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作者:林家成【完结】 【内容简介】 她助他得到富贵,却在他权势滔天时,被活活逼死。 重生回到当初,她将步步为营,借那倾城男子之势,为自己谋一个富贵悠闲。 ————淡淡一笑闲袖手,转眼翻覆世间云。 梦中的她,风姿燕燕,聪慧温婉,为夫主谋断庙堂,粪土尊严,只求夫主恩赐一点爱。 却难逃功成名就日一夕弓藏,青灯古佛下,被丈夫和新欢生生逼死,血溅饮恨! 梦醒的她,风骨清奇,胸藏机谋。乱世之中,为自己谋下十丈方圆,一世荣华! 他,掩于泥土,遍染尘埃,只为这一日,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他卫子扬的杀名令小儿止啼!! 且看这纷乱凉薄的世道里,重生智慧女主与那个绝色妖娆的"娈童"枭将如何成就一段盖世传说!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第一章不是梦 "主母,到了。" 一个恭敬的声音传来。也许是因为夜色正浓,月光太浅,那走在前面,恰好处于寺院檐角与树影交织处的娇小身子,这时刻看起来很显阴森。 冯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蹙眉问道:"弗儿,夫主呢?快带我去见夫主。咦,这里好生安静。" 那与她相处了三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婢女弗儿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咬唇张望了一会,突然指着左侧方向欢叫道:"啊,那里有灯火,郎主必是在那里。" 冯宛心下着急着,闻言也不多想,提起裙套急急地冲了过去。一踏入殿堂,她便清声唤道:"夫主?夫主?" 连唤了两声,殿中依稀传来男子痛楚的喘息声。冯宛心下一紧,伸手推开殿门,踏了进去。 殿堂很大,泥塑的神像高大巍峨,牛油灯下正悲悯中透着阴森地俯视着两女。冯宛一眼便看到神像下,躺着一个身形依稀相识的年青男子。她急急跑去,冲到男子面前扑通跪下,伸手抚向男子的脸,声音仓惶地唤道:"夫主,夫主?" 就在她伸出的手,刚刚抚上男人的脸时,极为突然的,蜷缩成一团的男人,突然翻身向上,双手闪电般地一伸,同时扣紧了她的双臂。 他把她重重一扯,在令得冯宛身不由已地扑倒在他怀中时。只见男人右手扯上她的玉带,便这么重重一扯一撕。"滋——"的一声布帛碎裂的声音传来,转眼间,冯宛腰带脱落,外袍扯破,腰间细嫩晶莹的肌肤,在牛油灯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不等冯宛反应过来。那男人已是双手齐动,连连几下撕扯。 只是一个转眼,冯宛已是外袍碎裂,红色的亵衣系带脱落,饱满浑圆的**,给男子握了个正着。 这一下变故极为突然,冯宛尖叫一声,嘶叫道:"你,你不是夫主。"堪堪叫出这几字,她的嘴便被人从后面捂住。她最为信任的婢女弗儿的声音从身后清楚地传来,"别摸了,快点办事。" 身上的男人淫笑道:"你急什么?"他双手齐动,把那**重重搓揉一把,啧啧叹道:"好肌肤,好乃子!啧啧,怪不得,实在怪不得。" 他连赞几声,双手把冯宛一推一拉,便翻身坐到了她的身上。右手定住冯宛胡乱挣扎的双手,他双手齐动,三不两下便把她剩下的衣袍扯了个稀烂。 这时刻,冯宛双手被抓,双脚被压,嘴里的嘶叫求饶,也被实实捂住。她胡乱挣扎着,奈何体薄力小,哪里挣扎得动?只一下功夫,便是气喘吁吁,满头青丝凌乱不堪。 就在这时,紧捂着冯宛嘴唇的婢女双手一松,急急闪入神像后面。冯宛的呼救声还来不及出口,只听得"砰——"的一声沉响,禅房的门被数人重重撞开。五六人一涌而入。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直过了一会,一个女子才疯冲而上,她拳打脚踢地把冯宛身上的男人踢开,一把脱下外袍给冯宛胡乱披上,然后抓起冯宛的长发,惊怒地喝骂道:"赵夫人,你好不要脸!" 这个尖喝声打破了平静,另一个雍容中透着愤怒的年青女子声音传来,"赵夫人,你家夫君如此看重于你,你竟然在这寺院当中,神像之下行此苟且之事?你就不怕菩萨降祸吗?"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厌恶地别过眼,右手一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不知羞耻,亵渎神灵的贱妇拖起来!" 两人应了一声,刚走出一步,那中年男子又喘着气恨不成声地喝道:"把那奸夫拖出去砍了!"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地,"刷——"地一声佩剑出鞘,寒光闪动,那男人急急惊叫道:"且慢,你答……"不等他把话说完,剑光已至。只听得"卟"地一声,男人的叫声戛然而止。 直是摇晃了好一会,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男人的尸身,才砰然倒地。 浓烈的血腥中,冯宛转动木然的双眼,她回头盯向众人。 目光一一在房中众人的脸上划过,冯宛定定地盯上了五步开外,那个雍容美丽的少女。盯着她,冯宛凄然一笑,吐出的话,嘶哑,却平静,"赵郎知道否?" 她盯着那少女,向前跨出一步,也许是她的表情太平静,也许是她的笑容让人毛骨耸然,那少女不由向后退出了三步。 冯宛直直地盯着她,嘶哑地再次问道:"今晚之事,赵郎知情否?" 少女一连退出几步,直到身躯抵上墙壁,无路可退这才停下。她朝四下望了一眼,见到己方人多势多这才心下大定。 回过头来,她瞪着冯宛,尖声叫道:"你胡说什么?你这贱妇不要脸,在这里私会汉子,还敢胡说八道?来人,把这贱妇砍了!" 少女的身后,一个二十来岁,长相精明刻薄的少妇尖叫道:"在神像面前做了这等丑事,岂能便宜了她?得脱光她的衣服游街!" 少妇的声音一落,那威严的中年人眉头一皱,他沉痛地望着冯宛,喝道:"不要说了!"咬着牙,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阿宛……这贱妇虽然行此无耻无羞之事。然而这些年,她为了俊儿,也是吃了苦助了力的。" 他转向冯宛,低哑地劝道:"还是把她交给俊儿吧。"他转过身去,这可是寺院重地,若是让那些秃子发现了这里的丑事,只怕会翻了天去。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中年男人的声音一落,冯宛已是冷冷笑出声来。她目光转向杀机毕露的雍容少女,转向几个提着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的护卫。那中年人蒙在鼓里,她却是明白的:这一次,她是必死无疑!那女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踏出这个禅房的。 冯宛右手一伸,从一个靠近而来的护卫手中拿过他的佩剑。 那护卫看了对面的雍容少女一眼,任由冯宛把那剑拿走。 冯宛右手一反,把剑架在自己的颈子上。她昂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少女,咧开雪白的牙齿森森一笑,冯宛嘶哑缓慢地说道:"陈雅,别得意,不出五载,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她仰头哈哈一笑,右手在颈上一勒,瞬时,鲜血如花,在牛油灯下纷落如雨。 砰地一声,冯宛尸身倒地。昏暗的灯火下,明明应该死不瞑目的她,却偏偏嘴角含笑。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诡异笑容,令得那雍容少女陈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急急向后退出,连声说道:"快走快走。" 中年人的叹息声中,几个护卫抬起冯宛和那男人的尸身朝外走去。 那长相精明刻薄的少妇追上了陈雅,她小心地打量着陈雅的表情,不安地说道:"阿雅,那冯宛向来聪慧,手段颇多,料事极准。她最后的话,不会是有什么……" 不等她说完,陈雅已尖声叫道:"什么都不会有!"她右手一挥,打断了那少妇的话,瞪来的目光中愤恨中夹着掩不去的惧意。 陈雅尖叫道:"她死了!她已经死了,你没有看到吗?她已经死了!" 夜风飘荡,那一声又一声的'死了',如寺中禅香一般,袅袅不绝,久久不尽。 …… "夫人,夫人。" 连连地摇晃中,冯宛尖叫一声,直直地翻身坐起。 烛光中,她直直瞪来的目光实在可怖,婢女吓得向后退出几步,才挤出一个笑容,哆嗦着说道:"夫人,你又做噩梦了。" "又做噩梦了?" 冯宛声音嘶哑,有点颤抖地问道。 "是啊,夫人你怎么啦,这几晚老这样做着噩梦?" 冯宛没有回答,她转过头,静静地打量着房间。看她这陌生的样子,仿佛这地方已是许多年许多年不曾见过一般。 婢女瞅着她,不安地想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几晚被噩梦惊醒,都是这个模样。 她正寻思际,冯宛已走下了c黄塌。婢女连忙上前,把外袍披在她的背上。 冯宛神思恍惚的在塌上坐下,再次朝四下张望了一眼,她低声说道:"前天,凤儿的娘真的过逝了?" 这两天,夫人对这事已重复问了五遍了。婢女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恭敬地应道:"是。过逝了。" "是被凤儿的大嫂毒死的?" "是的,夫人。" 婢女回答到这里,又朝冯宛小心地看去。见到她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依然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不由暗中叹了一口气,琢磨着:夫人莫不真是中邪了?郎主明日回来后得跟他提提此事。 冯宛又对着房中的布置,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后,慢慢站起。 她低下头,任由青丝披下脸颊,望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她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和沉稳,"郎主明日回来吧?" "是。" "我做噩梦的事,休跟他提。" 婢女一怔,好一会才应道:"是。" 冯宛抬起头来。 这一刻,她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宁静和深邃。一直以来,冯宛的眼神都有一种让人心灵平静的力量,此刻也不例外。望着恢复正常的夫人,婢女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隐隐感觉到,夫人似是有些变了。 对上婢女关切的眼神,冯宛挥了挥手,低声说道:"出去吧。我没事的。" "是。夫人。" "吱呀"一声,房门被婢女轻轻掩上。直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冯宛才抬起头来。 她静静地看着那房门,好一会,嘴角噙起了一抹微笑,吐出的声音,更是轻软如呢喃,"菩萨也知道我心中不甘么,因此许我再生?" 一连几晚,直到今晚她才梦到自己的死因,也才完全相信,梦中之事便是将来之事。; 第二章夫主 一晚转眼便过去了。 府中所有的人都起了个大早,今天是他们的郎主,也是这个府第的主人归来的日子。便连冯宛从娘家带来的侍婢们,这时也是个个喜形于色。 她也应该是欢喜的吧。 望着铜镜中青春逼人,颊生双霞,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妇,冯宛依稀记得,这时的她,嫁给他不过一年半。一年半前,他骑马从府门前经过,少年郎君英姿勃发的模样,得到了他父亲的好感。 而他,也在回眸一瞟中,对上了面纱后,她那异于常人,极为美丽神秘,仿佛是无边星空的双眸。 便是那一眼,让年少英俊,志向高远的他上了心,就此答应了她父亲的提亲。 便是那一眼,让她爱上了他,她怀着无边的欢喜和期待,想要与他白头偕老。 冯宛的恍惚,被婢女看在眼中,绒儿凑到她面前,嘻嘻笑道:"夫人定是欢喜得傻了。" 另一个婢女也说道:"夫人这下可以安心了。" 众婢的嘻笑恭喜声中,大门处人声大作。 一个僮仆急急跑来,一见到冯宛便大声叫道:"夫人,郎主回来了。" 冯宛淡淡一笑,在婢妇们地筹拥下轻步走出。 刚刚来到大门口,一个车队便越过众人,在门口停了下来。 驶在最前面的马车,正是她夫主的。 冯宛上前一步,含着笑,温柔地望着那马车,也望着紧随其后的那一辆马车。 车帘掀开,她夫主那英俊的脸孔露了出来。她这个夫主,双眉似剑,瞳仁略淡,五官生得很好,就是唇太薄太薄,几成一线。人常说,薄唇的人薄情,这话,她原本是不信的。 夫主纵身跳下马车,他含笑望着冯宛,扶起上前见礼的她,温柔地说道:"看,又瘦了,可是不曾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当真温柔,冯宛一阵恍惚。不过一眨眼功夫,她便是嫣然一笑,道:"夫主不是回来了吗?" 她这话轻言软语,分明是在说,他既然归来,她便不会再因相思而消瘦。 这样的缠绵情话儿,她以前脸皮太薄,可是从来不说的。夫主惊讶地看着她,不由伸手环臂着她的肩膀,低低调笑道:"我的宛娘也会说甜话儿了。" 冯宛低头羞涩地一笑,只是在低头之际,她眼波斜睨,目光似水似星地抛了过来。 冯宛的眼眸,本是少见的美丽神秘,这一下波光流转,夫主不由痴在了当地。那搂着她双肩的手,瞬时都滚烫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咳嗽声大煞风景地传来。 听到那咳嗽声,夫主动作一僵,他慢慢松开冯宛,挤了挤眼,笑道:"宛娘快看,谁来了?"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清软娇脆的声音埋怨道:"姐姐眼中只在姐夫,哪曾有我?" 这声音,她确实是熟悉,太熟悉了。 从今往后的三四年间,这个声音一直在她的生命中,从没有消失过。 冯宛暗中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出现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这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眉细而颧高,唇又有点厚。这本是有点刻薄的五官,一搭配起来,却让人感觉到明丽无比。 少女撼着唇,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她瞪着冯宛,嗔道:"姐姐作啥这般看我?我是阿芸啊。" 她自是知道她是她同父异母的四妹妹阿芸。 她知道,自己嫁给夫主已有一年半了,还不曾怀孕,四妹妹这次前来是有目的的。 冯宛含着笑,她轻声问道:"阿芸这次来?" "什么嘛?你嫁给姐夫这么久,就不许家人来看一下?"阿芸像是没心没肺地瞪了她一眼,转向夫主叫道:"赵家大兄,你看姐姐啦,人家来了,她都不高兴呢。" 她总是这样,用一种没心没肺,状似天真的口吻向人告状,总是能在不知不觉中,把她拥有的一切都夺走。 夫主赵俊哈哈一笑,他牵着冯宛的手朝府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宛娘,你猜为夫这次遇到谁了?" 他显得迫不及待,凑近冯宛低声说道:"我遇到了五殿下。" 她自是知道他遇到了五殿下。要知道,今年是他命运转折的一年。当年也是这样,她用尽所有的心力,用尽所有的计谋,帮他分析诸位殿下的实力,最后也是她认准了五殿下,也是她用计谋助他得到五殿下的重视。在其后的数年中,她屡屡出谋划策,帮他处理政事,解决难题,于是五殿下成为皇帝之日,他便理所当然地得到重用。可惜,他刚刚坐上那一国重臣的位置,她便落了那样的一个下场。 冯宛双眼明亮地回望着夫主,压低声音同样兴奋地说道:"五殿下?听说陛下极为宠爱这个儿子,夫主若能得到他的赏识,岂不是平步青云了?" 这话赵俊爱听,他莞尔一笑,转眼低叹道:"遇是遇上了,能不能得到他的赏识,还是难说。"顿了顿,他又说道:"听玉郎说五殿下会在这里呆上一阵,这是苍天助我。" "玉郎?"时人有个习惯,会称赞美男子为玉郎,并不特指某个人。 望着冯宛眼中的疑惑,赵俊得意地说道:"是我路上结识的,他应了我过两天来府中做客。啧啧,那人的风采,那人的样貌,啧啧啧。"他连连啧叹,一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模样。 冯宛正要说话,冯芸已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身后,叫道:"大姐姐,大姐夫,你们恩爱得把我这个客人也忘记啦?" 她轻跑到冯宛旁边,一手抱着她的手臂,笑嘻嘻地向赵俊说道:"大姐夫,你就行行好,把姐姐借给芸娘说说话。"她虽是抱着冯宛的手臂,那看向赵俊的眼神,却是亮晶晶的光彩夺人,说出的话,更是在意无意的含娇带糯。这是天下男人都懂的媚好。 彼时正是汉人统治的晋节节败败,不停向南方退缩的时候。冯宛所在的这个国家,也是胡人统治的,才建立几十年。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对妇人的管制都极松散。所以冯芸也罢,冯宛也罢,她们地行事,都比晋人少了许多拘束和规矩。 赵俊望着冯芸那比妻子要漂亮的脸孔,眼中一亮,呵呵笑道:"好吧好吧,你们说话吧。" ; 第三章相术 冯芸目送着赵俊气宇轩昂的背影去。当她收回目光时,赫然对上冯宛静静望来的眼神。 冯芸一阵心虚,转眼她便扁着嘴嘟囔道:"大姐姐作甚这么看我?"她眼珠一转又说道:"都说大姐夫受过伤,可现在看他好生生的呢。" 这解释还真是欲盖弥彰。 冯芸不想让冯宛多想,搂着她的手臂使劲摇晃,"大姐姐大姐姐,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呢。嘻嘻。" 想她么? 冯宛淡淡一笑。这时,冯芸又说道:"你嫁出后,父亲老是记挂着你。大姐姐也真是的,一年半了都不曾回家看过。" 回家看什么?她那父亲最大的爱好,就是用她母亲陪嫁过来的财富娶娇妻纳美妾。明知母亲重病垂死,不但隔离她们母女见面,还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嫁了出去。他不就是怕母亲把嫁妆留给她吗?现在见到赵郎发展不错,他又把芸娘派来了。 当然,父亲最宠爱的芸娘可不是来做妾的。 冯宛慢慢转过头去。 她静静地盯着冯芸。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冯芸目光躲闪着,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姐姐?" 冯宛还在盯着她。 在冯芸额头汗水悄悄沁出时,冯宛嘴唇一扯,道:"芸娘,你快十六了吧?" 冯芸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年龄,不由强颜一笑,嘻嘻说道:"是啊,大姐姐好记心。" 冯宛还在静静地看着她。听到冯芸的嘻笑,她神色不动,徐徐说道:"十六岁,也可以嫁人了。" 一言吐出,冯芸的脸色白了白。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冯芸,忖道:她知道什么?她想说什么? 这时,冯宛转过身去。 她慢步走到一株桃树下,伸手摘过一片花瓣,冯宛的声音清而悠远地传来,"芸娘貌美如花,鼻准丰隆如玉管,唇厚而润如水洗红玉,乃是至贵之相……我从异人处学到这手相术也有一载,却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贵人之相。" 可怜的冯芸,从来都是在小地方生活,哪里听过这样的赞美,这样的肯定?一时之间,她的脸孔都涨红了。 冯宛的声音,还有如流水般传来,"再过几日,五殿下会来此地。" 她慢慢回头,静静地看着冯芸,微笑道:"芸娘可要大姐姐助你一臂之力?" 冯芸的唇动了又动,动了又动,好一会才颤声道:"我,我真有贵人之相?" 这时刻,对于相术算命之道,笃信无比。而且,那些相术算命之人,都各有流派,轻易不会传于世人,在民间并不多见。 冯宛点了点头。 冯芸一下子变得激动了。她双眼大亮,欢喜得连连旋转,"我是贵人?我是贵人?我是贵人!" 一连自言自语了几声,她冲到冯宛面前,握着她的手急急说道:"一切都听姐姐地安排!" 冯宛笑了笑,低低说道:"安静些。事关天机,不可轻泄。" 冯芸连连点头。她紧紧地握着冯宛的手,手心早就湿滑滑的一片。 强抑着激动的心,她暗暗想道:比起五殿下,赵俊算什么? 她实是欢喜之极,不由对冯宛道:"大姐姐,我若得了富贵,必不忘大姐姐今日指点之德。" 话气极其诚挚。 冯宛笑道:"芸娘要铭记此言才是。" 冯宛这话,充份表明了,她是真地相信冯芸会成为贵人。一时之间,冯芸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冯宛笑道:"好了,别欢喜了。去学下礼仪吧,别到时候出了差错。" "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赵俊一心想向上爬,他与许多混得不错的胡人贵族一样,府中都养了一些精通汉礼的儒士。这点冯芸一入府便听下人吹嘘过。 泱泱中国,自有一种至高至上让人向往的华贵。便是现在晋国很不成气,便是胡人纷纷称帝,可不管哪一个胡人当了皇帝,他都会下意识地学习汉朝的那一套,所差的不过是学得多学得少的区别。 目送着冯芸离开的方向,冯宛转过身朝外走去。 看到她要出门,一个婢女急急跟来,她来到冯宛身后,问道:"夫人?" 婢女的眼神中充满不解。 本来也是,赵俊好不容易回来了,夫人怎么说也应该守在郎主身边,随时等候郎主地到来。 冯宛挥了挥手,微笑道:"如若郎主问起,你便说我去东山寺了。" 婢女恍然大悟,原来夫人是要到寺院去还愿啊。也是,夫人一直信佛,月前还说过,如果她的夫主平安归来,她一定要好好感谢菩萨。 冯宛走到门口时,已有老仆赶着马车过来了。这个老仆是冯宛从家中带过来的,忠心耿耿,极得她的信任。 这几年,元城都很安全,因元城令治理有方,如冯宛这样的妇人出门,连护卫都不需带。 马车稳稳地朝着东门驶去。 就在它来到东山寺脚下时,老仆提着两个包袱,跟在冯宛的身后朝东山寺走去。 走着走着,冯宛身子一拐,转向东山寺的后山处。 不一会,一排十数间的破旧石屋出现在两人眼前。 冯宛从老仆的手中接过包袱,轻声说道:"在这里侯着呢。"说罢,她转过身,朝着那石屋的后面走去。 石屋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茅糙屋。茅糙前,一个乞丐般头发凌乱不堪,满脸污垢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着。 听到脚步声,他迅速地把地上的字迹擦掉,抬起头来。 饶是污垢满身,这少年那一双眼,也如闪电一般刺入冯宛的心口。 这是斜长斜长,于无边明澈隐现邪魅的双眸。便如那碧蓝天空中染上的血色霞光,极艳,极透,极美。 只是一眼,一缕脏乱的头发便垂落而下,挡住了少年的眼。 这个少年实是太脏了,要不是冯宛有备而来,也不会注意到这双眼是如何的澄澈妖娆。 望着这个将会令元城都名声大震,令得赵俊慨叹过无数次的少年,冯宛垂下双眸。 她轻步走到他的身边。 包袱还不曾放下,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不是乞丐。"他的声音也极动听,只是被刻意压粗,有点沙沉。 "我知道你不是。" 冯宛理也不理,径自把包袱放下,然后,她也不顾自己身上精美的绸衣,便这么在地上一蹲。 ; 第四章驱逐 蹲在地上,冯宛一边拿起树枝,一边用一种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大丈夫生于世,难不成像落叶一般,泯于众人?风来了卷起,风落了任人践踏?" 她不看那少年,只是娓娓说道:"世间丈夫,有卑微时二餐难继,而有朝一日着朱衣,居高堂,指点江山,谁又记得你当日是如何幸进的?" 她说到这里,在地上用树枝,似是胡乱地写道:"五殿下来元城。"又写了"玉郎"两字。 这时刻,前方禅院中传来一阵人语声,似有几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冯宛慢慢站起,她把树枝朝地上一掷,转身便朝来路走去,似是忘记了自己还扔了两个包袱在那。 在她的身后,那少年眸光复杂地盯着她。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少年也不曾叫住她。 冯宛来到老仆身边,轻声道:"回去吧。" "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几步,冯宛回过头,朝那少年的方向看去。 从树叶的间隙可以看到,那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一行人眼看就要出现在视野中了,他才一咬牙,伸手把冯宛扔下的包袱提进了茅糙屋。 看着少年挺得格外笔直的背影,冯宛悄悄朝自己眨了眨眼,得意地想道:成功了。 她知道,就算她不来,少年也会抓住这次机遇。 但她更知道,不管世人对这少年如何评价,有一点是共认的,那就是,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今天她给他的只是几套华美的衣袍和钱财,它日,也许他能救她一命! 马车驶回了府中。 堪堪踏入府门,一阵笑声便传入她的耳中。走过一排桃树,冯宛一眼看到她的夫主,正与冯芸凑在一起说笑着。从她这个角度看来,夫主容光焕发,冯芸含情带怯,两人说着说着便凑到一块去了,彼此呼吸相闻,眼神相接,浑然如神仙眷属。 盯着这打情骂俏的两人,冯宛微微一笑:这才是冯芸,她永远都在做着多手的准备,永远也不会放过一个机会。是啊,我是可以想法子让冯芸见到五殿下,可此事通过我的夫主,不是更简单吗?更何况,让他上了心,那是进可攀上五殿下,退也有赵俊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冯宛一点也不生气。 ……也许,她所有的伤心也罢,愤怒也罢,气恨也罢,都在那些噩梦里消耗一尽。 不过,冯宛可不打算黯然退场。 她缓缓朝着那对男女走去。 冯宛的脚步轻缓,优雅。她这人,有着一双极美的眼睛,也有着白嫩的肌肤和完美的身段,更有着优雅从容的气度。因此,虽然她的长相只是平凡,可凭着这气度,就让一直心怀大志的赵俊尊敬有加。 他一直相信,能娶到这样宛如大家闺秀的夫人,表明他的志向将得到实现。 冯芸格格笑了几声,刚刚含羞带怯地低下头,一眼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身躯一僵。 看到她僵住,赵俊眉头跳了跳,他转过头,顺着冯芸的目光看去。 他看到了冯宛。 她就站在离两人只有五步的地方,嘴角含笑,长袖细腰如风中荷花那般淡雅,自在。 ……她见到这一幕,居然好不自在? 赵俊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冯宛美丽神秘的眸光,静静地扫过赵俊后,转向冯芸。 她含笑瞟了一眼冯芸,朝着她上下打量几眼后,向赵俊温柔地说道:"夫主可能不知,我这四妹妹是奉我父亲之令而来。" 冯芸听到这里,双眼一瞪,警惕地盯着冯宛。 冯宛温柔如水地望着赵俊,轻声道:"我父见我一年多都不曾有孕,心下着急。" 听到这句,冯芸的心踏实了些。 可就在这里,只听得冯宛静静地说道:"父主,我看你也很喜欢我这个四妹,不知择良辰吉日,把她纳为妾吧?" 咚 宛如晴天一个炸雷,冯芸惊得向后退出一步,脸色煞白的她也顾不得赵俊会如何想来,大声叫道:"不行!" 两字一出,早已意动的赵俊已是脸色一青,他冷冷地瞪向冯芸:敢情这个女郎频频向自己献媚讨好,不是因为看中了自己,而是因为本性轻浮? 可怜的冯芸,她根本还在等着时机呢。此刻看到赵俊不屑的模样,又看到冯宛温柔中透着冷漠的眼神,都差点急哭了:难不成,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的好办法,这一下全泡汤了?她竟是一下子得罪了他们夫妻两个? 就在冯芸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冯宛蹙着眉头,一脸为难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阿芸不愿啊?"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种不敢置信,让赵俊有点狼狈,他曾以为冯芸是千肯万肯的呢。 这时,冯宛蹙着眉头,轻言细语地说道;"四妹妹乃是未出阁的女郎,这般呆在姐姐的府中,不是很好。" 她这话中的话,便是婢仆们也听得懂。 望着冯芸,冯宛细声细气地说道:"阿意。" "夫人?" "去帐房领上十片金叶子,给四妹妹在外面租一个院落吧,动作快点,今晚四妹妹就要搬过去呢。" 她转过头,对上脸色青白,不知如何是好的冯芸,轻言细语地说道:"四妹妹,休怪大姐无情。实是大姐刚才不该多嘴。你也知道,有些话既已说出,便当防着他人闲言碎语。哎,你就放心地住在外面吧,你是我的妹妹,大姐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到委屈的。" 冯宛说完这话,曼步走到赵俊的身侧,握着他的手,她含笑道:"夫主可知,我刚才在东山寺求的是什么签?" 她求签了? 赵俊心下一紧,这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美人?当下连忙握紧冯宛的手,急急朝书房走出几步,低声问道:"什么签?" 在赵俊急切的眼神中,冯宛神秘地一笑,轻轻说道:"上上签!" "什么?" "是上上签!" 赵俊喜不自胜,他紧紧握着冯宛的手,连连说道:"快说快说,那签上都写了什么?" ; 第五章看戏 冯宛低声说道:"最后一句是,'风云过后蛇作蟒。'" 蛇作蟒? 赵俊狂喜,他连念几遍,又要冯宛把那签从头背了一遍。不一会,双目精光熠熠,双拳紧握。 他实在激动,在原地踱来踱去。 直过好久,他才记起冯宛。转过头来看向妻子,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平凡的面容,在那双美丽神秘,深邃如星空的双眸地掩映下,平添了七分风采。一直以来,她宽衣喜欢如晋人那般,长袍广袖,腰间细细,此刻也是这样。风一吹来,倒有凌云之姿。 看着看着,他的心头有点火热了。走上前来,他伸手环上冯宛的腰。 堪堪碰到她,他便感觉到怀中的妻子身躯一僵。 赵俊一怔,凑近她的耳边温柔低语,"为夫冷落宛娘太多时日了。"吹出的热气,直扑她的耳洞。 冯宛放松紧绷的身躯,羞赧回眸,"夫主这是什么话?你不也是为了前程奔波吗?" 前程?她一提到这两个字,赵俊刚刚燃起的冲动,便被兴奋取代了。他放开她,快速地说道:"夫人见谅,为夫得在五殿下到来之日,把他的喜好再收集一下。"他刚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搂了搂冯宛的腰,低笑道:"你也好好将养一下身子,好生给我生一个儿子,安安老丈人的心。" 声音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冯宛盈盈一福,轻声应道:"夫主所言极是。" 赵俊一笑,大步离开。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冯宛的嘴角,也噙出一朵微笑来。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冯芸怯怯的,带着哭泣的声音,"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大姐姐,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声音离她只有二步之遥。 冯宛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此刻的冯芸,那神情必是娇憨中带着可怜。 她这人有一个优点,善于察颜观色,只要你有一丝心软,便能缠到你认输为止。 冯宛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的,冷冷地说道:"四妹妹,大姐这是为了你好。"她不再多话,衣袖一甩转身离去,把冯芸的泣求声远远抛在身后。 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中,赵俊一天到晚都在忙碌,都在为面见五殿下做准备。而冯芸虽然搬出了府,可白日里,她几乎是一直呆在赵府中。不管是见到冯宛还是见到赵俊,都是买嗔耍娇,亲密无比。 可惜她拒绝在前,现在不管如何做来,赵俊心下已生厌恶,便是婢仆们,也不由对她的轻浮有些闲言。 这一天,冯宛起了个大早。 她沐浴更衣后,把黑如缎的青丝挽出一个垂髻,髻上只斜斜cha上一支木钗。然后蒙上面纱,穿上黑底绣着鸟雀的五鸟唱日袍,走出了家门。 她没有坐马车。 这时的赵府,只有一辆马车,那还是赵俊倾尽家财购置的,这几天赵俊出出入入都需用到它。冯宛要出门,只能走路。 带着一个婢女一个仆人,冯宛似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最为繁体热闹的东城门处,冯宛的脚步加快,向最大的那家酒楼走去。 她一直行事很有主张,一婢一仆也不多问,只是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当然,跟在她身后的不止是这两个,还有一少女,也蒙着面纱,鬼头鬼脑地跟踪着冯宛。 走到酒楼前,冯宛的脚步一顿,抬起头来。 只见酒楼里传来一阵笑声,蹬蹬蹬的脚步声中,一个身材高挺,面目俊美中显威严,衣饰华贵的青年男子,在二个护卫地筹拥下缓步走了出来。 青年男子一踏出台阶,便有一辆极为华贵的红色马车驶了过来。马车旁,八个高大悍勇的护卫一跃而下,迎向那青年男子。 元城是个普通的城池,又刚建立不久,哪曾见过这么华贵的马车,这么悍勇的,气势非凡的护卫,这么衣着华丽,龙行虎步,一看就是天之骄子的青年男子? 一时之间,好一些目光都看呆了。 就在这时,冯宛身后冲出一人来。 那人一冲到冯宛前面,速度便稍稍放缓,只见她扭着腰,低头向前冲去。 虽说是冲,这少女行进的姿态曼妙无比,那一袭紧紧裹在身上的胡袍,把她少女玲珑的曲线,描画得极为娇俏。 看到少女低着头,没头没脑地冲向那青年男子,站在冯宛身后的绒儿目瞪口呆地叫道:"是四姑子。"她急急转向冯宛,声音压低,"夫人,不好了,那是四姑子。" 冯宛闻言,微微垂眸,她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噙起了一朵笑容。 她当然知道她是冯芸。她还知道,自己说的面相之语并不是编造的。前世时,冯芸在勾引赵俊,被自己发现驱逐后,很快便巴上了当朝权贵。当消息传到冯宛耳中时,她已成了陛下新纳的妃子。 从那后,冯芸每向上爬出一步,她的日子便艰难一分。她从不为难赵俊,甚至还提携他,她只把所有的恨记在自己身上。 冯芸刚刚冲近那青年男子,几个护卫地低喝声同时传来,"站住。"他们同时上前一步,挡在了那青年男子身前。 就在这时,冯芸似是受了惊,她娇叫一声,身子一晃,扑通一声向左侧歪倒。一手撑在地上,她脸上的面纱已在不知不觉中跌落。 抬起那受了惊吓也明媚的脸,冯芸张着小嘴,泪水汪汪地看着青年男子。似乎刚才那几个护卫的喝声,着实把她吓坏了。 美人受惊,那是相当动人的图景。何况,这个美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经过设计的? 冯芸秀发斜斜倾泄,掩住半边明艳的脸,那撑在地上的手,也是弱不胜力,这种弱不胜力,配上她那曲线玲珑的身段,当真有种请君怜惜的动人滋味。 水汪汪的大眼,樱红微张的双唇,此刻的冯芸,每一分每一寸,都透着诱惑。 她在诱惑那青年男子。 冯宛目光中闪着笑意地欣赏片刻后,也抬头看向那青年男子。 被四个护卫保护着,青年男子也在看着冯芸。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衣袖一甩,"赶走她。" 三个字一出,冯芸低叫一声,楚楚可怜地唤道:"妾,妾这就走,这就走。"她泪盈于睫,水珠儿欲坠不坠的,看着青年男子的眼神,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这一下,青年男子终于转过头,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来。; 第六章倾城少年 盯着冯芸,那青年男子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芸大喜,她连忙说道:"妾,妾姓冯,冯氏阿芸。" "冯氏阿芸啊?"青年男子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他望着冯芸含羞带怯的模样,特别是她对上自己的目光时,那含泪的眸,还抛了一个媚眼过来。 青年男子好笑起来,他哈哈一乐,道:"小姑子,你勾搭错人了,我这人啊,不喜欢你这种。" 他的声音又大,笑声也响,那带着戏谑带着不屑,也带着刻在骨子里的冷漠的笑声,一下子震住了所有人。 不一会,笑声哄然而起。不管是路人,还是护卫们,都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他们一边对着冯芸指指点点。 刷地一下,冯芸脸色变得紫红,而她那苦心维持的娇弱,这时已撑不下去了。 见她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冲出,冯宛低下头冷冷一笑:有了这么一曲,你就算真是贵人,那路只怕也不好走了! 对于青年男子来说,冯芸这样的女郎他见多了,也经得多了。便没有在意,转过头,他看向马车中,伸出手,声音放柔,"出来吧。" 他的声音中,有着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欢喜。 车帘于晃荡中掀开。 本来,众人还在取笑着冯芸,还在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可他们的目光一转,便同时哑了声。 冯宛也哑了声。 她听过传说,知道他很美很美,可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这冠绝古今的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从马车中跳下来的,是一个修长的少年。 少年乌发如墨,披泄而下,只有发顶用一根碧玉钗斜斜束起。 他五官轮廓分明,唇红而润,眼眸斜长斜长,眸光清透潋滟,如蔚蓝天空的一缕红霞,极艳,极透,极媚。 不,不,这所有的形容词都是虚幻。 所有所有看到这少年的人,第一感觉便是美,无与伦比的美。 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风情。 少年一袭紫袍,这紫色既高贵又神秘,很少有人镇得住,可穿在这少年身上,却只让人觉得,它配得上他。 青年男子的贵气让人惊艳,可眼前这少年,却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这少年,青年男子上前一步,他握着他的手,温柔说道:"酒楼还不错,希望你喜欢。走吧。" 这种殷勤,这么温柔。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对冯芸那样的美人主动**不但无动于衷,还出言嘲讽。实是眼前的男子,已完全被这少年给迷住了。 也是,见过这种美色,这世上,还有美人可以入目么? 对上青年男子的温柔,少年笑了笑。 他本来面无表情,这一笑,直让人觉得眼前光芒四射,可以灼伤眼。 少年低哑地应道:"好。" 他应过后,目光扫过众人。 他看到了冯宛。 四目相对,冯宛低下头来,几不可见的,她朝他行了一个下位者面见上位者时才行的礼。少年目光一闪,移过头去。 他随着那青年男从踏入了酒家。 四周的人还在呆怔,冯宛叫醒一婢一仆,缓步朝回走去。 直过了好久,四周喧嚣声再起。 一直走到府门口,一婢一仆才发出了声音。听着他们语气中无法掩藏的兴奋,冯宛摇了摇头。 冯芸不在府中,赵俊也不在。也是,现在五皇子都来了,想来他必是忙着找机会巧遇了。 回到寝房中,冯宛挥退仆人,闭上双眼养神。 饶是她经历也有不少,可那少年的美太具冲击性,这让喜欢头脑清醒的她有点不适,她要好好安静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仆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凤儿回来了。可要她前来叩见?" "不必了。" "夫人的家里也派人来了,一个婢女一个奶妈,还有一车书籍,夫人要不要看一下?" 家里派人来了? 冯宛睁开了双眼。 她坐直身子,轻声说道:"让她们进来。" "是。" 片刻后,脚步声响。 两个脚步声,一个轻盈,一个拖曳,都是她听惯了的,熟悉了的。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同时出现在冯宛的眼前。 那妇人中等身材,平凡的五官,老实巴结的模样。至于那丫头,面孔白净,眼神灵动,表情恭谨。 这恭谨的表情,冯宛见过太多太多次,都看得麻木了。许多年了,不管她是得意了,还是失败时,不管她遇到什么,也不管她的地位随着赵俊而步步提升,她永远这般恭谨,这么贴心。 她只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那就是,诱她到寺院,在最后关头捂上她的嘴,把她推向鬼门关。 她是弗儿。 两女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便没有人发现,冯宛的神思有点恍惚。 与妇人不同的是,丫头弗儿向后缩了缩,她虽低着头,却清楚地感觉到,冯宛直直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那目光太逼人,太尖利,让她害怕。 冯宛一直在盯着她。 眼前这个小丫头,她曾经花了许多金钱,找过许多人,只为了把她犯罪的父亲把牢中救出来。 她也给了她一些钱财,让她的二个兄长顺利娶了亲。 她还找到大夫,亲自带上门去,给她的母亲治过病。 她想,她那一生仁尽义至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赵俊,一个是眼前的弗儿。因此,她直到死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害她! 此刻,她便很想问,你为什么要害我。可惜,她就算问了,她也说不出来的。 垂下双眸,冯宛慢慢饮了一口浆,借那冷浆把心神抚平后,她徐徐问道:"你们唤什么?" 弗儿和那少妇拜倒在地,少妇率先开口道:"家人唤奴阿平。"这时,许多庶民都没有名字,这个少妇也是一样,她这阿平的称呼,是家人随意叫出的,叫久了,便成了名。 弗儿伶牙俐齿地说道:"家人叹奴为弗。" "都起来吧。" "是。" "去见过管事,让他安排你们的住行。" "是。" ; 第七章风度 冯宛没有如以前那样,一见弗儿便把她放在身边。 时间在流逝,一直到入夜了,府门外才传来马车声。冯宛坐在塌上,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良久,才慢条斯理地走出来。 当她迎出时,赵俊已踏入院落。他的脸上满是疲惫,还有点不自信。 见到冯宛,他皱紧的眉头松驰了些。来到妻子身边,赵俊叹息道:"实是不易。" 他望着冯宛,"宛娘,你说这情况,为夫当如何是好?" 他们成亲的这一年半里,每逢大事,必是冯宛为他出谋划策。 冯宛想了想,问道:"五殿下他很忙?" "是啊,他新得一美少年,根本无心处事。"皱起眉头,赵俊喃喃自语道:"陛下诸子都已长成,五殿下虽是素有英名,可这等事一旦败了,便是诛连九族。宛娘,你怎么说?" 冯宛闻言,寻思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飘了过来。 冯宛一怔,不由回头看去。赵俊见状,连忙笑道:"是你四妹。宛娘你有所不知,有异人相过,说她将来会是贵人。我想此事不论真假,善待她总是没错的,因此请她搬来府中。宛娘觉得呢?" 他的语气很客气,只是那闪耀的目光,冯宛太熟悉了。必是冯芸与他说了什么,使得他色心再起。 冯宛并不意外,她知道,冯芸这人,不会那么轻易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今日她在五殿下那里受了羞rǔ,便不顾颜面地要回赵府。也许,她还是想着,就算攀附权贵不成,也有赵俊垫底。 不过冯宛也没有笑。 她袖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碎步而来,脸上带着艳笑的冯芸。 朝她盯了良久,冯宛看向赵俊,慢慢的,她朝他福了福,低缓而冷漠地说道:"妾累了,容告退。" 说罢,她也不等赵俊发话,转身便向寝房走回。 她生气了! 赵俊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生气。他呆了呆,眉头一皱,冷声说道:"宛娘,你失仪了!" 失仪? 冯宛有点好笑,也有点凄凉。 她还真是不明白,这样一个男人,上一世的自己怎么就甘心情愿地为他付出一? 冷笑着,冯宛没有回头,没有理会。 望着她越去越远的身影,冯芸有点不安,也有点娇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姐姐,你便这么不喜欢我么?" 她说到这里,转向赵俊,声音哽咽,"大姐夫,姐姐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本来,冯宛是不想回话的。 不过她想,迟早都要开口的,这也是一个机会。 于是她停下脚步。 缓缓回头,灯火下,她美丽神秘的双眸中,冷漠而雍容,盯了冯芸一眼,她看向赵俊。 慢慢的,冯宛朝着赵俊盈盈一福,缓缓说道:"宛娘自归夫主,二载不孕,实已失德。愿请归去!" 她说,愿请归去! 她居然说,愿请归去! 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赵俊一张俊脸,瞬时变得铁青。他冷冷地瞪着冯宛,嘴一张,差点脱口便应了。可是看着星月下,冯宛那娉娉婷婷,比他见过的所有贵女还要雍容的身姿,想起这一年多来夫妻的恩爱。便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满了二载你再说此话不迟!" 说出这话,他还是恼火无比。当下衣袖一挥,喝道:"真真不可理喻。"转身朝书房冲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冯芸呆了一会,向冯宛惊叫道:"大姐姐,你这是干什么?你连我都容不下么?" 她盯着冯宛,不满地叫道:"大姐姐,你心胸太狭!" 她的声音不小,惊得四周的婢仆不时看来。 冯宛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当着众人落自己的脸。 不过,她虽然不在意了,可还真不能便宜了冯芸。 灯火下,冯宛盯着冯芸,淡淡的,徐徐地说道:"芸娘今日见过五殿下吧?"一话吐出,冯芸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冯宛却不放过她,她冷冷地说道:"赵郎定然不知,你已得罪了五殿下。他在这个时候还收你入府,便不怕前途尽毁么?" 她的声音也不小,这话也是说给婢仆们听的。 冯芸气得一噎,泪水汪汪而出,她尖叫道:"大姐姐!" 冯宛哪有心思看她作伪,当下转身离去。 回到寝房不过半个时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不一会,一个仆人对着她的婢女说道:"夫人睡着了?" "还没呢。" 那仆人朝着灯火幽幽的寝房望了一眼,声音微提,叹道:"夫人也是的,她既是好意,就应该轻言细语地说给郎主听啊。生这种无名气,怪不得郎主不高兴了。"顿了顿,那仆人又说道:"听说那冯芸小姑已答应了,明天搬回去。" 这是赵俊的意思。是赵俊听到了仆人们地传话后,变相地来向她示好。 冯宛坐在塌上,闻言冷笑一声。 那仆人又说了两句,才告辞离去。 书房中的灯一直亮着,这是赵俊在等着冯宛主动向他示好。 可是,一直到子夜,冯宛也没有前去。 转眼,一晚过去了。 冯宛刚刚梳洗罢,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声。不等她询问,一婢女跑了进来,连声说道:"夫人夫人,府中来了一个客人呢。啧啧,那客人好俊,真俊!" 冯宛见到婢女们脸孔红红的模样,有点好笑,她站了起来,提步朝外面走去。 问了两个仆人,得知那客人与赵俊在书房交谈后。冯宛带着绒儿,朝着后面的小花园走去。 刚刚来到小花园中,她便看到冯芸红着脸,正悄悄地伸头朝书房方向望去。 绒儿看到这一幕,嘴一扁,厌恶地说道:"郎主也真是的,明明都赶走了的还带回府。" 她说到这里,看到冯宛似笑非笑,不由好奇地问道:"夫人,你说那玉郎,会不会相中冯芸。"她嘻嘻一笑,道:"他会不会像五殿下一样,又是一顿斥喝?" 冯宛闻言,却是一晒,"相中?不会,斥喝也不会。"不知不觉中,冯宛的声音与她平素不同,提得有点高。 "为什么?" 冯宛微笑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极风雅,极高贵,见多了美人,也见多了风尘。阿芸虽美,入不了他们的眼,阿芸行事虽然可笑,也不值得他们开口斥喝。" 她悠然神往地叹道:"晋人对这样的人,造了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风度!"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阵清脆的巴掌声从身后传来,同时伴来的,还有一个清雅的男子声音,"没有想到这胡人统治之地,还有知道风度两字的人。得卿盛赞,愧不敢当!" ; 第八章多一条路 冯宛似被惊住了,迅速地回过头去。 大步向她走来的,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俊美青年。 青年身高腿长,皮肤白净,眉目如画,颇见灵透。偏偏这种如画也罢,灵透也罢,因为他那一双斜飞的浓眉,显得阳刚十足。 正如婢女们所言,他是一个极俊的美男。这青年身上,有一种洒脱不羁中,隐带神秘的气质。 冯宛前世时,也是在今日见过他。那么匆匆一见,从此后便不再相逢。她几乎忘记了,她的生命中,出现过这么一个男子。 青年大步走到冯宛面前,盯着她的双眼,他轻赞道:"好一双眸子,如星如月,平生仅见。" 他的赞美脱口而出,直直打量她的目光没有半点避嫌。这让随后而来的赵俊眉头蹙了蹙。 转眼,赵俊笑道:"玉郎,这是拙荆。" 那玉郎嘴角扬了扬,他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冯宛面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会后,突然说道:"可惜,可惜。" 众人一怔,反射性地想:夫人皮肤白嫩,双眸极美,偏生五官长得平凡,是可惜了。 只有冯宛在对上他的赞赏的双眼时,明白过来,他说的可惜,是自己嫁了赵俊那样的男子。 垂眸一笑,冯宛朝他盈盈一福,道:"得卿盛赞,愧不敢当。" 她把他的话,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玉郎眉头高挑,他盯着她,笑吟吟问道:"我有赞你?" 冯宛学着他的样子,眉头高挑,笑吟吟回道:"君不曾赞我?" 玉郎哈哈一乐,他双手一拊,道:"好一个聪慧的妇人。"忍不住,他再次叹道:"着实可惜了。" 他们两人这样说话,旁边的人哪里听得懂?赵俊上前一步,笑容满面地说道:"你们这话,打的是什么机锋?" 机锋?冯宛心神一动,暗暗忖道:听闻晋人贵族说话时,最喜欢打机锋,争辩些儒道佛家的禅语。难不成,这玉郎是晋人? 赵俊说到这里,朝冯宛盯上一眼,目光比平素热切了些,似乎昨晚上的不快,已一扫而空:这个宛娘,居然得到了玉郎的欣赏,看来是个旺夫的。 这时,不远处的冯芸已娉娉婷婷地走过来,她隔得远,不曾听到冯宛与绒儿地对话。因此,她走过来时,姿势有着刻意的曼妙,脸上的笑容也是温柔明媚,那经过精心修饰的脸,更是容光焕发。 她轻步走到冯宛旁边,眼波如水般盯着玉郎,娇声问道:"大姐姐,这位是?" 声音有点高,足能引起玉郎地注意。 在玉郎打量而来时,冯芸眉目微敛,微微一福,那含羞带怯中显得温婉大方的仪态,很是动人。 冯宛朝她瞟了一眼,暗暗好笑:得了教训,她也改变策略,不那么主动了? 她哪里知道,冯宛可是听说过的,这玉郎与五殿下相识,她真害怕眼前如诗如画的美男子,又是一个只喜欢男人的。 冯芸的问话,冯宛自是不答。 这时,赵俊轻咳一声,道:"玉郎,我这院落里桃花不多,在那里有五六株,姿态甚古朴。" 在赵俊说话时,二个书僮捧着笔墨走上前来。 玉郎一晒。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倦矣,不想作画了。" 也不管赵俊愣在那里,他衣袖一甩,居然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玉郎走出老远,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一个一个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赵俊有点恼怒,他轻哼道:"行事当真任性无礼。"顿了顿,他又说道:"这样的性格,哪里像是能侍侯人的?" 冯宛听到后面一句,朝赵俊看来,见他一脸愠怒,竟是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另一种含义。 见到他去远,赵俊这个主人没有追上去。冯宛看了赵俊一眼,脚步一提,跟上了玉郎。 她一走,赵俊松了一口气:这个玉郎太无礼了,要他送罢,他不甘心。可不送罢,又担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在冯宛替他送客,也可安心了。 冯宛跟上了玉郎。 他走路时,衣袂翩翩,明明一身胡服,双袖却习惯性地轻甩。步履中,有一种特别的从容。 冯宛打量着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有开口。 好一会,头也不回的玉郎笑道:"你家夫主都恼我的无礼,你这妇人却是不恼?" 冯宛微笑垂眸,"想来则来,想去则去,本是名士风范。" 名士两字一吐出,玉郎脚步一僵。 他慢慢回过头来,盯着冯宛,微眯起双眼浅笑道:"夫人很会说话啊。" 冯宛无视他眸中的冷漠,轻声说道:"妾祖父,本是建康人。甲丑年乱兵作崇,逃于此地。" 她抬起头看向玉郎,眼中有点湿润,咬着唇,冯宛低低地说道:"祖父错矣,圣上耽于江南美景美人,哪里还记得北土?" 玉郎依然冷漠地盯着她,他淡淡一笑,道:"夫人,你的夫主在盯着你呢。" "夫主?"冯宛哧笑道:"他虽姓赵,却是胡人。"望着玉郎,她哑声说道:"蛮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蛮夷之有夫,不如寡也!" 轰! 这话极具份量! 只有极度的思念故土,并对自己的文化,自己的一切都极度推崇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玉郎动容了! 玉郎唇动了动,他有心驳斥冯宛对自己夫君的无礼,可他的观念中,本就有着疏狂任性。冯宛的无礼,可以说很合他的心意。 低叹一声,玉郎朝她作了一揖,道:"夫人便是思念故土,有些话也不可说得这般任性。"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压低声音说道:"他日若归故土,可至颍川,报元城孤寡,某当倾力以助。" 想了想,他又低语道:"我为五殿下幕僚,会在他身边呆上半年,如有求,可前来相告。"顿了顿,他又说道:"半年之内,此地有灾,当速离。" 说罢,他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冯宛再次提步跟上。一直目送着他上了马车,她才转身。 赵俊就站在她的身后,见她回头,他上前一步,目送着玉郎远去的身影,赵俊皱眉道:"这玉郎是个怪人。"他看向冯宛,"你和他说了什么?" ; 第九章夜出 冯宛回道:"我在赞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极有风度。" 赵俊哧地一笑,转眼他板起脸,严肃地说道:"这样也好,没有得罪他。"顿了顿,他又说道:"五殿下喜好男色,这玉郎必也是他的人。" 说到这里,他悔恨起来,"刚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与五殿下结识的机会啊。" 在原地踱了两步,赵俊瞟到悄然而立的冯宛时,心神一动。他连忙上前一步,温柔地牵着冯宛的手,"宛娘,我知道他住在哪,要不今晚你找个机会再见见他。" 今晚么? 冯宛静静地看向他,赶在晚上,去见过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就不怕? 是了,他现在是不怕,他现在只要成功,哪会在乎她的名声?便有什么怀疑不喜,等成功了再清算不迟。 冯宛垂眸,怯怯地说道:"我一妇道人家……夫主,何不等到明日?" 见她拒绝,赵俊不高兴地说道:"五殿下也不知会在元城停留几日,你明日再去,只怕迟了。" 冯宛仍然低头不语。 赵俊头痛起来,他看着赵宛,长叹一声,声音放软,"宛娘,你真是太任性了。" 任性么? 冯宛怔怔地想道:我就是太不任性了。那一世,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得到。你要我晚上去见哪个陌生的男人,我定会去见,你宠爱哪个小妾,我都客气有加。如果那时的我任性一点,为自己多想一些,也许一切都有不同。 他在向上攀升的过程中,有多少机会,是她制造的,有多少大人物,是她想法子结交的?可她永远永远只呆在幕后,做她的贤妻,她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经营。 赵俊见她神思恍惚,也不说话,声音一沉,不悦地说道:"宛娘,你变了。你明明知道这次机会对我而言是多么难得,还这么任性。" 他大手一挥,道:"你不用担心名声,你是我的妻子,我都不计较,谁敢多言?" 见冯宛还是不动,他声音放软,温柔地说道:"宛娘,你也知道的,为夫愚鲁,远不如你聪慧会说话。我把礼物备好,你带上仆人,去见见他可好?"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冯宛,伸手搂着她的细腰,温柔地把她搂在怀中。抚着她的秀发,他温柔低笑,"自古以来,夫荣妻方贵,我的宛娘聪慧可人,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呢?" 他低下头,在冯宛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冯宛脸露为难之色,直过了许久才说道:"我那四妹是父亲知道我无子后,特意前来的……夫主,我不喜欢她。" 她的话没有说完。 可她的意思,赵俊非常明白,这是交易,她可以今晚去见玉郎,可他,要在冯芸面前表明他的立场。 这很简单。对赵俊来说,不就是少了一个愿意做妾的美人么?这时的他,已全然忘记了,冯芸跟他说过,她会是贵人的话。 当下,他温柔笑道:"好。" 伸手搂着冯宛的细腰,赵俊回过头去。 不远处,冯芸和婢仆们站在一起,她们还在议论着那俊美的玉郎。 感觉到赵俊看向自己,冯宛回眸含笑,模样既娇且艳。 赵俊双眼刚刚一亮,转眼想到怀中的妻子,清咳一声,皱起眉头大声喝道:"来人,把四姑子送回去。" 他这喝叫十分突然,婢仆人一呆后,同时看向冯芸。 赵俊地喝叫,简直一点颜面也不给冯芸。感觉到四周婢仆看来的轻蔑和嘲笑,冯芸嗖地一下脸涨得紫红。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赵俊,这眼神充满着恼恨和羞臊。 仆人们已先后反应过来。当下,她的两个贴身婢女提步向她走近,冯芸想到这两天遇到的羞r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她一边捂着脸朝外飞快地冲去。 赵俊盯着冯芸远去的背影,想着她看向自己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怨毒,不由恼羞成怒地喝道:"真是个没羞没臊的小姑子。" 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心思与冯宛温柔,松开她的腰,气哼哼的大步离去。 等他走远,冯宛回过头来看着冯芸冲出的方向,忖道:他们之间有了怨怼了。 一直以来,他们两人互为助力,步步高升。这一世,不会那么容易了。 赵俊有点心急,太阳堪堪西落,他便催着冯宛沐浴更衣,坐上自家的马车出了房门。 赵府人口简单,婢仆加起来不过十来人。此刻,除了驱车的老人和绒儿婢女外,还有四个正值壮年的仆人担当护卫,跟在她左右。 这是赵俊为了安她的心派出来的。 玉郎居住的地方是一处酒楼。那酒楼虽然普通,可它面临江河,抬头一眺,便是碧波落日。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仆人跑到她面前,"夫人,人不在。" 不在么? 冯宛回头看着那蓝色的带状河流,还有那森森垂扬,道:"你们侯着,我且去那边看看。" "夫人?" 冯宛微笑,"不用担心,此地客来客往,不会有事。" 仆人们应了一声,目送着她缓步离去。 此刻,夕阳甚好,一缕又一缕的火烧云铺陈在蔚蓝的天空,远处是青山隐隐,近处是碧水幽幽,垂扬归鸟,当真说不出的静谧。 这些时日来,冯宛的心中窝着这么多事,却连独处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她不要仆人跟上,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 岸边,数十株桃树花开正艳,冯宛穿花拂柳而过,几乎是很久后,她才发现,今日的河岸特别安静。这么好的所在,这么美的景致,居然只有她一人? 冯宛停下脚步,收起恍惚的心神,四下张望起来。 这时,一个极为动听的少年声音传来,"不必紧张,是我令护卫放你进来。" 是那绝色少年的声音。 冯宛一惊。 少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他站在她身后,盯着她,他轻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宛这才回过头来,她朝着少年盈盈一福,恭敬而诚挚地说道:"妾姓冯,名宛。" "抬头看我。" "是。" 冯宛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明澈,平静,这美丽神秘的眸子,便如少年初次见到时一样的波澜不惊。 如上次一样,冯宛堪堪对上少年的脸,便被他的容光灼得低下了头。 ; 第十章抱一抱 不过转眼,冯宛便抬起头来,目光平静而诚挚温婉地看着少年。 少年斜长的凤眼波光流转,他似有情似无情地瞟向她,在勾得如古井般,已是沧凉一片的冯宛心跳漏了一拍后,他轻缓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 冯宛知道他心里有着太多疑惑。她怎么会认出化身乞丐的他,她又怎么知道他有出人头地的想法…… 冯宛微笑道:"郎君有一双世间无双的眼,有那样眼的人,不应该泯于众人,混同粪土。" 少年慢慢一笑,道:"便如你么?" 声音尖利。 冯宛直视着他,道:"是,便如我。" 直接承认后,她苦笑道:"与郎君不同的是,宛娘只是一个妇人。" 少年看向她的妇人发髻,几乎是突然的,他伸出手,抚向那斜垂的发髻。 他这动作一做出,冯宛给僵住了。 少年的手,抚在她的秀发上,修长的十指缠绕在发丝间,他低哑地说道:"我可以杀你!" 冯宛一僵。 是的,他可以杀她。她亲眼见过他的狼狈,她建议他走上一条羞rǔ之路。 少年的手,慢慢的,慢慢的,从她的秀发,转向她白嫩的颈。 他的五指,修长有力,轻轻抚着她的咽颈,几乎是突然的,他五指一收,开始用力! 冯宛没动,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甚至没有看他。 少年收紧的五指,猛然一松后,那手拂向她的下巴。 食指一挑,他抬起了她的下巴,哑声问道:"你要什么?" 他冷笑道:"我已富贵,你要什么回报?" 冯宛看着他,她低低地说道:"你已富贵么?"摇了摇头,冯宛徐徐说道:"富贵者,当一令吐出,千万人俯首。富贵者,当他人生,由我,他人死,也由我。" 她看着他,温柔低语,"郎君此时,生死握于他人,谈不得富贵。" 她这话一吐出,少年猛然向后退出一步。 他侧过头。 负着双手,少年狭长的眼子微微眯着,唇也抿着。风吹起他单薄的身躯,在那瞬间,冯宛看到了他的孤凄。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上前一步,伸开双臂,搂住了他。 这个动作大大出乎少年的意料,他刚刚一挣,便听到冯宛含着哽咽的声音传来,"别动。"她喃喃说道:"别动,小郎,只有一会,只是这么温暖一会。" 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少年僵住了,他一动不动地偎在这个不带半分**的怀抱,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哭?" 冯宛哽咽道:"因为我痛。" "为我吗?"少年哧地一笑,声音有点冷。 "不是,是为我自己。"冯宛喃喃说道:"你没有发现吗?我们有着同样的眼神。" 少年歪着头,寻思了一会,他突然把冯宛推开,这一次,冯宛顺手后退。 可她刚刚后退半步,少年便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细瞧。 才看了一眼,少年双手一垂,冷笑道:"胡说八道!" 他双手愤然一甩,转身便走,兀自喝道:"胡说八道!" 他有点莫名的气恼,那脚步越去越快,越去越快。 直到他离开良久,冯宛才转过身朝回走去。 走了几十步,她记起一事,忙凑到河水边看了看。幸好,她的皮肤不容易青紫,没有指印现出来。 冯宛一走出,绒儿便跑了过来,她轻叫道:"夫人,你没事吧?刚才有几个怪人挡在那,不准我们入内。" 冯宛蹙眉不解地问道:"有这事。"她回头看了看,摇头道:"怎么没人拦我?" 绒儿也只是跟她说说,众仆见她平安出来,便不再在意这细节。 坐在马车上,冯宛命令道:"且去看看玉郎归来否?" "是。" 不一会,一仆人在车外说道:"不曾回来。" 冯宛长叹一声,道:"既如此,我们回吧。" "是。" 一入府,冯宛便向一脸期待的赵俊说明了原因,对上他那满是失望的脸,冯宛福了福,转身告退。 刚刚转身,赵俊嗖地上前,他一手握紧她的手臂,咬牙说道:"明日五殿下会在荟云楼用餐。宛娘,你与我同去。" 他狠狠地说道:"我就不信这个邪!" 冯宛低叫一声,惊道:"我也去?" "当然!"赵俊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转眼他又压着火气,温和地说道:"有宛娘在,为夫有底气些。"说罢,他看着灯火下冯宛细小的腰肢,白瓷般的肌肤,心下一动,从背后搂上了她。 这时,僵在他怀中的冯宛"恩"了一声,讷讷说道:"但凭夫君做主。"声音有点虚。 一直以来,他有什么事,她从来都是充满信心的鼓励他,支持他,哪曾这么无精打采过?赵俊本来没底,听到她这语气更是不安了。他松开她的腰,皱眉道:"可我真是没法了,我只能这样了。" 他寻思一阵,又开始在房中踱起步来。 见他神思不守的模样,冯宛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冯宛朝自己的寝房走去。 还没有靠近,几个婢女压低的议论声飘来,"昨晚夫人与郎主吵架了呢。""还好吧。我看郎主今天与夫人有说有笑的。" 第一个声音嘀咕道:"夫人真似变了,为了那么一小事,也对郎主生气。好在郎主宽宏。" "不过那四姑子也是可厌。" 两婢说得起劲时,从旁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两位姐姐,这等主子之事,我们还是不说的好。" 这话一出,两婢哑住了。转眼,她们强笑几句,一一离开。 两婢走后,一个娇小的身影也从角落里走出。 她走出后,无意地回头瞅了瞅。就这样,她看到了冯宛。 那身影一僵,连忙一福,颤声道:"弗儿见过夫人。" 见到冯宛向她走近,弗儿的头更低了。 冯宛一直走到她面前,在离她仅有一臂远的地方才停下。望着弗儿,冯宛慢慢问道:"你愿不愿随四姑子归老家?" 弗儿大惊,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奴不愿,夫人,你莫赶奴走!"她抬起青涩的,犹带稚气的脸,紧张地看着冯宛,求道:"夫人,你要弗儿做什么,弗儿就做什么,只求你莫赶弗儿走。" ; 第十一章不愿 "为什么?"冯宛徐徐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弗儿仰望着冯宛,迟疑一会,小声说道:"我母有病,夫人这里月俸多些。" 黑暗中,她的双眼明亮明亮的,那神情既坦荡,又诚挚。 这就是弗儿,她在冯宛的面前,总是那么真诚无伪,所以她一直重她信她。 抬起头来,冯宛眺望着黑暗的远方,仔细想来,上一世的她真是失败。 挥了挥手,冯宛说道:"退下吧。" "是。" 弗儿低头退下,她一边退,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冯宛。不知为什么,夫人便是不喜欢她,防备着她。这样的夫人,与她在冯府时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啊。难不成,是因为四姑子,或者,是因为夫人的父亲,使得夫人对她有成见? 不行,她一定要呆在这里,看来得找到机会,向夫人表表忠心。 冯宛沐浴过后,静静地坐在寝房中。 这阵子她总是这样,一合眼便是噩梦,有的是清晰之极的未来之事,更多的时候,只是一团迷雾。她总是在那迷雾中走着,喊着,却永远永远没有任何人回答,也没有任何人救她出来。 所以,她不想睡,她只想这样倚着塌,让自己放松,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沙漏流逝的声音中,外面的喧嚣声还在顺着风飘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她听得绒儿恭敬地唤道:"郎主?" 赵俊来了? 冯宛一惊,自他回来后,他们不曾同c黄过。现在也是一样,她不想他碰他。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赵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他一看到静静坐在塌上的冯宛,便绽颜笑道:"夫人。"他向她走近,亲密的温柔地说道:"这几日冷落你了。" 走到塌旁,赵俊就势坐下,伸手搂向冯宛的腰。 把顺从的她搂到怀中,赵俊在她颈间深深一嗅,道:"真香。" 冯宛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倚入他的怀中,双手玩耍着他腰间的玉佩,冯宛软绵绵地说道:"夫主忙完了?" "听天由命罢。"赵俊长叹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腰间。 "痒。"冯宛格格一笑,推开他的手,说道:"说起这痒字,夫主没回时,我倒见过一件无稽之事。" "哦,说来听听?" 冯宛清脆脆地说道:"那一日啊,是在午后,我路过那东山寺时,看到一娇小的美人,那美人生得当真精致,鼻子小小,嘴也小得很。" 她说到这里,冯俊双眼一亮,他平生最喜欢娇小的美人了。 冯宛道:"那美人叫眉娘,乃醉梦楼的红伎,她当众说了一个字,便是'痒',说是谁若对上这字,她便与谁彻夜欢饮。大伙七嘴八舌的,一个说是,"痛",又有人说是"麻",还有人说是"苏",结果,那美人都说不中。" 她顿了顿,道:"夫主你说,那美人儿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是什么?"赵俊显然也极感兴趣。 冯宛说道:"是骚。她说是'骚',当真是胡言乱语。"说到这里,冯宛红着脸啐了一口。 冯宛是一脸不屑,赵俊却是心神一动:这阵子为了五殿下的事忙碌,都不曾放松放松自己。何不去那花楼玩一玩?说不定这一玩,还玩出主意来了。 想到这里,他食指大动。赵俊低下头在冯宛的脸颊上重重一吻,双手胡乱摸道:"好一个骚字,夫人,我们也骚一骚吧。"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一出,冯宛的脸便是脸孔一红,轻哼一声,还伸手把他一推。 赵俊就势一退,愁眉苦脸地求饶道:"夫人休恼,夫人休恼,为夫不敢了,为夫不敢了。" 说罢,他束手站在一旁,模样似乎有点难堪。二息后,不等冯宛开口,他大声说道:"啊,为夫忘了还有一事没做呢。夫人,我这厢告退了。" 唱了一个诺,他转身便走,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来朝冯宛做了一个鬼脸。 直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腼腆着的冯宛才抬起头来。这时的她一脸冷漠,哪有半分笑容? 望着赵俊离开的方向,冯宛喃喃说道:"看来,得给他抬一房妾了。" 冯宛嫁来之前,赵俊身边有一个通房的,不过那通房在冯宛入门前天,被赵俊赶到了乡下。这一年半中,他有几次蠢蠢欲动,也许是念在冯宛给他带来了运程,也许是他一心想着向上爬,精力全用在经营上,便没有纳妾。 想来,有了新妇的他,会让自己清静几个月吧。 房门吱呀一声又打了开来,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走到冯宛面前,绒儿吃吃地说道:"夫人,郎主他怎么走了?" 绒儿的声音有着不安。 冯宛垂下双眸,淡淡说道:"没事的,出去吧。" 绒儿咬着唇,讷讷说道:"夫人,是不是你睡不着,心情不好?要不,明儿我去药堂找找大夫?" "没事,出去吧。" 绒儿没有出去。 她迟疑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奴的母亲病了,奴想回家侍病。"说到这里,她急急又道:"左右不过一季,奴就回来。" 鼓起勇气说到这里,她绞着袖角,不安地等着冯宛发言。 不出她意料,对下人向来慈厚的冯宛点了点头,道:"百善孝为首,去吧。"她从塌下的暗柜中拿了同个首饰盒递给绒儿,"这里有一些金叶子,是我的心意。" "夫人。"绒儿感激得哽咽起来,她扑通跪在地上,朝着冯宛重重磕了几个头,哑声说道:"夫人大恩,绒儿纵死难报。"这种乱世,赵府中所有的奴婢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在别的人家,别说是母亲病了归家,便是母亲死了回去看一眼,也是不允的。 绒儿双手接过首饰盒后,用衣袖拭了拭泪水,说道:"绒儿走后,夫人就没有人侍奉了。夫人,我看那弗儿是个忠厚听话的,你就用了她吧。" 连她也说弗儿好? 冯宛低下头来,认真地看向绒儿。对于这绒儿,她是了解的,她是个忠心的婢子。她说弗儿好,那必是她真心如此认为。 冯宛慢慢一笑,好一会才说道:"让凤儿替你。" "是。" "出去吧。" "是。" ; 第十二章见面 这一晚,赵俊与眉娘缠绵一夕,直到天亮了才打着哈欠返回府中。 让他惊喜的是,他一觉醒来,赫然发现侍立塌旁,给他叠被洗脸的,正是眉娘。 呆呆看着搔着弄姿的眉娘,赵俊直是吞了一口口水才迭声问道:"眉娘,你怎么在这里?"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谁让你来的?" "是我。" 回答他的,是冯宛清亮含笑的声音,她缓步入内,对着眉娘说道:"愣着干嘛?还不快侍侯夫主更衣?" "是。" "夫主?" 赵俊嘴都合不拢了。 冯宛含笑点头,道:"是,夫主见谅,刚才阿宛已喝过眉娘的茶了。"她朝着赵俊福了福,低声请罪,"阿宛有罪,明知夫主终日cao劳,还迟迟不为夫主分劳。" 赵俊这时已完全明白过来。这一明白过来,他直是喜不自胜。还别说,这眉娘他都玩上瘾了。不愧是连个痒字也能想到骚字去的红伎,那c黄第功夫当真缠人得紧。 他看了一眼还在搔首弄姿的眉娘,又看了一眼雍容端庄的冯宛,心下大为满足。 大步走到冯宛面前,赵俊伸手搂向她的腰。 冯宛任他搂住,她鼓励地看着眉娘,吩咐道:"眉娘,夫主这几日甚是cao劳,你就在他的书房侍奉吧。" "是。"眉娘大喜的声音传来。 赵俊侧过头去,在冯宛的脸上亲了亲,压低声音说道:"今儿我去你那里。" 做夫人的这般贤惠,他这夫主是要安慰安慰她。 冯宛低着头,却是轻轻回道:"阿宛腹中生痛,怕是有所不便。" 赵俊刚得了美人,巴不得她这样说,当下连忙说道:"夫人好好照顾自己。" "是。" 冯宛一走,赵俊便搂着眉娘又亲热了一番。这么一耽误,午时快到了。 当下,赵俊哟三喝四,重新沐浴更衣,急急走出,刚刚坐上马车,他连声问道:"夫人呢?不是说了今日要去荟云楼吗?她还磨蹭作甚?快去,快把她叫来。" 他的声音满是不耐烦。 就在这时,冯宛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夫主。" 赵俊一怔,连忙叫道:"快快上车。" "是。" 冯宛一上车,马车便开始驶动。 坐在马车中,赵俊有点不安,他一时皱着眉头,一时嘀咕出声。 荟云楼离赵府很近,不过二刻钟马车便停了下来。 赵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冯宛。 对上冯宛宁静温婉的神情,他烦躁的心顿时大定。伸手握上她,赵俊低声说道:"我的宛娘让人心静。" 是吗? 冯宛微微一笑。 他松开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衣着,问道:"可有不对?" "无。" "走罢。" "是。" 今日的荟云楼,人并不多。赵俊一进来,便递出三片金叶子,ròu痛地说道:"到二楼。"二楼是贵人用餐的地方,光是座位钱便要三片金叶子。 "好嘞!客官请!" 赵俊矜持地点了点头,他再次扯了扯衣袍,这才跨上了楼梯。 转眼,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登高望远,雕栏画栋格外精致。不过赵俊可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目光一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中的那一桌人。 那倚在栏边,正谈笑风生的青年男子,可不正是五殿下? 与五殿下同桌的,仅有一人,那便是最近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绝美少年,不过此刻他戴着斗笠,斗笠压得低低的,只可以看到那白皎如玉的下巴。 离五殿下六七步处,位于角落里,坐着一桌体形健悍的壮士,正是五殿下的护卫。 另外,还有五六桌的食客散坐四周。 赵俊双眼一亮,提步便向五殿下走去。 他靠近的脚步声一传来,护卫们齐刷刷回头看来。 赵俊走到桌边,深深一揖,道:"五……"堪堪吐出一字,一只脚突然伸来,重重一下踩住! 踩他的人,正是五殿下。 赵俊吃痛,差点脱口惨叫。他抿着嘴,一张脸瞬时又红又白:惨了,五殿下他不想被人认出。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定是让他不喜了。 五殿下这一脚踩得甚重,见到赵俊老老实实地闭了嘴,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皱眉说道:"这么寡味,甚是败兴!"他把酒杯重重朝桌上一放! 随着那"砰"的一声传来,赵俊浑身一颤:五殿下话中有话,喝骂的便是他啊。 就在赵俊脸色又青又白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冯宛温婉的声音传来,"夫主,这边有空位。" 她这声呼唤,可解了赵俊的围了。当下他连忙应道:"知道了。"急急转身,向冯宛走去。 冯宛的声音,惊动了那少年。 少年抬起头来,斗笠下,他的双眼如电一般掠过冯宛的面容。 见到他打量冯宛,五殿下低声笑道:"你认识这妇人?" 少年点了点头。 五殿下见状,双手一摊,"既如此,孤便原谅那妇人的丈夫。" 赵俊一坐下,额头便渗出一串冷汗,他抿了口酒,沙哑地说道:"完了,完了。"声音中带着无边失落。 冯宛瞟了他一上,提起酒壶,给他的酒杯满上。 在酒水汩汩的声音中,赵俊嗖地伸出手按住了冯宛。他的动作太突然,令得壶中的酒四散洒开,把他的前襟都打湿了。 赵俊哪有心思在意这些?他紧紧按着冯宛的手,沙哑的,低声地说道:"宛娘,靠你了,一切只能靠你了。"他哀求道:"宛娘向来聪慧过人,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时的他,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冯宛慢慢放下酒壶,抬头向他看来。 不可见的,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是的,她会助他。三个月后,这里会被敌人突袭,一城人被杀戮一空。用三个月时间,她是没有办法与赵俊成功和离的。要离开这里,最稳妥的方法便是与五殿下一起。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陈雅在都城等着自己,等着赵俊。她可不想失约。 ; 第十三章荒唐提议 这边冯宛还在寻思着应对之策。那一边,五殿下望着少年,追问道:"你对那妇人很感兴趣?"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上了心,那眼神都是不同的。 见少年不应,五殿下向后一仰,低声道:"可惜,我还以为我的小阿郎,终于对女人感兴趣了呢。"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和逗弄。 哪知,他这句话一落,少年抬起头来。 斜长的凤眼含情凝睇,在令得五殿下心痒难耐时,突然的,少年站了起来。 他朝着冯宛这一桌走来。 赵俊正自绝望之时,眼角瞟到走来的少年,不由又是不安又是期待,他在桌下踢了一下冯宛,使了一个眼色。 冯宛一怔,转过头来。 堪堪转头,少年已来到她身后。 不等她反应过来,少年一伸手,自然而亲昵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动作,五殿下一呆,赵俊更是目瞪口呆。 按在冯宛左肩上的手,轻轻摩挲着,斗笠下,少年的凤眼含情含笑。在众人的惊愕中,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弹琴一般从冯宛的肩膀,抚向她的脸。 手掌这般蔚贴温柔地贴在她的脸上,少年似笑非笑地瞅着赵俊,低沉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这是明知故问。 赵俊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冯宛,呆呆说道:"我是她夫主。" "她是你妻还是你妾?" 少年的声音极低沉,极动听,宛如大自然合奏出的乐音,丝丝扣得人心痒。 赵俊呆呆应道:"是我妻。" 他想,他应该站起来,好好地跟这少年热络热络,毕竟,人家能来,也是一大转机不是? 可是,那手这般贴着他的妻子,那动作这么亲昵温柔,赵俊一时除了呆怔,还是呆怔。 听到赵俊地回答,少年低低失笑。 他慢慢低头。 便这般脸贴着冯宛的脸,少年斜长的凤眼泛过一抹血色的魅光,他浅浅的,哑哑地笑道:"是你妻啊。" 吐出这句话后,少年说道:"你把她给了我吧。我的房中,少了一个侍妾!" 轰! 赵俊只觉得耳中嗡嗡一片,只觉得眼前一花,慌乱之中,他伸手撑着桌子,这才令自身平稳下来。 少年的声音不小。 二楼的人,几乎都有听到。 不过,惊乱晕眩的,只有赵俊一人而已。如五殿下等人,那是一脸的不以为奇。 是的,少年的话,说得很荒唐,可这荒唐,仅仅是针对儒家子弟而言。在其它人眼中,眼下这个世道,比这荒唐一百倍的事都有。 便如,在真实的历史上,北齐后主高纬,便觉得他心爱的宠妃冯小怜天生尤物,而这样的尤物,只让自己一个人欣赏实在可惜。于是,他令冯小怜脱光衣服躺在朝堂上,要大臣和富豪们,以千金一观的门票,来看他宠妃的身体。玉体横陈的成语,便是由此而来。 曾经有一个富豪见到冯小怜的身体后,还当众打起手枪来。高纬不但不责怪,还大为赞赏。 这只是一个例子,在这个时代,任何荒唐事都有发生,都再正常不过。便是当高官的人,给皇帝舔痔疮的事,也有发生过。 赵俊的唇动了动。 他耳中还在嗡嗡直响。 他在直直地看着少年,也看着冯宛。 他无法发出声音。 说真的,他舍不得,这个妻子对他是真的好,而且她聪慧,自她嫁给自己后,自己的官是越当越大,家产也越来越多。 便是今天,她还帮自己纳了一个妾。 可是,若是不应罢,眼前这少年,分明极得五殿下的喜爱。得罪了他,那是绝了自己的前程啊。 一时之间,赵俊天人交战。 他的脸色又青又白,种种犹豫不决,清楚的呈现在脸上。 少年冷冷一笑。 这一笑只是昙花一现,转眼,他的笑容变得温柔多情起来。 将脸在冯宛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少年靡哑着声音,低低笑道:"有甚好前思后想的?这样罢,她照样做你的妻,顺便也当我的妾如何?" 这提议更混蛋了。 可依然是,除了赵俊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惊异。那五殿下更是像看好戏一般,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一幕,一脸的笑意。 赵俊的咽干了。 他的喉结动了又动,他只觉得口干得很。 少年凤眼斜睨,见状他低低笑道:"何必犹疑。她跟了我,我便向五殿下推荐你,要他许诺一个高位给你如何?" 赵俊的咽更干了。 他的喉结连连滚动着,可怜的一张脸涨得青白交加,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五殿下看到这里,顽心大起。他大步走来,站在少年的身后,望着赵俊笑容可掬地说道:"他的话便是我的话。" 他可能觉得份量还不足,又说道:"恩,给你一个尚书左仆射,这可是个三品官。" 三品官?赵俊现在还是个九品小官,这么一下,便可以一跃成为三品官? 他的脸涨得通红了。 他张着嘴,咽中发出一串咕咕的声音。 就在这时,少年瞟了冯宛一眼,见到她眸中那一闪而近的苦痛,他慢慢离开了她。 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少年淡淡说道:"不好玩。" 说罢,他转身回桌。 五殿下还没有走,他兴致勃勃地望着赵俊那开始转白的脸色,伸手抚上自个儿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恩,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下,跟我回都城。" 啊? 赵俊赫然抬头。对上他一脸的不敢置信,五殿下皱眉道:"说的就是你,回去准备一下,听到没有?" 直到赵俊傻傻点头,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桌边。 赵俊瞪着五殿下那一桌良久,才在几人的冷眼下收回目光。低头寻思一阵后,他陡然记起了冯宛。 连忙抬头看向冯宛,他伸手抚上她冰冷的小手,压低声音讨好地说道:"宛娘,我刚才没有应承。" 声音中满是得意,似乎他没有亲口说出同意的话,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功劳。 冯宛的手依然冰冷之极。 她的父亲,是个儒生,虽然冯宛只学了儒家的一点皮毛,可她比起时下的许多妇人来,明显严谨些。 她前世,没有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 也是,她五官平凡,这等艳事怎么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 第十四章离开 赵俊目的达成,又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有异,便讪讪地牵着冯宛,向五殿下道了谢,走出了酒楼。 一回到马车中,他便坐立不安起来。一张脸时而通红时而铁青,看向冯宛的眼神中,也有着种种挣扎,和羞愧。 看到赵俊神色中的羞愧,冯宛暗暗忖道:他还不是那么坏。这个时代,把自己的妻女同时送给上司享用的男人数不胜数,比起他们,赵俊算好的。 可那又怎么样?自己到了最后,还是落了那么一个下场。 念到这里,冯宛又想到刚才酒楼上的那一幕,想到眼前这个良人,这一生一世,永远永远也不会想到,她也有尊严。不,不仅是尊严。 这两日,冯宛看着对自己言笑晏晏的赵俊时,会有一种冲动,会想问问他,如果有一天,他觉得自己没用了,恰好又有更高贵更有背景的女郎喜欢他,要做他的妻子,他会怎么做? 可惜,她无法问出口。 这人啊,命运只有把握在自己手中,才算是不愚蠢的吧? 一回到府中,赵俊对上围上来的婢仆们,眉头一皱,命令道:"收拾收拾家里的值钱物事。"他转向管事,"把那两间店面盘出去吧,记得要快,明天下午我要拿到钱帛。" 婢仆们先是一怔,转眼他们鼓噪起来。难不成,郎主真升官了? 管事大喜,笑呵呵问道:"郎主,是不是五殿下他看中你了,郎主要升官了,是几品官?" 望着四周喜形于色,满是期待的仆人,赵俊又是欢喜,又是难堪,他朝冯宛瞟了一眼,沉着脸说道:"问这么多干嘛?反正我们要去都城了。" 仆人们对他复杂的表情有点诧异,不过转眼他们便高兴起来:不管如何,自家郎主攀附上了五殿下。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也要风光了。 仆人们一散,眉娘妖妖娆娆地扭着蛮腰过来,她朝着赵俊和冯宛行了一礼,半侧着身,低头娇滴滴地问道:"妾身恭喜夫主,贺喜夫主,恭喜夫人。" 赵俊见到她,脸上露出一朵笑容,挥了挥手,他温声说道:"你先回房吧,我与夫人说说话。" "是。" 眉娘知道,夫主这是要她在塌上等着他,便悄悄抛了一个媚眼过来,喜颠颠地朝回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想道:想不到我眉娘也有今天,不但嫁了人,还有机会享受荣华富贵呢。 赵俊带着冯宛来到书房。 这一路上,冯宛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一想到这,赵俊便有点恼,他不耐烦地想道:那人也只是开开玩笑,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得罪五殿下身边的人,怎么都不体谅我?不就是没有开口拒绝吗,你就生一路闷气。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按着冯宛坐在塌上,然后他靠着她,搂着她腰温言细语地说道:"宛娘,别恼了。" 谁知,冯宛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却是说道:"我没恼。" 没恼?这怎么可能? 赵俊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不过转眼他便松了一口气:我的宛娘还是识大体的,她不无理取闹,甚好甚好。 他搂着冯宛的腰在她的脸上香了一下,同时伸手在她腰间的软ròu上掐了一把,笑嘻嘻地说道:"宛娘不恼,夫主我甚是开心呢。时侯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说罢,他甩着衣袖,大摇大摆的向眉娘的寝房走去。走出十几步后,他那胡乱的哼唱声顺着风飘入冯宛的耳中。 若说刚才他还有点羞愧,此刻,他已只剩下欢喜了。 赵俊一走,房门外鬼鬼崇崇地闪过两个娇小的身影。冯宛瞟了一眼,说道:"进来吧。" 外面西西索索一阵,绒儿低着头,慢吞吞地进来了。 对上冯宛的眼神,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是不是要搬家了?奴怎么办?"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也是,她本是明日回家照顾母亲的。冯宛说是许了她三个月的假,可这一搬家,千里迢迢,她就算想回来也没法啊。 这个乱世,对于普通的庶民来说,能有一碗饭吃就是很不错了。绒儿想到三个月后,自己衣食不继,前途未仆的情景,就是一阵害怕。 这个冯宛可不能替她做主,她温和地说道:"一切你自己想好。" 绒儿哪有什么办法,她急得都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门外凑过一个人头,一个小丫头跑进来,还在门外便朝冯宛行了一礼,小心地说道:"奴以为,绒儿不可回去。" 她睁大双眼看向绒儿,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绒儿,放你回去侍奉双亲,那是主母仁慈。现今,赵府举家搬去一个新的地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岂可因主母仁慈,便为孝道弃忠义?" 这一番话,条理清楚,头头是道。最重要的是,它显示出说话的主人是识过字,知道一些诗书的。 开口的,正是弗儿。她说完这话后,便伏在地上,向冯宛请罪道:"弗儿斗胆开口,冒犯了主母,请主母责罚。" 真真伶牙俐齿。 说起来,这赵府中,还真没有一个像弗儿这样的丫头。 于情于理,自己这个主母听了这番话,都应该会注意弗儿这个丫头,并开始用她吧? 主塌上,冯宛冷冷一笑。 在弗儿的期待中,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弗儿打动。 在弗儿满满的失望中,绒儿重重磕了一个头,对冯宛说道:"绒儿错了,夫人,我不回去了。我要跟着主母,永远侍奉你。" 冯宛站起,淡淡说道:"随你。"挥了挥手,她命令道:"都下去吧。" "是。" 两女离开后,她隐隐听到绒儿在问,"你说得这么好,夫人好象还不喜欢。真是怪事。" 这话,弗儿没有回答。 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几天,赵俊处理了家中的一切,把两间店铺换回来的钱帛,置办了三辆马车,再把家中值钱的细软什么的都带上,便带着家人,随五殿下出了元城。 冯宛与几个婢女,挤在一辆马车中,走在赵俊的马车之前,紧邻五殿下等人的马车。 赵府不宽裕,这马车也不大,五个人坐着有点挤,有点气闷。冯宛便掀开车帘,把头伸到外面透着气。 在她的前方,静静驶动的一辆黑色马车,属于那绝色少年所有。这时刻,从里面传来一阵箫音,那箫音飘荡在苍原中,缠缠绕绕,绵绵不绝。 让冯宛奇怪的是,五殿下的车队中,不见玉郎的身影。也不知他是不是先行离开了? ; 第十五章心动 入夜了。 五殿下这次是微服私访,带的人不多,加上赵俊这批人,也不过是百来之数。 在这旷野里,百多人扎的营帐紧紧挨在一起,好让相互之间有个照料。毕竟,在这个胡人纷纷称帝的地方,相互争夺地盘,相互厮杀的事时有发生。 因为多是胡人的关系,营帐一扎便变得乱哄哄的了。 冯宛坐在营帐中,这本是她与赵俊的营帐,不过他在眉娘那里,这里便只有她与绒儿和凤儿两女。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的声音叫道:"冯氏宛娘可在?" 冯宛一怔,她站起来际,绒儿已小心地应道:"在。" "出来吧,五殿下要见你。" "是。"这次回答的是冯宛。 她整理了一下衣袍发髻,缓步踏出了营帐。那高大的护卫朝她上下打量一眼,道:"跟我来。" 百来个人,有一点点声响也引人注意。冯宛这一走,好些人都向她看来。当冯宛经过眉娘的营帐时,赵俊衣裳不整地冲了出来。他紧张地看着冯宛,直到后面的眉娘提醒,才整理好衣袍,目送着冯宛来到五殿下面前。 五殿下站在一棵树下,正给爱马擦拭着尘土。他的身边没有那绝色少年。 冯宛朝他一福,恭敬地说道:"妾身见过五殿下。" 五殿下听到她的声音,把手中的布一扔,转头看向她。 打量了她一眼,他命令道:"坐下。" "是。" 冯宛在一侧的塌上,姿态优雅地坐下。 五殿下走上前来,在她的对面落坐后,低着头,盯着冯宛细瞧,"你不怕我?" 冯宛微笑,"殿下乃宽厚之君,妾怎会怕呢?" "哦?"五殿下盯着她,道:"可你的夫主怕我。" 他仰头把壶中的酒饮了一大口,汩汩吞下后,道:"你这妇人的胆识修养,还胜过你的夫主。倒是怪事。" 冯宛只是微笑着,没有回话。 五殿下兀自盯着她问道:"知道我唤你来做什么吗?" 冯宛摇头恭敬地说道:"妾不知。" 五殿下的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光芒,他突然地说道:"那你可知,我为何收用你夫?" 冯宛依然恭敬地回道:"殿下高深,妾不知。" "撒谎!"五殿下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道:"你明知我之所以收用他,是因为你这个妇人!" 他这话不可谓不重,可这样的话砸出去,冯宛依然是一脸平静。在五殿下失望又好奇的表情中,冯宛垂眸,她恭敬的,从善如流地说道:"妾身谢过殿下看重。" 多么轻巧的一句话,多么平静的姿态,完全是不经意间,便把他那含着歧义的话引向正途。一时间五殿下简直要怀疑,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妇人,而是某个朝堂老臣。 五殿下的眉头深深皱起。 好一会,他冷冷说道:"好一个妇人,你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冯宛低头,轻声回道:"请殿下批示。" 五殿下重重一哼,这妇人用了批示两字,那是等着他直接下命令了。难道,她就不怕自己真把那酒楼的戏言当了真,令她由堂堂夫人变成了一个小侍妾? 是了,自己真要这样下令,她也没法抗拒。所以干脆平静以对。 这妇人真是太平静了,这种波澜不起的性格,让他又是无力,又是气恼。 五殿下按下心中的郁闷,决定直接说正事,"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他口中的他,自是那个绝色少年。 冯宛垂眸,恭敬的,平静地回道:"小郎曾居于东山寺,妾身上香时巧遇过。" 那绝色少年在东山寺借住过,五殿下是知道的,他甚至还派人奖赏过那寺院主持。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他不耐烦地问道:"我问的是,你做了什么事,让他对你印象如此深刻?" 冯宛抬起头来。 一对上她的眸子,五殿下直是一呆,差点脱口赞道:好美的眼! 冯宛诧异地看着五殿下,她想了想,说道:"妾身见过小郎时,小郎泥污涂面,仿若乞丐,人人厌之。"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五殿下向前一倾,竖起耳朵等着下文。冯宛蹙着眉,娓娓道:"妾一见到小郎,便震住了。妾连忙将包袱中的食物双手捧给小郎。小郎大恼,斥喝妾身:某不是乞丐。当时妾身回道:有如此眼眸的君子,怎么可能是乞丐?妾知君子必贵,特以食物前来结交,还请郎君勿要嫌弃。" 她的声音一落,五殿下已是哈哈大笑起来,转眼,他压低声音笑道:"你这妇人很会说话,当时他肯定接下了你的食物吧?原来你这妇人还是阿郎的瓢母。行,那一饭之恩,我替他记住了。哈哈。"说到最后,他又放声大笑起来。 隔得远远的,赵俊一直紧张地看着两人,双手连连搓动,只恨不得凑上前来听个明白。 然而,他所有的担心也罢,不安也罢,在听到五殿下毫不掩饰的大笑声时,得到了解脱! 他欢喜的,雀跃地看着远方姿态优雅的冯宛,笑道:"我的宛娘果真了得,你看,连五殿下也被她逗乐了。" 眉娘在后面娇滴滴地说道:"那是夫主鸿福。" "还是你会说话。" 赵俊回过头来,伸手在眉娘的脸上轻轻拍了拍。看着这张妖娆风骚的脸,几乎是突然的,赵俊的眼前浮现出刚才冯宛那从容优雅的,丝毫不逊于五殿下,甚至更加高贵的风姿。 他心砰砰一跳,想道:宛娘她虽不如眉娘这般风尘,可她其实是很好的,极好的。他转过头痴痴地望着浅笑雍容的冯宛,暗忖:其实,我平生见过的妇人,从无一个如宛娘这般优雅得似个晋人大贵族。她,真是挺好的。 望着冯宛的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手心渗着汗,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便是他初见冯宛,对上她那罕见的美丽神秘的眸子时,那也只是隐隐的好感,远不如此刻这般激动。 眉娘见他痴痴地望着冯宛,上前握着他的手臂,娇滴滴地道:"夫主夫主,你在看什么?" 赵俊心绪被打断,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啥,刚才明明还觉得眉娘远胜过冯宛,这一下,他却只觉得她庸俗不堪。 当下,他眉头一皱,把眉娘挽在臂弯的手扯开,不耐烦地说道:"退开些。"他再次向冯宛的方向看去。 ; 第十六章唤我的名字 五殿下大笑一通后,又说道:"不错,你这妇人眼力不错。" 他朝冯宛凑了凑,好奇地问道:"我说,你这养气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莫非,你祖辈是晋人大儒?书香世家?" 冯宛摇头。她前一世,并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死过一回的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便是死亡也不过如此。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一世后,眼前的五殿下,根本搅不动她的心湖。 冯宛摇着头恭敬回道:"妾的祖父搬到元城前,虽在建康居住过,可他不过是一个粗通儒学的九品小吏。" 五殿下不过是随口问问,听到她地回答他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寻思了一会,他再次抬头打量起冯宛来。 眼前这个妇人,眼是极美,肌肤也诱人,可是五官真正平庸,阿郎他怎么也不会喜欢上她。 这时,他轻噫一声,望着前方的双眼一亮,笑道:"阿郎在那里,你去跟他说说话罢。"他的声音中含着戏谑。说真的,那日酒楼上的阿郎,展现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他很喜欢,也很有兴趣让它再现。 冯宛闻言,苦笑了一声,她从善如流地应道:"是。"她站了起来,"妾告退。" 转过身,她朝着孤独站在树林中的绝色少年走去。 此刻夕阳西下,新月初起。 疏林中,少年静静倚树而立,半边脸被墨发挡住,修长的衣袍正随着晚风轻轻飘动。那模样,仿佛一副可以篆刻千年的画。在血红的夕阳光中,有一种灿烂的孤寂和绝美。 不知不觉中,冯宛放轻了脚步,她害怕惊醒了这副美景。 轻轻地走到他身侧,望着这个少年,她还在寻思着要不要开口时,少年缓缓回头,斜长的凤眸,波光含媚含着邪意地瞟过她。 见是冯宛,他皱起的眉头轻展,低沉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转,"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微靡微沙,有一种让人痒到心尖上的力量。 冯宛走到他身侧一臂处,望着天边的夕阳,轻声道:"五殿下要我来的。" "是么?"少年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自己不想来?" 声音微软,似带情意,冯宛相信,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跳加速,都会以为,眼前这个让夕阳美景都黯然失色的美男子,对自己有好感。 冯宛苦笑一下,道:"五殿下在看热闹。" 她是在提醒眼前之人。 少年却是唇角再次一勾,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凤眼兀自含媚地看着冯宛,轻轻的,他的声音宛若呢喃,"我姓卫,名子扬,记住了。" 他说这话时,微微倾身,吐出的热气,直扑入冯宛的耳中。 冯宛低头,借此动作避开他远一些,应道:"是,我记住了。" 这时,卫子扬眼角一瞟,神色微不可见的变冷,他淡淡说道:"回去吧。" "是。"冯宛连忙应道,她向后退去,才走出三步,便听到五殿下的笑声传来,"噫,怎地我一来你这妇人便要走了?" 冯宛回首垂眸,盈盈一福,道:"不敢。"应完这两字,她便老实的,如呆木头一样地站在原地,也不抬头,也不退后。 五殿下见状摇了摇头,挥手叹道:"退吧退吧。" "谢殿下。" 冯宛缓步退开。 走出二三十步后,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树林中,五殿下正低着头,笑容满面的,隐带着讨好地跟少年说着什么。而少年是神色淡淡,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 望着这情景,一个念头突然浮出冯宛的心头:他未必喜欢这五殿下。 转眼,她又忖道:讨好五殿下,远不如讨好卫子扬。我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态度了? 她刚刚想到这里,便苦笑起来。几次与卫子扬相处,都完全被他控制了节奏。自己改变态度又有什么用? 她低头沉思际,感觉到一人挨了过来。冯宛头也不回,疲惫地说道:"我回营帐了,有事明儿再说。" 说罢,她头也不抬地与那人擦身而过。 那人似是僵住了,呆了一会,他叫道:"宛娘。"声音奇特,不知是讨好还是生气。 是赵俊啊。 冯宛暗叹一口气,抬起头来。 她迎上了赵俊异常热烈的眼神。 见她看向自己,赵俊上前一步,伸手就抓向冯宛的手。 强忍着抽回手地冲动,冯宛一脸疲惫的朝他福了福,道:"夫主可是想问刚才的事?五殿下唤我,不过是问我与那少年怎生相识的。" 她这句话提醒了赵俊,他连忙说道:"我也正要问你,你与那人是怎么相识的?" 冯宛便把刚才与五殿下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她说道:"五殿下听了,便笑了一阵。"交待到这,她疲惫地说道:"妾倦了,容告退。" 说罢,她缓缓抽回被赵俊紧握的手,转过身去。 "宛娘。" 赵俊叫了一声,他走到她身后,温柔地伸出手搂上她的腰,情意绵绵地说道:"我今晚去你那。"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不用回头,冯宛也感觉到,他的眼神灼痛了她的肌肤。 冯宛垂眸,良久,她轻叹一声。 听到她的叹息,赵俊一阵紧张,他连忙问道:"怎么了?""你为什么叹气?" 冯宛低着头,似是难以启齿,好一会,她压低着声音,吞吞吐吐地说道:"方才五殿下问了话。他问我,我与夫主是怎么居住的。" 赵俊脸色一白,他想到了酒楼中的那一幕,颤着声,他问道:"他说了什么?" 冯宛冷笑,她依然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说,虽是妇道人家了,多克制一下,便干净一点,这样有好处。" 轰! 赵俊向后退出一步,他脸色发白,双唇颤抖着。几次张开嘴想问道:五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问出口。 冯宛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身后男人的天人交战。她眸光一冷,提步向前走去。转眼,便把赵俊远远地抛在身后,一直到入了自己的营帐,她都不曾回头。 ; 第十七章分路 随着夜幕越来越深,外面也是越来越热闹。一堆堆的火焰燃起,酒香混合着ròu香四溢而出。 冯宛沐浴过后,挥退婢女,独自一人坐在一棵树下,望着不远处的火堆众人,静静出神。 在左侧,是五殿下的队伍,在右侧,是赵俊等人。这个时候,赵俊频频寻找着机会,想凑到五殿下那一堆去。他知道,自己留给五殿下的印象不好,此次同路,实在是最好表现自己的机会,一旦入了都城,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事关前途,他没有心注意冯宛在干什么。 因此,冯宛此刻很清静。 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焰火腾腾中的众人。 自做噩梦以来,她连话也说得少了。那堵在胸口的一股郁气,一直让她压抑着,让她很想找个机会发泄出来,或者,彻底忘记。 喧嚣中,她的心变得宁静一些了。 就在这时,一阵令得地面震动的马蹄声打破了平静。 笑闹声刹时一止,几乎是突然的,一人大喝道:"归队!" 不过那喝声刚刚出来,卫子扬冷漠中带着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是自己人。" 见到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自己,卫子扬斜长的凤眼微阴,道:"河府之地,距最近的奚部也有四百里,他们不可能不经过邻近城邦悄然至此。再则,这些马蹄声轻盈凌乱,并不曾严阵以待。" 他说到这里,见到众人还在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眉峰微蹙,甩着衣袖施施然地离开。 好一会,五殿下身边的护卫开口了,"此言有理,大家休乱。"他命令道:"继续归队。" 听这语气,他对卫子扬的话是半信半疑了。 马蹄声越来越响了。 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条长蛇样的火光,远远的,便有人cao着本国口音叫道:"可是五殿下在此?" 果然是自己人。 五殿下松了一口气,那护卫长上前一步,大声叫道:"正是。" 对方传来一阵放松的笑声,转眼,他们冲到了面前,一骑士从队列中冲出,远远地朝着五殿下便是一抱拳,叫道:"殿下,陛下急旨,令你速速回都。"他纵马冲过来,翻身下马后,来到五殿下面前便是一阵低语。 他的声音一落,五殿下的脸色焦虑起来。他手一挥,大叫道:"准备一下,连夜起程。" "是。" "殿下,那些妇孺?" 得到提醒,五殿下命令道:"众护卫随我前去。" 这是要抛下剩下的人了,自然,赵俊这一伙也在抛下之列。 赵俊脸色一变。角落里的冯宛暗暗想道:与前世一样。 上一世,赵俊是得到她的指点,做了一件大事得到了五殿下的认同,也是同一日与他一起出发。这一世虽然赵俊在五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完全有变,可时间上没有差。 那么,后面发生的事,也不会有变了。 五殿下一声令下,众人自是不敢迟疑,当下,众护卫筹拥着他,就在他们翻身上马时,赫然发现卫子扬早就端坐在马背上,在路中等着他们了。 见到卫子扬选择与自己同行,五殿下还是欢喜的,他连忙请他上车,卫子扬拒绝了,直到奔出数里,护卫才发现,他的骑术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走了五殿下和众护卫,剩下的赵俊一伙,以及五殿下遗下的几个婢仆幕僚,不过区区二十之数。众人坐在荒原中,突然觉得,四周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巨大的黑洞向他们张开了魔爪,说不出的可怕。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众人马上准备出发。 转眼两天过去了。 这一天有点炎热,太阳火红火红地照耀着大地,让人感觉到夏日将要来临。 冯宛一直在看着日头。 绒儿说道:"夫人,你是不是在担心今晚不能准时到达河府?"她看着破天荒穿上紧身束脚的胡服,十分便于行动的冯宛,不由又好奇地问道:"夫人也喜欢这衣裳了?" 冯宛淡淡说道:"出门在外,这样方便些。" 她说的是实情,绒儿连连点头,便不再问。马车中另外四个婢女,也收回了目光。一个时辰后,她再次看了看日头,又眺了一眼前方左右两侧,那隐隐可见的村落。挥手叫停了马车。 驭夫一看她挥手,便明白过来。连忙停下马车。 见到冯宛下马,绒儿准备跟上,冯宛摇头道:"不用,我去去就来。" "是。"绒儿从善如流,这些婢女,进赵府不过二月,又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规矩礼仪,想都没有想到,夫人一个孤身女子,这么去小解,万一被蛇虫咬了一口,都无人知晓。 冯宛碎步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这荒野外,树深林密,她一进去,便被重重叠叠的树叶挡住了身影。 几乎是刚刚钻入林中,她的前方,那车队处,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只见前方的山沟处,突然冲出了一二十个哇哇大叫的汉子!汉子中,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拿着刀,剩下的,拿的都是竹棍之物。 这么一批乌合之众,换了任何一个队伍都会不以为然。可赵俊这支却不一样,他们不是妇孺便是文士,有那么五六个精壮一点的护卫,都是没有见过半点血的。这些山匪一冲来,他们顿时大乱,一个个尖的尖叫,策的策着马团团乱转,哪像上一世一样,被冷静的冯宛及时组织起来,利用马车进行对抗? 队伍乱成一团,尖叫喧嚣起来。那些山匪本来底气不足,见到这情景大喜,哗啦啦围了上去,举着刀棍厉声喝道:"留下财物,饶尔等不死!" 赵俊先是慌乱地大叫道:"宛娘?宛娘呢,快快出来助我。"见了几声没有回应,又见山匪们冲上,他一咬牙,掀开车帘颤声说道:"各位好汉,我们没财啊。",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 "没财?"一黄脸汉子冷喝道:"没财留下命来。" 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汉子大叫道:"把马车留下二辆,放你们过去!" "对对,把马车留下二辆。" "还有马!" "我要那,那二辆马车。" 这些人指着赵俊和冯宛所坐的马车,大叫不休。 ; 第十八章得财 赵俊先是害怕之极,听到他们只是要二辆马车,顿时大喜,他连忙叫道:"好,好,给你们,给你们。" 一边说,他一边带头跳下马车。他刚一下马,众山匪呼啸一声,一拥而上。 他们刚刚坐上马车,只听得前方一阵烟尘滚滚,一队军士纵马而来。望着那些军士,众山匪大乱,乱七八糟地叫道:"来不及了。""解马,解马。""对,不要马车,我们快撤。" 他们乱是乱,行动倒是迅速,三两下便砍断连着车子的马绳,趴在四匹马背上,朝着冯宛的方向冲来。 没有想到军士们来得这么快的赵俊,这时悔到了极点:刚才若是抵抗一下,那四匹马就不会损失了啊。他气得大叫道:"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他是叫得响,可在场的妇孺文弱,哪个会听他的话?便是几个精壮些的仆人,一双脚也跑不过四条腿。 眼见那伙山匪越去越远,赵俊气得软倒在地。 山匪们冲来的方向,正是冯宛所在。 这些人,明显是农民扮成的,他们骑着马的姿势,没有一个正确的,骑着骑着,还有二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一边冲,这些人一边回头望着后方的烟尘,声音中充满了惶惑不安。那拿着刀的黄脸汉子大叫道:"散开,我们散开跑。" 他嘶哑的声音提醒了众山匪。哗地一声他们四散开来,饶是如此,却还是同时朝着山林里乱冲。 那黄脸汉子一边趴在马背上胡乱甩着缰绳,一边频频回望。也许是太紧张太害怕,也许是他的骑术实在太差。望着望着,那马在冲过一根半倒的大树时,他被横着的树枝给撞到了,砰地一声栽了下来。 黄脸汉子在地上滚了几滚,连连撞上两块石头后,头破血流的他尖叫一声,扑通一声摔入了一个猎户设下的陷阱中,转眼听不到声息了。 黄脸汉子这里出了事,他的同伴都是乌合之众,见状不但不来相救,反而同时大叫一声,跑得没影了。 这时,几颗大树后闪过一个人影来。 正是冯宛, 这时刻,她那一袭胡服便显出作用了。轻快地跑过来,冯宛扒开乱糙朝着陷阱中望了一眼。这陷阱制得简单,只是cha了几根竹刺,那黄脸汉子结结实实地cha在那些竹刺上,浑身血淋淋的,看来死透了。 一咬牙,冯宛跳下了一人高的陷阱中。她顾不得害怕,伸手朝那黄脸汉子的衣袖,腰间摸去。 不一会,一个被白布包得紧紧的包袱出现在她手中。这包袱并不大,也就是一个拳头大小。冯宛麻利地打开,里面包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盒盖一开,瞬时,一道道黄灿灿的金光混合着莹莹玉光射入她的眼中。 包袱中,是一个鸾凤腰佩。上面镶有黄金,制工极为精美,高贵,而且古朴。 它是赫赫有名的汉宫玉佩,在当时属于宫中妃子们所佩。 这东西虽小,价值不算小。特别对于一穷二白,吃喝行住都要仰仗赵俊的冯宛来说,它极珍贵。 利索地把这两样东西藏入袖中,冯宛踩着猎户挖下的泥梯,动作迅速地爬了上来。 几乎是她才跑出五十步,一阵大呼小叫声从外面传来,"夫人,夫人?""宛娘,你在哪里?" 冯宛连忙应道:"我在这里。"她冲了出去,对上欣喜的众人,伸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泥土,嘶哑地叫道:"夫主夫主,那些山匪好可怕!" 赵俊哪有心思在乎这个?他见到冯宛无恙,便转过头与那些军士的首领说起话来。朝着他深深一揖,赵俊大声道:"幸亏足下来得及时,赵某感激不尽。"那被山匪抢去的四匹马,现在已找回三匹。只损失一匹对他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那首领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军士大叫道:"将军,黄脸胡二死了,他的尸体掉在陷阱里。" 那首领闻言点了点头,他别过赵俊,随那军士走到一处树后,隐隐的,冯宛听他吩咐道:"抬起尸体。对了,黄脸胡二打劫无数,记得搜一下他的身上可有东西。" "是。" …… "将军,他身上没有东西。" "算了,料来这些贱民也得不了什么好东西。"这个在冯宛前世,因得了那腰佩而换来良田三十亩,并在他们面前炫耀过的将军,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召集众军士向回走去。 与赵俊回到队伍,众人把马车重新套上后,随着那些军士出发了。 这些军士,是得了他们是五殿下的人的消息后,前来护卫的。幸好来得及时,不然赵俊那一点小小的家产,就败了一半了。 因冯宛所坐的马车只有一辆马拉着了,她便坐上了赵俊的马车。 赵俊很兴奋,他频频伸出头去,与那将军说着话。与他的兴奋不同的是,婢女们有些慌乱,刚才赵俊透露了,说是要卖去两个婢女,好给马车减些份量。 冯宛原来的马车中,绒儿频频伸头瞅向冯宛,这时的她又是不安又是后悔。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她就应该回家给母亲侍疾了。 一边的弗儿,也在不安地看着冯宛,她也在担心,夫人是明显不喜欢她,万一把她卖掉了,可如何是好? 赵俊与那将军说了一通话后,发现对方并没有多大的势力时,他怏怏地住了嘴。 回过头来寻思一会,赵俊突然看向冯宛,皱眉道:"宛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对上冯宛不解的眼神,他不高兴地说道:"往昔,为夫有事,宛娘你总能拿出主意来。这次为夫回家后,你好似变了一个人,默不吭声的,还一问三不知。便是刚才出了那样的事,你也不在。" 他盯着她,徐徐说道:"宛娘,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把话闷在心里,不如拿出来跟为夫说清楚。"他的声音中有着不知不觉的温柔和开脱。他在替她开脱,他在替她寻找她异常的理由。这在前一世,是不曾有的。; 第十九章赵俊的心思 感觉到赵俊的温柔和开脱,冯宛先是一呆,转眼苦水在胃中翻涌:她前一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都是理所当然。怎么她现在心死了,血冷了,他反而在意起来了? 按下胡思乱想的念头,冯宛温婉的,小小声地说道:"夫主高看宛娘了。宛娘不过一妇道人家,这等事关前途的大事,哪能拿出什么主意?" 这话不痛不痒,赵俊是不信的。他瞪着她,声音变冷,"宛娘,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他声音一提,痛苦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娈童了?" 他说的,自然是卫子扬。 不知为什么,听到赵俊直说卫子扬是娈童,冯宛有点不喜,她冷漠地说道:"夫君,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盯了他一眼,冯宛声音放轻,"小心隔墙有耳。" 她这句话,却是提醒了赵俊,他的夫人,他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妻子,他没有资格接近她了。五殿下的话摆在那里,说不定,他留下的人中,便有在盯着的。 强行压下胸口涌出的无名怒火,赵俊铁青着脸,直直地盯着冯宛。 要是往昔,他这样盯着她,冯宛必然惶恐不已,她会想尽千方百计来使他消火。 可现在,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阳光下脸色如玉,眼神如波。明明只是极普通极简陋的马车,她却仿佛坐在华堂当中,明明手中拿的只是青瓷杯,却仿佛拈着一朵牡丹。 这样的风范,便是赵俊见过的五殿下也有不如。不知不觉中,赵俊怒火消去,爱慕渐生。 他伸出手,动作突然地按上了冯宛的小手。 对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冯宛依然浅浅而笑,看向他的眼神不见疏离,也绝不亲热。她只是那么宁静无波地望着他。 便是这样的眼神,赵俊在心中呐喊。他初见她时,便是因她这样的眼神而产生了欢喜之情。你看,这么平静无波,这么雍容温婉,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仿佛他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博得她的青眼相待。这才是他想找的妻子,这才是他那出身一般,却光凭气势可就以压过所有女人的妻子! 他双手齐出,温柔的,紧紧地覆上了她的手。 望着她,赵俊小意地说道:"宛娘,我刚才有点冲动,你不要在意。" 他向她道歉了! 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在绝对没错的情况下,在她如此冷眼相待中,反过来向她道歉。 一时之间,冯宛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清楚过这个夫君。 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冯宛垂眸,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后,轻声说道:"夫主多礼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军士的粗大嗓门,"赵家郎君,到河府了。" 赵俊应了一声,掀开车帘朝前方眺了眺,望着一里外的城门,他吁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 那将军策马而来,他朝着赵俊一拱手,道:"赵家郎君,某等先行告退了。" 赵俊还礼,笑道:"将军多礼。呵呵,他日将军若是到了都城,赵某将尽地主之谊。"声音中隐有得意。 那将军哈哈一笑,道:"到了那时定要前来叨扰。驾——" 众军士策着马,如旋风一般冲向城门。 河府是一座中等城池,比起元城还要大些。车队一驶入,便被那潮水般的人流给堵得行进不得。 望着前方,赵俊又是高兴又是叹息,"这里的客栈,怕是不便宜。" 这种事,以前是冯宛管的。不过这一次迁离,所有的财物被赵俊一手抓了,冯宛又一直没有要求接手。于是这些衣食住行,统统轮到赵俊来cao心。 他说了那话后,转头看向冯宛。见她眼神依然宁和,表情依然温婉,那无名郁火又有点冒头:这个宛娘,她还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我的妻子? 瞪了她一眼,赵俊突然说道:"宛娘,你房中的绒儿和凤儿都打发了吧。" 他声音微有点高亢,他在等着她求他。 冯宛愕然转头。 四目相对,冯宛垂眸,应道:"好!" 她说好!她居然说好! 赵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她,他狐疑地问道:"宛娘,你真没有想法?" 想法?她有什么想法?以他赵俊的治家本事,便是现在不撤,到了都城也会裁撤家奴。现在打发了,不管是绒儿还是凤儿,还可以回到各自家中。 冯宛摇了摇头,微笑道:"夫主多虑了,宛娘没有想法。" "真没有?" "是。" …… 赵俊越想,还越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瞪了冯宛一阵,好半晌叹息一声,温柔道:"宛娘你啊……罢了,那弗儿听说是你父亲使来的,就把她拔到你身边侍侯吧。" 冯宛垂眸,淡淡应道:"好。"依然是从善如流:放在身边吗?也好。命运从来都有着顽固的轨迹。她便是现在拒了,弗儿还是会用别的法子回到她的身边。再说,她真的很想知道,弗儿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放在身边可以解去迷团。 赵俊看着她,半晌长叹一声,道:"宛娘,我是你夫,你有什么想法,千万不可瞒着隐着。哎。" 冯宛轻道:"夫主过虑了。" 听到她的回答,赵俊再次长叹一声。 这样走不动,赵俊索性唤来凤儿和绒儿。 把自己的意思跟两婢说明后,赵俊看了一眼冯宛,忍不住加上一句,"这次本是准备把你们卖了的。不过想到这些时日你们照顾夫人,颇多劳累。便放你们归家吧。" 他把两婢的卖身契放到冯宛的掌心,温柔地按了按,轻声说道:"夫人,你处置吧。" 冯宛轻应一声,把两张卖身契放进香炉,道:"回家去吧。" 直等了良久,一直等不到下文的赵俊和两婢才发现,她的话说完了。呆了呆,两婢朝她磕了两个响头,流着泪退了下去。 望着她们的身影,冯宛站起,她走到她们面前,压低声音徐徐说道:"三月后,元城有灾祸,你们呆在乡下可以无碍。" 说罢,她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她便差点撞上一人,冯宛急急稳住,对上了赵俊直直盯来的眼神。 ; 第二十章只是想问一问 赵俊哧声冷笑道:"宛娘果然还是宛娘,行事料事,非寻常丈夫能及!"他现在完全肯定,他这个妻子,真是变了,完全变了。 她明明见识不凡,却在自己面前装愚守拙! 她明明有主意,却什么也不说! 她有二心了! 一时之间,愤怒和痛苦,还有气恨,如潮水一般扑头盖脑而来。 转眼,赵俊的脸涨得通红,他嗖地伸出手去扣上了冯宛的颈项! 这时的他面目狰狞,双眼通红,两婢哪曾见过。当下她们齐齐尖叫起来。 尖叫声令得赵俊猛然惊醒。他双眼恢复清明,瞪着颈项被勒,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宁静中带着冷漠,带着理直气壮的冯宛,赵俊嘶哑地低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颤抖不已,"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赵俊这人虽是胡人,却一直仰慕汉人文化。平时行事说话,也是温柔小意的。 婢仆们还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时候。 此刻,他的手还扣在冯宛的脖子上,似乎十指一收,便可以让她魂消魄散去! 望着赵俊颊一抽一抽的肌ròu,望着他涨得通红,痛苦无比的眼神。冯宛道:"夫君,你失态了。" 她漫不经心地扯下他的手,眼神明澈,"夫主,宛娘便是有错,也不过是少说了两句话,你怎地如此恼怒?" 是啊,他怎么会这样愤怒?怎么会有哪怕毁了前程,也要掐死她的冲动? 他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如此恼怒? 见到赵俊的双手还向前伸着,还保持着前掐的姿势,冯宛淡淡命令道:"没事了,都散了吧。" "是。" 婢仆们是散了,四周的行人却没有散。冯宛又命令道:"走罢,去城西客栈。"对驭夫下达了这个命令后,她自顾自地朝马车走去。 当她的身影与赵俊擦肩而过时,他嗖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冯宛回头,静静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眼神,赵俊又感觉到胸闷难当。他喘了一口粗气,扯着她的手臂,大步跨入马车中。 马车驶去,艰难地冲破围观的行人,驶入了城西的街道上。 一入城西,人流明显减少,出现在街道两侧的客栈,也显得破旧些,空荡些。冯宛令人问了问,挑了一间便宜的,便令车队驶了进去。 在她接连下达命令时,赵俊还在直直地瞪着她。她越是从容,他脸上的肌ròu便越是频繁的抽动,脸上的神色也越是痛苦。 当马车停下,冯宛起身时,他上身一倾,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臂。 "宛娘,你因何至此?告诉我,你因何至此?" 他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语气干涩无比。 冯宛看向他了。 望着他,突然的,她展颜一笑,"好,我告诉你。" 她盯着他,美丽神秘的眼眸,如有刀光闪动,"赵郎,如有一日,你遇到了一个身份很高贵的女人,比如公主。这女人喜欢你,一定要嫁给你。你为了她,会不会抛弃无用的我?" 咽了一下口水,她声音放缓,徐徐如寒风,"你会不会与她合谋,置我于死地?" 赵俊在她回道告诉他时,整个人是全神贯注倾听的。 可他倾听到这里,却是啼笑皆非。 他瞪着她,气恼的,恶狠狠地低叫道:"冯氏阿宛!便是你见异思迁,无意旧夫。也不必说这种荒唐的故事!" 在他的低声咆哮中,冯宛依然在盯着他。 她很认真,非常认真。 这真是一种怪异的认真。 赵俊见状,冷声冷气地说道:"子虚乌有之事,居然也这般振振有词地质问于我!" "回答我!" 冯宛的声音依然冷漠,坚定不移。 赵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还是伤心。他松开她的手臂,以袖掩脸嘶声说道:"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如何回答?"挥着另一只手,他暴喝道:"滚!滚下去!别让我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你!" 冯宛盯了他一眼,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她一落地,便对上了婢仆们惊疑不定的眼神,那站在一角的眉娘,正在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看来,两人的失和,让这些人感到惶恐不安了。 冯宛收回目光,提步向前。 才走出两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刹,缓缓回头。 望着马车,望着那飘荡的车帘,冯宛低低的说道:"我曾直到死,也相信过你在新婚之时所说的,愿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一离开唇,便被风吹散,被喧嚣所淹没。 转首,冯宛再不回头地跟上了店家。 弗儿跟在冯宛的身后,直到进了房,她才抬起头来。 不解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冯宛,弗儿向后退去,躲在了阴暗中。 接下来的行踪,冯宛和赵俊各坐一辆马车。赵俊一直沉着脸,对冯宛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连她的日常用度,也有苛扣。 一家之主的轻视,使得婢仆都有些改变。渐渐的,一个一个的都远离着冯宛,便是她有吩咐,也开始推三阻四,到是亲近眉娘的越来越多。 这些人中,只有弗儿不同,她一直乖巧听话地跟在冯宛身后,她有什么吩咐,她总是半点折扣也不打地完成。有一次,她还悄悄拿出私己来贴补冯宛。当然,冯宛用不着她贴补。管理赵府一年半,她的身边零用钱是有的。 如此走了一个月后,车队驶入了都城境内。再过数日,便可以抵达都城了。 进入都城范围,别的不说,安全上是有了保证。这一刻,便是冯宛也松了一口气。 马车行走在宽旷的官道上,看着两侧郁郁葱葱的田野,听着行人的歌声,弗儿的声音欢喜地传来,"夫人,都城真好!" 冯宛淡淡一笑,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传来。 ; 第二十一章遇上 那是一支骑士队,群马激起的烟尘直冲云霄,初初看去,少说也有百多两百。 冲在最前面的,是几个身着胡服的少年男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五官俊郎,只是脸色雪白不像中原人。稍稍落后于他的,是一个少女。 这少女约摸十四五岁,也是肤色雪白,大眼睛薄嘴唇,与时下的胡人贵族一样,她颧骨高,眉毛很浓,那双比常人稍淡的眼,眼白多,瞪人看时上下左右都有留白,因此眼神相当凶厉。 两人都是身量高长,这远远急冲而来,还没有靠近,众人已连忙让道一侧。 赵俊自来到都城附近后,便有点激动。此刻他一打量,马上反应过来,这些少年男女必是贵族子女! 当下,他清咳一声,挺直了腰背,含着微笑直视着那些人。 而马车中的冯宛,却是嘴角一扯,勾出一个冷笑来。 看到她的神色,弗儿连忙凑头看向那些人,她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冯宛,暗暗忖道:瞧夫人这模样,似是认识这些人? 转眼间,少年们已冲了过来。 眼看就要挟尘而过时,突然的,一个青年的清喝声传来,"停一下!" 胡人果然善于征战,这青年的声音一落,众骑齐刷刷止步,在激得灰尘扑腾成团后,同时安静下来。 开口的,正是那走在最前面的贵族男子。 此刻,他转过头,直直地盯着赵俊等人。 目光在车队中五殿下的几个家仆身上瞟了一眼后,他策马上前,冲着赵俊问道:"哪里来的?" 赵俊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开口,连忙拱手,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话,我等刚从元城而来。" 贵族男子一瞪,喝道:"你认识我?" 赵俊连忙说道:"不是,实是殿下与五殿下颇有相似,属下才斗胆一唤。" 听到五殿下的名号,那贵族男子轻哼一声。这时,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凑过头来,她认真地盯着赵俊,眸中光亮闪动,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嘻嘻,长得挺俊的嘛。" 赵俊听出少女对自己颇有好感,心下暗喜,他持手一拱,朗声道:"我叫赵俊。"他抬起头迎上少女的眼神,眸中含笑。他这时摆出的表情,温文中透着温柔。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姑子们喜欢。 "赵俊?"少女念了一遍,手中长鞭一挥,叫道:"恩,名字也不错,我喜欢。"她也不顾这么多人盯着,直言说是喜欢后,转向自家兄长,笑道:"四兄,这赵俊不错,一看就是我胡人男儿。" 四殿下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瞟了赵俊一眼,道:"如我那五弟无暇顾及你,不妨来找我。" 丢出这一句后,他清喝一声,"走。" 马蹄翻飞,青年贵族带头冲出。 那少女稍后,她在经过赵俊身边时,突然头一歪,抛了一个媚眼过来,再一冲而过。 转眼间,众骑士在把灰尘卷了众人一头一身后,远驰而去。 赵俊还在望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出神。 兴奋地望着望着,他激动地说道:"宛娘,天不灭我啊!"刚刚叫出,他才陡然记起,宛娘还坐在马车上,而且,她已与他离心离德。 回过头,他瞟了脸色平静,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冯宛一眼。 眉娘出自红馆,最是知道男人心思,连忙扭着腰肢靠近,盈盈一福,娇滴滴地说道:"妾身恭喜夫主,贺喜夫主。" 赵俊正是激动中,闻言哈哈一笑。对上四周,特别是五殿下的那几个家仆投来的目光,他连忙收敛笑容,搂上眉娘的腰,兴奋地说道:"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眉娘,你看到没有?公主注意我了,四殿下也出言招揽我了!刚刚来到都城便遇到此种好事,你知道这叫什么?" 他喘了一口气,压抑着激动地说道:"这叫天要赐我富贵。"他又说道:"幸好离了元城。" 一边说,他一边志得意满的四下张望。果然,与他一样兴奋激动的人还有不少,那些家仆,这时看向他的眼神中,可都是充满敬意和期待的。 只有一人例外。 望着冯宛,激动中的赵俊神色一冷,几乎是突然的,他冷冷说道:"总有一天,她会悔之无及!" 眉娘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由暗叹一声,朝着冯宛看了一眼,眉娘轻声道:"夫人她,也真是鲁莽了。" "她哪是鲁莽?"赵俊正在激动中,当下怨恨地说道:"她那是心有二意,不知廉耻!哼!她马上就会后悔了,说不定现在就在后悔呢。"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出一抹得意和欢喜来,昂起头,赵俊示威地瞪了冯宛一眼,跳上了马车。 车队重新出发,格支格支地行进声中,众人不停地议论着,说笑着。 弗儿望了一眼冯宛,担忧地说道:"夫人,奴以为在这时候,你不应该与郎主争吵的。" 她绞着衣角,有点紧张又显得很认真地说道:"妇人一身荣华,都是来自夫主。夫人你还是去跟郎主说说好话吧?" 听着弗儿诚挚的声音,冯宛抬起头来。 她看了弗儿一眼,微微垂眸,道:"知道了。"声音有点冷,言外之意是要她少管。 听到这话,弗儿有点心冷,她不由想道:这还是传闻中那个聪慧宽厚的夫人吗? 到了用午餐的时候了。 众人一一走下马车,婢仆们则忙着埋锅造饭。 弗儿走下后,冯宛才下来,她轻步走到给她驱车的老仆面前,轻声说道:"老叔。" 老仆连忙回头看向她,目光中有点激动:多少年了?女郎还是小时候这么称呼过我的。 冯宛无视他的激动,把那意外得来的玉佩,不动声色地放入老人袖底。她轻声说道:"这玉佩可值三十亩良田,最低二十亩良田的价才可出手。得了财帛后,你去西郊,那有个姓张的商户售卖宅子,你把宅子买下。那宅子便记在你的远房外甥曾秀名下。" 老仆目瞪口呆地看着冯宛,她这一席话中,包含了几个让他惊愕的信息。女郎明明没有来过都城,她怎么知道西郊有个姓张的人售房?最重要的是,自家有个远房外甥在都城,他也刚刚记起,怎么夫人连名字也知道了?还这么信任地把财产相托?"饶是老叔一直习惯性地相信女郎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时也反应不过来了。 冯宛看着他,轻声道:"相信我,去做吧。" …… "是。" ; 第二十二章曾秀 几天后,车队入了都城。 这都城才成立三四十载。街道两侧,处处都是新建的府第。因当今陛下治理有方,又有十年不见战火,城中人来人往,一派兴盛之象。 自从遇到了四殿下后,赵俊便存了待估而沽的心思。因此他没有前去寻找五殿下,而是找了个借口把五殿下的人打发后,就近买了一个府第。 虽是都城,这里府第不贵,只是胡人统治的地方,所有的房屋以简朴粗陋为主,少了几分精致和舒适。 买下这个府第后,赵俊不多的钱财,更加相形见绌了。 于是,他几乎是一安顿,便频频外出,先是求见五殿下,在得知五殿下有事外出后,又去寻找四殿下。 他忙着交际,仆人老叔已把冯宛拿出的玉佩当了价值二十五亩地的钱帛,并买下了她指定的那处府第。说来也巧,那张姓的商户所售的房子,价钱二十亩良田,正是夫人给的底限。 "夫人,到了。" 曾老叔低哑地说道,他看向前方胡同里的人影,笑得老脸上的皱纹都开出了花,"还是夫人了得,都不曾见过便知道我那外甥是个可靠的。呵呵,夫人你还别说,我这秀儿啊,真真是个大丈夫。" 她自是知道他是个大丈夫。 冯宛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轻声道:"便是他么?" 曾老叔一看,连声道:"是,是,正是他。" 站在胡同里面的,是一个轩昂的青年。这青年约摸二十一二岁,一张长方脸型,双眼炯炯有神。 他五官轮廓分明,长很非常俊朗,这是一种与时下流行的白皙不同的俊朗。棕色的皮肤,修长有力的四肢,锐利的眼神,还有一头乌黑的,随风飘扬的长发。如果他的腰间再佩一把剑,冯宛便相信,汉朝时那名闻天下的大侠郭解,说不定便是眼前这模样。 说也奇怪,明明这么凛然轩昂的一个丈夫,他看向冯宛两人的眼神,却透着一种温柔和宽容。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宽厚,可以让人下意识地放松。 看到冯宛,青年大步走来。 他步伐甚大,每一步都刚健有力。走到两人面前,青年一礼,朝曾老叔唤道:"叔。"然后转向冯宛,道:"谢夫人信我。" 他是真的在感谢。不管哪个时代,能这么无条件地相信另一个人的人品,本身便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和赞美。 所以,青年再抬头时,看向冯宛的眼神中便有着亲近和随意。 冯宛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对,她摘下自己的纱帽,一双美丽神秘的眸子中,满满都是笑意和敬意。 那真的是敬意,这样一个官员的夫人,对他这样的糙莽小民,尊敬无比。 青年曾秀先是一怔,转眼他微笑起来。 看着他的微笑,冯宛也是嫣然一笑。这一瞬时,两人竟都有了一种莫逆于心的欢乐。 曾秀露着雪白的牙齿一笑,吟道:"有白发犹新,倾盖如故,原来古人说的是真的。" 他退后一步,再次朝她深深一揖,朗声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冯宛微笑道:"还真有事。"她轻声道:"那宅子你就住进去吧。"抿唇含笑,她说道:"不过你的那些朋友,非知己便不用带回去。" 她的口吻亲近而随便,而且带着一种姐姐对弟弟说话的味道。看了看她的模样,高大轩昂的曾秀不由郁闷起来。 冯宛说完这话后,看着日头,道:"趁还有点时间,我们去看看那宅子。" "是。" 一边走,曾秀还是忍不住问道:"夫人因何信我?" 冯宛微笑着,理论所当然地说道:"自是听闻君是大丈夫。" 曾秀皱了皱眉,好一会,他苦笑道:"我的大名,似乎没有传得那么远。" 冯宛格格一笑,她挑眉道:"谁说的?传得不远,我怎会知道?" 她爬上马车,曾秀则跳到曾老叔的旁边坐下。 马车格支格支行走中,曾秀突然说道:"不过一刻钟,便听到夫人叹息数次。莫非夫人有心事?" 冯宛一怔。 听不到她地回答,曾秀回过头来。就在对上他双眼的那一刻,一直微笑的冯宛,突然泪水盈眶。 她迅速地转过头去。 把纱帽再戴下一点,让它完全挡住自己的面容。这时,曾秀递过来一块手帕,温柔低语,"别伤心了。"他有点无措。 冯宛拿过手帕,轻轻擦拭着,一直没有再吭声。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了一处院落。这院落面积很大,不过杂糙林立显得破旧。从那脱落的青苔下的石砝,还有破损的围墙可以看出,这院落已建了很多年。 曾老叔跳下马车,一连把缰绳系紧,一边嘀咕道:"夫人,这房子太旧了,光是整理修饰便要花不少财物,也怪不得那姓张的这般便宜出售。" 冯宛点了点头。这时,曾秀已大步走在前面,替他们开路。 转过几圈后,冯宛来到院落的天井处。 这里,生长着一棵大樟树。樟树下,还有一口枯干的井。与外面一样,这里也是杂糙丛生。 望着樟树的背后,靠近围墙处的一堆杂糙,冯宛的双眸亮了亮。 很快的,她收回视线,微笑道:"老叔,先歇歇。" "是。" 两人刚坐下,曾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叔,夫人,此地并无蛇虫狐狸等不洁之物。"顿一顿,他又说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冯宛应了一声,听着曾秀的脚步声远去。 好一会,她朝着那围墙处的杂糙一指,压低声音说道:"老叔,把那里挖开!" 这一次,曾老叔没有犹豫,他应道:"是。"从马车中拿起一把铁锄,曾老头在经过冯宛时,忍不住兴奋的,小心地问道:"女郎,你是得了异人之术吧?" 问到这里,他又连忙说道:"女郎放心,老奴便是死,也不会把你的异状跟任何人说起。"他又说道:"便是秀儿也不说。" 冯宛自是信他。她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是,梦中得术。" 曾老叔激动起来,他大步走到那杂糙堆里,用力的锄了起来。 直直锄了半个时辰,泥土已堆了老高,下面除了瓦片石头便是什么也没有。曾老叔朝冯宛看了一眼,见她神色不动,便继续挖了起来。 不一会,只听得锄头下,"叮——"的一声脆响传来。 ; 第二十三章兵书 曾老叔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扔下锄头,双手扒弄起泥土来。 不一会,他压着声音低叫道:"夫人,是个瓦罐,"扒拉一阵,他激动得沙哑地叫道:"不对,是三个。" 冯宛应了一声,走到他身后。 曾老叔这时又拿起了锄头,把瓦罐旁边的泥土小心地挑去后,他弯下腰,把它们抱了出来。 这三个瓦罐都不大,上面用牛皮紧紧封住。 "打开。" "是。" 曾老叔把掀开一个瓦罐的牛皮,伸头一瞅,嘀咕道:"没东西?"他拿起来摇了摇,道:"有东西。" 伸手一掏,拿出一卷帛书来。 他把帛书交给冯宛,转向第二个瓦罐。 帛书一到手,冯宛的心便漏跳了一拍,是它! 这帛书上,写着周氏兵法四个字。果然是汉统帅周亚夫亲手所着的兵书! 汉灭之后,中原陷入了长期的战乱当中,到了现在,晋朝那些大贵族手中,还藏有不少珍贵的古籍,可是,大量有价值的古籍,已淹没有历史尘埃中。 也因为贵族们控制着古籍,寒微之士能识字已是很了不起,至于接受知识,那已是故事。所以在晋地,有不少怀有志向的寒微之士,便是卖身为奴,也要获得一个学习知识的机会。 这样,便是他们没有出息,说不定他们的后辈,还有可能一跃而出寒门。 在这种情况下,兵法的珍贵,实是无与伦比。身逢乱世,朝不保夕,多少有志男儿渴望得到一纸兵书,渴望能沙场博富贵,一跃而为万户侯! 便如卫子扬,前一世,他便是得到这本周氏兵法而得已纵横的。 把帛书收入袖中时,曾老叔颤声道:"金子?" 冯宛低头看去。 另一个瓦罐也打开了,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却是实实一瓦罐的金叶子。 曾老叔说出两个字后,连忙把牛皮重新蒙上,把那瓦罐推给了冯宛。 第三个瓦罐依然是金叶子。 冯宛见曾老叔激动得手直颤,吩咐道:"没人的,倒出来数数看。" "是。" 两瓦罐的金叶子,直是摆了一地,曾老叔颤声说道:"女郎,共二百片。"顿了顿,他压抑激动地说道:"便是在晋地,这些也可购得良田三五百吧?" 冯宛恩了一声,道:"把它们埋回去。" "啊?是。" "老叔,你留下五十片,给曾秀保管,以备急用。" "是。" 曾老叔是个稳当人,他把瓦罐重新埋好后,小心地把坑填好,然后从旁边搬来一大堆柴糙盖在上面。想来,等柴糙朽烂后,这坑上已再次长满了糙。 做完这些后,他在冯宛的吩咐下拂去身上的泥土,然后驱车出了院落。 一直到了街道,曾老叔还在频频回望。他咧嘴笑道:"女郎,我们可以把这院子修葺一新的。" 有了钱帛,他也有了底气。 冯宛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些不急。" 走了一阵,曾老叔问道:"女郎,我们往哪?" "回去吧。" "是。" 回到府中,冯宛挥退弗儿,拿过一卷空白帛纸,抄起周氏兵书来。 她的字体娟秀端正,显然是下过苦功的。光是这一手字,在这蛮夷之地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足足抄了三天,冯宛把帛书上的东西一抄而尽后,把原来的帛书交给曾老叔,要他在那樟树下埋好后,冯宛出了房门。 这一次,给她当驭夫的,是赵俊的人。 马车直往最热闹的街道中驶去,那驭夫好奇地问道:"夫人,这是去哪里?" 冯宛轻声道:"去找卫子扬。" 那驭夫闻言,咧嘴一笑,开心地说道:"就知道夫人会出手。夫人你不知道,这几天郎主处处碰壁,已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他等着冯宛心痛。 冯宛却是轻轻地恩了一声。声音很低,驭夫听不出她有没有着急。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卫子扬的府第。府第不大,紧邻五殿下,仿佛是他削了一角,重新盖上围墙腾给卫子扬的。那围墙还新得很,上面的泥土都没干。 冯宛跳下马车,径直向府门走去。在门房上前时,她福了福,清声道:"元城故友,奉令前来相见。" 奉令?那门户连忙退后,恭敬地说道:"请。" 冯宛点头,对那驭夫说道:"侯着吧。" 她跨入了大门。 刚刚步入庭院,她便听到一阵吆喝声传来。吆喝声中,一个仆人大声赞道:"郎主箭术无双!" "什么箭术无双?不过是匹夫之力。"冷漠动听的声音,正是卫子扬的。 冯宛脚步一转,顺声走去。 穿过一地枯落的桃花,她的身影刚刚出现,卫子扬便低沉地喝道:"谁?" 冯宛止住,她清声说道:"元城故友,前来求见。" 声音一落,卫子扬便大步走来。 此刻阳光灿烂,这个凤眼流波,绝世无双的美男子走在桃树下,饶是花已凋零,却依然让人感觉到春光华灿。 一看到冯宛,卫子扬便斜眼瞟来,他冷笑道:"夫人好手段!我明明吩咐过,任何人来了也不许入内的。" 冯宛听到他的嘲讽,依然浅浅而笑。 他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一直冲到离她只有半臂远,卫子扬猛然止步。他手一伸,嗖地扣住了她的手臂。 明明是强而有力,如虎狼一样的攻击之势,一握住她的手,他却温柔地抚摸起来。 低下头,他邪魅的双眸中血光流动,媚意无尽,"夫人如此迫不及待,莫非已想好了做我的侍妾?" 声音低而靡,荡人心神。 说真的,卫子扬这个少年长得太美,他这般凑近她,这般说着话,冯宛那铁石一般的心,这时也猛然跳动起来。 很快的,她便让心恢复了平静。 抬起头,她看着他,看着他。几乎是突然的,她悠然一笑。 这一笑,极美,这一瞬间卫子扬甚至觉得,她的眼眸有一种吸人魂魄的力量。 在他看得呆了时,冯宛凑近他,她的唇贴着他的脸,低低的,轻轻地说道:"知君怪我。今日前来,却是助君一臂。" 话音一落,她退后半步,朝着卫子扬深深一揖,冯宛清声说道:"主公,臣妇有宝,愿奉于主公。" 她从袖中掏出那帛书,恭敬递上。 卫子扬盯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才翻了一下,他绝美的脸便给惊住了。 紧紧地捏着那帛书,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你有何求?" 冯宛依然如个男人一样一揖不起,她恭声道:"民妇只想求得主公的庇护?" "庇护?"卫子扬冷冷笑道:"那你夫主呢?" 冯宛清声道:"他自有机缘,与民妇无干。" "好一个与你无干。"卫子扬右手一伸,带着冯宛重重一扯,把她搂在怀中,他低下头,那双总是邪媚的眸子少有的认真起来,"你这妇人很有意思,说真的,你可愿意做我妾侍?" 他还需顾及五殿下,所以给她的身份还是妾侍。 ; 第二十四章不能 听出了卫子扬话中的认真,冯宛却只是低眉敛目,轻声说道:"阿宛不能。" "哦,舍不得你那夫主?"卫子扬哧地一声冷笑,挑眉道:"也舍不得你这夫人之位?" 他伸手挑起冯宛的下巴,盯着她,他艳媚的眸光既冷又厉,"冯氏阿宛,你相不相信,为我之妾,远胜为他之妻!" 这语气何等张扬,何等自信! 他在直直地盯着冯宛,目光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冯宛敛眉,她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让眼前的男子以为,自己看轻他,或者,对他不是那么的相信。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好一会才艰涩地说道:"他是我夫。" 这才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卫子扬冷哼一声,他松开她的下巴,"愚不可及!" 也不知他这话,骂的是冯宛还是赵俊? 冯宛只是低眉敛目着。 卫子扬不再看向她,他掏出那卷帛书,又细细地看了一阵,突然说道:"这是你手抄的?" "是。" 卫子扬迟疑起来,他望着她,慢慢问道:"周亚夫是你什么人?" 周亚夫那是汉朝一等一的名将,了不起的统帅,眼前这个妇人,便不是他的后人,便只是与他沾亲带故,那也是出自名门。 出自中原名门大户的女郎,怪不得举止这般雍容自持了。 在卫子扬寻思时,冯宛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安静地任由卫子扬打量着。 她就是要让眼前的男子以为,自己还有留手,此刻拿出的是兵书,也许下一次,她拿出的是治国之策。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出色的祖宗,没有背景,没有可靠的父兄。这乱世纷纷,她一个弱女子四顾无亲。她想,如果要得到别人的看重,她必须要让人以为,她是有所凭仗的,她是有用的。 这种有用也许只是对方的猜测,可在兵凶战危时,至少可以让人不轻易的牺牲她,把她当成弃子。 见卫子扬盯着自己沉思不已,冯宛福了福,清声道:"主公,妾告退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刚刚走出两步,卫子扬唤道:"且慢。" 他走到她身后,盯着她悄立风中,婉约娉婷的身影,和后颈的那一抹白腻,他突然的,朝她深深一揖。 冯宛没有回头。 她轻步向前走去,直到她走出良久,她的身后,卫子扬还是一揖不起。 冯宛走出院落,跨上马车,吩咐道:"回去吧。" "是。" 坐在马车中,冯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靠着塌,暗暗地记忆起周氏兵法上所写的内容来。 她上一世也称聪慧,可没有接触过军事,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想来,在这样的乱世,多懂一些总是没错的。 马车走在街道上,几乎是每过二刻钟,便有一队贵介子弟横冲直撞而来。不管是冯宛还是路边的摊贩,都急急地避开,缩在角落,等着他们过去。有避之不及的外地人,总是一撞之下身子飞出老远,或遍体伤痕,或连吐鲜血,眼见活不成了。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幕,都是一脸麻木。似乎这种现象,他们见过太多太多次了。 冯宛也是一脸麻木,因为这种现象,她也习以为常了。她听人说过,晋地不是这样的,晋人的贵族虽然高不可攀,可他们谈吐儒雅,行事风流,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乎名声,在乎士林的清议。所以他们在庶民面前,总是显得彬彬有礼。而那些庶民,生活都是富足的,他们有吃不完的大米饭,他们经常穿上漂亮的裳服,手牵手拦住那些名士和美男的车驾,要求他们停下来让自己好好欣赏欣赏。 可真是让人向往的地方啊。冯宛望着南方,目光明亮地想道:我这有生之年,要是能到建康看看,便是死也不枉了。 就是冯宛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同时,一个声音传来,"里面的人可是冯氏宛娘?" 是五殿下身边的一个幕僚的声音。 冯宛连忙掀开车帘,敛襟一福,道:"是。" "你这妇人特也多礼。"那幕僚一笑,朝着马车里面瞅了几眼,问道:"你夫主呢?" "妾身夫主还在家中。" "哦?"那幕僚道:"怎地来了都城也不去见过五殿下?"赵府的驭夫连忙应道:"我家郎主去求见过了。" 那幕僚冷冷地瞪了驭夫一眼,哧笑道:"夫人治家无方啊。"顿了顿,他一挥袖,"叫你夫主懂事些!" "是。" 冯宛凛然应是,等到那幕僚离开,她才让驭夫驱车回返。 一边走,驭夫一边嘀咕道:"夫人,郎主明明求见过五殿下的,是他不见。现在又说这话,好似我家郎主不懂礼数一样。" 他家郎主当然不懂礼数!诸位殿下都长大了,彼此明争暗斗的时侯,他又是求见四殿下,又是想交好五殿下,这么立场不稳,哪个做主子的人会喜欢? 这些道理说是简单,可在无法接触到前人的知识传承和智慧的普通人面前,他们往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才懂得这种看似人人都应该知道的东西。 更何况,赵俊是胡人出身,光论接受的知识,他比出自书香门第的冯宛远远不如。 不过冯宛可不打算提醒赵俊。她忖道:听这口气,五殿下还是想用赵俊的,难不成,是卫子扬说了什么话? 在马车静静行驶时,突然的,左侧的街道正中,传来一阵鼓乐声。 咚咚的鼓乐声,伴随着欢笑喧嚣,煞是热闹。 冯宛朝那方向看去时,驭夫也叫道:"夫人,那边很热闹呢。"言外之意,是想去看看。 他叫了一遍后,见冯宛不吭声,便回头看来。他对上的,是蹙着眉,正在寻思着的冯宛。 驭夫摇了摇头,手中长鞭一甩,老老实实地向赵府中赶回。 就在这时,冯宛的声音传来,"去看看。"她目光奇异,脸色有点冷,声音低而沉,"是她!果然是同时来的都城……也罢,且看看开始风光的她。" ; 第二十五章路窄 马车向那热闹的街道驶去。 这条街道平素便是人多,可这一刻,真成了人山人海。众人挤在街道两侧,朝着街道中指指点点。来往的马车都侯在一旁,静等街道中的那一队人穿过。 街道中缓缓行驶的,是一色的漆成金色的马车。这些马车无顶无壁,平直的木板上,稳稳地坐着一个个衣着精致华贵,颜色各异,相貌美丽的少女。 在少女们的两侧,是两队全副盔甲的军士,他们手持长戟,一边吆喝一边对着美人们指指点点,一点也不庄重。 众路人也在对着美人们评头品足,冯宛身边的那个大胖子便流着口水色迷迷地说道:"那些皇子凤孙,可真是好福气,这么多美人儿乐颠颠地跑到都城来,任他们挑选。啧啧啧,好福气,真好福气。" 马车中的冯宛,闻言笑了笑,她掀开车帘,透过耸动的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向走在中间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着一袭金色镶着桃花花纹的袍服,那袍服迹近晋人服饰,宽大之极。风一吹来,众人竟是觉得衣袍下,有ròu光闪过。难不成,美人们的里面都没有穿什么衣裳? 随着那阵风吹过,猜测声四起,取笑声,指点声更响了。便连那些见惯美色的贵族,这时刻也都在色迷迷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美人们,暗暗品评的同时,瞄着中意的那个。 冯宛知道,当今这个陛下,行事颇有点荒淫。她盯着那桃色花纹的少女,想道:冯芸,你来奔你的富贵来了,不过这一次有我在,只怕没那么顺利吧! 她转眼回眸,命令道:"回去吧。" 驭夫没动,他张目结舌地看着众美人,直到冯宛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眼神一收,他便瞟到了冯芸。当下,驭夫指着冯芸欢喜的大叫道:"夫人,是四姑子!那是你的妹妹四姑子!她要入宫了。" 驭夫的叫声响亮,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感觉到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驭夫胸膛一挺,一脸得意相。 这一次,冯宛的反应有点迟钝,直到马车走了十几步,来到一处巷道旁时,她才盯着冯芸叫道,"四妹入宫?"她的话中带着迷糊,"可五殿下他?" 她说到五殿下三个字时,声音极低,除了那驭夫无人听清。 驭夫还在目眩神迷地看着众美人,闻言反应过来,马上辩道:"夫人放心,四姑子那是不合五殿下的眼缘。" 他的声音,可没有克制。不但没有克制,他的语气还带着方才得意下的大叫大嚷。 驭夫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一落,巷道左右那密密麻麻的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二个露出了沉思之色。 冯宛胡乱应了一声,道:"别看了,走吧。" "是。"驭夫一边驱车,一边还是忍不住看着冯芸和众美人,嘴里又叫道:"夫人,郎主得知此事,定然欢喜得紧。" 冯宛笑了笑。 她也回头看向冯芸。从这个角度看来,坐在车板上缓缓而行的她,笑容如花,明艳的脸上,那双眼中闪动着一种叫野心的东西。 看来,自己告诉她的'贵人'两字,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啊。 冯宛冷笑一声,这时的她不忙着回府了,对驭夫说:"再转转吧。" "是。" 马车格支格支地响动声中,冯宛看向四周的店面,看向地下的街道。 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熟悉。仿佛时间从来流逝过的熟悉。 冯宛闭了闭眼。 马车走了一阵,冯宛轻声说道:"停一下。" 她盯着人群中的一辆马车。那马车车帘掀开,一个五官轮廓偏深,带着北方那种大气的美的少女,正四下张望着。 那少女? 冯宛看着她,轻声道:"向左驶。" "是。" 马车刚刚驶向那少女,少女对着驭夫说了一句话,那马车突然加速,转眼间,便从冯宛的身边一驰而过。 冯宛回过头,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想道:许是机缘没到吧。 继续在街道中转了一个时辰后,冯宛才要求返回。 当她的马车缓缓驶入赵府大门时,巷道处伸出一个脑袋来。那人朝着赵府新挂的红色匾幅盯了几眼,转身离去。 他一离去,刚刚走下马车的冯宛,脚步顿了顿。她透过大门,看着那人的身影,想道:直跟了一个时辰,好耐心啊。看来,有些人把冯芸当成劲敌了。 府中,赵俊不在,眉娘正与几个婢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着,看到冯宛走来,她们齐刷刷地住了嘴。 冯宛走到她们面前。 盯着几个神色有异的女子,她蹙眉问道:"在说什么?" 几女低头不语。 冯宛眉头蹙得更深了,她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见她的声音中隐带怒火,几女害怕了。眉娘福了福,讷讷说道:"主母,绢儿上路了。是郎主要她回来的。" 绢儿?那个送到乡下的通房?看来自己对赵俊的冷漠,使得他不高兴了。 她点了点头,道:"便只这事?" 这还不是大事?眉娘瞪了冯宛一眼,一对上她,又连忙低下头,她讷讷地说道:"郎主一连两晚宿在红楼。听说那红楼阿姑很喜欢他,还不要他的夜渡之资。" 刚说出心中最担忧的事,眉娘便悔了起来:夫人最是大方,她不会听了我的话,又弄一个红阿姑进来服侍夫主吧? 这一路上,赵俊与眉娘双宿双飞,对她温柔多情得让眉娘享受到了不曾渴望的幸福。可哪里知道,他刚入都城,连个一官半职还没有谋到,又恋上新人了。 冯宛瞟了她一眼,在眉娘的畏缩下,淡淡说道:"便只此事?" 眉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哀求道:"夫人,郎君极为爱重夫人啊。便与眉娘在时,他也频频唤错。眉娘以为,若是夫人愿意,郎君必会收回心思。" 她流着泪看着冯宛,"夫人,他是我们的夫主,是我们的天啊。夫人何必赌这种稚子之气?" ; 第二十六章示好 在眉娘哭求时,众婢仆也在看向冯宛,他们的眼神中,都在说着冯宛不懂事。 冯宛低头,静静地看着嘴一张一合的眉娘。 …… 死前那一刻,她是极度怨恨的,她很想很想知道,赵俊有没有掺合到那件事当中。 然后,在醒来的那数日中,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前一世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自己:为什么,她会落到那样一个下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一件事一件事的寻思,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回味。 不知为什么,越是回味,她的心越冷。见到回家的赵俊,她一点挽回的心思也没有。 垂下双眸,在眉娘期待的泪眼中,冯宛轻声说道:"知道了,起来吧。" 她也不搀扶,甚至不理会,衣袖一甩便向房中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眉娘呆呆地问道:"主母这是应了,还是没有应?" 众婢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迷糊。 冯宛沐浴更衣后,便一直呆在寝房中不曾出来。 天色越来越晚,渐渐的,一轮弯月挂上柳梢头,渐渐的,灯火由明亮转为疏淡。 反复回味着周氏兵书的冯宛,这时也累了,她吩咐道:"灭灯。" 婢女应道:"是。"举步上前。 她刚提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这种男人的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只有郎主能有。那婢女露出一抹喜色,也不等冯宛吩咐,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脚步声来到房门口。 然后,"砰砰砰"的敲门声胡乱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赵俊那含着醉意,口齿不清的嚷嚷声传来,"开门!开门!宛娘,你给夫主我开门!" 明明门只是卡上,他不知道反推开,却一个劲地胡乱拍打着,直看得那婢女都着起急来。 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冯宛声音清亮地叫道:"时已不早,夫君回眉娘房中歇息吧。" 赵俊没动,他啪啪啪地拍打着房门,嚷嚷道:"我不要去,我就要跟我的宛娘睡!" 他一连叫了几声后,听到里面没有半点响动,那拍打的动作缓慢下来。无力地倒在门上,他口齿不清的声音中有着涩意,"宛娘,你别不理我,宛娘。" 声音绵软中带着哀求! 这声音,冯宛听过好几次,针对她本人的,前一世,出现过二次。 这样的世道,这么一个大男人,能用如此的语气跟一个妇人说话,那是多么罕见啊。可惜,他这般说话的对象,并不限于她,不,是从不限于她,便与他的温柔小意一样,从不限于她。 赵俊地叫唤声,令得婢女们也听不过去了。弗儿走出来,在他身后小小声地提醒,"郎主,那门转一下就可以开。" 整张脸都抵在门板上的赵俊,闻言胡乱应了一声,他右手一转! 此刻他整个人都仆在门板上,门板却突然这么一开……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却是赵俊脸孔朝下,摔了一个鼻青脸肿。 就在众婢尖叫一声一哄而上时,被她们推的推揉的揉的赵俊,发出一阵鼾声来。 他给睡着了。 婢女们一阵哭笑不得后,冯宛轻声吩咐道:"郎主醉了,唤眉娘侍奉吧。" "是。" 婢女们说的说,指的指挥,七手八脚地把赵俊扶起,慢慢向眉娘的房间挪去。 冯宛目送着他渐渐远去。 她缓步走下c黄塌,挥袖把烛火扑灭后,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之乡。 第二天,冯宛起了个大早,她在院落中转了一大圈,又把周氏兵书第十二条,细细地记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寻味了一番后,红艳艳的太阳已挂上天空。 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径直来到她身后。 望着细腰不堪一握,玉颈墨发,身形美好的冯宛,一个暗哑疲惫的声音传来,"宛娘?" 是赵俊的声音。 他向她走出两步,一直来到她的身后,直到他吐出的呼吸之气扑在她的肌肤上,他才站住。 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个背对着他的女子,他暗哑无力地说道:"昨晚上我喝醉了,听眉娘说,我去找了你。宛娘,为什么我会在眉娘的塌上醒来。" 不等冯宛回答,他粗气粗气地吼道:"别跟我说宛娘是顾及五殿下的话。"他痛苦地说道:"你是我的妻!" 他很在意,很痛苦。 冯宛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由想道:原来,这个时候的他,对我还是有心的。新婚燕尔,鱼水之欢,并不完全都是虚幻。 她伸手抚上前方的樟树,尖利的指甲在树皮上划下一道道白痕。 就在身后的赵俊呼吸转粗,眼看就要发火时,冯宛说道:"五殿下派人找到我了。"她微笑道:"他责怪夫主来了都城,都不去求见殿下。" 一边说,冯宛一边含笑回头。 果然,刚才还戾气很重,痛苦莫名的赵俊,此刻正张着嘴,一脸惊喜。 他叫道:"当真?"上前一步,他猛然握住冯宛的肩膀,叫道:"当真?此话当真?" 得到冯宛的肯定回答后,赵俊重重搂上冯宛,哈哈乐道:"宛娘宛娘,是你对不对?你为我奔走了对不对?" 冯宛没有否认。 她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赵俊笑得更响了,他放开冯宛,搓着手在原地踱步,"还是我的宛娘了得,去见那卫子扬一次,便让五殿下主动召我。" 他腾地转身看向冯宛,看着她明澈的眸,雍容的微笑,几乎是突然的,赵俊冲到她面前,他低着头,声音放软,脆弱地说道:"宛娘,你是不是不喜欢眉娘?你也不喜欢我把绢儿叫回来对不对?宛娘,你告诉我,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赶她们走。" 他的表情诚挚得近乎讨好,冯宛甚至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个人在意了另外一个人后的卑微。 冯宛的长睫毛闪了闪,她低下头,轻轻说道:"她们能回哪里去?还是算了吧。" 赵俊连连点头,又小心地问道:"宛娘不生我气了?" 生他的气?不,她早就不生气了,她早就没有力气生气了。 ; 第二十七章钱呢? 见冯宛摇头说不生气了,赵俊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他盯着眼神中,依然平静冷漠的冯宛,恼意又生。 忍下恼意,赵俊尽量温柔地说道:"我现在去求见五殿下,宛娘可要一起?" 冯宛摇头,她福了福,"我累了。" "那为夫去了。" 他大步离开,走了几步,他想到五殿下还是看重自己的,这不,才来几天,他就派人垂询。相信自己只要把握得住,还是能够心想事成的。 他又想道:从这两天打听的消息可以知道,几位皇子都长大了,彼此之间明争暗斗。看来我这事做得不对,既然一心追随五殿下,怎么又能想去靠近四殿下呢?这种错误以后不能再犯。 他毕竟是个聪明人,想了几天,便明白了一些关键。 当天晚上,赵俊是兴冲冲跑回来的。 他下意识地冲到冯宛的房外,刚要敲门,突然想到她的冷漠,那扬起的手便僵在空中。 牙一咬,他转身朝外走去。 不一会,眉娘的房中便传来一阵笑声。女子的娇笑,与男人的慡郎大笑混合在一起,使得宁静的夜空都变得热闹起来。 听着这笑声,正从后院树林中转过来的冯宛想道:看来他成功了。 弗儿亦步亦趋地一直跟在冯宛身后,此刻见她看向眉娘的房间,上前一小步,轻声的,好奇地问道:"夫人,郎主为什么这么开心?是不是他当了官?" 她这话如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提醒。她在提醒冯宛前去眉娘房间,妻妾夫主三人一起乐呵乐呵。 冯宛没有理会。 这时,眉娘的娇笑声中,传来赵俊欢喜的声音,"眉娘,你说我今天还碰到谁了?" 眉娘配合的温柔好奇地问道:"夫主碰到谁了?" "我碰到了四姑子冯氏阿芸,"赵俊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一定不知道,她入宫了。哈哈,看陛下那神态,对她还很欢喜呢。" 原来赵俊入了宫,同时还见到了冯芸。 一切都如前世,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她而已。 冯宛提步,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赵俊一直很忙,有时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中,刚刚走马上任的赵俊,忙着交际应酬,忙着与同僚和权贵们来往。那钱,还真是哗哗地直流,转眼便见底了。 这一天,他中午回来时,沉着一张脸。 瞟了一眼管事,他命令道:"把所有婢仆都叫过来。" "是。" "慢,先把夫人叫来。" "是。" 得到管事的通知,冯宛很快便赶来了。 赵俊坐在书房中,埋头写着字。听到冯宛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还有多少嫁妆可用?" 嫁妆? 她家虽然钱财不菲,可那坐吃山空的父亲又好色又好显耀,盯紧了母亲的每一分嫁妆,她嫁过来时,只有小小的八个箱子。后来见赵俊有出息了,由无品无级的小吏,一步步爬到九品官后,又给了她三个箱子。 那箱子里,值钱的也就是五件首饰,和五片薄如柳叶的金叶子。 这些年来,在元城一直是她当家,虽然赵俊的钱不多,可她理财得当,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动用过那些嫁妆。 看来,赵俊是撑不下去了。 赵俊说出那话后,见冯宛沉默不语,便抬起头来。 他盯着她,皱眉说道:"宛娘你也知道,我刚来都城,处处都要用钱。虽然五殿下帮我求了一个七品的行走,可现在还不到发俸禄的时候。家里这么多人吃用,我又要交际,手头实在吃紧。你把那几件首饰当了吧,金叶子也给我,撑过这一关,等我发了俸禄全部补回给你。" 他耐耐烦烦地跟冯宛说到这里,眼神语气都有点不高兴。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是冯宛cao心的,家里短了花用,她应该二话不说,出面扛了才是。现在要他开口,这是她的失职。 在赵俊地盯视中,冯宛嘴角微扯。 她知道,他所谓的俸禄,根本连他的交际喝花酒都不够。家里短了用度,这仅仅只是开始。 垂着眉,冯宛讷讷地说道:"那些首饰,在凤儿绒儿走时,我每人给了一样。" 一听她这样莫名其妙的用了'他的钱',赵俊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两个家奴,不要她们的卖身钱,已是大恩了,你还给首饰?"压着怒火,他问道:"其它的呢?把其它的拿出来。" 冯宛却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前阵子身体不适,用度便大了些,首饰当了,金叶子也用了。" 赵俊勃然大怒,他蹭地冲起,指着冯宛的鼻子骂道:"你说什么?你都用了?" 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好啊,什么样的用度,要当掉首饰,用掉五片金叶子?啊?" 冯宛脸有点白,她袖底下的双手绞动着,轻声打断他的话,"自离元城以来,这一路上夫主不曾给我花用,我只得动用嫁妆。" 赵俊的声音一哑,这时,冯宛还在低低的解释道:"夫主不知,那当铺知道我们是外乡人,急着赶路,价压得低。几个婢仆与我一样,舟车劳累,我又请了大夫用了药。那大夫药价甚高,为了不耽误夫主行路,我得忍了。" 赵俊听到这里,指着冯宛直喘气。他一屁股倒在塌上,恨恨叫道:"好你个冯宛,你花钱的本事倒是大着啊。" 他气到极点,一时疲惫之极。瞪着冯宛,他恨苦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到底她以前为什么不这样,他说不出来。他只是感觉到,以前的冯宛,永远把他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她短了花用,她就算不睡不吃,也会纺布绣花来贴补,她就算病倒在塌,也会把那钱省出来给他吃喝了。 她什么时候起,这么只顾自己了?她的体贴呢?她的贤德呢?她的温柔呢?她的善良大方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赵俊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一张俊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红。那手指直直地指着冯宛,却给恼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赵俊才放下手,咆哮道:"都叫过来,把所有的婢仆都叫来。" ; 第二十八章媚眼 召集婢仆后,赵俊没有废话,直接说用度紧张,得卖掉一部份人贴补家用。 因恼怒冯宛,赵俊瞪着曾老叔和弗儿,瞪了一阵,他对冯宛命令道:"这老家伙留着也没用,卖了吧。" 他说的是曾老叔。曾老叔的卖身契在她手中,又是随她陪嫁过来的,要卖掉他得经过冯宛的同意。 冯宛与上次一样,没有争辩,道:"知道了。" 让人奇怪的是,曾老叔跟在冯宛身边十数年,听到这消息应该很伤心很绝望的。可他也是不恼不怨,只是老实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赵俊疑惑地瞟了曾老叔一眼,便被旁边另外五个婢仆的哭声给弄得心烦了。 他手一挥,对管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叫牙婆来。" 说罢,他衣袖一甩,跳上马车便匆匆离去。 赵俊走了,那几个被点名出外的婢仆,只能流着泪,可怜巴巴地求着冯宛。他们的求助声没有力道,毕竟夫人连身边侍奉十几年的老仆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住他们? 望了一眼悲从中来,一脸绝望的几人,冯宛带着曾老叔,朝一侧树林中走去。 来到林中,冯宛轻声道:"老叔,趁这个机会你就离开吧,我有一些事,也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外面办。" 曾老叔心中有底,闻言应道:"是,女郎放心。" 冯宛又道:"你年纪大了,就与曾秀住在一起,好让他照顾一二。" "是。" 他抬起头,关切地看着冯宛,期期诶诶地说道:"可是女郎,这样一来,你的身边没有放心的人啊。" 冯宛摇了摇头,她微笑道:"这个你老就不要cao心了。"身边没有可用的人,确实是件麻烦事。可办法总会有的。 赵俊从元城带来的婢仆,不过十三人,路上走了凤儿绒儿两人,现在加上曾老叔,又走了六人。剩下的婢仆只有六个了。 这六个婢仆,服侍冯宛的一个,服侍眉娘和赵俊的各一个,还有三个,都是擅长驱车,又能当护卫使用的壮仆。 接下来,赵俊再次没日没夜的应酬忙碌着。 这一天,一个护卫急匆匆地赶回府,找到冯宛说,陛下新封了一位美人,那美人因与冯宛是旧识,所以五殿下令她前去作陪,赵俊也在那里。 是冯芸吧? 不过区区二十天,她就成为美人了,还可以出宫,还可以令得五殿下都刮目相看,真是不简单啊。 胡人不耐烦繁琐的规矩,尚袭了东汉时的体制,**仅有皇后、贵人,其下只设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冯芸进宫不过二十天,便成了美人,那是极有本事的。 当然,成为美人是容易,再上一层可就大不易了。 稍作梳洗,冯宛便坐上了马车。 街道中很热闹,冯宛掀开车帘,一边打量着四下的人流,一边暗暗回想着梦中见过的前世情景。 二刻钟后,马车驶入了五殿下的府第所在的街道。就在这时,行走中的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一个骑士策马而出,来到了冯宛旁边。 这骑士,头上戴着斗笠,可光从他露出的下半边脸,便可以让人感觉到他惊心动魄的俊美。 赶车的护卫自是认得他是谁,这时连忙堆起满脸的谄笑,看着他靠近冯宛。 把斗笠抬了抬,那一双斜长凤眼盯向冯宛,"你的情况不妙啊。"卫子扬的声音有点尖锐,这份尖锐混在他本来靡荡慷懒的语气中,倒显出一种稚气来。 说完七个字后,卫子扬盯着冯宛,等着她开口,他这表情同样显出与他年龄相等的稚气。 冯宛一笑。 她抿着唇,竟是朝着卫子扬眨了眨眼,声音小小的,有点调皮地问道:"你是说陛下新封的美人不喜欢我,还是说我那夫主恼我?" 没有想到她是这个表情,卫子扬怔了怔。 转眼,他扬唇一笑。 这人本来便长得祸水,这么开怀一笑,冯宛直觉得眼前华光四射,似是突然对上了大放光彩的朝阳,她反射性地闭了闭眼。 卫子扬见状,凤眼流波,那眸中的血色媚光更灿烂了。他低声说道:"你这妇人还真有意思。" 见到冯宛还是避过头闭着眼,他眉头一皱,双手把她的脸一扳,逼得她看向自己后,又说道:"我说妇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令得亲妹子也不喜了?" 他说道:"你可知道,你那妹子是个有手段的,她与陈雅联手,便是五殿下也不得不在意。" 陈雅?冯芸这么快就勾搭上她了? 冯宛微微一笑,她垂着双眸,借由这个动作避开眼前这人的容光后,懒洋洋地回道:"她们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赵府摆在那里,家财也罢,人心也罢,赵俊也罢,她们想要尽管拿去。" 说到这里,冯宛见卫子扬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似是在审量她话中的真假。 当下,她闭着左眼,右眼连眨几下,长长的睫毛下,那美丽神秘的眼眸含着笑闪耀着。 朝眼前人抛了这么一个媚眼后,冯宛对上呆若木鸡的少年,忍着笑,继续懒洋洋地说道:"至于我,只要有卫君庇护便够了。" 她那双眼,本来极美,极神秘,仿若星辰夜空。这一眨,这一忍笑,便如星夜昙花,齐刷刷地盛放。 卫子扬一呆,再次感觉到面前这妇人的眼睛,有种把人的灵魂吸入的力量。不过转眼,他便轻哼一声。 感觉到他的不满,冯宛先是一呆,转眼,她竟是看到这少年耳颊处,有点可疑的红晕。 见冯宛好奇地看着自己,卫子扬再次轻哼一声。他暗暗忖道:这妇人一直严肃端庄。平素行止说话,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似乎有什么事积郁。 没有想到,一个平素看起来雍容端庄古板的人,突然轻佻,会让人这么转不过弯来。 再一次,他又哼了一声。转过头,卫子扬不耐烦地说道:"你既然不惧,那就先过去吧。" 冯宛从善如流,她对驭夫说了一声,马车继续向五殿下的府中走去。 ; 第二十九章反击 五殿下的府第便在前方,冯宛一下马车,一个仆人便走上前来,领着她向客殿走去。 毕竟是胡人,便是堂堂殿下的府第,也只见宽大,不见精美。冯宛打量着,说起来这地方,她前世时也是走过多次的。 穿过一条走廓,来到一处两层高的,木制仿晋风的小楼前,里面一阵说笑声飘来。 是一些女眷的笑声。冯宛听了听,不再犹豫,跟在一婢女身后踏上台阶。 几层帏幔之后,五六个塌几随意地摆放着,每一处塌几上,都坐着一个身着华服,脂粉厚敷的女子。 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这少女模样端庄,高鼻白肤,透着种胡人的建壮。 在这少妇的左侧下塌,则坐着一个宫装女子,这女子眉细颧高,唇厚明媚,正是冯芸。与在元城时见到的不同,此刻的她薄施脂粉,云髻高挽,轻纱披肩,俨然一副贵妇人模样。 这几人交谈正欢,笑语不绝,冯宛到来时,有几人朝她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更有两人,悄悄地向冯芸使了一个眼色。 当下,冯芸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来。 她们继续交谈着,似是没有一人知道冯宛地到来。 这时,冯宛走到了门口,她朝里面众人瞟了一眼,不由一笑:还是没有改变啊,果然与前世时一样。记得前世时,她害怕给赵俊添麻烦,又一心想与冯芸重归于好,只得被她们牵着鼻子走,受尽了羞rǔ。在这里受了羞rǔ不要紧,回家后,她还被赵俊痛骂了一顿。 冯宛停下脚步后,一脸温婉地看着殿中众人,双手拢于袖中,不语亦不动。 那领她而来的婢女走了几步,见她不曾跟上,回头盯她一眼,问道:"怎么不走了?" 冯宛垂眸,微笑道:"贵客盈房,座无虚席,我侯于此处聆听贵人语,也是荣幸。" 她说得温和优雅,笑得雍容自在。可那话里话外,分明是指责堂堂五殿下府,特意把客人叫来,却连塌几也不给备着,有**份了。 房中的五女同时向冯宛看来。 接着,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有意无意间,都望向冯芸。 五殿下妃蹙了蹙眉,她也瞟了一眼冯芸,见她脸上戾色犹存,一点松口的迹象也没有。 她挥了挥手,唤道:"给客人备塌。" "是。" 一令吐出,早有准备的婢女们麻利地走上前,把塌几摆好。不过那塌几摆的位置就有点不对了,它摆在冯芸的右后方的卑位上,冯宛只要坐下,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她是冯芸的婢仆。 五殿下妃瞟了一眼冯宛,命令道:"坐罢。" 冯宛没动。 她不但没动,反而斜斜地朝门框一倚。她气度雍容,举止中有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优雅之气,这个粗鲁随意的动作被她一做,却偏有一种娉婷美好之姿。 倚着门框,冯宛含着笑,优雅而随意地说道:"贵人可能有所不知,冯美人乃是我嫡亲的四妹……却不知冯美人今日来殿下府中,奉行的是宫礼,还是家居俗礼?" 众女一呆,再次相互看了一眼。冯宛这话说得明白,冯芸只是她的妹妹,如果按家居俗礼,冯宛不说坐在她的前面,与她并肩也是情理当中,便是稍稍落后以示尊重,那也得冯宛自愿。如果奉行的是宫礼,冯芸此刻代表的是天家的威严,那除了五殿下妃之外,另外三妇得与冯宛一样,坐于臣下之位。 不管哪个胡人建国,都会不约而同地学习汉人那一套。此时陈国已建立三四十载,虽然很多地方还是粗陋不堪,可也有了一点**汉礼。 好一会,五殿下妃冷笑道:"好一个牙尖口利的妇人!" 她的脸色已经发青,表情已极为不满。 冯宛又是一笑,她的眼角,瞟到了向这里缓步走来的几人。当下她朝着五殿下妃盈盈一福,徐徐说道:"娘娘勿恼,妾虽妇人,可妾的夫主乃是官身。妾可以不顾颜面,妾的夫主不能不要颜面。"她是在告诉五殿下妃,她的丈夫只是五殿下的臣属,而非他的仆人。 走着走着的几人,同时止了步。听着侃侃而谈的冯宛,赵俊双眼一亮,情不自禁地向前跨出一步。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之所以投奔五殿下,不过是想做从龙旧臣。现在五殿下还不曾登上大位,若是这时刻他的妻子被羞rǔ了,那他以后就算爬上去了,也会被人笑话。 在他的身后,一个幕僚朝他压低声音赞道:"好一个贤妻!"另外几个臣子同同时转头,看向五殿下。 冯宛似是不知道身后来了这么多人,她抬起头,微笑道:"娘娘,妾与妾的妹子,不过因家事生了些闲气。这种小事累得娘娘担心,真是失礼。"她又朝五殿下妃一福。 五殿下妃瞪了冯宛一眼,又看向冯芸。见到冯芸一张俏脸时青时红的模样,她突然有点恼了:真是没来由!这个冯美人也不过是美人,她凭什么让我这个皇子妃来受这种无名火? 当下她挥了挥袖便要开口。 就在这时,五殿下冷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走吧。" 他一言吐出,房中五女同时一惊。五殿下妃更是脸色一白,她连忙叉手站起。 五殿下带着赵俊几人,走到了蹲福着的冯宛面前。 低头盯着她,五殿下说道:"夫人,失礼了。" 这话一出,几女脸色同时一变,殿下他,竟然都听到了。 冯宛一福,说道:"不敢。" "没什么不敢。"五殿下抬起头来,他目光如电地扫了五个女人一眼,在看到冯芸时,他眉头蹙了蹙,看到自己的妻子,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 感觉到夫主的不悦,五殿下妃暗暗叫苦,她本来便得不到夫主的欢心啊,现在又让他失望了。 盯着脸色发白的妻子,五殿下冷冷地说道:"妇人居于后堂,就应该安静一些,少给我惹事。"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听到没有?" 刚才她妻子对赵俊之妻的羞rǔ,他的臣子幕僚们都看在眼里。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说大,只是时机不对,现在诸位皇子争位,纷纷拉拢大臣,收集贤才。若是被臣属们以为他对他们不尊重,那人心就会散。 五殿下妃连忙唯唯诺诺地应着是。 五殿下妃这么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房中的另外三个贵妇,也惊惶起来。 五殿下转头瞟向了冯芸。 正好这时,冯芸已想好说辞,她绽开一朵明艳的笑容,缓缓的,优雅地抬起头来。 四目这一对,冯芸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她清楚地感觉到,五殿下一扫方才见到她的客气,满脸都是不高兴。 ; 第三十章不满 五殿下陈视不耐烦地盯着冯芸,想道:这女人还真是个喜欢生事的。才当上美人,便闹到我府上来了。 他又瞪了一眼妻子,冷冷地说道:"这半个月你就安安份份地呆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有?" "是。" "赵夫人。"五殿下转向冯宛,他脸上堆满笑容,"请。"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冯宛福了福,轻步跟上。 五殿下打量着她雍容的举止,一边走一边笑道:"夫人举止雍容,似精汉礼?" 冯宛刚刚摇头,五殿下又说道:"这汉礼实在是好东西,儒家礼制,实是教化天下的。夫人若是得闲,还请多来走走,让我这府中的女人们也学学你的风姿。" 五殿下声音一落,一个幕僚点头道:"殿下所言不错,儒家礼制,能够让臣子尽本份,妇人守妇道,庶民变温良。等日后,还得请大儒前来制定礼乐才是。" 他们这是谈到政治上去了。 冯宛连忙落后两步,她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想道:刚才五殿下妃看我的眼神,虽有羞恼不喜,怨恨还是不多的。她更怨恨的人应该是冯芸。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稍定。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叹息。 冯宛抬起头来。叹息的正是赵俊,他无精打采地问道:"宛娘,刚才针对你的是四姑子?" 冯宛低声道:"我后来方知。" 赵俊又叹了一口气,嘟囔道:"亏我欢喜了几天,以为她当了美人,实是我一大臂助。哪里知道她这一转眼,便得罪了五殿下。" 说到这里,他瞟向冯宛,埋怨道:"宛娘,刚才你应该温和一些的。" 他的声音有点严肃,也有点不耐烦,"你一妇人,那么有性格干嘛?要是你刚才不那么激烈,四姑子也不会得罪了五殿下。" 又被埋怨上了。 冯宛暗暗好笑,前一世时,她就是如他现在所说的那样,委曲求全,努力保全冯芸的颜面,也保全他赵俊的势力的。可他怎么对自己的?当天便是一顿大骂,还把酒杯砸在她身上,他口口声声怪她不知自重,明明是个夫人做尽婢仆之事,让他在五殿下面前,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现在呢?她给了他颜面,他又嫌她断了他的臂助! 赵俊的指责声很小,可旁人都是人精,只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心思。 五殿下眉头一皱,道:"赵俊,你那四姑子就别指望了。刚刚当上美人便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 五殿下发话了,赵俊连声应是。 冯宛寻了一个机会,与五殿下道了声后,缓步后退。 马车刚刚驶出五殿下的大门,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冯氏阿宛!" 是冯芸的声音。 声音一落,一手伸来,嗖地一下把冯宛的车帘掀开。 宫装明艳的冯芸,恶狠狠地盯着冯宛。 这一幕冯宛也熟悉,前一世的冯芸,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她的机会。几乎是见一次,便对她明里暗里的羞rǔ一次。 与以前不同的只是,这次的冯芸,眼中只有愤恨和厌恶,不见得意。 冯宛微笑地看着冯芸,她打量着这个云髻华贵的美人,没有吭声。 冯芸狠狠地瞪着冯宛,突然的,她吃吃笑道:"大姐姐,承你吉言,我真成了贵人了。" 她昂起下巴,骄傲的不屑地盯着冯宛,慢慢说道:"以后,我会经常请大姐姐到宫中坐坐的。" 冯宛脸上的笑容不减。 她静等着冯芸把话说完,才转头命令道:"走吧。" 驭夫一怔,冯芸也是脸色一青。见到驭夫犹迟疑,冯宛命令道:"走吧!"声音响亮。 那驭夫一惊,应了两声是,赶着马车向前驶去。走出几步,那驭夫小心地问道:"夫人,你与四姑子吵架了?" 他的声音充满不安,要知道,冯芸当上美人,他们与赵俊一样,也开心过好一阵的。 冯宛恩了一声,道:"刚才她当众羞rǔ了我与夫主。" 四姑子也羞rǔ了郎主? 驭夫马上想起,是了,在元城时,夫主曾经当众喝骂过四姑子呢。不止如此,他们也都嘲笑过她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对冯芸已生排斥。 在马车格支格支的行驶声中,冯宛寻思着刚才见到的,忖道:看来,赵俊还是得到了五殿下的信任。不过前一世,他能步步高升,是同时得到了五殿下和冯芸的相助,现在冯芸闹了这么一曲,他自身的投靠过程也让人印象不良,想来他的步履不会那么顺利了。 转眼她又想道:这样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无所依凭的弱女子。便是有了些许钱财,可无人无势的她,哪里保得住钱财和自身?她现在呆在赵府,有官家夫人的身份在那,还有婢仆人保护着,便有强人,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这一晚,赵俊回来后,虽然没有斥喝冯宛,可他总是长吁短叹着,显得一点也不开心。 第二晚,他又长吁短叹了一会后,便在外面过了一夜,直到天明时,才带着一身的酒味和脂粉味回到府中。 这一天,偏偏冯宛起得很早,正在花园中散着步。 她走着走着,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便回过头来。 冯宛对上了赵俊那双冒着血丝的,瞪大的双眼。 远远的,她朝他福了福,唤道:"夫主?" 赵俊盯了她一阵,提步走来。 走到冯宛面前,他一身酒气直冲而来,冯宛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宛娘。" 赵俊的声音有点沉。 冯宛福了福,应道:"是。" 盯着她,赵俊有点醉意,也有点郁怒地喝道:"你知道吗,你这近的表现,让我很不喜欢!" 冯宛垂眸低头。 赵俊瞪着她,恨声说道:"你想想你有什么?长得又只这个样,当我这个官人的妻子,你要家世没家世,要财力没财力。亏我一直看重你,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 也许是不满积郁太久,也许是还有点酒意,赵俊的话特别刻薄,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刻薄。 这刻薄的话,没有吓倒冯宛,却令得几个婢仆都噤若寒蝉了。 赵俊还在瞪着冯宛,见她低头不语,他冷笑一声,道:"知道昨晚我与谁在一起吗?告诉你,是五殿下。殿下说了,我这阵子的表现很不错,所以他要赏我一个美人。" 抬起下巴,赵俊居高临下地说道:"殿下赐的美人就要过来了,你是当家主母,去迎接迎接吧。对上,家里的花用有点紧,你要想想办法。" 说罢,他衣袖一甩,大摇大摆地离开。 ; 第三十一章张妩 赵俊一走,弗儿便小碎步跑来,她朝赵俊的背影望了一眼,转向冯宛担问道:"夫人,可如何是好?"她显得很不安,苍白瘦弱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忧。 冯宛回过头来。 她这才发现,所有人婢仆都在望着她,眼神中又是不安,又有着一种潜藏的轻视。 瞟了她们一眼,冯宛声音一提,道:"郎主的话可听到了?去腾出几间屋子来。" "是。" 她们没走,相互看一眼,弗儿率先问道:"夫人,那由哪个来侍侯?" 冯宛沉吟起来,她看了一眼眉娘,见她满脸不高兴,便收回把新人与眉娘安在一起的话,道:"就把她安排在郎主身边吧。" "夫人,这样不行。" 眉娘急急冲上前来,她望着冯宛,连声说道:"夫人,不能这样的。" "哦?"冯宛沉吟起来,"只有三个婢女,这可如何是好?" "让她跟我住。"眉娘咬着牙求道:"夫人,你让她和我一起住吧。" 冯宛微笑:这可是她本人提出的,以后有什么事,也闹不到她的头上来。前世时,这事她是直接命令的,结果生了好些烦恼。 冯宛点头叹道:"也好。" 见她应了,眉娘露出一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来。 不理会表情悲苦的眉娘,冯宛转过身,向弗儿说道:"殿下送的美人应该快到了,你代我迎接一下。" 弗儿第一次得到重用,连忙一福,她刚想大声应了,顿了顿,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可夫人,郎主他说了要你……" 冯宛微笑打断她的话,"不过一妾侍,我堂堂夫人,怎能出外迎接?把她带进来见我吧。" "是。" 见到冯宛转身便走,眉娘咬着唇,犹豫一阵后,碎步追上了她。 来到冯宛身后,眉娘小声问道:"夫人,你,你没事吧?"她咬着唇,声音有点急有点乱,"夫人便不恼么?" 冯宛回头,"我为什么要恼?" 眉娘一怔,她抬头看向冯宛,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新人来了,必会分薄夫主的宠爱啊。夫人直到现在还不曾有孕,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不愧是红楼里出来的人,话里话外,都在替冯宛着想。 望着眼前急切地想拉同盟军的眉娘,冯宛垂眸,她轻声提醒,"再过几日,绢儿要来了。" 眉娘脸色更白了。 冯宛转过身,低声道:"听闻五殿下所赐的美人,是个有出身的。" 她不再理会,来到堂房坐下。 倚塌而卧,冯宛轻抿了一口酒水,有点辣有点辛甘的酒水缓缓润湿着她的唇,不过片刻,便令得她熏熏然。 一阵脚步声传来。 弗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求见夫人。" "进来吧。" "是。""是。"应是的,并不止是弗儿,另一个声音清柔微哑。 脚步声响,弗儿带着一个美人上了殿。 这确实称得上美人。容长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唇很薄,鼻挺而小,皮肤虽然不算白,可她胜在体形窈窕匀称,五官精致。 美人一进房,便朝冯宛小心地看来。见到冯宛细心地品着酒水,不曾瞟向自己,心中暗暗冷笑着:果然是个长相平凡的,一来就想给我下马威么? 她碎步上前,来到冯宛身前五步处福了福,唤道:"妾室张姓妩娘见过主母。"她的妾室地位是五殿下给的,眼前这个主母可没有拒绝的权利,所以她一开口便是表明身份。 冯宛慢慢放下酒杯,抬头看向张妩。 她,冯宛也是识得的。 望着这个记忆深刻的人,搜寻着上一世的初次见面,冯宛笑了笑,她朝一侧的眉娘挥了挥,温和地介绍道:"这是眉娘,你们一起住吧。" 眉娘刚刚应声上前,张妩已轻声唤道:"夫人!"声音虽轻,却颇坚定。 在冯宛等人的注视中,张妩低下头,她轻声说道:"妩娘虽卑,实是殿下亲赐……还请夫人另赐居处。" 听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自己来头大,看不起眉娘这个出身红楼的了? 一时之间,眉娘的娇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冯宛似是没有听懂,她应了一声,道:"是么?看来妩娘不知啊,我这府中,只有三婢。" 她抬头看向张妩,温声问道:"妩娘不愿与眉娘一起住也可以,那你的衣食住行,可自己张罗么?" 张妩的表情一滞。 冯宛温和地说道:"时辰还多,妩娘想想再做决定。" 张妩低声说道:"是妩娘唐突,还请夫人做主。" "那就跟眉娘去吧。" "谢夫人。" 目送着张妩和眉娘远去的身影,冯宛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一幕,与前世一样,没有变化。 弗儿站在旁边,见冯宛慢慢地一口一口酒,把自己灌得个熏熏然,陶陶然。她轻轻提步,走到了冯宛身后。 站定后,弗儿又向冯宛悄悄看来,暗暗想道:夫人喝了酒的样子,挺美的。 冯宛这人,五官是平凡,可她肌细如瓷,眼又极美,此刻酒晕生双颊,眼波流离,倒把弗儿看呆了去。 直过了一会,弗儿才轻声提醒,"夫人,郎主说了要你寻思花用之事。" "是吗?" "是啊,夫人忘记了?"弗儿怕她酒喝得太多给迷糊了,连忙应是。 冯宛一笑,她举起酒杯,小小的啜了一口,"花用的事,以夫主的大才都想不到,我一深闺妇人,哪有这个本事?" 听她这语气,是不想理了。 弗儿大奇,她还在冯府时便听人说过,眼前这个夫人是懂经济之道的。听那些婢仆和郎主的语气,她也是个有本事的,怎么这时候,她推得这么干净了?她就不怕郎主的怪罪吗? 弗儿犹豫一阵后,低低说道:"夫人,郎主要是见怪,该如何是好?" 见怪么?便让她见怪好了。 冯宛不再解释,她扶着塌站了起来:听弗儿这么一说,她好似记起了一些事。 关于前世的事,她从那几夜的噩梦后,一直断断续续有梦见,有些事,梦中很清楚,清楚得刻骨,有些事则有点模糊。她没事的时候,便是在理清那些模糊的梦境,想从中寻找一些机会。 ; 第三十二章留元寺 冯宛一出堂房,便看到后面的小花园中,一个婢女与眉娘凑在一起,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再一看,正房处,那新来的妩娘也在同另一个小婢说着什么。 这两人很认真啊。 冯宛记得,自己前世时,好似也是这么认真的。每进来一个新人,她都会守在空荡荡的寝房中,抱着双臂缩在塌上一动不动。便是隔了几日,赵俊记起她这个妻子了,她也会在半晚醒来,呆呆地望着帐外的烛火出神,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就是觉得孤单,哪怕良人就睡在身边,哪怕他刚才还与她缠绵欢好,温柔相对,她就是觉得无比的孤单。 后来,赵俊的官越当越大,这个家也越来越多,她白日里忙着与贵夫人们交际,忙着处理田产店铺,回到府中,还要忙着听妾侍们的相互指责,哪怕是收一件首饰,喝一杯浆,也要防着这个那个的明算暗算。 那时她习以为常,只有无数个空寂的夜晚,抚着空空如也的小腹,她会缩成一团,努力地自己给自己取暖。 现在想来,那真是何必呢?人生短短几时载,没得一时无拘无束的欢愉,没得一时自由自在的放松,便是珠满堂,华服加身,又有什么意味? 生命如昙花,只绽放那么一个轮回。可昙花还能在它绽放的那一刻尽情的芳香,她呢?她苦苦经营,呕心沥血,图的便是那屈苦的生,耻rǔ的死么? 真是可笑。 在冯宛走出时,两妾都注意到了她,她们悄悄地向冯宛打量着,一直目送着她坐上马车出了房门。 妩娘率先收回目光,她朝远处的弗儿招了招手,见她顺从地走来后,妩娘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却显温厚的欢笑。 她上前一步,双手扶着弗儿,亲热地说道:"你是弗儿吧,真是个长得水灵的。" 在弗儿的张惶行礼中,妩娘笑道:"夫人这么一早是往哪里去啊?咦,我发现家里都有二辆马车呢,怎么不买掉一辆马车,多招几个侍婢?" 弗儿低着头,老实憨厚地说道:"郎主说花用紧张,前几天才卖掉一批奴婢。" 原来是这样。 妩娘眼珠子一转,轻声说道:"夫人她,听说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这样的出身,一定很得夫主宠爱。" 这话弗儿没有回答,侯在妩娘身后的一个婢女回道:"夫人与郎主闹着呢。" "当真?"妩娘一听这话显得大为好奇,她问道:"怎么会闹的?" 在那婢女的解说中,弗儿向后退去。她走了几步,回头朝那交谈正欢的一婢一妾看了一眼,暗暗想道:夫人靠不住,她们都各找靠山了。 转眼她想到了冯宛的表现,不由又忖道:夫人那般气定神闲的,浑然不似一个糊涂不知事的人啊。 冯宛出了府门。 她掀开两侧的车帘,打量着路旁的人流,向驭夫命令道:"去留元寺。" "是。" 那留元寺,位于都城的西南山。它建寺不过十载,平素香火挺旺的,冯宛前一世便在那里上过两次香。 马车来到寺庙前,十数个香客正在朝寺门走去。 冯宛买了一把香,从门外雕塑的十八罗汉敬起,一个一个地礼敬而来。 走过一个又一个香堂,不一会,冯宛来到了千手观音像前。这一次,她跪在了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无声祷道:救苦救难的佛啊,您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冤苦,所以让我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在这里磕头磕得认真,突然的,身后传来一声哧笑。 这声音熟悉之极,冯宛回过头去。 只见庙门处,一个头戴斗笠的美男正双手抱胸,一双斜长凤眼似有意似无意地瞟向她的方向。在他的旁边,一个美丽的少女正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叽叽喳喳地说道:"卫子扬,你听到没有?你今天必须陪我一整天!" 少女叫了两声,见卫子扬心不在焉,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她看到了冯宛,对上冯宛那张平凡的脸,还有妇人的装扮,少女扁扁嘴,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嚷道:"干嘛吗?那妇人又不好看。" "是么?" 卫子扬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低沉靡荡,令得那少女一阵痴呆。 卫子扬蹙了蹙眉,信手摘下斗笠扇了扇,道:"走吧。" 他是何等俊美?这斗笠一摘,瞬时刻,庙门内外,不管是香客还是正侯在观音菩萨的香台旁,为香客点香的小沙佗都给看呆了去。 跪着祷告的冯宛,一直在喃喃祷告,也一直在盯着神像前,香桌下。 没有想到卫子扬在这里,她有点犹豫。 直到冯宛眼角瞟到那小沙佗盯着卫子扬看呆了去,她才一咬牙,想道:拼了! 当下,她膝行几步,不声不响中便爬到了香桌下。伸手迅速的在那右后侧一个不起眼的突起按了一下后,冯宛迅速地退后。 她刚刚退出三步,刚刚退出香桌,只听得一阵巨石摩擦引起的滋滋声沉闷地传来。 那声音既沉且闷,响得太突然,禅房中的四五人同时一惊,齐刷刷向它看去。 外面,还有几个人闻声凑来。 冯宛还在后退,她快速退出三步后,缩到了角落处。 刚刚站定,她便四下环顾,她必须知道,有几人看到了自己地行为! 她对上了卫子扬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卫子扬的旁边,那个美丽的少女也在狐疑地盯着她。 她又转头看向那小沙佗。小沙佗不过十四五岁,他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香桌下那越移越开的石板,以及石板下露出的大洞,口里唔唔连声,却什么字也吐不出。 看来是惊呆了,没有注意到冯宛的异常。 当机立断,冯宛向门外走去,她在退到卫子扬旁边时,衣袖被他轻轻扣住,狭长的凤眼盯着她,卫子扬道:"春光如此好,宛娘可得与我一游才是。 说罢,他放开冯宛的衣袖,任由她在纷纷涌来,七嘴八舌的人流中,挤出了香房。 ; 第三十三章怀疑 冯宛刚刚退出,香房中便有人大叫道:"见鬼了,这香桌下怎么有一个大洞?" 一句话惊醒了看呆了的众人,眼见那石板已完全移开,黑黝黝的洞口已完全呈现出来。一壮汉伸手捞过那小沙佗,喝问道:"里面有什么?" 小沙佗哪里知道?他连好好的石板怎么会自己移开都弄不清呢。 壮汉把慌乱摇头地小沙佗一扔,见到旁边好多美貌小娘子都看着自己,胸脯一挺,豪气干云地叫道:"爷下去看看。" "好,我也去。"一个穿校尉军服的汉子走了过来,与他一起移开香桌。 香桌刚刚移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几个身穿金黄袈裟的中年和尚急急叫道:"不能进不能进。" "为什么不能?" 校尉盯着几个大和尚,伸手按在刀鞘上,喝道:"走,下去。" 见他们转身就要跳,一胖和尚慌乱地叫道:"你们这样,会惊扰菩萨的!" "奶奶的,爷本来还只是好玩,听你这么一说,这里在肯定有问题了。喂,跳吧。"那壮汉骂骂咧咧着,在几个和尚的慌乱叫嚷中,与校尉一道跳进了洞中。 外面的人流更多了,不过转眼,这小小的香堂,已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五六十人。 卫子扬早就把斗笠重新戴上,在喧哗声中,他大步走到冯宛身前,盯着她,他冷笑道:"夫人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伸出修长的手,如春风一般拂过冯宛的眉眼,与他手指的温柔不同的是,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石,"夫人怎么知道这香桌下有个洞?便如夫人怎么知道东山寺有个当乞丐的我?" 他凑得很近很近,吹出的暖暖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冯宛的耳洞。饶是冯宛的心早就荒芜了,这时也因他的气息,弄得脸孔泛红。 她微微避开,还不曾开口,一个人一冲而来,她扯着卫子扬的手把它重重甩离,然后一头冲向冯宛的胸口。这一冲太重太突然,冯宛连连倒退两步,反撞向身后的树干。 就在冯宛重重撞向那树干时,一只手伸过来,它放在树干前,挡住了冯宛的冲势。只是在冯宛撞得眼前金星乱窜时,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传入她的耳中。 冯宛连忙抬头,关切地看向大手的主人。 卫子扬的脸上依然带笑,便如他的眸光总是冷的一样,冯宛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半点不适。 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掌,卫子扬冷冷地瞟着那气鼓鼓的美丽少女,蹙了蹙眉。 他这一蹙眉,美丽少女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她嘴一嘟,泪水哗啦啦直掉。哽咽着,少女质问道:"卫子扬,你刚才与这妇人在干什么?" 她又转向冯宛,尖叫道:"你这不要脸的妇人,你贴他那么近干嘛?"叫到这里,她手一伸,一个巴掌朝着冯宛甩来! 一只手伸出。 轻轻巧巧地拦下那巴掌后,卫子扬扣着那少女的手腕。在她嗓子一提,又要尖叫大闹时,卫子扬左手一划,闪电般地在少女的颈后一砍! 砰地一声,少女双眼翻白,头一晕倒了下来。 她倒来的方向,正是卫子扬的所在。原来冯宛以为她会倒入卫子扬的怀抱,哪里知道,就在少女倒来时,卫子扬嫌恶的退后一步,只听得扑地一声,少女面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泥土中。 这一下,冯宛目瞪口呆了,她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卫子扬双手一拊,在叫来一个护卫后命令道:"把四公主送回府里。" "是。" 护卫刚刚扶起四公主,卫子扬懒洋洋地说道:"记得把她的脸洗干净。" 真是何必呢,在冯宛的哭笑不得中,那护卫老实地应道:"是。"抱着四公主消失在树林中。 二人一走,卫子扬抬头看向冯宛。见她傻呼呼地看着自己,他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冷峭的笑容来。 伸出左手放在冯宛的颈上,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白嫩的肌肤,眼睛则看着香房方向。 冯宛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接住她?"那毕竟是一个公主,他不管不顾地砍昏人家也就罢了,还任由人家摔了一个狗吃屎,以他现在的身份,吃得消么? 也许是听出了冯宛语气中的担忧,卫子扬冷冷回道:"我讨厌别人碰我。" 望着那兀自在自己颈脖上,抚啊摩啊弹啊的手,冯宛咽了一下口水,想道:只许你碰别人么? 不过这是没有意义的话,她终是没说。 随着那两人跳下地洞,几个中年和尚挡之不住,便也想跟着跳下去。 远远看到他们地动作,卫子扬声音一提,命令道:"拦住他们!" 他的命令声沉沉而来,带着一种颐指气使的威煞,围在香房里看热闹的香客,不约而同地应声而出,伸手扯住了几个和尚。 这一下,和尚们更慌了,在他们几若疯狂地挣扎撒扯中,地洞下传来一个愤怒的吼叫声,"淫贼!淫贼!乡亲们,快快扣住那些和尚,上报官府。这洞里面关了好多姑子。" 这一下,香堂中乱成一团了,叫嚷声中,撕打声中,卫子扬斗笠下的双眸,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着冯宛。 在他的盯视中,冯宛低着头。 她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宁和。 "你怎么知道的?" 卫子扬动听的声音飘转入耳。 冯宛低声道:"我看到的。"顿了顿,她说道:"那天下暴雨,寺中甚静。我刚进完香,因急着回去,便坐上马车。才走一步,就看到香桌下有人出入……后来我便留了神,刚才听到有人说起,经常有美貌妇人失踪后,便想到了那一幕。刚才本也只是想试试,没有想到便试成功了。" (寺庙淫僧的事,在历朝历代都有过多起。曾经有过百几十年的时间,所有的寺庙都禁止止妇人前去进香。当然,这个禁止的原因,是怕妇女们与和尚勾搭成奸。) 她编得条条是道,卫子扬也听得津津有味。他点了点头,道:"胡乱一试便成功了?便是没成功,以夫人的大智大勇,也不惧惹祸上身。了得,实在是了得!" 他唇角一拉,冷冷说道:"编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他不要她说,她就不说了。冯宛连忙闭嘴,继续安静地看戏。 ; 第三十四章两个 第三十四章两个 卫子扬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不一会功夫,一队卫卒冲了进来。他们冲进来不久,又是一阵军卒冲来。 又过了一阵,一个官人站了出来,大声叫道:"所有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他这命令一下,十几个士卒已上前赶人。 冯宛朝里面深深地看了一眼,道:"我们走吧。"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这就离开?夫人费了好大的功夫,冒了好大的险才拆穿这些,不领赏不让人知情的便要离开?" 冯宛低头,她没有吭声。 卫子扬深深凝视了她一眼,大步离去。他腿长身量长,冯宛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来到各自的马车旁,冯宛轻声说道:"明日宛娘定当会上门求见郎君。" 她这是说她有事要办了。 卫子扬回过头来,朝她盯了一眼,二话不说,翻身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见他没有为难自己,冯宛吁了一口气。 她令驭夫赶着马车,出了寺院。 来到寺门外,冯宛道:"停下来看看吧。" 这句话甚合驭夫心意,他也好奇着呢,当下他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把马车赶到一处巷道后,他与冯宛挤在人群中,一边议论着,一边等着寺院里的人出来。 这一等,直等了一二个时辰。 当军卒和卫士进进出出,来了一批又一批后。一个官人走了出来,对着外面的百姓叫道:"如有丢失亲友的,不妨进来。" 这话一出,十来个百姓站了出来,跟在那官人后面。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寺门中出来。 马车的车帘遮得严严实实,让人丝毫看不出车里主人的身份。冯宛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压抑的抽泣声。 这应该就是正主儿了。费了这么大的劲封锁寺院,事后还把所有知情的人远远赶离,为的便是瞒住马车中人曾经受过的侮rǔ。 不过冯宛算不得知情人,她只是凑巧,无意中碰到了机关,打开了地道入口而已。本来她还想事情平息后,在与贵人们来往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做的事传到上面去。现在嘛,有四公主看在哪里。那怎么传,就得好好琢磨一下了。 目送着那马车离开后,冯宛并没有走。 这时,那十来个百姓,领着一个披着不合身的外袍的少女们走了出来。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一个缩在少女们身后的影子,吸引了冯宛的注意。 这是她此行的第二个目标。要知道,淫贼们势力极大,她无法肯定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如果不是有足够大的好处,她不敢,也不想来冒这个险。 那女人披散着头发,踉跄的,孤单地跟在众人身后,胡乱走着。 可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朝她指点,还有人在耻笑。 乱发挡住的脸孔上,泪水一滴二滴的向下流着。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清柔的声音传来,"到马车上来。" 她抬起头来,透过乱发,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冯宛。 冯宛示意驭夫停下马车,她再次朝这妇人伸出手,轻轻说道:"来。" 妇人犹豫了一下,握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驶动。 车中,冯宛把毛巾打湿,温柔地说道:"拭把脸吧。"把毛巾塞给妇人后,冯宛轻叹道:"苍天开眼,我也只是无意中在那香桌上按了一下,没有想到就碰开了贼人的机关。" 她这是在表功,也是在表明她的身份。 妇人颤了一下,她抬起秀美的脸,问道:"是你发现地道的?"妇人的声音既软且糯,一口标准的建康口音。 站起来朝着冯宛福了福,妇人颤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冯宛摇头,她关切地望着妇人,道:"姐姐可有居处?我有一熟人住在郊野,姐姐可以去那里。" 冯宛的话,从头到尾都很直接,这个妇人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她明亮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冯宛,冯宛的话音一落,妇人点头道:"有劳夫人了。" 到了她这个地步,还真不怕冯宛会对她怎么样……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见她答应,冯宛向驭夫叫道:"向西郊吴巷。" "是。"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吴巷,冯宛掏出手帕,用胭脂在其上写了几个字,对妇人说道:"姐姐,你拿这个去张府,自有人接待。" 妇人伸手接过,她打开手帕,只见上面写着几个胡人文字。妇人见识颇多,上面的字她都识得:此乃贵人,谨事之,如其想离开,给金二十。下面写着冯宛两字。 妇人只是扫了一眼,却装做一副不识胡文的样子,依然以糯糯的建康音说道:"那妹妹,姐姐去了?"声音张惶不安。 冯宛点头,微笑道:"姐姐去吧。" 妇人一下,冯宛便要驭夫返回。那驭夫好奇地频频回望,问道:"她这是往哪里去?" 冯宛道:"此处有她的熟人。" 她似是不耐烦,催道:"惨了,耽搁这么久,夫主定然恼了,快点,驶快点。" 驭夫还想再看,听到冯宛的催促,连忙回头赶车。当马车驶过拐角,进入另一街道时,曾老叔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接过手帕看了两眼后,把那妇人迎进了宅子里。 此刻日渐西斜,主仆两人几乎是看了一天的热闹,这下还真急了。 在马车格支格支地行进中,冯宛闭上双眼,想着那个令得军卫封寺的女人:她曾是陈雅最有力的支持者,便对冯芸,也极为维护。这一次她在知道我对她有恩后,应该会一碗水端平吧?记得前一世时,那个无意中撞开机关的人,可是通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的原因,得了极为丰厚的奖赏的。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人受到谁的报复,可见这事是安全的。 转眼她又想到了刚才送到曾老叔手中的女人,忖道:浪费二十片金叶子,也不知能为我换来多少财帛?我若是有机会回到建康,曾经知道她丑事的我,只怕处境不妙。不过也不要紧,真有那时,我就把这事四处撒播开来,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她的恩人。 ; 第三十五章没钱 马车刚刚进入赵府,弗儿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朝着冯宛福了福,说道:"夫人,郎主叫你一回府,便去书房见他。" 小心地打量着冯宛的神情,弗儿小小声地说道:"郎主他好象在生气?" 是么? 冯宛点了点头,信步朝书房走去。 身后的弗儿,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时,一个婢女一把扯过她,压低声音道:"弗儿,你叫我说你什么的好?夫人行事愚鲁,怎么你这老实孩子还在傻傻地跟着她?"弗儿行事本分老实,又忠厚勤快,博得了大伙的喜欢,跟她说起夫人的坏话,这婢女没有半点负担。 顿了顿,婢女又说道:"夫人这阵子对你如何,我们可是看在眼里的。" 在弗儿的沉默中,冯宛走得远了。 她来到书房外。 刚到门口,赵俊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进来。" "是。" 冯宛缓步走了进去。 书房中有人,在赵俊的左右,伴着妩娘和眉娘,一个正在给他研墨,另一个则不紧不慢地给他捶着背。 真真是红袖添香好读书。 冯宛垂眸:怒气冲冲地把自己叫来挨骂,还让妾侍留在左右,是想打自己的脸么? 赵俊瞪着依然温婉平静的冯宛,冷声问道:"夫人外出转了一天,可有想到筹钱的法子?" 冯宛摇了摇头,道:"没有。" "好一个没有!"赵俊气不打一处来,他怒极反笑,问道:"那宛娘好好说说,今天你干嘛去了?" 冯宛轻声的,温婉宁静地回道:"夫主刚入都城,花用是大事,我在城中转了数个时辰,仍然没有想到解决的好法子。" 她这话分明是指他给她的时日太少,赵俊一怔,心下怒火少去。他盯着她,声音放软,"宛娘真是在替为夫想法子?" 冯宛应了一声,"恩。" 赵俊声音一沉,皱眉道:"可我怎么听说你今天看了一天的热闹?" 冯宛垂眸,脸色依然温婉宁静,"寻不到法子,便放松着想一想。" 赵俊又瞪了她一阵,慢慢的,那张郁怒的脸色开始转缓。 看到这一幕,妩娘的眼珠子转了又转,她自是知道,夫主的怒火有多大,让她想不到的是,主母不轻不重两句话,他那怒火便消了大半。这,看来主母对夫主的影响力还是很大啊。 赵俊还在瞪着冯宛。 他这个妇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少妇白皙雍容的风姿,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风中的莲花,说不上艳,可偏偏让人一见忘俗,一见便想亲近。 他心中生出一缕温柔,又想道:宛娘愿意替我筹划,就没有必要恼她了。于是他温声道:"宛娘,过来。" 冯宛应了一声,缓步走了几步。 "到我案前来。" 赵俊从塌上走出,他来到冯宛面前,牵着她的手,来到自己的塌前。赵俊把毛笔塞在她的手中,温柔地说道:"在元城时,为夫总喜欢握着宛娘的手写字,现在也这样好不好?"说罢,他的大手握住了冯宛的小手。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吐出的热气,也是绵绵的。 冯宛温婉垂眸,微笑道:"有人在呢。" 赵俊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家人,宛娘害什么臊。" 他从背后搂冯宛入怀,环佩房中三女,想道:想我赵俊,现在也是娇妻美妾都有了。 志得意满一会,他又想到目前面临的困境,长叹一声对着冯宛说道:"宛娘,今天晚上我与几位同僚约好到醉花楼聚饮,这般囊中羞涩,可如何是好?" 赵俊一提到醉花楼三个字,眉娘的脸色便是一黯,妩娘的脸色也有点僵硬,只有冯宛,依然温婉而笑。 她垂着眸,喃喃说道:"妾一妇道人家,这都城中人生地不熟,今日走在街中,环目四顾,几无相识之人……夫主的花用,妾也忧心,可真是不易。" 赵俊怔住了。 他慢慢松开冯宛的手,踱了两步,他叹息一声,再踱两步,他又叹息一声。 是啊,宛娘说得对,她虽有点才智,可这不是元城,这是都城啊。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到这等陌生的地方,连路都没有弄熟,哪里能帮我解决花用的问题? 想着想着,他刚才溢出心头的满足之情都消失了,浮出心头的,还是焦躁。 这阵子,他一遇到为难之事,便不免责怪宛娘没有尽力。可现在得她提醒,他才想到,这事真是不容易啊。 赵俊焦虑地踱来踱去,三女没有一个吱声的,赵俊不耐烦地挥手道:"出去吧出去吧。" "是。" 冯宛带头走出。她刚刚来到门口,赵俊便叫住她,"宛娘。" 冯宛回头。 赵俊大步走来,他从背后扶着她的肩膀,温柔的,诚挚地说道:"宛娘,记得好好想想法子。" 冯宛恩了一声,福了福,走出了书房门。 直到走出老远,她还可以听到里面赵俊那长吁短叹的声音。 妩娘走出老远,还要频频回头望向书房中。她咬着唇,暗暗忖道:我虽是有出身的,可这兵荒马乱,积下来的那点钱,要留到日后防病养老用。不然,若是能在这事上助夫主一把,定然能博得他的尊重的。 如她们这样的女人,争的不就是男人的心吗?眼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却只能眼睁睁地放过。 想了想,妩娘向跟在身后的小婢问道:"以往在元城时,家里的花用由何而来?" 小婢道:"夫人在元城时,是个有手段的。主持家计半载,她便给郎主挣了二间店面,还留下不少余财。不过郎主的花用极大。" 妩娘点了点头,怪不得她能得到夫主看重了,原来还有这手段? 与此同时,跟在冯宛身后的弗儿也在说道:"夫人,郎主现在很焦急呢。若是夫人能帮郎主解决后顾之忧,他日郎主得了富贵,夫人也会享受尊荣。" 她眨着单皮大眼看着冯宛,一脸期待。 冯宛没有回头:帮助他解决后顾之忧吗?这事她前一世做得多了。前世时,来到都城不过半年,她不但让赵俊可以大手大脚的花用,还替他又挣下了一间店铺,五十亩良田。一年后,那店铺已有五家,良田二百亩。那些,她永远是直接记在赵俊的名下,任由赵俊支配。结果呢?他成天花天酒天,对她指手划脚。而他的妾室,都在想着替她们自己,替她们那没有出世的孩子,多捞一些,再多捞一些。 有利可图时,这些女人讨好赵俊的手段多着呢。赵俊没钱,现在的眉娘,那个很会算计,被赵俊夸了无数次体贴知心的妩娘,却是站在一旁,什么声也不吭。 傻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个! (注:魏晋五胡时有前列两妻的,一个妾有出身,又立了功劳,有妾转平妻是可以的。); 第三十六章报复 赵俊又出门了。 不过,一到傍晚他便回来了。有个护卫上前问了一句,却是受了他一顿无名火。 冯宛三女缩在房中,连影子也不露一下,她们都知道,赵俊这是没钱,不得不借由头取消今晚的应酬,所以他恼火着。 接下来的两天,冯宛也老实在家里呆着。从她的房间里,不时可以听到赵俊大发雷霆的声音。特别是听到绢儿马上就要到达都城后,他简直是破口大骂,话中指桑骂槐,害得眉娘都哭出声来。 赵俊在这里烦躁不安,冯宛自是不能触他的霉头,因此去见过卫子扬的事,也给他压了几天。 第四天,赵俊一大早便出去了,冯宛也坐上马车出了家门。 家里还有两辆马车,赵俊实在要用,也可以卖掉一辆。不过他自己知道自己事,卖掉一辆马车,不过是多吃几顿花酒。可接下来呢?依然是捉襟见肘。最好的办法,还是等冯宛拿出主意来后,这卖马车的钱可以当本钱。 街道中繁华热闹,一直走来,人们还在谈论留元寺的事。听说官兵赶来,不但把寺中的和尚全部扔入大牢后,一个年轻的将领得知此事后,更是把那佛像全部拆了,把里面的金啊铜啊全部取出来当军用。 还有人说,在留元寺的地道里,有一间密室,里面装满了黄金首饰钱帛等物,也不知道真假。 给冯宛驾车的还是上次那个,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马车来到了卫子扬的府门外。冯宛径直向大门走去。 "嗖嗖"两道寒光挡了冯宛的去路。 一高悍的护卫斜着眼睛瞟着她,瓮声瓮气地问道:"尔是何人?" 真是的,哪有在大门外这么远的地方便拦人的。 冯宛苦笑一声,清脆地说道:"妾乃元城故人,奉小郎之令前来见过。" "奉小郎之令?小郎召你了"另一护卫瞪大铜铃眼,喝道:"你这妇人信口胡说,好大的胆子!" 冯宛向后退出一步,她无奈地敛襟为礼,道:"是妾唐突,妾回去可也。" 说罢,她转身返回。 哪知,刚一动,嗖嗖,那两支长枪如闪电般,再次牢牢地封在她身前。 "这是什么地方,你这妇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了?" "架了她,由郎君发落!" 两个大汉说完这话,一个用长枪指着她的背,另一个大步在前面开路,押着冯宛,浩浩荡荡地向里面走去。 外面,那驭夫张大嘴,错愕的,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在原地转了一转后,转身跳上马车,向赵府呼救去了。 冯宛还在苦笑。 她老老实实地任由两人架着,便是后面那枪,寒森森的枪尖时不时地触一下她细腻的肌肤,她也只能苦笑。 三人一前一后地入了府中。 依然是穿花拂柳而来,远远的,婢仆们看到这一幕,都对着冯宛指指点点,满脸惊诧。 说实在的,重兵押解的犯人多的是,可这般押着一个弱质妇人的还真少见。 冯宛被推到一处殿堂,走过幽深的巷道,来到一间阴暗宽大的房间里。 "站住了。" 一护卫转过身来,命令道:"侯着吧。"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 冯宛在房中转动起来,朝外看去,纱窗贴得厚厚的,根本不透光,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整个房间,足可容下五十人,空空荡荡的,也不见人。 她转了一圈,观察了一遍后,走出几步,来到一个塌几上,慢慢坐下。 冯宛没有想到,这一坐,便是足足一个时辰。 外面依然安静如斯,左右依然半点人声也无。 冯宛蹙了蹙眉,走到门旁推了推,推不动,显然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摇了摇头,冯宛只好又回到塌几上坐好。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冯宛在熏熏欲睡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不再入内,而是倚门而立,斜长的凤眼血光隐隐地盯着冯宛,冷冷问道:"刀枪加身的感觉如何?" 冯宛慢慢回头。 当她正面面对少年时,少年一呆。 给关了足足二个时辰的妇人,依然雍容婉约,美丽的双眼明亮如秋月,腰背依然挺直,仿佛这黑暗宽旷的地方,本是鲜花盛开的华堂玉屋。 最重要的是,她脸上半点恼火的神情也没有。 在少年蹙眉盯视中,冯宛微笑道:"知道无灾祸,不曾害怕。" 这不是少年想要的答案,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又问道:"困于暗室的感觉又如何?" 冯宛抿唇,忍俊不禁地答道:"这些时日来,总总劳碌奔波,便是睡着了,也不得心平。此处闲静,甚好。" 少年瞪大了狭长的凤眼。 他郁怒地重重地瞪着冯宛,大步向她走来。 手一伸,把她重重提起,少年抬起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妇人。" 他磨了一阵牙,突然头一低,脸一贴。 他竟是把唇贴在了冯宛的颊边。 肌肤相触,他冷冷的声音听起来像嘟囔,"妇人甚是可恶!" 也不知是赌气,还是郁闷到了极点。话音一落,他嘴便是一张,一口咬住了她的腮帮子! 这一口咬得实在! 冯宛只感觉到腮帮一阵疼痛,便对上了因狠狠瞪着近在方寸的她,成了斗鸡眼的他。 这一变化太过古怪,冯宛只能瞪着他,只能任由自己一双眼也变成了斗鸡眼。 看到这一幕,少年哧地一笑,他张嘴松开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她脸上的牙印,还有腮帮上残存的口水,昂着头说道:"妇人,你都知道些什么?一共知道了多少我的事,还不老实说来?" 在他的喝叫声中,冯宛还在瞪着他发呆。 她知道,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知道,他的杀名会令得小儿止啼! 他知道,他的座下会有万万军马,他如一阵旋风,所到之处无人不敢俯首。 曾经与他有过传闻的男人,都惨不忍睹的死在他的手中。 他将一生孤寂。 而这样一个,因为元城一个孤老,曾经给了他一碗粥便下令:谁动元城百姓,谁人族灭的男人,此刻咬了她一口后,像个孩子一样望着她脸上的牙印在得意洋洋的笑。 ; 第三十七章任性 冯宛呆滞一会,醒过神来,她低叫一声,伸手捂着牙印,苦着脸正准备向卫子扬求助,一看到他模样,又连忙闭紧了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郎君可在?一个叫赵俊的人说有要事相找。" 赵俊? 卫子扬盯了冯宛一眼,冷笑道:"你那夫主挺着重你的嘛。" 他把她的手臂一牵,道:"走,会会他去。" 冯宛身不由已的踉跄地走出几步,眼见他越走越快,不由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小郎。" "恩?"卫子扬回头眯眼盯着她。 冯宛立马改口,"郎君,可能容我洗一把脸,稍侯片刻再与他相见?" 她瞪大美丽水灵的眼,右手紧紧捂着那牙印,一脸苦闷。 卫子扬明白过来,他把她的手一扳,只见冯宛那白嫩的脸上,齿印俨然。他伸出中指,在牙印上按了按,淡淡说道:"你长这么丑,谁耐烦碰你?见到你那夫主,你就说碰到了。" 碰到了会碰出牙印? 冯宛气极,她瞪着卫子扬,忍不住温言软语地应道:"恩,我就对他说,我是被狗咬了一口。" 这是在骂卫子扬是狗了。 卫子扬双眼一阴,他朝冯宛上下打量好一会,咧着雪白的牙齿说道:"好个妇人,骂起人来也斯斯文文。"眼前这个妇人,有一种如水般的宁静,她那双美丽如星辰的眼中,总是蓄含着洞明。仿佛世事变化,她都了然如心,也仿佛大风大雨,她已经见惯。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卫子扬每每见了,都有一种想亲手打破,想狠狠破坏的冲动。 可惜,她永远波澜不惊,便是惊了,动了,也不过是这么一瞬。 卫子扬磨了一会牙,阴着眼睛,狠狠锢制着她的手腕,蛮不讲理地道:"不许洗脸。" 被倒拖着走的冯宛苦着脸结结巴巴地问道:"可,可是……" "没有可是。"卫子扬哧声道:"反正你那夫主也能容能忍得很。" 他提到赵俊时,语气中隐藏着不屑。是了,赵俊的性格与他比来,截然不同,他看不起赵俊,倒也在情理当中。 卫子扬拖着冯宛来到堂房,一入堂房,他便变得优雅起来。在冯宛瞪大的眼睛中,卫子扬在婢女们地服侍下,换上一袭淡紫色,薄如蝉翼的百鸟嬉戏袍。 他缓步走到塌几处,曲膝侧卧其上。 他一坐下,几婢马上上前,一个跪在他的身后,为他梳理那垂入腰间的墨发,一个给他按摩足部,另一个剥开葡萄,细细地喂入他的唇中。 便这样,刚才还戾气隐隐,稚气犹存的少年,这一转眼,便成了金马玉堂的贵公子。 卫子扬慢慢吞了一粒葡萄,一眼瞟到冯宛呆呆地看着自己,当下凤眼一眯,狭长妖媚的血眼光彩流离,只见他沙哑着声音,懒洋洋地问道:"卿卿,你口水流出来了。" 冯宛一惊,刚要抬袖,马上反应过来。而这时,卫子扬已是乐得哈哈大笑。 刚才,冯宛还真是看呆了去。 一直以来,她见到过狼狈不堪的他,任性无礼的他,还有多情戏谑的他。可她第一次看到,这般优雅高贵,仿佛承天之宠的他。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换了一袭袍服,换了一个表情,便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人。 她真不敢相信,一个曾经当过乞丐的少年,会有这种天生的风度,天生的高贵优雅。 冯宛这痴痴呆呆的模样,显然取悦的卫子扬,他凤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瞅了她几眼,声音一扬,靡荡沙哑地唤道:"令赵俊进见。" "是。" 仆人领命离开后,卫子扬看向冯宛,见她老实地低着头,站在角落处,他挥了挥手,温柔唤道:"过来。" 冯宛依然低头,依然老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叫唤。 卫子扬双眼眯起,声音更温柔了,"过来。"明明温柔的声音,却不知怎么的,房中人都是一阵肃静。 冯宛低叹一声,小步朝他走近。 "挨着我。" 冯宛再次低叹一声,挨上他站着。她与他挨得这般紧,能清楚地感觉到彼此肌肤的温度。 朝她看了一眼,卫子扬满足地点头道:"记得抬头。" 冯宛苦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在越来越安静中,低声说道:"郎君,妾是一个有夫之妇,禁不得这般戏耍的。" 她的声音温柔坚定,低低的,带着一种无奈和请求。 卫子扬不用回答,也知道她用那双美丽宁静,洞明一切的双眸,在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她面对的,是一个让她无可奈何的弟弟或孩子。 他知道,这妇人在看他时,有种不由自主的母性和温柔。那种隐藏的,甚至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疼惜,尊重,还有仰望,让他舒服之余,总有点气恼,总想狠狠地打破什么。 卫子扬嘴角一扬,他朝外面越来越近的人影瞟了瞟,凤眼斜斜一睨,靡哑地回道:"妇人又怎么样?本郎君可不嫌弃。"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外面的人便僵住了。 好一会,赵俊紧张,压抑而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俊求见……" 不等他的话说完,卫子扬不耐烦地低喝,"进来。" 这喝声,令得外面的赵俊一哑。站在门外,他瞪着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咬着牙,赵俊冷笑道:不过一个卖屁股的小子,你真以为你是谁?呸!等老子爬上去了,定叫你生不如死!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他便看到了斜卧于塌,美得像副让人不敢仰望的玉雕的少年,同时,也看到了紧紧挨着少年站着,低头不语的冯宛。 盯着冯宛,赵俊深情地唤道:"宛娘?" 唤了一声,他朝卫子扬深深一揖,灿笑道:"郎君勿罪,我这妇人是个行事鲁莽愚钝的,如有得意,还请郎君……" 他依然没有说完,卫子扬那懒洋洋的,靡荡得令人心尖发痒的声音传来,"算了,你随他回去吧。" 他手一挥间,两个护卫走出,对冯宛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在赵俊噎了一口气中,冯宛低头走出,她来到他身旁,轻声道:"夫主,走罢。" "哦?好,好。多谢卫家郎君宽宏。"一边作揖,赵俊一边跟着跨出房门。 两人一走,一个护卫走到卫子扬身后,低声说道:"郎君,这妇人毕竟是个有夫主的,你这一举,只怕会毁了人家名节。" 卫子扬闻言,漫不经心地说道:"又不是死,名节毁了也就毁了。" ; 第三十八章借口 冯宛和赵俊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外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冯宛压低声音,轻柔地说道:"夫主勿怪,自从那日酒楼中,这卫家郎君见过你我后,总喜欢行些戏耍之事。" 她垂眸,声音低得仿佛是叹息,"他仿佛,想激怒于你。" 姓卫的要激怒他? 赵俊一惊,这消息对于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他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他这阵子,满耳听到的都是皇室子女对这个绝色少年的痴迷,听说有一个公主还哭着闹着要嫁给卫子扬的。 仔细想想酒楼的初相见,又想到刚才送冯宛前来的护卫所说的,她是被刀枪指着架入卫府的。赵俊心中一沉,压着恐慌急声问道:"他想干什么?"顿了顿,他又问道:"你可有激怒他?" 冯宛摇头,低声道:"妾不敢。" 见赵俊吁了一口气,她慢慢放开捂着的右手。 直到这时,赵俊才发现,她一直捂着的脸上,有着两排清晰的牙印儿。 不用细思,赵俊的脸便腾地涨得通红,他喘着气,目眦欲裂地瞪着那牙印儿。 在他的怒火中,冯宛低声说道:"夫主,他只是想激怒你我。" 一句话吐出,羞怒的赵俊似是被淋了一盆冷水。他喘着气,声音放缓,"你这话什么意思?" 冯宛低头,轻声说道:"这是他令一个婢女咬的,说是想看看夫主有何反应。" 赵俊一凛,他想到了五殿下的告诫,想到了当日酒楼上那少年的要求。他瞪着冯宛,压着嗓子狐疑地问道:"他真没有睡你?" 冯宛苦笑,"夫主,以他的长相,他的身份,用得着么?" 赵俊摇头,嘟囔道:"是用不着,你连公主身边的婢女都比不上,他怎么可能看中?" 他这时已完全相信了,当下他沉声说道:"这人行事不可按常理猜度。"顿了顿,他又狠狠地说道:"这人心胸狭小,定是见我得了五殿下的看重,心生妒忌!呸!"盯了一眼冯宛脸上的牙印儿,他忍不住还是露出一抹厌恶。衣袖一甩,赵俊大步朝马车走去,"老实呆在车里。" 上了马车,赵俊再次问道:"好端端的,你今天来见他做甚?" 冯宛垂眸,说道:"那次他说会替五殿下提提你后,便要求我今日来见他。" 赵俊沉着脸,恶狠狠地低骂道:"一个卖屁股的贱人,看他得意到什么时候去!" 他刚说到这里,冯宛脸色便是大变。不等他发现,冯宛连忙转过头去。 马车格支格支走了十几步,刚刚来到卫府的大门口,突然的,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看到那有宫庭标志的马车,赵俊双眼一亮,他连忙下令驭夫把马车侯在一旁,自己则伸出头,谄笑地看着那马车经过。 马车驶了过来。 就在赵俊恭敬地目送着它进入时,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 嗖地一下,车帘掀开。 在赵俊越发明亮的双眼中,一个美丽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少女,赵俊有过一面之缘,陛下的女儿虽多,最美丽最得宠的非眼前这个莫属。 那少女对上赵俊谄媚而恭敬的眼神,目光朝马车里面的冯宛瞟了瞟,疑惑地蹙起了眉。 也许是赵俊的眼神殷切得让人不喜,也许是冯宛缩在角落里的身影,让这少女一时认不出。她伸手拉下车帘,喝令马车继续入内。 目送着那马车驶入卫府,赵俊艳羡地说道:"四公主呢,长得又美又是公主,姓卫的小子真有福。" 他回头瞟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冯宛,比了比四公主,忖道:有了那么美丽的公主,姓卫的怎么可能要宛娘?看来她脸上的牙印,真是那姓卫的随便使了一个婢女咬出的。 想到这里,他瞪着冯宛粗声命令道:"不许让别人看到你脸上的印。" "是。" 冯宛的声音,依然平静温婉。 不过这一次,赵俊有点不满这种平静,他剜着她,冷冷说道:"被人如此羞rǔ,你连眼泪也不会流了么?" 一句话落地,冯宛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的眼神,依然美丽神秘如星辰。只是这暗夜寂寞的星辰中,荡漾着赵俊不懂的冷清。 被她这样看着,赵俊的心中不知怎么的一软,他沉着脸又说道:"今天的事就算了。" 这是表示他原谅她了。 冯宛垂眸,良久后,她才低低地恩了一声,语气轻弱。 赵俊的心再次一软。 在沉默中,马车慢慢地向赵府中驶去。 刚刚来到门口,一个护卫大步走来,他朝着赵俊说道:"郎主,宫中冯美人派人来了,说要夫人进宫。" 冯美人冯芸? 赵俊连声问道:"她说什么了?要夫人进宫做什么?" 那护卫摇头说不知。 赵俊转向冯宛,正要直接下令,见她捂着脸颊,便说道:"快,拿热水毛巾来。" 护卫疑惑地领命而去。 护卫一走,赵俊便对冯宛说道:"这一次你入宫,一定要与她重修旧好,毕竟是亲姐妹。别看你妹子爬得快,可在那宫中,她也无亲无故,没人可用的。你放心,你我虽与她都有嫌隙,可除了我们,她无人可靠。你去示点弱,她一定会原谅你上次的行为的。" 原谅么? 冯宛垂眸,她直等赵俊滔滔不绝地说完,才低声说道:"我在卫府听人无意中说到,阿芸她这几天与三殿下走得近。" 赵俊一惊,皱眉寻思起来。 冯宛抬头,她静静地看着赵俊,轻言细语道:"我脸上这印,只怕一时半会消不了,如其让阿芸等久了责怪,不如推一推。这样,夫主也可以打听一个阿芸和五殿下,三殿下之间的关系,免得又犯刚进都城那错。" 赵俊想了想,点头道:"有理。" 他挥手示意端着毛巾水盆来的婢女退后,对那护卫道:"去转告来人,便说夫人身体不适,改日前去见过冯美人。" "是。" 护卫领命前去时,不管是他还是赵俊,都没有注意到冯宛嘴角噙出的冷笑:其实你说得对,她也是孤立无援,她只能把你提拔出来倚为臂助。就算我这次去,她会羞rǔ于我,可她对你,还是想和解的。可惜,我不再允了! 至于冯芸与三殿下走得近的事,就算赵俊查了,也有可查处。毕竟冯芸她要向上爬,自会与每一个皇子都处好关系。 ; 第三十九章贵人相请 赵俊虽是回绝了冯芸,心里却总有点不塌实,他令人把毛巾热水递给冯宛后,纵身跳下马车,蹙眉大步离去。 看到他都下来了,冯宛还在马车上,妩娘好奇起来了,她迎上赵俊,向他娇声行了一礼后,朝马车方向望了望,问道:"夫主,夫人呢?"她担忧地问道:"怎么没有下车?" 赵俊瞪了她一眼,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回答这事,甩开她的手,二话不说便朝书房走去。 见到赵俊不答,妩娘碎步朝马车走去,这会功夫,不止是她,连眉娘和几婢也过来了。 她们围在马车外,关切地问道:"夫人可有不适?" 几女同时出声,娇娇沥沥的挺吵人。马车中的冯宛,用热毛巾敷着脸,把车帘一掀,踏下了马车。 众女本来好奇地围着她,见她痛快的下了马车,倒是吓了一跳。她们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瞅向冯宛。 此时的冯宛,热毛巾连半边眼睛一同敷上,见到众女看来,她脸色有点不好看,说道:"围在这里干什么?散去吧。" 似是因为说话抽动了嘴角,冯宛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快步朝寝房走去。 望着冯宛的背影,一婢低声道:"啊,我知道了,必是夫人惹恼了夫主。"她把那'挨了揍了'四字急急咽了下去。 不用她说,众女结合赵俊那满脸郁郁的表情,再配上冯宛那难看中带着伤心的脸色,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既然是这种事,她们便不能再问了。众女四散离去。 刚刚散开不久,又是一辆马车声传来。 那辆有着宫庭标志的马车在府门外停下后,一个二十来岁,脸白体肥,双眼细小的太监走了进来。他尖声尖气地问道:"赵俊何在?" 妩娘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恭声说道:"我家夫主正在书房,公公有召,妾马上唤他前来。" 乱世的太监,可没有多少权利,他连忙笑道:"不用了,咱家自行去书房传话。" 在妩娘地带领下,太监朝着书房走去。一来到书房门口,得到消息的赵俊已急步走出。 看到这太监,赵俊连忙恭声问好,"公公这是?" "咱家奉冯美人之意,前来相请贵夫人去宫中一会。" 什么?又是为了这事? 赵俊瞪大眼,他马上反应过来,道:"刚刚冯美人已经派人前来相请了。" 太监说道:"自是事态紧急,冯美人才派咱家也赶了过来。" 赵俊果断地说道:"公公稍侯,我这就去唤过拙荆。" 说罢,他朝冯宛的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发现那太监跟在身后,赵俊暗中一凛:出了什么事,弄得这般紧张的? 他走到冯宛的门外,大声唤道:"宛娘?" 声音一落,听到声音的冯宛,已拉开了房门。 一看到她,几人都是一怔。这时的冯宛,额头上敷着毛巾,那毛巾松松大大吊下来,把她的脸挡了一大半,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冯宛的手,依然捂在毛巾上,她朝赵俊看了一眼,转向那太监,盈盈一福,冯宛道:"敢问公公,冯美人唤妾这般急,不知何事?" 对上她,那太监却是极恭敬,他笑道:"夫人有所不知,今日宫中有个贵人得知冯美人是夫人的妹妹后,便问了几句,还说想与夫人见一见。这不,咱家便急急赶过来了?" 太监殷切的声音中,有着异常的客气。 他的态度其实很微妙,可赵俊是什么人?他对这位宫中来的公公,可是一直在察颜观色的。当下,他心脏砰地一跳,瞪大了眼,疑惑地看着冯宛,又看着那太监,心中闪过好几种念头。 太监的声音一落,冯宛心下便格登一下:莫非,是留元寺的那个贵人从四公主那里听到我做的事了? 留元寺之事后,她想了又想,最后决定,既然四公主起了疑心,便由她去散播吧。不管她怎么说,自己一个弱质妇人摆在那里,又是个身家清白,来都城才一月不到的。 只要她们查,最后就会相信自己的说辞。 冯宛捂着脸,垂下双眸,低低的,柔柔地说道:"可妾实是身体不适。"她强笑道:"如果冯美人强行要见过妾,妾也可以忍一忍的。" 从头到尾,她叫冯芸时,不曾唤过我妹子,一直都是恭敬而疏远地称呼她为冯美人,这时的语气中,更是透着生疏。亲姐妹见面,为何要用'强行','忍一忍'这样的字眼? 那太监盯了温婉宁静的冯宛一眼,心神转了几转后,又忖道:贵人说过的,便是请她,也得好言好语,不可失了礼数,更不可以势相压。 当下,太监笑道:"夫人尽管养着身体,相见之事,不急。" 他正要转身,还以一礼的冯宛,轻声叹道:"妾身实是失礼。公公,冯美人她,会不会生气?" 她低着头,似有不安。 那太监再次盯了冯宛一眼,他摇头微笑,"夫人放心。" 说罢,那太监在赵俊的相送下转身离去。 冯宛没动,热毛巾下,她那双美丽宁静的眸子,微笑地目送着太监离去的背影。 冯芸很急啊。 急着用我来讨好那贵人么? 她垂眸微笑,相信这太监把自己的话转给那贵人后,那贵人至少明白一件事,就是自己姐妹之间的关系,远不像冯芸所说的那般亲密! 她,可不会成为冯芸向上爬的阶梯! 赵俊把那太监送走后,大步走向冯宛。 他径直来到冯宛面前,低头看着她,赵俊笑道:"宛娘,那是什么贵人?这太监怎么对你这么客气?" 冯宛摇头,一脸疑惑地说道:"我也不知啊。" 赵俊失望地问道:"你会不知?"他急急地说道:"宛娘,这事很重要,你多想想。"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凑近冯宛说道:"宛娘,能让四姑子这么着紧的贵人,肯定来头大着呢。"他朝着天上指了指,看向冯宛的眼神可以说是炽热,"你多想想,一定要想出来是怎么结识那个贵人的。" 冯宛从善如流,她温婉笑道:"好,我想一想。" ; 第四十章冯芸的气愤 皇宫中。 恭敬地望着上座的贵人,冯芸的脸上,带着适当的恭敬和讨好。 现在的话题,已转到了诸位皇子身上。对于这种事,冯芸深知,自己是不需要带嘴,只要微笑倾听便足够了。 只是一边倾听,她一边在看着角落处的沙漏。 近二刻钟了,冯宛应该来了吧? 想到冯宛,冯芸便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不喜。真说起来,她这个大姐姐还真没有得罪过她。硬要说得罪,倒是赵俊得罪她多些。 可她就是不屑,不喜。 悄悄挪动一下位置,这时,旁边的李美人凑过头来,她朝着上座的贵人悄悄看了一眼,向冯芸道:"妹妹,恭喜你了。" 另一个何美人也问道:"姐姐,怎地你那大姐还不曾过来?" 她们的语气亲近,可冯芸知道,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有敌意。 扬着脸,冯芸轻快地说道:"大姐她应该上路了。"她朝贵人看了一眼,忖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只要抓住了,不管是李美人还是何美人,见到我就得礼让三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来。 这时,那贵人朝她看了一眼。 贵人的眼神虽然淡,可惯于察颜观色的冯芸还是知道,贵人等得有点急了。 蹙了蹙眉,冯芸暗怒:也不知在磨蹭什么,怎么还不来? 从潜意识中,冯芸便没有想到,冯宛敢拒绝。她应当知道,自己这个妹子在宫中享受荣华,这事本身便是她冯宛最大的荣耀。 在冯芸地期待中,沙漏一点一点的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眼熟的宫婢朝她走来。 来了! 冯芸精神一振,示意那宫婢过来。 可不知为什么,那宫婢显得有点犹豫,直到冯芸瞪了她一眼,才低着头小步走过来。 宫婢一来,冯芸便轻声道:"叫她进来啊。"语气中有点恼火,"怎么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省事,直耽搁了这么久?" 宫婢头更低了,在冯芸感到不对中,她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赵夫人身体不适,说是改日再来。" 什么? 冯芸大怒,她待要发作,对上旁边何美人和李美人望来的眼神,那怒意便变成了笑容,低着头,她小小声地问道:"赵俊呢?"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他也不晓事?" 宫婢轻应道:"这话便是赵官人传的。" 声音一落,冯芸脸色一沉。 这时,一侧的李美人捂着嘴,轻笑道:"冯妹妹这是说什么呢?怎么不大点声,也说给姐姐听一听?" 另一个何美人则是关切地问道:"姐姐,怎么啦?"声音温柔,眼中却流露出满满的幸灾乐祸。 冯芸拉着脸,她冷笑道:"急什么?不是还有人没回来吗?"刚才贵人的命令虽然隐蔽,可她看得清楚:派人去唤冯宛前来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她的话音一落,一个眼熟的太监出现在殿门外。 那太监低着头,快步走到那贵人身后,轻声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很小,不过此时冯芸因为被贵人赏识,坐得比较靠前,便听到了他的声音,"赵夫人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什么? 在座的任何人都知道,当一个人不愿意去某个地方时,身体不适是最恰当的借口。 当下,那贵人沉吟起来。 见她瞟向冯芸的方向,那太监又细声细气地说道:"赵夫人说了,如果冯美人强行要见过她,为了不让冯美人生气,她也可以忍一忍的。" 这话被太监说得和风细雨的,可这句话本身,便有着太大的问题。 当下,那贵人脸色微沉。 她瞟了一眼冯芸,对上她发白的脸色后,冷冷说道:"原来如此。" 丢下这四个字后,她站了起来。 殿中,众宫妃本来各有私语,此次这贵人一站起,她们同时一凛,连忙陪着笑也跟着站起。 贵人身子一转,朝角落处一个脸色苍白,穿着质朴的美丽妇人伸出手,道:"走了。" 那妇人连忙上前,扶着贵人的手缓步走出。 她们缓步走出了殿门。 在经过冯芸时,那贵人头也不低,眼角更是瞟也不曾向她瞟上一眼。 慢慢的,贵人走得远了。 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便是不曾听到那太监所禀的殿中众妃,这时也都明白了。她们同时看向冯芸,一个个都带上在嘲讽的笑容。 这时,李美人的声音在冯芸身后响起,"哎哟,妹妹这是怎么啦?怎么脸色这么白?哎哟哎哟,是不是病了?要不是告诉陛下,令大夫前来看看?" 何美人哧地一笑,在旁cha嘴道:"李姐姐这话错了,我看冯姐姐啊,这是得意过了头,中风了。" 在两女讥嘲时,另一个极为美丽的宫妃袍袖一拂,在经过冯芸时,她回过头来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道:"回去照照镜子吧。" 一句又一句,令得冯芸一张俏脸又青又紫,她却什么话也不能说。 她知道,她爬得太快,早就招了宫中这些人的妒忌了。要不是与陈雅公主走得近,她的日子还要难过几分。本来想着,借此机会在那贵人心中留一个好印象,若能攀附上对方,她在宫中便是有了一个靠山了。没有想到,攀附不成,反而让那贵人不喜了。 白着一张脸,冯芸一咬牙,在众女的嘲笑声中,急急走开。 一走到林荫道左右无人处,冯芸右手一反,便给了那宫婢重重一个耳光。瞪着她,冯芸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贱人说什么?她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赵俊也这样说了?" 宫婢连忙跪下,捂着脸含着泪应道:"是,是,他们是这样说的。" "好一个冯宛!好一个赵俊!"冯芸右手一伸,那指甲滋滋几声,在旁边粗大的柳树干上划出几道白印来,"好一对愚蠢不知地高地厚的夫妇!"骂了几句,她扶着胸口粗气连喘,朝那宫婢喝道:"去,你再去一次赵府,告诉赵俊和冯宛,因为他们的愚蠢,四姑子我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机会!顺便告诉他们,在这都城中,我如果失势,他们的荣华富贵也保不住!" 说出最后一句,是冯芸突然想起,那两人是从元城那样的乡下地方来的,又蠢笨不知事,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们这样任性而为的后果有多严重,所以,她得提醒提醒他们。 ; 第四十一章生怨 那宫婢来到赵府时,赵俊刚好带着冯宛出门了。 这种教训的话,冯美人是千交待万交待,一定要当着他们夫妇两人的面说出的。当下那宫婢只能二话不说,怏怏地回到宫中。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热敷,冯宛脸上的牙印终于消去了。 赵俊想着目前捉襟见肘的处境,又想冯宛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她一妇道人家,也不见出门几次,交际几回,就得到了五殿下,卫子扬的肯定,现在更是有个来头极大的不知名的贵人看重她。 再一想从她嫁给自己后,自己一直不见挪动的位置,便半年跳一跳,现在都到了都城,成了五殿下身边的可用之臣。这里面,说是没有冯宛的旺夫运起作用,他还不信呢。 寻思来寻思去,赵俊决定与冯宛一道出门撞撞,看能不能督促她想到一个赚钱的好法子,若是能让自己也得到什么贵人地看重,那是最好了。 坐在马车中,赵俊温柔地把热毛巾放在冯宛手中,"还是再敷敷吧。" 冯宛温驯地应了一声,接过毛巾,重新把它敷在脸上。 "还是我来吧。"赵俊伸手接过毛巾,轻轻揉抚着冯宛光洁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这样敷过后,宛娘肌肤白里透红,更加动人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吐出的热气,暖暖地扑在冯宛的耳颈处。 低着头,冯宛羞怯地应了声,弱弱地问道:"夫主,我脸上这个,你不生气了?" 脸上这个? 赵俊笑容一僵。他是对自己说,这牙印肯定是婢女咬的,可不知为什么,他一见到冯宛,一看到她那脸,甚至看到她做出热敷地动作,胸口便有一股无名火冒出来。 特别是见到冯宛那宁静平和,仿佛无事人一样的表情,那无名火就会燃烧得更旺! 说起来,还是自己通情达理的,要是换了别的丈夫,她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好,就算自己通情达理,她本人也应该感到羞rǔ吧?便是婢女咬的,可她这牙印是从另一个男人的府中带出来的,她难道就不知道这种事让人很难忍受吗? 赵俊脸上的肌ròu急剧跳动了几下,那揉抚着冯宛脸颊的手,便僵住了。 他手一松,任由那毛巾跌落在地,身子稍移,转头看向马车外面。 从赵俊的侧面,可以看到他极力压抑的怒火。 冯宛垂眉,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向角落里缩了缩。 马车中恢复了她喜欢的安静。 过了几息,她悄无声息地动了动,低头捡起那毛巾,轻声问道:"夫主,你说阿芸会不会生气?" 赵俊恶声恶气地回道:"她生气又能怎么样?你脸上带个牙印很能见人吗?" 声音中有着难以抑止的愤怒。 冯宛似是被他语气中强忍的暴怒吓了一跳,她向后再次缩了缩。 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冯宛闲闲地看向外面。好一会,她才柔柔的,自言自语地说道:"阿芸性子很躁呢。她不喜欢你我,便在五殿下妃的面前落我们的面子。今天,她一连派了两个人前来,开口便说要我入宫。入宫也就罢了,不过现在正是诸位殿下争夺太子之位的时候,若是让陛下以为她通过我们与五殿下勾结,阿芸偏又在元城时,曾经向五殿下主动示好过,那可……" 她的话说得半吞半吐的。 可赵俊这阵子跟在五殿下身边,可是懂了不少皇室中人的忌讳的。现在被冯宛这一提醒,心下顿时一凛。 他皱着眉头,暗暗寻思道:我与四姑子已是生了嫌隙的,她若真得了富贵,会不会助我,这还是个问题。再说宛娘说得对,四姑子当日在元城时曾向五殿下示好,那可是个大把柄啊。若是让陛下有个什么误会,不止是五殿下吃不消,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可也泡汤了。 想到这里,赵俊瞪了冯宛一眼,命令道:"元城这件事,你以后不许再提。" 冯宛温驯地应道:"是。" 赵俊眉头依然紧皱,他嘀咕道:"不行,这话得跟仆人也交待交待,万不可信口胡说。" 冯宛再次应道:"夫主所言极是。" 这时赵俊也没心上街了,他对驭夫命令道:"回府。" "是。" 一入府门,赵俊瞪了冯宛一眼,道:"你自己去逛吧。"他加重了语气,"现在为夫急着用钱,要记住你的时间不多!" 冯宛依然温驯地应道:"是。" 几乎是冯宛的马车刚一走,一辆有着宫庭标志的马车急急赶来。 那马车在赵府门口一停,远远的,跳下来的宫婢见到赵俊,声音一提,命令道:"赵家官人。" 语气极不客气。 赵俊刚跨入府门,便听到这一声唤,连忙回过头来。 是冯芸身边的婢子。 赵俊眉头蹙了蹙,转眼微笑的,殷勤地迎她入府,笑道:"是四姑子……" 不等他说完,又挨了冯芸一通骂的宫婢,气冲冲地打断他,"冯美人有话转告你。" 宫婢无礼的态度,令得赵俊笑容一僵。 对他的表情完全无礼的宫婢径直滔滔不绝地说道:"冯美人说了,今天你们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令得她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她还要我告诉你们,在这都城中,她如果失势,你们的荣华富贵也保不住!" 这是威胁么? 当上了区区一个美人,便开始威胁我了么? 我呸!我跟随五殿下,当他成了太子,当了皇帝后,我便是从龙之臣!你一个小小的,过了气的美人,又算得什么?还说你失了势,我们的荣华富贵也保不住,你以为你是五殿下啊? 盯着眼前这宫婢趾高气扬的态度,倨傲的表情,想到冯宛说过的话。赵俊的怒火真是熊熊直冒:怪不得五殿下都骂她不知天高地厚了!宛娘结识的贵人,你都要逢迎讨好的。我通过宛娘就可以接近那贵人,为什么要借你的势?再说了,你还只是一个美人就这个样子,真成了贵人,哪还有我们抬头说话的份? 强行压抑着滚滚涌出的怒火和不满,赵俊低着头,忍气吞声地应道:"冯美人教训得是。" 宫婢要的便是他这句话,她傲慢地点了点头,道:"回去好好想想吧。"说罢,她身子一转,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 第四十二章要权 这一次,冯宛当然是一无所获地回到府中。 刚刚进府,她便看到众人喜气洋洋地围成一堆,看到冯宛过来,弗儿快跑几步,来到她身边快活地说道:"夫人夫人,四姑子从宫中送来一些绸缎了。对了,还有三件玉佩,说是给郎主的。" 不用她说,冯宛也看到了摆在地坪里的,那刻着宫庭标志的二个大木箱子。 此刻,赵俊正站在那箱子前,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 冯宛轻步走到他身后,福了福,唤道:"夫主?" "宛娘回来了?"赵俊回过头来,他朝冯宛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说道:"四姑子令人送东西来了。" 冯宛有点不解,她讷讷问道:"我们刚刚还拒了她,怎地又有赏了?" 她用了一个居高临下的'赏'字,赵俊蹙了蹙眉,淡淡地说道:"不过是打一巴掌赏一蜜糖呗。"语气中还是有着开心的。 挥了挥手,示意婢仆人把箱子抬进去,赵俊笑道:"总算缓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转向管事,赵俊命令道:"那绸缎都换成金叶子,记得要快,我要用。" 在管事的连声应是中,妩娘和眉娘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缕不快。这可是难得的宫绸,她们原本还在寻思着可以做几套新裳的。夫主这一来便把它们用了,她们怎么办? 按下心下的不满,妩娘朝婢女使了个眼色。 说起来,这个与妩娘走得近的婢女,还是侍侯赵俊的。 那婢女走到赵俊身后,小小声地说道:"郎主,再过五日,绢娘便会到达都城了。这个,不给她置二套衣裳吗?"给绢儿置了衣裳,那眉娘和妩娘自也有份,当下,几女都是一静。 赵俊眉头一竖,怒道:"她来了也就来了,置什么裳服?"冷着脸,赵俊瞪着几女,恨声骂道:"都是些只会吃用的废物。" 他衣袖一甩,大步走向书房。 平素,他一入书房,妩娘和眉娘便会争着去给他红袖添香,可这一会,两妾都没了心情。 她们同时走向冯宛,围着她,妩娘拭着眼角泣道:"夫人,这都快要入秋了。" 眉娘也说道:"夫人,你想想法子吧。" 冯宛垂眸,在两妾的泪眼中,她轻叹一声,低声说道:"花用之事实在太大,我一妇道人家……"她说不下去了,转身朝自己的房中走回。 这一次,冯宛走出不到五步,妩娘碎步靠上前来。 她朝冯宛福了福,咬唇说道:"夫人,妾虽有点嫁妆,可那是留着防身养老用的。" 她直视着冯宛,声音中添了一些微妙的东西,"若是夫人许妩娘管这家里的所有出入,妩娘愿意一试。" 她这是要经济大权了。 终于让她提前说出这句话了。 背对着妩娘的冯宛,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慢慢回过身来。 温和地看着妩娘,冯宛轻声道:"妩娘愿意贴补家用,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何不直接跟郎主说去?" 妩娘暗忖:你还是主母,又深得郎主的信任,我敢随便说吗?难道我还傻呼呼地出钱出力,你来得这功劳? 她垂着眉,羞涩地说道:"这事一直由主母所管,妩娘不敢逾越。" 冯宛笑道:"你是个恭敬知礼的。"她点头道:"去跟郎主说吧。对这个家,我实是无能,妩娘能够出力,我做主母的欢喜还来不及呢。去吧,去让郎主开开心。" "是。" 妩娘一走,眉娘急急地走上前来,说道:"夫人,这不行啊。" 冯宛看向她,低叹道:"现在,也是没法。"她温婉地看着眉娘,道:"眉娘可有好法子?" 眉娘连连摇头。 冯宛见状,再次轻叹一声,举步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她一回到房中,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开,专心地记忆着周氏兵书,专心地练着自己的字。 按冯宛的想法,她是很想做些什么,来使自己更强大的。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练了一阵,她扔下毛笔,坐在塌上,继续寻思着梦境中所见到的。 不一会,冯宛坐直身子,走了出来。 她刚刚步过走廊,便听到两婢的窃窃私语声,这声音中,还混合着抽噎声。 冯宛刚要走开,只听得一婢说道:"弗儿,你怎么不跟夫人说说?听说凤儿绒儿走时,夫人都给了她们首饰的。你母亲病得这么重,可以试着跟夫人说一说啊。" 来了。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当年的她听到这样的对话,想也不想便走出去,叫来弗儿,给了她首饰和金叶子的。那一次事后不久,弗儿一家人都搬到了都城,当了她的佃农。 不过,现在这事与她何干? 冯宛嘴角扯了扯,继续朝前面走去。 在她的身后,弗儿吞吞吐吐,不自信的声音传来,"可是,府里这么紧张。而且在路上,夫人真是用了她嫁妆的,她没有钱了。" 弗儿哽咽道:"便是有钱,夫人不喜欢我,也不会管我的。姐姐,我怎么办?呜呜呜呜……" 那婢女束手无策,好一会说道:"还是去问一问夫人。便是她不给,也不至于因为这事便骂你打你吧?" 弗儿嘤嘤泣道:"我晚间就问,若是夫人助了我这一次,我弗儿这一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大恩。" 做牛做马吗? 冯宛脚步一顿,眼前浮现过弗儿几次跪在自己面前,感激涕零时说的那些话儿。想着想着,她冷冷一笑:如果这个誓言有效,你别说是这一世,便是下世下下世,都会是畜生了! 冯宛走向停放马车的所在,把两婢的低语声哭泣声,远远抛在身后。 冯宛的马车,在慢慢地驶向卫子扬的府第。 ……算算日子,他要出征了。 说真的,冯宛知道这接下来的几年,他会征战无数,这一次出征,只是一个开始。 冯宛想到此事,不由有点害怕。这也是她一直不敢与赵俊彻底闹崩,离开他另寻居处的原因。 这都城中,乞丐,流民,庶民,好胜斗勇的落魄贵族,数也数不清。她一个孤身妇人,只要离开了庇护,便是不露财,也会有趁火打劫的人一批批的冒出来。没了钱,还可把人卖到红楼赚上一笔,红楼不要,还有私馆,私馆不要,立在荒野里的酒家,还可以用来做人ròu包子。 这是个连那贵人的至亲都会落到留元寺的淫僧手中的乱世,何况是别人? ; 第四十三章购书 马车来到巷角,冯宛轻声道:"停一下。" 驭夫应声停下,回头看向冯宛。 冯宛却在发呆。 她望着两百步开外,卫子扬的府第,不由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这上面的牙印刚刚消去,她就去找他,有点说不过去。当然,最说不过去的,是她怎么跟他开口,她难道说,你要出征了,这是你首战,会有些许危险,你可能会受伤? 或者说,你当防着有人暗箭伤你? 她不能这样做。 沉思一会,冯宛道:"向左巷走吧。" "是。" 左巷深深,这里住的都是一些都城建立以前便住下的人。狭小的巷道,沆沆洼洼的石板路,还有低矮的木屋,肮脏的,处处堆积的垃圾,使得这里很少有贵人前来。 马车走几步便是一颠,驭夫一边艰难地赶着车,一边问道:"夫人,这是去哪?" "就在前面。" "好嘞。" 马车快了一些。 不一会,一条更深更狭长,马车不能通行的巷道出现在冯宛眼前。唤停马车,冯宛走了下来。 从她这个角度眺去,可以看到巷道尽头,位于右侧的一棵小小的桑树下,有一些残破的木几木塌。 冯宛向驭夫交待道:"跟我身后,不必靠得太近。" "是。" 她缓步朝那桑树走去。 在这样破旧灰暗的地方,冯宛这样衣着光鲜的官夫人,还是罕见的。时不时有吸着鼻涕的童子从门外伸出头来,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在看到冯宛时,都是看呆了去。 桑树后的木几旁,坐着一个干瘦的老人,冯宛走近,也不顾这老人衣裳破旧,皮肤上污垢处处,冯宛朝他福了福,轻声道:"闻老丈家有经书绝本,小妇人想购得一二。" 她温婉有礼的声音惊动了老人,他慢慢转头,睁大一双昏黄的眼瞪向冯宛。目光无神地看着他,老人的南方口音含糊不清,"当今世上,还有汉人?还有汉学?"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绝望。 冯宛一福不起,她垂着双眸,低低说道:"有的。血脉在,汉人在,子孙在,汉学在。" 她这时的口音,也带了些她还是女郎时从爷爷那里学到的南方口音。 老人终于认认真真地盯向她。 盯了她一会,他颤巍巍地站起,颤巍巍地走向那破旧的木屋。 许久后,老人佝偻着走了出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牛皮纸,把它恭敬而慎重地放在几上后,老人哑声说道:"拿去吧,五片金叶子。" 抬起头,老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冯宛,咧着缺了口的黄牙含糊说道:"家计艰难,你这妇人不来,遇到蛮夷也只能给了。" 这个冯宛自是知道。而且她知道,老人开的这个价,还要高于前一世时,他开给胡人的价。 她轻步上前,伸手拿过牛皮纸,拆开看了一眼后放在怀里。然后,从袖袋中掏出五片金叶子,冯宛低声道:"老丈保重。" 就罢,她转身便走。 见她走出,那驭夫连忙迎上,他朝着那老眼昏花,颤巍巍地躲回房中的老人望了一眼,问道:"夫人,这种地方你跑来做什么?" 冯宛不在意地说道:"听说他这里有书买,便购了一本。" 这个时代,书本是极珍贵的,驭夫听了点点头,不再多想。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当马车驶动时,四下钻出好些个脸黄肌瘦,双眼浑浊的汉子,他们羡慕地看着那光鲜的马车,还有马车里的冯宛。 一个少年搓着双手,低声说道:"这马车不错。" 一个大汉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没看到那驭夫吗?膘肥体壮一汉子,你我哪打得过?" 少年连忙缩了缩头,咧嘴笑道:"就是说说,说说。" 马车终于驶到了正街中,来到这人声鼎沸的地方,冯宛深吁了一口气:那巷道又旧又臭,还真不招人喜欢。 她的手按在怀中,那里有珍世孤本。在有些人眼中,它一钱不值,可在有些时候,它百金不易。 按了一阵,她还是忍不住把那两本书拿出来,就着阳光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马车一停。 到了么?冯宛抬头瞟了一眼。 可这一瞟,她却是一呆。 怎么到了卫子扬的府门外了?蹙着眉,冯宛把书本重新放入怀中,问道:"怎么回事?" "还是我来回答你吧。" 一个清脆娇纵的声音传来。 蹬蹬蹬的马蹄声中,一个华服少女出现在冯宛面前。 出现的,并不止是她一人,停在不远处的三辆马车中,伸出好些个脑袋来。 不等冯宛打量清楚,华服美丽的少女已来到了她的车旁,歪着头打量着她,少女抬起精致的下巴尖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冯宛就在马车中福了福,唤道:"见过四公主。" 施了礼后,她温婉地问道:"不知四公主拦住小妇人,有何见教?" "见教?"四公主哼哧一声,她不屑地说道:"与你这样的妇人,本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那一日,你举止怪异,还敢勾引卫家小郎。这事,我要与你好好算一算。" 她从腰间把马鞭扯下,叭地一声重重甩在冯宛的马车车辕上,命令道:"说!在那留元寺是怎么回事?" 在四公主问出这话时,冯宛清楚地感觉到,那几辆马车中的喧嚣声便是一止。 冯宛一笑,她温婉的,好脾气地看着四公主,轻言细语地说道:"我与我家夫主,来到都城不过一月,又是妇道人家,在那留元寺,能发生什么事?" 看着公主,冯宛道:"一切不过偶然。妾向来信佛,那日恰逢大雨前去进香,依稀中,似见菩萨香桌下有人出入,便留了心。" 她看向四公主,声音转为清悦,"菩萨慈悲,定当不能容忍腌脏之徒在它面前行无耻之事。我想了又想后,心不能安。便趁着那日上香,冒险在香桌下一按。" 冯宛向四公主问道:"难道公主觉得,这种事小妇人做不得?" 四公主一噎间,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后面那辆马车中传来,"这位夫人好大的胆子,难道你就不怕看错了眼?" ; 第四十四章心意 冯宛眨了眨眼,有点糊涂地问道:"若真看错了,小妇人不过爬到香桌下胡乱摸了几下,难不成,官家会怪罪,还是真慈悲的大师们会怪罪?" 她这话说到了重点,便是她看错了,若是留元寺中的众僧本是高僧,她做这些事,也不过是个小cha曲,不会被人怪罪,不会惹火烧身。 那中年妇女沉默了。 在她沉默时,好几双眼睛都向她看去,都在等着她发话。 便是一直不满地瞪着冯宛的四公主,这时也老老实实地侯在一侧,不曾吭声。 直过了许久,那中年妇人突然笑了起来,她温厚地说道:"好一个'心不能安。'为了这四个字,我得赏你一赏。" 在四公主扁着小嘴中,一支保养得很好,宛如十八少女的手从马车中伸出,中年妇人说道:"惹儿,把这盒子赏给这个心地好的夫人吧。" "是。" 婢女惹儿恭敬地接过,走到冯宛面前,"我家夫人赏你的。" 冯宛还在犹豫,四公主瓮声瓮气的喝声传来,"要你拿你就拿。哼!"语气极不耐烦。 冯宛垂眸,她伸手接过那木盒。还别说,这盒子虽然不大,可着实不轻,接手便是一沉。 几乎是她一接过,那中年妇人便命令道:"走吧。" 几辆马车同时驶动,在冯宛的盈盈一福中,离开了她的视野。 四公主没有走。 她还在瞪着冯宛,见她扣着那木盒,声音一扯叫道:"喂,你我的帐还没有算的呢!" 她凑上前来,右手一扬,那镶了金的鞭柄直直地指着冯宛的眼睛,"说!你与卫郎什么关系?"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一个懒洋洋的,靡荡沙哑的声音传来,"公主在意,何不问我本人?" 这声音,正是卫子扬的。 嗖地一声,四公主急急回头。 冯宛也抬头看去。 一见到他,四公主突然嘴一扁,哇哇哭了起来。她用袖子胡乱拭着眼角,抽嗒地质问道:"你为什么那样对我?"她是个性子急的人,问了一句便跳下马,冲到卫子扬的面前,四公主一把扯着他的衣袖,泪如雨下地嘶叫道:"你为什么打晕我?都把我打晕了,还不亲自送我回家。卫郎,你好狠的心!" 卫子扬蹙着眉,慢慢地扯开四公主的手指,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向冯宛走来。 在四公主又气又恨的眼神中,他盯了冯宛一眼,右手一伸,极干脆极慡利地从她的手中拿过那木盒,把木盒塞入自个怀中,卫子扬懒洋洋地说道:"在我的府门得的好处,岂能没我的份?" 说罢,他缓步走回四公主身边。 低头盯着泪眼婆娑的四公主,卫子扬伸出手去,轻轻在四公主眼角一抚,在她满脸通红中,拭去一滴泪水后,卫子扬突然声音一提,叫道:"来人!" "是。" "送公主回去。" "是。" 几个护卫上前,半推半送着一脸羞喜地望着卫子扬的四公主远去。 四公主一走,卫子扬说道:"下来,进府。" 这话是对冯宛说的。 冯宛犹豫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跟在他身后,向府中走回。 拐过一片林荫道,当府门远远抛在身后后,卫子扬那只刚刚拭过四公主泪水的手伸过来,就势在冯宛的裳上擦了擦。他垂着眉眼,冷峭地说道:"她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这是肯定。 冯宛轻应一声。 他从怀中掏出那木盒,一把扔给冯宛,冷冷地说道:"收好,妇道人家生存不易,防着些你那夫主。" 冯宛再次轻应一声。 两人沉默了。 好一会,卫子扬冷漠的声音传来,"怎地不说话?" 冯宛抬头。 她温柔地看着卫子扬,轻轻说道:"你,当心些。" 嗖地一声,卫子扬回头紧盯于她。 在他寒电一样的目光中,冯宛一笑,轻声道:"你今日这般护着我……因为怕四公主找我麻烦,你便对她温柔。便是这木盒,你怕我夫主要去,也这般费了周折。" 她咬着唇,低低说道:"你是不是有事外出,怕不能护我了?" 卫子扬斜睨于她。 他那含着血光的媚长凤眸里,先是光芒闪动,慢慢的,那光芒变成了冷漠。 头一抬,卫子扬哈哈大笑起来,他衣袖一拂,哧笑道:"妇人又丑又自以为是。" 这话冯宛可不爱听,她侧过头,闷闷地侧对着他。 盯了冯宛一眼,卫子扬似是想笑,转眼他又说道:"都成妇道人家了,还不许别人说你丑?" 冯宛别过头不看他。 卫子扬薄唇一扬,他更想笑了。 慢慢的,他收起笑容,衣袖一甩,高喝道:"来人,送客!" 这是在赶冯宛走了。 冯宛回头看了他一眼,提步走出大门。 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卫子扬哧地一笑,讥嘲地说道:"不过三五日光景的事,何至于此?"也不知是说他自己,还是说的别人。 驭夫正在马车旁等着冯宛,见她过来,连忙迎上。 不等冯宛坐稳,驭夫便好奇地问道:"夫人,那木盒里有什么?" 冯宛摇头,她苦笑道:"我哪里知道?" 驭夫长叹一声,道:"也是。哎!肯定有金叶子。这个姓卫的,还真是嚣张跋扈,连那点东西也要抢!" 冯宛垂眸说道:"东西都被拿走了,今天的事,你就不要告诉郎主了。"顿了顿,她轻声提醒,"那日我们在外面呆了足足一天,郎主本来生气着。要是知道我还做了这等冒风险的事,他只怕会责骂于你我。" 她从衣袖中掏出一片最薄的,柳叶状的小金叶子给那驭夫,轻声嘱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记得?" 金叶子,这是金叶子!这阵子赵府中钱帛紧张,连带婢仆们的日子都不好过,驭夫突然得到这么一片金叶子,还真是又高兴又满足。 驭夫心下狂喜,连忙应道:"是,是,我不会说,不会说。"他想道:郎主天天说是没钱用,他要是知道夫人给了我这么一片金叶子,怕是会不高兴。恩,夫人要我不说,我就不说了。 ; 第四十五章拒绝 主仆两人回到赵府时,府中很热闹,妩娘正召集几个婢仆,在那里大声斥喝着什么。 远远地看到冯宛走来,她连忙住嘴,扭着腰走了过来。 福了福,妩娘高兴地说道:"夫人,夫主刚才允了妾主管家中里外一应事务。" 是么? 看她这高兴的样子,应该是给出的不少财帛,得到了赵俊好一通肯定和赞美吧? 冯宛微笑,她迎上妩娘直视而来,自信得逼人的目光,嘴角扬了扬,道:"也好。" "那妾,忙去了?" "去吧。" 冯宛走下马车,她望着意气风发的妩娘,望着婢仆们投向自己的目光,慢步走上台阶。 这时,赵俊正好走了出来。他果然心情很好,俊脸容光焕发,腰背也挺直了,浑然不似前几日那么佝偻。 见到是冯宛,赵俊的眼中闪过一抹愧色,他上前一步,牵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宛娘,妩娘说她有生财之道,为夫便允她主管家计了。" 他望着冯宛,低低的,好不怜惜地说道:"宛娘这阵子累了,息息也好。" 冯宛福了福,浅笑道:"夫主说的是。" 她依然和以前一样,不见动怒,不见不安,不见不欢喜。 看着这样的冯宛,对上她宁静温婉的神情,对上她那美丽如星辰的眸子,赵俊的眉头皱紧了。 说实在的,他不喜欢她这样。他宁愿她又闹又不安,宁愿她向他争取着主母应有的权利。 毕竟,身为主母,失去了当家的权利,也就没剩什么了。 细细地盯着她,赵俊摩挲着她的小手,温柔之极地说道:"宛娘,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为夫说的。" 对上她如风中清荷一样的风姿,赵俊心头一热,忍不住说道:"你放心,你是主母,这其中的分寸为夫永远懂的。" 冯宛垂眸,"宛娘谢过夫主。"她摇头道:"我奔走数日,并无所得,不能为夫主解忧,宛娘心下不安,既然妩娘能够解劳,这是好事。" 依然是无悲无喜,无惊无怒。 赵俊盯着她,突然说道:"宛娘。" "在。" "你便不恼么?你已经不知道恼了么?" 恼?我恼了的!我恼过无数次无数次的…… 冯宛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回答赵俊的话。 赵俊瞪着她,对于这样的冯宛,他越来越感觉到无力。这种无力很让人郁闷。当下他重重一哼,甩开她的手,"你不恼就好。" 说罢,他扬长而去。 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冯宛踏入了寝房。 把寝房们关上后,冯宛来到塌后侧的天窗处,就着阳光,拿出了那木盒。 木盒一到手,便沉甸甸的,细细看了看,冯宛发现木盒深紫,上面漆光隐隐,再一看,那不是漆光,而是木头本身的光泽,再一闻,隐带香味,是上等的紫擅花泽木所制。 不止是材料极珍贵,这木盒雕琢得精细而独具匠心,上面的字画也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是汉时宫庭画师的画风。 好东西,光这盒子,怕也值得数十片金叶子了。 冯宛心头一喜,打开了木盒。 木盒着,放着一副佛珠,一共十八颗的珠串子,上面点缀着椭圆形的,星辰点点的斑纹,这斑纹配上珠串子那暗黑的金属般的质感,极显神秘,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竟这样重这样沉。 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出自那个贵人手中,定然是不同凡响的。 冯宛把它和两本珍品孤本放在一起,锁好藏好后,静静坐在窗台前。 她现在的心,定了些。 有了那些东西,万一再出现迁移,或迫不得已逃亡,她便有了凭仗。 当然,那是万不得已。 静思中,弗儿怯怯的,小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 "进来。" 房门打开,弗儿端着浆水走了进来。 她小心地瞟了一眼冯宛,见她坐在窗台旁的身影,温和而宁静,心下稍安。 把浆水放在几上后,弗儿小小声地说道:"夫人请用。" 冯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弗儿低着头,束着手侯在一侧,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冯宛,见她端起浆抿了一口,唇一咬,走到她面前便是扑通一跪。 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弗儿颤声说道:"夫人,求你救救弗儿。" "哦?" 冯宛喝了一口浆,有点诧异,也有点不解地问道:"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郎主他?" 啊? 听到冯宛这句似含讽刺的话,弗儿呆了呆后,苍白瘦削的脸涨得通红,她瞪大一双大眼,连连摇头,急急叫道:"不是,不是,是我母亲。求夫人救救我母亲。" 她砰砰又磕了两个响头。 冯宛静静地受着她这三个响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弗儿抬起泛红的额头,一看到冯宛的表情,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以袖拭着泪,弗儿抽抽嗒嗒地说道:"夫人,我的母亲病了,病得很重,我,我想借点钱帛。" 她刚说到这里,马上声音转急,"夫人放心,弗儿会还的,弗儿一定会还的。" 冯宛垂眸,她抿了一口浆,淡淡问道:"要多少?" 啊? 夫人愿意给了? 弗儿又惊又喜,她唇颤了颤,泪珠儿在眼眶中转了转,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道:"要,要五片金叶子。" 五片金叶子,这价开得不低了。想她弗儿的买身契,连半片金叶子也不值! 见到冯宛沉吟,弗儿咬着唇,泪珠儿在眼眶中直转,她颤声说道:"夫人,四片,四片也可以,便,便是三片,二片也行。" 说到二片时,她的声音中带着沮丧无力。 在弗儿的泪水横溢中,冯宛慢慢站了起来。 纱窗透过来的阳光照在冯宛的背上,令得她的面目处于黑暗中。 低头,垂眸,冯宛静静地望着跪在地上,满面泪水,楚楚可怜的弗儿,轻轻说道:"我没有金叶子了。"她从旁边的木盒中拿出几片当朝制做的铜钱,道:"只有这些,你要么?" 这么? 这么**片铜锞儿? 弗儿直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呈在冯宛白净手心的圆溜溜的玩意儿,一直欲哭无泪。 慢慢的,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不用了,夫人,这些不用。"这么点钱,连请个大夫都远远不够,更别提医药费了。 在弗儿无精打采中,冯宛温柔地说道:"要不,你去问问妩娘,看她能不能腾出些?" 冯宛一开口,弗儿便不断摇头。冯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摇头?" 弗儿苦笑道:"她不是夫人……她不会愿意的。" 一句话吐出,冯宛眸光闪了闪:是么?你就这么了解我?便是我一直在冷落你,无视你,你也认定我是那个唯一愿意拿钱救助你母亲的人? ; 第四十六章再梦 冯宛侧过头,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看着一窗浓绿的盛景。 过了一会,她低声唤道:"弗儿。" "是。"弗儿的声音有气无力中,含着哽咽。不用看,冯宛也知道,她还在等着自己心软。 冯宛没有看她,她低声说道:"你这一生,可有受过什么人的大恩?" 不知不觉中,她回过头来看向弗儿。 弗儿似是呆住了,好一会,她摇了摇头。 冯宛再次问道:"你可有欢喜的人?" 弗儿不过十三四岁,这话一入耳,小脸便是一阵通红,她慌忙摇头道:"夫人夫人,没有的。" 看来自己还是心焦了。 冯宛垂眸,她低低的,温柔之极地说道:"弗儿,你也知道的,我那些钱财,在路上都花用得差不多了……你还是去求求妩娘吧。" 一句话落地,弗儿坐倒在地。 望着弗儿苍白的,泪水滚滚的脸,冯宛慢慢走出,她越过弗儿,走向门外。 她不想看弗儿这个样子,一点也不想。 冯宛刚出来,弗儿便出来了,她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目送着她踉跄走远的背影,冯宛暗暗想道:这一回,我一次也不会伸手……弗儿,便让我看看吧,看着你怎么挨过这些关卡,怎么体会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怎么在孤立无援中,尝尽世间辛苦! 这一世,冯宛每次看到弗儿时,都会有想着:俗语说,担米养仇人,斗米养恩人。前一世,是不是我对弗儿的恩太多,对她太好,使得她都习惯了我的好?一路走来,多少人对她欺负,多少人对她袖手旁观,可她每个都讨好着巴结着,偏对我这个把她当成姐妹当成亲人的人,下了毒手? 接下来的两天,府中因妩娘接手后,明显变得热闹了。她每天都要把婢仆们召集敲打一阵。便是服侍冯宛的弗儿,也有几次因为她的召集,不得不把冯宛落在一边。 对于这种情况,眉娘自是怒气冲冲,她在冯宛这里告了一状后,想到夫人是个温吞没性子的,便在侍侯赵俊时牢骚了几句。 赵俊对眉娘安慰几句后,并没有出面。他现在实在需要钱,只要妩娘能给他弄来钱,其余事,他是能闭眼就闭眼。 第三日,绢儿来到都城了。 消息传到冯宛耳中时,她懒懒地派出一个护卫,便不再理会。 傍晚时,绢儿进府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冯宛正在读书,她把书卷放入袖中,令人把眉娘和妩娘唤过来,让绢儿见一见。 房门打开,一个二十出头,额头稍宽,皮肤干净白皙,五官清秀的妇人,在两个婢女的筹拥下走了过来。 她朝着冯宛一福,唤道:"少夫人。" 冯宛点头。 她低头看向绢儿,正好绢儿这个时候,也在抬头打量她,四目一对,绢儿马上低下头去。 "绢儿,这是眉娘,这是妩娘。" "绢儿见过眉娘姐姐,妩娘姐姐。" 面对绢儿地叫唤,眉娘应得轻快,妩娘则有点不高兴。冯宛自是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介绍时,先提的眉娘。 要知道,妩娘现在管事了,她出身又较眉娘好,因此对冯宛的介绍顺序,很不满意。 听出两妾语气的不同,绢儿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她小心地对冯宛说道:"夫人,夫主那里,奴……" 她还没有说完,妩娘已率先开了口,"夫主不在。"妩娘的声音有点高,显得很慡利,"绢娘有什么事,跟我说便是。" 啊? 绢儿怔了怔,她朝冯宛看去,见她一脸温婉慈和,不由暗暗纳闷:明明上次我见到的夫人,不是这样的啊。 冯宛微笑,她点头道:"妩娘说得是,绢儿,你有什么事便跟妩娘说说吧。好了,我也累了,都退了吧。" "是。" "绢儿远道而来,那四季的裳服,妩娘你令人做一下。" 这一次,妩娘的应是声没有那么慡利。她瞟了一眼坐在塌上,模糊得看不清面目的冯宛,想道:果然是张口的事就容易做。 几女一出去,房中也清静了。 冯宛静静倚在塌上,合起了双眼。 不一会,一阵细细地鼾声在房中传来。 站在外面的弗儿,听到了这鼾声,小步上前,拿起一件外袍,轻轻披在冯宛身上,又退了出去。 这阵子冯宛总是这样,该睡的时候她睡不着,不该睡的时候,她又动不动就入睡了。幸好她性子温和,不然做婢女的会辛苦个要死。 昏暗的房中,鼾声细细地冯宛,白嫩的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泪水,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眼皮下,她的眼珠正快速的转动着。 不一会,冯宛的呼吸声变急促了。 睡着的冯宛,双手无力地挥了挥,樱唇张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 看到远远而来的几辆马车,以及马车的标志,冯宛连忙与众人一样,把马车让到一侧。 那些马车疾冲而来。 就在经过冯宛身边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且慢。" 她那声音一落,众马车同时一缓。最前面的马车中,一个少女伸出头来。她看着后面,叫道:"阿芸,怎么啦?" 回答她的冯芸,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她在宫婢地扶持下走下马车,曼妙的,有种刻意的优雅地走到冯宛面前,冯芸笑道:"阿雅,她就是我大姐姐呢。" "她就是你大姐姐?" 那少女立马从马车上跳下来,她大步走到冯宛面前,朝着她盯了一眼后,少女说道:"你就是不喜欢她?" 冯芸紧紧地盯着额头沁着冷汗,极力保持微笑的冯宛,捂着脸笑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欢我这个大姐姐,阿雅,你说怎么办呢?" "这还不容易?" 那阿雅朝左侧石板路上,缓步而来的那行人瞟了一眼,回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冯宛,道:"看我的!" 她得意一笑,右手高高扬起,在众人的惊愕中,"啪——"的一声,重重一个巴掌甩在了冯宛的脸上。 …… 冯宛尖叫一声,满头大汗地坐直了身子。 刚刚坐直,弗儿冲了进来。一见冯宛的模样,她叹息一声,轻声说道:"夫人,你又做噩梦了!" 是啊,又做噩梦了。 冯宛站了起来,她慢步走到窗台旁,右手不知不觉中抚上左脸颊。直到醒来,这里还是隐隐生痛。 望着天空晶灿的阳光,冯宛呢喃道:"冯芸又要召我入宫了?" 几乎是她的声音刚刚一落,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仆人在外面唤道:"夫人,宫中来人了,四姑子令你火速入宫。"; 第四十七章皇宫 陈容没动。 见她低头寻思,弗儿提醒道:"夫人?" 弗儿的声音一落,外面传来一个太监尖锐拔高的声音,"赵夫人,这一次,你莫非又有不适了?" 声音刺耳,极不客气。 冯宛微微一笑,她知道冯芸,以她的性格,必不会允许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 这次她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召到宫里啊。 她随手披上一件外袍,推开了房门。 见她走出,那太监尖哨地说道:"耽搁这么久了,夫人,走罢。"这太监不是上次那个,他看向冯宛的表情中有着不耐。 冯宛福了福,道:"有劳公公了。" "哼。" 太监重重一哼,迈着内八字朝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冯宛跟上。 当然,她坐的是赵府自己的马车。 在冯宛的身后,三妾众婢都伸出头来,不一会,叽叽喳喳声大作。 皇宫与冯宛梦中所见,并无区别,她静静地打量着四周时,那太监的声音传来,"赵夫人,走吧。" 马车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路,得用双脚走了。 冯宛跟在那太监身后,走了几步,那太监回头看向冯宛,皮笑ròu不笑地说道:"赵夫人,咱家还有事,你就自个儿去冯美人那里吧。" 冯宛看着他。 慢慢的,她绽颜一笑,道:"是。" 她竟然这般气定神闲。 那太监显然很吃惊,他朝冯宛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尖笑两声,转身便走。只是走了几步,他便回头朝冯宛看一眼。 冯宛一直安静地等那太监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提步。 她没有朝冯芸所住宫殿走去,而是身子一转,直接走向马车方向。 当冯宛爬上马车,马车向宫外离去时,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那太监在外面尖声叫道:"赵夫人,你这是往哪里去?" 车帘缓缓掀开,马车中的冯宛,微笑的,雍容地看着这太监,面如春风,轻言细语道:"皇宫甚大,妾一外妇,哪能知道冯美人的居处?万一在问路之际冲撞了贵人,反给我家夫主和冯美人招祸。妾这是想先行离去,向我家夫主问了冯美人的所在再进宫来。" 她笑得温柔得体,说的话更是滴水不漏,听着听着,那太监的脸上肌ròu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他瞪着冯宛,有心想发怒,不知为什么,对上冯宛那雍容华贵的姿态,那怒火挤都挤不出来。 好一会,太监才不阴不阳地说道:"赵夫人这话,是责怪咱家了?" 冯宛淡淡回道:"不敢。" 不敢?看她这表情,这态度,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 那太监尖声说道:"冯美人急着召见夫人,夫人便这般走了,就不怕冯美人生气?" 冯宛垂眸,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冯美人既然连个带路的都不曾安排好,想是无甚紧要事。" 那太监一噎。 他盯着冯宛。 冯宛可没有心情与他大眼瞪小眼,她转头朝驭夫说道:"走吧。" "是。" 马车一动,冯宛便拉下了车帘。见到她二话不说又要走,那太监急了,他尖声说道:"行了,算咱家怕了你了。下来吧,咱家送你前去。" 马车中,传来冯宛淡淡的声音,"公公如果繁忙,就不怕送了。" "不忙,不忙。"那太监连声说了几个不忙,那一直挺直的腰背,终于习惯性的佝偻回去。 冯宛轻唤一句,马车停下。 那太监领着冯宛,一边顺着右侧林荫道走去,一边忍不住说道:"赵夫人好大的火气啊,对上陛下的堂堂美人,也不忍不让的!" 声音依然尖利。 冯宛垂眸,良久,她轻叹一声。 她这叹息声在温柔中显得无奈,倒令得那太监回过头来。 冯宛清婉地说道:"冯美人是我嫡亲的妹妹,她能得富贵,我这做姐姐的是十分愿意的,说不定到得那时,我们还可以相互帮衬一把。"她的话中,加重了相互帮衬几个字,继续说道:"可眼下她还只是美人,便对我这大姐数度不敬了。哎。" 那太监明白过来了,原来赵夫人是担心冯美人现在都这样,将来尊贵了,哪里还能念及这份亲情? 在宫中当太监的,都是脑子不笨的。那太监眼珠子转了几眼,忖道:赵夫人这气度甚是不凡,她又提到了相互帮衬,难道说她?不行,以后还是对她客气些。 不一会,一幢幢掩映的丛林下的精致木屋出现在冯宛眼前。 现在冯芸的份位是美人,这样的位份,不可能单得一个院落的。与她同住一院的李美人和何美人一直与冯芸不对付,这个冯宛是知道的。 垂着眸,目送着那太监上门禀报。 那太监上得台阶,他与两个宫婢打了一声招呼后,朝里面恭敬地唤了一声。 "进来。" "是。" 太监走了进去,朝着上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他听得冯美人有点得意,也有点张扬明亮的声音传来,"如何?我那个姐姐有什么反应?" 太监低着头,把刚才的经过重述了一遍后,道:"赵夫人还说,您虽是她嫡亲的妹妹,可她不敢指望你得到富贵后助她了。" 房中一静。 好一会,冯美人冷笑的声音传来,"她是这样说的?" "是,赵夫人是这个意思。" "不敢指望我得到富贵么?"她站了起来,踱出几步,喃喃说道:"怪不得了。上次有五殿下那里,我以为她会忍的。结果她没有忍,前次召她,她也敢不来,这一次她到了宫中,还敢如此任性。原来她和赵俊是这样想的。" 自言自语一阵后,冯芸重重一哼,想道:就算她这样想又能如何?陛下对我恩宠有加,公主也与我交好,殿下们我也打理了,我的富贵,难道她阻得住?呸!明明生得那么不起眼,却从小就摆出名门闺秀的架式,害得她走到哪里,我都只能是陪衬。 记得当年,赵俊来提亲时,冯芸一见便喜欢上了。她向父亲说要嫁给他,可父亲推说自己年纪还小,还说什么人家赵俊相中的就是宛娘。 当时自己很是不服,一口气涌出便质问了父亲,为什么自己比大姐美这么多,每个人注意到的都是她而不是自己。结果父亲是怎么说的?他说,宛娘虽不甚美,可她落落大方,雍容有贵人姿。父亲还说,宛娘这样的风姿,便是拿到建康去,也是出类拔萃的。 从那后,冯芸总是在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了贵人,一定要撕破她那张雍容的脸,一定要让她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一次又一次。 