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厂公的贴身侍从 作者:枫铃杳 文案: 本文开坑比较仓促,有点流水账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宫斗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猫儿房的小公公 红砖房,青砖地,一方小院三间屋,院中两棵老槐,树上挂了十几只猫。猫儿们以各种姿势在树上梳理自己,或友伴的毛发。 “开饭咯~!” 只闻这一声,树上的猫儿好像一只只身怀绝技的忍者,神形换影般地蹿到院门前,将一个手端大盆的小宦官团团围住。 “别急别急,猫猫有份。” 小宦官在猫群中艰难前行,有两只个头儿稍小的猫,仗着自己身小体轻,已经蹿到她的肩头,占据了至高点。 小步挪到树下,将木盆放下,小宦官抄起大勺将盆里的猫食分发到树下几只猫碗里。一群猫一涌而上,三三两两的聚在碗边开始享受它们丰盛的早餐。 分完猫粮,小宦官往旁边青石上一坐,挽起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轻吐一口浊气,身子松懈了下来。 “唉,我一个魔术师,一双妙手,能博得多少掌声,居然沦落到要当铲屎官的地步。我还真是衰啊~” 数天前,颜宁在一次水下逃生的魔术练习中机缘巧合身穿到架空明朝,弘德六年的宫廷,还从天而降,误撞一名半夜行窃的宦官,导致其当场死亡。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这身奇装异服,颜宁只能选择扒下死者身上的衣物,和他腰上一块写着“猫儿房内使”的牌子,想假扮太监混出宫去。结果却是,她不仅没能逃出皇宫,还被两个老宦官硬拉到猫儿房,当起了这里的铲屎官。 猫儿房是宫里特设养猫的地方,和什么豹房,百鸟房,牲口房同类。这里没什么活儿,也就撸猫,喂猫,逗猫而已,所以,分在这里干活儿的宫人也很少,连他这新来的,一共就三个。 这地方人少,自然也没有勾心斗角,但没有勾心斗角,也就没什么晋升的机会。所以,这里是所有心无大志之人的天堂,也是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地狱。而对于颜宁,这个一心只想逃出宫去的家伙,自然也是最好的避风港。 这里有吃有喝,还没有宫里其他地方的等级约束,更不用看人脸色。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晚上为了照顾猫,要和猫同屋睡,这样一来就免于和其他太监同屋挤的尴尬。 一切都很好,只不过…… “小宁子!你喂完猫主们了吗?”此时,从院中一小房里传来略显沙哑的声音。 老家伙又在叫了。 颜宁很无奈,在这里难缠的不是猫主子,而是两个无聊的老宦官。 她隔着门,朝声音来处回应,“我这就去。” 颜宁又去端了一盆上等的鸡牛混合肉泥,走进整个猫儿房里最宽大的正房。 正房里摆放几只豪华猫笼,这笼子大的,一个人在里边儿都能翻跟头。不仅笼子大,里边儿的用具也很高档,连碗都是御用碗。 每只笼子里都有一只猫,而且看毛色品相,都是极品。有通体雪白,蓝绿双色眼的波斯猫,有好像泰迪一样的卷毛狮子猫,还有个头比狗大,花纹似虎的猫。各种各样,有些猫的品种甚至在现代,都看不着。 这些圈养的漂亮猫,才是猫儿房里真正的主子。 颜宁一边给这些猫主儿们分食,一边感慨,“看脸的时代,长得好也不知是好是坏。” “喂完了吗?” 又在催了。 “喂完啦~,我就来。”颜宁摇摇头,把大盆放下,径直去了对面的屋子。 这屋子里的设施与对面猫屋相比,何止是天差地别。几件破家具,一张陈旧桌,后面一张大通铺,上边儿盘腿坐着两个六十几岁的老宦官,带着一脸的褶子,一起看向门口。 这两位就是在猫儿房里当差的宫人,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是这里的管事,因为他入宫就被分到猫儿房,干了一辈子的铲屎官,所以人们都叫他猫老爷,几十年过去,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的本名。 另一个叫马永,他和猫老爷的情况不同,他以前并不在猫儿房做事,而是在别的地方犯了错,被遗弃到这儿来的。 两个人相处二十几年,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撸猫,早就不存在上下级之分,反而培养了浓浓的基情。 几十岁的人了,牙都快掉没了,还得伺候猫主子。打半桶水得俩人合力,更别说砍柴,做猫粮什么的。外加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有好几次,俩老头儿切肉的时候差点把对方的手指头当鸡爪子给剁咯。 二人早想退休,可向上申请,却被一推再推,就是不让走。这次,终于盼到有了新人来,俩老头儿高兴的不亦乐乎,不仅有人帮他们干活儿,还有白白净净的小鲜肉陪聊。 所以,颜宁来到猫儿房的这几天,常被两个老头儿缠着,听他们叽里呱啦的讲宫里和关于猫的故事。 颜宁走进屋子,猫老爷立刻朝她招手,一本正经的道:“小宁子,你来说说看,你说,猫是不是最爱吃鱼?” 颜宁怔了怔,不知此问由何而来,一头雾水,“呃,是啊,所有人都知道,猫最爱吃鱼。” 话刚出口,急坏了旁边的马永,“那是误传,其实猫最爱吃的是鸡。你没看,每次轮到吃鸡肉的时候,那些猫儿不都是抢破了头的吃,吃得一点儿都不剩?” 猫老爷显然不服,“哼,那轮到吃鱼的时候,它们也没少打架。上次为了个鱼头,花老爷和黄小厮可没少打架。” “那上次俩丫头还为挣一口鸡肉,给脸上抓破了好几道口子呢,你怎么不说?” 二人口中的丫头小厮说得是猫的性别,至于老爷,指得是被阉割的猫。 老头儿们谁也不服谁,猫老爷横一眼,“再怎么说也是猫爱吃鱼。” 马永也不服,“事实就是它们爱吃鸡。” “爱吃鱼。” “爱吃鸡。”…… 颜宁一脸黑线。 竟为了这个争得急赤白脸,还真够无聊的。 “鱼!” “鸡!” “鱼!” “鸡!” 二人争得水火不容,赌气一叉腰,盯着一脸蒙圈的颜宁,同声质问,“你说!猫最爱吃啥?” 颜宁一脸便秘抠着后脑勺,我要说鱼,那猫老爷一定会给我派一堆活儿,公报私仇,我要说鸡,那马永一定会追着我不停地唠叨,好像苍蝇一样,在耳边没完没了。 唉~ 鸡还是鱼,这是个问题。 颜宁眼珠动了动,诶,有了。 她干笑几声,“呵呵,要我说呀,有的猫喜欢吃鸡,有的猫喜欢吃鱼。就像人一样,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呀。” 俩老头儿一听,原本怒气冲冲的脸,缓和下来,相互看了一眼,“嗯,这么说来,倒是有理。” “当然有理啦。”颜宁赔笑挨在床边坐下,带着晚辈向长辈撒娇一样的笑,忽的手一抖变出两朵喇叭花,顺手插在二人耳朵边。 魔术对少女是必杀技,对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老宦官一样有杀伤力。 俩老头儿已经收了几次的花,每次还是觉得很高兴。摸着耳朵上的喇叭花,顿时忘了之前为什么争吵。 颜宁抿抿嘴,“二位爷爷,我外头还一堆活儿呢,能走了吗?” 猫老爷和马永当了一辈子太监,还是上不了大台面的太监品种,没想到到老了,居然有人管他们叫爷爷,不禁内心一股暖意,差点激动哭了。 猫老爷挥挥手,“去吧去吧,累了就自己歇会儿,咱这儿用不着傻干。” “遵命。”颜宁当即来了个军礼,转身跑了。 马永拍着猫老爷的肩,“活了一辈子,都快入土了,终于有个灵力又听话的乖孙给咱们送终咯。” “是啊是啊~”猫老爷欣慰点头。 颜宁跑出屋子,松了口气,“两个祖宗,跟俩小孩儿似的,难怪有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一说。”…… 院子里的猫,在吃完大餐后,爬上各种能居高临下的地方睡觉。颜宁把地上的盆碗收拾了之后,便躲在杂物房里制作她的魔术道具,什么伸缩刀,烟、雾、弹,可调节绳索,以及用来唬人的血浆之类。 这些道具,她已经准备了几天,为的就是逃出皇宫时可能会用到。 看着面前一排简易的道具,颜宁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这些东西傍身,我心里踏实多了。” 将道具揣在身上,颜宁向窗外探看,顺着窗口看见屋里的猫老爷和马永,轻轻挑动了眉毛,“两位爷爷,实再对不住了,本姑娘胸怀天下,放眼世界,不可能跟你们一样,呆在这里一辈子当铲屎官。所以……” 颜宁本想从这儿顺点儿东西出去,好将来做为本金买地买房开启新生活。 但是眼睛在这屋里扫过,啥也没有。 “得,清水衙门走一遭,啥也捞不着。” 这天吃过晚饭,猫老爷远远站在屋门前嘱咐颜宁,“小宁子,这天儿还没大暖,猫怕凉,晚上要进屋,你睡觉时候给留着门儿,别把它们冻着。” “哦知道啦,您二老快回去睡吧。” 安顿了俩老头儿睡觉之后,颜宁无法平静,在院里收拾着,心里却突突乱跳,有种大战前的平静,黎明前的黑暗的感觉。 待到夜半更深,月黑风高之时,颜宁把那只最听话的波斯猫抱了出来,准备携猫潜逃。 这几天,颜宁已经从猫老爷和马永口中打听清楚,猫儿房的所在位置就在城墙根下,而且离得北安门很近,只要顺着墙根一直往北走,再往东一拐,就能看见。 颜宁抱猫走了约有一刻钟,终于看见前边不远,有禁卫军往来出入。 显然,那就是北安门。 看到北安门,就看到了希望,颜宁朝城门紧走几步,躲在城墙根下,轻轻抚摸猫头,默念一句,“成不成,就看你的了。” 说完,她将猫往门的方向一丢,猫儿轻盈落地,径直朝北安门而去。 颜宁激动不已,抬手打了个响指。 一切正如我所料,只要猫往门外跑,我就借着追猫跑出皇宫。如果有禁卫来追,我就一颗,烟,雾弹发出去,然后以最快到速度伪装在城门外,等他们完全找不到我的时候,我再想办法开溜。 Hiahiahia…… 颜宁意淫一番,跟着波斯猫追了出去,边追边喊,“我的猫,我的猫……” 第2章 儒雅的厂公 夜晚守城的禁卫兵个个精神抖擞,别说是猫,就是打眼前飞过一只苍蝇,他们都看得见。 “你们看!有猫!”一个新来的兵丁老远就看见了那只波斯猫,不禁大呼。 众兵丁看过去满脸不屑,城门官道:“这宫里的猫多着呢,出出入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抓不抓?”新来的兵丁目视继续往门外溜达的白猫道。 “当然不抓啦,抓它干嘛?除了手上多挨几道子,什么好处也落不下。”城门官很有经验的道。 眼看波斯猫在众禁卫面前,堂而皇之地出城门,新兵忽然大喝一声,“站住!别跑!” “不都跟你说了,不用管那只猫。”城门官不耐烦道。 新兵急得大叫,“不是猫!是人!” 众兵丁闻言朝新兵所指的方向看去,黑暗中,墙根下,一个形似公公的物体,张牙舞爪地朝城门跑来,看那架势,是要破门而出啊。 “喝!”城门官大喝一声,勾起轻蔑的唇角,“这大半夜的,还真有不要命的啊。都给我看紧了,不能让他跑了。” “是!” “那人好像还喊呢。”新兵又说。 城门官气炸两腮,“好个小子,当咱们是死的呀?都给我上,让他瞧瞧咱们的厉害!” 几个兵丁横刀朝颜宁而来。 “快抓住那只猫,抓住它,这是贵妃娘娘的猫,不能让它跑了……”颜宁全然不理会这几个人,仍然边跑边喊。 兵丁们一听,这是贵妃娘娘的猫? 几个朝颜宁而来的兵丁没了主意,回头看城门官。 城门官也听见了喊声,当即一拍大腿,“还不赶紧捉猫!还愣着干嘛?” 这下,谁还顾得上逃跑的小宦官,,纷纷调转刀头,开始对波斯猫展开激烈的围追堵截。 猫是生来警惕性就高,越有人追它,它越喜欢四处乱蹿。 如今这么多人陪它玩儿,猫一瞧,有点儿意思。平时只能呆在笼子里,就是偶尔放个风儿,也只能和那两个跑不动的老宦官玩一玩,一点儿激情都没有,今天有这么多精壮的陪玩儿,猫的精神顿时就来了。 波斯猫竖起尾巴上蹿下跳,时不时照着禁卫兵的脸上身上来一爪子,挠出一道道血印,惨叫声接连不断。 颜宁贴在城门口,一边四下观察动静,一边瞎指挥,“那那那!这这这!……他脑袋上!它上墙啦,上墙啦!……” 一群平时威风八面的堂堂皇家禁卫军,竟被猫耍得团团转。 不一会儿的功夫,七八个兵丁就像叠罗汉一样,怼在了一起。再看那城门官,更是累得上下气喘,没了刚才要逮人时的威风。 太好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越乱越好。 颜宁暗自窃喜,抻着脖子四下观察,瞧准了机会,脚下碎步挪起来。 眼看她就要成功逃离皇宫,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不知打哪儿蹿出个人,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飞过去的。 此人黑披风,黑纱帽,脚下黑金靴,飞出之时在几个禁卫兵肩头轻踏几脚,一个翻身跃起,已至城墙之下,在落下之时,他伸手一抓,正抓住了城墙上攀爬的那只大白猫。 “厂公!” 当禁卫兵看清楚来人之时,皆收拾了狼狈,挺身站好,向来人抱拳行礼。 厂公? 颜宁愣了,这个人就是传说各大古代小说中,最神秘,最妖艳的男主,东厂厂公! 这位厂公姓冯,叫冯广。她从猫老爷和马永的口中听说过这个人,在他们部门里,这样的人物,那就是可望不可及,神仙一般的存在。 颜宁远远偷瞄冯广,身形高瘦,面白无须,五官俊秀,眉目间带着些儒雅,乍看之下,并不妖艳,倒有几分文人之气。 冯广提起白猫的后脖子落了地,转身轻扫一眼颜宁,然后信步到她面前,将猫递上,“别再丢了。” 颜宁的小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就成了,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恨死你了…… 她心里再怎么抱怨,可脸上不敢显露,只能小心翼翼地伸手接猫,眼睛下意识地向上轻抬,当她目光与冯广相触之时,浑身就像过电一般,寒彻了骨髓。 这双眼睛,远观时温文尔雅,近看时却如鹰眼狼目,冷漠中带着犀利,令本就心虚的颜宁险险没捯饬上来气。 “mmmm……,嗯。”这个嗯字,颜宁几乎用了洪荒之力,才给它挤出来。 她接过猫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调头就想跑,可不等她迈开步子,冯广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颜宁一哆嗦,差点儿把猫扔了。 