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卿本佳人,奈何为狼 作者:曲小蛐 文案 【逗比版晒蠢萌文案】 一场关于真?流氓?深井冰公主和伪?温良?被逼婚驸马的相爱相杀—— “么么哒亲爱哒和伦家一起浪迹天涯好八好呀~~” “说人话。” “……” 【装X版深井冰文案】 女主:昔日你择这朝堂而弃我,如今我将河山奉上,你却连一个回眸都吝啬。 男主:你要的我许不起,我愿的你给不得;这天下得你用风骨来护,而我誓以残生相戮,终究逃不过一个自食恶果……安乐,我们一起死吧,好么? 作者菌对灯发誓这是个很不虐的HE【严肃脸 PS:1.双C,1V1,楠竹非典型性毒舌并黑化,女主喜撒娇卖萌掉节操(仅供楠竹参考) 2.文中穿插勾心斗角以及打战争刷炮灰发盒饭情节,不喜的看官谨慎下口 3.有虐,HE,主线轻松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天沁,凤封 ┃ 配角: ┃ 其它:HE ================== ☆、色女当朝 风卓朝中,有那么一个奇葩的存在,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溯当朝皇子,下抵官家公子,十岁往上二十往下,但凡眉目清秀身姿丰俊,便无一逃脱过她的魔爪。 许是风卓王朝人杰地灵俊才辈出,风卓老皇帝只能日复一日地听着侍官汇报他那作孽的女儿今日又折了西边哪家的二公子那棵俊草采了东边哪家的小儿子那朵嫩花——对于从当朝安乐公主年八岁就开始一直持续至今已达十年、每年三百六十五天“罪行册”上遭蹂、躏的公子们天天不重样的诡异现象,老皇帝只能慨叹,不知到底是自己闺女眼光太低,还是风卓王朝的公子们平均水平太高—— 饶是身经百炼的老皇上神经韧性再强,此刻面对着殿下跪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悲叹儿子清白不再但求皇上赐死以保残存颜面的太尉和御史们,也着实淡定不起来了。强压下满腔怒火,老皇上吹胡子瞪眼地转向一边的侍官:“那逆女又去哪儿啦?!” “回皇上,”早就习惯了这一场面的侍官宠辱不惊地收了手中的“罪行册”,不紧不慢道:“公主殿下半炷香前就移驾宰相府,算算时辰——” 随着那停顿,老皇上的眉毛一抽。 “——应该刚到。” 与此同时,宰相府外一片诡异。 双手叉腰踞立在宰相府门前的女子一身彩衣,似是恨不得将天底下的颜色全穿到身上去,缎子般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本是正常的袍子被裁剪得让人不忍直视。 女子巴掌大的脸蛋上嵌着一双分外出彩的眼睛,往下看便是小巧的鼻子、嘴巴,一副楚腰纤细不堪一握的羸弱,按说怎么看也是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模样,但此刻往那儿一站,偏就生出乡村女流氓的剽悍气场。 纵是官场中身经百战的宰相大人,也被那“凌厉”的气场震了半晌。 石阶下的女子下巴扬得高高的,笑容好不温柔:“宰相大人,本宫今日又来叨扰贵公子啦——那日讨教不多贵公子就体力不支昏倒在地,不知今日恢复没有啊?” 看着那副…的嘴脸,林宰相强咽下喉头涌上的一口血,扯出一抹咬牙切齿的笑容:“犬子已无大碍,不劳公主挂心——公主是千金之躯,本相府邸简陋只怕污了公主贵体,犬子才疏学浅更是有辱公主声誉,还请公主不必再来探视。” “没事没事,宰相大人不用过意不去,”安乐公主笑得一脸大度,“本宫体恤民情,不嫌弃,不嫌弃——!” 林宰相吭哧吭哧地咽下第二口心头血去。 “小李子,随本宫进去看看林小公子去。”公主笑得更加温婉可人愈发…垂涎欲滴。 “是,殿下。”小太监扫了一眼目眦欲裂的宰相,擦了擦汗……自家主子这副色相就不能收敛收敛么,好歹是当着人家生身父母的面不是……脸上正了正色,他扬起那媲美海豚音的声线,“公主殿下驾到——” 这一嗓子,哪怕此后数十年,也是风卓朝中诸位美中年们心中挥不去的梦魇。 而此刻,与之相应的,宰相府后院传来一声尖利的嚎叫—— “不得了啦——小公子跳井了——!!!” “……” “欸——这是何必呢?”公主一脸惋惜遗憾,“捞上来又得大病一场,”然后转向宰相,一脸坚定,“本宫还是会来探视的,今日就不叨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刚到轿子前又转回身来笑眯眯地加了一句:“下次我来之前劳烦宰相大人把井填了吧,或者埋浅点儿也行,老跳那玩意儿对心脏不大好——贵公子要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会心疼的不是?” 众人远目:“……” 宰相大人终于没压住第三口血,喷完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呀——宰相这是怎的了?”安乐公主一愣,在七手八脚去救人的慌乱人群中显得很是淡定,“我明白了,定是宰相日夜操劳国事、劳心伤神所致的——其实我父皇都未必这般日理万机——” 话音停得突兀,片刻后众人望去,安乐公主依旧一脸惋惜:“欸——这是何必呢?” “……” 于是,第二天,跪在殿下抹鼻涕的队伍中又加上了哭得抽过去好几次的宰相大人。 “什么?竟逼得林萧跳了井?!”皇椅上龙颜一震——好歹也是年轻时一起指点过江山的左膀右臂,老皇帝看着宰相哭得一副要自绝于殿前的凄惨模样,牙一咬,脚一跺,心一狠:“来人——!给朕把那逆女……” 在一众大臣满怀希望的目光中,皇上沉吟片刻,恨恨道:“罚她作诗一首!” “噗——” 不用怀疑,这是第四口血也没压住的宰相大人…… 仍是站在一旁的侍官面无表情地在安乐公主的“罪行册”上记下一笔:以上罪行惩处于天佑三十二年四月初七,惩处圣旨——罚安乐公主作诗一首。 面无表情地写下这句话后,侍官抬头看了看那些心有不甘依旧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心中暗笑,有这个时间在这里等着漫漫无期的隆恩浩荡,还不如现在回家把那些长相俊美的公子们送离京城避上几年,兴许等到回来的时候自家公主就会觉得他们业已人老珠黄不值当调戏了——更何况,老皇上能说出“罚”这个字,着实是给了他们很大面子了,毕竟老皇帝对安乐公主的宠,其程度绝对是令人发指的。 在风卓王朝中,安乐公主之所以得以如此横行,也是得益于这份宠了,而这份宠,则来源于安乐公主的母后——已故的卓妃,皇上对卓妃的宠爱不做赘述,只是世人皆知,自卓妃逝世之后,老皇帝便再未纳妃再无子嗣,而卓妃留下的双生儿中长相极似她的小公主,成了整个风卓皇室中谁也碰不得的宠儿。 御书房外,洛天沨则是怀着兴高采烈大仇得报的喜悦心情、带着刚得到的“口谕”去找从小压迫他到大的孪生妹妹去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二货就是这样被自己作死的……侍官面无表情地透过镂空木门目送二皇子离开,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自己欢腾着走向献祭台的…某种牲口。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新坑,抓着暑假的尾巴开始啦~\(≧▽≦)/~ ☆、闺女控的老皇帝 洛天沨找到安乐公主的时候,后者正在御花园中将一个路过的小侍卫调戏得面红耳赤而不亦乐乎,而幸得洛天沨“相救”的小侍卫在向英俊潇洒的二皇子投去一抹“救贞、操之恩无以为报来日必当以身相许”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之后,便掩面而去落荒而逃了。 徒留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二货皇子与阴险狡诈,啊不,纯真可爱的灰狼公主斗智斗勇。 回过神来的洛天沨努力做出一脸浩然正气的表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当众调戏良家妇男,逼得宰相家小公子身投后院井、御史家二儿子自挂东南枝——枉我洛天沨一世英名,悉数毁在了你手上,你认错不认?!” 尽力原谅自家大哥的二货语气,安乐公主按着性子温柔开口:“不就被我摸了几下脸便寻死觅活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更何况我只是在考验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受挫能力,以锻炼他们坚韧不拔宁死不屈的意志,为我国人才事业建设美好未来——二货,额,二哥你说我何罪之有啊?”未等洛天沨开口,安乐公主继续道,“再者说,二哥你的一世英名难道不是早就毁在十年前天顷来使的晚宴上了?” “你——你还敢提?!”洛天沨顷刻内伤——想当初,天顷来使,皇上大摆筵席,他优雅地从林宰相家的二女儿面前的台阶经过,正踩上他亲爱的妹妹“一不小心”洒在他身前脚后的一地玉珠子,然后就在外使及众大臣及家眷及他心仪已久的林家妹妹的见证下,以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圆润地滚下了十几级玉阶,直滚进了后花园的牡丹丛中,顺带啃了一嘴的“花肥”。 而那扎了一身的花刺更是让他“牡丹皇子”的美名自那以后广传天下。 再算上后来她推他入湖整成了一只落汤鸡,再算上后来她在京城百姓面前将他一脚踹出半米远,再算上……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二哥你倒是说说看,”安乐公主微笑着向前几步,屈指勾起洛天沨的下巴,“我有何不敢呐?” 尾音上扬,女子眸光微狭,唇畔含笑,眼角处一颗泪痣柔和了毕露的锋芒。 洛天沨失神原地,待缓过来他那妹妹已是离开。 “嗷呜——洛天沁你这个禽兽——你竟然连亲哥哥都染指——!” “你错了呀亲哥哥,”十几丈外女子回眸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明明伦家外号‘禽兽不如’呢~~~” 心情很不错的洛天沁转身离去,唇畔尚有笑意——都说双生儿心连心,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小时候那一下把心磕歪了还是因为她穿越过来把里子给换了,她怎么就从来没觉得和那只二货心连心过呢? ——啊,对的,你没看错,她就是穿越过来的。 安乐公主洛天沁,原名苏琦樱,21世纪S省Q市人,健康积极乐观向上活力女一枚;偶然穿越到年仅八岁的风卓王朝小公主洛天沁身上,得知“自己”身世以及风卓王朝历史上曾有的女皇执政后,洛天沁从此踏上了她色女当道的不归之路。至于她同样素有“美名”在外的哥哥,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与她从小给哥哥旁敲侧击的青少年X教育有关的! 转身望向身后,早已被宫墙重重遮掩的方向,洛天沁眼底难得浸了笑意……虽然二了点,但是有她在暗中保驾护航,料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何况皇后那边近些年已是消停了不少,大概是觉得他们两个着实对大皇子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吧。 虽然看起来这样的生活少了很多乐趣……罢了,安乐公主笑着摇头离开——她还乐得自在呢。 只是洛天沁未曾料到,不过是一夜的时间,生活中的一切都向着偏离正轨的方向不可逆转地发展着,命运如同漆黑的夜幕,不留缝隙不容抗拒地笼罩下来。 翌日清晨,天色尚暗,一道惊雷劈响在风卓王宫中——二皇子昨夜于禁林内受刺,身中十七刀,被发现时已是脸色暗青,昏迷不醒,中毒已深。 “承蒙父皇大人召见,不孝女天沁谨拜叩在外——!” 太监通禀的声音尚未响起,洛天沁已然哐当一声跪在了御书房外。 那震地有声的闷响听得老皇帝心里一抽抽,奏折往案上一扔,差点甩开跪了一地的大臣亲自迎出去—— “皇上——”一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零的侍官忽然发声,面无表情的脸上扭曲出勉强可称之为微笑的东西,只是那字字句句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奏折…别乱扔……” 殿下,头上顶着十几斤竹简奏章的宰相欲哭无泪……让他知道是谁这般公车上书,定要削了他的职,罢了他的位! “啊、啊…嗯,宣公主进来。”老皇上定了定心神,重心落回了龙椅上。 弓着身子进来的安乐公主依旧是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袍,墨色的长发倒是难得束了羽冠,额前垂下的一缕遮掩了神情,语气却称得上毕恭毕敬:“叩见父皇大人。” 话音未落,那再次的咣当一声像是直接扣在老皇上的心窝里,老皇上倾身便要去拦。 “咳咳——!”侍官微微黑了脸。 “沁儿你……”老皇上别扭地坐了回去,急躁的表情似有所收敛,“……有话还是起来再说吧——来人,赐座!” “……”侍官掩面……那些个一品大员都跪了一上午了,也不见您有什么反应,宝贝闺女一进门您就嚷着赐座,这分明是拉仇恨的节奏喂…… 那安乐公主却分毫没有一贯浮夸浅薄的样子,只是不卑不亢地跪在那儿,声调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沁儿是为求罚而来的,不敢坐,不能坐,望父皇莫要再奚落沁儿了。”语后停顿片刻,嘴角弧度调试得当,洛天沁转向跪在一侧的几位大臣,微微颔首:“沁儿见过林相,孙太守,王大夫,李将军。” 林宰相着实心底一惊,不过一日未见,这洛天沁已然判若两人,依旧那副玩世的模样,偏是从眼底就生出一分寒凉。 “沁儿年岁尚轻不甚懂事,之前有开罪诸位长辈之处,万望大人们海涵。”一段话说得进退得宜,饶是皇上身边面无表情的侍官,这时也抬头瞥了她一眼——只是与其余几位的惊异不同,侍官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了然……藏了那么久,是什么触了这位小公主的底线,让那软噗噗的肉垫里的爪牙已经泛起寒光了呢? 洛天沁对那些探寻的目光不予理睬,转眸正色道:“今日沁儿来的路上竟听闻皇兄昨夜误入禁林,方才才被侍卫救出,落了一身的伤——沁儿急着来领罚,应几位大人要求作了诗,便想去探望皇兄,望父皇准许。” 老皇上一愣:“自然要去,那诗先不——” “沁儿不喜欠人物什,”洛天沁垂眸,掩住眼底阴冷的情绪,嘴角微勾了弧度,“凡是欠了的,沁儿都会一一还回去;这诗自然也是如此。”说完,洛天沁转身望几人,微笑,“几位大人请了——” 语毕,也不作态,清凌的声音便在殿内响起。 “昨日输残税,因窥官库门:缯帛如山积,丝絮似云屯。号为羡余物,随月献至尊。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进入琼林库,岁久化为尘!”似是未看见几位大臣骤变的神情,洛天沁微微一笑,眼底凌厉,“这首便送给林宰相了。” “你——” “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皇上——”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朱绂皆大夫,紫绶或将军。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墫州人食人!” “皇上圣明——臣等冤枉呐——!”第三首诗一落地,几位大臣跪也跪不住了,纷纷变了脸色扑在地上,直呼冤情。 “啊呀,几位大人这是做什么,”洛天沁狞笑转眸,掩去眼底的浓重杀意,换上平日里恣肆笑颜,“沁儿不过是偶读诗书,幸得几首,向父皇炫耀炫耀罢了,绝没有污蔑几位大人的意思呐。” 老皇上的表情在此间也变换多次,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几位爱卿…先下去吧。” 直到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洛天沁出声屏退了左右,才敛去了那副作伪的神态,面色阴冷:“女儿有罪,请父皇责罚。” 老皇上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开口:“沁儿伶俐多才,何罪之有?只是……”余下的话又悉数吞了回去。 捧在手心里十八年、爱惹祸闹事儿撒娇卖萌的软猫咪,被人琼浆玉露素菜珍果地养着,一朝长出牙口,竟是只要吃人的小老虎,任是谁也得做点心理建设。 “…沨儿的伤——”老皇上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兄的伤势严重,至今尚未脱离危险,”洛天沁眸光愈冷。 ……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别忘戳收藏哦~ ☆、逼婚是王道 空寂的殿上,老皇帝手扶龙椅,脸色深沉,目光说不上是哀伤或是别的什么:“……终究是伤了沨儿,天赐他——” 声音仿佛被什么忽然扼住般戛然而止,大殿里只剩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沁儿一求父皇赐官,掌监司大夫之职,肃清内外弊患;二求父皇下旨放权——从今日起,天沁再不顾什么血缘羁绊、朝权所在,必以铁血洗清风卓上下,还天下以清平和乐——绝无容贷!”…… 一炷香前,他最宠的女儿就站在这里,冷颜冷眸,如是说。 “寡人的孩子们呐。”老皇帝垂声叹道。 “生在帝王之家,不懂把握一个‘度’字,总会被践踏在铁蹄之下。”面无表情的侍官面向窗外层层掩映的碧瓦,嘴角忽泛起幽幽的笑意。 天佑三十二年四月初九,天卓皇帝颁旨,命皇女洛天沁任监司大夫之职,查察朝廷内外弊患,并赐漱令,持令者可查职权上至天子下抵庶民,一时朝野震荡。 翌日,宫中传出二皇子洛天沨突而病危、将不久于人世之论,朝廷内外大加震动。 清心宫内。 “师父——”洛天沁跪叩在地,双目微红,“宫中太医皆已束手无策,沁儿也没有办法了……” “人或有命,”慕寒天长叹一声,“世间能治天沨之毒的唯有一人,那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他就没救了?”洛天沁不甘心地抬头,声音几近嘶哑,“洛天赐下的毒,他会不知解救之法么?!” “世间至毒之物本就是无解,能为他延息,为师…业已尽平生之力。想让他醒来,已无人可为。” 洛天沁半晌无言,而后垂眸起身,转向外走,一路出了殿门——“…我不信。” 踏出宫门,她抬眸望了望天,唇角染上清冷到令人寒栗的笑意:“太医院的前辈们上了年纪,难免花了眼,也该换换新人了——代表我风卓王朝医界的佼佼者,怎能是连个毒都解不了的废物呢?”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侍从上前一步:“请殿下明示。” “传我敕令,本月末他们若对二皇子的毒提不出什么有用的见解,就收拾细软回他们的老家吧。”语气里让人隐隐感觉到有一丝遗憾的错觉,表情上却只露出分毫的厉色,“违者,杀一儆百。” “是,殿下。”侍从接过女子随手抛来的玉牌,凉意入骨。 天佑三十二年五月初,太医院内一众告老还乡,帝准奏;同年六月,敕令下达,查察太医院首掌官吏王传博、付建、杜悦等人,三人家中搜出大量贿金,并翻出了年前的旧案,以草菅人命之罪相继入狱,论秋后问斩;继此,太医院又有一批官宦离职;同月,帝颁旨天下,广纳医贤,入殿经三试,通过者即入太医院供职。 值得一提的是,三场比试的监考官都是皇女洛天沁。 将太医院最为优秀也是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聚在一起,洛天沁垂眸玩着手指:“本宫不在乎整个太医院之前是为谁卖命……解了二皇子的毒之前,这里,由我做主——相信几位大人都是聪明人,有二心的三位已经先行一步,几位大人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吧?” 纵是见惯了皇室兵不血刃的战争,几位老人家在皇女冰冷的目光下也不禁瑟缩了下。 “同样的,”洛天沁忽展笑颜,“二皇子的毒,不管是你们解了,或是你们选上的人解了,本宫承诺——在座每一位官升两品,赏银万两,府邸一座,美眷十数——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谨遵殿下敕令。”一众太医对视几眼,纷纷行了礼,应道。 若不是亲眼见,谁会相信这就是当初那恣肆享乐庸碌无能的安乐公主呢? ——生在帝王家,看惯了明枪暗箭杀伐诡谲还能平安成长的,又有几个是单纯无知?只在一个争与不争罢了。 八岁初来这世界,那宴会上她撒了一地玉珠子让洛天沨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太监袖下凛冽的寒光。 十一岁时,若不是她将他推进湖中,那破风而来的竹枝足够把他扎个透心凉。 十二岁出巡外府,她那当众的一脚把他从不远处疾驾而来的车轮边扔了出去…… 而今,她不过去宫外查了一笔账的疏忽,他便落了重伤。 她不是圣人,退让是她的容忍不是她的大度,她的哥哥是她绝不容人伤的底线——践此底线者,诛无赦。 阴影里她的嘴角牵起一丝阴冷的笑——他受的伤,定要在那些人身上乘以千百倍拿回来。 ——来日方长。 时间一天天过去,解毒之事却毫无进展,看那些顺利通过两试却无一例外地在那毒上止了步的众人沉下去的表情,洛天沁的希冀也一寸寸凉了下去。 她在这世上相依为命的血脉至亲,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么? 千寻无获,直到太医院引荐了一个人。 “殿下,请跟我来,凤大夫就住在这里。” 洛天沁点头,跨步跟上去——这一路出了京城数十里,初始繁华后渐入荒山,那传说中须发皆白的世外高人都是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吗? 穿过石子铺就的小路,一行人行至竹屋前,引路的躬身对洛天沁道:“殿下,这里便是了。” 洛天沁颔首,唇角抹开算得上慈祥的笑容,轻吸了一口气,向那引路的使了个眼色,那人伸手敲了敲门:“凤先生,殿……我们进来了。” 洛天沁上前一步,轻推开门,笑颜转向屋内的人影:“凤老先生,初访贵府,未曾准备…些…物什……”尾音已是扭曲到极致。 坐在榻上的那人逆光望来,缎子似的墨发如流水缓缓滑过肩,而洛天沁残余的神智里只记得那一瞬,那人的眸子里仿佛晕了两点墨色冰珠,就在那柔软的光线里化作两潭寒凉的水。 后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方回过神来,目光细细扫过那人一身无双风华,不肯放过一处,那人在她紧逼的视线里,神情漠然如初,不见一分尴尬或是别的表露。 鉴于安乐公主“美”名在外,两位当事人虽还无甚反应,洛天沁身后的随从却急了——这传话的也没说凤大夫是如此一位美人啊,看这一身风华气度,若是被公主逼紧了,跳了西北井挂了东南枝,他可就成罪人了,早知道让这一位先带个面纱也成啊…… 想到这儿也顾不得什么僭越,那人清了清嗓子就开口:“凤大夫,这位便是我风卓——” “如此惊才绝艳,”洛天沁上前几步,毫不避讳地俯身下去,对着那人勾了勾唇线,“竟得轻许人间,嗯?” 那模样,活脱脱是个街头调戏小娘子的恶霸——随从们齐齐抹了把脸,不忍直视。 洛天沁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她能从近在咫尺的那双清澈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从始至终无一丝波动。 师父所说的冷心冷情,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可这是她来这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某个人产生了兴趣,她直觉这个人会成为她的世界里不可或缺的一位,再难啃的骨头她也认了—— “凤封是么,以后我就叫你凤凤吧,”女子笑得一脸坦然,“我想要追求你,给我一个嫁出去的机会吧!” 身后一片下巴磕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迎娶回京? 对面那双墨色的眼睛里依旧不起波澜:“……” “你长得真好看,要不我娶你也行,反正我喜欢你。”她丝毫不受打击地迎上目光,笑得一脸流氓相。 “…喜欢?”和神情一般古井无波的音线。 “对呀,喜欢,”女子背着光笑弯了眼,“窈窕公子,淑女好逑嘛。” “……”他的眸子里拂过云絮一般轻淡的情绪,而后——“嗯。” 听到那声应答,洛天沁先是一怔,而后笑得更欢了——作为一只牙还没长全的幼型犬,她选择先往自己看好的骨头上舔个口水痕,却没想到,那骨头迎上来让她留了个牙印——真不愧是她看上的好骨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子嘴角的笑容多了一丝调弄的狡黠味道:“无论是娶是嫁,以后我和你就是一家人了——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既然是一家人,你不能不帮我。” 他只淡淡睨了她一眼,却不言语。 读懂那随意的一眼,洛天沁收敛些笑容:“首先,刚才说喜欢是认真的,不是想要诓你做些什么——你就算救不得,我依然是你的追求者;其次,请你救的人…是我的孪生哥哥,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找过很多方法都救他不得,只希望……你能尽力。” 她难能认真地说完这么长一段话,那人神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着实让她有些挫败。 “……”他将视线撇开,移到指尖下的柳木琴上,给所有人近乎漠然的沉默。 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就在她垂眸思考大概不得不采取什么破坏感情的不温柔手段时,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划破一室的沉寂。 “我会救他。”说这话时他突然就抬头看她,眸子里有斑驳的碎光。 反应不及的洛天沁像是忽然跌落进幽暗的深潭,陷足在那双湛黑的眸子里不可自拔,片刻后才回了神;藏起略微的懊恼,她上扬唇线,一脸调笑:“一家人嘛,给妻兄解个毒也算分内的事不是?” 两人身后的侍从们已经言语不能了。 耳朵捕捉到身后的抽气声,她笑着看他的反应。 “嗯,”他微抿唇,神色淡定,“我的嫁妆。” “……” 来这世上第一次,她被反调戏了=.= 回京那日,凤封近乎是被一溜儿八人抬的喜轿迎回来的,再加上某位公主事先安排好的“礼仪队”,场面之宏伟壮观,足以被载入风卓史册里的和亲篇。 事情是这样的—— 不知从何而起,在礼仪队进京前几个时辰,当朝那剽悍劲儿十足的公主从临边小国抢了个美人皇子的小道消息便已在整个京城内闹得风风雨雨。 得了消息早早就跑出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全涌到了城门口,一个个翘首盼着他们“明媒正娶”的驸马爷登场,一时城中混乱不堪,正常的公共秩序都无法维持。 无奈,企图放任不顾的老皇帝只好派了几队还算亲和友好的侍卫军前去维序——这无疑从另一个角度增加了围观迎亲的队伍。 于是,待到大部队进城,放眼望去便是人山人海的壮阔景象,着实是让除了某两位之外的没见过世面人士们不淡定起来。 其实洛天沁也未料到会有这么轰动的效果,只能说,京城的百姓们是被这严苛压迫的紧了,以致这八卦之心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吧…… 不过,这样也不错。 她跨着棕色骏马,眉眼带笑地望前方抬在空中的颇具异域风情的垂帷纱帐……里的人,嘴角也掩饰不住笑痕,她很是好奇,待会儿若是……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啊,真是好期待呀好期待。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是在报反调戏之仇的。 而此刻所有人视线焦点所在的位置,那纱帐将人掩映得隐隐约约,不甚分明,只影绰得见那人横卧在软榻上,对一城人的注目毫无反应。 “看来真是番邦来的蛮子,空有脸蛋,不识礼数。”——此刻,多半人评价如是。 等到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停在宫门外,洛天沁的座驾也已到了纱帐前。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衣袂飞扬,洛天沁站在纱帐前,嘴角的笑容张扬而恣意。 噙着那样的笑,女子的动作缓慢到似乎被无限拉长,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包括帐内那双终于张开、尚带着初醒似的慵懒的眸子——洛天沁行了一个繁复的男式西方宫廷礼,垂眼看着地面,连声音里也是不容忽视的笑意。 “睡美人,我可以——”说这话时她抬眸望去,眼底晕笑,扬声半里,“吻醒你么?” 刹那间,熙熙攘攘的帝都,一片死寂。 帐内那似是僵直的身影愉悦了站直身的洛天沁,与屏息的众人一样,她含笑等着他的反应。 片刻后,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拂开纱帐,伸了出来,停在她眼睛正前方,同来的声音寒凉如雪—— “吻吧。” “……” 洛天沁扬着的嘴角抽了抽。 所有人的眼角跟着抽了抽。 众人:“蛮夷蛮夷蛮夷……” 错把腹黑作温良,这奏是下场——洛天沁认命地上去扶住那人的手,仍维持着笑容将他引了下来。 “蛮夷蛮夷蛮——……” 满城的怨念,在触见那人墨发素袍而一身风华矜贵时,悉数戛然而止。 那容貌绝非艳丽,只是整个人站在那儿,便从骨子里透出一份凉,一分一寸都好似细而精致的碎雪凝作,一动一停都仿佛锐而浓郁的墨色勾勒——这般气度,当世无二,真正是冰肌玉骨好绝色。 是蛮夷他们也忍了,毕竟不是每个公主都能找到这么一位谪仙似的蛮夷的…… 迅速摆好心态的众人于是乐呵呵地将他们以为的驸马目送进了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J\J小受你又抽了——你还我的文章属性来T皿T ☆、下辈子好好学语文 “你都不惊讶么?”指尖把玩着那人的发丝,暗紫色长袍的女子痴缠在素袍公子的身旁,笑容狡黠中带一点暗沉,“什么时候知道我皇女的身份了呢?” 似乎是丝毫不在乎被人握着一缕青丝,素袍公子连视线都未偏移:“现在。” “……” 她示威性地用他的头发泄了下愤,凤封微蹙了眉,转眸看她。 第一次见这人脸上有别的表情,连皱眉头都比别人要好看,洛天沁先是怔了怔,片刻后不禁笑得眉眼弯弯……若他真是她那位“好”后妈派来的人,那她也认了,这人实在是再对她的胃口不过,这么合她心思的人可能在这世上都再找不到第二个,最多她牺牲些什么,从她亲爱的后妈那里把他“讨”来……更何况,他究竟是不是大皇子那边的人,她也不知道不是? 她心根儿里甚至有那么点阴暗的想法——若他真是那边的人就好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各种罪名把这人不择手段地抢过来圈禁,不让别人觊觎——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刚刚宫门外那些不加掩饰的倾慕目光就是让她心底那只独占欲极强的小兽很是抓狂。 凤封看着身前女子眼底风起云涌,不知转过了多少思绪,他微蹙的眉尖还是慢慢拢平下来,转过视线,移了步子走开……明明是骄纵得过分的女子,偏偏让他生不出分毫厌恶的情绪,是这心绪平和得太过了么? “殿下,凤大夫走远了。”一随从的声音将洛天沁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这才回神跟了上去。 “他怎么样?” 雕栏锦榻边,两道身影一坐一立,见那人收手,站着的女子开口打破延续已久的一室沉寂。 “非毒,”那人将银针慢慢清洗擦拭,一一收回囊袋中,整个人连同声音都给人懒懒的感觉,“苗蛊‘千变’。” 听到“蛊”字的刹那,洛天沁的脸色沉了下来——怪不得那些神医都不知洛天沨是中了什么毒,没想到这苗疆蛊还真的存在……“这蛊有解么?” “十日可醒,一年方解。”那人视线随意瞥了过来,“为他续命的,是谁?” 第一次听他主动搭话,洛天沁思绪顿了顿,继而微笑:“我师父。” “……” 那人眸子里似是有什么情绪划过,快得像是错觉,沉吟半晌,才听那声音复又作响:“希望有机会能拜访前辈。” “让你有点兴趣,可真是难得。”女子笑意盈盈地贴近那人轮廓好看的耳朵,声音压得低而暧昧,“那你……求我呀。” 骄纵,恶意,轻薄——调戏得毫不留情面。 却听那凉薄淡漠的声音连分停顿都不曾有:“嗯,求你。” “……” 她好恨上辈子语文没学好! 等到那人的身影淡去,女子身后几米外阴影里站出了一个人:“殿下,要吩咐他们去煎药么?” 看着手里的处方,洛天沁犹疑片刻后道:“先将太医院的几位请过来——” “是。”那人影复又淡去。 良久,室内起一声呢喃,如细雨入溪—— “美人儿呵,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屋外的天际,隐隐翻起雷雨阴云。 九月,天已凉了下来,太清院里褪了些浓重的绿意;清池边的亭下,一身月白素袍的女子,手中拈着鱼食,唇线浅勾,眸子微垂,视线懒懒地落在湖面。 “殿下,凤大夫到了。” 立侍一旁的婢女上前一步,轻声道。 女子闻言,安然无波的眼底似是泛起一丝涟漪,视线也随即转向细径的方向。 走向这儿的人同样一身淡青色长袍,只在腰间束了一缕锦带,露在外面的皮肤悉数白皙如雪,远远看着便有阵凉意从眼底浮上来;那人的五官本来便是好看,配上那副微凉的神色,衬着九月的薄熙,一身风华,宛如神临。 在心底默默抹了一把口水,顺便略有不满地瞥了一眼身周傻了眼的侍从婢女,洛天沁笑意盈盈地起身:“凤凤~~~” 然后众人便见,本是安然浅笑的女子一个熊扑,对着刚到亭子前的公子恶狠狠地抱了上去。 “凤凤,人家都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你也不来看人家,人家好想你你知道不知道呀~~~”察觉被抱在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洛天沁得寸进尺地埋在那人颈窝一顿猛蹭,再接再厉,“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久了,难道你都不想人家?你难道都没有什么想对人家说的嘛?” “有。” 那人竟是出乎意料地配合。 “那你想对人家说神马呀?”掩饰一下微怔,女子在那人怀里拼命蹭着以示“娇羞”,“不要说得太直白太露骨哦,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嗯,”那人声音微凉且动听,视线慢慢滑过凉亭里女子起跳处到脚尖的距离,“殿下好身手。” “……” 有几位侍从没能忍住,噗嗤笑声一片。 洛天沁压回喉头一口老血,佯作羞恼,嗔道:“讨厌,你又欺负人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丢人,人家不依啦~~” 嘴里还说着话,女子的唇已在睽睽众目下,轻慢如折磨般贴上那人的耳垂,啮住。 不算熟悉的温热气息一点点贴近,继而覆在未被旁人碰触过的地方,感知着全过程的那人微蹙了好看的眉目:“…别闹。” 动作就此僵住,众人视线不及的地方,洛天沁的脸蛋晕上了难得一见的酡红,然后很快,和她的动作一样,退了下去。 略有不甘地扫过那人恢复一派淡然的神色,她最终凝眸在那人耳垂上微红的地方,嘴角慢慢上扬。 ……果然是,如雪般的凉意。 “你的嫁妆我收到了,”女子再次抬眸望来时,笑容明媚恣意,眼角的泪痣更是美得动人,“你的诚意,我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论兄妹情深的可能性与可行性 那人的眸光漫无焦点,听得女子声音时,才慢慢将视线回落到眼前人的身上。 一时两相无言,氛围也诡异起来。 半晌后,女子方开口打破沉寂,盈盈的笑意也重新回了眼底:“这两件衣袍是我专门让宫人做的,样式、用料、绣纹、裁剪都是相同,也算是天底下头一套情侣装了,还喜欢么?” “…情侣?”那惯于平和的声线难得有些微上扬。 她笑得暧昧不已,语气轻浅且迷魅人心:“慕尔之情,惟求为侣。” 那人又蹙了下眉,然后绕开女子,径直进了亭子:“谢殿下垂爱。” 被冷落的洛天沁丝毫没有被冷落的自觉,脸上笑容更暖一分,正欲转身相迎,却忽然僵了下来。 对面的细径上迎面来了一华袍男子,笑容满面:“小妹,听说你抢回了个临边小国的皇子……就是这一位吗?” 洛天沁转即勾了嘴角,垂眸道:“大哥好灵通的消息。” “算不得什么,”那英俊男子笑着与她擦肩而过,视线倏忽变得凌厉冰冷,直直刺向亭中漠然而立的男子,片刻后才道,“真不愧是位美人儿了,大哥我本想去拜访一下,可这几天都没寻着他的住处,看来小妹果真是看上这美人了——不过你就这样把人掳来,也没问问人愿否下嫁?” “大哥玩笑了,不过是个男宠,何来嫁娶之言?”洛天沁笑容灿烂,视线撇过毫无反应的那人时,心里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失落,然即很快将焦点放在眼前人身上,“这样的美人儿,我那里还有不少,若是大哥看得进眼里,我送给大哥几个便是。” “既然如此,就这个美人如何?”洛天赐笑吟吟地转身,“如此美人,下嫁与你倒不如给我做个娈童,虽说年纪大了些,毕竟是妹妹你的人,我倒也不会太嫌弃。” “……大哥的要求,小妹自然不会拒绝。”洛天沁掩下眸底的深沉,“但凭大哥喜好。” “好啊,这人我就带走了。”洛天赐哈哈一笑,直接挥了下手,身后跟着的几人已到了亭子里将那人请出来。 洛天沁暗暗咬了牙,视线随着那人的步子移近,再挪远,眼看着便要离了细径;而那人只是在擦肩时,漠然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似乎已经看懂了她所有为人不齿的心思。 “小妹,大哥就回去调弄一下这位新宠了。”洛天赐转身便迈步离开。 “大哥——!”疾喝一声后,令人唤止了将他带走的宫人,洛天沁眼底墨色一厉,半晌后才按捺下来,嘴角浮着虚幻般的无奈笑意:“这人近几日正讨得我欢心,不如过几日,我玩够了,再亲自送给大哥可好?” “看来这人,对小妹果真是重要,”洛天赐回眸,冷笑道,“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小妹跟我抢什么东西,可真是难得——如此也罢,君子不强人所难——冷千叶,把那人带回来。” 又是一番来回,直到洛天赐的背影彻底望不见。 “……我是想试一试,你是不是他的人,或是别人安插来我身边的。”她背对着那人,声音晦涩而沙哑,似是有一团棉花堵住了嗓子,“对不起……原谅我。” 就算都不是,她可能还可以将一枚钉子楔进洛天赐向来严防密堵的地方,怎么算,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为何偏偏是这一个,只有这一个,是她第一次想抢走、想独占;只有这一个,她舍不得,不可以交换。 那人依旧淡漠清冷的眼神微微撇过来,再移开,恍然间她不足外人道的想法似也被剖了个干干净净,那份淡漠,第一次让她心生不安:“我其实——” 却听那人似是清笑一声:“交浅言深,殿下莫再说下去了。” 转身而去。 洛天沁只错觉自己的身子,在那一声千求百念而不得的笑音里,一寸寸凉下来。 众人望着那痴立在细径中间、黯然失魂的女子,皆是在心底轻摇了摇头,听不清谁低语了一句:“…美则美矣,寒凉且厉。” 失语半晌,洛天沁忽而展颜大笑,亦是转身离去。 果然那句话说得对,一见钟情很美好,可你从第二眼开始就要付出代价。 凤封,趁着本姑娘为数不多的欲、望还没用尽,趁着这代价本姑娘还支付得起,你,我要定。 “听说你为那个所谓皇子,跟大哥翻脸了?”躺在床上的洛天沨涎着脸道,“如何美人,能让你这么神魂颠倒?比李都尉家的二儿子还好看?” “那是你的救命恩人,昨个老头子已经在朝堂上亲自将他纳进太医院,特赐职州牧,官居两品——你最好放尊重点儿,不然就是个污蔑朝廷大臣的罪。”洛天沁面不改色,笑眯眯地给那男子喂粥。 “救了我一次就赐个二品州牧,未免太过轻易,定是你从中使计。”洛天沨面露不服,嘀咕着,“什么货色都随便往朝堂上搁,你真是色、欲熏心……” “呵呵,是吗?原来你也觉得自己命贱?”洛天沁继续笑眯眯,手下一个暗力,一大勺粥呛进了洛天沨的喉管里,“难得我们能达成共识。” “你、咳咳——你……最毒妇人心咳咳——”洛天沨咳得像是要断了气。 洛天沁一脸快意:“要不是怕人下毒害你,我会在这儿亲自喂你?感恩吧你,凤凤我都没这般喂过呢。” “凤凤?”恢复过来的洛天沨不屑地撇嘴,“真够小家碧玉的名字……” “记吃不记打,作死啊你这是……”洛天沁放下粥,狞笑着扑上去,蹂之躏之。 立时场面一片鸡飞狗跳地混乱。 等到两人消停下来,才惊觉室内多了一人,此刻正漠然地望着这边。 洛天沁心头一惊,转身对着那人:“你习武?”想想又觉得不曾感知到那人身上有分毫内力。 那人的面色微微顿了下,片刻后淡然道:“习过,被逐出师门时,师父断了我一身经脉,后来虽然经脉续上,却不能再用力了。” 听他无谓地将过往道出,洛天沁不觉欣慰,只感到一阵难言的怒意,连心疑都忘了追明:“……师、父?” 凤封避开了那双盈满了说不明的心疼的眸子,不再搭言,道:“你这样会压着他的伤。” 