想着想着,冯芸吐出口浊气,转到了赵俊身上:莫非赵俊也这样认为?不行,娘家能用得上的助力也只有他了,得打个机会与他好好说说。 不管如何,冯宛都是依附赵俊而生的,她只要处理好了与赵俊的关系就够了。而冯宛,便是受了她的羞rǔ和折磨,赵俊不出面,她也只能生受。 ; 第四十八章离间 转了一圈后,冯芸坐下,令得宫婢上前给她梳装。 对着铜镜,望着如花似月的自己,冯芸明艳的一笑,对那杵在一旁的太监说道:"去看看,可是还杵在院子里?" "是。" 不一会,那太监恭敬地禀道:"赵夫人还站在那里。" 冯芸满意的一笑,"我与阿雅约好了,呆会就要出去。如果我那大姐问起,你就照实说罢。" "是。" 这时梳妆已毕,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左瞧右瞧后,站了起来,道:"走罢。" 冯芸走的是另一道门,没有与冯宛遇上。 侯在院落里,在众人的目光中静静而立的冯宛,估莫了一下时间,走出了几步。 她一走动,那太监缓步走出,对上冯宛,太监说道:"赵夫人,冯美人有急事外出了。你是继续在这里侯着,还是回府?" 冯宛垂眸,温婉地说道:"回府吧。" "那好,咱家送送赵夫人。" 这太监一直送到冯宛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开。他一走,驭夫压低声音问道:"夫人,这太监前后的表现差好远啊?" 冯宛笑了笑,垂眸道:"走吧。" "是,是。" 马车转向,朝着宫外走去。 这时出宫的,还有几个外事太监的马车,听到后面传来的车轮滚动声,几人回头看了看。 这一看,他们马上避到了路旁。 自然,冯宛的马车,也避到了路旁。 马车滚滚而来。 听着那滚滚逼来的声音,看到那扑天盖地的烟尘,冯宛没有低头。 她不动声色地睁大眼,静静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马车越冲越近。 就在车队冲到冯宛面前时,她清楚地听到了冯芸的叫声,"且慢!" 她那声音一落,众马车同时一缓。最前面的马车中,一个少女伸出头来。 这少女约摸十五岁,肤色雪白,大眼睛薄嘴唇,她颧骨高,眉毛很浓,那双比常人稍淡的眼,眼白多,瞪人看时上下左右都有留白,因此眼神相当凶厉。 正是冯宛刚入都城时,在路上曾经遇到过的那位故人。 少女看着后面,叫道:"阿芸,怎么啦?" 冯芸在宫婢地扶持下走下马车,她笑得刻薄而明亮,曼妙的,有种刻意的优雅地走到冯宛面前,冯芸笑道:"阿雅,她就是我那个大姐姐呢。" 看向身后大步走来的公主,冯芸说道:"阿雅你看,我这大姐姐是不是举止雍容华贵,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 冯芸的声音有点尖,笑容也因得意而变得古怪。 "她就是你大姐姐?" 那少女大步走到冯宛面前,朝着她盯了一眼后,少女说道:"你就是不喜欢她?" 来了! 一切都如梦中一样! 冯宛心脏收紧,她抬头迎上那少女,也迎上冯芸,雍容一笑,正好这时,冯芸撑着下巴歪着头回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欢我这个大姐姐,阿雅,你说怎么办呢?" "这还不容易?" 那阿雅朝左侧石板路上,缓步而来的那行人瞟了一眼,回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冯宛,道:"看我的!" 她得意一笑,右手高高扬起,在众人的惊愕中,"啪——"的一声,重重一个巴掌甩来! 就在这一掌甩来时,似乎早有所知的冯宛向后轻退半步。然后她右手一伸,牢牢地握住了阿雅挥来的手腕! 没有想到这一掌会被她接住,阿雅眉毛倒竖,她尖声叫道:"你敢拦我?好一个贱妇,胆子不小啊!" 冯宛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那行人,紧握着大公主的手腕不让她挣开,转头瞪向冯芸,厉喝道:"冯氏阿芸!我可是你大姐!便是我们之间有恩怨,何必扯上性子耿直的大公主?" 在喝骂得冯芸一怔一愣中,冯宛声音一压,以只有几人听得到的声音,冷冷说道:"阿芸,你现在深得陛下的恩宠,难不成,还要记较当年嫁不得赵俊之恨?" 这话一出,冯芸惊得双眼滚圆:她怎么知道?她不可能知道! 直过了一会,冯芸才反应过来:不对,她不知道,她故意用这话来污黑我。 冯宛确实是不知道冯芸曾经的心思,她说这事,只是因为她知道,大公主阿雅喜欢赵俊! 冯芸反应虽快,可这么一会她的表情变化,已尽收大公主的眼底。 当下,大公主沉下了脸。 赵俊,大公主是识得的,不但识得,她印象还很深。 那是一个很合她心意的俊男子,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妇人便是赵俊的妻子。更没有想到,与自己称姐道妹的冯美人,当年竟然想要嫁给他。 压下心头的恼恨,大公主朝冯宛暴喝道:"贱女人,还拿着我的手干嘛?"她飞起一腿踢向冯宛肚腹,尖叫道:"放手!" 这一脚踢来,冯宛没挡没让,被踢了个正着。 踉跄地退后几步,冯宛伸手捂着肚腹,痛苦地蹲在地上。 大公主哪有心思理会冯宛,她瞪向冯芸,冷笑道:"冯美人,看来你真是忘记你的身份了。" 大公主语气中的不善,冯芸哪里没有听出?她心下大惊,连忙陪着笑叫道:"阿雅,我,不是这样的。我。" 不等她说完,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雅,你很威风啊!" 阿雅一惊,陡然记起身后有人来了。本来,她是记得的,她原本是打算干脆利落的给冯宛一巴掌就走人。可没有想到事情有变,竟然让他们碰了个正着。 她连忙回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大舅舅。" 那威严气派的中年人瞪了她一眼,挥手道:"快扶起那妇人。" 两个宫婢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冯宛。 中年人盯了一眼冯宛,见她面生,便又警告式地瞪了阿雅一眼,挥手道:"走吧。" 他刚转身,便听得那妇人温宛宁和的道谢声传来,"赵俊之妻,冯氏阿宛谢过相国扶手之恩。" 她这番自我称呼,很不合格,都没有指出自家夫君的官职称号。一般情况下,这样的自我介绍贵人们是听不懂的。 可留元寺事后,对朝中内外大事了然如掌的贵人们,却是可以听懂了。 中年人回过头来。 ; 第四十九章回来 盯着雍容温婉得让人心生好感的妇人,中年人迟疑地问道:"你是赵俊之妻冯宛?" "是。" 中年人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朝着一福不起的冯宛虚扶一下,呵呵笑道:"原来是赵夫人啊。" 他笑着笑着,目光便被印在冯宛胸口,那淡淡的泥土脚印给凝住了。收起笑容,中年人头也不回地问道:"阿雅,为什么要踢赵夫人一脚?" 问了两句,等不到阿雅地回答,中年人回头瞪了她一眼,冷喝道:"这般跋扈,小心嫁不出去!" 见阿雅依然低着头不说话,中年脸人瞟了冯宛一眼,对上她的美人装饰,中年人问道:"她是谁?" 一宫婢应道:"她是陛下新封的冯美人。" 中年人盯着脸色越来越白的冯芸,道:"赵夫人是你大姐?" 冯芸虽然是宫中美人,在这个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贵人面前,那是什么也不是。她连忙福了福,小小声地说道:"是。" 中年人淡淡说道:"当妹妹的,当知尊重两字。" 这话不轻。 冯宛白着脸结结巴巴地应道:"是。" 中年人又转向冯宛,长叹一声,他挥手道:"拿过来。" 一仆人上前。 他接过仆人递来的绢布包,送到冯宛的面前,中年人温和有礼地说道:"夫人前来皇宫,却受了惊吓,这是压惊的,还请夫人收下。" 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冯宛双手接过,恭敬谢过。 中年人这才缓步离开。 他一走远,阿雅便动了,冲到冯宛面前,她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我大舅舅都替你说话?" 冯宛似乎也傻了,她愣愣地摇着头。 倒是一个年长的宫婢,碎步走到阿雅身后,朝她耳语了几句。 阿雅听完后,脸色微变。她瞪了一眼冯芸,尖声道:"冯美人好了得啊,把我当刀使了!"急急转头,阿雅叫道:"我们走。" 直到上了马车,阿雅还朝着冯芸和冯宛,各剜了一眼。 冯芸呆呆傻傻地站在当地,白着脸,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直过了一会,她才尖叫一声,冲到了冯宛面前。 见到冯芸扬起手想要打自己,冯宛不退反进,她冷冷地,嘲讽地盯着冯芸,慢条斯理地说道:"冯美人,你还想打我吗?" 这个"还"她拖重了音。冯芸那手扬起,咬得牙齿格格作响,那巴掌却怎么也甩不下去。 冯宛垂眸,淡淡说道:"我要是冯美人,当务之急是向上爬。对我这个姐姐,至于这般不依不饶么?"她抬向冯芸,徐徐说道:"当心因小失大!" 最后一句话吐出,冯芸脸色大变。 冯宛细细地欣赏着冯芸的脸色,冷笑一声,坐上马车道:"走罢。" 看傻了的驭夫,这才反应过来,他呆呆地应了两声是,驱着车重新驶到了道路中央。 终于过去了。 冯宛向后一靠,吁了一口气。 梦中时,那一巴掌虽然不是很痛,可它带来的羞rǔ感,却令得冯宛无法忘怀。 她知道,以她的性格,那一巴掌之仇,她必定会报回去。只是在梦中,她处处要考虑到赵俊,便是还报了,那手段也是绵软温和的。 马车缓缓驶出了宫门。 冯宛晃了晃手中的绢布包,布包不大,却是很沉,打开线头,里面二十七颗黄灿灿烂的金豆子,正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从中拿出一粒金豆子,冯宛递给驭夫,低声道:"休要声张。" 赵府只有三个护卫,两个懂得驭车的护卫,便同时担任驭夫。人都是这样,喜欢用习惯了的人。这驭夫自进都城后,一直跟的都是冯宛。 前几天,他收到了一片金叶子,对于他们这种卖身为奴的人来说,这是他今年最大最重的一笔收获了。 没有想到,现在又得到了一粒金豆子。 这驭夫可是打听过的,府中这些婢仆,只有跟在夫人身边的自己,还得到了一些好处。 他欢喜的一咧嘴,把金豆子紧紧抓在手心后,连声说道:"夫人放心,奴知道的。"夫人不想让郎主知道她得了钱财,这事对他可没有损失。郎主可没有交待过他,要他把夫人得了什么都一一上报。 大不了事情暴露了,顺口承认便是。 所以这驭夫很是心安。 听到驭夫欢喜的哼唱声,冯宛微微一笑,家里剩下的几个仆人,除了弗儿不知外,其余几个,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赵俊,都没有特别的忠诚。 没有特别忠诚,也没有不忠诚,便可以用利益驱使之。 马车走着走着,冯宛突然说道:"停一下。" "是。" 驭夫欢快地把马车赶到一侧,侯了起来。 冯宛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在前方拥挤不堪的道路中央,一辆马车正缓缓驶过,风一吹来,马车车帘飘摇而开,露出了马车中青年那俊美如画的面容。 正是曾在元城有过一面之缘的玉郎。 在都城见不到玉郎,冯宛曾经打听过,玉郎那是替五殿下去某地办一些事。 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他。 饶是坐在马车中,饶是身着胡人的紧腿束腰的裳服,玉郎坐在马车上的身影,依然是佼佼如月,从容如风。 他来到都城了。 冯宛神往地看着他,不由忖道:若是他离开都城之日,我能跟着去,若是我能有机会回到建康,定然会很开心很满足。 回到建康那样的富贵安全之地,是她只能在梦中想想的事。 就在冯宛目送着玉郎的马车缓缓驶过时,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士急冲而来。 蹬蹬蹬的马蹄卷着烟尘冲来,众人急急避开。目送着那一队骑士朝着皇宫冲去,一个声音传入冯宛的耳中,"说是五殿下打了大胜仗!" "哪是五殿下打的,早有人说了,统帅的是五殿下身边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姓卫的娈童,他一令砍下十个将领的头颅,自己身先士卒还中了两箭。你不知道,幸好是姓卫的领了军,原本五殿下还以为对方只三千人马的,哪里知道,对方来的根本是三万人马!以五千敌三万强骑,姓卫的小子还真打了一个漂亮之极的翻身仗!" "老帅也说了,那小子是军事奇才。" "屁个军事奇才,用屁股幸进的娈童,有什么资格担当军事奇才这四字之赞?" 听着四周纷纷而来的,或赞美或鄙夷的议论声。冯宛越听越是心惊。以往卫子扬没显才华时,便是有人对他指指点点,那声音也不过一二个。可这一下,这非议之声直是铺天盖地而来。一句句恶意的嘲讽尖刻的话,完全可以把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人逼疯。 冯宛急急说道:"走,出东门。" ## 还欠一更,看看今天能不能一并补上。 ; 第五十章相劝 马车朝着东门驶去,这一路,不时有盔甲上血迹与泥土染成一色的军士冲来,看他们大声谈笑,神采飞扬的样子,显然这一次的战胜,令是他们极有成就感。 来到东城门处时,五殿下率着幕僚将领一冲而来,冯宛瞪大眼一一看去,见没有卫子扬的身影,急声道:"出城。" "这,夫人?"不等驭夫置疑,冯宛再次断然命令,"出城。" "是。" 马车驶出了城门。 约走了五六里后,前方的官道处,出现了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在那马车旁,只筹拥着二三十个军士。 相比这一路上兴高采烈的军士,前方的这一队人马,沉静得出奇。 冯宛的马车迎了上去。 马车刚停下,冯宛的声音便从车中传出,"元城故人,想见过卫君。" 她的声音清脆,前面的两个军士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过来吧。" "是。" 冯宛的马车驶了过来。 车帘一掀,冯宛从马车上跳下,她轻步走到那辆马车旁,福了福,"妾想上车,可否?" 她问的人,如其是左右的军士,不如是车中人。 好一会,马车中传来一个沉默中带着沙哑疲惫的声音,"进来。" "是。" 冯宛爬了进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马车中的少年,并不是奄奄一息地卧于车中。他坐得笔直笔直,一身黑色镶着金花的绸衣,薄如蝉薄地贴在身躯上,便是胸口处缠紧的,被血染得通红的白缎,也因主人的风姿,显得几分妖艳。 少年绝美的脸上,色泽有点过白,他薄唇紧抿,凤眼斜飞地睨了冯宛一眼,举起酒樽晃了晃,随着少年的动作,一头墨色长发披泄飘荡,"也只有你这个妇人会来。" 他含着笑,眸光似有情似无情,动作优雅中见邪魅。 可冯宛听到他的声音,却有点想哭:是的,明明打了大胜仗,明明一展才华,愿意前来迎接他这个大功臣的,满城满天下,却只有自己一个妇人! 便是五殿下,也因他的大才生了不安吧?因此抛下重伤的他,因此不曾召令大夫随侍他左右。 她爬到他身边蹲下。 伸手拿过他的酒樽放在一旁,冯宛垂下双眸,低声说道:"我刚才被我那四妹强令入宫,后来遇到大公主陈雅,她想甩我耳光,我避开了。" 她抬头看向卫子扬,目光晶莹剔透,哑着声音,冯宛低低说道:"凤凰翔于天宇时,得承受火焚之苦。" "你这妇人要说什么?" 卫子扬哑然失笑,他懒洋洋地说道:"你是来恭喜我?还是来可怜我?" 面对他的嘲讽,冯宛摇头。 她再次朝他爬出两步。 爬到他身后,冯宛坐直,轻轻解下绑在他胸口的白缎。白缎刚一脱下,血如溪水汩汩渗出。冯宛连忙取过另一条白缎缠紧,一边绑,她一边低哑地说道:"凤凰一飞冲天前,总不免要承受世人的白眼。" 刚一绑好,她便忍不住伸开双臂,这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搁在他的肩膀上,冯宛道:"从来,不被人妒是庸才,郎君身有箭伤,万不可因庸人之妒动了怒火,而有周郎之撼。" 她说的周郎,是三国时的周瑜,他便是受了箭伤后又怒火攻胸,以致三十来岁便送了命的。 冯宛死得早,她不知道后来卫子扬的情况如何。 可在梦中,他也是首战之后,被世人的取笑指点激得吐了几口血的。她深刻的知道,这般吐了血后,就算有良医良药相随左右,这一生也养不回来了。 卫子扬终于收起了他那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伸出手,想要扳开冯宛抱着自己的手。 刚一动,冯宛便反手握住了他。 这手,柔而绵软,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暖,卫子扬的手僵住了。 他任由她暖暖地握着。 这时,他听到身后的妇人,软软的,低低的,哀求地低语声,"求你,无论他人说些什么,一笑置之,可以吗?" 听到她声音中的轻颤,卫子扬哧地一笑,他讥嘲地说道:"你怕我气死了,从此无人庇护你?" 良久,冯宛低低地应道:"是。" 这个答案,让卫子扬又蹙了蹙眉,他把冯宛的手一甩,冷冷说道:"你多虑了,卫某人何许人也,岂会被庸人所激?" 冯宛要的便是他这一句。 她轻应一声,慢慢退到马车角落里。 沉默良久,冯宛低低地说道:"五殿下正在争夺皇位,此战之功,必须归于他。"她抬起头来,娓娓而谈,"小郎面圣时,千万记得说,正是得了五殿下地指点,才有此战之胜。" 卫子扬盯着她。 他的薄唇微抿,眸光艳而媚。 直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你还懂什么?" 冯宛被他灼灼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她轻声说道:"回去后,还请小郎给我出一口气,朝那大公主阿雅扇一巴掌!" 她抬头,"可好?" 卫子扬笑了,这一笑,他那绝美的脸便如霞光四射,华美难言,"好!" 他向后一仰,也不顾因为这个动作,胸部伤口迸裂,转眼白缎变成了红缎。 盯着她,他慢慢说道:"跋扈,不懂为人处事,虽有军事大才,仅一将耳。"顿了顿,他的声音轻细如春风,"你想我这样吗?" 冯宛低头,"是。" 在梦中,他这次胜后,本也是凶险的,可他被世人的指点激得吐了一口血,虽然身体大败,可也因此让上面的人放下心来。 这一次,她不能让他吐血,她只能用另一种方法来使上位者安心。 毕竟,统治这个地区的陈氏胡族,建国不过三四十载!而他们的祖先,在卫子扬这般大时,还不曾有如此军功。 毕竟,这是一个有了武力,便可以独霸一方的时代! 一只手伸出。 它握起那酒樽,自己轻抿一口后,把它送到了冯宛唇前。 斜长的凤眼魅光流动,血色隐隐,"喝下去。" 冯宛看了他一眼,对上绝色少年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她头一低,就着他的手,把那樽中酒一饮而尽。 饮尽后,她匍匐而下,"主公,阿宛先走一步。" 她朝外面吩咐一声,下了马车。 望着冯宛的马车激起的尘土,卫子扬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着刚才自己喝过,冯宛也喝过的樽沿,低低说道:"我真看不透了。" ## 昨日的欠帐还请了哦。呵呵,有粉红票的记得投上一张给风流呢。 ; 第五十一章要求 冯宛的马车急急地赶回城中。 从东门进入时,这里已挤了不少的女郎。这些人都是听到卫子扬大显神威,赶来看美男风采的。她们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口口声声说的是卫子扬的美貌,以及他与五殿下的关系。至于这一次大战得胜,女郎们和众人一样,并不相信卫子扬有多少功劳。 马车一驶出东门范围,冯宛便吁了一口气。 当马车驶到正街道时,朝日头望了一眼,冯宛道:"我们也看看热闹吧。" "是。" 马车刚找个位置停下,东门方向便响起了一阵喧嚣声。 那喧嚣声中,更多是女子尖叫声。 渐渐的,喧嚣声越来越近。 驭夫叫道:"夫人,卫家郎君进城了。" 冯宛回头看去。 果然,卫子扬的马车进城了。 相比起马车中的寂静,以及两旁军士的严肃,四周地叫嚷声直是不绝于耳。 一个中年文士冲了出来,拦着马车大叫道:"卖屁股的小儿,行军打仗那是丈夫之事,你莫要不知羞耻。" 那中年文士刚被亲友扯下去,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尖哨的叫声,"就是就是,卫姓小儿,好好的侍侯你家五殿下就可以了,何必冒这种军功?" …… 乱七八糟,刻薄得让人发指的笑骂中,冯宛咬紧唇,瞬也不瞬地看着马车中,想道:你一定要撑住。 他一定要撑住,无论如何,也要撑住。 在众人地指点中,马车中没有一点动静,倒是两侧的军卒,一个个气得脸色紫红,破口大骂。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冷冽的声音终于从车中传来,"走快点。" 这冷冽的声音是那么平静,那么淡漠。 这种平静冷漠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 众军卒本来涨红着脸,气得要吐血了的,这时都是心头一静。他们同时应了一声,筹拥着马车急急朝前方冲去。 他们这一走,四周的骂声更刻薄难听了。 目送着扬尘而去的马车,冯宛垂眸,暗暗想道:难怪,他后来会这样! 这时,一个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从身后传来,"连对功臣都如此羞rǔ,哎。" 那声音一落,另一个声音传来,"这姓卫的好城府!假以时日,只怕难以压制了。"声音同样很低。 冯宛回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身影匆匆离去。 坐上马车,冯宛道:"回家吧。" "是。" 赶回赵府时,众女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卫子扬大胜得归的事。看到冯宛走来,她们便是一静。 眉娘率先走来,她担忧地问道:"夫人,你进宫了?" 冯宛淡淡应了一声,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 眉娘闭了嘴,妩娘连忙凑上,她细心打量着冯宛,见她的表情实在看不出喜怒,便小声问道:"主母,我家人给了一点钱帛,我想用来开三家店面,你说做什么的好?" 她也不是在问冯宛,说到这里,便自己回答道:"大伙都说粮食稳,我想卖粮,问了夫主,他也说行。" 卖粮? 不久后就有一场大仗,朝中粮糙不济的后果,是直接征用这些店里的粮食——过了大半年,才还了不到一半的,掺了砂子的陈粮。 其实,朝权稳定多年,世人对胭脂水粉,美食晋裳等奢侈品的喜受与日俱升。前一世时,她租下的两家店铺做的便是晋裳和水粉生意。因赶对了时机,生意十分好。 微微一笑,冯宛道:"夫主既然说好,定是好的。" "夫人也赞同啊?"妩娘得意的一笑,转眼她还是说道:"夫主说,夫人是有眼力的。夫人,这样真行?" 冯宛浅笑道:"还行吧。" 妩娘其实主意早定,得到她的答案后,得意一笑,摇晃着走了开去。 妩娘走了,弗儿一直苍白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冯宛身后,显得神不守舍。 回到房中,她也是缩在角落里,一副心事不宁的样子。喝一杯水,直叫了两次才听到。 冯宛知道,她是忧心她母亲的病。前一世她去看过弗儿的母亲。那妇人也没什么大病,只是常年饥饿,日积月累体虚气肿。治好容易,可那些补药,光是一两人参所需要的花费,便有点骇人。 淡淡地瞟了一眼弗儿,冯宛不再理会,她闭上双眼,默默背诵起周氏兵法来。 品味再三后,弗儿低细的声音传来,"夫人?" 见冯宛回头,她小声提醒,"郎主知道夫人进了宫,说是夫人回来后去见他。" "行!" 冯宛应了一声,朝着门外走去。 弗儿站在后面,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唇咬了又咬,直沁出了血,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 不过这时,赵俊也入宫了。一刻钟前,冯芸又把他叫了去。 赵俊不在,冯宛转身便向回走去。 才走了两步,一个急急的声音传来,"夫人,夫人。" 冯宛回头。 唤她的正是眉娘。 眉娘小碎步跑到冯宛面前,急急地说道:"夫人,我一个镯子不见了。那是一个金丝白玉镯,相当贵重的。可是,它不见了。" 她说到这里,见冯宛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连忙哭道:"夫人,定是什么人把我那镯子偷了去,你要替眉娘做主啊。" 冯宛蹙眉,"你知道被人偷了?去抓住不就是了?" 眉娘噎得眼泪都忘记掉了,她无力地哭道:"夫人,这,这眉娘哪里知道是谁?" 冯宛又说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眉娘咬着牙说道:"我想搜房。" 望着眉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冯宛嘴角一扬。 在眉娘哭得越来越伤心中,冯宛徐徐说道:"便是被人偷了,夫主若是说此事休得再提,眉娘又当如何?" 嗖地一下,眉娘抬头错愕地看着冯宛。 对上她惊愕的表情,冯宛笑了笑,转身离去。 见眉娘呆呆地站着,一婢跑过来,小声问道:"夫人不允?" 眉娘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不允。" "那夫人允了?" 眉娘再次摇头。她看着冯宛的身影消失在角落处,惊骇地想道:夫人似是什么都知道!她这样说,是提醒我现在不能跟妩娘做对么? 第一次,眉娘对冯宛,产生了一种敬畏。 ; 第五十二章好算盘 傍晚时,赵俊回来了。 他沉默地走进来,低着头蹙着寻思,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几妾见到他这样,挨上前想说什么,对上他的脸色,又打了退堂鼓。 妩娘这几天很得赵俊看重,见眉娘退后,她便凑了上去。 小心地挨着赵俊,妩娘关切地问道:"夫主,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一落,赵俊抬起头来。 他似是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妩娘,脚步一提,匆匆冲向冯宛的房间。 正好这时,冯宛也出了门,他冲在她面前,蹙着眉头急急说道:"宛娘,你知道今天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顿了顿,他说道:"我与大公主说话时,那个打了胜仗回来,刚被太医诊治过的卫子扬正好路过。你说可不可笑,这家伙大摇大摆地过来,对上大公主时,不但不屑一顾,还给了她几个白眼。大公主那性格,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她说了几句骂人的话。宛娘,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俊沉声说道:"结果,那姓卫的一冲而来,扬掌便给了大公主一个耳光,那耳光重啊,直打得大公主在地上滚了两滚,嘴角都溢出血来了……现在皇宫里估莫还在闹着,我是偷偷溜回来的。" 他望着冯宛,一脸担忧,"宛娘,在五殿下争太子的这个时候,姓卫的倒行逆施,跋扈至此,你说会不会影响五殿下的前程?"他又说道:"而且,有不少人知道,我是走了卫子扬的门路的,宛娘,为夫真担心。" 站在赵俊的身后,妩娘睁大眼睛瞪着这两夫妻两人:原来,真有了什么事,夫主还是习惯性的询问他那夫人啊。 冯宛朝妩娘瞟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夫主休得担心。大公主再了得,也不过是一个公主。一个妇人而已,颜面削了就削了。卫子扬刚立了大功,现在出这事,最多功过两抵。至于五殿下,他杀贼有功,哪会有事?" 赵俊寻思了一阵,点头道:"说得不错。"转眼,他长叹出声,"那卫子扬也太跋扈了。堂堂公主,他想打就打,还打得这么狠。害得大公主那么可亲的一个人,半边脸都肿了,以后少不了被人嘲笑,这可如何是好?" 提到大公主时,赵俊的神色中,不免有着洋洋自喜:天下间的男子都这样,如果一个身家不凡的女子喜欢他,看重他,他就免不了要洋洋自得。如果那个女子非要嫁给他,那他就会觉得自己相当相当的不错,就会很容易轻践患难之妻的爱意和温柔。 冯宛怔怔地看着他,忖道:前一世时,我一切满足他,我永远把他捧得高高的,是不是他后来如此,实是因为被我宠坏的缘故? 赵俊感喟一阵,见冯宛盯着自己表情怔怔的,诧异地向她看来。 突然中,他记起了另一件事。 当下,赵俊认真地盯着冯宛,说道:"宛娘,我们进去,为夫有话说。" "好。" 冯宛依然是从善如流。 两人来到书房坐下,打量着细腰不堪一握,墨发玉肤,风姿实是动人的冯宛,赵俊以商量的口吻轻声道:"宛娘,今天我见到四姑子,说了一会话。" 他沉吟一会,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四姑子的话有理。在这都城,我们真正的亲人只有她。毕竟是一家人啊。便是有一天四姑子得了富贵,外人提起她,知道宛娘你是她的大姐姐,话里话外也在尊敬三分,忌惮三分。" 他加重了语气,"四姑子说得对,这就是势!这就是我们做为亲人,能共同享用的势!" 他伸出手,轻轻按上冯宛的手背。 肌肤相触,赵俊摩挲了两下,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妻子的肌肤如此美好,直让人垂涎。 于是,他看向冯宛的眼神,又温和了一分。 低叹着,赵俊说道:"宛娘,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从今天起,我们与四姑子不可再争那些意气。"顿了顿,他命令道:"她如果有召,你就马上去见。便是被什么人说了一句打了一下,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你一个妇人,要那么多颜面干嘛?宛娘,你以后得记着,你只需要保住你夫主我与四姑子的颜面便够了。毕竟我们有了富贵,你就有了富贵。我们失势,你也什么都不是!" 见冯宛不说话,赵俊皱眉道:"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冯宛轻轻恩了一声。 赵俊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对了,四姑子说,再过几日她会约你到宫里去一趟。到时会见到一个贵人。在那贵人面前,你得多说四姑子和大公主的好话。你对那贵人便这样说:你就是拿了四姑子蓝月镶云佩而已,她要就要罢,居然还打骂你这大姐。"说到这里,赵俊有点口干,在宫里时,冯芸说得是相当有说服力。哪里知道经他这么一转,语气便显得干巴巴的了。 不过只是说服冯宛而已,赵俊还是有自信的。 慢慢的,冯宛抬起头来。 她怔怔地看着赵俊。 不知不觉中,她有点想笑,事实上,她的唇角,也露出了一抹浅笑。 蓝月镶龙佩?陛下赐给冯芸的物事中最珍贵的那个?价值千金的那个玉佩? 要她承认她拿了四姑子的蓝月镶龙佩? 把堂堂陛下所赐的宝物偷了?还别说,这样的罪,被冯芸再三责骂也罢,被大公主当胸踢了一脚也罢,都还算轻的! 便为了眼前这个,为了冯芸的功业,为了讨好大公主阿雅,她要把自己说成小偷,说成泼妇,说成蠢物,不仅绝了那贵人的路,还要把自己往死路里逼么? 这如意算盘真是好啊。 冯宛静静地看着赵俊,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在赵俊和冯芸的眼中,自己竟蠢到了这种地步?也是,她一个外宅妇人,哪里知道蓝月镶云佩是什么东西?他们只是用一种瞒骗的手段,引着自己上当而已。 也许是冯宛的目光平静得诡异,赵俊皱眉道:"你看我做什么?" 冯宛收回目光,轻声问道:"夫主可知,那蓝月镶云佩是什么东西?" 赵俊摇头,他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一件腰佩?四姑子说了,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大家都好。" 对于赵俊,冯宛还是了解的。她听得出来,赵俊是真不知道那蓝月镶云佩是什么东西。 赵俊不愚蠢,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同意冯芸的要求,只是因为,他从心底就没有为冯宛考虑过一丝半点。 冯宛站了起来。 她衣袖一拂,缓步朝外走去。 赵俊没有想到她二话不说便抽身走人,不由心头火起,瞪着她,赵俊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宛慢慢回头。 她含笑看着赵俊,纱窗口透过来的夕阳光中,冯宛白细如瓷的肌肤,带着一种艳色的冷漠。 望着怒气冲冲的赵俊,冯宛徐徐说道:"蓝月镶云佩,乃先皇在陛下二十岁时所赐之物。这玉佩甚为奇异,佩身晶莹如蓝月,置于水中,可见白云若隐若现,实千金不易之巨宝。" 在赵俊瞪大的双眼中,冯宛淡淡说道:"夫主以为,妾身偷了陛下赐给冯美人的如此巨宝,那位贵人会如何看待妾身,看待妾身的夫主你?陛下又会如何看待妾身,看待妾身的夫主你?" 她知道赵俊这人自私,因此两句话中,都重点点出"妾身的夫主你"! 赵俊听到这里,脸色大白,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冯宛转身,她轻细的声音幽幽而来,"夫主,冯美人,很可怕啊。" ; 第五十三章强请 这时,赵俊反应过来,他叫道:"不对,蓝玉镶云佩不是四姑子说的,是……"冯宛看着说不下去的赵俊,幽幽地说道:"是大公主说的,对不对?"也是,冯芸虽狠,可这样陷害亲人的事,她还是怕惹火烧身的。真正狠得无所忌惮的,还是那个大公主陈雅。 现在的陈雅,与冯宛还没有什么不可解的仇恨。她用这招,只是任性惯了,轻践他人惯了而已。 赵俊苍白着脸站在原地,眼看冯宛拉开了房门,他急忙上前一步,陪笑道:"阿宛。" 唤住冯宛,他沉声说道:"为夫也没有想到那蓝玉镶龙佩如此贵重。"这时的赵俊,眉头深皱,薄唇抿得只剩一线。 又走出几步,来到冯宛身后,右臂环着她的腰,他咬牙叹息,"这事是为夫糙率了,幸好宛娘博学。"又恨恨说道:"亏我听到那些话,还深以为然!" 想了想,他疑惑了,"宛娘,你怎么连蓝玉镶龙佩都知道?" 冯宛没有解释。 她樱唇轻咬,白晰的脸上还带着一种受伤的冷漠。久等不到答案的赵俊,抬头见到她这样子,干笑了两声。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几乎是突然的,朝着冯宛深深一揖,嘻皮笑脸地说道:"宛娘,为夫错了,幸得宛娘聪慧,才没犯下大错。" 说罢,他贼兮兮地抓起冯宛的小手,在手背手腕上胡乱亲了几口。 冯宛木然地任他亲吻着。 这个夫主,真说起来,比时下很多胡人丈夫好多了。那些胡人丈夫她是见过的,粗鄙不文,穷困潦倒地对妻子打骂是常事,混得好些的,把妻女亲手送到上官塌上也是常事。 赵俊本身长得不错,又是这种能放下颜面对女人温柔小意的性格,才惹了那么些女人喜欢。 在这个时代,哪个女人能指望丈夫真心爱惜自己,疼宠自己?便是明知道夫主不好,可他只要有一分好,女人就会心存幻想,就会想着有一天,自己的付出会得到他的真心回报。 如果前一世,冯宛不是落到一个惨死,此刻心也不会这般冷着。 在赵俊一边亲吻一边朝她贼兮兮挤眉弄眼中,冯宛垂眸,她疲惫地说道:"夫主,她们实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温柔地说道:"夫主你也累了吧?宛娘现在不怪了。" 微笑着,她轻推他,"出去吧,绢儿来了,夫主还不曾与她说过话吧?妩娘忙里忙外的辛苦着,也在等着夫主呢。" 赵俊任她把自己推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望着站在阴影下的妻子。虽然黑暗着,她的双眸却明灿如星辰。那细细的腰肢,那挺立得笔直而雍容,却有着无法掩饰的脆弱的身形,总让他的心,一次又一次被引是跳动。 可不知为什么,他每每想再上一步,她美丽温柔的眸底,便会有一种冷漠激得他浑身不适。 现在也是这样,他知道自己的提议伤害了宛娘,原是想今晚陪陪她,好好补偿补偿的,可她眼中的冷漠他真不喜欢。 再一次,房门被带上。 盯着房门,赵俊正准备叫开,眉娘娇滴滴的,掐得出水来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夫主——" 尾音拖得老长,是他所喜欢的全心全意的仰慕。 赵俊紧蹙的眉头松了些,他盯着房门,想道:快二年了你还没有孕,我就不相信你真不急! 这样一想,他心情好了不少,转过身,一手捞过眉娘的腰身,很快的,妩娘也过来了,绢儿也靠得近近的,眼巴巴地看着他。赵俊左拥右抱,哈哈大笑几声。那朗朗的笑声,清楚地飘到冯宛的房中。 赵俊一边朝紧闭的房门瞟去,一边寻思着:蓝月镶云佩?大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四姑子呢,她的心意究竟有几分是真的?看来,是得小心了。 转眼一晚过去了。 这个晚上,赵俊与众妾嬉戏一会后,终是心神不宁。便把她们使开,在书房中呆了半晚。 这般呆在书房中,一个人焦头烂额的反复思量,让赵俊很不舒服。想当初,每每这个时候,宛娘都会陪着他,红袖添香,细语解忧。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书房只有他一人了。那个曾经贤惠的妻子,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想到冯宛,赵俊再次眉头深皱。 第二天。 这一天是个大睛天,赵俊难得有闲,便窝在家里与妾室们嬉戏着。看着众女围着自己百般讨好,赵俊心情大好,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大笑。 只是这般笑着的时候,他有意无意间,总是朝宛娘的房间看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府门口停了下来。 在几个精悍护卫地筹拥下,一个中年管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听到禀报急急走出的赵俊,看到那眼熟的管事便是一呆。不等他开口,那管事已朝他行了一礼,道:"赵家郎君,奉我家小郎之令,前来迎请贵夫人赴府一述。" 什么? 赵俊笑容一僵。 他脸色一青,好一会才嘶哑笑道:"我家宛娘她……"他想推拖的,眼前这管事冲进自家家门,肆无忌惮地说要接自己妻子,实在太无礼,太让他感到羞恼。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推拖拒绝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察觉到气氛的异常,众婢妾诧异地看着赵俊。妩娘更是惊道:哪家小郎?这般来请一个有夫之妇,语气好硬啊。 眉娘更是心惊:早听人说,郎主是把夫人送到了卫家小郎的塌上,这才换来现在的官位的。看这管事大模大样要人的样子,难道是真的? 那管事似是知道赵俊在犹豫什么,也不开口,只是看着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就在两人僵持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晋人蓝裳,广袖飘飞的冯宛,静静地站在台阶上,看着这里。 见到是她,那管事连忙一揖,然后转向赵俊,皮笑ròu不笑地说道:"赵家郎君可是不愿意?" 这话一出,赵俊连忙呵呵一笑,道:"岂敢岂敢。"他瞪向冯宛,语气不善的命令道:"宛娘,卫小郎前来相请了,你准备一下随他去吧。" 话音一落,他便迎上了冯宛清冷如秋水的双眸。她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她垂眸应道:"恩。" 冯宛缓步走卫府管事走来。在经过赵俊时,她不曾回头:你身为这府中的郎主,何曾有一时一刻替他人,替我出过头?我都不再恼怒了,你有什么好羞恼的?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第五十四章相处 眼睁睁看着冯宛上了卫府的马车,眼睁睁看着那马车驶出府门,赵俊真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堵着。 他回过头来,一眼对上眉娘妩娘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不由大怒。狠狠剜了一眼众女,赵俊咆哮如雷地喝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滚!都给我滚!" 众女吓得四散而去后,他还是郁火难消,伸手在几上重重一拍,赵俊咬牙切齿地低喝道:"姓卫的小子,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在我面前哭着跪拜!" 以前冯宛偷偷摸摸地去卫府,他能了解,冯宛从卫府中带几个牙印跑出来,他也忍了,可现在,姓卫的居然派人直接到府中要人了!要人也就要罢,可那态度,那语气,那居高临下的样子,简直比皇宫派来的人还要骄横!这是他的府第,是赵府啊,他们这样做,可想到自己的颜面?可想到府中的人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郎主? 赵俊气恨交加时,坐在马车中的冯宛,宁静如止水。 马车走得很快,它是长驱直入进入卫府的。 卫子扬还重伤不起,冯宛被人直接带到他的寝房后,众人便退下去了,空留她一人站在门外。 暗叹一声,冯宛轻轻推开房门,踏了进去。 寝房有点暗。 冯宛朝c黄塌处一瞄,咦,没有人? 再一转眼,在窗台下,她看到了侧卧于塌的少年。 明明受了伤,明明卧塌不起,这家伙还曲膝侧卧……曲膝侧卧也就罢了,偏这小子披散的,泄了一背的墨发,在晨光照耀下,星光点点。 还有那因为曲膝的动作,而显得雄健有力的大腿,还有那薄如蝉翼的紫绸下,若隐若现的背部线条,无一处不写着诱惑。 冯宛苦笑着,轻步走到他身后,在塌旁跪坐后,她给旁边的香炉焚起了令人心静的檀香。 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冯宛轻抿一口,低声埋怨道:"干嘛大白天的派管事去叫我?还那个态度?" 少年头也不回,只是懒洋洋的声音中带着靡荡,"你那夫主真有骨气,拒绝便是。他不敢拒,我为何不敢邀?" 冯宛垂眸,她温柔说道:"你这样,会让他对我恼火的,便是那些婢妾,也会有闲言闲语。"而婢妾们有了闲言闲话,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传到宫里去了…… 少年慢慢转身。 他一动,冯宛便盯着他胸口紧绑的白缎,低声道:"轻点,慢点。" 少年不理。 他大赖赖地侧身而来面对着冯宛,继续曲着膝,以肘撑着下颌。 这一转身,那如泄的墨发,那松松垂下的前襟,那形状完美精致的胸锁,随着流离的晨光,拂来的清风,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冯宛面前。偏偏它的主人一无所觉,还用那双斜长的凤眼,媚意流荡地睨着冯宛。 感觉到自己古井般的心脏又漏跳了几拍,冯宛侧过头去。 看到她侧头,少年靡哑地笑道:"怎么转过头了?" 冯宛自是不答。 少年低低而笑,道:"不敢看我?"这低哑的笑声,靡荡如丝,令得人心尖尖在苏痒,而且它是如此之近,仿佛正混着心跳吹入耳洞中。 冯宛虽是妇人,终究还是年少,再说遇到这样的尤物,任是神仙也受不了。她白嫩的脸孔不由红了红,别着头,没好气地说道:"转过身去!" "为啥?" 少年的低笑声中带着些许得意。 冯宛懒得理他,干脆站起。 她走到一旁塌几处,把摆在几上的药物从头查了一遍,问道:"今天可有换药?" 少年的冷哼声传来,"不曾。" 冯宛瞟向他,眉头微蹙,"为什么?你这伤口很深,如果不及时换药,怕有后患的。" 少年不耐烦地说道:"那些婢妇一个个眼神痴迷,令人作呕!" 原来是这原因。 冯宛失笑,她没有问他为何不让男人换药。 把药和布料都准备好,冯宛从一侧端过凉了的药汁,走到卫子扬旁边跪坐下,药碗一递,道:"喝下。"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接过药碗一仰而尽。 冯宛把药碗一放,伸手解向他的衣裳。 卫子扬眉头再次一挑,他笑吟吟地看着冯宛的手,伸到自己襟口处。 果不其然,冯宛的手伸到他胸前时,僵住了。 低着头,她脸色有点红,语气有点恼怒地低喝道:"不要看着我!" 卫子扬哧声一笑,恶意地朝着她的脸上吹了一口气,说道:"妇人,你脸红了。" 冯宛自是知道自己脸红了。 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干巴巴地回道:"被你这样看着,不脸红的很少。" 说罢,她唇一咬,伸手转向腰间,直接抽开了他的玉带。 玉带一落,上裳飘然落地。少年精壮而线条优美的上身,裸露在冯宛眼前。 感觉到上方传来的热气,冯宛坚持不看他的脸,伸手把缠在他胸口的脏缎布取下,把余下的药渣拭掉,冯宛的声音温柔如水,"伤口又有点裂。像刚才突然翻身的动作,以后不可有。" 重新把药渣敷上,冯宛拿过白缎缠紧着,白缎环胸而过时,她温柔的声音如春风般在卫子扬的耳边飘拂,"我问过大夫,这伤快好时,会有痒感,那时不能搔的。" 她又说道:"这次你大胜,虽然妒忌的很多,可那些出身庶民的官员,还有军中的那些普通将领,都是崇敬着的。只要你再胜一场,那些人都可以为你所用。" 她说话时吹出的热气,暖暖的,带着温香,在卫子扬的脸上,颈间飘拂。 她缠绕的动作,也宛如春风,轻轻一触便分开。 卫子扬怔怔地看着她。 这时,他听到冯宛问道:"今天唤我来,可是有事?" 卫子扬闻言,慢慢一笑,道道:"没事。只是我都受伤了,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在外面快活?" 在冯宛静静瞟来的目光中,他收起笑容,仰头盯着屋梁,有点不耐烦,也有点冷漠的命令道:"今天你就在这里呆着,吃了晚餐再回去吧。" ; 第五十五章拒绝 还有一章明天奉上。 ## 卫子扬的命令冷漠中带着强硬,那是不容她拒绝。 冯宛苦笑着,垂着眸,声音低低,"我是赵俊之妻,我……"才开口,卫子扬便冷冷说道:"休要我再说第二遍!" 冯宛无力地低着头。 沉默半晌,她低声问道:"为什么?" 她看着他,声音无力如同叹息,"妾非丈夫,世人眼光,还是要……" 再一次,不容她把话说完,卫子扬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两个护卫应声入内。 卫子扬瞪着冯宛,冷冷说道:"上次那黑房子,赵夫人很喜欢,让她在那里玩五个时辰吧。" "是。" 两护卫应声上前。 看到他们步步逼进,冯宛站了起来,她低着头,俏生生的,如风中莲花般静静地站在当地,一副任由他们拖走的模样。 卫子扬盯着冯宛,好一会,他挥退两护卫,冷冷地说道:"他人的非议,便那么重要?" 冯宛抬头,她看向她的眸中一片温柔,"小郎,我是有了夫主的妇人。"她怔怔地看着外面,喃喃道:"便如小郎无法挥着利器,把那些乱嚼舌头的人一一砍尽一样,我也是一样。"她的声音带上了一分清冷,"我害怕。" 她用这么平静,这么清冷的语气说自己害怕,这让卫子扬呆了呆。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冯宛,良久良久,他低语道:"你走罢。" "恩。" 冯宛朝他福了福,转身便走。 目送着她走到门口,卫子扬靡哑的声音突然传来,"妇人。" 冯宛回眸。 对上她美丽如星辰的眸光,卫子扬薄唇抿紧,却是一言不发。 四目相对良久,冯宛再次朝他福了福,碎步退出了寝房。 坐在马车上,格支格支声中,驭夫的声音突然传来,"夫人,郎主好象很生气。"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安,与冯宛相处这阵日子,驭夫的心渐渐偏向了她。 冯宛轻叹一声,"恩。" 就在两人交谈时,前方巷道处,突然冲来了一辆马车。 转眼,那马车冲到了两人面前,车帘一掀,一个宫婢打扮的少女傲慢地说道:"可是赵夫人冯氏阿宛?" 冯宛没应,驭夫赶紧恭敬地回道:"正是。" 宫婢盯着马车内,语气不耐烦地说道:"我家大公主要见你,跟上来吧。" 说罢,马车转头。 驭夫回过头来看向冯宛。 当那马车转向后,冯宛温和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还请大公主见谅,宛娘身体不适,不能见过贵人。"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提,命令道:"回府吧。" 那婢女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拒绝,先是一呆,转眼青着脸叫道:"你这妇人!你有没有听明白,要见你的是大公主!" 她加重了大公主三个字。 冯宛淡雅平和的声音传来,"妾自是知道大公主。"掀开车帘,她朝着那宫婢盈盈一福,道:"妾实是身体不适,多谢大公主的美意了。" 宫婢怒极反笑,"好大胆的妇人。"她瞪着冯宛,声音一提喝道:"你这妇人,就不怕惹恼了我家公主?" 惹恼你家公主? 不是已经得罪了吗? 冯宛垂眸微笑,"大公主大人大量,定会原谅妾的。" 宫婢见她油盐不进,重重一哼,冷笑道:"敢问赵夫人,你哪里不舒服?"她打量着肤色白里透红,眼神明亮的冯宛,语气咄咄逼人。 冯宛恭敬应道:"妾刚被卫家郎君训斥,现胃中作痛。" 说到这里,她拉下车帘,"妾实是不适,得走了。" 宫婢见到那摇晃的车帘子,见那驭夫在迟疑片刻后,低着头挥鞭策马离开,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直到冯宛的马车去了好远,她还在尖叫,"还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妇人!" 宫婢是远远地抛在身后了,可那驭夫更担忧了,他小心地问道:"夫人,大公主这是?" 好一会,冯宛平静的,可以让人打心底便放松的温柔声音传来,"没事的。" "是,夫人。" 驭夫声音一提,吆喝几声,加速了行进速度。 不一会,马车便回到了府门外。 望着赵府的字眼,冯宛低声道:"我走走。" "是。" 马车停下,冯宛缓步朝府中走回。 当她踏入府门时,清楚地看到,四周婢女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走到台阶处,眉娘和妩娘,绢儿几人也悄悄探头过来,她们打量冯宛的眼神,又是说不出的轻鄙,又是说不出的妒忌。毕竟,卫子扬之美,只要是女人都会有所感触的。那么一个她们只能远远眺望的人,却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夫人的枕边人,说起来,是她艳福不浅。 再说,夫人的身体能助郎主得到官位,能帮助郎主步步高升,这也是一种资本。便是郎主心里有刺,只要卫子扬不倒,他就不敢动这个夫人。 无视婢妾们的目光,冯宛轻步走上台阶,来到了赵俊的书房外。 推门进去,她一眼便看到赵俊一动不动地仰卧在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 冯宛走到他身前,在一处塌几旁跪坐下。垂着头,她轻细的声音温柔如风,"陛下本是定于一月后立四殿下为太子的。因五殿下所立这场战功,又生犹豫。" 顿了顿,她低低说道:"再过不久,便是陛下生辰。孝与不孝,陛下甚为看重!" 腾地一声,赵俊坐直了。 他盯着冯宛。 见她裳服完好,表情自如,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便回来了,赵俊怒火一泄。 一瞬不瞬地盯着冯宛,赵俊问道:"这是卫子扬告诉你的?" "恩。" "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五殿下?" 冯宛不答。 盯了她一眼,赵俊站了起来,心下忖道:此次大胜之后,五殿下与那姓卫的,似有了隔阂。说不定他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宁可把如此大事告诉宛娘,也不告诉五殿下的。 对于卫子扬的消息来源,赵俊是一点也不怀疑。整个皇宫中,不止是四公主,完全可以说,迷恋卫子扬的后妃公主不知多少,便是殿下中,对他有意的也不止是五殿下。 在房中踱了一圈后,赵俊神采飞扬地想道:这消息来得及时啊,我得赶紧去见过五殿下。 他疾冲而出,在经过冯宛时,脚步顿了顿。 回过头,伸手抚着她的肩膀,赵俊笑道:"有机会你替为夫跟那姓卫的说说,既是一片好心,何必弄这般**的?好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说罢,如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冯宛起身,望着被赵俊撞得摇晃不已的房门,她慢慢一笑。 ; 第五十六章筹备 冯宛走出书房时,对上了一堆盯着这里,窃窃私语的婢妾。 她缓步上前,来到台阶处时,冯宛停下脚步。 目光瞟过众婢妾,见她们纷纷低头躲避,冯宛声音一提,淡淡说道:"方才是有贵人唤我……你们切记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 说罢,她衣袖轻甩,转身离开。 望着冯宛广袖飘然,悠然离去的身影,众婢妾面面相觑。妩娘抬起头盯着她的背后,心下嘀咕:切记自己的身份?哼,好大的口气! 冯宛回到寝房,从两本珍品孤本中拿出一本,这本孤本古籍很薄,拿在手中轻飘飘的,上书〈阮步兵籍〉。 把这书置于怀中,冯宛走出房门。 她一出现,四周的私语声便小了许多。在冯宛看去时,妩娘和她那亲信婢女同时避过头去。 盯了她们一眼,冯宛淡淡一笑,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出府门,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便传入冯宛的耳中。驭夫呆了呆,向冯宛说道:"夫人,绢娘在哭呢。" 车帘晃动,好一会,冯宛淡淡的,漫不在意的"恩"了一声。 见她这个主母不理会,驭夫自也不再多话,他驱着马车出了家门。 "夫人,去哪里?" "恩,走东巷。" "是。" 街道中,一如既往的繁华。望着车水马龙的人群,冯宛的声音突然传来,"立秋了吧?" 驭夫道:"是啊,早立秋了,夫人你看那挑着梁栗进城的农夫也多了。看那边,咦,粮价比前日跌了整整一铜碇呢。" 冯宛蹙着眉头闭上双眼:早立秋了! 不对。 她睁开双眼:就是在这一年,在中秋前,有一场绵延二十日的大雨。那雨水引发山洪,冲去了无数的农田,毁去了数以十万计的农户糙屋。便是赵俊现在住的那院子,也被大雨淋倒一半。 到了后面,整个街道都浸在水中,所有的店铺中,货物柜台都飘浮着,朽烂着。城中粮柴短少,哀鸿遍野。 当下,冯宛说道:"去西郊吧。" "是。" 马车朝着西郊走去。 来到西郊时,冯宛吩咐马车在巷道中停下。 在驭夫好奇的目光中,冯宛来到写着周氏庄第的大门前。 她敲了几下,一会,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出来了。他一见到冯宛,当下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声道:"女郎?是女郎!" 面对惊喜的曾老叔,冯宛一笑,几乎是突然的,她回过头来瞟了驭夫一眼。那驭夫正疑惑间,对上冯宛那双明澈得清冷的眼神,不由一凛。他连忙老实地低下头来。 他做出这个动作后,冯宛收回目光,跟着曾老叔跨入周氏庄第。 朝着破烂的庄第瞅了几眼,冯宛从怀中掏出二十片金叶子递给曾老叔,道:"老叔,城东旧巷有一座破庙,正是临街,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 "去把它赁过来用一月。先把屋顶修结实一些后,然后用这些金叶子购置干柴炭火。记着,把阁楼全部填满。要马上着手!" 她仰望着白日朗朗的天空,强调道:"三天内把这些事办好。" 曾老叔连声应了,他接过金叶子,关切地说道:"不过是些柴火,用不着这么多钱吧?夫人,你都给了我,你自己要不要紧?" 当初冯宛叫他取出五十片金叶子零用,前阵子,那个从寺庙中带出来的怪女人她给了二十片金叶子,后来曾秀送那怪女人回家,又带走了八片金叶子,留在冯宛手中的,不过二十二片,她一下子拿出二十片,手头紧了可不好。 冯宛摇头,她微笑道:"休要担忧我,那破庙阁楼甚多,屋顶又要修葺。除了购置柴火,你趁便宜把粮食也备一些。这样一来,二十片金叶子不多。"转眼她问道:"阿秀回来没?" "不曾。"曾老叔皱眉道:"他送那女人回家,一直到现在还不曾回来,也不知有没有事。" 冯宛笑道:"没事的。" 她的语气平静而笃定,曾老叔心头一静,马上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里话外,已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收好金叶子,曾老叔好奇地问道:"夫人,要那么多柴火干什么?" 冯宛垂眸而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准备柴火,自是趁天灾来时发一笔横财。她一妇人,只有走这种柴火小道,才可以把钱赚得不声不响。 冯宛告别曾老叔,来到马车旁,见驭夫低着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她掀开车帘跳了上去,淡淡说道:"曾老叔的侄儿住在这。" 驭夫连忙应是,他回头看着那匾幅上大大的周字,感叹道:"同来的那些奴仆,也只有曾老叔落了个好。" 其他的人,有的还在人市上打转,有的已生死不知。 看着驭夫萧条佝偻的背影,冯宛闭上双眼,淡淡说道:"你如果忠心为我,我也会保你一世安稳。" 啊? 驭夫大喜,与冯宛相处不过二年,他们都是知道的,这个夫人向来言不轻发。 回过头来,驭夫连迭声地说道:"夫人放心,夫人放心,我一定忠心,一定忠心。"他想到冯宛的所作所为,小声加上一句,"夫人有什么事,便是郎主我也绝不告知。" 好一会,他终于听到了冯宛清雅的声音,"甚好,我记住了。" "是,是,夫人尽管放心。" 马车驶回街道时,冯宛沉思许久,轻声道:"去五殿下府中。" "是。" 刚刚走出几步,冯宛想了想,长叹一声,"还是回去吧。" "好嘞!夫人。" 当冯宛的马车来到府门外时,府中喧嚣震天。远远的,冯宛便听到一个婢女在尖声说道:"做主?你叫谁来给你做主?是郎主呢,还是夫人?嘻嘻,郎主宠我的主子宠上了天,夫人嘛,那就是个泥塑木雕的。" 婢女叫到这里,眉娘尖声怪气地叫道:"好你个贱蹄子,你连夫人也敢编排?" 那婢女叫道:"我为什么不敢?哼,我告诉你们,夫主发话了,只要主子管好了这个家,帮他赚了钱,他就会把主子升为平妻。" 平妻?仿佛是一个惊雷炸下,本来叽叽喳喳的院落顿时一静。 便连给冯宛赶车的驭夫,这时也担忧地看向冯宛……妩娘虽然来得不久,可她那咄咄逼人的态势,那骄横的为人,已让众人深为忌惮。如她成为另一个主母,那包括冯宛这个夫人在内,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 第五十七章雨灾 在那婢女得意地叫声中,绢娘的嘤嘤哭泣声不时传来。 听着里面的鸡飞狗跳,冯宛蹙眉,"进去吧。" "是。" 驭夫甩动鞭子,忍不住对冯宛说道:"夫人,那左儿说话招人厌呢。"左儿,便是跟妩娘走得近,正在里面尖声叫嚣的那个婢女。 冯宛没有回答。 当她的马车长驱直入进入府门时,府中吵闹哭喊的众女同时一静。 回过头来,见到下车的冯宛,左儿抿了抿嘴角,看向妩娘。妩娘则脑袋昂得高高的,瞟了一眼冯宛便不再理她。 虽是想着这夫人没什么好怕的,可不知为什么,妩娘也罢,左儿也罢,这时刻都闭上了嘴。 冯宛朝院落里看去。 哭泣着用手帕捂着脸的,是绢娘,一脸气愤不满的是眉娘。在她们身后,弗儿和另一个婢女都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大摇大摇坐在院落里,架式摆得十足的,是妩娘,左儿站在她的身后,正频频打量着冯宛。显然她也知道,刚才她的叫嚣声,冯宛定然听了个十足。 看到冯宛衣袖飘风,宁静而平和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竟是对这一院落的人置若罔闻。左儿扁了扁嘴,绢儿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眉娘是个性子急的,她盯着冯宛,见她没有理睬地打算,便扭着腰朝冯宛急急走来,唤道:"夫人?" 她走到冯宛面前,连声道:"夫人,你可得替我和绢儿做主啊。" 眉娘叫得急,语气也有点乱。 望着她脸上的泪痕,冯宛双眸明澈而淡然。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眉娘,冯宛在众婢妾的愕然中吩咐道:"看这天,好象要下雨了。你去多购置一些柴火和粮糙吧。" 眉娘瞪大眼,傻傻地看着手心的金叶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倒是后面,妩娘恭敬中有点高昂的声音传来,"不劳夫人cao心了,这等小事,妩娘早就做好了。" 她昂起头,笑得很灿烂,"我那几家店铺里,粮多的是。" 她的声音高昂响亮,冯宛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望着眉娘,淡淡说道:"去吧。" 妩娘见状,嘴扁了扁,低声嘀咕道:"不是说没有钱的吗?这金叶子哪里来的?" 她的声音虽小,冯宛等人仔细听,却也听得到。 这一次,冯宛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在眉娘等人的期待中,冯宛低而清脆的声音传来,"夫主日夜奔波,正是需要用度时。"顿了顿,她微笑道:"若是妩娘你真能解去夫主的后顾之忧,却也有功。" …… 没有人会想到冯宛会这么说话。 眉娘呆了,绢娘也停止了哽咽。妩娘更是瞪大双眼,昂起的下巴都忘了收回。 直过了一会,妩娘才清醒过来:这是夫人的承诺,她说我有功! 惊喜交加中,妩娘朝着冯宛盈盈一福,大声道:"夫人说的是。"扬着嘴,她欢快地想道:没有想到夫人这么没有脾气……我一定要把那粮食买卖做好。我就去准备,那些留着的钱帛也全拿出来。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一定要成为二夫人! 冯宛望着妩娘,目光扫过她眸中跳跃的精光,扫过她得意的眉眼,转头离去。 冯宛走后,院落中还安静了好久。 志得意满的妩娘,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闹什么,她带着左儿,急急出了府门。 而眉娘和绢儿在愁眉苦脸一阵后,拿着那片金叶子,也出了房门。 府中安静了。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中,因忙于陛下的生辰大事,赵俊一直忙碌着,便是晚间也不得归府。 妩娘也是,她急于想做出成绩来,这几天也没有时间挑刺说是非。 至于眉娘用那一片金叶子购置的粮食柴火,被冯宛置于偏旁阁楼后,便没有再理会。 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天一大早,天空便起了绵绵细雨。 冯宛坐着马车,找到曾老叔。在知道他把一切都准备好后,吩咐他住到破寺中,就近守着。顺便叫曾秀的那些朋友过来,供吃供住,顺道给看着柴火。她还说,如城中柴火紧张,价升五倍时,便可以出售。 这时代,家家户户都要用柴火,通常而言,大户人家总是要备些这个的。只有一般的府第和庶民,才习惯购个三五天的,用完了再购。 在柴火成了必须品的时代,十几二十片金叶子的柴火,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多叫几个人看管,也是正常。 冯宛一回府,绵绵细雨,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 这一场雨,直下了一天。 第二天,依然是大雨倾盆。 妩娘有点急了,坐在冯宛的房中,依稀可以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这鬼天气,还下什么下?" 做过农活的左儿在那里劝着,"秋后的雨,最大也只有这般大,估莫明天就会睛了。" "睛了就好,再这样淋下去,我还怎么做生意?" 这天晚上,赵俊依然没有回来。 第三天,依然是倾盆大雨。中间雨小的时候,妩娘抽空出了一趟店铺,回来时半边身子淋透,脸色也不好。 第四天,雨是小了,可连续下了一整天。 一阵敲门声传来。 见到没有人理会,妩娘有点焦急地唤道:"夫人,是我,妩娘,我有事找你。" 门后,冯宛打着哈欠和睡意的声音传来,"说罢。" 睡睡睡,一天到晚睡睡睡!妩娘暗中骂了几声,提着声音叫道:"夫人,雨这样下个不停,我进的梁栗都要发芽霉烂了,可如何是好?" 她叫出一阵,冯宛叹息的声音传来,"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妩娘呆了。 她也知道,这事问夫人,纯是多余。可郎主不在家,她除了与夫人商量,又能跟谁说呢?那边的眉娘和绢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幸灾乐祸呢。 咬了咬牙,妩娘拂袖离开。 第六天时,一大早,天空虽然阴着,雨却是停了。 一阵欢呼声中,左儿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我说有的人啊,就是喜欢嚼舌头。呸!幸亏老天开眼,这不雨停了?" 那声音叫过后,似乎有人说了一句什么,只听得左儿哼道:"夫人?我家主子也会是夫人,她可不是一个空摆着的!" 这话语,句句刺着的,可是冯宛。 弗儿小心地看了一眼铜镜的冯宛,忍不住说道:"夫人,她们太无礼了!" 冯宛淡淡一笑。 第七天来了。 ; 第五十八章结果 最后一天了,求粉红票pk票啊。 … 在连下三天小雨后,天空没有放睛,反而在午后,又是一阵倾盆大雨。 这是真正的倾盆大雨,天空乌沉沉的,闷雷一阵接一阵。那叭叭敲打着屋面的雨声,让人听了心慌。 到得这时,妩娘购置的柴火已经用尽,婢仆人开始在阁楼中搬冯宛存下的柴火。 大雨下到子夜时,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中,弗儿和妩娘同时尖叫道:"夫人,塌了,塌了。房子塌了。" 冯宛应了一声,随便套上一件外袍,走出了房门。 塌下的,是东侧一间木屋,那屋子因破旧不堪,只放了一些杂物。在确认后,众女放心地回了房,继续安睡。 第八天,依然是大雨倾盆,东侧的另外两间木屋,又在大雨中塌陷了。 当雨下到晚间时,妩娘坐不住了,终于冒着大雨,坐着马车出了房门。 她回来时,整个人宛如落汤鸡。马车一停下,她便朝着冯宛的房间冲来。 这时,冯宛正在焚香品书。砰的一声房门摇晃中,浑身**,雨水顺着额头把眼睛都罩住了的妩娘,摇摇晃晃地站在了冯宛面前。 左儿急急跑来,她连忙伸手扶着妩娘,连声叫道:"主子,主子?" 在左儿的叫声中,听到了动静的眉娘和绢儿也过来了,不过她们是扭着腰,微笑着进门的。 妩娘也没有精神在意她们,她冲到冯宛面前,双手撑着她的几,也不顾自己身上,头发上的雨水滴滴哒哒溅了一地。 "夫人,"颤着声音,妩娘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地对着冯宛说道:"不好了。" 她求助地看着这个总是温和的,慈善得与人无碍的,便是冷言讥嘲也从不在意的忠厚夫人,双唇哆嗦着,求助地说道:"夫人,水淹过店铺了。我刚看了一下,粮食,粮食全部泡在水里。" 她哽咽着,用袖子胡乱拭着泪水,"夫人,你说怎么办?" 她眼巴巴地看着冯宛,通红的眼眶泪水不断,"夫人,我投了五十片金叶子啊,我的嫁妆,我的金叶子。夫人,怎么办,怎么办?" 在妩娘哽咽的询问声中,冯宛垂眸:其实,你还存有本钱的。 她摇着头,把手中的浆放下,道:"粮食全泡在水里?" "是,是。" 冯宛蹙眉寻思一下,道:"还有两处闲置阁楼,你去清扫一下。"她吩咐的,是左儿。 左儿一怔,嘴刚一动,又反应过来,她应道:"是。" 冯宛看向妩娘,"去把粮食弄到马车上,送到阁楼里。能送多少便是多少。" 绢儿犹豫一阵,在旁边说道:"可粮食都打湿了,便是不再淋雨,堆着也会发芽啊。" 冯宛断然道:"发芽了研磨,还可以给牛马食用,去吧。" "是。" 左儿走了,妩娘还没有走。她额头上的雨水淋入眼中,雨水混着泪水冲洗着她秀丽的面容,"夫人,阁楼那么小,能装多少粮?"她绝望地说道:"夫人,你一定要救我!" 冯宛抬眸。 好一会,她说道:"你去五殿下府中找郎主,告诉他这件事……五殿下手下军马众多,若是恰好需要军粮,这些打湿的了粮食可以赶紧研磨充军粮用。只有这样,可以免了损失。" 妩娘双眼大亮。 她急声道:"好,我就去。" 刚跨出一步,她回头看向冯宛,求道:"夫人,那,你去好不好?"在五殿下,卫子扬等权贵面前,还能举止自如的,只有眼前这个夫人。妩娘虽是宫里出来的,可她一想到要见那些人,便心虚得很。 在她求助的目光中,冯宛摇头,"这是妩娘之事,还是你自己处理的好。" 妩娘张着嘴,刚想再求,猛然想道:不对,这事如果成了,我依然有大功。这好事不能归功于夫人。 当下,她容光焕发,咬牙说道:"夫人,我这就沐浴更衣去。" 妩娘一走,眉娘和绢儿等女以冯宛听不清的声音嘟囔埋怨起来。 冯宛依然是微笑不语。 到得晚间,满脸笑容的妩娘回来了。一回来,她便大呼小叫道:"左儿,给我弄两个小菜。吁,总算塌实了。" 又过了一阵,妩娘得意的欢笑声传来。 听着她一直闹腾到半晚的笑声,弗儿在旁不满地说道:"夫人给她出的主意,她都不来感谢一下。" 冯宛依然淡淡一笑。 第九天,站在台阶上,妩娘正在欣赏连绵不绝的小雨,见冯宛走来,迎上笑道:"夫人,五殿下应承了呢。他说,粮糙虽是不短,不过夫主是有大功之人。他愿收下那些粮食,到天放睛了拿来食用便是。"顿了顿,妩娘凑到冯宛面前,压低声音得意地说道:"知道殿下赏了我多少钱吗?足足八十片金叶子!" 果然给钱了,给钱就好! 冯宛就知道,臣下之妇这般冒着大雨,凄凄惶惶,六神无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五殿下府中求助。那可是逼得身为主子的,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怎么帮呢?总不会白要人家妇人的心肝粮吧?说不得,只能或赏或奖,拿出一笔超过粮食本身的钱帛出来。 不过,等天放睛? 可惜,短时间内,天不会睛。五殿下收下的那些粮食,注定会霉烂!而赵俊,在一个个有心无心的同僚攻击下,也会落个以功要挟,强主子所难的名声!而她妩娘,让夫主不高兴了,自然也无法再如此得意。 冯宛微笑着点头,道:"如此,恭喜妩娘了。" "这事还得谢过夫人提点。" 妩娘哼着歌,再不向冯宛看一眼,扭着腰朝房内走去。 她一入房,冯宛便听到那刻意提高的声音,"呀,这房间真是又潮又暗,等天放睛了,得让夫主给我单独盖一栋小楼才是。" 妩娘的声音一落,左儿马上笑道:"就是就是,主子立有大功,值得更好的房间。" 转眼又二天过去了。 这时,便是阁楼上存下的那点柴火,婢妾们都注意省着用。 傍晚时,赵俊回来了。 他是冒着雨回来了。 远远地看到他回来,众妾连忙迎上。 赵俊沉着一张脸,对上欢喜迎来的妩娘,他皱眉道:"天一直没有放睛。"抿着薄唇,他的声音中有着不安,"也不知你那些粮食这样堆着,会不会发芽?" 妩娘呆了呆。 她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便是粮食不在自己手中了,可她还是应该继续担心这鬼天气的。 白着脸,妩娘结结巴巴地说道:"应该不会发芽吧?" 赵俊瞟了她一眼,忧虑地说道:"不会就好。"他长叹一声,道:"别看殿下用我,盯着我的人多啊。光那么点粮食,这两天就有人说闲话。哎,粮食能用最好,如果不能用了,那些人都会骂我为了私欲,无视殿下利益。" 妩娘的脸更白了。 赵俊没有注意到,他一过接过热毛巾拭脸,一边说道:"这雨下个不停,听说山中农户有成村成村被山洪冲毁的。我刚才路过时,看到一破庙售的干柴火,足比以前贵了六七倍。" 长叹一声,赵俊道:"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哎,若是苍天动怒所致,少不得要请大巫祈天。" 妩娘依然白着脸,唯唯应是。 应赵俊所求,这个晚上,雨停了。 第十二天,雨如飘丝,偶尔才下几点。 望着东方隐约透出的光亮,赵俊心花怒放地去了五殿下府中。而妩娘,再次高声谈笑起来。 这样的天气,一直延续到了晚间。 第十三天,当天空再次倒起了倾盆大雨时,赵府变得安静之极。 隔了一天,在第十五天傍晚,赵俊回来了。 他青着一张脸。 看到妩娘走近,他右手一扬,"啪——"地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甩去。这巴掌甚狠,在打得妩娘踉跄几步,重重跌坐在泥土中时,赵俊青着脸,红着眼嘶骂道:"你这个无知的愚妇!那十几车粮食值多少钱?啊?多少钱?一百枚金叶子够不够?就为了这些,你竟然跑到五殿下府中,逼着我,逼着殿下收了它。愚妇,你知道吗?你那些粮全部霉了,全部没用了!" 他冲到妩娘面前,伸脚正要踢去,却又停了下来。扶着膝,他艰难地佝起腰,红着眼睛瞪着妩娘,声音嘶哑苦涩,"为了博得殿下的看重,我费了多少心力,用了多少功夫?蠢妇,蠢妇啊!"; 第五十九章收获 一个月最后一天,最后几个小时了。我知道是粉红票双倍期间,它贵重着。可朋友们,最后的时刻,能不能把你们宝贵的粉红票扔给《媚本风流》,帮它在PK榜上冲一把? … 赵俊的愤怒,引得妩娘尖叫起来。泪中滂沱中,她指着冯宛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夫人,是夫人让我去的,是她让我说的!" 妩娘的叫声,惊醒了赵俊,他抬起头,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盯向冯宛。 好不容易看到妩娘受苦的眉娘,这下可不依了。她走出来,对着妩娘冷笑道:"你还敢怪夫人?我可记得夫人当时是这样说的:'你去五殿下府中找郎主,告诉他这件事……五殿下手下军马众多,若是恰好需要军粮,这些打湿的了粮食可以赶紧研磨充军粮用。只有这样,可以免了损失。'" 说到这里,她转向绢儿叫道:"夫人是不是这样说的?" 除了左儿之外,几女同时点头。相对起温和的夫人来说,咄咄逼人的妩娘可招人恨得多,她们巴不得她被夫主冷落呢。 在众女地指证中,妩娘张着嘴,想要反驳什么,却不知说什么的好。 赵俊这时清醒些了。 他瞪向妩娘,无力的,疲惫地说道:"宛娘行事向来周到……你若真听了她的,悄然找到我,再由我来运作,此事末必不能成。可你呢?你仗着是殿下府中出来的,这么冲了进去,当着众人的面哭哭啼啼的……" 说到这里,赵俊牙齿又咬得格格作响。 真说起来,他也有错,当日妩娘来到五殿下府中时,他如果态度强硬,死也不愿意接受殿下的援助,便不会有后来之事。可他当时也是穷疯了,一想到家里分文不剩,他又要回到那捉襟见肘的日子,便抱着一丝侥幸,任由妩娘哭着求着五殿下。 当然,赵俊可不会这样反省。他只是瞪着妩娘,雨水淋漓的脸上苍白一片。 有心想狠狠地打妩娘一顿,可赵俊毕竟不是一个喜欢用蛮力的人,恨了一阵还是作罢。 向后退了一步,赵俊哑声说道:"好不容易,因宛娘地提醒,殿下他重用于我……却被你愚妇把什么都弄砸了!" 他似是筋疲力尽,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下。眉娘和绢儿同时惊叫一声,分左右扶住了他。 赵俊被扶着走向台阶,一到台阶上,他厌倦的声音传来,"把妩娘关起来,一天不给她吃饭。" 这惩罚不重,左儿连忙应了一声。她扶起妩娘,在对上众女幸灾乐祸的目光时,左儿那脑袋都要埋到胸口了。 赵俊走了几步,轻轻甩脱两妾地扶持,向冯宛走来。 望着悄然而立,宁静温柔,眼神尽是关切的冯宛,赵俊嘶哑地求道:"宛娘,你是个聪慧人,你想一想,为夫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重新信任我?好不好?"声音中有着急切的卑微。 冯宛垂眸,恭顺应道:"是。" 应过后,她温柔地说道:"雨大伤身,夫主还是洗个热汤吧。" "那你好好想一想?" "我会的。" 得到她地应承,赵俊这才步履蹒跚地朝浴房走去。走了几步,他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妩娘也洗洗吧。" 妩娘本来失落之极,陡然听到夫主关心自己,心下大喜。她连忙抬头看来,对上赵俊那冰冷的眼神时,吓得垂了下去。福了福,她怯怯应道:"谢夫主。" 雨还在下。 用过晚餐后,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却是绢儿住的那间房塌了下去。望着那大雨中灰尘冲天的地方,绢儿愣在当地,泪水滚滚而下。 屋塌了,她人是没有受伤,可她的随身物事都在里面。她本不得夫主喜欢,又没了随身物事…… 冯宛见状,叹息一声,对着赵俊说道:"夫主,先让绢儿和眉娘她们一起住吧。" 赵俊哪有心思在意这些?他点了点头,衣袖一拂回了书房。 大雨还在下。 在这场大雨冲击下,所有的街道中都是洪水泛滥。前两天还可以走马车,现在马车行进很不便,众人干脆解开车子,骑着马在街道中冲来冲去。 中秋前一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那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空,照耀着都城无数无数的破木烂梁时,百姓们已是笑不出声。 随着时间流逝,街道中的洪水慢慢在退去。 这一天,冯宛坐上马车,在家中呆了二十五天后,第一次出了家门。 街道的两侧,许多地势低矮的店面还浸泡在水中。荡漾的浑水里,漂浮着粮食烂布,烂木头。 当然,愁眉苦脸的永远只有普通人家,那些世家大户,贵族豪门,他们的府第虽然也是木制结构,可根基扎得深,房屋建得牢固,加上常年战乱,府府都有备粮糙柴火的习惯,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 一路走过无数断垣残壁,冯宛的眼前,出现了唯一一座砖石结构的建筑物,那是一座破庙……中国历史上,沿续了很多年的习惯,砖石结构主要用于寺庙,百姓们住的房子,以木制为主。 破庙前也是一片凌乱,好几个人正垂头丧气地驱车离开。 冯宛还没有靠近,便听到曾老叔叫道:"真没柴火了,全卖光了。"他大声道:"这天都睛了,不出两日就有了柴火,你们急什么?" 比起周围人的颓丧,他倒是容光焕发得很。远远瞟到冯宛,曾老叔咧嘴一笑。 冯宛跟驭夫说了一声后,便跳下马车,朝着曾老叔走去。 主仆两人来到了二层阁楼上。 见冯宛四下打量,曾老叔搔着后脑壳笑道:"柴火刚卖完,这里还乱着呢。"指着一角,"女郎你看,那原本放粮的,现也卖完了。"又指了指头顶,曾老叔不无得意地说道:"幸好听了女郎的,把这屋顶修得结实。你不知道好些府第都漏雨了,只有我这里完好。那些个浑人啊,干脆一窝窝住了进来。" 老头一边说,一边跑到一侧角落,在墙壁上掏出几块石头后,他弯腰从墙洞里抱出一个大陶瓮出来。 费力地抱着那陶瓮,曾老叔得意地说道:"女郎给我二十片金叶子,修屋顶用了二片,买粮用了二片,剩下的都购了柴火。嘿嘿,女郎你猜赚了多少?"他抬起笑成了菊花的老脸,高兴地说道:"一十八枚金叶子拿出去,现在变成了一百一十三枚!" 冯宛含笑看着他。 当着曾老叔的面,她把金叶子数了数:便是最信任的人,这种事都不能免。没有适当的监督,便是善良的人也会逼得不再善良。 数完后,冯宛推出十枚金叶子,道:"曾秀的那些朋友,多是仗义的汉子,这次要不是有他们相助,我们也得不到了这么多。老叔你拿去分一分。" 然后,她推出十枚金叶子给曾老叔本人,道:"叔老了,得留些棺材本。" 又拿出二十三枚金叶子藏入怀中,冯宛笑道:"老叔,剩下的埋到庄子里,你的c黄下面。"她原本是想与上次的金叶子埋在一起的,后来想到狡兔尚需三窟,又改变了主意。 第六十章让陈雅泄泄火 又开始了心里惶惶……朋友们,我想求求你们,订阅一下,至少这个月这几天,订阅一下,顺便,盗贴和手打的速度慢一点。我需要这点支持和肯定。因为订阅的成绩,就是让我写下去,让我包含激情地写下去的动力啊。另外,还是老规矩,每天的更新,会在晚九点左右送到。 ## 曾老叔是个憨厚的人,在冯宛一连串地动作下,嘴唇哆得不像样,偏偏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冯宛笑了,她把金叶子拢于袖中,道:"老叔,我先走了。"直到曾老叔呆呆傻傻地把她送上车,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叫道:"女郎" 刚叫出一声,曾老叔对上驭夫投来的好奇目光,那话又说不出了。 冯宛温婉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在意,便驱动了马车。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一天大早,赵俊大步走向冯宛,道:"宛娘,"他低声问道:"那个可有想好?" 他问得不明不白,冯宛自是知道,他问的是怎么使得五殿下重新信任他。她摇了摇头,垂眸应道:"还没有,这种事甚难。" 赵俊自是知道甚难。 他看着冯宛,欲言又止,好一会,他讷讷说道:"宛娘,你,你去一下卫府吧,看看卫子扬有什么好法子。"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冯宛便抬头看向他。 去卫府么?明知道她可能与卫子扬有染,他这个做夫主的,还开口要她去卫府么? 她的目光明明平静宁澈如以往,可赵俊还是狼狈地别过了头。 好一会,冯宛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赵俊点了点头,他嘴张了张,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衣袖一扬,上了马车。 赵俊既有这个意思,冯宛便是无事,也当外出走走。 街道中,明明洪灾刚过,可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却是陛下生辰将至,庶民们存个讨好之心,便处处点起了灯火。这种热闹喜庆,倒是把洪灾引起的颓废败落一扫而空。 马车经过妩娘开设的店面前,店面已重新开张,又有一批远道而来的粮食,正被抬进店中……那天赵俊虽然气恨交加,可他后来,还是挑一晚跟妩娘温存了一番。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现在的妩娘神态坚定,一副拼尽积蓄,也要挽回败局的态势。 在冯宛向妩娘看去时,妩娘正好看到了自家的马车,也在回头看来。 四目相对,冯宛温婉一笑,妩娘则低下了头。那天她情急之下攀咬冯宛,少不了被眉娘绢儿她们冷嘲热讽的。说得多了,妩娘也觉得冯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是带着寒意。 不过她飞快地抬起头,远远的,对着冯宛一福,妩娘走入店中。 冯宛再次一笑,道:"走吧。" "是。" 这一天,冯宛自是无功而返。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冯宛等人起了个大早,忙着沐浴更衣。赵俊则把马车留给众女。 今天,她们要上香……灾难过后,圣寿之前,拜一拜菩萨,这是应该的事。 当冯宛走出时,准备妥当的众妾连忙靠来,婢女们跟随着,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府门。 刚刚走出府门,一辆马车急速驶来,见到赵府众女,那马车一停,一婢拉开车帘,居高临下地叫道:"冯氏阿宛吗?先别忙着走,我家大公主要见你" 婢妾一惊,同时看向冯宛,而冯宛,则是慢慢掀开车帘。 她看着那鼻孔朝天,倨傲的,不耐烦地瞪着自己的宫婢,暗暗忖道:还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这些宫婢,与陈雅的性格可真像。 冯宛垂眸,淡淡的,坚定地摇头,"还请大公主见谅,妾实是有事。" 她朝驭夫叫道:"走罢。"那驭夫跟她久了,闻言二话不说便挥动了马鞭她竟是这么丢下一句,便完全不在意地横冲而过。 冯宛这个举动,那宫婢气得一口痰堵在了胸口,她咬牙想道:天下有如此无礼的妇人,我不亲眼见到,还不相信呢瞪着那两辆越去越远的马车,宫婢眼珠子一转,恨道:要上香吗?行,我就去告诉大公主冯宛这般扬长而去,她不在意,婢妾们可是惊呆了。妩娘似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冯宛,当下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打量。 而这时,冯宛突然对驭夫吩咐道:"走慢些?" 走慢些? 驭夫一怔间,妩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冯宛淡淡一笑:某人不是一直都想找她说说话吗?拒了两回,也到了让她泄泄火的时机了。只是那地方嘛,得由我自己来决定冯宛自是没有回答妩娘地问话。 马车还没有靠近金弘寺,一辆一辆的马车从各个方向驶来。马车里外,飘荡着女眷们的笑声,招呼声。 金弘寺外,更是马车林立,人流如潮。高大的乔木直伸天际,从浓密的树叶丛中透过来的阳光,艳丽而温暖,让人心情大好。 冯宛在婢妾们地筹拥下,顺着山道向庙门走去。她长身玉立,气度雍容,比一般的贵妇人更像贵妇人,当下引得不少女眷频频望来,暗中打听她的身份。 这般慢慢地抬阶而上,眼看庙门就在眼前时,终于,一个响亮而不耐烦地喝叫声传来,"冯氏阿宛?" 这声音有着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倨傲,一时之间,不管是各处家户中的女眷,还是凑热闹跟着上香的青年郎君,少年文士们,都停下了脚步,回头望来。 冯宛也停下脚步,在她回头望去时,原本筹拥着她的婢妾们,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出一步,把她晾到了中间。 因此,四周众人只一眼,便明白是她了。 冯宛转过身来,她双手拢于袖中,长袖大袖,束得紧紧的细腰,和长长飘拂的腰带,随着风在飘拂。陡然望去,这般站在台阶上的冯宛,竟似壁画上的晋地贵女,富贵飘逸之姿难言难画。 冯宛含笑,朝着来人福了福,道:"见过大公主殿下。" 称呼一声,哗声四起,这一下,不止是赵府的婢妾,便是众人,也都退后一步,把地方让给了来人。 陈雅在宫婢护卫地筹拥下,向冯宛大步走来。 转眼,她冲到了冯宛面前。 站在下面的台阶上,她抬头盯着冯宛,那响亮得有点粗嘎的声音,带着讥嘲地说道:"真是巧啊,这个时候,赵夫人终于有闲了" 冯宛垂眸含笑,不等她开口,陈雅便厉声低喝道:"给本公主收起你那笑容呸真是让人看了恶心。" 毫不客气的唾骂,引得四周惊疑的目光更剧了,众人再次退后一步,神色各异地盯向冯宛。 冯宛依然淡淡而笑,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这一瞬间,众人直觉得那雍容的华光逼人而来相比起冯宛,陈雅的五官也许更胜一筹,可她骨节粗大,冯宛身量修长,她却还要高出冯宛半个头,直与普通的汉人丈夫相仿。最重要的是,她眼带四白,脸庞大而无ròu,整个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与秀雅灵透,雍容飘逸毫无干系。这么一来,她站在冯宛面前,虽然张牙舞爪,给人的感觉,却是冯宛才是真正的公主。 冯宛把头发捋了捋,温婉地说道:"公主言过了。" 说罢,她朝着大公主福了福,既无二话,也不再看她,便这么转过身,继续向寺院大门走去这般理所当然,这般宁静得张扬大公主愕在了当地,直到此时,她才完全相信婢女们所说的话。 眼看冯宛就要走到寺院大门前了,大公主尖叫一声,"给我站住"尖叫声中,她蹬蹬蹬冲了上去。才一靠近,她右手一扬,一个巴掌便重重挥向冯宛大公主打人耳光,那是打惯了的,这一巴掌挥下,又利落又结实。 眼看就要挥中冯宛时,冯宛的右手,再次闪电般伸出,扣住了她的手腕牢牢地扣着大公主的手腕,把它定在头顶,冯宛盯着大公主,声音一提,冷冷地说道:"大公主,菩萨面前,还请自律。" 本来,大公主这一巴掌,只是气恼她不听话的下意识动作,那天被两个长辈训过后,她被劝告过不要无缘无故地针对为难,或陷害冯宛的。 可现在,冯宛再一次扣住了她的手腕,强行中断了她的发泄,大公主粗长的眉毛一挑,瞪着四白眼尖声叫道:"冯氏阿宛,你好大的胆子" 冯宛完全无视她的愤怒,盯着大公主,淡淡一笑,声音比她还威严,"陛下圣寿在即,大公主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令菩萨不快么?" 这话一出,陈雅怔住了。那些原本走近来的护卫宫婢,停下了脚步。便是正向这里走来的沙佗大师,也都双手合什,连呼佛号。 在一阵低声议论中,冯宛松开大公主的手腕,再次转身。 大公主目送着冯宛挺直腰背,风姿佼然地走向寺院。 她刚下意识地提脚,刚走出两步,便有好十几双目光朝她盯来。这些目光,都是属于信徒的,她们正警惕地瞪着大公主,似是防着她在菩萨面前捣乱。 对上这些目光,大公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她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一提,大公主怒不可遏地暴喝道:"冯氏阿宛,你给本公主站住" 喝声如雷,震得四周回音阵阵。 喝声中,冯宛没有站住,她依然腰背挺直,双掌合什,雍容的,虔诚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倒是四周,嗖嗖嗖走出几个信徒来,他们挡在了大公主之前,防止她暴怒之下,做出让菩萨动怒的事这时,一个婢女小心地说道:"大公主,我们还是等会吧?" 她是说得小心,可眼下大公主正是怒火无处发泄时,闻言,她腾地转身,手掌一扬,便给了她重重一个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带着太过明显的戾气,在天地之间回荡。 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高僧从寺院中走出,他缓步走到大公主面前,双掌合什,称了一声佛号后,缓缓说道:"佛门清净地,众生皆自在……施主,请回吧。" 他这是在赶人 他竟然在赶大公主走 当然,做为一个笃信佛教的天子亲封的大师,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胆量。 腾地一下,大公主一张脸涨得紫红……这是羞rǔ 她脸色一沉,怒道:"你知道本公主是谁?" 高僧再次颂了一声佛号,道:"施主是谁,与老讷何干?与菩萨何干?" 大公主一噎。 她刚要喝骂,一个声音传来,"阿雅,回来" 四个婢女筹拥着一个中年贵妇走了过来,她快步走到大公主面前,有点愠怒,也有点鄙薄地说道:"这是佛门清净地,你怎么闹到这里来了?" 中年贵妇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怒道:"你看看四周真是不知事的" 四周,无数鄙薄中带着不快的目光,正在投向这边……这次上香,来的贵妇何止一个二个? 在大公主由怒转臊,脸色越发紫红时,一个宫婢走到她身后,低语道:"大公主休要动怒,这地方不是,我们回去再做计较。" 她轻轻扯了扯大公主,劝阻过后,又对那中年贵妇说道:"您老见谅,实是那个冯宛阿宛不知天高地厚,竟对我家公主视若无物,公主哪里见过这么大胆无礼的妇人?您也知道公主是个性直的,她怒火一来,便忘记了地方。" 这宫婢说的是实情,大公主这一生,还真没有被任何人这么忤逆无视过……那种来自晋地,来自王谢世家,来自名士风流的鄙履权贵,我行我素,对她这个跋扈嚣张惯了的人来说,实是最最上等的浇火烈油中年贵妇哪里耐烦听这个?她在意的,只是四周投来的鄙薄的眼神,只是大师们的不悦。 当下,她蹙着眉,命令道:"带你家公主回去。"盯了一眼兀自羞怒不已,气喘吁吁,几次想要张口说话的大公主,中年贵妇低喝道:"这件事,我会禀上去,让人好好管教你" 说罢,中年贵妇转过身,大步朝寺院大门走去。 她一动,众人也都动了,转眼间,便把大公主一行人,落在身后。 这时刻,便是有人朝她看来,有人说话,那眼神,那语气,也是含着不赞同的。 大公主虽然跋扈,毕竟是个青春妙龄的少女,对她这种年纪的人来说,对异性的目光还是很在意的。此刻对上一众如避蛇蝎的年青俊彦,大公主一张脸白了又红,紫了又青,直气得泪水堵都堵不住。 ?? 本来在上架前,打算还码一章的,可我昨晚挤到十二点,愣是没有挤出满意的文字来,又不好意思让编缉那么晚了还在等,便说上架算了。想一想,实是对不起抱着希望的你们。 第六十一章谁轻薄了谁? 中年贵妇一入寺门,便有意无意地寻找着冯宛。 扫了几下,她目光一凝。 慢步走到佛佗座下,见到冯宛正双掌合什,双目微闭,口里念念有词。 阳光照耀下,这年轻人的脸娴静而温润。 中年贵妇站在她旁边,也是双掌合什,当冯宛睁开眼时,她平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赵夫人?" 听到叫唤,冯宛转头。 便是这般突然被不相识的人叫出名字,这年轻人也不见惊异,不见慌乱。她用一双极美丽,极宁静的眸子看过来,凝神倾听。 中年贵妇嘴角微扬,她温和地说道:"刚才大公主如此对你,你可有生气?" 她问得很温和很友好。 可一眼认出她身份的冯宛,自是知道,她在审量自己。 冯宛垂下双眸,低细温润地说道:"生气是生气的……可菩萨在看着,我与大公主之间,又没有真仇。" 她似不知道这妇人的身份,回答一句后,便自顾自地转头对着菩萨,再次双掌合什,喃喃诵道:"守记内心者,则知贪想,嗔想,及愚痴邪见想;知善,知不善,知无记,知心劳虑种种诸苦……众生心体,从本以来,不生不灭,自性清净,无障无碍,犹如虚空,离分别故。平等普遍,无所不至,圆满十方,究竟一相,无二无别,不变不异,无增无减。" 冯宛的诵经声,温柔润和。中年贵妇看着神色宁静得慈和的冯宛,听着她所诵的内容,暗暗忖道:原来是个虔诚信徒。 既是虔诚信徒,那她刚才的所言所行,便如佛经中所教导的那样,"自性清净,无障无碍,平等普通。"而不是一个本性城府深沉,处事狡诈的人所为。 听着旁边冯宛清楚宁静的诵经声,中年贵妇心头的那点烦躁,也在渐渐消失,渐渐转为平和。慢慢的,她双掌合什,也和冯宛一样,默诵起经文来。 当中年贵妇再次睁开眼时,冯宛已经悄然离去。 她走出了寺门。 这时刻,众婢妾还没有出寺,马车旁,两个驭夫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朝他们望了一眼,冯宛顺着山中的老树古道,向山脚下走去。 山道两侧,到处都是行人,时不时有年轻的男女,手牵着手鬼崇地钻入山林中。也有被冯宛的脚步声惊得探出头来的,见到是这么一个温柔娴静的妇人,那些人又毫不在意地继续快活。 不知不觉中,冯宛走入了一条少有人行的山道。 低着头走了一阵,突然觉得四周静得惊人,冯宛抬起头来,转过身,便想向回走去。 就在这时,她手臂一疼,却是被人猛然锢制住。在梦中经历过那样的惨死,这般被人制住,实是冯宛的梦魇。当下,她脑袋使劲地摇晃着,双脚乱踢,张开嘴便要尖叫。 冯宛反抗的强烈,显然出乎来人的意料。猛然的,他把冯宛重重压向一根树干,用身体和左手定住她的四肢,对上她张开想要大叫的嘴,右手握拳,重重堵了上去。 冯宛重重一咬! 瞬时,一股血腥味涌入鼻端。而这气味,也令得几近疯狂的冯宛清醒过来,她睁开了双眼。 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这眼睛,原本是斜长的,波光流转,魅意中夹着血色的,更是若有情若无情的。可此刻,这眼睛中的情意全没了,有的,只是愤怒和控诉。 斜睨着她,少年靡哑的声音愤怒地低喝道:"你疯了?"声音竟有点委屈。 我哪里知道会是你? 冯宛扁了扁唇,放松了身躯。她原来绷得太紧太紧,这一放松,整个人便软软地向少年倒去。 不对,应该说,少年本来把她压制在树干上,这一放松,她与他之间,温热的肌肤,有点急的心跳,还有略粗的呼吸,便清清楚楚地缠绕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村林中变得安静之极。 少年一点也没有放开她的心思,他依然重重地压着她,蹙眉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慌乱惊惧成这个样子?" 冯宛摇头,弱弱地说道:"谁叫你突然冒出来的。" 少年冷笑一声,"你也太胆小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上了一分疑惑,"不对,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难不成,你以前被人这样抓过?" 冯宛连忙摇头。 她摇得太激烈,令得少年更加冷冷地盯着她。 好一会,冯宛恼道:"不要问了。" 少年重重一哼,哧道:"你以为我对你以前的事,很感兴趣不成?" 冯宛早就习惯了他这般冷言冷语,也没在意,只是好奇地问道:"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少年剑眉一挑,淡淡说道:"不就是四公主那些愚妇?她们进香就进香罢,非要逼着我也过来。把我约到这里后,居然……" 他绝美的脸孔红了红,有点说不下去。 难不成他被轻薄了? 冯宛好奇起来,她刚眨巴了几下眼,便对上少年冷冽暴戾的目光,嚯地一下,她迅速地低下头来。 少年瞪着冯宛,沉怒地解释道:"我乃堂堂丈夫,她们能对我怎么样?" 冯宛忙不迭地点头。 见她态度良好,少年哼了一声,怒火少去。 好一会,冯宛再次低低地开了口,"你压着我了。" 她想,她这句话很寻常吧。 少年眉头一挑,似是被她提醒了,他认真地打量起冯宛来。 他这般压着她,彼此的面孔,相距不足三寸,在这种情况下,他那灼灼的,媚意流荡的,天生勾荡人心的眼神,冯宛实在受不了了。 她涨红着脸,头拼命地低着,差点贴到胸口了。 实在受不了了,冯宛低声叫道:"别这样看我。" "我怎么看你了?"少年的声音带上了笑意,靡荡微哑。 冯宛咬了咬唇,她还在琢磨着怎么回答时。极为突然的,少年伸头过来,在她颈间深深一嗅。 然后,他嘀咕道:"你长得虽不怎么样.闻起来比那些妇人舒服多了。" 嘀咕声中,他还在继续闻,这样一边闻一边蹭,极为突然的,他在她的耳下动脉处,伸舌一舔! 天可怜见! 冯宛双脚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被少年强行用双臂提起,冯宛咬着牙低叫道:"卫子扬!"她恼怒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你可别忘记了,你长成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这种……" 后面的话,终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冯宛低叫良久,见压着自己的少年没有丝毫忏悔,便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依然对上他媚意流荡,血色隐隐的凤眸。他正歪着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就在冯宛疑惑时,他开口说道:"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冯宛咬牙。 少年无视她的愠怒,继续用那勾魂的双眸盯着她,都囔道:"你的声音像水,很好听,我喜欢。" 这话特真城。 真诚得让冯宛有点不踏实。 她瞪大眼,忍着羞怒,直直地瞪着少年。 看着看着,她右手一伸,按上了他的额头。 额头有点烫。 这时,压着她的少年突然蹭了蹭,这一蹭,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坚硬的物事顶着自己下腹。 冯宛嗖地一下脸孔涨得紫红。 不过她的眼神于清亮中,添上了一丝疑惑。 再次伸手按上他的额头,然后按了按他的胸口,再望向少年的脸。只见他薄唇樱红,望着自己的眸光有点痴散,他呼吸间散发出的热气也不对劲。 蹙着眉,冯宛低声道:"你被下药了?" "下药?"少年蹙起眉头,似有点不解。 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十分清醒正常,可这般紧贴着自己舍不得放开,还有那微红的双颊,眸光中的妖色,都让冯宛感觉到不对。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冯宛一凛,连忙低叫道:"藏起来。" 她直视着少年,神色坚定。 少年直直地盯着她,眉头还在蹙起,人已动作起来,他提起她转到一个山坡后。 把她朝着糙地上一扔,然后,少年整个人大赖赖地扑了下去.依旧压了个结实。 冯宛大惊,刚要挣扎,少年都囔道:"真舒服。" 声音有点憨。 冯宛这下完全肯定,他真是被下了药了。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不一会,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明明是朝这方向跑的。" 一男子的声音传来,"药力应该发作了。得找到他。" 那女子不安地问道:"这人功夫极高,又是个倔的,若是知道我们下了药,只怕会不依不饶?" 那男子淫笑道:"放心,那药可是从建康皇室弄来的,查不出来。再说,不是四公主约的他吗?与我们有甚干系?" 冯宛听到这里,暗暗心惊时,突然间,胸前一阵苏麻。 她低下头来。 却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已滑了下去。他的脸便搁到了她的rǔ上,显然觉得那里温软暖和,他正闭上眼,舒服地蹭来蹭去。 腾地一下,冯宛一张脸涨得紫红。 可她偏偏动弹不得,不但不能动弹,她还得盯着这个乱蹭的人,防止他一不小心发出声音来。 西西索索的寻找声音中,那男子显得有点不耐烦,他低怒道:"怎么就让他跑了?真是不中用!" 那女子委屈地说道:"殿下,实是那人对女人不感兴趣,七儿都快脱光衣服了,他不但无动于衷,还伸手一个耳光,便把她拍得远远的。不止是她,我们几个都挨打了,他一边打一边叫我们丑女人。" 那女子小心地说道:"殿下,他会不会是只对丈夫?" 那殿下冷声道:"没有的事!老五那个蠢蛋,与他有过约定,因此一直不曾碰他。至于别人,打过他主意的不少,可真正近过他身的,至今没有听到过!" 顿了顿,他沉吟道:"我似是听过,他对妇人极为厌恶,能用手指与人碰一碰,已是极为罕见。前阵子在宫中时,便有个扑到他身上的宫女,被打得吐血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找,绕来绕去都在附近。他们显然知道这种事见不得光,也没叫护卫婢女什么的,便这样两人边寻边搜。 就在这时,冯宛一僵。 她慢慢慢慢地转过头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少年又滑了上来,此刻,他正低着头,双手从她的眉,摸过她的眼,又摸上她的唇。 他摸也就罢了,就是像个小狗一样,摸了几下,他还要凑过来嗅一嗅,嗅了觉得味道不错,还伸出舌头舔一舔。 如此刻,他便在冯宛的唇边轻轻舔着,那妖艳的红舌,正把她的上唇挑起,顺着唇线从人中描画到唇角处。 他温热的呼吸,正随着他轻薄的动作,一下一下扑在冯宛脸上。 在冯宛宛如僵尸,一动不能动中,他的兴趣终于转向了她的胸锁处。 在他又摸又按那锁骨窝时,冯宛别过头去。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也有点湿润,这时候,她真说不出自己是气苦,还是羞恼,还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子越发的软了…… 两人所躺的地方,位于山坡后内陷处,上面被灌木丛严实地挡着。 那两人久寻不到后,终于转身离去。 而这时,把冯宛研究得差不多了的少年,也伏在她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别看少年体形颀长,并不显壮,可他这么结结实实地压着,双手还下意识地扣着冯宛的双手,直让她怎么挣也挣脱不了。 像一只蚯蚓,靠腰部之力拱了很久后,冯宛放弃了。 她干脆眼睛一闭,也入了睡。 醒来时,一双冷漠的眼睛正盯着她。 冯宛睁开眼来。 四目一对,早就笔直的侍村而立,绝美得宛如天边流霞的少年,正冷冽地盯着她。 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占了他便宜? 冯宛羞怒一起,正要说话,少年低哑的,靡荡的声音冷冽地传来,"以后,不许跟你那夫主上塌!"也不等冯宛回答,他衣袖一甩.傲然离去。 …… 新书上架,最最关键的时候,求订阅,求粉红票。 第六十二章不负 望着少年步履生风的背影,冯宛突然很想说明什么。 她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追上去。眼看他就要衣裳不整,头发凌乱地走出树林,冯宛唤道:"你衣裳乱了。" 少年脚步一僵。 他一动不动地忤了良久,决然转身,大步走到冯宛面前。 朝着她双臂一舒,他命令道:"给我打理。" 他的命令声坚硬有力,可当他的目光转到冯宛脸上,对上鬓角凌乱,脸带红潮的她时,他目光一移,认真地侧过头,看向左侧天空。 冯宛瞪着他。 她唇咬了又咬,最后还是压下羞怒,上前把他裳服理顺,再抽出束发的玉钗,把他的长发打散。 随着玉钗一抽,那一头墨发如水一样,泄了冯宛一脸。 ……风吹来,鬓有香,衣带风。 不知不觉中,她的呼吸,再次混着了他的呼吸。 冯宛垂眸,用手指梳向他的墨发。 就在她的手指梳到他肩膀处时,少年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没有回头,只是这般重重地扣着她的手腕。 冯宛抬头,正要开口时,少年突然甩开她的手,这般披着头发急急向外冲去。 冯宛张口欲叫,看到他冲得太急的背影,又住了嘴……不知不觉中,她也是怒火一消。 良久良久,冯宛回过神来,她找到一处山溪,略作梳洗罢,冯宛向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这时,已是午后,赵府的婢妾们聚在一起,早等得不耐烦了。 见到冯宛走来,眉娘连忙说道:"快把他们叫回来,就说夫人回来了。" 弗儿与绢儿妩娘等人,则连忙围了上来,她们惊疑地打量着冯宛沾了泥印的裳服,重新梳理过的头发,还有皱褶的裳角,目光闪动着,却没有人说话。 冯宛自顾自走向马车,低声道:"我早出来了,在一处山道,被人撞得摔到了山沟里。" 众女同时惊呼,在冯宛的目光扫来时.那惊呼声小了些。 妩娘问道:"夫人夫人,不知那人是谁?" 冯宛摇头,道:"不曾看清,想是无意中撞的吧。" 她这话一出,众女相互看了一眼,忖道:这佛寺又不是闹市,哪有什么无意中撞人的事?夫人得罪了一看就是爱记仇的大公主,哪能这么容易讨了好处? 本来,冯宛如果一口咬定是大公主做的,她们说不定会怀疑她现在这模样另有别情。可她现在却说什么无意中被撞,那定然是被人复仇了。 冯宛仿佛不知道婢妾们正聚在一起议论,她坐上马车,拉下了车帘。 不一会,马车驶动。 坐在马车中,冯宛的双眼依然明亮得惊人,她盯着前方,神色有点恍惚。 府中,赵俊不在,冯宛沐浴更衣后,披散着湿湿地长发坐在寝房中。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跪坐于塌几,自己给自己斟着浆的冯宛身上,颇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之感。 这时,弗儿低弱的声音传来,"夫人,焚香么?" 这声音真是低弱,似是盛满了忧伤和痛苦……是了,昨日她父亲来过,看来她母亲的病又重了。 冯宛淡淡"恩"了一声,道:"檀香吧。" 竜竜窣窣的声音响起。 只是点个香而已,那声音直响了好一阵,转来转去的脚步声,更是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扑通"一声,有人重重地跪在地上。 只见弗儿跪在冯宛面前,膝行两步后,她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冯宛似是被她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蹙起眉头,冯宛问道:"怎么了?"语气中,隐有着不耐烦。 弗儿听出了她的不耐烦。 她重重地咬着唇"颤声道:"夫人,你救救我母亲吧。夫人,你是那么慈善的一个人,只有你能救我母亲。" 冯宛看向额头磕得发青的弗儿,慢慢抿了一口浆。 她想看看弗儿这头,能磕到什么时候去。 砰砰砰的闷响中,弗儿哽咽的,涕泪交加地求道:"求夫人了,求夫人了。" 直看到她的额头都渗出血来了,静室中,冯宛的声音才温柔地飘来,"弗儿。" "是,是。" "府中的情况,你是一清二楚。我这里拿不出钱来。" 她垂眸盯向弗儿,见她的唇无声地动了动,自是知道弗儿是想问:你上次也说拿不出钱来。可是大雨来时,你不也拿出一片金叶子了吗? 当然,这话弗儿问不出口。 冯宛静静地看着弗儿,她似是寻思了一会,终于想到了个解决之道:"弗儿,你是我家里派来的人,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如果你愿意,我把那卖身契给你,你自己去人市……" 她下面的话没有说完。 可弗儿不是傻子,她清楚地听懂了:夫人这是要她重找一户人家,拿卖身的钱给母亲看病。 可她卖身的钱,又有多少? 弗儿唇颤抖着,绝望地摇着头,不停地摇着头。 不愿意么? 冯宛望着她,蹙眉叹道:"这也不行啊?" 弗儿哽咽道:"夫人,那钱不够的。" 冯宛望着她,她低叹一声,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人市有几处的……罢了,你不愿意,也就算了。" 人市有几处的! 夫人竟然说,人市有几处的! 弗儿脸色苍白地看着冯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不成,夫人宁愿她去卖身为妓,也不会伸出援手?不对,夫人不是这样的人,看来她是真没钱了。 重重地咬着上唇,直到唇上沁出血来,冯宛才木然站起,僵硬地朝外面走去。 夫人最后一句,说得轻飘,可份量实际很重……她做人女儿的,都有不愿意做的事,凭什么要强人所难?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主子。 良久良久,一阵压抑的哭泣声飘荡而来,久久久久都没有散去。 傍晚时,赵俊是直冲到冯宛房中的。 他盯着拿着书卷,正低低吟诵的冯宛,大步走近,沉声问道:"今天出事了?" 冯宛回头,对上赵俊紧张烦躁的脸,她点了点头,道:"大公主派人找了我两以广她的人……" 不等她说完,赵俊挥手打断,"那你为什么不应承?你应该应承的,我从宫中得到消息说,大公主被人训斥了一顿,她找你,只是想和好!" 和好么? 她自是知道,陈雅这次找她,只是想和好。 可特意来和好都如此骄纵跋扈,何况是到了她地盘?以她对陈雅的了解,在那女人恩赐出一句原谅之前,那羞rǔ和耳光是少不了的。 更何况,她不需要与陈雅和好! 赵俊见冯宛垂眸不语,长叹一声,道:"这下仇越结越深了。"他在房中踱来踱去,又问道:"听说有个中年贵妇训斥了大公主一阵,她长什么样子?" "三四十岁,容长脸,左眉心有一颗黑色的痣,肌肤很白,不过不像是胡人。" "知道了,"赵俊挥手打断她的话,道:"那是皇后之妹,李相国之妻。" 沉吟着,赵俊沉声说道:"这位夫人行事周密又公正,说话很有影响力。她既然开口说要上禀,还说要管教大公主,那必是真的。" 转过头,他盯着冯宛,长叹一声,"管教了又怎么样,你终是狠狠得罪了大公主。" 又膘了冯宛一眼,赵俊拉着脸,郁怒地说道:"一个两个都是不省事的。哼,妩娘那蠢妇也就罢了,你明明是个周到的,这阵子做起事来,却总是颠三倒四!" 面对他的呵斥,冯宛自是不会瓣解。 赵俊转了一圈,又问道:"听说你被人推到山沟里。过了一个时辰才爬出来?" 冯宛垂眸,轻声应道:"是。" 赵俊盯着站在阴暗处,身形单薄飘然的她,走出一步,伸手搂上她的腰。 把安静温驯的冯宛楼于怀中,赵俊抚着她的背,温柔地说道:"真没有看清是谁下的手?" 冯宛摇头。 赵俊长叹一声,道:"宛娘,你也有错你知道吗?今晨公主派人来叫你,你若是跟着去了,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可你不但不跟着,我听妩娘说,当时你还很强硬?" 冯宛垂眸。 不等她回答,赵俊自顾自地说道:"你呀,就是看多了这些儒家的书,太重什么骨气了。便是那个婢女说话不中听,你谦卑一些,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他低头望着她,语重声长地说道:"宛娘,便是为了我,你也应该谦卑的。反正你是妇人,要那么多颜面干什么?" 赵俊说到这里,见冯宛还是安静着,不应是也不认错。不由蹙起眉头,推开了她。 他瞪着她,声音放缓,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公主之事,我会找个机会好好说合的。宛娘,为夫在这里跟你说了,若是大公主愿意原谅你,你切不可再这般闹意气!为夫知道,你是在意蓝月镶云佩的事。那件事我想过了,便是那贵人真要见怪,也不过是罚你一通打你一顿的小事,你用不着在意。" 罚的是她,打的也是她,他自是不用在意。便是那贵人一怒之下勒令休妻,他也用不着在意。 赵俊交待到这里"盯着冯宛,不耐烦地问道:"可听明白了?" "是。" 听到冯宛出声了,赵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衣袖一挥朝外走去。刚来到门口,他又站住了,回过头来对着冯宛命令道:"明天你去一下卫子扬那里。" 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神色特别坚定。也是,朝野都在说,他是依附卫子扬这个娈童上来的,既然他无法自辨了,不如干脆做到底。 赵俊继续命令道:"这几天你可以常去。若是听到什么消息,马上回来告诉为夫。" 说罢,他衣袖一甩,大步离去。 陛下的生辰到了。 经办此事的五殿下下令:天子恩德,无论大官小官,都可以带着家春参加这一场盛宴。 因此,赵俊和冯宛坐上了马车,驶向宫城所在。 五殿下不曾规定带几个家春,像妩娘眉娘赵俊都可以带去的。可是,原本是五殿下府中出来的妩娘,现在得罪了五殿下,不是合适人选。眉娘出身红楼,也不适合,想来想去,赵俊只能带冯宛一人了。 马车驶到宫门处时,这里已是车水马龙。壮在两边的红灯笼,穿戴着崭新盔甲的宫中护卫,处处可见的上官贵族,给精神抖擞的赵俊凭添了许多压力,他的背一下佝偻起来。 吩咐把马车侯在一侧,等着一辆接一辆的贵族和上官先过去.赵俊越是等,越是气虚。 他转头看向冯宛。 冯宛正端坐在马车中,被夜风吹起的车帘后,戴着面纱的她,双眸明亮如星辰,便是端着热手的浆,也拿得稳稳的,那股雍容,那股掩不去的自在,直让人感觉到,她才应该是金马玉堂的华贵娇客。 看着这样的冯宛,赵俊心神大定,本来有点心虚气短的不适,这时也消失了。 这是他的夫人,他赵俊的夫人。有这样的夫人,他赵俊怎么可能做一辈子的小鱼小虾? 冲动中,赵俊突然伸手,握紧了冯宛的手腕。 对上冯宛询问的眼神,赵俊认真的,像发誓一样的对她说道:"宛娘,我。"他用力地说道:"我就算做到了相国,你也是相国夫人!宛娘,我必不负你!" 他说得格外的认真。 冯宛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微挑,含笑道:"夫主这是怎么啦?" 经她提醒,赵俊才发现自己的失常,他笑道:"见宛娘仪态天生,心下倾慕。" 他见马车所在很是隐蔽,便悄悄抬起冯宛的手,在那手背上轻轻一吻,直视冯宛的眸,含情脉脉地说道:"为夫这样说,宛娘难道不高兴么?"他嘴角扬得欢,声音呢喃如私语,"宛娘,今晚上,为夫得好好侍侯侍侯你……都两年了,还不曾有孩儿,他人可是会笑话宛娘的。" 说养,他朝冯宛挤了挤眼。 正挤得欢时,突然间,赵俊感觉到马车一暗,似被什么人挡住了光线。 他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他对上了头戴斗笠,坐着一辆极普通的马车的卫子扬,此次,这少年的双眼,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手。 顺着他的目光,赵俊低下头来:自己的手,正握着冯宛的手。 这么一低头,赵俊感觉到那目光更逼人了。下意识的,他把冯宛的手一甩。 第六十三章针锋相对 赵俊甩手的动作一做出,少年便是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似是满意,更似是讥嘲的笑容来。 警告地盯了冯宛一眼,他收回视线,驱着马车向前走去。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赵俊虚啐一声,脸色很是难看。 有了这一曲,赵俊已没有心思与冯宛亲近了。见马车走得差不多了,他恼怒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是,是。" 马车再次驶动。 陛下生辰大庆的场地,设在华英宫外面的广场上。赵俊到来时,这里已是塌几林立,火堆处处,整只整只的牛和羊,剥光了架在火堆上,被烤得金黄的ròu,时不时地滴下一滴油,溅在了火堆上。 望着前方的人山人海,赵俊游四目顾一会,终于看到了五殿下。五殿下的身周,围拥着数十个大臣,这些大臣中,一袭布衣,头戴斗笠,双手抱胸,懒懒站在后面的卫子扬,明明连下巴都看不清,可那掩不去的绝世风华,还是无形中吸引了太多的目光,直把五殿下都比了下去。 赵俊狠狠地瞪了一眼卫子扬,恰好这时,卫子扬也朝这边看来。赵俊连忙收回目光,不过赵子扬也没有看他,他只是朝他身后瞟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赵俊暗中哼了一声,对冯宛说道:"走快点。" 他挤入了人群中。 冯宛自是亦步亦趋。 赵俊费力地挤出几步,奈何围着五殿下说话的人太多了,他挤得满头大汗,还是在外围蹦哒着。 这时,他想到了冯宛。 连忙回头,伸手牵过冯宛的手,赵俊再向前方挤去。 果然,这一次变得容易些了。 走出五六步,赵俊忍不住回头看向冯宛。 灯火下,他长相平凡的妻子,那白瓷般的肌肤被火焰照得晕红。夜色中,她双眸是那般明亮,那翩跹宛然,雍容自在得让人不敢轻视的风姿,凡所经行处,便让人下意识地把她当成某个人物,自发自动地让路。 看着看着,赵俊握紧了她的手。 他握得太紧,直让冯宛有点疼。当下,她明亮美丽的眸子,淡淡地朝他扫来,不言不语,娴静平和。 被这样的目光扫过,赵俊下意识的一松手,转眼,他便用指甲搔着她的掌心,笑道:"宛娘,我们到五殿下旁边去。若是有幸见到陛下,记得好好表现一番。" 表现一番么? 冯宛垂眸,温婉地应道:"恩。" 两人来到了五殿下身侧。 赵俊刚要退到后面,五殿下已一眼看到了冯宛。他目光转向冯宛身前的赵俊,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太监走到五殿下旁边,对他低语了一句。 五殿下恩了一声,他转向赵俊笑道:"赵卿这个夫人,当真显目得紧啊。这刚刚赶到,便有人掂记上了。" 他摆了摆手,道:"一起来吧。" 他提步向前走去。 赵俊连忙握紧冯宛的手跟上。 此时还是秋日,夜虽凉而不冷,广场上,这般被火焰无所不在地逼着,不少人的鼻尖都渗出了汗珠。 赵俊便是这样,他不止是鼻尖汗珠直冒,便是掌心也有点湿,被这种湿滑的手紧握着,不知为什么,冯宛竟想到了蛇。 紧跟在五殿下身后,一行人来到广场北面的一个阁楼处。此刻,阁楼的地坪里,都挂上了一层一层的纱幔,风一吹来,紫色粉色的纱幔随风飘舞,如沐浴在月光下的轻烟。 五殿下拂开两层纱幔,走了进去。冯宛一进来,发现这里坐着数十个浓妆艳抹的宫妃。 看到众人进来,宫妃们的目光齐刷刷转来。她们同时注意到了紧跟在赵俊身后的冯宛。 五殿下还在向前走去。 冯宛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她便看到了坐在下首显眼处的冯芸。冯芸云鬓高挽,露出修长的纤颈。这种强调气质的打扮,掩去了她的刻薄,强调了明艳,倒是颇为动人。 当然,坐在这里的宫妃,都是美丽动人的。 冯芸也看到了冯宛,她抬起头,微阴着杏核眼,神态中带着一种得意。 这时,前面的五殿下停下了。 他施了一礼,笑道:"儿臣见过太后娘娘,虞太妃娘娘,见过母后。" 竟然是太后娘娘和皇后?赵俊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低着头的他,刚一站定,忍不住再次看向冯宛。见到她的神色,他再次平静下来。 此刻,关注冯宛的,可不止是赵俊和冯芸,便是站在皇后后面的几位公主,也同时望来。她们朝冯宛望一眼,便同时看向大公主,一个个以袖掩嘴,似在窃笑。 这时,坐在皇后下首的一个中年贵妇温柔唤道:"冯氏阿宛,过来一下。" 叫到她了。 冯宛应了一声,走上两步,恭敬地冲几个贵人行了一礼。 嗖嗖嗖,几十双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中年贵妇慈祥地端详着冯宛,抿唇笑道:"你们看这孩子,是不是举止雍容,风姿出众?"对上冯宛认出了她,惊愕的眼神,中年贵妇一笑,向太后和太妃说道:"这孩子啊,她信佛,那佛经诵得一道一道的。" 她的声音刚刚一落,皇后在一侧笑道:"是啊,她可把几位公主都比下去了呢。" 一句话落地,赵俊的心重重一沉:该死,必是宛娘得罪了大公主,令得皇后不快了。 一句话便让冯宛得罪了众公主,这皇后的功力,可真是深厚啊。 冯宛垂眸,嘴角依然挂着温婉腼腆的笑容:这里,可不是只有皇后做主的这时,一个慈祥中透着威严的笑声传来,"孩子,过来。" 是太妃的声音。 冯宛轻应一声,慢步走近。 "傻孩子,再过来一点,让我看看。" 冯宛有点愕然,有点怔忡地抬起头来。她对上太妃,对上她慈祥中透着喜爱的眼神,不知不觉中,冯宛腼腆一笑。 她向前又走出两步,然后盈盈一福,抬着头,孺慕地看了太妃一眼,便迅速地低下了头。 望着在焰火的照耀下,沉静而娴雅,一点也不被皇后的话影响到的冯宛,太妃笑弯了眼,她慢慢伸出手来。 骨节已显苍老的手,轻轻抚上冯宛的头顶,摩挲着她的秀发,太妃轻声问道:"孩子,今年多大了?" 冯宛垂眸,腼腆而温驯地应道:"妾十九了。" "十九了?也是不小了。"太妃似是想到了什么,有点感慨。 端详着冯宛,她似是越看越喜,伸手从左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太妃抓起冯宛的手给她套上。 一边套,太妃一边抚着冯宛滑嫩的手腕,赞道:"好孩子,不仅风仪出众,便是这肌肤也养得好,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说罢,她朝着自己身后的塌几一指,道:"孩子,你坐那儿。" "是。"冯宛走向那塌几,不过她并没有坐下。这时刻,连公主们都是站着的。 这边,太妃注意到了赵俊,朝着他打量了一眼,太妃笑道:"你叫赵俊?放心,你妻子有我照看,不会少了一根汗毛的。" 赵俊听到太妃的调侃,白脸一红,连忙说道:"太妃娘娘说笑了,说笑了。"说这话时,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下。 太妃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眉头轻蹙,忖道:这丈夫却是个胆小的,比起他妻子差远了。 她温声问道:"你们结缡几载了?" 赵俊恭敬地回道:"近二载。" "可有生育?" 赵俊一怔,道:"不曾。" 几乎是他这不曾两字一落,太妃的脸便是一沉,她不高兴地说道:"可是家里纳的妾室太多,没有精力顾及妻子?" "不,不是。"赵俊听出了太妃语气中的不高兴,他连忙解释道:"实是宛娘她,总不见孕。" 这总不见孕几字一出,四下的低语声响了些,隐隐的,几个含着讥嘲的笑声响起。 ……做为夫主,赵俊这话,是对妻子近乎攻击的指责太妃的笑容一收,她把手中的斟朝旁一放。 "叮"的一声脆响传来,这一放有点重。 在场有些眼色的人知道,太妃更不高兴了。 ……这时,皇后微笑道:"这孩子,真是个口快心直的。"她朝大公主看去,叹道:"便与我的雅儿一样。哎,总是在不知不觉便做错了事。" 赵俊额头的汗水渗得更多了,他悔得咬紧了牙关。刚才那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对,只怪他平素一直是这样想的,竟然忘记了在贵人面前多加掩饰。 听到皇后提到陈雅,太妃淡淡说道:"皇后言重了。" 皇后笑了笑,她瞟向冯宛,道:"冯氏阿宛,听闻你是冯美人的大姐?" "是。" "回皇后,是。" 冯宛和冯芸同时站起,恭敬回道。 "哦?"皇后盯向两女,在她的目光下,冯宛低头走出,躬身受着皇后地打量,"听说你们关系不好,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冯宛垂眸,冯芸也没有说话。 皇后盯向冯宛,微笑道:"你这个做大姐地先说。" 她重点提到了大姐两字,使得这句话本身,便含着一种对冯宛的指责。 冯宛垂眸。 好一会,她轻言细语地说道:"我嫡母只我一女,可她死得早……阿芸不是,她性子灵活讨喜。我,许是我妒忌她吧。" 冯宛口里说着妒忌,可她举止落落大方,双眸明澈灵透,一抬头,一说话,一扬袖,自有一种雍容的风华。分明是个晋人称颂的名士,哪里像个斤斤计较的妇人? 反观旁边的冯美人,在听到冯宛的自罪后,她双眼大亮,削细的鼻尖昂得高高的,明艳的脸上,那刻薄和得意掩也掩不住。 不约而同的,众人同时想道:死了嫡母的孤女,又是个性子温吞宽厚的,自是容易被得宠的继妹欺rǔ皇后盯向冯芸,慢腾腾地提醒道:"冯美人呢,你怎么说?" 冯芸福了福,清脆而利落地说道:"禀皇后,便是阿宛所说的那样。" 若真是个敦厚的,当着这么多人,怎么也应该给自家大姐存点颜面。可她倒一口应承了,还直呼大姐的名,哪有半点恭敬谦让之心? 冯芸这话一出,皇后眉头蹙了起来。 这时,太妃温和的声音传来,"孩子,忤在这里做甚么?坐到我身后来。"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疼惜。这种不加掩饰的喜受,令得冯芸吃惊了,她瞪向冯宛。 这眼神一瞟,太妃的眉头也蹙了蹙。 一侧,皇后不禁摇了摇头,忖道:这个冯美人与丈夫相处是深谱其道,可终究不是个玲珑的。 其实,胡人豪慡性直的多,在场的除了几位在宫中呆得久的,也有几个宫妃公主与冯芸一样,并不通晓这些妇人话里的弯弯道道。 皇后瞟了一眼冯芸,也懒得叫她回塌,便这么转过头来,对大公主陈雅说道:"阿雅,过来。" 大公主低着头走了出来。 一直到现在,大公主都显得很安静,便是站在皇后面前,也老老实实束手而立,冯宛暗暗忖道:看来大公主真是受过训斥了。 皇后盯了她一眼,命令道:"你在金弘寺,可是对赵夫人无礼过?上前去,给赵夫人致歉" 这话一出,低呼声四面而起,冯宛更是抬头:堂堂一个公主,给她这个小小的外臣妇致歉?这不是打皇室的脸么?皇后这一手,可真够狠的。 这时刻,冯宛最好地选择就是冲出去,率先跪在皇后和陈雅面前,向她们致歉,向她们说,自己也有过错。 可是,冯宛不想冲出去。 她就是想看到陈雅在自己面前低头 更重要的是,冯宛实在太了解太了解陈雅了。 皇后的话一出,早就得过招呼的陈雅走了过来,她来到冯宛面前,朝她福了福,大声道:"赵夫人,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无礼。" 无礼? 堂堂公主竟然对一个外臣妇用上了无礼两字? 这时刻,便是太妃,脸色也有点难看了。 四下寂静。 冯宛上前一步,身影出现在焰光中。 对着除了头昂得高高的,举止都显得谦卑的大公主,冯宛低下头,瞟了一眼大公主。 这时刻,背着光的冯宛,眼神中闪动着一种讥笑和一种强烈的不屑几乎是冯宛这种目光一露,陈雅便是大怒,她脸孔嗖地涨得通红,恰好这时,目光转回温柔敦厚的冯宛,那不安的声音传来,"大公主,你不是说,要我向太后和太妃承认偷了冯美人的蓝月镶云佩,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的么?怎么你现在,给我行起,行起?" 她没有说下去。 可陈雅听得出来,这话中满满都是讥嘲 她陡然明白过来,怪不得这阵子,赵俊远远地看到自己,都躲了开去,怪不得他对上自己时,远不像以前那般言笑温柔,殷勤备至了原来,是这个妇人掇动了他她掇动了他,还在这里嘲讽自己喘了一口粗气,早就脸孔紫涨的陈雅,反射性地手掌一扬,一个巴掌扇去冯宛被她的暴怒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准备受她这个耳光。 不过,陈雅举到半空中的手,终是没有挥下去。任性惯了的她,看了看四周,陡然明白了现在这环境不对## 新书上架,强求订阅,双倍粉红票期间,求粉红票。 第六十四章故人 数十双目光愕然地看着大公主。 好一会,太妃冷冷的声音传来,"不错啊,胆子很大,教训人的本事也是锻炼很好了。"她转向太后,恼道:"姐姐,看来我们皇家的一些公主,真是需要教导。" 太后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这个太后,看起来六十来岁,双鬓斑白,唇厚面相敦实,虽然坐在太妃的上位,可她一直不声不响的,倒似对比她年少美貌得多的太妃颇为尊重。 这时的皇后,已笑不下去了。她盯了大公主一眼,喝道:"回来" 大公主早在扬起这只手时,便感觉到了不对……可她骑虎难下。此刻听到嫡母的斥喝,抿了抿唇,狠狠剜了冯宛一眼,不甘不愿地退下。 她来到皇后身前。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命令道:"退一旁去。"冯宛在这里,她不想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教训堂堂公主。 大公主一退下,皇后便转过头,向太妃陪着笑闲话起来。皇后是个会说话的,只几句俏皮话,便逗得包括太妃在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太妃回了两句后,见冯宛安静地站在身侧,低眉敛目,俏生生的身影,显得十分冷清。她叹了一声,慈祥地说道:"孩子,出去玩会吧。" 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太妃道:"以后什么时候想了,就过来陪陪我。" 冯宛盈盈一福,道:"是。"声音温婉中含着感激和庆幸。 冯宛转向太后,皇后,一一行过礼后,慢步朝外走去。 赵俊正在外面等着冯宛。刚才他说了那句'宛娘她总不见孕后,'当场惹得太妃生怒,五殿下不想惹火烧身,便扯着他胡乱告了罪,退了出来。 本来,退出后他可以随着五殿下一道离开的。可看到五殿下淡漠的表情,又挂念里面的冯宛,他干脆留了下来。见到冯宛走出,他连忙靠上,低声问道:"如何?" 一边问,他一边朝里面看了一眼,神色郁郁,显然为没有在太妃面前留下好印象后悔不迭。 冯宛安静地说道:"皇后问了我与阿芸因何不合。" 这话不用她说,赵俊也知道。他们退出时,皇后正好开口。 赵俊蹙起眉头,他盯着冯宛,良久长叹一声,喃喃说道:"你们是亲姐妹,怎么闹得皇后太后都知道了?哎,实在不是好事。" 今晚发生的事实在糟心,他想说冯宛两句吧,可里面具体有过什么谈话,他并不知情,也无处怪责。再说,太妃那么看重她,这是喜事啊。 赵俊默念了两遍这是喜事,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高兴,勉强一笑,对着冯宛认真地说道:"看来太妃喜欢你啊……宛娘,以后你可以多来宫中走走。" 皇宫可与卫子扬的府第完全不同,冯宛可不想他成天催着自己入宫。当下她垂着双眸,喃喃说道:"可是,皇后娘娘她,似乎……" 她没有说下去。 可这句话及时提醒了赵俊,皇后对冯宛不喜。 他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好一会,他长叹一声,闭上了嘴。 两人说着话,已不知不觉走入了广场中。远远看到五殿下和众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赵俊道:"你注意点。"说罢,他急急挤了进去。 目送着赵俊离去,冯宛停下了脚步。 此时夜风轻拂,本有点凉意,却因火焰的炙烧,使得风中带着一种热度。 冯宛侧过头,背对着火焰,慢步向黑暗处走出几步。 火光点点,热力逼着背梁,前方入目处一片黑暗,树影幢幢,隐有风穿树林的呜咽声传来。这般看着,这般听着,那地方似隐藏着无数秘密,也似乎有的只是宁静。 冯宛信手把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她吹的,是一首无名曲,曲声空灵中透着惆怅,仿佛一个人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来,她的一边是东边灿烂的初日,一边还残留着那黑暗的冷意。 她不是一个喜欢惹人注目的人,这曲声,低而婉转,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在唇间回荡。 …… 一个清脆好奇的声音传来,"你吹得什么?真好听" 是一个妙龄少女的声音。 冯宛慢慢回头。 还不曾照面,她的唇角便含上了笑意。回过头,温婉地看着眼前这个俏丽中透着天真的少女,冯宛颌首为礼,道:"不过是随便吹吹的。" "随便吹吹么?可真是好听呢。" 少女的声音又脆又糯,杏眼好奇地打量着冯宛。 冯宛也在打量她。这少女一袭昂贵的碧玉湖绸,略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天真的笑容……冯宛是识得她的,在前一世,她与少女好象也是这个时候相识的,少女天真善良,对很多事都抱着一种纯真稚嫩,与人为善的想法。她是冯宛的好友。 重生后,有一次在路上,她见到了少女,当时她曾经想过提前与她结交。毕竟这少女有点来头,可以成为她暂时的助力。 可此刻,冯宛突然不想了。 ……数年后的那一场大乱,少女和千千万万人一样,落了个尸骨无存。她死后不久,冯宛以为赵俊也在动乱中受了重伤,急急赶去时落入陷阱,被逼自杀。 这样一个世道,每一年都有动乱,每一个生命,都难以善终。她累了,她前一世也为他人考虑得太多了。这一世,她不想再在噩梦缠身,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去为好友将要遇到的危险而担惊受怕。 便这样吧,让一切自然的来,自然的去。如果将来能够援手,她会顺便为之。 少女见冯宛盯着自己,咧着嘴,露出两口小虎牙笑道:"我叫陈芝,夫人你呢?" 冯宛微笑道:"我叫冯宛。"说罢,她朝着陈芝福了福,道:"女郎慢赏,我先告退了。" 说罢,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冯宛看到一个翩然而来,明明身着束腰胡服,却仿佛穿着长袍广袖,动作洒脱中带着自在的青年。 是那个玉郎,他正施施然地朝陛下所在的地方走去。 冯宛目送着他翩跹而来的身影,眸光闪了闪。 这时,一个婢女急急挤到她身边,说道:"可是赵夫人?你夫主叫你过去呢。" 冯宛应了一声,道:"好。" 婢女率先朝着五殿下那一席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夫人跟紧点,你夫主叫得甚急。" "是。" ## 状态不对,只送上二千字,剩下的明天一并补上。 第六十五章拒绝 广场上人多拥挤,婢女走了几步,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她所走的地方,是广场稍偏处。与广场中央人来人往相比,这里明显安静些,阴沉些,不远处风吹树叶的呜咽声,响个不停。 冯宛低头走了十几步,便看到两个护卫打扮的汉子从黑暗中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走得很快,脚步沉闷有力,那时不时盯向她的目光,有点闪烁。 冯宛心神一动。 她停下了脚步。 那婢女走出两步,见她不曾跟上,不由回过头来。她蹙起眉头,唤道:"赵夫人,赵夫人?" 声音有点急有点高,显出点不耐烦。 冯宛抬头看向她,扬唇一笑,温婉有礼地说道:"有礼了。我夫主那,我自行过去便是。"她关切地说道"看姑子这般急忙,想是有事,你先忙去吧。" 说罢,冯宛转身,想朝广场人多处走去。 她拒绝得体贴有礼,那婢女呆了呆,叫道:"可你夫主叫得急……" "姑子多心了,我夫主那,我自会解释,你去忙吧。" 冯宛瞟了一眼那两个还在摇晃着走来的护卫,不再多言,身形一转,挤入人流中。 "诶,诶赵夫人,赵夫人?" 那婢女急急唤了几声,眼见冯宛越去越远,不由苦恼地跺了跺脚。这时,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怎么让她走了?" 婢女连忙回头一礼,委屈地说道:"奴也不知,这赵夫人行事好生任性。" 婆子瞪着她,冷冷说道:"这话你还是跟大公主去说吧。"说罢,婆子朝那两个汉子使了一个眼色,令得他们停步后,与那婢女朝一个角落走去。 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冯宛看着这一幕:这一幕,她梦中没有。想来,有些事已经改变了。 不过改变又怎么样?她们的性格摆在那里,有那样的性格,便会有那样的行事。 想到性格一事,冯宛摇了摇头。据她所知,陈雅是个性急的人,她的仇一般忍不到第二天的。 冯宛沉思一会,提步继续朝着五殿下那一席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赵俊身后。 此刻,赵俊坐在塌几上,在五殿下诸臣中,他的位置十分靠后,半边身子都落到了阴暗处。 感觉到冯宛走来,赵俊朝她瞟了一眼,皱眉道:"怎地才来?" 见冯宛不答,他便不耐烦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因此,他都忘记叫来婢女,给自己的妻子备上塌几。 赵俊这一举动,旁边众臣的妻妾都有注意,她们时不时朝她瞟来,只是对上风姿雍容的冯宛,不敢出言指点。 冯宛朝昂着头,认真地倾听着前方同僚的说笑声的赵俊看了一眼,挥手召来一个婢女,客客气气地要了一副塌几。 按她的意思,这般站在阴暗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她不耐烦呆会赵俊想起来,又怪她不知自己尊重自己。 婢女应了,迅速地搬了一副塌几来。 冯宛刚刚坐下,旁边一个妇人便凑过头来,笑道:"看来夫人是个惯掌事的……你家夫主没开口,就自己要了塌几。" 话中带着嘲讽。 冯宛回过头来。 阴暗处,她的翦水双眸明亮异常,微笑地盯了这妇人一眼,冯宛温婉答道:"夫主自有大事要忙,这等小事何必累他cao心?" 那妇人一噎。 赵俊就坐在前面,两女的对话也听得个一清二净,听到冯宛地回答,他嘴角满意地扬了扬。 这时,几人地说话声传入冯宛耳中,"五殿下刚见过陛下了。""陛下似是说了什么话,你看殿下开心得。" "这天黑得真早,才酉时二刻呢。" "看,宴会开始了" 宴会是开始了。 无数的火堆,在一瞬间全部燃起,腾腾的火焰中,排成队列的宫婢和太监,捧着酒ròu,抬着饭菜,迤逦上前。 而广场正中央,五殿下特意请来的晋地歌舞伎,也在鼓声中扭着香风上场了。 五殿下不是一个懂风雅的人,他请来的歌舞伎,就是一个字:多二三百个衣履飘然的美人一出现,便博得了一群大老粗的叫好声。 这时,五殿下走了出去。 他举起酒樽,朝着阁楼上恭敬一礼,朗声道:"此樽敬之父皇,愿父皇万寿无疆,愿我大陈国万载昌盛" 声音一落,他率先跪伏在地,随着五殿下这一跪,站在五殿下身后的众臣护卫婢妾,也齐刷刷一跪。 这些人都给跪了,剩下的人相互看了几下,也在犹豫中慢慢跪下,渐渐的,扑通扑通跪地声不时传来,转眼间,广场上黑压压跪了一片。在五殿下诸臣的带领下,他们乱七八糟地叫道:"愿陛下万寿无疆,愿我大陈国万载昌盛" 这些胡人治国,远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平素臣子们见了皇帝,跪拜的没有几个。此刻,这么黑压压跪了一地,叫喊声惊天动地,阁楼上的皇帝,真真觉得自己就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了。他哈哈一笑,挥着袖叫道:"起来吧。"刚唤完这三字,马上觉得不妥,皇帝粗嘎地叫道:"免礼。" 五殿下连忙带头唤道:"谢陛下隆恩。" 说罢,他带头站了起来。 站起来时,五殿下容光焕发,赵俊也是容光焕发……那阵大雨小雨不断时,他们窝在五殿下的府中,商量的便是这个。整来整去,也就整了这么一套出来。现在看来,陛下果然是欢喜的。 赵俊四下顾盼着,暗暗忖道:这允许臣子们带妻妾的事,还是我提议的。看看现在广场上这人流,刚才跪拜呼喊那热闹的架式,果然陛下也给震动了。 想到这里,他摇头晃脑,一派洋洋自得。 皇帝显然是真开心了,鼓乐声中,他竟然带着妃子们,从阁楼中走了下来。 陛下动了,而且他正朝五殿下这一席走来。嗖嗖嗖,广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一角,那一侧,另外几位殿下盯向这边的目光,都带上妒火。 皇帝的身边是皇后,皇后的后面,一片花团锦簇中,冯芸的身影若隐若现。另一侧,是数位公主,公主中,大公主的身影也若隐若现。 冯宛悄无声息地向后挪了一步。看了看,发现自己还是处于一片光亮中,左右又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冯宛不动声色地站起,慢慢走向后方的角落处。 ……大公主那人性急,她此刻还是避一避,尽量不与她见面的好。 刚刚退到黑暗处,冯宛看到那里站着一人,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那人的声音传来,"你是,那位冯氏宛娘?" 声音虽疑惑,却清悦动听,正是那玉郎的声音。 冯宛没有想到,刚才还见到他,此刻他便躲到这里来了。不由怔了怔。 回过头来,她刚要行礼,想起眼前这人的性格,便又停下动作。歪着头,冯宛含笑望着他,低声笑道:"是不耐热闹,还是不耐行礼?" 她倒是问得直接。 黑暗中,玉郎压着嗓子哈哈一笑,也低声回道:"自是不耐行礼。" 只是六个字,却有着一种掩不去的傲气,一种道不明的轻鄙。也是,以他的出身,又怎么会愿意给这种胡人小族的蛮夷之君行跪拜大礼? 冯宛一笑。 她清脆动听的笑声传入玉郎耳中,却令得他轻叹一声,道:"你这样的妇人,怎地有那么一个……" 不等他说完,后方光亮处,传来赵俊压低了,焦躁着的叫唤声,"宛娘,宛娘?" 看来是躲不过了。 冯宛朝着玉郎行了一礼,低声道:"有人相召,容告退。" 她刚转身,玉郎地声音传来,"召者何人?为何要告退?"声音中带着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狂。 冯宛摇头苦笑:这个天之骄子,任性惯了,身边也有的是人保护。他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妇人,哪有那个资格拒绝丈夫的召唤,哪有资格摆出傲然不理的架式? 她没有回头,只是温婉笑道:"郎君忘了,妾既是贱民也是妇人无礼狂妄,条条种种,都是贱民愚妇取死之道。" 这里的每一个人,伸伸手指,都可以取了她这条小命去。 望着冯宛离去的背影,玉郎沉默了。 好一会,他低笑道:"说得那么卑微怯弱,风姿却从容至此,倒真是个有意思的。" 转眼间,冯宛走到了光亮处。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起,赵俊已站在了陛下身侧。不对,他是站在大公主面前,只不过大公主的旁边五步远,便是亲切见过几位大臣的陛下而已。 远远看到冯宛,大公主陈雅双眼便是一眯,一股强烈的怨毒厌恶之气,流转其中。 至于赵俊,他正对大公主陪着笑,那俊朗的脸上,满满都是殷勤和喜欢……对于女人,赵俊一直有一手,便是不喜欢,他也总能装出几分喜欢来。 看来冯宛娉娉婷婷地走近,眉宇间一片宁静,陈雅眉头一竖,提着声音笑道:"陛下驾到,你这妇人却私自跑了,莫非会情郎去了?" 声音清朗响亮,带着任性的语气。 果然,听到她这无礼的话,旁边的皇后等贵人,只是眉头蹙了蹙,便不再在意。 可公主发话了,冯宛做为下臣之妇,不得不在意,不得不回答。 冯宛扭捏地低下头,她咬着唇说道:"大公主玩笑了,臣妇只是,只是……"她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看到她这模样,那几道瞟来的目光给收了回去:大公主也真是的,人家妇人多半是小解去了。当着众人这么大声逼问,怪不得这妇人都臊得抬不起头来了。 话说回来,若是冯宛是一副风骚艳丽的模样,大公主那句私会情郎,也许还有几人会相信。 大公主重重一哼,冯宛这个样子,她自是不好再逼问下去。 眼珠子一转,她对着赵俊笑道:"赵家郎君,我看你这个妻子不错,又会穿裳又知礼仪。不如,你把她今晚借给我,好不好?" 这话是大公主临机一动说出的,话一吐出,她自己便觉得理由十分充足,当下昂着下巴,紧紧地盯着赵俊,一逼他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架式。 赵俊呆了呆。 这么片刻,他已清楚地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此刻大公主的架式,分明是不怀好意。若是真把宛娘留在宫中,只怕第二天他迎回去的是尸体了。 一想到冯宛变成一副尸体,僵硬灰败的样子,赵俊心下一寒。几乎是反射性的,他摇了摇头,说道:"大公主说笑了。" 这一次拒绝,他的声音还是干脆响亮,摇着头,他很快找到了原因,"此时天色已晚,宴会一过,只怕已是子时。大公主说笑罢了。" 陈雅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由怔了怔。 转眼,她目光不善地瞪着赵俊,见到他看着自己,坚定而执着的表情,不由恼怒地撅起了唇。 这一次,赵俊却是直接不理。 ……大公主对他最和善,再有好感,他一个大丈夫,也不能唯唯诺诺得把妻子送到她手上去死。不管如何,宛娘终是他的妻子,再说,宛娘的背后,还有那卫子扬,还有那个太妃。 而且妇人就是马,你由着她的性子来,她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把你甩下去了。温柔小意可不等同什么都得听从。 大公主恼怒地瞪着赵俊,瞪着冯宛,气怒之极,却只能安静地站在那里。 从她时不时看向皇后的眼神便知道,她还是有所顾及的。 这时,冯宛已经走近。 大公主盯着朝自己行礼的冯宛,向赵俊冷笑道:"果然夫妇情深啊。哼,莫非你以为我会欺负你这妇人不成?告诉你,本公主也只是试探试探你罢了" 她这话如其说是解释给赵俊夫妇听,不如说是解释给皇后和太妃的人听。 在远远近近传来的笑声中,大公主瞪着赵俊和冯宛,显得有点焦躁,那牙齿咬了又咬,四白眼瞪了又瞪,终是按住了火气,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那边,陛下已在召见卫子扬了。 与他和颜悦色地说了两句话后,陛下伸手在卫子扬的肩膀上拍了拍,赞叹道:"卫郎虽少,不输霍家儿。"他指的,是汉朝名将霍去病。 说到这里,陛下朝五殿下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又笑道:"你这孩子生得又好,又有将才,朕看了实在欢喜……不如,朕把四公主配给你如何?" 他这个五儿子,是个有才的。这样的儿子为一个男子沉迷,实在不是好事。罢了,今天便把这一段孽缘割断了吧。 想着,陛下挥了挥手,把羞喜交加,激动得都要哭出来的四公主召到了身边。 陛下轻轻一推,红着脸,眼中泪珠欢喜得直转的四公主,已站到了卫子扬身侧。 无数双目光都看向这里。 冯宛也看向那里。 在众人地注目中,卫子扬抬起头来。 一双斜长含情的凤眼,朝着冯宛的方向,有意无意中一瞟后,卫子扬靡哑而坚定的声音传来,"陛下见谅,臣不愿意。" 臣不愿意 这四个字太坚定太绝决,那是毫不思量的绝决 嗖地一下,四公主脸色惨白。 皇帝有点不满,他皱起了眉头,"为何?" 卫子扬抬头盯了四公主一眼,冷冷地说道:"数日前,臣应四公主之约,却险些被人下了药。" 轰 绝对的安静中,卫子扬挑着眉头,厌恶地说道:"臣乃堂堂大丈夫,实不喜欢这种无端羞rǔ。" "哇——"地一声,四公主哭泣的声音传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抽噎地说道:"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呜" 绝对安静之中,四公主的饮泣声,便如打在湖中的石头一样,荡出了一圈圈涟漪。 在皇帝青着一张脸,不知如何处理时,卫子扬转向四公主,道:"我知道不是你。"他的声音冷漠之极,"我也知道那人是谁。" 他最后一句话落地,四下由绝对安静,变成了嗡嗡声一片。 便连皇帝,也忍不住瞟了卫子扬一眼,对上他那绝美得苍天也会妒忌的脸孔,忖道:你便是知道又能怎么样?打你主意的人多着呢。 这时刻,他也不知怎么的,对眼前这个天才少年,完全放下心来。 ……有着这样的外貌,又是这么一副鲁直的性子,再有才又能怎么样?我遣一个刀斧吏便可以杀了他想到这里,皇帝长叹一声,摆出一副羞愧于心,却又无法给眼前这个少年一个公道的表情来。 沉吟一会,皇帝突然命令道:"卫子扬听令" 望着依然寒着脸,老老实实单膝跪下的卫子扬,皇帝说道:"从即日起,封你为虎贲将军。" 众人哗声一片。 陈朝的兵制承袭汉朝,虎贲统领二千精骑,主要保护都城不受侵犯。那已是拥有独立统兵权的一方要将了。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点也不给陛下留颜面,出身低微的弄臣娈童,这一转眼,竟被陛下授以要职,成为一个实权在握的将军。 面面相觑中,皇帝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道:"还不谢恩?" "臣谢恩" 皇帝呵呵一笑,扶起卫子扬,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好干" "是" ?? 还欠一千字,明天奉上。对不起,今天又晚了。 第六十六章戏弄 皇帝盯着毕恭毕敬的卫子扬,再次哈哈一笑。这时,一阵再也无法压抑的哭泣声从旁边传来,却是四公主以袖掩脸,冲了出去。 盯着女儿的背影,皇帝低喝道:"真是不懂事" 喝是喝骂,他的眼中还是露出一分满意来。他最疼受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一个那样出身的丈夫?本来还想着,如果卫子扬真想要当这驸马,不妨再使一些手段来让他清楚自己的份量。有些人嘛,才是有才,可要用得顺手,还得好好打磨。 现在这个结果,他是很满意了。 抬起头,卫子扬瞟了一眼皇帝,嘴角微扬间,目光扫向皇帝身后众人。 一时之间,一众惊疑不安的神色,都被他收入眼底。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一滞。 他看到了一个妇人,两目相对时,妇人迅速地低下头。饶是如此,那一瞬间,她湿润的眼,狂喜的表情,还是映入眼帘。 他还真没有看到,这妇人如此激动欢喜过。 冯宛确实是开怀的。 他有军权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给了他一点风,他就能翱翔天际,给他一点水,他就能遮天蔽日。 上一次,卫子扬明明立了大功,却只能把功劳归结于五殿下,只能继续背着娈童弄臣的名头过日。记不清他前世是什么时候起步的冯宛,心也是不安的。她害怕因为自己的cha手,使得他的命运被改变。 他的命运没有改变,真好。 垂着眸,冯宛紧紧握着拳头,借由这个动作,她在抑止心下的欢喜。 在冯宛的旁边,赵俊也是高兴的,不管如何,卫子扬成为将军,对他还是有好处的。 卫子扬收回目光,朝着陛下躬身行礼,后退,接过刚刚书就的圣旨。 望着围在卫子扬身周,恭喜不绝的众人,赵俊微微侧头,对冯宛道:"宛娘,呆会我们也过去恭喜一下。" 说到这里,他似是在喃喃自语,"陛下也太重军功了。" 当今陛下,不仅重军功,而且重视将才。他对武人的喜欢和看重,远胜过文人。 想这个卫子扬,他的出身远不如自己,可他现在已是独立领军的将军了。而自己,却还在五殿下的门下,混得食客不像食客,门客不像门客,连个正式的臣子都不是。 赵俊想到这里,再次喟叹一声。 几乎是突然的,他转头看向冯宛,道:"宛娘,你该不会给这姓卫的出过什么主意,助过什么力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可隐约间,他就是觉得,宛娘好象有这个能力。 冯宛错愕地看向赵俊,对上他沉郁不满的表情,不由笑道:"夫主何出此言?卫家郎君凭的是战功,我一妇人怎有这种能耐?" 赵俊一怔,自失一笑,想道:倒也是。 他再次转眼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卫子扬,长叹一声后,向冯宛说道:"宛娘,夫妇本是一体,方才为了你,我得罪了大公主。你呢?你可有为我从卫子扬那里探得什么主意?想到什么帮我的法子?" 他说得笑吟吟,盯着冯宛的目光却是认真的。 来了。 他总是这样,总喜欢吹嘘自己地付出,总想让人觉得,他为你做了许多许多。 其实,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任由大公主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满足?在他的字眼中,怎么可能有这种光赔本却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事? 垂下双眸,冯宛声音细细地回道:"这事殊是不易。五殿下他为陛下做了寿,得了陛下欢心……" 不等她说完,赵俊不耐烦地打断,"宛娘你得想着怎么帮我,而不是想着怎么帮五殿下" 顿了顿,他又说道:"殿下得到多少利益,我不想管,我只想挽回在殿下心中的形像,重新得到他的重用。你可明白?" 冯宛自是明白,她垂眸,在他的紧紧盯视中,蠕蠕地说道:"我,我是说,五殿下刚刚得到了陛下的欢心,便是有什么好主意,也不会如上次那般重视。" 她的意思是说,时机还没有到,还得耐心等一等了? 赵俊脸颊上的肌ròu猛然跳动几下,他紧紧抿着唇,焦躁地说道:"你不知道那些人看我的目光。明明敬我畏我的,现在都敢当着我的面取笑……我实是不想等。" 他声音刚落,便对上冯宛看来的,明明温婉,却透着种奇异的目光。他一眼盯去,冯宛马上低下了头,依然是那么娴静怯弱。 赵俊收回目光,继续沉在他的苦恼中。 他不知道,此刻低着敛目的冯宛,却在想着:前一世这个时候,他已是五殿下身边最重视的五个大臣之一了。就在陛下圣寿不久,对,就有明天,陛下召见了他,升了他的官。 就在明天,他赵俊便是堂堂的朝官中的一员,从此后,他会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辉煌。 可这一世,他将步步艰难…… 嘴角荡漾着奇妙的笑容,冯宛慢慢抬头,静静望着焦躁不安,苦闷不已的赵俊。 就在这时,冯宛听得赵俊烦躁郁怒地低骂道:"都是妩娘那个贱妇坏我好事" 骂了两声,他朝前方重重一踢,奈何踢得过重,脚尖撞到了一块石头。"砰"的一声,赵俊痛得哎哟连声,抱着痛脚连连跳动。 他的叫痛声不大,可这时刻,却有一个紧张的声音传来,"大姐夫这是怎么啦?" 打扮得雍容得体的冯芸,扭着腰急急走了过来。她担忧地看着缓慢放下脚去,脸孔痛得扭曲却强撑着的赵俊,瞪向冯宛,叫道:"大姐,姐夫疼成这个样子,你不心痛,还站在旁边看什么热闹?" 这一次,冯芸的喝骂声刚出口,赵俊自己连忙低叫,"别闹,别闹,我没事,没事。" 他回头看了几眼,见只有几人注意到这里,心下一松:这么多贵人在场,总算没让他们看到我不稳重的样子。 回过头来,见冯芸还在瞪着冯宛,赵俊蹙着眉,忍不住低声解释道:"你大姐是对的,她知道我不想被人看到。" 几乎是声音刚落地,赵俊便忍不住想道:宛娘还是宛娘,四姑子她不是不聪明,可她只想着自己,便没有顾及过我。 冯芸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不愉快,不知不觉中,在上一世合作无间的两个人,这一世心中都cha了一根刺。平素没什么,一旦有事,便习惯性地把对方朝坏的地方想。 好一会,不再疼痛的赵俊站直来,他微笑地望着冯芸,亲密地唤道:"四姑子,怎么你有闲过来?" 是啊,怎么冯芸一个堂堂的美人,竟然在陛下不曾离开的时候,这般前来与他们相见? 赵俊不说这话还罢了,一说这话,冯芸便有点恼了。她忍着火,低声细语地说道:"是皇后娘娘令我过来的。" 说罢,她看向冯宛,不耐烦地说道:"大姐,我们本是亲姐妹,便是以前有过什么不对,现在也一笔勾销了。" 她瞪着冯宛,命令道:"以后,你不许拆我的台不许让我在外人面前难堪。"盯着温婉无语的冯宛,冯芸苦涩地说道:"你在大公主面前说我坏话,又在太妃皇后面前落我面子,这样就很好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阻了我富贵之路。你阻了我富贵之路,便是阻了大姐夫富贵之路" 冯芸说得振振有词,她时不时地朝赵俊看上一眼,见他低头听着,便转向冯宛,"阿宛,你可明白了?" 声音有点严厉。 真是好笑,明明是气虚的,明明是受了斥喝,想来求得和解的,可开口说出的话,还是这般居高临下。 冯宛垂眸不语。 冯芸忍着怒火,冷笑道:"莫非你以为攀上那个卫子扬,便能保得富贵?你可别忘记了他……" 因实在不满,她的声音有点重。 还没有说完,一个靡荡动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似乎有人提到了我?" 这声音是如此悦耳,几乎是一出口,便把旁边的声音盖了下去,便令是众人不由自主的顺声追逐而去。 冯芸和赵俊三人,同时转过头来。 冯宛也转过头去。 一袭黑裳的卫子扬,正双手抱胸,懒洋洋地从阴暗处走来。腾腾的焰火,照在他绝美得难言难画的脸上,红色的火焰,映照在那妖色的眸子中,似有一股荡人心魄的血火在其中流荡。 他薄唇微扬,含着冷也含着笑,这般慢慢靠近。 不知不觉中,众人同时想到了那黑暗中猎食的豹子,不知不觉中,众人被这华美的优雅和危险,激得向后退出一步。 冯芸堪堪退出一步,便急急刹脚,心惊地想道:怎么被他盯着,会这么可怕?好象陛下都没有他这种威势。 面对这个缓步而来,带着天生高贵的妖艳少年,冯芸和赵俊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发白,不知不觉中,他们低下了头,现出一副畏缩之象。 这样的两人,哪里还有刚才的不可一世? 卫子扬盯着两人,嘴角冷冷一扯,目光转向冯宛。 望着她,他低沉地说道:"数日不见,一切可好?" 冯宛垂眸,向他福了福,道:"禀虎贲将军,妾身一切安好。" 听到冯宛地回答,卫子扬沙哑一笑,低沉的,靡荡地声音如春风在夜中绵绵而来,"不错,甚是有礼。" 他说到这里,径自伸手扣上冯宛的手臂,把她朝自己身前一带,似笑非笑地说道:"赵夫人摘得好清啊。" 这语气,这动作 冯宛直觉得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苦笑起来:这少年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抬起头来,夜色中,她美丽的眸光中,荡漾着温柔和叹息,"快放手。"她求着他,"大伙都在看着呢。" 眼前这少年,长得如此妖孽,简直就是一颗夜明珠,走到哪里哪里便是通明一片。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被人注目,却偏偏要故意招惹她。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偏偏喜欢当着她夫主的面撩拔她。 可她还没有办法,只能叹息,只能求着他。 四周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卫子扬却浑然无视,他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冯宛紧张不安的模样。 他嘴角扬起。 再次把她朝身边一带,卫子扬低靡笑道:"走,与我说说话去。" 说罢,他半拖半拉地,就这么把冯宛带入了黑暗中,空留下一地窃窃私语,面面相觑的人。 这些人,这些目光,在低语一阵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俊。 对上这些人目光中的恍然大悟,赵俊一张俊朗的脸,涨得青了又红,红了又紫他重重地咬上唇,都没有注意到唇间沁出了血。 冯芸一直在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 迅速地转过头,冯芸瞪向赵俊,低低叫道:"大姐夫"她的声音有点不敢置信,"你便任她这么,这么……"她说不下去。 赵俊正是恼羞成怒时,闻言脸色大紫,他瞪了她一眼,重重一哼。 冯宛见他发火,倒也识趣,连忙闭上嘴。见到赵俊转身就要离开,冯芸追上一步,低低说道:"大姐夫" 前方传来赵俊压低的沉怒的声音,"闭嘴" "不是这个。"冯芸认真的解释道:"大姐可知,陛下是怎么说这卫子扬的?" 她抢上一步,压低声音细细地说道:"陛下说,此子有绝世之才,奈何不是姓陈。陛下还说,幸好是个冲动鲁直的,假以时日,倒可以成为大陈栋梁" 看到赵俊慢慢止步,冯芸低低说道:"我跟陛下这么久,从来没有听到他这么赞许过一个人。那一次他主事的战斗,陛下翻来覆去地问了又问,查了又查,最后便有这句感叹。" 咬着唇,冯芸脸上掩不去欣喜,"大姐夫,这卫子扬,或许可以成为你我臂助" 冯芸朝四下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只要有机会,大姐夫你记得把这姓卫的介绍给我。姐夫应该知道,大姐那性子,阴阳怪气的。靠她不如靠我们自己。" 她的声音一落,赵俊冷淡的声音传来,"只怕那姓卫的不会给你面子。" 冯芸闻言,低低一笑,"这个大姐夫就不知道了,若是妇人,我许是不行的,对付丈夫嘛,阿芸我有的是手段。"她哧地一笑,道:"至少比我那大姐要强百倍。" 声音中满满都是自信。 冯芸说到这里,见到赵俊低头不语,正准备再说什么,两个宫婢向她大步走来。 冯芸瞟到她们,连忙说道:"皇后召我了。大姐夫,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铭记在心。" 说罢,她扭着腰,脸上带着灿烂明艳的笑,迎上了那两个宫婢。 冯宛很是无奈。 她手臂被紧紧锁着,这般生生地拖到黑暗处,不用想,她也可以知道,从此后众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忍了忍,咬得牙齿格格作响的冯宛,低叫道:"卫子扬"黑暗中,她的双眼因愤怒而熠熠发光,"你别太过份" 前方,传来卫子扬懒懒的声音,"我怎地过份?" 冯宛大怒,她磨着牙,气呼呼地说道:"你可知道,你这么一拖,我将面对多少为难和非议?" 前方卫子扬的声音,依然懒懒的,漫不在意的,"是么?反正你这妇人奸猾得紧,自会想法子应付过去。" 冯宛大恨, 听到她清晰的磨牙声,卫子扬低低笑道,"便是上次吧,我原想着,脸上带了几颗牙齿,你必定会过得很难。"他哼了一声,颇为不满,"结果,你这妇人半点损伤也无。也不知是怎么巧言令色过关的。" 听他这语气,上次自己没有被赵俊责骂,为难,羞rǔ,他倒是很失望很不高兴了? 冯宛大恼。 这时,卫子扬停步回头。 对着黑暗中,因愤怒而双眼明亮如星的冯宛,卫子扬慢慢朝她凑来。 便这般凑近她,直到两人的鼻子抵在一起,他才停下动作。他实在靠得太近,冯宛刚要侧头让开。冷不丁他双手一伸,把她的脸强行固定在那里。 逼着冯宛与自己大眼瞪小眼,直看到那双美丽的眸子瞪成了斗鸡眼,卫子扬才得意地扬着眉。他食指抚上她的眼,温柔靡荡地低唤道:"阿宛。" 他叫得实在太温柔太温柔,喷出的温热气息,更是暖暖地抚触着冯宛的脸。 不知不觉中,她的斗鸡眼变得专注了。 卫子扬忍着笑,声音继续靡荡如水,食指如春风般在她双眼间划过,他呢喃道:"阿宛,我就不喜欢你冷冷清清的,看你现在羞恼傻气的样子,多美?" 他笑吟吟地看着冯宛的脸色由晕红转为青色,突然凑过唇来,"叭唧——"一下,在她的眉心间重重印上一吻轰冯宛刚刚变青的脸,又涨得通红通红了。 望着手足无措,呆呆傻傻的冯宛,卫子扬先是得意一笑,转眼他蹙了蹙眉,似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 慢条斯理地松开她。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裳,骄傲地望着她,他语气冷漠如冰,"丑女人,我可不会喜欢你" 说罢,他优雅转身,傲然离去。 浑浑噩噩的冯宛,呆呆地目送着他离去。直到身后传来几声哧笑,她才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的身后,竟聚了几个看热闹的女郎 第六十七章赵俊的怒火 这些追出来看热闹的女郎们,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冯宛,哧笑连声,满是嘲弄。 望着这些人,冯宛暗叹一声,忖道:卫子扬那家伙,定是因为我不答应离开赵俊而生闷气。可他这闷气生得,可真是让我难做了。 她平静地朝众女看去,整了整衣裳,优雅提步。 她自在而自然地来到众女身边,从她们之间擦过去,风姿曼秀地走向广场中。 望着她这自在到了极点的身姿,众女郎直是呆了呆,直到看到冯宛走出了五六步,一阵哧笑嘲讽声才不断传来。 这些女郎所说的,莫不就是讥嘲她放荡不知检点,也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她们所说的话实在没有新意,冯宛哪里在意?她施施然地走出了阴暗处。 站在角落,远远瞅见喧嚣热闹的众人,瞅见形单影只,低着头踱着步,神情郁郁的赵俊,冯宛暗叹一声,转身朝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她得好好清净,好好寻思一下了。 赵府的马车,停放在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冯宛走来,驭夫连忙掀开车帘。 冯宛跳上马车,她伸手把车帘拉下,就着远处闪烁的火焰,睁大眼,静静地看着自己黑暗中的手。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中,一阵阵脚步声依次传来,随着一辆又一辆马车驶出,不一会,驭夫恭敬地叫唤声传出:"郎主?" 赵俊来了? 冯宛慢慢转眸,这时,只听呼的一下车帘掀开,赵俊的面容,背对着焰火,清楚地呈现在她面前。 他定定地看着冯宛,因夜色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也静静地看着他,明明做了这般不知羞耻之事,她的眼神居然宁静清澈至斯?难不成,这妇人不知世间有羞臊两字了? 对视良久,赵俊咬牙低喝,"滚下来!" 冯宛垂眸,轻缓地掀开车帘,安静地走下了马车。 赵俊的气息有点粗。 他一眨不眨地瞪着她,突然的,他手一扬,举起巴掌就想朝冯宛扇去。 他的动作缓慢,冯宛偏偏不避不让,果然,眼看那巴掌就要扇到冯宛脸上时,他却犹豫了。 大手停在半空中,直是颤抖了一会,他才压低声音吼道:"你与他……"他咬着牙,艰难地说道:"你与他上过塌了?"他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肯定。 肯定地说出这句话后,赵俊咬牙切齿地瞪着冯宛,瞪着瞪着,他朝地上重重一唾,恨声道:"恶心!" 恶心么? 冯宛侧过头来,她让夜风拂起颊边的碎发,享受那种温柔的抚触……明明身边的男人暴戾之极,明明他喷出的气息直是带着烈焰,可不知为什么,冯宛就是心静,就是无比的心静。 是了,她也恶心过,从那梦中清醒后,每每这个男人想要碰她时,她也会不适,也会有恶心。 还有,前一世时,他每得一房妾室,欢喜之余想到她后,前来碰她时,她也有不适,也有恶心过……可那感觉太轻微,她下意识地认为太不应该,便强行压着。 赵俊目眦欲裂地瞪着冯宛,直恨不得把她给剜了。明明他知道,冯芸的话很有道理,明明他在一次又一次要她前去找卫子扬时,便想到过,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可是,有道理也罢,早就料到也罢,真正亲眼看到他们这般亲密,看到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对他的妇人这般亲昵,他还是很烦躁,非常烦躁。 ……他原以为,卫子扬自己长得美成那样,绝不会对宛娘感兴趣的! 他原以为,比起四周的美人,卫子扬不屑也不愿碰她的! 微弱的光亮中,不时有马车离去的声音传来。听着旁边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冯宛慢慢转眸。 夜色中,她双眸如水般,宁静清澈地看着他,这般看着他,她静静地开了口,"他没碰我。" 她的眼神清澈,声音温婉而平和,"美貌如四公主,他都不屑要。夫主以为,他会碰我这个毫无姿色的妇人?"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宁静太从容,也许是她的眼神太清澈太明亮,不知不觉中,赵俊的喘息声小了些。 微微垂眸,冯宛轻轻说道:"我跟夫主说过的,他只是喜欢戏弄我……他知道我们有求于他,便戏弄着寻开心。" 说到这里,她安静下来。 赵俊等了一阵,也等不到下面的话,当下冷硬地说道:"便这些?" "是。"冯宛的声音,依然温婉而轻柔。 赵俊瞪着她。 直直地瞪着她。 好一会,他冷笑道:"你说,他当众做这种事,便是为了戏弄你?"哧地一笑,他道:"他倒真是好闲心。" "夫主不信,我也没法。" 冯宛的声音依然柔柔的,细细的。 "呸"的一声唾痰声传来。 刷地掀开车帘,赵俊跳上马车。他瞪着冯宛,命令道:"你便这般走回去吧!" 说罢,他朝驭夫喝道:"走!" 驭夫没动,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夫妇俩,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这么晚了,夫人她,她只是一个妇人……" 赵俊青了脸,他把车帘猛地拉下,低吼道:"叫你走就走!" "……是。" 马车驶动了。 当它驶出二三十步远时,驭夫听到自家郎主命令道:"走慢一些。" "是。"这一次,驭夫的应答果断多了。 望着前方缓缓行驶的马车,冯宛安静地跟了上去。 她并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深闺少妇,自重生以来,她有事没事就会在院落里走来走去。 她知道,身逢这样的乱世,体质太弱,本身就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摇晃一阵后,赵俊忍不住掀开车帘,瞪向落在后面的那个单薄的孤单的身影。 瞪着瞪着,他突然想到:马上就要出宫门了,到时人会很多。本来他们就有闲话,若看到我这般行事,只怕更会乱嚼。 他命令道:"停下来。" "是。" 冯宛见到赵俊的马车停了下来,当下脚步加速,急急跑了过去。 一到马车旁,她便是一福,低头软软地说道:"多谢夫主宽宏。" 马车里,赵俊重重一哼。 冯宛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是要自己上车的。便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冯宛便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她知道,现在赵俊还在气恨着,不能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摇晃中,微亮的马车里,赵俊呼哧的喘气声不时传来。 感觉到那投在自己身上,愤恨交加的目光,冯宛又向角落里缩了缩。她知道,对于赵俊来说,就算她与卫子扬真有什么,他未必便心中无底。 真正难对付的,只怕是家中的婢妾,外人的闲话。 思量到这里,冯宛又想叹息了。 马车回了府。 刚刚停下,几个妾室便围上了赵俊。趁她们叽叽喳喳问好时,冯宛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走向自己的房间。 妩娘围着赵俊说了一阵话,见他心不在焉地,瞪向夫人的身影气愤交加,不由好奇地问道:"夫主,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夫人她?" 她在尽量压抑,可那声音中,还是透出了欢喜。 赵俊听出了她的欢喜,狠狠剜了一眼,闭紧嘴想道:这并不是光彩事,还是罢了。 他也没有闲心与妾室们多话,伸手推开她们,大步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他刚走出几步,妩娘急急追了上去。她来到赵俊身后,朝他福了福,欢喜的,得意地说道:"禀夫主,这几日店中生意极好。"她急急从怀中掏出一个绢袋,献宝一样递给赵俊,"夫主,这是这几日的收益。" 钱? 赵俊停下脚步。 他接过妩娘递来的绢袋,一入手,绢袋便是一沉。敞开一看,里面黄灿灿的金锭子在夜色中,散发着让人愉快的光芒。 看着这金锭子,赵俊抬起头来对上妩娘。盯着灯光中,她那明显清瘦的脸,赵俊心头一阵感动:妩娘为了我,真是cao了心的。 他目光无意中瞟到冯宛的身影,盯着出了这么大丑事,依然步履翩然的冯宛,赵俊恨从中来。 几乎是突然的,他瞪着冯宛的背影大声命令道:"从明天起,家中一应诸事,全由妩娘管辖!"望着冯宛停下的脚步,他心头涌出一股痛快,又大声说道:"记着了,妩娘从明日起,举止供应一如夫人。"回过头来,他瞟向狂喜得意的妩娘,震惊的眉娘,失落的绢儿等人,强调道:"便是夫人的用度行止,也得由妩娘安排,你们可有明白?" 众人哪能明白?婢妾仆人们,一个个张着嘴,呆若木鸡地愣在当地。 赵俊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又转向冯宛。 他盯着冯宛,沉声问道:"宛娘,你可听到了?" 回答他的,是冯宛微微一福,推门而入的身影。 几乎是冯宛一入内,妩娘便歪倒在赵俊怀中,她挽着他的手臂,娇声说道:"夫主夫主,妩娘便是死,也不会误了你的托付的。"黑暗中,她欣喜崇拜地望着赵俊,认真说道:"夫主放心,以后家中的所有用度,妩娘都会安排得好好的。特别是夫主的用度。" 她说得真诚无比,赵俊点了点头,道:"自该如此。"说罢,他又转头瞪向冯宛的房间。 妩娘见他这个时候,还这么在意着夫人,连忙用自己高耸的胸脯摩挲着他的手臂,吐气如兰地唤道:"夫主。"唤回赵俊,星光下,她媚眼如丝,"夫主,由妩娘服侍你入浴罢。" 一边说,她一边扭动着身躯,那高耸的胸脯,那滑腻的大腿,时不时地从他的敏感处划过。 赵俊看着逢迎讨好,媚态毕露的妾室,终于收回了盯向冯宛房间的目光,牵着她的手,走向房中。 这一晚,妩娘的娇笑声,呻吟声直是响了一个彻夜。这种声音伴着那房间燃了通宵的灯火,让很多人睡不着。 冯宛静静地倚着塌,秀发披散,姿态慵懒。 良久,她轻叹一声,伸手揉搓起眉心来。 这个动作,她早就想做了。 恨恨地咬了咬牙,冯宛忖道:卫子扬这家伙太任性了! 若是别人,她许会想法子制一制,想办法让那人收收性子。可对卫子扬,她不敢,她真不敢。 ……那少年,太强大,也太记仇。 想到这里,冯宛再次揉搓起眉心来。 这般辗转反侧着,冯宛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次迷糊醒来时,弗儿已把热水毛巾准备好。 冯宛接过毛巾洗漱后,弗儿怯怯的声音传来,"夫人。" "嗯?" "眉娘她们一大早来找过夫人。不过夫人睡得香,奴不敢叫醒。" "嗯。" 等了一阵,也不见冯宛再出声,弗儿小心地打量着冯宛。 晨光中,冯宛肌肤白里透红,双眸明亮有神,嘴角淡淡上扬,哪里有半点不悦不喜的模样? 就是弗儿打量冯宛时,冯宛回过头来。 一对上冯宛的目光,弗儿吓得连忙垂下了头。 冯宛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她们若是再找来,便拒了吧。" 啊? 弗儿迅速地抬起头来,看着冯宛,她欲言又止,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夫人,可是郎主他,妩娘也……" 她没说下去。 弗儿的声音中尽是不满不解,也是,天下间任何一个主母,若连最基本的用度行止都被妾室辖制,那还有什么意味? 弗儿真是不明白,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事,夫人怎么能不理不睬,不闹不反对,还这般安然,这般气定神闲? 若不是以前看到过一些,她简直要以为,眼前的夫人是个天生愚鲁之人了。 在弗儿的胡思乱想中,冯宛问道:"郎主走了?" "是。" 几乎是弗儿的声音刚刚落下,妩娘得意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弗儿,夫人可醒来了?" 站在台阶下,妩娘慡慡利利,响响亮亮地说道:"弗儿也听到了吧?昨晚夫主命令我主管家里的用度开销,我妩娘呢,也是应承了夫主的。若是夫人醒了,你就跟夫人说一声,要用什么的,问我妩娘就是了。对了,你顺便告诉下夫人,以前放在夫人手中的公家钱帛,我也不追回了,便当夫人的零用。" 放在我手中的公家钱帛? 冯宛冷笑:家里有管事,再说这妩娘管家也有一阵了,自己手中有没有公家钱帛,她会不清楚?这妩娘不过与弗儿一样,看到洪灾到来时,自己拿出一片金叶子给府里置了些柴火粮食,便以为自己手中还私藏着不曾让赵俊知道的嫁妆罢了。 对上妩娘那明里慡利,实则含讽带刺,极不中听的话,弗儿的脸青了青,她小心地打量着冯宛,见她平静如常,不由咬唇劝道:"夫人,这样不是办法的。妩娘她这样,以后夫人哪里还有说话的地方?" "是么?" 冯宛的声音,依然温婉平静,她转眸看着沙漏,问道:"几月了?" "九月中旬了。" 冯宛点头,轻声道:"不到一个月了。" "什么?"弗儿实是听不懂了。 冯宛回眸,她瞟了弗儿一眼,并不解释:不到一个月,战事将起,朝庭会直接把各家粮铺的粮给征了。妩娘她也就是现在得意罢了。 第六十八章喜怒由她 虽是如此,冯宛可不想坐等一个月。 她缓步起身,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妩娘正身着一袭红色裳服,昂着头气势十足地对着冯宛的房间,同时双眼时不时地朝眉娘和绢儿盯上几眼,表情好不得意。然后,她看到了冯宛。 此时的冯宛,云鬓高挽,一袭宽大晋裳随着风飘荡,越发衬得腰肢细细,整个人亭亭玉立。 而现在,她正站在台阶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妩娘。 一直以来,冯宛都是温婉的,甚至有时候,温婉安静得都没有存在感。可此刻,她这般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却有一种逼人的风采。 妩娘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一僵,不由自主的,她想到了前不久,自己跪在冯宛面前求她的那一幕。 冯宛见妩娘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轻缓地开了口:"妩娘?" "夫人。"妩娘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眼她又挺直腰背,一脸笑容地迎上冯宛。 冯宛盯着她,又瞟向眉娘和绢儿等人,淡淡说道:"这个家不大,当以和为贵。" 妩娘闻言,暗中冷笑一声,可她刚要开口,便被冯宛一盯,不由自主地又闭上了嘴。 盯着她,冯宛淡淡说道:"妩娘,你可知道,因为你的缘故,夫主他在五殿下那里,很不好过?" 冯宛哪里这么直接地指责过什么人? 嗖地一下,妩娘脸色青白交杂。 冯宛淡淡的声音继续传来,"你虽是五殿下府中出来的,可殿下那里,算是绝了路。现在在夫主眼里,你也犯过大错。"冯宛声音微沉,"以后,好自为之了!" 说罢,冯宛转身,顺着台阶朝花园中走去。 妩娘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张脸又青又白,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本是个得了志便猖狂的性子,现在冯宛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处境,这让她既是颜面上挂不住,又有着惶恐。 妩娘瞪着冯宛悠然远去的背影,想起了昨晚夫主梦中骂出的话。她与赵俊所想的可不一样,赵俊是把冯宛往卫子扬府上送,还巴不得她清清白白的,巴不得自己永远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而不会损失一星半点。妩娘却是想着,哪有男人是白给好处不沾腥的?冯宛既然去过卫府,她与卫子扬就必定会有那一重关系。夫主实是自欺欺人。 转眼,妩娘又想道:就算是明摆的事,可这事既然摆出来了,那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那人舒服了去。 于是她转过头来。 果然,这一转头,她对上了眉娘等人满脸的得意和讥嘲。只是这些人在对上她的目光时,齐齐转过头去。 妩娘暗哼一声,咬着牙嘀咕道:"有些人啊,就会教训别人。昨天陛下大宴,是谁与别的男人亲亲密密,还手牵手地躲在黑处幽会?呸!我犯过错,难道你就没有犯错?" 她这话,是说给眉娘等人听的,声音也不大。 一语吐出,成功令得眉娘等婢妾面面相觑后,妩娘扭着腰肢走向自己房间。 冯宛踱一圈回来,婢妾们正在窃窃私语,看到她走来,一个个目光奇异。 对上她们的目光,冯宛暗叹一声,道:罢了,还是给他点好处吧。 决定一下,她回房中换了衣裳,朝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她这一走,身后投来的目光更古怪了。 来到马车旁,冯宛掀开车帘,跳上马车。 然后,她回过眼眸,对着众婢妾们淡淡地说道:"如郎主问起,便说我去了卫府。" 轰 她竟然直接说,要去卫府! 婢妾们愣了一地。 望着她们瞠目结舌的样子,冯宛笑了笑,她微微侧首,淡淡说道:"记着,在这个府里呆下去,当慎言才是。" 说罢,她命令道:"走吧。" "是。" 驭夫驱着马车,驶出了赵府。 身后,婢妾们还在面面相觑。 本来,冯宛去卫府,她一个已婚妇人与那个美男子的暧昧,府中人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以来,这层纱没有人揭开。 现在,妩娘揭开了,按道理,冯宛身为主母,怎么也得有一星半点羞愧。 可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是羞愧?分明是理直气壮,甚至还准备把这事公开! 冯宛的马车稳稳驶向卫府。 来到卫府门外,吩咐驭夫候着后,冯宛踏入府中。 卫府里,正是热闹时,里面的笑语声和恭喜声不断。也是,他昨晚刚得了将军权位,现在大伙都来恭喜呢。 冯宛倾听一阵,并没有继续往里面走,而是转身出外。 坐上马车,吩咐马车在街道中转了一圈,冯宛料到赵俊应该回府了,便说道:"回去吧。" "是。" 马车驶入赵府时,府里正是喧嚣一片。几乎是冯宛的马车一进来,喧嚣声便是一止。 接着,得到音迅的赵俊急冲冲地走了出来。 他大步冲到了冯宛的马车旁。 嗖地一下把车帘一掀,他瞪着冯宛,青着一张脸正在喝骂,冯宛温婉轻细的声音传来,"北方要出战事了。" 赵俊嗖地一下抬起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冯宛垂着眸,白皙的脸上一派温婉宁静,她柔柔地说道:"听说事情有点大。" 赵俊扯着车帘的动作僵硬着,好一会,他涩着声音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冯宛一副你明知故问。低声回道:"是卫子扬刚刚分析出来的,因情况未曾证实,他没有禀告五殿下和陛下。" 顿了顿,冯宛凑近赵俊,低低说道:"战事重大,夫主何不在这几日里,多多收罗一下北边诸族的异动。不管是在卫子扬之前上禀,还是在他后面,相信夫主把这事一说出,都会令五殿下刮目相看!" 身子略直,冯宛温婉地说道:"陛下重将才,那卫子扬当面拒了四公主的婚,陛下都因他有才而不怪。夫主如果也展示出这方面的才华,哪怕比不上卫子扬,朝中也是愿意重用的。" 那当然,他的出身可比那姓卫的好多了! 赵俊刚刚想到这里,又有些不安地嚅道:"可真上了战场,我怕……" 怕原形毕露么? 冯宛冷笑:如果你真有将才,我还会给这么重要的出头机会给你吗?不过就是让你暂时风光一下,省得老缠着我挑刺罢了。 冯宛垂眸,沉思一会,她低声说道:"夫主才华过人,所欠的,不过是贵人们的重视罢了。借用这个机会,夫主若是能得到贵人的重视,便是上得战场不行,在别的地方显示一二,也能改善目前的处境。" 这话正是赵俊爱听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有才,一直认为自己比大多数权贵强,至少比卫子扬强得多,一直觉得,如果五殿下早重用自己,他现在说不定都是太子了。 因此,冯宛这话,简直是说到他心坎上了。当下他嘴角一扬,忍不住呵呵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这笑声,这六个字一出,站在后面的婢妾们,议论声指点声同时一哑。 在四周绝对的安静中,冯宛垂眸,她苦涩地说道:"可夫主,却听由妾室……"她似是说不下去。 赵俊现在看冯宛,正是越看越喜,甚至昨晚上他听不进的那席话,"他没碰我。" "美貌如四公主,他都不屑要。夫主以为,他会碰我这个毫无姿色的妇人?" "他只是喜欢戏弄我……他知道我们有求于人了,便戏弄着寻开心。" 这时也一遍又一遍地响起,而且越回想越是有理。 抬头望着眼前温婉雍容的妻子,赵俊忖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只有我的宛娘才能给我带来富贵。 当下,赵俊转过头去,他瞪着妩娘,暴然一喝,训道:"妩娘,你对主母不敬了?" 啊? 妩娘大惊,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正要辩解,赵俊已没有心思再理会她。他转头看向冯宛,大声道:"为夫昨晚不是喝多了么?夫人放心,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这个府中的夫人,是她们的主母。" 顿了顿,他温柔地说道:"你呀,别总是这般慈善,不过是些婢妾,你想打几下,想骂几下都可以,便是发卖了,难道为夫还会计较去?" 这话一出,妩娘脸色大白。 赵俊又是哈哈一笑,他温柔地扶着冯宛的手走下马车。一边走,他一边大声说道:"宛娘与卫子扬真是比亲姐弟还亲啊。"他瞟了一眼四周。 又笑呵呵地说道:"怪不得昨晚听到他在叫你姐姐呢。" 他这是在证明冯宛的清白。 当然,更重要的是,给他自己留体面。 冯宛微笑中,婢妾们同时低下头来,她们向后退出一步,目送着郎主和夫人离开。不约而同的,她们转头看向妩娘,暗暗好笑:真是个可笑的,郎主给了她一分颜面,她就不管不顾地闹起来了,还想踩在夫人头上。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便是左儿,这时也在暗暗高兴。上次的教训,对她来说是记忆深刻,因此这一次,妩娘轻易就得意了,她却一直按捺着,面对夫人和眉娘她们,更不曾出言嘲笑半句,现在看来,自己的谨慎是对的。 赵俊牵着冯宛的手回到房中,只是一边温柔地说着话儿时,他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扫过冯宛颈脖处。见到冯宛转身,他伸手一把搂住,借着亲热有意无意地摸着她。 冯宛知道,他是想确定自己与卫子扬的关系。 这本是小事,只是被他的大手这般摸着,她的胃中一阵翻滚。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在赵俊的大手移向胸前时,冯宛像记起一事,说道:"对了,听说五殿下为了庆祝卫子扬升职,已准备宴请诸将。"她回头说道:"宴席便在今日中午,在那里,夫主可以见到各位主持北方军事的将领们。" 赵俊一怔。 他收回手,蹙眉道:"今天中午?" 冯宛点头。 赵俊苦涩地说道:"没人告诉我。"声音中,免不了有些气苦。 冯宛微笑,她温柔说道:"过几天,他们就不会这样了。" 赵俊猛点头,昂然道:"不错,以前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过来了,何况是现在。" 他衣袖一振,大步朝外走去。 目送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冯宛像个小妻子一样连忙送出,望着他的背影,她温柔地说道:"夫主,要小心呢。" 赵俊回头朝她看了一眼,点头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目送着赵俊的马车扬尘而去,冯宛暗松了一口气,忖道:这一下,他便是还有些无法释怀,面对我时也会压制一二。 回头朝众婢妾看去,冯宛又忖道: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耳根子,终于可以清净了。 在冯宛的目光看来时,众婢妾们都低下了头。 要知道,便是一直与她关系不错的眉娘,在听到冯宛有奸情时,心里未尝就没有一丝开怀……人都是这样,他人的悲惨和倒霉,在激起同情心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幸灾乐祸。这种心态,越是身边的人,越是邻近的越明显。 永远,永远,只有真正的亲友才会为你的忧而忧,因你的喜而喜的。 冯宛朝前走去。 在经过妩娘的旁边时,她的脚步顿了顿。 缓缓转眸,在逼得妩娘退后一步,老实低头时,冯宛静静地说道:"以后,谨记自己的身份。" 说罢,她飘然入内。 直到房门关上,妩娘才抬起头来。 望着那还在轻轻摇晃的房门,妩娘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如果上一次不是那场该死的雨,现在的她已被郎主升为平妻了,掌了家,又是平妻,便是夫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想捏就捏! 偏苍天无眼! 妩娘正愤恨中,身后传来左儿小小的声音:"主子,我看夫人许是个有能耐的。"顿了顿,她低低说道:"你看,每一次郎主不管有多大的怒火,夫人总是很快便把它抚平了。郎主欢喜也罢,发怒也罢,夫人都应对得好生自在呢。" 妩娘回头,她瞪了一眼左儿,正待开口,左儿已连忙解释道:"主子,这话是奴听弗儿说的。奴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主子你觉得呢?" 她觉得? 妩娘想了想,脸色更难看了。她咬牙低骂道:"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回屋去!" 冲到台阶处,对上眉娘等人,妩娘尖声道:"看什么?别忘了夫主说的话!哼,夫人我是管不着,可管你们,我还是有本事的!" 声音一落,眉娘等人低着头,灰头灰脑地缩回了各自房中。 第六十九章孕事 赵俊回来时,脸上带着喜色,从妩娘手里拿了些金锭子,便坐着马车出了门。 晚间回来时,赵俊浑身酒气中夹着胭脂粉味。 这还只是第一晚,到得第二晚,他直应酬到半晚才回来,衣襟半敞,胸口上唇印和指甲挠得到处都是。 第三个晚上,赵俊干脆到了凌晨才回,扶着浑身脂粉味的他步入房间时,妩娘被那一口一个心肝弄得眼泪都出来了。 坐在房中,把赵俊侍候睡着后,妩娘越想越不对,她忍不住来到冯宛的房门外,想了想,唤道:"夫人?" "什么事?" 房中,冯宛的声音清冷自在。 妩娘咬着唇,说道:"夫人,你跟郎主他说了什么?"感觉到这句话带着指责,现在有点不敢惹冯宛的妩娘语气缓和了些,她说道:"夫人你不知道,郎主这几天说梦话,他说,有个什么将军一定要把自己的义妹嫁给他,郎主还见过那义妹,梦中连呼'手若柔荑,美目盼兮'的。" 说到这里,妩娘的声音有点涩有点气急,"夫人,你到底跟郎主说了什么?他以前便是应酬,也不曾这般的!" 听起来,她似是急了? 也是,这府中虽然有几个女人,可自己不管事,眉娘绢儿不足为虑,妩娘正过得舒服着呢。再进来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她的地位将受到严重的威胁。 这个女人还是如前世那样,傻得可笑啊。难不成,她真以为自己可以当上赵俊的平妻?她真以为,自己全心全力助了赵俊,便能得到他的恩爱和感激? 几乎是突然的,冯宛心神一动。 当下,她温婉淡雅的声音传来,"妩娘,你有孕了?" "啊?" 冯宛这句话,明明平淡,明明清柔,可落在妩娘耳中,直似一个炸雷。 她猛然向后退出一步,惊疑不定地瞪着房门,那青白交加的脸色,仿佛这房里关着的,是一只可怕的怪兽。 感觉到妩娘的异常,冯宛微微一笑:果然是有孕了。 也是,自己嫁了这么久了,还不曾有孕。在这个时候,妩娘若是为赵俊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长子。育有长子,又管着家,这个赵府,她不就是比夫人还要贵重的人么? 好一会,妩娘有点气虚的声音传来,"夫人你,怎么知道?" 吱呀一声,冯宛拉开房门,她衣带当风,一脸娴静地看着妩娘,淡淡说道:"你说呢?" 这三字一出,妩娘脸色一白,她不由盯向左儿,暗中忖道:我有孕这事,除了左儿,连夫主也不知道,难道是左儿? 她不想怀疑的,可事实在此,由不得她不怀疑。 几乎是妩娘的眼神一瞟来,左儿脸色便是大变,她急急说道:"主子,我没有!" 一连叫出几个字,左儿中上来,又辩道:"主子,不是我,真不是我。" "好了!" 打断她的话的,是冯宛,冯宛静静地瞟过妩娘,淡淡说道:"区区小事,我这个主母便没有资格知道么?" 这话很重。 妩娘连忙道:"不是,不是这样。" 她刚辩到这里,对上冯宛静得冷漠的眼神,剩下的话不由一噎。 这时,冯宛的声音传来,"有了孕是好事,当少争闲气。夫主回来后,我会告知夫主。" 说罢,她轻轻把房门带上。 妩娘还在呆呆地看着房门,看着看着,听到旁边左儿那反反复复的解释,妩娘厌恶地说道:"够了!" 她瞪了左儿一眼,身子一转,扭向了自己房中。 站在角落里,弗儿同情地看着欲哭无泪的左儿,好一会,她低声唤道:"左儿。" 左儿拭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 弗儿朝左右看了一眼,小小声地说道:"夫人可能是诈的。" 诈的?左儿精神大振,她大力地点了点头。刚提步走出,左儿忍不住回过头来,小小声地说道:"弗儿,其实夫人她,是个好相处的。" 她没有说下去。 不管是弗儿还是她本人都明白,这话很清楚,比起妩娘来,夫人岂止是好相处? 弗儿呆了呆,良久,她咬唇说道:"我也知道夫人是个好相处的。可夫人她……"她不喜欢我。 最后几字,弗儿没有说下去。 左儿朝妩娘的房中看了几眼,终是没有勇气现在就过去。她来到弗儿身边,两人趁无人注意,缩到一侧角落里。 躲在角落处,左儿咬着唇说道:"弗儿,你说我回去说,夫人是诈的,主子她会不会相信?" 左儿说到这里,也不用弗儿回答,自顾自地摇着头,喃喃说道:"便是信,也不会全信吧。" 她说到这里,感觉到身前弗儿的沉默,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弗儿好一会才回答她,"没什么。" 这一天,赵俊傍晚就回来了。 归家沐浴更衣后,他穿上了家居裳服,显然不打算出去。在妩娘的欢喜中,赵俊大步走向冯宛的所在。 "宛娘?"他推门而入,看到持笔练字的冯宛,有点紧张地说道:"宛娘,我把事情问清楚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纸,有点担心地说道:"这是我的条陈,宛娘看看妥当否?" 冯宛伸手接过。 帛上,写了几百字,都是赵俊根据北方诸胡的现状,整理出的对占事的预测。他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这些条陈,写得条理分明,论证充足,极有说服力。 赵俊紧张地看着冯宛,见她看过后很久都没有吭声,不由小心地唤道:"宛娘,你怎么说?" 慢慢的,冯宛放下帛纸,道:"夫主写得甚好,连妾这个妇人看了,也觉得大有道理。" 赵俊自来都城后,一直有着心事无人分担的痛苦,这也是他总是不自觉地前来与冯宛说话的原因。 此次,听到冯宛对自己的肯定,赵俊大为欢喜,他哈哈一乐,朝冯宛深深一揖,挤眉弄眼地嘻笑道:"夫人盛赞,为夫愧不敢当。" 冯宛一笑。 透射而入的缕缕夕阳光中,冯宛笑靥如花,星辰般美丽神秘的眼眸中,映射着美好和安详。 看着看着,赵俊直看呆了去。 痴痴地望着她,赵俊突然说道:"宛娘。" 冯宛回头。 此刻,赵俊的眼眸深情而温柔,他认真地看着冯宛,轻声说道:"宛娘,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走上一步,伸手握着她的手,也许是因为期待,也许是一时冲动,赵俊的声音直有点颤,他低声说道:"宛娘,你入门也快两年了。这两年,你心性如何,为夫还是明白的。你我生一个孩子吧。我们的孩子,一定聪慧如你,一定会有大成就的。" 孩子么? 冯宛怔怔抬头。 她怀过的。 好像也是陛下大寿不久,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然后告诉了赵俊。不过当时的他,因事务繁忙,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然后,那一次她与他一道出门,在路上遇到了大公主等贵人。也不知因为什么小事,大公主突然怒了,一巴掌便把她扇下了马车。 便是那一下,她腹痛如绞,鲜血当红了下裳。请来的大夫告诉她,说是孩子没有了时,赵俊曾经气得咬牙切齿地痛骂大公主,清寒说这一世都不会原谅那个毒妇。 ……所以,直到最后最后,她都不知道,赵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大公主的。 赵俊见到冯宛怔怔出神,以为她在想别的事,俊脸一沉,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宛娘,那卫子扬便是个真有才的,因他的美貌而盯着他的殿下公主也太多了。你可知道,那些人若是知道你与他真有牵扯,只要伸手便可把你掐死?还有,大寿那天发生的事,也是那姓卫的任性惯了,再加上你又是个长得普通的妇人,他自己又说了不会喜欢你,众人这才没有在意。" 他说的是实情。前一世时,在卫子扬权势熏天前,呆在他身边,与他稍有些暧昧传闻的人,都被莫名其妙地中了毒手。便说五殿下吧,他就是对卫子扬上了心的,也是敢下毒手的。 冯宛一听赵俊这口气,便知道,这些必是他这几天一并查探回来的。 也是,卫子扬任性惯了,他那天的举动虽然轻佻,可哪里值得那些人真正在意?不管怎么说,自己一个已婚妇人,长相与卫子扬相比,又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世人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相信他与她真有暧昧。 这几天,却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冯宛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只湿滑的手搂到了她的腰间。 接着,赵俊的呼吸也扑到了她的脸颊上。便这般从背后搂着冯宛,赵俊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喃喃说道:"宛娘,为夫真是累啊。太累了,宛娘,我们还是如以前一样好不好?你伴我读书,用心帮我经营。我呢,我给你一个孩儿,以后,不管这府中来了多少人,你永远是主母,永远都是我最看重的那个,可好?" 声音温柔诚挚,发自肺腑。 直过了良久良久,冯宛才低低地说道:"卫子扬,他不会允的。" 她慢慢拉开赵俊的手,慢慢抽身退离。黑暗中,她侧对着赵俊,语气平静而冷漠,"他便是把我视作玩物,这玩物若是怀孕生子,他也是断断不能忍的。" …… 安静,良久良久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俊有点软弱的声音传来,"宛娘,他,真的没有碰过你?" 这话一出,冯宛嘴角轻扬。 看吧,便是这个时候,他还记着这事。应该说,他这人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能在与你温柔缠绵时,冷不丁地探问着他想知道的内容。 他永远清醒若斯。 听着赵俊软弱深情的问话,冯宛温柔地回道:"没有。" 她静静地说道:"他看不上我。" 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好一会,赵俊轻软的声音传来,"宛娘,这般没有孩儿,你便不怕么?" 声音柔软,含着万千体贴。 冯宛微笑,她终于回头看向赵俊,轻声道:"夫主的孩儿,不都是我的孩儿?喜欢哪个,我把他养在身边便是。" 这话是赵俊爱听的,他点了点头,笑道:"这样也不错。" 想了想,他说道:"宛娘可知,妩娘怀孕了?" 冯宛点头,含笑道:"我知。" 赵俊呵呵一笑,道:"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呢,宛娘,你身为主母,可得照顾一二。"顿了顿,他说道:"便是妩娘有无礼之处,也不要太在意。" 听这语气,妩娘还到他面前告状了? 冯宛一笑,道:"好。" 得到她的肯定,赵俊点了点头,他再次掏出那帛纸。 又细细看了一遍,赵俊踱了开来,"宛娘你不知道,那些兵老粗们,可真是难伺候,这几天可把我折腾够了。" 伸手弹了弹帛纸,赵俊问道:"宛娘,你觉得这东西,什么时候呈给五殿下的好?" 冯宛微笑,道:"这个夫主自有主张,何必问我这个妇人?" 赵俊哈哈一笑,道:"主张是有,可我的宛娘聪慧啊。"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就着阳光看向冯宛。 夕阳下,冯宛那白瓷般的脸上,散发着静谧红润的光芒。 不知不觉中,赵俊看呆了去。 很多时候,他都有一咱感觉,面对宛娘时,心会变得特别安静,人也不再那么浮躁。 因此,有很多时候,他环顾着房中众女,会有一种满足感。世人都说娇妻美妾,他赵俊现在是一样也不少,男人至此,也算是一种成就吧? 当然,娇妻如果再贤惠些,再一心一意地对他,美妾再多几个,那就更完美了。 感觉到赵俊在发呆,冯宛提步走到塌前。 她持起毛笔,稳稳地写了一个静字。 几乎是静字一落下,妩娘的声音便从外面娇滴滴地传来,"夫主,夫主?" 她的声音既软且绵,情意无限,"夫人,夫主可在?" 声音一落,冯宛一笑,她淡淡说道:"妩娘娇声轻唤,不正是知道夫主在么?"说罢,她转向赵俊,温柔说道:"夫主,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眉娘绢儿那里,你还得多去几次。" 这话是个贤惠的,赵俊爱听。他哈哈一笑,道:"谨遵夫人之令!"说罢,衣袖一扬,乐颠颠地走了出去。 第七十章还手 第二天,赵俊一大早便出去了,一直忙到夜深也不见回家。 转眼又一天过去了,又到了傍晚,可赵俊还是没有回府。 妩娘在院中转了又转,还是忍不住来到冯婉房外,小声唤道:"夫人?" "恩。" "郎主一直不归……以前可曾这样?" 房中了过了一阵,才传来冯婉淡漠的声音,"妩娘,你逾越了。" 你预约了! 一个妾室,没有资格这般盯着夫主的去向,没有资格缠着夫人询问夫主之事! 妩娘一怔,一张脸时青时白。 咬着唇,妩娘突然冷笑道:"夫人可时间我有孕,妒忌了?" 脚步声轻响,"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晋裳广袖,连带淡雅微笑的冯婉出现在妩娘面前。 随时笑着,冯婉的眼神很冷。眼角瞟过府外驶来的那辆眼熟的马车,她冷冷地盯着妩娘,盯着她,几乎是突然间,冯婉右手一扬,"啪"地一个巴掌扇在了妩娘脸上。 妩娘哪里料得到她会动手?当下一阵尖叫,左右捂上脸颊,又气又惊间,泪水都溢了出来。 她瞪着冯婉,尖叫道:"你敢打我?" 这个夫人,不是一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么?不是一直任人嘲笑取闹连硬话也不多说几句的么?她怎么能,怎么可以打自己? 妩娘又惊又怒,嘶叫到:"你打我?你敢打我?别以为你是夫人,你就是只下不了蛋的鸡,在夫主眼力,什么都不是!" 嘶叫声中,婢妾们纷纷冲了出来。 "打你?" 冯婉冷笑一声,她上前一步,在妩娘自嘶骂不休时,右手再一扬,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去!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当真清脆之极,响亮之极! 没有想到她还敢动手,妩娘捂着脸嘶声尖叫起来。 在她凄厉愤怒的尖叫声中,一辆马车停在了院里子,同时,赵俊的声音传来,"发生了什么事?" 夫主回来了? 妩娘大喜,她急忙转身,捂着脸泪流满面地冲到赵军面前,哇哇哭道:"夫主夫主,你要给我一个公道啊。" 叫到这里,她向地下一软,捂着肚子痛叫到:"夫主,我好痛,我肚子好痛,我的孩子只怕保不住了。" 孩子保不住了? 赵俊一怔,他盯着妩娘喝道:"怎么回事?" 见他上心,妩娘大喜,她泪水汪汪地回过头,朝着冯婉指去。"是夫人夫人打我。她妒忌我怀了夫主的孩子,趁夫主不在欺悔于我!"婉娘? 赵俊蹙起了眉头。他提步走到冯婉面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中,竟有着客气和温柔。 几乎是赵俊这声音一出,高兴着的妩娘,就嚎啕大哭声便是一顿。她睁大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赵俊,看着冯婉。 她淡淡一笑:"如果不是料到赵俊会有这个反应,她怎么可能挥出那两巴掌?这个男人啊,刚刚因为自己的主意,得到了五殿下的夸奖和肯定,正是欣喜得意对自己感激之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得罪违逆自己?" 垂着眸冯婉依然是一派温婉恬静,她问道:"妩娘说我:别以为你是夫人你就是指的鸡,在夫主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听了这话,边给了她二耳光。" 冯婉的声音一落,妩娘便在那里尖叫道:"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你乱说什么?" 对她的尖叫,冯婉置之不理,她对赵俊说道:"夫主不信的话,可以问过眉娘她们。" 赵俊没有问,他转向妩娘,蹙眉道:"好了,起来吧,别在这里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 妩娘闻言,有事伤心又是愤怒,她也不起来,便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叫痛,这般流着泪,一声赛一声凄厉的叫痛声,还真让赵俊露出了一缕担忧。 这是,眉娘的声音传来,"哎呦哎呦,妩娘你这是怎么啦?明明夫人只是扇了你巴掌,你怎么痛到肚子里去了?" 娟儿也在一旁说道:"是呀,夫人是个没理道的,连扇了你两下,连个印子也没有留下。你一直好好地,怎么夫主一来,有事肚子痛有事什么的?" 两女的尖讽声中,冯婉摇头,她温和地说道:"去请大夫来吧。" "是" 她抬起头,见到赵俊眉头微蹙,淡淡一笑,温柔地说道:"夫主忙了两日,成效如何?" 她这话可提醒了赵俊,当下他呵呵一乐,眉开眼笑地说道:"很有成效。"大步走到冯婉面前,他牵着冯婉的手,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低声说道:"殿下很看重我呢,他直接带这我见过了陛下。昨晚上,我便宿在了宫中。" 说道得意处,他心中实是开怀,有事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他一边看着冯婉,感慨地说道:"幸好有婉娘。" 赵俊前面的话,众女听不懂的,可后面几个字,妩娘还是清清楚楚听明白了。 这时,冯婉的声音轻缓地传来,"妩娘为夫主怀了孩子,本是天大的喜事。可她的性子,太不能容人了,实非后院之福。夫主,这阵子你就多去眉娘和娟儿房中,让她们也为夫主添子添福。" 她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她的声音不小,不但妩娘听得清楚,便是眉娘和娟儿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之间,三女齐刷刷抬头看向两人,只听得赵俊含笑的声音传来,"夫人所言极是。" 语气虽是漫不经心的,可她是实实在在的赞同和肯定。 夫主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刚被伤害了的自己! 妩娘只感觉到,一股浊气一冲,不知不觉中她脸色一白,真正地软到在地。 软坐在地上,她甚至不敢抬头。她知道,此刻的眉娘等人必是在嘲笑着自己,感激地望着夫人,便是最忠实于自己的左儿,说不定心里也有了想法。 也是,世人都说母以子贵,自己好不容易怀了夫主的孩子明明应该得到他全心德呵护和温柔,明明自己可以借这个势头,一举把夫人的威风打压下去,逼得眉娘等人对自己唯唯诺诺。 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夫主竟然连孩子也不顾了,只顾着对夫人温柔讨好? 想着想着,一缕怨怼之情悄悄无声洗涤安乐根。 赵俊和冯婉在书房呆了大半个时辰后,赵俊再辞作者马车出来房门。 他一出去,冯婉便出来了。几乎是他一露面,眉娘和娟儿便连忙上前请安问好。 望着两女感激欢喜额模样,冯婉淡淡一笑,她瞟向妩娘的房中,目光中,有这显而易见的冷漠和不喜。 眉娘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忖到:现在连夫人也嫌恶她了,夫主又是个听夫人话的。看来,我也不必害怕那个贱女人了。 冯婉只是一眼,变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她盈盈提步,也坐上了马车。 一出府门,她隐约的,仿佛听到了眉娘等人对妩娘的尖酸叫骂。 伸出手,她搓揉着眉心。 这种妇人之间的争斗,她本事不喜的。可是,她更不喜欢被人欺负。 重活一回,她只是想,不再让任何人可以欺凌到她头上! 马车稳稳地走向西郊周府。 冯婉到时,周府府门大开,曾老叔正与一个大汉说着话,目送着那大汉离去,他一转眼便看到了含笑而立的冯婉。 "女郎!" 曾老叔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老叔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曾老叔欢喜地应了一声,说道:"就是女郎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个可用的人,老叔实是担心。" 冯婉与他不如府中,道:"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来到一个偏静所在,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曾老叔,冯婉认真地说道:"老叔,你再去取六十片金叶子出来,购置个可食用两年的粮糙和八匹骏马,四辆好车。对了,顺便给曾秀他们购一些兵器。" "夫人,要这么多?" 冯婉点头。刚才一路问来,果然和她记忆中一样,洪灾虽然毁了不少秋粮,可更多的粮食,已从别的地方送到都城。都城这个时候的粮价,比秋收是没有高。 不过马上就要大战了,到的那是,粮糙会比现在翻五六倍不止,骏马铁器等军用品,更是市场上见也见不到了。 可以这么说,这几天出手,是最好的时机。得了这一笔,她至少二年中可进可退,不忧衣食,便是有个万一又要远迁,她也是富足的。 曾老叔见她这么肯定,马上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他咧嘴一笑,开怀地说道:"秀儿正好从建康回来了,要是他知道夫人给他们添置兵器,指不定又要说夫人仁义了。对了,刚才他还说要见见夫人呢。" 见我么?肯定是为了那个他一路护送到建康去的妇人。 冯婉微笑,道:"不急。" 是不急,那个妇人是什么身份,她太清楚了。 老叔点头。 主仆两人有唠了一阵,冯婉转生离开,上了马车。 西郊是比较偏静得所在,一路上,无数cha着稻糙,卖儿卖女的庶民排成了队,跪在道路两侧。 ……这些人,多数是那场洪灾的受害者。 在冯婉望去时,一双双饥寒交迫的眼睛,变得急迫而火热起来,他们呐喊着,不停地磕着头,向冯婉哭着求着。 冯婉没理会。 这种情景,终他一生,几乎每日都可以看到:胡人治下,卖儿卖女只是庶民们最平常不过的情况。 冯婉回到府中,与驶夫略略交代几句,无非就是要他闭嘴,什么也不说外,便回到房中。 夜深了。 冯婉是在一阵嘤嘤地哭泣声中惊醒耳朵。 她腾地坐直身子,伸手摸来一件外袍套上,刚准备起塌,听打一个极低极低的悉悉索索声传来。 那声音来到了哭泣的所在。 安静中,传来一个弱弱地安慰声,"弗儿,你怎么啦?" 是左儿的声音。 弗儿抽噎着,她哭得太多,声音含着泪意,急沙哑。"我,我母亲不行了。" 左儿呐呐地说道:"你别伤心,人都是这样的,都会死的。" 弗儿摇头,梗咽到:"大夫说过,我母亲的病,只要有钱,舍得花钱就要好。可是我家没有钱。" 她的语气中带着袁怪,到时左儿,理所当然地说道:"穷人都这样啊。都是没有钱才生了病也不治,才死的。" 弗儿梗咽到:"我母亲不行了,我父亲很伤心。他跟我说,家里那些田地,为了给母亲治病,都卖的差不多了,眼看着他们连饭也吃不上了。" 是了,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伸手帮着弗儿的母亲治好了病,见他们没有田地可耕,便想着好人做到底,吧他们都收为雇农,种植自己给赵府购置的田产。 当时的弗儿,感激涕零的表情,她现在还记忆尤深。当时自己想着,自己对弗儿有那么大的恩,看他这情形,这一生是肯定会忠实自己的了。 可笑的是,事情却偏偏不是这样。 左儿沉默了。 这时,弗儿恨苦地说道:"老天太无情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声音中,满满都是不甘。 左儿能体谅他的不甘,弗儿这人,识得很多字,在这个时代,能识字的至少家境以前都不差,有的甚至是实价贵族背景。 好一会,左儿呐呐地说道:"没法子的,我们太穷了。" 顿了顿,她喃喃说道:"我第四个妹妹,三岁时得了一场病,我家里穷没有办法给她治病,她就死了。后来第五个弟弟也生了病,我母亲就把我卖到了赵府。" 弗儿听到这里,突然说道:"我与你们不同。" 她忙压低声音,只是抽噎到:"我不甘心,不甘心!" 一阵沉默。 好一会,弗儿喃喃说道:"我还是想求过夫人,可,可不知怎么的,看到她那样子,又不敢。" 左儿呐呐地说道:"可是,夫人她也穷啊。" 弗儿摇头了,她低声说道:"不知怎么的,我就是相信她不穷。她那神态,不像个穷得。"说到这里,她苦涩地说道:"可是,夫人就是不喜欢我,不愿意帮我。她若是帮了我,我便是做牛做马也愿意啊。"这话说得干脆,冯婉甚至怀疑,她故意在深夜里这般哭泣,就是想让自己听见,想引起自己的同情心。 好一会,左儿才傻傻地说道:"弗儿你一开口就向夫人要那么多金叶子,夫人便有,她也不稀罕你给她做牛做马呢,恩,愿意给她做牛做马的,满大街多的是,她们只求有一顿饱饭吃。" 这话当真犀利! 静静倾听这得冯婉,也给怔了怔,良久,她暗叹一声,直觉得自己上一世,是真有点愚蠢了。 第七十一章摸他欺他? 冯宛听到这里,感慨一阵,突然生出一种厌烦来,她翻转身,咳嗽了一下。 静夜中她这么一咳,响亮得很,左儿弗儿同时一静,好一会,弗儿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夫人?" 冯宛含着睡意的声音传出,"倒杯水来。" "是。" 西西索索声传来,弗儿先点燃了灯,然后倒上一杯水。她走到冯宛面前时,低着头,额际几络乱发垂下,掩住了她带着泪意的眼。 不等她伸手来扶,冯宛自己坐直,她把水一口饮尽,便自顾自地背转身躺下,不一会,细细地呼吸声在夜中响起,却是睡着了。 弗儿呆呆地站了一阵,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出去后,左儿低语了一句,走了开来。 下半夜,再也没有听到弗儿的哭泣声。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冯宛呆在房中,突然间一辆马车冲了进来,接着一个护卫唤道:"赵夫人可在?我家将军有找。" 是卫子扬的人! 此时赵俊不在,冯宛在婢妾们紧盯的眼神中走出,坐上马车跟上那人。 外面的衙道中,一切如常,侧耳听去,笑语声不断传来。 冯宛倾听着,慢慢一笑。 这时,卫子扬的府第到了。 他虽升了将军,可陛下并没有赐下府第,现在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这个原本简陋的院落里,多了几列全副盔甲的精悍护卫,里面,也多了来来往往的婢女仆役。 冯宛一算马车,便被那护卫带着直接进入了卫子扬的书房。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 听到推门声,那个站在塌旁的男子'缓缓回头。 他这一回头,冯宛呆了呆,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从惊艳中清醒过来,福了福,低唤一声。 卫子扬还在盯着她。 此刻的他,一身黑得发亮的墨甲,盔甲那深沉而刚性的线条,罩住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张脸。 脸是绝美的,斜长的凤眼流敞着血色的媚光,盔甲却沉重而杀气森森,流敞着一种死亡之气。 这样的卫子扬,不由自主地让冯宛想到前一世,那一世,她在街道中看到大胜得归的他。便是这样一身盔甲,便是这样死气沉沉,便是这样绝美得,仿佛盛开的血色妖花! 那时他只带着十二重骑,因一个胖子贵族的信口戏弄,他手势一挥,重骑瞬时冲出,转眼间,便把那胖子连同他的护卫,冲成了ròu酱! 与他绝美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是,他是可怕的,是可以任性着,把所有不喜欢的,所有厌烦的,都踩成ròu酱的! 这世间.有的人千辛万苦,也只是保得一时富足,有的人却能在轻而易举间得到一切! 也许,这就是天之骄子吧。 因为知道他注定不凡,冯宛不管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帮助了多少,从不敢居功……古往今来,功臣可杀,免死狗烹,乃是不变的规律。如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了狠辣,习惯了别人的服从,习惯了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久而久之,他们的字眼中,已不会出现体谅两字。 对他尽忠,事他毕恭毕敬,这才是为臣之道,长久之路。 在冯宛盯着卫子扬发呆时,他也在看着她。直到她的目光开始游移,少年清脆的声音才淡淡地传来,"如何?" 冯宛垂眸微笑,"郎君戚仪天生!" 少年淡淡地听着,连眉头也没有抬一下,他朝冯宛命令道:"过来。" "是。" 冯宛走到他身前,在离他一臂远处,停下了脚步。 少年盯着她,他声音有点软,"这阵子,可好?" "嗯。" 听到冯宛地回答,少年蹙起眉头,不高兴地说道:"直接说好还是不好!" 冯宛摇头。 少年似是有点高兴,他挑着眉,津津有味地问道:"为什么不好?" 真是明知故问! 冯宛暗叹一声,她苦涩地说道:"那日随夫主回府后,他甚是恼怒……" 不等她说完,少年蹙起了眉头,"他打了你?"声音中带着薄怒。 冯宛摇头。 少年哧笑起来,"没有打你,又不曾把你饿瘦,算什么不好?" 听到这里,冯宛抬起头来。她郁郁地瞪着他,好一会才说道:"家里那些婢妾,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得甚是难听。" 她说到这里,想起两世所受的苦,不知为什么有点委屈,当下泪水沁出了眼眶,连忙侧头,冯宛闷闷地说道:"哪有被打被饿才是苦的?" 少年听到她语气中的不满,嘿嘿一笑,道:"也就是你们这些妇人心多,你看满街穷苦之人就应该知道,人只要活着,削了些颜面又算得什么?" 他说到这里,声音转软,"好了,不是没什么事吗?这么大个人还流眼泪,你羞不羞?" 冯宛没有理他。 少年上前一步,他伸手掏了掏,半空却什么也没有掏出,干脆就这么伸过来,用手背帮冯宛擦去眼泪,少年低而温柔地说道:"好了,别哭了。" 被他像哄小孩这么一哄,冯宛有点想笑,她咬着唇,当真不再流泪。 这时,少年说道:"你那夫主有什么好?你就这么不舍得他?"声音中,满满都是埋怨。 冯宛没有回答。 见她不答,少年似有点恼,他声音冷了起来,"这阵子,他可有碰你?"同时,他的双眼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在他如狼一样地盯迫中,冯宛连忙道:"没有。" 两字一吐,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成迫感一下子全消失了。少年满意地点头笑道:"没有就好!"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这般牵着冯宛向窗台处走去,少年的手掌温热有力。 感觉到冯究有点不自在,少年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你是我的人了,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这么紧张!" 我是他的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冯宛大惊,她腾地抬头,张着樱桃小嘴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年。 少年回过头来。 对上她惊愕的眼神,他脸一冷,沉沉说道:"那一日你趁我中了迷药,抱着我睡了一觉的事,你给忘了?" 啊? 我趁他中了迷药,抱着他睡了一觉? 腾地一下,冯宛的小脸不知是涨红好,还是变青好。 她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少年,还不曾开口时,少年已冷冰冰地说道:"那时我已睡着,也不知你有没有趁机亲我欺我!"他还在滔滔不绝地指责,冯宛已完全变成了一只呆头鹅。 少年瞪着她,兀自说道:"你虽是有夫之妇,长得也不怎么样,可毕竟不招人厌,那件事也就算了。只是以后可要谨记,除了我,不管是哪个男人,都不许近你碰你,可有明白?" 最后几个字又沉又威严,完全是将军对士卒的命令。 冯宛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其实,她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可是天下间,哪个本份保守的妇人,被一个男人这般指责,还不羞恼的?何况,明明是他把自己又舔又摸的。 卫子扬显然没有想到冯宛会落泪,他呆了呆。 眨了眨眼,他伸出双臂,轻轻把冯宛搂到了怀中。 身着盔甲,这么硬梆梆地接着她。他的声音一改先前的冷硬严厉,变得温柔而小心,隐隐中,还有些不知所适,"怎么又哭了?"他安慰道:"乖,别伤心了。" 听到冯宛越发明显的抽噎声,他都囔道:"好了好了,不就是抱了摸了我吗?我都说了不计较了,你还气什么?"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冯宛气从中来,泪水流得更欢了。 听着她越来越严重的哽咽声,卫子扬双手双脚不知放哪里的手,他呆了一会,双臂一紧,干脆把她修长丰润的身子完全接在怀中。 紧紧地搂着她,他苦恼地说道:"叫你别哭了!"声音刚起,他连忙压下,细声细气地说道:"你这样哭,我心里也不舒服的。" 声音绵绵,乃是十足十的甜言蜜语。 冯宛两世为人,心智最是沉稳,要不是被这般莫名的冤枉着,要不是保守惯了,她也不会这么失控。 不过失控只有一会,她便清醒过来。 刚一清醒,她便听到卫子扬这句温柔至极的安慰话,又感觉到他接着自己腰臀的手,在下意识地抚摸着。不由脸孔腾地涨得通红。 伸手重重一推,冯宛把卫子扬推了开来。不顾少年不满地瞪视,她急急转头,悄悄用手帕拭了拭鼻子眼睛,说道:"你唤我来,可是有事?" 经她提醒,卫子扬转移了注意力,他认真地说道:"思,是有事。" 他转过身,大步走到塌前,双手摊开一本帛书,他沉声说道:"北方几族有异动,我可能要出征了。" 他双手按在几上,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冯宛,徐徐问道:"你那个夫主,先我一天向陛下上禀北方战事。他的所知从何而来,是你助的么?" 他盯着冯宛的眼睛瞬也不瞬。 不等冯宛回答,他转过头去,说道:"你那夫主,不过弄臣小丑,以他之能,断断不会有这番见解,那些事,肯定是你这人狡诈的妇人告知他的。" 他挥了挥手,制止冯宛的解释,果断地说道:"这次战事,对我来说是期盼已久的良机,我叫你来,便是想告诉你,我明日便会请命出征。" 他回过头来看着冯宛,他沉沉说道:"我有预感,此战归来后,一切均会不同。妇人,你可愿意伴我左右,随我出征?" 第七十二章希望和失望 伴他左右,随他出征? 冯宛怔住了。 她侧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忖道:随他出征么? 见到冯宛犹豫,卫子扬蹙起了眉头,他紧紧地盯着她,道:"你不愿意?" 冯宛摇头。 这事与愿意和不愿意无关。她只是,不能做。 重生以来,冯宛最大的倚仗,莫过于眼前这个少年。她在等着他成长,在等着他足够强大后,小小的庇护她一下。也不要求多,只要保她平安,无人敢犯便足够了。 眼前这少年,现在看重于她,想她陪伴左右,这些她是知道。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自古以来,为什么世人都说,聘则为妻奔为妾?为什么诸葛亮要刘备三顾茅庐才肯出山?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世人对于轻易得到的人和东西,从来不会珍惜。 何况,世人不知道这世间的变化,她却是知道的。因这份知道,她游刃有余。如果冒冒失失地跟随还不够强大的卫子杨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将四顾茫然。 ……经过了背叛,经过了彻底地伤害的她,已没有胆量,去把自己的将来,把自己的人生,完全赌一场。至少,在对卫子杨的人性,没有充足的了解之前,她不能孤注一掷地把自己赌上,把未来赌上。 ……来自前世的所谓了解,毕竟是人云亦云的,是肤浅而表面的。 卫子扬盯着她,沉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冯宛抬头。 她目光明澈地看着他,低声道:"妾不能……"堪堪说到这里,卫子扬已是右手一挥打断她的话头,喝道:"不必说了。" 他腾地转身,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瓮声瓮气地说道:"舍不得你那夫主?" 声音中含着浓浓的不满和气恼。 冯宛道:"不是。"她的声音轻细温柔,"妾,不敢……"她垂着双眸,喃喃说道:"妾一弱质女流,若是就此跟了郎君,如何面对众位公主殿下?" 她的话不重,可卫子扬是聪明人。他知道冯宛指的是四公主五殿下,以及那些对他有着想法的权贵。 几乎是恍然间,他想到了,以那些人的权势地位,甚至不需要理由,便可以置眼前这妇人于死地!他是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带她走! 他绝美的脸瞬时一青,转眼,他挥了摔手,闷闷地说道:"出去吧。" "是。" 冯宛福了福,缓缓向后退去。 当她退到门坎处时,卫子杨低沉的声音传来,"总有一日,这些人不足惧!" 冯宛躬身应道:"是。"她微笑道:"不过是一些泥塑土偶。" 听到她的评价,卫子杨哈哈一笑,他挑着眉,血色媚眼目送着冯宛缓缓离去。望着那雍容佼然的背影,不知不觉中,卫子杨的眼中盛满微笑。 坐上马车时,冯宛掏出手帕,轻轻在额头上按了按:因前世的印象太过深刻,下意识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卫子杨对自己生出半点不满的。刚才他在自己拒绝时,已是恼了的,现在他不再恼怒,这对冯宛来说,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放松的事。 令驭夫赶到西郊周府,曾老叔正好在,略略问了问,知道粮糙马车已经购置回来后,冯宛放心了。 马车驶回了赵府。 来到赵府外,冯宛掀开牟帘,怔怔地看着赵府的大门。 这地方,她生活得太久太久了,久得她都已习惯,久得让她想到一句话,"身在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 想到这里,冯宛暗叹一声。 马车驶入了赵府。 缓步走下马车的冯宛,一眼便对上众婢妾好奇的目光:有这个节骨眼上,冯宛居然顶着风去了卫府。 瞟了她们一眼,冯宛缓缓走近。 也许是她的风姿太雍容,表情太自在,当她经过妩娘时,她听到一个压低的尖细声音,"背夫行那事,还这般神定气闲着……" 声音若有若无,不是仔细听还听不见呢。 冯宛不想在这事上与她争持,毕竟只要开口,怎么说都是丑事,便理也不理地回到自已房中。 冯宛跨入了自己房中,房门一关,她便冷冷笑道:是啊,我就是神定气闲,别说现在与卫子杨没有什么,便是与他真有了什么,我也会这般神定气闲! ……前一世,她曾以贤妻的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可她得到了什么?这一世,她放不开那是被本性所拘,可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绝对不会自责的!赵俊,他不值得她自贵! 冯宛回到房中,依旧练了一会字,读了一会书。 这个时代,书藉实在太珍贵太珍贵了,纵使冯宛把自己能看到的每一本书中的每一个字,都嚼烂了读,读烂了嚼,也总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就在冯宛轻细温柔的读书声静静响起时,一阵瓣步声传来,弗儿唤道:"夫人?" 冯宛恩了一声。 外面却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弗儿低着头慢慢走来,走到她面前,弗儿朝着她重重磕了一个头,泣不成声地说道:"夫人,我母亲她,过逝了。" 相对于弗儿的悲伤,冯宛的声音是同情怜悯中,带着淡漠,她叹了一声,道:"可怜的弗儿,死者已逝,你当节哀才是。"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弗儿便是啕啕大哭起来。 她伏在冯宛面前,这般扯着嗓子放声大哭,竟似是被冯宛一句话激起了所有的悲伤愁苦。 她哭得这般响亮,这般声嘶力竭,这是一种把冯宛当成了最近的人,那种放无防备,毫无掩饰的真伤心。 听着弗儿的哇哇大哭声,冯宛眨了眨眼,有点呆了。 说真的,她还真不明白,自己倒底是哪一点让弗儿这么认真,这么放肆的相信了? 寻思了一阵后,冯宛的眼前,恍惚间出现了她过逝多年的母亲,母亲那时已然病重,她握着她的手,不放心地说道:"宛儿,你虽然看起来聪明,奈何心太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宛儿你也是一样啊……" 直过了良久,直听到弗儿的哽咽声渐渐止息,冯宛才温和地开了口,"弗儿,你可想回家?" 弗儿的哽咽声一止。 她连忙摇头,沙哑地说道:"夫人,不用。" 说到这里,她担心夫人怪自己薄情,忙又说道:"弗儿便是回去了,也帮不上忙……幸夫人仁慈,弗儿才敢这样哭一场。" 她拭着眼泪,听到外面传来的婢妾们地问询声,讷讷说道:"夫人,刚才弗儿放肆了。" 你是放肆了。 冯宛也不想安慰她,她端起浆水,慢慢抿了一口,垂眸想道:接下来,你父亲就要入狱了,还有你那两个已经成年的兄长,也处处要用钱。弗儿,这人世间的愁苦,本是无穷无尽的。你以为你应该得到我的帮助么?可在这世间,没有人帮助,才是人生常态,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灰头土脸的过活! 冯宛沉默了一阵后,把杯子轻轻一放,淡淡说道:"出去吧。" ……"是。" 弗儿直到退下了,还睁大一双浮肿的泪眼,向冯宛看来。她的目光中,有着不曾死心的希翼,也许,她还在等着冯宛的不忍心。 这一个晚上,赵俊没有回府。 第二天,冯宛还在府中,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她连忙坐上马车出了府门。 一到街道上,一种紧张肃杀的气氛,便笼罩而来。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急促奔行的军卒和全勇武装的将士。 冯宛看了一阵,说道:"去西街。" "是。" 西街上,有妩娘开设的三家粮铺。此刻,粮铺铺门大开,掌柜和小二都悠然地守在柜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聊着。 不止是他们,别的店铺也是一样。 毕竟都城承平多年,毕竟这种时代,时不时地发生战事,那是极正常的事,没有人会大惊小怪了。 冯宛坐在马车中游了一圈,令驭夫驾着车回到了赵府。 一入府,她还没有下车,弗儿便叫道:"郎主,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赵俊回来了? 冯宛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她刚走出两步,赵俊已从书房中一个箭步冲出,他冲到冯宛面前,伸手握着她的手腕,一边朝书房拖去,一边埋怨道:"怎么才回来?又跑哪里去了?" 冯宛知道他只是信口问问,没有回答。 赵俊一把冯宛抱入书房,便挥退凑过来看热闹的婢妾们,把房门带上,大步走到冯宛面前,他倾身向前,扶着她双肩,盯着她双眼,沉声说道:"北疆有战报了,一切如我所料!陛下亲点了卫子扬和另外两个将军出征,也问起了我。" 到得这时,倒成了"一切如他所料"了。 焦虑地盯着冯宛,赵俊咬牙道:"我找了个借口,过两天陛下就要我的回信……宛娘,你说我怎办才好?" 他踱出一步,搓着双手说道:"我向陛下和五殿下,证明了我的军事才能。现在他们想让我亲上战场,想看看我的实战。" 他狠狠打了一个寒颤,脸色苍白地说道:"宛娘,你说我怎办才好?" 怎么办?你不就是想不冒任何风险,便能得到功劳和赞赏吗? 见冯宛沉思,赵俊扁了扁嘴,忍不住埋怨地说道:"宛娘你应该劝我等一等的。若是我在卫子扬进言后,隔个几天再上禀。既可得到陛下的赏识,也不至于让陛下和殿下期待太高,更不至于让那些同僚又眼睁睁地盯着。"上一次招了妒忌,让他饱受流言之苦。现在他着实有点畏了。 何况,军事那块,对赵俊来说实在太陌生太陌生了,他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冯宛听到他的埋怨,嘴角淡淡一掠:不错,我可以那样做,可是我却不想。树大招风,你既然想出头,就当承受这招风之虞! 赵俊踱了几步,走到冯宛面前,看着她沉声说道:"宛娘你不在那里,你不知道,当我开口推拖时,陛下和五殿下那是多么失望。宛娘,我真担心,我要是决意不去,他们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他却是说不下去。 咬着牙,颊ròu跳动几下,赵俊又踱了开来。 这一次,他一直在沉思中,想了好久,他转向冯宛,眼巴巴地说道:"宛娘,你说我要是去了战场,我就呆在卫子扬的军中,他会不会帮我?"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握着冯宛的手,连迭声地说道:"干脆,宛娘你与我一道去。" 一道去,当你与卫子杨之间的桥梁么?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你一把么? 在赵俊希翼期待的目光中,冯宛慢慢摇头。 她一摇头,赵俊的脸色便是一冷,他急道:"为什么不行?" 冯宛轻声细语地说道:"夫主,你忘记了卫子杨那人的性格。"她提醒他,"他可是连陛下也敢驳的,大公主也敢甩耳光的人。" 这话一出,赵俊直似掉到了冷水中,他向后退出一步,青着脸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当如何是好?" 恼怒地瞪着冯宛,他低吼道:"你倒给我一个章程看看!" 冯宛知道,他这火只是因为心虚,他只是在借此发泄。 垂着眉,冯宛沉思起来。 她一沉思,赵俊反而充满了希翼。 在他眼巴巴地目光中,冯宛摇了摇头,艰难地说道:"妾,妾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话一出,赵俊完全白了脸。他向后退出一步,猛然走出三步,他双手扶在几上,一动不动地呆站着。 好一会,他低哑的声音传来,"宛娘你再想想,再想想。你知道吗?陛下已经许了我,如果我此战有功,将封我一个四品官衔,我当了四品官,宛娘你也可以挺直腰背啊,便是对上了四姑子,你也不用低声下气的了。对了,还不止升官,五殿下说,到时他会赏我一栋宅院,一车黄金,便是美人也会多赏几……"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冯宛未必会对美人感兴趣,便连忙住了嘴。 许的东西很多啊,看来陛下和五殿下,真的对他期待很高。 冯宛冷冷一笑,忖道:可惜,我助你升官发财的结果,只是你住高楼,拥美人,我却什么也没有了。 赵俊城恳地说到这里,自认为自己说的话,够有吸引力,便转过头来看向冯宛。 这一转头,他对上双手绞着衣角,一副不知所措模样的冯宛。 看到她这样子,赵俊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恼,他瞪着她,正准备斥喝时,冯宛低弱的,有点颤抖的声音传来,"可,夫主,妾也只是从卫子扬那里得了这消息啊。妾一妇人,哪懂得这些朝堂之事,兵家之事?" 她似是急了,白着脸,眼泪都在眶中转动,巴巴地看着赵俊,一脸不安中还带着自贵。 见她这样子,赵俊一怔,马上想道:她记得把这么重大的消息传递给我,应该肯定。不能逼急了她,要是她畏手畏脚了,有话也不转告我,那就大不妙了。 想到这里,他收起急乱之心,长叹一声,挥手道:"好了好了,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瞟到冯宛的泪眼,他忍着气安慰道:"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事我再想想,再想想。" 冯宛低头应道:"是。" "还不出去?" "是。" 冯宛出来时,婢妾们都围在外面。看到她下了台阶,一个个围了上来。 眉娘走在最前面,她担忧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小小声地问道:"夫人,夫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冯宛抬头。 对上婢妾们不安的脸,冯宛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出事,夫主好着呢。" "那夫主他?" 眉娘又急急问道。 不过这一次,冯宛明显不想回答,她推开众女,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这一个晚上,赵俊一直在书房中踱来踱去,念念有词。眉娘和妩娘绢儿三女送了三次点心,那骂声便响起三次。 坐在自己房中,望着赵俊房里的灯火,冯宛慢条斯理地侍在塌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一边慢慢地品,一边侧过头,欣赏着书房里的灯火,以及那时不时传来地捶打声和咒骂声。 时间静静地流逝,可与书房中那个焦虑的人一样,冯宛一点也不累。 她很自在地在欣赏着。 赵俊就是想一步登天,他不想放弃那个四品官位,还有那些黄金美人,可他又没有那个能耐!真要上战场吧,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拒绝吧,又实在不舍,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为难。 人啊,就是这样。干脆得不到,还能熄了那个念想,还能有个一时平静。可这样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眼睁睁放走,那求不得的苦,足够让他煎熬的了。 这样才好,这样才是她想要的。若不是早料到这样,她怎么会给他这么重要的消息? 赵俊一夜未眠,到了夜晚,还可以听到他的咒骂声。 第二天,赵俊借口病了,没有去上朝。一夜没睡的他,眼中充满了血丝,嘴唇也干裂着,脾性更是燥得很,一大早就去献殷勤的二妾一通房,全部被骂得哭着出来了。 到得中午时,他更焦虑了。寻思了又寻思,赵俊总觉得,相比他自己的,宛娘也许更有法子,便把她叫到了书房。 他也没有再逼她,只是在求她好好想想后,便烦恼地踱个不停,频频拿眼瞅向冯宛,只求她突然给出一个主意来。 第七十三章我们和离吧 冯宛哪里可能会出主意?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跪坐着,双手紧紧拢于袖中,仿佛害怕有个什么响动,就会惊醒赵俊一样,一动不敢动的。 赵俊回头看了几次,见到冯宛这么一副胆怯气虚的表情,心下凉了半截。 良久,他停下脚步。 又过了一会,他衣袖一拂,冲出了书房,直到他跨上了马车,冯宛才走出书房。 见赵俊出门,眉娘连忙扭到冯宛面前,小小声地说道:"夫人,夫主他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太多不安。从赵俊的骂声中,她感觉到事情好像不大。 冯宛不想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便回到房中。 赵俊出去后,很晚才回来,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股脂粉香和浓厚的酒味。 看来,他想不出应对之策,竟跑到红楼解愁去了。他难道不知道,此刻他的态度也很重要,这般轻浮,陛下一旦知道了,会断定他不够中心勤勉么? 冯宛自是不会提醒,而赵俊,也仿佛真不知道。接下来,他又在红楼泡了一天。 直到那天傍晚,他才洗了一个澡,青白着脸,慢腾腾地跨上马车,向皇宫中驶去。 赵俊很快就回来了。 跨下马车时,他脚步有点浮,也有点沉。 回到书房中,他直挺挺地躺在塌上,闭着双眼,疲惫地吩咐道:"叫夫人来。" "是。" 不一会,冯宛那轻缓的脚步声,节奏地传入他的耳中。 接着,冯宛温柔地唤道:"夫主,你找我?" 赵俊慢慢睁开眼里。 直直地看着冯宛,好一会,他干涩的唇才动了动,"宛娘,"他的声音很哑,"我拒绝了。" 他露出一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哑声说道:"我不会去战场。" 对上赵俊那痛苦得几乎扭曲的脸,冯宛轻声说道:"夫主?" 她才开口,赵俊沉闷的声音继续传来,"于兵家事,我实一无所知,真到了战场,只会显出无能……我找了一个借口,说不愿意出征时,五殿下恼了,他说我是舍不得都城的温柔乡,骂我怕死。" 他脸颊的肌ròu狠狠地跳了几下,艰涩地说道:"妩娘,好不容易让陛下和五殿下对我留了意,我又让他们失望了。" 冯宛沉默着。 在她的沉默中,赵俊重重地闭上双眼。 他一动不动,呼吸沉重,眼角湿润。 冯宛也一动不动,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宽大的衣袖在风中轻轻飘动。 直过了良久,他沙哑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便是胆小,便是贪图安逸,我毕竟是惊动了陛下的人,他们也都知道,我军事才能不下于卫子扬,还是可以造就的。宛娘,你说是不是?" 他在自宽自解中,想得到冯宛的肯定。 冯宛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这一次,她的安慰,并没有解除赵俊的烦恼,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奈何,奈何!" 长叹中,他挥了挥袖,示意冯宛退下。 接下来的几天,赵俊一直呆在府里,足不出户。 而在他沉闷休息的当口,北方的军情是一日一变,开始还只是二三个族合击陈国,到得后来,连另外两个大族也蠢蠢欲动!陈国开始了紧急动员,无数将士奔赴前线,宿将名帅全部领命出征。 战争的阴影,开始笼罩在整个都城上空。 这一天,冯宛照例从外面转了圈才回来。马车刚到府门口,她便听到一个傲慢的声音清脆地传来:"赵俊,怎么你那妻子还不回来?本公主很想她呢。" 是大公主的声音! 她怎么到了府中了? 冯宛有心避开,奈何这时马车已经驶入府门,一个婢女已在欢喜地叫道:"夫人回来了。" 声音一出,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盯向这边。 马车停下,冯宛缓步走下。 看到冯宛走来,大公主的四白眼中,露出一抹得意来。她朝赵俊使了一个眼神。 赵俊暗叹一声。 看到冯宛走来,他清咳一声,慢慢说道:"宛娘。" 冯宛停下脚步。 这时,赵俊的声音提高了些,他蹙着眉头,温言温语地说道:"宛娘啊,大公主来了,你没有看到么?怎么还不向她行礼?" 行礼?我不是还没有来得及么? 赵俊一开口就指责,都是做给大公主看的,所以,他不等冯宛反驳,已沉着脸继续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大公主刚才发话了,你在这里给她磕一个头,给自己甩一个巴掌,以往的事就一笔勾销,她也不想计较了。" 说到这里,赵俊的声音有点紧张,看向冯宛的眼神也有点急迫。 他是知道冯宛性格的,这样的屈rǔ,只怕他这个太过看重颜面的妻子受不了。可是,大公主的意思很明了,她真是想这样出了一口气,便把以往的事全都揭过的。 对于赵俊来说,冯宛一个妇人,只是这样折损一下颜面,便能与一个公主和好,实是难得的好事。她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在赵俊一连串的说道中,冯宛的脚步已停了下来。 要她给陈雅磕头,再甩自己一个巴掌,便揭去以往的恩怨? 嗯,以陈雅的性格,自己如果真这么做了,她倒有可能见好就收。毕竟,上面也有替自己说话的人不是?再说了,自己与大公主这样闹着,大公主想见赵俊也不方便,远不如和好的好。 只是,陈雅不知道,自己与她之间的恩怨,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揭过了!赵俊也不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为了他,而折损半分颜面了! 因此,赵俊的声音一落地,众人嗖嗖地盯来,妩娘掩唇暗笑中,冯宛却是一动不动。 她衣袖当风,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白嫩的颈项挺得笔直,美丽的眼睛静静地瞅着大公主,瞅向赵俊。 慢慢的,冯宛嫣然一笑。 眸光荡漾着,冯宛看向大公主,淡淡地说道:"大公主亲临寒舍,便是为了此事么?" 她嘴角一扬,眼底不见笑容,"妾于往昔,是有得罪大公主处。可是公主殿下难道不知,妾虽不才,好在也是一个主母……妾怕妾那个耳光扇下去,这赵府里,便再也没有妾的容身之地了。"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轻细缓慢,完全是在跟大公主解释。 赵俊可不耐烦听她的解释,他眉头一蹙,声音一提,厉声喝道:"叫你跪你就跪,不过一个巴掌而已,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快点按大公主说的做。剩下的事,有为夫替你挡着!" 你替我挡着? 听到赵俊的话,冯宛差点失笑出声,她跟了他那么多年,还真没有见他为自己挡过什么事。 淡淡地抬眸,冯宛似乎没有听到赵俊的大呼小叫,她静静地看着大公主,双手拢于袖中,衣带当风,飘逸无比地微笑道:"那一日,太妃娘娘曾经说,要我多到宫中走动走动。大公主若是不嫌弃,妾愿与公主一道入宫。" 这话就不简单了,它是沉甸甸的威胁!眼前这个妇人,在用太妃来威胁自己! 大公主那双过大的四白眼,这时瞪得滚圆,整个面容,越发显得凶厉! 她狠狠地瞪着冯宛,手在不知不觉中,按上了腰间的马鞭。 感觉到大公主那无法压抑的怒火,赵府众婢妾同时退后一步。 可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明明愤怒到了极点,明明按在马鞭上的手,青筋都暴露了,可大公主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喘气,不见动作。 冯宛还在微笑地看着大公主,她自是明白,大公主为什么要忍。 ……陛下圣寿后,她因自己的事,一直被关禁闭,直到现在才被放出来。一出来就找到赵府,那是想跟自己算帐了。可这口帐是不能乱算的,一不小心让太妃太后知道了,又是一场禁闭。 更何况,上次在金弘寺中,她骄横跋扈,得罪了寺中大师的事,已传遍了贵族圈子。那些同龄的女郎们当面不说,背地里,可都是在说什么士子们提到恶妇,必有她大公主,还说她将是第一个嫁不出去的公主什么的。 因此种种,行事任性的大公主,自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忍一忍。 大公主直直地瞪着冯宛,瞪着冯宛。 她眼睛本来就大,本来就有点外突,这一瞪得狠了,整个眼珠子都像要脱出来了。这时刻,连赵俊也看不得她这凶厉的模样,连忙低下了头。只是他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狠狠地瞪了冯宛一眼。 一阵压抑的沉默中,婢妾们受不了,又向后退出一步。 这时刻,真正自在的,只有冯宛了。她依然淡笑着,依然广袖飘拂,衣带当风,楚楚有随风而去的飘然之美。 又过了一会,大公主磨牙的声音传来,她恨恨地说道:"很好,很好,冯氏阿宛,我记下了。" 说罢,她恼怒地瞟了赵俊一眼,抽出马鞭,在婢妾们控制不住的低叫声中,朝着虚空狠狠一击,喝道:"我们走!" 她带头冲出,转眼间,一行人上了马车,冲出了赵府大门。 几乎是大公主刚出府门,赵俊便暴喝道:"冯氏阿宛!"他瞪着她,喘着气叫道:"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气魄啊!" 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铁青着一张脸冷喝道:"敢情你宛娘还是一个金枝玉叶不成?磕头自掌这种事,你是宁死不从?" 他伸手紧紧地保住冯宛的手臂,刚要向里面拖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那脚步声冲入了府中。这是一个粮铺的掌柜,他的圆脸上都是大汗,一看到妩娘,便嘶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朝庭说前方粮糙紧张,我们的粮食得一粒不剩地征走,以支援北军。" 什么? 那掌柜的满头大汗,嘶叫声也很响亮,可不管是妩娘,还是赵俊,都用了一息才消化他的话。 妩娘最先反应过来,她急急冲出,尖声道:"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从哪里知道的?什么时候开始征?快快,把粮食全部拉回来藏起!" 她的叫声一句比一句高,说得又急又快,直震得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那掌柜的摇了摇头,嘶哑地说道:"来不及了,士兵们就守在粮店外面,说不定现在就已开始搬粮了。"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三四个妩娘手下的掌柜小二,乱哄哄地跑了进来。他们汗流满面,脸上全是惶急。一见到妩娘,几人同时叫道:"他们拉粮了,怎么办?" "主子,你快想想办法,我们实在挡不住他们。隔壁的牛叔刚叫出不肯,一个将军长戟一挥,便刺了他一个透心凉。""主子,怎么办,怎么办?" 这些人的叫声,乱七八糟地同时传来,吵嚷声挤破了整个院子。 听着听着,妩娘脸色苍白一片,她腾地转向冲向赵俊,拉着他的衣袖,急急地说道:"夫主,夫主,这可怎么办?那些食,是我们最后的财产啊。"她说到这里,想到这半年来执家的辛酸,不由抱着赵俊的大腿,放声大哭起来。 赵俊被那句'是我们最后的财产'提醒了,他青着一张脸呆在当地。 不知不觉中,他放开了锢制冯宛的手。 双手连搓,赵俊踱了几步,走到几个掌柜面前,细细地询问起来。 不问还好,这一问,他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那些军卒们已一连砍了十几颗粮商的人头了。朝庭已然下令,凡是粮糙,无论店家背景如何,一律征收。便连两个殿下开的粮店,这时也乖乖地让朝庭把粮食收了去。 连殿下也这样,那他这个小小的官员,哪里入得了那此军爷的眼? 可是,正如妩娘所说,那三家粮铺,是赵府最后的财产啊!是他所有的花销,应酬,是实现他雄心壮志的后备啊!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朝庭把粮征了去啊! 想到焦头烂额处,赵俊突然想到了冯宛。他急急转头寻去。 这一转头,他对上了腰背挺直,已无声无息地走出老远,眼看就要跨入房中的冯宛。 看到她,赵俊连忙叫道:"宛娘!" 他几个箭步冲到她身后,叫道:"宛娘!你快想想办法!" 叫着叫着,他伸手捞向她的衣袖。 他捞了一个空。 手放在门柄处的冯宛,停下脚步,慢慢转头。她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赵俊,对着急红了眼的他,她樱唇轻启,优雅而冷漠地说道:"夫主,我们和离吧。" 在赵俊急速退后一步中,冯宛抬眸定定地看着他,表情冷得出奇,"嫁君二载,不曾有孕。又因自重颜面,数次违拂君意。我们和离吧。" 第七十四章害怕 和离? 宛娘竟然跟自己提到了和离? 一时之间,赵俊又惊又怒,他急促地退后一步,脸色青灰地瞪着冯宛,沉声喝道:"宛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叫到这里,他不等冯宛开口,马上愤怒地低喝道:"现在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 这话一出口,他便对上了冯宛的表情。 此刻的她,脸色有点白,唇紧紧抿成一线,看向他的表情,既冷漠又悲伤,似乎受了无尽的委屈,似乎对他已经绝望。 看到这样的冯宛,赵俊的话说不下去了。他盯着冯宛,忍着惊怒,温柔地唤道:"宛娘,你何必如此?" 她何必如此! 她应该知道,在这样的世道里,她一个父亲靠不住的已婚妇人,一旦和离,那是无处可去! 她应该知道,自己对她真是好的,脱离了自己,她说不定会如外面的乞丐一样沦落无依! 想着想着,赵俊暗叹一声。 他朝后面瞟了一眼,见众人都在盯着自己,似乎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热闹。 眉头一蹙,狠狠喝道:"退后,都退后!" 喝退众人后,他大步走到冯宛身边。 再次伸手,他握上冯宛冰冷铁硬的手,温柔地说道:"宛娘,别任性了。"他轻柔地说道,"现在为夫有事,你别在这个时候闹脾气。" 冯宛侧过头去。 这时,赵俊温柔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起,"为夫知道,你是因为大公主那事,哎,你就是个性倔的。"顿了顿,他温柔地警告道:"和离的话,可不能轻易说出的。宛娘,你想过和离后,你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吧?你没有想过吧?哎,宛娘,你呀。" 他说不下去。 这时的赵俊,语气是温柔的,甚至这温柔中,还有着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绵软小意。 这时的赵俊,也是体贴的,他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为冯宛着想,他在实实在在地担心她日后的生计。 冯宛听着听着,心下一怔,忖道:原来,他对我,还是有一点心的。 可是,有心又怎么样?人的性格是天生注定的,也许他这样的人,本不应该为人之夫,为一家之主吧。 侧过头,冯宛的声音于清冷中,少了份冷硬,多了份平静,她静静地说道:"妾是真心求离。" 她转过头,目光明澈如水,那般冷静得漠然,那般平和得不在乎。 这样的眼神! 赵俊握着她的手一松,脸上的温柔和笑容,这时也是一僵。 他盯着冯宛,不知不觉中,脸颊的肌ròu在抖动:宛娘这表情,让他有点害怕,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阵子,她面对他时的平和雍容,冷淡随意,莫非,她有这样的表现,不是因为她风姿出众,而是因为她本不在意? 是了,在元城时,在她刚嫁给他时,她虽然也是风姿不凡,可没有这般超脱,这般不在意。 她,不在意他了么? 赵俊无力地松开冯宛的手,无力地向后退出一步。 他艰难地看着冯宛。 这一刻,他只觉得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既闷且沉,让他想发怒,却又想哭泣,更想开口相求。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 就在这时,妩娘急急的叫唤声从身后传来,"夫主夫主,你快想法子啊。"她大声哭道:"都这个时候了,夫人你与夫主闹什么闹啊?" 想法子? 是了,是要想法子,再不想法子,他的粮食,他的财产都没了。 赵俊猛然警醒过来,他像是逃离,也像是在害怕,当下衣袖重重一甩,再不向冯宛看来,急急叫道:"走,到店里去,迟疑什么?还不快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叫出声的。 仆人们急急应是中,一个转眼,赵俊众人消失在府门口,空留下悄立风中的冯宛,以及眉娘和绢儿等人。 眉娘和绢儿等人,还在盯着冯宛,一个个张着嘴,一个个错愕震惊。 冯宛朝她们瞟了一眼,抬起头来,目送着赵俊的马车离开的方向。 那马车,走得很快,从她这个角落看去,可以看到赵俊放在车窗上的手,一个劲地在颤抖。 他害怕了! 前世时,自己对他千依百顺,事事以他为先,他似乎没有这么在意过自己。这一世,自己冷了,不再在意了,他反而更加留恋了。因自己一句和离,竟惊怕成这个样子。 他对自己,未必全然无心啊。 可是有心又怎么样?前一世,这一世,她思了又思,竟想不出他有哪一点让她留恋,让她不舍的。 冯宛慢慢垂眸,嘴角浮出一抹浅笑。在这个时候,她露出的这一抹笑,平静,温婉,仿佛世事洞明,他心洞彻,己心洞彻。 这一种平静得明彻的笑,让靠近过来的眉娘和弗儿等人,打了一个寒颤。 忍了忍,眉娘最先强笑着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啦?" 见冯宛回过头来,眉娘嘟囔道:"夫人也真是的,和离的话,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吗?" 她明是抱怨,实际上也是劝解。在眉娘来说,这个府中有冯宛在,比冯宛离开,妩娘一家独大,要好上十倍百倍。 弗儿也在一旁小声劝道:"是啊,夫人怎么说这话呢,你看郎主都给吓住了。郎主对夫人,比对别人好多了些。" 弗儿的话,博得了婢妾们一致点头。正是这样,赵俊对冯宛,确实比对任何一个婢妾都要好,都要信任尊重。 都为他说话啊? 冯宛微微一笑,她继续抬头,透过大门看向外面的车流,想道:真是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了啊。 外面,已看不到赵俊的马车,可她的眼前,还残留着赵俊那么只颤抖的手的影像。 他害怕了。 害怕就好,至少这阵子,便是大公主闹,冯芸趁机挑事,他也会压制几分吧?至少这么一来,赵俊面对她时,会更小意,她的耳根子也会更清净些吧。 其实对冯宛来说,现在并不是和离的时机,卫子扬刚刚远征,她正被大公主和冯芸死死地盯上,恨着。还有,大战刚起,都城中人心惶惶,浪荡子们不安其份。她这时成为独身,便是曾秀他们,也不一定护得住她。至少,如大公主这样的贵族他们便拦不住。 在赵俊的情形处于不利的时候,作为他的妻子,她提出和离,这也算是落井下石吧。说出去,太妃她们也会对她不喜。没有了太妃她们的庇护,大公主是想怎么动她便可怎么动她。 时机未到啊。 征食的事已成定局,赵俊等人匆匆赶去,店中的粮糙早就征走一半了。 他想做些什么,可还没有开口,脸上甚至还陪着笑,便被手持长戟的士卒,举起那寒森森的戟尖,抵在了胸口。 赵俊笑不下去了。 妩娘拭着红肿的眼,靠过来颤声说道:"夫主,若不,跟他们提提五殿下?" 几乎她的声音一落,赵俊便猛然回头,他狠狠的,怨恨地瞪着她,恶形恶状地低声咆哮:"蠢妇!你还想害我?" 这时的赵俊,凶相毕露,怨恨之情毫不掩饰,妩娘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吓得向后急退两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她脸白如纸。 没有注意到自己头发披散,妩娘睁大泪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些属于自己的粮,属于自己的梦和希望,一车又一车地拉走。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地上啕啕大哭。 街道中,痛哭流涕的,并不止是妩娘一个。这些店家,有几个不是倾尽所有在经营的?街道上,早就哭声一片了。 听着妩娘的大哭声,赵俊脸色灰白地四下张望着。到处,都是漠然的面孔。在这条小小的街道中,贵族们依然趾高气扬,无助者啕啕大哭,两种面孔,两种人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几乎是突然间,赵俊想道:也许,我应该留在元城的。 他刚刚想到这里,马上忆起前不久传来的,元城被屠的消息,又连忙摇头。他咬牙切齿地想道:没有退路了,搏,继续搏!苍天不会绝了我的路的。 想到这里,他纵向跳上马车,喝道:"去皇宫。" 驭夫一怔,马上应道:"是。"便是妩娘听了这话,也惊喜地抬起泪眼,颤声道:"夫主,夫主!"声音中充满欢喜和期待。 赵俊听到了她的叫声,头也不回。他双唇抿成一线,忖道:便是宛娘又得罪了大公主,可大公主对我还是有好感的,四姑子也是个有心的。这花用的事,不如找她们想想法子。 想到那两个人,赵俊突然有点气恼起冯宛来。要不是宛娘太过看重她自己的颜面,要不是她又跟自己置气,闹什么和离。现在便可以拉着她一起入宫。他相信,只要宛娘愿意伏低做小,大公主和四姑子肯定愿意出手相助自己的!现在呢,只能自己出面,那成效定会大打对折! 想着想着,赵俊既是气恼,又是说不出的难受。想到冯宛提出和离时那冷漠绝情的神态,他的心更是堵得慌。 直到傍晚,妩娘才回来,她说,赵俊去皇宫了。 听到这消息,众女反应不一,只有冯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想道:果然不出所料。 月上柳梢头时,赵俊回来了。出去时他一脸沉重,回来时,脸色好了不少。 一看到他下车,妩娘等人急急围上,直跟着赵俊来到书房外,妩娘终于忍不住唤道:"夫主,那些粮?" 因太过紧张,她的声音有点哆嗦。 赵俊回头,他冷声说道:"不要再提粮食的事了。" 什么? 妩娘大惊,她白着脸正要再问,赵俊说道:"这次征粮,是陛下和诸位殿下拟定的,无人可以违抗,我也是一样。"他警告地瞪着妩娘,沉喝道:"粮都征走了,以后不可再提。若是有人问起,你当一脸欢喜!" 不可再提,还要一脸欢喜? 妩娘脸白如纸,她目光涣散地说道:"可是,那是我们最后的财产……" 这一次,赵俊听了她的话,没有着急,他淡淡说道:"财帛的事,暂时不用cao心了。"在妩娘等人瞪大的眼神中,他转向冯宛所在的房间,声音微提,清朗地说道:"冯美人知情后,赏了我财帛,这些财帛,够我们用一阵子了。" 说了这里,赵俊瞪了妩娘一眼,道:"妩娘,你并无生财之能,也无生财之运,以后就安份一些。" 说这些话时,他的声音都很高,目光也时不时地看向冯宛的房间。 他就是想告诉冯宛,冯芸对她和他,并不止是有恶意,她实际上真是把他们当成一家子,愿意倾力帮助的。 他更想冯宛走出来,含泪告诉他,上午说出那样的话,是她糊涂了,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为了将功折罪,她愿意管理冯美人的那些财帛。 可是,赵俊的声音虽高,脚步也刻意地缓慢,眼神更是频频瞟去,却一直不见冯宛从房中出来。 那个妇人,难道她还铁了心不成? 赵俊又气又怒,又有着说不出的伤心。最后,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妩娘,一脚踢开书房门冲了进去。 直到那撞得摇晃不已的房门被重重关上,妩娘才失魂落魄地走回房中。 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妩娘看着镜中脸色苍白浮肿的自己,喃喃问道:"左儿,你说怎么办才好?" 这话左儿哪里能回答? 见左儿不答,妩娘以袖掩脸,再次嘤嘤哭泣起来。 连续几天,赵俊都没有来见冯宛。每次无意中撞上,他还像躲什么一样,急急避开。 他朝宫中,也走得更勤了。有时冯宛都怀疑,他是怎么这么顺利地出入宫闱的。 至于都城中,随着战事越来越紧迫,气氛也越来越沉闷。同时,城中的粮糙全被朝庭征走后,存粮不多的普通家庭,也都出现了饥荒。 这种饥荒,随着前往邻地买粮,却空手而归的人越来越多,也渐渐升级。 一个月后,都城中的粮食足足涨了三倍,还很难买到。 赵俊从冯芸和大公主那里借来的财帛虽多,也不会全用在买粮上。无可奈何之下,府中只好节食。原本的一日两顿,虽然还是照样,可米换成了梁,饭换成了粥。 又过了几天,随着粮荒引发的人心慌乱,赵俊干脆规定,婢妾们一顿只可食一碗沈粥。冯宛虽是主母,可因她正与赵俊冷战,也不知是哪个人示意的,她的那一份也变得与婢妾们一致,只有一碗浓粥。 第七十五章变故 其实,此时的战争刚刚开始,三倍的粮价还可以接受,赵俊毕竟不是一个有大魄力的。要是冯宛,便是没有重生的优势,她也知道,这样的战争从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战争拖得越久,粮糙供应就越紧张。她会趁现在粮价还没有到达最高峰时孤注一掷,把所有的钱全部用来购粮。这样不但食用无忧,粮价上涨时,凭出售粮糙还可以赚上一笔。 而他这样拖下去,只会粮食越来越买不起,钱帛也所剩无几。 当然,这事她不会提醒赵俊。 一大早,外面便是叽叽喳喳声不断。冯宛洗漱后,问道:"外面怎么啦?" 弗儿低着头,乖巧地说道:"是妩娘,她说她是双身子的人,夫主短了谁的粮,也不应该短了她的。眉娘怪她说话不中听,两人吵起来了。" 是么? 冯宛淡淡一笑。 她站了起来,这时,淡淡的晨光透过纱窗,静静地铺照在房中,一切显得那么安逸美好。 冯宛微微而笑时,一侧的弗儿抬起头,目光闪烁地望着她。 就在这时,冯宛回过头来。 一对上冯宛的目光,弗儿谦卑地低下了头。晨光中,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子身形瘦小,同样瘦削的脸上,五官已现出精致的轮廓。 只是这张脸青中夹着黄色,显得晦暗而憔悴,低着头时,神态也是怯怯的。看起来,她已没有初见时那般自信。 看来,她已得到一些教训了。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冯宛嘴角微扬,提步朝外走去。 弗儿见她出门,连忙跟上。 吱呀一声,冯宛推开房门。院子里,妩娘正在阴阳怪气地叫道:"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夫主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儿子,那可是夫主的长子了。" 说着,她斜眼看着不远处的眉娘,笑得刻薄,"我可不像某些人,从那种地方出身,也不知还能不能有孕!" 这话很恶毒了。眉娘气得脸孔刷地涨得通红,她尖声叫道:"你这个败家的贱妇,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一边叫,她一边便想冲向妩娘,绢儿赶紧上前,把眉娘扯了回去。眉娘还在气愤地挣扎着,也不知绢儿说了一句什么话,眉娘突然安静下来。 这一边,妩娘还在得意地盯着她们。 注意冯宛出来的,只有左儿这个小婢女。她小碎步地跑近,在经过冯宛时,恭敬地福了福,然后,她来到弗儿身后,扯了扯她衣袖。 冯宛回头,对着弗儿说道:"我出外了,你不必跟上。" 说罢,她缓步走向马车。 看到冯宛走出院落,婢妾们的叫嚷声安静了些。这几天,夫主归家都不敢与夫人打照面,愈发让她们看到了夫主对夫人的在意。 不知不觉中,便是妩娘这种尖刻的,也收敛起爪牙。 冯宛坐上了马车。而那边,弗儿和左儿已跑到角落里说话去了。 街道中很安静,越是战争吃紧,都城便越是不能乱。因此城里城外,都有大量的护卫士卒守卫着。 不一会,冯宛来到了西郊周府。 驭夫目送着夫人进去,老实地低着头等候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浓厚的米香和菜香传来,却是一个铁塔一样,脸上还有一道刀印的壮汉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他面前,粗声粗气地说道:"吃吧,你们夫人交待的。" 夫人交待的? 驭夫愣愣地接过食盒。 刚一打开,驭夫便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口水。食盒中,是满满一格白生生的米饭。另外两格,则是炙烧得香喷喷的大块羊ròu和一些煮烂的青菜。 饭菜不见得特别丰盛,可是,天可怜见,他一个壮汉子,已足有大半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光看着这食盒里的米饭,他那口水便咽个不停。 可他有点不敢动。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壮汉,高大健壮,神色凶戾,光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杀气,显然是个见过血的浪荡子。他杵在这里,不远处的那些乞丐和流浪汉,明明口水直流,却连正眼也不敢看一眼。 壮汉见驭夫不动,扫帚眉一挑,恶形恶状地喝道:"愣什么?这是你家夫人所赐。" 夫人所赐? 驭夫自己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倒不是怕得连话也说不出。他猛一点头,道:"多谢这位兄台了。" 说罢,他打开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不屑地瞟了一眼饿死鬼投胎般的驭夫一眼,壮汉双手抱胸,粗声粗气地说道:"你们夫人本事大着呢,想你这堂堂汉子,又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吃一顿这样的饭算什么?" 停了停,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吃慢一点,放心,你吃不穷你家夫人!" 吃不穷我家夫人? 驭夫狼吞虎咽的动作一僵。他悄悄地抬头,朝着面前这体肥悍勇,满面红光,显然吃得甚好的壮汉看去,惊道:听他这语气,好像很了解夫人,难道说,府里都穷成那样了,夫人却私藏甚丰? 转眼,他又一喜:夫人不但性情宽厚,现在看来本领也胜过郎主,对她尽忠不亏。 驭夫心中大定,便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那壮汉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妇人斯斯文文的,心眼特多,也不知叫我过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通便不多想了,等驭夫吃完,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大摇大摆地入了周宅。 一刻钟后,冯宛出来了。 坐上马车,在驭夫频频回望,连连谄笑中,她清雅的声音传来,"今日之事,不可跟任何人说来。" 驭夫早就想跟她表忠心,闻言连忙点头哈腰,"是,是,不会,绝对不会。" 冯宛淡淡的声音继续传来,"便是以往的,凡是与我有关的事,都不可跟外人说来。" "是,小人省得。" "嗯。"冯宛满意地说道:"你明白就好。这人啊,最要紧的是守本份。你守了本份,我会记得,也不会亏待于你。不过,你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声音一沉。 这沉冷冰硬的声音,令得驭夫一惊,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那凶戾可怕壮汉的身影。他额头冷汗一冒,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小人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以往,他对眼前这总是温温和和的夫人,虽有几分客气,终谈不上敬畏。可现在,驭夫对这个深不见底的夫人,却是着着实实地敬畏了三分。 冯宛带着驭夫,在周府中加了三天的餐后,赵府中,越发地闹得慌了。 这一天晚上,冯宛刚刚入睡,突然的,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撕破了夜空,惊起了众人。 冯宛坐下,一边着裳一边向急急走来掌灯的弗儿问道:"出了何事?" 弗儿脸色有点白,她朝外面那凄然尖叫的一角望了一眼,喃喃说道:"好似是,妩娘出事了。" 是么?终于出事了么? 冯宛披上外袍,大步走向院落。 当冯宛走出时,整个赵府中的人早已冲出。身着内衣的赵俊身后紧跟着秀发凌乱,脸带红霞的眉娘,早早就出来了。他急冲几步,朝着妩娘的房间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妩娘没有回答,她只是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声音充满了绝望,痛苦,还有无穷无尽的怨恨。 倒是左儿猛然扑出,她披散着头发,左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含着泪向赵俊叫道:"郎主,是主子,主子流了好多血!" 妩娘流了很多血? 赵俊一惊,大步冲入房间,随着他这一冲,婢妾们也跟着凑了进去。 片刻后,赵俊的嘶吼声传来,"快,快,叫大夫!" 嘶吼到这里,他似是在摇晃着妩娘,"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里流血了?是不是孩子没了?" 他的嘶吼,提醒了妩娘,她胡乱地叫道:"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似乎她一边尖叫一边抓着赵俊胡乱撕扯。只听得"啪"的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传来,这巴掌声一出,妩娘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而赵俊已沉声喝道:"左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左儿哽咽的,慌乱地说道:"奴,奴也不知。主子睡着睡着,就叫肚子痛。奴刚掌灯,她就从塌上摔下了,然后上裳都是血。" 赵俊冷喝道:"睡着睡着就肚子痛?那她睡前可有吃过什么?" 左儿寻思了一会,喃喃说道:"睡前就喝了一碗粥啊。" "粥是何人所做?" "是,是奴。"左儿刚说到这里,猛然惊醒过来,她扑倒在赵俊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叫道:"郎主,不是我,不是我……" 在她慌乱地叫声中,赵俊右手一挥,便准备令人把左儿拖走。 这时,他眼角瞟到一个缓步走来的身影,那就要脱口而出的话便是一哑。 走来的,正是冯宛,她衣带当风,优雅缓步地跨入房中。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刚才还呆了的妩娘突然指着眉娘尖叫,"是你,一定是你,是你下的药,是你害了我的孩儿。" 一边叫,她一边挣扎着爬起,披头散发地扑向眉娘。 眉娘吓得尖叫一声,她连忙退到赵俊身后,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道:"夫主,眉娘可是一直与你在一起啊,这种事,分明是那左儿做的,怎么能赖在妾身上?" 眉娘这个晚上,倒真是与赵俊在厮磨着。 赵俊眉头一皱,对状若疯癫的妩娘说道:"你冷静一点。"说到这里,他命令道:"把左儿押下去。" 他实在不耐烦了,身子一转便向外走去。 来到冯宛身边时,赵俊脚步顿了顿。艰难地看了她一眼,他丢下一句话便逃之夭夭,"这事宛娘处理吧。" 我来处理? 冯宛静静地站在房中,看着神色各异的婢妾们,暗暗想道:我是知道谁做的,可是,我有处理的必要么? 想是这样想,既然赵俊开了口,她还是要做些事的。垂着眸,冯宛淡淡地说道:"左儿,你煮粥之时,身边可有别人?" 左儿连忙说道:"还有弗儿,弗儿也在。"说罢,她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弗儿。 冯宛也看向弗儿。 这一瞬间,她清楚地从弗儿的脸上,看到她的不愉。 不过只是一会,弗儿便下了决定,她低着头,不安地说道:"奴是与左儿在一起,可奴只是坐在门框上与她说说话。" 一句话,既承认了左儿的供词,不至于让人觉得她不忠义。同时,也摘清了彼此。万一左儿被问罪,她也可以说自己隔得远,灯火又暗,没有看清她到底做了什么。 冯宛冷冷一笑,向左儿问道:"你煮粥的粱呢?" "粱?啊,在这里,在这里。" 冯宛瞟了一眼,同管事说道:"明日把这粱拿到药铺看看,可有掺杂。" 说出这话后,她向左儿说道:"郎主之意,是令你在柴房中好好想一想。不过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你主子身边不可无人,你先服侍她吧。" 冯宛看向弗儿,也说道:"弗儿也好好想一想,左儿当时可有异常?"这句话,她说得随意,可不知为什么,这话一出,左儿便频频看向弗儿,而弗儿则低着头,根本不与她的目光相对。 见状,冯宛再次冷笑起来,她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了,都回屋吧。" 说罢,冯宛转身便走。 她刚跨出房门,妩娘尖厉的叫声再次传来,"冯氏宛娘,你见我的孩儿没了,是不是很开心啊?明明就是眉娘那个贱妇害的我,你怎么就不处置她?" 这尖叫声依然嚣张,毫无礼仪。看来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啊。 冯宛回眸,星辉下,她目光如刀,冷冷地盯了妩娘一眼。 她的眼神冰冷,妩娘一对上她这目光,便想到自己:财产全无,夫主信任不再,孩子又没了,她一无所有了,拿什么跟夫人叫板? 想着想着,她脸白如纸,脸上的凶戾也转为灰败。无力地颓倒在地,迎向冯宛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变得躲闪,变得眼神涣散。 冯宛收回目光,曼步走在了星光下。 第七十六章处理 大半个时辰后,左儿带着鼻音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夫人,大夫来了。" ……只听得房中一阵西西索索声,然后,弗儿怯怯地唤道:"夫人,夫人?"直叫了一会,冯宛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何事?" "左儿说,大夫来了。"顿了顿,弗儿小小声地问道:"夫人,你要不要起塌?"赵府的第一个血脉可能保不住,她这个做主母的,是应该殷勤些,以示对这件事的看重,这样做,也许能让世人说她一句贤德。 可惜,冯宛早就不稀罕这个贤德的称号了。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沙哑地说道:"不必。" 声音微提,冯宛问道:"大夫怎么说?" 左儿泣道:"大夫说,孩子保不住了。他开了几味药说是用来调养身体的。" 孩子保不住了? 左儿这话一出,弗儿便向冯宛看来,而冯宛,眉头也不动一下,似乎毫不惊异。她温和地说道:"嗯,令管事送大夫一程。开的药,明儿令人去取。" "是。" 这一晚,冯宛无梦。 第二天醒来,待冯宛梳洗妥当,这才发现婢妾们早就起来了,她们在院子里窃窃私语着,看到冯宛走出,一个个停止了说话,转头看向她。 冯宛却是不理,她径自坐上马车,又出了府。 下午回来时,冯宛召来管事和婢妾,在一众肃静中向管事问道:"那些粱可有查过?" 管事上前,恭敬地说道:"查过的,粱中并无毒物。" 冯宛点头,她转向脸色苍白,泪水汪汪的左儿,问道:"左儿,你可有想起什么?" 左儿摇头,她颤声说道:"奴,奴没有。" 她的声音中带着绝望,除了说自己没有外,她不知道冯宛要她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 冯宛蹙眉,她转向弗儿,温声道:"弗儿,昨晚你可有注意到什么?" 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中,弗儿也是摇头,她怯怯地说道:"奴,奴亦不知。" "都不知么?"冯宛长叹一声,站了起来,道:"妩娘虽在临睡前服了粥,可她也是睡后腹痛的。现粱中无毒,弗儿左儿亦不曾发现异常,我这个主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的声音一落,站在角落里的眉娘两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喜色。就在这时,冯宛一眼瞟来,这眸光虽清,却带着一种洞彻。眉娘大惊,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可再抬头时,夫人又一如既往,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侧的左儿还在睁大眼,巴巴地紧张地望着冯宛。 冯宛也在向左儿看来。 她望着左儿,温柔地说道:"左儿,你是你主子贴身侍婢,出了这样的事,便不能说是你错,失察总是有的。你还是去向你家主子和郎主认错吧,如果他们说你无过,你自是无过。" 说到这里,冯宛无奈地说道:"都散了吧,待夫主回来看看他怎么说。" 就这样,夫人便处理完了? 婢妾们相互看了一眼,同时低下了头:妩娘数次对夫人无礼,夫人不想彻查此事,也是应当。 婢妾们的想法,冯宛哪有不知道的?她淡淡一笑,衣袖一拂,转身回房。 果然,她刚一回房,从左儿口中听到此事的妩娘,躺在塌上一边哭泣一边咒骂着。她一会骂眉娘害了自己的孩子,做鬼也不饶了她,一会骂冯宛这个主母不管事,巴不得她倒霉。不过相比起以往,她的哭声中少了尖刻,多了几分凄厉。 傍晚时,赵俊回来了。 听到冯宛的判断后,他长叹一声,挥手道:"把左儿卖了吧。"他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调查这件事。再说,这事听起来简单,真要彻查,多半查不出结果。可交待还是要的,左儿服侍不力,便处置了她,了结此事吧。 管事怔了怔,转尔应道:"是。" 不到半个时辰,管事拖着痛哭流涕的左儿出了赵府。左儿披头散发地半截身子扑在地上,她声嘶力竭地求道:"主子,主子,救我救我。" 她求得甚苦,可是房中病塌上的妩娘,这时却哑了声。说到底,她也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被左儿害了。 直到被拖出府门良久,左儿那惊惶之极的哭声,还在院子里回荡:此时的都城,外面兵危,内有粮荒,便是大贵之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收奴婢。如左儿这样的弱女出了赵府,等候她的只能是死路一条啊! 弗儿和另一个婢女一直白着脸,直到管事带来另一个叫艳儿的婢女送到妩娘房里,她们还没有回过神来。 好一会,弗儿才蹑手蹑脚地来到冯宛身后,她刚要离开,只听得冯宛幽幽的声音传来:"弗儿?" 弗儿一惊,连忙应道:"是。" 一阵静默中,慢慢品着浆水的冯宛,那温柔轻软的声音传来,"左儿向来与你交好,她走了,你可有怨?" 怨?她怎么会! 弗儿脸色一白,她连忙说道:"不敢,奴不敢。" 见冯宛神色不动,她讷讷地说道:"郎主如此处置,定有他的道理的。"这句话说得多好,完全迎合着她和赵俊,却又不显得突兀。 "是么?这么说来,你认为左儿有错?" "不,不是。是,是……" 听到弗儿越来越低弱的声音,冯宛微微一笑。这才是弗儿,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那不切实际的友情,轻易地告罪主母?看她昨晚那表情就知道了,她是恨不得摘清的。她心底深处,说不定还在怨恨左儿的连累呢。 冯宛转过身来。 就着晕暗的光线,她静静地打量着弗儿,盯着她,冯宛轻细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弗儿,那天晚上,我曾听你说起,你说,你与弗儿她们是不同的。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不同在哪里?" 在这样的时期,弗儿听着冯宛的话,直觉得字字刺耳,句句让人恐慌。她苍白的唇哆嗦着,讷讷说道:"没,没有不同。" "不错,是没有不同。"冯宛站起,她优雅转身,走到纱窗前,玉颈修长腰身细细的她,有一种别样的高贵。 头也不回,冯宛淡淡地说道:"左儿是婢,你也是婢,你们,没有任何不同。" 说到这里,冯宛转过头来,背着光,她一双美丽的眼睛特别深邃神秘,幽深地望着弗儿,冯宛淡淡说道:"弗儿,人要守本份,你知道本份这两个字的意思么?" 一句话落地,弗儿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在她牙齿叩叩相击中,冯宛缓步走出,留给她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 冯宛一走,弗儿才发现背心已经汗透。 她知道,冯宛是在告诉她,自己不过是个与左儿一样的奴婢,左儿今日的经历,说不定就是她明天的经历。她也是在说,自己如左儿一样被赶出去等死,只是她一句话的事。 一边寻思,弗儿的脸色一边变幻着。她放在腿边的拳头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却只是双眼涣散地软倒在墙边。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中,赵府很安静,外面的街道中也很安静。只是粮糙还是一日一价,在飞涨着。 在这种飞涨中,赵府只能和以前一样,一日两顿粥。 赵俊因拒战的事,明显受了五殿下的冷落,不过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这些天来,倒是与大公主走得近了些。 …… 又一个半月过去了。 与各条战线频频失利不同的是,只带着五千精骑,学着霍去病,在敌对各族内部频频突袭的卫子扬,善战之名渐渐传扬开来。 人们都说,三月间,他身经五战,无一战不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而且这人行兵打仗,宛如天空行马,忽焉在东,忽焉在西,常捉弄得对手焦头烂额。 与卫子扬的锋芒毕露不同,赵俊这阵子,依然是挣扎得辛苦。这一个半月中,随着粮糙价格节节攀升,冯芸给他的那些财帛,越来越捉襟见肘。财力上窘迫的赵俊,整个人也郁郁寡欢。 每一天回府,他盯着府中众人,那带着厌烦不悦的目光,直让婢妾们胆战心惊。 因为,赵俊不止一次透露,他想清简婢仆。 可问题是,家里的婢女只有三个,三个婢女,分别服侍冯宛和二妾一通房,和赵俊五个主子。又能裁了哪个去? 至于二个护卫兼驭夫,一个管事,那是万万不能裁减的。 这般思来想去,赵俊突然有点后悔起来,当初就不应该纳这么多妾室的,特别是绢儿,她在老家呆得好好的,怎么就把她叫过来了?多一个人吃闲饭,家里要多多少负担啊。还有妩娘,当初要是推了她,也不至于被她连累得得罪了五殿下。还有眉娘,这妇人风是风骚,c黄塌上也是个让人愉快的,可这样的妇人,红楼中不多的是吗?为什么偏要弄回来闲养着? 因着赵俊的这种心理,这阵子,不管是妩娘还是眉娘,都安份了很多。她们只是一个妾,哪一天夫主看她们不顺眼了,令人把她们发卖了,那是分分钟的事。 对这两女来说,她们的心里又各有不同。眉娘是无助地担忧,妩娘却是后悔不迭。她想着,要是她当初不那么糊涂,懂得把嫁妆和娘家送来的粮糙都留下来,便是被赵俊赶出去了,也有一条活路。而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一无所有,生死祸福会在别人一句话中。 整个府中,唯一自在的,只有冯宛。她依然是从前那般模样,温言笑语,雍容淡然,时不时地坐着马车在外面转上一圈,回来后对上赵俊,依然是神色淡淡,不理不睬。似乎,她一点也不在意赵俊一怒之下把她休了弃了。 这一天,冯宛又坐着马车回府了。 只见她提着下服的摆,缓步走下马车。在她松手时,恰好一阵微风吹来,微风吹起那层层叠叠,宛如荷叶边一样繁复美丽的晋裳,衬得她整个人,清丽如莲。 说来也是奇怪,这阵子粮糙紧张,府中人人连粥也吃不饱,至于ròu食,那是很久没有沾过了。 在这种情况下,便是姿色不错的眉娘和妩娘,也憔悴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只有夫人,她依然是肌肤白嫩中隐透红润,眸光黑亮又明澈,竟似是比以前还要美了。 站在书房的台阶上,赵俊怔怔地望着亭亭而来的冯宛,一张俊朗的脸上,神色变幻着。 犹豫一阵,他大步走下。 直直地迎上冯宛,赵俊唤道:"宛娘!" 这是二三个月中,他第一次这般主动唤她。 冯宛抬眸。 她的眸光如此清澈明亮,乌黑的瞳仁中倒映着赵俊的面孔。 对上妻子静静的目光,赵俊低声说道:"听说卫子扬要回来了。" 这个她当然知道。 冯宛依然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对上她的眼神,赵俊咽了一下口水。他提到卫子扬,也只是想用这个开头,与冯宛说说话。 喉结动了动,赵俊低头避开冯宛的目光,说道:"近来战事大顺,陛下心情不错,宫中的贵人们,想要结伴出游。"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冯宛,他语气强硬,"明天你与我一起出去凑凑热闹吧。" 凑热闹?是了,前一世时,她便是这次游玩中被大公主害得堕胎了的。 难道说,令赵俊带上自己,是大公主吩咐的? 冯宛美丽的眸子闪了闪,她朝赵俊福了福,安静地应道:"是。"熟悉赵俊性格的她,知道推拒是不起作用的。再说,她也不想拒绝! 见她终于开了口,赵俊满意地一笑,他目光还在盯着冯宛。好一会,他说道:"宛娘,府中这个情形,你便不着紧么?" 他慢慢说道:"妩娘她们都变得安静了,似乎只有夫人,无畏无惧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 冯宛自是知道,他是在问她,她为什么不害怕?妩娘眉娘她们都怕被他卖了送了,她这个提出过要和离的妇人,到底有什么凭仗? 说出这话的赵俊,双眼直直地盯着冯宛。 他在等着她回答。 冯宛没有回答,她只垂下双眸,淡淡一笑,道:"夫主若是无事,妾告退了。" 冯宛刚刚走出两步,赵俊声音一提,说道:"你与卫子扬有约?" 他刷地回头,瞬也不瞬地瞪着冯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不是早就与卫子扬约好了?你与我和离,然后到他身边去?" 冯宛抬头。 她静静地看着赵俊,有点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个?他不是与大公主走得近了吗?如果自己离开了,他正好娶了大公主啊。 赵俊的眼眸中闪着痛苦,冯宛静静地看了他一阵,摇头道:"不是。" 她转过身,轻声说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夫主难道不知道,我从不会妄想的。"说罢,她飘然入房。 第七十七章冯宛有孕? 赵俊目送着冯宛离去的背影,薄唇抿成一线,紧紧的。 明月渐上柳梢头。 冯宛读了一会书后,把书简放下,侧过头,看着窗外明月铺洒的大地。 月光浅淡中,她雍容挺直的身影,宛如千古不变的岩石,平稳中,透着亘古的自在。 弗儿站在角落处,似是看出了神。 好一会,她低下头来,望着自己削瘦的阴影。弗儿的唇咬了又咬,咬了又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到冯宛身后,跪在地上,她怯怯的声音传来,"夫人,那粥里的毒,应是野儿下的。" 野儿,是服侍眉娘和绢儿两人的婢女。 冯宛慢慢回头。 灯火下,她秋波如水,诧异地看着弗儿,冯宛轻缓地问道:"何出此言?"这语气中,听不到半点紧张,或者说,半点在意。 弗儿忍不住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冯宛一眼,对上黑暗中她幽亮幽亮的双眸,弗儿吓得连忙低下头来。 冯宛虽然不在意,可她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弗儿还是要把自己的观察所得说一说的。 咬紧唇,弗儿压低声音说道:"刚开始煮粥时,野儿来过一次,奴看到她在煮粥的陶锅旁停留了一会。" 说到这里,弗儿细细分析道:"煮粥前后,接触过粥的只有我,左儿,还有野儿。妩娘是左儿的主子,她不敢也不可能做出对妩娘不利的事。我是夫人的人,没有夫人的命令,我不会出手,只能是那野儿。还有夫人,你说过不再追查后,眉娘还笑了。弗儿以为,野儿就是眉娘派来的,她把郎主留在房中,便是不想让人生疑。" 这一番话,分析得条条是道,不管是各人的立场,还是动机,都看得很准。 月光下,这个瘦弱的,老实巴结(交?)的女孩子,一边说,一边抬着头,用她那双憨厚得朴实,又透着精灵的眼睛看着冯宛。 特别是冯宛看来时,她的眼神纯粹干净得毫无尘垢。仿佛,冯宛在她看来,便是她的天,便是她效忠一生的主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欺瞒于她。 弗儿这是在表现她自己。特别是那句'我是夫人的人,没有夫人的命令,我不会出手'的话,更是在非常直接地表明了她的立场。 她要告诉冯宛,她这人既聪明,又忠实。便有点小小的心事,那也是聪明人都有的。 这样的弗儿啊,在前世她忙得喘不过气来时,确是最好的帮手。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完美地完成她交付的事情。她总是知道她想要什么,所言所行,无不贴心。 想当初,她曾因为弗儿是紧跟在冯芸后来到赵府的,而起过疑心。可这疑心也罢,不安也罢,都在那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给遗忘了,放松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是乐意用一些钱财,来换取弗儿的忠心的。毕竟,这么聪明贴心又能干的婢女,并不好找是不是? 冯宛怔忡一会,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思。她低下头,任由一络碎发垂在额前,低而温柔地说道:"你说得有理。" 得到冯宛的肯定,弗儿双眼大亮,一张瘦弱的脸上瞬时容光焕发。 冯宛声音淡淡地交待道:"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刚才所说的话,不可再提。" 弗儿欢喜的声音传来,"是,是,夫人想得周到。"顿了顿,弗儿哼道:"妩娘对夫人你数度不敬,这失了孩子,也算是报应。" 这话她说得流畅,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朝冯宛看来。 果然,冯宛神色淡淡,既不教训她,也不否定。她只是说了一句,"晚了,歇息吧。" "是。" 弗儿连忙上前,帮助冯宛解下外袍,服侍她上了塌。 直到她睡下,弗儿把帏帐放下,把烛火吹熄,才慢慢向外间退去。 房中塌上,冯宛轻细的呼吸声,渐转为鼾声。 听着细鼾声,弗儿伸袖拭了拭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心下松了一口大气:总算让夫人不再恼了。 左儿走时,夫人所说的那番话,弗儿这阵子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这种惊慌让她觉得,再不在夫人面前挽回些什么,她只怕会步左儿的后路。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捷报频传,天空放晴,实在是让人放松的大好良机。一大早,冯宛便被赵俊拉着上了马车。 不过这一次上马车的不止她一个,除了还需要清养的妩娘,眉娘和绢儿,弗儿野儿也都来了。 赵府的两辆马车驶出府门时,街道中到处都是马车,挤拥中,无数叫喊声混着笑语声传来。 赵俊盯了一眼安静无语的冯宛,伸手在眉娘的腰间捏了把,笑道:"安静些,这街道中出入的多是贵人,你可不能让夫主丢了颜面。" 眉娘满脸红晕,软软地嗯了一声,顺着赵俊的目光,也向冯宛看来。 她看得出,因夫人在这里,郎主与自己亲热时有点放不开。 同样,因那天夫人那一眼,眉娘直到现在还胆颤心惊,也不敢当着冯宛的面太过放肆。眉娘甚至在想着,夫人若有一丝不满,她就马上离郎主远些。 被他们打量的冯宛,此时却是晕晕沉沉。 一大早,刚刚洗漱完,她又睡着了,然后,又做梦了。 梦中,她被那个又沉又重的耳光重重甩下了马车,直在车下滚了好几下才稳住。 ……果然如前世一样。 不过前世时,自己此时已怀有身孕,那个耳光还打掉了她的骨血。 在冯宛的恍惚中,马车继续行进着,不一会功夫便出了南城门。一出城门,只见东一辆西一辆全都是马车。喧嚣声和娇笑打闹声中,到处是一簇簇的贵族子弟,官宦家属。在这些人的旁边,更扎眼的是一队队高大悍勇的护卫,以及身着盔甲,背负长弓的贵族和武将。 望着他们,赵俊压低声音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他在朝堂上说,大战将胜,秋高气慡,你们都去野外猎猎野兽。他还说,谁猎的野兽最多最厉害,谁就代表朝庭去迎接那些归来的将卒。" 他说到这里,想到自己无奈下放弃的机会,苦笑良久,才无力地说道:"我府中人不多,又没有精良的护卫,这猎兽一事只能罢了。" 说到这里,他朝冯宛瞟了一眼,却向眉娘交待道:"这里到处都是贵人,你们多下去走走。记得谨记自己的身份,宁可吃亏也要多加恭敬。" 得到他吩咐的眉娘应道:"是。" 车队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却是此次游猎的目的地南明山到了。 这南明山虽然不高,却延绵上百里,起伏的山脉,参天的古树,还有幽深的山道,着实是野兽喜欢出没的所在。 赵府的马车一停下来,得到吩咐的眉娘和绢儿便走下了马车。她们一动,冯宛也掀开车帘准备下车。 就在这时,赵俊唤道:"宛娘!"声音着实温柔。 冯宛回头,乌黑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对上她的目光,赵俊清咳一下,低声说道:"眉娘她们出身低贱,上不得台面。宛娘,还得有劳你多多留心了。" 他的话十分客气,这完全异于平素的客气,和他流露出的小心,让冯宛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阵悲凉:前一世时,她什么都为他做了,何曾得到他半句客气?这一次,她束手旁观,还那么直接地提出和离,他却在意了,小心了。 收回目光,冯宛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下了马车。 见她不说话就走,赵俊刻意压下的火气,腾地向上一冒,他声音一提,粗声粗气地喝道:"宛娘!你没有听到么?" 冯宛回头。 她安静地看着他,说道:"夫主叫妾留心,那是应当。" 说罢,她提步朝前走去。 坐在马车中,赵俊瞪着冯宛的背影,很久都没有说话。 冯宛一走,弗儿马上跟了上来,她伸手欲扶,见冯宛腰背挺直,步履优雅,便收回了手。 朝着走向左侧山道的眉娘看了一眼,弗儿恭敬地问道:"夫人,她们在那儿呢,要不要过去?" 冯宛点了点头,道:"也可。" "那奴给夫人带路。"难得出门,弗儿也是心情愉快,她蹦跳着走在前面。 不一会,冯宛便跟上了眉娘等人。 很显然,赵俊要失望了。这一阵子,赵府二餐不继,婢妾们又是在深闺里呆惯的,个个是气虚体弱。这般转了不到二刻钟,一个个连话也不想说了。便是看到那些贵妇贵女们交谈正欢,也没有精神上前凑热闹。 呆了一阵,冯宛挥袖道:"回吧。" 婢妾们早就呆不住了,闻言大喜,连忙应道:"是,是。" 冯宛等人来到马车旁时,赵俊不在。见冯宛坐上马车,有点惧她的眉娘和绢儿,借着要说话,便躲在马车旁磨蹭着不肯上来。 她们不想上来,冯宛自不会强求。她倚着车壁,闭上双眼养起神来。 就在这时,一阵笑语声传来。 这笑语声中,以其中一个声音最为响亮,正是大公主的声音! 嗖的一下,冯宛睁开了双眼:来了! 前方的山道处,十几个贵族女郎骑着马,正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走来。 这时,一个贵女瞟到了冯宛,她目光先是掠过,转眼迅速回头,朝着冯宛细细打量了几眼,那贵女突然笑道:"阿雅,你看那是谁?" 她马鞭一挥指向冯宛,笑嘻嘻地说道:"阿雅,听说上次在金弘寺里,便是因为这个妇人你被人羞rǔ至今。现在怎么办?她又出现了哦。" 这贵女笑嘻嘻地说着,眼中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狡赖。 另一个贵女打量着脸色铁青,紧闭双唇的大公主陈雅,在一旁凑趣道:"嘿,你就别说阿雅了。阿雅现在变斯文了,胆小了,她才不敢报那个仇呢。嘻嘻。" 这些贵女,虽说平素与陈雅玩得好,这阵子陈雅因冯宛这个小小的外臣妇,一再被关禁闭,被警告的事,也传到了他们耳中。 陈雅一张脸,越来越青。那双瞪着冯宛的四白眼,也越来越凶厉。 就在众女的笑闹中,突然间,她唇一抿,马鞭朝着坐骑重重一甩,整个人朝着冯宛直冲而来! 终于来了! 就在陈雅朝着冯宛直冲而去时,身后不远处,传来赵俊有点惊乱的叫声,"大公主手下留情!" 他的叫声很响亮,陈雅也听到了。 可已经被激怒的她,一点也不想停下来。 与赵俊一样慌乱的,还有赵府的婢妾们。 冯宛没有惊乱。 她似是不知道陈雅正朝自己冲来,她正打开车门,低头弯腰看着下面。 说时迟那时快! 转眼间,陈雅已经一冲而近。她狠狠地瞪着冯宛,手中马鞭一挥,张嘴想要喝骂几句,奈何冯宛根本没有看她。 这贱妇竟敢不看自己!陈雅青着脸,也懒得跟她唠叨,右手一挥,那马鞭甩成一条直线,重重地击向冯宛! 马鞭甩过空气,传来阵阵呜咽声,转眼间,便重重地抽上了冯宛! 就在这时。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冯宛那握着车门的手向外推了推! 恰好就是这一推间,那沉重的马鞭重重抽来,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它给抽到了车门上,然后,那马鞭的余力,才抽向了冯宛。 就在陈雅有点纳闷,不知道自己的马鞭有没有抽中冯宛时。只听得冯宛突然惨叫一声,滚下了马车! 她这般一头栽下,重重滚落马车,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冯宛滚了几下后,突然捂着肚子惨叫起来。 而这时,所有人都看到,冯宛的下裳处,在迅速地变红,变红…… 只是一转眼,冯宛的下裳,已是触目惊心的鲜红一片! 看到这情景,陈雅一呆,随后围拥而来的众人也是一呆! 