完了,他识破我了? 她勉强挤出个笑脸,“您,您还,还有什么吩咐?” 冯广二目微阖,漠然道:“你的腰牌呢?” 颜宁赶紧摸腰,谢天谢地,幸亏带了。 摸出腰牌,她小心递给冯广,眼睛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冯广没接牌子,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那牌子,旋即道,“你回去吧。” “诶,谢厂公。”颜宁就跟得了特设似的,胡乱应了一句,转身就跑,比兔子还快。 这时,城门官上前提醒,“冯厂公,那小公公看着……可脸生啊。” 冯广的嘴角淡淡扯出一抹浅笑,“不光是你,咱家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 * * 一路跑回猫儿房,关起房门,随手把波斯猫关进笼子里。 颜宁只觉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在了床上,双手捂着胸口,大口换气。脸上的惊恐没有丝毫减少。 “我的妈呀,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好的机会,就偏偏遇上了他?哎呀……,他不会认出我是冒充的吧?” 颜宁啃着手指,惴惴不安地想了半天,“不会的不会的,他要是识破了我,还不早送我见阎王去了?再说,这宫里的公公那么多,他哪儿能谁都记得呀。” 想到这里,颜宁松了口气。 呼…… ??? 刚放松,颜宁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她只要一想起冯广那双犀利且带着寒气的眼睛,她的内心就无法平静。 “这猫儿房以外的世界太可怕了。” * * * 颜宁因为受惊过度,几乎一夜无眠,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睡着,睡梦中,颜宁隐隐感觉有人给她梳头洗脸。 开始她还挺享受,自打误入宫中,她每天伺候猫洗澡,伺候俩老头洗脸,还是头回有人给她擦脸梳头。 嗯,不错不错…… 颜宁正美滋滋的享受,可渐渐的,她感觉不对。 这擦脸的毛巾很可能是谁的擦脚布,毛硬的厉害,还隐隐散发着臭味儿。。 她张开惺忪的眼睛,不禁吃惊,这哪是有人给她梳头擦脸啊,根本是一群宫猫,也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正将她的脑袋团团围拢,对着她的头脸一个劲儿的舔。 “啊!” 一声惊叫,颜宁翻身跳起,群猫四散奔逃。 外边刚起床的猫老爷和马永看见一院子逃跑大军,慌张跑进猫主儿房里来看,“怎么啦?!” 颜宁咧嘴苦笑,“没事儿,就是吓着啦。” “谁吓着啦?”猫老爷一脸惊慌。 颜宁道:“我一睁眼,周围全是猫,还都瞪着我,当然是我吓着了呀。” 猫老爷松了口气,抚着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颜宁:……(您几个意思?) 马永补充道:“吓着你没事儿,要真是惊得猫到处乱跑乱叫,惹了祸,那咱可吃罪不起。”…… “猫老爷!猫老爷!”此时,院中有人拿腔捏调的高喊。 这院儿除了猫,轻易可没什么客人,屋里老少三人不禁相互对视,心说:一大早什么人来这猫窝闻臭味儿啊? 屋里人发愣,外头人还急了,不耐烦地又喊,“一大早的,人呢?都上哪儿去啦?” 猫老爷竖起平时不太灵光的耳朵,脸色骤变,“不对,这声音好像是……” “罗公公。”马永的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 俩老头儿相视一眼,即刻冲出房门,那速度堪比刚才逃窜的宫猫。 颜宁瞧着二人施展的凌波微步,不觉傻眼,平时不是腿脚不好嘛。 嗯,看这架势不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颜宁不敢怠慢,赶紧尾随而出,跟在两个老头子屁股后头,并不敢冒头。 来到院中,颜宁透过俩老头儿之间的缝隙,看到院子门前站着个茶衣太监,二十五六岁,面色微黄,五官正常,可看着就有股子不好惹的模样。 颜宁虽入宫时日不长,可她但看这位公公的衣着颜色就知道,这位的地位一准低不了。反正,怎么着也比猫儿房里这两位的等级要高。 果然,猫老爷和马永来到这位茶衣太监面前,原本就驼的老腰变得更弯了。 猫老爷站到罗公公面前,满脸的皱纹堆叠,笑得像菊花盛开,“哎呦,罗公公?!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这儿来啦?” 罗公公在院子里左右环视,口中不住咂舌,“啧啧啧啧,我说猫老爷呀,上次咱家来这儿,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吧?这都四五年过去了,你这儿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老样子啊?可一点儿也没长进。” 猫老爷讪笑道:“哎,真是让公公笑话了。您瞧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能把猫主儿们伺候好了就成,还谈什么长进不长进的?倒是罗公公您,瞧这衣裳,可是比几年前鲜亮多啦。” 罗公公低头赏一眼自己这身儿代表身份的行头,也颇为得意,“你这老小子倒是越老越会说话儿,放在这猫儿房真是可惜了你呀。” 猫老爷苦笑,“呃,罗公公,您今儿个来,有什么事吗?” 罗公公兰花指微翘,在下巴上轻轻一抹,“我们孟公公忽然有了雅兴,想养只猫,也懒得去宫外找了,就叫我来问问,有没有乖巧听话的,带去给他老人家看看。” 原来是挑猫来的。 众人松了口气。 猫老爷立刻欠身,“那老奴这便挑选几只,给孟公公送过去,让他老人家亲自挑选。” 罗公公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猫老爷,落在了他身后默不作声的颜宁身上。他暗中打量颜宁,随后扬了扬下巴,“这就是你们这儿新来的小子?” 猫老爷稍稍回头,“是。他叫颜宁,来了没几天。” 罗公公眼眉轻挑,“嗯,长得倒挺白净。那这次送猫,就让他去吧。” 颜宁:??? 第3章 看猫还是看人 送走了罗公公,颜宁扯住猫老爷的袖子,“猫老爷,他为什么让我送啊?我可没招他呀。” 猫老爷眼睛一横,“说什么呢?什么招不招惹的?你是咱猫儿房的人,送猫给主子们挑选,本就是你分内的事。就算罗公公不提,我这次送猫也得带着你。要不然,几只猫加起来,也好几十斤重呢,就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根本提不动。” 颜宁一脸便秘,心说除了逃跑,我可不想离开猫儿房。 “二位爷爷,我看那罗公公可不像个好相与的,那他的主子,不是更不好惹吗?我这初来乍到的,可不敢去。” 猫老爷笑道:“进了宫,早晚得有这一天。趁着你是新来,就算说错了话儿,上头的人也会让你几分的时候,你呀,还是出去历练历练的好。” 颜宁看推脱不掉,也只能作罢。她耷拉着脑袋打了一阵蔫儿,忽然抬头,“对了,那位孟公公是谁?” 说到外边儿的世界,老宦官马永显得有些亢奋,他知道的也比猫老爷多,就免不了多说几句。 他挺了挺佝偻的身子,转身坐到院儿里的石凳上,带着几分回忆,徐徐道:“这位孟公公,他叫孟长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是于贵妃身边儿的红人。刚才那位罗昆,罗公公,便是他手下的亲信,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这二位,可是咱们宫里顶大的人物,你要见他,说话行事,千万小心。” 颜宁怔了怔,“诶?那他和那个东厂的冯广,谁更厉害?” 猫老爷道:“冯厂公是提督东厂,还兼掌管御马监,司礼监的事情不归他管。要按规矩来说,冯厂公应该在孟公公之下,可是,一个掌文,一个掌武,这里边的权责错综复杂,有时候也很难说得清楚。以后你在宫里的日子长了,自然也能看明白的。” 等猫老爷说完,马永又补充道:“小宁子,我可提醒你,去了司礼监,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最重要的是,千万别提起冯厂公。” 颜宁鸡贼道:“是不是……他们二位不和?” “何止不和呀。”马永道:“孟公公是伺候陛下的人,又得于贵妃的器重,势力之大,可想而知。而冯厂公,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这其中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你就自己想吧。” “你与他说这些干什么?”猫老爷打断了马永,一本正经的叮嘱颜宁,“今日,不管他们二位和与不和,咱们爷孙说的话,你可万万不能到外边儿说,小心祸从口出……”一指脑袋,“这个没了。” 颜宁连连点头,“放心吧二位爷爷,我只是随便问问,不会乱说的。” 说罢,颜宁暗自深吸一口气,这要是没个人指点,恐怕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说错了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颜宁上了一堂宫廷生活课,接下来,老少三人便开始满院子的逮宫猫。 别看宫猫们平时经常往他们腿上蹭,真到要抓的时候,这些灵活的小家伙却溜得一个比一个快,纷纷蹿到树上,挂在最高枝,俯瞰下面渺小的人类,还不时的舔舔毛,以示得意。 不过猫再机灵也斗不过人,猫肚子一饿,只得乖乖跳下。猫老爷就手抱了三只他相中的猫,分别塞进几只特制的,形似鸟笼的提笼里。 然后又是一番叮嘱,颜宁提了三只猫笼,怀揣忐忑,前往司礼监。 司礼监在皇城东北角,靠近北安门,宫里二十四衙门很多都在这里,像什么尚衣局,针工局,司设监,内府供应库什么的,都在这里设立办事处。 颜宁在这一带绕了几个圈儿,终于来到司礼监。守门的宦官看见她手上的猫笼,二话没说,进去禀报。 “孟公公,他来啦。” 司礼监内设几间办事堂,正堂之内,孟长生正襟危坐,与旁边几个办事的太监说话。听到禀报,他双目忽的一亮,面现喜色。 “今日先到这儿吧。” 孟长生淡然一句,宦官便躬身退出堂外,堂内只剩下一个罗昆。 罗昆到门前对那传话的宦官道:“叫他进来吧。” 不大的功夫,颜宁被引进正堂。 进门时,颜宁暗暗抬了下眼皮,堂内,除了昨天见过的罗昆,就只有一个须发灰黑,满面笑容的半百老头儿。 这个一定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孟长生咯? 颜宁松了口气,这个孟公公看上去比昨晚那个和蔼许多。 孟长生上下打量颜宁,眉头不经人觉察地微微一颤,“你就是猫儿房新来的内使?” 颜宁将猫笼摆在身前,怔怔点头,“呃,是。” 孟长生眉头又是一动,与身边的罗昆相视。 罗昆朝颜宁走了几步,神色凝重,“你可有话与孟公公说?” 嗯?颜宁愣了,我能有什么话说? 这人问的好奇怪。 颜宁磕巴道:“呃,哦,猫老爷说,这三只猫儿,是眼下猫儿房能挑出来最乖巧听话的,所以让我……不不不,让小人送来给孟公公挑选。” 话音一落,孟长生的面色骤变,显得很吃惊。他微拢的眼角明显抽动了两下,目光顿时变得阴郁,令人难以琢磨。 半晌无言,颜宁觉得诡异,心里不觉紧张。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啊…… 颜宁百思不得其解。 罗昆压声在孟长生耳边低语,“公公,此人……” 孟长生轻轻抬手,打断了罗昆的话,旋即嘴唇轻扯,起身缓步来到那三只猫笼之前,行走时,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颜宁。 颜宁越发觉得奇怪,感觉这个孟公公的脑子……是不是不大正常。 看猫就看猫嘛,干嘛老盯着我看?我又不是猫。 颜宁清了一下嗓子,壮着胆子道:“孟公公,要不要小的把猫给您拿出来看看?”‘ 孟长生好像刚刚被唤醒,目光移开颜宁,朝那三只猫笼看去。 片刻后,孟长生道,“咱家喜欢白猫。这些猫……”他摇了摇头,“都带回去,找几只白猫再来。” 让我走了? 颜宁应了一声,提起三只猫笼转身就想跑。 可这步子还没迈,孟长生随后道:“等等。” 颜宁心里突突乱跳,吞了口唾沫,“孟公公还有何吩咐?” “你的腰牌呢?”孟长生微微仰起下巴,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颜宁。 颜宁:…… 这些大太监怎么都喜欢看人腰牌?查身份证? 我长得就那么像黑户吗? 颜宁从腰上摘下腰牌递了过去,孟长生拿着腰牌翻来覆去的检查一番,又还给了她。 颜宁悻悻的,“公公,小的能走了吗?” 孟长生挥了挥手,颜宁生怕他再改主意,转身就跑了。 罗昆追出几步,到门口时回头看孟长生,“孟公公,外边的人说,四名杀手皆已入宫,其中一个,就在猫儿房。可是,小人看刚才那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似的。” 孟长生双眉紧锁,注视颜宁消失的方向,好像自语,“何止是不知道,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杀手。” “是啊公公,我昨天看见他,也觉得奇怪,又瘦又小,还一脸胆怯,哪儿有个杀手的样子?”罗昆兀自想了一会儿,“公公,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 孟长生沉吟片刻,“那牌子不会错,难道……错的是人?” “怎么会呢?猫儿房一共就三个人,另外两个是六十几岁的老家伙,还都是入宫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只有他一个啦。” 孟长生眉锁更深,围着桌子来回走了十几圈,“这就奇了。” “公公,要不小人去问问?”罗昆道。 孟长生点点头,“嗯,也好,你去吧。” * * * 回到猫儿房,颜宁把孟长生要白猫的事儿说了,俩老头儿犯了难。 “这白猫可不多见,上哪儿给他找去?”猫老爷愁的直拍脑门儿。 颜宁惋惜道:“要实在没有,那就只能跟他说没有啦。” 俩老头儿闻言,相视一眼,同声道:“那你去说。” 颜宁:…… 真会推。 “我不去。”