洛天沁方才反应过来,目前她仍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姿势凌驾在自家二货哥哥身上,不由尴尬地跳离。 洛天沨呲牙咧嘴地坐起来,愤懑不满地开口:“没有本宫的准许,谁让你进来的?谁准你自己坐着的?” 未等那人开口,洛天沁笑道:“刚忘了跟你说,老头子批了他的特权,无需上朝,在宫中常驻,而且为行医之宜,只需在门口通报一声,别说在你这里站着跪着,就是在御书房他也连请安都不必的。” “洛天沁,你还真是护定他了?!”瞪着女子欢愉的笑容,洛天沨气得咬牙切齿——要说这么大的特权洛天沁没有从中作祟,鬼都不信! 不过就算是老头对这宝贝闺女宠得厉害,也不至于把这么大的殊荣降到一个没什么功劳的人身上吧? 想到这儿,洛天沨疑惑地望向不知何时已经痴缠到那人身旁嘘寒问暖的女子。 似是感知到那束疑惑的目光,洛天沁笑吟吟地转眸,声线低进了尘埃里:“我答应老头子,要是他应了这个殊遇,我就再不去烦那些世家公子。” “……那你可真胜造不知多少的七级浮屠了。”嘴上不说什么,洛天沨心里却是一惊,他不曾想,这一次洛天沁竟真是对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动了心思。 ……这等威胁,是不是该采取点防御措施了? 洛天沁兀自笑得欢快,眼底却有抹暗沉……她风华矜贵的美人儿,怎能折膝在那肮脏血腥的朝堂之上呢? 一旁安静无言的凤封淡定地取出银针消毒,丝毫不理会室内另外两个人周身愈发阴暗的气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兢兢业业的存稿箱~ ☆、疑似炮灰女登场 这一日的风卓皇都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整个皇都看起来秩序混乱、拥挤不堪,但若是有人能自上向下俯视,便会发现这人潮全是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同一处。 被人群冲得晕头涨脑的路人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身旁一人,恼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那人不耐地看他一眼,无奈却挣不开被束缚的胳膊,只好开口道:“这位小哥你定不是京城人,这皇都里的老百姓都知道,咱这驸马每月分上、中、下三旬各义诊一天,大家这是急着去看病呢。” “看病?!”路人看着这人山人海傻眼,僵硬地转头,“这么多人,全是看病……风卓皇都是瘟疫泛滥了吗?” “额,其实大家主要是瞻仰瞻仰驸马的风姿。”京城本地的朴实男人腼腆笑道。 “……”诡异的目光扫视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根据那古铜色面庞上隐约的暗红,确定这货真的是在“腼腆”,再看看四周无数不一样的粗犷一样的腼腆的疑似汉子…… 路人突然很想自插双目。 目睹路人表情纠结扭曲全过程的腼腆汉子,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解释让人误会了什么(路人:难道我没误会奏是我想【nao】象【bu】得那样?噗……),急忙解释道:“当然驸马爷的医术世间无二,听那些闻名而来的江湖人说,无论多么病重身危,哪怕断气了他都能救回来,没了肉他都能给补回来!” “…那叫活死人肉白骨。”路人扶额,吐槽无力。 “对对,就是这个说法,只不过我们京城的秀才都说他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一颗慈心,泽蒙风卓’。”汉子继续腼腆笑,“而且我们这位驸马爷虽说只是来于番邦小国,但那一身气度可是了不得——更别说他那容貌,他可是大多京城女子们的…梦里人呢?” “梦里人?什么梦里人?春闺梦里人么?”那小哥阴阳怪气,眼神里藏着阴狠,却掩饰着不让那大汉看见,“他不是你们的驸马爷么?” “这个……虽说他是被我们安乐公主抢,啊不,带回来的,但公主与凤公子都不曾提嫁娶之事,所以早就有人传,凤公子只是公主请回来为二皇子疗毒的——更何况公主那性子从来就没稳下来过,就算一时贪图欢愉嫁了凤公子,过几日也会寻了别人;到时候凤公子娶个偏房,两人一样可以相守不是?” 听那大汉解释得眉飞色舞,男子装扮的洛天沁笑着咬牙,运起内力,冲开人群的禁锢,向那人走去……怪不得每月总有那么几天翻遍了皇宫也见不着他的人影,却是瞒着她出来发展后宫了?对着她是讽刺淡漠,除她之外便是泽蒙风卓……她真想就这么把他绑上了带回去,用玄武精铁将那人一辈子锁在她的寝宫里,再也不得踏出去半步! “……”焦点所在的地方,忽然猝不及防地迎上一双好看的却不带什么温度的眼眸,洛天沁一愣,急忙收回眼底掩饰不住的妒忌与私欲。 那人却依旧是无谓地转开视线,像是不曾看见她一样;那一瞬间,洛天沁恍惚觉得这四个月她的小心翼翼谨而慎之窃以为喜自作多情都是她的昙花一梦,梦一醒,就成了云烟。这般冷心冷情的人,大概没什么人事能进了他那双九天寒潭也不及的眸子里,更罔论心。 “真可惜……遇见我,是你的劫数。”女子低下头去,如呢喃般轻语,阴影里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不管你愿意与否,从今往后,就算地狱,我也要拉你陪我一起。” 再抬眼时,洛天沁微微扬起的唇线僵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着那个站立不稳的女子倒进他的怀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来不及。 “都滚开——”压低了声音轻喝一声,彻底失去耐性的洛天沁以内力冲开人群,一条一米宽的空隙直指向本是众人焦点所在,男女相拥的地方。 由喧嚣转为沉寂,即使是不知情况的外圈人也安静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却见造成了一切的小哥不言不笑地走到两人面前,凌厉的目光像是要刻在那个僵硬在凤封怀里的女子身上。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是哪家的小媳妇出了墙,只是那小哥长得这般矮小清秀,着实跟凤公子没法比云云。 许是周围的议论声惊醒了女子,只听她委屈地对那自始至终淡然无谓的公子嗫嚅着:“奴还…不曾出嫁,公子明鉴。” 明鉴?呵呵…… 洛天沁气极反笑,扯出一脸流氓相,道:“男未婚女未嫁,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您这样还嫁的出去吗?我倒是要看看这世间哪一位奇男子,愿意在成婚之前就先戴一顶绿帽子。”说着,她将视线来回扫过人群。 这时她的声音已不做掩饰,稍有心的都能听出是个女子——嚣张成这样的女子,于是在场大多人明了了这一位的身份,以此推之,这女子的言行,也就见怪不怪了。一时众人都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那依旧窝在凤封怀里的女子亦有所察,不敢辩驳,委屈地转向凤封:“公子……” 这分明是求包养的节奏了。 洛天沁转眸看那同样未曾放手的公子,静待着他的反应。 “既是如此,”凤封略一沉吟,继而松开双手,将女子慢慢推开了几尺,迎上女子黯然欲泣的神情和洛天沁微勾的嘴角,“若不嫌弃,你就先在我这儿做个婢女,往后……” 下面的话却是点到即止地停住。 一时议论声掩不住地扬起。 洛天沁的嘴角继续上扬,她狠狠地咬牙不让自己有分毫失态,她慢慢对着那个男人微笑,倾身覆上去,甜腻的吻在一片惊呼里落在那人白如雪玉的耳垂上:“凤凤,他们真真是看错你了……一颗慈心,呵,你这般冷情的人,哪里有心,嗯?” 他闻见了一点血腥的味道,抬眸迎上刚刚离身的洛天沁,近乎本能地捕捉到她的唇上不寻常的渐渐溢出的嫣红色,情不自禁地,想要抬腕为她拭去。 看这一身风尘仆仆,是又出京了,这一次竟落了内伤么…… 在动作做出的前一秒抑制住,他依旧不动声色地望着女子。 笑容在粗布男人打扮的女子脸上慢慢漾开,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的决绝,死寂之后只听一道声音在京城上空炸响:“下月初九,安乐公主与凤封公子将行大婚之礼,不限赴宴人数,所有人均可进宫观礼!” 看着那女人强运内力之后的猝然转身,抬腕拭过,和微有踉跄的步伐,他的眉线慢慢地蹙了起来……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是看着那样的她,竟会有些……说不分明的感觉。 若真是无心,倒也好了…… 这样安静地想着,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一旁失落不掩得意的女子,想起了刚才未完的话:“往后,我会为你寻个好人家……既是婢女,你先为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吧。” “……” 再不理会周围众人雷劈了似的表情,凤封沿着她离开的路线,坦然离去。 怜香惜玉是神马,能吃咩? 他自动无视了方才对着露出那种神情的洛天沁而莫名疼惜的心口。 ……只是,原来那个把笑容当作面具的女子,收敛了笑意,微露锋芒的刺,是那么扎眼。 作者有话要说: ☆、当偷看美人出浴被发现 “你这妮子真是……”老皇上对着那跪在殿下,身子板得直直的女子气得直瞪眼,“你之前闹翻了天父皇也没管你,可你不能拿自己的人生大事玩笑!现在京城里为这闹得轰轰烈烈,你让我怎么给你收场?” “我没开玩笑,”女子脸上难得的深沉,一双眸子直盯着地面,“闹便闹就是了,我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 老皇帝大怒:“他是个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大婚之礼?你以后若是登基为帝他能称职那正统皇夫助你?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朕了!” “……”第一次听到这老头如此直接地表达他的希冀,洛天沁也静默了片刻,然后用极慢但字字果决的声音开了口,“我喜欢他,不管他是何身份,也不干旁人的事——我定会倾尽所能地把他护在这里,哪怕这儿是地狱,我都不准那业火距他身近!” 老皇上定定地看着跪在殿下的闺女,半晌后缓缓开口:“…你便确定,他愿意被你囚在这里?” “……”她呼吸猛然一滞,之前那女子扑进他怀里的画面历历在目……体内运转不息的内力再次紊乱起来,她强咽了涌上来的血腥,将脸抬起来望向她的父皇,笑容凉薄寒栗,“由不得他。”她的眸子里,一瞬间划过刺骨的冷冽寒凉。 这般不加掩饰的锋芒毕露,连老皇帝也不禁神色一怔,片刻后,老皇帝不知因何叹了一声,声音像是苍老了几十岁:“既如此,你自己去礼部吩咐吧,今后……朕不会再插手你的事了。” 洛天沁身子一震,凌厉的神色悉数收敛,定定地凝视着高位上的男人,然后她垂了眸子,慢慢跪将下去,膝盖磕在地面上,额头继之。微颤而决绝的声音仍如那一日请命之时—— “不孝女,跪、谢、皇、恩。” 起身,后转,她的动作没有分毫的眷念,眼底也是抹不去的毅然。 早在当日,她自己走出了庇护,站进了这片血雨腥风里,便已是渐渐揭开自己的狰狞;事到如今,她想要的,都会亲手去拿,无人可阻,她从来就不曾称道过自己的忠孝善义。 身后九阶之上,老皇上望着自己宠着护着的宝贝女儿的背影离去,将头转向了一旁,声音里满是惆怅:“何进,你说,我拿她怎么办?” “隐忍,果决,善度衡,识时务,长于计谋人心,”面无表情的侍从开口,“安乐公主比起两位殿下,更适合皇家。” “你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个。”老皇上垂了视线望去,“那个凤封,要么是性子淡成了谪仙,要么…就是从修罗地狱爬出来的。前者不适合居于皇夫之位,就算坐上去了,也做不了几天;后者……”老皇上眸子里猛地一冷,声音在殿里幽幽作响,“后宫,盛不住他;恐这风卓,都容不了他——朕的沁儿,会万劫不复。”说到此处,老皇帝的最后几个字像是用牙齿嚼碎了似的令人寒栗。 那侍从闻言,脸上竟难得有了点笑容:“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同时刻的殿外,洛天沁望着长身玉立的公子,方才的杀伐果决尽数扔到了脑后,只苦恼地盘算着这宫殿的隔音效果和这人到这儿的时间。 那人也不言语,眸色淡淡地睨着她,看不出分毫情绪,自然也没有之前在宫外那份对旁人的温良,只余了一身清冷风华。 洛天沁回神时见着那人不喜不怒却偏是精致漂亮的模样,心里便升腾了压制不住的恼意,也不管刚才斟酌权衡的辞色,几步走到他面前,笑容恣肆:“怎么,听见我方才说要将你囚起来了?不肯进去是怕老头儿给你降旨?” 凤封敛了眼角看她,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哪有之前他所见的或是所了解的阴厉多变?原来在他的面前,她却是渐渐忘了竖起自己一身的刺了。 于是,莫名其妙地,洛天沁发现眼前的人竟是慢慢柔和了视线……是她错觉了还是他受虐症了?明明她都做好再次被囧的觉悟了【到底是谁受虐症了…… 在她惊讶的视线下,那人忽而伸手抬了她的腕,压脉。 微凉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那种触觉让她仿佛丢了魂,也忘了遮掩。 凤封垂着眼睑,看着身前小人儿吃惊地张开的小嘴,眼底划过一丝罕见的笑容,而后被指尖下的脉律影响着生生拧成抑郁之色:“你这内伤怎么这般重?” 难得染上情绪的声线里一份凉意沁骨,瞬时惊醒了失神的洛天沁。 在反复几遍咀嚼理解了他的话,洛天沁刚回来的神智又被震飞……她没听错么?他在关心她? 凤封的眉尖蹙得愈紧,搭在她腕上的指尖用力到泛了白色——内息紊乱、气脉逆行、脏器受损,她是活腻了不成? 虽然那人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洛天沁分明察觉到那人极是不悦的心情,不由小心翼翼地开口:“凤凤?” “你若是想跟我成婚,就在月底之前,把你这一身新伤旧伤去了。”他敛去眼底的怒意,声音云淡风轻,指尖上卸下力道,便要放开。 察觉那温凉的触觉即将离去,洛天沁反手一握,笑容明媚隐隐带些深意:“凤凤,我很高兴,你终于默认你是我的了。” 不理却这女子奇异的脑回路,凤封垂了一双眸子,神情淡漠地望她:“无事便去诊治,你这内伤,还是找传教你内息且清楚你气脉的人来引诊为宜。” 见他不理,洛天沁也不恼,笑得愈发灿烂,动作也有些肆无忌惮;她踮了脚尖蹭过去,声音里满是愉悦:“凤凤,我要将你囚在这里哎,这里可是狱牢般的皇宫,”她拖长了声音,眸子里复杂的色泽闪烁,“——你不怕么?” 那人的脸庞上倏忽间闪过一抹笑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下一刻那人转身,皓腕从惊滞于那倾世一笑的女子手中脱出,不带留恋地走远—— “你是想名正言顺地囚,还是想我逃去之后,将我带回来名正言顺地囚——殿下喜欢哪一个,我选便是。” 洛天沁看着那人的背影,眸色阴沉,似是风雨欲来。 前者她求那人心甘情愿,后者她要于己问心无愧。 他却看得通透。 洛天沁的神色反复变幻着,直到视线里那抹身影即将淡去,她深吸了一口去,微笑着移步向着清心宫步去。 她喜欢他,无论如何。 大婚的消息不出三日便传遍了风卓上下,宫外凤封的府上,各路人马可谓络绎不绝,一时盛况难当。 上到当朝一品大员,下到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偏远山区县令,凤府的门槛几乎给人踏平;于是京城百姓们又多了一项乐趣——就是数数今天凤府的门口比昨日又多候了几顶轿子。 于是等到这天晚上洛天沁终于跟礼部的老头们折腾完大婚的事务以后,偷摸摸地窜到凤府想要溜进去,理所当然地吃了闭门羹—— “这位公子,凤大人已经歇息了,还烦请您明日再来拜访。”门口铁面无私的侍卫对着只身步行前来连个随从都没带的洛天沁更加铁面无私。 洛天沁愣了愣,本来想给那人一个惊喜来着,没想到被拦住了?这进皇宫都能通报一声,怎么这进凤府连通报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洛天沁想了想,复又喜笑颜开,这不是还拦下那些个图谋不轨的女人,嗯,以及男人们了么? 于是她乖乖地转身,阴沉沉地笑着往凤府后墙走过去了…… 暗下来的天际,灯火微醺的屋子,水声轻溅的脆响,以及,趴在窗上哈喇子快要流一地的…安乐公主。 洛天沁是想给那人一个surprise来着,是惊是吓她到没多想,不过还没等着看见那人的表情,她就在那声染着些微慵懒的声音里酥软了骨子—— “凤柳,让下人将洗沐的温水浴桶抬这里来,今晚我不回主卧了。” ……于是,风卓王朝伟大的安乐公主就傻呵呵地趴到窗上色眯眯地等着了。 室内那人解开了束发的羽冠,垂下了及腰的三千墨丝,除掉了外衣,只剩一件隐约得见身形的亵衣,然后……然后就开始舀水玩了。 窗外洛天沁急得想挠墙。 就剩一件了亲,快解开吧解开吧开吧吧…… 那人精致的眉眼藏在阴影里,洛天沁也看不分明;那人的眸光撇过映在水面上那明目张胆的、愈贴愈近的影儿,嘴角的笑容又无奈又清冷。 方才她走向凤府时,便有人通报他了,应付了几天的老小狐狸,他疲了心神喂了她一勺闭门羹;却未曾想紧接着凤柳就禀报说那公主翻墙进来了,然后不多时他便见那鬼祟的人影趴在了他的窗户上。 这般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他都忍不住笑着想逗逗她,也还记得刚刚吩咐凤柳抬水来时,凤柳惊诧的神情——他本是想就这般逗逗她,逼着她自己回去,却没成想她直接给窗纸戳了个洞,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巴巴地瞅着他脱去发冠外袍。 倒真是骑虎难下了,凤封微垂了眸子,敛去眼底无奈的笑意。 窗外,洛天沁看见那玉色的指尖搭上亵衣的束带,忍不住又往前蹭了蹭,眼底藏不住的兴奋——美人儿快脱吧快脱吧快脱吧…… 那只漂亮得过分的手拈着衣带带向一边,白皙如雪的肤色渐渐露了出来,洛天沁见状,激动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又往前继续蹭—— “你是准备蹭穿了这墙,直接扑进来么?”微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好不容易得见天日的雪色肌肤又被亵衣重新遮掩了去。 洛天沁身形一僵,相当遗憾地擦了擦嘴角,一脸垂涎地挪进了屋里,没等站稳就对准那人来了一个虎扑熊抱:“凤凤,你肿么知道人家来了呢?” 抱紧,蹭蹭蹭……奇怪,明明还没洗沐,她家凤凤身上怎么还是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我没以为是你,”那人也不挣脱,任她抱着,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在想什么,“我以为府里进了狼,只看见窗上饿得森绿的眼睛了。” “……” 觉察女子僵住的身形,凤封眼底隐约多了些笑意,须臾便淡了下去,再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夜深人寂,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免得皇上担心。” “不要嘛~~~人家千里迢迢赶过来,才看了你一眼,你就忍心让人家回去?”洛天沁继续蹭。 “半个时辰不眨眼,殿下辛苦了。”那人清冷声音里夹上笑意。 “……” 洛天沁腆着脸从那人身上爬下来,拽着那人亵衣的袖角,无耻撒娇状:“你就知道欺负人家,人家要跟父皇告状啦~!” 凤封淡定脸:“臣有罪。” “……-_-#” 明知美人难入怀,no zuo no die whyyou try! 洛天沁昂首挺胸趾高气昂转身就走。 门关上不过片刻,凤封抬眸:“凤柳,她出了府门之后,让人护她回宫。” 门外立一影:“是,公子。” 人影遁去。 凤封宽衣入水。 半炷香后那人影又回来了:“公子,殿下她没出府门……” 本是闭目而憩的凤封无奈睁眼:“她回来了?” “没,”凤柳擦了把汗,“下人说,殿下她又翻墙回去了。” “……”凤封垂眸,半晌,嘴角笑容渐显,“选三个柳营的人暗中护她回去,别让她的影卫咬着。” 门外人影一顿:“是,公子。” 于是安乐公主和她的影卫们都没能得见,在他们离去之后,凤府内三个隐蔽的角落里窜出来三道影儿,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借点踏空而去,拂叶无声;而偌大的凤府内,仿佛瞬间多了好些人,来往不息。一张细密的网在送走了他的客人后,重新现出来,并覆盖了整个凤府。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翁婿斗法 第二日一早,凤府门外又纠集了一众人士,排着队等着进门拜访。 正在众人为凤府今日误了开门接客的时辰而急不可耐之时,一道藏青色的人影不知何时立在了石阶之上。 “在下凤府管家凤扬,”那男子垂手作了个揖,笑容温和如春风拂面,“实在是对不起诸位大人,我家公子今日一早便蒙皇上召见,如今已经进宫了——”视线未起也便听到众人不满的低语,男子嘴角笑容分毫未减,仍旧是温润如玉的声线,“公子临走之前交代过,承蒙大人们屈尊亲访,实是皇命难违,为表歉意,如不嫌弃,今夜公子府中恰摆家宴,还请众位大人赏脸。” 阶下的诸位一听此言,虽不知心中作何想,但脸上皆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一一作了别,也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御书房。 面容冷肃的老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奏折,恍若无人,而殿下那人也安静地仿佛不存在,微垂了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镜头已经延续了近半个时辰,老皇上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凤卿好定力呵,难怪朕那单纯的公主会这般倾心于你。” 那墨袍的公子闻言回神,眼前便浮现昨晚窗上那女子不掩垂涎的视线——如此单纯得可爱的女子,凤封抿唇:“是微臣高攀了。” 老皇上自然看不到那人略微上扬的唇线,而那清冷的声线也着实听不出什么感情来,眸色不由更为阴沉:“这般听来,凤卿是不喜这桩婚事了?” 声音里渐渐透露出凌厉与怒意。 凤封丝毫不为所动,仍是不急不缓道:“微臣三生有幸。” 老皇上给噎得直翻白眼,所幸那人看不见,他平缓了语气,继续道:“朕听闻,这几日京城中好多些官宦商贾都到凤卿府中拜访,没有给凤卿整出什么乱子来吧?” “诸位大人心善,皆是看微臣初至京城,不识礼数,来给微臣指点一二,如兄如长;微臣感激尚且不及,怎会生乱。”凤封缓言。 “哦?”老皇上故作沉吟,“依卿之言,是指点,可怎么朕听说,有几位大人是有求于凤卿呢?”言未止,视线已是倏忽间百倍凌厉。 凤封似是分毫未有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微抬了眸子,凉如水的视线迎了上去:“微臣侥幸一身医术颇佳,幸得几位大人不曾嫌弃,互相探讨一二,实在算不得有求;至于其他,大抵是诸位大人看在公主殿下的份上,不忍拂了微臣的面子,这才作有求一说。” “听起来,朕的诸位大臣还真是识礼数、晓进退了,”老皇帝眼神里压抑着冷意,“难得凤卿初至京城,就为朕发掘了如此之众的人才,看来风卓日后繁荣昌盛,有赖凤卿了。” 如此言重落了下来,凤封微垂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浓重,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蒙圣上之恩泽与众位大人之勤勉,得风卓之盛世,指日可待。” “……”于是老皇帝的视线更加凌厉,近乎实体化了。 凤封不声不响地候着。 “罢了,”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老皇帝方才温和了声音,“沁儿现今在御花园,你去那儿寻她吧。” “微臣告退。”凤封垂下视线,退离出去。 殿中人影一闪,何进便站在了老皇帝身侧,笑意深沉,耐人寻味:“此子非池中物。” 老皇帝眸色沉郁:“久居世外?哼,除去年纪尚轻,整个一只成了精的狐狸,跟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老人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臣所知,他在公主面前可不是这般模样。”何进笑意愈甚,“而且皇上您也派人探查过了,他确是一直居于外野,不理世事。” “哼,年纪轻轻,便这般天生凉薄城府深沉的心性,朕如何放心将沁儿嫁与?” “论城府,公主或许比之不及,但若是其他,说不定就另当别论了。”何进此时笑得像只真正的狐狸,“皇上您不告诉他那一位也在御花园,不就想要了解他为了公主,是否会得罪那一位么?” “这有什么需要了解?”老皇帝亦笑,眼里闪过光芒,“从那丫头定下这大婚伊始,他便得罪定了。” 湖光已凉,日色清浅,十月的天,虽已是巳时,仍掩不住寒意渐起。 御花园一角的亭子里悠然坐着两人,远远看着便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小太监走在前面,边走边擦汗,余光时不时打量一下身后闲适随意的墨袍公子,暗自叫苦……这位才是下月便正式成为驸马的凤大人,那亭子里那与公主把酒言欢的英俊青年又是哪一位?这要是公主怪罪他将驸马引至此处,那可如何是好? 墨袍的公子忽顿住了步伐,那小太监急忙停了下来,转身小心翼翼道:“凤大人?” 凤封微微一笑:“无事,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一听,如蒙大赦,感激地揖身退离。 凤封仍站在原地,指尖拂上一旁粉瓣镶白边的芙蓉,不远处两人欢畅的交谈声已入耳。 “林瑾,你何时回了京城,竟然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洛天沁此时绝无昨晚撒娇卖蠢的模样,抬腕便是一壶清酒满了两杯,笑容清畅比于男子也有过之,“我竟然比父皇知道的还晚,你也未免太不够义气了——今天我心情好,你就暂且自罚一杯吧?” 白衣青年闻之亦笑:“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一杯倒的娃娃了,你可别想又把我灌醉了送到勾栏去。” 洛天沁立时笑开了怀:“你怎么那么记仇啊,你卖身那笔钱我后来不还分了你一半嘛!” “你还好意思说,把我扮成女子送到那种地方去,事后就给了我半两银子赔罪,我就那么廉价?”林瑾不以为忤,挑眉笑问道。 “这可不是我定的价,”洛天沁直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笑得乐不可支,“那可是老鸨亲自估量的,什么‘腰太硬,腿太短,眉毛太浓,身高太矮,不值钱’,那可是专业评估呢。” 林瑾眼角抽了抽,恼怒笑道:“托你的福,至今我回京城还不敢经过那条街。” “修身养性嘛,我懂得。”洛天沁立时笑得好不猥琐。 林瑾无奈摇头,再抬眸时,话音一转:“想当初,你追在我后边喊瑾哥哥的时候,还说要嫁我呢;如今才几年,你就没大没小地直呼我的名字,目标也换了?” “喂喂,当初可是你拒绝了我一颗纯真的少女心哎,现在怎么还倒打一耙了?”洛天沁一怔,而后笑闹道,“怎么了,现在发现本姑娘原来是个潜力股了?” “虽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若说,”林瑾语音一顿,直直地抬眸望过来,视线坚定不容忽视,“我若是说,我后悔了呢?” 洛天沁傻眼,一时气氛尴尬而暧昧。 不远处的花丛,墨袍公子淡色的唇线微微挑起,眼底划过一丝刻骨寒厉的暗芒。 “咳,”沉默半晌,洛天沁干咳几声,将视线转向满园的艳丽,“今年这醉芙蓉开得可真好看。” 林瑾的眸光暗了下来,片刻后应声轻笑:“你从小便最喜这芙蓉花了不是,哪一年它不是这般开?” “今、今年自然不同,”洛天沁暗蹙了眉,心头叫苦,脸上却漾着笑容,“这芙蓉喻贞洁,下月之后我可就为人妻,大概应该天天抱着它了,哈哈……” “我在闽南的院子里为你种了满院的红芙蓉,茂然生长了几年,如今却是……”林瑾笑容苦涩,“造化弄人。” 红芙蓉……洛天沁暗汗,那不是新婚用的么?她咬了咬牙,方欲开口,忽然身侧不远的蹊径传来那好听的熟悉声音—— “离我与沁儿的大婚之礼尚有十数日的时间,林公子就已备好了贺喜之礼,凤封在此先谢过了。” 见那人唇线微勾,眸色浅淡,一身闲适迎光而来,洛天沁一愣,而后猛然起身,跃起来扑上去:“凤凤——!”起跳瞬间额头滑下黑线……貌似跳早了,预计会扑在那人脚尖前,那人会一副清冷模样跟她说“殿下不必行如此大礼”么?-_-! 而凤封一怔,便上前几步,伸手将那女子捞入怀中,下颌贴着女子的额发,笑容似很是无奈。 洛天沁先是僵了片刻,回神后便极为欢喜地开始抱着难得“主动”的凤封猛蹭:“凤凤凤凤凤凤凤凤~~~~” 目睹了“配合默契”的全过程和那人沾染宠溺的无奈笑容,林瑾的眸色愈发阴沉,双手在袖子下紧紧攥成了拳。 另一边,凤封垂下小扇子似的长而弯卷的睫,掩住眼底变凉的笑意,“轻”声道:“怎么说林公子也是你小时的玩伴,你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么?” 那声音几乎称得上温柔,便如同清羽划拨过心头,听得洛天沁像是要丢了魂儿,只晓得趴在那人怀里傻乐。 “乖,下来,”那人的声音愈发轻和,“有外人在,别闹了,嗯?” 压低而泛着喑哑的声线,微微扬起的带着魅惑之意的尾音,她的眼前瞬间便滑过好多画面——初见时那惊才绝艳随意风、流的一眼,那次亭畔轻吻在他微凉的耳尖,京城宫外当众欺上去的温润触感,昨夜那一闪而过的白皙身线…… 于是,某色女的最后一点理智也被震飞了。 于是,她抱得更紧、蹭得更狠了。 于是,被抱的那人笑得更“宠溺”了。 于是,林瑾的脸彻底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虐情敌 等到某位魂归来兮,林瑾的脸色已经无限接近于御膳房的锅底了。 洛天沁充分发挥没脸没皮的精神,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态向上抬头,微狭起的眸子里仿佛水光一闪而过,带着些通透而古灵精怪的眼神衬着那颗泪痣分外蛊惑,她的视线甚至不曾分出些来给身 后那位伤心欲绝的林公子,仅是不容回避的盯着凤封;而后,慢慢的,慢慢的,唇瓣覆在了他的上。 身后林瑾瞳孔猛地一缩,指甲近乎扣进肉里。 “你利用我。”在他微凉的淡色的唇上来回摩挲,她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抒情似的语调,不容否认。 “彼此彼此。”他的声音同样压抑到了唇边。 尾音落地时,两个人的眸子里所有温度同时凉了下来。 洛天沁的眼底甚至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利用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呢?是因为你的所有物不容觊觎还是你以及这个时代可笑的大男子主义? 暗下来的眸光倏然收敛了雾色,洛天沁保持着挂在那人身上的姿势蹭了一圈,趴在了他身后,笑容亲昵:“林瑾,这位是我男神哦,怎么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绝世无双有木有?” 凤封作为一棵被树袋熊缠紧了的倜傥无双的树,笑容静默。 “凤凤,这是我的好盆友,”洛天沁埋在那人颈窝,蹭了蹭,满足地嘿嘿直笑,“林宰相家的二公子哦。” “……”凤封的眼底分明划过些情绪,而后轻声笑道,“那你之前岂不是太过分了?” 洛天沁一怔,秒懂:“额,朋友弟不可戏人家错了……” 始终未言一语的林瑾此时调剂好了心态,笑着迎上那人的视线:“沁儿从小便是这副顽皮心性,还望凤公子莫要怪罪。” 凤封神情不见一丝变化,依旧温润模样:“昔时劳烦林公子照顾沁儿,凤封不胜感激。” “以我与沁儿关系,谈不上什么照顾,更不必道谢,凤公子见外了。”林瑾毫不示弱,笑还回去。 “既如此,以沁儿与我的亲密,凤某无论如何也该谢过林公子。”微笑。 林瑾:“……” 第一局,林瑾一言惜败。 “当年沁儿可以算是我的跟屁虫了,”林瑾无奈笑,“与沁儿初识几次便被缠上,刚开始可真是吓到了,后来就想,怎么会有这般不为世俗所困的奇女子呢?” “嗯,是挺奇特的。”眸子里晕着笑意,凤封抬手挠了挠女子的下颌,收到家有蠢狗式的卖萌舔的回复。 林瑾:“……” 第二局,林瑾咬牙恨败。 “听说凤公子是哪个小国的皇子?”林瑾笑得暗藏深意。 凤封淡定脸:“心系风卓,谣传而已。” “……”林瑾再接再厉,“这么说来,凤公子是以平民身份入京?” 凤封淡定脸:“得沁欢喜,无谓所居。” “……”林瑾不言放弃,“这样应该恭喜凤公子高升二品了。” 凤封抬眸淡淡睨了林瑾一眼,似讽似讥:“二品无谓,准驸可喜。” 林瑾:“……” 第三局,林瑾含泪退败。 ……………………………… 凤封剥了颗晶莹的葡萄,送进了旁边蠢狗脸的洛天沁嘴边:“乖。” 洛天沁:“啊呜。” 再来一颗。 “啊呜……凤凤真好!” “只是好?”那人轻挑了眉。 “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绝世无双,”想了想,洛天沁又加了两个词,“惊才绝艳风华冠世。” 林瑾咬牙微笑:“那我在沁儿眼里又是如何?” 洛天沁盯着她家亲爱的,头也不回:“人傻钱多。” 林瑾:“……” 第N局,林瑾吐血完败。 林瑾心情日记:自取其辱!@#¥%#&¥%@……谁来把这对狗男女拖出去!!! ——这是一场硝烟四起的情敌之战,惨烈程度堪比14年世界杯某比赛,都是以参赛一方遭完虐结尾。╮(╯▽╰)╭ 日薄西山,两道人影在蹊径上拉长。 “其实你不必送我,”男子笑得落寞无奈,“这再也不是那时我们在闽南规模初建……把酒言欢之时了是么?” “……”洛天沁的目光复杂,时有闪烁,“这些年是我欠你颇多,我不知你留在那儿是因为……因为我,我那时只是觉得林家不是你的去处……” “林家不是我的去处,你是么?你的去处又是他么?”林瑾望过来的眼神里是浓重得化不开的痛意,兀一碰触便让她避之不及,“你回京不过几年,何况大业未稳……你便迫不及待要嫁给他,他算什么?他了解你么?我猜他尚不知你如今——” “……够了。”指握成拳,她的声音凉下来,“我知道你怨我今日一言一行不曾念分毫旧情,但我告诉你——你应知我向来不是寻常性格的女子,对我来说既然无意一刀两断再适合不过,不必牵牵扯扯;我今日本是心生歉意而不愿相激,但我不允许任何人辱他,哪怕他自己不曾在意——不要让我再听到你有半句论他出身。” “他于你而言就那般特殊?”林瑾怒而目眦。 “林瑾你说这话要凭良心!”洛天沁也怒了,“当年在林家你大哥辱你庶出,我顶着惹怒林宰相的代价收拾了他,若非如此我会被逼出京?!这数年来,尤其是初到闽南那时,我吃了多少苦我何曾说一句——而今你说什么特殊?!你有什么资格说特殊?!” 林瑾被眼前人的这般暴走怔住,片刻后移开视线,眼底重新涌上痛意:“我知道是我自己错过了,我只是,我只是太不甘心了……我守了你那么多年,我总是等着水到渠成,我想等到大业已成,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该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人。到最后,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虚渺起来,眼底也归于茫然雾色。 “你于我,是兄是友;一世同行,一世无忧。他于我,是债是劫;轻则温守白头,重则……重则万劫不复。” 说这话时女子向来恣肆的语气不再,林瑾抬眸去看时,只见得那心心念念的女子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原来,骄纵无谓如她,也会有一份落寞么? 林瑾重新提了步子向外走,脸上无悲无喜。 原来,在谁那里深受宠爱,在谁那里尝遍了心酸,每个人都有所求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求收藏啦啦啦~~ ☆、一只狗而已 待到洛天沁回了凉亭时,她家亲爱的早就没了踪影,不远处候着的宫女见这安乐公主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忙不迭地上前去:“禀公主,刚才来了凤府的下人,说是王宰辅与孙太傅等人到凤府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驸马爷就随那人回去了。” “这些官宦还真是没完没了了,”洛天沁的神色说不上是缓和,“都这时辰了还要登门。” “奴婢方才听那凤府的下人说,似乎今晚凤府里摆了晚宴,许多大人都去了,还有人带着……”话音至此,那小宫女脸色一红,“还有几位大人带了几位舞女去了呢。” 洛天沁的神色兀然阴郁下来:“舞女?谁说的?” 那小宫女吓得身子一抖,慌忙跪将下来:“是那下人说的,奴婢不敢妄言……” “……”洛天沁盯着那小宫女,不见什么反应,半晌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急什么,本宫又不会迁怒于你;罢了,你起来吧,去把小李子给本宫叫到这儿候着。” “是,殿下。”小宫女如蒙大赦,慌慌忙忙地起身,一路小跑退下去,心里嘀咕着……这准驸马爷可真是怪性子,是故意惹公主吃醋不成,还定要连累她帮着传话…… 此时夕阳薄淡的光芒照着身后那彩衣女子,却显得那双眸子里愈发阴沉:“呵,很好,这些个大人们玩这一套倒真是愈发纯熟了——今晚我倒要看看,谁能给谁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尾音轻到了极致,似乎淡得要被过往的风吹散了去。 与此同时,凤府内外一改往日清冷,换做一片喜乐喧嚣之景。 正厅大宴,众人围坐一圈,觥筹交错之音不绝于耳。 一位长相富态的老臣端着酒杯向着为首的那人:“下官曹承德,一来恭贺凤大人升任州牧之职,二来恭贺凤大人得娶圣上之明珠为妻,这等时运天下间也只有凤大人可有,凭借凤大人一等一的才能,日后定是前途无量——故下官这一杯酒便再预祝日后凤大人高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指日可待也!到时候,还望凤大人多多提拔下官呐!” “曹侍中折煞凤某了,”那人笑容温凉,不急不缓地回敬了一杯,“曹大人这般能力,日后高升也是必然的事;能与曹侍中以及诸位大人共事,是凤某之幸——且凤某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自然少不了互相关照,到时还望诸位大人耐烦指教一二。” “自然,自然。” 本因被人捷足先登抢了台词而略有不满的一众大臣们皆是喜笑颜开,而那曹承德听闻这位准驸马爷竟然能称道出自己的官职,一时亦是喜不自胜的模样。 “下官听闻凤大人不是京城人士,不知凤大人祖籍何处呀?” 偏隅一角,传来一道声音,却引得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微变,也有掩不住心性的转眸去看是哪位大人这般不识礼数不懂进退,见了那不甚熟悉的长相后,又回头去看首座上的凤封是何反应。 却见那素袍公子不喜不怒,依旧是那副闲适笑容:“让诸位大人见笑了,凤某虽未居于京城,父氏一族也泯然无名,然外公田成风确在京城略享薄名。” 座下众人中有面色大变惊而发声者:“难道是京城首富田成风?!” 凤封端得一副云淡风轻:“大人好见识,竟识得凤某外公。” 虽用了“竟”字,但那神情却没有分毫惊讶之色了。 出声的那人喜颜逢迎几句,却是暗自苦笑不已……那田成风与朝内几位重臣都是相交甚深,更有传闻他是大皇子一脉的主要支持者,这位首富之名若是还未听过,那就谈不上见识,而是孤陋寡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凤封座侧的那位大人片刻后回了神抚膝而笑,一脸褶子开了花似的挤在一起,“原本听闻凤大人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术,一身风华气度世间仅有而惊才绝艳,应是隐于世外之人,却没想到凤大人原来家世显赫,只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谦这方面,凤大人实是吾辈之楷模啊!” “王宰辅谬赞,凤某不胜惶恐。”凤封抬手示意,厅侧便走上来两列仆从,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样木案,上面盖着金边红底的薄锦,“这案上是田氏商行的贵客凭证,凭此物在田氏商行名下的千家店铺中均享折半价钱,日后家公的生意还倚望诸位大人多多关照了。” 众人听得此言,再瞧见那案上掀开的薄锦下金镶玉质的令牌,一个个皆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是。 一场酒宴到了一半,便已是宾主尽欢。 酒至酣处,歌舞兴时,没人注意那首座上素袍公子身后人影一闪。 凤柳俯在那人耳边:“公子,林宰相已经在路上了——若是公主不来,那该如何应付?” 