无数呆怔的目光中,捂着下腹的冯宛凄然叫道:"肚子好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 众人悚然一惊,齐刷刷地盯向大公主。 与旁人的震惊,感喟不同的是,急冲而来的赵俊和站在一旁的弗儿,似乎惊呆过度,给傻了眼。 特别是赵俊,他目瞪口呆着,张口结舌地喃喃说道:"孩子,宛娘有孩子?"他先是伸手在后脑壳上摸了摸,转眼,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脸色铁青! 第七十八章知情了又怎样 赵俊青着脸,目眦欲裂地瞪着冯宛,直觉得眼前一阵天花乱转,胸口似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让他只能张着口喘息。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众人只是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惨叫着的冯宛,然后,看向大公主。 便是那几个与大公主走得近的贵女,这时也在盯着她。 终于,几个严厉的喝声同时传来,"出了什么事?""前面怎么了,堵在那里?""怎么回事?" 这几个声音一出,众人马上齐刷刷向后一退,让出了被围在中间的冯宛和大公主。 大步走来的,正是几个朝中重臣。 重臣们一眼便看到了捂着小腹,下裳鲜血淋漓的冯宛,也看到了手中抓着马鞭的大公主。 相国率先走出,他蹙起眉头,向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显然是个伶俐的,他恭敬地回道:"大公主突然过来,给这妇人一马鞭,妇人滚下马车,流产了。" 相国眉头大皱。 他回过头来。 再朝地上呻吟叫痛的冯宛看上一眼,相国脸色微变,惊道:居然是她! 迅速的,他转头望向大公主。 大公主还傻愣愣地站在一旁,那白多黑少的眼睛还瞪得老大,看向冯宛的眼神有点迷茫,也有点不解气。 总之,从她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愧疚! 相国摇了摇头,有点厌恶,也有点烦躁地喝道:"阿雅!"他的妻子是皇后之妹,他也是陈雅的舅舅,可以直呼其名。 相国望着陈雅,沉声问道:"这妇人,她做了何事,令你如此恼怒?" 相国的声音很沉,这种沉中,还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陈雅回过神来,她大叫道:"我没有,她……"瞪着冯宛,她想说,她那一鞭没有击中冯宛,便是击中,也没这么重。 可这话没有半点说服力,她就算说出也没有半个人相信。事实上,连她自己也迷惑着。 因此,陈雅说到一半,闭上了嘴。 相国对她已然失望,也不想在这个骄横跋扈的大公主面前,找什么行凶的理由。盯着她,他脸色一沉,向大公主身后众人问道:"尔等可知,大公主因何鞭打这个妇人?" 众人摇头。 相国冷声道:"这么说,大公主行凶,乃是随意之举,并无理由了?" 他这话就难听了。陈雅大恼,她尖声叫道:"什么叫做行凶?小小一个外臣之妇,本公主打了就打了,还需要理由不成?"她瞪着四白眼,凶狠地叫道:"你也不过是个臣子,凭什么敢对本公主无礼?"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相国手一扬,"啪"的一声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怒喝道:"你还有理?太妃怎么说的?你母后怎么交待的?这妇人贤德忠厚,你堂堂公主,怎的非要欺凌于她?" 本来这话,便与这巴掌一样,相国是不准备说出的,可他实在被大公主目中无人,尊卑不分,愚蠢骄横的举止给激怒了,也厌恶了,又想起太妃言里言外对冯宛的看重,便顾不得给这个侄女留存颜面。 相国这一巴掌,清脆响亮。一掌挥出,大公主的左侧脸颊,便浮出五个清楚的手指印来。 大公主一生娇惯,哪曾被人这般打过?她尖叫出声,四白眼痛恨地瞪着相国,竟是不管不顾的,嘶吼着就要冲上前撕打。 她当然冲不过来,刚一动,便有几人同时上前拉住了她。 可这一幕,终是入了众人的眼。在相国毫不掩饰的失望痛心中,议论声四面而起。 "竟是个贤德妇人,也不知怎么就冒犯了这个大公主?""哎,谈何冒犯?你没看到吗,这大公主就是个骄横的,她哪里会在意对方贤不贤德?""久闻大公主骄横,没有想到骄横至此!""真真让人望之生厌!""又毒又蠢,我朝生有这样的公主,真给取下蒙羞了。""难怪无人敢娶!" …… 议论声潮汹而来,丝毫不曾顾及大公主的身份。事实上,在场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真正在乎她一个公主身份的人不多。 听着这些肆无忌惮的攻击,看着四周投来的厌恶不屑的眼神,大公主心突突急跳,直觉得一股热血向脸上涌来。 转眼间,她一张白净的脸,给涨了一个紫红! 随着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响,那些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好友,这时都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有所谓人言可畏,她们都是未嫁之女,若是被人看成与大公主一样的愚蠢毒妇,哪里还能找到好夫婿? 不知不觉中,大公主的身旁身后,再无一人。 不知不觉中,她给孤零零地杵在那里。 这时,一口腥臊随着无边的羞怒,突然涌出胸膛,涌向咽喉。 大公主狠狠一咽,把那口鲜血吞了下去。她目眦欲裂地瞪着冯宛,握着马鞭的手在颤抖。 她很想尖叫,很想撕烂冯宛那蹙着眉头,呻吟叫痛的脸! 可她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现在最好是什么也不做。 这时,相国已不再理会大公主,他转身看向冯宛。 上前一步,他伸手欲扶,想起了冯宛的身份,便向左右问道:"妇人的夫婿何在?" "下臣在。" 有点犹豫,也有点低弱的声音,出自赵俊。 这时的他,神色恍惚,一会因为妻子有孕,气怒攻心,一会又因为四周贵人们对大公主的嫌恶,而心中惶惶——整个陈朝,大公主可以说是他最有力的靠山。眼看这个靠山被贵族们排斥,地位已然不稳,他突生茫然之感。 相国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赵俊,喝道:"愣着干什么?快上前来扶起你妻子!" 赵俊被他这么一喝,连忙应道:"是,是。" 虽然他应得干脆,可他这畏缩怯懦的样子,还是让重血气的众贵族,生出不屑之情。 有一权贵摇了摇头,想道:怪不得陛下许了那么多,此人就是不敢出征。全无血气一懦夫,哪敢上得沙场? 赵俊万般思绪交织,也没有注意到上官们对他的不满。他低着头走上前来,伸手扶向冯宛。 因心中有恨,他也顾不得冯宛下裳鲜血淋漓,便这么半拉半扯地扶起她,把她塞到了马车中。 这一行为,又引起了四周女郎们的不满。 赵俊把冯宛扶上,自己愣了一会,才记得也要上车。回头看向相国,他蠕蠕地说道:"下臣,下臣走了?" 这还用得着问他吗? 相国眉头一蹙,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走罢。大夫马上就会过来。" "是,是。" 赵府的马车终于驶动。它们越过人群,摇摇晃晃地驶向城中。 这时,只剩下大公主了。 相国明显不想理她,便挥了挥手,喝道:"散了吧。"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众权贵离开,大公主还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她一会咬牙切齿,一会脸色青紫地抓紧马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四周异常的安静。回过头来,大公主见好友们都已不在,只有几个护卫和婢女还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的。不由尖叫道:"愣着干什么?过来扶着本公主!" 尖厉的,含着怨气的喝叫声,被山峰挡回,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一时之间,大公主感觉到四周投向自己的目光,更厌恶了。 这种目光,竟是这种目光! 大公主恨极!她瞪向众人,对上的,是一众躲闪的眼神,有些身份高用不着躲闪的,迎向她的是毫不掩饰的轻鄙。 大公主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了。 站在原地一会,她突然嘶吼一声,手中马鞭重重一甩,在击打得树叶纷飞中,她尖叫着冲向了自己的马车。不一会,大公主的马车便冲出了人群,逃之夭夭。 躺在马车中,冯宛似乎气力已虚,她一动不动的,只是右手抚着小腹。 闭着眼睛,冯宛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前一世的此时此刻,那种无能为力和极度痛苦……她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结缡两载,好不容易怀有身孕,却被大公主莫名其妙一鞭子打掉了,那种恨,饶是事隔多年,身经两世,也清清楚楚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可惜,前世时,她身后没有太妃等人,相国也不曾记得她。最重要的是,为了不给赵俊招祸,她选择了忍,无声地承受了大公主和她的好友们编造的指责和羞rǔ。 这一世,情况不同了。 早早地弄了一点禽血藏在身上,终于圆满地报了一半仇。 …… 严格说来,陈雅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前一世,她败给陈雅,实是因为她事事以赵俊为先,宁可受尽委屈,也不愿意阻他半点前程。 饶是处处忍让,她克制下的几次还击,也曾让陈雅觉得她是个狠辣有手段的。 至于这一世,一切本已不同。 陈雅是身份高于她,可便是贵为公主,她的地位也需要维系的。现在,自己能做的,便是一点一点地动摇陈雅的地位,直到有一天,不管是皇室还是贵族,一提到大公主,便如提到一个跳梁小丑,一个厌物,直到陛下嫌她丢人,把她弃于冷宫,那样,她就离成功不远了。 马车摇晃中,赵俊瞪着一动不动的冯宛,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却一直无法开口。 直到城门在望,赵俊突然吼道:"滚!都滚回那辆马车!" 他吼骂的,自然是眉娘等人。 眉娘几人早就坐立不安了,闻言连忙缩成一团,马车一停,便仓惶跳了下去。 她们终于走了。 他可以开口了。 赵俊上前,他嗖地伸手紧紧扣着冯宛的手臂,咬牙切齿地低喝道:"说!是谁的孩子!"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嘶吼道:"这是谁的孩子?" 冯宛终于睁开眼来。 她迎上了愤怒得无以复加的赵俊。 望着猛烈摇晃着自己的他,冯宛坐直了身子。 也不顾咆哮着,唾沫星子满天飞的赵俊,冯宛慢条斯理地伸手入腹。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牛皮袋来。 在赵俊瞪大的双眼中,冯宛倒提着牛皮袋,倒出剩下的那点鲜血,对着目瞪口呆的赵俊说道:"我说谎了。" 她的声音慢条斯理中透着优雅,瞟了赵俊一眼,冯宛拿出剪刀,一点一点地把牛皮袋剪烂,然后,把碎末放在香炉里,在滚出的浓烟中,她垂着眸,轻柔地说道:"我陷害了大公主。" …… 赵俊直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声音艰涩粗嘎,"你早就备好了这些东西?你是有意的?" 说着说着,他猛然清醒过来。伸手紧紧地锢制着她的手臂,赵俊急喝道:"快!你回去,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你去告诉相国和众臣,说你故意陷害大公主!" 他说得激动,真是唾沫横飞。 他声音一落,冯宛抬眸。 她像看一个愚人一样,静静地看着赵俊。 看着他,冯宛淡淡说道:"你要我告诉大伙,早在还没有出门时,我就料到了大公主会打我?因此备好了血袋等着她?" 冯宛嘴角一扯,优雅的,细声细气地说道:"夫主,相国可不是傻子。" 这话一出,赵俊张着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确实,这事说不通啊,宛娘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大公主会打她?他这话说了,只怕世人都会当成笑话听了。 呆呆地看着冯宛,赵俊木然问道:"那你,是怎么事先知道此事的?" 冯宛扬唇浅笑,她温言温语地解释道:"妾不知道啊。妾藏着这血袋,是听人说过,用它可以引来野兽。妾还想着替夫主捕一只狼啊野猪的呢。" 听到冯宛话中对自己的重视,赵俊活了过来,他坐直身子,沉怒道:"你为什么要陷害大公主?"拉着脸,他痛恨地说道:"你知道你今天这个举动,对大公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你害了她,你知道吗?" 他说着说着,对上了冯宛的眼神,这眼神,宁静,冷漠,仿佛在看着一个愚人。 等他说完,冯宛低低重复道:"我害了她?"她慢慢说道:"我在车上,连她的人也看不到。是她如一条疯狗般冲过来甩我一鞭子的。" 说到这里,冯宛突然不想解释了。她看着赵俊,声音一沉,一字一句地说道:"赵俊,今日这事,你可听好了!我便是陷害了大公主,便是不曾有孕,你也得瞒着遮着。因为,我是你妻子!" 她冷冷说道:"兹事体大,相国扇了堂堂公主一巴掌,满朝文武,后宫嫔妃都已惊动。有所谓夫妻一体。相国若是知道我欺骗了他们,恼怒之下,未必不会迁怒于你,绝你生路。毕竟,我是你妇人!" 她说到这里,才被冯宛提醒,正想着请大夫来给冯宛诊脉,证明她不曾有孕好还大公主清白的赵俊,猛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张着嘴,脸色青灰地看着冯宛,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被宛娘给绑上了马车。她倒,自己先倒! 他赫然发现,这件事,自己还真不能拆穿了,便是明知道不利于大公主,他也得继续下去。 他更发现,自己不但要忍着,还得替冯宛撒谎遮掩。如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不让大夫诊出她不曾有孕。 第七十九事了 赵俊什么时候被冯宛这么算计过?在他曾经的记忆中,他娶回的宛娘,从来都是以他为先的。以前,她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对他不利,只要他有半点不高兴,她就会忍着挨着。有时候,明明被人羞rǔ了,她也是强忍着泪水吞下去。 他的宛娘,有着超出一般妇人的才智,可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助他,爱他。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由一个区区小吏,一步一步踏上官途。 那么爱他,重他的宛娘,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对了,是半年前,半年前他回到小别的家中,却发现,娇妻还是那个娇妻,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添了一些什么东西。 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卫子扬吗? 赵俊喘着粗气,一眨不眨地盯着冯宛。可惜,在他愤恨的目光中,冯宛依然一派自在。 赵俊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直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他才嘶哑地说道:"宛娘。"唤着冯宛,他痛恨地低喝道:"你这般负我,便心中无愧么?" 在他的低喝中,冯宛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冷奇异。 赵俊重重地闭上双眼,借由这个动作,他把酸涩着,险些脱眶而出的泪水眨了回去。 握着拳头,重重在车辕上一捶,赵俊恨恨地想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富贵,我会成为人上之人。宛娘,到了那时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会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你的! 想到这里,他的郁恨稍减。 这时,城门将近,赵俊掀开车帘,朝着后面的那辆马车喝道:"你们几个先别忙着回家,去金弘寺给我和夫人祈福!" 他的命令声沉而闷,脸色发青,显然心情十分不好,眉娘等人不敢反驳,连忙低着应道:"是,是。" 呼地一下,赵俊拉下了车帘。 他回头瞪向冯宛,愤恨地说道:"回了府,你就躲在绢儿房中,不到时机不要出来。" 冯宛轻声应道:"是。" 马车入了城。在赵俊的连番催促下,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夫妻两人便回了府。 这时,妩娘被婢女扶持着,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瞪着她,赵俊不耐烦地喝道:"身体不好,出来干什么?" 见妩娘白着脸想哭,他又一眼瞪去,喝道:"去我睡的房间躺着。" "是,是。" 赵俊跟着妩娘走入自己的寝房,看到她在塌上倒(躺?)下后,他命令道:"放下c黄帘。" "是。" "呆会会有大夫过来给夫人看病,我要他顺便给你诊诊。不过这大夫来自宫中,很难伺候,你只需记着一条,不管他问什么,你不必开口,我来回答。"交待到这里,他还不放心,加重语气说道:"听到没有?不管大夫问什么,你都不必开口。如果为夫要你回答,你就含糊地'嗯,哦'两声!" 妩娘听着他的命令声,心下有点奇怪,不敢多想,便连声应是。 得到妩娘的回应后,赵俊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房中踱起步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赵俊何在?大夫来了。"赵俊闻言,连忙迎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三个脚步声朝这边传来,脚步声中,赵俊恭敬客气地说道:"大夫,这边请。"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赵俊一入房,便看向c黄塌处。隔着c黄帘,身影模糊的妩娘正安静地躺着。见她一动不动的,婢女艳儿站在一旁,也老实地低着头,束手而立着,他轻吁了一口气。 这时,那大夫已在c黄塌旁坐好,不等大夫开口,赵俊已低声说道:"快把手伸出来,大夫要诊脉呢。" 西西索索中,妩娘伸出了手腕。 大夫朝帏帐中的妇人瞟了一眼,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腕脉上。 随着他的手一搭,赵俊直觉得,心口开始砰砰地跳得欢。 这时,大夫诊过一手,又诊向另外一只手。 片刻后,他慢慢放下手,站起身来,大夫说道:"我开一个药方吧,按这药服用,一年后便可再孕。" 大夫的声音一落,c黄塌上,妩娘欢喜地坐了起来。刚刚坐下,赵俊便咳嗽两声,沉着声音说道:"快躺好!" 妩娘闻言,连忙小心地躺好。 赵俊瞪了她一眼,转向大夫,笑容可掬地说道:"多谢你老吉言,请移驾书房。"一边说,他一边从衣袖中掏出一片金碇子,悄悄地塞到大夫手中。 大夫大方接过,转过身朝外走去。见他离开,旁边的小太监,也急步跟上。 这一次,冯宛被马鞭抽下马车,又是在地上滚了几滚,又是下裳处鲜血淋漓。在场的所有权贵,包括大公主内,都没有怀疑过,她这怀孕有假。因此,他们派大夫来时,并没有房间交待要注意什么,便连那个太监也是如此。 对他们来说,冯宛流产是铁定的事,他们派大夫来,只是表示对她的安抚。 赵俊领着两人来到书房,在大夫开出药方后,他又恭恭敬敬地把两人送上马车。 直到马车驶出了,赵俊才猛然吐出一口。他伸出长袖,在额头上重重拭了几把。 直过了一刻钟,赵俊才回到自己寝房,他对着还老老实实躺在塌上的妩娘说道:"可以起来。" 艳儿连忙上前,扶起了妩娘。 赵俊坐在塌上,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说道:"刚才那大夫是宫中圣手,是过来给夫人诊病的。我求了又求,他才应允给你也诊一诊。" 赵公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妩娘,柔声说道:"前阵子你为了府中生计,也是受了苦的。这次又流了产,为夫心中甚是难安。不过刚才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再过一年,你依然可以受孕,妩娘,这下你心里舒畅了吧?" 他这温和的表情,温柔的话语,正是现在的妩娘最需要的。她含着泪,哽咽地应道:"是,是。" "回去吧。" "走。" 目送着妩娘欢喜地离开,赵俊的脸迅速地变得阴沉。他在房中踱出两步,越是寻思,心下越是气愤。 这种气愤中,夹着说不出道不明的伤心痛苦滋味,以前的赵俊,哪里尝受过? 大夫一走,冯宛便回到自己房间。 在马车中,听到了赵俊对妩娘两人所说的话后,冯宛便想道:得在塌上躺两日了。 很显然,赵俊是不想让府中任何人知道此事,因此他便支开了眉娘等人,便是那个驭夫,他也使开了。对着妩娘和婢女艳儿,他也是巧言以饰。 这样也好,过不了几天,她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那时便是婢妾们起了疑心,这个事也说不清道不明了。婢妾们身家性命系于赵俊,她们自是不会为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去告密。 二个时辰后,眉娘等人回来了。 这时天已入晚。 弗儿端着食盒,轻步跨入冯宛的寝房。寝房中,冯宛没有如赵俊要求的那样躺在塌上,而是倚着塌,就着阳光翻着竹简,表情宁静,一派轻松自在。 "夫人,该用餐了。" 轻轻说出,弗儿躬身把食盒摆在冯宛面前。 然后,她低头束手地站在冯宛身后。 冯宛慢慢地放下竹简。 她端起热浆,轻轻抿了一口。又拿起筷子,挟了两口青菜吞下后,冯宛温柔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弗儿?" 夫人叫到她了。 弗儿一凛,连忙应道:"在。" 冯宛垂眸,她的手指抚着酒杯,却又沉默了。 她不曾有孕的事,除了她本人和赵俊外,还有一人知晓。 这人便是弗儿。这半年中,弗儿一直跟随在她左右,她从来没有与赵俊共过塌的事,她是知道的。再说,冯宛便是真跟了卫子扬,有了身孕,弗儿也会是第一个知情的人。毕竟,她每个月有没有来天癸,瞒不过贴身服侍的弗儿。 弗儿低着头,她悄悄地看向冯宛。刚对上她冷漠的脸,弗儿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她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 见冯宛还是沉吟不语,弗儿一咬牙,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冯宛面前。 她以头点地,压低的声音清脆坚定,"夫人放心,弗儿定当全心全意服侍夫人。直到夫人痊愈。" 她重重地说道:"夫人痛失孩儿,体弱不支,弗儿定当忠心为主,不辞劳苦。" 她这话说得很好。'痛失孩儿,体弱不支'这八个字,是表明她的立场。也就是说,她不管面对什么人,都会一口咬定夫人是真流了产的。'忠心为主'四个字,是在告诉冯宛,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出卖冯宛! 果然是个聪明人啊。 冯宛看着她,垂下双眸,暗暗想道:弗儿和前世一样,很聪明,很擅于察颜观色。是啊,我担心什么?以她的性格,我便是不敲打,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卖我的。 她不会蠢到去做毁人不利己的事。 微笑着,冯宛说道:"好孩子,起来吧,说就说呗,用不着下跪的。" 她什么时候用这么亲厚的语气对弗儿说过话?当下,弗儿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她朝冯宛瞅了一眼,欢喜地应道:"是,奴马上起来。" 连忙站起,恭敬地退到冯宛身后,弗儿扬着唇,开口地想道:夫人应该不会嫌我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弗儿连忙走出,她朝外面看了看,欢喜地回头叫道:"夫人,宫中来人了,是太妃给你送了补品来。" 又看了一会,她喜笑颜开,"不止太妃呢,连相国也给夫人送来东西了,好像是些山参灵芝。" 一边说,弗儿一边看向冯宛,暗暗忖道:夫人果然是个有能耐的。她今天那样对付大公主,当真手段狠辣,令人畏惧。 让赵府中人欢喜的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太妃又陆续送来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中,除了补品外,还有金帛等物。这些足可帮助普通家庭支撑一年二载的财物,大大地缓解了赵俊的困境。直让他在阴沉的脸,终于绽放出一丝半缕笑容。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几天中,赵俊没有想对处罚冯宛的法子。而据他所知,大公主一回去,便再次被皇后关了禁闭。 这一天,天气晴好,久病于塌的冯宛终于出门了。下午时,另一个消息惊动了整个都城。 此次大战的第一功臣卫子扬,凯旋归朝! 卫子扬回来了! 想起那个别扭绝美的少年,不知不觉中,冯宛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来。这笑容不同于惯常挂在她脸上的微笑,它格外灿烂。 冯宛这时才发现,自己还真有点想念那个家伙。 赵俊望着站在院落里,脸带浅笑神思飘飞的冯宛,脸颊的肌ròu狠狠抽动了几下。这个妇人,果然对卫子扬有情! 光是想着这一点,他就愤恨莫名。可他的拳头刚刚握紧,便又慢慢松了开来。 他慢步走向冯宛。 来到冯宛身后,盯着她娉婷美好的身姿,赵俊的心又狠狠地抽了一下。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后,赵俊轻声唤道:"宛娘。" 冯宛回过头来。 对上她明澈依然,恬淡依然的表情,赵俊又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她,低声说道:"卫子扬回朝了。" "嗯。" "他这次战功卓着,怕是无人再以娈童轻他。按他所立的功劳,升官发财是免不了的。" 这个冯宛当然知道。 她明澈的双眸静静地看着赵俊,等他说下去。 赵俊脸上的肌ròu狠狠跳动了一下,咬了咬牙,终于在她的等待中开了口,"我因他来到都城,本是他的嫡系。宛娘,今天晚上,你随我一道去拜见他!" 他说,他是卫子扬的嫡系! 他要求与冯宛一起去拜见,拜见两字用在这里,是下属见过上司之意。 这个男人,在感觉到五殿下和大公主靠不住后,又想投靠卫子扬了! 前不久他还语气轻鄙地提到卫子扬呢。 冯宛慢慢转头,她看着远处的青山,眼前仿佛看到了卫子扬那似笑非笑的俊脸。轻轻的,她应道:"是!" 第八十章卫子扬的愤怒 卫子扬回来了。 他的归来,让整个都城的人期待太久。这一场战役并不顺利,不管是敌人出人意料的数量剧增,还是粮糙兵器的短缺,都让陈朝陷入了绝对困境。 可是,因为有了卫子扬,一切便有了变化。卫子扬这个人,与时下的所有知名战将不同,他打起仗来,极其大胆,而且变化莫测,如同天兵行马。 敌方虽然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会出现卫子扬这样的对手。 在卫子扬神出鬼没地攻击下,敌方的布局数番打乱,明明布好的陷阱,也总是被意外的破坏。 短短三个月不到,卫子扬便打乱了敌人全部的算盘,逼得他们步步后退,直到今日,双方势均力敌,战争进入胶着状态。 战争胶着了,前方便可由稳重老成的宿将镇守,而卫子扬,也许是害怕他立的功劳太多太大,陛下断然下令把他调回。 饶是如此,被收回了兵权的卫子扬,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这时代,不止是陈朝,几乎所有胡人建立的国度,都讲究一个亲兵制。也就是说,一个有着独立兵权的将领,他有权厮养二千到八千内的亲兵。这些亲兵完全属于那个将领的麾下,连皇帝都只能建议,而没有指挥他们的权利。 卫子扬这次大胜,据说最重要的原因,是收服一个胡地部落,那部落有六千精卒,人人悍勇非常,也不知卫子扬用了什么法子,他们全部奉卫子扬为主,对他毕恭毕敬,誓死效力。 这六千精卫,加上卫子扬在大战中,精挑出来的二千亲兵,一共八千人,组成了一只锐不可挡的铁军。现在,这八千铁军,便是卫子扬的硬实力了。 不过此次回到都城,卫子扬没有把他们都带回来。他的身边,只有二百不到的亲卫。 饶是宿在宅院里,卫子扬进入都城时,那一种欢呼和呐喊声,也清楚地激荡着她的心。 冯宛没有出去迎接,她只是这般站在院落里,倾听着外面的鼓躁和喧嚣。 赵府中,人人都知道她在倾听着卫子扬的动静,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她一句。不知不觉中,婢妾们看向她的眼神中,甚至有了些许敬畏一一卫子扬发达了,夫人她,也风光了。 傍晚到了。 弗儿碎步跑来,对着冯宛说道:"夫人,郎主说时候不早了,你准备妥当没有?" 冯宛回头,淡淡说道:"可以了。" 她转过身,朝停放的马车走去。当她坐上马车时,赵俊也大步走来。他坐上马车,朝冯宛瞟了一眼,命令道:"走吧。" "是。" 马车驶出了赵府。 夜色浅浅的笼罩在天地间,举目望去,都城里外似乎都笼罩着一层烟雾。烟雾中的都城,檐角勾梁,都晕染了几分古朴苍劲。 马车不是朝五殿下的府第所在的方向驶去,而是转过一个巷道,走入一条陌生的街道。 见到冯宛看来,赵俊低声说道:"陛下新赐了一座府第给卫将军。" 冯宛恩了一声。 赵俊沉默了一会,唤道:"宛娘。" 冯宛抬头看向他。 暮色中,赵俊欲言又止,好一会,他沉声说道:"卫将军如今也是一方大将,行事不可再如以往那般轻狂。若有机会,你劝他一劝。" 冯宛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在卫子杨面前表忠心。只是又不确定卫子扬的脾性,想她从中周旋一二。 冯宛垂眸,温柔应道:"恩。" 卫子扬的府第到了。 高大巍峨的铁门上,卫府两个巨大的金字,在夜色中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府门外,停满了马车,因马车太多,几乎堵塞了整个巷道。 见赵俊盯着卫府两字怔怔出神,冯宛在一侧唤道:"夫主。" 赵俊回过头来。 冯宛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此时卫府中贵人甚多,夫主贺他大胜,份所应当。妾这个妇人此时出现,却是不妥。"冯宛说道:"不如,夫主进去,妾改日再来求见。" 说到这里,冯宛见到赵俊似有不愉,忙解释道:"夫主你看看四周的马车便知,各位大人,都不曾带有家眷。" 经她提醒,赵俊这才四下观望起来。果然,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停下,走出的,都是一些丈夫,不要说是家眷,连个婢女都不曾带。 赵俊说道:"宛娘所虑甚是,那你回去吧。" "是。" 冯宛回府后,那驭夫再次赶着马车去了卫府。 夜色已深。 冯宛坐在寝房中,呆呆地望着外面一轮明月,发起呆来。 不知为什么,刚才在卫府外面,看着卫府那空前的繁荣,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一一也许,不管她付出多少,等候她的,将是这般冷清的月,孤寂的夜。 也许,不管那个少年的笑容是如何灿烂,随着他一步步踏向辉煌,她,也将一点点沉寂在黑暗中。 举起酒樽,冯宛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双手棒着,一边轻抿,,一边望着那轮越来越明亮的圆月出神。 沙漏不停地流逝,四周越来越安静。 渐渐的,喧嚣声似已远去,婢妾们也安静了。 仰头饮干第三杯酒,冯宛垂下头时,发现这个夜,当真孤寂得让人害怕。 这时,吱呀一声,却是房门被人推开。 冯宛甩了甩头,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弗儿吗?出去。" 没有声音传来。 冯宛伏在几上,有点不耐烦地低喝道:"叫你出去,听到没有?"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此孤寂的时刻,她可不耐烦与这个背叛过她的人做戏。 依然没有人回答。 冯宛撑着脸,慢慢坐直。 她伸过手去,棒起酒樽,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口也许是醉意上头,她的手有点不稳,棒着酒樽的手不停地摇晃着,使得酒水都洒到了几上。 这时,一只大手接过。 它拿起那酒樽,利落地倒在她那酒杯上。就是倒着倒着,大手的主人不知在想什么.竟任由那酒水汩汩地淋了一几,流了一地。 冯宛转过头,轻声责怪,"你怎么了?" 这一转头,她便呆在了当地。 愕愕的,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冯宛咽了咽口水。 然后,她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按了按,恩,不曾发热。于是,她又伸手揉搓着双眼。 这时,一个清冷微靡的声音沉沉传来,"不必惊异。"说出这四个字,他重重一哼,冰硬如铁地说道:"那些人太吵,我实是不耐,又想起你这个妇人欠我一个解释,便过来问上一问。" 几乎是声音一落,他把酒樽重重朝几上一放,然后,他右手一伸,从下巴处扼住了冯宛的颈。 五指收紧,令得冯宛不得不仰头看着他,张着嘴喘息中,卫子扬盯着她,森寒地问道:"听说你刚流了赵俊的孩子?不错,很不错。我说过的话,那就是一个屁!哈哈,我卫子扬这一生,真真第一次碰到你这么一个妇人!" 他声音冰冷,扼着她颈的手也是冰冷一片,只有那斜挑的凤眼,有一抹湿意在闪耀。月色太淡,他又背着光,那湿意冯宛还不曾看明白,便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卫子扬冷得木然的声音森森地传荡着,"你知道吗,五岁那一年,我亲手杀了我的养父,十四岁那年,我这般扼死了伴我二载的同伴!" 他五指收紧,徐徐的,低低的,沙哑地说道:"我那养父曾经说过,世人都可恨,世人都可杀!我曾经深以为然。可在与你这个妇人相遇后,我便想着,也许养父错了。"他哑声低笑,声音无尽沧凉,"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错的不是养父,是我。这世间,无人不可杀!" 这声音,冰寒彻骨。 这是一种被伤了的痛,一种被背叛的恨,一种被遗忘的苦。 这是一只孤独行走在世间的狼,当它习惯了孤独和背叛后,对着那一个让它重新记起温暖,却又最终背叛它的同伙,发出地攻击! 他的手还在收紧。 冯宛惊醒过来,她迅速地扣住他的手腕,急急的,认真地解释道:"不是那样,我是假装怀孕的。赵俊他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还气得想杀了我呢!" 她的声音虽然急促,却依然温柔。 卫子扬的动作一僵。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冯宛,冷冷问道:"你说什么?" 冯宛望着他的眼,温柔的,认真地说道:"我说,我怀孕是假的,流产也是假的。赵俊还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呢。" "赵俊还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呢。"这句话,轻轻的,温柔的,如春风般刮入卫子扬的耳中。 他呆了呆,低下头看向她的小腹。 便这般伸出手,他摸向她的肚子,摸着摸着,他把她下裳一掀,便想登堂入室。 冯宛连忙双手按在了他的手掌上。 月光下,她白晰的脸变得火红,美丽如星辰的眸子,又羞又恼地瞪着卫子扬,冯宛气恼地低喝道:"我与赵俊半年都没有在一起过了。你,"冯宛又恨又苦,很想骂他,你又是我什么人,管得也太多了,可她终是不敢。 她只得咬着唇,含着泪,委屈的,却又认真地解释起来,"那大公主欺我太甚,我也是报仇心切。我……"颠三倒四中,冯宛还是把自己的计划,和那天的经历跟卫子扬说了一遍。 直到她解释完毕,卫子扬那只扼在她颈上的手才完全移开。 他瞪着她,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侧过头,他的耳际浮出一抹可疑地晕红,双手负于背后,卫子披哼哼道:"算你还守妇道!" 我守妇道? 冯宛欲哭无泪,看来他已认定,她与她的夫主亲热,那就是不守妇道! 第八十一章教训 就在这时,弗儿轻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夫人? 冯宛应道:"什么事?" ……弗儿小心地问道:"夫人,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冯宛淡淡说道:"没有。"说出这两个字,她连忙看向卫子扬,见他负着双手,表情有点不耐,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他此刻是在别人家里,幽会别人的妻子。 冯宛连忙向他靠近一些,口中向外面的弗儿说道:"你下去吧。" 弗儿恩了一声。 倾听她慢慢离开的脚步,不用想,冯宛也感觉到,弗儿还在向这里张望,还有着疑惑。 就在这时,旁边的卫子扬蹙起了眉头,嘴一张便想说话。 早就靠在他旁边的冯宛一惊,连忙手一伸,捂在他的嘴上。 她仰头望着卫子扬,美丽如星辰的眼睛尽是嗔怪。月色下,她白瓷般的脸如染了一层光辉,双眸深邃神秘中,荡漾着让人心动的潋滟华光。便连那略显苍白的唇,在月光下也倍加润泽。 卫子扬被她捂着嘴,本是不耐的,可对着月色下她的脸,那丝不耐却在飞速的消去。 低下头看着她,也不等冯宛反应过来,卫子扬飞快地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然后,他头一低,唇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动作,他做得想也不想,似是本能! 可就在他的手扣上冯宛的下巴时,冯宛马上感觉到不妥。她急急侧头,于是他一吻覆来,只罩上她的唇角。 见没有吻中,卫子扬蹙着眉头,低低命令道:"转过来!"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冯宛的脸便刷地涨得火红,感觉到他唇的温热,她又向一旁侧了侧,闷闷地说道:"偏不!" 两个字刚刚吐出,突然间,脸上一痛!却是卫子扬狠狠张嘴,一口咬上她的唇角处。 冯宛的下唇略薄,他咬上时一滑,只叨住了翘着的上唇! 没有想到他二话不说便开咬,冯宛又气又急又羞,上一次那个牙印,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通的,现在唇角上再添一牙印,她可没词儿了。 臊红着脸,她斜睨着他,伸手推着他的胸膛,恨恨地叫道:"放开。"因唇被咬,这两个含糊中透着软乎,倒像是在撒娇。 卫子扬凤眼微眯泛着血色的眸光中荡漾着笑意,他含糊应道:"不放!" 冯宛羞恼的囔囔,"你这样,我会没法见人!" 卫子扬笑得凤眼成了月牙,透着几分天真和郁闷,"你狡诈着,有的是法子!" 两人的声音都含糊着,每说出一句话,湿热的气息便喷到对方的脸上,这时一种暖暖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冯宛虽是两世为人,哪曾经受过这种阵仗,一时羞得连脚趾尖也红了,眼中更是水气氲氤,只差点哭出声来。 卫子扬自与她相识以来,总觉得这个妇人镇定得雷打不动,便有失态,也很快就恢复正常。他哪曾见过她这个模样,直觉得眼前华光大盛,原本姿色寻常的妇人,竟是娇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弯起双眸,越发叨着她的唇不放,在不知不觉中,双手已搂上她的腰。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眼,妩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可在?" 声音虽然恭敬,却透着种尖利。冯宛一惊,她连忙推着卫子扬的胸膛,低低求道:"你先走,好不好?"她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温驯而乖巧地求道:"我过几日来见你,可好?" 声音软软中,真真实实地透着某种暧昧。 卫子扬慡快地松开了,"好。"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冯宛紧张的模样,卫子扬想了想,觉得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府中只怕还有不少人在等着自己呢,是不能再耽搁了。当下咧嘴一笑,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这时,妩娘的声音再次传来,"夫人,夫人??" 冯宛一边合上窗页,一边淡淡地说道:"不早了,有话明天再说。" 迟疑中,妩娘坚持道:"可是夫人,我不想……"不等她说完,冯宛冷然喝道:"晚了,有话明天再说!" 好一会,妩娘才低声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 她一走,冯宛便躺回塌上,一边仰睡着,她一边用手频频地揉搓着唇角,只希望这么一努力,明儿醒来时这手指都摸得出的牙印儿便消失了。 在冯宛坚持不懈的揉搓着,时辰一点一点地流逝。她听到了赵俊回来的声音,也听到了弗儿的轻唤。 转眼,一晚过去了。 第二天一醒来,冯宛便爬下c黄塌,拿起铜镜照了又照:真好,牙印终于不在了。 这时,门外传来弗儿小心的声音,"夫人,可是醒了?" "嗯,你进来吧。" "是。" 弗儿端着毛巾热水,低头走了进来。来到冯宛旁边,她一边拧着毛巾,一边不自觉地打量着冯宛。 就在她打量之际,冯宛一眼瞟去。对上她冷漠的眼神,弗儿一惊,连忙低下头来。 冯宛在她的服侍下洗漱后,套上外袍走出了房门。 这时,弗儿还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冯宛知道,昨晚房中的响动,弗儿肯定起了疑心。可那又怎么样? 院落里,赵俊正负着手踱来踱去,听到脚步声,他连忙抬起头来。 见是冯宛,他神色复杂地呆了呆,最后还是挥手道:"宛娘,过来一下。" 冯宛应了一声,碎步走到他身前。 赵俊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昨晚没有见到卫子扬,候了半天,他一直不曾出现。"蹙着眉,他用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口气道:"毕竟是少年郎,行事当真骄狂。那么多人候他一人,他却理也不理!" 说到这里,赵俊长叹一声,徐徐说道:"他这人,行事太也任性。"这一次,他语气中有着失望。 在赵俊看来,卫子扬行事如此骄狂任性,便是他有最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一孤臣,实在不是好的依附对象。 怪不得他的脸上有着茫然,本来计划好的事又出变故,赵俊是不知适从了。 冯宛轻应一声。 她这敷衍的态度,令得赵俊双眉一竖。 就在这时,被艳儿扶着的妩娘碎步走了过来,见到两人,她盈盈一福,娇柔地说道:"见过夫主,夫人。" 垂着眸,妩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妩娘有一事,想禀过夫人。" 冯宛问道:"什么事?" 妩娘轻言细语的,"昨天傍晚,夫人和夫主不在时,宫中的四姑子派人找了妾去。她问妾流产的事,又说,文大夫可有给妾诊过脉。妾照实说了后,四姑子显得很吃惊。妾回来后想了又想,觉得事有不对便想跟夫人说说。奈何那时候,夫人正在寝房中,也不知是与什么人说着话,都没心思理会妩娘。" 妩娘这话,说是说得细声细气,可那话中,着实有着言外之意。 冯宛迅速地转头看向赵俊。 此刻,赵俊正低头蹙眉着,从他的神色中,也看不出他对此事知不知情。不过,他没有吃惊。 冯宛浅浅一笑。 她静静地看向妩娘,对着面露得意的她淡淡说道:"我知道了。"声音微冷,冯宛轻喝,"你可以退下了。" 妩娘吃惊地睁大眼,她看着冯宛,一时有点想不明白,陡然听到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惊? 就在这时,赵俊冷硬的声音传来,"昨晚上宛娘与谁在寝房中说话?弗儿吗?" 不等冯宛开口,妩娘连忙说道:"不是啦,好像是个丈夫的声音!" 丈夫的声音? 赵俊斯文俊朗的脸,瞬时一青,他连忙转头看向冯宛。 冯宛正冷冷地看着妩娘,她沉着脸,低声喝道:"妩娘,你说这话可有证据?"不错,昨晚上,她的寝房中是来了男人。可那又怎么样?妩娘一个小小的,失了势的妾室,不曾捉奸在c黄,便这么把事情捅出来。看来是自己一惯的温和和软姿态,令得她打心眼里便不知畏惧啊。 这般放肆地指责一个主母的名节,放在哪里,也是欠教训的。便是上一世的她,也绝不会息事宁人。 冯宛森寒地喝道:"把替你做证的人都叫出来,我很想问一问!" 她的声音不小,不但不小,还高昂有力。 赵府只有这么大,冯宛这话一出,站在不远处的弗儿等人,都听了个明白。她们齐刷刷地低下对,向后缩去。 妩娘头一昂,尖叫道:"你自己不守妇道,还怪我不成?"说到这里,她回过头张口欲叫。 可她对上的,是一个又一个迅速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几乎是她看向哪里,哪里的人便消失了,根本还不等她开口。 就在这时,冯宛走上一步。 她右手一扬,"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声传来。这一巴掌极浑极沉,妩娘才伤过心流过产,体质本虚,哪禁得她这一掌?当下她被打得向后退出一步,好不容易站稳,半边脸颊已是又青又肿。 "你!"妩娘连忙捂着脸,眼中泪汪汪地瞪着冯宛。这时,冯宛又铁青着脸向她逼来。 妩娘尖叫道:"你要干什么?"见冯宛不依不饶,她连忙转向赵俊哭喊道:"夫主救我!夫主,我说的是真的,我明明听到了的!" 再一次,她声音一落,"啪"的一声,冯宛在她的右脸颊,又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在打得妩娘向后一歪,扑倒在地后,冯宛高声喝道:"来人,把这个搬弄是非,毁我名声的贱妇押到柴房中关起来。" 这一次,冯宛的命令声一出口,赵俊说话了,他沉声道:"好了。" 他挥了挥手,"艳儿,扶着你家主子下去休息。" 然后,他转向冯宛,神色复杂地盯着冯宛,他的薄唇动了动,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宛娘,你也别恼了,回屋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一在书房坐下,赵俊便低喝道:"把那弗儿悄悄叫过来。" "是。" 不一会,弗儿过来了。 望着低着头,双手拢于袖中,显得老实巴交的弗儿,赵俊青着脸问道:"妩娘的话可是真的?昨天晚上,夫人的寝房中进了男人?"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弗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颤声道:"奴不知,奴没有听到。奴那时正听了眉主子叫唤,在给她熬补身子的药。"她本想直接说没有听到的,可是想着,如果下一次又有这种事出现,她在郎主眼中,岂不成了夫人的帮凶?不行,还是给自己留个退路吧。 赵俊不耐烦地喝道:"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你会不知情?" 弗儿急急说道:"奴真不知,夫人平素喜静,也不怎么使唤奴。再加上府中人手少,奴忙起来,便忘记夫人了。" 赵俊沉着脸,好一会才说道:"起来吧。" "是。" 他挥了挥手,"出去吧。" "是。" "且慢。若是夫人问起,你可知道如何回话?" "奴,奴知道,奴不曾见过郎主。" "退下吧。" 目送着弗儿离开的身影,赵俊还在沉吟着。 妩娘嫁他多时,他也算是了解的。 那妇人虽然不怎么聪慧,也不是一个胡乱攀诬人的性子。 她说宛娘的房中有男人的声音,莫非,是她听错了?还是说,是曾老叔他们偷溜进府,与她密谈? 对冯宛,赵俊也是了解的。他这个妻子,除了卫子扬,便不曾与第二个男人走得近。可就算是打破他的脑袋,也不会想到卫子扬跑到自己府中,与自己的妻子幽会。 ……有这个必要吗?以卫子扬的地位和如今的声势,他只要张口,哪个达官贵人送来的美人,会比宛娘的姿色差?而且,再怎么说,宛娘都是一个已婚妇人。 他相信,如果宛娘主动送上门,那卫子扬要她,是情理当中。送上门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是不要白不要?而卫子扬主动过来与她幽会,那就不可想象了。 想了一会,赵俊忖道:多半是妩娘听错了。 这么一想,他便把心事按下。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仆人在外面说道:"郎主,冯美人派人来了。她要郎主和夫人到宫中去见她。" 赵俊站了起来,他应了一声,道:"去转告夫人,叫她马上更衣,可别让冯美人候久了。" "是。" 第八十二章她怎能不惊 听到赵俊的命令,冯宛笑了笑,温柔地应道:"嗯,转告夫主,请他稍候。" 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惊异和半点不安,尖着耳朵倾听的妩娘等人,不由疑惑地蹙起了眉。 冯宛并没有准备多久,不一会,她便披了一袭淡蓝色的外袍,娉娉婷婷地站在院落里。 见到她动作利落,神态悠然,赵俊也疑惑地盯向她。 对上赵俊疑惑的眼,冯宛微笑道:"夫主,我们走罢。" 好一会,赵俊才应道:"那就走吧。" 夫妇俩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直到那马车随着宫婢的马车出了府门,妩娘还在伸着头瞅着。慢慢的,她缩回头,嘀咕道:"怪了,她就不惧么?" 马车中,冯宛眉目微敛,安静而娴雅地坐在塌上。一侧的赵俊,时不时地朝她瞟上一眼。 不知不觉中,马车入了宫门,马车停了下来。 "下吧。"赵俊率先跳下马车,也不回头,便这么大步朝外走去。 冯宛连忙跟上。 冯芸所在的院落,不用那宫婢带路,他们也是熟悉的……胡人的治下,规矩混乱,冯美人召自己的亲人入宫,又是向上面请示过的,一路走来,并没有半个人向他们投来异常的目光。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冯芸所在的院落。 在另外两位美人的侧目中,他们被宫婢带入一间堂房。 堂房梁高宽大,略显阴暗,坐在首塌上的人在这种阴暗宽敞的地方,在气势上就有一种先声夺人的威严。 那个坐在首塌上,宫髻斜坠,华服耀眼的美人,自然便是冯芸了。 她没有看向率先进来的赵俊,而是盯向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步履悠闲的冯宛。 盯着她,冯芸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后,她温声说道:"坐罢。"圆形穹顶太高太宽,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空中回响,再回响。平白的,使得冯芸更加威势逼人了。 赵俊客气地应了一声,在塌上坐下,不等冯芸再开口,冯宛已安安静静地伴着赵俊,在他身后坐下。 宫婢上前,为两人奉上浆和酒水。 香炉点燃,暖香四溢。 时已深秋,天有点凉了,冯芸(宛?)接过暖好的酒杯,把它捧在手心暖着,冯芸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慢慢的,她扬唇浅笑,嘴里向赵俊说道:"都城之人皆尽饥荒,便是大姐夫也是气色不善。可现在看大姐姐,却是容光照人更胜往昔,不知何故?" 赵俊闻言,脸色变了变,冯芸这席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卫子扬,想到了妩娘刚才所说的,昨晚上宛娘的房中有男人的事。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四姑子这句话,是在指宛娘得了男人的滋润,气色鲜艳。 转眼,他便挤出一个笑容,回道:"虽然饥寒的人多,可我们府中,正因为有四姑子相助,这才衣食无忧。"他朝着冯芸一揖,感激地说道:"正要感谢四姑子呢。" "不忙。"冯芸笑了笑,她径自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慢慢的,她灿笑道:"上一次大姐姐见我,还牙尖嘴利的,这会怎地如此安静?" 她以袖掩嘴,窃笑道:"莫非,是因为流产之事,大姐姐直到今天还不高兴着?" 她提到了流产。 这一瞬间,赵俊低下了头,而冯芸盯着冯宛的眼神,那是目光灼灼如刀! 冯宛垂着眸,温柔的,低声地叹道:"是啊,盼了二年才有一孩儿,结果没了。" 冯芸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当下,她柳眉一挑,尖声笑道:"咦,可我怎么听那文大夫说,他在赵府中,只给一个妇人诊了脉?不巧,你府中的妩娘对我说,文大夫给她开了方。" 她有点糊涂地说道:"难不成文大夫撒了谎,他在赵府中,是给两个流产的妇人诊过脉开过方,而不是只给妩娘一人?" 这房中回音响亮,她说话时又不加掩饰,一时之间,冯芸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空中回响了又回响,煞是让人不安——虽然这堂房中没有宫婢,可她说得那么响,难保不被别人听去! 本来,这最最不安的人应该是冯宛,可是,不管冯芸两人如何看来,她依然是神色淡淡,笑容浅浅,好不自在。 冯宛垂着眸,她漫不经心地回道:"许是他糊涂了,记错了吧。"说到这里,冯宛抬头,她温柔而随意地说道:"冯美人若是不信,不妨叫文大夫过来,让妾身当面问上一问!" 她好大的胆! 她竟然直接说,要与文大夫对质! 不止是冯芸,便是赵俊,也嗖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冯宛。他真不知道,她的底气从何而来。明明,那文大夫只给妩娘诊过脉的,明明,宛娘自己也说了,她不曾怀孕,流产之事更是诬赖大公主之举! 冯芸张着嘴,她瞟了一眼赵俊愕然的表情,心下更洞明了。 当下,她尖声冷笑道:"大姐姐好大的胆子!" 声音尖利,已是直白不过的讥嘲。 冯宛垂着眸,依然温婉娴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冯芸的嘲讽。 冯芸见她如此,气不打一处。她俏脸一沉,便喝道:"好啊,大姐姐都不怕,我怕什么?那就去叫文大夫来。" 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声音一提便要喊人。 就在这时,赵俊猛然站了起来,他连忙叫道:"四姑子不可!"急急喊住她,他苦着脸求道:"这种家事,哪能当真了?四姑子息怒。" 几乎是他一出口阻拦,冯芸也罢,他自己也罢,突然明白过来:冯宛的底气便在这里! 她知道,他不敢让冯芸叫文大夫来对质的!他不敢把这件已经过去的事,重新撕开的。毕竟,这样做既讨好不了大公主,又重新把他自己推入困境。 几乎是突然的,赵俊明白了,原来,宛娘一直都知道! 在赵俊嗖地转头瞪向冯宛时,冯芸的笑声清脆地传来,她鼓着掌说道:"好,好!好一个冯氏阿宛,原来,你早就料到是你夫主把这事透露给我的,你也早就料到,我们投鼠忌器!" "啪啪啪"的掌声中,冯芸忍不住朝着冯宛打量着,她的表情中不掩惊异。 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姐风仪出众,也知道她性子温厚,可是她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些都不是她这个大姐的优点,她最大的特点,竟然是精于算计! 她竟是如此精于算计! 这时的冯芸,真有点不敢细想,因为随着她清脆的巴掌声,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心有点发寒。 赵俊也在瞪着冯宛。 他也直到现在才明白,冯宛为什么会如此气定神闲。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对上这两人复杂的表情,冯宛依然垂眸敛目,娴静而淡漠地坐在那里。 早在妩娘当着她和赵俊,说出冯芸怀疑她流产一事时,她便注意到赵俊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震惊和惧意。 那时她便想着,没有他的示意,冯芸也罢,妩娘也罢,都不会提起此事。 他只是被她胁迫了心有不甘,想找个机会敲打一番,甚至,也许能通过冯芸的口,可以使她妥协几步,退让几步而已。 安静中,冯宛轻柔的声音传来,"阿芸若是无事,我想离开了。" 语气清冷而自然,仿佛一点也不把冯芸放在眼中。 冯芸放在几上的手扣紧,她冷笑道:"大姐姐当真无畏无惧啊。看来你打心里便认定,我会如大姐夫那样,替你瞒着遮着!" 她声音一提,厉喝道:"我凭什么要护着你?" 这时的冯芸,那是勃然大怒,脸色都紫了。 赵俊大惊,他急急站起,想要说些什么,对着冯芸狠狠瞪来的,警告的眼神,又不敢开口了。 冯宛抬头看向她。 窗外,一缕阳光卷着上下起落的浮尘,洒在冯宛的脸上,使得她的双眸,在尘埃中透着一种冷情。 静静地看着冯芸,冯宛淡淡说道:"若不是那一日阿芸你怂恿着大公主扇我耳光,恰好被相国碰中,我与大公主之间,不会生出仇怨。" 她说出这个赵俊从不知情的消息,在他变幻吃惊的表情中,静静地说道:"所以,我也从来不曾指望过,阿芸你会护着我。现在,阿芸若是想捅出这事,尽管前去便是。" 她嘴角微扬,轻轻的,怜悯地说道:"只是阿芸,你太迟地知道了这事。现在你便是把这件事上达天听,可谁会相信你的话?我和妩娘的身子已然大好,那文大夫断断无法从脉像中诊出以往之事。他无法判断,我的夫主,还有府中的妾室妩娘,更不会站在你这一边,挖坑埋自己。" 冯宛用一种轻细的语气,闲话一般说出这番道理。 瞬时,冯芸的脸色一青。 她清楚地从冯宛的眼中,看到她对自己的漠视和嘲讽。 她更清楚地知道,冯宛说的是实情。现在自己怎么说,都已无用,因为没有人证物证。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冯宛的亲妹子,却行这种无凭无据的"攀诬"之事,只怕有心人一散播一挑刺,自己那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冯芸想着想着,脸色是越来越青,特别是看到冯宛那悠然自得,平平静静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却只能叫道:"好,好!好手段!好算计!" 说来说去,她已词穷。 冯宛转过头来,她平静地看向赵俊,盈盈一福,温柔地说道:"夫主,此间气闷,妾身告退了。" 转过头,她又对冯芸说道:"冯美人,告退了。" 丢出这两句话后,冯宛曼步转身,广袖轻甩,缓步走向堂房外。 阳光中,她的背影笔直,优雅。 冯芸张着嘴,想要尖声斥喝,却又不知说什么话的好。 她眼睁睁地看着冯宛走了出去。 赵俊也是,他怔怔地看着冯宛越去越远。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无力地坐在塌上。 听到他坐下的声音,冯芸转头,看着处于失神中的赵俊,冯芸明白了。 此刻的赵俊,定然是气恨不甘……不过这一次,他的气恨不甘并不是因为没有制住冯宛,而是因为,他的妻子有如此谋算,如此才智,却不能为他所用。 就在冯芸暗中冷笑时,果然,赵俊的低喃声传来,"若是宛娘不曾变心,我定然会与元城时一样,事事顺利。" 他的声音中有着茫然。 冯芸见他如此说来,冷笑一声,想要开口,却又闭上了嘴。 冯宛来到广场,令驭夫把她送出宫门后,驭夫继续回宫等候赵俊,而冯宛,则准备好好的,安静地在这都城中走上一走。 一直以来,她出入都是坐车,这般身边不带一人步行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街道中,十分的繁华热闹。卫子扬的归来,让整个都城的人心神大定。人就是这样,心神一定,做什么事也有劲了,再加上这两日朝庭派人到各家粮店喊话,说是借走的粮食,三个月内必然归还。 在这种种情况下,便是粮糙依然紧缺,都城人也不再慌乱。 摸了摸袖中,这里面,还有十片金叶子和一些金碇子。 也许,可以去看看卫子扬。 刚刚想到卫子扬,冯宛便是脸一红,她不由摸上唇角。随着她这一摸,那里似是隐隐痛了起来。 还是再拖一拖,那个小事行事无所顾及,她可不行啊。 胡思乱想中,冯宛用了近一个时辰,也走回了赵府。 当她跨入府中时,府里热闹一片,一个豪慡的大笑声传来,"俊儿啊,你来都城这么多时,怎么我就不知道呢?你说你在五殿下麾下?嗯,不错不错,他马上就要继太子位了。哈哈,到时我们爷儿两个一文一武,定当辅助太子一统中原!" 这个笑声豪慡响亮,中气十足,一听便知道是武将的声音。 赵俊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叔所言甚是,阿叔从边关回了京城,俊儿终于有靠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在那梦中,她被陷害时,这个中年人曾经惋惜的,感慨地说要留她一命,交给赵俊处理。 是了,他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这个赵俊的远房宗亲,常年驻守边关的宿将,是这个时候回到都城,正式出现在她与赵俊的生活中。 第八十三章又得 冯婉脚步稍沉,向府中走去。 她一出现,一个国字脸,留着一把短须,脸给阳光晒得黝黑粗糙的中年汉子,便转头望来。 冯婉带着浅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赵俊。 赵俊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向那中年人说道:"阿叔,我们进屋里叙述吧。"竟是不给冯婉介绍。 那中年人看了一眼冯婉,又看了一眼赵俊,一脸疑惑。 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冯婉提步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看来,命运前进的脚步依然顽固啊。这个阿叔极为护短,对赵俊这个唯一有点能耐的远房侄子,那是看得相当的重。 他那人性格粗中有细,是个会做人的,这些年在朝野种积了不少人脉,也博得了相当好的名声。有他极力相助,赵俊还是有机会崛起。 转眼一天过去了。 冯婉记得自己与卫子扬的约定,对那人,她实在没有胆量放他鸽子了。 于是,在略略犹豫后,一大早她便坐着马车出了府门。 街道中,各大粮店终于重新开张了,只是那价格,比平素高出了五六倍。毕竟,现在的粮糙是真吃紧。 马车经过上次她让曾老叔买下的临街破寺时,只见寺门大开,里面不时有牛车驴车进进出出,竟是在出售干糙。抬头一望,寺中干糙堆成了山。 冯婉瞅了瞅,贩售的几个汉字她在曾秀身边见过。 曾老叔是个老实人,几乎是她说一步,他便走一步。这囤积甘糙,再高价出售的主意,多半是曾秀他们自己想到的。也是自己都透露给曾老叔,说是大战将临,粮价会涨,再笨的人,也能联想到牛马食用的干糙会跟着涨价。何况再过两天就要入冬,百糙已经枯萎,本是涨价的时候。 这售卖干糙确是个好主意,他不像粮食那样惹人眼不会被朝廷征走,需要额本钱又少。 赶车的驶夫见到冯婉盯着破寺打量,感慨地说道:"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连这干糙都涨到了四倍的价。听二驼说现在都城中铜铁也被朝廷征了,;连家里用的菜刀都买不到。夫人你看这寺中的人,手里居然还拿着明晃晃的剑也不知什么人才敢惹他们啊。 冯婉应了一声,她收回目光,微笑道:"走罢。" "好的好的。" 走着走着,冯婉突然说道。"停一下." "是。" 冯婉走下马车朝摆在街道两旁的小摊子走去。这些摊子,都是在地上垫一块粗布,直接在上面放几样东西,有地是农家果菜,有的是一些木质的小玩意也有的是自己多余的东西舍不得便宜当了,来硬硬运气的。 冯婉一处一处地看了来到第五个摊贩处。 这摊子上,摆了一些家里常用的物事,有陶壶,有瓷瓶,有铜镜。 冯婉随口问了几样物事后,朝着一个普通的,上面的陈年污垢去也去不掉的石凳指道:"这多少钱?" 那摊贩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生的鼠头鼠脑的,他见冯婉对自己摊子上好几样东西都感兴趣,当下眨巴着小眼睛说道:"夫人要的话,一个金锭子把这壶和铜镜都拿去,石凳也送给你。" 他开的价很高,开完后,生怕冯婉不高兴,还眨巴着眼紧张地看着她。 冯婉却像一个普通的官夫人一样,自持身份,也不愿意与这种贱民多说什么,手一动便从袖中掏出一粒金锭子扔给摊贩,然后转生,朝那驶夫命令到:"把东西搬上马车。"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上的马车,冯婉把车帘一拉,便挪过石凳,细细观察起来。 在她的梦里,依稀听到有路人说过,某某人用小班斗陈米换了一个石凳,原始可怜那摊贩的,没有想到那石凳放到灶房后,却因一次火灾溶出了里面的黄金——那么四五十斤的石凳,也不知巧匠用了什么材料,外面看起来是石头,结果里面一层中空,中心处缺全是黄金,足有四十斤整。 也不知是哪家大户为了掩人耳目,花大功夫铸成的这凳子。 冯婉其实也不能肯定这石凳便是她记忆中德那石凳,不过刚才那一眼,心中确实有所触动,变买来试试。 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看不出石凳有什么异常的冯婉,还是令驶夫转道,向西郊周府驶去。 来到周府见过曾老叔后,冯婉把那石凳和二样器物都扔给他,把那石凳可能有的蹊跷也一并告诉曾老叔。 曾老叔这阵子事事如意,人也长胖不少。见到冯婉要走,搓着手说道:"女郎,我叫阿秀吧粮食售出二成。嘿嘿,光是那二成粮,我们购粮购兵器的金叶子就全部收回来了。" 冯婉抿唇而笑,"老叔随意,若老叔还是把金叶子拿在手中(这里看不清) 可服,售出七成都可以。" 曾老叔果然大喜,他连声说道:"好好,老奴明天继续售粮。"他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欢喜,"这兵荒马乱得,我们留了足够食用的粮食就够了,金叶子拿在手里,万一女郎有个急用,还可以应急。" 冯婉恩了一声,望着曾老叔满脸满脸的笑容,她也开心起来。说起来,前一世对她好的人也有不少,可真正对他如亲人一样,不弃不离,不因贫贱而轻悔,不因富贵而生贪心的,只有眼前的曾老叔。 重新坐上马车,这一次,冯婉不再犹豫,直接令马车驶向新建的卫府。 与卫子扬以前的府第不同,他现在的府第,十分豪华气派,雕梁画栋,高大的石墙,无处不在彰显着豪门大户的气派。 前一世,赵俊最后也被陛下赐了一处相仿的府第。 想到这里,冯婉嘴角慢慢扬起。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対前一世,已经释怀不少,可以试着放下了。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那样,一宿一宿地睡不着,白日里一闭眼,缺无缘无故地做起梦来。 马车来到卫门处,冯婉掀开车帘,正要向那青年门卫开口,只见那门卫瞅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是冯氏阿婉?" 冯婉一怔,应道:"是。" 门卫呵呵一笑,到:"夫人请进,我家将军说了,如是夫人前来,不必通报就可入内。" "多谢了。" 马车驶过大门。这大门两旁,站着四个全副盔甲的士卒。他们手中的长剑森寒,一个个其实彪悍,显然都是沙场悍将。冯婉真不知道,卫子扬令这些人守门,是想给前来套近乎的贵族官员一个下马威呢,还是想阻止那些因他美貌儿纷纷求见的女郎们。 驶夫一边向里面驶去,一边频频回头,见婢女仆人们隔远了些,他压低声音得意地对冯婉说道:"夫人,卫将军好生看重你啊。" 他的表情中带着得意,似乎卫子扬看重冯婉,连他这个仆人也如有荣焉。 不过听说,晋人的领地不是这样的。那里的人讲究气节,讲究风骨,他们骂钱财为阿堵物,说附炎趋势的人是小人俗物,他们忠实于自己的内心,他们中,只有那些品性高洁,性格纯真的人才能得到追捧。 千百年来,娼妓,戏子,都是下等中的下等人。这些人,任何人都可以羞rǔ他们,这些人,他们的子孙后代没有被举孝廉,如朝廷为官的权利。 曾经有一个名士说过,如果有一天戏子和娼妓也成了上等人,那世间,不知颠倒混淆成什么样子了。 建康啊,那是多么让人向往的地方。 冯婉收回心神。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冯婉走下马车时,一婢女已候在一旁,她悄悄地打量着冯婉,见到她想自己看来,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说道:"我家将军知道夫人过来,不胜欣喜,他说夫人定然不知道他住于何处,命令奴前来迎接。" 一边说,那婢女还一边看向冯婉。从将军的口气中,她便是个不识字的,也能听出将军对这夫人的在意。难不成,她是将军的亲人么? 这是,冯婉温和的声音传来,"有劳了,请带路。" "是。" 这府第当真巨大,院落重重,粗粗一数,约有八个。每一个院落里,都是四五栋阁楼林立。 看着规模,已不输于五殿下的府第了。 从来尊卑有份,主臣有别,而这种分和别,最明显的体现,是府第建筑上。虽说胡人不讲究,可它终究是不合规格的。 冯婉暗暗衬到:五殿下虽然要被立为太子,不过陛下短期内并没有退位的打算。说不定,他还想吧卫子扬这样的兵家奇才收入自己麾下。赐这么好的府第给卫子扬,这不是要卫子扬与五殿下别苗头吗? 这是,两女来到一个院落外。 这院落位于中央,被群员环抱着,正是主院所在。 听到里面传来的吆喝声,冯婉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她上前一步,推开了院门,跨了进去。 第八十四章卫子扬府钟爱染陌 院落中,一匹红色骏马正奔驰在广垩场上,骏马上,坐着一个全副盔甲的将军。他手挽强弓,弦如满月。 只见他轻喝一声,箭如闪电射出,风声呼啸中,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的,完美的弧度后,"卟,地一声射落百步开外的树叶,深深cha入另一根树的树干中。 旁边,几个亲卫同时欢呼叫好。少年将军纵身跳下马背,接近婢女手中的热毛巾,把脸上的汗水污渍拭去。就在这时,他一眼瞟见了冯宛。 把毛巾信手一扔,少年大步向她走来。 晨光下,少年腿长身长,墨铁般的盔甲,映衬着少年绝美的脸,有一种让人杉不开目光的光芒。 何况,他背负阳光而来,似乎他身后的万道金光,都只是他的点缀,都在给这个人间浊世的少年,增添风采。 看到这样的卫子枥,冯宛目光避了避。 他是那种天生便高高在上的人物,不管以何种途径,不管愿意不愿意,他注定会站在高处。这样的人,与她这种小人物妇比,相距何止千里万里? 卫子枥走到了冯宛面前。 低头看着她,少年清脆靡哑的声音有点冷,"怎地才来?" 冯宛听出了少年语气中的怨怼,为了他这份在意,她忍不住的枥唇一笑,轻声回道:"你丙归府,贵人出入如云,自是得侯一侯。"她说的是事实。 甚至今天,也有很多人前来求见的,只是被卫子扬不耐烦地挡回去了。 卫子枥轻哼一声,他负着双手踱了开来,"以后不必想这么多。" 冯宛微笑,她乖巧地应道:"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只听得一个叫唤声传来,"卫将军可在?" 卫子枥蹙眉转身,不等他开口,又一个声音清朗地传来,"他这人不喜欢俗事,我们直接进去吧。" 说话这人,正是五殿下。 竟是五殿下来了。冯宛反射性地退后一步,也不抬头,她对卫子扬低声求道:"贵人来了,容阿宛告退。"虽然五殿下已经到了外面,不过冯宛想来,这种贵人前来,不会性急地直冲而入,她还有时间撤退。 卫子枥正要点头,只听得脚步声大作,转眼间,五殿下的叫唤声朗朗传来,"子枥,子枥?" 叫唤声中,五殿下领着十数人已浩浩荡荡踏入院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卫子枥抬起头来,提步迎上,声音清冷地说道:"殿下来了?子枥迎晚了。" 五殿下呵呵一笑,正要说话,目光一瞟间,却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冯宛。 看着冯宛,五殿下疑惑地问道:"这是,冯氏阿宛?"他转头看向卫子扬。 早在元城时,他便发现卫子枥对这姿色普通的妇人很感兴趣。到了都城后,也没有见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异动,他还以为卫子枥把这妇人给忘记了呢?没有想到,他不但没忘,在这种重要的日子里,别的贵女权贵都不可入内时,他却把这个妇人慎而重之地迎入他的院落中。 难不成,这个不喜他人靠近的卫子枥,真是喜好这种妇人? 面对冯宛,五殿下也不至于生出妒忌,他只是好奇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笑了起来,"子枥闭门不出,却原来是在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这个成语用得可是不妥了。不说冯宛是个妇人,便是冯宛是赵俊的妻室这点,五殿下这样说,也太唐突了。 冯宛脸色微变,暗暗想道:但愿这话不要被传扬出去。 这时,五殿下已转向卫子扬,温和地说道:"子枥,回到都城,你还练得这般汗流浃背作甚?" 贵怪过后,他亲切地说道:"去冼洗罢。时候不早了,今天晚上的宴会,你是不想去也得去。" 他瞟了冯宛一眼,笑道:"你这个妇人也一并同去吧。" 冯宛脸色大变。她福了福,恭谨地说道:"殿下言重了,妾一有夫之妇,岂有背夫行事之理?" "背夫行事?"五殿下蹙起眉头,他又看向一旁的卫子枥,微微笑道:"你们这些汉人啊,就是心思事是非多。" 他刚说到这里,外面一阵鼓躁声传来,鼓躁声中,四公主娇脆脆地唤道:"五哥哥也在这里?太好了。" 一边说,她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这这地一看到卫子扬,她便低着头手足无措在站在那里。 四公主本来生得极美,此刻华服盛装,白嫩的手提着裙套,带笑的表情中隐含委屈和刁丶意,竟似是生恐卫子扬一个不悦,便把自己呵斥一番。 这样的天之骄女,摆出这么一副小心翼翼,媚好动人的模样,便是铁人也会心动。卫子枥瞟了一眼,却不经意地转过头去。 一侧的五殿下见状,却是心神一动。 他挥了挥手,唤道:"四姐,站着干甚?过来见过子扬。" 四公主正要这么一个台阶,闻言她恩了一声,娇俏俏地走了过来。悄悄瞅了一眼卫子枥,她敛襟一福,轻轻唤道:"卫将军。"朝着卫子枥,含羞带怯地一瞅间,四公主看到了站在一侧的冯宛。 本来,冯宛的长扫和妇人打扮,是不会引人注目的。可四公主和五殿下一样,都熟知卫子枥的性格,知道这两天他把很多权贵女郎都拒之门外,可为什么这个妇人能够进来? 一时之间,一直以来卫子枥对上冯宛时的异常,都涌出四公主的记忆中。 想着想着,四公主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卫子扬低哑的声音传来,"你所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可以退了。" 他这话,是说给冯宛听的。 冯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盈盈一福,对卫子枥低声说道:"有劳郎君费心了。妾告退。" 说罢,她低头敛柚,缓缓退后。 无声无息的从五殿下和四公主旁边退过,转眼间,冯宛已退到了院门口。就在她准备转身跨出房门时,四公主突然娇声唤道:"且慢。" 蹬蹬蹬,她快步跑到冯宛身边,亲密地伸手挽着她的臂弯,嘻嘻笑道:"你叫冯氏阿宛吧?阿宛姐姐何必走得这么快呢?嘻嘻,我五哥的府中,今天晚上可是有宴会的。"她凑近冯宛,极亲密极快乐的小声说道:"我五哥马上就要被封为太子了,今天晚上这场宴会,算是庆贺之宴。姐姐你都来了,怎能不捧场呢?" 四公主贵为公主,这般亲昵的,温柔地与冯宛说着话,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妇人,都会受宠若惊。 冯宛没有。 她警惕到,四公主一边这样与自己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地瞟向卫子扬,打量着他的表情变化。 越是打量,四公主的脸色便超是发白。在卫子扬看不到的地方,四公主咬了咬唇,眸中泪光隐隐:他那么看我,是在害怕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吓了这个丑妇人吗? 四公主是不想这样想的,可她实在倾慕这个少年,每日每夜,都在不自觉中琢磨他的言行举止,分析他的想法爱好。因此,一想到刚才他投来的那一眼,她不由自主的,便泛起这么个想法来。 四公主挤出一个笑容,慢慢离开冯宛,强笑道:"阿宛姐姐,我们可说定了哦。"言词娇憨,动作中却不由她拒绝。便这般扣着冯宛的手臂,四公主提步便朝卫子扬走去。 冯宛暗叹一声,任由四公主拖着前行。 其实,她早就想过这事,以卫子掐的外表,整个都城中倾慕他的人,那是不知凡几。自己想要平安,最好是离他远些,尽量这些。 又是暗叹一声,冯宛忖道:从来祸福妇绮,我既然一心一意想靠上他,就得承受这一切。现下当务之急,是静下心来,兵来了将挡,水来了土淹。 两女来到卫子枥身前。四公主悄悄地瞅了一眼他,温柔小声地说道:"卫将军,时辰还早着呢,我与阿宛姐姐先在你府中玩一会可好?" 声音娇俏小心,哪里是个公主的口气? 卫卫枥瞟了四公主一眼,又看向冯宛,他冷冷地说道:"随你。" 说罢,他大步走向五殿下,笑道:"昨日有人送来一瓮陈酒,说是建康中人所喜欢的。殿下,我们喝一杯吧。" 五殿下哈哈一笑,道:"好,好,今日便与子枥一醉。" 四公主扣着冯宛的手臂,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后,在院落后的一个小花园中停了下来。 打量着安静如也的四周,四公主笑道:"子扬也真是的,都当了将军了,也不肯添置几个奴婢,你看这院落空成什么样子?" 冯宛在旁边忙陪笑称是。 听着冯宛憨厚的笑声,四公主慢慢转过头来 她静静地盯着冯宛。 明明日光甚好,她这般盯着,冯宛却觉得浑身寒森森的。 四公主直直地盯着冯宛,直盯得她老实地低下头去,她才收回目光。慢慢转身,四公主低声说道:"他看你的目光不同。" 顿了顿,四公主背对着冯宛问道:"这是为什么?" 冯宛低着头,喃喃说道:"公主多虑了。" 四公主回过头来,再次盯向冯宛。 就着阳光看来,眼前这个妇人,肌肤白嫩,眼睛也生得美,身段也有可取之处。可是,仅此而已!如她这个样子,满都城的贵女,胜过她的十个有五个。刚才她站在卫子枥身后,便如明月与瓦石摆在一起。 这样的妇人,别说是卫子扬,换做任何一个贵族,都看不上眼。 想着想着,四公主对自己的判断,又生了疑惑。 在她沉吟时,冯宛小小声地唤道:"其实妾与卫将军,也是有渊源的。"在四公主猛然盯来的目光中,冯宛低着头,讷讷说道:"昔日在元城时,妾与卫将军在贫贱中相识,便是妾的夫主能来都城,都是卫将军提携的。卫将军这人重情重义,一直把妾视作知交故友。" 这些四公主是听过的。 不过以前她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被冯宛这么一提,她倒是记起来了。 可是,刚才卫子枥的眼神怎么说?四公主也说不出,可她就是觉得,刚才自己与这个妇人窃窃私语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警惕的,他在防备自己伤害这个妇人? 就在这时,四公主听得冯宛低低的,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卫将军这人就是太重情义,在路上,他还说我就是他的姐姐呢。" 姐姐? 他把她当成姐姐? 四公主心下一松,似是明白了什务。 当下,她碎步走来,靠着冯宛,四公主挽着她的手臂,羞愧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阿宛姐姐,我刚才无礼,你可别见怪。" 冯宛连忙笑道:"不会不会,公主也是性情中人,妾哪里会见怪?" 她打量着四公主,抿唇说道:"四公主娇艳如花,身份既高贵牲情又好,能看中子枥,那是他的福气呢。" 她牵着四公主的手走到一侧坐下,低低说道:"子枥他,以前过得并不好,他又是个把恩怒看得太重的人。公主能够不以身份压人,我想子枥他一定会喜欢上公主的。" 冯宛这语气,温柔敦厚,分明个大姐姐的口吻。四公主听着听着,不由真把她当成了卫子枥的姐姐。 她咬着唇,含着泪哽咽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就是那一次我约他外出,反而害得他被人下了药后,他就怎么也不肯原谅我了。" 她紧紧扣着冯宛的手,期待地说道:"阿宛姐姐,你可能跟他解释一下,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冯宛连忙点头,她掏出手帕温柔地拭去四公主的眼泪,安抚道:"好的好的,我一定说。乖,别哭了。" 听着冯宛这哄小孩的语气,四公主忍不住含着眼泪笑出声来。 这女人与女人之间,一旦好起来,很快就如胶似漆,两女凑在一起,亲亲密密说笑了一阵后。冯宛低叹一声,蹙眉说道:"今儿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夫主他会不会多想?" 她苦着脸,感喟地说道:"世间流言真可畏,如我这么平凡的妇人,也总有人把我和卫将军扯到一块去。真担心夫主会妇信这些流言。"她这话,是给以后做铺垫。万一冯芸大公主说了什么,四公主这里也被提了酲。 听到她说出这种话,四公主那仅有的一点、疑心,也消散了大半。 她点头道:"那你回去吧。" 对上惊喜的冯宛,四公主抿唇笑道:"五殿下那里,我会跟他说的。" 冯宛连忙道谢。两女又亲亲密密说了一会话,冯宛这才告退离去。 四公主站起来,她目送着冯宛离开的背影,歪着头,寻思着久久没有移眼。 冯宛出了卫府。 马车一出府门,她便伸柚拭了把汗水,长吁了一口气。 这一关,暂时走过去了。只是,若是下一次又让四公主看到什么,只怕报复会来得相当剧烈! 可那又怎么办?她能奈何得了自己,可她能奈何得了卫子扬吗? 一想到卫子枥,冯宛便沉默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相处时,多了一些什么东西,那种东西,甚至在前世时,她与赵俊最是恩爱时也不曾有过。也许,是因为她与赵俊一直是夫妻,便是恩爱,那也是先恩而爱。它与卫子扬带给自己的感觉,不能相比。 可纵使这样,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想。前一世,为了赵俊她耗尽所有心力,这一世,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去付出,再次全副心神的去柏信一个男人。 是的,世人都说,卫子扬重情叉,可自古以来,男人重情义,与看重女人是两回事。当年刘备天下都说重情叉,可他弃妻弃子不也是做得很顺溜吗? 寻思了一会,冯宛苦笑起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还真这般胡思乱想了。 这时已到中午,冯宛有点不想回赵府,便对驭夫说道:"去西郊周庄。" "是。"驭夫回答格外慡快,每次去西郊周庄,他都能吃个肚饱流油,在现在这个饥寒时节,那是他最欢喜的事。 前几天另外那驭夫和管事还缠着他问呢,他们就不明白,自己成天吃不饱,一个个超来越面黄肌瘦的怎么就他红光满面精神得很? 马车来到周庄外时,正好看到曾老叔满脸喜色,搓着双手朝外急急走来。看到他低头行走也没有注意到自己,驭夫唤了一声,"老叔。" 曾老叔抬起头来。 见是冯宛的马车,他大喜过望,连忙冲上前咧嘴笑道:"女郎,老奴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冯宛对上他满脸的喜色,这种埯也埯不去的欢喜,让冯宛心神大动。 她跳下马车也不询问,只是含着笑朝周庄走去。似乎对曾老叔找自己一事并不急着去问。 直到两人入了府,曾老叔把房门埯上,冯宛才转过身来。 不等她开口曾老叔已欢喜地说道:"女郎,那里面真是金子"他欢喜得声音都颤抖了"真是金子,足足四十斤的金子。" 曾老叔抬起头看着冯宛狂喜地说道:"女郎,这下你有钱了,到哪里也不怕了。" 我有钱了? 到哪里也不怕了? 冯宛抬起头来,与曾老叔一样,她也是欢喜得唇直颤抖。可与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曾老叔不同,她知道,自己那点钱财,在有钱人眼时,那是九牛一毛。自己所得的这些,只是能保证这些年来不愁吃穿罢了。 可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以后,不管风云怎么变幻,不管她在都城呆不呆得下去,至少,她不用为一日二餐发愁了。 垂着眸,冯宛低声说道:"放在哪里?我去看看。" "好,好。" 曾老叔领着冯宛一边朝前走去,一边说道:"世人都说黄金难溶,老奴还令秀儿把铁匠用的灶具都搬来了。" 他领着冯宛来到一处极阴暗的所在,穿过那弄堂,进入一个柴房垩中,他揿开角落里的一块地板,朝露出的洞里跳去。 站在一人深的洞里,曾老叔低声说道:"这是老奴这眸子挖出来的。女郎,你不用下来,老奴搬了那金石头过来。" 不一会,一大块呈方形,如石头一样的黄金便出现在冯宛面前。 只是一眼,她便被灼得双眼都睁不开,侧过头,冯宛双手抱了抱,笑道:"果然很重。" 把金石头交给曾老叔,冯宛说道:"老叔,这东西不要与以前的埋在一块,你就在这下面的那角落处挖个洞埋起。"她伸手朝一个角落一指。 曾老叔干脆地应了一声,抱着金芋埋好。 这一次,主仆两人侬然吃了个肚饱肠肥才动身回赵府。 丙刚来到赵府门口,一辆马车便驶了出来。大敞的车帘中,赵俊的那个这房老叔正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他古手一挥,命令道:"妇人,过来一下。" 冯宛应了一声,令马车向他靠近。 两辆马车靠在一起后,中年武将朝冯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他蹙起眉头,温和地说道:"阿宛啊,老夫听俊儿提到你了。" 冯宛低低应道:"是。" "我看你这孩子是个不错的,眼如水明,双颊有ròu,下颌饱满,不是个薄情无义之妇。你怎么就与俊儿闹成这样了?" 这是一个长辈的殷殷劝导,冯宛只能垂眸束手地听着。 中年武将又说道:"你可是嫌俊儿没出息?" 冯宛连忙拯头,急急说道:"不,不是。" "那就好。"中年武将长叹一声,说道:"我听那些婢妾们说,你原来也是个擅经营的?可怎么就任性了呢?你看你们那院子,被水浸了几处,破败的围墙到处都是,还有那些倒塌的房屋,都没有清理掉。听俊儿说,你们现在没钱?哎,大丈夫在外面奔走,这家里的经营,靠的都是妇人,你怎么就不理事呢?看着好好一个家那么破破烂烂的,你当真心中无愧?" 冯宛拯头,讷讷说道:"我,我不擅经营。"她苦涩地说道:"这都城与元城不同,妾日日看来,都寻不到可行之事。前不久,妩娘也经营了几家粮铺,可那粮全给朝庭征走了,是血本无归啊。" 她说得诚恳,中年武将听了一会,倒也信了。他点了点头,道:"这样吧,我那手下还有一个擅商的,改天叫他过来帮帮俊儿。" 说到这里,他盯向冯宛,说道:"侬老夫听来,俊儿对你还是上心的,你回去后好好反思反思,万不可因一时意气坏了夫妻恩义。可有明白?" "明白的。" "明白就好,你回府吧。" "叔叔先走。"冯宛恭敬地蹲福着,直到那中年武将离开,她才令驭夫驱车驶入赵府。 第八十五章挑明 冯宛回府,赵俊已经外出。 他回来时,是亥时初。 冯宛本来就有点失眠,听到外面传来赵俊妩娘的交谈声,也没有在意。 就在这时,卫子扬三个字传入她的耳中。 卫子扬? 冯宛一凛,连忙坐直,她轻轻套了一件外袍,走到窗边侧耳倾听起来。 窗外,赵俊的声音带着酒意,"这卫子扬行事,当真肆无忌惮。四公主娇娇俏俏的跟他说话,他当着陛下五殿下的面,脸一沉便命令四公主滚,还要她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他还说,rǔ他羞他之事,他不会忘!你不知道啊,当时那个场面,四公主真是无法下台了。" 赵俊的声音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惋惜,"本来陛下还有意把四公主许配给他,被他这么一搅,脸色也变了。便是另外几位殿下,包括五殿下也是脸色不好了。" 五殿下等人当然脸色不好了,要知道,rǔ他羞他的人,可是包括几位殿下的。 妩娘的声音传来,"那陛下有没有处置他?" "怎么没有?本来是准备给他升官的,可被他这么一闹,陛下当场拂袖而去,宴会也不欢而散,哪里还有什么升官之事?" 赵俊道:"卫子扬这性格,大伙都说,实不是个当官的料。别看他现在爬得高,说不定哪天便摔得尸骨无存了。"前两天他还准备投靠他,现在提到卫子扬,竟有了怨怒和恼恨。 听出赵俊语气中的不满,冯宛吃了一惊,转眼她村道:摔得尸骨无存?错了,正因为这次卫子扬功劳太大,他又是五殿下的人,陛下并不想升他的官。因为直接功劳封赏,以卫子扬的年轻,用不了多久他会无官可升!卫子扬这样做,正是给陛下一个台阶下。何况,连五殿下一并得罪,也是向皇帝表明立场。 这事一过,卫子扬便是官职不变,他的实权定会有所增加。 这时赵俊似乎有点恍惚了。 在妩娘的轻唤中,他突然提步,朝着冯宛的房间走来。 走到门外,他沉声唤道:"宛娘?" 冯宛轻恩了一声。 不等她说什么,外面的赵俊声音一沉,喝道:"打开门!" 弗儿的声音在一侧传来,"是,是。" 她连忙上前,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推开,赵俊入内,他命令声传出"出去!" 弗儿连声应是。 把房门重重一关,赵俊转过头来看向冯宛。 房中没有点蜡烛,只有外面的月光,幽幽地映入其中。这月光下,背着光的赵俊,双眼幽绿幽绿的,颇有点让人心惊的寒意。 他朝着冯宛走出一步。 直直地盯着她,赵俊又逼出一步,压低声音,沉沉说道:"你这贱妇!你与卫子扬说了什么?" 冯宛在他的逼近中,向后退出一步。 她不解地看着赵俊,声音清冷沉静,"发生了什么事?你把是由说出,我才知道如何回答你。" 冯宛的语言,仪态,总有一种别样的沉静和雍容,饶是这个时候,饶是有点醉意,赵俊也似清醒了些。他停下脚步,恨恨地剜着她,低声咆哮道:"刚才在宴会上,卫子扬当着众人的面戏弄与我。他还说什么,你这妇人于他有恩义,跟在我身边实在是糟蹋了,不如转让给他,他定好好待你!" 说道这种恨事,赵俊一张脸孔变得铁青,他痛苦地说道:"你知道吗?他在众人面前这样说我,叫我怎么下台?" 他冲出两步,伸手紧紧锢制着冯宛的肩膀,嘶声吼道:"说!你这妇人与他说了什么?" 他锢制着冯宛的手,是如此紧,如此用力。脸色铁青的赵俊,正用吃人的目光剜着她,似乎想这般生生地把她骨头抓碎,把她弄死! 与赵俊的愤怒不同的是,冯宛似乎是惊住了。她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俊,目光却仿佛透过他,在想着宴会上的这一幕! 卫子扬他,终于忍不住了?他当着众人把这话说出,提到什么恩义,是正正式式地让世人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匪浅么? 是了,今天因五殿下四公主来了,她差点狼狈地逃离卫府,这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吧?因此他干脆把事情挑明,干脆当着众人表明对自己的好感。干脆让众人都知道,对他来说,自己是不同的? 他不提情字,只提恩义,这是让那些对他有企图的人,不至于忌恨自己啊。 既想把自己堂堂正正的放在他身边 他花费的心思,还真不少。 可是,他哪里知道她的苦处呢? 这时,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冯宛连忙回过神来,抬起头,对上赵俊双眼冒火,一副吃人的摸样,冯宛垂眸。 她能说什么? 见到一直伶牙俐齿的冯宛木呆呆地站在这里一眼不发,赵俊更加恼了。 实际上,在宴席上,他虽然受了卫子扬那番羞rǔ,可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在意的。毕竟,卫子扬刚刚才羞rǔ了四公主和几位殿下,也气得陛下拂袖而去。在这种情况下,他再羞rǔ自己一个小人物,也算不得什么太没有颜面的事。 只是不知如何,此时他对上冯宛,却是越看越恼,越想越苦! 就在此时,赵俊恨苦的声音传来,"怪不得你想和离,原来是想攀高枝啊。"咬牙切齿地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扬,突然的,重重的,"啪------"的一声,甩了冯宛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甩得到很重,冯宛闷哼一声,向后冲出几步,直撞到墙壁才稳住了身形。 自成婚以来,两人虽有争执,可赵俊并不是一个喜欢动用暴力的人。这般甩冯宛的耳光,这还是第一次。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响起,冯宛弯下了腰,而赵俊,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巴掌,出起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去。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眶变得发红,隐有泪光闪动。 砰地一声,他大步冲出,撞得房门一阵摇晃中,越去越远。 赵俊一走,弗儿小心地走了进来。她悄悄把房门掩上,碎步走到一侧,把烛光点起,弗儿瞅了一眼冯宛,又迅速的低下头来。 不一会,她打了一盆热水,进入房中。 这时,冯宛已端坐在塌上,月色中,她跪坐的身影腰背挺直,表情娴静,要不是脸上五个指印清楚可见,弗儿简直都要怀疑刚才不曾出事了。 热水递来,冯宛便接过弗儿手中的毛巾,轻轻敷在脸上。 垂着眼,冯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显然正在寻思什么。 弗儿瞅了瞅,小小声地唤道:"妇人?" 直唤了两声,冯宛才低声应道:"什么事?"语气平和恬淡,哪里有半点被打后的羞恼? 妩娘房中还有药膏,要不要奴去拿来? 冯宛摇头,淡淡说道:"不必。" 她又说道:"退下吧。" "是。" 弗儿转身退下。 她退到门旁时,冯宛回过头来。对着月光,弗儿的身影瘦削得不成样。还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已是白里透红的一豆蔻少女,哪曾似现在这般分一吹就倒的消瘦苍白? 也是,上一世,她不曾有家庭困扰,整个赵府,也没有这几个月的饥饿,对于成长期的少女来说,改变自然大了。 冯宛收回目光,慢慢站起,在房中踱了开来:现在,她已被卫子扬推到了前面。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关注自己的,相见自己的人,会数不胜数。 哎,卫子扬那人,永远是自己生命中的变数。也罢,便想着如何应对那些人,从中寻找机会吧。 琢磨了大半个时辰后,冯宛进入了梦想。 她醒来很早。 一睁开眼,便再无睡意、摸索着起塌,对着铜镜中,依然清楚的五个指印瞟了一眼,冯宛自己给自己穿好衣服,朝外走去。 一打开房门,她一眼便看到了谁在侧房角落里的弗儿。此刻的她,正缩成一团,瘦削苍白的脸上,正痛苦地蹙着眉。她的唇抿成一线,眼角还有泪水。似乎在梦中,她也是不开心的。 冯宛只瞟了一眼,便移步跨出了房门。 刚刚步入院落,她听到身后弗儿在梦中低语,"父亲,钱……" 是了,按时间推算,她的父亲现在入狱了吧?怪不得这么痛苦了。 此时,天刚拂晓,东方只有一线光明。冯宛轻步走出,听着四野的鸟鸣声,踏着露水,双手笼于袖中,慢慢踱起步来。 这时,书房中传来一阵低语声。 还有谁起的这么早? 在冯宛的疑惑中,眉娘娇软的声音传来,"夫主,别恼了,你这一宿没睡,歇一歇吧?" 赵俊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不想睡。"顿了顿,他似是在推开塌几站起,"这几日,我会出去一趟,你给我好生看管着……"刚说到这里,他骤然一顿,良久良久,他嘶声道:"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怎么,他却没有说下去。 冯宛见他似要出门,不想与他撞见,轻步返回自己的房中。 第八十六章他就一祸水 赵俊一大早就出了房门。 冯宛也是,赵俊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房门。留在府中,不知会有多少人过来看热闹。想现在知晓卫子扬与她的事的,不是贵族便是官员,她实在不耐烦与这些人的家属打交道。 走在街道中,好几次经过赵府时,远远便看到里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冯宛脑缩着头,干脆又令马车驶远。 这般驶来驶去,直在都城中转了三个圈,眼看夕阳西下了,冯宛忖道:还是回去吧。 就在她的马车再次转头时,突然的,一个低哑动听的笑声从一侧传来,"终于敢回去了?" 冯宛迅速地回过头来。 她对上的,是头戴头笠,一袭青布裳服,脚上还束着绑脚,整一个普通行脚商人打扮的卫子扬。 愕愕地对上斗笠下,少年斜长含媚的凤眼,冯宛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子扬笑道:"在你转第二个圈时,我在那客栈里看着,第三个圈时,我就跟上了。可你这妇人心不在焉,都没有注意到我。"他的语气中还隐带委屈。 他还有脸委屈! 冯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赵府都成市集了!"她无力地说道:"昨晚,你就不能想别的法子吗?" "不能!"不等她把话说完,卫子扬便干脆地回了她一句,他盯着她,冷笑道:"我想见谁便见谁,想近谁便近谁!" 冯宛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到冯宛沉默不语,卫子扬便这般把她的车帘一掀,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她的马车。 他本来只是一人,动作又利落,一直到坐在冯宛身边,都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冯宛的驭夫都不曾发现。 安安然然地靠着冯宛而坐,卫子扬伸了一个懒腰,嘟囔道:"都不曾好好休息一下。"他命令冯宛道:"妇人,继续转下去。" 声音一落,他向后倚去,闭上了双眼。 然后,一阵细细的鼾声在车内响起! 正在寻思着的冯宛一惊,她迅速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对上了一脸放松,明显已陷入睡梦中的卫子扬! 这家伙,居然跑到她的马车中,还这么快就睡着了! 冯宛欲哭无泪,她瞪了他一阵,终是忍不住倾身上前,悄悄地取下他的斗笠,悄悄地拿过车柜里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进入睡梦中的少年,那双夺人心魄的凤眼已然闭上,只有那精致绝美的五官,在艳红的夕阳下,散发着慵懒的光芒。 细细看去,他的眼眶下还有着黑眼圈,难不成,这几晚他都不曾睡好? 冯宛看着他唇边淡淡的茸毛,暗暗想道:他还很小吧呢? 是啊,他还很小,年方十七的少年郎,却似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只有这时刻,他才是放松的。他的唇线不再抿得那么紧,他的眉峰也不再倔强地隆起。 就在冯宛朝卫子扬打量时,马车的颠覆,引得他歪了歪,不知不觉中,他偏过脸,朝着冯宛倚来。 冯宛还在犹豫要不要避开时,他已就势靠在她的肩膀上,那温热的呼吸,也扑入冯宛的颈侧。 冯宛脸孔一红。 她悄悄地伸出手,想要把他的脑袋推开,哪里知道,手刚碰到他的墨发,一只大手伸出,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掌修长有力,这般把冯宛的小手完全扣入掌心,那肌肤的温热,也随之渗入。 冯宛轻轻挣了挣,没用,他握得更紧了。 暗叹一声,冯宛想道:这里没有外人,便由着他吧。 她不再挣扎,便任由少年枕着自己的肩膀,握着自己的手,进入了睡眠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时辰不早了!" 冯宛轻应一声,道:"继续走吧。" 驭夫看着天地间越来越浓的夜色,好一会才应道:"是。" 渐渐的,夜色转深。 渐渐的,华灯初上。 在冯宛半边臂膀都失去知觉时,她听到一个低哑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睡了多久?" 他睡(醒?)了? 冯宛朝车外眺了一眼,轻声道:"约莫一个半时辰。" 这时,街道中已经安静许多,两人的对话也传入了驭夫的耳中,他顿时一惊,唤道:"夫人,你在说话吗?" 冯宛嗯了一声,温婉地说道:"卫将军也在,你不用怕,继续赶车便是。" 驭夫呆住了。 卫将军也在?什么时候的事?他想回过头来,却又不敢,只是不免寻思道:这卫将军当真身手不凡,直是神出鬼没。 冯宛跟驭夫说了那句话后,右手轻轻一抽,想离开卫子扬的掌握。 这一抽,依然是纹丝不动。 冯宛轻言细语地问道:"你还想睡么?"明明醒来了,他还枕着她的肩膀,他吐出的呼吸,还喷在她的颈侧,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因此她有此一问。 卫子扬紧了紧她的小手,似乎感觉到那触感温软得美妙,又好奇地捏了捏。 连捏几下,他是兴趣越来越浓,干脆低着头,举着冯宛的手一边细瞅一边捏来捏去,嘴里则回道:"不睡了。" "那移开好吗?"冯宛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婉约。 "不好!"他回答得相当干脆。 冯宛诉苦道:"可我的手臂都麻了。" 卫子扬终于把目光从她的小手上移开,侧头认真地盯着她一阵,他咧了咧嘴,哼道:"妇人,我都不嫌弃,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冯宛低声道:"可我这手是真麻。" 卫子扬歪了歪头,他斜长的凤眼如流波,似含情似含媚地睨了她一眼,道:"可我甚是舒服。" 街道中的灯火,伴随着明月淡淡的莹辉泄入马车中。冯宛恰好此时回头,因此,她对上了这妖孽般的一缕眸光。 嗖的一下,她脸孔一红,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卫子扬放开了她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车外。 月色下,他回过头,凤眸流转地瞟向冯宛。 也许是此时的夜风太温柔,直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也许是天空的明月太清亮,直照得他的眼波如光华,也许是他的笑容太明亮,太妖艳。 刹那间,冯宛直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上自己的心坎。在一阵急乱的心跳中,她竟是慌乱地伸出手,嗖的一下拉下了车帘,隔开了她与他。 冯宛的异常,少年自是看在眼里,因此他不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他长袖一甩,飘然离去。直到他走得远了,冯宛才记得他的斗笠还放在自己的马车上。 就在冯宛举着那斗笠,却无法叫出声时,驭夫的惊叹声传来,"卫将军刚才那样子,当真,当真好看。" 冯宛垂下手。 月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射出优美的弧度。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是啊,太美了……这样不好,会害得他人情不自禁的。" 如她那古井一样的心湖,便差点失去了控制。 艰难地从他的背影中移开,冯宛闭上双眼,轻声命令道:"回去吧。" "是。" 驭夫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夫人,很多人都说五殿下喜欢卫将军。原来我是不信的,不过现在我信了。" 他啧啧感叹一阵,又说道:"卫将军这样的人,就是一个祸害。他若愿意,只怕陛下也可倾倒。" 他脱口说出陛下,马上感觉到这样实是大不敬,连忙闭上了嘴。 他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冯宛的回答,看来他刚才的话,夫人并没有听清。 马车终于驶回了赵府。 刚刚停下,便有几个婢妾伸头看来。见是冯宛,眉娘清脆脆地叫道:"夫人,你到哪里去了?今日好些人来找。" 冯宛微笑道:"有一些事。" 弗儿也跑到她旁边,低声道:"夫人,冯美人和皇后都派人来了,说是要见你。可是奴在外面寻了一遍,也见不到夫人,便回了。" 冯宛嗯了一声。 她问道:"郎主呢?" 其实她早上就听到了赵俊说要出远门的事,这话纯是明知故问。 眉娘连忙回道:"夫主出门了,说要过几天再回。"她眉开眼笑地说道:"夫人夫人,昨晚夫主告诉我,说是五殿下又看重他了。这次出门,便是奉五殿下之令前去办事。" 眉娘得意地说道:"只郎主那口气,这次的呈相当重要呢。五殿下什么人都不信任,偏信任我家夫主。" 冯宛又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微笑地看着眉娘,道:"是吗?这是好事,夫主若是升了官,你我都是荣幸的。眉娘啊,你甚得夫主信任,当早日为我赵府添得子嗣才是。" 听她提到生子,眉娘的脸一红,她低下头来,眼波神态中,也露出了一抹期待。 冯宛跨入自己房间。 也不顾跟上来的弗儿,她一入房,便把房门关上。 背靠着房门,冯宛怔怔地看着外面的月光,看着看着,她伸手捂上胸口:那一瞬间的失守,那一瞬间的情不自禁,在她的生命中实在太过罕见。直到现在,冯宛的心跳还有点猛。 良久良久,她低低地嘟囔道:"实是那家伙太过魅人,这不是我的过错!" 第八十七章有一就有二 接下来的日子,冯宛还在躲避着。 那些贵女公主什么的,正是对此事大感兴趣之时,她现在被她们逮到,应对妥当了,只是没有过错,应对不妥当,那就会平添烦恼。想了想,冯宛还是觉得只能避开。 一天又一天地躲避中,时间渐渐流逝,转眼间,八天过去了。 入夜后刚刚归屋的冯宛,听到外面喧嚣大作,婢妾们的问好声和笑语声不断传来。 一刻钟后,弗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郎主回来了。" 冯宛恩了一声。 门外的弗儿沉默片刻,好一会,她低声说道:"郎主还带回了一个人。" 冯宛慢慢转头,她轻声应道:"是吗?" "是的。"弗儿不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说起冯宛和卫子扬,她只知道,卫子扬那样的男人,只能是公主们肖想的对象,不可能是夫人地选择。 吐出这两个字后,她的声音中有着担忧,沉默一会,她小声说道:"是一个很美的姑子,郎主说,出身也很好的。" 倾听了一会,见里面没有动静,弗儿又说道:"她还带了好些陪嫁,足有十几个箱子呢。奴听说了,这是叔爷作中的,是准备给郎主做平妻的。" 里面,依然没有声响传来。 此刻的冯宛,正在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天空的那轮明月。 这一幕,在她的梦中,只是被人提过,不过那时候,她刚流了产,又为赵俊出了一策,助他升了一个官位。他体谅她,便把这事压下去了。 冯宛轻声应道:"知道了。"她的声音温柔和善,"弗儿,你去休息吧,这种事就不要管了。" 不要管了?这怎么可以? 弗儿瞪着房门,忍不住声音微提,气息有点乱地说道:"夫人,你与郎主本已生分,现在又抬了这么一个人,你以后……"她说不下去,只是无力地问道:"难道夫人真想和离?" 门内,冯宛的声音依然温婉清雅,"知道了,下去吧。" "可是夫人!"弗儿忍不住轻叫道。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面生的仆人走到弗儿身后,朝着她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夫人在否?" "夫人在。" "小人奉月姑子之命,前来向夫人问安。"顿了顿,仆人说道:"虽是夜了,可我家月姑子说了,礼数不能不到。她想向夫人奉茶。" 房内,冯宛温柔和缓的声音飘来,"不必了。" 说出这三个字,便再无声息。那仆人朝房内望了一眼,道:"可是,这礼数?" 弗儿在一旁说道:"夫人说不必,就是不必,你退下吧。" 那仆人应了一声是,缓缓退下。走出几步,他回头看来,暗暗忖道:这夫人多半是个心狭的,正在那里恼着呢。 他们一走,弗儿朝房内盯了一眼,转身准备退下。 这时,眉娘和绢儿急急走来。见到弗儿,她们唤道:"夫人呢,夫人可在?" 弗儿应道:"夫人在屋里。"马上她续道:"可夫人不想见人。" "什么想不想的,"眉娘的声音有点急乱,她一个箭步冲到冯宛的房前,压低声音唤道:"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躲在房里呢。你不知道,那**的婢子都在说,夫人你是个失德的,因此躲在房中不敢见人。" 失德的? 她和卫子扬的事,传到她们那里了? 罢了,反正今晚是无法安生的。 想到这里,冯宛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 看到冯宛衣袂飘然地走出来,婢妾们一喜。 冯宛朝着院落里灯火通明处望了一眼,微笑道:"陪嫁不少啊。" "就是就是。"眉娘急急地说道:"一个小小的武将之女,就带了二个婢女,一个老妈子,还有两个仆人,那人数,都超过我们府里了。" 怪不得众婢女们都一脸不安,便连妩娘也在悄悄看向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声势啊。 十几个箱子,两辆马车,婢奴五个,这声势,当真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压下去了。 在冯宛朝院落里看去时,只听得那里不知什么人说了一句,众人竟是齐刷刷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不一会,包括赵俊在内,一行七个人齐刷刷出现在冯宛面前。 此刻的赵俊,荣光焕发,俊脸微红,整个人不复之前的佝偻,显得精神得很。 光看他这神采,便知他很得意了。看来,他不仅是得到了一个美人和强助啊,是不是五殿下也对他暗示了什么? 转眼冯宛便反应过来,五殿下旗下,本有一个善战的卫子扬,可眼下卫子扬也向陛下靠拢了,他说不定还是想抬起曾经料兵事如神的赵俊,让他成为自己一大臂助。 在冯宛向他们打量时,一行人也在看着冯宛。特别是紧跟在赵俊身后,那个眉目精致的少女。 这个少女,有着江南晋人的秀美,比起时下的很多胡人女郎,确实是个美人。她怯生生地站在赵俊身边,正双眼滴溜溜地瞟向冯宛,眼神中,有着与她秀丽外表不同的灵活。 见到冯宛瞟来,她连忙垂下眸,怯怯地朝着冯宛一福。 她的表情虽然怯懦,可那眼神,那动作中,都透着一种底气十足。 与这个少女一样,赵俊也在看着冯宛。 他薄唇微抿,微笑地盯着冯宛,他温声唤道:"宛娘,这是吴氏月娘,你以后多多亲近亲近。" 声音中,带着一种微妙的得意和痛快。 冯宛看向他。 此时,月色正好,她盈盈一笑,衣袂被风飘起几欲飘飞,赵俊目光痴了痴时,冯宛温婉轻柔的声音传来,"恩,甚好的一个姑子。"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瞟过吴月,姿态雍容得像降尊屈贵,含着笑,冯宛说道:"礼数就不必了,月娘入了这门,便是夫主的人。" 她危险道:"不过我这夫人向来是不理事的,这居住安置,还需夫主辛苦才是。" 说到这里,她悠然道:"时已不早,妾告退了。" 直到冯宛进了门,赵俊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呢。 他瞪着房门一阵,转头朝吴月新来的两个仆人中,那个年长的说道:"听我叔父说,你是个会经营的?这府中之事,以后就多劳烦你了。" "郎主言重了。" 赵俊回头看向冯宛的房间,声音微提,志得意满地说道:"有了你和月娘相助,想来我这后苑是从此无忧了。" 做为郎主,他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在月娘欣喜恭敬的道谢声中,眉娘她们脸色都是一变,弗儿也在想道:郎主这么说,直把月娘当成了正夫人一样,浑然没有夫人放在眼里。她看向月娘身后的几婢,愁道: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见到房中依然安静一片,赵俊声音再次一提,笑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他抬头唤道:"宛娘,你也好生歇息。" 说罢,他转过身,搂着月娘的腰,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而这时,那老妈子已经吩咐开来,"你,你,你,都去收拾一下,先弄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具体的明天再理。" "是。" 喧嚣声渐渐远去。 房中,冯宛坐在榻上,侧着头,眯着双眼欣赏着外面的明月光。 明明对赵俊是否参与陷害自己一事无法肯定,可她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是对他不抱希望了。 不再爱,不再恨,不再有痛。 其实,前世时,她也有过痛得,每次他纳进一个新人,她便要痛很久。前世的她总是想着,她嫁了他,他便是鸡也罢,狗也罢,也得侍奉他一世。比起来,他既不是鸡,也不是狗,便是风流了些,对她还是很温柔小意的。 她想,妻以夫荣,妻以夫贵,她只需尽心尽力对他,他就一定会记得她的好。他富贵了,自己的苦也会到尽头。 可是,他不曾荣达时,她过得辛苦忙碌,他刚刚荣达时,左一个美姬,右一个妾室,每每刚来时,他又总是那么温柔得一心一意,于是,她总是在痛中煎熬。 好不容易他荣达了,她好似是熬出头了,可不曾感觉到半天的幸福,她便入了鬼门关。 有时,她甚至想过,如果她不帮他荣达,他们是不是就如最初般美好? 直到再世为人,她才恍然大悟。 其实,一切都不值得。 其实,没有他,她可以过得更好。 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世时,她是真愚蠢,竟然试图用自己对他的恩义情爱,让他改变本性,让他学会如她对他那般对她。 其实,有些人,根本不应该抱有希望,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退一步,才是真正的海阔天空,不要等到无可后悔时,才去后悔自己不曾早点放弃。她本是个有胸怀的人,为什么要把心思全放在这些汲汲营营,争斗困苦当中?她明明可以笑对春风明月,明明可以活得自在逍遥的。 外面还在喧嚣,时不时地,可以听到那个老妈子中气十足地喝叫声。 不一会,弗儿悄手悄教地走了进来。 她来到冯宛身后,委屈地唤道:"夫人。" 瞄着冯宛,弗儿抱怨道:"奴真不知道,夫人这算什么!"她鼓起勇气,认真地对冯宛说道:"夫人请恕弗儿多嘴。这几日是有很多人说您与卫将军亲厚,可是,卫将军他毕竟姓卫,他还要娶妻生子的,夫人与他走得近,难道近得过夫君?他再是信任夫人,难道胜得过他将来的妻妾?夫人想想,过个几年,卫将军宠爱的妻妾要是不喜欢夫人,说了什么话离间了夫人和卫将军。那夫人还剩有什么?" 闷闷的,弗儿说道:"弗儿以为,只有郎主和夫人自己的孩子,才是夫人一世的依靠。" 她的话,不可谓不真诚。 冯宛回头看向她。她轻声道:"妩娘她们进来时,弗儿好似不曾这般不安?" "妩娘算什么?"弗儿干脆地说道:"这个月娘,带了这么多奴仆,嫁妆又多,还是好人家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后还有叔老爷。依奴看来,郎主升她为平妻,那是迟早的事。便是不曾升为平妻,他有郎主宠着,夫人也会矮她半截。" 是么? 冯宛垂眸,好一会,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时已不早,弗儿也睡吧。" 弗儿没动,她只是低低说道:"奴睡不着。" 冯宛笑道:"这与你无关,你去睡吧。" "奴不是因为这个。"她绞着手,眼眶一红,忍不住哽咽道:"奴是家里出了些事。" 冯宛停下了脚步。 她还以为弗儿不会跟她提起这事呢。 月光下,冯宛静静地看了弗儿一眼,她转过头吗,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这时节,谁家里都不得安生,别多想了,去睡吧。" 一句简单的话,便把弗儿准备好地倾诉词堵了回去。 冯宛躺上了塌。 冯宛咬着唇,低着头,拖着脚,沉重地走过去,慢慢地给她落下c黄帘。直到c黄帘拉好,她还在不甘地看向冯宛。 冯宛却侧过身,闭着双眼,一直不曾向她看来。 一大早,冯宛又醒来了。 醒来后,她便在琢磨着,今天要不要继续出去躲一躲?听着外面那老妈子中气十足的喝叫声,看着奴仆收拾房屋,搬运倒塌的院落所扬起的灰尘,冯宛想道:这般嘈杂,还是出去吧。嗯,就到西郊周庄里坐一坐。 梳洗后,她踱了出来。 冯宛走到院落中时,正好听到那老妈子在喝叫,"喂,你不是赵府的吗?停在那里干什么?快上马车与大伙一道搬东西。" 她喝叫的,正是冯宛的驭夫。 冯宛缓步走进,来的那老妈子身后,她淡淡地说道:"你逾越了。" 声音清淡雍容。 因此,虽然她的声音不响,老妈子还是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瘦长的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盯向冯宛。见是她,老妈子连忙陪上一个笑脸,道:"是夫人啊,老奴失礼了。" 见冯宛毫不理会地向前走去,她在后面嘀咕起来,"怪了,郎主这是怎么管家的?一个妇道人家,说出门就出门的,也不怕风言风语?" 这胡人治地,本是没有多少规矩的。一直以来,冯宛还是个讲规矩的人,可她此刻听了这比自己还要讲的话,不由一笑,慢慢回过头来。 她回头时,正好对上了那个美丽的月娘急急而来的身影。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第八十八谁给谁下马威 月娘急步跟来,见到冯宛后,朝她好奇地盯了片刻,才向她福了福,唤道:"夫人。"声音娇娇脆脆,还是挺好听的。 冯宛点了点头,她淡淡说道:"管好你的家奴。"丢下这一句,冯宛转身。 堪堪转身,那老妈子的声音传来,"夫人这是去哪里?卫将军府吗?"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一种恶意的嘲讽。 冯宛回头。她眼角瞟了一下太阳,忖道:时辰差不多了,那些贵女们如果前来,也是这个时辰到了。 想到这里,她声音微提,淡淡喝道:"来人!" "是。"回答她的,是那驭夫。 冯宛冷冷说道:"恶奴欺主,赶出去!" "你敢!"老妈子尖叫一声时,嗖嗖的,月娘带来的四五个仆人,已齐刷刷跑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至于月娘,此时则表情怯怯的,似是搞不清状况一样地站在一侧,又是好奇又是不安地看着这一幕,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驭夫大步走到冯宛身后,低声道:"夫人?" 冯宛没有理会他,只是朝月娘冷笑道:"怎么?刚刚入门,不但纵容老奴欺主,还想杀了我不成?" "你别编排我家女郎!"老妈子瞪大一双小眼,尖声叫道:"整个都城,谁不知道你这妇人是什么底色?恶奴欺主?我呸!你算什么主子?" 几乎是老妈子的声音一落,几个压低的笑声响起。 笑着的,自然是月娘带来的几个仆役。 冯宛嘴角扬了扬,她也不回头,朝着那驭夫微笑道:"月娘认定我这夫人与卫将军有私情,事关名节,不可不慎。你去一趟卫府,便跟将军说一说这个情况。"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呆。 不等那驭夫应承,那老妈子尖厉地笑道:"哟,哟,真是稀事,老奴说了她几句,她倒好,没羞没臊地去搬X夫来救场了。" 说得难听之极。 冯宛悠然转身,看向眉娘等人,声音微提,说道:"月娘怂恿这老奴说的话,可记下了?呆会见到了郎主,惊动了五殿下和贵人们,可知道怎么说了?" 她的声音一落,妩娘率先大声应道:"夫人放心,定然不偏不倚。" 眉娘两人也叫道:"记着了。" 冯宛一开口便提到郎主,还说会惊动五殿下和贵人们,这时,那老妈子终于脸色微变,她转头看向月娘。 月娘美丽的脸上,水灵灵的眼珠子转动着,神色中依然怯怯,在对上老妈子时,眸中闪过了一抹不安。 与夫主相识的这几日,她整日听着夫主对夫的抱怨和厌恶,她也以为,这个夫人是懦弱的,可看她现在,竟然是想把这件事闹大,月娘想着想着,有点没底了。 不管夫人做了什么,她毕竟入这个府门不到一天。不到一天便这般闹着,说出去谁的脸上也不好看。便是夫主的叔父,只怕也会对自己大失所望。 想到这里,又见那驭夫转身便走,月娘连忙陪着笑,她怯怯的,秀气地唤道:"夫人,"朝冯宛一福,月娘仰起巴掌大的脸,水汪汪的双眼尽是可怜,"夫人,是月娘教奴无方,你就别怪温姨了。" 多么软弱的姿态,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冯宛淡淡的,神态雍容,以一种居于上位者的眼神,静静地瞟了月娘一眼,轻喝道:"还不去?" 她命令的,自然是驭夫! 驭夫双手一拱,大声应道:"是。"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月娘便咬着唇,哽咽着说道:"夫人是不肯原谅月娘了?"她拭着泪朝外冲去,"我去找夫主回来劝劝夫人。" 想拿赵俊来压她? 冯宛一笑,她眼角瞟向府门外,朝驭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动。 就在月娘冲出五六步时,一阵喧嚣声传来,转眼间,府门外传来几个女郎的娇沥声,"冯氏阿宛可在?" 那些贵女又寻上门了。 驭夫朝冯宛看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大声应道:"我家夫人在呢。" "在啊,太好了。""哟,今天怎么会在呢?"吵嚷声中,一群莺莺燕燕冲了进来。 这些进来的人,个个出身不凡,长相也是美丽的。卫子扬俊美绝世,又极有个性和才能,这样的少年郎,不管别人怎么闲话,怀春的少女总是仰慕的。 她们就是仰慕卫子扬太久,就是想见过卫子扬也看重,也尊重的冯氏宛娘。 一踏入,她们双眼在婢妾们脸上身上滴溜溜一转,便同时看向了冯宛。便是月娘妩娘的容貌远胜冯宛,可只要冯宛站在那里,便有一种雍容的风华,便让女郎们自然而然地觉得,卫将军喜欢的,只能是她。 一个女郎最是灵慧,见到院落里这架式,她好奇地叫道:"你们在吵架吗?"她看向月娘,好奇地说道:"你是什么人?前两日来进,还不见呢。" 驭夫在一侧应道:"有劳女郎垂询,这个呀,是我家郎主昨天晚上带来的妾室。" 妾室啊。那女郎马上转过眼来,别的女郎们也是一样,对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婢妾之类,多看一眼也是抬举了她们。 那女郎碎步跑到冯宛面前,笑道:"你就是冯姐姐吧?嘻嘻,跑了三日,总算见到你了。" 冯宛微笑还礼,她朝一侧的驭夫瞟去,轻喝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卫将军府。" 卫将军府三个字一出,众女郎一下子激动起来,那女郎连忙叫道:"去卫将军府?为什么要去?" 冯宛闻言,淡淡地说道:"我这新来的妾室,硬说我视为弟弟的卫将军是我的X夫,我想请他过来主持公道。" 几乎是冯宛那个"卫将军是我X夫"几字一出,众贵女齐刷刷脸色一变。这几天里,她们私下里也议论了很多次,说来说去,众女一致认定,卫子扬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是感念冯宛曾经对他的帮助,又见她被夫家欺侮,有心想把她纳在羽翼下给予保护。 因此,他对她的行为是报恩,心中是把冯宛当成亲人的。 此刻,冯宛这话一出,完全印证了她们的所想。同时,作为卫子扬的仰慕者,她们也对月娘生出一抹恼怒来:说卫将军是这个妇人的X夫,这不是埋汰卫将军,诋毁他的形像吗? 嗖嗖嗖,几又目光同时盯上了月娘! 这些女郎,个个身份高贵,她们可不是冯宛这个好欺负的夫人! 一时之间,月娘被这些女郎的目光盯得害怕了,心虚了,她眼眶一红,泪水便滚滚而出。 那老妈子也一脸后怕,不过她还是咬牙挡在了月娘的前面。 "一个刚入门的妾室,便敢如此诋毁你这个夫人?我说冯氏阿宛,你真不怎么样啊,怪不得卫将军不放心了。"那女郎率先叫出声来。她的声音一落,另一个长相最为秀气的女郎手一挥,命令道:"上去,给那贱货几个巴掌,敢诋毁卫将军,怎么也得长长记性!" "是!" 两个仆妇大步上前,在月娘急急后退,泪如雨下中,她们冷笑起来,一个仆妇叫道:"哟,这里可没有男人,你这泪流给谁看呀?"另一个叫道:"看这骚样子,就是个喜给主子添堵的。可不能轻饶了。" 一边说,一仆妇伸手抓向月娘的膊肘儿。就在这时,那老妈子尖叫一声,嘶叫道:"你们敢!这可是赵府,你们要发威,回你们自己的府中去!" 她这话,说得是很不错的,说起来,这话如果由冯宛说出,那就威势十足,女郎们再骄纵,也得退缩一下。 可是,她只是一个老奴,最主要的是,这赵府的当家主母站在一边,可是一脸默许的。 因此,两个仆妇毫不犹豫,另一人用力一甩,重重推开那老妈子。不过她刚刚架住月娘,那老妈子又冲了上来。 这一次,她一边冲一边叫道:"还愣着做什么?保护住主子啊!"她叫的,自是月娘带来的几个奴婢。 奴婢们一愣,当真冲了过来。 女郎们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打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的妾室的耳光,便受了这么大的阻拦。一个女郎怒道:"当着我们尚且如此,真不知平素怎么对你们家夫人的。" 她大叫道:"上去,通通上去,教训到这贱奴知道尊卑为止!" 声音一落,几个奴仆同时应道:"是。"与此同时,另外几个女郎也在命令自家的婢仆上前。 胡人不重家教,生的儿女便如暴发户一样,骄纵任性的多。这种人的性格,在她们恼火时,你顺着她们的毛摸一摸,事情也就过去了。要是抗拒,一般都会演变成不依不饶。 此刻,月娘的情况便是如此,她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有这种灵活变通?纵容那老妈子这一闹,顿时场面便变得不可收拾了。 近二十个婢仆一冲而上。包括月娘在内,几乎每一个人,都被两个奴婢架着。特别是月娘和老妈子,被两个壮妇结结实实地架在那里,然后,一个仆妇抡起巴掌,"啪——""啪——""啪——"一个又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了下去。 最靠近冯宛的女郎叫道:"打,使劲打!不过是个小妾,打死了我再陪一个给赵官人。" 打死了赔一个就是? 这话一出,便是眉娘和妩娘等人,也是激淋淋一个寒颤。 就在月娘的脸上,被扇了两个重重的耳光,一张小脸顿时高高地肿起,眼泪和鼻涕都糊在一起时,冯宛低弱的声音传来,"女郎仗义,阿宛感激不尽,可是我家郎主刚得了她,正是新鲜之时。她若因阿宛而死,只怕不妥。" 她这话说得有理,那女郎寻思时,冯宛又说道:"阿宛与夫主一闹,卫将军又要cao心了,说不定他会强令我住到卫府扶持。哎。" 这句话一出,几个女郎同时一激淋,叫道:"住手。""便看在夫人的面上,放过她们罢。" 几女命令一下,婢仆们丢下扇得脸青鼻青的月娘等人,退了下去。 几个女郎相互看了一眼,最后,一女郎走上前来。她走到月娘面前,朝她重重一踢,喝道:"今日之事便罢了,你这贱奴若是胆敢把此事告诉你家夫主,以后本姑子见你一次,便打你一次!" 另一个女郎也说道:"正是,若是敢闲言碎语,便是我也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倒想看看,你那夫主和你的父母,保不保得你这条性命!"她们想着,只要这小妾不敢告诉,冯氏宛娘的丈夫也就不会责备她。夫妻两不吵架,冯氏宛娘也不会被卫将军接去住在卫府。 月娘本是小地方来的,是父母娇养大的,她哪曾见过这种阵仗,哪曾被这么羞rǔ责打过? 软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她,听到了众女的训话,连忙叫道:"不敢,万万不敢。" 一边说,她一边伏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 教训一个小妾,不过是最寻常的事。女郎们见她应承了,便不再在意。她们转向冯宛,笑道:"阿宛,跟我们出去玩儿罢。""就是就是,阿宛,我们出去说说话?""这里太乱了,出去吧。" 在众女的要求下,冯宛轻应一声,广袖甩动,步履悠然地跟着她们出了赵府。 透过泪眼,目送着冯宛离开,月娘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 她左右双颊各被扇了一掌,正火辣辣地疼。因此她一边捂着脸,一边痛苦地想道:夫主骗人,叔父也骗人!他们都说这个夫人是个温婉老实的,娘都说了,遇到这种人,就要给她一具下马威,第一下震住了,以后她见了我就会服服帖帖的,到那里,我就算不是夫人,也是夫人了。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事? 那老妈子被打得最狠,不但脸上被扇了几个耳光,肚子上也被狠狠踢了几下。见自家女郎哭得厉害,她又心痛又愧疚,连忙爬过来,抽噎地安慰道:"女郎别哭,来日方长,她总不能把这些贵女公主的养在府中吧?我们人多,总能找到机会还回去的。" 在她的叫嚣声中,一侧的弗儿摇了摇头,想道: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以为夫人是个吃素的! 她抬起头,眺望着府门,眼中精光闪动,想道:从刚才驭夫维护夫人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已被夫人收为心腹了。这阵子府中饥寒,人人都吃不饱,可只有夫人和这驭夫,红光满面精神得很。都这么明显了,夫人还说她没钱,谁信啊? 第八十九赵俊这个肩膀 冯宛这一出去,直到入夜才回。 她回来时,身上香气环绕,嘴角含笑,显得精神十足。 而此时的赵府,也是灯火通明,却是众仆人忙碌着捡拾废旧倒塌的房屋,看这个架式,不过四五天功夫,赵府便会焕然一新了。 看到冯宛过来,那老妈子急急几步走出,她来到书房外,脚步略沉,轻咳了一声,道:"主子,可要饮酒?" 这是一句暗示,月娘听得懂的。这时的她,正被赵俊搂在怀中,他捉起她的小手,提着毛笔一字一画写着什么。 听到外面老妈子的声音,月娘身子一颤,轻轻推了推赵俊,怯怯地说道:"夫主?" "恩?" 月娘抚上自己的脸,这里还有二个痕迹分明的巴掌印。那些贵女们禁止她把此事告诉大主,可这怎么可能禁得住?于是,在赵俊问起时,她只知道哭,倒是她的婢仆们,把这事都推到了夫人身上,说是夫人怂恿贵女们做的。 当时赵俊知道这事,气不打一处,他咆哮着令人赶紧喊回冯宛来问话。可此时冯宛正如贵女们在一起,月娘怎敢生事?她连忙制止了他。 此刻,她就在等着冯宛回来。 月娘抚着脸上的巴掌印,颤声说道:"夫人,夫人好似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向赵俊的怀中缩去,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 宛娘回来了? 赵俊脸色一沉,这个妇人,还真是越来超无法无天了!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走,去见见她!" 月娘连忙唤道:"夫主?"她小小声地说道:"毕竟她是夫人,夫主万勿动怒。" "什么毕竟她才是夫人,她那夫人之位……"他说到这里,月娘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目光晶亮地看着他,赵俊自己,却是一噎。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宛娘的身影,想着她那温婉含笑,若近若这的模样,不知怎么的,那下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见到赵俊住了嘴,月娘的泪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不过转眼,她艰珠子一转,灵动地唤道:"夫主,夫主?"偎着他,她喃喃说道:"夫主别想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夫人口巴。" "恩,是要去看看她。" 赵俊的脸继续一沉,他牵着月娘的手,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此时,冯宛正在一片灯火通明中缓步走来。夜风中,她衣袂飘然,有着与整个都城人迥然不同的自在洒脱。 赵俊拉下脸,牵着月娘的手,大步走冯宛走来。 冯宛走着走着,便看到赵俊走出,在他的旁边,是目光闪烁的月娘,和月娘身后不埯得意之色的老妈子。 台阶上,还站着二婢,这些月娘带来的人,个个脸颊青肿,个个一脸恨意又得意地看着冯宛。 算帐的来了? 冯宛暗忖,她缓步上前,在离赵俊还在五步处站定。看着他,看着他紧紧牵着的月娘,冯宛嘴角一枥,轻言钿语地说道:"刚才相国之女还在说,只怕我这一回府,难免被人问罪。夫主现在,便是来问罪的吗?" 赵俊对上她明亮的双眸,以及那双眸中的残谑和不在意,表情一滞。 这时,那老妈子在身后叫道:"哟,看看看看,这就是当家夫人,居然用什么柏国之女来压自家夫主!" 冯宛抬起头来。 灯火中,她冷冷地盯了一眼那老妈子,转向赵俊,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夫主想问什么。你是想知道,月娘和她手下的这些奴仆,脸上的掌印是怎么回事吧?想来,这件事的情由,月娘是仔仔钿细跟夫主你说了,可是眉娘,妩娘她们的话呢?夫主可以询问过?嫁给夫主两年,夫主也是明白宛娘的,宛娘什么时候,是那种喜欢生事的人?如果不是某些人迫不及待地想给我这个夫人下马威,何至于此?" 因冯宛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事,自有一种气场,自然让人不得不让她把话说完。因此,便是那老妈子几次想要cha口,对上她的眼神时,不知怎么就怯了场了。 她干干脆脆,无遮无埯地说到这里,双眼静静地看向赵俊。 对上妻子美丽的双眸,不知怎么的,赵俊突然有点狼狈,突然想到了那一时。 那时,他们新婚燕尔,他搂着她,直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女人,都不如眼前的妻子贴心。甚至觉得,自己永未这返也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人。于是,他对自己说,我有宛娘就够了,以后,我不纳妾,我不给宛娘添堵。 情到深处,他搂着她说,"愿生生世世,白头偕老。"宛娘信了,她当时欢喜得泪流满面,她慎重地向他发誓,她一定会做他的好妻子,做一个好母亲,她要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忱地去实现他的梦想,去像鸟儿一样翱翔。 想着想着,赵俊突然觉得手心湿滑得紧,不自觉的,他松开了月娘的手。 月娘怯怯的,不安地持在赵俊的旁边,在面对冯宛时,她本是紧紧地握着夫主的手的。 她要让夫主知道,自己只有他,有他柏助,夫人才不敢欺凌自己。 可月娘万万没有想到,夫人只是这么静静地说了一席话,夫主便乱了慌了,还这么急急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含着泪,月娘不敢置信地看向赵俊,她用那泪汪汪地大眼,向他控诉他怎么能忘记了,两人恩爱时,他对她许下的诺言和柔情蜜意。 赵俊没有看向月娘,他还在盯着冯宛。 盯着盯着,那隐藏的祁火开始冒头,他拉下脸,沉沉地说道:"便这么点事,你也要闹得满朝皆知不成?丶,他气恨地咆哮道:"冯氏宛娘,你别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冯宛低下头来,她轻轻地说道:"夫主,月娘带来的奴仆太多了。宛娘是不想生事,可我这个做夫人的,势力却连妾室也不如,生事自是难免。"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赵俊眉头蹙了蹙。 这时,他眼角瞟到伤心欲泣的月娘,又向冯宛喝道:"月娘本是个胆小心善的,她便有不当之处,你好好说说便是。把事情闹这么大,你嫌我赵府的脸丢得还不少吗?" 见他终于开口撑腰了,月娘双眼更是泪汪汪的了。她眼巴巴地看着赵俊,等着他发威。 冯宛垂眸,她慢慢地说道:"夫主,宛娘说了,我不是生事之人。若是他人执意生事,那宛娘也断断不能忍。" 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赵俊,说道:"今儿相国之女说,要给宛娘置一个别院。宛娘想了想,这也是好事。若不,夫主让宛娘暂时分鲁去吧。" 就在众人错愕,心思各异时,赵俊果断地低喝道:"不必了。"他瞪着冯宛,喝道:"你是赵府的夫人,哪有做夫人的分出去的道理?" 果断地制止她后,赵俊想到相国之女如此看重冯宛,气有点虚了。 想了想,他朝冯宛沉声说道:"以后这种事,不可再发生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喝道:"愣着干什么?都进屋去!" 喝叫到这里, 一边说,他一边衣柚一甩,也不理会眼巴巴瞅着他的月娘,大步跨向书房。 直到赵俊砰地一声关上了书房门,月娘和老妈子她们才反应过来:这就完了?她哭诉了大半个时辰,费尽心思又是塌上媚好,又是曲意奉承,好不容易让夫主对夫人恼了火,那一把火,便这样熄了? 他甚至重话都不曾对夫人说一句! 这情景,与月娘设想的,实在差了千倍万倍。她呆呆地站在夜色中,只觉得寒风嗖嗖而来,遍体皆凉。 就在这时,妩娘压低的哧笑声传来,"还真以为夫主对你甜言蜜语几句,便什么都听你的?我们这夫主啊,那是惯常温柔小意的,缠绵起来,那是一等一醉人的。"她的声音有点苍凉,"可真正让他上了心的,也就夫人一个而已。" 月娘回过头来。 她对上妩娘嘲弄中,含着泪意的眼神。只是一瞟,妩娘便昂着头碎步离去。 月娘转过头来,看向早就离开了的冯宛的背影。 望着冯宛的背影,她重重地咬着唇。 老妈子走到她身后,压低的,有点气恼地说道:"女郎,老奴断没有想到,郎主居然是个惧内的。" 是啊,不止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自己的父母也没有想到。 记得那日初见,他不但英俊得盖过身边的那些胡人男子,他还那么温柔地看着自己。 见到自己跌倒,他也不顾长辈在场,急急冲上抱着自己。那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她就是他等了,盼了一生一世的人。 于是,母亲在问她要不要考虑时,她坚决地摇了接头。 便是父亲在说,他的女儿,可以不做妾时,她也是信心满满地告诉父亲,她虽说是妾,定做得比妻还要荣光。 他对她那么温柔。 他看着她的身子时,眼神那么痴迷。 他搂着她时,说的话那么醉人。他说,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他还说,他不会负她。 这些这些,她都信了,统统信了。 因此,她要了父母的积蓄,除了两个老仆,把家里的仆人全带出来了。她要用这种势来镇住赵府的人,特别是那个所谓的夫人。 她相信,她找到了自己等了十几年的良人。她柏信,夫主爱她,胜过一切。 可她就是没有想到,夫主的温柔,不止是对她一人。 她也没有想到,夫主口里厌烦不屑的妻子,在面对时,他的眼神会那么亮,她的话,夫主会那么毫不犹豫地相信。 昨晚上她还以为,自己刚入这个家门,夫主便把治家大权交给她,那是在要她向他的妻子示龘威。她以为,今天夫主一定会帮自己出这个头,帮自己重罚他的妻子,好让家里的婢妾们都记得,自己虽是妾室身份入的门,实际上,他是把她当妻的。 实际上,她就是这个赵府的夫人! 可她没有想到,不管夫主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她以妾室入这个家门,便只是一个妾室,而不是他的妻!他也没有把她当成他的妻! 双手抱臂,月娘只觉得遍体生寒。 夫主有妻有几个妾,她不在意,只是她没有想到,到头来,自己也不过是那些妾室之一一。 感觉到自家女郎的伤心,老妈子低声安慰道:"女郎,不要多想了。郎主正恼着,你还是去……" 不等她说完,月娘一个劲地拯头,她任性地哽咽道:"不去不去,我不去。"她泪如雨下,抽噎声声,"我要母家,我要回家,呜……" 这一哭,老妈子和两婢都是一阵手忙脚乱。连忙把月娘带入房垩中,老妈子苦口婆心地说道:"女郎,你这是怎么了?哪有出了阁的姑子喊着要回家的?" 月娘拼命地拯着头,抽噎得转不过气来。 老妈子手足无措了一阵,向一个婢女叫道:"去叫郎主过来,要他过来哄哄主子。"她这个主子,虽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一家老小,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久而久之,连这老妈子也以为,自家女郎被这样宠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一会,那婢女便过来了。 见她身后无人,老妈子皱眉问道:"郎主呢?" 婢女低下头来,她讷讷地说道:"郎主一听便烦了,他说,真当自己是千金公主?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没有那气度!" 月娘先是一哑。 只是一个转眼,她便朝塌上一扑,用被子堵着嘴,啕啕大哭。 冯宛回到房垩中。 本来她还想着,如果赵俊坚持要为月娘出头,她便再度提出和离。 哪里知道,根本不容她开口,赵俊便妥协了。 吩咐弗儿准备热汤,冯宛决定好好的泡一个澡。今天与那些女郎们打交道,可真不容易。 房垩中雾气蒸腾,冯宛挥退弗儿后,打散头发,解去衣裳,把整个人都浸在木桶中。 她的皮肤本来便好,这被热水一泡,白莹莹的都发着水光。冯宛轻舒手臂,一边揉搓着,一边轻轻叹息一声。 就在这时,只听得滋地一声轻响,似有一物跳入房垩中。 难道是猫进来了?冯宛蹙眉:弗儿竟然没有窗户关紧。 她头一抬,张口便想叫过弗儿。 哪里知道,冈一动,一只大手便捂上了她的嘴。在冯宛惊极的吱吾声中,身后那人闷闷的,带着羞躁的抱怨声传来,"丑女人,迟不冼早不冼,怎么在这个时候冼澡?" 竟是卫子枥的声音。 第九十章威胁 冯宛一动不敢动了。 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头,不敢动弹,直感觉到那捂着唇的大手温热无比,她才颤声问道:"你,你怎么……"因唇被捂着,声音含糊不清,细听起来,倒像是软软的嘟哝。感觉到她说话吐出的温热气息喷来,感觉到那唇移动间,软软的触感碰过自己的掌心,令得手心苏麻难当,又是说不出的舒服,又是说不出的让人脸红心跳。卫子扬下意识地一收手。 刚刚收回手,刚刚接触到冷空气,他莫名地有点悔了。于是,他想也不想,便再把手掌伸过去,继续捂着她的唇。 冯宛哪里知道他的心里变化,见他又捂上自己,还以为是怕被人听到了。 她向来诚朴,哪里经过这种风流阵仪。想到自己光着身子泡在水桶里,身后便站着一个男人。当真是羞臊得无以复加。冯宛心乱如麻,只觉得脸烧得火烫火烫的,脑子乱成一片。 直过了一会,她才语不成调的,颤着声音说道:"你先出去。" 同样,因唇被捂,这话一出口便含糊嘟哝,也不知卫子扬听不听得清。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吐出的呼吸有点灼人。 好一会,他闷声闷气的抱怨终于传来,"你也真是。"他的呼吸有点粗,声音也有点乱,"我这才第二次来,你要洗澡都不推一推。" 听他这语气,自己就应该未卜先知地知道他要来一样。 冯宛又慌又乱又哭笑不得。 腾腾的蒸气中,她感觉到背心一片灼热,忍不住低声说道:"你先出去一会。"她求道,"我马上就好。" 再一次,因唇被捂着,吐出的话含糊不清。 少年没有吭声。 冯宛向水里又沉了沉,不一会,热水泡过她的下颌。 见她还在向水里沉去,低着头秀发湿淋淋的模样,仿佛准备把自己溺死在水中。卫子扬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你再缩,我就把你提起来!" 提起来?这还了得! 冯宛大惊,她连忙一动不敢动了。 涨红着脸,冯宛突然记起来他可以不捂着自己的嘴了,便伸出手想要掰开它。 哪里知道,她的小手刚刚伸出水面,刚刚掰向他的手,几乎是突然的,他另一只伸出,紧紧地锢制住她的两只手。 身后,他的呼吸声更急促了。 发现双手被制,冯宛心中大乱,她结结巴巴地唤道:"卫将军,"三个字刚一出口,少年便堵了回来,"叫我子扬。"语气坚决。 这个时候叫他子扬,不是火上烧油吗? 忍着羞乱,冯宛喃喃唤道:"子扬,"刚吐出这两字,他便低低应道:"嗯。"声音温软,有着欢喜。 冯宛红着脸,继续说道:"子扬,我,我是一个嫁过夫的妇人。"她想说的是,凭我这身份,这姿色,你不应该饥不择食。 卫子扬捂着她唇的手,似乎捂上瘾了,他轻轻摩挲着,用掌心感觉她唇的温软,吐出的声音,也是低低绵绵,"我早知道啊,你说这种废话作甚?" 这是废话?冯宛又想哭了,她咽了一下口水,连忙用自己那晕沉的大脑想着词。 就在这时,卫子扬低哑的声音喃喃传来,"阿宛,"他似是情不自禁地向她靠了靠,吐出的温热气息,都扑在她的裸颈上,"你肌肤真美。" 这是他第一次赞美她。 冯宛大羞,不等她开口,卫子扬无比天真和稚嫩的声音传来,"我想摸摸它……"他从来不是一个谦诚君子,嘴里说着,那只捂着她唇的手已经移开,转而摸向她的玉颈。 他摸得很小心,先是伸出手指掂了掂,接着,整个手掌都印上去。再然后,他连唇也凑上来了,那吐出的湿热气息,都清楚地扑到冯宛的肌肤上。 冯宛急急说道:"不可以。"也许是说得太急,心太乱,她的声音都有点哑,都带着哭音。 印在她颈上,逐渐向背上游移的大手一顿。 少年似是僵住了,他一动不动着。 冯宛暗中松了一口气,她求道:"你先出去,可好?" 这一次,少年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好。" 冯宛急了。她涨红着脸,直不知道是继续哭好,还是求求他的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倾过身来。 不知不觉中,他的脸贴在了她的裸颈上,吐出的温热气息交缠着她的体息,少年喘息道:"阿宛,我,我……"他羞红着脸,似是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道:"你,能不能摸摸我?" 可能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声音一落,整个人便是一僵。就在冯宛又羞又臊又乱又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突然像惊弓之鸟一样地放开冯宛,整个人如仙鹤一般朝窗外弹了出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传来,转眼间,那个少年已逃之夭夭,不见所踪。 这一下响动,在夜间还是挺大的。转眼间,弗儿的声音传来,"夫人?夫人?" 冯宛正探头探脑,见窗外没有,便胡乱拿衣裳捂着自己,起身把纱窗关紧。听到弗儿的叫声,她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埋怨道:"怎的不把门关紧?刚才一只猫跳来跳去,甚是骇人。" 弗儿不疑有它,连忙恭敬地应道:"是,是,奴这就去关紧。" 冯宛哪里还有心情洗澡,她一边胡乱拭着身,一边说道:"罢了,我也没有兴致。"她匆匆套了上裳服。 套上后,外面还是灯火通明。月娘虽然闹着,那些修理庭院的仆人可没有停下来。冯宛套上木履,缓步走出。 瞟了一眼毕恭毕敬候在一旁的弗儿,冯宛淡淡说道:"不必跟着。"她提步朝外走去。 似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冯宛来到自己的屋子后院。这里过去便是围墙,围墙外面是一条巷道。 冯宛抬头,望着那二米来高的围墙,苦笑道:也不矮啊,他怎么就没事人一样地跳来跳去。 一边寻思,她一边伸手关上窗户。琢磨着:明日得叫人把这窗户钉死。 一夜无梦。 让冯宛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几乎是赵俊刚出门,她还在洗漱时,那驭夫便急急走了过来。 见到冯宛,他朝她施了一礼,目光瞟过弗儿却不说话。 冯宛挥退弗儿,问道:"什么事?" 驭夫上得前来。 他躬身呈上一柄木制小刀,道:"夫人,这是卫府送来的。"冯宛愣愣接过。 小刀很粗糙,一看就是胡乱削制而成。冯宛一眼看到中空的刀柄。 伸手扣了扣,她拿出一张小纸条来。 上面只有一行字:丑女人,若是胆敢钉死窗户,休怪我刀剑无眼! 第九十一章悔意 看着这一行字,冯宛突然觉得晕沉得很。 咬了咬牙,冯宛涨红着脸寻思起来。寻思来寻思去,她还只能把那字条撕碎扔入香炉,至于木制小刀,只能暂时收起。 恨恨地跺了跺脚,冯宛发现自己真是束手无策。 冯宛没事人一样走出房间时,院落里,月娘带来的仆人们,又开始忙碌着收拾院落,弄得灰尘冲天。 这烟尘中,冯宛远远地看到,月娘侧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地看着院落里这一片忙碌,秀美的脸上除了苍白,还有着木然。看她这样子,似乎正在寻思着,眼前这一片忙碌,对她来说,还有没有意义。那种欢喜和期待,还有没有意义? 冯宛似乎从这月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摇了摇头,干脆回到房中。 走过侧房时,黑暗的角落处,蹭着一个影子。那影子努力地缩小着,缩小都会,似乎是把自己挤成一个小团,似乎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温暖。便是这样,那影子还有点颤抖。 竟是弗儿。 因弗儿站的角落处很暗,很不起眼,冯宛如果不刻意,还注意不到。 可正是这样,这般缩在角落里,瑟缩如风中小鸟的弗儿,才越发显得可怜。 便如那晚一样,冯宛看到缩成一团的弗儿,看到那脸上掩不住的泪痕,可怜得让人怜惜。 只是一眼,冯宛便收回了目光。 对她,她已不会有半点怜惜。不提恩和义,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她前世时也给这个弗儿很多了。明知一个人煨不暖,喂不饱,又有什么必要去当这个好人? 因此,冯宛踏入房中。 直到冯宛换过裳服,重新出了房间,跨上马车,弗儿才慢慢地站起,擦干眼泪,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后走了出来。 马车驶出赵府时,冯宛一眼便看到,卫子扬府的一个仆人,站在角落处向她望来。对上她后,那仆人大步走来。 没有想到还会有仆人等在这里,冯宛嗖地一下,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那仆人大步走到冯宛面前,拱手一礼,恭敬地问道:"我家将军送给夫人的东西,夫人可收到了?" 他说到这里,自失地一笑,道:"夫人休怪小人无礼,实是我家将军曾有交待,要小人这么问一问。" 冯宛咬着唇,低声说道:"收到了。"声音嘟囔中带恼。 那仆人恭敬地说道:"那小人回禀将军了。" 他转身就走。 望着那仆人的背影,冯宛唤道:"且慢!" 那仆人转身,恭敬地等着她发话。 冯宛的脸红了又红,唇嚅了又嚅,最后她低声说道:"请转告将军,天冷人多,口舌不得不防!"她又咬牙道:"因此我钉死了那里。" 她的话含糊不清,不管是驭夫还是这仆人,都听不懂。对上他们不解的目光,冯宛命令道:"照实说便是。" "是。"仆人大步离去。 目送着那仆人离去的背影,冯宛脸还是火辣辣地烫。她是有心想借这仆人的口呵斥卫子扬几句,指责一番。 可是,卫子扬那厮,行事毫无顾及。惹恼了他,要是他这般直冲冲地撞入赵府,把事情敞开了,她可如何是好? 不过也不能这样忍下去。她想,她这般向他诉着苦,也许他会体谅自己的难处,不再前来了。 当然,说这话时,冯宛是没有把握的。要知道,卫子扬那家伙,与所有人的性格都不同啊。 她在他面前,还真的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抿着唇,冯宛忖道:窗户我暂时不钉,如果过了几天,他并没有反应,我再把它钉上。 转眼二天过去了。 这二天中,不时的贵女们来找,冯宛跟着她们出去几次,让她们肆意地围观一阵后,她们的兴趣也慢慢淡去。因冯宛实在其貌不扬,言行中又不见妖媚,贵女们传来传去,也都相信了她与卫子扬的关系,当真是恩情夹杂其中的姐弟关系。 自从那一日后,月娘也变得老实了,她的人把院落里修理一新,可以居住后,又忙着去盘了三家店面… 赵俊每次回来,还是在月娘房中落宿。他新得了这如花美人,正是情热之时,两人耳鬓厮磨的,赵俊没有心,也没有精力再顾及府中的其他女人。 这一晚,明月当空,冯宛坐在纱窗前,对着明月光,享受地闭上双眼,只用手指摩挲着竹简上的字迹,品味着书中的智慧。 西西索索的脚步声响,一人走到她身后,略呆了呆,弗儿低细的声音传来,"夫人,前院在笑呢。" 确实,这个时候,月娘的院落里,笑声不断传来。这些笑声中,间杂着赵俊得意欢快的笑声,在这夜空中,恁地扎耳。 见冯宛不理会,弗儿上前,为她把浆水满上,压低声音说道:"奴听艳儿在说,自从五殿下成了太子后,对我家郎主便十分看重。现在郎主在太子府中,主管对外诸事的同时,还参赞军务。" 弗儿看向冯宛,声音有点紧张,"太子亲口说了,只要他立一个功,便会升郎主的官。太子还对郎主说,不必羡慕卫子扬,郎主只要有心,将来必在卫子扬之上。" 压低声音,弗儿说道:"郎主现在就为这事在欢喜着。" 直过了好一会,闭着双眼,手读完最后一个字的冯宛把竹简一放,温雅说道:"嗯,我知道了。" 便说出这几个字,她又拿起一片竹简,静静地摩挲起来。 看着夫人一动一动的唇,望着一侧散佚于几上的老旧竹片,弗儿真不知道,这些东西就这么有意思?都胜过夫人后半世的荣华? "夫人?"弗儿有点急也有气地说道:"你怎么就不上心呢?现在便是妩娘也是知道的,别看府中的婢妾众多,可郎主真正上心的只有你一个。现在郎主将有富贵,那是属于你的荣光啊。你……" 她咬着唇,忍不住重重说道:"倚靠自家郎主,不是比倚靠那个什么卫将军要强吗?" 冯宛睁开眼来。 见到冯宛看向自己,弗儿倔强地咬着唇,低下了头。 冯宛盯着弗儿,暗道:她这话是顺口说出的,还是说,那天晚上的事,她有所怀疑了? 在冯宛的盯视中,弗儿一脸倔强,却又目光明澈,显得忠贞之极。 冯宛又想道:如果不是梦到前世事,她这一世碰上弗儿,依然会重用,依然会甘愿为她付出钱财,只图她永远忠于自己。 转过头来,冯宛温和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夫人?"弗儿瞪着她,见冯宛虽然微笑着,却神色淡淡,显然是真不想再说这事,她抿着唇告退而出。 弗儿刚走到门外,只见月娘在两个婢女的簇拥下,碎步而来。见到弗儿,月娘秀美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问道:"夫人在吗?" 弗儿低头应道:"夫人在呢。" 月娘客气地说道:"你是弗儿吧?弗儿,还请说与夫人,便说月娘求见。" 弗儿嗯了一声,转身向里面唤道:"夫人,月娘求见。" 好一会,冯宛温雅的声音传来,"不必了。" 冯宛这般直接拒绝,显然是月娘没有想到的。她呆了呆,转眼,她朝着冯宛的房间盈盈一福,怯怯地唤道:"月娘来见过夫人。那日之事,实是月娘无礼,还请夫人还要见怪,原谅了月娘。" 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来道歉的。 一阵脚步声响,转眼,冯宛推开了房门。 站在门口,就着一泄满地的明月光,冯宛静静地打量着月娘。 这时的月娘,正蹲福着低下头,她一动不动的,月光下,她秀美的脸上神情温怯中透着几分诚恳。 竟像是真的? 冯宛所以出来,便是想看一看她这表情。 见到月娘在自己的盯视下,一直一动不动的,她有点纳闷,也有点诧异。 久久听不到冯宛的声音,月娘弱弱地说道:"姐姐,那日真是月娘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她抬起头看向冯宛,乌黑的大眼中湿意,显得真诚无比。 冯宛直直地看了她良久,见月娘一直这般蹲福着,不恼不起,她衣袖挥了挥,淡淡说道:"起来吧。" "姐姐这是原谅月娘了?"月娘惊喜地说道:"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她这才起身。 便这般含泪含笑,月娘秀美的脸上在月光下如梨花一样幽白,她脆脆地说道:"姐姐不恼,月娘也就踏实了。姐姐,月娘告退了。" 说罢,她朝冯宛恭敬地行了一礼,慢慢退下。 在退下际,不管是妩娘还是眉娘等人,都已站到台阶上看着这份热闹。见到月娘走来,几妾的眼中都带着一份讥嘲。不过惦记着她势大,又得郎主的宠,终是没有一人开口。 月娘一走,冯宛便转身回房。 第二日,冯宛刚刚洗漱完,一辆马车出现在府门口,同时,一个太监带着几个宫婢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谁是冯氏?" 弗儿连忙应道:"便是我家夫人。"恰好这时,冯宛的声音传来,"妾便是冯氏。" 她走了出来。 朝着蹲福中的冯宛打量几眼,那太监尖哨地说道:"你这妇人胆子不小啊,宫中来这么多人相请,都请你不动。" 他说的,自然是卫子扬的宣言刚刚捅出的那二日发生的事。 冯宛低眉敛目,讷讷说道:"那日妾得知消息时,天使已去,妾一外臣妇,不敢自作主张,一直呆在家中再等天使相召。" 太监听到她的解释,尖笑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跟我说这么多作甚?皇后娘娘想见你,走罢。" 冯宛连忙应是。 冯宛的马车跟着太监的马车驶到了街道中。 不一会,两辆马车便驶到了宫门外,恰好这时,前面也停了几辆马车。冯宛的马车刚刚停下,只见前面一辆马车掀开车帘,赵俊露出头来。 他盯着冯宛,蹙眉说道:"什么事?" 冯宛说道:"皇后有召。" 赵俊嗯了一声,道:"好自为之。" "是。" 这时,宫门大开,马车依次入内。 冯宛的马车在广场上停下时,赵俊几人正匆匆走下马车,他们从冯宛身边穿过,一长胡文士低声说道:"鲜卑此次异动,实是大不寻常。我看太子急召我们,必是为了此事。" "哎,北方战事还在胶着,现又添了鲜卑,当真是多事之秋。" "赵俊,太子现在对你可是寄望很深啊,若是你能一展大才,压过那个姓卫的,未必不能封侯。"这一句,冯宛却陷陷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 步履匆匆中,冯宛看向赵俊,此刻,他一张俊脸笑得有点僵硬,右手更是紧紧握着,看到他很紧张啊。 以前这种境地,他总喜欢找她述说。可这几日,他连这种事都没有来找她,这个男人,是准备对她放手了吗? 冯宛寻思了一阵,又忖道:鲜卑来犯? 这个,她却是知情的。 就在这时,正在行进中的赵俊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正在走下马车的冯宛,正好抬起头来,她一看,也是一怔。 只见一辆马车急冲而来,转眼,那马车便冲到了赵俊的身前。 它停了下来。 马车中的男人,朝赵俊瞟了一眼有,继续驱车前往。 它越过赵俊,直直地朝广场驶来,也朝冯宛驶来。 赵俊与几人一边寒暄,一边走着。走了几步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急急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他正好看到了那急急停下的马车,以及从马车中纵身跳下的卫子扬,卫子扬显然注意到了冯宛,正大步向她走去。 一人见赵俊停步不前,脸色变幻,不由唤道:"赵君,赵君?"刚叫了两声,赵俊脚步一得,朝广场中的两人大步走来。 此时的冯宛,注意力全放在卫子扬身上,见他一下马车便直直地盯着自己,大步逼来,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这时,那太监在身后尖声唤道:"赵夫人,走啊——" 冯宛回过头来,她勉强一笑,正要应是,那太监奇道:"噫,卫将军怎么过来了?"转眼他想起传言,皱眉说道:"赵夫人,卫将军来找你了。" 背对着卫子扬的冯宛,直觉得手脚冰凉,她暗暗想道:我自是知道他正在向这里走来。 说实在的,此时的她,真是好生后悔。那一天,她真不应该跟卫子扬的仆人那么说,更不应该在接到他的木刀警告后,还说什么自己把窗户已经钉死。 实在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卫子扬。 第九十二章一并嫁了? 来到冯宛的身后,卫子扬清脆微靡的声音传来,"阿宛?"他吐出的温热气息,都扑到她的颈子了。 冯宛背心冷汗涔涔而下。 身后这个少年,他有嚣张的天性,也有嚣张的本钱,可她没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他这般年少轻狂,只怕想不到她的诸多无奈。 因此,感觉到身后之人的体温暖暖袭来,简直就要晕厥过去的冯宛。牙一咬,迅速地转过身来。 她这一转身十足突然,不但突然而且仓促。卫子扬正要说话,见状定神望来。 冯宛面对着他。 此刻晨光正好,一袭浅红朝服的卫子扬,美到极致的脸上仿佛在发光。他那双流光溢彩,如血色宝石一样的凤眼,斜长斜长的,微睨的,含笑地望着她。 这笑容有着让人温暖的华灿。 对上这样的卫子扬,冯宛那万般的无奈,僵硬的笑容,都消失了。她不由自主地展颜一笑。 就在少年弯眸回以一笑时,冯宛终于记起这是什么地方,于是她说道:"卫将军,皇后召我呢。"她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低低说道:"那个……"不等她提到木刀的事。二十步开外,赵俊的声音传来,"宛娘!" 他的声音是从牙fèng中迸出来的。"不是皇后有召吗?"也不等冯宛回答,赵俊盯向了卫子杨。 对上这个俊美得灼眼,神采飞扬的美少年,赵俊刚刚溢出咽喉的冷言冷语给缩了回去一一现在还不行,现在他还没有得到重用,还不到踩践这个娈童的时候! 狠狠一吞咽,赵俊瞪向冯宛,厌倦的,极不耐烦地喝道:"还站着干什么?快走啊!" 冯宛应道:"是。"她低下头。也不看向卫子扬,便这么一福,"卫将军,阿宛告退了。" 她向后退去。 这时,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便这般锢制住冯宛,卫子扬漫不经心地膘了赵俊一眼,转向冯宛说道:"到一边说说话。" 一边说,他已一边拖着冯宛,朝广场中心走去。 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冯宛只得小跑着,见四个虽有不少人看着这里,因隔得远,也不必担心她们听得到。冯宛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卫将军,我还是一个妇人!" 卫子扬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他看向冯宛时,总有点不自觉地盯向她的颈项以下,而且眼神过于专注。迎上少年的目光,冯宛不由想到那晚的情景,一时又羞又臊又恼,她咬着唇说道:"我,我是一个有夫之妇,前阵子你光是说了那么一句话,那些女郎便天天来找我。" 卫子扬歪着头,见到她眼中泪光闪动,他凤眼微眯,忍笑说道:"你气了?" 冯宛哼了一声。 这时,卫子扬咧着白牙说道:"我喜欢你生气。"他的声音憨厚,冯宛敢以性命担保,他这句话完全出自内心。 见冯宛的脸色由红变青,卫子扬愉快地咧嘴一笑。他问道:"那木刀你收到了?" 见冯宛点头,他压着嗓子道:"那窗子,你真钉死了?"垂着眸,他的声昔有点沉,"我明明警告了你,你还置若罔闻?"危险地眯着双眼,他笑容转冷,"丑女人,你胆子很大啊!" 天啊,这种大庭广众当中,他怎么能大赖赖地说起窗户的事? 冯宛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感觉到四周盯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多,她咬着唇老老实实地说道:"没有。"她气苦地说道:"我只是那么一说。" 听到她说没有,卫子扬大为满意,他点头道:"算你识相。"哼了哼。对上冯宛畏畏缩缩的样子,他不满地说道:"你到底怕什么?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真到了我府中,那些女人也绝不敢动你。哼,借她们也没有这个胆!" 说到这里,卫子扬声音一沉,极为不悦地说道:"你四处跟人说,你是我的姐姐。"一提这件事,他的眉头便是一竖,声音也沉冷得很。重重一哼,卫子扬极为不善地说道:"在这地方找你,便是想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跟任何人说,你我是姐弟。" 他呸了一声,道:"叫我弟弟,丑女人,你比我大多少?你这样叫着,恶不恶心?" 听到他恶劣的语言,冯宛抿着唇,她感觉得到,此刻卫子扬正是火气上,很显然,她逢人便说他们是姐弟关系的话,已完全触怒了他。所以,他便要在这皇宫中与她亲近,让她胆战心惊。 见到冯宛老实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卫子扬闷闷的嘟囔道:"你都欺我亲我,那天还故意在我前来时洗澡,让我什么都看到……有这样的姐姐吗?"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卫子扬欣赏地看着她羞怒的模样,歪了歪头,斜长的凤眼快乐地眯了眯,凑近了她,低低软软的嘟囔着,"宛娘,那一晚,我老想着你,都睡不着。" 轰地一下,冯宛脸红过耳。 这时,凑近她的卫子扬,目光再次专注地盯向她的颈项以下,他看得太专注,冯宛直觉得他呼吸都有急促。 冯宛连忙退后一步,低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一外臣妇,万不可让皇后久等。" 她的声音清冷坚定。 卫子扬嗯了一声,道:"那你去吧,你不用怕,他们知道我看重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怎么着你。" 这倒是实话,现在陈国边关不稳。最是看重卫子扬的时候,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妇人,去触他的霉头。 说到这里,卫子扬见冯宛还在低着头,压着嗓子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上按了按,哑着嗓子说道:"丑女人,以后不要东怕西怕的,一切有我呢。"顿了顿,他嘟囔道:"其实你要洗澡,可以多洗几次。" 刚才还怪她故意当着他的面洗澡,现在又要求她多洗几次? 冯宛直觉得自己的脸都红色得要滴出血来。 卫子扬对着脸红耳赤的冯宛欣赏了一阵,袍服一甩,大步离去。 那太监见卫子扬终于走了,连忙跑来,尖声道:"赵夫人,快走吧。" "是。" 冯宛走了十几步,赵俊跨出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时,那太监不客气的声音传来。"赵大人,莫非你也想学卫将军?再让皇后娘娘等下去,你我可担待不起。" 卫子扬可是个连大公主也敢甩耳光,四公主也敢不给半点颜面的人,这些宫中太监见了,畏惧那是本能的。可对上赵俊,那就不一样了,因此这太监此时的话,尖酸难听得很。 赵俊脸色一青,他忍着气向后退出一步,朝那太监一礼,道:"公公勿怪,是我唐突了。"在太监尖锐的哼声中,他低下头,目光瞟过冯宛。 此时,冯宛也低着头,她似是没有注意到赵俊在一侧,只是静静地向前走着。 在经过赵俊时,赵俊沉怒的声音低低传来,"他说了什么话,让你脸红至此?" 冯宛的头更低了,恰好这时,那太监尖声说道:"走快点。" 冯宛连忙应了一声,两人脚步加快,转眼便把赵俊甩在了身后。 不一会,他们来到后苑所在,林荫村下,宫婢们出出入入。 刚才的那一幕,很多人都看在眼底。 见到冯宛走来,宫婢们的双眼,几乎粘在了她的身上。窃窃点评和私语声,更是不绝于耳。 感觉到她们如火如荼的盯视。冯宛暗暗苦笑,忖道:卫子扬那家伙,连宫婢都迷倒了不少。 她也不想想,以卫子扬那绝色的容貌,那任性的,爱恨分明的行事风格,哪个少女不怀春?这女人少时,最受她们欢迎的,通常不是端正的君子,而是那行事无所顾及,亦正亦邪的风流人物。 不一会,皇后的院落便到了。 那太监引她进入一个房间,道:"稍侯。"说罢,他走了出去。 冯宛打量着这用来待客的普通厢房,慢慢坐了下来,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同时,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冯宛连忙起身,她低头束手,退到一侧。 转眼间,一行人走了进来,冯宛深深一礼,朗声道:"妾冯氏阿宛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平和温柔,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她温和慈祥地说道:"给赵夫人备榻。" "是。" "抬起头来。" 冯宛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她才发现,除了皇后和几个不识得的嫔妃外,冯芸也坐在一侧。只不过这次见到冯芸,她似乎内敛了不少。不但衣袍的颜色不再那么浓艳,便是表情,也显得安静许多。她正侧坐于榻,低眉敛目的。便是看到冯宛,那表情也是淡淡的,浑没有以前那种外露的张扬。 "赵夫人,"皇后平和的声音传来,"一阵子不见,一切可好?" "谢皇后问,妾一切都好。" 一个嫔妃的尖笑声传来,"赵夫人连卫将军也攀上了,自是一切安好。" 语气嘲讽,明显是有备而来。 冯宛低眉敛目,没有开口。 皇后温声说道:"有这回事?赵夫人?"她盯向冯宛。 冯宛温婉地应道:"妾与卫将军,确是情同姐弟。"刚说到这几个字,她便想起刚才卫子扬提及此事时,语气中的愤懑,不由顿了顿。 "好一个情同姐弟,啧啧啧,臣妾还真是佩服这位赵夫人,不但让弟弟记住了她的恩义,还令是弟弟不顾她的夫主和妇人身份,执意要收她于身侧。"那嫔妃道,"赵夫人这手段,真真了得。" 她的语气含讽带刺,冯宛白着脸,似是惶惑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冯宛马上记住了这个三十多岁,长相艳美的嫔妃。 连忙低下头来,冯宛不安地绞着双手,一副不胜惶恐的样子。 正如刚才卫子扬所说的,这些人现在不敢动她,最多,也就是口头上说点难听的话而已。不过饶是如此,她这惶恐不安的表情。是一定要有的。 众嫔妃一直在盯着冯宛,见她如此,另一个嫔妃对冯芸笑道:"冯美人,你这个姐姐啊,怎么看也是一副贤德妇人的模样,真真想不到,她对丈夫也有如此手段。" 冯芸清细的声音传来,"我这大姐,一直是聪慧的。"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是直接承认了那嫔妃侮rǔ性的指责。 就在这时,皇后身后的一个宫婢笑着说道:"刚才在广场上,赵夫人就与卫将军说了好一会话呢。嘻嘻,娘娘们不知道,赵夫人一边说话,一边脸红红的,看起来仿若十六七岁的女郎般娇美。" 嗡嗡声四起。 皇后低头盯向冯宛,清咳一声,在令得房中一静后,她温和地问道:"赵夫人与卫将军,已私相授受了?" 声音极其温和,可声音入耳。冯宛直觉得寒风嗖嗖。 冯宛摇了摇头,清声道:"没有。"她抬起头来,目光明澈地看了皇后一眼,再低下头说道:"卫将军乃天人一般的人物,我一平庸丑妇,何德何能与他私相授受。" 顿了顿,冯宛声音略低,隐含无奈,"只不过我夫主刚纳了一门妾室,那妾室带来的私仆,已超过赵府的仆人数,夫主又对他极为宠爱,这事相国的女郎都知道,卫将军也是听了此等传言,深感气恼,又觉得我这妇人不知体恤他的好意。" 她加重了'他的好意'几个字。是在告诉她们,卫子扬又说出那要她离开旧夫,入他府中的话,而这话,也是令她脸红的根源。 关于赵俊新纳妾室被女郎们围攻一事,宫中也有传闻,这些传闻,当然是女郎们和她们的奴婢信口说出的,人总是这样,不会说出不利自己的传言,因此那些话传到宫妃们的耳中时,她们听到的是那个新妾的无礼和嚣张,以及她们对冯宛这个主妇的欺rǔ。 自己保护的人被赵俊的一个小妾欺rǔ,以卫子扬那性格,自然是受不了的,因此冯宛这话一出,众妃还真是信了。 沉吟中,皇后温和的笑声传来,"赵夫人不必多虑,卫将军看重你,那是你的福运……这样吧,我来做主,让你与四公主同时入卫府的门,如何?" 她笑得甚是慈和,"听四公主说,你与她相处甚好。她呢,对你也是喜爱的,这是福气啊,以后在卫府中,你们姐妹也可以相互扶持……" 皇后的声音还有娓娓传来,冯宛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只觉得耳中嗡嗡一片:要她与四公主同时入卫府的门?也就是说,皇后想把四公主嫁给卫子扬,因担心他又不给情面,便嫁一送一,把她这个有夫之妇一并打包送去? 第九十三章哪容你们算计 冯宛一直知道胡人荒唐,特别是胡人贵族,那个荒唐更是超出时人想像。可她还是想不到,身为皇后,竟然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抬起头来,冯宛轻叫道:"阿宛,是有夫主的……" "自是知道你有夫主!"皇后笑得格外慈祥,她温和地说道:"你夫主那里,本宫不会亏待于他。"说到这里,她目光闪动,看到她这模样,冯宛心神一动:莫非,皇后是想趁机把大公主许给赵俊? 前世时,她便知道,皇后对大公主一直是看重的,恩宠的。如今,大公主跋扈恶名在外,根本不会有俊杰或贵族求娶于她。眼看大公主一年一年拖下去,再加上她本人又是个固执的,皇后便是对赵俊印象一般,可耐不住大公主哭求。再说,若是能把大公主许配给赵俊,对皇室来说也是一个交待。 想到这里,冯宛心思电转。 这时,皇后温和的声音娓娓而来,"阿宛的长相和出身,自是配不上卫将军。不过阿宛不必担忧,此事本宫会求过陛下,请他允许阿宛以平妻的身份嫁给卫将军。" 听到这里,冯宛终于清醒了些。 平妻的身份? 她冷笑起来,她一个毫无势力的已婚妇人,便是以平妻的身份嫁给了卫子扬,只要到了四公主手下,是生是死,还不是皇室和四公主一句话?便是今日她们碍在卫子扬的面子上不曾动她,可只要在她们手里,那是来日方长! 见到冯宛呆呆怔怔,冯芸的笑声响起,"大姐何必犹豫?你不是几次跟大姐夫提过和离吗?既然早有离去之想,皇后娘娘的安排,岂不是正合你意?" 慢慢的,冯宛抬起头来。 她束手而立,低眉敛目,许久许久,才低声说道:"兹事体大,妾一有夫之妇,哪能不经过自家夫主,也不经过卫将军,便擅自作主的?"她朝皇后盈盈一福,徐徐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找来我家夫主,以及卫将军,交由他们定夺。" 她喃喃说道:"妾一妇人,实无主见。" 冯宛这话,倒是合情合理。 皇后秀眉一蹙。 可这事,正是因为不敢对卫子扬开口,她们才找来冯宛的。 盯着低眉敛目,温婉本分,却一脸坚定的冯宛,皇后的眉头蹙了又蹙,看来,这妇人是认定这个理了? 这时,一个嫔妃细声细气地说道:"娘娘既然找你,便是想问过你本人的想法。" 冯宛依然垂眸,她喃喃说道:"兹事体大,妾不敢自专。" 她绞着衣角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颤着声音,白着脸,冯宛又说道:"阿宛书香传家,便是与夫主有所不和,所想的,也不过是和离……"她退后一步,伏倒在地,声音变哑,"娘娘所言,实是超出阿宛所知,此等事,还请娘娘与诸位丈夫定夺。" 听到这里,众妃暗暗忖道:再这么逼问下去,眼前这个冯氏只怕要哭出来了! 皇后眉头蹙得更深了,她还有很多话不曾说呢。 皇后沉默时,伏在地上的冯宛,几乎是缩成一团。 这时,一个嫔妃凑近皇后,低语了一句。 皇后点了点头,唤道:"叫四公主过来。"顿了顿,她又说道:"把大公主也叫过来。" "是。" 听着两个宫婢离去的脚步声,伏在地上的冯宛,眼神冷而清。她冷冷想道: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她们竟是还不愿意罢手。 冯宛不知道,皇室执意把四公主嫁给卫子扬,是想把他收入自家人的范围呢,还是另有图谋。当然,皇室没有定下婚约的公主,也就是四公主和大公主两人。想来如果还有一位公主,皇室是乐意换人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四公主娇娇俏俏的声音与大公主略哑略粗的声音同时传来,"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慈爱地笑道:"都起来吧。" "是。" 移动塌几的声音传来。 这时,大公主含怒的低叫声传来,"这**怎么在这里?" 她骂的,自然是冯宛。 声音一落,皇后便怒道:"住嘴!"她怫然不悦,"坐下!" 重重的落座声传来。 静了静,皇后温和的声音传来,"冯氏,听人说,上一次你流产之事,是有缘故的?" 她的声音带笑,也带着威胁。 连这一招也用上了么? 冯宛冷笑。 伏在地上的她,身子剧烈地颤抖着,颤抖着。几乎是突然的,她放声大哭起来。 便在这皇宫,冯宛泪如雨下,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这冯氏阿宛,每每见到,都是气定神闲,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惊慌,众女哪里想到,此时此刻,她竟是这么不顾体面,不顾场合地痛哭起来? 皇后薄怒中,冯宛哭着哭着,突然一口气转不过来,竟是头一歪晕死过去。 腾的一声,皇后站了起来。 冯芸等嫔妃也站了起来。 盯着冯宛,一个嫔妃低声说道:"娘娘,听人说这妇人深知汉礼,是个贤淑本分的……今日这事可能是骇着她了。不如听她所言,问过赵大人和卫将军?"她们都是妇人,不用想也知道,骇着了是其一,只怕被气苦了,更是一个原因。皇后后面那句话,直是诛心之言啊。 皇后没有理会她,只是转头盯了冯芸一眼。 冯芸马上明白了,她低着头直到皇后面前,朝昏倒在地的冯宛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这大姐,在闺中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返(迈?)。" 她没有说完。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后蹙眉想道:难不成,是真的逼过头了?哼,这些晋人女子,一个个又守旧又固执,还真是误事。 她慢步踱到昏倒的冯宛面前,瞟了几眼,又想道:卫子扬的身份还没有得到证实,如果传言有虚,他也不过是一大将……罢了罢了,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想到这里,皇后淡淡说道:"冯美人,你把她送回赵府吧。" "是。" "有些该交待的,就交待一声。" "是。" 冯宛是在痛楚中醒来的。她刚一睁开眼,一宫婢便连忙收回按在她人中上的手指,道:"赵夫人醒了。" 传来的是冯芸的声音,"有劳了,你下去吧。" "是。" 那宫婢一退,西西索索声传来。冯芸移着塌来到冯宛面前,嘲笑地看着她,说道:"大姐,阿芸长得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大姐也会哭的。" 她哧地一笑,"还哭得这么儿狼狈,大姐真是本事越来越了得啊。" 冯宛低头坐起,她打开车壁,给自己斟了一把酒饮下。直到那酒水一滴不剩,她那颤抖的手才渐渐恢复平稳。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时候,低着头背对着冯芸的冯宛,脸上是带着冷笑的:我不哭,不晕倒,会这么容易脱身吗? 这时,冯芸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好了,你也醒了。"她声音一沉,命令道:"回去了,便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特别是卫将军那!"她盯着冯宛,笑了一笑,"你应该知道,这种大事,皇后娘娘是想亲口跟卫将军说的。" 冯宛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应了。 见她应承,冯芸放松下来。她兀自盯着冯宛,盯着盯着,突然说道:"这阵子很多人吃不饱,朝中大臣多的是脸黄肌瘦的,怎地大姐还这般好容色?"便是深宫中,吃饭也明显紧张了。冯芸自己的气色,便比不起冯宛。 冯宛自是不答。 冯芸冷笑起来,"好了,与你这人说话,恁的让人气闷。停车。" 马车一停,冯芸便在宫婢的扶持下,走了下去。 目送着冯芸离开,冯宛低下头来,任由额前碎发垂在眼前,久久一动不动。 她实在不想生死束之人手的! 马车稳稳地驶回赵府。 回到府中,冯宛洗浴更衣后,便静静地坐在塌上,静静地品着酒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房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踢开。 接着,一人旋风般地冲了过来。带着无边狂怒冲到她面前、冯宛缓缓抬头。 她无视赵俊铁青的脸,轻声命令道:"退出去,带上房门。" "是。" 弗儿低头退下。 房门一关,冯宛手臂便是一阵剧痛,却是赵俊狠狠地抓住了她。 不等她开口,冯宛低声问道:"听说鲜卑来犯了?"她抬起头,目光明澈如水地看着赵俊,温婉地说道:"北方诸胡还不曾退去,鲜卑又来了,太子和陛下,定然是慌乱的吧?" 没有想到她一开口便提到前线之事,赵俊狐疑地松开了她的手。 他盯着冯宛,迟缓地说道:"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中,有着他自己不曾发现的期待。 他这个妇人,很多时候是一问三不知,可有些事,她一旦开口了,那是一说一个准。这点,赵俊是深有体会的。 冯宛缓步踱向窗口,温柔的声音在房中静静响起,"听说,鲜卑胡人,至今还不曾定下太子。鲜卑王年老,共有四位成年王子。这次带兵的是二王子。" 她回过头,双眸亮得异常,静静看着赵俊,冯宛轻声说道:"夫主应该知道,太子一日不定,人心便是一日不安。" "你想说什么?" 赵俊这时已听出了点名堂,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认真地看着她,脸孔在这一刻变得明亮起来。 冯宛轻声说道:"妾以为,若是我朝陈愿与二王子结盟,鲜卑兵未必不可退。" "说清楚!" 赵俊因为激动,声音都有点高昂。 冯宛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学汉昭君事!" "学汉昭君事?" 汉朝王昭君的事,他虽是胡人,也是听过的。事实上,不管时代隔了多远,那种与绝世美人有关的事,总是流传得广些。 他知道,汉朝的王昭君,生得很美,后来被汉朝皇帝和亲了。 和亲? 赵俊嗖地转过身来,他盯着冯宛,低声道:"宛娘的意思,是和亲?" 冯宛点头,她双眸明亮如水,温柔低语,"若是我陈朝愿意嫁一公主给二王子,并许下全力扶助他登上鲜卑王之位的诺言。夫主以为,二王子愿意否?" 赵俊的脸涨得通红。 冯宛又说道:"对我陈朝来说,不过是去一公主。却退了鲜卑兵,解去了燃眉之急。"她低低说道:"只要此关一过,想战想和,还是想一统鲜卑胡地,不是由陛下和太子决定的吗?" 赵俊呼吸急促起来。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多么的被动。太子给他许了又许,就只要他如上次一样,显出军事大才。可是他,明明对军事一无所知,便是绞尽脑汁,又哪里想得出来?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 宛娘给他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赵俊喘息着,他嗖地转身看向冯宛,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突然的,他朝她深深一揖,大声道:"宛娘,为夫这一世若是见弃于你,必将天打雷劈!" 说到这里,他大步转身,风一般地卷出了房门。 望着郎主欢喜离去的背影,弗儿张着嘴,愕愕地一动不动。直过了好久,她才转眼看向冯宛。刚刚郎主进来时,明明脸色铁青,简直是一副要吃人的骇人模样。万万想不到,他进去不到一刻钟,便这般欢天喜地地冲了出来。甚至,还向夫人许上了毒誓! 木呆呆地看着冯宛,弗儿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傻傻问道:"夫人,郎主这是怎么了?" 冯宛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无事。" "他,他刚才向夫人发誓了?" 对上弗儿惊愕的表情,冯宛微微一笑,想道:他发的誓还少吗?上一世时,我每帮他一次,他就会欢喜地抱着我,那个时候,他是什么誓也发得出,什么诺言也敢许。 可那有什么用? 甜言蜜语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他们的习惯而已。他们的话说出后,风一吹便散了。 不过,冯宛自是不会说出。她眼角瞟过站在院落里的眉娘和月娘那老妈子,淡淡吩咐道:"嗯,夫主说他这一世若是见弃于我,必被天打雷劈。"她的声音清而静,不显得刻意,却也足够让院落外,侧耳倾听的那些人听得个明白。 弗儿张着嘴,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听到了,郎主他,他真是欢喜夫人。"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欢喜。 同样,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那些悄悄靠近,侧耳细听的人,还是可以听明白的。 第九十四章反应 院落里在安静后,传来一阵低语声。 月娘握着双手,看着缓步走出的冯宛,望着她在阳光下雍容淡漠的表情,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低声说道:"原来,夫主对她真是不一样。"到赵府不过数日,她似乎长大了很多,那双眸子中灵动仍在,只是还多了些什么。便是那神情中,也少了怯意,多了几分沉稳。 老妈子走到月娘身后,与自家女郎一起看着冯宛的身影,低声安慰道:"女郎何必担心?听说她与郎主已有半年不同房了。这男人嘛,连那女人的身子也不迷恋了,再深的感情也是虚言。" 老妈子又道:"再说,不是还有叔父吗?" 月娘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冯宛,眸中闪动光芒。好一会,她低声说道:"听说夫人的婢女弗儿家里急需用钱?"她说道:"让苏儿去套一套,看看可不可以为我所用。" "是。" 月娘抬起倔强的小下巴,见到冯宛转头看向自己,连忙低头避过。"去准备一下,我要入宫拜见冯美人。" "是。" 走在院落里,冯宛感觉得到,婢妾们向自己投来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有一道特别灼人。 她顺着那眼神望去,这一望,对上了月娘秀美的侧面,她正神情怯懦地与那老妈子说着话。 与自家老妈子说话,用得着这般怯懦吗?冯宛冷笑着想道:看来还是不安份啊。 这时,弗儿来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夫人,可要用粥?"不等冯宛询问,她便解释道:"郎主说了,从今日起,夫人一日可食四顿浓粥。" 冯宛恩了一声,道:"备着吧。" 下午时,老妈子急急走入了月娘的房间,望着一脸期待的自家女郎,老妈子道:"人回来了,说是冯美人忙着呢,没空接见女郎。" 说到这里,老妈子又道:"老奴给了那人一锭金锞子后,那人又悄声说了一句,好似是,在宫中郎主和冯美人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 月娘一惊,她愕然问道:"怎么会吵起来?" "老奴不知。" 月娘蹙着眉,忧心仲仲地说道:"夫主对冯美人一直是能让就让,这次居然会吵起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月娘确实不知,此刻的皇宫,着实发生大事了。 凤仪宫中,皇后青着脸,在房中不停地踱来踱去。在她的面前,是几个一动不动,束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嫔妃。 沙漏流逝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到那脚步声,皇后急急止步,她转过头盯向门口。 不一会,一个太监出现在房门外,他佝偻着腰,压低尖哨的声音说道:"回娘娘,陛下允了!" 四个字一出,皇后脸色微变,而旁边的嫔妃们,则发出一声小小的,压抑的惊呼。 望着那太监,皇后问道:"陛下可有说,属意哪位公主?" 太监摇头道:"还不曾说起此事,陛下听了太子的荐言后,与相国诸人商议半个时辰,便决定按太子所言行事。" "你还听到了什么?" "奴才听了,这和亲之言,出自太子门下,那个叫赵俊的赵姓官人口中。" 赵俊两字一出,站在一侧角落里的冯芸嗖地抬起头来,她紧张地看着皇后,脸色变幻着。 "赵俊?" "是。" 皇后沉吟一阵,转头看向冯芸,问道:"冯美人,此事你可有所耳闻?" 冯芸连忙上前说道:"臣妾不曾听说。" 皇后闻言,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从她的脸上,嫔妃们都看不出喜怒来。 好一会,皇后低叹一声,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 众女齐刷刷向她一礼,缓缓退去。 冯芸刚刚退出皇后的院落,便看到大公主赵雅急匆匆地跑来,这个总是张扬跋扈的大公主,此时脸带泪痕,表情惶急。 她急冲而来,一眼瞟到冯芸,立马脚步一刹。 向冯芸冲出一步,大公主怒道:"冯美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火气冲天。 冯芸知道,大公主想质问的是赵俊,是想问他是什么意思,自己只是受了无枉之灾而已。 冯芸一张脸青中透着白,她咬牙说道:"我也正想问过赵俊。" 她不提赵俊还好,一提到赵俊两字,大公主的眼中便闪过一抹伤心。她伸袖重重拭了一把脸,哽咽地说道:"赵俊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他不知道,宫中就我与四妹不曾婚配吗?他就这么急着想把我推出去?" 声音恼怒中带着情意。 四周还没有走远的嫔妃相互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这时,一个宫婢清声叫道:"大公主,娘娘唤你。" 大公主再次伸袖拭了一把脸,转身朝皇后所有的房间冲去。只是转头时,她还不忘朝着冯芸重重地瞪上一眼。 这眼中,有怨恨! 冯芸对上大公主这样的眼神,身子一凉。自进宫以来,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交好这个大公主?虽然因为冯宛从中cha手,她与大公主也生过嫌隙,可每一次她还是把这关系给弥补了。 眼看她刚与大公主和好,赵俊又弄出这一曲.冯芸真是一想就怒火直冲。 她一个无根无底,没有家世,没有族人相佐的美人,在这深宫中,要费出比常人多出三倍的努力,才能站稳。她好不容易通过大公主成了皇后的人,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可这一下,她经营半年的地位直是摇摇欲坠了。要知道,万一选了大公主和亲,她与皇后之间,那就是有了永远也弥补不了的裂痕啊。 只怪那赵俊,到了都城半年,怎么扶也扶不起来,甚至还屡屡做出让人轻视的事。他没本事成为自己的后盾,现在还在那里乱出主意,动摇她的地位!实在太可恨了。 想到这里,冯芸直是咬牙切齿。青着脸踏入宫中,冯芸喝道:"去清林宫,要是看到赵俊赵官人,便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 这一边,大公主一冲入皇后寝宫,一看到端坐在榻上的皇后娘娘,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 她任性惯了,哭起来那是毫不掩饰。真是响亮得震耳。 皇后把杯子朝几上重重一放,喝道:"够了!" 两字一出,大公主立马哑了声。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她强忍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瞟着大公主,皇后冷声说道:"人选还没定呢,你嚎什么嚎?" 大公主闻言,重重拭了一把泪水,抬头说道:"宫中只有我与四妹两人没婚配,这事不是她就是我,娘娘,我害怕!" 她扁着嘴哭道:"娘娘,我不要去鲜卑,那里比这里还差,我不要离开娘娘,不要离开都城。" 听到她情真意切的哭求,皇后低叹一声,说道:"未必会要你去。" 大公主虽然不算很精明,可她与皇后相处多年,听得出她的话中之意,顿时双眼一亮,四白眼渴望地看着皇后,急急问道:"娘娘难道是说,会由四……" 不等她说完,皇后便瞪了她一眼,逼着大公主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拿起几上的浆水抿了一口,皇后沉吟道:"鲜卑势大,这次攻击又猛。陛下决意要和亲的话,不会敷衍了事,你不合格。" "你不合格,四字,实是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否定。大公主欢喜的脸一僵,她想要顶嘴,最后还是闭紧了唇。 皇后沉吟的声音继续传来,"说起来,你这阵子名声不好,也不是坏事。" 大公主的脸色更难看了,不想让皇后看到自己的不满,她低下了头。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后低声说道:"你四妹一向是得你父皇欢心的,就怕你父皇他舍不得,一时糊涂选了你。" 大公主急急问道:"娘娘,那怎办是好?" "不用急,这个我会想法子。" "是是。"这次应答,大公主的声音终于有了喜意。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出去吧。" "是。" 大公主刚刚退到门坎,皇后突然问道:"那个赵俊,你就真那么喜欢?"皇后的声音中带着薄怒,"不说他是有妻室的,便是他宠那妾室宠得没边,现在又不顾你的难处,向太子提出这样的建议,可见这个男人也不是个好的。阿雅,你回去好好想想,反省反省。" 听到皇后的话,大公主咽中一苦,可不知不觉中,赵俊那英俊温柔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一想到他那脸,想到他那温柔的话儿,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大公主心头的酸楚,便在不知不觉中消得一干二净。 她低下头,嘴角微扬,忍不住想道:他一定是无意的,他肯定没有注意到,宫中只有我与四妹没有嫁出。他那么温柔小意的人,要是知道会连累我,一定不会出这种主意。 见她神思恍惚,皇后哪有不明白她的心思的。当下,她轻哼一声,喝道:"走吧走吧。"语气不耐。 大公主惊醒过来,她连忙应是,大步退了出去。 直到傍晚,冯芸派的人才逮到了赵俊。 宫婢把他带到一个偏静所在后,冯芸冲了过来。 此刻的赵俊,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一见到冯芸便是一笑。只是笑着笑着,他被她那铁青的脸色给弄迷糊了。 看着冯芸,赵俊问道:"阿芸,你这是怎么啦?"他关切地说道:"脸色这么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袖底下,冯芸的拳头握了又握,要是她那大姐冯宛,她已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可赵俊不行,他毕竟是个丈夫,再说他还是能帮到自己的。 咽下怒火,冯芸低喝道:"你今天给陛下出了什么鬼主意?" 赵俊的笑容一僵。 他本是信心满满之时,见冯芸一开口便是指责,也不由动了火,"什么意思?" "你还问什么意思?"冯芸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喝叫道:"你害了阿雅,你知不知道?" 阿雅?大公主?这关她什么事?这个念头刚一浮起,赵俊马上明白了。是了,宫中适嫁的公主只有大公主和四公主,这次和亲肯定是在这两人中选一个。 想明白这点,赵俊沉吟道:"阿芸,你何必这么大的怒火?你知道吗?今天太子和陛下都赞赏我了,他们不但升了我一级官位,还赏了我二车布帛。"说到这里,他喜形于色,"太子还说,事功之后还有封赏。" 他负着手踱开两步,说道:"你不是一直责怪我,说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吗?现在我终于得到了陛下和太子地看重,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又生什么气?" 冯芸不听也罢,一听就怒从中来,她压低声音咆哮道:"我生什么气?你知不知道,要是大公主和子亲,皇后那里我就绝了路,我在宫中有多难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就不为我想一想?" 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 赵俊转头瞟向冯芸,暗暗忖道:你一个妇人,少了依靠换一个就是,我的前途是何等重要,你怎么就不替我高兴? 忍着不耐烦,赵俊低喝道:"不是还一定选大公主吗?就算选了,以陛下对你的恩宠,再加上我从中助力,你的日子也未必不比现在好。"语气也不善。 冯芸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她退后一步,无力的坐在榻上,冷笑道:"你这个蠢物!你知不知道大公主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有大公主替你在皇后面前说话,你会得到多大的好处?" 她咬牙切齿地喝道:"滚!给我滚!" 在她的连喝中,一个太监上前,推着蹙眉沉吟的赵俊走了出去。 赵俊一走出,便朝四下望了一眼,见无人盯着这里,便对着里面说道:"四姑子休急,我会劝陛下用四公主和亲的。" 说到这里,他衣袖一甩向广场走去。 走着走着,赵俊又开心起来。想今天在太子府,他这个计策说出时,太子和众幕僚那个赞叹惊讶的眼神,还有太子连连的赞赏,还有刚才见过陛下,陛下那满意的哈哈大笑声。这些,他已渴望太多了,整个人都要被逼疯了,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他赵俊又被重用了。 他想,好好周旋一下,尽量用四公主和亲。大公主嘛,她还得留在宫中当我的帮手。 只是笑着笑着时,赵俊的心底深处。终有着一丝不安。他对军务,实在是一无所知。 饶是偷空看了一本兵书,可那些文字入眼,他是一个头两个大,直看不了一句就想睡觉。 想他一连两次在太子和陛下心目中留下重要印象,都是兵家之事,真担心以后陛下要他上战场,或又有兵事前来问策……罢了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对赵俊而言,这两次献策,是他向外吹嘘的本钱,更是他在同僚和太子面前的资本。所以,他是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计策是冯宛给出的,不管是对谁,哪怕是对阿叔,是对冯芸她们,他也绝对不会露。 九十五章又来 赵俊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他一下马车,月娘和眉娘,妩娘便急急迎上,望着三女,赵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后面眺去。 才眺了一眼,他便苦笑着想道:"这又不是新婚,宛娘才不会来迎接我呢。 他一有开心事,就想与宛娘分享,可随着她日渐疏离和冷漠的态度,他那火热的心便越来越凉了。 有时他会想着,这变化是从纳了眉娘开始的,如果他不纳妾,宛娘会不会与以往一样?可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美妾们的柔情蜜意,香软的娇躯,岂是区区一个宛娘能代替得了的?不错,新婚之初,他是想过有她足矣,可女人嘛,给一点温柔就够了,用得着太过恩宠吗? 见赵俊脸孔微红,目中神光熠熠,却神不守舍地望着自己身后,月娘温柔地笑道:"夫主可是想见夫人?夫人出门了,至今没归呢。" "什么,至今没归?"赵俊脸孔刷地一沉,本来期待的表情,在这一刻全变成冰冷。 妩娘看在眼里,目光闪了闪,没有开口。一旁的眉娘,心神略动,嘴微微张开,又马上闭上了。 事实上,冯宛出门不过小半个时辰。只是月娘这么一说,仿佛她已出门整天了。 赵俊哼了一声,转眼又高兴起来。他朝月娘吩咐道:"叫人温一斟酒,弄上几个菜,夫君今天高兴,要与你们一醉!" 他说的你们,自然是三个美妾。三女同时喜笑颜开地应道:"是。" 府中热闹喧天时,冯宛进来了。 她一入府,弗儿便急急迎来。凑近她,弗儿小小声地说道:"郎主回来了,他听到夫人不在,好似气着了。" 冯宛嗯了一声,朝里面走去。 经过月娘的院落里,她回头看了看,嘴角微扬间,目中光芒闪动。 看这欢笑声,他很得意啊,是升了官得了赏赐么? 她这个夫主,实是功利心太重,行起事来甚少顾及。平素他掩饰得好,如她前世,也算得上聪慧,可只是明白却看不破。 这一次,想来很多人看到了他这一点性格吧?大公主如此对他,他又是素来对大公主温柔备至的。可正是这么温柔备至的他,竟是毫不犹豫地向主上荐言,毫不犹豫地把他平素视作知己待如情人的大公主推上了和亲的不归路。 作为一个太子门下的官员,谁会相信他不知道宫中只有两个适嫁公主呢?在知悉内情的权贵眼里,陛下是有意把四公主许给卫子扬的,那和亲的人,只能是大公主,对亲近如大公主,他都不为她考虑半点,都置她于无边苦海,那他这人,纵有些计策才华,其品性,也只有用凉薄来形容了。 赵俊,你哪怕是爬上了一二步,可那条通天大道,已越发崎岖难行了。 当然,这一些,赵俊不会想到,他那刚从边关回来的叔父也不会想到。而那些想到的人,是不会跟他说的。 弗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冯宛身后,她小心地打量着冯宛的脸色,见她表情沉静,嘴角含笑,似是心情不坏。 暗中摇了摇头,饶是弗儿自认聪慧,对于这个夫人,也一直是看不明白的。 她真是永远也不知道,夫人都在想着什么。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赵俊没有急着上朝,冯宛刚刚洗漱,便听到他温和的说话声不断传来。 看到冯宛走出,赵俊急走一步。 他来到她面前,抬着头细细盯了她一眼,赵俊问道:"何时回来的?" 冯宛微笑道:"未时尾出门,申时二刻归的府。" 赵俊似是怔了怔,他的脸色转缓,"哦。"原来宛娘才出小半个时辰啊? 站在冯宛身后的弗儿,朝着容色稍霁的郎主看了一眼,暗暗想道:夫人怎么这般聪慧?郎主只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却把出门和归府的时辰一并说了。难道另外有人告诉了夫人,昨晚月娘诬她的话? 一直跟在冯宛左右的弗儿,自是清楚,这个府中,除了那个驭夫,夫人便不曾对哪个婢女亲厚。若说有人向她警示,那是绝无可能。唯一的解释是,夫人实在太过聪慧,或者说,她对郎主,对她们这些婢妾的性格行事,太过了解! 不可能,弗儿摇了摇头,想道:夫人定是只是了解郎主,知道他想问什么。她断断不可能对我们这些人的性格也洞若观火。 点了点头,赵俊道:"这府中破的破旧的旧,我已吩咐月娘,且找些人把西南角落全部收拾出来,还有,从今天起,恢复以往的饮食,宛娘你是夫人,该制的衣裳,想吃的东西,尽可吩咐下人去弄。" 他瞟了弗儿一眼,温柔地说道:"身边只有这一婢,可是少了?若不你叫来人牙子,给府中添五六个婢女吧。" 他含笑着,声音温缓如春风。 看来是真得了赏赐了。 冯宛掩嘴,含笑道:"婢女的事,交由月娘就是。"她温柔地问道:"夫主可是得了赏了?" 明明一句简单的话,赵俊就是觉得,宛娘一说出,就让他大为得意。他呵呵笑道:"是啊,升了一级,还得了些赏。宛娘,你短了花用,千万跟为夫说来。我会让管事给你都添置齐当的。" 他笑容可掬地说道:"我赵俊的夫人,怎么能穷酸了呢?宛娘你说是吧?" 冯宛眉开眼笑地朝他一福,道:"多谢夫主。" "夫人多礼了。"赵俊见到冯宛这般温柔模样,心下一暖。 又与冯宛说了两句后,赵俊这才转身离开。 他刚跨出院落门,早早候在外面的妩娘便朝他福了福,甜甜地唤道:"夫主。"小产刚愈的她,脸色苍白,下巴也尖了,使得敷了脂粉的脸上,少了几分往昔的明丽,多了一分苍白脆弱。不过她年不过二十,这般憔悴了,也颇有另一种楚楚之容。 赵俊正是心情好时,见她这模样,心生怜惜,上前牵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怎么不多息几日?这般行走,小心着了风。" 妩娘眼眶一红,她仿佛回到前阵子与赵俊关系最好时。抿唇一笑,妩娘娇柔地说道:"谢夫主。"她终是藏不住事的性格,撅着唇,忍不住说道:"府中那一辆马车,夫人老占着。"她小心地瞅了一眼赵俊,软软的,撒娇地说道:"夫主,妩娘也可以用一用吗?" 昨晚月娘的话,她是听到了的。妩娘想,也许现在夫主对夫人频频出门,又与卫子扬不三不四的事大为恼火着。我提的这个要求虽有点过,说不定他就应了。 其实,妩娘也不是要出门,她向赵俊开口,也就是性格作祟,想与冯宛争个高低,也是想让月娘看看,夫主对她更看重些。 赵俊瞟了妩娘一眼。 对上她含娇带俏的面容,他恼不起来。 脸色微凝,赵俊淡淡地说道:"宛娘是夫人,那马车,她想用当然可以用。"这个答案,显然大大出乎妩娘的意料。她张着嘴,错愕地看着赵俊,口中讷讷地唤道:"夫主?" 赵俊眉头蹙了蹙,他不想向她解释,宛娘虽然平素很不听话,可她与她们都不同。 她聪慧不见识,这般日日出门,虽有与卫子扬幽会之嫌,可也正是这样,她才知道那么多丈夫才知道的事,她才能成为他的耳朵,为他出谋划策。 妾室嘛,美则美矣,窝心的时候也窝心,可她们就是用来玩赏的妇人。宛娘与她们是不同的。 凝着脸,赵俊警告道:"这事不必说了。" 他盯了妩娘一眼,又道:"你这个时候,还是养好身子为要。" "是。" 在妩娘的蹲福中,赵俊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见妩娘转过身来,角落处,一个人影晃了晃,飞快地消失了。 不一会,月娘走到了台阶上。 她看着妩娘扭着腰肢,妖妖娆娆而来的身影,抿紧唇,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她,看向冯宛所在的院落。 就算夫主知道了,夫人昨天出门只有小半个时辰,可他也不该如此信任她啊。他竟然说出"那马车她想用当然可以用"的话!难道说,夫主真的那么爱重夫人? 入夜了。 冯宛今天出了一趟门,她找到相国女郎,与她一道在太妃那里坐了坐。虽是闲聊,下了两盘围棋,却也自得其乐。 与太妃走近一些,是她这阵子的策略。冯宛想,要让皇后不敢动她,还得在太妃身上下手。 在宫中玩了两个时辰,顺便听了一些宫中发生的大小事后,冯宛与赵俊同时回到府中。知道冯宛是从宫中出来的。赵俊一路上喜笑颜开,频频与她说着话。 终于,被冯宛不冷不热的态度激得没趣了的赵俊,一入府便拥着月娘入了她的院落。 今天晚上,天空被一层厚厚的乌云压着,看不到星月,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呜咽声传来。 朝外望了一阵,冯宛忍不住唤道:"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是。" 不一会,热汤准备好了,望着蒸气腾腾的木桶,冯宛挥了挥手,命令道:"出去吧,不用着近侍候。" "是。"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 冯宛举步走向浴桶。 那日卫子扬来过后,后几天,她实在越想越臊,又不敢钉死窗户,便在白日里洗澡。 可这般洗了三四日后,婢妾们便低语开来。连弗儿也忍不住问她,何不留待晚了再洗?要知道,沐浴后的肌肤最是水滑,这个时候要是夫主来了,会更愿意留房的。听她说,那老妈子还在私底下说,夫人肯定是有了不好说的事,便故意推开郎主,还说什么连洗浴都改为白天,那是诚心不想为郎主生孩子了。 冯宛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竟然引出了流言。府中这些闲着无事的妇人,还真是除了说长道短,添是论非,便再也做不出别的事来。 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引人注目的人,既然婢妾们说开了,只好从善如流,又改成晚上沐浴。 冯宛一边走向浴桶,一边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特别是那窗房,她是看了又看,张了又张。 嗯,纱窗关得甚紧,外面的风呜咽声声,令得整个房间都添了几分凉意。想来,今天可以洗个好澡了。 冯宛放下心来。她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拉下帏帐,然后,解散墨发,再伸手脱下外裳和中裳。 裳服飘然落地,身着淡粉色亵衣亵裤的冯宛,因晕暗的烛光和蒸腾的水汽,越发显得光裸的手臂和双腿,修长白嫩,如粉如玉。 她低下头,左脚一提,跨入浴桶,同时,双手放在亵衣衣带上…… "叮——"的一声轻响,纱窗从外被撞开,以及一物轻轻跳入的声音,刹那间传入她的耳中! 冯宛一动不能动了。 她僵立在那里,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如猫如豹,优雅而轻飘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缕寒风吹入,再接着,一个温暖的躯体贴近了她的…… 一双手臂搂上了她的腰,然后,一个有点粗,也有点欢喜的声音传来,"来看了你这丑女人三次,总算今天你还识相。" 他温热的呼吸,紧紧贴着她光裸的颈,每一次热气喷出,都激起她一串鸡皮疙瘩。 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热,那搂着自己腰的手,不受控制地向亵衣里摸去。冯宛突然上前一步,在令得猝不及防的他不得不松手时,她三两下把外袍披上。 转过身来,冯宛羞怒地瞪着他,咬着唇说道:"你出去!"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晕黄的烛光中,少年凤眸微眯,侧过头,墨发如泄,他双眼明亮明亮地盯着冯宛的光裸玉白的双腿,见到冯宛急急后退,他眨着眼睛好不善解人意地说道:"阿宛,水要冷了,你洗吧,不用管我的。" 见到冯宛唇抿着死紧,他马上又说道:"要不,你着裳吧,我也喜欢看的。" 抬起着看向冯宛的脸,见她的脸孔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都红到耳根和颈项上了,卫子扬嘟囔道:"你这是不习惯,我再来两次,你就不羞了。" 还要再来两次?冯宛深吸了口气时,少年却侧过头去,嚷嚷道:"那日后,我跑到红楼,也那般偷看了一个洗澡的姑子。"他轻蔑地瞟向冯宛,补充道:"她比你美多了。"刚刚说到这里,他绝美的面容,却在刹那间红了红,斜长的血色凤眼波光流荡中,他低低地说道:"可不知为什么,我就看了你睡不关,还老是想着再看看。"他的声音软到了极点,目光游移着,都不看向冯宛。 第九十六章左右为难的赵俊 卫子扬表现得这么认真,冯宛的脸更红了。 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外袍,也低下头说道:"你,你不能来的。万一给婢女们看到,我可怎办是好?" 她刚说到这里,卫子扬便哧地一笑。清脆微靡的声音漫不在乎地说道:"她们看到,我就把你领回去。" 他不说这话也罢,一说这话。冯宛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她瞪着一双美丽的眼,气苦地说道:"你说什么?"她咬着唇,哽咽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个无媒无聘的,你中意了,就可以领回家,不中意了,也可以抛去的轻贱妇人么?" 天可怜见,她是不想这样对卫子扬说重话的,可她觉得,如果不打消他这个念头,说不定下一次他进来时,便被婢妾们撞了个正着。 卫子扬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令得冯宛那么生气。他瞪着冯宛,斜长的凤眼也睁得大大的。见她脸孔羞得红红的,眼眶中泪水滚动,那裸在空中的双腿,又是洁白得诱人。这种又是妖娆,又是楚楚动人的美丽,他哪曾见过?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砰砰地跳的飞快,整颗心软成了一团,都要掐出水来。 他握了握拳,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我不是无媒无娉。"声音中,有着不被她信任的气呼呼。 冯宛见好就收,她脆弱地缩了缩肩。低声说道:"皇后找我了,她说,要把我与四公主一并嫁给你。"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却是脸孔一沉,他冷笑道:"又是四公主?这些人怎地纠缠不休?"手按着腰间的长剑。他森森地说道:"恼了我,划花了她的脸!" 冯宛张了张嘴,她正在说话,卫子扬已想起一事,说道:"不对,不是说陛下有意与鲜卑和亲吗?"他抬头看向冯宛,凤眼微眯,波光流转中暗带讥笑,"听说是赵俊提出的。这主意,应该是你这妇人说的吧?便是为了报复皇后逼你嫁我一事?" 这家伙,年纪明明很小,却总有着超于常人的洞察力。 见冯宛沉默,他冷笑道:"你要真惧怕,事发后便可找我。我说丑女人,你这般狡诈,从不肯让人欺到你头上去的。此刻呢,明明处理好了的事又跟我说起,是不想我再来找你吧?" 冯宛哑了。 卫子扬大步向她走来飞 少年的怒火,总是来得快的,这时刻,冯宛清楚地感觉到,他是愤怒的,隐隐的,还有着伤心。 他走到冯宛面前,伸出手,狠狠的抬起她的下巴,怒道:"你是真怕事,还是不想与我在一道?" 说到这里,他抬起高傲地头,凤眼微眯,阴狠地盯着她,神色中说不出的傲慢,只有那眼眸底,隐隐透着孤寂和无边的失落。 冯宛放在腿边的手,握了握。总是这样,面对这个少年,她总是无法占得上风,他太过聪明,而她也实是不敢绝了攀附他的路,再说,他不开心,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会难受。 感觉到他锢着自己下巴的温热的手,感觉到喷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冯宛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她颤声说道:"那小郎要我如何?我便是想与你在一道,我敢嫁么?这数日间,我从无一天得到安宁,无数贵女前来见我,问我与你的事。那些贵女,任哪一个都可以把我轻易打杀了。是,我是可以逼着赵俊和离了,可是到了你的府中,你就真能护着我?你出征时,哪个贵人把我仗毙了,报一个暴病而死,你回来时连尸骨都见不到全的,你又能如何?杀了所有人吗?" 她抬起头,眼中泪珠滚动,哑声说道:"我是怕事,也是不敢与你一道。"这是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卫子扬呆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串泪珠儿从冯宛的脸上划落,这个算不得美貌的妇人,此刻在昏黄的烛光中,流露出一种让他惊心动魄的楚楚之姿,让他的心缩得紧。 慢慢的,他伸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腰。 慢慢的,他低下头,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珠儿。 随着温热的唇印在脸上,冯宛僵住了。 少年生涩的,缓慢地吻着她,抱着她的身子,还不可控制的蹭了蹭。他沙哑着,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紧紧把她摁在怀中,喃喃说道:"我是想侯上一阵,想再等等。可一不留神便跑过来了。"说到这里,他低语如呢喃,"阿宛,我看着你时,心中欢喜……" 冯宛一怔,她眨着长长的睫毛,愣愣地看着他。 卫子扬还在紧紧地搂着她,他用力很大,似乎想把她整个人摁到身体里。同时,那一处硬挺,也倔强地顶在她的下腹处,令得冯宛又是脸红心跳,又是害怕…… 她的咽中一阵干涩时,少年压抑的声音传来,"阿宛,我会想法子的。你等着,你等着。" 呢喃两句,他咬了咬牙,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放开她。他纵身一跃,闪电般的投向窗房外,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冯宛碎步上前,把窗户重新关上。回到帘帏中,解去裳服,重新泡在了浴桶中。 这时,汤水已凉,冯宛不敢耽搁,三不两下洗了便起身穿上裳服。 就在她系着腰带时,弗儿不确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加热汤么?奴怕水凉了,刚烧了点热汤,要不要提进来?" "不用。"冯宛的声音温婉依旧。 门外,弗儿收回叩门的手。她低下头来,这时,她的身边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木桶热汤的。 转过身,弗儿碎步走出,不知不觉中,她来到院落后方,望着那高高的围墙处,弗儿目中精光闪动,却闭紧了唇。 就在这时,角落处,一婢朝她招了招手。 弗儿连忙低下头,老实地向那婢女走去。 转眼间,两人来到子月娘的房里。 月娘坐在榻上,她温和地看着弗儿,轻声道:"弗儿,你刚才到夫人后院去,可是发现了什么?" 弗儿连忙一福,低着头。老实恭敬地回道:"不曾发现什么。" "哦。"月娘有点失望,她吩咐道:"夫人有什么异常,一定要跟我说。" 弗儿感激地看了月娘一眼,恭敬的说道:"主子救了我父亲,于弗儿有再生之德。弗儿便是肝脑涂地,也有所不辞,便是主子不开口,弗儿不管看到什么,也会前来禀报的。" 她这个态度,令得月娘相当的满意,她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好孩子,你出去吧。" "是。" 月娘目送着弗儿佝偻着腰身。瘦小而老实的模样,满意地想道:这个弗儿却是个聪明的,她都为我所用了,谅那什么宛娘也跳不出我的掌心。 弗儿刚刚踏上台阶,便看到夫人俏生生地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怎地,一对上夫人的眼神。她便是一凛。便不由想道:莫非夫人看到了我从月娘那里出来?府中只有这么些人,如她们这种婢女,时不时地串一下门子,本不足为奇。可不知为什么,弗儿感觉到冯宛的眼神有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有点心虚。 冯宛收回了看向弗儿的目光,晕暗中,她淡淡地说道:"月娘那里,还是少去为妙。" 夫人果然看到了。 弗儿一惊,连忙跪下应道:"是,是,夫人,弗儿不敢了。" 冯宛恩了一声,也没有叫她起来。 淡淡的烛光中,她瞟了一眼跪在地上,显得胆小瑟缩的弗儿,暗暗忖道:这个婢子一直是聪慧的,只要月娘愿意伸手相助,她倒向月娘是完全可能的。转眼,她又想道:这般卫子扬来来去去,只怕也瞒不过她的耳目。 可是,冯宛还是不想动她。 对冯宛来说,弗儿的一举一动,一个眼色一个动作,她都了然于胸。于其用一个又有可能背叛自己的婢女,她还不如用这个她全然了解的人。 ……再说,所谓聪明的人,最是易被聪明所误,这个弗儿留着,她还有大用呢。 一晚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赵俊都是忙到夜深了才回来。冯宛知道,这和亲的事,便是内部商量好了,也要派人与鲜卑二王子商量妥当,才算是事成。 和亲一事,其实算不得好计。在汉朝,这是用惯了的。 只是三国时,几十上百年的动乱。使得大量的书籍都遗失了,便是有那些智谋之士,有精通史书典故的人,也都是汉家的。那些人早早就投奔了晋人。便有一二个无奈何留在胡地的,他们是宁可把书烧了,宁可自杀了,也不会把知识传给胡人。 在这种情况下,文明便容易出现断层,在建康比比皆是饱学之士时,胡人权贵中,还有超过半数连字也不识得的人。 直到千多年后,那满族的蛮夷,也只能靠着一本文人瞎编的三国演义当兵书用。 晋人多智,胡人多勇,这是世人共知的。 据冯宛所知,赵俊果然向太子和陛下,再三建议由四公主和亲。他说的理由与皇后的理由一致。那就是四公主美丽温文,声名甚好,由她和亲,才代表着陈国的诚意。 换了大公主,她那脾气只怕误事的可能性更大。 在赵俊和皇后游说时,大公主也是跋扈更胜以往。她不但当众鞭死了两个宫婢,还与那些浪荡子在红楼中饮酒夜宿。 对这种情况,皇帝大为恼怒。 这一晚,赵俊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坐在书房中默不吭声,良久后,他命令道:"把夫人叫来。" "是。" 不一会,冯宛的碎步声传来。 赵俊头也不抬,直等她坐下,他才低声说道:"太子对我发火了。" 他抿着唇,气苦地说道:"我出那个策罢,那些人便说,我是无情无义之人,明明大公主对我甚好,还把她朝火坑里推。我现在举荐四公主,太子和陛下又说,我是胸有私念,不忠于主……" 他腾地站起,握拳朝着几上重重一捶,恨声说道:"我就知道,陛下是怪我举荐了他疼爱的四公主。他是在怪我为了大公主,怪我不够体恤上意!" 双手扶着几,赵俊痛苦地说道:"宛娘,为什么我怎么做来,都有人骂?这般不是得罪皇后便是得罪陛下,我可怎办是好?" 冯宛站了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赵俊,好一会,她低声说道:"夫主出了那主意,便已圆满,这种举存四公主之事,实不该做!" 这话一出,赵俊伸手扶上了额头,他痛苦地说道:"我知,我知。"声音中悔不当初。 不管是他还是冯宛都明白,得罪了皇后,那实不算什么,得罪了陛下,那才是致命的。 赵俊咬着牙,心中恨恨地想道:只怪那冯芸,要不是她又叫又骂地逼着我出面,我断断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 他一恨起来,便觉得冯芸实是太过自私,一心只想着她的富贵,从来没有为自己念过半点。这时的他,只觉得冯芸处处都是恶毒,前不久她见他困难,赐下财物助他度过难关的事,已是全然忘了个干净。 咬牙切齿一阵,赵俊嗖地转头。他双眼通红地看向冯宛,沉声问道:"宛娘,你说当此之时,我可如何是好?"他试探在说道:"若不,我向陛下改口,便说大公主也可?" 冯宛闻言,连忙摇头,断然说道:"不可,话既已出口,便不可朝今夕改,夫主万万不可既得罪了陛下,又再得罪了皇后和大公主。" 她这话一出,赵俊连连点头。 其实,这话不用冯宛提醒,赵俊过一会自己也能想明白,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冯宛才果断地给他建议的。 瞪着冯宛,赵俊红着眼喝道:"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总得给我一个章程吧?" 他这喝声一出,冯宛马上朝外看去。见到她的动作,赵俊心头一凛。马上清醒过来:是不能让婢妾们听到了,若是她们知道这个计策来自冯宛,必不会如前两日那么痴恋仰慕于他。万一流传出去,他一世英名就毁了。 压低声音,赵俊又问道:"宛娘,你说怎办是好?" 怎办?冯宛苦笑起来,她摇着头,喃喃说道:"这,妾也不知了,若不,夫主找叔父商量商量?" 赵俊失望地说道:"你也不知么?只能与他商量?好吧。"声音中终是低落的。 第九十七章"家人" 赵俊不甘心地盯着冯婉,见她低着头,双手绞动着,一副束手无策的摸样,暗叹一声,忖到:婉娘就算是个聪慧的,现在这局面也是难解。难怪她没有办法。罢了,还是去问问叔父罢。 一侧,冯婉见他陷入了懊恼当中。福了福,悄步退了出去。 杠杠退出,月娘便捧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看到冯婉,她微微一福。唤道:"夫人。"声音恭敬有礼。 冯婉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夫人等等,"月娘唤住她,脆生生的,含着祛意地问道:"夫人。夫主这是怎么啦?好似今儿不高兴似的。"他才升官受赏不过两天。按道理应该欢喜一阵啊。 冯婉淡淡瞟了她一眼,道:"月娘想知道,问夫主便是。" 说罢,她缓步走下台阶。 站在台阶上,月娘目送着冯婉离开的身影,好一会,才轻轻推开房门。温柔唤道:"夫主,饿了罢?" 月娘如何,赵俊如何,自是与冯婉无关。 转眼,又一夜过去了。 赵俊起了个大早,他直投自家叔父的府中,奈何他叔父只是个武夫。哪有什么良策?便是府中的二个幕僚,看那说话神情,还比不上婉娘有见识。赵俊只得怏怏返回。 几乎是赵俊刚出府门,管事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夫人,有人找你。" 冯婉应了一声,问道:"何人?" "说是夫人娘家的人。" 娘家的人?冯婉冷笑一声,想到:我那娘家还有人么?对她来说。她的亲人只有母亲,母亲死了,那个家便与她在没有任何干系。 吱呀一声,冯婉推开房门。 管事向她行了一礼,道:"夫人,客人已安置在厅里,你要现在过去吗?" 冯婉点了点头,到:"也可。" 在管事的带领下,冯婉缓步走向刚刚建出来的厅堂。 在冯婉路过时,月娘的老妈子,妩娘的婢女艳儿等人,都在旁边出出入入,时不时朝冯婉和厅堂里打量而来。 堂中,端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妇。三人都是容长脸型,有着于冯云差不多的张扬精悍。 他们坐在榻上,正大剌剌地喝着酒品着糕点,冯婉还在门外,便听到那少妇尖利地说道:"你们夫人怎么还不过来?怎么,当了官夫人就摆起架子来了?我那阿芸妹子是宫中的美人呢,她对上亲人都有礼得很。" 声音监理,清楚传入冯婉的耳中。而且,以冯婉的视力也可以看到。那少妇一边说,一边对着门口瞟了一眼。看来,她是知道自己过来了,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好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 冯婉冷笑一声。 房中那个少妇,是她的同父异母的三妹,那个少年,也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弟。那中年汉子是她父亲的堂弟。 当年,她在那个家中,这两人没少欺负过她。凭什么他们来了,自己就得恭而敬之地招待他们? 当下冯婉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准备退后的管事,声音微提。清悦地说道:"郎主是么时候回来?" 那管事一怔,还一会才应道:"这个,我也不知。" 冯婉轻思一声,淡淡说道:"我的亲人远道而来,我这个妇人,需要与夫主一道迎接,方显慎重。这样吧,你去问问郎主归来的时辰,他归来是你马上唤我。" 一边说,她一边转身,竟是掉头便走。 冯婉这个举动,大大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那管事呆了呆,他瞪着冯婉,也不知道在冯婉的家乡,是不是真有这个风俗。 在一阵安静中,厅里传来一个尖哨地叫声,"冯婉,你这是什么意思?都到了门口还退回去,你想把我们晾着不成?" 尖叫声中,那少妇一冲而出。在她的身后,跟着另外两人。 冯婉缓缓止步。 她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那少妇和少年。二年不见,她从他们地脸上,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鄙夷傲慢。 当年,有多少次她剪烂自己的裳服。想让举止雍容的自己在众人面前丢脸?还有那一次,她把自己推入冰冷的池塘,害得自己差点溺水而死!便是这个二弟,当年,他护着两个妹妹,给了她多少耳光? 她的母亲,一个富家独女,扶住一个寒微的秀才,帮助他发家致富。然后,那秀才用她的钱纳妾养外室,在逼死她后,贪下她全部的嫁妆。 她的父亲也罢,父亲的继室也罢。还是冯云三兄妹也罢,他们全部是吸着她母亲的血,在践蹈她的基础上,过着挥霍的,富家大少一样日子。 她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儒家女子。班昭的女戒从不离手,便是死,她母亲也只会流泪。 上一世的她,明明与母亲一样聪慧。明明在心里明白,自己的良人不值得依托,却都只会守着女戒,只会固执地把自己束缚在礼教中。 看着他们,冯婉温婉地一笑,她轻言细语道:"三妹何出此言?大姐不就是怕怠慢了你们吗她腼腆地说道:"既然三妹不喜。那大家也不敢了。"她转向那管事,快乐地说道:"快去准备酒菜茶水,为我的亲人接风洗尘。 冯婉的温柔和客气,令得三人大为满意。他们昂着头,衣袖一甩。重新返回大厅。 望着他们的背影,冯婉的目光闪了闪,慢慢的,一抹似是冷笑,似是讥嘲的笑意从眸中闪过。 她慢步跨入厅中。 一入厅,冯婉的脸上便含着快乐的笑容,甚至,她的眼中还有着微微的湿润。在榻上坐下好,冯婉双手扶膝,认真地看着那少年和少妇,温柔地说道:"二弟,三妹,你们怎么来了?""怎么,没有你的允许,我们就不能来吗?"开口的。是那冯氏三妹。 "不是不是,三妹你误会了。"冯婉急得眼都红了,她连连摇头。 这是,那堂叔咳嗽一声,说道:"阿婉啊,你也有两年不曾对家了。你父亲想念你,便让我们过来看看。" 是吗?父亲想念她?怕是在那小的地方呆烦了,让儿女们过来探探路。想搬到都城来吧? 冯婉暗暗冷笑。前一世,他们也来过,可她惦记着赵俊和冯云的前程,与冯云一道,拥挤吧他们气了回去。 这一次,她不用这样了。 垂着双眸,冯婉呐呐说道:"阿婉也甚是想念父亲。" 见她这么乖觉听话,冯家二郎开口了,"婉娘,这都城的生活如此?我见你这儿年,都变得比闺女时更美了。"这是事实,在家时,她穿不暖吃不饱,脸有菜色,哪有现在这般容光焕发? 冯婉抿着唇,温婉地笑道:"甚好的,四姑子在宫中甚得皇上看重。连陛下的女儿都喜欢她,便是皇后。也对她亲厚得很。我沾了四姑子的光,日子还过得不错。" 冯婉这话一出,三人同时瞪大了眼。 冯氏三妹咬着牙尖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四妹真不地道,她刚才还想赶我们回去呢。" 冯婉冷冷一笑,想到:你们在那个小地方骄横惯了,又没本事有都是不安分的,冯云怕你们惹事闯祸连累她,自然要你们尽快回去了。 可以说,冯云虽然对她这个大姐极不喜欢,一有机会便会打击羞rǔ。可在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她的姐妹中,能靠得住的还只有这个异母大姐。至于这个二弟三妹,他们的父亲太娇惯他们了,有所谓坐井观天,在他们的词眼中,已不知天高地厚,轻重是非了。 微微一愕,冯婉惊道:"阿云要你们回去啊?可你们刚来都城啊。怎么能这么快?" 冯婉二弟在一旁叫道:"就是就是。啊芸她做了陛下的美人,缺整个人都变了。她们怕我们沾了她的光。沾了她的便宜!" 冯婉闻言,眉目微潋,呐呐说道:"啊芸她,也许不是这么想的。" "管他怎么想的。反正我们得在这里呆上一阵。"二郎开口了。他命令道:"阿婉,我们长途跋涉,也是累了,你安排一下吧。" 冯婉却是一脸为难,她绞着双手。怯怯地说道:"我家夫主规矩甚多……"才说到这里,也不等三人责骂,她怯怯地说道:"若不,我找一家甚好的客栈?"仿佛怕得罪了他们,冯婉连忙说道:"二叔,二弟三妹,你们放心,客栈的食用花销。你们不必担心的。"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冯氏二郎说道:"那好,就住客栈吧。" "就是就是,大姐你也不管管大姐夫,纳上这么多婢妾,害得我们看了也气闷。便住客栈也好。" 这个府第,大多数房间都要刚刚修理的痕迹,墙上的泥还不曾干透。一看就知道住起来不舒服,比起冯氏的老屋都远远不如。 再则都城饥荒严重,赵府虽然刚刚解去了危机,可连着饿了二三个月的婢妾和仆人,对于这些趾高气昂,要来白吃白喝的客人是不欢迎的。这一点,三人清楚地感觉得到。 现在冯婉愿意出钱让他们住客栈。三人自是满意的很。 冯婉见他们同意了,掩嘴一笑,道:"好,姐去拿点钱锦,便带着第三人走了出来。 府门外,还有三人带来的二个仆人在候着。一行六个人,好好当当地来到了街道中。 坐在马车中,那驶夫得到冯婉一句吩咐后,这是正兴高采烈地说道:"郎君姑子,你们有所不知,在这个都城啊,四姑子都是说得上话的人。啧啧,陛下可真是宠爱她啊。前朝的玛格什么什么美人,都不及我家四姑子一分的受宠。啧啧啧,难怪世人都说,我家四姑子是真正的大贵人呢。" 驶夫说的神采飞扬,三人听的也是津津有味。一时之间,三个小地方来的,骄横不可一世的富家子女,直觉得这偌大得都城,与自己那乡下一般无二了。他们昂着下巴。朝着四下瞟去,脸上的得色和傲慢,是怎么掩也掩不住。 冯婉挑了一件临街,二楼阁楼,贤德十分气派的客栈安置了无人。看到她大方的甩出了三片金叶子,兄妹两人不由喜形于色。 冯婉的节省,他们是印象深刻的。此刻,连这个向来节省的大姐也不节省了,提到四妹时,语气中还有这讨好。这说明什么?说明四妹真的混的很好,好的向来节省的大姐都可以不再在乎花销,好的向来傲气的大姐在听到他们的冷言冷语后,谄笑着前来太好他们。 越是想,两兄妹越是喜笑颜开,冯婉要离去时,他们不满她的再三交代,把她推了出去,便大摇大摆地骑着马冲上了街道。 冯婉没有回府,她直接坐着马车。赶向了西郊周庄。 转眼两天过去了。 每一天,冯婉早早出门,夜了才回。赵俊因为和亲之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已二天没有归家了。他不归家,更没有人管着冯婉的行踪。 第三天下午。 西郊周庄中,驶夫急急地跑进来。他凑近冯婉,低声说道:"夫人,你娘家的仆人急着找你呢。"顿了顿,他说道:"都找了半天了,奴看到那个仆人都快要哭出来了。" 冯婉垂眸,她微笑着问道:"什么事,找得这么急。" "好似是冲撞了什么权贵,被抓起来了。"驶夫说道:"夫人不在。郎主也不在,婢妾们哪里敢做主。那仆人第二次来时,她们远远地便把府门关上了。小人刚才在外面打探了下,听说事情闹得很大。二姑子和三郎在街道中骑马,碰了人家的马车伤了人,他们不但不赔礼。还出手伤了那家主子,还在那里大叫大嚷,说什么他们的四妹,是陛下恩宠的冯美人什么的。特别是三郎,冲上去一脚踢了人家妇人,听说那妇人是成王的妻妹。"成王,是陛下的亲弟。陛下的弟弟虽多,这些年的战乱中,死的死,刺杀的被刺杀,剩下的也只有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特别得他喜欢的同母弟弟了。 是吗?真巧啊。 也是,能再这都城中横冲直撞的,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冯家二个傻瓜,便是皇亲国戚了。她还以为。再过两天才会出事呢,没想到那兄妹越发的骄横了,这么三天时间就闯祸了。 驶夫凑近她,又说道:"我细细打听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并不是如此。好似是二郎和三姑子的马,惊了那贵人。那贵人身边的婢女便给了他们一鞭子。二郎和三姑子屯干部下这口气,便于他们动起手来,二郎拳脚了得,还近了那贵人的身。打了她一个巴掌。不过那些大叫大让的话,三姑子倒是说了,她说什么四姑子是陛下恩宠的冯美人,还说什么会让她们好看。" 垂下双眸,冯婉淡淡地说道:"既然事关冯美人,想来她已经知情了。便让她处理吧。" "是。" 消息确实很快便传到了冯云那里。 彼时,她正急急地赶向大公主那里,她要把赵俊为了大公主,让陛下不快地事传给大公主听,她要让大公主知道,赵俊有多在乎她。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急地跑了过来,还隔了数米,他便尖声叫道:"冯美人,冯美人?" 在这宫中,没有要事不会这般大声喧哗的。冯云连忙停下脚步。 那太监气喘吁吁地冲到她面前,尖着嗓子,不耐烦地说道:"冯美人。那都城卫收监了二人,那二人说。他们是你的兄长和姐姐。皇后要你去跟王夫人解释解释。" 什么?她的兄长和姐姐? 冯云脸色一白,向后急退一步。 不过她毕竟经历过风浪的,飞快地镇定下来,冯云连忙朝着太监一福。悄悄塞过去一片金叶子,轻声问:"这位公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那太监顺手接过金叶子,他脸色稍缓,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是这样的,那二人说是在街道中策马。然后冲撞了成王妻妹的马车。这也罢了,那个少年年少气盛,他把成王的妻妹从马车中扯下,朝她的肚子上就踢了一脚,还说什么你冯美人是他的亲妹,这个都城,他想怎么横着走就可以怎么横着走。"听到这里,冯云的脸上已是煞白一片,那太监接着说道:"那个自称你三姐的妇人,也骂了一些难听的话。总之呢,他们现在被关押起来了,成王夫人找到了皇后,现在皇后娘娘要你马上过去。" 冯云直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只过了好一会,她才清醒过来,连忙招过身后的贴身宫婢,冯云急急说道:"去,去赵府找到赵俊和我那大姐冯婉,要他们想办法处理这件事,不管什么方法,一定要处理好。你告诉他们,我倒下了,他们也没有好果子吃。快去。" "是,是。" 这是,那太监尖声催促道:"冯美人,走罢。" 第九十八章不作为 这一天,冯宛没有刻意回去那么晚。 还是傍晚时分,府中就已灯火通明,吵嚷不休。冯宛的马车进入时,四下静了静。 当她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时,四下婢妾们一静,她们纷纷看向冯宛,神色各异。 月娘站在台阶上,那老妈子走到她身后,幸灾乐祸地说道:"女郎,夫人家人出了这样的事,看她以后还怎么去仗冯美人的势!" 另一个婢女也低声说道:"就是,自家夫主都半年没有进过她的房了,她还谁也不放在眼里。 不就是仗着宫中有个美人妹妹么?要是那美人妹妹打到冷宫就好了,看她到时怎么得意得起来。" 议论声中,月娘安静地看着冯宛。关于冯宛和宫上冯美人的事,她也从夫主那里打听过,便是妩娘也透露过。不管是从夫主还是妩娘的口中,都可以听出,宫中的冯美人与夫人虽是亲姐妹,可她们的关系并不好啊。 不过,便是关系再不好,她们毕竟是姐妹,妹妹得了荣华,便是什么也不给,做姐姐的也会沾光的。至少在外人眼中,在叔父眼中,做姐姐的有了这样的妹妹,那就是不能无缘无故休弃的。 想到这里,月娘的嘴角慢慢扬起。 冯宛的目光扫过众女,挑了挑眉,疑惑地向房中走去。 这时,书房门打开,一个仆人叫道:"夫人,郎主唤你。" "是。" 目送着冯宛踏入书房,一个婢女的声音低低传来,"这一下,夫人可要着急了。" 冯宛踏入了书房。 看到她入内,赵俊走出一步,沉着脸说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 冯宛垂眸。 赵俊哼了一声,又道:"你那些家人出事了,你可知情?"他哧笑道:"你一天到晚在街道中乱晃,这么大的事没有听到?" 冯宛睁大眼看着他,疑惑地,不安地问道:"家人出了什么事?"似乎预感到什么,她的唇都变白了,还颤抖着。 赵俊厌恶地说道:"什么事?不过几个从乡下来的人,就敢在都城中横冲直撞,冲撞了贵人车驾,不但不请罪,还敢动手打人,还敢大叫大嚷,拿着冯美人的名号作威作福。"他瞪着冯宛,极为不屑地说道:"你怎么有这样的家人?"语气中,满满都是被连累的厌恶和不耻。 冯宛垂眸,这时,赵俊又说道:"你那一家子,就没有几个聪慧的,这还是隔得远,要是隔得近,光是收拾你家人的那烂摊子,就够我恶心了。"毫不客气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指责。 她为他不管做多少,都是应该的,而他呢?哪怕只是她可能的连累,他也厌烦着,也指责不休,若是前世的冯宛,听到这话,一定会很伤心吧?是了,若不是害怕出现这种情况,前世的她,也不会用那么多心力来避免。她的内心深处,是害怕被他厌恶指责的吧。 只是前世的她,从不敢深思而已。 冯宛抿着唇,低声说道:"四姑子可知情?" 赵俊哧地一声冷笑,"她怎么不知情?这事还是她通知我的呢。" 他衣袖一拂,大步走向塌几,大赖赖坐下,赵俊沉着脸喝道:"这是你家人惹出来的事,你想法子收拾吧。" 说罢,他自顾自斟起酒来。 冯宛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来。 见她低着头站在房中,一言不发,显得脆弱又瑟缩,赵俊把酒斟朝着几上重重一放,青着脸说道:"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 冯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马上低下头来,她讷讷说道:"妾,妾不知说什么。" "又是不知!"赵俊怒道:"你这妇人,除了说不知,还会说什么?" 咆哮到这里,赵俊想到冯宛的非凡之处,咬着牙忍着火,说道:"去从月娘那里拿二十片金叶子,其余的事,恕我无能为力!" 冯宛垂着眸,良久才他福了福,低声说道:"多谢夫主。妾先回去想想。" 她刚刚转身,赵俊的冷哼声传来,"你那妹子成天在那里说,她要倒下了,我们也讨不了好。"他的声音充满了郁怒,"她还有脸说这样的话?这一次她害得我还不够?若不是她在那里泼妇一般叫骂着,我怎么会向陛下建议由四公主和亲?又怎么会惹得陛下心头不快了?" 说着说着,他腾地站起。 在房中转了二圈后,他脸色越来越青,越来越难看。 其实,赵俊也知道,说一千道一万,有个冯芸在宫中替自己吹吹枕边风,那好处是说不尽的。他也知道,虽说四姑子有不是处,这半年来,她在背后还是替自己做了不少事的。便如上一次,因自己不肯前赴前线,陛下便大为震怒,要不是她时不时地说几句好话,这一次陛下根本连见也不会见他,更别提赏赐和封官了。 若是可以,还真得扶她一把。 想到这里,赵俊向后退出一步,一屁股坐倒在塌几上。 见他扶着额头一动不动的,冯宛停下脚步,她低着头,老实地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这时,赵俊疲惫的,厌烦的声音传来,"宛娘,你怎么说?" 他终于冷静下来了,也终于准备理智地处理这事了。 冯宛垂眸,她抿唇说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一言落地,赵俊腾地抬起头来盯向她。 冯宛垂着,安静地说道:"事已通天,做什么也来不及了。"在赵俊的点头中,冯宛低声说道:"若不,等一等四姑子的消息?" 赵俊低声说道:"等?"他浓眉成结,喃喃说道:"只能等吗?" 冯宛没答。 她只能给出她的看法,最后的决定,得出自赵俊的口。 好一会,他薄唇抿成一线,道:"也是只能等了。"正如冯宛说的,事已通天,陛下,皇后,成王都惊动了,此时此刻,他们还能做什么? 想了想,赵俊命令道:"这几天你安静一些,你那所谓的家人,便让他们在狱中呆着,不可去看望。"他还得观察观察,不管怎么说,这事主要连累的是冯芸,只要不沾得太深,他还是可以抽身退出的。 冯宛迟疑良久,才低低应道:"是。" 听出她语气似有不甘,赵俊冷笑道:"那二十片金叶子,你也别去领了,听着没有,这阵子你给我安静一下,不可去探望他们!" 听到他语气中的沉怒,冯宛低声应道:"是。" 这次她总算应得慡快了,赵俊点着头,道:"现在当务之急,得想想怎么帮助四姑子。宛娘,你那几个只会惹事的家人,便当没有吧。"这是命令。 冯宛自是没有应。 赵俊也不打算她会当面应承,他继续说道:"四姑子,你可想到了相救之法?" 冯宛呆了呆,喃喃说道:"妾,妾心乱得很……"不等她说完,赵俊便厌恶地喝道:"这个时候乱什么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冯宛的头越发低了。 赵俊沉怒地瞪着她,良久良久,他咬牙低喝:"出去!" "是,是。"冯宛慌乱地应了两声,退出了书房。 她刚一出来,便听到门内赵俊的喝声,"你们听好了,这几天看好夫人!" "是!" 在一阵朗应声中,冯宛转身踏下台阶,在婢妾们或讥笑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她低着头慢慢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弗儿紧跟在她身后。 见冯宛坐在塌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弗儿轻轻唤道:"夫人?"声音中有着不安。 良久,冯宛"嗯"了一声。 弗儿正准备开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这声音,太响太突然,不管是冯宛还是弗儿,都打了一个寒颤。她们同时转头看去,这时,弗儿低声说道:"夫人,是书房传来的,郎主他发火了?" 赵俊发火了?他当然会发火。本来便为和亲的事焦头烂额,现在冯芸又出了这种事,他怎么能不发火? 弗儿打量了冯宛一眼,见到淡淡的夕阳光下,冯宛忧形于色,连忙低下了头。 第二天,冯宛果然哪里也没有去。 而赵俊,他本不是个有急智的人,想了又想,他都不知道除了束手旁观,他还能做什么? 下午时,赵俊的叔父派人传来音信,意思与冯宛一样,也是让他静观其变,不可惹火烧身。 第三天傍晚,赵俊回府了。 他一进书房便令人唤来了冯宛。 瞟了她一眼,赵俊说道:"陛下开口了。" 冯宛嗖地抬起头来,巴巴地看着赵俊。 对上她这副模样,赵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说道:"陛下说,冯美人事君甚恭,虽有管教家人不严之错,因她居于深宫,算是情有可原,令守门思过三个月。至于那二人,骄横跋扈,愚蠢无知,杖三十,罚金三百。" 罚金三百?冯宛低呼出声。这三百,可是三百片金叶子,在都城,金叶子也算是一种流行货币。 赵俊听到了她的低呼声,冷笑道:"罚金三百,这下那二个蠢人不死也脱一层皮了。"顿了顿,他警告道:"你是出嫁之女,一切与你无关,万不可cha手!" 他的家当,便是加上月娘的,都凑不到二百金叶子。三百金那个无底洞,他可是无能为力的。 冯宛低着头,呆呆说道:"这么多金,妾哪有能力?" "知道就好!"赵俊说到这里,终是不放心,声音一提命令道:"叫管事和月娘过来。" 不一会,两人进入了书房。 瞟了两人一眼,赵俊命令道:"从既日起,夫人除了日常花用,不可从帐上挪用钱帛。哪怕是一片金叶子,也断断不行,可知?" 两人连忙应道:"是。" 月娘一边应着,一边偷眼看向冯宛,眸光亮晶晶的。 赵俊见两人应了,挥手命令道:"出去吧。" "是。" 两人一走,赵俊站了起来。他在房中踱着步,慢慢说道:"陛下对四姑子,还是恩宠的。这次连皇后都对四姑子不理不睬了,有人说,四姑子多半会被打入冷宫。哪里知道,不过半天功夫,陛下便下了这个命令。嗯,闭门思过三个月,算不得重罚。" 他说道这里,脚步一顿,暗暗忖道:不过这一次我束手旁观,只怕四姑子是记恨上了。 转眼他又想道:便是记恨上又怎么样?她一个宫妃,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不便,除了依赖我,她还能依赖谁? 想到这里,赵俊对冯宛吩咐道:"这三个月是无法求见四姑子的了,明儿我打点一下太监,跟她说说原由,到时你也一并说说。" "是。" "出去吧。" "是。" 冯宛躬身,慢慢退出。 淡淡的烛光下,她修长的身影,给拖得长长的。一直走出书房外,冯宛才抬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回。 走了几步,弗儿迎上,冯宛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垂眸深思着,一入房便头上了房门。 ……前世时,冯芸是在半年后,升了贵人的。这贵人之位,仅在皇后之下!那一世,她与皇后沆瀣一气,帮助皇后与另外几个贵人对抗。现在嘛,她与皇后之间的裂fèng已成。再经过这件事,便是皇帝不怪罪,她的跋扈纵容的错处,也是入了人心的。陛下无意也罢,陛下若还是有意升她为贵人,定会被众人阻止。 她的前程,也就这么多了。 冯宛缓步步到纱窗下,望着开始浮现在天空中的淡淡弯月,淡淡一笑。 三天后,赵俊刚刚出门不久,府门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和叫嚣声。远远的,只听着冯宛二郎嘶哑的叫声,"你们夫人呢?快开门,我要见过你家夫人!" 管事冷漠的声音传出,"夫人不在。" "不在,这个时候她怎么不在?"这是冯家三姑的声音,她尖声叫道:"狗奴才,快点开门!我们急着呢。" 那管事闻言,沉着脸衣袖一拂,转身不再理会。 这时,那冯宛三姑声音更尖了,她大叫道:"狗奴才,快叫你们夫人出来,听到没有?我们是她的弟妹,叫她过来!"她这么一尖叫,冯宛才叫出她这声音中中气不足,叫着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凑在一旁看了会热闹的老妈子向冯宛这边走来,啧啧连声地说道:"哟哟,好好的郎君姑子,怎么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啧啧啧,那背上还有血迹呢,真可怜,真是可怜。" 一边说,她一边盯着冯宛,脸上尽是幸灾乐祸。 冯宛淡淡瞟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这时,门外的叫声已变成了骂声,"冯氏阿宛,你敢不理我们?你这个六亲不认的*****!"这是冯氏三姑的声音。 "还在老家时,本郎君便知道你不是个好货色!果然一出事就装聋作哑。" 就在冯宛以为,他们会如在老家那样,一骂起来便是一二个时辰时,门外的叫骂声消失了。 在冯宛看不到的角落处,那堂叔压低声音怒喝道:"好了好了,你们还有求于她呢,连人也没有见到骂什么骂?三百金呢,你们不想她帮忙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第九十九章冯宛的试探 接下来的两天,冯氏兄妹天天都来找冯宛。直到第三天傍晚,忍不住破口大骂的兄妹俩,碰上刚好回府的赵俊时,被无法忍耐的赵俊令人乱棍打出。 望着外面站得远些,却骂得更厉害,都引来了几个围观者的兄妹俩,赵俊大步朝冯宛走来,气呼呼地骂道:"这就是你的好家人?" 冯宛垂眸说道:"夫主,他们这么骂着,万一吵开了?" 她的话提醒了赵俊,赵俊脸一青,向几个仆人沉喝道:"你们出去,把那几个人蒙着头脸打一顿,扔出都城!" 他提醒道:"不要让他们知道是我派去的。" "是。" 月娘在一侧小心地说道:"夫主,这样不好吧?"她朝冯宛瞟了一眼,说道:"毕竟还是亲戚。" 赵俊冷笑道:"什么亲戚,四姑子都说了,便当没有这些人。" 原来是得了冯芸的话,众人恍然大悟,她们更加同情地看向冯宛。 这时,赵俊盯着冯宛,警告道:"宛娘,四姑子的话,你可记下了?这种亲人,不要也罢。" 在赵俊的盯视中,冯宛低下了头,就在赵俊转身,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只听得冯宛低细的声音传来:"是。" 她应了? 赵俊回过头来,他朝着冯宛深深地看了一眼。 几个仆人领命出去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了。 赵俊刚走到书房,又停了脚步,踱了几步,低着头沉思着的他踱步到了院落里。月娘朝他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冯宛,想了想,她举步朝冯宛走来,还没有开口,月娘右侧的那老妈子已是嘎声说道:"哟哟,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声音一落,冯宛便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向前跨出两步,极为突然的,冯宛右手一扬,"啪"地一声,给了那老妈子一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惊醒了沉思的赵俊,在他愕然转头,众婢妾瞪大双眼看过来时。冯宛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在自己的掌心拭了拭。 终于,那老妈子反应过来了,她尖声嚎道:"天杀的——",再一次,她刚嚎出声音,冯宛左手一扬,朝着她的另一边脸,"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甩出! 老妈子的尖叫戛然而止。 月娘惊叫道:"你,你。"她含着泪,气苦地看向赵俊。 所有人都在看着冯宛,看着赵俊。 冯宛低着头,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赵俊也在场,径直缓慢地擦拭着打红了的掌心。然后,她转过身,缓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见她如此态度,月娘哇的哭出声来,她冲到赵俊面前,含泪叫道:"夫主,你看夫人啦,她怎么能这样?"明明她宫中的倚仗都关了禁闭,明明她的亲人刚被夫主驱逐了。她不是应该继续瑟缩着,自己不是应该趁机进上一步的吗?她怎么当着夫主的面打人,这是谁借她的胆? 月娘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赵俊,等着他的裁决。 赵俊唇动了动。 他望着冯宛缓缓离去的背影。 冯宛刚才地出手,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不过好似一直以来,宛娘都是这样的,便有过胆怯,有过失落,也总是会很快平静下来。她可是宛娘。 他依稀记得,他们刚成婚不久,宛娘在一次回门后,抱着他放声大哭。不止是那一次,似乎还有几次,她也是那般脆弱的哭着,瑟缩着。只是当时是为了什么事,他是怎么说的,他给全然忘了。 蹙着眉,赵俊在老妈子的哭嚎声,月娘的泪眼中不耐烦地说道:"惹她干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夫人这几天心情不好。"说罢,他衣袖一甩,挣脱了月娘的手,大步朝书房走去。 这,这是什么情况? 月娘呆呆地看着赵俊的背影。难不成,宫里的冯美人又有起色了,所以夫主才给夫人面子?可是不对啊。 至于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 月娘收回心思,朝着一侧的弗儿使了个眼色,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一坐下,弗儿便来了。 望着战战兢兢的小婢女,月娘蹙着眉说道:"弗儿子,你看刚才是怎么回事?夫主那么对付夫人的家人,都一点情面不留了。为什么夫人打我的人,他都不呵斥一句?夫主在怕什么?" 弗儿低着头面,好一会她小心地说道:"许是在郎主眼中,夫人的家人与夫人,那是两码子事吧?" "怎么会是两码子事?"月娘站了起来,她在房中转动起来,"对夫人的家人好,就是给夫人颜面。夫主如果看重夫人,怎么能不给她颜面呢?" 弗儿傻傻地摇着头。 看着她这样子,月娘觉得一阵气闷,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出去吧出去吧。" "是。" 弗儿连忙躬身退出。 不一会,弗儿来到了冯宛身后。 这时冯宛安静地声音传来,"弗儿,你知道吗?我的弟妹,与我一直不和的。他们受罚,我并不伤心。" 她竟然跟弗儿说起心事来了。弗儿受宠若惊,她呆了半晌,连忙躬着身,低应道:"弗儿知道,夫人的家人,是对夫人不好。" 这个谁都看得出,那么破口大骂,出言不逊的,便是个泥人,也会心冷吧? 淡淡的烛光中,冯宛轻声嗯了一声,她慢慢站起,转身朝塌上走去。直到她细细地呼吸声传来,弗儿才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第二天了。 站在阳光下,冯宛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放松。 望着夫人的表情,婢妾们并不奇怪,今天一大早,她们便听到了弗儿传播的话。也是,摊上那样的家人,气苦更多了伤心吧?再说夫人的弟妹不是说了吗,他们与夫人之间,并不是同母的。 和风吹来,广袖飘然,月娘看到这样的冯宛,本能的卑怯起来:这才是夫人的本色。 看到月娘走出,冯宛瞟了一眼,淡淡问道:"添置婢仆之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冷漠威严,月娘咬着唇,故意拖了拖才回道:"这两天办吧。" 冯宛听出现了她声音中的敷衍。 她慢步向她走来。 缓缓走到月娘身前,冯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月娘的瑟缩中,她先是朝书房中的赵俊瞟了一眼,然后转向月娘,缓慢的,轻言细语地说道:"月娘,你信不信我这般赏你一掌,夫主不会说半句闲话?" 她的声音虽轻,却也足够让旁边的人听清。 嗖嗖嗖,众人惊愕地看着冯宛。 月娘脸色一白,她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你——"你了半天,她说不下去了。下意识中,她竟是有点相信冯宛的话。 冯宛盯着她,慢腾腾地说道:"想保着这张脸,就管好脸的狗。"她瞟了一眼那老妈子和两个婢女。 老妈子浊眼一瞪,上前急冲一步,她刚刚靠近,月娘急急的声音传来,"我明白的。"她咬着牙怯怯地说道:"夫人,月娘明白。" 冯宛淡淡地说道:"明白就好。"她深深地凝视着月娘,心中暗道:聪明,又能屈能促,竟是个不可小看的。 月娘是超出她记忆中的人,她必须好好地看清她。果然,试探还是有用的。 冯宛提步朝马车走去。 现在,冯氏兄妹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相信被扔出都城的他们,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赵俊动的手脚。 这样多好,他们的恨意都转到了赵俊,转到了见死不救的冯芸身上。相信他们回家筹钱也罢,筹钱不果,又想动什么念头也罢,都不会刻意地针对她。 对冯宛来说,她现在实在势力太小了。除了借势,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冯宛的马车刚刚驶出府门,便看到一辆马车急冲冲驶来。 因冯宛恰好位于角落处,那辆马车的主人并没有看到她。 不一会儿,那马车在赵府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大公主跳下马车。 目遂着大公主急步冲入府中,冯宛微笑道:"向府门靠近一些。" "是。" 马车刚一靠近,只听得一阵打骂声便从里面传来。不用侧耳,冯宛都可以听到大公主高昂地喝叫声,"本公主找什么人,你这贱婢也敢过问?" 一阵嘤嘤地呜咽声传来。听这声音,正是月娘的? 也是,赵俊宠爱月娘这个妾室的事,早就传遍了贵女圈中,大公主直到现在才过来教训,还是被事情给拖住了的。 听了一阵,也不曾听到别的声音,冯宛暗暗想道:这月娘还真是沉得住气,她定然是喝止了她那几个奴仆,不曾让她们上得前来。不然的话,光是那老妈子的眼神,都能令得陈雅打杀几个人! 想到这里,冯宛朝着那驭夫说道:"令你打探的事,可有结果?" 驭夫连忙说道:"回夫人的话,他们说,弗儿的父亲已经出狱了,说是有人使了钱帛。" "是吗?"冯宛淡淡说道:"那我们走吧。" "是。"马车驶动,稳稳地朝着街道中走去。几乎是她刚转身,赵府中,又是一阵打骂哭嚎声传来。 第一百章风头 前线战局还在胶着,都城中并没有完全复原,无处的店铺还关闭着,粮店更是没有几间开张的。 走在这样的街道,别有一种冷清感。 冯宛回府时,已到了傍晚。马车驶入,整个院落里冷清得很,冯宛走下马车时,弗儿连忙迎上。 经过眉娘和妩娘的房间时,她们的低笑声不时传来,"这下可不安静了?""真真活该。" 听着这笑声,冯宛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弗儿低声说道:"是大公主来了,她打了月娘十几个耳光呢。"冯宛似是一怔,她轻声问道:"月娘的奴婢呢?她们便不曾护着主子?" 弗儿道:"月娘没让她们上前。幸好郎主回来了,不然月娘都下不了塌。" 冯宛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弗儿小心地看向冯宛,低声说道:"夫人,大公主她为什么这么生气?月娘明明都没有开口,大公主是一知道月娘的身份,便动了手的。"语气中带着试探。 冯宛摇头,"我亦不知。"夫人不知么?弗儿盯了一眼冯宛,目中光芒闪动。 似是感觉到了身后弗儿狐疑的目光,冯宛笑了笑。那一日,她借众贵女之手教训月娘和那老妈子时,确实想到了大公主。她相信,随着自己在赵俊眼中渐渐失去地位,月娘会替代自己成为大公主的眼中钉的。 这不,出了禁闭的大公主,饶是前途未卜,也有心情跑到赵府来撒野。 也好,终于清净一些了。 冯宛提步入内。 临近子时时,赵俊回了府。他一回府,便连忙赶到了月娘的房间。现在他这么多妻妾,月娘算是最合心意的,人美又温柔得掐得出水来,每每对上她仰慕的,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天的眼神,赵俊便感到志得意满,便觉得,白天在朝中的不如意,也消去了大半。 白日时,他及时赶回,阻住了大公主对月娘的毒打,好不容易把大公主送回宫,又被同僚拖住了。现在一回来,他马上就来见过月娘了。 赵俊一来,月娘的呜咽声,便在院落里回荡着。听着那含着苦楚和委屈的哭声,冯宛怔了怔。前世时,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大公主掌掴欺凌,好似也只能这么倚在赵俊的怀中流泪。明明有很多法子,可她一样也不能使,不可以使。 便是这般忍着性子啜泣,也得防着赵俊不耐烦了,得注意他的脸色,尽量不在他烦闷的时候耍性子。 想着想着,冯宛慢慢一笑。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几天,赵俊十分的繁忙,和亲的事,也被一再提起。随着使者的派出,便是冯宛也能感觉到紧张。 在这种氛围中,大公主来得更勤了,不过她这两天都是跟赵俊一起前来,似乎与他说着话,便能让她从紧张不安中解放出来一样。 大公主来时,众婢妾自动回避,饶是这样,月娘还是被大公主特意叫出,找个差错罚跪了一次。至于冯宛,她白日里总是不在府中,也不曾与大公主相遇。 这阵子,卫子扬也忙。事实上,他从战场回来后,便不曾闲过。他把八千亲兵驻扎在城外,每日里都会带着他们训练。冯宛还知道,这阵子,都城四周的盗匪被一伙人肃清的事,便是卫子扬干的。 事实上,冯宛便是到他府中去找,多半也是找不到的。 二十天过去了。 想来,使者那边,应该快有音讯了吧? 这一日傍晚,冯宛的马车继续稳稳地驶入了赵府。 马车刚停下,冯宛便诧异地低语道:"好似很安静?" 驭夫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夫人,有人在等你下车呢。" 有人等我下车? 冯宛收回心神,慢条斯理地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一走下马车,冯宛便对上了十来双盯视的目光。 冯宛静静地迎上去,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众婢妾下意识地躲闪了下。 冯宛提步走近。 刚走出几步,只见赵俊的书房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宫婢,望着他们,冯宛诧异地想道:大公主还没有走么? 这看到冯宛,赵俊的脸色有点奇异,他大步冲出,转眼便来到了冯宛身前。 陡然止步,赵俊直直地盯着冯宛,眼神有点冷,有点恼,也有点说不出的奇异。 大公主也来到了赵俊的身后。 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大公主静静地站在一侧,也是目光奇异地打量着她,似乎想把她看清看透一般。 见冯宛安静地看着自己,赵俊冷笑着开口了,"阿宛好本事啊。" 都不叫她宛娘了?冯宛抬眸看着他,悄立风中,静等着他说下去。 这时,大公主讥嘲的声音传来,"怪不得赵夫人天天往外跑,原来志向不小啊。" 冯宛抬眸,不解地看向大公主。见到大公主一脸的讥嘲,冯宛也不想惹事,便微微一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饶是如此,她的态度也太镇定了些。 大公主重重一哼,冷言冷语道:"本公主还真是看不出啊,原来一个小小的内堂贱妇,竟然还是一个人物。"她在说到"小小的内堂贱妇"时,赵俊忍不住回头盯了一眼,神色中隐隐有着不满。 不管怎么说,冯宛是他的妻室,大公主这话里话外,不是说他没有本事,名不经传吗? 冯宛还是不明白。她朝大公主摆出一副束手听教的姿态后,美丽的剪水双眸不解地瞟向赵俊。 赵俊沉着脸,把冯宛的手臂一扯,低喝道:"跟我来。"说罢,拖着她急急朝书房走去。 冯宛被他拖得一个踉跄,连忙脚步放快。 大公主站在后面,望着两人急急离去的身影,嘴角刚刚扬起一抹冷笑,却不知怎么的,双眼盯着那两只相握的手,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月娘一直老实地站在角落里,见到大公主这模样,她飞快地低下了头,在不远处,弗儿也同时低下了头。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赵俊把冯宛朝着房中一推,便冲到塌几处,给自己倒了一斟酒猛灌几口。 汩汩的吞咽声中,他把酒斟朝着几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若是旁人,少不了要惊一下。可冯宛静静地看着他,神色中依然平和。 望着这样的冯宛,赵俊气不打一处来,他沉着脸喝道:"不错啊,真是不错。一个妇人这么大的本事,还真让我这当丈夫的不可小看了。" 他腾地转身,直直地瞪着冯宛,冷冷说道:"你一妇人出这种风头,是想当官呢,还是博个王侯?" 冯宛抬头看向他,灯火下,她乌黑的双眸透着静,"夫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俊向后退出一步,坐倒在塌几上。这一刻,他脸上的戾气,不满,沉怒都消逝着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说不出的复杂和失落。 好一会,赵俊才沉声说道:"鲜卑许会退后,陛下想肃清边境,责令卫子扬出兵。" 他抬起头来,冷冷的,带着恨意地盯着冯宛,说道:"卫子扬向陛下举荐说,要你做他的幕僚,随他一道出征。"赵俊脸上的肌ròu狠狠地跳动几下,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冯宛,说道:"他说,他与你交谈过数次,还说,你虽是个妇人,却见识不凡,又略晓兵家事,可为倚助。" 赵俊沉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不等他说完,冯宛已呆住了,怔住了。 卫子扬向陛下举荐自己了?自己一个妇人,他竟然举荐自己? 其实,冯宛也知道,这个时候的胡人中,本就有用妇人为将的。不说别的胡人小国,便是陈国,妇人的地位,也远远高过她所知的晋地。 卫子扬这番话,在他说来不荒唐,在陛下听来也不荒唐。 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只有冯宛,还有习惯了冯宛这种安守本份的性格的赵俊。 赵俊青着脸,恨恨地瞪着冯宛。 冯宛自是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他两番在太子和陛下面前显示出他的军事才能,可又数次让人觉得,他赵俊的才高则高矣,可总有点虚,总有不对头处。 现在好了,卫子扬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赵俊的妻子是个知晓兵事的。这不是就是明示天下人,令赵俊大出风头的两次献计,实是他的夫人之功? 赵俊还在冷冷地瞪着冯宛,等着她的回答。 冯宛却是耳中嗡嗡作响,手心又湿又滑,一时之间,都呆了怔了,不知说什么的好。 她根深蒂固的意识中,便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到人前,可以与丈夫一样一比高低。 那一日,卫子扬对她说,他会想法子时,她断断没有想到,他会想出这个法子来。 ……只是一转眼间,她竟然给推到了世人面前。 赵俊盯着冯宛那神思恍惚的模样,心下恼怒,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一边喝叫,他一边用力地拍打着几面。 整个书房中,只有他的喘息声传来。 听着那喘息声越来越近,冯宛下意识地想退下,想躲开。 可是,她不能那样。 果断的,冯宛抬起头来,在赵俊右手一扬,那耳光就要扇向她的脸上时,冯宛清冷的声音传来,"夫主,明日陛下可会有召?"她直直地盯着迟疑了的赵俊,温言细语道:"夫主,仔细你的手。" 听着她温柔的声音,望着她雍容的姿态,赵俊扬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僵在那里。 现在是不能动她,不能动她……打了她的脸,会留下印痕,让陛下见了大是不妥。打了别的地方,她若借故不去宫中,难做的人也是他。时,书房门重重打开,赵俊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袭胡装的大公主。 第一百零一章等你 赵俊僵在当地,与冯宛大眼瞪着小眼。 望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赵俊心下暗恨:这**怕是巴不得吧? 想到这里,他咬牙冷笑,"我不会允的。"他瞪着冯宛,冷冷地重复道:"你的主意打得最好又如何?你是我的妇人,那事,我断断不会允!" 瞪着低头不语的冯宛,他按在几上的十指,紧紧的,都青筋暴露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俊压抑的咆哮声传来,"滚出去!" 冯宛朝他福了福,慢慢退了出去。 她一出书房门,只听得里面便"叮砰叮砰"地传来物品被砸的声音。 看到冯宛出来,大公主冲上几步,站在台阶下叫道:"贱女人!" 冯宛没有看她。 见冯宛不理,大公主怒道:"贱女人,叫你呢,你耳朵聋了?" 冯宛依然不理。她步履轻缓雍容地朝自己的房中走去,明明身份不显,却高贵如皇后。 大公主先是气势一夺,转眼怒火上头,她一个箭步冲到冯宛身后,"住手。"他站在书房门外,沉着脸忍着火地看着大公主,又叫了一声,"住手。" 大公主回过头来,瞪大四白眼想要反驳,对上赵俊眼中的寒气,不由怔住了。 这时,赵俊上前一步,他扯着大公主的手,拖着她进了书房。 书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冯宛这时已走到了自个儿的房间前。她停下脚步,仰望着月色下的天空时。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看到没有?郎主对大公主,便与对夫人一样。" "别说,便当什么也不知道。" 背对着她们的冯宛,被这么一提醒,不由想道:前世时,他与大公主没有这般亲密,这般毫无顾及啊。是了,是了,冯宛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一世,赵俊没有了无条件助他平步青云的自己,攀附大公主,或者说,维系大公主对他的好感,便成了他能熟悉使用的,最主要的手段。 想到这里,冯宛笑了笑。 她举步入内。 望着窗外渐渐黑下去的天空,冯宛命令道:"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是。" 舒服地洗了一个澡后,冯宛转过头来,对弗儿低声说道:"弗儿,你去外面转一转,看看夫主,还有公主他们说了什么话没有。" "是。" "多听一会,别跑来跑去回报,免得落人眼中。" "是。" 弗儿出去了。 冯宛踱了一会,寻思了一会,顺手把房门关上。 她再次来到塌边坐下,给自己斟一杯酒,等着某个人。 她想,今天晚上,他应该会来跟自己说些什么的。 沙漏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安静中,外面的人语声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有些听得明白,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冯宛也没有刻意去听,她只是让自己沉下心来,只是让自己静静地感觉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这样,便可以让她的心真正地平静下来。 慢慢的,马车滚动的声音传来,那是赵俊在送大公主回去。 慢慢的,婢妾们的声音更响亮了。 不知多久,弗儿敲了敲门。 她来到冯宛身后,低声说道:"夫人,没有听到大公主和郎主说什么。"顿了顿,她说道:"郎主只是很不高兴,都砸了几次酒杯了,还差点跟大公主吵起来。"她小心地打量着冯宛的表情,嘀咕道:"郎主也是,把个公主弄到府中来干嘛?害得整个府中的人都要看她脸色,便是郎主自己,也时不时地要作揖赔礼。" 冯宛这时回过头来,问道:"还有什么?" 弗儿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是。" 弗儿走后,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低语声,"夫人不知犯了什么事,又恼了郎主。"另一个婢女压低声音说道:"是啊,前两天郎主还对夫人发誓呢。"顿了顿,这婢女说道:"夫人这样,月娘怎么并不开心?" 第一个声音冷笑道:"她怎么可能开心?你没有看到大公主那架式吗?只要大公主一天没嫁,她就一天也开心不了。"那声音压低了叹道:"这几个晚上,我总是半夜听到她在哭。哎,她原本定是想着,压下了夫人就得意了。没有想到,夫人还是个不足惧的,真正可畏的,是对我家郎主有意思的大公主。" 婢女低声道:"不是说大公主要和亲吗?再说,就是大公主不和亲,我家主也是有妻室的人。依奴看啊,这也只是一时的事,等皇室知晓了,自不会再让他们往来。" 接下来的声音,就细小得多,冯宛也没有刻意去听。 转眼,子时已过。 冯宛等了这么久,阤撑不住了,她干脆拿过一c黄被子,就这般盖在身上。 然后人朝塌上一歪,睡死了过去。 她是在一阵沉闷中醒过来的。 还没有睁开眼,她便蹙着眉,小手无意识地伸出,想推开压在胸口的物事。 可这一推,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事。 嗖的一下,冯宛吓得睁开了双眼。 然后,她对上了黑暗中,一双乌亮乌亮的眸子,这眸子带着笑,正贴在离她不过三寸的地方,细细地瞅着她。 下意识中,冯宛便张开嘴想要尖叫,可她的嘴刚一张开,自己便反应过来了。 连忙闭上嘴,冯宛睁大双眼,就着外面淡淡的月光,看着这个压在自己身上,脸孔离自己不过一拳头远的男人。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冯宛压低声音,试探地唤道:"卫子扬?" 叫出这个名字后,她心下大定,这呼吸,这体温,这气息,可不就是卫子扬? 结实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动了动,他一只手撑在塌沿,慢慢挺直上半身,随着他的动作,如泄的墨发披散在冯宛的脸上,眼睛上。 在冯宛伸手把他的头发拂开时,卫子扬低低的声音传来,"阿宛果然温软。"他见黑暗中,冯宛的大眼中浮起了怒色,又说道:"那日我被下了药,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刚才见到阿宛睡着了,便想再试一试。" 他说的,是那日他与她在野外,他在冯宛身上睡了一个时辰的事。 少年的声音,清而微靡,因刻意的压低,又有着沙,仿佛是吹过寺钟的晚风,实是说不出的动听。当然。更是说不出的理直气壮。 对上他,冯宛一直有着无力感,此刻也是一样。 她吸了一口气,借着夜色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低低说道:"我在等你,你起来说话可好?" "不好。"少年的回答一向干脆。他放开撑着塌边的手,重新让自己压在冯宛身上,刚一覆上,他便在冯宛身上摇晃起来,享受着随着他的动作,身上越来越香软苏骨的温玉。不等冯宛发怒,他用一种极为严肃认真的语气开了口,"阿宛,我向陛下举荐你了。我观你这妇人,见到个冯芸,也要向她低头讨好,大公主更是想打你就打你。你自己也说了,满街的贵女,哪个见了你都可以轻易打杀。我的阿宛,怎么靠这般处处低头,时时小心着?" 望着终于停止了摇晃的少年,对上他亮晶晶的凤眸,冯宛低声说道:"你向陛下举荐我,是想我这般站出来?" "不错。"黑暗中,他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我就要让你站出去。成天这般瑟瑟缩缩的,明明有才,却老藏着掖着,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黑暗中,见到冯宛的双眸明亮如星,闻着她的体香温暖清香,他忍不住低下头来,叭唧一声,在她的眼睑上重重亲了一口。 这般安静时,他这一亲,动静特别惊人。冯宛吓了一跳,她连忙伸手捂着他的嘴。 少年的唇也被捂上,倒也不恼,只是弯眸含笑,一脸享受。 冯宛捂着他的唇,心神却在不知不觉中飘飞开来。 今天这事,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断断没有想到过,要像个丈夫一样站在世人面前,断断没有想到过…… 刚才寻思了几个时辰,她都找不到应对的方法。此时此刻,她依然找不到应对的方法。甚至,她都不知道卫子扬这样做,对她来说是祸是福。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颈窝一暖,却是卫子扬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蹭了蹭。他蹭着的样子,特别天真,仿佛一只小狗。 可冯宛知道他不是小狗,那顶在她小腹上的,饶是隔了c黄被子,他也清楚地感觉到坚挺。而且,他的动作越来越急,呼吸在明显加粗。 他的唇,也在慢慢游移,慢慢游移。转眼间,冯宛痛哼一声,却是他在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他在锁骨上咬了一口? 冯宛一惊,她完全惊醒过来。感觉到覆在身上的少年,越来越温热的抚触,冯宛先是瞪大了眼。 转尔,她声音一提,突然的,清亮地唤道:"弗儿!" 在这安静的夜间,这叫声突如其来,在卫子扬腾地抬头,与冯宛大瞪小眼时,弗儿的声音立马传来。"夫人,你叫我?"同样,明明应该早就睡了的弗儿,她的回答也是下意识的,不但迅速,而且声音清亮,仿佛她一直没睡着,依然她一个在外面候着…… 第一百零二章不安 几乎是弗儿一回答完,四野便是一静。紧接着,她压低的声音传来,"夫人,可是要入厕?"这一次,她的声音强行加上了沙哑,似乎刚刚睡醒一般。 冯宛笑了笑。 她转过头来,目光晶亮地看着卫子扬,低低说道:"卫将军,你先回去。" 卫子扬定定地看着她,他低声说道:"那婢女?" 冯宛回道:"她虽是我的贴身婢女,却不忠于我。"对上卫子扬微眯的凤眼,她把他推了推,低声求道:"你先回去。" 她这话,已经向卫子扬说明了,外面的弗儿是在监视他们,甚至,她已听到了房中的异常。 卫子扬定定地看着冯宛,看着看着,他的薄唇微微嘟起,咒道:"真想打杀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冯宛作为主母,真要打杀她,也只是顺手的事,用不着他来动手。当下,卫子扬扁了扁嘴,从她的身上怏怏爬起。 他站在塌旁,低着头望着仰脸看着自己,秀发披垂,双眸如星的冯宛。看着看着,他突然低下头,在她的颈上就是一咬。冯宛吃痛不住叫出声时,他低低地嘟囔道:"狡猾的丑女人!"他哪里不知道,冯宛是故意叫破弗儿的!她总是这样,总在要紧的时候把他推开! 想到这里,他嘴一张,又咬了一口,这一口有点重,他都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就在卫子扬连忙住嘴时,一双手臂如蛇一样锁住了他的颈,然后,他的左耳被一温热的物事含住,那般暖暖的,靡靡的气息扑耳而来,令得卫子扬一阵欢喜。突然的,一阵剧痛袭来! 却是冯宛嘴一张,狠狠咬住了他的耳垂。 耳垂剧痛,吹入耳中的气息却是温暖的,便是那锁着他颈的手,也是温热的,卫子扬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火热起来。当下,他把耳朵朝她的唇继续凑去,欢喜地说道:"再咬一会儿!" 五个字一出,无力感再次向冯宛侵袭而来。她本不是任性的人,实在气不过他,这才狠下心来咬一口,本想借此半阴半阳地警告一句,让他下次注意些分寸。哪里知道,她什么也来不及说,便听到了他满含欢喜的这句话? 感觉到含着耳垂的小嘴松开来,卫子扬转过头,他对上双颊火红,因气恼,因无力,也因羞臊而双眼亮晶晶的冯宛。 当下,他凤眼微眯,扬着唇低低笑了起来,"阿宛,滋味甚好!"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了。 卫子扬见状,忍着嗓子低低一笑,他定定地看着她,身子平平掠出,转眼间,他便翻出了窗口。冯宛连忙扑上前,准备关上窗户时,却看到前方五步处的大树梢上,站着卫子扬随风晃荡的身影。月色下,他修长的身影飘渺如风,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双眸如星,正笑得灿烂。见冯宛看向自己,他朝她露出雪白的牙齿,指了指自己的耳垂,沙哑地说道:"阿宛,你可要记得,你今日咬了我,轻薄了我,以后可不许不承认!" 对上呆若木鸡的冯宛,他凤眼眯成了一线,身子向后一个优美的倒空翻,转眼便消失在围墙外。 冯宛把窗户关上。 她坐在塌前,直到脸颊不再火烫,直到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才徐徐唤道:"弗儿,进来一下。" 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似乎完全认定了,这会儿弗儿肯定不敢睡,肯定在等着她的传唤。 门外,弗儿咬着唇,大袖下,她的双手绞了又松,松了又绞。最终,她脸上露出一抹坚毅的神色,步入了被冯宛打开的房门。 月色下,她的夫人正静静地站在纱窗旁,背着月光的脸上,一双眼睛幽静幽静地盯着她。 每每对上这样的,仿佛世事一切洞明的夫人,弗儿的人心便悬得紧。不知不觉中,她低下了头,袖底的双手,却绞得更紧了。 弗儿来到了冯宛面前。 不等她开口,冯宛温柔的声音传来:"坐吧。" 弗儿低声道:"夫人,弗儿不敢。" "无妨的,坐下吧。"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温婉祥和,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静谧。 退后一步,弗儿侧着臀在塌上坐下。 冯宛看了她一眼,转头望着外面的月光,低低开了口,"弗儿?" 才这么一唤,弗儿便无法自制地一惊,她连忙应道:"是。" 冯宛没有看向她,她静静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弗儿嗖地抬头。 冯宛徐徐说道:"月娘助了你。"才说到这里,弗儿的脸便白了白,她刚张嘴,只听得冯宛继续说道:"她是想你盯着我吧?你收受了她的好处,也答应了她的要求,却一直不曾说出什么事……" 冯宛回过头来,她对上如见到鬼一般,脸色苍白中夹着惊恐的弗儿,淡淡说道:"卫将军夜来之事,你不曾上禀任何人,却又时刻留意,这般夜深了,还在外面听着。" 冯宛的声音有点冷,"弗儿,你想要什么" 扑通一声,弗儿再也支持不住,她踉跄着从塌上站起,跪倒在冯宛面前。 低着头,她颤抖着,袖底下双手,还在不停地绞动:夫人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她怎么这么可怕?不行,现在不行,以夫人的身份,一定要捉奸在c黄才让人信服,现在那人已经离去,我便豁出去也是不成! 再说,便是捉了奸又有什么用?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转眼,她伏在地上,颤声说道:"夫人,夫人,奴婢不曾……" 不等她说完,冯宛便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害怕。"她的声音温柔如水,依然如平时一样,有种让人宁静的力量,"我不会处罚你。" 冯宛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弗儿,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弗儿哪里说得出来。 她伏在地上,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直觉得背心已然寒透。 良久良久,冯宛宛如叹息的声音传来,"出去吧。" ……直过了好一会,弗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这么就让她离开? 弗儿又惊又喜,她惶然地抬起头来看向冯宛,对上的,是背着月光的她,那双幽静得如深潭的眸子。 这眼神明明温柔如许,明明敦厚依旧,可她怎么就是觉得害怕?一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惧怕? 牙齿相击中,弗儿哆嗦着应道:"是,是。" 一边说,她一边爬起,悄悄拭去流到了眼睛上的汗水,她佝偻着退了出去。 弗儿刚退到门坎上,冯宛清柔的声音传来,"把门关上。" ……"是,是。" 随着房门一关,冯宛收回了目光。 这一收回目光,她的手,便有意识般,摸上了自个的锁骨。手指刚刚触上,她便痛得滋了一声。 蹙着眉,冯宛寻思道:卫子扬的胆子似乎越来越大了,他对她这么了解,要是以后放得开了,可叫她怎么应对? 这一晚,冯宛睡得一点也不好,她在c黄塌上翻天覆地,不停地想着卫子扬的话,想着他的眼神,想着他的动作…… 如此辗转反侧了一宿,醒来时,天色大亮。 冯宛起塌,叫来弗儿帮忙洗漱。 弗儿显然一夜没睡,两个黑眼圈清楚地浮在她苍白瘦弱的脸上。便是给冯宛梳头时,她的手也一直在抖。 刚刚洗漱完,一个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可在?" "在。" "郎主令夫人前去书房。" 冯宛嗯了一声,道:"请郎主稍候。" "是。" 梳妆妥当,冯宛站了起来。望着铜镜中脸色青白如鬼的弗儿一眼,冯宛收回目光,步履雍容地朝赵俊的房间走去。 弗儿呆呆怔怔地看着冯宛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她才发现胸口已忍气忍得疼痛。 连忙吸了一口气,她惊惶地想道: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还是离开吧……可是,我的卖身契都在这里,外面又兵荒马乱的,我能到哪里去? 院落里,月娘妩娘等人都在,她们看到冯宛走出,同时转头看来,神色中不掩惊愕。 很显然,昨天朝中发生的事,已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冯宛瞟过一双双惊愕的,不敢置信的眼睛,继续提步前行。 这时,月娘碎步走出,她来到了冯宛身侧,低着头,轻唤道:"夫人。" 见冯宛止步,她白着脸看向冯宛,唇蠕动了好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冯宛淡淡瞟了她一眼,也不在意,继续提步前行。 一直到她走远,月娘都没有发出声音。 转眼间,冯宛来到赵俊的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冯宛温柔地唤道:"夫主?" "进来。" 赵俊的声音沉而冷,他下了塌,大步走到房门旁,伸手猛然把房门拉开。 对着阳光下气质宁静的冯宛,赵俊先是一怔,转而冷声说道:"怎么,没有睡好?"他哧笑道:"不过一个鄙贱妇人,居然也想行丈夫事,你睡不好的日子还多着呢。" 他的声音中有着厌恶,一种无处发泄的郁怒。 冯宛抬头看向他,静静问道:"听说夫主找我?" "怎么,我便不能找你?"赵俊咆哮着,他手一伸,抓着冯宛的手臂朝书房中一扯。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声传来,只见二辆马车一冲入府,同时,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赵俊,冯氏阿宛可在?" 第一百零三章陪同入宫 赵俊伸出的手,在一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而四周的婢妾们,这时纷纷掉转头来看向冯宛。 见没有人回答自己,那太监不耐烦地尖声叫道:"冯氏阿宛可在?" 冯宛轻轻甩了甩赵俊的手,挣脱他的掌握后,她走下台阶,盈盈一福,"妾就是冯氏阿宛。" 那太监点了点头,他盯了一眼冯宛,又看向赵俊,尖声道:"你就是赵俊吧?陛下令你夫妇两人速速入宫。" "是。" "愣着做甚?走吧——" "是。" 马车驶动,跟在那太监的身后,驶出了府门。 马车中,冯宛和赵俊坐在一起。一直到驶出府门,冯宛还坐得端直,她的唇微微抿起,正侧着对,有点恍惚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晨光下,她素白的脸干净如瓷,长长的睫毛这般扑闪扑闪的,整个人于端庄娴静之余,另添了一分少女的温柔之美。 也是,她才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子。 这阵子府中的人都吃不饱,她却显得更精神更美了,肌肤白里透着红,眉目宁静温婉中透着淡漠。这般坐在他旁边,却仿佛隔了很远,仿佛他伸手也无法触及。 赵俊发现自己的目光,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冯宛。每看一眼,他的心口便是一阵气苦和闷痛。 咬着牙,赵俊以外面的人听不到的声音嘲讽地说道:"妇人就是妇人,真以为你那奸夫能送你飞上云天?" 赵俊说的话很难听,可是冯宛依然安静的,神思飘飞地看着外面,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这样的她,宁静如水,风姿雍容,更仿佛是赵俊无法攀越的。不知不觉中,赵俊脸色一青,他右手一伸,嗖的一下,重重地扣上了冯宛的手臂! 他扣得很紧,不用看,冯宛也知道,那里必是一片乌青。 她慢慢回过头来。 静静地抬眸,静静地看着赵俊,冯宛的眼神依然有着恍惚,因为这份恍惚,她整个人不但显得遥远,还显得冷漠。 她慢慢地伸出左手,扯了扯赵俊紧紧锢制的五指,冯宛垂着双眸,淡淡说道:"夫主,使者在外面。"她静静地说道:"妾若疼得狠了,只怕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 这是威胁,这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威胁! 赵俊脸色青黑一片,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冯宛,却还是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他一放开她,冯宛又看向外面,发起呆来。 这样的冯宛,让赵俊既有种被无视的恼怒,又有种无法掌控的恨苦。他咬着牙低低咆哮,"宛娘,你别忘记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这话一出,似是让冯宛从梦游状态惊醒,她回过头来。 抬眸看着赵俊,冯宛轻言细语地说道:"大公主不是喜欢夫主么?她若和亲不成,你可借此休了我,娶她回家。" 冯宛静静地说道:"她是当朝大公主,又是得皇后宠爱的,有她为妻,想来夫主的前程当更锦绣。" 她明明是很温婉,很安静,很平和地说这些话,可是赵俊听了,心里就是闷得慌,不但闷,那胸口处还有一种绞痛。 他咬着牙瞪着冯宛,冷笑道:"想我放手让你与你那奸夫双宿双飞?冯氏阿宛,你别做美梦了!" 他恨苦地说道:"我断断不会放手!" 他说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这让冯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赵俊也是一个聪明人,前世时,赵俊虽然与大公主走得近,可他与冯宛情意深厚时,也会说大公主的坏话。他说过,大公主那样的人,凶横顽劣,哪个丈夫娶了她,必被管束欺压一辈子。 她分得出,赵俊说这话是出自肺腑。所以直到死,她都不敢相信,是赵俊借大公主的手杀的自己! 现在看他的表情,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赵俊见冯宛到了这个时候,依然神思恍惚着。他喘了一口粗气,又压低声音咆哮道:"冯宛,你别忘记,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赵俊的妻子!我想离了你就离了你,我不放手,你哪里也去不了!" 声音带着戾气,已是赌咒般。 冯宛再次瞟了他一眼。 她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外面,冯宛的声音舒缓轻淡如春风,"随便你。" 她说随便你! 她的表情也罢,神态也罢,是真正的不在意。赵俊与她共同生活了二年多,对她也是了解的。他看得出来,她是真正的无所谓! 她总是这么漫不经心,这么雍容平静,这么冷静得仿佛一切都不在意! 他曾经最喜欢看的是她这种天生高贵不凡的仪态,可现在,他却觉得面对这样的她,自己一腔怒火,直似重重地打在棉花中,直是没有半个着力点! 在赵俊急促的喘息中,马车稳稳地向前驶去。 她的眼神中依然有着迷茫。 她不知道,呆会会出现什么场景,她想,只能见招拆招了。 马车来到宫门外时停了一下,赵俊一眼瞟到,前方有几辆马车正在驶入宫门,那些马车的主人,一看就是比他身份高贵的,他得候一候。 只是一眼,赵俊收回了目光,他又不受控制地盯向冯宛,不受控制地想道:她怎么能变这么多?以前的宛娘,断断不会这般逼着我,漠视我。断断不会卖弄她的那一点才华,让世人耻笑于我! 她明明应该站在我的身后,明明应该这般助着我,应该小心翼翼地祈求我得到荣华,祈求她的努力有效后,我富贵了还能不抛弃她的! 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想到恨处,他又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了。 气苦失落中的赵俊,没有注意到本应驶入宫门的一辆马车,此刻不便没有向前反而驶了过来。 就在他双眼冒火时,只听得一个极为清悦靡哑的男子声音传来,"来了?一道进宫吧。" 是卫子扬的声音! 愤慨的赵俊刚要抬头,想到卫子扬的性格和他今日的地位,又连忙压下自己的冲动。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恨意,便深深地低着头。 事实上,卫子扬也没有看他。 他只是微笑地看着冯宛。 好些时日了,冯宛都没有在白日里看到他。此刻的他,一袭黑色盔甲,肩颈处,那黑得发亮,寒得刺骨的甲刺耸起,衬得他那张脸,直是说不出的高贵,特别是那一双血色眸子,在黑森森的寒甲掩映下,直是冷得妖艳。明明波光流动,明明凤眸含情,可偏偏这波光是如此的冷,凤眸中的情意,是如此的戏谑,如此的绝决! 这少年,随着权势日重,竟是越来越美得高不可攀! 冯宛一眼看到他,竟被他的气势压得无法呼吸,在她下意识地低着头准备行礼时,她记起了他的身份:他是卫子扬,她可以亲近的卫子扬。 当下,冯宛轻声问道:"将军也要入宫?" "自然!"因是白日,卫子扬的声音于靡哑动听之余,有了些铿锵冷酷之音,他淡淡说道:"我与你们一道见过陛下。" 说到这里,他盯了依然低着头,佝偻着隐在阴暗处的赵俊一眼,嘴角一扬,慢慢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收回目光,卫子扬命令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声音威严沉冷,不约而同的,赵俊和冯宛同时应道:"是。" 卫子扬的马车驶动,他朝着那领着冯宛的太监轻喝道:"回去吧,我带他们入宫。" 那太监连忙谄笑道:"是,是,是。"说罢,他的马车急急让路于一侧。 太监一让,卫子扬的马车便驶入了宫门,在他的身后,自然是冯宛他们的这辆马车。 明明卫子扬去得远了,窝在角落里的赵俊,还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恨恨地暗骂道:不过是一个卖屁股上位的贱民,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我呸! 骂是这样骂,他心中不免想道:这个卫子扬,以前见了也不怎样,怎么现在每见他一次,便发现他又威严了一分?此刻看起来,似乎比太子殿下还要像太子。 卫子扬的马车,走得不疾不徐,他既然离不不远,赵俊便是心中恼怒,也不敢再吭声了。 倒是冯宛,此刻收回恍惚的心神,开始平心静气。 她还是没有想到应该如何应对,想来想去,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许这次召见的冯宛,是个妇人,陛下所选的天恩宫,临近后宫。 一路走来,无数个宫婢太监,权贵官人,都向这两辆马车看来。 当马车驶入天恩宫前二百步的林荫道时,对面二辆马车急急地驶来。 那马车驶着驶着,眼看就要与冯宛的马车擦肩而过时,突然一个女子的娇喝声传来,转眼,那马车一停,四公主娇脆的声音传来,"卫将军?"她的声音中透着沙哑,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在四公主转头看向冯宛时,她后面的那辆马车中,也传来一个娇唤声,"是你们两个?"这是大公主的声音。 赵俊和冯宛同时抬起头来,就在这时,卫子扬不耐烦的低喝道:"愣着干什么,走!" 声音沉沉,威仪天生。不知不觉中,两个公主气势一夺,而卫子扬和赵俊的马车,则同时驶出,驶向前方陛下的所在。 第104章问话 马车到了。 车帘一掀,赵俊便看到了盔甲在身的卫子扬,侧过头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两人。这个身材颀长,明明还透着几分青涩的少年,此刻威仪天成,既冷酷又高高在上,赵俊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到气为之一夺,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冯宛。 冯宛依然是那般温婉,她白净如瓷的脸上带着淡笑,正举步向前走去。明明是这种皇宫禁地,明明她的前方是威严高贵得让人心寒的卫子扬,她却自有一种风华,仿佛这皇宫内苑只是她的自家庭院,仿佛卫子扬,也只是她的兄弟姐妹,那种天生的雍容,祥和,使得她站在哪里也不失色。 想她与眉娘妩娘站在一起时,也不见如何出色,怎么站在这地方,竟也不失半点颜色? 赵俊没有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直到了冯宛身侧。似乎只有她的身边,才能帮他减去卫子扬带来的威压,还有陛下有可能问起两次献策的实情所引来的惶惑。 高大的殿堂前,一个太监迎了上来,尖声问道:"可是卫将军,冯氏宛娘,赵官人?" "正是。" "进去吧。" "是。" 在太监的带领下,卫子扬率先带头跨上台阶。 在冯宛的旁边,赵俊一张脸又青又白,他看了一眼平静如昔的冯宛,突然之间大为后悔:我怎的老是对她发火,也不跟她交待一下,那两次献策之事绝不能提,便是陛下问起,也不可胡乱攀功。 在府中,在马车中时,他每每看到冯宛,涌出心头的只有愤慨。只想着她是在勾结奸夫,枉图脱离他的控制。一直以来,冯宛对他体贴惯了,做事决事,也总是顾全大局惯了,他想也没有想过,在陛下的追问和卫子扬的怂恿下,她很有可能说出那两次计策的真相。 在他的想法中,冯宛有才,不就是他有才?他的妻妾的能力,便是他的能力,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赵俊的惶惶不安中,内堂处,另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宣——卫子扬,冯氏,赵俊晋见!" 叫声一出,四下肃穆,只有赵俊自己的呼吸声,和三人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他张着嘴,木然地跟着冯宛唤道:"臣见过陛下。" "起来吧。" "是。" "看座。" "多谢陛下。" 二人退后几步,一一在塌上坐下。