颜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个孟公公怪的很,净问我奇奇怪怪的话。” 奇怪的话? 马永警惕道:“问你什么啦?” “他问我有什么话要跟他说?我说没有,他还不高兴,然后还要看我的腰牌。” “然后呢?”二老头儿齐声问。 “然后……就没然后了。”颜宁瘪瘪嘴。 听了这番话,猫老爷和马永都愣了,相互注视半晌,猫老爷问,“那他看猫了吗?” 颜宁翻翻眼皮,“只扫了一眼,连笼子都没让打开。” 马永拢着头顶上的白发,若有所思,“要这么看来,孟公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要看的不是猫,而是你呀?” 颜宁吓得一哆嗦,“他看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就是因为你不认识他,所以才奇怪。”马永好似自语的嘟囔。 “是啊,太奇怪了……” 老少三人窝在猫儿房里琢磨了一整天,也没想明白孟长生的意思,最后,月上枝头时,这一院子老小,围坐石桌旁,一个个以手撑腮,坐着睡着了。 第4章 臭猫别跑 东厂内堂门前,身披黑色棉甲的锦衣卫千户,赵呈,向堂内插手一礼,“厂公。” 昏暗的烛光下,冯广头不顶冠,脚不蹬靴,只着一身淡蓝色提花常服,盘腿坐于一架古琴之后,面色平淡,依然是那般儒雅之态。 他双手悬于琴上,左手手指在琴弦之间轻轻一拔,瞬间,弦音缭绕于堂内,久久不散。 琴声落下,冯广方从琴后起身,来到堂中招手令赵呈进来。 赵呈步入堂内,再次抱拳,“厂公,属下已经查出,孟长生私下训练了四名杀手,近日已全部安插入宫。恐怕近日,他们就要对您下手啦。” 闻言,冯广嘴角一抹轻蔑,“呵,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 赵呈道:“据查孟长生花了十几年时间,才训练出这四个人。他们个个冷血弑杀,毫无人性,且做事不择手段,阴险歹毒。如今他们进宫,厂公是否在身边加派人手,以做防范?” “不必。”冯广淡然一笑,“孟长生不可能把四个人放在一起,既然分散,就没什么好怕的。咱家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能混进我的东厂。” “可是厂公……” 赵呈仍有担心,但被冯广打断,“你去查一下,最近入宫的宫人名单。” “是。” 赵呈退出正堂后,旁边一个十七八岁,长相敦厚的小宦官,静静地过来,给冯广奉上一碗茶汤,“公公,天色不早,喝了安神茶,早些歇息吧。” 这个小宦官叫沈连,从七八岁净身入宫就跟着冯广,是冯广最亲信的随身侍从。 冯广点了点头,从沈连手里接过茶碗…… * * * “哈秋~!”晨起一阵风把猫老爷吹醒,他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溅了马永一脸鼻涕。 马永张开惺忪的双眼,条件反射地抹脸,嫌弃道:“啧,你打喷嚏倒是捂着点儿啊,给我喷一脸。” 猫老爷搓搓鼻子,脸上带着刚睡醒时的懵懂,四下环视。 树上的猫今儿全都挤在石桌周围,有的在桌上,有的在他脚下,也有的翘起尾巴,在他们脸上一个劲儿的撩。 “哎呦,咱们昨晚就在这儿睡的呀?”说着话,他的注意力落在桌面上睡得还挺香的颜宁,“年轻就是不一样啊,什么地方都能睡得这么沉。” 颜宁是真的困,头天半夜带猫偷跑,没跑成,也一夜基本没睡,第二天又去司礼监强作了一圈儿镇静。如今,她别说是坐在石凳上,就是站着也能睡着。 “小宁子,醒醒,醒醒……”马永推了推桌上沉睡的颜宁。 颜宁醒了,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恍如隔世般的看着面前两个老头儿。 “二位爷爷起的早啊。”颜宁一脸倦怠地耷拉着眼皮。 “不早啦,没见屋里屋外的猫主儿们叫个不停嘛。快去厨房领饭去。”猫老爷说着话也站起身,往猫主儿那屋里走。这几十年来,他每日早起都要先去看一眼猫主们是否安好,也算是给主子请个安。 颜宁站起身抖动僵直的腿脚,去拿了两个大盆,和一个背篓,准备去厨房领东西。 所谓厨房,并不是猫儿房的厨房,而是皇城内专管低等宫女小宦饮食的地方,顺便也负责宫中宠物的饮食。 原本像猫老爷和马永也是该去厨房和大多数宫女小宦一起吃饭的,可这两位年岁太大,吃饭的时候又打嗝,又放屁,说句话唾沫腥子乱飞,谁也不愿与他们同桌。所以,厨房的管事,就跟上头请示,免了他们猫儿房的人到厨房吃饭,只让他们每顿取了食物回去吃,顺便把猫主儿的食物也领回去。 颜宁刚把背篓背在身上,却听对面猫主儿房里一声惨叫,猫老爷像疯了一样的喊,“啊~!波斯进贡的那只猫不见啦!” 颜宁心里一紧,手中刚端起的大盆,“咣”一声掉落在地。 她冲出房门,到猫主房里看,笼子完好,笼门大开,那用来锁笼的锁头,也是完整的。 马永随后赶来,看着空荡的笼子,脸色骤然变白。“这好好的,猫主儿怎么没啦?” “还说什么,快去院子里找找吧。”猫老爷急得跑出屋子在院里找猫。 颜宁看着那笼锁,忽然回忆起那晚,她抱猫回来时的一个细节。 “该不会是我那天没把笼子锁紧,才让猫跑了的?”颜宁心虚啃手,“……我怎么那么粗心。” “小宁子!你还愣着干嘛?快上外边儿找找去呀。”猫老爷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诶,我这就去!”颜宁自知惹了麻烦,转身就往外跑。 “那是波斯进贡来的,找不着咱们仨的脑袋全得搬家,你可一定得把它给找回来~!”猫老爷追出几步朝颜宁再次叮嘱。 跑出猫儿房大门,颜宁傻了眼,若大的宫廷,那波斯猫往哪儿跑,她哪儿知道。 颜宁站在门前傻了。 算了,丢根树枝决定吧。 颜宁从地上捡了根小树枝,往天上一抛,注视它落地,看稍尖的一端指向何方,她就朝哪个方向寻。 结果,落地时,那树枝指着自己。 颜宁:…… 捡起树枝,“连你也要捉弄我?……不要捣乱,我再丢一次,乖乖的,要么指南,要么指北。” 说罢,颜宁再次抛起树枝,落地时,指向北边。 颜宁:…… “为什么是那边。”颜宁幽暗地捡起树枝,“我可不想再经过那个什么司礼监。算了,靠天不如靠自己,我还是往南走吧。” 颜宁把树枝往身后一丢,一路小跑朝南跑下去。 “咪咪,咪咪……” “嘬嘬嘬嘬……” 一路边叫边找,当她再次路过城门的时候,那天晚上的几个兵丁认出了颜宁,个个瞧着她直乐。 “嘿嘿,你们看,又是那小子。” 待颜宁靠近,有人朝她调侃,“猫又丢啦?” 颜宁走过去,“是啊是啊,你们看见了吗?” 兵丁们摇头,其中有人提醒道:“你怎么总往城门跑呢。丢了猫要去厨房,御膳房,甜食房找啊,那些地方有吃的,还闹耗子,猫要是跑了一准上那些地方去,怎么可能总往城门跑呢。” “对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颜宁终于找到了方向,转身就往她平时领猫粮的厨房跑,远远抛下一串喊声,“谢谢提醒~!” 城门兵丁不禁失笑,“这小公公还挺有意思的。” 颜宁先跑到厨房,厨房管事的魏公公正指挥人刷洗锅碗,一瞧是他,面色不悦,“你怎么这时候才来?饭早就收了,可没得领了。”说着又指旁边案子上的肉末,肉块。“只有你们猫主儿的,快拿走吧。” “嘿嘿,拿,我拿……” 颜宁空空的两手,心说我拿什么拿,连个盆也没有。 魏公公也注意到了这点,眉头皱起,“你怎么连个盆也没带呀?” “我忘啦。”颜宁不敢直接说出丢猫的事,只能胡乱应声,然后赔笑道:“我回去拿一趟,您帮我看着点儿,别让老鼠给啃了。” 魏公公狠狠剜了一眼,“来领东西,不带家伙,你怎么领啊?做事儿要长点儿心,就算你伺候的猫主儿,可也不能不尽心呀。哦,就这么破罐破摔啦?咱家回头得好问问那猫老爷,怎么教的手下?” 颜宁一心只在波斯猫上,根本没仔细听他的话,眼睛在周围滴溜溜乱转,口中随便应付,“公公教训的是,下回小的一定连心带盆儿全带上再来。” “你小子,咱家入宫日子不短了,就没见过你这么油腔滑调,不着调的人。这亏得是把你小子放在猫儿房,要真放在主子身边儿,你这脑袋早不知掉了多少回了。”魏公公轻哼一声,“得了,你要不要就在这儿先找俩盆儿,回头再给我送回来?” “不用不用,我回去拿一趟吧。” 拿上盆儿,我还怎么找猫? 颜宁说完,跑出厨房。 “猫不在厨房,也不太可能去甜食房吧?”颜宁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先去御膳房……” 颜宁迈步往御膳房去,走出没多远,忽然耳朵一动,感觉受到了某种声音的刺激。 “喵~” “有猫?”颜宁似乎听到了天籁,寻着声音望过去,果然,在一棵枣树下,一只猫影闪过,似在半空划出一道微弱的白光。 颜宁喜出望外,追着那猫影跑过去。 靠近枣树再看,果然是那只波斯猫。通体的雪白,蓝绿的双睛,还有那优雅的姿态,宫里绝无第二只。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听到声音,波斯猫扭过头,朝颜宁傲娇的一瞥,然后蹲坐在树下,开始舔毛。 “咪咪~!咪咪乖啊,来,过来~!”颜宁小心翼翼地靠近猫咪。 波斯猫见她如此举动,停止舔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舔一口,再停下看她,再舔一下,一双毛乎乎的耳朵,前前后后不时抖动。 “咪咪,来,跟我回家家咯。” 眼看就要够到白猫,就在这个时候,白猫忽的跳起,转身就跑。 颜宁一脸黑线。 这个貌似乖巧的家伙,居然敢耍我! “看我抓着你,罚你一个星期不许吃小鱼干。” 第5章 都是猫惹的祸 白猫在前一天晚上初尝自由的滋味,出了笼子,又是一片天地,那种放飞自我的感觉,是它猫生从未体验过的。 既然跑出来,它才不要再回去。 白猫撒腿就跑,颜宁随后狂追。 “你给我站住!……” 也不知跑了多远,颜宁累得气喘吁吁,撑在一堵宫墙上捯饬气儿。 白猫似乎听见脚步声变了,贱贱地回头看她,不仅看,还特意停下来舔舔毛。 “你这只臭猫!有本事你别跑。” 颜宁稍事喘息,再次朝猫扑了过去。 白猫不慌不忙,“跐溜”拐进一道大门,险险将颜宁甩丢。 要不说,除了脑子,人在动物界中简直是弱爆了。白猫跑了一路,上蹿下跳连喘都不带喘的,可颜宁基本已经去了半条命。 她真的跑不动了。 颜宁停下脚步,手撑在膝盖上换气,猫也停下来,回头看她。 “又看我?想让我追你呀?我可不上你的当。” 颜宁四下环视,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儿啊?从来没来过。” “管不了那么多了,抓了猫再说。” 正自嘟囔,颜宁发现,那狡猾的白猫竟然伸着个脖子,朝另一个方向直勾勾地瞪眼。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机会。 颜宁瞅准了机会,屏住呼吸,高抬腿,轻落地,一点点靠近白猫,眼看就到白猫近前,不足三步的距离,她一个飞身扑过去。 “哎呦!” “咣当,哗啦~……” 一连串的响声,叫声,颜宁没有扑到猫,却扑到一个正抬轿经过的小宦身上。 小宦站脚不稳,侧身倒下,连同轿子也重重摔在地上,另三个抬轿子的也跟着东倒西歪。旁边两个随行的宫女一个被压在轿子下,另一个已经吓傻,还有两个尾随的宦官,更被吓得不知所措。 颜宁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踉跄起身,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倒提一口凉气。 完了,闯祸了。 希望轿子里的不是大腕儿…… “哎呀,贵妃娘娘,您没事儿吧?” 贵妃娘娘!!! 颜宁的感觉好似晴天霹雳。 说起这位于贵妃,她叫于嫣,出身商贾之家,是在皇帝登基不久入的宫,之后便平步青云,做到了贵妃的位子,受尽万千宠爱,至今二十五六岁,伴驾五年多,没有半点衰落的迹象,反而越发受到皇帝的喜爱。皇帝甚至为了她,不近其他女色,致使后宫佳丽三千,形同虚设。整个后宫中,唯一能与她相抗的,也就只有家世显赫,还有太后给撑腰的皇后,张淑娴了。 颜宁不用看人,只听这一声称呼,心里拔凉拔凉,感觉小命儿受到严重的威胁。 被轿子砸着的宫女是于贵妃身边的女官,叫玲珑,她翻身起来,顾不上自己的腿伤,慌张掀开轿帘,探看轿子里边的于嫣。 “娘娘,有没有伤着您?” 于嫣手托额头,病病娇娇地从轿子里探身出来。 颜宁暗中打量这位于贵妃,面如傅粉,青丝如瀑,身段均匀,五官精致,一双黑亮的双眸,如同璀璨明珠。 颜宁不禁感慨,难怪受宠,长得是真漂亮。 出了轿子,眼前一片混乱,于嫣顿时满面怒色,“几个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本宫拖去打死!” 四个抬轿的小宦吓得脸色惨白,纷纷翻身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饶命娘娘,饶命啊……” “娘娘饶命,不是小人的错啊。”那个被颜宁撞翻的小宦急着辩驳道:“实在是这小子忽然冲出来,小的躲闪不开呀。” 于贵妃顺着这小宦的手指,才注意到多出来的颜宁。 “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冲撞本宫的轿子?”于贵妃道。 颜宁急忙跪在地上,“贵妃娘娘,小人是猫儿房里的内使,因今日有只猫忽然跑了,小人就出来追。谁知就追到这儿来了?刚才那只猫就在这儿,就这儿……”她指着自己脚下,“小人怕它再跑了,就一下子扑上来。可……可没想到,竟然冲撞了娘娘。小的真是该死!” 颜宁狠狠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希望于贵妃能消了这口气。 于贵妃轻哼道:“追猫?那猫呢?” 颜宁愣了一下,左右寻找,猫早就不见了踪影。 “猫,猫……猫跑了。”颜宁一脸哭丧。 “哼!这种谎话你也说得出口,当我们娘娘真会信你呀?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玲珑厉声质问。 颜宁急道:“贵妃娘娘,小人真是追着猫来的,绝不敢有半句谎话。不信,不信您看我的腰牌……” 颜宁颤抖着掏出腰牌递给于贵妃。 玲珑上前将腰牌接下,转身交给贵妃,于贵妃轻轻扫过那腰牌,眉头微动,面色有变,隐约中似有失望的神色,眼珠在眼眶中游移。 “娘娘,您看,小人没撒谎吧。小人真的是猫儿房的内使,所以猫儿跑了,小的心急,所以才冲撞了娘娘的。”颜宁没有察觉这位于贵妃脸上的神色,只焦灼的闷头解释。 “哼,即便你是猫儿房里的人,本宫也不信,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娘娘,您怎么还不信?”