拈了一杯酒靠在唇边,那人的指尖贴着玉质的杯子近乎透明,微薄的唇抿起近乎凉薄的笑意:“她会来的。” 凤柳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退至一旁:“是。” 眼眸望着厅中的舞女,那人笑容清浅而温凉……风华气度惊才绝艳什么的,若是在睚眦必报方面,他倒是有的。 老皇帝这般不加掩饰地挑拨离间,就吃定林瑾一定会为其父所用不成? “…真是一点隐患也留不得呀。”那人不知何时变了一副清冷模样,笑容早已隐去,眸子望向府门的方向,里面泛起点点的寒光。 “公子——”有下人进厅禀报,“林宰相和林府几位公子都到了。” 一时大厅内众人歇了声,面面相觑。 “凤柳,随我去迎一下林宰相。”凤封起身,笑容得体,“几位大人稍待片刻,凤某去去就回。” 转身离了中厅时,凤封眼底一抹鹜色闪过……若是方才不言及田家,大概这些墙头草真就被那林宰相吓住了,只是现在,这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凤大人真是好大的面子,才进京不久,就在家中大摆筵席,老朽听闻后,急忙赶来沾沾光,凤大人不会不允吧?” 到府门的路未行至一半,迎面便是林宰相和家中几位公子了;凤封笑着迎上几步,对那针锋相对的话恍若未闻:“林大人风趣——不曾得知宰相将亲至敝府家宴,有失远迎,还望林大人莫要怪罪。” 不声不响地碰了个软钉子,林宰相重重哼了一声,抬脚便绕过凤封,大步进了中厅。 中厅内此刻也是安静,厅中舞女早便退了下去,凤封跟在那一串人身后进去,视线所及之处几位官员身后都少了随从,他的眼底笑意了然……今日既说出了田家,就不怕那些人向谁报信了。 “众位同僚倒是清闲得很呐!”林宰相一进大厅,见到一众人相邻而坐,顿时生了恼意,“我等身为人臣,不为百姓分忧,却在这里饮酒作乐,众位不觉得愧对皇上厚望么?!” 眼见几位大臣变了神色,凤封上前笑道:“宰相大人玩笑了,是凤某将与诸位大人共事,初至京城而不明,故而设宴相请。” “哦,是么?”林宰相闻言冷笑,“林某在官场沉浮几载,倒也有些心得,若是凤大人不嫌弃,那林某就与凤大人讨教一二如何?” “还请林大人赐教。”凤封揖了一礼,音色温良。 “官场之中,最忌讳,莫过于结、党、营、私!”林宰相硬声道,目光同时扫过在场诸位。 场中众人相觑,握了握袖中的玉牌,欲言而未言,一个个都禁了声。 “一言之师,凤某受教。”凤封笑着再次浅揖了一礼。 “呵呵,本宫这才多久没上门拜访,林宰相您就这般想念,都到本宫夫君府上来相寻了?”温温婉婉的女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却生生激起了众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妖女怎么也来了……”林宰相的到来也没过于惊慌的几位大臣,此刻都生了转身逃离的心思。 首当其冲的林宰相更是心神一颤,带头跪了下去:“臣等——见过公主殿下。” 一时间,凤府里跪了一片。 “哎哟,本宫可受不起呀,林宰相方才对着本宫的夫君都颐指气使的,本宫哪敢受林大人的大礼啊?”女子娇娇柔柔地走了进来,嘴上说着不敢,却直接抬脚绕过跪在一旁的林宰相,蹭到了凤封面前,嬉笑调闹旁若无人,“亲爱的呀,我刚才在府外老远就听见这府里有人大吵大闹的,难道是有人为难你不成?——我们这大婚将至,若是有人把你给吓着,耽误了我们的大婚,惹得皇室失信于天下人,想来我父皇那脾气,是不会轻饶的呀,你可得注意才行呢!” 说完,洛天沁瞥向跪在一旁的林宰相:“呀,这不是我风卓沉浮几载最能为百姓分忧的林宰相嘛?您怎么跪在这里,可是折煞本宫了——来来,众位大人们快快请起吧!” “谢殿下——”跪了一地的诸位大臣拭了拭汗,一个个接连起身。 “林大人呀,”洛天沁笑眯眯地望着那刚起身的宰相大人,“本宫知晓林大人最能为百姓分忧了,不知……前几日宣州孙太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一案——您办得如何了?” 忆起那日朝堂上的几首诗,林宰相的脸又绿了:“这……下官还在查证中。” “查证?”洛天沁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时笑得乐不可支,停下笑声时那双眸子却寒得让人心颤,“本宫以敕令查察的证据,够那狗官抄了九族的——还不够?还是说朝中……有人包庇?哦,本宫懂了,林大人是想将那一脉贪官全数抓出来吧!真不愧是为百姓分忧,林大人不是最恨结党营私嘛——本宫,就恭候林大人的好消息了。” 话音一落地,林宰相几乎又要跪下去。 当初孙太守做的事,全数是他暗里默许,他都不知道这妖女到底是从哪儿搜集出的证据,更不知道她的手里到底还掌握着哪些把柄——老皇上直接放权,让大皇子都措手不及,这妖女一朝得权,如真是有什么底牌在握,足够让他死个几十次…… 愈想愈觉得可怕,林宰相擦了擦汗,脱言有事,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渐冷的眸光将林宰相送出去后,洛天沁笑着攀在那人的耳畔,呵气如兰:“凤凤不怕,一条狗而已……我看他能狂吠到几时。” 说这话时,她的眸光越过那人的肩,冷冷地扫过在场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错误计算了存稿箱里的章节数目⊙﹏⊙b今天这更提前放上来 ☆、当温油楠竹化身鬼畜 所谓家宴在洛天沁的干涉下,众位大臣郁郁而去;这一边,忠诚的小李子在准驸马爷那称得上和熙却不知为何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的笑容前俯在公主身侧耳语几句。 “田成风是你的外公?”吐出这句话时,洛天沁几乎咽下自己的舌头,心里的小黑板被满满的卧槽刷了屏——谁能告诉她这些年与大皇子一脉的幕后大BOSS苦苦周旋步步相逼到底是为哪般?谁能告诉她上次与田氏商行在闽南斗了个你死我活结果她出宫清帐收到二皇子被刺的消息后立刻对其展开报复她还单枪匹马出宫去挑了人家一个分店虽然受了点小伤……又是为哪般?听说这几天田氏商行在京城外围的几个中等城市里将她名下的产业折腾得鸡犬不宁……外公我知道错了外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外公您老放过我吧QAQ 凤封饶有兴趣地看着某女脸色的急剧变化,不动声色地开口:“殿下?” “他知道我们的事……对我有什么评价不?”洛天沁僵着脸,机械地转动脖子望向那人。 凤封微笑不语。 “……”她就知道外公他老人家一定是记仇了嘤嘤嘤…… 如果她知道田老爷子听说这事儿时的第一反应是冷笑着来了一句“这世道,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那她大概就明白这不是记仇那么简单的事了。 “凤凤你肿么可以不告诉人家你的家事呢?”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大眼睛闪啊闪的”那种可【chun】爱【meng】形象。 “你问过我?”凤封保持微笑。 “……”她哪里想到他会有这等身份——难道不该是天不能妒英才就去妒英才他全家么?她家美腻可爱的凤凤肿么会是富二代,啊不富三代?“你以前说你被逐出师门嘛……我就以为你是…是一个人来着,这真不怪我嘛……”她低下头去对手指——哎,身经百战结果最后栽在幕后大boss他外孙手里,她也没想到不是? “嗯,不怪你。”那人的表情依旧是一副微笑模样,只是眸子里似乎多了些宠溺的情绪。 抬头时兀一触碰上那抹情绪,窝们身经百战的公主殿下傻进去了。 直到那抹情绪幻化成不加掩饰的笑意,洛天沁难得红了脸,回神后便如小女子心态情怀:“亲爱的,要不人家跳一支舞,就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她还在幻想自己金手指大开然后漫天花瓣然后翩然起舞然后她家凤凤被她森森地迷倒……就听那人音线压抑着笑:“就是你16岁那年在国宴上跳了一支献给月濯来使,致使后来名动天下的‘广播体操’?” 洛天沁:“……”求不黑QAQ 等到被“成功”安抚虎摸的洛天沁扭捏地离开后,正厅里多了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一身玄黑,表情冰冷:“公子,凤莺和莺营的人已经进京了,现在城西待命;老爷说,过几日的喜宴上便是最好的机会,希望您不要心软,迟则生变。” “…他急什么,何时下手我自有分寸。”凤封的脸上仍旧是那笑意,只是此时此地却看得那黑衣人分外胆寒。 “公子,”另一青衣白面的小生形象便是凤柳了,“您不会对安乐公主……” “啧,凤柳,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阴影里那人的眼神望向窗外清冷月色,如同情人间的凝神注视,一双湛黑的眸子里仿佛尽是宠溺之色,深不见底引人目眩,只是音线里的鹜色却让在场两位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人心头一颤,“感情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引得人为它生为它死,却偏偏像身外物一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身外物至少还属于你,至少它绝不会背叛,而感情……呵呵,它是达到目的最好的工具。” 语气一顿,那人微狭起眸子,向皇宫的方向看去,嘴角笑容愈发浓郁,眉眼间的神韵让那张至多称得上平凡的脸蛋此刻让人移不开眼睛:“至于安乐公主……一只习惯了张牙舞爪满身是刺的小猫咪,要用最轻柔的工具来麻痹才是。” 鱼儿,该咬钩了……他抬眸觑见天际最后一丝清冷的月色被乌云遮蔽,嘴角慢慢拢起迷魅的笑,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阴翳。 “什么?凤封是田成风的外孙?”消息传回来时,老皇帝的表情跟他闺女一样一样的,不同的是冷静下来后,他就阴沉了表情,“当初查他的时候,分毫不露,这凤封藏得也够深了……如此说来,凤封就是田成风那唯一的女儿田罗茵生下来的孩子?” “田罗茵当年‘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之名动天下,可惜十几年前我风卓与月濯交战时,她恰游历月濯,不幸身在交战城池身亡——这般说来,她是在死前就育有一子了。”何进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神色却有些复杂,“那时她身陨的消息传回来,国中一众文人公子落发为僧,也不知由谁发起,举国才子文人斋戒三日,以示痛哀之意,场景蔚为壮观呐。” “那位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老皇帝的神色有异,似乎也沉浸到一种追忆里,片刻后才回神,“那凤封的相貌,万幸没有像他母亲那样,否则朕就真的要考虑是不是把婚礼后推了。” “如此,皇上您是不会阻挠婚礼了?”何进望向老皇帝,目光闪烁了下,“您已经决定了么?” “朕欠卓妃的,皇后欠卓妃的,早就该还了……”老皇帝长叹一声,似乎要将几十年的抑郁全部吐出,“皇位是谁的,从沁儿生下来开始,朕就从来没有动摇过——说朕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即便田氏商行依旧支持大皇子,朕也会为沁儿攒下足够的底牌,沁儿的闽南势力顺利发展,你以为全是她自己的功劳不成?为了她能够成长起来,朕才在这位置上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如今田氏商行至少不会威胁沁儿,朕也能放心早早地功成身退了……沁儿的大婚之后,这皇位,便传给沁儿吧。” “皇上对凤封,就放心了么?”何进垂眸问道。 “未知所以畏惧,既然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朕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何进不再言语,只是心里总是有些莫名的难安,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地方……不过,凤封是罗茵的儿子啊,也难怪他总觉得那人眉眼有些似曾相识…… 金殿里的两人都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去,一时大殿陷入了死寂。 这一天,时隔上次不久,风卓王朝上下再次因为他们的准驸马而震动起来。 【小剧晨 女主:凤凤~~~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嘤?【星星眼】 男主:嗯。【宠溺笑】 系统音响:第五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女主/男主:别闹(#‵′)凸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美腻可爱的楠竹~\(≧▽≦)/~【泥垢 ☆、人口拐卖进行时 随着凤封身份消息的传开,准驸马爷在整个风卓王朝中的人气可以说是水涨船高——毕竟不论是在哪个年代,年轻有钱长得帅就是一个人生赢家的标志了╮(╯▽╰)╭ 在朝中众位大臣或明或暗的窥视下,田氏商行果然解除了对大皇子一脉的支持,安乐公主自得敕令后,又多了一层依仗,在这场隐约露出苗头的皇位之争里,可谓异军突起。 紫东宫内。 “殿下,田成风那老贼果然撤走了对都尉军的军饷供应,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就连皇上那边我们的人传出来的风向也极为不利,您看我们该如何是好?”暗青色衣服的男子向着榻上的人询道。 “田成风已经答应不会参与到任何一方中,这就够了;”洛天赐以手扶额,嘴角笑容佞然,“我的好父王未免太过天真,他以为我和母妃提防了这么些年,对他的偏心会一点准备都没有么?都尉军的军饷那里自然会有林宰相作保,朝臣中那些没什么实权的大臣更是不足为虑;只是那兵权在握的王蒙大将军却是块木头,所幸有李副将军牵制,倒也算不得什么隐患。” “可是,”那谋士咬了咬牙,“就算这般我们还是没有什么胜算的——皇上必然会将兵符传给公主,到那时,即便有李副将军,也只是能够牵制使得我风卓皇军不能动用;都尉军尚处于不够完备的阶段,我们仍没有什么制胜希望。” “制胜,呵呵,老皇帝在一天,我们就谈不上制胜不制胜,”洛天赐神色阴戾,“都尉军不够成熟,那就让它成熟起来——我们不就是缺少时间吗?这一次,我会很有耐心的。” “殿下打算——?”那谋士眼睛一亮,抬手指向西北方。 洛天赐沉着声音低笑:“我听说,司耀国那杨景安前几日便来了文书,要带着使团进京……那皇子不是从小就喜欢那贱妃的女儿嘛,这次定是为了她的大婚而来,原本以为这个草莽皇子会是我们的一个隐患,没想到……”言及此,他又冷笑几声,“明天一早我修书一封,你让冷千叶快马加鞭送到司耀去,记得,这事要秘密进行,务必让冷千叶亲手将书信交给杨景安,他自然会明白其中利弊。” “殿下这一招,实在是英明。”谋士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天色刚刚微亮,近几日便一直人流来往络绎不绝的凤府,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客人——只见一道鬼祟的人影弯着腰溜过凤府的正门,轻车熟路地到了侧墙,然后原地一点脚,以与猥琐形象极为不符的轻盈飘逸,翻进了凤府的园子里。 这人落地时声音极轻,几乎无法察觉,落地之后便又迅速地猫下身窜了出去,身形快得将近要留下残影,目标直指主卧方向。 与此同时,凤府主卧里的榻上,相貌清秀的公子极缓地睁开双眼,眸子里似乎有水色暗转流光,却也只不过片刻,那双漂亮的眸子复又阖了去,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在闭目的瞬间,他的手腕抬起,冲着某个视线的死角轻摆了摆;须臾后,主卧的门一开一合,一道人影极快地窜了进来,几步便到了榻前。 会在这种时间溜进凤封房里的人自然不做他想便是洛天沁了。 眼见着那只狼爪就要伸上他们家公子的脸蛋,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暗地里的影卫着实有闷了一口血在心头的憋屈感,刚准备咬牙忍了,却见那只手方向一转,便点了凤封的睡穴。 这简直不能忍了——影卫一号方准备怒而起身,却被影卫二号按住,恼怒地转身看见那人对他做唇语。 ——你肯定是刚来公子身边吧,莺营的O(∩_∩)O? ——是又怎的-_-#? ——那你就多忍忍,比这过分的有的是,这是给你的历练机会;公子都忍了你冲动啥啊,习惯就好了~(@^_^@)~ ——这、个、也、能、习、惯?!(╰_╯)# ——公子做的牺牲,咱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宜对外宣扬哈。再说公子刚才不都摆手了嘛╮(╯_╰)╭ ——我要是跳出去阻止……公子会怎样(⊙_⊙)? ——…下场你懂的╮(╯▽╰)╭ …… 在以上交流期间,洛天沁已经将凤封像扛麻袋一样,甩在肩膀上扛了出去,一路直奔府外。 一辆明显蓄谋已久的马车嗖的一下就到了愣在原地的凤府门卫面前,洛天沁几步跨过去,将凤封扔进了马车里,然后冲着后面的凤府门卫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借凤府一点儿东西用用,下月初九前一定给你们送回来,谢啦!” 于是府卫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陷入了对于他们公子究竟是东西还是不是东西的纠结当中……啥?你说怎么不去救回来?当然是因为他们英明神武的公子既然选择被扛上马车,那只能说明是公子的计划中有这么一环,至于因果就不是他们这些武夫所需要思考的了。 而马车上僵滞状态的凤封真的是有些错愕了,虽然在那只狼爪贴上来的一瞬间他反射性地将身上的穴位偏移,但却不得不装睡以待——他也想知道,在大婚之礼愈加接近之时,这女子究竟是想做什么? 于是,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脱衣声O__O…… 于是,嘴里咬着一根发绳的洛天沁在一次无意的转眸时发现,那位由于被扔进来的角度略偏而侧卧在车中软榻上的她家亲爱的,耳尖竟然慢慢泛起了红色。就像那种上好的雪玉染上了一层妩媚的霞色,就如同那日在太清院的清池边,他面无表情却红了耳垂……洛天沁咬着发绳笑得得意,她家亲爱的害羞原来是从耳垂开始红起来的,真是可爱极——等一下,害羞? 洛天沁狐疑的目光从衣冠整整的凤封身上移到了自己刚脱了女装只来得及将男装披起的近乎半裸的身上,然后,脸也红了。 手忙脚乱地将男装囫囵套在了身上,洛天沁难得闹了个大红脸,理智呼呼地跑了没影,暂时也忘记了某人应该是被点了睡穴的存在。 大概碰到了某个特定的坑之后,再女汉子的生物都会有她女人的一面╮(╯▽╰)╭ 耳边本是平静的气息突然紊乱起来,凤封即便闭着眼睛也猜到了些由头,心情极为复杂地睁开眼。 收到那人不加掩饰的复杂目光,洛天沁突然觉得心里一慌,连忙无措地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我没有…没有那什么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到——” 那人接下来的动作却将她的话全堵了回去。 凤封起身,将衣衫不整、脸色微红的女子按进了怀里,动作生涩而略有霸道。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女人在他面前表现出的那些与在其他人面前不同的言行——无论是惊异的豪放,还是不该有的羞涩——而引起自己心绪的变化? 这不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未经考虑就表现出来的情绪,被影响的,怎么会是他? 凤封的眸色一瞬间凉了下来,连周身的温度都似乎低了许多。 【无责任无三观小剧场~\\(≧▽≦)/~】 影卫二号:你是刚来的吧?O(∩_∩)O 影卫一号:↖(^ω^)↗ 影卫二号:亲妈说她最近迷上了X美大神,但是不舍得亲儿子,只能用干儿子YY了~(@^_^@)~ 影卫一号:……所以X﹏X 影卫二号:你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像你,殿下。 “凤、凤凤……你怎么了?”洛天沁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砸昏,以一种痛苦的姿势趴在那人怀里,却不敢动弹——莫名的,她总有一种打开了小时候听过的那个童话故事里封印了魔鬼的那只瓶子的感觉——嘤嘤嘤本宫不就是晚来了那么千八百年么,说好的许愿肿么可以变成要命了呢? 那人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在这段沉默里,空气都仿佛被抽走了似的令人窒息,直到他开口时,声音低哑晦涩:“……你就不怕,我是你大哥派来的人?毕竟我外公支持了你大哥那么多年。” 洛天沁一愣:“我没有想过……” 明明习惯对每个人都心生防备,明明对这个人也曾试探怀疑,可是不过几个月过去,这个人就好像生来与她相伴,无需分你我,无需说太多;她信任他,就像……就像信任自己一般。 于是洛天沁蹭出那人的拥抱,眉开眼笑:“我知道啦,因为你下个月就是本小姐的人了,是本小姐以后的心肝宝贝儿~~~~~本小姐怎么会不信自己的心呢~~~?” 她像是在说:你看,我把心都交给你了,我怎么会不信你呢?若是你都不能信,我也不必要这颗心了。 “…真不像你,殿下。”那人说这话时的神情,一双眸子里仿佛晕了沧海的水巫山的云,汹涌到几欲喷薄,洛天沁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云和水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的眉眼重新染上微微的笑意;这一刻的他,又是那个淡漠疏离的凤封,如同一幅名人绘作的惊世水墨,只黑白两色勾勒,不沾一点凡尘烟火,更罔论人情。 “凤凤,陪我去闽南游玩几日好么?” “…嗯。”——情之一字太过昂贵,他求不起也求不得。 “听说那闽南有一座情人桥,天下有情人都向往的、可以永成眷属的神地呢。” “…嗯。”——痴享这份奢侈,也就几日,欠了便欠了,那又如何? “不知道这算不算婚前蜜月啊,好幸福呀好幸福~~” “……”——他早已一贫如洗得只剩凉薄淡漠。 “那等我们老了以后,就搬到那里,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牵着手再去一次情人桥,你搀着我,我扶着你,我们一起踩碎那些余晖,看着那些年轻的男女就像看见当初的我和你,我们会一直到老吧……” “……”——若是我真还不起,便把这条命还你,如何? “……” 洛天沁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眉尖蹙起来:“凤凤,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凤封侧过脸来看她,笑意微微漾开,“你这副装束,是要去哪儿?” “到闽南之前,先去一趟临岑,”洛天沁眯眼,笑得好不奸诈,“销金窟哦~” “临岑城么……”凤封的眸色微沉了沉,很快便消失不见,依旧是那副和熙,“去那里不是要绕路么?” “绕点路怕什么,有马车呢。何况,天高皇帝远的,去那儿才能找点好玩的事儿嘛!”她的表情算是调皮,语气里却有些耐人琢磨的意味。 车行过百里,一路上也算相安无事,直到马被喝停在高大的城墙之前。 “外来者进城,每人一两银子?”重复着城门守卫方才所言,马车里的小公子嘴角笑容玩味,隐隐又夹含着些凌厉,“这风卓王朝京城都不曾有的规定,尔等何敢?!” 那守卫一顿,目光在朴素的马车上扫过几眼,而后神色冷冽:“上面下达的命令,岂容一个草民多嘴?再说些什么不敬的话,就给你抓到监狱里去!” 洛天沁眸光一寒,低喃:“呵呵,这临岑城一个小小守卫都敢如此嚣张,这‘上面’还敢怎样……” 马车外的车夫忙晃晃下了马车辕,对着倨傲的守卫连连拱手,举止谦卑:“这位大人勿怪,我家公子……”说着说着突然停了话音,似是觉得有何不妥,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我家这小公子是读书读傻了,最爱纠缠这些琐碎事,文人酸秀才总是不罢不休,大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看在老朽的面子上,还望大人您海涵,海涵啊。” 说着话,那老者手里十两银子就塞进了那城守怀里。 “哈哈,这才对嘛!”掂了掂怀中银子的重量,城守笑得眼睛都成了条线,向着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放行,“下次注意吧,这次算你们时运好,可不是每一次都能碰上我这么好说话的!” “哎,谢谢大人。”那老者不急不慢回了车上,驾马进了城。 进城几许,老者收了谦卑的神态,低声道:“公子,小公子,他们没有怀疑。” 车里洛天沁早已笑开了怀:“对对对,这次算我们时运好,碰上这么个二货,一摸了银子就忘了正事儿!——葛老,先找个客栈歇歇马,洗漱一番,再作打算。” “是,小公子。” 马车后不远的城门外,,一个守卫道:“大哥,那就这么放他们走成么?上面不是吩咐要检查一下见了那个人便汇报上去——?” “说你火候浅了吧——你看那马车那么破旧,也不该是京城来的贵人;再说了,那酸秀才要真是和我们纠缠起来,把这事儿闹大了,可就不好说了——你小子,还是嫩了点,以后跟着大哥我,多涨点儿眼识吧你!嘿嘿,十两银子呢,轻轻松松就到手了。过几日攒的多了,咱就去那玉香楼好好享受享受!”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小弟以后还要多靠大哥提携。” “吁——” 福来客栈门前,一辆马车应声而停。 “小公子,城里客栈均满,就剩这一家还有些余房,我去定下房间来。”赶车的老人家慢悠悠地下了车,去寻店小二了。 车内,青色长袍的小公子拽了拽另一人的袖子:“凤凤凤凤,我能牵着你下去不?” 那人动作一顿,伸手过去将小公子从软铺上牵起来:“…走吧。” 小公子本就大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凤凤凤凤,那我能抱抱你不?” “…好了么?”高一些的青色将略显娇小的青色包了进去。 “凤凤凤凤那我能——” “……”高一些的青色二话不说下了马车。 车里的小公子依依不舍似的待了片刻,一只手覆上另一只刚刚被触碰过、似乎还有余温残热的爪,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你,会是我的,一定是我的。 收敛眼底露出的不加掩饰,换上明媚灿烂的笑容,小公子嗖地一下蹦出了马车,嘴里念叨着“凤凤凤凤”追着那道身影进了客栈。 【无责任无三观小剧晨 女主:凤凤、凤凤,我想牵着你~~ 男主:牵吧。 女主:凤凤、凤凤,我想抱抱你~~ 男主:抱吧。 女主:凤凤、凤凤,我想亲亲你~~ 男主:…想吧。 女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住三间空三间你有意见? “葛老,房间订好了没?” 一进门便扬起的呼声引起了一楼里众人的瞩目;本是不耐的目光在触及那个面庞白皙、五官精致的小公子时,都软化了几分,有人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心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成这般清秀得让许多女子都不及的模样,若不是那喉结,定要以为是个姑娘了。 “小公子,按您的吩咐,剩余的房间均定下了,共六间上房。”葛老立在一侧,恭敬道。 “这次出来破费大发了……”小公子秀气的眉蹙了起来,原地起跳“啪”地一下把自己拍在前方那人的身上,然后笑得很是顽皮,“我要跟哥哥睡一间——哥哥哥哥好不好呀?” 葛老一愣,慌忙道:“小公子这不行,于理不合,还请小公子三思。” 那还在笑闹的小公子倏忽间便冷了脸色:“葛老,我在跟哥哥说话,你莫要再插嘴。” 葛老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凤封。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呼喝:“小二——剩的这六间房,我家少爷全包了!” 这边众人一愣,小二已经迎上去:“对不住这位客官,这六间房刚被这几位客官定去了。不如您去别家看看?” “胡扯——!”来人闻言大怒,“你门口的牌子上明明写着‘余上房六间’,既然我看见了,你就得拿出六间上房来!何况玉香楼今年的玉香大会就快开了,现在这城里那还能寻得到住所?!” 那小二为难地踌躇片刻:“这位客官,实在是空不出六间房来,您看,要不您与这几位客官拼个房间……” 本就对来人颐指气使的态度很是不满,洛天沁笑眯眯地斜了那店小二一眼,然后不急不慢地开了口:“这哪家的狗没拴好,进来就咬?牵马圈里都算抬举你,小爷我还没听说狗也要住人屋里的——怎的,瞪那么大眼要咬人啊?我住三间空三间你有意见啊?小爷家里钱多烧得慌你不服气啊?有你这样的狗你家主子也不见得好到哪去,还拼房?这档次的给我看门我都嫌掉价儿呢。” 那人怒极:“大胆刁民——!你可知——” “刁民骂谁?”小公子眼神一凛。 “刁民骂你——!” “哦,”这一个音被咬得九曲十八弯,小公子笑得很是嫌恶的模样,“别抬举自己,小爷说了,你最多算条刁民的狗,算不上刁民。” “你——”那人真恨不得冲上来咬他两口。 “林二,怎么回事?”客栈门口又传来一人不耐的声音。 那被唤作“林二”的下人瞪了洛天沁一眼:“你死定了,看我家少爷怎么收拾你!” 洛天沁看了一眼门口衣着华贵的人,眼底抹过沾染着浓重阴郁的笑意:“狗仗人势,奴才而已,小爷肯骂你是你祖上积德——现在你自己的阴德都不省点儿了,小爷不妨告诉你,一月之内,汝等必有血光之灾!” 这话说得低沉而阴鹜,语气里浓重的杀意让那下人僵硬了半晌,直到他家少爷又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僵着步子跑了过去,对着他家少爷不知说了什么。 那家的少爷抬头往这儿看了一眼,眉毛微微一挑——不知为何,林二说的那个平民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按捺下心中不舒服的预感,那少爷沉声道:“不必跟这等人一般见识——之前城牧不是送了一套住宅吗?先去那里住着一段时间吧。” “可是,老爷他不是不让住那——”林二迟疑地问道。 “那你现在回去请示老爷?”那少爷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跟着我在外边,就听我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这一趟你给我低调点儿,等到风声过去了,你想怎么收拾这种人就怎么收拾——现在还不行,知道么?” “是,全凭少爷吩咐。”林二低眉顺眼地答应,跟着走了出去。 身后那小公子笑成了朵明媚的花,只是那阴森的低喃却与明媚不沾一点边:“果然是你啊,老狐狸……” “小公子,你看城里其他几家客栈……?”葛老往前去了几步,站到洛天沁身旁,压着声音问道。 洛天沁眉眼一弯:“他们跟了一路也辛苦了,既然房都定下了,那就让他们住那儿呗,有我在,这边用不上他们了。” “使不得呀小公子,”葛老慌忙开口,收到洛天沁不善的目光后斟酌了片刻才道,“影卫本来就是用来替您出手的,更何况,虽说您身手极好,但也怕一不小心保护不及,让人伤了凤公子不是?凤公子他不能和您比,这万一伤一下可就了不得了。” 洛天沁赞同地点点头,不过立即又蹙眉问:“那这城里的客栈,我们统共定了几间房?影卫又来了多少?” 葛老擦了擦汗:“玉香大会近了,确实有不少外城人到临岑城来,所以算上这六间统共只有四十七间房;现今临岑城里跟着您来的影卫有二十六人,其中去订房的有十一人,跟着那位少爷离开的有三人。” 洛天沁垂眸片刻后,复又是眉开眼笑的模样:“没有任务在身的这十二人就不必动了,一直尾随保护;那十一人把剩下的四十一间房在玉香大会开之前,给我抬价卖出去;剩下的三个在买下那位少爷旁边的宅子之后,从备用的影卫队里调几个女子进去,记得,作商人旅客打扮,别让人看出什么来。” “让影卫去卖房?小公子真是……” “嗯——?” “咳,睿智。” “这还差不多。” 傲娇的小公子翘着看不见的小尾巴转了个身,然后就变成一只小哈巴狗屁颠屁颠地跑到青袍公子身旁去了:“——凤凤凤凤,你看我是不是又聪明又贤惠又持家?” 那人不知去想什么,方回了神,眼前便是小公子模样的洛天沁把一双大眼睛都笑弯成月牙,还一副“娶了我你就有福了”的神情。 他的嘴角轻轻弯了弯:“…嗯。” “凤凤你看我这么聪明这么持家这么贤惠,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一点啊……”得到了肯定的某人满是欢喜地扑到凤封怀里,蹭了蹭,毫不以为耻地撒着娇。 目睹全过程的众人:O__O!!! 【无责任无三观小剧晨 男装女主:凤凤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一点啊╭(╯3╰)╮ 围观路人:O__O!!!【老天你一定在逗我…… 无辜作者: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从伉俪情深到苦大仇深 入夜的临岑城,灯火通明。 此刻正是喧嚣的时段,福来客栈的二楼一间上房里,洛天沁站在门边,对着桌前的那人蹙着眉嘟着嘴。 而那人只是安静地读着手中的医书,似乎对那束怨念的目光毫无所觉。 半晌,卖萌无果的洛天沁揉了揉僵硬的脸蛋,沮丧地开口:“凤凤,我真的走了啊。” “…嗯。”那人头也不抬,轻声应了。 “我真的真的走了啊——”洛天沁依依不舍地扒着门框,“你别想我啊。” “嗯。”那人应得比之前还要干脆。 “你可能半个月都见不到我了哎……”洛天沁把脸皱成了个小包子,委屈的模样很是具有欺骗性,“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因为想我就茶不思饭不想的,饿瘦了我会心疼的……你要是想我 就找葛老,他会联系上我的。” 这次那人没出声,抬了一双好看的眸子望她,背着光,像是晕了满满的水色,掺着些无奈的复杂。 被那双眼眸这么一瞅,洛天沁刚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嘤嘤嘤地就一个助跑扑到了那人怀里,即便那人还坐着,也被她扑了个不稳。 他已然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了一旁,垂下眸子看着怀里男扮女装的洛天沁,眼底流露出的宠溺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把握得程度刚刚好,连语气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殿下?” 被那近在咫尺的温凉声音勾得魂不守舍,洛天沁哼哼着蹭了蹭那人的颈窝:“伦家表去了啦,伦家想和乃在一起了啦,明明素婚前蜜月,肿么可以办公捏……” “要我陪你去么?”他的眼睫垂下来,像把小扇子,像扫过了她的心头,痒得恼人。 “不行,会有危险的。”她这次倒是难得地坚定。 他的眸色一沉:“那你还去?” “不去不可以。”洛天沁认真地摇摇头,“这是扳倒——” “小公子,马车在客栈外等了多时,再不去就赶不及了。” 葛老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外响起,恰好截住了洛天沁的话音。 屋中的两人眼眸里几乎同时划过了些情绪,洛天沁安静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再次明媚:“好吧好吧,正事要紧,等到这事一了,我一定补给你一个蜜月好不好?” 凤封看着女子,微笑不语,而后重新拿起了书卷,俨然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样。 洛天沁巧笑着转身欲离,却又突然转回来,趴到那人耳边:“我要废了林家。” 前后毫无关联的一句话,搭上她漫不经心的语调,听起来就像她临走前给他讲一段小小的笑话。 女子的背影很快在门外消失不见,凤封的一双眼眸里阴沉得却像是风雨欲来。 不过须臾,楼下喧嚣里多了一串马蹄踏离的声音。 他凝视着手中的书卷,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与房外闹市般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般对比分明。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慢慢流淌而过,屋外藏在黑暗里的影卫听得屋内一声轻叹,下一秒,灯火便熄了去。 影卫的耳朵愈发竖了起来,当听见屋内接着传来的窸窸窣窣逐渐入微的脱衣声,提起的心思也放了下去。 许是太过相信自己练就多年靠着吃饭的五官感知,许是不认为屋内那位会有什么能瞒得过他,许是职业素养所致习惯作祟,影卫自然没有去扒着门缝看看那位是否还在房中,也就错过了屋内 窗边一闪而过的身影——比他这位习惯了刀口舔血的专职杀手兼暗卫还要轻灵上几倍的身影。 木窗正对的那棵树上,硕大的树冠里藏着两道影绰。 凤封丝毫不在意凌利的木枝划过他仅裹在身上的亵衣,语调冷淡得像是结了一层冰:“通知老爷,计划有变,鹬蚌相争之势难成,安乐公主势在林家,大皇子一脉恐要伤筋动骨。” 立在另一道枝桠上的黑衣男子几乎要隐没进无边的黑暗里,直到开口时才有了些微生气:“公子,林家一倒,大皇子一脉在朝中必将失势,已失大局,我们是否要参与进去?” “…不必掺入,”凤封垂眸,眼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前几日,洛天赐那个亲信,进了司耀边关,你可知为何?” “……难道——?!”那黑衣人本是古井无波的气息顿起波澜,呼吸也急促起来。 “平息。”凤封不悦的视线扫过此刻仍难掩震惊的男子,然后又转向西北方漆黑无际的天边,“他在司耀待了那么多年,根基已深,这一次…我们注定是最后的得利者。” “公子……”那黑衣人只觉嗓中艰涩,“您要和司耀……” 说到这儿,却没了余下的话音。 “斟酌思度,这是眼下我们可选的最佳,”凤封嘴角扬起了一点浅浅的弧度,却让那黑衣男子莫名生寒,“比原来预想的还要好呢。” “那安乐公主……”黑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凤竹,你知道我为什么明面上从来只用凤柳、凤扬和凤莺么?”他似乎是知道男子接下来想说什么,压低了声音低笑几声,“你跟凤兰一样的性子,表面上冷冰冰的,心底里却割舍不掉感 情……柳、扬、莺跟了我这些年,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角色,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融进戏里,也可以立即从戏里脱出身来,你们却会被缠住、舍不掉,然后自断前路。” “前路断了,就只能往回走,”凤封的眼神随着话音渐渐飘离,“……而走到我这一步,哪里容得退毫厘之地?” “我若是退了,这一路踩多少或敌或我的鲜血走来,就要踩着更多倍的鲜血离开。” “你和凤兰也许都会觉得我十恶不赦,呵,这十年我作孽太多,终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可那又如何?事到如今我一无所有,我把家把国都赌在这里,我的仇怨要用风卓的血来洗——这从 一开始便是我的目的。” “洛天赐与安乐公主相争——这个结果对于我来说一点也不够,扶植洛天赐做傀儡想来是外公的意思,外公却没想到安乐公主的闽南势力成形之快,已与他的田氏商行有一争之力。” “他不想在风卓与安乐公主两败俱伤,所以我站在了这里;只是他不会知道,闽南商行除了老皇帝的暗力,还有莺营的功劳。” “从一开始,我要的,就不是控制这里,而是毁了这里。” “外公终究脱不开是一个商人,他能看到的,只有最大化的利益。” “而我看到的,是父亲的鲜血和母亲的白绫,我要的,是哪怕玉石俱焚换来的覆灭。” 分明是血淋淋的话语,而那人的声线,从始至终都是平静如许,如同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要亲眼见证,这个王朝,——天塌地陷,分崩离析。” 尾音散去,凤竹的身形一颤而不能自抑。 凤封像是方回了神,将视线转至近处:“对她来说,我没有选择按原计划在婚宴上除掉老皇帝,借她与洛天赐两虎相斗之机渔翁得利,已是善举。” 凤竹的身形顿了顿,沉寂半晌,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暗芒:“凤竹不过一介仆从,公子本不必多言……凤竹告退。” 那道人影一闪即逝,留了凤封一人眸色渐杂,须臾后听得那树冠里传来一声低笑—— “一着不慎泥足深陷,进不得退不得,在这戏里了此残生又如何?” 【无责任小剧晨 女主:伦家表去了啦,伦家想和乃在一起了啦,伦家—— 男主: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女主:TAT伦家要换男主了啦!