当然,卫子扬盔甲在身,无法行大礼,他也就是入了殿后,朝着陛下双手一拱,便退到一侧站好。 陛下近六十了,容色有点苍黑,双眼浑浊,眼袋耸拉着,他正眯着眼,定定地盯着冯宛。 盯了一阵,陛下威严地说道:"冯氏阿宛,抬起头来。" "是。" 冯宛应声抬头。 对上她温婉宁静的面容,陛下徐徐说道:"倒是生得好相貌。"他本是见过冯宛的,不过冯宛这样的人,哪能让他记住?直到这时,他才算是把她的面容记下。 陛下温声说道:"冯氏宛娘。" "在。" "你今年多大了?" "妾虚岁十九。" 陛下点了点头,道:"十九啊,怪年轻的。"他看了看站在一侧,默不吭声的卫子扬,又转头看向赵俊。 感觉到陛下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赵俊只觉得背心冷汗涔涔而下,手心也冰得惊人。 陛下看向赵俊,温言问道:"赵爱卿,这妇人便是你的妻子?" 赵俊连忙站起应道:"正是。" "成婚几载了?" "二载有余。" "可有孩儿?" 几乎是这个问题一出,赵俊的汗毛便倒竖而起,他警惕地想道:陛下为什么问起我与宛娘有没有孩儿?难道说,他要借无子之由,逼我把宛娘转让给卫子扬?不,断断不可,断断不可! 且不说其他,宛娘的才华就不可小看。有她在身侧,他总是能感觉到安心,总是觉得,自己还会有机会平步青云。 他断断不会与宛娘和离。 心思电转间,赵俊哑着嗓子说道:"宛娘嫁臣二载,虽不曾育得一子,然,她伴臣起于贫贱,臣曾发誓,终其一生也不会休弃于她!" 他说,终其一生也不会休弃于她! 他竟然当着陛下的面这般说! 嗖的一下,卫子扬回过头来,他凤眼微眯,眸中的怒火已无法掩饰。那扶在剑鞘上的手,更是青筋直露,仿佛恨不得一剑结果了他! 这个胆小无能的鼠辈,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是怎么也不肯放弃宛娘! 只有冯宛,她低眉敛目,安静如水。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赵俊不会放开她。 他既然在她提出和离时,不曾松手,现在就更不会了。 他这人她了解,要他放手,必须让他看到放手后的更多好处和利益。 现在好了,陛下这一问,给绝了他们的和离之路了! 陛下一怔,他看着赵俊,慢慢地皱了皱眉头。 不一会,陛下徐徐下令,"叫大公主前来。"为什么叫大公主来?赵俊一惊,差点抬头看向陛下。 "是。" 太监领命出去后,陛下也不急了。他向后一倚,闭目养起神来。 陛下不说话,殿下的众人,自是更不会说话。偌大的宫殿中,一阵沉闷得让人窒息的气息,在慢慢流荡。 赵俊低着头,还有七上八下的想道:陛下为什么会叫大公主前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惊,暗道:莫非,陛下有意把大公主许给我? 想到尚公主,他刚才还失落的心,开始砰砰地跳动起来……大公主骄横,可在他面前还是温驯的。有她在,他那些美妾们是不能享用了,可她是大公主啊。凭着她的公主身份,自己的青云之路便容易得多。 宛娘是才华不凡,可她献的计,都是自己所完全陌生的兵家之事。 尚了公主就不同了,尚了公主,他就有更多的机会表现自己,可能做些自己擅长的事。 可是,可是,宛娘这里?想着想着,赵俊忖道:反正我坚决不与她和离,最好能娶公主,把宛娘降为平妻。公主有势,宛娘有才,都能被我所用,世上还有谁能阻得我平步青云?说不得,便是太子也得让我三分! 至于那些美妾艳福之事,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大不了上红楼解决便是。 这个念头几乎一浮出来,赵俊便感觉到由衷的喜悦,便感觉到,这样的人生,已臻完美之境! 想着想着,赵俊一张脸里面涨得通红,里面又变得苍白,放在腿侧的拳头,更是时松时紧,显然他的心情处于无比期待和紧张中。 冯宛无意中瞟了他一眼,便怔了怔。 他虽聪明,对这个丈夫也自以为了解。可冯宛哪里知道,这世上最不可了解的便是人心!她真对他了如指掌,前世时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时辰一点一滴地流逝。 终于,二个脚步声传来,不等太监传召,大公主压低的,显得恭顺的声音传出,"父皇找我?" "进来吧。" "是。" 大公主提步跨入殿中。 她一入殿,四白眼便嗖地瞪得老大,不受控制地看了赵俊一眼,又顺带剜了冯宛一眼,大公主急忙看向陛下,叫道:"父皇?" 陛下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坐下。" "是。" 大公主侧身坐下后,还在不受控制地看着赵俊。 陛下把大公主叫来后,却又不询问于她。他低头看向冯宛,温言说道:"冯氏,你夫主刚才所言,可有听到?" 冯宛盈盈一福,低头应道:"妾听明白了。" "如此。你可有话?" 冯宛垂下双眸。 她清楚地感觉到,卫子扬正看向自己,赵俊,也在看着自己。 好一会,冯宛低声说道:"妾一妇人。"才吐出这四个字,卫子扬的脸色便是一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之色浮现在脸上。 冯宛垂着眸,静静地说道:"本应听众夫主的安排。然……"她朝着陛下福了福,温婉地说道:"卫将军大才,他既然相信妾有才,愿意引妾行丈夫事,妾不敢也不愿辞却。" 她抬起头来,也不理会赵俊瞬时变得铁青的脸色,径直和缓温婉地说道:"妾以为,妾为卫将军幕僚,和妾与夫主和离,本是二事。"她淡淡一笑,瞬那间风姿雍容,容光逼人,"妾既从丈夫事,行事当与丈夫同。这等婚姻之事,儿女之情,自可抛于脑后。愿辅佐我主逐了胡儿,清了边境,再复罗裙,着荆钗!" 她竟是说,她愿意着男袍,以男子之身行走,等平了边关事,再穿回妇人裳! 冯宛说话时,温温婉婉,柔若春风,实无铿锵之音。 可她说的每一个字,还是让所有人都听清了,都记住了。 在卫子扬凤眸微笑,赵俊脸色铁青时,陛下先是呆了呆,转眼他哈哈一笑。 大笑过后,陛下挥手道:"坐下吧。" "是。" 陛下的目光从冯宛的身上移开,他看向了赵俊,"赵爱卿,你夫人方才所言,你可听到了。"他温言问道:"你方才说,你曾发誓,终其一生也不会休弃于她。"几乎是陛下这句话一落地,大公主的脸色刷的苍白如纸,她腾地转头,一脸不敢置信的,伤心欲绝地瞪着赵俊,要不是陛下在说话,她已哭叫质问出声。 105章各有应对 陛下的声音娓娓传来,"赵爱卿,现在,你还是这么想的么?" 赵俊呆住了。 前方,是大公主伤心欲绝地瞪着他,身侧,是一切都无所谓的冯宛。 冯宛说了,和不和离是另一回事,她只是想与个丈夫一样的行走。这是笑话,她明明就是一个妇人,扮什么丈夫?真上了战场,她这般与卫子扬日夜共处,便是还挂着他夫人名号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崽子都被卫子扬玩出几个来了。 冯宛一席话,把他那句誓言的作用直接毁去,现在他面临的处境便是,大公主正在伤心地盯着他。 他再坚持那句誓言的话,也留不住冯宛,还会失去大公主。 可他如果不坚持,陛下会怎么看他?出尔反尔,唯利是图? 一时之间,赵俊直觉得自己陷入了从来没有面临过的绝境当中。 坐在赵俊身侧,冯宛静静地看着他。 慢慢的,她扬唇一笑。这个男人,他现在怕是在后悔不该说那誓言的吧?明明是个只看重利益的人,怎么老喜欢用誓言说事呢?难不成,他还以为他说了那句誓言,便可以让自己束手无策? 对冯宛来说,她其实没有想到,自己在战场上真能起什么作用。她只是不想顺了赵俊的意而已。 冷汗涔涔中,赵俊突然心神一动。 当下,他长揖不起,颤声说道:"陛下见谅,"在大公主四白眼地瞪视中,赵俊徐徐说道:"宛娘与臣起于贫贱,是臣的结发之妻。纵使她对我这个丈夫,有不忠不义,可臣,臣还是……"他似是颤不成声,后面的话已说不下去了。 这席话一出,不说陛下,冯宛都差点击节叫好。 看,他点出了冯宛与他的结发之缘,继续表明了他不会和离的决心,又说出了冯宛的不是,说她不忠不义。 一个做妻子的对夫主既然不忠不义,那么便是不和离,小罚一下还是可以的,例如降为平妻,贬为妾室。他这话,完全是给陛下和大公主提醒啊。 这个男人,果然还是有那么个时候,是极聪明的。 陛下沉吟了。 大公主却还在瞪着赵俊,她的脸色依然难看之极,表情依然伤心欲绝。很显然,赵俊此刻说出的话,与平素面对她时的甜言蜜语略有出入,更与她的心里所想,大为不同。 陛下转过头去看着卫子扬,温声问道:"卫将军如何看来?"卫子扬淡淡一笑,清靡微哑的声音漫不在意地响起,"陛下,臣此番举荐冯氏,实因其才华难得,可为臣之臂助。至于她夫主如何,她与夫主的关系如何,似乎不重要吧?" 这一次,卫子扬的声音一落,赵俊已沉声说道:"卫将军。"他咬牙说道:"冯氏乃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将军执意要把她带走,难不成我这个夫主,竟开不得口?" 这是赵俊第一次敢直面反驳卫子扬。 卫子扬有点诧异地瞟向他。淡淡回道:"赵官人何必着恼?你不是与大公主私情甚笃吗?如今你的夫人自愿退位,你当欢喜才是。"他凤眼微眯,似笑非笑,"莫非,赵官人对大公主往昔所言,通通都是假话不成?" 这话恁的肆无忌惮! 朝中也许很多人注意到,骄横的大公主与一个有妇之夫来往密切,可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在陛下,敢在大公主面前这般漫不经心地说出!更何况,听他的话气,赵俊已与大公主山盟海誓了?一个有妇之夫,一面与堂堂公主调情,一面又当着陛下说对自己的夫人绝不休弃,这是什么意思? 嗖嗖嗖,赵俊直觉得背心冷汗涔涔而下,一种惊恐油然而生,这是一种自己将要掉入自己挖下的坑里的惊恐! 下意识的,他转头瞪向冯宛:卫子扬一个大将军,平素何等繁忙,他怎么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定是宛娘,定是这个贱妇透露给他听的!定是他们商量好,要这般攻击自己,把自己拖入陷阱当中。 幸好才瞪一眼,赵俊便注意到了现在所处的场合,收回了目光。 陛下的眉头微蹙,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卫将军,这种无凭无据的话,少说为妙。" 面对明显不高兴的陛下,卫子扬也无所谓,他拱了拱手,朗声应道:"是。"如他这样的人才明白,一个上位者,通常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喜怒。很多时候,你只需要在他心里埋下刺,等着那刺发芽生根就可以了。 陛下挥退卫子扬后,目光瞟向赵俊和冯宛。 好一会,陛下沉冷的声音传来,"冯氏。" "在。" "卫将军说你有才,你有何才?" 终于说到他所担心的地方了。 赵俊的拳头开始不由自主地握紧,他开始屏着呼吸,开始懊恼地想道:宛娘这个贱妇,不会出卖我吧? 冯宛垂眸,沉吟一会,她静而温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妾书香传家,识得字,懂得礼,"顿了顿,她低低说道:"也学过兵家书。" 最后五个字一吐出,赵俊双眼欲裂,直觉得胸口砰砰地跳得慌。这个时候的他,连大公主兀自瞪来,兀自伤心欲绝的目光都忽略了。 "学过兵家书?"陛下笑了笑,道:"一个妇人敢说这句话,倒也罕见。" 他温言问道:"那你与你的夫主平素在府中时,可有讨论兵家之事?" 来了,来了! 砰砰砰,赵俊的心跳,在一瞬间撞得飞快! 冯宛垂眸,她淡淡雅雅的声音温柔地响起,"讨论过的!" 四字一出,赵俊差点脱口骂道:贱妇! 可他不能骂,他不但不能骂,还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因此,他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哦,"陛下似是有点吃惊,他问道:"那这次和亲之事,你可有看法?" 和亲之事? 冯宛垂眸,这原是她挖给公主和赵俊跳的坑,可是不能承认的。 当下,她在赵俊的胆战心惊中,摇了摇头,清清脆脆地说道:"和亲之事古来有之,妾没有看法。" 陛下有点不信,他问道:"这计策可是你夫主所献,当初,他不曾与你商讨?" 冯宛似是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她慢慢摇头,道:"不曾。" 两字一出,赵俊松了一口气,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 主塌上的陛下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移向了大公主和赵俊。 膘了两人一眼,陛下命令道:"卫将军,冯氏,你们退下吧。" "是。" 同时应了一声,卫子扬和冯宛,慢步退出了大殿。 来到殿外,两人并没有离去。特别是冯宛,她的夫主还在里面,说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又有召,所以候着才是对的。 两人站在台阶下,卫子扬朝里面瞟了一眼,转头看向冯宛,压低声音哑声笑道:"幸好你这妇人还知道好坏!" 冯宛抬起美丽的眸子瞟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将军此次所求,陛下未必全允。" 卫子扬一怔,蹙眉道:"哦?何出此言?" 冯宛低低地说道:"将军太重视阿宛了。"在卫子扬不解的凝视中,她压低声音,细细地说道:"将军大才,陛下是深以为忌的。一直以来,将军任性而为,飞扬跋扈,似是目中无人。如今将军对一个妇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想来陛下也是想探究一二的。这探究之道,莫过于阻之拦之,给之予之,取之杀之。因此我以为,这一次陛下会否决将军的所求,他想通过将军的反应,来看看我这个妇人,在将军心目中的地位到底高不高。如果足够高,那我就是将军的软肋……" 这一点,显然出乎卫子扬的意料,他薄唇微抿,沉着脸低低说道:"我当如何?" 冯宛声音轻细的,温驯诚挚地说道:"将军志向远大,妾愿为软肋。"这个'愿'字,实是假话。可古来成就大事的,有多少不是这样做的?至于那个被当成软肋示众的所谓所爱之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中,能不能够存活下来,能不能够享受最终的胜利,那已经不重要了吧? 当年的汉高祖,在逃亡途中,亲手把吕后和子女推下马车以阻追兵的事,后人也不曾非议过什么。她已为了一个男人失败了一世,这一世,她不想再失败,她想试一试,试试这个男人会怎么想!试试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她来托付,值不便得她来依靠。 本来,冯宛还不想这么快就试验他的本性的,可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他给她带来的冲击,也太大。 她原本只是想如一个臣子一样的攀附于他,可现在,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女人! 她,是真的不想再错了,再悔了。 一句话吐出,卫子扬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沉怒地瞪着冯宛,慢慢的,冰硬地说道:"阿宛是要我把你当成靶子,放在当风处,万箭下?"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想到他竟没有装着不懂,冯宛一惊,身子颤抖了一下。 他薄唇成一线,随风吹过来的声音,冷得如冰渣,"阿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说到这里,他高高地昂起头,决然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听着那盔甲摩擦时传来的声音,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冯宛慢慢地抬起头来。 不知为什么,这样看着他离去,她已泪水满眶。 就在冯宛以为他不会回头时,男人脚步一顿,突然转过头来。 他对上了冯宛满是泪水的眼。 他似是怔住了,冯宛已迅速地低下了头。 便这般,隔了十数步,他看着她,她低着头。 这般盯着盯着,他那血色眼中的涩意在迅速消去,远远地瞪了她一眼,他薄唇蠕动,低声骂道:"又蠢又丑又自以为是的妇人!" 骂了这一句后,他毅然转身,大步走向广场处。 就在这时,殿中一阵压低的呜咽声,引起了冯宛的注意。 她回过头去。 站在这个角落,只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赵俊的身影。此刻,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大公主似是匍匐在地,失声哭泣。 而赵俊,也跪在地上,额头点地,一动不动。 冯宛这一站,直站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陛下在宫婢地扶持下走了出来。陛下离去不久,大公主冲了出来。 她一冲出,便看到了冯宛。 腾地一声,大公主冲到了冯宛面前。 她直冲到离冯宛仅有半步处才停下,瞪着四白眼,大公主吐出的呼吸都扑在冯宛的脸上。 直直地瞪着她,瞪着她,大公主含着哽咽骂道:"贱妇,你别得意!"声音一落,她转身冲出老远。 就在冯宛盯着她的背影暗暗寻思时,赵俊也走了出来。 他步履沉重拖沓,也许是磕了不少头.此刻额头铁青一片,鬓发都有点凌乱,显得着实狼狈。 他走到台阶上,一眼看到冯宛,脚步便是一沉。蓦地,他脸一拉,急冲两步。 冲到冯宛面前,赵俊阴狠地瞪着她。 瞪了一眼,他右手嗖地伸手,锢制着冯宛的手臂,大步走出。 可不知为什么,才走出一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嗖地一下收回了手,他的动作十分迅速,仿佛冯宛的手是毒蛇一般。 拉着脸,赵俊提步朝外走去,冯宛看着他走得老远也不曾回头叫上自己,便提步跟上。 不过赵俊上了马车后,并没有如上次那样把她丢下自行离开。直到冯宛也上来了,他才命令道:"回府。" 两人回到府中。 几乎是前脚一入府门,后脚,便有几辆马车驶了进来。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命令道:"陛下有令,一定要尽快建好冯夫人的院子。" 冯夫人? 难道说的是我? 冯宛忖道:原本陛下唤我,都是唤的赵夫人,此刻却叫什么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在冯宛寻思中,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还在驶入,这些人抬的抬物资,准的准备桌椅。在马车的身后,是上百人的工匠队。 只见那太监在整个赵府细细地观察一片后,指着离赵府主院最为偏远的破败北院说道:"便选这里吧,动作快些。" 众婢妾交头接耳中,月娘朝管事使了一个眼色。那管事本来见赵俊脸色不好,是不想靠近的,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向赵俊,"郎主,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吐出,赵俊勃然大怒,他青紫着脸,猛然回头,用要杀人的目光瞪向管事。他正要喝骂,一眼看到那些宫中来人,又硬生生地把怒火吞了下去。 这般胸口生生堵了一口气的感觉,显然甚是难受,赵俊伸手在胸口重重捶了一下,喘息着衣袖一甩,冲入了书房中。 第106章搬家 百来个工匠还在忙活着,也不知陛下是怎么吩咐的,看这架式,多半会彻夜修建。 从纱窗中看来,书房中人影双双,却是月娘正伴在赵俊身侧红袖添香。 冯宛收回目光,在婢妾们的注目下缓步走向寝房。 在她的身后,弗儿亦步亦趋。 来到台阶上,见冯宛伸手推门,弗儿小心地问道:"夫人,你要搬到北边的院子里去吗?" 冯宛回头。 不止是弗儿,眉娘妩娘等婢妾都在朝这边张望,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冯宛瞟了弗儿一眼,淡淡一笑,没有理会弗儿。 她提步跨入房中。 静坐在塌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抿一小口,感觉到那微辣的酒液滚入咽喉,她一直急促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果然,外面的工匠直忙了一晚。在这种叮叮砰砰的响声中,几乎没有人能睡好。冯宛更是,一会儿,她梦到了卫子扬那受伤的,如冰渣一般的声音,一会儿,她梦到了陛下那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 这般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冯宛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空大亮,赵俊中气十足的训斥声响当当地传来,"慌什么?一个个给我安静点!" 喝叫过后,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夫人呢?" 弗儿恭敬的声音传来,"夫人还不曾起塌。" 赵俊冷哼道:"她倒舒服!"语气中,颇有咬牙切齿的痛恨。 又过了一会,只听到赵俊低喝道:"滚开!"再然后传来的,是他远去的脚步声。 安静一会后,给冯宛打了盆水的弗儿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夫人可醒了?" "进来吧。" "是。" 汩汩的水花声中,弗儿细声细气地说道:"夫人,郎主刚才发了一顿火,现在上朝了。" 冯宛"嗯"了一声。 洗漱一新后,在弗儿的殷勤相扶下,冯宛走出了房门。 院落中,婢妾们都在,一个个眼圈发黑,眼中血丝隐隐,显然都没有睡好。看到冯宛,她们齐刷刷回过头来。 冯宛瞟了她们一眼,也不理睬,提步朝着修建中的北院走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老妈子走到月娘身后,小心说道:"女郎,夫人和郎主有点不对劲。" 这个不用她说,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月娘点了点头,双眸怔怔地看着冯宛的身影。 那老妈子又说道:"上天保佑,要是郎主休了夫人,那大公主又和了亲,可有多好?" 这话一落,一个婢女在旁欢喜道:"对呀对呀,到得那里,我们女郎就是苦尽甘来了。" 月娘听着两人的对话,低下头来,伸手抚上了小腹。 好一会,月娘似是下定了决心,她咬着唇说道:"你们在这里,我去跟夫人说说话。" "女郎找她做甚么?"老妈子惊道:"好端端的,去听她闲话做甚?" 月娘摇了摇头,她沉吟着说道:"从她们的口中听来,夫人真是个性温和的。" "女郎你就是心善,看什么人都好。"老妈子恨声说道:"你别看她那个样子,光是我们入府以来,你看哪个人能在她手中讨得便宜去?依老奴说啊,她就是个心机深的!" 月娘没有反驳,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且候在这里,我去见见夫人。"说罢,她提步上前。 不一会,月娘便追上了冯宛。见冯宛对着北院已经建好的框架欣赏着,月娘紧走几步。 她来到冯宛身后,福了福,脆生生唤道:"月娘见过夫人。" 月娘? 冯宛回过头来,她瞟了月娘一眼,淡淡一笑,也不停步,一边顺着林萌道走去,一边说道:"不必多礼。" "是,夫人。" 月娘小心地端详着她的神色,忖道:夫人好似并不怨恨厌恶于我。她知道,有很多人喜怒不形于色,夫人也是那样的一个人。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相信现在的夫人,对她既无怨恨也无厌恶,仿佛,仿佛她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路人。 便如以前她看到夫人,感觉她在冷眼旁观一样。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是不应该有的感觉。 月娘想到这里,快走两步,她靠近冯宛,低着头小心地说道:"夫人,前阵子大公主来了好些次,她还找过夫人呢。" 一边说,月娘一边观察着冯宛的脸色。 照样,冯宛依然是神色淡淡,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续围着尘砂弥漫的北院转圈圈,似乎对她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月娘咬了咬着唇,忖道:不妨直说吧。 下定了决心,她轻声说道:"看夫主那样子,似乎与大公主甚为相好。"咬着唇,月娘望着依然漫不经心地冯宛,喃喃说道:"我看到他们,总觉得不妥。按理,夫主是有夫人你的,大公主她怎么也不至于……可是,他们又那么好,夫人,我真不明白。" 她直说她不明白。 冯宛终于被她的话触动了,回过头来。 静静地盯着月娘,望着这张如花容颜上的殷殷期待,冯宛慢慢的嘴角一扬。 "你不明白什么?" 见到冯宛愿意解惑,月娘连忙说道:"我,我不明白夫主与大公主的关系。"顿了顿,她又说道:"还有,大公主她会不会去和亲?" 冯宛又瞟了她一眼,她淡淡回道:"大公主便是和亲了,那又如何?"以赵俊的性格,走了一个公主,便没有什么郡主贵女的吗?收回目光,冯宛轻叹道:"其实,这些你明白的,只是你不想承认罢了。" 简单直接的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却有千钧之力,直击得月娘倒退了一步。 望着脸色苍白月娘,冯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她可没有兴趣当她的闺中密友,给她解决这感情的烦恼。 当下,冯宛提步向前走去。 月娘白着脸,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那老妈子在月娘的身后关切地问道:"女郎,女郎,你怎么啦?"她愤怒地说道:"是不是夫人?是不是那贱妇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女郎你不高兴了?" 月娘摇了摇头,她抬起苍白如纸,泪水盈眶的脸,哽咽地说道:"妪,我错了,我错了……"她慢慢蹲跪在地,双手抱头,泪如雨下,"我应该听父亲的,我应该找一个阿虎那样的郎君,我当他的妻,他当我的夫,就这样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呜……" 见自家女郎这么痛苦,老妈子心口大痛,她连忙也蹲了下来,伸臂抱着月娘,紧紧地抱着。 冯宛的北院,一个晚上就框架大成,三天就整理一新,修饰妥当。 到得这时,冯宛已可以搬家了。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他不止给她建了一个北院,还给她派了十五个婢仆老妈子护卫的,甚至连马车也送了两辆。至于各种粮帛财物,更是一车又一车,转眼间,有着十来个房间的北院,已各种家俱布置一新,粮帛填满仓库。 真真是一夜暴富,前两天还是除了几套能够见人的裳服,连三顿餐饭也以稀粥为主的冯氏阿宛,这一转眼间,便拥有了都城中中等权贵家才有豪华富贵。 站在院中,接过圣旨的冯宛,转向朝着寝房走去。 她也该收拾东西搬家了。 看着她入房,弗儿低着头,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远处,望着跟前跟后的弗儿,那老妈子恨恨地骂道:"呸!一具贱胚子!眼看夫人富贵了,生怕被甩了吧?这么跟前跟后不停当的,还当人家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这阵子,弗儿跟在夫人身后,愣是没有传过来一个有用的消息,老妈子心中早就不满了。在她看来,便是关于大公主的事,弗儿更是应该能听到干什么。可她就是什么也没有说,呸,多半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弗儿不知道老妈子的不满,她还在跟着冯宛,亦步亦趋的。 这时,冯宛已令得陛下派来的婢仆们,把自己收拾好的东西,抬上了北院。现在她的手边,只剩下陛下刚刚赏赐的三个箱子。 感觉到亦步亦趋的弗儿,她慢慢停下脚步。 便这般静静地看着弗儿,冯宛的眼神宁静中带着寻思。 见夫人看着自己不吭声,弗儿的双手绞了又绞,绞了又绞。人更是低着头,一副老老实实温温驯驯的模样。 好一会,冯宛开了口,"弗儿。" "婢子在。"弗儿慌乱地应道。 冯宛看着她,垂眸,"这里人手不足,你留下吧。" 声音一落,弗儿抬起头来。 冯宛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瘦弱的小脸,对上那乌黑的眸子。此刻,这眸光在闪烁,冯宛竟是看不出,自己不要她跟着,她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在弗儿呆若木鸡中,冯宛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提步朝北院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入了府门。看到那马车,妩娘欢喜地唤道:"夫主回来了。" 确实,赵俊回来了。 他跳下了马车。 几乎是一下马车,他便盯向那一辆又一辆,迤逦驶入北院的马车,望向那一抬又一抬,精致高档的木箱。 看着看着,他的喉结动了动。 冯宛瞟了他一眼,朝着几个陛下派来的婢仆说道:"抬起来,我们走吧。"她要她们抬起的,是陛下刚刚赏赐来的金银首饰。 赵俊回过头来。 他看到四个婢女,两个老妈子,二人抬起一个沉甸甸的木箱,从不曾紧闭的箱门可以看到,里面金光灿烂,银霞流荡! 竟是满满三箱子的金银首饰! 刹那间,赵俊的双眼瞪大了。 事实上,此刻瞪大双眼的,不止是他,妩娘,月娘,甚至眉娘弗儿她们,都是瞪大双眼,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些木箱。 不说别的,光是这箱子里的财富,就够赵俊过上以前冯宛当家进的风光日子,就可以让他那么挥金如土地过上五七年! 赵俊清咳一声,向一个仆人问道:"这些事?" 那仆人回道:"是陛下刚才赏赐给夫人的。" 一句话落地,赵俊的喉结滚动起来。 赏赐给夫人的!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一入耳,赵俊第一个想法就是欢喜:他有钱了。 不是这样吗?宛娘的,就是他的!赏给夫人的,就是赏给他的! 可是,欢喜不过一瞬,他马上想到了陛下所说的话,陛下说:冯氏甚好,以后就唤冯夫人吧。 他不是傻子,他听得明白,这是陛下在命令他,就算他与冯宛不曾和离,可他这个夫主,也没有权利碰宛娘了。 宛娘,现在不是赵夫人,是冯夫人! 何况,陛下派了这么多的婢仆护卫,表面上这是保护冯宛的,可这些人,同时也是防着他与宛娘接近的啊。 因此,他陡然明白过来,他无权动这些金银。 除非宛娘自愿,千方百计地使法子把这些金银偷来给他用! 想到这里,赵俊抬头盯向冯宛。 他对上的,是一脸娴静,正侧头吩咐了几句什么话,准备提步走入北院的她。 喉结动了动,赵俊唤道:"宛娘。"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冯宛抬头。 对上她的脸,赵俊温和地说道:"宛娘今日迁居,可得好好庆祝才是。"说到这里,他朝月娘吩咐道:"去令人弄几个小菜来,为夫要与宛娘对月浅酌!"他想,他明摆着在院落里与宛娘说些话,陛下总不会介意吧。 对月浅酌? 刚刚还恨不得把自己拆吃入腹,这么快又温柔似水了。 对上赵俊眼上闪动的光芒,冯宛瞟了瞟那几个木箱:怕是瞄上了这些金银吧? 因此,在赵俊温柔如水的期待中,冯宛淡淡说道:"不必了。夫主刚刚回府,想是累了。宛娘告退。" 丢出这句话,冯宛娉娉婷婷地向前走去。在她的身后,是六个奋力抬着木箱的婢仆。 见她这么不给面子地拒绝,赵俊脸刷地一拉,他正要发火,一眼瞟到那六个婢仆,又强吞了下去。 盯着冯宛离去的背影,赵俊唇蠕动了几次,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好一会,他青着脸,沉声骂道:"不忠不义,给脸不要脸!"这骂声压得极低,便是他身侧的月娘也没有听清。 骂出这句话后,赵俊还不解恨,他衣袖一甩,急冲冲卷向书房。不一会,书房中便传来"叮叮砰砰"东西被砸的声音。 第107章赵俊的迷茫 冯宛施施然地朝着北院走去。 走进这个焕然一新,处处都体现着大方和中规中矩的院落,冯宛令婢仆们把东西收好后,便走了出来。 就着月光,她慢步走在院落中的每一处。与她以前的寝房一样,在这里,她的寝房也是紧邻围墙,同时,北侧处,还特意开了一张门,她出出进进,甚至可以不经过本院的大门。 也就是说,她这院落,已是自成一府。 站在院落中,望着渐渐洒了一院的月华,冯宛清声道:"置点酒菜。" 一个婢女应道:"是。"她一转身,另外二个婢女已搬来塌几,把它们摆在院落正中,月光底下。 冯宛缓缓坐下。 不一会,一阵酒香袅袅飘来。冯宛抬着头,看着天空的明月,暗暗想道:我已有多久不曾这般清净了? 与此同时,赵府本院中。 赵俊在书房中发了一阵无名火后,双手扶着几喘着气。 好一会,他慢慢平静下来,回头看着书房中,见房间蓼落,竟没有一个婢妾过来温言解愁,不由恨恨地骂道:"全是些不忠不义的!" 他也不是想骂婢妄们,平素里。他这般在书房中发火时,婢妾们本是不敢近前的。 他就是突然觉得,房中冷清得渗人,自身似乎置于荒野中,无依无靠无伴无友。 这种发自内心的寂蓼孤单滋味,竟是如此荒凉冰冷。 不由自主的,赵俊转过头看向冯宛以前的寝房方向。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前浮现了当年的情景。他的家世一般,父母虽有点资产,却在战乱中双双被杀。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孤身一人,他一人学习,他努力地与身边的每一个人交好,他学着那些晋地来的士子谈吐,他微笑,他彬彬有礼。 直到那一次.他看到了宛娘。 只是匆匆一眼,他的心在那一刻,竟体会到了一种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宁静。 这是一种很奇怪,很舒服的感觉,因此,那时刻,凭着他的手段,也有比宛娘家世更好的女郎喜欢他,他还是选择了宛娘。 她嫁给了他。 新婚之夜,他揭开她的盖头,对上那双如星辰般美丽宽容,让人心悦神怡的眼,他突然感觉到了愉悦。 他抱紧了她的新娘。 后来,一切如他所想,她聪慧,她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一件事,往往他还没有开口,她便替他办妥了。 开始时,他是感激的,他觉得自己非常幸福,他觉得自己圆满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到了后来,宛娘还是宛娘,可他的心,却不再觉得满足。他渐渐习惯了,宛娘替他张罗好一切,他想到的,没有想到的,她都替他想好,做好,对宛娘,他由最开始的感激,欢喜,变成了理所当然。 然后,热偶有思虑不周之处。他会变得不开心,他会想,她怎么能这点小事都想不到,办不好? 不过他忍着没有发作,而每次没有发作的时候,他就会想,世上只有自己这样的好丈夫,才会去容忍一个妇人。 有时他觉得,他对宛娘真是太娇宠了,于是他会适当地流连花丛。 当然,他流连花丛是挑时机的,如那几次升迁中,宛娘既然出了力。他怎么也得慰劳慰劳她,那时,他会如新婚时一样,给她十足的娇宠。 在赵俊想来,宛娘这一生都是自己的人,自己对她好,是恩,是宠,对她不好,那也是告诉她不要恃宠而骄。 他只是不明白,怎么那一次小别后回府,宛娘怎么会变化那么多? 书房是空空荡荡,赵俊踱来踱去,却无法扫走那刻骨的寒冷。 这种寒冷,在没有娶回宛娘之前,他是经常承受的。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迁到了北院,不过是不必天天看到一个不忠不义的妇人,他怎么就感觉到这般孤寂了?似乎举目四顾,再也没有能让他安心的港湾? 转了大半个时辰后,赵俊是觉得四周越来越冷,那冷,已由皮肤渗入了骨髅。 想了想,他推门而出。 外面,妩娘和她的婢女在朝这里张望。她对上赵俊的目光,连忙福了福,小心地唤道:"夫主。" 赵俊盯着她。 这个妇人脸宠削瘦无ròu,生就一副刻薄样儿,他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与她寒喧。 点了点头,赵俊提步走出。 不一会,眉娘走了出来,娇媚地唤道:"夫主?" 赵俊回头。 月光下,眉娘娇是娇媚,恁地从骨子里透着一种轻浮,让他更生烦躁。当下,赵俊蹙着眉低喝道:"退下吧。" "是,是。" 眉娘退下时,赵俊一眼瞟过呆呆钝钝,显得有点蠢样的绢儿。 他转过头来。 这时,月娘正低着头,在那老妈子地扶持下,一步一步走来。 看她的样子,似是不曾注意到自己这个夫主。 赵俊盯着月娘,正准备唤她近前,正好这时月娘也抬起头来,她一看到赵俊,马上娇娇怯怯地唤道:"夫主。"眸子水汪汪的,似乎要滴出泪来。 看看,又是这么一副小家子气,哪像是一个上得台面的妇人? 赵俊眉头蹙得更深了,他也没心理会她,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不知不觉中,他推开一扇房门。 房中,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钻来钻去。下意识中,赵俊欢喜地唤道:"宛娘?" 声音一出,那人影一僵。 迅速的,她碎步跑了过来,朝着赵俊一福,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婢女胆怯地唤道:"弗儿见过郎主。" 不是宛娘,那贱妇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北院去了。 赵俊收回目光,冷着脸低喝道:"你在干什么?" 小婢女身子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赵俊也不耐烦听她辩解,挥了挥手道:"去,把那时常给夫人驾车的驮夫叫过来。" 弗儿见到郎主没有继续追问。连忙应道:"是,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响起,那敢夫恭敬地唤道:"郎主,你叫我?" "恩,进来吧,那婢子也进来。" "是,是。" 两人一走进来,便是一怔,只见赵俊坐在平素冯宛最喜欢坐的窗台旁塌几上,便是端直的姿态,也如夫人一般无二。 见到两人,赵俊沉声说道:"进来吧。" "是。" 待一婢一仆在面前站好,赵俊寻思了一阵后,徐徐说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把你们派到北院处。" 他抬头盯着两人,道:"你们是夫人用惯了的旧人,想来她是喜欢的。" 这话一出,弗心氐下了头,那驭夫则是呆了呆,就在半个时辰前,夫人曾经把他叫到一侧,低声说了一句,"我到北院处,你且在这里安心呆着,想来郎主用不了多久,也会派你前来的。" 断断没有想到,夫人的话音刚落,郎主果然做了这个决定。 这时,赵俊抬起头来。 他盯着两人,沉着声音徐徐说道:"不过,便是到了夫人那里,你们也得记着,我才是郎主,才是你们的主子。" 顿了顿,他命令道:"如果夫人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人去了北院,一定要记得告知于我。" 说到这里,他盯着两人,"听到没有?" "是。""是。"相比起有点迟疑的弗儿,驭夫的回答干脆得到多,很早以前,夫人便说过,郎主如果有心问起什么事,他得记住谁才是他的主子。可一直以来,郎主便没有问过他什么事。 现在看来,夫人就没有错的时候。看,郎主不就交待这话了吗?夫人真是强过郎主多矣。 赵俊交待到这里,站了起来。他盯向弗儿,认真地说道:"以后夫人说了什么话,是不是见过卫子扬。还有北院里的那些婢仆说了什么,你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沉着脸,赵俊警告道:"记着,我这人可是不心慈手软的。" 这是警告,弗儿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白着脸连连应是。 赵俊又看向那驭夫,交待道:"你是夫人用惯了的老人,夫人出府。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需得一一通报于我。若是不然,休怪郎主我手辣了!" "是,是。" 见到一婢一仆都还听话,赵俊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今晚你们就到北院去。" 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迷茫地想道: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几乎是这个念头刚起,愤恨之情便油然而生,赵俊拉下脸,咆哮道:"滚!还愣着干什么?" 两人哪里知道他会突然发火,吓得急急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赵俊便退到冯宛常坐的塌几上坐下。咬着牙,他伸手在几上重重一捶,恨声骂道:"不忠不义的贱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弗儿和那驭夫,一前一后朝着北院走去。 弗儿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盯向那驳夫,想道:听说要到夫人这里来,他答应得这么干脆,现在又步履生风,没有半点犹豫徘徊的,显然,夫人平素对他是不错的,他自己,也是想来的。 刚寻思到这里,她便想到那天晚上。被夫人叫破,并唤到房中训话的那一幕,便想到夫人那双如妖如鬼,一切都明白,都能看破的眼神,不由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转眼,弗儿自己对自己说道:我怕什么,夫人要真调查了,便当知道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她,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再说,夫人身边都没有几个可用的人,她以前是怀疑我有二心,如果我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她一定会放下防备的。 想到这里,弗儿觉得脚下终于有了点力道。 有不少读者说我的小说中,女配没有什么好人,甚至还上升到人品高度。 本不想解释的,因为这是件很无趣的事,我早期的作品《转世为狐》《乱世红颜梦》中,有的是这种女主的好友,纯良的女配。 后来想一想,实在听也听烦了,便说一说吧。 大伙没有发现吗,我的书,基本线条单一,配角甚少,整个故事,都是随着女主的经历而铺展的。我刻画的,只是乱世中,一个女人的自强之路和她的狗血爱情。 简单一点说,我的书中,只有女主。没有女配。便有几个女人出现,她们也不能算女配,只能说是为推动剧情而诞生的某一个人。这个人可以是张三,可以是李四,是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在我书中,每一个人物,都起着推动剧情的作用。因我不喜欢写种田文那种角度很广的小说,所以每个情节的设定,几乎都悬接下文,是有目的的。并不像流行的种田文和宅斗文那样,可以用大量的笔调描写可有可无的生活情景。 我曾经也想过,要不要给女主设定一个好友,或一个有爱的妹妹。最后都是否决了,因为我的文基本有字数限制,七八十万字的文中,表达一个世界,写出一个女人的奋斗,基本上很多情节都要砍掉。就为了可爱或友情什么的,弄个女配出来,一不能服务于剧情推动剧情发展,二不能保持节奏的明快干净,我用着着吗? 第108章绽放 两人来到冯宛的身后,还没有吭声,背对着他们的冯宛便静静地说道:"你们来了?"她微微一笑,道:"管事在里面,他会安置你们的。" 不曾回头,闲闲淡淡,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弗儿腾地抬起头来,她盯了冯宛一眼,掩住心中的惊惶不安,低下头与驭夫同时应道:"是。" 月光下,冯宛一直独酌到子夜时分才入睡。 这一睡,特别香甜,几乎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香甜。前世时,她汲汲营营,总是在为赵俊盘算,说实在的,赵俊并不算聪明,也不算很有官场智慧的人。一个提点不到,他就会犯错,而他又自视甚高,躇踌满志,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一点。 因此,冯宛要帮他还不能帮得太明显,还总是小心又小心地从他的话中,套出他那一日的交际,了解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然后,她要用一种巧妙的,绝对不会伤害他的自尊的方式,让他明白。 因此,她一直很累,便是睡梦中,也在琢磨着怎么开口,怎么提醒。 重生以来,她陷入了噩梦当中,一场又一场的往事,不曾的在她的脑海中出现。无数个夜晚,她是睁着眼到天明的。 她几乎都忘记了,原来睡得好是这么偷快的事。 一夜无梦到天明后,冯宛人还没有醒,嘴角已是含笑,侧听着外面树林中的叽叽喳喳,听着四周不时传来的人语声,冯宛不知怎么的,一点也不想起来。 赖了一会,她又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三天,这三天中,她每天都要睡够五到六个时辰,这三天中,她似乎放下了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要把以前所积欠的睡眠,一下子补回来。 第四天,冯宛在晨曦中清醒了。 她起榻的声音惊动了弗儿,使得她连忙碎步近前,"夫人,醒来了?"一边说,她一边棒着裳服走近,小心地问道:"夫人,要起榻么?" 在弗儿的身后,是二个陛下派来的婢女,这二个宫中来的婢女,此刻正低着头,不声不响地站在一侧,似是不屑与弗儿一样对冯宛献殷勤。 冯宛恩了一声,道:"起榻。" "是。"弗儿连忙应了一声,上前扶着冯宛起榻。穿裳,洗漱好,对着铜镜梳理长发时,弗儿见冯宛目光晶莹,显得十分偷快,不由诧异地问道:"夫人很开心吗?" 冯宛浅笑道:"是啊,很开心。"她轻轻说道:"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可以这么开心的。" 她曾经以为,离开了赵俊,离开了那个她已经熟悉的一切,她会茫然,她会不知所措。 她曾经以为,只有呆在熟悉的环境中,面对熟悉的人,哪怕那人最是不堪,可只要是熟悉的,便能让她心安。 可她错了。 冯宛望着铜镜中,分外显得明亮的自己,喃喃说道:"该制两套衣裳了。"该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好好的取悦一下自己了。 弗儿站在身后,连忙笑道:"是啊是啊,夫人的裳服都是去年制的,都已旧了,是该制两套新裳了。" 冯宛恩了一声,这时她已收拾妥当,便站了起来。 她走到内墙安置那三箱金银珠宝的地方,也不顾弗儿和二婢在场,打开了其中一处箱子。 几乎是箱盖一开,一阵耀眼的金银光伴着珠光便射入人眼。 不知不觉中,弗儿的手心汗湿了。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粘着那些金银首饰,怎么也移不开来o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箱盖一合,精心选出二套首饰和五十片金叶子,并把它们放入怀中锦囊的冯宛转过身来,弗儿才贬了贬眼,迅速地低下了头。 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不过这个时候,她是在想着:夫人在本院寝房中,财物都放在榻下的地板坑里。那地板要不是我细细的,一片一片地敲过去,也不会发现里面是中空的。由此可见,夫人是何等谨慎。 是了,这三箱金银,她之所以这般随随便便地摆着,是因为这是陛下赐的,是因为陛下派来的人,明里暗里都在盯着。她压根就不担心谁敢有异动…… 冯宛走出了院落。 她跳上了赵府驭夫的马车,朝着那些亦步亦趋的婢仆们说道:"不必跟了。"丢出四个字,她也不再多言,便令那驭夫驱着马车驶出了北院。 如今,陛下赏赐了大把的财帛,冯宛想,这些财帛白用白不用,且好好的享受一番。 她知道,自己身边时常有陛下的人盯着。在这种情况下,陛下的赏赐再多,她也不能藏起来,或者交给曾老叔打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钱帛花掉。 于是,她到了绸缎庄,挑了自己最喜欢的绸料,准备做几套晋裳。 别看晋裳,它可一点也不简单,式样繁复,以飘透为美,不说别的,上面的珠玉镶嵌,都是有讲究的。 两世为人,冯宛还没有这般无后顾之忧的花过钱,当下,她硬是按照最严格的晋裳制做,给自己按春夏秋冬四季,各订制了四套颜色不一,样式在建康城中也是流行,布料显得极为华贵的晋裳。又按季节各定制了二套胡装。 接下来,冯宛又逛了胭脂店。钗子店等。 把她两世以来,想逛而不敢逛的地方转了一圈,花光了带来的五十片金叶子后。冯宛才回到北院。 如此几日,当冯宛都想不起自己还要购买什么时,那三箱金银首饰,不过用去了微不足道的一角落。 这一日,天气睛好,到了取裳的日子了。 冯宛来到那绸缎庄,把那些华贵的,她亲自裁定式样的晋裳收入马车。在两个宫中来的婢女的要求下,她还拿了几套晋裳在手,准备换上身看看。 恰好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旁边传来。"你这裳服是何人裁定?当真华盛。"声音充满了惊喜,却是大公主。 伙计有点吞吐的声音传来,"这裳服是那贵人自己裁定的。" "何人,你叫她过来。"大公主傲慢的,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一套裳服,本公主开口要,那是她的荣幸!" 一边说,大公主一边拿着那裳服进了内堂,看来是想试穿一下了。 透过fèng隙,冯宛看到那伙计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又膘了一眼大公主拿在手里的裳服式样,淡淡笑了笑。 她折身回去,重新把身上的晋裳脱去,换了一套与大公主所拿一模一样,只是与那套颜色有所不同的裳服。 不一会,大公主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已换上了那套新裳。冯宛所裁的这些晋裳,全部是广袖高腰,打佩环响,式样于繁复中见飘逸,极是极衬身材的。因此,大公主便是身材略显高壮,穿了这裳,也显得清俊许多。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打量着自己,脸色因兴奋而泛着淡淡红晕,整个人倒少了三分凶横,多了二分少女的娇美。 急急冲到门块处,大公主朝着外面娇唤道:"郎君,这裳好不好?" 外面停着的数cha马车中,三辆马车是大公主这一伙的。赵俊和另外二个青年郎君,以及三个贵女同时回过头来。 六人眼睛同时一亮,赵俊率先赞道:"甚美。" 二字一出,大公主喜笑颜开。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原来盯着她细瞧,目露惊艳的六人,同时齐刷刷看向她的身后。 大公主城起了眉,叫道:"怎么了?"语带不满。 见没有人回应,大公主转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也呆了。 缓步走来的,正是冯宛。 此刻的冯宛,穿着与她一般式样的白鹤秋空云裳。只不过,大公主的是色彩淡绿,冯宛的是色做淡紫。 冯宛这人,本来身材极好,肌肤白嫩如瓷,双眸神秘美丽如星空,姿容更是雍华清越。 以前,她跟着起于寒微的赵俊,便是擅于经营,那钱帛也是大量地进了他那无底洞,她经常是几年都制不得一套新裳。 饶是如此,因她天生的风韵和姿容,便是旧裳修改一下,再绣些添些什么,也总是能穿出与胡人迥异的美丽。 可是,那所有的美丽,都与现在不同。 现在,她着重是便在建康,也是流行的新裳。 这世间,原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世间真正的绝色有几个?大多数美人,其实都是精致的妆点和得体的裳服映衬出来的。 冯宛明明这般缓步而来,明明那张脸上,除了肌肤和眼睛,便再无特色,明明她都只是一个普通身份的妇人。 可是,在这一瞬间,包括大公主在内,都觉得眼前华光四射,都觉得眼前这个妇人,美丽华贵至极。便是那过于素净的肌肤,都透着一种低调的高雅,那美丽神秘的辉子,更是让她皎皎然,飘飘然,直似那夕阳下,金光中,正要振翅高飞去的丹顶鹤。 在这种极致的优雅飘透的映衬下,与她身着同样裳服的大公主。直如土偶泥人,直是呆泰如土鸡,直是呆笨得可笑。 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告诉大公主,可她就是感觉到了。 不知不觉中,她被冯宛的光芒所慑,向后退出一步,缩了缩脖子。 不知不觉中,她转过头看向赵俊,看向呆呆怔怔,目露痴迷和狂热,又痛苦着的他。 墓地,怒从中来,大公主尖叫一声,冲到冯宛身前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这裳服……" 不等她反咬一口,冯宛已是优雅一笑,她明眸如水地转向大公主,在令得她气为之夺的同时,清雅地朝她福了福,温柔说道:"这裳服是妾所裁。大公主喜欢它,这是妾的荣幸,区区裳服,不成敬意,还请公主收下。" 说罢,她双手棒上了一副玉带。这玉带是大公主这一套的,不过她嫌系上玉带后,反衬得腰身过粗,便取了下来。 面对着恭而敬之的冯宛,面对着既然是行着礼,也优雅高贵如仙鹤的冯宛,大公主突然间,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 她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小丑! 咬牙切齿的,大公主咆哮道:"谁要你的破衣裳?"一边喝叫,她一边向外冲去,刚冲出一步,她想到这身令自己感觉到低人一等的晋裳,又折了回去。 不一会,已换回自己衣裳的大公主冲了出来,跳上自己的马车,几声暴叫中疾冲而出。 不知为什么,一向骄横任性的她,这一刻竟是提不起胆量去面对冯宛。实实是那种天与地,云与泥的区别,令得她在那一瞬间只想逃避。 目送着大公主逃之夭夭的身影,冯宛微笑着想道:这本是我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裳服,你怎么可能适合? 转眼她又想道:这飘逸优雅,卓显风流的晋裳,可不是你一个胡人泼妇可以穿得出来的。 就在她含笑而立时,一个身影罩住了她。 冯宛慢慢回头,她对上了赵俊痴迷得痛苦的目光。他正一瞬不瞬的,如痴如醉地看着她,见冯宛望来,赵俊喉结动了动,低低说道:"宛娘,我……跟我回家,我们不闹了,可好?" 映入他眸中的冯宛,有着他打从骨子里便向往的高贵,优雅,雍容,还有惊艳! 这一刻,赵俊突然觉得,他的宛娘原来是如此的美!光凭她这个姿色,哪里便输给了月娘她们? 第109章赵俊夜访 冯宛坐上马车时,赵俊还在痴痴看着她,他几次想要近前,可是看到坐在冯宛身侧的两个宫婢,那脚步却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 冯宛见状,淡淡一笑,信手拉下了车帘,道:"走罢。" "是。"马车驶动。 赵俊一直动也不动地望着那车帘拉下,望着那马车离去,直过了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 而这时,与他一道而行的几个伙伴,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离开。回头寻了几眼,赵俊忍不住又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苦涩地想道:那是宛娘啊! 那般的华贵,明艳,那般地高雅脱俗,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曾经幻想过拥有的梦中人啊。 马车驶入了北院。 交待婢女们把东西收好后,冯宛悠闲地躺在院落中,看着头顶上由绿转黄的树叶,享受着冬日阳光的温暖。 煮一斟酒,焚一炉香,泡一杯浆,一边细细地品,一边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这一刻,冯宛甚至觉得,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也是一件极美的事。 在放松中,时辰飞快地流逝,转眼间,又入夜了。 夜幕渐渐笼罩在天地间,碧蓝的天空中,一轮明月相照,几缕浮云来去,实是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的美丽。 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一沉一轻,不用回头,冯宛也听出了,它是属于赵俊和月娘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离冯宛十步处,赵俊站住了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斜侍于榻,一派悠闲自在的冯宛。 这样的冯宛,他没有见过。 他知道冯宛是个喜欢清静的人。 只是她嫁他那一年半中,她最多也就是在寝房中对着纱窗外的明月发发呆。平素里,总是温婉地交待着管事,总是小意地站在他的身侧,时不时为他暖上一斟浆,说上两句话儿。 他躺着时,她总会轻步上前,给他在肩膀和头上轻轻按摩着,时不时地听他说一说官场上的事。 至于这半年,她更是仿佛隐形人一样。总有偷偷地躲在房中,悄悄地享受着清净。她哪里敢,又哪里会如现在这般,优雅的,理所当然地侍于院落中,坐在月光洒下的光辉里,婢女环绕? 现在的她,已是一个不再隐藏,不再暗无声息,而是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明月美酒的贵妇。 最重要的是,这几个晚上,他不曾有一晚入睡,三番五次从梦中惊醒,他会下意识地看向冯宛曾经的寝房方向。然后,他会记起宛娘已经不在那里了,那时刻,无边的寒冷和孤独感铺天盖地袭来。那种感觉太难受,饶是他马上覆在月娘身上,从她温软的身躯中寻找刺激和满足,可那感觉还是如影随形。 这样的次数多了,月娘虽然婉转相就,可她的眸中还是有了泪,有了苦。 当然,这个赵俊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女人嘛,就是喜欢流泪罢了。 问题是,他这样折腾着自己,折腾着月娘,也只是打发了时辰。却不曾减去心中的茫然。 宛娘在时,他一连半年不碰她也无所谓,一连二个月见不到她也没有一点事。现在她也只是去了北院,可他怎么就觉得没有了依靠,好象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一般? 盯着她,望着她一派闲适,赵俊下意识地脸一沉,嘴一张便想训她两句。可嘴是张开了,望着明月下她优雅美丽的面容,望着她那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派,他又突然明白过来。 他没有立场子! 她,是陛下所说的'冯夫人',不是赵夫人,不是冯氏,而是冯夫人! 按下复杂的心思,赵俊提步向冯宛走去。 他来到了她身侧。 明明他的倒影出现在冯宛脚前,明明她应该知道他已到来,可她既没有慌忙的起榻,也没有笑语相向,温柔相侯。 她依然背对着他,似是他并不存在。 呆怔了好一会,赵俊沉不下气了,他低声唤道:"宛娘。"语气中,多多少少有着被她忽略的恼。 唤出一声后,见冯宛不应不理,赵俊大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说道:"宛娘好悠然啊。" 明明他想温柔地跟她说话的,可他还是被她激出了怒火。 冯宛抬眸。 月光下,她眸如秋水,静静地瞟了一眼怒形于色中,眸中带着痛苦和几分痴迷的赵俊,冯宛晃了晃酒斟,温柔说道:"是夫主啊?请上榻。"说是上榻,依然不曾起身相迎,不就以礼相待。 赵俊脸色一青。 他刷地拉下脸,冷冷说道:"宛娘,陛下给了你几个仆人,你不会连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吧?"他剜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不曾把你休弃,你可还是我的夫人!" 说话之时,他放在腿侧的拳头紧紧握着,隐隐有青筋暴露,隐隐在颤抖着。也不知他是在控制自己地激动,还是忍着揍她一顿地冲动? 冯宛瞟了他放在腿侧的拳头一眼,微微一笑,举起酒斟朝他晃了晃,优雅地说道:"郎君错矣,妾身现在是'冯夫人'"吐出三字,令得赵俊向后退出一步后,冯宛温温柔柔地提醒道:"赵家郎君,如今,妾是陛下亲封的冯夫人,这左右侍侯的人,又是宫中派来的。郎君若想尚公主,有时候,适当的避嫌是有好处的。" 这一句吐出,赵俊身子更是晃了晃。 他双眼瞪得极大,愤懑地瞪着冯宛,薄唇一动想要反讽她,可找不到话头。 这时的冯宛,似是觉得与他大眼瞪小眼很是无趣,已低下头来。她低着头,秀发如帘,轻柔地挡住了半边素白的脸,只露出一双星辰美闪耀的美丽的眼。 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华贵晋服的映衬下,容颜高贵而幽静,仿佛空谷幽兰,便时无人处,也自得芳香。 把手中的斟晃了晃,冯宛轻抿一口后,对着又转为痴呆的赵俊温柔低语,"郎君,请入榻。" 她再次要求她入榻了。 可是,她白日里还唤他夫主,这一次,却左一句右一句唤的都是郎君,语气客气而疏离。 对着月光下,华贵又幽雅的冯宛。赵俊那一口冲上来的怒气,在无形中消去大半。重新涌出来的,只有说不出的苦。 他轻哼一声,退后一步,在冯宛的对面跪坐下。 笔直坐好,赵俊瞪着因华贵美丽而倍显遥远的冯宛,压下最后一丝怒火,尽力温柔地唤道:"宛娘。" 唤出这两个字,他的语气又温柔了两分,于缠绵中夹着情意,"宛娘,陛下并不曾要你离我,而我也是当着陛下说了的,这一世,我都不会休弃你,不会让你享不到我的荣华的。" 他倾身上前,目光如水,吐出的话,也是低而软,带着无边情意,"宛娘,你是我明媒正要的妻室,我是你的夫主。在云城时,我们是何等恩爱甜蜜?为什么要与我赌气呢?宛娘,你与我明天就去见过陛下,你去跟他明说要与我永远在一起可好?" 他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很温柔"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哀求。 瞟过他看向自己如痴如醉的双眼,冯宛想道:看来,这就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这个念头刚一浮起,冯宛瞟向站在十步外,一直低着头,显得怯弱无依的月娘。 明明特意前来,想求自己与他和好,他还不忘带上美妾。 明明是他想与自己和好,却口口声声说,要她去面见陛下,要她去向陛下陈词。 这个男人,连面对陛下的勇气也没有,只会把自己推在前头。是了,是了,这样的话,只有自己说了,他才进可娶公主,退也有颜面。 冯宛的唇角,浮起一抹似是讥笑,似是漠然的笑容。 在赵俊地盯视下,冯宛垂下双眸,她似是寻思了一会,慢慢抿下几口酒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必。" 两字一出,赵俊脸色大变,他压抑着怒火喝道:"为什么不必?"咬着牙,他冷冷地说道:"莫非,你这妇人还真以为可以攀上卫子扬?你莫要忘记他的身份!告诉你,你就算跟了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 说到这里,他"啊"的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的大声说道:"我倒是糊涂了,也许宛娘与那些蠢妇一样,觉得做个将军的妾室,要比做我这个六品官员的妻子更好,更威风,更荣光!" 声音尖刻,语气中满是冷嘲热讽。 冯宛抬眸瞟了他一眼,然后,她举起酒杯朝他晃了晃,慢条斯理地说道:"郎君,你又失态了。" 七字一出,说得起劲的赵俊一噎。 冯宛笑了笑,月光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妾之所以不想前去,并不是想嫁卫子扬,而是因为,妾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她含着笑,慢慢说道:"妾现在当这个冯夫人,感觉很好,已不想改变什么。" 赵俊本来发青发红的脸,在这一刻僵住了。 与冯宛相处多时,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冯宛这话发自肺腑。 她是真的不想前去,她是真地觉得现在很好。 自己夜夜无眠,她却觉得如此甚好! 赵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喘着粗气瞪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妇人! 第110章卫子扬夜访 在赵俊的瞪视中,冯宛轻轻抿了一口酒,衣袖一甩,正准备说送客时,一个极轻极轻地哧笑声从一侧树林中传来。 那哧笑声虽是极轻,在这静夜中也很响亮。 赵俊嗖地抬起头来。 他瞪向那片树林,可是处处树叶繁茂,哪曾有人?赵俊脸一沉,正要斥喝,突然想道:当着这么多人,这隐在暗处的人也肆无忌惮地发笑,莫非,他本是陛下派来的? 一想到陛下,他脸色便是一白。当下赵俊连忙收回目光,脚一提,慌慌忙忙的朝外走去。 在经过冯宛时,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对着月色下,她恬静优美的面容,一时之间,那种苦涩和可望不可再得的痛苦又涌出心头。 不说赵俊匆匆离去,冯宛把酒斟朝几上一放,抿着唇郁郁地说道:"将军来了?"也只有他来了,陛下的护卫才不惊不理,也只有他,会在这个时候发出哧笑声。 这个卫子扬,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难道他就不知道走正门吗?还有,也不知这家伙来了多久,偷听了多少。 这时的冯宛,神色中哪里还有刚才面对赵俊的优雅雍容?浑然一副郁闷的小妇人模样。 嗖地一声轻响。 一个颀长的倒影与冯宛的倒影重叠。 卫子扬来到了她的身后,望着月光下,低着头,强装出温婉平静的冯宛,少年一声不吭。 见他不出声,冯宛有点恼怒地低语道:"将军何等身份,这北院,你自正门而入便是。"北院单独开出的那个门,不就是为他开的吗?再说,他这般偷偷的来,与明目张胆的来有什么区别?反正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没有想到,冯宛生恼,少年更恼,他清靡的声音冷冷传来,"若不是这般前来,我也不知道,原来夫人觉得现在很好!" 算帐了。 冯宛马上明白过来,他定是听到了自己那句。"妾之所以不想前去,并不是想嫁卫子扬……" 在冯宛怔住,不知如何是好时,少年走到了她身后。 他伸臂搂住了她的细腰。 几乎是他这个动作一做,冯宛便颤抖了下,她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求道:"快放手。"悄悄瞟了一眼四周的婢仆护卫,冯宛急急说道:"有人在呢。" 少年没理。 他不但搂上她的腰,还把脸搁在她的颈窝里。吸着属于她的体香,少年低低的嘟嚷道:"丑女人今日好似不丑。" 说到这里,他另一只手伸出,两臂一齐环着她的腰,卫子扬侧过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冯宛,又说道:"换了新裳,看起来甚是舒服。"声音中有着不知不觉的温柔和沉醉。 其实,这是夜晚。冯宛便是换了新裳,也体现不出那种让人惊艳的华贵飘逸。 冯宛脸一红,她又朝四周低着头的婢仆们看了一眼,小心求道:"快放手。" "不放。"卫子扬说道:"那老头子给你建这个院落,派上这么多人看着,可不就是想知道些你与我的往来事?" 冯宛一怔。 卫子扬的声音,继续从她的耳边低低传来,"幕僚之事,我暂时不会再跟陛下说了。"他的大手,慢慢向下,一直握上她的小手,把她的手置于掌心,他压低声音都囔道:"我们得让老头子看到他想看的……阿宛多半要失望了,你嫁不嫁我,可不是你说得算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冯宛的眼角瞟到,卫子扬说出这句话后,得意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极是刺眼。 也许是感觉到她狐疑的目光,卫子扬马上收起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冯宛脸一红,伸手在他的大手上重重拍了一下。低声道:"别这样。"语声极其严肃,奈何脸红过耳。 直过了一会,也没有听到卫子扬地回答,冯宛有点纳闷,她回过头去,只见卫子扬歪着头,双眼熠熠生辉地盯着她,目光火热中竟似有点痴迷。 这一下,冯宛的脸更红了。 她瞟了一眼四周,实在不想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可是,她又想道:要是躲回房中去,那我与他做了什么,岂不是说也说不清了? 她放在腿侧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一张脸绯红绯红的,星辰般的眸光忽闪着,实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卫子扬侧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他压低声音,有点欢喜有点温柔地呢喃道:"阿宛,每次见你,我都甚是欢喜。"暖暖的呼吸伴着暖暖的话语,在令得冯宛的脸更红更艳后,他喃喃补充道:"你以前见我,总是淡淡的甚是端庄,现在见我,想骂又不敢骂,还不曾说话,脸便红得透了,真好。" 他这话一出,冯宛的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对她越来越轻薄,越来越胆大,她怎么会沦落至此? 就在她气促的喘着气时,卫子扬把脸凑到她颈侧,唇与玉肤相接,呼吸与体香交融间,他极快乐地说道:"果然还是要晚上来呢。" 冯宛一噎。直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只见卫子扬在她的颈间轻轻一吻后,血色凤眸扫过左右,沉声喝道:"退下!" 喝声一出,众仆婢竟是二话不说便躬身退下。 见到他们要走,冯宛一惊,她也顾不得什么,马上清喝道:"回来。"强自镇定着瞪向众仆,冯宛薄怒道:"你们,你们要明白谁是这院落的主人!" 在众仆齐刷刷低头时,卫子扬疑惑的声音传来,"阿宛怎地这么生气?"他不满地说道:"这么多人看着我们,甚是不便啊。" 冯宛气呼呼地回道:"我留下他们,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们看着。"一句解释刚出口,她便对自己羞恼起来。 当下,她把他重重一推,蓦地回头,双眸明亮明亮地瞪着卫子扬,羞怒地说道:"你,你先回去,要来白日里再来!" 这下,卫子扬更不懂了。他蹙着眉想了想。疑惑地说道:"阿宛喜欢白日里亲热?" 嗖地一下,冯宛连耳朵尖都红了,她低低地尖叫道:"谁要与你白日里亲热?" 这句话,本来是显得羞怒的,不顾体统的,如是别的女子,卫子扬说不定就生气了。可是,他面对的冯宛,是一直老神在在,处事雍容得体,永远难见喜怒的冯宛。 如今,她这般像一个寻常少女一样,失控的尖叫出声,不知怎么的,卫子扬直觉得连毛孔都是慡快舒畅了。他压了压嘴角,点着头一本正经地回道:"阿宛此言甚是,我们要亲热,也得晚上才是。白日里实是大有不便。"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一出,冯宛直是身子晃了晃。卫子扬一惊,连忙上前一步,再次伸手把她搂在怀中。单臂搂着她,他另一只手按上她的额头,惊道:"甚烫,阿宛,你病了!" 这不是疑问,这是肯定。因此一句话落地,他已把冯宛拦腰一抱,喜滋滋地朝着寝房跑去。 冯宛又羞又急又恼又怨,她想要尖叫,奈何胸口堵得太厉害,一口气顺不过来,哪时能说话? 转眼间,卫子扬已抱着她入了寝房,他把脚一踢,令得房门重重关上后,径自低着头,快乐地眯着凤眼打量着冯宛的表情,口中则说道:"阿宛你是着了凉吧?这着了凉就是这样,额头烫得很,实际上身子冷着。来,我给你暖一暖。" 一边说,他一边把冯宛放在塌上,自己也往塌上一躺…… 这时的冯宛,终于艰难地找回了理智。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想道:他如果解我衣裳,我就定要好好说说他。 卫子扬与她这般并排躺着,把她朝里面挤了些许后,翻过身,伸臂把她搂入怀中,连她的双腿,也给夹紧。然后,他脸孔埋在她的颈窝里,极舒服,极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十分天真欢喜的笑容来。 在冯宛地紧张中,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并没有乱动。只是这般紧紧地抱着她,紧紧地偎着她,随着他越来越悠长平和的呼吸,冯宛暗道:莫非,他根本不是想那回事? 寻思到这里,她自个儿红了脸。 卫子扬软玉温香在抱,似是极为满足,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时不时在她的颈窝蹭了蹭,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陛下已经决定,由四公主和亲。" 他的气息有点懒洋洋,"本来陛下是属意大公主的,奈何大公主行事和性格太过骄横。陛下怕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得勉强四公主嫁了。" 他扁了扁嘴,嘟嚷道:"那丑八怪知道这事后,跑到我府门外,直哭了一个时辰。哼,害得我直到现在才能来见过阿宛。"听到这时,冯宛这才明白,原来在他的眼中,大部份女人都是丑八怪,那四公主明明长相美丽的,在他口中,居然也是个与自己同等档次的。 再次在冯宛的颈窝里蹭了蹭,他又嘟嚷道:"现今已入冬,我这次若是出征,需在二个月内结束战事。不然,又要过一冬才能回来。你这丑女人恁地蠢笨,到得那时,也不知会不会被那姓赵的迷惑?" 第111章冯宛的"好意" 冯宛听到这里,不知怎么的想要笑。她忍着笑意,低声问道:"那日我们出来后,却不知陛下对赵俊和大公主交待了甚么?" 说罢,冯宛抬眸看向卫子扬。她是个妇人,消息相当闭塞,可眼前这个少年不同,她知道,他就是从这两个月开始,在朝里中广布眼线的。 卫子扬淡淡地说道:"还有甚么?不就是说允赵俊所求,不让他与你和离,你依然是他的正妻,他还说什么,大公主若是执意想嫁赵俊,却也可以,就当他的平妻吧。最后陛下又对赵俊说了,你从此后唤作'冯夫人'。" 冯宛一惊。 她看着卫子扬,不知怎么的,竟忍不住唇一扬,轻笑出声。 虽只是笑了一声,可她语气中的愉悦,还是让卫子扬听得分明。 不过他细细看来时,冯宛又低下了头。 我仍是他的正妻,却唤作冯夫人?大公主想要嫁他,可以做他的平妻? 有趣,甚是有趣。 冯宛微笑着想道:真想看看当时大公主和赵俊的表情。真想知道,大公主放不放得下那个身份,屈身成为一个小小六品官员的平妻?从此屈居我的下面,见到我也要恭敬三分? 想到这里,冯宛真想笑出声来。 一直以来,大公主何等张扬?现在嘛,冯宛倒真想她嫁给赵俊的那一日快点到来。 寻思了一会,冯宛问道:"那大公主她是怎么想的?"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问错了。这种事,卫子扬饶是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的。她要想知道,还得会会大公主才成。 卫子扬见她欢喜,却甚是不满,他冷冷地说道:"那老家伙便是不想我如意。"说到这里,他翻过身抑望着头顶,双眼目光灼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弗儿恭敬而小心地声音,"夫人,赵,郎主求见。" 赵俊又来了? 冯宛一怔间,卫子扬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是想亲眼看一看么?可,让他进来。" 这话一出,冯宛直吓了一大跳。她腾地转头看向卫子扬,对上他变得冷漠的血色眸子,她涨红着脸低声说道:"不可。" 在卫子扬不解的目光中,冯宛喃喃说道:"我毕竟与他不曾和离,这般离经背道之事,我心甚是不安。" 她是守礼惯了,便是与卫子扬亲近,也是在无数次自我催眠,是在对赵俊的彻底绝望之下,才勉强想通的。 不过,就算想得再通,真要当着赵俊的面,与卫子扬这般亲近,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在卫子扬地盯视中,冯宛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不知不觉中白了脸。 慢慢的,卫子扬说道:"好。"他看着她,喃喃说道:"我离开。" 说罢,他一跃而起,站在榻旁,他施施然地把睡乱的衣襟和头发整好,随着他地动作,那如云的墨发梳理一清,那若隐若现的锁骨,也被衣襟挡住。 ……明明那么普通的动作,明明只是整理衣襟梳理头发,怎么这少年漫不经心做来,却如此魅感难言? 不知不觉中看呆了去的冯宛,在他微眯的凤眼中惊醒过来,她腾地一下坐下,似是害怕卫子扬取笑,她胡乱踏上木履,几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房门刚一打开。冯宛便与急步而来的赵俊碰了个正着。 两人同时脚步一刹。 赵俊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明显凌乱的衣襟。 而冯宛,却没有注意到赵俊的异常,她只是急急回过头去看向身后。 身后,窗户洞开,夜风徐来,哪里还有卫子扬的身影?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一阵剧痛。 却是赵俊紧紧地锢制着她,他紧紧地盯着她被扯乱过的衣襟,青着脸,压抑着愤怒地低喝道:"谁?刚才那人是谁?" 不等冯宛回答,他脸颊肌ròu抽搐着,愤怒地说道:"是卫子扬对不对?我听出了,就是他的笑声!刚才他还入了你的房,对不对?" 听到他一连串的质问,冯宛有点想笑,她慢慢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却对上了眼中泛红,泪光隐现的赵俊。 见到冯宛呆住,赵俊薄唇抿成一线,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又加了三分力道,"冯氏阿宛,你妈的真是一个贱妇!不忠不义,**不知羞耻的贱妇!" 声音竟是愤恨难平! 冯宛的脸一冷。 她慢慢地抽了抽手,可他握得这般紧,哪里是她抽得动的? 当下,冯宛垂眸,淡淡唤道:"来人!" "是。"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冯宛静静的命令道:"赵家郎君身有不适,你们把他送回去吧。" 这句话一出,两个护卫同时站出,大声应道:"是。"他们大步走到赵俊身侧,一左一右把他一架! 随着他们的动作,赵俊的手,不由自主地被松了开来。 望着青着脸,依然愤恨地瞪着自己,却不敢做出任何反抗的赵俊,冯宛屈身盈盈一礼,细声细气地说道:"郎君何苦至此?宛娘如今与郎君,实实已是陌路人。" 这话一出,赵俊愤恨的表情立马僵住,不由自主的,他薄唇抿得更紧了,眼眶也更红了。 冯宛垂眸淡笑,"过去的已然过去,便是妾,也已是故人。郎君何必舍近求远?妾观那大公主对郎君,实是情深一片。郎君实实不该为了一个已经过去的人,得罪了大公主。" 言词殷殷,诚挚无比。 赵俊似是一呆。 在两个护卫推搡中,他不由寻思起来:这贱妇说得对,她的事,陛下已有定见,只怕短期内不可改变。既然和亲之事已定了四公主,那大公主与我之间,还是有可能的。 想到大公主,想到她身后的权势,赵俊的心又火热起来。他回头恨恨地瞪了一眼冯宛,暗暗冷笑:这贱妇之所以嚣张,不过是有卫子扬撑着。我只要得了大公主,只要我能把卫子扬踩了下去,这个贱妇,还不是会跪在我面前,求我收留于她? 是了是了,我这般紧赶着,她只会越来越不识好歹,且冷她一冷。 想通了这一点,赵俊马上后悔起来:白里时,大公主被气跑之后,他不但没有追上去,还直到现在,也没有派人送去一字半句的安慰。都怪这个贱妇,是她迷惑了自己的心智,是她让自己表现大不如平常! 想到这里,赵俊已恨不得马上赶回去补救,因此,不用两个护卫押着,他已是急急转身。 见赵俊迫不及待便要离开,冯宛轻喝道:"退下吧。" 婢仆们一怔间,冯宛蹙眉道:"怎么还不退下?"语气严厉。 众人连忙低头应了一声是,连同那两个护卫在内,缓缓向后退去。 弗儿在退去时,看了冯宛一眼,在对上她的眼色后,马上伸手把房门带上。 房门一关,偌大的寝房中,便只剩下冯宛和归心似箭的起俊。 赵俊脚步微顿,回过头不耐烦地看向冯宛,低喝道:"你搞什么鬼?" 冯宛微笑不语,只是向他走近。 转眼间,她来到了他身前。 在赵俊疑惑的眼神,冯宛慢慢倾身向她。感觉到馨香扑鼻,赵俊脸上的不耐烦,慢慢地变成了喜悦。 冯宛凑近了他,她樱唇凑到他耳边,低低的,吐气如兰地说道:"夫主有所不知,这世间的妇人啊,总是对得了她身子的丈夫念念不忘的……夫主既然对大公主有意,何不快刀斩乱麻?" 赵俊万万没有想到,冯宛靠近自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他腾地一声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冯宛明亮中带着淡然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见得多了,因此下意识中,他点了点头。 不过转眼,他便记起了两人现在的立场,眉头蹙了蹙,赵俊警惕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想我得到大公主?" 冯宛垂下双眸。 她也不看向赵俊,只是淡淡的,平静地说道:"我与夫主虽成陌路,然,一夜夫妻百日恩……大公主虽然骄横可恶,可唯有她才能助夫主平步青云。" 说到这里,她转身返回,静静地说道:"自然,夫主若是不信,那也是没法子的。" 她的语气极淡,她的理由倒是可信,这个妇人,以前总是这般为他着想的。 赵俊深深地盯了她几眼,慢慢的,他唇一抿,衣袖一甩大步向门外走去。 随着"砰"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传来,冯宛抬头浅浅而笑,她的双眸在月色下特别明亮:真期待他与大公主和好,真真希望大公主情比金坚,便是丢了脸,罚了禁闭,也甘愿做他的平妻! 到得那时,我一定要频频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一晚时间转眼便过去了。 又是一夜好眠后,冯宛走出了院落。 随着四公主和亲之事成为定局,街道中似乎变得热闹些了,走在其中,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而这时,朝庭为了取信于民,也开始发放当初强行征收的粮糙。虽然那粮糙中掺了大量的陈旧不可用的物事,可有总比没有的好。一时之间,街道中的各家店面,又恢复了不少生机。 远远的,冯宛便看到,妩娘站在自家店面前,正在命令着伙计们把朝庭返回的粮糙收好。 这一幕情景是如此熟悉,前不久,她还意气风发地站在这里,对着伙计们指手划脚,并命令他们把刚收回来的新粮入库。不过几个月时间,昔日张扬明艳的妩娘已瘦了一大圈,一张张苍白,身形更是削瘦得弱不禁风了。 这时,感觉到冯宛目光的妩娘回过头来。在对上冯宛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颈。也不敢与她对视,便急匆匆入了店中。 第112章算计 冯宛在街道中转了一圈,又令驭夫向府中返回。 在陛下派来驭夫之前,她也总是这般喜在街道中游荡的,这点喜好,自不能因为陛下派了人来而改变。 不过她也知道,这时的陛下,对她很感兴趣,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盯着,西郊周庄那里,她是暂时不能过去了。 一回到北院,弗儿便急急迎了上来。她朝着冯宛福了福,乖巧地说道:"夫人,刚才大公主来了,没有见到夫人就走了。" 大公主来了? 冯宛微微一笑:脱离了和亲的阴影,大公主便是那脱了牢笼的鸟儿呢。 她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举走走回院落中。 转眼四天过去了。 让冯宛奇怪的是,这一回到北院,弗儿便急急迎了上来。她朝着冯宛福了福,乖巧地说道:"夫人,刚才大公主来了,没有见到夫人就走了。" 大公主来了? 冯宛微微一笑:脱离了和亲的阴影,大公主便是那脱了牢笼的鸟儿呢。 她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举走走回院落中。 转眼四天过去了。 让冯宛奇怪的是,这四天中,几乎大公主是天天报道。她先在本院里耀武扬威一阵,转又跑到北院找她。不过她的运气不好,每次来的时候,都碰到冯宛坐着马车全城游荡去了。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望着东方的日光,换上新裳,华贵美丽的冯宛,举步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弗儿略略犹豫了一会,还是提步跟上,她在冯宛身后福了福,小小声地唤道:"夫人,你要外出吗?" 冯宛头也不回地"恩"了一声。 弗儿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道:"夫人,昨日儿大公主来时说过的,要你在府中侯着她。" 侯着大公主? 冯宛停下脚步。 她慢慢转过头来。 盯着低着头,乖巧无比的弗儿,冯宛眉头微蹙,想了想,她轻声问道:"大公主说这话时,是何表情?" 啊?弗儿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地抬头朝冯宛看了一眼。才慌忙地低头应道:"夫人是想问?" 冯宛蹙着眉.淡淡地说道:"她可曾生气?" 得到提醒,弗儿想了想后小心回道:"好似不生气,大公主双眼亮亮的,倒似,倒与以前一般样。" 与以前一般样?那就是趾高气扬子! 明明被陛下勒令了,如果要嫁赵俊,以她公主之尊只能做一个平妻,她竟然还趾高气扬的? 寻思一会,冯宛又问道:"便无生气不满?" 弗儿楞楞地摇了摇头。她见冯宛眉头蹙起,心下不解,嘴张了张想询问,却又不敢。 这时,冯宛回过头去。 她一边走向马车,一边暗暗忖道:她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在提到我时不恼火? 两世相识,她是了解大公主的,她就是一个喜怒壮在脸上的人物。按道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是一提到自己的名字就恼火,一想到自己就恨不得给自己几鞭子的? 给自己几鞭子?不对! 冯宛脚步不由一顿。 她慢慢低下头来,寻思起来:如果我是大公主,以目前的处境,本身的性格,会做出什么事呢? 良久后,冯宛笑了笑,衣袖一甩,来到了停放马车处。 对着陛下派来的两个驭夫,冯宛回头招过两个宫婢和弗儿,命令道:"过来。" 三女一怔,略略迟疑了一会,才提步走来。 她们走近后,冯宛径自爬上那辆她不曾坐过的马车,丢下一句话,"坐上那车,我们出去走走。" 夫人带着婢女出外,这在哪里都是正常不过的事。当然,有的夫人是会让婢女同车的,不过就算不同车,也是正常的举动。 三婢不疑其它,爬上了那辆冯宛经常乘坐的马车。 在冯宛一声喝令下,这两辆皇帝派来的马车同时启动,朝着院门走去。 婢女们的马车见到冯宛的马车走得慢,正要侯她一侯,冯宛淡淡的声音传来,"无妨,你们走前面吧。" "是" 那驳夫的应承声中,冯宛瞟了一眼把车帘掀开的宫婢,眉头微蹙,似有不满。 这些宫婢,一个个都是察颜观色的老手,见到冯宛盯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她连忙朝着冯宛低头行礼,顺手把车帘牢牢拉好。 果然,她这车帘一拉,从车帘fèng中可以看到,夫人一脸满意地移开了眼。 话说车中的另外两婢都是人精儿,见到这宫婢的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她们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中,再也不敢拉开车帘胡乱张望了。 赵府的位置,稍稍有点偏僻,两车驶过二条巷道,才走上正街。 几乎是刚刚一出正街,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中的冯宛,便看到前方不远处,停着几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旁,还有几个精壮的骑士。 那几辆马车中,一人正朝这边看来,见到冯宛的马车,其中一人连忙转过头去,对着旁边说了一句什么话。 这一下,那几辆马车同时拉下车帘,朝着这边驶来,便是那几个骑士,也开始策马缓行。 他们前来的方向,正与冯宛相对。 一直规察着的冯宛,眸中光芒一闪。马车中,她淡淡喝道:"侯在一侧。" 命令一出,驭夫一怔。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宫中派来的,对面那几辆马车虽然华贵,却都取下了家族标志,还隔得这么远,夫人这个举动,也太给对方面子了吧? 虽然犹豫,两个驭夫还是应了她的要求,哟喝中把马车拉慢。 就在冯宛的命令发出时,也不知怎么的,对方的那几辆马车却是突然加速,特别是第一辆马车,那马匹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蹄子一甩,竟是疯狂地朝着冯宛的马车一冲而来。 只是一个转眼,那马便尖啸的嘶鸣着,疯狂地撞向了弗儿等人的马车。不过因为冯宛吩咐及时,此刻恰好向一侧避去,因此那马车重重一撞,也只是擦车而过,只是令得车厢歪了歪,从里面传来的尖叫声可以听出,弗儿等人并不曾被伤到。 就在驭夫急急稳住马车,想要让它停下,马车中的弗儿等婢,还在惊叫时,突然的,对面的几辆马车中冲出一辆来。 这马车冲得极快,简直是气势汹汹而来。马车刚冲到近前,车帘便是一掀,瞪着一双四白眼,凶狠姿态毕露的大公主尖声叫道:"好无礼的贱妇!清阳郡主的车驾也是你惊得的吗?" 声音刚落,她手中的马鞭已是重重挥起,只听得"叭"的一声,那马车朝着弗儿三人的马车中便是重重一甩! "啪"的一声马鞭击中人身的声音堪堪传来,又有两个骑士围上,他们同时抽出佩剑,叫道:"大公主休怒,这种事由我们出手就可以了。"嘴里说着,他们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顿,只听得滋滋滋几声,剑起剑落间,一左一右的车帘,同时被寒剑绞成了碎片,车中三婢的面容,也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看到三个女子的脸,大公主的马鞭便高高扬起,混合着她的阴狠笑声,嗖地拍了过去! 这一鞭,用了十足的力道,直对着离她最近的那女子的脸蛋打去!与此同时,那两个骑士也是毫不含糊地弹出长剑,一左一右分别划向另外两个女子的脸!这一幕变化太快太突然,三婢也罢,冯宛也罢,哪里会想到是如此情景?当下她们同时尖叫了起来。 也许是冯宛的叫声,也许是大公主突然发现,自己鞭下所指的面孔,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个。鞭声呼啸,三婢抱成一团中,大公主的手腕强行一定,同时嘴里急急喝叫道:"停下停下!" 那两个骑士显然是高手,她这命令一下,二柄已贴到了宫婢脸上的剑尖,同时一顿。 骑士们向大公主看来。 而大公主,则是腾地回头,朝着后面那辆马车中的冯宛看去。 晨光下,冯宛正静静地盯着大公主,她的身姿依然华贵美丽,白净的脸上,甚至还含着淡淡的,有点冷的笑容。 见大公主看向自己,冯宛嘴角微勾,她的眸光从大公主的脸上,转向她的手中长鞭! 也许是太过错愕.在冯宛地打量中,大公主一直还有点呆楞。 慢慢的,冯宛把看向大公主的目光收回,她静静地盯过那两骑士,又瞟向正紧赶而来的另几辆马车中的贵女,再瞟向前方惊魂刚定,花容失色的清阳郡主。 这些动作,说起来复杂,实际上只是一瞬间。 收回目光时,冯宛已经了然如心。 她垂下双眸,就在马车中朝着大公主福了福,再朝着那清阳郡主福了福,清脆的,充满歉意地说道:"婢女无状,惊忧了郡主和大公主,实是该死。"说到这里,冯宛轻叹一声,"可是,郡主和大公主有所不知,这些婢女都是陛下指派给妾的。"她一脸为难地说道:"她们便是有错,也得交由陛下定夺啊。" 此刻,婢女和驭夫还是惊魂末定,清阳郡主也是脸色苍白着还不曾还魂,能听清冯宛的话的,只有大公主和她身后的那些人。 瞬时,四下一静。 然后,那些贵女和骑士们,同时看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还在瞪着冯宛,表情中有着说不出的懊恼,还有着气愤和隐隐的不安…… 见到众人盯向自己,她的唇动了动,好一会才声音厉声说道:"既然是父皇派来的人,也就罢了。" 她使了一个眼色,令两个骑士退后后,忍不住瞪了冯宛一眼,又说道:"清阳郡主自小体弱,若是这一次有个好歹,别以为你是什么冯夫人就能讨得好去!"声音尖厉。 冯宛垂眸,她不无愧疚地说道:"大公主教训得是。" 见她从善如流,大公主唇动了动,好一会才郁怒地喝道:"我们走!" 喝声一出,她带头冲了出去。 冯宛回过头,一直到大公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淡淡地开了口,"回府!" 驭夫连忙赶着马车驶回北院。 一入北院,院中众仆便齐刷刷向这里看来,连那六个护卫也大步走来,目光眺向冯宛,带着询问之色。 冯宛表情有点愤怒,她抿着唇徐徐说道:"把弗儿抬下去,叫大夫给她治伤。" 然后,她转向那几个护卫,还有陛下派来的管事,沉着脸说道:"还请几位把两位宫婢抬回宫中医治,顺便把此事禀过陛下。" 顿了顿,她苦涩地说道:"大公主已经说了,清阳郡主有个好歹,她还会回来算帐,我一个无依无傍的妇人,实是无策可施,只能把这件事上达天听了。"上传天子的事,一定要及时,所以她不能等治好了宫婢们的伤再去禀报,她得把两个宫婢一并送到陛下面前,由陛下本人定夺。 管事和护卫们虽然不太明白,此刻见到冯宛的隐怒,见到两个驭夫脸上的愤懑,还有二个宫婢气苦不甘的表情,也约摸明白了一些:定是被大公主欺负了! 当平,他们同时一礼,应道:"谨遵夫人之令。" 冯宛走下马车,朝着两个驭夫说道:"有劳两位送人入宫了。"顿了顿,她长叹一声,余悸末平地说道:"刚才大公主和那两个骑士,每一鞭每一剑,都是朝她们脸上挥去。若不是我出声得早,只怕她们已毁了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她打了一个寒颤.喃喃说道:"本来,那辆马车原是我坐的,说起来,她们三个也是代我受过!" 她这一席话,令得本来敏锐聪明的护卫和管事脸色微变,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想道:大公主竟是想给冯夫人毁容? 要知道,他们前来守在冯宛左右,自然是知道陛下对这个冯夫人的看重,以及冯夫人与卫将军之间的关系的。现在大公主竟想给冯夫人毁容,岂不是说,她想破坏陛下的计划?这可是大事。 不约而同的,管事和那护卫统领同时说道:"夫人放心,我们这就上禀陛下。" 说罢,他们同时跳上了马车。 望着渐渐驶远的两辆马车,望着前来给弗儿诊治的大夫,冯宛一直站在院落中。 她低着头,暗暗寻思道:大公主那几鞭,鞭鞭都是抽向她们的脸,那两个骑士也是一样。她想毁了我的容,我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自是不配得到卫子扬的欢喜。而没有了卫子扬的后台,我冯宛在陛下眼中,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就只能任由她与赵俊欺凌rǔ杀了! 她早在弗儿说起大公主几次前来时,就留了神,就想到她可能会有手段使出。只是她没有想到,大公主的手段,会是如此阴毒狠辣! 是了,她定是以为,就算毁了自己,她做为一个公主,也不过是被训一顿被关一阵子。说不定陛下为了息事宁人,干脆把毁容了的我赐死,而她,自是顺顺利利地成了赵俊的正妻! 想着想着,冯宛温婉的脸冷若冰霜,她脚步一提,走到自家那驭夫面前,低声命令道:"去卫将军府。"说罢,冯宛跳上了马车。 第113章在意 冯宛的马车刚刚驶动,只见通往本院的拱门处,一辆马车长驱直入,激起一溜烟尘地急冲而来。 刚刚冲入院落,那马车中便传来赵俊气喘吁吁地叫声,"宛娘可在?宛娘可在?" 一直以来,赵俊虽然不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可在人前人后,他还是尽量维持自己的形像的。如这般慌乱的时候不多。 冯宛一怔间,还没有开口,一仆人便大声应道:"夫人在。" "太好了!"赵俊笑逐颜开,他长吁一口气,顺着那仆人的目光看向冯宛的马车,见到她坐在车上,连忙喝道:"下来,快快下来。" 一边叫着,他一个箭步跳下马车,冲了过来。 甩开臂膀冲到冯宛的马车旁,赵俊仰着头,望着温婉华美,让他目眩神迷的冯宛,声音放低了些,"宛娘,你不可出去。" 他伸手扣着车辕,强调道:"你这几天都不可出去。便是,便是有人来找你,最好也带着护卫同行。" 说这话时,他定定地看着冯宛,表情最是诚挚不过。 冯宛低头,她对上了他微抿的薄唇。和那一头大汗。 眨了眨眼,冯宛问道:"为什么不能出去?" 这么简单的问话,赵俊却是无法回答一般,他迟疑着,好一会粗气粗气地命令道:"反正你别出去便是。" 冯宛看了他一眼,慢慢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有事。"说罢。她抬起头便叫驭夫起驾。 这一下,赵俊恼了,他张口便想喝骂,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叹息和忍耐,"宛娘,我急急赶回家跟你说这事,可不是玩笑的。"他咬着牙,认真地说道:"你如果出去。会有危险!" 再一次.冯宛低头看向他。 这个男人,英俊的脸上汗淋淋的。神情焦虑紧张,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诚挚一片。 原来,他还是关心着自己的啊。 冯宛暗叹一声,怅怅地想道: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关心着我的么?我,我都几乎忘记了。 她不知道,前世时,她被陈雅害死,尸体被抛于那寺庙中。 约摸半个月后,赵俊与大公主陈雅大婚,就是大婚后三天,他逼令弗儿带着他来到寺庙,给弃于荒野的冯宛收尸…… 那一路,他的表现都很寻常。很平静,弗儿指着糙糙把冯宛的尸身埋着的糙堆,还不曾开口,他突然冲了上去。 他跪在地上,浑然不顾自己一袭官袍,不顾自己朝庭大员的形像。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挖着那糙堆。弗儿几次上前,几次想要帮忙。不知怎么的,看到他那白着的脸,却怎么也移不动脚步。 不过一刻钟,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面目被蚁虫咬得全非的冯宛出现在赵俊面前。 像是被惊吓了一样,赵俊僵住了。 他一动不动的,像根木头一样跪在那里,要不是还有呼吸,弗儿几乎以为他已化成了雕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弗儿害怕得忍不住向后退去时,突然间,赵俊啕啕大哭起来。他泪如雨下,竟是疯狂的,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出了冯宛的尸身,嘶哑地唤道:"宛娘,宛娘,宛娘……" 他那样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的叫着,唤着,那般的声嘶力竭,那般的痛苦,不知怎么的,让弗儿直寒冷得牙齿打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低头看向脚旁的一块石头。 不过只是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因为她知道,不远处,还有四个护卫守着。 赵俊如疯如癫的嘶吼着,直到筋疲力尽,他才僵硬地放下尸身,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她。明明那青白腐烂的尸身让人一看就作呕,明明那臭味熏得人无法呼吸,他就是看的认真,仿佛在他的眼中,那残破丑恶的脸还是那般温婉秀丽。 望着这样的赵俊,弗儿第一次发现。原来郎主竟是爱着夫人的,她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那刻骨的寒意,那让她打从心底便恐惧的寒意! 直过了一二个时辰后,赵俊才浑浑噩噩地站起,然后,她听到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把夫人的尸身收起来,送回临丰安葬。"临丰,是赵俊的老家,他的父母便葬在那里。 便站在那里,似乎哭得太多。似乎情绪已经恢复过来的赵俊,看着护卫们把冯宛的尸身搬走,看着那马车渐渐消失在眼前。 在赵俊急切中,甚至有点焦虑的眼神中,冯宛垂下双眸,好一会,她轻声说道:"我已见过大公主了。" 一语吐出,赵俊惊得向后退出一步,他急声道:"你见过?"他朝着冯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无恙,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偏过头看向日光,此刻太阳刚刚挂上中天。 冯宛点头说道:"是,见过了.就在刚才,弗儿和另外二个宫婢。都被她打伤了,现在大夫还在里面给弗儿治伤。" 赵俊欢喜地回道:"甚好甚好!" 一句话落地,他对上了冯宛静静看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冯宛随意地问道:"夫主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 她问得随意而轻快,赵俊想也不想便回道:"不就是刚才……"刚说到这里,他便是一哑。 冯宛似是没有发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她静静地说道:"今天我运气很好,没有上惯常坐的那马车。" 说到这里,她瞟了赵俊一眼,这一眼,宁静如昔,然,也洞明如昔,仿佛一切她都知道。 赵俊呆怔地看着她,一时心潮起伏,思绪混乱无比。 冯宛用这种洞若观火的目光再次瞟了赵俊一眼,就在马车中。朝他盈盈一福,温柔地说道:"夫主的好意,宛娘领受了。"她轻喝道。 马车驶动。 直过了好一会,赵俊还在呆呆的看着冯宛离开的方向。 马车驶出了赵府。 一直过了良久,冯宛才回过头来。她看着阳光下,赵府那有点沉黯的门牌,暗暗想道:有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对我,并不是没有丝毫情义……只是,也就那么多罢了。 她收回了目光。 马车转眼间便来到了卫将军府。 这里冯宛是来过,不过一直以来。她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并不曾好好观赏过。 当然,这次也会是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于自己思绪中 的冯宛,听到一阵嘻笑声和欢呼声隐隐传来。 见马车停下,她一边走下马车。一边看向那声音传来处,微笑道:"将军府来了客人啊?" 一个卫府的仆人正匆匆迎来。见到冯宛,他怔了怔,转眼想起了她的身份,马上殷勤地笑道:"冯夫人来了?小的这就去报告我家将军。" 冯宛见他识得自己,朝那声音传来处眺了眺,笑道:"今儿好生热闹。" 仆人得意地说道:"那可不是,我家将军交游广阔呢。" 交游广阔?卫子扬这人的本性,可不是这样的。看来,他在向他的计划前进了。 那仆人领着冯宛一边向前,一边笑道:"夫人请,请……夫人,我家将军如果知道夫人来了,一定欢喜。" 冯宛嗯了一声,微笑道:"将军事忙,无需禀报他,我自己过去也是一样。" 那仆人也是这个意思,闻言连忙应道:"是,是。" 喧嚣声便从小花园的背后传来。 冯宛在那仆人的领导下,穿花拂柳,娉娉婷婷地穿过小花园。 刚出小花园,便是一个池塘,池塘后却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这时的是冬天,糙木已然凋零,可冬日暖阳下,花园中依然是生机勃勃。 冯宛抬头,看着前方或坐或站。或举酒高歌的姑子郎君们。 略数一数,约摸二三十个姑子郎君散坐在花园中,这些人,加上他们的婢仆便有近百人。 这些人的中央,是懒洋洋斜倚于榻的卫子扬,今天的他,着一袭血红的外袍。冬阳似火,袍服似血。那一张难言难画的脸,仿佛烈日一般灼人的眼。 饶是灼眼,也让人无法移开眼。 这时,一个始子走到卫子扬的旁边,举着酒斟与他说了一句什么。卫子扬血色凤眼一弯,仰头把手中酒一饮而尽。就在那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向衣襟时,冯宛直感觉到,万丈华光伴着无边魅惑,像网一样铺天盖地袭来。 她连忙侧过头避了避,同时,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伸手在胸口按。 那里,跳得很快,隐隐的还有点堵。冯宛忖道:也许是这阳光太刺眼了,使得她的心有点乱,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畅。 她想,她都是一个妇人,这心里不畅,定不会是因为倚着卫子扬,笑得格外灿烂的美貌姑子的缘故。 领着冯宛来的仆人提步向前走去。见他准备禀报,冯宛温婉说道:"小哥,不必了。"她微笑着,"我自己见过将军便是。" 那仆人连忙止步。 而这时,已经按下所有的胡思乱想。恢复了心如止水的冯宛,提步朝着卫子扬走去。 一个姑子无意中一瞟,突然一惊,她捅了桶旁边的女伴,低声叫道:"快看那是何人?"她瞪着冯宛。"那不会是卫将军喜欢的那个有夫之妇吧?" 她的声音不小,散坐在她身侧的五六个女郎,同时转头向冯宛看来。 这一看,她们同时安静下来。 众女郎们的异常,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不知不觉中,花园中的几十号人,齐刷刷地向冯宛看来。 只有那个背对着冯宛,与卫子扬娇声说笑的姑子,以及被那姑子挡着目光的卫子扬,不曾注意到这一幕。 好一会,一个姑子嘀咕道:"不是说,那个妇人长相平庸吗?你们认错人了吧?" 她的话,没有人回答。 事实上,这些人还在看着冯宛,目光中还有点移不开。 一直以来,冯宛都不是那种让人惊艳,让人一见就惊叹的美人。可她本身还是有着二分姿色的,有所谓三分姿色加七分打扮,便是十分人才。现在,冯宛二分姿色加七分打扮,再加上一分罕见的气度,那也是十分人才了。 在她这身浅绿与黑色织就,仙鹤渡海的图案如笔墨勾画出的晋裳映衬下。她这个人在阳光下看来,实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说不出的遥远。仿佛,她本身便是一副从传说中的烟雨江南走出来的山水画,带着一种美,带着一种意境,带着一种神秘和飘逸悠远。 这种完全渲染出了她的气度,完全衬托出了她的优点的华裳,使的在座的男男女女,有那一瞬间的呆滞一一荒蛮胡地,哪曾见过这种晋地风华? 安静中,冯宛走到了卫子扬身前。 她盈盈一福,盯着他,微笑的,温婉地唤道:"冯氏见过卫将军!"声音温柔悦耳,如琴音荡过水面。 这时的卫子扬,正举着酒斟朝嘴里灌去,猛然听到这熟悉不过的声音。猛然瞟到这熟悉不过的身影,对上冯宛温婉微笑的脸,不知怎么的,一口酒水却呛上了咽喉! "扑一一"的一声,卫子扬急急把嘴里的酒水喷出,慌乱地咳嗽起来。 见到他墨发泄地,手撑着几不住的咳嗽,那蹲在他身前的美貌姑子连忙伸手过去。可那手举到了他背上,却怎么也不敢拍下去。 这时,胡乱咳嗽几下的卫子扬清醒过来,他衣袖一甩,慌慌张张地推开那姑子,俯身向着冯宛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刻的他,脸上红晕犹存,唇角酒沫还在。 冯宛静静地看向他的唇边,不知怎么的,感觉到冯宛的目光,卫子扬又是一阵气促心虚,他伸手伸袖重重一抹,在抹去唇角酒沫后,卫子扬咳嗽两声,板着脸做严肃状。 然后,他上前二步,抓着冯宛的手臂朝自己身边一拖。 一边拖着她朝后面走去,卫子扬一边向众人说道:"诸位自便。" 望着卫子扬拖着冯宛大步离去的身影,四下还是一片寂静。 关于卫子扬和冯宛的传闻,他们听过无数次,可还是第一次看到冯宛这个有夫之妇的真面目,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相处。 对上那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背影,几个姑子脸色煞白。好一会,一个少年郎君说道:"今日方知传言不虚。" 众人频频点头:确实是传言不虚,看卫将军伸手抓那妇人的动作,看这两人相依离去的背影,要说没有私情,那是断无可能啊! 第114章我想搬到你的府中去 卫子扬拖着冯宛,急匆匆地来到后花园侧的客房里,一进去,他便急急一脚把房门踢紧,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冯宛。 他再次对上冯宛静静看来,温婉宁和的双眼。 这样的眼神,按道理应该让人舒服的,可卫子扬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不自在。 他盯着冯宛,凤眼微眯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刻,晨光从纱窗处纷纷落落,洒在少年的墨发上,洒在他如玉的脸孔上,洒在他那难以言状的五官上,直有那么片刻,冯宛直觉得,眼前的少年,实不似人间人物。 她垂下双眸,想要说话,却不知怎么地咬住了唇,语气中更是带了一分说不出的低黯,"我有事。" 这样的语气,实在不是冯宛的习惯,她一说出,心下便是一惊,忖道:我这是怎么啦? 卫子扬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悦,他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那手慢慢游移,一不小心便落在她的背上。 也不等冯宛反应过来,放在她背心的手掌一用力,竟是把冯宛的身躯强行按入了怀中。 软玉温香一入怀,卫子扬的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他双手接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头发上,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叫她们来……"刚解释到这里,他显然对自己有点气恼,硬生生的僵了半晌,又粗声粗气地说道:"阿宛,你,你现在可真好看。" 一句话落地,他的声音绵成了水,唇向下移,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上,他又低低嘟嚷道:"我看了真欢喜。" 冯宛哪曾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拥抱过?她红着脸,目光游移的四下张望片刻,见这里是真清净,没有人注意.便松了一口气。她瞪了他一眼,低低说道:"放开我。" 当然,与往时一样,她这一句话落地,他却搂得更紧了。 冯宛暗叹一声,低低说道:"今天大公主对我出手了!" 卫子扬一惊,他放开了她,低下头盯着,等着她说下去。 冯宛抬头看向他,倾诉道:"她和同伴守在府外,一看到我的马车,便找借口冲上来,也不询问,便与两个护卫同时出了手。幸好我早有准备,坐在那辆马车中的是三个婢女。若是我,定已被她毁了容去。" 她轻轻推开他,在房中踱起步来,慢慢说道:"四公主和亲之事一定,她便频频前来赵府,每次来了,都会到北院找我……依我看来,她定是早就想毁我的容,便是今日我不曾出门,她也会冲入北院,在我猝不及防之时下手。" 冯宛忖道:在大公主想来,她的计划只需要出其不意,只要最终能成功就够了。至于找什么借口,场合对不对,她不会在意。成功之后,陛下会不会责罚,还是卫子扬会不会报复,她也不那么放在心上。 因为,她是堂堂公主,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失去价值的妇人,去跟她较真儿。 冯宛继续说道:"这件事因我早有准备,陛下派来的两个宫婢,还有两个驻夫都看在眼里。当时,我便令他们入宫禀报此事。" 她昂起头,有点苦涩,也有点冷漠地说道:"我知道,对陛下来说,她毕竟是堂堂大公主,便是有打有罚,也不会伤筋动骨。" 冯宛转过头来看向卫子扬,徐徐说道:"子扬,我想暂住于你的府中,在你出征之前,行幕僚之事!" 这话实在实在太出乎卫子扬的意料,想冯宛是何等固执守礼的人?他真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亲口说出住到他的府第来! 一时之间,冯宛所倾诉的事情带来的愤怒,迅速地给压了下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冯宛,微张着嘴,只觉得无边的喜悦浮上心头,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冯宛说这话时,只是处于种种盘算,此刻对上他越发晶亮的凤眸,对上那凤眸中流荡的欢喜的光芒,脸孔不由腾地一红。 好一会,卫子扬才从激荡中清醒过来。他靡哑地说道:"你是想以这种方式向陛下控诉?" 冯宛垂眸,她依然红着脸,嘴里吐出的话,则清冷平和,"嗯,以大公主的性格,她一计不成必会又生一计,我防不胜防……再则,据我所想,陛下未必便没有毁了我来对付你的心思。你想,若是我真被大公主毁了,你发火了,陛下因你之怒而怒,把那个他并不疼爱的大公主给禁闭到冷宫。这种事不管传到哪里,世人必说,陛下爱才胜过爱女儿,陛下对你卫将军恩重如山。"她转眸看向卫子扬,轻轻叹道:"君臣恩义,千古不可移。真到了那时,你可如何自处?" 她的话没有说明,两世为人的她,自是知道卫子扬不是甘心屈于人下的人。她只是告诉卫子扬,陛下只需要用这么简单的一手,便可以把他自己,把陈朝置于道德至高点,便可以让卫子扬终其一生,被这种所谓的君恩,所谓的道义给束傅。他如果有什么野心,那忘恩负义的名号便会终身罩在他的头顶上。 这个世间,很多道德规矩,都是时移世易,然而,这君臣大义,却是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不管胡人晋人,都有讲究,都会被约束的。当然,也有那天生反骨,怎么也喂不熟的白眼狼,只是那种人就算得了江山,他治理天下时,失去了道德两字可利用,剩下的也只有强霸专横,杀得小儿止啼这一条最不长久最不好走的路。 冯宛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她静静想道:我来到这里,赵俊多多少少会被刺激到,而他能做的,莫过于紧紧抓住大公主。只要他弄大了大公主的肚子,大公主这个平妻,那是她做得也做,不做也得做! 到了那时,到了那时,一切都将不同! 就在这时,卫子扬低哑的声音传来,"不行!" 不行一一 他竟是说得这么干脆,这么冷漠。 冯宛腾地转过头去。 对上她诧异的目光,卫子扬的凤眼有点沉黯,他盯着冯宛,低低地问道:"阿宛,你没有想过嫁我么?" 冯宛呆了呆。 不等她开口,卫子扬负着双手,侧过头看着纱窗外,血色凤眼中微带涩意,说道:"你背着这个有夫之妇的名号,没有陛下允许,没有我相逼相求,这般不请自入地住入我的府第……阿宛,你是想一辈子当我的姬妾么?" 说到这时,卫子扬转过头来,沉沉地盯着她。 冯宛的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这阵子她寻思过许多,是没有想过一定会嫁他的。她都是一个许过人的妇人,早是不洁之身,她又长得不美。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是何等人物,将来,他翱翔天际时,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长相,又怎么配与他并肩而立? 她是想过,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在他的保护下,过着一个人的自由日子。可他对自己如此着紧,最大的可能还是,在他对她有兴趣时,她当他的贴身姬妾,如丈夫一样随他左右。不参与后宅争斗,也不会有什么名份!到得老了,他成功了,也许她能请辞离去,归于田野中。 与赵俊那一世,已耗尽她所有的心血。冯宛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对一个男人如此付出。她想,她对卫子扬是喜欢的,有这份喜欢,其实就够了,这样,她与他在一起,她会欢喜,他有了后宫,她也只会淡淡而笑。他不在意时,她甩一甩衣袖,便能飘然离去。 这是她能想到的一生。 在冯宛沉默时,卫子扬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良久良久,冯宛都没有抬起头来。 慢慢的,卫子杨的脸色越变越冷,慢慢的,他的眸光越来越沉,慢慢的,他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所有的欢喜。 直过了许久许久,宽敞的堂房中,传来卫子扬冰冷的声音,"如你所愿!" 腾地一声,冯宛抬起头来。 卫子扬却不再看向她,他衣袖一甩,挺直着腰背,如仙鹤一般傲然离去,"明日我将向陛下上书,不管他允是不允,我都会后日上午迎你过来。记得到时换上男裳!" 话音一落,他人已跨出了房门。也不知是含怒还是什么,他右手重重一带,直让那房门"砰"的一声巨响中,猛然摇晃起来。 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冯宛久久都没有抬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低着头,对着卫子扬离开的方向福了福,低低说道:"多谢你!" 这个男人,便是这般震怒中,也在为她着想,所以,他还是想向陛下上书,所以,他要求她着男袍入他的门。 他,实是不想她悄无声息的,像个姬妾一样,以一种卑贱的方式入这个府门啊! 不知为什么,冯宛的眼中有点涩,她侧过头去,让风吹去眼中的涩意。 两世了,不曾有人如此为她着想过的。 没出阁时,她的母亲总在病中,她所有的心力,都在保护母亲平安的生存下去。母亲死后,她的父亲从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嫁给了赵俊,也总是她全心全意为他盘算。 很多年很多年了,没有人会关心,她生了病会不会痛,她被人欺rǔ时会不会害怕,她一夜夜无眠时,心中是不是有苦,从来没有人会关心会在意。 第115章不安静的夜 冯宛站在客房垩中,侧着头,呆呆地看着纱窗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温情了。因此,她放走了凤儿她们,她顺从地让曾老叔离开自己的身边,她见到昔日故发,也装异不识。 也许,是那梦梦无眠,那次次白日惊醒的自己已不是昔日的自己吧,她需要武装起来,她需要没有任何瓜葛,没有任何心软地生活下去,直到,达到她的目的。 可是,他是卫子扬叭……, 走出两步,缓缓推开房门,对着外面白晃晃的日头,冯宛的脸上,重新带着浅笑,带着温婉。 旁边的花园中,笑声说话声已经小了许多,卫子扬多半不在那里。冯宛想了想,叫来一个仆人,在他的带领下从侧门出了卫府。 马车驶入了赵府北院。 冯宛一下马车,便向左右问道:"他们回来了没?" "回夫人,还不曾回府。" 冯宛点了点头,她提步向前走去。 在经过弗儿的房间时,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入内。 令仆人们把塌几搬到院落里,冯宛一边晒着这冬日的太阳,一边闭目养神:今后的生活,将与她所熟悉的截然不同,她得好好寻思寻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声传来,然后,几人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夫人,我们回来了。" 冯宛点头,并没有站起,"可有禀过陛下?" 几人沉默子一会,才道:"禀过了?" "陛下可有旨意?" 她本应该站起来,应该无比恭敬地说这句话,可心中不存幻想,她不想强迫自己做出那等模样。 一阵沉默后,一个护卫说道:"陛下不曾有旨意传出。"另一个护卫补充道:"那两婢因需养伤,陛下另派了四名婢女前来照顾夫人。" 果然不出所料。 陛下他,从大公主的行为中得到了启发了吧?说不定今晚,说不定明天,大公主又会生龙活虎地跑到自己面前,继续进行她的耀武扬成,和计划! 冯宛瞟了一眼四个新面孔,淡淡说道:"知道了,叫管事安排吧。" "是。" 众护卫散去。 闭着眼睛的冯宛,清楚地感觉到,那四个宫婢还在频频向自己看来。不用睁眼,她也知道这些宫婢又是好奇又是强烈的不满。也是,哪有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妇,敢这般轻忽地对待陛下派来的人的?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 用过晚餐后,西边的晚霞还不曾散去,明月已经出来了,今天是满月之日,那一轮莹白的圆月在天地间洒满锒光,让人的心跟着它变得祥和安定。 冯宛一直没有动。 她绮在塌上,静静地望着天边那昏暗的地平残发呆。那灰灰浅浅,遥不可及,似在天边,又似乎翻过那片树林,翻过那座山,便触手可及的天地交界,令她看得目不转睛的。 一个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径直来到她身后,站了良久,他轻唤道:"宛娘?" 是赵俊的声音。 冯宛没有回头,她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到来,"坐吧。"声音平和至极。 西西索索中,赵俊在她的对面塌几上坐下。 他久久没有吭声。 这与他平素有点不合,冯宛睁开眼来。她静静地看向赵俊。 此刻的赵俊,微低着头,手中持着酒斟,薄唇抿成一线,眉目中有着阴霾,也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 他没有注意到冯宛的目光,抿了一小口酒后,沙哑地说道:"宛娘,我……"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冯宛,低低地说道:"宛娘,我们便不能和好吗?" 他倾身向前,伸出双手按在冯宛的小手上,急急说道:"宛娘,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冯宛没有挣脱他的手,她温婉地看着赵俊,轻轻问道:"那大公主呢?" 赵俊一怔。 冯宛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公主不会和亲了,她年纪不小,也要选婿了。夫主一向与大公主交好,甚得她的欢心。"堪堪说到这里,冯宛清楚地看到,赵俊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自得和满足。 冯宛笑得更温婉了,她徐徐问道:"夫主可有想过,如何安置大公主?"一语落地,赵俊僵了僵。 冯宛慢慢地抽出双手,拿起酒斟,轻轻抿了一口。低着头,看着酒水荡漾下,那时散时聚的月光,冯宛忖道:有些人,永远也不会变。 赵俊僵硬地坐在对面,一时蹙眉沉思,一时目光闪动。他时不时地朝冯宛看上一眼,却久久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他不能说,我会与她想法子劝服陛下,把你降为平妻,然后大公主做我的正妻。他更无法对冯宛说,你放心,便是你成了平妻,我对心意也不会变,我发过誓的,会与你共荣华的,这些都永远有用。你就算成了平妻,该享有的一样也不会少。 呆滞良久后,赵俊一咬牙,看向冯宛认真地说道:"宛娘何必还说这样的话?陛下那天不是说了吗?大公主便是嫁我,也只能为平妻。宛娘,我便是娶了大公主,你也是我的正妻,你在她的上面!" 他想,这句话宛娘一定是爱听的。他现在只能捡她爱听的说,他只想让宛娘尽快地脱离那个姓卫的,完全地回到他的身边。至于以后如何,事实如何,想来那时宛娘没得选择,也只能接受了。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说服大公主,便是别的女人都赶走,宛娘也一定要留下,我且苦苦地求她,她说不定就会应了…… 其实,于内心深处,他一直是明白的,大公主与宛娘,他只能得一个……应该这么说,大公主与他的娇妻美妾,他未远只能远择其一。他不是傻子,他清楚得很,大公主可不是宛娘这种能容人的性格。可是,那样的未来太残酷,他怎么着也得挣扎一番不是? 就在这时,冯宛抬眸。 她静静地看向赵俊,美丽如星辰的眼波,在月色上流转,似笑非笑的。 这种眼神太洞明,让赵俊不舒服,不自觉的,他侧头避了开来。 冯宛又抿了一小口酒,垂眸道:"不必了。" 赵俊嗖地抬头盯向她。 就在这时,冯宛眼角瞟到,内侧门处,出现了几个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仿佛是大公主模样。 只是一眼,她便收了回来。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冯宛温柔地说道:"夫主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与我,缘已尽,情已断!" "砰,的一声响,却是赵俊一个坐势不稳,整个人向后跌出,那膝盖便撞上了几。 他仓惶扶住,抬头时束发有点松散,急急抬头盯向冯宛,赵俊嘶哑地叫道:"你照胖么?"他的声音中有着悲凉,"宛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心太乱,刚说到这里,便被口水呛住,当下侧过头不住的咳嗽。 一声又一声的嘶咳中,冯宛没动,她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杯中的酒水,酒中的月光。 她不曾动身,赵俊的心更是凄苦一片,这半年她总是这样,不再温柔,不再那么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自她搬到北院后,他夜夜无眠,脑海中浮现的,总是她那时的温柔情意,总是她一次又一次,从不说出,只是为他忙碌着的身影。 难道,一切真不能回到从前吗? 没有人知道,前一世时,在知道冯宛死迅时,他本不曾那么悲伤的。只是,他伸出手唤着"宛娘斟酒,,他斥喝着"夜如此凉了,宛娘,为夫的袍服呢?",他想到得意处,习惯性地回头唤道"宛娘,你说为夫这主意如何?"时,会陡然记起,那个人,那个未远都在,未远为他准备好一切,未远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妇人,已然不在了。 她,死了! 她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个念头,冈浮现时还只是令他一怔,只是不知怎么的,到了夜深时,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垩中,却突然感觉到,那种彻骨的冰寒,和寂寞! 这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想也不曾想过的,可怕的冰寒!它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铺天盖地。 仿佛,从此后,他永远只是他一个人,从此后,再也不会出现那么一个傻女人,为他着想,疼惜着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付出一切。 再也不会有了。 这世间,他兵是自己一个人了。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功成名就,位高权重,明明新建的驸马府里里外外都是喜气洋洋,明明他成为了朝中权贵府中的常客。 明明他得到了一切,为什么会觉得这般的冷和寂寥? 在一夜夜无眠后,他想过,这只是暂时的,过个不久,他就会忘干净的。 可是,他居然无法忘记。便是与大公主新婚,便是拥着娇妻出入宫闱,春风得意时,他也挥不去那刻骨的冷。 终于,他忍不住了,他逼着弗儿,来到了冯宛葬身的地方。去的时候他是想,毕竟她为自己付出过,给她一个葬身之地吧。定是这样,定是因为她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这才缠上自己,让自己不得安宁的。 可他也没有想到,来到那乱糙堆,看到那腐烂的尸体时,他会如此如此的痛苦……那种痛苦,足以噬心剔骨! 与赵俊的激动相比,冯宛平和得让人刺眼,在他连声的质问中,她晃了晃酒斟,慢慢站起。 便这般站起,对着月光下,有点狼狈也有点痛苦的赵俊,冯宛温柔地说道:"夫主,你当真不知道吗?" 在赵俊抬头看来时,她微笑着,平心静气地说道:"大公主那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会与宛娘共侍一夫?夫主你早就应该知道,你选择了她,便是放开了我们!"她的声音一落,站在内侧门处,那后面的两个窈窕的身影猛然一晃! 冯宛看着赵俊,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大主,以她公主之尊,都不嫌弃你是一个娶过妻的人,你又何必放不开呢?"这话一出,则令那内侧门处,站在最前面的人容色稍霁。 冯宛的声音,继续在夜空中飘来,"夫主啊,你与我,真真缘份已尽啊。" 说到这里,冯宛转身,衣柚一拂便想入内。 见她要走,赵俊腾地站起,他伸手抓向她。那手才抓到一半,他动作一滞,僵硬艰涩地唤道:"大,大公主?" 冯宛转过头来。 内侧门处,大公主领着两个婢女,和妩娘月娘一起走了进来。 转眼间,五女来到了冯宛面前。 与下巴昂得高高的大公主不同,此刻的妩娘和月娘,脸色煞白一片,她们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赵俊,又看向冯宛。那受惊了兔子一样的眼神中,有着绝望和哀求,这两个曾把冯宛视作眼中钉ròu中刺的妾室,现在居然哀求地看着她。 "冯氏!"大公主傲慢的声音令得冯宛收回子目光。 盯着冯宛,大公主下巴抬得高高的,她冷声说道:"你这妇人不知羞耻,还敢到我父皇那里告状,本宫今晚过来,本是想给你一些教训的。"顿了顿,大公主说道:"不过,念你冈才说的话中听,本宫今天就放过子你!" 说罢,大公主转头看向赵俊。 对着赵俊,她咬了咬唇,想要发火,却只是压低声音,软软地唤道:"阿俊,你跟我走。"她跑到赵俊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朝外走出。走出侧门时,冯宛便听到大公主似娇似恨的声音,和赵俊温柔小意的低语声同时传来。 这两人,都没有看到眉娘和月娘两人。 这两人,明明听到冯宛说了,"大公主那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会与宛娘共侍一夫?""你透择了她,便是放开了我们,这样的话,可两人压根就没有解释半句,甚至,连勉强的敷衍也不曾。 白着脸,月娘身子猛烈摇晃着,她望着月色下冯宛那宁静的眉眼,自己对自己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夫人她是妻,大公主也是妻,大公主当然无法容忍夫人的存在了。我们只是妾,哪个丈夫不是三妻四妾的,大公主哪会在意我们? 想是这样想,可不知怎么的,月娘就是无法制止那无边的痛苦和不安。 妩娘也是如此,她这几天,每每看到大公主都是刻意奉承,饶是卒苦无比,也不曾讨得一个好眼神。此刻听了冯宛的话,那心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就在这时,冯宛向她们看来,她温婉的,轻言细语地说道:"我是移院别居之人,又招了大公主的眼,两位,你们还是赶紧跟上吧。" 说罢,冯宛转身朝寝房走回。 她刚走出五步,月娘微哑的声音传来,"夫人,"她颤声唤道:"大公主,真会嫁给夫主?" 难不成,她还心存侥幸? 冯宛回眸,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一定会,而且快了。"说罢,她转身进入寝房。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冯宛微笑着想道:这个月娘也是个有心智的,只是不知道,不再心存侥幸的她,会不会使些有用的手段来对付大公主? 第116章知情钟爱染陌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冯宛起得很早,她知道,卫子扬会在今天向陛下开口,她在等候着。 太阳一点点升起,原来红色的日头渐渐转白,原来带着寒意的晨气,渐渐被暖洋洋的日光取代。 慢慢的,一个脚步声来到她身后。 冯宛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这轻碎而缓的脚步声,是月娘发出的。 果然,在她的身后,月娘朝冯宛福了福,低低地唤道:"夫人?" 冯宛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 月娘咬着唇,她看着背对着自己,冯宛飘逸窈窕的身影,想了想,又低低说道:"夫人,前些时日,是月娘不是。"她的声音一如以往的低弱,可是,却清澈,却含着真诚。 冯宛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月娘悔了。她笑了笑。 不等冯宛开口,月娘咬着唇,声音因一夜末眠而显得有点哑,"夫人是个大度的,月娘天真,竟把夫人当成了……"她说不下去,只是又福了福,说道:"夫人,月娘错了。" 冯宛回过头来。她温婉地看着月娘,轻声问道:"月娘现在跟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必要呢?" 月娘怔忡着,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冯宛,喃喃说道:"是啊,是没有必要了。"夫人她都别院而居了,她都是冯夫人,而不是赵夫人了,她都亲口对夫主说什么像已了,情已断了。 望着眼前这个面相便透着温善,便透着淡泊的夫人1月娘暗暗想道:除了大公主,便是妩娘她,面对夫人时,只怕也恨不起来,厌不起来吧? 原来,夫人这个人,与她们争的求的,一直是不同的。她们看重的,夫人早就放开了,早就放手了。 这样的夫人,她是羡慕的,可是,她做不到,她万万做不到。她的处子身给了夫主,她在夫主手中,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已婚妇人,她父母的家产和殷殷期待,当时出嫁时的风光,都让她不能回头了。她,不能回头了,只能走下去了。 低下头,月娘咬着唇,终于问道:"夫人,你昨晚说的,可是真的?大公主她,马上就会嫁给夫主为妻了?"她听到冯宛轻轻的"恩,了一声,声音虽淡,却是十足的肯定。 月娘身子晃了晃。她的头更低了,哑着嗓子,她又问道:"夫人,大公主真不能容人么?" 这话一出,冯宛淡淡一笑,她开口道:"这话何必问我?" 是啊,何必问她?眼中见到的,耳中听到的,难道还不是事实吗? 月娘咬唇的动作更重了,不知不觉中,她的唇间沁出了血丝,"那夫主他,尚了公主后,会不会,会不会赶走我们?" 终于问到她最想知道的事。这个时候,月娘都屏住了呼吸,她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冯宛轻缓温婉的声音传来,"赵俊他,应该是会努力的川……" 月娘的身子又晃了晃,是啊,夫主是会努力的,只是,努力有没有成果,他能不能敌过大公主的强势,那就说不定了。 不知不觉中,唇间鲜血流向了下巴的月娘,怔怔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山景。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带着父母辛劳一生得来的财富,她带着梦想和骄傲,还有幸福和期待来到赵俊身边,不是想得到这个结果! 原本,做妾都是妾屈了自己,可什么时候起,她连做妾也是枉想?人家公主想容就容,想赶就赶?难不成,这就是她苦苦求来的良人和归宿? 月娘知道,这种事,原本是可以找到赵俊的阿叔质问的,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他和赵俊面对的,是堂堂公主!连夫人这样的原配妻子,都被大公主赶走了,她一个妾室,算得什么? 寻思来寻思去,月娘脸白如纸,只是冯宛注意到,在绝望中,月娘那双眼眸中,闪过一抹狠辣! 这才是她喜欢的。 微微垂眸,冯宛温柔说道:"月娘,你和妩娘她们,怎么还没有孕呢?"她轻轻叹息,"若是有了孕,她便是公主,也不敢赶走你们吧?" 一话吐出,月娘嗖地抬头,而冯宛,似是没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衣柚一甩,飘然地向前走去,"外面来人了,月娘,你退下吧。" "是。"月娘自然而然地向她一礼,顺从地退了下去。 只是退到林荫道的角落处时,她停下了脚步。 果然,一阵急促的马车滚动声传来,这马车,却是赵俊的。 只见那马车一来到林荫道处,便急匆匆停了下去,只见赵俊从马车中一跃而下,急急地朝着冯宛的院落冲去。 此刻的他,头发有点乱,唇角甚至还有一片乌青,看起来又愤怒又狼狈。究竟发生了什齐事? 月娘一惊,连忙悄步跟上。 砰的一声,赵俊踢开了侧门,冲入了院落。 他冈要咆哮,一眼看到站在榕树下的冯宛,当下几个急步冲来,眼看就要冲到冯宛面前时,冯宛抬起头来。她朝着几个护卫盯去。 那一眼,有点冷,也带着警告。几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向她走近。 赵俊刚冲到冯宛面前,便看到护卫们在靠近,当下涨得紫红的脸孔一收,脚步一缓,那刚要扬出去的巴掌,也给垂了下去。 他停下脚步,沉怒地喝道:"冯氏!你别给脸不要脸!"骂出这句话后,他喘着粗气,嘶哑的咆哮道:"你,你这贱妇!那事明明已经过去了,你怎么就不知收敛?还借机向陛下闹事?难不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上那男人的塌?" 冯宛回过头来。 她双眸如水,静静地看着赵俊,声音平和中带着冷,"赵家郎君,你失态了!" 语气有着高高在上的冷静。 赵俊一噎,那口气苦陡然堵在了胸口,他连喘了好几下也不曾缓解,当下冲上一步,古手一扬,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巴掌刚刚扬起,一个护卫便扣住了他的手腕。 在赵俊脸色青紫中,那护卫瞪了一眼,低声喝道:"郎君,请自重!"说罢,他重重甩开了赵俊的手。 赵俊急退一步,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冯宛,终于,他扶着双膝喘起气来,他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然连近她也不能!连碰她也不可! 紫涨着脸,咬得牙齿格格作响的赵俊,嘶哑的咆哮道:"贱妇!贱妇啊!"喷出的唾沫,都喷到了冯宛脸上。 冯宛垂眸,她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拭去,然后,她轻轻的,温柔之极地说道:"昨日里,若不是我苍天偌我,大公主那一鞭,还有那两个护卫挥出的刻,已刮花了我的脸……,便是昨晚,大公主殿下也过来了,她明说了,是来给我一些教训的。" 淡淡一笑,冯宛的眼神冷得安静,"关系到我身家性命的大事,在赵家郎君眼里,原来只是一些小事?郎君明知道大公主是个不肯罢体的人,还说什么那事已经过去了,还骂我不知收敛?" 她轻轻一笑,喃喃说道:"也许,在郎君看来,我这个妇人要等大公主划花了脸,要等大公主一剑砍断了脖子,才有资格说话吧?" 她又是轻轻一笑。 笑声如铃铛,说不出的动听,合在这冬日的阳光下,却是说不出的凄苦和冷漠……,川,赵俊呆住了。 角落处的月娘,也呆住了,同时,她的脸色更白了。这一刻,她直觉得吹在身上的风,怎么这般寒冷彻骨? 冯宛荐转过身,声音转淡,"赵家郎君,你与我早就无话可说,你还是请回吧。" 赵俊不走。 冯宛也不理他,她信步走到榕树下,在他开口准备辩解时温婉地说道:"两载夫妇,一载半的恩爱,便是至今,你与我名份犹在。赵家郎君,便是宛娘不再依附于你,也请郎君说话行事时,三思一二。"她凄然道:"宛娘也不求什么,只求在公主有所行动时,郎君能通知于我,能替宛娘保得这条小命!"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没有用,她只是知道,赵俊对她好似有情的。她想,不管有没有用,试一试总是无妨的。 赵俊唇动了动,他的脸色还有点青,只是那勃然大怒,已转为沉黯和说不出的灰败。 他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还是在盯着冯宛,一点也没有离开地打算。 当然,也没有应承她的要求。 冯宛也不理会,信步踏入寝房,直到房门被轻轻带上,赵俊才反应过来。 这一反应过来,他不知怎么的,双脚却是一软,只听得他扑通一声软倒地。 在月娘惊愕的眼神中,赵俊双手抱头,低低的,怆然的,发出一阵不知是鸣咽还是咆哮的嘶吼声来! 赵俊一直没有走。 他便软倒地院子里,双手捂着脸,嘶吼一阵后,已是一动不动。 月娘也没有走,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眼眶中满是泪水,这是凄苦的,怨恨的泪水。只是那泪水怎么也没有滚下,只是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这怨恨的对象,是自己,还是赵俊,还是冯宛,或者是大公主? 天色迅速地暗了下去,安静中,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第117章终于滚成一团了 这一次,那脚步声传来不久,赵俊的哽咽声戛然而止。 感觉到外面变得安静了,冯苑冷笑一声,暗暗忖道:大公主来了! 脚步声还在传来。 转眼间,那脚步声来到台阶下,然后冯宛听到大公主的喝声传来,"冯氏,你出来一下。" 声音一落,房门吱呀一声,冯宛当真应声走出。 大公主抬着头,盯着冯宛,不过月色虽亮,奈何冯宛背着光,她看不清冯宛的表情。 傲慢的盯着冯宛,大公主不客气地喝道:"上去!赏这妇人两巴掌!" 声音一落,一个宫婢响亮地应了一声,向冯宛走来。 冯宛眼睛微眯,那宫婢脚一动,她便沉着脸喝道:"来人!" 她喝叫的,自然是那六个护卫。 感觉到护卫们迟疑着,冯宛转过头去,冷声道:"原来陛下派你们前来,却是做木头的?" 一句话点出了他们的身份和任务,护卫们一凛,同时提步走向了冯宛。 看到这些身材高大悍勇的护卫大步走来,那气势汹汹的宫婢一顿,大公主也僵了僵。 转眼间,几个护卫站在了冯宛身侧。 冯宛盯向大公主,徐徐问道:"敢问大公主陛下,阿苑又做了何事恼了你?" 大公主一脸气愤,又有点不耐烦的瞪着冯宛,喝道:"你这贱妇不要脸!你自己跑去给我父皇告状不说,居然也怂恿你那奸夫也这样做!不知进退的贱女人,本宫只赏你两个耳光,还是看得起你的。" 话是这样说,大公主的眼角,却频频瞪向兀自软在地上的赵俊,那看向冯宛的眼神是又恨又妒。 她的眼神,让冯宛马上明白了。原来,大公主这是醋了。 当下,冯宛抬着头,衣袖当风,她缓步朝赵俊和大公主走来。 随着她走动,那几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略略犹豫后,也跟着走动。据他们所知,明天这个妇人便会搬到卫将军府去,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差错。 冯宛径自来到大公主面前,在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后,提步朝着赵俊走去。 冯宛来到赵俊面前。 慢慢的,她蹲了下来,在大公主警惕的目光中,冯宛看着兀自双手抱头,一动不动的赵俊,轻轻的,温婉的唤道:"赵家郎君。"简单的一个称呼,却透着无比的生疏,大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冯宛唤着赵俊,感觉到他僵了僵后,低低地说道:"时辰不早了,郎君该好好珍惜眼前人了!" 声音优雅中,含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赵俊慢慢抬起头来。 他的眼眶通红,眼中还有泪光,对上冯宛熟悉的面孔,他唇动了动,俊脸在这一瞬间显出了痛苦和无助。 "宛娘?"赵俊轻轻唤道。 冯宛伸出手,她温柔的小手,轻轻放在赵俊的掌心中,温柔无比的说道:"郎君,你现在有了大公主,还有了月娘妩娘她们,又是春风得意,大展鸿图时,你因何不快?" 是啊,我因何不快?赵俊呆了呆。 不过这一次,他的失神只有一瞬,此刻,他只觉得心被什么挖空了,冯宛的安慰,并不能让他感觉到舒服。 冯宛轻轻握了握他的和,感觉到他要收拢时,她收了回来,就在她抽手,赵俊一握不中,急急伸手过来的那一瞬,冯宛突然朝他眨了眨眼。 在这个时候,她这一眨眼特别奇怪,赵俊不由定神向她看来。 这时,冯宛低低地说道:"郎君,你真该好好珍惜眼前人了。"在珍惜两字加重了语气后,冯宛轻叹,"不是所有人,都永远在原处等着郎君的,可别再错失了佳人啊。" 居然口口声声,都是在劝和自己和赵俊。 站在一侧,瞪着四白眼,竖着双耳倾听的大公主,这时看向冯宛的眼神中,又是奇怪,又是想不透,却又是欢喜。不知不觉中她在想道:这个冯氏,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恨。 今天,在知道冯宛将要离开赵府,将成为卫子扬的幕僚时,大公主对冯宛那根深蒂固的憎恶便消去了一些,此刻听到她这些话,又消了一些。 赵俊听懂了! 她是在劝自己对大公主下手! 是了,是不该拖延了。这个念头一浮现,赵俊晕沉的大脑便是一清,他想到这几日里,皇后和相国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便是猛然一个激灵! 自己这几天,为了宛娘的事乱了心神,理智大减啊! 宛娘的事,自己不必急在一时,大公主那里,真是不能再拖延了,再拖延下去,只怕自己什么也得不到了。 想到这里,恢复清醒的赵俊抬起头来看向冯宛,眼神有点复杂:这个宛娘,她明明要走了,她明明做了这么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可是,她又总在为自己着想。想着想着,赵俊觉得,他都看不懂冯宛了。 冯宛见他懂了,缓缓站起,转过身去。 在经过大公主时,她不曾停顿,转眼间,冯宛来到房门前。 背对着众人时,她的唇角,慢慢向上扬起。 这数月中,赵俊在皇后面前,在陛下面前,屡屡表现出无能,没有担当的一面。这胡人重血性,他展现的,恰恰是最没有血性的那一面! 不说别的,光说卫子扬这二次向陛下荐自己,赵俊做为丈夫的,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句硬话也不敢说。这种行为,在时人眼中,实是看不起的吧?在胡人眼中,做是做一个莽夫,也远比一个懦夫要强是多! 他赵俊,实际上已经开始失宠了。 又加上大公主现在是皇室唯一一个没嫁的女儿,想来,此时的皇室并不希望她嫁给赵俊的。这点可以从陛下明言大公主要嫁,只能为平妻那话看出。便是皇后,经过这些事后,对赵俊也不喜了吧?也会想着把她嫁给更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吧? 可是,她怎么能任由大公主耀武扬威之后,便那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得到一桩好姻缘呢?她怎么可以让赵俊努力了这么久,却一事无成呢?他的人生,不应该那么平静安稳的! 在门前站住,冯宛转过头来,她瞟了一眼大公主,又瞟了一眼赵俊,盈盈一福,徐徐说道:"时辰不早了,两位,阿宛告退了。"说罢,也不等他们开口,径自踏入了房中。 好生无礼的贱妇! 大公主浓眉一挑就要发火,就在这时,她的双臂一暖,却是赵俊握住了她。 大公主回过头来,月光下,她对上了赵俊温柔的双眼,尽管这眼中还有点血丝,还有点涩意,可他的嘴角扬起,他的眼神确确实实是温柔多情的。 正心下怨恨被冷落的大公主,心砰砰的一跳,不知不觉中那凶厉的表情尽数收去,眼中脸上都是温柔。 赵俊收状,笑了笑,他低哑地说道:"阿雅,我们走吧。" 见大公主还在看着自己,他苦笑了一下,道:"我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再念着她了。" "以后不会再念着她了"这句话一出,大公主双眼一亮,她惊喜地低叫道:"当真?" 赵俊点了点头,温柔的一笑,"自是当真。" 他伸出右手,扶着大公主的手臂向外走去,一边走,赵俊一边低声说道:"我也是一时糊涂,不过现在想明白了,阿雅,你不会怪我冷落了你吧?" 这话一出,大公主鼻中有点塞,她点头道:"我原本怪你的,可现在不怪了。" 赵俊听到这里,低低一笑,凑过头去,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哑声说道:"阿雅,为了庆祝我终于忘记了那个妇人,今晚陪我喝一杯!" 感觉到赵俊呼吸间的温热,感觉到他扶着自己的手臂扶上了腰,还在时轻时重的游移,大公主的心砰砰跳的飞快,她"恩"了一声,脸上不禁飞起了两片红霞。 便这样,在赵俊的温柔低语中,两人来到了主院,入了赵俊的书房。 一踏入台阶,赵俊便吩咐道:"来人,给我和公主备上酒菜!" "是。" 酒菜不一会就备好了。 刚刚布上,赵俊挥了挥手,命令道:"退下去。" "是。" 他的人是退下去了,可大公主随身的那四个人,却一动不动。 当下,赵俊抬起头来,沉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们。 大公主叫状,连忙叫道:"你们也出去。" "可是,公主?" "出去。" …"是。" 四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赵俊的命令声传来,"带上房门。" …"是。" 见到众人退去,赵俊站了起来,他走到书柜之侧,一边打开暗壁拿出一樽酒,一边笑道:"阿雅,我从很久以前便想与你一醉了,奈何一直不得空。"他拿着酒走回来,眸光如水,情意荡漾,"这一次,便是为了庆祝我摆脱了那个贱妇,阿雅也得与我尽兴才是!" 陈雅早见到他这般含情脉脉的样子,心中便醉了,又听到他口口声声都在贬低冯宛,真是对那个妇人再无情意,更是喜不自胜。 当下,她手一伸,抢过赵俊手中的酒樽,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他倒了一杯,格格笑道:"郎君说得是,今晚一定要尽兴。"语气飞扬。 说起来,她是皇家子女,出入都有婢仆跟随之。平素与赵俊走得近,可彼此之间,还是很注意分寸的。以前,赵俊对如何处置她一直没有想妥,便不曾与他真正的亲近过。而大公主的意识中,还谨记着母后的警告,也不曾与他有什么动作。 真真说起来,这般夜了,独居一室,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第一次。 赵俊举起酒杯,温柔如水地看着大公主,低哑地说道:"来,干了这一杯!" "好"大公主闻言,二话不说地兴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赵俊收集的这酒,淡酸微甜,味道却是极好,大公主喝了一杯后,眉开眼笑地说道:"好酒"又给自己满上。 不一会功夫,她已三杯酒下肚,赵俊也是一样。看到她喝一杯自己也是仰头喝了一杯。 一刻钟不到,一股臊热从体内涌来,不知不觉中晕生又颊的大公主睁着醉眼看向赵俊,见他的俊脸也是红戏的,干烛光下,说不出的温文好看,心下真是欢喜得要掬出水来。 就在这时,赵俊站了起来。 慢步来到大公主身后,他蹲下来,伸手这般从背后搂上她的腰。不知为什么,大公主突然觉得,他的手烫得惊人,那热度直刺过她的肌肤。 大公主哪里经过这种风流阵仗,她一个黄花闺女,又是被喜欢的人这般搂着,顿时下腹一热,双膝一软,直接软倒在他怀中。 随着她这个动作一做,那双作怪的大手便悄无声息的抽开她的玉带,冰冷的手掌实实在在贴上了她火热的肌肤。 随着衣襟一开,大公主抓着他那双手向外一推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变成了搂紧,就要出口的抗拒,也变成了呻吟。酒起作用了。 赵俊心头一喜,他拦腰抱起大公主,同安设在书房侧间的榻上走去。把大公主朝榻上一放,他覆上了她。 …在进入大公主时,同时伸嘴堵住她脱口而出的痛哼时,赵俊想的居然是:那酒还真不错,我心情这么不好,喝了它照样大展雄风! 这一晚,很多人没有睡着。 跟着赵俊回府的月娘没有睡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大公主入了赵俊的书房,却一直一直没有出来。 随侍大公主左右的四个婢仆也相顾失色。他们开始还没有当一回事,可当他们感觉到,大公主与赵俊呆了太久时,竟然听到里面传来了男女相好的呻吟声。大惊之下,其中一个功夫最高的仆人飘到侧房窗外听了听,然后,又用手指挖了一个洞。虽然帘帏隔着,可里面白条条翻滚的,可不正是自家公主现那个赵官人? 这一下,四个人全部僵在当地,直过了许久许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同样,冯宛也直到很晚才睡着,赵俊临走时地动作,她收入了眼底,所以她很好奇,赵俊会不会夜晚下手。 转眼,一晚过去了,新的一天又来了。 第118章让公主认清处境 晨曦刚现,冯宛起榻了。 按照卫子扬吩咐的,她换上一袭男裳,头发也扎成男子发譬。 她缓步走出房门时,两个宫婢跟了上来。这时的弗儿还在养伤中,冯宛很温柔地派了一个宫婢服侍她。虽然,那宫婢是个新来的,长得漂亮人也傲慢,虽然,弗儿的房间中,时不时地会发出一阵压低的哽咽声和打碎东西的响声,冯宛自会装作没本听到。 一一对弗儿这样的身份来说,能够有人服侍她,让她顺顺利利把伤养好,她就应该满足了。至于受一点气,吃一点冷饭算得了什么?弗儿这人,总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那宫婢替她敲打一下,也是应该。 一袭男袍,冯宛见天色还早,便再召来二个护卫,带着四人援步走出内侧门,朝着主院方向走去。 数日了,她都没才走过这个门,都没才走过这条林荫莲。 现在要走了,倒是应该去看一看,怎么着,也得让那位骄傲不可一世的大公主,认清她自己的处境吧? 便这般优哉游哉中,主院的拱门出现在冯宛眼前。 冯宛的脚步停了停,倾听了一会,才再次提步。 跨入拱门时,她眼角瞟过那停在院落中间的马车,垂下双眸,淡淡一笑。 这阵子失眠的人特别多,看到冯宛出现,月娘的那个老妈子怔了怔,眉娘的窗户也给推开,梳洗一新的她伸出头来。 二个扫着落叶的仆人看到冯宛,先是一呆,转眼他们同时躬身唤道:"夫人。" 冯宛点头道:"郎主可才起榻?" "还不曾。" 这三个宇刚落,书房处便传来一阵人语声。 那人语声有点杂乱,并不响亮,可那声音一传来,院落里却同时传来好几个吱呀声,却是眉娘妩娘绢儿都伸出头看去,月娘虽然不曾走出,两个婢女还是亮相了。 在意的人不少啊。 这些婢妾,一眼便看到了男装的冯宛,她们神色各异地僵了一阵后,向冯宛打起招呼来,"夫人。""见过夫人。""夫人,可是想找郎主?" 面对婢妾们的殷勤献好,冯宛负着双手,微微一笑,"嗯,前来找夫主,你们无需要在意,我可侯一侯。" 她本来身量修长,气度雍容,这一换上男袍,竟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儒雅来。细看的话,虽然面目还是温婉女性,却伊然一副翩翩公子样。 特别是此刻她这么负着双手,这么一笑,几个婢妾突然有一种感觉,夫人这个样子,可实实把自家郎主给比下去了。 书房中的低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了。 突然的,一个女子有点高昂的声音响起,"不行,你今天就跟我去!"这声音,正是大公主所有。 赵佐忍耐的声音传来,"阿雅,你还不相信我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态度,我们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一定要违择一个最好的时机才能求见啊。" 也许是他做了什么事,大公主嘟嚷两句,又安静下来。 足过了一刻钟,里面才完全安静下来,然后,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赵俊扶着陈雅,在几个宫中婢仆的筹拥下,走出了房门。 走着走着,两人同时发现了冯宛。 此刻的冯宛,正负着双手,背对着他们,一派悠然地欣赏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 感觉到说话声一止,她缓缓回过头来,含笑对上赵俊和大公主,冯宛抱拳一揖,清声道:"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郎君。" 目瞪口呆的两人转于回过神来,大公主叫道:"你这妇人,怎她这般打扮?" 她还没有想通,赵俊却是明白了,他阴沉着脸,直直地盯着冯宛,冷冷说道:"你来做什么?"他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那扶着大公主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哎哟一一" 大公主吃痛,她尖叫一声,回过头朝着赵俊尖叫道:"你做什么?"只是一眼,她便从赵俊的脸色中明白了他的心思,妒忌之心大起,不由尖声说道:"怎么,舍不得啊?"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赵俊。 以往,她与赵俊相互有意,可是赵俊对她若即若离,她虽然占有欲强,却也忍着,当他的面总会给他留点余地。现在不一样了,她已失身于他,对大公主这个没有嫁过,又素来高高在上的公主来说,未免觉得赵俊亏欠了自己,所以他怎么着,也得对自己比以前更好,更应该百依百顺。 被大公主的四白眼这样瞪着,赵俊饶是心中绞着闷着,也强行压了下去。他回过头来,朝着大公主挤出一个笑容,温柔说道:"怎么会呢?" 大公主哼了一声,她转过头来瞪白冯宛,叫道:"你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男不男女不女的,没的看了让人心堵。" 冯宛闻言,却是一晒。 她从善如流,转向赵俊轻声说道:"阿宛前来,却是向郎君,向诸位告辞的。" 果然是为了此事,赵俊脸色嗖地一下又阴沉了。对上冯宛脸上的笑容,对上那一袭淡墨青裳,突然间,一种永远失去了她的惶恐,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妒恨和郁恼,一股脑儿涌出心头。 这种情绪如此强烈,如此让他胸口堵闷难当,让他只想大吼大叫出声。 可他不能,他不能…… 不知不觉中,赵俊突然发现,一股腥膻涌出了咽喉! 就在这时,冯宛看向了他。 她清清澈澈,宛如秋水长空的眸子,先是一怔,转眼微弯,荡出了一抹极纯粹,极雍容优雅,最让赵俊痴迷沉醉的笑容。 这笑容一出,赵俊直觉得那股腥腔朝外一涌,幸好他及时醒觉,重重一咽,不然的话,只怕会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大公主的眼睛,一直放在冯宛的脸上,身上。 不知怎么的,今日的冯宛,让她看了分外的刺眼。是了,是了。以前这个妇人见到她时,虽然也笑得优雅,可那优雅中,步步少少有着隐忍,怎么这一回,她能笑得这般舒畅,灿烂? 呸,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真攀上了高枝? 想到这里,大公主尖笑道:"哟,原来是告辞来着。那本宫可要恭喜冯夫人从此攀上高枝,便这般没名没份,男不男女不女的入了那买屁股的小子的门了!" 语气极尽尖酸刻毒。 这样的语,想来没呢几个人受得起,便是一侧的月娘几人,脸色也是微变。 不过冯宛依然微笑着。 她低下头来,朝着大公主执手一揖,清润的,不含烟火地回道:"公主谬矣,阿宛此去,不过是行丈夫事罢了。再说,我还是这个赵府的夫人,说不定过个三五天,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明亮美丽的眼晴又是温柔,又是体贴地看着大公主,含笑道:"想得那时,阿宛与公主,已是姐妹相称了。" 声音一落,大公主尖叫道:"谁与你这贱妇是姐妹?" 她才叫到这里,冯宛睁大眼,奇道:"噫,原来大公主不准备嫁给我家夫主?" 大公主一噎。 她还在想着怎么回话时,冯宛笑了笑,轻言细语地说道:"公主,你虽然是金枝玉叶的尊贵人,然这上下主次,还是要分清的。真入了我赵府的门,望你与我说话还是客气些。便是我不会令你晨昏定省,可见面行礼,唤一声夫人,那是不能少的。" 大公主瞪大了四白眼,嘴也给张开了。 四周,听懂了冯氏的话中之意的婢妾们,同时低下头窃笑起来。这大公主骄横凶戾,见到她们不是打便是骂,又动不动便把杀字挂在嘴上。她们实在是怕了,也恨了。 直到冯宛这般说了,她们才明白过来,是啊,夫人不管怎么样,都还是郎主的正妻,而大公主要嫁过来,只能是以平妻之礼。想不到大公主在这府中的身份,还在夫人之下呢! 这时,冯宛的声音还有温温柔柔地传来,"还有,公主既然要入我赵府的门,那以后说话行事,得注意些。那些骂人的恶毒话儿,就不可再说了。这都城只有这么大,传出去了不但公主的名声不好,于夫主,也是名声大损的。" 她竟然还有滔滔不绝的教训自己! 大公主脸色一青,张口便想叫道:谁才要入你赵府的门……可这句话还没才出口,她便想到了,自己都是赵俊的人了。这门,她是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转眼,她又想骂道:你别得意,我这让父皇下旨休了你!可是,这个念头刚起,她便想到上次父皇在警告自己和赵俊时,那冰冷无情的眼神。 沉浸在情爱中,任性惯了的大公主,突然想到陛下的眼神,突然想到那天陛下的警告,竟是一个激淋,第一次清醒地想到一个事实:陛下他,并不喜欢她!他又有言在先,他断断不会答应赵俊休了冯宛的!自己要进这个门,还只能以平妻的身份! 自己只能以平妻的身份进这个门! 这个事实,从来没有如此刻这么清楚过! 就在大公主胃中翻滚,感到慌乱时,冯宛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这都城只有这么大,传出去了不但公主的名声不好……" 都城,传出去? 是了,是了,自己堂堂一个公主,竟以平妻之礼嫁给一个六品官儿。 自己从此后,竟要对一个贱妇行礼问安! 那些贵女们会怎么看她?整个都城的人会怎么看她? 一想到那无所不在的饥笑声,一想到那些从来只跟在自己身后,对自己巴结谄媚的同伴,从此后鄙视不屑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大公主再次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这一瞬功夫,她的脸色由青转白,那双凶横的四白眼,第一次出现了一抹茫然和惊慌…… 冯宛一席话说完,满意地看到大公主脸色苍白,眼神慌乱涣散,又见赵俊脸色紫涨,紧紧抿成一线的嘴角,隐有鲜血渗出。她笑了笑。 收回目光,冯宛温柔如水地说道:"公主,郎君多多保重,阿宛去了。"说罢,她广袖一甩,一个优雅她转身,施施然朝外走去。 第119章二个巴掌 便这般带着两仆两婢,冯宛朝北院走回。 她刚刚抵达北院,只听得身后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还没有入门,大公主的尖叫声便冲击着人的耳膜,6,给我杀了这个贱妇,杀了她" 声音尖哨嘶厉中,倒夹着些许刻意。 冯宛双眼一眯:看来有人提醒她了。 她微微一笑,缓缓转过身来,便这般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急冲而来的大公主,赵俊,赵府婢妾,还有大公主的护卫婢女们! 望着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越靠越近,听着大公主的尖叫命令声刺耳传来。冯宛不惊不慌,一动不动。 就在大公主冲入院门三四步时,冯宛安静的,忧雅的声音传来,i,拦住她" 她命令的,自然是几个陛下派来的护卫! 再一次,他们怔了怔,犹豫起来。 纵使目不斜视,冯宛也仿佛知道了他亻刁在犹豫,她径自负着手,脸上带着淡笑,冷冷地说道:"卫将军已向陛下请了旨,虽不曾上任,然我冯夫人,已实实是卫将军门下一幕僚!这都城中,已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诸位明明在我左右,若任由公主rǔ我欺我,卫将军暂且不说,便是陛下,只怕也不得不砍下几个脑袋,以安功臣之心!" 就在昨日卫子扬向陛下,措词严厉地说出大公主恶毒之举,并强烈要求她冯宛成为他的幕僚时。她冯氏阿宛,便不再是前天,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打任杀的人了!现在,她有了任何损伤,陛下都无法向卫子扬,无法向世人交待!任何事,做一次是失诶,于众目睽睽之下又做第二次,就是故意了!而陛下,在大公主害她第一次时,不罚不惩,又坐视第二次伤害发生,怎么说,都无法脱离纵容之嫌! 这个,也是前日事情发生后,冯宛毫不犹豫地找到卫子扬,求他把这件事闹大,弄得人尽皆知的原因! 冯宛一席话吐出,众护卫脸色微变。 这些人,能够被陛下派来看管冯宛,自然个个都是人精,极是擅于权衡,此刻冯宛的话说这么清楚,只是一转眼,他们便同时站定了立场。 于是,在大公主气势如虹地冲上来时,他们齐刷刷站了出来,挡在了冯宛身前。不止是他们,便是那几个宫婢,此刻也靠在冯宛左右。 大公主冲得甚急,猛然见到护卫们站出,直急步一刹,才稳住了身形。 她青着脸,沉怒地瞪着护卫们,尖声喝道:"滚开,滚开!你们听到没有?" 护卫们理也不理。 大公主更怒了,她一张脸青得发紫,声音一提,她咆哮叫道:"你们好大的狗胆,我要叫父皇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护卫首领踏出一步,他稳稳地挡在冯宛身前,对着大公主朗声说道:"大公主殿下,我等乃是陛下派来保护冯夫人的!大公主若是有话,不妨好好说!" 大公主哪里有什么话说,她厉声嘶叫道:"来人,上去把那贱妇扯出来!" 她喝叫的,是她自个带来的护卫。 当下,那四个护卫走了出来。 他们走得慢,脚步犹疑不说,目光也有点闪烁。 看到这四人走来,冯宛的六个护卫,更是上前一步,呈半圆之势把冯宛牢牢地护在中间。而他们的右手,同时按上了腰间剑鞘! 自己只有四人,对方是六个,大公主的护卫哪里有什么信心?终于,一个护卫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大公主抱拳说道:"公主,冯夫人乃是陛下看重之人,是不是……" 不等他说下去,大公主已厉声叫道:"少废话!你们快把那贱妇扯出来!不然的话,我剥了你们的皮!" 叫声嘶厉! 四个护卫一僵,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另一个护卫抱拳说道:"公主,非是属下不愿,实是我等无能。"他强调道:"他们人多。" 大公主气得脸都变得紫涨了,她瞪着四白眼横向几个护卫,见他们人人避开自己的目光,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由又气又恨! 恶狠狠地剜着冯宛,大公主突然想到了赵俊,腾地一声转过头看向他。 赵俊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冯宛,表情犹豫,一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劝阻大公主行凶的模样。 此刻,他对上大公主凶横毕露的目光,下意识的眉头一蹙,不过转眼,他便埯住了心下的不快。 大步走到大公主身边,赵俊低声说道:"阿雅,此事不妥。" 不等大公主咆哮出声,赵俊瞟了一眼冯宛,飞快地低下头对着大公主说道:"她马上就要成为卫将军的幕僚了,这个时候有什么损失,卫将军只怕会闹到陛下面前。" 他刚说到这里,大公主冷笑道:"你是舍不得吧?告诉你,我父皇才不管呢!前天这个贱妇不是让她的狗奴才跟我父皇告密了吗?我父皇不是一样理也不曾理!"她这话一出,赵俊一怔。就在这时,一个靡哑动听的声音传来,"好生热闹啊。"声音中,伴合着清脆的巴掌声。 嗖嗖嗖,数十人同时转头。 他们对上了一辆长驱直入,刚刚停稳的马车。此刻,那马车中纵身跳下一个黑裳少年。 这少年,自是卫子扬。 此刻,他盔甲在身,腰带长剑。几乎是他刚走下马车,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二十个同样盔甲在身,英武高大的军士,策着马冲入了北院! 这些人一入院落,同时翻身下马,同时提步,腾腾腾地站在了卫子扬身后! 虽然只是二十人,可这些在身经百战,血海拼杀过的惯将身上,都带着一种煞气。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迫感! 本来乱成一团的院落,随着这二十人一出现,猛然变得肃杀起来! 卫子扬来了! 什么也来不及了。 大公主心下暗恨,她瞪了一眼那四个护卫,低低喝道:"还不退下?" "是。" 四人连忙向后退去。 这时,从马车中走下的卫子扬,正慢条斯理地拍了拍紧束的柚口,然后,步履优雅地向冯宛走来。 而在他的身后,又有一辆马车驶来,这辆马车驶到卫子扬的马车后便停了下来,不用看,冯宛也知道,那是给自己准备的空马车。 晨光下,这个一龚黑袍的少年,说不出的俊美,说不出的高贵,这种高贵,甚至把他的妖魅都埯去不少。 看着他,不知不觉中,冯宛扬唇一笑。 对上她的笑容,卫子扬冷漠斜长的凤眸,也反射性地微眯。只是转眼,他那还没有绽开的笑容便是一冷。 他的目光从冯宛的身上移开。 缓慢的,优雅的,卫子扬的脚步微移,他走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是吃过他的亏的,此刻看到卫子扬向自己走来,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 见到她倒退,卫子扬薄唇嘲讽的一扬。 他慢条斯理的逼近,缓缓的,站到了大公主身前。 这时,退无可退的大公主,已不得不站住,明明身侧便有四个护卫,明明卫子扬只是一人前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上他那血色眸子,大公主就是害怕。 终于,她吸了一口气,勇敢地抬起头迎向卫子扬,大公主尖着声音问道:"你,你想干什么?"她是想质问的,可不知为什么,话一出口便有点颤。 "干什么?" 卫子扬嘴角一扯,慢条斯理地右手一扬,"啪一一,的一声,朝着大公主的左脸上,扇了一个清脆之极的耳光!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大公主哪里料得到,她冈发出一声尖叫时,卫子扬又扬起左手,再次朝着大公主的古脸一扇! "啪一一,的一声,又是一个清脆之极的耳光声传来。可怜的大公主,刚刚左脸被扇,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古倾到时,古脸又被打了。不过,这也有好处,差一点便摔倒在的她,硬是被这个耳光给扇稳了! 卫子扬何等力道?几乎是"啪,"啪,两声耳光声一传出,她的左右脸颊,便红肿一片! 而这时,大公主的护卫堪堪反应过来。 他们惊叫一声,同时伸手按向刻鞘,脚步更是朝着卫子扬冲去!就在他们堪堪冲出一步时,只听得"铮一一,的一声,极为清脆极为凶戾,含着无尽杀机的长剑出鞘声,整齐划一地传来。 却是站在十步开外的,卫子扬带来的那二十个军士,同时抽出了长剑! 他们拔出了长剑! 他们毫无表情的,死气沉沉的眼睛,盯上了自己! 四个护卫脚步一僵,身如抖糠,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这四人,一直跟随在大公主左右,平素里需要做的事,不过是欺负一下庶民,耀武扬感地充充场面。他们哪曾经过生死杀戮?明明只是一下长剑脱鞘声,却被吓破了胆! 四个护卫不敢近,大公主的贴身宫婢连尖叫也不敢,一时之间,整个场面,倒是安静到了极点。 瞟了一眼捂着脸,摇摇晃晃直气苦得泪流不止的大公主,卫子扬瞟了一眼冯宛,淡淡说道:"手帕!" 只是二个字,冯宛却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她抿唇一笑,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他。 卫子扬拿过她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把丙才扇了大公主的手掌拭干净。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冯宛,"东西可有收拾好?得走了。"井, 第120章离开赵府 冯宛一福,恭敬地回道:"收好了。" "那走吧。"卫子扬恩了一声,转身便走。 冯宛转过头去,她朝着皇帝派来侍候她的护卫婢女和管事,一一看了一眼后,慢慢一福,轻言细语的说道:"阿宛去了,此处,还望诸位看护一二。" 她这院落里,还有大量陛下赏赐的东西,那三箱金钱首饰她是带走了,不过放在仓库里的粮帛,数量也太招人眼,她自是不会动。 再说了,陛下所允,也就是允她在卫子扬奔赴前线时,行幕僚之事。话里话外,可没有说她去了就不得再回了,这院落,字还得给她守着。 见到冯宛如此说来,众仆齐刷刷还以一礼,同时回道:"夫人放心。"语气有点犹豫,当初他们来时,陛下是命令他们服侍冯夫人的。这一次冯宛前去卫府的事,他们没有接到陛下的任何旨意,因此,他们此刻颇为踌躇,实不知要不要更上去。护卫和管事还好些,最为犹豫不知如何是好的,便是那几个宫婢。 冯宛点了点头,目光微微掠过,就在此时,她看到了弗儿的房间,窗户大开,弗儿正倚在窗边,呆呆地看着这里。对上冯宛的目光,她眸光中闪过一抹复杂,在迅速地换过一抹卑怯恭敬后,并没有避开冯宛的直视。 冯宛豆豆一眼,便从她身上移开。 她看到了月娘,眉娘,妩娘她们。这些人,除了月娘外,其余的面孔,都与他纠缠了两世,实是记忆深刻的。 这些婢妾,对上冯宛的目光,同时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说不出是北海市什么滋味的神情。 个中滋味虽然复杂,细细品味,却是悲多于喜,无奈多过解脱……以前冯宛在时,她们之间虽有争持,可稍一相处她们便发现,夫人这个人,实是你不去招惹她,她就当你不存在。她不争,不抢,不妒,不理事。她的存在,甚至有点薄弱。 客人就是这样,纵使夫人有这么多优点,并不妨碍着她们,可她们一想到,她这样的人挡在自己前面,让自己见了还得叫夫人,便生出几分不满,便老师想着,也许可以取而代之。特别是她那温婉不争的性格,更让她们觉得她的存在,完全可以拔去。 现在呢?赵俊有了大公主,眼看大公主入主赵府之势不可挡,想着要日日面对这个骄横凶戾飞公主前景。她们突然发现,以前的日子实是神仙一样,这个就要离去的夫人,更是极好相处的人。 ……人总是这样,没有经过比较,便不会知道好坏,不到面临无路可走的绝境,便总觉得前事样样不如意。 对上婢妾们眼中的留恋,以及她们脸上掩不去的惶恐,冯宛嘴角轻轻一扬,收回了目光。 她跟在卫子扬身后,向马车停放处走去。 看到她直到要走,也不曾向自己看上一眼,赵俊先是愤怒,转眼,却是说不出的空荡。仿佛,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就要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他声音一扯,忍不住唤道:"宛娘!" 声音有点厉,也有点哑! 冯宛没有回头,倒是脸孔高高肿起的大公主,这时捂着脸愤怒地回头盯着他。 赵俊没有看到大公主的眼神,他直觉得胸口被什么挖了一块,整颗心,整个人,都没有了着落似的。 当下,他冲上几步,又叫道:"宛娘!" 这一次,冯宛依然没有回答,倒是来到马车旁的卫子扬,闻言回过头来。 眸光如血! 赵俊本是无意中瞟到,可就是这一眼,他直觉得全身发冷,那伸出的手,便僵在空中。 转眼,他狠狠地吞下那份恐惧,又冲上去叫了一声,"宛娘!" 不知不觉,声音小了一些。 冯宛还不曾回头,气恨羞恼中夹着恐惧的大公主,终于紧紧地掐了一下扶着她的宫婢。在那宫婢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尖叫后,她忍气吞声地唤道:"赵郎!"大公主不高兴地叫道:"你回来!" 赵俊脚步一僵,慢慢停下了脚步。 冯宛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曼步向卫子扬走近,在她走动时,那个惯常跟着她的驭夫,也载着马车驶来。这马车中,装满了冯宛新制的裳服和她的日常用品。以及那三箱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明明冯宛尽量能抛就抛,可还是装了满满一马车,连个空隙都没有了。 卫子扬冷冷地扫了赵俊一眼,转眸看向冯宛。见她走来,他低声说道:"你做这辆吧。" 他说的,是特意为她备置的空马车。本来,他是可以与冯宛共一辆马车的,可他还是令她着男裳,读乘一车,如一个真正的大丈夫一样,人他的府门。 冯宛应了一声。 就在冯宛准备爬上马车时,那四个陛下新派来的宫婢似是反应过来了,她们急急上前,娇沥沥地唤道:"夫人,请容我们随侍左右!" 怎么,到了卫府还想时时盯着么? 冯宛垂眸,没有回答。 她不开口,一旁的卫子扬,已冷漠地开了口,"不必。" 他纵身跳上马车。 见到他拒绝,四婢再次上前一步,她们同时一福,脆生生地说道:"可是将军,夫人由我等服侍惯了,她……" 不等她们说完,卫子扬沉着脸喝道:"少废话!"喝声如雷,在震得四婢一哑时,卫子扬冷冷地说道:"我卫府中,不会短了她二个婢女!" 说到这里,他命令道:"走!" "是!"二十个军士同时应诺,顿时喝声如雷,直震得这些享受惯了的众人,齐刷刷向后退出半步!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马车已然启动。 三辆马车,二十个军士,慢慢地驶出了北院大门。 望着那些渐去渐远的的人群,大公主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而在她的一侧,一个宫婢则压低声音,喃喃说道:"真是便宜她了!" 赵俊是脸色青紫交加,他几次提步想要追上,却终是不敢,也不能…… 站在后方角落处的眉娘等婢妾们,这时也感觉到空荡荡的。在婢妾们怅然若失中。月娘朝她们瞟了一眼,又向大公主瞟了一眼,目光中,闪动着一抹光芒。 倚在窗边,把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弗儿,慢慢低下头来。她袖底的双手,正紧紧地绞动着。 马车一入街道,在不知不觉中,冯宛的马车,已紧挨上了卫子扬的马车。 她还在恍惚间,卫子扬低沉的声音传来,"最多二十日,我便会到边关去。" 二十日?只有二十日? 冯宛迅速地抬起头来。 卫子扬的声音,还在低而悠扬地传来,"丑女人,这赵府你不能做回的打算!陈雅那个泼妇不会容你。" 冯宛听到这里,轻轻的"恩"了一声,道:"我知道的,这地方便是要回,也不能这么依仗也没有就回了。" 卫子扬沉吟了一会,又说道:"你我已然至此,这十数日,你就随我左右吧,多寻寻机会,也许我能把你带到边关去。" 这一次,冯宛没有吭声。 她慢慢抬起头来。 卫子扬不知道她,她却是知道自己的,再世为人,很多世事都按她梦中的轨迹运行,她要表现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她只是,需要在这十数日中,寻一个对自己真正有利的机会。随卫子扬赴前线,她还没有想过。 胡思乱想了一阵,冯宛问道:"那大公主,你这般打了她两巴掌,会不会有事?" 声音一落,卫子扬哧地一声冷笑。她漠漠地说道:"哦本来便是任性之人,不过打了一个公主两巴掌,算得了什么?"顿了顿,他又说道:"那老头子特也无耻,他明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却如此纵容那泼妇,我不曾闹上大殿,还是给了他面子的。" 听到他说'你是我的女人',冯宛的脸腾地一红。这话,他以前是经常说,也经常做,可以前,她还住在赵府,她还是名正言顺的赵俊的夫人。他这话说了也就说了。 眼下,自己就是入他的府了,他,他要是……可如何是好? 转眼间,冯宛暗啐一声,好端端的,现在愤怒这个作甚么?如其担心这个,不如想着怎生彻底脱离大公主的威胁吧。 想到大公主,想到那双四白眼中,对自己流露出的强烈的憎恶,冯宛蹙起了眉头。 一行人进了卫府。 他们走的自然是侧门,几乎是一入门,卫子扬便跳下了马车,他一下来,冯宛自然也走了下来。 卫子扬是新崛起的名将,前阵子他还性格冲动任性,一副不好交往的的样子,不过上次大战得胜后,他明显变得平易近人了些。 这样一个红人,便是性格不变,也有的是人前来试探,交好。何况他现在已变得温和多了?因此,卫府中,这阵子是人来人往,高朋满座。 今天也是一样。 一看到卫子扬等人入门,便有二三十双目光看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卫子扬后面的那辆马车。 第121章不能让她太冷静 无数目光。同时盯上了一袭男袍。俨然如翩翩公子的冯宛。 似是没有看到这些目光,冯宛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子扬身后。卫子扬这个人,天生气场强大,不管走到哪里,永远都如血月一般灼目。有他在场,别的人再出色,也很难被人注意到。不过冯宛并不曾失色。她那与所有胡人迥异的雍容儒雅的气质,那如水一般的温婉自在,令得她不管走到什么人面前,既不会显得咄咄逼人,也不会失色。 感觉到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冯宛腰背挺得笔直,眉目微敛,静静地跟在卫子扬身后,浑若无睹。她这种宁静,自然,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使得那些打量的目光更认真了。 便这般,卫子扬带着冯宛来到东侧院落。他朝着早在侯在旁边的婢仆们一指,道:"这是冯夫人,从此后,她是你们的主子。"温温和和地说到这里,卫子扬声音一沉,严厉地说道:"以后,她的安危便是你等的安危,她若有一丝不满,不管是谁,轻则驱赶,重则杖毙,可有明白?" 他这种经过杀戮的人,这么一沉着脸厉喝,婢仆们大惊失色,扑通扑通十数人跪在一地,颤声应道:"是,是。" 这时,冯宛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将军言重了。"说她有一丝不满便要打杀婢仆,这话实在是说重了。 卫子扬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这人我还不知情?能令你不满,必是他们做得太过!"说罢,卫子扬转过头来。 他盯着冯宛,好一会,认真地交待道:"我的院落离此不远,你有任何事,都无需忍耐。" 冯宛朝他一福,微笑道:"是。"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走近她,低低说道:"阿宛,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放松些。" 冯宛抬起头来。 在她明亮的眼眸中,卫子扬淡淡一笑,如花映月,"时间有点紧,你得加快熟悉,明日,你便随侍我左右,便是面圣时也是如此。 冯宛恩了一声。 卫子扬深深盯了她一眼,转身离去。确实,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冯宛令驭夫把马车赶入院落里,又召集婢仆们,温温和和地训了一通话后,冯宛便赶到卫子扬的书房,开始熟悉边关诸事。 一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袭男袍的冯宛,便出现在卫子扬身侧,随着他,向皇宫进发。 卫子扬这人是武将,坐马车的时候很少,他骑马,冯宛自然也跟着骑马。如今战乱天下,不但武将的地位高于文官。而且,无论贵女还是仆人,会骑马几乎是基本功。 对上四周围得越来越多的少女,卫子扬压了压纱帽,他侧过头看向冯宛。见到冯宛对着右侧一条巷道望去,他薄唇微扯,微哑地问道:"还在想赵府的事?"她所看的方向,正是赵府所在。 沉默了一会,冯宛才低声回道:"我一直想脱身。"她转过头看向卫子扬,目光有点迷茫,"却从不敢相信,真会有那一天。"她刚刚说到这里,那巷道处传来一阵喧嚣声。 冯宛转过头去。 却是几辆马车驶了出来,马车驶出也就罢了,偏偏马车里面,正传来一阵叫骂声,"你说,你现在就给本宫说清楚!"声音不小,喧嚣便是由此而来却是大公主的声音。 没有想到这样也能遇到大公主,冯宛嘴角微微一弯。 大公主的声音落下后,赵俊似是说多了话,明显带着沙哑疲惫的声音传来,"阿雅,我跟你说了,她们跟我多年,现在月娘和眉娘又怀了我的骨ròu,若是这个时候赶走她们,我实在难以心安。 大公主猛然尖叫起来,"姓赵的,你不要忘记了,你前眸子答应我的话!"她说话本来中气十足,这般尖叫出声,瞬时把周围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感觉到外面安静了些,赵俊又急又气,他低声求道:"阿雅,小声点!"声音虽小,语气却实实有着不善。 仿佛是给惊了一下,大公主还真放轻了声音,"我不管,你得给我说清楚!"好一会,赵俊转为温柔的声音传来,"阿雅啊,你在担心什么呢?她扪不过是妾室。便是她们生下的孩子,到时不也是叫你母亲?你放心,只要孩子一生下,我马上就赶人!"说到这里,赵俊似是不想再与大公主废话,当下把车帘一掀,瞪向驭夫,"怎地这么慢?快一些!" 喝声一落,他已瞟到了骑马而行的冯宛。瞬时,赵俊一僵。 感觉到他呆呆愣愣的,大公主伸手把车帘一拉,叫道:"怎么啦?"头一探,她也看到了冯宛。 此刻的冯宛,笔直地坐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青裳飘拂,玉冠束发,说不出的儒雅温文。实让人初初看去,会以为是一俊俏丈夫。 大公主是一看到冯宛,那怨毒之气便油然而生,她恶狠狠地割了她一眼后,才发现冯宛的旁边,那个截纱帽的长身玉立的汉子,正是卫子扬。 一见到卫子扬,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头,那刚刚冲出咽喉的喝骂声,赶紧给收了回去。 丙才被赵俊那么一催,驭夫已连连加速,这么一会功夫,几辆马车已来到了冯宛和卫子扬一行人的身侧。 感觉到赵俊和大公主紧盯向自己的目光冯宛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不过,经过冯宛这么一来,大公主和赵俊两人,倒是同时安静了下来。直过了好一会。赵俊低黯的声音才传来,"宛娘,你也要入宫?"。 冯宛回头瞟了他一眼,微笑道:"是啊,陛下传召卫将军,我自当随侍左右。"说到这里,她温柔地说道:"郎君与公主,可也是入宫?" 赵俊应道:"是。" 冯宛微笑,她轻言细语地说道:"可是为了婚事?" 赵俊再次"恩"了一声。 他的声音堪堪落下,大公主已厉声低喝,"冯氏,你算个什么东西?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多久!",冯宛一提婚事,她便想到昨天清晨,冯宛那番得意洋洋的宣告。那怒火,便无法控制地涌来! 说这种狠话时,她终是害怕着卫子扬,时不时地朝他瞟上几眼,语气中,也少了往昔的不可一世。 卫子扬没有理会她,这种口舌小事,冯宛有的是办法对付。 如他这样的大丈夫,哪里会与一个小妇人叽叽歪歪?对他来说,他更喜欢有什么事,直接付诸行动。 在大公主的厉喝中,冯宛垂眸含笑,她暗暗想道:且忍一忍,到了宫门再激怒她不迟。 见冯宛不答,大公主咬了一会牙,她虽然很想再骂几句,看到一侧的卫子扬,终是不敢,终是忍了下来。 马车稳稳地驶向皇宫。 不一会,宫门已然在望,赵俊和卫子扬虽然是同时被宣入宫,可卫子扬现在的身份地位,远高于赵俊。一入宫门,他们便会走上两条不同的御道,因此,马上就要分别了。 一侧的大公主,见到赵俊时不时地看向冯宛。他的动作既频繁又自然,完全是情不自禁的模样。 看到这里,大公主心下暗恨。她忍了又忍时,冯宛轻而温婉的声音飘来,"想来,等会出来时再见到大公主,你已经要给我行礼,唤我姐姐了。" 她的声音不大,左右只有他们四人听得清! 就在大公主腾地抬头时,冯宛温柔至极的声音还在传来,"不过也只能如此了。谁叫大公主殿下声名远播,满都城无人敢娶呢?"一一嗖地一下,赵俊错愕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冯宛:他自与她相识以来,还不曾听到冯宛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腾地一下,大公主一张脸涨得青中带紫,她反射性地伸手抽向马车中的长鞭,刚冈扯出时,冯宛似笑非笑地朝她一瞟,轻言细语道:"公主殿下,这是宫门呢。在这地方使鞭子,可是会激怒陛下的" 一语吐出,成功地令得大公主僵在当地。 而这时,轮到卫子扬入宫了,冯宛朝着马腹轻轻一踢,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径自把气得脸孔紫涨,恨得差点吐血的大公主扔在原地。 策着马急赶两步,冯宛来到了卫子扬身后。 感觉到她的靠近,卫子扬血色的眸子微眯,他低笑道:"今天这是怎么啦?,。 冯宛垂眸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将军忘记了?今天是个大日子啊。不止是你们这些将军都来了,便是鲜卑二王子的使者也来了。如此重要的时候,怎么能让大公主太冷静呢?"顿了顿,她又自言自语道:"太理智太冷静的公主殿下,加上一个不算笨的赵家郎君,还是有办法让陛下和皇后生出护犊之心的啊。" 一句话吐出,卫子扬哧地一笑,他轻声骂道:"狡诈的女人!" 面对他的指责,冯宛却是嫣然一笑。她本来极为端庄,这一笑,却如牡丹盛开,莲花绽蕊,说不出的妩媚。 卫子扬哪曾见过这样的她,不由看呆了去。 直过了一会,他才清醒过来。当下他轻咳一声,掩去脸上若有若无的红晕,低声骂道:"丑女人" 冯宛却不曾发现,自己丙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都被他骂惯了,也不理会,垂着眸,暗暗琢磨起来。 皇宫正殿,已经越来越近。 因使者前来,卫子扬和诸将会羌汇合一道,先就边关事商量一番后,再见过陛下。 按照冯宛估计,等到卫子扬见过陛下后,才是大公主和赵俊。 第122章愤怒的大公主 见到冯宛的马车驶入了宫门,紫涨着脸的大公主喘着粗气喝道:"跟上!" 马车没动,驭夫低着头小心地说道:"可是公主,这,走不动啊。"他们的面前,还有一队人马和两辆马车,这些人一样就可以看出是武将。 这种战乱时期,大公主虽然是公主身份,可她是闲人,入宫应对,一般都是排在众将,众文臣后面。可以说,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大公主虽然催的急,可那驭夫却不敢越过众武将,径自冲入宫中去。 瞬时,大公主的脸紫的发黑了,她尖叫道:"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不会冲过去啊!" 喝声一出,引得周围众人纷纷看来,而那驭夫,则是苦着一张脸佝偻着,怎么也不敢驱动马车。 大公主怒极,她从小到大,哪曾受过今日这种羞rǔ?何况给她羞rǔ的,还是她平素不屑一顾的冯宛,因此,那伤害和气恨是加倍的。 见驭夫不动,她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忍不住手一伸,便扣向马鞭。 就在她的手扣向马鞭时,赵俊清醒了过来。他迅速地伸手搂着她的手腕。 瞪着大公主,赵俊忍着怒火低声说道:"阿雅,你要干什么?"他眼角瞟过那几个武将和其佣从头来的轻蔑不屑的眼神,心下暗恨道:耍脾气也不看看场合,幸好现在还只有几个武将在场,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连我的脸也一并丢了? 他知道,陛下那人平素看起来有点糊涂,实际上是个绝对不可能糊弄的人。这入宫奏对,武在文上,臣在王孙前,那是铁例。大公主真敢犯了,必定在陛下面前讨不了好去。 何况,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她这点忍耐功夫也没有? 想着想着,赵俊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难看了。 这两天,他这种难看的脸色,时有出现。 以往,他想着,无论如何,宛娘总在自己身侧,有她为自己出谋划策,再加上大公主的势力,他将一帆风顺。 可是,就在冯宛走了,他又与大公主有了这种关系后,赵俊几乎是突然间,发现一切与想象中的不同了。他有犹豫不决时,没有了可以商量的人。而身边这个大公主,看似是公主身份,尊贵得很,可那喜欢惹祸,又极度刻薄任性的性格,简直如烈火一样,时时逼得人在火炉上烤。 而对着这样的大公主,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不由浮出心头:大公主便是身份尊贵,可她一不会笼络其他权贵,二不会借势借力,三不会媚好于皇后陛下,所擅长的,唯有凶横,这样的大公主,真的能给他带来富贵和帮助吗? 甚至于,隐隐中他甚至在想,娶大公主,当真便胜过宛娘在身边时? 赵俊不知道,当世的他,也是与大公主成亲数日后,才记起了冯宛在时的千般好和万般方便的。那一世,冯宛对他的好处,远不止现在这几点。他常年生活在冯宛地帮助和谋划中,很多事,都习惯地丢给冯宛去思考,去布置。也正是因为如此,徒然失去,徒然与大公主一比,他才感觉到了那种说不出的苦和痛。 大公主白受了冯宛这等羞rǔ,正是气愤难平时,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赵俊不但不护着自己,还用这种不耐烦的眼神盯着自己? 腾地一声,她回头反瞪向赵俊,气得眼眶都红了。 见她就要咆哮,赵俊惊觉过来,他连忙拉下车帘,顺手把大公主抱在怀中,温言软语地说道:"阿雅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你也知道今天晋见,对于你我来说是何等重要,你说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激怒陛下,实在不好啊。"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在大公主的额头温柔的吻了吻,爱怜无比地说道:"为夫说过的,要与我的阿雅永远在一起的……要是陛下一怒之下,不让你嫁我了,为夫可是会伤心死去。"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说的话那么动人,怀抱又是如此温暖。大公主心中又暖又喜,不知不觉中,那怒火消了一半。 她偎在赵俊的怀中,细声细气地说道:"夫君说得对,阿雅听你的。" 赵俊点了点头,又温柔地说道:"阿雅明白就好。你一定要记得,就像我们在家里商量好的一样,你一见到皇后和陛下,便哀哀的哭,一边哭一边不停的磕头。你是陛下和皇后宠爱的大公主,平时又是个刚强的。你只需要这么一哭,他们便会心软,便会觉得你受了委屈,到时为夫再开口相求,我们的事,就一定能成!" 伏在赵俊怀中的大公主,没有点头也没有应是。 没有听到她吭声,以为她答应了的赵俊,暗暗忖道:终于安抚下了。 赵俊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外面。 这时,轮到他们的马车驶入宫门。 马车刚刚驶入林荫道,大公主说道:"我要去见过母后。"这是对驭夫说的。 赵俊一怔间,大公主坐直了身子,她伸着指甲在车帘上重重一撕,撕得发出"滋——"的一声尖利帛响后,大公主愤然地说道:"那个贱妇竟然敢如此说我,我要母后处置她!"越说越怒,声音落下时语气又转为尖利。 赵俊眉头一蹙:刚刚才说过的,原来,她都当了耳边风啊?他却不知道,在一个惯常自我的女人那里,再多的温柔,也压不下愤怒和气恨的。这口气只要不曾吐出,她一转眼就会继续耿耿于怀。 不等他开口,大公主十指用力的撕扯着车帘,在那布帛经受不住她的蛮力,"滋滋——"的变得破裂时,大公主尖叫道:"我饶不了她!我要把那个贱妇丢到红楼,丢到乱军中去,让她千人骑万人睡!" 咒骂着的大公主,没有出现此刻赵俊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她没有注意到,不管赵俊是如此的恼怒于冯宛,在他的心目中,冯宛终究是他的女人。大公主说要把他的女人丢到妓院和乱军中去,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侮rǔ。 大公主还在发怒,还在尖叫,"怎么这么慢?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还这样磨蹭下去,小心本宫要了你的狗命!" 发怒的对象正是驭夫。因此她说话到一半,那马车忽忽加速,载着两人在皇宫中急冲起来。 赵俊见状,眉头蹙起,他唤道:"阿雅?" "你不要说!"大公主猛然回头,瞪着赵俊叫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个贱妇,你要为她说情。我告诉你赵俊,断没有这么好的事,有我陈雅在的一天,我不会让那个贱妇讨了好去!我要让她生不如此!" 她脸孔涨的通红,语气已是迁怒,令得赵俊一时词穷。 情不自禁的,赵俊蹙起来眉头。 他没有想到要在这个当口替冯宛说什么情,她只是想劝陈雅冷静一些,只是想劝她按照在家商量好的行事。可现在看她这样子,自己再说一百遍也是白搭……她总是这样急躁,又极为记仇,心里受了半点委屈,便要发泄出来。什么忍耐什么伪装,简直都是笑话一句! 明明说过的,今天很重要,今天她的态度也很重要,为什么自己说出的话,她就是听不懂?就是一转背就忘? 难不成,自己堂堂丈夫,今后便这般日复一日,不停的,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劝导她? 想到这里,赵俊只觉得烦躁之极。 他本也是个有点脾性的人,以前是冯宛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而他,有时听了,有时也是这般迁怒,甚至还口不择言的痛骂出声。 这一点,他一直觉得没有什么。他可是堂堂丈夫,做妇人的享受他给予的好日子,做这么一点事算什么? 可是,现在轮到他了,轮到他审慎思量,轮到他温柔的劝慰他人了。一时之间,赵俊只感觉到烦躁,而且,这种烦躁让他看不到有改变的那一天! 罢了罢了,她都是自己的人了,不嫁自己还能嫁谁去?她想怎样就由着她怎样把,反正她也跑不了。 在赵俊的沉默中,马车急急向皇后所在的寝宫走去。 几乎是马车一刚一停下,大公主便一个箭步冲下马车,提着群套,急急地冲向院落。 看到她出现,众宫婢一怔,她们还来不及行礼招呼,大公主已冲上了台阶。 房门是关闭的,大公主急急止步,尖声问道:"母后何在?" 她身后站出一个宫婢,恭敬地回道:"皇后娘娘在呢。" "废话!我是问你她在哪个房间!"大公主声音一提,极不耐烦的咆哮起来。 那宫婢久处宫中,习惯了不紧不慢行事,现在被大公主这么一喝,顿时有点发怔。 这时,另一个宫婢应道:"皇后娘娘在寝宫中。"话音没落,大公主已重新提着群套,朝着皇后寝宫急冲而去。 转眼间,她便冲到了寝宫外面,见到院落中来玩的宫婢,她声音一提,尖声叫道:"母后是不是在寝宫中?"众婢一怔,还在思量着要怎么回答她时,不耐烦的大公主朝着一个宫婢虚踢一脚,"你哑了?本公主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寝房中传来皇后有点严厉的声音,"阿雅,是谁让你在这里大叫大嚷的?" 皇后这人,惯常说话处事,喜欢不动声色,便是夺人性命时,也可带着笑。如她这般严厉的说着话的时候,还真不多。 大公主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宫婢都注意到了,急急赶来的赵俊也注意到了。 当下,赵俊脸色一沉,暗暗叫苦: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个宫中,唯一喜欢她的,也就是皇后娘娘了。难不成陈雅这个蠢妇,连这个唯一的靠山也要得罪了? 他知道,因和亲之事,皇后已对自己生有成见,她已不再赞成大公主嫁给自己了。甚至可以说,这一阵子,皇后对大公主,也没有以前那么喜爱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与大公主前来求她相助,求她同意把大公主以正妻的身份嫁给自己,本来便难以成功,现在倒好,事情还没有提,皇后已然心生不满了! 听到皇后不高兴,陈雅只是一怔。要是以往,她会马上退下来,毕竟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可今天不同,一生顺利的大公主,今天受到了平生最大的羞rǔ。她正是气恨交加之时,一个本来自我的人,又沉浸在自己的愤怒情绪中时,是不会寻思太多的。 当下,她嘴一扁,急急叫道:"娘娘,原来你在里面啊?"说罢,她把房门重重一推,冲了进去。一边冲,她一边嚷道:"娘娘……" 堪堪嚷到这里,皇后的厉喝声徒然传来,"出去——" 大公主一怔! 寝房中,帷幔深深里,c黄榻上,又传来皇后略带气急的历喝声,"把她给本宫打出去——" 声音一落,几个宫婢上前,在一怔推掇中,大公主被重重地撞了出来。她刚一出寝房门,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急急关上,因关得太急,都差点撞上了大公主的鼻子! 大公主站在台阶上,怔怔地望着紧闭的寝房门,一脸呆滞,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好一会,她眼眶突然一红。 慢慢地转过头,她看到了赵俊。 急冲几步,大公主跑到赵俊面前,说道:"母后这是怎么啦?"说到这里,她声音一哑,流出泪来。 伸手拭了拭眼角,她哽咽道:"母后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你才知道啊? 赵俊冷漠地瞪了她一眼,他抬头看向皇后寝宫紧闭的大门,暗暗想到:寝宫这种私密的地方,她怎么也不知天高地厚的乱闯? 想着想着,他薄唇抿成一线,一个念头涌出脑海:如果大公主失去了皇后的宠爱,她还有价值吗? 陛下不喜欢她,大臣们不喜欢她,权贵们看不起她,便是她的那些伙伴,也是暗地里说她是非的多。可以说,她一身富贵,都是因为皇后在宠着惯着。如果连皇后也不喜欢她了,她这个大公主,岂不是徒有虚名? 大公主没有注意到他发青的,失望的脸色,径自摇着他的衣袖,哽咽着说道:"母后不喜欢我了,她一定是不会帮我全服父皇,怎么办?" 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直过了好一会,赵俊突然想到了法子。他低头看向大公主,低声道:"快跪下!" 大公主一怔。 见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赵俊极为不耐烦:想当初,他刚说到一,宛娘便会想到三,怎么这么陈雅这么蠢?自己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一点不懂? 忍着不舒服,赵俊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急急地说道:"快跪下向皇后认错,你要使劲的哭,一直哭到她原谅你为止!" 陈雅伸袖又拭了一把眼角,哽咽地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哭?" 她的声音不小。 一句话吐出后,没有听到赵俊地回答,陈雅睁大泪眼看来,她对上的,是薄唇抿成一线,脸色青中带紫的赵俊。 咦,他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还有点不明白时,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宫婢,阴阳怪气地说道:"公主殿下不必哭了,娘娘现在很急,没空接待你,你还是回去吧!" 说到这里,她也不等大公主说话,重新掩上寝房的门。 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大公主还在呆怔间,赵俊突然伸手扣上她的手臂,拖着她朝外面走去。 昏昏沉沉地走出十几步,大公主尖叫道:"我不走,我,母后那里……" 她刚说到这里,赵俊腾地转过身来,他瞪着她,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殿下要是想把皇后彻底得罪,那就留下吧。" 说罢,他猛地松开她的衣袖,大步朝外走去。 可是,刚刚冲出院门,他又是脚步一刹。 慢慢的,赵俊回过头来。 他无神地看着大公主,想到道:没用的,没用的……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以前,他有为他出谋划策的宛娘,甚至还有陛下的期待,和皇后隐隐约约的看好。现在,这些她都没有了,他唯一有的,便是这个愚蠢的,只会惹事闯祸的大公主!他现在松开了她的手的话,他这一辈子,永远都只是个六品小官了,说不定,连这个小官之位也保不住! 咬了咬腮帮子,赵俊提步走向大公主。 他牵上了她的手,压着声音,极为温柔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他的怒火来得快去的快,大公主哪里弄明白了。她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出了皇后的院落。 两人朝马车停放处走去。 走着走着,赵俊脚步一刹,他木然地回过头,苦笑着说道:"我忘记了,今天是陛下要见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 "当然还不能回去!"一提到这事,大公主便不由想到了冯宛的羞rǔ,那羞rǔ是如此的令她痛恨,直让她一扫刚才的不安和想哭的冲动,尖叫说道:"那个贱妇羞rǔ了本公主,还没有找她算账的呢!母后不理我,我就去找父皇去,我要父皇杀了她!" 她的声音依然高亢有力! 一句话落地,大公主发现赵俊木然地瞪着自己,那眼神说不出的奇怪,也说不出的无力。 大公主哪曾见过他这样?当下呆了呆,惊愕地问道:"郎君,你怎么了?" 赵俊猛的别过头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朝她甩去一巴掌! 世上怎会有这么蠢的妇人?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他哪里知道,大公主以前也犯过错,可她哪一次犯了错,不是关几天,弱弱的说几句悔过的话,又恢复了以往的摸样的? 她只是没有认识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皇后也罢,陛下也罢,都对她抱着希望,遇到事情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呢?昨天,她与赵俊的事,被那些人以最快的速度传入宫中,传到了陛下和皇后的耳中。 他们失望了。 对于已不再对她抱有希望,认为她不可救药的人来说,大公主已是半费之棋。 在这个时候,她再由着性子来,只会把自己逼入死胡同。 可惜,这个道理大公主不懂,自己也只是懂了个隐约。 忍了又忍,赵俊低声下气地说道:"阿雅,你不能这样去找陛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刚才已经让皇后不快了,难不成,你又想把陛下也激怒?" 大公主跳了起来,"赵俊,你这是什么语气什么神情?你嫌我了?" "不是。阿雅,求求你了,按我们在家里商量好的行事好不好?你不要想着冯氏了,你就想着我,想着我们的事,好不好?"赵俊的声音,是从来没有的低声下气,他无力地看着大公主,几乎要跪下来相求。 大公主一怔,她心下一软,好半晌应道:"好。" 得到她的回答,赵俊却是无法放松,因为他永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一转眼就原形毕露。当下,他说道:"你应了我,这你要记得!" "好啦好啦。" 赵俊却还是不放心,他又扯着大公主细细嘱咐了一通,这才与她一并朝着陛下所在的宫殿走去。 宫殿中,卫子扬已经在面圣。 因陛下没有召唤她,冯宛便与另外几个军卒一起站在外面候着。 她一袭青衫,虽着男袍,却面目温婉秀丽,煞是引人注目,大殿中的数十人,频频向她望来。 这些人中,还有十来人做鲜卑打扮的汉子。这些汉子,个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细细看去,他们的脸上还敷着粉。若不是身上着的是胡裳,气质也显得彪悍了,冯宛几乎以为,他们是晋地来的。 早就听说过,鲜卑人推崇晋地文化,权贵圈中以外表论高下,以白皙为美,皇室中,往往长得好的皇子,更有继续王位的可能。没有想到,那些传说竟是真的。 就在冯宛向他们打量时,这些鲜卑来客也在打量着冯宛。他们还是第一次在陈地,看到冯宛这么儒雅雍容的人,顿时大有好感。 特别是那个站在最前面,二十来岁,长相清俊,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的青年,更是瞬也不瞬都盯着冯宛打量。他目光灼灼如狼,一会盯着她的脸细瞧,一会又看向她的咽喉处,一会又打量她的身段。 第123章对皇帝的指责 这人目光太过逼灼人,冯宛瞟了一眼,便赶紧收回。 这时,几个将军走了出来。见他们退出了,冯宛连忙眺头看去,他们身后没有卫子扬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宣——鲜卑使者入殿!" 声音一落,那清俊青年带着属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他们进去后,卫子扬还没有出来。 此刻,只剩下冯宛几人站在殿外了。 片刻后,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那脚本有点乱,有点拖沓,冯宛闻声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一双怒视于己,含着愤怒和厌恶的目光! 赫然是大公主和赵俊。 他们终于来了? 望着同时走来的两人,冯宛目光明净的打量着,看了看大公主的脸色后,冯宛转头迎上了赵俊的目光。 两世了,她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太了解了。 只是一眼,她便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愤怒和虚浮,甚至还有些许的不安和惶恐。 难不成,刚才大公主做了让他心中没底的事? 慢慢扬唇,冯宛村道:应该是了,大公主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她受了自己那番话,肯定会冲动着做些什么。依情形估计,她应该是受了皇后的呵斥! 真可惜,居然在皇后那里就受了挫了,她原以为,自己留个大公主的那股怒火,会在这个大殿,会在此时此刻爆发出来:她都做好了准备的! 真是太可惜! 这时,大公主和赵俊,蹬蹬瞪地走到了殿中,站在了冯宛的身边。 此刻,两人都在盯着冯宛,特别是大公主,双眼都要喷出火来。 至于一侧的赵俊,他的表情很复杂,刚才大公主的失控,他不愿意相信是冯宛故意引发的,可是,他又忍不住要去怀疑。 就在两人打量着冯宛,大公主几次想要开口,被赵俊强行拦住时,一阵脚步声响,却是鲜卑众使退了出来。 他们朝着冯宛等人走来,那个清俊青年一边走,一边盯着冯宛细看,眼看就要擦肩而过时,他脚步一顿。 略略侧头,清俊青年转过头来盯向冯宛,声音磁沉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宛抬眸。 迎上这青年灼热的目光,她垂下双眸,淡淡说道:"我是卫将军幕下。" 却是避而不答。 青年挑了挑眉,咧着白牙笑道:"我问你的名字,妇人,你叫什么名字?" 冯宛还没有开口,一侧的赵俊已沉声回道:"你唤她赵夫人吧,她是有夫之妇。"眼前这个青年过于火热的眼神,让赵俊的语气十分不善。 那青年微怔,他回头看向冯宛,认真地问道:"你有丈夫,为什么会跟在卫将军身后,做这种打扮?"语气如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认真追究。 冯宛抬眸,她正要回答,一个太监的声音传来,"冯夫人,进来吧。" 冯宛低头微施一礼,曼步向殿中走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那清俊青年转向赵俊问道:"她不是赵夫人吗?怎地你们陛下唤她冯夫人?" 这话赵俊无法回答,他也不想回答,当下赵俊一哼,拉下了脸。 见他不答,那青年笑了笑,甩袖走出。 殿中,除了坐在首位的陛下,便只有卫子扬一个臣子。此刻,他正站在左侧下首。 匆忙之中,冯宛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向陛下一福,清脆地唤道:"冯氏见过陛下!" 首座上,陛下哼了一声,慢慢说道:"冯夫人能耐不小啊,为了你,卫将军掌掴朕的女儿都成了习惯了!" 只是一句,却是诛心之言! 冯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伏在地上,也不看向卫子扬,只是低着头,语带不安地说道:"陛下严重了。大公主与妾的夫主情投意合,她不喜于妾,已不是一日两日。那一天,大公主更是差点……"顿了顿,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道:"卫将军那天也是一时情急。" 她话语一出,殿中一阵安静。 陛下低下头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温婉婉,纯粹一个深闺夫人的冯氏,居然这么大胆! 她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直接说什么,他的女儿与她的丈夫情投意合! 她虽然没有言明,可话里话外,分明指着大公主因为妒忌,有杀她之心! 她话里话外,更是在职责与己! 这个妇人,当真是好大狗胆!脸色嗖地一沉,陛下恼怒立生。 刚刚想要下令,陛下瞟向站在一侧的卫子扬,便又把那股火给压了下去。 不能出言呵斥,总不能真正承认自己有错吧?一时之间,陛下竟给噎在那里。 直过了好一会,陛下才沉声命令道:"传大公主,赵俊入殿。" "是。"太监尖哨的声音响起,"传大公主,赵俊入殿——" 声音一落,一阵有点沉重和拖沓的脚步声响起。 转眼间,赵俊和大公主,肩并着肩走了进来。两人来到陛下身前五步,恭敬地跪下。 大公主重重磕了一个头后,有点胆怯地唤道:"父皇。" 陛下瞟了她一眼,看向赵俊。 然后,他看向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卫子扬身后的冯宛。 慢慢的,陛下眉头蹙起。 这时,大公主伏在地上,又弱弱地唤了一声,"父皇。"刚才在外面,她呗赵俊教训了又教训,被一再要求要示弱。她本是不想的,特别是看到冯宛时。不过此刻,对上她一直有点害怕的父皇,那声音还真自然而然地变得虚怯了。 陛下转眼看向她。 盯着这个唯一适嫁的女儿,陛下的眉峰慢慢蹙起,这个女儿,实在是令他很失望。 好一会,陛下转眼看向冯宛,慢慢说道:"冯氏,现在大公主和你的夫主在此,你可有话说?" 腾地一声,跪在地上的大公主,站在一侧的赵俊,同时转头盯向了冯宛。 冯宛慢慢走出,她垂眸低眼,似是犹豫了一会后,她轻言细语地说道:"禀陛下,妾现在是冯夫人了。妾只想求的大公主,若是她嫁给了夫主,还请她留妾一条活路。" 轰! 赵俊腾地抬头,直直地盯向冯宛。 陛下则是眉头蹙得更深。 反应最大的是大公主,想她堂堂公主,就在刚才,还被这个贱妇取笑说,自己只能是郎君的平妻,自己以后见到这个妇人,不但要行礼还要问安。怎么这一转眼,她又跑到父皇面前装起可怜来了? 嗖地一下,大公主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再也忍不住,昂起头对着冯宛便尖叫声道:"你胡说什么?你……" 才尖叫到这里,陛下沉沉的声音传来:"安静!" 两字一出,本来便有点怕他的大公主不由哑了。她闭着嘴,急急转过头来看向陛下,不知不觉中,陛下的眉头,都成结了。 冯宛这话,本没有错,两天前,大公主行凶的事当时便传到陛下耳中。以陛下之能,自然一听便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是打着毁了冯氏面容的打算。至于后来,大公主想要取冯宛性命的事,他虽没有明着授意,可他置之不理,便是某种允许,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让陛下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冯氏竟敢抓着这件事不放。 陛下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卫子扬望来的目光。这个天纵之才的目光中,有着他惯常的孤傲,还有着一丝不满。 因自己纵容大公主伤害冯氏之事,他不满了。在他的心中肯定是觉得,自己明知道他在乎这个冯氏,却故意借着大公主之手伤害她吧? 陛下突然感到有点头痛。站到他这个地位,不管阴谋阳谋,他喜欢在不经意间布局,他更需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永远让人无话可说。 冯氏这件事上,他算是落了把柄了。 陛下暗叹一声,他转向大公主。冷着脸盯着她,陛下淡淡说道:"阿雅,冯夫人刚才的话,你可听到了?" 大公主腾地抬起头来,她张嘴就要反驳时,陛下说道:"那天的事,确实你是不对。既然冯夫人耿耿于怀,那你向她请罪吧。"略略停顿,陛下又说道:"便依冯夫人所请,你且向她请罪吧。"略略停顿,陛下又说道:"便依冯氏所请,你且向她承诺,以后不得对她行不利之事。"冯氏不过是个小妇人,没有必要因她离了君臣之心。今天的事,便依冯氏所言一笔抹过吧,也算是自己的一个让步。 他是皇帝,以他的身份来说,只要有这么一个让步的态度,不管是卫子扬还是别的权臣,都会满意的选择遗忘。 大公主的脸,腾地一下变得紫涨了。 而冯宛,则在陛下声音落地时,马上伏倒在地,感激涕零,欢喜无尽的颤声唤道:"妾,谢陛下隆恩。陛下当真宽宏大量,处事公正。" 陛下瞟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大公主。 大公主没有动。 她紫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那撑着地面的双手,还有点颤抖。 她的唇邀德紧紧的,她无法像父皇所说的那样,向冯宛请罪,向冯宛承诺。 她恨她! 慢慢的,陛下的眉头结成了川字型,形而可见的不满,开始凝结在他的脸上。 赵俊反应过来,他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挪动两步。来到大公主身侧。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他警告的,低声地说道:"快快领旨。" 见大公主不动,他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吐出的话,更是陈寒得很,"阿雅,你想抗旨不成?" 陈雅慢慢抬起头来。 她红着眼睛,委屈无比地瞪着赵俊,见他毫不为所动。她嘴一扁,差点哭出声来。 而这时,手腕处的剧痛还在加重,赵俊的眼眸中,还都是警告。 陈雅忍着泪水和愤怒,转头看向陛下。' 她在陛下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不满。 这是对她的不满。 已陈雅的跋扈,这世上她只紧张两个人,一个是陛下,另一个是赵俊。 此刻,这两人都对她表现了不满。 他的心缩成了一团。 虽然,她是个任性惯了,自我惯了的人,这一刻,也终于有点害怕了。她就算是再冲动,却也是是知道的,激怒了陛下,自己将变得什么也不是。 咬了咬牙,她站了起来。 看到她转过身走向冯宛,赵俊长吐了一口气,只差点伸袖拭了把汗水。 大公主慢慢走到冯宛面前。 她朝着冯宛一福,僵硬地说道:"冯氏,我有错。"硬生生地丢出这五个字,她直咬了好一会的牙,才继续说道:"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行不利之事。" 她的语调十分生硬,而且冯宛听得到,她磨着牙关的声音。 她更知道,以大公主的性格,能不能记住她自己的承诺,还真是一个问题。只怕。她以后不敢明的来,暗着对付,那是不可少的。 可惜啊,她本来是想逼着陛下开口的,可陛下硬生生地把这事丢给了大公主。 也只能这样了。 冯宛垂下双眸。 大公主说出这二句话后,木然地转过头去。 堪堪转头,还不曾对上赵俊的脸,大公主突然悲从中来,只见她双手掩着脸,也不顾陛下在场,便这般啕啕大哭着冲向外面。 转眼之间大公主冲出了老远。 呆呆地看着大公主离开的方向,赵俊呆了呆,好半晌,他才迟疑地回过头来。 大公主便这么冲走了,剩下他,不知如何面对陛下了。 陛下冷着脸喝道:"当真是目无君父!"瞟了殿中三人一眼,挥了挥袖,他极不耐烦地喝道:"退下吧!" "是。" 三人依次退出。 一出殿门,赵俊便拭了一把汗。当他让砰砰乱跳的心脏恢复原位时,才发现冯宛已随着卫子扬走得很远了。 都是这个贱妇闹的! 赵俊脸一沉,急急冲了上去。 他刚刚冲到两人身后,却见卫子扬转过头来。阳光下,一袭黑裳的卫子扬,用他那双血色眸子,冷冷地盯了赵俊一眼。只是一眼,赵俊却颈项发寒,只觉得那里有刀锋划过! 脸色一白,他不由自主地止了步。直看到那两人骑着马离去,他才僵硬地提步。 马背上,卫子扬眉峰微蹙,他轻轻说道:"阿宛,你刚才唐突了。直面陛下,对他进行指责之事,应该由我来做。" 冯宛抬起头来。 她目光明澈地看着他,唇角微弯,低声说道:"陛下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妇人的顶撞,便心生不喜。"顿了顿,她坦然说道:"便是他真的是不喜欢我,那也没有什么。在陛下而言,他做任何事,都会权衡利弊,不会因心中不喜欢一个人,便任意打杀。我以后,只需要不让他抓到错处。" 卫子扬点了点头,刚才殿中奏对,他不觉得冯宛有做错。要知道,陛下对她无感时,纵容大公主害她也毫不手软。现在他对冯宛不喜就不喜吧。只要他不在利用她害她,那就是一大成就。现在看陛下那口气,这个目的还是达到了。 第124章夜了 众骑缓缓走上了街道。 望着外面的天空,冯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见她眸光中笑意流转,卫子扬瞟了一眼,问道:"很开心?" 冯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恩。"卫子扬薄唇一弯,低低说道:"我也是。" 马匹哒哒哒地走在街道上,四周行人来来往往,一双双目光,在略略扫过后,总会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 这些人,多半是发现她是女子身了。女子骑马的不在少数,可女子扮成少年骑马的,却是不多。 就在冯宛心情明快时,听到一侧的卫子扬,也是轻笑出声。 她好奇地转头看去。 卫子扬薄唇微扬,凤眼微眯,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去。他长相本来瑰丽,这么一笑,瞬时让不少人傻了眼。感觉到前进的阻力大增,卫子扬收起笑容,把纱帽压低。 这时,冯宛轻柔的声音传来,"将军也很开心?" 卫子扬"嗯"了一声,点头道:"还算不错。" "可是有什么好事?" 卫子扬似是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表情淡淡地说道:"好事也有。" 冯宛见他不想多说,便转过头去。 岂料,见她不追问了,卫子扬侧头盯来,慢腾腾地说道:"阿宛。" "嗯?" "你今天如此作为,你说陛下会不会允了赵俊那厮所求,休了你,许他娶大公主为正妻?" 啊? 冯宛没有想再他会问这个,便转过头去。她对上的,却是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看不出半点心思的卫子扬。 可他越是这样,冯宛却越是嘀咕着:难不成,他刚才便是想到这事在开怀?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感觉到卫子扬瞟向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善,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沉吟一会,冯宛又说道:"前不久陛下才亲口说我是什么冯夫人,他便真有此意,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一行人回到了卫府。 到了她所住的院落里,冯宛第一件事便是命令婢女们烧水,她要舒服地洗一个澡。 水不一会就烧开了,静静地倚在木桶中,在腾腾的蒸气中,冯宛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顶。 又过去一日了。 过去一日,便少了一日,得抓紧时间啊。 闭上双眼,她把热毛巾敷在脸上,静静地感受着那温热的熏蒸。 直把皮肤都浸得红润了,冯宛才站起来,她披上侍婢递过来的裳服,任由她们拭去发梢的汗珠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再加上这来来往往多的是婢仆,本不引人注目。 奈何冯宛自被卫子扬偷袭过几次后,一洗澡便百倍留神。 她倾耳一听,陡然声音一提,唤道:"卫将军?" 众婢一怔。 外面的人也是一怔。 好一会,一个嘟嚷的,不满的靡哑声音传来,"奇了,我脚步都放轻了,丑女人你怎知是我?" 果然是他! 冯宛咬着唇,她水泣的脸更红了,忍着翻白眼地冲动,冯宛轻言细语地说道:"将军惫夜前来,有何要事?" "没有要事。"卫子扬回了一声,悄悄地伸手,推开了侧门。 他看到了水雾弥漫中,湿湿的秀发披垂至臀部,白暂的脸上红晕隐隐,挺直的鼻梁上,还沾有水气的冯宛。 对上冯宛的目光,卫子扬却是颇为失望,他蹙着眉头都囔道:"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亏得我紧赶急赶的!" 一句话落地,冯宛的脸孔涨得通红,身后婢女们齐刷刷低头忍笑。 冯宛羞怒地说道:"卫将军,你,你……"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隐隐中,冯宛知道,自从第一次卫子扬撞上自己的洗澡,却落荒而逃时起,他对她洗澡,便有一种执念。也许是少年的倔强,也许是不甘。反正,她相信不漂亮洒脱的扳回一城,彻底地挽回那次丢失的颜面,他内心深处便是不甘的。 她更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住进了卫府,卫子扬又从来不是一个能压得住冲动的正人君子,这第一夜,他一不小心前来造访那是肯定的。 只是这厮,说起这些话来也太理所当然,太不遮掩了! 见到冯宛羞怒,卫子扬却是双眼亮晶晶的。他眯着凤眼,愉快满足地望着她,三步并两步,便冲到了冯宛面前。 低下头,他目光灼灼地从她的湿发,转到她水珠犹存的秀脸,又转到那微露的颈口。 盯着盯着,就在冯宛猜度他下一步动作时,他突然上前一步,双臂一伸,理所当然地把冯宛接在了怀中! 重重地把冯宛抱在怀中,卫子扬低低地说道:"阿宛,我很开心。" 冯宛正准备挣开,一听到他这话,动作便是一滞。 卫子扬一手按着她的背,一手接着她的腰,轻轻说道:"布置这个院落里,我便想着了阿宛。阿宛,你看到它时有没有很喜欢。" 冯宛更僵了。 好一会,她低低地说道:"这里,是东院。" 她听到卫子扬漫不经心地应道:"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她怎么没有回答,她回答了呢。这里是东院,东方位置的院落,一直是贵位,他,想给她妻位么? 一时之间,心尖尖上,直似被针刺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冯宛垂眸敛目,有些事,她不想问,不敢问。因为她知道,那问题太重。 在卫子扬地期待中,冯宛眨了眨眼,她温柔一笑,低低说道:"喜欢的。" 听到她说喜欢,卫子扬咧嘴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在烛火下,散发着明晃晃的光芒。 于是,卫子扬搂着她的腰朝外走去,欢喜地说道:"阿宛,你跟我来。"声音中带着雀跃。 感姿到他的迫不及待,冯宛低声说道:"我还没有着履。" 她不说还好,一说,卫子扬便低下头去。对上她踏在木履上,那双纤细优美的光足,卫子扬双眼一亮。 几乎是突然的,他把她拦腰一抱,侧过头眯着眼盯了她赤足好一会,卫子扬说道:"嗯,这足不丑。"还顺手摸了几下。 然后,他便这般抱着她,欢欢喜喜地朝外走去。 冯宛大惊,她急急叫道:"不行,卫将军,这样万万不行!" 她的语气不可谓不着急,不可谓不严厉。 卫子扬却是浑然不理,他横抱着她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怎么不行?完全行的。我想明白了,你都住进了我这个府第,不管你着不着男袍。天下人,特别是你那个夫主赵俊,一定会以为我们有了肌肤之亲的。阿宛,既然大伙都这么以为,我们要是让他们失望了,可多不好?" 语气特真诚,完全是掏心掏肺的为冯宛着想。 冯宛又羞又气,竟给噎住了。 她也知道,自己入了这个府门,不管如何,出去的时候,便再也摘不清……她一个不洁之妇,既是摘不清,便不摘就是。 反正,赵俊她这一辈子是回不去了,别的丈夫,她想也不曾想过。眼前这个卫子扬,便是给了他,在他感兴趣时当他一个姬妾,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只需要,在最后最后,她能全身而退,不失心,不困苦,无后顾之忧,无争斗之苦。 可重点是,她现在还不曾与赵俊和离,这般背夫偷情,算什么样子?再说,她还要想想,还要计划计划。 眼看他抱着自己兴冲冲地走出大门,冯宛急道:"你,我,你不能这样……"她还在叽叽歪歪,卫子扬已伸脚一踢,把那房门重重踢开,光风霁月般地冲到了台阶上。 嗖嗖嗖,十几个婢仆和护卫,同时转头看向两人。 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冯宛又羞又愧又乱,她下意识地把头一埋,藏到了卫子扬的怀中。 感觉到她地动作,卫子扬大乐,他满意地低笑道:"这样才对嘛。"吹出的气息,暖暖地刺激着她的耳洞,"我说丑女人,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整个都城的人都在任性行事,只有你还在守什么礼。" 他步履如飞,整个人眉飞色舞,绝美的脸上都发着光,"不过你还算聪明,知道这次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咧着嘴,雪白的牙齿在明月下熠熠发光,吐出的话,却少有的变得缠绵温柔起来,"阿宛,我早就想这样抱着你,这样在夜风中走着。那些人爱看,便让他们看个够!" 转眼,卫子扬冲入了他自己的院落,一进去,他便命令道:"把东厢门打开。" "是。" 卫子扬冲入了东厢。 一进入这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冯宛因为太过紧张,都乱成一团的心,突然又跳动了:这房中,没有c黄! 却说卫子扬抱着冯宛,快快乐乐地走到柜子前,命令婢女把它打开后,他放下冯宛,从中拿出一套绣着七彩花纹的外袍来。 转过身,把那外袍披在冯宛身上时,冯宛发现,他的表情竟有点严肃,那唇更是微微的嘟起。 低下头,任由墨发一缕缕披垂在脸侧,卫子扬给她扣上外袍。 然后,他转过身去,从里面拿出一个华冠。这是由金银,珍珠和七彩宝石镶成的华冠。在烛光下,它光芒流溢,特别美丽华贵。 转过头,认认真真地把华冠罩在冯宛脸上。卫子扬退后一步,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她。 端详了好一会,他走上前来,猛然把冯宛搂在了怀中。 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冯宛的脸上,卫子扬低哑地问道:"阿宛,这裳,这冠,美不美?喜不喜欢?" 冯宛轻轻说道:"喜欢。"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低低笑了起来。他垂下双眸,贴着冯宛的脸有点湿,"你喜欢就好。" 第125章立誓 贴在脸上的肌肤,是那么温热,抱着她的手臂,是那么有力,那点点湿意,都透着别样的温暖一一一种被需要的混暖! 冯宛的心颤了颤。她温驯地靠着他。 良久,卫子扬低哑的声音传来,"阿宛,你怕我么?" 怕你?冯宛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她好奇地看向他,摇头说道:"不。"她温柔地补充道:"你对我甚好,我怎会怕你?" "是么?"卫子扬的声音更低了,他轻轻说道:"你既然不怕我,怎地我抱你进这房垩中时,浑身颤得厉害?" 啊?冯宛一呆。 卫子扬抬头看向她,烛光中,凤眼满满都是嘲弄的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情动的模样?他朝她上下看着,又说道:"而且,一入这房,你便向里面张望,莫非,你以为这是我的寝房?你想与我上塌?"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终于涨得通红,那好不容易激起的母性和温柔,又一扫而空。她睁大一双美丽的眼,气恨地瞪着卫子扬。看她这模样,似乎恨不得咬牙切齿地骂他一顿,奈何她的性格本是温婉的,没有武装警惕时,便是想骂人也找不到词。 卫子扬微微侧头,他微眯着血色凤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气恼难当的冯宛。然后,他嘴角一扬。 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他打开放在一角的箱子,拿出一袭火红色的外袍穿上,再从里面拿出一根红色的系带,他把它绑在了额头上。 当卫子扬再回过头来,冯宛看呆了去。 这火红色的外袍甚为奇特,初看是火红,细看又是暗金色,在烛光中,隐隐有光芒流动。 卫子扬这个人,向来张扬,可这火红袍,直把他的张扬更彰显了七分。明明还是夜间,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夜风从纱窗口吹入,拂起他那红色丝带,拂起那乌黑的长发,拂起那猎猎作响的袍角! 突然之间,冯宛感觉到,此时的卫子扬,仿佛站在血海中,站在那焚烧一城的烈火并。他明明在看着她,眼神却无比的沧凉,甚至是悲壮,还有亘古的寂寞! 这是一种刻在骨髓里的寂寞。明明是旷世少有的美男,明明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明明是春风得意的岁月,可她从他的身上,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寂寞,和沧凉! 冯宛仰着头看着他,脚步在不由自主地靠近。她走到他面前,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她伸出手,轻轻地抱上了他。卫子扬身材高大,她虽是抱着,却仿佛是偎依在他的怀中。抱着他,冯宛低低地说道:"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是温柔的,母性的。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冰冷的,嘲讽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你会在多久?" 冯宛一怔。 腾地一声,卫子扬转过身去,他粗哑的命令道:"脱去那裳,解下那冠!"声音生硬横蛮。 冯宛轻应一声,伸手把他刚才披在自己身上的裳袍解下,又把华冠取下。她把它们恭而敬之地放在几上,微微躬身,温柔无比地说道:"子扬,我出去了。"说罢,她慢慢的,安静地向后退去。 转眼间,她退到了房门口。就在这时,卫子扬沉哑的喝声传来,"且慢!" 冯宛回头看向他。 卫子扬依然背对着她,他腰背挺得笔直,声音冷得如冰渣,"冯氏,我知你心事重,我也知你近我,并不是欢喜于我!" 在冯宛微微变白的脸色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你发誓,从此后,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管我在何方何地,终你一生,永远不叛不离,不弃不厌,铭之守之!" 铭之守之?要她记他一生,要她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么? 这不难…,"冯宛垂眸,她这一生,本就不打算再找什么夫主,再涉足儿女情爱的。他助她良多,若不是有他,她真不知该如何走下去,所以,要她为他铭之守之,那也理所应当。 当下,冯宛盈盈跪倒,她面对东方,声音温柔清脆如流水池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冯氏阿宛此生此世,生是卫子扬的人,死是卫子扬的鬼,终我一生,对其不叛不厌,铭之守之!"她一拜而下,声音优美如弦乐,"若违此誓,天人共弃!"她没有说出不弃不离四个字。相比为他守身一世,那不弃不离的相守,对她来说,太沉重,太美好,这份沉重和美好,她都不相信自己能够承受,能够拥有。 幸好卫子扬也没有在意。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地,卫子扬腾地一声转过头来。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 盯着这个伏在地上,姿态优美,表情娴静,明明在说着将会影响她一生的重誓,却温婉得仿佛只是平常闲语的妇人。她为什么不犹豫?她明明对自己是抗拒的,明明心深似海,为什么此刻发起这誓言来,却似是理所当然? 慢慢的,他抬起了下巴。 目头诱过她,他看向茫茫苍穹,低低说道:"我识刺子。" 他闭上了双眼。 见他不动不说,冯宛也没有动。她缓缓站起。 便这般站着,衣带当风的冯宛,表情依然是宁静的,温柔的,那温柔的眸光,映衬着满天繁星,实实是说不出的平和,说不出的恬淡。 不曾有怨,不曾有被强迫! 不知不觉中,卫子扬转眸看向了她。 好一会,他低而靡哑的声音响起,"阿宛。" "恩。"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推开你,让你一个妇人孤寂无依地活着?"孤寂无依的活着?冯宛眨了眨眼,那不是很好吗?好似她活了两世,都不曾有过依靠。孤寂无依,不是世间常理吗?人本来就是孤独的来,孤独的去,只要能够不被伤害,不被践踏,孤寂算什么? 卫子扬蹙起眉来。 他看到冯宛的脸上是一派天真,或者说是纯洁。这牟妇人也不小了,她怎么如一个孩童一样,竟是无法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薄唇微抿,卫子扬低声说道:"丑女人,我让你发誓,你就发誓了。难道你都不会有什么要求?" 他想,他说得很明了。她都承诺一生只有他了,那她自然也得要求他做些什么,或者,给她些什么。 他想,他没有办法让她堂堂正正地入他的府门,可他能给她一个承诺,他也一定会实现那个承诺! 冯宛抬眸看向他。她的眸光明澈中,又有光芒流转,仿佛是星辰在苍穹中闪烁。好一会,她低低地说道:"有的……子扬,不管你以后站在什么高度,拥有了什么身份,你能不能……" 见她停顿,卫子扬竖起了双耳,他眼睛也不眨地倾听着。 冯宛的声音继续飘来,"你能不能许我一个自在。"似乎怕卫子扬听不明白,她急急解释道:"便是几亩薄田,一个铺子,没有争斗的那种自在。"她还想说什么,见到卫子扬的脸色有点发黑,便收住了。 怔怔地看着他,她垂下双眸,好一会又说道:"如果不行,那你得答应我,不管何时,不管因为何人,不得取了我的性命去!"她嘀咕道:"我怕死。" 卫子扬的脸更黑了。 他抿着唇瞪着她,想要冷笑一声,想要讥嘲几句,最后却只是沉沉说道:"丑女人,你还挺有志向的嘛!"语气颇为不快。 冯宛呆了呆,又垂下双眸。今天晚上的卫子扬喜怒无常,她有点糊涂。 卫子扬侧了侧头,让夜风吹去胸口的郁躁。 这么美好的夜晚,这么安静的时刻,她都发誓了,她都答应了他那严苛的要求并立下誓言,…在家乡时,青年男女到了这个地步,都要以血为盟,用彻夜的欢爱来庆祝,从此形影不离,悲喜与共的。 冯宛见到卫子扬站在那里,薄唇紧抿,俊美之极的脸拉得老长,当下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子扬突然问道:"你是晋地出生的?" 冯宛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当下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爷爷是晋人,他很疼我,教了我很多。" 卫子扬恩了一声,又问道:"晋人,对于誓言,都不在意么?" 什么意思? 冯宛腾地抬起头来:是他要她立的誓,是他对她有恩,有情,她又必须依附他,她才立这个誓的。怎么现在听他这语气,却是嫌自己的誓立得太轻浮了? 冯宛咬着唇,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她眨去眼中的涩意,低低地回道:"鬼神看着,祖宗盯着,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哪能对誓言不在意?"她胸口有点闷,当下转过身去,胡乱朝他福了福,低声说道:"时辰不早了,将军歇息吧,妾告退了。" 说罢,她裙套一提,便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 转眼冯宛便冲出了院落。这般被夜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冲动了。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冯宛连忙缓下脚步,如以往一样,腰背挺直,端庄雍容地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院落门口。 看到她出现,众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行了一礼。 一老妈子则是上前一步,陪笑道:"夫人怎么就回来了?奴婢们都准备好了舆轿,想要迎回夫人的。" 准备好了典轿?难不成她们还以为自己承欢之后,身娇无力,需要她们抬着回来? 冯宛的脸腾地涨得通红。她想瞪她们几眼,转眼想到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卫子扬抱起,便是傻子也会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还真怪不得她们。 当下她臊着脸低声命令道:"今天晚岳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的话,体怪我手下狠辣了!" 众婢一凛,齐刷刷应道:"是。" 冯宛这才冲向自己的寝房。 第126章谣言 这一晚上,冯宛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直到天刚蒙蒙亮,她才起塌。 一大早冯宛得知,卫子扬凌晨就离开卫府,到军营探视去了。现在,她的工作还是熟悉军务。前一世,她掌管赵府里外多年,军务诸事虽然不曾做过,却也上手极快。到得第三天时,她已开始帮助卫子扬核对粮钱兵器等数据。把核对了一小部份的资料整齐地放在卫子扬的书案前,忙碌了一天的冯宛突然记起,陛下的人现在既然不在身边,何不去看看曾叔,自己这么久不曾与他说过话,通过消息,想来他也是不安的。 想做就做,当下冯宛坐上马车,踩着渐渐西斜的阳光,向西郊周庄驶去。 街道中繁华依旧,也许是因为鲜卑使看来了的缘故,冯宛看到了一连几波的异族面孔。 西郊周庄很安静,冯宛敲门不久,曾老叔便冲了过来,他一见是冯宛,眼眶便是一红,哽咽道:"女郎,老奴终于看到你了。" 跟在曾老叔身后,是个十三四岁的黑壮少年,那少年好奇地打量着冯宛,在一侧说道:"你就是老叔的女郎?老叔这眸子天天等你,听到有人来访便亲自开门。" 语气中颇有埋怨。 见曾老叔回头要打少年,冯宛抿唇一笑,她轻轻抓着曾老叔的衣袖,低声说道:"前阵子陛下给我在赵府建了座北院,有人看着,我实是不便。" "我知我知。" 曾老叔忙不迭地说道:"前眸子,老奴悄悄地到赵府外看过,只是不敢与女郎见面。"说到这里,他声音又有点涩,"女郎,听说你到了卫将军府了?"他看向冯宛,讷讷问道:"将军他,可有许你名份?" 冯宛一怔转眼她扬唇笑道:"老叔就不用为我担忧了。" 见曾老叔还是担心地看着自己,冯宛岔开话题,"曾秀呢?" "秀儿?"曾老叔叹道:"他那般弟兄,成天好狠斗勇估莫又到哪个地方去做中划地盘了。" 这倒是曾秀会做的事。 冯宛点了点头她与曾老叔几月没见,当下陪着他里里外外转一圈,听着他诉说了别后发生的诸事感觉着这絮絮叨叨中的平静。 眼看太阳有一半沉入地平线了,冯宛才向曾老叔叮咛几句,转身坐上了马车。 刚才她查了一下帐,得知那个金子做成的石凳,已被曾老叔溶化成了金叶子。算一算,她现在拥有的金叶子,足有近四百枚了。 四百枚啊,要是有个变故也足够她带着曾老叔等人,从都城迁到建康去的费用了。 想到迁离一事,冯宛不由苦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建康都是她的一个梦。可惜,这个梦离她太远太远了。从都城到建康,少说也有二千余里。途中胡人建立的政权多达五六个。至于一波波的大小盗匪,那是数不胜数。除非有大量护卫保护她还真不知此生有没有机会前去看上一眼。 坐在马车中,冯宛寻思一会后,感觉到着急累了,便闭上双眼假寐起来。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晃了晃,只听得驭夫在外面低唤道:"夫人?"他的叫声有点兴奋。 冯宛一怔,睁开眼问道:"恩?"驭夫声音微提,"夫人你听到没有?" "听到什么?"驭夫一怔,他呵呵笑道:"夫人原来没有听到啊?刚才那些人在说大公主呢。"提到大公主,冯宛到有了点兴致,她微笑着问道:"说她什么?"驭夫忍着激动,兴奋地说道:"也是一些妇人,在说什么大公主一直是个放荡之人,还说什么她私下养了什么面首的。至于她与郎君之间,那些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是什么半年前大公主便与赵家郎君私通了。要不是有那么一回事,陛下也不至于给夫人你另立别院,把你好好一个赵夫人变成冯夫人。还说卫将军实是气不过,这才强行把夫人你带走的" "什么?" 冯宛蹙起了眉头,她微微坐直,低声道:"是这样传的?"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一个中年妇人有点、雄壮的声音压着传来,"这算什么?咱们这位大公主可厉害着呢。听说今天她就找了人牙子,说要发卖赵家郎君的两个妾室……可怜啊,那两个妾室哭得肠都断了,当时我都要掉泪了。你们不知道当时那大公主说什么,她说啊,要不是赵家郎主的原夫人有卫将军护着,她连她也一并发卖掉!" 这话可真是石破天惊,盘古开天以来,还不曾明媒正娶的原配被没过门的后妻发卖的!几乎是那中年妇人一说出,四下便是叽叽喳喳一片。惊呼声,感叹声,嫌恶声中,冯宛蹙起了眉头。 大公主有没有说这些话,她不知道。她只是知道一点,大公主便是最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她刚刚得罪了皇后,令得陛下也大为失望的时候,把这些话当着外人叫嚣出来! 而且,看这中年妇人的模样,浑然一市井泼妇,凭她的身份,也没有资格靠近赵府百步以内!她怎么可能听得到大公主的叫嚣? 想到这里,冯宛命令道:"走快一点,从第四个侧门入卫府。"这个侧门是府中下人出入的,建在偏静所在。 驭夫正听得津津有味,他自从决定跟随冯宛后,便对数番欺凌冯宛的大公主很没有好感。现下听到有关大公主的坏话,正高兴着呢。见夫人好似不怎么开心,驭夫有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他也不敢问。当下慡快地应了一声,驱着马车朝卫府急急驶去。 马车颠覆中,冯宛伸手揉搓着眉心。 外面的人怎么笑话大公主,这她不想管。可问题是,大公主也罢,赵俊也罢,都是在她的手底下吃过亏的人,只怕那两人想都不想,就认定这些传言是自己弄出来的! 只怕,现在那两人已堵在卫府外面了。以他们的能耐,本堵不住卫府,可架不住陛下的赞同啊。冯宛刚刚令得陛下失了颜面,这次的事情理都在大公主那一头,丢的虽说是大公主自己的颜面。可那颜面。更是皇室的。只怕陛下会允许她彻查此事。 第四个侧门处,看起来清净得很,马车无声无息地驶入后。便载着冯宛朝东院驶去。 就在这时,冯宛又命令道:"到主院。" "是。" 马车驶到了主院。 这时,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只剩数缕艳红抹杂在鸟云之间,点缀着地平线。 马车一停下,冯宛便急急朝主院走去。刚刚跨入院门,她对上了大步走来的卫子扬。 一见到他,冯宛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本来有点悬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仿佛只要他在,她就可以放松了——冯宛没有发现,此刻她对卫子扬的感觉。正是合了她从没有体会过的"依靠"两字!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三日之间,关于大公主的失德失节的谣言,已传得满城皆是。大公主一口咬定此事是你所为,陛下已经允许她彻查此事。现在,她正带着人堵在大门和二侧门处。" 说到这里,卫子扬的唇角,微不可见的一扬,只是他的声音依然很冷,"你这丑女人这么顺利地进了府,定然是知道此事了。倒也狡猾!" 他几句话,便把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冯宛垂眸,她低声说道:"此事与我无干。" "我自是知道与你无干。" 冯宛眸光微冷,她轻声说道:"我也隐约知道是什么人所为。" 卫子扬看向她。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鼓躁声传来。那鼓躁声铺天盖地,侧耳听去,隐隐可以听到有人在厉声喝叫着冯宛的名字。 做为一个本分的妇人,冯宛还真没有像这眸子般出名过。 伸手揉了揉眉心,冯宛侧过头,对着晚霞出起神来。 卫子扬知道她正在想策,挥了挥手,令众人安静后,抱臂绮上一棵大榕树,也不能催促。 这一路上,冯宛便在寻思着对策。是的,她是知道大约是什么人所为,逼出那人,当众给大公主清白,这事她能做到。 可她不想这么做! 那人自是要教训的,可大公主也不能放过。好不容易,她成了整个都城津津乐道的人物,自己不添上一把火,怎么对得起世人呢? 寻思一会后,冯宛的嘴角噙出一朵笑容。 她微微侧头,眸光明澈地迎上卫子扬,朝他一福,温言细语地说道:"妾思来想去,觉得大公主要闹,便让她闹着……只是将军的府门,这两日不得清净了。" 这种丑事,大公主闹得越大,便传得越远。她现在便当一个胆小卑怯之人,什么时候大公主得了圣旨,敢强行闯入卫府中,她再见她吧。 卫子扬微眯着凤眼,好一会,他温柔地,宠溺地唤道:"狡猾的丑女人,。他喜欢看冯宛算计他人的笑容,这让他感觉到安心。有时他也想着,如果以前,如果那时,她们也有这般狡猾,如果自己以前也有这般狡猾,那会少吃很多苦楚。 见到卫子扬同意,冯宛扬唇一笑,她转身回府。不过半个时辰,东院便传出了风声:冯夫人病了。 又半个时辰后,诊过脉的大夫叹道:冯夫人这病,实是积劳过度,忧思于怀,久久不得发泄所致的肝郁脾虚。当然,他还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众人能听懂地就是一句话:冯夫人是被欺负得狠了,忍得太久太苦后,撑不住气倒的。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第127章伪装 寝房中。 冯宛现在正是"病"中,不过她时间紧迫,不想耽误片刻。便这么病者,她把帘帷一拉。便继续翻阅卫子扬的行军账簿。当然,她现在进行的是精细的部分,几乎都是对账和复核调出明细,薄薄的一卷帛书放在被窝里也不碍事。 便是忙碌着,她也可以听到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叫嚷声。奈何将军府护卫强悍,大公主和她的人虽然有心闹事,可看着那明晃晃的刀枪,哪里敢强闯?如此闹了大半天,外面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一边批阅着,冯宛一边头也不抬地低声问道:"去看看,可是退了?" 没有婢女的声音传来,倒是一个有点不耐烦,也有点淡漠的靡哑声音响起,"有什么好看的?" 却是卫子扬的声音! 冯宛大怔,她愣愣地掀开帘帏,对上房中那个端坐在窗前,正专心致意地用小刀雕刻着一个竹简的少年,此刻,他面前的几上,竹简都有一堆。冯宛傻傻地看着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到了将军府后,竟放松到了这个地步:他来了这么久,自己居然还没有发现!便是一直忙着,那也不应该是借口啊? 呆了半晌,她呆呆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子扬头也不抬,抿着唇回道:"早来了。" "哦。" 冯宛刚刚垂眸,又抬头问道:"你现在不忙么?" "忙。"卫子扬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依然头也不抬地雕着竹简。 冯宛直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他的后话,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又呆了呆,她讷讷说道:"其实,你不用陪我的。" 少年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说道:"少废话!干你的活!" "哦。"冯宛缩了缩头,听话地放下帘帏。 才放下,她又重新挽起,就着日光看着少年,望着他白玉般的脸上,那眼底的黑圈,她低低问道:"既然累了,何不休息几个时辰?" 卫子扬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他抬头瞟了她一眼,诧异地问道:"你现在愿意让我上你的塌了?" 啊? 冯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联想,脸腾地涨得通红,人也给噎住。 卫子扬一见她这神情,便瞟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雕刻着,随着竹屑如飞,他冷漠的声音传来,"既然不想,那就闭紧你的嘴!" 这一下,冯宛终于老老实实地拉下帘帏,缩回了帐中。 就在这时,卫子扬有点郁躁的声音传来,"你这丑女人心思特重,总是寻前思后畏畏缩缩,实是让人恼火!这几晚我都想找你,看到你睡熟了,真恨不得把你提起来晃醒,思来想去,反正我也要出征了,便暂且放你一马。哼,丑女人你可要想好了,等我回来时,我要听到你亲口说出的要求!" 要求? 好好地提什么要求? 冯宛直是糊涂了,可是糊涂的同时,她不知为什么,脸红红的直涨到了耳朵尖上,心也砰砰地乱跳着,房中,刀尖在竹片上划过的滋滋声不时传来,那节奏明快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让冯宛放松下来。 她慢慢放下竹简,闭着眼睛享受起这份宁静来。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一天中,卫子扬中途出去了一会,傍晚时又回来了。守在她的房中吃了一顿晚餐后,他开始就着烛光翻阅军情。 见夜了他还不曾离开,冯宛的心又绞成了一团。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子时上一刻,卫子扬便令仆人把竹简卷册一包,施施然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第二天转眼就到了。 下午时,一个尖哨的太监声音传来,"陛下听闻冯氏抱恙在身,特派胡太医前来诊治——冯氏,还不速速接旨?" 果然来了,挺快的嘛。 自外面的婢仆手忙脚乱地应着时,冯宛自顾自的从被窝里拿出一面铜镜,给眼下眉心嘴角熟处,又细细扑上一层青黛,然后。再在脸上仆役淀粉,再拿出两个烫得滚热的鸡蛋夹在双侧腋窝下。 话说这鸡蛋,她这塌上也摆了不少。却是冷了又热,从一大早开始,便不断保持着这种热度的。 把东西重新藏回被窝中,她挣扎着坐起,弱而无力的声音低低响起,"谢陛下隆恩。有劳胡太医了。" 说罢,她又挣扎了一阵。 见她半天也没有挣扎出来,那太监朝胡太医瞟了一眼。当下,胡太医躬身入房,口中说道:"老夫给夫人看看。" 胡太医一坐下,便透过半开的帘帏,向冯宛打量而来。 不过,房中光线本来偏暗,冯宛又背着光,他能看到的,只是冯宛苍白的肌肤。隐隐看去,那肌肤还透着一股青暗。 胡太医收回目光,将手指放在了冯宛的腕脉上。 这一放,胡太医眉头蹙了蹙。 他伸手搭上冯宛另一侧腕脉,好一会,才缓缓放下。 见他站起,冯宛软弱无力地问道:"太医,不知妾身这病?"刚说到这里,她似是喘不过气来,伸手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起来。 胡太医摇了摇头,蹙眉叹道:"夫人这病,老夫也是无能……观夫人的脸色,青而带白,显然是气虚受惊。气虚受惊之脉,本应虚而促,然夫人的脉象,却又是洪而散,重按略虚……" 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嘴,只是不停摇头。 冯宛自是听明白了,胡太医的意思是说她脉象与面象不合,这表里不和,还真是大亏之象。 这厢胡太医还在连连摇头,那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盔甲在身,手中剑还滴着血的卫子扬出现在房门口。 他的脸色很不好,显然胡太医刚才说的话,已听到了。 没有想到卫子扬会出现,胡太医先是一怔,转眼看到他手中提着的血淋淋长剑,脸色便是一阵苍白。 他连忙施了一礼,道:"将军,下官告退了。"一边说,他一边低着头,脚步不稳地从卫子扬身边走过。 一走出房门,胡太医便悄悄拭了一把汗,对着那个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太监说道:"走,走吧。" 那太监看到卫子扬这摸样,也有点心虚,当下应道:"好,好,走。" 两人上了马车,转眼便驶出了院门。 他们一走,卫子扬便大步走向c黄榻。随着他走动,那剑尖上的血,一路滴过来。 转眼,他站到了c黄榻前,伸手把帘子一拉,他蹙着眉头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冯宛抬头看向他。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卫子扬手中正提着一柄血淋淋的剑,更没有如旁边的婢女们一样,吓得脸白如纸。 垂下眸,她径自把腋窝的热鸡蛋拿下,又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残粉,轻轻解释道:"儒家经典中,有为医之道。我自幼喜欢读书,这医理脉象,也学得一二。" 她这说的是实话。事实上,中国历史上,很多名医神医,都是由不得志的文人转身而来。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 应该说,中原文化,源于一体,对诸家经典精通的人,学起医来是事半功倍。很多经典中,本身便含有最基本的医理医道。 卫子扬蹙着眉问道:"你是说你装病,骗过了那老太医?" 冯宛点头,抿唇笑道:"恩。" 卫子扬点了点头,提着剑转身就走。 见他二话不睡便要离开,冯宛轻声唤道:"将军?" 回答她的,是转眼间越去越远的声音,"我很忙,你自己小心。不管发生何事,不可出我这府门。" 明知他听不到了,冯宛还是低低地恩了一声。她垂下双眸,喃喃说道:"谢谢。" 胡太医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将军府外又传来了一阵鼓噪声。 不一会,一个婢女急匆匆走来,她朝着帐中的冯宛一礼,说道:"禀夫人,大公主和赵家官人知道夫人病重,前来求见。" 顿了顿,婢女说道:"他们是说奉陛下旨意!" 是么? 冯宛应了一声,轻声说道:"扶我起来。" "是。" 两个婢女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冯宛。 自从昨天冯宛开始装病后,能留在她房间的婢女,全部是卫子扬亲自指派来的。按他的说法是,完全可信之人。 下了塌后,两婢给冯宛披上了厚厚狐裘,而冯宛,重新给自己的脸上被过妆后,便低着头,缓步走向旁边的偏殿。 偏殿有点俺,婢女们早就在殿角铺上了塌。冯宛缩在塌上,低声说道:"去请大公主和赵大官人。便说,我体弱不胜风寒,只能在这里见贵人了。" "是。" 婢女们领命走出。 不一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还没有靠近,大公主尖厉地声音便扑入冯宛的耳中,"大亏?这话谁信啊?前两天还在生龙活虎地到处乱跑,还在皇宫中大放阙词,这么一会就大亏了?" 说到这里,大公主尖笑道:"不过本公主还真希望这贱妇是真病重了,看吧,惹了本公主的人,便是老天也要收她!"说到这里,她放声大笑起来。 在这笑声中,一阵凉风嗖嗖而来,却是大公主和赵俊等人撞开了房门,跨步入内。 他们同时看到了坐在阴暗角落处的冯宛。 此刻,冯宛的脸背着光,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一眼看得到,包在她身上的,厚厚的狐裘,以及那张白的晃人的脸。 不知不觉,赵俊也罢,大公主也罢,都凝了凝神。 第128章面对 先是一愣,转眼大公主尖笑起来,"哟,哟,倒真的有点儿像鬼了。"她转向赵俊,嘲讽地说道:'郎君,你说这贱女人是不是遇到报应了?" 在这安静的所在,大公主的尖笑声特别刺耳。冯宛听她语气,那是相信自己病了。当下嘴角扯了扯,想道:还真是不聪明,我越是病得重,你岂不是越难对世人解释得清? 就在州才,胡太医前脚离开,后脚,冯宛便令那几个卫子扬派来的忠仆到外面散布消息了。 他们散布的消息,也就是陛下派了太医前来诊治,在得到冯夫人的病情与前面所说一致时,怏怏离去。 同时他们强调了几点,大公主三番四次想闯入卫府问罪,顺便还说出,数月前冯夫人原本怀了孩子,却被大公主一鞭从马车上抽落,从而流了产。 冯宛令他们传出的,都是事实,而且是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得到佐证的事实。之所以传出这些,她只是想坐实关于大公主的谣言,让人知道,她冯宛被这个大公主,欺凌到了无路可去的地步。若不是卫将军护着,真不知道死了几回。 赵俊没有回答大公主,他只是盯着冯宛,目光甚紧。 大公主也没有心情理会赵俊,她腾腾腾几步便冲到了冯宛面前。眼看她就要靠近冯宛时,几个婢女同时走出,角落里的两个护卫,更是"叮"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这清脆的长鸣声,令得大公主一惊,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记起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卫府。 重重一哼,大公主一脚踩在几上,俯身瞪着冯宛叫道:"贱女人,那些话是不是你放出来的?"想到这几天自己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嘲讽疏远的目光大公主怒火一上,她尖叫道:"本公主知道你不是会承认的!但那就是你!好你个贱妇,那天入宫时侮rǔ我,这一回到奸夫的府中,又制造谣言诋毁本宫。你可真是恶毒无耻!" 大公主这样的人,还说别人恶毒无耻? 冯宛有点好笑,她慢慢地放下暖手的杯子,抬起头来。 阴暗中的她目光幽幽地盯着大公主,在她叫骂了一阵,终于停下来后,她垂下双眸,声音低弱地说道:"我一妇人,得到陛下的厚爱和卫将军的信任,方才担任幕僚一职。" 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大公主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她正准备喝骂,看了身侧的仆人一眼,又忍着火气听了下去。 "如今,卫将军出征在既,我也日夜繁忙着。却不知大公主因何以为,我要在此时此刻对公主发难?辜负陛下的信任,将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的自身置于困境当中?彻底得罪大公主你?大公主以为,我这样做,可有好处?" 大公主听着一愣一愣,冯宛的声音一落地,她张嘴便要反驳,倒是她身后的几个宫婢护卫,凝神寻思起来。 这时,冯宛打断了大公主冲到咽喉里的声音,径自说道:"阿宛倒是以为,还是有那么一些朝不保夕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败坏公主名声,逼着公主做出妥协的。" 她说到这里,慢慢拿起放在几上的浆,抿了一口。 大公主听到这里心中格登一下,一侧的赵俊,也凝起了眉头,脸色有点难看。 转眼,大公主又尖声叫道:"你这贱妇休要推搪。告诉你,你说的话,本公主一句也不信!" 她的话音一落,便看到冯宛怜悯地望着自己,因她呆的地方特别阴暗,更显得冯宛那双大眼睛幽幽沉沉,扎眼得紧。 大公主脸色一青。 实在太熟悉她了,冯宛见她又要发怒,垂眸敛目,清清冷冷地喝道:"来人!" "是!" 几个握着剑柄的护卫走了上来。 冯宛轻轻地说道:'我已无话可说,把大公主请出吧。" "是!"几个护卫应了一声,正要上前,气极的大公主尖声喝道:"谁敢?" 她瞪大一双四白眼扫视着众人,厉声叫道:"本公主奉陛下旨意,前来擒拿冯夫人入宫!来人啊一心给本宫抓了这贱妇!" 大公主这声厉喝一出,便连卫府的护卫也给震住了。就在众人骇住,神色各异时,病得娇不胜力的冯宛哧地一笑。 她声音无力,这笑声也不响。可这是什么时候?几乎是笑声一出,众人便同时向她看来。大公主正是瞪大了四白眼。 垂着眸,冯宛轻轻地说道:"大公主又开玩笑了!陛下何许人也?岂有前脚派太医给妾诊脉,后脚又不顾太医所诊,强行把妾带走的道理?再说,妾身犯了何罪,竟被圣明天子用上"擒拿"两字?光听这两字,便知是公主自己所言。"她乌黑乌黑的眸子看向大公主,温柔地说道:"大公主殿下,你便是贵为公主,假传旨意,也是欺君!殿下还是慎言为是。"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虚不胜力,当下手按着胸口喘息起来。 陛下冯宛是见过的,那可不是一个昏君。便是自己真正有罪,不到证据确凿,他也不会令人拿着自己一一毕竟卫子扬在那里,他得顾着这个天生将才的面子!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又转向了大公主。对上大公主又青又白,气得胸口起伏,却一时语穷的模样,他们马上明白过来。 当下,众人重新退回原位。 见到大公主一开口便被冯宛堵住,知道她才能的赵俊明白过来。 除非大公主运用她的权势强行动粗,否则她根本不是冯宛的对手。 当下,他走到大公主身后,低声说道:"阿雅,你们先出去,我来跟她说两句。" "我不!"大公主反射性地叫了一声,她恨恨回过头来时,对上了身后几个仆人的目光。 见到他们的神色,这几天在宫中饱受冷落的大公主有点心虚了。她重重一跺脚,腾地冲向外面。 大公主一走那些婢仆也跟着退下。 赵俊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冯宛。 他上前几步,提起袍角,在冯宛的对面榻上坐下。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他低低的,温柔如水地唤道:"宛娘,你,你瘦了很多。" 他看着冯宛的眉眼又担忧地看着她包得厚厚的身躯,喃喃说道:"在我府中时,你一直不曾病过的。怎地一到卫府就病了?宛娘,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固执,宛娘,回我身边吧。" 听他这语气,冯宛现在之所以得病,实是因为离开了他的缘故? 冯宛慢慢抬眸。 对上冯宛乌黑乌黑的眼赵俊的眸中,瞬时流露出了一抹痴迷。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声音有点哽,"宛娘,你回来吧。我,我实是不惯。" 他不惯? 冯宛怔了怔。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惯。前世她死后,他新娶娇妻也不过一个月,便备受折磨一一这种折磨不是来自身体上,而是来自精神上的。 他从来没有发现过,没有了冯宛,会如此不顺。 朝堂上,他虽然位高权重了,可越是站到这个位置,盯着他的人便越是多。时不时的有大臣在朝堂上阴着阳着对付他,便是收个礼,见过什么人,也每每不是他人设下的陷阱,便是他人更有深意的试探。 而这些没有了冯宛地提点,他应对起来是备感吃力。以前,这府中收受礼物,交际应酬诸事,冯宛自是打点了。便是朝堂上的事,在他一觉醒来时,也会有冯宛书写的应对之策放在几面中。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回到府中后,妾室们哭哭啼啼,乞求的泪眼,只是大公主没完没了的要求,和颐指气使! 然后是冯宛死后满一个月时。陛下震怒后,指着赵俊的鼻子骂他,"怎地变得昏愦了?" 当时,他对上四周或冷笑可漠视的眼,对上一个个暗中指指点点的同僚,突然觉得世事艰难! 怎的没有了冯宛,这世事会是如此艰难? 他回到府中后,把自己锁在书房中,在发了一阵呆后。他摩挲着以前冯宛提点他时留下的笔墨,突然泪流满面。 那一夜,他在书房中迷糊睡着后,几次梦中惊醒,大声唤着"宛娘"几次,他都伸手想拉住那个越去越远的身影,醒后他还在环目四顾。良久后,他陡然记起,宛娘死了。 她死了! 她被他新娶的妻子,那个半夜里也不得安宁,正在打骂着婢女的大公主杀死了! 那个伴他寒微,与他相携数载,一步一步助他得到富贵的妻子,连半点福也不曾享有,便被害死了。 他,让她死了! 双手捂着脸,赵俊悲从中来。他竟是第一次发现,没有了宛娘,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没有了宛娘,没有她这些年的细心辅助,没有她平素的里外打点,没有她对他的细心装扮,温柔信任,他不过是当初在云城时,那个平凡得有点猥琐,那个眼高手低的九品小吏,他根本连让大公主倾心的资格也没有! 说起来,男人的魅力,很多时候来自于成功和自信。有冯宛在时,赵俊一直是自信的。他自认为,自己才华出众,自己与别的权贵不差什么,自己应该青云直上。 可这一个月里,没有了冯宛的帮手,他干什么都觉得吃力。现在又被陛下责怪,被同僚们轻视,他的背,一下子佝偻起来。那惯常挂在脸上的微笑,那总是温柔小意的话语,那殷勤而细心的举动,一下子没了大半。他变得焦躁而不安,敏感而警惕。因此,大公主陈雅突然发现,自己深爱的赵郎,没有以前那么有吸引力了。 终于,有一天她竟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真不知我当初怎么看上你的?""你看看满朝权贵,你又比得上哪一个?" 当然,便是面对着冯宛的遗物,赵俊也不会承认自己实是不行。他只是无数次翻出属于她的印记发呆,只是特别特别疲惫,特别特别地茫然。 见冯宛发怔,赵俊冲动地伸出手覆上了她的手。 堪堪覆上,冯宛便轻轻地抽回了手。赵俊见她抽离,正要抓住,冯宛淡漠的声音传来,"郎君,这是卫府!" 卫府?赵俊手一松,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四周的护卫,以及挂在他们腰间的佩剑,低下了头。 不一会,他重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赵俊沉声说道:"宛娘,你别再闹了。卫将军马上就要出征了。等他一出征,我会向陛下求情,请他允你搬回赵府。" 顿了顿,他温柔如水地说道:"我已求过阿雅。她同意了,入门后,她是正妻,你是平妻。" 说罢,他笑容满面,得意地看着冯宛,赵俊说道:"那卫子扬虽是个将军,可他什么名份也舍不得给你。宛娘,我不嫌弃你在他的府中住过,仍然愿意要你。现在只是让你居于公主之下,你应该高兴的。" 高兴?冯宛唇角一勾,嘲讽的一笑。想道:大公主同意了我为平妻?她是很同意,很高兴吧?能把我握在手掌心里拿捏,想我生我就生,想我死我就死。现在的她,应该是最期待的事! 冯宛垂眸,她抿了一口浆,慢条斯理的,清冷地说道:"郎君过虑了。"她抬眸看向赵俊,一字一句说道:"阿宛早就说过的,你与我,缘份已尽。" 说到这里,她似是极不舒服,捂着脸便是一阵猛咳。一个护卫见状,上前一步喝道:"冯夫人身体不适,赵家郎君,请回吧。" 他这是宣布,不是提示。也不等赵俊同意,和另外几个护卫同时上前,手按剑鞘,脸带凶色地靠近过来。 赵俊见状,连忙站了起来。见他们脚步不停,半点情理不通,他紫涨着脸向后退去。 见到赵俊退出,大公主叫道:"就出来了?"才说到这里,那几个把赵俊赶出去的护卫,"砰"的一声合上了大门,冷着脸对着大公主和赵俊说道:"冯夫人病重,不能待客过久。几位请回吧。" 竟是赶客出门。 大公主一愣,尖叫着跳了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她地喝叫声虽响,可那几个护卫哪里会理会?他们嗖地一声抽出佩剑,气势汹汹地挡在了大门之前。 大公主一见到刀剑寒光,便心虚了。她尖着嗓子里面的冯宛叫道:"贱妇,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在本公主手上的!" 丢出这句话后,她朝赵俊一横眼,喝叫道:"愣着做什么?走啊一一" 第129章算中 目送着大公主离去,冯宛一直是微微笑着。 就在这时,一个落后着的赵府仆人见到大公主出了拱门,连忙转身向冯宛走来。他凑近冯宛一礼,低声说道:"郎君想问夫人,那个叫弗儿的婢女,要不要给夫人送到卫府来?"仆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这是一种自以为做了让别人满意的事的得意。 冯宛垂眸,轻言细语地问道:"这话,是郎君的意思?" "当然。" 冯宛笑容更深了,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劳烦郎君,但不必了。" 那仆人一怔,呆了呆后行礼道:"是。" 目送养那仆人离开的身影,冯宛想道:他还是那样,永远都那样,总是想当然地做着事。 如果他真关心过她,真在意过她有什么举动。前不久弗儿被大公主鞭打了,她却是不理不睬,这种态度,足够让他明白,在自己眼里弗儿什么也不是。 可惜,他从来没有在这方面用过心。竟是以为她一直留着弗儿在身边听用,必是喜欢她信任她的缘故。 那一次弗儿被鞭打,冯宛当时甚至想过,假意的对弗儿好,假意地去关心她爱护她……只要有了那么一曲,那么自己前脚离开,后脚大公主到了,必定恨乌及屋,便是弗儿再聪明,面对横蛮不讲理的大公主也难逃磨难。说不定,现在她已经被大公主折磨死了。 可惜,她竟有点不愿意这般阴着下手,当然,她也不想让弗儿就这么死了。 轻抿了一口浆,冯宛脱去身上的狐裘,又暖暖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这才屏退信不过的人,在院子里优哉游哉地转动起来。 转着转着,她头也不回地问道:"大公主这几日,可有频频出入赵府?" 一仆人上前一步,恭敬地应道:"不曾。仿佛宫中传有命令,让大公主避嫌。" 避嫌? 冯宛垂眸笑道:"她避得了么?" 那仆人道:"是避不了。宫中贵人们此刻也很为难。若是允了大公主与赵家郎君的婚事,那夫人你因何避于卫府的事,就更说不清了。若是不允,大公主曾经夜宿赵府之事人人皆知。" 说到这里,仆人提醒道:"对了,冯美人出来了。白日方出,昨晚便承了恩。看那势头,恩宠不曾有失。" 冯芸? 冯宛点了点头,她慢慢说道:"我也想她该出来了。"在仆人不解的眼神中,她浅浅一笑,低低说道:"去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应该会很热闹的。" 她说的收拾两字,婢仆们都懂。当下,怀着疑惑,他们重新熬起了药液,好让冯宛的寝房中充满药味,同时,关上门窗,同时放低声音说话。放轻脚步走路,浑然一副怕惊动了重病主人的模样。 果然,下午时,一个婢女来到门外低声说道:"夫人。赵家郎君来了。婢子刚跟他说,夫人病又重了,怕是不能见他,赵家郎君就恼了,他说,他是奉陛下旨意前来的。" 赵俊果然来了! 帘帏后,冯宛垂眸想道:这是第一波。 这般关上窗户,闷在药味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相当不好。她是迫不及待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有请。" "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响,那婢女说道:"郎君,我家夫人实是身体不适,不能出面见过郎君。还请郎君坐在屏风后与她说话。" 这话一出,赵俊压抑着气愤的冷笑声响起,"我是她夫主,我们还不曾和离呢!" 语气沉沉,极具戾气。 这婢女可是服侍惯了卫子扬的人,哪会害怕他这点脾气,当下客客气气地说道:"郎君勿恼,实是我家将军曾有交待。" 一提到卫子杨,赵俊便奄了。好一会,他闷气道:"也罢。" 塌几移动,落坐的声音响起。 然后,赵俊不高兴的声音传来,"我要与夫人说说话,你们出去侯着吧。" 命令声传出,四周婢仆一动不动。 赵俊大恼,正在发火时,帘帏后,冯宛弱而无力的声音响起,"不用担心的,出去吧。" "是!" 她声音一落,众婢仆便二话不说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的声音响起。 好一会,赵俊闷声闷气的声音响起,"宛娘。" 叫了两声,见冯宛没有应,他不耐烦地说道:"这才来卫府几天?宛娘好大的架子啊!" 终于,帘帏后传来冯宛低而疲惫的声音,"郎君有话,何不直说?" 赵俊一怔。 他薄唇抿成了一线,直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我现在不就是在与你说话?"依然有点冲。 冯宛的声音,依然温柔,虽然是虚弱无力, "可知陛下叫郎君前来,可有要事吩咐?" 她似是不耐烦与他多说什么,又是直奔主题。 赵俊的脸色黑了黑,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不是陛下,刚才你那婢女推三阻四,我才用陛下来镇她的。" 不是陛下么?怎么可能不是陛下?这官场上的人啊,说话行事,总是要绕几个弯。分明是陛下的嘱咐,又故意说不是。玩的,无非就是推托责任罢了。 冯宛轻叹一声,声音如水地说道:"郎君对一婢女,何必拿出陛下,又何必提到'镇'之一字?" 声音虽是温柔,这句话里里外外,却含着指责嘲讽之意。一直以来,冯宛与赵俊相处,是体贴备至,连高声说话也不曾。哪曾有这般嘲讽之时? 腾地一下,赵俊的脸青得发紫了。 他抬起头,恼怒地瞪向冯宛,奈何隔着重重帘帏,他的愤怒她根本接收不到。 不过这样一来,赵俊倒不想与冯宛废话,聊什么旧情了。他沉声命令道:"明天你上一个折子吧。" 一句话说出,他没有听到冯宛的任何置疑和惊讶,又强调道:"叫你上折子,可有听明白?" 这时,冯宛的声音终于传来,它很平静,而且轻轻巧巧,"说什么?" 似乎,她一点也不惊讶,赵俊怎么会突然间,叫她一个内宅妇人对陛下上折子? 赵俊抬起头来,狐疑地盯向冯宛。看着那飘摇的帘帏,他不由想道:难道她猜到了?这个妇人,怎能恁地聪慧? 他一直是知道她聪慧的,可这种聪慧用来助他时,他都习惯得没有感觉到。此刻成了旁观者,感觉到她的不凡,不知怎么的,他这颗心闷得慌。 出神了一会,赵俊才继续说道:"你就向陛下说,你与卫将军情投意合。"说到这里,他声音哽了哽,语调变得艰涩起来,直过了一会,他才继续说道:"你甘愿奔他为妾。至于我这里,你认为我与大公主实是良配,请陛下赐下恩旨,成就你与卫将军,你的旧夫与大公主这两段良缘。" 他说完了。 房中变得安静下来 慢慢的,帘帏后的冯宛,唇角向上扬起,露出一个似是微笑,似是嘲弄的表情来。 果然不出所料! 刚才在听到那仆人说,宫中贵人们左右为难之时,她便想到了,赵俊会来这么一曲。 是啊,由自己提出,请陛下成全赵俊和大公主,实是最好不过了。这个折子一上,便可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便可以替皇室全了颜面,让大公主如了愿。 至于"你甘愿奔他为妾",轻轻一句,便把自己置于极为不利的局面。到时。陛下允了,自己还只是卫子扬一个妾室,得不到任何好处。如果陛下不允,顺手把自己发回原夫,因情理都不占,赵俊便是给自己一个平妻,也是赏赐吧? 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慢慢的,冯宛噙着笑,低声说道:"敢问郎君,'我甘愿奔他为妾'这句,是陛下之意,还是你与大公主之意?"或者,是冯美人的意思? 赵俊一怔,他青着脸低喝道:"难道说错了?你现在不是自奔于他?不是没名没份地呆在他的府中吗?" 他的喝声一落,便听到一直软弱无力的冯宛,声音陡然一提。她清喝道:"赵家郎君!" 一声喝出,冯宛似是气虚,她喘息了一会,才慢慢说道:"赵家郎君,你休要rǔ我太甚!你想娶大公主,那是你家的事!要我上折子替你们挣颜面。休想!" 她竟是回答得异常干脆! 赵俊一呆,转眼怒道:"你敢抗旨?" 冯宛哧地一笑,说道:"郎君莫非忘记了,你方才明明说过的,你不是奉旨而来。你刚才之所以提到陛下,只是想用陛下的名字来镇一镇我的婢女罢了!" 这话一出。赵俊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腾地站了起来。因站得太猛,直撞得桌几一阵剧响。 随着那响声一出,"砰砰"两声房门被撞开,却是几个婢仆冲了进来。 对上一众怒目而视的婢仆们,赵俊大恼:怎么又冲动子? 就在他寻思着怎么扳回时,冯宛虚弱的,疲惫到了极点的声音传来,"请,请他出去。" 说着说着,帘帐后的冯宛似是晃了晃。两个婢女急叫一声,同时冲了上去。而这时,仆人们已瞪着赵俊,其中一人大步走出,朝他向外一指,"赵家郎君,请吧!" 竟是下了逐客令! 赵俊脸孔一紫,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说些什么,那几个仆人已是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伸手在他背心一推,竟把赵俊连推带拉地扯了出去。 第130章惊动 好一会,一个婢女上得前来,低声说道:"夫人,他走了。" 冯宛"嗯"了一声,道:"我累了。你们出去请大夫前来,便说我昏倒了。" ……"是。" 听着婢女们离开的声音,冯宛闭上了双眼。 她借口昏倒,只是不想再迎接那第二波的客人。这一波,她还可以用赵俊的原话来打发赵俊。冯美人那里,若是硬要搬出陛下来让她应旨,那就不好说了。 就在一个时辰后,从都城的另一头延请回来的第二名大夫赶到将军府门口时,盛装打扮的冯美人在宫婢地扶持下,走下了马车。 她目送着那大夫气喘吁吁的模样,蹙了蹙眉。 这时,一个宫婢在她身后说道:"看来是真的了……主子,不如我们明日再来?" 冯美人盯着卫府的大门,直过了好一会本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冯美人一走,两名大夫也退了出来。这来是来了一会,可那昏过去的冯夫人已经醒来,还一直哭着,根本不愿意见大夫,卫府的仆人无法,只好把大夫们又请了出来。 不过,幸好卫府出手大方,两个大夫得到钱帛,也是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冯美人一走,大夫一走,冯宛又自由了。 令人把房间整理一番,她迫不及待地下了塌。 来到花园中,望着西边渐渐沉下的夕阳,冯宛蹙着眉,喃喃说道:"不能再这么磨下去了,我时间不多。"顿了顿,她寻思道:是该好好回击一下了。 想到这里,冯宛轻声命令道:"来人。" 两个婢女出现在她身后。 冯宛轻轻说道:"大公主可有回赵府?" 两婢身后出现了一个仆人,他应道:"还不曾。" 冯宛笑了笑,说道:"还真变得听话了。"顿了顿她说道:"按她的性格,今天晚上会去赵府。你们派上几人前去西城梁巷,那里有月娘的家人,你们知道吧?" 见那仆人果然点头,冯宛暗暗心惊:卫子扬真不可小看,这么短的时候内,他布下的眼线就四通八达了,连月娘父母那里也有了。 她当然知道,那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卫子扬才会特点关注。可饶是这样,她也感到心惊。 呆了呆,冯宛才继续说道:"你们急赶过去,告诉他们,月娘有难。妩娘的家中也派人通知一下。"说到这里她慢慢笑道:"大公主性子急,等他们赶过来,怕是迟了。你就另派一人去找到赵俊的叔父,请他救一救月娘。顺便找到妩娘的叔母家,请他们前来接妩娘回去。对了,你们便伪装成宫里的人,便是他们一再追问,也不必理睬。" 那仆人双眼一亮,他看着冯宛拱手道:"夫人的意思是?" 冯宛笑了笑,也不隐瞒,"你们说是宫中的人,他们就不会怠慢。再说,大公主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也许是她行凶之前对什么人说起了此事呢?"反正,这事扯不到她身上去。她又不是诸葛亮哪能料事如神?连大公主还没有做的事都算到了?说来说去,也只有说是大公主自己漏了什么口风,或者是赵俊心下不忍安排好的。 那仆人拱手退下。 冯宛转悠了一会又唤道:"来人。" "是。" "是。" "若是大公主前往赵府,马上禀告。" "是。" 听着身后之人离去,冯觉看着天边的太阳,暗暗想道:大公主不敢白日里明着去赵府,可她性子急,只怕夜一深便会前往。 冯宛用过晚餐在院落里闲逛了一阵,又把卫子扬丢下的公务完成了一二件。这才踩着夜色,施施然朝赵府驶去。 几乎是她的马车刚刚准备出门,一个仆人便急匆匆过来,看到是她,连忙凑近来低声禀道:"夫人,公主前往赵府了。" 冯宛嗯了一声。 马车一出府,一个护卫便凑近问道:"夫人,可要加速?" 一共十个护卫,都是卫子扬派来保护她的人,也是知情者。 冯宛摇了摇头,她微笑道:"走快了可不好,我们可是去见证那场好戏的。" 听到她这话,众护卫压低声音一笑。便是随行的几个婢女,也是脸露笑容。 他们或许不喜欢心机深沉,心如蛇蝎的女人,可是冯宛不同,在他们看来,冯宛是被欺凌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来便是至理。再说,冯宛这种淡定自若,似是一切都在把握中的行事风格,让他们想到了统帅旁边的军师,心下多多少少有着尊敬。 冯宛一句话,马车便放缓了,不疾不徐地行进中,来到赵府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望着紧闭的府门,听着里面沉闷的,似是被压抑的声音。 冯宛垂眸说道:"且侯一侧。" "是。" 众人赶着马车,侯到了一侧。 今天月光偏暗,他们侯在这里,特不起眼。 又过了一刻钟不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不一会,一辆马车在赵府门外停下,赵俊的叔父跳下时,四个仆人大步上前,走到赵府门外用力的拍打起来。 直拍打了一阵,门内才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谁?" "我是俊儿的叔父,速速开门!" 门内人愣了一下。就在他回去禀报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这次的马蹄声,便多了些。只见飘摇的灯笼光中,驶过了四辆马车。 双方看到了对方,愣了愣时,大门里面传来一个仆人的声音,"我家郎君事情繁忙,请叔父先回,他明日再去请罪。" 赵家叔父一听这话,心下的不安给印证了。 他脸一沉,喝道:"来人,撞开这门!" 声音一落,四仆上前,在他们全力地撞击下,门内人慌了,他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大门"滋滋一一"一声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赵俊。朦胧的月色下,他青着一张脸,在看着叔父等人时,先是松了一口气,转眼,又有点吃惊和慌乱。 赵家叔父瞪了他一眼,提步朝里面走去。见他走动,另外四辆马车中的七八个人,也纷纷下了马车,朝里面走去。 十几个人这一走,不到半刻钟,冯宛便听到一声震惊的妇人嘶叫声传来,"这是怎么回事?天啊,我可怜的孩子!" 这声嘶叫,似是打破了平静。紧接着,赵家叔父的声音传来,"俊儿,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啊!"声音中,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 巷道里的冯宛。见到被惊扰到的四邻络续有灯火升起,微微点了点头。 她一点头,一个仆人马上伸手在唇边一嘬! 随着一声似鸟非鸟的叫声响起,突然间,赵府的院落里,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杀人啊一一杀人啊一一" 凄叫声突然传来,几乎是突然间,四邻灯火纷纷而起,脚步声络绎不绝。 眼看这寂静的夜晚变得热闹了,冯宛坐上马车,低声道:"进去吧。" "是。" 马车驶动,朝着赵府驶去。 马车刚刚驶入大门,一阵乱七八糟的尖叫声,嘶吼声便四面而起,一个中年妇人放声大哭道:"赵家贼子!我这孩子嫁你时,可是米粮铺子都带了不少的。她现在又怀了你的孩子,你这天杀的,怎么就狠得下心,怎么就能让她被这贱妇如此折磨?" 这妇人的声音一落,大公主气急败坏的尖叫声传来,"好你个贱民,你敢骂本公主是贱妇?来人,给我掌嘴!" 就在这时,冯宛的马车混在人群中,驶入了赵府大门。 此刻,她身边的都是左邻右舍,当然,还有一些是她安排的路人。此刻,这些人手一个火把,直把赵府大院照得亮堂堂的。 所有人一进去,便倒抽了一口气,而冯宛,这时也看到了,被吊着绑在树干上,双颊被扇得又红又肿的月娘和妩娘! 只是一眼,冯宛便发现,月娘和妩娘眼神明亮,被堵着嘴的脑袋不停地转动着,双颊虽然红肿,可身上不见血痕,显然还没有受重伤。也是,以大公主的为人,少不得也要享受享受对方痛苦的眼神,再折磨一个晚上才罢休。 在月娘和妩娘的身后,是跪了一地的赵家婢仆,这些婢仆个个脸色苍白,身如抖糠。而月娘带来的老妈子和婢仆们,更是绑成了一个粽子,只能在地上无助地扭动着。 冯宛一来,便被人注意到了。当下,好几个仆人同时叫道:"夫人?" 嗖嗖嗖,数十双目光转向冯宛的马车。 大公主也转向马车中。此刻,她正提着血淋淋的长鞭,刚从榻上站起。 没有想到会看到冯宛,她脸色一青,尖哨着叫道:"贱妇,你,是你弄的鬼?" 不理会她的尖叫声,马车内,传来冯宛虚弱惊骇得颤抖的声音,"这,这怎么了?" 而在她的一侧,一个婢女代替冯宛清脆地说道:"自下午赵家郎君走后,我家夫人深感不安。她惫夜前来,便是想向郎君问清楚。" 就在这时,马车中,冯宛颤抖的声音传来,"回,回。" 她咬着牙,说话顺了点,"郎君,我明日,明日就上。"她惊慌太甚,那折子两字都说不出了。 听着她牙关叩击的声音。对上那辆急急惶惶逃走的马车,众人面面相觑之余,不由同时想道:冯夫人被吓坏了。她倒是个幸运的,有卫将军庇护着离开了这个赵府……对怀了孕的妾室如此欺凌,只怕传言不虚,大公主对冯氏这个主母是敢发卖,打杀的! 第131章后续 冯宛的马车,匆匆忙忙地驶出了赵府。众人看着这马车离开的架式,仿佛能看出冯氏这个主母,那恐慌到了极点的表情。 冯宛刚刚离开赵府大门。才安静片刻的府中,又是喧嚣震天。听着里面的叫骂声,哭闹声,嘶吼声,说话声,喊话声,冯宛冷冷一笑,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赵府中,一直束手无策,只是被动地站在一侧的赵俊,在看着冯宛的马车离去,本想追出的。可他还没有提步,就被旁边一人紧紧地扯住了衣袖,同时那人正张着嘴对着他尖声嚎哭。 冯宛的马车越驶越远了。随着马车驶入巷道中,冯宛掀开车帘,静静地回头看去。 见到她眸光中的冷漠,一个婢女低声说道:"夫人,这一下,大公主怕是不好收场了。" 冯宛点了点头,她望着那喧嚣震天的所在,淡淡地说道:"她贵为帝女,不管杀了多少人,做了什么事,总有人掩着护着。只有这般把事情捅破,让人无法为她遮瞒,才算有点用。" 另一个婢女笑道:"大公主这次完了。" 完了吗?但愿吧。 冯宛慢慢地抿紧唇,没有回话。 一行人回到了卫府。这一晚,卫子扬是彻夜末归。冯宛,也是久久无法入睡。她坐在几前,对着烛光出着神,直到婢女们几次来催,才慢慢走向c黄塌。 第二天一大早,卫子扬回府了。他眼下有点青,精神倒还振奋。一回到房中,便匆忙洗了一个澡,然后转身便向冯宛所在的东院走去。他来到东院时,冯宛早就洗漱一新,正伏几疾书,见她入神。卫子扬挥退众人,轻步走近。这时,冯宛放下笔,低低地叹息出声。这一声叹息,有着疲惫。 卫子扬蹙起了眉,忍不住问道:"因何不快?"听到是他的声音,冯宛连忙抬起头来。 对上晨光下,这张俊美得毫无暇疵的脸,冯宛反射性地一笑,这是一种放松的,愉快的笑靥。仿佛她看到他。便感到开怀。 卫子扬回以她一笑,数日来的奔波疲惫此时一扫而空。他在她对面的塌几上施施然坐下,问道:"你在忙什么?" 冯宛道:"我在准备给陛下上折子。" 卫子扬是听过昨天的事的,他蹙着眉头,徐徐说道:"你上折子?说什么?" 冯宛垂眸,她白嫩的手指在帛书上抚过,沉吟了一会说道:"正想与你商议。。"她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我昨晚,原是想上了这折子,给陛下将上一军的。如今想来,此举似是多余……,陛下正是恼怒之时。我再做任何事,都难免不被迁怒。" 昨晚上的事,她本是隐在幕后。可这折子一上,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其心可诛了。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才好。这时,卫子扬的声音传来,"那便不上。"他站了起来,倾身向前温柔地说道:"这几日累了你了,好好歇息一日,等我下朝后把事情说与你听。"说罢,他转身便走。 望着他一袭朝服的背影,冯宛的心中泛起一阵温暖。垂下眸,冯宛慢慢地把那帛书收起,顺手扔入炭炉当中。罢了,还是看看戏再做打算吧。 昨晚上,大公主在赵府做的事,果然激起了整个都城的大震荡。 几乎是冯宛前脚刚刚离开,那一边,被激怒的大公主,在口不择言和鞭打之下,使得场面再次失控。而第二天一早,急急赶来的月娘和妩娘家人,见到自家女儿惨状,又得知她们双双流产后,更是一状把大公主告到了朝堂上! 朝堂上,陛下和皇后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前脚才警告大公主,要她注意影响,要她不要前往赵府,要她忍耐一二,不去招惹赵俊的那些女人。可她倒好,不但一条也没有做到,反而在对赵俊那些怀孕的女人行凶时,被撞了个正着! 子嗣,不管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大事。大公主竟然把怀孕了的妾室吊起来打,而她还不曾入那男人的门,不曾成为那男人的正妻,这等行为,可以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一时之间,她竟激起了都城人的愤怒。不过,在这个武力决定一切,规矩制度还不完善的陈朝,众人虽是愤怒,倒也不敢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只是那些闲言闲语,明讽暗骂,白眼唾沫,已令得皇室颜面大失。在这种情况下,皇室自然要迁怒。只是他们寻思来寻思去,大公主所做之事,之所以会暴露在天下人的面前,不是她口舌无当,便是赵俊那里漏了什么。虽然这两人一口咬定不曾泄露,可皇后等人却是怎么也不相信。一时之间,跟着大公主的婢仆全部被换下,而赵俊。更被皇后和陛下所不满。在源源不断传进的消息中,冯宛得知。陛下本是想把大公主打入冷宫,把她幽禁一辈子的。可不知皇后与他说了什么,终是改变了主意。 当天下午,陛下下了一道圣旨,这圣旨里明白说出,大公主行为无端,有rǔ皇室颜面,现将她逐出皇室,剥夺她公主身份。令她以庶民之身,嫁给赵俊为平妻。 同时,圣旨中有说,若是赵俊的妻妾再有任何损伤,唯大公主是问。 至此,一场沸沸扬扬的闹剧,正式有了个结果。房中,冯宛正静静地翻阅着书册时,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卫子扬的命令声传来,"我饿了,去置点吃食。" "是。" 婢女一退下,他便大步走到冯宛对面。顺手把朝服脱下朝冯宛一扔,他大剌剌坐下。 望着手上散发着男子气息的朝服,冯宛低下头,温驯地站起来,把它挂好。这时,卫子扬已仰头饮了一斟酒。 直把那酒喝得消滴不剩,卫子扬伸袖把嘴角一拭,道:"陛下的圣旨你可听到了?"他蹙着眉,不高兴地说道:"直到如今,那老家伙还是不愿意放你脱身。。" 冯宛点了点头,道:"恩。"陛下的旨意中,无一字提到冯宛,可哪一句都在告诉她,她依然是赵俊的正妻。看来,陛下并无意让她与赵俊和离。 第132章几天过去了 卫子扬与冯宛交谈了一阵后,又开始忙碌起来。再有几天他就要上战场了,现在是整个卫府的人。都处于忙碌和紧张中。 冯宛在自己的院落里,继续整理了一些银粮数据后,便在院落里慢慢转悠起来。她现在是"重病。"期间,除了这个院落,还真是哪里也不能去。不然的话,她还真想去会会不再是大公主的陈雅。 接下来两天。冯芸天天派人前来求见冯宛,不过还没有入府,便被卫子扬的人挡了回去。 在难得的安静中,又是三天过去了。 再过四天便要出征了,卫子扬忙得是喘不过气来。此刻,他召来幕僚,就着征战讨论起来。 这时,一咋I仆人出现在书房门外,见他手中捧着厚厚的帛书,卫子扬命令道:"进来吧。" "是..." 那仆人大步入内,他朝卫子扬一礼,恭敬地说道:"将军,这是冯夫人统计出来的钱粮数据..."把那些帛书放在几上后。那仆人从最上面拿出一卷薄薄的卷帛,恭敬地递给卫子扬,"这上面有诸般数目..." 其实,说是把冯宛请回来做幕僚,在卫子扬来说,他主要是想帮她一帮的。这些事关重大的钱粮数据。他不止交给了冯宛。同时,也令得三个幕僚专门从事此项。 可以说,他对冯宛便没有指望过。顺手接过那帛书,卫子扬翻了翻。 便是这一翻。他动作一凝。不由抬头瞟了那三个专管此事的幕僚一眼,卫子扬从另外一侧拿出了一卷帛书。 又认真翻阅了足有一刻钟,他把两卷帛书同时收起。 见他神色有异。三个幕僚中的主事者上前一步,拱手问道:"将军?..."声音中带着疑惑,还有些许的不满,那么重要的钱粮诸事,交给他们三人便已足够,可主帅还同时交付一个妇人来处理。 不知不觉中。他们都有一种被看轻,被侮rǔ的愤怒。不过因此卫子扬积威已久,他们的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罢了。 卫子扬抬头瞟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无事。" 这三个幕僚成天在他眼皮底下行事,他知道他们很认真很辛苦,很想把冯宛干脆的踩下去。 冯宛只是一人,还每天不是闲逛便是装病,据他所知,她每日用在正事上,最多二个时辰。 可他没有想到。她与这三个幕僚同天同时呈上数据,所得的结论却是一模一样。真要说起来。 冯宛的数据还更清楚明了。她还在每一项支出后,写出了市场上各类粮糙的实价,并明白例出上浮下线。指出采购小吏从中赚了多少油水。这些油水中,他们应得是多少,不应得的,伸长了手越了界的。又是多少! 上十万大军,每个兵卒所需的干粮,衣物。兵器,马匹。这所有所有的具体而微的数据,她竟是全部了然于心。至少这些密密麻麻的数目中,有几项与卫子扬的所知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这么一些帛书,她竟然能透过数字和采购情况,分析出完全符合实际的情形。 他曾经以为,她一个深闺妇人。便是有些才智,能看懂这些帛书已走了不得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懂得这么多!仿佛她根本就是一个行商已久的商户,是一个资深老吏! 卫子扬明显有点失神,这样的他还说无事,自是没有相信,另一个幕僚拱手问道:"将军,可是这钱粮出了问题?" 他这话一落,那三个主管钱粮的幕僚同时瞪来。 面对众幕僚地注目,卫子扬嘴角一扬,再次说道:"无事。" 转过头,他挥了挥手,道:"继续吧。。。语气坚决。 众幕僚见状,知他不想再在钱粮事上纠缠,便重拾刚被打断的话题。 这一边,冯宛把统计出来的东西送上去后。整个人更懒散了。 卫子扬赶来时,便看到的是这么一副图景:冯宛半绮在塌上。就着晚风,微闭着双眼对着西沉的落日发呆。 他脚步放缓。慢慢来到她身后,徐徐说道:"阿宛好生悠闲..." 听到是他的声音,冯宛嘴角一扬,说出的话却有点闷,"这般日日生病,只能悠闲了..." 卫子扬哪曾见过她像一个小女孩般抱怨过,当下哈哈一笑。 信手脱下朝服朝一侧塌上扔去,他来到冯宛身后,慢慢屈身,他伸手搂住了冯宛的腰。 这般蹲着,他比她高不了半个头,他温意的手臂搂在她的腰间,让猝不及防的冯宛,又是紧张,又是说不出的羞赧。 