颜宁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次真被猫害死了……” 于贵妃手捏一方丝巾,颔首轻轻擦拭自己的玉手,漠然道:“既然你自己都觉得该死,那就拖去打死吧。” “啊?!”颜宁身子一歪,三魂不见了七魄,“娘娘,娘娘饶命啊。” 见颜宁吓得面色苍白,浑身战栗,于嫣给玲珑递去个眼色,玲珑便往颜宁面前走了几步,“你叫什么呀?” “小人叫颜宁。” 玲珑点了点头,接着道:“小宁子,我们娘娘宽厚为怀,知道你一个小小内使,断不敢无故冲撞娘娘。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胁迫你这么做啊?” “哈?”颜宁一脸蒙。 玲珑挑眼角道:“小宁子,只要你招出幕后指使之人,娘娘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重重有赏。” 颜宁怔了怔,仰头凝视玲珑,又偷瞄后边的于贵妃。 这话听着可不那么简单啊。 幕后主使者? 咝…… 她该不会是叫我诬陷张皇后,借此铲除宫中唯一的对手吧? “怎么样?你愿意供出你的幕后主使吗?”玲珑再次催问。 颜宁眼角抽动,“这……” 诬陷人的事,我怎么干得出来?再说,我要真诬陷了皇后,我能有好果子吃?我又不傻。我可不想当棋子,让人摆布完了,再扔掉。 于贵妃看她迟疑,脸一沉,空视前方森然道:“既然不识抬举……,拖去杖毙。” 一声令下,上来两个宦官,拖起颜宁就走。 “慢着!” 只闻一声大喝,众人望去,一顶金顶轿辇,带着扎眼的光芒迎面而来。 第6章 谁还不是个宝宝 颜宁虽入宫不久,但她知道,只看这轿顶的颜色,这其中不是皇帝就是皇后,再想方才那声音。 张皇后! 颜宁似乎看到了希望。 于贵妃看着那金光灿灿的凤辇,嫉妒的双眼通红。 轿子停下,张皇后在女官清荷的搀扶下,款款下轿。 张皇后三十多岁,中等身形,在后宫中虽算是上了几岁年纪的女人,却依然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只看那几步路走的,就知出在名门。 张皇后下轿,对瘫在地上的颜宁漠然俯视,而后对于贵妃嘴唇轻挑,“妹妹为何在此为难一个小宦?” 于嫣依仗皇帝的宠爱,并不给皇后行礼,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傲慢道:“这小奴无故冲撞妹妹的轿子,害妹妹险险受伤,妹妹当然要审问个明白。” “那妹妹可有审问出什么?”张淑娴再问。 于贵妃不以为然,“姐姐来的真是时候,所以,这小奴什么也没招。” 于贵妃话中有话,张淑娴又岂会听不懂,但听懂却未必要说破。她一抹浅笑,转身俯视如同蝼蚁般的颜宁,“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里做事?今日又为何会冲撞了贵妃的?” 颜宁急切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小的叫叫颜宁,是……猫儿房里的内使。今日因为丢了只猫,小的便出来寻找,结果一路追猫到此。本是要捉猫,可无意扑倒了贵妃娘娘的轿子。小的实在不是故意的呀,请皇后娘娘明鉴。” 张淑娴点了点头,“妹妹,这内使说得很清楚了,不过是个意外而已,妹妹又何须动怒,更何至于要打要杀的呢?……我们为女子者,当宽厚为怀,更何况妹妹还是宫中的贵妃,当为这天下女子之表率。若让人知道,妹妹因一小事,便滥杀无辜,岂不有损妹妹的声誉?” 于嫣气得胸前起伏,她并不在意什么所谓的声誉,可她却怕这事要捅到外边,令皇后一方的势力找到借口,再次向皇帝施压,那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贵妃没那么傻,自然不会给皇后这个机会。 她深换一息,压住胸口怒火,勉强挤出个笑容,“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不与这小奴追究便是了。” 说罢,她欠了欠身,转身上了自己的轿子,在轿帘落下之时,颜宁蓦地注意到,于贵妃那带有寒意的目光,正紧紧地投射在她脸上,令她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贵妃走了,张皇后回头俯视颜宁,“你冲撞贵妃虽是无意,可你身为猫儿房的内使,却把猫丢了,若要陛下知道,也定饶不了你。你还是趁陛下尚不知晓此事,尽快把猫找回来,将功折罪吧。” “谢皇后娘娘。” 直到张皇后离开,颜宁仍然心有余悸。 “这宫里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我还是尽快离开的好……”手抚胸口自语半句,颜宁忽然想到张皇后临走时的话。“对啊,那只臭猫,差点儿害我连命都没了。看我抓到你,怎么捏你的小肉垫。” 颜宁从地上爬起来,忽听头顶某个方向传来一声“喵~”。 顺着声音,她抬头看去,正见大白猫坐在一棵树上,悠闲的舔毛。在颜宁看过去的时候,它还特地停下来,朝她挤挤眼睛。 “你这只臭猫,居然坐在树上当吃瓜群众。你等着!” 颜宁气势汹汹的来到树下,搓了几下手掌,准备上树抓猫。 白猫开始不动声色,等颜宁爬到一半,白猫朝她叫了一声,纵身一跃,跳树跑了。 哼哼哼哼…… 颜宁气得直哼哼。 “你给我站住!” 颜宁也跳下树,随后就追。 “你这个没良心的……,不想想是谁每天给你吃的?……你给我站住!” 一声怒吼,白猫还真在一堵城墙下停住不跑了。 颜宁大喜,赶忙放缓了脚步,“小可爱,别跑啦,我们要回家吃饭饭咯。” 白猫没跑,它似乎对面前的一丛草很感兴趣。吃多了大鱼大肉的猫居然大口吃起眼前的鲜草。 “乖喵,你好好吃,别乱跑哟……” 颜宁趁机一步步靠近白猫,眼看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白猫似乎吃饱了鲜草,舔舔爪子,看样子又要跑。颜宁可不想再让它逃,张开双臂纵身扑上去,紧紧抓住了白猫。 “再让你跑……”话还没说完,颜宁只觉手感不对,低头一看,手里紧紧抱着的,哪是什么白猫,居然是一只脚。 又抓错了!? 颜宁快被猫折磨哭了。 不对! 这脚上的鞋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黑绑白底金线边…… 颜宁抬头时,心里一阵寒颤。 完了~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冯广一手提着白猫的后脖子,居高临下的注视抱着他脚当宝贝的颜宁。 “冯厂公……”颜宁咧嘴,艰难地挤出个笑容,讪讪的撤回双手,站起身好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乖巧的在冯广面前,不敢有半点造作。 冯广将猫递还给颜宁,目光冷峻,“你们猫儿房的猫最近可有点儿不安分啊。” “厂公,这次又多亏了您。”颜宁接过猫,苦笑道。 冯广道:“抓猫不能靠扑的,要审时度势,方能胜券在握。你可懂得?” 颜宁一脸茫然,抓猫就抓猫,还审时度势,这厂公真会小题大做。 算了,谁叫你是厂公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冯厂公,您可真会拿小的说笑。小人粗手笨脚的,哪能与厂公您相比呢?就为这只臭猫,小人连着两顿饭都没吃上,已经饿得头晕脑胀了。要不是有您,我怕连晚饭都吃不上了。您可真是我的救星……” 冯广注视颜宁蹭的和花猫一样的脸,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你走吧。以后把猫看好了,千万别让它再跑了。” “是,厂公。谢谢厂公!您真英勇……” 颜宁边拍马屁,边向后退。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步伐,有条不紊的走,不想让冯广看出她急切想要逃走的心情。 待她走出十步开外,跟在冯广身后的赵呈走上前来,“厂公,最近入宫的宫人当中,有一人被派往猫儿房,应该就是他。” 冯广目送颜宁背影,看她古怪的步伐,扯唇道:“不是他,去查别人吧。” “是。” 颜宁走出百米之后,才大着胆子回头张望,原来冯广所在的地方早已没了人。 呼~ 颜宁松了口气,“这一天过的……”说着话,她低头看怀里睡着的白猫,耷拉了半张眼皮,“把我累个半死,您到睡得安详。”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猫儿房,猫老爷和马永看见白猫,死沉的面色重新恢复了生机,上来就把白猫抱走,一边抚摸一边安慰,紧张得不得了。 “终于回来啦。”猫老爷抱了猫就走,连对颜宁多关心一句的话都没有。 直到把猫放回笼子,猫老爷和马永还不放心,仍守在笼子外头。 猫老爷撅着屁股,从马永手上拿了肉碗,送进笼子,“主儿,饿了吧?快吃吧,这是刚刚切好的肉。” 马永又把水放了进去,“跑了一天,不急着吃,先喝点儿水……” 颜宁一脸幽怨的站在门口,看着两个老家伙,闷闷不乐的小声嘟囔,“哼,真正辛苦的人是我吧?……谁还不是个宝宝?” 第7章 杖下脱险 “真是气死本宫了!” 于贵妃回宫后,对当日发生的事仍是恨的咬牙切齿。原本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在皇帝面前诬陷张皇后,没想到却遇了个不识时务的东西,宁死都不肯作指证。 向来骄纵的于贵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气得在宫中砸了一地的花瓶碗盘,还是不能解气。 女官玲珑焦灼劝道:“娘娘,您何必生这么大气呢,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于贵妃胸口起起伏伏,眼中闪着凶光,“不气?哼~,我受尽宠爱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得受制于皇后。一个小宦而已,她竟叫本宫出丑!” 于贵妃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身子一沉挨桌坐下。 玲珑眼珠轻动,试探道:“娘娘,您若实在气不过,大不了把那小宦召来,找个由头把他杀了便是。到时候,就算皇后知道了,有陛下护着娘娘,皇后还能说什么?” 闻言,于贵妃原本愤怒的神情逐渐缓和,扭动几下脖子,得意道:“皇后~,哼,本宫动不了你,还动不了一只不听话的狗吗?……不过,该找个什么由头呢?” “要定什么罪,那还不是娘娘您一句话的事儿?”玲珑想了想,笑道:“娘娘,别说,今儿在路上,奴婢闪眼间好像还真看见一只猫。那猫通体雪白的,像极了之前陛下赐给您的那只波斯贡猫。” 于贵妃眉头猛得动了动,似乎在回忆。 玲珑提醒道:“娘娘,您可能忘了,那只猫自打进了这宫里,就每晚的叫,吵得您无法安睡。您这才把它送去了猫儿房,让那儿的管事,好好饲养。至今好像已经快三年了吧。” 于贵妃本是不喜欢猫的,只是为了讨好皇帝,才假做喜欢。对于猫的事,她自然不上心。如今听玲珑提起几年前的事,她恍然间才回想起来。 “你是说,猫儿房里丢的那只猫,就是本宫的?” “是不是那只猫,奴婢尚不确定,若您现在差人去要那猫,他们交不出来,那他们猫儿房的人,可就犯了看管不严,丢失贡猫之罪啦。” 于贵妃轻勾嘴角,“呵,好,明日就把他给本宫叫来。” …… 次日一早,于贵妃宫里的人到猫儿房,假借要猫为由,叫颜宁给于贵妃送猫。 当来人点名要颜宁去送的时候,颜宁的脑子像炸了一样。 完了完了,这根本就是鸿门宴,要猫是假,要我的命才是真。 我该怎么办? 马永看出颜宁的神色不对,上来打问,“小宁子,你脸色怎么不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我……”颜宁犹豫半晌,才把前一日找猫时冲撞了于贵妃的事和盘托出。 听闻此事,整个猫儿房的上空笼罩了阴云,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 颜宁哭丧道:“二位爷爷,你们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是无辜的呀。” 猫老爷寻思半晌,一对眼珠在皱巴的眼皮下来回的转动,最后故作轻松道:“哎,别太担心了,也未必就是昨儿个的事。” “不是那事,她为什么偏偏要我去送猫?” “或许贵妃娘娘只是不想我们两个老家伙过去烦她罢了,你别自己吓自己。”猫老爷打断颜宁,劝说几句后,转身道:“我去拿猫笼。马永你一会儿亲自送小宁子去贵妃娘娘那儿。” 马永抬眼与猫老爷一个眼神接触,瞬间了然。猫老爷是担心颜宁为活命半路跑了,所以特地叫他跟着,以防她真的跑了,牵连猫儿房。 马永虽同情颜宁,但一个人死总比搭上他们两个老家伙一起死的好。 他只得送颜宁到于贵妃的万春宫前,最后叮咛道:“小宁子,见了于贵妃,切记要谨言慎行,尽量示好。还有啊,若于贵妃问起昨日丢猫的事,你千万不能承认丢的是贡猫,不然就是授人以柄。记住了吗?” 颜宁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马爷爷,您好像在和小宁子绝别呀。” 不等马永再说什么,宫门打开,玲珑只在颜宁脸上扫了几眼,冷冰冰的道:“跟我走吧。” 颜宁不想进去,此时的万春宫对她来说,根本就是阎罗殿。马永朝她挤眼,那意思:小子,事到如今,你也只能认命了。进去吧。 马永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宫门,随后“吱呀”一声,宫门紧闭…… 万春宫里,于贵妃端坐殿内,手捧一碗茶,高高在上俯视面前卑微的颜宁。 颜宁紧张的几乎要窒息,满脑子都是以前看过的宫斗戏。其中各种虐人的刑罚,令她浑身发抖。 于贵妃傲慢的往那猫笼上轻扫一眼,“昨儿个,你在找的猫,就是它吧?” 颜宁吞了口唾沫,牢记马永的叮嘱,使劲摇头,“回贵妃娘娘的话,昨日走丢的猫,是一只普通的猫,贵妃娘娘的猫那么尊贵,怎么可能会丢呢?” “我亲眼看见就是这只猫,你还敢狡辩?”玲珑喝道。 “姑娘怕是一时看走了眼,昨日那只猫,哪儿能跟贵妃娘娘的猫相比呢?”颜宁颤颤巍巍的道。 于贵妃将茶碗放下,冷笑道:“若只是因为普通的宫猫,你就敢冲撞本宫,可知该当何罪?” 颜宁急道:“娘娘,昨日之事,是小人的错,错在小人不长眼,只顾着捉猫,竟连娘娘的轿子都没看见。