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女主:数据这么惨淡,伦家要换作者了啦T皿T ☆、豪赌 马蹄铁啪嗒啪嗒地敲着路面,细碎的声音融进了周围的喧嚣,而车内的安寂,恍若另一个世界。 她从上了车便一直安静地坐在那儿,人前人后都少见的那种安静,静得一旁的葛老胆战心惊。 估摸着老人家心脏不好,静了半路之后,洛天沁终于淡淡地开了口:“早知道这马车这么个速度才赶得及,我合该今天早上就走,您说是不是?” 葛老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车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下来了,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他知道这位主子只有在那人面前才正常点,那人不在的时候比六月份的天还喜怒无常。 “葛老,你说你聪明么?” “……?” “那你说我对他够好么?” “…………?” “我觉得你挺聪明的,不然这次来这儿也不会就挑了你一个跟着,”她边说着话便开始玩手指,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那也许错在您老眼神不好,看不出来他在我这儿什么分量?不然,怎么一牵扯到他的事儿,您就跟我找不痛快呢?” “……”绕了半天还是到这儿了,开不开口都是罪,秉着言多必失的原则,葛老还是把那些义正词严给咽了回去。 “哟,您这是跟我玩消极抵抗?”她抬了眸子去看这位可怜的老人家。 “……”可怜的老人家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开始打转了。 “我喜欢聪明人,也喜欢本分人,您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性子您应该很清楚。”她把微冷的目光从老人家身上移开,“我讨厌死板教条的愚忠之人,聪明本分知进退,在我身边才能 做得长久——为山九仞,如今就剩这一篑土石,想来您老也不愿在这个关头被我体您年事已高送回闽南去——我替您考虑,您也替我考虑,待到我荣登正统,他必将是我皇夫的不二人选——这样说来,您也算是替自己考虑不是?” 这一番话轻轻巧巧地撂下来,葛老却已是一身的汗。话说到这地步上,不代表着这位主子有多信任他,这是把他不该听的皇室秘辛摆在明面上,直晃晃得像把刀子悬在他头顶。 聪明本分知进退,她的意思清楚明白——不管这么些年是功劳是苦劳,他都没资格倚老卖老。 想到这儿葛老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冲着洛天沁福了一礼:“小人愚钝,多谢公子教诲。” 洛天沁懒懒地摆了摆手,就把马车上的帘子撩起来挂在一旁的小钩子上,一双眸子,一点泪痣,静谧得像个温婉女子,凉凉地望着马车外喧嚣的街道。 这就是一场豪赌,我把底牌全放在你面前,像把镣铐拴在你身上,你懂我么?你恶我么? 玉香楼是临岑城有名的销金窟,不似别的烟花柳地,一向走的都是高雅路线,逗得许多文人雅士富商贵贾都喜欢到这儿来转两圈——这里不仅是玩乐的地方,更是江湖上有名的情报驿站和物资供给,例如每年的玉香大会,天底下就有不少江湖人士闻风而动,来这儿拍卖些难得一见的秘籍武器和丹药。 近些日子,玉香大会接近了,玉香楼里的人也就多了起来,而今晚,人流更是达到了一个高峰。 原因无他,便是前几日楼中传出了消息:今夜,玉香楼的头牌洛水儿就要出阁了。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放射性传播出了临岑城,引得一众少爷公子们快马加鞭赶来,生怕误了一见美人的机会。 值此盛会,玉香楼索性将整条街封了起来,无论是谁,至街口便下马,不得乘车进入;且凡入者,先交上十两银子。 这笔款项无疑阻挡了许多想要混进去一睹芳容的人,也赚得了众多农家妇女们的好感。 虽说是定下了这般苛刻得有些过分的条件,但来这儿的人却没有一个有异议的——首先,不想闹事的都是来看美人的,自然不会和美人家的过不去;其次,玉香楼哪怕在江湖上也是凶名赫赫,正常人不会有想来这儿闹事的。 当然,这个世界上不论时间空间,总是会有那么几个深井冰冒出来求被领盒饭,比如现在—— 一辆通体藏青色的马车到了封锁处,驾车的伸手递出一个玉牌,便见玉香楼里负责拦截的人毕恭毕敬地让开了木栏,要放马车进去。 但凡有个眼力见,都知道这是玉香楼来了贵人,偏偏有个自视甚高的公子对着拦截的人大呼小叫:“凭什么他能坐车进去,本少爷却要下车?你们知道我爹是谁么?说出来不怕吓死你们,我爹可是——” “哪里来的狗,”那马车停了下来,传出来的声音高贵冷艳,“打断狗腿扔出去!” 那少爷一惊,然后大怒:“大胆——!本少爷可是风卓王朝总军将领李副将军的儿子,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如此忤逆于我?!” 马车里那人声音一顿,而后染了冷冽的笑意:“就算是李成甫他自己站在这儿,我说个‘狗’字他也得给我受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一来一回两句话下来,周围立刻都没了声音,就算是那纨绔也懂得,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这朝中,敢直呼李成甫名字的不少,敢叫他狗的,就数的过来了。 “给我绑了,送回李大人府上,顺便好好替李大人管教管教。”那人也不作态,冷声说完,便有几道人影瞬时出现在那纨绔少爷和他的家仆身旁,将之擒下带离。 大多数人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些人就已经没了身影。 马车徐徐往玉香楼的后院去了,车里传出来的声音还在众人耳朵边上转悠—— “影三影四到影二十,随人群散开,有一个嘴不干净的,给我把他全家都请到京城做客。” 余下众人噤若寒蝉。 马车渐入幽径,车内传来两人声音。 “小公子,这事儿会不会被林家在临岑城那位知道?” “影十八那边看着,一只信鸽也传不回去,更不用说人了,不必担心——今天他既然没来,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个好机会;这次,我也没打算让他活着走出临岑城了。”方才高贵冷艳(…)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人轻轻笑了几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吩咐下去,林家这次,来几个,给我留几个。” “是,小公子。” 【无责任小剧晨 女主: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因为想我就茶不思饭不想的,饿瘦了我会心疼的…… 男主:殿下多虑了。 女主:…… 女主:我感觉我好像娇弱了╮(╯▽╰)╭ 男配:我感觉你好像想多了( ⊙ _ ⊙) 女主:……你们一个两个都是闹哪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送到~ ☆、价比天高 玉香楼这次把洛水儿送出来,绝对算是动了大手笔,往年只有开玉香大会才会拿出来的倒金字塔形拍卖场,今年却是早早便被征用成歌舞场地,不过这一次的性质却着实是跟拍卖会有些相像——不少人都看了出来,这是要为今年的玉香大会造势了。 今年这一特殊情况,无疑是勾得许多人都来了兴趣——既然值得造势,说明今年的玉香大会自然是不同凡响,叫他们如何能不心动呢? 拍卖场地一共分了三层,最上面一层算得上是贵宾区,约有四十间的样子,无论是从座椅舒适度还是从服务层次来说,都是上佳的——每个贵宾座都被单独划出来一块场地,三面围上屏风,一面挂上了供人进出的柔软缎子,里面早早便摆上了小几和瓜果茶饮;中间那层则是少了帘帷,每两张座位之间还是摆放着石几和茶水,上上下下至少八十座位;最下面一层相比较而言就有些简陋了,只是简简单单的木椅,密密麻麻地摆在一起,少说也得两百张。 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最上层的贵宾座除了要交上十两银子的入门费以外,每间都要多掏三百两的服务费,中层多拿出五十两来,下层就一共只拿二十两了。 就算如此,每年的贵宾区还是供不应求,毕竟贵宾区的帘子,足够挡住许多意图不轨者的不善了——虽说在玉香楼的范围里,雇佣着一大帮的江湖人士看场,没人敢在这儿闹事,可是出了这临岑城,可就没人敢保证那些拍了秘宝的人的安全了。 只是这次大家都为了美人而来,到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无论哪一层此时都坐满了人,连贵宾区的帘子也是高高挑起挂在一旁的玉质钩子上,众人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开场。 众心所向的台上,水绿色长裙的美人摇曳着腰肢上了台,还没等走到台子中间,底下就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那女子也不见外,温温婉婉那么一笑,声音甜得很:“姐妹们都在后面准备各自的表演,承蒙诸位公子少爷不嫌弃,奴家今日便先在这儿热个场;今天是水儿姑娘出阁的日子,玉香楼的头牌可不能丢,所以又从各地找来了几位美极的女子,待会儿会一一上台轻歌献舞;公子们若是看好了哪一位,自当拿出些小物什来讨姑娘们的欢心,哪位姑娘最后得到的献礼价值最大,哪位姑娘就是玉香楼今日少爷公子们捧出来的头牌——哦,忘了说一句,水儿姑娘今日也会献上一歌一舞呢。” 说完话,女子笑着福了一礼:“姐妹们要上台了,青雪便先下去了,在这里预祝诸位抱得美人归啦。” 女子盈盈的身形下了台,一众看客才堪堪回了神,一时叫好声又是四起。 各地选上来的新秀们陆续登台献舞:有白衣胜雪的女子十指纤纤奏江南烟柳,有红衣如火的姑娘锦绣翩翩舞盛世霓裳,有青衣若仙的美人华音连连歌九天清乐……无一不夺目,无一不绚烂。看得台下的公子少爷们,尽是露出了痴相——这一众女子,这一场缤纷歌舞,端得是天下第一场。 于是,歌舞一毕,整个拍卖场里喧嚣四起,尤其是那二十间贵宾室更是此起彼伏—— “锦安城城牧王大人为晓兰姑娘赠锦珞羽衣一件——” “齐林城钱公子为墨如姑娘赠夜明宝珠一双——” “百花谷谷主花公子为芳叶姑娘赠芙蓉驻颜丹一颗——” “泉州州牧大人家李少爷为落荷姑娘赠凤舞九天镯一副——” …………………… 二十间贵宾室里争先报了物件,一件比一件珍稀罕见,到最后已不是讨姑娘们欢心,而是不让自己落了脸面。 只有一间贵宾室始终是安安静静,那贵宾室里的公子不仅不曾报过物什,此刻更是好整以暇地在那贵宾室里的长榻上闭目歇息起来,看得中层底层的人好不愤慨——花了三百两银子在这儿睡觉,你是找不着客栈了不成?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不少人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过这个想法在之后洛水儿出场一舞动临岑,出阁之夜价位抬得要比天高时,这位公子的所作所为就把真相摆了出来——人家分明就是冲着这位现任头牌来的。 “齐林城钱公子出价四千八百两——” “泉州州牧大人家李少爷出价五千两——” “百花谷谷主花公子出价五千一百两——” “泉州州牧大人家李少爷出价五千五百两——” “锦安城城牧王大人出价五千八百两——” “泉州州牧大人家李少爷出价七千两——” 价格到了这里,众人都禁了声,这位州牧家的少爷似乎是势在必得,加起价来毫不犹豫,没几个人有他那实力——毕竟人家老爹身为二品大员,手里可是握着一个州呢。 “六千两——还有哪位公子出更高的价么?”台上那女子盈盈一笑,“若是没有,水儿姑娘今晚可就归李少爷了。” 依旧没有人做声。 台下李家少爷趾高气昂地扫视一周:“多谢诸位割爱,李某——” “一万两。” 一道闲适淡然的声音,却如春雷在众人耳边炸响,全场人目瞪口呆地惊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赫然便是那位不曾叫过价的公子。 那人见众人望来,毫不怯场,还抬手迎着李家少爷恶狠狠的目光摆了摆手,可谓嚣张至极。 李天放只得加价,不忘再瞪那人一眼:“一万一千两!” 上了一万两,连他都有些底气不足了——这一万两,都够包下小半个玉香楼了。 “两万两。”那人淡淡一笑,语气仿佛吐出的是两钱银子一样。 若说刚才还是惊讶,现在众人就是惊恐了——两万两银子,虽说那顶层上大多人都能拿出来,可没有人会用这笔钱来买一个青楼女子的出阁。 李天放咬了咬牙,还想加价,身后老仆却低声咳了一下:“少爷不可。” 李天放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将头扭向一边。 台上女子见状,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水儿姑娘今晚的归属便是这位大人了——还未请教大人贵姓?” 在场众人也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是哪家的纨绔连州牧的面子都不给。 那人回以一笑:“敝姓林,姑娘不必客气,称我林公子就好。” 李天放在那边咬牙切齿,低声嘟囔:“这该死的小子,敢跟我抢水儿,我非得——” 那边那人忽然站起来转向这里,朗声道:“林某久仰李少爷威名,今日相见,深觉投机,这水儿姑娘的归属,便是林某的结交之礼了——李少爷您看如何?” 这话音落地,别说其他人,李天放也傻了。 两万两的结交之礼,还“您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木有小剧场了~ ☆、密谋 玉香楼主楼顶层的一间厢房里,时不时地传出来酒盏交碰的声音,上酒上菜的女婢也是一个接一个,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林兄实在是太客气了,”此时的李天放喝得红光满面,怀里也搂着那美人洛水儿,笑容盛切,“和林兄这样的能人结交,也是我李天放的福气——何必让林兄破费呀!” 那林公子亦是畅快一笑:“李兄此言差矣,林某不远千里而来,自然该带些见面礼才是,不然岂不是失了规矩?” “哦?”那李天放一愣,眼睛转了转,复笑言道,“不知林兄从何而来呢?” 那林公子指尖一挑,勾了琉璃杯放在嘴边,言笑晏晏:“京城。” 李天放动作一顿:“京城?” 林公子也不再多言,眼神转向李天放怀中的女子,示意了下;洛水儿不急不缓地起身福了一礼:“奴家先下去为两位公子选些珍果来,还请两位公子稍候。” 一溜儿女婢也跟着退了出去。 李天放也不是白活了那么多年,看到这架势,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笑容也收敛起来:“林兄这是何意?” 林公子急忙摆了摆手:“李兄莫要见怪,只是林某这次是瞒着家中父兄来此,不愿他人得了话柄去而已。” “哦?”虽然还是疑问的语气,但李天放神色却是明显缓和下来,“那不知林兄的身份是——?” “林某名瑾,是当今宰相次子。”林公子抬手一扬,露出掌中一块木制牌子,上刻一“李”字。 李天放一惊:“原来竟是林伯父家的林瑾林二公子?小弟只曾闻名未曾识得,还望林兄不要见怪。” 那林公子呵呵一笑:“哪来见怪之说,林某本就是来寻访李兄的,有心结识,来得仓促恐有唐突,该是林某请李兄见谅才是。” 李天放又客气几句,而后话语一转:“不知林兄缘何专程来这临岑城呢?” 听这问得直接,那林公子也不以为忤,反而心底一乐,面上却不动声色:“林某听说,李兄有一长兄李天笑,亦是深得李伯父欢心,府中大小事件全有他出面,不知可有此事?” 李天放闻言,脸上不由一冷,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勉强算是默认。 “既然如此,那林某也就直言不讳了,”林公子正色道,“不瞒李兄,林某在家中为庶出次子,近些年虽然也靠自己打拼出了些成绩,但在家中境遇却与李兄一般——始终因长兄之故而不得父亲赏识,父亲不知从何听得谣言,只觉得林某是好逸恶劳难成大事之人;故而家中的大小事情全凭大哥决断,大哥还不时对林某排挤生非,父亲不知为何对林某日益不喜,林某在家中……唉!” 那李天放听到这儿也是满脸愤慨之色:“林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林伯父定是听信你兄长之言——说出来也不怕林兄笑话,我李天放在外风风光光,别人都说我投了个好胎,可他们懂什么?!——”李天放仰脖一杯酒灌下去,“我在家中,那李天笑与我不是一母同胞,对我是处处排挤,还经常在父亲面前说我闲话,使得父亲对我误会日深!” 林公子神色一黯,摇了摇头,亦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即便是林某心有所思,也不敢到父亲那儿去说些什么的……” 那李天放动作一顿,半晌后长叹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那林公子这时忽然抬头,神色果决:“不知李兄是否听到消息,事关当今朝中大皇子与安乐公主皇位之争,我父亲已遣我大哥来李府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丝毫不曾听父亲谈起。”李天放咬牙道。 “看来李兄在家中待遇比起我也有所不及,”林瑾一叹,复又开口,“这次相商定是我大哥与李天笑出面,照这般发展下去,之后事成,他两人必然更得伯父与我父亲赏识,到了那时,我们就真的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李天放神色一僵,左右环视后低声道:“那不知林兄有何妙计?” “说不上什么妙计,”林瑾摆了摆手,同样压低声音道,“近几日玉香大会接近,临岑城中各家客栈均已客满,我得到消息说我大哥已住到一座宅子里——想来那座宅子就是之前我大哥与父亲来此时李天笑所赠,我的人汇报说,那宅子下面有间密室,藏着近些年来李天笑搜刮所得的财物,只是那密室钥匙需要两把,一把在我大哥那儿,一把在你李府。为今之计,就是你拿那把秘钥和你李府的通牌去找我大哥,以你李府二少爷的名义,就说那宅子已被人察觉,你父亲吩咐你将那些财物转移,届时我会帮你将财物送进李府。” 话音至此,林瑾停下来饮了一口酒,继续道:“事后我会让我大哥失踪一段时间,期间李伯父发现财物失盗,必然雷霆大怒,到那时候你再出面,假装将财物寻回,必然得你父亲重赏。” 那李天放听完,眼珠一转,顿时喜形于色,不过又立刻转忧:“可是那秘钥我并不知放在何处啊。” “这不碍事,”林瑾微微一笑,“我已让人探明,那秘钥就藏在你父亲书房中那个玉盒里。” “哦?怪不得我父亲不让我碰那个盒子!”李天放恍然,继而苦恼,“可那盒子也是上了锁的,我又不能整个拿出来,更不能直接撬开呀。” “这你不必担心,”林瑾笑道,“稍后我会送一个女子给你,你只需说她是玉香楼之人,在你父亲在书房办公时带着她去书房,便说要纳她为妾。” “啊?”李天放怔怔,“我父亲定然不会同意的。” “我没说让他同意,”林瑾轻笑,暗自翻了个白眼,“那女子在绘画上天赋异禀,所见之物可以一点不差地画下来,我手下还有个擅长雕刻的能人,到时候只需那人照着那女子所画图案刻出一个相仿的挂锁玉盒,你带着那个玉盒,找时间将真的那个替换出来便是。” 李天放想了想,然后大笑:“妙计啊林兄,果真是妙计!” “这里面还有两点你要注意,”林瑾压低声音道,“其一,那些财物我们转到你的寝房,定然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只需装作请了几个戏班女子去作乐便可;其二,那些财物你最好是留下两箱在我大哥那宅子里,届时可以说是李天笑贿赂我大哥,你偷偷进言,就说疑他二人有监守自盗之嫌。” 李天放一愣,而后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太狠?” 林瑾抚掌一笑,眸光凌然:“如今他们尚未完全掌权,便已对你我严苛至此,若是日后大皇子在他二人帮助下登了正统,他二人还容得下你我么?” 李天放闻言,咬牙应道:“林兄所言即是,是我犯傻了!——定不负林兄所托!” “那这杯酒,就祝你我二人合作愉快了!”林瑾畅怀大笑。 “来,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林公子的真正目的有没有人猜到呢?他藏着的那一串儿坏心眼有几个呢?【泥垢 咳咳,这篇文里神马不成熟的勾心斗角会不少,灰常欢迎哪位给提下意见~当然,哪位看官要是觉得太幼稚太低能不忍直视,还请一笑而过哈∩_∩ ☆、兵符 月上中天,喧嚣的临岑城也进入了深眠,留下一片空旷的安静,而玉香楼顶层的厢房里,此时却传来了男子满是醉意的声音—— “林兄你这酒量——咯——可不行,怎么这就——咯——醉倒了呢!起来,起来,再陪我…陪我……喝……喝两杯……” 边说着话,那男子推搡着伏在他面前桌上的公子,眼神迷蒙,不过很快也跟着倒了下去,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伏在桌子上的一个人动了动,抬起身来,正是那位林公子。 “就这半瓶倒的水平,还号称千杯不醉,小爷都没喝一半呢。” 若是这时的李天放是清醒状态,定要被眼前的人吓一跳——分明是那林府的二公子,怎么这会儿成了女子的声音? “咳咳。”一位老者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房里,显然是已经待了多时,“小公子,这跟酒量没什么关系,您若是不给他下迷药,大概这人的酒量还是不错的。” 更何况您给下的药量,别说是个人,就算是头牛也得放倒了。 “嘿嘿,小爷阴人阴惯了,怕被人反过来坑一次,不下迷药不放心呀。”这位小公子丝毫不以为耻,乐呵呵地道。 “只是,小公子,这李天放可靠吗?若是他失了手,那如何是好?”那位老人皱眉,略有疑惑道。 “……”小公子勾起嘴角,眼神往门外略了略,率先起步走了出去,到了门外,对着候在一旁的洛水儿开口,“水儿姑娘,委屈你了,找几个婢女将他扶到床上去吧;这几日,你还是要寸步不离地‘护’着他才是。” “能为公子做事,是属下的福分。”那洛水儿此时没有半分柔美,脸上曲意逢迎的笑容也不见分毫,只有一分凌厉与冷冽。 “好孩子。”嘴角笑意加深一分,小公子脚步不停,向外走去,老者紧跟其后。 出了玉香楼的主楼,小公子向着后院走去,边走边开口:“这几日那宅子里,林琼手下的人进出愈发频了,想来不用太长时间,李天笑和林琼就会见面了——你觉得,李成宇真的会放任他大儿子揽权,而自己不参与分毫么?这可是个一不小心就掉全家脑袋的事儿,李成宇不会那么不小心的。” “小公子的意思是,让李天放趁他们会面时偷取?”老者眼睛一亮,问道,“可若是他们在李宅会面,或是带了李天放一起怎么办?” 小公子步伐未停,嘴角笑容更加迷魅:“我先问你,如果你是李成宇的话,你是会冒险让林琼这见不得人的主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那明面上万人瞩目暗地里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的州牧大人府邸呢,还是会私下里找个秘密的位置偷偷相见呢?” 间老者一脸恍然,小公子又一笑:“——我再问你,如果你是那李成宇,在这般容不得半分马虎的事情上,除了带上你自己亲信且本性谨慎、全程参与这次密谋的大儿子,你还会带你那胸无城府的次子去么?” 老者这次连恍然的神情也省去了,只是摇头笑道:“小公子的心计,我等望尘莫及。” 要知道,这次的算计,可是他家小公子在见到那李天放之后临时起意,便付诸行动的;虽然他含奉承之意,但也绝不乏惊才之心。 小公子却只是摇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顺利与否还要看人品了——只是这次借了林瑾的名,若是灭了林家,我还真是对他不起。” 在每一环都参与安排的紧密节奏下,五日时间匆匆而过,一切按着小公子的计划顺利进行,直到那玉盒被满脸欢喜的李天放亲自交到小公子的手上。 掩饰住眼底的疲态,小公子笑如春风,将手中玉盒递给一旁候着的下人,轻声吩咐道:“让他们将这玉盒的锁弄开,把秘钥——” 语至此,林公子却忽然停了下来,引得李天放和那侍从都疑惑地望他。 小公子不动声色地向李天放歉意一笑:“我倒是忘了,我手下那位能人可是个怪脾气,我还是亲自送给他比较合适——还望李兄莫要见怪,稍等片刻可好?” 李天放不疑有他,笑着应承。 小公子便拿着玉盒转身而去,脸上神色也在转身的瞬间沉了下来——情报难道有误?这盒子中分明是两种铁石相撞的声音,除去她所猜的密信和秘钥,这盒子中还有他物不成? 思绪纷飞,步伐愈急,不消片刻他便到了后府,找来工具,敲开了那石锁。 看到盒子里除去秘钥之外的那样东西,小公子脸色一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李成甫,你好大的狗胆!” “——小公子?”刚刚赶到的葛老有幸见证他家主子发飙的一幕。 洛天沁也不理,咬牙忍气拆开了两样物什下的信封,拿出信纸读了起来,只是那脸色却愈发阴沉了下来。 “小公子息怒——”眼见着小公子怒得要撕信的样子,葛老赶忙上前唤回他家主子的神智。 洛天沁咬牙望着信纸,眼底情绪百转千回,沉而复明明而复沉,半晌终于稳定下来。 “李成甫,李成宇,我还道这名字如此巧合是为哪般——原来是洛天赐收了两条同胞走狗——我风卓皇家的兵符,也是尔等畜生能碰的东西?”洛天沁甩袖转身,嘴角勾起来的弧度令人心栗,“我本想看在林瑾面子上,饶过林荣一条狗命,却没想到,这林荣敢让李成甫窃兵符借李成宇贩私盐——真真是狗胆包天,饶他不得!” 葛老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目光慌忙扫过那被他家主子紧握手中的黑色兵符和信件,不由暗自咧嘴:这一次,林李两家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葛老,将这秘钥交给李天放,但是让他在玉香大会之后再去寻那林琼;原来定下的计划往后推延,这次的玉香大会,有那么一件东西我势在必得。” “公子何不让玉香楼的人直接扣下来?”葛老问道。 “那可不行,”洛天沁目光阴戾,“不能打草惊蛇,我更要把物证和这一串儿走狗全部拎出来!玉香大会上,还要有一出好戏等着我们去演……你下去吧。” “是,小公子。”葛老转身欲离。 “等一下,”洛天沁忽然语气一转,连脸上的笑容也一扫阴霾,“看起来这次闽南之行是泡汤了,先去客栈把凤凤美人儿接来,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葛老无奈:“是,小公子。” 【无责任无三观小剧晨 某晚,女皇寝宫,一道人影破门而入。 林瑾:“沁儿,我就要离开了,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就算说了以后我们可能就做不成朋友了,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喜欢——” 凤封抬手,拍飞。 洛天沁目光迷离:“哎,他说什么做不成朋友了?” 凤封抬眸看了女子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晕上水色:“没什么,他大概是要告诉你他喜欢上男人了。” “啊……那你怎么给拍飞了?” 凤大夫俯身轻笑:“嗯,我怕他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表不好意思,给个收藏么么哒~\(≧▽≦)/~ ☆、一定是我睁开眼的方式不对 跟着葛老进了陌生的府门,一路向深,层层绕绕,凤封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情绪表露出来,让一直偷偷瞅他的葛老心里很是复杂——他实在是想不通,依他家主子那般犀利的取向和异于寻常女子的“活泼”得过分的性子,如何会选这样一位性格淡极似仙的驸马? 一边腹诽着,葛老又瞅了凤封一眼,停下了步子:“公子,小公子他就住在这院子里,您进去直走便是。” “多谢葛老了。”凤封垂眸,冲着老者浅勾嘴角,抬手作礼,笑容温凉。 “公子莫要折煞老夫——”葛老赶忙退开,吓了一身冷汗——受这位一礼,要是让他家主子看见了,那还得了? 凤封也未多言,依旧噙着那浅到了极致的弧度,倾身离开。 见那人走远,葛老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这般疏离的性子,可真是少见,又遇上了这么个主儿,真不知道是祸是福。” 只是葛老没瞧见,那人浅淡神情一进了后院就再维持不住——这刚迈进去三步,一道阴影便遮天蔽日地从上前方砸了下来,伴随着那熟悉的语调—— “凤凤凤凤~~~~伦家好想你呀~\\\\(≧▽≦)/~!!!” 被紧紧扒住的凤封:“……” “…………” “……?”他安静,然后怀里惯于聒噪的声源却也是不同寻常的安寂。这种安静持续了足有一盏茶的时候,凤封微蹙了眉,垂了视线看向怀里小猫儿似的女子,“怎么了?” “好累……”她难得正常的语气,不卖萌不撒娇,眸底也是倦意难掩,抬头瞅了他一眼之后,她的嘴角翘着,把脸埋进了那人怀里,“我家凤凤还是那么漂亮……可是我都快变成黄脸婆了……真不公平……” 语气到了句尾已经算的上哀怨,逗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凤凤我好累……”她埋着头一句一句地呢喃,意识显然已经迷离。 “……”凤封的眼眸里晕着复杂的情绪,若是熟悉的人或许会在里面发现一种挣扎,他的手抬起来又落下去,再抬起来,再落下去,最后终于是伴随着一声轻叹,那只白得有些过分的手拂过女子的睡穴,他的怀里,那小人儿的气息终于平稳下去。 “……这点警惕心,你真是……” 空气里弥散了不知谁低语过的好听的声音。 连凤封也未料及,某人被搬上榻后,平稳地睡过了一个完整的下午加晚上。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洛天沁的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叩响,忠【ku】心【bi】的葛老在门外弱弱地开口:“公子,该起了。” 显然,他认为,既然驸马大人在他家主子的闺房待了一个晚上,那么依据安乐公主奉行的开放民风,这个时候决定能否起床的就该是他家驸马大人了。 “…进。” ——这是被压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好脾气的驸马大人。 “这……不好吧?” ——这是“聪明本分知进退”的葛老。 “……”凤封将空闲的一只手抬起来,捏了捏眉心。 似乎是感觉到准主子的气场有些濒危,葛老慌慌忙忙地开口:“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比如……鸳鸯浴啥的? 屋子里传出的声音终于彻底沉了下来:“——我吩咐你进来。” 葛老觉得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急忙抬手擦了擦虚汗,推门便进了内间。 ……内间的情况实在有些诡异。 概括一下大概就是,他家主子以天为衾、以地为榻、以…驸马大人为铺榻褥子…… 传说皇室九大秘闻之一,就是安乐公主睡相极差……看来是传闻夸她了。 面对这两口子的缠绵睡相,葛老实在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啊不,从哪儿搭把手;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被压在下面的驸马大人:“公子,这该如何?” “半边身子被她压麻了,你唤她起来。” 见那人依旧是无喜无怒的神色,葛老顿感钦佩,忙不迭地过去:“小公子,您该起了——小公子——” 某人翻了身子,脸糊在男子肩窝,继续睡。 “小公子——小公子——”葛老加大分贝,继续道。 “……”凤封淡淡睨了他一眼,“若是这样叫得醒,她早便起了——拎她起来。” 葛老听了那个动词顿时一个哆嗦,开玩笑——金枝玉叶之体也是他一个下人敢碰的么? “公子这可使不得——”葛老直摆手。 凤封再次睨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不过葛老觉得那个眼神的大概意思是“要么拎她起来,要么跪这儿等她起来”。 葛老咬咬牙,这要是别的日子也就算了,可今天就是那玉香大会了,若是耽误了这事儿,一百次都不够他死的——老人家壮了壮胆,对着那熟睡的女子扬声—— “小公子,有位女子进了凤大夫的寝——” 凤封觉得那一刻某人的视线带着火焰的温度划过他的肩,然后……面面相觑。 洛天沁有些阴戾狰狞的神色瞬间僵滞,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更加紊乱——@#¥%&*……一定是我睁开眼的方式不对!!! 感受着身周的温度,葛老顶着额头一滴汗,迅疾地溜出了屋子。 【无责任无三观小剧晨 作者:那只白得有些过分的手拂过女子的…… 女主:啊呜。 男主:别咬-_-# 女主:泡椒凤爪(ˉ﹃ˉ)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求戳~\(≧▽≦)/~ ☆、噬魂蛊 一直到进了玉香大会的拍卖场,洛天沁整个人的气场都是非常阴沉的,葛老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地跟在一旁——天可怜见,他家主子这次连妆都没化,顶着那张娇俏的女娃脸,扎了头发束上玉带就拎着他出了门,他在路上都想好遗嘱了,所幸到现在都没用上。 玉香楼门口这会儿算的上是熙熙攘攘,门外疏通了三条走道,分别便是贵宾上座与中座下座的入口。洛天沁下了马车,阴着脸便走向了贵宾座入口的位置。 还没等她说什么,一旁的葛老已经是忙不迭地上前,把座金缴给了一旁候着的玉香楼侍从;侍从接了银票,便要拉起细链,准备在两人过去后拦住入口,细链上的牌子上悬着“座满”二字。 洛天沁刚要进去,而这时,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带着一列随从急匆匆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一个小仆在那男子身后道:“少爷怎么办,没座位了?” 那男子蹙眉看了看那个牌子,便转向一旁刚准备进去的洛天沁,看清她的面容后眼睛一亮,上前拦住。 “……”洛天沁很是不爽地望过去。 那富家公子一副温文尔雅的儒生模样,向着洛天沁做了一礼:“这位姑娘——” “长眼了么?小爷是男人!”洛天沁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 那富家公子擦汗:“这位公子——” “小爷随父姓苏,不姓这位。” 那人咬牙忍了:“苏公子——” “你算哪块地里冒出来的葱,苏公子也是你能叫的?”骂了人解了气尽了兴,洛天沁甩手就走,丝毫没给男子说下一句的机会。 “少爷,这女人太不识抬举了!”那小仆怒道。 那位公子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女人骂得彻底,恼火地瞪着洛天沁的背影,随后只得转身走向中座入口:“不必跟她一般见识,等会儿进去有她好看的!” 随着人流将座位填满,大堂里的喧闹声逐渐停止,众人的目光都锁在了即将摆放拍卖物的高台之上。 最后一个客人进入大堂后,两列武者鱼贯而入,并肩立在一旁,目光冷肃地扫视着场中众人。 几乎同时,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步上了高台,面带得体的微笑,向着众人福了一礼:“奴家青雪,今日得幸主持玉香大会,激动难抑,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说完抬头时,众人已经是满脸的急不可耐,眼巴巴地望着她。 青雪笑着将手一拍,第一件拍卖品已经被侍女端了上来。 “这第一件,是今早刚有人送到玉香楼的东西,我玉香楼能够代为拍卖,也是与有荣焉。”青雪眸光扫过全场,见众人已是被吊足了胃口,便抬手揭去了蒙上的红锦,一只乳白色的植物赫然在目。 场中识货的人已是惊呼一声。 青雪笑了笑:“果然有大人慧眼识珠——这株名为白玉参,乃疗伤滋补之圣物,尤其可祛除内在旧疾暗伤,年份上百年即是世间至宝,更可延年益寿——而送到我玉香楼的这一株,便已有了一百年之久。” 白玉参对于江湖上刀口舔血的人来说,连一片都不常见,更何况是如此一根,一时场中的江湖中人都红了眼。 见到气氛已经被挑起来,青雪也不再多言,莞尔一笑:“起拍价五千两,哪位有意可要抓紧时间哦!” 五千两也许不少,但对于一株百年白玉参来却着实不算什么,因此青雪的话音刚落,场中便是迫不及待地响起一片叫价声。 “六千两——!” “方老鬼你也就太小气了,这白玉参你才加一千两?我喊一万两!” “一万一千!” “一万四千!” “我万家需要此物,还望诸位给个面子——两万两!” “万家主这话就过分了点,在场哪位不需要这种能保命的东西——我出两万两千。” “两万三千——!” 最终,一株白玉参在众人的哄抬价格下,被人以四万七千三百两的高价拿下。 随着第一件卖品就带来的小高潮,热场的效果业已达到,青雪更是不遗余力地开始推销起来。 同一时刻,上层贵宾区的一间内,葛老向着端坐在一旁的女子询问:“小公子,除了那一件之外,我们便不拍下些什么了么?” “本就是玉香楼哄抬价格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东西冷了场,假拍也无所谓;除去那一件外,哪一个不能直接通过玉香楼买到,何必到了这里才喊价?”洛天沁像是有些奇怪葛老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转了视线去看他。 葛老轻声咳了咳:“小公子有所不知,就送来刚才那支白玉参的人,一并带了些灵药毒丹来……或许公子他会对这些东西有什么兴趣?” 洛天沁听了这话眼前一亮,一副不胜欢喜的模样:“哈哈,真是幸运——我还想着怎么赔罪,这赔罪礼就送到门前来了!快把那些东西都拍下来,带回去给我家凤凤研究!” “是,小公子。”葛老暗自擦了擦汗……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物品中,无论是什么有关医术的东西,皆是被洛天沁收罗名下。 洛天沁却是不知,她的这一举动,已经让自己被某个记仇的小人盯上了—— “少爷,我确定了,一直喊价的老头就是刚才跟在那女人身后的那个!”小仆趴在他家少爷耳朵边,低声道。 那男子极为愉悦:“这真是好极了,他们不是一直在拍买药物么,我们就给他加价——哼,得罪了本少爷,最起码让她心疼好几天才行!” “——接下来这件物品,相信在座大多数人都不曾听闻。”台上,青雪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推卖,“这一件,是一位大师偶然所得,世间兴许也就只此一例。” “难道又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台下已有人耐不住性子率先发问。 青雪神秘一笑,开口:“这可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灵药——正相反,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蛊毒,名为噬魂蛊。” 顿了一顿,看到台下众人的惊讶神情,青雪笑道:“此蛊名为噬魂,实际上也确实是噬魂之效——此蛊入体,无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酸儒,还是来去如飞武功盖世的成名大侠,都会逐渐迷失本性,丧失七情六欲,不再识得哪怕是至亲之人,只会依照本能行事,最终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最为恐怖的是,此蛊入体之后,习武者会沉溺血海,贪嗜杀戮,完全丧失人性。” 这番话传出来,台下面面相觑——此等至毒之物,听起来实在可怕,可若是用在仇人身上,绝不失为致人生不如死的毒药。 “这东西我喜欢,青雪小姐快报个价吧!”台下一个老者先喊了出来。 青雪微笑:“此物依我玉香楼本意,自是不愿代为拍卖,但无奈店大不可欺客,既然是客人提出,我等自应为其出价——两百两。” “三百两。”紧接着青雪的话音,楼上贵宾区便传出了略微低沉难辨雌雄的声音。 “小公子,这毒物也需要么?”葛老却是在一旁惊讶问道。 “药毒是一家,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只要我家凤凤喜欢就好。”洛天沁已经陷入一人傻乐的状态。 “四百两。”最先开口那老者也加了价。 “五百两。”洛天沁依旧沉着声音道。 “…六百两。”又有人试探性地开口。 “一千。”这次洛天沁连“两”字都懒得加了。 台下沉默了片刻,这噬魂蛊毕竟需要入体,除非武功相差较大,不然很难不被察觉就给人下毒——而若是两人实力相差极大,那强的一方可以有万千方法让弱的一方生不如死,着实没必要花费一千两买这样一种蛊;于是台下也便无人叫价。 就在青雪准备将这件东西拍出时,中层一位小仆开口:“我家少爷叫价一千五百两!” “两千。”洛天沁丝毫不废话。 “两千五!” “三千。” “三千五!” “……”洛天沁垂眸,耳朵分辨出那声音来,分明就是门外的那位少爷家的奴仆。 “想跟我玩?”洛天沁眸光阴戾,嘴角勾了笑意,声音毫不忌惮地外泄,“小爷正嫌手痒你就送上门来找抽,真是乖孙子……一万两。” 中层里,那位少爷收到全场投来的异样目光,脸上恼得一阵红一阵白,刚欲开口被那小仆提醒道:“少爷,我们可是为了那块宝玉来的,切莫要冲动呀!” 那少爷咬了咬牙,还是忍了下来。 “这样就没胆了,真可怜。”洛天沁依旧扬声,俨然一副纨绔模样。 葛老在一旁直偷笑:小公子说的没错,正需要这么个欠抽的,这就送上门来了——想要演一场好戏,还是需要演技好的炮灰的,友情出演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一个小时前去刷新闻,竟然把这一更落在这儿没发上来⊙﹏⊙b ☆、下套 场中不时有人将视线往洛天沁在的贵宾室看,原本见他一直毫不心疼地叫价医书药术,以为是哪家门派供奉的药师,如今看这好勇斗狠的劲头,分明便是个不明俗世的纨绔;不少长了一辈的老者都似感同身受地为这位纨绔家的长者哀叹了一声。 洛天沁不以为耻,反而得意地翘起了嘴角——玉香楼拍卖会无论何物,均是抽利两成,八千两赚来这么一幕好的开场,归根到底是她得利了。 随着噬魂蛊被拍买下来,紧随其后的物品渐渐将会场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的小高潮;层出不穷的新奇物件,神秘的图纸秘籍,引得在座众人竞相出价。 洛天沁在拍买了噬魂蛊之后,也就没遇上什么稀奇医药,索性在那儿闭目假寐,直到那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金精玉若是再无人出价,便是这位少爷的了。”青雪微笑着环视众人。“那便是四千七百——” “五千。” 唇线一挑,洛天沁戏谑的声音在大堂中传开。 这话音在众人耳边叩响后,在座大多数人将同情的目光转向之前出价的小仆和他身后的少爷。 “五千一百!”那少爷咬了咬牙,目光带着近乎实体化的怒意射向传出声音来的那间贵宾室,那凶狠劲几乎要将帘子瞪穿孔出来。 “六千。” 那懒洋洋的声调再次临门。 ……若不是这金精玉对他有大用,他才不会和这个该死的纨绔置气——“七千两!” “八千。”帘子里,洛天沁毫不在意地玩起了手指,嘴角笑意愈重。 “该死的!”那少爷登时从座位上蹦了下来,对着那贵宾室,完全失了他自诩潇洒的气度,“你这是恶意哄抬价格!” “输不起就别玩,得罪了我,你还想拍拍屁股走人怎么的?”传出来的中性声音冷冷一笑,“九千。” 无人喊价便自行抬价,只为置气,在场众人除了感叹纨绔之外,也有些好奇这样的纨绔是哪家教出来的了。 那位脸色极差的富家少爷恨声道:“你很好!我出价一万两千,若是你再高,我让给你便是!” 一万两千……洛天沁笑了笑,好歹那八千两又赚回两千多来,于是便慢悠悠地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本意是出个一万两千零一两来着,不过我对跟狗抢骨头着实没什么兴趣,所以这骨头便留给你了——不必谢,就当爷赏你的。” 闻言,那位少爷几乎要吐出血来。 青雪只得在这时候站出来打圆场,向着那位脸色像猪肝的少爷歉笑:“这位公子莫气,这金精玉作用甚大,难得一见,也值当这个价格了——接下来还会有不错的物件,公子您慢慢看看。” “哼!”那位少爷借着台阶冷哼一声,一甩衣襟坐了下来。 ………… “这接下来,便是本场盛会的最后一件商品了——这一件,可绝对是有压轴的价值哦!” 随着女子的话音,一个长长的檀木匣子被抬了上来,摆到了中央的架子上。 贵宾区的一间内,一位锦衣公子面色阴鹜:“怎么会作为压轴?那个蠢货是怎么选的‘载体’……” 台上青雪话音未停:“本来,这里面的那支羽箭,是由一位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海城洞箫的客人委托给我们的,除了做工精致,箭柄上嵌了几颗玉石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可就在近几日,有人传信告诉我们一个确切消息,这箭头精铁里面,有着一张五百年前东野朝的藏宝图,而这柄羽箭,更是开启那处宝藏的钥匙——所以,虽然这箭的初价仍是二百两,但他的本身价值,相信在座各位都了解的。” 既然玉香楼说了“确切”二字,那必然是得到了真实消息,这宝藏定然是存在的,只是数目有多少,是否还没有被人开掘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就算如此,台下众人还是兴奋起来;寻宝这件事,不论放到什么时间什么年代,都是人们跃跃欲试的所在。 只不过,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处于亢奋状态——方才的那间贵宾室里,锦衣公子身旁的中年男子蹙眉问道:“林大少爷,难道是‘货物’这一路过来,在谁那里……走露了消息?” 斟酌良久,他还是觉得用“走露消息”这个词比较委婉一些。 “这条货路持续多年,怎么会——”虽是难免急躁,但锦衣公子毕竟是在官场浸淫多年,耳闻实见也不止一两例,很快便明白了男子的意思,“你是说,我林家出了叛徒?” 接住锦衣公子凌厉的视线,中年男子面不改色,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下官不敢妄作评断。” ……“叛徒”这种字眼,还是莫要从他口中出来的好。 兀自深思的锦衣公子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停顿在一种可以名为沉重的情绪上,他闭着眼叹了口气:“时至今日,跟在我父亲身后的都是多少年的世交挚友,我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来,更何况,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中年男子面带沉吟,不言不语。 “这已经是最后一趟,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锦衣公子睁开眼睛,双目如炬,向外扬声道,“五万两——这件东西本少志在必得!”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独立空间里洛天沁双眼猛然睁开,嘴角染上冷冽的笑意:“终于藏不住,出手了么?” “小公子,我们要喊价吗?”葛老也显得有些激动,在一旁询问道。 “不必着急,”到了关键时机,洛天沁反而不急不缓地笑着,也不动作,“我们先静待事态发展,最后出手也不迟……何况刚才我想过了,藏宝图这个噱头太吸引人,我们把它拍卖到手反而不利。就算要得到这件东西,我也不必非得买下来呀。” 话到最后一句,洛天沁笑得好不狡猾。 ——正如洛天沁所说,前朝藏宝图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大,引得众人都有些疯狂,尤其是那些惯于赌命的江湖人,将砝码压在这样一件藏宝图上,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稀奇。 故而,尽管那位锦衣公子一再冷言,众人还是没有给他面子,羽箭价格一路走俏,直到上了十一万两,才慢慢缓了下来。 “十二万两!” 此时,锦衣公子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这一次的货物是否值得上十二万两暂且不谈,只是那羽箭作为名副其实的信物,却是绝对不能丢的;这次在急需用钱的时机赔上了如此巨额的白银不说,就算拍买了下来也未必安生——什么“世交挚友”,不过是说给李成宇听得,这一群该死的吃里扒外的走狗!等到大业已成,若是让他知道这次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定要将那人五马分尸! 十二万两绝对算得上天价了,没人知道那宝藏里面到底有没有或者有多少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身价来豪赌一场的。 “小公子?”葛老有些急了,这就算不必拼命拍买,也不用直接放弃吧。 洛天沁挑了挑眉,将身子支起来,给了葛老一个眼神,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次用那纨绔语气开了口:“哎,宝藏呀,小爷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诡秘东西了——小爷今日带钱不多,就十三万吧。” 台下的众人目瞪口呆——张口便加了一万两,还带的钱不多? 听到价格凭空又涨了一万,锦衣公子脸色更加差了:“这位公子,年少气盛是好事,但不要无端为自己引来祸患才对——我以李州牧的名义,出价十四万!” 中年男子的脸色隐晦地变了变。 “李州牧?”洛天沁听着那人恨不得把自己嚼碎了吞下去的语气,脸上笑意更深,声音中冷厉不减反增,“待小爷我买了这图,出了泉州,李大人还能跨州相逐不成?你跟我争,我偏不让步——十五万!” 锦衣公子几乎咬碎了一口白牙,声音阴狠的令人心惊:“那我以当朝宰相的名义呢?!十、六、万!” 场中一片惊呼——宰相之名,这可不是敢做假的,看来那位小纨绔还真是踢到铁板了。 “……”那间房里果然不再有声音传出来。 不同于众人以为的胆怯,独立空间里的洛天沁脸上笑容明媚得让葛老有点胆寒:“……当朝宰相,呵呵,林琼啊林琼,你也有气得失言这一天;这么多人亲耳所听,过不多时还会有众人亲眼所见,我看你林家到时候还有什么凭仗得以如此嚣张。”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两日去实验室,回来时候必然累成狗,隔日更么么哒~ ☆、只求一人安 当朝宰相之名足以吓退大多数怀有歹意的人,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那么几个不惜命的会冒出来——甫一出了玉香楼的地盘,林琼便发现身后多了不少拨的尾巴。 “林大少爷,”李成宇侧身倾向林琼,“不如我们先回我的府中吧?” 林琼眸色沉了沉:“纵然我将林李两家的关系在玉香大会暴露出来,短时间应是不会传回京城,至少不会传回那人耳朵里……但你的府邸不同,那里更有可能埋伏着众数眼线。后面这几个人,举止神色都不像是训练过的侍卫仆从,不过江湖杂碎尔尔,收拾了便是,不能因为怕这点小麻烦就招致更大的祸患。” “大少爷高见。”李成宇面上恭敬,眼底却有一丝轻蔑……到了这最后一步,分明就是把他作为随时扔出去背黑锅的替罪羊,却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混淆视听,当他是傻的不成? “他们不会在城里明着动手,”林琼微微侧了下身子,而后不动声色地转回来,“不回老宅了,直接去城外。——冷公子,麻烦你传信回去,让都尉军那些人在城外待命。” “我随他们一起在城外相候,还望林少爷拖延些时间。”大皇子身旁的人群里,一个存在感无限接近于零的男子低声应答,身形移了几步便没了踪迹。 林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一行人继续不急不慢地在城中兜着圈子。 而那远远随着的莽夫打扮的几个人短暂地聚首片刻,即擦肩而过,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大汉迅疾而清晰的声音已经进了其余几人的耳朵:“三师弟,你身法甚佳,便尾随冷千叶那个怪物,这次不必再露痕迹,定要小心,做下记号;五师弟,你速去通知小师妹,便说那林琼果真要调用大皇子的都尉军在城外威慑;二师弟,你发信号给影卫,带着他们一起循记号前去。” 几人互相颔首示意后,人影各自飘向自己的目标方向。 此时跟在大汉身后的人不减反增,那大汉皱了皱眉毛,不再加急的自言自语听起来低沉之极:“……我还是不放心影卫那群二货,若是他们害得小师妹出点意外,师父还不把我等剥皮扔锅里煮了……不行——四师妹,你带着你那帮徒子徒孙快快到出城的地方守着,万一影卫办事不力,你也好将那些铁衣换布衣的东西收拾个彻底。” “……你才徒子徒孙,小师妹都早交代过了,就你瞎操心……”那粗麻短褐难掩眉眼风情的女子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快步离开了。 大汉傻笑着摸了摸头,转身率先往城外方向走,眼里闪过的精光跟那憨厚的神情毫不相符,嘴里依旧乐呵:“走,我们遛会儿狗去——到了城外,大师兄给你们打狗肉吃!” 另一边,被大汉喊作三师弟的白面男子皱着眉望着远处那道时隐时现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疑声道:“奇怪……怎么感觉那人故意引我前去……是我多心了么?” 等到林琼一行人出城约有两里地的样子,他脸上的淡定之色早已消失不见——从刚才在城中绕行几圈,李成宇突然被李府家仆面色惶然地叫走伊始,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近日这一宗一码的事情摞起来,不顺意的地方实在太多,他总是茫然间有一种被人操纵的感觉,却说不上缘由。本以为是大事将举,自己心有难安,如今到了这里,安排好的都尉军却不见踪影,他终究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思绪及此,林琼脚步蓦然一顿,停下身影。 本就对这诡异气氛有所察觉的一众随从随之停了步子,不知所措地望着林琼。 林琼长叹一声,而后豁然转身,对着身后因仆从让身而空旷的大道放声道:“不知哪路英雄,还请出来一见!” 路上依旧是一片枯寂,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就在林琼心中慢慢升起些希冀的时候,却见身旁仆从一个个傻了眼似的看着他们前行的方向:“少、少爷……” 林琼骤然转身,瞳孔一缩——只见道路正前方,不知何时被摆上了一张座椅,其上一位明显女儿身的公子装扮的人,翘着腿,嘴里叼着苹果,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那目光,像是天神低下眸子来看一只做戏的蝼蚁,戏谑而冷漠。 “安…乐……”林琼只觉得自己嘴里满满的全是苦涩,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若说当年趁这女子羽翼未丰,他可以借父之势任意欺凌,那今日,站在这里,这女子洗尽铅华一步临天,他连为人鱼肉的资格都没有。 路正中间的女子把玩着手指,抬了一双漂亮的眸子去望那个神色颓然的男子,眼角一颗泪痣衬得整张脸蛋都甚是妩媚:“…林琼啊林琼,当年逼我离京之时,你可曾想到,你会有今日?” “……”林琼的神色变幻了几度,最终定格在一种洛天沁看不懂的坦然之上。“安乐公主,今日你胜我败,林琼无话可说;我知道凭公主的心智,既然此刻会出现在我面前,必然是万事俱备;今日之后,无论林家如何,大皇子如何,我林琼已经问心无愧——但凭公主处置。” 洛天沁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她是绝想不到林琼会说出这么一段话的,只是这古怪顷刻便转为一种恼意:“问心无愧?你谋我风卓江山,还说的出问心无愧?!” 林琼目光一顿,唇翕动了几下,似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一言未发,眸光一并黯淡下来:“安乐公主,你可喜欢林萧?” “林萧?”洛天沁神情又是变换一分,对于那位被她逼得跳了井的林家小公子,要说不记得,那就真是昧良心了,“林琼,你莫不是还在期望着都尉军的到来吧?拖延时间不成?我所作所为所言所行,你林家会不知其由?” “……”那一瞬间林琼的目光连洛天沁也看不懂,最后那男子只是仰头笑了一声,目光决绝,“我本是寄希望于冷千叶和李成宇,看来已是无望;现今回想起来,当日福来客栈,便是我第一步迈进你划下的圈——一步一步,一套一环,能让安乐你如此费心,林琼死而无憾!”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林琼提剑而上,凌厉的锋芒直指洛天沁的眉心。 洛天沁的眸子里升起如雾般的迷茫:“师兄,别杀——” 只是话音已迟,路边林间飞出了一支箭,伴着一阵血雾,穿透了那男子的身体。 洛天沁的眼前窜过一淩血花,有一滴尚是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有些灼人;她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看见,这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暗恨在心,总是面目阴沉的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刺目的偏偏温和如春的笑意。 林琼抬手想去擦拭那女子白皙面庞上的血迹,却最终没有伸出去。他猜眼前这个他穷其一生都没能触碰到的女子,定然不愿他相触碰;他想这个他穷其一生都只求一笑独予的女子,在他最后一刻终于得见,心尖上的那滴血找到了它所希冀的位置。 他感觉到全身的力气一点点从心口的那个洞流逝,嘴唇轻轻动了动,他已经听不见自己有没有将那些话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后悔了……安乐……” 时隔数年,你我终于得见,我竟在那客栈里对你视而不见…… 安乐,女子如祸水,此言不假……明明是你逼得我林家兄弟反目,你却从来不知。 洛天沁怔怔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子,从始至终,她在这人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杀意,反而…… 洛天沁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眸底已是云淡风轻:“将这里收拾了;林家余孽,一个不留。”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没有多看倒在地上的男子一眼——有些事,她不必弄懂。 而千里之外的皇宫,明黄色衣袍的青年男子手中攥着一纸信书,上边印着入纸的墨迹—— “愿殿下谨记当年之言,事成后林家悉数奉上,林琼,只求一人安。” 作者有话要说:蛐一直想写个深情的男配来着,今天终于写了个深情的炮灰。。。 ☆、冲突 马车一路行在官道上,驾车的老者时不时担忧地望一下身后,虽然只能看到素色的布帘,但仿佛这样看一眼就能让他安心些许。 车内安静得像是没有活物,隔了许久,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洛天沁在车内轻叹一声,嘴角挂上无奈的笑意,“葛老,吩咐下去,两日之内找到合适的人来替林家人——这件事交给玉香楼;老宅那儿的人让影卫直接擒下,一并……罢了,让他们就地除了吧,到时候让玉香楼找的人冒名迁入;原驻守老宅的影卫全部撤回,今晚便通知李天放让他明日直接去见‘林琼’;其余的照原计划执行。——还有,李府之前露出来的那个,可以回撤了。” “是,小公子。”葛老的神情像是长吁了一口气。 车内,洛天沁垂着视线,指尖微微滑捻,隐约可以看见上面一点红色;她的眸色变幻不停,半晌后向后靠在车壁上,嘴角逸出一声似哀似叹。 “怎么就……不死不休了呢……” “——小公子,”车外葛老的肩上停了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听得葛老直皱眉,片刻后才舒展开来,“来到临岑城的都尉军已经悉数伏诛,但在影卫围捕过程中,冷千叶负伤逃掉——不过所幸已经被您的师姐擒获,此时他们正赶往驻地。” 马车里洛天沁眉尖微蹙,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负伤被擒?师姐她是在城外么?” 闻言葛老神色一变。 此处距京城千里,若是负伤,断然没有不顾伤势出城回京的道理。 “急着回城……”洛天沁沉吟,“莫非情报有误,城外还驻扎着一批大皇子的手下么?——葛老,速回驻地,我要亲自审冷千叶。” 到驻地还有百米距离,车外葛老语气有些诡异:“…小公子?” “怎么了?”洛天沁声音一寒,各类意外情况的猜测蜂拥而出。 “……公子他在驻地外呢。” 湛黑眸子里瞳仁缩了下,洛天沁一步上前掀开布帘:“凤——” 白色外袍,墨云长发,薄薄的熙光打上去,衬得风华万千,那人迎着她的声音望过来,却偏是神色漠然。 只是视线相交的刹那,她分明看见那人眸光微转。 就像是一尊极美的雕塑,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那些或悲或忧,都在这一刻如云雾消散。 两人的距离随着马车的驶来而渐近,洛天沁酝酿了满怀的愉悦,计算着马车将停的位置,抬了双臂就要冲着那道身影扑过去:“凤——” “吁——!” 马车突然急刹,洛天沁急忙扶住车厢稳住身形,同时一记眼刀飞向葛老。 葛老神色无辜:“小公子,是这马受惊了,与老夫无干。” 洛天沁收回视线,转向那人方向的瞬间柔和了神态:“凤——” “小师妹,好久不见——!”天边一道粗犷的身影伴着粗犷的声音,以与身影以及声音极为不符的身形几步踏来。 洛天沁脸色微变,视线移向大汉身后,果然看见一众阴影紧随其后乌拉拉地盖了下来。 “小师妹——好久不见——!” 十数个气息绵厚的习武者同语调发声的效果是不言而喻的——洛天沁揉了揉几乎崩坏的耳朵,狠狠地翻了白眼,嘴里嘟囔着:“昨日才离开,好久不见个大头鬼……” “哎?小师妹你说什么?”粗犷大汉笑容很是促狭。 “……”对于某个因为常年习武听力已经比狗更佳的大师兄,洛天沁傲娇地将脸转开,笑容花儿似的冲着一旁依旧神色淡定的公子:“凤——” 目光所及,却见那人罕见地变了神色,提步便向那群人走了过去,直到在一个满身伤痕、血迹斑斑的人影面前停下。 视线毫无遗漏地扫视过男子身上每一处或是淤青或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凤封的眸子里风雨欲来,他倏然转身,凌厉的目光划过那一众微愣的人群,声音寒烈如人身处数九寒冬:“谁伤的,站出来。” 就连一旁本是微露不屑的大师兄也是目光一凝,脸上憨厚的笑容一敛——武者的本能和直觉让他在这个看起来形同废物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就连身上的寒毛也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而原本在那男子两旁的一男一女更是面带惶然地后退一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说最后一遍——谁伤的,站出来。”凤封的神色已经近乎凝冰。 就连洛天沁也已经惊怔,她从未见过这个人有这般的情绪外泄,更何况是怒意盎然。 在众人间的气氛近乎固化的时候,却是那看起来不堪重伤的男子先开了口:“公子,千叶无碍。” 那平淡到近乎淡漠的语气,终将在场众人的心神唤了回来;尤其是为首的几人,更是因为以自己的心境竟然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吓到而恼怒不已。 凤封的神色终于恢复到了往常的淡漠,视线也从那些人的身上转了回去。 为首几人中的那名女子脸上挂了讥诮,慢悠悠一步迈了出来,眼神里锋芒毕露:“哟,你就是小师妹看上的那个小白脸吧——是我伤的又怎么样?你这才得宠几天就这般嚣张,以后要是做了皇夫什么的还得了?小师妹的后宫还容得下别人么?” 最为震惊的洛天沁慢半拍地回神,听了这句话后脸色一变:“师姐!你乱说什么?!” 洛天沁慌慌忙忙地转眸去看那人,却见收敛了情绪的凤封脸上已经看不出分毫异色,只是垂了眸子去解冷千叶被缚在前的双手。 习惯了自家小师妹不正经的做派,此刻看到洛天沁近乎刷白的脸色,那粗犷大汉心中也有了浓重的不悦,脸上却憨笑着开口帮腔:“四师妹说的有道理,小师妹你可不能太宠他了,做人嘛,要知道本分才是——还有那谁,你别白费功夫,这千心结也是你能——” 洛天沁的脸色本就不好看,听到这儿后更是雪上加霜:“大师兄——你们再多说一句,莫要怪我翻脸!” 那繁琐的绳结却在这时倏然落地,凤封看也未看一眼,转身向着府门走去,冷千叶紧随其后,凤封的声音不染分毫情绪,进了在场每一位的耳中。 “公主殿下,冷千叶是田家少爷,没有提前告知是凤某之过。凤某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请公主殿下记住一点,凡我凤封身边之人,都是我的底线,——犯者死。” 死字掷地的瞬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芒倏然划过那名女子的脸颊,在场众人无一可察。 一道血痕从那女子惨白的脸上显露出来时,伴随着凤封消失在府门的身影,轻飘飘的声音却如重锤叩响在众人耳畔。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 ☆、怒火 一直到那冷淡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散,众人这才慢慢回了神,几男几女忙向着那位四师姐围了上去。 为首的大师兄脸色极差,目光搜寻过周围每一个角落,却仍是遍寻不得那箭芒射来的痕迹,不由恼怒地转向洛天沁:“小师妹,你这影卫怎么用在帮外人对付自己人身上了?” 那边一直垂着视线,看不分明情绪的洛天沁神色倏忽冷了下来,抬起眸来时的表情阴鹜得令人心惊,她寒凉的目光一一扫过或明或暗地将视线投射过来的师兄师姐们:“首先,刚才不是我的影卫;其次,我这辈子只会嫁给凤封一个人——是嫁,夫唱妇随的嫁——你们认为,对着我以后相守一世的人口出恶言,我该帮哪一个‘外人’?” “师妹,你——!”本就因为破相而心伤不已的四师姐杏目圆睁,盈盈含泪,委屈恼怒地瞪向洛天沁。 洛天沁看都未看一眼,仰天长长地一番吐息,终于算是将情绪平稳下来,这才转眸正视那女子:“你们甚至可以拿我肆意玩笑,但你们不该中伤连我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夫君。安乐承蒙同门之恩,得师父与各位师兄师姐厚爱,不胜感激——大业一路多舛,安乐不忍众位牵连,自今日后,我诺你们每人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原则,我全部答应——但包括告知这一事之诺在内,众位师兄师姐请勿要再出现在我与夫君面前。” 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期间洛天沁连表情都未变分毫,淡然而漠然地迎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视线,对着众人方向深深一个长揖,转步离开。 “夫君么……” 所有人视觉的盲区,一道人影翩然拂过,自语的话音和迅疾的离去竟然瞒过了在场众多自诩年轻一辈执牛耳者的耳目。 而与之相对的另一侧,洛天沁故作冷漠的表情在转身的瞬间便已是崩裂,转为掺杂众多的复杂情绪——当年离京,缘识师父,自己被带入这样一个没有血缘却情如手足的团体里面;一起嬉笑玩闹,一起磨砺生死,他们之间积淀下的感情已是不可言语以计。只是她不曾想到,这些为数不多的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生出半分隔阂的师长们,竟然会对她一心一意相对的人怀有这般鄙夷和敌意。那些刻薄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尖上,那是她小心翼翼的执念,不敢有半分唐突,却在她敬之重之的师兄师姐口中被轻贱被侮辱。 ——连那金銮殿上九五之尊,我都不愿他折膝相向,怎会容人将他踩进尘埃里肆意践踏?! 如他所说,这是底线,不容触动。 思绪及此,洛天沁的眼眸里,坚定之色铺开。 这一路走下去只会是愈发孤独,若有一日登上正统,没听说过哪位皇帝有真正的手足。以师门众人久居江湖养出来的性子,自然不会受缚于纲理条令,而江湖门派与朝廷官府,于国危之时尚有合作余地,到彼时天下太平,文武不交,上无管制,极易铸成大错。 “…早些断了,利人利己。” 不知是求个心安理得或是别的什么,洛天沁放缓了步子,呢喃自语。 后院,凤封先于冷千叶一步迈进了房门,冷千叶紧随其后,并在进屋的瞬间将房门合上。 “这是我日常起居的地方,你暂且住到邻屋便可。”凤封掠起衣袍,坐到了正中的木椅上,微微扬起脖颈,抬了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看向进屋后便一直垂手站立在一旁的冷千叶,声音也凉凉的,“如今四下无人,你可以说一下,为何不听我的安排,故意被擒?” 冷千叶没有半分犹豫就要开口,却被那人抬手示意禁音。 凤封的目光没有丝毫之前在府外的凌厉,只是平淡安然,古井不波,语气中却未留丁点余地:“我不想听你之前想好的借口,更不要告诉我你连安乐公主的那个师姐都收拾不了。” 冷千叶淡漠的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停留在一种可以称之为坚定的态度上。 “——我觉得,你可以继续利用我。” “……”凤封本已垂下去的视线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重新定格在屋中另一人的身上,他的眸色深沉得看不出在想什么;时间点滴而过,在冷千叶的坚定渐渐变得犹疑不定之后,凤封像是有所满意,嘴角露出一点虚浅的笑意,“嗯,说说看?” “……”冷千叶咬了咬牙,明知是与虎谋皮,但——这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可真是不敢恭维……“我知道你一早便想斩了安乐公主在江湖上的羽翼,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话及此,冷千叶暗地里向着那人瞅了一眼,在那人安然的神情上却看不出除了那份虚幻笑意之外的半分情绪,只得略有失望地继续话音,“虽然我没有完全按照你的安排来做事,但至少你的目的我都已经达成——这次随林琼来临岑的都尉军,没有一人生还;你更是利用我,让安乐与寒天门的诸位师兄弟隔阂甚至决裂——如今我既然已经在洛天沁面前表露身份,而非按你之前所说直接潜回京城,自然可以降低洛天沁的防范意识,甚至可以取得她的信任;再加上来此近十年,我本来就熟知风卓王朝的内政,对你必然大有裨益,我——” 冷千叶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视线在与那人交接的瞬间,刻骨的寒凉从心底升起,让他生生止住余下的话音。 而另一边,吓退了对方的凤封却是笑了起来,虽说不是明显的笑意,却能让人有温和如春风的感觉——只是这笑容落在冷千叶的眼里,却更加的可怖了。 凤封似乎并不在意冷千叶的情绪变化,只是冲着男子噙着淡淡笑意:“在这世上,我最鄙弃一类人,你知道是哪种么?” 冷千叶一愣,显然对这个话题很不敏感,沉吟了片刻后眼前一亮:“是像洛天沁那般的女子吗?心计阴沉,又颇具野心,性格剽悍能和男人争锋,还有些恬不知……” 越往后话音越低,反复看了看对面那人愈甚的笑容,冷千叶最终选择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踩到了禁区…… “自作聪明,”凤封在将冷千叶盯得浑身发冷之后,笑意终于冷了下来,“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冷千叶怔住。 凤封眸光凌烈:“我的治下,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各司其职——作为执行者,我交代到哪一分,你们就做到哪一分,多丝毫都是错;我不需要你狭隘自私的目光去评判利弊,我更不需要你们在我面前展现自己的什么能力,该看到的我自然会看到,没有调动和吩咐,那就说明你还不够资格。若是我名下的每一个都像你这般自由,那我不必谋这份大业,直接服毒自尽还要来得痛快一些,——你说呢?” 冷千叶面色微红,显然是有些懊恼,却无从辩驳。 “你看到的那些局限于你的眼界,而你的自作聪明只会耽搁我的决定,”凤封阖上眸子半靠在木椅上,“你无非就是为了凤兰而想要留在我身边做事,将来有一日你也可以为了同样的目的而背叛我——你说,这方方面面,我到底有什么理由要留下你?” “……”冷千叶面色愈红,掩在袖中的手握成拳,随即长呼了一口气,转身砰地一声将门推了开去,抬步就要离开。 “……”身后凤封无声地叹息,不知是在为谁不值,“就你这般心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洛天赐身边活下来的,但别说是任用你,就算是凤兰那边,我也会劝她尽快放弃,你只配做田成风的乖孙而已。” 听闻这话,冷千叶再也忍不住,暴怒让他涨红了脸,也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猛地转身向着那个闲适地半倚在木椅上的人扑了过去。 方欲出手的凤封眉略掀起,一双水色眸子也睁开,似有所觉地向着敞开的大门方向望去,手中的动作一收;只是犹豫的片刻,冷千叶已然扑了上来。 再阻止已经来不及,凤封只得微微抬手施了一道巧劲,卸掉冷千叶掌刃的锋芒;却卸不掉那男子冲过来的惯性。 于是,只听一声闷响后,刚走到大开的房门前的洛天沁,望着那两人一上一下的姿势,彻底傻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正直脸】:放开那只楠竹,让我来! ☆、心谋谋心 这是……什么个情况? 洛天沁眼睛眨巴了下,又眨巴了下;不同于寻常时间里或狡猾或花痴的呆萌模样,她难得没有分毫掩饰的直白表露很大程度上地取悦了此刻还被压在木椅上的凤封。 凤封垂下了眼睑,藏住眼底的笑意,神色上不动分毫,只是用与之前在府外截然不同的冷淡声音对着已然傻掉的冷千叶道:“这么大的人了走个路都不稳,你让关心你的人怎么办?还不去榻上躺着,我给你上药。” 本回过神来而表情有狰狞趋向的冷千叶,在听见那句“关心你的人”之后,竟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立刻听话而配合地往床边走。 而本来就因为角度问题,没能看清两人的正面交锋的洛天沁这才从刚才刺激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大概是实在太刺激,洛天沁一不小心将心底话吼了出来:“摔一跤还能扑得这么准?你们到底神马关系?上药就上药呗,冷千叶你娇羞啥呀?” “娇羞”的冷千叶:“……-_-#” 而凤封丝毫没有身为当事人的自觉性,听到娇羞二字后很是赞叹地看了冷千叶一眼,然后又赞赏地看了洛天沁一眼。 安乐公主大概是从那人的眼神里读出了希望,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嗨皮地撞进了凤封的怀里:“凤凤你看他,腰粗腿短肩宽,长得不白还老是黑着一张脸,跟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万似的;你想想要是以后你看着他吃饭多没食欲啊,再说长得丑也就算了,他要是再跟你站在一起,一不小心对比伤了自尊,再害得他投了井怎么办?” 真正意义上黑了脸的冷千叶冲着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狠狠翻着白眼,反唇相讥:“下官再不堪,也做不出投井或是…逼人投了井的那般混蛋事来。” 正准备再接再厉地让自家亲爱的迷途知返,被打断的洛天沁皱起了细眉:“真讨厌,没家教——于公,本宫贵为一国公主,没让你说话就闭嘴一边呆着去;于私,我是你准嫂子,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说着话她又满脸委屈地看着凤封,“凤凤你看,跟他在一起没前途的。而且他长得真没我长得好看,你不能丢了西瓜拣芝麻——” “对,跟你在一起有前途,”像是被激起了战意,冷千叶也不管自己身上挂着满满的伤痕,更不管两人争议的问题有多么诡异,毫不退让地还回去,“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表哥三生有幸娶了当今风卓王朝中,风头最盛的安乐公主为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直接就官拜二品大员,一朝抵得上别人奋斗二十年,可真是有前途啊!” 本来还有些嬉笑意思的洛天沁,听了这话,眉目间神色瞬间凉了下来。 难以言喻的愤怒再一次充斥了她的心口,之前不久刚按下的伤被重新揭了起来——她不管凤封是否无所谓,但是在她的一亩三分地里,没人可以说他的不是——丁点都不行——! “来人!给我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扔出去——!” 骤然冰冷的声音彰显了此刻洛天沁出离愤怒的情绪,扬起的话音顺着大敞的庭门传了出去,须臾便有兵铁相击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时,冷千叶这才有些慌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这两个煞星,就会失去自己引以为豪的淡定,这两个还真是一对!如今他更是因为失去淡定而把自己逼到这般进不得退不得的地步来,好不尴尬。 无奈之下,冷千叶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仍旧被那无耻女子坐大腿的凤封。 看戏看得差不多的凤封,垂眸凝着那个身材娇小却性格剽悍的女子,眼底掠过些笑意:“殿下,放过他一次吧。” 本来就用余光偷偷瞅他的洛天沁不满地撅嘴:“哼,死情敌不死本宫,才不。” 习惯了女子的顺从的凤封微微愣了下,别人看不见的湛黑眸子里笑意更浓,声音却依旧没什么变化:“殿下,莫要闹脾气。” “我就闹脾气,谁让你为了他在府门外凶我来着╭(╯^╰)╮。” “那……沁儿你想怎么办?”凤封难得无奈的口气。 本是因为“沁儿”两字而身形一颤的洛天沁,想到了这人开口的目的,半真半假的恼意算是彻底落实下来—— “我辛辛苦苦追了你大半年,你心情好了叫我殿下,心情不好我就成了公主殿下——你对待那些街头的小乞儿都比对我亲近!”女子的脸蛋上满满的怒意,“你现在竟然为了这么个粗犷的男人,都改口叫我沁儿了!你你你——你说,我追你追了这么长时间,你哪怕跟治病救人的时候一样,不为别的,就单纯给我份亲近行不行?” 逻辑混乱表达不清,神色懊恼不满,此刻的洛天沁仿佛就是个长不大的撒娇小孩儿,可她眼里微微颤动的眸子,偷偷暴露了她惶恐不安的内心世界。 ——你不知道,我搏这份爱,像是在千丈悬崖上不带防护踩钢丝,有多小心……就连这么一句话,我都要百般掩饰地问你。 他垂下来眸子看她的那一瞬间,她恍惚听见了那人在心底的一声长叹和呢喃,微凉的吻落在了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上。 “……你不会想我那样对你的。” 那人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将认识了他这么多年的冷千叶,惊得滞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几乎触手可及的温柔,对比这么多年这个人一路淡漠走来的腥风血雨——我敬爱的表哥呵,你到底是演技太好,还是入戏太深? 趁那两人都未注意,冷千叶将他的惊讶悉数收起,心底里流淌过不为人知的不良思绪。 ——我倒是要看看,一向视情爱如粪土的宛如圣人的你,要怎么逃出这一场必死的局。 而另一边,对于那两个人来说,那颗泪痣就像是一个触发键,两人的动作都被按了暂停,唯一不同的是,洛天沁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惊喜,而凤封的眸子里,反复盘绕过复杂的情绪。 这是一场入局的戏,若是不爱,我会义无反顾地前进;若是爱了,我该干净利落地退离。 结果我自负一世聪明,却一不小心掉进了这场自己进不得退不得的死局;这世上最难掌握的,果然还是人心。 “……殿下,放过他这次吧,”他的眸子像是晕了雾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说过,他是站在我身边的人,希望殿下……” “——!”洛天沁的眸子里可见的喜意退下,换上了一份迷茫,最后她脸上挂起了那份招牌式的明媚笑容,“我的夫君大人发话了,我怎么会不从呢,刚才只是想蹭点豆腐啦——你们几个下去吧,这里没事了。” “……”他无言,视线禁锢在她一人身上。 她刚刚便已经从他的腿上跳下去,此刻率先转身向外走去,语调里满是欢快:“对了,我从玉香楼打劫了一堆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我拿来给你看看!” 只是无人可见,转过身来的一刹那,她眼睛里的委屈,深得像是要刻进骨子里。 ——我呢?我何时,才能算是站在你的身边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不应该往下翻,这文的数据简直太伤自尊了T^T ☆、作者菌说这篇叫过渡章节 她的身影消失在两人视线中的瞬间,端坐在木椅上的公子眉眼间的柔和褪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明显含义但却透着点凉意的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男子身上。 