圣驾至,众人拜倒山呼万岁。赵正则沉稳地令众人平身之后,看看新郎新娘,朗声说道:“今日韩将军大婚,朕心甚悦。若非为了护佑山河,只怕韩将军的儿子也快要像皇长子一般大了。如今山河无恙,百姓安乐,有情人终成眷属,朕心甚慰。愿你们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皇后娘娘手里牵着皇长子赵樾,小家伙忽闪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看向一对红男绿女,听到母后的声音在头顶柔柔响起。“旁人都祝新人早生贵子,本宫却盼着你们先生个女儿,后生儿子。樾儿可皮了,若是能有一个像卿卿一般的小姑娘陪他玩耍,可就太好了。” 皇后娘娘这话大家都听懂了,若是韩家生了女儿,帝后有心定下娃娃亲的。 看来韩家不止眼前风光,这一世注定高高在上,无人能及了。 第68章 世子夫人 隆重的大婚仪式完成,新娘子被送入洞房。闹洞房的人呼啦啦挤进来一大群,不容分说就朝云慕卿这边冲过来。 “大嫂,我是赵启,也是盘龙镇的,从小就是韩大哥的小跟班。” “大嫂,你别理他。赵启在我们盘龙镇连个屁都不是,你看看我,我叫邱岩,还没娶媳妇呢。大嫂,把你待字闺中的小姐妹给我介绍一个呗!” 众人嘴上说的客气,脚上可没留情,三两步就冲到床榻边,想要抢过新娘子手中的团扇,大闹一场。 韩凛一见就急了,起身挡在卿卿面前,长臂一伸把她护在身后:“都给我站住!这新娘子,我在边关想了两年了,如今还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你们谁敢碰一下,我剁了他的爪子。” 被他这样一吓唬,众人吓得停住脚步,缩着手嘿嘿直笑:“韩老大,让我们看看嫂子呗。听说小时候常去咱们盘龙镇,可是不记得长什么样儿了呀。” “对呀,韩老大,就你花花肠子多。有好姑娘,从光屁股的时候就占下了,这么高明的法子也不教教兄弟们。” 俗话说,洞房不闹不热闹。喜娘在一旁咯咯笑着,并未阻拦,只瞧着威风八面的韩将军,把他的小娘子护着身后,那群坏小子摩拳擦掌却不敢靠近。 “我们不敢摸嫂子,还不敢摸你吗?”终于有人朝着韩凛下了黑手,紧接着便有十几只手推在他身上,让他径直向后倒去。 韩凛怕压到卿卿,倒下之际转过身去,把娇妻抱在怀里,倒在大红锦被堆成的被摞上。 喜娘赶忙招呼提着篮子的男娃女娃:“撒帐啦,枣栗子,金花生,儿女双全福寿高,金银财宝富贵长,大吉大利呀!” 胖乎乎的娃娃们一拥而上,把篮子里的枣栗子花生等物抛到床上,帐边,一对新人身上。 云慕卿紧紧捧着团扇挡住脸,有表哥护着,挡住了大部分飞来之物,只有大红嫁衣上落了几枚红枣和栗子,更添喜庆之色。 闹过洞房,孩子们出去领红封,喜娘推着少年郎们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让一对新人说几句悄悄话。 韩凛轻轻拉下娇妻手腕,露出团扇后精致的小脸:“别挡着了,这里除了你丈夫,没别人了。” “丈夫”二字让卿卿娇羞低头,把团扇放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坐端正,却不肯说话。 男人目光灼灼,瞧着新嫁娘脸上的红晕,毫不客气地亲了一口:“今日,你就是我的妻了。” 卿卿心里小鹿乱撞,胸膛起伏,颤巍巍地开口:“表哥……” 新郎官眉梢一挑,把说错话的娇妻抱个满怀:“还叫表哥?是不是该罚?快叫一声夫君听听。” 云慕卿小脸红红的,娇羞地看了他一眼,颤声道:“夫君!” 想听这个称呼好多年了,今日终于如愿,韩凛高兴的合不拢嘴。 抱着娇妻狠狠亲了几口,才意犹未尽般说道:“我先去外面敬酒,免得那些坏小子笑话咱们。你把这头冠摘了吧,是不是挺重的?一会儿就我自己回来,没外人了,咱们之间还需要客气吗?” 韩凛起身要走,云慕卿却揪住了他的袖子,抿着小嘴笑着,掏出帕子轻轻擦他唇角。 “今日上新娘妆,唇上涂了口脂。你若这样出去,会把他们笑翻的。”小娘子轻轻柔柔地帮他擦净了唇角那一抹红色,又帮他整理一下衣服,这才满意说道:“好了,去吧。” 绵软的手指触在唇边,纸端的幽香在鼻间萦绕,韩凛难舍得把佳人抱住,低头盯着她的唇:“又想亲了怎么办?罢了,先等我一会儿吧,今天晚上咱们亲个够。” 额头落下一个轻轻柔柔的吻,云慕卿瞧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离开东来苑,去前厅招待宾客。 男人离开之后,喜娘和小珠儿走进新房,笑盈盈说世子爷特意吩咐,让她们帮新娘子摘了沉重的凤冠,送些热乎的饭菜过来,吃饱喝足歇一会儿。 头上的金冠的确很重,皇上为了好兄弟的婚礼,真是不心疼金子。 “表小姐,不不,奴婢说错了,世子夫人,这是厨房刚刚炖好的乌鸡汤,可热乎呢,您快喝点吧。”小珠儿殷勤地端上鸡汤,怕主子挨饿。 云慕卿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喝着,心里却着实没有这么淡定。想像着前院觥筹交错的热烈场面,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会儿表哥回来入洞房的场景。 新嫁娘手上的勺子落入碗中,脸上腾地一红。 喜娘和小珠儿都抿着唇角浅笑,这样羞涩甜美的新娘子,莫说是世子爷,便是女人瞧了也有几分心动。 月上柳梢,前院的喧哗声渐渐沉寂,云慕卿的一颗心也逐渐提了起来,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她理理衣裙,在床边端端正正坐好。 小珠儿跑到门口用红杆挑起棉门帘:“世子爷,您回来啦,夫人一直朝门口张望,就盼着您回来呢。” 一句话,把韩凛逗得哈哈大笑,满心欢喜:“不愧是我们韩家的丫头,会说话,一会儿去孙妈那领两个大红封,别人一个,给你两个。” 小珠儿欢喜地连连行礼:“谢世子爷,谢夫人。” 韩凛今日的确喝了不少酒,有路有点晃,坐到床边的时候一下子扑在了新娘子身上,不知是醉得,还是故意的。“听说……夫人早就盼着我回来呢。” 云慕卿一张小脸红得透透的,轻轻推着他,却又怕他倒下不敢太用力。“小珠儿瞎说,以后不让她在我身边了,她一心向着你,哼!” 小珠儿一听这话吓得白了脸,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夫人,表小姐,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呀,您不要撵我走好不好?” 韩凛拉过云慕卿的小手,笑着拍了拍:“你瞧,你这一句话把她给吓得。明日娘一定会把主持中馈的事情交给你,家里所有的下人都要听你调遣了。小珠儿不是向着我,她是希望咱们俩和和美美呀,留不留,你说了算。” 云慕卿赶忙让她起来:“一句玩笑话罢了,瞧把你吓得。咱们俩作伴这么久,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 喜娘笑吟吟地端来一盘饺子:“新娘子,这是和睦饺子,快来尝尝好吃么。” 这饺子的寓意云慕卿懂,这是一盘生饺子,专门给新娘子吃,让她说出一个“生”字。 若是不懂,便可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偏偏懂门道的新娘子更为难。只能乖乖地咬上一口,红着脸说:“生的。” 这门道韩凛不懂,一听饺子没煮熟就急了:“厨房怎么干活的,竟然让卿卿吃生饺子,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去问问谁煮的饺子,我饶不了他。” 喜娘笑呵呵地解释道:“世子爷有所不知,新婚之夜的生的不是饺子,是孩子呀!这就是句吉利话,洞房花烛夜都要讨这个彩头。” 新郎官恍然大悟,瞧瞧一旁看热闹的新媳妇,哈哈大笑:“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家夫人定是早就知晓,要不然也不会脸红成这样。那你说吧,生几个?” 韩凛一向脸皮厚,即便当着外人的面,逗起媳妇来照样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坏笑。 云慕卿红着脸推他:“喜娘忙碌一整天,累了,让她回去吧。小珠儿也可以下去领赏了,你不要乱讲话了。” “哈哈哈,媳妇害羞了,行吧,你们都去领赏吧,今晚不用近身伺候,免得我家新娘子放不开。”男人拉着媳妇起身,共饮了合卺酒,满意地看着她眼眸中添了几分迷蒙之色。 “卿卿,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今晚花烛良宵,昨晚你应该睡好了吧,今晚就……不需要睡了。”男人话音未落,抱起软绵绵的新娘子径直走到床边。 云慕卿娇羞地垂着眼帘,轻声辩解:“昨晚没睡好,今晚早点睡吧。” “好,早点,原来卿卿比我还心急呀。放心,你男人马上就来,今晚咱们一定要睡好。” 男人笑得又痞又坏,卿卿明知他话里有话,却无法反驳。因为身子已经落在床上,滚烫的双唇落了下来,吻得她意乱情迷。 大红的嫁衣被抛到榻上,跳跃的红烛燃了整整一夜,与之相伴的是摇晃的床帐,娇软的求饶声。 男人嘴上应着“好!”“马上”“很快就你睡”,可是,从月上柳梢到月至中天,再到明月西斜,还是没让她安安静静睡觉。 直到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他终于心满意足,换上备在一旁的干净褥子,抱着化作一汪春水的媳妇睡了。 卿卿累极,在他怀里睡得十分香甜,梦中依旧浮浮沉沉。 睁开眼,天光大亮,身子稍微一动便觉得无处不酸麻。“表哥,日上三竿了呀,怎么办?” 韩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很快又闭上,亲了一口媳妇脸颊,无所谓道:“什么怎么办,接着睡呀。” “可是……今日要拜舅姑的呀!快起呀,要被人笑话了。”卿卿挣扎着想起身,却不经意间牵动痛处,娇喘一声,如夜莺轻啼。 第69章 娇羞新妇 娇娇柔柔的一声闷哼,却足以让半睡半醒间的男人瞬间兴致高昂。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韩凛坏坏地说道:“昨晚……怎样?为夫是不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不提昨晚还好,一想起晚上种种,卿卿就不想理他了。连娇带嗔的哼了一声,艰难地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头乌黑的秀发。 男人哑然失笑:“这是昨晚没把你伺候好吗?” 全身都酸的很,云慕卿一点都不想动,只用脚后跟不服气地踢了一下他结实的小腿。“骗子!” 韩凛用手肘撑住枕头,探头去看她红润的小脸儿:“我家小娘子这是怎么了?莫非忘了昨晚是如何娇羞可人的?啊!我明白了,定是嫌我醒来以后没有继续昨晚的缱绻,怪罪我了吧?” 男人越发不老实了,云慕卿不得不推开他的狼爪:“别乱动,快起来吧,还要不要拜舅姑了?” 整个夜晚持续太久,此刻的确不适合再继续,韩凛大长腿一伸就站到了地上,用被子把床上的美娇娘一裹抱在怀里,穿过耳房走向后面。 云慕卿倚在他肩头,纳闷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呀?还没洗漱呢,我以前竟不知耳房后面还连着其他房子的。” 男人得意的笑了起来:“你自然不知,因为这房子是最近这些日子火速建成的。我把暖水榭的温泉水引了过来,在耳房后面建了一间新的屋子,作为咱们的洗漱之所。这里的水是活水,温热得宜,十分舒服,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话间便到了新建的浴室之中,韩凛把棉被扔在宽大的藤椅上,抱着自己娇羞的新娘子,体验腊月里被温泉水浸润的温暖。 卿卿在他肩窝里深深埋着头,根本就不敢看,脸上早就红透,被氤氲的池水润湿,更加娇媚动人。 这里没有旁人,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即便羞涩却还不至于窘迫,回到梳妆台前穿着打扮之后,云慕卿才低声感慨:“幸好是腊月。” 帮她梳头的小珠儿在一边抿着小嘴乐,却不敢多说话。 早就收拾妥当,看着爱妻梳妆的男人却不管不顾,大咧咧说道:“腊月什么意思?是因为腊月冷,跟我钻一个被窝舒服吗?” 卿卿瞧瞧镜中的自己已然端端正正,没有什么瑕疵,便转过身来,将帕子掷到他脸上:“你能不能不说话?” 韩凛哈哈大笑:“我家娘子又害羞了,这有什么?以后莫说是丫鬟婆子,就是爹娘也会慢慢习惯。想让我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那我可做不到。我念了二十年的姑娘,终于娶回家了,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像倾盆大雨,如今再让我忍,我可忍不住了。” 卿卿无奈地嗔他一眼:“好啦,快走吧,说不定大家都在等着了。对了,你昨晚究竟怎么说的?有没有定好时辰?” 韩凛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拉着爱妻小手到桌边喝瘦肉粥。“放心吧,我办事自然是十分妥帖的,不会给人笑话你的机会。昨晚我跟娘说,我喝多了早上肯定醒不过来,告诉大家午时一起到上房中吃个团圆饭就行了。所以呀,咱们现在不急,先喝碗瘦肉粥垫垫肚子。毕竟昨晚体力消耗太大,一会儿你还要应付那一群人嘘寒问暖。” 喝粥就喝粥呗,什么叫体力消耗太大呀? 云慕卿有心说他几句,可她知道这男人一向皮厚什么都不在乎,何况昨日他美的很,今天还在兴头上,若要与他争论这种事,自己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索性埋头喝粥,不理他了。 侯府上房之中,此刻一片欢声笑语,难得老太太今日精神好,众人都陪在身边说着吉利话,哄老人家高兴。 韩凛夫妻俩一进门,马上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老太太高兴地一拍大腿:“臭小子,他们说我要有重孙子了,我那重孙子在哪儿呢?你可给我带来了?” 韩凛大笑:“奶奶,您也太喜新厌旧了吧。我才刚成亲就不受宠了,您就想抱个更嫩巴的重孙子。看来呀,以后我在您这儿是不吃香了,只有我媳妇儿拿我当个宝喽!” 云慕卿跟在他身后,本就十分娇羞,听老太太提起重孙子,更是赧然羞涩,偏偏韩凛皮厚的像城墙,又来上这么一句,卿卿红着脸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不好意思见人的并不止她一个,倪心蕊也暗暗垂下头,不敢再看长辈们。 她和韩决去年就成亲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本来他们成亲的时候大家也这样跟老太太说,很快就能抱上重孙子了,却一直也没能如愿。 倪心蕊默默叹了口气,若大哥一成亲就有了孩子,那自己…… 韩凛拉着云慕卿坐到老太太身边,笑着叮嘱:“改口叫奶奶吧,以后别再叫太夫人了。这称呼虽显得高贵,却不是咱们常山人的习惯,一点都不亲切呀!” 常山在北方,没有新媳妇敬茶的规矩,却有改口给紅封的规矩。 韩凛可以大咧咧地坐下,云慕卿却不行,作为新媳妇她要规规矩矩的站着,喊了奶奶喊爹娘,然后是二婶三叔三婶,一圈下来,收获了一摞厚厚的紅封。 丈夫归来,儿子成亲,娶的又是个讨人喜欢的的媳妇,赵氏十分满意,落座之后,就让孙妈把管家钥匙递了过去。 “卿卿呀,如今老太太身体不太结实,侯爷这双腿还站不起来,太医正在加紧医治。我每日照顾这两个病人,便已十分忙碌,早就无力管家了。这次操办你们的婚事,还多亏了你二婶和三婶帮忙。如今你是世子夫人,迟早是要挑起这个家的。这管家钥匙从今日起就给你吧,家里这些丫鬟婆子都听你调遣,你有学问知礼仪,与京中官眷之间迎来送往都不是难事。” 成亲头一天,就把管家大权交给儿媳妇,放眼京城,这样的婆婆也没几个。 赵氏对卿卿完全信任,可云慕卿作为心腹,却不好意思大包大揽,赶忙推辞:“娘啊,我年轻不知事。恐怕难担此大任我可以给娘打下手,这管家的事情还是娘来定夺吧。若有什么事情要我做,您尽管吩咐便是。” 赵氏温柔一笑:“你既让我吩咐,那我便不客气了。以后主持中馈、迎来送往的事情都归你了,我只管照顾两个病人。当然了,若明年你们生了孩子,我们三个老的自然是愿意看孩子的。” 一提到孩子,卿卿害羞便垂下了头。 韩凛见爱妻不知说什么好了,赶忙在一旁打圆场:“卿卿,娘说的对,早晚你都要接过这个家的,不如从现在就接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内无非就是些下人们,他们还敢反了天不成?放心,我帮你坐镇,谁敢说半个不字,打烂他的嘴。对外无非就是些礼节性的往来,咱们常山人都是自家弟兄,不会计较那么多。就算那些世家大族规矩多、毛病大,咱们也不用怕。在这京城里头,还没有人敢欺负咱们韩家人呢。” “可是……”哪有新媳妇头一日就要管家的。 “别可是了,有我呢,放心。”韩凛拉过媳妇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笑着看向她,用眼神给她鼓励。 赵氏一见儿子答应了,便放下心来。卿卿是个懂事听话的,偏偏自己这儿子是个混不吝。若韩凛不答应,这管家大权肯定就交不出去。 云慕卿没法子,只能低声说道:“那好吧,娘,我就先做做试试,万一我要是做不来……” 赵氏高高兴兴地朝她摆手:“不会不会,你怎么会做不来呢?你肯定比我做的好,若有什么麻烦,凛儿定会帮你解决的,你一点都不用担心。” 沉甸甸的一大串钥匙交到云慕卿手上,既甜蜜又忐忑,婆婆信任,丈夫撑腰,这样的好婆家是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 韩二婶撇了撇嘴,看向云慕卿的眼神有几分酸意,可眼角的余光扫到韩凛身上,便赶紧收回自己的表情,没敢开口。 韩二婶心中不服不忿,自然是因为赵氏的安排。既然早就无力管家,干嘛不把管家的大权交到二房来?说来说去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的儿子刚刚娶了媳妇,马上就把大权交到自己儿媳妇手上,生怕二房三房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韩木楠和韩木桐都已经出嫁,今日拜舅姑,出嫁女是不能回家的,他们只能过几日再来看望新嫂嫂。 家中未嫁的大姑娘只剩韩木樨了,两年时光,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只是性子依旧活泼。见长辈们没什么要说的了,就凑到卿卿旁边的椅子上,欢喜的抱住她胳膊:“大嫂,嘿嘿!终于可以叫你大嫂了,有你在家里做伴儿真好,我都不想嫁人了,恨不得一辈子留在家里呢。” 云慕卿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韩凛煞有介事说道:“既然不想嫁……那就别嫁了呗。如今方澈也是五品官了,刚刚搬进因军功赏赐的宅子。小伙子要本事有本事,要模样有模样。如今又有官位,有俸禄,有宅子,找个好媳妇不成问题。” “大哥……”韩木樨腾地一下红了脸,轻轻推大嫂:“大嫂,你快管管他,他总是乱说话,咱们家就你能管得了他。” 云慕卿山上的酸处并未减轻,被她这样一晃,虽是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指尖却有点儿颤。 韩凛一直厚着脸皮握住人家的手,不舍得撒开。此刻便感觉到了她咬牙强撑的端庄,不免失笑:“不许晃你大嫂,再晃这事就没得谈了。” 第70章 夫人最大 旁人没有在意兄妹俩说什么,韩三婶却听出了玄机,不禁问道:“韩凛呀,你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方澈……” 韩凛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朝着四妹妹挑了挑眉,韩木樨明白大哥是在询问自己的心意,这还用问吗?当着爹娘的面她能好意思说啥? 四姑娘红着脸低下头去,韩凛就明白了,转头看向三叔和三婶。“三叔三婶,方澈这两年在边关没少立功,虽是寒门出身,如今却有大好的前程。小伙子是个实在人,并没有因为当官就飘起来,他和四妹妹自幼便认识,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如今正在修葺府邸打算来咱们家提亲呢。” 韩三婶高兴地一拍腿:“好哇!方澈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忠厚老实的,又勤快能干,如今还有了军功,有了官位,简直是最合适的姑爷人选了。” 韩木樨唇角一翘,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你们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就谈婚论嫁呢。” 嘴上说得好像不情愿的样子,其实小姑娘是怕自己憋不住的笑意被家人瞧见,让他们笑话。 韩凛瞧着四妹妹匆匆离开的背影,淡笑不语,没有揭穿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丫头,只转回头和三婶说话:“三婶,刚刚回到京城,军中交接事务繁多。方澈暂时没有准备好,不过应该也快了,年后官家有意安排他进户部为官。” 韩三叔双眼一亮:“户部管钱粮,是肥差呀!” 韩凛轻笑点头:“没错,是肥差,不过也不能损公肥私呀,官家看中的就是他的实诚。常山乡下出来的孩子,官家信得过,不过他也学的东西也很多,不轻松。” 韩三婶对这一点并不担心:“那孩子聪明肯学,认得字不多,算账还是蛮快的。” 韩凛失笑:“以前认得字不多,在军中这两年已经熟读兵书战策了,如今的方澈今非昔比呀!” 云慕卿温温柔柔的眸光笼罩在丈夫身上,说是方澈今非昔比,其实表哥变化也挺大的。比以前沉稳大气了许多,身上少年郎的气息渐隐,取而代之的是顶门立户的男儿气概。 韩凛感受到妻子的目光,转头看向她,挑唇一笑。 卿卿莞尔,垂眸瞧着自己红绣鞋的鞋尖,不肯与他对视。 新婚的小夫妻,丈夫高大伟岸,妻子貌美羞涩,一双璧人即便不说话,也有几丝甜甜的气息在眼神中流淌。 中午的团圆饭吃得皆大欢喜,喜庆热闹,饭后老人要歇晌,大家各自回房。 韩凛拉着卿卿的手缓缓往回走,腊月里天寒地冻,庭院中没什么景致,男人却笑得春风和煦,眼中带光。 “你笑什么?”卿卿走不快,小步慢慢往前晃。即便这样腰上、腿上还是有些酸,难以用力。 “眼前有好景致,不笑还要哭么?”韩凛索性转过身来倒着走,眸光完完全全地笼罩着她。 云慕卿瞧瞧光秃秃地树枝和花圃,撅起了小嘴:“哪有什么好景致,你是不是笑话我走路不好看?罪魁祸首还不是你。” “哈哈哈……”男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呀,傻丫头,我眼中的好景致自然是我的新娘子呀,从此以后我就不是个可怜的光棍汉了。在这个光秃秃的腊月,只要瞧见我媳妇,那就是一树花开呀!” 云慕卿被他逗得抿嘴一笑:“去边关两年,打仗的本事长没长不知道,贫嘴的本事肯定是长了。” 韩凛停住脚步,突然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打仗的本事不好说,但是力气肯定是涨了,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呀!” 怕被旁人听到夫妻间的私房话,韩凛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的。声音旁人听不到,亲昵的神态却被远处的下人们瞧得一清二楚。 云慕卿揪着他衣裳急道:“快放我下来,被人瞧见怎么办?” “怕什么?”韩凛毫不在乎:“我抱我自己媳妇,谁敢乱嚼舌根。你看,前边就是暖水榭了,要不要进去重温旧梦。” “不要了,腰好酸,我想回卧房躺一会儿。”其实不仅腰酸,声音也酸酸甜甜的。 韩凛低头看着爱妻嘿嘿直笑,有心打趣她几句又怕她恼,就这样嘴角含笑把人抱进东来苑。 进了卧房,威风凛凛韩将军把娇妻轻轻放在床上,温柔地帮她褪掉绣鞋盖好被子:“好好歇个晌,昨晚辛苦夫人了,嘿嘿!” 云慕卿撅着小嘴推他一把:“你少在这装好人,昨晚无论怎么求你都不肯停下,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 “哎呀!洞房花烛夜,男人的头一回,自然是停不下的。今天晚上,我跟你保证,肯定不能让你一夜不睡。” “哼!今晚才不要跟你一起睡呢,刚才若不是当着长辈的面,我都想咬你一口。”娇媳妇余怒未消。 韩凛不紧不慢地挽起锦袍袖子:“你瞧,我这手腕上的牙印,是不是你咬的。还有我身上,要不要把袍子脱了证明一下,其实我也伤忙惨重呢。而且把多年积攒的宝贝都给了你,此刻我也虚的很呀,说不定你这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娃娃了。诶,你说咱俩小时候,怎么就认为看了一眼就会有小娃娃呢?” 云慕卿小脸一红,双手捂住脸颊,不肯和他聊天了:“我要补眠。” 与一个厚脸皮的男人聊天,是永远占不到便宜的,卿卿求饶,韩凛爽快地答应:“好,睡吧,我陪你睡会儿。” 韩凛知道媳妇累了,没再闹腾,只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午睡。 云慕卿确实累了,躺下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爱妻在身旁甜甜入睡,韩凛心满意足。合上双眼,也想眯一会儿,养养精神。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几句拌嘴的声音。 腊月里门窗紧闭,那声音不大,叽叽咕咕的,韩凛看看熟睡的妻子,眉头皱了起来。 他轻轻起身,披上外袍,出门来到庭院之中。 “世子夫人刚刚睡下,确实不能去打扰她,几位大娘等一等吧。”小珠儿刻意压低着声音说道。 三个婆子在府里都是有些脸面的,一直在赵氏手底下当差。赵氏本就脾气温柔,又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凡事都听这几个婆子的话,渐渐养了些骄纵之气。 韩凛沉着脸走了过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冷冽的眼神一扫,吓得三个婆子都是一激灵。 今日她们来,一方面是显得自己殷勤,另一方面是想给刚刚掌权的少夫人来一个下马威,给她出点小难题,让她以后不要摆主子的款儿。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掌家夫人没出来,反而是大杀四方的世子爷出来了。 韩凛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鼻子里不满的哼了一声,走出东来苑才站住脚步,回头看向几人,示意她们过来。 三个婆子惴惴不安地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世子爷,如今侯夫人不管内务了,让我们有事便来请世子夫人示下。老奴们也不想扰夫人歇息,只是有几件要紧事拿不准主意,不得不问问主子的意思。”。 韩凛不耐烦的扫了她们一眼:“你们也知道不该扰少妇人休息呀,那为什么还要来?现在就给我滚回去,不管多重要的事,也要等夫人休息好以后再来回禀。” 婆子们互相讪讪地看了一眼,还想再解释一下:“世子爷,是深泽县主府送来了帖子,腊月二十要为县主过寿,我们不知该如何回复,送信的人还在门房里等着呢。” 韩凛的脸色并未因提到皇亲国戚而有丝毫变化,眼神依旧不咸不淡的:“以前碰上这种事怎么做的?” “以前侯夫人会接下帖子,跟人家讲到时候一定会去,再给送信的人几个赏钱。”主管迎来送往的吴妈说道。 “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明白,直接去办了不就行了?” 吴妈一噎:“我……往常确实是这样,可如今新换了管事夫人,我们也不知世子夫人是怎么打算的,自然要来问一问。” 韩凛点点头,三个婆子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世子爷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 谁知他们高兴了不过短短一瞬,韩凛就开始发难了:“既知道该怎么做,却不去做,偏要来扰夫人清静,究竟是何居心有待考量,这是其一。其二,我夫人刚刚接过管家的担子,对家事尚且不县熟,你们故意拿县主的事来压她,让这事为难她,想看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从此以后受你们摆布,这是其二。其三,卿卿没出来,出来的人是我。你们依旧不肯认错,还振振有词,可见不仅没把内眷放在眼里,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三个婆子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纷纷说自己不敢。 韩凛扫了她们一眼,不客气道:“今日扰了夫人休息,每人罚半个月工钱,若再有下次,直接撵出去。这两年我在边关,瞧不见你们如何糊弄我娘。如今我回来了,眼里便容不下沙子。谁敢算计我夫人,我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有什么事,该办就办,有规矩在那摆着,不懂得就去打听别人家怎么办的,办对了有赏,办错了领罚,我夫人单纯柔弱,我自然要护着她不受半点委屈。” 三个婆子吓得直哆嗦,天大地大,世子夫人最大,以后千万要精心伺候着。 