低下头,冯宛望着抱着自己腰间的手,低声说道:"很多人在看呢..."话一出口,她便想叹气:明知道他不会在乎。她还是每次都用一个借口。 卫子扬懒得回答,他伸手抚着她乌黑的秀发,轻轻一扯钗子,便令得她这秀发披泄而下。 五指穿梭在秀发间,卫子扬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宛,你是个有才的..." 冯宛一怔,好一会她才想起自己下午令人送过去的钱粮诸数。 她垂下双眸,微笑道:"将军满意,我就高兴了...声音温柔如水,有着得到他的赞美后,由衷的欢喜。 卫子扬唇角微扬,他透过她披泄如云的秀发,看向她白皙的侧脸,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五指从她的玉耳,轻轻把秀发梳到后面,一边欣赏她在他的动作下,变得越来越臊红的脸,和那明显不安下微抿的红唇,卫子扬低哑地说道:"阿宛..." 他吐出的气息吹入她的耳洞,令得冯宛连颈子都红了,"我今天向陛下说了,你身体不好,不宜搬动,我出征后,请陛下允许你继续呆在卫府中..." 什么?冯宛一喜,她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她正好对上紧贴着她的他,因转得太急,四唇陡然贴在了一起。 冯宛大惊,双眼瞪得溜圆。她正在撤离,卫子扬却是张嘴叨井了她的唇。他雪白的牙齿微微用力,也不顾她疼痛,只是坚定地叨着,怎么也不让她离开。 冯宛大臊,她连忙伸出手推向他的胸膛。 双手才伸出,卫子扬凤眼眯成一线,他一手扣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却定向她的后脑壳。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远远的,一个仆人禀道:"将军,太子来了..." 五殿下?卫子扬放开冯宛,带笑的,微眯的凤眼,这一刻闪过一抹血光。 他施施然站起,问道:"到了哪里?" "快到大门,将军,可要出迎?" 卫子扬哈哈一笑,道:"太子前来,自是要出迎。" 大笑声中,他转过头来看向冯宛。 对上羞赧仍在的她,他用自己冰冷的手在她的脸上流了凉,道:"当时事情繁忙,陛下也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会,并不曾给我回答..." 他说的,自然是那句想把冯宛继续留在卫府的请求。 见冯宛脸色微暗,卫子扬却是嘴角一扬,他愉快地说道:"阿宛,你不用担心。便是你回到赵府,我也会派护卫婢女跟着,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得到他的保证,冯宛当下眉开眼笑。 见她笑了,卫子扬也是一笑,他慢慢松手,人还没有转过身,那一脸的笑容便已冰寒。当他提步离去时,冯宛感觉到,冰寒也罢,笑意也罢,都被他收起来了。 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冯宛忖道:他好似厌恶着五殿下。 才想到这里,她便苦笑起来:我怎么忘记了,不久之后,这些人他都会报复的…… 伸手按在滚烫的脸颊上,冯宛又寻思道:他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便走到了赵府,也不用担心了。不过,现在离他出征还有数日,我也许还能找到机会,还能再努力一把。 她毕竟不习惯依靠别人,转眼便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在卫子扬出征期间,安全无恙。 可惜,这个机会冯宛一直没有找到。转眼又是四天过去了。 第五天来临时,卫府已是安静一片。因为一大早,卫子扬便领着他的人,誓师出征了。 在冯宛的梦中,这一次出征后,回来了的卫子扬,正式成为陈朝第一名将,慢慢权倾朝野…… 卫子扬一走,陛下的圣旨也来了。圣旨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五日后大公主将与赵家郎君完婚,身为赵府正妻,冯夫人该回去了。 没有人在意她现在病得怎么样了,直接一句话,便让她回去赵府! 不过接过圣旨的冯宛,心下也不慌,因为她的左右,有卫子扬留在她身边的二十个护卫,十名婢女。甚至还有两个她没有见到过的暗卫。 便这般,在卫府住过一阵的冯夫人,以明显不相信皇室信诺,不相信陈雅的态势,洁浩荡荡地驶向赵府。 离去时,冯宛曾经以为,自己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她更以为。自己会找到机会展现自己,让自己不再回来。 可世事从来都是,想集起来总是容易些。她还是回来了。 不过这一次回来,在内心深处,冯宛竟是有点期待。她想。在安全无忧的情况下,能看看昔日骄横不可一世的大公主,变成庶民,变成赵俊的平妻后,怎么对自己卑躬屈膝,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第133章赵府的现状 冯宛的马车是直接从侧门入赵府的。马车刚刚冒头,院落里便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哟,不是攀上了人家大将军吗?怎么又回来了?啧啧啧,我老婆子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声音尖酸刻薄,煞是难听。 嗖嗖嗖,护卫和婢女们同时看向冯宛。 冯宛却是一脸温婉,她把车帘掀开些,任由马车驶入院落后,这才抬头,静静地扫向那个说话的婆子。 这婆子却是个脸生的,她见冯宛朝自个看来,沉着脸皮笑ròu不笑地说道:"好大的气派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将军夫人来咱府上做客呢。" 冯宛缓步走下马车,向侯在旁边一个赵府婢女问道:"她是谁?"此刻的北院中,站了六七个婢仆,大多是些生面孔,看来陈雅要嫁过来了,赵府还是添置了一把啊,连婢仆都准备了这么多。 那婢女还没有开口,老婆子已向咧着黄牙笑道:"劳夫人问,老婆子姓郑,是叔父大人使来给郎君搭手的。" 原来是赵俊的叔父派来的?想来,叔父定是那天见了赵府的乱状,有心想助一把手。 在郑老婆子得意的目光中,冯宛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原来如此。"声音落地,她盯着郑老婆子喝道:"不管你是何人使来,入了赵府,见到我这个主母,便得尊一声夫人!没上没下,满口胡言,来人,掌嘴!" 她这么静静地站着,冷冷地喝着,那气派,直是胜过郑老婆子平常见过的所有夫人。她被骇得走动不得时,冯宛身后同时走出二个护卫和二个婢女。那两个护卫只是走出几步,便手按剑鞘,煞气沉沉地盯着郑老婆子,在盯得她一身冷汗时,那两个婢女一上前。其中一人本是准备在郑老婆子反抗时,伸手制住她的。现在见她骇得动弹不得,便停下脚步。另一婢女继续上前,右手一扬,"啪啪啪——"便是几个清脆的巴掌甩了过去! 出自卫府的,便是婢女也带着几分悍气,这几个巴掌又重又沉,瞬时便把郑老婆子的左颊打得又红又肿。 左颊打得红肿了,那婢女换了一只手,朝着郑老婆子的右颊又是几个耳光甩去。 随着"啪啪啪"的耳光声,哭嚎声中,只听得"卟"的一声,却是郑老婆子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牙齿。 这时,冯宛慢慢说道:"可以了。" 见那婢女抽回手,冯宛淡淡地瞟了一眼伸手捂着脸,嚎得鼻涕都出来的郑老婆子。目光扫向众人。 她眼角瞟到,这会儿,通往主院的拱门处,二个脑袋嗖地缩了回去。 刻意地盯着拱门处,仿佛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的冯宛,在赵府的婢仆们齐刷刷低头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上下尊卑,还是记着的好。" 她不名不誉的从卫府回到赵府,羞rǔ,闲言碎语,攻击,这些都是可以想象的。再加上,冯宛在赵府时,决事虽然果断,手腕却透着几分温软,真正怕她的人没有几个。 于是,她还没有进门,这个郑老婆子便撞上了。想来,必是有人怂恿初来乍到的她来对自己进行试探的。 鉴于此,她的回击不但要迅速,而且要凌厉狠辣,只有这样,才能腾出手和精力,去面对马上就要嫁过来的陈雅。 冯宛转身朝寝房走去。 就在冯宛走来时,她眼角瞟到房间内,好几个身影鬼鬼崇崇地闪入了后花园中。 冯宛脚步微顿,然后,再次笑了笑才提步入内。 寝房中空空如也。 ……原来摆设得齐整精致的房间,几乎一塌一几和几层帘帏,便再无余物。 冯宛回过头来。 在她回头时,赵府放在这里的婢仆们,头更低了。 冯宛朝她们瞟了一眼,转身朝别的房间走去。 果然,所有的房间都与寝房一样,变得空空如也,连库房也是一样,原本放满了布帛粮食的库房,啥也没有了。 这一路,冯宛看得很仔细,每少一样什么东西,她必会在原处停留一会。 在她的身后,卫府跟来的婢仆们,一声不吭的,跟是安静地跟着。 望着这支浩浩荡荡的人马,望着这个个气势不凡的,赵府的婢仆头更低了。 直过了好一会,冯宛才退出库房。 回头瞟了一眼,冯宛慢条斯理地问道:"陛下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问的,自然是跟在旁边的赵府婢女。 一婢朝同伴悄悄看了一眼,福了福回道:"禀夫人,他们是五日前离开的。"其实,冯宛是知道他们离开的时间的。陛下都准备把陈雅嫁给赵俊了,怎么可能还任由属下保护自己这个所谓的"冯夫人"?便是要监视,可以改为暗中注意。 "是么?"冯宛淡淡地说道:"他们前脚刚走,你们便下手了?" 这话可不轻,面对着刚刚教训了郑老婆子的冯宛,赵府派来的婢仆同时脸一白。 冯宛头也不回,命令道:"陛下赐给主母的东西也敢动用,留他们何用?拖下去打杀了!" 打杀了! 她竟然说打杀了! 赵府婢仆们脸色大白,也不知是谁带头,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 跪了一地的婢仆们同时叫起冤来。其中一个仆人最是伶牙俐齿,他伏在地上大叫道:"夫人冤枉小人们了,院里的东西,实是郎主下令搬走的啊。" "是啊是啊。" "夫人,真是郎主下令的。" ……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冯宛神色不动。 她当然知道是赵俊下的手,他都不知道垂涎这些东西多久了!她当初离开时,除了那三箱金银首饰别的都没带,也有为这一日做准备的意思。 不过,知道是知道,她偏要逼着这些婢仆人自己说出。这样,会让赵俊有一点羞愧,少来缠她一些。会让在这府中安cha了人的陛下皇后他们,更清楚赵俊的为人,明白赵俊对自己的情意,也就那么一丁点而已。 见冯宛沉着脸,婢仆们都磕起头了。 好一会,冯宛挥了挥手,沉喝道:"滚!一个都给我滚!" 声音一落,众婢仆慌忙爬起,看着这些人仓皇离去的身影,冯宛一动不动。 直到赵府的人退了一干二净后,她才转过身来,朝着那个卫府带来的护卫兼管事,冯宛福了福,温言细语地说道:"我这里有些钱银,有劳君子处理了。" 那护卫点了点头,接过冯宛递来的小袋金叶子,道:"夫人不必多礼,添置些东西不算什么,我马上就吩咐下去。" 这护卫是个能干的,他几道命令下去,婢仆们都忙活起来。到得傍晚时,府上的东西已经添置一新,连熏香面脂都已准备妥当。 这时刻,赵俊也回来了。 他刚一回府,便听到冯宛回到北院的消息。理也不理那个哭哭啼啼的郑老婆子,他提步就向北院走去。 他走得很快,越来越快,一想到要见冯宛,他便有点迫不及待。 他想她了,是真的想她。她离开时,他恨不得扼死了她,可现在,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涌出他心头最多的,居然还是高兴。 他想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现在,大公主都贬为庶民了。既然是庶民,那就意味着,她的身份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和威风,已所剩无几。 她便还是公主时,他都感觉到与她相处,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他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想冯宛的好处,回想着因为大公主,自己伸手把冯宛推得远远的,是不是得不偿失。 现在倒好了,她连唯一的优点——公主身份也没有了。那他还求她什么? 抿了抿唇,赵俊想道:还是要留下宛娘。 只有她在,自己的心才会是安定的,自己在外面处事时,才会心平气和。而且,她虽然闹了大半年性子,可她要是能像新婚之时那般对自己,以她的聪慧,自己一定可以事事顺利。 想到这里,赵俊的脚步更急了。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唤道:"郎主?郎主?" 听着仆人的叫唤声,赵俊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还有什么事,比他去见过宛娘还要重要? 那仆人见赵俊不应,更是加快了脚步,他一个急步冲到赵俊身侧,喘着粗气说道:"郎君,刚才夫人发火了。她还要把你留在北院的人全部打杀。现在,我们都给赶出来了。" 赵俊一个急刹! 见他沉着脸瞪着自己,那仆人急急说道:"夫人进了北院,见东西都被搬空了才发火的。" 他说到这里,迅速地低下头去,还悄悄地退后一步。 他知道,自家郎主这么一回府,连休息也不曾便兴冲冲地赶去北院。若是顺利便好,若是被夫人羞rǔ了,回来后他少不得拿自己这些人开刀! 因此,他要拦住郎主。 赵俊一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北院所在。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难。陈雅虽是贬为庶民了,可她还是皇室血脉,过几天就要进门,不说别的,为她把整个院落整修一番,再在东边建一个新院落给她居住,那是不可少的。 让他恼恨的是,这个面子他不能丢了陈雅的,可不管是陈雅,还是给他这个暗示的人,连一片金叶子都没有拔给他。他逼得没法,只能把早就归了自己私库的,从北院搬来的粮帛全部拿出来,甚至,还向叔父和同僚借了个遍,才勉强凑齐。他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啊?这一弄,不但手头空空,还欠了好大一笔外债!有时候半夜想起,赵俊直恨起陈雅来:宛娘嫁给自己后,是里里外外帮衬着,便是几个妾室,也都是帮衬了他的。只有这个曾经的大公主,人还没有入门,便把自己掏空了。现在,他也只能期待她的嫁妆了…… 赵俊呆了一阵,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去见宛娘。那妇人,自打勾搭上卫子扬后,变得牙尖嘴利了,从前的贤惠大度连影子也没有了。自己去了,多半会受上她一二句闲话。 暗叹一声,赵俊衣袖一甩,转身向回走去。 来到忙得热火朝天的东院处,他瞟了一眼,便不耐烦地转过头,继续朝本院走去。 本院也有工匠在修整。按陈雅的要求,这本院是赵俊一人的院落,当建得高贵大气些。至于那些婢妾,再随便建个院落就是。 她说是说得好,可钱呢?钱又没有见她掏上一个?赵俊想到这几天见到陈雅时,她像个疯婆子一样缠着自己又哭又闹,又是诅咒连连的,直对这些工匠都烦了起来。 回到书房,赵俊重重的在塌几上一坐。 坐下后,他把空空如也的杯子重重一放,怒喝道:"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声音一落,两个婢女急急走了过来。 赵俊瞪了她们一眼,喝道:"你们进来做什么?眉娘呢?"眉娘和绢儿,本来在十几天前被大公主发卖了的。可紧接着便出现了那些流言。于是,几天前,她们被人又送到了赵府。赵俊当时就知道,这必是皇室做的。 现在情形不错。陛下在把大公主贬为庶民时,可是亲口说了的:不得再动他的妻妾。算起来,眉娘等人应该松了一口气。 让赵俊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应该放松了,舒畅了的妾室们,怎么从那后,见到他一个个都乌着一双眼?唯一一个依旧献殷勤的眉娘,笑的时候也有着勉强。 一婢女上前应道:"回郎主,眉娘说是身子不适,在房中养着。" 这话一出,赵俊更恼,他青着脸怒道:"养着养着?二个三个都养着养着!" 这府中,被陈雅鞭打了的月娘和妩娘,一直养着伤,连面也不给他见一眼。要不是宫中有令,陈雅嫁来前后她们不得生事,只怕这二个女人都跑回娘家了。 现在倒好,连眉娘也养着了! 怒火中,赵俊拿起几上的一个酒杯,"砰"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后,还不解气,伏着几急促地喘息起来。 好一会,他的怒吼声传到了院落里,"要这么多女人干嘛?就没有一个贴心的!哼!"回音袅袅,可惜久久无人理会。 第134章嫁 经过第一天试探后,冯宛过了两天平静日子。 她虽是回到赵府中,人却没有闲着。前阵子在卫子扬的书房中,见到的所有卷册,还在看到过的,他行军打仗需要整理准备的所有事务,她都在心中过了一遍。有不太明白的,便反复琢磨。 然后,她会与众护卫们多说说话,听他们聊一些丈夫们在外面的事,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与山贼交锋。 她想,以后跟着卫子扬,对这些事多懂一些,总没有坏处。 在冯宛做着准备时,赵府变得更热闹了,整个府中,到处都是忙碌的工匠,弄得灰尘四起的。 据冯宛打探来的,来正院求见赵俊的,却是不多。想来,陈雅被贬为庶民的事,还是让想要攀附的人存在观望心思。 第三天,冯宛的院落里,倒是来了两个人:眉娘和绢儿。 望着这两个站在自己面前,安安静静低着头的妾室,冯宛微笑道:"坐吧。" "是,夫人。" 两女一边轻抿着端上来的浆,一边低着头。她们不说话,冯宛便懒洋洋地倚着塌,半闭着眼似睡非睡地养神。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眉娘低声说道:"夫人,"她抬头看向冯宛,"还有三天陈雅便要进门了,夫人,我们,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居然是来问策的。 冯宛睁开眼来,她有点诧异,自己好象不曾在她们面前显过本事啊,怎么这眉娘也好,月娘也好,都喜欢找自己问策? 见冯宛不答,绢儿在一侧拭着泪,眉娘的声音也有点哽,"夫人是个有福气的,看院里的这些人便知道,便是陈雅过来了,夫人也是无恙的。只是我们……" 看来,这些女人与她一样,也不相信陈雅真会改了性子,变得善待他人。 冯宛垂眸,她轻轻回道:"你们找我有什么用?这种事,当找郎主才是。" 见她提到赵俊,眉娘哑了声,便是绢儿,也止住了抽咽。 好一会,眉娘才喃喃说道:"当日月娘和妩娘有了身子,还不是陈雅想绑就绑,想打就打,郎主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也不曾说?便是我们,被绑着发卖时,郎主也不曾理会的。" 听到这里,冯宛垂下双眸,她白嫩的手指抚着杯沿,想道:要月娘和妩娘假怀孕,还是自己的主意呢。只可惜,她们以为自己是个好欺的,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挨那段打,也算是一礼回一礼。 沉吟中,冯宛慢慢摇头,轻声叹道:"我真不知!" 眉娘也不曾指望夫人真能出个什么主意来,来这里,一是示弱兼示好,二,也是碰碰运气。 现在听她这么说,她轻叹一声,苦涩地说道:"我们女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这话,没人回答。 两女又坐了一阵,见冯宛与自己无话可说,只能怏怏告退。 她们前脚才走,被人搀扶着的月娘,跟着走了进来。 这冬日的,阳光还照着,月娘却包得厚厚的。她脸色有点苍白,低着头小心地走着,一副怕踩坏了蚂蚁的样子。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刚入府时的娇憨厉害? 远远看到冯宛,月娘便朝她盈盈一福,颤声道:"月娘见过夫人。" 冯宛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身子可好些了?听说你挨了大公主两鞭,伤口现下可好了?" 她慢言细语地说得温柔,可话里话外,压根就只提大公主挥了鞭,不提流产之事! 月娘对上冯宛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由颤了颤,道:"月娘大好了。" 她心下明白:便是自己与妩娘在挨打之后,当机立断地装做流了产,果然还是瞒不过夫人的。 望着阳光下,冯宛那微笑的眼,望着她那白皙中,透着雍容的面容,望着她贵气逼人的坐姿,几乎是突然的,月娘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她有点害怕了。 害怕之余,她也有点悔了:也许,传出那流言时,不该嫁祸到夫人身上。 她是不知道冯宛在这件事上做了什么手脚,可是看着她的模样,想到她永远成竹在胸的平静,月娘就是一阵后怕。 月娘站在那里不动,冯宛也不劝,她慢慢地抿着酒水,半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直过了好一会,月娘软弱的声音才传来,"妾,妾告退了。" 婢女扶着月娘出了北院。一出院落,左侧那婢女回头望上一眼,朝着月娘低声说道:"听说夫人病重了,现在看她样子,除了脸色青白得难看,一切竟是好的。" 月娘不曾回答,另一婢女在旁应道:"听说夫人自回府后,成天到晚地养在房中,刚才那药味,直熏得人好难受。想这么将养着,偶尔见几个人,说几句话倒是无碍的。" 说到这里,这婢女忍不住嘀咕道:"那天她还下令打杀他们呢,真不知她病好了,会怎么行事!" 月娘却没有心思放在冯宛的病上,她咬着唇好一会,突然说道:"以后得注意点!"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两婢同时看向她。 月娘却是闭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转眼二天过去了。 这天傍晚,赵俊出现在冯宛的院落外。 他站在拱门外,没有吭声,也没有像往日那般急哄哄地进去。 好一会,一个仆人向他走来,拱手道:"郎君,夫人病重了,怕是不能见过。" 发着呆的赵俊,这时清醒过来。他厌恶地瞪了这个卫府派来的仆人一眼,提脚便向北院走去:她不见他,他偏要见一见。 那仆人站在后面,看着赵俊带着两仆步履冲冲地踏入院落,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赵俊入了院落,瞟了几眼,见到到处都是冯宛从卫府带来的人,眉头皱了皱,直觉得整个人像吞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他大步踏上台阶,伸手便去推寝房的门。 一个婢女正要开口阻拦,便听到冯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郎君。" 是宛娘的声音。 赵俊呆了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婉,那么宁静,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不知怎的,赵俊喉头发苦。 房间里面,冯宛温柔的声音静静地传来,"明日便是郎君大喜的日子,到时会忙碌一天的,郎君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声音无比温柔,无比的慰帖。 赵俊一呆,好半晌,他喃喃说道:"你,你心里便不苦吗?" 他这话是恍惚着说出的,仿佛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寝房中,冯宛没有吭声。而外面的赵俊,这时提了提神,他放软声音,轻轻地说道:"宛娘,我怕你不舒服,今晚想陪陪你。" 声音真是很温柔很温柔,很小意很小意。 听着他的声音,冯宛垂眸慢慢一笑:陪她?也是,大公主反正是要进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笼络住的好。 她伸手捂着嘴,压着嗓子一阵急咳。这一阵咳,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咳嗽声,一个婢女走到赵俊身后说道:"郎君请回吧,今日大夫说了,夫人怕是会得伤寒,这病易传染人的。" 伤寒?传染人? 赵俊退后一步,好一会,他朝着房间里面温柔无比地说道:"宛娘,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才是真心的。哎,我现在是没法,我真悔了。"他本还有很多话想说,奈何身周盯着自己的人太多,有些话万一传到陈雅耳中,不免又是一场是非。想了想,他只得作罢。 朝房中一揖,他温柔地说道:"宛娘好好地将养身子,为夫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听着他离去的声音,冯宛喃喃说道:"居然连恼恨讥嘲我都不曾……是怕陈雅入了门,再见我一面不容易吧?"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自失的一笑。 一晚上转眼就过去了。这一天,冯宛起了个大早。 不止是她起了个大早,所有赵府的人,都是天还没亮便起来了。早早的,院落便灯火通明,喧哗声不断。 今天,是赵府的大日子,被贬为庶民的原大公主陈雅,将以平妻身份嫁入赵府! 还站在院落里,冯宛便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的,似乎附近几个巷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 冯宛垂着眸,倾听着府里府外的人语声,喧嚣声,鼓声,慢慢扬唇一笑。 一个婢女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夫人,你昨日不是宣布病又重了吗?还是回房吧。" 冯宛浅笑道:"无妨的,没有人会注意我这里。" 那婢女说道:"夫人还是小心的好。新妇马上就要进门了,若是被人看到夫人精神着,说不得会请夫人去喝新妇献的茶。" 她这话,正是冯宛又装病重的原因。陈雅奉的茶,她是很想喝的,可惜她不能喝,这个时候,陈雅还是受宫里的人关注的,说不定对她怜惜不忍的人也有不少,冯宛可没有那个兴趣落人把柄,让人记挂着要处置自己。 轻叹一声,冯宛道:"真可惜。"说罢,她转身朝寝房走去。 便这般坐在寝房中,冯宛倾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 时辰一点一滴地流逝。 渐渐的,日出东方,渐渐的,阳光洒满整个院落。 赵府中,从一开始的喧嚣热闹,慢慢地安静了一些。然后,街道中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哄闹声和鼓声。 听着那些声音,冯宛侧过头看向天空的日头。 见她看得出神,一婢女笑道:"快到午时了。" 第135羞rǔ 另一婢女也笑道:"夫人若是真想看,不妨装扮一下悄悔去看一眼。"冯宛微笑道:"不用。" 说到这里,她问道:"可有派人出去?" "夫人放心,都派了四人出去了,她们必会把看到的一一告知夫人。" 听到这时,冯宛笑了笑,她也感觉到自己现在有点无聊,竟然对陈雅的出嫁这么感兴趣。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午时到了,转眼,入夜了。 这一整天,赵府都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饶是这么热闹着,躲在房垩中的冯宛也可以听到,街道上,不时传来一阵阵不合调的哄笑声。同时,仆人们来报,今日前来庆贺的权贵寥寥无几。说是还听到陈雅在马车里大发雷霆。 夜深了。 倾听着正院处传来的阵阵喧嚣,一时之间冯宛有点恍惚。当初她嫁给赵俊时,婚礼办得甚是糙率。当时媒人也曾要求过好生cao办,可她想替赵俊省钱,便不等赵俊开口就替他拒了。 那时,媒人沁兄她傻,那媒婆说,世上的男人就是贱性,你越是替他省着,他越是认为你只值得这些。还不如硬着性子要求cao办,还说这样要求了,成婚后他并不会因此怪责。有可能还会对你退让三分。 这话,冯宛是不信的,她想夫妻本是一体,这里省一点,以后的日子也更好过些。 可她不知道。她替赵俊省下的那点钱。全被他用到了红楼姑子身上。前世时也是一样,她给他赚的钱好不容易有点剩余,他不是用到花楼应酬里,便是用来纳妾了。 这事想不得,不管何时想来,冯宛总有种沧凉感。总让她觉得,这以善养爱,实是艰难之事,只怕养来养去,养出来的不是爱,而是对方的理所当然和习惯性的忽视! 她也是女人,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期待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便是她不曾要求,便是她真心想替他省着,内心深处,期待也是难免的。在女人来说,总是期待着男人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对这场婚姻的重视。以及对她的重视吧。 一阵夜风袭来,冯宛清醒过来,她慢慢抿了一口酒,自失的一笑。 一夜喧嚣,一夜无梦。 第二天,冯宛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塌。这一天,她不曾出得院落,也不曾有人来求见于她。 第三天。冯宛令婢女们放出风声,说自己病已大好,大夫说了,再过十几天便可完全康复。 病既大好,包得厚厚的冯宛,便可踩着冬日的寒风,少少地转悠一下。 下午时。太阳正好,冯宛在众人地筹拥下。慢慢顺着北院通往主院的林荫道晃悠着。 她不喜欢说话,身后的人自也是安静着。一行人走在林荫道上,只有脚踩落叶的滋滋声不时传来。 走着走着,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前方的岔道处,出现了十来个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梳着妇人发髻,一袭大红新妇装,赫然正是陈雅!而在陈雅的旁边,小心扶着她,亦步亦趋地陪着笑说着话的,却是赵俊! 一见迎面走来的是冯宛,陈雅猛然抬头,瞪着一双四白眼恨恨地盯来!她旁边的赵俊,这时也是怔怔抬头,对上冯宛时,他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一字,只是神色复杂。 冯宛也在向他们看去,瞟了一眼赵俊,她便看向大公主。与大公主满面戾气不同的是,冯宛脸上含笑,温婉如昔。 着一袭淡紫晋裳,广袖当风,悄然而立的冯宛,含着笑,温温婉婉,宁静如秋水。也许是她的笑容太明澈。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悠然,这一刻的冯宛,直如姑射真人,颇有凌风之感。 而站在她对面的陈雅,却是脸颊削瘦,因为憔悴得突然,她颧骨高突,脸色有着铅粉也掩不住的腊黄。以前。她的姿色于三分中,另有五分的明艳张扬,现在这一憔悴,明艳浑然不见,整个人便似丑了三分,老了几岁一般。 对比起冯宛的容光焕发,风姿佼然,直是成了一个寻常庸妇! 赵俊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慢慢的,他薄唇抿得紧紧的,神色更显复杂了。在他的旁边,陈雅的脸颊肌ròu猛然抽动几下,在对上风姿更胜以往,直让她黯然失色的冯宛时。她眼中戾气大显,心下更恨了! 冯宛见状,温柔关切地说道:"陈雅。你瘦了。" 她转向赵俊,目光含着责怪,轻轻说道:"夫主,阿雅妹妹刚刚入我赵府的门啊,想她以往也是个尊贵的,你怎么能让她憔悴若此?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会以为你我轻待了她呢!" 好些日子了,她唤赵俊都是唤郎君的。现在却唤他夫人,又口口声声说什么"入我赵府的门""你我轻待了她,。,这语气这神态,可不自是把自己当成正妻,提醒着陈雅,自己位份在她之上? 冯宛这番话,语气着实温柔,可内里的意思,却句句刻薄不中听! 腾地一下,陈雅的脸涨得铁青。她猛然甩开赵俊的手向冯宛冲出,冲上两步,陈雅尖声叫道:好你个贱女人。你好大的狗胆"。 冲到离冯宛五步处,她伸手摸向腰间,这才记起,新婚的自己。可不曾带着鞭子同行。猛然止步,陈雅回头瞪向众仆,尖叫道:"杀了她!你们给本公主杀了她!。 尖叫声中,她右手朝着冯宛一指! 不等仆人们反应过来,冯宛哧地一笑,她风度翩翩地向陈雅走上二步。来到她身前。冯宛微微低头轻言细语的,温软地说道:"阿雅。你好象忘记了哦。你现在可不再是什么公主了!。" 歪着头,似含笑似怜悯地打量着陈雅,冯宛轻叹道:"好好一个尊贵人,居然成了庶民,哎。"顿了顿,她又温温软软地说道:"你本应见了我行礼的,怎么还是这般大火气呢?" 这样的怜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话,实是陈雅以往做梦也不曾遇到的。此刻见到。一股难以言状的羞rǔ涌上心头。 "啊。"她扯着嗓子尖叫一声也顾不得仆人们还没有跟上纵身向冯宛一扑,十个指甲便掐向冯宛的脸和头发! 就在陈雅如疯如癫地冲过来时。嗖嗖声中两个护卫闪出。他们右手同时一伸。一人伸手挡下了陈雅挥过来的手,另一人,却是一掌拍在陈雅的肩膀上。令得她重重跌退几步后。双膝一软,猛然跪倒在地。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便是陈雅带来的婢仆们,这时也傻了眼。 好一会,摔在泥地上的陈雅挣扎着爬了起来。这一爬起也不知是谁带头,一阵忍俊不禁的低笑声悄然传出。 却见此刻的陈雅,额头上鼻子上,两颊和嘴上都沾了泥土。她本来身着大红艳服。脸上也是浓妆艳抹着。那样的打扮,被这泥土一糊。再加上那一双恨恨瞪着的四白眼,便如落入污泥中的锦鸡,十分狼狈可笑。 陈雅本来气极恨极,陡然听到这阵笑声。一种难以言状的羞恼痛恨同时涌出心头。"啊——一。。她张嘴再次尖叫一声。腾地转身朝着众仆嘶吼道:"杀了那贱妇,听到没有?我要你们杀了那贱妇!"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冯宛。 她叫得声嘶力竭。语气全然是不容反驳的凶戾! 几个婢仆一顿,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仆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他朝着陈雅一礼,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子,我们不能。。"不等陈雅再次尖叫,他苦着脸说道:"她毕竟是赵府的主母,陛下可是下过圣旨的……"陛下下过圣旨,陈雅再不可伤害赵府妻妾! 他更是在提醒陈雅。她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便是因为这个欺凌赵府妻妾的错。现在刚刚入门。如果再犯同样的错,只怕后果难料! 陈雅正是怒火攻心时,她哪里愿意听这个?嘶叫一声,陈雅厉声喝道:"好,好!一个二个翅膀都硬了!连本公……我的话也不听了!好。好!"一连说了几声好。 见陈雅一副恨不得撕裂自己的模样,冯宛轻叹一声。她温柔地看着陈雅。轻言细语地说道:"阿雅何必这么生气?你看,夫主都被你吓坏了。。,提到"夫主。"两字,她明眸如水,似含情似含笑地睨了赵俊一眼。这一眼颇见媚态,赵俊猛然见到,竟是觉得那眼波动人之极,直是勾魂荡魄,不由看痴了去。 见他这副模样,冯宛掩嘴而笑,表情更柔媚了这姿态,两世以来。她经常在眉娘等人脸上看到,现在借来一用,果然效果大好。 陈雅听冯宛提到赵俊,当下便转头向他看去。这一转头,她对上了朝着冯宛发呆的赵俊。看了一眼冯宛,又看了一眼赵俊,陈雅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人竟在眉目传情! 在熊熊燃烧的怒火中,涌出陈雅心头更多的,却是恨苦:她在这里受了冯宛的羞rǔ,她新婚的夫婿,刚刚还甜言蜜语哄着她的夫婿,不但不帮着她,还在这里与那贱女人眉目传情着!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令女人气恨的事吗? 陈雅恨到了极点口气也到了极点,她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红又是紫,张嘴想要尖叫,却发现声音给哽在咽中,竟是发不出声来。 就在她气恨得摇晃不已。手足颤抖时,一婢女走到她身后,低着头。轻轻地说道:"主子,还是回去吧!",说出这几个字后,那婢女朝着同伴瞟了一眼。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护着主子回房!",得到她提醒的婢仆们连忙上前。他们筹拥着陈雅,半推半拉地扯着她。转身朝陈雅居住的东院走去。 目送着那婢女推着陈雅离去,冯宛慢慢一笑,广袖一甩,也准备转身:陈雅的身边。还是有些行事稳事的人的。这些人。便是有皇后派来保护陈雅的,又有什么打紧?自己今天的一言一行,便是一字不漏地被转述出去,也没有明显地差错。要怪只能怪陈雅,也太经不起挑衅了。 第136章我是不是做错了? 冯宛回到了北院。 约摸半个时辰后,一阵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听着那脚步声,冯宛的眉头蹙了蹙,坐在院落塌几上的她欠了欠身,想就此起塌回房。 这时,那人已跨入院落。 看到扶几而起的冯宛,他沉着声音唤道:"宛娘!"正是赵俊。 冯宛慢慢坐下,她转过头看向赵俊,晃了晃手中酒杯,轻声道:"郎主请坐。" 赵俊大步向她走来,口里则沉沉地说道:"这会又是郎主了?刚才宛娘不是叫我夫主么?" 冯宛自是不答。 这时,赵俊已站在了她面前,他低着头,看着刻画深刻的冯宛的脸。这张脸,白皙如瓷,静谧如水,从与她初见,她便是这般模样,如今二年过去了,她依然这般模样。变化的,只是她的态度,以前,她见到自己出现,哪次不是欢喜的起身相迎,恭敬地微笑问侯,哪像现在这般冷漠! 她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极了卫子扬那厮! 想到卫子扬,赵俊心头大恨,连带看着冯宛时,也恼恨起来。 不过转眼,他便控制住了怒火: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便这般站了一会,赵俊沉声说道:"陈雅要去见皇后娘娘。"他盯着冯宛,目光闪烁,徐徐说道:"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恼了她。" 他说得慢条斯理,双眼则紧盯着冯宛,似乎,他在期待着她会害怕,或紧张,或向他问策。 冯宛没有抬头,她慢慢抿了一口酒,低头看着杯中晃荡的酒水,轻言细语地说道:"郎主过虑了,她只是说一说罢了。"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用这么笃定的语气说话,她甚至还安慰他! 赵俊一僵。 低着头的冯宛,声音娓娓传来,"陈雅她不再是那个让皇后宠着惯着的大公主了,她便是想,也没有那么容易见到皇后的。" 她抬头看向赵俊,嘴角微笑,似讽似笑,"再说,她见了皇后,又能说我什么?说我说话不中听?说我让她恼了?皇后对她也是恼着的,这种话可听不入耳。" 人都是这样,惯着一个人时,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刻在心里,都会在意。恼了一个人时,中听的话也会不中听。更何况,陈雅又不是孩子了,这么点小事便不知轻重地闹到皇后那里,她就不怕皇后嫌她无用,嫌她只会惹事生事? 说起来,她到希望陈雅不知轻重地闯入宫门,再这么来个二次,只怕皇后会永远也不想见她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从跟在赵雅身边的人看来,老成执重的人多。这些人不会任着她胡闹的。 赵俊的脸色有点发青,他总觉冯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含着怜悯,似是在说,自己费尽心力娶回来的陈雅,实是个没用处,没依仗的废物! 他抿了抿薄唇,眉心跳了几下,正要说话,冯宛晃了晃酒杯,温柔地说道:"郎主何不坐下来说话?" 赵俊轻哼一声,向旁走出一步,在冯宛的对面塌上慢慢坐下。 面对面地看着她,赵俊的目光又是一凝。好一会,他声音温和地开了口,"宛娘。"看着冯宛,赵俊轻叹道:"宛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和好吧。" 声音诚挚而温柔。 冯宛垂眸。 见她不回话,赵俊端起面前的酒杯,胡乱喝了一口后,喃喃说道:"宛娘,你知道吗?那天知你回来,我是很高兴的。" 冯宛依然没有回话。 赵俊暗叹一声,又说道:"我娶陈雅,当时也是有不得已,现在,她只是平妻,你依然是我正妻。宛娘,一切如你所愿,你还对为夫生什么气呢?" 说到这里,他伸手按上冯宛的手,轻轻说道:"宛娘,今天晚上,我宿在你这里!" 这一下,冯宛抬起头来。 慢慢的,她抽了抽手,见赵俊不放,她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含着笑,轻言细语地说道:"郎主,我已说过,你我之间,缘已尽,情已了。"她垂下双眸,轻轻叹道:"阿宛与郎主不同,阿宛说过的话,必是算数的。" 赵俊脸色再变。 他盯着冯宛,任由她把手抽回。这妇人的话中,不但嘲讽他说话不算数,还那么毫无情意地说着两人情断缘了。 她明明还呆在自己的赵府,明明还是自己的妻子,却连进退藏拙都忘记了!更没有了以往的温柔娴慧,说话直是越来越难听。 赵俊的手按着几,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想要拂袖而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想要斥责于她,骂她几句,想一想也忍住了。 好一会,赵俊冷声道:"那卫子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夫主也不要了,连家也不顾了?" 夫主?家? 她有么? 她没有的,她从来没有的。 人说,嫁汉嫁汉,穿裳吃饭,跟了他后,这裳和饭钱,都是她在挣。 也有说,依靠依靠,夫主是天,为内宅妇人遮风挡雨,跟了他后,都是他给她带来风和雨,然后,他把她推到风雨中去,让她担着受着。 …… 她没有家。 好一会,冯宛微笑起来,她抬眸看向赵俊,轻声说道:"郎主,你来了好一会了,陈雅她会着急的。"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声音从拱门处叫道:"郎主可在?" 听到这声音,赵俊皱起了眉头,他回头对上冯宛渐渐扩大的笑容,忍不住青着脸喝道:"喊什么喊?"忍着气,他还是说道:"呆一会,我自会过来。" 声音安静了。 赵俊又转头看向冯宛。 被陈雅派来的人这么喊了一声,赵俊明显的焦躁起来。他烦乱地举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把那酒一饮而尽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连饮三杯后,赵俊把酒杯朝着几上重重一放,然后,他手撑着头,一脸苦涩。 好一会,有点酒意的赵俊声音微哑地说道:"宛娘,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啊? 冯宛抬头看向他。 赵俊嘴唇微抿,伸手搓着脸,低低说道:"只是这么些时日,我便觉得日子很难过,便觉得,一天老过不到头。" 他似是太久太久找不到倾诉的人,也似乎是习惯了在冯宛的面前放松自己,纵是冯宛不曾理会,他也继续说道:"陈雅一天到晚,不是四处游玩,便是发火生气。一个内宅妇人,老拖着我,要我终日陪着,哄着……因她的事,在我外面也听了不少闲话,受了不少闲气。可刚一下朝,她便出现了,便又要我哄着陪着。这一天到晚的,就没有个放松的时候。" 重重地又搓了一把脸,赵俊低哑地说道:"宛娘,我实是累,也怕了她。" 他当然会累,当然会怕她。以往,他身边的女人都是解语花,可有了陈雅后,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得近他的身,没有了温香软玉相伴,还得没日没夜的陪着哄着一个骄纵惯了的陈雅。以往,他便是再累,想到陈雅是堂堂大公主,能助他青云直上,那累也是值得的,现在,大公主成了庶民,他看不到希望,还依然要侍侯一个失意的骄纵女子,自然是累了。 可惜,他还不能甩了她。陈雅便是贬为了庶民,便只是他的平妻,她也流着皇家的血,他这一生,都不能甩了她,不能冷落了她! 赵俊自是明白这些的,他说着说着,声音一暗,便是长长地叹息起来。一边叹息,他一边搓着脸,似乎想借由这个动作,搓去满脸的疲惫。 然后,他又安慰自己着:便是陈雅再难侍侯,至少她的嫁妆还是丰厚的,自己这一生若是不能成为权贵,成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 可一想到富家翁三个字,一个念头便浮出赵俊的脑海:以宛娘在云城理财的手段,自己也可以成为富家翁的。而且,而且也她相处时,那日子是多么舒心啊! 想到这里,赵俊猛然抬头,他双手同时按上了冯宛的手。 就在这时,外面又一个声音传来,"郎主,主子发火了,你还是去吧。"声音有点强硬。陈雅身边的婢仆,见惯了赵俊在陈雅面前陪笑讨好的模样,并不怎么尊敬他。 这句话,令得赵俊把想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咽中。微笑地看着他,冯宛抽回双手,温婉地说道:"郎主还是去吧,陈雅脾性大,会恼的。" 她说的是事实,可每个字入了赵俊的耳,都让他觉得分外难听。 他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想道再耽搁下去,光是哄陈雅便要花大量时间,当下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 走了几步,赵俊猛然回头,他盯着冯宛一字一句地说道:"宛娘,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与我和离的!陛下不会允许,我也不会放手!" 说到这里,他头一昂,甩袖离去。 冯宛目送着他离开。 一个婢女走到冯宛身后,低声唤道:"冯夫人,难不成陛下真是这个意思?"此刻留在冯宛院落里的婢仆,都是她从卫府带来的。他们忠心于卫子扬,也知道卫子扬看重冯宛,自然便对赵俊的话上了心。 冯宛回头一笑,她摇了摇头,道:"不打紧的。"不理会疑惑更甚的婢女,冯宛扶几站起,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正在提步入内。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一个仆人道:"禀夫人,外面有几个人相找,他们自称是你的弟妹。" 弟妹?冯宛回头,是了,现在已到三个月了,冯芸是提前半个月放出的,而他们前来,是凑够了钱帛来还款的吧? 在她的梦中,前世那两个弟妹回去后,也是这个时候再次进了都城。那次有冯芸提点,他们是学了很多规矩后,准备久居于此。记得当时,冯芸硬是让自己掏钱给他们买了一个院落。 第137章我也会装 在那仆人传话际,通往外面的北院大门处喧嚣声大噪,只听得一个青年的嗓音传来,"传个话怎么用了这么久?告诉你们夫人,我是她弟弟,要她赶紧出迎。" 另一个少女在厉声尖叫着,"滚开!你这个狗奴才,便是你们夫人对上我们都恭敬着呢,还不放道?" 听着这一声胜过一声的高亢腔调,冯宛慢慢站起。 那一家人性格她是知道的,看了这个院子,只怕会大大方方地住下来,从此后,把她也当下人使唤! 头也不回,冯宛说道:"便出去说我身体不适,实不能见客,下次身体好转了再见过。" "是。" 那仆人刚刚转身,冯宛唤道:"且慢。" 对上那仆人疑惑的眼神,冯宛朝四个卫府护卫使了个眼神,微笑道:"这里毕竟是官家府第,这般吵闹着终是不好。你们也去吧,如果他们出言不逊,不妨吓唬一番。" "是。" 四个护卫领命走出。 几乎是那个仆人把冯宛的话一说出,外面的尖叫声便突然拔高三度,可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拔剑声传来,这声音一出,那冲天而起的尖叫便硬生生地给掐断了。安静中,一个护卫森寒的声音传来,"滚——" 急乱地脚步声渐渐远去,冯宛听着那脚步声,淡淡一笑,喃喃说道:"终是要有势啊——" 打发了冯氏众人后,北院又重归平静。这期间,冯芸派人传她入宫过,不过被冯宛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拒了。 开玩笑,她现在因大公主嫁来之事,可是风尖浪口之人。这时段她是多做多错,多说多错,最好的办法,便是闭门不出。 在冯宛病情时好时坏,虽不再加重,却也没有十分明显的好转中,五天时间过去了。 这五天中,陈雅不知是被劝服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没有来找过冯宛的麻烦,甚至没有找过赵俊诸妾的麻烦。 一晃眼间,又是十天过去了。这时,天气不再似前阵子那么暖和,寒风呼啸着,天空也总是阴霾的,清晨时,外面结了厚厚一层霜,都城,正式进入了寒冬。 窝在燃烧着炭火的寝房中,冯宛出神地看着外面,想道:眼看就要下雨了,也不知卫子扬现在怎么样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次对卫子扬发过誓后,她挂念他的时候明显增多。 挂念了一会,冯宛唤道:"来人。" 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久久没有听到夫人开口,不由有点不解,朝着冯宛看去时,却见她眉目微敛,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竟似有点害羞? 婢女见过从容的她,也见过谋算他人的她,却哪曾见过这样的她?当下给怔呆了。 这时,冯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声说道:"我画了一些式样,你从库里拿些衣料,叫人照着做吧。" 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婢女暗暗纳闷,她应了一声是,走上前接过冯宛递来的帛书。 低头朝帛书看了一眼,噫,竟都是些男子袍服,式样都是利落便于奔走,又极衬身形的胡装,可旁边标明的用料倒都是极好极厚的,是准备过年用的么? 又看了几眼,婢女噫了一声,道:"是给将军准备的?" 只是一句平常的话,冯宛的脸却刷地一下涨了个通红。她低头点了点,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动作快些,这天一日冷过一日,得给将军早点寄去。" 她以前,不是没有动过给他准备衣裳的心思,可是那些心思刚起,便被冯宛压了下去。只是这一次,她怎么也压不下去。冯宛便对自己说,他也是个孤单的,我做这些权当是笼络他吧。 这样一想,她才下定决心,可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虚得很,都不敢抬头看那婢女。 她在这里低着头胡思乱想,这边婢女已慡快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出。 一连阴霾数日后,给卫子扬的四种式样,八套冬裳和二套春裳已经制好,冯宛令人寄到边关去后的第二天,天空放睛了。陡然见到白晃晃的太阳,感觉到阳光的温热,冯宛直觉得整个人都松活了一样。 她舒服地泡了一个澡,正琢磨着要不要改扮一下,到外面逛逛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陌生的,有点刻板的妇人嗓音响起,"夫人可在?" 一婢女应道:"在。" "今儿是难得的睛好日子,郎主邀了贵客来府,到时夫人得出面见见。" 婢女得过冯宛的嘱咐,语带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夫人身体不适……"不等她说完,那妇人便打断她的话头,"又不是多艰难的事,只见一眼便退下……贵人们说了,想见一见冯夫人。" 婢女迟疑了一会,小心地说道:"那我问过夫人。" "去问吧。顺便告诉夫人,郎主请来了李太医,夫人实在不适的话,不妨让太医看看。" 这却是用太医来挤兑冯宛了。 听着这威胁的话,冯宛笑了笑。外面,那妇人的声音还在传来,"还请告诉夫人,她的亲人也会来到府上,她若执意不肯出见,今天这场聚会改为北院举行,也是可以的。" 哦,却是非去不可了? 冯宛垂眸。 这时,那婢女走到门口,低声问道:"夫人你看?" 冯宛垂眸,她微笑道:"无妨,我去便是。" "是。" 婢女传了话,那妇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冯宛暗暗想道:这一次卫子扬得胜回来后,我就可以开始着手和离或义绝之事。 转眼间,天空已艳阳高照,外面的院落里,已是喧嚣声声,热闹非凡。 在那妇人喊过二次后,第三次时,冯宛应了。 她包上厚厚的狐裘,有婢女和护卫们地筹拥下,苍白着脸,慢腾腾地向主院走去。 一出北院的门,她便发现,外面可真是热闹。林荫道中,时不时有陌生的面孔出现,不远处,甚至还有一个少年正策着马在花园中绕行。 被冯宛耽搁了这么久,宾客都已到齐,那妇人来她前去的,便是陈雅所住的赵府东院。 还没有靠近东院,一阵笑声混合着琴声,鼓乐声传来。 "夫人,请吧。"那妇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干样子,她在苑门口站定,虽是朝着冯宛行礼,请她先行,那表情却是不屑和不耐烦的。 冯宛嗯了一声,提步向前。 刚刚来到苑门口,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妈子走了出来。她一眼对上冯宛,声音微提,说道:"夫人来了?噫,夫人好大的排场,在自家院落里走动,犯得着带这么多人吗?"她嘴角一扯,不屑地扁了扁,以冯宛绝对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便巴不得让大伙都知道你有个将军奸夫?" 这声音一出,站在冯宛身后的护卫婢女们脸色一变。 见到他们变了脸色,老妈子却似更得意的,她头一昂,挑衅地瞪着众人,一点也不畏惧。 冯宛却是表情淡淡的,她瞟着这个老妈子,盯了一阵后说道:"原来是宫中新来的贵客?失礼了。"她朝这个老妈子福了福,若无其事地踏入了苑门。 ——两世为人,她最大的优点便是知道轻重。看这老妈子的架式,明显是来替陈雅出头的。她是想激怒自己,最好令自己的人当众对她动手,然后把事情闹到宫中去吧? 可惜,她冯宛受过的侮rǔ多着呢,这么点言辞攻击根本算不得什么。 冯宛一进入东院,嗖嗖嗖,本来喧嚣着的声音便是静了静,在嗖嗖嗖盯来的目光中,连丝竹声也小了不少。 院落里,足有二三十个权贵子女,这些人中,陈雅只是陪坐一侧,在正位上坐着三四个贵女,冯芸赫然在内。 看了一眼这些权贵,冯宛马上明白过来,这一院的权贵,都是看在这三四个贵女的面子来的。 陈雅脸色苍白着,形容也憔悴了不少,看着她微陷的眼眶和腊黄的脸色,冯宛想道:这样的陈雅,哪里还有以往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这模样让皇后陛下看了,真是会大起怜惜之心。 想以赵俊的懦弱,他必然是不会在现在对陈雅冷落或欺rǔ的。陈雅变成这个模样,一有可能是受不了今非昔比的待遇,二有可能是在使苦ròu计!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厚厚狐裘下,冯宛缩了缩,苍白得发青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安。 见没有人招呼自己,她犹豫了一会后,低下头,选了一个最角落位的位置,半侧着身子坐下。看她这瑟缩的模样,要不是身后婢仆护卫成群,众人几乎都要觉得,她在赵府定然受了不少的委屈。 想到这里,众人瞟了一眼同样形神削瘦的陈雅,心下想道:这个妇人再强,能强过陈雅去?陈雅可是一惯飞扬跋扈的,便是今日是个庶民了,毕竟有那么个血统在,也不是别人敢惹的。 冯芸朝众人瞟了一眼,慢慢的眉头微蹙,她万万没有想到,冯宛只是缩了缩头,只是坐了一个位子,便让刚才自己几人给陈雅经营出来的大好局势一扫而空!这个惹人厌恶的所谓姐姐,竟然与陈雅使出一样的招数,装起可怜来了! 第138章悔了 慢慢地,冯芸冷笑一声,她还没有开口,另一个贵人在一侧笑道:"这位便是冯夫人?"她语气中加重了"冯夫人"三个字,侧过头看向冯芸,那贵人笑道:"听闻冯夫人与美人是两姐妹,可真可假?" 要向自己开炮了。 冯宛垂眸浅笑中,果不其然地听到冯芸冷笑的声音,"姐妹?我倒是想要这个姐姐的。只不过前两天家里的兄妹来到都城,连面也见不到便被冯夫人赶走了。别看她这个体弱的样子,可不是个易与的。" 这话一阵,立马嗡嗡声一片。 听着这议论声,感觉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有了变化,冯宛暗叹一声:人活在这世上,怎么就少不了这一曲呢?争斗争斗,永远都在争斗。 这时,一个贵女不信地问道:"冯夫人,此事可真?" 冯宛抬起头来。 对上众人盯来的目光,冯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说道:"实是卧c黄……" 她刚说到这里,冯芸便冷笑出声,就要出言嘲讽。这时,冯宛抬起头来,她直视着冯芸,温婉地说道:"说起来,我确实不如冯美人宽宏……三个月前,正是被弟弟妹妹连累,美人才被震怒的陛下关了禁闭。这美人刚一出来,弟弟妹妹又来了,哎,我本琢磨着过两天,我身子好些时,使人送他们回去呢!" 她说得温柔,诚恳,既自承不是,又处处为冯芸考虑。而且,她当众点明了数月前发生的那件事,顿时便让那些不曾听到的,或已经忘记了此事的人,都点醒了过来。 嗡嗡声再起,众贵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待人人都弄明白了,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时。她们看向冯芸的眼神,便多了些什么。 ……那样会惹事,又不知进退的亲人,她竟然还这么护着?冯美人就不怕彻底仇了成王一家? 对上众人的眼神,冯芸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这一次前来的权贵,因是皇后所使,大多是背景深厚的,冯芸可不想在这些人心目中,留下自己不识大体,愚蠢护短的评价。 就在冯芸琢磨着怎么扳回局面时,只见冯宛突然以袖掩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听着那一声胜过一声的嘶咳,看着那厚厚衣袍掩映下的苍白面容,婢女们不由着急起来。一婢连忙上前,她一边敲打着冯宛的背,一边急急说道:"夫人,还是回去用药吧!" 冯宛一边咳嗽一边点头,她在婢女地扶持下慢慢站起,好不容易咳得平了些,她朝着众人敛襟一福,嘶哑无力地说道:"实是身体不适,容告退。" 一边说,她一边又咳了两声,然后在那婢女地扶持下慢慢退下塌。 见她就这么想起塌离开,冯芸朝旁边一个贵女使了一个眼色,当下,那贵女哎哟一声站了起来,她抢先两步挡在冯宛的面前,一边伸手扶她,贵女一边连连叹道:"怎么病得这么重?"她回过头去,对着两个陈雅的婢子便命令道:"冯夫人身体不适,还不扶她进屋休息休息?快,速速唤过李太医前来!" 一边说,她一边强扯着冯宛便往陈雅的屋子里走。 就在这时,冯宛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因咳得太剧烈,她整个人都佝偻起来,直是朝着地上蹲去。 她这样一蹲,那贵人倒不好使力强扯了。 就在这时,站在冯宛身后的一婢女朝那贵人福了福,脆生生地说道:"贵人有心了。我家夫人已病了多日,本来用了药已有好转的,只不过今天受了寒才会如此。" 另一个婢子也在一侧说道:"北院里,夫人用的药都熬好了备着呢,温一温就可以喝的。那药夫人是用惯了的,夫人一喝就能灵验,实是有劳贵人挂心了。" 一边说,两个婢女一边架着冯宛便向外面走去。 她们伶牙俐齿的,声音又清脆行事又果断,一时之间倒让那贵人愣在当地。她有心想呵斥两个不知尊卑的婢女,却哪里知道,她的一个厉眼瞪去,两个来自卫子扬府第的婢子,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眼看冯宛三人越走越远,又见那贵人束手无策地站在当地,陈雅脸色一青,她腾地一声站起,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婢女连忙扯了扯。 被提醒的陈雅,强行压下怒火。 饶是重新落坐,她瞪向冯宛的眼神中也满是不甘。今天的这些贵人,光是请来便费了她不少心力。不能这么便宜了那个贱妇! 可是,她看着冯宛佝偻成一团的身子,又觉得束手无策。怎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地把她留下吧? 走出东院后,身边的婢女慢慢松了一口气,被她们扶持着的冯宛,腰背也挺直了些。 回头见左右无人,一婢低声说道:"总算出来了。" 另一婢也笑道:"是啊,这些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夫人现在出来,她们很多打算都要落空了呢。" 听着两婢的嘀咕声,冯宛笑了笑,她垂眸说道:"回去后,我就上塌休息吧。" 一婢问道:"夫人是担心她们又过来相找?" 冯宛点了点头,道:"不错。" 这时,众人已来到了北院的拱门外,冯宛等人一跨进去,"吱吱——"一声,苑门便给关了起来。 一入院,冯宛便甩开两婢,她在自个的塌上一倒,便一动不动。 两婢见她疲惫的模样,帮助她净了手面,慢慢退了出去。 处置冯宛不成,陈雅冯芸等人又是不甘,又有点意兴索然。如此一个时辰后,便有人告辞离去。有人带头,接下来的人都一一离去。 直过着冯芸出了府门,大公主才冲回东院。 赵俊一回府,便听到东院处"砰砰砰砰"地响个不停。他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问道:"又是谁恼了她?这么拿着府里的物事出气?" 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了的厌烦。 一仆走上前,低声把事情跟赵俊说了说。 赵俊怔住了,良久却是长叹一声。 转过身,他朝着本院走回,"回吧。" "郎主不去看望主子了?" 赵俊冷冷地说道:"等她气消了再去不迟。" 哪知他刚刚提步,一个婢女便从东院探出头来,见到赵俊,她欢喜地唤道:"是郎主回来了!主子,郎主回来了!"语气中,是迫不及待的欢喜和解脱。 不止是她,这婢女一叫出声,东院里面便是好几个欢喜地声音传来,"主子,郎主来看你了!" 听着婢女们欢喜的声音,赵俊的脸色青了青,暗暗恨道:都把我当成专门给你们主子败火的奴才了?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脚步轻快地向东院走去。 …… 赵俊从东院出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回到本院洗过澡后,悄悄地带着一个仆人,便从另一条小路,向北院走去。 不一会,赵俊来到了北院门外,望着这紧闭的门户,赵俊眉头蹙了蹙,低声说道:"上去敲一敲。" "是。" 那仆人上前敲过几下后,一个婢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何人?" 赵俊不耐烦地喝道:"是我,郎主!"说到这里,他不满的又喝道:"好好的关什么门?还不打开,我定叫人把这门拆了去!" 听出赵俊语气中的认真和不耐烦,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后,"吱呀"一声把门打了开来。 门一开,赵俊便撞开两个婢女,提步入内。 一边走,他一边问道:"夫人呢?" "夫人病又重了,正卧c黄休息着。"一婢女说到这里,见到赵俊径自提步朝寝房中走去,连忙唤道:"郎主,郎主?夫人已经歇息了。" 赵俊却不容她阻拦,伸手把她重重推开,撞入了寝房中。 寝房中很安静,帘幕飘荡,药香隐隐。侯在房中的两个婢女陡然看到赵俊闯入,显然一惊,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低头退后一步。 虽是退后,姿势却戒备着。 赵俊没有心思理会她们,他几个大步便冲到冯宛的帐前。 望着帐中隐隐的人影,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便这般神色复杂地看着帐中人,好一会,赵俊唤道:"宛娘?" 一个婢女正要上前应话,赵俊又说道:"宛娘,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他直直地看着帐中,声音转软转柔,"宛娘,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陈雅她又来找你麻烦了,是不是?" 他这话一出,帐中躺着的冯宛不由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赵俊承认"陈雅找她麻烦"的事。 赵俊望着她,声音苦涩地说道:"我已知道,她是个难相处的。她又一心针对你,你不舒服,是应该的。" 噫?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冯宛听着这破天荒的话,不由心下大奇。 赵俊怔怔地抬起头来,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帏帐,喃喃说道:"宛娘,我错了,我真错了……当初若是不曾招惹她,若是不曾指望……我何至于此?你我又何至于此?" 他双手捂着脸,疲惫之极地说道:"宛娘,你素来聪慧,我有了难处,你总是能想到应对的法子。现在,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让我离开她?你想想,想想怎么才能让我没有损失地离开她,让我们都回到从前那样?" 这一个月来,对赵俊真真是度日如年。而且,随着时日一天一天地过去,他已经觉得,如其期待被贬为庶民的陈雅,重新得到她属于大公主的荣宠,自己又能借她之力平步青云。还不如离了她,让宛娘回到自己身边。相信,只要宛娘在,他的青云之路还是会有的。 这个自成婚以来,便被冯宛宠着惯着,事事顺利舒畅着的赵俊,深刻地感到如今这日子太难熬了,他总是想起从前,从前那只有宛娘,没有陈雅的日子,实在比现在快活十倍,一百倍!一千倍! 他是真的悔了,真悔了! 本来还不至于如此,实在是自打定下婚事起,便是陈雅一生最不如意的时候。她便是忍着克制着,那怒火还是会发泄到赵俊身上。而赵俊也是个被冯宛宠惯了的人,他哪里耐烦像个奴婢一样,没完没了地陪着笑脸受着闲气,这般没有指望地挨着日子?. 第139章伤心 听着帐外赵俊的低语,冯宛终于忍不住掀开了c黄帏。 她倚在枕头上,抬头望着一脸疲惫风霜,又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赵俊,眼睛眨了眨。 找她想法子,让他没有损伤地抛弃陈雅? 她怎么可能有这个能耐?赵俊对她的信心,真是比她自己还强啊。 当然冯宛也知道,赵俊之所以这样说,最大的原因是他无策可施,无人可求。 寻思到这里,冯宛想要笑,可她又笑不出来,整个人恍惚着,想着:怎么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 前一世,这一世,他们不是都非常要好吗?陈雅喜欢他,不顾一切地想嫁他,他也喜欢陈雅,在她面前总是百倍温柔,百倍耐心!就算陈雅被她算计得贬为庶民时,她也只是以为,自己只是在赵俊的心里埋了一根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厌烦陈雅了,这么快就想要摆脱她了。 前世相互扶持,数载恩爱,到头来抵不住陈雅一笑。临死时,她还以为这两人情比金坚呢。却没有想到这一世,只是陈雅贬为庶民了,他就打了退堂鼓,他就要放弃。 见冯宛恍惚着,看向自己的目光复杂而游离,赵俊低下头来。 不知怎么的,此刻他有点不敢对上冯宛的目光。 好一会,冯宛低声说道:"她毕竟是陛下的血脉,又是个素来受宠爱的,便是现在有不得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往昔的光鲜。郎君万万不可再起离弃的念头。" 说到这里,冯宛慢慢一笑,低低说道:"她陈雅,可不是我们这种普通庶民。她的事,开不得玩笑的。" 她的声音有点飘忽,笑容也似是带着嘲讽,赵俊不由想道:她是在埋怨我,是在讥讽我轻待了她! 想到这里,他唇一抿,认真地盯着冯宛说道:"宛娘,你可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休弃你。便是,便是你对我不起,我也对陛下说,我不会放弃你!"声音铿锵,颇显得理直气壮。 没有想过休弃吗?是了,他曾经地打算,娶大公主为正妻,把自己贬为平妻,实是算不得休弃,算不得羞rǔ!毕竟,他还要她是不是? 冯宛一笑,她垂下眉眼,轻轻说道:"郎君,我累了。" 在赵俊有点怔愕的眼神中,冯宛闭上双眼,疲惫地说道:"郎君请回吧。" 竟是下了逐客令。 可赵俊前来的目的根本就没有达到,他都如此认真地跟她叙说了,她怎么一点感动也没有? 蹙着眉头,赵俊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一个护卫走到赵俊身后,道:"赵家郎君,请回吧。"与冯宛的委婉不同,护卫的声音则强硬得多。 赵俊薄唇抿成一线,他盯着冯宛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下顺从地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我就走。" 然后,他看向冯宛,轻轻说道:"宛娘,为夫说的话,你放在心中好好想一想。" 交待完这句,他这才转身返回。 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冯宛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许久后,她低低地笑出声来。 冯宛的低笑声,令得两婢靠近过来。一婢好奇地问道:"夫人在笑什么?" 冯宛还在笑,她以袖掩脸,轻轻地,似是忍俊不禁地笑着,只是这笑声听着听着,怎么都有一种怅惘。 直过了好一会,冯宛的笑声才渐渐止息。在另一个婢女忍不住也问出声时,冯宛低低回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以前连死也怨恨着的人,竟然比我还可怜。" "什么连死也怨恨着"两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 冯宛慢慢放下衣袖,她的脸,已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淡漠。垂着眸,她暗暗想道:陈雅这么快就招他厌弃了?堂堂大公主,放弃了公主的骄傲,屈身于他一个六品小官,如今甚至连公主也做不成了……她付出这么多,定然没有想到,与她新婚不到一个月的夫君,已经开始厌弃她了! 舍去自己的尊严,舍去父母的宠爱,舍去熟悉的舒适的生活,忍受着朋友的冷眼和他人的闲话,不顾一切地选择的这个男人,便是这个样?不到一个月,新房泥土未干,鸳鸯枕还是暖着,男人的誓言还在耳边萦绕,脸颊的笑靥还没有收起,他就变了心了?绝了情了? 真是……可笑! 大可笑了! 又低低笑了一阵后,冯宛轻轻地说道:"通知下去,便说我病又重了。" 在两婢不解地眼神中,冯宛解释道:"我累了,不想再与这院落里的人牵扯了……待将军得胜归来,我再病好吧。" 却是死心塌地地等着将军了。 两婢相视一笑,高兴地应道:"夫人所言极是。" 两婢把冯宛的意思一传出去,北院马上变得萧条起来。袅袅升起的药香,低着头安静来去的婢仆,无声无息的院落,向所有人宣告着这北院的不吉。 接下来,都城连下了三场大雪,然后便是连续十来天的阴霾多风的天气。 在这种气侯中,贵族们便有马车搭乘,也不愿意走动的。于是,赵府外面车迹渐绝。 倒是东院里,不时传来尖哨的喝骂和叫嚷声,有好几次,冯宛还听到婢女们拦住了前来诉苦的婢妾。至于赵俊,也是一连来了七八次,不过都是没有与冯宛说一句话。有几次他强闯进来,看到的也是卧塌不起,昏昏睡着的冯宛。 今天是大年三十。 赵俊站在冯宛的塌前,已经很久了。他低着头,呆呆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好一会,他抿着唇向身后问道:"夫人这样有多久了?" 一婢女应道:"一个月又十九天了。" "一个月又十九天了?"赵俊重复了一遍,颤声道:"大夫可有说什么?" "大夫说,夫人这是炉火刚熄,余温犹在时调养不当,以致旧病重燃,比之初病更加严重。" 赵俊的薄唇动了动。 他慢慢走到冯宛塌前。 在塌前坐下,他伸出手,想要抚上冯宛的脸,犹豫了半晌,却又放下了。 好一会,他低低唤道:"宛娘?" 冯宛自是一动不动。 赵俊又唤道:"宛娘?" 一连唤了几声,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赵俊突然悲从中来。他伸手捂着脸,哽咽道:"宛娘,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嫁我二载余,你从来不曾生过病,怎的这一不舒服,便到了这个地步?" 知道有人来,冯宛总是会在脸上涂上厚厚的白粉,会敷上青黛。房中光线不够,任何人陡然一看,便看到一张青中透白,毫无血色和生机的脸。此刻赵俊看到的也是如此。 他似乎是真伤心了,哽咽声声,好久都说不出来。 又过了一会,他哽咽声稍平,再次低低说道:"宛娘,为夫不想你病,不想你这样……宛娘,为夫有好多时候,都宿在你曾经居住的房间里……宛娘,你起塌好不好?我,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此刻,他的说话声倒有几分幼稚,站在角落里的婢女悄悄伸头向他望了望,对上那指fèng中溢出来的泪水,她暗暗想道:怪不得世人都说,男人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原以为赵家郎君这种薄情之人会是例外,没有想到,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这赵俊每次来,不管他如何要求,都会有两个婢女守在冯宛房中,坚持不肯让他与冯宛独处。一次又一次后,赵俊也不再坚持了。到了今天,他这般失态时,都忘记了身边还有人在窥视着。 泪水顺着指fèng慢慢流下,一滴又一滴。而躺在c黄上的冯宛,依然脸色青白,动也不动。 赵俊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止住了泪水。不再哽咽的他,似是有点失神。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似是看向冯宛,也似是一片空洞。 ……冯宛离开后,他感觉到最多的便是孤寂,彻底的孤寂。那个总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对他温柔,为他想好一切的人不在了,他会在一个个夜晚,突然发现天地虽大,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如果他仕途顺利,春风得意,也许这种感觉还不是那么强烈,可现在,他不如意,而这种不如意,却偏偏映衬得以前的日子如同神仙般美好。所以,他看到卧c黄不起的冯宛,顿时大为失态,顿时有一种,自己将变得一无所有的恐慌! 这种感觉,这种失态,这种悲伤,前世的赵俊,直到了与陈雅成婚半年后才体会到。那半年,他在陛下面前是再三出错,又接连两次卷入了同僚们的党派之争中,成为他人阴谋下的一颗棋子。那时的他,虽然只是被陛下贬了一阶,由陛下信任的核心权臣中的五人之一,落到了外围。可他和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他已是前程无几。 这个时候,陈雅的公主身份,已解决不了他的任何难题。他需要的是冯宛,需要的是有政治智慧,能够从细微处看端倪,能帮他提点,助他周旋,在他犯错时及时补救的人。 可惜,冯宛早已在他的默许下,被他现在的妻子,大公主陈雅害死了!埋在远方乡下的她,尸骨都被虫蚁噬咬得所剩无几,又哪里能从土里爬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那时候,他端着酒走入冯宛惯常居住的寝房,一边喝着酒,一边这般哽咽着。于是,他抱着双臂,任由院落外陈雅的笑声浑厚响亮,他自己却是冷得全身发颤,只是感觉到,天地虽大,自己却只是一人!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在他还没有完全明白她的重要,没有感觉到她的珍贵时,被他害死了! ——这世间,唯一没有卖的,便是后悔药。 第140章卫子扬的身世 献幽弥俊在冯宛的塌前,足呆丫一个时辰,才精神恍惚地离胖。泌他一走,冯宛便迫不及待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见她眼神清亮,似乎毫不感动,一婢忍不住说道:"赵家郎君对夫人,还是看重的。" 冯宛回过头来,她笑了笑,道:"他最看重的,永远是他自己。" 时间便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在过了一个冷淡无比的新年后,病情起起伏伏又撑了一个半月的冯宛,终于迎来了卫子扬大胜得归的消息。 他又胜利了! 他要回来了! 这一次,卫子扬接手的是陈朝一个宿臣名将的烂摊子,如往常一样,他完美地击溃了强大的敌人,正式确立了他陈朝第一将的大名。 卫子扬异军时,喜欢速战速决,喜欢从别人没有想到的角度进攻,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利益。 这一战前,他便是成了将军,也有的是人闲话,可现在,随着他的善战之名在陈朝,在整个天下传扬开来,几乎没有人敢轻易提起以往的事,没有人再敢当面说他曾是男宠。 卫子扬要回来了。 随着他大胜的消息传来,积压在众人头顶上,随时会被战争笼罩地阴云正式散去,而都城内外,百姓们开始自发组织着,准备欢迎卫子扬地回府。 与卫子扬大胜得归的消息同时传出的还有,赵府的冯宛,在一连二十天的不再反复后,被大夫证明她已病愈,说她只需要再静养十天半个月,便可完全恢复。 当然,冯宛病好的这个好消息,可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如今立春已近一咋)月了,暖暖的春风吹在身上,软软的柳枝泛着新绿,自在地飘拂着,都城中的少女们,也都换上了春裳。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久病痊愈的冯宛,坐着马车去了一趟西郊周庄后,便掀开车帘,微笑地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正在这时,前面一阵喧嚣传来。望着那喧嚣处,一个婢女笑道:"是鲜卑使臣呢。噫,他们怎么又来了?" 可不,众人围拥中,数十个高大的汉子正缓缓走来。那走在最前面的青年面目清俊,皮肤白皙,脸上挂着笑容,可不正是冯宛曾经在皇宫见过的那个鲜卑使臣? 现在,四公主都嫁过去了,又不是过年过节什么的,他们来干什么? 与冯宛同样疑惑的,不在少数,窃窃私语中,一个声音传入冯宛的耳中,"听说这些鲜卑使臣是为了卫将军而来。" 卫子扬? 冯宛张着耳朵倾听起来。 那人谈性甚浓,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你们知道卫将军是什么来头吗?他可不是一般人!" 这人吊足了大伙的胃口,在一阵抗议声中得意洋洋地说道:"卫将军啊,他是南鲜卑的王子!是前南鲜卑王的太子!" 声音一出,四周嗡嗡声大响。 冯宛抿了抿蕊 她知道他身份不凡,她更知道,早两年收伏在他身边的八干亲兵,实际上都是他族中传下来的百战勇士,悍勇非常。正是有了他们,才造就了卫子扬的一路辉煌! 那人继续说道:"十几年前,南鲜卑发生政变,王庭被血洗,不到半年,新王便被杀死,领地也被众胡瓜分了,听说当时只跑了前王太子。直到这一次,卫将军才在战场上被嫁到了尖鲜卑的大姐,也就北鲜卑皇后身边的人认出。这不,北鲜卑的使者立马赶过来了,这是认亲啊。" 冯宛知道,南北鲜卑虽是同一族人,却早在五十年前便已分开,彼此之间与别的胡族一样,有争斗有联盟。说是同一姓氏,实际上已形同陌路。 在那人滔滔不绝地介绍声中,一阵鼓乐声传来。只见道路的尽头,一支浩浩荡荡,足有千人的队伍,正在锣鼓声中缓缓走近。 看到他们走近,北鲜卑的使臣们同时止步,那清俊的使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说了一句话。看他的口形,似是在说:敲锣打鼓的,可真是没趣。们是无奈,可那干人队伍,还是镇住了路人。不知不觉中,众人四散退开,留下中间空旷的大道供他们通行。 渐渐的,两队会合,在那个清俊使臣懒洋洋地带领下,那干人队慢慢向皇宫驶去。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冯宛的旁边。 一直专注地倾听着的冯宛,于纷繁喧嚣中听到那清俊使臣哧笑的声音,"那小子还在路上呢,我们这些使者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陛下行事,可真是越来越性急了。" 一个中年臣子闻言笑道:"陛下不也是给皇后逼舟?她可看重这个弟弟呢。对了,清映公主人呢?" 清俊使臣哼了一声,道:"她还在后面。"顿一顿,他冷笑道:"那小子倒是好艳福,人还没有归来,皇后便给他备了十几个美貌姬妾,连心爱的三女儿也送来了。 听说,这次被击败的众胡,也都有送美人过来。再加壁罂**府中原有的,只怕他那小小的府院都装不下了。四蹦摇T摇头,继续说道:"说起来也是怪事,这陈朝皇帝怎么就不知道嫁一个女儿笼络那小子?" 他的声音还有传来,冯宛的心却是跳得又快又乱,感觉到自己脸色定然不好,她伸手按了按胸,低敛着眉眼努力地深呼吸着。 好一会,再次抬头的冯宛,已是一脸平静。 ……以卫子扬的地位和功绩,这些都是迟早的事,不是吗?再说了,她都经过那么多了,怎么还能这么激动呢? 努力压低心底的不舒服,冯宛目送着这上干人的使臣队浩浩荡荡地过去。 接下来,都城一直处于热闹中。在北鲜卑的使者队过去后,又有几个胡族小国派使臣前来。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那些原本与南鲜卑关系关切的小国,都有派使臣,送贵女前来。 一时之间,整个都城倒是变成了卫子扬一个人的舞台。这种热闹,若是放在陈朝几个殿下的身上,也许是理所当然的。可放在卫子扬这么一个异姓大将的身上,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古怪地感觉。 这种感觉不止是冯宛有,在赵府中,她甚至听到了大公主在叫骂着。 足足过了十天,大胜得归的卫子扬队伍,才开始驶入都城。 这一天把他的名字,他的故事都听烦了的众人,早早就守在街道两侧,专心迎接他的到来。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他竟然下令,三品以下的官员,有府第临街的,都需带着家人聚合在府门外迎接卫将军。如府第不临街的,那就得一家大小来到街道中守着卫将军地到来。 因为这个命令,赵府众人一大早便聚合在街道旁,便连大病刚刚痊愈的冯宛也是如此。 这三个月来冯宛一直装病,一直躲着陈雅等人。因此,她几乎是刚走下马车,十数双目光便牢牢地盯来。 冯宛回眸,她对着赵俊福了福,便含着笑接过婢女递来的纱帽,安静地等候起来。 打量着如往昔一样明澈雍容的冯宛,赵俊的脸上,先是露出一抹喜色和温柔转眼,他又想到她前来是迎接卫子扬的,便蹙起了眉头。 在赵俊的身边,陈雅青着一张脸,四白眼瞬也不瞬地瞪着冯宛。那眼神直似要把她剜了,可惜冯宛硬是没有与她对一眼,正面交锋一下。 月娘和妩娘等婢妾,正畏畏缩缩,老老实实地站在后面,她们低着头连习惯张扬了的妩娘眉娘,这时也努力地让自己不起眼。陈雅嫁过来的这几个月,冯宛自是可以借病躲起来,她们却不得不日日面对着陈雅。这不才过了几个月,几妾浑然没有了往日的好颜色,便是看到赵俊,也不敢流露出半点媚意讨好。 陈雅瞪了一会冯宛后突然声音一提,说道:"听说各族使者送给卫将军的美人都超过我父皇的后宫人数了。还有那个什么鲜卑第一美人的清映公主,是最疼他的亲姐姐许给他做正妻的……卫将军拥着娇妻美妾,却不知还会不会要某个他人用过的低贱之妇?" 说到这里,陈雅似是心情大好,格格欢笑起来。 听着她的笑声,感觉到婢妾们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冯宛纱帽下的面容,微微一晒:她与别的女人都不同。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以色待人。她于卫子扬,有恩义,有情谊,也有用处。自己也只是想求得他的庇护,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卫子扬都不会拒绝。陈雅若想用这点来打击自己,那她真错了。 想是这样想,冯宛的心里终是有点不舒服。 陈雅见冯宛不说话,转向赵俊命令道:"夫主,我跟你说啊,那些被别人用得不要了的货色,你可不能再收回了!"她说到这里,又是格格一笑。她笑得欢,倒没有注意赵俊看向冯宛的复杂眼神。 径自笑了一阵,陈雅又看向冯宛,见她还想出口嘲讽,冯宛安静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雅娘,你过虑了!"她叫她雅娘!这般冷漠的口气,这般理也不理的神态,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赵俊的正室? 陈雅脸色一青,笑声更是一噎。 冯宛看向她,她温温柔柔地说道:"我与卫将军之间,实是姐弟情谊。这世间美人万干,便是最恩爱的夫妻",她目光刻意在陈雅和赵俊身上划过,娓娓而谈,"也难免色衰爱驰,姐弟之间却是永恒不妾。"见陈雅青着脸要反驳,冯宛打断她的话,"上一次,卫将军怕我与几位妹妹一样,被人凌rǔ了,急赶紧赶地接我去他的府中避难。这一次也会是如此。雅娘,你真过虑了。" 见她硬生生地揭开自己的伤疤说话,陈雅脸色大变。她脚步一提正准备向冯宛冲来时,前方处,突然鼓乐喧天,却是卫子扬的人马出现在街道中。 第41章搂你于怀 人群瞬时妄静下来。卫子杨,都城中见过的人不在少数,他实在是阵子风头太劲了,每个人都顺声望去,都看着那队越来越清楚的身影。 冯宛也是,这片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饶是她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无法阻止它的躁动。她感觉到,自己似是在欢喜着。 鼓乐声越来越响,队伍也越来越近。 冯宛和众人一样,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那越来越清楚的身影。这时刻,她没有注意到陈雅和众婢女时不时地朝她看了一眼,没有注意到赵俊阴沉不快的脸色。 她只是,心跳得有点快! 转眼间,一个金甲将军出现在阳光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初春的阳光,暖暖地铺在他身上,照在他脸上。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那一张旷世俊美的脸,那高桃轩昂的身影,缓缓策马而来。 卫子扬一直是风姿绝世的,可这一刻,他直如灼眼的太阳一般,把周围万物全部比了下去。不知不觉中,街道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赵俊陈雅这些心怀不满的人,被他的气势和容光所慑,也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仰视于他口安静中,只有"挞啮挞"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也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喊,只见四面八方的人向卫子扬涌去。于是,刚刚还安静之极的街道,一瞬间变成了欢呼的海洋。 人山人海中,卫子扬身后,传来几个冷漠不耐烦地喝声,"散开!""控一一"的一声,护卫们拔出了佩剑! 在欢笑声,这喝声这剑鸣特别刺耳,不知不觉中,众人脚步一顿。 卫乎扬策马冲出了包围圈。 这一转眼间,他已出现在百步开外,望着他越来越清楚的眉眼,望着那气魄天下,飞扬不可一世的神态,冯宛垂下了双睑。 就在这时,卫子扬看向了她! 扯着胯下骏马嘘溜溜一咖一声长啼,卫子扬朝着马腹一蹄,突然加速。 他朝着冯宛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时,街道人头耸动,哗声似海,他这一冲,无数双目光随之而动。 在冯宛不由自主地退后中,他竟是直直地冲到了她的面前。 一扯马僵,他勒停了奔马,然后低下头看向冯宛。 他是何等耀眼?一举一动那是真正的万众瞩目,这一向冯宛望来。无数双目光也跟着望来。生平第一次,冯宛竟是置于万千目光中。 腾地一下,她的脸轰地一红,又向后退出半步。 就在她不由自主地想把自己藏起来时,卫子扬那神采飞扬的双眸一眯,他扯着薄唇,低哑笑道:"不要再退了。" 他向她伸出手,声音清亮中带着温柔,"阿宛,过来。" 这一下,饶是本来还不信的众人,瞬时都呆住了。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冯宛,无数双目光盯向她的身段和面容。 冯宛的身段虽是极佳,可面容与卫子扬一比,何止是荧光虫比之酷月?饶是她带着面纱,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绝对不是一个绝代佳人。 更何况,她还梳着妇人的发譬。 嗡嗡声四起。 一时之间,陈雅和赵俊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白,便是月娘等人,这时看向冯宛的眼神,也有着掩不去的妒忌和不甘。 冯宛反射性地想微笑,可笑容挤出来,她只觉得僵硬。 浑浑噩噩中,她只有一个想法:给这么多人看到了,我躲着也没用,不如随他。 想到这里,她向卫子扬走出两步,伸出小手放在他的掌心。 卫乎扬一碰到她的手,便紧紧握住。感觉到她在颤抖,卫子扬斜飞的血色凤眸中,荡漾着一股笑意和怜惜。 他右手一扯,一用力,便把冯宛扯到了马背上。 把她搂在身前,卫子扬轻喝一声,胯下的骏马向前走去。 站在一侧的赵俊,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猛然,他清醒过来,急急脚步一促,便向两人冲来。 才冲出一步,他便被人紧紧抓住。抓住他的,是陈雅带来的一个老仆,那仆人声音又轻又快地说道:"赵家郎君,你要让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你的妻子正倚在别人怀中吗?" 这话一出,赵俊一凛,他僵硬地停下脚步,好一会才颤声道:"竖子!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陈雅便在一旁讥嘲道:"他可不是今天才欺你的!" 这话特别不中听,赵俊又是恼火之时,当下他噎地回过头来。瞪着陈雅,他右手一扬,便想一个巴掌甩去。 陈雅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敢对自己动手,当下楞在那里。不过她身边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当下,便有一个青年护卫扣住了赵俊高抬的手。瞪着赵俊,那护卫警告道:"赵家郎君,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赵俊清醒过来。他忙不迭地放下手,对上陈雅牌中的伤心和恼怒,他才点悔:怎么没有克制住?这一下,又不得安全了。 其实,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着那马背上紧紧相依的两人,赵俊和陈雅的这一番动作,并没有人看到。 窝在卫子扬怀中,感觉到他的盔甲摩擦着自己细嫩的肌肤,感觉到他搂着自己腰地手臂的火热,冯宛的心跳得飞快,脸也涨得通红。 砰砰砰急速躁动的心跳中,冯宛低下头,饶是如此,她也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在世人眼中,她与卫子扬太不相配。以往便有再多传闻,世人也自动地向另一个方向解释。可现在亲眼目睹,众人的惊讶是无法言述的。由于震惊,街道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见冯宛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里,卫子扬低低一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宛,我不知你是如此胆小之人。"吹过来的气息暖暖的。这般从耳洞渗入,令得冯宛身子一苏。 冯宛的脸更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埋怨道:"你这下,可真正把我推到风尖浪口了。" 这话一出,她想到那浩浩荡荡的北鲜卑众使,想到那些小国,想到那位尊贵的公主,想到那无数美人。一对之间,羞怯少去,不安渐生。 身后,卫子扬轻轻地一笑,他搂紧她,把头搁在她的秀发上,低低说道:"今非昔比。我便是想让那些人看到,你是我心上之人。" 腾地一下,冯宛脸红过颈,那美丽的眸子里,不知不觉中都滴得出水来。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转眼,她又清醒过来。 她正待再说什么,卫子扬又低低地说道:"从此后,你我都是站在风尖浪口之人。暗箭也罢,明枪也罢,生也罢,死也罢,阿宛,你只能与我一并承受了。" 他说到这里,似是很高兴,凤眼眯成一线,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低低笑得欢畅。 冯宛压住狂乱的心跳,冷静地想道:也许他做得对。以他现在的声势,只要对我有一丁点的忽视,不说闲言闲话,便是那些北鲜卑的使者公主,也会寻到机会对我下手。 陛下更是会毫不在意地抛出我。 只有这样,只有众人见到他对我异乎寻常的看重,才会投鼠忌器,才会知道,伤害了我,便是彻底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冯宛恍然大悟,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熏熏然,飘飘然的快乐。这种快乐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圆满,直是两世为人的她,生平第一次尝受。 这时,街道中被惊呆了的众人已回过神来。于是,喧嚣声嗡嗡而起,议论声大得把鼓乐声都压下去了。 哄闹中,突然间,一个少女的尖叫声传来,"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叫声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人群中一冲而出,她拦在卫子扬的马前,伸手指向冯宛尖声说道:"将军盖世风采,这个妇人她何德何能?" 少女昂起头,目光明亮地盯着卫子扬,声音尖哨中带着哑咽,"这天下美人多的是,便是我,也胜过你怀中妇人多矣。郎君何等人物。怎能搂着这嫁过人的肮脏泼货,毁了自个清名? 少女双手伸开,言辞侃侃,声音清脆,目光明亮。看向卫子扬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和不甘。瞟过冯宛时,那眼神中的厌恶不屑和妒忌,毫无掩饰。 卫子扬沉下了脸。 他右手一伸,便按上了腰间剑鞘。感觉到他的动作,冯宛伸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在卫子扬突然凝滞的气息中,冯宛低低说道:"只是纯直女子,罪不当死!"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只有卫子扬听得到。 卫子扬眯着双眼盯向她,好一会,他笑道:"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妇人如阿宛这般知我了。"说到这里,他声音一缓,轻轻解释道:"无数人在盯着你,我这一剑不出,你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他腾地一声抽出了佩剑。 佩剑的清鸣声中,那少女仍兀自昂头瞪着冯宛,秀媚的大眼睛中尽是厌恶和恨意,她尖声叫道:"兀那妇人,你自有家,自有夫主,干嘛要缠着卫将军,rǔ他清名?你怎么不拿着镜子照一照自个儿的模样?你配与将军在一起吗?呸!你连给他倒夜壶也不够!" 叫骂声中,少女朝着冯宛的脸上唾出一口痰来。 看着那团唾沫弹向自己,冯宛闭上了双眼:你这是找死啊。 她也不是多么伟大善良的人,知道少女的桃衅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有人指使。她硬要往卫子扬的剑尖上撞,她有什么法子? 就在那少女朝着冯宛吐出一口痰,秀致的下巴抬得高高时,"叮一删"地一声,寒剑如虹,在阳光下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闪电般地刺向了那少女! "滋"地一声,那银白的剑尖从少女讽笑着的樱唇一穿而过,转眼,便从她脑后透了过来! 少女叽叽喳喳,清脆响亮的叫骂声刚刚还在响起,这一下嘎然而止。原本喧嚣着的,议论纷纷的路人,都是一哑。 噌的一声,卫子扬抽出长剑。 随着长剑这么一抽,一股鲜血从少女的嘴里,后脑伤口同时喷出。她瞪大一双原本美丽,却再无神采的眼,硬挺挺地向后倒去。 静默中,卫子扬撕下一侧衣角,慢条斯理地把剑上的鲜血拭干。冷冷地说莲:"我心上之人,也是你能任意rǔ骂的吗?" 我心上之人,也是你能任意rǔ骂的吗? 声音明明不响,也许是现下太过安静,也许是这一募太过惊心。于是,卫子扬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迅速地传入众人的耳中,迅速渗入每一个角落。 无声无息中,不少人脸色苍白,也有一些人在相互看了一眼后,悄悄退去。 "挞挞挞"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无人敢拦在卫子扬的马了。 望着那渐去渐远的身影,陈雅嘴一张,尖声叫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像是疯狂了一样,挣扎着,用尽全力地挣扎着。可是她的护卫和婢女都把她扣得紧紧的,陈雅哪里甩得开? 这般疯狂地挣扎着,陈雅嘴里还在尖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让卫子扬那样的人物对她如此爱护?凭什么她都可以享受到自己都不曾享受过的,他人全心的呵护? 这上万人中,几乎所有的少女都会妒忌冯宛,可只有陈雅几人,才这么难以置信的,极不甘心! 冯宛那妇人,要姿色没姿色,要背景没背景,还是一个结过婚的妇人,她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一份荣耀?凭什么可以得到那么一个绝世男子的珍爱?她那样的人,不是生来就让人践踏的吗?她凭什么? 没才人想得通这一点,赵俊也不能。他青白着脸,恍惚木然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两人,第一次感安到,他的宛娘,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被卫子扬这样的男人宠过,她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可越是感觉到这一点,他越是难受,越是不甘,越是心痛。如果卫子扬弃她如鄙履,如果冯宛投奔不成又回来求他对她好,也许他还会有居高临下地施舍,有看轻,有不屑。可现在,卫子扬居然如此看重她。这让他心中闷痛难当,不知不觉中,竟是觉得冯宛更动人,更值得他倾心了。 第142章开口 此刻,四周喧哗声越来越犬,在众癸繁紧盯来的目光中,卫子扬搂着冯宛,血色凤眼微眯,冷漠地扫向四周。 他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了开来。也有一些少年少女,叫得更疯狂了。卫子扬这种肆无忌惮的性格,令得他们更加狂热。 这时,卫子扬低声笑道:"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里,见冯宛依然低着头,脸红红的,似乎受不了万众瞩目一样。他忍着笑,低低说道:"阿宛,你现在退缩也没用,得试着承受众人的目光了。" 冯宛知道他说得对,可她就是有点心慌。这点心慌,也不知是在他的怀中,还是被众人这般盯着。 好一会,她吸了一口气,红着脸慢慢抬起头来。 抬头对上众人的目光,冯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好一会,她低声说道:"见到陛下时,我当如何?" 她毕竟妾身未明,现在被卫子扬这么一搂,与赵俊和离的事,似乎也摆到明面上了。 身后,卫子扬怔了怔,转眼他低笑道:"阿宛,你怎地现在还在琢磨这个?"他凑近她,吹出的热气扑在她的后颈上,令得她脸更红了,"阿宛,这几个月里你有没有想我?" 冯宛哪里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之间,她直觉得脸烫得都无地自容了。 见她如此,卫子扬又是一阵低笑。 就在这时,冯宛对上了好几双直直盯来的目光。这个时候,盯她的人是多,可眼前这一批人,个个做异族打扮,衣着高贵,气势不凡由不得她不注意。 她抬起头,朝着那行人看去。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身材高挑,五官轮廓偏深似是胡人,可那白皙的肌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却又似一个晋人美女。 说起来她比晋人美女多了一种异域风情,比胡人又多了一份精致典雅。 不由自主地盯了这美人几眼,冯宛才看向她身侧,她身侧站着的,却是那个与她见过的北鲜卑使臣,那个长相清俊的青年! 此刻,这两人都在抬着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少女盯了她几眼后,便转向她身后看向了卫子扬,而那青年,却一直眨也不眨地看着冯宛。 在离这两人不过五十步处也有一堆人在盯着冯宛,这些人都做异族打扮,服装各异,他们看向冯宛和卫子扬的眼神不见惊愕,只能看到审视。 这些,多半便是冲着卫子扬而来的胡国众使了。冯宛笑了笑,她还没有开口,只见那北鲜卑的清俊使臣便走出一步,右手置于胸前朝着卫子扬躬身一礼后,朗声笑道:"殿下好风采!" 这人对整个陈朝来说,都是贵客,当下,卫子扬翻身下马,他牵着安坐在马背上的冯宛,微笑着向那使臣走近。 卫子扬身长腿长,走起来别有一种风姿。他虽是容颜绝世,可那血色凤眸,那一袭金色盔甲使得他整个人于绝美中,有一种惨烈的血杀之气。这样的气质混合在一起,实是无人能比。看着他走近,那本来目光清明的美少女不知不觉中露出了一抹欢喜。 不等那使臣开口,美少女闪了出来,她挡在那使臣前面,仰着头看着卫子扬脆生生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你这样的男儿。"说到这里,她眼波流转快乐地说道:"我叫清映,我喜欢上你了,你呢?" 声音悦耳之极,宛如银铃,神情有着七分天真率直,让人一见便生出好感来。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眸光带着一抹温和,却是没有说话。 鬼他不答,美少女扁了扁嘴,她转眸看向冯宛,打量着她,清映公主转向卫子扬娇脆脆地说道:"你喜欢一个人,便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抱她,这点我喜欢。"昂着小下巴,清映公主的声音快乐如流水,"小母亲说过,你小时候便是极有个性的,她还说,她家族里的人都是有血性的,我现在相信了。" 卫子扬的大姐,是十年前嫁给北鲜卑王做继室的,清映公主的母亲另有其人,因此她唤她为小母亲。 清映公主的话和表情,没有流露出半点恶意,她本身又是这么一个纯直可爱的美丽少女,卫子扬对上她,慢慢扬唇一笑,他低声说道:"你小母亲,她还好吗?" 大姐出嫁时,他年方八九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那个姐姐,他已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卫子扬这些年来奔波辗转,也明白了一些事。如他那个大姐,在自己母国颠覆,亲人不存的情况下,依然坐住了她的皇后之位,说明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清映公主见他问起,点着头快乐地说道:"小母亲很好啊烈父皇尊她宠她,我们也喜欢她……"娜燃说到这里,她头一歪,扁着嘴不高兴地说道:"不说我小母亲了。听他们说你叫卫子扬?你明明姓慕容的,怎么能姓卫呢?子扬是你的名字吗?" 卫子扬一晒,他淡淡说道:"我从前姓慕容,现在是姓卫了。以后,你只需要叫我卫子扬便可以了。" "是吗是吗?"清映娇脆脆地说道:"卫子扬这个名字很好听呢。" 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突然凑近卫子扬,小心地问道:"小母亲说,你喜欢我的话,我就可以嫁给你。子扬哥哥,你喜欢我么?" 她问得虽是小心,却也直接。在阳光下,少女美丽的脸孔放着光,那上面,有着年少纯真的美好和精灵。 见卫子扬盯着自己,清映难得的脸红了一下,她嘟着嘴低着头,小小声地说道:"小母亲说,陈朝皇帝老了,你又崛起得太快,只怕不能容于新主。她还说,我嫁给了你的话,陈朝新帝便会有所顾及,不会轻易动你呢。" 眨了眨眼,清映抬头看向冯宛,又脆生生地说道:"子扬哥哥是不是舍不得这位姐姐?你也可以娶她啊。我们一起做你的妻子好不好?我父皇便有好几个皇后呢。" 清映的话,清脆而穿透力强,娇娇脆脆间,把一切利害关系都说出来了。而且,还显得那么的诚挚。 一时之间,随着卫子扬而来的臣下们,心下都暗暗点头。他们同时期待地看向卫子扬,等着他点头。 卫子扬慢慢转头,他看向了冯宛。 此刻,冯宛依然端坐在马背上,清映公主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也听到了。这个公主,有着整个陈朝都罕见的美貌,心性表情,也显得纯真可爱。她想,她要是卫子扬的话,只怕拒绝不了。 ……以往,卫子扬对于除她以外的所有人的碰触,都有厌恶感。不过自夜间来偷看她洗澡后,他那个毛病已经不药而愈。而且,随着那八千精卫来投,他的身边开始有出色的阴谋家辅佐,卫子扬,已在向一个成熟的政客转变了。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他会很快成熟起来。他这一生,注定是要高高在上的。 想是这样想,冯宛却无法让自己堵闷的胸口缓解一些。 因此,在卫子扬地盯视中,她垂下了眉眼,安静之极。 望着这样的她,卫子扬慢慢地眯起了凤眸。 薄唇微掀,俊美绝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让清映看痴了的浅笑,卫子扬徐徐问道:"阿宛以为公主所言如何?" 心思翻转间,冯宛慢慢抬起头来:自怨自艾不是她的性格,他既然开口问了,那她就要阻止这桩婚事!这个公主是真可爱也罢,是假可爱也罢,前一世时,卫子扬一直孤独终身,这一世,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使他改变太多! 她迎上了卫子扬的目光,也迎上了清映和那些使臣们地注视。 垂下长长地睫毛,冯宛白皙的脸上流露出一惯的雍容,在众人地紧盯中,她徐徐说道:"将军娶了鲜卑公主,却不知是想继续做陈朝之臣?还是想就此带着人马,杀回故土去?" 一句话落地,四下鸦雀无声!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特别是当着当事人的面,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这个观点,无比冷静,如晨钟暮鼓一般,重重地敲在卫子扬身后众人的心中! 是啊,卫将军本是南鲜卑的太子,若再娶了北鲜卑的公主为妻,他还算得是陈朝之臣吗?陈朝的皇帝,还敢用他吗? 这样的睿智,这样的警醒! 好几双目光都赞赏地看向冯宛。 清映公主的脸,在那一瞬间白了白,她在勉强笑着时,站在她身侧的那个清俊使臣,也在目光灼热地看向冯宛。 卫子扬也在向她看来。 迎上卫子扬的目光,冯宛浅浅一笑,她继续垂眸敛目,一副安静无比的样子。 她知道,她现在这番话,不止是给卫子扬提了醒,不止是让北鲜卑的人记了恨,不止是让众胡国的人留了心,更会传到陛下耳中,传到整个陈朝的文武大臣的耳中。 卫子扬说,她现在只有站在风尖浪口,才不被人轻易宰杀……光被他这般当众搂一搂,那份量还是不够的。她还需要显示出自己的才能,需要以自己的本事真正站出来。她毕竟是妇人之身,能力适当强些,也不过是聪慧些,不会招人忌讳的。何况,现在的卫子扬,已有保住她的本事了。 第143章进宫 静默中,卫子扬慢慢一笑,他朝着死辉卑众使者拱了拱手,告了一声罪后,翻身上马,再次把冯宛搂于怀中。 "呕挞挞。"清脆的马蹄声,卫子扬的队伍,继续向前驶去。 他这一走,本来停顿了的众人,也跟着移动了。 清映公主呆呆地看着卫子扬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她朝地上重重一跺脚,忍着不快,跟在众使后面,随着卫子扬移动。 皇宫越来越近了。 望着前方阳光下巍然屹立的宫门,卫子扬突然说道:"这地方,我真不喜欢。"他的声音极轻,只是嘀咕。 冯宛听到了,她垂下眉眼,仿若未闻。 这时,卫子扬搂了搂她的腰,低声说道:"阿宛,你不喜欢清映公主?" 他的语气中带着笃定,也带着隐隐的笑意。 冯宛依然垂眸,她无法回答卫子扬这句话。她是不喜欢,没法喜哦… 卫子扬手臂收紧,好一会,他吩咐道:"她们由你接待。"这是命令,不是询问。 冯宛一愕,正准备说些什么,想到他身边除了自己外,还真没有一个得力的女人可以助手,便不再吭声。 这一边,卫子扬带着冯宛大摇大摆地走入皇宫,那一边,陈雅终于找到机会,带着身边的婢仆悄悄进了宫。 远远看到端坐在塌上的皇后,陈雅便是双眼一红。只不过受了几次教训,她也知道今非昔比,当下强忍着泪水,乖巧地朝着皇后一福,唤道:"母后。"刚唤到这里,她马上记起自己不再是大公主了,便又改口道:"皇后娘娘。" 皇后看向她。 看到陈雅苍白的脸,强忍着的泪水皇后心中暗叹一声,想几个月前,这个孩子还是何等地光彩夺目,飞扬跋扈,才多久不见,她便成这个样了? 毕竟是自己疼受了十几年的孩子,虽然心中曾经有过疙瘩,现在看到陈雅,皇后还是怜悯的温和地说道:"你这孩子……过来坐吧。" "是。" 陈雅感觉到皇后的善意,欣喜地朝她看了一眼,连忙提步上前。 陈雅在皇后的身边乖巧地坐下。 从旁边拿过陈雅喜欢的糕点放在她面前,皇后温柔地说道:"饿了吧,吃一点。" "是。" 陈雅拈起一小块糕点,小小吃了一口:赵俊和她身边的人千交待万交待说,在皇后面前,怎么小心怎么来,怎么乖巧安静怎么做。若能博得皇后娘娘的怜惜说不定事情会有好转。 这种话,以前得意时她是听不进的,这嫁给赵俊的几个月中她受尽了白眼和嘲讽,那些原本跟前跟后,对她恭敬有加的昔日跟班,现在看到她不是敷衍便是冷淡以对,背着她,那冷嘲热讽,卓灾乐祸,就更不用说了。 不说这些人,便是赵俊对她的态度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世态炎凉几个字,数月间,她可说是终于领受到了。 这时,皇后温和慈爱的声音传来,"那个赵俊,他对你可好?" 皇后不提赵俊也罢,一提赵俊,陈雅眼眶就是一红,她正要说几句牢骚,一眼瞟到贴身婢子送来的眼神便又改变了主意。 见陈雅虽是摇着头,眼眶却是红的,整个人更是闷闷不乐,哪里像别的新婚妇人那般提到夫主都是笑逐颜开,又羞又喜的? 腾地一下,皇后脸色一青,她沉着脸冷冷说道:"那时他为了前程提出与鲜卑二王子联姻之策,一点也没有想到你的难处时我就知道那不是一个好的。"她把手中的杯子朝几上重重一放。 听到皇后语气中的不善,陈雅终于有点急了。这三四个月了,她才能见到皇后,可这一见面,便让皇后对自家夫主不喜了。别的不说,要是赵俊知道这事,他一定会恼的。再说,陈雅毕竟是爱着赵俊的,私心里还真不愿意他因自己而倒霉。 想到这里,陈雅连忙说道:"他还是好的,就是心念着冯宛那个贱女人。"不提冯宛还罢,一提冯宛,陈雅的怒火便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皇后,咬牙说道:"母"…娘娘,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把那个贱女人给处置了?" 听陈雅提到冯宛,皇后却是蹙了蹙眉,她长叹一声,说道:"那个妇人啊?刚才陛下还见过她了。"摇了摇头,皇后道:"以前陛下也对她不喜,不过刚才,陛下可是赏了她的。陛下刚才还对着内侍说,那个冯宛是个聪慧知事的妇人,也怪不得卫子气怎么也要护着她。不说别的,光凭那一句'将军娶了鲜卑公主,却不知是想继续做陈朝之臣?还是想就此带着人马,杀回故土去?,的警示,便不是一般人想得到,说得出的。" 皇后看向陈雅,慎重地摇头道:"那妇人说的这句话,实是对了你父"…对了陛下的心。这处置她的事,现在千万不能提!" 说完后,皇后却见得陈雅脸色一青,一脸的失望。 望着愤恨中有着不甘的陈雅,皇后蹙了蹙眉,不由想道熙哦以前还真是太惯着她了,到了这个翘涉,她还不省心。那冯氏妇人再怎么恶劣,她也没有与阿雅争赵俊的心思。这孩子,怎么就想不通呢? 就在这时,陈雅说道:"哦…娘娘你不知道那贱妇多么可恶。她今天还对我说,卫子扬一回来,就会把她又接过去,还说她是去避难什么的。娘娘,我实在不甘心。" 不等陈雅说完,皇后已打断她的话头,慢慢说道:"她去卫府,正好让你掌着赵府啊,你气什么?"见陈雅张口欲辩,皇后哪里还不知道,陈雅之所以说这话,是想把那冯氏留在身边折磨着? 又是摇了摇头,皇后疲惫地说道:"好了。本来我还准备跟陛下说,让他成全了卫子扬和那妇人。既然你不愿,这话我也不说了。你也别忙着生气,那妇人的身份,跟了卫子扬左右不过一妾侍,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皇后说到这里,看到陈雅依然一脸不甘,不由想道:冯氏如果去了卫府,正好让赵俊把她扶为正妻啊。这才是当务之急的事,可这阿雅,却只顾着与一个没有必要的人争持,连自个的大事都不关心了。 想到这里,皇后又是一阵失望。 近四个月不见,一见面,便是这般堵心,皇后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我累了,你回去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陈雅还在想着心思,哪里知道没说两句皇后便要赶她了?当下急急抬头,对上皇后疲惫中面无表情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终是被身边的婢女扯了出去。 出了宫门,见到陈雅还是浑浑噩噩,频频向回看去。那婢女想要说她两句,却还是住了嘴:自家主子不省事的性子,不是一天能改变的,说了也没用。只是可惜这一次机会。哎,等了三四个月才见上一面啊! 凯旋归来的卫子扬,在带着几个亲卫和冯宛见过陛下后,当场便受到了陛下封为左将军。 左将军者,位如上卿,金印紫绶,掌都城兵卫,戍守边隘,讨伐四夷。官虽三品,却是权力极重的职位。 然后,陛下看到站在卫子扬身后的冯宛,又说道:"卫将军当真是重情之人,立了大功,还忘不了昔日微贱时相随的一个妇人。也罢,便让她先跟随你左右。" 至于要冯宛怎么个跟随法,陛下没有说,冯宛和卫子扬,自然也不会问。 于是,冯宛出宫时,虽依然是妾身未明,好歹已是卫子扬的人了。 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一个老年内侍走上前来,低声说道:"陛下何不封这妇人做公主?遣嫁卫将军?" 不过数月不见,陛下又老了不少,他睁着浑浊昏花的双眼看着越去越远的两人,摇了摇头,道:"孤老了,这种事,得由太子来做。"这是施恩之举,由太子做也是情理之事,老太监点了点头。 这时,陛下喃喃说道:"还得看看,姓卫的是个有才的,可是那样的出身,得再看看……" 冯宛跟在卫子扬的身后,向宫门走去。 刚才,陛下除了大赏特赏冯宛的一言之功后,便对北鲜卑的求亲行为只字不提,也对那些胡人小国提也不提。仿佛,这数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卫子扬的身世,以及那些国家想与卫子扬的结亲之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冯宛知道,他是想看卫子扬自己怎么处理。在这件事处理妥当之前,卫子扬刚封的左将军位不会落到实处。 想到这里,冯宛上前一步,靠近了卫子扬。 她刚刚靠近,手心便是一暖,却是卫子扬伸手握紧了她的手。 感觉到他手掌的温热,冯宛的心一阵暖暖的。她低下头,轻轻提醒道:"宫门外,众胡还在等着将军吧?" 卫子扬点了点头。 冯宛唇动了动,说道:"将军还没有回朝,诸胡使者便先赶到了。将军,他们是不是想笼络你?" 卫子扬回过头来。 便这般看着冯宛,他灿然一笑,在那宛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中,卫子扬伸手抚着冯宛的脸,低声说道:"一切我自有主张。"他秋波如水,软软地荡漾着温柔,"你呀,就是心重,老是思前思后生恐犯一点错。"他低叹一声,突然又说道:"阿宛,我看重你,从不是因你对我有用还是没用!" 声音温柔有力。冯宛一怔,反射性地抬起头来。对着春光中,盛阳下,他微笑的脸,温柔的眼,冯宛的心砰砰地急跳了几下,一股说不出滋味的感动和暖意,沁入她的心田。明明是暖和的,舒服的,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有点涩。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宫门口,传来一个娇娇脆脆的动听声音,"子扬哥哥,冯姐姐,你们怎么才出来呀?"声音清脆中透着亲近,仿佛与冯宛相识已久,不但没有半点敌意,反而有着恭敬和欢喜。正是那个清映公主。 第144章男装 冯宛抬起头来,她还不知道应该回答什公榔,旁边卫子扬已淡淡说道:"卫某累了,怕是不能招待公主,公主请回吧。" 事实上,他确是一脸疲惫,脸上风霜遍布,刷下还有点青黑。 清映公主张了张嘴,她不由看了冯宛一眼,见冯宛安安静静地走在卫子扬身侧,两人挨得很紧,却很自然,仿佛这般走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 怎么她在他旁边,他就不觉得累? 清映公主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软软地说道:"可是子扬哥哥,人家不会烦你的啦。"声音如刁般清脆,表情也是娇憨中带着温软的。在老家时,她摆出这样的表情,便是最忙的人,也会心情愉悦的任由她跟着。 卫子扬却是楚着眉,他也不再多言,大步走出宫门,翻身上了马。 见他没有开口拒绝,清映公主脸上红通通的,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冯宛,娇脆脆地唤道:"冯姐姐,我这有马车呢,与我一道坐吧。" 冯宛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清映公主在看什么,不过是不喜欢自己再被卫子扬搂在马背上而已。 本来她也没有打算再与他共骑,来的时候还说是事出突然,回的时候再这么来一手,很多事便不好说了。 当平,冯宛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清映公主。 两女一上马车,队伍便驶动了。 坐在马车上,清映公主双辟明亮明亮地看着冯宛,好一会,她掩嘴笑弯了眼,"冯姐姐好风姿呢,我们鲜卑的公主,都没有几个比冯姐姐还出色的。"语气娇糯,有着天真和真诚。 冯宛浅浅一笑,低声道:"公主过奖了。" 见她开口,清映公主挪上前来,她牵着冯宛的衣袖,娇娇地说道:"冯姐姐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她拍着胸口,吐着舌头说道:"真担心姐姓不喜欢我。" 你是堂堂公主,有什么必要害怕他人不喜? 冯宛抬起头来,从清映公主的大眼睛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影子中,有着隐隐的疲惫。 是的,疲惫。 与赵俊的碑妻和陈雅斗了一辈子,她心已疲惫。这一世,如果有一线可能,她真不想再牵涉歹这些姐姐妹妹的恩怨当中。那样的棋局里,不管输赢如何,没有一个人是轻松自在的。 想到这里,冯宛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的一个相识的护卫唤道:"前方便是赵府,君子可否帮我拿一套男袍来。" 那护卫一怔,科是他旁边的一个幕僚笑道:"冯夫人,这里离卫府不远了。"他是说,这么去的距离,没有必要多事。 可这不是多事。 冯宛笑了笑,温温柔柔却坚定地说道:"却是想劳烦君子。" 那护卫点了点头,拱手道:"夫人稍侯。"说罢,他策马朝着赵府驶去。 便这么说话的时候,车队缓了缓,停顿下来。却是又一个胡人小国的使者靠上前来,正与卫子扬寒喧着。 这只是开始,转眼间,堵截的人越来越多,哄笑喧哗声中,不时有人朝这辆马车,朝冯宛看来。 "冯姐姐,你在看什么呀?"清映公主挽上姬的手臂,好奇地问道:"姐姐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本男袍?" 冯宛回头,她腼腆说道:"将军出征前,我便是他幕僚,也曾这般着男袍随他左右。"在清映士主眨巴眨巴的大眼中,冯宛轻轻说道:"公主是尊贵人,这般喊阿宛姐姐,阿宛实是受不起。" 清映公主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怔后,弯着双眼笑了起来,"姐姐说什么呀?"她扁嘴不怯地说道:"姐姐是子扬哥哥心爱的人,怎么会受不起呢?"她晕生双颊,小小声地说道:"我们本就要成为姐妹了!" 明明冯宛刚才还向所有人陈述了卫子扬娶汪映公主的坏处,清映公主却像是从没有听到一样,依然态度坚决。 冯宛笑了笑。 见她又沉默了,清映公主眨了眨眼,依然笑容甜美着。 好一会,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一个包袱塞了进来,"冯夫人,这是你要的东西。" 冯宛恩了一声,伸手接过。 她也不避忌清映公主,径自把车帘拉好后,宽衣解带。 便这般背着清映公主,把男袍换上,把头发也束成丈夫装扮,冯宛转身跨下马车。 清映公主大眼眨了好几下,忍不住唤道:";姐姐。" 冯宛回辟,她对上清映公主明澈明澈的双昨,微微一笑,低头双手一拱,学着丈夫般唤了一声,"多谢公主收留,阿宛告退。" 说罢,她纵身跳下马车,大步走到众护卫旁,向他们要了一匹马后,冯宛翻身上了马背。 盯着冯宛一举一动的人不在少数,那个北鲜卑的清俊使臣,自从她出现,便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见状,他策马靠近清映公主的马车,低低笑道:"这个妇人是不是难以揣测?" 马车中,没有声音传来。 另一侧,一个胡臣也凑近自家主子说道:"看这冯夫人的架式,虽得了卫将军的宠性却不是一个甘于内宅的。" 郡主子点头道:"女人也有为将的,看她这模样,是想与丈夫一样行走于世了。也好,这样的性子,怎么也不会被卫子扬娶为妻子。" 低语声中,看向冯宛的眼神各异。冯宛唇角含笑,她慢慢策马靠近卫子扬的身后。 这般当着清映公主换装,她就是想让这些人觉得,她对于卫子扬,既有男女之情,也有主臣之情,要算计她得掂量掂量。再则一个愿意扮成男子,与丈夫风里来雨里去的女人想是并不日与人争那个妻子之位。 妻室妻室,便是娶来安内宅,相夫管家教子的,与虞姬那样跟随在项羽身侧,随他南征北战的,只能是妻侍。 当然,对于自从便被儒家影响的冯宛来说,直到现在她并没有那个魄力,真正学一个丈夫般行走四方。对她来说,今日穿上男袍,只是以退为进。只是想让那些一心把她当成对手的美人们放过她。 正与一个胡人使臣寒喧着的卫子扬,眼角一畴看到了冯宛。先是一怔,慢慢的,他双眼一眯。 那使臣见他发楞,也跟着转眼看向冯宛,他双眼微睁笑问道:"这位是?" 冯宛不等卫子扬开口,伸手在右胸一按微笑道:"劳尊驾问,唤我冯夫人便可。 那使臣挑着眉,还在诧异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这问冯夫人是何方神圣。 在四下安静中冯宛抿唇一笑,斯斯文文地说道:"刚才那个劝谏将军,还是不是陈家臣子的妇人,便是我。" 那使臣恍然大悟,他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便是她。"笑声朗朗中,他转向卫子扬说道:"将军好福气,有这么一个敢说敢当的同心人。哈哈。"他笑得有点假,不管怎么说,冯宛那句劝谏,把所有胡人国度派来的美人都拒了去。 卫子扬深深地看了冯宛一眼,唇角微弯。 他伸出手,便这般当着众人捞起她的手,令是她连人带马退向自己身侧后,在众目瞪瞪之下,卫子扬淡淡地说道:"她的才智本不输于寻常丈夫。" 说出这句肯定地话后,卫子扬转向冯宛,清声命令道:"阿宛,这些贵客,你可要好生招待了。" 声音朗朗,便当着众人的面,把招待众使的权利交给了冯宛。 面对他的授权,冯宛右手在胸前一按,册声道:"是。" 接下来,冯宛站在卫子扬身侧,与众使寒喧了一阵后,便来到了卫府。 在卫再呆了一阵,冯宛带着几个护卫,朝赵府走去。 这一次前去,她是准备把家当搬和…与上次暂住不同,现在的她,得了陛下的同意。 现在的她,与赵俊和离已只是迟早的事,差的只是一句话罢了。 来到赵府时,冯宛并没有走北院那个侧门"是从大门而入。 一一于情于理,这一次,她都跟得赵俊说一声,再堂堂正正从这个大门走出。 远远看到她到来,本来安静的宅院里一阵沸腾。稗妄们纷纷伸出头朝外看来。 冯宛的马车刚刚停下,堂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赵俊,陈雅,冯芸,还有两个贵族少年,以及冯宛多时不见的弗儿,齐刷刷出现在她眼前。 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弗儿,冯宛一怔。见到她的目光膘来,弗儿低下头,向冯芸身后悄悄退出一步。 前眸子,冯芸一直是被关在宫中的,这弗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跟了她? 膘了一眼弗儿,冯宛转头看向赵俊。 赵俊也在看着她。 他的脸色很难看,双颊的肌ròu不停地抽动着,薄唇抿得死紧死紧,放在腿侧的双手,也握成了拳! 不过与上一次冯宛前去卫府时,他全然的愤怒不同的是,此刻的赵俊,眼中流露出一抹迷茫和失落,仿佛,他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冯宛缓步上并,朝着赵俊,她躬身一礼,徐菲说道:"郎主,阿宛去了。"语气平常,内容也简单,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在向赵俊最后说一声。 赵俊脸颊的肌ròu,狠狠跳了几下。 这时,站在一侧的冯芸啡地一笑,叫道:"哟,大姐莫非忘记了?大姐夫还不曾休了你呢。你这么得意干嘛?" 她的声音一落,陈雅也叫道:"怎么,人家J将军舍不得给我名份?啧啧,还真没有见过正妻不做,偏要做个不明不白的妻侍的!" 又提到了名份?这些人,每次便只会用这句话来对付她么? 冯宛笑了笑,她挺直腰背,眉眼如春风般绽开,徐徐地说道:"两位过虑了。等赵家郎君下分了决心,卫将军自会给我一个名份。"一句话落地,赵俊脸色大变。 冯宛也不想与这些人多说什么,朝着赵俊双手一拱,道:"时辰不早了,阿宛还得收拾行李,郎君,请多多保重。"说罢,她转身便走。 第145章陈雅伤心了 "且慢!"冯宛刚刚转身,冯芸的喝声便陡然传来。 冯宛果然止步。 她回过头来,微笑地看向冯芸三人。 冯芸虽是喝住了冯宛,却欲言又止。如今,冯宛的风头一时无两,任何人都知道,她是卫子扬心上之人,卫子扬为了她,甚至想也不想便对一个有点来历的贵女下手!这样的情份,这样的看重,不是她和陈雅两句风言风语便能否定的。 刚才,冯宛说,卫子扬自会给她一个名份,这一点她们根本就不怀疑。此刻喝住冯宛,只是下意识地给想给她一个教训,想让她不要那么得意。 可是喝住后,说什么呢?现在说什么能打击到她呢? 冯宛微笑地看着冯芸和陈雅,微笑地欣赏着她们变幻的脸色。这两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她踩在脚底下践踏,可偏偏,她却不如她们的意。 见冯芸说不出话来,冯宛拱了拱手,浅笑道:"冯美人既然无话,那阿宛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又走。 "宛娘!"这次叫住她的是赵俊,赵俊大步走到她身后,又叫了一声:"宛娘!" 冯宛侧目而视,脸上笑容轻浅,"赵家郎君,陈雅虽为庶民,却终究是皇家血脉。她这样的身份,在平妻的位置呆久了,不说陛下,便是众臣也会有看法的。以阿宛看来,郎君当务之急,还是休了我这个妻子,把她扶正的好!" 冯宛的声音一落,陈雅气急败坏的尖叫道:"住口!谁让你假惺惺充好人的?"她一脸的厌恶和气恨。似乎冯宛的话里话外,充满了对她的怜悯和施舍一般。 冯宛自是不会理会陈雅,她看向赵俊,温柔说道:"兹事体大,郎君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所说的话也句句在理。可赵俊只觉得苦涩无比。 他当然知道陈雅当平妻,很多人看不过去。他也知道,他如果向陛下请求把陈雅扶正,陛下便是不愿意,心里也会觉得他识大体。 可他不能这样做。休了宛娘,扶正陈雅,岂不意味着,他这一生只能这样了?他以后的日子,已没有了半点盼头了? 他盯着冯宛,这个妇人,自己明明求过她,要她想法子让自己休弃陈雅,可她不是装病便是推拖,一点办法也没有拿出来。现在为了与奸夫在一起,还逼着自己休她! 她,难道对自己已无半分情意? 望着冯宛,赵俊只觉得苦涩莫明。 冯宛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也不废话,朝他再次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看到她决然的,洒脱地转身离去,赵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恐慌:今日她这一走,怕是永远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这种恐慌一生,他心下大乱,想也不想便伸手扯住冯宛的衣袖,求道:"宛娘,别走!" 没有注意到冯芸的错愕,陈雅的气苦,赵俊只是牢牢扯着冯宛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小意的,乞求,哀哀地说道:"宛娘,你不要走。你回到我身边,我们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因为恐慌,因为在意,也因为她是他上了心的人,此刻的赵俊,俊脸上尽是痛苦,他眼睁睁地看着冯宛,眼中有点湿意,声音也微颤着。 他是真正在乞求她,用一种紧张到害怕的语气,在乞求她留下。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赵俊,冯宛也没有。 呆了呆,冯宛抬起头,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他。 嗖地一声,陈雅冲到了赵俊身边,她伸手揪起冯宛的衣袖,把她重重一推后,猛然转头看向赵俊。 瞪着赵俊,陈雅的身子不停地颤抖,颤抖…… 明明不是这样的。一直以来,这个男人总是对自己说,冯氏是如何的自私不懂事,她一天到晚置着气,她长得不如自己好,出身更是提也不能提。 每次见面,这个男人也没有对他的妻子流露过多么情意。她多少次当着他的面发难,也不见这个男人出面维护他的妻子。 她以为,这个男人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妻子了。 她以为,冯氏长相不如自己,出身不如自己,实在怪不得她的丈夫会厌弃。 她以为,这个在自己面前,总是温柔着的,小意着的,时不时还有着大男子的耿介之气的男人,是爱着自己的。 她一直以为他只爱着自己。 可现在,她却清清楚楚地从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痛苦绝望,卑微和情意。 他竟然在乞求那贱女人留下! 他竟然都要哭出来了! 这种明明白白的深情,明明白白的眷恋,她便是想装做看不到,也没有办法做到! 他竟然一直爱着他的妻子,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自己为他丢弃了大公主的位份,为他失去了权贵们的尊重和体面生活,为他忍受耻rǔ当了一个劳什子平妻,却原来,他对自己,连情意也是假的! 她还有什么?她什么也没有了! 一时之间,陈雅只觉得脑中嗡嗡响成一片,只觉得手脚无比冰凉,只觉得眼前一阵空洞,仿佛天和地,都变成了灰蒙蒙一片。 瞪着瞪着,一股腥气向上一涌,陈雅嘴一张,一口鲜血"卟"地喷出! 万万没有想到陈雅会吐血,婢仆们乱成了一团。她们急急围上时,陈雅依然瞪着一双无神的四白眼,绝望地看着赵俊,神情凄楚灰败之极。 赵俊被她的鲜血一冲,直吓了一跳,他连忙把看向冯宛的目光收回,朝着陈雅走出一步,他扶着她叫道:"阿雅,阿雅?" 脑中的嗡鸣声,使得陈雅什么话也听不到了。她只是瞪着一双眼看着赵俊,只是唇角鲜血不时涌出。在赵俊扶住她时,她突然手指收紧,她揪着他的衣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赵郎,你可曾欢喜过我?" 唇角的血还有不停涌出,她也在不停地问着,"赵郎,你可曾欢喜过我?" "赵郎,你可曾欢喜过我?" 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 …… 凝滞的时间中,赵俊终于急急回道:"阿雅,你别说话。我当然欢喜你,我一直欢喜你的!"隐约中有着不耐烦。 所有的话中,只有这一句入了陈雅的耳。痴痴地望着他的脸,陈雅慢慢摇了摇头,她沙哑的,低弱地说道:"你骗我……赵郎,你看她时神色不是这样的,你没有不耐烦。" 她喃喃说着,喃喃说着,嘴张了张,似是想笑出声来。可不知怎么的,却是头一歪,晕了过去。 看到陈雅昏倒,众仆大惊,四下一围而上,叫的叫唤太医,抬的抬人。 望着前方兵荒马乱的场地,冯宛慢慢一笑,她敛下眉眼,心神愉悦地转过身,朝外走去。 刚刚走出一步,她回过头来。这一回头,冯宛对上赵俊一边被众人推挤着向寝房走去,一边却在乞求地看向她的眼神。 对上赵俊这样的眼神,冯宛没有什么表情,一则的冯芸和陈雅带来的婢仆,却是心中一凉:正如陈雅昏倒时所说的,赵家郎君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如果有感情,他怎能一点也不着急?如果有感情,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掂记着冯氏? 与此同时,冯宛深深地朝院落里看了一眼,转身提步。 看到她又要离开,赵俊脸色一白,见他又想向冯宛冲去,冯芸急急走来。她扯住赵俊的衣袖,含着怒意低喝道:"大姐夫,你相不相信,你敢冲出一步,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什么也没有了"的话,及时提醒了赵俊。他白着脸低下头来,怔怔地看着愤怒的冯芸,赵俊突然没有了一丁点力气! 冯宛回到北院,组织众人收拾东西时,她的唇角一直含着笑,只是眼神带着恍惚。 她的身后,一个婢女凑近来,低声说道:"冯夫人,赵家郎君那里?" 听她提到赵俊,冯宛清醒过来,她晃了晃头,低声说道:"我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说出这句话,她脚步一提走向马车。 北院的东西也有不少,收拾了半个时辰后,冯宛把剩下的事丢给婢仆们,自己带着几个护卫,朝着卫府走去。 坐在马车中,感觉到自己的心七上八下的无法平静,冯宛干脆拿出一件fèng制了一半的衣袍,继续fèng制起来。 不知不觉中,马车到了卫府。 不知不觉中,马车车帘一掀而开,卫子扬绝美的脸,混着阳光一泄而入。 他盯向冯宛手中的活计。 一眼看出这是件男袍,卫子扬眉头蹙了蹙,他伸手扯过,就着阳光一抖,他眉眼带笑,问道:"给我的?" 冯宛直到衣袍被扯,才发现他已到来。她反射性地应了一声,"恩。"伸手想要接过衣袍,"线头还没有处理好呢,你这一动会散的。" 她温柔轻软的声音,如春风一般吹入卫子扬的耳中。 卫子扬抬起头来,迎上她美丽的眼眸,他任由她抢过那衣袍。 好一会,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宛看来的卫子扬,低低说道:"你给我制的衣裳,我早收到了。" "恩。"她早看到了,刚才进城时,他身上的袍子便是她给的。 卫子扬目光晶莹,他说道:"袍子很合身……丑女人,你早就偷偷地给我量了身形吧。是什么时候?莫不是我睡着时?" 语气中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慢,仿佛在责备她不告而取一样。 可与语气相反的是,他凤眼亮晶晶的,唇角也在向上翘着。 冯宛抬头看向他,对上他亮得灼人的双眼,不知怎么的,她的脸一红: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记住的,可能是不经意间,他的身形便印在了她的脑海。很多次,她在睡梦中还给他制备了好多好看的晋裳呢。 第146章喝退 见到冯宛含羞低头,卫子杨的双眼吏陛了。几乎是突然的,他双臂一伸,把冯宛抱下了马车。 猝不及防之下,冯宛惊叫出声,她脸红过颈,瞪着卫子扬急急低嚷,"快放我下来!" 虽是嚷着,可她这模样,分明带着几分娇羞几分臊意,卫子扬见了哪里肯放。他越发搂紧了,压着嗓子得意地说道:"别臊,我一回城不也抱了你?现在再抱一下子有什么打紧?" 见冯宛羞怒得说不出话来,卫子扬越发得意洋洋,他眯着一双凤眼说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我这样抱着你,保管见到的人,说都懒得说了。" 他说的是事实,一宅子的婢仆幕僚都看到了这一幕,只是望上几眼,却没有多吃惊。 可是,冯宛却哪里经受过这种?她紫涨着脸,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伸手在他胸口捶几下吧,卫子扬一脸享受,仿佛她在与他打情骂俏一样。胡乱挣扎了几下,不但没有挣脱,反而被他趁势收紧双臂,直把她整个人像抱婴儿一样抱在怀中。 卫子扬无比体贴地说道:"噫,阿宛的脸这么红了?你快把脸埋在我胸口,不看别人就不会臊了。" 说罢,他把冯宛的脸按在自己怀里,双臂又收紧一些,直到她根本动弹不得,这才抱着她,神采飞扬地向自己的寝房走去。 一边走,他嘴里还一边哼着歌,歌是鲜卑语,冯宛听不太懂,依稀是在唱着,"我为你戴上花冠,你为我披上大红的袍子,我们趁着白云天,骑着骏马,追逐着天边的大雁。"…"歌声轻快满足,带着一种纯粹的愉悦。 歌声中,一个娇脆如水的女声突兀地传来,"子扬哥哥!" 似是看到了这一幕,那娇柔的女声一哑,转眼,一阵小跑声传来。转眼间,冯宛的前方传来这轻快娇憨的女声,"子扬哥哥,你这是抱着冯姐姐?嘻嘻,你们好恩爱啊。" 少女掩着嘴,咯咯窃笑起来。 卫子扬停下了脚步,因为心情甚好,他的声音里便带着笑,"是清映啊。你怎么来了?" 清映公主连忙脆脆地说道:"子扬哥哥忘记了,我一直在那花园里……" 不等她把话说完,卫子扬已清朗干脆地说道:"清映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今天刚接回阿宛,没时间陪你们。你叫那些人都回去,改天我自会前来陪罪。" 丢下这句话,他又哼起他的歌,脚步不停地朝寝房走去。 才来到院落里,卫子扬便大声叫道:"快去准备热汤。" "是。" 这一路,卫子扬一直把冯宛抱得紧,让她根本挣动不得。此时也是这样,听到他毫不知耻地当着众人地面说什么"准备热汤。"冯宛又羞又气,奈何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胸口上,呼吸都呼吸不过来,嘴也张不开,哪里能说什么话? 这时,清映公主从后面跑了过来。不等卫子扬不悦,她已软软的,善解人意地说道:"子扬哥哥,你还没有娶回冯姐姐呢,这样不好的。" 清映说了这么多话,这一句,可是最合冯宛心意的了。她连忙唔唔出声。 卫子扬脚步一顿。 他慢慢回头盯向清映公主,在一阵沉默中,卫子扬冷笑的声音传来,"难不成我卫子扬行事,还要在乎他人言论?" "可是,"清映公主的声音细细绵绵的,"子扬哥哥,可是冯姐姐说不定在乎呢。" 这话一出,卫子扬似是哑了。慢慢的,他手臂一松。 冯宛连忙挣脱,她一踩到地面,第一件事便是大大的吸了几口气。 望着鬓发凌乱,晕生双颊,美丽的眼睛水汪汪,春意横流的冯宛,清映公主慢慢低下头。 就在这时,卫子扬扣住了冯宛的手臂,突然说道:"阿宛,我们就去找老头子,叫他下令赵俊休了你!" 说罢,他把冯宛手臂一扯,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他走得急,拖得冯宛踉跄两步。这时,冯宛回头看了清映公主一眼,连忙提步,跟上了卫子扬。 转眼,两人走出了院落,朝着停放马车的广场走去。 见清映公主没有追出,冯宛脚步一顿,低声道:"卫将军……" "叫我子扬!" "子,子扬,"冯宛红着脸,声音却异常坚定,"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便腾地回头,眯着眼睛盯着她。 直直地盯了她一阵,他低声问道:"你不愿意?" 冯宛摇头,低低说道:"真的还不到时候。"她敢保证,现在他只要一开口提到他自己与冯宛的事,陛下绝对会同意。不仅同意,他还会顺水推舟多弄几个,会在一天之内,给卫子扬的后苑塞满了女人陛'姗最开始,陛下不让赵俊休了冯宛,既存了锢制卫子扬的心意,也有着让陈雅死心的意思在内。 后来,陈雅还是与赵俊发生了关系,又出了那一系列的丑闻,陛下一怒之下把她贬为庶民,让她做了赵俊的平妻,便含着惩戒之意。 现在,几个月都过去了,地位再次得到提升的卫子扬,令得陛下用女人来锢制他的想法已经破产。在陛下眼中,冯宛已没有什么作用了。嗯来此时,陛下是希望赵俊请旨,休了冯宛升陈雅为正妻的。陛下也是愿意顺势把冯宛赐给卫子扬的。 冯宛抬头,见到卫子扬唇抿得紧紧的,凤眼又是郁怒又是烦躁地瞪着自己,心下微动。 她掂起脚尖,伸出白嫩的手指,给他拭平眉间的皱纹,含羞垂眸,轻轻说道:"这么多胡人使者在都城,此时谈婚嫁之间,不妥的。 她的声音很低,隐约的有点涩。 心底里,冯宛为自己羞耻着。她明明都另一个嫁过人的妇人了,却在刚刚确定自己心意的同时,便有了不与他人共夫的念头,还把这念头付诸行动。 一一当众向卫子扬谏言,不可娶北鲜卑公主是第一次行动。 现在,扯着他不要他入宫,便是第二次行动。 她应该贤惠的,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应该主动帮他成就大好良缘。可她做不到。她想,与前世相比,她真是自私过份多了。 不过,她的自私是摆在明处的,这一句话,她已把她的顾虑说出来,让卫子扬自个衡量了。 卫子扬听明白了她的话。他点了点头,蹙眉道:"也是不妥。"每个胡人使者,都带了几个美女前来。他可不想自己的婚事落到刁可控制,只能任由他人cao纵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不由牙痛起来。伸手在腮帮上按了按,卫子扬嘟囔道:"好不容易盼着回了城,却还得忍着按着……。"他低下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冯宛,小小声地说道:"阿宛,要不你帮我洗浴吧。只是洗浴,我保证不动你,好不好?" 又提到洗浴,现在冯宛是一听到这两个字,便羞恼得无以复加。 她红涨着一张脸,忍不住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腾地转身就跑。 望着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溜得飞快,卫子扬先是一愣,转眼叉腰大笑起来。 大笑过后,卫子扬得意的哼着歌,继续朝寝房走去。 这时,热汤已经准备好,卫子扬踏入浴殿后,便挥退众人,一边解去衣裳,一边赤足朝热腾腾的桶中走去。 一踏入热汤中,卫子扬便舒了一口气,他闭上双眼朝后一仰,想着又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沐浴,不由嘀咕道:"阿宛对我不好!" 声音一落,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卫子扬是习武之人,一听,他便听出这是妇人的脚步声。 腾地一声,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逼去。 他对上了一个容貌艳丽,身材窈窕,刚解去外袍,露出里面薄薄春衫的美人。这美人的春衫实在太薄,一眼望去,妙处若隐若现! 这美人,卫子扬有点印象,她好象是清映公主身边的婢女。 见到卫子扬朝自己盯来,美人先是被他的容光看得痴住,转眼她回过神来,媚眼如丝,娇沥沥地向他一福,白皙高耸的胸脯随着动作完全呈现在卫子扬眼前,"奴奴愿帮将军拭背!"声音绵软绵软的,与她的人一样,像是没有骨头。 真真是人间尤物! 卫子扬双眼一阴。 "出丢!" 什么?美人一惊! 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卫子扬厌恶的喝声再次传来,"听到没有,滚出去!" "可是将军?"美人还挣扎着。 卫子扬双眼一瞪,盯着那美人阴沉沉地喝道:"叫你滚出去,可是耳朵聋了?" 这一声喝,宛如炸雷,惊得里外一阵安静。 那美人不由吓得一瑟缩,她连忙颤声道:"是,是,奴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在冰寒彻骨中,她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外面。 转眼间,那美人消失在浴殿中。 在殿门被人重新关上时,卫子扬冷漠的声音传来,"掺合这事的,每人杖十下!" 三两个声音颤抖着应道:"是。" 不久后,院落里的角落处传来一个声音,"为什么?"这声音很动听,含着不解和不甘。 一个男子苦笑的声音传来,"是属下忘记提了,将军他自小便容颜过人…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触,男女都一样。这几个月有好转,也是因那冯氏之故。" 第147章赶人 "不喜别人碰触?"女声极为失望,她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我时间不多啊……" 不一会,卫子扬走了出来。他一袭黑袍,披散着湿发,在书房中忙了一阵后,转身朝冯宛所住的院落走去。 刚刚走出巷道,听得旁边传来一声低唤,"子扬哥哥。" 卫子扬脚步不停。 那人见状,连忙加快步履,她走到他身后,弱弱地说道:"子扬哥哥,我不知道那贱婢会这么大胆子。"见卫子扬不理,她慌得都要哭出来了,"子扬哥哥,我把她关起来了,你别生我气!" 卫子扬这才停步转头。 他看着泪水汪汪的清映公主,冷冷地说道:"走吧。" "啊?" "你可以回去了。"对上愕然的,张着小嘴,美丽的脸上尽是惶然和委屈的清映公主,卫子扬冷漠地说道:"你呆得够久了。带上你的人回去吧。" 清映公主对上他面无表情地脸,眼眶中泪水直转。她倔强地抿着唇,仰着脸,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又是无比痛苦地看了一眼卫子扬,突然以袖掩脸,跑了开来。 清映公主这般无声的流泪的情景,配上她那美丽的脸,煞是动人。卫子扬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继续转身朝着冯宛的院落走去。 冯宛却不在院落里,卫子扬问了婢仆,又寻到前院时,她穿着男子袍服,正在整理着书简。 书房中的书册甚多,都是厚厚一堆,冯宛低着头,一边擦拭一边翻看,然后分门别类地整理着。她显然忙了很久,额头上隐隐有汗水渗出,左颊处还有一个墨印。 忙碌着的冯宛没有注意到卫子扬地到来。她只是埋头忙活着。这时,一个婢女上前,忍不住对冯宛埋怨道:"夫人,你还是歇歇吧。卫府这么多人,也不差你一个的。" 婢女的话说得有理,四下好几双目光都向这边看来,有人还暗暗点了点头。 冯宛清雅的声音响起,"你要累了,便下去吧。" "可是夫人?" 不理那婢女,冯宛拿起一卷空白帛书,一边翻着竹简,一边在帛书上记着什么。 卫子扬缓步走近。 看到他走来,众人一惊,刚要行礼,却被他挥手制止。令得众人退下后,卫子扬轻步来到冯宛身侧。 只见空白帛书上,用一种秀丽端雅的字体记了七八十行字,最后一行载着,"丙辰日,大雨,黄参将报,折粮三十五车,病马一百七十六匹,愈者三十有二,死而见尸者有二,另一百四十二匹马不知去向。其间无霉米纪录。" 看到这里,卫子扬一怔,他记得丙辰日更是回军途中,当时是有人告诉他,折粮死马的事。可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其中居然有疵错? 蹙着眉,卫子扬低声问道:"阿宛以为,这黄参将有贪腐之嫌?"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冯宛吓了一跳,她知道查核之事,向来是容易得罪的人。因此她特意挑了一个众幕僚都不在的时候来。便是写这个时,她也是让众人退远些的。却没有想到,给卫子扬无声无息地靠近了。 不过一转眼她便想到,卫子扬武功极高,他要不想让人发觉,那是一件容易事。 当下,冯宛恩了一声,摇头说道:"黄参将贪与不贪,我不知道。我只是以为,子扬既是上位者,便当明察秋豪。不管他人有什么不当举动,都瞒不过子扬的双眼。"她想以她自己的方式提醒卫子扬,成大事不能只靠属下的忠诚,要确立他的威望,维护他的权利,他必需养一帮人,专门从事这种核对查勘之事。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他做上位者的威严。 卫子扬双眼定定地看着冯宛,看着那一行行秀丽的字体,低低说道:"这是驭下之术,是帝王手段。阿宛,你从何得知?" 冯宛眨了眨眼,好一会,她才轻声说道:"我爷爷是饱学之士,家中藏书甚厚,阿宛自幼便喜读史书。这种行为,史书上有教。"要知道,古往今来的政治家,哪一个都是对历史研读甚深的。 卫子扬还在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他伸出手,搂上了冯宛的腰。 把脸搁在她的秀发上,他喃喃说道:"阿宛一回府,便为我忙碌。我,我很开心。"他没有说出,他第一次知道她有这般让人惊愕的大才,这也很让他意外和开心。 他的声音有点低,有着一种满满的愉悦。 冯宛垂眸忖道:我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需要让你更重视我,更离不开我。哪怕是喜欢上了更美的美人,也不会因为我没有了价值,而轻易把我放弃。 搂着冯宛,望着外面金灿灿的阳光,卫子扬愉快地说道:"到了明日,又得应付那些使者了。阿宛,我们现在去踏春吧。" 他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欢喜地说着,"刚刚进城我便注意到了,护城河处垂柳青青,路边野花也开了,阿宛一定喜欢看的。" 踏春? 冯宛的双眼亮晶晶的。她还没有踏过春呢,以前跟赵俊在一起时,他哪有这个心思?不对,他便是有这个心思,也不会想到带她去。 见冯宛点头,卫子扬扬唇一笑,他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两人便这般手牵着手,朝着马厩走去。走着走着,也不知冯宛说了一句什么话,卫子扬放声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冯宛看到马厩前方,几辆马车旁站满了人,看到他们走来,这些人都在睁着眼盯着。 冯宛抬头,她对上了眼睛红红,樱唇轻抿,美丽的脸上格外楚楚可怜的清映公主。而清映公主的旁边,一个长相娇媚的美人正被五花大绑着。 这是怎么回事? 在冯宛蹙眉间,卫子扬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凤眼瞟过,只是淡淡一扫,便理也不理。 见他不理,清映公主美丽的脸白了白,她唤道:"子扬哥哥。"怯怯地走过来,清映公主含着泪哽咽道:"子扬哥哥,你别怪我……"这般仰着苍白美丽的脸,这般含泪凝眸,她的样子已不是用楚楚动人四个能形容得出。连冯宛看了,有那么一瞬间也失了神。 卫子扬回过头来。 他瞟了清映公主一眼,眉头微蹙,声音放缓,"好了,不怪你。" 一语吐出,清映公主马上转啼为喜。 可她的笑容刚刚绽放,卫子扬已淡淡说道:"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说罢,他牵着冯宛的手,一晃一晃的朝着前方走去。走了几步,清映公主听到他温柔的低语声,"阿宛,这次我还得了几匹好马呢。有一匹我已经驯服了,呆会送给你。" 仿佛一个献宝的孩子,正在等着大人的欢喜。 看到这一幕,清映公主脸孔又白了白。这时,一个使臣走到她身后,低声叹道:"真不知这妇人有什么好的,值得卫将军这般倾心以对。" 清映公主低下头,放在腿边的手握紧了。 那使臣压低声音,徐徐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查明,便是在陈朝皇帝面前,卫子扬行事也是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的。要联姻,只需让他答应便成。不过有这个妇人在,怕是不易。我们必须除了她!" 联姻只是第一步,最终目的,还是让卫子扬成为他们的人。想南鲜卑与北鲜卑,本是同一个祖先。若是能把卫子扬笼络住,以他这个南鲜卑太子的名义收服被众胡占领了的土地,那是名正言顺,事半功倍。若能南北合一,他们鲜卑族将是天下最大的族群!将拥有辽阔的领地! 好一会,清映公主才弱弱地说道:"我想再试试。" "好,便让公主再试试。" 这边,卫子扬和冯宛翻身上马。纵骑缓缓上路时,冯宛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清映公主怎么啦?"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突然嘴一扁,冷淡地说道:"没什么。" 冯宛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先是一怔,转眼声音放软,柔柔地问道:"子扬,你告诉我嘛。"声音娇柔,竟是在撒娇。 对上迅速望来的卫子扬,冯宛脸孔腾一红,可饶是如此,她依然咬着唇,美丽的眼眸似羞似怯地望着他:她的人生已失败过一次,这一次,她想尽自己的能力来经营。刚才他的口气中明显对自己有着恼意,她想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样的冯宛,卫子扬哪里见过?他痴痴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直觉得心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凤眼微弯,卫子扬低低说道:"她使了一个丑女人,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说到这里,卫子扬斜眼瞅着冯宛,嘟着嘴闷闷说道:"一知道我要洗澡,阿宛就溜得比谁还快……我那时还以为是你呢,白欢喜一场!"语气极为幼稚。 冯宛先是一怔,转眼便红着脸慢慢啐道:当然要溜了!我便是不嫁,也不能这般没名没份,随随便便地随了你。她知道,女人与任何男人,都有个第一次。这第一次付出得越轻易,对方便越不会珍惜。她就算是个嫁过人的妇人,也要高贵的,有尊严地跟他在一起。 第148章笑 护城河处,果然是河水清澈,垂柳处处。两人跳下马背,卫子扬顺手便牵上了冯宛的手,朝前走去。 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牵着手缓行,冯宛的脸不由又红了红。她低着头紧走两步,挨在了他身边。 这时,卫子扬低低笑道:"果然!" 冯宛一怔,诧异地问道:"什么果然?" 卫子扬慢慢说道:"幸好我聪明,那日一进城便把阿宛抱到了怀中。这下,阿宛不是习惯了,这么多人盯着,也不羞臊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怎么反应?像个小女孩般娇羞?还是真的跺跺脚啐他一口? 不,她的心本已不再纯粹,要做也做不来。她也知道他这人,将是要站在巅峰的。她想,不管结果如何,她需要做的是,让自己始终成为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阿宛。 望着得意洋洋的卫子扬,冯宛雍容一笑,她拂了拂秀发,轻轻挣开他的手,广袖轻挥中缓步上前。春风吹荡中,她这一步,那属于晋人的长袍大袖,衣履风流,尽在其中。 这是一种风姿天成,仿佛这天和地,也因她的出现变得敞亮而随意。 卫子扬连忙上前一步,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微微侧头,他含笑满足地望着她,似乎为她的风采所倾倒,也似乎满足之极。 两人慢慢走着, 突然之间,卫子扬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这几个月中,他绞尽脑汁,于刀山尸海中奔走,无时无刻不让自己处于紧张中。 现在,他回来了。 他的身边,有这个丑女人伴着。 这种感觉,真是很好。 慢慢回头,朝着冯宛看上一眼,卫子扬凤眼微眯,淡淡一笑:而且,他这个妇人,开始绞尽脑汁地讨好他。她的心,都在他身上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太好,好得他已下定决心,绝对不去拆穿她。他的妇人,本来便应该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便是她笨了些,自以为是了些,那也是有趣的。 直转了一会,卫子扬才紧了紧冯宛的手,低声说道:"知道我的身世,你不吃惊么?" 冯宛抬起头来。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温柔地说道:"子扬凤目鹰扬,龙行虎步,本不是平凡之人……我很早以前,便猜到了。" "猜到了?"卫子扬惊讶地问道。 冯宛点头。 卫子扬苦笑起来,"我还以为,没有人会猜到的。"他看向天边,徐徐说道:"以我这一次的军功,足可升为大将军。陛下忌我又不得不用我,这我知道。使臣纷纷而来,他们的目的如何我也知道。" 他抿着唇,慢慢说道:"这几年便是有战事,陛下只怕也不会差使我了。"他冷然一笑,"若不是朝中实无大将,只怕今日这种恩待都不会有。" 他低下头看着冯宛,温柔的,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宛,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在我身边。你如此聪慧,定能助我。" 果不其然,他一说到"定能助我"几个字,便看到冯宛白瓷般的脸上一亮。见她矜持地点头,卫子扬差点失笑出声:这个笨女人,果然要这样说才会使她在我身边呆得心安理得。 忍不住伸手搂上她的腰,见冯宛僵住,卫子扬又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据我所知,还有不少部落对我故国留恋于心,这些都是可用之人。" 冯宛听得认真。 卫子扬见她一脸沉思,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秀发,凑近她,以刚才谈正事的,一本正经的语气,在她耳边低哑说道:"丑女人,我不在时,你可有想我?" 冯宛开始还侧耳倾听,到得后来,脸孔腾地一下烧得火红。 卫子扬忍着笑,唇与她的耳尖相触,在令得冯宛僵住后,声音靡哑地叹道:"我每次洗澡时,总会想你……" 洗澡时想我? 冯宛臊得差点跳了起来。她恨恨地一跺脚,当真像个小女孩般把他手掌一甩,向前便冲。 可她哪里甩得脱?刚刚一挣,卫子扬握得更紧了。他嘟囔道:"你不相信么?我说的是真的。" 冯宛臊到了极点,她又羞又恼地想道:这个小子越来越放肆了!都调戏起我来了! 这少年实在变化太大,冯宛记得,初初她碰到他时,他都会脸红不自在,可每一次再见,他都比以前胆大。到了现在,他都可以逼得她手足无措了! 这小子,他明明才十几岁呢! 又慌又乱中,冯宛暗暗想道:这样下去可不行。 至于怎么不行,她却是说不出来。 卫子扬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表情变化。 这时,四周嗡嗡声渐响。 卫子扬是个天生的聚光体,这一会功夫,已有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看来。特别是那些小孩和少女,更是在不经意间,一步一步靠拢来。 眼见自己又要被人群给埋没,卫子扬暗叹一声,目光从冯宛脸上移开,叹道:"没有个清净时。"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子扬!" 几乎是一听到这个声音,卫子扬握着冯宛的手,便是一僵。 他慢慢转过头去。 出现在两人视野中的,却是五殿下和四殿下。这两位殿下显然也是来踏春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二三十个少年男女,一个个衣履鲜华,有半数还换上了晋裳,被春风一吹,倒有几分晋庭世家子弟的味道。 叫唤卫子扬的,正是忝为太子的五殿下。他正直直地盯着卫子扬,目光时不时盯过卫子扬与冯宛相握的手。 他与所有人一样,以前便是见到卫子扬看重冯宛,也以为他只是讲情义,只是任性……直到今日街头那一抱,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妇人是子扬的心上人! 知道此事的那一刻,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杀了冯宛。可是,他还没有动作,便被臣下明里暗里地劝住了。他们说,卫将军天纵之才,他这样的人若是能收服,何愁天下不平?他们更说,这样的天纵之才,本来便不应该以男宠视之。他有了心爱的妇人,更当成全他们。 被他们劝来劝去,五殿下终于被劝服了。他想,成大事者,无不忍字当头。他又想,且放她一放,等时机到了再说。 在五殿下的旁边,四殿下的目光也有着痴迷。不过与五殿下不同,四殿下在扫过冯宛时,眼光阴沉外露多了。 至于两位殿下身后的贵族少年,有目光惊艳而痴迷地看着卫子扬的,也有饶有兴趣兴趣地看着冯宛的。当然,更有一些目光是不屑地睨向冯宛的。 该来的,终于都来了! 冯宛暗中叹了一口气,她现在,终于是到了风尖浪口了。 就在这时,五殿下哈哈一笑,他大步走向卫子扬,伸手在他的肩膀上一拍,声音朗朗,"你小子!原来早就对人家妇人上心了。怪不得怪不得。" 说到这里,他转向冯宛,挤眉弄眼地说道:"冯氏啊,本太子与你也是故友了。今日良辰美景,你便没有所求?" 这话,分明是在向冯宛开口,求他把自己配给卫子扬! 面对着慡朗欢喜的五殿下,冯宛却是呆了呆,她抬起头向卫子扬看去。心里却在想着:听五殿下这语气,他对卫子扬已完全放开了?可是,前世似乎不是这样的啊。 卫子扬接收到冯宛的目光,当下一笑,向五殿下抱拳埋怨道:"臣刚刚回来,殿下说这话干什么?" 噫,他不想纳这个妇人么? 卫子扬的表现,让五殿下着实吃了一惊,在他想来,卫子扬既然对冯宛有心,那么不管是想娶她还是纳她,都是情理当中的事。现在自己亲自开口,愿意替他们向父皇进言,以解去困住冯宛的婚姻,他不是应该欢喜感激的吗? 难不成,他那时当众抱着这妇人,说什么她是他的心上之人,不是因为倾心于她,而是另有打算? 这个念头一出,不管是五殿下还是四殿下,看向冯宛的眼神都缓和了一些,杀意也消去大半。 见五殿下愣在那里,四殿下笑道:"五弟,既然卫将军不想提这个,你就不要扫兴了。" 他负着手,笑容满面地说道:"这春光正好,携美而游,确实是人间胜景啊。"说到"携美而游"四个字时,他没有看向冯宛,反而一脸遗撼地盯上了卫子扬。冯宛不由有点好笑,忖道:原来我才是那个"携美而游"的人,四殿下这是羡慕我啊。 后面传来一阵轻笑声。一个苍白着脸的青年走上前来,尖声说道:"说到这个美字,当真天下无人敢出卫将军之左!听说这次前来的胡人使者中,有一个使者是芮国胡太后派来,给自己说媒求合的。" 他这话一出,四下哄堂大笑。 众人一边笑,一边看向卫子扬。如今卫子扬军威盛,他们心下知道,应该对他多加尊重。可是那事实在是好笑了些。堂堂一国太后,居然派使来向卫子扬这个他国将军求亲,这种事可不多见。 笑声中,另一个青年说道:"听说那芮国使队中途遇到埋伏,几乎全军覆灭。刚才一抵达都城,那使者还放声大哭呢。"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大笑声传来。众人笑嘻嘻地看向卫子扬,那表情那语气,分明觉得埋伏芮国使者的事,便是卫子扬做下的。 第149章陈雅中毒 众人还在哄笑着,冯宛看向卫子杨,抿着攀地有点想笑。那个芮国太后她倒是听过的,听说她独掌芮国已有多年,生平最是好色。她这次派使前来向卫子扬求亲,多半还挺有把握。毕竟,卫子扬这个亡国太子要是娶了她,不说是得到芮国,便是借芮国一国之力收复故土,那是大有可为。这种好事,要是赵俊他多半拒绝不了吧? 卫子扬冷着一张脸,面对众人的哄堂大笑是面无表情。这时,他眼角一瞟,见到微带笑意的冯宛,不知怎么的,恼意顿生。 他哼了一声,突然伸手把冯宛重重一扯,带到自己怀中。 把她搂在怀里,卫子扬朝着五殿下和四殿下等人笑道:"天和日丽,难得好春光,诸位,卫某要与美人一游,你们请便吧。" 说罢,他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扯着冯宛转身便走。 这么多权贵在此,他倒是想走就走。 笑声渐渐止歇,五殿下望着卫子扬的背影苦笑道:"子扬恼了。"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传来。那率先开口的青年叹道:"堂堂男儿,生就这般容颜,真是…。""真是什么,他看了一眼五殿下和四殿下,有点说不下去了。 虽明摆着这些人是冲自己而来的,可卫子扬正恼火着。他也无心应酬,扯着冯宛走远后,翻身上马,朝着卫府驶去。 不过与来时不同,也许是心中恼怒末消,卫子扬宁可把另一匹马空置着,也要扯着冯宛,把她置于自己身前。 一手搂着她的腰,卫子扬一边冷冷地说道:"天下人皆可杀!" 戾气十足。 冯宛一惊,连忙伸手按在他的胸口,低低说道:"子扬是成大事者,当笑骂由人。" 卫子扬沉默了一会,把她重重压在胸口上,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从家国灭亡后便知道,我一定要站在巅峰。"他冷冷一哼,哑声说道:"因为,我生就这个鬼样子,容不得我平庸无能。" 他说的是事实,如他这个长相,如果自身没权没势,永远只能沦为他人玩物。 卫子扬把脸贴在冯宛秀发上,喃喃咒道:"那芮国太后,我总会杀了她。"就在冯宛静静听着时,他突然将唇凑到她耳边。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出,四周的路人发出一声低叫。不过人不多,他们的叫声便不如何惊人。 暖暖的热气扑入冯宛的耳中,在她一阵苏麻时,他低哑地说道:"阿宛,告诉我,你这一生都会尊我悦我,永不伤害我!"声音沉暗。 冯宛听出了他的认真,连忙低声说道:"苍天在上,我这一生,都将对卫子扬尊之悦之,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他。" "说,你永远也不离开我!" 这话一出,冯宛却是一阵沉默,直到卫子扬的呼吸变粗,她才低低说道:"若是你不弃我害我,不纵容他人伤我迫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后面安静了。好一会,卫子扬低哑的笑声传来,"终是不敢相信他人"",阿宛与我真真一般样。" 回到府中后,冯宛继续她的工作。这个工作是她给自己制定的。那就是,收集卫子扬所有幕僚臣下的资料,同时把这次大战中发生的所有物资损耗之事弄个明白。 一直忙到入夜,冯宛才吃了一顿晚餐,懒洋洋地躺在自个的院落里,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喧嚣声传来。 那喧嚣声越来越近,冯宛睁开眼时,它已就在院落外响起。她刚刚站起,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苑门外传来,"冯夫人可在?"是个陌生的声音。 冯宛应道:"在。" 在她应承的时候,婢仆们打开苑门,然后,一队人马踏着越笼越深的夜色,踏入了院落中。 这些人赫然都穿着城门司的服饰。 冯宛心头一凛,她大步走出,朝着他们一福,道:"妾就是冯夫人。" 不用她开口,众人的目光已定在她身上。一个做城门司令打扮的中年人走出,他朝冯宛抱了抱拳,客气地说道:"有劳了。我等前来,是想请夫人前去赵府一趟。" 去赵府? 冯宛一凛,她朝身侧婢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去寻找卫子扬后,转头朝着城门司令一福,问道:"敢问尊驾,不知赵府这是?" 若是别人问,城门司令大可不理,不过冯宛乃是卫子扬看重的人,当下,他客客气气地说道:"赵府陈雅夫人被下毒,据那下毒之人招认说,是受了冯夫人所使!" 嗖地一下,冯宛抬起头来!四周也是哗声大起。 陈雅被人下毒?下毒之人招认是我做的? 当真,当真好算计! 不过与周围婢仆不同的是,冯宛虽是吃惊,却并不慌乱。应该说,她一点也不慌乱。 这时,那城门司令朝着门外一扬,道:"冯夫人,走吧。" 冯宛没动。她一袭男袍,负手于背,淡淡而笑,"阁下忘了?我现在是卫将军的人,不管如何,当禀过他再走不迟。" 城门司令点了点头,道:"也好。"说这话时,他与众人一样,不住地打量着冯宛:出现这么大的事,便是一个久经风浪的大丈夫,也会脸上变色。这个妇人却从容至此,到真是不可小看。 不一会,那婢女急急跑来,她朝着冯宛叫道:"夫人,一刻钟前,陛下有急旨,将军入宫了。" 卫子扬入宫了?这么巧? 这时,那城门司令的声音传来,"冯夫人?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冯宛回过头来,对上他,她慢慢笑了笑,道:"不错,时辰不早了,诸位人多,要是打着火把过街,未免太过招眼。"慢慢说出城门司令的忌讳后,冯宛衣袖一挥,道:"走罢。"她一开口,众城门司的人连忙开路,而在她的身后,卫子扬派给她的八个护卫,也信步跟上。 那城门司令向那八人看了几眼,嘀咕道:"冯夫人,他们?" 冯宛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说道:"他们是卫将军派在我身边的……阁下放心,冯氏阿宛若真做了不当之事,他们也不敢不顾国纪。" 那城门司令本来便忌讳着卫子扬,听到她这话,沉吟了一会,也没有阻止。 一上马车,冯宛便把车帘拉下,暗暗寻思起来:是谁要害我? 害她的人,陈雅有可能,冯芸也有可能。至于陛下和皇后那里,她倒是不相信他们会做这事。 要知道,现在诸国使者齐聚都城,都是冲着卫严鸦来的。在这个时候,陛下不会做出激怒卫子扬,把他逼走之事。 ……,事情的关健,还是在那个指认自己的人身上。 想到这里,她心神一动,低低唤道:"来人。" 车帘外人影晃动,一个护卫凑近来。 冯宛把车帘拉开一线,低低说道:"通令下去,重点注意那个指认我行凶之人!" "是。" 冯宛交待那护卫时,众城门司的人也有注意到。不过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在意:冯夫人地位不一般,这事要不是闹大了,他们也不想出面。 车队来到了赵府外面。 夜色中的赵府,黑黝黝的,像一个就要化在黑暗中的鬼影。冯宛看着它,想道:第一次发现,这地方竟是这般孤清,仿佛隔绝了繁华和富贵一般。 进了正院,里面还是灯火通明的。十几个火把cha在地上,嗡嗡声不绝于耳。站在一院落的人,在看到冯宛和城门司令时,齐刷刷住了嘴。 所有的目光都在向冯宛看来。 冯宛缓步走近。 就在这时,大门游滋打开,一脸憔悴的赵俊急匆匆冲了出来。 他一直冲到了冯宛面前。 盯着她,他唇动了动,好一会才说道:"你,小心些……。" 在这个时候,他竟然叫她这个疑犯小心! 冯宛一怔,那城门司令也是一怔。他打量着赵俊,又看向冯宛,忖道:看不出这个妇人,居然是个有能耐的,竟博得了卫将军和她前夫的同时爱重。 这时,赵俊看向城门司令,沙哑地说道:"阁下请进。" 不用他开口,众人也在提步入内。 赵俊的寝房中点了十来根蜡烛,明亮得很。靠墙的塌上,陈雅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塌边站了三四个大夫和几个婢仆。 而在一侧的角落处,则跪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 冯宛缓步走近。 她来到她面前,盯着她,徐徐唤道:"妩娘?" 妇人抬起头来。她脸色苍白,在见到冯宛时,眼神闪烁着。仿佛不敢看她,妩娘只是一眼便低下了头,再次一动不动。 冯宛深深地盯着她,向着城门司令问道:"便是她指认的我?" 城门司令点了点头,道:"正是。"他还要再说什么,冯宛已然提步,向着塌边的陈雅走去。 一看到她走近,两个婢仆同时站出挡在塌前。冯宛盯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让开。" 见两个婢仆倔强地一动不动,冯宛垂眸说道:"真是愚不可及,难不成我现在还会对你们主子动手不成?" 这话有理。两个婢仆沉默了会,向后退去。 冯宛来到塌前。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雅,脸色灰暗,唇带青紫,躺在被子的身形,隐隐还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臭味。 几乎是突然间,冯宛向赵俊看去。 可惜,赵公低着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明明事太紧张,此刻的冯宛却有点想笑:陈雅中了毒,体臭不可闻。可她身份不一般,赵俊便是再不喜,也得做做表面功夫。这把她放在自己房间,朝夕奉药,便是他要做的表面功夫。真不知以他的性格,怎么受得了? 回过头来,冯宛伸手扣向陈雅放在被窝外的腕脉。 看到她的动作,那两个婢仆同时上前,他们刚要拦住冯宛,却被城门司令摇头制止。 冯宛按了按陈雅的腕脉,于医学之道,她是通了一些。可要说精通还是远远不够。如现在,她只知道陈雅确实是中了毒的脉像,至于中的是什么毒,她根本就一无所知。 收回手,冯宛向大夫问道:"中的什么毒?" 她明明是嫌犯,可从赵府到现在,她都像个主人,或者说,像个上官一样,实在从容得过份。 不在不觉中,众婢仆都变了脸色,他们想要喝骂,看到站在门外的,冯宛带来的八个高大护卫,又忍了下来。 一个大夫上前,应道:"是梦里醉。" "梦里醉是什么样的毒?" 那大夫应道:"是一种直入血液的毒药。中了此毒的脸,肌肤发暗,呼吸减缓,会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中死去。便是治好了,病人的肌肤也会变得晦暗难看。"说罢,他看向冯宛。 他最后一句是重点,这种毒害对方容颜的药,只有妇人才喜欢用。 冯宛却是看不懂一样,她沉呤地看着陈雅,问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赵夫人发现时迟了些,刚用了解药,却是效果不大。得急报宫中,看能不能得到血参。" 这个大夫,冯宛每问一句,他便向冯宛看上一眼。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恭敬,这么听话地回答她的问题。可不知为什么,一对上她的眼神,一听到她的话,他就自然而然的开了口。 冯宛点了点头,她慢慢回过头来。 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俊,冯宛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俊看向她,回道:"才发现二刻钟不到。"说到这里,他定定地看着冯宛,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好一会才低低说道:"你,小心些。"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小心。 与冯宛相处二载有余,赵俊在有些方面还走了解冯宛的。便如,他相信下毒之人不会是冯宛。 面对赵俊的提醒,冯宛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向城门司令,徐徐问道:"不知宫中的人,什么时候会来?" 城门司令看向她,对着幽幽烛光中,雍容华贵得让人自然而然想要低头的冯宛,他想了想还是回道:"由我处理便是。" 这么说,宫中的人暂时不会来了? 冯宛又笑了笑,她转身走向妩娘,低头盯着她,她慢条斯理问道:"妩娘,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陷害我?"顿了顿,她又问道:"叫你这样做的人,不是我陈国人吧?" 一语吐出,四下皆惊。 第150章护短又张扬的卫子扬 其实冯宛不是知道了什么,说这话纯是分析出来的。 有动机陷害她的人,只是陈雅冯芸和皇室,现在是非常时机,皇室众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她,而这种对容颜有损的毒药,陈雅再恨冯宛,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至于冯芸,她还在要皇宫里混日子,这种对她没有半点好处的事,她也不会做。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可能是那些胡使。当然,冯宛说得这么肯定,也有诈一诈的想法。 此刻,对上妩娘由惊愕而微变的脸,对上她苍白得不安的眼神,冯宛明白了。 对上冯宛洞明的眼神,妩娘脸色苍白如纸。她虽与冯宛只是相处了几个月,可她在冯宛手上,是吃过大亏的。对于冯宛的表情,她也略知一二。见状,她心知不妙,连忙振作精神,尖哨的,颤抖地指着冯宛叫道:"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明明就是你!" 冯宛淡淡一笑,正准备说话。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急急叫道:"陈主子可是在里面?" 宫中来人了。 一个婢女连忙迎上,叫道:"在,在。" 声音一落,十几个人冲了进来。当头的是一个太监,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太医,然后是护卫和宫婢。 这太监朝着冯宛等人看了一眼,便冲向陈雅的c黄塌,尖声说道:"快,快给她用药。" "是。"那大夫走上前来。 见那大夫动作麻利地给陈雅扎上金针,又用竹刀切下一片血参给她含在嘴里,冯宛转过头来。 她在注视殿中众人的神色,特别是城门司令等人。然后,冯宛再次看向妩娘。 此刻,妩娘已经平静下来。她双唇抿得很紧,眉目间带着一种倔强和狠。就在她低头想着什么时,冯宛突然走上一步。 她轻巧的,极为自然地伸出脚,重重地踩在妩娘放在地上的右手掌上! 手掌陡然被踩到,妩娘受痛,不由痛叫出声。众人嗖嗖看来时,对上的是施施然提步离开的冯宛。 似是没有注意到众人在盯着自己,冯宛低头盯着一脸怨恨的妩娘,一脸嘲讽。 妩娘尖叫了一声,见到众人只是望了一眼又不再理会。她咬着牙尖声说道:"姐姐,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我没有想到会被他们抓住,这才不得不供出你的。" 脑筋还是转得蛮快的。 冯宛静静地看着她,慢慢说道:"那一晚,你被陈雅绑在树上鞭打,以致流了产失了孩儿……这刻骨铭心的恨,怪不得你一定要报复。" 在冯宛慢条斯理地指出妩娘与陈雅之间的恩怨时,妩娘突然冷笑了起来。不过只是转眼,她便收起了表情。 冯宛知道她为什么冷笑。她也是一笑。 见到众人的注意力还在陈雅那边,冯宛姿态优美地蹲下,她便这般蹲在妩娘的面前,与她面对着面,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人地指使,非要攀咬上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样做,没有用处的。" 似是没有注意到城门司的几个人在靠近,冯宛继续娓娓而谈,"卫将军刚刚大胜得归,正是天下瞩目时,身为他女人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关注……那背后指使你做这件事的人,他们一定很想这件事闹大,很想我因此受到处罚,进而连累到卫将军。朝庭聪明人无数,他们不会上这个当。" 冯宛这话一出,妩娘还有点恍惚,那些城门司令和皇宫来的人,都暗中沉吟起来。 ——这是冯宛的策略,她必须把其中关窃明明白白指出来。她可不想因为某些人一时糊涂,以致自己白白受苦。 这时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听到冯宛那句"身为他女人的我"后,赵俊脸色刷地苍白如纸,他急速向后退出几步,要不是顺手扶住了塌沿,整个人已经载倒在地。 笃定的语气说出这席话后,冯宛微笑地看着妩娘开始慌乱,开始不安: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今天这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她岂不是白白把自己的性命抵了出去,却什么也得不到? 见到妩娘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唇也在颤抖,冯宛暗忖:差不多了。再用点手段,她估计就会崩溃了。 只要妩娘一崩溃,真相便会大白。 想到这里,冯宛站了起来,看向城门司令。 她正准备开口,突然间,塌上传来一阵痛楚的呻吟,呻吟声持续了一会后,陈雅嘴一张,吐出一口黑血来。 看到她睁开眼,众婢仆大喜,同时围上欢喜地叫唤起来。这些人一个个泪流满面,要知道,陈雅如果醒不来的话,他们的小命也保不住的。 热闹中,那城门司令走到冯宛身后。刚才冯宛的话,他一一听入耳中,他也是个中老手,一眼就知道冯宛的意思。当下朝着她双手一拱,抱拳恭敬地说道:"冯夫人,要不要在隔壁休息一会?" 他竟然用这么客气的语气叫冯宛休息? 妩娘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她把自己都搭进去,可不是为了白白送死的。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 想到这里,妩娘尖叫一声,她突然纵身一扑,抱住了冯宛的双脚。把脸埋在她的下裳处,妩娘泪如雨下,嘶哭得惊天动地,"夫人,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是没法啊。我只能说出你啊。"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冯宛拼命地磕头,功夫倒是下了十足。 冯宛双眸微冷。 就在这时,c黄塌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妩娘和冯氏?"她刚刚醒过来,明明还体虚得很,可能是因为对妩娘和冯宛太过痛恨,这一听到她们的声音,便马上开口询问。 一婢上前回道:"正是她们。" "好,好!"陈雅喘着气,嗓门尖细地叫道:"拖,拖出去,杀了!杀了她们!" 这命令一下,众婢仆和宫中来人急急劝道:"主子主子,你别动,你躺下。"那大夫也在一旁叫道:"快把这两人赶出去,雅主子现在心情不宜过于激荡。" 大夫的话一出口,冯宛马上尖叫道:"不是赶出去,是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在她剧烈的喘息中,城门司令见到陈雅的婢仆都带着杀意地盯向了冯宛,连忙咳嗽一声,说道:"大……雅主子,事情还未曾调查明白,这两人可轻易杀不得。" "为什么,杀不得?"陈雅双手挥动着,她挣扎着要坐起,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地叫道:"杀了她们,杀,杀!" 就在这时,冯宛朝城门司令看了一眼,提步就走。 城门司令马上令人拖起妩娘,也朝外面走去。 她们走出时,身后还传来陈雅喘息着的尖叫嘶骂声。 一走出赵俊的寝房,冯宛便对那城门司令说道:"阁下,这妇人显然是受人所使,只能由你们带回去好好审查了。" 她微笑的,雍容地看着前方,道:"时辰不早了,卫将军怕是等得急了,我得回去了。"她是不喜欢仗势欺人,可有的时候,如果仗势能够更快更简单的解决问题,她是不介意用上一用的。 听到冯宛用卫子扬相胁,那城门司令便是想留下冯宛,这时也踌躇起来。好一会,他下定了决心:宫中只说,此事由我处理。那传令太监也说过,事关重大,要审慎处之。罢了罢了,反正没有人要求我一定要留下她。 想到这里,城门司令朝着冯宛一抱拳,他正准备开口,门口一阵喧嚣声传来。 伴随着那喧嚣声传来的,还有突然照亮了整个院落的火把,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支浩浩荡荡,足有五六十人的骑士队缓缓驶入了院落。 而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卫子扬!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湿发贴着额头,一看到冯宛,他双眸露出了一抹喜色,竟是行色匆匆地赶来相救。 望着他,冯宛的唇角,不知不觉中也绽开一朵笑容。 两世了,他是第一个在她危险时站出的人。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了危险,还可以倚靠别人,还可以指望别人前来相助。 这个少年啊,他是真的看重她的呵! 在冯宛的欢喜中,卫子扬翻身下马,他走到冯宛面前,低着头朝她打量了一阵后,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冯宛摇头微笑,迎上他的双眸,笑靥如水般温柔而甜蜜,"没事。" 卫子扬点了点头,见到城门司令朝自己行礼,他笑了笑,微微点头以示领情。 做出这个让城门司令松了一口气的动作后,卫子扬朝赵俊的寝房中看了一眼,手一伸握住了冯宛的手,提步便向里面走去。 跨入房门,他淡淡说道:"事情经过我已知悉。" 赵俊正站在角落处,没有想到会看到卫子扬,他双眼一瞪,脸孔狰狞地便想扑过来。可是,他终是不敢…… c黄塌处,陈雅已然安静下来。一侧,那宫中来的大夫正低声说道:"雅主子刚醒过来。这个时候情绪太过激烈,对病情很不利。" 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众人便是一肃,然后,发现卫子扬牵着冯宛的手,走到了陈雅的塌前。 陈雅正微闭着双眼,感觉到气氛不对,便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她又对上了冯宛的脸。 腾地一下,陈雅脸孔涨得紫墨,她双手挥舞着想要爬起,嘴里则尖叫道:"你怎么还没有死?杀了她,杀了她!" 陈雅叫得声嘶力竭,气喘吁吁,众婢仆大惊,正在阻止,卫子扬冷冷一眼扫过,他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连忙住了嘴。 那大夫也是,他正想上前,腰间一痛,却是卫子扬头也不回地把佩剑抽出少许,正好让剑把抵在了大夫的腰间! 这威胁之意如此明显,那大夫哪有不明白的?当下他住了步,也闭上了嘴。 寝房中,所有人都安静了,除了陈雅,她还在挥舞着,尖嘶着叫嚷着要杀了冯宛。而她这般叫着,却无一人相劝,特别是冯宛,不但没有退后,反被卫子扬微微一推,让她亲密地靠着了陈雅。 如此近距离地对着自己痛恨的人,特别是害得自己如此悲惨的凶手,这种痛恨,直是无法言说。 陈雅恨到了极点,气到了极点。她拼命的喘息着,一顺过气便是一阵尖骂,怒叫。 可她如此愤怒,那些奴才却无一人上前相助。这让陈雅的恨和怒火更是高涨。 她紫涨着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这时刻,很多人都涌出一个念头:她不会被气死吧? 就在陈雅双眼欲突时,卫子扬突然清声一笑。 他这一笑极为突然,众人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连陈雅也停止了咆哮,向他看来。 卫子扬微笑着,绝代风华的脸上,如微风拂过明月照耀的大地。他温柔地看着陈雅,慢条斯理地说道:"陈大夫,听说这梦里醉服了解药后,情绪不可太过激动?若是激动得过了,余毒会浸入血液,会让人容貌变得灰暗而显老丑?" 站在卫子扬身后,那宫中来的太医呆呆地点了点头,干涩地说道:"将军说得是。" 五字一出,陈雅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仿佛那脱口的鱼,又仿佛有鲜血要喷薄而出。 卫子扬看着她的双眸,依然笑得温柔,他伸出手,轻轻的在陈雅的脸上拍了拍,浅笑道:"既然如此,大公主那就好好养着吧。再这么对着我的妇人喊打喊杀的,也别老得太快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牵着冯宛的手,袍袖一甩便朝外面走去。 一直到出了门,冯宛才突然发现,他牵着自己进去,便是为了激动陈雅,便为了给她出这么一口恶气。 卫子扬跨出房门后,慢慢收住笑容,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睨了妩娘一眼,向那城门司令道:"这妇人行龌龊事,居然敢攀扯我家阿宛。李公,这件事可不能轻忽了。" 那城门令马上躬身笑道:"将军说得是。"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看着妩娘,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妇人的亲人,我已着人去请了。"一语吐出,妩娘腾地抬头,她脸色苍白如纸地瞪向卫子扬,而卫子扬的声音还在传来,"那些人,也得劳烦李公了。" "将军言重了,此乃我份内之事。"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牵着冯宛来到坐骑前,把她轻轻一扶,令得她坐上马背后,卫子扬回过头来,对着那瘫软在地上的妩娘阴着血眼,慢慢一笑。这一笑,极冷,极寒,极嗜血! 几乎是突然间,妩娘明白过来。便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便是冯宛真正指使过自己,在这卫子扬的眼中,自己想要攀咬冯宛,便是罪不可郝!自己的家人,便也讨不了好! 这个绝望的认知,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而远处,卫子气纵骑而出,哈哈一笑的声音,正迎风飘来。它是那么的放荡不羁,那么的张狂任性! 第151章再破(求粉红票) 十二月最后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求大伙粉红票相助呢。各位不知道,今天风流在粉红月票榜第三第四的位置,蹦上窜下地挣扎了一天啊。大伙再给我几张票,帮我稳在第三吧,求求各位了。 ## 众骑冲出了赵府,冲入了黑暗的街道中。 一到街道,几十人手举的熊熊火把,便把大地照得通亮。 冯宛倚在卫子扬的怀里,他身形瘦而结实,肌ròu坟起,这般抱着她时,坚实强劲,一股温热的体温正透过衣裳传过来,让她浑身暖暖的。 就是太暖了,都让她有点醉了。 这时,卫子扬轻声问道:"阿宛,刚才你害不害怕?"他声音有点沉,"事情太多,我来得迟了。" 冯宛摇头,她微笑道:"我一看那城门司令的态度,便知道他不准备为难我,心下也就不怕了。" 卫子扬双臂收紧,脸埋在她秀发间,低低说道:"阿宛聪慧,甚好。"在这个世间,他也是孤军作战,他不喜欢那种永远无助的等着别人来相救的人,冯宛的从容和沉稳,让他感觉到踏实。 这时,冯宛低低说了一句,她的声音太小,刚一说出,便卷入风中,不可听见。 卫子扬凑近她,问道:"你说什么?" 连问了两声,冯宛低低的,温柔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我今天很开心。" 卫子扬听出了她话中的羞涩,先是一愣,转眼大喜着哈哈一笑。也不顾街道四周时有行人向这边看来,他在冯宛的秀发上胡乱一吻,得意地说道:"阿宛欢喜了,如何奖励我?"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吹出一句,"今晚,与我共浴罢?" 腾地一下,冯宛脸又红了,她咬着唇嗔了他一眼,低声恼道:"你就会说这个!" 卫子扬伸手搔了搔头,郁闷地说道:"我天天想着盼着,不说这个还说什么?" 这一下,冯宛噎住了。 一行人回到卫府时,时辰已经不早。卫子扬扯着冯宛胡乱玩笑几句,便匆匆赶往了书房。 他一走,冯宛便好好泡了一个热汤。 这个晚上,她倒是睡得前所未有的好,有两次还从梦中笑醒过来,可惜梦到了什么,却是根本记不住。 第二天转眼就到了。 一大早,冯宛便带着众护卫施施然出门,朝着使者行馆走去——昨晚的事,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没有消息,冯宛便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与她意料的一样,她那马车走到哪里,便被人围观到哪里——陈雅中毒的事没有传扬开去。他们看她,是因为昨天卫子扬那一抱。 此刻的使者行馆,已经住满了人。大国有北鲜卑,小国则有六个。 使者最东边,正是北鲜卑诸使所住的地方。冯宛进去时,清映公主和那个清俊的使臣都聚在花园里。 缓缓走下马车,示意众人不必通报,冯宛悠闲地朝着花园中走去。 今天的她,是一袭紫色的,绣了雨后莲花的春裳。这次她没有着男裳,冯宛想着,既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的,穿不穿男裳也就意义不大。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朝庭实是不欢迎这些使者的,在不用担心朝庭迁怒的前提下,她想用这身女裳会一会某些人。 便这般,冯宛穿花拂柳,翩跹而来。 坐在院落里的众人,刚开始还只是瞟了一眼,接着,一个一个都向这边看来。再然后,清映公主和那清俊使臣也掉头向冯宛看来。 清映公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冯宛,一袭晋裳,广袖凌风,裙裾飘扬,秀发用玉钗随意地挽起,那一缕缕飘垂在额前,白嫩颈后的发丝,垂现出一种凌乱中又透着雍容的美。 明明极雍容,却又极颓废,明明极飘然,却又有着似沧桑似冷漠的寂寞。 看着看着,坐在清映公主身侧的一个青年目光灼热地看着冯宛,低呓道:"这便是晋之仕女?"他的目光有点恍惚,有点失神,"久闻晋国世家子,闲适都雅,翩然有神仙之姿,却直到今日才看到。" 鲜卑人对于晋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在这种情结下,他们苦心模仿着晋庭世家子弟的每一个爱好,年复一年的痴迷中,他们甚至比晋国人还要在意风度,在意外表,在意那种衣履风流。当然,风度两字,从来不是一件衣几件佩饰能体现出来的。它们是一代又一代,把知识和智慧沉于血脉,把对这世间的认知浸入灵魂,再由内而外,慢慢浸润而出的。所有,鲜卑人中,罕见有风度者。 此刻,冯宛给他们呈现的,便是一种风度,一种风华,她雍容而来,飘逸中透着淡淡的冷。仿佛是一个天生高高在上的人,她冷眼旁观太久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沧桑和无所谓。 这一刻,便是美如清映公主,也显得俗了,太俗了。 看着看着,清映公主慢慢抿起了双唇,低下了头。 冯宛微笑地来到了众人面前。 望着清映公主和几位正使,冯宛唇角浅浅一抿,微微一礼,还没有开口,那清俊使臣已哈哈一笑,站起来走向她,"冯夫人好风采!" 他把她虚扶一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说道:"那一日在皇宫中,某见到夫人风采,便想着,怕是整个晋地,也难有夫人这般人物。今日一见,更是嗟叹不已。"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清映公主,哈哈笑道:"清映,你虽是美貌,论风姿,却比冯夫人逊色多矣。" 他说这话时,许只是随口道来。只是话一落地,清映公主的脸色便变白了。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冯宛,看了一会,清映公主勉强一笑,低声说道:"冯夫人自是不凡,不然,也不会让卫将军那般喜欢了。"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朝着冯宛一福,垂眸说道:"冯夫人稍侯,清映马上过来。"说罢,她急急退了席。 厨房中,清映公主忙活了一阵后,端起一个瓷壶转身便走。 刚刚转身,一婢轻步上前,她扯了扯清映公主的衣袖,急急说道:"公主,不可,万万不可。" 清映公主脚步一僵。 那婢挡在了她身前,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又说道:"公主,那冯夫人是代表卫将军和陈朝前来,你这样,会激怒他们的。" 清映公主的手颤了颤,她苍白着脸低低说道:"可我不想再看到她了。你不知道,昨晚……" 声音一哑,清映公主慢慢地把手中瓷壶放在几上。她低着头,慢慢的,一滴,二滴,三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那婢女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拭泪。清映公主一把接过,用手帕抹着眼,哽咽地说道:"自从在战场上见到他,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做梦是他,吃饭是他。我不顾一切,向母后求着前来和亲,便是想与他在一起。可他,你看他那样子,哪里是能容得下别的女人的?他整颗心,都给那有夫之妇夺了去!" 眨下几滴泪水,清映公主哽咽道:"没时间了,可我不能这样回去,我要留下来,要留在他的身边……" 说到这里,清映公主腾地抬起头来,她低低的,急急地说道:"英姐姐你放心,我这是世间奇药,它要半载后才发作。现在服下去根本没表现,便是最了不起的大夫也查不出来的。" 清映公主双眼熠熠发光,轻轻说道:"她服了这药,我便是必须回去,也可以安心了。我可以等半载,半载后,我一定会让他答应娶我的!" 婢女对上她的泪眼,蹙眉低头。 见她动摇了,清映公主得意的一笑。她用那手帕在眼睛上拭了拭,轻步走了出来。 这时,那婢女说道:"公主,这个由我来奉上吧。"说罢,她伸手接过了瓷壶。 花园中,冯宛果然还在,远远看到那清俊使臣凑在冯宛面前说着话,清映公主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不过转眼,她便恢复了那甜美乖巧的模样。 轻步走来,清映公主甜美地唤道:"冯姐姐。" 这声音当真动听,刚才她还是一脸不愉,这一转眼便恢复了? 冯宛回过头来。 这时,清映公主已经脚步轻快地在她身边落坐,她仰慕地看着冯宛,娇脆地说道:"姐姐身上这衣裳真好看,它是哪里做的?我也要去做一身来。" 在她与冯宛轻快地寒喧中,那婢女走了过来。她朝着冯宛微微一福,举起那瓷壶,在冯宛的杯前斟满。 酒水汩汩而下中,清映公主清脆笑道:"冯姐姐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青碧,是收集雪山的水,研以雪莲花,再配以青果,与碧玉一起蒸莨而成。它味道可好着呢,姐姐尝尝。" 在她说话时,那婢女也给清映公主满了一杯。清映公主捧起自己的杯子,双目明亮地看着冯宛,等着她也一道喝下。 冯宛慢慢举起了杯子,但没有立刻送到嘴边。 这个清映公主,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本能的不喜。当然,她也感觉得到,清映公主是不喜欢自己的。 当然,这不是理由。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排斥,这本是很寻常的事。 让冯宛警惕的,却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想来想去,越发觉得鼓动妩娘下毒,把脏水洒在自己身上的,胡使的可能性大。 而胡使中,让她感觉最不舒服的,便是这个清映公主。 因此,在今天前来时,她便打定了主意,不碰胡使的任何东西。前世时,与陈雅冯芸打交道地过程中,她知道了太多宫中害人的伎俩,也懂得了谨慎的重要性。 要不是她一直太过谨慎,太会保护自己,最后的陈雅,也不会被逼得假借赵俊的名义来陷害她了。 因此,她只是抚摸着那杯沿,端起它,慢慢摇晃着,欣赏着阳光下青碧的美丽。 这般晃着时,她的目光余角,不动声色地察看着众人的神色。 那婢女低着头蹲福着,一动没动,清映公主是美目涟涟地看着自己,笑容甜美。两人都没有异状。 冯宛慢慢一笑。 在清映公主的期待中,她把杯子放在几上,摇头说道:"我不喝。" "为什么?"清映公主讶声说道:"冯姐姐,你不喜欢吗?" 冯宛从善如流,她点头道:"是,我不喜欢。"一边说,她一边慢条斯理地端起那杯子,把满满一杯的青碧洒脱地倒在糙地上。 见到这情景,清映公主脸上的郁怒一闪而过。而在她的身后,一个青年使臣沉不住气,冷声说道:"冯夫人好大的脾性!我们公主以贵客对你,你便是这样对公主的?" 说到这里,他朝那婢女喝道:"再给冯夫人满上!" "是。" 汩汩地水声传来,那婢女又给冯宛斟了一满杯。 望着那满满一杯青碧,对上院落中的众使脸上的愠怒。冯宛突然一笑。 她的笑声清悦,优美而恬然,仿佛山间流泉静静流过。 清笑中,冯宛慢腾腾地举起那洒杯,再次一斜,任由那青碧如泉水一般,汩汩流落于糙地。 "铮——"的一声佩剑出鞘声传来。冯宛似是不知道身后的众鲜卑人,已经怒形于色,已经拔剑。她慢条斯理地欣赏着青碧在阳光下呈现的七彩光芒,一边摇头晒道:"尝闻鲜卑之贵人,无论风雅,举止,端秀,还是学识,都与晋世家子同。今日一见,才知不过如此。想晋地放诞的名士比比皆是,难不成他们不想喝主人家的东西时,连信手倒掉的事也做不得?" 这话一出,几个正使不由露出了一些愧色。他们在鲜卑也是贵族出身,平素也以风雅示人。正如冯宛所说的,晋地真正的名士,一冲到朋友家里,便大叫"老狗我来了"的有,在客人家脱光衣服,不着寸缕还大言不惭的有,喝醉了睡在朋友妻子旁的也有,不相识的少女死了,跪于灵前啕啕痛哭的更有。这些人的所言所行,比之冯宛这倒酒,何止荒唐百倍千倍? 惭愧,想当初时,他们还对那些名士向往不已,津津乐道的。 沉默中,那清俊的使臣长叹一声,道:"冯夫人说得对,是我等愚了。" 面对他的歉意,冯宛却是清声一笑。她施施然站起,微笑道:"来得够久了,也该走了。"说罢,她便这么衣袍一甩,悠然自得地朝外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这一次众人都没有阻拦。 冯宛走出花园时,慢慢停下脚步,朝着那被重重叠叠树木遮挡住的清映公主等人看去。 望了一眼,她双手微微握紧,暗中忖道:刚才我第二次倒酒时,清映公主的表情有点不对……莫非,真是她要害我?想到这里,她加快脚步,决定去城门司令那里看一看。 第152章求 让冯宛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见到城门司令,塞了几片金叶子才从一个小吏口中得知,今天一大早,牢中的人发现妩娘死了! 她咬舌自尽了。 望着那匆匆离开的小吏,冯宛还有点恍惚:妩娘竟然舍得自杀?不过一转眼她便明白过来,站在她现在的立场,还真的只有自杀才能保全一切。她死了,卫子扬和城门令,陈雅和皇室,以及那幕后指使她下毒的,这三方人马便不会为难她的亲人。她这次攀咬自己的行动,本来就失败了,既然迟早是一死,不如自己了断自己,还能保全家族。 伸手抚了抚头,冯宛暗暗苦笑道:可是她这一死,我的嫌疑那是怎么也洗不清了。便是现在皇室不追究,阴影留在那里终究是个祸患。 可是,除了苦笑又能怎么样?她只能暗叹一声,等以后找到机会再洗脱这个嫌疑。 想到这里,冯宛也没有人心情再去见过别的胡使,她直接回到了卫府。 冯宛躺倒在塌上,不停地回想着这两天经历的一切。 寻思了一会,她的注意力回到了与北鲜卑众使见面地场景。那一幕又一幕,反复的在她的脑海中出现。 安静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听得婢女禀道:"夫人,卫将军来了。" 她的声音刚落,卫子扬已推开房门,大步跨入。随着他的进入,一阵暖风扑面而来。 看到匆匆站起的冯宛,卫子扬扬着眉,笑道:"怎地回来得这般早?不是去使者行馆了吗?" 冯宛微笑道:"去了,见过鲜卑众使后,又到城门司去了一趟便回来了。" 卫子扬盯着她,"去了城门司?你脸色不好,可是出事了?" 冯宛点头,她碎步走到他身边,仰望着他轻声说道:"妩娘自尽了。" 妩娘?卫子扬用了一会,才明白妩娘是谁。此刻,冯宛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着依赖,她是在对他倾诉,卫子扬心中一阵舒服,他点头道:"死了就死了,用不着想太多。" 见到冯宛依然蹙着眉,他伸手抚着她的眉眼,笑了起来,"你这丑女人,就是心思太重。" 他又说她心思重。 几乎是突然间,冯宛心思一动,忖道:那我就心思不重一回。 想到这里,她低声说道:"上午去见过北鲜卑的使者时,清映公主令人给我倒了一种什么青碧的酒,还硬要我喝下。我没有喝。" 顿了顿,她喃喃说道:"那酒,我感到不妥。" 这种没凭没据的事,她本来是不应该跟卫子扬说的。很多丈夫都不喜欢内宅女人为了这种小事,便胡乱猜疑。再说,她知道卫子扬对清映公主的观感不恶,说多了,说不定会让他以为是自己小心眼。 可她真的对清映公主不喜,便想这般任性一回。 卫子扬蹙起了眉头,问道:"青碧?"不等冯宛回答,他点头道:"好,我令人去查一查。" 冯宛恩了一声。 这时,她发现卫子扬昂着头,眉间有点阴影。 冯宛一怔,小心地问道:"子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卫子扬慢慢低头,他看了冯宛一阵后,终于低低说道:"我今天在四皇子府中。" 见冯宛温柔美丽的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是如此宁静和宽容,他的唇动了动,终于继续说下去,"他们灌我喝酒。那酒中掺了药。" 啊? 冯宛大惊,她连忙握住卫子扬的手,听着他说下去。 卫子扬紧了紧她的手,感觉到她温软小手中传来的温度,他闭上双眼,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些春药。那厮怕我发觉,份量倒用得不重。"他哧地一笑,声音沉沉,"可惜他不知道,这些年来,这种药我喝得可不少,他那一点份量,对我是没有半点作用。" 他说,这些年来,这种药他喝得可不少。 冯宛的心一揪,她仰起头温柔心痛地看着这个男人,在他带着寒意的目光瞟来时,生恐他误会的冯宛,连忙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搂着他,脸贴着他的胸口,喃喃说道:"你可一定要好好的……要是没有了你,我可怎么办?我会活不下去的。"如果现在他出了什么事,她便是再聪慧三分,也敌不过里里外久,那些蠢蠢欲动的明枪暗箭。 卫子扬低着头,一瞬不瞬的,神色复杂地看着冯宛。睿智如他,自是听得明白,冯宛话中的意思,是要他忍。现在他羽翼末丰,还不能对四皇子这种身份的人喊杀就杀。 他知道的。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在吃了那掺了药的酒后,拍案而起,在拔出佩剑把塌几砍了个稀巴烂后,忍着把四皇子一剑砍死的冲动,毅然离开了四皇子府。 这种难以启口的事,他原本是不想与冯宛说的。可不知为什么,听着她娓娓说出自己的烦恼,见到她温柔如水的眼,那话,便不由自主地宣泄而出。 果然,她不曾露出半点轻视,也没有像个蠢妇一样大惊小怪。她只是求他好好保重他自己。 这种温柔和了解,才是他想要的。 闭着眼,卫子扬伸手把冯宛重重搂入怀中。 搂着她,他低低地说道:"我的身份揭穿后,又有不少旧部来投。"顿了顿,他低低说道:"阿宛,再过不久,我就可以不怕任何人了。" 知道,冯宛自是知道这个。 让她欢喜的是,这么隐密重大的事,他都跟她说。 她恩了一声,反手抱着他的腰,忍不住低低说道:"陛下前阵子还屡屡发病,仿佛命不久矣。现这几个月中,他精神大好,听说前阵子,他见了虚云道长,那道长说,陛下还有十五年寿命。"缓缓地说出这个前世所知,在鸦雀无声中,冯宛轻轻说道:"这个消息已传到了五殿下耳中。" 卫子扬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眯着凤眼,一手在冯宛的背上抚着,一边盯着她沉思。 到了现在,他已不想追问冯宛怎么知道这么多。对她的神通广大,他以前曾经追问过她,可听到她明显是敷衍地回答后,他便不想问了。 所以,他现在只是在想着,这件事会在朝中引起什么样的风浪。 陛下如果真的还有十五年寿命,那他必然会把曾经交到五殿下手中的权利,一一收回。 而五殿下,好不容易坐上太子之位,一心经营着,只盼着父亲早点过逝。现在得了这个消息后,不一定还睡着着。 这其中大有可为啊。 沉吟中,卫子扬问道:"其它人呢?" 冯宛摇头,"其它人都不知情。"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伸手在冯宛的背上拍了拍,低声说道:"你先歇息。"说罢,大步走出。 冯宛看着他龙行虎步的背影,知道他是去寻思着怎么利用这次机会了。 第二天,冯宛一大早又出了府门。 这一次,她要见过其它六个小国的使者。同样,因为昨日与北鲜卑众使的会面是匆匆结束的,她还见会会面,问问他们的需求,然后安排他们与陛下和卫子扬见面的时间。 与昨日不同,今天的冯宛穿上了一袭男袍。 马车缓缓行走在街道中,望着四周繁华的景色,冯宛向后倚了倚,闭目养起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缓,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大叫声传来,"冯氏阿宛便是我们的大姐,狗奴才,我们亲人见面你都敢拦?"声音亢亢,正是她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弟的声音。 也消停一阵了,他们怎么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冯宛把车帘一掀,看向外面。外面站着一个少年一个少妇,果然正是上次见过二弟三妹。 见到冯宛向自己看来,冯氏二郎双眼一亮,他大摇大摆向冯宛靠近,一边走,一边指着两个护卫啐了一口,叫道:"大姐,这两个奴才太也无礼,你把他们打杀了吧!" 颐指气使,完全就是命令。 冯宛静静地看着他。 这时,冯氏三妹收回艳羡的目光,也向冯宛跑来。她一边跑一边生生地叫道:"大姐大姐,你现在好威风哦。你怎么能一个人享福也不叫家里人知道?快给我几个仆人助力,我与二兄要搬到你那里去住。" 就在两人大呼小叫着靠近时,冯宛突然声音一沉,冷喝道:"站住!" 这一声喝,煞气沉沉,两人正是张扬得意时,哪里料得到?当下都是一惊,不由自主停了步。 冯宛瞟了他们一眼,朝左右护卫命令道:"来人,把这两人拖下去!" 这喝声一出,冯氏三妹便尖叫一声,干嚎道:"你说什么?冯氏阿宛,你这个不要脸的……" 不等她嚎完,冯宛已厉声喝道:"闭嘴!我现在奉卫将军令,公干途中,怎能容你等任意呼喝?坏我体统?" 喝到这里,她朝众护卫命令道:"将这两人打出去!" 众护卫本来便看这两人刺眼,闻言同时应道:"是。""铮——"的一声佩剑出鞘。寒光闪烁中,两人大惊失色,他们看向嗖地拉下车帘的冯宛,终于知道她是认真的了。 见到两人仓惶退下,冯宛的马车才再次起程。 望着冯宛那远去的马车,角落处的一辆马车中传来一个冷笑声,"好威风好杀气!" 正是冯芸的声音。 一仆靠近,对着车帘低声说道:"主子,这冯氏宛娘连亲人也不要,是不是可以?" 不等他说完,冯芸便气愤地低骂道:"可以什么?她都说了她是奉令公干途中,传上去也是一个大公无私的名号。你能说什么?" "是,是。" 冯芸昂起下巴,目光怨毒地看着冯宛的马车。 她早就来了。 这一次来,她是奉令来求冯宛的。昨天,四殿下对堂堂三品大将卫子扬,犯下了不可饶怒的错。陛下知道后极为震怒。 四皇子的生母如贵人与另一个贵人找到冯芸,说是人人都说卫子扬对冯宛言听计从,她冯美人身为冯宛的亲妹妹,自然能说得上话。她们请她到冯宛去走一走,求一求,务必让卫将军息怒。 只有卫将军息怒了,陛下那里才有可能对四皇子轻罚。 冯芸自禁足放出后,圣宠便不如从前。再说,这宫中生存,让两个比自己位份高又有娘家势力的贵人欠下人情,实是难以遇到的好事。因此她也应承了。她知道,两位贵人也听说过,自己与冯宛这个大姐是不和的,为了打消她们的顾虑,冯芸还用极其肯定的语气打了包票。 可出宫后,她却踌躇了。早早侯在这里,她没有想到会见到这一幕。 伸手按在胸口,冯芸的心里直如哽了一根刺。冯宛这个贱妇,她刚刚得点势便不把亲人放在眼里了,还当着这么多人喊打喊杀的。自己前去求她,不会也被羞rǔ一顿吧? 寻思到这里,冯芸暗暗后悔:应承两个贵人时应该寻思寻思的,她不该把话说那么满啊。罢了,看来只能交易了。 就在冯芸侯在巷道中,等着冯宛处完公事回返时。冯宛的马车在走了一刻钟不到,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拦住她的是赵俊。 与冯氏弟妹不同,赵俊是客客气气地跟护卫打了招呼,见到冯宛的马车处于一个偏静所在,这才上前的。 他来到车帘外,轻声唤道:"宛娘?" 冯宛掀开了车帘。 对上男装打扮下,冯宛雍容宁静的面容,赵俊的颊侧肌ròu跳动了几下,目光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苦涩和迷惘。 好一会,他终于回过神来。回神后,他低着头说道:"宛娘,我知道你不会再回那里,迫不得已便来见你了。" 在冯宛静静的目光中,他喉结动了动,喃喃说道:"她,陈雅醒来后,一照镜子便大发雷霆。昨天下午,她还把陛下派人送来的血参汤都打翻了,你也知道,她这人性格直慡,不让下人喜欢。那太监也不知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话,昨天晚上,陛下便派人申斥她了。还说,还说她便准备当一辈子的庶民什么的。" 他抬头看着冯宛,在他凄迷的眼神,冯宛这才发现,他的左颊上,隐隐有着一个巴掌印。不过那印都快消干了,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唇蠕动着,赵俊求道:"宛娘,你向来聪慧,不管我遇到什么难题,总是能想到法子。你帮我想想法子,让我平平安安地离开那恶妇吧。"他看着冯宛,合上了蠕动的唇,忖道:路得一步步走。我先离开那恶妇,再求宛娘找到卫子扬,让他给我安排一个好职位。 第153章事故 赵俊实是无人可求了。 冯宛看着他,有点惘然:他到了这个地步? 在她的梦中,他一直是何等张扬?何等自信?前世的这个时期,他对自己的倚重越来越少,也对自己越来越轻视。他风光,鲜衣怒马,前呼后拥,那时的他,似乎处处都是帮手,似乎有无数的幕僚给他拿主意。而他呢,只有在举棋不定时,才偶尔来找一下自己,便是这个时候,他对她也是不耐烦的,对她的主意,其实也不怎么听。而她呢,每次察觉到他的错误,和听着幕僚们南辕北辙式的主意时的思维混乱,总要费上很大的功夫,拐弯抹角地让他清醒,让他成功。 她自那次流产后一直无孕,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便是,他总是不在她的地方过夜。 这一世,自己只是不帮她了,只是让冯芸没有那么顺利了,让陈雅成为庶民了。他怎么就变得这么被动,这么一无所有了? 这个男人真是基础薄弱啊。 在她恍惚中,赵俊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蹙着眉,唇动了动,又安静下来。 终于,冯宛回过祝来。她看向他,摇了摇头,诚恳地说道:"郎君,陈雅出身不一般。" 只是一句话,赵俊却青了脸。他薄怒道:"难道连你也没了法子?" 冯宛摇头,她垂下双眸,轻轻说道:"夫主,有些选择一旦做了,便没有回头路的。你只能走下去了。" 这世间很多事,一旦选择,便是一辈子。他直到现在还以为陈雅与自己一样,也是个想要就要,想弃就弃的人么?他以为,他看到人家荣华,伸手摘取了。现在那荣华没了,便可以顺利甩掉? 这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其实,冯宛说的这些,赵俊也是知道的。可现在被她这么清楚地说出,他的脸还是一白。 白着脸,赵俊无神地瞪着冯宛,久久说不出话来。 对上赵俊,冯宛突然发现,怎么他变得这么憔悴,甚至可以说是猥琐了?以前的他,完全是个俊朗郎君的。可现在看他,哪里还有以前的风姿?要是以前的他也是这个样子,可迷不倒月娘陈雅这些女人。 这时,一个护卫唤道:"夫人,时辰不早了。" 冯宛抬头。见她要走,赵俊一慌,他急急伸手抓住冯宛的手,低唤道:"宛娘,助我!" 他这般抓着冯宛的手,冯宛还没有怎么在意时,一侧的一个护卫咳嗽一声,慢慢抽出佩剑,低低嘟囔道:"狗爪子太脏,将军知道了会生气的。"一边说着,一边双眼如刀地扫向赵俊。 冯宛一怔,赵俊一慌。忙不迭的,两人同时抽回了手。 转眼,赵俊的脸色又青又白。 压下心神,他抬头看向冯宛,求道:"宛娘,你一定要帮我想想法子。"他唇颤动着,"再这样下去,我活着都没有意思了。宛娘,我不要过这种日子。" 冯宛抬头,定定地看向他。 她突然很想问:前世我死后,你可曾也有过这般生不如死的感觉?可惜,她这话便是问出,他也无法回答。 再次摇了摇头,冯宛低低的,清楚地说道:"郎君,开弓没有回头箭。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的。" 说到这里,她朝驭夫喝道:"走罢。" 众护卫早就等不及了,一听这话,同时应诺。这么响亮整齐的应诺声,直吓了赵俊一跳。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一步,再回过神时,冯宛已然去远。 望着冯宛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赵俊颊侧的肌ròu猛然跳动了几下,他喃喃说道:"怎么这个妇人越活越风光,我堂堂丈夫,却大不如前?" 这是件想不通的事,赵俊不由伸手按住额头,回思起来到都城后发生的一切。他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想来想去,一切都没有错。如果硬说有,那就是宛娘她与在云城时判若两人,她对他根本不曾尽心尽力。 想着想着,赵俊突然又有点恨了。 使者行馆中,不时有官员出入。冯宛与六国使者一一见面,客套的寒喧了一阵后,时辰已经不早。 看了看日头,她决定,还是明天再与北鲜卑的使者见面吧。 想到这里,她在众人地筹拥下,朝着自个的马车走去。 刚刚走过走廊,对面走来了一队人马。接着,清映公主娇脆脆的叫唤声传来,"冯姐姐!" 她小跑而近,因欢笑着,美丽之极的脸上红朴朴的,煞是动人。 弯着一双大眼欢喜地看着冯宛,清映公主快乐地说道:"冯姐姐,你终于来了。"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天姐姐来时,我招待不周。晚上一直琢磨,总觉得对姐姐不起。好姐姐,你现在都到了这里,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吧?" 说罢,她凑上前来,伸手抱着冯宛的手臂,便想把她朝自己的房间拖去。 冯宛没动。 她是个久经风霜的人,心灵已不再纯粹,已相信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何况,真说起来,自己也是清映公主的情敌,她用得着这么亲近么? 站着不动,冯宛微笑道:"公主见谅,今日我实是累了。"她端详着清映公主,笑得温婉,"要不,明天再与公主一述,如何?" "真的?"清映公主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神态可爱地看着她,脆脆说道:"姐姐不可反悔!" "自是不悔。" "那好吧,我明天等着姐姐。"她松开冯宛的手臂,只是小嘴仍然嘟着,似是为冯宛把相会拖到明天有着不高兴。 冯宛一笑,她中规中矩地朝着清映公主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众人走出了使者行馆。 目送着冯宛的背影,一个婢女靠近来,她低声说道:"公主,看她的样子,昨天不喝那酒不是起了疑心呢。" 清映公主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看不出,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妇人,想来今年也不过二十,怎的就这么滴水不漏的? 冯宛的马车驶上了街道。 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冯宛一脸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马蹄声的,还那骑士的大叫声,"散开!散开!" 听着四周的兵荒马乱,冯宛抬头看去。她还没有看清,旁边一护卫已惊声叫道:"夫人,是将军的人!" 卫子扬的人? 冯宛大惊,她连忙昂头看去。眼看那骑士已冲了过来,她急叫道:"拦住他!" 护卫们也正疑惑着,闻言同时上前,挡在了道路中央。 那骑士狂奔而来,见前面这么一阻,正要发火,一眼瞅到了冯宛。 当下,他收敛怒火,驱着马急急靠近冯宛的马车,低声说道:"夫人不好了,慕容成死了。" "慕容成,他是谁?" 那骑士苦笑道:"便是北鲜卑的一个使臣,他算不得正使,大伙都没有把他当一回事。没有想到他是鲜卑皇室的!刚才在街道中,他与我家将军相遇,这人口不择言,对着将军相貌评头品足的,将军一怒之下拔剑砍了他的马,也划了他一剑。奇怪的是,那伤明明不重的。这一会功夫城门司来报,说是他伤重不治,流血过多已经死了。这事将军还不知道,臣得抓紧赶回去。" 冯宛连忙说道:"你去忙吧。" "是。"那骑士一拉缰绳,再次急驰而出。 冯宛转向驭夫喝道:"速速回府。" "是。" 马车驶动,紧跟着那骑士后面向卫府驰去。 坐在马车中,冯宛紧紧地握着车辕,想道:鲜卑皇室死人了? 在她前世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一曲的。现在事情起了变故,卫子扬得罪的还是北鲜卑这等强势大国的王公,这让她的心有点乱。 连忙深呼吸几口,冯宛令自己平静下来。 终于,她的心静了。 垂着眸,冯宛继续忖道:卫子扬虽然任性,却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那慕容成就算无礼,他也不会当场取了人家性命。这事不对。 难不成,有人算计卫子扬? 如果是,那会是谁? 众胡人小国有可能。 一阵寻思中,冯宛突然一凛:不对,陛下也有可能! 一想到陛下,冯宛不由挺直了腰背。 现在的卫子扬,身世已经人人皆知,北鲜卑与他更有一定渊源,陈朝皇室不管是留住卫子扬这个人才,还是敲打他,绝他后路,让他只能依附于已,都有出手的动机。 如果她是陛下,她也会这样做。杀了一个慕容成,让北鲜卑与卫子扬彻底决裂,把卫子扬这个有能力却嚣张任性的大将敲打一番,确实是不错的一招。 如果她所料不差,这阵子,陛下一定会鼓动鲜卑使者,或伪装鲜卑使者对卫子扬进行攻击。 想到这里,冯宛命令道:"驶快些。" "是。" 马车急驰着,眼看就要驶入卫府时,却是一晃。 冯宛蹙着眉正在询问,外面传来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冯夫人可在?冯美人有事求见。" 他说求见。 这是冯芸入宫后,对她最客气的用语。 冯宛正是心急如焚时,闻言蹙着眉正在喝开,突然心神一动。 于是,她掀开车帘,温婉的,微笑地应道:"我便是冯夫人。"她含着笑,悠然说道:"冯美人可是贵人,请。" "夫人请。" 应冯芸所求,冯宛与她相见的地方,在卫府旁的一个小酒馆中。 包下整个二楼后,冯芸与冯宛对面坐好。 汩汩地倒酒声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的冯宛,已按下心中的焦急,微笑地,雍容地举起酒杯,慢慢抿着。 而冯芸,则不时朝她看上一眼。 好象前不久才见过面,可怎么现在一看,自己这个大姐,又美了些? 想到这里,冯芸不由抚上脸颊,她却瘦了不少。 陈雅被贬后,她以前在陈雅身上花费的功夫全部白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也疏冷了许多。虽然蒙陛下恩宠了几回,可荣华还是不如从前。 宫里的人惯会踩低迎高,仿佛是知道她在宫外没有依靠,在宫中也势力单薄,太监宫婢的,对她平常的供应虽不敢苛扣,以次充好,对她的命令视而不见,那是有的。 为了重新稳定地位,她这阵子汲汲营营的,又是四处走关系,又是不停地服养子汤,只盼着能与陛下春风一度时留下龙种。也许是用神过度,眼看着瘦了。 冯芸本来眉细而颧高,长得有点刻薄,这一瘦,那刻薄之相更加明显,看镜子时,她都觉是自己有点凄苦之相了。 哪里像眼前这个,肌肤越发白嫩,双眸晶莹。以前有点发青的眼角,隐藏的戒备表情,身上无时不在的冷意,这时已经消了大半。 她从来没有见过,冯宛也能像个幸福的妇人一般,从骨子里便透出一种慵懒,一种自信。难不成,那卫子扬真的很宠她,宠得她都成一个满足的小女人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冯宛也有这么媚意隐隐,这么容光逼人的时候! 两女相互打量中,房中变得安静之极。 直过了好一会,冯芸才清咳一声,放低声音说道:"大姐姐现在可好?" 这一声大姐姐,透着亲密。 冯宛似是有点吃惊,她直直地看着冯芸,直把冯芸看是低下头去,她才收回视线。 不等冯宛开口,冯芸已低着头,欲言又止中,带着一种羞愧和诚恳地说道:"大姐姐,往日种种,是四妹的不是。你不会还见怪吧?" 居然道歉了?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冯宛有点吃惊,这一日,她遇到的赵俊和冯芸都是这模样,让她直是反应不过来。 见冯宛愕在那里。冯芸抿了抿唇,她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大姐姐,你与大姐夫可是会和离?要不要我向陛下说说话?" 冯宛回过神来。 她看着冯芸,直接开口道:"你有什么事吗?"眼前这个四妹,与赵俊可是很相似的,他们都是能屈能伸的能人。所以冯宛想着,她在自己面前这么示好,只能是有所求了。 冯宛问得这么直接,冯芸一僵。直过了好一会,她才点了点头,讷讷说道:"是有一事。" %% 第154章告知 冯芸犹豫了一会后,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冯宛,说道:"你知道四殿下的事吗?" 四殿下的事? 在冯芸的期待中,冯宛点了点头,微笑道:"我知道。" 三个字一落,果不其然在冯芸的脸上看到一抹失望。她瞪大眼重复道:"是四殿下与卫子扬的事,你真知道?" 语气中充满怀疑。 冯宛举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点头道:"我知道啊,子扬说了。" 她真地知道? 冯芸瞪着冯宛,心惊地想道:这么难以启齿的事卫子扬也跟她说,看来传言都是真的了。她真的是卫子扬的心上人。 在冯芸眼中,冯宛实在不算是什么美人,性格也不活跃讨喜,这么一个古板无趣的女人,居然也有男人视如珍宝,宠之信之?简直是不可思议。 因为惊讶和妒忌,冯芸有一瞬间的沉闷。转眼她缓了一口气,想道:便是真的又怎么样?男人对女人的喜爱能持续几时,那卫子扬从来都没有对陛下说过,要娶这个大姐为妻,说明在他的心中,她也就这样而已。 这样一想,冯芸那妒忌得揪成一团的心总算舒服了。 她定定地看着冯宛,认真地说道:"大姐姐,那件事是四殿下做错了。你能不能去跟卫子扬说一声,让他原谅四殿下。" 她说到这里,下巴抬起,一字一句地说道:"妹妹我在陛下面前还说得上话。大姐姐如果办成了这件事。我愿意向陛下进言,令陛下准许卫子扬娶你为妻。"她的声音放得重,眼睛也瞬也不瞬地看着冯宛,显得无比认真。只是她心里却在冷笑着:进言是会进言的,只不过是你是什么身份?那让卫子扬娶你为妻的话我是断断不会说的。最多,也就是让陛下同意他纳你为妾罢了。 冯芸微笑地看着冯宛,等着她欣喜,等着她点头。 冯宛抬起头来。 她朝冯芸瞟了一眼,慢慢的,冯宛垂眸一笑,淡淡说道:"四姑子天真了。"在冯芸微变的脸色中,冯宛叹道:"我一有夫之妇,怎么可能嫁给堂堂三品大将为妻?四姑子的这个承诺,是拿来唬我的吧?" 在冯芸微沉的脸色中,冯宛突然声音一低,她凑近冯芸,轻轻说道:"其实四殿下的事,已经过去了。" 冯芸大奇,不由轻叫道:"过去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冯宛点头,她轻轻说道:"你刚才在门外没有注意到吗?有一个骑士行色匆匆地冲入卫府。那是因为半个时辰前,有一个北鲜卑皇室之人与子扬他发生了冲突。刚才,那北鲜卑的人死了!" 冯芸张着嘴,错愕地看着冯宛,听着她继续说道:"你想,子扬出了这等事,自顾已是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计较四殿下的唐突?" 冯芸瞪大双眼,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知道,冯宛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而且,她们的关系也只有这么好。她为什么会告诉自己这么重要的事? 话音一落,冯宛斜睨于她,道:"我不说,你便不会知道么?" 冯芸一噎:也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一出门便会听到了。阿宛之所以说给我听,原来是想做顺水人情。 想到自己如此顺利地完成了两位贵人的所托,冯芸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是笑容绽放。 目的已经达成,她也用不着与冯宛多废话了。 想到这里,冯芸站了起来。正准备提步,她想到冯宛今日不如往日,便耐着性子说道:"多谢大姐直言相告。"顿了顿,她回头看向冯宛,又说道:"如今卫将军出了这种事,那大姐嫁他,还是拖上一拖吧?" 怎么?一达到她的目的了,冯芸连那个不起眼的忙也不愿意帮了么? 望着冯芸,冯宛一笑,她垂下双眸,安静地看着冯芸向外走去。 走着走着,冯芸突然停步,她回头看向冯宛,说道:"大姐,有一事我甚是不解。"她盯着冯宛,清声说道:"卫子扬出了事,你不着急么?怎么还笑得出来?" 冯宛悠然地看着她,淡淡说道:"谁说子扬出了事?"在冯芸诧异地瞪视中,冯宛神秘的一笑,"子扬说了,他已知道什么人在陷害他。他还知道,那些人如此做,不过是想让他与北鲜卑决裂而已。这些不但子扬明白,北鲜卑的人也明白。" 冯芸似是一惊,她看着冯宛,好一会才记得提步走出。 望着冯芸的背影,冯宛垂下双眸。 与赵俊一样,冯芸也是一个有政治野心的人。比赵俊不同的是,冯芸这人,还对朝堂上的事,有一定的敏感。 今天,她是受人之托前来说情的。想来,这个擅于抓住任何一次机会的妹妹,会在深思之后,把自己最后那段话做为一种投机,转述给四殿下,或者陛下的人听到。 当然,她是不会想到陷害卫子扬的是陛下,但她肯定知道,卫子扬说知道是谁陷害了自己,以及他与北鲜卑的人还同气连枝的事,陛下是希望掌握在手的。 只希望,她莫把这个消息太晚泄露才好。 直到冯芸去远了,冯宛才走下酒楼,朝着卫府驶去。 卫府里面有点乱,幕僚出出入入,护卫林立,喧嚣声一片。 冯宛换了一套裳服后,转身向卫子扬的院落走去。 一进院落,便对上匆匆离开的一队幕僚。 冯宛提步上前。 卫子扬却没有在书房中,冯宛寻了几下,眺到不远处的树林中,他一手扶竹,一手持剑的身姿。 冯宛向他走去。 少年的身形,在这一刻挺得特别直。正在这时,一阵春风吹来,拂起满树桃花花瓣,洒了他一头一身。 红的花瓣,黑的长发,如玉的面孔,血色斜长的凤眼,这一幕,估计天下的妇人看了都会心跳加速。 冯宛垂下眸,避了避他的容光,等到自个平静后,才再次提步。 她来到他身后,温柔问道:"怎么到了这里了?" 卫子扬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回道:"想静一静。"他的声音透着低哑,"那些人说什么的都有,吵得人头晕。" 冯宛恩了一声,轻声说道:"刚才冯芸,就是我那四妹,宫中的冯美人来找我。说是上次四殿下对你无礼的事,想说个情。" 卫子扬背对着她,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到。 冯宛继续说道:"我对她说,那事已过去了。你今天在街道中与一个北鲜卑使者相争,现在那使者死了,你已自顾不暇。" 冯宛说到这里,卫子扬缓缓转头,斜长凤眼微挑,有点诧异地看着她。虽是诧异着,他却没有开口,一副静等她说下去的表情。 冯宛轻轻一笑,道:"后来我又告诉冯美人,说,你已知道什么人在陷害你。你还知道,那些人如此做,不过是想让他与北鲜卑决裂而已。这些不但你明白,北鲜卑的人也明白。" 卫子扬腾地抬起头来。 他直直地盯着冯宛。 好一会,他低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陛下?" 冯宛轻轻说道:"陛下最有可能。" 卫子扬还在直直地看着她,直过了好一会,他哑然一笑。 刚开始他还只是轻轻笑着,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转眼已是哈哈大笑。 仰着头,他哈哈大笑着。 随着他笑声越来越响,四下安静下来。一个个护卫提步向他拥来。 慢慢的,卫子扬收住笑容,他手一挥,令得众护卫退下后,定定地看着冯宛,露出雪白的牙齿一晒,道:"亏我幕僚数十,却无一人比得上你这妇人!" 他端起脸,嗖地拔出长剑,沉沉说道:"不错,陛下最有可能!这么重大的事,我差点忘了!" 冯宛连忙说道:"你不是忘了,你只是身在局中,又事情太多,给疏忽了。"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便哑然失笑,他瞟向她说道:"丑女人不要多想,我不会因你比我聪慧而妒忌于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头。右袖一挥,在竹子上重重一甩,他喃喃说道:"这一次大胜,我是得意忘形了……竟忘记了根基还浅。" 他喃喃说道:"一朝大胜,又身世被世人知。一夜之间,再无人敢以男宠之名讥我伤我。连北鲜卑这样的强国,也巴巴地派上公主缠着我。这样的臣子,不及时把风声平息,不及时向陛下表忠心,反而依然肆无忌惮地行事。我要是陛下,也要敲打敲打了。" 说着说着,他几番哑然失笑。 过了一会,他嗖地转身,温柔地看着冯宛,他轻叹道:"阿宛,以后这样的事,你只需告诉我,由我处理便可,万不能自己去行动。你只是妇人啊,太过敏锐又无缚鸡之力,你这不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吗?" 冯宛垂眸,温柔的,快乐地回道:"我知道了。"这种话,赵俊是永远也不会跟她说的。 卫子扬点了点头,清喝道:"来人!" 五六人连忙走了过来。 卫子扬冷冷地说道:"叫李用来,令他召集队伍半个时辰后出发!" 护卫朗声应诺中,二个幕僚相互看了一眼,实是不明白卫子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155章将了一军 卫子扬伸手牵过冯宛,大步朝广场走去。 转眼他出了院落。州来到马车旁,几个幕僚急急跑来,朝卫子扬行了一礼,唤道:"主公,你这是?" 卫子扬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诸位一起来吧,我们去求见鲜卑使臣。" 一幕僚上前,楚眉道:"可是主公,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唐突啊。" 另一幕僚也叫道:"主公,还请三思为是。" 卫子扬冷冷说道:"只怕我还在三思,那边已经等不及了。"看着这几个幕僚,卫子扬有点烦躁地想道:那两人一走,身边便没有一个得力的。 转眼他瞟过冯宛,心中一暖,寻思道:幸好有阿宛在。 瞟过冯宛时,他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温柔。这个妇人,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性格也是,才华也是,仿佛他看到的,永远只是她的一部份。 年少适逢大变时,他见多了母亲的眼泪,姐妹们的哭声,那时他便想着,最没用的就是女人了。直到遇到冯宛,他才从她总是从容冷静的态度中,感觉到一种安稳和力量。身逢乱世,朝不保夕,他喜欢这种让他安心,让他可以把后背交给她的感觉。 这么一会功夫,护卫首领李用已带着三十个精卫赶了过来。他们一到,卫子扬便牵着冯宛跳上了马车,喝道:"到使者行馆去。" "是" 马蹄翻飞,众人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卫府。 京城人对时事敏感,再加上这时的保密功夫做得差。这么一会功大,卫子扬与北鲜卑使者的事,已闹得沸沸扬扬。队伍走出来的,跑出来看热闹的路人很多。 队伍穿街而过,在经过赵府时,冯宛瞟到,赵俊和一个戴纱帽的妇人,在一众婢仆地筹拥下,跟在了车队后面。与那些一脸幸灾乐祸的婢仆不同的是,赵俊看向自己的马车的表情颇为复杂,似有着担忧,也似乎是庆幸着。 使者行馆隔得不远,走了二刻钟便到了。卫子扬跳下马车,牵着冯宛的手朝里面走去。 他州州跨入行馆,州州令人把大门关上,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前面左右,数十个举戟武士同时围了上来。 他们一围上,卫子扬带来的人也哗地散开,同时按向腰间佩剑。 卫子扬挥了挥手。 随着他手这么一挥,护卫们同时松开手,整齐地回到他身后。 卫子扬提步,朝着那大步向他走来的众鲜卑使者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清俊使臣,然后是清映公主等人。 此刻,那几个使臣表情严肃,而清映公主而是一脸憔悴失落,仔细看去,她的眼睛还有点肿,显然州州哭过。 卫子扬大步走出,他朝着众使一礼,微微抬头,直视着他们说道:"我不知道慕容成是皇室子弟。" 他一提到慕容成的名字,众使脸上同时变色。 就在这时,卫子扬声音一冷,沉沉地说道:"不过,他对我如此无礼,便是知道,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众使的脸色更难看了。就在众军士嗡嗡声一起,正在喧嚣声,卫子扬手一举,制止了他们就要脱口而出的骂声,严肃的,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是我杀的!" 卫子扬缓缓转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年来,非议我的,骂我的,羞rǔ我的不计其数。真要计较,都城人半数可杀!我卫子扬堂堂丈夫,从不会为这等口舌小事夺人性命!那慕容成,不是我杀的!" 他沉着脸,声音冰硬,态度也冷,可越是这样,他说的话越有说服力。 见到众使沉默,卫子扬挥来一个幕僚,朝他耳语一句。 那幕僚低头一礼,大步上前。他来到那清俊使臣前,凑近过去,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话。他的声音很轻,四周的人虽然听得认真,却没有几人听清。 当然,冯宛是知道的,卫子扬令他传的话,就是那句,"有人想令我与你们决裂。" 那幕僚退后时,清俊使臣还有沉吟。 冯宛知道,站在他的立场,他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毕竟他出来时,是得了令的,是一心想要与卫子扬交好的。 就在几个正使沉吟之际,卫子扬身子一转,大步朝外走去。 他这一走,四周众人同时一怔,他们看向众使,等着他们下令拦阻。 使者们没有开口,他们神色复杂地看着卫子扬走了出去。 事实上,这里是卫子扬的地盘,他又是领有万数私兵的不世名将。与他硬碰硬,谁也讨不了好处。现在他上前道歉了,服软了,他们也想按下火气,好好商议后再做决定。 一出使者行馆,卫子扬便跳上马车,道:"去皇宫。" "光" 见他说要去皇宫,冯宛一怔,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卫子扬低下头来。 对上她担忧的双眼,他淡淡一笑,轻轻说道:"你说的话,冯美人已传给陛下听了。" 这么快? 冯宛一怔间,诧异地看着卫子扬,忍不住想道!那里刚传过去,他怎么就知道了这路上,是不时有人跑过来与卫子扬低语两句,可她没有想到,宫中的消息他可以这么快就得到。 见到她的神色,卫子扬唇动了动,他淡淡说道:"能听到的,都是小事罢了。"语气有着不满。转眼冯宛便明白了,他是在说这次狸下对他动手的事,他的人便没有探到。 不一会,卫子扬便出现在宫门外,随着宫门一开,他带着众人跳下马,朝着皇城走去。 不一会,卫子扬来到了陛下决事的秋阳宫外。 挥退众护卫,卫子扬上前十步,然后屈膝,在宫门外跪了下来。 低着头,卫子扬朗声说道:"卫子扬有罪!" 他的声音响亮悦耳,直震得四周嗡嗡作响,远远传了出去。 好一会,一个太监从里面急急走出。他尖声叫道:"宣一左将军入殿!" "谢榷下。" 在太监地带领下,卫子扬大步踏入秋阳殿。此刻,陛下正端坐在龙椅上,他的旁边是几位皇子和大臣。 看到卫子扬走来,陛下连忙站起,呵呵笑道:"子扬来了,来人,备塌!" "臣不敢!" 卫子扬果断地退后几步,他把长袍一掀,屈膝跪了下来。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朗声说道:"臣有罪,不敢就坐。" 陛下一惊,不解地问道:"卫卿何罪之有?" 卫子扬低着头,朗朗说道:"臣与北鲜卑使臣发生冲突,致其受伤。现闻对方已死,臣深感惶恐不安。陛下信我重我,许我重位,令我征战四方,子扬不思图报,反与他国之人争一时意气,致使两国失和,边关不稳。臣有罪。" 他缓缓解下佩剑,把它恭而敬之地放在地上。再从怀中掏出虎符,也把它放在地上,以额点地,朗声道:"臣罪不可恕,愿辞去左将军职位,听侯发落!" 说罢,他退后一步,再不言语。 殿中嗡嗡声大振,久久久久,卫子扬那一句"听侯发落"还在皇帝的耳边回荡。 嗖嗖嗖,众臣同时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陛下。 而陛下,此刻正沉着脸丶静静地看着卫子扬。 这次的事,他是想好生敲打卫子扬一番的。 可他没有想到,卫子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果断地跑到皇宫中跟自己认罪,还交出了虎符兵印。 低头盯着那半边虎符,陛下的双眼精光闪动。 他很想收起那虎符。 这卫子扬,天才纵然是天才,可惜太跋扈,太不驯,而且,以他的年纪来说,他立的功也太大,窜得也太快。是要打压了。 可是,他居然选在这个时候来交出虎符。 这个时候,那六个小国的使者还在外面,北鲜卑的使臣也还在都城中。 从冯美人处得来消息可知,这小子可能已疑心到自己了,而且,他与北鲜卑的人并没有闹翻。就算那消息不可靠,就算卫子扬与北鲜卑的人闹翻了又怎么样?任何地方,利益总是高于一切。 只怕自己州把这虎符一收,这个任性的小子已把铺盖一卷,跟着北鲜卑使臣回去了。听说他州才是直接从使者行馆过来的,当时他的人还跟北鲜卑的使者说了一句什么密语呢。 站在皇帝的立场,与卫子扬这样的天纵英才相比,一个不成器的慕容成算什么?说起来,慕容成虽是皇室成员,却不是得宠的皇子,他的死活,并没有那么重要。相信卫子扬只要愿意去,北鲜卑的皇帝会痛痛快快地把慕容成给忘记干净。 心思百转间,陛下突然发现,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不但不能收卫子扬的权,还要代替他安抚北鲜卑众使! 暗中皂了皂眉,转眼陛下脸一沉,喝道:"胡闹!" 他瞪着卫子扬,说道:"虎符大印,是想交出就交出的吗?莫非你以为这是小孩子把戏收起来一一……" 喝声如雷,卫子扬老实地低着头,听话地把那虎符收入怀中,把佩剑重新挂好。 陛下瞪着卫子扬,又道:"你这冲动任性的性格,是要改一改。那慕容成之事,你既知错,就受罚吧。联罚你三年俸,半载不得外出,且在家里多读诗书,养养性子!" 这罚不重,卫子扬感激涕零地唤道:"谢陛下隆恩。" "退下吧。" "光" 目送着卫子扬离去的背影,陛下一脸倦意。 见状,众臣一一告退。直到所有人都退出了,陛下才沉下脸。 一个护卫来到他身后,低声说道:"陛下,那安排下的人,还要不要?" 一听到这里,陛下脸沉似水,他低喝道:"撤回来!" "尧" "这事至此为止!" "是" 沉默中,陛下沉沉说道:"这厮怎地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联到一直小看了他!哼!" 第156章惘然 回到马车中,卫子扬闭上双眼。 见他时不时伸手敲打着太阳穴,冯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他的额侧按揉起来。 做这种事,是她的本性。随着她手伸出去,卫子扬先是一怔,转眼闭上双眼,把头倚在她怀里,专心地享受着她地按揉。 而冯宛,也是无意识的动作,这动作一做出,收回已是不对,她便忍着羞意,舒缓有力地给他按拿起来。 连贯温缓地动作中,卫子扬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他闭着双眼,低声说道:"是时候投向太子了。 投向五殿下? 冯宛一怔,他本来便是五殿下那里出来的。后来为了让陛下安心,他便离了五殿下,一心一意当起了孤臣。现在又回到五殿下那一边? 转眼间,冯宛便明白过来。五殿下身为太子已有数月,前眸子,大臣权贵们以为陛下寿命不久,大批量地投奔他,使得五殿下的势力已成气侯。 现在,陛下的身体好转,虚云道长的批语也传到了五殿下耳中。这父与子之间,已有争夺皇位之势。 卫子扬招了陛下的忌惮,他重新倒回五殿下阵营,借五殿下之力来克制陛下,确实是一着好棋。 想到这里,冯宛轻恩一声,道:"如此,朝中又有风云了。"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哧地一声冷笑,便不再言语。 他不说话,冯宛也安静下来。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给他按揉着。如此近距离地贴着彼此,他身上那淡淡的青糙香,还有手下肌肤那冰冷的触感,都让冯宛觉得,马车中有些热了。 这时,一个幕僚在外面说道:"将军,出宫门了。" 声音一落,一个护卫的叫骂声传来,"直娘贼,这宫门外怎地挤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 "这还用说。都在等着我家将军倒霉呗。说起来,我们这陛下远不如汉武啊。若是汉武当年,敢有他国使者羞rǔ自己大将,那砍了就砍了,谁敢置一词?" "嘘,此话说不得。" 众护卫幕僚低声议论时,冯宛可以听到,马车的四面八方,都是人群的喧哗声和马嘶驴叫声,这些声音中,偶尔还掺杂了几个少女尖着嗓子叫唤卫子扬的声音。 便在这种热闹中,马车稳稳地向前驶去。 随着马车移动,外面的人群先是议论着,在知道宫中发生的事后,众人嘘唏一阵,慢慢散去。 赵府几人没有散去。倔强地盯着那马车,紧挨着赵俊的那戴纱帽的妇人,压着怒火尖声说道:"父皇这是怎么啦?这厮犯了这么大的错事,还任由他逍遥自在。" 声音刚起,一个婢女赶紧上前,低声唤道:"主子,不可叫父皇两字。"她似乎没有看到妇人的羞怒,继续说道:"要是传到宫中,未免又是一场是非。" 戴纱帽的妇人紧紧握着拳头,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了。" 她继续瞪向那马车,尖声道:"跟上去!" 才走一步,发现赵俊没有跟上,她把他半臂一扯,同时,手向下一滑,顺势在他手背上重重掐了一把,"聋了?叫你跟上你没有听到吗?"声音尖利难听。 赵俊的脸一沉,薄唇紧抿,没吱声地跟了上去。 两人虽然形影不离着,赵俊却一直寒着脸。当然,他旁边的妇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自从那一天,妇人闲逛时,无意中听到赵俊在眉娘的房中诉苦,说什么后悔啊,还有看到她那张脸便笑不出来啊,还说什么度日如年啊,两人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妇人偏寸步不离地拘着他,当然,在他寒着脸背对着她入睡时,她也会悄悄地拭泪,还会悄悄地给他掖好被角。 可她一直期待的他的温柔小意,并没有出现后,妇人似是恨上了。时不时地这般掐一下,踩一脚,尖声喝骂几句的。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地跟上卫子扬的马车时,恰好这时,一阵春风吹来。 风来得猛,高高地掀起了车帘,露出了车中的人。 众人同时抬头看去。这一看,别人没有什么,赵俊和那妇人却是同时一僵。 马车中,那个倾城绝世的少年,正慵懒地躺在一个妇人的怀里。阳光照耀下,他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一派安逸和舒适。 而那妇人正低着头,温柔地给他按揉着额侧,金光铺陈在她的秀发上,脸上,照耀着那浅浅的茸毛,竟让人觉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光彩。 这种光彩难言难画,它是一个人沉浸在幸福中的详和,也是一个人有了依靠后,隔绝了所有风霜后的平静。这种光彩,只有一个妇人得了归宿,有了希望和憧憬,沉浸在满足和愉悦中时,才能焕发出的。 风柔柔地卷起,又柔柔地飘落,随着车帘重新隔绝了众人的视线,戴纱帽的妇人才找到了一点力量。 这时,她想到了什么,腾地转过头看向赵jun. 赵俊的脸色又青又白,他咬着牙,还在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马车。他似乎很痛苦,脸上的肌ròu不时抽动两下。 见状,戴纱帽的妇人尖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的声音有点沙,"生气了是不是?你没有想到,那个贱女人离开你后,会生活得这么好吧?" 是的,赵俊是没有想到过,冯宛会生活得如此之好。 她脸上的这种容光,他依稀见过。那是他们新婚时,当时成为新妇的她,抬起羞涩的,布满红晕的脸看向他时,眼神便是这般亮晶晶地带着愉悦和不知明的希望。 只是那段时光极短,极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月吧,也许是三个月。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再没有看到她如此笑过,如此双眼熠熠生辉过。 当然,那也是正常的。当时的他感觉到了她眼神的黯然,也浑不在意。他堂堂丈夫,总不能为了讨一个妇人的欢心,连花楼也不去逛,连她不够宽容周到也不呵骂几句吧?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卫子扬也不是一个脾性好的人,为什么面对这个卖过屁股的男人,这妇人还能感觉到愉悦和满足?他有什么好?连名份也没有给她! 这时他的身边,那戴纱帽的妇人,昔日的大公主陈雅,还在嘴一张一合地讽刺着。可赵俊只觉得耳中嗡嗡一片,脑海中,不停地反复地出现冯宛那详和美丽的表情,至于陈雅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思绪纷至沓来时,他只感觉到,胸口有一样东西,重重地堵在那里,令得他闷闷的,涨涨的,涩涩的,令得他想大喊大叫出声,又有点想哭。 隐隐中,他从来没有如现在这么清楚地感觉到,他失去了她。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了! 纵使他们名份还在,纵使她见了他,还得叫一声夫主,她也不会回头了。 她,已完完全全成为那个男人的人了,从里到外都是。 突然间,赵俊觉得阳光有点刺眼,觉得浑身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没有了半点力气。这一瞬间,他甚至渴望有那么一辆马车冲过来,从自己的身上辗过去。 他感觉到自己空了,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俊突然想道: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他这样想着,便这样做。转过身,失魂落魄地朝着某一地方走去。可他走不动,刚一提步,一人便紧紧抓住了他,他还听到有人不停的在他的耳边嘲笑着,叫骂着。 就在赵俊不耐烦了,在甩了几次没有甩脱后,想给那人一巴掌时,另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他听到一男子说道:"郎君,回去吧。" 他被一些人强行拖了回去。在步入府门的那一瞬间,赵俊突然想放声大笑:什么时候起,他连一个人静一静,连与人说说心里话,连躲在无人处哭一场的权利也没有了? 马车在拥挤中,慢慢来到了卫府外。 刚刚进入卫府,一个幕僚便凑近前来,低声说道:"将军,北鲜卑有人来了。" 卫子扬掀开了车帘。 他对上了清映公主那张美丽的脸。清映公主早就侯在一旁,见到卫子扬看来,她眼眶一红,两涨清泪便汪汪而下。 她生得美,这么落泪时,当真是楚楚弱质,动人之极。 不过卫子扬一向对美没有什么感触。见状,他眉头蹙起,问道:"只有她一人?" "是。" 卫子扬点了点头,吩咐道:"把她带到我的书房中。" "是。" 马车继续前进。 来到广场里,马车一停下,卫子扬便牵着冯宛的手跳了下来。两人这般肩并着肩,提步朝书房走去。 站在书房中,透过纱窗看着那并肩而来的两人。纵使一个美得耀眼,一个平凡之极,可是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这两人不配。 看着看着,清映公主的唇咬得死死的。她掏出手帕,动作优美地拭着泪,眼睛兀自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两人。 这时,冯宛说了一句什么话,卫子扬低下头去,认真倾听着,眼看这两人脸都挨在一起了,清映公主的手帕,紧紧捏成了一团! 好一会,她松开紧咬的唇,用舌头舔平咬出来的牙印儿,清映公主低低地说道:"她凭什么?" 听到这话,一婢女凑上前来,她轻蔑地看着冯宛,轻声说道:"就是,这个妇人要长相没长相,要出身没出身,又不见得多聪明,真不知道卫将军怎么就迷上她了。" 恨恨的,婢女说道:"说起来,卫将军就是太重情义了。" 她们找不到卫子扬钟情冯宛的原因,便相信了卫子扬曾经说过的,他与冯宛是相识于寒微时,因此才看重于她。 第157章手段 这时,卫子扬只经走得近了。 清映公主整理了一下衣裳发翼,再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轻步走了出来。 她朝着卫子扬急走几步,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陡然止步,然后,她舍着怯生生的,泪意犹存的笑,一眨不眨地迎侯着卫子扬走来。此刻,似乎卫子扬在她眼中,便是那个让她等了太久,想了太久的意中人一般。 一个大美人露出这等姿态,便是冯宛看了,也有那么一瞬地目眩,迅速的,她转头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挑着眉,似是为清映公主的出现在点诧异。他牵着冯宛的手大步走近,徐徐问道:"公主此来是?" 清映公主眼眸中,泪珠儿欲坠不坠的,她微笑地看着卫子扬,轻声说道:"卫将军那席话,令得我们都想了很多。这次的话,说起来慕容成也有大错。将军,我们的人已经去调查了,想来不久就可以还给将军一个清白的。"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便是冷冷一笑,他傲然说道:"不必了。我的清白我自己会讨。" 没有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清映公主的笑容有点勉强了。 站在一侧的冯宛,这时嘴角微扬,暗暗想道:在卫子扬的心中,慕容成敢侮rǔ于他,便是死了也是该当。要不是有所顾虑,他根本就不会向任何人服软。清映公主毕竟不了解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出的话却不能到他的心坎上去。 见到清映公主愣愣地站在那里,卫子扬声音放缓,清声道:"来人,好生招待公主殿下。" 说罢,他看向清映公主,略略一礼,"卫某累了,失陪了。"牵着冯宛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清映公主站在后面,望着两个并肩离去的人,和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一动不能动。 好一会,几乎是突然间,她嫣然一笑。 来到院落,卫子扬松开她的手,大步朝书房走去。 有了倒向五殿下的计划刂,那里里外外很多准备都要做。卫子扬一埋入其中,便全心贯注,渐渐的,他都忘记了冯宛的存在。 看到他在工作,冯宛信步走到一侧堆满卷册的桌几前。随便翻看了会,眼见卫子扬忙是不可开交,她把卷册一放,在房中点起熏香,煮起酒来。 不一会,酒香四溢,她把酒斟好放在卫子扬的几前,见他头也不抬,便走到一侧,也帮他整理起卷册来。 卫子扬直忙到眼前一空,才抬起头来。眨一眨眼,他记起冯宛,急急转过头来。 他对上的,是放在自己左侧的一堆卷册。怪了,明明他处理过后,都是放在右侧的,怎么转到左侧去了。 楚着眉,卫子扬看了看。 这一看,他才发现,这一堆,都按着文武司职摆放着。再打开一看,他批阅过的,关于五殿下的幕僚臣下的资料中,在一些重点地方,都有秀丽的字体标记着。又翻看了几本,几乎每本都标有一二行秀丽的字体。细细一看,只见一个八品小文官的资料后,有这么一行字:此人八年前,不过一寻常商户,后事于大殿下。闻于初见大殿下时便随侍左右。因其商才出众否? 又翻了翻,一个五品武将的后面写着:此人事四殿下五载。四殿下其人,生性多疑而州愎,其门下之臣,几无脱离者。为何此人能例外? 十数本卷帛里,几乎本本都有她个人的一些见解和疑点。而这些资料,不管是卫子扬还是他的亲近幕僚,都是看过好些遍的。可直到冯宛一提醒,他才发现,每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文武大臣的资料后面,都隐藏着一些东西。 看着看着,卫子扬的嘴角微微上弯,他垂下凤眸,低低呢喃道:"只怕无人知道,她的才智堪为国母吧?" 说到这里,他把卷册一收,重新放在妥当的地方,转身朝外走去。 走了一阵,也没有见到冯宛,卫子扬索性双手负于背后,这么缓步而行着。 不一会,他来到了冯宛的院落。在院落里转了一圈,来到后花园时,他听到右侧方传来冯宛熟悉的说话声。 一听到她的声音,卫子扬便脚步加速。 不一会,他穿过树林,来到了冯宛的背后。 冯宛坐在小花园中,她的前面摆着数碟饭菜,还有一樽浆。而冯宛,则悠然地倚着塌,从卫子扬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她白瓷般的肌肤,以及在阳光下黑得发亮的秀翼。 这妇人,原来跑到这里享受了。 卫子扬一笑,提步慢慢靠近。 才走了两步,冯宛清雅的声音传来,"清映公主可是还在?" 一婢上前,恭敬地回道:"禀夫人,公主未曾离去。" 冯宛恩了一声,半晌,她低叹一声,唤道:"把饭菜都收下去吧。 几上饭菜几乎没动,她便叫收下去,众婢先是一怔,转眼马上应光随着众婢把几撤下去,冯宛突然说道:"把清映公主请过来。" "光" 一听到冯宛要请清映公主,卫子扬不由歪了歪头。细细想一想,这个妇人行事慎密周到,惯喜从别人没有想到的角度行事。他到真有点好奇,她现在找清映公主来,有什么目的想到这里,卫子扬缓步躲到一棵大树后。 不过一刻钟,一阵脚步声传来。 清映公主当真来了。 本来,如冯宛这种身份的妇人,是没有资格对她一个公主召来唤去的。清映公主如果不来,那是完全在情理当中。 不一会,清映公主来到了冯宛面前。远远的,她便清脆地唤道:"冯姐姐。"以袖掩嘴,清映公主笑得很欢,"我还以为姐姐不喜欢我呢。" 一边说着,清映公主一边向冯宛小跑而来。 就在她来到冯宛面前时,浅笑雍容地看着她,缓缓站起来相迎的冯宛,突然说道:"我是不喜欢你!" 简单五个字,却太过直接太过没有掩饰……井之间,不管是清映公主还是她身后的婢仆,都是一愕,呆在了当地。 冯宛甩出那五个字后,垂下双眸,给自己也给清映公主,各倒了一杯酒。她端起清映公主的那杯酒朝她递去,嘴角舍笑,温柔地说道:"这酒名"甘冽",是我家乡云城的名酒,味极甘冽,小姑子们极爱喝,公主要不要尝尝?"听到"甘冽"的名号,卫子扬歪了歪头,楚眉忖道:我怎么不知道云城有这样一种名酒? 却说冯宛笑意盈盈,那举着酒杯的手白净如玉,那看着清映公主的眼眸中,也荡漾着一片温和。 可是,在她对面的清映公主,却是僵了僵。她看着冯宛的手,看着那杯酒,又想到她州才那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话,唇动了动,那笑容怎么也维持不了了。 站在清映公主的一婢,朝自家主子望了一眼,马上转向冯宛冷笑道:"我家公主才不喜欢喝你这酒呢。" 另一婢马上续道:"就是就是,谁知你这酒中有没有下毒!" 这婢女的声音一落,冯宛一笑,接道:"便如公主在"青碧"中,给我下毒一样?" 一句话落地,清映公主只是双眼睁大了些,几婢却是脸色一变。其中一婢急哄哄地叫道:"你胡说什么?" 冯宛没有理会她,她的目光,从这个婢女的脸上移开,盯向另外几个婢女。 盯了几眼,她慢慢垂下双眸。 然后,她扬起手中的酒杯,慢慢一倾,任由酒水汩汩倒入糙地上。 一边倒着酒,冯宛一边轻言细语的叹道:"如今将军与你们北鲜卑已经交恶,想来过不了多久,公主就会回到你的家乡了。" 冯宛说到这里,清映公主的唇颤了颤,却依然表情不变。 冯宛继续说道:"按理,你与我已是没有什么交际了……可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公主你,我这心便不安得很。总觉得公主还有后手没出。"冯宛说到这里,清映公主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不过她是睁大眼,双眸水汪汪地似乎要流泪,那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委屈,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直视着清映公主,冯宛细声细气地问道:"敢问公主殿下,你在那青碧中,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我叫人查了,他们都说不识得这种毒。" 一句话落地,清映公主的唇终于抿紧。 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与前一句不同,冯宛的这一句话,十分肯定,完全不似虚言。 就在清映公主脸色微白时,一婢叫道:"你胡说,那酒你根本没有办法带回来,怎么可能查得到?" 这句话一传出,四下一静,嗖嗖嗖,站在冯宛旁边的婢仆众人,同时向清映公主看去。而冯宛则是放声一笑,无比愉悦地点头说道:"不错,我是胡说的。可惜,你们还是承认了!" 那婢女脸色大青。 清映公主也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她抿紧唇,慢慢地昂起下巴,朝着冯宛傲慢地叫道:"你这妇人说的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在酒中下毒?"她不屑地说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我堂堂公主,用得着吗?"她在傀你而谈,这一边,冯宛却是双掌一拊,"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清脆的巴掌声中,冯宛笑得温柔,"怎么啦?这么一会公主殿下又不想唤我姐姐了?还是,公主再也装不下去了?" 清映公主一噎。 这时,冯宛却慢慢地坐上了塌。她低着头,一边优雅地给自己斟着酒,一边想道:该说的都说了,卫子扬也该站出来了吧? 她早在卷册中写下那些批语时,便算着,卫子扬会来找自己。后来他一步入院落,便有人通知冯宛了。接着,冯宛令人叫来清映公主,便是想当着卫子扬的面,把自己的怀疑,把清映公主的另一面展现出来,便是不能当场坐下她的罪名,可让卫子扬对清映公主大起疑心,让他知道自己对清映公主如哽在喉,实是容忍不得,也算达到了目的。 第158章了结 望着坐在塌上,安静无语的冯宛,卫子扬慢慢蹙起了眉。 他从不知道,她会对这个清映公主如此在意。 他缓步走了出来。 清映公主正僵在那里,陡然看到丛树后走出一人。这人墨发凤眸,绝世无双,一站出便自然而然地成为焦点。 是卫子扬! 竟然是卫子扬! 瞬那间,清映公主想的是,不知他来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可是,不管他来了多久,最后自己那句对冯宛嘲讽刻薄的话,他定然是听到了的。怎么办?竟然让他听到了! 一想到这里,清映公主盯向冯宛时,杀机一闪而过。她可不是一个南方的弱质闺秀,这杀人的事,亲手也干过不少。因此第一反应是杀人灭口。不过紧接着,她便想到这种情况下,杀人有什么用? .她腾地盯向冯宛,是她,一定是她,她早就安排好了,又故意让卫子扬出现。可恨的是,自己完全可以不来的,居然她一叫就来了,由此中了她的毒计! 抿着唇,清映公主眨着大眼,珠泪盈眶地看着冯宛,她重重地咬着唇,苦涩地说道:"冯姐姐好过份,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激怒我!" 一句话,便避重就轻,把刚才地冲突一笔带过。 清映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因为故意激怒,所以冯宛说什么自己下毒,因为故意激怒,所以冯宛逼着自己发火,还让卫子扬躲在一侧看到。 说完这话,清映公主任由珠泪滚滚而下,束手站在一侧,一脸无助的,委屈而又倔强地看着卫子扬,一副以卫子扬为天的模样,等着他开口裁决。 在她的经验中,很多男人听了自己这话,看到自己这模样,便有了怒火也会消去大半,有心惩罚也只会是薄惩。 在清映公主眼巴巴地期待中,卫子扬瞟也不向她瞟上一眼,大步走到冯宛面前。 双手撑着冯宛的几上,卫子扬低着头,鼻尖差点凑到她鼻尖上。 冯宛唇角含笑,微微抬眸,星空般的双眸对视于他。 四目相对,卫子扬凤眼微眯,他低哑的,慢腾腾地说道:"阿宛,你不喜欢她?" 冯宛点头,轻而自然地应道:"恩。" 卫子扬那斜长的眼角一挑一睨,"为什么不喜欢?因为她老缠着我么?" 这话直白如此! 站在两人身后,呆呆看着这一幕的清映公主,在听到卫子扬这句话时,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会也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羞rǔ感涌出心头。 在卫子扬的眸光中,冯宛的脸红了红,她低下头,轻轻回道:"恩。" "大声点,我没有听到。" 这么近还没有听到?还有这种话,用着得大声吗? 冯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提了提声音,"是。" 她一个"是"字吐出,卫子扬突然一笑。他凑近冯宛,在她的耳中轻轻吹了一口气,低低呢喃道:"原来是妒忌啊?" 他吹出的热气,暖暖地扑入冯宛的耳膜,他戏谑中含着得意的话,也吹入冯宛的耳中。 冯宛有点羞恼,她忍着骂他一句地冲动,侧过头去,红着脸闷闷地说道:"我就是妒忌!" 她这模样,这语气,大大地取悦了卫子扬。卫子扬放声大笑起来。 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在冯宛几欲拔腿而逃时,卫子扬突然在她耳边呢喃道:"以后经常这样,我喜欢。" 他施施然站起。 转过头,卫子扬瞟了清映公主一眼,挥了挥衣袖,清声唤道:"来人,送客!" 便这么把她赶出去? 清映公主一呆,她急得脸孔涨红,上前一步,清映公主哽咽道:"卫将军,你怎能?" 卫子扬显然心情甚好,闻言歪了歪头,浅笑道:"我怎样?" 见清映公主说不出来,卫子扬道:"清映,你没有看到吗?我的阿宛不喜欢你。"他刚刚说到这里,清映公主的唇便动了动。她想说:她不喜欢我有什么打紧?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她还想说:堂堂丈夫,曾贵为一国太子的你,怎能被一个这么平庸的妇人给控制了?你就不怕给祖上蒙羞么? 可惜,她在卫子扬面前,甜美温柔惯了。而且据她调查所知,卫子扬不喜欢那种牙尖嘴利,出口无德的女人。因此她这话到了舌尖,却不能说出口。 卫子扬等了一会,也没见清映公主再说什么,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阿宛既然不喜欢你,那我也没法了。清映,你们离开卫府吧。我与贵国的事,现已交由陛下,他会派人妥善处置的。" 再次挥了挥袖,卫子扬道:"去吧去吧。" 几个护卫大步走出,来到了清映公主身后。 清映作为公主,总不能真让人家驱逐出门。当下她咬着唇,深深地盯了一眼冯宛,又含着泪瞅了一眼卫子扬,这才双手掩脸,哭泣着朝外奔去。 几乎是清映公主刚刚跑出,卫子扬便走到冯宛的塌旁,伸手把她身子提起,然后自个坐在塌上,再把冯宛搂在腿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卫子扬做来宛如行云流水,迅速又好看。冯宛刚刚反映过来,已发现自己坐在卫子扬的大腿上了。 陡然感觉到他笼罩着自己,他的体温与自己的体温交融,冯宛羞臊得伸手就把他重重推去。 可他搂得如此之紧,她哪里推得动? 几乎是她刚一使力,他便双臂收紧,她再使力,他再收紧。转眼间,冯宛被他铁臂锢住,连动也动不得了。 红着脸,冯宛正要开口,便听到卫子扬凑在自己耳边低语道:"阿宛,我们沐浴去吧。"一提到"沐浴"两字,他的呼吸有点急促,声音也变哑了。 冯宛瞪大了眼,正抿了抿唇,卫子扬的唇已含上她的耳垂,她听得他用一种无比委屈又抱怨的语气说道:"我们都这样好了……阿宛真过份,连共浴一次都不肯!阿宛对我不好!" 冯宛听着听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羞臊。感觉到身后男人越来越灼热的体温,感觉到那顶在自己腿间的硬起,冯宛慌乱地想道:这可越来越难对付了。 眼见冯宛窘得连耳朵尖上儿都红了,整个人更是目光游移,十指紧紧绞着衣角,不但没有了以前的伶牙俐齿,甚至身子还有着轻微的颤抖。卫子扬大乐。 他哈哈一笑,凑嘴在冯宛的脸上重重叭唧一口,抱起她,把她放回塌上,长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卫子扬走出,几个匆匆而来的幕僚连忙迎上,几人与他会合,转眼便出了冯宛的院落门。 一直到卫子扬出了苑门,冯宛还可以听到他那得意的大笑声。 噫,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这小子刚才是故意捉弄自己?冯宛涨红着脸,又羞又恼地想道:可是,明明不像啊。 她挥了挥手,叫来一个卫子扬身边的仆人,问道:"将军这是去哪里?" 那仆人恭敬地回道:"将军与太子约。刚才是赴约去了。" 原来是早就约好了。 想到这里,冯宛问道:"他便这么去么?"陛下的旨令中,是让他闭门思过的。这么大摇大摆地行事,还是不好。 那仆人一愣,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冯宛又说道:"将军可有换回便装?" 那仆人笑道:"夫人放心,将军谨密着呢。" 冯宛恩了一声,挥退那仆人。 卫子扬这一去,直到夜了也没有见他回来。冯宛知道他是个行事果断之人,既然已经决定倒向太子,必有一番作为,也不多想,早早便上塌睡了。 转眼二天过去了。 正如卫子扬所说的,现在北鲜卑慕容成被杀一事,已交由陛下处事了。而陛下处理的结果,就是证明慕容成并不是卫子扬所杀,并且还推出了一个替罪羊。 在充足到了极点的证据面前,北鲜卑使者自是无话可说。话说回来,他们身为使者,在别人的国度里嘲讽一个立有赫赫战功的左将军,这要是在别的国度,当场被那个将军格杀了也是应该。现在,陈朝皇帝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北鲜卑使者又不愿意交恶于卫子扬,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事情有个了结后,北鲜卑的正使几次携清映公主前来求见卫子扬,却均被他一句"闭门思过"给拒了。无奈何之下,北鲜卑正使只好半路堵住卫子扬。 卫子扬停下马车,望着站在面前,笑得斯文儒雅的那清俊使臣,又看向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的清映公主及另一个正使,点了点头,道:"尊驾既执意如此,那就上车一谈吧。" "好。" 清俊使臣点了点头,提步跨上了马车。 坐在卫子扬的对面,清俊使臣挺直腰背,徐徐说道:"此次我等奉皇后之令,前来与将军修好,实是诚挚无比。不意因慕容成之事,险与将军失之交臂。幸好,现在事情已经明晓,不至误了我北鲜卑与将军的情谊。" 说到这里,他倾身向前,认真地说道:"本来,还有很多话想与将军说的。可贵国的陛下,已经在驱赶我等了,再加上将军似乎事务繁忙,我们只能长话短说。"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此次前来,一,是想把清映公主嫁给将军。考虑到将军的顾虑,此次清映公主出嫁,不会是两国之间的联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丽女子,嫁给你卫子扬为妻而已。二,还想对将军说上一句话,本是龙子凤胎,何必屈于一个小小的陈国,当一个小小的将军?难道卫将军不觉得,有了你亲姐姐的助力,再加上那些心念你故国的旧臣相佐,驰骋天下,收复故土,不比现在更风光更荣耀么?" 本来这谈判之事,是你来我往,慢慢磨叽试探之事。可现下陈国皇帝咄咄逼人,北鲜卑众使没有法子,只能这般把来意和盘拖出,直接点明了。 两人都知道,第一条里,所谓的清映公主不以公主之身,而以普通妇人的身份嫁卫子扬为妻,仍然是北鲜卑笼络他,或者双方结成同盟的一种手段。 见到这些人终于不再与自己周旋,卫子扬哈哈一笑,道:"早该如此。" 在那清俊使臣微变的脸色中,他也倾身向前,认真地回道:"我亲姐姐便是你们皇后,用不着亲上加亲。"这是在推拒清映公主联姻之事。 接着,卫子扬颇为语重声长地又说道:"亲姐姐疼我,这我是知道的。然而子扬现在还是陈国之臣。还请阁下回国后,向我那姐姐表达我的歉意。" "还是陈国之臣?将军便如此甘居人下?" 面对清俊使臣的嘲讽,卫子扬冷冷一笑,回道:"难不成贵使不曾听过一句话:人各有志?" 四目相对。 良久,那清俊使臣长叹一声,右手在左胸前一按,朝着卫子扬行了一礼后说道:"将军若是改了主意,随时可派人前往北鲜卑。" 说罢,他转身便想跳下马车。刚刚掀开车帘,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卫府台阶上,袅袅迎上来的冯宛,盯着冯宛,清俊使臣突然说道:"这个妇人风姿卓绝,我心动久矣。若不是将军中意她,我此番必把她掳了去。" 他说得毫不作伪。因此声音一落,卫子扬便腾地转头,凤眼微眯,杀气沉沉地盯着他。 那清俊使臣见卫子扬如此态度,放声一笑,纵身跳下马车,大步朝前走去。他与冯宛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一手突然伸出,握住了冯宛的手臂,把她拖到面前。 就在他凑到冯宛耳边,张嘴嘀咕时。冯宛的眼角瞟到,一个寒光闪闪的东西,夹着烈烈风声呼啸而来。 那东西来得太快,冯宛刚刚看到,那东西已到了眼前。她只来得及张开嘴,便见身边那清俊使臣一个倒翻,险而又险地避了开来。然后是"叮"的一声,却是一柄佩剑cha在门框上,兀自摇晃不已。 卫子扬扔出佩剑后,纵身跃下马车朝着冯宛两人冲了过来。他来势汹汹,那清俊使臣却放开了冯宛,大笑着翻身上马,冲入了人群中。 直到卫子扬牵住了冯宛的手,远远的,那清俊使臣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 没有人注意到,巷道的角落处,另一个正使朝那清俊使臣感激地看了一眼后,低头盯着清映公主,认真地说道:"你可看到了?清映,你还不死心么?" 话音一落,清映公主泪水滚滚而下,她腾地转身朝着反方向奔去。 第159章就是不孝 卫子杨冷冷地瞪了一眼那远去的使臣,牵着冯宛的手走上马车。 一坐在马车上,他便把冯宛若搂在怀中。 而冯宛,也老实地依偎着他。甚至在他低头凑近时,也不避不让,不曾脸红羞臊。 卫子扬一怔,拿眼看向她,好奇地问道:"阿宛今日怎地如此安静?" 冯宛抬眸,对上他斜飞勾魂的凤眼,她盈盈一笑,温柔说道:……我开心啊,当然会安静了。" 这么直白,都不似是她说的话了。 卫子扬诧异地斜睨于她。 在他的目光中,冯宛却是低下了头。 她刚刚低头,他便伸手把她的下巴一抬,盯着她的双眼问道:"到底怎么啦?" 在他严肃地盯视中,冯宛摇了摇头,偎入他的怀中,说道:"没事。"贴紧他,她又说了一声,"没事。" 事是当然有事的,他以前不管如何看重她,都还能解释为重情义。便是那一次他凯旋归来时当众一抱,也可以说是为了拒绝众胡的联姻而使出的手段。 只有刚刚,刚刚他的失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种丝毫不冷静理智的行为,明明白白地向所有人表达了他对她的在乎,刻骨铭心的在乎! 冯宛想,不管是五殿下也罢,四殿下也罢,陛下也罢,这一会应该是完全明白了,她冯宛,便是卫子扬真正的软肋。 毕竟一个男人到了别人碰一碰他的女人,都勃然大怒的地步,这种感情,那是何等明晃晃的硬伤? 她想,从这一刻起,她需要提高警惕了。身后的这个男人,会逐步走向他自己的高度,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保护自身,尽量不要成为他的连累。 危险既然如影随形那么她的执着便没有意义了。如果他要她,她不会再拒绝…… 这种不安,冯宛不想告诉卫子扬。他在她的身边已派了足够多的护卫,她现在说什么,只能让他乱心或许还会让他自责。 她明明为他感动着,为什么要让他自责呢? 窝在卫子扬的怀里冯宛像今天真的小女孩一样,含笑垂眸,掩住自己那重重心思。 马车驶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各位胡使纷纷离开陈国。而随着卫子扬的闭门思想过,卫府似乎也变得安静了。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上。至少冯宛便知道,卫子扬更忙了。 这几天,陛下频频召太子入宫,已借机刮斥过太子两回,收走了一部份权利。而朝中因陛下的态度有变,四殿下三殿下等人又开始活跃起来。太子,已被陛下逼向不得不发的地步。这一场变故,比冯宛的梦中提前了足足二年! 卫子扬做为太子最为倚重的,手握重兵的大将,在太子地命令下,暗地里进行了很多布置。与别的纯臣不同,卫子扬还有他自己的打算,因此,他的那些布置比别人看到的,还要复杂。 一切已是一触即发。 在这种情况下冯宛做为卫子扬绝对信任的人,也开始经手一些他不想别人看到的机密。 历朝历代,接触这些机密的女人,通常是两个下场一是在男人成功的前一日,暴病而死,二是如吕后一样。 冯宛不想考虑这些。此时此刻,她只想尽自己的能力,多帮助一下卫子扬。 因为忙碌,冯宛都减少了外出时间。直到半个月过去了,一人找上了门。 听到传唤的冯宛,细细整理了一个裳服,碎步走了出来。 一来到自个的院落,她便感觉到,里面很安静,平素经常能听到的说话时,这时都听不到了。 缓步跨入院落。 一入院落,她便看到了那个端坐在院落里的人。这人的身后,站着她那个二弟三妹,他本人正捧着酒,慢慢品着,那动作中,有一种强装出来的优雅。 低着头,冯宛都可以看到他苍白的鼻角,以及松驰的眼袋和皱纹。几年不见,他倒是老了十岁不止。 冯宛缓步走近,朝着男人福了福,轻唤道:"父亲。" 这男人,正是她的生身父亲。 几乎是冯宛的声音一落地,她父亲便把手中的酒杯朝着几上重重一放。"叭"的脆响中,他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瞪着冯宛,冷声道:"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好好的正妻不当,倒是跑到这里当今没名没份的婢侍了,也不知你那母亲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 这便是她的父亲,总是以一种敌意的目光看着她。很多时候冯宛都怀疑,自己在他的眼中,并不是他的女儿,而且他那个不得不仰望的前妻的女儿,是那个后悔数载,鄙夷他半生的岳父的外孙女。 面对父亲扑头盖脑的唾骂,冯宛抬起头来。她直视着他,不动不怒,只是等他骂声止息后,才静静地说道:"父亲不知么?赵家郎君是相中了人家昔日公主,阿宛搬出来,只是不想把这条命平白折了进去。" 她话音一落,冯父怒火更大了,他伸手在几上重重一拍,叫道:"不知廉耻,不知廉耻!那公主能看上你相公,那是何等的福气?你自好好的服侍他两人,使可以帮到芸儿,也帮到家里人,果然是与你那母亲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愚蠢得不可救药!" 冯父骂得起劲时,那唾沫都喷到了冯宛的脸上。站在他身后的一子一女,得意地看着冯宛,脸上笑得好不起劲。每次都是这样,一骂自己便扯上母亲,一骂母亲也总是扯上自己! 冯宛静静地看着这个父亲,慢慢的,她退后半步。 等到他喷出的唾沫再也不能溅过来后,冯宛站定。她刚刚站定,冯父又朝几上重重一拍,骂道:"畜生!谁让你退后的?给我上前跪下!" 一边说,他一边四下张望着。这时,冯宛那二弟连忙塞过来一根荆条。 冯父荆条在手,当下挥了挥,甩得风声呼呼。 怎么,到了这里还想教训自己? 这个父亲,除了生过自己后,还对自己有过什么恩德? 在冯宛曾经受过的儒家教育中,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便是父亲再毒再狠,做子女的也应该忍着受着,以孝感化着。 前一世,她以此为标准,纵使对父亲有怨恨,每次见到他仍是毕恭毕敬,出了嫁后,也像今日这般受过他的羞rǔ和责打。 可这一世,也许是死过一回,她心性已变。无形中已有点法家的冷酷。 因此,冯宛没有上前。 她不但没有上前,反而突然一笑,她静静地看着暴喝中的冯父,等到他停止叫骂后,慢腾腾地说道:"怪不得父亲发怒了。那赵家郎君,心性却是似足了父亲。阿宛对他有用时,他或许笑容相对,阿宛一旦对他无用,那是弃若鄙履!"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继续说道:"这世上,也只有父亲这样的人才认为。我堂堂正妻,便应该在丈夫微末时,劳心劳力,耗尽芳华嫁妆帮他起步。等他有了成就后,更应该为了给他让路,让他好讨到高贵的新妻,而自动让贤,甘心成为一个妾室婢仆。在父亲心中,这样的女人才是贤德有用的吧?可惜,阿宛做不来!真是怪不得父亲发怒了!" 就在冯宛第一句话慢条斯理说出时,冯父便给噎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大女儿,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不敬尊长了! 他的气还没有顺过来,这边冯宛已是滔滔不绝,连讽带骂,不吐半个脏字,却极尽嘲弄,无礼之极! 青紫着脸,冯父那口气越噎越深,竟有点顺不过来。看到他张着嘴像死鱼一样,他那一子一女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一个在背后,一个在胸前给他揉槎起来。 抚按着冯父,冯氏三妹怒视着冯宛,尖着嗓子叫道:"冯宛,你好大的胆子,连对着父亲也敢这样说话,你,你竟敢不敬不孝?" 冯氏二弟也叫道:"阿宛,你疯了吗?这可不是原来的你!"原来的她,可以说是几兄妹间脾气最好,便是受了最大的委屈和羞rǔ,永远也不会出半句恶语的人。 对着弟妹的叫骂,对着渐渐缓过气来的冯父,冯宛冷冷一笑。 她笔直地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说道:"孝?早在我的母亲被那个所谓的丈夫逼死时,我就不喜欢这个字眼了。敬?这样不仁不义,在饿死边缘被岳父救回家,还以女儿家世相托,却在得了家产后,逼死岳父妻子的男人,也值得他人尊敬么?" 冯父州州一口气顺过来,陡然听到这一席话,又噎了过去。 看着张大嘴一抽一抽地吸着气的父亲,冯宛冷冷一笑,缓缓说道:"至于我敢不敢的问题,就劳不着三位cao心了。这个院落是我的,这些婢仆护卫,也是我的人!今天我说的话,不想让它传出去,它便永远也传不出去!" 声音冷冷,杀气沉沉。 众护卫跟她也有一阵了,一听她这话,马上嗖嗖嗖抽出佩剑,同时迅速移步,三上两下,便堵在了各个要道口。 看着这些冰冷的面孔,望着那些寒森森的佩剑,三人一惊,第一反应便是:他们要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一生,三人脸色同时一变。那本来趾高气扬,怒气冲冲的表情,这时也是一收,变得不安起来。 望着他们苍白的脸色,又重点打量了一眼隐有不安的冯父,冯宛暗暗冷笑,想道:这个人与赵俊真是相似,连懦弱胆小,欺软怕硬也是一样!一个人能伤到我,只是因为我在乎,因为我对他还有着幻想。现在我不把他当父亲看,他不就什么也不是了? XX 写这本书时,对小三特别的痛恨,对那些把尽心尽力扶助自己起家的原配妻子视作抹布女的男人,也特别恶心。因为这种心理,不知不觉中设定的配角,都有那种极品倾向。 根椐社会养小三包二奶的普遍程度,也许我写的这种类型的人,其实已经很普遍。只是因为我把那些恶心的性格归纳于一人或几人身上,这才显得极品吧。 第160章断绝 回到老家了。昨天网络出了问题,直到现在才修好。因此昨天那一更现在才送来,实在对不起大伙。 因这是昨天的那一更,今天还会有更新送来。 ¥¥ 冯父望着四周的护卫,又对上冯宛那冷漠得冰寒的脸,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这一幕情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女儿一向是任他拿捏的。而且,她一直重视名声,怎么这会儿,她竟然连世人的非议都不在乎了? 仿佛看到了冯父脸上的怀疑,冯宛双手拢袖,冷冷清清地说道:"大人不知道吧?现在的阿宛,不是什么官员的妻室,也不是什么大丈大,很多以前不敢做不能做的事,现在做起来,那是无所畏惧的!" 她的话,让恼怒震惊中的冯父,瞬时清醒了过来。他腾地站起,伸手指着冯宛,"你"了一阵,喘着粗气喝道:"你这种无父无尊长的贱龘人,我一定要去告诉芸儿,叫她让陛下治你的罪!对,一定要陛下治你的罪!" 说到这里,他粗着嗓子,大声叫道:"我就不信,堂堂左将军府,容得下你这种六亲不认的贱妇!" 声音高亢响亮,很有想吵得世人皆知的倾向。 冯宛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转身,冷冷地看着他大着嗓子嚎叫。 直到冯父的声音落地,冯宛才朝左右瞟了一眼。这一眼使出,几个护卫同时"铮"的一声,再把佩剑抽出少许,然后,同时向冯父逼近。 看到他们来势汹汹,冯二郎颤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冯氏三妹的声音也变了,"你们别过来!" 冯父才走出两步,那寒森森的长剑便抵在了身上。 他一生安稳,哪曾见过这种场面,看到过这种凶器?瞬时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望着明显气虚了的冯父,冯宛垂眸,她淡淡说道:"拿帛书和笔过来……" "是。" 接过婢女递来的文房等物,冯宛就在几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朝冯父一扔,冷喝道:"签上名盖上手印。" 她的语气,令得冯父脸色十分难看,可现在看到冯宛的架式,冯父已经不敢摆架子了。 他伸手拿过那帛书,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本人冯有行,今与冯氏阿宛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后,生不来死不往,两无相干。"下面有一行日期。仔细一看,那日期却是半年之前的。 瞪着这行字冯父脸色大沉。 在来卫府时,他便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冯芸说过,现在的冯氏阿宛今非昔比,虽然没名没份地跟着姓卫的将军。可她在姓卫的心目中那份量重着呢。因此冯芸还交待他,一定要拿捏住这个大女儿。 他一入卫府,便对冯宛发落和责骂,也不过是为了先声夺人,为了拿住她后好提要求。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女儿会做得这么绝!她不是最重颜面的吗?怎么这会连脸也不要了?不对,看这日期,她分明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冯父把帛书朝旁边的香炉里一扔叫道:"不要脸的贱货,当真与你那母亲一样!你以为你想断绝便断绝了?呸" 他朝着地面重重吐了一口痰。 声音州落,冯宛又朝众护卫使了一个眼神。 这眼色一使,众护卫同时提步。他们手中的长剑本来已经伸到了冯父面前。这一提步,那寒森森的剑锋直是阴沉沉地贴上了他的ròu,压着了他的肌肤! 猛然对上这些杀气毕露的护卫,冯父好不容易燃起的勇气,一下子又泄了一个干净。 这时,冯宛冷漠的声音传来,"好教三位得知,今日,你们入了我这个院落,那便是生也得由我,死也得由我!" 说到这里,她命令道:"再拿二卷帛书来。" "喏。" 接过婢女再次递来的帛书,冯宛把那断绝关系的文书,再按标准格式写了一遍,又抄了一遍。 这一次,她这文书的内容是标准而翔实。看着这与前面那被烧的一封相比,更加翔实仔细的文书,那护卫首领不由看了一眼冯宛,暗暗吃惊:莫非,夫人早就料到那帛书会被烧? 令人把帛书摆在冯父面前的几上,冯宛冷冷地说道:"签上名,盖上手印。" 低头看着这更加翔实的文书,冯父青着脸,他抬头瞪向冯宛。哪里知道,他这里眼神州有不对,身上便是一阵冰寒,却是几柄长剑同时向前一递! 感觉到杀机,冯父的手一哆嗦。 就在这时,冯宛厉喝道:"写!" 见冯父还不愿意写,冯宛右手一扬,命令道:"把这三人押到地牢,顺便给他们放放血。他们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 看着冯宛森寒的脸,冯二郎终于怕了,他忍不住叫道:"父亲,还是写吧。" 冯三妹也叫道:"父亲,你写吧。我看她……"她有心想骂冯宛几句,看到这架式又不敢了。 冯父青着脸,依然不动。 这时,冯宛朝左右两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这眼色一使出,两护卫手中的剑锋同时向前一递。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用剑面贴ròu而过。 剑锋一入ròu,瞬时,一泓鲜血便顺流而下。 陡然吃痛,又见到了血,不管是冯宛还是冯氏兄妹,同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在惊怕中,冯父叫道:"我写,我写。" 他对自己说道:阿芸说,控制了这个大女儿便是控制了卫将军,还说什么卫将军名动天下,到时靠着他,自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看这贱女人的样子,哪里是能靠得住的?罢了罢了,反正这个女儿我也是当没有的,便签了罢。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在两刮帛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还盖上手印。 随着那笔一放,两封帛书便被靠近的护卫迅速抽起。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双手把它呈上。 冯宛伸手接过。 瞟了一眼后,她把两封帛书一并收入袖中。 再抬头时,她的脸上明显有点轻松。 这今后患,终于不再有廴 本来,冯父还没有入都城,她便想过要找到他,想法子令他签下这断绝关系的文书。 冯宛的性格,喜欢未雨绸缪。从卫子扬决定倒向太子,拉开与陛下皇位之争的序幕时,她便把这件事摆在了紧要的位置。 因为,随着卫子扬的所作所为暴光,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将是他人用来控制卫子扬,或打击他的利器。她可不想到了关健的时候,有人使出这个父亲,用一个"孝"字,便使得自己乖乖地进入敌人的地盘,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喜欢卫子扬,不愿意因自己而使他受累。她更清楚人性,更不愿意使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田地! 现在,她把文书的签定时间写在半年前,那她可以找出无数理由,便如父亲早就对她不喜啦,便如冯芸为了靠近大公主,故意令得父亲驱赶自己出家族啦。不管哪一条理由,都与现下的时局无关,与卫子扬无关,更可以让她自己依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冯宛把文书收好后,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三人。 冷冷地盯着他们,冯宛慢条斯理地说道:"好了,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正坐立不安,听到她这话,马上提步就走。 州州走出两步,冯宛突然叫道:"且慢!" 两字一吐,三人同时一颤,惊疑地看向她,生怕冯宛又使出什么手段来。 对上三人的目光,冯宛却是一笑,她温柔轻缓地说道:"这都城说大也不大,三位出去后,可千万不要乱说话。不然的话,很容易出人命的哦。" 语虽轻巧,威胁之意甚浓,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冯宛盯着他们,挥了挥衣袖,道:"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急急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一跨出院落门,三人同时腿一软。 望着他们的背影,冯宛垂下双眸。 她的心,比起前一世,真是冷酷得多,狠得多了。 前世时,她顾虑太多,这种仅仅为了防范于末然,便斩断六亲的事,她还不敢做。 一护卫来到冯宛身侧,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低头问道:"大人,这件事要不要对将军说?" 问这话时,他是想着,这事说起来不光彩,夫人必是不敢说的。不说是大人,换了任何一个妇人,也不敢说。 哪里知道,冯宛头也不抬,便果断地说道:"当然要跟将军说。" 在那护卫诧异的眼神中,冯宛看着前方,目光中流露出游浅的忧伤,轻声说道:"他们是宫中冯美人的至亲……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她没有把话说出,不过知道内情的人一听便明白,他们是冯芸的至亲,而冯芸是陛下的人。大人这样做,那是为了向将军表明自己坚决站在他身边,站在他所选择的太子身边啊。 夫人这样做,原来是为了将军啊。 要着冯宛,那护卫首领的眼神都变了。 冯宛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眼中的惊疑,变成了佩服和感慨。她暗暗浅笑,想道:不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知道,便是最深爱的夫妇,对方也不一定会事事明白你的苦心。有些事,如其让对方猜刻,让对方不安,不如说出来。只有说出来,他才能明白,他也才会体谅于你。 第161章娶你为妻,可好? 送走冯父,府中又恢复了安静。冯宛使人跟着,果然一路上都没有听到冯父三人说什么闲话。只是他们在客栈中住了不到半天,便被冯芸派来的人接走了。 对别人不说,冯父三人对冯芸,那是一定会把经过详详细细道出的。不过冯宛也不在意。 傍晚时,卫子扬来到了冯宛的院落。 他一跨入院门,便看到了站在榕树下,低着头出神的冯宛。 虽然穿着繁复富贵的晋裳,她依然是腰肢不盈一握,站在树下的身影,显得脆弱而又无助。 他缓步走近。 来到她身后,望着她低垂的头,望着那线条美好的颈项,卫子扬低声唤道:"阿宛。" 冯宛恩了一声,没有回头。 卫子扬向她走上一步。 他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后,轻叹道:"我不喜欢你这般耗尽心神的。那冲在前面的事,是我们丈大应该做的。" 冯宛没有说话。 卫子扬似乎只是想与她说说话,他走上前来,与冯宛并排而立。学着她看着地面的落叶,他的声音有点冷,"我这一生,繁华富贵,苦楚艰辛,早就一一尝受过。我向上爬,便是不想对人折腰。" 他转头看向冯宛声音低喃……",阿宛,直到今日我才相信,便是有一日我一败涂地,你也会随我放马山野。" 冯宛抬眸看向他。 对上她明亮的眼神,卫子扬伸出手来,他轻轻抚上她的眼睛,低低说道:"有些事,你如果不愿意承受,那就不要承受。 如果你不想站在这风尖浪口,也可以退下去的。" 在冯宛不解的眼神中,卫子扬说道:"你现在思虑重重,不过是因我之故。如果阿宛愿意,我可以马上娶一个妻子,然后阿宛再悄悄地退下去,直到无人注意。" 什么? 冯宛一惊,几乎是反射性的,她叫道:"不可以!" 对上卫子扬不解的眼神,冯宛咬着唇说道:"我不要你那样,我宁可,宁可站在风尖上。" 她说得极认真。 卫子扬盯着她,盯着她。 盯着盯着,他突然一笑,然后,这笑声变成了哈哈大笑。 对上睁大眼的冯宛,卫子扬一边笑一边伸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嘻嘻说道:"阿宛果真悦我。" 他双臂一收,脸贴上她的脸,嘟囔道:"今晚起,我要与阿宛睡在一块。"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变得通红。 在她低头不语时,卫子扬低喃的声音传来,"我们现在入宫吧。" 他抬起冯宛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趁那老家伙还没有在你身上下心思前,我们入宫去,请他允你与赵俊和离,然后,我们成亲。" 他凑近她,声音温柔如水,"我娶你为妻,可好?" 好,怎么不好? 冯宛的眼睛红了。 她低着头,唇颤抖着,好一会才低低说道:"我,我心思很重。" 卫子扬一笑,低哑地说道:"我知。" 冯宛长长的睫毛上泪水隐隐,她又喃喃说道:"我嫁过人,不再纯洁。" 卫子扬把脸贴上她的,轻轻说道:"我也被人当过男宠。" 冯宛唇抿成一线,好一会说道:"我,我实不是好人,很多事,我一转眼想到的总是阴谋。便是州州,我断绝了与父亲的关系,也主要是为了我自己。我怕有一天他们用父亲拿住我,令我受困,使我承受羞rǔ。" "卫子扬低头看着她,慢慢地,他轻声说道:"丑女人,你以为我真笨啊?这些我自是明白。" 他抬起她的下巴,凤眸温柔地看着她,轻轻说道:"从小,我便想像一只雄鹰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我想杀哪个,便能杀哪个,我恨哪个,便能骂他一顿。可越是长大,我越是发现,这世间事,总有很多不如意。便如面对阿宛你,我想把你藏在身后,让你看不到任何风雨,可我做不到。你现在能这样保护自己,我很高兴,我更喜欢这样的阿宛,你让我觉得安全。" 安全? 冯宛怔怔地看着他。 这时,卫子扬抬头看向天空,他喃喃说道:"这世间风沙太大,我的阿宛,总能在他人没有想到的时候想到,总能在他人没有动手之前动手,从不害人,也从不怕人害。阿宛,我每次靠近你,都感觉到你很温暖,都很放心。" 他说的,原来是安全感。 冯宛听到这里,不由嫣然一笑,只是笑着笑着,她泪盈于睫,还是忍不住低低说道:"我,我还不孝,也不忠,我老是为自己打算着。" 卫子扬莞尔一笑,慢慢说道:"你们汉家人,就是规矩特多。阿宛,你父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赵俊如何对你,我也是知情的。若是忠孝两字约束的只是你一人,那不忠不孝又有何妨?" 听到他的话,冯宛也是一笑,她沉默良久,在卫子扬眉头渐楚中,慢慢倾身,把脸搁在他颈侧,低声说道!……L好。" 怎会不好?他以往提过那么多次共浴,总是对她的不肯投怀送抱而颇有微词。无形中不免让她想到,也许是他觉得她不配,也许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给她名份,也许他对她只是一时情热。 