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冷千叶被那带有强烈存在感的视线一扫,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警戒地抬头回视凤封。 “对她出言不逊,别让我再听见第二次。” 明明是没什么情绪掺杂其中,也只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但冷千叶偏偏察觉到,之前那种踩了他禁区的危险感觉,并不是作假的。 将感情贬低得一文不值,生生拆开了他与凤兰,事到如今,他却说出这般话来。冷千叶只觉得胸腔里那种怒意又被点燃—— 冷千叶带着冷笑俯视着那个神情淡淡的白衣公子:“怎么,公子您也会心疼了?公子您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心了不成?” 讥诮的话音尚在嘴边回旋,冷千叶的脸色随着那道身影倏忽间出现在身前而变得苍白无比,薄而小巧的短匕流过银色的光华,带着冷冰冰的锋利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冷千叶甚至连反应都没来的及。 “虽然介意,但不代表我不会亲手杀了你。”近在咫尺的那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更没有丁点杀意,但是那把匕首上一条血线已经流了下去;他的眸子里一片暗寂,却是一种没有任何生机的凝视。他抬手将匕首移开,动作极慢地将血色的刃尖在冷千叶胸前的衣服上缓缓拭过,留下一道血痕,“弄脏了它没关系,但别脏了她的地方。凭你这一身的伤,也足够回去了。该说什么,希望你还清楚。” 不瘟不火的话音散去之前,那人白衣轻扬,已经坐回了原来的木椅上。向来疏离冷漠的神色中有一丝倦怠,阖上去的眼线长而微翘,极淡的唇色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显得分外凉薄。 那一刻冷千叶的眼底划过太多的情绪,有不甘有愤怒亦有无可奈何。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抬了步子向外走去。 在冷千叶走到门前即将跨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那人的声音:“事成之后,你带着凤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冷千叶的身形猛地一震,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刚欲转身,就听那人在他身后道:“在我没有反悔之前,离开。” 话音一落,冷千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堂中,凤封缓缓睁开了双眼,视线定定望着正前,眸子里光色复杂。 与此同时的正厅里,洛天沁脸色隐晦,面无表情的撕扯着手中的物件,地上已经是遍处残茎。 葛老在后面看得心里直抽抽——那可是上万两的东西,哪里经得起这般撕扯丢弃,好好的一颗百年雨凇草,生生撕得残肢裸茎;若是不喜欢,您当时不要拍下来就是,自然会有需要的人奉上大把的银子,何必就在这么些东西里选了它来摧残呢? 只是这话葛老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他家主子现在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他还没活到嫌命长。 “那面瘫走了没?”辣手摧草的洛天沁忽然问道。 葛老一愣,忙开口道:“影卫说那冷千叶也算是极厉害的,不敢近身。” “极厉害的?”洛天沁这时笑得可以说是不阴不阳,从语气的声音无一不散发着阴鹜的气息,“我养了十几年的影卫,在隐匿的功夫上,连一个明卫都比不过,那我还要他们作甚?” “小公子息怒,”葛老忙福了福身,陪笑道,“若是同样比起隐匿,冷千叶自然是比不上影卫的,只是他在大皇子身边做了那么些年的明卫,对于隐藏在暗的气息波动会比较敏感,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洛天沁憋了一肚子不满无处发泄,于是拿起手中已经被摧残得不成草样的药草,开始了新一轮的虐待。 就在葛老绞尽了脑汁想不出如何从小公子手中抢救回那颗药草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后院的廊后。 “殿下久去未回,原来是到了葛老这里。” 洛天沁闻声望去,瞪圆了一双杏眸,似乎对于这个人的出现很是惊讶。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人还从来没有哪一次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是给我的。”略微上翘的尾音让人勉强能够辨明这是一句问语。 凤封神色淡定地走过去,看似随意地从那个呆在原地的女子手中接过被摧残到体无完肤的雨凇草,两只手交握的瞬间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错开。 本来就呆愣着的洛天沁表情更傻了,机械地低头去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刚才是……被捏指尖了…? ……这算是……被调戏了吧…! 于是洛天沁可耻地兴奋地脸红了。 看见那对着自己的指尖满脸傻笑的女子,凤封的眼底也露出些笑意,不过也只是一瞬之后就不着痕迹地敛去。 回过神来的洛天沁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蛋,嗖地一下蹲到地上,然后砰地一声,足有一米高的或木质或玉质的大小各异的盒子被摞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洛天沁的双眼近乎闪着光芒,一脸兴奋地对着那些盒子里的东西如数家珍—— “这是清灵散,服下之后可以在十二时辰内不受瘴气等任何一切有毒气体的困扰;这是神谕丹,不管是刀伤箭伤跌打损伤只要是外在的,碾成粉末之后覆在身上绝对完好如初不留一点疤痕;这是《天灵集》,据传是…………” 随着洛天沁滔滔不绝的宣讲,她手边的盒子一个一个地挪到凤封的面前。而在此过程中,凤封始终是神色无虞,唇线微微上翘,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她。 直到最后一件噬魂蛊,凤封的眸子里斗转过百千思绪,最终化作一抹晦暗的阴沉笑意。 “好啦,就这些——怎么样,我厉害吧?”洛天沁的手按在最后一个玉质的微凉的盒子上,脸上分明就是“快夸奖我快呀快呀”的表情。 凤封笑着看她一眼,带着几分揶揄,从善如流道:“很…不错,很厉害。” “——!”洛天沁的眼睛已经快要进化成发光体了。 “我也有一件……”他笑着俯身贴近她,眸子里划过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晦心思,“要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评论都不长,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TAT ☆、暴怒 天佑三十二年冬月初二,安乐公主以敕令之名入泉州临岑城,即日,于泉州州牧李成宇家中搜出赃银百万两;至此,李成宇一家锒铛入狱,判秋后问斩。翌日,安乐公主携赃银入京,奏禀皇上,并呈献密信数封;后龙颜大怒,以勾结地方官员、结党营私、贩卖私盐、谋逆造反、祸乱朝政等九条大罪将宰相林荣一家处以满门抄斩,唯其庶子林瑾得安乐公主请“大义灭亲”之功,得以幸免于罪;同日,安乐公主躬身下查,截获贩卖私盐所用羽箭信物,从中抽取密信中所记载贩卖私盐路途,以及途中参与转运的地方官员,皆处以抄斩之刑。 一时风卓朝中人人自危,众位与宰相一派多有接触的官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而随着林荣倒台,牵连一众,宰相一职空缺,大皇子一脉人才凋敝,朝中风向渐渐倾于安乐公主。 天佑三十二年冬月初三,杨景安携司耀使团,以贺安乐公主大婚为名,入京。 身形娇小的女子窝在铺着厚软狐裘的太师椅里,柔和的侧脸线条和嘴角算得上温柔的浅笑证明她的心情还算不错。 暖烘烘的铜炉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厚重的老人家,此刻正低眉顺眼地冲着首位上那位明显心不在焉的主儿汇报着什么。 窝在狐裘里的女子只露出了一张瓜子脸和一双保养得如玉双手,其中一只皓腕如雪,不沾染分毫凡尘,另一只手腕上,却用红绳系着一枚两指径长的圆玉。女子时而看看窗外梅雪辉映之色,时而回旋目光落上腕间的那抹绿色。 “时值方冬月,这京城的天,连雪都落了。凤凤他的风寒,不知如何……我那时该陪他一同入京的。”难辨喜忧的话音打断了老者的絮絮低语,洛天沁抬起一张素净的脸蛋,表情似是单纯明媚。素来惯于藏着各类情绪的一双眼眸里,不知是受了这雪的沾染或是别的什么,此刻看起来也如一汪清水般一眼见底。 葛老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很快就借着低头将那抹异样的情绪遮掩住——他经常会被这个算得上诡谲多变的小主人迷惑,他分不清,眼前这个看起来干净得过分的女子,真的是他寻常所见那个杀伐果断的冷情公主? “按葛老您方才所言,大皇子那里,依旧安静得如同往年……”手中把玩着圆玉,洛天沁的脸半埋进狐裘里,声音淡淡的,像是随时都会随着铜炉里飘出的熏香暖意散去,“若是我,对着即将断粮的都尉军,和朝中惨淡的景象,哪里能如他那般稳坐?” “小公子的意思是?”葛老皱起了眉。 “我亲爱的大哥,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人呢?”对着手中的圆玉呵出了一口气,洛天沁的笑意有些虚无,“他的手里,除了李成甫之外,必然还有一张暗牌。” “……”葛老神色忧虑,片刻后问道,“不管那暗牌是什么,为何小公子不先将李成甫拿下,也算除了一害。” “李成甫那里呀,”阴影里女子的嘴角隐约有些狡黠的笑意,“搁着,要比直接废了好得多。相比较直来直往的较量,我更喜欢兵不血刃,尤其……不脏了自己的刃,更何况——” 葛老抬头望去。 女子一张脸蛋上笑意明晃晃的,一颗泪痣也像是一点朱砂,在人的视线里微微摇曳:“更何况,你一张暗牌,我亦有一张暗牌,这样才…有得玩嘛。” 对着那明媚的笑脸,葛老不知缘由地心里一惊,定神之后才犹豫着开口:“小公子,这风卓朝中,于文政官场,大皇子失宰相一脉如断一臂,应是无所依;于武师兵伐,王蒙大将军素来铁面不阿,独李成甫一人难成大事,而都尉军在侧——这朝中已成定局,变数,会不会在……外朝?” 话声入耳的瞬间,洛天沁眸色一厉,近乎实质的寒光令葛老心中一惊,吓出一身冷汗,只是转瞬便散去有如错觉。 沉吟片刻,洛天沁将眸光收回到腕上圆玉,慢慢开了口:“……天顷向来自安内政,不问外事;司耀外据草原,与我朝关系微妙;月濯早有狼子野心,若非十数年前,何大将军设伏灭了那月濯护国将军华清羽,这战火或许会绵延至今。若是,我亲爱的大哥不辨轻重到了这般地步,那葛老所忧也未必不实。” “那小公子你看,这事是不是该尽早禀报皇上?”葛老小心地问道。 洛天沁眸色微沉:“此事事关重大,没有依据不可胡言,一个不慎会引起太多事端——还是先查证过后,再向父皇那里提起。” “…是。”葛老应道。 眸色阴沉的洛天沁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圆玉,屋中陷入安寂。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葛老正欲告退,却见首座上那人面色变得很是奇异—— “葛老,之前你提到……”她抬了一双带着微微讥诮之意的眼眸望去,“杨景安要来风卓贺我大婚?” “……”像是想到了什么,葛老的神色也变了变。 “杨家景安啊……”叹这一口气时,洛天沁一双眸子定焦在窗外,脸上满是复杂之色。 正在室内陷入一片微妙的安静中时,窗外一闪,一道人影出现在屋内:“禀殿下,收到影三传信,进京的司耀使团在距京城十里地之处的淮安城,冲撞了返京的驸马,两队发生冲突,影三影四影五护主不力,驸马……被司耀使团的人刺伤。” 随着影卫的道来,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不闻。直到一声阴戾的吩咐,如利刃划开天幕—— “葛老,备马!影卫三十人——全、部、随、行!” 厚软的狐裘被狠狠地抛开,边角落在一边的铜炉上,散发出一阵焦味的浓烟。洛天沁的脸色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目光阴冷,见者心栗。 一旁的葛老慌忙上前:“小公子莫要冲动,这可能是那大皇子——” “洛、天、赐——他选了一把好刀!”女子的眸光冷冷地瞥向老者,生生将他逼退一步,“吩咐宫里,暗中围禁大皇子寝宫,午时一过若我没有传信回来,不计得失——闯进宫里,给我屠了洛天赐那畜生!” 葛老身形一怔,垂首应是。他的余光瞥向那披了黑色皮袍步伐铿锵的女子,不由苦笑喃喃:“大皇子这刀,太利,一个不慎就是伤人亡己呐……” 府外,经过的路人震惊地望着那座府邸前的盛况——三十一道漆黑的身影立在马侧,随着为首一声娇喝,所有人动作一致跨步上马,挥鞭而去,数骑绝尘。 喧嚣四起。 一众铁骑直抵城门,为首之人亮出一块玉牌,守城之人面色一变,当即下令,城门大开。 那黑袍中,一只玉手将刚巧垂落在手心的圆玉紧紧握住—— “杨景安…洛天赐…司耀国……若是凤封出了差错,我让你们族中上下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 ☆、疼不疼 洛天沁到了淮安城门外的时候,淮安城的城牧赵伟陆就已经哆嗦着胳膊腿在城墙边上候着了。 ——想当初,他辛辛苦苦掏出了大半的家底,才在天子脚边儿上谋了这么一份差事,虽然不期望什么大富大贵,但最起码能在这不是太和平的年代保得一家老小平安。结果谁曾想,这位在风卓王朝都以草莽称道的司耀皇子,偏偏就挑了他小小的淮安城,干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儿。 虽说他不是个一心扑在官道上求上进的勤勉父母官,但风卓王朝中的文政走向,他还是有所耳闻的。林家一倒,大皇子一脉伤了元气,连朝中向来保持中立的老狐狸们,也已经表露出倾向于安乐公主的意愿。安乐公主在朝中的势头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不出意外便是老皇帝的接任者;而安乐公主对那位驸马爷,可是出了名地护着,宫里人都知道,这驸马爷就是安乐公主捧在手心里怕摔着的珍宝。 所谓龙有逆鳞,触之者死;如今过不几日便是安乐公主与驸马的大婚,偏偏在这关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抛开安乐公主对驸马的荣宠不谈,这几乎就是在打皇室的脸!安乐公主肯放过他才算见鬼呢! 这般想着,赵伟陆对司耀皇子的怨艾就更大了——杨景安他可是带着使团拿着国书进的京城,又不是土匪下山;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伤了人家王朝里的准驸马,简直作的一手好死!还拖累着他一个小城牧——这事处理轻了惹怒了主子,处理重了,或许主子是一时欢喜,赶明儿司耀问罪,他可就悲剧了——这历朝历代,可少不了被主子们推出去的替罪羊啊。 正琢磨着要不要明天就引咎辞职,赵伟陆后边的侍从指着远处不知因何起的尘土,慌忙道:“大人大人,您快看看,是不是公主殿下来了?” 一听这话,赵伟陆双腿哆嗦地更厉害了,急忙抬了头眯着眼看向天际—— 算得上宽敞的官道上,黑色皮甲的几十人,带着让人恍临战场般的杀伐气势,以为首之人一马当先的箭形队阵,一路威不可挡,直奔淮安城门。 那一双双凌厉的眼眸,带着近乎实质化的杀气,扑面而来。 已经傻在了原地的一众城牧府门之人,此刻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些杀神愈来愈近,只觉得似乎鼻翼已经飘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嗅之者裂肝胆。 “公公公、公主殿下——小人人人赵赵赵赵——” 马匹似是乘风而过,经过众人时没有分毫停顿,直接穿行大开的城门;那近乎割面的风刃也要淡去。 最后一人经过这一堆人时,赵伟陆软作了一滩泥,胖脸煞白,一副供氧不足几欲昏厥的模样,在身后脸色同样苍白的家仆的搀扶下,才没有瘫倒地上去。 “还还还好……”胖手拍打着胸口,赵伟陆溺水被救似的拼命换着气,“这公主殿下是要见血了,快回去打点细软,跑——” 本就不算高的语调,却被此刻突然扬起的、以内力传开而回荡在整个淮安城上空的铿锵声音,决然打断—— “罪臣淮安城城牧赵伟陆——护主不力——意图逃窜——罪大恶极——凡活擒之者——奖黄金千两——助之逃窜者——一并问罪九族——!” 声盖全城,闻之者惊。 城门外,迎着身后家仆阴险的目光,再也没人搀扶的赵伟陆,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若以洛天沁声盖全城那一刻作为一炷香燃烧之始,那么第一撮香灰还没散到空中,铁蹄踢踏惊煞路人的场景,就已经被凤封敛进眼底。 “公子,公主殿下她已经到了,您的伤——”凤柳的声音失了温养多年的平和性子,带着急促的慌张。 那人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即便是跟在凤封身边那么多年的凤柳,也没读懂那一瞬间凤封脸上掠过的神情;再看去时,白袍谪仙似的公子已是一副神态温润,微抬了眸子,冲着对面那气焰嚣张此刻却有些神色萎靡的男子轻笑:“景安皇子,你输了。” 那语调极尽云淡风轻,就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吃了吗”那么简单。 “我——我才没……”对面那相容英俊的男子脸上一红又一白,似是不甘地将脸转向了一旁,嘴里也好像是嘟囔了几句。 凤封只是站在那儿微微笑着,不多言一句,水润了似的黑色眸子浅浅凝视。 旁边一直围观的群众们却早就一个个恨得牙根痒痒——此等蛮夷,论长相!论气度!论修养!和他们慈心圣手泽蒙风卓的驸马爷相比——……——呸!他也配? 随着马蹄声渐近,不知围观群众中谁吼了一句“公主殿下到了——”,众人即刻哄散至两边的商铺门口,让出了一条笔直的大道。 洛天沁带着身后一众黑衣影卫,于是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到了凤封面前。 一声娇喝,为首一匹马前蹄高扬,众人视线里那黑袍来者身影尚未定,便如一阵旋风呼啸而过,直奔那白袍公子而去。 “凤凤——!”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飞扑。 却在那人身前一丈处戛然而止。 凌厉的黑色衣甲下,本是同样凌厉的眼眸,在望见那人左肩处白衣上一朵血染的花形时,倏然转红,泪水盈眶。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女子红了眼眶,他听不分明胸口处几欲喷薄而出的激荡。 “…乖,我不疼。” 他伸手将女子环住,笑容里,此生第一次,多了小心翼翼如视至宝。 那个素来胆大妄为的女子,窝在他怀里,像是一只被磨平了爪的小猫,无所适从地红着双眼攥着他的衣襟不敢触碰那抹刺目的血色。当鼻翼间多了那一丝血腥味道,那双刚退了泪意的眸子里复又水色涌上。 “你不疼么…………可我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的凤封 三十个影卫都是跟了安乐十几年的旧部,此刻更是体现出他们高超的职业素养——从安乐勒马到此时,前后多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三十个影卫已经带着全套齐活的疗伤包扎药品套装,面无表情、高贵冷艳地围着旁若无人地深情相拥的两位主子,坦然接受着在场众人的注目礼。 ——作为风卓王朝公主的影卫,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傲娇脸 被黑甲影卫们发出来的声响点醒,洛天沁忙乱地退开半步,红着双兔子似的眼睛,却是绷紧了面部线条,向着身侧不知何时单膝跪地的三个影卫冷道:“你们身上没有分毫的伤,却让驸马身上见了血——我对你们,非常失望。” 那三个影卫头垂得更低了。 洛天沁依旧冷着脸色,视线甩向其他同样脸有愧色的影卫:“都伤了这么长时间还不上来包扎,缺心眼么?!” 不待那些人回应,凤封伸手过去摸了摸女子的发顶,声音里带些笑意:“血已经止住了。之前也是我不允的,怪不得他们,是我自己缺心眼还不成?” 被顺毛的洛天沁立即女王变身忠犬,委屈的眼神挪到凤封身上:“你都受伤了……” 脱离高压目光的影卫们皆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感受到那些人的些微放松,敏感阶段的洛天沁立刻将视线狠狠扫向众影卫:“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领导缺心眼,那是你们没补好!” 虽然不知道“领导”是哪个名词,但凤封还是理解了这句话里的重点,禁不住上翘了嘴角的弧度。 没有给缺心眼的领导补好的影卫:“……”【无辜脸 沉默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传到众人耳朵里。 “多年未见安乐公主,殿下还是这般风姿无双呐——” 众人视线望去,入目的便是那位看起来极是俊朗的司耀皇子杨景安,此刻正一脸笑容,对着洛天沁的神情很是殷勤。 “方才与贵朝凤大人切磋些许,景安学艺不精,不慎误伤了凤大人——还望公主殿下莫要怪罪景安呐!” 文绉绉的话从这位以莽夫著称的皇子口中吐出,只听得在场之人心里大为恼怒——人家凤大夫本就是文官,气质高雅,卓尔不凡,怎会与尔等莽夫一般见识;偏偏碰上这不要脸的,借个机会硬上来戳人家一剑,若不是凤大人,啊呸,明明是驸马大人躲了一下,还不一定后果如何呢。 洛天沁这时就像是一只引线熄火的炸药桶,随时随地就会爆发出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此刻随着杨景安的话,几乎呈指数增长趋势飙升。 她将身上黑甲一甩,霍然转身,目光如炬,语气阴森:“首先,过不几日便是我与夫君的大婚之日,景安皇子应称呼我夫君为驸马,而非凤大人!其次,既然皇子你这般崇尚武道,无奈我夫君生性不喜武斗之野蛮无礼行径,那就由我代夫君与皇子一战——如何?” 也不等那位回应,洛天沁噌地一声就将那悬在腰侧的铁剑拔了出来,一时寒光凛冽,杀气腾腾。洛天沁一双眸子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一副以命相搏的气势。 在场众人额头滑下一滴汗,若是就这么放任这位公主冲上去,估计这景安皇子血溅当场的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了。 杨景安的脸上笑容一收,手也警觉地覆上腰侧的剑柄。 “远来是客,沁儿你怎可如此无礼?” 话语虽是严厉,但开口那人的语气却跟严厉没有一毛线的关系。凤封嘴角的笑容沾染上一点点闲适慵懒的味道,轻飘飘地上前一步,便阻在了洛天沁身前:“这一路舟车劳顿,我都有些倦了,你陪我早些回去就寝可好?” 这番话,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出来,多少是有些暧昧和不妥的。不过大概是风卓王朝的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各种版本的关于本朝公主的“轶事”,这种强度的冲击力对于他们粗大的神经来说,接受起来已经完全不成问题了。 不过身为事件主人公的洛天沁却是傻了一下,回过神后就闹了个大红脸,平日里称得上敏捷的思维此刻却卡了壳,只能支撑着她发出言义不明的语句:“可是……我,你……他——” “再有六日便是你我大婚之礼,若是你在这里受了伤……”随着话音渐轻,凤封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地俯身下去,轻轻勾起了洛天沁额角一缕垂发,“…那你让我怎么办呢?” 那句压得极低的话,像是贴着她的心尖儿说出来的,带着一种回音在她的脑海里回旋不停。洛天沁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那个人,她想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这个人,说出这句话时,有着怎样令她情动的模样。 抬头时她倏忽间看见,那双湛黑的眼眸里,在那一刹那闪掠即过的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欲、望。 那抹情绪快得像她的错觉,洛天沁几乎被那几句软语搅成了浆糊的脑袋里,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 眼前这个,才是真实的凤封;童话里的那只魔瓶的封印,在这一刻正式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思路神展开,又改大纲,作死中……这一章因为是关系到改动情节,本来写的全部推翻,so太过短小精悍⊙﹏⊙b ☆、比试 淮安城的这场闹剧,以城主被降罪入牢匆匆收尾;三十名黑甲影卫,打着“迎接使团”的旗号,带着凛凛的杀气,很是“友好”地将司耀使团“护送”回了京城。回京时的时辰也不早了,安乐公主微笑着将司耀使团塞进了自己名下的一座宅邸,并派了一队护城将士严加看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并美其名曰“住宅防护”。 很是细心地安排完了一系列事情,用以严防怠慢司耀使团后,安乐公主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府邸,而后黑甲向后一甩,霍然转身,扬起高了八度的声音,大大方方地以“点到为止以武会友”为名,声盖京城,邀战司耀皇子。 然后,在京城百姓惊悚的目光中,洛天沁痛痛快快地把无奈应战的杨景安海扁了一顿,扬长而去。 得到消息的老皇帝擦着汗将本是礼节性地为司耀来使举办的宫廷盛宴推迟到了第三天晚上——值得庆幸的是,第三天晚上,杨景安那张被揍成猪头的脸终于能出门见人了。 这场宴上,自然是少不了一片歌舞升平,推杯换盏,阿谀奉承。只是对于白日里在淮安城中所发生的、不知经了谁的推波助澜、已经在京城里传得人尽皆知的冲突,却是被两方人不约而同地避开未谈。 至于洛天沁表现出的一番作为,却是让暗中观察的一些人大失所望;本以为会彻底决裂乃至不死不休的安乐公主与司耀皇子的关系,却因为那日凤封的强势介入以及后来洛天沁并不是怒气滔天的态度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宴上不时有人窥视安乐公主的言行举止,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来;只是安乐公主却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不顾矜持直奔大臣聚集的地方,只顾得跟自家亲爱的进行感情沟通。 于是,自从安乐公主蹲到了本是闭目似憩的凤封身旁后,“被灯泡”的众位大臣只有在心里咬着小手绢默默地苟息于这片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死亡地带的小圈子里。 洛天沁:“凤凤你今天穿这件紫袍真的是太漂亮了!比那景安皇子青一块紫一块的丑脸漂亮多了!那么丑的脸他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呢?”【天真脸 凤封微笑:“嗯。” 众大臣:“……”那难道不是你揍的么? 洛天沁:“凤凤,那块圆玉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么?你看我把它戴在手腕上,连沐浴的时候都不会摘掉哦!”【卖萌脸 凤封微笑:“乖。” 众大臣:“……”亮瞎狗眼…… 洛天沁:“凤凤,你说杨景安他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我怎么觉得他总是冒青光……额,周围好安静,是不是我说的太过分了嘤嘤嘤?”【委屈脸 凤封微笑:“不会,他们的意思是简直再同意不过了。” 众大臣:“……”呵呵。 能够护着皇子出使他国,自然是武功甚佳且耳目之力异于常人,再加上洛天沁本来就没有压低多少声音,故而两人的对话进行不多时,那一侧的司耀使团就已经坐不住了。尤其那些看起来年轻一些的侍卫,皆是对着这边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将两人活剥而食的模样。 洛天沁见状,眼底拂过一丝阴暗的笑意,动作上却是极为迅速地缩进了凤封的怀里,嘴里还不停咕哝着继续往里蹭,几乎要钻进凤封的衣服里去:“凤凤凤凤,那些人的眼神好可怕,而且他们长得歪瓜裂枣的好像伦家做梦梦到的那些死状惨不忍睹的恶鬼啊,吓到伦家了嘤嘤嘤……” 对面使团里年青一辈几乎要怒而身起,却在一位老者的轻咳声下立即坐回原位。 听得那声音并不高却诡异地镇住了全场的咳声后,本是埋首在凤封怀里的洛天沁神色一变,眸光寒厉……之前在淮安城,她竟没有发现这队人里有这么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存在,是自己的警觉性太低,还是这一位的身手内息已经远超于自己?若是在淮安时引得这一位动手,那或许…… 思及此,洛天沁的目光夹杂着担忧以及后怕,望向了依旧挂着淡然微笑的凤封脸上。 “木有武功也好……我会努力变强保护你的……”她把头埋下去,声音闷闷的,发出难以辨明的语词。 “怎么了?”他垂了眸子,嘴角微微勾着,视线清和地落在她身上。 “没什么,牙疼呢。”她抬起头来笑得明媚。 “……”他不再多言,收回视线,只是眼底却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晦暗。 “我……”洛天沁刚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却见到对面那老人家站了出来。 洛天沁心里多了些不舒服的感觉,这老者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不会是她愿意听到的。 果然,便见那位老者上前一步,对着阶上皱了眉的老皇帝行礼道:“我司耀怀赤子之心,来贺安乐公主大婚之礼,然纵两朝平民稚童亦知,我司耀景安皇子早在数年之前便对安乐公主一见倾心,难成佳偶实是我司耀王朝上下之憾。故今日,望陛下谅景安皇子一片痴心,允景安皇子与贵朝驸马宴上一比,博安乐公主一笑足矣,了此夙愿。” 这听起来进退得宜的一番话撂下来,底下群臣却是躁动起来——分明是拿不要脸做借口,在脸皮厚度上,他们今日算是得见一个比当朝公主造诣还深的了。 洛天沁更是大怒,恶狠狠的视线直甩向那边故作不见的杨景安,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感情是前天揍得不够狠,今天又想我来给他松松筋骨是吧……” 说着话,这边就嘎嘣嘎嘣地开始捏拳了。 那声音听得旁边一众老臣冷汗直飚……看着那身形娇小的女子一脸欲将之挫骨削皮而后快的违和神态,哪里还有分毫刚才那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就算殿下您不在意自己展现给司耀的形象,最起码也得顾虑下驸马心里的感受吧…… 有人把视线挪向了凤封,见其目光微虑地望着安乐公主的手,不由在心底悲叹一声果然。 而被揣摩心思的凤封则是微蹙了眉,抬手将洛天沁葱白的、带些薄茧的手包在掌心里,轻轻揉了揉:“会疼的,别捏了。” 众人:“……” 呵呵,驸马的心思你不要猜…… 老皇帝早就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这里,众人的焦点自然也都移了过来。 那老者也随着众人的视线转向了凤封的方向,谦恭有礼地福了福身,不急不缓道:“早在司耀就听闻贵朝驸马博闻强识,有旷世之才,今日得见,老夫不胜荣幸——老夫代我朝皇子见礼,还请驸马大人赐教一番。” 洛天沁恶狠狠地咬牙怒视,却不曾开口……在其他场合可以随着她维护凤封,可是两朝会宴,那老者直接询问驸马,她再开口,便是折了凤封的面子。 那老者似是吃定了洛天沁没有发言的立场,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视线近乎无礼地直视着凤封。 本是把玩着洛天沁的指尖,直到战线拉到了自己这里,凤封才抬起了脸,嘴角慢慢绽开了一朵淡然的笑意。那笑容像是一线涟漪,轻缓地从眼底散开,如同梅的芳华满室,清香而不逼人。 那人不嗔不怒时沉于世俗,近乎无人可察;但只是一个浅笑,便能拢起一身脱尘风华。 一刹那间所有人似乎都能懂得,为何这个在他们眼里看起来无甚长处的驸马,偏偏一眼就能迷了他们踏遍花丛的公主殿下。 旁边有过免疫力的洛天沁用力地瞪着每一个呆愣了片刻的人,表情俨然是一只炸毛的小兽,心底里张牙舞爪地嘶吼:我的我的这是我的! 感觉得到抓着自己衣襟的小爪子收得愈来愈紧,凤封有些无奈地垂手拍了拍她的额头,一个动作也算将没有回神的众人都惊醒。 回神的朝臣鄙视地瞥一眼使团的位置——若论比试的话,驸马大人一句话还没说,这第一场你们就算惨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的伏笔埋得差不多了,预计文要进入到转折阶段,扣字好费脑TAT ☆、被强吻的醋意男主 从那一笑之后,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和从容。他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向着老者还了一礼,而后转向正位上的老皇帝,嘴角依旧是那抹素淡的笑意:“封讷,不善言,但凭皇上决断。” 包括老皇帝在内的一众人的嘴角同时一抽。 而那老者一顿,目光颇有深意地扫了凤封一眼,便同样转向了老皇帝。 若是赢了,是这位帝婿厉害;若是输了,是这位帝婿……呵呵,明明是皇帝下令,他不过遵从圣旨一战罢了,与他何干? 凤封笑着坐下去,心情很好地将洛天沁的手圈回掌心。 老皇帝面带和蔼地、笑眯眯地回视着自己的女婿,抑制住额角微微的抽动:“这……”这特么跟你善不善言有一毛钱的关系?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想要撸袖子揍人的冲动了。 底下洛天沁见状,心里大喜,都没顾得上自己被某人握住的手,连忙面向阶上的老皇帝,撒娇似的开口:“父皇~~~凤凤他之前被卑鄙小人偷袭受了伤,到现在还没好呢,伤势未愈就来宫中赴宴,若还让他参加什么比试,您忍心么?” 看着底下那张极似卓妃的脸蛋和委屈至极的表情,老皇帝热泪盈眶地咬着牙把“忍心”两个字咽了下去。 “父皇~~好不好嘛~~~”见成功有望,洛天沁装可怜表情再加一把火,就差扑上去蹭一蹭了。 凤封本是温润如水略染些笑意的眸子里骤然一凉,微寒的敌意随着视线刺向了老皇帝。 正要开口说话的老皇帝接收到敌意之后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差点吐口血出来——你个深井冰连你老丈人的醋都吃?! “父皇~~~~~~~” “……”凤封更冷的目光代替语言回答了他。 老皇帝反复深呼吸后笑对群臣:“众卿有何提议?” 无辜的众卿:“……” 听了这话。洛天沁的神色倒是没有那么复杂,她敛去了方才绝对的小女子神态,视线在众位大臣身上一一扫过,似乎不甚在意地在某个人那里停留了片刻。 被瞥了一眼的青年男子居于厅中下位,显然是个四五品的官职,原本端得是低眉顺眼的神情在收到了那带着威胁的目光后瞬间僵了僵,他抽了抽嘴角望向那个女子—— ……你确定? ……你有意见,嗯? ……我觉得我还缺点火候,求组织再考察一下! ……别废话。 ……那个闺女控老皇帝会吃了我的! ……让你去你就去,不要垂死挣扎。 收到妥协信号的洛天沁心情很好,刚准备安抚一下某只的时候,指尖猛然传来一下刺痛。 她转眼看回去时,眼底恰时映入一幕足以颠覆她三观的画面——她的指尖被凤封含在淡色的唇间,那人眸如点漆,内中缓缓流淌着说不明的危险光色,随着一点点疑似错觉的血腥味散开,那人的唇染上嫣红的色泽和微微上翘的弧度,衬着那雪肤墨发,连一身紫袍看起来都分外妖冶。 呔,哪里来的妖孽!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洛天沁一定会来上这么一嗓子,不过自从她遇上她的驸马大人以后就没正常过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 目睹了全过程的青年男子眼角一抽,决定趁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还没有被在场众人关注到,先牺牲自己一下。 “下官有一提议——!” 这一嗓子吼得可以说是惊人,至少洛天沁被强行从失神状态拉了回来,外加在场所有被吓了一跳的大臣们恶狠狠地白了那男子一眼。 同样被吓了一跳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的老皇帝不着神色地将视线移过去,微笑道:“爱卿何意?” “……”男子默默地打了个哆嗦,意图抚平因为那一个“爱卿”激起的鸡皮疙瘩,无果后木着一张脸看向老皇帝,“臣私以为,公主驸马情同一身,既驸马有恙,公主自可代为一比;况若是两国青年一代互相切磋,那公主身为皇女,理应为国一比。” 这句话说出来后,全场目光移向了那相貌平凡普通的男子身上,这些目光里夹杂着各种复杂,只是其中来自于大皇子一脉的敌视之意绝对是最为犀利的了。 而堪堪回神的洛天沁也是一愣,猛然将视线转向那个男子,直到在那男子眼底寻找到一抹飞快闪过的狡黠情绪。 “如此心有灵犀而又迫不及待,”耳边压低的声音染上那么一成引诱的味道,隐隐又带些不容忽视的冷意,“他在你的……智囊团里的地位,也算是了不得的吧?……似乎是从地方擢升上来没有几天,你在乎他?” 洛天沁一怔,将视线转回,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分了神:“额……” 这得是在小黑瓶里关了多少万年的魔鬼呃…… 凤封垂眸,不去看那个愣住的女子,他在心里警告自己——是你偏激了。可是心底那颗发芽的种子早就抑不住长势,像是漆黑的夜幕要吞噬整个大地,他在那种被一份感情一个人慢慢侵蚀的痛苦里挣扎着沉迷。 明知前面是万劫不复的悬崖还是要给自己遮住眼睛,这种愚蠢之极的义无反顾呵,父亲,母亲…师父,师娘,你们也曾如此么? 你们都曾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最后你们全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你们都走了,而我还活着,所以,我跟你们都不同是么,我跟你们,不能相同,是么? 若是有威胁,就清除;若是抑制不住,就连根拔去。 “…你不该招惹我的,公主殿下。” 凤封再次抬眸时,眼底复杂情绪全部退离,变作一抹温和而疏离的笑意,他的指尖拂上女子的手腕,徐徐摸过那颗圆玉,然后去解悬着圆玉的绳带。 洛天沁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墨色眼眸,却觉得方才还带着暖意拂过她指尖的手,如今是冰一般的温度,凉得她情不自禁地颤抖,将手往回缩:“不……” “殿下,乖一些,好么?” 明明是她所期盼的温柔语气,却陌生得让她想要抓狂,她仿佛看见那个魔瓶的封印正在慢慢地闭合,连带着那个会让她有些惊惧的魔鬼一起。 ……若是这次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的瞳孔猛然一缩,抬手便反将那人压下去:“——凤封,你是我的,不准逃。” “——!” “……”嗯,他的嘴唇,是她想象的,那种温温凉凉的味道。 被某个诡异的声音吸引过视线的所有人的表情:o_O!!! 作者有话要说: ☆、英雄救美? 见证奇迹的时刻之后,风卓王朝的大臣们,哪怕是斗了多少年的死对头,在这一刻的动作都是非常默契地一起把脸转开。 数百人的大宴一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仍旧在那边一上一下嘴巴对嘴巴鼻子对鼻子眼睛对……好吧,洛天沁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把眼睛闭上了。 