我真该打。”说时,为表诚意,她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 于贵妃对这一巴掌倒似满意,脸上稍稍浮现笑容,“你这小子也并非完全愚钝,那本宫就再给你个机会。” 话说一半,于贵妃不说了,反而端起手边的茶碗,用碗盖轻掠茶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茶叶。 玲珑朝颜宁走近几步,接着于贵妃的话道:“若是猫儿房丢失了贡猫,你们猫儿房上下一干人等,都是死罪。可丢的若不是贡猫,只是一只普通的宫猫,那你冲撞于贵妃,就是以下犯上,同样是死罪。” 玲珑故意停下来观察颜宁的神色,见她一副怕死的模样,对自己吓唬人的本事颇为自信。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呢,如果你是受人胁迫,才冲撞贵妃娘娘的轿子,那这个结局就完全变了。” 颜宁的头埋得更深了些。 变?只会变得罪加一等。 真当我是白痴呢? 可是…… 我该怎么办呢? 见她迟迟不语,于贵妃脸色骤变,“哼!既然不识抬举~,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当即上来两个宦官,拖起颜宁就走。 “冤枉啊娘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颜宁拼命的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喊得撕心裂肺。 颜宁被人按在地上,两边有精壮的宦官手执手腕粗的棍子,那棍子在太阳光下闪闪发着油亮,像是刚在某些不明液体里浸泡过。 完了完了完了,我怎么那么命苦?穿越一回,难道就这么窝囊死了? 呜呜呜…… 小说都是骗人的。 颜宁在地上无力的挣扎,于贵妃调高了声音再次质问,“小宁子,这是最后的机会,你还不肯招认?” 颜宁真想顺着于贵妃的意思说下去,可她真心张不开口,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动手!”于贵妃最终失去了耐心。 话音未落,一个小公公匆匆跑来,在殿外躬身,“娘娘,孟公公在宫外求见。” “孟长生?他来干什么?”于贵妃怔了怔,“叫他进来。” “是。” 小公公转身出去,不大的功夫,领着孟长生走进宫门。在经过院子的时候,孟长生看见被人按在地上的颜宁,立刻对旁边执棍的小宦道:“等等再动手。” 说罢,孟长生急匆匆去见于贵妃。 “老奴见过于贵妃。”孟长生到于贵妃面前,深猫腰,满脸堆笑。 于贵妃拿眼角勾着孟长生,“孟公公~,你来见本宫又有何事啊?” “贵妃娘娘,老奴此来,是想向娘娘讨个人情。”孟长生躬着身子,讨好道。 于贵妃对此并不意外,“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想让本宫替求陛下何事呀?” 孟长生回头朝院子里探了一眼,“娘娘,老奴此来,只想请您放了院子里头的那个小子。” 于贵妃手里刚掀开的茶盖“当”的一声磕在茶碗上,她抬眼注视孟长生,满腹狐疑,“孟长生,你既然知道本宫要杀他,就该知道本宫为何要杀他?你居然敢来替他说情?难不成,连你……也成了张淑娴的人?” 孟长生闻言惶恐,“哎呀,娘娘,您可万万不能冤枉老奴啊。别人不知道,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老奴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见啊!……” “得了!别净捡好听说。”于贵妃翻了一眼,“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呃……” 孟长生迟疑并在殿内环视,于贵妃明白他的意思,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玲珑欠身,便带着殿内的宫女小宦退出大殿。 于贵妃道:“行了,现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孟长生往于贵妃身边走近几步,压声道:“娘娘,猫儿房的那小子,是老奴在宫外偷偷训练的几名杀手之一。” “他是杀手?”于贵妃不由得又往殿外望去,看颜宁趴在地上的怂态,完全没有半点杀手的样子。不过,贵妃终是贵妃,听话还是要捡重点的,她斜视孟长生,“杀手进宫,你想干什么?” 孟长生把声音压得更低,“老奴已经暗令几名杀手,伺机刺杀那个冯广,以断皇后的羽翼。” 闻言,于贵妃秀眉轻挑,掩口笑道:“断皇后羽翼?这么说,孟公公这是苦心为本宫安排的咯。” “为贵妃娘娘分忧自是老奴的份内之事。” “呵呵呵~,我看你对付皇后是假,觊觎厂督的位子才是真吧。”于贵妃调笑道。 孟长生讪讪的,“娘娘明鉴,老奴这也是一石二鸟之策。” “一石二鸟?”于贵妃不屑道:“冯广的功夫,你不会不知道,就凭几个刺客,你觉得能有胜算?” “娘娘放心,这四名杀手,是老奴差人在宫外精心选拔训练的,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可以相比。”孟长生对自己这四名杀手,颇为得意。 于贵妃点点头,又不禁蹙眉,指着殿外的颜宁道:“可是,他既然是你的人,为何在生死关头,不告诉本宫?不仅如此,本宫看他,对公公你也并不熟识。” 孟长生笑道:“娘娘有所不知,为了确保这些人守口如瓶,老奴不会让他们知道谁是他们幕后的主使。” “你呀~,真是个老狐狸。”于贵妃掩口,不知是褒是贬的一句话,旋即抬头看向殿外,“好吧,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本宫就给你这个人情。你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谢娘娘。” 第8章 夜半惊魂 直到走出万春宫,颜宁还有点不太敢相信,是孟长生救了她。 “奇怪,上次见这个孟公公的时候,他就好像认识我似的,说话奇奇怪怪。这次他又为了我专程去求于贵妃……” 颜宁越想越想不通。 “算了,玩权术的人生就一副九曲十八弯的肚肠,像我这种直肠子,还是省省力气吧。” 离开万春宫,颜宁回猫儿房,当她囫囵地又出现在猫儿房院子里的时候,猫老爷和马永的眼神惊得好像见到了鬼。在得知是孟长生亲自跑到万春宫求情之后,俩老头儿就更加意外。 当然,意外的不仅是猫儿房的老头儿,还包括一直在宫里潜伏的东厂眼线。 “厂公。”东厂衙门内堂,赵呈匆忙而至向冯广回事。“属下派人监视新进宫人的动静,今日有人回报,说猫儿房新来的那名内使,前日得罪了于贵妃,今日被于贵妃召去万春宫,本以为必死无疑,可孟长生突然赶到,那内使竟安然无恙的从万春宫出来了。孟长生大费周章替一个刚入宫的小内使求情,属下以为,此人多半就是四杀手之一。” 冯广闻言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诧然之色,他一向观人入微,却怎么也看不出那个浑身散发着猫骚味儿的小内使,竟是杀手。 冯广稍锁眉头,反问赵呈,“你也见过他,你看他可像杀手?” 提到这个问题,着实叫人头疼,无论从外形,从眼神,从行为动作,颜宁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非常胆小怕事又无能的那种,可偏偏孟长生又无缘无故的救了他。 曾有圣人言: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孟长生与那铲屎的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救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孟长生安插进宫的杀手。 赵呈可以确定,颜宁就是杀手,但他还是不由得摇头,“不像。……可是,孟长生没有其他理由去救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所以,属下推测,或许是这名杀手善于伪装而已。” 冯广颔首点头,“这的确是唯一的解释。” “厂公,既然现在可以确定此人便是其中一个杀手,是否要对他……” “不必。”冯广果断道:“此人既然善于伪装,那本厂公当然要给他个表现的机会。找个借口把他调入东厂。” 赵呈沉思片刻,“厂公是想借此人顺藤摸瓜,抓到孟长生在宫外私训杀手的证据?” 冯广淡然一笑,“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扳倒孟长生在宫中的势力。” “属下知道了。” “那么,另外三名杀手的身份可有眉目?”冯广说话缓步到门外,站在台阶上透气。 赵呈随后跟出,站在冯广身后,“其他三名杀手,属下暂时还未有确定,不过,只要日夜监视,相信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厂公您的安神茶。” 正说话时,一个宦官躬身低头,双手捧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安神茶。 冯广随手接过茶汤,对这宦官打量一眼,眉头轻蹙,“沈连呢?” 宦官的头没有抬起,仍深深的埋在胸前,“沈公公不太舒服,已经睡了。是他吩咐小人给厂公送安神茶来。” 冯广微垂眼帘,对手中的茶汤徐徐吹气,白烟在半空中四散。 “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冯广轻抬眼皮,凝视眼前的宦官。 “小人是新来的。” 冯广浅笑不语,赵呈冷然道:“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厂公从不喝沈连以外的人送来的茶吗?” 宦官闻言一惊,眼角不住抽动,仅在一息之后,他自知身份暴露,便露出杀手的凶相,猛的朝冯广出拳,冯广侧身闪过,顺势将手中茶汤抛出,杀手虽躲过茶碗,却被洒了一脸的热汤。 索性这汤不算烫,杀手只是在开场前洗了把脸。 气急败坏的杀手,抹去脸上的汤水,再次朝冯广出击。 冯广抬腿一踢,挡开杀手的进攻,随即赵呈从后跳出与杀手斗在一处。 冯广只默默站在堂前观察,观察此人的出手路数。 几十个回合之后,赵呈渐渐显露败势,气喘如牛,杀手却好像完全没有消耗体力。 杀手脸上一抹冷笑,接着一记狠拳击出,直冲赵呈的要害。 眼看此拳即将砸到赵呈胸口,杀手面门一阵劲风袭来,杀手感觉到危险,当下收拳,跳出两步开外。 此时,冯广已然挡在赵呈身前,轻扯唇角,“你先退下。” “是。”赵呈当即退开。 刚要杀掉一人,竟没得手,杀手气得眼角抽搐,换了个招式再次朝冯广攻击,冯广迎面而上。 二人双腕相抵之时,冯广冷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想活命,就将你的同伙招出来!” 杀手呲牙咧嘴的瞪着冯广,“除非你抓到我!” 杀手撤手,再与冯广过了几招。 高手过招,只几招足矣知道对方实力。杀手很快就摸清了,自己不是冯广的对手。 杀手咬咬牙,虚晃一招,便作势要跑,冯广随后击出一掌。就在这掌将要打在杀手后背之时,杀手猛然回头,手中银光闪过,竟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把匕首,朝冯广的心窝直刺而来。 杀手的攻势凶猛,完全不避冯广的攻击,显然已经报了必死之心,要与冯广同归于尽。 冯广只在瞬间就知道了杀手的意图,不仅不避开,反面迎面而上,更加重了自己掌力。 “噗~”杀手受掌当即吐血,可他手上的匕首,却在冯广的心口前,不知被什么硬物阻隔。 杀手嘴角淌血,惊愕的目光停在冯广坚硬的胸口上。 冯广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的金丝铠甲。 “你……!”杀手愤恨的挤出半个字后,吐血而死。 赵呈走上前,俯视脚下的杀手,目光冷漠道:“看来孟长生送进宫的这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死士。” “所以就算是抓住活口,也未必能问出什么。”冯广眯了眯眼睛道:“唯有暗中监视,看他们私下和什么人来往。” “属下这就去把猫儿房那名杀手调入东厂。” 第9章 东厂 “什么?!要我去东厂?” 当从猫老爷口中得到这个噩耗的时候,颜宁感觉自己灵魂已经出窍。 颜宁一把扯住猫老爷的袖子,拼命摇头,“不,我不想去东厂。” 猫老爷叹声道:“你以为我们想让你走吗?你走了,这猫儿房里的活儿不又落到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身上?可是没法子呀,冯广是什么人?他定了的人,能不去吗?” 颜宁愣了愣,“这么说,是冯广点名让我去东厂?” “那倒没有,听说冯广在新入宫的几个宫人当中挑了两个去的。” “哈~?挑了两个就有我?怎么中彩票的时候没这么走运过。”颜宁铁青着一张脸,喃喃自语。 马永道:“其实呀,你也确实是走了大运。宫里有多少人想进东厂的,你能被挑上,将来说不定能升做大太监也不一定。” “那只是万一,要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呸呸呸!”猫老爷当即打断颜宁的话,往地上狠啐几口,“这小子,说的什么丧气话?去东厂对我们俩是坏事,可对你是好事。哎呀,其实咱家早就料到你会有离开猫儿房的这一天。就上次,你能从万春宫里死里逃生,咱家就料到,你是命大之人。不是有那么一句吗?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唉~ 什么后福?…… 想到这儿,颜宁忽然想到一件事,眼角泛起一丝希望,“二位爷爷,要是去了东厂,是不是有机会出皇城呀?” 马永迟疑的点点头,“嗯,反正是比呆在猫儿房的机会大。” 这样一说,颜宁默默吐出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东厂,还是值得冒险一去的。 * * * 东厂位于皇城东安门北侧,算是最靠近城门的一座衙门。 站在东厂门前,颜宁的心脏突突乱蹦。 这是传说中,最阴暗,最恐怖,最血腥暴力的地方,但为了能尽快离开这座大牢笼,颜宁只得铤而走险,况且她也别无选择。 没事的。就算进东厂,也不见得就会天天见到那个人。 