第71章 新妇掌家 云慕卿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起来洗了把脸,顿觉神清气爽,疲惫感减轻了许多。 红日已然西斜,身旁的男人也不见了踪影,云慕卿对韩家虽是十分熟悉,可如今身份变了,睡了这么久,心里难免有些不安,便问旁边的丫鬟:“这半日可有长辈派人来传我?管家大娘们也没什么事情吗?” 小珠儿笑着答道:“太夫人和侯爷、夫人都是最疼世子爷和您的,自然知道你们昨日大婚很是辛苦,今天怎么会传您过去呢?管事的大娘倒是来了三个,被世子爷骂走了,还罚了半个月的工钱,这会儿他们都老实了,各自办差去了。跟我说,若世子夫人醒了要吩咐她们些家事,就派人知会一声,她们马上就到。” 云慕卿十分诧异:“好端端的,表哥为什么要罚她们半个月的工钱呀?” “因为您睡觉的时候,她们到东来苑来了。我让她们等您睡醒以后再来,可她们却不依不饶,说事情十分紧急,这时候世子爷就出来了。把她们叫到外面狠狠骂了一顿,吓得三个婆子连连跪地求饶呢。” 云慕卿脸色变了变,呆愣半晌,才自言自语般说道:“才第一日做新媳妇,这样是不是有点太……” 小珠儿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夫人您一点都不用怕,有世子也给您撑腰呢呀!” 云慕卿叹了口气,悠悠开口:“他去哪儿了?” “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呀!”韩凛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接着人也大步进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姑娘。 云慕卿探究的眼神看了过去,只见他身后两个女子穿的都是一身黑色劲装,袖口缠着绑带,一副练家子的打扮。 “腊月二十,咱们去深泽县主府赴宴。两年没见了,听说这位县主又骄横了不少。人多杂乱,小珠儿恐怕护不住你。我给你挑了两个暗卫过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她们在,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放心了。” 云慕卿懵懂地点了点头:“暗卫呀,那她们是要藏在暗处的吗?” 小娘子一脸单纯的模样,让韩凛觉得特别好笑,抬手亲昵地捏了捏她脸颊,坐在她身边答道:“以前是藏在暗处的,她们的名字叫暗九和暗十,以后就不是了。以后她们跟在你身边做丫鬟,在咱们家里的时候看家护院就行,出门的时候带上她们便可护你周全,你给她们取个新名字吧。” 两个姑娘齐刷刷地抱拳行礼:“参见夫人。” 云慕卿温柔一笑:“飒爽英姿的姑娘以前只在话本子里见过,如今竟真的站在我面前了。你们家乡何处?原本的闺名是什么呀?就用你们自己的名字吧。” “回夫人,我们都是从小被人牙子卖进特训营的,并不知家乡何处、姓甚名谁,请夫人赐名。” “这样啊,那还真是挺可怜的。”云慕卿瞧着两个站姿笔直的姑娘,眸光越发柔软,自己离开家乡五年便已觉得身世飘零、苦不堪言,而她们俩却连自己的出身和姓名都不知道,从小就流浪江湖,的确挺苦的。 她垂眸想了想,轻声说道:“愿你们以后都能有个温暖的家,朝朝暮暮常欣悦,安宁甜暖度此生,就叫温欣、温悦吧。” 两名暗卫齐刷刷地抬头看向新主人,本以为入府做丫鬟,所取的名字大约会是小翠小环之类的,却没想到夫人如此用心,感念她们的身世,赐予美好祝愿。 二人齐刷刷拜倒:“谢夫人赐名。” 云慕卿让小珠儿带她们出去安排一下吃住,屋里安静下来,这才发现韩凛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瞧你这眼神好像笑话我似的,嫌我的名字取的不好听吗?”云慕卿撅起小嘴儿推他一把。 “哈哈哈……我家娘子取的名字怎么会不好听呢?就是因为太好听了,我觉得有些意外。今日刚刚叮嘱下人们不可因为我家娘子单纯善良就欺负她,不过此刻看来,还是夫人高明啊,收人先收心,看样子那两个丫头已经对你死心塌地了。” 云慕卿不乐意了:“你瞎说什么呀?我刚刚可没想收人要收心,我只是觉得她俩太不容易了。从小离开家,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长这么大定然受了不少苦。不过是盼着她们以后过得好一点罢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韩凛拉过她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摩挲:“自然没有不对,我家夫人做的都是对的。” “你少贫嘴!今天是不是让我得罪人了?那些大娘们被罚了半个月的工钱,心里头能不窝火?这两日你在家中,她们自然不敢造次。过了年你每日上朝去了,她们肯定就要把这火撒在我身上。” 韩凛一听这话,温柔的眸光便有了几分狠厉:“你放心,在这侯府之中、京城之中,乃至普天之下,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家娘子。” 卿卿转头看看器宇轩昂的丈夫,唇角一翘,甜甜地笑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此生有表哥呵护宠爱,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韩凛一看娘子这甜腻腻的小眼神儿就忍不住了,把人抱在怀里狠狠一顿亲。如今不像从前总要拼命的克制自己,已成了亲,便没有什么不可以,管他白天晚上。 韩凛嘴上亲的痛快,手上自然也没闲着,把刚刚缓过劲儿来的娇娘子弄得娇喘微微,眸光凌乱。 “表哥,别这样,一会儿她们还要回来呢。”云慕卿赶忙挡住他行凶的大手,低声求饶。 韩凛手腕稍微用力,把人抱得更紧:“怕什么?咱们是拜堂成亲了的,莫说是在屋里,就是在院子外头,我对你动手动脚,别人也说不上话。” “哎呀,不要嘛,我有话跟你说。” 卿卿心里明白的很,这个时候若跟他硬顶,换来的必是一阵狂风暴雨,只有软语哄劝,才能让他依了自己。 “好吧,你说我听着。”韩凛就势歪下身子躺在爱妻腿上,把玩着她的一只小手。 “我想一会儿把那几个婆子叫来,问问以前办事的一些惯例,这样才好不出差错呀。” “你呀,不用傻乎乎的太认真,家务事无非就是管点银子的事儿呗。只要你手头别太紧,让大家都能得点好处,也就行了。二婶呢……属于占点儿小便宜就能满足的。三婶一家还算正直,不会故意为难你。韩决媳妇有琳琅阁作陪嫁,手上不缺银子,不会跟你争什么。何况她当初能嫁进韩家,你从中也是帮了忙的。所以呀,媳妇儿,你就放宽心,咱们这个家不用费那么多脑子。” 躺在媳妇儿大腿上真舒服,韩凛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云慕卿抬手帮他按揉太阳穴和额头,柔软的指肚按揉着脸上的肌肤,温温热热的特别舒服。 “你说的轻巧,这么一大家子人,哪是那么好伺候的呀。而且还有对京中那些世家大族的人情往来,总是要费些心思才能把事情做得妥帖。” 屋子里只有小夫妻二人,他亲昵地躺在她腿上,她轻柔地帮他按摩,即便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是聊着家常,心中却好似盛开的荔枝园,甜香怡人。 云慕卿嘴上说着要叫婆子们来问事,其实也舍不得这么快就打破二人独处的时光,于是暂时没有吩咐下去,只继续和他聊天。 “你把那两名暗卫找来给我,是因为咱们去深泽县主府要面对危险吗?她为什么要害咱们呀?” “卿卿,如今在众人眼中,我是皇上面前红得发紫的宠官,又是二品大员,自然有很多人羡慕嫉妒甚至是恨。这个深泽县主呢,有点复杂。不过她应该不会害咱们,毕竟是在她府上办寿宴。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她自然要担责任的。我找来这两个丫头,不是为了眼前这一时,而是以后她们都要随身保护你。过不多久,可能你这肚子就要鼓起来了,莫说是有人故意下黑手,即便是平常有个磕磕碰碰的也不行啊。” 云慕卿脸上一红,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重了几分:“瞧你说的,昨日才刚成亲,你就开始考虑孩子的事儿了,哪有这么快的。二表哥成亲一年了,到现在还没孩子呢。你可不要把牛吹得满天飞,万一没那么容易怀上,岂不打自己的脸吗?” 韩凛呵呵一笑:“以后不能再叫二表哥了,他现在是你小叔子,直接叫他名字就行。你要说他们家吧……确实有点让人纳闷,难道韩决不行?不会呀,我们韩家的男人自然都是要像我一样勇猛的。昨天晚上我贡献了多少力气和苗子,你是知道的呀。算了,不管他了,反正我有信心,咱们家很快就能怀上。” 云慕卿扁扁唇,不想再和他争论了,对于这个男人的迷之自信,她已经无话可说。 小夫妻俩在榻上腻歪到暮色四合,快要摆晚饭了,这才双双起身整了整衣裳,让小珠儿把三个管事大娘叫来。 这一回,三个婆子态度明显都老实了,十分谨慎地汇报了自己管辖的家事,言辞颇为客气,态度十分谦卑。 韩凛让云慕卿坐在主座上,她们之间谈家事,男人并未插嘴。他只坐在书案前,专心的擦拭着自己的配剑,那明晃晃的寒光让三个婆子不寒而栗,哪敢对少夫人有半点不敬。 有韩凛撑腰,云慕卿接管掌家之事颇为顺利,桩桩件件都没有出什么纰漏,而且人人都知道韩凛对他的夫人宠爱至极,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于是,众人宁可在赵氏面前耍点小聪明,也不敢到世子夫人面前摆弄小心思。 第72章 醉酒亲昵 三日回门,云慕卿让管事婆子按照韩决去年到岳父家回门的礼单,准备一份回门礼。 赵氏怕卿卿管家不好意思往自己家多拿礼物,就用自己的体己钱贴补,让婆子又备了一份回门礼。 韩凛也有同样的担心,自家小媳妇儿最是公正无私,只怕不肯往自己身上多花钱,于是单独给了当归一百两银票,让他去街上置办东西。 云慕卿回门这日便有了三份回门礼,堆了满满一车。 如云书坊门口,一家人早早的就站在路边等候了,纪氏猜测自己的女儿进了韩家不会受委屈。见她下了马车,便急急看向闺女的脸色,果然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再看后面马车上满满的一车回门礼,纪氏心里踏实了。 她想要的不是这些礼品,而是韩家对闺女的重视,如今韩家在皇上面前红的发紫,是朝中重臣,而自家却只是普通百姓,这云泥之别让她怎能不担心。 韩凛率先跳下马车,然后笑盈盈地扶着妻子下车。 当着爹娘的面,云慕卿不想跟他太过亲密,可终究是恩爱的小夫妻,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流露出甜蜜来,想藏都藏不住。 纪轩站在云澹身后,看着表妹如花笑靥,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只有嫁给韩凛,她才能这般欢喜。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吧,自己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进屋落座,纪氏见韩凛的目光扫向了纪轩,就在一旁解释:“按理说这三日回门,卿卿的大伯和舅舅都应该来的,只是现在她大伯还杳无音讯,舅舅也没在京城,就让纪轩代替她舅舅来祝贺你们新婚之喜吧。” 纪轩怕韩凛多想,解释道:“我今日来也是跟你们告个别,既然姑母一家都已安顿好了,卿卿也有了好的归宿,我便不留在京中了,打算回老家跟随父亲做生意。” 韩凛眉梢动了动,看向纪轩的眼神深沉了几分:“纪轩,你跟我说实话。你要回老家离开这里,是因为卿卿嫁给我了吗?你心中是否还有疙瘩?” 此话一出,纪氏紧张地站了起来,生怕韩凛对侄子不利:“韩凛呀,纪轩是个老实孩子,你是知道的。当时他和卿卿定下婚约是我的主意,我担心卿卿流落在外受到什么伤害。他为了安慰我才答应定亲,并许诺无论卿卿发生什么事,他都愿意娶她为妻。韩凛,你莫为难他。他与卿卿之间,绝无私情。” 韩凛看了看岳母,无奈的吸了吸鼻子:“岳母啊,我在您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吗?” 终究还是云慕卿了解韩凛,她知道这家伙虽是个醋坛子,在大是大非上却从不含糊,绝不会因此对纪轩下黑手。就扶着母亲坐下,轻声劝道:“娘,您放心吧,他不会害我表哥的。如今我们成了亲,夫妇一体,我表哥就是他表哥呀,他怎么能干这种残害自家亲戚的事呢?” 云慕卿缓缓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路过韩凛的座位时,顺手推了他肩膀一把:“你快说,是不是呀?” 这一推把韩凛推乐了,抓了一下她的手,被她轻巧躲开,没抓住,只摇了摇袖子,再次彰显了小夫妻之间的亲密。 “没错,还是我家娘子了解我。岳母您不必紧张,让纪轩自己说。” 纪轩不明白韩凛究竟是何意图,却还是如实回答道:“我陪着姑父姑母来京城,本就是因为听说京中开了一家如云书坊,料想卿卿可能在这里,是来这儿找她的。如今人已找到,大家也都安顿好了,我自然要回家去的,这有什么不正常吗?” 韩凛笑着摇头:“没有什么不正常,我只问你为什么不留在京城呢?” 这句话戳到了纪轩的痛处,他脸色变了变,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从小就刻苦读书,原本也是希望考取个功名。可今年参加了秋闱才知道,功名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自以为有点小才学,可是跟那些太学里的佼佼者,和大书院里的才子们比起来,我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我打算回家做生意,平时也继续读书,将来有机会再考吧,能考上自然最好,若考不上也能靠经商养家糊口。” 韩凛收起笑意,认真点了点头:“没错,纪轩,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也应该是这样的。从你嘴里说出来,便是印证了我的想法。如今我希望你不要走,官家有意安排寒门士子进六部,元宵之后韩决会进工部,方澈会进户部,我在兵部,不过闫景铄也在兵部,我打算把他调到刑部去,常秋雨在礼部。如今只有和吏部没有自己人,吏部尚书是王文翰。王家在京城世家大族之中首屈一指,他虽是咱们常山的姑爷,可终究跟咱们家不算太亲近,我打算安排你进吏部为官。起初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末等官,你会遭人白眼,受人挤兑,但是我觉得以你纪轩的性格,应该能忍得下来。忍过一时,靠你的勤勉认真,自然能换得大家的认可,以后自然也会官运亨通,不知你意下如何?” 纪轩万万没想到韩凛跟自己说的竟是这样一件事,顿时惊得瞠目结舌。 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做商人虽不缺钱花,地位却十分低下,而且自古读书人讲究的便是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出将入相方是人生极致,有谁不想踏上官途呢?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云慕卿,把手上的帕子摔在了韩凛身上:“原来你想让我表哥去做官呀,你怎么不早说,卖这么大关子,把人都吓死了。” 韩凛接住幽香的帕子,坏笑着擦了擦脸:“我家娘子朝我发脾气,才是要把我吓死了呢。” 云澹和纪氏互相望了一眼,悬着的一颗心全都放了下来。这才明白姑爷终究是姑爷,还是向着自己家的。 纪轩脸色变了几遍,眸光中迸发出神采,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要安排我进吏部做官?” “对呀,官场之中要有自己人才好照应嘛!以后你在仕途这条路上好好走,咱们兄弟之间互相扶持。”韩凛轻描淡写的说道。 纪轩起身,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不敢当,我没有什么能扶持你的地方,是你在照顾我。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卿卿,明白你的真心实意,才愿意成全你们。只是我一直认为你性格霸道,却没想到竟肯如此大度,不计前嫌。” 韩凛起身拉住他的手腕,扶他起来:“咱们之间哪有什么前嫌?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是自家亲戚,我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 有了这一桩美事,众人皆大欢喜。团圆饭吃得格外香甜,几个男人都喝多了,连纪氏都敬了韩凛一杯酒。 上了马车,韩凛醉醺醺地倚在爱妻身上,随着马车的节奏摇摆,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娘子,你说我厉害不厉害?丈母娘都陪我喝酒了,哎呀……真是没想到,我韩凛在你家还有这么吃香的一天。” 烈酒入喉,此刻化作了脸颊的汗珠,卿卿用帕子柔柔地帮他擦拭:“你厉害,你是谁呀,是辅国大将军,呼风唤雨的,谁敢不重视你呀。” 男人美美地享受着爱妻夸奖,脑袋晃得晕晕乎乎的,手上开始不老实了。 “哼!才不是所有人都重视我呢,你就不听话。昨晚死活不肯让我碰,害得我半宿没睡着,以为你今日要见纪轩才不肯的。” 卿卿娇嗔地啐他一口:“呸!为什么不让你碰,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若真是猜我为了纪轩表哥,你今日会给他安排官职?明明你心里都清楚,嘴上却还不依不饶。” 韩凛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你不是为了纪轩,否则我早就砍了他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冲起来控制不住,又让你一宿睡不了,怕被岳母笑话。我懂,娇娘子……不过,今晚你总不能不让我碰了吧。若你还是不肯,我就……” “你就怎样?” “嘿嘿!你试试就知道了。” 马车到了韩府门前,韩凛高大的身子倚在云慕卿身上,摇摇晃晃地往里走。守门小厮瞧着少夫人娇小的身材实在撑不住世子爷魁梧健壮的身躯,便走上前去献殷勤。 “少夫人,我来扶世子爷进去吧。” 没等云慕卿说话,韩凛就骂开了:“今日爷喝多了,除了我媳妇,谁都别来打扰爷,给我滚。” 小厮讪讪地退了回去,目送夫妻俩走远。其他几个小厮忍不住笑话他:“你是不是傻,看不出来世子爷的身子虽是歪着的,却并没完全压在夫人身上,分明是他自己在往前走,并不是夫人拖着走的。傻子,人家夫妻恩爱,醉酒不过是亲昵的幌子罢了,你也信!” 第73章 男人翘楚 “表哥,你别晃了,到九曲连桥了,你若是掉下去,我可没力气拉你上来。”云慕卿肩上搭着他一条粗壮的手臂,随着他的身子摇摆。 “喝多了,控制不住呀!”韩凛脚下趔趄,拥着娇妻歪到了桥栏边。卿卿吓得惊呼一声,反手抱住他腰,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挡住:“啊……掉下去了。” “哈哈哈……放心,掉不下去。”对于这结结实实的投怀送抱,韩凛十分满意,抱着媳妇转了半圈,把她放在桥中间。 卿卿握着小拳头捶了一下他肩头:“你分明是装醉。” 被娇妻轻轻地捶一下,分明就是打情骂俏,一点都不疼。韩凛心情愉快,把她的小拳头包在掌心,笑道:“前面就是暖水榭了,走,咱们进去瞧瞧。” 好久没进暖水榭了,云慕卿也有几分想念,就乖乖地随着他进了门。 屋子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动。她走的时候本也依依不舍,如今回来已成双成对,心情自然欢喜。 韩凛拥着她倒在榻上,顺势亲了一口:“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你吃味喝酒,衣衫轻薄,面色酡红,我差点就把持不住呀!” “你胡说,我才没有吃味呢。”云慕卿红着脸不肯承认。 “是么,让我学学你那日的模样吧。”韩凛起身,捏着兰花指撅着嘴点了点她“你走开,我不想见你。你要娶别人,干嘛还来招惹我……” “你胡说!”云慕卿扑过来,“狠狠”地把他压在榻上,用帕子捂住他的嘴。 韩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伸手扯掉帕子,揽过她的脖颈吻在一起。那日拼命克制的苦楚今日要变本加厉地换成甜蜜讨回来。 卿卿想阻止却来不及了,喝了酒的男人冲劲十足,不容分说就扯开衣带,在她还顾此失彼的时候已然得了手。 “卿卿,我的心肝肉呀!” 这一句,软了她的心,也美了他的意。昨晚攒下的风平浪静,变成了今日午后的狂涛巨浪,湿透了一席软榻。 从暖水榭出来的时候,韩凛已经完全没有酒意了。抱着自己的娇娘子,心满意足地回东来苑。 赵氏对三日回门有点担心,怕儿子心里还因为云家和纪家定亲的事情过不去而难为亲家。尤其是纪轩,若是他也在,只怕没好果子吃。 晚饭时分还不见小夫妻过来,她赶忙命人叫来当归,问问详情。 “夫人,我没跟着进屋,他们究竟说什么我不清楚,不过看样子都挺高兴的。云家二老送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纪公子也是笑着的。” 赵氏心里踏实了一半:“看来当时没有什么不愉快,就怕是因为当着卿卿的面,双方才不好意思直说的,若是存了芥蒂更不好。回来以后呢,小两口可有吵架?” 当归嘿嘿一笑:“夫人您就放心吧,世子爷怎么舍得跟少夫人吵架呢。他们俩一回家就进了暖水榭,过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的。进去的时候是走进去,出来的时候是世子爷抱着少夫人出来的,夫妻俩恩爱的不得了,夫人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赵氏这下完全放了心,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啊,我就等着抱孙子喽,下去吧猴崽子,就你会说话,以后他们要是有什么事你赶紧来跟我说,可别耽误了。” 当归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地退了出去,回到东来苑,听说世子爷亲自点了几道菜,都是媳妇爱吃的,此刻正和少夫人一起用膳呢。 明日便是深泽县主的寿诞了,卿卿一边吃着饭,一边和韩凛商量明日的事情。餍足的男人特别好说话,她要怎样都依着。只是饭后没有依着她,又折腾了一回才肯让她睡下。 卿卿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有他抱在怀里温暖的很,一点都感受不到腊月的寒冷,早上起来神采奕奕。 出席这样隆重的宴会自然要盛装打扮,云慕卿穿了一套水红色苏缎精绣八宝如意裙,外披镶了狐狸毛的貂绒大氅,头上戴的是赤金打造的步摇和珠花。 精致的面容被这贵气的打扮一衬,更显娇艳夺目,超凡脱俗。 “我家娘子果然是仙子下凡,无论素釵布裙还是锦缎华裳,都美得不可方物。”韩凛满脸笑意,拉上娇妻小手带着她往外走。 韩决夫妻已经在垂花门处等着了,倪心蕊今日特意穿戴了最好的衣裳首饰,可是看到款款而来的大嫂,心里不免叹气。 果然,美貌和气度胜过最好的华裳首饰,不服不行。 “大嫂。”倪心蕊笑盈盈地迎了上去,亲昵地挽住云慕卿胳膊,和她并排往前走。自从上次云慕卿大度地帮了她一回,倪心蕊一直对她颇为依赖,即便嫁进韩家以后也时常去暖水榭找她聊天,直到云家二老进京,卿卿搬了出去,倪心蕊就很少见她了。 “大嫂,自从你搬出去住,我也不好意思总去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你走以后,家里就只有我和四妹妹一起玩,我是二嫂,在她面前还要做出端庄稳重的样子,有什么事情也没人帮我拿主意。如今可好了,你终于嫁回来了,咱们又可以在一处了。跟着你,我可以省好些心思,可以偷偷懒了。” 韩凛和韩决回头看看亲亲热热的妯娌二人,兄弟俩十分满意。自古家和万事兴,兄弟之间好说,就怕妯娌不和睦。 韩凛对倪心蕊还有点不放心,特意叮嘱:“弟妹,以后你会经常和卿卿一起出入。咱们家兄弟不多,你一定要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和韩决有如今的官位和体面不容易,不论别人如何挑拨,你一定要分清楚,咱们才是一家人。你要在这个家里安安稳稳的活到老,就不能有二心。” 韩决认真点头:“媳妇,大哥说的对,你一定要记住,听大哥大嫂的话,他们永远不会害我们的,但别人会。” 倪心蕊笑道:“你们放心吧,自家人和外人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我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容易被人骗。所以呀,以后我就跟着大嫂,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大门,两个男人上了马,两个女人上了车,一起前往深泽县主府。 说到县主府,京城之中很多人心里都有疑惑,这府邸的确是先皇赏赐给深泽县主的,不过后来圣旨赐婚,把她嫁入了京城首屈一指的王家。按照常理来说,县主应该搬进王家去住,而不是王文翰委曲求全搬来这里,而且这两年王文翰的官职扶摇直上,如今已是三品大员吏部尚书,家门口的牌匾却没有写“尚书府”三个字,而是依旧写的“县主府”。就像个入赘的姑爷一样,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这气派怕是要赶上公主了。 云慕卿走下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王文翰。他依旧玉树临风,却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些,脸上的线条硬朗了几分,不似从前那般柔和。 五官样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可云慕卿觉得好像不认得这个人了。两年前一起编撰《四夷图册》的时候,他的双眸熠熠生辉,有时欢喜有时焦急,是个少年心性的性情中人。而今的他,高雅冷漠、矜持疏离,端着位高权重者的气派,身上的少年气息已荡然无存。 “大人。”许久未见,昔日并肩作战的同僚如今已生疏的很,云慕卿微微屈膝万福,没有称呼他为王尚书,依旧选择了在翰林院时的称呼。 王文翰刚刚招呼几位客人进门,匆匆转回头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他循声看了过去,发现了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的云慕卿,也看到了她身旁挺拔如松的韩凛。 许久未见,她已嫁作人妇,少了几分拘谨的青涩,多了几分从容优雅的女人风韵。 “韩将军、韩夫人,里面请。”王文翰十分客气地抱拳行礼。 进了府邸之后,男人们留在前厅,女眷们被丫鬟带着过了垂花门,来到后宅。云慕卿心中时刻记着自己初到京城那日,春猎遇到狼,差点丢了性命。当时有一个可疑的人物,便是深泽县主身边的宫女。只是后来韩凛虽暗中查访,却并未查出端倪,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今日她处处留心,小心提防。直到宴会结束也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中,云慕卿一把抓住韩凛的手:“表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深泽县主好像有很多男宠。” “哦?”韩凛失笑:“你如何发现的呢?” “有一个男人生的样貌极好,我原本以为王文翰便已是男人中的翘楚,可是那个男人吧……怎么说呢。确切的说他还不算个男人,应该算个少年吧,那人神采飞扬,眼眸中光华流转。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比女人的双眸还美。他带着一群少年表演了一段剑舞给县主祝寿,虽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可我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小媳妇儿神色认真,以为自己说的都是事实,无可厚非,却没注意到旁边的男人一张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王文翰是男人中的翘楚,那少年神采飞扬,看来我家媳妇儿这一日心里装的都是别的男人。难道你丈夫不是男人中的翘楚吗?不神采飞扬吗?今日不好好惩罚你,你就记不住教训。”男人磨着牙扑了过来。 第74章 欢喜年夜 韩凛笑眯眯地把玩着爱妻的长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是其他各府的夫人们也都觉得县主有男宠了?” “大家应该是都有所察觉,脸色皆有几分尴尬,却也没人敢说什么。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韩凛扑哧一笑:“我在边关两年,要说常山王有什么动静,我自然知道。至于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县主,她养不养男宠跟我有何关系?只要我家卿卿不养男宠就行了。” 