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觉得被自己“意外”压在身下的那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被压在下面的凤封,长而微卷的眼睫慢慢地扑闪了两下,眸子里的情绪也反反复复变换了几次,直到近在咫尺的那人闭着眼睛脸蛋红得通透,两只小手却依旧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 凤封抬腕将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扯离,迎着女子睁眼望来时慌忙得忘记了掩饰的不安情绪,迎着大堂里不时有人偷偷瞥视的目光,把她圈进了怀里。 ……他们说的对,你就是一场劫难。我逃都逃不开。 宴上依旧是一片尴尬的安静,素来习惯各种突发情况的大臣们也着实是傻了眼,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才能避开这惊世骇俗的画面,而阶上的老皇帝早就气得直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只有司耀使团的那老者也不拘束,甚至是笑眯眯地开口:“素闻贵朝公主是真性情之人,今日一见,果真是与男子相比也不逞多让啊。” 百官:呵呵,你见过这么豪放的男子吗? 司耀使团里低调了一个晚上的杨景安默默地把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抬回来……他眼睛没花么?那个女人就那么扑上去啃了?那个变态,啊不那位驸马爷就那么随着她啃了? 竭力将表情调整到一个正常范围里,杨景安站了起来,努力做出恭谨有礼的模样,对着对面作礼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殿下指教了。” 正在那边不知道怎么面对被自己强吻过的凤美人,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的洛天沁如蒙大赦,嗖地一下从凤封怀里钻出来,一脸“没错我只是要证明我俩情同一身我与男子相比也不逞多让”的严肃表情:“主随客便,不知景安皇子欲以何作比?” 杨景安望向老者,朝中大臣也望去。 老者在众人注视下笑道:“既是作比,自然应当考校文武,然刀剑无眼,不慎恐伤人;这一比,不如便伴琴舞剑。” 连征询都不曾,便直接掌握主动权,而且出的还是一个对于她来说并无甚难度的题目,这是何意……洛天沁不由微微蹙眉,嘴上却应承着:“便循景安皇子之意,皇子先请。” 显然早有准备,那边麻利地上来了一位白衣胜仙的女子,手中端着七弦古琴,向着老皇帝和文武百官行礼后便坐在了一旁。杨景安整理过着装,便提着剑昂首登场。 那女子起手便是一曲才子佳人的温婉曲调,伴着那轻柔的嗓音,杨景安也踏着轻缓的步伐,一套剑法端得是行云流水,颇具美感。 洛天沁神色不佳,待那琴音起了没多久,也顾不上尴尬,侧身俯在凤封耳边:“没想到他会是这种风格……我先去准备一下啦。”想了想,她又在他耳边笑嘻嘻道,“若是这一场舞得好,便做我送你的大婚礼物,与别物无关,可好?” 凤封眸光轻闪了下,微笑颔首。 等到洛天沁换了一身戎装回来时,已近尾声场中只余下一片恭维声,那老者眼见洛天沁重回殿中,即刻起身,对着洛天沁作礼道:“方才忘记向公主殿下言明,这一比为武,一比为文;方才琴曲之词,乃是前几日经过湖城时,景安皇子亲自所作,先前绝未有过。”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场中上至皇帝下到百官皆是微变了脸色。 洛天沁闻言,心底冷笑,果然被埋了坑。这分明是怕她有所准备,才在那景安皇子结束后提起……到了这时,她上哪里寻一套合适的琴曲之词? 托琴的婢子这时也手足无措地望她。 洛天沁能想到,诸位大臣以及老皇帝自然也能想到,一时厅中不满之声愈发高启。 老皇帝侧旁,大皇子洛天赐眼底划过阴冷的笑意……不是要为国一比么?看你这次还怎么蒙混过关。经此一比,不知你与司耀会不会直接闹翻呢,好妹妹? 面对着或善意或敌意的视线,洛天沁垂了眸,微微苦笑……若是像之前,她还能拽几首诗词蒙混过去,可琴赋之词,她压根不熟悉好么?现在才知道,金手指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东西了,只是,说好作为给他的大婚礼物的…… 洛天沁不由地抬眸看向那人的方向,恰巧迎上他转来的面庞。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迎着她的视线却带着一些安慰。 她情不自禁地冲着他微微摇头,脸上带着点委屈。 那情绪一浮上脸庞,洛天沁便见那人一怔,望过来的目光一时复杂得她看不懂。 “怎么了,公主殿下可是身体有恙?”那老者一副关慰模样,惺惺作态道。 洛天沁神色微微变了变,敛去委屈之色,咬了咬牙,无奈开口:“我——” “便弹你前几日所作的琴词如何,”那人不疾不徐地截住了她的话音,起身向她走来,迎着满场惊讶的视线,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温暖,“有这个荣幸为你伴一曲么,我的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一章和下一章字数分配出现问题。。。那琴词在酝酿酝酿哈。。。 ☆、谁是英雄谁是美? 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太过高明的掩饰,但偏又恰到好处地让人无可挑剔。 即使明知未必有什么才子佳人闲情共谱的词曲,但单是听那句相同的“前几日”,单是看那人闲适淡雅的神姿,也无人能反驳些许。 洛天沁就那么傻站着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姿态随意而风雅,一双眼眸里从容得像是一路赏看过江南的烟雨雾花,似乎什么都没能入他眼,又似乎这万千世界都在他眼底。 她突然想起前世有一个女人说过那样一句话:哪怕我再坚强,都曾幻想,在我无助时,有一个人能为我撑起一片天堂。 ……恍若在天堂。 “殿下,”凤封走到她面前时,对着那双眼睛里的怔然勾起了唇角,“这副戎装,可不该是这般小女儿家神态。” 刹那回神,洛天沁转视凤封回以一笑:“唔,做个铺垫而已……战场征伐嘛,确是该大气些。” 说完此句,洛天沁弯眼一笑,手搭上剑柄,向着场地正中昂首步去。 凤封微垂下眸子,须臾后忽而轻声一笑,接过一边婢子手里的古琴,拂开衣袍,坐至一旁,神色淡淡地望向场地中央。 恰逢洛天沁的视线转将过来,目光相交,于是场中那人抬腕起剑,脚下步法欲开,场边那人左手悬空,右手轻弹空弦,浑厚宽和的散音掀起音潮。 染着清和慵意的嗓音,随着琴声,在偌大的宫殿中袅袅传开。 “风云起,夜见山南,狼烟连峰。 天未明,路上谁人走相送,车辚马萧萧。 离人泪压桥弯,寸路难诉温存。 长弓挂腰,铁骑绕城道。 城外飞沙乱,战马嘶鸣声如磬,残阳染血,白发妇孺送三军。 来途黄沙曾漫漫,去路硝烟凝作云。 河冰夜难渡,马蹄沦,沙草晨时牧,更作黄昏。 ………… ………… 一将功成万人殒,三坛浊酒,映边疆云,痛饮慰忠魂。 俯首望,青沥江畔白骨漫漫,长绵延,积三尺笑无人收。 蹄铁今又踏坚冰,青鬃马上展长弓,战鼓声隆隆。 忍叫贼寇踏边土,旦卒以身铺,白刃蔽晴日,极目独见,血雨纷纷。 复回首,似见洛水旧居处,稚童绕青牛。 伊人偎栏望山南,燕衔柳,离人手边留。 风起,无月,沙扬。 此生笑叹,欢与悲,不枉人间一回。 奈何桥头,马在侧,兵在手,将卒相奔走。 功名身后, 来世——再封候。” 琴的尾音伴着剑尖徐徐滑下,整座大殿内安静如许,细致到呼吸可闻。 一场战马嘶鸣狼烟烽火的厮杀仿佛还在眼前,生死别离的悲鸣似乎尚在耳边。 这一刻回神后,众人再望向凤封的目光里都夹杂上复杂的情绪,尤其是以王蒙大将军为首的众位武将,眼神里更是闪过异样的光彩。 站在场中央的洛天沁反而像是成了配角,虽说那凌厉的剑势步法让人刮目,但相比于似乎此刻还在所有人耳边传响的一曲荡气回肠,却是逊色了不少。 洛天沁按住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嘴角笑容分外灿烂。 ——这个人,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另一侧,所有人视线汇聚的地方,凤封略显苍白的指尖还压在琴弦上,他垂了眼睫,脸上没有分毫的情绪,只是若有人此刻能看到那双眼眸,就会看见里面的瞳仁在轻轻地颤栗。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恨意,却悉数被压抑在一双湛黑的眸子里。 直到洛天沁走到他的面前,他方抬起脸,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温凉的声音仅二人可闻:“殿下,我这一曲词送给你,算是英雄救美么?” 洛天沁眉眼弯成两双月牙儿,眼角那颗泪痣也像是盈盈的光,她笑着凑到那人白皙的耳垂边,咬着字音道:“这可算不得英雄救美,明明是美救英雄才对。” 那些许的笑意,从他的嘴角慢慢漾开,衬着眼眸灼灼。 被镇住场的殿内,终于渐渐回温。 文武百官再望向那司耀使团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讥讽之意。 那一方使团所在的地方,众人的脸色如蒙阴翳。 杨景安带着使团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然暗下来,他转身向身后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便带着一众人向着落榻的宅子闲步而去。 在宴上一直占据着整个使团主导权的老者,此刻神情谦卑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脸上哪还有丝毫之前在殿上的模样。 “殿下。”待众人离宅子愈来愈近,老者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向着前面的杨景安询问道,“我们……直接回去么?” “……”杨景安听闻后,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脸上却多了隐约的笑容,“直接回宅子里,就是最方便的地方了。” 虽然心里有些许不解,但老者听到之后依旧是福了福身,脸上是绝对的听任:“是,殿下。” 杨景安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眼睛余光扫过自己身后不远处、怀里拎了几包东西、刚刚归位的侍从们,笑意更是深了。 在此同时,宫外的公主府灯火通明,一道暗影倏忽闪进了公主府的书房里。 书房内,淡褐色榆木长桌上铺展着一卷疆土图,洛天沁站在桌前,眉头轻蹙,对房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没有分毫的反应。 来者也不出声,安静地仿佛一条影子,立在门边,连呼吸声都不闻。 直到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洛天沁将手中的狼毫笔抛至一旁,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隐着些躁意:“有什么情况么?” 站在门边的黑衣男子颔首道:“甫一出宫门,杨景安的人便散出了六个,两两成双,分别赶到悦华酒馆、酥点铺和同来药庄;其中药庄川乌、卫矛、马莲、元参、贝母、申姜、白果、地榆各一两,酒馆则是一壶花雕、三坛女儿红、三坛竹叶青,至于酥点铺,倒是零零碎碎包了好些,带回了居馆。” 洛天沁闻言,神色微变:“你们跟得这么仔细,那杨景安那边是否有什么疏漏?” “没有,”黑衣影卫摇头,沉声道,“杨景安一行人没有任何异状,中途甚至不曾停留,连马车都未曾上过,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没有异状……”洛天沁声音愈发阴沉,“没有异状他怎么会突然让人去买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皇宫到他的居住之地,虽说不远,但也有两里地左右,以他皇子身份,平白无故怎会率众步行?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既然做了,必是暗自里准备了什么事情,你们查到的只是他的遮掩!” 洛天沁话音愈来愈高,到了尾音已然遮掩不住,终是戛然而止;她转身面向身后高叠的楠木书架,眸光深邃,半晌后才平息了怒意,徐徐道:“所有人立刻赶到杨景安居住之地,不要打草惊蛇,但是在外围务必圈禁,进进出出的,无论是谁,全部给我调查清楚。” “——是,殿下。” 黑衣人神色肃然,领命后闪身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该是昨晚发上来的这一章,因为写那个琴曲词拖到了今天,结果今天上来一看,发现这个周竟然上榜了。。。 哭死,预计今晚熬夜三更。。。 ☆、大皇子的阴谋算计(二合一) 夜深,二更天。 司耀使团居所,侧厅。 杨景安端坐在厅中正位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玉锉,脸上带着略微显眼的不愉之意。 按照他的皇子身份来说,司耀使团内无人可与他共坐,只是此时的侧座上,却坐着一位侍从模样打扮的人。 那人见杨景安似乎不满地坐在一旁,从进门便不曾开过口,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只是语气并没有显露丝毫,反而带着些喟叹:“景安皇子不必动怒,我那妹妹自小便是说一不二的心性,向来听不进旁人意见,此次不知被什么蒙了心,执意要与那凤封成婚;以景安皇子的品貌,当然是那凤封比不得的,我也曾多次好言相劝,只是我那妹妹——唉,不提也罢!” 随着那男子的话音,杨景安神色微动,面容上的怒意更加显露了几分:“就今日的情况来看,安乐公主与凤封倒是夫唱妇随,配合得好不默契,看来大殿下你那等‘好言相劝’是无甚作用的,既然如此,大殿下何必再让我来讨嫌呢?我看我还是明日一早,就带着使团回朝罢!” “景安皇子,话可不该这么说,”那男子,也就是风卓王朝大皇子洛天赐,闻言脸色一变,上身不由向前倾了倾,“景安皇子忘了之前我们通信时所说不成?若以我们原定之计,两方得利,不就可以成此事?” 杨景安抬头看了洛天赐一眼,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后,他才慢慢开口:“若依大殿下所言,想要将王蒙大将军和他的风卓卫吸引到边境去,我司耀至少要发三万大军。而我在司耀,虽是地位稳固,但也没有权利无故发兵三万,何况到时无功不说,损兵折将而返,对于之后我在朝中的地位,可是会大为不利的!” “这一点,景安皇子实在是不必担心,”洛天赐心底暗舒了一口气,脸上笑容也显得轻松和乐胸有成竹起来,“以我与景安皇子你的关系,怎么会不替你考虑这些事呢?首先,关于发兵原由,这于私来说,景安皇子贵为司耀皇子,在朝中地位日卓,必然是下一任司耀国主,然而来我风卓,却遭了许多不平等不合理的待遇;甚至在我风卓朝境内,被安乐公主强行比武而损了颜面,甚至受了伤,本就是不该容忍之事——” 杨景安听到这儿,面色有赧,摆了摆手:“这等事可提不太上台面,何况我这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哪里能拿来说事?” 洛天赐轻轻笑了一声,指尖拂过杉木桌椅,俊美的脸庞上闪过说不出是讥讽或是什么别的情绪,而后抬头冲着杨景安笑道:“景安皇子可不必在这方面谦虚些什么的,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想要找些借口,鸡毛蒜皮大的小事,也可以是在天上通了个窟窿般的大事……在这方面,景安皇子未必需要我来细说才是。” 杨景安再望向洛天赐时,目光微微闪烁,似乎有不少情绪在他心头划过,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这些话可以用来唬全天下的老百姓,甚至可以用来唬司耀王朝上上下下的官员,但是它过不了我父皇这一关。我纵然注定了会是下一任国主,但有我父皇在位,我便算不得什么,——就像贵朝一样,老皇帝在世,便不会允许兵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尤其是下一任国主手里。” 这话落在洛天赐耳边,便像是敲了一声古钟,绵长回荡,震得他半晌未曾回神。他低了头,眼睛凝视着杉木座椅的纹路,一直没有开口。 杨景安同样垂眸思索,之后才抬了头,似乎是有所决定,看向依旧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洛天赐:“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父皇听任甚至是动心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洛天赐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凝视着杨景安,“最重要的一点,风卓王朝中局势,我相信你们看得清楚,若是洛天沁得了皇位,你就真的再无机会。” 杨景安闻言却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自顾笑了许久,方才停了下来,看都不看洛天赐一眼,抬了手边的茶,送到唇边:“大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人,自然也该懂得,事情到了这一步,纵然是我再想要得到,也决定不了——大殿下实在不必再打感情牌了。” 洛天赐顿目良久后,同样仰首笑道:“不瞒景安皇子,您在我风卓王朝素负‘草莽’之名,如今看来,实在是我风卓王朝一干人等鼠目寸光,不识真金了。” “大殿下谬赞,不过我若真是那般人,哪还能在一个皇室里活下来呢?……何况我若是一介‘草莽’,以大殿下的智谋,又怎会与我商谈合作事宜呢?”将热茶上的一层薄叶吹开,杨景安笑着饮了一口,而后转眸望向了洛天赐。 洛天赐眸色一冷……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可事到如今,若不押在司耀上,自己哪还有什么赢数?成大事者不谋小节,想要得到什么,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思及此,洛天赐终于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他迎着杨景安的目光,微笑着开口:“敢问景安皇子,时值初冬,牧草皆衰,贵朝多游牧之地,粮草足否?” 杨景安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骤然一急,目光如剑:“大殿下何意?” 洛天赐眸中划过痛色,最后还是笑言:“我风卓王朝国土绵长,运粮不便,与贵朝交接之地是为兵家常战之地,为提防一二,老皇帝早就在那里布置了一处大粮仓——相比对于即将入冬的贵朝来说,该是个不小的诱惑才是吧?” 杨景安眸中的光彩近乎要实体化,带着一种无法压抑的渴求,只是最终这种渴望还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换做平复的情绪,唯有再开口时,语气里些微的颤音能够听出他内心世界的不平静:“这等粮仓,如此重要,也不该是大皇子你能知道的才对吧?” “景安皇子果真是思谋缜密,不肯疏松分毫啊,”洛天赐笑赞道,眸里划过厉色,“身居那万人之上的地位,老皇帝自然不会把这等事情告诉我,可是这种应急之事若只有他一人知道,万一哪天他出了意外,两眼一闭,天下大乱,那便是坏了祖宗的基业。王蒙大将军按说是最该知道的,可他手握重兵,又终归是外姓之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他手中的风卓卫来说,唯一可以由朝廷压制的,便是军饷物资配给了,老皇帝自然不会把这等事情告诉王蒙大将军。”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杨景安似乎是急到了极致,也顾不上尊称,抢言问道。 洛天赐依旧笑着,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却是带上了一些危险的恨意:“景安皇子应该知道之前林宰相的事情吧?” “这……这自然听说的,”杨景安没想到洛天赐会突然提起这位前不久就被抄斩九族的宰相,一时反应不及,有些尴尬地回道,“之前听闻此事,我也甚是为大殿下惋惜的,还望大殿下——”话音到此蓦然停止,杨景安睁大了双眼,带着些猜测询问,“难道这消息是从林宰相那里传出来的?” 洛天赐点了点头,笑容有所收敛,似乎是在为林荣一家惋惜,却自然而然地略过了杨景安直白的“为大殿下惋惜”,他叹了一声:“虽说林宰相最后所做之事确是触及父皇的底线,逼得父皇下此重令,但无论如何,林宰相终究是当年那批跟着父皇指点过江山的人物,空负一个文职,父皇他将这些事情交悉给他,算是再合适不过了。而近日林宰相入狱,时日尚短,他手中掌握的一众信息,又岂是短时间内可以掩饰或改变的呢?更何况这大粮仓地处边境,位置敏感,一旦动起来,必然会有所牵涉,父皇他也不敢妄动,一着不慎引得消息外露,自然是得不偿失。所以说,我这条消息来源,可以说是确保属实,绝无风险。” 杨景安低下头去,脑海里翻飞过无数思绪,最后蓦然抬头,目光坚定:“若是大皇子殿下肯将这个地点透露给我,我愿意兴八万兵力,直捣西疆,为大皇子牵引住王蒙带领的十万风卓卫——今年天旱少收,我司耀储粮不足,一路直抵粮仓所在,过程中若是有所劫掠,还望大皇子殿下谅解。” “既然连那偌大一个粮仓所在都告知与你,路边那几座城镇的那点余粮,又算得了什么呢?”洛天赐面色微冷,叹声道。 杨景安闻言面上一喜,相比起来几座城镇的粮食都称得上“那点余粮”,可以想见,那座大粮仓里有多少粮储了,他也不掩饰心中的喜意,朗声一笑:“那我可以在此允诺大皇子殿下,王蒙的那十万风卓卫,至少会在西疆待上一个月。” “一个月么……足够了。”洛天赐微微叹了声,一座粮仓换来一月牵制,他也算是赚了,毕竟若没有这一个月的牵制,大概这风卓再有多少粮食也与他无关了……带着自信与决然的笑容重新覆上了洛天赐的面庞,他的视线移向了厅外,“我与景安皇子如今可以说是共得利者,所以我也不瞒景安皇子,——如今我的都尉军就在这京城里潜伏着,纵然安乐公主以为她眼线遍布,到了她大婚那一日,京城中必然是熙熙攘攘,即使给她整个风卓卫,她也未必找得到我的全部人马,我会借机将所有人安排在适当位置。到最后时刻,便仰仗景安皇子在西疆挑起征伐,将王蒙和他麾下风卓卫缠在那里,最好是半分都挪不开身。我会在京中兴‘清君侧’之举,一月之内铲尽异己——” 话音至此,他笑着望向杨景安,眼里具是阴鹜之色:“到了那时,景安皇子你最厌恶的,那凤封,我定会让他消失在世间;而安乐公主,我会亲手将她送到西疆战场上去——便算作我送给景安皇子的退兵之礼。” “……”杨景安定定注视着洛天赐,须臾后笑叹一声,拿起了一边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论心谋,论算计,论果决,我不如大皇子殿下——只盼来日,大皇子殿下若是能取得皇位,荣登风卓王朝国主之位,可不要忘记了我与大皇子殿下的这份情谊,我可不愿见两国再成相争之势啊!” 洛天赐心中骤然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景安皇子可真是谬赞于我了,我相信这番话定是景安皇子玩笑之言,——论如今,我与景安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得通俗些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合谋此等事情,若为外人所知,大概会是遗臭青史;哈哈,能结下此等情谊,又怎会轻易言兵呢?” “既然如此,那我便听任大皇子殿下提议,今早返回司耀,准备举事事宜,大皇子殿下也请适时给我指点一二才是。”杨景安扶手笑道。 洛天赐同样还以虚礼:“景安皇子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所图,协议就此达成。 作者有话要说:崩溃。。。 ☆、十年磨一剑 风卓王朝的京城,向来是商旅繁华之所,其中的几座销金窟,也是天下百姓都叫得出名的盛地;而这其中,则尤以“六绝楼”为最。 六绝楼,如其名,以“花绝、茶绝、舞绝、琴绝、歌绝、美人绝”之六绝而闻名天下。所谓“物以稀为贵”,既然称得上六个绝字,又盛行几十载都不曾被人砸了招牌,这价格自然也是常人望尘莫及的;故而又有人玩笑称,这六绝楼中吸一口气的价格,都可以算作第七绝了。 六绝楼向来尊崇“阶级”两字,即是人分三六九等,且这阶级依据与其他无关,只牵扯一个钱字。你若无足够银两在身,即便是皇亲贵戚,也得在一楼猫着;你若带足了银两,哪怕你是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六绝楼也会请大爷一般将你供上去。 王庆便是这六绝楼的一位侍应,与其余十数位同僚一样,专门负责将人往楼上领;只不过王庆从来不把自己看作普通的跑堂儿的,拿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京城中的人,凡是进了这六绝楼的,能有多少跟他地位相当的?不说别的,当初他可是将某位私自上了三楼的二品大员轰出去过,就这事儿,有几人敢做? 这六绝楼以六绝闻名,其楼高亦为六层,而遍数这京城,除了他们这些侍应,能上三层的,不出二十人;能上四层的,十人之内;能上五层的,也就寥寥那么三四人;至于第六层,王庆在这六绝楼里做了也有七八年了,抛开那些每天固定在上面做日常清洗工作的婢子们不算,从未见过有人能上第六层。 这一日,冬月初七,算是一个极为平常的日子,六绝楼中也是往常的景象。王庆在一楼上二楼的木梯旁候着,静待他的第一位客人。 由于时辰尚早,纵然是京城中闻名遐迩的繁华道,也只是开了寥寥那么几家铺子。六绝楼中,一楼已经有了几位喜好安静的文人雅客,手中捧着一杯香茗,半合着眼睛,享受着楼中雪梅屏风后传来的琴声。 今日的琴曲是楼中有名的梅美人弹的,相较来说,梅美人的琴声断然不负六绝楼的“琴绝”之名,同时她也是王庆最喜欢的一位美人,所以,当王庆被打断而不得不从那仙乐般的琴声中回神时,他心中的烦扰可想而知。 王庆抬头望见那一身素袍时,本用来说服自己的服务准则也被扔到了天边——他见惯了这种穷秀才,拿着那不多的银两,能进六绝楼的门也就不错了,还想着上二楼——做梦呢吧? 来人确是一身白色的素袍,除了难以注意到的衣袍尾角有金线勾过边之外,身上连块佩玉束腰也不见,流云似的墨色长发被一根淡金色的带子扎在了脑后,一直垂下来过了腰,再配上那张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面庞,着实不像什么万贯缠腰的样子。 对于王庆脸上不加掩饰的不耐,那人像是未曾看见,微微勾了唇角,笑容谦和温凉:“这位管事,可否将我引上二楼去?” 王庆着实愣了一下,到不为别的,只是那人笑起来时那眉眼,说话时那声音,恍惚间给他些异常舒服的感觉,似乎增一分减一分都是逊色;尤其是望过来的那双眸子,像是映了这万千世界,却又只是让这三千繁华流淌而过,不留下分毫痕迹,连那并不出色的脸庞,都因为那一笑显得风华满室。 待回神时,王庆忍不住唾弃自己,这是被这雅俗之境迷了心智不成,不过一个文人尔尔,便是身世再好,也不该赚得他这番丢神儿才是。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来人福了福身:“不知这位客官,是否备上了上二楼所需的凭证?” 他自己都未注意到,于情不自禁中,他的态度在那人面前变得很是卑逊。 也没见来人怎么动作,那白皙如玉,骨节分明而漂亮的手便递到了他面前—— 空空如也。 便是再好的耐性也经不得这般摧残,王庆心中很是恼火——这是炫耀你有一双好看的手不成?可是它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呀? 只是下一秒,王庆就噎在了那里,他看见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玉扳指,与其他大块的珍贵玉种不同,那只玉扳指上雕了一弯月,那弯月是凸出浮雕于整只玉扳指上的,除去那弯月为奇异的淡蓝色外,整只扳指都是莹润的玉色。两相对比,就仿佛那弯月在那人手指上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这玉扳指太熟悉,曾经有人在他的眼前一笔一刃地临摹着刻下它的每一道纹路。 他不会忘记七年前,他脱离预备役正式成为竹影一员,并且被安排到七绝楼里时,他的教官告诉他的话—— “你们也许会就这样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并且我保证,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到你们死,也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不是贩夫走卒,不是仆从杂役,不会知道你们曾经历过怎样的血雨腥风和九死一生。但若是有一天,有人戴着这样一个弯月扳指,而你们有幸遇见了他,那么从那日起,你们的命,就是他一个人的。他,会带你们重新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里。”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已经渐渐对那个所谓的主人不抱希望,但这句话就像刻进他的骨子里,终其一生不敢相忘。 而如今,似乎他等到了。 王庆眼睛里的那双瞳仁不再颤栗,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目光,他再没有看来人一眼,却以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为那人引上二楼。 一楼中睁着眼睛的几人似有所觉,不甚明白地看向王庆走上二楼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茫然间,他们像是看见路边的无主野草倏然挺直脊梁,如同出鞘必见血的利刃,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气息直指云霄。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两更~ ☆、鬼畜男主肿么破(一更) 穿着素白袍子的公子随着王庆上到了二楼,此时二楼除去随侍不见旁人,王庆站到了一旁,安静地等着那人的吩咐。 那人视线随意地扫过望过来的随侍们,嘴角依旧是那抹谦和笑意,他收回了视线后,声音醇和而平静,就像是在与朋友闲聊一般自然得体:“你们都去一楼吧,今日六绝楼一层以上不对外开放,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在做修葺。” 说着话,那人抬起了手,宽叶袖子顺着指尖一路滑下去,露出那只玉扳指。 所有人身子一震,眼睛里流露出种种情绪,但一秒钟之后,就再没有人多说一个字多作分毫情绪,皆是低了头下楼去。 王庆正要转身,便听得身侧那温和得让人生不出哪怕一丝疏离之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显然是对着他一人所说的—— “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位公子来找我,你将他引上六楼去。” 这话音传来时,那人的身影已经上了二楼的木梯,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人的脚步顿了顿,轻笑着转脸望下来,不带半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微微垂下的眼睫让王庆迷惑,不知他是在看自己,或者只是在看地面而已。 那人的声音甚至让王庆去想:这个仿佛文弱到极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的人,真的是他们这些人等了多少年的结局么? “你以及你的同僚们,若是不愿留下,现在就可以离开。” 打断了思绪却不显得突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惊得王庆险些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应变与镇定,他有些惊慌地抬头去看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却见那人脸上仍是那副让人心生暖意的笑容,就像之前在一楼,他不曾表露身份时那温凉谦和的笑意;只是此刻这笑容在王庆看来,只能让他身上的寒毛反反复复地起立。 王庆不知为何有着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即使他看透你的善意或恶意,他都是这副神情,如同堕入凡尘的谪仙,哪怕他普念众生兼济天下,哪怕他近在咫尺从不给你半分疏离,但这个人的心是冷的,他没有感情。 那份谦和温润的笑容不是他的掩饰或伪装,这样一个人大概不屑于为了旁人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多做些什么。 所以,那大概是一种……习惯。 想到这儿,王庆没缘由地打了个寒颤。 “若是还愿意在我身边做点什么……” 那人又开口,声音还是那般。 王庆依旧忍不住去看那人的神情,只是那人已经背过身去,只有似乎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二楼传开。 “沏一壶茶,再唤你喜爱的那位琴声不错的美人上六楼来。” 对着空荡荡的楼梯,王庆颔首应是,转身下去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了衣衫。 六绝楼的六楼,长年拉着纱帘而遮住的楼外景色,今日一分一毫都被敛进了楼内人的眼眸里去。 穿着素白袍子的人手中一杯清茶,氤氲的茶香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其中那一丝若隐若现的醇韵,像是要将人的魂儿都勾进那茶里。 烹茶的人在一旁垂首站着,时不时偷瞥一眼露台上那人,只是每一次又失望地低下头去;因为那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神色浅淡地望着楼外,无论是眉眼或是微抿的嘴角都不见半点情绪,好像无论是这茶绝还是琴绝甚至是她这一份美人绝,都丝毫入不得他的眼。 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犹疑过后,嫩绿色长裙的女子咬了咬嘴唇上前去,脸上带着曾引得无数达官贵人为之疯狂的娇婉笑容,以柔和中掺一点妩媚的声音轻轻开口:“这位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不知小女子是否有这份福缘能为大人分忧呢?” 说话时,女子是半压下身子的,莹润如玉的肌肤毫无顾忌地展露在那人的眼底,白皙嫩滑,似乎弹指可破,若再算上女子脸上似真似假的红晕,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和几乎触手可及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也不枉这六绝楼的一位尤物了。 素白袍子的公子将一双眼眸转了回来,女子仿佛能够感觉到那人的视线慢慢地滑过自己的身体,如同情人之间的抚摸,温柔而令人心生旖旎。 心里拿捏着时间,女子的眼睫又是轻颤了几下,带着些羞意抬眸迎视那人的目光,颇有些欲迎还拒的味道。 只是甫一触及那人的视线,女子的身子便轻轻颤了颤,原因无他,只是那人的一双眼眸里像是用雪山的圣水洗涤过,不染一丝尘埃,更不带半点感情,更罔论她以为的…… 视线里的女子可见几分尴尬之色,只是这点程度似乎并不足以让她放弃,白袍公子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似乎是厌恶又似乎是别的什么,他将视线从女子身上避开,无视了那由娇羞转为楚楚可怜的动人景色,凉凉地开了口:“进来之前,若是没人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便让引你上来的那个人切了舌头跟你赔罪。因为无论你今日之后落得什么结果,都是他造成的。” 这番话撂下来,那女子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就连不远处的屏风后,清柔的琴声都断了一段。 余光里女子颤巍巍地伏下身子去,白袍公子看着楼下的风景,眉尖微微蹙起……这大概就是我耽迷于你的原因,安乐,这世间的女子,每一个都是这般让我不喜,唯独你是个例外呢。 若是你不曾生在那片血雨腥风里,你是不是也会是我所厌恶的性子?可你既生在那血雨腥风里,为何要选择成这般不易的性子呢? ……我在你的府中消失了半个时辰,城里还没见你的府兵呢…… 那跪在地上战栗的女子,抬头时恰好看见那人的眼底划过一片令人心惊的阴翳。 “这样吧……” 女子再听见那人冷凉的声音时,几乎没忍住要转身冲出去,最后还是在那人望过来的寒凉眸光中生生掐灭了逃走的想法。 那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若是不去听他的话音,那眼睛里的目光堪称温柔:“若是你从这儿跳下去,我便原谅你之前的……罪过,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见不到女主就化身鬼畜的楠竹肿么破?╮(╯▽╰)╭ ☆、秘密会谈(二更) “啧,我这一上来就见您在这里威胁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这是故意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不成?” 带着戏谑的声音在那可怜的女子完全昏过去之前成功拯救了室内的其余两人,一道青色身影毫不避讳地推门而入。 素白袍子的公子眼睛里染着些慵意,定定地望着来人;两人就那么对视着,表情都不曾变分毫,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轻轻挥了挥手,屋内其余两人如蒙大赦似的跑了出去。 来人笑了笑,径直走到他的对面,毫无礼节地坐下,捧起了几上的另一杯凉下来的茶,笑着开口:“我真是没想到,一向是惯于站在云巅上俯瞰尘世蝼蚁,执掌他人生杀大权的……月漓王,竟然会亲自参与到这场您自己操纵线偶的游戏里,哈哈,说实在的,那一日突然在淮安城收到您将亲自迎我的消息,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只是,我很好奇,您这般风华无匹的人物,何须戴着张僵硬又丑陋的面具,参演到这么一场蹩脚而无趣的戏里?” 似乎没有听到来人满是讥讽的话语,素袍公子的指尖缓慢而轻柔地抚摸过手中的茶杯,眸子里渐染令人感到可怕的情绪;只是那风雨只酝酿了片刻,便烟消云散,他垂着一双晴和的眼眸,嘴角染上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连你都这么大了,不会像当年一样,一见到我就哭着扑上来撕咬了。” 大抵是被触及什么不愿意提起的秘辛,对面的男子脸色变了几遍,连脸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下去,平复了许久后那男子才重新笑着道:“何必将自己说得这么老,可不是这样就能给您自欺欺人的机会来装作历尽沧桑的长辈了。” “呵,长辈么,”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微翘,视线有些迷离,“你若不提,我便不记得我竟比她长了十年呢。” 对面那男子又是一顿,半晌后语气里满是讽笑之意:“那我敢问一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为何这份与她‘近距离接触’的任务,被您老亲自截取了呢?”没等他回答,男子又不紧不慢地加上一句,“虽然我不得不为您的魅力所叹服——这位从小到大便生了一副凉薄心性的剽悍公主,对于您那半路杀出来历不明的身份毫不在意,甚至连您的生辰八字都不曾问过吧?哈哈,真是有意思,您确实比我跟她在一起合适。” “你与她相识了那么多年,却不见进展,而我向来不将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事上,”他嘴角含笑,眼底不见半分笑意,“仅此而已。” “唔,确实,”那男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您一出场便是手到擒来,前后加起来也就半年时间吧,您就与我们这位安乐公主相亲相爱并且即将成为驸马了,您是不知道我对您的佩服之情,就算是我看见您那副深情模样,也要怀疑一下您是入戏太深还是压根就喜欢上我们的安乐公主了,——包括昨日晚宴上那一手‘欲擒故纵’玩的,真真是让人折服啊!” 