嗯,我一个小人物,最多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给人洗袜子去了,谁会惦记着我呀。 最后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颜宁抬腿往里走。 刚抬腿,忽的肩头一沉,有人从背后拍她。 颜宁回头一看,竟是个十四五岁,青春洋溢的小公公。 “我叫袁喜,刚从别的宫里调来的。”袁喜喜笑颜开的道。 原来是个自来熟。 颜宁虚惊一场,干干的笑道:“呵,我叫……” “你叫颜宁嘛,我知道的。你之前常去我们厨房拿吃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袁喜道。 颜宁挑起眉毛,“这么说,和我一样被调到东厂来的人,就是你?” 袁喜兴奋的点头,“是啊,没想到,我能这么走运,进宫没多久,就进了东厂。” 颜宁咧嘴,“你很想进东厂啊?” “那当然了,咱们净了身的人,谁不想进东厂。不是东厂就是司礼监,才有机会出人头地,不用再看人脸色。” 颜宁点点头,拍了拍袁喜的后背,“有志气,有抱负。等你出人头地了,记得关照我。” “那还用说?等你要有出息,也别忘了我啊。咱俩可是一起进来的兄弟,有福一起享,有钱一起花。” 年青真好,心态真好。 “走吧兄弟,再不进去报到,就要一起挨骂了。” 步入东厂,沈连亲自引二人往内衙走。在经过内堂时,袁喜忍不住问,“呃,公公,我们不用去拜见厂公吗?” “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想让厂公专呈见你?”沈连淡然道。 颜宁和袁喜相视一眼,暗暗瘪瘪嘴。 内堂后有一所小院,是配房所在。袁喜环视周围,“公公,还没问您怎么称呼呢。” “咱家大名叫沈连,是伺候厂公起居的人。” “原来是沈公公,早就听说您是厂公身边最信任的人了,以后还得仰仗公公多多关照。”袁喜一脸讨好的笑容。 沈连淡笑道:“关照谈不上,不过,你们日后归咱家管,负责在厂公身边值夜。” “值夜?”颜宁意外的兀自嘟囔,“值什么夜啊?” 颜宁的声音不大,但足矣让人听见,沈连道:“咱们东厂和你那猫儿房可不一样,咱们的主子,可是手掌大权,提督东厂的厂公冯公公。这一日辛劳,到了夜里常常睡不安稳。咱们呢就得长长眼,天凉了加被,天热了扇风,若是厂公要起夜,咱们还得递递夜壶。” 大晚上的穷折腾什么? 颜宁心里嘀咕。 “哦对了,咱家要先提醒你们俩。值夜归值夜,若是厂公夜里渴了饿了,你们要来知会咱家,千万别自己给厂公递茶送饭。” “为什么?”袁喜道。 “因为厂公除了咱家递的茶饭,其他人的都不吃。” 还挺多疑。 “沈公公,那我们晚上值夜,白天就能睡觉吧?”颜宁问道。 沈连瞪了她一眼,“想的美,你们俩,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或是一人一夜,这个你们自己商量 。不过,不管怎么样轮,第二天五更天照样得让咱家看着你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若遇厂公有事外出,起得更早。” “啊?那要是犯困怎么办?”颜宁焦虑道。 “犯困?”沈连不禁失笑,“呵,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咱家跟着厂公多年,三天三夜不阖眼的时候多了。早晚你会习惯的。” “还要习惯……”颜宁感觉眼皮有点沉。 袁喜想了想问道:“小的听说,以前厂公身边只有公公您一个,现在为何好端端的,多加两个人呢?” 沈连有意无意的扫一眼颜宁,随即叹气道:“最近东厂不大太平,前儿个刚有刺客混入,险险伤了厂公。所以才把你们两个调来,专门负责晚上值夜,一来照顾厂公,二来也能保护厂公。” “啊?!有刺客啊?”颜宁一脸惊慌,“那……我们俩又不会武功,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厂公啊?” 袁喜狠狠推了她一把,嫌弃道:“你怕什么?又不是让咱们和刺客打,只是发现了刺客,大喊就行啦。是不是沈公公?” 沈连满意的点点头,“嗯,还是你机灵。” “嘿嘿,公公过奖……” 沈连侧身在配院里随手一划拉,“这院儿是厂公住处后头的配院儿,住这儿方便照顾。以前就咱家一个人住,还怪冷清的。如今多了你们两个,可就热闹了。你们俩住那间吧,先简单安顿一下,稍候有人带你们领东西,教你们这里做事的规矩。” “知道了,公公。”颜宁和袁喜同声道。 第10章 来自死人的警告 袁喜走进屋子,把身后的小包袱往铺上一丢,一跟头翻到铺上,四仰八叉仰面朝天,一脸的享受。“啊,还是东厂啊,连床铺都格外的舒服。” 颜宁随后进来,在屋内环视一周,瘪瘪嘴,“这还不如在猫儿房里呢,猫儿房里起码是一个人睡,不用和人挤。” 袁喜翻个身坐起道:“就咱俩住,已经很好了。这还多亏了,咱们是给厂公值夜,所以才能住这配院儿来。你没去直房看看,那通铺才叫大呢,一间小房里有时候连铺位都没有。到了晚上,不止是味儿,光是磨牙,打呼,说梦话就够你习惯一阵子的。” “唉,只能说一句,你心态真好。”颜宁暗自喃喃。 两个人休息片刻,有人进来带他们了解东厂设施,教各种规矩和禁忌,比如不能去的地方,不能做的事,不能问的事等等。 颜宁听了这些规矩越来越觉得,还是猫儿房好,而袁喜则不一样,一直都保持着亢奋状态。 眨眼间,月上枝头,冯广办事归来,踏着星夜从正门到内堂,昂首阔步,威风凛凛,自带一阵风,撑起身后的黑金披肩,再加上后边十几个小弟,时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冯广到内堂阶下停住脚步,抬手轻轻一挥,“你们先下去吧。” “是!” 众小弟散开,冯广登上台阶,在进门时肩头一动,披风滑落,被随后跑来的沈连正巧接住。 冯广像是知道披肩不会落地,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那个人来了?” 沈连卷好披肩跟随冯广走进内堂,“是的厂公,已经按排了他与另外一人住进配院。” “其他的都安排好了吗?” “厂公放心,小的早已安排妥当。” 冯广点头,“嗯,你退下吧。” “小人去给您拿安神茶。”沈连躬身退出内堂。 冯广脱靴坐到古琴后轻弹一曲,曲声缭绕,夜幕下竟给人一种恬淡清幽的感觉,与这诡秘的东厂衙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曲终了,沈连手托茶盘而来,身后跟着两个表情大相径庭的两个人,一个是兴奋又激动的袁喜,另一个是好像要上刑场一样死气沉沉的颜宁。 “厂公,安神茶烹好了。”沈连将安神茶放到堂内桌上,转身向冯广躬身,指一指门前站立的两个人,“这二人是今日调入东厂的内使。” 冯广抬眼在二人之间左右打量。 他可以确定颜宁是杀手,但对于袁喜他并不知晓底细,只是为了避免被孟长生怀疑,所以才多选一个人入东厂,为的只是掩藏他故意把杀手安排到身边的目的。 冯广的目光在颜宁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已经让颜宁浑身不自在,她捏着小碎步向后挪,想到袁喜身后躲藏。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冯广从古琴后起身,神情淡然,“你们俩个叫什么?” 袁喜迫不及待的抢道:“回厂公的话,小的叫袁喜,以前在厨房里做事。小的……” “你叫颜宁是吧?”冯广打断袁喜,看着颜宁道。 颜宁一怔,脸上艰难的挤出笑容,“是啊厂公,您还记得。” 冯广嘴角扯出一道弧度,“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本厂公想记住的,就一定可以记得住。” 想记住? 颜宁闷头,心里想骂爹。 这死太监,记住我干嘛? “报厂公!”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前日落网的杀手带来了。” “带进来!”冯广微拢眼神,暗中查看着颜宁的神色,却见她听到有杀手落网的消息竟无半点惊诧。 伪装之能,果然厉害。 冯广暗想。 不大的功夫,两名身着棉甲的锦衣卫拖着一物走进内堂。 颜宁对古代的刺客还挺好奇,心说长什么样儿?是不是跟漫画里的忍者一个德行。 探头往那人脸上一看,矮我的马! 颜宁的魂儿差点儿飞出去。 只见锦衣卫拖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个死人,而且是死状极惨的死人。 颜宁只看了死人一眼,那一双好像黑洞的眼睛,已经造成了她终身的阴影。 我的妈呀,以前看见只死耗子都能叫出海豚音,现在看见个死人,居然不能出声? 颜宁感觉胸闷,气短,头晕,站不稳。 杀手被拖进堂内狠狠摔在地上。 两名锦衣卫向冯广插手,“禀报厂公,属下等对此人严刑逼供,可此人受尽刑罚仍一言不发。方才,因受刑不过,死了。” 冯广瞥视颜宁,故意冷言道:“做刺客,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沈连道:“厂公,这也怪他不识相,您早就给了他机会,要他弃暗投明,是他不自量力,偏与厂公您作对,有此下场实在不屈。” 冯广点了点头,再次窥探颜宁,见她还在“装”怂,嘴唇轻扯,“今晚,何人值夜?” 袁喜闻言,抢道:“回厂公的话,小的与小宁子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俩一人一夜,今晚是……” 袁喜的手指刚指向自己,冯广注视颜宁,“就你吧。” “啊?” “今晚你来值夜。”冯广语气坚决。 颜宁一脸茫然,而袁喜则好像霜打的茄子,连脸皮都皱巴到了一起。 服侍冯广就寝后,沈连从屏风后出来,在内堂门口再次叮嘱颜宁,“厂公睡觉时不喜有人打扰,你就在屏风外守着,除非晚上厂公召唤了,你再进去,知道吗?” “知道了。”颜宁目送沈连和袁喜的背影,口中喃喃,“这叫什么事儿?想值夜的不能值,不想值夜的偏偏拉着不让走。都说太监的心理是扭曲的,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真的。” 颜宁完全不知道冯广是拿她当长线放,准备钩她身后莫须有的大鱼,才把她放身边监视,依然像个傻子一样,摇头晃脑的在门口自言自语。 隔着床帐,颜宁的影子一直在晃,有时哼几句不着调的曲子,刺痛着冯广的耳膜。 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冯广听惯了美妙的琴声,真受不了这种噪音,在门后越发的不耐烦。 身为一个杀手探子,这么好的机会,既不趁机寻找机密,也不动手…… 一柱香之后,冯广双目闪动,难道他善闻鼻息,知道我尚未入眠,所以才不行动? 想到这儿,冯广故意加深呼吸假寐,勾引颜宁出手。 第11章 睡出鼻涕泡 颜宁在屏风外听到里面的鼾声,往里探了一眼。 他睡着了~? 颜宁悄悄起身,拍了拍屁股,再次探听屏风内的声响。在确定了里面的冯广确实睡着了,她轻咬嘴唇,脸上露出一抹窃笑。 冯广听到外面有细碎的响动,心想:终于忍不住了。 他微阖双目,鼾声不断,面容虽无半点波澜,可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异常漫长,等了半晌,外面的声音没了,可假扮太监的“杀手”却迟迟不出现。 “难道跑了?!”冯广翻身起来,几步绕过屏风。 只见屏风外,两把太师椅对放,颜宁仗着身形瘦小,就窝在中间睡着了。 睡得还挺熟,鼻涕泡都出来了。 冯广:……(这就是所谓的顶级杀手?) 冯广盯着颜宁看了一会儿,照着她的面门猛的一掌击落,在手掌将近颜宁面门时,忽然收手。 这一掌若真的下去,颜宁的脸得凹进去,一般的杀手,在面对此等情形时,定会反击,纵是当真在熟睡,也会被这股忽然变强的气流所惊醒。 然而眼前的这位,脑门上的几缕的青丝随风飘动,在冯广收掌后,吧唧几下嘴,翻个身又睡了。 冯广一脸黑线。 杀手能在目标面前睡着,这的确是史无前例的。 “咳!” “咳咳!” 他使劲咳了几声,仍没把颜宁唤醒,气得他伸手在颜宁的胳膊上使劲一拔拉。 “嗯~?谁呀?别闹!正做梦呢……”颜宁好像轰苍蝇似的,挥手在胳膊上方驱赶。 冯广抱着胳膊,越发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 难道他不是杀手? 是我弄错了? 颜宁在胳膊周围挥动手臂,朦胧中感觉好像有人盯着她看。她猛地好像从噩梦中惊醒。 当她看到眼前站着的,竟是冯广,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 “厂,厂厂……厂公。”颜宁慌乱中从椅子上跳下来,“您,您有什么吩咐?” 冯广沉默片刻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颜宁辩解道:“小的,这不是在为您值夜吗?所以,小的才把椅子放在屏风这儿,您要是有什么需要,不用出来的,只要在里边儿喊一声,小人立刻就能出现。” “立刻?”冯广眯起眼睛冷冷的问。 “对呀,立刻……”颜宁苦笑。 你可真行! 冯广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又回了屏风后。 颜宁挠头,他起来干嘛?没事吩咐,就为看我睡觉? 这人真奇怪。 咝……,他该不会看出我是女的了吧? 颜宁吓得一缩脖,不觉双臂护住胸口,一脸凝重。 哎呀,要不是刚才我及时醒来,我是不是就被那个死太监…… 颜宁瑟缩了一下,不行,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 * * 接下来的一天,颜宁被安排在配院里干了一天的杂事,像什么拆洗被褥,清洗衣物,擦抹洒扫之类的,当然服务的全是沈公公的。这家伙,像是攒了一辈子的活儿,丢给俩新来的干。 到了晚上,颜宁基本已经累成狗,而袁喜还是那么兴奋。他在颜宁面前不停的唠叨,就好像要娶媳妇儿的傻小子。 “今儿晚上轮到我了,小宁子,你看我穿得整齐吧?诶,脸干不干净?” 此时此刻,夜幕之下,颜宁耷拉着眼皮,把袁喜推出房门,“你已经唠叨一天了,快走吧,求你了,我可要困死了。” 说完,颜宁把门一关,哇~,世界安静了。 袁喜走后,颜宁开始盘算,我还得逃啊。这里正好离东安门近,可我要怎么混出去呢?这东厂白天晚上前后院门都有人把守,到了晚上还有几个巡夜的在各院之间流窜。纵是侥幸离开东厂,可东安门也一样不好出去呀。 