云慕卿抬手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有难处呢?” “这倒也是,你家男人体力这么好,只我一个你都吃不消了,若再给你几个,只怕是……”韩凛嘿嘿地坏笑起来。 云慕卿不服气地撅起了小嘴:“怎么,你想让我试试?” “你敢!没喂饱你是吧?来……”男人话音未落,便已动作起来,云慕卿一时应接不暇,便无力再与他谈县主男宠之事。 一番浓情蜜意之后,时辰尚早,韩凛抱着媳妇在被窝里聊天。这个冬天有了他在身边,便是没有炭火炉,也时时刻刻暖融融的。 临近年底,自然有很多家务事要忙。采买年货,准备祭祀,家里的大事都落在世子夫人身上。好在韩凛休沐,每日在家无事可做,便帮着她料理家事,有他在自然事半功倍。有些话云慕卿不好意思开口,有些事也不好直接做主。可韩凛不管这些,快刀斩乱麻,直接大包大揽,下人们也不敢有丝毫拖延。 大年三十晚上,按照常山风俗,一家人要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守岁到子时方可散去。 云慕卿和倪心蕊是晚辈媳妇,不能直接坐下吃饭,要站在一旁用公箸为大家布让。两个嫂子不能吃。韩木樨也不好意思吃得太欢快,韩决看了看自己媳妇没说什么,韩凛就开口了:“你们俩坐下一块吃吧,谁想吃啥自己夹呗,还需要别人夹菜啊。” 韩二婶最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赵氏不曾把管家大权下放到二房,却在儿子成亲之后立马把料理中馈,采买物资的事情都给了自己亲儿媳妇。原本她是等着看云慕卿笑话的,可是这半个月人家料理的井井有条,又有韩凛在一旁撑腰,竟是一点笑料没看着,反而看到了全家老小对这位少夫人的称赞,如此一来二房想管家是彻底没机会了。 “做媳妇的就要有做媳妇的规矩,平日里也不缺了她们的吃喝,这不是过年了吗?还不该伺候伺候长辈呀,我和你娘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韩二婶一边吃一边说,并没有去看韩凛的脸色。此刻韩凛已经放下筷子,双眸炯炯地看着韩二婶:“二婶,这不是缺不缺吃喝的问题,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才热闹嘛,偏偏有两个站着的,让坐着的人也吃不舒服,何必呢?” 云慕卿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在背后捅他,让他闭嘴。 韩凛反手捉住那根调皮的手指,顺势把小手握在掌心,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坐下吃吧,伺候这么久了,可以了。” 赵氏憋着笑,给自己的丈夫使眼色,让他看儿子。 威远侯这么多年没在家,心中自是十分想念妻儿,见儿子不高兴了,赶忙打圆场:“行了,你们两个媳妇赶紧坐下吃饭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太客气。” 韩决转头看向倪心蕊,示意她过来。老二媳妇这才窃喜着放下公箸,到自己的座位上吃饭,心中不免感慨,果然是跟着大嫂享福啊,去年吃年夜饭的时候,自己一直恭恭敬敬的给长辈布让,围着桌子转了不知多少圈,直到最后大家酒足饭饱,她才能上桌吃饭,饭菜都凉了。 今天高兴,老太太让每个人都倒上了酒,共同举杯庆祝韩家团圆富贵的好日子。 云慕卿把酒送到唇边,只轻轻地抿了一下。放回桌上时,手腕灵巧地一转,抢过韩凛的空酒杯,把自己的一杯酒换到了他手上。 韩凛低头一瞧就笑了,凑过去低声道:“少喝一点没事。” 卿卿不肯喝,努了努嘴,示意他帮自己喝掉,韩凛端起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韩木樨在一旁打趣儿:“大哥,我可瞧见了啊,别人都喝一杯,你多吃多占喝了两杯。” 众人哈哈大笑,韩凛厚着脸皮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多吃也没吃别人的,吃我媳妇儿的怎么了?” 老太太今日精神很好,便毫不客气地笑话韩凛:“你多吃没关系,不能光吃不干。你们都多吃点,赶紧给我生个重孙子出来才是要紧事。” “奶奶,您就放心吧。今儿大年三十,我把话撂这,明年肯定让您抱上重孙子。” 云慕卿脸上一热,从桌子底下悄悄伸手,在韩凛大腿上拧了一把。 “嘶……”韩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捉住了行凶的小手,看着脸红的娇妻笑而不语。 倪心蕊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去年这个时候全家人打趣的都是她,可惜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一年之间都没有什么动静,今年人们索性不提了,把关注点都放在了云慕卿身上。 用罢晚膳就一更天了,大家凑在一起陪老太太打叶子牌。云慕卿最聪明,能记牌能猜牌,前几把一直在赢,怕大家不高兴,后来就故意输了两把。 一直输钱的人自然是威远侯和韩凛,韩凛在常山少年之中是赌神一般的存在,逢赌必赢。今天跟家里人玩,很显然他是故意输钱哄大家高兴。尤其是自己的小媳妇儿,赢了几把就不敢赢了,于是韩凛就拼命输,把自己的钱输光了就从媳妇那拿,媳妇负责赚,他负责输,二人皆大欢喜。 家里没有小孩子,多少显得冷清些,老太太赢了不少钱很是高兴,心里却还隐隐盼着明年能有两个小娃娃可以抱着哄哄。 守到子时,鞭炮声响成一片,众人磕头给老太太拜了年,各自回房休息。 韩决洗漱过后躺下睡不着,在东宫当差这两年,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值夜班的时候越值越精神,只要过了子时便一点儿都不困了。于是他伸手去摸自己媳妇,想做点事情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 在众位长辈面前,倪心蕊始终小心翼翼的,此刻已经累瘫了,只想赶紧睡一觉。对于那只摸索过来的大手,她没好气的推了回去。 “你瞧瞧大哥,凡事都护着大嫂。去年年夜饭的时候,我一口热乎菜都没吃上,今年沾大嫂的光才吃上几口热饭,怎么大哥就敢说话,你就不敢说呢。” 媳妇不乐意了,韩决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大哥,你也不是大嫂,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大哥从小就敢说话,挨打挨骂都不在乎,奶奶最疼他,也向着他。只要大哥开口,便没有不应的。若这事儿是我开口,莫说奶奶不会答应,娘也会劈头盖脸的把我骂一顿。” 倪心蕊在黑暗中撅起了小嘴,他不肯为自己出头,原来是怕挨骂呀! 于是小媳妇心里的气更鼓了,转过身去不理他。韩决讨了个没趣,也没了那旖旎的心思,索性转过身去,开始琢磨年后自己调到工部要面对的那些同僚。 韩凛夫妻俩简单洗漱过后,也很快钻进被窝。 明日一早宫中有大宴,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家眷前往。威远侯有伤在身,赵氏一向不喜参加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所以明天代表韩家去宫中拜年的就是韩凛夫妻俩。 韩凛把媳妇的小手拉到自己怀中把玩,不甘心的说道:“今晚是大年夜,按理说咱们应该亲热亲热才对得起这喜庆的气氛,我是没问题,就怕你太劳累了,明日进宫没精神、没力气,更难应付。” 卿卿含笑打趣他:“这半个月都不是大年夜,可你哪天闲着了,来两回都算少的。” 韩凛发坏,故意挠她手心:“要不咱们就一回,快点结束?” “呸!我还不了解你吗?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唉呀!这个……”韩凛还想再争取一下,小媳妇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喷洒着热气说道:“今晚是大年夜,我告诉你一件喜事,咱们就赶快睡吧。” “什么喜事?”韩凛心里痒痒的,抱着媳妇朝怀里按。 “嗯……我的月事一向都很准的,偶尔会提前,但是从来没有拖后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昨日,可到今天还没有来。” 韩凛听的云里雾里,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喜事。“你说清楚点,我听不懂。” 果然,刚刚成亲的男人对这方面一点经验都没有,即便再聪明,他也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怀孕了!” “真的啊?!”这下韩凛听懂了,又惊又喜,撑着枕头抬起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自己心爱的小娇妻:“媳妇你真能干。” 云慕卿小嘴一撅:“哪是我能干呀,分明是你能干。而且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只是说可能……呜呜!”。 男人哪还肯给她说话的机会,热烈地吻了下去。 第75章 官家心事 大年初一,朝中高官之家全都早早起床梳洗,男人们穿上庄重的官服,夫人们取出箱子里珍藏的诰命衣冠,全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庄重大方,这才踏上宝马香车,直奔皇宫而去。 卯时三刻,赵正则率皇后及朝中重臣祈年殿祭拜天地先祖,之后到崇华宫,帝后接受众臣朝拜,共享团圆大宴。 文武大臣的座次分列东西两侧,王首辅位居文官之首,深泽县主虽是皇亲国戚,却不能越过公爹坐在前面,她和王文翰的座位,在王首辅下方。 韩凛和云慕卿的坐席位居武将之首,与王首辅的坐席相对。 其他官员依次向下排列,众人时不时地看向为首的王家和韩家,如今这两家是朝中圣眷最浓的,王家还有一位德妃在宫中,表面上看是王家风头最盛,可知道底细的心里都明白,当今圣上心中最信任的人,还是韩凛。 赵正则与皇后端坐在正中主位,王文嫣的坐席在皇后下手,单独摆了一张矮桌。 能做到三品大员的自然都是明白人,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于是大殿之中气氛欢乐祥和,互相谦让,互相敬重。 云慕卿有点好奇,深泽县主和王文翰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便趁着欣赏歌舞之际,顺便偷瞄了几眼那夫妻俩。 韩凛低头凑到她耳边说道:“怎么?你家男人不如别家男人好看?” 云慕卿没想到自己才刚看了几眼就被他发现了,便嘴硬着不肯承认:“我在看歌舞呀,哪有看男人。” 韩凛憋着笑,低声嘱咐:“我能发现,他自然也能发现。我方才与你说话,便是因为他的眼神扫了过来。咱们夫妻同心,我自然知道你是因为好奇,可人家未必会这么想,搞不好会误以为你有什么想法呢。” 云慕卿本以为男人们觥筹交错,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却没想到被表哥猜得一清二楚,赶忙转回头来,帮自家夫君添酒布菜。 终于熬到酒席结束,云慕卿以为可以回家补眠了,却没想到其他人可以走,皇上却单独留下了韩家。 “阿婉,你带大嫂到昭阳殿歇息片刻,过年了,我想和大哥再喝几杯。”赵正则悠悠开口,皇后眸中闪过几丝震惊。他竟然没有说“朕”,而是聊家常一般说话,自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 “是,臣妾定会照顾好大嫂,陛下和韩大哥放心吧。”皇后乖巧地应了,牵着卿卿的手一起走向昭阳殿。 皇上带着韩凛到后花园的暖阁中继续喝酒,二人一起离去。 王文嫣瞧瞧两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又望望两个女人领着小皇子赵樾远去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韩凛一回来,有些东西好像就变了。 进了暖阁,韩凛搓着手无奈地笑了笑:“陛下单独将我留下,只怕……有些人会多想呀!” 太监们都已退到外面,暖阁之中只有兄弟二人,赵正则脱掉宽大的外袍朝榻上轻松一扔,抬手揽住韩凛肩膀,二人勾肩搭背如幼时一般坐到金丝软席上。 “韩老大,今天过年了,咱们就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抛开这些让人头疼的规矩,让我也过一天舒心日子吧。” 韩凛转头看看自己儿时的玩伴,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满脸沧桑,脸色有些发黄,人也比以前更瘦了些。身为九五至尊,吃的自然是上等佳品,可他并非自幼学习帝王之术,这意外得来的江山,是个天大的馅饼,却也是个天大的负担。 “累了?” “能不累吗?我这体格,你也知道。从小就没有你和常三结实,时不时的就要闹场病。每到冬日便会风寒缠身,这两年我一直是咬牙撑着。心里想着你在边关出生入死,我在朝堂之上,还有什么撑不住的呢?如今你回来了,我一直绷着的这口气,才算松懈了。这半个月我就是怕旁人说三道四,才没有宣你进宫叙旧,更何况你新婚燕尔,我估计日日夜夜都恨不得黏在大嫂身边吧。” 既然皇帝愿意敞开心扉过一日慵懒闲适的时光,韩凛自然没必要端着架子了,轻轻在赵正则肩头捶了一拳:“别笑话我了,我容易吗?等了她五年,总算把人给盼来了。刚要定亲就跑去边关打仗,一去又是两年,如今总算把人娶回家了,我这心里才算踏实下来。还是你家好呀,儿子都会跑了。” 赵正则端起酒壶,亲手倒了两杯酒,举杯敬韩凛:“这两年多亏了你,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祝贺你们,也希望你们早点生个孩子,不过这事阿婉说的对,最好先生个闺女,来给我家做儿媳妇。” 韩凛举杯和他相碰,仰脖一饮而尽:“我家要是真有个小闺女呀,也不能嫁进你们皇家,太辛苦了。我家小闺女肯定和卿卿一样貌美温柔,就要找个像我这样,一心一意待她的人,让她这一辈子都无忧无虑的。皇家媳妇要求太高,我家闺女肯定干不了。” “你这是舍不得把闺女嫁给我家阿樾呀,大嫂是我朝第一女官,不仅博学多才、端庄大方,而且识大体、顾大局,这样的品格若是再不能做皇家媳,还有谁能做呢?” 韩凛再次满上两杯酒,举杯敬赵正则:“算了算了,咱俩说这些太早了,我这成亲才半个月,哪那么容易怀得上。” 二人碰杯再次一饮而尽,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一壶酒喝空,皇上再拿第二壶,韩凛按住了他的手,关切地说道:“别喝了,我看你这身体稍微有点儿虚弱,还是好好养养吧,喝酒多了伤身啊。” 赵正则不肯,偏要给二人满上:“喝,憋了这么久,你就让我痛快一回吧。再这么憋下去,我就要难受死了。” “天下之主,九五至尊,有什么难受的?我的陛下,想开些吧。”韩凛无奈,只能陪着他接着喝。 酒过三巡,赵正则醉意渐浓,拉着韩凛手腕倒苦水:“如今朝廷的事,其实就是王首辅说了算。只要他说一,所有的朝臣都说一,我想说二都难。还有我那二叔,多方疑点显示,军中的内鬼跟他脱不了干系,可是我只有这一个二叔呀,他不在京城,又没有儿子,你说他争这江山做什么。若让我狠心杀了他,我……怕杀错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其实,我这性子不适合做帝王,太优柔寡断。” 韩凛叹了口气:“你不是优柔寡断,是太重情重义了,不然又怎会放下帝王身段,跟我称兄道弟喝酒。” “韩老大,你说什么呢,咱们自幼一起长大,那是光屁股的情义呀。高处不胜寒,这两年我多孤单呀,自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可这孤寡的滋味不好受呀。”赵正则又倒了一杯,叹着气喝了。 韩凛皱着眉头想了想,“陛下,常山王是你二叔,这是家事,我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你想削弱王家的势力,我倒有个法子。百年来王谢之家并称,而谢家去洵南治水三年了,若是让谢家回京,世家大族自然有一部分要倒戈。” 赵正则蓦地抬头,双眸一亮:“对呀,谢家!我怎么把谢家给忘了呢,你不回来,竟没有人提醒我。” 韩凛浅笑:“陛下后宫仅有一后一妃,外人不明所以,自然认为陛下宠爱德妃,又把县主嫁给王文翰,可见极为倚重王家。所以,王家说一,他们不敢说二,其实是误以为陛下想说一呀。” 赵正则垂眸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不愧是韩老大,果然一语中的。跟你喝顿酒,我这心里豁然开朗呀。” 这顿酒喝得尽兴,赵正则直接在暖阁歇了,韩凛到昭阳殿接媳妇一起回家。上了马车,云慕卿疲惫地靠在丈夫肩上,闭眸不语。 “进宫这么累呀?”韩凛轻抚着娇妻柔嫩地小手。 “自然是不如在家里自在的。”卿卿有气无力地答道。 “官家还想让咱们闺女当儿媳妇呢,若闺女像你这样……”韩凛话没说完,云慕卿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你答应了?” “没有,我搪塞过去了。咱们的女儿呀……我希望她无忧无虑地生活,不想早早给她定亲,尤其是和皇家结亲。” 云慕卿这才放了心,抚着平坦的小腹说道:“如果真的怀了孕,我希望是个儿子,儿子肯定像你一样皮实,一点都不用担心,自己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韩凛忍俊不禁:“你的意思是……你背靠大树好乘凉?” “难道不是么,你是咱们全家的参天大树呀,为全家遮风挡雨,我希望儿子也像你一样,做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哈哈哈,难得卿卿如此夸奖,今晚我定要多吃两碗饺子。” 夫妻俩欢欢喜喜地回家歇息,韩凛却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若是你肚子里真的有个小家伙了,那咱们还能不能……嗯?” 第76章 也不一定 云慕卿瞧瞧男人希冀的眼神,憋着笑故意发坏:“当然不能了,你想什么呢?孩子那么小,怎么能禁得住你那么恶狠狠的……那个……”。 男人马上换上一脸委屈相:“我哪有恶狠狠?分明是因为喜欢你才……才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就算有那么一点点激烈,也不至于被你描述的这么凶残吧。” 云慕卿抿着小嘴晃了晃头:“反正就是不行,怀胎十月你就别想了。” 韩凛抬手扶额,无奈的倒在床上:“哎呀,我这苦苦盼了十几年,才换来享福十几天。然后你就被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给霸占了,这下我要苦哈哈的等上十个月,这可让人怎么活?” 云慕卿快要憋不住笑了,起身到桌边喝水,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瞄向床上那个哀嚎的男人。 每晚都要在惊涛骇浪里颠簸的云慕卿,终于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这半个月连夜熬战,虽是痛快得很,却也多少有些疲惫,忽然歇了下来,夫妻俩早睡早起、吃好喝好,不仅面色愈发红润,人也愈发神采奕奕。 韩凛这才发现,只要和自家娘子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日升日落,甜蜜的小日子过得飞快。 正月十四,就在一家人商量着明天晚上一起去看花灯的时候,闫府差人送来了好消息,三姑娘韩木桐生了个七斤重的胖小子。 韩家的晚辈赶忙上马上车,在韩三叔和韩三婶的带领下去闫府贺喜,也派人通知了大姑娘韩木棉和二姑娘韩木楠,让他们一起赶来闫府看看三妹妹。 闫家喜得长孙,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韩木桐体格壮实,生这个孩子没费多大力气,躺在床上还能和大家谈笑风生。 大姐木棉很快追来了闫府,带着小禾来见表弟,十分羡慕三妹妹一举得男,却并没有嫉妒的酸言酸语,只盼着沾沾喜气,自家也能再添个胖娃娃。 韩木楠却一直没有来,送信的人说二姑娘今日身体不适就不来了,改日再来看望妹妹。 产妇需要休息,众人看到她平安稳妥之后,也就不再耽搁,放心的回家去了。 正月十五闹花灯,韩凛本想带着一家人一起去街上逛逛,可父亲的双腿还不能站起来,母亲赵氏不喜热闹,奶奶怕出去染了风寒,于是只有晚辈们出去逛,也就不必为照顾家人凑在一起了。 韩凛和云慕卿牵着手欢欢喜喜地出门,月上柳梢,花灯高照,美景映着美人,心情自然也是美不胜收。 “娶卿卿为妻,京城一起赏花灯,这好像是梦里才有的情景啊。如今竟然就在眼前,真是美哉快哉。”韩凛看着娇妻满眼欢喜。 云慕卿眸光被各式各样的彩灯吸引,眸中光华流转,徜徉的都是幸福的味道。“这两年你不在家,我一直没有来看花灯,人都不团圆,还过什么元宵节呢?今日总算月圆人团圆了,瞧着这些花灯还真是好看。” 韩凛笑道:“不仅月圆人团圆,还添丁进口呢。” 人群愈发拥挤,韩凛长臂揽住爱妻,护着她不被人伤到。卿卿被一盏娃娃灯吸引,走近细瞧。 莲花座上有两个顽童,男娃放鞭炮,女娃一手提花灯,一手捂耳朵,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喜欢这个呀?那好,咱们买了。”韩凛从钱袋中豪爽地掏出银子,却没想到卖灯老大爷摆摆手:“公子,你家夫人好眼光,看中的是我家灯王,这盏花灯只送不卖,不瞒您说,这个灯谜只怕到半夜也猜不出来。” 韩凛一听这话就笑了:“我也不瞒您说,我家娘子不仅眼光好,还特别聪明。这个灯王我先拿在手里,从今日起它就姓韩了。” 男人身材魁梧,大手一抬就把花灯取了下来,发现男娃手中的炮竹芯就是谜题,展开一看是一副对联:“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韩凛眉头一皱:“这……还真是不好猜,老伯,这是灯谜么,不会是胡编乱造的吧?” 卖灯老大爷捻着胡子哈哈大笑:“小伙子,你知道难猜了吧。不瞒你说呀,这是一位过路的高僧进来讨水喝,给我留下的谜题。这个谜题我用了三年了,一直没有人猜出。” 韩凛倒吸一口凉气,后悔自己大话说早了。低头看看心爱的娇妻,陪着笑脸说道:“要不咱们再去逛逛别的摊子吧,或许有更好看的。” “我不,就要这一个。”云慕卿从他手上拿过纸条,认真琢磨。 韩凛凑到老大爷身边,好言好语地商量:“老伯,我娘子着实喜欢这个。你可以开个价嘛,贵一点没关系,咱们不按银子算,按金子算也成。” 没想到这老大爷竟不为所动:“公子,不瞒你说,老夫不缺钱,你看这朱雀大街的门面了么?这十间门面房都是我家的铺子。家里银子不缺,金子也见过。这盏花灯只送不卖,元宵节咱不就图个乐呵么!” 嘿!碰上个老财主。 用钱不能打动他,韩凛打算动之以情,温和笑道:“老伯啊,我离家去边关征战两年,和我家娘子腊月成亲,如今正是盼着喜得麟儿的时候。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我们把这盏花灯拿回去,娘子必定能诊出喜脉,奶奶也能精神大好。既然您只送不卖,我把您别的灯都买下,您把这一盏送我如何?” 老爷子有点动容,挠挠头犹疑道:“送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合规矩呀!而且……” 就在他为难之际,云慕卿长长的眼睫抬起,剪水秋瞳焕发出熠熠的神采:“我知道谜底了,是两个字:上联是“猜”,下联是“谜”。” 韩凛有些诧异,这么难的谜题,自己看了一遍,一点思路都没有,卿卿竟然真的猜出来了? “哎呀!”老爷子兴奋地一拍手:“小娘子真厉害,竟然猜中了!哎呀呀,不知您二位是哪家府上的,让我明白明白。” 韩凛哈哈大笑:“我家娘子真是聪明绝顶,枉我费了这些口舌都得不到的花灯,被我家娘子轻松赢了来。老伯,这次你可要慷慨相赠了。” 老爷子连连点头:“那必须的,夫人猜对了,花灯自当奉上。” 韩凛拉住爱妻的手,提着花灯离开:“我刚刚便与你说了,这花灯自今日起就姓韩了。不才,鄙人便是北军元帅韩凛,腊月里才得胜还朝的。我家娘子是翰林院女官,可不是一般的家眷。” 老爷子瞠目结舌,连连赞叹:“难怪呀,三年没有人猜出来的谜题,竟是被第一女官大人猜出了。今日我的灯王被韩元帅夫妻摘走,小老儿三生有幸啊!” 韩凛与老人话别,带着爱妻继续逛灯会。花灯璀璨,却都不及手上这一盏契合小夫妻心情。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前方过去,韩凛停住脚步望了一眼:“小丫头,不和自己家里人一起看灯,竟然私会情郎,这是欠揍啊!” 云慕卿也看到了韩木樨的身影,还有陪在她身边的方澈。“你别添乱,人家也两年没见了。就许你朝思暮想,不许人家元宵团圆啊。” 韩凛拉着妻子朝另一个方向走:“我就说嘛,有你这样一个大度的大嫂,弟弟妹妹们都跟着沾光呀。你瞧瞧我,多有眼光,多会选媳妇。刚才那老爷子,灯王被咱们俩拿走,这事够他在街坊邻居里吹一辈子牛了。” 云慕卿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有这么夸自己的么? 走过人群密集之处,逐渐灯火阑珊,二人正要回家,云慕卿突然指了一下前方一人的侧脸,扯韩凛袖子:“表哥,就是他,县主府的领舞之人。他为什么穿一身夜行衣,手中拿刀呀?” 韩凛望了过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少年郎。肤色白净,凤眼狭长,颇有几分风情。只是他身上的打扮与今晚元宵节的气氛极为不符,令人很想探究一二。 那人在一个摊位前买了一把牛角梳,便转身进了旁边一个幽暗的小巷。 云慕卿抬头看丈夫:“你要不要跟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韩凛转头扫了一眼,马上有两个吃糖葫芦的少年快步离开。他悠哉浅笑:“他故意与众不同,无非是想引发咱们的好奇心,请君入瓮。我们偏就不去,看他唱戏给谁看,走吧,咱们回家。” 卿卿完全信任丈夫,他的判断肯定是有道理的。自己只是小小好奇一下罢了,不会恃宠而骄地要求他去做什么。 回到家中,韩凛手上的花灯被众人围着称赞。 赵氏最欢喜:“你们瞧瞧这两个胖娃娃,多讨喜呀!这是个好彩头,咱们家肯定要有长孙了。” 威远侯也笑了:“我这腿已经见好了,以后可以跟小娃娃一起学走路了。” 老太太今日有点糊涂,听他们说小娃娃,就过来拉云慕卿:“有娃娃了呀,真好,快坐下,别累着。” 赵氏赶忙解释:“娘,眼下还没有呢,不过以后会有的。” 韩凛厚着脸皮笑:“那也不一定。” 第77章 都是儿媳 云慕卿醒来的时候感觉身边有点儿冷,睁开眼睛瞧瞧,被角都是掖好的,并没有漏风的地方,只不过平日里躺在身边的男人此刻已经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今日他要去上早朝,应该天不亮就起床了。自己竟睡得这么沉吗?连他几时起身的都不知道。 身为妻子自然要伺候丈夫更衣梳洗的,像自家这般,男人已经早早的去上朝了,女人却还躺在被窝里睡大觉,着实有些不像话。即便表哥对自己宽容宠溺,云慕卿还是觉得有点愧疚,便赶忙起身梳洗,到上房中给长辈们问安。 韩家没那么多规矩,长辈们也都好伺候,玩笑几句便让她回来了。倪心蕊很快便追了来,笑吟吟道:“往日里大哥在家,我便是有心来找大嫂聊天,也不敢打扰你们夫妻缱绻,今日听说大哥去上朝了,我方赶来与大嫂吃茶。” 云慕卿亲手捧给她一盏青瓷茶盅:“你来的正是时候,刚刚煮好了一壶雪梅毛峰,你也尝尝够清甜吗?” 倪心蕊捧过茶盅,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雪沫,抿了一小口便点头道:“闻一闻清香扑鼻,尝一口甜暖甘冽,果然是好茶。” 云慕卿也尝了一口,淡然浅笑:“本是普通的茶罢了,被你这样一夸倒像是绝顶好茶了。” 妯娌两个都笑了起来,吩咐旁边侍立的丫鬟自去玩耍,不必伺候,她们只想随意的说说话。 倪心蕊感叹道:“以后四妹妹出了嫁,家中年轻一辈便只有咱们两个媳妇时常在家。这姑娘家嫁人,本就是孤身一人进了别人家中,若能有丈夫疼爱,再有几个投脾气的妯娌便是最好的了。也不知我是哪世修来的福分,能与大嫂做妯娌,难怪当日我娘说韩家的人看上去都很宽厚,我嫁入韩家肯定错不了。” 云慕卿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正是韩木楠的陪嫁丫鬟小萤。 小萤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抽噎着说道:“世子夫人,求您救救二姑娘吧。若是娘家再不管她,她就要被婆家搓磨死了。” 云慕卿和倪心蕊互望一眼,都是满眼诧异,放下手中茶盏,忙问缘由。 “二姑娘嫁进苟家的第二日,世子爷就率兵出征了。这两年苟家一直在观望,他们娶了二姑娘,原是盼着世子爷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姑爷得个一官半职。谁知咱家世子爷一去这么久,姑爷便有些等不及了。而且这两年二姑娘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那苟少爷原本还算个老实巴交的,只是去年被几个狐朋狗友带坏了,家中的妾室通房一下子增加了一大堆。有一个叫玉兰的贵妾怀了孕,张扬跋扈的不得了,把二姑娘气的一病不起。” 云慕卿听得瞠目结舌:“这……竟还有这等事?咱们韩家的姑娘,苟家竟敢如此不敬,苟长宏一点都不把韩世子放在眼里吗?” 小萤答到:“姑爷自然是害怕世子爷的,只是咱家二姑娘本就软弱可欺,娘家人也不曾给她撑过腰。