想了想,男子饶有兴趣地继续道:“还有就是前几日在淮安城,我这人粗心大意,不知道当时刺您那一剑是不是太严重了,您没见当时安乐公主那神情啊,简直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要我说这安乐公主对您那可是没的说啊,您说若是日后安乐公主做了风卓的皇帝,您也还在她身边的话,大概安乐公主真的会——” “好了,”他的语气极轻,却不容抗拒地截住男子接下来的话音,“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就该清楚,当年我救下你,一手将你在司耀的地位扶植起来,不是为了让你今日在这里说这些的。虽然扶植你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但不代表,我会容忍你这么肆意。” 男子神色一顿,忽而变得有些狰狞,仿佛要扑上去一样,最后还是如同困兽一般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表情有些颓然:“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斗不过你,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其实你这样一步一步下去,很快就可以完全通过安乐公主控制这个国家,为何你还要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素袍公子连眼眸也未抬一下,似乎将男子无视得彻底。 “好吧,我不问了。”男子自顾自做了个无奈的动作,那种无所谓的神色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说实在的,昨晚那繁缛的对敌戏码可全是拜你所赐,进京之后安乐公主来寻衅你不让我还手,当时在淮安城你何必要拦她——我怎么说也是挂着爱慕的名号,又不会真的下杀手,最多……”男子笑着舔了舔嘴唇,眼底划过嗜血的光芒,“留几道伤罢了。” 从这男子进门之后看过一次便再无任何视线交集,素袍公子却在听完这句话后抬眸望过去一眼,眸子里目光如深秋里月色下泛着森森凉意的水,恍惚间给人寒冬将至的错觉:“我怕到时死的是你。” 杨景安本是玩世不恭的神色陡然一变,带点戏谑的嘴角弧度也被拉平,与那人依旧古井不波的视线对视良久后,杨景安笑得将身子都向后仰去,只是那笑意不同往前,掺杂着莫名的危险。 “……凤封啊凤封,我真是好奇,你所说的死,是指她能杀我呢?还是若我伤了她……你会杀了我?” 大笑之后,杨景安的声音里带上些许冰冷。 “这重要么?”凤封不置可否。 “这很重要,”杨景安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你是个疯子,是个变态,认识你二十年来我从来没觉得你有过人性这种东西——但是我甘愿把所有赌注压在你身上,甚至追随于你,因为你没有感情,只会在乎你唯一的目的,你可以残忍地计算着每一步,不在乎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你会真正喜欢甚至爱上一个人。但同样的,若真有奇迹发生了,一个拥有着绝对不该有的感情的疯子,尤其你明知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我不敢去承受你会做出的选择。” 听完这一席评论,凤封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首先,不要用‘爱上’这种词语,我没有爱上她,爱是什么东西我没有分毫兴趣去尝试;其次,安乐她给我讲过一种东西,叫做鸦片,她说那种东西很可怕,会让一个人上瘾,明知道最后会死,也只会越来越迷恋……”说着话,他抬起一双浅笑之意盈盈的眼眸,眸底却是一片令人骨冷的暗色,接下来的话,他将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准,像是从心脏里一个一个地拼写出来—— “我不爱她,但我对她上瘾,——我只想要她。” 杨景安的脸色在那人的话音里一分分沉下来,声音也同样阴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如何?” “这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三点,”凤封的眸色恢复到清浅的色泽,阳光照下来,仿佛有斑驳的碎光在内里闪烁,“我只忠于自己的目的,达到目的之前,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包括她,全部可以被牺牲;当然,我会尽可能不让这一切发生……因为,她似乎会成为我的第二个目的。” 杨景安在那人笃定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不由苦笑着摇头:“你果真是个疯子,我若是继续和你待在一起,大概我也要疯了…………昨天晚上如你所愿,洛天赐从宫里跟着我回到居所,他的条件要求什么的也如你所料相差不多,按照你的计划,我现在应该快马加鞭回司耀等待我和他的合作‘顺利’完成,所以——后会有期了您呐!” 说完杨景安就干脆利落地起身,一边嘟囔着“远离疯子珍爱生命”一边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回来,眼睛里是难得的认真:“我最后问一句……刚才你的第三点里的顺序……是我多想了么?” 听到这句似乎没头没尾的话,凤封侧对着他的脸转将过来,微凉的冬阳在他的脸上抛下温柔的光,他的笑容在那一刻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温柔,仿佛不藏一丝黑暗与污垢。 “若是到了要牺牲她的那一步,我自然已经在地狱里等着她。我不愿这世间伤她分毫……若我能选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二更到~ 预计明日继续二更... ☆、被“抓”到了 六绝楼的六层安静了很久,不闻琴声,凉透的茶也没有了氤氲的香,只剩下冬日微冷的阳光,以及沐浴在阳光里神色淡漠的人。 直到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露台上的公子在那叩门声里回神,微微蹙起了眉,片刻后才道:“何事?” 门外王庆顿了顿:“回公子,您的那位客人已经离开了。” ……按这个时辰来看,若是无事,杨景安确实该是已离京了。 “难得你有心回禀,”凤封侧眸望了房门一眼,声音不疾不徐,“…你是哪一部的?” 门外王庆脸上无甚变化,眼底却明显有喜色:“属下代名‘王庆’,隶属竹影第十八部。” “擢你为第十八部副首,跟凤竹说是我亲自下的指令。”凤封又将目光移开,嘴角抹上淡淡的笑意,“日后多加努力,希望有一日能在我身旁看到你。” “……是,谢公子赏识。”王庆的脸上终于压抑不住激动之色。 “二楼可以解封了,你下去吧……顺便让人送上盆温水来。” “是,公子。”激动异常的王庆颤巍巍地迈开步子,直到几息之后才平复下来。 室内,凤封将视线移到楼外,一队又一队熟悉的盔甲像是列成了一条条黑线,从视野里的半个京城里蜿蜒而过;见状,凤封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唔,果然还是……没忍住么?” “公子,您的温水送到了。”门外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进来吧。”笑意从他的嘴角淡去,凤封将视线转进屋中。 白袍身影从六层一路下来,三四五层都不见人,直到二层才见着一位客人。 王庆此时正站在二楼候着,见着那白袍掠下来,刚要开口,便愣在了原地——他记得上楼时公子可不是这般眉眼精致的模样,而且……为何他觉得这张对于男子来说略过漂亮的脸庞给了他莫名的熟悉感呢? 而这时,二楼中那位正享受着楼中琴声的客人,见得楼上有人下来,不由看去,这一眼之后,差点惊得将手中的茶杯扔出去。 “凤、凤、凤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凤封闻言,转过身去,脸上带着谦和笑意,眼底却是冷光一闪而过:“原来是王大夫,凤某未曾察觉,还望王大夫莫要怪罪。” 那王氏官员一听这话险些跪下去——他不过是个五品的中等官员,原本就是靠着林宰相荫蔽得以活得无忧,前几日林荣倒台,牵连一干旧部,最近他是吓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见风声平静下来,来这六绝楼喝杯香茶听个曲子,就遇上了当朝驸马;且不说这位驸马大人本身就被封了二品的州牧,光是他的身后站着扳倒了林荣的安乐公主,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那王大夫强牵了笑容,对着凤封拘礼道:“凤大人折煞下官了……” 凤封也不多做客套,只是将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似是无意地笑道:“说来有趣,凤某刚从外公那里接手这座据说是京城销金窟之首的六绝楼,便在这二层见了王大夫,实在是有缘。” 王大夫哪里会听不懂凤封的意思,一时更是抖得像筛子:“下、下官也不……不常来。” “……”凤封笑着望那中年人,不动声色。 二楼随侍的仆婢,包括仍站在楼梯口的王庆都恍然回神——原来这白袍公子,便是当今风卓王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驸马凤封。 而王庆的神色更是接连变换,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决计未曾料到他这位即将追随一世的主子竟然是风卓王朝的当今驸马,可他不是………… 凤封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神态变化,只是在见到那位王大夫的脸色越来越白几乎要昏厥过去时,才微笑着地开口:“王大夫不必这般紧张的模样,凤某只是公主的夫婿,也不想干预政事。今日,王大夫就权当没有看见凤某便是,只要王大夫不会自己不慎说漏出去,旁人不会从凤某这里听到半点大人的不是。” 那王大夫听到这里,顿时神色大喜,冲着凤封连连点头称是。 凤封满意地笑了笑,转身下楼:“王大夫今日的账单便免了,权当做大人第一次光顾凤某名下的酒楼,凤某送王大夫的一份薄礼。” 回神的王庆面带卑逊地垂首:“是,公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王庆顿了顿,没有去看那张能迷了人心的面庞:“公子,安乐公主的府卫在城里寻您寻得急,您看是否需要避一下?” “唔,还真是让人头疼呢……”凤封垂眸笑道。 王庆偷瞥一眼之后立即看地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主子在提到安乐公主之后,不仅仅是笑容、眼神、声音,连周身的气息都变了许多,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 再看一眼凤封清冷的白色身影,王庆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此刻间,凤封已经下到了一楼,穿梭过一楼的人群,视线立即遇上众人或好奇或惊异的神色。 “…果然还是冲动了。”凤封呢喃着自嘲,“为什么一遇上安乐你,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呢?” 就像今日冒然洗去了易容,明知道这样会被人认出来甚至引起一些人的警觉,就像昨日看着那女子委屈的神色便忍不住违背计划站出来,明知道让她败给杨景安才是激化两国矛盾的有效手段…… “真是疯了……”凤封微勾起嘴角,无视那些人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六绝楼。 前行不出十步,便正面迎上了一队公主府的府卫,只是那带队之人,却是让凤封也愣了愣:“安乐……” 眼睛红的像只兔子的娇小女子几乎是一步就越了过来,握着手砸在那人肩上,声音都带上了哽咽:“你逃啊!你再逃一个我看看!” 尾音带上了些战栗,洛天沁猛地止住快要压抑不住的哽咽,狠狠一口咬在那人锁骨上。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灰常抱歉今晚就这一更了... 嗯,讲个真事儿—— 某日,某大二学长与大一学弟在微信上亲切交流,在经过一番学长的各方面经验传授后, 学弟:谢谢学长! 学长:不用客气O(∩_∩)O 学弟:好的,大二的。 学长:...... 好孩子你还真是不客气【笑cry... ☆、求原谅 街道两旁避让的行人惊讶地望着那一双身影,虽然心存畏惧,但还是有人忍不住一边走开一边窃窃私语,眼神也时不时地掠过街道中央。 此时的洛天沁顾不上别人说什么,只觉得整个脑袋里乱哄哄得,从今天早上起来时,影卫回报说驸马不见了踪影,她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勾了几条魂魄去。而在派出了所有府卫,甚至动用了她一直在暗的势力之后,仍然遍寻不得凤封的消息,更是快要将她逼疯了。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他是自己离开了还是被人绑去了,若是被人带走了是不是会有那些可怕的刑罚用在他的身上?若是自己离开是不是她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他了…… 而就在这时,她却听说城东的护城河里有人打捞上来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仵作说是今日上午坠河不久,而且那男子衣着华贵,疑是京城哪位贵人,体貌特征与当今驸马有些相像。 刚听到这消息传回来时,洛天沁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有什么炸掉了,连带着她自己被炸得支离破碎。她瘫坐在地上神色恍惚,茫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将回来报信的影卫着实吓得不行。 她撑着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的身体去城东的护城河,却在路上迎面遇见了唇畔含笑的凤封。 天知道她心里那一刻的感觉有多复杂。 周围时不时有路人指指点点,洛天沁已经松开了唇齿,那件白色的袍子上有显眼的点点血色。 四周的议论多少是带着些对这位看起来明显没什么地位的驸马的同情,只是凤封却不甚在意,他垂下眼睫看着那女子僵持的身体和通红的眼睛,眼底涌上来的复杂情绪难以遮掩。 凤封不曾开口,洛天沁也就梗着不说话,倔强地瞪着一双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睛,毫不退让地抬头直视着凤封。 “……”凤封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将身子俯下去,然后吻上女子眼角那颗泪痣,“…对不起……原谅我好么?” 洛天沁蓦然睁大了双眼——从初遇到现在,她缠在这人身边各种死乞白赖,甚至完全抛开了她本来就所剩不多的矜持。从最初的冰冷到后来他渐渐轻和的态度,让她始终恍如梦中。 这个谪仙般的男子,纵然她百般千般地想要与他相伴一生,却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温柔甚至是带一点小心翼翼的语气,俯在她的身畔。 而此时的凤封心里也是复杂的,自己语气里的那份小心不掺半分虚假,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以这般低姿态与人说话,而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半点犹疑。 即便是当初一夕之间沦为孤儿也不曾,即便是当日被师傅废了一身武功气脉逐出师门也不曾。 ……安乐你,对于我来说,果真是不一样的。 近在咫尺的女子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全然是忘记了掩饰的不可思议,凤封的唇线翘了翘,微凉的触觉从女子眼角的泪痣移到了一侧的眼睛上,轻轻地舐尽了微微颤动的眼睫上的水色。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的洛天沁毫不犹豫地将本就握成小拳头砸在那人身上的手绕过他的脖颈,借力踮着脚尖,错开了眼睛与唇的接触,直接吻了上去。 凤封的眼底掠过一丝错愕,而后转为淡淡的笑意。 围观众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有碍视瞻! 公主府府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呼吸被拉长到无限,那漫长的一吻让路人的表情经历了从o_O到=_=的变化 ,也让小半个京城的百姓有幸目睹了公主驸马的接吻秀。 所幸京城百姓的安乐公主十年来的荼毒,啊不,耳濡目染之下,接受能力早就远非常人可及了。 一众尴尬的府卫避不能避,只能为了自家主子安全,丝毫不离眼地目睹全过程。 在欣赏了许久驸马好看的侧脸后—— 府卫甲:啧啧,公主好福气,我等也好福气。 府卫乙:……只是大婚之前的预热罢了。 洛天沁:…… 本就不是压得极低的声音传进了两位本就离得不远的当事人耳中,洛天沁嗖嗖地红了脸,凤封见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洛天沁红着脸退开一步,嘴里轻声嘟囔着:“别以为卖个吻就能够让我忘了这次事……” 凤封随着她的步子上前了一步,眼眸里晕着盈盈如水的笑意:“那卖身呢?够么?” 洛天沁愣了一下,嘴角倏然勾起来,带着初识那时有些轻佻的神色,抬手拂过男子好看的侧脸:“这般姿色,我还需品鉴一下才知道呢。” 凤封微微一笑,眼角处勾勒出魅人的芳华:“虽说有些介意,但若是殿下所愿,也是可以的。” “什么?”洛天沁怔了怔,神色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公主不是要在这儿品鉴一下么?”凤封的长袖拂开,垂向两侧,嘴角笑意温和,端得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 洛天沁咬牙:无论这人是不是之前那副冰山模样,这毒舌的习惯还真是一成不变。 在公主驸马双双把家还之后,京城里大街小巷里多出来的公主府府卫一炷香的时间就撤得干干净净,其执行力之果决断然与组织性之谨慎严密,让京城中不少人都暗暗留了心。 大皇子府。 洛天赐负手站在窗前,视线不知落在窗外的何处,脸色沉然。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叩门声—— “殿下。” 洛天赐的脸上划过一抹喜色,倏忽后又收敛,竟转身亲自过去开门。 门开之后,外面的男子立在一侧,身躯站得笔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千叶,你的伤势如何了?”洛天赐伸手拍了拍男子的侧肩,脸上满是关怀。 “已经痊愈。”冷千叶抱拳拘礼,“千叶当日在临岑城,辜负了大皇子殿下的厚望,只逃得自己一人回来,累得都尉军损失深重、林宰相也牵连受罪;然殿下为救治千叶身上之伤,不惜耗费珍贵药品,千叶深觉愧对——请大皇子降罪!” 听到冷千叶提及此事,洛天赐脸上浮过阴郁之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换做亲和的神色:“临岑城当日之事,罪不在你,你本就只是去带队都尉军的,要怪就怪那李成宇无能,怨不得旁人;当日若不是你拖着一身重伤回来报信,我定然来不及斩断与林宰相的联系,恐怕损失更是惨重。所以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自责,实际上是该记你一功才对——只是如今……” 洛天赐的话音戛然而止,他长叹了一口气转视门外:“只是如今,势态愈发紧急,实在是我分心无术,顾不得其他了。” 冷千叶垂下的脸上,嘴角划过一抹讥诮,却刹那间便淡去。 “我今日听闻,那洛天沁今日为搜寻驸马凤封,出动了她的全部府卫,加起来竟已过一千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之前未曾露过一次面的。”洛天赐脸上抹过忧郁之色,“这对于我的计划来说,无疑是极为不利的,不过也是所幸如此,——若不是那凤封今日闹这么一出,我还真不知道洛天沁她竟然藏着这么一只严密的精锐部队,也算是上天佑我了。” 冷千叶的眼底这次便满是嘲讽之色……若不是那凤封自己刻意,想要探查洛天沁的底牌,怎么会故意匿迹,使得安乐公主派出全部隐藏力量。到了洛天赐这里,却以为自己有真龙之命了…… “我思索过了,对于洛天沁来说,凤封无疑是她的弱点。所以我执行计划那一日,必然是要有人擒住凤封,以此牵制洛天沁和她那一千府卫,才能便于我行逼宫之举。”洛天赐说到这儿,倏然转身,面向冷千叶,眸光熠熠,“而千叶你,则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恰逢你伤势痊愈,我更是能放心地将这任务交给你了——你可会辜负我的期望?” 冷千叶面无表情,霍然直身:“千叶纵身死,亦不负殿下厚望!” 洛天赐闻言,仰面长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手下的第一号虎将!” 冷千叶的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笑意,只是这内涵具体为何,便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皇后宫之制+暴怒(二合一) 自当日凤封在淮安城受了一剑之伤后,便再未回过凤府,期间一直居于公主府上。虽说于礼不合,但鉴于安乐公主凶名在外积威深重,最近一段时间更是风头较盛,故而也就没有什么人敢嚼舌根了,至少明面上没有流传过什么言论。 于是,安乐公主府内,最近几日的早晨总是重复着这样的戏码—— “凤凤凤凤起床啦——” 突然响彻整个公主府的声音惊飞了树上睡眼惺忪的鸟儿,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奏响了晨起的第二乐章。 娇小的人影以令人惊叹的速度一路绕过各种障碍直奔府内侧院,进入院中后更是径直冲向了主卧。 早已被自家公子授意过“不得擅动”的莺营影卫蹲在角落里咬着小手绢含泪等待着自家公子再遭魔爪的过程。 只是这一日与前几日不同,还没等洛天沁去推那房门,那房门就已经自行由内打开,出现在洛天沁正前方的正是显然已经梳洗着装过的凤封。 没等再次观赏只着亵衣的凤封这一事实让洛天沁很受打击,失望的情绪毫不遮掩地、哀怨地表现在了脸上,只是这情绪只出现了片刻,在她定睛看清了那人后,就怔在了原地。 那人往日里向来是着些素色的衣袍,今日却是难得地罩了件紫色外袍,那紫色衣袍也是一改往日素简的风格,不仅在衣边上滚过了金丝线边,那微微立起的衣领上、宽叶式的袖摆上、前身的袍尾处更是用银丝绣上了大小不一的花线,此外便是那束腰的墨蓝色玉带,以及垂悬在一侧的环形佩玉,还有似乎因为匆忙的关系未曾束起的墨色长发,如缎子似的顺滑在了身后;微凉的薄熙铺了那人一身,单是那样站着,便已风华无双。 等到洛天沁抬起眼眸,将视线移至那人如雪雕玉琢的好看面庞上时,便已经彻底失了魂。 见着女子像是当日初遇时呆愣的神情,凤封的心头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柔暖情绪,也勾得他微翘的唇角更是上扬了几分,黑色的雪毡靴向前几步,凤封站定在依旧丢魂状态的洛天沁面前,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额头。 那般自然而然的亲昵动作让两位当事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次却是凤封先有了动作,温和的微笑刹那便遮掩了一闪而过的失神,他没有落下去的手重新覆上去揉乱了洛天沁的额发:“安乐今日起这般早,为何?” 虽然有点贱兮兮的,但是此刻的洛天沁心中只有受宠若惊一种感觉,那人掌心温和而干燥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额头上,像是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时间都不能淡化的痕迹。 ……果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洛天沁傻笑着心想。 眸子底映出女子向来多见狡黠此刻却是有些呆萌的表情,按捺住亲吻下去的冲动,凤封俯身到女子旁边,以掩饰轻轻动了下的喉结,声线似乎是因为压得略低而沾染些喑哑笑意:“大婚还有一日呢,安乐你便这般……迫不及待了么?” 恰巧回神的洛天沁脸蛋红的要冒烟:“你你、你……” 骗纸骗纸大骗纸——还我高贵冷艳的楠竹来QAQ 另一边,凤封黯下去的眸色中有一抹复杂的情绪,带着些微的犹疑,但须臾后便被一丝淡淡的决绝所取代,他收敛了笑容,语气也不复方才,“殿下这时辰便来侧院,是有什么事情吧?” “唔……就是我们今天一早要去礼部试一下明日大婚要穿的红袍了……”洛天沁低了低头,先一步转身,往院外走去。 ……嘤嘤嘤,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怎么可以辣么听话,不开森。 察觉到女子情绪细微变化的凤封顿了顿,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当洛天沁与凤封到了礼部办公的公府中时,那位洛天沁在礼部最为亲信的官员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 等到两人走到置放婚衣的长桌前,皆是愣了一愣——因为他们的面前摆放了整整一溜儿七件婚衣。 “万璆,这是怎么回事?”注意到其中除去一件繁复的明显为女式嫁衣的红袍之外,还有如此数量且款式不同的男式婚衣之后,洛天沁不解地望向站在一旁的男子。 凤封的视线随之转了过去,在见到抬起头来的那官员的面孔之后,他湛黑的眸色里似乎起了些细微的变化。 万璆,也就是当日在宴上高吼了一句“下官有一提议”的那位,面有难色地瞥了凤封一眼:“公主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天沁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的预感,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让驸马知道。” 万璆抬头去看凤封,显然是希望他能够有所表态。 凤封神情上毫无异色,微笑着便转身欲离,却被洛天沁向后伸出的手臂攥住。 此刻洛天沁的神色早就没了初进门时的笑意,只余一片冷冽之色:“万璆,你莫要踏我底线。” 万璆苦笑,言语上不见分毫忌讳:“我还真是两头不是人了,既然你要留驸马同听,那以后可别再借机找我的茬。” 洛天沁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一厉,连攥住凤封的手都收得极紧而不自查。 “咳,这是皇上的吩咐。”万璆诤言道,“公主殿下向来不喜朝史,故可能有所不知——我风卓开朝皇帝风卓大帝系为女皇,这也是我风卓不同于其他三国而可以女子为皇的原因;而我风卓历时至今已有数百余年,曾经历过七位女皇,而风卓大帝当年确立下来的……女皇后宫之制,也是沿用至今——” “够了!”洛天沁倏然开口,目光阴鹜。 万璆却似不闻,仍旧是那副语调:“后宫以皇夫为首,下设公子,划为五等,不同宫职的衣饰不同——” “万——璆——!”洛天沁此刻神情有些狰狞,暴怒的声音近乎震彻公府,“留下一件,其余全部烧了!” 万璆对洛天沁的怒火视而不见,却是慢慢行了长揖大礼,朗声道:“这些衣服从女皇纳第一位公子时就需配备完全,共有六式,除皇夫衣饰外,每取用一件则缝制同式一件,以备不时之需。皇上吩咐过,为免公主殿下难做,还请让驸马随意挑选一件,等级听任天命。” “……”洛天沁已经是气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着,连声音都抖个不停,“万璆你莫以为我不会动你……带着除了皇夫所用婚衣之外的余下婚衣——立刻给我滚出去!!” 万璆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不卑不亢地俯身在那儿:“祖制不可废,皇命不可违,殿下三思。” “好、好、好——!”洛天沁极力压抑着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只是怒意还是波涛汹涌着埋没了她的理智,她仰首笑了一声,唇瓣因为怒火而轻轻颤着,“既如此,这皇帝不做也罢!” 她甩手便要拉着凤封走出去。 凤封在万璆介绍的过程中,一直是淡淡的笑意,神色目光不曾有半分变化,直到洛天沁渐渐失了理智,才在脸上显露出些异色,他转手将暴怒中的洛天沁环进怀里,却为那微红的眼眶一怔,而后神色目光更是无比柔和:“不必为我委屈的,这几日你总是因我而伤了心,我也会心疼的。不过是件婚衣罢了,你何须如此呢。” 这话音落进在场二位的耳中,皆是引起了不小的变化,先是那万璆惊诧地望了他一眼,接下来便是洛天沁凉了眸光:“凤凤你不该这样……”她转眸望了一眼长案,神色上的鄙夷不加掩饰,“这后宫朝堂都是污了你的地方,让你居于此处已是我私心,陛下还要拿出这般作践人的东西来——我不可能容忍!” “你忍了这么多年,却为这点小事放弃?!” 内屋忽然传来同样带着怒意的声音。 万璆面无异色,显然是早就知道里面还有一人,已向着那个方向跪下去:“——参见皇上。” 凤封同样揖礼,却因特权不必下跪,眼眸里带着些微笑意望向老皇帝。 唯有洛天沁一人视而不见,仍是要拉着凤封离开。 凤封有些无奈,轻摸了摸女子的额发,语调像是哄个婴孩:“别闹脾气了,乖。” 洛天沁一时又是生气又是羞恼,将头扭向了门外,硬是不去看老皇帝。 老皇帝也是恼怒模样,却强忍了怒意转向凤封:“驸马,你过来选一件。” 乍一听得老皇帝的称呼,凤封眼底掠过异样,却也只是瞬间便恢复原状,想要走过去却被洛天沁强硬地握着手腕不肯放。 洛天沁转向凤封神色里满是委屈:“…凤凤。” 她的眸子里水雾几乎要滴出来,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神色委屈得让他心口突兀疼了一下,便再难有半点动作。 “……你啊……”他轻轻叹了一声,也顾不上在场两位,情不自禁地把她拥进怀里。 平日里神思鬼捷狡猾得像只成了精的小狐狸,偏偏一红了眼睛就让他奈何不得,真是命定的劫数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皇帝么?”洛天沁丝毫不顾及一旁要气晕了的老皇帝,毫不避讳地抬头问凤封。 凤封一怔:“……你的哥哥么?” “不……”她坚定摇头,“因为你。” “……”他垂了眸子望她,眸色复杂。 “从闽南势力建立开始,我就从未考虑过皇位,仅是求一份自保而已;——然当日在宫外,你第一次收了一个女婢,当时有人在我旁边说,安乐公主骄纵无定,驸马日后可娶偏房,那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她轻咬了咬牙,“……你总该知道的,若我这辈子只是个公主,你自然可以纳妾;但若我能坐上皇位,你就只能由我一个人。” 一旁两位已经听傻了。 凤封定定地望着她,眸子湛黑,深得像要将人吸进去。 洛天沁再开口时却像是在起誓:“同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件嫁衣,我洛天沁一生只为你一人披一次。” 那一刹那,凤封的眼眸中,那情绪织就的一方世界里,天翻地覆。 【无责任无三观小剧场 作者:楠竹好帅好大度!竟然,额,同…意……【被犀利目光震慑…… 楠竹(面带微笑):就算她成了女皇,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女皇。……至于其他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作者:…… 作者有话要说:收一发呗~ ☆、安乐,等我。 拗不过自己倔强的女儿,老皇帝最后还是无奈地妥协了,使了个眼色给万璆,让他拿了皇夫的那一件婚衣摆到了女式嫁衣之侧,便再没看洛天沁一眼,径直往公府外去了。 健阔的步伐在即将迈出公府时顿了顿,最终还是停下来,老皇帝说话时听不出什么语气,却若有似无地给人溺宠的感觉:“你这丫头从小便有主见,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何尝不知他是你捧在心尖儿上的人?只是这朝堂上不乏比我在这朝中待得时间都要久的老人,他们守着祖宗的规矩就像守着这个国家的根……你想要动摇它的根基,可曾想过他们的影响会让你吃多少的苦遭多少的罪?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坐在这皇位上你一个人是不够的,你要付出更多的泪水更大的代价……并不是坐在这皇位上就能握住这个王朝的命脉而为所欲为,恰恰相反,等你坐上去之后,就会发现你反而更难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似乎是这段话让他想起了什么触及心伤的回忆,老皇帝的声音蓦然哽了一下,平复了心头万般情绪之后才重新开口,“你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有相应的掌控,只是你掌控这里的同时,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在反过来牵制着你。可能你的一个决定,就会让你身边的人…………” 这句话到了此处终是再接不下去,老皇帝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太阳,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烁着,在令人心寂的安静过后,他长叹了一声,似乎要将这一生的愁怨以及生离死别的眷念都舒出去。 半晌,洛天沁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个曾经将她抱在膝头的男人的背影,岁月在他身上流逝的痕迹那么的重,曾几何时他的身躯竟有了一些佝偻……她知道这身体的母亲的离去,从这个男人的心里抽走了什么东西,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她知道这个男人坚持了这么多年,一直惩罚一样地活在自己的旁边,他放不下心底对那个女人的爱。因为失去,所以更加无法忘怀;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强迫着自己去承受去赎罪这一辈子都不被解放,直到……他死的那天。 洛天沁的眼睛有些湿润。 “这些怪不得他,”她的身旁凤封轻轻叹了声,不知是为了什么,“更怪不得你。” 洛天沁沉默着,后来忽然轻声开口:“……我从来没有原谅他,哥哥也是。从我和哥哥小时候,后来长大了,慢慢地到了现在,我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可以让一个男人看着自己所谓深爱的女人慢慢失去生的希望……慢慢把自己折磨到死……”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洛天沁并未注意到,这句话让那神色染了浅淡忧色的人眸子一颤。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向我们解释过一句,也从未提起自己的过去以及……我的母妃……”洛天沁的情绪微微有了起伏,只是很快又平复下来,她的眼睛定定地不知道望着窗外的何处,轻声地再次开口,“只是每年到了母妃的生辰,我都知道,他会一个人待在母妃生前住着的宫殿里……他会抱着一件衣服,大概是母妃生前的衣物,一个人安静地哭。我总想着,也许这便是至悲了吧?一点点声音都不闻,他的表情却让我觉得他像是失去了全部,我总看着泪水顺着他的脸滑下来……”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掩饰性地笑一笑,“乱没形象的,一个男人,九五之尊……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别说了。”心口的位置一抽一抽地疼,凤封把眼前的女子按进了怀里,她不愿让外人见的泪水全部浸染了他的衣衫。 “可是我原谅不了他……他再难过我也原谅不了他,因为他再难过……那个人都看不见了。”洛天沁将眼泪肆意地宣泄到凤封的衣袍上,“他把我养在心头那么多年,他是我的父亲没人可以改变……我对我的母妃没有什么印象,但我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他没有让自己幸福,不能原谅我偶然间转头时他落在我身上的那种疼得心彻的目光,不能原谅他曾经为了什么不值得的东西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这个世界上除了爱,还有很多其他东西,也许不走到那一步,你就永远不知道自己会为了那东西舍弃什么……”凤封轻轻抚过她的发顶,神情柔和得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品,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眸光里晕满了复杂,最后都缓缓地转化为一种坚定之色,“而你的父皇最大的悔恨,大概在于他还活在这世上看日升月落,你的母妃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是他,所以我不会犯那样的错误。 “我要回凤府中一趟,让万璆先送你回去,好么?”他贴吻了一下她的额发,尽量放缓和声线,问道。 “……可以说不好么?”她在他的怀里抽了抽,抬眸望他,红红的眼睛和鼻头和嘴巴,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垂下眸子看着她,片刻后,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可以。我先送你回公主府吧。” 洛天沁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不由自主的撒娇会得到他的溺允,素来多是狡猾之色的黑溜溜的眼睛也显得有些无辜:“啊,不,你回去准备吧……我还等着明日的喜轿从凤府绕城中一圈去到公主府呢。” 凤封定定地看了洛天沁半晌,直到洛天沁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望向一旁一直被他们无视得彻底的、也一直自觉地安安静静不说话的万璆,表情上算的上是和善之色:“万大人,凤某今日府中尚有些事情没有吩咐下去,为免明日大婚出些乱子,凤某须先行一步,回去打点一番,也该准备一下明日的事宜了。所以,还要麻烦万大人将安乐送回公主府。凤某在此先谢过了。” 说完,凤封抬手揖了一礼。 万璆怔了一下,他着实没有想到凤封会这般放低姿态跟他说话——同为男子,那一日凤封在晚宴上对于他的敌意可以说是毫不遮掩甚至光明正大的;再加上今日这一次,他算是公然折了凤封的面子,隔阂了凤封与洛天沁的关系。虽然他不会以为这凤封是个会直接给他难堪的无脑小人,但他也绝对没有料到,凤封可以放低了姿态与他相谈——要知道,凤封在皇上面前,也不过是行这一揖之礼的。 ……便只是因为安乐公主此时心思敏感而脆弱,他不忍心放她自己一人回去么? 他曾想过凤封只为安乐公主而来,也曾想过凤封只为地位而来,更曾想过凤封是为图谋这个皇位而来,只是这一日,在看到凤封对所谓公子的淡然,看到凤封对皇夫衣饰的无谓,看到凤封对洛天沁的珍之重之,他发现自己似乎是错了,他从来就没有看懂这个男人,至少他没有将这个男人的心思看得通透。 纵然心思百转千回,万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请驸马大人放心,下官会将公主殿下平安送回公主府中。” 凤封颔首,转身走到洛天沁旁侧,轻轻翘起嘴角,微凉的指尖拭去她的脸上残留的泪痕:“安乐,等我。” 洛天沁抬眸,眼睛慢慢弯成月牙:“嗯!” 【无厘头问卷 作者:咳咳,女主角调查表…… 女主:嗯! 作者:姓名? 女主:凤凤家的安乐! 作者:……性别? 女主:你是指外表还是内心? 作者:……跳过……——你的特长? 女主:腿特长? 作者:……严肃点!【正经脸 女主:嗯,那就短跑吧!具有短跑特长! 作者:……你确定?【狐疑脸 女主:当然! 作者:50米一般跑多少? 女主:10秒!【骄傲脸 作者:……你是短跑时间特长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点发更新,我也是醉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