正盘算当中,房门开了,沈连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垂头丧气的袁喜。 颜宁看见袁喜就头疼,这个唐僧怎么又回来了? “沈公公,您有什么吩咐吗?” 沈连轻挑眉,“不是咱家有事,是厂公要你今晚上还去值夜。” “啊?!”颜宁快疯了,“为什么又是我?” “怎么?为厂公值夜,那是你小子的荣幸,你还不乐意啦?” “不是,可我实在太困了,我怕今晚万一睡着了 ,让刺客钻了空子,那不是对厂公不利嘛。” 沈连完全不听,“厂公点名让你去,你就得去,没什么万一不万一的,若是厂公有事,你必死无疑。行了,别废话,赶紧收拾收拾去吧。” 正盘算的出逃计划落空,颜宁只得再次给冯广值夜。 当她从配院出来,听到有悠扬的琴声从前方传来。 这琴声时而婉转,时而绵长,时而澎湃,时而激昂,在夜空下回荡,有如黄莺出谷,空灵而曼妙。 颜宁随着琴声直至内堂门前,默默站在门口,见冯广赤足盘坐于古琴后,双手抚动琴弦,目光随和略显忧郁,十足的就像个儒雅之士。 他弹琴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好像变了个人。不那么冰冷,不那么可怕,反而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为何不进来?” 曲声落下,冯广双手离开琴弦,猛的抬眼直视颜宁的双目,目光再次变得冷漠。 “呃,我……”颜宁回过神,小步挪进堂内,尽量与冯广保持距离,“厂公您琴弹的真好,小的一时听得入神,又不敢进来打扰,所以就在门口听了。” “你懂琴曲?”冯广问道。 颜宁抿抿嘴,羞涩道:“厂公的琴艺高超,琴曲之中自然饱含深意,可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内使,哪敢随意揣测。” 冯广浅笑,“说吧,说错了,本厂公不怪你。” “那小的就随口一说,若是错了,您别介意。……嗯,我也说不好,只是感觉到,公公的琴曲中,有种忧郁感,似乎是有志难舒,怀才不遇的感觉。”颜宁顿了顿,咬唇道:“可是,公公已经是人上人了,又怎么会有这种遗憾呢?一定是小的听错了。” 冯广嘴角扯出一弯弧度,右手顺着琴弦轻轻抚摸。 “人言可以不真,但琴声却发乎其心。” 这话说的好似在跟颜宁说话,却又更像是在自语。 颜宁心里突突乱跳,不知冯广淡漠的表情下,究竟做着如何的打算。 冯广不说话,徐徐抬手,在琴上轻弹几指,只是几个音符,在这空旷的大殿内,婉转回荡,撩人心弦。 “颜宁,你家乡何处?”冯广忽然按住琴弦,目光直视颜宁,带着质问的口吻道。 “家乡?” 颜宁忽然莫名的紧张。 完了,我哪儿知道这个朝代有哪些地名?就算这时候的地方和现代一样,但民风,物产,村落名等等,她完全不知道。一旦被冯广发现她说谎,那她岂不被怀疑来路不明?尤其眼下宫里还闹刺客的时候。 冯广的眼神已经告诉颜宁,如果她说谎,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第12章 重大发现 面对冯广带有怀疑性的质问,颜宁想了想,与其这样就被你拆穿,不如让你费点功夫去查吧,我也好留下时间逃跑。 想到这儿,颜宁搓搓鼻子,“回厂公的话,小人不记得家乡在何处,但小人从小就跟家里人搬到离京城很远的地方,远在西北边陲,十分偏僻的。” “西北?”冯广眼皮轻抬,嘴角带着和得的浅笑,“咱家曾经去过西北做监军,我记得那里有个村子叫苇兰村,民风淳朴,风景极美,你可知道?” 冯广这么问话,颜宁更觉得他似乎真的在套她的话。 她提高了警惕,心说这个什么苇兰村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还在两说,我可不能上他的套。 颜宁眼珠微动,“厂公,让您笑话了,小人住的村子叫抹油村,那里的村民很少与外界相通的。所以,小人对村子以外的地方也不是很了解。” “抹油村?天下竟有如此怪异的村名。”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可你从未出村,又是如何来的京城,进的宫呢?”冯广微拢的眼神,审视着颜宁的表情,不容她有半点迟疑。 颜宁故作咳嗽,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幸好她的舞台经历给她练就了临场发挥的能力,只是稍作缓和,她便想到了借口。 “唉,提起这件事,小人就不免伤心。去年冬天,我们村忽然来了一伙强盗,他们在村里烧杀抢掠,村里的男人,老人几乎都被他们杀光了。连我父母也……”颜宁抹了几滴泪,“后来他们临走的时候,就把村里的妇人,小孩,还有年青人带走,塞进一辆密不透风的车里,小的,也在其中。” 冯广一边听,一边寻找故事当中的漏洞,但暂时,他还没听出来。“他们带你们去哪儿?” “车里很黑,我们除了感觉到路途颠簸,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偶尔扔进来一些食物,让车里的人吃。”颜宁顿了顿,缓缓道:“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强盗打开车门。小人还记得,当时阳光射进车里,所有人都捂着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车门已经重新关上。不过奇怪的是,车里明显松快了许多。” “他们把一部分人带下车了?” “嗯。后来每隔一阵子,车门就会打开,然后离门近的人就会被带走。小人开始不知道这些人都去了哪儿。但是直到有一天,他们把我带下车,还绑到一副架子上。小人才知道,自己是被卖了。” “所以,你是被人卖进宫的?” 颜宁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但她的心脏早已跳出了广场舞的节奏。 希望他听不出破绽吧。 冯广沉默片刻,从古琴后起身走出,在屏风处停步,“每个净身入宫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悲惨的遭遇,你的不算什么。好好值夜吧。” 颜宁愣神,直到冯广的身影彻底被屏风阻隔,她长长出了口气。 不行,我看这家伙已经开始怀疑我来历不明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他一定会去查的,查西北是不是真有个地方叫抹油村。 有才见鬼呢,我要脚底抹油才对。 “嗒,嗒……”门外传来几声轻快的响动。 颜宁走到门口,地面一颗颗水滴落下,印出个圆点然后又很快蒸发变淡。 “下雨了。”颜宁伸手到屋檐下,雨滴清凉,让她感觉到舒服和松弛。 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在宁静的夜里,倾听雨声。 这是她来到这里以来,第一次有惬意的感觉。 冯广隔屏向外看,原以为颜宁有所行动,却没想到,她居然只是坐在台阶上听雨。 …… 经过一夜大雨的浇灌,宫里的草长得飞快,第二天,东厂内到处都是杂草,尤其是雨水容易聚集的地方,杂草更像吃了钙片一样的飞长。 拜这场雨所赐,颜宁刚下了值夜,就被安排和众多没什么品级的宫人,一起去拔草。 院墙下,泥泞的土地上,颜宁无心又无力地揪地上的草,兀自抱怨道:“幸好晚上睡了一会儿,要不然真要蹲着睡了。” 袁喜距离颜宁不远处,同样是死气沉沉的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能在厂公身边表现,可我呢……” 颜宁斜他一眼,“天天熬夜,白天还不能睡,真不知你嫉妒个什么劲儿?如果我有的选,我倒宁可,天天晚上替我值夜的那个人是你。”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袁喜拔下一株草,随后扔在一边,“熬夜算什么?能跟在厂公身边,才有机会往上走。别说是熬夜,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出人投地,我也愿意。” “呵呵……”颜宁干笑几声,“脑子瓦特了。你爬的再高怎么样?不还是个太监?” “那个不一样。”袁喜蹲行数步,到颜宁身边小声道:“小宁子,你说,厂公他干嘛只让你值夜,却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我是不是那天见他的时候,说错什么话啦?” “厂公的心思谁知道?我觉得你挺好啊,我要是厂公,一定要你。”颜宁道。 袁喜瘪瘪嘴,“所以说你当不了厂公。” “你这小子,我替你说话,你反而嘲笑我。”颜宁举起一把草在袁喜头顶威胁两下。 “唉,本以为来东厂能出人投地,到头来,还不是做这些最低级的活儿?” “都打起精神来,别半死不活的,今儿草拔不完,都别吃饭。”草丛外,一个高瘦的太监大声呵斥,还特意朝颜宁和袁喜两个人头上看,“别以为替厂公值夜就真能和沈公公相提并论了。不快点把草拔完,看咱家不狠狠教训你们。” 太监骂完走向别的地方监工。 袁喜攥紧了手里的一把草,愤愤然,“哼,瞧不起我,早晚有一天让你后悔。” 颜宁打量袁喜的表情,不禁笑道:“我说你,多不过十四五岁,哪儿来这么大的戾气?他说的没错,你还真觉得咱们能和沈公公一个级别啊?” 袁喜运了口气,试探道:“你说,咱们俩能进东厂,是不是真的就是替人挡刀来的?如果,没有刺客的事,我们就进不了东厂?” “沈公公不是一早就说了嘛,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话说半句,颜宁随着一从草被拔起,眼睛忽然间亮了。 丛草后,竟然有一个狗洞。 第13章 宫里银才辈出 这狗洞很小,正常来说,最多十岁小孩儿能通过。然而颜宁从小练魔术,其中也有一些是靠身体柔韧度完成的。所以,以她的身形,外加自身柔韧性好,这个洞口对她刚刚适合。 颜宁暗暗激动。 哎呀,真是天助我也。 “一个狗洞?”袁喜见颜宁发愣,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墙根下的那一个小狗洞。他凑了上去,伏身从狗洞往外看,“东厂居然会有狗洞,难怪前后门都有守卫,还能让刺客混进来。我去找沈公公说……” 袁喜站起身刚迈腿,被颜宁一把拉了回来,差点儿坐泥里。 “你干嘛拉我?这狗洞一定就是刺客混进来的地方,我去告诉沈公公,就是大功一件。” 这小子想发达想得都魔怔了。“你等等。” “等什么呀?该不会你想抢功吧?”袁喜急了,“咱俩可是兄弟……” “你别急,你看这狗洞,这么小一个,什么样的杀手能从这儿进来?十岁小孩儿啊?” 袁喜一怔,这才注意到这点,“是啊,洞口是小了点儿。”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那也不对,说不定那刺客会缩骨功呢。” “小孩子家家的,少看点儿小说。”颜宁眼珠转动,“听我的,别把这儿有狗洞的事说出去。” “为什么?”袁喜稍顿了一下,忽然目露精芒,“哈,你该不会是想要……” 颜宁一把捂住袁喜的嘴,糊了他一嘴的泥,“嘘!别乱说。” 袁喜瞪大了惊惧的双眼,推开颜宁的手,压声道:“你……想逃出东厂?还是要逃出皇城?” “你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颜宁朝袁喜挤眼的同时,以最快的动作挖了几把泥,堵在洞口。“行啦,这样,狗洞就没了。” “哎,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离开这里,你要去哪儿?”袁喜继续他唐僧式的追问。 “你安静一会儿行吗?”颜宁四下环视,还好没人注意他们,“怕别人不知道啊。” “不是啊,好不容易进了东厂,你为什么要走呢?” “人各有志。你喜欢往上爬,可我不喜欢。”颜宁为了让他安静,只得继续编故事,“跟你说了吧,我是被人骗进宫里来的。别说东厂厂公,就是司礼掌印太监的位子,我都不放在眼里。” “可你已经净身啦,出去还能干什么?” “能干的多了,游山玩水,自由自在多好啊。”颜宁拍了拍袁喜的肩,“我走了,厂公身边还少一个人,你不是更有机会接近厂公吗?” 袁喜抿抿嘴,“这倒是真的。哎,那你什么时候逃?我帮你呀。” 颜宁:…… 变得真快。 等拔完这一带的草,颜宁和其他拔草的小宦又被带到衙门口附近拔草。 很快,到日正当空,颜宁抬头抹了把头上的汗,顺便蹭了一脸的黑泥。“再这么干下去,就要晒成人干儿了。” 正自擦汗,门上进来个茶衣太监,五十来岁的样子,两鬓灰白,面色倒挺和善。 此人进了门槛儿,也不往里走,只在门前一站,双手抱在身前,往周围环视一圈儿。 这时,沈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朝那人笑脸相迎,“王公公,您怎么来啦?” 王公公叫王得顺,是皇帝身边的传话太监。 王得顺抹了把鬓角的汗,“咱家来能为什么呀?陛下要召见厂公,让咱家来传个话儿。” 沈连皱眉道:“不巧啊,厂公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呢。” “那就只有请沈公公你,代咱家传话给你们厂公,让他回来了,速去乾清宫见驾。” 沈连很客气,“公公放心,沈连一定带到。” “唉~,那咱家就回去了。” 沈连察言观色,看王得顺的样子除了累,还有点抑郁,便试探道:“王公公,你若是累,不如先到堂上喝杯茶,休息休息,说不定,我们厂公这就回来了。” 王得顺五十几的人,跑这一趟从紫禁城到皇城,也怪累的,嘴是真干。“得,那咱家就吃你们一口茶。” “王公公您请。” 沈连引王得顺往里走,边走边唠叨,“哎,这几天咱们陛下不高兴,连得咱们在乾清宫里做事的,也是提心吊胆。” “陛下不高兴?何事啊?”沈连道。 “还不是因为陛下最喜欢的那只猫儿,霜眉吗?”王得顺拧着个眉头,叹声道:“那猫主儿,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难伺候啊,陛下想着法儿的逗它,它连动都不动一下,吃的也少,每次吃一口就趴那儿不动了。好几次都扫了陛下的兴致呢。” “那是不是生病啦?”沈连又问。 “给太医瞧过了,说没病,好得很。还说多找点儿有趣的玩意儿逗它就成。哼~”王得顺翻了个白眼,“说得什么呀?好像是咱们不想办法似的。就这些天,你们没见,咱家净给霜眉主子做玩意儿了。我让匠人用最好的金丝楠木雕了只鱼,还雕了只耗子给它玩儿,人家连瞧都不瞧一眼。” “噗~”颜宁在后头听见,差点儿笑出声。