昨晚元宵节,二姑爷出去与人喝酒,听到了些许风声。说世子爷为二公子,三姑爷,四姑爷都安排了好官职,却独独撇下他。可见韩家本就不重视二姑娘,昨晚他喝醉酒回到家中,便对病床上的姑娘拳打脚踢,那些通房妾室听说了,今日一大早便到正房中来酸言酸语,恨不得气死咱家姑娘似的。” 云慕卿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苟家竟敢这样对待咱们家的姑娘,走,去看看二妹妹。”刚刚迈出两步,云慕卿忽然停住脚步:“二婶呢?她怎么说?” 小萤起身跟上:“二夫人说,如今咱们家里是世子夫人管家,这事请少夫人们看着办吧。她年岁大了,不方便去亲家撒泼。” 倪心蕊瞪圆了眼:“这话什么意思,让我们去苟家撒泼吗?她可是二姑娘的亲娘呀!” 云慕卿拉住倪心蕊的手:“二婶一向要面子胜过爱孩子,木楠这事,她若去了肯定觉得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咱们去吧,咱们是晚辈,便是做了失礼之事又能如何?” 倪心蕊赶忙跟上:“大嫂,我是不怕丢面子的,那苟家欺人太甚,他们都不要面子了,咱们还怕什么。” 妯娌二人上了马车,径直到了苟家门口。韩府来人按理说应该先去上房拜会苟夫人,再去看望自己妹妹。因今日情况特殊,云慕卿就让小萤直接带着她们去了韩木楠的房间,不给人粉饰太平的机会。 韩家丫鬟仆妇一大群,浩浩荡荡地进了后宅,马上有人去给当家夫人送信。 刚刚走进庭院,就听到“咔嚓”一声,似乎是瓷碗碎裂的声音。紧跟着便有一个得意的女人声音传了出来:“哎呀!真是不巧,奴家手一抖,这碗就碎了,看来少夫人今日是喝不上药了,让丫鬟再去熬吧。” 云慕卿转头看了一眼两个武婢温欣、温悦,特殊时刻,她自然要加强防护,把两个高手都带来。 两个丫头明白今日来者不善,早就警惕着四周,务必护好世子夫人。 小萤推开门请二位少夫人进去,一股药味扑面而来。云慕卿瞧了瞧地上碎裂的药碗,发现撒出来的黑色药汤一点热气都没有。 屋子正中穿着粉色锦袄的大肚子妇人应该就是玉兰了,她身边跟着五六个丫鬟婆子,而韩木楠身边只有一个陪嫁婆子在护着。 “卿卿,二嫂……”韩木楠一见娘家人,病恹恹的脸上热泪滚落。 云慕卿紧走两步坐到床边:“二表姐……你,别怕,我们来了。” 情急之下,没有改过来称呼。这倒让旁边瞧着的玉兰笑了:“我以为是侯府的大夫人们到了呢,原来是个说不上名号的表姐呀。咱们苟家的事,表妹也要管?莫非这小姨子对姐夫有非分之想?” 云慕卿抬眸瞧瞧她的嚣张样子,心中怒气更胜,看了一眼温欣,轻声道:“掌嘴。” 温欣大步上前,抬手“啪”“啪”就是两巴掌,打得玉兰白嫩嫩的脸蛋立时红肿一片,嘴角流血。 “你……你敢打我?你们算什么东西,我是贵妾,是有身孕的贵妾,你们敢打我?”玉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挨打。 “若不是看你怀着身孕,打的可就不止是脸了。”云慕卿冷冷看了她一眼,叫小萤过来给韩木楠穿衣裳。“咱们回家去吧,看样子在这里你是养不好病的。”。 韩木楠哭道:“卿卿,不……大嫂,你们不要管我了,能来瞧瞧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娘说过嫁出去的姑娘就要自己应付婆家的事,我回去也要挨骂的。” 倪心蕊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小姑子出嫁在她进韩家门之前,二人并没有多少来往,不过今日看她如此可怜,心里也很难受。“你放心吧,回家以后大不了你就住在我跟你二哥院里,我来照顾你。娘这话说的本也没错,不过她定然没猜到你在苟家受了这样的委屈,若知道她怎能不心疼呢?” 庭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棉门帘一挑,苟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进来。一见云慕卿和倪心蕊,便笑了:“亲家的两位少妇人来了呀,怎的也不派人通报一声呢?” 云慕卿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福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听闻我家二妹病了许久也不见好,我们心急如焚,便直接来了这里,望夫人莫见怪!” “这话说的,世子夫人到访,寒舍蓬荜生辉,怎会见怪呢?听说世子爷与三姑爷十分亲厚,一路提拔。只是……这许久,一直未曾登我家的门,今日难得世子夫人肯来,我们受宠若惊呢!” 云慕卿一听就明白了,果然,连这苟夫人都是心存怨念的。 玉兰之所以能成为贵妾本就因为她是苟夫人的表侄女,见当家主母来撑腰了,赶忙扬起自己红肿的脸,过来告状:“母亲,您瞧瞧我这脸,都被他们给打肿了。” 苟夫人淡淡的瞧了一眼,并没给她好颜色:“早就告诫过你尊卑有序,定是你忤逆主母,世子夫人才让人打你的,还不快退下。” 玉兰之所以敢在韩木楠面前如此放肆,都是因为苟夫人和苟长宏的纵容,今天万万没想到夫人在韩家人面前换了面孔,吓得心里突突直跳,赶忙退了出去,远远的躲开。 下人们服侍韩木楠简单梳洗,带上日常换洗的衣服,扶着她往外走。苟夫人眉梢一挑,伸手阻拦:“怎么,有病不在家里治,要回娘家去治?是咱们家买不起药,还是请不起大夫。” 韩木楠吓得一缩脖子,垂下了头,不敢吱声。 云慕卿按下苟夫人手臂:“夫人莫急,不过是为了妹妹身体着想,既然在府上久病未愈,可见有些水土不服,不如回去休养几日,或许就好了。” 韩家一行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苟夫人呆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发现,儿子好像有大麻烦了。 第78章 又添一喜 带着韩木楠回到侯府,送到了西苑她出嫁前的闺房之中。韩二婶没想到自己的闺女如此憔悴,免不了心疼落泪。边哭边数落:“你咋就这么没出息呀?瞧瞧三姑娘在婆家过的什么日子,再瞧瞧你,如今这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自己没面子不说,这……这可怎么回去呀?” 云慕卿好言相劝:“二婶,您别着急。把咱们家的姑娘接回来是必须的,若再这样不闻不问,只怕过些日子就被苟家磨搓死了。我想下一步姑爷应该会登门来接二妹妹回去的,咱们不必出面,让夫君兄弟两个去和姑爷谈吧,他们两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尽心去办好这件事。” 韩二婶不免叹气:“我自己的儿子没本事,镇不住苟家。如今韩凛回来了,你就让他出面去办吧,若能让木楠从此过上好日子,我便真心服了他。” 云慕卿了解韩二婶的脾气,在她面前多说无益,便应声退了出来,回到东来苑,安心等着韩凛回家。 今日是年假过后第一天当差,自然有很多公务要忙,韩凛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屋里已经掌了灯。 云慕卿坐在柔和的灯光下,正在缝制一只羊皮手套。韩凛悄悄走到她身边,从她手心里抢过针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大晚上的,也不怕熬坏了眼睛,咱们府上不是有绣娘吗,街上也有那么多成衣铺子,何须你亲自动手做针线?封侯拜相,为的不就是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么。若还像乡下一般操劳辛苦,那咱们还不如回老家去。” 云慕卿甜甜一笑,站起身来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撒娇一般说道:“正月里天冷呀,天不亮你就要骑马去上朝,我怕你冻坏了手,想给你做个羊皮手套。这种东西可没有成衣铺子里肯卖,而且旁人也量不好尺寸,只有我才知道你的手有多大呀!” 小娘子亲亲热热温婉动人,韩凛心中十分欢喜,双臂一收圈在她后腰上,眸光温柔似水的说道:“咱们成亲刚好赶上朝廷放年假,这一个月一直形影不离,今日一整天没瞧见我,是不是特别想呀?” 云慕卿小脸一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今日表现的太主动了,便放下胳膊,轻轻推他:“才没有呢,我今日忙得很,哪有功夫想你?” 韩凛弯起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骗子,口是心非,分明是相思成疾还不肯承认。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北方边关打了两年仗,每日骑马握刀,还怕这点风寒吗?” “这样啊……”云慕卿调皮地忽闪忽闪大眼睛:“那你既然用不着,我就把手套送给别人吧。” 韩凛低头含住她的唇,惩罚性的轻轻咬了一口:“休想!我娘子亲手做的东西,便是用不着,我也要在怀里揣着,岂能给旁人。” 云慕卿唇角翘起,脸上努力憋着笑,心里却已乐开了花。扬声唤外面的丫鬟婆子摆饭,在饭菜上桌之前,让他在榻上坐下,自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他腿上。 爱妻主动投怀送抱,韩凛自然十分欢喜,低下头正要去吻那念了一日的红唇,却被她抬起绵软的小手挡住。 “你先等等,我有话跟你说,今日我自作主张做了一件大事,不知道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韩凛拉下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柔声道:“我还真是想不出我家娘子能做什么不合规矩的大事,自幼你便最讲礼数的,哪能做出格的事情。” “这次还真就出格了,今日木楠的丫鬟来家里搬救兵,我和弟妹过去瞧了瞧她,才发现她在苟家受了很大的委屈。卧病在床数日,连口热乎的汤药都喝不上,难怪不见好转。苟长宏有个贵妾怀了孕,便仗着这一点欺负木楠。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她接回娘家来了。” 韩凛点点头:“好,你做的对,做大嫂的自然要给弟弟妹妹们撑腰。若我在那,不仅要把木楠带回来,还要把苟家砸个稀巴烂,把那贵妾打个半死。” 云慕卿抿抿唇,不好意思地说道:“砸个稀巴烂倒不至于,不过确实把那小妾给打了。我让温欣打的,抽了她两个嘴巴。没打她肚子,不管怎么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韩凛不禁失笑:“行啊,我家娘子学会打人了呢,不简单呀!” 云慕卿推了他一把,娇嗔说道:“你不要取笑人家了,我只问你下一步该怎么办呀?万一姑爷不来咱们家接二妹妹怎么办?还有,若是他来了,也不能轻易的就让他接走吧。而且我看他家的意思,对你颇有微词呢,嫌你给三妹夫、四妹夫安排了官职,却不管他。” 一听这话,韩凛被气乐了:“苟长宏这个不要脸的,为什么别人都有了官职,而他没有。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怪我,好啊,那就让他来找我好了,看我不治死这个臭小子。他若不来接,就让木楠在家里住着,怕他做甚。大不了合离了,找个更好的,如今想跟咱们韩家结亲的人有的是。” 云慕卿抱着他胳膊摇了摇:“你不要乱讲,既已成了亲,终究是有夫妻情分的。二婶那么要面子,木楠也是个老实巴交的,若和离再嫁免不了有些流言蜚语。你脸皮厚不在乎,可他们在乎的呀。自古劝和不劝散,要我说呀,你就好好教训一下二妹夫就行了,还是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小珠儿在外间堂屋里轻声回禀:“世子爷,夫人,饭菜齐了。” 韩凛起身拉着爱妻到外间用晚膳:“我家娘子温柔善良、知书达理,能娶到这样一个好媳妇,真是我们韩家的福气啊!” 云慕卿忍俊不禁:“你莫再笑话我了,什么知书达理呀?今天早晨你起来上朝的时候,我都没睡醒,哪有这样做人家妻子的,多失礼呀!” “哈哈哈!早晨起床,你不必同我起的一样早。若是让你睡不好,我心中反而不安,不过如果娘子心疼我呢……就可以在其他方面下点功夫,让我舒服舒服。” 韩凛狡黠地眨了眨眼,眼神中满是暧昧的情愫,惹得云慕卿小脸一红,想起了近来种种闺房里的小秘密,却不能在晚膳的时候说,毕竟身边还有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呢。 “快吃饭吧,辛苦一天了。”小娘子乖巧地夹起一块肉喂进他嘴里,韩凛便也不再逗她,满心欢喜地吃起饭来。 二人用过晚膳,刚刚喝了两口消食茶,外面就传来了喧哗声。小珠儿进来禀报,说是二姑爷来了,正在垂花门处闹呢,吵着要见世子爷。 韩凛一听就乐了:“早不来,晚不来,偏等我回家之后,他就巴巴地追了来。可见他不是来接木楠回家的,还真就是想来见我的。好啊,那我就去见见他。卿卿,外面天冷,你就别出来了,在屋里烤烤火歇息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云慕卿知道这件事最终肯定要落到韩凛头上,便也没有阻拦,目送他出了门,派两个丫鬟跟过去打探消息。 韩凛大摇大摆地来到垂花门处,见苟长宏和他的母亲披着裘皮大场,站在寒风之中。 “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呀?不在厅里坐着,干嘛非要在这吹冷风呢?” 韩凛的声音乍然响起,苟长宏一缩脖子有点害怕了,苟夫人今日亲自来,就是来给儿子壮胆的,无论如何也要揪住这次机会,让韩凛有些愧疚之情,给儿子安排个一官半职。 “大哥……我,我今日来找你是……”苟长宏见韩凛冷冷的眸光扫了过来,比这腊月里的寒风还要刺骨,吓得他把白天已经背熟的词儿,一瞬间忘到了脑后。 苟夫人见儿子不中用,赶忙顶了上去:“韩世子,今日世子夫人来了我们家,把长宏的妾室好一顿打。那贱蹄子不知轻重,惹恼了世子夫人,挨打本也是应当的,只是她怀着身孕,那孩子是我们苟家的骨血呀,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韩凛毫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一个不着四六的小妾,你们竟在乎成这样。那我倒要问问,我夫人一向温柔知礼,是先帝下旨册封的翰林院女官,若非对方实在蛮不讲理,她怎么动怒?万一把我夫人气着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苟家母子俩被噎得不知所措,苟夫人张了好几次嘴,终于说道:“尊夫人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伤了身子的。那孕妇可就不一样了,身子娇气的很。” 韩凛乐了:“在下腊月成亲,到今日已有月余,你们怎么知道我夫人没有身孕呢?她若伤着了,谁能赔的起?” 脸上是笑着说的,话锋却咄咄逼人。大冷天的,苟家母子俩额头都见了汗。苟长宏硬着头皮说道:“你别糊弄人了,你成亲一个月就有孕,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不懂,让女人怀上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在僵持之际,忽然有两队太监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吴已。见到韩凛,吴总管笑嘻嘻道:“圣上口谕,辅国大将军韩凛新婚燕尔又添一喜,特赏赐人参、鹿茸、燕窝、桂园、阿胶等补品,赐玉如意一对,为韩府添喜。” 第79章 猛虎乖猫 苟夫人和苟长宏互望一眼,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再添一喜是什么意思?官家赐下这么多的补品,莫非是世子夫人有孕了? 苟夫人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刚才自己好像说过不管她怎么生气都不会伤了身子这种话。苟长宏心里更是咚咚直跳,刚刚说了不会这么快怀孕,官家就送来了这么多补品,这…… 打脸来的太快,苟家母子俩都不知说什么才好,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韩凛瞥了一眼,冷冷的下了逐客令:“今日宫中贵客到,在下无暇与两位亲家谈心,你们暂且回去吧。” 苟家母子如蒙大赦,仓皇离去。 吴总管心思剔透,一瞧这阵仗便明白了几分,却并未点破,笑呵呵说道:“老奴许久未见威远侯了,今日既来到韩府,自然要前去拜会侯爷。” 韩凛把宫中使者带进上房之中见父亲,威远侯同吴总管寒暄之际,老太太和赵氏都已经吃惊地说不出话了。担心在皇使面前失了分寸,她们婆媳俩大眼瞪小眼,频频用眼神交流。好不容易熬到送走了宫女太监,二人一左一右抓住韩凛,激动地追问道:“卿卿有孕了?这么大的事,你竟不跟家里说。” “是啊,你个臭小子,官家都知道了,我们竟还不知道。卿卿这丫头也是,嘴这么严。” 韩凛瞧瞧异常兴奋的奶奶和母亲,不禁失笑,挠了挠头,仰天长叹:“我不过是去太医院问了问,若是有孕还能不能同房。这些太医……嘴也太快了吧。” 老太太今日格外精神,只怕晚上都睡不着了。“你去把卿卿叫来,让我瞧瞧,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了,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得出的。” 韩凛干笑两声,作揖求饶:“奶奶,正月里风大,这么冷的天,卿卿已经梳洗躺下了,就别叫她过来了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明日她自然要来请安,您不就见着了吗?” 赵氏嗔道:“行啦,我们都知道你疼媳妇,舍不得让她大晚上跑过来。那就等明天再说吧,明日我准备好大夫,看你们小两口还有什么话说。” 韩凛但笑不语,算是默许了请大夫这件事。卿卿月事已经迟了半个多月,若不是有孕,也不该讳疾忌医,就要调理身子了。 回到东来苑,云慕卿迎上来问苟家的事情如何了,韩凛淡然答道:“打发他们回去了,明日我去问问木楠和二婶的意思,若是想和离,我就来当这个恶人。若是不想,我就好好敲打一下苟长宏,让他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云慕卿欢喜一笑:“咱们家有你,一家子都是踏实的。” “嘿呦,这是夸我么?还夸得这么明显。既然娘子对我如此仰慕,那为夫情难自禁,不如……嘿嘿!” 瞧着伸过来的狼爪,云慕卿有点诧异:“你不是一直担心伤到孩子,不想同房么,怎么今日?” 韩凛手上没停,不过动作很轻:“今日我特意去问了太医院,他们说并非严禁同房,只要温柔一些还是可以的。” “你……你竟然问太医这种话,人家会猜……唔。”话没说完,双唇便被含住,被他轻轻抱起,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次日一早,韩凛心满意足地去上早朝,帮娇妻轻轻掖好被角,看着她面若桃花的小脸,凑过去想亲一口,又怕吵醒了她,最终隔空亲了一下,笑眯眯地离开。 罢了,晚上回来再补吧。 云慕卿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摸了摸肚子。昨晚他极尽温柔,也并未久战,今日并没有腰酸疲惫之感,反倒是有着被男人润泽之后的娇羞满足。 用过早膳到上房给长辈请安,却突然发现有一位郎中在此,便诧异问道:“一大早就请来了大夫,是奶奶身体不舒服么?” 因为知道今日要给儿媳诊脉,威远侯特意回避了,屋里只有太夫人和赵氏。 太夫人不容分说就把卿卿按在椅子上,让大夫过来诊脉。云慕卿一边顺从第伸出手腕,一边纳闷问道:“奶奶,我没有生病呀,为什么要诊脉?” 老太太抿着嘴笑,不说话,希冀的眼神瞧着大夫。 云慕卿忽然明白了什么,俏脸一红,再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垂下眼帘,硬着头皮让大夫诊脉。 赵氏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终究是忍到了大夫诊完脉,听他说道:“给夫人们道喜,少夫人确实是喜脉,将将一个多月,一般大夫恐怕还诊不出来。脉象平稳,不必开保胎药。不过……” 韩府女眷刚要欢呼雀跃,就被这一句“不过”吓住了,“不过什么?” 大夫没好意思看如花似玉的少夫人,而是转身朝老太太行礼:“请太夫人叮嘱咱家公子,前三个月,还是克制些好。 送走大夫,老太太拍着桌子痛骂韩凛:“这个臭小子,果然有孕了,不然官家能送补品来么,还不肯跟我说。这小子也太贪嘴了,明知道媳妇怀孕,还不肯忍着,真是个没骨头没犟劲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还真是个争气的大孙子,刚成亲就让媳妇大了肚子,是个能干的。” 韩二婶带着倪心蕊来上房,本是想商量一下韩木楠的事情,没想到一进门见老太太又骂又笑,仔细一听才明白,是云慕卿有孕了。 倪心蕊咬着唇默默叹了口气,既替大嫂高兴,又替自己难过。自己成亲这两年,也没少敦伦,怎么就怀不上呢? 韩二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呦,闺女一直怀不上,在婆家受欺负。儿媳妇也怀不上,白……” 倪心蕊压下心中的不快,乖巧地走到云慕卿身边道喜:“大嫂,恭喜啊!我一直没能给咱们家开枝散叶,如今……如今你有孕,咱们家总算要有个小娃娃了。你读的书多,若是有什么助孕的法子,你一定要告诉我呀。” 云慕卿起身拉住倪心蕊的手:“你也别急,从明日起,咱们一起查医书,找好法子。” 倪心蕊连连点头:“好,好!” 韩二婶瞧着自家媳妇傻乎乎的模样,气得简直想捶她。她这满脸的不忿瞧在老太太眼里,就不乐意了。 “老二家的,你这是什么脸色?韩凛媳妇有孕,你不高兴吗?” 老太太厉声喝问,吓得韩二婶一抖。进来老太太时而糊涂,时而明白,已经没有当年的精明凌厉,也让韩二婶近来有些轻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卿卿怀孕,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这是被木楠愁的呀,成亲两年,肚子也没动静,其实也不愿苟家为难她,是她自己不争气。” 老太太今日精神好,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霸气:“再不争气,也是咱们韩家的孩子。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你这个当娘的,只会数落自己人,什么时候能向凛儿一样独当一面,给咱们家的孩子们遮风挡雨。” 韩二婶扭着手里的帕子嗫嚅道:“他是大男人,自然可以遮风挡雨,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个没了男人撑腰的,怎么能独当一面呢?” “既然不能,你就老老实实的,该吃吃,该喝喝,不要生幺蛾子。木楠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相信她大哥二哥能办好这件事。”老太太沉了脸,掷地有声。 韩二婶赶忙唯唯诺诺地应道:“是,儿媳知道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韩二婶回到西苑,看什么都不顺眼,却又不敢发作。身边伺候的婆子蒋妈明白她的心思,劝道:“夫人不必忧心,京城世家大族里的男人那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您想抱孙子,给二公子纳个好生养的妾室不就行了吗?” 韩二婶恍然大悟,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丫鬟蓟香端着托盘来上茶,令韩二婶眼亲一亮。“蓟香,我听说你两个姐姐都成亲了,生了好几个儿子是吧。” “是啊,我大姐家生了两个儿子,二姐家三个,都虎头虎脑的,可讨人喜欢了,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蓟香放下茶杯,笑嘻嘻说道。 “没事,你先下去吧。”韩二婶让丫鬟退下,跟蒋婆子商量:“蓟香身板大,屁股也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要是纳了她,只怕很快就能生出儿子吧。” 蒋妈赔笑道:“是啊,别人怀孕也许是个女儿呢,蓟香的姐姐们生的都是儿子。” 这个“别人”说的是谁,不用说透,大家心里都明白。韩二婶扑哧一笑,打定了主意。 韩凛晚上回家,径直被丫鬟请到了上房中。刚一进门,就见奶奶虎虎生威地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他耳朵,狠狠地教训:“你个臭小子,有了重孙子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奶奶说。要不是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妇科圣手来,还要被你蒙骗几个月呢。你敢干不敢认呀?还有,人家大夫可说了,不许你再贪嘴胡闹,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许你碰卿卿了。” 在外面威风凛凛的辅国大将军、兵部尚书韩凛,回到家高山猛虎就变成了柔软小猫,被奶奶拎着耳朵教训的乖孙。 第80章 一念之差 云慕卿瞧着韩凛被奶奶揪住耳朵的狼狈样,抿着小嘴笑。 “奶奶、奶奶,耳朵断了,断了……”韩凛哀嚎着被拎着往前走,到了卿卿面前才被老太太放开。“娘子救我。” 韩凛飞快地闪到云慕卿身后,轻轻抱住妻子双肩,挡住奶奶。 “你个小兔崽子,拿卿卿做挡箭牌呀。我告诉你,卿卿现在是咱们家的宝贝,不许你靠近她。”奶奶叉着腰,看着挺厉害,其实眉眼里全是笑。 韩凛已经低头看向爱妻翘起的嘴角,明知故问道:“真怀上了?这里厉害呀!” 云慕卿推他一把没推开,娇羞道:“是你厉害。” “哈哈哈……”韩凛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众人被他欢喜开怀的模样感染,也都笑成一片。 几家欢喜几家愁,苟家硬气了一把之后,陷入无边的惶恐之中。韩凛并没有因此给苟长宏安排官职,反而是世子夫人有孕,朝中大臣争相献贺礼巴结。 云慕卿欢喜了好几日,韩凛跑遍京城的各色铺子,给她买各种好吃的,生怕她因为反胃不想吃东西。刚刚消停下来,找出绵软细布,想趁着月份不大,亲手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就见倪心蕊闷头走了进来。 倪心蕊眼底带着浓浓的黑眼圈,一看这几天就没睡好。云慕卿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刚成亲就怀上了,可她成亲一年多还没有动静,如今心里的压力自然很大。 其实,她只能猜到其一,不能了解真正的底细。 倪心蕊这几日,心思经历了几起几落的大波折。刚开始听说云慕卿有孕,她心里自然是酸的,不过也没有办法,没打算做什么。只想着以后不能跟韩决闹脾气了,得哄着他多亲热才行。韩决正月里一直在宫中值守,誓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正月十六就被调进了工部任职,而且官职升了、职务变了,要同韩凛一样每日上早朝,晚上要熟悉新差事,这几日一直没回家。 偏偏韩二婶又透露了想给韩决纳妾的意思,无异于在伤疤上撒盐,堵心得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郁闷,就到后花园溜达,正月里天冷,园中萧瑟无人,却听到一堵矮墙后头有人议论。 “听说蓟香入了二夫人的眼,这下少夫人可倒霉了。世子夫人这么快就怀了孕,大家本就看她笑话,如今二少爷要纳妾,倪夫人真真是日子不好过呀。” “要我说呀,还不是她傻,趁现在还没纳妾就该赶紧做些什么呀,为了自己的好日子,不动些脑子怎么行?” “你瞎扯吧,怀孕这事是动脑子就能有的吗?” “嘿!你咋也这么傻,既然自己怀不上,也不能让别人怀上不就行了。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小,有的是法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弄掉。只要她的孩子没了,太夫人和侯爷都不高兴,二夫人还敢在这时候纳妾?这一下不就有了时间么,一年之内肯定太平了,说不定就怀上了呢。” “哎呀,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快走,别让人听见。” “胆小鬼,世家大族里头这种事多了,有什么稀奇的。” 声音远去,倪心蕊在寒风中一激灵,冻得透心凉。 要想自己过上好日子,这的确是个法子,只不过损人利己。她不想这样做,可是又觉得没有别的路可走。长房有孕,二房纳妾,自己在韩家就只剩苦挨日子了。 一晚上没睡着,第二日她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回了娘家。关键时刻,走错一步就会毁掉后半生,唯有亲生母亲最值得信任。 跟娘亲哭诉一番之后,倪夫人额头见了冷汗,焦急道:“傻孩子,你没做傻事吧,有没有害世子夫人呀?” “娘,大嫂对我挺好的,我不想害她,也不敢。可是……可是我怎么办呀?我该怎么办?”倪心蕊大哭起来。 倪夫人一巴掌拍在女儿肩膀:“别哭了,傻丫头,你听不出是有人故意说给你听的么?