直到此时,她才完全踏实起来。 对于像她这样的妇人来说,这世上的承诺,哪里有比给她一个妻位更重要的事? 卫子扬楼了她一阵,突然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走吧。" 冯宛顺从地跟他上了马车。 走着走着,冯宛轻噫一声,说道:"这是往哪里去?" 看这方向,明明去的不是皇宫啊。 卫子扬向后一倚,懒洋洋地说道:"去赵府。这次事情不容有失,还得叫了赵俊那厮,由他亲自跟老家伙说妥当些。" 由赵俊亲自说? 冯宛苦笑了一下,现在的赵俊,那是心心念念只想脱离陈雅的。要他同意扶陈雅为正妻,顺便把自己这个原配妻子和离掉,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卫子扬顺势一倒,把头枕在了冯宛的腿上。 冯宛伸出手,轻缓地在他的太阳穴上按了按。才按了两下,卫子扬已舒服地闭上双眼。看到他这模样,冯宛便继续按下去。 在这种安静中,马车滚动的声音节奏地传来。 过了一会,闭着双眼的卫子扬突然说道:"我那北鲜卑的皇后姐姐,与我不是同一母亲,以前,我们之间处得并不好。" 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冯宛一怔,低下头看向他来。 卫子扬依然闭着双眼,他继续说道:"家国灭亡后,我一直颠沛流离,她因为聪慧,早在北鲜卑站稳了地位。她若是有心,早几年就可以派人寻找于我了,可她没有。" 冯宛温柔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这时,卫子扬突然睁开眼来。 斜长的血色凤眼,眼神明澈地看着冯宛,在彼此的目光中,他低低说道:"阿宛,你是我唯一的亲如……" 唯一的亲人呵。 冯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拿起他的大手,把脸贴着掌心,喃喃说道:"你也是,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多好,像她母亲那样的亲人,便永远也不会伤害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只要做为亲人的卫子扬,而不要一个是她丈夫的卫子扬。丈大丈大,也许年轻时,顺心意时,他还是你的大。可过了那段时光,他也许就成了别的女人与你共有的大。只有亲人,才是永远的。 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眸,冯宛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额心轻轻印了一吻,喃喃说道:"我愿意做你一生的亲人。" 对上她情不自禁的一吻,卫子扬嘴角一扬,伸手楼上她的颈,压下她的头,同时唇覆上了她的唇。 舌尖追逐着她的丁香舌,就在卫子扬呼吸加重,辗转着加深这个吻时,马车一停,护卫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到了。" 到了?到赵府了? 冯宛一凛间,卫子扬也慢慢地松开了她的唇。 他仰着头,红唇因沾着津液而亮晶晶的,凤眼因微微眯起,而光芒荡漾,配上那散在膝头的乌发长发,以及那张绝世容颜,直让冯宛在那么一刻,竟像个男人一样,有一种意乱情迷的错觉。 就在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时,外面传来一个高亢的,讥嘲的声音,"哟,这不是卫左将军的马车吗?今日卫左将军怎地有空登临寒舍?"声音尖哨中带着伤了嗓子的嘎音,正是陈雅在说话。 卫子扬慢慢坐起,然后,慢慢掀开车帘。 车帘一掀,他翼发微乱,冯宛红唇微肿的形像,便映入了每个人的眼眸。 陡然见到,众人呆了呆,陈雅却是一脸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她张开嘴正要讽刺几句,一眼瞟到众护卫冷漠的脸,却又住了嘴。 只是用手帕拭着嘴时她忍不住的轻喃声还是飘入冯宛的耳中……",真真是牟贱妇,竟敢跑到自家夫主的府前白日宣淫!呸,不过是个没名份的,看你能风流快活到几夕!" 卫子扬冷冷地盯了一眼陈雅,见到她在自己的目光中急急退后,当下向后一倚,懒洋洋地问道:"赵俊呢?叫他出来。 陈雅没有理会,众婢仆犹豫了一阵后,一个婢女站出回道:"回左将军,我家郎君伽……" 婢女朝陈雅看了一眼声音小了些……",他病了。" "病了?"卫子扬眉头一楚,颇显不快。 坐在一侧的冯宛,则是一怔,她暗暗寻思起来:前几天见到他时,还精神着,怎么这么快就病了?不对,看这些婢仆的表情并无异常,也闻不到什么药味儿,他这病有问题! 第162章四人的决定 病了?"卫子扬挑了祧眉,不在意地说道!"人在哪里带我一见。" 也不等那婢女提步,他衣袖一甩,走出一步。 如他这样的大人物坚持要看自家郎主,做为婢女可是没有底气拦阻的。那婢女呆了呆,连忙转头朝陈雅看去。 此刻的陈雅,却是一直在盯着冯宛,盯着冯宛与卫子扬紧握的手。 外面阳光灿烂,房子里面却有点暗,却是这种暗,使得长身玉立的卫子扬,像呈在暗室里的精美血玉,每一个角度都耀眼到了极点,也,威风到了极点。 一直以来,陈雅身份高贵,她打心底是看不起卫子扬的,也认为卫子扬远不如赵俊。 可是,想到自个形容一天比一天猥琐,因为种种不如意而背后对自己恶毒的唾骂着的赵俊,再想到眼前这个渐渐连她的父皇,连太子也不得不恭敬对待的风姿少年,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原来,赵俊不如他多矣。 怪不得冯宛这个贱女人要投奔这个少年了。 可是,这姓卫的明明不凡,他为什么这么没眼光,偏要宠着冯宛这个破鞋?凭什么她可以过得这么好?凭什么她在惹了自己后,还敢嚣张地跟到自己面前,没事人一样的求见赵郎? 凭什么自己不但不能罚她打她,连骂一声也都不敢了? 寻思中,陈雅的脸色变幻着,时青时白地脆为难看。 那婢女看了一眼,见陈雅理也不理,再回头又见卫子扬冷冷地盯着自己,不由脚下一软,当下她低着头,举步朝赵俊的寝房走去。 卫子扬一走,冯宛连忙提步跟上。走了几步,她突然脚步微顿,侧过头对着陈雅问道:"月娘眉娘呢?怎地不见她们身影?" 见到陈雅腾地抬头,四白眼睁得大大的怒视于已,冯宛悠然一笑,放低声音,慢慢说道:"我知道了,她们定是与你的夫主寻欢,给你发现了,然后被关了吧?啧啧,依着大公主往昔的性子,那样的贱龘人打杀了都是小事。可惜,今非昔比,你现在连处罚她们都得偷偷的来,你那夫主还总是因这种小事摆脸色给你看,是不是?" 冯宛轻言细语的慢慢道来,语气悠然,脸上带着似嘲似讥的浅笑。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陈雅便越是气得厉害。果然,随着她一句一句说下去,陈雅直气得浑身颤抖,一张比往昔黄黑得多的脸,直是青紫交加。 眼见陈雅气极,冯宛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又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也怪不得赵家郎主。以往的大公主嘛,还是一个美人,现下这样子,啧啧,那是连你身边丑的婢女也不及。这样子怎么能怪你那夫主不理你呢?" 这一次,冯宛的声音一落,气怒到了极点的陈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她右手一伸,嗖地一声便扇向冯宛的脸。 一巴掌堪堪扇来,早就料到她有这个举动的冯宛手一伸,及时扣住了她的腕脉。几乎是突然的,冯宛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陈雅。 正好这时,卫子扬回头看来。见到陈雅在卫子扬的目光下,身子瑟缩了一下。冯宛冷冷笑一声,重重把她的手一甩,提步走到了卫子扬身侧。 在那婢女地带领下,两人跨过一个小小的走廊,走向赵俊的寝房。 这时,卫子扬压低的声音传来,"阿宛,陈雅欺凌过你我是知道的,可你怎似对她格外痛恨?" 冯宛垂下双眸,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她入骨。" 她无法解释,她总不能跟卫子扬说,自己的前一世,便是被陈雅设计逼死的? 卫子扬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有恨就发泄吧,别忍着闷着。" 说罢,他提步跨入了赵俊的房间。 房间中,帏帐深深,一缕檀香飘荡着,除此之外,便再无一人伺侯,也没有半个声音传出。 卫子扬楚了楚眉,大步走了过去。 嗖地一声,他把c黄帏一掀而开。 c黄塌上,确实睡着一人。这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 卫子扬伸出手,在他的鼻前探了探,向那婢女问道:"他得了什么病?" 婢女闻言,夹支吾吾起来。 见状,卫子扬脸一冷。 知道他要发火,那婢女颤了颤,老实地说道:"是,是这样,因为几个姨娘的事。"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冯宛,眼神中有着佩服。看她这眼神,冯宛州才耻笑陈雅的话,竟是给说中了事实。也是,陈雅的性子,赵俊的性子摆在那里,因那种事发生争持,那是正常之极。 婢女继续说道:"后来,主子与郎主吵起来了。郎主打了主子几下,主子一怒之下便叫人打了他一顿。因不想闹出去,主子便给郎主服了安神的药。" 听到这里,冯宛明白过来,定是赵俊当时又叫又嚷的,说不定还想直接闹到陛下面前。陈雅慌了,便把赵俊药晕了。 卫子扬听明白了经过,眉头大皱,不高兴地说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估莫,估莫快了。 卫子扬冷冷地说道:"叫大夫过来,速速弄醒他。本将军可没有时间在这里侯着。" "啊?是,是。" 在那婢女一连迭声的应是中陈雅尖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必了,卫将军稍侯片刻他就会醒来。反正这日子我也过够了。冯宛你这个贱龘人来了也好,我们就一起到陛下面前说个清楚。他不还是你的大主吗?我把他还给你就是!,丶一边说,陈雅一边大摇大摆地跨入房中,果不其然,她对上了脸色一沉的卫子扬,以及向自己看来的冯宛。 昂起下巴,陈雅直直地与冯宛目光相对。她就不信,到了这个地步,冯宛还会吃回头糙。……亨,这眸子为了冯宛这个贱女人,赵俊闹她也闹得够了,她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也让赵俊彻底死了这心! 冯宛瞟了脸色腊黄的陈雅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她转头看向卫子扬,微笑道:"子扬,我们不是正想见过陛上吗?" 卫子扬迎上她温柔的双眸,心下一静,又转头看了一眼陈雅,收起怒火,点头道:"也罢。" 这一下,四个人有了三人同意,只等赵俊醒来了。 沙漏无声地流逝中,一动不动的赵俊,慢慢的动了动眼皮,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张着嘴,看向满脸欢喜的婢女,缓缓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便对上子冯宛。 没有想到会见到冯宛,几乎一眨眼间,赵俊的眼睛变亮了,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神光。他朝冯宛颤巍巍地伸出手,带着哽咽唤道:"宛娘,宛娘,我州才做了好长好可怕的一个梦。" 一边说,他一边奋力支起上半身,向冯宛伸出手,眼巴巴的,渴望的,孺慕地看着她,等着她扶自己一把。 冯宛没动,而这时,赵俊的眼角,也终于瞟到了卫子扬,瞟到了一陈雅。 见到那两人,他扬起的手,无力地向下一沉。睁大了双眼,已经回过神来的赵俊带着又哭又笑着说道:"原来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他向后一倒,重重地摔入塌上,闭上双眼,两泓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赵俊此时的表现,哪里有半分伪装?半分隐藏? 一时之间,卫子扬挑了挑眉,而陈雅,则是脸色铁青! 只有冯宛,一脸无悲无喜地看着赵俊,便是对上他的眼泪,她也没有半份触动。 "如果不是死过一回,她多少会有触动的。如果没有那一场又一场,让她彻夜不眠的梦,她迟早也会死在赵俊和陈雅的手中。到了那时,赵俊便是后悔了,也这般哭泣的无助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可他的眼泪,他的悔恨,能让自己从坟墓里复活吗?能洗去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瞪着流泪的赵俊,已渐渐学会了忍耐和屈rǔ两字的陈雅,终于忍不住尖哨地叫道:"别作梦了,你看清楚她是与谁一道来的!"喘着粗气想了想,她又叫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冯氏,那就与我们一道进宫去。她不还是你的妻子吗?你向陛下把她讨回来就是!" 她说到这里,赵俊似是有了精神,他腾地睁开眼来。 侧过头看着冯宛,赵俊让自己的目光,尽量不要瞟向卫子扬和陈雅。张着嘴,他费力地挤出笑,道:"好,去见陛下。" 说出这几个字,他那绵软无力的身躯突然充满了力道,整个人也精神多了:她说得对,宛娘还是我的正妻!我现在就去求见陛下,让他命令卫子扬把宛娘还给我。 见赵俊同意,陈雅却没有半点欢喜,她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一双已有点泛浑的四白眼,怨毒地瞪着赵俊,这么一瞬间,冯宛突然有点担心,陈雅会抓着赵俊一起同归于尽。 就在赵俊支撑着坐起时,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 用力地甩了甩头,赵俊放在被窝里的手,狠狠地一握拳。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他转过头来。 直直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冯宛,他这时的目光很奇怪,似是迷惘,似是难舍,也似是痴苦,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冯宛眨了眨眼,有点不解时。赵俊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陈雅。 对上陈雅腊黄的脸,因愤怒而狰狞的表情,赵俊突然声音一软,温柔地唤道:"阿雅。" 陈雅抬起头来。 迎上她的目光,赵俊的声音温柔如水,他带着歉意,也带着柔情地说道:"阿雅,这眸子为大入了障,冷落你了。你过来。" 练雅傻傻地走了过去。 在她地扶持下,赵俊慢慢下塌。他爱怜地搂着陈雅的肩膀,向卫子扬淡淡说道:"卫将军,冯宛这个妇人既然一心想跟了你,我就不要了。我们去见过陛下吧,我会告诉他,我心里只有阿雅,请他允许我把阿雅扶为正妻。" 声音一落,陈雅泪水满眶,她呆站在那里,已是浑浑噩噩,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第163章皇后的决定 陡然听到赵俊同意了,冯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静静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张正对着陈雅温柔而笑的脸上,看出端倪来。 就在这时,卫子扬清靡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还请赵家郎君速速更衣。"说罢,他把冯宛的手一牵,走向门外。 两人走下台阶,来到院落里。 冯宛还有点怔怔的,仰头看着卫子扬,她低低说道:"他,这是怎么啦?" 卫子扬低头看了她一眼,淡笑道:"管他如何,我只认结果。" 这倒是他的性格。冯宛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又看向赵俊的寝房中。侧耳倾听时,可以听到房中传来喁喁细语和陈雅委屈的饮泣声。 冯宛想,在陈雅来说,她对赵俊的转变,也是惊异的吧?不过她喜欢着赵俊,宁愿去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而已。 胡思乱想一会,她又忖道:罢了,他怎么想现在与我无关。正如子扬所说的,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想到这里,她放下心来。 这时,卫子扬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宛。" "恩?" "那云城,已被烧了,你可知道此事?" 冯宛抬头看向他,点头道:"我知道的。" 卫子扬笑了笑,伸手在佩剑上按了按,淡淡说道:"我已派人血洗了那些屠城的贼子。"他侧过头,凤眼流波地看着冯宛,低低说道:"真可惜,以后我与你,都不能重游旧地,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了。" 他派人杀尽贼匪,给云城的父老报了仇的事,上一世冯宛就知道了。 此刻,她对上卫子扬的目光,微张着嘴,一副有点诧异,也有点明白的表情——实是没办法,越与卫子扬相处得久,她便越不忍心在他的面前作伪。 对上并不是那么震惊的冯宛,卫子扬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因为,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回头看着换了裳服的赵俊,以及重新上过胭粉的陈雅,卫子扬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走罢。" 说罢,他牵着冯宛的手,向外走去。 赵俊两人走在他们的身后,一路上,陈雅时不时地盯向赵俊,注意着他对上冯宛的表情。可是,这一路,赵俊竟是一直都没有抬头,偶尔抬头朝冯宛看了一眼,也淡淡瞟过,眼中毫无表情,反而是对上她自己,是那么的温柔小意。 不知不觉中,陈雅的脸上也荡起了笑容。 这时,冯宛两人已经上了马车。赵俊牵着陈雅坐上马车时,陈雅突然朝外唤道:"来人。" 低下头,对着看来的婢女们,陈雅一边瞟向赵俊,一边声音温柔地说道:"把眉娘月娘她们放出来吧。" 说这话时,她频频看向赵俊,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 可让她失望的是,赵俊听到自己这话,眉头也不抬一下,既没有感激,也不见惊异,更不见阻拦。 她还以为,他会阻拦自己,会顺势把那几个女人打发了呢。 在婢女们的应承中,陈雅按下心中微微的不满,低下了头。 而这时,赵俊突然朝她瞟了一眼,然后合上双眼。 马车稳稳地朝皇宫驶去。 越是靠近皇宫,不知怎么的,冯宛越是紧张。 她原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原以为自己已渐渐忘记了这种紧张到了极点,手心渗汗,心跳加速的感觉。 可没有想到,她此刻的心竟然慌乱得无法自抑。 重重地咬着唇,冯宛不知不觉中握上了卫子扬的手。 感觉到她的颤抖,卫子扬诧异地看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冯宛摇头,好一会,她低着头讷讷说道:"我,我害怕。" "害怕?"卫子扬眉头深蹙,一脸不解。 冯宛红着脸,喃喃说道:"我怕事情有变。" 一句话吐出,卫子扬大乐,他伸手在大腿上一拍,放声长笑起来。 这里笑声突然传出,令得外面的喧嚣一止。冯宛则是脸孔涨得通红,连忙急急说道:"不要笑!"她瞪向他,双眼水汪汪的,"不许你笑!" "好,不笑,我不笑。" 卫子扬得意的咧着嘴,他伸手一捞,便把冯宛搂上膝盖。脸贴着她的脸,他哑着声音,低沉地说道:"阿宛心悦我啊。" 这是肯定句。 冯宛红脸低头。 卫子扬在她的脸上香了香,继续咧着嘴傻笑,"我真是开心。" 冯宛头更低了。 他在她的耳垂上咬了咬,低低笑道:"我喜欢阿宛说这样的话。" 冯宛终于唇动了动,她低声求道:"不要再说了。" 卫子扬偏是哈哈一乐。 在他的大笑声中,宫门打开,马车缓缓驶入了皇宫。 四人直接要求见过陛下。 站在外面,眼看沙漏一点一滴过去,冯宛的心又有点乱了。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尖声唤道:"传陈雅晋见。" 陈雅正与赵俊挨在一起,满脸笑容中,听到这声传唤,她连忙站起,跟上了那太监。 陈雅这一去,足有小半个时辰。 又过了好一会,一个太监唤道:"传冯氏阿宛晋见。" 冯宛朝卫子扬看了一眼,扬唇笑了笑,缓步跟上了那太监。 那太监走在前面,走过弯弯曲曲地走廓。来到宫婢甚少的一个角落,冯宛忍不住唤道:"这位公公?" 太监尖着声音回道:"冯夫人,有事到了地方再禀吧。" "是。" 又走了一阵,冯宛蹙起眉,轻声问道:"公公,我们这是去见陛下吗?"他怎么带着她越走越远了? 那太监这才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来,直直地盯了冯宛一阵,尖着嗓子说道:"是皇后娘娘要见你。" 见她愣神,太监不耐烦地一挥袖,"走罢。" 冯宛按下心神,跟上了他的脚步。 足走了二刻钟左右,那太监才停下脚步,"娘娘就在里面,冯夫人,你进去吧。" "是。" 冯宛提步。 她走得很慢,步履很轻,走过两侧林立的宫婢,一个宫装贵妇出现在她面前。 这人,果然就是皇后。 只是皇后的下首,坐着另一个她熟悉的人,那人正是冯芸。在冯芸旁边,还有两个冯宛不曾识得的贵妇。 冯宛走近,朝着皇后一福,恭敬地唤了一声。 她才行完礼,皇后异常慈祥的声音传来,"冯夫人来了?快,给冯夫人备塌。" 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冯宛又谢了谢,走到那塌上坐好。 她抬起头来。 这时,皇后正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一边欢喜的上下打量着冯宛,皇后一边向旁边众女笑道:"各位看看这冯夫人,是不是雍容端正,直胜过寻常皇女?" 这话一出,冯宛连忙惶恐地道着不敢,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众女却一个径地笑着附合起来。 皇后转向冯宛,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在本宫面前,还害什么臊呢?来,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冯宛只得起塌,慢步走到皇后面前,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上下打量着。 皇后眉开眼笑地端详她片刻,突然说道:"你这孩子的风姿,真真清贵得很,让人不敢轻视啊。"说到这里,她问道:"刚才阿雅说,你想与赵家郎君和离,另嫁卫子扬为妻?" 说到正题了。 冯宛垂眸,低声说道:"是。" 在她压抑的心跳中,皇后呵呵一乐,连声说道:"好,好,好。" 竟是一连三个好字。 这三个好字,让冯宛一惊。她强忍着抬头地冲动,想道:不可能这么容易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之所以迟迟不得与赵俊和离,那是陛下另有主张。 皇后转向冯芸,笑道:"冯美人,若是阿宛与你还是亲姐妹,那本宫很多话也不便说了。不过现在她与你们冯氏没有什么关系了,想来,我的决定也不会有违伦常吧?" 自己与冯父断绝关系的事,这么快就传到皇后耳中了? 冯宛心下一凛,警惕起来。 在冯芸的陪着笑中,皇后转头看向冯宛,声音一提,慈祥的清越地说道:"阿宛啊,你实实是个好孩子,本宫看了就很欢喜。现在,本宫想收你为女儿,可好?" 她含着笑,好不喜欢,"我的女儿,也就是大陈国的公主。宛儿啊,你喜不喜欢?" 喜欢?她怎么敢喜欢? 冯宛似是被皇后的决定给吓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前不久,她也曾想过,陛下会封自己为公主,好笼络卫子扬。可是,那时陛下没有行动。反而到了现在,自己在为了陈雅的事上,与皇室再三撕破脸的情况下,就在自己刚刚张扬而不顾伦常的威逼生父断绝了关系的情况下,他们却要把自己收为女儿,让自己成为陈国公主? 心念电转中,冯宛似是回过神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以头点地,冯宛羞愧得无以复加地颤抖说道:"臣妇不敢,臣妇前两天才与生父……" 她刚刚说到这里,皇后便清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你这孩子,碰到这种喜事怎么给乐糊涂了?快快起来。" 她一边扶起冯宛,一边朝左右命令道:"去告知陛下,便说本宫替他收了一个女儿。"然后,她转向冯宛,慈眉善目地说道:"孩子,今天是难得的大好日子,你就不用回去了,多陪本宫几日吧。". 第164章卫子扬的态度 皇后的话说得果断,完全是不容置疑 不等冯宛再开口,她含笑向冯芸说道:"冯美人,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婢子是阿宛用悄的吗?叫她过来侍侯吧。" 然后,她又转向冯宛,笑得慈祥无比,"阿宛啊,想来卫将军等得慌了,你随本宫出去见一见吧。" 说罢,她站起身来。 皇后一起身,众女连忙跟上。而这会功夫,已有五六个宫婢围上冯宛,梳的梳头发,换的换裳服,不过一眨眼,冯宛已给装扮得光鲜华丽,俨然是一副盛装的公主打扮。 见到冯宛打扮好了,皇后朝她慈爱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近。冯宛一走过来,皇后便牵上了她的手,感慨地说道:"你这孩子,真真是天生富贵的,你们看看,这模样儿,这宫中哪个公主比得上?" 在皇后的感慨中,众女连忙笑了起来。而冯宛,自又是一番谦虚。 不过在刚才那一瞬,她还真的从皇后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像是妒忌又像是不安的神色。 被皇后牵着,冯宛亦步亦趋地朝外走去。 一行人走了不到二百步,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出现在冯宛身后,冯宛侧过头去,对上了弗儿那张熟悉的脸。 几个月不见,弗儿又长大了些,原本青涩瘦削的脸颊红润多了,有了几分少女的圆润。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看向冯宛,四目一对,弗儿迅速地低下头来。 看来,这眸子她还过得不错嘛。 冯宛笑了笑,不再理会于她。 一边走,皇后一边看着左右两侧的杨柳桃花,感慨的向冯宛说道:"你看这花,这柳,多美,每每看到它们,本宫都想起阿宛你和卫将军呢。" 是吗?把她和卫子扬比作杨柳桃花,是想暗讽他们春光短暂,用不着太嚣张,还是想说,他们的一切都轻浮无根基? 冯宛含笑,她垂着眸恭敬地答道:"娘娘过奖了,阿宛愧不敢当。" 她回答得中正平和,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触。皇后笑得更慈祥了。 她声音放缓,轻声道"阿宛啊,等你成了公主,再嫁给卫将军,可是整个陈国,都没有比你更有福气的女人了。" 她声音一落,冯宛连忙惶恐答道:"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莫过于娘娘。" 听到冯宛诚惶诚恐地回答,皇后抿唇一笑。 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不一会,冯宛的眼前,隐约出现了卫子扬的身影。 仿佛是感觉到她过来了,卫子扬腾地抬头,定定地看这个方向看去。四目一对,他凤眼微眯,脸上闪过一抹冷意和恼意。 突然的,他脚步一提,衣袂生风地走了过来 看着大步而近的卫子扬,皇后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隐隐间,似有一人在身后嘀咕着骂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 不过那骂声极小极小,小得让冯宛几乎以为是错觉。 转眼间,卫子扬走到了一行人面前。 他朝皇后看了一眼,略略一礼后,声音清而靡'冷而淡地向冯宛问道:"怎地才来?" 一开口,不曾向皇后问好,便这般开口质问,当真无礼之极。 皇后脸色又沉了沉,转眼,她微笑道:"阿宛,刚才本宫与你说的好事,何不说与卫将军听一听?" 她盯着冯宛。 冯宛朝她福了福,低声应道:"是。"应过后,她转向卫子扬。 四目相对,冯宛轻轻说道:"子扬,刚才娘娘施恩,说赐我为公主。" "公主?" 卫子扬盯着打扮得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冯宛,直过了好一会,他冷冷说道:"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怎么配当这个公主?" 也不等冯宛再说什么,他转向皇后,略略一礼,不客气地说道:"娘娘见谅,我这个妇人,就是个出身卑贱不堪造就的,这公主之位是何等尊贵,哪里她配得上的。"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伸,迅速地把冯宛扯到了身后。朝她瞟了一眼,卫子扬一掀外袍,向着皇后单膝跪下,表情冷硬,声音响亮地说道:"好教娘娘得知,我这个妇人,是今生父都与之断绝关系的顽劣之人。她又向来不知好坏,与宫中的冯美人,昔日的大公主陈雅,都极为不和。这样的人当了公主,未免坏了娘娘的声誉。还请娘娘收回成意。" 在他朗朗的说话声中,跪在他身后的冯宛,也以头叩地,颤声唤道:"卫将军所言甚是,冯宛不肖,还请娘娘收回成意。" 这两人,一个声音响亮表情冷硬,完全是一副誓死相抗的莽夫模样。而本应该知道上下尊卑的冯宛,又是怯怯弱弱的,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后要怎么着她呢! 众人所在的地方,本是大臣们出入的要道。两人这么一做作,特别是卫子扬这样的大将当众一跪,顿时,嗖嗖嗖,无数双目光朝这边盯来。 对上众臣的目光,感觉塑惭也们的疑惑,养尊处优,一呼百诺惯了珊皇后,直觉得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冲上胸臆。 她咬着牙,不怒反笑道:"好一个卫子扬,好一个冯氏阿宛。你们,你们当真不知好歹啊!" 她乌出这话,还是忍了又忍的,可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已沉声说道:"娘娘教训得是,我与我这妇人,确实是不知好歹。"说罢,他捞起冯宛的手,扯着她一并站起。 直视着皇后,卫子扬双手拱了拱,"娘娘刚才的玩笑话,就不必当真了。现在时候不早,臣与臣妇也得告退了。" 说罢,他身子一转,扯着冯宛大步离去。 他说得干脆,走得果断。望着这两人大步离去的身影,皇后直气得身子晃了几晃。 在皇后的身后,是目瞪口呆,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众女。嗯这皇后,乃是陈国的第二号人物,一直以来,她要杀谁,那人还得感恩载德的。她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不把皇后放在眼中的人物。 呆愕了良久,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姓卫的,当真嚣张不可一世。" 那声音一出,众女反应过来,也叽叽喳喳地骂了起来,"真是,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娘娘,万万不能饶了这个匹夫!""如此无礼匹夫,皇家威严何在?"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皇后喘着粗气喝道:"别说了!"她瞪着卫子扬那已有点模糊的身影,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中,气恨地想道:本想把这个冯氏控制在手心,到了关健时候,也好一个命令便拿捏她,利用她。没有想到,卫子扬这匹夫还真敢!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沉着脸,皇后挥退众人,一个人提步朝陛下的寝宫走去。 一入寝宫,她便挥退宫里的宫婢太监,低声说道:"刚才那一幕,陛下可有看到?" 塌上,陛下点了点头。 皇后咬牙说道:"这个卫子扬不能留。" 略顿了顿,她冷笑道:"当年曹cao便说过,"芳兰生门,不得不锄!"陛下,这卫子扬才华再大,也不是甘居人下的,他必须死!" 在皇后充满气恨的骂声中,皇帝抬起头来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直过了一会,他才慢慢闭上双眼,低叹一声。 随着这叹息声出口,皇帝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你以为我没有防他?可现在这时局你也是知道的。他麾下的私兵极其精良,而且,他是昔日南鲜卑太子的身份也世人皆知。我这里只要有一点动作,他便能联合北鲜卑和西南六胡的人马杀入我这都城!" 顿了顿,皇帝喃喃说道:"更何况。这几年里,我陈国四面受敌,士卒厌战,粮糙匮乏,外面看起来强壮,实已不堪一战。现在的我,哪怕对卫子扬呵斥几句,我们那个五儿子也会被惊动,他会与外部势力联合,逼进这皇宫!" "什么?"皇后脸色大变,她急声道:"陛下,你是说太子他,他有反意?还有那卫子扬,他当真里通外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帝冷笑几声。 皇后急了,她琢磨了会,又道:"这卫子扬,已投向太子了?" 皇帝又是冷笑几声,道:"他要不是投向太子,不是做好了种种准备,他敢在今日驳你颜面吗?迫娘,你我都老了,那卫子扬,在我们还把他当成男宠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饿狼啊!"这话就是承认,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卫子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已经营好了自己的关系网。 皇后脸色变幻着,她实在不怎么相信,顿了顿,她喃喃说道:"不过才半年时间,他怎么可能?"一会,她又说道:"太子便有心帝位,也不会这般不忠!" 她说了一阵,可皇帝只是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在皇后还在半信半疑中,亦步亦趋跟着卫子扬的冯宛,还在频频向他看去。 她的心里甚是不安。 他刚才对皇后那态度,是冯宛想也不敢想的。 唇动了又动,动了又动,冯宛终于低声说道:"子扬,刚才你,你这样很冒险的!" 她咬着唇说道:"皇后封我为公主,未必就有恶意。"这句话,她自己一点也不信。 卫子扬止步,他定定地看着她,直过了一会,才徐徐说道:"她想借这个公主的名号,好把你关在身边。现在,她或许不知道我的所图,可一旦到了关健时候,你便是她的人质。到了那时,我这里有任何一点风吹糙动,她就会拿你开刀。太子若是起事,首先挂在城墙上的,会有你的脑袋!" 他昂起头,冷冷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明知自己的女人有难,却虚与委蛇,心存侥幸,这样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味?" 第165章把休书写了吧 卫子扬继续说道:"再说,我虚张了型话势,老家伙未必敢动我。"见冯宛怔忡地看着自己,卫子扬笑了起来,"蠢女人,莫非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前来求见的?" 难道不是吗? 冯宛一直以为他是冲动之下做出那决定的。可听他现在话中的意思,为了这一刻小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虚张了自己的声势,让陛下对他投鼠忌器。是了是了,他本就在飞速的成长,现在陛下不敢动他,到了以后,陛下更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今日进宫之举,他也在为他自己争取时间。 只是今日之事一出,他与她之间的婚事,又不好说了。 不过,这样的卫子扬才是那个记忆中的卫子扬。何况,他为了她,是真真驳了皇后,写真招了皇后的恨。这种无名之恨,他本可以免去的。 想到这里,冯宛唇角一扬。 刚刚来到停放马车处,冯宛眼前却是一暗。紧接着,一个压低的,带着戾气和妒忌的声音响起,"冯氏!" 是陈雅的声音。 冯宛抬起头来。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陈雅。她那涂了厚厚白粉的脸,因愤怒而黄中带青。她怒瞪着冯宛,忍着怒火尖声说逼:"你这身上的衣袍也该脱了吧?" 衣袍? 是了,现在冯宛身上着的还是公主袍服。 面对陈雅一脸的妒恨,冯宛笑了笑,她从善如流地说道:"多谢阿雅相告,到了马车上,我自会脱去。"这身衣裳,是不能穿着招摇过市。 看到冯宛脸上的笑容,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陈雅却是更恼了,她冷喝道:"不行,现在就脱!"语气斩钉截铁,那是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冯宛抬眸看向她,慢慢的,她唇角一弯,细声细气地说逍:"阿雅,你又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声音虽轻,含义却不轻。这分明是在提百陈雅,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也没有资格对槌宛指手划脚了。 腾地一下,陈雅气得脸孔发紫。 她怒瞪着冯宛,上前一步,尖怒逍:"你不脱,我来帮你脱!"说罢,她的手已伸到冯宛的胸前。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出,迅速而铁硬地扣住了陈雅的手腕。 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她,卫子扬说逍:"滚回去!"说罢,他把她重重一甩。 陈雅一个踉跄,晃了好几下才站稳身子。一站稳,她便又气又怒又怕地看着卫子扬两人,唇动了动,却是怎么也不敢上拼了。 好一会,陈雅终于记起了赵俊,她连忙回头朝他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了正朝着冯宛怔怔看来的赵俊。只是就在陈雅望去时,赵俊便果断地收回了目光,拉下了马车帘。 他的动作虽快,可陈雅的心里还是酸水直冒。她又忍不住看向冯宛,恨声想道:这斤贱女人太也可恨! 她知逍,赵俊与她一样,第一眼便被身着公主袍服的冯宛给震住了。她一直是知道的,冯宛这个女人,风姿超群,可她没有想到,着了公主袍,又梳了一个适合这种袍服的发髻后,这冯氏竟是贵气凌人,那华贵雍容之姿,竟让人不由自主地仰望。那一瞬间,她竟是想着,便是母后在冯氏面前,也会被比下去吧? 这个贱女人,明明身份卑贱,却有着国母之容!这种气质,实在太可怨,太扎眼! 在陈雅兀自瞪着冯宛时,冯宛已被卫子扬牵着,来到了马车旁。 他刚刚拉开车帘,却又停下动作,回过习对着赵俊的马车看了一眼,他才跳上马车。 不一会,马车驶动,缓缓走出了宫门。 坐在马车中,冯宛拿过放在暗柜里的铜镜照了照,只是一眼,不知怎么的,她的手便是一颤。 见到冯宛脸色白了白,一直闭着双眼的卫子扬睁眼看了她一下,低哑地说逍:"不用怕,你已经出来了。" 他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冯宛又朝铜镜中的自己看了一眼,慢慢杷它压下。她垂着眸,低声说逍:"幸好陛下不曾见到,众臣,也不曾细看。" 镜中的她,太高贵,太凌人,太华盛,刃根本不是开在寻常泥土上的春花,它是无双国色啊! 这陈国人虽不似晋人那般相信命学,可是,命相之学毕竟流传太久,也影响至深。今天要不是卫子扬果断,三不两下便截住了皇后的话头,还当机立断地把她带走。她真不知逍,让陛下见到这样的自己后,她能不能活到明天! 一边想着,冯宛一边慌乱地脱下公主裳服,解散发髻。直让自己恢复了往昔的模样,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卫子扬睁开眼来,微徵浅笑,"做甚这般看我?" 冯宛目光盈盈,低低说逍:"我才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不管不怒地得罪皇后,让陛下更加无法容忍,这些,他本来可以避免的。他是为了她啊。 面对冯宛眼中的光芒,卫子扬嘴角扯了扯,淡淡说道:"你是我的妇人。" 这是一句理所当然地肯定。 在他的话音落地时,冯宛却是轻细地应了一个字,"恩。"字虽简单,却坚决而明澈。 卫子扬睁大凤眼盯着她,盯着盯着,他扬唇一笑,向她伸出了手。 冯宛温驯地倒在他的怀中。 马车还在稳稳地向前驶去。 不一会,马车外传来一阵叩击声,紧接着,一个护卫说道:"将军,赵家郎君派人询问,为啥要跟着他。" 卫子扬睁了睁眼,"赵府要到了?" "是。" "去跟他说一声,有事与他相商。" "是。" 这时,马车已经拐向一个巷逍。对于赵府,冯宛实在太熟悉了,感觉到马车在向赵府驶去,冯宛纳闷地看向卫子扬。 不过,对上她的目光,卫子扬却置若罔闻。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 卫子扬掀下车帘跳下后,伸手扶着冯宛也下了马车。冯宛一出来,便看到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陈雅。 看到她终于换了行头,陈雅的脸色好转,她昂着头冷哼道:"算你识相。"说罢,她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两辆马车驶入时,赵府的婢仆众人都迎出来了。冯宛走出几步,便对上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此刻,这些面孔的主人都跪在地上,像个卑徵的奴仆一样迎接着陈雅和她地到来。 冯宛缓缓走近。 看着曾经妩媚万千的眉娘,还有娇美得仿佛不知愁滋味的月娘,还有那本份懦弱的绢儿,都消瘦着一张脸,卑微地跪在脚下,冯歹暗暗摇了摇头。 前方,陈雅已三步并两步便冲上了台阶,跟着赵俊进了书房。 旁边,卫子扬也放开了她,步履生风地走了进去。 不知不觉中,冯宛的脚步一缓。 几乎是书房的门刚一关上,月娘和眉娘便同时抬起头来,她们眼泪汪汪地看着冯宛。 月娘消瘦苍白的脸上,泪盈于睫,她急急站起,朝着四周陈雅带来的婢仆看了一眼,她急急转向冯宛,低低求逍:"夫人,不,将军夫人,求你帮帮我。" 对上冯宛的双眼,她哽咽地说逍:"求你想个法子,让陈雅放我们家去。" 她的声音一落,眉娘和绢儿也在一侧同时说道:"夫人,你也帮我们想想吧。" 三女一边求着,还一边小心地看着四周。对上陈雅的婢女投来的目光,她们的脸色便会一变。 这三个女人,与冯宛也是相处过一阵子的。虽煞相处时,并不是真的情同姐妹,可在冯宛本人而言,她并不会忌恨她们。她一直知道,便是没有了她们,也会有别的女人成为自己所谓的姐妹。这种事的关健,一直在赵俊身上,与她们干系并不大。 像眼前这个月娘,前阵子是何等的娇怯动人?那一种白花般的纯真,现在都变成了凋零在风中的黄花了。看她瘦得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只怕撑不了多久。 还有眉娘,她出自花楼,想是经得起磨练的。可看她现在形容憔悴中带着苍老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的一半风采? 不知不觉中,冯宛暗叹一声,她低声说逍:"这事求陈雅已经无用,你们想要走,还是求赵俊吧。" 在三女不解的目光中,冯宛淡淡说道:"你们可以想法子打动赵俊,令得他同意后,自己去跟陈雅说。你们要知道,赵俊亲口说刁要你们,陈雅会是最高兴的。不过以陈雅睚眦必报的性子,你们若是说要家去,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们最好是跟她说,愿意削发为尼,请她指定一个庵里呆着去。" 冯宛这句话一落,三女的脸色便复杂趄来。她们虽然想逃离这个火海,可是削发为尼,就此青灯为伴,那也是惧的。 冯宛瞟了她们一眼,淡淡说逍:"怕什么?过了一二年,谁在乎哪个庵堂少了几个尼姑?只要陈雅不记得你们了,你们自走便是" 第166章休了 冯宛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好一会,书房中传来赵俊冷静的声音,"卫将军真是会开玩笑。刚才我们不是见过陛下吗?陛下可没有那个意思让我与宛娘分开。" 赵俊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哧地一笑,道:"如此说来,赵家郎君却是不肯了?"明明平静的语气,却带着一种森森杀机,令得门外的冯宛也打了一个寒颤。 房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平静。不一会,陈雅尖哨的喝声响起,"姓卫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世上哪有强迫他人休妻的?" 尖喝声中,卫子扬沉冷的声音缓缓传来,"看来两位忘记了,我这个姓卫的,素来喜欢行强迫之事。"声音沉沉响起中,伴着"铮——"的一声佩剑出鞘声传来。 房中,又是一阵压抑的平静。 好一会,赵俊沉声说道:"卫将军,冯氏虽有不端之处,却也没有到非要休弃的地步……" 他刚说到这里,卫子扬声音一提,命令道:"阿宛,进来一下。" 冯宛正在门外,听到他地叫唤,马上应道:"是。"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 随着她跨入书房,一道亮光也铺泄而入,书房中,赵俊和陈雅同时向她看来。与陈雅一脸的怨毒不同的是,赵俊抿着薄唇,脸沉如水,表情除了气恼,更多的还是警惕。 冯宛缓步走来。 她站到了卫子扬身侧。 仰着头,她水盈盈的双眸迎上卫子扬。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卫子扬扬了扬唇,嘲冷地说道:"阿宛,赵家郎君说,你没有过错,他不能休你。" 一句话,冯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回过头来,对上了赵俊。 直直地盯着赵俊,冯宛右手一伸,看也不看便抽出了卫子扬的佩剑。然后,在陈雅两人的惊呼声中,她手腕一抬,便这么举着那寒森森的剑,架在了赵俊的颈项上。 剑架于颈,寒气渗骨! 冯宛这个举动,大大出乎陈雅和赵俊的意料之外。特别是赵俊,他一直以为,这个妇人,是个连鸡也不敢杀,是个被骂了,只会温温柔柔嘲讽几句的人。他断断没有想到,有一天,冯宛会对他举起了剑! 震惊,不敢置信,说不出的酸涩,种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瞬时涌了出来。一时之间,赵俊忘记了喝骂,也忘记了动作,他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冯宛。 冯宛也在看他,与他相比,冯宛的眼神,明澈如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她眨了眨星辰般的眼,细声细气地说道:"原来我不守妇道,在赵家郎君眼里,也算不得什么错。"她笑了笑,这一笑,似乎有着悠闲,却也似乎有着怅惘。 随着她的笑容绽放,她手中的长剑,慢慢向下拖去。 她本不是习武之人,这举剑的力道也是时轻时重没个分寸。感觉到那寒森森的剑锋在肌肤上划过,似乎下一瞬,便会被她一不小心砍断颈项。一侧的陈雅尖声叫道:"贱女人,你好大的胆,快快放开赵郎!" 她的叫声响亮尖厉,在引得外面喧嚣声一止时,只听得"啪"的一声,一个清亮的巴掌声传来,却是卫子扬扇了她一掌。 一掌打得陈雅倒退一步后,卫子扬轻描淡写地用手帕拭了拭手,冷冷说道:"'贱女人'三个字,以后我听一次,便扇你一次!" 陈雅脸色一白。 而这时,冯宛手中的剑,已拖到了赵俊的锁骨旁。在这里停了停,冯宛蹙着眉头摇了摇头,然后,她再次举起那剑,用剑锋指着了赵俊的脸。 随着她手腕一抬,寒森森的剑锋向前一指,抵住了赵俊的肌肤。虽不曾用力,可赵俊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已渗入骨骼里! 这女人是来真的! 她是真的敢动手! 赵俊瞬时清醒过来,他抿紧薄唇,死死地盯着冯宛,哑声说道:"好!好一个冯氏!"声音中充满了怨毒。 ……这才对嘛。前阵子对自己依恋不已,似是一往情深,恨不当初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她记忆中的赵俊该有的。她记忆中的他,永远是个只可以他对不起她,而她,哪怕有一字半句令他不喜,也得敲打了又敲打的男人。 对上怨恨的赵俊,冯宛垂眸,静静地说道:"赵家郎君,那休书你写不写?"她也罢,卫子扬也罢,都不再提和离两字,而是口口声声要求赵俊直接写休书。和离——向来是双方的妥协,牵涉的人和事太多太复杂,在皇室并不同意的前提下要求赵俊写和离书,便是写了,也容易被人在字眼中找到借口,从而发生变化。还不如写休书,休书直接而沉重,它对冯宛是具有侮rǔ性的。可正是这种侮rǔ性,使得赵俊也罢,皇室也罢,想要反口便不那么容易。毕竟,世人普遍不相信,有哪个女的会不择手段地逼着夫家休弃自己。 当然,一旦被休,女人的名声也没有多少了。可卫子扬他,并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 见赵俊抿紧唇不说话,冯宛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赵家郎君,这天下诸国的大臣,都是讲究个容貌齐整的。你在这里硬抗不要紧,可我这手一滑,说不定便在你的脸上割了一条深深的口子,令得你不再俊俏不说,仕途也是无缘再进一步。而且,若是大家知道你这脸是被你的悍妻划花的,恐怕同情的无几,你反而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她这话,说得赵俊的脸色微变,陈雅又想尖骂又是不敢时,冯宛继续幽幽说道:"我也就罢了,便是见血,也只是手滑罢了。若是卫将军动手,只怕郎君就不是破相,而是直接断手断脚了。你也知道,他便是废了你,也不过得几句呵斥罢了。他这人本是天不怕地不怕……" 说到这里,冯宛的手一个握不稳,那剑尖晃了几晃。 赵俊已经脸色大变。 他寒气森森地盯着冯宛,喝道:"把笔和帛拿来。" 见他终于松了口,冯宛慢慢伸出左手,一并握紧剑柄,再把那剑从赵俊的脸上移开。 笔和帛书一到,赵俊咬着牙,提起笔便刷刷地写了起来。 不一会,他已把一封休书写好。 在就要签上自己的大名时,他忍不住再次抬起头,向冯宛看来。 此刻的冯宛,正侧过脸,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外面的窗景。那神色,宁静悠远而神秘。仿佛刚才那冷酷无情的人,并不是她。 这一瞬间,赵俊的眼前,浮现了她着了公主裳服后,那种天生的华贵和威严。突然的,他心中怨毒全消,不由想道:她一直是个聪慧的,她装出那恶毒的样子,是想逼着我写出这封休书啊。 想到这里,他又是怅惘又是说不出的苦涩难言,怔忡中,手下的动作便停止了。 就在这时,卫子扬的轻哼声传来。 安静中,这一声轻哼虽然不响,却是实实的煞气沉沉。赵俊不由向他看去。这一看,他对上卫子扬带着杀机的双眼。 心下一沉,赵俊重新把笔拿稳,低下头来。 望着将要落笔的地方,他的心中,何止是沉重? 刚才在宫中,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是不介意他休了冯宛,也是希望他把陈雅升为正妻。可陛下说了,还得稍侯数日啊。 陛下的态度如此明了,他甚至对自己,有着比以前明显不同的温和和看重。现在自己这封休书一写,陛下他定然会失望透顶,自己的前程,怕是真没了! 他不想写,真不想写。 可是,不用抬头,他也感觉到,卫子扬的杀机不是做假,冯宛刚才的话,也不是危言耸听。随时随地,卫子扬手中的剑,都有可能朝自己砍上那么一下。 沉默中,他的手在抖动。 他的额头,也有汗水在渗出。 他清晰地听到,沙漏慢慢流逝的声音。 赵俊重重地咬着牙,直感觉到唇间一种腥涩,他才有了一点力量。 这时,一个念头一晃而过:依现在卫子扬得意的程度,这休书我若不写,他定与我没完,而且,冯氏那个贱妇,她现在死心塌地的跟着姓卫的,眼中本没有我这个丈夫。男子汉大丈夫,一时的失意算什么?我暂且忍个一二年,等到扳倒了姓卫的,等到新皇继了位,我依然可以风光。到得那时,冯氏这个贱妇还不是任我拿捏?哼,这是她自找的,我给她正妻之位她不珍惜,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为了一个妾室之位,跪在我面前求我! 想到这里,一抹狰狞在脸上一闪而过。 他重重咬着牙,在唇间泛出的血沫中,提笔一挥而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食指在朱砂上一按,盖上了一个指印。 做完这一切,不知为什么,明明是想好了的,是下定了决心了的,可随着帛书被抽起,赵俊却是浑身没了一点力气,整个人向下一软,坐倒在塌上。 他瞪大眼,木然地看着冯宛在后面写上她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 然后看着冯宛冲着卫子扬嫣然一笑,卫子扬接过那休书,把它收入怀中后,两人并肩走去。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新婚时的恩爱,婚后的春风得意,娇妻美妾在怀,仕途步步高升的顺畅,来到都城后的艰辛,左拥公主左拥着她时的欢喜,她离去时的空虚无助,以及这二个月中对她的渴望和悔意,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蓦地,赵俊头一仰,放声狂笑起来。狂笑声中,他理也不理被吓住的陈雅,厉声喝道:"来人!" "郎主?" "准备一下,我要入宫!"收起笑容的赵俊,不知怎么的,脸色显得极为阴沉,隐隐中,还有一种陈雅不懂的狠戾。 ¥¥ 第167章圣旨 冯宛伴着卫子扬,慢步朝外走去。 院落中,婢妾们还在向她看来。她们听到了书房中陈雅的那声惊呼,隐隐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一双双惊疑询问的眼神中,冯宛走得很慢。 她感觉到自己如在云端飘浮,明明不在意了的,明明早就放开了的,怎么在那封休书入手时,却是如此的解脱? 前世里,她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地离开赵俊。 今世里,她一直要想着怎么才能离开他,却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感觉到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从此后,她与赵俊两不相干了! 从此后,她便是她,她会走一条与以前完全不同的路。 这感觉,真好,宛如在云端漫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份量。 两人来到马车旁,卫子扬见她有点恍惚,伸手把她手臂一提,拿着她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中,卫子扬沉声说道:"阿宛,这休书是我们逼迫得来的,为了不彻底激怒陛下,现在,我还不能娶你。" 冯宛点头,这个她自然是明白的。她与他进宫时,是想着完美地办成这件事。若能得到陛下的首肯,与赵俊顺利地和离,那么卫子扬也可以趁势娶了她。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到了宫中却发生这等变故。逼迫赵俊写休书,只是无策可施之时的下下之计。 见她似乎不介意,卫子扬眉头蹙了蹙,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冯宛抬头看着他,蓦然,她轻轻一笑,道:"我离开他了?" 卫子扬不答。 冯宛却是径自欢喜地说道:"我自由了。"说出这四个字,她忽然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喃喃说道:"以前很久很久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离开他。我以为,这是我的命。" 她嫣然一笑,掏帕拭了拭眼角,低声说道:"不过现在的感觉,真是好。" 是真的好。 仿佛有千斤巨石,陡然从胸口搬走,也仿佛一直束缚住的手脚,陡然得到了解放。 这感觉,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放松。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嘟囔道:"连不能嫁我也不在乎了?" 他问了一句,没有听到冯宛的回答。不由伸手扳过她的肩膀,冯宛顺着他向后一倒,安静地偎入他的怀中,含着笑,浑然不知道他有点郁闷的冯宛低声说道:"我终于不用想他了……真困。" 说罢,她以袖掩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脸在他胸口蹭了蹭,便再不见动作。 卫子扬低头一瞅,呵,这么快就睡着了? 盯着她,他慢慢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 然后,他把她换了一个姿势,让她舒服地睡在怀中。 一直回到卫府,冯宛也没有醒。她仿佛一个担了太多心事,欠了太多睡眠的人,一下子抛去了所有隐藏的,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负累,彻底地放松下来。 卫子扬搂着她大摇大摆的从宅中一路走过,直到他顽皮地把她放入自己的塌上,她也没有醒。 他故意让婢女们在外面说着让她脸红心跳的那些话,可她依然睡得好好的。 直折腾到了半晚,卫子扬累极,自己躺在她旁边睡着了,她也依然好梦正酣。 卫子扬不知道,曾有无数个日夜,冯宛一夜一夜无法入睡,一夜一夜在噩梦中反复惊醒。 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冯宛才慢慢醒来。 她伸了一个懒腰,披着长发踏上木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向窗台。 好一会,冯宛命令道:"我要洗漱。" "是。" 在婢女们地服侍下,冯宛洗漱梳妆着,她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并没有睡在原来的房间,这身边围绕的婢仆,也不是她惯用的婢仆。 一脸清慡后,冯宛走出了房间,来到院落里。 卫子扬的院落中,男人远远多于女人,她刚一站出,那些男仆便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老实地干着活。 冯宛微笑地望着他们,似乎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置身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婢女低细的声音传来,"冯氏阿宛,将军问你,一切顺意否?" 冯宛回过头来。 她含笑对上那婢女,点头道:"多谢将军,我很好。" 说罢,她又回过头,有滋有味地欣赏着满院春光。 那婢女呆了呆,向冯宛看了一阵后,向后退去。 好一会,她又来到了冯宛身后,问道:"将军还问,阿宛睡在他的塌上,与睡在自己的塌上,可有区别?" 婢女老老实实地说出这句话后,便低下了头。 不止是她,所有婢仆都低下了头,屏住了呼吸。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红了红,恨恨地想道:那小子,他是故意的! 她自是一醒来便发现这是卫子扬的寝房,可她正是放松时,又下定了决心跟随他,便让自己不在意。 可恶的卫子扬,却故意一问再问,偏要让她不自在! 臊着脸,冯宛咬了咬牙,极力压下羞恼,也一脸老实地回道:"你去禀过将军,将军的塌上又香又软,与我的塌上并无区别。" "是。" 婢女一走,冯宛便数起数来。 果然,不到一刻钟,一阵旋风般的脚步声传来。 那人刚刚靠近,猛然把她的手臂一扯,怒道:"丑女人,你敢把我比作女人?"正是卫子扬的声音。 冯宛连忙抬头,对上一脸羞恼的他,她眨了眨眼,天真而纯善地说道:"将军顶天立地,取人头颅于呼吸间,怎地会是女人?" 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柔,表情又实在诚恳。卫子扬怒火顿时大消。他哼了哼,磨着牙瞪着似在忍笑的冯宛,不满地说道:"你,你明明……"顿了顿,他哼道:"丑女人恁地狡猾!" 见他还在恼怒,冯宛眯起大眼一笑,她伸手挽着他的臂弯,温柔的,细声细气地嗔道:"还不是你,故意问出那话来让我不自在。我这也是有仇报仇。" 她这娇嗔的模样,卫子扬可不曾见过。以往,无数个女人在他面前显露出这副面孔,他一直只觉得厌烦,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冯宛这么一做,他却是心情愉悦,恼意尽消。 忍不住唇一扬,他一把搂过冯宛,低头便向她的脸上亲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尖哨的喝声,"圣旨到!" 圣旨到? 卫子扬眉头一蹙,放开了冯宛。前不久,陛下还让他闭门思过,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给他圣旨的啊。 他大步朝外走去。 冯宛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不安。呆了一阵后,她也提步跟上。 刚刚来到卫子扬身后,便看到卫子扬扯着一个宫里出来的护卫,正在低声询问着,"怎么会有圣旨?出了什么事?" 他这是还没有去接圣旨便开始打探。 这阵子,卫子扬在宫里宫外,实是下了不少功夫。这个护卫虽然不是他的人,却也是得了他好处的。他为难了一阵后,朝靠近的冯宛瞟卫一眼,见卫子扬不介意,便凑近他低声说道:"有人向陛下上折子,说是将军外通诸敌,内练私兵,行盅惑太子之事,有谋反自立之意。" 他沉了沉,警告道:"那折子洋洋洒洒,把将军骂得狗血淋头。陛下听了,可是当即大怒的!" 听到这里,冯宛心中格登一下。 别的不说,在有一点上,这人下了一招险棋,同时,也是妙棋! 他说,卫子扬行盅惑太子之事,这是明摆着想把卫子扬从太子的阵营里摘出来。皇帝正是对太子忌惮之时,别说卫子扬已是倒向了太子,便是他不曾有那个倾向,陛下也会借这个机会狠狠敲打他一番。 想来,那人是不知道卫子扬倒向太子了的,他那样说,只是想把卫子扬孤立起来。只是没有想到,歪打正着了。还真的说中了卫子扬地打算:他本有反叛自立之意! 冯宛想到了这一点,卫子扬自也是想得到。 与她不同的是,这一瞬间,卫子扬想的是,是不是太子的阵营中出现了内奸?还有,陛下如果真的知道了自己依附太子之事,可如何是好?还有,那人说自己想反叛自立,是造谣生事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他心念电转间,脸色已是不好,"陛下的圣旨中说了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令将军上殿自辩!" 上殿自辩?几个刀斧手,便可把他除去! 感觉到卫子扬的腰背瞬间僵硬,冯宛朝那个宫中护卫温柔地说道:"这位将军,可许我与卫将军说说话?" "当然可以。" 那护卫退到了一旁。 冯宛上前,她来到卫子扬的身后,见左右无人听到自己的话,她低声说道:"将军万勿慌乱。" 她抬着头,双眸明澈如水,里面荡漾着一种让人安心,让人平静的力量,"将军行事何等周密?便是太子那里,知道将军与他们相近的,也不过三五人。这三五人,断断不会有内奸,陛下毕竟老返,时日不多。那些人犯不着用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去赌这个必输之局。" 她轻轻说道:"这人上这道折子,最大的可能便是想击倒将军,至不济,也能孤立将军。我看陛下之所以唤将军前去,也只是想敲打一下将军,免得将军真的倒向了太子那一边。" 她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地一笑,"没事的。" 卫子扬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的,他凤眼变亮,低低说道:"幸阿宛提醒,我差点乱了阵脚。" 他朝她一笑,轻轻松开她的手,大步生风地朝那护卫走去。 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的卫子扬,又是腰背挺直,气焰腾腾,俨然已恢复了昔日模样。 第168章暗流 目送着卫午扬的背影一阵,冯宛转身返曲幌落。 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前世也发生过,是不止发生过一次,那一次一次地攻击中,都是说他拥兵自重,飞扬跋扈。耍知道,以卫手扬张扬的性格'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在蜻理当中。 而他'却在这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中稳如泰山。一路顺风顺水池走到巅峰,所以'冯宛现在的镇定'如其说是对自己才智的自负'不如说是因为前世的记忆。 傍晚时'卫手扬果然平平安安她回来了。他这一次倒是受了一些呵斥'同时陛下把他由三品左将军降戍了四品虎咸将军。 军撕是降了,不过卫乎扬真正的实力'在于他的私兵精良,所以这种降职'对他是一点意义也没才。 因为在风头上,卫乎扬侦收敛了许多,与太乎的人,也暂时中断了联系,一连敷天,都在府中陪着冯宛游游逛逛。 当然'他闲的时候总是白天'到了晚间'侦是冯宛也难以看到他的身影。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中'朝堂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当中。陛下找了几个借口'又打又杀了太手一方的几个重臣后'天气也似手因此变得炎热了。 冯宛得知,赵讼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得到了太乎的看重。这一个月中'他又闪电般的速度连升数级'不但戍了四品官员'还隐隐进入了太手幕僚的核心圈。 头是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一个稗女走到冯宛面前禀道:"主乎,外面才人前来相投。" 相投? 这个敏感时刻? 冯宛缓缓转身,问道:"惟?" "一个叫弗儿的'说是你以前的稗女。" 弗儿? 冯宛挑高了眉头,因为谗异她芙出声来。"好,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那稗女侦领着低着头'佝偻着身手的弗儿走了进来。远迄看去'冯宛侦注意到她的脸上又讧又肿胀'两侧都映着一个巴掌印。 见弗儿走近'冯宛也不等她向自己打招呼,样手示意稗仆们退下后'转身朝房中走去。 弗儿低头跟上。 冯宛坐在塌几上,喂喂抿了一口酒'似手心情颇好地问道:"弗儿,你想投杏我?" 她的声音明亮清澈,隐隐带着一种饥嘲。 弗儿闻言,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以额点地'颤声说道:"弗儿不敢欺瞒大姑手,实是四姑手强迫我前来的。" 冯宛似是一惊'谗异地问道:"阿芸强迫你来的?她说了什么?" 弗儿咬着唇'说道:"四姑手要我盯着女郎。重新得到女郎的信任。" "是吗?"冯宛桃眉,她静静地问道:"你侦这么听她的诘?" "弗儿没法,弗儿的卖命契在四姑乎的手中。不止是弗儿的,连弗儿的兄长们'也被四姑乎逼着立下了卖身契。" 才这种事?冯宛一怔,这事却是她前世也不知道的。 慢慢收起笑容'她认真地盯着弗儿'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这般胆大'敢什么都告诉我?" "弗儿素知女郎是个仁慈的!" 听到这诘,冯宛嗽地一芙,哈哈说道:"仁慈吗?"她漠然地盯着弗儿'馒慢说道:"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如何?可是,侦是我不对你动手'你既然背叛了四姑予'也得当心她对你和你的家人下手啊。 冯宛这诘问得平静'弗儿却似是噎住了'半晌吭声不得。 冯宛盯着她'哈哈想道:是不是你以为'你一见我侦是坦然相对'我会觉得你还才用处'进而留下你? 还别说'若是前世的冯宛'完全可能这样做。 不过,没才人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放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稗女给菩死的。所以,她对弗儿'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吏不会以常识来判断她的任何一个行为。 在冯宛她盯视中'弗儿泪水盈盈,她终于抬起头,芥白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冯宛,一脸乞求。 她什么也没才说'可这样手,却比说任何求精的祜,都更显得可怜。 冯宛垂眸'她梗慢放下酒斟'轻言细语道:"明明我巳轻知道'你是她的人了。她却还是把你椎出'让你来求栽收留。嗯来以弗儿你的聪慧'定然是找过很多理由'苦苦求过她的'可她浑然不理0弗儿啊'你巳是她的弃棋了啊。" 她说到这里'弗儿的脸色煞白一片。 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冯宛,弗儿只嗜一个念头:她什么也知道。 与以前一样,她又从冯宛的身上,感觉到了恐惧。当初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使得她不管不硕地离开赵府,耍求回到冯芸身边去。 她知道'自己长相并不算美'在深宫中'攀附陛下一步升天的事'是轮不到她的。于是她z鞭恭故很顺从拖侍奉着冯芸。删阀可她没才想到,才一天'自己还是被冯芸椎出'又跪在了冯宛面前。 该死的,这个大姑乎'自打她见到开始,侦不像传说中'不像冯家人所说的那样温厚可欺啊。自己在她面前实是无所遁彤'要不是卖身契放人拿住了'外面又是兵荒马乱的'她宁愿一逃了之也不愿意回头面对冯宛。 就在弗儿感到绝望时'突然的,她感觉到冯宛起塌'慢慢蹲身'然后'靠近了她。 她离得如此近,彼此都能闻到彼此的呼吸声了。 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头越来越低的弗儿。冯宛温婉轻徊她问道:"弗儿'如果我把你赶回宫中'阿芸她会如何对你?" 声音一落,弗儿脸孔刷她雪白,她使劲地掇着头,似手什么诘也说不出来了。 冯宛看着拯头不语的她,纸声叹道:"可我真憩知道啊。" 说到这里'冯宛站起,她哈漠她看着磕头不巳的弗儿'样了样柚'命令道:"扔出去。" 丢哥三个宇'冯宛转身离去。 得到命令的众稗仆'围上了弗儿。而这时的弗儿,也不再跪着,她慢慢站起'任由众人扣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冯宛的院落。 一直到身影不再,冯宛也没才听到,弗儿的口中发出哪帕只字片语的求饶声。 回过头来,冯宛看着弗儿惭惭诣失的身影,暗暗憩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刍初你是因为什么。而对栽下那般萎手! 她相信,那个理由应该对弗儿来说'相当的充足,充足得让她对自己下手时,毫不犹豫'而且平静坦然得没才丝毫心虚。因此'仅仅是她与她两个兄长放冯芸掌握了卖身契的事,还不足够。 把弗儿扔出去后,冯宛派出的人告诉她,刍天弗儿侦回到了宫中。 到了宫中后,没亦出现冯宛想象中的冯芸发恕'弗儿受罚的事。一切平静得仿佛什么事也没方发生一样,连这天气,也风和日丽得明媚。 这一天,冯宛得知'赵俊又升官了,他戍了三品大员。 赵俊步步高升'卫子燎反而降了一级'至此'赵俊的官职反而在卫乎扬之上。 这一天'这个新近风光得意的驸马爷'泳人递出靖贴'前来邀靖卫乎扬携同冯宛,参加他的大婚0其实也不是大婚'不过是他铃于决定把陈雅扶为正妻的大札而巳。 得到诣息后,卫手扬在那个送信人半软半硬的期待中,来到了冯宛的院落'枕着她一道上了马车。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那送信人这才批了一口气,他开心的翻身上马'紧跟着两人出了卫府。 马牟中'卫手扬一靠到冯宛'侦闭上双眼,低低她打起鼾来。 看到他这个模样'冯宛直是哭芙不得'怪不得个天他一点脸色也没才给人家看'还这么慡快侦答应了。原来是累得没才精力计较了。 刍下,冯宛对着驭夫吩恃道:"驶慢一些。" 这个命令一出'那个送信人侦是一阵紧张'"冯夫人,这样不好吧?" 他的声音一落,冯宛的命令声侦哈泠地传出'"反正不急,多饶几条道吧。" "夫人?" "记得尽量驶馒,一个时辰内到达赵府侦可。" "是!" 那送信人伸柚拭了拭额头的汗水'才心憩再说些什么,却又不敢了。他刚才才说了两旬,这个冯夫人侦把二刻钟可到的路程施到一个时辰了。他可不憩这一个时辰又变咸二个时辰。 马牟中,冯宛侧过头去,她看着偎在自己肩膀上'轻鼾徊徊的卫手扬。不知不觉中,她伸手抚上他无可挑剔的眉眼。 一边轻抚'冯宛一边暗叹:看来他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啊。 在驭夫的馒腾腾晃荡中'时辰一点一谪过去。钓半个时辰后,卫乎扬睁开眼来'低声问道:"到了?"他刚刚睡醒'声音还透着沙哑。 冯宛拯了拯头,向外面命令道:"可以了,去赵府吧。" "是。" 感觉到马车在加速'卫手扬一笑,他伸手牵上冯宛的手。 不一会功夫,马车驶入了一个喧嚣的所在。听着那些夹在笑闹声中的,赵俊中气十足的声音'冯宛一笑。 而这时'马牟一晃,驭夫的声音传来'"将军'赵府到了。" 不等卫手扬吭声'只听得一侧传来赵俊响亮豪慡的说诘声,"原来是卫将军到了?赵桀迎接迟了,还请将军勿怪'勿怪。哈哈哈。" 笑声刚近'人巳来到马丰外。 马牟中,卫手扬挑了轨眉'随意地用剑鞘挑起车帘。然后'他牵着冯宛的手'纵身跳下了马车。 第169章交锋 卫子扬跳下时,手中佩剑的剑鞘横在手中,随着他的动作,那剑鞘向左侧便是一划。而赵俊正站在左侧,得意洋洋地盯着两人,猛然间剑鞘带着强风扑到,他不由大骇,整个人向后急急一退,方才勉强躲开。 一站住,赵俊本来笑逐颜开的脸便是一青,他瞪向卫子扬,见他那剑根本就没有出鞘,刚要出口的呵斥便说不出口了。 卫子扬只是这么有意无意的一招,便把赵俊十足的气势给扑了大半。一时之间,院落里四下一静,众人齐刷刷地看来。 无数目光中,卫子扬哈哈一笑,他干脆利落的连剑再鞘向腰后一cha,一双斜长的凤眸似含讥似含笑地瞟了赵俊一眼,道:"赵家郎君,你胆子太小了,哈哈。" 他本来不说话时,赵俊已是脸色发青,他这话一说,赵俊那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瞪着卫子扬,有心想喝骂他几句,可在这个重武力重血气的天下,他刚才地行为是显得胆小了点,再说什么都显得不妥当。 直过了一会,赵俊才重新绽开笑容,转眼看向冯宛,对卫子扬说道:"卫将军果然是个真男儿。只是不知我那弃妇,你现在如何处置她了?" 声音带笑,语气满满都是嘲讽,分明是当着众人取笑冯宛,她放弃了他的正妻之位,到了现在卫子扬却连一个名份也不愿意给。 这满堂的权贵,有不少是赵俊和陈雅特意请来,平素对卫子扬心怀不满的人,因此赵俊的声音一落,哄笑声便四面而起。 听着这哄笑,卫子扬刚要动,握着他手的冯宛轻轻摇了摇。 含笑抬头,冯宛静静地看着赵俊,直看到他的笑容有点僵硬,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赵家郎君错了。"她垂眸而笑,温婉腼腆,"有所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相较往昔,现在在子扬的身边,我甚是心安。" 笑声一止。 赵俊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 而卫子扬,则侧过头来,血色凤眼中波光涟涟,喜悦兴奋之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冯宛这话,说得温婉,细嚼之却是语气强硬而刻毒。她把在赵俊身边的日子比作砒霜,那言外之意何止是让人震惊? 冯宛的性格,强硬时有,如现在这般强硬的却是不多。她这么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场,一时之间,卫子扬只觉得一股暖意流遍心田。他为人最是喜欢干脆果断,若是冯宛拖拖拉拉,欲言又止,他必会有所不满,只有这样做,才让他激起了一种知已之感,一种说不出言不明的满足和快意之情。 赵俊邀他们过来,便是想踩一下卫子扬,出口心中的恶气,更想亲眼看到冯宛悔不当初的模样。而她现在的回答,已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他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咽中,直觉得那曾让他一想便意气风发的场面,已完全失去了控制。 安静中,冯宛含着笑,温婉地朝着众人福了福,牵着卫子扬的手,径自向一侧的塌几上走去。 当两人在塌几上坐下时,冯宛对上仍然呆若木鸡的众人,雍容而笑,轻浅温柔地说道:"诸君怎地还站着?如此大好的日子,尽管坐啊。" 她竟是反客为主,替赵俊这个主人招呼起众人来了。 刚刚醒过神来的众人,闻言又是嗡嗡声四起,他们为难地看向赵俊,实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赵俊直直地盯着冯宛,盯着冯宛,慢慢的,他薄唇扯了扯,笑道:"宛娘不愧是从我这院子里出去的,这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的具有昔日主母风范了。诸位,既然她开了口,你们就坐吧。" 他倒是反应快,这一接口,便又是对冯宛满满的嘲讽。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当他们坐下时,赵俊眉头一蹙,赫然发现,冯宛和卫子扬两人所坐的,竟然是主客位。 赵俊的脸沉了沉,他朝一侧的管事瞟去。 那管事早就注意到这一点,见到郎主看来,他不由伸袖拭了拭汗,佝偻着背向两人走来。 那管事还没有靠近,一直含着笑的卫子扬,自顾自地低头,慢腾腾地解下腰间的佩剑,然后,他慢腾腾地把那剑从鞘中抽出,然后,他掏出手帕,装模作样的拭起剑锋来。 随着他的动作,那举向阳光中的剑锋,寒光森森中,折射出一种冰冷的死气,令得众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感到寒从中来,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管事也是,走到一半,被那剑光一刺,心中寒意陡然。他不由停下脚步,眼巴巴向赵俊看去。 他看到的,是青着脸一脸怒气的赵俊,那管事毫不怀疑,今天如果不按着他的意思行事,只怕自己这个管事位置不保。 一咬牙,管事低着头,慢慢挪到了卫子扬的身边。 他刚刚走近,低着头拭剑的卫子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中剑锋突然一掠,竟是朝着那管事直直地刺来! 头刚抬起,寒芒立至!那管事哪里经过这等场面?他惊叫一声,向后一退,却是一个踉跄间,踩到了身后的塌几,砰然倒地。 就在这时,卫子扬哈哈一笑,说道:"恕罪恕罪,竟是惊吓了贵管事。"他站起来朝着赵俊双手一拱,行了一个致歉礼后,大赖赖的重新坐下,只是那剑,依然被他顺手放在了几的左上角。 赵俊踌躇满志下,准备好的几下手段,这么片刻功夫便叫卫子扬和冯宛破了个干净。当下他恼怒之极,反而镇定下来。 挤出一个笑容,赵俊朗声道:"卫将军是行伍之人,慡性惯了,哪有什么罪?"他瞪向那管事,命令道:"还不退下?" 管事丢了颜面,当下连忙说道:"是,是。"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向一侧退去。 管事退得急,险些撞上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这个老妈子,冯宛曾经在皇后身边看到过,没有想到,皇后居然把她使到了赵府当差。 这老妈子打扮得一丝不苟,她面无表情地朝赵俊看了一眼,提步向冯宛两人走来。 来到冯宛身侧,她理也不理那放在几上的寒剑,径自朝着冯宛一福,硬梆梆地说道:"冯夫人,你现在既没有诰命封号,更不是卫将军的妻室,这贵位你受之不起,还是请起吧。" 说到这里,她朝右侧角落一指,语气平硬得没有任何高低地说道:"夫人的位置在那里。" 安静的院落里,再次笑声一起。赵俊满意地看着那老妈子,暗暗想道:果然,对付卫子扬这类人,只能由这等妇人出手。 在众人地盯视中,冯宛没有站起。 她脸上带笑,一派雍容地盯了那老妈子一眼后,转向卫子扬,温婉轻柔地说道:"郎君,我们来也来了,玩也玩了,如其与小人做口舌之争,不如退去?" 卫子扬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他哈哈一笑,施施然站起,把冯宛一扯,令得她也站起后,道:"是该退了。" 说罢,他们两人,理也不理那老妈子和赵俊,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两人衣袂翩翩,竟然便这般气势汹汹而来,不理不顾而去,不但把满堂的权贵视而不见,也把这官场上或明或暗的规则,全都抛之脑后! 至此,赵俊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上前一拦,沉声说道:"且慢!" 冯宛两人果然止步,只是一个侧着头,温婉的含笑而立,一个抚着剑,寒光与血眸相映,真真说不出的自在,也说不出地冷漠。 不知不觉中,赵俊朝冯宛盯去,忖道:我从来不知,她还有这副面孔……于内心深处,赵俊是仰慕这种风姿的冯宛的。她表现出的高贵,漠然,和翩然来去的洒脱,是他做梦也渴之不及的。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她嫁给自己两载有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优雅翩跹似仙鹤过? 他哪里知道,女人的骄傲和风姿,也是需要土壤的,他以前对她只有刻薄,哪里能容她这般任性? 见赵俊拦了路,却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冯宛歪了歪头,任由墨发挡于眼前,一双星辰般美丽的眼睛含笑瞅着他,这眼神,也是赵俊陌生的,它有着调皮,有着自在,有着恬静和刻在骨子里的淡然。 这时,卫子扬开口了,"有屁快放!" 四个字,极无礼,极嚣张。 赵俊脸孔涨红,人也从失神状态中回复,他盯向卫子扬,冷喝道:"卫将军,你莫要忘记了,你现在的官职还在我之下,见到我不说恭敬地行礼,说话客气点总是应该的吧?" 终于说出让他大有底气的话,赵俊昂起头,傲慢地盯向卫子扬。 却不料,卫子扬竟是哧地一笑。 在他这一声念着讥讽的笑声中,赵俊脸色大变,众人也是脸色不好看了。 不过,卫子扬也无意与这种官场规则相抗,一笑过后,他朝着赵俊双手一拱,笑嘻嘻地说道:"赵家官人好。请问赵家官人,你这般拦着我们,不知有何训示?若是没有,恕卫某不奉陪了。" 笑着说着,他也懒得等赵俊回答,便这么牵着冯宛的手,大摇大摆地越过赵俊朝外走去。 第170章赵俊的气苦 现在还没有开宴,卫子扬进来前后不过一刻钟,若任由他扬长而去,不说明日又成他人笑柄,就赵俊而言,实是气不平心不甘:他朝思暮想的一幕,不应该是这样结局。 "站住。" 赵俊清喝出声,他大步走到卫子扬身后,说道:"卫将军还请留步。"然后,他转向冯宛,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冯夫人,我的妻室有话对你说。" 陈雅有话对她说? 冯宛哧之以鼻,这世上,最没有什么话说的,便是她与陈雅了。 不过赵俊的声音一落,一婢已走了过来,她朝着冯宛一福,恭敬地说道:"冯夫人,请。"今天不是赵俊新娶妻子,而是把平妻扶正,素来不重规矩礼仪的胡人,对这种事一般是喝喝酒聚一聚便作罢。陈雅虽然身份不一般,不过皇后陛下也只能派人前来,其它的权贵,在场的已有不少。 这婢女邀请冯宛,是往陈雅所在的东院去。现在吉时没到,她应该还在院落里化妆着裳。 面对毕恭毕敬的婢女,紧紧盯着自己的赵俊,冯宛摇了摇头,温婉地说道:"没什么好见面的,我与贵夫人,实是无话可说。" 断然拒绝后,冯宛朝着赵俊一福,祝道:"如今赵家郎君心想事成,春风得意,又娶得尊贵妻室,阿宛在此恭贺。"声音软如春风,句句都是动听话儿。可不知怎地,赵俊听在耳中,却觉得无比刺耳。 他瞪着冯宛,暗暗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陈雅是什么人,还说什么尊贵妻室,心想事成。 别看他这一个月官运享通,频频上升,可这种短时间内地提升的原因,他是心知肚明的,心里正虚得很,于是冯宛所说的那句春风得意,对他也如心头扎刺。 冯宛一句话说罢,转头看向卫子扬,伸手握向他的手,又准备提步离开。 就在这时,赵俊向她走出一步,就在她身后,低低的,冷冷地说道:"冯氏,你现在踏出这里,以后便跪在我面前求饶,我也不会援手半分!" 声音压低,既冷又硬,分明是说给冯宛一人听的。 不过卫子扬耳力甚好,这句话自然也入了他的耳,当下,他眯起一双凤眼,嘲冷地盯向赵俊。 冯宛没有注意到卫子扬的脸色,她只是在赵俊这句话入耳时,先是一怔,转眼又很想笑。 她是真的想笑。 前世直到临死,她也在一再追问陈雅,设计她陷害她的人中,有没有赵俊。 这一世,她无法得知答案,只能细细地观察,一次又一次的反省赵俊这个人。 到了现在,她是完完全全明白的,如果出现前世一样的情况,赵俊肯定会用她的性命,来博自己的锦绣前程。 可笑啊,这样一个自私至极的人,居然警告着她,居然说什么她只要踏出这门,以后她有难也不会援手。 难道,自己事事顺着他,顾着他,有了难,他便会顾及自己,便会念着自己吗? 真真可笑。 也许是太过可笑,也许是心底隐藏的那一丝恨,依然存在。听到赵俊的警告后,冯宛回过头来。 她的脸上,明明白白挂着一抹嘲笑。只是与以往的嘲笑不同,她这抹笑,有点冷,有点死气,也有点怅然和悲凉。 她静静地看着赵俊,在他的疑惑中,微微倾身,以只有他和卫子扬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莫非赵家郎君以为,我真有了什么事,你能挺身而出,救我于水火?哧——我知这世上有那样的男儿,可惜郎君你,却绝对不是那个人。" 她微微昂着,美丽如星辰般神秘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赵俊。这种冷静而洞察的双眼,似是能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就在赵俊想要避开时,冯宛的低喃声传来,"赵家郎君,你知道么?当你的妻子,享受你给予的所谓荣华富贵,还不如跟着子扬乞讨!" 声音一落,赵俊气得脸色发青。 这不是他要听到的答案! 他也不愿意相信,冯宛是因为他不如卫子扬可靠,而说出这种话。 紧紧地盯着她,他想讽刺她几句,又想喝骂她几句,最后却只是冷笑道:"愿意陪着卫将军乞讨?真真看不出,原来冯夫人还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他相信,冯宛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这个贱妇移情别恋,对卫子扬的美色痴迷入骨了。等她梦醒后,就会知道现实的残酷!可饶是这样想着,他也是越来越恨,越来越恨。 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中,他盯着冯宛两人,又冷笑道:"真真一对恩爱人儿,这一下情深,连后路也不备了,连前情也尽然忘记了。连对方一个名份也不曾给,就立誓要同生花死了。"他朝地上唾了一口痰,恨声骂道:"冯氏,有你哭的时候的!" 赵俊的话,冯宛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她与卫子扬对视一笑,再次提步。 望着两人的背影,赵俊右手成拳,直握得骨节格格作响。冯宛越是这般毫不留恋,他便越是痛恨,越是无法释怀。他无法想象,两载余的夫妻,那种种恩爱,那塌上缠绵,指间温柔,竟然都是一场空,竟然在对方的眼中,都是一个笑话,是对方恨不得抹了去,踩成灰的污点! 他无法容忍他还念着的女人,心中不但没有他的影子,还对别的男人死心塌地至此! 他恨! 这时刻,赵俊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过,他渴望看到卫子扬抛弃冯宛的那一天,渴望看到她痛哭流涕,跪在自己面前求助自己的那一天! 他想,他一定要她悔,要她恨,要她苦,他才会甘心。 这时刻,步步高升的得意,众人吹捧的满足,已全部烟消云散去,浮出他心头的,只有无边郁恨和气苦。 这时刻,他完全忘记了就在成为正妻的陈雅,忘记了自身,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冲上去,重重地扯住冯宛的胳膊,给她一个耳光,骂她几声贱人! 而在赵俊泛青的脸色中,在卫子扬含笑的注视中,冯宛格格一声清笑,挽着卫子扬的手,再不回头地向外走去。 不管身后是谁唤来,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到上了马车。 一坐上马车,卫子扬便搂着了冯宛的腰。他低着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良久良久,他收紧了双臂。 马车在稳稳地向卫府驶回。 一回到卫府,卫子扬便接到什么人的急信,乔装打扮后匆匆外出。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中,赵俊把陈雅扶为正妻的事,仿佛是一颗落在谭水中的小石头,那波澜只是微起。当然,这是外人看来,心中得意的陈雅,深恨那一日没能留下冯宛,没有当着她的面好好嘲讽几句,这几天有事没事,总喜欢乘着马车出现在卫府的周围,期待着与冯宛来个巧遇。 可惜的是,冯宛却与以前在赵府是闲不住不同,在卫府里,她一直深居简出,根本很少出门。 转眼又是五天过去了。 一连数天没有见到卫子扬的冯宛,今天收到一个护卫传来的口信,说是让她前往西郊周庄,说是有事要问她。 那西郊周庄的事,冯宛还不记得告知卫子扬,他竟然就查出来了? 冯宛带着众护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卫府。 刚刚来到府门口,冯宛清声喝道:"停下。" 在众人的纳闷中,冯宛道:"回去吧。"那传令的护卫诧异地唤道:"冯夫人,你这是?" 冯宛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将军有话,回府告知我便是,何必去那什么周庄?" 说到这里,她又道:"是了,我这句话,还请阁下跑一趟,转告将军。" 直过了好一会,见那护卫一直呆愕着,冯宛淡淡说道:"怎么,阁下不愿?" "啊,不,不是。" 那护卫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属下遵令。"说罢策马离去。 冯宛的马车向府中返回。 信手拉下车帘,冯宛伸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砰砰地跳得有点快。 她知道,卫子扬是以军法治府的,整个卫府中,婢仆都很可靠,忠心。她也知道,奸细要渗入府中,并不容易。 可是,这时刻,她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太子! 现在卫府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卫子扬在靠向太子。做为一个生长于厮的有志之士,如果他们有了讨好未来君主的打算,那是不是说,整个卫府,不再是固若金汤?如果太子要算计自己,或利用自己,就轻而易举? 本来,她有这个想法还只是隐约。只是她从前世的所知判断,太子就要举事了,现在到了关健时机。同时她也知道,太子与卫子扬,从来不是一路人才胡思乱想出的。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出,便一发不可收拾,令得她的马车都要出府门了,都慌得无法走下去。 可是,看那护卫的表情,还真的有点不对头,莫非,自己没有猜错? 垂下双眸,冯宛暗暗忖道:如果所料不差,今天一定要警告一下卫子扬。 令冯宛没有想到的是,她一直没有等到卫子扬回府。直到第三天她才得知,卫子扬奉太子之令,以金蝉脱壳之策远遁于外,挟大军之威,准备对陛下的援军起阻截之用。 也就是说,现在府中有一个卫子扬,可那卫子扬不过是太子的人假扮的。 听着听着,冯宛的脸色有点发白。 卫子扬不在府中……也就是说,现在府中有大量太子的人,如果太子觉得夺位之事十拿八九,说不定会借这次混乱,把自己这个眼中钉除掉! 对于太子,冯宛是熟悉的,在她的感觉中,太子虽然比陛下的其它儿子优秀,却也不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阴谋家。他性子急,沉不住气。这样的人,真的很有可能替这次混乱动手,而不是忍耐着把自己留到后面,留到他江山坐稳后。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后,冯宛腾地站了起来。 她转向众仆,清喝道:"召集众人,我有话说。"她说的,是卫子扬留在她府中的护卫婢仆,以她对卫子扬的了解,这些人的忠诚是无疑的。 命令一传出,蹬蹬蹬地脚步声不断传来,不一会,冯宛的面前,站了一院落的人。 盯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冯宛喝道:"关院门。" "是。" 一个护卫大步走出,把那院门紧紧关上。 望着变得安静的院落,冯宛沉着脸,严肃地说道:"卫将军派你等前来,是为了侍侯我,保护我,对么?" "是。" 面对众人毫不迟疑地回答,冯宛点了点头,道:"很好,看来诸位都知道自己的本份。既然如此,我有一条命令,所有人务必遵守。"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便是,从现在开始,凡不是这个院落的人,一律不许踏入半步。无论何人来召来找,只要是涉及我的,一律推拒。你们可有明白?" 一阵愕然中,那护卫首领拱了拱手,不安地说道:"可是冯夫人,如果是将军前来,难道也阻之于外?" 这人还不知道,现在府中呆着的,并不是他的将军本人,而是一个替身。不过也是,若不是卫子扬坚持要幕僚把事情真相告知冯宛,说不定冯宛也以为他不曾外出,而是一直在府中忙活呢。 沉着脸,冯宛道:"我说的是所有人,将军自然也包括在内。" 见到众人面面相觑,冯宛脸一冷,喝道:"怎么,将军叫对我忠心,你们便是这样忠心的吗?" 众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还是那护卫首领率先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冯夫人只是不想理会外人,她又不是对将军不利,我们不妨应着。" 这话说得众人心服了,当下他们齐声应是。 冯宛又说道:"还有,凡是给我的饮食熏香衣料,你们一定要严加把关。便如保护将军一般慎重以待,做得到么?" "夫人放心。" 冯宛至此才笑了笑,她挥了挥手,道:"退下吧,以后没有必要,那院门就不要打开了。" 第171章算 众护卫领诺,正准备退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来到院门处,用力地敲打了几下后,一护卫连忙打开了院门。 站在院门外的,是常跟在卫子扬身边的一个幕僚,他身后跟着卫府大管事以及数个护卫。 见到冯宛站在阶上,那幕僚大步向她走来,转眼他来到冯宛的身侧,盯着她,一脸不愉地低低喝道:"冯夫人,将军看重你,方把关系他生命安全的消息透露于你,你在这个时候乱动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打糙惊蛇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这幕僚脸色沉冷,语气十分严肃,已是在对冯宛毫不留情的呵斥。 打糙惊蛇?以卫子扬治府之严,她这个小小院落的小小变化,哪里会出现什么打糙惊蛇的后果?再说,她还有一系列地安排,根本不会让任何人起疑的。 这人前来,分明是已有所动啊。真可惜,自己毕竟迟了一步。 冯宛暗叹一声,道:"足下多虑了,我这个院落的人,向来忠诚可靠。再则,我正准备称病……" 她刚刚说到这里,那幕僚冷喝道:"妇人之见!"他转过头,向众人直接喝道:"冯夫人方才所言,不过是与诸位玩闹罢了,以往你们是怎样,现在依然是怎样,散了吧。" 这人惯在卫扬身边行走,威望很高,他的身后还跟着卫府的管事,那管事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相比这两人,冯宛这个妇人的话,还真不够份量。当下,众婢仆护卫同时应了一声,四散而去。 虽然散去,他们的目光还时不时地朝冯宛,朝那幕僚看上一眼。 这时刻,冯宛并没有像别的妇人那样,显露出不满和郁气,她只是半垂着头,委屈得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又无助的模样,看情形对那幕僚的安排已是诚服。 那幕僚见状,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们走。"说罢,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亲自送着一行人离去,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冯宛望着院落外葱葱郁郁的绿色,慢慢抿紧了唇。 不一会,她召来众护卫中,那个最为可靠的,令他从外面秘密给她准备一些东西,带入府中。 如此,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一日,一个护卫大步而来,站在台阶上禀道:"冯夫人,将军有召。" 卫子扬要见她?假的卫子扬吧? 冯宛一凛。 她垂下双眸,轻缓地回道:"稍侯。"转身返向寝房中,她在一侧角落时掏了掏,摸出了一把短剑和一个小纸包来。 又取出一些碎金叶子贴身藏好,在华丽的晋裳里面穿上一层宜男宜女的胡装,冯宛走了出来。 跟在那护卫身后,冯宛缓缓而行,一路上,保护她的护卫婢女们见了,都是一礼,并无一人跟上:不过是去见将军,没有什么好防备的。 冯宛垂着眸,嘴角含笑,温婉如昔。她也没有叫他们跟上。她早就知道,很多时候行事,如果做不到慎密,也不能确保身边的人足够顺从忠实的话,不如不做。 便这般,冯宛来到了主院。 卫子扬的书房外,一个婢女迎上来,恭敬地说道:"夫人,将军在里面等你。" 冯宛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提步入内。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望着空空荡荡的书房,冯宛唇抿了抿。 就在这时,脑后一阵风声传来,风声甚劲,紧急之时,冯宛不是如常人那样的回过头去,而是身子向前偏了偏,便是这一偏,那一掌便有大半劲力落了空。饶是如此,冯宛也是颈后一痛,晕死了过去。 冯宛很快就醒来了,醒来时,她没有急着睁眼,而是静静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从呼吸声中可以听出,她的身边坐着两个婢女,而她正置身于一辆马车当中。现在显然正行走在街道上,外面人来人往,喧嚣声不断。 按道理,现在冯宛还远远没有到清醒的时候,两婢完全处于放松状态,她们不时的低语几句,轻笑一声。饶是如此,每过个几息,她们便会向冯宛看上一眼。 冯宛一直没动。 马车还在向前行驶着。 慢慢的,马车驶入了一个巷道中。这陈国与天下的胡人国度一样,一面看不起晋人,一面却无时无刻不在模仿学习着晋人的一切。这巷道也如建康一样,处处都有。 马车一入巷道,众人眼前便是一黑。 就在这时,冯宛动了,她迅速地从袖袋中拿出那个纸包——如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曾显示过惊人才干的妇人,对她防备的人不多,再说,她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卫子扬看重之人,这般有身份的贵妇,那些下人不敢也没有想到要搜她的身。这一点,自是冯宛早就料到的。 迅速地取出那纸包,冯宛屏着呼吸,把它朝身下轻轻一抖。瞬时,一股幽淡的香气四散开来。 香气刚弥漫,马车便出了巷道,又是一阵人语声混合着市井特有的诸般杂味传来。两婢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香气弥漫,迅速浸染。 于马车摇晃中,两婢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沉,终于,冯宛听到一个轻细的鼾声传来。转眼,另一婢也打起鼾来。 她们睡着了。 这前后,不过数息。冯宛连忙伸手捂着嘴,暗中呼吸了几轮,冯宛迅速坐起,悄悄把车帘掀开一角,让马车中透过气后,冯宛三下两下解散头发,扎成一个少年的发髻,然后顺手脱去外面的晋裳,再悄悄挪到马车左侧。 终于,一刻钟后,马车来到了最为繁华热闹的东市。东市中人流繁多,马车行驶极为缓慢。 就在这时,冯宛从另一个袖袋中,掏出一样物事来。只见她右手一扬,手中几物以闪电般的速度抛出,它们在空中划出一个华丽的,金光灿灿的弧度后,四下散落在马车右侧五六步处。 那些东西一落,众人先是一怔,转眼有人大叫道:"金锞子!" 叫声一出,哗声四起,有人向前涌去,便是不曾去抢金锞子的人,这时也回头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见到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冯宛就身一滚,跌落在马车下。然后,她迅速地从地上爬起,三不两下便闪入了人群中。 这过程中,也有四五人发现,不过这些人在对上冯宛所坐的华丽马车时,都选择了沉默——权贵豪富家,向来都不喜欢与小民讲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宛宛如游鱼般,迅速地钻入人群,三不两下便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站在她认为安全的角落,冯宛小心地回头看去。这时那十几粒金锞子已经有主了,众人已经散开,那驾车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冯宛已经走了,赶着车,继续向前驶去。 伸出长袖,悄悄拭了拭汗,冯宛暗中松了一口气,忖道:幸好这些人为了不惊动卫府的人,只随便派了二个护卫跟随,不然的话,她的行动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目送着马车远去,冯宛长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问题:藏在哪里。 卫府,是万万不能去的。西郊周庄,已经被他们知晓了,也不能去,卫子扬那里是个好去处,可她对他在哪里一无所知,又路程遥远易出事故,不能去。 寻思了一会,冯宛转身,挤入人群中,朝着在洪灾时,曾老叔他们用来贩卖处理干糙的破寺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破寺外。 这里虽然经过曾老叔的简单修葺,却依然破破烂烂。不过有曾秀的人定期清理,寺中倒没有什么乞丐。 走在空无一人的破寺中,冯宛寻到楼梯,踏入了二楼。 这里,曾老叔曾带她来过的。 站在二楼上,冯宛细细倾听了一会,见四下无人,便来到一个干净角落处,暗中寻思起来。 她现在穿着的胡装,依然华贵,看起来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容易引人注目。还有,她虽然带了一些金叶子,可出入购买吃食,也会引人注意。 她是想在这里等着曾秀的人到来,可万一他们过个五七天才来呢?万一来的人与曾秀不是一条心的呢? 寻思一阵后,冯宛伸手掏了一些泥尘,把脸上抹脏,然后,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连同履子上也给弄脏后,再把头发打乱。 饶是这样,她也直过了半个时辰,才趁着没人注意时出了破寺。 这时的她,形容落魄,一身脏污,哪里还像一个贵人?分明已与街道中常见的乞丐和落魄平民无异了。 低着头,把手拢在袖中,冯宛朝着西郊周庄走去。 她想,也许现在自己逃出的消息还不曾传出,对方还不曾动作,现在去看一下,只要足够警惕,也许可以直接联系到曾老叔和曾秀。 西郊不近,冯宛这般走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看了看日头,冯宛脸色有点不好,这前后她耽误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只怕对方的人已要盯上这里了。 想到这里,冯宛退后几步,来到一个不曾被乞丐们占下的地方,学着他们那样蹲下。 她刚刚蹲下不久,只听得一阵马车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温柔响起,"真是个可怜的。" 说罢,"叮"的一声脆响,几个铜锭子落在了她眼前。 冯宛愕然,抬起了被她特意弄得乌灰的眼,朝着来人小心看去。 第172章安置 她对上一双温柔的妙目,这眼睛的主人,她是识得的,上一世时,她曾与冯宛交好。不过这一世再次相见时,冯宛特意错过了两人交好的机会。 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知道世态发展的她,无形中已背负了一份生命的沉重,光是为了改变她自己的命运她已疲惫不堪,已没有那个精力和信心,再去改变知交好友的命运。 所以,她宁愿选择孤单而行。 刚刚成为少妇的女子,对上冯宛后,点头一笑,便不在意地放下了车帘。 她一走,冯宛低下头,继续安份地蹲在地上,等着时间流逝。 她知道,对方既然对她出手,那必走到了举事的关健时候。她只需要安心等上几天,等着这个都城变天。再等到卫子扬得胜风光时,出现在他面前便可。 瑟缩成一团,冯宛低着头似睡非睡的。 恍惚中,又有一些路人朝她扔了几个铜锭。然后,旁边传来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冯宛没有抬头。 转眼间,一个人朝她一冲而来,飞快地把堆在她面前的铜板儿捡起后,那人飞速地退去。 这过程中,冯宛一直似睡非睡,仿佛根本没有发觉。 她的沉默和懦弱,让对方既意外又高兴,接下来,又有几个铜板扔到了她面前,也是刚刚扔下,便被别人捡起。甚至有两个小乞丐,为了抢她的铜板而起了架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睁开眼来。 只见前方的巷道处,走来十来个壮实的汉子,那些汉子步履强劲有力他们正飞快地向西郊周庄围拢。 看着这些汉子消失拐角处,冯宛又低下头,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二刻钟后,那些汉子走出来了。当然,他们是空手而归。 他们在经过冯宛身侧时,只走向她瞟了一眼,便大摇大摆地越了过去。 不过,冯宛知道这些人并没有走远,他们络续散在四周,目光有意无意地盯向来往的马车,和衣着华贵的妇人。 是啊,以对方的心性,又怎么会料到冯宛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妇人,会舍得把自己扮成一个叫化子呢?不止是他们,便是赵俊冯芸,多半也想不到吧?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到得这时冯宛已感觉到了点饥饿,不过她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与周围的任何一个乞丐一样,老实地蹲在那里。 这时,几个棒步声传来。 脚步声很快便来到了冯宛身侧,她听到曾秀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既然出入周庄,必是有所图谋。我们这眸子既没有惹事,便是惹事,也惊动不了那些宫中的人。你们速速前往赵府卫府打听一下。" 一个汉子低声说道:"大兄,你是担心那冯夫人出了事?" 曾秀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声音低低地说道:"不错,能与周庄扯上关系的贵人只有她一人,我怕这些人是冲着她而来。"顿了顿他说道:"我叔身体不好,我的猜测不可透露给他。" "是。" 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慢慢走远,听着那越去越远的脚步声,冯宛一直低着头,一直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的。 她是很想动,可是,她不用看也知道,曾秀这些人的举动已被那些散落四周的护卫们盯着了。她只要一动,便会惊动那些人。 耳听着曾秀越去越远,冯宛又在地上蹲了一刻钟,才像是睡醒了一样,无精打采地起了起来,缩着双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挨着墙角朝外走去。 一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马上离开。现下那些护卫是没有注意自己,如果他们注意了,便会发现自己的衣裳虽然脏污,可质地乃是上等好粒,连鞋履亦是如此。 一个久做乞丐的人,不可能穿上一双完好的,质料上乘的好履。这可是明显不过的破绽。 由于冯宛早就来到这里,那些护卫已经打量过她的。现在她起身,并没有引起他们地注意,一个个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缓慢地,以一种极为佝偻的姿态慢慢走出这个巷道,冯宛渐渐步入了繁华的街道中心。 街道中,到处有叫卖食物的声音传来,不过冯宛没有打算在这地方停留。这种富贵人家经常出入的地方,他们的护卫和城门令,会经常把乞丐驱赶走。要是纯粹的驱赶也就罢了,可若是不幸中了他们一鞭一剑的,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慢慢的,冯宛来到了赵府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中,这条街她最熟悉不过,连附近店铺主人的人品也是听闻过的。而且,这里不但各家店铺都有,也不算繁华所在,很是适合她停留。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可以听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选了一个没有多少乞丐的角落蹲下后,冯宛垂着眸,等着时辰流逝。又过了一刻钟,对面的那家包子店里只剩下店主人的小女儿当坊时,冯宛走了过去。 走到那店铺的左侧角落,让旁人无法看到自己的动作后,冯宛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金绽子,抬起明缨的双眼,颤着声音说鲨!"女郎,我用这个换你的包子好不好?" 陡然一抹金光入眼,少女诧异地抬起头来。这个满面油光,皮肤粗糙苍黑,明明不过十几岁,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岁的少女马上压低声音说道:"快收回去。"她从笼中拿出两个包子递给冯宛,道:"送你的。" 冯宛摇头,她双眼明澈有神地看着少女,低声说道:"我经常在这里乞讨,知道女郎是个心善的。我这金锭子请你收下,以后三天,你每顿给我几个包子就可以了。"顿了顿她求道:"要是再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给我宿一宿,我必不会惊动贵父母。" 说罢,她把那金锭子塞入了那少女的手中。在卫府时,她不是没有想过把换一些铜板藏在身上。可是,一来把金子换铜板的行为,容易让人怀疑。对方根椐这一点,有可能会知道她藏身于底层庶民中。二来那铜板很沉,装在身上很显形,容易引起出自底层的乞丐和流浪汉的注意。要知道,那些人经常会在怀里揣上一些,对于铜板发出的声响和形状,敏感度极高,她可不想因小失大。 少女怔怔地看着她,嘴张了张,半晌说道:"你哎,你原是富贵人家的吧。"有这么明澈眼神的女子,又谈吐文雅有条有理,必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一时之间,少女感慨万千。 她想了想,把那金绽子收入袖中,点头道:"好吧。这几个包子先给你,饿了再过来拿。每天晚上我都会宿在店里,你就与我一道住吧。不过别让我父母知道。"少女面容不好,身材也是个水桶样的再加上性格强悍,抡起一把刀也杀得了一头猪,使得她不但没有嫁出去,便是夜间一个人宿在店中,打她主意的汉子也没有几个。 见到少女同意了冯宛大喜,她弯着双眼说道:"多谢。" 她这一笑,少女却怔住了,她看着冯宛暗叹一声,说道:"你这副长相,要小心些。"她正义感大生,"天一黑我父母就会离开,你就过来住吧。 "好。" 天,很快就黑了。 少女的父母一走,冯宛便来到了店中。这店铺极简单里面隔了一个小小的,只放了一间c黄铺的房间,那是少女的卧室。至于冯宛,则被少女安顿在厨房的角落里。她把灶头前的几捆稻糙一移,便成了冯宛的c黄。 交待了冯宛几句,少女便出去了。她虽是个心善的,却因为见到的穷苦人太多已不会无缘无故的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别人。这般糙糙地安置了冯宛,少女心中很坦然。 这一晚,时间过得缓慢,第一次受这种苦的冯宛,直觉得全身都是痒的。不过她忍着没有动,只是让自己的思绪沉浸在对时局地推理当中。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不等少女喊她,冯宛便把稻糙全部归位,然后走出了店铺,蹲在了外面。 到中午了。 对方明显有点不安,冯宛注意到,现在是连赵俊的府外四再,都有护卫在盯着。 转眼,第二天过去了。 第三天,冯宛啃完包子,便看到原本散在赵府外面的护卫们,竟在组队离去! 他们离去了! 看来,对方要行动了,之所以召回他们,那是因为人手不足,已没有多余的兵力放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里,冯宛双眼微眯。 就在她寻思之时,一辆马车从赵府驶了出来。车帘晃动中,红光满面的赵俊和陈雅,出现在她眼前。 马车经过时,赵俊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阿雅,这一次见了太子,你一定要恭敬些。"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得意,"要是真能帮你劝服陛下和皇后,使得你重新当回大公主,那他这个情,为夫是会记住的。" 陈雅兴奋中夹着不安的声音传来,"可是赵郎,不知怎的,一大早起来,我就心慌得紧。" "不用慌乱,太子做出那样的承诺,那是因为他离不开为夫。" 说到这里,赵俊把车帘掀开,昂起头盯向赵府的门匾,恨声说道:"不远了,很快那个贱妇便会后悔!" 陈雅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掂记着冯宛,涂了白粉也掩不住青黑的脸一沉。不过她没有发火,只是扭过头去,双手用力地绞着手帕。 两人的马车渐渐行远。 赵俊飘来的声音有点小,"对了,冯美人还问起了那贱妇呢,可惜她派出的人,根本连卫府的门也进不了。那贱妇也真是的,以往没事总是喜欢到处走走,这眸子到是安静得出奇。"他对冯宛的万千情绪,到了这时,似乎恨意占了上风,口口声声"贱妇"来"贱妇"去,饶是隔得远,冯宛也可以听到他那满腔的怨恨。 第173章泄露 傍晚了。 吃了二个包子后,腹中已饱的冯宛,静坐在角落处,等着天黑。 随着夜幕渐渐笼罩,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这时也越来越冷清,而两侧的高门大府中,隐隐有灯火传出,与天上暗淡的星光交相辉映。 快立夏了,夜色吹在身上,别有一种凉慡,不过几天没有洗浴的冯宛感觉不到那种让人舒畅的凉慡。 慢慢的,一阵马车声传来,冯宛抬头看去,只见走在前面的,正是赵俊的马车,在他的后面,跟着一辆宫中来的车辆,再仔细一看,那马车正是冯芸所有。 两人的马车越来越近,不一会便越过冯宛,朝着赵府驶去。 等到两辆马车驶过,冯宛想了想,还是提起脚步,缩着双手,宛如胡乱踱步一般,向赵府靠近。 这时,两辆马车刚刚停下,一袭宫中美人打扮的冯芸,正凑近赵俊低声说着话。见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冯宛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一句话飘入她的耳中,"说是那妇人根本不在卫府……。" 赵俊似是一惊,他迅速地转过身来,在一侧陈雅警惕而不满的目光中,沉声问道:"你是说,她不在卫府?她一妇人,不在卫府能在哪里?" 冯芸摇头道:"我也不知。" 四字一落,赵俊的脸上显出一抹忧色来,他抬着头,怔怔地看着天边的明月,道:"她怎么会不在卫府?难怪这阵子总不见出府。卫子扬那厮,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这时,陈雅再也忍不住了,尖声讽刺道:"夫主你cao什么心?那妇人不是与卫子扬情深意重着吗?便是不见了,那也是姓卫的事。" 她声音尖刻,可赵俊却只是脸色更沉了一分,他没有理会陈雅,只是皱眉说道:"进府说吧。" "好。" 目送着他们入了赵府,冯宛也慢慢转身,朝着店铺走去。 一晚又过去了。 第二天,冯宛还坐在角落上,似睡非睡的,猛然听到街中的喧哗声中,有一个声音说道:"听说那个跟了卫将军的有夫之妇不见了!" 这话一出,马上有人惊道:"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便是说不见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卫将军怎么说?""不会走出了什么事吧?" 接口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多。 低着头的冯宛,看着地面的眼神闪了闪。 这消息还真是传得快啊。 昨晚冯芸才传给赵俊,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太子那一伙自不会把她的事泄露出去。看来,不是太子的身边出现了内奸,便是她的身边,另有第三方的人在盯着。这盯着的一方,多半是陛下派来的人。 他们之所以把自己不见了的消息泄露出来,说不定是想传到卫子扬的耳中,如果令得卫子扬方寸大乱,或令得卫子扬与太子之间失和,对方便成功了大半。 当然,这只是冯宛的猜测,她不知道太子的所谋,卫府那假卫子扬的事,陛下是不是知道了。她只是感觉到,自己不见了的事,传扬得太快太刻意。 蹙着眉,冯宛有点不安。她不想因自己的事,乱了卫子扬的分寸,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只是,这个消息能在都城中传得到处都是,说不定卫子扬那里,也有人特意去告知了。 想到这里,冯宛低头琢磨起来。 半晌,她暗叹一声,转头朝那个正在当坊的少女看去,在她看上自己时,冯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当初,她跟那少女说的是停留三天,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慢腾腾混入人群中,冯宛朝着卫子扬的府第所在走去。 她想故伎重施,就在卫府不远处停留下来。如果能遇上按不住性子,便装急回的卫子扬,她便可以现身,也完全安全了。 只是那里正是风暴中心,关注的人不少,比起现在这地方,明显要危险些。 一边走,冯宛一边还在寻思。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卫府外。 卫府处于繁华所在,人来人往的煞是热闹,冯宛对这条街并不是那么熟,也看不出哪些人不对头。 选了一个角落,冯宛蹲了下来,缩着身子,她开始注意卫府外的动静来。 刚刚蹲下,一辆马车便急急驶来,不一会,那马车在侧门口停下,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入冯宛耳中,"秀儿,我们下去。"声音有点急和乱,正是曾老叔的声音。 冯宛连忙抬头,只见曾秀扶着曾老叔走下那旧马车,来到侧门处,对着门卫说道:"冯夫人旧仆,求见卫将军。" 那门卫是个老兵,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曾老叔和曾秀,挥了挥手,不客气地说道:"将军很忙,谁也不见。曾老叔有点恼,他发怒地叫道!"女郎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她现在不见了,老奴连见见你家将军,问一问也不可以吗?" 老门卫打量着曾老叔,冷笑道:"什么女郎?什么老奴?呸,也不看看你们的身份,配见我家将军吗?" 这话不轻,曾老叔直气得浑身发抖,连冯宛也腾地抬头,怔怔地看向那门卫。 这个门卫,她是识得的,自卫子扬得了这处宅子,他便一直守着,平素见到她,也与卫府其它的仆人一样恭敬有礼。她原以为,自己在卫子扬身边,便是没名没份,也是被尊重的。 却原来,换了个假卫子扬,只是对她的事稍有冷淡,这些人便跟着冷淡起来了。 是啊,自己先前以有夫之妇之身跟着卫子扬,这些人看似对她恭敬有加,背后的闲言闲语那是少不了的。自己若是一直得到卫子扬的宠爱也罢,若是失宠,只怕无人会把自己看在眼里。 曾老叔气苦了一阵,哑着嗓子尖声叫道:"让我见你家将军,让我见他!"说罢,他挣脱曾秀地扶持,便要向里面冲去。 这时,曾秀连忙把他抓紧,凑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说了什么,曾老叔渐渐平静下来,然后跟着曾秀爬上马车,朝看来路驶去。 冯宛站了一会,正准备悄悄跟上,却看到角落处,三五人似是不经意地站起,跟上了那辆马车,便又连忙止步,继续蹲下。 冯宛在这里蹲了不到一个时辰,卫府外一直有人求见,守门的门卫一律不给放行。 这时,快到中午了。 又是一辆马车驶来,那马车驶到门外,冯宛听到一个熟悉之极的声音说道:"我家主子冯美人求见卫将军。" 说话间,一张脸露了出来。这张平凡中透着朴实,双眼又透着精灵的脸,正是冯宛熟悉的弗儿。 只是数日不见,弗儿好似变了一个人。以前她给冯宛的印象,总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稚女模样,可现在,她不管是衣着还是举止,都大方得体,竟然颇有一个精明知礼的大姑娘风范。 那门卫看也不向马车看一眼,径自挥手道:"不见不见,我家将军没空!" 他的声音一落,弗儿沉着脸喝道:"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我家主子是宫中的冯美人。"顿了顿,她冷笑道:"冯美人奉陛下之令前来,你敢阻拦?" 陛下? 居然扯到了陛下? 那门卫明显一怔,他抬起头来朝马车看上一眼,不由转眼朝不远处的几个卫府护卫望去。 那几个护卫也是一呆,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打着陛下的名号强行求见将军,不由面面相觑。 好一会,一护卫行了一礼道:"请稍侯。"说罢,他急急朝府中走去。目送着那护卫的背影,弗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就在这时,冯宛眼前一暗,却是一辆马车挡住了她。接着,她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是你这乞丐?" 这声音,正是最先扔给冯宛一个铜板,与她前世相识的好友发出的。 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她的声音,冯宛暗暗叫苦。她竟然忘记了,她这个好友最是心细,很多人见一面便会记得。多半自己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便被她发现了衣服鞋履的破绽,从而上了心。 若是平素,冯宛也不在意,可是现在,前方不到五十步处,便是最最熟悉她,同样也最是心细不过的弗儿,还有冯芸啊! 果然,就在那声音落地时,再在马车中无聊的弗儿,好奇地转过头来,顺着那好友的眼睛,向冯宛打量而来。 那好友的马车,向冯宛驶近了一点,接着,她听到她那个心细,又喜欢多管闲事的好友温柔地唤道:"你怎么不抬起头来?"她朝冯宛扔来几个铜板,清脆的声音中有着叹息,"这世道太乱了,你这人……要不,你随我回府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落地,冯芸好奇的声音隐隐飘来,"弗儿,你在看什么?" 弗儿回道:"是一个乞丐,主子,那位姑子对那乞丐好生看重呢,不但认出了他,还给他钱,还要带他回家。" 弗儿的声音带着笑,显然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可是马车中的冯芸却冷笑道:"又是乞丐?莫非这个什么姑子想学阿宛那个贱妇,认识贵人于贫贱时?"她说的,自然是冯宛与卫子扬的事。 虽是冷笑着,冯芸的语气中,却多多少少有着妒意。顿了顿,她突发奇想,"反正还在侯一会,把马车驶过去,我也看看这是一位多么了不得的乞丐!"在她的命令声中,那马车掉头,向冯宛的方向直直驶来。 第174章又换 就在这时,眼角瞟到冯芸马车靠近的冯宛,身子微微一移,使得冯芸两人无法看到她的脸后,她对着那少女一礼,道:"如此多谢了。"说罢,她一个箭步,以众人惊讶之势讲入少女的马车,顺手拉下了车帘。 一入马车,冯宛便让了让,使得自己与少女略略隔开一臂远,不至于太过靠近让她不自在后,她抬起头,美丽的双眸诚挚而请求地看着少女,伸手一扯,让自己的长发披散而下。 少女本是有些慌乱想要尖叫的,陡然一见冯宛是个女子,又是个有着美丽的,略略熟悉眼睛的女子,心下一安。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她的护卫们急急询问声,"女郎?" "没事的,都散了吧。"少女挥退众护卫。 正在这时,冯芸清亮中含笑的声音传来,"噫,这个乞丐倒是胆大得很。"她似是认徨这个少女,声音一提问道:"里姝儿,可要帮忙?" 冯芸身份不一般,她一开口,里姝儿便把车帘一掀,福了福回道:"多谢冯美人过问,这乞丐不过是个姑子,不要紧的。" "姑子?"冯芸还没有反应过来,弗儿已是双眼一亮,她昂起头朝着冯宛看来。可她刁来看去,只能看到冯宛那披散的,有点凌乱的长发,哪里能看清她的脸? 里姝儿正在回话之际,突然感觉到袖角被人轻轻扯了扯,她回过头,对上了冯宛带着求助的目光。 不由自主的,里姝儿心下一软,对着冯芸两人说道:"阿姝还有事,就不与冯美人多说了。"说罢,她含笑拉下了车帘。 车帘一放,里姝儿的马车开始缓缓驶动。望着那越去越远的马车,弗儿的眉头越蹙越深。 而在马车中,冯宛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对上里姝儿探究的目光,微徵一凝,也不等她开口,便低声说道:"姝儿,我现在身份特殊,留在你身边只能给你招祸,呆会入了巷道,请任我自由离去。 "她以一种极其熟稔,诚挚的语气说道:"现在我无法跟你解释,稍侯时日,我会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里姝儿对上冯宛静静看来,美丽而娴静的目光,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她按下好奇心,说道:"那好吧。" 见她同意,冯宛放松一笑。随着她这一笑,里姝儿不由也是一笑。 转眼,马车便驶入巷道了,冯宛向里姝儿福了福,在她示意马车停下后,纵身跃下,三不两下便消失在人群中。 望着冯宛渐渐消失的身影,里姝儿好一会才说道:"走罢。" 马车驶动。 走着走着,里姝儿不由嘀咕道:"怪了,怎地这般眼熟?她好似也很清楚我?" 她歪了歪头,细细寻思起来,可想来想主,哪里能想到是在哪里见过冯宛? 不知不觉中,二刻钟过去了,而里府也出现在眼前。 就在马车一缓,准备驶入大门时,只听得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直冲而来,转眼间便冲到了里姝儿面前。 几个骑士不顾众人的目光,急急把里姝儿一拦后,也不说废话,其中一个骑士上前一步,伸手嗖地一下把车帘掀开。 他这个动作一做,不管是里府的护卫,还是马车中的里姝儿都是大怒。里姝儿喝道:"你们干什么?" 那护卫没有回答,而是朝着身后众人摇了摇头。又是两骑驶来,他们朝着里姝儿的马兰细细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人这才向着里姝儿抱拳说道:"里家女郎见谅,我等实是有事而来。"顿了顿,他严肃地问道:"敢问女郎,刚才与你同车的那个女乞丐,现在何处?" 虽然隐隐猜到,可真正听这人问起,里姝儿还是一惊,她摇头道:"她早就下去了。" "下去了?什么时候下去的?"这骑士的声音有点急,有点无礼。 里姝儿暗怒,却憩着这些骑士是宫中来的,便按下不满,认真地说道:"刚过巷道她就下牟了。"她回头一指,"你们还是沿原路看看吧,这个乞丐生着一双好眼,很容易认的。" 几个骑士认真地盯着她,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凑近,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其中一个护卫朝着里姝儿抱拳说道:"多谢女郎相告。还请女郎留意,若是那女乞丐再度出现,万望女郎代替我等留她下来,并速速禀告宫中冯美人。我家美人必有重谢。" 说罢,几个骑士策马急驰而去。 里姝儿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好奇地嘀咕道:"她是谁呀,这么大张旗鼓的?"转昨她又冷哼一声,暗暗想道:那冯美人在宫中,也不过是一美人,她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这般无礼的? 却说冯宛一混入人流中,马上提步朝前走去。 二刻钟后,她又来到了曾老叔购下的那破寺里。见无人监视这里,她一个闪身便火了寺院。 寺中如前几日一样,依然是空寂而干净,没有一个闲人。冯宛来到寺后的一个古井旁,就着原本有的木桶打了一桶水,再提着那水慢慢挪入一个偏静的破禅房里。 就着冷水,她给自己洗了一个头,又洗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澡后,顺手把脏污的胡装和履一并洗了洗。 露出一张干净的,属于她自己的脸,冯宛把地方打扫干净后,拿着湿衣来到二楼坐下。 今日太阳高照,冯宛把湿裳挂在一根半倒的横梁上,一边让风吹干衣裳,一边坐在角落,警惕地听着四周动静。 又是二刻钟过去,冯宛有点坐立不安了,她也不顾衣裳没干,拿起便披在身上,把半干的长发扎成男子发髻,踏着履。用泥土细细的,均匀地抹在脸上,使得自己原本白净如瓷的脸色有点微黑微黄不起眼后,她趁四下无人注意,快步走出了破寺。 刚刚走上街道,她便看到一个个游侠儿经过,这些人每看到一个衣裳褴褛,身材胖瘦与冯宛相仿的乞丐或庶民,便扯过那人细细打量起来。 看了几眼,冯宛暗暗心惊,想道:她们果然怀疑了,还这么快便调动了人马,真是可畏。幸好我早就想到乞丐身份已经不能掩饰自己,换成了这般模样。 在街道上走了二刻钟,便碰到十来队清查乞丐的人马后,冯宛已越发谨慎起来。幸好,现在重新变得洁净,宛如少年郎的她,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也没人对她起疑。而且这个身份还有好处,那就是让人一看,她便是一个能用得起金子的人。走了几百步,冯宛见到一家成衣店,便闪了进去,拿出一片金叶子,重新给自己置了两套男子胡装和履。 因时间匆忙,她挑选的衣和履都是早已做好的,只是勉强合身。 购了一顶纱帽戴上,冯宛慢步走出了店铺。 再一次,她提步向卫府外走去。 按照常理,她是因为蹲在卫府外而被识破身份的,不管是冯芸还是什么人,都想不到她会换一副面目,再回到卫府。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冯宛还是谨慎得多。 刚刚来到靠近卫府的巷道,冯宛一眼便看到里姝儿的马车停在那里,她正站在马车下,四下张望着,看那双眼闪动,兴奋得双眼发光的模样,莫非她还想再遇己一次? 冯宛没有料到这一曲,顿时暗暗叫苦。她转过身,干脆朝着北城门方向走去一一卫子扬如果回来,必会经过这里。 她刚刚转身,一辆马车从卫府急驰而出。转眼那马车便来到了冯宛身侧,泥尘飞溅中,马车里传来赵俊低沉的声音,"你吩咐下去,叫大伙多加注意。我想宛娘她走投无路,说不定会回到赵府。"声音一黯,他的语气中夹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或者说是怜惜,"宛娘自幼不愁衣食,现在却沦落到了与乞丐为伍,我一想到这里,这心里便难受得紧。" 马车中,赵府管事同样带着感喟的声音传来,"是啊,夫人一向是个聪慧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把她逼到了那一步。 "我不管她是什么缘故,我只知道,你们见了宛娘,一定要好好待她,千万不要惊动别人,连冯美人也不许。" "是。" "姓卫的居然不在…"不在便不在罢,干什么一直还说他在府中?也不知这个时节,那家伙在忙什么。" "是啊,若是卫家将军在,也许夫人地……"那管事不知怎么的,马上住了嘴。只有风送着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离冯宛越去越远。 看来,是冯芸的那番逼迫,令是卫府的人只好说出卫子扬不在府中的事实。只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说的,看表面上,赵俊这里是没有起疑心的。 这么一耽搁,太阳眼看就要西沉了。冯宛挑了一家临近卫府的酒楼,呆在角落里随意用了一顿饭,又在另一家,由北城门到卫府,必经的客栈处定下一个房间后,便住了进去。 她所选的这个房间,窗户正对着街道,坐在房中,她都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听到外面的人来人往。 杷放置湿衣裳的包袱收好,冯宛走到窗口旁,对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暗暗想着:卫子扬,你会不会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这日子可真难过了…"她想,也许明天,也许后天,那些人想到她所面临的境地,除了在乞丐和庶民中搜索后,也会在酒家客栈里寻人。到得那时,她又有得折腾了。 就在冯宛如此寻思时,只见前方处,马蹄轰隆,却是一众征骑夹着滚滚烟尘而来! 第175章终于遇上 难道是卫子扬回来了?砰砰砰的,冯宛心跳飞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那队征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烟尘尽头,冯宛清楚地看到,一个大大的"卫,字旗帜,清楚地出现在眼前。 是他,真是他! 冯宛紧紧握着拳,有点不受控制地想向外走去。 不过她强行按捺住了,她知道,越是关健时候,便越需要冷静,同时,她的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疑惑,那就是,卫子扬在这么关健的时候,如此大张旗鼓地回来,他就不怕心下已经生疑的陛下借机把他留住吗?他就不怕节外生枝,筹谋好的事生变吗? 那队人马真是越来越近了。 慢慢的,烟尘中,一个颀长熟悉,盔甲着了全身的身影出现在冯宛眼前。因队伍激起的烟尘多,街道上又人来人往的隔得远,再加上对方脸上都被头盔罩着,只露出半张脸,冯宛有点看不清他是不是就是卫子扬。就在她咬着唇细细瞅去时,人群中突然暴发出一声欢呼,"卫子扬!""卫子扬,"卫子扬,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欢呼声,叫嚷声中,冯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举起了手,随意地挥子挥,以示与大伙见礼。 随着他这个动作做出,人群众正兴奋了,而冯宛,也在心里呐喊着:是他,是卫子扬! 她咬着唇,双眼亮晶晶的,转身便向外冲去。 在欢呼热闹中,她的手刚刚放在门柄上,不知怎地,却是凝住了。好一会,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回一、都等到这一天了,还是慎重些的好。如果真是卫子扬回来了,以他的性格必不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府中什么事也不干。等他再出来时,相认也不迟。 想是这样想,她的心跳还是飞快,握着斟的手,也微微颤抖着无法自制的激动,令得她恨不得马上冲出去马上扑向那个人,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受的委屈,然后,在他身边,踏踏实实睡一觉。 可是,再强烈的冲动,也被她生来谨慎的性格给克制住了。 那队人马慢慢越过冯宛,慢慢消失在卫府前。 这一路,冯宛一直没有出去她只是一口又一口地抿着酒,一次又一次地命令自己平静下来。 那队人马入了卫府。 冯宛一直注意着,发现卫府很平静,也不见卫子扬出来。 这一晚她一直静龘坐在房垩中,守着烛火,在一片安静声中守着沙漏。 ……竟是如此安静。 子时入睡时,不知怎么的,冯宛睁大双眼,一直睡不着。良久良久,她闭上双眼,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说道:"好险"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肯定,那支人马中必没有卫子扬。如果是卫子扬到了,他不会如此安静也不会让这个都城这么安静。而且,他实在没有大张旗鼓回来的理由。 冯宛慢慢地合上双眼一直握紧的拳头在松开的同时,不知怎么的,她低低一声长叹,似乎只有这个动作,才能让她希望又失望着的,复杂之极的心境平和一些。 第二天转眼就到了,过了中牛时,对方明显坐不住了。除了街道中的乞丐庶民被人不时查问后,便是客栈酒家也被挨家挨户查着。在这种动作下,那些大户人家新入的婢仆,也有被人问起。居然满城搜索了。真是好笑,这一转眼间,那明争暗斗双方的注意力,居然都放到了她身上,一方想把她作为突破口,一方想隐藏她,或者毁掉她! 望着无形中,渐渐暗流涌动的街道,房间中的冯宛,慢慢站了起来她挺直腰背,静静地望着前方,慢慢的,她的唇角绽开一朵笑容来解开外裳,在内衣外绑上厚厚一层衣服什么的,变得雍肿的冯宛,重新把脸涂灰,扮成男子模样走了出来。 虽然那些清查客栈酒家的人,没有想到她会离卫府如此近,一时半刻还查不到这里来。可冯宛不想坐以待毙。 清了店钱,慢步走出客栈,冯宛在路旁重新买一顶斗笠戴上,再购了一把剑佩在腰间,转眼间,她已装扮成了一个游侠。慢悠悠地晃荡在街道上,冯宛走累了便随意找家酒店歇会,饿了就掏出金叶子饱餐一顿,倒也没有半个人上前质问。 这时刻,对方搜查的重点,毕竟是乞丐和各大酒家客找住宿的人选,和各大户新进的婢仆。如她一个在街道中闲荡的游侠,还不是他们应该注意的对象。 这般转来转去,眼看太阳一点点西沉时,冯宛看到了从一个巷道走出,步履匆匆的曾秀,在曾秀的身后,跟着几个游侠儿。 冯宛瞟了一眼,脚步变得迟疑起来。 她现在还很安全,也不知道曾秀身边的人可不可靠,她有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 目光微闪中,冯宛决然转身,提步向卫府返回。 当她出现在卫府外时,搜查的人也到了这里,正挨家挨户地敲开客栈和酒家大门,一一询问。 冯宛步履悠然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拔了拔剑,与众人一样,好奇地看向那些询问的人。 正当她晃悠了二圈时,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很轻,很不显眼,冯宛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戴着斗竖的骑士,正匆匆翻身下马,然后大步走来。这骑士一袭胡装风尘仆仆,斗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下巴。 他大步来到了卫府外。 望着卫府,他却像是脚步迟疑了。犹豫了一会,骑士牵着马转身离去。 看着这骑士的身影,冯宛本能地想跟上去,可生牲慎重惯了的她,终是不敢。咬着重唇,她想道:这人说不定是卫子扬派来的。 可想是这样想,她可没有那个胆量去验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太阳渐渐西沉了。冯宛的唇微微抿紧,终是忍不住再次提步,尊着破寺方向走去。 从卫府到破寺,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冯宛心事重重,走得有点慢,而且幻想着与卫子扬本人来个巧遇,她一直都走的是正街。 如此过了一阵,不知不觉中,天色已黑,路过的马车开始亮起了灯先为了不引人注意,冯宛从一个巷道出来后,走起路来跌跌倒倒,仿佛是一个醉了酒的人,这样的行走姿势,配上她一身游侠打扮,使得那因为晚间来临,而越来越多的盘查队伍,都没有理会于她。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又是轰隆隆的马蹄奔跑声传来。 那马蹄声整齐响亮,气势惊人。冯宛连忙抬起头,向一侧让去。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到了五十步开外,冯宛这才看清,来人不过二十个,一个个戴着斗坐。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量修长,一袭布衣。 冯宛朝那人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竟有点移不开眼来。 就在她怔怔望去时,那队伍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转眼间,他们越过了冯宛。 眼看着他们就要消失在眼前,冯宛灵机一动,突然像平常说话般,温婉轻细地唤道:"子扬。" 她注意到,此刻街道中的行人并不多,以她声音不大,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她想,她叫得也含糊。如果不是有心,应该不会听清。 她也想,除非那个人,对她的声音,对这一声叫唤,上了心入了骨…… 她的声音落下,如尘入风中。 那队人马还在向前冲去。 冯宛垂眸转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低喝声传来,"停。 ,他喝停众骑后,转过头来四下张望着,问道:"你们可有听到什么?" 这是卫子扬的声音,真是他的声音! 冯宛迅速转头,她双臂一甩,不管不顾地向那人狂冲而去。一边冲,她一边唤道:"子扬。"这一声唤,声音比州才大了些,却还压抑着,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小心翼翼。虽然,她狂冲的脚步,完全出卖了她。 领头的骑士赫然回头。 他定定地看向了冯宛。 看着这个朝自己跑来的雍肿游侠儿,骑士先是呆了呆,然后他果断地翻身下马,朝着冯宛大步走来。 三不两下,他便来到冯宛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稳住她的冲势,他另一只手伸出,腾地一下取下了冯宛的斗坐。 四目相对。 瞬时,冯宛的眼圈一红,骑士狭长的凤眼也是大亮。转眼间,他抿紧了薄唇,心痛地说道:"是我不好。" 冯宛还在痴痴望着时,他猛然伸臂,重重把她搂入怀中。拥着她,他颤声说道:"我差点铸成大错。" 他哽咽着语不成声,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冯宛倚入他的怀中,她闭上双眼,摇了摇头,温柔地说道:"你这不是来了吗?"转眼,她又说道:"趁现在注意的人不多,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好" 他断然应了一声,手一挥,低声喝道:"你们马上散开,把左近看到的人全都处理了。另一队,马上上马,随我出城。"声音中杀气沉沉,冯宛还在晕沉间,他搂着冯宛的腰翻身上马,缰绳一提,向看来路狂冲而回。 第176章温暖 卫子扬行动迅速,冯宛倚在他的怀中,感觉他衣裳上,血腥混合着泥尘汗水的味道,心里却只有满满的心安。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真是陌生,陌生得让她都觉得危险。她什么时候起,竟然对一个男人倚赖成这个程度?这乱世中风雨不断,她不是习惯了一个人思量好前因后果,一个人扛的吗?这样下去,只怕光是他有了二心,她都会被妒忌逼得发狂。 闭上双眼,冯宛想寻找到自己变成这个模样的理由,可是,她居然无法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她只是舒服的,享受地感觉到他体温,只是懒洋洋的,想要就此睡去。 队伍很快便冲到了城门处,此时城门早就关闭,就在冯宛挺直腰背时,却见卫子扬手指在唇边一放,一阵清越的马啸声冲天而起。啸声过后,几个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城门边,紧接着,只听得"吱呀呀"一声,城门被打开,卫子扬带着众人一卷而出。 一出城门,冯宛便松了一口气。而众骑,踩着星月光辉,沿着官道向前疾奔而去。 冯宛努力地睁开眼,想让自己清醒些,可这样坚持不了一刻钟,她终是闭上双眼,倚在卫子扬的怀里,沉沉睡去。 听到怀中人的轻细鼾声,卫子扬右手一伸,示意众骑放慢了脚步。他低下头,专注地盯着冯宛的睡容一阵,忍不住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掌,帮她拭去脸上的泥灰。 一骑驶近,朝着冯宛看了一眼,低语道:"这几天,满城之中,太子和陛下的人对她百般搜索,方法用尽,却还是让她成功逃脱。将军,这妇人实是个有大智慧的。" 卫子扬点了点头,哑声道:"她从来聪慧。"说到这里,他喃喃加上一句,"这次的事,是我思虑不周,险些造成大错。" 这话他已是第二次说了,语气沉重,自责之意溢于言表。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吭声。若是别的图谋大事的枭雄,他们必然会劝其重江山而轻美人,可卫子扬与那些人不同,他这人,太重情义,也太偏激,他根本就是个项羽一般的人物。 不过,这个世道,本已没有了英雄,天下称王者,比比都是竖子,卫子扬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可他比起太多跳梁小丑来,已是优异得很。 冯宛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迷糊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脱去她的外裳,换上了舒适的中衣。又似乎有人拭去她脸上的泥尘,顺便把她的手和脚抹干,然后,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与那怀抱一起,沉入温暖所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睁开眼来。 彼时,外面天空正是黑漆漆的,只有营帐的一角,点着一个牛油灯。冯宛眨了眨眼,慢慢转过头,看向上方。 上方处,一张绝美中透着青涩的脸,正搁在她的秀发上,他双眼紧闭,呼吸细细。就着光线,冯宛可以看到他下巴处初生的胡须。 是卫子扬。 冯宛先是一阵放松,刚想一动,却发现腰间搁着一臂,双腿上,也搭着他强健有力的左腿。 似是感觉到冯宛在动,他眉头蹙了蹙,双臂一收,顺势把冯宛重重带入怀中,害得冯宛的脸,生生地搁在他的胸口上这才罢休。 冯宛这个姿态呆着,随口呼出吸入的,都是他的体息,不由脸红腾的大红。 她轻轻地朝他推了推,刚推了三下,闭着双眼,兀自末醒的卫子扬便嘟囔道:"别闹了,阿宛。" 听着他睡梦中绵绵的轻唤,红着脸的冯宛不由唇角一扬。她真的停止了挣扎,安安静静地倚着他的胸口,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冯宛睁开眼时,枕边已冷,她晃了晃头,一边令人端水进来洗漱,一边想道:昨晚竟然做了那样的梦。 正在这时,那把水放进来的士卒在帐外说道:"夫人,将军说了,昨晚你累得狠了,可以多休息片刻,到了出发时,他会过来叫你的。" 说到"昨晚你累得狠了"几个字时,那士卒看着冯宛的表情中,带着暖昧的笑意。 对上这人的笑容,冯宛咬着牙说道:"将军在哪里?" "将军在与众人议事。" "知道了,你退下吧。""是。" 目送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冯宛暗暗磨牙,忖道:他定是故意这样说,他就是想臊我。我们昨晚上明明没有什么,他偏……哼! 她毕竟是个妇人,自己有没有与男人发生什么,还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卫子扬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捉弄她的爱好? 洗漱过后,冯宛梳好头发,伸手拿起外袍,正准备更换时,突然瞟见自己焕然一新的中衣,这一下,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昨晚的记忆,依稀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知道,这个军营中,除了她,是没有第二个妇人的。以卫子扬的性格,自己这中衣,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更换。 ……现在正是慢慢进入夏日的季节,天气温热,她的中衣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肚兜…… 站在那里,一张脸臊得红通通的冯宛,过了好一会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把卫子扬给她准备的男裳换好,转身朝外走去。 军中营帐的布置自有章法,冯宛虽然没有来过,从书中也了解到一二。她径自走向帅帐,帅帐外,守着四五十个卫子扬的亲卫。望着那森寒的长戟,以及众人严阵以待的架式,冯宛迟疑了一会在她犹豫时,众亲卫也在向她看来。守在最前面的两个亲卫,相互看了一眼,交流起来,隐隐中,她听到一人说道:"她便是冯夫人,将军命令过的。" 然后,冯宛清楚地感觉到,这些亲卫看她的眼神,放下了警惕。 见状,冯宛提步。 在她经过他们时,众亲卫不但没有阻拦,还向后略退一步,让她入内。 来到帅帐外,听到里面传来的喧嚣声,正想要不要禀报一声,便听到一个幕僚大声说道:"兹事重大,我们何不给宫中的人送去一具假尸体,让他们安安心?" 另一个幕僚也说道:"此言有理。将军,当此之时,我们万不可让太子知道,冯夫人已经在我们手中,他对冯夫人所做的一切,你已洞悉。若是能弄一具假的冯夫人尸体让他放松片刻,实是一招妙棋。" "正是正是。" "将军,此言有理。" "妙极,将军,你不必再犹豫不决。" 叫嚷声中,卫子扬沉冷的声音,终于慢慢响起,"用一个假的阿宛瞒骗他们?然后,在我掌权之前,真的阿宛就此隐姓埋名?" 四下安静中,卫子扬冷冷说道:"我卫子扬顶天立地,这次之事,本是我思虑不周。要让阿宛改头换面,鬼鬼崇崇的不得现面于世人,不可!" 他说得太斩钉截铁,里面的众人一阵默然。 站在外面,冯宛也是一阵默然,她也知道,众幕僚所献的计策,实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她一个妇人,不再出现也不要紧。再说,等他对付了太子之后,她还是一样可以现面的。卫子扬完全没有必要舍易就难。 沉默中,卫子扬的命令声传来,"这件事,你们再做思量吧。"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府中,以及我放在秦关等处的兵卒,都布满了太子的人。真正被我所控的,不过是现在这一万人马。昨晚上,因我性急,便是当场处理了数人,我的行踪难免泄露出去,便是安排在城门里的人,怕也不能再用了。" 声音慢慢一沉,他徐徐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时不我待,事情,不能再拖了!"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冯宛听到卫子扬沉声喝道:"三日内,我们攻入宫中!" "是——"喝声一出,众幕僚凛然应诺。这一瞬间,原本还只是喧嚣热闹的所在,突然变得杀气沉沉。 要行动了? 虽然是在冯宛意料不中,她还是一怔,还是一阵心跳加快,手心发热。 这里,卫子扬又低声交待了几句后,便吩咐众人退下。帐门打开,众幕僚一一退出,他们陡然见到侯在外面的冯宛,先是一怔,转尔向她点了点头,在打量中,一一退去。 在经过冯宛的身边时,有一个轻飘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将军对此妇如此看重,将来大事成后,她怕是我们的主母了。" "可惜是个嫁过人的。" "那又如何?刀口舔血之人,哪有这么多讲究!只要将军欢喜一切都成。" 议论声渐渐远去,冯宛抬眸,对上大步走来的卫子扬。 此刻的卫子扬,龙行虎步而来,马上就要面临的,改变他命运的大战,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少年的血色凤眸在对上她时,熠熠生辉,流溢着淡淡的喜悦。 径直走到她面前,卫子扬俯视着她,唇一动,说道:"阿宛,昨晚上你不是累着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起塌了?" 这话一出,站在卫子扬四周的人,同进投来暧昧不明的目光。冯宛对上面前一本正经,既温柔又诚挚,显得无比关切的卫子扬,双眼一瞪,正要嗔骂他几句,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士卒匆匆跑来,大声禀道:"报!太子派一个姓赵的官人前来求见将军。" 第177章光明正大的出现 姓赵的官人? 冯宛一怔,不由想到了赵俊。 而一侧的卫子扬,闻言垩论冷一笑,道:"来得挺快的啊。"说罢,他衣袖一甩,大步向外走去。 看到他毫不掩饰的煞气,冯宛连忙上前一步,扯向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子扬。" 卫子扬回头看向她。 冯宛抬头看着他,温柔地说道:"他在这个时候来,怕是与昨晚你把我带走之事有关。太子现在,正因为找不到我而心虚着,你万不可露了行迹。" 她说的这些道理,冯宛也知道,卫子扬其实是明白的。可她还是想提醒提醒。 卫子扬凝视着她,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他大步走开。 冯宛目送着他的背影,再终想了想,还是提半远远跟上。 她走得很慢,来到营帐外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正听到赵俊熟悉的声音传来,"卫将军,那个妇人"他停顿了下,声音有了点伤感和不安,"也不知犯了何事,竟然不见了。她是在你的府中不见的,我也不想怪罪于将军,只是想将军多花些心力,找她一找。"他声音微哑,"我的人也在找,可我想着,便是找到了她,她也不会跟我走的。 卫将军,请你费心了。" 他的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地担忧,透过一角,冯宛看到赵俊薄唇紧抿,表情忧郁再诚挚。 看他这个样子,竟然是真真垩实实的忧心忡忡。看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不过一刻钟,已叹了四五口气。 卫子扬抬了抬眸,好一会才低沉地说道:"你放心。"声音低沉中带着自责。 听到卫子扬地回答,冯宛微微一笑,想道:他也会作伪了。 赵俊见他答应了,勉强一笑,他怅然地说道:"那个妇人,平素也是个聪慧的,就是太硬气了,总不肯低头,难免容易得罪人。哎。"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求过太子,太子也答应我,会尽力找到那妇人。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朝着卫子扬深深一礼,道:"多谢将军应承,时辰不早,该说的赵某也已经说完了。将军,告辞。" 听到这里,冯宛连忙闪到一侧。赵俊大步走出,走着走着,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四下瞅去,瞅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这才掉头离开。 卫子扬走到冯宛身边,淡淡说道:"这个人,倒也有心。"语气不善。 冯宛点了点头,道:"他也不是太坏。"只是正如赵俊所说的,便是走投无路了,便真是只有赵俊一人寻到了她,她也不敢就此放心地跟着赵俊走的。他那人,也许在她生死不知时,是真担心她,但也会在得知献出她能得到利益时,转手就把她送出。便如他对他院里的那些妇人,不管是月娘还是眉娘,他其实都是真心喜欢过的。不过这种种喜欢,在权衡利弊之后,在面临强权时,会变得退缩,选择无视罢了。 自古以来,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世间又有几人?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一天,卫子扬频频召集幕僚和众将,不停地商议着什么。事关军国大事,卫子扬没有叫冯宛旁听,冯宛便安静地呆在营帐中,哪里也没有去。 第二天一大早,卫子扬来到她的营帐外,含笑说道:"阿宛,可愿随我入城一趟?" "入城?" 面对怔忡的冯宛,卫子扬昂首而笑,一双血色眸子闪耀着光辉,他负着双手,淡淡说道:"不错,便是入城,你随我一道,光明正大地入城" 啊?这下子,冯宛完全惊了。她低叫道:"可是子扬,这样的话……" 不等她说完,卫子扬伸手打断,傲然笑道:"没有可是,我便是要你光明正大地随我入城。你想怎么打扮便怎么打扮,就坐在我身边,看看那些熟人的嘴脸,如何?" 他那双斜长的血色眸子,光波流动,咄咄逼人,那绝美的脸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也说不出的傲然。冯宛被他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心中的不安都瞬时不见。她含着笑,优雅地说道:"好,便光明正大地出现。" 听到她应承,卫子扬哈哈一笑,声音洪亮之极。 听到他的大笑声,冯宛也跟着嫣然而笑,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几个幕僚,见他们有的忧心忡忡,有的面露不满,也有的信心十足,心下嘀咕起来:那日这些人明明是想让我假死的,可被卫子扬给拒了。真没有想到,他居然想到要带着我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也难怪这些人心下不安了。 卫子扬行事向来果断,当下,他便令人布置,二刻钟后,一袭晋裳,涂了胭脂,面目清雅如花的冯宛,便被他接在身前,在数百护卫地筹拥下,浩浩荡荡地向都城驶去。 官道中,众骑激起的灰尘高高扬起,马蹄的的中,卫子扬搂着冯宛的手,温热有力,冯宛不用回头,也可以感觉到,此刻的他,必是顾盼生辉,绝世的容颜闪着男女都无法不被迷惑的光芒。 他驻军的地方,离都城并不远,约摸中午时,队伍便来到了城门外。望着城中川流不息的人和车,卫子扬低声一笑,道:"只要有半日安宁,这里便是如此模样!丶说罢,他轻喝一声,"驾——"策着马,率先冲入城中。 城中本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卫子扬这数百人一冲入,本不过是大河中的浪花,转眼便可不见。奈何这数百亲卫,都是他精选出来的悍卒,一个个身经百战,血海是挑出来的。这些人走在一起,那气势何等惊人?因此他们一冲入,人群自动地退向两侧,自动地停止喧哗,向他们看来。 这么一看,众人便对上了一袭胡装,俊美得逼人的卫子扬,以及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冯宛。 一双双目光中,数百人的队伍,径直向卫府驶去,驶去…… 冯芸这几天很忙,她得了陛下的旨意,近期可以自垩由出入宫禁。宫中的那些人,向来都是势利眼,看到陛下对她如此看重,连排在她上面的贵人什么的,见了她都是先带三分笑。 因此,冯芸现在很得意,她整日地带着弗儿在街道上闲逛,寻找着每一个冯宛可能去的角落,陛下已经承诺了,只要她找到了她那个大姐,必封她为贵人。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冯芸几乎要怀疑,冯宛是不是有上天入地之能?否则的话,她怎么能在这么严密的搜索下,身影全无呢?便是弗儿,这几天也在嘀咕,在她想来,她已把夫人能去的,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可怎么就找不到她呢? 就在马车晃荡着,两女楚眉寻思时,几个议论声传入她们耳中,"那似是冯夫人。""冯夫人?便是屡屡被人寻找的那个?"……正是。""别想了,定然是她。,丶…… 嗖地一声,冯芸迅速掀开车帘,朝着那几人急急问道:"你们是在哪里见到子冯夫人?" 她问得甚急,语气中带着习惯性的颐指气使。几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却没有忙着回话。 冯芸见状,眉头大楚,不耐烦地喝道:"我问你们话呢,耳朵聋了还是没有听到?"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侧的弗儿急急低唤,"主子,快看,快看"她因为惊讶,声音都有点结巴了,一边不顾体统的胡乱扯着冯芸的衣袖,弗儿一边指着左侧岔道处低叫。 冯芸微恼地瞪了她一眼,见弗儿浑然未觉,不由轻哼一声,就在她准备喝骂时,只听得弗儿急急叫道:"夫人——,她似是惊声叫唤。 冯芸一听到这两个字,连忙顺声望去。这一看,她顿时傻了眼。 只见道路的尽头,从左侧通向这里的岔口处,出现了一队数百的人马。那走在最前面的一匹雪白骏马上,一个绝世无双的少年搂着一个妇人,正向她们直冲而来。 那倚在少年怀中的妇人,白净如瓷的脸上带着浅浅红晕,黑漆的双眸静而深邃,晋裳飘然,贵气逼人,可不正是冯宛? 冯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遍寻不到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呆若木鸡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揉向自己的眼。 就这么会功夫,那数百人已经一冲而来。四下马车急急避开时,因冯芸是宫中美人身份,又没有下令,她的马车便孤零零地忤在中间。 白马一冲而来时,冯宛对上了傻呼呼地瞪着她的冯芸和弗儿。 瞟了她们一眼,冯宛突然唤道:"停一下。" 卫子扬清喝一声,众骑止步。 在冯宛的示意中,白马向冯芸的马车驶来。 白马来到马车旁,冯宛从卫子扬的腰间拔出他的佩剑,伸手一掠,剑风一过,冯芸的马车车帘,便给轻飘飘地割了下来。冯芸与弗儿两个人的脸,也清清楚楚地显露在冯宛面前。 对上兀自目瞪口呆的两人,冯宛优雅一笑,温婉地说道:"不必惊讶了,真是我。" 她转过头,细细地盯着冯芸,抿唇一笑,姿态曼妙而又尊贵,"真是对不起阿芸了,你的贵人梦,又破了。" 然后,她转向弗儿,右手轻抬,手中长剑优雅地划出,把那剑面,轻轻的在弗儿的脸颊上拍了拍,冯宛温柔而怜悯地说道:"弗儿,见到昔日主子不曾落魄,你真的很失望,对么?" 第178章故人故人 森寒的剑锋冷冰冰地贴在脸上,近得弗儿都能闻到,这剑上的血腥气。她白着脸,睁大眼睛怯怯地唤道:"夫人,"她想摇头却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怯生生地说道:"婢子没有那想法,没有没有的。"声音颤得厉害。 "是吗" "是,是是。"弗儿一个劲地说着是,只可惜她不能通过摇头点头的动作,强调出自己话中的诚意。 冯宛一笑。 她这一笑,很安静很温婉,一切都是冯芸与弗儿熟知的,可不知为什么,她们竟觉得同时打了一个寒颤,竟觉得冯宛与卫子扬,是那般的相似。 扬唇一笑后,冯宛右手手腕略微侧了侧,然后,她收势回剑。也许是她拿剑不够稳,也许是那剑锋实在太过锋利。便这么一拖一拉间,弗儿的唇角,竟被剑锋割出了一条长达三寸,深可见骨的伤口。 剑锋回收,带出一串血花,以及弗儿无法自抑住的恐慌惊叫。冯宛眨了眨眼,对着痛得尖叫的弗儿十分认真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弗儿,我忘了这剑是可以伤人的。"说罢,她把剑送还给卫子扬,扁着唇埋怨道:"子扬,你这剑也太锋利了,你看,它一不小心便把我的旧仆给毁了容了。" 说是埋怨,怎么听都带着一种冷意。卫子扬微笑不语中,冯芸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惊怕地想道:她是真的与这个姓卫的越来越相似了。在她的记忆中,冯宛怎么也不是这个样子,她曾经以为,冯宛便是被她逼得无地容身了,逼得要自刎了,也不会用那剑伤别人一下。 果然是的近墨者黑。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让冯芸害怕的,还是那剑会不会又指向她自己!惊乱中,她急急回头,对着兀自痛得尖叫的弗儿狠狠喝道:"闭嘴!"喝完后,她向那驭夫命令道:"我们走。" 虽然极力维持镇定,可她语气中的慌乱还是流露无疑。 那驭夫应了一声,马车刚驶动,又是一顿,却是卫子扬一手扯住车辕,勒停了马车。他绝美的脸上带着笑,凤眸含着情,瞅着冯芸轻言细语道:"冯美人,阿宛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么能走呢?"声音绵绵,直如情话。 一时之间,冯芸欲哭无泪。她白着脸看向冯宛,挤出笑脸说道:"大姐姐,我们是姐妹,你不会生我的气,对不对?" 对上冯芸眼巴巴的模样,冯宛唇角扯了扯。不错,她对冯芸的恨,是没有对弗儿那么深。而且冯芸毕竟身份特殊,她与身为婢女的弗儿不同,冯宛动她,便是当众打皇室的脸。 对着冯芸,冯宛笑了笑,她垂下眉眼,慢慢说道:"阿芸这么害怕,那你走吧。"说罢,她朝卫子扬看了一眼。 卫子扬松开了车辕,驭夫连忙赶着马车急急驶向宫门。马车虽在行进,马车中的冯芸却一个劲地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冯宛会知道,自己找到了她,便会被提为贵人? 陛下虽然想抓到冯宛,可他所有的行动,都是通过冯芸的手来进行的。以卫子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一旦向陛下问罪,陛下肯定会把她推出去!毕竟,自己与冯宛不和是由来已久的。 她咬着唇寻思了一阵,听到旁边的嘤嘤哭泣声不停传来,心下大为厌烦。腾地转头,冯芸怒喝道:"住嘴!" 声音一落,弗儿的哭泣声果然小了些。冯芸瞪着眼泪巴巴的弗儿,一直以来,弗儿都知道,她冯芸喜欢的是精明能干之人,因此弗儿在她面前,也一直展现的是那个形像。可现在,她心情太过悲伤,竟然连伪装也做不了。这般像在冯宛面前那样,恶心巴拉地望着自己。 厌恶地看着弗儿,冯芸看向她的唇下,对着那条深可见骨,虽然捂着,兀自鲜血汩汩而出的伤口,冯芸冰硬地说道:"宫中从来容不得面目残破之人,弗儿,你的容已经毁了,宫中是不能回去了。这样吧,我把你送到我父兄身边,你去侍侯他们。" 毁容两个字一出,弗儿大恸,她泪水汪汪而下,却因为忌惮冯芸,只好强忍着悲伤,不敢痛哭出声。 见她还知道分寸,冯芸的脸色缓和了些。她慢慢说道:"弗儿,本来我是答应过你,把你许给十一殿下的。十一殿下,也是对你有着好感的。可现在,哎……十一殿下是眼睛看不见,可他身边的人,还有陛下可是能看见的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十一殿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的了。你要恨就去恨那个冯宛吧。" 她越说,弗儿越是痛苦欲绝,捂着嘴,弗儿拼命地摇着头。 没有人知道,自从偶然遇到十一殿下,又给他解了围后,她对他放了多少心思。她知道,自己长相普通,出身又不好,要出头有多难。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出人头地,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 她曾经想过,只要跟了十一殿下,以她的手腕,她迟早能成为殿下的正妻。到得那时,别说冯宛,便是眼前这个冯美人,便是曾经的大公主赵雅,所有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哪一个不会跪在她的面前,谄媚地讨好她? 她还想,十一殿下是有眼疾,可她一定能生个健康的儿子,到得那时,这个陈姓王朝,由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呢。 可她没有想到,今天冯宛那一剑,把一切都毁了,毁了! 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中,弗儿真不明白,怎么夫人就对她这么不喜呢?那以前做姑子时,淳厚平和的人,怎么跟了卫子扬后,变得这么可怕,这么手段狠辣的?是了是了,她定是把对冯美人的恨,迁怒自己身上了。自己是替罪羊啊。 弗儿这人,骨子里即自卑又自傲,是一个可以我负天下人,而不能天下人负我的小人。冯宛毁了她的容,她恨冯宛,可是因为冯宛离她太远,而且越来越远,眼看都是她报复不到的对象。于是,她那无边痛恨,竟然自发地选了一个靠近她,她又能接近的冯芸。 因为恨,弗儿逐渐冷静下来,她捂着伤口,哽咽着却恭敬自执地向冯芸道着谢,"多谢主子体谅,弗儿一定会安心办事,会成为主子在宫外的一个助力的。" 宫外的助力? 一句话令得冯芸双眼一亮,她点了点头,矜持地说道:"你能明白,那就好。"说罢,她注意力从弗儿身上移开,瞟向那驭夫想道:幸好今天我没有带护卫出门,到时只需想法子处置了这个驭夫,陛下那里还不是任由我怎么说来? 那一边,卫子扬的人马还在招摇过市,他搂着冯宛,一边打量着四周的众人,一边与冯宛说着话。 对于卫子扬走后,自己在卫府中发生的事,以及自己被打昏,又设计从马车中逃脱之事,冯宛早就事无巨细地跟卫子扬说了。冯宛感觉到,相比起别人,卫子扬对卫府中那幕僚和护卫,还有众仆的所作所为,更加的愤怒。毕竟,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府中是绝对安全的,冯宛有那些人保护,绝对出不了事。 如今,众人正朝卫府驶去。随着马蹄的的声响,四周的人,熟面孔也越来越多。 呆在府中的赵俊,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出门,他连忙掉转马车,迎向卫子扬的所在。 果然,他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看到了窝在卫子扬怀中的那个妇人。 怔怔地看着气色鲜艳,高贵不减的冯宛,赵俊唇动了动,整个人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直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说不出是极喜还是别的。 陈雅坐在他身侧,一眼瞟到冯宛,又看到赵俊这般模样,她恨恨的,咬牙切齿地咒道:"苍天不公,怎地这贱妇又出来了?" 她骂声不低,可赵俊却似没有听到一般,依然神色复杂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冯宛。 好一会,陈雅脸上堆起一个笑来,她伸手推了推赵俊,在使得他向自己看来后,温柔笑道:"夫主,这个冯夫人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卫子扬也没有怎么对她,两人还处得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开心?" 赵俊唇动了动,干涩地说道:"开心。"他也说不出这是不是开心,他只是在轻松了的同时,也有一点点不舒服。他曾经幻想过,走投无路的冯宛,跪在他的面前向他求助的。他也想过,冯宛在知道自己为了她的事后,还特意求过太子和卫子扬后,感动涕零的模样。诸般面目中,他最不想见的,便是依然光鲜华贵,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过劫难,那般云淡风轻的冯宛。 众骑的的,渐渐靠近。 慢慢的,卫子扬的白马,靠近了赵俊的马车。似乎察觉到了他地注视,偎在卫子扬怀中的冯宛回过头来,她朝着赵俊的马车睨了一眼,那一眼,清澈明亮,宛如秋水,是一派全然的安详。 看着冯宛回过头去,赵俊的脸沉了沉,忍不住轻哼道:"不知好歹!" 渐渐的,众骑越过赵俊两人,驶向卫府所在的街道…… 第179章处置 越是靠近卫府,围观的闲人便越少,而出现在四周的行行色色人马,却又明显增多了。 冯宛暗中冷笑,想道:只怕那两位的人都来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出现。 转眼间,队伍来到了卫府大门外。 堂堂白日,卫府大门却是紧紧关闭,卫子扬翻身下马,大步走出时,一个护卫已经率先上前,伸手"啪啪"地拍起铁门来。前在几下拍击声中,门内还是一片安静,那护卫正准备再拍,卫子扬冷漠的声音传来,"退后。" "是。"那护卫连忙退后。 卫子扬大步走来,他盯了大门一眼,命令道:"拆了它!" 拆府门?放在别人做来,这可是最严重的挑衅呢。众护卫一愣间,卫子扬威严的喝声传来,"我说,拆了它!" 众人同时回神,凛然应道:"是。" 卫子扬退后几步,而众护卫已然踏着整齐的脚步,蹬蹬蹬地走上前来。这些亲卫,全部是卫子扬从沙场上带来的,攻城拔寨那是家常便饭。因此卫子扬命令一下,已有一些亲卫从马背上拿下斧头之类。 转眼间,他们来到铁门前。正当他们动手拆除时,门内传来一个急急地应答声,"来了来了。" 那人应得急,伸手便扯向门锁,可是他刚把大门拉开一条fèng,只听得"砰" 的一声,左边的大门已经重重砸落在地。同时,右边的大门也已经摇摇晃晃。 那人大惊,因怕被大门砸到,他连忙退后几步。一边双手拼命摇晃,他一边扯着嗓子惊叫道:"别这样,别这样。" 说话间,他头一抬,瞟到了冷着一张脸,煞气沉沉的自家将军卫子扬。 陡然见到卫子扬,那人脸孔一白,慌乱中,他急急朝后面看去。 冯宛认得,这人只是一个门卫。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冯宛瞟到一个躲在树后,显得极为不安的身影,那人,正是卫府的总管事。 冯宛既然看到了,卫子扬自也能看到。当下,他冷冷一笑。伸手按在剑鞘上,卫子扬带着众人大步跨入府中。 数百人气势汹汹地入了府,卫子扬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给我抓起来。"他所说的,自然是那个总管事。 众亲卫应诺,其中两人大步走出,他们来到那总管事面前,也不顾他的求饶,把他的手在背后一剪,便推到了卫子扬身后。 总管事被推到卫子扬身后,嘴里还在连连叫冤,"将军将军,事情不是这样的,你要听我解释啊。" 在他的叫嚷声中,卫子扬冷着脸喝道:"闭嘴。"他头也不回的命令道:"堵上他。" 一语吐出,便有人撕下衣角,把它揉成团塞在那总管事嘴里。 这个总管事,好歹也是一个将军府的管事,平素不管是府中,还是在外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卫子扬二话不说,便令人把他的嘴堵住,这样,便是最后卫子扬放了他,他在卫府中,只怕也没有颜面呆下去了。 那总管事想到这里,脸孔一白,双眼黯了下去,本来挣扎着想要叫冤的动作,也停止了。 带着垂头丧气的总管事走到主院外,卫子扬一边跨入院落,一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府中所有人等一并带来。" "是。" 他来到院落中间时,几个婢女见他站定,连忙抬起府中的塌几,恭敬地摆在院落中央。 卫子扬长袍一掀,转身跪坐于塌上。挥退准备上前斟酒的众婢,他抽出佩剑,就着阳光慢条斯理地拭起剑锋来。 阳光下,剑面如水,寒光荡漾,卫子扬低着头,拭剑的动作专注之极,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抚在其上,让人觉得美丽的同时,又无以自抑地引人寒栗。 冯宛早就知道他心中不悦,已悄无声息地退后少许,站到了亲卫们的中间。 时辰一点一滴地流逝,慢慢的,一阵脚步声拖拖沓沓地传来,在一阵压抑的安静中,属于各个院落的婢仆一一来到。他们安静的低头站后不久,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在脚步声中,还伴着喧嚣声。 一个酸不溜秋的声音高昂地传来,"将军何许人也?奔战千里,斩敌寇而立功名。如此大丈夫,岂能因一妇人事,而大张旗鼓,逼着我等前来?将军将军,你这样做,就不怕寒了众人的心?" 这人昂昂而言中,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那个惯常跟在卫子扬左右,阻止冯宛闭院自保的幕僚。 在这个幕僚旁边,还有五六个幕僚,和一些卫子扬请来帮手的有才之士。这些人一个个昂着头,对于被亲卫们强迫前来的人,愤愤不平着。'那幕僚一眼看到卫子扬,也不用人推掇,大步连跨地向卫子扬冲来。他冲到卫子扬面前,大声叫道:"卫将军,你便要为了一个妇人,斩杀我等不成?" 声音高昂,目露怒火,语气咄咄逼人。 卫子扬慢慢抬起头来。 彼时阳光正好,白晃晃的日头照在他绝美的脸上,几如血玉雕琢。那放在他手心的长剑,剑光荡漾如波,一缕缕反射在他脸上,说不出的冷漠,还有阴寒! 抬头盯着那幕僚,卫子扬又瞟向站在他身后的另外几个幕僚,再一一扫过众人。 他淡淡说道:"看来诸君都是敢作敢当之人,那么,无视我的嘱咐,擅自对我妇人动手的,不妨站出来。" 他说得很平静很平静。 可越是这样,众人便越是觉得寒冷。他们与卫子扬也相处了一阵,自是知道,他这人,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也不是一个讲究道义仁信的领导者。他这人,说要杀一个人,有时是丝毫不讲理由的。 事实上,不止是卫子扬,彼时的胡人诸国,天下贵族,如卫子扬这般任性而为的人实在太多,比他荒唐的,更是数不胜数。时人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刚才进门时,是有不少人侃侃而谈,大肆指责卫子扬,可真对上他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见众人都不站出,卫子扬转过头,看向刚才还大言不惭的那幕僚。 他的目光明澈,却又如此的冰寒。这样的冰寒,直让那幕僚打了一个寒颤。他强行按下心虚,昂起头对着卫子扬叫道:"将军执意要因一妇人而罪臣下,又何必多问?你手中有剑,尽可一剑刺来,黎某若是眨一下眼,也算不得丈夫!" 语气虽然高昂,直是大义凛然。 卫子扬盯着他。 慢慢的,他唇一扯,哧笑出声,"背主行事,竟还有理了?" 那幕僚就怕他不开口,此刻听到卫子扬说话,心下大喜,连忙大声叫道:"将军好生糊涂,你为将时,也是将在外,王令有所不受,黎某虽然不才,也不敢……" 他堪堪说到这里,卫子扬眉头一蹙,冷冷的,不耐烦地喝道:"聒噪!堵上他的嘴!" 一令喝出,马上有一物塞来,转眼间,刚才还气宇轩昂,雄辩滔滔的幕僚,已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了嘴,同时,他的双手也被反剪拿下。 众人刚才还心存侥幸,暗底里窃窃私语不休,现在一见这情况,顿时一惊,四下真正变得安静无声了。 卫子扬慢慢站起。 他扶着几,冷冷的,冰寒地盯着众人,当他的目光一一扫来时,所有人都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低下了头。 卫子扬盯了一阵,慢腾腾地说道:"不错,真是不错……我刚刚出府,所说的话,便被诸位阁下视作了耳边风!我那个妇人,平素里我自己连重话也舍不得说上一句,照顾唯恐不周,保护唯恐不利,你们倒好,生生逼得她四处奔逃,惶惶不可终日……不错,真是不错。" 他说到这里,右手在剑把上一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次地行止,婢仆便是不知,几位受我重托者,却是知道的……可笑的是,我的妇人被逼得无处藏身之事,不见诸位中的任何一人向我告知,反而要通过外人之嘴我才知详情。我真不敢想象,今日能是我心爱的妇人被出卖,被逼迫,被追杀,那明日会不会轮到我本人?" 他最后一句话有点重了。声音一落地,只听得"砰砰砰"的跪地声不断传来,却是六个卫子扬嘴里的,被拖以重任之人都跪到在他面前。这六人中,便包括那总管事。 只有那幕僚,虽是嘴被堵住,可他显是还不服气,依然昂着头发出唔唔含糊的声音。 站直身子,卫子扬再不向七人看上一眼,他右手温柔地抚过剑锋,嘴里则淡淡命令道:"既不忠我,我要来何用?把他们拖下去,砍了——" 那"砍了"两字,温缓清晰。挤了一院的人,哪里想到他会如此绝情,竟是审也不审,关也不关,问也不问,直接便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取人性命?一时之间,惊叫的有之,惶然坐倒的有之,破口大骂的也有之。 "遵令!"十四个护卫走出,每两人拖住一人,就要向后推去时,只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叫声,"子扬,且慢。"正是太子和四殿下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一个中年轻浮的大呼小叫声传来,"宛娘,快快叫卫将军住手。难不成,你想成为天下人唾骂的祸水毒妇不成?"这个声音,却是曾被冯宛强行中断了父女关系的冯父所发。 第180章释疑 先于太子和四殿下,冯父大步走来,当然,他的身后跟着一对儿女。 一出现在院落里,冯父便向人群中寻去,转眼他看到了冯宛。 当下,他痛心疾首地叫到:"宛娘啊宛娘,不过数年不见,你怎地变成这般摸样?前阵子为父过来,你不管不顾地闹着与为父断绝关系也就罢了。怎么今日你还哄着将军枉杀下属?你就不怕累得将军成为千古罪人吗?" 他的声音一落,站在冯父身后的冯二郎马上叫到:"正是正是,大姐,你一个被休的妇人,还是给自己留点退路的好。便是你不在乎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将军也在乎啊?" 冯三姑也叫到:"大姐,你这样不行的,总有一天将军恼了你,会把这件事翻出来说是的。" 不过转眼间,这父子三人便把所有事都推到冯宛身上。 似乎卫子扬的震怒,卫府中出的所有事,都是冯宛一人在胡作非为进而引发的。 而且,他们明里是在劝冯宛让卫子扬住手,可听在别人耳中,却颇能转移大伙的注意力,似乎前两天,冯宛被迫流落无依,四处逃窜,被满城搜寻的事根本不存在。 存在的,只是她的胡闹和任性,只是她的所作所为将要引发的严重后果。 倒是挺会转移矛盾的。冯宛不怒反笑,她抬起头盯着三人,直等他们叫嚷完了,冯宛才幽幽说道:"三位真是好口才,这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本事,倒是了得。" 也不等他们反驳,她的声音一提,哧声冷笑道:"你们没有听到吗?这些人不顾将军,执意迫害于我。今日他们能如此对我,明日也会如此对付将军。将军处置他们,只是处置内贼,处置不忠之人而已。你们与他们是什么关系,值得这么大惊小怪,非要干涉将军处理家事?"她这话,也是毫不客气,一句接一句,句句都含着刀带着刺。 而且,她口口声声强调,卫子扬现在处理的只是家事,只是家贼,这样的话,他们的干涉便变得毫无立场了。冯父三人一哑,相互看了一眼,有点焦急,却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反驳冯宛。 而这时,门外有人唤道:"太子殿下,四殿下到。" 这两个向来对立的殿下,这会到时不约而同地赶来了。 卫子扬手一挥,示意亲卫押着那七人退到一侧,他则施施然从榻上站起,对着大步赶来的太子持手一礼,朗声道:"臣,见过太子,见过四殿下。" "免礼免礼。" 太子上前一步,扶起了卫子扬。在扶起他时,太子双眼盯着卫子扬,没有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卫子扬毫不掩饰他脸上的怒意和戾色,见太子打量自己,卫子扬冷笑道:"殿下来得好及时啊。你看,我才出去区区数日,这府里都要翻天了,我这堂堂将军,竟成了虚名摆设,看来我是杀人太少了。殿下以为呢?" 他昂着头,眼神中毫不掩饰对太子的怒火。 太子盯了卫子扬一眼,不知怎的,一直悬着的心,暗暗松了一些:子扬本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次的事,也不知道他的人有没有查出我来......如果查出了,他也只是这般愤怒,倒是易事。 他听得出,卫子扬最愤怒的,莫过于他的权威在府中就被人挑衅、无礼,至于冯宛本身所受的苦,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才是丈夫之常情。 想这世间,妇人千千万,这冯夫人又不是个什么绝色的,她怎么可能会让卫子扬冲冠一怒?这几日里,太子一直在后悔,他觉得自己在处理冯宛一事上,泰国唐突和性急。 当时,他令人把冯宛带走,也没有想过具体把她怎么样,只是想着把她控制在手中,等到时机到了,再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陛下或他人之事便可。 因为这样想着,他当时对卫府的人,都是借口说,应卫将军嘱咐,冯夫人所求,特意接她到一安全所在。 当时他是打定主意,只要大事一成,这些曾经询问过,在意过冯宛的婢仆,一律悄悄给处理掉的。 毕竟,大乱当中,死几个人,烧掉几个院落,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来卫子扬以功名天下为重,也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冯宛会半途逃脱。而她一逃脱,他便变成了骑虎难下。 对卫府中的一些人和陛下,他只能说,冯宛被人半路掳去。 饶是这样,父皇也起了疑。看着卫子扬,太子的心虽是放松了一些,不知怎的,还是有点慌。他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冯宛平安无事地到了卫子扬身边,而他曾经唬弄卫府和众人的谎言,也会大白于天下。 挤着笑,太子扶着卫子扬的双手不放,盯着他的双手低沉地说道:"将军辛苦了,我,哎,我这真是惭愧。" 好一会,他才放开卫子扬的手,转身走向冯宛。握的冯宛,因低头地动作而显得娇柔无力。 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入城时,以及刚才面对她父亲时的张扬?太子不由想到:莫非,正如我所想的,卫子扬也只有那么重视她。因此她才在该理直气壮时,显得心虚了?心下又放松一些,太子来到冯宛面前,朝她深深一辑,诚挚无比地说道:"冯夫人,这是都是我不钱吧"依然是语焉不详。 冯宛垂眸,她朝着太子福了福,低声说道:"太子严重了,冯氏不过一妇人,哪里当的太子的大礼?再说,妾本来也没有什么事。"这话是太子爱听的,他暗暗点头,转眼又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却正在挑衅地看着太子,对上他的目光,卫子扬脸一冷,喝到:"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七人拖下去,给本将军砍了!"声音沉沉,如狼一样的双眼瞬也不瞬地扫过太子,令得太子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时,心下更松了一口气:他果然是因自己的权威被挑衅而闹,甚好甚好。 卫子扬命令一下,众亲卫推着那七人,转身便走。到的这时,本以为能死里逃生的七人,全部慌乱起来。他们叫的叫冤,哭的哭求,挣的挣扎着。四殿下一直在盯着太子和卫子扬,冯宛之间的一举一动。 此刻见到这七人慌乱叫嚷,他哈哈一笑,走了一步,朝着卫子扬一礼,认真地说道:"将军若是不嫌弃,我愿意代将军处置这些人,如何?"代他处置?是想借机把这些人带走,好详加审问吧?想来前几天他们也打过这些人的主意,不过都被太子挡回去了。现在当着卫子扬的面,正是好求人时。 卫子扬冷笑一声,在太子抬头盯来时,沉声说道:"不敢有劳四殿下,这些只是卫府的家事,不用外人cha手的。" 在太子又松了一口气时,卫子扬右手一挥,喝到:"拖下去————""是。" 见这些人中,那幕僚和总管几人纷纷看向太子,目露乞求和拼死一搏之状,卫子扬断然命令道:"全部堵上嘴!" 一语吐出,早就不安的太子又是一松。"是。" 七人被拖下去了,不过片刻,众亲卫捧着七颗血淋淋的人头走了进来。随着他们走近。 院落中好些婢女们瘫成一团,屎尿齐流,而早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冯宛,这时也背转身,不敢向这边看来。 见到卫子扬如此不给情面,四殿下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他本于卫子扬有间隙,看到怒气勃发的他,便不由得心虚。现在完成了任务,自是急走不说。四殿下一走,冯姓父女三人连忙跟上,卫子扬挥了挥手,喝退众人。现在,院落里只剩下冯宛,卫子扬和太子的人了。 卫子扬几步走到太子面前,沉沉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感觉到卫子扬的不善,太子勉强一笑,他挥退众人,陪着笑脸唤道:"子扬?"不等他说完,卫子扬冷冷的声音传来,"殿下,卫某向来是个不管不顾的。现在这般紧要时机,殿下非要与卫某纠缠于一妇人,那卫某也顾不得什么功名天下,定要与殿下论个明白了。" 语气虽是不善,却隐隐有着不愿意纠缠此事之意。 太子更是松了一口气,他苦着脸向卫子扬说道:"我知错了......子扬放心,这等错我以后不会再犯。" 顿了顿,他嚅嚅道:"还望子扬以大局为重。" 声音一落,卫子扬哧地冷笑道:"原来殿下还知道大局啊?要不是陛下已经不能容我,为了这次的事,我定不能这么善罢干休了。"这句话,更是明明白白地表态。 他在告诉太子,他自己也是没有退路,只能对太子的所为一忍再忍的。听到卫子扬这句话,太子悬着的心,总算完全放下了。他由衷的露出一抹笑,朝着卫子扬深深一礼,软软地求道:"还请子扬大量。" 他直视着卫子扬,声音低沉,目光温柔:"愿与子扬共富贵。" 说罢,他深深凝视着卫子扬,缓步退出两步,手一挥,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目送着太子离开的身影,卫子扬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那血色眸子,有着冯宛熟悉的厌恶。 看来太子,最后一句温柔的情话,令得卫子扬又恼了。 熟悉他的冯宛,连忙走了过来。 她靠近他,牵着他的衣袖走入书房。 随着书房门一关,冯宛低低问道:"太子可是踏实了?行动,不会有影响吧?" 卫子扬淡淡地说道:"便是不完全踏实又怎么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顿了顿,他轻声道:"行动应该不会有影响了。" 第181章五殿下成陛下了 两人还在这边嘀咕,一个护卫急急跑来,向卫子扬禀道:"将军,陛下有令,传你火速入宫。" 入宫? 冯宛连忙抬头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却是笑了笑,他眼也不抬,只是淡淡说道:"你过二刻钟后再出去告诉来人,寻不到我。" 啊? 那护卫瞪大了眼,见状,卫子扬的脸一沉。 那护卫连忙应道:"是,是。" "且告诉府中的人,嘴给我把紧一些!"他刚刚砍了七颗人头,空气中的血气还没有散去,那护卫听了脸色一白,连忙应是。 那护卫退下时,卫子扬牵着冯宛的手,大步向另一个侧门走去。他竟是大张旗鼓的来,却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 跟在卫子扬身边的人,最是知晓他的心意。两人来到侧门时,马车已经备好。 卫子扬和冯宛上了马车,竟是亲卫也不带的,这般在驭夫一声清喝中,马车急急驶离了卫府。 坐在马车中,卫子扬向后倚了倚,闭上双眼养神。冯宛弄不清他地打算,心下暗中嘀咕。 过了一会,卫子扬突然说道:"阿宛。" 冯宛应了一声。 卫子扬没有睁开眼,沉声说道:"到了城外,你就先安顿下来,等我处理好了一切,再来接你。" 冯宛唇动了动,忍不住说道:"子扬,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卫子扬睁开眼,严肃地看着她,慢慢说道:"你是不会,可你如果不得安全,我无法自在。" 见冯宛呆住,他倾身向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注视着她,温柔低靡地说道:"阿宛,给我好好的呆着。再迟五天,我便会去接你。" 冯宛对上他的双眼,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应道:"是。" 见她答应,卫子扬展颜一笑。他伸手搂她入怀,低声说道:"这几天你也累了,你放心,时间到了,我就马上娶你。" 两人交谈之会,马车不声不响地出了城。出了城门不过十里,卫子扬便是一声长啸。啸声中,几骑匆匆奔来,伴随着那些骑士的,还有一辆空马车。 看到卫子扬,这些人恭敬行礼,"主公。" 卫子扬点了点头,朝着冯宛指道:"以性命保护好她。" "是。" 在送着冯宛坐上马车时,卫子扬端详着她那白瓷般的脸,低声说道:"你的那个老仆,我会马上送来与你相会,不必担忧。" 冯宛回头看向他,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卫子扬连曾老叔都想到了。虽然她一直觉得,曾老叔在曾秀这种地头蛇的保护下,不会出什么事,可这会还是满满都是感激。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恩。" "去吧,侯我归来。" "是。" 坐在马车中,冯宛透过车帘,看着渐渐远去的卫子扬,一瞬不瞬的。 她被送到了离都城足有百里外的一个庄子。那庄子与世隔绝,里面的庄民看似普通,却一个个身形悍勇,冯宛无意中打听到,这些都是昔日南鲜卑的勇将悍卒,不过是厌恶了世事,便守着这方圆百里,当起了小小的村民。 在这种地方,她确实是安全的。 第二天一大早,曾老叔果然被送来了。冯宛问起时,曾老叔直说都城中很安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就在当天晚上,曾老叔突然大叫道:"女郎,女郎。"他冲了进来,指着外面喘不成声,"女郎快看外面。" 冯宛连忙抬头,不用走出,她便看到外面的天空红艳艳的一片。走出房门一看,只见都城方向,半边天空都给红透了,冲天的焰火伴随着烟雾,弥漫在天际。饶是隔了上百里远,冯宛仿佛都能感觉到那份灸热。 与前世一模一样。 都城乱了。 冯宛昂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天边,她的身边,曾老叔不停地踱来踱去,喃喃说道:"也不知卫将军怎么样,也不知卫将军怎么样。"他与卫子扬并不熟,可他知道,卫子扬是自家女郎后半生地依靠,因此这个时候,他表现得比冯宛本人还要担忧。 冯宛没有吭声,在她的身后不远处,隐隐约约的,也有上百人在看向都城方向。那些从苦难中走过来的村民,这时刻奇异的沉默着,也许那冲天而起的烟火,勾起了他们的无边心事。 这场大火,一直烧了一整晚。冯宛和众村民,也坐在外面,守着看了一通晚。隐约中,他们似乎听到了一阵阵喊杀声,也似乎,那些声音只是他们的一个幻觉,远方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燃起了一堆大火而已。 时辰一点一滴地流逝,虽然曾老叔几次催促冯宛去休息,可她一直没有离开。她这是第一次,在男人有需要的时候,远远地躲在安全所在。她担心卫子扬。 终于,第二天到了。 随着太阳浮出地平线,都城方向那通红通红的火焰,已经看不甚清,显目的,只有那股股直冲云霄的浓烟。 听不到都城的喧嚣,听不到那战马奔腾声,入目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滚滚浓烟。 在一种说不出的揪心中,冯宛守着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渐渐的,中午到了,渐渐的,太阳开始西沉。 再次入夜时,都城方向不再红通通的刺眼,便是那滚滚浓烟,也似乎被夜色吞噬了。 夜,变得安静了。 又是一夜无眠中,第三天来了。 第三天,浓烟都变浅了许多。 转眼,到了第五天。 刚刚睡了一觉的冯宛,特意沐浴更衣换了一袭漂亮的晋裳,然后令人把塌几搬在农户的地坪里。 卫子扬说了,要她侯五天的。现在五天到了,她要等着卫子扬的消息。便是他不曾有消息传来,她也会在今天行动,亲自去把一切弄明白。 在等侯中,时辰过得奇慢无比。守着日出,守着日上柳梢着,守着日薄西山。 眼看着太阳正式沉入地平线,冯宛站了起来,走向马厩所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奔行得特别急促,冯宛听了,只感觉到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连忙转身,身不由已地迎向那马蹄声。走着走着,她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奔跑。 转眼间,一个骑士冲入了村庄。这骑士一身盔甲血迹斑斑,脸上也满是烟尘。远远看到冯宛,他马上翻身下马向她跪倒,大声禀道:"禀冯夫人,都城已平,奉陛下之令,迎夫人入都城!" 冯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了头。 她直直地看着来人,轻轻地问道:"卫将军呢?" 那骑士一僵。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犹豫半刻后,又大声唤道:"请夫人准备行囊,陛下派来迎接夫人的人马马上就要来了。我等得护着夫人与他们相会。" 他说到"我等"两字时,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上百个卫子扬的亲卫,穿着沾满血迹的盔甲,脸上布着风尘,急急涌入了村庄。 见冯宛直直地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骑士只是低着头催促,"夫人,此地不宜暴露,还请夫人随我等离开,好与陛下派来的人会合。" "陛下?是五殿下成了陛下么?"不知怎么的,冯宛的声音有点幽淡,仿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 那骑士马上应道:"正是。夫人尽管放心,此刻的都城已经平安,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人伤得夫人一根毫毛。" 这时,那百数亲卫已至,一个亲卫首领跳下马,朝着冯宛走来,豪慡的笑道:"还止呢,陛下感激夫人拥立之功,还准备封夫人为一品夫人呢,那颁发圣旨的太监,已随着迎接夫人的使者一并到来。" 骑士催促道:"夫人,走吧。" 冯宛垂眸,好一会,她才幽幽的,轻轻地问道:"卫将军呢?他不是说亲自来见我的吗?怎么他没有来?" 她的问话很平常,可是声音一落,四下却是一静,那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骑士,那豪慡大笑的亲卫首领,竟是都沉默了。 冯宛慢慢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们。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深邃,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苍白,百数人同时低下头,避开了她地注视。 见他们连正眼也不敢看向自己,冯宛站得直直的,唇边的笑容也是轻淡如春风,她温柔地说道:"诸君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呢。卫将军呢?他怎么不见前来?"声音呢喃,让人如沐春风。可是,这些听到的人,头却更低了。 曾老叔站在一侧,这时已有点慌了,他急声叫道L:"你们快点回答啊。"唇哆嗦了下,他涩着嗓子说道:"该不会是,将军他已有不测了吧?"一句话落地,他自己脸色变得苍白。 听到曾老叔这么说,那亲卫首领连忙摇头,他急急说道:"不是,不是,只是将军他不见了。" 冯宛幽幽问道:"不见了?" 那亲卫首领沉重地说道:"是,我们遍寻将军不见,想到他再三嘱托之事,便前来迎接夫人回都城。"顿了顿,他解释道:"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也在派人四处寻找。" 第182章回都城 不见了? 冯宛抬头看向天空,都城的方向,浓烟似乎还在飘荡。 前方,众亲卫还在催促,冯宛慢慢闭上双眼,低声道:"好,我随你们去。" 得到她的同意,众亲卫大喜。冯宛轻飘飘地转身回房,不一会,她便带着曾老叔,在众亲卫地筹拥下,走上了官道。 向右侧官道行进了六七十里后,冯宛被亲卫们安置在一个庄子时。刚刚进入庄子不久,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同时,一个太监尖声叫道:"冯夫人何在?" 颁发圣旨的来了。 冯宛上前,安静地跪在地上,听着那太监用骈五骈六的词赋念着圣旨,她头脑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心情细听,什么时候接的圣旨,如何上的马车,她都没有印象。 坐在马车中,她的左右和后面是卫子扬的亲卫,前面是宫中派来开道的太监护卫,再配上那震天响的喧天锣鼓,实是无比的风光。 倚着马车,冯宛闭上双眼。一直以来,她所面临的事,多少都在她的意料当中。可是这一次,这一次的变化,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她的记忆中,不曾有过卫子扬失踪之事。他那样的人,乃是天之骄子,本是承天之宠,怎么能无缘无故地失踪? 直过了良久良久,冯宛才慢慢睁开眼来。这一刻,她的眼神变得宁静纯澈,明净无比——她从来便不是那种动不动便陷入悲伤和无助中的女人,既然卫子扬不在,那她便尽全力找出他吧。 深吸了一口气,冯宛听到外面喧嚣震天,却是队伍进入了城门。 城门大开,冯宛的车队刚一跨入,左右两侧车帘同时一动,却是被侯在左右的亲卫太监掀了开来。 瞬时,冯宛的面容呈现在路人面前。 对上冯宛疑惑的表情,那亲卫抱拳说道:"冯夫人,富贵当行白日,衣锦当示天下。今日夫人贵为一品,愿呈于天下之间。" 那太监也笑得露齿不露眼,他尖着嗓子恭贺道:"正是此言,便让这满城父老,一睹夫人的绝世风采吧。" 原来如此,冯宛一笑。 还别说,在敲锣打鼓中,冯宛这支队伍无形中,已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一双双目光,紧紧地盯向端坐在马车中,晋裳飘逸,气质雍容的冯宛。时不时的,有一两句话飘入她的耳中。 "这妇人好端庄,是陛下新纳的贵人?" "非也,听说是个刚被封为一品夫人的权贵。" "她便是冯氏,卫将军中意的那个妇人,你等不知么?" 听着这此起彼落的低语声,冯宛垂眸浅笑,表情雍容无比。 马车慢慢地驶入了正街当中。 在热闹喧嚣中,冯宛含着笑,轻声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一太监闻言,靠近她笑道:"夫人自是前往卫府。"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陛下也别赐了一座府第给夫人,那府第尚末峻工,夫人只能先在卫府安置些时日了。" 冯宛浅笑道:"多谢陛下隆恩。" 两人这般交谈际,队伍渐渐驶过了赵府所在的街道。冯宛转头望去,满街耸动的人头中,她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当然,在这个时刻,冯宛也不会出口询问。 无数人筹拥相送中,车队终于来到了卫府外。 在几个太监地躬身相迎下,冯宛缓步踏下了马车。 几乎是她一踏下马车,身前身后,便是喧哗声大作,欢呼声似海。冯宛回眸,对上一双双中崇敬或猜测的目光,微微一笑,提步向卫府走去。 卫府大门口,婢仆侯立两侧,看到冯宛等人走近,他们同时躬身行礼,恭敬地唤道:"见过夫人。" 冯宛含笑点头,道:"不必多礼。"这些人,是卫子扬的家仆,她还算不得他们的主人,自是要客气一些。 在众人地带领下,冯宛来到了卫子扬居住的主院。看到太监们恭迎地动作,冯宛停下脚步。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一太监笑道:"这是陛下和卫将军的意思。陛下说,夫人既是将军所重,现在将军不在,自当代将军居于中帏。" 要她住在卫子扬所住的主院? 冯宛一笑,也不推拒,"妾不胜荣幸。" 一直把她送到院落里,那太监首领走到冯宛面前一礼,笑眯眯地说道:"本来,陛下是准备亲自迎接夫人的,奈何他刚继立大统,事物繁忙。还请夫人在府中多呆几日,到时陛下定会召见。" "妾谢过陛下隆恩。" 冯宛再次一礼。 那太监首领又笑道:"还有一事。听说先皇宫中的冯美人,本是夫人的亲妹?这两日,冯美人一再提起夫人,说是想见夫人一面。陛下开恩,已令我等带她前来。" 说罢,他向右侧退后一步,手一扬,喝道:"把冯美人带过来!" "是。" 环佩声响,几个脚步声从苑门外传来。 冯芸么?冯宛目光闪了闪,想道:也不知先皇现在怎么样了。如今五殿下成了宫中之主,冯芸这种过气的先皇之妃,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就在她寻思着时,几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冯宛缓缓抬头。 她对上了素着一张脸,容颜憔悴,似乎老了十岁的冯芸。此刻,冯芸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宫婢。这些宫婢都是脸色苍白,对上冯宛的目光时,一脸畏缩惧怕。这几人,冯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可都是见过好些次的,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卑怯的表情来。 冯芸五女来到了冯宛面前。 望着站在那里,瑟瑟缩缩的五女,那太监首领笑了笑,向冯宛行礼道:"冯夫人,我等告退了。" "公公慢走。" 送着几个太监出了苑门,冯宛缓缓转头。 不等她看来,素白着脸,鬓发有点乱的冯芸已尖声叫道:"冯氏阿宛,这下你总算满意了吧?昔日我在高位时,你总是阻我为难我,生恐我得富贵,现在你得意了吧?哈哈哈。" 干涩的大笑声中,冯芸的语气中尽是绝望。 也是,现在她最大的,唯一的靠山都变成了先皇,她已是一个过了气的,只能在冷宫中安度余生的妃子,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她已经完了,完了。 对着歇斯底里,有点疯狂的冯芸,冯宛不动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等到她的狂笑声告一段落,冯宛才静静地问道:"弗儿呢?她怎么不在你的身边?" "弗儿?"没有想到冯宛会第一时间提到一个婢女,冯芸一怔,她睁大眼瞪了一阵冯宛,咧嘴骂道:"你装什么傻?你毁了她的容时,便知道我不能留她在身边的。她现在啊,正在你的父兄身边,代你我尽孝心呢。" 是么? 冯宛笑了笑,她看着冯芸,慢慢扬唇,道:"阿芸,你富贵时,可有想过今日?"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冯芸又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她脸色变得铁青,恨恨地咬着牙,冯芸嘶声道:"冯氏阿宛,你莫要得意。听说你的情郎卫子扬不见了?哈哈哈,你这个下贱的妇人,现在横行霸道,仗的不是就是他的势吗?现在他人都不见了,你的靠山也没了,真不知道,你还能风光几天。" 说到这里,冯芸恨恨地说道:"我会等到你哭的那一天的!" 冯芸的话不可谓不尖酸,可冯宛却一点也不动怒。她望着自己伸伸手,便可以置于死地的冯芸,心里却在盘算着新继位的陛下把冯芸送到自己手里的用意。 寻思了一会后,冯宛也不管笑得疯狂的冯芸,轻言细语道:"赵俊呢?他可好?" 冯宛不提赵俊也罢,她一提赵俊,疯狂中的冯芸,却是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敛起笑容,冯芸伸手理了理鬓发,冯宛注意到,这个时候,她浑浊的双眼变得明亮些了。 就在冯宛嘀咕时,冯芸微笑道:"赵家郎君啊,他很好,陛下很喜欢他,不但升了他的官,还赐了大宅子给他。"她眼中闪着晶光,想道:我怎么忘记赵俊了?便是陛下靠不住了,赵俊不是还当着权吗?以前我帮了他那么多,现在只要他小小的回报一下,料来他也不会拒绝。 冯芸地回答,大大出乎冯宛的意料之外。她万万没有想到,五殿下继位为帝,赵俊居然不受影响。 蹙着眉,她寻思了一会,也没有寻思个缘由来。在冯宛沉思时,冯芸也少有的安静下来,她低着头似乎也有寻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芸讥笑道:"对了,不但赵家郎君现在很好,阿雅也很好。陛下已经复了她的大公主位。冯氏阿宛,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很失落,很不舒服啊?哈哈。" 陈雅? 冯宛抬头看向她。见到冯芸越笑越开心,冯宛冷冷一笑,徐徐说道:"不错,我现在是奈何不了他们,可是阿芸,你觉得我要是处置你这个过了气的妃子,还有没有资格?" 一句威胁的话落地,冯芸马上脸色大变。她最开始还自暴自弃,想到赵俊后,已对生活有了希望。现在冯宛的威胁一来,她不由慌了。 正在这时,一个婢女急急走来,她朝着冯宛一福,恭敬地说道:"禀夫人,外面有一个姓赵的官人求见。" 第183章他该回来了 是赵俊么?他在这个时候前来,是想向自己显示他的威风,还是表达他的温柔和怜悯?冯宛淡淡一笑,她眼也不睁,挥手道:"便说我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那婢女一怔退下吧,冯芸在一侧尖声叫道:"冯氏阿宛,你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瞪着冯宛,哧声道:"你可真是愚不可及啊!现在整个都城,你除了一个一品夫人的名号还有什么?好不容易你的前夫对你余情末了,可能会照顾于你。你怎么连这点好歹也不知道?" 她的叫声一落,冯宛便回过头来。她瞟了冯芸一眼,突然命令道:"掌嘴!" 婢仆们一怔,看到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冯宛知道,这些人是忌惮冯芸宫中美人的身份。 冯芸也是怔了怔,见到没有人敢靠近,她格格一笑,尖声道:"冯氏阿宛,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根本……"她堪堪说到这里,冯宛走上两步,右手一扬,一个耳光重重甩出。 这耳光甩得甚重,令得冯芸身不由已的向后撞去。一直跌出三四步她才稳住身形,伸手捂着脸,冯芸指着冯宛尖声叫道:"你?"冯宛冷冷地盯着她,慢慢说道:"冯美人,你可别忘记了,你现在已被陛下送到我的手中!从今往后,你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全在我一言之中。"话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煞气。 冯芸惊怕的又退后一步,她瞪着冯宛,想要反驳,对上她冰寒的表情,唇动了动,却终是不敢。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冯宛转过了头,命令道:"收拾好西院,请冯美人住进去。记着,冯美人乃是贵客,可得看好了。" "是。"两个护卫上前,押着冯芸便走。 她一走,冯宛低声说道:"去通知一下将军的各位幕僚,便说,我有话问他们。"顿了顿,她交待道:"先叫杨公来吧。" "是。"一人刚刚领命准备离开,只听得苑门外传来赵俊低沉威严的喝声,"我要见你们夫人,谁敢相拦?" 声音一落,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就是就是,我家官人何等身份,他愿意前来见过冯夫人,那是她的荣幸。你们竟敢阻拦,真是毫无体统,毫无体统。" 听到这里,冯宛不用看也知道,必是奉了她命令的亲卫们,把赵俊拦在了外面。没有想到他会不顾颜面地横冲直撞,冯宛摇了摇头,清喝道:"请赵官人进来。" 声音一落,外面一静。只听得赵俊重重一哼,跨入了苑门。 他一入苑门,便抬起头,迫不及待地看向冯宛。冯宛也在向他看来。不过数日不见,现在的赵俊,更是红光满面,他头昂得高高的,一袭二品官服穿在身上,还颇有官家的威严。真没有想到,他绕来绕去,还是如前世一样,在这个时候风光起来。只是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他这次风光,凭仗的是什么?与冯宛一样,赵俊一踏入苑门,也在打量着她。 与赵俊记忆中的一样,冯宛依然是风姿嫣然,雍容浅笑的面容,便如那朵盛开得艳的莲花。在风中,说不出的自在,说不出的冷漠。与以往见到的一样,她,好似并不需要他的相助。 赵俊怔怔地看着冯宛,突然间,他那满满的气势,满满的得意都是一泄。 看到赵俊走近,冯宛福了福,微笑道:"赵家郎君安。" 赵俊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挥退众人,慢步走向冯宛。一直走到她面前,他才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她,赵俊低沉地说道:"宛娘,你现在可好?"一句话问出,他咽中有点干,因为他发现,自己这句话,不但没有气势,还显得很愚蠢。果然,冯宛温婉含笑着回道:"谢郎君过问,我一切安好。"她嘴角一扬,俏皮地说道:"阿宛现在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哪有不好的道理?" 望着笑靥如花的冯宛,赵俊的咽干得厉害,他有心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这时,冯宛垂眸,低而轻细地问道:"不知郎君最后一次见到卫将军,是什么时候?他当时可有负伤?" 听出她语气中,对卫子扬毫不掩饰地担忧,赵俊脸冷了冷,忍着气回道:"他一把火烧了东城宫门,趁先皇派人救火之际从西侧宫门而入。扶助新皇,他乃不世功臣,我没有见到他。" 赵俊没有与卫子扬打照面?这么说,这次冲锋陷阵的事,赵俊没有参与多少了?冯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好一会才低叹一声。 听到她的叹息,赵俊唇动了动,终于说道:"卫将军人才绝世,易招苍天妒恨。宛娘,你要有心理准备。"说到这里,他目光温柔了些,盯着冯宛,声音压得低低,"以前我说的话,依然有效。" 冯宛抬头,一脸不解地看向他,喃喃说道:"你说的话?"她还有琢磨卫子扬的事,因此表情有点恍惚。赵俊薄唇动了动,好一会才轻轻说道:"我说过,便是富贵了,也不弃你。"便是富贵了,也不弃你? 也许是冯宛吃惊的模样刺激了赵俊,他对上那双清澈乌黑,能看出自己倒影的双瞳,抿着唇语重声长地说道:"你要是回来了,我会把平妻之位留给你。"对上近在方寸的,白瓷般明洁的脸,赵俊心中的某一角,突然一阵苏软,于是他轻轻说道:"你不用害怕阿雅,以后我会护着你,总之不会让你被她欺负到。" 这样温柔多情的眼神,这样小意轻细的话语,当真是深情一片。 冯宛抬眸看着他,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在意的时候,在她一心一意付出的时候,一心一意想与他白头到老的时候,他总是弃如鄙履。而她不在意了,放开了,傲然转身,让自己越过越风光时,他又来到自己面前,巴巴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虚荣,几分是得不到后放不下的执念?慢慢垂眸,冯宛朝着赵俊福了福,浅笑道:"多谢郎君美意。不过现在陛下已经封我为一品夫人,阿宛过得甚好,回头之事,不会再有。" 她也不顾赵俊变得难看的脸色,悠然转身,缓缓说道:"时辰不早了,官人还是请回吧。" 直过好一会,她才听到身后传来赵俊压着怒火的声音,"宛娘不必急着回答,你好好想想吧。"说罢,他拂袖而去。 赵俊前脚走,后脚杨公就过来了。 用了一天半时间,冯宛把卫子扬信任的臣子幕僚亲卫接见了个遍。 当太阳落下时,坐在书房中的她,挥退最后一人,拿起毛笔,在几上胡乱勾画起来。 她写得专注,二刻钟后,才把笔放下,把帛书收入袖袋。 这时,一直侯在外面的管事上前禀道:"夫人,今天又有十二府的贵夫人邀请夫人过府一述。"说罢,他把请贴放在冯宛的几前。 冯宛瞟也不瞟,只是淡淡说道:"不见。" "是。"冯宛垂眸,拿起笔在一张空白帛书上勾画几笔,低声道:"现下都城可安?" 那管事摇了摇头,冷笑道:"各地叛军纷纷而起,都城怎么可能会安好?哼,若是我家将军在,也许陛下的日子会好过得多。现在嘛……" 他的声音一落,便看到冯宛抬起头来,目光奇怪地看着自己,不由纳闷地唤道:"夫人,怎么啦?" 冯宛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无事。" 那管事看向冯宛,见她素白着一张脸,娉婷的身影在空旷的书房中,显得孤零零的不堪重负,不由喃喃说道:"若是当初将军娶了夫人,夫人的境况定然好些。" 冯宛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望着管事,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没事的。" 她看向窗外,轻声自语道:"你们别为**心。" 听到冯宛的话,管事又是一声长叹,见冯宛怔怔地盯着窗外出神,他双手作了一揖,慢慢退去。 慢慢的,冯宛垂下双眸,唇角勾出一朵笑容来。 她拿起笔,飞快的在帛书上写了几行字。望着那墨迹俨然的字体,冯宛低低说道:"也是时候出手了。" 把笔一掷,冯宛把帛纸丢到炭炉中,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阳光从窗口透过来,照在她素雅雍容的脸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光泽,在缓缓流转着。现在的冯宛,已经没有必要把曾老叔藏着掩着了,当下,她便令人把曾老叔带入府中。同时进来的,还有曾秀。 本来曾秀的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混混队伍,不过那些人良莠不齐,冯宛便吩咐曾秀把他们留在西郊周庄,随时侯令。而曾秀本人,已是冯宛自己任命的一个亲卫。 曾老叔来时,把冯宛赚下的金子一并给带了来。 再加上,现在卫府的一应经济人手大权都由冯宛掌握,无形中,她可以cao纵的财帛人手,已相当可观了。 都城外,叛军四起,虽然陛下极力掩饰,绝对不让外面的消息流露到都城中。 可各大权贵还是有所耳闻。 人心浮动下,越来越多的权贵选择了出逃。 冯宛第一步,便是令游侠们暗地放出叛军将要攻入都城的风声,在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不对,大量店面田地贱价出售时,冯宛拿出将军府和自己积下的财帛大肆购买。短短数日间,凭她的财力,几乎购置了都城全部店面田地的五分之一。 这阵子内忧外患频频发生,五殿下刚刚继位,本又不是一个特精明的人,冯宛在他眼皮底下的这一系列举止,他竟是丝毫没察。 便是他的属下,刚刚发现都城中的店面田地有些异动,马上又发现这异动平息了。 购置了足够使得卫子扬富可敌国的财产后,冯宛见到卫府财帛不多,便停下了手。 接下来,冯宛又派人放出风声,说是幽禁在后宫中的先皇,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先皇,早就被忠于他的人救了出去。 那些叛军,都是先皇所使。 她放出的这个谣言,其实可信度不高。 可五殿下得位后名不正言不顺,颇有一些权贵对他不服,借着这个机会,那些人故意撕播这则谣言,弄得五殿下更加焦头烂额,频频暴怒。 也因此,他几次准备把冯宛召入宫的动作,都不得不中断了。 第三步,冯宛令人装作行商,从边关带来消息,说北鲜卑等周边胡族,在知道陈国内乱后,已经纷纷整兵待发。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将要降临到陈国头上。 这个消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商带到都城后,陛下和众位新贵,齐刷刷地变得慌乱了。 慌乱如同瘟疫,最易传染。当整个都城明显出现混乱时,陛下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冯宛使出了第四招。 几乎是一夜之间,起先从小贩和行商中,出现对卫子扬的思念之声。 慢慢的,整个庶民圈,再到整个权贵层,都开始念叨着有卫子扬的好处。 想先皇在时,陈国本是有几个名将的。可这些人都被新皇命令卫子扬,在前阵子一并剪除了。 可以说,现在的陈国,唯一一个实至名归,光靠名字便能给所有人带来信心和力量的大将,便是卫子扬了。 内外骚乱,人心浮动中,新皇的位置,也变得摇摇欲坠了。 当新皇听到外面的传言,说是因为他德政不修,谋夺君父之位,本是不忠不孝之人。这样的人,注定不为苍天所喜,所以连他唯一能用的名将卫子扬也失去踪迹时,他彻底坐不住了。 他发现,自己再不做出些什么事,这个江山都坐不稳了。…… 卫府中,看到静静站在院落中,如风中芍药一般静美多姿的冯宛,那管事走了过来。他恭敬地站在冯宛身后,说道:"夫人,外面风大,你都站了二个时辰了,还是进去吧。"冯宛摇头。 见又被她拒绝,这个不久前,由护卫首领兼职做了卫府管事的汉子不解地问道:"夫人,你到底在等什么?" 冯宛浅浅一笑,她眺望着府门方向,轻轻的,温柔地说道:"我在等子扬,他该回来了。" 第184章出现了 等将军回来? 管事瞪大眼,愣愣地看着冯宛,这阵子冯宛的诸般措施,他都是经手人,对于冯宛的才干,他是口服心服。可现在冯宛说,将军会回来,难不成,夫人知道将军去哪里了?这简直是太不可想象了。 没有理会呆怔的管事,冯宛还站在院落里,背着夕阳,静静地看着府门处。 时辰一点一滴流逝,慢慢的,太阳完全沉下了地平线,慢慢的,府中点起了灯笼。慢慢的,夜雾笼罩在天地间。 就在那管事实在忍不住,又走到冯宛身后准备规劝时,府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那喧哗声刚起,管事便看到大门处,冲入了一个黑裳戴斗笠的骑士。骑士横冲直撞而来,在护卫们急急的呼喝声中,他一眼瞟见俏立风中的冯宛,手中缰绳一勒,急冲地坐骑便是一刹,然后,他跳下了马背。 远远看到那骑士,站在院落里一动不动的冯宛,突然苏醒了一般,低叫着便向来人冲去。 便这般,在众人的惊愕中,她撞入那人的怀抱,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骑士浑身一僵。 好一会,他才动了一下,低着声音,他声音微涩地说道:"阿宛,你怎么……" 他的声音中,含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和激动,还有挣扎。明明冯宛抱他那么紧,可他的双手放在身侧,冰冷如铁。 冯宛抬起头来。 对着月色下,那双斜长含恨隐怒的血色凤眼,她伸出手,慢慢替他摘下了斗笠。 骑士面容一露,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整齐唤道:"见过将军。"因为太过激动,有不少人声音中都带着哽咽。 声音传出,幕僚婢仆从各个角落里跑来,他们双目含泪,激动地看着他,见冯宛倚在他怀里,便打消了围上的冲动。 冯宛仰着头,白瓷般的脸上满满都是微笑,快乐,还有泪水。月光下,她眨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任由流水如泉缓缓流下双颊,哽咽着低语道:"卫郎因何今日才回?你不归来,妾何处可容身?" 她的声音喑哑中透着缠绵,无尽的相思,无尽的磨难,无尽的欢喜,都揉碎在一句短短的质问中。 他哪曾看过冯宛这般模样? 一直以来,她总是雍容的,便是被他戏弄得面红耳赤,也很快便会恢复正常。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是如此地想念他,依赖他。 慢慢的,少年闭上了双眼,双臂一展,他重重地把冯宛搂入怀中。 他用力如此之猛,直似要把冯宛揉入体内。 冯宛忍着闷痛,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就在卫子扬慢慢松手时,她低低的,抽噎着,哭出声来。 这压抑的,忍耐的哭泣,让少年心中一阵酸楚。他情不自禁地再次把她搂紧,颤声说道:"不会了。"吐出这三个字,他咬牙切齿,直如发誓般又说道:"再也不会了。" 冯宛哽咽着点了点头。她这般眷恋地窝在他怀中,直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松开了少年。 少年正在看她,见她抬起眼泪巴巴的脸,低哑笑道:"看你这样子,去净个面吧。" 冯宛不好意思地以袖掩脸,低声道:"子扬也去沐浴更衣。"说罢,她缓缓退后。 便是这般退后着,她似乎也害怕他中途离去,频频回头向他看来。 见到一向沉稳如山,情绪很少外露的冯宛,如此频频露出的失态,少年血红的双眼,终于流溢出温柔。他露齿而笑,温柔说道:"快去吧。" "恩。"冯宛转身离去。 婢女们早就准备好了净脸的水,不过冯宛这阵子cao心诸事,一直提着一颗心,都没有好好沐浴过。便吩咐婢仆们把浴桶里面装满热汤,她要好好地放松一下。 泡在热汤中,冯宛想道:他一时半刻还不会出来。 慢慢的,她闭上双眼。 刚才陡然一见面,她便清楚地感觉到,少年浑身充满了戾气,还有僵硬。这种孤绝的,排斥一切的气息让她很害怕。幸好,在她一系列地举动中,他终于恢复过来了。 沐浴过,又休息了一会,冯宛走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她便看到书房里灯火通明,人声隐隐。看来他完全恢复了,都开始理事了。 冯宛心中一喜,提步靠近。 刚刚来到房门外,她便听到一幕僚说道:"将军,冯夫人聪慧过人啊。这条条种种,我等光是听令行事,便备感不易。" 另一幕僚也说道:"恭喜将军,得此良配,不逊黄金万两。" 这时,管事的叹息声传来,"之前种种,不过称智,然则,冯夫人料定今日将军会回来,现在将军果然回来了。这料事如神,实不是寻常人的本目啊。" 众人此起彼伏地夸奖中,卫子扬低沉的声音传来,"原来如此。" 他说得含糊不清,众幕僚亲卫也听不懂。 冯宛退后,等到书房中众人络续走出后,她才慢步走出,轻轻地推开了书房门。 书房中,只点着两根蜡烛,烛光幽幽,还没有从窗口透过来的月光明亮。冯宛提步,走向那个孤独地站在窗前,仰望着月亮下的高大身影。 当月光下,她的身影与他的身影合而为一时,身前的男人动了动,低哑地开了口,"先前我截杀先皇的几员大将,已有受伤。那一晚,我们冲击皇宫,刚刚擒得先皇,拿下宫中禁卫时,我晕倒了。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直到冯宛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时,卫子扬沙哑地说道:"当我醒来时,已身在一个暗室中。看不到天日,也见不到旁人,除了那个,那个……" 他声音一冷,再也说不下去。 冯宛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她小手是如此温热,渐渐使他的手暖和起来。 缓了一口气,卫子扬继续说道:"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连呆了数日。每日都有人给我送饭送药,我每次问话,从来无人作答。直到三天后,我才见到那人。也直到那时,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他咬了咬牙,冷冷的,充满戾气地说道:"我知道,那人忌惮于我,想废了我的功夫,也想把我囚禁一世。我卫子扬顶天立地,怎能尝受这等羞rǔ?……那人刚刚即位,忙碌不堪,便是忙里抽闲走上一趟,呆不了一刻钟又要匆匆离开。也幸好如此,不然的话,凭我这双手,也可以生生扼杀了他。这几日,他形影全无,偶尔一见,也是一脸愁苦。直到方才,我才知道,我得以生还,实是阿宛之功。"他叙述得有点混乱,不过冯宛完全听得懂。 少年转过头看向冯宛,慢慢说道:"我昏倒时,身边之人已经全被诛杀。知道此事的,已无第三人。阿宛能猜到此事,真是绝顶聪慧。" 他静静地看了一眼冯宛,然后收回目光,就在他抽回自己的手对,冯宛却紧紧握着,让他怎么也抽不回。 卫子扬低头,怔怔地看着两只相连的手。 冯宛抬头,眷恋的,爱慕地看着他。 她知道,此刻的卫子扬,必定是痛恨的,是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rǔ的。以往,他因为自己过于出色的相貌,受尽了种种不堪的目光。直到这两年,他一步一步青云直上,他让世人知道了他的出身是如此高贵。他努力着,让那些不堪的往事,那些侮rǔ的目光和话语,渐渐离开了他的生活。 可是,他断断没有想到,会在今天,在他最是意气风发对,被人生生的囚禁起来。便是不曾真正受rǔ,于他来说,那种种恨苦,也是无法释怀的。 所以,陡然见到冯宛时,他手脚冰冷,表情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的气苦,让他无法理直气壮的面对心悦的妇人。 眷恋地望着他,见卫子扬依然是浑身冰寒,冯宛伸出双臂,搂上了他的颈。 便这般调皮的,依恋地搂着他,月色中,冯宛双眸熠熠如星。 她嘴角轻扬,笑得灿烂,"子扬。" "恩?"卫子扬直过了好一会,才回她一句。 冯宛笑靥如花,"你回来了!" 在卫子扬挑眉望来时,冯宛笑得眉眼弯弯,又重复道:"子扬,你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借由这个动作眨去眼中的涩意,喃喃说道:"你回来了,子扬,你回来了,真好。" 把脸贴在他的脸上,让泪水顺着他的双颊流下,冯宛哽咽着,嘶哑着,疲惫不堪地说道:"你不知道,我这阵子有多害怕……每个人都来跟我说,你不会回来了,我的靠山,我的倚仗,我的天,我的郎君,不会回来了。冯芸嘲笑我,赵俊也特意赶来,装模作样地安慰我。我知道,每一个人都在冷眼看我,他们都在想着,我这个刚刚封下的一品夫人,能过几天太平日子!子扬,我真是很害怕,很害怕。" 她说得哽咽声音,身子还有点颤抖。 不知不觉中,卫子扬收紧了双臂。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颈侧,感觉着她的温热和脉动,呼吸着她的体香,真切地体会着她的存在。卫子扬重重闭上双眼。 好一会,他才喃喃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担惊受怕……阿宛,是我不该。" 便是这个世间的人都抛弃了他,眼前这个妇人,还是恋他如故!不管是他富贵熏天,还是他困顿落魄,或者,是被贱踏被凌rǔ被伤害,这个妇人,也是与他命运相连,不离不弃。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他在颤抖中,突然把冯宛拦腰抱起,大步向寝房走去。 第185章** 被他这样一抱,冯宛下意识地僵住,她刚要挣扎,对上他紧抿的双唇,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安抚了他,便挣扎得有点无力。 走到寝房外,卫子扬大脚一踢,把房门重重踢开,一阵旋风般冲到c黄塌前。 把冯宛朝塌上一放时,他的呼吸已有点急促。低头看着他,少年绝美的脸上媚意隐隐,血色凤眼深邃中带着迷离。 明明是背光站着,明明只是朝冯宛看来,可羞臊紧张的冯宛,却在对上他的双眸的那一瞬,心脏砰砰地乱成一团。 她发现,少年露出来的颈项处,都透着一抹粉红。那抹粉红,配上他的绝世容颜,配上那因刚才的动作,而玉钗掉落,墨发一泄而下的风姿,着实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魅惑。 这种魅惑,已超越了男女。冯宛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的卫子扬,都会呼吸急促,情难自禁——姿容已是倾国,何况他已动情? 侧着头,任由墨发如泄,卫子扬半边白玉般的脸掩在墨发后,只露出一双血色加深,一旦盯上那人,那人便无法移眼,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索的凤眼! 此刻,他用这双眼睛,定定的,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那眸中似有一种旋涡,可以把人的灵魂吸走。 不知不觉中,冯宛痴痴地看着他,直到他慢慢倾身,脸贴上她的脸,唇印上她的唇,她才反应过来。 下意识的,她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口上。 刚刚想用力把他推开,冯宛的掌心处,却感觉到他结实的胸膛,以及它传到掌心中的,颤抖! 他在颤抖! 这个认知让冯宛一阵心软。她抵在他胸口上手,便没有用力。 卫子扬的唇,这时已紧紧贴在她的唇上。一种温热的东西舔弄着她的唇瓣,冯宛刚刚把头别开,便听到他低低的嘟囔道:"阿宛,别动……教我。" 他说教我! 冯宛睁眼,对上了一双纯洁到了极点,也妩媚到了极点的斜长凤眼。她呆了呆,却见他喘着粗气,用舌头努力地勾画着她的唇,本能地挤开她的唇瓣,舌头探入她的口腔,却只是傻呼呼地堵在她的唇上。 冯宛睁大的双眼,与他瞅来的凤眼相对。四目相视,他的眼眸越来越深邃,眸中的血色越来越浓,玉白脸上的红晕,也越来越深。 慢慢的,他喘着气放开了冯宛。 一边站直,他一边扁唇嘟囔道:"阿宛太也无情。" 话是这样说,他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长发散乱,仰躺在塌上,一脸无助而又羞臊地望着自己的冯宛。这样的她,让他感觉到一种火热,一种激荡,还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欢喜,疼惜。 专注地盯着冯宛,少年慢慢地解去自己的外裳,伸手脱向自己的中衣。 他的动作之所以缓慢,明显是因为注意力都放在冯宛身上。可是,他这种缓慢的动作,以及随着他的动作,那染了月色,染了烛光,渐渐显露的晕润肌肤,那一举一动,一低头一垂眸,都难言难画的绝世风姿,却让人感觉到,他是在舞蹈,他是在诱惑,是在显露一种极致的美。 这种美,这种风情,甚至令得一向冷静自持的冯宛失了神——这世间,见到如此风景而不失神的,怕是没有。 右手食指轻勾,任由那外裳从指尖滑落,修长的指节解向中衣,把那黑色的中衣扯落于腰际。 转眼间,卫子扬已在冯宛面前裸露着上半身。 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结实得宛如黑豹一样的身躯,本该是强健的,冷酷的。可是,这种强健冷酷却偏偏染上了一层粉色,一层被晕染而开的粉红色。 如此的粉色,配上黑得发亮的长发,配上那完美无暇的脸孔,冯宛在刹那间都忘记了羞赧,都有点目光迷离。 ——没有几人面对如此倾城之色,还能错开眼的。 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用美色迷惑住了冯宛,卫子扬胡乱扯下上裳后,身子重重地压在冯宛身上。 结实地压着这软玉温香,他抬起头,目光似火,专注地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少年靡哑低暗,充满情欲地说道:"我没有在做梦。" 声音一落,他低头把吻印在了冯宛的下巴处。 感觉到这吻中的火热,很早就打定主意,把自己给了他的冯宛,颤抖起来。她明明不是第一次,明明都是个已婚妇人了。可她却依然感觉到紧张,羞涩,还有害怕。 可是这种种情绪中,还隐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宁。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少年用舌头舔咬着她的下巴,粗重的,带着青糙香的呼吸中,他的唇向下移处,慢慢转到了她的玉颈上。 重重在她的颈间咬了一口,冯宛吃痛,刚要叫出声来,却听到卫子扬低低的呢喃声,"原来,此等事着实不恶。" 他将自己的身躯,沉沉地罩在了冯宛的身上。 然后,他冰冷的大手,颤抖地撕向她的外袍。 他的动作僵硬,撕扯外袍来有点吃力。少年移动间,那墨发如春风般扫过冯宛外露的肌肤,令得她泛起一圈圈鸡皮疙瘩。 突然的,冯宛伸手抓住了他的双手。 这是卫子扬遇到的第一次反抗,愕然中,他抬头看向冯宛。 冯宛美丽的双眸中,有点湿意,也有点紧张。她张着樱唇,细细喘息着说道:"子扬,我不是轻浮之人。" 她眨了眨眼,两滴泪水沁出眼角,哑着嗓子,她渴望地看着他,喃喃说道:"子扬,我不是轻浮之人。" 她一连说了两遍。 本来,她是想放松自己的,本来,她早就想好了的,本来,她也准备承担随之而来的种种后果的。 可是,也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她却害怕起来。 这是无媒苟合啊。没有任何名份,不是洞房花烛,她便这么把自己给了这个男人么?她一个妇人,他又如此美好,她便是给了他,也是自己占了便宜。可是,这便宜一占,自己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纵有一天被他无情休弃,她也只会是转身离去,只会是孤独终老。 望着卫子扬,冯宛的唇在颤抖,眼泪不知不觉中滑出眼眶。 卫子扬怔怔地看着她。 他眸中的血色,依然深邃,他的呼吸,依然火热。 过了一会,他那浑浊的大脑,才听明白冯宛这话中的意思。 低下头,他把自己的唇印在冯宛的眼睛上,低低说道:"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他喉结动了动,似在强忍着不适,他喘息着又说道:"我也没有,阿宛,我也没有被人真正近过。"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言状的羞耻。他的目光那么急迫,是在向冯宛证明自己的清白。 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冯宛一怔,转眼她嫣然一笑。 她伸手搂住了他的颈。 这个男人呵,便是他成了大将军,便是他麾下有千千万万军,他依然是敏感而脆弱的……他需要她的肯定。 他明明是个大男人的。 感觉到冯宛的温柔和喜悦,卫子扬也是一笑,转眼,他目光越发幽深起来。 怎么也解不开那系带,他干脆低下头来,双手各扯一边,重重一撕! "滋——"的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传来,在安静的夜间,它是那么响亮,似乎令得外面的喧嚣也是一顿。 转眼间,冯宛只着红色胸衣的雪白身躯,出现在他面前。 卫子扬看呆了去。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这活色生香。在他的目光中,冯宛闭上双眼。 冯宛这人,一旦闭上双眼,收起表情,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此刻也是,明明秀发凌乱地铺在枕上,明明衣缕破损,玉白的躯体横陈,明明她的脸上已染上了羞涩的红晕。可这种诱惑,这种夹着情欲的美色中,偏偏另有一股雍容华贵。 这是两种极不相溶的特质,可它巧妙的夹杂在一起。望着这样的冯宛,这一瞬间,卫子扬有一种自己已登临绝顶,已征服了世间最为华贵的女人的错觉。 这种错觉,可以使得任何一个有着大男子主义,有着野心的男人沉迷。 卫子扬的喉结动了动。 他双手放在她的胸衣两侧,无法克制自己征挞地欲望,再次重重一撕! "滋——"的一声,两只雪白的玉兔一弹而出,他念了大半年,无数次梦中迷糊见到的完美身躯,清楚地呈现在眼前。 身上刚刚一凉,冯宛便感觉到一股温热袭来。却是一物含上了她的左侧樱桃,吮吸舔吻起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苏软当中,冯宛咬着唇,吞下差点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喘息,羞涩地睁开迷离的双眸。 就在这时,她身子一凉,却是卫子扬突然离开了她的身躯,站直了身子。而同时,外面传来那管事有点气急的声音,"将军!陛下到了府门外,说是要你亲自出迎。" 顿了顿,他又说道:"随行而来的,还有不少权贵。他们说是得知将军回府,特意前来问侯的。" 第186章艳色 卫子扬一僵,放在玉带上的手瞬时顿住了。 他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宛,呼吸急促,面孔潮红,而外面地叫喊声,是一句响过一句。 慢慢的,卫子扬颤抖地松开手,低吼道:"闭嘴!" 这种含着喘息和愤怒和吼叫,有经验的人都听得出。那管事一呆,扣门地手给僵在那里。 这时,一护卫大步走来,朝着那管事唤道:"将军可在?陛下又催了。" 那管事闻言,朝着门内又唤道:"将军,你看?"声音小心,已带着询问。 卫子扬重重闭上了眼。 本来羞臊得眼睛都不敢睁开的冯宛,这时迅速睁开眼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陛下对卫子扬的占有欲有多强,这一次,卫子扬落在他手中,又被他无奈下放出,想来临走时,都是有过交待的。不管那交待卫子扬听还是不听,在他没有推翻新帝之前,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想到这里,她腾地坐起。含羞带怯地胡乱扯过被子披在身上,冯宛赤着足便准备下塌。 她刚一动,肩膀上便是一阵温热,一只大手按在她的雪肩上,仿佛被那细腻的肌肤触感所惑,那按着的动作变成了抚摸。 喘息着,卫子扬眼波流荡,低低的,任性地说道:"阿宛,我们不理他。" 说罢,他的唇向她覆来。 怎么能不理? 冯宛苦笑,在他覆向自己时,她仰起头,把樱唇轻轻在他的脸上印上一吻。她何尝这般柔情似水,含羞带怯地主动吻过他?卫子扬先是一呆,转眼大喜,捧起她的脸便想加深这个吻。 冯宛连忙移过脸,唇凑在他耳边低低的,温柔地说道:"子扬,我都是你的人了,不必急在一时……陛下来意不善,不可轻忽。" 生怕他不听,她又低低的,软软地说道:"前阵子你刚离开,他便派人想掳我杀我,现在他成了陛下,万一知道你是因为这个缘故对他避而不见……子扬,我怕。" 她软软的,含着怯意,楚楚可怜的话语,终于激起了少年的护短之心。他冷笑道:"他敢!"说罢,他腾地站直。 这时的他,虽然面孔依旧潮红,却明显冷静了许多,令得冯宛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卫子扬转过头,他深深地凝视着冯宛,似是看不足一样的,无边喜悦地望着她,他露出一口白牙喜悦地说道:"阿宛,你说过你是我的人的……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见冯宛顺从地点头,他心头一松,随手拿过外袍披上,便向外面走去。 见他步履匆匆,冯宛连忙交待道:"管事,帮将军稍作洗漱。" 那管事刚刚应是,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又关,卫子扬出现在他面前。 管事抬头,一见到这样的卫子扬,他倒吸了一口气,马上明白冯宛的意思来:将军这般脸带红潮,玉肤含晕,媚意流荡,便是铁人看了也会心动,何况是那些本来对他有心的人?不行,他这模样可不能让陛下和权贵们见到了? 当下,他连连下令,终于在连续几次冷水,又是梳头又着更衣的过程中,让卫子扬恢复了原状。 最后打量了一眼面无表情,恢复了往昔冷漠模样的将军,管事松了一口气,道:"将军,我们出迎吧。" "恩。" 卫子扬还没有走到大门口,便听到新帝郁怒的声音传来,"卫将军在哪里?怎地过了这么久?" 他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便冷冷地说道:"我已睡了,听闻陛下到来,方才匆匆起塌。让陛下等得久了,是子扬的不是。" 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戾气,竟是毫不客气。 众权贵相互看了一眼,同时低下头,装作没有听到的模样:这卫将军本是陛下带入都城的娈童,虽然身份变了,这两人之间的情谊必是还在的。这小儿之间打情骂俏嘛,一切都是正常的。 果然,新帝听了卫子扬那毫不客气的话,不但不怒,反而笑逐颜开,他连忙说道:"原来是这样,是朕错怪了卫卿了。"只差没有陪礼道歉。 轻哼一声,卫子扬出现在夜色中。 此刻明月如水,火把似星,点点光亮,照在一袭黑裳的卫子扬身上,脸上,映得他凤眸流盼生辉,玉脸莹莹如梦,似从骨子里沁出一缕艳色来,竟是比往常的任何一刻,都要生动,妖冶。 新帝没有想到,在出了那种事后,再见到卫子扬,他竟是异乎寻常的容光焕发。一时之间,竟是又惊又喜,又是万般痴迷,竟是看呆了去。 就在这时,卫子扬狠狠一记眼刀剜来,他也不上前,便那么笔直地站着,向着众人淡淡说道:"诸位,夜已深了,有事何不明日再来?" 以卫子扬的绝世姿容,看呆了去的人,远不止是新帝一人。 被卫子扬冰冷的话给震醒,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大臣上前一步,朝着卫子扬一礼,笑道:"我等听说将军无恙归来,心急之下,不免失了礼数,还请将军勿罪。" "我自是会见罪。"卫子扬毫不客气地说道:"再急的事,你们也可明日再来。这么夜深匆匆赶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卫子扬要死了呢。"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扬,做了一个逐客的姿势,"诸位请吧,等卫某准备了酒菜,再与诸位尽欢。" 然后,他转向新帝,慢腾腾地说道:"陛下以为然否?"声音沉沉,目光锐利。 新帝也从美色中惊醒过来。 他看向卫子扬,嘴张了张,这么夜了,他还带了这么人前来,心里便是不放心卫子扬。自放了他之后,他在皇宫中实是坐立不安,一时担心他记恨于心,一回去便带着人马杀出都城去,从此一去不返,一时又怕他气恨之下,纠了亲卫杀入宫来,一时又担心他受不那刺激,放出让自己难堪的传言。 想来想去,他再也控制不止前来卫府的冲动,匆匆赶来。此刻见到卫子扬,虽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仍有戾气和怨恨,可也不是那么重,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这般容光焕发,艳色逼人了。 再看这府中的情形,也不像是要叛国奔逃,或怨毒刻骨的模样。 松了一口气的新帝,在卫子扬毫不掩饰的怒气中微微一笑,道:"夜是深了,子扬既然不喜欢,明日我们再来便是。"他语气亲昵,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样子?不管是表情还是言语,分明一派情深似海。 卫子扬听了,放在腿旁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他控制着自己暴怒的冲动,低下了头。 新帝见他低头,更是哈哈一笑,他知道卫子扬不高兴,也不敢过份激怒他,便转过身朝众人说道:"诸位,我们走吧。" "是,陛下。"众臣跟在新帝背后,络绎走出。 几乎是他们一转身,卫子扬便腾地转身,大步走回。 府门关上,走出几十步的卫子扬,突然看到了衣裳完整,正悄立风中,怔怔出神的冯宛。 一见到她,他脸上的戾气便是一散,大步上前,卫子扬温柔唤道:"阿宛,怎么出来了?" 月色中,冯宛双眸如星,明亮清澈地看着他,依然有点出神。卫子扬忍不住伸手捂上她的脸,低低笑道:"怎地这般看我?" 冯宛连忙垂下双眸,嫣然一笑。 刚才的一幕,她都看在眼里。几乎是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问题。 正如五殿下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一样,其实,卫子扬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他太任性,太自我,太偏激。便如他打仗时的风格一样,他是个惯于剑走偏锋之人。 这样的人,不够老成执重,又不喜欢用手段阴谋笼络人心。像刚才,他对那些大臣权贵,一个也没有留面子。 这样的人,当一个将军征战千里是可以的,在这个乱世中开拓一个新的王国,也是勉强可以。可是,成为帝王,并不仅仅是开拓扩土,领军打仗,它还意味着收卖人心,用人使人,高瞻远瞩等等。 前世时,冯宛死得早,她不知道他坐了多久的江山,可现在看他的样子,他便是当上了帝王,也会是与五殿下这样的短命帝王。 就在这时,她的耳朵一阵温热,却是卫子扬低下头来,唇凑着她的唇,低低的,呼吸加粗地说道:"阿宛,这下没人会打扰我们了。"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有点颤,双眸灿然如星。 冯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陡然听到他这句话,不由一呆。 就在这时,她身子突然一轻,却是被卫子扬横抱而起,大步冲向寝房所在。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冯宛挽发的步摇瞬时掉落糙丛,一头秀发铺泄而下,如瀑布一样洒到了地上。 冯宛连忙一挣,唤道:"子扬,我的……"刚刚吐出四字,卫子扬头一低,已堵住了她的唇。这一次,他的舌头破唇而入时,恰好碰到了她的舌头。陡然两舌相遇,卫子扬浑身一个激淋,直觉得那条灵舌香气弥漫,美味无比,不由追逐着想要逮住它,好生吸吮戏弄一番。 被他这样堵着,冯宛哪里还说得话出?只能唔唔连声。她睁大眼,目呆呆地看着近在方寸的俊脸,眼角偶尔一瞟,瞟到好几个呆若木鸡的人影。 有人在看? 冯宛臊到了极点,她极力挣扎着,却哪里挣得动? 呆呆地站在路旁,看着自家将军急急冲向寝房的身影,那管事苦笑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喃喃说道:"又不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年,将军也太急色了。"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护卫这时回过神来,接口道:"怪不得刚才将军气色如此之好……" 第187章春光 卫子扬一脚踢开寝门,大步走了进去。 双手轻扔,把冯宛扔到塌上,卫子扬倾身便想上前。 就在这时,冯宛唤道:"子扬。" 卫子扬抬起头来。 月光下,他如玉的脸孔依然透着隐隐的红,如上好的美玉晕开来,实是勾人之极。 温柔地看着他,冯宛脸孔潮红,她伸出手,慢慢勾上他的颈,低声问道:"子扬,我是嫁过人的,你,你不嫌脏吗?" 声音清冷随意。 这一句话,她在心头泛起过无数遍,已耿耿于怀,每次每次想起,她就会害怕,会难受。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问出这句话来。很多事,那层纱不揭破,也许可以长久,一旦揭开,便会变了味。 可现在,她想明明白白地问一句。 她想确定一下,付出身体的同时,那颗心,自己应该保留几分。 卫子扬正准备覆上她,闻言双手撑在她的身侧,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望着明眸如水,残留着春意的脸上,娇艳中带着清冷的冯宛。 慢慢的,他眉头一蹙,不耐烦地说道:"尽问这些废话!"说罢,他头一低,再次吻上她的唇。 冯宛头一侧,让他的吻落了个空,声音软软地说道:"可我真想知道啊。" 卫子扬冷冷地说道:"这世上,有干净的人吗?你这妇人就是心思特重。"说罢,他不再理会冯宛,双手把她的脑袋一定,狠狠咬上了她的唇。 冯宛吃痛,不由轻哼出声。感觉到火热的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身子,又有点软了。 卫子扬在她的唇上重重咬了一口后,又转向她的下巴,把她白瓷一般的下巴含在嘴里,他突然声音一软,嘟囔着唤道:"丑女人,不要想多了……" 声音含糊,温柔无限。 冯宛睁眸看向他时,他的唇已经下移,那股火热已转到了她的胸锁间。 她还在寻思时,突然间,胸口被他大力一扯,嗖地一股寒凉袭来,紧接着,左rǔ陷入一濡湿的所在。也许是卫子扬还带着恼,他含着它时,用了点力,直使得那里发出阵阵苏痛。 冯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时又麻又软,又苏又热,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虚。这时的她,哪里还有刚才的清醒。只觉得整个人如坐舟中,直有飘荡空虚之感。 唇动了动,她想说些什么,伸出的手在摸上卫子扬的脸时,却变得温柔而轻缓:他是卫子扬啊,两世为人,他让自己体会到了有人依靠的感觉。有他在,自己便似有了家,飘浮的心也安定下来了。 他是那么那么的好,比赵俊,比她青春少艾时幻想中的夫君,好了何止十倍? 想到这里,她心中满满都是温柔。感觉到他的舌头在自己rǔ首舔咬,她不由轻吟出声,伸出半裸的臂膀搂着他的颈,低喘着唤道:"子扬,子扬……" 她温柔中带着热意的呼吸,是卫子扬从来没有听过的,不知不觉中,这个陷入情热中的少年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向冯宛。 月光下,她双眸迷离,脸色晕红,再一次,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那种混合着情欲,艳色和雍容华贵的美。这种美,令他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急促无比。 猛然伸手,"滋"的一声,他迫不及待地撕去她的上裳,撕去她的内裳,令得她完美无暇的上半身,完全呈现在她眼前。 依依不舍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卫子扬看向她的身体。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子娇躯。他少年绝色,不知有多少权贵为刺激他,把他扔入胭粉堆中。也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了迷惑他,而以色诱之。 可是,他所看到的任何一副身躯,都只是让他觉得可笑,感觉到羞rǔ。 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世间丈夫沉迷于女色而不能自拔,实是有道理的。 他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身躯,从锁骨到rǔ,从肋骨到脐,一边痴痴地看着,卫子扬一边低下头,在其上印上细吻。 他的吻,戾诚而温柔,隐带着膜拜。这种吻,让冯宛悬着的心,完全踏实了。而心一踏实,随着他的动作,引起的苏麻,便丝丝缕缕的袭来,使得她不停的颤抖,颤抖…… 就在这时,卫子扬站起身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宛的娇躯,一边伸手解去自己的腰带,一边温柔中带着天真地说道:"阿宛,我的身子也是甚美,不信你看看。" 一边说,他一边扯下了自己的外裳,内衣,露出了精赤完美,白玉微晕的上半身。 他的身躯,当然是美的,这样一个人,是上苍费尽了心神,特意打造出来的,宽肩细腰翘臀,哪有一丝一毫可让人挑剔的? 卫子扬赤着上身后,抬起深幽暗红的凤眼,纯洁地看向冯宛,等着她的肯定。 冯宛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可怜的她,一直遵守妇德,做这种事时,不熄灯都觉得羞耻,哪里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欣赏男人躯体? 见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脸孔羞红羞红,还侧过头去,一副娇弱堪怜的模样,卫子扬抿了抿唇,靡哑地说道:"阿宛胆子太小。" 说到这里,他自己失笑出声。 伸手胡乱解去下裳,他光裸的身子,突然向上一压,结实地覆住了冯宛。 此时明月破云而出,淡淡的银辉铺泄在两人身上,直映得两具躯体浑如如玉。仿佛感觉到了明月在偷看,卫子扬右臂一扬,嗖地一下拉下了里层那缕粉色的c黄帏。c黄帏轻薄,略略的粉映着淡淡的银光,染地紧紧相贴的躯体上,竟是美得妖艳。 赤裸的肌肤与肌肤相贴,火热与火热相传,冯宛无法自抑的颤个不停。 这时,卫子扬一边含住她的**,另一只手用力的揉搓着,看着那白嫩的rǔròu在自己手中变换着形状,卫子扬低低的喘息起来,"此种事真真不恶。" 冯宛的身材,本是极好的,rǔ也发育得比一般人要好。这种温香软玉,娇细白ròu一入手,卫子扬只觉得下身涨得发疼,只想狠狠地把她揉入体内,狠狠地与她合为一体。 一边说,他的唇一边向下移,而他的呼吸,已是越来越粗重。 他的唇,这时已到了脐间,轻吻着那圆圆的脐,卫子扬伸手抚向下裳处的动作滞了滞。 女人的那种地方,他也看过,也嫌恶过的……肮脏所在,真不知如何让人如痴如醉来。 不过一转眼,他便想道:肯定不同的,她是阿宛。 阿宛两个字一浮出,他的心便软成了一团。抬起头来,端详着月光下,兀自双眼紧闭,白嫩的娇躯完美动人的冯宛,他想道:阿宛无处不动人,那处定也一样。 想到这里,他耐烦地扯开她的裙带。 身子陡然大凉。 冯宛颤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已是身无寸缕了。 …… 前世的琴瑟相合,已是离得太远的记忆。便是空虚时她想起那事,想到的,也只是那一个个孤独的夜晚,和那一房又一房被抬起来的美妾。 这事,在她的记忆中已无法美好。 隔了一世,她把自己呈现在另一个男人面前。 ……不知不觉中,冯宛的眼角湿了些,她咬紧唇,她颤抖着,她不知道,这一次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就在这时,腿间一阵湿热,却是卫子扬的呼吸之气扑在其上。 他在看那肮脏所在? 冯宛一惊,下意识地平紧双腿,低唤道:"别看。"声音娇软,似在呻吟。 这声音一出,冯宛自己给吓了一跳。 而这时,她清楚地听到卫子扬低哑粗重的声音,他说道:"只有阿宛,无处不美,连此等地方也是可人的。"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指,轻轻挑拔起来。 这个动作一做出,冯宛大惊,她腾地坐起,光着身子抱着他的手娇唤道:"别,别……"声音因颤得太厉害,都带着呜咽。 卫子扬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动作,墨发一晃一荡,那双吸人魂魄的眸子,定定地向冯宛看来。 见到她羞急到了这个地步,卫子扬媚意流荡的哑哑一笑,低声说道:"我想看明白我的女人。" 见到冯宛闻言,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唇一凑,伸舌舔去那泪水,哑声道:"别哭,我不看就是。" 说着,他身子一沉,完全的,结实地覆上了她。 然后,他低下头,握着自己的玉柱,朝着冯宛的双腿间塞去。一边动作,他一边喘息着吩咐,"丑女人,你腿张开一点。"说到这里,他嘀咕起来,"好似是这里没错。" 这时,他抵住了她。 睁开眼,对上卫子扬专注得小心翼翼的模样,冯宛别过头,低低的,哽咽地说道:"子扬,我是你的人了,请你给我一个名份。" 这句话,以她的自尊,她的冷静自执,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开口要求的。可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地脱口而出了。 卫子扬还在涨红着脸低头研究着,就是冯宛以为他没有听到时,他粗着声音低吼道:"你这丑女人尽说一些废话!" 说罢,他突然定住她的双腿,用力一戮,狠狠挤了进去。 第188章欢爱 陡然间,一阵涨痛袭来。 冯宛先是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涨痛变成了又涩又刺的疼痛,她再也忍不住,呜的哭出声来便这么一瞬间,卫子扬进入了一个极温热极舒服的所在,如上等的丝绒包裹,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畅快和舒服,让他从下到上一阵激慡,顿时无法控制的低吟出声。 不过转眼,卫子扬便听到了冯宛的呜咽声,他连忙停下动作,艰难地抬起头,涨红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满脸都是害怕做错事的小心和不安,"阿宛,可是有什么不对?" 冯宛睁开眼来。 她对上了一双幽深到了极点,又含着不安的脸。 卫子扬支着上半身,关切地看着她,因为强忍着冲动,他的额头渗着晶莹的汗珠。 而他这么一停顿间,那种久不经人事所引发的涩痛,已在悄然离去。冯宛开始清楚地感觉到,有一物停在自己的体内,把自己撑得满满的。 她眨去泪水,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的脸。 哪知她不动还罢,这一动,还不等她的手碰到他的脸,卫子扬已呻吟出声,他艰涩着,喘息地说道:"甚是,甚是让人难耐,阿宛,你再动动,再动动。" 见冯宛不解地看着自己,卫子扬又是呻吟一声,突然的,他扶着她的腰,自己动了起来。 这一动,那种美妙到了极点,激慡到了极点的快感油然而来,卫子扬再也忍耐不住,扶着冯宛的腰,试着**起来。 这一**,起先他还只是小小地移动,转眼,已是大开大阖。不知不觉中,双腿被他大力劈开,整个人如大海中的浮舟,在暴风中不停晃荡的冯宛,忍不住低叫出声口她不出还罢,她一出声,卫子扬更觉得舒服了。他每一下都重重cha到底,随着那一层又一层,缕缕如丝,丝丝相缠,无处不美的感觉袭来,他低低的吼叫出声。 感觉到他的动作越来越激励,不经鞭挞的冯宛忍不往泣道:"子扬,慢点,慢点。"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果然慢了,他不但慢了,还停了下来。 僵硬地停在她的体内,他涨红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痛苦的,不安地说道:"阿宛。" 冯宛睁大如丝的媚眼,怔怔地看着他。 对上这样的她,卫子扬喉结接连滚动几下,他结结巴巴的,很是惭愧地说道:"阿宛,我好象要!要尿了。" 说话际,汗水顺着他的鼻尖不断滴下。 他的样子是真的很痛苦。他想,自己应该抽出来,可是,在这个时候抽出来,他怎么有一种宁可死了的悲苦? 冯宛睁大迷离的双眼,直眨了好几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毕竟是过来人,瞬时就知道了,他这是不是尿,是要暴发了。 眼睁睁看着他,对上他顺着鼻尖不住向下滴来的汗水,对上那一身如美玉流霞的肌理,对上那绝色的脸孔上,幽深又痛苦的血色凤眸。冯宛本想恶作剧的哄他一哄,耗眼感觉到身体传来的无边苏软和舒畅,却又舍不得了。 当下,她慢搂伸出手来。 随着她的动作,停在她体内,一动不敢动的卫子扬,不由呻吟出声。伴随着呻吟声,他的汗水流得更加猛了,那双总是含着戾气和媚意的凤眸,也更加幽深了。 在他强力的忍耐中,冯宛赤着双臂,楼上了他的颈口赤裸的肌肤与肌肤相贴,冯宛搂紧他,贴紧他!感觉他沁入自己颈间的汗水。 然后,她不动了,也不说话。 她不说话,卫子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强行忍着冲动,强行让自己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他的汗水还在向下留。 对上他可怜巴巴的,不安的眼神,搂着他的冯宛突然嫣然一笑,她微微侧头,让自己温软的樱唇,慢慢地覆上他的眼。 她的动作如此温柔,因光裸着,长发缠绕在她身后,那风姿又是极端惑人,卫子扬本来应该是欢喜的,可他现在只有痛苦。 仿佛知道他在痛苦,冯宛低低地笑出出来。一惯端庄温婉的她,这时的笑,竟是无比的调皮和妖娆。 她的樱唇向下移动。 慢慢移到他高挺的鼻梁,她张开牙齿,重重咬了一口。 卫子扬吃痛出声,凤眸陡然睁开,控诉地看着她。 冯宛咬出一个牙齿后,心满意足地移开了他的鼻梁,转到他的唇上口她的樱唇,覆上了他的唇。 她叨住他的上唇,开始磨起牙来。 刚刚温香袭来,转眼上唇又是一痛,卫子扬的凤眸中都有点湿了,他又睁大一丝,委屈地看向她。 现在,他还是不敢动,他不知道平素端庄有礼,刚才都保守自持着的冯宛现在这样做,是不是在责怪自己,因此,他一点也不敢动。 冯宛在他的上唇咬出两个牙印后,又叨上他的下唇口这时的她,双眸不由微眯,眸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叨着他的下唇,狠狠扯外一扯,在令得刀子扬再次痛哼出声后,冯宛这才松开他的唇,歪着头得意士看着她。 眸子湿漉漉,又是委屈又是可怜的卫子扬,终于沙哑地说道:"我还没尿呢,阿宛别恼我……"声音带着乞求。 冯宛嘴抿了抿,控制住上扬的唇角。 她把脸贴着他的脸,呢喃地问道:"你以后会不会好好对我?" 此时的卫子扬,只要她不恼就成,见她开口,忙不迭地点头,"会,定然会。" 冯宛又幽幽地问道:"那会不会见了什么美人,不要我了?" 这话一出,卫子扬双眼一眯,轻哼道:"美人?这世上有美人吗?阿宛此语甚是无聊。" 哦,这样问不行啊。 冯宛眨了眨眼,腻道:"那我老了丑了,你还要不要我?" 哧的一声,卫子扬又笑了,"阿宛,你现在也丑。" 他说得理所当然,可冯宛听了,却看着实实大恼。当下头一低,再次在他鼻梁上重重一咬。 "啊"卫子扬吃痛出声,他刚委屈地朝冯宛睨了一眼,转眼便大喜着说道:"阿宛,我不想尿尿了。 声音一落,他搂着这般贴身而坐的冯宛,下身耸动起来。 他这次一动,便如狂风暴雨,没有个止息时。冯宛被他冲撞得墨发狂舞,白嫩的娇躯如在风中凌乱。 身不由已的,她紧紧攀附着他。随着体内那陌生的,让她狂喜得无法思索的激流涌来,她情不自禁的呜咽出声。 卫子扬听到了她的呜咽声。 可这时的他,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缓和下来。感觉到自己的冲撞中,冯宛越发大声的呜咽,百忙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阿宛这么不舒服,呆会我得好好安慰她。 冯宛没有想到,这一场欢宴,竟会是没有完尽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一阵哆嗦,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在冯宛的体**了出来。 就在累得手指都动不了的他,愧疚万分地想要做出些什么时。突然感觉到冯宛一阵抽搐,竟也是哭泣着一阵哆嗦,倒在了他的怀中。 两人一动不动地叠在一起。 好一会,卫子扬颤声唤道:"阿宛,我,我妇是……"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是一哑。 挣扎了一会,他又想说什么时,冯宛低细无力的声音传来,"不碍事,我清洗一下就是。"顿了顿,她补上一句,"以后不可这般尿了。" 卫子扬连忙点头,羞愧得无以复加地说道:"不会,不会。" 隐隐中,他也有着不解:好似,她那里也湿了…… 两人折腾了半宿,这时已是累极。卫子扬本想催着冯宛快去清洗的,不知怎么的,却睡了过去。 第二天,冯宛是在一阵欢笑声中清醒的。 她睁开眼来,对上窗外灿烂的阳光,以及外面不时传来的阵阵人语,声声欢笑。 再仔细一声,那笑声,似乎就在离此不远处。 再一听,一个强忍着的粗哑声音笑道:"这竹就不知道了,我家将军这种情况啊,就叫天真可爱童子鸡。哈哈哈哈。" 另一个稍有点清秀的声音传来,"那是那是,整个天下的人都以为将军身经百战,没有想到,他直到昨天晚上才知晓人事口"第三个声音马上接道:"哎哎,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们威武伟y的将军能破了童子之身已是万幸,能没有走错门吏是万幸中的万幸,你们怎么能指望他分辩出射出乎孙之精华,与尿尿一事的区别呢?" "哈哈哈哈……" 大笑声哄堂而来。 就在这时,卫子扬恼羞成怒的低吼声猛然传来,"住嘴!" 声音一落,笑声更响了。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件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一阵阵剑风。这一下,众人一阵大笑一边四下乱窜,更有人大呼小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将军原谅则个。""将军,这剑可不能乱挥的,现下还只是我们几个知道,你再砍下去,就整个陈国的人都知道了……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到是越来越远,似乎这些人被卫子扬赶出去了。 塌上的冯宛,起先是羞赧不已,她万万没有想到,卫子扬真会就昨晚之事去问过别人。 转眼,她双眼一睁,暗想道:不好,他刚刚出了这么一个大丑,难保不会找我来算帐。 忖到这里,她也顾不得全身酸痛,连忙起塌蓄衣。她这里动作是麻利,可内衣刚刚着上,一阵气冲冲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转眼便冲到了寝房门外。再转眼,卫子扬低哑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夫人可有醒来?" 第189章算帐 侯在外面的婢女一惊,连忙说道:"还,还没呢。" 而这时,听到动静的冯宛,正蹑手蹑脚地爬回c黄塌,她知道时间不多,便忙脱了履,便、整个人缩到了被窝中,然后背对着外面,闭紧双眼,摆出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卫子扬闻言,重重一哼,道:"知道了,退下。" "是。" 砰的一声,一阵清风吹来,却是卫子扬重重推开房门,旋风般地卷到了塌前。 他睁大双眼,瞪着背对着自己,似乎睡意深浓的冯宛。 望着她白嫩的后颈,凌乱的墨发,突然的,他想到了昨晚上的缠绵。 想着想着,他的怒火不知不觉中尽去,温柔又起。 慢慢在c黄塌上坐下,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冯宛的后颈,在那滑腻温软的肌肤上游移着。 指尖温软,这感觉如此美好。 不知不觉中,卫子扬呼吸加粗,他不由想道,昨晚上,她被自己折腾得累极而入睡,当时是身无寸缕的…… 想到这锦被下,是她那不着衣裳,白嫩如水的肌肤,他的呼吸陡然加粗,那手指也火热了三分。 他的手,慢慢向下游移而去。因为怕惊醒了冯宛,那游移的手,还被他特意放轻了三分力道。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碰到一物! 这物? 卫子扬眉头一蹙,轻轻把锦被拉开一角。 顿时,内衣完整,浑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冯宛,出现在他眼前。 腾地一声,卫子扬把被子一掀,磨着牙叫道:"好你个阿宛,你早醒来了,还在这里装什么睡?"手脚倒是挺麻利的,连内衣都穿好了。 他的叫声不小,可冯宛闭着双眼,显然好梦正酐,一点也没有被惊到。 这时的她,在暗中叫道:我才没有装睡呢,这裳是我半晚起来穿好的。 她刚刚如此找着借口,瞪着她的睡颜的卫子扬,怒极反笑,咬牙说道:"还装?昨晚我搂了你好些次,你都不曾着衣。哼,我起塌前后不过一刻钟,你身上就突然多了衣裳,难道还想骗我不成?" 这话一说,冯宛装不下去了。 她没动,闭着双眼嚅嚅地说道:"你才起塌一刻钟,怎么就,就不忍一忍,使得那事人人都知道了?" 她居然质问他。 卫子扬又羞又气,他红着脸气呼呼地说道:"我还不是怕那东西脏,会害你生病?再说,我的声音很小的,谁叫那大老粗一听完就嚷嚷出声?" 解释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对,伸手扳着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气急败坏地低吼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昨晚故意那样说,我也不会……"他说不下去了,眼见冯宛还闭着双眼,还敢装睡,他气到极点,头一低,狠狠咬住了冯宛的腮帮! 他这一咬甚重,冯宛不由吃痛出声,她睁大双眼轻叫,"松开!" "不松!昨晚你,你又是咬我,又是骗我的承诺,你这狡辩的丑女人,我才不松口!" 他说不松就是不松,还睁大双眼气呼呼地瞪着冯宛。 他咬得甚重,冯宛眼眶都湿了,她含着泪说道:"每次你都来这一招!"虽是含着泪,那美丽的眸子却是媚眼如丝,声音更是又娇又嗔。 不知不觉中,卫子扬又有了冲动。 他慢慢松开口,唇顺着那刚咬出的牙印儿向上游移。 感觉到他眼神又变得幽深了,冯宛一惊,连忙提醒道:"子扬,外面太阳好大了。" 卫子扬低头吻上她的左眼,嘀咕道:"那与我何干。" 冯宛急急道:"白日宣淫,会被人笑的。" 她这话一出口,卫子扬大怒,他狠狠压在她身上,道:"我现在被人笑得还不够?再加一点又能怎样?" 感觉到他的双手开始在身上游移,冯宛又羞又臊,她一边用力地想推开他,一边想着怎么说得他心动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幕僚清朗的声音传来,"禀将军,温何两位官人前来求见。" 他侧耳听了一会,见里面没有声音传来,不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将军有所不知,你失踪许久,昨晚突然归来,不知引起多少人的好奇。这一日里,那访客定然是不会少的。你要与夫人亲热,不如稍等一等,等到太阳落了山,那时定是没有外人来打扰的。" 见到里面还没有声音传来,他又认真无比地说道:"还有,今早将军说的事,那几个家伙很感兴趣。将军如果不立刻出来,勒令他们住嘴,并关他们几天禁闭,只怕整个陈国都会传扬开来。我以为,真到那时,于将军威名大大有损!" 他说得诚挚不过,甚至还一直忍着笑。 卫子扬僵了。 他慢慢地抬起上半身,一张刚刚泛满红潮的脸上,又变得铁青。见冯宛居然还敢看向自己,他狠狠一瞪,猛然转身,大步冲向外面。 刚刚冲到门口,他又记起自己衣裳不起的,便伸手理了理,这才猛然拉开了房门。 那幕僚正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着,卫子扬这么一拉,那人不由一个踉跄,整个人向里一跌,差点摔倒在地。 卫子扬哼了一声,右脚一踢,令得刚刚扶着门,堪堪稳住身形的幕僚扑通摔在地上后,他左脚提起,大赖赖的一脚踩在幕僚身上,右脚跟上,又踩在他的手臂上,扬长而去。 这两脚踩得够狠,那幕僚痛得呲牙裂嘴的,他好不容易爬起一半,走出老远的卫子扬突然转身回来。那幕僚见状,连忙叫道:"将军,你不能冤枉好人。" 话音刚落,卫子扬已右手一伸,提起他的衣襟跨了出来。顺手把房门重重一带,卫子扬冷冷的声音传来,"还敢赖着不动?我的妇人是你能看的吗?"说罢,他把那幕僚一扔,再次扬长而去。 那幕僚哎哟连声,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已是全身酸痛,筋骨尽伤。他哭丧着脸,对着寝房里的冯宛叫道:"夫人明鉴,我刚才只顾着痛,哪有什么心思胡乱张看?还望将军回来了,夫人好好分说分说。"一边解释,他一边哎哟着,扶着腰越去越远。 冯宛一直忍着笑,她笑了一阵,也是哎哟一声,却是不经意间扯到了腮帮。伸手捂着伤口,冯宛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准备热汤,我要沐浴了。" "是,夫人。" 热汤不一会就准备好了。 足足浸泡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全身不再酸痛,脸上的牙印也平了一半,冯宛这才起身穿上衣裳。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扫过铜镜。这一扫,冯宛怔了怔。 镜中的她,还是往昔的她,只是又有了些不同。好一会,冯宛捂着春潮隐隐的脸孔想道:这副样子可真不妥。 寻思了一会,她拿起一套黑色为底,镶着金边,饰以孔雀仙鹤的晋裳穿上。 晋裳一上身,果然,镜中那个春意荡漾的小妇人,立马沉稳尊贵了几分。冯宛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捂着牙印,慢步跨出了房门。 院落里,花叶繁茂,生机勃勃,冯宛走出几步,一个护卫便大步走来,向她禀道:"夫人,那个冯美人一直大叫大嚷,说是要见过夫人。" 冯美人? 是了,她把冯芸给关起来了。 想到这里,冯宛淡淡说道:"令人告诉她,放老实些。" "是。" 那护卫刚转身,又一仆大步走来,朝着冯宛禀道:"夫人,陛下派人传令,说是将军无恙归来,实是天大的喜事。今晚会在宫中设宴,夫人一定要去。" 宫中设宴? 冯宛转头,静静地问道:"将军如何说来?" 那仆人低头道:"满城权贵都得了通知,将军说,他会与夫人一道同去。" 冯宛点头,道:"知道了。" 那仆人刚刚退到门口,冯宛便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传来,"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不见冯夫人出来待客?" 又有一个女子声音传来,"说起来,这府中没有一个女主人就是不行。" 这时,陈雅的声音传来,"正是正是,好久不见冯夫人,本公主可甚是想念她呢。"与以前相比,现在陈雅的声音冷静平和多了。 听着外面众女的喧哗声,冯宛召来一个仆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仆人执手还礼,恭敬地说道:"大伙知道将军归来,纷纷涌入府中恭贺。现在外面热闹得很呢。" 冯宛明白过来,她现在呆的地方,是卫府的正院。说起来,现在这正院还这么安静,多半是卫子扬挡了不少的缘故。 她提步便想走出。 才走一步,冯宛陡然记起被自己捂着的地方,那牙印儿可是清清朗朗的。当下暗叹一声,朝着两侧婢仆说道:"如贵人们询问,便说我不在。" 声音一落,苑门处喧嚣大作,似有大群人赶了进来。冯宛连忙转身,大步朝后面走去。 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侧门,冯宛出了正院,可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喧哗一片,笑闹声不绝,冯宛且走且避,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关押冯芸所在的院落。 见是这里,她脚步一顿。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惊叫道:"这,这位夫人是谁?怎地有金凰腾飞之姿?她是陛下准备迎娶的正妃吗?" 第190章命学 冯宛身躯一僵。 她没有回头,而是对着一个婢女命令道:"速速把纱帽拿来。" 那婢女连忙应了,转身朝着主院跑去。 而这时,冯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那脚步声可以听出,来的人还有不少口见她身躯挺直,却一直不曾回头,那陌生中带着咬文嚼字的声音又传来,"想不到我徐某有生之日,能看到如此尊贵之人…还请夫人转过身来" 那话音一落,一个男子狐疑的声音传来,"徐公慎言,这位夫人不过是卫将军的宠妾,哪是什么陛下正妃?" "当真?"那咬文嚼字的声音却是不信,他声音响亮地说道:"可是明明不对啊。"似乎处于迷糊中,他沉吟起来。 这时的冯宛,依然腰背挺直,她静静的,悠然地侧过头,微笑地看着一株葱郁的松树,似乎已沉浸在某种玄妙的境界,对身外之人,身外之音,已置若罔闻。 时间在流逝,那些人的议论声也越来越近,渐渐的,又添加了一些脚步声。 就在冯宛暗叹时,一阵奔跑声传来,那婢女来到她身后,气喘吁吁地唤道:"夫人?" 冯宛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纱帽,然后,戴在了头上。 她缓缓转身。 出现在她身后林荫道上的,是五六个大臣,说话的,是一个走在右侧的文士。此刻他正瞪大一双三角眼,定定地打量着冯宛。 冯宛瞟了他一眼,又向左右扫去。 很快的,她从相反的一条小路上,看到了陈雅等人的身影。 慢慢的冯宛唇角一沉,忖道:她曾经穿过公主服,便是那一袭公主服,把她烘托得高贵之极,那种泱泱惶惶的天家之气,令得皇后和卫子扬都吃了一惊。当时目睹这一切的,好像还有冯芸,弗儿和陈雅吧? 想到这里冯宛目光定定地盯向陈雅。 感觉到她咄咄逼人的目光,陈雅先是唇一抿,转眼她记起来了,现在的自己,不再只是陈雅,又是一国公主,当下,她昂起头来。轻蔑地瞪向冯宛。 冯宛一晒,她提步向陈雅走近。 这时候几个大臣还在狐疑地盯着她,也盯着那个开口的文士。而那文士,正阴着一张脸盯着冯宛打量,也不知在寻思什么,却没有再说话。 冯宛缓步走到了陈雅面前。 微笑中带着冷淡地看着陈雅,冯宛温婉地说道:"赵夫人,别来无恙啊。" "赵夫人"三个字,由她这个原配口里说出,真是说不出的刺耳。 陈雅脸色一青,她不由冷着脸叫道:"姓冯的你别得意,你没有几天…"才叫嚣到这里,她像记起了什么,陡然闭紧了嘴。 冯宛闻言一笑,暗暗想道:她或许知道什么。 冯宛知道自己气质出众,是有一种雍容华贵的味道。可是,对儒家也罢,道家命学也罢,都有所研究的她,从来不相信自己是什么天生的皇后之身,有什么凤凰命格。要知道,前世时,她是一个性命都不能保全的枉死之鬼啊。 再说,整个陈国也不可能有精通易经命学的大师。如果有的话,两世为人的她,早就有所耳闻了。 所以,她断定刚才那文士所言,只是虚言恫吓。他借着今日这么人多势众时说出,便是想借众人的嘴,把自己顶到风尖浪口上说不定,还想达到什么目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地答案,冯宛笑了笑,脚步一转便准备退下。 这时,陈雅得到旁边一婢的提醒,对着冯宛尖声叫道:"哟,冯夫人这是怎么啦?见不得人还是怎地?非要戴着一个纱帽才敢过来?" 她的声音响亮,说话时一派洋洋得意。 冯宛回头。 她静静地看着陈雅,眼角瞟到那缓步走近的几个大臣,慢腾腾地伸出手,摘下了纱帽。 众人一怔,先是看向她白里透红,颇见少妇丰韵的面容,然后,他们同时发现了,镶在冯宛腮上的那一圈牙印儿。 瞬时,低笑声四面而起。 冯宛任由他们笑着,慢慢的,又把纱帽戴上。 然后,她转过身,朝着那几个大臣走去。 几个大臣这时就站在离她不足十步处,一个个都看到了她脸上的牙印儿,也一个个都忍俊不禁的。 ……彼时荒淫者众,妇道人家脸上有个把牙印,算不得稀奇。稀奇的是,冯宛是个气质十分端重,雍容的人,这样的人,脸上再印上一个牙印儿,便如那观音娘娘抛媚眼儿一样,让人见了,直有一种圣人被亵渎的错觉,说不出的古怪。 他们忍着笑,便没有在意冯宛的靠近。 冯宛缓缓走到他们面前。 朝着从人福了福后,纱帏后,她一双明眸转向那文士。 "阁下",冯宛堪堪吐出这两个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远远的,便听到一个人高声唤道:"徐公,徐公!" 只见一个新帝旁边的近臣急步而来,他朝着这文士一揖,恭敬地说道:"徐公,陛下有请。" 那文士矜持地点了点头,又回头盯了一眼冯宛。这一眼,颇见意味深长,在众人疑惑的表情中,他转身朝着那近臣一礼,"还请阁下带路。" "徐公请。" 两人联袂而去,自始至终,冯宛都没有再找到说话的机会。 目送着那徐公的背影,冯宛眉头微蹙。 而这时,那几个大臣也转身离去,隐隐的,冯宛听到他们说,"这个徐公,听说是当年鬼谷子一脉的嫡系,有一手算人命学的绝顶本事。听陛下说,当年他还只是殿下时,便是这位徐公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还说他将来必是九五之尊,乃福寿无疆之人。" "是啊,徐公自到了都城后,贵人们遍请不至,真没有想到,他刚才居然主动给这个冯夫人看了相。" "这冯夫人,莫非真是……" 越来越低地议论声中,冯宛慢慢转过头去。 此刻,陈雅等人也在转身离去,对上她的目光,陈雅瞟来一个轻蔑的眼神。 冯宛收回了目先。 慢慢的,她微微一笑,忖道:新帝那样的人,还是福寿无疆之人?要不是两世为人,我还真会被他们唬弄了过去。 在她寻思际,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护卫轻声道:"夫人,将军令你回房。" 冯宛恩了一声,突然问道:"我刚才朝这院落走来时,身后可有跟着什么人?" 她不相信,这些人这么凑巧,让她在这个偏远的院落里遇上了。 一个护卫走出,"禀夫人,当时是有人跟踪着夫人口我等一直远远蹑着,不见他们对夫人不利,便不曾露面。" 冯宛点头。 她转头看了一眼幽禁着冯芸的院落,道:"冯美人呢?" 另一护卫的声音传来,"将军已令婢子们在早餐中放了药,冯美人现在还在安睡。"冯宛又点了点头。 她低声道:"走吧。" "是。" 现在,那徐公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她除了静观其变,已没有别的良策了。 冯宛回到了主院。 主院中,依然安静。卫子扬迎客的所在,己改到了东院。 听着那里人声鼎沸的,冯宛令婢女们焚起香,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品了起来。 外面一阵喧嚣着,好几次,冯宛都听到了,有贵女在向婢女们询问自己。 冯宛伸手摸了摸脸上,那里的牙印儿还是很明显,实不宜见客。 于是,她只能让婢女们,把一波一波的客人挡在了院落外。 天,很快就黑了。 渐渐的,喧嚣的院落变得安静了,渐渐的,月亮挂上了树梢头。 冯宛一直坐在院落里,一直对着清风绿树,安静地等着时辰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声音径直来到她身后,轻轻跪下,一双铁臂楼上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疲惫,冯宛低声唤道:"子扬。" 声音温柔得掬得出水来。 卫子扬恩了一声。 安静中,冯宛轻轻说道:"我们,又有事情要忙了。" 卫子扬一怔,哑声问道:"什么事?" 冯宛垂眸,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樽,懒洋洋地微笑道:"今天有个叫徐公的,给我看了相。说什么我是金凰腾飞之姿,还问我是不是陛下要迎娶的正妃什么的。顺便,我又听到,他曾经预言了当今陛下,说他必是九五之尊,还福寿无疆着。" 她缓缓回头,月光下,双眸明亮,"子扬",冯宛轻叹一声,声音宛如呢喃,"看来有人不死心啊,把我与陛下凑成了一对了。" 卫子扬眉头紧紧皱起,他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 冯宛笑了笑,徐徐说道:"我怕过不了几日,这事会闹得满城皆知。到得那时,会有很多人盯着卫将军你,盯着你什么时候,会亲手把我这个未来的皇后,送到真命天子身边去。" 她嘴角一扬,淡淡的,冷冷的,静静地说道:"毕竟,你身为臣子,明知身边的妇人命格尊贵,那便是再任性,再功高,也得表明立场,以示忠诚,对不?" 声音一落,卫子扬脸色一变,血色眸子中,煞气激荡而出。 第191章跋扈的卫子扬 卫子扬昂起头,双手负于背后,脸色越变越冷。 片刻后,他沉声命令道来人。" 一个护卫走了出来。卫子扬头也不回,淡淡说道派出人手,三天之内,把那个姓徐的来历和做过的事,全部查出来。" "是。" 那护卫走后,卫子扬的脸还冷着,他沉沉地盯着天上的明月,说道我不过只有你一人妇人,他却总不愿放过!" 冯宛,卫子扬口中的他,多半是新帝。 她也,这个姓徐的出现,多半是新帝的意思。他就是想把弄到他身边去,哪怕是付出代价,也要控制,也要让远离卫子扬。 这个新帝,对卫子扬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她抬起头,看着月色下,卫子扬微眯的凤眸,此刻,那眸光冰寒,一抹血色流荡其中,那微抬的下颌,如出鞘的剑一样,又冷又煞。 冯宛不知不觉中站起。 她来到他身后,伸出双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腰。 把脸贴在他背上,冯宛低声说道那种人,子扬何必恼怒?" 明明对方是皇帝,她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仿佛根本不放在眼里。 卫子扬慢慢回头。 就着月光,他端详着这张白瓷般的脸,对上她乌黑神秘的眸。 看着看着,卫子扬低低说道阿宛,幸好有你。"在她扑闪的眸光中,他低声说道那阵子,若不是你连出计谋,我也不会这么容易……还有,钱粮方向,向来是我的弱项,没有想到短短几日,你便帮我弄到了富比王侯的财富。阿宛,幸好有你。" 听到他的肯定,冯宛抿唇一笑,表情既羞涩,又有着得意。 卫子扬见了,也不由嘴角一扬,他回转身,轻轻把她搂在了怀中。低下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卫子扬低声说道处理了这个姓徐的事后,我就娶你。" 说到这里,他忍着笑说道这样做,也算是一劳永逸,省得某人在c黄第间缠着我要名份。"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哑,吹出的气息,暖暖地扑在冯宛的耳洞中。 话音一落,冯宛腾地一下脸孔涨得紫红,直是羞愧得地自容。 ……事后,她每每想起那一幕,便是羞愧不胜。她就不明白,这么会在那个时候,提出那样的要求呢?明明,对很多事都已看得开了的。 见到冯宛羞愧,卫子扬压着嗓子哈哈笑了起来。本来冯宛便老不自在了,他还这么一笑,身一转便想跑开。 卫子扬哪里能许?当下他双臂收紧,把她结结实实地按在胸口。搂着她,他还是要笑,而且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欢,引得婢仆们不时朝这边看来。 冯宛连连挣扎,却也挣不脱。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婢女朝两人一福,道冯,冯美人又哭又闹,说是要面见将军。" 冯美人? 冯宛还没有回答,卫子扬便冷冷地说道不见。"他冷冷说道她若再吵闹,给她几个耳光便是。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以为是宫中受宠的美人不成?" "是。" 那婢女转身离去后,卫子扬突然把冯宛一举,抬头看着她的脸,双眼亮晶晶地说道阿宛,不早了,我们就寝吧。" 冯宛的脸更红了,她羞恼地说道不早了,才入夜而已。"她瞪着他,又说道你便没事要忙么?" 卫子扬歪着头想了想,语气极其单纯地道那些事没趣,等我跟阿宛亲热完了再做不迟。"说到这里,他头一低,在冯宛的脸上,重重叭唧一声,软软地说道一对上我的阿宛,我这心都苏成一团了。"声音缠绵,实是最动听的情话。 对上羞得低下头的冯宛,卫子扬身子一转,便这么半抱半提地举着她,朝着寝房大步如风的冲去,把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婢仆们丢在后面。 ……一夜春光限。 这时刻,卫子扬已在都城中布下了很周密的消息网。不过二天半,徐公的过往来历,便摆到了卫子扬的案前。 拿起那帛书翻了翻,卫子扬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顺手把帛书放在怀里,卫子扬唤道请。" "是。" 不一会,冯宛的脚步声出现在台阶上。卫子扬旋风般地冲出,他一手握着她,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吩咐道来十个人。" "是。" 一行人来到马厩旁,卫子扬跳上坐骑,伸手把冯宛捞在身前,命令道走吧。" "是。" 一行人旋风般地冲出了卫府。 此刻的卫子扬,一身大红披风,额头系着红色勒带,绝世双的脸上,血色凤眸如红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初夏炽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脸上,便如那上的冷玉一般,可以让每个人都移不开眼来。 不知不觉中,街道中拥挤的人群一一让道,喧嚣声不再。 相比于他,被他如同珍宝一样搂在怀中,低眉敛目安静之极的冯宛,实在不起眼的紧。看看他,再看看冯宛,一时之间,论男女都是嗟叹声四起。 十一匹铁骑哒哒而来,横冲而过,转眼间,他们来到了一座府第。 这府第,本是一个商人所建,不过这时刻,它变得十分热闹,因为备得新帝信任的徐公正借住于此。 门卫正昂头挺胸的与一个管事闲聊,突然间,"哒哒哒"马蹄声洪水般冲来,他急急抬头,这一抬头,便对上了卫子扬俊美得冰冷的脸。 冷冷地盯着那门卫,卫子扬沉声问道姓徐的何在?" "啊?"门卫一怔,一时没有反应,姓徐的与徐公之间的联系。 见他呆愣,卫子扬声音一提,不耐烦地问道徐公可在?叫他出来见我。" 那门卫反应,连忙道卫将军稍侯,稍侯。"说罢,他急急向里面跑去。 这时刻,因外面的骚动而纷纷凑来的婢仆们,都交头接耳起来。事实上,从昨天开始,关于徐公对冯的判断,便慢慢传了开来。这府里的人,是首先的。此刻看到卫子扬找上门来,他们都有点兴奋。 兴奋的不止是婢仆们,得到门卫传话,徐公腾地站起,三角眼光亮大放,他砸巴着嘴,叫道好,我便会他一会。"他心里大为得意:本来还嫌这传言散布得太慢呢,没有想到那卫子扬就找上门了。甚好甚好,看来最迟便可完成陛下的嘱托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大摇大摆起来。 当徐公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出现在大门口时,那里已是人头耸动,喧嚣震天。 徐公一眼便看到了卫子扬。 抬起头,他对上红袍烈烈,如火又如血的卫子扬,心下一突,不由惊道:好一个旷世美男,好重的血煞之气!这男人生成这样,怪不得陛下念念不忘了。 那天在赵府中,他也是见过卫子扬的,不过当时只是远远见了几眼,哪有今天看到的卫子扬这般,气势张扬,美得让人灼眼? 脸上浮出一个笑容,徐公迈着内八字大步走来。远远的,他便朝着卫子扬一揖,朗声说道原来是卫将军。却不知将军气势汹汹而来,所为何事?"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卫子扬面前,目光一转盯向了冯宛。朝着冯宛行了一礼,他又转向卫子扬厉声喝道卫将军,你身前的这个妇人尊贵不凡,可不是你能惹指的。身为臣子,你当速速把她奉于陛才是。"声音铿锵,一派理直气壮。 果然,徐公的声音一落,四周喧嚣声大作。 见到的话起了作用,徐公得意地昂起了头,傲慢地四下环顾。 就在这时,卫子扬沉沉一哼。 "铮——"的一声,金铁交鸣声传来,却见他嗖地拔出了佩剑。 剑光森寒,剑尖还泛着血光,在徐公的惊愕中,卫子扬右手一举,那剑尖,便稳稳地顶在了徐公的咽喉上。 没有人料到会有这么一曲! 四下安静声中,徐公脸色一白,他尖声叫道姓卫的,你好大的胆!难不成你还法天了不成?" 卫子扬昂起了头。 他冷冷的,血眼如蛇一样盯着徐公,杀气沉沉地问道既然徐公惯会看人命数,却不给看过没有?你且说说,你今天是死是活?" 他的声音不低,一语吐出,倒抽气的声音不时传来。 徐公脸色更白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由卫子扬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机。这种毫不掩饰的煞气和死气,让他的腿在一阵一阵打颤。 这时,府中走出一个官员,他急急叫道卫将军息怒,卫将军……" 不等他叫完,卫子扬便冷着脸喝道拦住他!若有人靠近,格杀勿论!" 声音一落,嗖嗖嗖,三四个骑士同时挺出,挡住了那个官员。 四下重新安静下来。 隐隐中,有几人低叫道这个卫将军,当真跋扈!""都城当中,便没有王法了吗?""朝庭大员,也是他想杀就杀的?" 这些人的叫声不由传来,已有不少人听到。可是,不管是百姓还是旁观的权贵,却没有半个人被煽动。 ……此时不同往日,这时的陈国,安危系于卫子扬一人,百姓们对他的寄望实在太大。别说武将本来就是跋扈些,就是卫子扬本人,他也不是今天才跋扈的。 毕竟是武力决定一切的时代,比起别的国度里,那些真正嚣张的大将,卫子扬的所作所为,其实算不了。 在一阵沉默中,卫子扬嘴角一扬,冷冷的,一字一句地问道说吧,今天你是死还是活?" 说罢,他右手轻抬,剑尖轻轻向里送进半寸。便是这半寸,令得一缕鲜血顺着徐公的细皮嫩ròu,缓缓流下…… 第192章跋扈(二) 寒锋刺骨,杀气腾腾。 边的冰寒混合着恐惧,令得徐公直是双股战战。 在卫子扬强大的杀气笼罩下,他白着脸,几次差点吐出实情,可是每每心神失守时,他便想到了陛下,想到了的家人…… 见他勉强站立,却话也不说,卫子扬不耐烦了。 他右手再次一抬,在令得徐公不得不昂着头时,卫子扬皱着眉头,冷冷说道还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既然如此,那就给你一个痛快吧。"说罢,他手腕轻抬,便准备来个一剑穿喉。 这时,冯宛低声说道子扬,这样不好吧?小说网不少字"声音犹豫。 一听到冯宛替,徐公大喜,他马上嘶声叫道正是正是,卫将军,打狗还要看主人,取了徐某的性命容易,你可跟陛下交待?"他还叫得起劲,头一抬,却对上卫子扬嘲讽的双眼。 卫子扬收回目光,温柔地看着冯宛,冷冷的,沉沉地说道我只有你这个妇人,不管他是谁,想动你,得看看我手中的剑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不小,彼时又是安静时,卫子扬所说的话,便清楚地传了出去。 没有人想到,卫子扬堂堂一个大,会把这样的私密情话在这种场合说出,一时呆的呆,哗然的哗然。 卫子扬却似不众人在盯着,他低头盯着徐公,咬牙切齿地说道姓徐的,你本一江湖术士。要拿人作伐,这都城的妇人多的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动我家阿宛。哼,大生于世间,连妻子都不能保全,活着还有用?" 一落,他右腕再抬,声音猛提,对着徐公森森喝道你还有要交待的,不妨说出来吧。" 这话中的意思,那是下了决心要取得徐公的性命了。 一时之间,四下喧嚣大作,好几个权贵急急挤来。而徐公,在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嘴唇几番嚅动,几番取舍后,他脸色灰败的闭上了双眼。 却是引颈待戮! 卫子扬冷笑起来。 在他森森的冷笑中,围观的权贵们见势不妙,同时大叫道将军,剑下留情。""将军,万万不可。""住手!""快把剑下!" 乱七八糟的叫喊声,冲破一众喧嚣传了。听着那些声音,卫子扬又是冷冷一笑。 就是几道人影向他冲来时,突然的,他右手一抬。长剑一划,一道寒光在阳光下,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一道鲜血冲天而起,溅出一朵朵鲜艳的花海!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冲来的脚步也是一顿! "砰"的一声,徐公的尸体载落尘土中。 视刺眼的日光,四周的目光,卫子扬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拭去剑锋上的血迹。然后"铮——"的一声还剑入鞘。 直到这时,才有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率先传来,"卫将军,你,你好生唐突啊!"这是一个一品大员的声音。 