人家是要拿你当刀使,借刀杀人呀,傻闺女。” 倪心蕊一愣,连哭都忘了:“我到韩家之后,一直谨小慎微,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肯定有他们的目的,毁了你和世子夫人,定然有人能得好处。世子爷在朝中威名赫赫,绝不是个糊涂的,你若真下了黑手,就等着粉身碎骨吧,一念之差决定你后半辈子。幸好!幸好回家来问问。”倪夫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娘,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倪心蕊呆呆地看着母亲。 倪夫人沉思片刻,说道:“这样,我们现在去相国寺烧香。韩世子肯定能查到你回家来,你别说问过我这件事,只说上个月就约好今日去庙里还愿。你回去以后就去找世子夫人,说烧香许愿盼着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然后把你听到的事情告诉她,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管,韩世子定会处置妥当。从此以后,他们夫妻俩会护着你的。” 倪心蕊按照的母亲的吩咐,战战兢兢地跟云慕卿说了那天在后花园听到的谈话。“大嫂,我是绝不会害你的,他们的话很明显是在挑拨,想让我害你。我不会这样做,但是我担心会不会有别人这样做。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呀!” 云慕卿手一抖,手上的布料轻飘飘落在榻上。“竟然有这种事,我万万没想到,韩家会有这样的人。我一直觉得咱们家跟其他高官之家不一样,咱们是从常山来的,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如此,真的要万事小心了。” 倪心蕊点头:“对,大嫂,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我婆婆要给夫君纳妾之事,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头一垂,掉落两颗泪珠,砸在手面上。云慕卿拉过她的手,用帕子帮她擦掉,柔声安慰:“你先别急,等一会儿你大哥回来,我跟他说说,让他想想办法。京中虽盛行纳妾之风,不过咱们老家那边没有纳妾的。如今我有孕,若按京城规矩,似乎也要给世子纳妾才算贤妻。可是我不想这么做,他应该也没想过。要想日子安稳,就不能纳妾呀。” 话音刚落,就听外间里小珠儿说了一声:“世子爷回来啦。” 云慕卿起身相迎,就见韩凛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握着她的小手走到桌边,亲手打开油纸包:“这是京郊一家糕点铺子做的,地方虽偏僻,每日顾客盈门,要排队才能买得到。你先尝尝好不好吃,喜欢的话我再去给你买。” 韩凛进门,倪心蕊不敢安然坐着,起身恭恭敬敬道:“大哥。” 韩凛进门时已经瞧见她了,不过要先跟爱妻把糕点的事情说清楚,才肯去理会兄弟媳妇。“嗯,弟妹也在呀,一起来尝尝吧。” 云慕卿面色严肃:“一会儿再吃吧,你先听我说件事。” 云慕卿把倪心蕊的话复述了一遍,韩凛原本春风和煦的脸色变得冷若冰霜。 倪心蕊第一次看到韩凛这样的表情,眼角眉梢都带着锋芒,眼神似乎啐了冰。他凛冽的眸光扫过来,似有万千把刀刃齐齐袭来,语气并不是很严厉,却字字铿锵:“弟妹,谢谢你据实相告,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和卿卿负责你在韩家的生活,绝不会让你被人暗害、欺负。这件事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想谋害我妻儿,哼!也得看看长几个脑袋。” 韩凛大步走向外间,吩咐小珠儿:“去告诉当归,马上去工部把韩决叫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一刻也不能耽搁。” 云慕卿看韩凛恼怒的模样,心中不免紧张:“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你也不必太着急。” 韩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让爱妻感受到压力了,赶忙安慰:“卿卿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人伤了你们母子。我叫韩决回来,是想跟他商量一个家规。咱们韩家自常山来,若家中子弟才做了几日官,就想着纳妾享乐之类的事情,家族是不能长久的。” 倪心蕊手上绞拧着帕子说道:“大哥,我先回去吧,你们聊。” “不必,”韩凛见她眸光闪烁,期期艾艾却又不敢坦然面对,就说道:“天色不早了,别饿着肚子。你和卿卿在屋里用膳吧,我和韩决在堂屋里吃,我们韩家的兄弟都是堂堂正正的。你们在里屋听着就好,听明白了才能安心。” 韩凛沉着脸出去,云慕卿吩咐摆饭,倪心蕊呆呆地瞧着,心里扑腾成一片。 不知韩凛出去忙了些什么,约莫一刻钟之后就回来了,坐在桌边瞧着丫鬟婆子摆饭,等韩决进门。 韩决回来的也快,跑地额头见汗。“大哥,什么事这么急呀?” “坐下吧,吃饭。”韩凛拿起筷子。 韩决一愣:“大哥,衙门里还有没办完的差事呢,我以为你突然找我定有大事,难道就只是吃饭?” 韩凛夹起一块八宝肉脯送进嘴里,不紧不慢说道:“事关子孙后代,还不是大事么,不过是让你边吃边说罢了。” 第81章 订立家规 丫鬟端着盥洗盆过来,韩决洗了手,坐下和大哥一起用晚膳。 “二弟,你想纳妾吗?”韩凛突然发问,目光直截了当地看向韩决,要看清他真正的表情。 隔着一座紫纱云锦屏风的内间里,倪心蕊没想到韩凛问得如此直白,突然听到这句话,手一抖,筷子上夹着的冬笋掉在了桌子上。她索性放下筷子,静静聆听着外间的谈话。 云慕卿并不紧张,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耳朵却也留神听着兄弟俩的对话。 韩决愣了一下,诧异说道:“大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我从来没想过呀。如今我进了工部,是朝中年纪最小的侍郎。我一心想着给咱们韩家争口气,绝不能让人笑话了。每日便起早贪黑地熟悉工部的差事,不敢有半分懈怠,哪有功夫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韩凛点点头:“你这样做是对的,官家信任才肯委以重任,咱们并非出自官宦之家,自幼不太懂为官之道。如今一进官场就居高位,的确应该处处小心,时时谨慎。你没想过纳妾倒也是应该的,不过我问你,弟妹进咱们韩家两年了,一直没有怀孕,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倪心蕊十指紧紧扭在一起,紧张的咬着嘴唇,侧耳倾听韩决的回答。 “大哥,心蕊年纪小,今年未至双十。生孩子这事,我觉得也不是那么着急吧。这两年也不全怨他她,说句心里话,你不在家的这两年,我一方面担心你在边关有危险,另一方面又怕自己挑不起韩家。便在差事上十分努力,每个月有大半个月是留守在宫里的。新帝刚刚登基,朝中波云诡谲,我哪敢有半分懈怠。所以,我虽然人没离开京城,却也是和娘子聚少离多。生孩子这事我本也不着急的,因为那时你还没成亲呢,你为了咱们家去边关打仗,我又何必急着生个长孙出来呢?” 韩决的话有理有情,掷地有声。云慕卿和倪心蕊互望一眼,眸中都有赞赏之意。 “好兄弟,我知道,你为了咱们这个家也付出了很多。如今能撑起这个家的只有咱们俩,咱们从贫瘠的小村庄里来到京城,享受着高官厚禄。咱们俩从小是受过苦、受过累的,不会为了贪图享受而迷失本性,但我们的子孙呢?他们一出生便是在这纸醉金迷的京城中,要学好很难,学坏却很容易。所以,我想立下一条家规,韩家子孙永不得纳妾。若到老依旧无子,可从兄弟的儿子中过继一个,须知家和万事兴,妻妾争斗是很多大宅院里毁家灭族的开始。” 倪心蕊万万没想到韩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手上一抖,掐破了自己的手指。她没哭也没叫,静静地瞧着血珠渗出来,一点都不觉得痛,心底里格外欢喜。 嫁韩家,真的是嫁对了! 云慕卿也没想到韩凛有这般打算,不过她没有倪心蕊那么吃惊,却也放下筷子,垂眸沉思。 韩凛的想法看起来对子孙后代有些狠厉,不过细细想来,却是为了家族的长盛不衰考量,他立下这般规矩,自然要以身作则,首先便掐断了自己享受众多美女的机会。 这件事看似简单,却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的。 韩家想了想,郑重点头:“好,大哥,我赞成这个规矩。咱们的爹爹、叔伯、甚至是祖上几代,不都是只娶一个妻子的么,没必要到咱们这一代就改了家风。好男儿当报效国家,顶门立户,而不是纳妾狎妓呀。” 二弟与自己想法一致,韩凛甚觉欣慰,这才把韩二婶想给韩决纳妾,有人故意挑唆倪心蕊的事情说出来。 韩决完全愣住,饭都不吃了。“大哥,竟有这种事?我娘一向糊涂,她急着抱孙子我可以理解,但是有人想谋害大嫂和侄子,这绝对不能忍呀。” 韩凛眸光变冷:“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忍。刚刚我已经吩咐下去,让暗卫们查出那日藏在墙后的恶鬼。他们以为家中侍卫不在场,就没有人发现行踪。殊不知,我还有一队暗卫专门布防,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吃饭吧,估计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韩决忽地一笑,有些欣慰:“幸好,我娘子不是个糊涂的,若她受了那些人挑唆,做了错事,就算我休了她,让官府判了罪,也无法补偿对你和大嫂的伤害。” 倪心蕊牙齿打颤,已经后怕到极点。一念之差,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呀。看来,以后无论什么事,都要死心塌地跟大嫂站一队,这样才能保住自己。 谈话不再继续,众人各自吃饭,饭后喝了半盏茶,就有人来报,已经找到那日藏在墙后的两个女人了。 韩凛起身:“带着她们去上房,把家中长辈都请过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他转头看向里间的屏风:“卿卿,你们也出来吧,咱们一起去瞧瞧,究竟是谁存了害人的心思。” 云慕卿和倪心蕊一起出来,韩决不禁吃惊道:“心蕊,你也在这里?” 倪心蕊点点头,见大哥大嫂已经并肩出去,便上前亲亲热热地拉住丈夫袖子:“我来告诉大哥大嫂在后花园听到的话,他们留我用膳。刚刚没让我露面,是大哥想问问你的真实想法。我都听到的,难得你肯理解我,替我说话。以前是我太任性了,还曾抱怨你对我不够好。如今我才知道,你对我是极好的。” 韩决抬手轻轻拍拍娘子的头:“傻瓜,你嫁了我,我自然是要照顾你一辈子的。走吧,去瞧瞧究竟是谁想拿你当靶子,借刀杀人呢。” 两对小夫妻来到上房中,一家人也都陆续到齐了。韩木樨好奇问道:“大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呀?饭才吃了一半,就被叫了来。” 韩凛让妻子坐到老太太身边的软榻上,自己坐了一把太师椅。“其实没你什么事,你回去接着吃也行。罢了,你还是听听吧,再过几个月你也要嫁人了,这些阴私勾当了解一些没坏处。” 侯府侍卫押上来两个女人,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韩二婶一见就瞪圆了眼:“韩凛,你这是什么意思,干嘛抓我们二房的人?” 韩凛不禁冷笑:“果然是二房的人呀,如此我便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这蓟香是我打算给韩决纳的小妾,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竟被你捉了来。你什么意思,只许你娘子有孕,就不让韩决有孩子么?” 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老二家的,你这是人话?” 韩二婶一向最怕老太太,她老人家一开口,二婶不敢反驳,气呼呼地坐下,要看韩凛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倪心蕊瞪着她俩,既生气又解气,气愤道:“大哥,昨日我听到他们谈话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不过,她们怕我听出来,故意拿捏着腔调说的。如今仔细想想,就是她们两个的声音。” 韩凛转头瞧了瞧满脸疑问的家人,开口说道:“这两个人,故意在弟妹逛后花园的时候,躲在墙后议论,说卿卿有孕,二婶又想给韩决纳妾,弟妹唯一的出路就是害了卿卿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就不会有人笑话她,也不会给韩决纳妾了。” 老太太和赵氏听了这话,都气得面红耳赤。老太太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扔了过去,正打在蓟香额角,烫的她尖叫一声,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我并没有说过什么过头的话。要我给二少爷做妾室,也是二夫人提出来的,并不是我有非分之想。” 韩凛冷笑:“我知道,你们是不会轻易承认的。若不找出这么做的根由,就不能让你们招供,所以,我已经派人去查你们家里的情况了,若是现在招了,或许还有一丝活路,若是嘴钢牙硬不肯承认,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蒋妈和蓟香互相看了一眼,蒋妈哭道:“世子爷,我们真的很冤枉呀!我们哪有胆子挑唆人害您的子嗣。” 威远侯相信儿子不会抓错人,见这老婆子不肯承认,就想起军中的日子,恼恨地下了令:“拉出去打,打得招了才停。” 蒋妈呼天抢地,却还是被拖了出去。蓟香惊慌失措,吓得连连磕头:“侯爷,别打我,我招,我招。” 韩二婶吃惊地指向她:“你……你真说了那些话?” 蓟香哭道:“夫人,我是被逼的,是蒋妈逼我的。她说,她可以让我飞上枝头当主子,也能换了我让别人上。夫人您想啊,我做了妾室,自然是得了好日子,可蒋妈并没有得到什么。所以,她让我跟她一起挑拨是非,想让二少夫人害世子夫人的孩子。” 韩二婶惊地站了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82章 真相大白 蓟香哭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我是被她威胁才说了那样的话,我原本并不想害人的。” 庭院中,侍卫们狠狠五棍下去,蒋妈就撑不住了,呼喊的声音从“饶命”变成了“我招”。 被人架了回来,蒋妈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连连磕头:“侯爷,饶了我吧,我确实说了那些话,是因为二夫人嫉妒长房有孕,暗中气得不得了。我想如果世子夫人的孩子没了,二夫人肯定会很高兴。我为了讨好主子,说了过头的话,好在并未伤到世子夫人,求侯爷饶命呀。” 外面进来一个黑衣侍卫,在韩凛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韩二婶急的直冒冷汗,上前狠狠抽了蒋妈两巴掌:“你个腌臜货,竟然血口喷人,你做了这断子绝孙的事,朝我头上泼脏水,事看我好欺负么?” 不管韩二婶如何跳脚,众人却并未同情,而是满脸气愤。韩决更是气得脸都青了:“娘啊,娘,我一直知道你糊涂,可是没想到这么糊涂呀。大哥为了咱们家才去边关打仗的,若不是他出生入死,咱们家能有这么太平日子过吗?” 韩二婶满脸委屈:“你们都怨我,又不是我让她做坏事的,她就是诬赖我。” 老太太已经气得手都抖了,忘了端着京城太夫人的架子,从榻上站起来,连鞋都没穿,跑到韩二婶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你个蠢货,老二没了,老大站不起来,大孙子拼了命去战场两年,才有你在京城侯府中享富贵的日子。你个四六不懂的泼才,荤油吃多了蒙了心,你个贱货,害我重孙子,就该让你……呃……”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拥而上,抱住老太太放到榻上,赶忙掐人中,抚心口。韩二婶腿一软,吓得瘫倒在地哇哇大哭,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若是老太太被她气死了,她还怎么活下去? 韩决对母亲又气又恨,又心疼,父亲不在了,她一个人也有很多难处。只连声唤着奶奶,希望老太太没事。 好在老太太很快醒了过来,只是喘气有些难,赵氏赶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韩凛看着哭红了眼的韩二婶说道:“二婶,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如果事情闹大了,御史台就会弹劾韩决,他会因此丢了官。也会参我一本,说我管束家人不利。我会被降级,咱们韩家会面临很大的危险。如果韩家倒了,木楠会被苟家休弃,也不会再有好人家肯娶她,因为人们会说她有个蛇蝎心肠的母亲。” 韩二婶一听这话就傻了,讷讷说道:“韩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嫉妒自家人。咱们家都好了,才会好,否则,就是害了我自己的儿女。” 韩决恭恭敬敬地跪到威远侯面前:“大伯,我娘的确糊涂,但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有错。我爹已经不在了,我娘一个人也有很多难处,我又不争气,我愿意代替我母亲受罚。” 威远侯看看侄子,示意韩凛扶他起来:“韩决呀,你是个好孩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经过了这件事,你娘应该是真正明白了。” 韩二婶捶地痛哭道:“罚我吧,根在我这,我该罚。” 韩凛看看二婶确实真心悔过了,便朗声说道:“二婶只是没有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但是她确实没有害人之心,只不过打算给韩决纳个妾,希望早日有个孙子罢了。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这个蒋妈没有说实话。” 一听这话,韩决泛着泪花的眼中闪过希望,焦急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韩凛转身覆手而立,眸光冷冷地盯着蒋妈:“京兆府大牢里有一个叫鞠三的人,因欠下巨额赌债去别人家里偷窃,刚好被主人家碰上,情急之下他砍了人家一刀夺门逃走。虽然没能要了那人性命,可这罪过也不小,这人你可认识?” 蒋妈万万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韩凛已经把自己家里的情况查了个底儿朝天,吓得她上牙打下牙,说话都哆嗦了。 “是,世子爷既能查到鞠三,自然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他是我唯一的一个儿子,他爹就是个赌棍。我为了赚钱养孩子,就到大户人家做佣人,谁知这孩子竟学会了赌钱。欠下巨额赌债,还入室盗窃,用刀伤了人。我也恨他不争气,可是我这个做娘的有什么办法呀,我只能豁出命去救他。要想把他救出来,哪怕救不出来,只是让他保住一条命,也得花很多很多的银子。” 韩二婶瞠目结舌:“你要救你儿子干嘛害我?” 蒋妈垂头不语,并不想把事情说得太直白,韩凛冷笑一声,点醒她:“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从实招吗?你知不知道?你那儿子原本在大牢里也只是受点罪,没有人会想要他的命。但是我刚刚已经派人去牢里打听他的情况了,牢头自然会小心翼翼的打探我与他是何关系。你觉得我手底下办事的人会怎么说呢?他们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说的太明白,但是免不了要骂那鞠三几句。你想想,惹我不痛快的人在牢里,不用我发话,那些狱卒们自然会想法整死他来讨好我。所以,你不愿实话实说就算了。” 蒋妈一听这话傻了眼,脑子里飞快地想想,觉得韩凛说的话十分有道理,赶忙趴在地上狠狠磕头,很快就把额头磕破了。 “世子爷,世子爷饶命啊!我也是救儿子心切,才想了这么一个丧天良的法子。我只是想挑拨两位少夫人之间的关系,让世子夫人无暇管理家事。管家大权就会落到二房,二夫人没那么精明,就会倚仗我,到那时我便能抠出许多银钱来救我儿子。” 韩凛点点头:“没错,你这话说的对,这就是你根本的想法。你缺钱就要想法弄到,于是就起了害人的心思。你想利用二少夫人伤了我家娘子,害死我的孩子。到那时,老太太和我母亲都会十分伤心无暇顾及家务事,卿卿也会卧床养病,不能再理家事。弟妹会被韩家休掉,二房便没有了少夫人。你再推蓟香当上韩决的小妾,你举荐有功蓟香都要听你的,做你的帮手。二婶也会被你耍弄的团团转,蒋婆子,你好智谋呀!” 韩凛点明了一切,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痛骂蒋婆子,韩二婶更是扑上去拳打脚踢,把她的脸都挠破了。 蒋婆子无论如何挨打也不敢还手,只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韩凛饶他儿子一命。 韩凛冷冷说道:“我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面软的善人,你要害我儿子在先,我竟还要救你的儿子?天底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不提把刀直接去砍了他已经算不错了。若那些狱卒把他折磨死了,那也只能说是你自作自受,与我何干?至于你……我们家不用私刑,也交到京兆府去吧。我要让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韩家没有阴私勾当,却也不被人糊弄,想害我的人肯定没有好下场。我估计你们母子俩黄泉路上不会孤单的,来人,带走。” 倪心蕊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瞧着婆婆蓬头垢面的模样,心有余悸。她不是不想起身去扶一把,只是她已经吓得腿软起不来了,越想越觉得后怕。幸亏没有做对不起韩家的事,否则只怕不只是被休弃那么简单呀,韩凛这股子狠劲儿跟韩决真的不一样。 韩凛看向二婶,问她:“二婶,这个蓟香,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给韩决做妾吗?” 韩二婶慌乱摇头:“不不不,你说的对,家和万事兴。咱们家如今过的是太平的好日子,何必自找麻烦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韩凛点头:“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着办了。这毒计虽不是她想出来的,可她却助纣为虐,做了对不起咱们韩家的事情。这是因为弟妹明白,若换成是个糊涂的,已经造成严重后果了,到那时又该怎么处置她呢?” 蓟香一听这话就知道世子爷要下狠手,赶忙磕头求饶:“世子爷,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世子夫人,也没想过要害她肚子里的小公子呀。是蒋妈逼我这么做的,您就饶了我吧。”。 “你没想过吗?你跟蒋妈一起演戏的时候,就该知道有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你盼着二少夫人做下蠢事被韩家休了,然后你攀上高枝,最好再能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既然你为了富贵可以不择手段,那就打一顿发卖出去,卖进窑子里去做一辈子不择手段求富贵的事情吧。” 哭喊的蓟香被下人们拉了出去,跪坐在地上的韩二婶还不敢起身,韩凛扫了她一眼,没理她,转过身去向父亲行礼:“爹,我有一个想法,刚才我跟二弟商量过了,咱们家虽然富贵了,但是不能忘本。我想订一条家规,今后韩家的子孙都不准纳妾,老来无子的可以从兄弟族中过继一个儿子。” 威远侯十分赞成:“咱们家祖祖辈辈都只娶一个娘子,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谁断了香火。纳小妾这种事是京城里那些世家大族们爱玩的把戏,但是我也听说了,不过是男人们贪图享乐,反而引发了很多妻妾争斗、兄弟相反的事情。的确不是个好事,好,那就这么定了。” 第83章 一张巧嘴 韩决送母亲回到卧房,叹了口气说道:“娘,今天的情况您也瞧见了,要不是大哥帮您开脱,说出蒋妈儿子的事情,但凭您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呀。大哥对咱们没有坏心,是他一直费心费力地挑着韩家大梁,以后,您千万莫要生事了。” 韩二婶哭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肿着眼睛说道:“我知道了,儿子,刚刚我都快吓死了。以后……以后我不敢有任何想法了,如今咱们家日子挺好,千万不要牵连到你……” 韩决无奈地摇了摇头,指望母亲惦念着一大家子人是不可能了,她心眼小,心里能装下的只有亲生儿女。罢了,就这样吧。“娘,这就对了,咱们家要是真的不行了,我和木楠都会很辛苦、很惨的。” “嗯嗯。”韩二婶连连点头。 从母亲房中出来,韩决想去东来苑找大哥聊聊,可是抬头瞧瞧月亮,便转头回了自己的卧房。天色不早了,今天大哥累了,大嫂也受了惊,此刻不宜打扰。 刚刚走到竹木掩映的月亮门洞前,就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不时张望。年轻的男人仅与一个女人同床共枕过,自然对她的身影无比熟悉。“心蕊,怎么在外面吹冷风?” 话音未落,倪心蕊已经迎了上来,一头扑进丈夫怀里,抱紧了他的腰。 除了新婚燕尔之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昵了,韩决心里咚咚直跳。“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抱抱你。”倪心蕊带着哭腔说道。 韩决轻笑,好脾气地拍拍她后背:“今日你害怕了吧,咱们进屋说话,外面冷。” “以前是我太任性了,不知道夫君对我的好。今日才算明白,原来夫君一直是护着我的。以后我一定做个乖巧的小媳妇儿,听夫君的话,听大哥大嫂的话,这样才能有长长久久的好日子过。” 韩决被她逗得扑哧一乐,揽着她朝屋里走:“你能想清楚就最好了,还好你是个明白人,要不然这次可就酿成大错了。我没有大哥能干,你也没有大嫂聪明,所以呢,咱们就做听话的弟弟和弟媳,一样是有好日子过的。” 小夫妻俩亲亲热热地进了屋,今晚倪心蕊有意逢迎,亲手帮他解了腰带,宽了衣衫。韩决数日没回家了,今日难得妻子主动温存,便也顺水推舟,拿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好体力大战三百回合。 与此同时,东来苑中的一对小夫妻,正手拉着手躺在被窝里聊天。 忽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云慕卿有些感慨:“你真的决定不纳妾了呀?肯这么做的男人可不多呢。” 韩凛把包在自己手心里的小手用力握了握,笑道:“对呀,肯这么做的男人可不多呢,所以你家男人是个宝,你得好好珍惜呀。” 云慕卿被他逗得咯咯直乐:“哪有这么自己夸自己的,你总要矜持一些,等别人夸你嘛。” “自己夸、别人夸,还不都一样?你家男人做的这事儿,是不是值得一夸?好吧,那我不夸自己了,你好好夸夸我,我洗耳恭听。” 韩凛侧过身来,抱紧了媳妇。 云慕卿窝在他怀里笑得欢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听说了一个法子,能让男人极舒服的。只是因为……难为情,本不想告诉你,不过你今日的表现极好,我打算豁出自己,好好伺候你一回!” 韩凛又惊又喜,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于是,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晚,他才知道,让自己的女人欢喜了,自己才能过上更欢喜的日子。 卿卿这一张巧嘴呀,不仅会说甜言蜜语,还能让他掉进福窝里无法自拔。 二月二龙抬头,皇帝要到九龙山祭天祈雨,韩凛随行,来回要二十天。 于是,二月初十这天谢家车马回京,京中并无达官显贵迎接,一路上略显萧瑟。 谢夫人坐的车架自然是整队马车中最舒适的,她歪在羊绒软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嘴里塞着瓜子仁,眼角的余光瞥跪坐在脚下给她剥瓜子的侍女,冷冷地出声教训。 “小云呀,我知道君谦喜欢你。在洵南这两年多气候不好,日子也艰苦,你细心周到,把他照顾得很好。只不过在那偏远之地,你与他日日在一起也就罢了,如今回了京城,我们谢家这样的人家,自是要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愿若你愿意安安分分的做个妾室呢,倒也不是不可以。念在你这两年的功劳,我可以给你一处小院,但你必要安分守己,不能整日缠着君谦,不能与大娘子争风吃醋。若有半点违规之处,可别怪我将你乱棍打出。” 跪坐在车厢门口的姑娘眉目如画,面色娴雅,眉眼与云慕卿有几分相似,是难得的美人坯子。正因为太过貌美,所以谢夫人一直不相信儿子是因为欣赏这个姑娘的才华,才愿意和她在一起的。 一个来自乡野的小丫头罢了,最初还装神弄鬼的扮作小书童,后来身量长开了,实在藏不住才改回女装。 初次以女装示人时,谢夫人勃然大怒。 因她做书童时与儿子形影不离,日夜不分,又因儿子对她极为照顾,引发了一些闲言碎语。甚至有人在背后偷偷传,表面上风清云正的谢家大公子,竟是一个断袖。 这种无稽之谈,谢夫人是坚决不肯相信的。直到这个小书童的身材越来越可疑,以至于有一日终于装不下去了,换成女装,谢夫人终于明白了一切。 在她看来这个丫头心机颇深,把单纯的儿子骗得团团转,甚至在她命人打云慕安的时候,谢君谦扑到她身上,亲自替她挨了打。 母亲疼儿子,即便再生气,也舍不得让下人狠狠打他板子,只能简单打了两下便作罢了。 从此以后,谢君谦便把她护得死死的,出门也要带着她,让母亲再也没有机会私下教训她。 眼见着快到京城了,谢夫人觉得不得不提点一下这个没规矩的丫头了,不能在京城中被人笑话了去,于是命人传云慕安到自己的车中来。 这一次谢君谦没有阻拦,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何安排自己喜欢的姑娘,让她与母亲多接触,或许能打消母亲心中的顾虑,让她和自己一样喜欢安安。 至于身份和门当户对,那些都不是问题,以谢君谦的能力完全能解决。 暮色四合,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车队在京城外面一处水草丰美之地稍作休整,之后打算一口气赶回家中,到家里再吃团圆饭。 谢君谦把马缰抛给书童,让他到河边饮马。之后快步走到河边大柳树底下,去找正在洗手的云慕安。 “安安,娘没有为难你吧?”谢君谦满脸关切。 云慕安温婉一笑:“没有。”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进京之后要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给你娶娘子,若我肯安分做妾,也可留在府中。” 谢君谦淡然一笑,谋光笃定:“安安你别怕,我已经想好法子了。王谢之家历来是世家大族的翘楚,若让我娶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乡村姑娘,爹娘自是不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一家高门大户,让他们收你做义女,这样你便有了高门之女的身份,我就可以娶你做正妻了。” 云慕安紧紧咬着下唇,却还是没能控制住上翘的唇角,当年孤注一掷随他南下,本是担着极大风险的,如今终得有情郎,这两年多所受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安安心里高兴,故意逗她:“可是即便我有了高门之女的身份,也并非人家的亲生女儿,你们在官场上不都是讲究互相帮衬的吗?我没有家世背景,自然就给不了你什么助力呀。” 谢君谦不知她在故意说笑,只当这个实诚的傻姑娘一心为自己着想,便眸光炯炯地说道:“好男儿出将入相,靠的是真本事。便是岳家千好万好,不也要看自己的德行吗?而今朝中圣眷最浓的是韩家。韩家的两个姑爷一升再升,却也有苟长宏那个不争气的,依然没有一官半职。爹娘都拼了命地想跟韩家结亲,可是人家唯一没嫁出去的四姑娘,也已经定了人家。咱们家已然是巴望不上了。可惜我与韩凛没什么交情,若不然还真想让他们家认你做义女。不过没关系,安安你别担心,我找的这户人家,虽不及韩家显赫,却也算说得过去了,不会耽误大事的。” 云慕安莞尔一笑:“谢谢你费心为我找一个高门大户做娘家,其实我娘家还真有一门显贵的亲戚,就是……” 云慕安话没说完,就听到谢夫人身边的婆子正高声喊着让大家上车,赶快进城,再晚只怕城门落锁就进不去了。 她寻声望了过去,果然看到谢夫人一脸嫌弃的瞪着这边。受不了儿子对一个丫鬟的痴情,也看不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谢君谦并不认为安安有多么显赫的亲戚,否则为何不到京城投亲,却要跟着自己去洵南受苦呢?就没有催促她说下去,而是说道:“快上车吧,咱们要在城门落锁之前进去,总之一切有我,你放宽心便好,莫要惹母亲动怒。你先忍一忍,进了京,我自会筹谋周全。” 谢夫人见儿子还在与那丫头说话,便皱着眉头喝了一嗓子:“君谦,你还不快上马,云丫头,快过来给我捏捏腿。” 云慕安规规矩矩地上了马车,看着谢夫人满脸嫌弃、颐指气使的神情,心中暗暗思忖,若跟她说韩凛是自己亲表哥,谢夫人会如何呢? 第84章 摆足阵仗 谢宅门前停了三辆宽大气派的马车,夜色笼罩下来,车夫点起了悬挂的红灯笼,远远的便能瞧见十分明显的“威远侯府”四个大字。 二月的夜晚依旧很冷,云慕卿抱着手炉坐在头一辆马车上,时不时地探头往外看。“都这个时辰了,也该来了吧,若再不进城,只怕就要关城门了呀!” 四姑娘韩慕熙坐在一旁笑道:“大嫂跟安安姐姐感情真好,像亲姐妹似的。若是大哥知道你这么早就来谢府门口等安安姐姐,明日他回家的时候,你却不在门口等他,想来他是要吃味的呢。” 倪心蕊咯咯地笑了起来,冷风卷起车帘,扑打在她裙边,冻得她打了个喷嚏。 云慕卿便说道:“心蕊,你回去吧你与我堂姐并不相识不必守在这里的这么晚了他们还不来,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天这么冷,别着凉了。” 倪心蕊哪肯离开,既然陪大嫂来接人,自然要把人接回家才行啊。 倪心蕊拢了拢裘皮大氅,笑道:“刚刚是我没注意,被冷风钻了空子,你看我身上这秋厚厚的裘皮,怎么会着凉呢?再说了,我也觉着他们该到了。” 冷风一起就不像要停的样子了,随行的丫鬟婆子赶忙过来把车门关好,生怕主子们受了凉。却在此时,看到了一队车马转过街角迤逦而来,车上悬挂的红灯笼都写着一个谢字。 “夫人,谢家来了。”小珠儿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云慕卿下车,生怕有半点闪失。 谢家的车队到了家宅门前停下。谢朴和两个儿子一起下了马,吃惊地看向停在一旁的三辆高大马车。明晃晃的“威远侯府”四个大字,着实夺人眼目。 转过街角朝这边走的时候,他们已经瞧见了,本以为是过路的,却没想到这三辆车就停在自家门前,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三位穿着貂裘大氅的少妇贵女,端的是一派大户人家的气势。 云慕安扶着谢夫人下了马车,也瞧见了前方等候的人群,只是看不清那些人是谁。 谢夫人便笑了:“今日城门外无人迎接,本是因为亲戚们不知咱们今日回京。你瞧瞧,有在门口守着的不是?咱们谢家终究树大根深,不是一般小门小户能比的。走吧,去瞧瞧,许是我娘家的兄弟们来了。” 谢夫人满心欢喜地向前走去,刚刚走到谢君谦身边,就瞧见了对方的灯笼。她十分震惊,走到丈夫身后,悄悄拉他袖子:“怎么是威远侯府的车架?咱们家与他家素无来往呀,就是人们常说的圣眷最浓的韩家吗?” 谢朴已经思忖片刻,却还是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低声道:“京中只有一个威远侯府,自然不会是别家,只是他们家的女眷为何要等在这里呢?” 谢夫人一喜:“不会是听说了咱家儿子才高八斗、貌比潘安,才……” “住口!”谢朴低声喝断了夫人的话,妇道人家没有男人的胸襟和眼光,这两年在洵南受苦,她早就撑不住了,一直嚷嚷着托关系在新帝面前说话,把谢家调回京中。还说远走避祸并没有意义,白让留下的王家占足了便宜。 的确,在外人看来,王家女儿进宫做了皇妃,儿子做了常山王的姑爷,可谓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然而谢朴自幼在官宦之家长大,看多了朝堂斗争,也听祖父和父亲讲述了许多为官之道。他心里头明白,王家的显赫只是一时的,而且岌岌可危,一不留神就会成为箭靶子。 皇帝亲政,信任倚重的还是常山人,听说这次被调回京中,便是韩凛在皇上面前说了话。他本也思忖着让两个儿子去结交一下韩凛,却没想到威远侯府的马车堵在了自家门口,不知是何用意? 谢朴看向长子谢君谦,用眼神示意他过去打个招呼,问问情况。 谢君谦点头,不急不徐地走上前去深施一礼:“谢家今日回京,不知各位因何等候于此,请恕在下眼拙,不识得几位贵人,若不嫌弃便到寒舍喝杯茶吧!” 三个女人福身还礼,云慕卿达道:“您便是谢公子吧,我们是威远侯府的家眷,今日特意等在这里是为了迎接我姐姐安安。” “安安?”谢君谦十分诧异,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向云慕安。 他这样一转身,便把身后挡住的云慕安露了出来。云慕卿随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一眼便认出了三年没见的姐姐。 “安安姐姐……”云慕卿欢喜地挥了挥手,快步向前,亲自去迎堂姐。 云慕安已经看清了威远侯府的红灯笼,却因前边几个男人挡着,没能看清,站在对面的人是谁。 此刻谢君谦闪身让开视线,云慕安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妹妹。 “卿卿……”她快步迎了上去,姐妹俩欢喜的抱在一起。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在京城都望眼欲穿了呢。” 韩木樨也走了过来:“安安姐姐,我可想你了。” 谢家的人全都愣在原地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谢夫人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喊了一声:“云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威远侯府的冯婆子不乐意了,沉下脸道:“这位夫人,在我们侯府中,只有太夫人和侯夫人敢这般称呼我家世子夫人。她是圣旨亲封的诰命命夫人,又是先帝册封的翰林院女官,你怎可对我家世子夫人如此不敬?” 云慕安回头看了一眼谢夫人,赶忙解释:“这位婆婆,我叫云慕安,谢夫人是在喊我,不是喊卿卿,您误会了。” 谢君谦忽然想起,刚刚在河边时她说自己在京城其实有一门好亲戚,只是话未说完就上了马车,如今看来她这亲戚不是普通的好,而是京中首屈一指,谁都想巴结的韩家。最重要的是韩家对她无比重视,韩凛的夫人竟亲自来接。 谢夫人知道,以自家在京中的地位,那些世家大族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却不能不把常山新贵放在眼里,而且是官家最为倚重的韩家。 “安……”谢夫人有些紧张,一时想不起云慕安的名字了,便转头看向儿子,谢君谦温润的声音答到“安安”。 “啊,对,安安呀,你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呀?世子夫人怎会与你相熟?以前可从未听你提起呀。” 云慕安笑道:“夫人,我家在常山县城里,母亲赵氏与威远侯府的侯夫人赵氏是亲姐妹。所以,韩凛是我亲表哥。卿卿是我堂妹,三年前我们俩一起进京投奔韩家,却在路上走散了,我遇到难处,幸得大公子搭救,便跟着你们去了洵南。我妹妹应该是顺利到了京城吧,三年没见了,我也有很多疑问呢。” 云慕卿这才放开姐姐的手,温婉地向谢夫人行礼:“谢夫人,姐姐说的没错,我们俩走散之后,我就到京城投奔姨母。后来圣旨赐婚,表哥娶了我,我便做了韩家妇。当年我和姐姐走散之后,一直忧心她的安危,直到数月后有一老乡自洵南经过,看到了安安姐姐与谢家人在一起。我们这才放了心,谢家乃百年世家大族,忠正仁厚,定不会苛待姐姐的。所以我便一直盼着谢家早日归京,便可以见到姐姐了。近日听夫君说,谢家不日即将进京,便特意差人打听,方知道今日进城。便早早在这里等着,只想早日见姐姐一面。” 谢家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谢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回想起刚刚在路上自己还对云慕安恶语相向,此刻真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只觉得脸上被二月的寒风拍打地十分刺痛,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朴听懂了来龙去脉,以一家之主的身份走上前来:“既如此,便是天意呀。请韩夫人到寒舍略坐一坐,喝杯热茶吧。” 云慕卿微微屈膝向谢朴行礼:“多谢大人美意,今日你们旅途劳乏,还是早点歇息吧。只是我与姐姐三年未见,有好多话想说。家中太夫人和母亲也都等着呢,命我今日定要将她接回去好好叙叙旧。今日我们就不到府上叨扰了,我夫君陪官家去九龙山祭天,明日方能回京。待他回来之后,我们定要备上厚礼,亲自登门感谢这两年多谢家对我姐姐的关照。” 谢朴明白,韩家只来了几位女卷,明摆着就是要把云慕安接走,她们是不会到家中做客的,便也没有再强留,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她们。 云慕卿拉着姐姐坐进为首的一辆马车,倪心蕊和韩木樨分别上了后面两辆,一干丫鬟婆子围绕三辆马车缓步而行。 马车走出去一段路,料谢家人听不到谈话的声音了。云慕安才笑着说道:“世子夫人好大的排场呀,带了这么多下人,还有好几辆宽大的马车,这阵仗可是够隆重的。” 没有外人了,云慕卿恢复了调皮的本色,嘿嘿直笑:“我和心蕊、木樨本来坐一辆马车便可,就算接上你,一辆车坐咱们四个人也没问题,丫鬟婆子带两三个就够了。可是今日不同平常呀,我是特意摆足了阵仗来接你的,就是要让谢家知道,我们家的安安姑娘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负的。以我家的门楣,姐姐嫁给谢家的大公子绰绰有余。哎,姐姐,刚刚我特意偷偷瞧了两眼谢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呀,难怪姐姐一见倾心。” 云慕安伸手点点妹妹的鼻尖,亲昵说道:“什么一表人才呀,能比得上表哥吗?瞧你这滋润的小脸蛋,就知道表哥对你有多好了。” 第85章 一解相思 回到威远侯府,云慕安到上房拜见赵氏,自然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已近一更,赵氏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只留下卿卿和安安一起用晚膳。没有外人了,赵氏这才开口:“安安,你个傻丫头,怎么就追着人家去了洵南呢,这几年没少受罪吧?” 安安放下筷子,笑了:“姨母,我好得很,没受罪。当时的确是一时冲动,本以为谢家一年半载就会回京,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云慕卿给姐姐夹了两块煨香肉,让她趁热赶快吃,对赵氏道:“娘,您还不了解姐姐么,她一向报喜不报忧,今日见那谢夫人,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想来对姐姐是刻薄的。不过谢家的公子是真好!” 赵氏叹了口气:“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明日韩凛回来,让他去操心吧。我不管他怎么办,总之一定要让我的安安享福,不能受苦了。” 卿卿抿抿唇,撒娇道:“娘啊,姐姐回来就是您心里最疼爱的人了,我都排不上了。” 赵氏和安安都被逗得大笑起来,赵氏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拉着卿卿的手笑骂道:“你呀你呀,跟韩凛学坏了。你还用我疼啊,你那夫君每日都不知该怎么疼你才好呢。” 云慕安瞧着婆媳俩逗趣的模样,真心替妹妹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婆媳亲如母女,妯娌和睦,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么。 当晚,云慕安住进暖水榭,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说了大半宿的悄悄话。 次日天气阴沉,吃过早饭众人在上房聊天叙旧。云慕卿晚上没睡好,就有点蔫蔫的,门帘一挑,进来一股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 “阿嚏……” 韩凛刚一进门,就见卿卿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男人迈开长腿,几大步就走到她面前,皱着眉抬手摸摸她额头:“我才走几日,怎么就着凉了?千叮咛万嘱咐的,就不能乖乖听话?” 众人视线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云慕安笑着起身给韩凛行礼:“表哥。” 韩凛转头看了她一眼,凝重的神色并未放松,又用手背探了探她脸颊、脖颈的热度,才转头吩咐下人去请太医来。 卿卿赶忙起身拉住他:“不用请太医,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打喷嚏,是不是昨晚去接安安了?”韩凛满脸不悦。 “是又怎样,我都说了没事,你快去瞧瞧安安姐姐吧,你可是人家亲表哥。”卿卿推他一把。 韩凛不为所动:“我早就知道安安没事,不用担心。可是你呀,怎么就不肯照顾好自己呢,这么任性怎么当娘啊?” 云慕安吃惊地看向卿卿:“天爷呀!你竟然这么快就怀上了,不是腊月才成亲的么。我要是知道,怎么能跟你聊到半夜呢,这样的大喜事,你怎么不说呢。” 韩凛气得呼呼喘粗气:“快回房去补眠吧,别在这坐着了。” 云慕卿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娇气,午膳以后歇晌不就行了?” “不行,现在就回去,是不是要我抱你回去?”韩凛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云慕卿小脸一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自己回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我昨日跟谢家说,等你今天回来,咱们就去府上答谢这几年他们对姐姐的照顾。” “你放心回去睡觉,就算去,有我带着安安去就行了。而且,谢家不会这么不懂事的,今日他们就应该来咱们家赔罪,哪还用咱们去。”韩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云慕卿朝他努了努嘴,给了他一个就你行的表情,施施然转身回房了。 韩凛被她逗笑了,回过身来才发现大家都在笑。有云慕卿在场,众人强忍笑意,如今她离开了,便都大笑起来。 赵氏指着韩凛跟安安说道:“你瞧瞧这没出息的表哥,几天没见着媳妇,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宠着好了。” 云慕安笑得欢喜:“表哥从小就喜欢卿卿,如今终于娶进家门,还不得像宝贝一样捧着么。姨母,这可不是没出息呀,我们姑娘家盼着嫁的好夫婿,不就是这样的么。” 安顿好心尖尖上的爱妻,韩凛才走到云慕安身边坐下:“安安,谢家待你如何?” “挺好的,不过……比不上表哥对卿卿好。” 韩凛得意一笑:“那当然,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我对卿卿的好。” “表哥,你还真是……呵呵!以前还藏着掖着的,如今真真是……”安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韩凛喝了口茶,切入正题:“安安,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实话,这几年谢君谦究竟待你如何?若是不好,咱们就换一户好人家。若我猜的没错,他们家应该是一边抓紧准备聘礼,一边打听着我何时回家,今日应该就会登门提亲。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你是我表妹,不过,咱们家如今是显赫,可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也不敢保证一直荣宠不衰,若谢家不是真心,将来咱们家失了势,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这是大实话,云慕安自然也是明白的。 “表哥,我认识的人之中,除了表哥之外,在没有比谢公子更好的男人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暗含着无比的坚定。韩凛扑哧一笑,“好,既如此,娘啊,谢家来提亲,您就答应了吧。” 赵氏不舍道:“我的安安呀,才回家没几天,我可舍不得让她这么快嫁人。” 赵氏话音未落,就有丫鬟进来报谢家投了拜帖,在门外侯着呢。 看来韩凛猜得一点不假,谢家就是打听着他回家的时辰追了来的。 虽说是韩凛挑着韩家的大梁,可他终究年轻,赵氏命人把老太太和侯爷都接了过来,郑重地接待谢家。 谢夫人带着长子谢君谦进了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华服的云慕安。昨晚归京,今日自然做不出新衣裳。不过,安安和卿卿身材相仿,云慕卿把自己还没穿过的几套新衣裳拿出来,全都给了姐姐。各色首饰也给她挑了满满三个首饰匣子。 云慕安本就貌美,丫鬟服饰都掩不住精致的面容。此刻身着华裳,头戴金钗,富贵之气映在脸上,伴着原本就有的书卷味道,完全是一派雍容端庄的大家闺秀气派。 谢君谦唇角一动,很快压下自己的笑意,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谢夫人却是看呆了,她理想的儿媳妇就是这样的呀,娘家势大,可以和自家互相扶持,人又漂亮,带出去有面子。关键是知书达理,能好好相夫教子。 谢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客套地寒暄着,连连告罪说这几年没照顾好安安。 云慕安知道接下来会谈婚事,便找了个借口告退了。谢君谦的眸光追随着她出去,韩凛说道:“榭公子,我家后花园有一棵树,在下始终看不懂是什么树,谢公子博学多才,不如你来帮我鉴赏一下。” 这是十分明显的托辞,无非就是想把人叫出去单独谈谈。谢君谦自然明白恭敬不如从命的道理,陪着韩凛一起到了后花园。 “谢公子,我只有一句话想问,如果安安不是我表妹,你打算怎么办?”韩凛直截了当。 谢君谦坦言:“这件事本来我已经打算好了,给她找个官宦之家做娘家。不瞒你说,我瞒着爹娘给好友莫亦休书一封,请他说服莫老爷收安安做义女,莫大人虽然只是一个六品的翰林院侍讲,却是书香世家,莫家的女儿嫁入我家,也能说得过去。只是没想到,她真正的娘家竟是韩府。” 韩凛闻言拍拍谢君谦肩膀:“好,就凭你这份心意和担当,你这个兄弟我认了。走吧,咱们回去。” 儿子离开,谢夫人心里没底,时不时地就要瞥一眼门口。终于看到两个男人回来了,谢夫人暗中观察二人神色,见他们相谈甚欢,便放下心来。 当即,两家谈妥了婚事,议定三日后请闫夫人做媒,正式互换庚贴定亲。 云慕卿睡得饱饱的,一觉醒来,就见韩凛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看我做什么?” “你说呢?” “定是怕我不听话,故意来盯梢的。”卿卿伸个懒腰,撑着黄花梨架子床起身。 韩凛伸手扶她起来,低头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二十天没见,不想我?我是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怎么看都看不够。” 卿卿软软地偎进他怀里:“我也想你呀……” 男人满足一笑,用手指轻轻抬起她娇俏的下巴,吻住湿热的红唇,一解相思之苦。 第86章 男人之爱 韩凛占够了便宜,才肯放开娇妻,轻抚着被自己弄乱的发丝说道:“谢家来人了,安安的婚事已经谈妥,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卿卿惊喜道:“真的呀,他们家这么快就来了!看来姐姐的眼光还真不错,也不枉孤注一掷地跟了他去洵南,一去就是三年。” 韩凛不屑地哼了一声,绷起了脸:“她眼光好,还能比你眼光好吗?” 云慕卿一怔,转瞬明白过来,抬手捶了一下他宽厚的胸膛,笑骂道:“真不要脸,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男人哈哈大笑十分畅快,抱着妻子不肯放手。 “明日我和姐姐去如如云书坊见我爹娘,你若有空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韩凛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这便是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了。官家离京二十日,今日刚刚回来,明日早朝定有一大堆的事情要上奏,只怕散朝就该用午膳了。这样吧,你和安安先去,等我下了朝就去找你们。” “好!”云慕卿掰弄着他的手指玩耍,乖乖的应了声。 第二日,两个姑娘坐上马车来到如云书坊。按理说,有叔叔婶婶在京,本不该住在姨母家里,可如今,云慕安需要侯府表小姐这样一个身份。 云澹夫妻并不知晓云慕安和谢君谦的事情,就按照习俗劝她到这里来住。 “虽说这如云书坊也是韩凛出钱买下的铺面,是韩家的产业,可终究我们现在住在这里。安安哪,这里才是咱们云家,你还是搬到这儿来住吧。” 听了二叔的话。云慕安自然不好开口说必须住在侯府。卿卿一见便从中周旋,摇着父亲的袖子撒娇。 “爹呀,我与姐姐许久未见,有好多话想说呢。如果要让她住在这里,那我岂不是也要搬到这里来住?我若来了,夫君肯定也要追了来,到时候咱们家可就热闹了。” 云澹一听,马上反应过来此举不妥,改口道:“好,你们姐妹俩自小亲厚。如今几年未见,安安也要定亲嫁人,你们在一起亲昵的日子只怕也不多了。那就都随你,你想让你姐姐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吧。” 纪氏朝着女儿面色红润,又发福了一些,便笑得十分满足:“卿卿啊,如今你在韩家是少夫人,安安是表小姐。若缺什么少什么她是不方便开口的,你可要为姐姐想周全。这几年她在外吃了不少苦,如今总算回来了,你和韩凛定要想法子给安安找一个好婆家。” 瞧着二叔二婶与云慕卿亲切交谈的样子,安安心里一酸,眼中涌上泪光。爹爹和弟弟还未找到,母亲已经去世,如今自己孤单一人,只能仰仗表哥和堂妹撑腰。 “二叔二婶,我去书坊里瞧瞧,一会儿就回来。”云慕安起身出去,大家并未阻拦,云澹夫妻只当是谈到了婆家,她不好意思了。 安安离开之后,云慕卿才跟爹娘说了她与谢家的婚事,只是并没有说当初姐姐跟着谢家去洵南,是因为对谢君谦一见钟情。只说是被谢家所救,带去了洵南。此刻一同回京,谢夫人喜欢姐姐人品才华,这才到韩府提亲的。 云慕安来到庭院中,仰头望了望房顶的飞檐,努力咽下眼里的泪水。叹了口气,默默走进书坊,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你怎么来了?” 谢君谦长身玉立、面色淡然:“昨日没有机会单独讲话,今日我猜到你可能会来这里,就来碰碰运气。” 想起昨日谈妥的婚事,安安脸颊一红:“你有何事啊?” 谢君谦扁扁唇:“我……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不过刚刚看你,罢了,你必定是有苦衷的。” 安安这才知道,刚才自己强忍泪水的模样被他瞧见了。便轻轻揪他袖子,拉他到角落里低声说话。“我没事,他们都待我很好。你定是气我三年都没有提过韩家,那是因为在常山时,韩家只是普通农户。他们进京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也不知京中具体情形,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我。前天晚上,卿卿带着他们来接我时候,我心里才踏实下来。” 谢君谦瞧瞧左右无人,只一个掌柜坐在门口印书,就拉了她的手,用力一握:“那你也应该告诉我,我可以另做打算。不过如今也好,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咳!”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二人惊慌回头,发现韩凛穿着官服站在两排书架之间。“你们要说话也该找个避人的地方,被外人瞧见不合适。” 安安脸一红,低声嗫嚅道:“表哥。” 韩凛略一垂眸,“这样吧,咱们一起去酒楼用午膳,我把卿卿接出来,免得当着长辈的面说话不方便。” 一行四人来到望月楼,选了一个僻静的雅间,坐下吃饭。没有长辈在场,四个年轻人之间少了很多拘束。