卫子扬懒洋洋地回过头去,他朝着来人抱了抱拳,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姓徐的不过是一个骗子,此番前来,只是想蒙骗我皇而已。"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手一扬,便把它扔到了那官员的怀里。那官员手忙脚乱地接过后,卫子扬的声音再次传来,"还请成大人将它呈交陛下。" 成大人这时已把帛书打了开来,看到上面详细地记载着,徐公的来历和所做事迹后,他长叹一声,抬头看向卫子扬,语重声长地说道既然卫将军已搜罗了证据,何不把它交给陛下,再由陛下定夺?你这般二话不说便把人杀了,这证据便是再充足,也是死对证啊。" 交给陛下定夺?只怕陛下看了,连证据都会变成子虚乌有了。 卫子扬淡淡一笑,他昂着头,傲然说道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说罢,他声音一提,喝道此间事了,我们回吧。" 十骑整齐划一的应道是。" 马蹄的的,十一人同时提步。 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开始向两侧散去,让开了中间的一条道。 目送着卫子扬纵骑离去的身影,一个官员凑近另一辆马车,取笑道赵兄,有卫将军这样的人在,怪不得贵要舍你而去了。"语含戏谑。 马车帘掀开,赵俊面表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转过头,赵俊沉沉地目送着卫子扬远去的身影,好一会才厌恶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卖屁股的小儿。这样的人连志向也没有,所凭借的,不过运气罢了。那贱妇喜欢这种人,那也由得她去。" 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卫子扬的痛恨。 那官员闻言笑了笑,没有反驳。 坐在卫子扬的身前,冯宛一直沉默着,眼看卫府在望,她才低哑地开了口,"卫郎。" 她又换了称呼。卫子扬低下头,目光熠熠地看着她,笑容盛开,"恩。" 冯宛一笑,轻叹一声,呢喃道卫郎如此待我,便肝脑涂地,也悔了。" 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却是哈哈一笑,他抚着冯宛的细腰,哧声说道阿宛,你明明是一妇人,却总是喜欢把当成。难不成,你还要对我来个'士为知已者死'不成?"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大笑中,众骑已旋风般地冲进了卫府。 翻身下马,卫子扬伸手捞起冯宛放在地上,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速去沐浴更衣。今儿晚上,宫中还有宴呢。" 说罢,他扬长而去。 冯宛曼步走回院落,在婢女们地服侍下,好好的清洗了一番后,她穿上了那套黑底镶金边的晋裳。 当日,她便是着了这晋裳,从而被徐公注意,说她命相尊贵的鬼话。今天是陛下在宫中设宴,她却偏偏选了这套衣裳穿上。 ——刚才,卫子扬那毫不犹豫的一剑穿喉,已向所有人表示了他的决心。现在,轮到她了! 梳洗一新后,时辰还早,冯宛行走在林荫道中,任着清风吹干刚洗的湿发。 转了一圈,她来到了卫子扬的寝房外。看到她走近,出出入入的幕僚护卫便是齐刷刷向她一礼,极为恭敬——卫子扬被关那段,冯宛已经向他们显出了的聪慧,并树立了威信。 ",可是要找将军?" 冯宛含笑,道我只是走走。" "是。"护卫们退后。 这时,卫子扬走了出来。 他并没有更衣,依然是那一袭大红袍服,依然是红色丝带勒额。看到冯宛,站在台阶上,他双眸微眯,冷煞的脸上如春风吹过,荡起一圈笑纹,"阿宛。" 他大步向她走近,伸手搂着她的腰,含笑道这样打扮甚好。" 冯宛嫣然一笑。 卫子扬左手扶着腰间的长剑,眉峰微皱,缓缓说道看来得走了。"语气缓慢中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煞气。 猛然,冯宛记起来了,前不久他还被关押着,那关押他的地方,说不定便是皇宫。现在又要去那地方,怪不得他神色复杂了。 卫子扬冷着脸出了一会神,低下头来看向冯宛。 他对上了冯宛温柔关切的眼神。冯宛本来有种让人宁静的气质,此刻这般关切地看着卫子扬,直让他心头暖暖的,一时戾气大消。 就在这时,卫子扬突然说道阿宛等我一下,我去更衣。"说罢,他大步走向寝房。 突然想到更衣了? 冯宛怔了怔。 不一会,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冯宛人含着笑迎上他。 卫子扬果然更了衣,由一身红变成了一身黑,那黑袍,于袖角边底处,镶有金边,式样极简单明了。 只是这衣裳好生眼熟。 冯宛疑惑间,卫子扬走到她身边,低头笑道阿宛,你在看?" 冯宛轻噫一声,低头朝自个看了一眼,双眼亮晶晶地叫道子扬,你也给换了黑色的?"因为喜悦,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有点软乎。 可不是,她与他,都是一袭黑裳,都是镶以金边。只不过,卫子扬的是胡服,这黑裳显得干净利落而明快,而她的,却是一袭晋裳,于繁复中尽显飘逸,富贵。 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眼,卫子扬神秘一笑,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秀发,低而温柔地说道别想这么多了,走吧。" "恩。" 冯宛转身,两人联袂朝外走去。再一次,卫子扬不肯坐车,而是跃上马背。他牵着冯宛的手,把她置于身前后,朝着身后的二十个亲卫叫道走。" 眯起眼,他扫了一下落日,又看了一眼皇宫方向,嘴中低啸一声,策着马,缓缓驶出了卫府。 一行人出府时,太阳刚刚落山。卫子扬显然一点也不急,一手搂着冯宛,一边策马缓行。时不时的,他凑近冯宛,在她耳边低低说句话。 卫子扬的长相气势,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何况今天他着实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此刻这般策马缓行,顿时,越来越多地人看向这边,走出不到四百步,他们的身后,已跟了上百个尾随而来的百姓。 第193章婚期 当卫子扬一行来到宫门处时,他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数百人。 宫门大开,不管是守着宫门的卫士,还是坐在马车中的贵人,同时回头看来。他们看着张扬得不可一世的卫子扬,一时都安静了。 谁都,就在今天,卫子扬把陛下的新宠,花重金请来的一位大师给杀了。本以为,他今晚面见陛下时,会低调点,表现得有诚意点。没有想到,他依然是这么张扬! 不过,现在卫子扬如日中天,特别是陈国内忧外患,困难重重时,他的重要性是庸置疑的。想来陛下也只会忍着吧。权贵们如此想着,一个个都低下头,避开了卫子扬的目光。 卫子扬策马入内。 一进入宫门,冯宛便,整个宫城都是热闹非凡,道旁的树上挂满了灯笼和缎带,一个个悍勇的卫士手持长戟,面表情地站在道路两侧,抬头看去,都看不到边。 宽大的内道上,马车一辆接一辆行走着。 在挤挤攘攘的内道上,唯一一队骑马的卫子扬等人,分外的引人注目。何况,他又是那么的俊美? 赵俊的马车也在其中,他掀开车帘,定定地盯着被卫子扬搂在怀中的冯宛。盯了几眼,他冷冷说道这妇人还真是宠不得!你看她往昔在我府中时,也是个沉稳有度的人。现在到与这姓卫的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跋扈起来了。" 他的身边,坐的自是陈雅。陈雅见他头一头,看的便是冯宛,嘴一张,说的也是冯宛,当下脸色便很难看。不过,前阵子的困苦,让她的性格已经收敛了很多,更何况,随着赵俊越来越受重用,她却是越来越老丑,于内心深处,她已不似以前那么自信。当下便强忍着不适,没有冲他发作。 赵俊回头瞟了一眼陈雅,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又停在了冯宛身上。见到这个昔日的妻子,他的脸色便又是一沉。直过了好一会,他才重重哼了一声,恨声道不知羞耻的贱人,看你会死!"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一袭黑裳的卫子扬,俊美得如同从夜幕中钻出来的妖仙。,见到四周的马车越走越慢,一双又一双的目光尽落在身上,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手中缰绳一提,驱着马向前奔去。 他一骑士,行走之间本来便利,这一奔,直在众马车中穿来穿去,转眼便冲到了前面。 前方四百步处,便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新帝便在广场上宴请群臣。这是他继位以来的第一场欢宴,看得很重。西边光亮犹在,那里已是火焰熊熊,酒ròu飘香。抬头看去,衣着轻薄的宫女穿梭其中,美不胜收。 卫子扬朝广场瞟了一眼,把坐骑一勒,转向左侧的花园中走去。 直到身后众马车的权贵们,一一走下,卫子扬这才翻身下马,牵着冯宛,朝着广场走去。 "陛下,卫将军来了。" 太监小小的声音一传来,新帝便放下酒斟,轻步走出。 果然,于上千人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可以灼伤世人眼睛的身影。 朝着卫子扬定定看了几眼,新帝目光一转,看到了与卫子扬手牵着手的冯宛。 目光不由自主地一阴,新帝冰冷地说道那贱妇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卫爱卿着同色的裳服!" 他旁边的太监倒是没有注意这一点,听到皇帝提醒,他连忙朝两人打量着。打量了几眼,那太监点头道没有想到,这个冯,还真是个不知进退的。" 都城的人都在说她应该跟着陛下,她不诚惶诚恐也就罢了,居然还穿着与卫子扬一样的裳服出入这等场合,一副生恐世人不他们有奸情的模样。做为妇人,不是应该谦恭温良吗?她以为她是谁?也敢与卫将军一样跋扈? 这时,卫子扬两人已走到了广场上。也不顾四周投来的目光,他径直走到左侧,大大咧咧新帝之后的第二排塌几上落坐。 坐下后,他突然朝冯宛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右手一拖,扯着她坐到了腿上。 冯宛没有挣扎。 她浅笑低头,任由他当着众人,像按一个低贱的姬妾一般搂着。坐在他的腿上后,冯宛还侧,把脸轻轻搁在他的颈窝处。 两人的动作一做出,一阵低低的哗声四起,哗声中,隐隐还有讥笑声传来。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众臣纷纷站起执手行礼,"见过陛下。" "诸卿安坐。"新帝一袭便装,大步而来。他含笑的目光一一扫过众臣后,瞟向了站在一侧,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冯宛的卫子扬。 盯了卫子扬一眼,新帝慢慢坐上首座。 一直到宫婢们斟酒一轮,新帝的目光,还没有离开卫子扬。 这时刻,所有人都能看出,新帝脸色发青,目光阴沉,显然很是不满。 这个新帝,本来便不是一个沉稳能忍之人。以前还是殿下时,他百般克制着,现在他是皇帝了,本性便显露而出。 因此,原本准备过后再发难的他,现在忍不住开口了,"卫将军。" 卫子扬抬起头来。 新帝皮笑ròu不笑地看着他,慢腾腾地说道卫将军还真是一个多情之人。为了一个嫁过人的不洁之妇,竟然杀了国之重臣。" 声音很沉。 四周安静下来。 卫子扬挑了挑眉,诧异地说道关于那个江湖术士的来历,臣不是已经让成大人转呈给陛下了吗?"他转头看向成大人,问道大人可是不曾上交?" 不等成大人回答,新帝冰冷的声音传来,"卫将军说笑了。徐公已死,他是不是江湖术士,已经说不清了。" 这话明明白白,是在指责卫子扬任性妄为。似乎他是故意栽脏于徐公一样。 卫子扬转过头来。 他瞟了新帝一眼,突然的,他沉着脸,义正辞严的清喝道陛下,方士之言,向来是亡国之道。姓徐的虽死,他的族人却是还在。陛下既然不信,何不派人拘他的族人问一问?" 声音响亮,说不出的正直。 四周响起了一阵小小的哗声。 喧嚣中,新帝脸颊的肌ròu跳了跳,他淡淡说道子扬此言谬矣。这命相一说,向来是信其有。你若是舍不得怀中的妇人,又何必找这些有的没的借口?" 新帝的声音一落,卫子扬便低笑出声。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樽,既直率又礼地说道陛下所言也是有理。说真的,臣还真是舍不得我这妇人。" 他伸手搂着冯宛的腰,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过众臣,又转向新帝,再慢条斯理地说道说起来,我这妇人还真没有长处。她长相算不得美艳,又是个被休之妇,可臣就是中意于她。" 顿了顿,他举起手中的酒樽小小抿了一口,淡淡说道若是有人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臣是万万法忍受的。" 声音铿锵,隐带杀气。 这一番话落地,四周更是鸦雀声。 不知不觉中,众臣都低下了头,不敢看向新帝:对新帝而言,卫子扬这番话,异于打脸吧!不过是一个妇人,这卫将军行事太过了! 新帝脸色铁青,众人纷纷回避时。一个高昂的声音陡然传来,"噫,我直到今日方知,我那个弃妇,居然还是妲已褒姒,阴丽华一般的角色。不过,卫将军对她如此看重,却不知是真为了情义,还是为了她的尊贵命相?" 声音昂昂,语带讥讽,正是赵俊所发。他连提了三个妇人,却都是以前一国之君的宠妃。 嗡嗡声四起。众臣相互看了一眼:这下好了,赵家官人直接撕开了那层面纱了。这般指着卫子扬的面子说他怀有异心,也不知会不会激怒这个炙手可热的大将? 面对赵俊的挑衅,卫子扬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他深深地盯了赵俊一眼,又转头瞟向新帝。 然后,他嘴角扁了扁,语气沉沉地说道命相?我宠她信她时,那姓徐的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摆摊骗钱呢。" 说罢,他微微一笑,目光扫视四方,声音极清悦地说道好了,这等聊的口舌之争,实在趣得紧。趁诸位都在这里,我有一事宣布。下月初六,是我卫子扬的新婚之喜。诸君千万要记得捧场才是。"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 法控制的,一个声音惊叫道不知卫将军的妻室是?" 不等他说完,卫子扬昂着晃脑,得意洋洋地把冯宛的手一牵,让她与并排而立,回道自然是我身边这个妇人,冯氏阿宛。" 喧嚣声四起。 没有人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宣布大婚。望着与他着着同样颜色裳服的冯宛,又看向红光满面的卫子扬,众臣突然觉得,这个卫将军,既跋扈又任性,却也不失为性情中人。上方陛下余怒未消,都城中流言未止,他倒好,统统视,竟然开口便说起大婚了。 在四周众人议论纷纷中,新帝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与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的,还有赵俊。 至于冯宛,她则是晕晕沉沉中。她没有想到,今晚不但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卫子扬还当众宣布了婚期。 他,要娶她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视所有的流言,他像个最天真的孩子,说要娶她,便径自宣布…… 一时之间,满满的暖意,甜蜜和喜悦,铺天盖地地袭来,都盖过了担忧了。 第194章计划 首座的新帝,强忍着怒火,直直地瞪视着冯宛。卫子扬让他又忌惮又法释手,可冯宛就不一样。在他眼中,冯宛根本当卫子扬的侍妾都不配,可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不配的妇人,卫子扬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幸福这么容光焕发地说要大婚。 他要大婚,不管是也罢,还是卫府中人也罢,竟是没有一个知情。 郁怒着,新帝重重吞下一口气,转头瞟向赵俊。 他的眼神赵俊很明白,这是示意他来开口。 可这个时候,赵俊只觉得满心满腹都是难堪,都是说不出滋味的不适,他有心想,只是头脑一片空白,哪里措得词来? 议论纷纷中,陈雅率先站了起来,她朝着冯宛一福,一脸笑容地说道恭敬冯了……这下攀到了高枝,可喜可贺啊。"她不敢看向卫子扬,只是牢牢盯着冯宛的脸,抿唇笑得欢,"冯真是了不得,明明不是漂亮的,又是一个被休的弃妇,可卫将军他,就对一往情深呢?" 语气酸不溜秋,句句含讽带刺。说完这话后,陈雅昂着头,目光瞟过新帝和赵俊,神色中,有着邀宠讨好。 冯宛瞟了陈雅一眼,,她正准备开口,卫子扬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抚了抚,漫不经心地说道小人蠢妇稽之言,需理会。" 他时,完全是平常语调,陈雅自是能听清。见到冯宛听了这话后,果然转头不再理会,嗖地一下,陈雅脸色紫涨,双手相互绞动着,咬牙切齿的,直恨不得扑上来揪起冯宛的头发,在她脸上狠狠抓上几爪! 这时,卫子扬转向新帝,他懒洋洋地一举樽,仰头饮尽后,朝着新帝抱拳说道禀陛下,臣这两日身有不适,不能多饮,先告退了。" 也不等新帝同意与否,他牵着冯宛的手,掉头便走。 转眼间,卫子扬便走出了五步。 新帝脸颊肌ròu都忍得扭曲了,眼见他越走越远,他手中的酒樽做势便向下摔去。 手臂刚刚扬起,两个太监上前,一左一右踩在了他的足背上。 新帝吃痛,不由停下了动作。左侧的太监凑近他,低声说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是用人之际,且让他嚣张一时。" 另一个太监也说道陛下您说过要我们帮着看着的,还请陛下稍稍忍耐。" 听到两个亲近太监的警告,新帝慢慢地放下了酒樽。他站了起来,哈哈一笑,说道子扬果然是性情中人。诸位爱卿,卫大将军心疼美人,退得早了,你们可要尽欢啊。" 众臣连忙举樽笑着附合,"愿与陛下同欢。" 卫子扬翻身上了坐骑,他一手搂紧冯宛,一手轻挥缰绳,转眼间,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 一出宫门,他便长吁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极为厌恶地说道一见到那人看我,便恨不挖了他眼睛去!" 他说的那人,自是新帝。 冯宛一怔。她这才明白,卫子扬匆匆退下,除了不想再做口舌之争外,还因为他害怕控制不住的脾气,生出事来。 此时入夜不久,街道中,灯笼在风中飘摇,三三两两的行人奔走其间。望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卫子扬低哑地说道大生于世间,自当随心所欲,自由自在……阿宛,你以前说过,只有他人生由我,他人死由我,方才称得上富贵。这话我一直记得,你放心,终有一日,你我会拥有这种富贵!" 冯宛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这句话,还一直向那方向行进着。她微微抬头,就着昏暗的灯笼光看着他。对上这张隐藏在昏暗中的脸,她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竟是悄悄抬头,在他的下巴处,飞快地啄了一下。 陡然被温热而软的红唇一触,正满腹心思的卫子扬,傻呼呼地低下头来。他对上的,是目视前方,面表情,说不出的端庄严肃的冯宛。 哧地一声,卫子扬不由一笑,他伸出手,轻轻扣住了她的手。 两只温热的手掌相握,一时之间,这夏日的清风,这浩瀚的天宇,都不再飘荡,遥远得让人孤寂。 卫子扬低下头来,在冯宛白腻的后颈轻轻一吻,低声问道阿宛觉得,那十五殿下如何?" 十五殿下? 冯宛一怔,想起那个年方十五的文弱少年。呆了呆,她怔怔说道十五殿下,似是眼睛不便。" "恩。"卫子扬应了一声,淡淡说道他年纪不大,人又懦弱听话。虽说眼睛不好,可那也不是大事。" 听到这里,冯宛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低低地说道子扬的意思是?" 卫子扬低声说道边关告急,料来过不了多久,便会危及都城。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得把虎符给我。到时,我挟重兵,一呼百诺。废掉个把皇帝,不算稀奇。" 虽然早就,卫子扬会有动作,可这时刻,冯宛还是揪起了心。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讷讷说道可是,十五殿下上面,还有九殿下和十一殿下。" 才说到这里,卫子扬便冷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军压境时,死两个殿下算得了?" 冯宛沉默了。 她寻思来寻思去,脑中乱哄哄一团。 陡然间,她记起来了。在她的梦中,十五殿下是被他扶上了位的。那时的卫子扬,虽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世人都在背后说,卫子扬废掉十五殿下,自立为帝,那是迟早的事。 也是那一次政变中,赵俊牵涉了进去。在那场大混乱中,她得到弗儿传来的消息,说是赵俊受了重伤,从宫中侥幸逃回后,给安置在寺庙里。为了不引起监视赵府的人注意,她一个人,悄悄地随着弗儿赶去,却没有想到,等候她的,却是一个死亡陷阱。 人生生死常,明明死了的她,莫名的重生了。而现在,重生的她,亲耳从权倾一时的大将军卫子扬口中,听到了他地计划和安排。而且,她与他之间,已有了这么亲密间的关系。 一时之间,冯宛直觉得记忆乱,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了。 卫子扬见她久久不开口,以为她担忧,便搂紧她的腰,低低说道阿宛,不要多想,不会有事的。" 直过了好一会,冯宛才低低地"恩"了一声。 卫子扬把她又搂紧了一眼,他昂起头,看着昏暗的,越来越不可见的天边,喃喃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如此而已……幸好,我有了阿宛,便是下了地狱,也不至于太寂寞。" 冯宛没有回答,只是向他靠紧了几分。 马蹄"哒哒"声中,一行人回到了卫府。 今天虽然才出去一会,可冯宛却感觉到疲惫非常,见卫子扬被幕僚们筹拥着离去。她连忙赶到房中,泡了一个热水澡。 舒服地清洗个干净后,一个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冯美人求见。" 又是她?冯宛眉头微蹙,淡淡说道不见。" "可是,冯美人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跟说。" 很重要的事?冯芸能有重要的事?冯宛淡淡说道跟她说,我不见。" "是。" 一夜梦。 第二天一大早,卫子扬便出了府。冯宛呆在院落里,一直没有出去。她,现在的街道上,必定对她和卫子扬议论纷纷,这个时候,呆在府中是最安全的。 中午刚到,一个护卫大步走来,朝她拱手说道,赵家官人求见。" 赵俊? 冯宛蹙眉,她正要拒绝,那护卫说道赵家官人说,奉陛下之令,前来看望冯美人。" 都抬出圣旨了,那就是容不得拒绝了,冯宛道有请赵官人。" "是。" 护卫大步离去后,冯宛端起酒樽,慢慢抿了一口后抬起了头。她把酒樽放回几上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冯宛缓步走出。 赵俊一直抬着头,瞬也不瞬地看向门口,见到冯宛走出,他脚步一提,向她走出一步。 深深地凝视着她,赵俊的目光都没有眨一下。 眼下,立夏已有一阵了,天气越来越炎热。特别是今天,太阳高照,白晃晃的日光让人闷得慌。 在这种的气候下,冯宛已改回了夏装。薄薄的纱衣披在身上,白腻的手臂和颈间的肌肤若隐若现,再配上她白里透红,青春中透着少妇水润的肌肤,直有一种惑人的风情。 ……当然,她之所以如此惑人,最主要的原因是,连卫子扬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也被她倾倒了。 世人不就是这样?后世中,名流们争先恐后地追逐明星,如其说,是被那些明星掩藏在厚厚脂粉下的容颜倾倒,倒不如是被她们的艳名所吸引,被她们身上的光环所迷惑。 见到赵俊盯向的眼神又复杂又灼热,冯宛微微蹙了蹙眉,她淡淡说道来人啊,带赵家官人去见过冯美人。" 说罢,她转过身去。 "宛娘!"赵俊急急唤了一声,见冯宛不理,他连忙端正面容,严肃地说道冯,本官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与你说明。" 第195章筹嫁 见到冯宛终于停下脚步,赵俊走上一步,来到她身后,慢慢说道我昨天去看眉娘和月娘他们。" 冯宛回过头来。 赵俊表情有点恍惚,说完那句话后,他闭上了嘴,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她们,过得并不好,我……" 顿了顿,直是好一会,赵俊才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把她们纳回家,也是真心疼过的。可现在,她们宁愿呆在庵里,与木鱼为伴,也不愿意在我身边。阿宛,听她们的语气,这其中的原由,你也是知情的吧?小说网不少字" 他说到这里,不等冯宛开口,低声便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叹息低低,混在了风中,久久不去。 冯宛点了点头,道我是知情的。" 听到她的回答,赵俊苦笑了一下,他看向她,讷讷地问道那阿宛你执意要离开我,也与她们相同么?"才说完,也不用冯宛回答,他先摇了摇头。 伸手在脸上搓了搓,当赵俊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刚毅。他清咳一声,严肃地说道冯,还请带路,让我去见过冯美人。" 冯宛恩了一声,他这么快就恢复,让她都有点另眼相看。定定地瞟了赵俊一眼,冯宛率先提步,带着他向关押冯芸的院落走去。 走着走着,赵俊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已跟阿雅说过了。"顿了顿,他慢慢说道阿雅已经立誓,以后会善待她们几个。以前是我地位不够,护不得她们,现在不一样了。过几天,选个良辰吉日,我就把她们慎重地迎。" 他徐徐说道终究是我的妇人,这般呆在庵里,终不是一个事儿。" 他慎重的,像发誓一般地说道我以后,一定会护着她们。"说罢,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冯宛。 冯宛回头瞟了一眼,浅浅一笑:他护不护着他的妾室,与她何干? 见冯宛不回答,赵俊也沉默了。 不一会,两人来到冯芸所在的院落。 来到院落外,婢女们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苑门从里打开。 冯宛和赵俊先后跨入院落里。 院落里很安静,明明都已经是夏天了,这里还是阴森一片,仿佛隔绝了热闹和繁华。 不一会,婢女们来到台阶上,清声唤道冯美人,冯美人!和赵家官人来看你的了。" 声音一落,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冯芸冲了出来。 她鬓发有点乱,苍白的脸上,双眼有点恍惚。陡然看到冯宛,她尖声一笑,叫道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见她笑得刺耳,冯宛身后的赵俊眉头蹙了蹙,他唤道冯美人!" 陡然听到声音,冯芸转头看去。 见是赵俊,她张着嘴,怔怔地站在那里,似乎有点迷离恍惚。 赵俊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大步上前,直越过冯宛,走到冯芸的面前。低头盯着憔悴苍白的冯芸,赵俊的声音中带着怜惜,"阿芸,我来看你了。" 一句话落地,冯芸猛然抬起头来。 她定定地看着赵俊,突然尖声问道是新皇叫你来的,对不对?" 赵俊沉着脸,盯着她问道阿芸,你了?"用这样的语气? 冯芸安静下来。她低下头,突然朝着赵俊一福,声音清楚地说道阿俊,念在我昔日也有心助你的份上,请你转告新皇,便说我冯芸心厌尘世,已是用之人。"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赵俊的意料,也令得冯宛另眼相看。 对上怔忡的两人,冯芸伸手理了理碎发,喃喃说道这阵子难得清净,我想了又想,已明白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再回到皇宫的。" 听到这话,冯宛蹙起了眉,在她的梦中,一直没有先皇死后,冯芸的去处。只是恍惚间,最后的不幸,冯芸也是cha了一手的。 因为这一点,这阵子冯芸住在卫府时,她没有动她,甚至,冯宛都不愿意靠近她。因为她不,有没有新帝的人,在监视着冯芸的院落。现在新帝千方百计想找到的弱点,想处置,她可不想落下把柄……毕竟,冯芸不但是她血缘上的,还是先帝的宠妃。 当然,这样想,只是冯宛过度。可她想着,从来是大,这样做总不会有坏处的。 赵俊眉头大皱。 他认真地盯着冯芸,见她神色不似作伪。 就在冯宛以为他会严肃地劝些时,赵俊突然说道好。"他朝着冯芸点了点头,道冯美人既然如此想来,就请安心住下去。赵某改日再来。" 说罢,他毅然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冯宛看着赵俊的背影,向着冯芸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希望得到他的庇护吗?为不愿意跟他走?" 话音一落,便对上冯芸冷笑的脸。她抿着唇,轻哼道冯不是一直不得空吗?现在还呆在这里?对不住了,我身体不适,不想与聊天了。" 身子一转,冯芸竟是转身就走。 冯宛蹙了蹙眉,按下疑惑,她提步朝外走去。 冯宛走出院落时,赵俊已经去远。她慢步朝前走去,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笙乐,心头慢慢平静下来。 一天一天。 也许是对卫子扬忌惮已深,那一晚宴会上的事,以及徐公的死,就像是沉入谭里的石头,没有再起风浪。 转眼十天了。 冯宛和卫子扬大婚的日子,眼看就要到来了。 不管按照胡人还是汉人的礼节,这时的冯宛,都应该另居一处,直到卫子扬派人来迎亲为止。 可是,冯宛的父亲,都与她断了关系。整个都城,竟是没有一个与她玩得特别好的。 当然,关于这一点,很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觉得冯宛直是滑不溜手,竟是没有露出半个破绽让人拿捏。 当然,饶是如此,也有的是权贵愿意请冯宛暂住在的府中,不过都被冯宛和卫子扬一一拒绝了。 这些礼节上的事,卫子扬本是不在意的,可是,当整个都城的人谈起此事,直是沸沸扬扬,引为笑谈时,他有点坐不住了。 这一天,冯宛在卫子扬派来的三十个亲卫地筹拥下,坐在马车里,驶向西郊周庄。 卫子扬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里出嫁。为了不让他人胡言乱语,冯宛还,他特意花了一百片金叶子,把西郊周庄整理一新,直令得其中的富贵堂皇之气,直逼寻常权贵人家。 与此同时,他还交给了冯宛一张嫁妆单子,里面林林总总,足有好几十抬或精美或昂贵的物事。它们会做为冯宛的陪嫁,与她一道风风光光地进入卫府。 到了西郊周庄,果然如卫子扬所说的那样,已是焕然一新,直让来过数次的冯宛都认不出来了。 她刚安顿下来,曾秀便带着三四十个游侠来了,他们会守在周庄,不对,现在是冯庄外围,替冯宛保驾护航。 要西郊安顿下来后,冯宛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哪里也不曾去。以前,她是最喜欢在外闲逛的,可现在,她是典型的足不出府。 ……如今多事之秋,她不能给卫子扬添一点麻烦。 在一种平静得近乎沉闷的气氛中,冯宛给绣着被履,给卫子扬fèng着衣裳,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这一天,一个护卫走到台阶下,禀道,陛下下了圣旨,令将军去对付信城的反贼了。" 这个时候出征? 冯宛放下手中的针线,说道信城倒是不远。" "正是,"那护卫应道陛下已经连下三旨,不过都被将军推了,直到眼下这一道才接下。据我们所知,那信城反贼不多,离都城又近,将军定能在婚前赶。" "恩。" 冯宛应了一声,她提步走出,抬头看着皇城方向,冯宛喃喃说道陛下他?" 那护卫马上说道陛下这阵子忙得很,据说有人向他献了好一些美男子。新帝天天纵乐,都有几日不朝了。" 有这等事? 冯宛回过头来。 对上她的目光,那护卫笑得放松,"这可是好事。" 是啊,这是好事,新帝要是移情别恋,卫子扬和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见冯宛沉思,那护卫目光闪了闪,一句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下去:据他所知,陛下得知的美男子中,有一个长相与将军有二三分相似的。虽然那美男子远不如将军长得俊,可也是人间少有的。听说陛下自得了那美男子,便是爱不释手,这几日不朝,也是为了他。 当然,这个消息,他们连卫子扬也不敢说。以自家将军那性格,听到这样的事,只怕对陛下更加恶心了。甚至,他说不定还厌恶起那个美男子,时候见了,一剑砍了也是小事——长得与他相似,又行这种污浊之事,这种人,死了干净。 想了想,那护卫又说道听说要出嫁了,先太妃送来了好些礼物,要不要去看看?"他笑道先太妃还说,想请说会话呢。不过给管事推拒了。" 第196章倒计时 转眼,一个月了。 今天是初一,离卫子扬定的婚期,相差只有五天了。 卫子扬还没有。 冯宛闷在西郊已有一阵了。这个时候,卫子扬如果还是战争当中,只怕连喘气的时候也没有,更不会想到给她消息了。 可她,在一天一天地等候中,真有点慌了。 与卫子扬的不知音迅相比,新皇的后宫,每天都有美人纳入。在一个大臣的建议下,他居然把后宫劈为南北两宫,南宫,用来收留各地和各位官员送上来的美女,而北宫,则用来收留美男子。 这样的行为,不说是前古人,也可以说是并不常见了。当然,三五百里便是一政权的胡人治下,这种荒唐事多的是,臣民们已经不以为然,只有冯宛在这里不时感叹一声。 陛下在美人身上忙活,据护卫们来报,这阵子也没有见到来历不明的人在周围出现。心下有点乱的冯宛,便在二十个亲卫地保护下,出了院子,向街道中走去。 大半个月没出门,陡然走出,街道中繁华依旧。冯宛掀开车帘一角,一边看着景色,一边说道不知陛下那里,可时时有战报传来?" 靠近她的护卫闻言,恭敬地应道自是有的。兵急战危之事,朝庭也不敢怠慢。" 冯宛恩了一声,喃喃说道真想情况如何。" 那护卫看向她,咧嘴笑道尽管放心,我家将军何许人也?他可没有那么容易出事。" 冯宛一笑,她低声道只是关心则乱。" 逛了一圈,冯宛郁郁寡欢地说道还是吧。" "是。" 马车返回,又向西郊驶去。 不一会,冯宛便入了庄子里。 这么在街道上走一圈,她已闷出了一身汗,就着温汤洗了一个澡后,冯宛换上一袭清慡而便利的胡装,在院落里低头转悠起来。 如此转了大半个时辰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护卫来到她身后,唤道,将军有消息了。" 冯宛霍然转身,她紧紧地盯向来人,问道说了?"虽是焦急着,她依然语气平稳。 那护卫低下头抱拳道来人在正院,要不要去见一见?" 当然要见。冯宛恩了一声,提步向正院走去。 不一会,她便跨入了正院。院落中,一个全身盔甲,风尘仆仆的军卒正拭着汗,见到冯宛走来,他执手一礼,朗声叫道见过冯。" "抬起头来。" "是。" 冯宛打量着他,见这人有点面熟,依稀是卫子扬身边的人,不由点了点头,问道将军现在如何?"她又向婢女们吩咐道给这位壮士准备凉浆。" 婢女们的凉浆就放在一边,闻言一婢赶紧拿过。军卒接过,头一抬一口饮尽后,伸袖拭了拭嘴角,向冯宛说道禀,信城叛匪极端狡猾,他们一见我军便退走,我军一走又来相扰。不过将军已于五日前找到他们的聚居地。只是,"他沉吟起来。 "只是?" 那军卒大声说道只是据我们侦察得知,似有大队反贼赶来信城。若是被他们缠上,将军归期难定。" 听到这里,冯宛沉默起来。 四周的人,也都沉默起来。 那军卒朝冯宛看了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封汗湿了的帛书递,",这是将军给你的。" 冯宛伸手接过。 打开帛书,卫子扬熟悉的字迹出现在她眼前。上面的字不多,只有寥寥数行,最后一句写道:情形远不如在城中时所闻,我以为,那家伙定是有所隐瞒,他如此做来,不过是想拖延你我婚期。我非腐儒,婚期拖了便拖了,阿宛,你静心侯我,我一归来,便隆重娶你。子扬。 语气有着一种轻松,冯宛松了一口气,她按下心头的失望,想道:正如子扬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婚期,又不是特意择的良辰吉日,又不是双方家族慎而重之定下的。拖个几天半个月的也不打紧。只要他平安就够了。 把帛书收入怀中,冯宛微笑道多谢壮士告知,君旅途疲惫,还请稍作休息再做计较。" "多谢。" 转眼,又到夜间了。便在刚才,冯宛已写了回信,交给了那军卒。 今晚的风有点大,夏风吹着树叶哗哗的响,吹在身上遍体皆凉,足能扫去一身炎热。 冯宛就着灯笼光,把那封帛书看了又看。到得后来,她已不看的是信中的内容,还是那熟悉的字体。她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每一个字,似乎这样做,便能感觉到卫子扬指尖划过时,那肌肤的温热。 她眉眼温柔,做得自然时,突然的,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 被笑声惊醒,冯宛回头看去。 对上她的目光,两个婢女迅速地低下了头,只有那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还在她眼前闪烁。 腾的一下,冯宛的脸一红。 她连忙把那帛书收起,低着头红着脸,她暗暗想道:我这是啦?不过分别这么一会。 转眼,她又惊道:我已陷了那么深么? 这种感觉,有点惊心,又有点甜蜜,隐隐的,还有着惶然。便如这夏日的风,凉慡,都掩不去那份燥热。 转眼又是两天了。 离两人定下的婚期,只有三天不到了。 冯宛站在院落里,听着外面喧嚣一片。她眼角所望之处,来来往往都是权贵的马车。这些马车,都是冲她而来的。眼看她与卫子扬婚期将定,这些人要么是来送贺礼,要么是来问消息的。 那些问迅的话,听得多了,冯宛实是心烦,便把一切交给管家,只顾清养着。 午时到了。 冯宛刚刚换过衣裳,准备午休一下。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又急又乱,让人一听便是不安,冯宛急急走到台阶上时,一个军卒冲了,他远远地看到冯宛,便是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叫道不好了,将军他,落入了叛贼设下的陷阱。现下他被二万叛贼的新军包围了二天一夜了。" ? 冯宛脸色一白,她,卫子扬这一次带走的兵马,总共不过六千之数。而且,他虽然用兵如神,可也擅攻不擅守,擅于在奔走中作战,而不擅于阵地战和攻营拔寨之战。 再说,他已出兵好些天了,将卒疲惫之时,遇到三倍于己的生力军,那真是情况不妙。 摇摇晃晃中,冯宛还有一丝理智,她吸了一口气问道这消息,是谁让你告诉我的?"以卫子扬的为人,只怕不会想到把这事告知她。因为,她毕竟是一个手缚鸡之力的妇人啊。 那军卒颤声说道是各位幕僚。将军已将此事禀过陛下,已向陛下急求援兵。下面的郎君们认为,素有急智,不宜隐瞒,因令小人前来禀告。" 这一下,冯宛猛然一晃,在婢女们的惊叫声中,她急急伸手,终于撑着几,没有让倒下。 好一会,冯宛问道陛下如何说来?" "陛下说,都城的将卒已尽数派出,实在抽不出人手了。不过他已经下令,召集君臣商议此事。" 已经被围困了二天一夜,这里还抽不出人手,只能商量?只怕再商量个几日,那里只能迎回白骨一堆了。 在冯宛煞白着脸时,一个护卫走到她身后,急急问道,要不要进宫,去求求陛下?" 冯宛只是低着头,久久没有回答。 在一阵安静中,她努力地深呼吸着,努力地想让平静下来。 不会的,绝对不会有意外出现的。 在她的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幕,卫子扬的权臣之路,一直走得很顺畅,他哪里会有危险? 可是,现实早就有了变化,有了她不可知,不可控的事了。 不要想这些,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连续做了十几个深呼吸后,冯宛终于平静一些了。 去宫中求见陛下? 不说她在陛下面前并没有面子,以陛下对她的厌恶程度,她便是说得再有理,再是言辞侃侃,他也只会当做耳边风,完全不可能打动他。而且,陛下一直有意对付她,如果她真的自投罗网,只怕会生出不好说的事端来。 可不去找陛下,又能如何? 猛然的,冯宛双眼一亮,牙一咬,沉声说道叫过曾秀,请他召集所有游侠儿,你们也准备一下,我们出城。" 出城? 众护卫诧异地看着她,一护卫惊道,可是我们这么些人?" 不等他说完,冯宛挥手道不必多说了,听我的命令行事便是。" "是。" 那护卫一走,冯宛便毅然转身,大步朝着寝房走去 冯宛不,她的命令传出后,西郊外的一个巷道里,传来一声低语,"?她不打算入宫,反而要带人出城?"那人冷笑道难不成,她打算自个儿去相救?" 顿了顿,那人沉声命令道速把这个消息传回宫中,便说事情有变,冯不肯入宫,反而要带着游侠儿和身边的亲卫出城相救卫子扬。请陛下示意,下面该当如何?" "是。" 第197章证实 冯宛一旦拿定主意,行事便十分迅速。不过二刻钟,百数游侠儿,和卫子扬留在西郊和卫府中的上百亲卫,便整装待发,也不汇合,直接便向城门处驶去。 随着众汉子一并同行的,还有六七辆马车。这些马车帘帏深深,也不知放了。 既是分头行动,动作之间便不是那么引人注目,很快,一行人便不声不响地出了城门,到了城外。 来到城门,三队人马一在冯宛指定的地方会合,她便从马车上走下,望着站在面前,身形悍勇的二百壮汉,微微笑了笑。 她还笑得出,站在冯宛周围的,不管是游侠还是护卫,还是管事,都是一脸不安。他们,围攻卫子扬的敌人,足有二万之众,而他们,却只有二百,以二百敌二万,可能会是对手?冯不说是个妇人,便真是天纵之才,也只能计可施啊。 亲卫们还好,众游侠儿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纷纷向曾秀打听着。见到冯宛这个妇人靠近,他们的声音虽然小了点,也没有小到哪里去,表情神色,浑然看不到对她的尊重。 这也难怪,这些游侠儿,虽然冯宛的身份,可对她的才干如何,却是一点认知也没有,要不是曾秀强行命令,他们根本不会前来。 在三队人马忙着整队时,冯宛走了。 她站在山坡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二百壮士,目光宁静而平和,仿佛在西郊时的激动,从来便不存在。 曾秀从队例中走出,他来到冯宛身侧,看着她低声问道可是已有良策?"说到这里,他自失一笑,叹道这个时候,料想以孔明之智,也是计可施。秀真不,如何应对。" 冯宛抬头,良久后,她徐徐说道令大伙聚于城外,我只是想证明我的一个猜测。"说到这里,她抿唇低喝,"阿秀,吩咐下去,所有人马上动身,我要他们二刻钟内,到达前方的三阴峡。另外告诉他们,论何人都不得离队。" 曾秀一怔,不解地看向她。 冯宛转头对上他,目光温柔而诚挚,"那些亲卫我下令便是,阿秀,游侠们只能由你指挥了。" 曾秀虽然不解,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他大步走回。 在曾秀朗朗的命令声中,冯宛对亲卫们的命令也已下达,众人再次起程。 三阴峡,离这里足有五六十余里,饶是众人骑术出众,也要快马加鞭才能赶到。 因此,转眼间,官道上级已是烟尘滚滚,马蹄隆隆。 狂奔中,几个亲卫靠向冯宛,一人在马车外问道冯,我们这是去干?" 另一个护卫也问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赶去援救将军吧。" 问话中,冯宛淡淡的喝声传来,"尔等听令行事便可,何必多问?"说罢,她再不理会。 这般狂奔,队伍终于在二刻钟后,到达了三阴峡,带着队伍深入山阴峡,直走了三分之二,冯宛才命令队伍停下。 在队伍停下的那一刻,冯宛喘息了好一会,才沉声命令道亲卫分成两队,从左右两侧分别上山,伏于山腰糙多林密处。" 众亲卫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领命道是。" 亲卫们一离开,冯宛又命令道曾秀,你带领三十人,把此处至都城,五里以内的足印痕迹尽数清扫干净。完事后来找我。" "是。" "其余的人跟我来。" "是。" 马车再动,冯宛带着他们,往回走了三百步后,把剩下的人也分左右两队,分别伏在山腰处。 一切安排妥当,连马车也藏得稳稳的后,冯宛在山腰处蹲下。这时正是夏天,树叶繁茂,糙木生长极旺,人蹲在其间,下面的人根本不可见。 低着头,冯宛盯着前方,她唇紧紧抿着,眉间微蹙,显然正在沉思。 一刻钟后,打扫足迹行踪的曾秀终于了,他领着众人,迅速来到冯宛身后,蹲下后,他顺着冯宛的目光向都城方向望去,看了一阵,他诧异地问道,这是?" 冯宛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闻言她低声说道我想,会不会有大队人马出现。" 曾秀更糊涂了,他愕然说道大队人马?以为,敌人还会派出伏兵前来对付将军?" 冯宛摇了摇头,她慢慢地转向曾秀,见众人隔得远,便低低地说道不是对付将军,是对付我……"停顿了一会,冯宛淡淡说道以卫将军之能,当世之人,少有能把他困住的对手。我担心,他是中了里应外合之计。" 曾秀有点明白了,他脸色微变,专注地倾听着冯宛说下去。 "我要是新帝,必然会想着,如何把卫将军这样的人才控于掌中。而要控制他,首先就要全歼隶属于他,只忠于他一人的八千亲兵。因为普天下人的都,卫将军的八千亲卫中,有六千亲卫,是他故国人马。那些来自故国的将士,身经百战,对他又忠心耿耿,实是他的底牌。没有了亲兵的卫子扬,只会是折了翼的鹰,瞎了眼的虎。他最是厉害,也只是一个将才,要杀要用,尽在上位者一言当中。" 她说到这里,曾秀完全明白了,他低叫一声,惊道的意思是,将军如今被伏,是陛下与反贼们勾结好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全歼将军的亲卫,彻底剪除他的羽翼?" 见冯宛点头,曾秀又道那把将军被围的消息透露给的人,也是想拿住,好令得将军放弃谓的抵抗?" "也许。"冯宛轻应一声,她看着都城方向,喃喃说道我就是想,我的猜测正确与否。"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这时,一个游侠低叫道大兄,,前方来人了。" 冯宛抬头,远方,只见得苍茫一片,隐隐有黄尘高举。把耳朵伏在地上,却哪里听得到马蹄声?如果是大队人马,应该地面都被震动了的。 见到冯宛贴地听来,那游侠道那些人定是在马蹄上包了布,因此地面不曾震动。不过小人眼力向来出众,,对方离我们不过二十里远,看那烟尘,来人少说也有几百上千的。他们是朝三阴峡方向而来。" 慢慢的,前方的烟尘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一刻钟后,弥漫如长龙的灰尘,充斥了冯宛的视野。曾秀见状,低声说道对方人马约一千之数。" 冯宛点头。 那一千人还在靠近,还在靠近…… 又过了一会,他们终于出现在冯宛的视野中。不过,这队人马在离冯宛四五里外停了下来。 见到一些斥侯跳下马查看,另一个游侠儿笑道好家伙,我们把行踪一打扫,这些人便糊涂了。" 曾秀也是一笑,他转头看向冯宛。 见到冯宛脸色微变,曾秀问道?" 冯宛抬头看向他,慢慢的,她哑声一笑,道没有想到,竟然都给我猜中了。" 曾秀一怔,马上明白,是啊,要不是冲着,他们会直奔三阴峡?要不是想着对付,他们会见到行踪被清理,便踌躇起来? 就在这时,冯宛的命令声突然传来,"通令下去,论何种情况,所有人一律不许吭声。如有违者,当场格杀!" 她转过头,目光沉凝地看着曾秀,颤声道阿秀,我们人少,又紧,可没有精力与这些人纠缠。你把我的话转给陈管事和里护卫长,明白告诉他们,任何人胆敢发出声响,那就是想把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传给对方,必是内奸疑,一定要当场格杀!" 这时曾秀已经明白,冯宛还真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出了城,又埋伏在这里,只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测。得到她的命令,对上她紧张焦虑的面容,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放心。"说罢,他猫着腰,闪身离去。 曾秀一走,冯宛便似疲惫非常,她向后一倚,软软地靠在石头上,闭目寻思起来。 不过一刻钟,曾秀了,他朝着冯宛点了头。 冯宛对上他刚毅的表情,心下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又寻思起来。 这时,前方的队伍终于动了。 那队伍走了半里后,见前方出现了一条岔道,那条岔道,是通往卫子扬被围处的一条近路。那队伍犹豫了一阵后,最终兵分两路,三股人踏入了岔道,剩下的二股,继续向三阴峡赶来。 很快的,那二股人便进入了三阴峡。在进入峡谷时,他们抬起头来四下张望着,走在前面的两个将领,还交头接耳了一会。 不过,他们也只是警惕着,却没有一人想到,冯宛会停留在这里。本来也是,她的当务之急是赶着前去相救卫子扬,根本没有必要这里设伏。 很快的,那二股人马便卷着烟尘,渐渐消失在峡谷尽头。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曾秀低声问道,我们下面该当如何?" 冯宛望着那些人渐不可见的背影,低声说道等他们再走远些再行动。"说到这里,她暗暗想道:新帝的性子,本不善忍。可这一次,他为了让子扬松懈,硬是广纳美男美女,还设了南北两宫。可见他为了这一次的计划,是下了大功夫的。这一千人出来时,多半是被下了死命令,非要逮到我不可。现在他们找不到我的踪影,只能盲目的四下寻找。我只要行动得迅速,至少今天内,不必担心这一千人回过头来给我一击。 想到这里,她回过头来,低声说道我们可以了。" 第198章功成 命令一下,冯宛一行人络绎从山腰间爬下,纵马向都城驶去。 众人这般大张旗鼓地前来,却事也没有干,只是躲在糙丛中呆了一阵,便又赶。这一下,便是曾秀,也摸不清冯宛打的是算盘。 队伍来时匆匆,去的时候却是慢慢而行,在众汉子时不时盯来的目光中,冯宛却出奇的沉默着。 曾秀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刚才有几个人形状有异,不过都被我们及时制止。" 果然有内奸,冯宛抬起头来,她淡淡说道把那些人悄悄杀了。" 曾秀一怔,好一会他才低声提醒,",他们都是卫将军的亲卫。" 冯宛回过头来,她看了曾秀一会,点了点头,道也是。趁他们不注意,全部控制下来,嘴里塞上布条,放在我那几辆马车里。" "是。" "不可掉以轻心,告诉陈管事和里护卫长,今天晚上,如有任何人有异状,可当场格杀。同时,不许任何人擅自离队!" "是。" 离城十里时,冯宛突然命令道停下来。" 众骑停步,这时的冯宛,却侧过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太阳。 慢慢的,她回过头来,望着众人,她的目光明澈之极。 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冯宛徐徐说道你们分成四队,前往东南西北四门。"她顿了顿,沉沉说道一到目的地,你们便前去山林中打柴,记着在戌时二刻,我要看到整个都城,东南西北四大城门,都被大火包围。" 壮士们惊住了。 一时之间,他们面面相觑,直过了好一会,曾秀才低叹道妙,妙计!" 前因后果,只有他明白,此刻,也只有他听懂了冯宛的计划。 冯宛微微一笑,目光从曾秀的身上移开,她声音一提,极为严厉地喝道切记,我们乃秘密行事,不可惊动他人。而且,不管走到哪里,你们二十人一组,任何一人都不可擅自离队,如有人有这种意图,其余之人,可以当场格杀,可有明白?" 众人一凛,不由齐声应道是。" "去吧。" "是。" 看着壮士们分成四队,一一离去,曾秀走到冯宛身后。冯宛头也不回,低声说道我就在这里吧。" "愿与在一起。" 冯宛点头。 天空,最后一缕残阳,完全陷入了地平线,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渐渐的,黑色的夜幕笼罩在天地间。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从太阳落山,到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当天空完全暗下来时,戌时到了。 这一个半时辰中,冯宛一直安静的坐在马车里,而马车,则是掩藏在树林中,看到壮汉们用她放在马车中的刀斧锯子之类地砍下一根根树枝,看到他们用她准备好的易燃物堆在树枝下,看到树枝渐渐的堆成了山,她一直动也不动。 腿边,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成功与否,尽在这一举,她心里实在紧张。 过得奇慢又奇快。 曾秀这时已经非常忙碌,眼看天黑了,他便指挥着众人,把放在隐密处的柴火堆到了城门外。 当一切准备妥当时,戌时二刻也到了。 冯宛朝曾秀看去。 这时的曾秀,手举着火把,他右手举举扬起,嘴里清喝道点火——" 喝声一落,他手中的火把,哗地一声呈弧形抛出,准确地落在柴堆上。 随着那柴堆腾地一声燃烧起来,每隔百步处的一个火堆前的壮士也动了,他们同时点燃火把,然后用火把点燃了柴堆。 几乎是一瞬时,一堆又一堆的焰火燃烧起来。起先,那焰火还只是星星几点,到得后来,那焰火越来越旺,越来越旺,通红的火焰伴随着滚滚浓烟,冉冉升上了天空。 这是黑夜,天空被云罩着,没有月光也星光,这红艳艳的火焰,在黑暗中直是说不出的明亮,说不出的扎眼。 转眼间,冯宛清楚地看到,远处也燃起了腾腾火焰,同时,城中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声。 那些人,越来越靠近城门了,可惜,城门刚吱呀呀打开一角,却又立刻关紧。饶是如此,一股浓烟伴随着灼人的火焰,还是差点把那个城门卫的头发给烧着。 冯宛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四周腾腾而起的火焰,不过一刻钟,整个城,四五十道通红的焰火,便点亮了整个夜空。 站在她这个角度看去,此刻的都城,便似被烈火给整个包围了。城门外便烧着烈焰,里面的人法出来,也就法弄清状况。这种糊里糊涂的感觉,最让人慌乱了,冯宛都可以听到都城里面,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哭喊声。 曾秀还在指挥着众人打柴,他忙碌了一阵后,转眼看到站在角落处,衣袂飘飞,安静得冷漠的冯宛,不由大步向她走近。 来到她身边,曾秀朝卫子扬被围的地方看了一眼,说道他们一定也看到了。" "恩。"冯宛应了一声,道吩咐大伙继续砍柴点火,告诉他们,将军能不能脱围,就看这一把火了。" "是。" 曾秀招来几人,令他们骑上马,把冯宛的话转给另外三城的人。 ",你累了吧?小说网不少字休息一下。" 冯宛摇头,她低声说道我要等着子扬。" 曾秀沉默了。他,她在想。 据冯宛的判断,以卫子扬的善战之名,新帝派来困杀他的,必是整个陈国最精良的部队,更是他最信任的队伍。而这个队伍,便是新帝的近军亲卫! 据她想来,除了近军亲卫,新帝也不敢使用他人。做太子时,他的亲信除了卫子扬,便没有像样的大将。现在继了位,虽然有不少将领归附,可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还不敢用来做这种大事。 而这支近军亲卫,家人都在都城,行事处事,一切以皇帝为重。此刻,他们看到这滔滔火焰,看到这滚滚浓烟,定然会以为,有大军在攻打都城了。甚至,他们会做出都城危在旦夕,皇帝的性命危在旦夕的判断。 皇帝性命不保,家人生死不知,不管他是谁,也会心恋战。要么,他们会慌乱,进而给卫子扬造成可乘之机,要么,他们会放弃围杀卫子扬,带兵杀回都城救驾。 论哪种结果,都会是卫子扬的一个机会。 冯宛暗忖道:我的人手只有这么多,子扬,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烈焰还在腾腾燃烧着,此刻的天空,已经是通红通红一片,滚滚的浓烟夹杂其中,混合着一阵阵因害怕和惶恐而传来的嘶哑哭叫。 到了后来,这叫声已是越来越响,慢慢的,还混合有锣鼓地敲打声。听起来,似乎有人在里面组织着救火。 可是,所有的城门,全部是精铁所铸,火焰堆着它燃烧,不过一会功夫,那铁门已是炙热一片。里面的人虽然有心,可哪里敢把它打开?而这么一耽搁,铁门的大锁渐渐溶化,却是打也打不开了。 烈火中,曾秀说道这锣鼓喧天的,他们说不定也能听到。" 冯宛没有。 在一点一滴流逝。 虽然众军士忙着砍柴,可火焰,还是在一点一点的变小。 不过火焰虽然变小了,城里的人却依然出不来。因为四大城门都已溶化了小半。里面的人虽然用巨木强行撞开铁门,可他们想到刚才看到的,这铁门外便是熊熊烈火,便又不敢了。 这时,曾秀走到冯宛身后,低声道,子时过了。" 子时过了? 这么快,这场大火便燃烧了近二个时辰了? 冯宛抬头看去,她看得出,烈火虽在城门燃烧,可因火焰过大,又南风吹拂的缘故,城中边郊的不少房屋,此时也着了火。不过那火是外面烧了一阵才燃起的,应该不至于伤到人了。 垂眸一会,冯宛命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退入附近的林中。" "是。" 冯宛等人缓缓退入山林。 藏身林中,在一片蚊虫嗡嗡声中,冯宛低声说道又过了一天了。" 曾秀不解地看向她。 冯宛没有看他,而是仰望着天空,喃喃说道本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的。只希望今天,子扬就能够平安。" 她想,如果他今天没有,她真的会害怕…… 就在冯宛如此想着的时候,一阵亲卫大步向她走来,拱手说道,从信城方向传来大队马蹄声。" 信城方向? 冯宛腾地站直,她急声道带我去看看。"因为激动,她的双颊通红通红的:从信城方向来的,会不会是…… 那亲卫领着她向前走去。走到树林外,那亲卫见冯宛眺望着官道,他伏在地上又听了一会,认真说道从这马蹄声可以听出,来骑将近万人。他们离这里只有十里不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冯宛已低叫道我看到了。" 亲卫诧异地抬头看去,果然,前方蜿蜒如蛇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条长龙,那长龙奔驰而来,他们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扎眼。 冯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们,想道:卫子扬,你在哪里? 第199章重逢 她唇咬得甚紧,一侧的亲卫见状,暗暗想道:冯决策时,果断之极,实有雷霆之威。没有想到,一牵扯到将军,她便紧张成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他又是感慨,又是说不出的敬佩。 好一会,那亲卫想起一事,连忙低声问道,你说这队伍,会不会是将军的?" 他,卫子扬出征时,虽然只是带了六千亲卫,可加上信城本地可以调动的先期队伍,他手头实有一万一千余人。所以,这次前来的万人队,很有可能是卫子扬的队伍。 冯宛转过头来。她唇动了动,半晌才道不知。看看吧。" 听这语气,又恢复了沉稳。 亲卫点了点头,这时刻,曾秀等人都走了,他们安静地呆在冯宛身后,与她一样,眺望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 那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蜿蜒的火龙,慢慢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渐渐的,马蹄声,脚步轰隆声,令是大地震荡,令得所有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那队伍,实是尽力奔跑,不过片刻后,冯宛等人便清楚可见了。 冯宛一直昂着头,昂着头,此刻,她看到那几个走在最前面的将领,一瞬不瞬的。好一会,她失望地嘀咕了一声,"不是他。" 饶是隔得这么远,这么多全副盔甲的将士走在一起,冯宛一眼也能看出,那里面,并没有她要见的人。 曾秀来到她身后,低语道果然是近军亲卫,他们竟有万人之众!"虽是黑暗中,以他的目力,也清楚地可以看到,队伍中间有一些熟悉的,他见过的面孔。 说到这里,他看向冯宛,感佩地说道若不是料事如神,卫将军他还真是凶多吉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惊愕和不敢置信,曾秀虽然也是惯见阴险和风雨之人,可对这种皇帝算计重臣,特别是如今风雨飘摇的时候,不施以恩德,只一惯算计的君王,还是难以接受的。 冯宛兀自盯着那队人马,低声说道我也是侥幸一试。" 她手头能用的,只有这么二百号人,而且这二百号人还不归心。兵既少,又多少钱财可利用,更势可借,最重要的是,给她的太少了。彼时卫子扬已经被困了二天一夜,再拖下去,哪怕只一天,他也会是损失惨重,说不定性命不保。 幸好,她的运气不,居然给她算中了,围困卫子扬的人中,并不全然都是反贼,而有一半皇帝派去的近卫亲兵。正因为这一点,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曾秀摇头道为将者,上能知天时,下能知地理,中能知人事。今番利用的,便是人事,能说是侥幸?"见冯宛依然紧紧地盯着前方,他安慰道需过虑,陛下的近卫亲兵都赶了,卫将军必定安然恙。" 冯宛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而这时,急驰而来的近卫亲兵们,已狂冲到了城门处。 望着前方势头大减的火堆,一将领高喝道撞门!" "是。" 他一声令下,当场便有军卒从行李中拿出锯子,跑向树林中。就近割了一根巨树后,上百人抬着那树干,大门向城门走去。 而这时,城门外的火堆,已被另外一些军卒扑灭。 "砰,砰,砰——"的捶撞中,已溶化小半的铁门,很快便被撞了开来。城门一开,近卫亲兵们呼啸而入,转眼间,里面也是欢叫声一片。 望着前方那黑鸦鸦一片的人头,听着城中传来的阵阵欢呼,曾秀低语道这些近卫亲兵,可都是城中常客。陛下这么做,他以后可如何面对卫将军?" 没有人回答,冯宛也没有回答。在她想来,只怕那位陛下并没有想那么远,他可能以为,的计策是万一失的了。 一片缄默中,另一个亲卫急急跑来,来到冯宛身后,他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禀,信城至都城的西侧小路上,又传来了马蹄声。据小人听来,应有五千之众。" 信城方向又有人来了? 冯宛腾地转头,她双眸明亮地看向那亲卫,急急说道我们去看看。" "是。" 众人跟在她身后,大步朝最靠近小路的方向走去。 冯宛刚一提步,身子便是一晃。这一晃,十几个焦急的声音同时传来,"!" 曾秀伸出手时,冯宛已经自行稳住,她微笑回头,解释道路有点不平。" 她的解释很有道理,可是众人对上她泛白的脸,却同时沉默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今天晚上都见识了冯宛的过人才智,形中,他们已经被她折服,已经对她产生了敬意。 不知不觉中,曾秀和另一个亲卫同时伸出手,他们一人架着冯宛一只臂膀,扶着她,地朝前走去。 冯宛没有挣扎。 如此走了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另一个亲卫选了一根干净的树桩拭净后,对着冯宛恭敬地说道请坐。" 曾秀连忙扶着冯宛坐下。 这时,一个游侠儿走到她身边,恭敬地问道可饿了?小人这里有干粮。" 冯宛摇头,低声道不用。"顿了顿,她又说道多谢。" 只是两个字,那游侠儿却兴奋得脸孔通红,双眼晶亮,似乎能得到冯宛的感激,那是比开怀之事。 冯宛先是一愕,转尔抬头,对上一双双崇敬而诚朴的双眼时,突然明白,她,已经折服了这些人。 "来人!"那亲卫急急喝道。 冯宛连忙回头。 果然,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又一点的光亮。光亮很微弱,却越看越多。 慢慢的,那光亮汇成了长龙。 慢慢的,众马整齐奔跑时的马蹄声,也传入冯宛的耳中。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起,已经走到了众人的前方。 就在这时,那火亮的长龙却停顿了下来。过一会再动身时,蹄声已经听不到了。 "他们包上了马蹄。" 那亲卫急急说了一句,回头看向冯宛,等着她。 冯宛没有,她只是双眼越发明亮地看着前方。 慢慢的,那火龙又靠近了。 就在这时,只见火龙的光亮突然一闪,竟是依次熄了火。 冯宛急急走出几步。 曾秀连忙扶住她,急声问道,会不会是卫将军来了?"都快靠近都城了,却这么,很有可能是卫子扬的队伍。 冯宛还没有吱声,只见前方闪了几闪,却是燃起了几根火把。 不过,对方那么多人,却也只在最前方燃上几根火把,中间和后面,每隔上十步燃起一根火把了事。 冯宛紧紧地盯着那些火把,盯着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他们出现在视野中了。 终于,以曾秀等人的视力,可以看到他们了。 不等曾秀开口,冯宛低声说道是他,对不对?"曾秀昂头眺了眺,好一会,他断然点头道是卫将军。"顿了顿,他咧嘴一晒,嘻嘻笑道将军倒真是个嚣张的性子,明明队伍熄了火,他的身周,却同时用七八根火把照着,生恐别人认不出他来似的。" 不止是他放松了,另外的人也是心头大松,一游侠儿接嘴道那当然,想卫将军风采盖世,虽是彻夜行军,那面容那身姿也是不能隐着瞒着的。" 几人说着笑,却有一亲卫唤道?" 曾秀连忙回头,却见冯宛摇晃了几下。他连忙伸手扶她一把,刚要松手,冯宛已命令道所有人点上火把。" "是。" "我们站到官道上去。" "是。" 蓬蓬蓬几下响,百数二百根火把同时点亮。顿,黑暗的树林变得亮如白昼。 接着,曾秀扶着冯宛,众人跟在其后,大步朝官道走去。 这里所有的汉子,都是精悍之徒。此刻,他们跟在虽然匆匆走着,却依然小步而行的冯宛身后,安静,恭敬,整齐划一。 陈管事回头看了一眼,不由转头看向走在前方,身形娇弱的冯宛,暗暗想道:冯怕是不,她现在在大伙心中,是何等地位了。 冯宛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走出了杂糙树林,来到了官道上。 二百人一字排开,恭敬地站在冯宛身后,人手一个火把,直把她的面容照得雪白雪白。 对方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冯宛看到,那八根火把的中央,那个风尘仆仆,盔甲被血染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只干净着一张脸的俊美男子,微微倾身,瞬也不瞬地朝她看来。 只是一眼,他猛然呼啸一声,双脚一踢,策着马向冯宛狂奔而来。 看着他狂冲而来的身影,冯宛红着眼眶,嘴角噙出一朵笑容。 转眼间,男子已经冲到了百步开外,他纵身跃下马背,朝着冯宛狂奔而来。 冯宛眨了眨眼,她恨恨地暗骂道:傻瓜,你一个统帅,这般当众奔向一个妇人,就不怕颜面扫地?这事应该由我这个妇人做的。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已经冲出。 火光中,冯宛笑逐颜开的,双眸亮晶晶地向着那男子狂奔而去。 "砰"的一声,她冲入他大张的双臂中, 冯宛紧紧搂着他的腰。抬起头,喘着气,恨恨骂道婚期既定,岂能轻易更改?卫子扬,你这个反反复复的家伙!" 声音软脆,饶是骂人也温婉比。 在她骂着的同时,搂着她的男子也低着头,同时开口道我刚在想,让火把照亮我的脸,如果我的阿宛在,她也好一眼认出……" $$ 又重逢了,呃,我,不管阴谋阳谋,我总是三不两下便解决了。 最后,求粉红票哦。呵呵,又到下旬了呢。 第200章名声 两人同时开口,话一吐出后,又同时一笑。 对上黑暗中,冯宛明亮的双眼,卫子扬笑着笑着,突然记起了身后的数千亲卫,还有身前的那些戏谑的眼神。 他板起脸,一把推开冯宛,咳嗽一声,看向城门处问道阿宛,那把火?" 这时,管事和众游侠已经靠了,听到卫子扬问起,曾秀在一侧恭敬地答道禀将军,这场大火是点起的。" 只是一句话,卫子扬便明白。 他侧过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良久良久,他哈哈笑了起来。因笑得太猛,一口气呛在咽中,令得他咳嗽起来。 咳了几下,顺过气来的卫子扬道果然是阿宛之功。" 他叹服地看着冯宛,一时百感交集。刚陷入包围圈,他便马上明白,留在信城的那几千人,统统是新帝派来对付他这个人的。可恨的是,新帝生怕灭他不尽,还与反叛联合,以两军之力夹击他一人。 那时刻,他面对的是身边的官兵反戈一击,而重重包围下,他赫然那里有半数,居然是陛下身边最精锐的队伍。 同时,他的身边只有堪堪六千亲卫,这六千亲卫中,有四千是他的故国旧部,二千是他百战当中挑选出来的精卒。这样的队伍,若是千里奔袭,于万军当中取上将头颅,原是人可敌。可他们却因一时不察,被陷入了重重包围当中,与那些防护精密,兵器优良,以逸待劳之徒决一死战。 那两日一夜,每死去一个亲卫,他的心都在滴血,而他对新帝的恨,便深上一分。 那时刻,他在想着,便是拼了这条命,他也要拉着那个愚蠢耻的皇帝一道赴黄泉。 那时刻,他在想着,没有了,阿宛办?新帝不会放过她啊,她虽有才智,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乱世当中,又能倚仗? 他想了很多,也恨了很久……直到那一把火! 那滚滚而起的漫天大火,那从都城方向燃起来的冲天之焰,令得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管是包围者还是他,那时都停止了交锋,只是怔怔地朝这个方向看来。 很快的,他反应,当下他令人大声叫喊着,"反贼攻入都城了!""皇宫被烧了。""皇帝毙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令得叛军和皇帝的亲兵都慌乱了。在皇帝可能出事的情况下,便是叛军也暇理会这个"关紧要"之人。至于那些亲兵,他们的家业亲人都在都城,哪里还有心思围攻? 人心惶惶中,包围一击便破,他顺利地带着亲卫脱围而出。 足足拼了二天一夜的亲卫们,一来到安全地,便放松的休息了片刻。便这样,那些亲卫们在他们前面来到了此地。 在卫子扬深深地凝视着冯宛时,他的身后,众亲卫幕僚们一一靠近。他们翻身下马,一一走到卫子扬身后,安静的,惊愕地打量着冯宛。 直过了许久许久,一个幕僚才惊叹道真真想不到,冯竟有如此之才!" 他还在这里感喟,几个亲卫首领,已大步上前,在卫子扬身后,朝着冯宛便是重重一揖。他们一揖不起,却没有多说。毕竟,这样的场合,不管是感激还是感慨,能的只有将军本人。 一双双敬佩的目光中,冯宛有点不自在,她微微低头,避了开来。 看着这样的冯宛,卫子扬心头大畅:这便是他的阿宛,不管她多有才智,也不管立了多少功劳,她永远都是这般谦逊,这般温婉如故。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忍不住又伸手搂住冯宛,道阿宛是个有大才的人,我卫子扬何其幸运啊。" 听到卫子扬发出的慡朗笑声,他身后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声中,众游侠儿和冯宛带来的亲卫,纷纷跑入这些劫后余生的亲卫当中,与他们交谈起来。他们追问着被围的实况,也在他们地追问下,倾诉着冯宛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整个官道都变得热闹了。 几个幕僚站在一侧,一年长者抚着胡须,打量着冯宛低声叹道冯这一手,当真令人震惊。只怕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把她当普通妇人看了。" 另一个幕僚也点头道是啊,从此后,冯的才智,已被摆在众人眼前。怕是人敢轻视了。" 对于一个妇人来说,这种事是好是坏,他们说不出。他们只,这样的妇人做他们的主母,便是她的本来出身是个弃妇,那也是值得尊敬的,是有荣光的。 一个幕僚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我们要进城吗?" 这话一出,议论纷纷的幕僚们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向卫子扬走近,向着依然紧紧搂着冯宛,时不时地与她低语几句的卫子扬问道将军,我们进城么?" 进城? 卫子扬一怔,他慢慢回过头来。 冯宛也是眉头一蹙,寻思起来。 卫子扬盯了众幕僚亲卫一眼,微眯的凤眼中,一抹深重的戾气在血眸中流荡。 好一会,他咬牙切齿地冷笑道进啊,不进?" 声音沉沉。 他的声音一落,众幕僚亲卫,同时看向了冯宛,等着冯宛的回答。 ——没有人,他们的举止,是多么的唐突。 冯宛还在蹙着眉寻思。 陛下的阴谋没有得逞,而那些亲卫也与卫子扬打过照面。等于说,现在的卫子扬,与新帝已是撕破了脸。在这个时候进城? 她还在寻思时,卫子扬看向她,伸手把她的腰一搂,昂着头冷冷说道吩咐下去,准备起程。"说罢,他又看向冯宛,嘴角一扬,讥笑道阿宛何必想这么多?他人算计我不成,难道我反要逃离不成?大生于世,如此畏首畏尾,那有意味?" 声音一落,冯宛抬起头来。 她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应道郎君所言有理,不过将军大胜而归,岂能这般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入了城?着,也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百姓期待筹拥当中,八面威风地进去才是。至于郎君的这些亲卫,就安置在隐密处休养吧。" 火光中,她的双眼那么明亮,隐隐的还有着卫子扬喜欢的狡猾。卫子扬哈哈一笑,道也成。" 手一挥,他召来众亲卫首领和众幕僚,细细交待了一番后,搂着冯宛的腰,再次翻身上马。 黑夜中,围着卫子扬的火把声地晃动了几下后,众人兵分两路,大部队慢慢向后退去,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而卫子扬和冯宛,则带着五百亲卫,继续向前走去。 卫子扬只走了十几步,便带着冯宛来到树林中。搂着她来到马车时,卫子扬把脸埋在她怀里,低哑地说道阿宛,我好累。" 她当然他很累,他的衣袍因反复的染血,都变得冰硬,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脸虽然洗得干净,可那长出的胡渣,还有眼下的黑影,都彰显了他的疲惫。 伸手搂着他,冯宛低低的,温柔地说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你睡一会吧。" "恩。" 卫子扬轻轻应了一声,转眼,一阵轻细的鼾声便从她的胸口传出。这家伙,居然这么快便沉入梦乡了。 …… 一个时辰转眼便了。 冯宛睁开迷离的双眼,慢慢僵出僵硬的双手甩了甩。她的怀中,卫子扬依然睡得香甜。望着这个大男孩,冯宛不由微笑着想道:这么个时候,有一个人在身边,真好。 这时,外面低语声不断传来,却是众人络绎从睡梦中清醒。 冯宛轻轻地把卫子扬放在车板上,当她在溪水中洗漱,又在另一辆马车中换过一套衣裳,容光焕发地走时,却看到神清气慡的卫子扬跳下了马车。 两人四目相对,不由都是一笑。 用过早餐后,时辰已是不早,众人可以起程了。 卫子扬刚一动,冯宛便唤道等一等。"她小跑而来,特意在他的盔甲外,披上一件黑色缎面,暗光流动的披风,又把他的头发细细的梳理一番,再在他的额头上,系上一根红色系带。 如此打扮过后,冯宛退后一步,她歪着头打量着他,据着唇温婉笑道恩,很威风,很张扬,很俊……" 卫卫扬哪有不明白她的意思的?他哈哈一笑,伸手搂过冯宛跃上马背,把她置于马前,他咧着雪白的牙齿说道还是阿宛知我心意啊。" 他一声令下,众人连忙翻身上马,这时,卫子扬转过头命令道传令下去,打起旗号,敲锣打鼓着进城!"他又朗声笑道大胜得归,岂能不开怀而笑?" 声音一落,众亲卫都笑了起来。 马蹄翻飞中,卫子扬望着前方残黑一片的破旧城门,望着里面隐隐的人流,和官道上不时出现的路人,突然说道阿宛,这一下你想不为人知也不易了。" 他低头看着冯宛,露出雪白的牙齿慢慢笑道今日你与我一道进这城门,便是心之人,也会昨晚之事是你所为……阿宛,这都城中,满城的权贵,那皇宫中的帝王和臣子,从此对上你,怕是不会如以前那般自在了!" 第201章相信轮回么? 冯宛抬起头,她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中,轻声应道我。" 她是,上一次救卫子扬出来,还只有卫子扬的亲信知情,她可以令人缄口不言。这一次,知情的,能够猜测到的人实在太多,她已法瞒天过海。 沉默中,冯宛又微笑道到了这个时候,子扬惧,妾亦不敢惧!" 她这句"不敢惧",大大取悦了卫子扬,他头一昂,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五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冲入城门,出现在满城百姓的眼前。 望着这支袍服血染,却又敲锣打鼓的队伍,对上俊美如神人的卫子扬,众百姓们先是一惊,转眼欢呼起来。 欢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伴随着欢呼声的,还有众百姓们地呐喊声,"卫将军神勇!""卫将军出马,果然战不胜!""将军真乃天人下凡也。" 一声又一声嘶哑的欢呼声,对上俊美的卫子扬,对上一众疲惫却笑容满面的亲卫时,那声音直是越发的惊天动地,百姓们挥舞着双臂呐喊着,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表达出他们对卫子扬的喜爱和敬佩。 卫子扬目光明亮地扫过众百姓,他嘴角一扬,低声说道阿宛熟读史书,在典籍中,此等情况唤做?" 冯宛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含着笑,温婉而清脆地说道史书上,这叫民心可用。" "不,正是民心可用。"卫子扬低低一笑,道陈国父老,识得新帝的没有几个,不知我卫子扬名字的,也断几人!" 虽是笑着,声音却是冷漠中含着戾气。 冯宛在心下暗叹一声,目光四下望去。 这一望,她对上好几双熟悉的目光。有一脸激动,喜不自胜的曾老叔,也有表情复杂,紧盯着她不放的冯氏三父子。 而且,被人群挤到了街旁的豪华马车中,也露出一张张熟悉的权贵面孔。此刻,这些人在紧紧地盯着卫子扬,也盯着她冯宛。这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打量和审视目光,令得冯宛越发挺直了腰背。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声音传来,"卫将军又大胜了,不知陛下可有派人出迎?" "定是派了。" 街道中虽然人来人往拥挤着,可卫子扬的队伍,却也走得特别的慢,这般锣鼓喧天地走了近一个时辰,卫子扬才带着队伍来到卫府外。 翻身下马,他伸手牵着冯宛的手,与并肩而立。然后转头,卫子扬朝着依依不舍的百姓们一抱拳,朗声说道诸位父老,明日卫某将与我身边的妇人冯氏阿宛成亲,到时诸君还得多多捧场才是。" 他的声音一落,人群中暴发了一阵欢呼。数的百姓同时呐喊道愿将军与百年好合!""如此盛况,我等一定前来。" 此起彼落的嘶喊中,卫子扬朝着四面八方团团抱拳,再牵着冯宛的手,大步跨入了将军府。 他进去了好一会,围在外面的百姓们还不愿意散去。角落处,一辆马车的主人直直地盯着这里,好一会,他阴沉着脸低叹道这卫子扬当真礼之极!他哪里来的大胜?" 在他的身后,一个年老的声音感叹道是啊。明明只是脱围而出,他倒好,大张旗鼓,耀武扬威而归,似乎打了多大的胜仗一般。陛下,已是养虎为患了。" 前一个开口的中年汉子闻言点了点头,道先皇在位时,有好几次想下手除了这姓卫的。可见他性格鲁莽,不似心有奸险之人,便作了罢。记得先帝被擒那日,还对着陛下说,卫子扬性子如狼,既有大才,也偏激任性,这种人,要么以情义结交之,要么以正道利用之。要么杀之,最不可做的事,便是枉想如对待妇人般对他。哎,可惜陛下根本不听。" "是啊,陛下不听。现下颜面已经撕破,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曾以为,他只有匹夫之勇,不足为惧,万万没有想到,赵官人这个不要了的弃妇,到了卫子扬身边,竟有如此之能!" 一阵嗟叹中,马车主人低声吩咐了一声,当下,驭夫驱着马车,缓缓转向。 这马车走了不到二百步,却街道的对面,孤零零地停着一辆马车。此刻,那马车的主人,正神色复杂地盯着卫府大门。 那人,正是赵俊,马车在经过他时,只听得赵俊的自言自语声,"明明打的是蛇的七寸,却不料竟是被她……"他的声音太小,又说得含糊其辞,要不是马车中的两人对事情的始末十分熟悉,也法明白他的意思。 瞟了一眼赵俊,那马车缓缓驶离。 赵俊还在盯着卫府,脸上的肌ròu不时抽搐着。 好一会,他咬了咬牙,低声喝道进去吧。" "是。" 驭夫应了一声,驾着马车向卫府驶去。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卫府大门处,跟门卫说了一声后,赵俊的马车长驱直入。 在护卫地带领下,踱着官步的赵俊,很快便来到主院,看到了站在院落中间的卫子扬和冯宛。 几乎是他一走入,两人便同时向他看来。 对上卫子扬那双微眯的血眸,赵俊的脑袋反射性的一低。转眼,他记起了如今的身份,又抬起头来。 转过双眼,他定定地看着冯宛,执手一揖,挤出一个笑容朗朗地说道听闻明日便是冯的出阁之日,陛下深为欢喜。如今,那冯府已经建成,还请收下。" 说罢,他从身后的护卫手中接过一卷文书,双手捧着递向冯宛。 冯府? 那个新帝一登基,便说要给她建起的府第? 可那府第不是陛下的空口白诺吗? 明明新帝都掩下此事,不再提了的,现在却让赵俊恭而敬之的呈上地契。这是代表新帝明面上的示好和认输吗? 微微一笑,冯宛伸出双手,大方地接过地契。然后,她温婉一笑,朝着赵俊客气地说道还请赵官人转告陛下,婚事迫在眉睫,怕是不能在新府出阁了。" "呵呵,好说好说。" 赵俊一连打了几个哈哈,他脸上虽然笑着欢,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冯宛,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直到现在,还法,昨晚上那惊天动地的事,居然是冯宛做出来的! 了解前因后果的他,在见到那支急着赶救驾的近卫亲兵时,陡然明白了:他们又输了! 这一次,他们不是输在卫子扬身上,也不是输在武力和军事上,而是输在一个妇人的计谋上! 而那个妇人,还曾是他的妻室! 他清楚地记得,陛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喊一声吐血倒下,至今还没有起塌。 他更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时候,论是陛下还是众臣,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很奇异,似是指责,也似是嘲讥。 他,他们是在笑他,与一个妇人生活了几年,却不她有如此大才。 他们更是恼他,这么重大的计划,竟然因为他的一个弃妇,而功亏一篑。若不是他能,若不是他对她一所知,也不至于漏算了她一人! 当时,还有一个大臣口不择言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着,说他会是陈国的罪人! 他清楚地,本来便地位不稳的他,这一下在众臣中,更没有份量了——一个人,连枕边生活了多年的妻子都不了解,还谈治国平天下? 感觉到赵俊盯向的眼神,既阴郁又说不出的怅惘,冯宛微微一笑,她福了福,客气地说道赵官人乃是贵客,请上座。" 她朝着里面一指。 赵俊收回目光,微笑道请。" 说罢,他与冯宛一前一后,向前走去。 在经过卫子扬时,赵俊脚步微顿,他微微侧头,看向与另外几个朝中将领寒喧着的卫子扬,目光沉了沉。 脚步加快,赵俊追上了冯宛。来到她身后,赵俊突然说道冯当真了得!有惊世之谋,却不为世人所知!冯这隐藏功夫,当真深不可测啊!" 声音冷而硬,每句话都带着机锋! 冯宛回眸,她微笑地看着他,樱唇微启,悠然说道赵官人过奖了……常言道,妇人如花,挂于枝头则锦灿,落于沟壑则成泥。妾的才智,一直是有的,只是以前被掩于沟壑当中,得不到发挥而已!" 用辞犀利! 赵俊一愕,他瞪大眼盯着冯宛,见她在的怒视下,微微而笑,光洁的下巴高高昂起,说不出的自在,更说不出的自信。这模样,哪里还是那个数月前,总是低眉敛目的她?这般张扬,这般耀眼,分明已是另外一人! 赵俊冷笑一声,正想讽刺她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这妇人一得意,连往昔的贤良温厚都没了。"可不知为,这话他一点也说不出口。他竟是觉得,这样自信而明亮的冯宛,其实挺合她的,都使得她比往昔更明艳了三分。 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赵俊沉下脸,他吸一口气,就在冯宛转头跨入客房时,他突然说道是吗?以前是在沟壑?现在是在枝头了?啧啧啧,可惜卫子扬那厮,任性狂妄,非长久得意之人。阿宛,以你的才能品性,若是当日好好助我,我不敢说那荣光更胜于此时,但你能享用的尊荣,必是长长久久,白头犹在。何至于像现在……" 说到这里,他想到新帝与卫子扬之间,已势不能容,卫子扬已命不久矣,而冯宛做为他的妇人,又是一个有大才的妇人,必然也在斩糙除根之列,不由语气中尽是惋惜,尽是怜悯,尽是责怪和奈…… 好好助他么? 冯宛闻言,不由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赵俊。定定地看着他,几乎是突然的,她双手掩于袖中,立于清风里,以一种温婉,娴静而淡漠的声音开了口,"赵家官人,你可,有的人可以梦到前世之事?" 她问得突然,赵俊愕然抬头,不解地看向她。 在他的目光中,冯宛依然笑得随意,她清清柔柔地说道便如我,便曾经梦到了前世的事。在那前世中,我不曾与君和离,更不曾与卫郎相识。我便如赵家官人所说的那样,一直好好的助你,助你得到荣华,助你得到了远比你现在还要崇高,还在稳固的权柄。赵家郎君不妨猜猜,后来我样了?" 第202章是梦还是真实? 赵俊盯着她,冯宛这话明明听起来荒唐,可她的态度,却让他不知不觉中问道后来你了?" 冯宛一笑,她慢启嘴唇,低而清亮地说道后来啊,赵君迷上了陈雅,与她合谋,把我逼死了。"她慢慢续道真可惜,赵君不曾荣华时,我为君耗尽心思,等到郎君好不容易达得高位,我以为我可以喘一口气时,却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她慢腾腾地说到这里,如星辰一样的明眸,一直静静地盯着赵俊,她的唇角含笑,说出来的话,更是如春风般温婉。 赵俊猛然向后退出一步,一张俊脸瞬时大变,瞪着冯宛,他冷声道胡说八道" 叫出这四个字后,似乎还不解恨,他重重朝地上一唾,哧声叫道真真胡说八道" 当真是胡说八道,他可能是那样的人?不对,是可能会有人梦到前世?荒唐,真是荒唐之极 面对赵俊的失态,冯宛一直淡如秋菊,静如春风,她安静地看着他,直到赵俊慢慢恢复了平静,她才微笑着说道对了,我梦到前世的时候,正是赵君路遇五殿下,心心念念想在攀附权贵之时。" 她的话依然轻缓,这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轻缓。似乎她一点也不在乎赵俊信是不信,也似乎,她只是想把话说出来而已。 路遇五殿下之时?也就是他还在云城的时候? 刚念到这里,赵俊便是一僵。不,她是从那个时候变的,便是那个时候,她莫名其妙的因为一点小事,便跟提起了和离,她还对两个被赶走的婢女说,云城会有兵灾,要她们远离。 对了对了,那时的,无数次愤怒地想要重重甩她几个耳光,便是感觉到,她明明很有才智,却对遮遮掩掩。当时的,还把推到了卫子扬身上,总以为她是遇到了那个娈童,这才变了个人的。 只是一想,往昔的诸多疑点,那无数想不通放不开的困惑,还有心中的完美贤妻,由温淑贤惠突然变得冷漠自私的不解,方方种种,都涌出了心头。 赵俊呆呆地看着冯宛,对上她宛如春风般的笑靥,对上她宁静如水的神态,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一片。 不知不觉中,他又向后退出一步。 苍白着脸,赵俊突然叫道真真可笑真真是胡说八道" 他的叫声响亮而突兀,陡然传出,四下都是一惊。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来,卫子扬更是眉头微蹙,大步向两人走来。 步履如风的走到冯宛身边,卫子扬搂上她的腰,问道了?" 冯宛摇头,她含着笑说道无事,只是赵家官人又失态了。" 她提到一个"又"字,卫子扬想到她的才智,以及屡屡在她面前气得脸红耳赤的赵俊,当下哈哈一笑,道明朝是我们大婚的吉庆日子,阿宛可要口下留情,万一把赵将军气癫了,那就不好了。" 冯宛朝他一福,从善如流地应道子扬教训的是,妾记下了。" 她抬起头,朝站在一侧,不知如何是好的几个赵家护卫微微颌首,道你家郎主似乎身有不适,扶他吧。" 说罢,她长袖一甩,曼步跨入房中。 此刻的赵俊,还别说,当真是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他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紫又是白地看向冯宛离开的方向,一张薄唇也轻颤着,站在那里的身躯,也时不时地摇晃两下。 护卫们相互看了一眼,连忙上前,扶着赵俊便向回走去。 说来奇怪,平素并不好侍侯的赵俊,目光呆呆,任由他们扶持着。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像癫狂了一般,挥舞着手臂叫道胡说八道" 众护卫一惊,连忙把他的手拉下。好不容易安静地走出几步,赵俊又尖叫道真真胡说八道:" 便这般,他一边骂着"胡说八道",一边被护卫们扶到了马车旁。一路上,权贵们络绎不绝,见到这一幕,不由面面相觑。在院落里的众人,更是暗暗想道:也不知冯说了,把一个好好的官人激成了这样?一会他们又想道:这冯不但智谋了得,这口舌杀人的功夫也是了得 扶着赵俊的护卫,这时都是沉着脸,他们感觉得到,众权贵看向郎主的眼神时,分明把他当成了癫狂之人。他们真是担心,若是郎主就此癫狂了,那可如何是好? 马车驶动,急急出了卫府,向着赵府驶回。 马车中的赵俊,护卫们扶他起他就起,扶他睡他就睡,只是那双睁大的眼睛中,眼珠外突,血丝隐布。时不时的,他会挥舞着手臂愤怒的嘶叫一声,"胡说八道" 不过,护卫们没有担心太久,马车驶出卫府二百步后,赵俊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紧紧地闭上双眼,薄唇紧抿,没有再吭一声。 就在一个护卫上前,准备问侯时,赵俊嘶哑疲惫的声音传来,"回府,我累了。" 声音清楚,分明神智完好,众护卫大喜,连忙应道是。" 马车长驱直入地驶入了赵府。 护卫们刚要伸手扶持,赵俊已掀帘跳下,他大步向寝房中走去,一护卫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追到台阶上,轻声问道郎主,可有不适?" "无,你们退下吧。" "是。" 那护卫刚退下,陈雅从房中走了出来,她见到赵俊神色不对,便向他身后的护卫问道了?是不是发生了事?" 那护卫一怔,反射性地看向赵俊,等着他示下。可回答他的,却是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的寝门。 把寝门一关,鞋履一脱,赵俊便直挺挺地躺在塌上。他把被履拉到下颌处,闭着双眼喃喃自语道真真是被魔障了,那么荒唐的话,我居然还信了" 这事确实荒唐之极,想冯氏那贱妇,她说起这事时,也不是如何慎重,骂她胡说八道时,也不见她辩解。这说明一切都是她信口攀咬的,就入了障呢? 寻思到这里,赵俊重重呸了一声。 也许真是累极,饶是心乱如麻,诸般思绪纷至沓来,赵俊还是一会功夫,便进入了梦乡。 ……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华丽的房间。房间中飘荡着香气,轻纱弥漫。 赵俊四下打量了几眼,眼角无意中瞟到一个铜镜,镜中的他,头戴相国官帽,身穿大红官服。这样的打扮,再配上他俊朗的面容,精神饱满,泛着红晕的脸,当真说不出的容光焕发,志得意满。 只是,赵俊无意地蹙了一下眉,一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我成了相国了?而且这里有些眼熟,是了,是了,她是阿雅当大公主时的闺房。这里不是早就荒废了吗?我到这里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赵俊含笑站起,只见纱帏后,走过一个丽人。 这个丽人,身材高挑,肌肤白净,大眼高鼻,一副典型的胡人贵女打扮,可不就是陈雅。只是比起他的记忆中,这个陈雅年轻漂亮多了。 陈雅来到他面前,蹙着眉语气脆脆地说道赵郎,新帝对你印象实是不好。" 见到赵俊脸色发白,她又连忙说道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说到这里,她突然羞涩地说道再说了,到得那时,你好歹也是他的姐夫,你总不能不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你好歹也是他的姐夫"这几个字一入口,不知的,赵俊感觉到,的心头涌出了一股不舍,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好一会,他才朝着陈雅深深一揖,道多谢大公主。" "赵郎,怎地到了现在你还跟我这般客气?"说着说着,陈雅偎了上来,铜镜中,两张容光焕发的脸贴在了一起。 这时,画面一转。 坐在书房中,他不停地写着写着,唇抿得很紧,似乎有让他心绪不宁的事正在发生。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到那脚步声,不知的,赵俊手中的笔一松,叭地掉落在地。而这时,房门推开,一个黑衣人走到他身后,低低禀道郎主,自刎了,尸体在乱葬岗中糙糙掩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俊听到冷漠的声音传来,"了,此事以后不可再提。" "是。" 那个黑衣人慢慢退去。 他走后良久,赵俊弯腰捡起笔,又一笔一划的在帛书上写起字来。写着写着,他突然把笔一掷,对着说道无毒不只不过死了一个妇人,有打紧的?" 可他的心还是不静,又写了一阵后,他突然双手扶着几,朝着虚空中,徐徐说道宛娘,你一直是最疼我,最为我考虑的……这一次,我也是没法子啊,她就是不喜欢你占着那个位置,就是不愿意你还活着。我如果违了她,那就是荣华不保,说不定性命也难存。你那么爱我,体谅我,我这一路升迁,你有很多个夜晚都不曾睡好过。现在,不需要你出力了,我就能保住这个位置,不是很好吗?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自言自语到这里,赵俊的脸上,恍惚尽去。他头一昂,大声唤道来人。" "郎主?" "吩咐下去,速速准备庚贴,我要求娶大公主。" "是。" …… "啊——"突然嘶声一哑,赵俊猛然翻身坐直。他瞪大双眼,看着身前飘晃的帏帐,看着不远处的烛火,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喃喃说道原来是做梦了" 这个"梦"字一出口,赵俊脸色大变:那梦这么的清晰?梦中的人,梦中人的神态,还有语言,周围的一事一物,都清晰得如同现实。这梦,倒真像真实发生过的,根本不像是虚幻。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第203章贺客 赵俊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用袖拭去额中汗水。 这时的他,心脏砰砰乱跳,思绪纷至沓来,哪里能清净得了?胡乱披了一件袍,他走到了窗前。 窗外日正中午,白晃晃的太阳有点炙热,照得树叶都绿得发油。伸手握着窗棱,吹着拂的清风,赵俊低声说道真是可笑。" 嘴里说着可笑,可他的脸上,哪里有半点笑意? 又摇了摇头,他冷哼道荒唐之极。" 这样的开解,并不能让他又慌又乱的心跳恢复平静。目光无意识地盯着窗外的树木,梦中的一幕一幕,再次清楚地出现在眼前。 它们怎能这么清晰?清晰得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中,赵俊想道:难不成那是真的?她说的都是真的? 摇了摇头,他无法让,却也无法让平静。 他只,这些时日来,他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忘记过宛娘,他怨过,恨过,恼过,骂过,可他断断无法接受,那梦中的情景真的存在过 他不敢深思,不敢细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冷笑道胡说八道""真真胡说八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个尖哨的声音,"圣旨到,赵家官人可在?" 圣旨? 不等赵俊反应,陈雅欢喜的声音传来,"我家夫主在呢。"紧接着,她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 赵俊伸手揉了揉额头,转过身,吱呀一下拉开了房门。 陈雅正准备叫门,房门却是一开,头一抬,她对上了赵俊的脸。 赵俊正在看着她,他神色有点恍惚苍白,看着她的眼神也很古怪,仿佛在审视,也仿佛在思量着一样。 见到这样的赵俊,陈雅叫道夫主,陛下传旨了。" 赵俊收回目光,"了,"他推开陈雅,刚刚跨出一步,突然的,一句熟悉的话,清楚的在耳边回响,"赵郎,如有一日,你遇到了一个身份很高贵的,比如公主。这喜欢你,一定要嫁给你。你为了她,会不会抛弃无用的我?你会不会与她合谋,置我于死地?" 声犹在耳,清晰无比 那是他们从云城迁往都城时,宛娘问过的话。当时他只觉得荒谬 不知为,赵俊直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吹来,直让他泠汗涔涔而下,手足都变得冰凉。 "赵官人。"那太监走上前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也不打开宣读,便这么双手捧给赵俊。 直到他恭敬地接过,并放入怀中,那太监才压根声音说道陛下说了,冯氏实是一个狠辣多狡计的妇人,这一次的事,如果不是有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局面。如今的朝中里外,只有官人与那妇人还有点交情,陛下有事交托官人办理。" 太监的声音一落,赵俊猛然抬起头来,这阵子他处理了不少事,因此很熟悉这太监的话,意味着。当下他急急说道胡公公,自我休了那妇人后,可是连她的边……" 不等他说完,那太监冷着脸说道赵官人"猛然打断赵俊的话头,太监的声音放缓,"陛下说了,此间之,你占了四成"在赵俊苍白的脸色中,他沉沉地说道官人身为那个妇人的枕边人,却连她的能耐手段也一无所知,致使那么大的一件事功败垂成。这次,郎君就不要推却了,不然的话,哼哼,郎君这位置……" 太监没有说完,可其中的警告意味赵俊却听得太明白了。 因此,太监的话一落地,赵俊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那太监看着她,又说道赵官人应该清楚,你之所以坐上如今的位置,凭的是" 在令得赵俊腰都佝偻得弯起来后,太监长叹一声,温温和和地说道哎,也怪不得陛下着急。那妇人实是滴水不漏,都城这么多贵妇,她就没有一个交好的。连身边的婢仆,她也是冷冷清清,便有那么几个家人,她更是早早就断了关系。真不敢,世上竟有这么一个妇人,竟把自身摘得这么干净。哎,陛下也是没法。" 见赵俊头低得都抬不起来似的,太监又叹道不过陛下也说了,此事不急,官人半个月内办好便可。" 说罢,那太监行了一礼,道官人好好琢磨吧,告退了。" 他刚转身,赵俊叫道且慢。"他看向那太监,道冯身边还有一个老仆,叫曾老叔的,跟她多年,极得她的信任。" 他的声音一出,那太监便冷笑地看着他,等赵俊说完,那太监不耐烦地说道那个陛下自有安排,赵官人,这一趟事,你就别多想了。"说罢,他袖子一甩,大步离去。 望着那太监的背影,赵俊脸色青白交加。 陈雅快步走来,望着那太监,她好奇地问道胡公公说了?"见赵俊不应,她又问道夫君,刚才出了事?你一回屋就睡觉去了?直到现在也是脸色不好?" 赵俊回过头来。 他对上陈雅敷着厚厚的脂粉,却犹显腊黄的脸,对上她那双有点浑浊的四白眼。 也许是他的眼神有点奇怪,陈雅不由退后一步,抚着脸问道赵郎,你了?" 赵俊没有回答,他只是收回目光,广袖一拂朝房中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厌恶地想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因为这个妇人。要是没有她迷惑我yin*我,我定然不会与宛娘闹到这一步要是宛娘还在我的身边,凭她的才智,我何至于身为二品官,却连个太监也敢公然呵斥,冷嘲热讽的? 与此同时,卫府中,卫子扬已经派人去接收了新帝送给冯宛的庄子。而这么一会功夫,府门外人来人往,已堵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与外面的繁华热闹不同的是,卫府中显得清净多了。没有以往大胜得归后,那络绎不绝的贺客,也没有纷至沓来的贵人马车。似乎众人不约而同地遗忘了卫子扬的存在。 这一点,不管是卫子扬还是冯宛,都是心知肚明。想来,陛下的态度已在权贵里传遍,而卫子扬再是英雄了得,也不过是一员武将。陛下的态度没有缓解前,可没有人敢前来攀附。 便是有那么一些与卫子扬关系匪浅的官员,见到别人不曾前往,也没有必要做出引人注目的事。 难得的清净中,冯宛与卫子扬各自清洗了一下。此刻,两人坐在院落里,卫子扬舞着剑,冯宛则在一侧静静地fèng制着他的春裳。 午时的阳光依然炙热,可这一动一静的两人,却透着一份自在,仿佛昨天的一切风雨与他们毫无干系。 卫子扬舞了一会剑后,收剑入鞘,大步走向冯宛。 来到她身后,他低下头晃了晃头,故意把脸上的汗水洒了冯宛一头一脸后,对上她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低哑说道阿宛,你好脏了呢,我抱你去沐浴如何?" 腾的一下,冯宛一张脸涨得通红,她白了他一眼,说道尽胡说八道。" 卫子扬哪里在听她的话,他径自双手一合,喃喃自语般说道是了,明日我们便成婚了,到得那时,你是我的妇人,我要共浴便可共浴" 见冯宛羞得连颈子都红了,他嘿嘿一笑,低头便向她吻去。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等冯宛把他推开,卫子扬已站直了身躯。几人来到他身后,低声说道将军,宫里宫外都没有动静。" 卫子扬蹙了蹙眉,淡淡说道那昏君可有醒来?" "早醒了。"一个护卫应道现在正在宫中纵乐呢。" 说到这里,他朝卫子扬看了一眼,没有说,新帝一醒来,便把那个长相与卫子扬相似的美男叫,当着众臣和太监宫女的面,把他脱光了衣服狠狠折rǔ了一番。折rǔ的时候,他叫的还是卫子扬的名字。 新帝做这些事时,不但没有防着挡着,看那架式,直是恨不得卫子扬一样。 不过,他们虽然得了消息,可借给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种事当着卫子扬的面说明。 卫子扬蹙了蹙眉,沉声说道让人多加留意……他们向来轻视阿宛,现在因她坏了事,必定记恨于心。多注意这方面的消息。" "是。"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鼓噪声。初初听去,尽是一些女子的声音,或清悦或明亮,煞是热闹。 就在众人愣神时,管事大步走来,他朝着卫子扬一礼,朗声道将军,相国,赵,李等诸位妇人携小姑们赶来,说是明日乃与将军的大喜之日,特意前来恭贺。" 他转向冯宛,问道,可要出门迎接?" 冯宛还没有开口,卫子扬已在一旁冷冷说道一直冷冷清清,怎地这么一会又纷纷前来了?是那昏君的意思吗?" 他身后一人应道正是。陛下有过此等交待。" 听到这里,卫子扬挥了挥手,朝冯宛说道既是如此,阿宛便去见过他们吧。"转眼他又吩咐道多叫几个护卫跟着,别出了差。" "是。" 冯宛刚刚提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护卫禀道将军,宫中来了一批人,说是前来恭贺将军大婚的。" 宫中竟然来人了? 卫子扬先是一怔,见到那护卫脸色不好,不由沉着脸问道说清楚些" "是。"那护卫头一低,大声说道那些人,全是陛下北宫娇客。" 直过了一会,卫子扬才反应:北宫娇客?也就是说,来的都是一些陛下的男宠了?刚,不见权贵,不见文武官员,却派一批男宠前来相贺,这是意思?一瞬间,卫子扬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我试一试,看能不能码出第二更来。如果不能,也会补上。 毕竟年龄大了,现在手肿脚肿的,动则一晚一晚的睡不着,到医院检查,也有妊高征的,过几天还要抽脐水检查。 不过欠大伙的更新,月底必然会补上,大伙不必担心。 第204章美男 卫子扬伸手在腰间一按,提步便向外走去。 见他脸色难看,冯宛连忙放下绣活,提步跟上。她亦步亦趋跟在卫子扬身后,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 温软的小手一入掌心,怒火熊熊的卫子扬便是一怔,他低下头来,对上冯宛白瓷般的脸,还有那宁静的眼神,他心头怒火不知的,顿时消了一半。 见他不再那么生气,冯宛也是心情大定。她,这一次新皇对卫子扬肆无忌惮的算计,已让他心中恼火到了极点。回到城中后,他一直忍着没有发作,还是想着明日大婚的缘故。此刻,新帝再做出事来,难保他不报复。 他怒火那么大,她也不想在他火头上去劝,只准备紧跟着他,见机行事。 两人一走,众幕僚护卫连忙跟上。卫子扬身后的幕僚和护卫首领,在他行军时,不是大将便是能臣,虽无官身,一个个却是别的权贵需要巴结的对象。要是往常,冯宛见到他们走来,也应该向后退一退,不再他们筹拥着与卫子扬。 可这一次,她堪堪回头,众幕僚和护卫便同时向她低头行礼,表情尊重之极。见她脚步放慢,他们也跟着脚步放慢,也不敢越过她一步。 如此,冯宛只好与卫子扬并肩而立。在收回头的那一刻,她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暗暗想道:他们已经服我了。 一行人来到大门口时,大门外人来人往,女郎们的尖叫声嘶喊声不绝于耳。冯宛抬头一看,只见一字排开的马车外,是黑压压的,数百上千的围观者。这些围观者中,有一部份还是女子。她们正双眼放光地看着一辆辆车帘掀开的马车,看着端坐在马车中的美男子们。 这时,有人叫道卫将军来了。" 五字一出,又是一阵尖叫声。众美男同时提步,同时跨出了马车。 卫子扬一走出,便对上一字排开,倚着马车而站的美男子们。这些美男子,个个身材颀长,五官精致,却又是浓眉凛冽,于美丽中显男子气概。 初一看去,这些美男子都有些相似。在卫子扬打量之际,一侧的冯宛,已眉头深蹙。她是旁观者,一眼便能看出,这些美男子,都具有卫子扬身长脚长,俊美如玉中透着凛冽的特色。新帝的北宫娇客,居然都是按着卫子扬的标准,精选出来的 见到卫子扬站定,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最美的黑袍少年上前一步,越阶而上,朝着卫子扬一揖,清声唤道文季见过卫将军,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真真不胜荣幸。" 卫子扬本来还在一一打量着,听到他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的眉头便是一蹙,右手不知不觉中,按上了腰间的剑鞘 眼前这少年,浑然与他有三分相似若不是卫子扬的眼眸太过特殊,直有五分相似了。 见到卫子扬脸色沉寒,那美少年依然笑逐颜开,他抬眸定定地打量着卫子扬,慢启红唇,清脆有力地说道将军乃盖世英雄,国人仰慕者众,文季也不例外。这一次得到陛下允许,能来拜见将军,实是文季的福气。" 他语气讨好,表情恭敬,一双明澈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卫子扬。腰背挺得很直,虽然说着谄媚的话,可神态中,尽是不卑不亢,整个人如碧树玉竹,倒也颇显超脱。 因此,文季的声音一落地,身后众女便传来一阵尖叫。尖叫声中,有几个声音清楚地传入卫子扬的耳中,"这文家郎君好俊的儿郎。""真真与卫将军相似呢。""虽不如卫将军那般惑人,却也是难得的美男子。""陛下好眼光呢。" 一句又一句,虽是赞美之词,可那词中的意思,对于卫子扬来说,实是天大的侮rǔ 不知不觉中,卫子扬脸色铁青,不知不觉中,他按在剑鞘的手,慢慢向外抽去。 就在这时,就在文季微笑地看着卫子扬,众女的尖叫越来越兴奋时。一侧的冯宛,突然上前半步,站在了卫子扬的身前。 众目睽睽中,她这么一站出,瞬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连女郎们,这时也停止尖叫,交头接耳地讨论起冯宛来。 冯宛一袭晋裳,娉娉婷婷,她含着笑,目光宁静而清雅地看着这个叫文季的美少年,道文家郎君说是奉旨前来,不知圣旨何在?" 她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对上文季这样身份不明的美少年,没有行礼的必要。因此她笑得宛如春风,腰背却也是笔直。 文季一怔,目光终于从卫子扬身上,定定地看向冯宛。对上这个都城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她是卫子扬的心头ròu的妇人,他的目光清澈中透着好奇,也透着探究。 缓缓摇头,文季漫不经心地说道圣旨?没有。" "哦?"冯宛一笑,她依然温婉清澈地问道那敢问郎君,如今是何品秩?" 品秩,对大臣指的是官阶,对后宫指的位份。 冯宛这句话说得温柔,可文季的脸色还是微微变了变,他抿着唇慢慢说道没有品秩。" "是么?" 冯宛微笑了,她目光扫视众位美少年,清清脆脆,温温柔柔地说道我家将军,忝为左将军,居二品高位。便是妾身,蒙陛下厚赐,也是一品。" 她静静地说道妾生长至今,不曾听闻过,有二品将军,一品,亲迎无品无旨的闲散士人之理。"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去,朝着门卫和众护卫轻呵道以后禀事时,耳目放伶俐一些" 虽是呵斥自家人,可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终于令得文季一行人脸色大变。 呵斥过后,冯宛转过头来,她姿态雍容的,语声清缓地说道诸位郎君,这是将军门第,你们还是准备了贴子,依次求见罢。"虽是雍容清贵,却也是高高在上般。 说罢,不理会僵了一地的众人,她牵着卫子扬的手,衣袖一甩,提步便向府门跨去。 ——没有人会料到这一幕。 眼前的这些美男子,虽是无品无秩,可任何人,他们是陛下所宠之人,代表的便是陛下,冯这样做,直是不给他们任何颜面了 可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却又有理有节,众人虽然不对,却也不知如何反驳的好。一时之间,只能瞪目结舌。 文季等人也怔在当地,方才,他还只把介绍给了卫子扬,他身后的那些美男子,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呢。 眼看冯宛两人就要跨入大门,一个大臣忍不住唤道等等。" 他大步走到卫子扬和冯宛身后,深深一揖,朗声道冯此言唐突了,他们可是陛下的人,这次来,也是奉了陛下的口令的。" 他话音一落,冯宛便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她身边的卫子扬,虽是一言不发,却是手掌冰冷,呼吸转粗。 轻轻捏了捏卫子扬的大手,冯宛昂起头,缓缓说道陛下的人?"她哧地一声,微微前倾,对着这个大臣慢言细语道陛下的人,便可以这般不顾体统地行事么?陛下的人,便可以在功臣大胜得归时,以嚣张之势,拦街阻门么?陛下的人,便可以无视天下人的议论么?"她徐徐说道张相,如今卫将军深受百姓爱戴。这般大胜得归时,不见群臣来贺,不见权贵来贺,来贺的,却是一些以色事人的男宠。这样的行为,陛下就不怕天下人不满?不怕守在边关的将士们不满?" 她长叹一声,警告道张相,陛下的人这几个字,可不是能轻易说得出口的。" 一番话落地,张相脸色大变,开口不得。 他盯着冯宛看了半晌,最后拱手道冯当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直到今日,我等方知冯实不是平常妇人。" 冯宛垂眸敛目,温柔应道多谢相国夸奖。"语气真诚,真把他的话当成了对的真心赞美。 张相一怔,唇抿了抿,最终甩了甩袖,向后退出。 他这一退,便代表着一种让步。当下,冯宛和卫子扬再次提步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文季清脆的声音传来,"卫将军。"他提步走来,朝着卫子扬一揖,抬眸仰慕地说道小弟第一次见到将军,便感到将军十分亲切。不知,"他吞吐了一下,大声说道不知将军可否允许,让小弟唤将军一声大兄?" 几乎是他这里声音一落,人群中,传来一个怪叫声,"叫吧叫吧,你们长得本来便像。"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跟着叫道就是就是,都是美人,都是娈童幸进的,这样的人不结为多可惜" 轰—— 卫子扬的脸色终于又变得铁青了。 他右手一按,铮的一声,长剑终于出鞘 而这时,微笑地仰望着他的文季,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解脱,一种由身到心地放松,仿佛他正在期待着这一刻 第205章幸福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森森寒光在阳光下闪耀着冷漠的死光。 随着长剑一出,四下瞬时一静,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惊得说不出话来。便是那些少女们,这时也忘记了反映,忘记应该尖叫,应该制止。 卫子扬右手一挑,剑尖向上微举时,一直紧张着的冯宛,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生怕无法克制他的怒火,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用力地按着他,对上脸色沉寒,杀气不改的卫子扬,冯宛急急地叫道:"子扬。" 他转过头,微眯着血色双眸看向她。 冯宛的眼中有点湿意,她轻轻说道:"子扬,明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啊。我不想见血!" 只是一句,怒到了极点,忍到了极点的卫子扬,瞬时冷静下来。他怔怔地看着冯宛,看着她白皙的脸,看着她那让他欢喜眷恋的宁静眼眸,此刻,那眸中有害怕,有湿意。 是了,是他与她的大婚日子,他不能让她失望。 想到这里,他扬起的手腕,终于慢慢地垂了下来。 见他杀气已泄,冯宛大大松了一口气,无意中眼光一瞟,她对上文季那双又失望,又暗藏打量的目光。文季正认真地看着冯宛,这个妇人,站在卫子扬身边,论姿色,那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连给卫子扬提鞋也不配。可她就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令得卫子扬改变心意,便能让他从暴怒中变得平和。 这妇人,倒是个有趣的。 这时,"铮——"的一声,卫子扬长剑入鞘,文季转过头来,对上卫子扬高高抬起的下巴,以及那冷漠中带着倨傲的脸,他暗中叹道:终是失败了。 低下头,他朝着卫子扬一礼,也不等他开口说话,卫子扬已一手抓紧冯宛的手臂,冷声道:"走。" 说罢,两人跨入了大门。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中,外面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才尖叫声四起。 一行人跨入府中,才走出二十步,一个管事连忙走来,朝着冯宛行礼道:"妇人,那些贵夫人已经从侧门迎进,夫人看是?" 冯宛转头看双唇抿紧,兀自带着戾气的卫子扬看了一眼,轻声道:"便说我刚才受了惊吓,身体不适,不能待客。" "是。" 一行人沉默地走回了主院。 回到主院里,卫子扬在塌上一坐,他低下头,用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锋利的剑面,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沉声说道:"阿宛,那昏君是想激怒我。" 冯宛点了点头,道:"恩。" 卫子扬冷冷说道:"如今我们已撕破了面皮,他想激怒我,令我犯错,好惩治我。" 冯宛又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 卫子扬抬起头来。 他双眸明亮之极地看着冯宛,慢慢伸手,他握着她的小手,把她拉到身前,搂于怀中后,他在她耳边低沉地说道:"幸好有阿宛在。" 他不畏死,他只是觉得,堂堂大丈夫,不应该被别人利用,算计,不应该落到别人的陷阱中屈死! 冯宛又应了一声,她靠着他,温柔信任地倚在他的怀中,没有说话。 这时,卫子扬沉沉地说道:"我只要有了阿宛,就够了。" 声音虽然还带着隐藏的戾气,可那话中的情意,却让冯宛温暖至极。 卫子扬抬起起头来,见到众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向自己两人,在对上自己的目光时,又连忙躲了开来。他重重一哼,道:"愣着干嘛?还不去准备明天的婚礼!" "是,是。" 众人连忙退去。 这时,冯宛轻声说道:"子扬,我也走走吧。" "恩。" 冯宛离开他的怀抱,慢步走出院落。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冯芸所在的苑门外。 一看到她出现,一个婢女连忙在后面唤道:"夫人。" 冯宛微微点头,道:"冯美人可在?" "在的,冯美人刚刚才午睡醒来。" "打开门吧。" "是。" 院落里,冯芸一人坐在塌旁,正专注地绣着什么。听到冯宛走来的脚步声,她慢慢抬起头来。 见是冯宛,冯芸放下手中的东西,讥嘲地笑道:"哟,哟,这是什么风啊,居然把我的亲姐姐给吹来了?大姐姐,是不是把妹妹关久了,心里不舒坦了?" 她慢慢站起,抬起削尖的下巴,耻笑道:"刚才好生热闹啊,也不知外面那些女人在尖叫什么?是赞美卫将军姿色过人么:"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冯宛只是一笑,她慢条斯理地在冯芸的对面坐下。 她一坐下,婢女们马上奉上热汤酒水。冯宛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酒,慢慢抿了一口,徐徐说道:"我明天便要大婚了!" 一句话刚落地,冯芸马上尖声说道:"那是,不过大姐又不是第一次大婚,用不着紧张。" 冯宛抬眸,她温婉地看着冯芸,出乎她意料地回道:"这一次与那次不同。"她声音如清风,温和清澈中透着从骨子里发出的愉悦,"我这一次嫁的郎君,他真心疼我,宠我,视如我珍宝。" 冯芸脸色一变,转眼她冷笑道:"被一个当过男宠的人视为珍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是这样说,她的语气和表情还是变得难看了。 冯宛垂眸,她慢慢说道:"他与赵俊不同。与赵俊在一起,虽是春日,可我总觉得四周冰寒,所想的,也不过是混过一日便是一日罢了。与他在一起,时时春光明媚,便是立刻死了,也是不枉。" 冯芸哪里想过,这么情深的话,会从冯宛这样的人口中吐出?一时之间,她瞪大了双眼,都反应不过来了。 冯宛抬头。 她看了冯芸一眼,提起酒斟,给她与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微微一笑,声音变得清扬,"阿芸还年少,总不能在卫府中这么住下去吧?对于以后,你可有打算?" 一句话说出,冯芸脸色又变了,她抿着唇,别开了头,好一会才冷冷地说道:"不过就这样罢了,我能有什么打算。" 转眼,她像想到了什么,腾地转头看向冯宛,嘴唇颤了颤,直过了一会后,她冷笑起来,"莫非,大姐姐想到了什么安置我的好法子。" 冯宛摇了摇头,说道:"你是陛下送过来的,没有圣旨,我哪敢做主。" 冯芸哧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跑过来干什么?难道就是向我显摆你现在的幸福?" 她哪里料得到,冯宛竟然点了点头。在冯芸瞪大的双眼中,冯宛站了起来,她一边缓缓而行,一边眼波如水,温柔的,娓娓地说道:"我明日便要大婚了。" 她按着胸口,温柔而笑,双眼几成月牙儿,"我这里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我想找人说说话了。" 她的脸上眼神中,满满都是幸福,都是冯芸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没有听过的幸福满足,一时她张口结舌,都说不出话来了。 好一会,冯芸唇抿了抿,心中不知怎么的,妒恨起来。 冯宛显然也不是想听她说些什么,径自微笑着侧了侧头,喃喃自语道:"我从幼时有记忆开始,见到的便是母亲的眼泪,听到的是父亲的呵斥。长大后,你们都欺负我,只有母亲一个人对我好,可她老是病着。后来我嫁了赵俊,与他在一起,我只开心了一个月不到。" 她扬着唇,晕生双颊,眼波如水地看向冯芸,声音细细地说道:"阿芸,你知道么?直到与他在一起,我才知道,人生在世,若只是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那是很可怜的事。我现在觉得啊,以往汲汲营营,劳劳碌碌,不曾有个可以放松,可以依靠的人的日子,真是不堪呢。" 冯芸的脸色更难看了。汲汲营营,劳劳碌碌,勾心斗角,说的不就是她吗?不对,不止是她,天下间所有的妇人,便是贵为国母的皇后,也是如此。便是那些外表光鲜的公侯夫人,也是如此。 转过身,冯宛信手扯下一片树叶,喃喃说道:"我这一世,算是不枉了。" 盯着她的背影的冯芸,这时突然说道:"大姐姐,你还记得那婢女弗儿吗?" 见冯宛怔住,冯芸继续说道:"弗儿曾经被人毁了容,当时我把她安排到一个庄子里去侍侯父兄。可我没有想到,就在先帝出事的那阵子,她竟然跑了。直到我被新帝送到你这里才知道,她不知对赵俊说了什么,竟得了他的信任,被他藏了起来。" 冯芸抬起下巴,道:"说起来也奇怪,自从赵俊信了那弗儿后,倒是步步高升了。对了,我记是她曾经跟我说起你,她说夫人虽然才智出众,然也有致命弱点。至于卫将军更是冲动易怒,又好强好胜。"说罢,她满意地看到冯宛收起了那一脸让人刺眼的幸福。 冯宛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那一日你令人找我,说有紧要事跟我说,那是什么事?与弗儿有关么。" 冯宛一直了解冯芸,从来便知道,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说出什么事来,并不能直接询问,或者旁敲侧击。只有像现在这般,自己向她展示出幸福和快乐,她才会说出一些让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以图达到打击自己的目的。果然,她说了。 呵呵,送上第二更了。现在还欠大伙二更了。最后几天了,求大伙的粉红票相助哦。 第206章幸福二 冯芸抬头,冷笑道,姐终于有兴趣了?" 又来了。她这人总是这样,你真有心去问她,总是拐弯抹角地要求良多。上一次,她理也不理冯芸,便是就算去了,从她的嘴里也得不到任何,说不定还会受好大一顿嘲讽。 她这人,看来是掐准了不会把她样啊。 见冯宛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转过头去,不再感兴趣地转悠起来。冯芸抿了抿唇,终是说道你想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冯宛慢慢回过头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冯芸,淡淡说道看来冯美人还是不清楚的处境啊。既然如此,那劳么子秘密你就继续收着吧。" 说罢,她衣袖一甩,曼步朝外走去。 冯芸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过了好一会,她才脸色难看地重重一哼。 一出院落,冯宛便蹙了蹙眉,忖道:原来弗儿竟得了赵俊信任?这么说,赵俊这阵子步步高升,有她的功劳? 想到这里,她轻轻一哼。 冯宛刚刚转过树荫,一个婢女急急跑来,脆声唤道,将军有急事找你。" 急事? 冯宛连忙问道他在哪里?" "请随我来。" 那婢女带着冯宛,大步走向卫子扬的寝房。冯宛刚冲入寝房中,却听得"砰"的一声,却是房门从外面被人重重关上了。 风吹帘帏,四处飘扬,直让冯宛吃了一惊,她腾地转过头去,伸出手便想推门,想了想,又回过头来。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猛然伸出,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腰 这人动作极快,极猛,几乎是她还没有反应,便已整个人被他搂住。而她鼓鼓的胸脯,更是被来人握了个正着。 上一世,冯宛遇难便是这般猝不及防。她大惊之下,白着脸便要尖叫。就在小嘴张开时,一张脸凑了,用唇堵住了她的唇。 冯宛睁大的双眼,与这人促狭的双眸相对 原来真是卫子扬 冯宛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双腿不由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滑。卫子扬连忙用力,把她提起扶正。 刚站直身子,冯宛便握着拳头在他的胸口上重重捶了一下,怒气冲冲地低叫道你搞鬼" 她素来温婉,这般突然动怒,实是大出卫子扬的意料。当下,他瞪大了双眼。 冯宛兀自心有余悸,她在他胸口上重重捶了几下,奈何他肌ròu如铁,直打得手疼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冯宛恼怒至极,头一低,便狠狠咬上了他的手臂。 这一咬甚重,转眼间便有血丝渗出。冯宛叨着一小块ròu,狠狠地撒咬了一阵,直感觉到唇间腥味浓烈,看到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这才怒气消去。 她怒火一消,马上察觉到的失控——一直以来,她不管是卫子扬身边,还是在赵俊等人身边,都是冷静而理智的。便有情绪,也被她妥善地控制着,几乎是喜怒不显。这般怒形于色的时候,还真是平生仅有。一时之间,冯宛也给惊住了。 她对着那不断流血的手臂呆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正在呆呆地看着她,他显然给惊住了,凤眼睁得老大,泛红的眸子雾蒙蒙的,竟是一副委屈至极,就要流泪的模样。 四目相对,卫子扬眨了眨泛湿的睫毛,哑着声音,嚅嚅地说道阿宛,你生这么大的气?"说到这里,他还吸了吸鼻子。 这样的卫子扬,冯宛哪里见过?她心下一软,大为愧疚地说道我,我只是以为……"她不解释了。 这时,卫子扬垂下眼来,随着他的动作,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浓浓的阴影,似乎极脆弱。好一会,卫子扬才低低地说道阿宛生这么大的气?" 冯宛心头大软,她忍不住伸臂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低低说道与君相遇之前,我老做着一个梦,梦中,我被一个婢女骗到一个房间,被一个陌生男子相逼,后来,我自尽了。" 说起旧事,她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卫子扬起先还只是歪着头听着,感觉到她在颤抖,不由一惊,他连忙把她搂紧。 刚刚搂上,他像想到了,又放松开来。扁了扁嘴,他闷闷地说道阿宛这么恼我,可是不喜欢我?" "不,不是。" 卫子扬凤眸眨了眨,压下上扬的嘴角,声音沙哑地问道那,阿宛欢喜我么?" 冯宛搂紧他,喃喃说道欢喜的,与子扬相遇以前,我曾以为,能够活下去便够了。" 见她停顿,卫子扬声音又哑了一分,似乎还有着泪意,"现在呢?" 冯宛见他语气依然不好,红着脸低低说道欢喜上子扬后,这颗心满满实实的,刚刚我还说过,这一生遇到了子扬,我也不枉了。" 卫子扬的声音激昂起来,"阿宛。" "恩?" "我也欢喜你,甚是欢喜。" "恩。" "那个,你既欢喜我,我也欢喜你,我们共浴吧。" 不等冯宛反应,他把她拦腰一抱,喜滋滋地向房中走去。 冯宛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先是低叫一声,正要说,头一转,看到了摆在三层帘帏后,那雾气腾腾的巨大浴桶 见冯宛瞪大双眼,傻呼呼地看着那浴桶,卫子扬得意洋洋,献宝一样地说道阿宛喜欢这个桶吗?这可是我令人特意打造的。刚刚才做好送来。" 愣愣中,冯宛呆呆问道这,是你时候令人打造的。" "我在信城时啊。军中忙里偷闲时,我突然记起此事,便令人快马加鞭赶,叫来木匠订制了这么一个大木桶。" 听到这里,冯宛呆呆地抬头看向他:信城杀敌时,他是何等繁忙?他都繁忙得只送了一封书信给她。可他倒好,居然有心思令手下快马加鞭赶,就为了办这么一件小事? 就在冯宛无力地瞪着他时,卫子扬还在喜滋滋地说道本来我还以为,着也得大婚之后才能做成呢。没有想到那木匠识相得很,居然日夜赶功弄好了。那老家伙真不,刚才我赏了他十片金叶子。" 冯宛瞪着他容光焕发的脸,瞪着他斜长流霞的凤眸,这时刻看来,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委屈,半点脆弱? 好一会,冯宛慢慢说道子扬令人叫我来,便是想共浴?" "是啊,阿宛真聪明。" 冯宛又慢腾腾地问道我刚才咬了你,其实你并不难受,不过为了达到共浴的目的,你便伪装出伤心的模样?" 这句话落地,卫子扬才冯宛时,竟是磨着牙的。他转头看向她,慢慢的,他委屈地扁了扁嘴,把咬伤的肩膀向冯宛一送,生怕她看不到,他还特意晃了几下。然后闷闷地说道阿宛怎能这样说我?你生那么大的火,还把我的肩膀都咬出血了,我打仗都没有流过这么多血呢。" 打仗都没有流过这么多血? 冯宛看了一眼早就不再流血的小伤口,以及那外裳上,半个手掌大的血印,差点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 就在她无力地瞪着他时,卫子扬突然一笑,然后,他双手一松,把冯宛"扑通"一声,甩入了热水当中。 陡然被水一呛,冯宛连忙扶住桶沿,这时,卫子扬已在桶旁站定,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外裳,一边高高兴兴地朝着冯宛说道阿宛上次太羞,都没有好好看过我的身子呢。这次看看好不好?" 见到正准备说的冯宛脸红过颈,急急把头转过头,卫子扬见状得意洋洋地扬起唇,然后,他三不两下脱光衣袍,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于水花四溅中,把冯宛困在了木桶一角。 随着他结实温热的身子贴来,冯宛更羞了,她想深呼吸几下好让平静下来,哪知吸入的都是他的体息。刚刚侧过头,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紧接着,的双手,也被他一手握住。 一手抓紧冯宛的两只手,卫子扬低靡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阿宛,没动。"他喃喃说道这一次,让我来给你慢慢地宽衣。" 卫子扬这一次宽衣,还真是慢。解开她的中袍,他在她光裸的玉颈间便是好一阵闻嗅亲吻。解去她的内衣时,冯宛已被他抚弄得气喘吁吁,手软苏软,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这一番恩爱,几是无穷无尽,那桶里的水,都溅出大半,温热的水,更是凉了又凉。幸好现在已是夏日,倒是冰凉了也是无妨。 最后,冯宛被他弄得晕睡了。时候上塌的,竟是一无所知。 当她再次醒来时,外面灯火大盛。睁开眼来,她听到门外传来管事的声音,"将军,明日便要进门,今晚得赶回西郊。" 卫子扬沙哑慵懒的声音传来,"为要今晚赶回西郊?她走了,我睡得着?" 这句露骨的话一出,房中的冯宛大臊,外面的管事也是一呆。 安静中,卫子扬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这种事就不要你瞎cao心了。大不了我明儿一大早便把她送回西郊。" 这话一出,管事直是哭笑不得,他喃喃说道可是将军,中午你便要去西郊迎亲啊。这样清晨送回,中午又迎,这,这不合情理啊。" "恁多废话照我说的做不会有。退下吧" ……"是" ¥¥ 最后几天了,求粉红票呢。 第207章去晋地? 那管事一走,卫子扬便喜滋滋地返回寝室,来到塌外,他轻轻地唤道阿宛?" 冯宛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应,他已在塌旁坐下,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 他的动作轻缓而仔细,似乎想通过触摸,把她五官摸个清楚。摸了一会,卫子扬又低低唤道阿宛?" 冯宛没有应。 卫子扬向她靠近些许,他的手还放在她脸上,人已经抬起头,似是出了一会神,他低语道阿宛,你说那昏君该不该杀?" 正当冯宛奇怪,他又想到了新帝时,卫子扬又喃喃自语道他竟然派那些男宠前来……如此rǔ我,实不能忍也若不是马上便是你我大喜,便是拼了这条性命,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听到这里,闭着双眼的冯宛睫毛扇了扇,不由想道:新帝这阵子地行为,都是前世不曾听到的。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他竟这么为所欲为了? 这时,坐在塌旁的卫子扬轻轻哼了一声,抚着她脸庞的大掌,也重了几分。 他坐在一旁出神,冯宛既已装睡,也不好睁眼来安慰他。在这种沉默中,渐渐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轻轻的,一个有点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可有安息?" 一护卫应道已经就寝。" 那人着急地转了一圈,又低声说道有急信,还请唤醒将军。" 这句话一落地,冯宛便听到卫子扬清而有力的声音传来,"事?" 那人一听,马上走上前来,他来到门外,正要开口,卫子扬已沉声说道门没关,进来。" "是。" 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一入房他便闻到房中飘荡的暖香,连忙低下头,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事?" 那人行了一礼,低声说道禀将军,宫中传来消息。" 一听到宫中两字,卫子扬马上眉头一蹙,沉声道快说。" "陛下与人商议,欲治将军假冒军功之罪。说是信城一战,将军灭敌不过千人,因处事不当,反致信城一地落入反贼手中,实是过大于功。而将军不知羞耻,竟洋洋自得,自称立下大功,以图上欺君王,下戏百姓等等。圣旨会在将军大婚之时下达。" 这话一出,卫子扬腾地站起,冷冷说道他疯了?" 不止是卫子扬,冯宛这时想的也是,他疯了 明明卫子扬才干过人,明明还要倚仗他对付反贼和外敌,他还是要撕破脸皮么? 是了,是了,定是他想着与卫子扬已经撕破了脸皮,以卫子扬的性格,再也不会为他所用。定是他觉得,卫子扬对的威胁,比反叛和外敌还要可怕。再加上他本来便妒恨交加,所以,他干脆撕破这层脸,干脆用雷霆手段把卫子扬镇压住,干脆自断一臂,也要拔毒去恨。 想到这里,冯宛已经明白。只是她在内心深处不免忖道,新帝这近的计策,一次比一次阴毒而不计后果,不知是何人所出? 那人听到卫子扬愤怒的低喝,连忙弯腰束手,不再言语。 直过了好一会,卫子扬才沉声说道出去吧。" "是。" 那人一退出,卫子扬马上伸手抱起冯宛。抱着她也就罢了,他竟是连被子一并搂起,转身就走。 冯宛被他像抱婴儿一样抱在怀中,先是一愕,转尔又是一僵,她连忙说道子扬,我走。" 卫子扬听到她的声音,愕地低下头来,对上她明亮的双眼,他哪有不明白她一直在装睡的道理?当下他闷哼道狡猾的" 冯宛衣冠不整,也不跟他争辩,只是一福,道子扬,容我更衣。" 卫子扬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整理一清的冯宛,也走出了房间。 正院的院落外,此时已是灯火通明,数百个亲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院落里,排着整齐的队伍,仰头看着卫子扬。 而卫子扬,正在一道接一道地下令,"陈伍" "在。" "带好你的人,速速赶到西郊冯庄,把庄里的人安置妥当。" "是。" "李沉。" "在。" "准备好一切,马上出发。" "是。" 交待完后,他转头看向冯宛,灯火中,他凤眸明亮之极,这时刻,刚刚还在他眸中燃烧的愤怒和郁恨已然不在。有的,只有盛得满满的清亮。 他向冯宛伸出右手,微笑地看着她,他说道阿宛,看来我已经无法明媒正娶,只能与你一道夜奔了。" 冯宛也是微笑着,她伸出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卫子扬转过头,命令道出发" 一声令下,众亲卫无声地向他行了一礼,转身退去。 卫子扬牵着冯宛的手,翻身上马,朝着第四侧门驶去。 不一会,他便带着四五百亲卫,无声无息地出了侧门,消失在夜色中。 幸好,这个晚上,天空一轮弯月浅浅,虽然月光不显,却也能够看得清路。众骑蹄下都包有布,走起路来倒也无声无息。 顺着一条条巷道,又是夜静时,队伍无声无息地走了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东城门。 就在冯宛看着那紧闭的城门时,卫子扬低低说了一句话,当下,一个护卫唿哨一声。 唿哨声中,从城门旁走出了一队人马。那些人朝着卫子扬恭敬地行了一礼,打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众骑奔驰而出。数百人行走在树木幢幢,再无声响的官道里,一个个都没有。 走了半个时辰后,队伍停下。侯了一会,又有三队人马赶来。他们一汇合,队伍便再次起程。 这一次起程,众骑已是奔走如飞,不过一个时辰,便把都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见冯宛回过头,频频地朝着都城方向望去,卫子扬说道阿宛,我们会了。" 冯宛点了点头,她看向卫子扬,轻声问道我们这里往哪里去?" "自是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卫子扬笑了笑,冷冷说道那昏君不是嫌我碍眼吗?我便如他所愿地消失,看看他还能撑多久" "地方?" 冯宛还在问着。 卫子扬低下头来。他静静地看着冯宛,突然问道阿宛最想去哪里?" 最想去哪里?是建康了。不过她也,这要求太高,可轻易提不得。当下她犹豫了一会,道子扬安排便是。" 卫子扬明亮的双眼,对上冯宛的双眼,徐徐说道我想去晋地看看。" 晋地?建康? 冯宛大愕,她傻傻地抬起头来。 卫子扬却没有看向她,他只是望着南方,缅怀而低沉地说道我平生敬重之人,都渴望那里……阿宛,我也想去看一看。" 他低下头,眉眼弯弯中透着一种兴奋,"等我从晋地归来,这个劳么子陈国,怕已都城不保,内乱外敌混乱不堪了。到得那时,我再来帮他们清扫一番。" 他这个想法像是随性而起,说到后来时,已像别的少年郎一样,一谈到远游便期待不已,狂热之极。转过头,卫子扬朝着身后的亲卫命令道李沉,通知大军,让他们先行一步,替我们开路。对了,记得警告他们,除非必要,万万不可与别的队伍发生冲突。" "是。" 李沉一退,卫子扬笑嘻嘻地朝着冯宛说道我们去晋地,阿宛,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她当然高兴了冯宛朝他一笑,低声道高兴的。"她低下头,掩去眼角沁出的泪珠——能回到心心念念,不曾惑忘的晋地,哪怕只是看一眼,也是高兴的。 "高兴就好。"卫子扬低语道时辰还早,我们继续走吧。" "是。" 队伍再次起程,当子时临近时,众人已奔走了百里之遥。 就在这时,卫子扬突然问道阿宛,无媒无娉,真的不好么?" 冯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道是啊。" 她的回头一出,卫子扬明显有点失望,他仰头望着明月,暗暗想道:本来还想,子时一过,便与阿宛在月光下订下盟誓,完成我们的大婚算了。可她不喜欢,只能另找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看着冯宛,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低低的,立誓一样地说道你放心。" 说罢,他轻踢马腹,跨下的骏马再次狂奔起来。 冯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自从听了卫子扬那句"去晋地"之后,她一直处于恍惚怔忡中。 晋地啊,外祖父念了一辈子,她从小便渴望着的晋地,她曾以为,这一世是没有机会的。可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的快 想着想着,冯宛甜甜一笑,倚上了卫子扬的胸膛。 对她来说,卫子扬突然放下都城的一切,突然决定跑去晋地看一看,实是大好的事。毕竟,在当前的局面中,卫子扬采取以退为进的方法,是相当有利的。更重要的是,在她看来,卫子扬便是做了权臣,得了江山,也不会是个合格的帝王。如其陷在泥沼中越来越深,她宁愿他这般带着她纵马天涯。 ¥¥ 欠了大伙两章,明后两天补上。嘿嘿,最后三天了,粉红票总榜上名次挤得很紧,求大伙的粉红票相助。我也不图别的,只求能稳在第三,便心满意足。 第208章乱套 又奔行了一会,卫子扬搂紧冯宛,低声问道困不?" 冯宛实有点困了,她偎在他怀中,恩了一声,道这样也可睡着。" 卫子扬一笑,道那你睡吧。" 冯宛又应了一声,当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被一阵声惊醒。她睁开眼来,只见天空中明月已经不再。 再一看,只见四周火把隐隐,已置身一个帐蓬当中。冯宛掀开被子,刚刚坐起,卫子扬大步走来,看到她醒来,笑了笑后说道怎地醒了?已到了酉时,我已令众人扎好帐蓬睡下。过一二个时辰又要出发呢。" 冯宛恩了一声,缩回被子中。 卫子扬走,信手把外袍鞋履脱下,然后钻入被子中。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他打了一个哈欠,声音低哑地说道这一去,途经多国,不知会遇到多少人马。阿宛快睡吧,养足了精神,也好备战。" 冯宛恩了一声,缩入他怀中,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她便听到卫子扬的鼾声轻轻传来,而她也是倦意上头,再次沉沉睡去。 冯宛是被卫子扬摇醒的,这时天边已亮,连忙梳洗一新,冯宛坐上了卫子扬早就备好的马车中。 一上马车,队伍又开始疾驰。也许是因为前方有人开道,这一路走得非常顺利,到了傍晚时,卫子扬才选了一个适合扎营的所在,再次扎营休息。 而这时,他们离都城已有百多里远。不过还处在陈国境内,所以卫子扬所选的这个扎营地址,有点隐蔽。便连众马也都经过处置,外人便是经过,也听不到马嘶人语声。 这时,已是夜深人静,许多亲兵已经入睡。 不过卫子扬还没有睡意,他坐在营帐里,一边翻看着帛卷,一边向一黑衣人问道都城反应如何?" 那黑衣人微微躬身,低哑地回道将军突然失去踪影,城中大惊,陛下已经派人四下寻找。"听到这里,卫子扬点了点头,嘲讽的一笑。 他不,今天的都城,还真是乱了套。 想昨天他回城时,还向所有的百姓慎重宣布,今日是他娶亲之日,甚至以他地位之尊,还慎而重之的邀请众人前来观礼。 因此,一大早,百姓们便早早地出了家门,守在卫府和西郊冯庄的外面,等着喜轿经过。可他们等来等去,直等到权贵一批批地来贺了,也看不到这两处府第有半点笑语欢声传出。 权贵们一进去,众百姓便听到有人在传言,说是卫将军不见了,不止是他,卫府中的众护卫都不见了,冯也是不知去向。 这消息一传来,众人大吃一惊,议论声四起时,陛下也亲自来了。 然后,他们看到了脸色铁青的陛下,以及陛下那匆匆离去的车驾。 直到这时,众人才完全,卫将军真的不见了。 ——大喜的日子,他一位高权重的将军,竟平空不见了一时之间,猜测声四起,伴随而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传言。 震怒中的陛下,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传言。他派人四下寻找,甚至把卫府中的奴仆拘去一一搜问,最终,他似乎得到了答案,当天,便有大队人马开向北鲜卑所在的方向时,只听得宫中不时传来阵阵咆哮声和砸碎的声音,更有好几个被打得血淋淋的太监美人,被抬出了皇宫。 时,众人已经确定了卫子扬携带将要过门的,带领大军离开都城的消息。这个消息传遍的同时,是纷纷而起的猜测。这个时候,还只有少数的有识之士感觉到,能够震守一方,保陈国平安的左将军卫子扬已经不见了,而他的离去,可能是陛下逼迫所致 一夜无事后,第二天,卫子扬等人再次起程。 转眼,两天了。 在都城的人心目中,卫子扬已经消失了三天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消失,会如卫子扬这样万众瞩目。毕竟,他是在应该大婚的日子里消失的,更重要的是,他是整个陈国人寄以厚望的重臣。 傍晚时,赵俊的马车一驶出皇宫,便急匆匆回到府中。他的马车刚刚停下,陈雅便急急凑了上来,担忧地唤道阿俊?" 见里面没有声音传来,她地掀开了车帘,这一看,她捂着嘴低叫一声。 赵俊瞪了她一眼,伸手捂着高高肿起的左颊,沉怒道还愣着干?快点把准备毛巾热水。" "好,好。" 陈雅连忙转过头,朝着婢女们低声交待了一句。然后,她爬上马车,从怀中掏出手帕,她地按在赵俊的脸颊上,心疼地问道还难受吗?" "废话"赵俊甩开她的手,把那手帕拂落在地。 这个动作一出,陈雅的脸色微变,她连忙抿紧唇,压仰住怒火。 ——这个动作,这阵子她是经常做来,每每令得她躲在房间中,便是好一阵垂泪。 正在这时,赵俊转过头来,他瞟见陈雅一脸的委屈,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这阵子,他又做了那种真实到不可思议的梦。 在那梦中,冯宛尸骨未寒,他便欢欢喜喜地迎娶了当朝尊贵的大公主,成了众人奉迎讨好的驸马爷。 可是,用不了多久,梦中的他便。他原以为娶了公主,进可以地位稳固,成为一人之下的权臣,退可以享受富贵,不再害怕伴君如伴虎的日子,竟然是一场笑话。没有了冯宛地提醒,他在朝堂上连出昏招,而回到府中,他得到的从来不是温柔相慰,妙语解愁,而是纠缠在他的妾室事上,对着他咆哮连连,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陈雅。 他更,其实到了他这个地位,他需要的,已不是一个公主的裙带相佐,而是切切实实的有才干的妻子。 可惜,这一切,太晚了。 在陈雅依旧飞扬跋扈,朝中一再失利的情况下,他渐渐退下了权臣们的核心圈,渐渐的,他在陛下和众臣心目中,都刻下了"昏愦""大不如前"的字样。 在他黯然神伤时,陈雅不但没有安慰他,反而变本加厉的闹事,还屡屡对他出言嘲讽,语气中隐藏不屑。 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克制对冯宛的思念,也无法阻止那种种对不利的局面。终于,那一天陛下震怒,大笔一挥,把他下放到平阳一城担任城守。梦中,陈雅不愿意与他同行,甚至直到他走,都不曾前来送行…… 从梦中醒来时,他看着急急上前询问的陈雅,脑中只是回响着梦中的一幕一幕,还有他前去平阳城时,绝望之下说出的那句话,"我真是瞎了眼,竟为了那样一个妇人,害死了助发达的嫡妻这是苍天对我的报应啊" 直到此时此刻,那一句话,还一再在他脑海中回荡,一次又一次地回荡中,他再看到陈雅的泪眼,看到她的委屈,对上她强自忍下的怒火,已无一点感动。 因为他清楚地,要不是陈雅曾被贬为庶民,曾经当过他的平妻,要不是现在的陛下对她从来不假词色,她虽然复公主位,却是徒有虚名。以她的性格,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温柔她定然会如梦中那样,一直飞扬跋扈,冷嘲热讽,极尽刻薄之能事 她对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伪装出来的罢了。 在陈雅弯下腰捡起那手帕时,赵俊不再等候婢女前来,他纵身跳下马车,以袖掩着脸,大步流星地向书房走去。 看到他头也不回的身影,拾起了手帕的陈雅抬起头来,她瞪着一双四白眼,愤怒又难堪,又痛苦地看着赵俊的背影,两只手,则是狠狠撕扯着手中的帕子。 赵俊回到书房后不久,他转过身,朝着后面低声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声音一落,一个脸上蒙着厚纱的少女走了出来。她来到赵俊面前,轻轻福了一福。 赵俊眉头蹙着,冷冷地说道卫子扬失踪了,冯宛也失踪了。陛下连派了三拔人,也没能找到他们,看来你所料有差,他们并没有前去北鲜卑" 语气中极为不满,似乎把脸上的青肿,都怪到了眼前少女身上。 那少女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和愤怒:猜测卫子扬会去北鲜卑,联合鲜卑人一道攻击陈国的,又岂止她一人?他当时明明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出了失误,却全怪在一人身上了。 虽是这样想着,她却没有资格发火,低下头,她低低地说道请郎主容我再想一想。" 赵俊一听这话,便有点不耐烦了,不过他经过这么多事,也沉稳很多,当下他挥了挥手,道那你就去想一想吧。" 少女刚刚转身,看着她的赵俊却突然说道你们这些妇人,想来想去的都是见不得光的阴毒之策。真正如大一样,有着非凡智慧的,还是只有宛娘一人" 他的话,令得少女前进的脚步一僵,转眼,她脚步加快,轻快而坚定地从通往后面的书房隐门中退了出去。 第209章真相? 一连五天的行军,冯宛等人这时已经来到了陈国边境。 这五天中,他们行走得十分,再加上卫子扬对境内的军队出入十分了解,竟是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山坡,卫子扬马鞭一挥,沉声说道下面便出境了。出了陈国,便不再是我们的天下。吩咐下去,所有人等,一律昼伏夜行,务必行事。" "是。" "传令前方众人,便说,我卫子扬的亲卫,个个都是难得之才,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敌交锋,不可有所损失。但要记住,一旦到了非战不可的场地,务必速战速决,斩糙除根" "是。" 连续两道命令下达后,卫子扬回过头,朝着陈国都城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最后毅然回头,一声令下后,众骑奋蹄,挟着烟尘,冲出了陈国边境。 这般谨慎之极地行走,果然起了很大的作用。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三波人马,不过都给避了。 一直过了二十多天,队伍还不曾与人交锋过。当然,这路上也曾遇到大股人马,不过对方的人马也忌惮卫子扬人马的精悍,在见到他们并无攻击意图时,便没有纠缠的目送他们离开。 望着前方,卫子扬低声说道再过半个月,我们便到了晋地了。" 一句话吐出,他看到冯宛激动得脸孔通红。这阵子急行军,她虽坐的是马车,却也颠覆得厉害,再加上这一次出发,冯宛的身边没有带婢女,一应衣食住行,都要靠她动手,不知不觉中,冯宛竟是清减了不少,原本略显丰腴的**身段,有了几分消瘦和清丽。 见冯宛激动,卫子扬嘴角一扬,挥着长鞭喝道走。" 众骑加速。 随着时辰流逝,行走在官道上的路人和商人,越来越多——此刻他们经过的小国,是汉人所建。相对开放的民风,使得这条官道上商人倍增。 车马行进中,一骑哒哒哒地凑近卫子扬,在他身边低低禀道将军,都城传来消息了。" "说。" "是。" 那骑士低声禀道如今将军离开的消失,已经传到了反贼和众胡的耳中。这十来日里,反贼纷纷而起,行动颇为嚣张。都城中,已是人人自危。" 卫子扬听到这里,冷笑道那昏君如何?" "城中流言纷纷,众臣指责者众,陛下已经病卧于塌。听说,现在理事的人,是十五殿下。" 十五殿下? 卫子扬眉头一皱,他沉声问道当真是十五殿下?其它的几位殿下呢?" 那骑士道用十五殿下,是陛下的意思,其它的殿下不敢有违。"顿了顿,他生恐卫子扬不清楚,又补充道十五殿下患有眼疾,陛下用他很放心。" 卫子扬眉头蹙得更深了。他寻思了一会,才挥了挥手,示意那骑士退下。 骑士走后不久,卫子扬喃喃说道他居然也看中了十五殿下?不知是他与我的想法相似,还是这位十五殿下眼瞎心不瞎,实是个能人?" 他是喃喃自语,并没有询问冯宛。而冯宛,却也在沉思着。 前一世时,她死得早,不十五殿下的结局如何。不过现在看来,十五殿下这人,还真的挺悬乎的。不管如何,他能被卫子扬相中的同时,又被新帝相中,那就有点不寻常。 过了一会,她甩了甩头,想道:现在想这些做?反正都离开都城了。再回陈国,至少也是半年后的事。有了半年时候,足够发生很多事了。说不定,到时已经一切都清楚了。 官道上的商人,越来越多,这些商人在看到头戴斗笠的卫子扬,以及他身后的精悍亲卫时,都是侧目而视。 不想生事的卫子扬,见注意的人越来越多,便又下令加速行驶。 幸好,这一路依然是无风无雨。 在顺顺利利地又行走了十来天后,晋地已经在望。只待过了这个胡姓小国,他们便正式踏足晋地,见到晋人。 还别说,越是靠近晋地,民风便越是儒雅。田野间,也有诗歌唱合者,至于偶尔看到的当地权贵子,更是一个个鲜衣怒马,涂指抹粉的,颇有盛世承平之相。 这几天,卫子扬与众幕僚每到夜间,便聚在一起研究在哪里落足。他们的队伍中,绝大部份是胡人。晋地的汉人被胡人侵害多年,对胡人的警惕性很强。他们是来休养的,可不想与晋人发生冲突,这选择落足之地,便显得十分重要。 他们议论时,冯宛从来没有参与,她一直都喜欢站在山坡上,望着东南方向。那里郁郁葱葱的,山脉起伏如龙蛇。隔了这么远,她似乎都可以听到晋地传来的欢声笑语,看到那一个个衣履风流的人物。 这种期待,让她心潮起伏,让她都不能平静地思考问题了。 转眼,又是三天了。 再过两天,便可以进入晋地了。随着越来越靠近故土,冯宛的心跳,便越来越激荡。这一天晚上,天有点凉,卫子扬和众骑,在山林间的荒坡上燃起了火堆,炙烧起野味来。 卫子扬举着酒樽,大大喝了一口后,头一低,看到神思恍惚,时而蹙眉寻思,时而露出笑容的冯宛,摇了摇头,伸手把酒樽递到她的手中。 卫子扬愣愣接过,头一抬,卫子扬便冲她一笑,低哑地说道阿宛回到故土了,很开心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冯宛点了点头。 卫子扬又是一笑,他慢慢抬头,眺望着东南方向,沙哑地说道那里的人,倒是多才智之士。可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不攻回北方,把失去的领地都收?" 他头一仰,吞下一大口酒,以一种喃喃自语的语气说道莫非他们与我一样,对祖先的荣耀,已没有以血相伺的热情?" 冯宛自是无法回答。 卫子扬显然有点心事,一口又一口地喝个不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亲卫轻声禀道将军,都城有飞鸽传书前来。" "说" "是。" "叛军连克三城,已逼近都城。如今都城人人自危,权贵急于逃离,却被十五殿下相阻。" 念到这里,他顿了顿,好一会才说道甲子日子时许,西郊冯庄突起大火,整个府第被付之一炷。有好事者说,这是百姓们愤怒冯勾起卫将军所放的火" ?西郊那庄子起火了? 冯宛抬头,急急问道那曾老叔他们?" 那亲卫不曾,一侧的卫子扬已经笑道阿宛糊涂了?你的老叔早就安置好了,那庄子里,只有几个婢仆罢了。" 说到这里,他命令道继续念。" "是。" "北鲜卑得知将军失踪后,连上三书,指责陛下倒行逆施,致使忠臣离心。他们宣称,将率大军为卫将军讨回公道。" 念到这里,那亲卫朝卫子扬看了一眼,见他蹙着眉,又收回目光,继续念道甲辛日,陛下病势突然加重,同一日,十五殿下纳一蒙面女子为姬。那女子,据说是赵俊所献。十五殿下对赵俊十分看重,日前已把他立为三相国之一。" 这亲卫只是信口念来。离开都城时,冯宛便向卫子扬建议,都城搜集消息时,凡是离谱的,费解的传闻和消息,也要一并传达。 现在,那亲卫之所以说起蒙面女子,便是因为这事有点费解。 那亲卫刚刚念到这里,冯宛轻声打断他,"上面说,十五殿下纳一蒙面女子为姬?那女子是赵俊所献?" "正是" 冯宛慢慢站了起来,她踱出两步,又问道十五殿下对赵俊很看重,升了他的官。同时,陛下病重了?" "是。" 冯宛不再言语,她慢步踱到一个小土丘上,抬着头,望着那满天的繁星,一个让她惊愕的念头涌入脑海:那蒙面女子,莫非是弗儿? 两世了,她一直不,弗儿为会背叛,前世时,对她仁尽义至,她到底是为了,要在背后捅一刀。 而现在,这个问题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如果那蒙面女子真是弗儿,那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小瞧了这个婢女 因为,一个小小的婢女,容颜又被毁去,这样一个应该穷途末路的人,原本应该是等死受穷的。她倒好,不但没有走投无路,反而成了王子姬,还可以影响一国重臣屁股下的位置 还有,陛下突然病情加重,这其中,未必没有十五殿下使的力……如此看来,这十五殿下,实是一个可怕的野心家。新帝和卫子扬,竟同时被他那双瞎了的眼睛给蒙骗了 不对,前世时,弗儿也是在十五殿下上位时,对施以毒手的。莫非,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十五殿下之间,便是有关系的? 想到浑沌处,冯宛不停地甩着头。 而那边,卫子扬还在向那亲卫询问着。问了一会后,他挥手令那亲卫退去。转头看到冯宛,他提步走来。 伸手扶在她肩膀上,卫子扬轻叹一声,道阿宛,我至今才,我这一走,实在走得太对了。" 他的语气唏嘘,显然,对于同样被他推崇过的十五殿下,他现在想起来也有点后怕。 冯宛点头,她回头看向卫子扬,温婉地说道都要到晋地了,都城的事我们便不管了吧。" 顿了顿,她问道子扬,我们去建康吧。" ?? 奉上第二更,最后一天了,大伙的粉红票千万不要藏着收着哦,全部投给风流吧。泪,风流当了一个月的老三,现在成了老四,挺不甘心的。 第210章来到晋地了 卫子扬回过头来,他对上冯宛发亮的双眼,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容我想一想。" "恩。" 到建康去,只是冯宛的私心作崇,她几乎是话一出口,便有点悔了。见他说要考虑,马上点头说好。 休整一晚后,队伍再次起程。 顺顺利利地过了三天,来到晋地边境时,卫子扬一声令下,队伍化整为零,一一散去。最后留在卫子扬和冯宛身边的,只有三十人的卫队。 在晋地,大世家大贵族比比皆是,他们的身边,跟随的护卫少则数百,多则几千。卫子扬带领这三十人的卫队,想来不会引人注目。 交待数句后,卫子扬翻身下马,跳到冯宛的马车上,下令队伍开动。 见冯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外面的田野,卫子扬说道阿宛,你熟悉晋地风俗,从现在起,一切事情由你做主。"冯宛点了点头,微笑道好。" 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了,嘴角一扬,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卫子扬,但笑不语。 卫子扬给她看得不舒服了,蹙眉问道了?" 冯宛收回目光,忍着笑说道晋地推崇美男。如遇绝色美男,无论老少,都喜欢堵之赏之。子扬,你要不想引人注目,你的脸,绝对不可以让晋人看到。" 卫子扬闻言,哼了一声,"这个我自是。" 他转过头,看向出现在眼前的,蜿蜒山道下的郁郁青糙,抿着唇慢慢说道我从幼时起,便听人一再提起晋地,提起建康。他们说,那里的人生活富庶,优雅多姿,他们也说,那里的人性子如羊,遇到胡人相犯,每每不做抵抗,只会痛哭流涕,甚者自杀求解脱。他们的骨子里,便少了几分血性。很小的时候我便想着,有机会一定要看一看。" 他说到这里,回头见到冯宛有点警惕地看着,不由双眼微眯。转眼,他便明白她在警惕,当下冷笑道丑,莫非你以为此番前来,是想探晋人的底,以后有了机会好侵入晋地不成?哼!" 语气十分不悦。 冯宛一惊,马上犯了。她连忙伸手握上他的大手,温柔说道子扬不要生气。我只是,只是真不想看到我外祖父念念不忘的家乡,也变得战火漫延,白骨成堆啊。"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中自有一份沧凉,卫子扬虽然还有所不满,却也不再那么生气。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铃声中,一阵沙哑的歌声传来,"天道悠且长,人命一何促!百年未几时,奄若风吹烛……" 歌声沧凉而悠长,随着清风徐徐吹来,直让人百感交集。 冯宛听得入神时,卫子扬在一侧皱眉道这些人,有的没有,怎地这么多感慨?真不似我辈热血男儿。" 这首乐府诗,意境沧桑而惋叹连连,还真的没有半点热血。冯宛朝卫子扬看了一眼,伸手掀开车帘,朝后看去。 只见后面二百步处,慢慢驶来一辆驴车。驴车上,一个胡须拉渣,衣裳陈旧,脸上还带着酒晕的中年汉子一边放声高歌,一边仰头喝着酒。 他那驴车前,也没有僮仆驾驶着,那驴子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吃几口糙,又走了几步,便拐入了左侧的荒野当中。那汉子却也不管,只自顾自地高歌着,饮酒着。 冯宛久居胡地,一直见到的人,不是汲汲营营奔波着,便是粗鲁厮杀争抢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 她双眼发亮,看得津津有味,一侧的卫子扬见状,倒有点哭笑不得。他此刻才真正,冯宛对晋地的感情,那是深入骨子的。任何一点异状,她都是敬之仰之,慕之叹之。 就在冯宛对着那醉汉看到津津有味时,只听得右侧岔道处,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冯宛回头,对上那支烟尘高兴的队伍,说道与我们同路的。" 卫子扬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只商队。" 冯宛摇了摇头,道不是商队,是一支世家队伍。" 说到这里,她向左右吩咐道退到一侧,缓缓而行。" "是。" 那支队伍越来越近了,烟尘弥漫中,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混合着读书声,诵诗声,声,飘入了冯宛的耳中。 冯宛侧头看了看,好一会,她感叹道还真是富庶之乡。" 便是这么一眼,她便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些护卫也罢,婢仆也罢,那衣着都极为精致。岂止是精致?看那布料,一个个都不弱于她身上的晋裳。没有想到,她拿着先皇赐下的财富才敢大肆购置的衣袍,那材料,这些婢仆都穿得上。 在她欣赏之际,那队伍越来越近。 这时,一辆马车的主人似是注意到了他们,她似是说了声,当下,便有几个护卫策马而来。 转眼间,那些护卫便来到了冯宛的马车前。他们朝着冯宛一福,道安好。我家主人说,这种边缰之地,流患颇多,几位若不嫌弃,不妨与我等同行。" 冯宛回头,她对上那几辆马车,瞟了一眼后,微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呵呵,是个痛快人。请。" "请。" 望着冯宛等人驶来,那马车中,一个娇脆的声音不满地说道母亲,看这些人衣履陈旧,风尘仆仆,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庶民。与这种人为伍,没的有损我们身份。" 打扮华贵的妇人低声训斥,"你懂?你看那些,个个身形高大悍勇。而且一支队伍中,除了那辆马车,便尽是这些可战之士。在这边关之地,一旦遇上事,他们也是一份助力!" 少女这才明白,她嘟着小嘴,与她后面的那些一样,朝着冯宛的马车猛瞧。不过那马车车帘随着晃荡间,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偶尔露出一半面容的冯宛,至于卫子扬,他们看到的只是戴着斗笠的他,哪里真看得清? 一会功夫,冯宛等人已经了。冯宛拉开了车帘。 她的面容这般清楚地露出,便听到对面的马车中,发出几声隐不可闻的惊叹。嗖嗖嗖,更有好几辆马车,同时掀开车帘,向冯宛打量而来。 那贵妇人也是双眼一亮,她本来是安坐不动的,此刻不由微微前倾,含着笑,恭敬而客气地对着冯宛笑道小妇人夫家姓周,乃建康人士。生得好风采,不知是谁家女儿?" 这时,她身后的女儿的嘀咕声传入耳中,"怪了,这妇人衣着如此普通,怎地气度雍容至此?" 此刻,听到那中年贵妇问起冯宛的来历,众人都竖耳朵,认真倾听起来。 冯宛朝着周一福,微笑道过奖了,冯氏宛娘不过是赵胡之地的一个普通居客。 "赵胡之地"四字一出,一阵啧啧声四下传来。好些人都收回的目光,鄙夷地想道:不过是一个蛮夷,这样的人,可不值得相交。 只有那周,依然慈祥地打量着冯宛。冯宛身上的衣着,以及她身后护卫的衣着,确实都很普通。可容止容止,从来一个人出身如何,看衣着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看容止。眼前这位冯举止雍容得体,眉宇间别有乾坤,真不似一般的人。 在周寻思之际,冯宛的马车转向,夹在他们的队伍中,缓缓向前驶去。 坐在一侧,卫子扬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这些人有点无礼。" 冯宛点了点头,她低声介绍道周氏在建康之地,算不得一流世家。"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在晋地有衣冠相人之说。他们对外表和家世看得太重了。不过,我们反正是来玩儿的,他们看不看得起,与我们有何相干?" 卫子扬微微一笑,伸手握着她的手,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这时,一个好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冯,这位是你家夫主么?" 冯宛应声转头,她对上一张涂着胭脂,衣着得体,颇显秀丽的脸。原来是与周同车的那个少女啊,冯宛扬唇一笑,道是啊。" 那少女还在好奇地打量着卫子扬。不知的,卫子扬明明把斗笠压得低低的,她能看到的,只是他颀长的身躯,和外露的白皙而修长的手。可她就是觉得有点移不开眼来。 朝着卫子扬又盯了几眼,少女眨着大眼好奇地说道冯,你家夫主怎地不露出面容?嘻嘻,他这打扮,挺像一个江湖客的。" 这时的晋人,行事以直慡随性为美,这种由名士们衍伸到民间的风气,也影响到了这些世家中。 冯宛微笑点头,道他喜欢这样。" 语气中有点冷淡,这是拒绝再谈下去的表现。少女怏怏地收回头去。 这时,她听到母亲在一侧说道这位冯家郎君,应该是个丰姿超群的。" 少女连忙转头,好奇地问道为这样说?" 周轻声说道他身姿挺拔,虽是睡在那里,却自有一种风范。更重要的是,他刚才开口的声音,十分动听。" 少女叽叽喳喳地说道那也不算,林表哥不是也被士大夫们赞美着,说他宛如玉树吗?" 周摇了摇头,她眉头蹙着,却是寻思起来。 见母亲不理,少女转过头,与后面的们,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 ## 哎,自怀孕以来,失信成了家常便饭了。昨天水肿加重,我在医院做检查,累了一整天,回家根本没有力气码字。今天更是睡到现在才完全恢复。 现在奉上第一更,晚上还会有第二更送到。如果状态好的话,会送上三更,把欠下的帐一次性还了。 第211章显威 这个队伍中,有二三百名护卫,现在加上冯宛带来的三十名护卫,胆气更粗了。 当下,那周要求队伍加速,风尘中,众马车急急向前驶去。 这时,一个亲卫凑近卫子扬,正在向他禀告都城战事十五殿下已经下令,说将军你英勇善战,实是陈国的不世功臣。他还说,如果将军,他愿意郊仿汉时事,封将军为王。" 他念到这里,见卫子扬眉头也不扬一下,继续低声说道反贼四面而起,又有两个城池沦陷了。北鲜卑的人更是整装待发,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叩边。" 对于陈国人来说,北鲜卑的人远比反叛可怕。现在反叛看起来是节节胜利,那主要是因为都城中的权贵勾心斗角,又逢成为皇帝的五殿下与十五殿下相争,朝中根本无人理会他们。一旦他们腾出手来,对付反叛并不为难。为难的,还是北鲜卑的人,北鲜卑人英勇善战,行事颇有点疯狂无所忌惮,附近的胡人小国,没有不怕他们的。 念到这里,另一个亲卫在旁冷笑道前阵子,我家将军屡立奇功,也不过是个二品官。现在一走,倒是愿意封他为亲王了?哼,这乱世中,强者为王,这回不,可由不得他们!" 几人在这里说得热闹,那一边,周氏队伍里,频频有人向这边看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一个骑士翻身跳下,朝着周氏等人慌乱地叫道,不好了,前面出现一伙山匪。" 那骑士叫声十分响亮,令得众人同时向他看去。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回过头,看向那周的所在。 周白了脸,她转向后面的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连忙令马车上前,他与周嘀咕几句后,转过头向那骑士喝问道对方共有多少人?" "约,约有百人之数。" 百人之数这几个字一出,车队中紧张的气氛马上一清。一个少年大声斥喝道不过百来人,你们慌?" "就是,胆子也太小了!" 周也脸色大为和缓,她镇静地说道我们的人比他们多了二倍有余,用不着在意。吩咐下去,照样行进。" "是。" 这时,冯宛掀开车帘,她温婉地看着周,问道前方有敌匪,若有吩咐,不妨开口。" 周还没有开口,后面传来一个青年护卫讥笑的声音,"你们不过区区三十人,能有用?这百来人,交给我们就行了。" 冯宛回头,她对上一众护卫和世家子们倨傲的面孔,不由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她继续看着周,等着她开口。 见她如此,周眉头暗蹙,而一旁的老妈子已是轻声嘀咕道原以为这个知书明理,原来也是不晓事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她还不知顺势而退。" 周轻咳一声,制止了她的话头,她看向冯宛,淡淡笑道冯过虑了,这么些人,交给我们便可。"在周之际,众护卫同时高高的昂起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鞭打马匹的幅度大了些,马蹄激起的灰尘,都扑了冯宛等人一头一脸。 冯宛侧过头,眯着眼咳嗽一声后,朝着周福了福,拉下了车帘。这时,卫子扬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这些晋地护卫,怕是没有见过血,见过真章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志气倒是挺大啊。" 冯宛闻言,轻轻恩了一声。 既然周开了口,众护卫又是这个态度。当下,冯宛便令众亲卫退到一侧,把头锋让给这些人,等人则吊到了尾巴后面。 如此行进了二里不到,前方的山道处,突然呼啸声大作,却是百来个衣衫破旧的汉子冲了出来。这些汉子手持钢刀,一边朝车队冲来一边叫道放下财物,让尔等通行!" 众护卫正是情绪高扬时,闻言哄堂大笑。他们唿哨一声,拔出长戟,向着山匪们迎面冲去。 这些护卫虽有首领,那首领却似没有威信。这时刻,首领大叫大嚷着,可冲锋的照旧冲锋,原地策着马打转的也有,跑了几步停在一侧的也有。更有几个冲锋的护卫,彼此的马差点撞到一块了。 一个转眼,两队人冲撞到了一块。这里长戟伸出,那些山匪却是大刀一搂,就地一滚,砍起马腿来。 很多时候,这打仗打的便是头阵和气势。这些山匪看起来是打惯了的,随着他们这一滚一砍,"扑通扑通",便有六七匹马被砍断了腿,把背上的骑士重重地摔了下来。 随着这冲到最前面的六七匹马一倒,六七个骑士被捅了个透心凉。瞬时,那些没有见过血的护卫们,都给惊住了。 急喝声,嘶喊声中,哭闹声中,他们有的急急拉马,有的转头就跑。竟是一个照面,便全乱了套。 车队后面的众子弟,本来还一个个掀开车帘兴致勃勃地看着,见到这个场面,顿时脸色大白,慌得大叫起来。 有话说,兵败如山倒。那些骑士这么一乱,山匪们更是气势如虹。他们挥着刀,厉声吼叫着,"扔下兵器,饶尔等不死!""扔下兵器,饶尔等不死!" 这又凌乱又大声的吼叫声传来,当真有不少护卫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而随着他们这一扔,整个情势成了一面倒。转眼间,已是二三百人,被那不足百人的山匪像赶鸭子一样,赶着倒冲回车队中! 败局已成! 那些世家子,平素虽然听说过匪徒凶残,胡兵狠辣,可哪曾经历过?想这一路他们也遇上过好几伙,可那些人,要么只有十数二十人,要么只是一些村民假扮的山匪,人数虽众,却根本不足为惧。此刻真正面临,真正感觉到死亡的威胁,顿时吓得哭的哭,尖叫的尖叫。 不知不觉中,周身边的那些马车中的少年男女,都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直如惊鸿。 早就不知不觉中来到队伍前列,在一侧田野中远远站着的冯宛等人,此刻看到这场景,不由频频摇头。 一个亲卫双手抱胸,大大咧咧地说道难怪经常听人说,晋人如羊,原来真是如此。" 另外几个也频频点头。 议论声中,好些目光都看向冯宛。对上脸色有点不好看的,他们闭上了嘴。 此刻的冯宛,心里是不好过,可她也没有着急着让众亲卫冲上去。她从来,施恩要在对方绝望时,送炭要在天寒地冻日。 眼看那伙山匪哇哇大叫着,双眼放光地冲向车队,眼看那些大刀就要落到了周的马车上了。冯宛清声道大伙上去吧。" 众亲卫朝卫子扬看去,见他没有阻拦,同时应了一声是。 于是,三十个护卫一声呼啸,马蹄翻飞,同时冲了出去。 周和她的子女甥侄,正被山匪转上,眼看那些山匪的大刀杀翻了好几个护卫,一只只脏黑的手就要攀上她们的马车了。突然的,她们同时听到了一阵令得地面震荡的轰隆声! 这轰隆声如此整齐划一,如此沉闷单调中,带着森森杀机。一时之间,不管是周,还是那些山匪,都转过头,顺声看去。 他们看到的,是整齐的,弥漫成黄布的烟尘,以及烟尘下,一张张冷肃的面孔。 此刻,三十个骑士,正以十人为列,整齐而杀气腾腾地冲来。他们一个个手按着佩剑,脸上毫无表情,木然的双眼看着他们,仿佛面前远多于他们的强大山匪,不过是一具具死尸! 这种气势,这种杀机! 一时之间,众匪只觉得全身发寒。呆滞中,那匪首最先反应,他嘶声叫道弟兄们,他们不过三十人,这有好怕的?我们聚在一起,杀他们一个轮回!" 叫声一出,众匪乱七八糟地应了一声是,同时长戟转向,冲了。 虽说是冲,可山匪们却感觉到那轰轰而来的马匹,那寒光森森的剑锋,实是令人胆寒,不知不觉中,都是手脚发软,举步艰难。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三十个亲卫已经一冲而来。冲到还有五步远时,他们同时举起佩剑,随着剑锋一侧,三十柄长剑在阳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寒光,刺灸着山匪们的眼。 周只感觉到眼前一阵白花大放,当她伸袖把白光刺出来的眼泪拭去时,却只得一声声整齐而短促的"啊——"声戛然而来,戛然而止! 周急急抬头。 她对上的,是一地的尸体! 只是一个照面,地面上,便躺了二十来具山匪的尸体。而此刻,那三十个骑士连阵列都没有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若不是他们的剑锋还滴着血,周几乎要怀疑,杀人的不是他们。 三十个亲卫继续向前冲来。随着又一批惨叫声响起,终于,被这一幕吓破了胆的山匪嘶叫一声,"鬼啊!快逃——" 他一边叫,一边身子一折转身就跑。随着这个山匪一跑,众匪也都清醒。当下他们怪叫连连,再也不管不顾了。转眼间,便一个个都四散逃去。 亲卫们没有追赶。他们同时勒停奔马,转过身,踩着整齐的步伐,回到了冯宛的身边。 冯宛的马车缓缓驶来,不一会,她来到了周的马车前,朝她福了福,冯宛温婉娴静地说道让受惊了。" ¥¥ 奉上第二更。上个月的欠更还完了。我继续码今天的例行更新,也不知能不能及时送来,大伙还是等再看吧。另外,今天又是新的一月开始了,求大伙的粉红票,最好能把风流顶到粉红票榜单上,好让大伙都能看到。 第212章温柔 周正是惊魂刚定时,她白着脸,呆呆地看着冯宛,对上她明亮的眼,娴静温柔的笑容,嘴张了张,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不敢。" 沙哑地说出这句话后,周镇定下来。她回过头,对着兀自哭的哭叫的叫的众少年少女们呵斥了一句后,转头又对上冯宛。 她对着冯宛那依然雍容,平静,仿佛事也不曾发生过的脸,好一会才哑声说道多谢冯救命之恩。" 在婢女们地扶持下,周向冯宛和卫子扬恭敬地福了福。 这个时代,与当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已是不同。太多年的战火,四分五裂的国土,层出不穷的新鲜小国,已让所有人认识到一个真理——乱世中,强力者为王! 因此,晋地当中,虽然还有对武夫不屑一顾的,可那人一旦捅有了绝对的实力,忌惮害怕尊敬者还是居多。 "周多礼了。"冯宛走下马车,她伸手扶起周,叹道这个世道便是如此,遇上这等事,也是没法的。" 这时,那护卫首领带着几人浑身血淋淋地走来。他们不敢直视冯宛的眼睛,都是低着头,行了一礼那,那护卫首领嚅嚅地唤道。" 周转头狠狠地盯着他们,嘴动了动,却话也说不得。没办法,这路还得走下去,下面还得靠他们保护着。不然的话,她真想重重处治了这些人。真是笑话,这些年来花了那么多银两,又是给他们打造最好的武器和盔甲,又是给他们安置妻小,又是天天饱饭的养。结果连少他们这么多的山匪都对付不了。真是二三百个饭桶,还不如冯属下的十个勇士! 忍着怒火,周沉声道你们也受了伤,退下去处理吧。" "是。" 那护卫首领带着众护卫退下时,都刻意避开了众亲卫,对于冯宛,更是连正眼也不敢看上一眼。 经过一番清查,护卫中,死了的有二十七人,受伤的多达五十人。而那些世家子弟,直过了一二个时辰,才慢慢回过神来。不过这时,队伍已经前进了十数里。 他们一恢复,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冯宛。开始还只有一个少女伸出头来跟冯宛,走了不到二十里,十来个少年男女,已团团地围上了冯宛的马车。 众人围着冯宛,有的恭维有的赞叹,也有的询问打听不休,叽叽喳喳中,斗笠后,卫子扬冷漠不耐烦的声音猛然传来,"太吵了!" 这三字,实是无理。众世家子弟一怔,就在一阵安静,冯宛苦笑中,一个少女突然惊叫道这位郎君的声音好生动听啊。" "是啊。真是好听。" "不知郎君面容如何,真想见见。" 乱七八糟地女子叫声不断传来,冯宛又想摇头时,眼角瞟到卫子扬的手握成了拳。 惨了,他火更大了。 冯宛一惊,连忙抬起头,嘴角含笑,清悦的,温柔地说道诸位姑子,这位郎君,"她指着卫子扬,慢慢说道他是我的夫婿,我是他的正妻。" 她的语调虽然温柔,可那放慢的语气,那有点凌厉的眼神,却让众少女清楚地感觉到,冯宛不高兴了。 而且,她还特别点明,眼前这郎君是她的夫婿,她是正妻。这不是明摆着在说,要她们注意身份吗? 众少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时,冯宛慢条斯理地拉下了车帘,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众人呆了呆后,勒令马车稍缓,不知不觉中,冯宛的马车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周旁边的少女,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这时也哑了声。好一会后,她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道母亲,这位冯,可真是率性得很。" 这个时代,已有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的祝英台,更有直接向皇帝说,要蓄养后宫的公主。礼教对于妇人的约束,已不再森严。因此,那少女虽然不高兴,也只是不满的嘟嘟两句。 周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 这时,马车中的卫子扬突然伸手抓住冯宛的手,低低笑道阿宛,怎地见人便说我是你的夫婿了?明明我们还没有成亲来着。"最后一句,有点郁闷。 冯宛被他戏谑的话说得脸有点红,她嗔了他一眼,低声埋怨道你连脸都没有露呢,便已经这样了。"语气也是郁郁。 她这样的语气,让卫子扬心情大好。他低低一笑,伸手搂紧冯宛,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抱着她,卫子扬慢慢地收住笑容,突然说道阿宛,那个服侍你的婢女弗儿,可了不得呢,她一毁了容的丑女,居然深得十五殿下的信任,常出入他的左右。" 冯宛恩了一声,她喃喃说道我也是到了现在,才终于清楚她这个人。" 这时,卫子扬昂起头,他寻思了一会,极为突然地说道其实晋地不。"在冯宛看来的目光中,他轻轻地说道看那些护卫的模样,便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而那些世家子弟,也是一个个不识人间愁苦的……比起胡地那永无休止的争斗,这晋人百姓,确实生活在乐土中。阿宛,有一日我倦了,我们便回到这里来吧。" 冯宛哪里会想到他会说这个?先是一怔,转眼欢喜地应道好。" 卫子扬低头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嘴角一扬,然后,他哑声道阿宛,我唱一支歌给你听。" 说罢,他声音一提,清越的歌声随着清风飘荡开来,"清风荡山冈,糙木齐参差。我骑白马来,阿妹在我后,雪山采雪莲,夏日逐羊牛……阿妹在我怀,日月又日月。" 他唱歌时,紧紧地搂着冯宛,从咽喉中吐出的这着歌,不知的,带上了沧桑和沙哑。 卫子扬的声音极为动听,这首歌他是用晋语唱出,颇为动听,一时之间,冯宛仿佛看到他搂着,奔驰在辽阔的糙原上,手牵手走在晋地的河滩上,两人相依相偎,幸福无边,一时之间,她给痴在那里。 卫子扬的歌声飘出,外面隐隐有人嘀咕着,说这诗做得甚是不好,又说原来这声音好听的郎君,真是胡地来的。 一句又一句,冯宛都听不清了。她只是偎在他的怀中,伸手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感受着这离乱世道,最难得到的平静和温柔。 一歌终了,卫子扬低下头抚着冯宛的秀发,喃喃说道阿宛,我现在还不能退!那些人rǔ我害我,我不能不报这仇,陈国,北鲜卑……"他声音陡然低了下来。 冯宛低声说道我明白。" 她与他都是从血海中走的。刚来这晋地,便是遇到一些看起来又可笑又胆小的人,可她与他就是觉得,这些人真好,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生活在安逸中,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嘲笑别人,以为很英武。 这种承平太久才能有的腐朽,是多么的美丽而令人向往啊。 透过飘荡的车帘,周氏少女看着马车中相依相偎的两人,嘟了嘟嘴,向周说道母亲,他们真是来自胡地呢。" 周点了点头,她听到女儿语气中的鄙薄,不由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人家刚救了我们,你管他们来自哪里?" 转眼,她又提醒道便是当今太后,当初不也身陷胡地?要不是一个仗义的游侠把她送回,指不定她现在成了样呢。以后啊,这种话不可乱说。" 听母亲提到太后,周姓少女只得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应道我了。 见女儿听话,周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看向冯宛,又说道再说了,这冯如此丰姿,便是在胡地住过又样?" 这一次,少女没有附合。 抱着冯宛的卫子扬,出了一会神后,突然说道我们去建康吧。" 对上惊异地看着的冯宛,他笑道阿宛不是一直想到建康去吗?难得来一次,我们便在那里住上一阵。顺便,也给年老时,选一个落脚点。" 冯宛闻言大喜,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卫子扬,快乐地说道好。" 卫子扬主意一定,便向下面吩咐了几句。而冯宛,则是告知周,会与他们一路同行,一直到达建康为止。 她的话一出,周的队伍中,暴发出了一阵欢笑声。众人自从见到那三十骑的神勇后,便一直渴望他们能与同行。现在得偿所愿,顿时觉得前面不管遇到危险,那是再也不怕了。 到了傍晚时,卫子扬半开玩笑地询问冯宛,她的外祖父既然是晋人,不知家乡在哪里?要不要借这个机会祭祀一下祖先? 话一说出,冯宛便黯然伤神。祖父当年离开故土,并且直到死,也没有找到机会回归故地,他一直认为是不孝的。因此,关于故土的事,他对冯宛说得不多。也许说过,不过当时冯宛年岁太小,现在也记不来。 ## 三更送上,陈帐终于还清了,现在不欠大伙的了。 第213章回不回? 太阳渐渐西沉。 众人选了一个适合扎营,开始埋锅造饭,扎营休整。这些卫子扬的亲卫是做惯了的,他们选了一个百步外的小山坡,不出二刻钟,便把一切整理妥当。自始至终,冯宛和卫子扬两人都是悠闲地坐在塌上,一边品着小酒,一边吹着夏日的清风。 夏日傍晚时,本是蚊蝇最多的季节,可这些擅于行军的将卒们,连附近的青糙都一一割去,还焚烧了去蚊的艾糙。 观察了一阵,周府管事凑近周,低声说道,那个郎君不是大贵族出身,便是惯于行军的将领。" 他指着夕阳下,衣袂随风,好不悠闲的两人,细细说道那冯自不用说,那郎君,定是个在高位呆惯了的,你看他那颐指气使,指点随意的模样。他们也不过是留宿一晚,便把整整百步方圆的青糙除了个干净,还有,你看那两人闲适风流的动作,这哪里是普通的人家能够养出的。我想,如果是将领出身,多半粗鲁不堪,哪里会在居住之事上如此讲究?看来看去,他们极有可能是大贵族。" 周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有颍川冯氏,建康冯氏,南阳冯氏,陈郡冯氏……这位冯说她从胡地来,此言应当不假。只是她的家乡,应是其中之一。" ",冯于我等有救命之恩,不妨上前致谢一番?" 周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了一句。 不一会,她的贴身婢女捧来两个锦合。周缓缓站起,系上一件外袍后,带着管事和一众子侄,缓步朝山坡上走来。 冯宛背对着她们,还不曾,对面的卫子扬,已把酒斟晃了晃,不耐烦地说道他们了。"说罢,他把斗笠压了压。 等那周的脚步声传来,冯宛这才微笑转头,见到周,她连忙站起。刚刚行了一礼,周已是抢先一步,朝她还以一礼,满怀感激地说道今日之幸,莫过于遇到了。千万不要多礼。" 一边说,她一边示意婢女们上前,把锦盒放在一侧,转向冯宛,周恭敬地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小敬意,还望不要嫌弃。" 两女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那一侧的卫子扬,却是不耐地给斟了一杯酒,然后仰头饮下! 就在他抬头饮酒的时候,冯宛和周同时,四周是陡然一静! 冯宛愕地回过头来,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众世家子,她连忙看向卫子扬。正好,此刻的卫子扬仰着头,那酒水顺着那微抿的红唇,那光洁的,弧度优美得难言难画的下巴缓缓流下。然后,他低下头,重新给满上酒。 他是做得随意,冯宛对上兀自呆呆怔怔地众人,却是苦笑着想道:还只是露出嘴唇和下巴呢,这么多人便都给看呆了去。子扬的相貌,在胡地便是祸,到了这以外表论人的晋地,只怕会是大祸。 见到众人兀自回不过神来,冯宛轻咳一声。 她这一声咳嗽,惊醒了周和管事。当下他们连忙咳嗽几声,又是使眼色又是呵斥下人的,终于令得几个少男少女回过神来。 虽是回过神,少女们还有点心神不定,时不时地朝卫子扬看去。 见状,周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冯宛。就在这时,被看得不耐烦的卫子扬,靡哑着嗓子开口了,"夜了,诸位请回吧。" 说罢,他右手一挥。 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几个亲卫步履铮铮地踏了。这些从血山尸海走出的人,那是何等的煞气?瞬时,世家子们一凛,同时向后退出。 周见状,连忙朝着冯宛一福,压低声音说道万勿见怪。" 说罢,她急急转身,带着子侄们匆匆退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还有人频频回头看去。对上那个重新把斗笠遮得严严实实的郎君,一个少年赞叹地说道那冯还说他们来自胡地!区区蛮夷,哪有这等人物?真不知是哪家子弟,生就如此风采?" 这时的名士,也是这般任性,对于不喜欢的人和事,都是一喝了之。因此,卫子扬虽然使得他们没脸,可这些人包括周在内,都觉得寻常之极。 另一个少女在旁呢喃道可惜不见玉郎真容。"竟是万分惋惜。 望着那些走了老远,还有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着的人,冯宛转过头,静静地看向卫子扬。 感觉到她的目光,卫子扬抬起头来。 他斜长的凤眸瞟了冯宛一眼,血色眸子眯了眯,有点委屈也有点无力地说道你恼?难不成要我在脸上割上一刀?" 冯宛轻叹一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就在刚才,她还在畅想着两人找个地方隐居终老的美景,还想着,现在他们有钱,完全可以抛去都城的恩怨,实实在在地过一些平静的日子。可这会儿,她便意识到,那事情是多么的不可能——以卫子扬的容貌,他手中没权,哪里能有一块净土让他安歇? 见到冯宛依然恍惚,卫子扬站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拿着她的手抚上的脸,哑着声音,凤眸流波地说道见到他人垂涎你家檀郎,阿宛闷闷不乐了?"血色眼波如同流霞般华美,微扬的嘴角,沙哑低靡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痒到心尖的力量。 这样的卫子扬,怕是神仙也无法抵挡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冯宛不受控制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眸子,投入他的怀中。带着醉意,浑然忘记了刚才浮出的担忧。 温香软玉自动投入怀中,卫子扬不由低低一笑,他外袍一甩,轻轻罩住冯宛的身子。然后把她拦腰一抱,便向不远处的帐蓬走去。 直到他们入了帐蓬,众世家子这才收回目光。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时低下头。良久,周的低喃声轻轻飘出,"找了个这样的郎君,注定难得安宁吧。" 一晚转眼便了。经过这一波后,卫子扬再扎营时,便会选择离周氏众人足有四五百步远的地方。他们这种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使得不知他们底细的世家子们,虽然很想接近,却也不敢造次。 不知不觉中,建康已经在望。 从那日卫子扬下定决心去建康后,一直是令人秘密开道。好几波山贼,在周氏等人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他的人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渡过这条河,便是建康了。"坐在船上,冯宛指点着景色,向卫子扬介绍道。 斗笠下,卫子扬点了点头,他扶着栏杆,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眼神既专注又好奇。冯宛,他是典型的北方人,还没有到过南方,渡过这等大河呢。 卫子扬朝着河水看了一阵,转过头,看向渐渐映入眼帘的建康城,突然说道都城那等所在,若是也像建康一样挖了护城河,阿宛,你上次的计谋,便无法奏功了。" 冯宛点头,她低声说道不。中原的国都,从古到今都在挖掘护城河的习惯,其中之一,便是防止敌人火攻。" 两人这里交谈,一个亲卫走到卫子扬身后,低声禀道将军,都城飞鸽传信,说是十五殿下令人四下传言,只要将军,所提条件均会应承。他还贴出告示,说陛下不仁不智,致使忠臣离心,还说逼得将军离去,是自断一臂的蠢事。" 说到这里,一个幕僚忍不住说道将军,朝庭诚意十足,你看是不是?"另一个幕僚接口道将军,我看这晋地虽然富足,却易腐人心志。如今十五殿下诚意拳拳,我们目的已到,何不就此归去?" 你一言我一句,竟都是劝卫子扬的。 卫子扬回过头来,围在他身后的虽然只有十数人,可这些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火热和期待。他,对于这些部卒来说,陈国才是他们挥洒热血的故土,这晋地虽好,可方方种种,始终与他们格格不入。 沉思了一会,卫子扬看向冯宛。 见她安静地倚栏而立,含着看着波浪翻滚,卫子扬轻声道阿宛,你的看法如何?" 冯宛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十五殿下之所以让我们,不过是民情沸腾,内忧外患令他无法招架。只要情形好转,子扬便是那被烹的狗,被杀的兔!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这个时候去凑热闹?不如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她回过头来,目光明亮地看着众护卫幕僚,微笑道到那时,便是裂土封王,也未可知。" 这话一出,众人喜笑颜开。现在跟在卫子扬身边的人,都是见识过冯宛的才能的,对她说的话,自是信服。 见到众人心服,冯宛回过头来。她暗暗想道:那十五殿下以阴谋起家,又与弗儿这样的人勾结在一起,这类人,最是阴毒寡德,他的话,哪里能够轻信?哼,子扬想要的,他只需要旁观一阵,便可轻易取得,何必费心费力的与小人打交道? 冯宛不,此刻的都城中,很多人都在苦苦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就在卫子扬与冯宛讨论该不该时,皇宫中,也有几人在讨论着。 双眼不能视物的十五殿下,睁大一双没有焦距,却十分漂亮完美的眼眸,静静地倾听着旁边女子的低喃声,"殿下别急,以弗儿之见,卫将军便是稍有拖延,也迟早会回。"面纱晃动中,女子轻轻说道我与冯氏相处多时,她的性格我熟悉的。她这人,困于儒家礼教,行事周方。想卫将军的那些士卒,都是在陈国生活多年,娶妻生子的也有不少。这些人,思乡之心必切。我们只需要让那些士卒们,只要他们愿意,我们会给出很优厚的待遇。那些士卒便会军心大乱,而他们一闹,冯必会心生不忍,会想着向他们妥协。" 说到这里,她吃吃笑道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妇人可动之以情。这两点,都适用于冯。"语气中,隐隐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隐藏得很深的讥讽,似乎冯宛所具有的这些特点,极其无聊,极其可笑一般。 ##月初,求各位的保底粉红票,好继续挂在粉红榜单这个推荐位上。 第214章再见玉郎 十五殿下闻言,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浅浅的,不像笑容的笑容,道:"但愿如此。" 言下之意,却不是完全相信了。 弗儿见状,面纱下的双眼闪了闪,倔强地想道:你现在是不信,过不了多久,你会信我的。 这时,十五殿下转过头来,他那没有焦距的双眼,温柔地对着弗儿,轻言细语道:"如今内忧外患,只有卫将军回来,方能盘活这局棋。到时卫将军回来了,又能完全为我所用,弗儿,你可以说是居功甚伟,功成之日定立你为侧妃。" 弗儿大喜,她连忙站起,朝着十五殿下盈盈一福,道:"谢殿下。" "不忙。"十五殿下挥了挥手,道出两个字。他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弗儿却明白这两字的言外之意:如果此事不成,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她自然也讨不了好去。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太监在外面唤道:"禀殿下,赵官人求见。" 赵俊? 弗儿的眼神微冷。 十五殿下看向弗儿,温柔问道:"弗儿,你昔日的主人来了,愿意见否?" 这句"你昔日的主人"几个字一出,面纱下的弗儿脸色便是一变。她现在好歹也是当权的殿下之姬,赵俊这个昔日主人的存在,简直是对她的羞rǔ,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出身是多么卑贱。特别是现在,十五殿下这么亲口点出,直让她感觉到好不难堪。 弗儿正要说什么,一眼瞟到十五殿下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心下一凛,忖道:我这刚刚得势,便厌弃旧主人,只怕会在殿下心目中留下无情无义的印象,于我将来不利。 想到这里,弗儿站起身来,她盈盈一福,脆声道:"汉人有言,嫁鸡随鸡,弗儿现在是殿下的人了,自当一切听由殿下安排。"说罢,她慢慢向后退去。 见她识趣地避开,十五殿下转过头来,唤道:"宣赵官人进见。" "宣赵官人进见——" 脚步声响,不一会功夫,赵俊清楚有力的声音传来,"臣赵俊,见过十五殿下。"他一边行着礼,一边打量着四周,见殿下没有弗儿的身影,不由有点失望:那婢子在十五殿下身边是个得宠的,若是她在,我说起事来也容易些。 …… 水花飞溅着,建康渐渐在望。望着那越来越清晰的画檐梁角,卫子扬和冯宛,都看得出了神。 在他们不远处,周夫人长吁一口气,道:"总算回来了。" "是啊,夫人,总算平安回来了。" 管事在旁跟着感慨一声后,瞟到另一侧船头的冯宛和卫子扬,见两人并肩而立,衣袂在风中飘舞,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渐渐的,船快靠岸了。 冯宛转过身,曼步朝周夫人走来。随着她走近,众少男少女停止了喧嚣,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这阵子,冯宛等人虽是与他们一道同行,可那态度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对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山坡上的瞬间惊艳。好不容易看到冯宛主动走来,心中无比希望她是来告知行止和住处的。 冯宛走到周夫人面前,与她一礼后,微笑道:"伴君千里,终须一别。眼看就到了建康,妾身前来,是与夫人辞别的。" "辞别?"周夫人一愣,在众少男少女的惋惜惊呼中,不解地问道:"既然同到了建康,更当相互帮助才是,怎么冯夫人却说起辞别?" 冯宛一笑,她转头看了一眼卫子扬,道:"我家郎君不喜繁华,到了建康可能还会南下。因此前来与夫人道别。" "原来如此。"周夫人点了点头,她想到了卫子扬那让人惊艳的半截面容,想道:这也是个不错地安排。 周夫人想的正是实情,冯宛与卫子扬,此次前来建康,不过是游玩放松的,可没有想过要与这些世家牵扯过深,更压根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行止住处透露给他们听。 这里冯宛与周夫人说着话,那边,船已渐渐驶向岸边。而岸边,早已是人头耸动,周氏众人的族人,已经前来迎接他们了。 见到亲人,少年们扑了上去,隔着江便在那里相互叫唤。冯宛微微一笑,转身来到卫子扬的身边。 "砰"的一声,船靠上了码头,在周氏众人还在寒喧之时,冯宛和卫子扬,已率着亲卫们,慢步向岸边走回。 他们虽然只带了三十个亲卫,可这些亲卫一个个高大勇猛,胯下的坐骑,也是神骏之极。一时之间,岸边的人都向这里望来,纷纷猜测着他们的来历。 转眼间,一行人来到了岸上。 就在这时,四周喧嚣声一止。冯宛还在纳闷间,那刚刚安静下来的四野,陡然暴发出一阵狂热的尖叫。 尖叫声伴随着急急涌动的人流,向一队人马围去。冯宛好奇地转过头,便这么一眼,她竟从透过人流,从那队伍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竟是她曾在云城时遇到过的玉郎! 只是一眼,冯宛还不曾看清,如潮的人流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卫子扬见冯宛发怔,低声问道:"怎么了?" 冯宛低声道:"那些人围着的,似乎是曾在先帝和五殿下身边出入过的那个玉郎。" 玉郎,卫子扬也是见过的。当下他昂起头,定定地朝那队伍看去,可是人山人海,哪里能看到什么? "不要看了,走吧。" "恩。" 两人本来便没有目的,当下便避过那挤涌的人流,朝着另一侧走去。不一会功夫,他们便离开了河岸,来到了官道上。 一个幕僚走到他们身后,一边四下观望一边感叹道:"生长至今,方知什么叫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繁华至极。" 这幕僚的话,引得众人频频点头。的确,现在连冯宛在内,都有点眼花缭乱。整个河岸数百亩的所在,停泊着大大小小数十只船,无数或着锦或着布衣的人来来往往,担夫小贩大声吆喝个不停。身着华丽之极的晋裳的少女贵妇,也扭着腰肢在人群中,如蝴蝶一般穿梭。 想在都城,也有如此热闹时。可那里的贵族是横冲直撞,庶民是愁眉苦脸。哪里像现在这般,便是最低贱的担夫,也是脸色红润,衣裳完整,吆喝时中气十足的?这是衣食无忧才有的现象啊。 望着那些停下马车,等着成群结队的庶民先过,虽然催促吆喝,却不曾动刀动枪,血溅五步的贵族们,卫子扬都忍不住感叹道:"终究是繁华地,富贵乡。" 走在官道上,官道的两侧都蹲着小贩和农夫,他们摆上自家生产的,或用来交易的小事件,精神十足地招呼着冯宛等人。 就在卫子扬等人一边慢步而行,一边欣赏着四周的繁华热闹时,冯宛忍不住回过头,再次看向那被人群包围的所在。 哪知,她这一回头,正好一辆马车在欢呼中驶了出来。而马车的主人,正向她这边瞟来。 四目一对,不管是冯宛还是马车中的玉郎,都是一愕。 呆怔中,玉郎一脸的不敢置信。就在这时,卫子扬走到冯宛面前,牵着她的手问道:"发什么愣?" 他这个亲昵的动作,马上入了玉郎的眼,当下,他定定地向卫子扬打量而来。不过,卫子扬戴着斗笠,他一边盯了好几眼,都没有认出来。 回过头,玉郎低声交待几句,只见马车驶动,竟是朝着他们直直驶来。 冯宛见状,心下一惊,连忙低声说道:"子扬,玉郎看到我,他过来了。" 卫子扬闻言,回头望去。瞟了一眼,他问道:"认是不认?" 冯宛略略犹豫了一会,回道:"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前她与玉郎套近乎,只是想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或者说,只是出于她对建康,对晋地强烈的思念。现在,这些理由都不存在了,便是相认也没有必要。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翻身一跃,跳上了马背,牵着冯宛的手也上了马背后,马鞭一甩,喝道:"驾——" 喝声一出,骏马冲出,随着他的动作,众骑士也连忙紧紧跟上。 玉郎的马车才冲出十几步,便看到他们跳上马背,远远离去的身影。挥了挥手,令得驭夫停下马车后,玉郎直直地看着一行人的身影,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他是卫子扬!" 真没有想到,卫子扬竟然带着冯宛来到了建康。看这两人相处的情形,竟是亲密无间,宛如夫妇。 在玉郎发呆时,一个青年凑近他,叫道:"四兄,你在看什么?船已经到了,太后令你迎接的人快上岸了,别耽搁了。" 玉郎点了点头,回过头来。 这时,另一个青年凑过来,他朝着已去得远了的冯宛等人望了一眼,转向玉郎好奇地问道:"那伙人个个身手不凡,四兄,你认识那妇人?" 玉郎笑了笑,道:"许是眼花了。" 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两个青年也不再多问。当下,马车转向,迎向正慢慢驶近,眼看就要停泊的巨船。 在玉郎的马车驶过时,周氏众人的马车连忙侯在一侧。众少年子弟,更是目光痴迷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便连周夫人也在目送着玉郎离去,直到他走得远了,方才叹道:"颍川虞氏本已式微,可这两代却屡出奇才,真是兴盛在既!" 另一侧,一个周氏的少年正与另外几个家族的少年聚在一起,争议不休着,"虞四郎俊雅风流,真真当世无匹。""也不能说是当世无匹,几大家族中,哪一家族没有这么一个二个琅琊玉树般的人物?虞四郎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周氏少年恩恩几声后,突然记起在那山坡上看到的一幕,忍不住cha嘴道:"说起俊美,虞四郎等人,可远远比不上刚才离去的一个郎君。啧啧,那个郎君才真正说得上是貌比天人,皎如皓月之辉,直可把世间的美男子都比下去。"未完待续...... 第215章期待 冯宛等人进入建康城后…顿时眼花缭乱,在冯宛地决定下,他们选了一个靠近北城门,庶民们聚集的院落租住下来。 刚刚停顿下来,亲卫首领便大步走到卫子扬身后,低声禀道:"将军,都城又有消息传来了。…, "说。" "是。" "十五殿下传令,说将军劳苦功高,却被奸人所算,这是朝庭的失职。朝庭不但派人四处寻回将军,更已人给跟随将军的众亲卫家属,每户赏粮糙二车,帛一车,黄金二十。同时十五殿下向天下人承诺,只要将军回去,不说将军封王封侯,便是将军的亲卫,也将各授官职。" "什么?"卫子扬错愕回头时,那亲卫首领道:"十五殿下的这个旨令,不但贴于都城各处,便是各地的行商,游侠,走牟,都被一一告知。殿下说,务必请他们把朝庭的诚意传扬出去,让将军和众人知情。" 亲卫首领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卫子扬转过头,一一看向众亲卫。见到他们双眼放光,不久前刚被压下的兴奋,又重新浮起后,他转过头看向冯宛,唤道:"阿宛,你如何看来?" 他声音一落,众亲卫齐刷刷地看向冯宛。 冯宛对上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目光,沉吟起来:跟在卫子扬身边的,只有三十亲卫。这三十亲卫,还是他最为倚重最为信赖的。现在,连他们都心动了,可见其它的亲卫是如何激动。 她知道,卫子扬的七八千亲卫中,五六千是他的故国之人,那五六千人,在陈国成家立业的不多。倒是另二千个亲卫,有几百人在陈国安了家。便是只有几百户,十五殿下出手便是粮糙二车,帛一车,黄金二十,也是很丰厚很了不起的赏赐了。 至于其它亲卫,真正心动的是朝庭的诚意和那些官职吧?人都是这样,如果能够被肯定能够安稳下来,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她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来看向众人,慢慢说道:"如今的陈国,是陛下的天下,还是十五殿下的天下?" 一句话吐出,众人的笑容微敛。见到亲卫们沉思起来,冯宛又徐徐说道:"我们刚从陈国出来,陈国的情形大伙也是知道的。如今的陈国,内有节节逼进的反贼,外有虎视眈眈的敌寇。十五殿下下如此大的力气召我们回去,只不过是想让我们成为他手中的剑,安抚这内忧外患的局面。做为将率,浴血奋战本不足畏。可是,诸君想过没有?你们不过八千人,便是神勇无敌,扫平了这些贼寇后,怕也所刻无几。最后胜了,你们令得朝局安定,陈国太平了,焉知不会有人来跟诸位清算今日我们不顾国之安危,一走了之的帐?" 四下更是安静起来。 冯宛看了卫子扬一眼,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我以为,不如稍侯时日,只要时机一到,诸位亦可裂土封王,不需由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十五殿下来决定我们富贵与否!,… 她再一次提到了"裂土封王"四个字。并且,她更是清楚明晰地告诉众亲卫,卫子扬的野心,以及,她的野心! 这是第一次,冯宛代替卫子扬,把他的野心,明明白白地摆在亲卫们面前! 一阵哗然! 在众亲卫议论不休中,冯宛慢慢说道:"有劳郑公,把今日我所说的话,一一知会于众亲卫。切记吩咐他们不可外传,诸位亲卫还有家眷在都城,免得连累他们。" 说是这样说,冯宛却想着:现在山高皇帝远,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便是被某些不忠的人传扬出去,自顾不暇的朝庭,也是奈何不得! 而且,她话已说在前头了,若是那些亲卫的家眷因此受到了连累,正可借此激发亲卫们对朝庭的恨意! 所以,她敢说! 幕僚郑公走出一步,躬身应道:"是0"退到一侧,挥毫磨墨,下笔靡靡。 那一日弗儿信誓旦旦地说,冯宛和卫子扬一定会回来。眼下,又过了十几日了。 可是,不管是从各路关卡传来的消息,还是内部的机密信息都显示,卫子扬压根就没有返回都城的迹象! 而这时,都城的情形已非常不容乐观。十五殿下派出的,与反贼们和谈的使者已经被杀,连脑袋都送回来了,北鲜卑的人更是誓师完毕,已经冲入了陈国境内! 整个都城中,百圌姓惊惊惶惶,游侠儿,浪荡子们,则趁机抢圌劫各大商铺,搅乱秩序。 "啊,…弗儿尖圌叫一声,腾地坐直。 一个宫婢急急忙忙跑来,小心地问道:"主圌子?"她的声音虽然恭敬,却也透着几分随意。这种时候,做噩梦的人多着呢。便是弗姬本身,也已做了好一阵子的噩梦了。 弗儿没有应,她伸手胡乱地掀开c黄帘,匆匆洗漱后,朝着外面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一处楼阁里,沉声问道:"冯夫人和卫将军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禀弗姬,没有。" 弗儿眉头沉了沉,声音有点急了,"便无半点消息传来?" "是。" 里面的人刚应了一声,一个太监走到弗儿身后,尖声唤道:"中姬,殿下令你速速过去。,… 这个"过去"两字一入耳,弗儿便僵了僵。 以前,她最渴望的事,便是去见十五殿下,伴他左右。可这几天,她却有点心虚了,有点畏了。 她不想在十五殿下的神色中,看到对自己的失望。当然,她更无法想象,如果自己预料的事出了差错,卫子扬根本不会前来的种种后果! 这样荣华富贵的日子,她刚刚尝到滋味,便是死,她也不愿意放弃。 陪着笑,弗儿转过身,一边跟在那太监身后,一边强圌迫自己不停的寻思着:不行,卫子扬和冯宛的身上,系着她的安逸生活和荣宠幸福,她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两人掌握住。 建康是水乡,江南秀丽地,处处皆风光。众亲卫撤到这个外观普通,却是房屋众多,独成格局的庄子里,又知道短时间内不会返回陈国,便一个个放松起来。 傍晚时,冯宛刚刚沐浴更圌衣,便听到外面叽叽咕喳的议论声一片。她连忙走出,远远的,只听得一个亲卫大着嗓门兴圌奋地叫道:"奇了怪了,这里的粮食,怎么就这么便宜?我一个金锭子扔出,居然可以换到一车粮。奶奶的,这点钱,在都城只够一石粮。" 另一个中年幕僚的声音响起,"粮糙虽然便宜,可我看了下,锦帛在这里可不是什么稀罕物。幸好夫人为了便于行圌事,早早把府中的锦帛全部换成了金徙子。不然可就亏大了。" "我看我们什么事也别做,光是把这建康的粮食运回都城,便可以让将军成为豪富。 奶奶的,可真是便宜,不行,我们呆会再出去买些回来。…, 这时,那大叫大嚷的亲卫看到了冯宛,当下眉开眼笑地说道:"夫人来了?夫人,这里的锦衣帛布又漂亮又便宜,你和将军多制几套衣裳吧。" 冯宛抿唇笑道:"好。…,事实上,这事她上午已令人去做了。 冯宛美丽的眼睛转向众亲卫,温柔说道:"建康不比都城,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诸位如果遇到了事,千万要忍让为主。"建康这地方,权圌贵与庶圌民之间的等级,那是绝不可侵犯和攀越的,她可不想这些人惹事。 那亲卫嘟囔道:"将军都交待几遍了,夫人你也是第三次说了,真是的,我们便这么不晓事?" 听到这话,冯宛莞尔一笑。 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冯宛问道:"将军呢?" "将军刚刚出门去了。,… 冯宛应了一声,曼步朝府门走去。 她越是靠近府门,那里的喧哗声便越是响亮。冯宛加快步伐,来到大门口时,却看到戴着斗笠的卫子扬,被几个市井俚妇给堵在了门口。 冯宛连忙靠近,唤了一声,"夫主。" 她的声音惊醒了众妇圌人,她们司时回过头来。这一回头,她们便对上嬉嬉炼铮婚而来,气度雍容的冯宛。 不由自主的,几个妇圌人司时退开一步,不敢再堵在卫子扬的马前。 冯宛理也不理她们,径自向卫子扬走去,含笑道:"夫主,出了什么事?" 卫子扬满面不耐,他翻身下马,厌恶地说道:"刚才经过时,那妇圌人在我马前跌倒,见我没理,她们便围上来索要什么赔偿。" 冯宛明白了,这些妇圌人见他们在这种庶圌民聚圌集的地方住下,又都是有马的,料定他们只是普通的富户,想讹点钱财去。 她走到卫子扬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后,回眸朝众妇圌人看了一眼,风度翩翩而又埋怨地说道:"早跟你说过,要住到城东去,你偏说这庶圌民聚圌集之地也是不错。" 她说的话卫子扬一点也听不懂,当下诧异地向她看来,对上她矜持而淡漠的眼神,以及优雅却又漫不经心地瞟过众妇圌人的眼神,陡然明白过来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抚了抚冯宛的脸,牵着马大步跨入府门。 冯宛曼步跟上了卫子扬。在她的身后,众妇圌人没有一个敢跟上。她们先是被冯宛的气派镇住,现在又听到她说什么'…住到城东去"的话…顿时更是心虐。自古以来,城池都有东贵北贫的说法,敢住到城东去的,少说也是有来历的子弟。 众妇圌人目送着冯宛和卫子扬走入府中,慢慢地四散而开。直到走了老远,还可以听到她们在低声议论着这新撒来的夫妇两人。 一个中年妇圌人嘴里嘟囔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就在这时,她步伐一晃,却是一人挡了在她面前。 中年妇圌人连忙回过头来,这一下,她先是瞪大了眼,转尔连忙退后一步,把脸转向外侧,以免让自己呼出的秽气污染了面前的贵人口侧着头,她嘴里恭敬中带着慌乱地叫道:"小妇圌人见过郎君。,… 面前的贵人,笑容优雅,衣履飘然,他看着卫子扬刚租下的院落,温和地问道:"这里可是新住进一府人家,那夫人是个贵人样的,那郎君成日戴着斗笠,是也不是?" 中年妇圌人连忙应道:"是,是,是。"一边说,她一边偷偷瞟向停在不远处的贵人车驾,那种漆成乌色的车梁,那飘拂的车帘,都是她不曾见过的高档货色口在这衣冠取人的地方,这责人摆出来的架式,以衣料普通,只是气度不凡的冯宛,更有震慑力。 第216章藏不住 那贵人点了点头,见那妇人没有识相地离开,眉头微蹙,衣袖一拂,步履悠然地朝冯宛的庄子走去。 当他经过妇人时,一阵独属于贵人的清香飘来,中年妇人连忙退后一步。 两个仆人跟了上来,三人转眼间便来到了冯宛的庄子外。 一仆人上前,在大门上敲了敲,转眼,一个粗大的嗓门叫道:"谁呀?" 这声音一出,另一仆人凑近贵人,不屑地说道:"小人观察过了,这两夫妇带来的三十个壮仆,个个都是粗野鲁莽,不识文翰之辈。厮养这种下人的,断断不可能是当权的世家子弟。"顿了顿,他又说道:"那妇人虽然气度超群脱俗,可看她的衣料,也是个普通的。身上钗环等物,更不见精美新奇,依小人看来,这妇人可能是有出身的,不过现在已经没落,不值得在意。" 贵人点了点头,这时,里面的门卫见外面低语声不断,就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不由吱地一声,把门打了开来。 这一打开门,那亲卫扮成的亲卫便是眼前一晃,直觉得眼前这个脸上敷粉,斜戴帽子,腰间大大小小佩着好十几块金啊玉啊的家伙,直像个移动钱库,刺眼得紧。 "你找谁?" 听到这毫不斯文的话,三十来岁,下巴削得光光,因敷着粉显得格外白净的贵人拱了拱手,极为有礼地问道:"望通报一声,便说钱塘陈七想见过贵郎主。" 亲卫又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道:"稍等。"转身朝着庄子里大步走去。 此时,卫子扬和冯宛正凑在一起低语,那亲卫走到他们身后,大大咧咧地说道:"将军,夫人,外面有个涂胭抹粉的家伙,说是什么钱塘陈七,想见将军。" 这么快便有人上门? 冯宛一怔,见到卫子扬眉头一蹙便要拒绝,她伸手在他的手背上压了压,轻声道:"去看看吧。" "也可。" 当下,两人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见那门卫把自家主人扔在门口后,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招呼,安置到客房中,一个仆人连连摇头,道:"这种不晓事不通礼数的主家……依小人看来,便是他们的郎主,也要调教一番,方可面呈那位贵人。" 陈七郎闻言,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功夫,另一个仆人唤道:"来人。 " 陈七郎抬起头来,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腿长身长,矫健而行的卫子扬,目光闪了闪,道:"我们迎上去。" "是。" 当下,陈七郎大步而行,呵呵一笑地向卫子扬迎来。 见到他这种自来熟的模样,卫子扬一怔。而这时,陈七郎已是远远一揖,朗声道:"钱塘陈七,见过郎君。" 顿了顿,他抬起头,以一种贵族式的矜持和亲切的态度问道:"敢问郎君贵姓?" "卫。"吐出一个字后,卫子扬还在侧着头,打量着面前这个笑得极灿烂的家伙。 "原来是卫家郎君。"陈七又是呵呵一笑,他又走上几步,一直来到卫子扬三步处,方才停下口再次朝着卫子扬一揖,陈七郎微笑地瞅着卫子扬,以一种舒缓,优雅,又隐带热络的语气说道:"郎君定在诧异陈某的来意吧?呵呵,陈某此次前来,是送一场天大的富贵给卫郎的。" "天大的富贵?"卫子扬好奇了,他双手环胸,咧嘴笑道:"哦,说来听听。"随着他的动作,那斗笠已经遮不住卫子扬的脸,直露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优美的下巴。 看着这光是露出半张脸,便已经当世无匹的绝色少年,陈七郎笑得更灿烂了,他又上前两步。 两人之间本来相隔三步,陈七郎这么上前两步,便与卫子扬只隔了一步之遥,这样的距离,向来是极具压迫感的。 不过,卫子扬没动,冯宛也无所谓。他们都静静地看着这个陈七郎,等着他说下去。 陈七郎见他们不避不让,脸色不改,心中暗叹一声,更是满意了。 他自个退后一步,慢慢踱开,灿笑着,慢慢地说道:"卫郎不是本地人,刚刚来到建康吧?"这是废话,光是他的人半天所观察到的,那些精壮仆人的表现中便可以知道,他们对建康城可新鲜着呢。 卫子扬自是不答。 陈七郎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踱着步,慢悠悠地说道:"这建康城,到处都是繁华似锦。然而真正的繁华之处,卫郎一定不曾见过。那样的人家啊,那是金砖铺地,白玉做壁,烛火为柴,美酒煮饭。啧啧啧,那种繁华奢靡,有些人,便是做梦也梦不到的。" 陈七郎说话时,音调铿锵起伏,极有感染力,卫子扬本是个性急的,此次倒听得津津有味。 陈七郎转头瞟了一眼,见卫子扬听得认真,不由得意一笑。咳了咳,他又继续说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有的人命贱如糙芥,被杀被践踏,那是谁也不眨一下眼睛。而有的人,却生来便是前呼后拥,高贵不凡。 听到这里,卫子扬终于打断了他,"说重点。" "好!果然是个痛快人!"陈七郎猛然转身,神采熠熠地看着卫子扬,高声喝采道:"那卫郎请恕在下有话直说了。" 他直盯着卫子扬,一字一句地说道:"卫郎姿容出众,当世少有。"听到这里,卫子扬蹙了蹙眉口这边,陈七郎语速加快,侃侃而谈,"在下以为,以郎君这样的美玉,淹于人群中混混一世未免可惜口陈七不才,愿为郎君媒,引之贵人,如他日富贵了,郎君随手一掷,便够陈某享用一生了。" 说罢,他期待而热切地看着卫子扬,等着他的回答。 卫子扬转过头来,他眉头深皱,一脸不解地对着冯宛问道:"这人后面叽叽歪歪说了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冯宛的表情有点古怪。她的唇动了动,却只是盯着那陈七郎,没有向卫子扬解释。 她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地告诉卫子扬说,这个陈七郎觉得你长得好看,像块美玉一样,他要把你引荐给那些权贵,让你去以色事人吧? 冯宛曾听人说过,整个建康,整个上层权贵阶层,有很多人在私生活上极为放荡。而且,这些放荡的人中,并不仅仅是男子。 冯宛盯着陈七郎,见他一脸迫切地又要说些什么,当下越出一步,挡在了卫子扬前面。 她朝着陈七郎福了福,慢慢抬头,冯宛似笑非笑地瞅看来人,徐徐说道:"陈君的眼睛似乎不怎么好。" 在陈七郎转头看向她时,冯宛朝着四周的亲卫一指,慢悠悠地说道:"陈君看我家这些儿郎,可有弱不禁风,见了血便会晕倒之辈?" 陈七郎顺着她的手势看去,他目光扫过一个个精壮悍勇的亲卫,又不解地看向冯宛。一副实在不知道她说这些有什么用的表情。 冯宛又笑了笑,继续说道:"陈君看我家郎君,可有目光似鹰,龙行虎步之感?" "目光似鹰,龙行虎步"八个字一出,陈七郎脸色终于变了变。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卫郎为什么看起来与别的美少年不同,原来他是有这种气势。 见他终于懂了,冯宛脸一冷,寒森森地说道:"我家郎君手中的剑,喷过的人血,不说一百,也有数十。陈君如要活命,还是把你说的话,想做的事通通忘记,速速离开的好!" 这话,已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威吓。 陈七郎脸色大变。 他看了一眼冯宛,又看向渐渐明白过来,手徐徐按上剑鞘,目露杀机的卫子扬,看向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三人的众亲卫,背心的冷汗,终于涔涔而下。 喉结动了动,陈七郎勉强一笑,抱拳说道:"原来是唐突了,勿怪勿怪,在下这就退去,这就退去。" 一边说,他一边急退。 直到这三人消失在眼前,卫子扬冰冷的声音才传来,"原来他竟是这个意思!" 刚才陈七郎后面的那段话,因为语速加快,又夹上了建康口音,他听得不是很明白。 现在明白过来,直是气得脸孔通红。 冯宛连忙握紧他的手,低而温柔地说道:"子扬,别生气,我们现在建康,不能杀人的。"劝到这里,她喃喃说道:"我们刚刚落脚,怎么就被人注意到了?子扬你又是一直戴着斗笠的,这人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这些,她本是可以向陈七郎问清,只是怕夜长梦多,万一卫子扬暴起杀人那就惨了,便忍住了没有问。 那陈七郎一坐上马车,一个仆人便低声说道:"主子,这事?" 陈七郎脸色沉了沉,好一会他才说道:"下月初六是夷陵西太后的寿辰,本来还想把这姓卫地献上去。现在看来,却是要另做打算了。" 在陈七郎沉思的时候,他们的马车疾驰而过。 而这时,街道的另一侧,一个清雅动听的声音低低地传来,"陈七这等朐脏货,到这地方来做什么?你们去探一探!" "是。" 两个大汉一走,一个华服青年走过来,吃吃笑道:"虞小四,便是你的美人嫁做了他人妇,这久别重逢见上一见,也是应当口你坐在这里黯然伤神,有个什么劲?" 青年的声音一落,一个撞仆在旁撅嘴道:"我家郎君才没有黯然伤神呢。他是想见故人,奈何故人明明见到他,却摆出一副不想相识的架式。郎君此次来,不过是想看看他们居住的地方罢了。" 撞仆这话一出,那华服青年笑得更起劲了,他哈哈乐道:"以虞小四之尊,跑到这等庶民的地方来,还不敢亲见其主人。这不叫黯然伤神还叫什么?" 在华服青年的大乐,那撞仆急急地解释中,那清雅动听的声音笑了笑,悠然传来,"在陈国时,我曾经对这个妇人有过许诺。现在她来了,我也该践诺了。" 第217章离开建康 不一会功夫,几个奴仆急匆匆走来,他们来到虞四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着听着,虞四郎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把酒斟朝几上一放,淡淡说道:"走吧。" 华服青年叫道:"去哪里?" 虞四郎笑了笑,"去见见故人。" 说罢,他衣袖轻摆,己是步履轻缓地朝冯宛所住的庄子走去。 听到外面传来的叩门声,一个亲卫眉头大皱,厌恶地说道:"这人怎地一波接一波的?"一边说,他一边没好气地叫道:"谁呀?" "是你家将军的故人。" 亲卫一呆,连忙把门拉了开来。见到玉树嗨风,俊雅脱俗的虞四郎,他疑惑地上下打量着,问道:"阁下是?" 虞四郎背负双手,优雅笑道:"劳烦前禀卫将军和冯氏阿宛,便说,陈国故人,颖川虞楚,前来求见。" 他态度温和,谈吐优雅,又一开口便点出了卫子扬和冯宛的身份,那亲卫不敢疏忽,连忙应道:"是,是,是。"急急跑开。 冯宛两人正与众幕僚聚在一起,谈论着都城传来的信息。这时听到亲卫的传言,冯宛轻叫道:"是他!"她看向那亲卫,连忙道:"快,有请,有请。" "阿宛,他是玉郎?"卫子扬挥退众幕僚,关心地问道。 冯宛牵着他的手,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是,他就是玉郎。" 卫子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反牵着冯宛的手,大步向前走去。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苑门处。这时虞楚等人已被亲卫迎进来,正朝主院走去。 一眼看到对方,他们同时脚步一刹,冯宛盈盈一福时,虞楚也行了一礼,他目光略过冯宛,转向卫子扬。见到卫子扬用斗笠遮得严严实实的脸,虞楚哈哈一笑,乐道:"子扬,怎地到了一陌生地方,还这般藏着掩着,生恐被人看见?" 这是明知故问,卫子扬瞟了他一眼,双手抱胸,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是很。"想到刚才那个姓陈的,他又加上一句,"建康的人,对外来之客这么注意吗?怎地我才来一天,不速之客便一个接一个?" 虞楚又笑了,他摇了摇头,道:"别的外来之客,可未必有人注意,不过卫郎与众不同。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跟着。便提步向卫子扬和冯宛走来,轻道:"走走吧。" "好。" 卫子扬与他并肩而立,冯宛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向着前方的树林中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虞楚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知道你们住在这里后,虞某本不想打扰的。不过刚刚看到陈七郎的马车从贵府离开,便冒昧前来了。"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两人,问道:"你们可知陈七郎的身份?" 见两人摇头,虞楚笑了笑,厌恶地说道:"那人,一家数代都擅长于钻营,再加上陈七郎的堂妹嫁给陛下为妃,现在在建康的势力,也是如日中天。"顿了顿,他放缓声音,慢慢说道:"这陈七郎,生平有二好,搜酒,搜美人。凭着这些强抢豪夺来的酒和美人,他交好了不少权贵,在这个建康城,也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 说罢,他看向两人,忍着笑问道:"今天那陈七郎前来,不知是看中了你们哪个?"话是这样问,一双眼睛,却斜着睨向卫子扬,分明是已经知晓。 卫子扬看了恼火,垂重一哼。 就在他怒火刚生时,虞楚脸上的笑容再次一收,严肃地说道:"我这次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们陈七郎的身份。以他的势力,你们既然入了他的眼,怕是难得清净。" 顿了顿,他目光转向冯宛,细细盯了她一阵后,苦笑道:"两年前,夷陵西太后在逃难途中失踪,众人遍寻不至,却不料半年后被一个游侠儿送回。那个游侠儿乃是陈国人,冯氏阿宛,你可知此事?" 冯宛抬头,她对上虞楚明亮清澈的眼神,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那游侠儿是我派出的。" "果然如此!"虞楚苦笑了一下,他盯着两人,严肃地说道:"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子扬,阿宛,你们还是离开建康吧。"州严肃了一会,他又促狭地眨了眨眼,笑道:"反正你们有钱有人,到哪里去都是一样。" 冯宛抬起头来,她看着虞楚,低低说道:"你是说,那夷陵西太后,想对我不利?" 虞楚恩了一声,说道:"那是自然,她有生以来最卓贱最落魄的模样,都被你知晓了。以往,你在陈国,她是够不着。现在你到了建康,但凡有一线可能,她都会派人把你们灭了口口哦,我忘记提了,那陈七郎是她的人,暗底里一直在为她物色美少年,因此你们的一切,迟早会被西太后知情。" 他转过身,看着旁边郁郁葱葱的树叶,徐徐说道:"便是我,因在陈国呆过,也被她对付过多次。若不是她心底忌惮着,我虞郎也没有今日。" 听到这里,冯宛和卫子扬面面相觑。对冯宛来说,在当初救夷陵西太后时,她是想过这个后果的口只是,她毕竟怀着一丝侥幸,再说,她从骨子里,便对来自建康的人,有着莫名的尊敬和好感。 现在设想成真,她还真是无话可说。 就在冯宛咬着唇沉默时,卫子扬已在一侧说道:"好!" 他抬头看向虞楚,徐徐说道:"三天内,我们起程离开建康。" 虞楚点头,道:"好。我会令人拖住姓陈的三天。"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冯宛,打量了她一会,他苦笑道:"昔日阿宛曾说,想回建康。我也曾答应过阿宛,只要你来了,一定会照顾于你。这下,虞楚食言了。" 冯宛摇头。 虞楚又笑了笑,他盯着冯宛,声音有点低,"昔日第一次见到阿宛时,便觉得阿宛配给姓赵的,真是不值。现在阿宛与卫将军在一起,也算是佳偶天成。" 他明明在恭贺,可卫子扬总觉得他的表情让人看得不舒服,当下轻哼一声。 见状,冯宛连忙说道:"虞家郎君,不知当日别后,你可是马上就回建康了?"一边问,她一边率先提步,朝着树林中走去。她这一走,两人自然地跟上,而虞楚,则是顺着她的话头,述说起别来事。 这时冯宛才知道,虞楚不止是陈国,便是在北鲜卓也呆过一年。现在满朝文武,权贵世家,都耽于享乐。不过鉴于胡人不断犯边,熟知胡事的虞楚,还是被安排到了要职上。也因为他的能力和经历,在建康极为罕见,无形中,这些成了他的资本,帮他博得了不少名士和清贵的赞赏和认可。 三人交谈了二个时辰后后,虞楚告辞。目送着他的背影,冯宛呆立良久。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梦中的建康,她想了多年的建康,好不容易来了,见到了,却要在这种情况上,被迫匆匆离开。 可是,不离开又怎么样?她本来就知道,跟在卫子扬身边,这一生注定难得清净,难得自在。他的外表和性格,会让他一再的陷入绝境,会让他一直拼博,直到,鬼神避易,直到,他老了…… 虞楚一走,卫子扬便召集亲卫,告诉了他们自己地决定。亲卫们自是没有异议。 众人忙碌着收拾时,冯宛还一直处于恍惚中。在建康,她有很多事没有做,她没有找到外祖父的故乡,她也没有走遍建康的山山水水,她更没有见识建康的名士风流,美人如玉。 二天转眼便过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卫子扬和冯宛等人,便策着马,便河岸驶去。 那里有一只通往胡地的商船,在幕僚的打点下,愿意载他们一程。 来到河边,十数只商船一字排开,当船驶动时,站在船头的冯宛,突然看到人群,出现了一辆马车。掀开的车帘里,虞楚正静静地看着她。 见到冯宛也看向自己,虞楚朝她一笑,薄唇微启,无声地说道:"他年春光烂漫时,愿与卿卿再相遇。" 这种风流名士。 冯宛有点想笑,又有点怅惘,她远远的,朝着虞楚便是一福。然后,任由船只破浪而出,载着她,一寸一寸地,离开这个繁华地,烟柳乡。 当建康的楼阁,渐渐在她的视野中变得模糊时,当岸边的人语喧嚣,被风吹水浪的声音所取代时,不知不沉中,冯宛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来,泪水一滴一滴地溅在甲板上。 她魂牵梦萦的建康啊,她无时或忘的故土,便这么,匆匆一见,连回味都不曾,便又告辞了么? 一个幕僚走到卫子扬身边,不解地问道:"将军,我们这里返回都城么?" "返回?"卫子扬瞟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夫人说的话,你们忘了?现在不是回去的时候。" "那?" 不等他们详问,卫子扬挥了挥手,淡淡说道:"通令下去,按原路返回。到了该停顿的地方,我自然会下令。" "是。" 众人一告退,卫子扬便大步向冯宛走去。他走到冯宛的身后,把伤感怅惘的她,慢慢搂入了怀中。 感觉到他地靠近,冯宛温驯地绮了过去。 这时,卫子扬问道:"阿宛以为,大约过了多久,我们便可以返回都城了?" 他这话是胡知故问,为的只是转移冯宛地注意力。 冯宛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她寻思了一会,喃喃说道:"按这情形发展下去,不过数月而已。"说到这里,冯宛樱唇微抿,忖道:到得那时,到得我们再回去时,一切,都会不同了! 离开建康了。一写到建康,发现又可以写个几十万字什么的,干脆一笔带过,尽快回到陈国,回到主线中。 正文第218章再见弗儿 一行人纵马踏上官道,在路上慢悠悠晃了十几日后,卫子扬突然道:"停下吧。" 他眺望着左右的山青水秀,农户炊烟,向几个幕僚护卫命令道:"去前方城中准备一下,我们就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 这里位于晋胡边界,周围田园风貌,既有着建康的丰足,又透着几分边境常有的紧张不安,再加上,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胡人和晋人都有,商旅更是不少。想来在这地方停留,应该是妥当的。 那几人应了一声,策马离去。卫子扬盯着来来往往,动则上千护卫的商队看了一会,又命令道:"通知下去,叫大伙在这里会合。" "是。" "下去吧,准备晚餐。" "是。" 吃过晚餐后,太阳已经西下,而那些派出的幕僚亲卫,也策马前来。他们已经调查清了这里的情况,也找好了院落,只等卫子扬带人过去居住。 当下,冯宛等人便在这个叫"况"的城池安顿下来。 十天以后,另外三伙人也过来了,卫子扬把他们安置在附近的山林中,便与冯宛一道,坐等着都城的消息。 冯宛等人在这里悠闲地等着,都城方向,弗儿赵俊等人的日子却是极不好过。 随着时日一天一天地过去,卫子扬和他的人像人间蒸发了一阵,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而她和十五殿下使出的那些手段,那些令得世间人都会动心的诱惑,仿佛半点波澜也没有惊起。 同时,反贼越来越逼近都城,卫子扬没有回来,十五殿下只好重用朝中的另外几个老将和皇城守卫。经过几十天地反击,双方虽说各有胜负,却也总算控制住了反贼的步步进攻。 可这一点胜利,都在十五殿下的意料当中,他实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北鲜卑的军马已经抵达陈国边城,开始了第一波进攻! 后宫中,弗儿将额头抵在墙上,久久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到那脚步声,弗儿像是惊醒过来,她迅速退后两步,整了整头发,又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照了照,脸上挤出一个温柔而自信十足的笑容后,清声道:"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她朝着弗儿福了福,低头禀道:"主子,赵官人说有要事求见。" 弗儿笑容矜持,她寻思了一会,缓缓点头,淡淡说道:"带他进来吧。" "是。"婢女慢慢退下。 目送着婢女退下,弗儿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这些与人相处时的习惯和表情,她全部学自冯宛。 不一会,脚步声响,赵俊带着笑意的,清朗的声音传来,"弗姬不曾安寝?" "是。" "呵呵,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 "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笑容满面的赵俊抬头看来。 这一看,他目光怔了怔,只见坐在房中,虽是戴着面纱,却着冠华佩的弗儿,正用一双遥远而淡漠的眸子看着她。这目光,让赵俊一下子想到了当年宫中得势的冯芸。 在赵俊怔愣,弗儿笑了笑,淡淡说道:"赵官人来了?请上塌。"一边说,她一边端起酒斟,轻轻抿了一口。 "好。"赵俊连忙上前几步,在最靠近弗儿的塌上坐好。 见到他依然一副熟悉而亲近的模样,弗儿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转眼,她便温柔可亲地问道:"赵官人前来是为了?" 赵俊拿起酒斟自顾自地抿了一口,随意地答道:"如今朝局纷纷,知道弗姬心有不安,特意前来看看,如果弗姬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 弗儿的眸光中,厌恶更浓。 她笑了笑,好一会才说道:"赵官人言重了,我这里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这句话中,她的语气隐藏的不快,被赵俊听出了一二。就在他看来时,弗儿垂下双眸,浅笑道:"冯氏是赵官人的前妻,若是官人知道她的下落就好了。" 这话一出,赵俊再次一怔。他唇动了动,差点说道:"我是她的前夫,你还是她的贴身婢子呢。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不过,今时今日,他这样的话当然说不出口。 在一阵沉默中,弗儿慢慢起塌,拂了拂袖,淡淡说道:"赵官人如果无事,不妨退下。" 这语气,真正是居高临下。赵俊脸色微变,他看了一眼弗儿,站起后低头便退。退到门坎时,赵俊停下脚步,他朝着头也不回地朝里面房间走去的弗儿看了一眼,暗中呸了一声,忖道:处处模仿阿宛,却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你就一天生的婢子相,还真以为自己是贵人了? 赵俊一退,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婢女站在角落处,低低地说道:"主子,殿下又发火了,他砸了二个杯子,一个玉斟。" 听到"殿下又发火了"几个字,弗儿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她咬着唇,脸色在这瞬间苍白起来。这时的她,虽是华服盛装,看起来却与当初在冯宛面前当小婢女时,一般无二。 好一会,弗儿低声问道:"殿下,殿下可有提到我?" 那婢女自是知道,现在的主子,最怕的就是殿下提到她。当下她摇了摇头,道:"殿下倒是不曾提过,不过他连番召集大臣们商讨。"以往这样的场合,他总是会把弗儿叫去,让她坐在帏帐后听着。现在不再叫她了,便是一个问题。 弗儿咬着唇"恩"了一声,好一会才干涩地说道:"你退下吧。" "是。" 那婢女一退下,弗儿便伸出手,抓住飘荡的帘帏一扯。在"滋"的一声刮出几条指甲印后,弗儿双眼一阴,咬牙切齿道:"冯氏阿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 这一日,卫子扬突然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刚在况城安顿不到一个月的众人都是一怔,包括冯宛在内,都嗖嗖转头向他看去。 卫子扬却是一副不欲解释的模样,他直接吩咐道:"通知下去,令大伙分四批驶向都城方向。" "是。" 然后,他转向冯宛,道:"阿宛,我们走吧。" "是。" 冯宛按住心中的疑惑,回房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坐上了马车。 几千人分成五队,倒也不显人注目。再加上,卫子扬令人一路上打出的都是商队的旗号,随行的二千亲卫护送的几百车辆牛车马车中,装满了粮食和最上等的锦帛丝绸,这些来自建康本地,比建康贵不了多少的东西,若是转运到都城,足可赚五到十倍的利,它们正是商人们喜欢转运的。 不过,那些真正的商队,便是知道了这样的商机,却因为途中匪贼众多,小国林立,也不敢多运。而这一点,卫子扬自是没有禁忌。 不止是如此,他还下令,另外四队也做商人打扮,队伍中也押送着大批的粮食锦帛丝绸。 冯宛叫卫子扬搞出的这个动作,不但幅度大而且逼真,她是一本正经地想顺便做些生意赚取钱物。 这般载着货物前行,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盗匪遇上了十几起。不过那些盗匪,哪里是会卫子扬亲卫的对手?便是那些由当地小国军队乔装扮成的山匪,也不是这些百战骁将的一合之将。 一路平平安安地来到都城外时,足用了一个多月。这时冯宛才知道,这一来一去几个月中,卫子扬都在对亲卫中的奸细和不忠之人进行清理。如现在,他们长驱直入到了城外,陈国皇室愣是没有发现,更没有什么动作传出。 再接下来,众幕僚把粮糙锦帛妥善存放好后,便开始小量小量地往城里的店面输送。当然,这运输不限于都城一地,便是四周的城池,也有输入。 在卫子扬的钱财以惊人的速度增加时,整个陈国已真正说得上是风声鹤唳,因为,北鲜卑的精骑,已对陈国边关的城池发动了强势攻击,一个月不到,他们已连下三城。 按北鲜卑的行事风格,他们攻下一个城池,便把那个城池的钱帛粮糙等物一劫而空,把某于不愿臣服的百姓运到国内充当奴隶。因此,他们所下的那三座城池,不过短短数日,已是元气大伤,陈国便是夺回,没有个十几二十年,也是恢复不了生机。 在北鲜卑对那三座城池大肆抢夺时,都城的权贵百姓,已无法再安静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对十五殿下的行事能力产生了怀疑,他们怀念先帝,甚至怀念那"重病在c黄"的五殿下。一场又一场混乱和非议,在都城中曼延,这时刻,一直老神在在的十五殿下,终于无法保持他的平和了。 这一日,秋风落叶,天高气慡,正是晴好的日子。冯宛坐在马车中,她拉了拉头上的纱帽,转过头看向戴着斗笠的卫子扬,低低问道:"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卫子扬地回答干脆利落,"进城。" 废话!冯宛暗叹一声,又问道:"进城去干什么?" 卫子扬却是一笑,他淡淡地说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冯宛见他不想回答,也不好强迫,只能掀开车帘,打量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就在这时,前方潮水般的行人喧哗起来。喧哗声中,他们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不知是哪位贵人来了? 就在冯宛纳闷时,只见前方仪仗林立,十数辆精美的马车,在一个个高大的护卫地筹拥下,的的地驶来。同时,几个声音传入冯宛的耳中,"是宫中的贵人。""是个妇人,难不成是十五殿下的妃子?""不对,我识得她,她是十五殿下的弗姬。说起这个弗姬啊,也是个传奇人物,听说她原来是那个一品夫人冯夫人的贴身婢女呢。啧啧啧,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竟然一跃而成皇子姬。" 听到这里,冯宛脸色微冷:是弗儿?可真是巧啊,一入城便碰到她了。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冯宛忍不住侧过头,向一个圆脸汉子好奇地问道:"弗姬这是往哪里去?" 那圆脸汉子朝她看了一眼,见她端坐在马车中,脸上又戴着纱,以为是哪户大家妇人,当下恭敬地答道:"必是去卫将军府。这阵子,弗姬最喜欢去卫将军府和西郊冯庄了。这是个重情义的好人啊,得了富贵也不忘旧主,不但派人管理着,还时不时地前去探望一番。" 正文第219章想不到 听到这里,卫子扬哧地一笑,他伸手扳过冯宛的脸,嘲弄地说道:"阿宛当初放过这个小婢女,定没有想到有今天吧?" 说到这里,他朝外面华冠丽服的弗儿又盯了一眼,慢慢一笑,嘟囔道:"今日方知什么叫沐猴而冠。" 听到他用这个成语,冯宛扑噗一笑。 弗儿的马车还在缓缓前进着,不一会功夫,便已经来到了冯宛的马车旁边。仿佛有一丝感应,她嗖地转头向这边看来。 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涌动的人头,哪里有什么异常。疑惑地瞟了几眼,弗儿收回目光。 她的目光所到之处,看到的尽是一些无比羡慕向往的庶民。这样的眼神,放在前阵子,是令她欣喜的,令她觉得,她总算一步步走向她的成功,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卑贱的婢子。可是,现在对上这种眼神,她却只觉得有点心慌。 伸手按在胸口上,弗儿咬着唇想道:冯氏,你怎么还不出现? 其实,到卫府和西郊冯府去得再多,也不过如此。最多也就是到冯芸的院落里转了转,让昔日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冯美人看看现在的自己。她知道,冯宛和卫子扬是不可能突然出现在那里,让自己恰好逮个正着的。 可是,这一次一次的去,慢慢的她找到了一种满足感。在那正院里,她仿佛看到了总是雍容冷静,显得十分了不起的冯宛,也仿佛看到了那个与自己一样出身卑贱的卫将军。仿佛看到他们站在那时,用一种妒恨又仰望的目光看着自己,毕恭毕敬的。 有时她甚至觉得,如果能得到冯宛的真心妒恨羡慕,那将比天下所有人的羡慕妒恨加起来,还要让她痛快。 可恨她,宁可像只老鼠一样躲起来,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想着想着,弗儿的牙关又开始咬紧。 弗儿的车驾慢慢向前驶去,过了一会,侯在两侧的人群开始走动,卫子扬的马车也启动了。人群涌挤,马车行走缓慢,冯宛一边打量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边暗暗寻思起来。 马车来到卫府时,门外护卫林立,显然弗儿已经在里面了。 看到这里,卫子扬再次哧地一笑,道:"好大的排场。"确实是好大的排场,想卫子扬这府门,不知迎进迎出过多少权贵大臣,便是皇后也曾来过,可不管哪一个,都不像弗儿这样,光是守在大门外的护卫,便有五六十个。 冯宛也伸出头,她微笑地看着这一幕,想到刚才见到的弗儿,那模样,可真不敢与她当婢女时相比。 摇了摇头,她把车帘拉下。 过了一会,马车来到北郊靠城门处。驶到一个极为普通的客栈前,卫子扬纵身跳下马车,把斗笠压了压,大步向里面走去。 冯宛连忙跟上。 现在不到用餐时候,客栈里冷冷清清,看到两人进来,小二连忙迎上。卫子扬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沙哑着嗓子说道:"找人的。" 那小二显然经常遇到这种事,闻言也不追问,老老实实地退到一侧。 卫子扬转身,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两人一上二楼,冯宛便看到从二楼的侧间走出几个高大的身影来。对上这些皮肤白净,五官立体的俊朗男子,看到那个后面,她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冯宛瞪大了眼,一声"鲜卑使者"差点脱口而出。 这些人,赫然都是北鲜卑的人! 这时,卫子扬低声说道:"你留在这里。" "恩。" 目送着卫子扬和这些鲜卑使者进入侧间,听到里面传来一串冯宛听不懂的鲜卑话,冯宛还有点呆怔。 她没有想到,卫子扬到这里来,竟是与北鲜卑的使者相会。 她知道,现在北鲜卑正对陈国步步紧逼,是陈国最大的敌人。 是了,是了,对卫子扬来说,陈国并不是他的家国,自从他被五殿下一再相逼后,他对陈国仅有的那点感情已经消耗一空。在他的考虑中,已经没有了陈国。 里面交谈的声音有点响,时不时的还夹几句陈国语。听着听着,冯宛突然听到一句"……给她一个嫔妃之位……"这话让冯宛的耳朵张了起来,不过她还待细听,那话已转了向,而且再也没有听到类似的谈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过了一个时辰,卫子扬与众使者才从侧间走出。目送着众使者一一离去,冯宛轻声问道:"怎么选在都城相会?" 卫子扬淡淡说道:"十五殿下想要和谈,他们就来了。不过他们先来了两天,要过个几天,正式的仪仗才会出现在城外。" 说到这里,他转向冯宛,见她脸色有点恍惚,他冷冷说道:"阿宛,你不舒服?" 冯宛垂眸,过了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是有点。" 卫子扬斜长的凤眼阴了阴,轻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儒家中讲忠孝,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昂起下巴,冷冷地看着冯宛,认真地说道:"可是,阿宛你要明白,陈国不是我的家国,我也不是你们那里的儒生。我从识字以来,学的便是狼的秩序。这世间,强力者胜!" 冯宛的头更低了。 好一会,她低哑地说道:"我知道。" 她是知道,便是前世他推翻五殿下,扶着十五殿下当傀儡,自己当个幕后权臣,种种行为,便已与忠孝无关。她也一直知道,他信奉的是狼的秩序,是枭雄的行为。 这么一个乱世,一个秩序本来便不存在,道德已经被遗弃一空的时代,她本来便没有资格对他的行为进行评价。 这些她原本都知道的事,怎么能因为这阵子他对自己千依百顺,温柔备至,便忘记了呢?她怎么能忘记他终究是个男人,是个会成为枭雄,成为权臣的男人呢? 阿宛,这阵子的算无遗策,使得你忘记了,你终究只是一个妇人,终究只是依附他而生存的一个妇人啊。他愿意信你,用你,那是对你的看重。可他毕竟是卫子扬啊,是你前世那个只能仰望,只能感慨的卫子扬啊。 一阵沉默中,冯宛轻声问道:"你会自立为帝?" 卫子扬淡淡地说道:"你不是知道的吗?" 冯宛抿了抿唇,又问道:"那,到时你会如何处置我?" 卫子扬背转了身,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处,哑着嗓子,慢慢地说道:"阿宛,等事成后,我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为妻。我若是皇帝,你便是我的皇后。" 声音缓慢坚定,仿佛在立誓。 好一会,卫子扬都没有听到冯宛地回答,他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他对上望着下面的人流,表情呆滞的冯宛。卫子扬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直说了两句,冯宛才清醒过来,她晃了晃头,回头看向卫子扬。温柔地看着他,她低低求道:"你,你扶起一个幼帝,自己当权臣,不好么?" 他其实,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与五殿下一样,他不适合站在那个高绝的位置上。而且,她的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响着那句"给她一个嫔妃之位"。他如果当了皇帝,哪怕只当一年,也会除了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嫔妃。那些女人,与他喜不喜欢无关,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只要他需要与人妥协,与人周旋,她们便必须存在。 她原可以把道理一一分析给他听的,她还可以危言耸听,可不知为什么,话到了嘴边,竟变成了乞求。 卫子扬低头看着她。 冯宛此次低着头,额际的碎发垂下一缕,飘拂在眼前。此次的她,脸色有点苍白,竟是说不出的脆弱。 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感觉到这手十分冰凉,卫子扬用力把她搂入怀中,喃喃说道:"这是他们的条件,他们此次攻陈,便是想助我为帝。幼帝的事我提过,他们说,他们的皇后,我的大姐,她不同意。" 说到这里,他灿然一笑,绝美的脸上如阳光绽放,"再过个几十年,我还是可以陪着阿宛前去建康定居的。" 冯宛伏在他的怀中,久久都一动不动。她只是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道:我所想到的,他不能为帝的那些理由中,最重要的那条,还是他当了皇帝后,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吧?阿宛,你明明早就想透了,早就不在乎了的,怎么又犯糊涂了呢? 何况,以他的身份,能娶曾为人妇的自己为正妻,已是很了不起的。阿宛,你不能不知足。 还有,还有,当初嫁与赵俊时,不也有过一月恩爱吗?这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这样,最多的恩爱,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子扬对你最好,最好,总有一天他也会厌倦了你,也会相中别的年轻的,新鲜有趣的美人的。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所以阿宛,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要适应这一点。如果不能适应,你就放开,对,放开! 饶是这样想着,可胸口一阵阵的堵闷还是无法排遣。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才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一边说,她一边轻轻挣开卫子扬的怀抱,垂着头,冯宛拂了拂碎发,当她再抬头时,已是目光明净,脸色莹润,温婉娴静如初。 见她终于恢复了,卫子扬咧嘴一笑,这个笑,特像孩子,简直天真得耀眼。他伸手牵着冯宛的手,大步向楼下走去。 冯宛走出客栈时,慢慢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她收回目光,朝着南方眺去,忖道:他当了皇帝也有好处,至少,我要赚点钱帛就容易多了。恩,回去叫曾秀想办法与虞楚联系上,等那什么太后死了,我还可以让曾秀的人护送我去建康。 ¥¥ 求粉红票。 正文第210章欢喜 上了马车后,卫子扬一直在皱眉寻思。许久后,他记起了冯宛,转头向她看去。 冯宛正端坐在塌上,马车虽在颠覆行进中,可她的腰背挺得笔直的,脸上表情温婉,眼神明澈。 看着看着,卫子扬不由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他凤眼睨着她,温柔地说道:"在想什么?" 冯宛摇头,她目光如水地看着他,含着笑,轻轻说道:"我在想,这一世能遇到子扬,我真是有福气。" 她是有福气啊,从小到大的教诲中,从来告诉她的都是贤惠,忍耐,还有付出。可遇到这个男人后,她竟然被他宠得只想独占他了,她竟然无法再像以前,那般当个贤惠得体的大妇了。 他对她那么好,那么好,好得让她当日幸福时,只想那时间就此停留下来。好得她现在对他,竟然能生出丝丝怨怼。 她眉目如水,这般深情而温柔地看着自己,卫子扬不由低低一笑。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突然凑过去,在她的鼻尖上重重一咬。 冯宛吃痛,连忙把他推开,瞪着他的双眼,因痛而水气汪汪。卫子扬看了,直笑得胸膛震荡不已,他更加用力地磨起她的鼻尖来。 马车行进中,不知不觉中,又来到卫府外的街道处。这时,耳鬓厮磨着的两人已分了开来,他们同时转头,朝着卫府看去。 卫府大门处,戴着纱帽的弗儿在四个宫婢地筹拥下走出。看到她出来,众护卫同时靠近。 这时,弗儿说了一句话,又挥了挥手,那五六十个护卫立刻一散而开。当弗儿坐上马车时,她的身边,已只有那四个宫婢了。 弗儿上了马车,也没有拉下车帘,她似乎心情不好,侧过头怔怔地发起呆来。这时,一阵风吹过,那风吹起了她的面纱,露出纱帽下,弗儿那么清秀的面容,以及唇边那条粉红色的大ròu疤。她本来长得不怎么样,从有伤痕的这半边脸看去,更是丑陋不堪,触目惊心了。 弗儿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面纱已被风吹得卷在了帽沿上。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按在伤口上,她双唇抿得极紧,令得唇边的法令纹下拉着,平白添了几分老相苦相。 看到她这个愁苦的模样,冯宛笑了笑。当弗儿的马车与她擦肩而过时,回头盯了一阵的冯宛,突然说道:"子扬。" "恩。" "你令人查一查,弗儿身边最信任的宫婢们,她们的家族状况和亲人,我想知道她们有什么弱点。对了,让你的人顺便放出几个消息出去。" 卫子扬侧过头看向她,有点好笑,"阿宛,你还与她这样的人较起真来了?" 冯宛微笑道:"不是较真,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这话卫子扬爱听,他哈哈一笑,道:"行。" 听到他的大笑声,冯宛也是莞尔,她喃喃说道:"其实她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 笑谈中,马车出了城,来到了他们的居处。 转眼间,又是四天过去了。 第五天,北鲜卑的使者来了。与上一次相比,这一次,他们虽有仪仗,行事却十分低调,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进入都城的。 皇宫中。 弗儿派出的人,已经是第三波了。此次,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再也维持不了冷静,急急站起,一拉开门便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回禀她的,是一个太监。那太监摇着头,声音尖利地回道:"殿下匆匆退席,回到寝宫中便发了好一通大火,口里直说着"岂有此理""大不了拼死一战"的话"听到这里,弗儿向后退出一步,白着脸喃喃说道:"他发火了?" 十五殿下这个人,城府极深,他自幼便瞎了双眼,可这些年来,不管面对多少人的耻笑非议还是嘲弄,他都是一笑置之。在外人眼中,是极温厚没有脾性的一个。可今天,他竟然发了这么大火,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了。 慌了一阵,她挥退那太监,在房中转悠起来。越是转,她的脸色越是难看。 她与十五殿下都知道,卫子扬的被迫离去,其中也有她起的作用。当时五殿下还是皇帝时,她出过两个主意针对卫子扬。正是被她出的主意气着了,卫子扬才会连大婚也不顾了,突然消失在世人眼前。 当时,她只觉得,卫子扬走了最好,他一走,十五殿下才好施展计谋,才能控制住五殿下,进行自己上位。 可她就是没有想到,卫子扬对陈国而言,竟是如此重要。亏得她后来还信誓旦旦地对十五殿下说,只要按她所说地行事,卫子扬就一定会回来。 现在,情形已严峻到了这个地步,卫子扬还是踪影全无,她所说的话,都落到了空处,连带她曾经献出的计策,都被人说是短视,自食恶果。 她本来没有根基,这样一来,更是地位摇摇欲坠。咬着牙,在寝房中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毁了容的脸的弗儿,那脸孔肌ròu扭曲着。她伸手重重地按着几,好一会才哑着声音,恨恨地低叫道:"冯氏阿宛,别再让我看到你!" 就在弗儿咬牙切齿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这一声喝,尖哨中带着戾气,外面的敲门声顿时一止。好一会,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才传来,"弗姬,有消息了。" 弗儿一怔,回头问道:"什么有消息了?" "是卫将军,他有消息了。" "砰砰砰"房中连续传来东西被撞的声音,弗儿跌跌倒倒地冲出来,她把房门一拉,颤声道:"你说什么?他在哪里?快说,他在哪里?" 那太监陡然对上过于兴奋,而脸色通红,致使那伤痕也像一条鲜活的蚯蚓一般扭动的脸,瞬时骇了一跳,他急急低头,声音不稳地禀道:"在云城。卫将军现身云城了。" "云城?"弗儿重复了一遍,她突然双手一绞,恨声道:"对啊,她还能去哪里?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云城呢?"那冯宛和卫子扬,都是从云城出来的。这有了事,肯定第一个想法就是往家乡跑。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这时,那太监继续禀道:"据探查到的信息,卫将军和冯夫人到了后不久,便追踪到一股毁灭云城的乱匪,那乱匪势力极其庞大,而且根基甚深,以前卫将军替云城百姓报仇时,居然把这伙幕后主凶漏过了。卫将军和冯夫人又想替家乡父老老彻底报了仇,又害怕亲卫中的内奸,把自己的动静透露给了先前的五殿下,以至再度面临被人利用合围,险些全歼的场面。他们便强行下令封锁了所有通往都城的消息和管道,一门心思只是与那股乱匪周旋。十五殿下张贴的告示,他们直到现在才看到。这不,一看到那消息,他们便现出行踪,并全力赶赴都城来了。" "什么?" 无边的喜悦向弗儿涌来,因为激动,她的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消息是真的,岂不是说,自己向十五殿下献的计,并没有出错?她所料都是对的?一切只是因为阴差阳错! 狂喜中,弗儿极力镇静地向那太监问道:"你所说的这一切,可曾确实?" 那太监凛然道:"弗姬放心,消息确实!" "好!"弗儿声音一提,快乐地叫道:"我们这就去见过殿下。"心情一好,她突然记起自己没有戴上纱帽,便连忙返回。把纱帽一戴,她便迫不及待地向十五殿下所在的寝宫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想道:现在殿下正为北鲜卑人的态度恼火着,听了这个消息,他的底气也会足一些。 转眼她又想道:只要证明我的计谋有用,我就会继续我的风光。冯氏啊冯氏,果然只有盯着你,才能让我享受到荣华富贵! 弗儿喜气洋洋地见过十五殿下,果不其然,十五殿下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大为振奋。当天,他便下定决心,与北鲜卑的谈判不必急着进行,尽管拖延下去。 下午时,卫子扬刚要归来的消息传到了赵俊耳中。本来惶惶不可终日的他也是一阵欢喜。连带着,陈雅等人都是一阵开怀。 城外,冯宛在见过曾秀,与他密谈了一阵后,便把他和跟随他的游侠儿全都派了出去。 转眼间,又到傍晚了。 随着北鲜卑使者们地到来,卫子扬与他们密约的事,也筹备得差不多了。 这一天傍晚,卫子扬走入冯宛所在的院落。还不曾走近,他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飘荡而来。卫子扬一怔,向左右问道:"谁在奏琴?" "自然是夫人。" 阿宛?卫子扬大惊,他笑了起来,"可从来没有听到她奏过琴呢。" 事实上,他不但没有听过,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大步走到冯宛身后,他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弹的什么?" 冯宛慢慢按住琴弦,回眸笑道:"这是流行东汉的一首名曲,叫清心咒。" 卫子扬嘲弄地笑道:"怎么,事到临头,阿宛紧张起来了?" 冯宛微笑不语。紧张,是有点。可她真正要清心明性,还得除去她的贪欲。如果不是她生了不该有的贪欲,怎么会一想到将来,便无法开怀?如果她是以前的阿宛,这世间云卷云舒,都可以一笑了之。这天下虽大,她尽可以自由飘荡,无拘无束,无伤无碍。 %% 求粉红票。 正文第221章弗儿的慌乱 时间过得缓慢起来。 在十五殿下下令拖延中,北鲜卑的使者被冷落了。出现这种情况,要是他们真心前来谈和,也许还能起到作用,偏偏这些人也是狼子野心。 在一连三日的冷落中,这天傍晚,十五殿下的人突然发现,使者们不告而别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云城方向出现的卫子扬部,根本是子虚乌有一事! 这两个消息一个接一下,令得十五殿下等人脸上的笑容刚刚绽开,便转成了乌云。 而弗儿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与陈雅和那些贵妇们,参加一场午宴。 玉石铺成的地板,流溢的酒ròu香,衣着华贵,姿态高高在上的贵妇们,这样的宴会,弗儿曾经是做梦也想参加。 蒙着面纱的她,脸上带着笑,她如冯宛惯常做的那样曼步而行,优雅而矜持地出入其中。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和恭敬。 这时,她的眼角,瞟到了向自己走来的赵俊和陈雅两人。这两人,在权贵层中,都是名头不好的。赵俊这人是高官中根基最轻浮的,至于陈雅,更是声名狼藉,看到他们走近,众贵妇有意无意避开,弗儿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厌恶来。 这时的她,浑然忘记了,其实在这些贵妇眼中,自己的名头,比这两人可没有好到哪里去。 眼见这两人笑容满面地越靠越近,弗儿很想避开。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 在她烦恶到了极点中,赵俊夫妇两人来到了她身边。陈雅率先举起酒斟,笑声尖得有点假,"这么美好的时刻,请容许阿雅敬弗姬一杯。" 面对陈雅明显地讨好,弗儿的脸上没有笑。她想,对陈雅这样的人,你不给她一点脸色,她便会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因此,她只是把酒斟晃了晃,随意地抿了两口,便与旁边的一个贵妇交谈起来。 看着这一幕,陈雅的脸色一沉,而她旁边的赵俊,脸色也有点难看。擅于与女人打交道的他,这阵子,很清楚地感觉到弗儿对自己不喜。开始,他以为那是错觉,可连遇到几次后,他已无法欺骗自己。 肯定自己的感觉的同时,赵俊满心都是不甘。他不明白,一个从自己府中出去的婢子,要不是自己甘愿把她放出,她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感激自己,反而表现得这么厌恶呢? 此次也是一样,他站在一侧,冷眼看到弗儿满面的不悦。见她面对公主出身的陈雅,也摆这么大的谱。不知不觉中,他脸一沉,淡淡说道:"我们走吧,弗姬如今是贵人了,不待见我们,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他这话说得直接,不但直接,还尖刻得伤人。见四周一静,弗儿的脸色一沉。她想冷笑两声,反击一句,想到自己毕竟根基还浅,便强行忍住了。 就在这么难堪的时候,一个太监急急地走了过来。那太监径直走到弗儿的身边,凑近她低声禀道:"主子,那些使者不告而别了。" 弗儿眉头一蹙间,那太监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另外,据可靠的消息,出现在云城方向的卫子扬部,"听到这里,弗儿腾地转头,张着耳朵一瞬不瞬地倾听。她是今晚宴会上的主人之一,无数人在关注她的表现,此次见她如此,一时喧嚣大止,众人也都看向了那太监。 安顿中,太监停顿了一下后,声音极低的继续说道:"他们说,出现在云城方向的卫子扬部,并不存在!" "什么?" 弗儿急呼出声,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嗓音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那太监垂着头,认真地说道:"说是出现在云城方向的卫子扬部,并不存在!" "不可能!" 腾地一声,弗儿站了起来。也许是站得太猛,这一陡然起立,她的身子猛晃了几下。 一侧的宫婢急急伸手扶持时,弗儿镇定下来,她伸手拂开她们,沉声道:"回宫。" "是。" 带着众婢,弗儿急匆匆向外走去,几个贵妇有心想上前问上一问,对上她的眼神却又不敢了。一直目送着她离去,四下议论声这才纷纷而起。 热闹中,陈雅在一侧幸灾乐祸地尖笑道:"肯定出了大事,你看这个贱婢急得。哼,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活该!" 她在旁边笑得欢,一侧的赵俊已狠狠瞪来,低喝道:"闭嘴!" 见到赵俊这个样子,陈雅脸上有点挂不住,她忍不住轻叫道:"阿俊,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你没有看到她刚才那轻狂劲吗?" 赵俊沉着脸瞪着她,恶狠狠地说道:"别人能笑她,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做?难不成你忘记了,我们与她已经是一条船上的。她倒了霉,我们也讨不了好!" 他点得这么明,陈雅终于听懂了。顿时,她脸色一白,有点急地问道:"那,那怎么办?我们快去问问,看看出了什么事。" 赵俊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带着陈雅匆匆跟了上去。不过他们走的不是与弗儿同一方向,而是走近路直往皇宫。 坐在马车中,弗儿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就在刚才,她已经把那太监叫上马车,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询问了几遍。直到再也想不出什么要问的,她才失神地挥退那太监。 太监一退,弗儿便慢慢向后缩去。不知不觉中,她已缩成一团,躲在了马车的角落里。这个动作,她小时候经常做的,便是在冯宛身边,为了博得她的怜惜,她也有意做过几次。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一生,还会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从太监的言语中,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上当了,彻底的上当了。 那个谣言,其实并不是天衣无fèng,可它出现的时机实在太重要太重要了。正好是在自己和十五殿下走投无路时。那时的两人,得到这样的消息,无疑得到了一根救命稻糙。便是明知道还不确定,明知道应该多派些人手,详详细细了解清楚后,才能断定那事的真伪。可他们下意识中便抓住了,相信了。 咬着牙,弗儿一张脸青中转白,白中又转青。 几乎是突然的,她尖声命令道:"停一下。" 马车一晃间,停了下来。 弗儿咬牙说道:"驶向东门。" 驶向东门?那驭夫一怔,几个宫婢也是一怔。驭夫回头,对着脸色苍白,似乎有点颤抖,身子缩成一团的弗儿,忍不住问道:"姬,我们不回宫?" "对,去东门!" 几个相互看了一眼后,那驭夫吆喝一扬,挥动马鞭,掉头向城门方向驶去。 因心中迟疑,那驭夫走得很慢。 弗儿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喝令驭夫驶向东门,只是她下意识地行为,常年卑微,小命系于人手的她,在这时候,第一个冒出脑海的念头,居然是逃开,远远地逃开。至于出了东门又如何,万一遇到流匪又如何,她现在没有闲暇去深思。 她现在,只是想找到一个暂时安全的角落躲上一躲。 身子颤抖中,不知为什么,弗儿竟然想到了冯宛,想到无数次面临困难时,总是那般从容的,镇定的冯宛,她不由想道:如果换了夫人,她一定会有办法吧? 就在弗儿瑟缩成一团时,马车突然停顿下来。 弗儿抬头,尖着声音问道:"谁让你停下的?" 驭夫一惊,连忙解释道:"主子,前面堵住了。" 堵住了?弗儿伸手拉开车帘,无意识地朝前方看去。 便是这一看,她双眼瞬时瞪得老大。直直地看着左侧处,离自己仅有百步远的一辆马车。弗儿尖声叫道:"快,快上前,快上前。"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驭夫和四婢同时向她看来,那驭夫叫屈道:"夫人,前方堵得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上前?" 他的声音一落,弗儿已跳下马车,挤入了人群中。 看到她风风火火地冲在人群中,四婢同时一惊,她们连忙跟着跳下,追向弗儿。不过,现在正是人山人海时,她们挤了几下,哪里挤得动?弗了好大的力气,也只挪动了几步。 弗儿疯狂地,颠颠撞撞地冲向人群中,也不顾踩着了何人,也不顾别人的喝骂。不过,她身上那显示身份的华冠金服,还是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不知不觉中,众人向外挤去,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气喘吁吁中,弗儿终于冲到了一辆马车前。来到马车外,她急急地伸出手攀着车辕,伸手把车帘一拉,她喘着气尖叫道:"夫人!" 她叫得急,声音因为欢喜,紧张而颤抖着。 听到她的叫唤声,马车中的妇人慢慢抬起头来。弗儿没有注意到,在这妇人抬头时,好几个高大的汉子向前走了走,用自己的身板挡住了四周投来的目光。 一对上这张雍容的,总是温婉带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脸,弗儿双眼一亮,激动而急切地叫道:"真,真是你?" 冯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弗儿,看到她因为轻纱挡住了视线,而不耐地把它掀开一角,看到她狂喜的眼神,颤不成声的语调,嘴角一扬,微笑颌首道:"不错,真是我。弗儿,好久不见了。" ¥¥ 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现在用支付宝也可以充起点币哦。现在,大伙总算不用为充值而烦恼了。 另外,推荐白金老作者禾早的一本新书《财迷仙窍》。禾早的书,一直以风格清新恬淡随意而着称,这本书也不例外。 简介如下: 修仙有三好,逍遥,长生,吃得饱。 韩吟自幼孤苦无依,满怀期盼的投入仙门,谁知—— 左瞥,逍遥的是这腹黑师叔。 右望,长生的是那冷情师兄。 就连法宝都吃得比她好…… 大伙要记得去看看哦,她的书,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正文第222章弗姬骗孤? 听到冯宛依然温婉而自在的声调,弗儿终于清醒过来。 她面前的,真的是冯宛!是她遍寻不到,是系着她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冯宛! 太不敢置信了,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在自己眼前。 睁大一双错愕的眼,弗儿把冯宛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好一会,她才哑声说道:"夫人,你……"唤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恭敬,把自己显得太卑微,便又闭上了嘴。 冯宛微笑地看着她,轻轻问道:"你是想问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嘴角微扬,她伸出白皙的手拂去额边的碎发,静静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一直不曾远离。"她含笑看着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弗儿,慢腾腾地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恩,也看到了弗儿你现在的风光。真是恭喜你啊,弗儿。" 弗儿沉声道:"不可能!"她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要知道,为了找她,自己和十五殿下,可是差点把整个都城都翻过来了。 面对弗儿置疑的目光,冯宛依然笑得温婉,她也不解释,也不多言,只是含着笑,温温软软地说道:"真没有想到,弗儿你在这种状况下,也能交结到十五殿下。"她慢慢抬头,眺望着远处的悠悠白云,喃喃说道:"你们认识多久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弗儿笑了,她眯着眼睛盯着冯宛,道:"夫人,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与他认识多久这事,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是么?"冯宛莞尔一笑,她静静地打量着弗儿,好一会,她点了点头,又说道:"说得也是。" 她说得对,弗儿与十五殿下是怎么相识的,不可能会让她知道。前世时,她也许便是忽略了这一点,以致送了命。 这人要做大事,还真得消息灵通呢。 寻思了一会,见到弗儿神光熠熠地盯着自己,下巴抬得老高,浑然是一副自傲,一副想显示自己高高在上的模样。 哧地一声,冯宛再次莞尔一笑,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激得弗儿脸色有点难看时,冯宛温柔的声音传来,"好了,面也见了,我该走了。弗儿,好生保重。" 说罢,她转过头去,清柔的命令道:"走罢。" "是。" 马车刚一动,弗儿便急急叫道:"等一等,等一等。"可是,她连喊了几声,冯宛却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弗儿急急回头,对上四周涌动的人流,心神一动,嘴一张便准备叫出声。 就在这时,她听到冯宛轻柔的叹息声传来,"打晕她。" "是。" 声音一落,弗儿便觉得颈后一阵剧痛,她眼睛一黑,栽倒在地。 不一会,几个宫婢冲到弗儿身边,一边叫一边摇晃着,"主子,主子。" 她们的叫声,慢慢唤醒了弗儿。刚睁开眼,弗儿便猛然把她们推开,急急爬起朝前方看去。她的身边,依然是人流如潮,马车如龙,可是,哪里还有冯宛的身影? 瞪大眼搜寻了一会,弗儿急急回头,抓住一个宫婢的衣袖便急声问道:"冯夫人呢?她走了多久?" 面对她的质问,那宫婢瞪大双眼,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完全听不懂一样。 弗儿把这宫婢急急一推,转向另外三人,"冯夫人呢?你们看到冯夫人没有?"另两婢同时摇头,她们也睁大眼,一副不明白弗儿在说什么似的,那般傻傻地看着她。 只有弗儿的亲信婢女密儿,这时迟疑地说道:"奴婢好似看到了。那位冯夫人,便是卫将军的妻子么?" 她看到了就好。弗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过头对着正慢慢挤来的马车急声叫道:"过来。"叫出一声后,她也不耐烦久等,便三步并两步挤出人群,翻身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弗儿便急急说道:"快,去皇宫。"这时的她,哪里还有半点逃避的心思?她心跳如鼓,只想把冯夫人就在都城这个重大的好消息说给十五殿下听。 双手相互绞动着,弗儿一边双眼放光,一边忖道: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马车匆匆地驶入了宫中。 一到十五殿下所在的宫殿,弗儿便一个箭步跳下,急急向前冲去。刚刚冲出几步,只听得一个太监走出,阴着眼睛盯了一会弗儿,怪声怪气地叫道:"弗姬回来了?殿下刚才还派人去世找呢。姬可回来得真是时候。" 也不等弗儿回应,他朝殿下尖声喊道:"弗姬到——" "传!" "弗姬,殿下在里面侯着你呢,请吧——" 这太监的表情也罢,语气也罢,都十分的无礼。弗儿盯了他一眼,唇一抿,暗中冷笑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等我重新得了势,看你怎么死! 她一直是个记仇的性子,没有人知道,冯芸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有她大半的功劳。 弗儿越过太监,曼步走入殿中。来到离主塌三十步处,她低下步,曼妙一福,脆声唤道:"臣妾,见过殿下。" 殿中,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传来。慢慢的,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转过身来。 没有焦距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弗儿所在的方向,好一会,十五殿下开口了,"弗姬。"他的声音是温柔清悦的,是让人沉醉的。在弗儿应了一声后,十五殿下轻轻说道:"弗姬,你又错了。我也错了。" 只是十个字,他说起来轻而温柔,舒缓而沉,可是,弗儿却清楚地感觉到这话中的冷意。 她脸色一白,连忙伏倒在地,清声叫道:"殿下殿下,你不用烦恼,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冯夫人了。那冯夫人,她现在到了都城了!" 这种话,她原本是放在最重要的时候说出。可现在看到疏离冷绝的十五殿下,生恐他会马上处置自己,弗儿便匆匆忙忙地道出了口。 说完后,弗儿抬起头来,渴望地看着十五殿下。 "是吗?"十五殿下的声音依然温柔,他无神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弗儿,慢慢的手一挥,柔柔地说道:"来人!" "在!" "弗姬累了,领她下去,从此后,就让她住在秋月宫吧。" 秋月宫,那是冷宫所在。无数红颜进去,出来的只有累累白骨! 弗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明明都说得这么明了,可十五殿下居然一点也不信。她张着嘴,嘶声叫道:"殿下,殿下,你要信我,你要信我啊。我真是遇到了冯夫人啊!" 在她声嘶力竭地呐喊声中,十五殿下转过身去,他负着手,温柔清雅地说道:"弗姬,我信你太多次了。每一次,那结局都不怎么好。你还是安心呆在秋月宫吧。" 这时,两个护卫已大步向弗儿走来。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弗儿嘶声叫道:"不——"她向前爬行两步,一边爬一边凄声唤道:"殿下,弗儿说的是真的,我真的遇到了冯夫人了。就在刚才,就在刚才啊。"她泣求道:"殿下不信的话,不妨把服侍我的宫婢和驭夫叫过来。" 听到最后一句,十五殿下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了,"宣她们进来。" "是。" 在太监的宣召声中。四个宫婢和一个驭夫,瑟瑟缩缩地步入殿中。她们朝跪伏在地上的弗儿看了一眼,同时低头,在她的身后几步处,慢慢跪下。 自她们一进来,弗儿便急急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特别是看着密儿。她的眼神有着乞求,有着期盼,有着渴望,更有着许诺。 她知道,她现在只能指望她们了。只要她们给她做证,只要她们让她重新站起,她想,她一定会好好地对待她们,好好地感激她们的。特别是密儿,她刚才都说,她看到冯宛了的,只要她说出事实,自己就会重获恩宠。 这时,十五殿下已回过头来。 弗儿见他不开口,便自己站起,转头向五人问道:"刚才你们随我参加宴会回来,路上可有遇到冯夫人?殿下在这里呢,你们要说出你们看到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五人,她相信,她此刻的表情也罢,眼神也罢,都能够让这些服侍自己很久的婢仆人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特别是密儿,弗儿更是温柔的,期待的,亲切地看着她。她用眼神向密儿许着诺,只要她把自己看到的说出了,自己以后一定会恩待她的。 她相信,密儿也罢,另外几婢也罢,驭夫也罢,都会站在自己一边。 在弗儿地期待中,四女相互看了一眼,却出奇地沉默起来。 弗儿脸色一青,她瞪大眼盯向了密儿。若不是苦于场合不对,她已经质问出声了。 而这时,十五殿下温柔的声音传来,"弗姬所言可是确实?你们可有看到冯夫人?" 四婢再次相互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谁带头,她们都轻轻地摇了摇头。密儿更是低声禀道:"没,没有看到。" 这头一摇,声音一出,弗儿双腿一软,扑通坐倒在地。 她白着脸瞪着密儿,瞪着四婢,这时的她,都有点不明白了。自己与这些婢仆,可是同进退共荣rǔ。自己受了责,她们是讨不了好的。可为什么她们都不站在自己一边? 还有密儿,她明明说过,她看到了的,怎么到了这里,她又改口了?为什么? 十五殿下嘴角一扯,弯出一个不算笑的表情来。这时,弗儿急急问道:"你,你说,你来说。" 她指的,是那个驭夫。不过这驭夫只是个驾车的,自认为身份已经高贵的弗儿,根本就不记得他的名字。只能以"你"来代替。 那驭夫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是哆哆嗦嗦地说道:"没,没有,马车,隔得远,我不知道。" 最后一根稻糙压下了! 弗儿瘫软在地时,十五殿下转过无神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吐出的声音,依然温柔而清雅,"弗姬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骗孤啊!真可惜,孤一直对弗姬言听计从,从来没有想到过,很多事,原是弗姬信口开河道出的。" ¥¥ 现在给排在粉红票榜上第十五名了,求票票,大伙让我向上挤一二个名次吧。 正文第223章认罪 十五殿下的声音娓娓传来,弗儿失神了一会,突然转过头,对着十五殿下大叫道:"当时街道中还有很多人在,他们中定有明辩是非,还妾一个清白之人。殿下,你刚也说了,你一直信我用我啊。还请殿下再给弗姬一个机会,弗姬这一次,定不会再让殿下笑话,更不会让众人屑笑殿下没有识人之明!" 她的声音清彻响亮,一反刚才的颓废,竟是冷静理智,清楚明白。 这才是弗儿,别人在走投无路之时是绝望,是放弃。她也走投无路过,也曾绝望,可一被逼到极致,她的选择往往是拼死一博。 弗儿的话,令得十五殿下有一瞬间的沉默。别的话也就罢了,那一句,"不会让众人屑笑殿下没有识人之明"这话,却是打动了他。 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弗儿。面对着沉默的十五殿下,弗儿双唇咬得死紧,一双眼睛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狠戾,四分渴望地看着他。 好一会,十五殿下手一挥,温柔地说道:"送弗姬回宫吧。" 一句话落地,弗儿彻底地吁了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额头汗如雨下,那汗水直浸到了眼睛中。背心更是汗透,风一吹来便嗖嗖作冷。 在弗儿松了一口气时,那四婢一仆,却是脸色苍白如纸。就在他们低着头,又慌又怕时,十五殿下温柔得像水一样的声音传来,"弗姬,"声音温柔得宛如呢喃。 弗儿连忙抬头。 返回主座上的十五殿下,微微笑着,极清雅温柔地交待道:"孤观这五人极好,你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弗儿慢慢地咬紧了唇,她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不许她动这些卑贱的人么?想通过他们来牵制自己么?好,她现在不动,现在不动…… "乖,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在十五殿下娓娓如春风的安抚中,弗儿感激涕零地应了声,慢慢站起,转身就走。而四婢一仆,这时头也不敢抬地跟在她后面,向外走去。 直到弗儿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十五殿下才低低地自语道:"冯夫人回了都城?来人!" 一护卫步入殿中。 十五殿下命令道:"去查一下冯夫人和卫子扬的动向。" "是。" 在十五殿下而言,他是不相信此事的。不止是他,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弗儿刚才所说的话。毕竟,冯夫人要真心回来,那早就现身了,不会等到现在。她和卫子扬如果有所图,就更应该彻底隐藏起来,而不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都城中。 不过,生性谨慎的他,还是习惯性派人去查一下。 想到冯夫人,十五殿下的眉头便微微蹙起。他负着双手,在殿中缓缓踱起步来。那个妇人,他听说过很多次,可真正让他上心,还是那一次卫子扬被困信城。那一次,众人好不容易鼓动五殿下,让他下决心给卫子扬来个封杀之计。 明明胜券在握,明明一切都朝着期待的方向前进了。可就是这个冯夫人,凭着区区二三百人马,以一场大火,解了卫子扬的大围。 那冯夫人,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自己和众人的视野中,却又跟卫子扬一道神秘地消失了。后来他与众臣商议了又商议,越发觉得以卫子扬的本事,不过一悍勇匹夫,可他的武力再加上冯夫人的智慧,那就是一个可怕的劲敌了。 特别在十五殿下本人来说,卫子扬和冯夫人,便是那狼和狈,要控制狼,先得杀了狈!他重用赵俊,纳弗儿为姬,都是因为这个策略。 傍晚时,宫中发生的事,便传到了冯宛的耳中。 坐在樟树下,冯宛一边绣着花,一边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就在这时,那绣花针一斜,cha入她的食指中。 冯宛吃痛,不由哎哟叫出声来。不远处舞剑的卫子扬见状,把手中佩剑一扔,大步走来,低头问道:"怎么了?" 冯宛微笑摇头,"不过被针扎了一下。"见卫子扬仍然盯着自己不放,她又笑了笑,还是解释道:"宫中传来消息,十五殿下放过了弗儿。" "便是为了那个小婢女?"卫子扬嘲弄的一笑,他与别的男人一样,不会把弗儿这样出身的妇人放在眼里。 见他转身就走,拾起剑重新舞动。冯宛举起受了伤的手指头,一边对着阳光照着,一边低低说道:"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是无恙?弗儿,我还是小看了你。" 鲜卑使者地神秘离去,仿佛是一个信号。在得到这个信号的同时,卫子扬带着人,彻底的隐匿起来,只等待着时机出现。 而都城中,众权贵第二天便知道了这个消息。本来抱着一线希望的众人,这时更加恐慌惊乱了。 慌乱中,第三天早朝时间刚一到,宫殿外面便挤满了权贵大臣。 一个脚步声急急走来,来到殿中,他匍匐在地,颤声说道:"殿下,群臣言词沸沸,颇有大不敬之处。该当如何,还请殿下示下。" 另一个大臣也走了进来,跪倒在地说道:"殿下,人心已乱。臣以为殿下应该当机立断,凡有出言不逊者,杀!" 赵俊也走了进来,跪在那大臣的左侧,大声说道:"殿下,当此之时,何不把五殿下推出,便说正是因为他赶走了卫子扬,才导致今日之祸?" 朗朗的陈词中,十五殿下低下头,他静静地看着这些慷慨陈辞的"忠臣"们。等到他们把话说完了,他才清雅的,徐徐地说道:"治乱是得用重典。方爱卿,你率领全部卫队,封锁各大城门。便说,奉我的号令,凡有家族执意出城者,杀无赫!" "是。" "赵爱卿。" 听殿下提到自己,赵俊抬起头来。如果有熟知他的人在此,可以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完全一副心虚气短之相。他,远不如此刻表现出的那般英勇。 十五殿下温和地看着他,淡淡说道:"你与曾卿一道出去,领着我的卫队。凡言词过激,出言不逊者,统统关入大牢。过于激烈者,可当场格杀。" 听到这里,他见赵俊没有应承,不由轻恩一声,慢慢道:"赵爱卿——你不愿意?" "不,不是。"赵俊连忙伏在地上,他白着脸,唇嚅动着,好一会才应道:"臣领旨。"在家中时,他与陈雅和叔父商量了好久,商量来商量去,几人都一致认定,现在的赵俊,实是没有退路了。在先帝时,他没有倒,五殿下当朝时,他巧妙逢迎,也没有倒,现在十五殿下当权,他也没有倒。 可是,现在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他赵俊是个谄媚,走裙带关系的人?如果十五殿下再倒了,他是万万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遇了。 所以,商量的结果便是,无论十五殿下有什么指示,他一定要忠肝义胆地去做,去支持。 可真正事到临头,赵俊才发现,这忠肝义胆四个字,也不是容易写的。 十五殿下挥了挥手,把众人打发出去后。转头问道:"可有消息?" 侧门处走来一护卫,他单膝跪地禀道:"禀殿下,前日末时三刻,弗姬听到鲜卑使者突然离去,和云城方向出现卫子扬部,实是谣传后仓惶离席。返回后,突然说要出城。就在半途中,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变得神色有异,举止失常,不但从马车中跳下,还挤入人群中匆匆奔向一马车。不过具体见了何人,说了何话。据所见者称,因那马车的护卫高大悍勇,遮挡严实,他们不敢近,也看不清马车中人的面目。" 十五殿下低沉地问道:"弗姬突然说要出城?" "是。" 沉吟了一会,十五殿下冷冷一笑。好一会,他又说道:"当时她确实与人见了面,还举止有异?" "是。" 十五殿下抬起头来。 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穹形的殿顶。见他木然不语,那护卫不安地问道:"殿下?" 一连喊了三声,十五殿下才沙哑地说道:"便是真遇到了冯夫人,那又如何?" 在护卫的怔忡中,十五殿下闭上双眼,苦涩地说道:"我与皇兄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对卫子扬过于逼迫。那人虽是嚣张跋扈,却也是少见的重情之人。若是示之以恩,笼之以情,许之以利,何愁不能为我所用?现在,他便是真的回来了,可若不能为我所用,也是于事无补。" 那护卫连忙说道:"臣在卫子扬身边呆过一段时日,深知此人睚眦必报。殿下,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只怕会对朝庭不利。" 听到这话,十五殿下的笑容更苦涩了。他喃喃说道:"此时此刻,他便是想对朝庭不利,我又能如何?" 那护卫一怔,忖道:是啊,现在陈朝是内忧外患,根本腾不出手来啊。便是那卫子扬真要对朝庭不利,朝庭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来对付他。现在殿下对卫子扬,那是万万不能硬来,只能软磨了。 转眼他低头劝道:"殿下休恼。我们不可凭一面之词,便断定卫将军已经来了都城。"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低低说道:"一步错,步步皆错。"他现在最悔的,便是纵容了五殿下,让他听信了身边的幕僚,以及弗儿所献的那计策。便是那羞rǔ之策,逼得卫子扬连婚也不结了,连夜就逃出了都城啊。 这时,殿外的鼓躁声大作,听着那如排山倒海的叫喊声,哭嚷声,十五殿下叹了一口气,伸手揉搓起眉心来。揉着揉着,十五殿下动作一顿! 突然的,他站了起来。 在那护卫的怔忡中,十五殿下抬起头来。他无神的双眼盯着前方,嘴角微扬,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 那护卫正想询问,便听到他轻声嘀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能有所转机,个人颜面算得什么?" 说到这里,他头一昂,命令道:"来人,带皇兄。" "是。" "把弗姬,赵官人也给孤叫来。" "是。" "通令下去,派出马车,敲锣打鼓地请来卫将军辖下亲卫的家属,把他们全部安置在卫将军府中。然后通告全城,孤与皇兄,现已知道错了。我们将于五日后的午时,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将军府外,向远在他乡的卫将军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赤着上身,负着荆条认错啊。自古以来,帝王便是有罪,也掩之藏之,哪有这般颜面也不顾,体统也不要的认错的? 在一众婢仆护卫的安静中,十五殿下的声音清而低沉,"记着,孤说的这席话,不但要让都城人尽知,便是都城左右的城池,也当一一告知。" 一阵沉默中,那个护卫再也忍不住,他膝行上前,伏在地上向十五殿下求道:"殿下,何至如此?" "孤意已决,爱卿休要再说。"十五殿下挥了挥手,他无神的双眼看着远处的天空,嘴角笑容优美,"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孤,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 他低下头,徐徐说道:"孤刚才这席话,可记下了?" "记下了。" "记得一并放在通告中,传于世人知。" "是。"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挥手命令众人退下。 殿中一清,十五殿下便抬起头,良久良久,他低叹了一声。在空阔的大殿回荡他的叹息时,他的心中正在寻思: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孤怎么舍得下这个颜面?罢了罢了,有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汉时韩信连跨下之rǔ也受得,孤为了这个江山,就大大地屈他一回。 这么想着时,他右手的五指,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几面,因用力过重,那指节都一片青白。 他想,卫子扬如果真到了都城,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必不会感动。便是他心硬如铁不曾感动,硬是要反了陈朝,只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用唾沫星子便可把他淹死。 如果他没有到都城,加入了北鲜卑,或任何一个国家,自己这个举动,也可以使得他这一生,都不敢对陈国不利。他那种重情义的人,不会选择一条一生一世都得忍受世人白眼和讥嘲的路的。 不过赤着上身这么走一次,进可以得回一良将,退也可以让卫子扬终其一生不敢对陈国不利,也算是值了。 ¥¥ 奉上四千多字,昨天欠了大伙一章,我记下了。状态好时马上送还。 正文第224章弗儿的恨 接下来的两天,天气微凉,清风如水。 卫子扬这两天迷上了钓鱼,冯宛缓步走来,远远便看到他头戴斗笠,懒洋洋倚在树下的身影。 她嘴角噙上一个笑容,曼步走到他身后,唤道:"子扬?" "你来了,坐。"卫子扬朝旁边的塌拍了拍,示意冯宛挨着他坐下。 冯宛恩了一声,碎步上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亲卫首领匆匆而来,看到冯宛也在,他脸上露出一抹喜悦。 站在两人身后,他执手一礼,沉声说道:"将军,十五殿下不但封锁城门,明令各大家族只许入不可出。还把大伙的家属,载以马车,锣鼓开道,慎重地迎进了您的府中。"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还有,他四处张贴通告,说什么将军本是忠臣良将,他的皇兄却听令馋言,逼害忠良,致使将军负气外出,至今末归。他还说什么。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孤,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他将于子丑日午时许,负荆棘,请罪于卫府门外。天下人共鉴之。" 