姐妹俩吃的欢喜,两个男人三杯酒下肚,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蜜渍红菱角是需要剥壳的菜,韩凛毫不在意自己大男人的面子,亲手帮妻子剥壳,时不时地用扫一眼谢君谦。 谢君谦明白,这是在观察自己,他也有心厚着脸皮给安安剥一个,可是终究没好意思下手,反倒是安安怕他窘迫,打圆场道:“我最喜欢剥菱角了,这几年在洵南,时常吃这个。” 于是剥了一个放在谢君谦面前,他没好意思坐享其成,轻声道:“你吃吧,我这两日有些上火,吃甜的牙疼。” 为了避免尴尬,谢君谦把话题引向政事,一番交谈下来,的确让韩凛刮目相看。 回到家里,韩凛亲手帮云慕卿摘了钗环首饰,让她躺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睡一会儿吧,看你在马车上眼皮就打架了。” 卿卿静静瞧着自家男人,眸光似水:“你着急回衙门办事么?” “不急,我在家陪你一会儿。” “那你脱了官服,陪我躺一会儿吧。” 韩凛有点意外,展颜一笑,听话地脱掉官服,穿着中衣钻进被窝里。 他刚一进来,女人就把柔软的身子偎了过来,抱住他手臂,把娇嫩的小脸蹭在他下巴上。 韩凛失笑:“怎么了?大白天的,又什么想法?” 卿卿娇声道:“你别胡说,我不过是今日有些感慨罢了。安安姐姐为了谢公子孤注一掷,远走洵南。可是他依旧放不下大男人的面子,不肯伺候姐姐饮食。我想……他应该也是爱姐姐的吧,要不然也不会为她筹谋。可是,就算他肯费心费力,却不肯屈尊降贵。所以,男人之爱,终究是有限度的。如夫君待我这般,只怕是没有第二人了。” 韩凛微微咳了一声,满脸得意:“那当然了,我盼着娶你盼了二十年,他盼着娶安安,最多也就盼了两年,能一样么?” “表哥,下辈子你还做我表哥吧,我还要嫁给你。” “哈哈哈……好,就这么定了。”韩凛忍不住开怀大笑,把娘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东来苑门外,报信的小厮满脸纠结的瞧着小珠儿。这位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一般人不敢惹。“我都跟你说了,世子爷不让扰夫人歇晌,不管谁来了,都不见。” “哎呦!珠儿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二姑爷在门口等着呢,不肯走呀。而且世子爷分明笑得开心,没有午睡嘛。”小厮满脸为难。 “他乐意等就等呗,管他呢,你不会是收了人家的银子,才着急的吧。” 小厮吓得只挠头:“好姐姐,你可千万别瞎猜,更不敢在主子面前说,那我先走了。” 屋子里小两口亲昵的对话听不见了,云慕卿渐渐睡着,韩凛轻手轻脚地起来,穿上官服去兵部衙门。 苟长宏中午也在望月楼用膳,出门时瞧见韩凛和谢君谦一起下楼,这才相信京中所传谢家公子要做韩家姑爷的事情是真的。 如此一来,韩家的姑爷一个比一个强,只有自己没出息,走到哪都被人笑话背靠大树难乘凉。他便借着中午的酒劲追了韩凛过来,却被挡在门外。把钱袋给了小厮,却还是没能换来韩凛一见,他耷拉着脑袋走了。 得了钱的小厮没办成事,有些难为情,就凑上去好心提点:“姑爷,您也知道,咱们世子爷最宝贝的就是世子夫人,而今夫人怀了孕,世子爷更是百依百顺,若您能寻些有趣的东西来送给世子夫人,她一高兴,世子爷自然就好说话来。” 苟长宏听说过,韩凛对娘子极为疼爱,若是连小厮都这么说,那就没错了。看来得想个法子哄他娘子欢心,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从未因为哄自己娘子费过半点心思的苟长宏,此刻开始琢磨如何哄别人的娘子了。 云慕卿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听说了苟长宏的事,就去韩木楠房中坐坐。木楠已经停了药,身子好了,只是脸色还不太好,能看出心情依旧郁结。 姐妹几人正闲聊着,有小丫鬟来报:“二姑爷来了,有东西给世子夫人。” 第87章 表白夫君 云慕卿有些纳闷儿,二姑爷来了,不给长辈送礼,不给自家娘子送礼,却要给一个嫂子送礼,这算怎么回事呢? 众人也都想不明白,一时没好意思说什么,只等着瞧苟长宏到底送来的是啥东西。 两只精美的香樟木雕花箱子被抬了进来,打开盖子发现一箱是金镶玉的头面首饰,从步摇到华盛,明月铛,鎏金镯,整整的一大套。 倪心蕊望了一眼就笑了:“这是我琳琅阁压箱底儿的宝贝呀,看来二姑爷可没少破费。” 第二只箱子打开,是一箱极为细软的布料,比蜀锦细软,比苏绸密实,摸在手上柔若无物,这料子最适合做贴身的衣裳或是婴儿服饰襁褓。 这两箱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云慕卿忽地明白了。 苟长宏希望韩凛帮他安排个官职,这些日子韩凛一直晾着他,原因是想让他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知错能改。谁知他会错了意,竟以为是韩凛在向他要挟要好处,便花高价买来了这些好东西,讨好韩凛心尖上的夫人,最终目的不过是希望韩凛能帮他进官场。 卿卿转头看向韩木楠,她正痴痴地望着两只箱子,察觉到云慕卿看过来的目光,赶忙收回视线垂下了头,脸上的落寞藏都藏不住。 云慕卿温柔一笑,坐到韩木楠身边:“咱们家二姑爷也是个蛮有趣的人呢,想给娘子送礼赔不是,又张不开嘴,偏要托我转交。你们大家说说,我给不给他帮这个忙呢?” 韩木樨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看二姐,又看看大嫂,扑哧一笑:“那就得问二姐姐了,若是他想收,大嫂就勉为其难的帮他一下,若二姐不想收,咱们就给他扔出去。” 倪心蕊没想那么多,听他俩如此一说,便信以为真。慨叹道:“难得呀,夫妻俩吵了架,妹夫肯花这么大价钱来哄娘子回心转意。要我说呀,这也是不容易了。二妹妹还是快收下吧,要不然咱们琳琅阁好不容易才卖出去的货,说不好又要被人退货了。” 被她这样一说,几个女人全都笑了起来。韩木楠脸上一红,嘴角翘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韩家人已经问过木楠好几次了,想不想和离,她第一次哭,第二次摇头,第三次说怕被人笑话,若真和离了,就不想再嫁了,只怕遇到更难缠的家庭。 既然如此,就只能撮合她和苟长宏重归于好。 云慕卿顺水推舟:“既然如此,我就做主替二妹妹收下了。礼都收了,人要不要见一见呀?” 韩木楠唇角的微笑一滞,眼神慌乱起来,嗫嚅道:“大嫂……” 云慕卿一看就明白了,木楠有些害怕,心里没底。其实不见也好,先让韩凛敲打他一下,再让夫妻俩见面,应该会更好。 临近黄昏,众姐妹散了,云慕卿回到东来苑,正碰上走出门来的韩凛。 “你今日这么早就回家了呀!”卿卿十分惊喜,抱住丈夫胳膊撒娇。 “哈哈……”爱妻小鸟依人的模样,让韩凛心中欢喜,转过身去和她一起回房。“回来没瞧见你,丫鬟说你去看二妹了,我就想过去接你回来,也问问二妹。这几日,那姓苟的总想跟我套近乎,既然她不想和离,干脆就给他个台阶下吧。”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今日妹夫来送礼,一箱头面首饰,一箱细软绫罗,说是给我的。你想啊,我能要他这些东西么,我就说这些定是送给二妹妹的,托我转交。看木楠的意思,还是乐意收下的,我就替她做主留下了。” 小珠儿挑开帘子,二人依偎着进门,韩凛亲手倒了一杯温茶给卿卿:“这个蠢货,总算有点眼色长点脑子了,知道给关键的人送礼。” 卿卿喝了口茶,瞪圆了杏眼不满地瞧着他:“你说什么呀?他根本就是乱送礼,这不是让我难堪么,你竟还夸他。” 韩凛接过她手中茶杯把剩下的茶喝干,抱住媳妇在她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在韩家,谁敢让你难堪?我的意思是,他能看出来我把你当宝贝捧着,就算不错了,涨了点眼力劲。不过他还是傻,哄不好木楠,难道我就会为他谋划?” “你去提点他一下吧,他那样的人,唉!二婶当初怎么就看中她当姑爷了。” 韩凛把娇妻抱在腿上,一边霸气乱啃,一边得意地说道:“谁家姑爷能跟云家姑爷一般省心?你以为别人的眼光都能像你的眼光一样好?嘿嘿!” 云慕卿咯咯笑着躲他,却躲不开火热的唇舌落在脸颊、颈上。夫妻俩笑闹一会儿,开心地共进晚膳。 第二日,韩凛命人把苟长宏带到了兵部。走在兵部的青石路面上,身边不断有穿着官服的人匆匆而过,苟长宏心中沾沾自喜,看来送礼送对了,好似自己很快也能穿上官服威风凛凛了。 韩凛端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一身紫袍高贵威严,吓得苟长宏不敢坐下,唯唯诺诺地做了个揖。 韩凛不说话,默默地瞧着他,直把苟长宏瞧着冷汗淋漓,不得不主动开口:“大舅哥,昨日我给大嫂的礼品绝对是京中一等一的好货,我对大舅哥不敢说谎。” “哼!”韩凛冷笑:“你不说这事,我还懒得骂你。木楠在家养病多日,你可曾送过什么补品礼品?如今巴巴地给我夫人送些礼品,是何居心路人皆知。我告诉你,你若想做官,就要先学会做人。自己的娘子都不能照顾好,如何能与同僚处好关系。” 苟长宏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说道:“是,大舅哥教训地是,我一定好好对木楠。把家里那些妾室通房都赶走,以后只要大舅哥不纳妾,我绝不纳妾。” 韩凛被他气乐了,脸上的严肃绷不住了,笑道:“那怀了孕的,肚子里终究是你的骨血,虎毒不食子,还是留下吧。” “谢大舅哥,谢大舅哥!”苟长宏连连作揖,抹一把额头的汗,怯怯地坐在旁边椅子上。 难得韩凛今日不忙,与他推心置腹地谈了谈。苟长宏受益匪浅,乐呵呵地回家准备厚礼,到韩府接媳妇去了。 很快,韩木楠被接回婆家供了起来,云慕安和谢家的婚期也定在了四月底。临近三月,云慕卿要忙活四姑娘韩木樨的婚礼了,好在有弟妹和堂姐帮忙,又有韩凛撑腰,诸事顺利。 韩家三位姑娘,都感念大哥的恩情,才能在婆家挺直腰杆做人。她们时不时地就回娘家看望大嫂,送上各色小吃和补品。如今韩凛圣眷正浓,宫里的赏赐源源不断,云慕卿怎会让几个妹妹吃亏,每次给她们带回去的东西都比送来的多。 进了四月,停滞两年的春猎又被官家在早朝上提起,计划于初十至十三去锦山猎场围猎,并设下重奖。 大臣们一听就明白了,京中世家大族子弟都是读书人,并不擅长打猎,看来官家又想提拔一批常山少年为官。众人心中不忿,却也无人敢言。 韩凛回家之后,一把抱住爱妻:“又到春猎的时候了,今日官家在朝堂上提起,我马上想到了三年前你来京城的第一日。我飞马而过,没有认出你,后来追回来的时候,一直后怕,差点就错过了。” 卿卿甜甜一笑:“怎会错过的,我是特意来投奔韩家的。” “可那时候你心里并不爱我呀,卿卿,你根本不知道我那时的心情。” 云慕卿起身拉着他一起吃饭,饭后沐浴更衣,躺到被窝里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夫君,我以前爱你少一点,不过以后不会了,卿卿爱韩凛一千年。” 韩凛大喜过望,手臂拄在枕头上,低头看着她,眉眼里全是笑。忽然俯身,吻住娇艳红唇:“韩凛爱卿卿一万年。” 三个月以后胎相稳了,不必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男人今日心情格外飞扬,动作便也狂放许多,只不敢压到她的肚子,浓情蜜意如花烛之夜。 月华似练,静享余韵之际,小夫妻亲热聊天。 “跟我去猎场吧,回忆一下咱们一起走过的路。”男人餍足欢喜。 “我不想去,上次去的时候遇到狼,这次也怕有什么意外呢。如今怀着孩子,还是安稳在家吧。”娇娘子声音有点颤。 “也好,家中肯定是最安全的。只是三天看不到你,我……会想你的。” 卿卿一笑,朝他怀里钻了钻:“我也想你,不过你要小心啊,上次那狼一直没查出来处,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还有深泽县主身边那个女官,你可不要太大意啊。” 这句话,让韩凛皱起了眉头。对呀,上次一直没有查出实情。如今暗流涌动,春猎会不会是一个爆发点呢? 有了心事的男人睡不着了,抱着妻子哄她入睡,自己却在心中思前想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该来的终究会来,若有人想打春猎的主意也不错,那就布下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 第88章 急转直下 春猎如期开展,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韩凛抱着娇妻极尽缠绵,难舍难分。次日一早醒来,如往常一般亲吻妻子额头作别,却没想到往日睡熟的卿卿今天竟突然睁开了眼。 “今日怎么醒了?”韩凛抬手爱怜地摸摸她脸颊。 卿卿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手来,抱住韩凛的大手:“你小心些,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有事。”韩凛信誓旦旦地保证了,潇洒出门,却没有直接离去,又到西鸣院找韩决,细细叮嘱了一番,才离开侯府。 用过早膳,倪心蕊和云慕安都来找卿卿聊天解闷,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禁失笑。 “表哥才走三天,你就这般魂不守舍,倒不如跟着他去猎场,还能吃上些新鲜野味。”云慕安毫不客气地笑她。 卿卿也有一张巧嘴,自然不能白白听她数落,笑道:“某些人呀,佳期在即,心里头欢喜却使劲笑话别人。等以后成了亲做了别人的娘子,是不是我们也可以狠狠的笑话她了?” 姐妹俩自幼感情好,心中并无芥蒂,即便互相打趣儿,也是欢喜开怀的,倪心蕊瞧着满是羡慕:“可惜啊,我们家就只有我一个闺女,若我有个姐姐妹妹的,也能像你们一般笑闹,那就太好了。” 安安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你呀,比我有福气,你们一起嫁进韩家,可以做一辈子的伴儿呢。以后跟卿卿笑闹的是你,就不是我了。” 云慕卿马上指着姐姐说道:“你看你看,果然是着急嫁人了吧,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令云慕卿暂时忘了担忧韩凛的安危。可是,夜晚寂静无人的时候,她却忧心得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韩木楠的丫鬟回来了,给云慕卿送来一盒晶莹剔透的南湖珍珠,并喜滋滋地说:“自从世子爷敲打了姑爷,这次把二小姐接回去之后,苟家是真的改了态度,除了那个怀孕的小妾留下了,其他妾室通房都不见了。苟夫人嘘寒问暖,姑爷也每晚在二小姐房里安歇,只盼着早点怀上个孩子,世子爷看在外甥的面子上,也不能薄待了妹婿呀。” 云慕卿收下珍珠,让丫鬟安排回礼。大家都觉得有韩凛挑着家中大梁,韩家安稳无虞。可是云慕卿知道,他此刻也许危机四伏。 若这个夜晚也能平安度过,估计就是自己多虑了。云慕卿卸下钗环,却并未换上寝衣,心中烦躁不安,手中的书也看不下去。索性找出来三年前写过的话本子,回忆着刚到京城之际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觉漾起了笑意。 那时盼着安安姐姐能与谢公子修成正果,特意写了一本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的《世无双》,后来不知是谁竟写了一本《人如玉》,书中的无良表哥让很多表妹对表哥退避三舍。 云慕卿放下手中的《三生情》,这是她为了反击故意抹黑表哥形象的《人如玉》特意写的,韩凛看到这本书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 卿卿起身推开窗户,看着悬于中天的明月,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本《人如玉》真是凑巧写表哥的吗?还是……故意影射韩凛? 以前不曾有过这种想法,如今忽然有了,卿卿蓦地发现那流畅的文笔有些似曾相识,她凝眉沉思,却又想不出是哪位才子的手笔。 “夫人,起风了,关上窗子吧。”小珠儿走过来轻声提醒。 云慕卿转身正要离开窗边,却突然听到了纷乱的马蹄声:“小珠儿,你听,是不是有很多匹马在街上跑?” “没有吧,我怎么听不到,夫人快歇了吧,已经二更天了。”小珠儿把窗户关上。 云慕卿眉头紧锁,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绕过屏风,快步走向外间,哗地一下打开房门,冲到院子里。 月光下,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并没有奔着正门去,而是直奔耳房。 “表哥……”卿卿焦急地喊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韩凛脚步一顿,抬手止住她:“别过来,我身上都是血。”马上又补充道:“我没受伤,都是别人的血,你先去房中等我,我沐浴更衣就来找你。” 卿卿颤声道:“不,我要看着你沐浴。” 若是在往常,她说了这样的话,韩凛必定要打趣几句。今日情况特殊,也就无心打趣,只点点头:“好,你来吧,慢点走,别踩到血迹滑倒了。你们多点几盏灯,扶着夫人。” 韩凛进了浴房,光线明亮了许多,云慕卿这才看清,他黑色的衣袍上滴着血。她想亲手给他宽衣,却被他霸道地安置在竹椅上,并笑着说:“我脱着,你看着。” 一件件血污的衣裳丢落在地,云慕卿悬着的一颗心才踏实下来。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已经被染红,不过确实没有伤口,尤其入水之后,洗净一身污糟,是男人精壮流畅的线条,鼓鼓的腱子肉证明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不再是年少时河里捉泥鳅的瘦高男娃了。 “究竟怎么回事呀?”看清了韩凛无恙,卿卿才有心思问来龙去脉。 “幸亏你提醒了我,这才提前布好局,要不然我身上怎么会都是别人的血。带头谋反的人你认识……” 韩凛站在浴池里,一边用温泉活水洗头发,一边看向卿卿,等着她的答案。 “难道是……县主府里的男宠?”云慕卿睁大了眼。 韩凛在水里打了个漂亮的响指:“我家卿卿真是绝顶聪明。” 云慕卿并未得意,反而一脑门问号:“我一直觉得深泽县主有问题,可是又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是赵家的人呀,而且常山王又没有儿子,篡了位又有何用?” “亲王之女按理说应该封郡主的,可她是常山王唯一的女儿,却封了县主,你想过原因吗?”韩凛一边冲洗头发,一边说道。 “这……我没想过这么多,又不关我的事。” 韩凛洗好了,从水里大咧咧地站起来。卿卿见了,赶忙转过头去不看他,起身到屏风旁给他拿干净的衣裳。 “哈哈哈……你呀!还害羞呢。”男人脸皮厚,毫不害臊地走过去,接过中衣穿了起来。“对了,王文翰死了。” “什么?”云慕卿大吃一惊,前些日子还见过的人,突然就死了,换成是谁也难以接受。 “那个男宠指认是王文翰主使,而县主不知情。”韩凛说的云淡风轻,云慕卿却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毕竟也曾在翰林院与王文翰戮力同心地编纂过《四夷图册》。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常山王和深泽县主谋反,王文翰的死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是死是活,本来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并未承认,说不知情。我说自己下人谋反,主人怎会不知。他临终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娶了自己爱的女人为妻,怎会知道别人家夫妻是如何的。” 云慕卿纳闷:“他干嘛跟你说这个?” 韩凛穿好中衣,拉着爱妻的手回卧房。“为了自证清白呀,可惜他还没说完,就被冷箭射中身亡了。” “官家没事吧?” “没事,已经回宫了,京兆府的人在善后,大理寺的人连夜去查县主府了。幸好早有准备,暗中把皇宫的侍卫隐藏于猎场。如今我才知道那年的狼是怎么突然出现的,竟是猎场有密道。”韩凛倒了一杯温茶,一饮而尽。 云慕卿手执大棉巾,跟在他身后帮他擦干湿漉漉的乌发。听了这话,她眉头一皱:“也就是说,猎场有密道,所以有人刺杀。不过官家和重臣都未受伤,然后官家连夜回宫……表哥,我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清。” 韩凛心头突地一跳:“糟了,许是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刺客虽多,却不禁打,我本以为是敌人可笑。如今想来,许是精锐都在后面。” “对呀,猎场有密道,宫里会不会也有密道呢?”云慕卿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本以为战斗结束,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卿卿,快,我送你去西鸣院,今晚让韩决守着全家。我要去宫里救驾。”韩凛焦急地套上外袍,把头发简单一绑,拉着卿卿就往外走。 “你把盔甲穿上。”云慕卿拉着门框不肯走,比起官家安危,她心里更在乎自己的丈夫。“你也不要急昏了头,外臣夜晚不能进宫。你这般夜闯皇宫,小心中了别人的计。或许有人说你谋反呢?” 韩凛看到爱妻焦急的眼眸,回屋快速穿好盔甲,让她放心。“我有分寸,会见机行事的。” 他心里急的蹿火,又不敢让有孕的妻子快走,一把抱起云慕卿,大步走进西鸣院。“韩决,韩决。” 韩决夫妻已经睡下,突然听到大哥焦急的声音,韩决穿着中衣,光着脚就跑了出来。“大哥,怎么了?” “有人谋反,我要进宫救驾,你把家人都集中到西鸣院来。今晚可能有危险,若家中有内鬼,应该早就探查清楚上房和东来苑的布局,你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赶快把大家都叫来,集中精锐守住这里。派人去通知闫景铄和方澈,让他们来帮忙。”韩凛快速吩咐清楚,转身就走。 云慕卿紧喊一声:“表哥,你千万小心。” 韩凛回头深深看了爱妻一眼:“放心,照顾好自己。” 第89章 封摄政王 韩凛带着人去皇宫救驾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冲向宫门,以免被人扣上谋反的罪名。 他单枪匹马来到宫门前,见守门的侍卫还是平时那些人,心里便踏实了不少,询问他们官家回宫之后,里面是否安然无恙,可有听到什么异响。 领头的殿前侍卫副统领看清来人是韩凛之后如蒙大赦,赶忙上前禀报:“世子爷,您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这儿是前宫门,官家入了后宫。刚刚的确听到有人喊救驾,也有混乱的声音。只是不知道是后宫之中又出了乱子,还是因为官家匆忙返回,内侍们急得口不择言。我们这些殿前侍卫的任务是不让人从外面杀进去,但是如果里面有奸细……” 韩凛眉头皱起:“若有人喊救驾,只怕是里面出事了,否则内侍再慌乱也不敢随便乱喊。” “世子爷,我已经安排人去后宫门口查看,只是迟迟未归,按理说也该跑回来了。” 宫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众人探头往里看,发现一个金甲侍卫搀扶着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副统领,出大事了。后宫里面有刺客,官家派中贵人冯成去请韩世子和常世子来救驾。” 冯成是皇帝身边伺候的红人,常在御前走动的人自然都认得他。他左臂上中了一箭,身上满是血污,帽子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被侍卫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前跑, 韩凛一把扶住他,焦急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冯成揉揉眼睛,看清了韩凛,激动得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韩世子,你来了……太好了!我只怕自己跑得不够快,来不及通知你。官家回到后宫之后,众人忙忙乱乱地迎驾,却不知何时混进了奸细,好多刺客凭空冒了出来。这是入宫的腰牌,官家也受伤了,让您安排朝中重臣入宫。” 韩凛心中一凉,安排重臣进宫,莫非是要交代身后事吗? 韩凛迅速转身出去,派出去三名传信的侍卫。他带的人除了自家侍卫之外,还有他在军中时训练的一部分死士,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 又在五百名殿前侍卫中抽选出两百人,迅速组成一只救驾赶死军,跟随韩凛杀入了后宫。 后宫之中,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内侍和宫女的尸体,所剩无几的侍卫守住崇华宫,还在拼死抵抗。 经过一番混战,宫中侍卫活下来的不多了,刺客也倒下了一大片。刺客并未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救兵,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韩凛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刺客身后,切瓜砍菜一般迅速扭转局面,当他冲进崇华殿的时候,吃惊的发现,赵正则身上插着三支箭,奄奄一息地靠在龙椅上。 “皇上……”韩凛大步跑了过去,跪倒在赵正则身前,焦急地看向他身上的三只羽箭。一支在肩头,应该没什么大碍,另一只在腹部,射入较深,还有一支在心口下方,看样子颇为凶险。 赵正则一把抓住韩凛的手,艰难说道:“大哥……你来了,太好了,我……我不行了,可樾儿还在……樾儿,樾儿……” 一个颤抖的太监抱着昏迷的赵樾,从龙椅后面转了出来,抱着一团衣裳躲在侧门帷幔后面的陶皇后也跑了过来,颤声对韩凛说道:“我们夫妻原以为今日躲不过这一劫了,官家坐在龙椅上是想拖住他们等援兵到来,实在拖不住了,我就从侧门跑出去把他们引走,只为能保住樾儿。如今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陶皇后喜极而泣,从内侍手中接过儿子,咬着唇闷声哭了起来。 崇华殿外,短兵相接之声逐渐消停了,侍卫统领进门禀报:“陛下,幸得韩世子带人相助,刺客已尽数伏诛,本想留下两名活口,可他们服毒自尽了。” 皇上无力地摆了下手:“秋雨来了吗?仲书来了吗?” 侍卫统领没有听清:“您是要见常世子和王首辅吗?” 赵正则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韩凛忽然懂了他的心意,看向赵正则说道:“官家的意思,说的可是太子少师周仲书?” 赵正则艰难地点了下头,侍卫统领马上安排人去接皇上要见的人。 很快太医们进了崇华殿,小心翼翼地为赵正则取下三只羽箭,却发现箭上有毒,已无力回天。 常秋雨和周仲书被带了进来,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赵正则,当着众人的面轻声说道:“传朕旨意,朕过世之后,传位于太子赵樾,诛常山王。封韩凛为摄政王,辅佐新帝登基,总揽朝政,待赵樾成亲之后开始亲政……封常秋雨为护国公,周仲书为太子太师,共同辅佐新帝。” 众人拜倒领旨,赵正则说了一大堆话,累得喘不上气来,只拼命朝着儿子伸手,陶皇后把儿子抱到了龙椅上,放在赵正则身旁,却见他一手揽住儿子,一手颤抖着够向韩凛和常秋雨。 二人膝行几步凑到近前,同时握住赵正则的手,却见他拉着两只大手覆在了赵樾肉乎乎的小手上。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樾儿……就交给你们了……” 赵正则喘息艰难,眼皮无力地垂下,头一歪,倚在了儿子头上。 皇帝驾崩,陶皇后第一个嚎啕大哭,众人苦劝不住,竟哭晕了过去,周仲书流着泪说道:“摄政王,陛下临终托孤,你就站出来主持大局吧。老臣虽是你们三人的启蒙老师,如今却也垂垂老矣,除了能教太子功课,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我知道,你们都是最重情义的人,正因如此陛下才敢把幼子托付。” 韩凛看看对自己深信不疑的赵正则,又瞧瞧哭晕的陶皇后,和刚刚醒过来一脸迷糊的赵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若此刻大家还在常山,并未入京,想来赵正则也不会英年早逝。 可是眼下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如今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自己能做的便是替好兄弟守护好江山,守护好子孙。 “我韩凛发誓,必当以此血肉之躯,守护太平盛世,辅佐新帝登基,助他成为一代明君。他日功成必身退,绝不负陛下所托。若违此誓,万箭穿心。” 韩凛郑重起誓,众人肃然起敬。 陛下已经仙逝,他这并不是做给皇帝看换取手中权利,而是对苍天表誓言,让众人监督。 帝王的后世自然要办,可眼下更重要的是查清刺客来源,堵住密道,严防危险再次发生。 即便有千头万绪等着韩凛去办,他还是先派人回家报了平安,很快也得到了家中传回的消息。的确有几名刺客闯入侯府,活捉一人,其余都被杀死,韩府无人受伤。 韩凛放了心,便留在宫中搜查密道,料理后事。 帝王殡天,都要在宝华殿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相国寺中僧侣前来超度亡灵,各宫嫔妃轮流陪灵哭灵。 如今韩凛官拜摄政王,一切大事都要请他示下,一时忙得团团转。后半夜追查刺客来源和宫中密道没能回家,第二日又忙了一整天,天色暗下来之后才去宝华殿上最后一炷香,打算回家休息一晚,看看揪心牵挂的家人。 宝华殿位于金銮殿东侧,并不在后宫之中。陶皇后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的灵,哭晕了数次,此刻已经被扶回后宫休息。赵正则嫔妃不多,此刻正在守灵的是王文嫣。 她跪在灵前,一边啜泣,一边朝火盆里扔纸钱。见韩凛进来,便哭得更大声了些。 韩凛上完香,转身要走,却被王文嫣唤住:“摄政王请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凛停住脚步,转头瞧了一眼王文嫣,心中暗笑:终于挨不住了? “太妃何事?” 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妃,王文嫣心中意难平。可这不是最重要的,哥哥莫名被杀,如今还不知会不会给他扣上谋反的帽子。父亲急火攻心昏迷不醒,已然无法担任首辅之职。陶皇后本就不喜欢自己,以前碍于王家的势力不敢动她,可如今王家大势已去,一旦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就要诛九族,自己很可能失去全部倚仗,被诬为宫中内应,只剩死路一条。 眼下韩凛权倾朝野,唯有抱住这棵大树才能得到一线生机。她想了一天一夜,做了一个极端的决定,不成功便成仁。 僧侣念经超度声此起彼伏,王文嫣身着素服,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款款走到韩凛面前:“请摄政王移步花厅说话。” 韩凛表情冷淡,却也没有拒绝,跟着她来到花厅。 王文嫣亲手把门关上,双眸一亮,凑到韩凛身边。男人高大威武,和瘦弱的赵正则不同,韩凛身上散发着成年男人的雄浑之气,令人怦然心动。 “摄政王,如今你为赵家江山操劳,十几年后却要还政于新帝,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自古辅政大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的儿子拥有这大好江山呢?” 韩凛斜睨一眼王文嫣,冷声道:“你让我谋反篡位?” “不!先帝临终托孤,若摄政王篡位,必定遭天下人唾骂。我的意思是……若我的肚子里有先帝遗腹子,而这个孩子却是韩家血脉,将来兄长有不测,兄终弟及,这天下不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韩家的江山么?而且,你也不必担心不得善终。” 第90章 三年不晚 韩凛眸光一凉,心中冷笑:先帝尸骨未寒,竟想着做这种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尽快与你……” “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对摄政王来讲只有好处,没有半点坏处,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王文嫣一边说着,一边往韩凛身上靠,抬起纤纤素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轻轻一捏。 这一捏更是让王文嫣心头一跳。果然,身体强健的男人,连手感都是不一样的,摸上去硬硬的腱子肉,惑人心魄。 这虽是铤而走险,可王文嫣觉得自己有六成胜算,谁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坐拥江山呢?如今以韩凛的权势,没人能阻挡他。只要自己全力配合,他自然无法拒绝这天大的诱惑。 韩凛踱开两步,悄无声息地把手臂背到身后,负手溜达一圈儿,沉声说道:“你哥哥已死,父亲昏迷在床,如今王家人都是待罪之身。官家临终时没来得及安排你,不过想必他的心意也不会对你很好。王家再也没有你可以依仗的人,于是你想办法拉拢我,想让我成为你新的靠山,对吗?” 王文嫣眸光闪烁,既有几分胆怯却又露出欣赏之色,不愧是韩凛,果然被他看得十分透彻。不过这样也好,他既肯直白地说出来,也就可以商量条件了。 “对,我就是想让你做我的靠山,做我一辈子的依靠。你凭空得了一个美人,又可得个儿子,得这江山,怎样?我为你谋划的不错吧?” 美人? 韩凛捂住胸口一阵反胃,却引来王文嫣一声轻笑:“动心了吧?” 韩凛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有几分佩服这女人鱼死网破的拼劲儿,这是她走投无路之际,最后的垂死挣扎。 “明晚子时丰庆殿偏厅相见,此地不宜久留,请太妃速去陪灵。” 韩凛大步出门,王文嫣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威风凛凛的摄政王径直出宫,打马扬鞭,直奔韩府,来到上房之中。果然不出所料,一家人都集中在这里,正在等他归来。 赵氏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抱住儿子:“好孩子,你没事吧?” “娘,你们都放心吧,我没事。不过是昨晚一晚没睡,有些疲倦罢了。”韩凛没好意思直接问卿卿的情况,眼光却急急的在屋里扫了一圈,见家人全都平安无恙,没人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云慕卿自然十分担心丈夫的安危,可是当着公婆的面,不好太过亲昵,你能认真看着韩凛一举一动,从细节中观察他有没有受伤。 韩凛走到卿卿身边,抬起大手宠溺地摸摸头,柔声道:“不用看了,跟望夫石似的,我没受伤。” 云慕卿脸一红,转过头不肯看他了。韩凛唇角一抿,招呼大家吃完饭,连呼饿了。家人都惦记宫里的情况,韩凛给他们简单说了说,自然是轻描淡写,不愿让大家担心。 饭后各自回房,刚刚走过暖水榭,韩凛一把抱起娇妻,大步走向东来苑。 “你干什么,安安姐姐还没进门呢,你抱着我,她会看到的,快放我下来。”卿卿嘴上不乐意,双臂却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偎在他肩窝里,一点都不像要下来的模样。 韩凛低头在爱妻脸颊啵地亲了一口,声音响亮:“口是心非的小丫头。” 进了卧房,韩凛把她轻轻放在床上:“你先歇会儿,我去洗漱一下,咱们早点睡吧,太累了。” “我陪你去浴房吧?”卿卿拉住他袖子撒娇。 若非好兄弟去世,韩凛心情沉重,真想逗逗她是不是陪男人沐浴上瘾了。他知道,卿卿担心他,想在家的每时每刻都看到他,他又何尝不是? 二人携手走进浴房,云慕卿叹道:“人生无常啊,陶姐姐没了丈夫,后半辈子多孤单呀。” 自从陶氏成了皇后,云慕卿就恪守规矩,不肯叫姐姐了,今日有感而发,是真心疼她。 “没办法,享受泼天富贵,就要承受破天风险。如今我做了摄政王,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也是危机四伏,至少一年之内要格外小心谨慎。”进了浴房,韩凛自己宽衣解带。 云慕卿突然发现了他后背上两处伤痕,皆有手掌长,已然结痂。“你受伤了!” “没事,皮肉伤,这已经是最轻的伤了,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韩凛毫不在意,走进水中简单洗洗就出来了,伤口很浅,并未裂开。 卿卿稍稍放心,回到卧房找来金疮药,让他趴在床上,亲手帮他上药。“你千万小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瞎想一些事情。昨晚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以前在常山的时候,见过一个和先帝有几分像的少年,和怀琼是同窗,来家里玩过。当时并未在意,此刻想起来,你说那少年会不会和常山王有关系呢?” “你说什么?”韩凛一惊,转头看了过来:“竟有这种事,我也时常去县城,为什么没有遇见过。” “那孩子只来过一次,后来就没见过了。不会真的那么巧吧?”卿卿收起药瓶,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以前没有打听过常山王年少时的私事,看来是要好好查一查了。卿卿,你这脑子可没白费,帮了我大忙。不过,平日里也不要思虑太重,肚子都这么大了,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韩凛抬手轻抚爱妻小腹,五个月多了,已经隆起地十分明显,再过四个月,家里就会添一个小宝贝了。 钻进被窝,夫妻俩相拥而眠。韩凛饱饱地睡足了觉,等待明晚的不眠之夜。 丰庆殿在宝华殿后方,隔着嶙峋的假山,清幽安静,人际罕至。夜半时分,韩凛如期而至,打开殿门就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 竟然用了合欢香! 殿内一片昏暗,韩凛抬手朝嘴上一抹,若无其事地朝里走。 “摄政王好准时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声音传来。 “韩某向来准时,只是……心中尚有疑惑未能解开,为安全起见,还请据实以告。”韩凛负手而立,并未凑过去。 “哦?小女子竟不知,摄政王还有什么事竟要向我打听。”女人声音娇羞,既没有新丧夫君的悲痛,也没有自持太妃的身份,竟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那你告诉我,这宫中的密道究竟有谁知道,不然……我蒙在鼓里,如坐针毡,虽是有人会杀进来,你不怕吗?” 女子掩唇低声笑了起来:“我以为摄政王多么高风亮节呢,原来你也怕死呀!这就对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用点手段那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这密道的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摄政王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大胆猜一猜。” 韩凛在昏暗中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愿为其详。” “这皇宫是前朝留下的,宫中密道一般人自然不知,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有密道之后,我能猜到是谁说出来的。”王文嫣终于忍不住了,从角落里走出来,贴到韩凛身边。 “究竟是谁?赶快说,咱们之间若是没有诚意,还怎么合作?”韩凛握紧了拳,极力忍耐。 王文嫣调皮道:“都这时候了,还装谦谦君子呀,你亲我一下,我就说。” 韩凛转身就走:“没诚意就算了,我走。” “别呀,”王文嫣知道,韩凛占据优势,如果交易不成,他依旧是摄政王,权倾天下。想捻死自己易如反掌,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倚仗,若是抱不住这一条大腿,终究是死路一条。 “我说,前朝皇族只有一个五皇子失踪了,这秘密肯定是他说出来的。但是这几年我并未见过他,估计是被什么人抓住了,却没有献给先帝。你要想斩草除根,就从谋反者下手,肯定能抓到。除了这个隐患,将来咱们的儿子才能坐享江山呀。” 韩凛冷哼一声:“果然如我所料。” 他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哗啦一声打开殿门:“太后娘娘请进吧,臣要问的问完了。” 丰庆殿外瞬间燃起无数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陶太后迈步进门,看到浓妆艳抹的王文嫣,气得破口大骂:“贱人,先帝尸骨未寒,你竟然想着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若非摄政王亲口来讲,哀家都不敢相信……你,来人,王太妃大逆不道,愧对先帝,拉出去杖毙。” 王文嫣吓得抖成一团,尖叫道:“韩凛……韩凛你出卖我……” 韩凛在门口冷冷说道:“我与先帝自幼一起长大,他对我信任有加,我岂会同你一般做禽兽不如之事。约你到这里,是为了太后与新帝安危,打探密道之事,仅此而已。当年你为了进东宫,在台阶上涂了清油,这才扯着先帝落水,你以为旁人都一无所知吗?” 王文嫣瞠目结舌:“你……你们当年就知道我用了手段,那,为什么一直不说?” “先帝对你一直冷淡,你自己就不明白吗?既然先帝临终前没来得及下旨赐死你,这件事由太后来做就刚刚好。”韩凛懒得再搭理她,背着手踱向一旁,任由侍卫拖死狗一般把她拖走。 当年你撺掇旁人推了一把倪心蕊,扯下我家卿卿假髻,这个仇也该报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第91章 原著现身 倪心蕊慌慌张张地跑进东来苑,还没绕过屏风,就开口喊了起来。“大嫂,你听说了吗?王太妃被处死了。” 卿卿正在和安安说着话,手上拿着两本如云书坊前日刚刚刊印的书。 云慕卿闻言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王太妃是哪个。忽闪着大眼睛,纳闷的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倪心蕊。 “王太妃呀,竟然……竟然被处死了,听说是太后娘娘下的令,好像跟摄政王也有些关系。说法是先帝遗命,可人们都说这不可能呀,如果是先帝遗命,干嘛让她多活几天,前几天就该处死了。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隐情,大哥有没有跟你提起呀?” 云慕卿这才明白王太妃指的是王文嫣,“他没说呀,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倪心蕊呼哧呼哧直喘。 “哦,昨晚他后半夜才回来,一大早又出去了,我一直睡着,没跟他说话,要不是丫鬟婆子说,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这几日他特别忙,既然是太后娘娘下的令,那就自有道理,咱们不必猜测。”云慕卿毕竟是在翰林院做过女官的,比一般深宅贵妇要高明许多。 倪心蕊垂眸,抿了抿唇,却还是开口说道:“我也知道不该议论国事,可是……可是有人说王文嫣被处死,与当年她进东宫有关,说是当时她使了手段才让太子殿下不得不收了她。还说,还说当年我扯下大嫂假髻也是她主使的。人们说……说摄政王狠辣有手段,忍了三年,如今为爱妻出气了。我,大嫂,大哥不会追究我当年扯你假髻的罪过吧。” 云慕卿这才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拉住倪心蕊冰凉的小手,笑着让她坐下:“你呀,莫要瞎担心了,咱们是一家人呀,他怎么会追究你呢。王太妃的事情应该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吧,即便你大哥如今是摄政王,也管不到后宫的太妃身上呀。不过是坊间谣传,不必理他。” 倪心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娘特意派丫鬟来问我,我们家都吓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安安扑哧一笑:“二表嫂,你现在是韩家的媳妇,生了孩子也是韩家的子孙,就算大表哥再狠戾,也不会朝自家人下手啊。” 倪心蕊哭丧着脸道:“要真是生了孩子,我也就踏实了,可是……我没有大嫂这么好的福气呀。” 云慕卿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我有一阵子没去翰林院了,过几日我去寻些医术来仔细研读,或许能有些偏方之类的,行不行的试试吧。” 倪心蕊高兴地拍起手来,眼里涌上水雾:“好哇,好哇,大嫂你真好!” 小珠儿快步走了进来:“王妃,亲家老爷和夫人来了。” 云慕卿和云慕安同时站了起来,云家二老平时很来侯府,因为是长辈,他们来了韩家的长辈们都要陪着,不如姐妹家去如云书坊自在。今日突然赶来,莫非有什么事情? “卿卿啊,听说点墨斋被官兵查抄了,你有没有听说究竟是什么原因?咱们家的书坊不会有事吧?”云澹一进门就满脸焦急。 云澹夫妻始终觉得如云书坊是韩家的产业,并未据为己有,每月的红利也都交出来,自己只肯拿掌柜的工钱。可是韩凛自然不肯收,别说这点小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是一笔大钱,他也绝不会要。云家二老只能把钱先留着,打算将来给外孙。 云慕卿一头雾水:“我不知道这件事啊,最近京中不太平,官府也查抄了几家贪官,可是书坊为什么被抄呢?夫君回来的时候,也不曾提起此事呀,咱们去街上瞧瞧吧。” 纪氏按住卿卿:“我们去瞧瞧,你肚子大了,别被挤着。本是过来问问你有没有听姑爷说起,既然没有就算了吧。” 云慕卿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官府查抄,应该有很多衙役官兵在,不会有危险的。我还头一回听说有查抄书坊的,不去瞧瞧心里也不踏实。带上几个侍卫挡住旁人,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她坚持要去,旁人拦不住,以韩凛目前在京城的地位,应该没有人敢动韩家家眷。于是,大家一起上了马车,到点墨斋门前看个究竟。 这点墨斋是京城最大的书坊,是几十年的老店,虽说如今生意比不上如云书坊红火,名气却是很响亮的,也有很多老主顾。 点墨斋门口已经围拢了好几层看热闹的人群,侍卫们簇拥着云慕卿往里走。拨开人群,来到最里层,就看到了查抄书房的衙役正抬着一只只大箱子往外走。 旁边两个老儒生正撵着胡子议论此事:“当年始皇帝焚书坑儒不也是在国朝建立之初吗?看来我朝也要大兴文字狱了,以后写诗作文都要小心些才好。”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历朝历代都会抄没一些书坊,抓捕一批儒生,这样才能管住天下人的嘴。尤其是天下动乱的时候,官家虽是仁爱之君,架不住摄政王心狠手辣……” “快闭嘴吧,你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听说今日摄政王也来了。” 云慕卿无心理会这些人的胡乱猜测,只好奇地瞧着点墨斋门口,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韩凛手上拿着一卷书稿,脸色颇有些复杂,出门第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爱妻。“卿卿,你们怎么来了?” 云慕卿迎了两步:“听说点墨斋被查抄,我们心里不踏实,就过来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韩凛粲齿一笑:“这有什么不踏实的,有我在,你无须担心。” 云澹稍稍放了心,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究竟为什么查抄书坊呀?” 韩凛如实答道:“这跟别的书坊没关系,因为这是王家的产业,真正的东家是王文翰。如今他有谋逆之嫌,自然要查抄寻找证据。不过,谋逆大事先放在一旁,别的小事倒是让我亲自发现了一桩。” 韩凛把手上的书稿交给云慕卿,饶有兴味地瞧着她表情。 “这……这是那本《人如玉》的手稿,对呀,当时这个话本就是和《世无双》一起大卖的,手稿在点墨斋不奇怪呀!” “你仔细看看笔体。”韩凛轻笑而不点破。 云慕卿这才发现字体很眼熟,像一个人的字。“这,这是王文翰亲笔写的,那……这个话本竟然是他编出来的。他故意把里面的表哥写得很差,难道是……” 卿卿看向表哥傲娇的表情,掩着小嘴咯咯直笑,把韩凛笑得老脸一红,咳了一声说道:“这厮藏得够深,原来从那么早就嫉妒我了。” 安安瞧出了一点不寻常,忙问原由,卿卿笑道:“我刚到京城的时候,写了一个话本子,叫《世无双》说的是一见钟情终成眷属的故事,可是不知道谁马上写的一本《人如玉》,里面的无良表哥被人们痛骂,害得表哥郁闷了好久,嘿嘿嘿!” “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事啊,回去以后我要好好看看这两本话本子。”安安转头扶着卿卿往回走,却突然定住脚步,整个人瞠目结舌。 “姐姐,真的是你呀!”云怀琼紧走几步,一把抓住云慕安胳膊,激动地又哭又笑,却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云澹也看到了大哥云涧,八年未见,兄弟俩抱头痛哭。 韩凛站在云慕卿身后,不过他身材魁梧,也看清了姨父和表弟。却突然发现他们身后站着一个少年,眸光闪烁,打量着云慕卿和云慕安,似乎在思考什么。这人蓬头垢面,看不清五官长相,忽然朝着云慕卿走了过来,喊了一声:“姐姐。” 韩凛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卿卿肩头,飞起一脚把少年踢了出去。 人群哗然,云怀琼吃惊地看向韩凛:“表哥,他是我把兄弟。” “那你瞧瞧,你拜把兄弟袖子里藏着什么。”韩凛看一眼侍卫,众人一拥而上,数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架在了少年脖子上。 云怀琼仔细一瞧,少年手边竟然是一把甩飞的匕首。“赵奕,你……你要干什么?” 少年瑟瑟发抖,眸光紧紧盯着韩凛,却说不出话来。 “在韩某眼皮子底下,竟然想挟持我的妻子,你这想法挺大胆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来人,悬挂在城头示众一个月,每天割三十刀,凌迟处死。”韩凛带着妻子转身就走。 少年喊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但凡想害我家人的,不问原由,一律处死。”韩凛面若冰霜,周围人群真真切切地领会到摄政王的狠厉无情。 人们让出一条道来,瞧着摄政王扶着妻子上了马车,亲自骑马在一旁护送,又带侍卫们守护着男男女女的家眷们,一道回了摄政王府。 众人散开,一边走一边低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都说摄政王心狠,不像先帝那般仁慈,恐怕后面几年京城里要有腥风血雨。我倒不这么觉得,摄政王对他妻子多温柔呀,对家人也都很好。至于要把那刺客凌迟处死,那也是应该的呀。如果有人要谋杀我怀孕的妻子,我为什么要对他手下留情。” “是啊,是啊,摄政王好威风啊,好男儿理当如此。既能边关杀敌,又能把控朝堂,还忠肝义胆得先帝信任。若是我能追随摄政王身边做个侍卫,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韩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并未听到这些窃窃私语。他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第92章 大结局 回到摄政王府,云怀琼战战兢兢地走到韩凛面前。“表……表哥,赵奕从小便和我相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袭击堂姐,我想去问问他究竟为什么。” 韩凛答道:“不必了。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要挟持我的家眷,让我答应他的条件。便是不肯答应,一命抵一命,他也算报了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云怀琼纳闷道:“表哥你想多了,他从小就没有爹,我自幼便与他同窗,我们都知道的。” 傻小子,不是他没有爹,是他的爹很特殊,不能说出来罢了。 自第一眼看到赵奕的那一刻起,韩凛便仔细观察了他的眉眼,果然与赵正则有五分像。尤其是高高的眉骨这一点,几乎是赵家所有男人的象征。 “你什么时候遇到他的?”韩凛问道。 云怀琼赶忙回答:“我们俩幼时相识,本来日日一起到学堂读书,我还带他来家里玩过。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就不见了,再也没来学堂上学,我找到他家里却见大门紧锁。他家邻居说,昨晚来了个男人,匆匆忙忙的把他们娘俩带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见过他。直到两个月前忽然在街上与他偶遇,他提出要到京城来寻亲,劝我和爹爹也来京城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娘和姐姐。这些年我和爹一直游历四方,走遍了山山水水就为了寻找娘和姐姐,却一直没有线索,正打算来京城呢。” 云慕安忍不住插话道。:“你们没有听说姨父已经是威远侯吗?这两年表哥带兵去边关打仗,民间对他的夸赞也不少,你们为何一直不来京城呢?” 云涧叹了口气:“我们自然知道,来京城投奔韩家就能吃饱穿暖了。我们也想过,你们母女俩也有可能来京城投奔亲戚,可若你们真是来了,也就不必担心了。怕只怕你们流落乡野,没有盘缠来京城。所以我们就四处找,后来发现实在找不到,这才慢慢找到京城来的。” 一家人眼里都含了泪,韩凛起身吩咐厨房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带他们去见了祖母和爹娘,众人说起过往和云怀琼去世的母亲,忍不住洒下热泪。 饭后,云涧父子坚持要去如云书坊住,虽然那间铺子也是韩家的,可终究是挂着如云书坊的牌子,有家的味道。 韩凛没有强求,牵着卿卿的手把他们送到门口,就带她回了东来苑。 “那个人真的是常山王的私生子吗?”云慕卿低声问道。 “八成的可能是,那天你跟我说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我就去打听了一下这件事,才知道当年常山王年少时,喜欢家里的一个丫鬟。赵老爷子不同意,就把丫鬟赶了出去。估计是常山王把她藏了起来,金屋藏娇,因为几年后老爷子听到了一些风声,就派人去抓,却没抓到。如果和怀琼说的事情联系起来,应该是连夜把母子俩送到了外地。如今常山王成了阶下囚,这孩子没有独善其身,而是到京城铤而走险,到也算有情有义。”韩凛一边说着,竟还点了点头。 卿卿纳闷道:“既然你觉得他有情有义,为何又要凌迟处死呢,还要挂在城楼,若要除掉他对幼帝的威胁,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韩凛把玩着爱妻小手反复摩挲,“女人呀,就是太心软,但凡看到人家一点好,就想从轻发落。你可别忘了,刚刚他可是要拿刀挟持你的。若不是我在场,后果不堪设想。我岂能把他从轻发落?再者说,常山王虽然被抓,却未必肯认罪,把他唯一的儿子挂在城头,他必定大受刺激,会一股脑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卿卿把头偎在韩凛肩上,软语道:“表哥,外人总是说你狠厉无情,我一直觉得他们言过其词。你是最重情义的人,怎会狠厉无情呢?可是,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你确实挺狠心的。” “傻丫头,情义是给谁的?给自己人的。对敌人如果讲情义,那么受伤害的就是咱们的亲人。这世间,弱肉强食,我要强大起来,就是为了保护家人朋友。你放心,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会平安喜乐。” 韩凛温热的大手轻抚着妻子隆起的肚子,怀里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心上人,肚子里是他们俩相知相爱的结晶。无论岁月中有多少波浪,都会一直守护着他们,直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后记: 囚车里的常山王看到儿子那一刻,万念俱灰,到了金殿上破口大骂赵老爷子偏心无情,大哥也不体恤自己,说尽了谋反的理由,却并未从轻发落。 韩凛回到家时脸色依旧沉重,晚上抱着媳妇躺在被窝里抚摸着她的肚子在耳边呢喃:“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管他们是否聪明能干,都要一样的爱他们,不可厚此薄彼。” 卿卿点头:“那当然,都是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心头肉,怎么能不爱呢?” “嗯!”韩凛轻轻应了一声,把脸偎在她肩窝里,却又蓦地抬起头来:“不过,不管有多爱孩子,你最爱的一定要是我!” “那我问你,这一辈子,你最爱的会一直是我吗?”小娘子软语温存。 “当然,从光屁股在河里洗澡的时候就喜欢你,这么多年最爱的一直是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韩凛最爱的永远是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