他声音一落,卫子扬垂钓的动作便是一僵。 他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这个消息,皇宫中的十五殿下刚准备行动,他便知道了。可他以已度人,料定那个位高权重的十五殿下放不下这个脸,料定他也只是口头说说。 没有想到,他还真的要行动了。 一时之间,卫子扬心潮起伏,脸色变幻。 十五殿下做到这一步,卫子扬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卫子扬在寒微的日子中过了数年,识尽人间炎凉。在他地认知中,还真没有一个王者,对他做到这一步。 这在汉人的字典中,也是知遇之恩吧! 虽然明知现在陈国的情形,明知十五殿下是面临着内忧外患,动则王朝倾覆,不得不为之,可他的心,在这一刻,还是软了。 好一会,他吐出一口粗气,冷冷说道:"慌什么?等他做了再说不迟。" 听这语气,却是心软了。 那护卫首领悄悄瞟了卫子扬一眼,转头看向冯宛。 见冯宛安静地垂手而立,任由清风拂起她额头的碎发,白瓷般娴静温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那护卫首领不由低声说道:"那,冯夫人以为?"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卫子扬已沉声喝道:"退下吧。" "是,是。" 亲卫首领缓缓退去。 卫子扬慢慢放下鱼竿,回头看向冯宛。 此刻的冯宛,眉头微蹙,正望着远方出神。 卫子扬盯着她,轻声问道:"阿宛,你不愿意吗?" 愿意?冯宛一怔。她低头看向卫子扬,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心中不安。" 卫子扬站了起来,他盯着荡漾的湖面,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安。"不再多言,他收起工具,转身便走。 冯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听到这个亲卫首领的陈述,冯宛竟是想到了当年韩信请封"假齐王"之事。那时的韩信,倾向于刘邦,那就是刘邦得江山,倾向于项羽,便是项羽胜。两不相倾,自立为王,则是三分天下。大好局势中,他被刘邦感动,最选择了倾向刘邦,以致后来汉朝成立,惹上杀身之祸。 现在的卫子扬,与当时的韩信何等相似? 不过,也有不同。当时的刘邦,他的身边有张良,陈平等盖世名臣。现在的十五殿下可比他不过。 她抬起头,瞟着卫子扬不停变幻的侧面,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来到院落时,众护卫和幕僚同时抬头,渴望地看着卫子扬。 对上众人,冯宛再次暗叹一声,忖道:十五殿下只是传出一个消息呢,他们就已经感动了。只怕子丑日,他真那么负荆请罪一回,这些直来直去的粗人们,会被十五殿下的行为完全屈服。 前两次,十五殿下使出的花招,他们隔得远,她还可以用言语来化解。这一次,光是看这些亲卫和卫子扬的眼神表情,冯宛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她一个妇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能顺势而为。硬要扭转众意,强迫行事,只能是徒劳无功。而她,也许是小心惯了,也许是喜欢三思而后行的缘故,极少做徒劳之事。 罢了,不是还有几日吗?且让他们想想,她也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天,卫子扬一直坐立不安。他在院落里转了一阵,又跑到小溪边去钓鱼。钓不了一会,他又大步冲了回来。 一直来到冯宛的房外,卫子扬唤道:"阿宛。" 冯宛应了一声,推门而出。 站在门框处,她衣袖飘然,风姿楚楚,一双乌黑的眼,温柔地看着她。 对上这样的冯宛,卫子扬焦躁的心平静了些。他大步上前,来到她面前,低头说道:"阿宛,这些时日里,你随着我东奔西跑,辛苦了。" 冯宛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微笑道:"不辛苦。" 卫子扬笑了笑,他伸手抚上她的脸,一双凤眸弯成了月牙,"阿宛,我想给你最好的。"顿了顿,他问道:"你喜欢当皇后吗?" 当皇后? 难不成他下定决心了? 冯宛心神一动。她刚想脱口说出喜欢,嘴一张,却犹豫起来。 事实上,她不喜欢。不仅如此,她还深刻的明白,他一点也不适合当皇帝。她清楚地感觉到,如果他推翻陈国,自立为帝,那日子,绝对不会比他投入陈国,帮助陈国攘内安外要强。那种内有陈国旧臣作乱,外有北鲜卑颐指气使的日子,他不可能过得快乐,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她一直在寻思,一直在犹豫,便是觉得不管怎么选择,其实都是不对的,都是不适合卫子扬的。 寻思了一会,冯宛低声说道:"子扬,不管你决意如何,子丑日的事,都不能让十五殿下成功。" 她双眼明亮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十五殿下的所作所为,乃是造势。那一天,他只要真正负荆请罪了,你就会处于极度被动中。不管如何选择,情形不会再对你有利。" 见卫子扬听得有点漫不经心,冯宛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期待那一刻的。他像个孩子,还有期待着被人肯定,被人那么慎而重之地道歉。至于十五殿下如此行事后,他自己要如何回应,只怕他还没有想那么远。 盯着他,冯宛声音一提,认真地说道:"子扬,大丈夫行事,不可处于两难之境,不可陷于悬崖之边。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足够地选择余地,而不可被逼得不得不妥协。" 她的声音有点清悦,卫子扬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他忍俊不禁道:"阿宛,别激动。"顿了顿,他说道:"走,与大伙商量商量。" 与众幕僚商量的结果,自然还是冯宛胜。不管如何,冯宛所说的话,确实是老成之策。 这阵子,他们与冯宛相处,也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她这样的人,一般没把握的事,不会多说。这种性格可以说,审慎小心过了头。可他们这些热血任性惯了的人,还真需要这么一个人在旁边。 决心一下,卫子扬便对自己安cha在皇宫,都城中的细作下了指示。 十五殿下自从贴出那些通告后,原本激昂的都城人,似乎安静了不少。 这时,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通告中的内容,每一个人都在说,十五殿下实是忠厚之主,为了家国大计,竟然能对一个臣子做到那个地步,实是难能。 这时,很多百姓都觉得,如果卫将军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感动,他会痛哭流涕着跑到都城,跪在十五殿下的面前,求他原谅自己的任性,并发誓会为他好好地守住江山。 当然,也有一些权贵,在那里感慨着十五殿下的能屈能伸。 可不管是哪一种感慨,所有人都觉得,卫子扬这次一定会屈服。陈国的名将,归来之日不远了。 后宫中,弗儿自从那一次事情后,安静沉默了不少。不过,她每天都会侯在十五殿下必会经行的地方,恭敬地等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 本来,她以为十五殿下会让自己继续查清那天在街上相遇的,到底是不是冯夫人。可没有想到,第二天,她便听到了十五殿下的这个通告。 听到的那一刻,弗儿欢喜地想道:他相信我了。 要不是相信了她,他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看来,他已经派人去查了,也已经查明了冯宛确实来了都城了。 把心稍稍放下后,弗儿回到寝宫。坐在塌上,她从一旁拿出一面铜镜。 铜镜只是摆在面前,透着面纱看去,镜中的人隐隐绰绰,根本看不清切。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清过自己的面容了。 慢慢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弗儿突然抓住那铜镜,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几个婢女慌乱地冲了进来。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弗儿抬起头来,她的双眼,定定地放在密儿的身上,脸上。 在她地盯视中,密儿低下头,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弗儿一直盯着她,盯着她,好一会,她突然一笑,低声说道:"密儿,过来一下。" "是,是。" 密儿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 望着站在自己身前,佝偻着腰背的身影。弗儿温柔地问道:"密儿,我对你很薄吗?" "没,没有。" "我也觉得没有。"弗儿嘶哑的一笑,又问道:"那么,是你有了更好的出路?" "不,不是。" 弗儿摇了摇头,她喃喃说道:"那我就真不明白了。"她盯着密儿,沉沉说道:"密儿,你告诉我,那一天的事,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要否定,要害我。你说出来,也让我安安心,好不好?" "扑通"一声,密儿跪倒在地,"咚咚"两声,她朝弗儿磕着头,不停地磕着头,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老是这样,老是什么话也不说。可恨的是,她偏偏不能处置她! 弗儿郁恨地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咬牙切齿地想道:连密儿也这样对我,这叫我还能相信谁?转眼她又想道:怎么忘恩负义的人这么多? 当初,她的夫人冯宛无视她的苦苦求助,把她当成蝼蚁般卑贱,她恨。 后来,冯芸对她任打任骂,还让她毁了容,她更恨! 再后来,赵俊在她面前以主人自居,屡屡出言不逊,她也恨。 可是,这所有的恨,都比不起密儿的背叛。紧紧握着拳头,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中,弗儿咬牙切齿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感觉会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如此难熬。当初,她还想过让密儿死,现在,她不想了,她要让她活着,煎熬地活着。 ¥¥ 晚上还有正常更新。 正文第225章过招 时间飞逝如电。 转眼间,又是二天过去了。 明天便是子丑日,这一个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安寝。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都在期待着卫子扬被感动,期待他能回来。 本来,列朝列代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员被众人寄以厚望的将领,难免威望过高,远远压过王权。不过这个时候,众百姓在念叨着卫子扬的同时,也不禁感叹着十五殿下的仁厚,直觉得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有为之君。无形中,他的威望大大得高,更有人觉得,卫子扬就算回来了,那也是被十五殿下所折服的缘故,不管他立了何功,那功劳,都应该归在十五殿下身上。 这样的议论,是卫子扬没有想到的。他在听着城中各处传言的同时,和众幕僚一道,心下都在暗暗感谢冯宛。正是因为她的建议,他们才可在坐在这里,从容以对。 到了晚间了。 一连几十天的睛朗,整个天地间,都带着一股夏秋之交的燥气,皇宫中也不例外。 为了昨日的事,十五殿下没有令人侍寝,他早早就躺到了塌上。 事实上,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女色的人,很多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独卧,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虽是入夜,天空却太过炎热。饶是寝房中置了十来个冰盆,十五殿下也辗转反侧了良久,才慢慢睡着。 他是在一阵吵闹声中惊醒的。 刚刚睁开眼,一个太监尖哨的叫声便从外面传来,"殿下可醒了?"声音仓惶。 不等宫婢开口,十五殿下已经翻身坐起,他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进来禀报。" "是,殿下。" 太监低头冲入,他佝着腰急声说道:"殿下,霜露院起火了。" "什么?" 一向温文尔雅的十五殿下一惊,他身子前倾,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太监,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结巴地说道:"小,小人也不知道。睡着睡着,便听到有人叫"走水了",小人冲出去时,整个东院火光大作,浓烟滚滚。" 十五殿下俊脸一寒,他向前一探,因目不能见物,险些载倒在地。两个宫婢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持着他下塌。 赤足站在塌下,十五殿下吸了一口气,已是冷静了不少,"你是说东院起火?那院落中的人呢?有没有叫人及时扑火?" 那太监知道他要问什么,当下连忙说道:"陛下他被烟熏死过去,小人已令人把他抬到安全的所在,现在太医正在照看着。" 霜露院,是紧靠皇庄的一个小庄子,里面安置着的,正是还被人称为陛下的五殿下。虽说是陛下,他的身份实际上已是阶下囚。 十五殿下听到这里,一张俊雅的脸是又青又白,不过他知道急也无用,慢慢拂开婢女们地扶持,他退了两步,摸着一个塌坐下。 笔直地笔下后,他沉着脸,徐徐说道:"那火现在燃得怎么样了?"他如果双眼完好,自是能看到外面兀自通红的天空。可他双眼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燥热,只能这般询问了。 那太监白着脸说道:"护卫们都在扑火了,火势控制住了,小人才赶来禀报殿下的。"顿了顿,他声音有点低,"不过粗略看去,附近的两个庄子都保不住了。" 他暗暗想道:幸好及时把陛下救出来了。如果陛下无事,也许自己这个小命还能保住。 十五殿下沉吟了一会,又问了这太监几个问题。然后,他站起来说道:"给孤着裳。" "是。"宫婢们上前,给十五殿下穿好衣裳,束好头发后。十五殿下大步向外走去。 众宫婢见状,连忙上前,抢在他的左右和前面给他指路,开道。 不一会功夫,十五殿下便带着亲卫,来到了安置五殿下的所在。 站在院落里,得到传令的太医急匆匆跑来,他佝着腰站在十五殿下面前,等着他的询问。 "皇兄现在情况如何?" 十五殿下的声音很冷静,很平和,一点也听不出刚才的焦躁。 太医低着头恭敬地回道:"禀殿下,陛下救出时,浓烟入肺,现已昏晕过去。不过经过臣等施救,明日应该会苏醒过来。" 十五殿下恩了一声,又问道:"什么时候能够行走说话?" 太医一怔,想了想后说道:"少则二三日,多则四五日。" "少则二三日?太久了,"十五殿下眉头一皱,道:"可有法子再提前些?" 太医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臣等已尽力。" 这是不行了? 十五殿下眉头大皱。他负着双手,在原地踱起步来。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明日午时,乃是他和皇兄两人前赴卫将军府,负荆请罪的日子,他们怎么耽搁得起? 想到这里,十五殿下脸色不愉地喝道:"失火的原因,可有找到?" 一护卫上前禀道:"火起突然,有不少仆人已葬身火海,一时片刻无从查起。" "哼!"十五殿下重重一哼,在令得众人齐刷刷打了一个寒颤后。他抿紧唇忖道:出了这样的事,皇兄是不能去了。罢了,我一个人前去,也可成事。 想到这里,他毅然转身,在众人地筹拥下,朝着皇宫走回。 刚坐上马车,驶出不到半里路远。只听得另一个方向,又是鼓躁声大作,这次的鼓躁方向,却是来自皇宫。 十五殿下刚刚抬头,便听到左右的亲卫已齐声叫道:"不好,皇宫也走水了。" 什么?皇宫也起火了? 十五殿下脸色一沉,喝道:"快快,回去!" "是,是。" 当十五殿下急急赶回皇宫时,宫中的太监亲卫,已在总管的组织下开始救火。饶是如此,这一场火,也用了一二个时辰才浇灭。火灾是从西侧殿烧起的,人员损失不大,烧毁的房间也只有十来间。糙糙看去,还是一片狼藉。 十五殿下强忍怒火,叫来城门司令和太监总管,让他们全力调查此事后,疲惫地回到寝宫。 此时,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了,十五殿下交待一声,才靠在塌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他起来时太阳已经高照。连忙起塌梳洗好,他还在穿裳时,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臣有急事相禀殿下。" "进来。" 一个大臣走了进来。 他朝着十五殿下小心地瞄了一眼,见他表情沉静,看不出喜怒,连忙低下头行了一礼,禀道:"殿下,外面,外面谣言纷纷。" "哦?"十五殿下一凛,转过头来问道:"什么谣言?" 那大臣迟疑了一会,说道:"今儿一早,众人便说起昨晚的两场大火。然后有人说道,殿下极为震怒,当着众人便咆哮起来:卫子扬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孤刚刚下定决心向他致歉,不计前仇地交好于他,这苍天就动怒了。连下两场大火,祸及孤与皇兄,这是鬼神在警示孤啊,如果再把卫子扬迎回,鬼神将要降罪于陈国了。" 说到这里,那大臣小心地抬起头来,他朝着十五殿下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众人言辞侃侃,仿佛亲见殿下如此说来。" 说着说着,他见到十五殿下的脸色沉寒如铁,不由一个哆嗦,好一会才说道:"那些,那些搬到卫府去的庶民们听信了谣言,天一亮,他们便逃的逃躲的躲,出的出城。现在还留在卫府中的,十不足一。" 说到这里,那大臣再也不敢看十五殿下的脸色,低着头肃手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十五殿下慢慢向后退去。 他缓缓坐在塌上,过了好一会,才低沉地问道:"现在离午时,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啊? 十五殿下闭上双眼,慢慢的,他清雅的声音响起,"时间太少了,来不及了。" 那大臣没有吭声,他自是知道十五殿下话中的意思。外面的谣言传得如此厉害,那些卫子扬的亲卫家属又跑的跑逃的逃。殿下便是想扫清谣言,重新把那些人请回,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十五殿下低低地说道:"此刻,孤便是真的负荆请罪了,也没有那效果。" 顿了顿,他声音一提,沉声命令道:"通告下去,便说昨晚大火烧到孤的寝宫,孤被浓烟所熏,卧c黄不起。" 在那大臣迅速抬头时,十五殿下继续命令道:"因此,你去把所有的太医都叫到宫中来。同时,你们马上组织人手,一者避谣,二者慎重迎回那些亲卫家属,务必告诉所有人,大火起时,孤便陷身其中,散播那些谣言的,必是敌国细作,他们害怕孤迎回了卫将军,故做出纵火,散播谣言之事。" "是,是。" 那大臣一退,十五殿下便撑着头。他闭着双眼,突然想道:这些事,会不会是卫子扬身边的那个冯夫人所出?如果是,说明卫子扬的势力已散布到孤的身边了。 想着想着,他命令道:"来人。" "在。" "叫弗姬前来。" "是。" ¥¥ 求粉红票。 正文第226章逼宫 这一天注定是让都城百姓们失望的一天。昨天晚上,皇宫和皇庄两处大火,一大早,又传出十五殿下因天灾而迁怒卫将军的传言,现在,宫中传来消息,又说十五殿下在火灾中昏厥,他亲到卫府负荆请罪之事无疾而终。 如今,卫府中原本挤挤攘攘的亲卫家属也散得差不多了,围在外面的人,眼看午时过了,便也三三五五地散去。 在散去的同时,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出他们的失望之情。想这几天,他们对卫将军地回归,抱了多大期望啊?这一下,全落空了。 虽然皇宫信使说,十五殿下会另择时日,再来卫府负荆请罪。可任何事都是这样,一鼓作气,再鼓则衰。再则,所有人都知道,北鲜卑和反贼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众人回去时,已垂头丧气,对十五殿下所说的另择时日,已不抱希望。 守在卫府外的亲卫,及时把消息传给了卫子扬和冯宛。那亲卫首领在一侧说道:"十五殿下骑虎难下,不得不装病敷衍过去。看他那情形,只怕那负荆请罪,他原本是打算来真的。" 自会是来真的。 冯宛微笑道:"事情过去了就好。" 那亲卫首领不安地问道:"夫人,这样一来,我们安在皇庄和皇宫的细作,会不会?" 冯宛摇头,她看着远方,淡淡说道:"十五殿下虽是个有才能的人,可他的时间太少了。他已没有机会再清理我们的人了。" 她暗暗忖道:比起卫子扬,这个十五殿下,才是真正适合当帝王的。可惜,他没有那个命。 在胡思乱想几天后,冯宛已经决定,听天由命。既然卫子扬想当他的皇帝,她便当他的皇后,一心一意帮他清扫障碍。如果他想离开,她就追随他浪迹天涯。她这一生,他是唯一个给她温柔,给她希望的人,不说情字,便为了恩义,她也会不离不弃,直到他不再需要她。 当然,她永远都不是一个简单到纯粹的人,曾秀那里,与建康的联系还在继续,有了机会,她也会继续赚钱。爱情,本不是人生的全部,她这一生,永不会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 转眼十天过去了。 就在皇宫中的十五殿下,不停的派出人马四处搜寻卫子扬的踪迹,却得到了他根本就不在都城时。边关处,北鲜卑地攻击,进入了白热化。北鲜卑的三员大将,竟分三路分别进攻陈国,在烽火四起时,边关告急的信使,一天几批。与此同时,原被打散了的反贼也四面而起,虽然都是小股作崇,却一波接一波,令得陈国似乎在一夜之间,陷入了漫天烟火中。 因此,整整十个晚上,十五殿下要忙到凌晨,才能糙糙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又是没日没夜地忙碌。 过于紧张而疲惫的日子,十五殿下已抽不出时间和心思来对付卫子扬了。他能做的,只是绞尽脑汁地收拾着他那摇摇欲坠的河山。 对卫子扬来说,时机已经成熟,只要经过一番布置,他便随时可以出兵了。 站在院落里,卫子扬看着远方的山河,一动不动的。冯宛慢慢向他走去,从侧面看去,他完美得仿佛玉雕而成的侧面上,荡漾着一股冷煞之气。当然,这冷煞之气中,混合着一种意气风发。 他的时代,要来了。 远远地看着他,冯宛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她仰望着他,眨也不眨。 皇宫中,十五殿下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下。这可容千人的大殿,那穹形的殿顶,飘摇的牛油灯,还有暗沉的墙壁,原本总是热闹喧嚣的。以前,他站在下面,听着父皇那低沉有力的声音时,心中总是想着,站在上面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可现在,他却只感觉到了孤寂。 慢慢垂头,任由额前的一缕长发披垂在眉眼间。良久良久,十五殿下低叹一声。他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沙哑地说道:"苍天,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不,哪怕只是一年时间,他也可以做出很多事,可以从容准备些对策。可惜,苍天不仁,一切都来不及了。 闭上双眼,慢慢的,他倨傲地抬起头来,低沉地喝道:"来人。" 脚步声响,一个黑衣人来到他身后,哑声唤道:"殿下?" 十五殿下头也不回,沉声说道:"我交待的事,现在可以去准备了。" "可是殿下?" "去吧。" "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一会,弗儿那轻而温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弗姬求见殿下。" "进来。" "是。" 见是十五殿下本人传唤自己,弗儿心中一喜,提步踏入殿下。 步入殿中,她头一抬,便看到站在大殿中,墨衣俊颜,孤零零的十五殿下。看到淡淡的牛油灯下,他那双虽是没有焦躁,却深邃完美的眼,对上他那清风飘拂中,略显瘦削的身形。突然间,弗儿发现,这个在她眼中深不可测的十五殿下,原是那么脆弱。 这时,一阵风吹来,弗儿双臂一收,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 冷,这炎热的天,风吹来时怎么这般冷? 这种冷,她这一生时有感触。然而最明显的,莫过于这十几日。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原以为,攀上他就意味着富贵一生的。可现在,别说富贵,连性命也在风雨飘摇当中。 想着想着,弗儿又恨了起来。如果不是冯宛处处与她为难,她又何至于此? 发了一会呆后,弗儿终于提步,她慢慢走到十五殿下身前,低头福了福,唤道:"殿下,你把妾叫来是?" 十五殿下没有看向她,他仰头看着穹形殿顶,好一会才开口道:"弗姬,给卫子扬布局的人,是冯夫人吧。" 他语气平缓,清雅,仿佛只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冯夫人"三个字一入耳,弗儿便僵了僵,她咬牙切齿了一会,才低声回道:"妾,已知悉了。"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慢慢说道:"你和赵俊,总是说对她十分了解。"他慢慢一笑,声音有点冷,"可是你们看到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这话有点心灰意冷。弗儿一听,急急说道:"可是殿下……" 不等她说完,十五殿下轻轻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继续说道:"那个妇人的才智,不是你们能及的。你们无法看清她,也是人之常情。"他转过头,喃喃说道:"便是孤,何尝不是轻视了她,致使一步错,步步错。" 那样的妇人,早就该杀了!她如果不在,他们早就控制了卫子扬,陈国,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听到十五殿下的语气中,对冯宛如此看重,弗儿的脸上露出一抹妒恨来。 这时,十五殿下轻声道:"弗姬,到孤身边来。" "啊?是,是。" 弗儿来到十五殿下身侧后,十五殿下微微侧头,对她低声交待起来。 …… 几乎是突然间,陈国的各大城池中,出现了一篇檄文,那檄文上列出了当今陛下,曾经的五殿下的十大罪状。其中第一条便是陷害忠良,第二条是为了个人私欲,羞rǔ功臣。 檄文写得十分精彩,读起来振聋发聩,种种冤枉,种种恨苦,尽在其中。 这檄文的后面,落着一个名字:卫子扬! 在檄文神奇的出现在各大城池时,出现在都城各处时。卫子扬的人马,终于现身了。 不过与陈国人以往期待的不同的是,他是带着恨而来,他是来复仇的。 本来,陈国人识字的不多,便是有识字的,懂得欣赏这篇檄文的人也没有几个。可是,冯宛还是写下了它。 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做,她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事实也与她想的差不多,陈国的百姓们,对于卫子扬趁火打劫的行为,在见到这篇檄文后,已无法愤怒起来。 ——十条响当当的理由,每条理由上都含着血泪和控诉。这明罢是皇帝不仁,逼迫着卫将军走上这一步。 开始还有传言说,卫子扬与北鲜卑的军马合在一起在进攻陈国。结果,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兵临城下。 七八千盔甲精良的亲卫,整齐排开,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都城外。 他们鸦雀无声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趁着城门大开时,突然杀入都城,也没有与什么人里应外合,赚开城门直杀皇宫。 便这么整齐划一地站在城外,一袭黑甲的卫子扬缓缓策马上前,他来到城门下,望着城墙上,一个个像老鼠般害怕又鬼崇的城门吏,沉着声音,中气十足地喝道:"请转告你们陛下和十五殿下,我卫子扬回来了。告诉他们,若是还顾及陈国的父老乡亲,不愿意让他们葬身于马蹄之下,还请打开城门,献出皇宫。我自会留他们家小的性命,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也会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更会让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灾之苦。" 当他说到"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时,城中喧嚣声四起,议论声大作。 卫子扬见状,暗中想道:幸好阿宛提醒了我。 当下,他昂起头,右手一伸,喝道:"拿刀剑来。" "是。" 一个亲卫递上来一柄刀和一把剑。 卫子扬右手持剑,左手持刀,声音一提,朗声叫道:"卫某所言,不敢有半字虚言。若有违背,有如此刀!" 声音一落,他刀剑相砍。只听得"滋——"的一声,左手那刀一分为二,跌落黄土中。 这时刻,地墙上探出来的人头更多了。在一双又一双的目光中,卫子扬把那剑信手丢出,冷冷一笑,又喝道:"如果姓陈的兄弟,舍不得自家的荣华,卫某倒想看看,如今的情形下,他们能够撑得住几天!哼,到了那时,以北鲜卑的手段,只怕这都城中,鸡犬难留,煌煌华宇,尽葬火海。" ¥¥ 故事在慢慢进入收尾阶段,求粉红票呢。 正文第227章末路 卫子扬的声音,沉而有力,于鸦雀无声中远远传出。 城墙上的众人沉默地看着他时,已有城门卫快马加鞭,把这件事传给了十五殿下。 这时的十五殿下,正孤独地坐在大殿中,他下面的塌几上,坐着面容憔悴,形容衰老的五殿下。 低头看着自家皇兄,十五殿下低哑地说道:"卫子扬到了城门外了,现在他的属下虽只七八千人,可我知道,另有一些早就投奔他的故国旧部,他一直隐而不宣,不曾动用过。"他笑了笑,倦怠地说道:"也许,这一次他会用上。" 盯着五殿下,十五殿下缓缓说道:"当初皇兄为了个人私欲,非要为难于他时,定没有想到今日吧?" 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望着外面,道:"皇兄,你我两人,都会是陈国的罪人。"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护卫冲到殿下,跪下禀道:"殿下,姓卫的排兵于城外,还大放劂词。"他口齿伶俐,跪在地上便把卫子扬所说的话,活灵活现地模仿了一遍。 听到这护卫说到"献出皇宫。我自会留他们家小的性命,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时,十五殿下冷笑一声,他转向一直沉默着,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的五殿下,好笑地说道:"皇兄你听听,你的这个心上人,可真是善心大发啊。他得了势,居然还不准备取你我性命呢。" 他一开口,那护卫自然闭上嘴侯在一侧。 十五殿下冷笑几声后,转向那护卫命令道:"说下去。" "是。"那护卫低下头,继续以卫子扬的口气铿锵有力地说道:"卫子扬还说:我也会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更会让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灾之苦。" 他刚重复到这里,十五殿下脸色大变。他陡然喝道:"你再说一遍。" "是。" 那护卫又重复了一遍。 十五殿下大步下殿,他直直走到那护卫面前,睁大一双无神的双眼,沉声问道:"他说,会让权贵们保有昔日荣华?" "是。" "好!好!"十五殿下放声一笑,他嘶哑着嗓子,沧凉地说道:"连这样的承诺也敢说出,卫子扬啊卫子扬,看来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他仰头而笑,清秀俊雅的脸上疲色尽露。刚才还布在脸上的讥讽,冷漠,已被慌乱所取代。 转过身,十五殿下在殿中转悠起来。 好,真是好一个卫子扬,他竟然敢承诺说,得了皇位会放过旧朝权贵。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说起来,这陈姓天下,虽是姓陈,却也是众权贵士族们共有的天下。那些人,手头有财帛,有兵力。只要他们反对卫子扬,自己就算弃了皇宫,卫子扬也没有几日的安稳日子好过。可现在,卫子扬居然说,不准备与权贵们算旧帐! 他深知,对于那些权贵来说,有奶便是娘。卫子扬如果不算他们的旧帐,保证他们的荣华富贵,又能外抗北鲜卑,击败盗匪,与他所承诺的那样,让百姓们不再受兵灾之苦。那么,这满城百姓,还有反对他的理由吗? 不,不可能。 十五殿下急促的踱起步来。他想,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王者,都不会容忍那些旧朝势力继续存在。因为,旧朝权贵不除,新王便是继了位,也无法一呼百诺,更无法享受至高者的风光快意,最重要的是,那些助他起事的功臣,没有空位来安置。那样,他拼死拼命地得到这个皇位,他的属下跟着他累死累活,又有什么意义? 不对,不对,这是他的权宜之计。他真正坐上了皇位,必定会与众人清算的。 想到这里,十五殿下毅然转身,向侯在左右的几个大臣命令道:"传令下去,要大伙休中了卫子扬的奸计。他现在为了得到皇位,自然什么都敢许。只怕他前脚刚刚坐上王位,后脚清算便来了。警告各大家族,让他们别心存侥幸!" "是。" 两个大臣刚刚领命走出,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护卫灰尘仆仆地冲入殿中,对着十五殿下纳头便拜,扯着嗓子嘶叫道:"殿下,那卫子扬又喊话了。他说什么他与北鲜卑有旧,只要他出马,北鲜卑虎狼之师,将不战而退。他还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姓陈的给逼出来的。只要众人把姓陈地赶出皇宫,他保准还给大伙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护卫说到这里,陡然看到十五殿下脸色青白,不由额头点地,不再言语。 十五殿下慢慢转身。 他看着沉默中带着忧郁,双眼恍惚迷离的五殿下,冷着声,嘶哑地说道:"皇兄你听听,你这个小情人,连最狠的一招都使出来了。他居然说他可以令北鲜卑不战而退,他还真是了得啊。" 他干嘎一笑,昂起头来。直直地瞪视着外面的天空,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清旧帐,力保太平,所求的,只是把我们赶下台?呵呵,这个卫子扬,可真够舍得的。"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马上问道:"皇兄,这样的事,不是卫子扬做得出来的吧?出主意的是他身边的冯夫人,对不对?" 五殿下终于抬起头来。 他黯然失神的双眼,瞟了一眼十五殿下,慢慢点头,声音沉黯地说道:"是那冯夫人。子扬他是个直脾性,哪里会这些攻心之术?"提到卫子扬时,他的语气中仍然有着眷恋和温柔。 十五殿下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冯夫人,又是她!" 要说这阵子,十五殿下最恨的人,不是北鲜卑,不是卫子扬,而是冯宛。 他前思后想,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陈朝出现在这样的局面,事情发展到不可控,是冯宛这个妇人跟随了卫子扬之后才发生的。在他看来,她就是个可怕的阴谋家,一个不择手段,只求成功的人。卫子扬有了冯宛,何止是虎添双翼? 他和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失算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真正的对手,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温婉娴雅的妇人! 想到恨处,十五殿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时,一个大臣走出,他朝着十五殿下急急说道:"既是如此,何不把弗姬和赵家官人再叫过来?有所谓打蛇打七寸,冯氏一个妇人,不可能没有弱点可供利用。" 大臣的声音一落,十五殿下已是冷笑起来,他恨声说道:"可是弗姬和赵家官人有用,事情哪里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抿着唇,真说起来,他对冯宛也是重视的,他甚至把最了解她的几个人,一直留用着。可是,那几个人太也无用,他们口中的冯宛,还有他们所出的对策,对冯宛根本无效! 想到无力处,十五殿下转过头,无神的双眼瞪视着众臣。可惜,他只能听到他们惶急不安的呼吸声,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更不能由此判断他们的心思。 可是,便能判断出又能如何?三申五令之下,也只有这么十来个臣子到场。那些权贵,那些家族,现在只怕已经动摇了。 想着想着,十五殿下慢步走向王座。他盯视着下面的众臣,沉着声音缓缓说道:"卫子扬一个娈童,却不顾先帝栽培之恩,知遇之德,执意反我。诸位,如此情形之下,我们唯有誓死相抗!" 说罢,他从玉盒中拿出虎符,开始了布置。 十五殿下的布置,本来就已经做好。随着他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了,城门处响起了震天响的锣鼓声。无数装备精良的武士冲上了城墙,百姓们被明晃晃的刀枪挡在了外围。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军士出现在要塞处,一场攻城战的序幕,拦开了。 望着戟尖森森,刀光剑影的城墙上,一个幕僚来到卫子扬身后,道:"将军,看来十五殿下已决意死战了。" 卫子扬恩了一声,右手一举,喝道:"退!" 喝声一出,七八千精骑踏着整齐的步履,缓缓向后退去。森严沉闷的马蹄声中,卫子扬一直盯着城墙,一直盯着城墙。 这一步,直是退了三十里。一到早就选定的树林中,卫子扬马上下令众人砍树,放火,扎营立寨。 入夜了,无数个火把燃烧在夜空中,原本浓密的树林,现在成了一片荒野。而荒野中,是灯火通明。 众亲卫十几个一堆,聚在火堆旁大块吃ròu,大口喝着酒。一个幕僚在旁叹道:"若不是当初冯夫人强硬要求,从晋地押送大批粮帛过来,将军不会有现在的闲适。" "是啊,冯夫人的才智,真真不输于天下男儿。" 幕僚的感叹中,卫子扬提起步,朝着一个帐蓬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帐蓬外。 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在灯光下,正静静给他fèng制着衣裳的妇人,卫子扬顿了顿,好一会才慢慢跨入。 来到她身侧五步处,他望着她,沉吟了一会才说道:"阿宛,外面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一起凑凑?" 冯宛抬头,她温婉地看着他,含笑道:"不了,我这样很好。"她拿起衣袍走到卫子扬身边,一边在他身上比了比,一边说道:"这样还可以让我静一静。" 卫子扬恩了一声,又道:"众臣还在说,我不该承诺放过那些权贵的。他们很不满。" 冯宛垂眸,温柔地说道:"他们想做从龙之臣,渴望子扬成了帝王后,能够取代旧朝权贵,自己封王封侯,自是不耐烦那些人还能耀武扬威着。不过,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成就功业,只能这样了。"卫子扬根基如此浅薄,他身边能起作用的人,也就是几千亲卫。至于那些幕僚什么的,哪个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才的?这些人,便是起了哄,安抚起来也是不难。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亲卫朗声禀道:"将军,夫人,赵俊赵相国和十五殿下的宠姬弗姬前来求见。他们要面见夫人。" ¥¥ 昨天特别特别的不舒服,我还真担心自己会出事。幸好现在又恢复了些。恩,奉上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更新,正在加紧中。 正文第228章说客 卫子扬在旁冷冷说道:"哟,说客都派来了?" 他转头看向冯宛,见冯宛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就走,"阿宛,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恩。"冯宛送出他后,回到帐中坐好。 不一会功夫,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穿着一品官员服装的赵俊,和冠冕华丽的内宫妃姬打扮的弗儿,在六个亲卫地带领下,出现在帐外。 这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婢仆。冯宛的目光瞟过这些婢仆,便转眸看向赵俊和弗儿。 此刻,这两人也在看向她。 这阵子,都城中议论得最多的,不是卫子扬,不是北鲜卑,而是冯宛这个妇人。有人说她足智多谋,有人说她是第二个吕后,也有人说她不过是被卫子扬推在风尖浪口上的,其幕后另有其人。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几个月地议论下来,冯宛已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便连赵俊和弗儿,也常在众人的议论中迷失,直觉得他们所说的冯宛,仿佛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此次,再次相逢,二人都定定地向她打量着。 坐在军帐中,冯宛一袭简单的胡服。为了方便,她的头发像个少年一样简单地扎起,温婉的眉眼间,有着他们熟悉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神,似乎比记忆中的深邃了些。 这样的冯宛,比以前还没有派头,哪像众人所议论的那般? 赵俊定定地看着冯宛,他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对上这个妇人,他的心便会激荡着。 这阵子,陈雅在他面前也听话了许多,那几个避到出家的妾室,也被他迎了回来。在他恩宠她们时,陈雅虽吵吵闹闹,终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有时赵俊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从地老天荒便跟着他。似乎从有记忆起,他便是这样,在朝堂中,每个人都叫着他官人,却从不以职位称呼他,仿佛他根本就不配那个位置一样。便是太监宫婢,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轻视。回到家中,总是吵吵闹闹,要面对为了小事哭哭啼啼,今天你害了我,明天她又做了什么事的妻妾们。他已很久很久,都不记得舒心快意是什么滋味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冯宛的。可是现在看到她,他才陡然记起,他从来没有忘过她。曾经有那么几年,他过得快乐而舒畅,里里外外,从来没有什么烦恼的事。他需要做的,只是时不时地出去找找乐子,以及想着怎么钻营爬升。而那些日子里,他当时觉得一点也不重要的妻子,却是起着最关健的作用。 不,不止是忘不了。直到这几个月他才知道,她原来是那么绝顶聪明之人,她只要用心,蠢才也可捧成王者,她只要愿意,他的日子,还可以比记忆中的,更美好十倍,百倍。 要是,当初没有遇到陈雅,一切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他的唇抿成一线,下颌微微抬起,刻意地让自己刚刚才有资格穿上的,大红的一品相国服装突显出来。 站在一旁的弗儿,也如赵俊一样脸色变幻。不过她的脸被面纱挡着,那神色,谁也看不见。 沉默中,弗儿率先走出,她低下头,朝着冯宛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唤道:"夫人,弗儿来看你了。"语气清软,似乎自己还是当初跟在冯宛前后的那个小婢女。 施完一礼后,弗儿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冯宛。盯了一阵后,她对上冯宛微笑的,雍容中透着遥远的眼神,慢慢地低下了头。 这时,冯宛瞟了一眼还处于失神状态下的赵俊,目光转向弗儿,她朝着身前的塌几一指,温声说道:"来者是客,弗姬请坐。" "多谢夫人。" 弗儿脚步轻提,优雅地走向塌,姿态曼妙地坐下。冯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时之间,只觉得有点熟悉,都没有发现,她在刻意地模仿自己的举动。 姿态端地坐在塌上,弗儿看向冯宛,见她面前的酒斟是空的,她轻声道:"夫人渴了吧?弗儿给你满上。"说罢,她持起酒壶,任酒水汩汩倒入冯宛的空斟中。 冯宛看着她,笑了笑后,她手一挥,命令道:"都退下吧。" 一声令下,帐中的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躬身后退。 斟着酒的弗儿,这时才倒了半杯。她看了一眼安静退去的亲卫们,暗暗想道:果然一呼百诺。她在卫子扬军中的威望,真的很高。 就在这时,冯宛微笑着向她看来,温柔提醒,"酒溢出来了。" "啊?"酒水果然溢出来了,弗儿连忙停止斟酒,口里则歉意地说道:"弗儿久不做此等事,都生疏了,夫人勿怪。" 冯宛淡淡说道:"弗姬客气了。"她目光瞟向赵俊身后的众婢仆。 弗儿看懂了她的眼色,她马上头一转,威严地喝道:"你们也退下吧。" 她端起脸,姿态显得极为气派,这一声喝,也是中气十足。众婢仆听了,同时看向赵俊,等着他地指示。 同样的事,到了自己这边却大不相同。弗儿自觉失了颜面,当下瞪了众婢仆一眼。 这时,赵俊清醒过来,他连忙说道:"你们就侯在帐外吧。" 众婢仆闻言,同时躬身行礼,缓缓退到了帐外。 赵俊提步,他走到冯宛的对面,在塌上坐下。坐好后,他不再看向冯宛,而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低头喝了起来。 这时,冯宛轻细的声音传来,"弗姬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总是这样,对上自己也罢,赵俊也罢,从来都不去花费心思周旋。所说的话,总是直白得开门见山。 弗儿垂下双眸,好一会,她才重新抬头。含着笑对上冯宛,弗儿轻声说道:"夫人,弗儿这次来,是想劝夫人一句的。" 她声音一落,冯宛已失笑道:"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弗儿笑容一僵,她咬了咬唇,看向冯宛认真地说道:"夫人且想一想,卫将军当了皇上,你有什么好处?" 她坐直身子,言辞滔滔地对冯宛说道:"现在夫人一心相助卫将军,一心想让他享受尊荣。可是夫人你想过没有?你终是嫁过人的妇人,难不成他还能娶你为后?罢了,便是他愿意娶你为后,那日后呢?当了皇帝的,比你还要年轻的新皇,天下无数的美人任取任求的日子,你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吗?这些美人中,有的是旧朝权贵的女儿,有的是新的权贵之女,她们比你漂亮,比你有后台,比你更有父兄的支持。真不知到得那时,夫人你凭什么来争过这些美人,凭什么来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再说,你于寒微时相助将军,不知参与了多少阴暗事。你就不怕以后当孤成寡的卫将军忌讳么?当年吕后一出,后来的几百年中,宫闱死了多少有大才的女子,前车之鉴,夫人没有听过么?" 弗儿越说越是激昂,她盯着冯宛又说道:"当年的陈平陈丞相都说,他阴谋太多,只怕后世子孙难得长久。他身为一个丈夫都是这样,夫人你呢?夫人你真的以为你能凭着现在一时的恩情,系住卫将军一世?真的以为你这样行事,能永远无恙,不被苍天报应?" 她说得起劲,冯宛也听得认真。当她声音一落,冯宛抿唇笑道:"弗儿好口才。那你说说,我当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弗儿精神大振,她挺了挺腰,直视着冯宛的双眼说道:"我家殿下说了,夫人如果愿意改变主意,他愿意郊仿春秋之事,划分南郡之地给夫人当封地。以后夫人在那里便是女王,夫人的子女,世袭永替,殿下还说,夫人在世,可以不缴税,不纳财帛。这般南面为王的乐趣,定然胜过给他人做嫁衣裳!" 说到这里,弗儿心里嘀咕起来:殿下执意以为夫人是个有野心的妇人,偏要我这样说。可夫人,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开始的时候,冯宛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听着听着,她是越来越吃惊。怔忡地看着弗儿,她差点失笑出声:划一块土地给她做女王么?这个十五殿下,倒是好想法。想自秦汉以来,这种事世间已经听不到了。真没有想到,这个十五殿下还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她失笑了一阵,点了点头,认真地问道:"这便是你们来的目的?" 这么一问,弗儿的心又七上八下了,她咬唇点头,"是。" 冯宛再次点头,她提起酒壶,给弗儿的酒斟也给满上。一边斟着酒,冯宛一边问道:"弗儿,你恨我么?" 这话问得突然,弗儿一僵。 冯宛轻叹一声,微笑抬头,"赵家郎君,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我想与弗姬说说话。" 赵俊也是一僵,他明明都穿上了一品相国服装,明明是这次来见的主使,可弗儿却喧宾夺主地径自开了口,现在,冯宛又对他的位高权重视而不见,还叫自己出去。 就在他脸色难看时,冯宛温柔地说道:"不过片刻而已,还请赵家郎君成全。" 迟疑了好一会,赵俊慢慢说道:"也罢。"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帐外。 赵俊一出帐蓬,冯宛便看向弗儿。她唇角含笑,看向弗儿的眼神复杂之极。盯了她一阵,冯宛轻声道:"有些事,我明明知道了答案。可是不向你问一问,总是难以心安。"说到这时,她摇了摇头,似是对自己很无力。 弗儿见状,诧异地眨了眨眼,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冯宛所倒的酒,小意清脆地问道:"夫人,你在说什么呀?" 冯宛一笑,道:"没说什么,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 求粉红票呢。 正文第229章真实的弗儿 第229章真实的弗儿 持起几上的酒斟,冯宛慢慢抿了一口,在弗儿疑惑的眼神中,她低声问道:"弗儿。当**母亲病重,我明明手头有财帛,却不曾拿出来帮你一帮,你恨么?" 她抬眸定定地看向弗儿,温婉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说了实话,会让我生气或影响你我此次的交易。"顿了顿,冯宛想到这样还不一定会使得弗儿直言相告,便哧地一笑,淡淡地说道:"哦,我又忘记了,你现在是宫中贵人,不再是我的小奴婢,不用怕得罪我。" 被她一激,弗儿昂起了头。寒微的出身,费尽心机和手段,却无法挣脱命运的那种无力感,被冯宛刻意的提醒都涌出心头。她讥讽地说道:"原来夫人便是想知道这个?恨,我当然会恨"她唇抖了抖,嘶哑地说道:"你那时总是说自己没钱,可我知道,你有,你藏得深着呢。你明明有钱,明明帮我一把,救我母亲一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你没有帮。夫人你说,换了你,你会不会恨?" 恨?她当然不会恨。她从小到大,都不会枉求别人的东西。更不曾觉得,别人拥有了,就要无条件地给予你,帮助你。 不止是她,天下的奴婢,大多都是这样吧?主家的东西永远是主家的。他给你是恩赐,你要感激。他不给你,万万不敢枉求。 一边寻思着,冯宛一边看着弗儿毫不掩饰的怨怼,又想道:原来她并不是古书中所说的那种担米养仇人,斗米养恩人的人。她只是一个天生的白眼狼罢了,是那种你给她最多,她也不会满足,你不给她,她也是记恨,逮到了机会就会报复的小人。 也许是冯宛提到了旧事,弗儿的声音有点急促,脸色也有点发青。 冯宛想了想,又问道:"弗儿你识字,平素又心思细腻,善于察颜观色,是个人才。"能得到冯宛的夸奖,弗儿昂起了头,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这时,冯宛好奇地问道:"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自幼寒微,所识的字,也是偷学来的……" 不等她问完,弗儿哧地一笑,她傲慢地看着冯宛,冷笑道:"这话你也信?说起来,我的实情便是坦承了,夫人你也无法接受。"顿了顿,她凑近冯宛,神秘地说道:"夫人你听说过,有生而知之的人吗?"满意地看着冯宛震惊的表情,弗儿高傲地说道:"不错,我就是生而知之的人。不过三岁,我就发现很多字我只要见一眼,听人说一遍,便会识得。那些字义,不用他人说明,我就能够明白。而且,很多时候,我的心中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它们让我知道,我与身边那些真正卑贱的庶民不同,我生来就不同,我可以高高在上。" 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她"生而知之"的真正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理不明。 冯宛确实震惊,她没有想到,会从弗儿的口中得出这样的答案。要不是她自己也是两世为人,她简直要哧之以鼻了。 见到冯宛被自己的话惊住,弗儿满意了。她轻哼一声,更加抬起自己的下巴。讥讽地说道:"现在夫人明白了吧?你也就是出身比我好一点" 冯宛慢慢收回目光,她低下头,寻思了一会才继续问道:"那你,可有恨过冯芸,恨过赵俊?" 她的声音一落,弗儿便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恨过" 冯宛低叹一声,点了点头,她再次看向弗儿,认真地问道:"你在我老家时,便听过我的名字,了解过我的,对不对?" 弗儿又是哧地一笑,她冷冷地说道:"夫人还真是健忘啊。你忘记了,你十三岁那年,曾经与我和母亲相遇过。当时看到我们,你停下马车,令人买了好些吃食给我们。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后,还载了我们一路。我便是那时识得夫人你。也是那一年,我家里越发贫寒,我走投无路了,便想到了善良温柔的夫人你。于是,我守在你府门外,等着夫人你出门。可你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有时见到了我也像没有见到一样,一点也不顾我饥寒交迫的。没奈何,我只能卖身到你府中,混一口吃食。" 冯宛蹙了蹙眉,弗儿所说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很模糊。不过她知道,自己十三四岁时,正是母亲缠绵病塌,一日不如一日时。那时的她,每次出门不是求医问药,便是请佛烧香,心中惶惶,哪时会去关注一个小乞丐? 不过听弗儿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换了任何一个人,一直关注着另一人的举动行事,自会对她的心性行为了解一二。这也难怪,上一世时,弗儿行事会那么投她的缘。 垂下双眸,冯宛低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想来,一个人从三岁起,便明白自己与众不同,便觉得自己出类拔萃,天生不凡。偏偏,她生在乱世,又是个女儿身,偏偏,这样的世道总有着太多的无能为力,偏偏,苍天一直跟她开着玩笑。她的与众不同,天生不凡,并不能帮她摆脱贫寒,摆脱被人迫害,摆脱世人的白眼。甚至,她还要常年累月的面对衣食难继,性命难保。那她的心中,定是愤世嫉俗的,定是对一切人和事都带着偏激怨怼的。 而自己那时对她的帮助,在她的眼中,也是伪善吧? 她终于明白了,上一世时,受尽自己恩惠的弗儿,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对她下毒手。因为,在长年累月的怨恨中,她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恩,什么叫良心。 见冯宛精神恍惚着,弗儿的眼睛阴了阴。下意识中,她伸手入怀。 她的怀里,收着一柄小刀。这是二天前,十五殿下赏给她。这次前来,十五殿下还特意提醒,让她带上的。 现在只有冯宛与自己两人,只要自己拿出那刀,只要这么捅出去。 只要这么捅出去…… 弗儿的手颤抖起来。 她这么一捅,毫无防备的冯宛必死无疑。她一死,卫子扬便会方寸大乱,那么,不管是十五殿下还是陈姓皇室,都会从中谋得一线希望。 ……这恐怕是十五殿下最希望见到的事吧? 可是,做这事,对她有什么好处?在卫子扬的军帐中,杀了他的妇人,自己也必死无疑。为了十五殿下,犯得着拼上自己一条命吗?男人嘛,也不过是那样 想到这里,弗儿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时,冯宛长叹一声。她这一声长叹,气息绵绵,很久还在帐中回荡。似乎,借由这个动作,她终于吐出了积在心胸间的郁气。也似乎,她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慢慢抬起头,冯宛向后一倚,把自己的重量全部放在塌上后,冯宛清声唤道:"赵家郎君,请进来吧。" 一阵风吹来,赵俊走了进来。 他一跨入,便感觉到气氛有异。先是朝冯宛定定地看了一眼,他又疑惑地看向弗儿。以目视她,无声的询问了一眼。赵俊见到弗儿理也不理自己,他心中暗哼一声,恨道:也是个不知恩义的贱人 赵俊在塌上坐好后,冯宛挺直了腰背。 她目光明亮地扫过两人,红唇一启,缓缓说道:"还请两位转告十五殿下。" 在两人专注地盯视中,冯宛含着笑,温柔地说道:"十五殿下的话,冯氏都听到了,也明白了。可是,十五殿下可知,这世上,还有情义两字?" 她慢慢站起,晕黄的光线中,身姿娉娉婷婷,优雅高贵。 走出两步,冯宛微笑道:"卫子扬将军于我,不止是夫妇之义,更有知已之情,再生之谊。他既患难,冯氏万万不敢贪求富贵。便是有一日,如十五殿下所说的,他当了帝王,而我红颜已老,君恩不再,冯氏也不会怨恨责怪于他。" 她转过身,朝着赵俊和弗儿一礼,轻声道:"时侯不早了,两位请回吧。" 弗儿站了起来。 她脸色复杂地盯着冯宛。这时冷静下来,她又有点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在有求于她的时候把话挑明了。 唇动了动,弗儿想说两句软话,到了唇边,却是一声冷笑,她讥讽地说道:"冯夫人真真愚不可及。你与男人还说什么情义?殊不知他一转身,就把你抛到了九霄云外了。等到冯夫人老了,他左拥右抱,任由那些年轻漂亮的姬妾羞rǔ你责骂你时,你会知道后悔两字是怎么写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冯宛将来的悲惨结局。 冯宛微笑着,她直视着弗儿,缓缓说道:"人生在世,还需问心无愧。他现在对我很好,我必须还报于他。如果有一日真如弗姬所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弗姬,冯氏总不能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猜测,便对我心爱之人耿耿于怀,百般防备,伤他负他吧? 冯宛自不会枉想弗儿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慨。她朝两人优雅一礼,微笑道:"两位,请回吧。" 弗儿一哼,如旋风般一卷而出。倒是赵俊,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冯宛,却一直不曾与之交谈。眼见冯宛催促得厉害,他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眼,提步走出。 就在与冯宛擦肩而过时,赵俊瞟了一眼去得远了的弗儿,压低声音说道:"十五殿下是个有手段的人,你当心些。" 说罢,他越过了冯宛。 早就侯在一侧的亲卫目送着两人的马车离去,向冯宛说道:"夫人,这个赵家郎君,却是个有心的。" 有心么?他所做的,不过是一种投资而已。说一句没多大作用的废话,给自己留个交情在那里,也许能得到一条退路。这买卖,何等划算? ¥¥ 这章的内容还是实在的,求粉红票奖励。 正文第230章毒手 第230章毒手 两人一走,卫子扬便大步走来,他瞟着那远去的马车,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冯宛看着他,微笑着说道:"他们说,我长得不怎么样,又比子扬你年纪大。现在你对我新鲜着,自是宠爱有加。有一**真当了皇帝,后宫美人三千时,我这个糟糠,便会被你丢在冷宫中。你自会有你新宠的美人,有你心爱的美人所生的幼子。他们说,我何必给你做嫁衣裳?若是能归服十五殿下,他给我一块封地,许我世袭永替,如女王般尊贵。" 卫子扬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只是眸光中有着怅惘。她既然肯跟自己明说,那必是没有答允,只是她的内心,也已不安了吧? 蹙了蹙眉,卫子扬冷笑着说道:"真真无事生非。"他衣袖一拂,重重说道:"阿宛,你的心就是太重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不用去想。" 是子虚乌有么? 冯宛很想反问一句,可她知道现在大战将临,绝不能乱了他的心绪。当下低着头福了福,应道:"是。"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禀道:"将军,宫中又有人来了,说是要面见将军你。" 卫子扬一愕,哈哈一笑,道:"怎么,连我都给派了说客?" 在他的大笑声中,一辆马车驶到不远处停了下来,从马车走出一个卫子扬见过的文臣。那文臣朝卫子扬施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陛下有言相告,还请将军移步。" 卫子扬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提步踏入帐中。众人跟着入帐,才站好,那文官瞟了一眼左右,又向卫子扬一礼,要求道:"请将军摒退左右。" "你们下去吧。" "是。" 众人依次退出。冯宛一直站在帐外,并没有跟随入内。她转过头,看着帐中两人的身影,思绪又转到了弗儿身上。 弗儿说,她生而知之。可听她的语气,她那生而知之,似乎不是世人所说的绝顶聪明的那种。莫非她与自己一样,也有着前世的记忆,因此自然而然就识得字,懂得许多东西。只是她那记忆并不完整? 甩了甩头,冯宛想道: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自己前一世,为什么会栽在她的手中。想当初,因为最信任的婢女和全心全意辅助的丈夫,双双陷害自己至死的缘故。重生很长一段时间中,她无法入睡,只要一合眼,她便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甚至怀疑自己,怀疑所有的人性。 刚才听了弗儿一席话后,她反倒放松下来。毕竟,像弗儿那样的人是少数,她只是不幸给遇上了而已。毕竟,她的前世,还不是那么失败。 在冯宛恍惚寻思中,帐中突然传来卫子扬的一声冷喝。也不知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动作,那文士仓惶退了出来。一出帐,他便跌跌倒倒地冲向马车,逃之夭夭了。 迎上大步走来的卫子扬,冯宛低声问道:"怎么了?" 卫子扬冷冷说道:"一群小人到了这个份上,便跟我说什么愿意奉上五殿下的人头,只求我能息怒退兵。还说什么割几个城池给我。呸当勇不勇,卖主救荣,这等人,死不足惜" 冯宛听了也是一愕。那文士敢如此说,只能是得了十五殿下的授意。可十五殿下在她的印象中,还不至于卖兄割地,只求暂安啊。 见她寻思,卫子扬青着脸又说道:"对你一开口,话的是城池,对我开口,许的又是城池。这个陈氏皇朝真是可笑" 见他郁怒至极,冯宛有点不明白。正要再问,见到卫子扬微微侧头,睁大眼眶让风吹干湿润的眼,对上他孤寂的身影。冯宛陡然想起,他的故国南鲜卑,也是在一次一次的割地中被削弱了实力,用不了多久便被亡了国。 一晚转眼便过去了。 经过这么一曲,卫子扬和陈氏皇朝,那是正式撕破了脸。城门内外刀枪林立,大战一触即发。 出乎十五殿下意料的是,卫子扬只是这般排阵于城门外,却没有进攻。眼看着太阳从中天沉到地平线,那几千护卫,还是一动不动。 他在等候什么? 城中众人惊慌不安的议论声中,太阳夕下了,而卫子扬的人,也鸣金收兵了。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 就在众人猜测不已时,他们发现,都城的东南西北四处城门,都被卫子扬的人守住了,城中的人,根本出不去。 莫非,他是想把大伙困死在都城中? 胡思乱想中,又是几天过去了。 第九天时,卫子扬又添了一个新戏码。他每天派上几十个大嗓门的汉子,在四方城门处诵读来自陈国各地的军情报告。那些汉子,用巨大的嗓门告诉都城中的百姓,北鲜卑又攻下了哪些城池,并纵火焚烧了它。各大家族中,又有哪些家族支族,哪里姓氏,哪些百姓成批成批的被屠杀。 还有,那些反贼现在又出现在哪些地方,他们烧杀抢夺,胁迫威逼了什么人。 这些消息,汉子们谈得是翔实而精细。那种标准的报告语气,令得都城中的百姓,不得不相信,不得不议论。 事实上,这个时代,不管哪个地方的人,都是诚信的多。因为少有谎言和流言出现,所以百姓们听到什么消息,第一反应便是相信它。 现在也是如此。 前阵子,军情虽然紧张,可知道军情的,只有那些消息灵通的达官贵人。现在却是全城皆知。 耳朵里听着处处水深火热的兵灾,想着卫子扬的人每天都要重复的承诺。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开始对陈姓皇氏有了怨言。 特别是达官贵人们。 望着城墙上无精打采的守卫们,卫子扬眼睛眯了眯,沉声问道:"阿宛,你说我们还要坚持多久?" 冯宛也抬起头来,她寻思了一会,缓缓说道:"不久了。"她低声道:"我们都说得这么明了,只求赶走陈氏皇族,便秋毫无犯,这是一场复仇之战。那些百姓虽然只是口里说说,可那些好逸恶劳的权贵,必定坐不住了。" 她冷笑道:"这陈朝的人,从来便不讲什么忠义。权贵们为了保住自己,会替我们动手的。"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轻轻说道:"如此甚好。" 以他的性格,是想冲杀个痛快。可是冯宛总是想着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成就。她是个聪慧的人,卫子扬自然而然便习惯了听她的。 转眼,卫子扬围城,已有半个月了。 这一日,戴着面纱的弗儿与赵俊等人,悄悄爬上了城楼。他们低头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卫子扬的亲兵,以及卫子扬那屹立如山的身影,同时沉默了。 安静中,弗儿低声说道:"兵法上不是说,十则围之吗?这卫子扬的人马,不过区区万数。我们可用之人少说也有三四万。怎么还是被他给围上了?" 她的声音一落,一个文士在旁冷哼道:"妇人之见" 瞟了弗儿一眼,那文士说道:"卫子扬的人是不多,可是他的身后,还有反贼,还有北鲜卑的人。我们便是击退了卫子扬部,又于事何补?" 他的话说得现实,众人更加沉默起来。 被讥讽了的弗儿,放在腿边的手这时已经握紧。她在宫中,这几天也与十五殿下见过面,自是知道,他焦虑到了何等地步那么俊雅从容的一个人,两鬃都冒出白头发了。 而她呢? 望着城下卫子扬身边的那个疑似妇人身影,弗儿的唇咬了又咬:难道她这一生,注定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想着想着,弗儿倔强地抬起了头。 就在这时,赵俊讷讷的声音传来,"难道,我们就这样等下去?"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到得这时,都城的粮糙,都有点紧张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权贵们坐不住了。 听着那些大汉们宣读的军情,他们想道,再这样拖延下去,陈国不是落入卫子扬手中,而是被北鲜卑鱼ròu。比起单纯冲动,又相识甚深的卫子扬,那北鲜卑的人,可是活生生的狼啊。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的 这一晚,天空上繁星点点,于树影绰绰中,偶尔可以看到人影出没。 仿佛感觉到了不妥,皇宫中早就添了三层的护卫。 坐在寝宫中,十五殿下正在埋头疾书。一个老太监躬着腰轻步走近,低声唤道:"殿下,可有用膳?" "放那吧。" "是。 那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放下食盒,然后慢慢退去。 十五殿下放下毛笔,抚了抚空空如也的胃,提步朝着餐几走去。 一坐下,几个太监依次上前,各自挟了一筷子食物尝了起来。直到他们放下筷子,十五殿下才信手挟了一点东西放入嘴里。 心情不好,他的食量并不大。随意吃了十几口后,十五殿下放下了筷子。 他刚刚站起,腹中就是一痛。伸手按着腹部,十五殿下白着脸,在额头汗水涔涔中,转过无神的双眼瞪视着众人,哑声道:"饭菜有毒?"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殿外传来一个笑声。紧接着,几人走了进来。他们站在殿门处,看着脸色越来越青,强忍着痛楚的十五殿下。那走在最前面的人持手一拱,道:"殿下,实是对不住了。为了你与五殿下,犯不着让大伙一起陪葬。" 十五殿下的唇越来越青,他忍着痛,慢慢直起腰来。冷冷地瞪着那些嘲讽他的人,十五殿下沉声说道:"经手我的饭菜的,都是最忠于我的人。你们是怎么下毒的?" 因疼痛难忍,他放在腿边的手都在颤抖。 "是我。"一个朗应声传出,赵俊越众而出,他朝着十五殿下举了举手,垂眸说道:"殿下勿怪,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是我收买卖=了其中一人。"顿了顿,他马上声音一提,颇为理直气壮地说道:"说起来殿下也没有资格怪罪我们。五殿下当年,是谋了先帝的位,还囚禁了先帝的。至于殿下你,也是生生把五殿下关起来,自己当了权。说来说去,臣所做的事,也只是在郊仿两位殿下。"说着说着,他已是摇头晃脑,是意洋洋。 正文第231章卫子扬称王了 第231章卫子扬称王了 赵俊的话说得恬不知耻,可一向睿智的十五殿下只是冷笑几声,苍白着脸摇摇晃晃着。 就在这时,紧跟在众臣身后的一个护卫尖声叫道:"他不是十五殿下" 这护卫的声音高昂尖厉,突然而来。赵俊等人先是一惊,转眼齐刷刷地侧头,朝着十五殿下打量着。 十五殿下这时中毒已深,他唇乌青着,眼下也泛出一片乌青的斑痕。见到众人看向自己,他转了转眼珠,像是讥讽又像是无力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众人赫然发现,他的眼神虽然黯淡,可那动作,竟是比往时灵活多了。 赵俊急冲几步,一把揪起十五殿下的衣领,定定地盯着他一阵后,嘶声喝道:"你是谁?说,你是谁?" 声音又急又乱,额头汗出如油。他不敢想象,如果面前之人不是真的十五殿下,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十五殿下唇动了动,沙哑地说道:"我是殿下的替身。" 果然 赵俊向后踉跄一退。 另外几个大臣也是脸色大变,他们同时围了上来,乱七八糟地喝道:"十五殿下在哪里?" "快说""再不说小心你的全家" 叫吼声中,那人摇了摇头,他无力地软倒在塌上,喃喃说道:"殿下从密道走了,早走了。" 赵俊还不死心,他猛然揪起这人,喝道:"他从哪里走的?" 他一连摇晃了几下,那人也只是无力地说道:"走,走,走……"无力地吐到这里,他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赵俊白着脸,嘶吼道:"来人,遍搜皇宫,所有地方一一寻清"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殿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没用的。" 众臣齐刷刷回头,殿门外,站着云鬓高挽的弗儿,她走向赵俊,低声说道:"这三日里,不管是我们这些嫔妃还是他的贴身太监,都只能远远地与他说两三句话。起先我还以为他是诸事繁忙,没有心思理会我们。现在才知道,他早就有准备了。" 赵俊狐疑地盯着她,沉声问道:"你是他的女人,自是替他说话了。" 弗儿腾地一声,愤怒地撕下自己的面纱,露出那张因怒火而扭曲的丑脸。她尖声叫道:"赵家郎君,你怎么不说我也是你送到宫中来的,与你早就是绑成一体的?还有,你看我这个长相,会有男人愿意碰我吗?" 这个长相,是让人不敢碰。赵俊迟疑道:"可是,十五殿下的眼睛不是看不到吗?" 弗儿见他还是不信自己,更加气恨了,她咬牙争道:"是啊,他是看不见,可他摸得出。赵家郎君凭什么以为,让他一个美姬数十的殿下,愿意碰我这个残败之人?" 她腾地越过赵俊,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滋"地一声,狠狠地cha入那个替身的胸口。那替身已经死去,这一剑虽深,却也不致鲜血四溢。 cha了一下,弗儿似是与十五殿下恩断情绝,又似是解了胸中的无名郁恨。她咬着唇退后一步,随着手中的短剑砰地一声落地,她突然以手掩脸,伤心地哽咽起来。 看到这一幕,众臣的目光从弗儿的身上收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心情跟一个小小的后宫姬妾计较了。 赵俊的目光也从弗儿的身上移开,他沉着脸说道:"不管如何,一定要秘密找到十五殿下。只要他还没有出城,我们就还有机会。" 另一个大臣点了点头,道:"有理。今天晚上,我们便拿着这颗人头,绑上五殿下,去见过卫将军吧。" 他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了。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点头道:"对,这个就是十五殿下。卫将军见了他的人头,必定会满意。" 这意思,却是想用这颗替身的人头瞒天过海了。 几人商量到这里,同时看向还在嘤嘤哭泣的弗儿。就在这时,弗儿以袖拭了拭脸,她转向众人哑声说道:"冯夫人昔日待妾甚厚,现在十五殿下死了,妾也不用在主仆之义和君臣之情上挣扎了。" 一句话,却有几重意思。既点明了她与冯夫人的交情,又表示同意众人所说的,十五殿下已死。 众臣本有杀意,听到她这句话却是一愣。同时忖道:是啊,这个弗姬本是冯夫人的贴身婢女,冯夫人没有发话前,还是妥善安置的好。 想到这里,他们收起杀心,凑在一起又低声议论起来。 这一个晚上,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就在十五殿下的人头被割下,众权贵完全控制住皇宫,派人大开城门迎入卫子扬时,没有人注意到,弗儿不见了。 连赵俊这个一直把弗儿挂在心上的人,这时也不再在意弗儿的去向。本来,他与众臣都早就安排了人手注意她,必要的时候会动手杀了她,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受十五殿下宠信的姬妾。现在嘛,她既表了态,又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妇人,便没有必要在意了。 满城灯火中,城门大开,权贵们列在两侧,等着卫子扬入城。 而卫子扬,这时正在盯着木盒中血淋淋的人头,和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的五殿下细瞧。 看了一阵,他抬了抬眸,挥手道:"拿下去。" "是。" 盯了一阵宛如丧家之犬的五殿下,卫子扬缓缓走近。 他右脚一提,"砰"的一声重重踢了五殿下一把,冷着嗓子低吼道:"抬起头来怎么,你连看我也不敢了?" 五殿下慢慢抬起头来。 他形容憔悴,眼角皱纹密布,哪里还有数月之前的意气风发?直如老了二十岁一般。 一对上卫子扬的脸,五殿下唇动了动,温柔的,低低地唤道:"子扬。 "子扬。"又唤了一声,他那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紧紧地,渴望地看着卫子扬,五殿下喃喃说道:"子扬,你来了?" 他这横样,这语气,让卫子扬恶心至极。他青着脸右手一扬,重重一个耳光甩出。"叭"的一声把五殿下挥落在地,还滚了几滚后,卫子扬已没有了任何心情,当下他厉声命令道:"一并押下去。" "准备进城" "是。" 冯宛走来时,卫子扬已经提步,见他在众幕僚的筹拥下大步离去,冯宛连忙跟上。 这时刻,六千亲卫整齐地排成两个方阵。腾腾燃烧的火把光,寒气森森的刀枪阵中,卫子扬所到之时,他们会齐刷刷低头,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一个昔日南鲜卑的大礼后,目光热切而兴奋地看着他。 一步一步的众六千人中走过,一直走到官道上,卫子扬翻身上马。 然后,他缓缓掉转马头。 随着他转头,六千人齐刷刷单膝跪地,嘶声叫道:"参见吾王" "参见吾王——" "参见吾王——" 一声又一声嘶喊,直是声震云霄。风声,呼啸声,马嘶声,在这个有点炎热的夜晚,交织出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 卫子扬昂起头。他右手长戟一举,纵声喝道:"千秋" 六千人同时应道:"千秋——" ……"千秋——"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卫子扬昂头放声大笑。 他的墨发,在夜风中四散飞扬,他那血色的凤眸,这一刻明亮灿烂,他笑得开怀,笑得意气风发,笑得雄心万丈 这一刻的他,已是真正的一个王者 他这一笑,众人跟着大笑。一时之间,天地都在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孤零零站在路旁的冯宛,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卫子扬身上,没有人看到她这个妇人。 "千秋"两字在天空中回旋,传荡,还不曾归于平静。众幕僚众臣,已经一拥而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拥着卫子扬,迎着他向大开的城门,向那华丽的陈王宫驶去。 他们一走,六千亲卫马蹄翻飞,激起漫天漫天的灰尘,也气势如霄地追了上去。 而为了防止被马蹄践踏到,冯宛早就退到一侧田野中。三番五次,她张开了口准备叫下一个亲卫,令他们把马让给自己。可她的声音,总是很快便淹没在欢呼声中,马蹄声中。 扑头扑脑的灰尘没有止境,冯宛一再地退后。直到她叫喊得嘶哑不成声时,直到最后一个骑士也已经远去,她才发现,自己被遗弃了。 站在空旷的原野里,望着越去越远的灯火,冯宛有点急了。她急急跑上官道,朝着人群处追去。 可是,她一个深闺妇人,本来体力不足,再加上众人又是骑马的,她哪里追得上? 在离城门还有六七里的时候,冯宛看到,那城门"吱呀呀——"一声,给重重地关了起来。 城门关闭了 跑得筋疲力尽的冯宛暗叹一声,软手软脚地停了下来,暗暗后悔:早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当时怎么忘记坐在马车里了?便是当初听了卫子扬的话,多安排一些婢女在左右,在她们帮助,也不至于给人遗落了。 想到遗落两字,冯宛不由苦笑。她自是知道,任何男人,在如此成功,如此风光,如此气吞山河时,是很难想到自己这个妇人的。所以,她除了苦笑,倒也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 这时,一阵夜风吹来,遍体皆凉。 感到眼前渐渐变得黑暗,冯宛回过头去,只见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十里开外的那一簇森林,在这夜晚里,像个沉默的怪物,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这不打量还罢,一打量,直是让人害怕。冯宛连忙回过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城门走去。 ——看来,她今天晚上得在城外过一夜了。恩,今天晚上,城门处肯定是灯火通明的,那里乞丐又多,在那里呆一宿,应该不是难事。 想是这样想,冯宛还是一边走,一边打散自己的头发,抹脏自己的脸。只是做这个动作时,她不由苦笑道:也不知明天卫子扬想起我,派人前来寻找时,见到堂堂冯夫人成了这个模样,会不会吃惊? ¥¥ 求粉红票。 正文第232章黑夜 第232章黑夜 冯宛跌跌倒倒地向前走着,五六里路不远,可以她的脚力,却是走得筋疲力尽,还觉得目的地遥遥无期。眼看夜色已深,旷野中,时不时有个什么黑影一蹿而过。冯宛越发地觉得冷了起来。 又走了一阵,左侧糙堆中,突然传来一声咳嗽。鬼冯宛差点尖叫出声。她按下恐慌,悄悄地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站起放水的醉汉。冯宛心中一松,差点伸手拍起胸口中来。 不过她不但怕鬼,也有点怕人。连忙收回目光,冯宛脚步加快,而且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了后面已是奔跑了。 没命地狂奔了一阵后,冯宛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城门,暗暗庆幸:幸好是这么一个时刻,城门不曾熄了火把。不然的话,这一路真是骇人。 好不容易,冯宛离城门只有几百米了。望着城门外零零散散出现的乞丐,冯宛长吁了一口气,汗出如洗地瘫倒在地。 喘息了好一会,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撑着站起,冯宛振作精神,放松脚步地朝城门走去。 饶是在城外,她都可以听到城中传来的阵阵欢呼声和叫喊声。那欢呼声和叫喊声是如此响亮,如此声震云霄。不用看,冯宛都可以想到卫子扬仰头大笑,意气风发的模样。都可以想象群臣围绕左右,向他献媚讨好的模样。 今天晚上,他是开怀的吧?他总算不负他祖先的期待了。 她想,这么热闹的晚上,卫子扬是不会想到她的。毕竟,他最赞赏她的地方,便是她永远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她永远周到细致地安排着自己的一切。她给他的感觉是,他永远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着自己的事,而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他一定无法想象,她竟然会在这么关健的时候,犯了这么大的差错吧。说不定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早坐在马车上,与他一道入了皇宫,或自发去了西郊冯庄呢。 想到这里,冯宛又苦笑着摇起了头。 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百来步,冯宛停下了脚步。 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她把自己的头发又绑了绑。咬着唇,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袭女裳,暗暗忖道:现在我是妇人装扮,那些乞丐若有久不见女色的,被他们看了,也不知会不会放过我? 想着想着,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不行,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咬了咬牙,她脚步一折,准备从田野里直穿而过,走向离城门稍远的城墙处。 如此,又走了二刻钟,冯宛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小树林,这树林只有四五十根树。这些树木突兀地出现在田野中,在不远处城池光亮的照耀下,倒不显得可怕。 冯宛脚步加快,向小树林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这片小土丘中。这小树林,树木高大,疏疏散散,藏不住人也藏不住动物,怪不得它生长在城门外也不曾被士卒砍尽。 钻入树林中,冯宛靠着一棵最大的树慢慢坐下。这大树下的泥土坟起,光秃秃地倒不用担心蛇虫。 抱着双臂缩在树下,冯宛看着头顶如华盖一样的浓密树叶,暗中想道:如果我会爬树就好了。 这时,夜色本深,她又实在走得累了,这一坐下,眼皮便开始粘上,不知不觉中,冯宛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一阵西西索索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冯宛迷糊地睁开眼,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一个低沉清雅的声音从离她二十步不到的地方传来,"不必再说了……" 声音虽然清雅,却透着一种权威。冯宛一凛,既感觉到这声音似曾相识,也不由忖道:怎地这地方有这种人物? 这时,一个尖哨的声音传来,"可是殿下,呆在这里绝非长久之计啊。你看这左右都是一片荒地,被人看了,可是连跑也跑不了的。" 这是太监的声音,他在叫那人殿下 冯宛一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屏住了呼吸。 另一个有点粗哑的声音传来,"是啊,殿下,我们还是回那边木屋吧。这里离木屋太远了,万一……" 那清雅的声音低沉说道:"木屋太小了,而且,那是重地。还是这里更好些。" 旁边两人有点糊涂际,清雅的声音突然一提,问道:"大伙可到了?" 突兀的,从树林的另一侧传来十几个声音,"我们到了。" "好,都进树林,你们把情况说一说。" "是。" 听到两个方向络绎传来的脚步声,冯宛直是心中叫苦:她前不躲后不躲,偏偏躲到人家聚会的地方来了。 那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幸好他们怕惊动城中的人,都是就着城墙上那微弱的灯光行走的,不曾动用火把。 转眼,十几人走到了冯宛的右侧,离她也只二十步远的地方。 那清雅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城中情况如何?" 一黑衣人上前一步,低声禀道:"一切都如殿下所料。那赵俊令人在殿下的饭菜中下了毒,他们冲进来不久,您的替身便中毒身死。只是,那时有人发现替身并不是您。现在,那些人还在城中四处搜寻着殿下。" 这句话一出,冯宛打了一个寒颤:她竟是遇到了十五殿下 她的口中又咸又苦,她真不敢想象,自己会这么"好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十五殿下和他的人。幸运的是,听他们的语气,似乎不曾发现自己进了这树林。 想到这里,她越发动也不敢动了。 "赵俊"十五殿下冷冷地说道:"他撑过了父皇,皇兄和我,现在又想用我的人头来讨好卫子扬这厮治起事来无能,这左右逢迎的功力,倒还是了得" 这时,另一个黑衣人禀道:"弗姬也成功脱逃。众权贵不曾在意她,并不曾派人寻找。" 第三人上前,禀道:"现在都城处处灯火通明。卫子扬把他的人都带入皇宫,他下令说,今天晚上是狂欢之夜,所有的树上都要挂满ròu,树下放好酒。刚进城,他便带着众亲卫祭过了自家祖先,估计接下来是和众权贵聚酒狂欢。" "聚酒狂欢?"十五殿轻轻呢喃了一声,好一会,他又问道:"卫子扬一进城,便被权贵们围上了?" "禀殿下,还在城外时,他便被那些赴炎趋势的人给围上了。现在怕是都醉了。" 这时,那粗哑的声音在旁冷笑道:"他倒是好大的胆子,刚刚进入皇宫,也敢开怀狂饮?" 那黑衣人道:"有那些亲卫在旁护着,倒也无人敢动他。" 树林中安静下来。 好一会,十五殿下问道:"不知我那五皇兄现在如何?" "禀殿下,陛下听说被关起来了。卫子扬现在还没有抽出时间对付他。" 十五殿下笑了笑,淡淡说道:"卫子扬本是骄狂之人,他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日,定当好好放松一番才对得起自己。" 众人又低声议论了一阵,在冯宛一动不敢动,越来越感觉到无处不痒时,十五殿下挥了挥手,道:"你们回去吧。" "是。" 脚步声响,众黑衣人一一散去。 这时,那太监道:"殿下,我们回木屋吧。"那木屋下有地道通向城中城外,最是安全不过,因此那太监频频有此要求。 十五殿下摇了摇头,他低沉清雅地说道:"不必,你们侯着。我走一走。"说罢,他负着双手,慢慢地向冯宛的方向走来。 他这一走,冯宛的心跳得更快了。 远处投来的模糊光亮中可以看出,十五殿下披散着长发,颀长挺直的身影在暗色中看来,有着孤单。 他一走,那太监连忙跟上,"殿下,这里树多,还是奴才……" 不等他说完,十五殿下已是一挥手打断道:"我知道树多,我只是想静一静。" 见他不高兴,那太监连忙停步。 在他担忧的目光中,十五殿下走得并不快,他慢慢的,试探着向前走来,每走出一步,都用脚尖轻踢一下,如有障碍物便换一个方向。 不知不觉中,他离冯宛只有十步不到了,而且,他如果视力完好,还可以看到冯宛的一侧衣角。 "砰砰砰"就在冯宛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时,十五殿下停下了脚步。 他昂起头,无神地看着天空,良久,他伸出手在树干上重重一拍,哑声说道:"若能多给我一年,你卫子扬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咬牙切齿了一阵,冯宛听到他沉沉自语的声音,"先借他的力,驱退北鲜卑和众反贼,再除去那妇人。到得那时,他一个鲁莽匹夫,何足为惧?" 听到这里,冯宛悚然一惊,想道:怪不得自那一次负荆请罪不成后,一直不见他的动作的,原来他是这样想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把一切交给子扬,等子扬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再得渔翁之利?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 自言自语了几句后,十五殿下再次提步。令冯宛胆战心惊的是,他走来走去,方向总是不离她左右。 这时的她,屏住呼吸都屏得胸口发疼了。她听人说过,眼瞎的人耳朵会特别灵,因此,她只能很小心很小心地动作着。 走了几步后,十五殿下低下头,用手叩击着额头。一边叩叩叩着,他一边喃喃算道:"此次之败,败于那个冯氏。这等精于算计的妇人,怎地没有让我遇到?"说到这里,他重复了几遍,"冯氏,冯氏……" 他低叹一声,无神的双眼转向城门处。那里,灯火通明,热闹喧嚣,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 求粉红票。 正文第233章路遇 第233章路遇 听着十五殿下走来走去的脚步声,知道不远处,他的两个属下正盯着这里,冯宛连头颈也不敢乱动。 她害怕自己如果看向十五殿下,眼神会引起这个感觉十分灵敏的人的注意,她也害怕她不看向十五殿下,自己会更害怕。 冰冷的汗水,顺着她的后背涔涔直下,不一会已经衣裳尽透。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五殿下长叹一声,转身就走。走了五六步,那太监碎步跑近,扶着他唤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回去吧。"十五殿下这三个字一吐,冯宛整个人一软。她听着三人慢慢向树林外走去,听着马蹄声越离越远。 当马蹄声再也听不到时,冯宛重重向后一栽,撞倒在树干上,疲惫地想道:总算过去了。 她伸袖拭去流到了眼睛里的汗水,无力地苦笑起来。 到了这时,她并不敢放松。这里能够成为十五殿下与他的属下们聚会的秘密地点,她担心会有人盯着。依然一动不动地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见四周没有半点动静传出,冯宛扶着树,慢慢站起,活动起麻木的四肢来。 一步一步地走着,时不时地四下观察着,她来到了小树林的边缘。 从这里看去,一边是灯火辉煌的城池,一边是亘古安静的树林。吹着冷风,冯宛盯着那灯火灿烂处,突然间,由衷地感觉到一种寂寞。 前世扶助着赵俊一步一步走向权贵,又落到了那么一个下场时,她不免老想起一句话"悔教夫婿觅封侯",现在想到卫子扬,不知怎地,那句话又涌入脑海。如果他永远只是一个将军,可多好?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两字。 冯宛发了一阵呆,突然迅速地回过头。 只见右侧原野中,几个人影正快速地走过。 腾地一声,冯宛连忙隐入树林中。 那几人并没有朝树林中走来。 在冯宛松了一口气不久,靠近城池方向的官道,也出现了十几个骑士。 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发现大大小小,各种形迹诡异的人马。这些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想到搜寻两字,冯宛脸色一变。她本来还想着,离开这片树林的,现在看来,今晚都城的外面,无论哪里都不安全。 咬了咬唇,她又回到刚才的大树下,土丘上。慢慢坐下,她闭上双眼,一边倾听着四周的动静,一边等着时间流逝。 也许是太疲惫了,不知不觉中,冯宛睡了过去。 当她再睁开眼时,外面阳光灿烂,城门处的喧哗声,都传到了她的耳边。 天亮了 她的危机过去了 冯宛大喜,连忙站起,朝着外面走去。 不一会,她便出了小树林,准备横过原野走向官道。 她在这里急急赶着路,那一边,一阵嘻哈声传来,却是十几个骑士奔驰在官道上。 也不知是谁看到了冯宛,突然一声急喝。把坐骑勒停后,一个骑士朝着冯宛把马鞭一举,叫道:"弟兄们,你们看这个妇人合不合适?" 他的声音一落,嗖嗖嗖,十数双目光齐刷刷向冯宛看来。这么一看,他们同时叫道:"噫,倒是挺合适。""你看这妇人的眼神身段,还是个不错的。""哈哈,不错,不错。" 一边说,他们一边跳下马背,大步向冯宛走来。 冯宛向后退出几步。 眼看十几个大汉向自己逼来,她脸孔发白,却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无用地逃跑。 昂着头,她盯着这十几个大汉,见他们嘻嘻哈哈着逼进自己,眼神中却不见yin光,暗暗想道:不能慌,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进城,只要进了城,我就还有自救之机。 这么一会功夫,十几个大汉已冲到她的面前。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粗须大汉伸手把冯宛一扯,像提一只小鸡一样,提着她便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冯宛的乖巧,让众大汉很满意,捉到冯宛后,他们的注意力已从她的身上移开。把她带到官道上,粗须大汉顺手把她一扔,便把冯宛横摔在马背上。他也翻身上马,朝着众骑士大叫道:"弟兄们,任务既然完成了,我们还是回吧。"见到众人哗然,他笑骂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就知道玩闹,现在都城刚刚换了主子,说不定出了什么事便是一场杀戮,还是在城外呆几天安全些。" "老大说的是。" 叫喊声中,粗须大汉转过坐骑,带着众人朝着来路返回。 被扔在马背上的冯宛,一边被颠得七晕八素,一边叫苦不迭:他们竟然不去都城了。 大汉们继续策马狂奔,那马蹄溅起的灰尘高高扬起,直扑了冯宛一头一脸,那马背也上下起伏着,颠得冯宛张着嘴,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这么些年来,她也算是养得身娇ròu贵的,这个苦还是第一次受。 就在冯宛颠得不知方向时,众骑士停了下来,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人都到齐了?" "到齐了。" 有人抬起她的脸,朝着被灰尘蒙得看不清面容的冯宛看了一眼,蹙眉道:"便是她吗?" "是。" "把她扔到马车中,准备上路吧。" 粗须大汉惊道:"上路?这么急?" 那人说道:"刚才女郎传来消息,令我们速速回到离城。" 原来是离城的人。这离城是都城靠近的城池之一,它介于都城与信城之间,快马加鞭的话,从都城到离城,不过一二日光景。 冯宛被扔上了马车。 颠得五脏移位的她,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她仰着头,挣扎着让自己坐起。 掀开车帘,她朝外面看去,只见她所处的这个车队并不大,加上护卫只有五十来人,包括冯宛所在的马车共五辆,这些马车都有点破旧。 队伍似乎时间很充足,走得慢腾腾的,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都城发生的大小事。 走在官道上,不时有骑士急冲而过。 这一走,直走到傍晚。途中冯宛被扔了二个馒头和一碗水,便再无其它。冯宛啃着硬硬地馒头,她灰头土脸的模样,使得偶尔有目光投来,都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一个十几人的小型车队驶了过来。两个车队想来是素识,见了面,彼此便热络地招呼起来。 说笑声中,从都城方向冲来一个骑士。他看到两个车队,勒慢了坐骑。 见到是他,众人乱七八糟地叫道:"古郎来了?""古郎怎地行色匆匆?""古郎,是与我们一道回离城吧?" 叫喊声中,古郎摇了摇头,他朝着都城方向一指,苦笑道:"哪有什么时间回离城?现在都城都天翻地覆了。" 这话一出,众人大奇,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古郎凑近众人,声音压低,"听说是什么人不见了,大伙都在寻找。" "那是什么人不见了?"乱七八糟的询问声中,古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呢。我只知道,现在都城中,不知派出了多少游侠儿和精悍护卫。你们别看,现在不止是都城中,连外面都闹开了。" "古郎你也是寻找那人的?" 古郎摇了摇头,道:"我哪里够那层次?我这次只是奉令出来走走,看看四周有什么可疑的人和事。"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说笑了一阵,古郎生恐回晚了城门关闭,便向众人告辞。 这时,到离城还有一半路程。车队众人一一下马,开始埋锅造饭。一个瘦小的黄脸汉子朝着马车中的冯宛叫道:"兀那妇人,别在马车中装贵客了。快点下来给大伙帮忙。" 冯宛连忙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她低着头,快手快脚地走到一个大锅旁,与几个婢女一起忙活着。 冯宛虽然没有做过这种家务事,可她上手极快。不过三两下,便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当下她奔前奔后,一会提水一边掏火的,倒也忙得像模像样。 怕被人嫌,她还趁着提水时,把脸和手稍稍清洗了一下。不过她洗干净后,还是在脸上用泥细细地涂了一层,再加上她沾了厚厚灰尘,都粘在一起的头发,以及看不到颜色的衣履,那是绝不显眼。 开饭了。 冯宛坐在角落处,拿着分给她的一个馒头和一碗热汤慢慢地喝着。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开始还不曾在意,后来,那队伍显是见到时间不早,两个车队所选的位置,又极利于扎营。便停了下来。 听着他们向这边走来的声音,冯宛一直低着头不去理会。就在这时,一个婢女用肘捅了捅旁边一人,低声说道:"看到没有?那贵人好俊的。" 另外几个婢女抬起头来,她们低叫道:"当真好俊。""一看就是个贵人。""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让人舒服。" 听到婢女们压低的感叹声,冯宛不由想笑,她抬起头顺声看去。 只是一眼,她的脸色便是一变。 那个被众人筹拥着,缓步走向一侧的俊雅郎君,可不正是十五殿下?现在他应该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了,不去派人寻找,他怎么出现在这地方? 正当她朝着十五殿下打量时,正好十五殿下转过双眸,朝着这边看来。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冯宛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才缩了一下,她便想道:现在不只是她不能见光,便是十五殿下,也是个不能见光的。在这暗骑明骑纷纷出动的时候,他倒挺大胆,这么大赖赖地出现? 十五殿下的人,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两个车队的人虽然频频朝那里望去,却没有胆量与他们接近。 不过,十五殿下的人在埋锅造饭时,并没有忘记两个车队的人。有七八个人特别活跃,不停地凑过来说着闲话。两个车队的人有心想与他们亲近,那是有问必答。 聊了一会,两个车队的人说起古郎所说的那事。粗须大汉好奇地问道:"也不知他们寻找的是什么人?若是能让我们遇见,也好立一场功劳。" 十五殿下那边的一个精瘦汉子哈哈一笑,道:"这个嘛,我们倒是知情的。"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朗朗笑道:"是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妇人。各位,你们要是在昨晚今日,遇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妇人,不妨告知一声。不说都城中的卫将军,便是我家郎君,也愿意拿出大笔赏金给你们呢。" ¥¥ 现在欠了大伙两章了。先记着,过几天就还。 正文第234章冯宛的尸体? 第234章冯宛的尸体? 十五殿下本来便贵气逼人,他说的话,众人自是确信无疑。一时之间,众人兴致大起,一个个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而一侧的冯宛,这时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想,那些人只要细想,便会发现她的出现也很可疑。一大早的,一个妇人独身出现在城门外。如果粗须大汉等人说出她来,她可怎办是好? 就在她手心湿滑滑的,直觉得紧张得咽干口燥时,被她一直关注着的粗须大汉等人,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她,竟是向她看来。 见到那人盯着自己若有所思。冯宛一咬唇,压低声音,对着旁边一个婢女悄悄声地问道:"这位贵人是谁呀?他可生得真俊,只可惜眼睛看不见。" 女人本来便喜欢八卦,何况是对上这种俊美高贵的男人?几个婢女得到冯宛地提醒,同时朝十五殿下看去。也不知谁突然轻叫起来,"啊,这位贵人……听说宫中的十五殿下,也是个俊美眼睛不好的呢。" 那轻叫声本来不大,可是这么敏感的时刻一叫出,有几个听到的便是一怔。他们齐刷刷朝十五殿下看去,看着看着,一个个脸色都有点凝重起来。 冯宛见状,提着水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溪边走去。她老实地低着头,又是那般蓬头垢面的不起眼,当她走出老远,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个时刻,便是那个本来对冯宛的身份起了疑的骑士,也听到了旁边的人对十五殿下身份的猜测。 不用回头看,冯宛也知道,身后必是议论纷纷。那些议论声,猜测声再小,也会引起十五殿下的人在意。 提着木桶的她,这时已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靠近溪边,她便把水桶扔下,提着裙套急急冲入树林中。 刚才忙碌时,她注意到,离这里二百步处的树林中有一处山坡,极好藏人。 就要她急急跑向山坡时,一个护卫走到十五殿下身边,低声说道:"主子,这些人起疑了。要不要?"他伸手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十五殿下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优雅说道:"就起疑了?是我疏忽了,应该听你们的戴上纱帽的。" 说到这里,他把酒斟慢慢一放,用手帕拭了拭唇角,温柔地说道:"杀人就不必了。这是官道,容易被人看到。" 他微笑道:"不过既然被他们猜中了身份,你们就顺便告诉他们一声,便说,我的手头已找了好几个与冯夫人相似的。恩,想法子让他们把这话传出去。" "是。" 十五殿下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眼望着天边的际头,微微笑道:本是徐徐图之的,可是卫子扬啊卫子扬,你连你最大的倚靠都给弄丢了,你可真是成事不足啊 那护卫很快便把十五殿下的话传给了两个车队。在他们的嗡嗡议论和猜测声中,也不顾天色已晚,他们收起锅灶,转身走向马车。 当马车启动,灰尘远散时,众人还在交头接耳的商议着。 而这时,躲在一侧观察动静的冯宛,也在望着无声无息离去的十五殿下一行发呆。她刚才还在害怕,他会杀人灭口。 …… 得到冯宛的消息,是第三天。经过一天的搜寻后,卫子扬发现,不但徒劳无功,而且,他的动作,似乎惊动了多方势力。 他,似乎把冯宛陷入更大的危险当中。 就在卫子扬心中不安时,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一个亲卫在殿下禀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卫子扬腾地站起,颤声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那亲卫低头行礼,咬牙说道:"东城门处悬挂了一具女尸。好似,好似是冯夫人" "咚",卫子扬向后重重一退,身子撞上了塌/。 那亲卫担心地看着他,又说道:"据我们的人探知,有人在昨日傍晚时遇到了十五殿下的人马。那些人亲耳听到十五殿下人的重金悬赏冯夫人,悬赏的人还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好几个疑似冯夫人的女子。" 不过亲卫说的这些话,卫子扬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见了。他脑中嗡嗡一片,冰冷的血直涌入心口,无数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只有一句话,"悬挂了一具女尸,是冯夫人。" 慢慢的,他撑几而起,木然地望着那亲卫,卫子扬轻轻说道:"走,去看看那……"尸体两字,他说不出口。 亲卫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马上应道:"是。"带着卫子扬,大步朝外走去。 一行人走出不远,赵俊急急追来。见到毕恭毕敬的他,重逢以来,卫子扬第一次温温和和地说道:"赵卿也在?你也是熟悉她的,一道去吧。" 赵俊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见到卫子扬对自己居然和颜悦色,心下大喜,连忙大声应道:"是。" 一行人骑上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驶向东城门。 此刻的东城门,早已是人山人海,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卫子扬到来时,众人一边避开,一边指指点点着。 卫子扬头一抬,便看到了悬挂在东城门处的裸体女尸。 女尸死亡不超过六个时辰,虽然僵硬着,却也身躯完好。她闭着双眼,也不知死时在想些什么,竟是面目安详。 饶是如此,可女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掐印,还有那狼藉的下面,分明在临死前,被人狠狠折rǔ过。 卫子扬木着脸,大步向前走去。 他刚走出一步,便转头看向赵俊,轻声道:"怎地不前?" 赵俊这时脸白如纸,听到卫子扬询问,他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话还没有出口,眼眶已是红透。他哽着声音说道:"将军,快把她收起来,求求你。" 声音一落,卫子扬已腾地伸手,把赵俊的手臂一扯,拖着他走向女尸。 两人来到了女尸前。 见卫子扬面无表情,安静地打量着女尸,赵俊双手捂脸,哽咽道:"将军,别看了,求你,快把她收起来吧。宛娘从来便看重颜面,她不会喜欢的……"一滴又一滴的泪水,从他的指fèng间流下。 卫子扬却是冷静异常,他低低问道:"你说她是阿宛?" 赵俊点着头,泣不成声地说道:"是,她的右rǔ上有一红痣,左侧股处有一个旧伤口,还有这身子,这脸……" 卫子扬却摇了摇头,他淡淡说道:"她不是她" 声音一落,赵俊狂喜,他迅速抬起头来,双眼放光地颤声问道:"将军因何如此认为?可有凭证?"声音中,满满都是希望。 卫子扬又摇了摇头,他目光专注地打量着女尸,轻声说道:"没有凭据,我知道不是她。" 声音一落,赵俊大为失望。 这时,卫子扬霍地转身,大步朝外走去。见他转身便要跨马离开,赵俊急急跑近,叫道:"将军,她,她还是收起来吧。" 卫子扬没有回头,他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道:"你做主便是。" 扔下这一句,他策马迅速离去。 一直冲入宫门,在驭夫上前牵住马绳时,却听得"砰"的一声,卫子扬从马背上摔落在地。他这一摔十分狼狈,直在地上滚了两滚,还爬不起来。 驭夫大惊,他断断没有想到,征战无数,可以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将军居然摔了个跟头。他连忙上前扶住卫子扬。 在驭夫地帮助下,卫子扬慢慢站起。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众担忧的亲卫们,他垂下眼敛,沉声说道:"把昨晚与十五殿下相遇的那帮人全数给我请来" "是。" 一个护卫领命离去后,卫子扬低下头,他显然陷入沉思中,久久一动不动。 终于,一个亲卫试探地问道:"将军?" 被惊醒的卫子扬抬起头来。他看着这个亲卫,温柔的,低低的,肯定地说道:"我这里没有任何感觉。"他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凤眸中带着诚挚,"如果她真出了事,我必然会有感觉。可现在没有,那说明她自是无恙。"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怕惊醒了什么。 众亲卫相互看了一眼,同时低下头来。 卫子扬失望地看着他们,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召集所有幕僚和亲我的大臣,便说有要事相商。" "是,将军。" "称王登基之典,暂时压后。" ……"是。" "十五殿下"卫子扬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后,慢腾腾地说道:"通令下去,有提供十五殿下线索者,赏金千两。有献其头颅者,封侯" "是。" 想了想,卫子扬又沉声命令道:"还有,凡是过往与十五殿下来往密切的,都叫到宫中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这句话一出,好几个声音同时叫道:"不可。""万万不可。""将军,不能这样。" 这几个声音,分别来自大臣和幕僚,他们急急赶来,便听到了这一句。顿时,一个个大惊失色。 天啊,古往今来所有的清算,都是从这一句话开始。而古往今来所有的变乱,也都是起于这个清算啊。 都城的人好不容易欢欢喜喜地迎进卫子扬,难不成,还是免不了陷入动乱中? 一个幕僚一边大步走来,一边叫道:"将军,万不可中了十五殿下的奸计。他把那尸体悬挂在城门口,便是想触怒将军你,令得你在怒火中迁怒他人啊。" "是啊,将军,如此时候,你要三思而行啊。" 正文第235章冯宛有孕 第235章冯宛有孕 乱七八糟地劝告声中,卫子扬昂着头,血色凤眸毫无感情地盯着这些向他走来的人。慢慢的,他闭上双眼,低声说道:"也罢。" 如果阿宛在此,她必定也会反对吧?也罢,便为了不让她失望,自己且忍耐一番。 …… 十五殿下一行人离去后,躲在山坡后面的冯宛,回头看了看黑黝黝的远方,还是慢慢爬起,拿起水桶,朝着营地走回。 她本是被迫而来,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她,如果可以,她想离开这些人。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这里太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夜间,她一个单身妇人,能逃到哪里去?不如跟着这些人,也许找一找,还能找到个脱身之策。 冯宛走回时,车队的人正在用餐。他们一边谈论着神秘的十五殿下一伙,一边说着卫子扬寻找着的冯夫人。 也许是注意力被转移,那个对冯宛起了点疑心的骑士,并没有再注意她,径自与旁边的人高谈阔论着。 冯宛安静地坐在一侧,一边喝着混合了各种野菜的粥,一边啃着干馒头。她坐在角落本来便有点暗,加上她又尽量低调,实是一点也不起眼。 胡乱睡了一夜后,车队第二天大早便起了程。 而这一天,官道上更热闹了。伴随着来来往往的人马,关于她冯夫人的各种谣言,更是满天飞。 这一天,车队行进加速。走到下午时,离城已然在望。 望着那高高耸立的陌生城池,冯宛怔怔地看着。几乎是突然的,她在想着:其实在这个地方呆上一阵,也是不错的。 就在这时,后面烟尘滚滚而来。又是一个车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在彼此热络地招呼声中,粗须大汉叫道:"老叔,边境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满面皱纹的五十来岁老叔叫道:"还别说,新鲜事也有那么一桩。"在众人齐刷刷转头,好奇看来时,那老汉咧嘴叫道:"不是说卫将军入住皇宫,要称王了吗?那北鲜卑的人倒真是消息灵通,老汉这一路上,便看到了他们的队伍。你们说,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粗须大汉紧张地叫道:"定是为了战事而来。" "他们是来打仗的?" "莫非,又是谈判?" 在纷纷猜测声中,老汉摇了摇头,大声说道:"非也。这些北鲜卑的人着锦披红,竟是嫁女来了。" 面对一众惊愕的人,那老汉得意地说道:"也不知卫将军使了什么手段,这里他刚入主,那边北鲜卑已把公主送过来了。听说,还是准备做妃子的,那什么皇后之位,卫将军早就留给了冯夫人。" 众人哗然。 粗须大汉叫道:"冯夫人?老叔你不知道,都城这边也出事了,冯夫人不见了,说不定,已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他的声音一落,那老汉惊道:"这么说来,这个北鲜卑的公主,很有可能会是我们的皇后了?" "这是自然。卫将军不是南鲜卑的太子吗?这南北鲜卑本是一家人,现在北鲜卑势大,他们嫁过来的公主,怎么可能只当一个小小的妃子?" "就是。便是冯夫人不出事,北鲜卑的人也怕是容她不得。真说起来,冯夫人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又没根没底的,虽然于卫将军有辅助之恩,可卫将军一旦称王,她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她要是聪明的话,自动让贤都是应该。" "是啊是啊,那北鲜卑的公主定然漂亮得紧。" 说话的都是男人,说着说着,便扯到了女人的美色上面。对于冯宛,那些权贵对她的才智素有耳闻,可普通百姓中,她的名声还没有传得那么响。对于她这个嫁过人的妇人,众人说起来自然是颇有微词。 冯宛听了一阵,慢慢放下车帘。这时的她,已与众婢妇共乘一辆马车。见她低头不语,众女也只是瞟了一眼,便重新伸出头,听起热闹来。 闲聊中,离城到了。车队慢慢驶入大开的城门。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冯宛垂下双眸,寂寞地想道:北鲜卑真把公主送过来了,这一次,子扬必不会像上次那么不给情面了。 她伸手按在胸口上,又忖道:我这失踪几日,便是日后回到子扬身边,这几日的经历,也会成为我生命中的污点。我清不清白,那是再也说不清了。 也不知是马车颠覆得厉害,还是她的思潮太过起伏。冯宛突然觉得胃口一阵翻滚,不由伸出手捂着了嘴。 一个仆妇瞟了她一眼,尖声叫道:"你可不能吐在里面。" 冯宛勉强一笑间,另一个小婢女也厌恶地嘀咕道:"昨天都不见你有不舒服,真是的,就快到了。" 感觉到众女不善的目光,冯宛只有苦笑。她也想把胃中翻涌的气息吞下去,可是不知怎的,越是吞,她越是反胃得厉害。 见自己实在不舒服,冯宛攀着车辕,对着驭夫说道:"请慢一点。"说罢,她翻身便想下车。 就在这时,粗须大汉策马过来,他警惕地瞪着冯宛,喝道:"妇人,你给大爷老实点呆着。"听这语气,竟是怕她逃走。 冯宛低弱地说道:"我,我不舒服。" "不舒服也忍着"那粗须大汉怒瞪了她一眼。这时,他身后的另一个骑士也叫道:"你这妇人老实了两天,怎地一进城便生出妖蛾子了?" 见他们这样下去,会引得更多的人盯向自己,冯宛只能陪着笑,乖巧地拉好了车帘。 奇怪的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她那反胃的感觉又好一些。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她竟有点头晕起来。 无力地靠着车壁,冯宛闭上双眼,右手无意间,搭上了自己左手的腕脉。 这一搭,她的脸色便是微微一变。慢慢坐直,冯宛再次给自己搭起脉来。 见她表情有点凝重,右侧的一个中年婆子好奇地问道:"你还晕啊,脸色可真不好。" 另一个婆子则笑了起来,"我说,别是有喜了吧?" 这有喜两字一出,众女都是一笑。按着自己腕脉的冯宛,也是勉强一笑。她摇头道:"我只是坐久了,身体不舒服。" 众人也无意听她的解释,径自嘻笑一阵,又各说各话起来。 只有冯宛,这时腰背挺得直直的,她抿紧唇忖道:我这脉像,圆转如珠,似是滑脉,难不成,真是有喜了? 她虽知医,也只是知道这么多。要确定,还得找一国手问诊后才知。饶是如此,此时此刻,冯宛的心脏也砰砰地直跳。 不知不觉中,她想起这几天来,自己尿时,那气味有点不同寻常,又想起身体上一些细微的,平素不曾在意的变化。越是想,她的脸色越是发白。 前世时,她做梦也想生一个孩子。 可现在不是前世啊。 她与卫子扬,还是妾身末明。更重要的是,现在时机不对,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沦落在外时传出喜迅,有谁能相信她的清白?便是月份上太医可以作证,可世间最可怕的便是悠悠之口。 在她的立场上来看,便是有孕,最好也能推迟一二年。推迟到不管别人怎么联想,也想不到这段飘零沦落的日子后面。 在冯宛胡思乱想时,一个极为豪华的车队迎面而来,驶向城门。 看着这支飘红的车队,望着那敲锣打鼓的浩浩荡荡的仆人队伍。粗须大汉扯着嗓子好奇地问道:"这是谁家嫁女啊?"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中年文士便笑了起来,道:"这啊,这可是我们的城主嫁女。" 城主嫁女? 众人大是好奇,纷纷问了起来,"不知嫁给准家?""是哪家的郎君?""看这七十二抬的嫁妆,定是哪位权贵之子吧?" 队伍中,一个高胖的管事模样的汉子见状摇头晃脑起来。他昂然道:"权贵?我家城主的女郎,嫁的可不是普通权贵。" 在一众侧目中,他大声说道:"我们家的女郎,可是要到皇宫中,给卫将军当妃子的。" 声音一落,哗声四起,无数的目光看向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美丽面容。 粗须大汉一惊,不解地叫道:"可是,卫将军他会要吗?" 卫子扬这人,向来不近女色,对敢于在这方面讨好他的人,也从来是不假词色。因此,粗须大汉的说听起来虽然无礼,也没有人生气。那管事更是得意洋洋地说道:"胡说卫将军怎么会不要?" 这时,有人轻声说道:"听说不止是离城城主,各大权贵也纷纷把女儿送到宫中了。" "听说是卫将军本人示意的。有人说啊,他这是不想北鲜卑的公主一枝独秀,有意平衡后宫势力。" "是啊,卫将军既然接收了北鲜卑的公主,自没有把本地权贵地示好拒之门外的道理。" "啧啧,这可真是好事啊。那冯夫人出现不出现,看来也不重要了。" "自然不重要。宫中早有流言传出,说是卫将军的亲卫们在说,冯夫人这般沦落在外,也不知还是不是干净身子,她若就此不见了,也省了麻烦。哎,这鬼世道啊,女人一失踪,不是被这个山匪关起来了,便是被那个yin僧锁着了。冯夫人既然不见,自然不会是干净的。依我看啊,光是争那个皇后的位置,便会有一番折腾。" "谁说不是呢?" 声音一句句,一遍遍,清楚而明晰地传入冯宛的耳中。 正文第236章回去? 第236章回去? 冯宛低下头来,任由额头碎发挡住了自己的眼。这么一会功夫,她又有点想吐了,冯宛连忙伸手捂上嘴。 这时,清风吹来,它吹来了车帘,冯宛抬头,正好看到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中,那个面容美丽的女子羞怯期待的笑容。 那笑容,多好啊。那是一个女人对未来,对自己的良人,满满地期待。 冯宛闭上双眼,向后轻轻倚上。几乎是突然的,她不愿意回到都城了。便这么着在离城呆下去,到得时机合适时,再找到曾老叔和曾秀。相信有了他们和积累的钱帛,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冯宛的性格一向理智,要是以往,她第一个想法永远是,回到都城,把一切事情弄得明明白白后再做打算不成。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就有点任性,就想这么把自己藏起来。不去想卫子扬,也不去想与他有关的大事小事。 在冯宛无力地倚着车壁寻思时,马车晃了晃,停了下来。接着,婢女们欢喜地叫道:"到了到了。"一个个高兴地爬下了马车。 跟在后面,冯宛也下了马车。她跟着众人进入一个府第。这府第依冯宛的眼光看来,也就是普通。里面来来往往,吵吵嚷嚷的,倒是热闹得紧。 进了府门,粗须大汉几人似是忘记了她的存在。冯宛也懒得去想,便跟在众婢女身后。 倒是一个一路同行的婆子忘起了她,吩咐了几句,让她领来了铺盖和衣物,又吩咐她与众婢女住在一个大房间中。 冯宛很安静,也很听话。她把铺盖等物都张罗好后,便老实地拿起一个扫帚,在院落里清扫起来。 ——趁他们还不知道给她安排什么工作时,她且自己给自己安排一个。 果然,那婆子见了,对另一个管事的妇人笑道:"这妇人倒是个实诚的,也不知王护卫他们是不是有别的吩咐,干脆这几日,便让她清扫这院子算了。" 管事的妇人无可无不可,点头恩了一声,这事便算落定了。 此时,天空还炽热着。冯宛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灰尘被扫得高高扬起,很快便扑了她一头一身。原来便不曾整理的冯宛,这下更是灰头土脸了。 一路上,经过的婢女们蹙着眉,绕道避开了她。对上她们毫不掩饰的鄙夷的目光,冯宛微微一笑,又低下头来认真清扫。 到了她这个地步,对世人的毁誉已经不再在意。何况,眼前的婢女们,实是渺小得微不足道? 一连二天,冯宛除了休息吃饭,便是清扫。院落不大,被她这么一做,倒是干净得异常。 因她做了这种工作,便是一路同来的婢女们,也似乎遗忘了她的存在。 冯宛喜欢这种遗忘,她喜欢这种静静清扫,只有天和地,只有她和身下的这个院落的感觉。她感觉到,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清净起来。 转眼,夕阳西下,又一个傍晚到了。 冯宛放下扫帚,怔怔地望着天边的夕阳出神。这两日,每日清晨时,她便会出现呕吐眩晕的现象。同时,她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脉,确实是滑脉。 要是以往,她有了这个怀疑,无论如何也会找到大夫把事情落实。可现在她身无分文,再说,她也知道,这种胡地的普通大夫,那医术未必就比她自己高明多少。 其实,用不着落实,她也知道,自己多半是怀孕了。 怀孕了,多好啊。她的腹中,有了一个她与卫子扬的孩子。低头抚着肚子,冯宛暗暗忖道:不过孩子千万不要长得像他的父亲,不然的话,他这一生,也难得安宁。 一个高挑美丽的少女,正在婢仆们地筹拥下走来,无意中,她瞟到了冯宛,秀眉蹙了蹙,少女问道:"这个妇人是?" 虽是旧衣旧鞋,虽是灰头土脸,可那挺得笔直的腰身,那明亮的双眼,不该是一个卑贱的贫民妇人所有,因此少女有此一问。 "小人去问问。" 不一会,那仆人跑了回来,向少女禀道:"大姑子,这妇人便是王护卫他们带回来的那个。" "是她?"少女矜持地说道:"叫她过来。" 一个婆子连忙上前,对着冯宛命令道:"呶,你这妇人,大姑子叫你过去呢?" 冯宛应了一声,低着头跟在那婆子身后走去:这个大姑子,便是那粗须大汉等人口中的女郎么?也不知是不是她找的我,如果是,她要做什么? 看着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站在自己身前的妇人,少女不满地命令道:"抬头看我。" 冯宛老实地抬起头来。 少女细细端详着她的一双眼,问道:"你眼睛生得好,可识字?" 冯宛摇了摇头,哑声道:"不识。" "不识?"少女有点失望,她蹙眉问道:"那你出身如何?" 冯宛苦笑了一下,喃喃说道:"早年家里也曾富过,不过这几年战乱,早败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气质与众贱民不同了。 少女想到她不识字,依旧蹙着眉头。见她不高兴,一个婢女嘀咕道:"王护卫也真是的,找人过来的时候也不问一问。" 婢女的话,让少女更烦了。她挥了挥手,厌恶地说道:"罢了罢了,就当多一个吃饭的吧。你去吧。" "是。"冯宛慢慢退下。现在的她,没有心情打听这个少女找的倒底是什么样的人,要用来干什么。在她来说,心底里也没有把这个当成多大的事。 老实地回到院落里,冯宛又开始清扫一下,便发呆一下。 太阳西沉了。 这时,一个脚步声传来,几个婢女细细地议论声传入她的耳中,"街道中变得热闹了。" "好似多了些陌生人。""是一些游侠儿,我识得的。""听说这些游侠儿是来寻人的?""恩,早听说了。说是那个冯夫人的属下不死心。""卫将军都放弃了,他怎么还不死心?""谁知道呢?说起来那属下也挺忠心的,附近的城池都派了许多游侠过去。听说这方圆数百里的山寨流匪,这几天的日子都不好过。" 听着听着,冯宛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曾秀来寻他了? 山寨流匪日子不好过,每个城池都有游侠?曾秀哪有这么多人手,莫非是子扬他借曾秀的名义行事? 想到卫子扬,冯宛心漏跳一拍。 几个婢女议论纷纷时,只听得一个男子的哧笑声传来,"那个属下也真是不死心。冯夫人早就死了,尸体都挂在都城城门了,他还找什么?" 这话新鲜,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那男子身材矮胖,在叽叽喳喳询问中得意地昂起头说道:"你们的消息迟了吧?这事已经发生三天了。卫将军入都城的第二天,那妇人的尸体便被仇家挂到了城门上。"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压,低低说道:"那尸体还是裸着的呢。听说死前可是经过一番折腾的。啧啧啧,这才是打脸啊,自己指定的皇后成了这个样子,卫将军可气了。" 这更是大新闻,众人更是好奇。一时之间,院落都变得闹哄哄的了。 冯宛慢慢抬起头来。 她的尸体被挂在城门示众?还裸着?事情是发生在卫将军入城后的第二天? 寻思了一会,冯宛双眼眯起:莫非,做这事的是十五殿下?那天明明被揭破了行踪,他不但不杀人灭口,还故意提及自己的事,便大不寻常。 想到这里,她慢慢转身:不管这个传闻是真是假,自己是不能缩在角落里了。还是回到都城亲眼看一看吧。也许,她可以想法子让卫子扬知道,她还活着。 至于要不要再回到卫子扬身边,她还没有想好。她只是,不能这么什么也不做,便躲着缩着,让她的敌人太过得意。 拿着扫帚,冯宛慢慢地饶着附近的墙头转了一圈。见到围墙高耸,不能轻易翻过后,冯宛回到了寝房中。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还没有亮,冯宛便把自己梳洗一清。梳洗过后的她,眉目秀致,气度高雅,身上的婢仆旧衣,压根就不能掩去她的风采。 然后,她来到通往侧门的花园中,在树林中安静等候起来。 直等了二个时辰,冯宛才从络绎出门的众人中,选定了一个婢女。这婢女十六七岁,一脸憨厚朴实的模样,她正提步朝侧门走去。 当她走出十步时,冯宛跟了上来。紧走几步,当婢女来到门旁时,冯宛已经跟上。 门卫瞟了一眼婢女出示的令牌,点了点头,放她通行。婢女刚走,冯宛便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大大方方地向门外走去。 门卫怔了怔,见冯宛气质出众,落落大方,不由以为她与那婢女本是一伙的。刚走出一步,又缩回了脚,任由冯宛出了府门。 出来后,那婢女也发现了冯宛,她回过头,纳闷地看过来,不明白这个眼生的人,怎么连凭证也不拿便可走出府门时,宛已经头也不回地向街道中走去。 走入一条巷道时,冯宛趁四下无人,从墙根挖了些泥,细细涂在脸上。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顶信手从府中顺出来的纱帽戴上。 纱帽很旧,被她折在怀里更是皱褶处处,配上她一身的陈衣旧裳,倒像一个从村里来的普通女子,不起眼的很。 当冯宛走出巷道时,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冯宛抬头看了看,信步走向最繁华的街道,现在,她要去看看那些游侠儿是怎么回事。 正文第237章进都城 第237章进都城 离城虽然不大,但因为靠近都城,处处都显出一派繁华。此刻,北鲜卑的威胁原使众人心中惶惶,可卫子扬的上位,又使得这个城池充满了希望。 冯宛低着头走在人群中,老实普通得如同任何一个庶民。不过她一直张着耳朵,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不一会,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声音传入她的耳中,"那些游侠儿又摆摊了。" "真是有趣,难不成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找到冯夫人?" "是啊,看他们这样子,似乎笃定冯夫人只是自己藏起来了,还在等着她出现呢。依我说啊,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定是被关起来见不得天日了。" 议论声中,众人还有点失望。听他们的语气,还挺指望这些游侠儿来个重金悬赏的。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在人多闹市中,众人聚在一起,放出风声,只等着冯夫人与他们相会。 冯宛加快脚步。 不一会功夫,她便挤到了队伍前例。果然,在街道的最中心,十几个游侠儿正聚在一起,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四周的人流。在他们的身后,贴着一张布告,因隔得远,冯宛看不清写了什么字。 这些游侠儿,果然与冯宛所想的那样,有半数是卫子扬的亲卫。而且不管是游侠儿还是亲卫,都是参与她放火救助过卫子扬那一战的。这些人,可以说是对她认同感最强,最忠心的一批。 冯宛昂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们。 她知道,他们摆出这样的架式,便是希望她主动走出。只要她主动走出,那么,所有被囚禁被欺凌,被关在见不得天日的地方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他们希望她能高调走出便如卫子扬每次行事一样,高调而又嚣张地走出。 她闭上双眼。 他们不是她,她如果是个丈夫,也许会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 可她不行,她没有办法不在意那个就要进入都城的北鲜卑公主,没有办法不在意一批又一批迎入卫子扬后宫的贵女。 十五殿下那句话说得对,她便是辅助有功,可她一没有相貌,二没有后台,又是嫁过人的身子,她拿什么跟那些美人争?再说,两世为人,她争得还不够多吗? 虽然,她曾经跟自己说过无数遍,只要卫子扬需要,她永远在他身侧。他要她做他的皇后,她便安份守已地守在他的后方。 可是,那种种想法,自从怀疑有孕后,她倦怠了,现在的她更渴望平静。 吸了一口气,冯宛让自己静下心来。她朝四下打量了一眼,再次提步。 随着人流,她继续向前。走了二百步不到,她脚步一拐,向一个酒家走去。 酒家中客人很多,小二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有注意到冯宛地到来。冯宛瞟了一眼,再次提步,跟着一个身影跨入了二楼。 刚刚从二楼中伸出头,一个粗豪的声音不客气地喝道:"退下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却是一个高大精悍的汉子瞪视而来。 望着这汉子,冯宛苦笑了一下,她慢慢摘下了纱帽。 面容一露,那汉子瞪大了眼,他想要说话,咽中却卡卡连声,什么话也吐不出。 冯宛微笑地看着他,慢慢伸袖拭了拭脸上的泥土,走了过去。 这时,汉子反应过来了,他哑声道:"夫人"猛然冲来,他扶着冯宛的双臂,激动地说道:"夫人,真的是你?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将军吃不好睡不香的,都要疯了" 说到兴奋处,他声音越提越高,同进头一伸,便准备叫人。 冯宛连忙扯住他,她笑得轻浅,"别急,我有话说。" 盯着汉子,她垂眸道:"你们在离城的主事人是谁?叫他过来。" "好,好。" "且慢,悄悄地叫他前来,不要惊动了别人。" 那汉子愕愕半晌,想到她的过人之处,便点头应道:"好。"才走出两步,他又停步,回头说道:"不行,我要保护夫人。" 径自在冯宛旁边站定,汉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他们过一会自会前来,小人还是保护夫人的好。" 生怕冯宛劝他,他说完话,还紧紧地闭上了嘴。 冯宛苦笑了一下,也没有为难。 见冯宛怔怔地看着外面出神,表情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遥远和疏离,汉子不懂了。他伸手摸了摸头,讷讷问道:"夫人,你是怎么不见的?" 刚问到这里,楼梯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汉子连忙冲过去,低头一瞅,他压低声音吩咐道:"去叫吴头叫来,便说有紧要事。" 那人应了一声,脚步远去。 不一会,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二十几岁,皮肤白净,一看就是精明人的青年上了楼梯。他刚要开口,一眼便看到了冯宛,当下张着嘴,"嗬嗬"地叫出声来。 冯宛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这笑容,令得青年安静下来,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冯宛面前,纳头便是一拜,颤声道:"夫人,你可回来了。" "恩。"冯宛应了一声,轻声道:"起来吧。" "是。" 青年站定后,冯宛转过头看向窗下的人来人往,徐徐说道:"我会随你们进都城,可我暂时不想见将军。你们做得到吗?"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告诉我,你们做得到吗?" 青年怔怔地看着冯宛,他寻思了一会,咬牙点头,"只要夫人无恙,属下等人便万般欢喜。夫人放心,你所有的要求,我们都会答应。" 冯宛莞尔一笑,道:"那就准备一下,看什么时候回去都城。" "好。" 看到他转身要走,冯宛又叫道:"且慢。"她盯着青年,缓缓说道:"这两天你们在离城摆的架式太大,匆促收场,会引起他们注意。这样吧,你们先令得离城本地的游侠儿挨家挨户地寻人,今晚明日再放出风声,便说,和城的伙伴已寻到了冯夫人。" 和城在与离城相反的方向,从和城到都城的路,与离城完全不同。如果有人想半路拦截,也不会影响到她。 青年早就对冯宛的能力心服口服,闻言点头道:"好" 青年行事迅速,不过一个时辰便安排妥当。然后,在冯宛地吩咐下,他们扮成商户的模样,开始护送冯宛回都城。 这时刻,安cha在离城的亲卫游侠都已聚集,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人。他们筹拥着冯宛的马车,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虽然冯宛的表现有种种不对头处,可这些粗野的汉子只是想着,夫人回来了只要她回来,便足够了。 车队驶出了离城,沿着官道迅速行进。 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夕阳,冯宛有点恍惚。那吴姓青年见状,策马靠近了她,低声问出一句老早就想问的话,"夫人,那天你怎么会不见的?" 冯宛回头看向他。 好一会,她低声说道:"那日权贵们押送五殿下前来时,我就在外面。后来将军出来了,我一直跟着,他没有看到我。当你们筹拥着他入城时,烟尘太大,马蹄声又响,我叫喊的声音没有人听到,你们便走了。"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这种安静的,仿佛被人遗落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知怎地,让吴姓青年一阵胸闷。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他能找的理由,冯宛自己已经说出来了。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那时夫人坐在马车上就好了。"顿了顿,他又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一次我晋升,约着同僚一起去喝酒时,我的小儿子跟着我都没有发现,还差点把他压在马车下。" 冯宛一笑,道:"我知道,将军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太高兴了,没有看到我。" 听她这么说着,吴姓青年更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讷讷说道:"夫人到都城,却不想见将军,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冯宛喃喃说道:"有点。"她对上吴姓青年的双眼,含着笑安静地说道:"将军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把我遗落,那感觉其实不好,我害怕。" 嘴里说着害怕,她却是平静如昔。 这个妇人,永远这般雍容,这般平和地处理着一切。 吴姓青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夜色渐渐加深,幸运的是,今天晚上明月高照。虽然冯宛提出要休息一下,可是众护卫正是兴奋时,又担心夜长梦多,硬是拒绝了她地提议,踩着月光继续行进。 在这种快马加鞭地奔驰中,第二天中午不到,都城的城门便出现在冯宛的视野中。 望着前方熟悉的城池,冯宛再次对着吴姓青年嘱咐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通知将军,我已到来。" 她安静地说道:"不然,休怪我再次离开。" 最后一句话吐出,众人一凛,吴姓青年连忙策马向众人传达她的命令。 进了城门了。 都城中,依然人来人往,繁华依旧。 冯宛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吩咐道:"就近安排一个客栈住下来吧。恩,顺便叫曾秀悄悄来见我。" "是。" 就在这时,一阵震天介的锣鼓声响起。众人回头,只见城门处,走来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这车队足有数千人,不管是走在最前面的数百精骑,还是走在中间,那些高挑妖娆的美丽宫婢们,或是排在后面的,一眼看不到的马车,都让人瞪目结舌。 一阵香风飘来,一个怪叫声啧啧传来,"他大人的,这北鲜卑嫁公主,当真好气派" "真是气派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的公主,是来当皇后的呢。" "你还别说皇后,冯夫人便是好生生地准备嫁给将军,这么一比,哪里还有什么风头?啧啧,全他大人的被鲜卑人抢去了" 最后几天了,争取明后天双更。嘿嘿,顺便求一下粉红票。 正文第238章确定 第238章确定 听到这些议论声,众亲卫同时看向冯宛。他们沉着脸,不快之情溢于言表。 对他们来说,冯宛已是主母。而这个一个让人心悦诚服的妇人,若是在婚嫁上,风光被一个妃子夺去,变得尊卑不明,主次不分,那实实是一种屈rǔ。 收回目光,他们一个个沉默起来。 与众亲卫一样,冯宛没有心情欣赏鲜卑公主的风光。一行人迅速拐入巷道,挑了一个酒家便住了进去。 冯宛选了一个远离街道,房右侧种了一棵大樟树的房间住下。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摆好后,她便安静地坐在院落里fèng制起衣裳来。 曾秀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像。 走到她面前,他执手一礼,按捺住激动地唤道:"夫人" 冯宛抬头。 见到曾秀激动得脸孔涨红,她微微一笑,道:"坐吧,与我说说话。" "恩。" 冯宛持起酒斟,给他斟满,轻声问道:"还没有吃饭吧?" 曾秀咧嘴一笑,"刚来时随便吃了点。"他看向冯宛,忍不住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住在这酒家里?" 他实际上想问的,是她为什么不与卫子扬联系吧? 冯宛垂眸,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双目明澈地看着他,冯宛命令道:"你们都退下。" "是。" 众护卫一退下,冯宛便轻声说道:"我不想去找卫将军了。" 在曾秀脸色微变中,她抚着小腹,微微笑道:"而且,我好似有孕了,你呆会随我出去,悄悄找一个大夫看看。" 曾秀激动地说道:"夫人有孕了?既然如此,哪能不知会将军?" 冯宛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他现在地位不同了,我这个时候有孕,只会让他难堪。"说到这里,她笑一笑,傲然地说道:"我也会难堪,而我,不能让自己和孩子承受这种难堪。" 这句话恁的骄傲。曾秀望着她,由衷放松下来:这才是夫人 转眼,他想到了她避开的原因,"夫人,你是不喜欢将军广纳后宫吧?" "恩。"冯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浅浅一笑,温婉地说道:"也不仅仅是这样。我只是看不到回到他身边后,还有什么快乐可期望。" 这句话说得曾秀一愣。他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半晌半晌,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冯宛抬头看向他,轻声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与我共过患难的,而且,个个都是讲究信诺的真丈夫。有你们护着,我便是在都城中,也可以生活得很好。"说到这里,她调皮的一笑。 曾秀一愕,听夫人这语气,还准备在将军的眼皮下生活一阵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时,冯宛说道:"阿秀,那些钱帛,都准备取出来吧。店面和田地则慢慢卖掉,全部换成金叶子。" "是。" 冯宛含笑道:"有阿秀在身边,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可以去得。只是委屈你了。" 她这话是试探。毕竟,她这是第一次明确地提出,让曾秀跟随的问题。以前,他跟随她,是因为她的身侧有卫子扬。而现在,他跟随她,不但无法像别的亲卫那样成就功名,还得背井离乡。要不是面对的是曾秀,她这话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曾秀明白她的意思,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冯宛,深深一礼,"夫人知遇之恩,秀无以为报。秀愿跟随夫人左右。" 他目光明亮地看着冯宛,这个夫人的才智,他是深有体会的。跟在她身边,别的不说,避凶就吉,衣食无忧,那问题应该不大。而在这个乱世,能达到这八个字的,又有几人? 别的丈夫也许渴望着功成名就,可是这种乱世,功名哪是那么容易成就的?光是小小的陈国,不足一年中,从跟随先帝,到跟随五殿下,再到跟随十五殿下的,已换了三批所谓的新贵。这三批人,都是富贵梦做得正酣,便已人头落地 见他同意,冯宛眼睛有点湿润,她清亮地说道:"好"站了起来,她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绿色,轻松地说道:"有阿秀在身侧,我再无忧虑。" 咬了咬唇,她轻声说道:"阿秀你去跟吴君他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跟随于我。" "好。" "另外,替我在边郊荒静处租一个院落,把阿叔也叫过来。" "是。" 目送着曾秀离开的身影,冯宛昂起下巴,想道:其实,我最初渴望得到的,现在已得到了。 在赵俊身边时,她没有想过再嫁什么男人。她只是想拥有足够的钱财,只是想在这乱世中,能够安详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现在,她有钱有人,所愿已经达成,还有什么好抱怨不满的?这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她应该知足了。 傍晚时,曾秀回来了,他已把一切安排妥当,连院落也给租好了。至于现在跟在冯宛身边的吴姓青年等人,在知道她的意思后,都明确表示,愿意跟随她左右。 这有点出乎冯宛的意料,她原以为,这些亲卫来自卫子扬的故国,忠于他已是本能,万万不会随自己一个妇人走的。 吩咐亲卫们开始搬家后,冯宛坐上曾秀的马车,沿着最繁华的街道向前驶去。 饶是到了傍晚,街道上依然如此热闹。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白日里的鲜卑清映公主,和两个城主送入宫中的女儿。 马车来到医馆,戴着纱帽的冯宛,在刻意打扮得朴素的曾秀地扶持下,走了进去。 其实,这个医馆的大夫,冯宛都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已知道他医术高明。 毕竟,以她自有的医术,一般的大夫已不能令她信服。除了来这些她打过交道,心服口服的医馆后,她不知还能去哪里。 大夫在她的手腕上按了按,片刻后便笑着说道:"恭喜夫人。"他抬头看向曾秀,朗朗笑道:"这位郎君,你家夫人这是有喜了。" 你家夫人四字一出,曾秀的脸孔一红,他想要否认,瞟了一眼冯宛,见她微笑依旧,便闭上了嘴。 冯宛站了起来,示意曾秀拿出一个金碇子放在几上后,微笑道:"多谢了。"说罢,她转身便走。 曾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冯宛突然回头,见到曾秀还有点腼腆,不由抿唇笑道:"阿秀,日后有人问起孩子的父亲,我会说出你的名字哦。" 嗖地一下,曾秀脸红过耳,他看着冯宛,唇嚅动了几下,好一会应道:"恩。" 一直到冯宛坐回马车,他的脸孔还老红老红的。这么大个男人,还这么羞涩着,直让冯宛想笑。 不过转眼,她便被大夫的话拉回了注意力。 孩子真是有孩子了 她盼了两辈子的孩子呢。 嘴角含着笑,冯宛忖道:以后的路,当走得更谨慎了。 回到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冯宛便搬回了租住的院落。这院落中等大小,布置精致。冯宛过去时,曾老叔已在院落里等着她。看到她过来,他伏在地上便是啕啕大哭。 看着胡发苍白的老人,冯宛大是感动。自跟随卫子扬来,她起起落落,遇到的风险无数,每一次,都让这个老人担足了心。想来想去,她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眼前这个老人了。 扶起曾老叔,冯宛悄悄告诉了他,自己有孕的事。果然,这个消息让曾老叔转涕为喜。老人喜滋滋地看着她的小腹,竟是对她回不回卫子扬身边,会不会再次颠沛流离,都已不再放在心上。 这一天,依然是天气睛好,依然是华丽的嫁车浩荡而来。 坐在曾秀不起眼的马车中,冯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一会,她问道:"将军现在,相信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吴姓青年凑了过来,低声回道:"将军应是不太相信。"不太相信,那就是有点信了。已细细打听了当日的细节的冯宛,慢慢眯起双眼。那些人居然假冒她的名,把受过**的裸尸暴在城门示众。这种羞rǔ,足可以与上一世她被陷害时相比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冯宛便是不在卫子扬身边,也得出了这口气 她想道:对自己的身子熟悉的,除了卫子扬赵俊,便还有侍侯她沐浴过的弗儿等贴身婢女。 在她寻思时,吴姓青年在一侧说道:"昨天鲜卑清映公主入宫,将军不但没有迎接,还一直没有出现。听说,他赶到和城去了。" 他低叹一声,"我们放出的消息,没有骗倒那些匪徒,倒是把将军给骗着了。听说,他现在还在路上搜寻,还不曾回来。" 冯宛回头,她温婉地看着吴姓青年,以她的聪明,自是能听出他话中的劝导。看了一眼,冯宛说道:"我累了,真累了。" 她昂起头,望着远处的闲云,轻轻说道:"我想任性了。"无意识中,她又抚上小腹: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得任性了。她怎么能忍受,孩子一出世,便背上来历不明的野种之名?她怎么能忍受,在与那些美貌嫔妃的争斗中,自己的孩子,时刻有生命之险? 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是一个母亲了。 ## 今天做了一整天的检查,孩子脐带绕颈两圈,情况不太好,可能会提前剖腹吧。另外,第二更大伙明天再来看吧。 正文第239章谁放的谣言 第239章谁放的谣言(第一更) 沉默了一会,冯宛问道:"和城的路上,便不曾发现来路不明的人?" 吴姓青年说道:"有几批,不过属下能力不足,无法细查。" 冯宛点头,她暗暗寻思道:从那天晚上的情况看来,十五殿下一直在关注着都城的一举一动。而且他甚为自负,便是失败了,也不曾想到过离开。 想到这里,她抬起下巴,静静想道:子扬,我再帮你一次,我帮你去掉这个你最大的敌人。那样,你我就各自天涯,以后不管谁生谁死,都无愧欠 主意一定,冯宛低声说道:"皇宫中,若有十五殿下和弗姬的消息传出,一定要及时告知于我。" 吴姓青年一怔,他没有想到,冯宛在这个时候,考虑的还是这种大事。当下他激动地说道:"是。"热切地看着冯宛,他唇动了动,"夫人,你不再责怪将军了?" 冯宛一笑,道:"这事与他无干。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羞rǔ罢了。" 吴姓青年呆了呆,马上说道:"可是,那城门悬尸之事,没有人说是十五殿下干的啊?" 冯宛淡淡说道:"是不是他又有何妨?大伙都说他死了,连头颅都被卫子扬砍下挂在了城头上。可我亲眼看到他活得好端端的。我只知道,他才是你们将军的心腹之患。" 她转过头,双眼明亮地看着吴姓青年,微笑道:"这一次,我若能替你们将军除去心腹之患,吴君可否真心追随于我,再无他念?" 她目光明亮,笑容中,有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道。吴姓青年被她说破心事,老脸一红,好一会他咬牙立誓道:"夫人放心" "好,一言为定"冯宛果断点头,不再看向他。转眼,她说道:"回府吧。" "是。" 回府后不久,冯宛秘密召来了曾秀,两人在房间密谈了一阵后,曾秀匆匆走出。 皇宫中。 清映公主漫步在院落中,她一袭火红的锦服,额上挂着珍珠吊坠,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整个人于灵秀中透着一种华贵。 一边走,她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色,明亮的双眼,含笑的双唇,都彰显出她心中的得意。 这时,一个太监小步跑来,他凑近清映公主,低声说道:"主子,将军他还没有回来。" 这句话,令得清映公主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收了收。转眼,她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 太监一退,一个婢女便凑近清映,抿唇笑道:"公主别在意。将军他不久就会回来的。"顿了顿,她又说道:"昨日公主进城时,整个都城的人都看呆了去。嘻嘻,现在人人都说,便是那个冯氏真回来了,也没有什么颜面面对公主。先是有裸尸悬挂那件事,现在比嫁妆比风光比美貌比家世,又远远输于公主。要是我啊,才不敢跟公主争那个皇后之位呢,用一根白绫吊死了事" 清映公主闻言,抿唇娇俏的一笑,她轻轻念道:"冯氏"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唇颤了颤,她无法忘记,那一次,自己是怎么哭着离开都城的。 不过,她又回来了,冯氏,你看到了吗?我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会让她永远哭着看着自己 这时,一个美人迎面起来。清映公主依稀记得,这美人是什么离城城主的女儿。 两女相遇,都是微微一笑,不曾行礼。没法子,卫子扬一直没有回来,他不回来,众女自然也不曾受封。彼此之间,更不好用位份高低来称呼。 目送着那离城城主的女儿走开,清映昂起了下巴,她微笑道:"去说一声,将军出去太久了,也该回来了吧?" "是。" 太监领命离去后,清映公主继续在皇宫中转悠起来。特别来到皇后所住的温宁宫,她更是特意坐了好一阵,才慢慢在每个房间转了一遍。 这个地方,以后只能是她的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而卫子扬,还没有回宫。 就在清映公主继续对皇宫,对温宁宫,进行她的巡视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太监来到她身后,低头说道:"主子,外面流言大起。" 流言?清映公主不在意地说道:"什么流言?" 那太监凑近她,低声说道:"从昨晚开始,一股流言四下传扬。那流言说,卫子扬本是南鲜卑的太子,南北鲜卑,一直都是一家人。早在当日卫将军负气失踪时,便已与北鲜卑达成协议。北鲜卑兵临陈国,助卫将军出一口气,而卫将军则许诺,会扶助北鲜卑的公主为后,到时南北两鲜卑,实成一家。而冯夫人的无故失踪,实是卫将军和北鲜卑的清映公主联手所为的,便是将那皇后之位,腾给清映公主。" 什么? 清映公主脸色一变。 这时,那太监继续说道:"据我们的人探知,这流言不仅仅出现在都城,便是离城,和城等附近城池,也有散布。还有人说,天下间,哪有想当帝王会不在乎手中的势力的?卫将军能够承诺继位后不动旧朝权贵,不为他的亲信争位,便是因为,他对陈国国君这个位置无心" 说到这里,太监小心地看了一眼清映公主,悄悄向后退出一步。 清映公主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她急声道:"这流言是谁散布的?" "小人不知。" "什么知不知的,你是死人啊,不会去查啊?叫我们的人去查,都去查"叫到后面,她的声音有点尖有点乱。 "是,是。" 在太监连迭声地应是中,清映公主的脸色越来越白。 这时的她,越想越是不安。这流言太可怕了,它怎么能把父兄他们的打算,料得这么准? 还有还有,这流言一出,只怕整个陈国的人,都城的人,都会把自己当成假想敌了。只怕她一个动作都不做,那些人都会怀疑她对陈国不利。 想到这里,清映突然觉得,这温宁宫里外的太监宫女,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敌意。是了,是了,他们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传扬出去,说什么自己整天在温宁宫转悠,说自己就是想当皇后。不行,我得退出去。 她急急向外走去。 一出温宁宫,清映公主便急急地赶向自己的宫殿,她一边走一边命令道:"去把阿兄叫来。" 太监知道她是想与还不曾离去的王子商议对策,连忙应是,退了出去。 饶是清映公主最不愿意,这流言也以她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陈国境内迅速地传扬开来。当天傍晚,权贵大臣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越是想,权贵们便越是觉得,这个流言非是无的放矢,再想到自从卫子扬进驻都城后,边境处,便再也听不到北鲜卑攻关的消息,还有人说,边境处北鲜卑早就退兵了。 还有,那北鲜卑的公主,嫁过来的仪仗,也太盛大了吧?明明只是一个来当妃子的,怎么这么喧宾夺主?还有,冯夫人一直与卫将军形影不离,怎么就无缘无故失踪了呢?失踪也就罢了,还弄出裸尸悬挂这一曲,这不是逼着人家冯夫人名声扫地,无颜面出现在世人面吗?罢了,她一个妇人,用完了就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卫将军向来任性,他不会把偌大的陈国也想扔就扔吧? 想了又想,权贵们越来越不安。北鲜卑兵卒的严苛酷厉,那是出了名的。如果卫将军真的束手把陈国让给北鲜卑,那自己这些人还有什么盼头? 想到这里,权贵们不停地向皇宫中求见,等着卫子扬地出现。 而第二天,宫外的十五殿下等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几乎是消息一入耳,他便坐不住了,在房间中转了又转,时不时地朝几个臣子看上一眼,十五殿下咬牙说道:"我们回去" "可是殿下" 一个臣子刚刚叫出口,十五殿下已断然挥手,说道:"这流言不可小看,依孤所料,它必是真的。" 看向众臣,他哑声说道:"孤的江山,岂能任由他卫子扬拱手让给北鲜卑?趁现在众权贵豪富人心惶惶,孤振臂一呼,或有转机" 他原本是想着,等卫子扬驱赶了北鲜卑,又杀了众反贼,自己再顺手灭了冯氏,便可坐收卫子扬留下的太平江山了。 可是,现在情形有变,一切已由不得他了。幸好这几天他也联系了一些反对卫子扬势力,正可借此机会,一举成事 想到这里,十五殿下断然命令道:"收拾行装,我等速速返回都城" "是。" 在十五殿下赶回都城时,在和城附近大肆搜索的卫子扬,也听到了这则流言。 与众人不同,在听到流言时,他脸色一白,整个人像被什么击中一样,一动不能动了。 众亲卫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亲卫凑近前唤道:"将军,你怎么了?" 卫子扬脸色微沉,他低哑地说道:"他们说我,说我与清映联系迫害了阿宛。说我早就想把那皇后之位腾给清映,迫不及待地对阿宛动了手。" 那亲卫听到这里,不由哧地一笑,道:"将军,这分明是谣言" 卫子扬摇了摇头。 在众亲卫不解的目光中,他喃喃说道:"这个谣言,是她放出来的,是阿宛放出来的……" "什么?" 众人一惊,一亲卫叫道:"不可能夫人便是还在,也绝对不会做出对将军不利之事" 卫子扬只是摇头,摇头。他目光恍惚地看着前方,低低说道:"她在怪我,怪我容许清映公主这么大张旗鼓地进宫,怪我一点也不给她留情面。"他似是在呓语,众亲卫听了,不由自主地想道:将军魔障了,他又在以为,冯夫人这是九泉之下有知。 ¥¥ 第一更送到,随后送上第二更。最后两天,求大伙的粉红票支持哦。 昨天大伙的留言,我都看到了,今天又去了医院去胎心监测,似乎缠得有点紧,情况不太好吧。反正预产期就在月底,情况实在不利,会提前剖腹吧。我大龄怀孕,并发症很多,早就决定剖腹了的。 ——其实,挺有点埋怨那小子不争气的,你说一个人玩着玩着,自己把自己的脖子给缠住了,得多没出息? 正文第240章是她所为 第240章是她所为(第二更求粉票) 众亲卫相互看了一眼,暗暗叹息,这几日里,他们从一惯任性的将军身上,看到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颓废和迷茫。眼看就要成为帝王的乐趣,天下人的仰视和崇拜,带给他的开怀,已无法遮掩住他心中的焦虑和烦躁。 见到众亲卫低头不语,卫子扬紧紧抿着唇,好一会他才沉声道:"回城" "是。" 与出去时一样,回来时,卫子扬也是悄无声息。他是个喜欢张扬的人,可这个时候,已没有半点心情来享受世人的瞩目。 来到宫门外时,权贵三三五五地堵在宫门外,卫子扬从车帘中瞟了一眼,压着唇角说道:"进宫。" "是。" 马车加速,在宫门卫刚刚伸出长戟时,一护卫拿出令牌晃了晃。宫门卫一凛,连忙退后,马车长驱直入。 侯在外面的权贵们见状,纷纷问道:"这是谁的马车?" 问话声还在响起,有几个权贵已叫道:"那是卫将军的亲卫,刚才进去的人,是卫将军本人" 卫将军回来了?众权贵连忙围上宫门卫,在得到了答案后,他们马上着手,准备递牌子进见。 卫子扬的马车,直直地驶入皇宫。刚在寝宫中坐下,知道了消息的清映公主,已在自家兄长地陪伴下急急走来。 到了门口,她朝兄长瞟了一眼,示意他侯在门外,自己则低着头,娉娉婷婷地走了进去。 跨入房门,她便急急抬头,美目涟涟地朝着卫子扬看去。自从那日一别后,她已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卫子扬坐在阴暗处,正低着头慢酌慢饮,一缕阳光从窗口透过来,浅浅地铺在他的唇角,勾画出紧抿成一线的,有点压抑的线条。 清映怔了怔,她脚步稍稍放重,在离他五步处柔声唤道:"子扬" 卫子扬慢慢抬起头来。 在他看向她的那一刻,一抹深深的血色从他的眸子中一泄而出。清映被那种煞气一惊,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 卫子扬瞟着她,缓缓站起,说道:"不要叫我子扬。" 无视清映公主眼眶中的泪水,卫子扬昂着头,冷冷地说道:"当初约定,你嫁过来做我的嫔妃。现在这寝宫,是你这小小嫔妃,想来就来的么?"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厉声喝道:"出去" 喝声暴起,震耳欲聋,清映公主情不自禁的向后一退。 听到这里的动静,清映的兄长闪了出来,出现在殿门处。 卫子扬看到了他。 他昂头盯向他,冷冷说道:"如今流言纷纷,殿下此刻入我寝宫,是想证实那个流言,还是想让卫子扬知道,清映公主虽然嫁到了陈国,却还是尊贵的北鲜卑公主,她的身份远远高过我卫子扬,也高过我的妻子冯氏?" 这句话,却是诛心之言。北鲜卑的王子暗暗叫道:是了,这个时刻,我原是应该避嫌的。悔不该听了清映的撺搡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向卫子扬谦恭地说道:"陛下误会了,小王只是陪舍妹走走,走走……"一边说,他一边向后退去,转眼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殿门处。 他一退,卫子扬便看向清映公主。他的血色眸子毫无感情地盯着她,慢腾腾地喝道:"给我滚——" 喝声如惊雷,清映公主打了一个颤,连眼泪都忘记掉了,急急一礼便退了出去。 自卫子扬入驻都城来,都城一直不曾平静。如今更是风波又起。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发现,都城变得更热闹了。 这一天,权贵们都如流水一样涌入皇宫,面见卫子扬。 而与此同时,权贵们的府第,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出现。 府中,吴姓青年一边把这些变化告诉冯宛,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冯宛抬头,恰好对上他匆匆闪避的眼神,不由唇角一扬,问道:"想说什么?" "属下不敢。"吴姓青年犹豫了一会,低声问道:"夫人,那流言……"顿了顿,他问道:"那流言是不是夫人放出去的?" 冯宛站了起来,她浅浅笑道:"是啊。" 语气恬淡自然,天经地义。 吴姓青年呆呆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一会,他才沉哑地说道:"夫人这是?" 冯宛垂下双眸,漫不经心地笑道:"那十五殿下,弄出一个裸尸悬挂来羞rǔ我。此仇不报,焉能心平?我想把他逼出来,一起玩一玩。" 她抬起头看向皇宫方向,依然笑得随意,"还有,那北鲜卑的清映公主,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她这么大张旗鼓地嫁过来,将我这个正室置于何地?我冯氏阿宛便是不想当卫子扬的妻子了,也不能这般被人挤兑得无处容身。因此,我得让她感觉一下,什么叫举步维艰" 这话说得恁地嚣张。 吴姓青年讷讷半晌,这才说道:"将军他,他会难过的。"这事不像是夫人的作风啊,她这次放出流言,便不担心会让将军难做吗? 冯宛定定地看着他。 慢慢的,她挥了挥手,命令道:"出去吧。" "是。" 吴姓青年一边退,一边悄悄瞟向冯宛,想道:夫人行事向来都有深意,我何必想得太多? 此刻的清映公主,还真的感觉到了举步维艰了。卫子扬已经回来两天了,可这两天,他不但不与她洞房,简直是见一面也不曾。更重要的是,她如果出现在卫子扬经行的路上,便会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还有在后宫中,那些什么城主,权贵的女儿,原本看到她便是不行礼,也是恭敬的,可现在,每个人都斜眼看她,一个个的眼中充满警惕和敌意。 一时之间,清映公主发现自己完全被孤立了。她的身边,除了自己从鲜卑带来的婢仆后,原本逢迎巴结她的太监宫婢,现在见到她是有多远躲多远。她的命令,再也不像前两日那般四通八达,而是出不了寝宫。虽然衣物吃食的供应不曾短少,可清映公主总觉得,自己的饭菜里,也许有那些下溅之人的唾沫。 她有心想与自家兄长说说话,可她派出的人,每次都没有出宫门便被堵了回来。 而这时,离她豪华气派地嫁入这个陈国皇宫,不过三四天而已 清映公主在北鲜卑时,也是被人捧在手心中珍惜的。如今受到这等冷遇,她哪里受得了?困在宫中,她只得一次又一次的用羌笛吹奏出她的忧思。她渴望着,也许这笛中的害怕寂寞,能够引发这宫中,她那心上人对她的恻隐之心。 卫子扬站在院落里,便在刚才,他又送走了一批权贵。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又听到这似哭似泣的笛声。 蹙着眉,卫子扬问道:"谁在吹笛?" 一太监上前,"回将军,是清映公主。" 卫子扬点了点头,问道:"她怎么了?听这笛声好生怨怼。" 太监瞟了一眼神思恍惚的卫子扬,还是解释道:"还不是那些流言,现在权贵大臣,后宫众女都听信了,清映公主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哦。"卫子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伸手挥退他。 他转身返回殿中。 刚刚坐下,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角落处,低声禀道:"将军,现在各大权贵府第,都有陌生人出入。据查,应是陈氏余孽" "陈氏余孽?" "是。看来他们听到了流言,也坐不住了。" 黑衣人刚刚说到这里,便听到卫子扬突口唤道:"阿宛" 在黑衣人不解的目光中,卫子扬腾地站起,他兴奋地看来,急急说道:"果然是阿宛,一定是阿宛" "将军的意思是?" 卫子扬甩着手,在殿中踱开步来,自言自语道:"我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死,那尸体,不可能是阿宛的。以她的聪慧,怎么可能被人如此轻易地害了呢?果然,她没死,她没死"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卫子扬哈哈一笑,愉悦地说道:"刚才听到清映公主被流言所困,我便隐隐感觉到有不对头处,现在,连陈氏余孽也纷纷露面了。这种手段,是阿宛最喜欢用的。" 他昂起头,抿着唇,以一种亲昵而满足的语气说道:"陈氏余孽弄出一个裸尸悬挂,清映公主又是大张旗鼓的入宫,这两种行为,都是对阿宛的羞rǔ。她果然受不了了,她果然出手了" 侧过头,他看着虚空处,血色眸子微湿,声音一低,温柔之极地说道:"我等着她。" 那黑衣人朝卫子扬看来,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果此事真是冯夫人所为。那冯夫人,只怕没有归来之意。" "你说什么?"卫子扬腾地转头,他凤眼微眯,手重重按在剑鞘上,沉沉地盯着他 黑衣人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认真地说道:"属下以为,冯夫人如果到了都城,她要见将军的面,只是伸手之间的事,可她没来求见。再说,这等流言,对将军未必全然无害。冯夫人能肆无忌惮地使出,那是对将军情意已淡。" "情意已淡"四字一出,卫子扬猛然向后跌出几步…… ## 第二更送到。明天也是两更。 嘿嘿,本月只剩下一天了,大伙搜一搜个人空间,看看还有没有粉红票剩余哦。 嘿嘿,其实,我还是想勤奋的,只是力不从心。 正文第241章卫子扬的通告 第241章卫子扬的通告 随着有些人频频出入权贵们的府第,不安和反北鲜卑的情绪,渐渐在都城弥漫。那些北鲜卑的送婚使突然发现,他们的房子外面,不时有人在盯着。而所遇到的陈国富豪和权贵,个个都冷着脸,要不然就是隔得远远地指手划脚。 院落中,吴姓青年站在冯宛身侧,低着头禀道:"如今他们都不敢随意出门了。北鲜卑王子更甚,昨晚回府时,身上满是鸡蛋和烂菜根。他当场便勃然大怒,想冲入王宫找将军理论。不过被属下所阻。" 说到这里,吴姓青年看向冯宛,轻声问道:"夫人,你看这情况?" 冯宛抬眼看了看他,淡淡说道:"看这势头,某些权贵怕是会在陈氏余孽的怂恿下,派人暗杀北鲜卑的使者,以断绝卫子扬与北鲜卑之间的关系。" 吴姓青年急了,他慌乱地叫道:"如此一来,陈国岂不是又要陷入战火?将军他肯定会很难的。" 冯宛静静地盯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处理这件事也不难,你家将军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如与他人通奸,如居心不良谋害什么人,把清映公主赶出去便是。" 她笑了笑,徐徐说道:"反正,只要赶走清映公主,哪怕将军再慎重向使者们道歉,还承诺另娶鲜卑公主,都能息群臣之怒了。" 与北鲜卑有了裂痕的卫子扬,当然会让权贵们安心。 吴姓青年还是急,他不安地说道:"可是,将军刚刚上位,当此之时,当以安稳为要。这样做,万一激怒了北鲜卑……" 不等他说完,冯宛断然轻喝,"吴君"她盯着他,慢腾腾地说道:"你既然心心念念都在将军身上,何必虚言应我?发一个誓,承诺不会向将军透露与我有关的任何信息后,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这话恁地不留情面,吴姓青年一僵。他低下头,好一会朝冯宛拱了拱手,陪着小心道:"夫人息怒,是小人一时情急。" 冯宛也不想与他较真,她侧过头,淡淡地说道:"北鲜卑性如野狼,正窥视着你家将军,而陈氏余孽中,也有不少才智之士。吴君以为,这个脓包我不揭出,你家将军便能坐稳他的王位了?" 她说得缓慢而清晰,这是一种冷漠的笃定。 吴姓青年怔怔地看着她,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冯宛声音放缓,又徐徐说道:"北鲜卑之所以对你家将军百般青睐,实是料准了他的性格行事。说明白点,他们便是想兵不血刃地拿下陈国。我放出的流言,之所以人人相信,那是因为大伙都知道,我说出的,正是北鲜卑所打算的。"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敢肯定,便是你家将军赶走了清映公主,北鲜卑也不会因此事跟他翻脸。如今的北鲜卑,王庭积弱,后族势大,派系林立,他们抽出的兵马,也就能在陈国边境几城冲一冲,真与陈国对抗,未必便能讨得好去。所以,你不必心虚至此" 吴姓青年与他的属下一样,对冯宛实已心服口服,听到冯宛说出连卫子扬也不知道的北鲜卑国情,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久久久久,他朝着冯宛深深一礼,小声说道:"请夫人允许小人将刚才所言透露给将军。"生怕她不允,他又连忙说道:"小人一定不会让将军怀疑到夫人的。" 冯宛无可无不可的"恩"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亲卫匆匆走来,大声禀道:"夫人,卫将军刚才贴出通告,说他的妻子冯氏伴他于危险,扶他于贫贱。而今,冯氏下落不明,他实无心婚姻之事。特将宫中众位美人发送其父母身边,另,北鲜卑的清映公主远嫁而来,将置别馆,为她另择良婿。" 在冯宛怔怔抬头时,那亲卫又朗朗地说道:"将军还说,这数日间,他一直为妻子之事奔走,众位美人还是清白之身。" 他说到这里,吴姓青年双眼放光,他兴奋地转过头看向冯宛,急急说道:"夫人,将军对你的心,天日可表啊" 冯宛慢慢站起,她侧过头,任由额头的碎发挡在眼前。直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说道:"众臣定然不肯。" 那亲卫应道:"是,他们都说,哪有嫁出去的女儿还迎回来的道理?他们还说,将军出尔反尔,行事实在荒唐。" 冯宛垂眸,徐徐问道:"去探一下,看看他们最后如何决定。" "是。" 最后的决定,不过傍晚便出来了。吴姓青年兴高采烈地向冯宛说道:"夫人,群臣说了,将以倾国之力寻找夫人。只要找到了夫人,便以最高礼节迎夫人为皇后。等夫人与将军成亲后,再行纳妃之举。" 顿了顿,他补充道:"他们还说,那些美人已然嫁出,断断没有迎回的道理。便将她们另行安置,等封后大典之后,再行入宫也不迟。" "清映公主呢?" "清映公主也是一样。" 冯宛回头,微微笑道:"群臣们对清映公主之事并无异议?" 吴姓青年一笑,慢慢说道:"当然没有异议。这清映公主搬出皇宫,少说也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做的事很多。" 冯宛一笑,低声说道:"你家将军这招以退为进,着实不错啊。想那流言带来地冲击,这时也小了不少吧?" "夫人所料不错。众臣想到可以破坏将军与北鲜卑的联姻,已放松不少。" 他咧嘴笑道:"幸好,夫人预料的事,不会出现了。" 说到这里,他见冯宛的脸上并无笑容,不由说道:"夫人,你不高兴吗?"他认真地说道:"将军能为夫人做到这一步,已是十分难能。现在的都城中,人人都在说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不知有多少女郎羡慕夫人呢。" 冯宛垂眸,她扯着唇角笑了笑,轻声说道:"你退下吧。" "啊?是。"吴姓青年不甘地看着冯宛,好一会才退了出去。 转过头,她静静地看着外面,好一会,冯宛低哑一笑,抚着小腹说道:"孩子,你父亲知道我还活着呢。" 皇宫中。因被孤立得严重,直到傍晚时,清映公主才听说这个人人都知道的通告。 脸色一白,清映公主泪水满眶,不停地摇着头,抽泣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离她风光嫁入都城,不过几日而已。几天的时间,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还有,还有,那个冯氏她不是死了吗?不是临死时,还被人狠狠折rǔ过吗?子扬怎么能连这个也不在乎,怎么能忍受这种羞rǔ,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冯氏伴他于危险,扶他于贫贱。冯氏下落不明,他实无心婚姻之事'? 不可能 见她泪水横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婢女和老妈子都围了上来。一个婢女气愤地说道:"公主,他这是欺人太甚我们不能这样就算了。" "对,公主,殿下不是还在吗?我们找他,让他跟卫子扬讨个公道" "就是,一个被人休弃了的贱民,凭什么站在公主你的头上?现在为了她,还要把公主赶出皇宫。" "这种羞rǔ,陛下和皇后断断不能容忍,公主,我们得让卫子扬知道什么叫害怕" 乱七八糟地哄劝声中,清映公主不停地摇着头,透过横飞的泪眼,她可以看到那一双双眼中的冷笑。 狠狠咬着唇,她慢慢松开捂着脸的手。轻轻用手帕拭去泪水,清映公主哽咽地问道:"有没有查出,那流言是谁放出的?" 提到那放流言的人,她实是咬牙切齿。本来她过得风光快活,一切也向她的设想前进的。偏偏那个流言一出,她就变得极为被动。到底是谁?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逼得她走投无路? 婢女闻言,低声回道:"公主,我们对都城不熟,还没有查出放出流言的人。"转眼她又急急说道:"不过公主放心,殿下一定会查清楚的。" 现在查清楚还有什么用? 清映公主拭干泪水,她沙哑地问道:"这两晚,子扬他,他有没有叫人侍寝?"明明通告中都说了,众美人还是清白之身。可清映公主就是想知道这件事。 那婢女连忙摇头,"没有。"她清清脆脆地说道:"这两天里,那些什么美人成日的在卫将军面前晃悠,有些还恬不知耻地上前直凑。不过听说都被卫将军赶出来了。奴婢早就打听了,这两天晚上,将军一个美人也没有叫,都是独自就寝的。" 清映听到这里,喃喃说道:"他还是如以前一样,不好女色。" 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心,全在那冯氏身上。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是被人折rǔ了,还是被人睡烂了,他都要她" 说到这里,她恨从中来,"如果再让我见到她,我一定要除去这个贱妇。" "公主,声音小一点。"老妈子在旁劝道,她朝四下看了一眼,小小声地说道:"这事不用公主动手,当日在鲜卑时,皇后娘娘便说了,进驻后宫的第一要务,是除去那个姓冯的妇人。"她所说的皇后娘娘,便是卫子扬的亲姐姐,在与卫子扬联姻一事上,她表现得最是积极。 送上第一更。实在惭愧,自怀孕以来,我食言的次数,比前几年加起来还多。第二更白天与一号的正常更新一起送来。 正文第242章跟着 第242章跟着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太监冷冰冰的声音,"清映公主可在?将军有令,时候不早了,请公主搬出皇宫。" 听到这声音,一婢女再也忍不住,尖声叫道:"我家公主便是在北鲜卑,也是清贵之极。你家将军便是这样对付我们北鲜卑的公主吗?" 这话一落,那太监便斜眼睨向那婢女,他又看了一眼清映公主等人,暗暗忖道:真是些可笑的妇人,正是因为你们是北鲜卑的人,我们才冷落着。可笑的是,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在以势压人,也不看看情况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家将军说了,外面已经安排妥当,断不会少了公主的吃用。" 说到这里,他不再废话,右手一指,尖声叫道:"清映公主,请吧" 清映公主睁大一双泪眼,傲慢地盯着他。这个太监她是识得的,前两天,他哪次看到自己,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着?这么一会功夫,他就狗仗人势起来。哼,总有一天,自己还会回到这地方,不,我会回到温宁宫的 想到这里,清映公主制止了众婢女的喝骂,沉声道:"我们走。" "可是公主?" "走" "是。" 就在清映公主和众美人一一搬出皇宫时,在都城的一个院落里,传来一个清雅的叹气声,"倒小看这个匹夫了。罢了,把他们叫回来吧。" 一个太监压低的声音传来,"可是殿下,只要那些北鲜卑使者不曾离去,我们便可以动手啊。只要那个什么王子和第一副使一死,事情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来不及了。"那清雅的声音悠悠一叹,说道:"也不知卫子扬那厮听了谁的劝,现已把众位使者都保护好,我们的人,近不了他们的边的。" "可是殿下,难道便这样算了?" "算了?"他轻轻一笑,"怎么可能?"他虽是笑着,可那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慢慢站起来,十五殿下那双无神的眼,正静静地盯着外面的满窗青绿。这一次前来都城的,不止是他,凡是他能联系到的陈姓旧部和弟兄们,他都叫来了。原本是大干一场的,可现在出了变化。 不过,如他们这样的人行事,哪里是说退就能退的。既然大伙都来了都城,怎么着,也得让卫子扬见识见识一番才是。不知的话,他还有什么威望来指挥他们下一次地行动? 踱了几步,十五殿下喃喃说道:"冯宛出现在都城了?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见过卫子扬?"转眼,他想起卫子扬的那个通告,不由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忖道:不过是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匹夫。被这样的人生生逼得遁逃,真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赵俊出门了。" 赵俊? 十五殿下脸孔一沉,他冰冷地说道:"自迎进卫子扬,却被他呵斥一番后,他不是一直深居简出,防备森严的吗?现在怎么敢出来了?" 那声音回道:"是弗姬,他果然听信弗姬的话,现已出门见她。殿下,我们要不要?" 十五殿下沉吟起来。 好一会,他低声说道:"赵俊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我们现在卫子扬的眼皮底下,不宜生事,暂且放过他。不过吩咐弗姬,令她想法子安cha两个人在赵府中。方便的时候也可动手。" "是。" 那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一会,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人在外面禀道:"殿下,弗姬说,冯夫人也到了都城。" 十五殿下闻言,温柔地问道:"她为什么如此说来?"凭她的人脉,似乎还不到这个地步。 那声音禀道:"弗姬说,她是感觉到的。她请求陛下允许她四处游走,弗姬还说,这世上如有一人能找到冯夫人的所在,那必是她" "呵呵。"十五殿下笑了笑,道:"弗姬有这份心,孤很欣慰。"这是同意了。 那人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与此同时,冯宛的院落里。 一个亲卫走到她身后,低声禀道:"夫人,赵家郎君出门了,似是与一个妇人有约。" "妇人?"冯宛微微侧头,"不要惊动他,派出你们最擅长追踪的人手跟踪下去,便是见了那妇人,也不可打糙惊蛇。只需跟在那妇人左右,看她与什么人联系,经常出入什么场所便是。" "夫人,你是觉得那妇人?" 冯宛点头道:"我想,她一定就是弗儿。弗儿与十五殿下先后消失,只所还有联系。对了,十五殿下为人小心谨慎,属下也有不少能人,叫你们的人小心些。" "是。" "去吧,如果牵涉的人多,不妨悄悄透露给卫将军的人。记着,万万不可打糙惊蛇。" "是。" 那亲卫离开时,正好曾秀赶了过来。远远看到他,吴姓青年急步走来,他拉住曾秀,和他退后几步,来到一棵大树下低声说道:"曾君,你能不能劝劝夫人?" 在曾秀不解的目光中,吴姓青年苦笑道:"将军如此示好,夫人都无动于衷,她似乎真是不想回到将军身边了。"一咬牙,吴姓青年认真地说道:"夫人足智多谋,有她伴随将军左右,我等实是心安。曾君,你能不能劝劝夫人,让她回到将军身边去?" 他很诚挚地说道:"现在城中的权贵大臣们,都已承诺会给夫人一个盛大的封后之典。我真不明白夫人还在倔强什么?" 曾秀沉吟了一会,才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能。" 在吴姓青年不满的目光中,曾秀定定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和我,也与夫人共事过一段时间了。难不成你还没有发现,夫人一定决定某件事,便难以改变?现在她心意已定,我们的话说得最多也是无用。" 说到这里,他朝着吴姓青年拱了拱手,大步走开。 不一会,曾秀便进了院落。远远地看到冯宛倚在塌上,好整以暇地抚着一块玉佩。他快步上前,说道:"夫人,我回来了。" "回来了?"冯宛含笑转头,她连忙站起,说道:"你也一起坐吧。" "是。" 曾秀在冯宛的对面坐下,拿着酒斟给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一边晃着自己的酒杯,曾秀一边说道:"店铺田地的事已有眉目,再过数日便可处理妥当。" 他抬头看向冯宛,问道:"听说卫将军贴了通告?" 冯宛恩了一声。 曾秀轻叹一声,道:"他也不易。" ¥¥ 送上第二更的二千字。剩下一千字和明天的更新一并送到吧。 正文第243章谁猎谁? 第243章谁猎谁? 冯宛垂眸,她抿紧唇,没有说话。 自从卫子扬的通告出来后,众亲卫和游侠们在想什么,她都知道。他们无非是觉得卫子扬已经很看重她了,她应该回到他身边了。 也许,没有怀这个孩子,她就算不舒服,也会觉得他们想的有道理。 可现在,她不想了。她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不必刻意去改变什么,强求什么。 见冯宛不吭声,曾秀马上不再说话。 清映公主被迁出皇宫,这对于整个北鲜卑来说,都是一种羞rǔ。当天,北鲜卑的王子便急急赶到宫外,求见卫子扬。 可是,他足等了大半天,也没有见到卫子扬。就在鲜卑王子怒火中烧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走出,尖声说道:"我家将军正在忙碌,贵使请回吧。" 鲜卑王子顺了顺气,好一会才冷笑道:"还请公公告诉你家将军,这个时候,他还是分清主次的好" 这话,已是赤luo裸地威胁了 那太监盯了他一眼,马上道:"奴才马上转告我家将军。" 不一会,这太监又走了出来。他朝着鲜卑王子行了一礼后,拖长着声音尖哨地说道:"我家将军说了,清映公主如此,贵使又如此,既然你们如此了得,不妨把你们的女人带回去,想战想和,他一概奉陪" 这太监的声音着实不小,这句话一出,好一些正悄悄看来的婢女太监,同时尖起了耳朵。 在鲜卑王子气怒得脸孔紫涨时,那太监又扬着声音说道:"将军还说,他卫子扬行事向来如此,这劳什子的王位,还不值得他对谁低三下四。" 鲜卑王子深吸了一口气,青着脸正在回话,站在他旁边的副使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这等事,还是交由陛下和皇后裁决的好。" 鲜卑王子吞下涌到咽喉处的喝骂声,昂起头衣袖一甩,喝道:"既然如此,那某无话可说"身子一转,他带着属下冲向宫外。 这里鲜卑王子刚一出宫,那边,他与卫子扬的对话,已迅速地传入各大权贵府中。众权贵们听了这席话,心下顿时一松,同时忖道:卫将军总算表态了。 心下一松,他们想到了与卫子扬决定的事,当下纷纷派出人马,在都城和附近的各大城池寻找冯宛。 太阳西沉了。 卫子扬站在宫墙处,他抬着头,目送着那晕染了半边天空的晚霞渐渐暗淡,目送着那夕阳沉入地平线。 随着最后一缕余光也消失在天地间,一直挂在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慢慢地消失无踪。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只是问道:"那通告可有全城皆知?" "是。" "可有打着鼓,把通告的内容绕城诵读一遍?" "不敢有误" 卫子扬慢慢地低下头,他声音陡然一低,喃喃问道:"可是,依然没有她的消息传来?" 缓缓回头,他盯着垂头不语的亲卫,轻声道:"你说说,她是不是睡着了,病了?所以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通告?怎么我等了一天,也不见她出现?" 听到自家将军语气中的失落黯然,那亲卫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将军放心,夫人定然是没有看到,她看到了,一定会过来的。" 说着说着,他声音一顿,因为卫子扬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只是抬着头,唇线下压,血色凤眸失落地看着天地交界处,良久良久,亲卫听到他又低低的,自言自语地说道:"她为什么还不出现?" 亲卫见状,暗中长叹一声。 与此同时,十五殿下所住的院落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而巧,不一会,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便出现在院门处。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负手而立,正朝她的方向看来的清雅男子,唇咬了咬,快步而入。 对着他福了福,妇子恭敬而清脆地唤道:"弗姬见过殿下。"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温柔说道:"这些日子里,让姬一人流露在外,真是委屈你了。"声音如水,让人说不出的沉醉。 弗儿摇了摇头,声音因感动而沙哑,"妾不累。" "坐吧。" "是。" 两人面对面地坐好,无神的双眼温柔地看着她,十五殿下轻叹道:"听弗姬的声音,便知道你这阵子饱受风霜之苦。是为夫无能。" 这"为夫"两字,触动了弗儿的心肠,她的眼眶都红了,连忙摇了摇头,她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后,弗儿哑声说道:"殿下,我知道冯夫人在哪里" 声音果断中带着欢喜,那目光中无法掩饰她的得意。 "冯夫人?"十五殿下扶着酒斟的手一僵,慢慢的,他笑了笑,"弗姬是怎么知道的?" 弗儿知道他性子多疑,不说清楚,必定不会相信。当下脆生生地说道:"昨日妾与赵家郎君见面时,布在暗处的护卫便发现,似有人在跟踪着赵家郎君。匆匆说了几句话后,妾便令他们蹑在其后,务必弄清那些跟踪的人是谁所派。哪知绕来绕去,他们居然在一个院落里,见到了冯夫人和她那个曾姓老仆" 她腾地抬头,双眼光芒大放,声音却压得低低的,"那几个护卫也是聪明人,一经肯定,马上回禀于妾。"她欢喜得颤抖起来,"妾就知道,那妇人不会放过她的旧夫,她一定会特别注意他的。果然,妾终于找到她了" 她说到这里,见十五殿下沉着脸没有吱声,知道他在寻思,连忙闭上了嘴。只是她双眼发光地看着他,暗暗想道:这是天不灭我,天不灭殿下啊。只要十五殿下重新得到了王位,我弗姬做为幕后功臣,便是当不了皇后,当皇后之下的第一人,那是铁定的事 好一会,十五殿下命令道:"说出那府第所在。" "是。" 弗儿连忙低声说出。 十五殿下挥了挥手,召来一个护卫,细声交待了一遍后,命令道:"记着,便是查不出结果,也不可打糙惊蛇,让院落中人察觉了。" "是。" 望着急急领命而去的护卫,十五殿下回过头来。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弗儿的手背上,低而坚定地说道:"此事功成,有孤一天,便有弗姬一天荣华" 这是承诺 这是天大的承诺 弗儿欣喜之极,她站起来福了福,哽咽地说道:"多谢殿下。"听到她的哽咽声,十五殿下低低叹道:"傻姑子。"他伸出手,轻轻一带,便把弗儿搂到了怀中。 然后,他吻上她的唇,低哑说道:"来,让孤亲亲。"弗儿抬头迎上他的亲吻,两人搂抱着入了寝房。 不过小半个时辰不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护卫大步走到端坐在院落里的两人身侧,凑近十五殿下低声说道:"消息无误。" 四字一出,十五殿下手中的酒斟便猛然一晃。 他找到冯夫人了 找到冯夫人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自己把卫子扬控制在手心了,它意味着,自己期待已久的胜利,将马上实现了。 刚想站起,十五殿下又强行按住,他沉声问道:"她的身边都有什么人?" "有四十七个汉子,分别是卫子扬的亲卫和曾秀的游侠。" "卫子扬的亲卫?" 那护卫知道自家殿下在担心什么,当下说道:"据宫中透来的消息,卫子扬还在四处寻找冯夫人。那些亲卫定然不是他指派的,而是甘愿追随其左右的。"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又问道:"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 "好" 十五殿下猛然站起,他嘴角高高扬起,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一次,孤倒真想看看,他卫子扬为了这个心爱的妇人,能做到哪一步" 夜,更深了。 冯宛静静坐在院落里,就着烛光,她翻看着一本帛书。这几天,孕吐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她经常会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做起事来,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因此,才看了一页,她便慢慢放下帛书。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冯宛一边摩挲着书页,一边说道:"进来吧。" 几个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不对。冯宛慢慢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腾地站起,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冯宛惊道:"十五殿下?"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玄衣,玉冠束发,说不出的俊雅可亲。他睁大一双无神的眼,静静地看着冯宛,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唇角一勾,愉快地说道:"不错,是孤。原来冯夫人识得孤啊。" 冯宛青着脸,急急叫道:"来人,来人" 在她的叫声中,十五殿下呵呵一笑,他温柔地说道:"冯夫人不必白费力气了,你的护卫,被孤逗了逗,便乖乖追着孤的替身出了城了。咦,这事夫人应该是知情的吧?" 他看着冯宛,又笑道:"至于剩下的那一二十人,都中了孤的迷香**,一个个睡得香甜呢。" 他大步走近,一直走到冯宛面前,十五殿下低下头,专注地盯着她,他低声叹道:"很早以前,孤就心仪于夫人,老想看看夫人,听听夫人的声音。可直到今日,才算如愿以偿。" 瞟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冯宛,他慢慢摸着塌坐下,一边给自己斟着酒,一边劝道:"来,喝一杯吧。孤平生少有心服之人,夫人实是一个。为了我们的相逢,干杯" 冯宛没有上前。 她白着脸,跌跌撞撞地退后一步,一直紧靠着墙壁,她才不得不站住。警惕地,防备而又害怕地盯着十五殿下,冯宛低声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十五殿下晃了晃酒杯,笑得优雅,"夫人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于事无补么?" 这句一出,冯宛垂下双眸。 慢慢的,她说道:"不错,确实无事无补。"声音一落,她后脑朝墙壁上重重一叩。只听得一声清脆空响传来,突兀的,那墙壁突然向两侧分开,冯宛跌了进去。 见她要跑,几个护卫急冲而来。就在这时,只听得嗖嗖嗖,无数火把光同时燃起,伴随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的,还有无数弓弩同时上弦的声音 只见无数黑森森的箭尖透窗而入,被打开的房门外,上百个火把照亮了整个天空,上百个黑衣护卫,正手按剑鞘,冷笑地望着十五殿下等人 一个护卫腾地站起,失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派人看了的,明明都是空的"他慌乱地叫着,一边叫,一边眼巴巴地看向十五殿下。 十五殿下抿了抿唇,陷入重重包围下的他,这时不见慌乱,那俊雅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无奈的浅笑。 摇了摇头,他低叹道:"冯夫人,请出来吧。" 吱呀一声,壁柜如一扇门般移开,换了一袭黑色晋服,雍容而贵气天成的冯宛走了出来。 这时的她,云鬓高挽,白瓷般的脸上,双眸黑幽幽地带着静,带着淡漠,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慌乱? 她的身侧,跟着曾秀和吴姓青年等亲卫。走到离十五殿下八步处,冯宛唇角一扬,温婉说道:"十五殿下,你输了。" 顿了顿,她笑得悠然,"你明知我是一个谨慎之人,怎么能太过糙率地对付呢?是这阵子的逃亡和艰难,让你过于性急了吧?" 十五殿下抬头,他定定地看向她。 好一会,他苦笑道:"是弗姬出卖了孤?" 冯宛摇头,她优雅地说道:"不是,是我将计就计而已。你那弗姬,我不敢用她。" 微微侧了侧头,冯宛轻松一笑,她温婉地说道:"先帝诸子中,殿下最为精明。殿下在世一日,我便会担心子扬一日。现在总算可以不用担心了。" 她双手一拊,清脆地拍了两巴掌,淡淡命令道:"动手" 声音一落,曾秀立马跟着命令道:"夫人说了,动手" 嗖嗖嗖,所有的弓弩同时举起,百数把黑森森的箭尖,指向了十五殿下。 冯宛瞟过十五殿下,瞟向他身后的众人,见他们兀自不死心地朝外面频频望去,她笑了笑,温柔地解释道:"不必等了。你们为了稳妥起见,带了百数人。我呢,也为了稳妥起见,在这府里埋伏了三百精锐。你们那些侯在外面的人,已成不了气侯了。" 不用她说,这些人其实也明白的。外面传来的喊杀声,嘶叫声已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们,已彻底输了。 这时,那吴姓青年凑近冯宛,低声说道:"夫人,这个十五殿下,要不要把他活捉,好交给卫将军?" 冯宛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笑道:"我借了这么多亲卫,现在这院落里,又出现了火把光和喊杀声。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家将军便会过来。我不想与他照面,只得速战速决了。"解释到这里,她高声喝道:"动手吧,不必留活口" ¥¥ 奉上四千多字。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情形依然不好,可能会在近两天住院。 正文第244章消失 声音一落,弓弩同时高举,弓弦崩得滋滋作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除了那寒光森森的箭头,还有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 十五殿下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冯宛一个妇人会如此心狠。当下他声音一提,大声叫道:"且慢" 双眼转向冯宛,他沉声说道:"冯夫人何必如此性急?孤死了倒也无妨,只是陈氏与卫子扬之间,便有了血海深仇了。" 不等他说完,冯宛便微笑道:"夺人江山,败人根基,本就是血海深仇,殿下莫不以为,子扬他是在玩过家家?" 说到这里,她不再迟疑,右手一挥,命令道:"动手" "是" 整齐的应诺声中,弓动弦惊,箭下如雨。而十五殿下这边,见到无法幸免,一个个大声吼叫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破开箭雨,围在十五殿下身边的十来个护卫,更是齐刷刷把他围在中间,用ròu墙与长剑,给他保驾护航 不过冯宛的准备,本已十分充足,这一批箭雨刚刚射出,他们身子一矮,后面又站出一排同样手持弓弩的黑衣人。 在这种连续攻击下,便是十五殿下的护卫剑术过人,这时也力不众心。看到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十五殿下厉声喝道:"杀了这个妇人,不计一切杀了这个妇人" 他指的,自然是冯宛。 得到他的命令,众护卫一边挡着箭雨,一边向冯宛蜂涌而至。冯宛见状,连连后退,在曾秀和众亲卫地保护下,"滋滋"一声,她闪入了墙洞中,消失在众人眼前。 躲在墙洞里,冯宛一动不动,她倾听着外面的呐喊声,厮杀声,人临死时的惨叫声,还有惊呼声,慢慢地闭上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都已消退,四周变得平静下来。然后,"滋滋"墙门打开,一阵呛鼻的血腥味一涌而来。冯宛连忙用袖捂住嘴时,曾秀大步走来,说道:"夫人,都杀了。" 那吴姓青年也大步走来,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干呕不止的冯宛,拱手说道:"夫人,十五殿下已然伏诛。我们?" 不等他说完,冯宛喘着气命令道:"走" 说罢,她带头朝外冲去,不一会,便听到她频频的呕吐声。 众亲卫游侠连忙跟上。 那吴姓青年飞快地跟上冯宛,担忧地问道:"夫人,你怎么了?"在他的记忆中,夫人并不是一个见不得血的深闺妇人啊。怎么今天吐得这么厉害? 听到他的问话,冯宛回头,灯火下,她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吐出的声音也温和有礼,"十五殿下毕竟是王子凤孙,不能这么曝尸此处,你留下来整理一下。另外,那些你秘密请来的亲卫们,也安排一下吧。" 说到这里,她刻意加了一句,"不可走了我的风声。" "是。" "我们走。" 目送着冯宛和曾秀等人大步离去的身影,一个亲卫凑近吴姓青年,低声说道:"将军应该快到了。" 吴姓青年点了点头,他低叹一声,摇了摇头后,回头说道:"收拾一下吧。" 冯宛急急地走出侧门时,正好看到正门处火成蛇,车成龙,是卫子扬来了吧? 朝着那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冯宛低声命令道:"三人一组,散开走,四日后在离城城门处会合。阿秀,老叔,我们一起走。" "是。" 众人一散,冯宛又吩咐道:"熄了火把。" "是。" 曾秀走在冯宛身侧,见她重重咬着唇,不由说道:"夫人,我们这里出城吗?" 冯宛摇头,她低声说道:"夜了,出不去的。"她声音放低,轻轻说道:"也容易被子扬堵个正着。" 曾秀看她的脸色,听她的声音,对卫子扬分明是余情未了。唇动了动,想劝她一句,想了想后还是住了嘴。 三人无声无息地走着,过了一会,冯宛低声说道:"我们就在阿叔购下的那破寺里凑合一晚吧。" "可是女郎,可以住酒家的。" 冯宛摇头,一副不想解释的模样。两人见状,便不再多说。 走着走着,那院落方向哗声大作,冯宛听到卫子扬沦凉的大叫声传来,"阿宛——"声音高厉而嘶哑,含着无尽的不甘,无尽的气苦 冯宛下意识的脚步一顿。她慢慢回过头,看着那灯火通明的院落,不知不觉中,眼眶已经湿润。 缓缓低下头,她朝着院落方向福了福,低低的,温柔地祈祷道:"子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望你从此以后,万事顺利,不再念我" 说到这里,她毅然转头,大步跨入黑暗的巷道中。 就在曾秀两人连忙跟上时,从院落方向,冲出无数骑士,他们举着火把,"轰隆隆"地奔跑在黑暗的街道上。 狂奔中,突然几个骑士同时声音一扬,高声叫道:"阿宛,回来" "阿宛,回来" "阿宛,回来……" 渐渐的,这声呼喊变得整齐高昂,渐渐的,这些呼喊又一分为几,响在都城的每个角落处…… 冯宛一行人无声无息地回到了破寺中。 来到楼上。曾秀两人清扫备塌时,冯宛站在楼上,低头看着街道上零星闪过的火把。这时刻,那一声声呼唤"阿宛回来"的声音,已然嘶哑,已不再响亮。 曾秀走到她身后,见微微的星光下,她的眸光闪亮,有二串珠儿映着星光,流向隐在黑暗中的下颌。 "夫人?" 听到曾秀的轻喊,冯宛连忙低头,悄悄用袖把脸上的泪水拭去。 曾秀看着她,忍不住叹道:"夫人,回去吧。这世道战乱不止,夫人怎么忍心这般轻易地说起离别?你就不怕下一次见面时,看到的是卫将军的坟茔?" 他说到"坟茔"两字时,清楚地看到冯宛哆嗦了一下。 他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与卫子扬和冯宛相处以来,他对两人的才智,还是心中有数的。卫子扬说起来,就是一个将帅之才。奔袭千里一决胜负,他少有敌手,可这般坐上帝位,应对里里外外的危机,他还真是不行。他真担心,没有了冯宛的帮助,卫子扬撑不过一年。 冯宛眨了眨湿润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两串泪珠儿无声无息地流下。 她抿紧唇,放在腿侧的手握得死紧死紧。 曾秀的猜测,迹近于事实。前世时,卫子扬在她死后不过三年,便被坐稳了帝位,并通过合纵连横,与诸邻达到某种平衡的十五殿下给弄死了。 十五殿下在逼他自刎时,曾轻蔑地对卫子扬说道:"你这一生,注定只是一条狗。称不上一个臣子,也当不了一个称职的统帅,孤能容你三年,已是百般忍耐。" 冯宛把自己的额头抵在石墙上,就在曾秀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冯宛沙哑地开了口,"我顾不了这么多……现在回到他身边,我自己的性命,我孩子的性命,都会朝不保夕。况且。"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眼望着无边星空,她轻轻地说道:"我已不愿意一而再的为一个男人倾尽所有了。" 两世为人,她的心早就冷酷,她行事时,已变得功利。 况且,她只是一个妇人,一个会彷徨,一个时常感觉到孤独,恐慌,会睁开到天明的卑小的妇人,她也需要男人保护她,需要男人风光时也能不弃不离…… 现在,她害怕了,她只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 说到这里,冯宛回到角落处,在他们整理好的干糙上和衣躺下。 现在正是夏日,这石楼上也很干燥,没有蚊虫搔扰。曾秀注意到,这个晚上,冯宛的方向,总是会传来西西索索的动静,似乎,她一直没有入夜。 同时,他也知道,这一个晚上,外面的火把和呐喊声,也响了通宵。直到最后最后,那喊声破不成调,直到那一点点的火把,被初升的太阳光,完全给掩盖下去。 曾秀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正站在窗台前,望着外面金灿灿的阳光出神。 他连忙翻身而起,唤道:"夫人?" "醒来了?"妇人微笑回头,这时的她,笑容明亮,脸孔洁净,明明和裳睡了一晚,却是衣裳洁净光鲜。 对上妇人明澈的眼睛,曾秀简直怀疑,昨晚上默默流泪的人,并不是她。 "夫人,可要准备出城?" 冯宛摇了摇头,她轻声道:"不必。" 在曾秀不解的目光中,她微笑道:"以子扬的性子,他不会这么轻易罢休。此刻四大城门处,必定防守严密。我们得等一等。" "是。" "夫人可要用早餐?"一边说,曾秀作势便要出门。 "且慢。"冯宛唤住他,温柔说道:"你这样子出去,很容易被人注意的。"她吩咐道:"装扮一下吧,别让人认出你。" "是。" "出去后,记得散布一条消息,便说冯夫人已通过城中的地道,秘密出了都城。" "……是。" "拿着这封帛书,想法子把它转到卫子扬的手中。"曾秀上前,接过冯宛从袖中拿出来的帛书。 把帛书收入怀中,曾秀在曾老叔的帮助下,把面容涂灰,又戴了一顶斗笠,换了一袭衣袍,便出了寺门。 看了一下书评,很多读者认为,以卫子扬对冯宛的感情,和冯宛对他的重要性,他不可能会在帝位在握,风光入城时忘记冯宛。 可在我看来,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忘记他的女人,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别看项羽对虞姬多么深情,真正翻看历史,他在危难和紧急时,顾不到她,把她遗落,绝不止一次。至于极风光极得意时,这种事更不会少见。 不说男人对女人,便是父母对孩子,你们便能保证,在自己极高兴极志得意满时,会时时注意到那小小的身影,并妥善地保护好,安置好了他? 再说,冯宛对卫子扬最重要,那个时候的女人在男人心中,也是附属品。在历史上,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不会因为这个女人很重要,很聪慧,那男人就会把她当成自己的诸葛亮一样看重,尊敬。 另,明天便开始住院,实在实在对不起大伙,卿的更新无法向你们保证了。 实体书大结局 君称帝,妾愿远走天涯 一个时辰后,曾秀回到寺中。把食物递给冯宛两人,他低声道:"消息散步出去了。" "哦" 看了一眼回答得漫不经心的冯宛。曾秀轻叹一声,到:"外面的人都在谈论昨晚之事,有人说,卫将军变得癫狂了。" 冯宛垂眸,没有回应。 认真地看着她,曾秀说道:"亲卫们说,将军疯狂地冲出去寻找夫人,因冲得太急太猛,突然冲马背上栽下来,知道现在都还没有醒。" 砰的一声,冯宛手中的食物落到了地上。她艰难地弯下腰,慢慢地捡起食物,也不顾那东西还脏着,下意识便向嘴里塞去。刚刚碰到唇,她又僵住了。身子颤抖着,冯宛慢慢把食物握在掌心,揉碎。 曾秀不再说话,只是转过头,收拾着行李。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冯宛低低的声音传来,"他如醒来,记得让人告诉我"。 曾秀暗叹一声,点头道:"是"。 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咀嚼的声音传来。用过餐后,冯宛问道:"外面的人,可知道十五殿下已死?" 曾秀摇了摇头,道:"不知。吴君他们防范很严密"。 冯宛点了点头,问道:"那十五殿下驻扎的院落,可有派人寻找?" 曾秀摇头道:"卫将军突然昏迷,众人哪有心思?" 冯宛的心有点乱,直愣愣地看着外面,突然道:"他既然出事,城门守卫必定空虚,我们走吧"。 曾秀叹了一口气,劝道:"夫人现在离开,必定心神不宁,何不等卫将军醒了再走?"见冯宛沉默,他又说道:"夫人可是害怕自己心软?" 冯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低声道:"你留几人关注这里,他如果醒来告知我便是." 他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看着他脚步不稳地离开,曾秀又叹了一口气。曾老叔低声说道:"秀儿,你就不要再劝了。决定了的事,女郎便不会轻易改变。她现在是宁愿呆在城外等着卫将军的确信,也不会留着城中。" 曾秀点头,两叔侄大步跟上。 出寺庙是时,冯宛急着向外走去,都忘记戴纱帽了。曾秀见她心神不宁,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斗笠递给她,找来一辆马车,一行人便向城门驶去。 坐着颠簸的马车中,冯宛一直低着头,十指胡乱绞着,不言不语。 马车来到了南城门。这里出入的行人不多,两侧各站着几个护卫,依照这阵子立下的规矩,检查着来往的行人和物品。 很快便轮到冯宛的马车了。知道车帘掀开,一直低着头的冯宛才抬起头来。 她大眼一瞟,待要收回,目光却是一凝。 六个手持长戟的护卫同时上前,围住了马车。与此同时,城楼处噔噔噔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又是二三十个护卫冲出来,他们拔出长剑,挡在城门口。 这变化十分突然,冯宛陡然发现自己陷入包围中,她唇刚一动,曾秀客气而不安的声音传来,"几位军爷,你们这是?" 一个中年汉子长戟一挥,把曾秀逼得后退一步,喝道:"带走他们。" 几十个护卫同时靠近。 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确实从城墙上跑下来一百多个护卫,他们同时手持长戟,团团为主冯宛的马车。 在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一个护卫拉下曾老叔,自己跳上车夫的位置,驱着马车,便向城中驶去。 而曾老叔一下车,便被好几柄长戟指着,与曾秀一样,动弹不得。 城门的这一幕,不可谓不扎眼。众人指指点点,可这近两百个护卫,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押着冯宛的马车,迅速朝前方驶去。 因有人专门开道,众人行进迅速,不一会儿,宫门便出现在冯宛眼前。 看着潜伏巍峨的宫墙,冯宛苦笑起来,亏她终日算计,却没有想到,他那样任性的人,也用上了心术。 一个护卫把令牌一晃,宫门守卫连忙打开门,冯宛的马车驶入皇宫。 直到她的马车来到皇宫正殿,众护卫齐刷刷向后一退,让出一条路来。 这时,冯宛才看到,一行人大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那些人来到冯宛面前,人群一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队列中。 他没有动,只是睁大血色凤眸,紧紧地盯着冯宛。他的唇抿得死紧,身体僵硬。 四目相对,冯宛便转过头去。 也许是她转头的动作激怒了他,华冠玉佩的少年疾步冲来,转眼冲到了冯宛的马车旁。 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突然他手一伸,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把她重重地拖下马车,也不顾冯宛脚步不稳,转身就走。 他的手冰冷至极,握着冯宛的手臂时,没有半点儿温度。他的脚步大而不稳。拖得冯宛酿酿跄跄,根本没有办法稳住身形。 冲入一个房间之后,他把冯宛一推,砰的一声,踢上房门。 他身体站得笔直,盯着冯宛的双眸,有些湿润却也阴郁。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沉声开了口,"为什么?" 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有这三个字——为什么。不甚明亮的房间中,他倔强地盯着她,等着他的回答。 冯宛慢慢地扶着墙壁站稳,然后,向他走近。 在离他五步处,她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着右侧纱窗外,阳光中起起落落的浮尘。冯宛低声道:"你丢下了我。"她嘴角扯了扯,却没有笑意。如说着别人的事那样蛋蛋地说道,"你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丢下了我。那时我站在路旁,扬起的烟尘扑了一头一脸,根本睁不开眼。后面的马差点撞上我。我只能不停地向后退,我一边退一边叫着你的名字,多想你能回头看我一下,可你没有。。。我也想过进城找你,可城门已关,我进不去。那个夜晚,我把自己扮成乞丐,孤零零地呆在一片小树林中,可还是险些被十五殿下发现。" 她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声道:"我很害怕,这两年中,我得罪的人很多,那些人时刻都想取了我的性命去。便是遇到陌生人,我也害怕他们见到我一个孤身妇人,会欺rǔ我。第二天,我被一个队伍强迫带着去了离城。也就是那时,我知道你准备娶清映公主,准备娶好多好多陈国权贵的女儿,我明白了,你会是帝王,你的身边有的是女人。" 她慢慢回过头来,终于迎上他的目光。 静静地看着他,冯宛说道:"你看,你马上就是帝王了,从此三宫六院,一呼百应,都是应该的事。我呢,年岁比你大,长得又不好,又没有亲族后台可以依靠。最重要的是,我与你昔日情谊深厚。这样的我,只要待在你的身边,你的妃嫔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便不可能容忍。我只要在你身边一日,那些钩心斗角,离间陷害,便不会消失。" 她笑了笑,温柔地说道:"子扬,你也明白的。这世间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看,你得到了你希望的权利和地位,我呢,只求留着我这条命,过上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以一种诱惑的语气软绵绵地说道:"于是我选择了与你不再相见,你不觉得这种方式,对如今的你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吗?" 卫子扬慢慢地抬头,睁大双眼,让凤吹干眼眶的湿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以为你坐在马车中,就跟在我身后。" 他转过头,声音苍凉地道:"我只是以为,你与以前一样,坐在马车中,跟在我的身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你。" 他喉结动了动,好不容易吹干的眼眶变得湿润,哑着嗓子,苦涩道:"当时我真应该拖上两天再进城,那样就不会把你落下。阿宛,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的。"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冯宛看到他眼下那青肿的眼袋,唇边青青的胡渣,那仿佛下一秒便会栽倒在地的疲倦身子,慢慢移开了目光。 卫子扬侧过头看着窗外,声音低哑,"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的。。。那时我只是太高兴了。" 一阵风吹来,拂起他长长的墨发,露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这个时候,冯宛才发现,他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沉默了许久,卫子扬慢慢转头,看向冯宛,低哑道:"那些女人我都赶出去了,现在宫中没有一个。" 冯宛轻声说道:"只是现在。"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透着一种无力。只有四个字,却明明白白地道出了她的无奈与在意。 卫子扬猛然上前一步,抓向冯宛的手。仿佛怕她挣脱,他加重力道,让冯宛疼痛不已。 低头盯着她,他沙哑地说道:"给我时间,阿宛,你了解我的,你对我的处境一清二楚,你要给我时间。" 冯宛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 只是一眼,她便被他眸中的泪光给镇住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在他眼上按了按。卫子扬紧紧地压着她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感觉到手背上的湿意,冯宛没有挣动。她低下头,徐徐说道:"我会等你。" 卫子扬抬头,狂喜地看着她。 冯宛轻轻地说道:"我不会再找他人,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我也会让人传信于你。子扬,你要来找我,随时都可以。" 这不是卫子扬想听的话。 他哑声道:"我要阿宛在我身边。" 冯宛慢慢地摇头。 她轻轻地挣脱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她嘴角一扯,疲惫地说道:"子扬没有听清吗?我如果在你的身边,会有无数的人想杀害我,我将性命不保。" 她失望地看着他,喃喃道:"子扬,何不也为我想一想?" 这种失望,这种无力,让卫子扬看了心惊胆战。他死死地盯着她,唇也抿得死紧。明明知道冯宛的话不对,明明知道,她不在自己身边,那联系又有什么意义呢?明明知道,她只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彻底在自己生命中消失,都是她说了算。可他还是被她的失望和无力给惊骇了。 见卫子扬像个吓傻了的孩子一样望着自己,冯宛暗叹一声,她慢慢侧头,继续保持着这种无力和失望的表情——也行,这是让他心甘情愿放她离开的唯一法子。 "不可能!"突然,卫子扬叫道:"绝不可能!" 他直直地盯着冯宛,抬起头,冷冷地道:"当初你发过誓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管我在何方,终你一生,永远不叛不离,不弃不厌!冯氏阿宛,难道你忘得一干二净?" 他激动起来,唇颤抖着,大声叫道:"我一时不慎,把你遗落,让你陷入危险当中,是我不对。你可以骂我恨我,可凭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我?明明知道我找你找得很幸苦,还是一点风声也不透露。知道我赶到了那里,你还急急地跑了开来。听说我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昏迷了,你也只是想着离开。" 他又痛又怨,"阿宛,你怎么这样对我?" 慢慢伸出手,他捂着脸,哽咽道:"你发过誓的,你明明发过誓,会对我不叛不离、不弃不厌。。。我知道我不好,老是犯错,身为男儿,当年也只能看着母亲,妹妹一个个死去,你都发了誓的,都发了誓的。。。" 泪水从指fèng间滑落,他已泣不成声。这个在外人面前总是任性到嚣张,刚强到无所畏惧的少年,此刻却忍着悲痛,声声哽咽着。 冯宛低下头,目光呆呆地落在地面上。她知道他会怪她,她也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思维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的成熟丈夫。所以,在刚刚被遗落时,她的内心深处,并没有责怪他。 便是现在,她也并不怪她。她只是害怕,只是想着保护腹中的孩子,只是累了倦了,想要离开这风风雨雨的都城,过几天安静日子。 卫子扬慢慢放下手,红着眼眶,看向冯宛,见她白着脸,看不出喜怒,不由怒火中烧。他咬着牙,厉声道:"来人!" 人早被他远远的支开,直唤了好几声,才有脚步声传来。 房门一开,卫子扬便指着冯宛厉声命令道:"把这妇人押到秋月宫去,任凭是谁,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不许接近。" "是" 几个婢女缓步上前,不等她们靠近,冯宛转身,安静地朝外走去。 卫子扬盯着她,唇抿得越来越紧。终于,在她要跨出房门时,他低声喝道:"冯氏阿宛,你可知道那秋月宫是什么地方?告诉你,那时冷宫!" 他直直地盯着她,等着她回头,等着她告诉他,她不想离开他,她会如誓言中所说的那样,对他不叛不离,不弃不厌。 可是,冯宛只是略略停顿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曼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卫子扬突然一拳打在几上。 冯宛走出院落时,吴君正候在门外。看到她走出来,他连忙凑了过来,恭敬地唤道:"夫人。" 他看着冯宛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求道:"夫人,将军他也不好过,你就忘了那些事,回到他身边吧。夫人,你以前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冯宛看了他一眼,垂下双眸,轻轻说道:"将军他只是现在想不开。"当年的赵俊,在她有用时,也是依赖着的。只是他一朝富贵,便把自己当个碍眼的东西给扔了。 所谓富易妻,贵易友。卫子扬在最风光时把她遗忘,也许只是寻常,可对冯宛而言,却被生生地揭开了伤疤。激起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慌,而且这种恐慌,刚开始不显,随着时日流逝,却在她的心底烙了印。 吴君一怔,过了一会儿,他向左右的亲卫问道:"夫人这话的什么意思?" 一个瘦弱的亲卫低声说道:"夫人应该是说,将军只是现在舍不得她,过些日子。就会把她放开。" 吴君一呆,呐呐地道:"夫人想多了。。。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夫人更适合一国之母这位置的妇人。" 那亲卫小声道:"也许夫人是觉得将军迟早会广纳美人充入后宫,觉得自己没根没底的,迟早会被放弃吧。" 吴君沉默了。他也是男人,自是知道,女人就是衣服,旧的永远不如新的动人,再加上冯宛真说不上是什么美人,与这世间层出不穷的绝色美人相比,她对男人实在没有多大吸引力。便是成了皇后,也不一定能将那个位子坐稳。 沉默良久,他咬牙到:"我得联合众人,一起来规劝夫人。如果我们向夫人承诺,便是有一天将军想要废后,我们也会以死相劝,夫人说不定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他急急转身,大步离开。 秋月宫是冷宫,陈国的每一任皇帝,都把犯了罪和不受宠的妃子丢到这里,任她们自生自灭。每一个新的帝王继位,也会把前一任帝王的妃嫔扔到这里。 冯宛跨入秋月宫,望着前方灰暗颓废的景象,和偶尔才可以看到的木然的身影,底叹一声,放慢了步伐。 曾秀一进入皇宫,便被众亲卫押着进入一个房间,在他与曾老叔不安地踱来踱去时,一个太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人都在这里?" "是" "把他们押下去,让他们守着冷月宫。" "是" 宫婢们出出入入,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把宫殿布置得豪华而精美。 宫婢们鱼贯走出,冯宛则低着头,在殿中慢慢走动着。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吴君在外面说道:"夫人便是在这里?" "是" 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阵,不高兴地说道:"夫人怎么能住这种冷宫?传出去,她会被人轻视的。" 那人没有回话。 倒是冯宛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冷宫才是安全的所在。那些人知道我在这里,才不会对我下手。 吴君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夫人" "进来吧!" 吱呀声中,吴君走来进来。他看了一眼依然平静的冯宛,便被殿中豪华的布置给吸引了注意力。四下打量着,他脸色稍缓。 吴君低头禀道:"夫人在这里,可是安好?" 冯宛点头,温婉道:"好的。" 侧了侧头,她突然问道:"将军既然无事,那十五殿下的尸体可有处置?他所居住的地方,可有派人搜寻?" 见冯宛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这种事,吴君暗叹一声,恭敬地道:。十五殿下的尸体已被将军藏在冰窖,如何处置,将军还没有想好。居住的地方也有搜索。 "可有找到弗姬?" "不曾。那妇人狡猾得很,给逃脱了。" "她逃不远。"冯宛说道,"四个城门如今是外松内紧,她只要出城便会被逮住。现在没有逮住她,说明她还在城中。"卫子扬为了逮住她,在四大城门都派了人手。弗儿要是出城,也会被抓。 寻思了一会儿,冯宛说道:"赵俊的府第,已经暴露,她不会去。可除了那里,还有什么地方可待呢?" 一边踱着步,她一边寻思着。突然,她猛地转身,命令道:吴君,还请你出宫一趟,到卫将军的府第,和我的一品夫人府、西郊冯庄这三处,细细搜查一番。凡有来历不明的人,请多多留意。" 吴君怔了怔,"夫人,那三处垲方,一直是将军看重的,她应该不敢去。 冯宛摇头,慢慢说道:"正因为那三处地方是将军看重的,她才有可能前去。你且试一试。" "是。我已在联系诸位大臣。"他慎重地朝冯宛一拱手,"我们会当着将军的面立下誓言,只要夫人此生无大错,必保夫人皇后之位。夫人这一路来的辛劳,我等都看在眼中,定不会让任何妇人夺了夫人的后位去。 冯宛怔怔地看着他。 大臣们立誓来保她的皇后之位? 皇后之位,她是在意的。可是,她的孩子……只要有心人愿意利用,光是这个孩子的来历,便可以说成是她的大错,也足够被休的了。 冯宛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吴君好意,阿宛心领了,只是我心意已决! 断断没有想到,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是拒绝。吴君又是失望,又是无力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向冯宛拱了拱手,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时辰还早,冯宛缓步踱出宫来。走在荒凉的小道上,侧耳一听,随着风吹采的都是呜咽声。冯宛走了一阵,心中厌倦,转身准备返回。就在这时,她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急急回头,冯宛快步走去。看到她走近,那人拱手行了一礼,大声唤道:"夫人!" "你怎么在此?"冯宛看着眼前的游侠儿,又问道,"曾秀呢?" 那游侠儿说道:"大兄与我等一样,都在此处把守。"他咧嘴一笑,兴高采地说道,"我等刚被卫将军抓回,原以为将军会有处罚,没想到是来保护夫人的。" "老叔呢?" "夫人放心,老叔与大兄在一块呢。" 冯宛点了点头,这时,不远处的花园中,传来一阵喧嚣声。见冯宛好奇地涨望着,那游侠儿说道:"那些被将军请到外面的妇人,听说夫人回来了,纷纷求见呢。不过将军都不许她们进来。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些大臣权贵,他们找到将军,说要见一见夫人。"游侠儿凑近冯宛轻声说道,"不过将军不肯见他们,太监们说,将军一个人躲在房子里喝闷酒呢。" 冯宛嗯了一声,侧耳昕去,隐隐约约中,倒是听到了~句清楚的话,"冯夫人既已归来,将军便可祭天即位,册立皇后了。" 冯宛转向那游侠儿,随**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夜里,冯宛沐浴更衣后,早早便躺到了榻上。 刚刚睡着,一阵嚷嚷声就将她惊醒。冯宛一睁眼,看到房门大开,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房门处。 "谁?"冯宛颤声一叫。她刚刚坐直,那人歪歪斜斜地走出几步,面容呈现在昏暗的牛油灯下。 这个俊美至极、凤眸墨发的男子,可不正是卫子扬? 只是他脸色潮红,眸子中泪水欲滴,正抿着唇,倔犟地看着她。吐出的气息,尽是酒味。 冯宛心中一松,低声唤道:"子扬,是你啊。" 卫子扬没有吭声,歪着头,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冯宛。 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移步,跌跌撞撞地走到她面前,就在冯宛想要说什么时,咚的一声,他一下坐在了地上。 卫子扬显然被摔得有点儿晕眩,呆头呆脑地看着冯宛,突然,嘴一张,放声大哭起来。 冯宛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连忙从榻上爬起来,搂着他的头说道:"子扬,不要哭了。" 卫子扬号啕大哭着,泪水横流中,呜咽着唤道:"阿宛。" "嗯。" "阿宛。" "嗯!"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他控诉地说道,"我紧赶慢赶,你还是理也不理便悄悄跑了,我把大伙赶出去,令他们喊着你的名字找你,你依然理也不理。我受不了,自己跑出去,夜那么深,到处漆黑一片,我想着,如果你不愿意,我这一生都找不着你了……阿宛,那时我真想跌下马背死了算了。" 冯宛沉默着。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卫子扬的呜咽声回荡其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低哑地说道:"子扬,我是真的害怕。"她抬起头,慢慢摩挲着他的墨发,指尖滑过他的眉眼。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他,还是没有向她承诺什么。 他依然会坐上这个帝位,依然会广纳美人充入后宫,依然需要不断地妥协和周旋。 是的,他也是迫不得已,没有选择。 而她呢?她唯一的选择,便是离开他,离开这个旋涡。 她知道,自己的沉默,在他和众人眼中,是那么的自私。可她又能怎样?既然一开始便料到了结局,又何必无望地搏斗? 古往今来,那情字因住的都是弱势妇人,天下的男儿,放下那情字,从来都是易如反掌。 慢慢地,她贴上他,把自己冰冷的唇,印在他的太阳穴上,"子扬,"冯宛喃喃唤道,"我白天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不会离你太远,也就隔个几百里,一昼夜可以到达的地方,给我建个庄子。子扬,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两全之策。" 她的话,比起白日时多了几分真诚。她想,他应该感觉得到。 卫子扬慢慢安静下来。 就着牛油灯,他看到了她明亮的双眼。这双眼,清澈和纯粹,透着一种寂静和清冷,如子夜星空般清冷。 仿佛,这世间的变幻,她早就经历过。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他与她之间的未来,被抛弃了,不惊,被需要着,也是自然。 便如白日,她的嘴里说着她被遗忘时,很害怕,可她的神色却那么平和。仿佛他把她遗忘,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仿佛她对他,并没有过太多的指望。 慢慢地摇了摇头,他沙哑地说道:"不可能。"他站了起来,"不可能!阿宛,我便是死,也不许你离开我半步!" 她是纸鸢,他要握在手中才安心。 冯宛看着他坚决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声。 她低下头,轻声道:"容我想想。" 卫子扬狂喜,冯宛疲惫地朝他一笑,道:"这数日间奔波不断,不曾好好休息。子扬,我想睡了。" 卫子扬连忙道:"好,好,你休息,你休息。"走到门槛时,他回过头来,双眼亮晶晶地说道:"阿宛。"在冯宛抬头时,他嘟囔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冯宛抿唇,温柔地说道:"明日如何?" "好。"卫子扬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当经过那些守卫的游侠儿时,他们可以看到他步伐轻飘飘的,嘴里似乎在哼着歌。 第二天,卫子扬一大早便找到冯宛。见冯宛言笑晏晏,不再坚持离开,甚至在他兴致勃勃地谈到大婚时,还面露羞涩,仡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心情一好,他开始接见群臣。在一番商量后,大臣们都认为,未来的皇后,怎么能安置在冷宫中?于是,冯宛被慎而重之地迎人了东宫,只待大婚过后,正式人住温宁宫。 在这过程中,冯宛如同每一个待嫁之妇,在谈起大婚时,满脸都是羞涩和期待。同时,她又如往常一样,处理事情温和有度,让卫子扬觉得,她是真正地放下了心防,准备与他一起站在这陈国最高的位置上,共享这无尽荣华。 转眼几天过去了。 在群臣大肆张罗着卫子扬的登基大典和结婚庆典时,冯宛也没有闲着,开始清理后宫。这后宫中留下的太监、宫婢,几乎都是前朝余孽,是忠是奸,还真是说不清。足足裁减了五分之四,后宫的清查工作才算完结。 这时,离卫子扬的登基大典已经不远了。 这一日,冯宛坐在殿中,唤道:"把曾统领叫过来。" 不一会儿,曾秀走了进来。不等他开口,冯宛已经笑容满面地说道:"事情可顺利?" 曾秀认真地答道:"有将军看着,自是一切顺利。" 这种四平八稳的对话,众宫婢、太监听了,都不在意。这时,冯宛挥了挥手,命令道:"你们退下吧。" 他们走出去时,听到冯宛轻声问道:"阿秀,不知那弗儿……"一个太监脚步放慢,倾听了一会儿,转身朝卫子扬的正殿走去。 直到那些人都走得不见人影了,曾秀才轻叹一声,道:"夫人这是何苦?" 冯宛垂眸,这阵子解释得太多了,已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樽,徐徐说道:"不能在婚礼准备妥当后再离开,子扬丢不起这个人,所以我的时间真的不多。" 曾秀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夫人,卫将军他对你真是情深义重。" 冯宛幽幽地道:"他知道我害怕什么。"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针对她害怕的事,给过承诺,哪怕是画饼充饥的承诺也没有。也许,对她究竟是情深还是依赖,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冯宛认真地说道:"弗儿的事,还是落在赵俊身上吧。你派人暗示一下赵俊,便说要想将功折罪,把弗儿献上也许有用。"令吴君在那三个地方搜寻无果后,冯宛不得不打起了赵俊酌主意。 事实上,现在的赵俊处境十分难堪,他除了点卯时,其余的时间都闭门不出。至于大公主陈雅,这阵子更是吓得躲在房中不敢出来。赵俊的那两个妾室,月娘、眉娘,倒是挺直腰背,风光了不少。 曾秀一走,一个太监便向冯宛禀道:"夫人,里姝儿求见。" "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那太监响亮的喊声,"传里姝儿进见——" 不一会儿,盛装打扮、娇媚妖娆的里姝儿走了进来,"里姝儿见过冯夫人。" "起来吧。" "是。" 里姝儿抬头看到温文含笑的冯宛,心头一松,暗暗有点儿得意。自从冯宛回来的消息传出后,整个都城的权贵,都想与她套近乎,以期结个善缘。可至今为止,她愿意见的只有自己。 在里姝儿目光殷切地看向冯宛时,冯宛也是高兴的。上一世,在她死前一个月,里姝儿便死于乱军当中。这一世,她改变了朝局,也改变了里姝儿的命运。 "坐吧,不必拘束。" "是。" 在冯宛与里姝儿交谈时,宫门外,一辆马车正慢慢驶来。 车帘晃动中,一个女声传来,"曾统领好威风啊,不过一个小小的游侠儿,磐上了贵人,现在就连路人都要向你行礼了。" 策马缓行的曾秀淡淡回道:"冯美人过奖了。"马车中的妇人,正是一直被禁在卫府中的冯芸。只是不知何故,曾秀竟然把她请到了皇宫。 冯芸冷笑一声,"也难怪,你家夫人现在多风光啊!只是不知她流落在外的那些时日,有没有怀上哪个人的野种梦" 她是不想这样说的,可谁让曾秀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冯美人过得可好? 我家夫人说了,毕竟是亲姐妹,临行前,怎么着也得见一面吧?"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杀她吗?她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讨好那个贱女人? 见曾秀不理,冯芸又冷笑起来,"对了,你家夫人难道只想见我?她不是将我的父兄恨之入骨吗?有没有下令把整个冯氏一族给灭了?是啊,她也姓冯,灭了冯氏一族的话,岂不是连她自己也不得好死?" 曾秀依然不答。 这时,一个骑士策马急冲而来。他一直冲到曾秀面前,跳下马背行了一礼,朗声道:"曾统领,夫人有急事相告。" 曾秀刚一犹豫,那骑士便瞟丁冯芸的马车一眼,说道:"夫人说了,这个妇人已不值一提,她的事暂且靠后。" "是。"曾秀马上应了一声,挥手让护卫们把冯芸送回去,而他自己,则与那骑士匆匆驰入宫中。 目送着曾秀和那骑士离开,马车中的冯芸,一脸的怨恨和不安慢慢散去。她向后一倚,咬牙切齿地想:冯氏阿宛,你想要我的命,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她伸手入怀,这一次被传召得匆忙,什么都来不及带。下一次,她就不会那么好运了。 她也是从宫中出来的,携带个什么东西而不被查出,那是早就通晓的。至于杀人害人于无形,自也学了个通透。 就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形容憔悴、仿佛几天几夜不曾睡好觉的汉子策马冲了过来。他向冯芸和押送冯芸的骑士们行了一礼,着急地说道:"这位夫人,几位大兄,刚才人富的汉子,可是曾秀曾统领?" 这人一口外地口音。 不等众骑士回答,冯芸已经冷笑道:。是啊,他就是曾秀。不过阁下可来错了,他现在攀上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可忙着呢,怕是没空接待你这种小人物,这话一出,那骑士脸色瞬间一青。 咬了咬牙,他转头看向几个护卫,刚才他可看得清楚,这几个护卫对曾秀亲近而有礼,显然是他的下属。 看着这个外地来的汉子,几个护卫皱了皱眉,一人好心地说道:"这位大兄可是有要事?真不凑巧,我家统领现在忙得很,怕是没空接待。 外地骑士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重重一哼,二话不说转头便走。 望着那人的背影,这好心的护卫嘀咕道:"这外地人好生无礼。" 他不知道,他却是帮了曾秀一个大忙。 曾秀浪荡江湖多年,一诺千金。可真正让世人认识,让冯宛记住,便是这一次,他用自己的性命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数年前,一个人曾收留错手杀人、正被强敌追击的曾秀。在曾秀离去时,那人又给了他三片金叶子。当时曾秀大为感动,承诺"若有需要,万死不辞。 而今日那骑士,便是为了他这个诺言而来。曾秀那恩人的儿子,污rǔ了一个官员的女儿。现在他儿子被官员索了去,准备明正典刑。那恩人无奈,想到了在江湖上有点儿名气的曾秀。 前世时,曾秀赶到那里,用尽了手段,也没有办法让那宫员息怒。最后那官员被他缠得没有法子,信口便说,如果你自刎在我面前,或许我能饶他~命。 曾秀二话不说,抽出佩剑便自刎于那人身前,真正是血溅五步。 此事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住了。他们无法想象,曾秀真会为了一句戏言以命相抵。当下那官员便放了曾秀恩人的儿子,还把他的义举大肆宣传,说他有汉时大侠郭解之风。 这个时候世道混乱已久,人心早就凉薄,曾秀的所作所为,说不出值还是不值可他一诺干金、轻性命重恩义的举动,却渐渐传遍了天下。冯宛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人,更从痛苦不堪的曾老叔那里,知道了他与曾秀的关系。 不一会儿,众护卫便把冯芸送回了原来的卫将军府。目送着她的马车离去,一个护卫向门卫低声交代道:"夫人说了,这阵子冯美人如有派人出入,可以不动声色地放行。便是有不对处,也可当做不知。 "是。" 转眼两天过去了。 曾秀得到冯宛的授意,再次来到原来的将军府,带着冯芸驶向皇宫。 这一次,冯芸没有任何反抗地上了马车。 来到皇宫时,正是正午时分。见曾秀把自己迎入院落,便像条狗一样老实地候在一侧,冯芸冷笑一声,拉了拉遮阳的纱帽,昂着头朝殿中走去。 冯芸推开殿门,看到坐在殿中的冯宛。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冯宛抬起明澈的双眼看着她。 冯芸觉得,这眼神中充斥了太多的得意、太多的嚣张。 她把纱帽一取,下巴抬得更高,冷笑一声,叫道:"妹妹恭喜大姐姐了,当日在元城时,大姐姐说妹妹是什么贵人。今天看来,大姐姐才是那个真正贵人呢。" 一边说,她一边向冯宛走去。 冯宛似乎听不到她语气中的嘲讽,只是淡淡说道:冯美人,这殿中,你以前来得多吧?" 冯芸恨恨想着:当然来得多。这温宁宫,可是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想当年我每次来这里时,都是心下惴惴,诚惶诚恐。这贱女人又在讽刺我了。 冯芸重重一哼,强忍着恨意,微笑道:"那是,我当然来得多了。 终于她来到离冯宛只有五步处。四下打量着,冯芸停下脚步,尖声道:姐姐好生过分,特意把小妹叫来,连酒ròu也不备吗? 冯宛闻言一哂,向外面喝道:"来人,备酒ròu。 几个富婢应了一声,快步退下。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瓢着酒香ròu香的食盒,被宫婢端人殿中。 "退下吧。" "是。" 几个婢女刚刚走到殿门口,便听到冯芸拔高的笑声,"听说大姐姐这阵子出了很多风头啊。嘻嘻,妹妹在听到大姐姐的什么裸尸挂在城门口呢。" 可还伤心了好久 几个婢女相互看了~眼,继续安静地等候着。 冯芸的冷笑声不时传来。在她刻薄的话语中,隐隐夹着几句冯宛温和的话语。 几个婢女开始还听得认真,可听来听去,也听不出什么新意来,便渐渐松懈起来。这时,~个老妈子走来,见她们候在殿门口,不由低喝道:夫人与客人相见,你们也敢偷听?还不滚出来!。 后宫中耳朵伸得太长,本是惹祸之根。虽然卫将军有过交代, 可冯夫人是未来的皇后,有些事,也得阳奉阴违不是?想到这里,她们连忙低声应是,向外退出了七八步。 这么一退,里面的说话声便低不可闻了。 两刻钟后,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戴着纱帽的冯芸,与来时一样,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她一走到院落里,曾秀便迎了上去,陪着她走出了温宁官。 时间渐渐流逝。一个婢女走来,唤道:"夫人可在?将军要见她。" 一个婢女应了一声,小心地走到殿门外,唤道:"夫人,夫人?" 连唤了几声,也听不到里面的回答,那婢女回头看了看。 另外几个婢女也走了过来,继续唤道:"夫人,夫人?" 唤着唤着,一个婢女叫道:"不好,夫人不是出事了吧?那个冯美人向来与夫人不和,刚才又是那个模样……" 众婢急急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一入内殿,她们赫然发现,冯宛倒在角落处。 众婢惊呼一声,一拥而上。就在她们急急把冯宛翻转过来时,外面涌入的脚步声中,传来一个男子的惊呼:"她不是夫人!" 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妇人,虽然穿着冯宛的衣裳,可那面目,分明是那冯美人! 这时,一声喝令迅速传来,"休得慌乱,速将此事秘密告知将军。"顿了顿,那人严厉地警告道,"此事重大,若有人乱嚼舌头,当心性命不保!" "婢子不敢!" "不敢最好,速去禀过将军。" "是,是。"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砰的一声,卫子扬踢开殿门,冲了进来。 今天冯芸来访的事,他是知情的。现在她昏迷不醒地躺在这里,还穿着冯宛的衣裳,不用任何人解释,卫子扬都能猜到事情的因果。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直直地盯着昏迷的冯芸。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卫子扬双手抱头,嘶吼起来。这声吼叫撕心裂肺,远远传出。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个护卫低声说道:"将军不对头,快去叫人。" 一个太监转身欲走,却又回头问道:"叫谁?" 众人一怔。叫谁?这个天下,能把将军劝得服服帖帖的,只有冯夫人啊! 沉默中,卫子扬的嘶叫声越发凄厉。那一声又一声苍凉的嘶叫,直震得众人眼中发酸,心中惶惶。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子扬慢慢平静下来。 "出去!"他以手捂脸,沙哑地命令道。 众人还在犹豫,卫子扬声音一提,暴喝道:"出去!"喝声如惊雷,直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被这喝声中的戾气所惊,众人不敢犹豫,连忙躬身退后。 就在这时,只听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众人急急回头,却见卫子扬慢慢举起了佩剑,指向了昏迷不醒的冯芸。 一个婢女陡然见到剑光,差点惊呼出声,她连忙用手捂住嘴。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卫子扬那双猩红的眼,还有那扭曲的面容。 就在众人屏着呼吸,一动不敢动时,只听得噗的一声,却是卫子扬右手一划,剑光一闪,生生地把冯芸的人头砍了下来。 尖叫声被生生忍下,众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外面,在经过门槛时,几人跑得太急,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连忙爬起来,她们匆匆回头时,正好看到卫子扬冰冷望来的带血的眸光,还有那举在手中,滴血的长剑! 殿外,一个护卫急急叫道:"快,快去通知各大城门,令人严加把守,许进不许出!" "是。" "把冯夫人留在宫中的人都叫在一起,随时准备将军问话。" "是。" 达亲卫跟随卫子扬时日已久,知道一牵扯到与冯宛有关的事,卫子扬便举止失控。如上一次,他自从见了城门裸尸后,整个人便恍恍惚惚,不但没有了平素的理智,连思考处理能力也是大减。那神志,直到他猜到冯宛还活在人世才恢复过来。 这一次,将军受的打击更大,他那么在乎冯夫人,竟然都忘记第一时间下令,派人把冯夫人追回来。 外面的人井然有序地来来去去。 内殿,卫子扬低着头。 他手中的长剑,已拄在地上。他木然地看着冯芸的尸身,整个人如泥雕木偶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一动不动,仿佛早就失去了知觉。身后有人进进出出,他不知道,那些素来亲近他的亲卫担心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 外殿,食物摆上来又撤下去,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他通通不知道。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瞪着冯芸的尸身,瞪着尸体上那一袭熟悉的晋裳。 慢慢地,天黑了。 慢慢地,灯火初亮。 慢慢地,新月如钩。 慢慢地,远处的人语声混合着蛙鸣,在天地间荡漾。 慢慢地,一道晨光从东方露出,红艳艳的太阳钻出了地平线。 卫子扬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陪着他站了一晚的众亲卫,这时已是焦虑非常。他们看着呆若木鸡的卫子扬,有心想上前劝说一句,可看了看却又不敢。 时间还在流逝。 渐渐地,日上中天,白晃晃的日光照着满地浓绿。 渐渐地,太阳开始西沉。 渐渐地,西方那大片大片的火烧红,开始隐没不见。 渐渐地,最后一缕残阳,也消失在地平线。 陪在他身边的亲卫都换了好几批了。望着陆续燃起的灯火,一个亲卫搓着双手,向吴君怒道:"吴君,你天天跟在冯夫人身侧,怎能连她要离开也不知道?" 吴君收回担忧,"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冯夫人聪慧过人,远非我等能及。"他哑声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劝说将军。再这么不吃木喝地站下去,便是他的身体扛得住,人也会疯癫。" 几人看向吴君,同时叫道:"你去。" "对,你去。"一个亲卫认真地说道,"这阵子你一直伴在冯夫人左右,对她的性子最为熟悉,你去劝劝将军。" 另一个亲卫也说道:"不错。我们不能光陪着将军啥事也不做。吴君,你想法子劝劝将军,寻找冯夫人和安抚众人的事,交由我等。" "好,便如此分工。"吴君抬脚走去,来到卫子扬身后。 "将军……"吴君低低唤了一声,见卫子扬一动不动,他徐徐说道,"将军这般站着也是无用,还是想法子把冯夫人追回来吧。" 卫子扬僵硬地抬起头,嘶哑地说道:"追回她?" "当然,冯夫人走得不远,便是现在追也来得及。" "追回她?"他惨然一笑,"追回她?" 一连重复了两遍,卫子扬又恢复了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姿势。吴君小心地瞟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几个太监走来,小心地抬起了冯芸的尸身,收好她的头颅,又把地面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这些事一做,殿中的空气顿时一清。 卫子扬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凄然一笑,"她早就想走了……她一直在骗我,她早就想走了。我便是追回她,又有何用?"他的声音嘶哑得简直听不清,"她早就无心于我,她早就把对我许下的誓言当成玩笑。她和我的母亲、妹妹一样,不要我了……她早就想走了。" "不是这样!"吴君上前一步,"冯夫人对将军的情意,从没变过。"他走到卫子扬的面前,清清朗朗地道,"夫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在为将军考虑。便是这几日,以将军许给她的自由,和她的聪慧,她要走,谁人拦得住?可是将军想过没有,夫人为什么要扮成冯美人才出宫?" 在卫子扬迷茫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因为,夫人想让将军对世人说,她是被冯美人杀死的。夫人与冯美人有宿怨,死在她的手中,世人会说夫人是咎由自取,无福享受将军赐予的无上富贵,而不会说将军连个女人也驾驭不住。" 卫子扬的唇颤抖起来,邢木然的脸上露出了悲戚。他双手捂着脸,嘶哑地问道:"她既然处处为我着想,为何不惜欺我戏我,也要执意离开?" 比翼双飞 对于冯宛的心思,吴君旁观者清,还是知道一些的。 "因为夫人觉得将军并不曾把她放在心上。"他认真地说道,"那一日,我们刚入都城,便看到清映公主风光地嫁给将军的仪仗。后来的几日,众权贵城主的女儿接连人城,一个个嫁妆丰厚,就等着受封。当时属下在夫人身侧,看到夫人脸色苍白,目光凄惶。将军想想,夫人助你于卑贱,一心一意地辅助你,彼时将军明知她生死未卜,不但浑不在意,还广纳美人充人后宫,让清映公主风光地入城。这事,确实伤了夫人的心啊!" 卫子扬一下怔住了。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因不吃不睡而布满血丝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他喃喃说道:"不是这样的……她不见了,我的心也乱了,那些女人和清映公主人宫的事,我根本没有在意。" 卫子扬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儿,他哑声道:"还有吗?" 吴君想到了自己与冯宛曾经的谈话,点头道:"还有属下遍寻夫人,得以与她相见时,曾经问过夫人为什么要离开。当时她说什么,那日权贵们押送陛下前来时,她就在外面。后来将军出来了,她一直跟着,将军没有看到她。她还跟属 下说,将军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把她遗落,那感觉其实不好,她害怕。" 吴君感慨地道:"依属下之见,夫人是在害怕将军只能与她共患难,却不能写她共富贵啊。她以为,现在情浓之时,将军尚且刚得富贵便把她遗落,再过个几年,只怕将军的身边,已无她容身之地。" 卫子扬猛然向后倒退一步。 他哑声一笑,低低地道:"原来她是这样想的,我终于明白了。" 其实,这样的话,冯宛也跟他说过。不过他当时听了,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是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去要求她,命令她无条件地顺从他。他只是理所当然忽略了她的意见、她的不安。他从来没有想过,她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当时心中是多么惶然,更没有慈过,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婉大度的妇人,也会那么孤单凄迷和恐慌不安。 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卫子扬低声道:"你出去,我要静一静。" "是。" 吴君退了出来。 一看到他走出来,群臣马上上前,七嘴八舌地问道:"将军可要用餐?" "将军现在如何?" "将军可有睡意?" 吴君摇了摇头,沉声道:"将军比刚才已好了一些,不过依然不知道饥饿疲惫。" 在群臣的嗟叹声中,他说道:"天色已晚,诸位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等守着。" "如此,有劳吴君了。" 群臣一一拱手告退,吴君回过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内殿。将军毕竟年少,于妇人心事知道得太少。料来他明白了冯夫人的心意后,会有所决断。 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晚,卫子扬依然没有从殿中走出,更没有进食和安寝。 第二天一大早,群臣早早聚集到了宫外,他们担忧地走栗走去,不停地向众亲卫询问着卫子扬的消息。更有几人执意要冲入殿中,不过被吴君强行拦住。 就在外面喧闹不已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去,原来是卫子扬。 两天两夜不睡不食的卫子扬,一下子憔悴了许多。他的下颌长出了细细的胡楂,眼圈更是青黑一片。站在台阶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安静下来的众臣,嘶哑地命令道:"来人。" "是" "传令下去,便说,卫子扬年少轻狂,嚣张跋扈,实非世间女子良配。现将诸位贵女完璧归赵,望诸卿另择良配。" 这命令一出,嗡嗡声顿时四面而起。 就在众臣纷纷站出,要跟他理论时,卫子扬声音一提,喝道:"把我的马牵来。" "是。" "吴君,蒋含。" "属下在。" "你们各点五百兵马,随我出城!" "是。" 命令一道接一道,根本不容他人有开口的机会。话音刚落,卫子扬袍袖一甩,大步走下台阶,向外面冲去。 吴君一看到卫子扬这架势,便知道他是想亲自追寻冯宛,当下心中一松。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众亲卫拦住大臣们,自己与蒋含则匆匆跟上了卫子扬。 几个大臣这时反应过来了,他们急急叫道:"将军,马上就要举行你的登基大典啊。这个时候,你带着这些人,却是往哪里去?" 面对他们心急火燎的追问,卫子扬却是步履如风,就在他头也不回地跨上马背时,一个太监匆匆跑来,向他大声禀道:"将军,北鲜卑清映公主,半个时辰前猝死于c黄榻上。现在城门司令正在清查。" 清映公主死了? 这可是大事。要知道,北鲜卑可不是好惹的。 一时之间,众臣顾不得质问卫子扬,嗡嗡地议论起来。 在喧嚣声中,卫子扬却只是瞟了那太监一眼,淡淡说道:"死了便死了,你们处置便是。" 他缰绳一扯,马蹄翻飞,转眼间便把那报信的太监甩在了身后。 望着卫子扬离去的背影,太监和众臣画面相觑。清映公主无故猝死之事何等重大?怎的将军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呆了半晌,一个大臣摇了摇头,接着,那太监也摇了摇头…. 卫子扬带着一千亲卫,旋风般冲出了都城。 蒋含凑近吴君,问道:"追踪冯夫人的那些人,至今没有音信传来?" 吴君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们这位冯夫人计谋甚多,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蒋含瞟了前方的卫子扬一眼,叹道:"我只是担心将军他撑不下去。" 吴君沉默了。 卫子扬沙哑疲惫的声音传来,"夫人确实是向东南方向行进的?" 吴君策马上前,大声应道:"正是。"他向前方一指,苦笑道,"至于夫人是去南方还是东方,属下实不知。不过属下敢肯定,夫人断然不会去西北方向。" 这也算是冯宛的执念吧,在她的心中,东南方向才有她的家,西北苦寒之地,永远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便是下意识的选择,她也不会考虑这个。 卫子扬点了点头,哑声命令:"再快些。" "是。" 一路快马加鞭,傍晚,队伍已行进了将近二百里。 此时,卫子扬骑k在马背上的身姿都有点儿摇晃了。吴君和蒋含见状,死也不肯继续前行,无论卫子扬怎么说,他们只是一句,"士兵累了,得吃了饭睡过觉后再起程。" 无可奈何之下,卫子扬只得答应。 今天晚上,天空没有明月。 旷野中,火堆腾腾燃起的光芒,照亮了大片的天空。 吴君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前方百步处。那里,他家将军背着光,整个人如一棵树一样,站得笔直笔直的。一阵清风吹来,不知怎的,让他觉得那个火光下的人影,格外萧瑟。 放下干粮,他走向卫子扬。 "将军。" 卫子扬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黑暗的虚空。 吴君暗叹一声,轻轻劝道:"将军休要担忧,我们一定能找到夫人的。" 他以为卫子扬不会开口时,他涉哑疲惫的声音随风飘来,"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他哑声笑了笑,低低说道,"一直以来,她都把每件事做得妥妥当当,从不让心。便是上一次太子害得她当了几天乞丐,她见到我时,也只有欢喜,从无半点儿责备。" 轻叹一声。他喑哑道:"我喜欢与她在一起,我喜欢她宽厚温柔的性子。在她身边,我只需要冲锋打仗。我曾经想过,所谓的后顾无忧,便是娶了阿宛这样的妇人吧。她事事替我着想,我都忘记了,她也会担心害怕,也会不安。" 慢慢回过头来,火光下,他的血色凤眸呈现出品莹的光。望着吴君,卫子扬似嘲讽似苦笑地说道:"便是这一次,她明明向我要求了,明明说了,她害怕,她觉得自己留在我身边,会成为大伙的眼中钉,会难得善终,可我很快就忘记了。 我只是想着,她就应该如以前那样待在我身边,如以前那样一心一意为我着想。"他已习惯了她万事为自己着想。闭上双眼,他低声骂道,"我真是愚不可及!" 怕他太过自责,吴君连忙说道:"这也怪不得将军。将军毕竟太过年少,而且事情也太多。" 卫子扬摇了摇头,寂寞地看着天空,喃喃道:"阿宛定然是对我失望了……其实她不明白,那些女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根头发重要。她如果强烈要求我不娶她们,我也会同意不娶的。这天下的女人,我只要她,我只要我的阿宛!" 冯宛与曾秀顺利走出城门后,便赶往离城,在约定的时日与众游侠儿会合了。 又是一个大晴天。 曾秀策马来到冯宛的马车旁,轻声道:"夫人,他们答应了。起程时间定在明日清晨。" 他说的,是一支准备驶回西南方向的商队,冯宛一行人要与他们同行。那商队见众游侠儿个个身形高大,悍勇凶狠,心中生了惧意。曾秀好说歹说,才取得他们的信任,同意了此事。 冯宛点头,道:"准备妥当后,叫大伙早点休息。"话刚说完,一股酸水涌了上来。 见冯宛伏在车外又是一阵干呕,曾秀担忧地说道:"夫人,要不要再休息一阵?这样子,怎么能长途跋涉?" 冯宛呕了一阵,用手帕拭了拭嘴,低声道:"不必。" 第二天,队伍一大早便与商队会舍了。 这支商队共有四五百号人,马车也有上百辆。冯宛他们到达时,吆喝声一片,众人搬行李的搬行李,赶马的赶马,热闹得很。 曾秀戴着斗笠,老实地坐在车辕上。他如冯宛一样,在陈国是个有名的人物,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平素抛头露面的,都换成了小卒子。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将近中午,商队才正式起程。随着队伍激起的烟尘高高扬起,离城渐渐被抛到了身后。 这几日,冯宛的孕吐症状越发严重,幸好这商队走得慢,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听到身后冯宛的呕吐声,曾秀问道:"夫人,可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 回头看了看,问道:"这两日,他们可有说些什么?" 她指的是那些游侠儿。 曾秀低声道:"他们在谈论卫将军和夫人。" 冯宛苦笑道:"他们是在怪我?" 好一会儿,曾秀低声应道:"嗯。"他长叹一声。 商队慢腾腾地走着,到了傍晚,也不过走了五十多里。 冯宛没有想到他们会走得这么慢,有心想离开,胃中又是一阵翻涌。她知道,真要日行百里,以她这体质,只怕也撑不下去。 罢了,便这样吧,也许子扬已经接受了事实,正准备着登基之事呢。 不远处,几个游侠儿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都城又传出消息,说是卫将军带着大军追出来了。" 一个游侠儿朝冯宛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道:"夫人也太心狠了。" 另一个中年游侠儿更是气愤不平地说道:"夫人实是个无情的,看她这样子,明明是怀了将军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将军的长子,她怎么能忍心让他们父子分离?" 一人四下看了一眼,轻喝道:"不要说了,首领们听了,有的是你好看。 见众人安静下来,他挥了挥手,"散了吧。" 众人陆续散去。 那中年游侠儿低头走了几步,一个十六七岁的游侠儿凑了过来,低声道:拓大叔,我想把消息传给将军。" 他四下张望了一眼,愤愤不平地说道:"夫人这事做得太过分,我替将军不平。" 中年游侠儿伸手在他头上叩了一下,低骂道:"你小子是舍不得都城的荣牮富贵,不愿意夫人就此离开吧?" 少年红着脸摸着后脑勺。 中年游侠儿压低声音,小心地说道:"别声张,夜深了叔再教你怎么传递消息。" "是,是。" 休息一晚后,队伍再次起程。冯宛孕吐症状严重,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精力差了许多。临行前,她就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曾秀处理。平素她不是昏昏沉沉,便是胡思乱想转移怀孕的不适。 摇摇晃晃中,一天又过去了。 夕阳再次西下时,又走了六十里路的商队,再次停顿下来,开始扎营煮饭,夕阳再次西下时,又走了六十里路的商队,再次停顿下来,开始扎营煮饭,准备休息。 冯宛因不舒服,营一扎好便躺在了帐篷中。连吃的晚餐,也是曾老叔给送来的。 夜深了。 迷迷糊糊中,冯宛睡了一会儿又醒,醒了一会儿又昏沉入睡。 半夜,听到那从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冯宛突然惊醒过来。 她唤道:"曾老叔?" 唤了两声,这才记起为了让曾老叔休息好,她给另外安置了一个帐篷。因自己的队伍都是一些汉子,她没有安排人给她把守。 翻了一个身,冯宛再次闭上双眼。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吵得她心里有点儿乱。 其实,走在这种官道上,又是兵荒马乱时,这种夜晚出现的大队骑士并不少见。只是冯宛与那些人不同,她向来敏感,早就习惯了把大小事情掌控在手中。 爬起来,冯宛就着外面隐约的火把光,胡乱披上外衣,来到了帐外。 她的帐篷正处于队伍的中间,四周都有营帐挡着,她哪里看得到什么。抬头望去,天空不曾通亮,看来那些骑兵不是人人举着火把。 摇了摇头,冯宛向里面走去。 才走出一步,她脚步一顿。 因为她清楚地听到,那马蹄声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微微蹙眉,冯宛唤道:"阿秀!" 不一会儿,曾秀急匆匆地出现在她面前。他一边抬头看向前方,一边说道:"夫人,那马蹄声有点儿不对,我去看看。" 目送着曾秀离去,冯宛已没了睡意。她回到帐中,摸索着把衣裳穿好,又把头发梳理好。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冯宛连忙向外走去,唤道:"阿秀……" 才唤出两个字,她的嗓子便是一哑。与曾秀一并前来的,还有三人,其中一个长身玉立,容颜绝世,紧紧地盯着她,可不正是卫子扬! 冯宛一时呆住了,反射性地看向曾秀,见他一脸苦笑,不由又看向卫子扬。 卫子扬走出几步,右手一挥,喝道:"都退下。" 众人齐刷刷退后。 卫子扬走到了冯宛面前低着头,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灯光太暗,夜色太深,清风太冷,冯宛有点儿心虚,头都低到了胸口上。 这时,手心一暖,却是卫子扬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阿宛。"他的语气不见愤怒,不见怨怼,有的只是疲惫。冯宛怔怔地抬起头来。 淡淡星辉下,她看着他幽深的眸子。 "阿宛,"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低哑道,"那些女人我一个也不要了。我们回家吧。" 他说,那些女人他一个也不要了! 冯宛惊愕地看着他,不知不觉中,眼中已是雾蒙蒙的。 她的唇动了动,半晌才小声地说道:"可以吗?他们没有怪你?" 见她在乎的果然是这个,卫子扬放松地一笑。他抱紧她,说道:"他们怪我又如何,不怪我又如何?既然阿宛不喜欢,我就不要。" 冯宛偎在他怀中,抬头看着他。看到他青黑的眼圈,以及眸中遍布的血丝,心中一疼,不由说道:"你累了,回帐中休息一下。" 也不容他拒绝,她拉着他走进自己的帐篷。 这样的温柔体贴,是卫子扬久违了的。他痴痴地看着冯宛,不知不觉中,嘴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知不觉中,倦意上涌,当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冯宛把他拉到榻上坐好,朝外面唤道:"准备些酒菜和热汤。" 一个亲卫朗声应道:"是。" 他转身走出去,路过曾秀时,眉开眼笑地说道:"呵,又相好了。看回到都城大伙怎么收拾你这小子。" 曾秀苦笑,吴君在一侧也是摇头苦笑,说道:"好端端地提这个干什么?只要夫人与将军和好,一切都不重要。" 亲卫们准备好热汤和酒菜送入帐中时,却看到卫子扬搂着冯宛,把头搁在她的颈侧,已是鼾声阵阵。 冯宛抬头,见众人愣在那里,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热水端上来,帮将军拭脸?"她自己被卫子扬紧紧搂着,动弹不得,这些事只能交由亲卫来做了。 两个亲卫上前,用热水把他的脸和足洗净。他的手因搂抱着冯宛,两人只得作罢。洗过后,亲卫们端着酒ròu走出了帐篷。看到一拥而上的众人,两人笑道:"将军睡着了。夫人被抓住,动弹不得。" 众亲卫哄笑起来。他们转过身去,当下扎营的扎营,喝酒的喝酒,本来安静的夜晚,又变得热闹起来。 众人散去后,曾秀小心地靠近帐篷,轻唤道:"夫人?" 好一会儿,帐中传来冯宛无力的声音,"进来吧。" 曾秀见卫子扬的脸贴着她的脸,睡得正香,他一时忍不住想笑。又走近两步,曾秀低声问道:"夫人,这情况?" 他想知道冯宛的打算。 冯宛侧过头,怔怔地看着烛光下,卫子扬那俊美的脸。也不知他几天没有休息了,脸上胡子拉碴的颇见风霜。 刚刚抚上他的眉眼,冯宛又迅速地移开手指。她转头看向烛光,喃喃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沙哑地说道:"他跟我说,那些女人他都赶走了。" 抬起头,迎向曾秀温和的眼神,冯宛抿着唇,"他为我做到这一步,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应该感动,应该无比欢喜。 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还是有着不安? 曾秀说道:"听到他们说,将军已是几天不曾合眼了,这一睡时辰肯定不短。夫人,我帮你把将军放到榻上吧。" 冯宛点了点头,应道:"好。" 卫子扬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眼睛还没有睁开,他的手已习惯性地摸出。感觉枕边是空的,瞬间,冷汗涔涔而下,卫子扬急呼一声"阿宛",迅速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帐门打开,一个亲卫端着洗漱之物笑喀嘻地走了进来。看到汗如雨下的卫子扬,他笑了起来,"将军醒了?夫人都叫人看了好几遍呢。" "夫人?"卫子扬哑声问道,"是阿宛?" "是啊,将军忘记了,昨儿晚上,我们找到冯夫人了。你睡的地方,还是她的营帐呢。" 卫子扬连忙起榻,急切地问道:"夫人在哪里?" "就在帐外。" 卫子扬大步朝外走去,走到帐门口,他一眼便瞟到了正与几个亲卫说着话的冯宛。心神一定,他大步走回,"给我洗漱。" 梳洗一新后,卫子扬步履生风地走向冯宛。看到他走来,众亲卫同时行了一礼,"见过将军。" 卫子扬手一伸,搂上冯宛的腰,命令道:"都散了吧。" 话音一落,众人一哄而散。 卫子扬搂紧她,感觉到她实实在在的存在,脸上浮现出笑容,低哑地道:"阿宛醒来多久了?" 冯宛回眸,伸手抚平他的衣襟,温柔地说道:"早就醒来了。" "哦。"卫子扬应了一声,"用过早餐我们便回宫。"他盯着冯宛,慢慢地说道,"阿宛,这一次你可不能再走了。" 冯宛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突然伸手捂着嘴,推开卫子扬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卫子扬急急赶到她身后,连声问道:"阿宛,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夫人不是病了,是怀孕了。"曾秀回答着,朝兀自呕吐不已的冯宛看了一眼,"正因为怀着孕,夫人才想离开皇宫。"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哑,只见本来笑容满面的卫子扬,已是脸色铁青。 冯宛刚刚干呕完,颈上一痛,却是卫子扬突然伸手扼住了她的颈子,狠狠地颤抖地问道:"说,是谁的?" 他的唇哆嗦着,五指却越缩越紧。 冯宛一阵窒息,张着嘴胡乱挣扎着,惊呆了的曾秀突然清醒过来。他疾冲而上,重重一拳挥向卫子扬,痛心地喝道:"卫子扬,你在瞎说什幺?夫人还能怀谁的孩子?你不会算时间的吗?" 卫子扬一僵。 他慢慢地松开了冯宛。 他一放手,冯宛便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她的颈项处,是五个青紫的手指印。 呆呆地看着冯宛,卫子扬一时哭笑不得,哑声唤道:"阿宛,我,我……"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冯宛低着头,又开始干呕起来。 掏出手帕,她轻轻捂着嘴,想着:这便是我害怕的吧?听了什么话,他第一反应是怀疑我……以后他站在帝王的高位上,我用什么去防着那些明的暗的算计,拿什么去防止他人对我的恶意诽谤? 见她颤抖着,婀娜的身姿显得弱不禁风,卫子扬又悔又慌,伸手抚上她的脸低低地道:"阿宛,别怪我。我一听到你不愿意回皇宫是有了孩子,便想歪了。" 猛然把她搂入怀中,他颤声道:"阿宛,是我糊涂,不要怪我!" 这时,冯宛终于舒服了些。 她抬头看向卫子扬,"阿秀说得对,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我才不愿意回到皇宫。" 在卫子扬疑惑的眼神中,她轻轻说道:"我怀他时,正沦落于外。刚才子扬你不是也怀疑吗?连你都怀疑,其他的人自然更是如此。" 她打断想要解释的卫子扬,摇头说道:"没用的,悠悠之口,便是圣人也无能为力。子扬,你还可以通过时间估算一下,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可其他人呢?十年八年后呢?流言听多了便成了事实,只怕子扬你听多了,也会受到影响。" 她再次打断欲言又止的卫子扬,沙哑疲惫地说道:"子扬,你说你赶走了那些女人,可是这次赶走了,下一次呢?"她抬头看向他,"我不想回到宫中。" 这是答案。 她在告诉他,她不想回到皇宫,不想回到他身边,不想与他朝夕相处,生死与共! 明明他都道歉了,明明她也听出来了,曾秀刚才那句话,让人容易想歪,可她还是给了他这个答案。 他做了能做的一切,可她还是不想回去。 双手无力地一挥,却又颓然落下,卫子扬向后慢慢退去。 卫子扬扁了扁唇,嘶哑地说道:"阿宛,这便是你的答案?" 他死死地盯着冯宛,"你说,你不想让孩子被人羞rǔ,你说,你防不了十年八年后的口舌。既然如此,何必向这么多,把他拿掉便是。" 冯宛不断地摇头,卫子扬呛咳着笑了起来,"说来说去,阿宛你就是不愿跟着我回去,何必找这么多借口?那些女人我都赶走了,你明明知道,赶走他们,我要遭受多少指责唾骂,你却没有一点儿欢喜,还说什么下一次。" 他慢慢收起笑容,转身朝外走去。 这时,已有好些亲卫噤若寒蝉地站在一侧,担忧地看着这一幕。卫子扬走过去,头也不回地喝道:"回宫。" 众亲卫应了一声,吴君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冯宛,忍不住跟上卫子扬,着急地问道:"将军,可是夫人?" 卫子扬冷笑一声,筋疲力尽地说道:"她无心于我,我卫子扬天天丈夫,何必百般乞怜?走吧,便当没有遇到过这个妇人。" 话音一落,他翻身上马。随着一声急喝,那马如闪电般疾冲而出,竟是把众亲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众亲卫见状,连忙翻身上马跟了上去,吴君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转身冲到冯宛面前,苦涩地说道:"夫人,你一个妇人,当懂得见好就收啊,何必闹到这个地步?" 他连连摇头,疲惫地转过身,跨上马背匆匆离去。 众游侠儿来到冯宛身后。 安静中,冯宛淡淡道:"收拾行李,继续前行。" "是" 无力的应答声中,冯宛走向帐篷,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来。 曾秀看到她忙碌的身影,低声叹道:"将军毕竟年少,受不得半点儿激。"顿了顿,他又说道:"夫人,你可怪我。。。" 不等他说完,冯宛便轻声回道:"不怪你。"她把包袱捆好,温婉地说道:"不用在意,时辰不早,我们得走了。" "好" 冯宛不想承受商队众人诧异的目光和指点议论。一准备妥当,便令人跟商队告别,然后带着众人,折而向东,驶向建康。 现在,她不需要再躲着防着什么人,不需要声东击西了。 想来,凭着她这两年的积蓄,足够众人在晋地有一个好的开始。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一天中,冯宛的孕吐症状明显好转。不过她现在不是逃跑,用不着赶时间,这一天下来,队伍走了不到八十里。 傍晚,接受了事实的众游侠儿,已是热烈地讨论起晋地,讨论起建康来。 对于常年生活在战乱中的小国之人,对于富饶的晋地,还是向往的。这种向往,无形中冲淡了离别的思念,背井离乡的苦楚。 车帘掀开,冯宛静静地看着夕阳出神。他面容秀丽,晋裳飘拂,整个人说不出的雍容华贵。曾秀呆了一呆,好一会儿才策马来到她身后,"夫人,前方便是同城,要不要买两个婢女伺候你?" 冯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她回过头看看着曾秀,认真地说道:"现在离都城还不远,阿秀,你且交代一声,便说如果有人见了弗儿,就把她杀了,还有陈雅,也一并杀了。" 曾秀瞪大双眼,冯宛一笑,慢腾腾地说道:"我这次一走,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往昔仇怨,也到了彻底了结的时候。" 曾秀正要开口答应,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平静。两人齐刷刷地回头,只见来路 处烟尘四起,无数骑士的身影在滚滚烟尘中若隐若现。 烟尘中,骑士们越来越近,渐渐一个"卫"字大旗映入众人眼帘。 "卫"字? 众游侠儿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冯宛。 冯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自是知道,卫子扬清晨走时,是何等气恼,以他的傲气,怎么可能回来?难道另有目的? 就在她猜测不已时,那队骑士已冲到了队伍前面。随着一声急喝,众骑止步,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冲出队列,策马奔来。 这人正是卫子扬。 他面无表情,策马直直地朝冯宛奔来。 看到他俊美中略显憔悴的脸,不知怎么,冯宛的眼中一阵酸涩。 她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可他怎么又回来了?清晨时,自己让他那么伤心,那么失望,他怎么还是回来了? 心脏怦怦跳动,一种说不出是酸是苦还是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怔怔地抬头看向他绝美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理智得近乎冷酷。习惯以利益得失来衡量的冯宛,竞有一种不管不顾、随他而去的冲动。 不过冯宛毕竟是冯宛,她的骨子里,便透着一种绝对的理智和冷清,因此,她没有动,只是望着,望着…… 卫子扬冲到了她面前。 低头看着她,他右手一挥,大喝道:"出发!" 他斜睨了一眼呆愣的游侠儿,喝道:"愕着干什么?走啊。" 众人呆呆傻傻,最后还是曾秀叫了一声"走",队伍才再次上路。 两队合而为一。卫子扬的一千亲卫冲在最前面,冯宛和众游侠儿被他们保护在队伍中间。而卫子扬,则策着马静静地伴着冯宛的马车而行。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前行。 他不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安静中,只有队伍前进的声音。 冯宛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半个时辰后,她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唤道:"子扬。"望着他冷漠的眉眼,她咬唇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卫子扬转过头来看着她,淡淡问道:"你这是往哪里去?" 冯宛一愣,低声回道:"我想回建康。" "那我也回建康。" "啊?" 这个回答,不只是冯宛,便是曾秀等人,也是大吃一惊。卫子扬又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旷野,那眼神那表情,哪里像是在信口开河?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看向了冯宛。 冯宛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可是,都城那里?"见卫子扬不理,她一咬牙,认真地道,"离你登基只有不到十天了,你这时候走合适吗?" 卫子扬慢慢回头。 他瞟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并不理会她。 冯宛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了。 很快,傍晚到了。卫子扬选好扎营的地方后,一行人停顿下来。在安静中吃过晚餐,冯宛回到营帐时,才发现自己的营帐,被安置在卫子扬的营帐之侧。 向他的营帐看了一眼,她钻了进去。 这一晚,卫子扬没有来找她。 同时,他的营帐中也很安静,不像以前那样,总是人来人往,幕僚出入。难不成,他真的放下了都城的一切? 第二天,又是一番急驰。 因为人数众多,曾秀本来打算好,在同城落脚,买两个婢女的计划便落了空。 第二夜也过去了。 转眼,第三天到了。 望着渐渐高升的太阳,冯宛没有想到,卫子扬真的陪着自己走了两三天,而且,看他的样子,与她一道前去建康的话,分明不是戏语。 第三个夜晚到了。 望着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地平线,坐在帐中的冯宛再也忍不住了,她向卫子扬的营帐定去。 营帐外无人把守,她很轻易便掀开了帐帘。头一伸,冯宛看到了静静倚榻而坐,落寞地坐在一角的卫子扬。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仿佛遗世独立,仿佛无依无靠,仿佛开天辟地以来,只有他一人,没有伴侣,没有亲人,有的只是算计、孤独和是非…… 这样的他,与前几天在都城时的意气风发,何止是天差地别? 陡然,冯宛心中一酸,轻轻走了进去。 来到他身后,她轻轻跪坐下来,低声唤道:"子扬?" 一连唤了几声,卫子扬才被惊醒,回过头来看向她。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冯宛低声道:"你,你为什么会回来?" 如他这么骄傲的人,被她一个妇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为什么还会回来? 明明就要登基了,明明每走一天,都城的局势便会多一分不可测的变化,为什么他却不管不顾,宁愿陪着她走向远方? 她的眼波如水。 卫子扬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卫子扬嘶哑地道:"你不是喜欢吗?" "啊?"冯宛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可是,你与我不同。" "没什么不同。"他转过头看向天边,淡淡道,"你不喜欢都城,不喜欢当那什么皇后,那不当就是。我们一道离开都城,回到你喜欢的建康。" 许久,冯宛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了解他,自是知道,他这番话并不是欲擒故纵,他是真的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摇了摇头,冯宛的眼眶酸涩得发胀。她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你不是要做皇帝的吗?"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皇帝那位置也不过如此,当不当无所谓。" 他转身朝外走去。 冯宛连忙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望着他的背影,泪盈满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建康那风流荒唐的地方,绝对容不下绝美艳魅的卫子扬。他这种长相,这种风姿,走到哪里都得不到安宁,除非高高在上。 傻瓜般跟着他走了几十步,冯宛哑声道:"可是,可是,你不可以放弃那位置的!" 卫子扬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她,嘲弄地道:"那位置我不可以放弃,你却可以?" "我当然可以!"冯宛坚定道。 卫子扬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仰头看向变得黑沉的天空,嘶哑地道:"你处心积虑,把我放上那位置,却是觉得我适合?而你自己不适合,你便计划着离开,一次又一次,不顾我苦苦相求、三番四次地寻找?" 他笑了笑,温雅而安静地道:"阿宛,你是个无情的人。" 冯宛侧过头去。 无情的人吗?也许是吧。 瞟了她一眼,卫子扬说道:"阿宛你不必觉得愧疚,我此番决定与你一道离开" 瞟了她一眼,卫子扬说道:"阿宛你不必觉得愧疚,我此番决定与你一道离开,是经过深思的。" 他声音放缓,平静地说道:"自进入都城以来,虽然是高高在上,可每日里量盘算,应对计算,着实让人疲惫。我这阵子,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那日子那里及得上以前快活?" 他嘲弄地一笑,"我想明白了,既然我不快活,你也不相信我,那我随你离便是。天南地北,四处流浪都可以。" 见冯宛傻傻地看着自己,他冷笑道:"不相信?随便你。" 他大步离开。 这一晚,冯宛一直没有入睡,她回想着卫子扬所说的每一句话,回想着他看她的每一个眼神,琢磨着他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开后,都城会出现的情况。想着多年后,他,还有他与自己的孩子,会对自己说的话。 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哪里还有精神?无精打采中,第四天过去了。 第五天过去了,第六天也过去了。 这六天中,不只是卫子扬,便是他的亲卫们,都变得很安静。没有人议论都城的事,也没有人提到,卫子扬抛弃即将到手的帝位,这般跟着一个妇人远走天涯,该是不该。 便是一向多言的曾秀、吴君等人,这时也安静下来。他们只是跟在卫子扬和冯宛的身后,仿佛从心里接受了他们所作的任何一个决定。 转眼,第七天到来了。 中午来了一场阵雨:把大地一洗而清后,便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只留下挂在天边的那道彩虹: 冯宛仰着头,怔怔地看着那天空。 这时,一个脚步声传来。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他是谁。她望着天空,静静地说道:"这个孩子,我盼他很久了。"她抚上小腹,笑容温柔甜蜜,"知道怀了他的那一刻起,我便想着,我要做母亲了。以后,我不只是我自己,我还是一个母亲。无论何时,我都得把他摆在第一位,都得为他计划好一切。" 她慢慢回头,在渐渐冒出头的太阳光中,笑容甜美,"我老想着,我生得不好,年纪又比你大,心思又重,是个多阴谋的。这样的妇人,能得善终就了不起了,我不能要求一个男人与我共了苦,还能共富贵,那样太可笑了。"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说道:"我知你怜我爱我,可我真的没有信心。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厌恶我,我会死在自己最擅长的阴谋算计之下。"她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温柔如水地说道,"可我没有想到,你是真的疼我,是真的不计贫贱富贵地疼我重我,是真的愿意与我同甘共苦、白头偕老。" 她眸中水光盈盈,笑容如春花般灿烂,温柔地看着他。她突然张开双臂,纵身投入他的怀中。 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冯宛闭上双眼,低低地道:"子扬,我现在有信心了,也有勇气了,我们回都城吧。" 卫子扬张开双臂。 他看着她,沙哑地问道:"阿宛,一旦回去,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你真的愿意?" 冯宛抬头,"我只怕你得了富贵,见了别的美人便弃我厌我,怕你我有一天会恩断义绝,怕你不惜取了我的性命去讨好那些美人权贵。现在,我知道你不会,自是不再惧怕。" 卫子扬搂紧了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疲惫地说道:"那一日决意放下阿宛时,我很难受。如果没有阿宛在我身侧,便是坐上那帝王之位,也不过是孤家寡人,没有多大意思。那一日我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来追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哑地说道:"阿宛,这一切你可想好了?你如果想到建康,我会陪你;你如果随我前去都城,那此生永不可后悔。"加重语气,他心有余悸地说道:"当永生永世不得再悔!" 冯宛看着他微眯的凤眸,和那眸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不再悔了。" !"卫子扬大笑一声,回过头,意气风发地高声喝道,"传令下去,前队转后队,后队转前队,向都城方向前进!" 在吴君、曾秀等人惊喜的目光中,卫子扬哈哈笑道:"令大伙快马加鞭,争取在三日之内赶回都城,我要与夫人赶在登基大典之前回宫!" 众人反应过来,同时躬身,齐刷刷应道:"遵命!" 马车中,冯宛伏在卫子扬的怀里。他低着头,正专注地抚摸着冯宛的小腹。 摸了一阵,他嘀咕道:"一动也不动。" 冯宛忍笑道:"他还小呢,还不到动的时候。" 卫子扬嘟囔道:"你太看重这小子。以前没有他的时候,你事事以我为先,现在有了他,你就事事以他为先。真是让人不忿!"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冯宛哑然失笑。 不到四天工夫,众人便来到了都城外。 这时城门紧闭,在听到卫子扬回来的消息后,城中明显乱成了一团。过了两个时辰,城门才慢吞吞地打开。 一入城,冯宛等人便注意到城中乱象频现。街道两侧的店铺一片破败,这里明显经过了一番烧杀抢掠。 而偶尔出现的权贵,看到卫子扬的车队,于欢喜中隐藏着不满。 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中,冯宛等人人了宫。 幸好宫中情况还好,毕竟冯宛在临走前,把宫里大大小小的奸细内贼都清理了。 一入宫,卫子扬便下令召来他的所有亲卫。 一个时辰后,隶属于卫子扬的六千亲卫同时派出,他们除了镇守四大城门外,还分散驻守于每条街道。 在一番询问调查后,亲卫们抓到了大批趁乱闹事之人。傍晚,卫子扬一声令 下,那些闹事最为嚣张之人,被推到闹市口当众砍了脑袋。 所谓乱世用重刑。卫子扬这一手使出,所有还蠢蠢欲动的庶民都被吓住了,都城整肃一清。 然后,卫子扬召集群臣、权贵,勒令他们照常准备登基大典,还当着他们的面,把三个趁他不在嚣张闹事、大放谣言的权贵满门抄斩。 这是卫子扬进都城以来,第一次拿权贵开刀。 随着血淋淋的人头落地,看到站在卫子扬两侧杀气腾腾的亲卫,众人缩起了头,不敢再胡乱说话。 接下来的两天,卫子扬还是执行着冯宛的建议:不服者,杀!嚣张闹事者,杀!心念旧朝,图谍不轨者,杀! 随着一颗又一颗人头落地,终于,都城变得井然有序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都天监经过测算,另定了一个良辰吉日,那吉日在两个月后的甲午日。届时,卫子扬将登基为帝,并于同天立冯氏阿宛为后。 与此同时,北鲜卑的使者也来到了都城,他们对清映公主无故毙命一事,大加指责。卫子扬当众砍了一个使者的人头,并极为嘲讽地告诉他们,与其对别人指手画脚,不如先安定自己国内。 不过,就在北鲜卑的使者被他的强势和铁腕骇住时,卫子扬却令人准备了极其丰厚的礼物,令使者们带给他的姐姐和国君。 一软一硬,本来还想着卫子扬能为自己强助的皇后,也只得放下清映公主的事,琢磨着在适当的时机见一见卫子扬。自己与他毕竟是血亲,怎么着,卫子扬也应该站在她这一边。 登基立后大典时日临近,恢复了秩序的朝臣们,又开始向卫子扬询问立妃之事。 站在高高的大殿上,卫子扬扫过一众表情各异的大臣,挥了挥手,"立妃之事以后不可再提。" 众人瞪大双眼,卫子扬说道:"想我卫子扬,本是任性胡为之人。我这一生,也只愿随心所欲地生活。那些女人嘛,我不想要,夫人也不愿意让我要,因此,你们以后就不必提了。" 一个大臣站了起来,急急叫道:"从盘古开天……" 不等他说完,卫子扬右手一挥,不耐烦地说道:"这个帝王之位,也不知我坐得了几年,谁耐烦与那些多事又愚蠢的妇人磨叽来磨叽去的?不要劝了,再劝下去,夫人会恼的!" 这两个月里见识了冯宛手段的众臣,顿时一哆嗦,全都安静下来。 见他们果然安静了,卫子扬大为满意,命令道:"退下吧。" 众臣刚刚转身,便听到卫子扬叫道:"赵俊,你留下。" 赵俊脸白如纸,慢慢地回过头来,勉强挤着笑容的脸上,汗如出浆。 盯着他,卫子扬冷冷地道:"听说你找到了那个叫弗儿的?" "正是如此,她……" 卫子扬打断他的话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把那弗儿押上来交给夫人吧。对了,你那妻子陈雅,也足个让人厌恶的,也一并交给夫人。至于你本人嘛……" 扑通一声,赵俊跪在了地上,拼命地磕头求饶。 卫子扬不屑地说道:"你怕什么?我说你这人这么软的骨头,居然能在朝堂上待这么久,也是件难得的事。这样吧,你上一个折子,把家当奉上,至于你自己,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赶走了赵俊,卫子扬伸了一个懒腰。 此时的他没有算到,半个月不到,就传来赵俊在路上暴毙的消息。赵俊竞被弗儿安排在他身边,隶属于十五殿下的两个内奸给杀死了。 等卫子扬沐浴更衣,又处理了一些折子,赶到温宁宫时,一眼便看到冯宛静静地坐在院落里,自斟自饮着。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冯宛,问道:"那个弗儿和陈雅,不是押到你这里来了吗?怎的不见?" 冯宛回头,月光下,眸光如水,"我只看了一眼。" 她站起来迎上卫子扬,伸手整理着他的衣襟,轻声解释道:"我与她们也纠缠得够久了。她们一押过来,我便让人送给她们一杯毒酒,一丈白绫,刚才已令人把她们的尸首抬出去埋了。" 她抬起头,星光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卫子扬,"子扬,那些过去的事,再也与我无关了。"便如那富贵易妻的赵俊,那咄咄逼人置她于死地的陈雅,那忘恩负义的弗儿,还有那处处为难她、令她受尽羞rǔ的冯芸,都过去了。他们也罢,他们留给她的阴影也罢,都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除了。 从此,他是皇帝,她便是他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女人。他如果败亡,她便自刎。这一生一世,他与她,将是生死与共,富贵不移。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