“用木头逗猫?老头儿真是个银才。” 颜宁的声音虽低,但袁喜离得近,听见了,八卦道:“你有逗猫的办法?” 颜宁得意道:“你可别小看我,我训练动物,可是有一手的。虽然猫这种动物,不是太容易驯服,不过,想逗它动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真的吗?有什么办法?” “逗猫棒啊,红外线啊,毛绒球咯。” 袁喜一脸茫然,“毛球我知道啊,什么逗棒?还有什么线?红线?是红丝线还是红绒线?” 颜宁:…… “你愣着干什么?快说啊。” 颜宁被这小子催的烦了,不耐烦道:“好啦好啦,回头做一两件你就知道了。” 衙门的草除了一天,到晚饭后,颜宁回到配院儿,似乎有点中暑,一趟一趟地跑茅房。 沈连看她这个样子,只好换了袁喜当晚值夜。 内堂中,赵呈身着夜行衣前来,“厂公,召唤属下有何吩咐?” “咱家要你去找个了解西北境地的人来。”冯广道。 “西北?为何?”赵呈讶然。 冯广漠然道:“那小子说他以前是住在西北边陲,一个名为抹油村的地方。” “抹油村?”赵呈一脸茫然,“有如此怪异的地名?一听就是假的啊。” “村名怪异,并不足为奇。只是在他说他身世的时候,几乎是将所有的话头都堵死,让咱家无法再追问下去,这点才是最可疑的。”冯广回忆颜宁前一夜的鬼话连篇,不禁冷笑,“找个人与他对质,咱家倒想看他还能如何巧舌如簧。” “厂公,对一个杀手,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揭穿了他,他就会招出孟长生吗?”赵呈不解道。 冯广左右踱了几步道:“他受人指使来杀本厂公,可他近在咫尺,却仍不出手,背后一定有别的事,我想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说。” 赵呈闻言了然,当即插手,“属下明白,属下这便去。” 第14章 一地鸡毛 赵呈飞身上房,沈连带了袁喜正从配院出来,听说厂公今天让他值夜,他高兴的差点儿哭了。 可刚出来就看见头顶有黑影闪过,袁喜以为是刺客,不禁浑身一激灵,脸色变得灰白,心中暗自捏一把汗。 沈连对赵呈来去无踪,自是习以为常,知道这家伙晚上来,就这德行,所以就像看见鸟飞虫鸣一样的不以为然,继续领袁喜往内堂走。 到内堂门口,沈连转身催促袁喜,“你怎么回事?前两天吵闹着要来值夜,今晚让你来了,你却磨磨蹭蹭的。” “呃……哦。”袁喜紧赶几步追上去。 “厂公。”来到冯广面前,二人躬身。 冯广目光在袁喜身上扫了数眼,见他面色灰白,淡然道:“你也病了?” 沈连侧目往袁喜脸上一瞧,不禁吓了一跳,“袁喜,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袁喜摸了摸脸,“小人……没事,只不过…” “你不舒服的话就回去,今晚沈连在这儿守着。” 冯广调袁喜进来,无非是拿他当个幌子,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至于他的身份,只看他自打一进东厂就急于向上爬的心态,根本不可能是杀手。冯广既然看得出来,便不会留意此人。只待杀手的事过了,便要打发他在东厂随便任个什么差事罢了。原本也没想着要他值什么夜,如今他又面如死灰一样,冯广当然要打发他离开。 “小的不是……” 袁喜急于解释,冯广没给他机会,转身走进屏风后。 沈连带着埋怨的神色,朝袁喜摇了摇头,“你呀,不舒服就早跟咱家说啊。” “小的没有……” “还没有,你看你的脸色。行了,快回去吧,明儿晚上再说了。” * * * 袁喜被赵呈吓了个半死,又被冯广嫌弃,这个夜的开始,过得很不开心。反而刚刚装跑肚,逃过值夜的颜宁,却乐得个独处一室的好时光。 颜宁一边拧毛巾擦身,一边得意洋洋,“装病!我从小学就会了。哼哼,趁着没人,赶紧擦洗一下……” 以前的猫儿房,两个老眼昏花又嗜睡的老头儿,加一群猫,颜宁可以肆无忌惮的洗澡,纵是每次都有一群猫在旁围观,她依然可以保持镇定,每每挺起平坦的胸脯,都露出迷之自信的笑容。 但是现在,那种优越条件没有了,擦个身都搞得像地下情报员,速度之快堪比水下逃生练习。 刚刚擦好,披好衣裳,还没系上腰带,门外竟有脚步声,接着便是“吱呀”一声,门开了。 有人! 颜宁赶紧背过身子,一边系带一边朝门口看,见袁喜好像刚刚被人蹂。躏了一般,拖着一副毫无灵魂的身躯进门,目光还呆呆的,她松了口气。 “你怎么又回来啦?”颜宁心里一阵紧张,“不会又让我去吧?” 袁喜眼皮抬了抬,很黯淡的眼神,然后往铺上一坐,“我觉得厂公不喜欢我……” 一句话,颜宁差点儿呛着,“噗~,喜欢你?你,你有这种需求?” 袁喜双眼依然无光,好像完全没听到颜宁的话,只是坐着自言自语,“看来在东厂,我是没什么机会了。” 颜宁越看袁喜越觉得他奇怪,她转身来到袁喜面前,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半天,“小子,你这么着急上位,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呀?你该不会……”颜宁惊慌捂嘴,“哎呀,杀手不会就是你吧?” “你说什么呢?”袁喜急得跳了起来,目光闪烁了一阵后,支吾道:“其实,我进宫,是为了多挣钱,有了钱,就能给我爹治病。” “治病?哦,所以,你想往上爬,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袁喜点头。 颜宁拍了拍袁喜的肩,“这份孝心不错,可是,你要知道,在宫里混呢,你越急着表现,就越容易被人穿小鞋。你得善于隐藏,等有了机会,再一击即中,明白吗?” 袁喜听了这番话,打量颜宁,“你也只是个小小内使,怎么好像很懂似的。” “我怎么着也比你大几岁,多吃了五六年的盐,懂得当然比你多了。你呀,好好睡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给你爹挣钱啊。” 袁喜换了口气,心事重重地把身体卷成个卷,窝在墙角里,一晚上一动也不动。 是夜,大约四更天的时候,一个鬼祟的身影在后院里晃来晃去,随即一个闪身,在厨房门前消失。 冯广潜伏在厨房屋顶,掀开瓦片借月光向下看。但见颜宁一个人坐在厨房当中,旁边一小堆鸡毛,身上头上也落着一些。 这些鸡毛是白天宰鸡时留下的,颜宁收集了一些,坐在地上打算做个逗猫棒。 冯广在屋顶上,皱着眉头观察半晌也没能看懂。 这家伙在干什么? 鸡毛能杀人? “哈啾!”厨房下一声喷嚏,喷起漫天的鸡毛,连带冯广都觉得鼻子痒。 冯广实在看不懂,直接跳下屋顶。 颜宁刚刚做好一支逗猫棒,举在手里挥舞了几下,不想手一松,连棍带毛“嗖”的一下飞了出去,直朝刚刚出现在门口的冯广面门而去。 果然是暗器! 冯广双眉倒竖,一个侧身,伸出二指在那“暗器”上一夹,来了个酷毙了的亮相。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冯广轻扯唇角,看着颜宁的目光变得冷峻。 颜宁一看是冯广,匆忙站了起来,再打量这位厂公手夹一根逗猫棒,还摆个这么酷的姿势,实在滑稽的令人憋不住笑。 颜宁强忍着,才没有捧腹大笑,只笑出两声,生给憋了回去。“哈哈……,公公,您早啊。” 还在装?你可真能装的下去。 冯广缓缓将逗猫棒转至自己眼前,左右一看,愣了。 嗯?没头,没尖,棍子是软的,头上只有软棉棉的几根鸡毛。 这算哪门子的鬼暗器? 哎呀,难道有毒? 冯广暗自感受了下自己的内脏器,好像没什么不妥。 难道是慢性毒? 颜宁看冯广冷着张脸,手夹鸡毛一言不发,表情有点诡异。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冯广跟前,“呃,咳咳。那个,厂公,这个逗猫棒,您若想要的话,就,就送您了。但是,您能不能让小的,拿这些鸡毛……再做一个。” “逗……猫棒?”冯广虽然从未听说过这样东西,但单凭字面意思,他已经懂了,再加上颜宁本来就是猫儿房出来的,自然就再明白不过。 原来是给猫玩儿的。 冯广的脸微微有点发烧。 没这么丢过人。 “是啊厂公,不然您还以为它是什么?” 冯广:……(脸更烧得厉害) “这东西不是您这么拿的……”见冯广不说话,颜宁试探着从冯广手上把逗猫棒拿下来,捏着棍子一头,在半空中挥了两下,“这东西是这样来逗猫玩儿的。” 冯广沉了口气,感觉自己被这个该死的杀手当猫一样戏耍了。他阴沉着脸,“你半夜不睡觉,就在这儿做这个?” 颜宁干笑,顺手从脸上揪下一根鸡毛,“哦,小人听说,陛下身边的霜眉近日来懒得动弹,所以就想做个玩意儿替陛下分忧。” 冯广嘴角轻挑,“如此说来,你是打算以此物在陛下面前献媚?” 颜宁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想,我想……,我……,厂公,能不能不说啊?” 不说? 冯广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跟他说话。 “不能。”冯广冷脸道。 颜宁叹了一声,“那就说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个朋友,他爹病了,急需用钱。我想着,让他在陛下面前邀功,说不定陛下还真能赏赐他点儿什么呢。这样,他不就能给他爹治病了吗?” 为了帮别人? 真以为本厂宫会信你的鬼话? 哼,暂且由着你,看你究竟要干什么。 冯广走了,什么也没说的走了。 颜宁挥动两下逗猫棒,望着冯广的背影,“他怎么起这么早?难道来上茅房?” 第15章 神奇的逗猫棒 五更将近,颜宁回了配院儿,袁喜已经在门前站着,当他看到颜宁的时候,忙跑过来,“哎,我以为你跑了呢,你上哪儿去啦?” “我要真跑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啊。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不是紧张,我……”袁喜想了想,笑道:“你昨天跟我说的,逗猫的什么棒,什么线的,怎么做啊?” “红外线呢,我是做不了,不过,逗猫棒倒是有一根。”说着话,颜宁将藏在身后的逗猫棒举了起来,在袁喜眼前挥动数下。 袁喜一看,两个眸子放了亮,一把夺走逗猫棒,“这个就是给猫主子玩儿的东西?” “嗯,就是这个。如果猫真的是因为无聊,才懒得不动,那这个应该会有用的。但如果是因为别的,那就不一定了。所以呢,你要不要冒险去陛下面前表演,就你自己决定了。”颜宁边说边走进屋子,准备洗洗脸开工。 听了颜宁的话,袁喜刚才兴奋的表情凝滞了,反而变得犹豫。 这天,袁喜找机会去了司礼监,只有在那里,才能遇到常在皇帝身边行走的太监。 果然,刚到司礼监附近,他就看见前一天看见的那个王公公。 袁喜立刻跑过去,“王公公!……” 王得顺闻声回头,看见袁喜,对他倒有点印象,记得他是厨房里当差的。今天这小子忽然叫他,老头儿皱着眉头,“你叫咱家作甚?” 袁喜讨好道:“王公公,小人叫袁喜,昨天在东厂见过您老。” “东厂?你不是厨房的人吗?” 袁喜一怔,笑道:“难得公公还记得小人,小人是前两天才调进东厂做事的。” 王得顺倒是听说了东厂闹刺客,临时调了两个挡刀的去守夜。他点点头,“哦。那是冯厂公有事要你传话儿给咱家?” “不是的,是小的自己找您。” “你找咱家?有什么事啊?” 袁喜笑道:“小的昨天听见公公您说,陛下身边的霜眉主子懒得动弹,有这事儿吗?” 王得顺怔了怔,“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了?” 袁喜接着道:“小的进宫前,家里也养着几只猫,小的平日里常逗猫为乐。猫儿们还挺喜欢小人的,所以,小的想替陛下和公公您分忧。” 王得顺闻言,挑了下眼睛,“这么说,你有办法逗霜眉主子玩儿了?” “小人也不太确定,只能试试看。” 王得顺眯着眼睛打量袁喜,捏嗓道:“咱家想了那么多的办法都不得霜眉主子动一动,你有什么高招啊?” 袁喜讪笑道:“王公公,这个得等小人自己去逗猫才行。在这儿说,也说不清楚。” 王得顺斜了他一眼,眼中一抹轻蔑,虽不想让人去皇帝面前邀功,可皇帝因为这只猫发了不少脾气,要真有人能治得好,对他也算是好事一桩。 基于这个原因,王得顺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跟咱家去见驾吧。” “谢公公。” 袁喜跟王得顺来到乾清宫,王得顺让袁喜在宫外等候,自己进了大殿见皇帝。 袁喜手捂怀里揣着的逗猫棒,心中忐忑,不知那不起眼的一撮鸡毛,是否真的像颜宁说的那样管用。 如果猫主子不喜欢,那该怎么办? 袁喜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太过急躁。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了退路。 不大的功夫,王得顺出来,领袁喜进殿见驾。 “小人叩见陛下。”袁喜一进大殿,头也没抬便跪在龙书案前慌张叩拜。 “不必多礼,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从大殿的左侧传来,袁喜这才意识到,原来皇帝根本没在龙书案后坐着,而是站在大殿的一侧。 他忙跪着转身朝皇帝再拜一次,然后才讪讪起身。 弘德皇帝年近四十,身形中等偏瘦,面白留有长须,目光平和,若脱了这身龙袍,恐怕没人看得出他是万圣之尊的皇帝。 弘德因幼年时不受先皇帝宠爱,一直长于清冷的后宫,整日与猫为伴,所以,对猫的情感非同一般。如今做了皇帝,他最大的宏愿不是天下太平,不是物富民丰,更不是开疆扩土,反而是收尽天下名猫,做个至高无尚的铲屎官。 可喜的是,他也做到了,做皇帝这些年,各种名猫收揽了不少,这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只叫霜眉的猫。 这只猫,之所心取名霜眉,是因为它通体漆黑,唯有眼睛上面,有两撮很有眉形的白毛,像极了秋冬交替时节,地面落霜的样子。所以,弘德给它起名霜眉。 这只黑猫据说很有灵性,特别爱粘着皇帝,几乎是皇帝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有时候甚至连皇帝上朝听政,它都会在门口守着。到了晚上,还在皇帝脚下卷着,像是在给皇帝暖脚。更神奇的是,这霜眉似乎也懂察言观色,皇帝不高兴,它就躲到一边,很乖巧的卧着。皇帝要是高兴了,它就撒撒欢儿,假作捕咬地跟皇帝玩儿,引得皇帝很高兴。 本来一直都好好的,可霜眉不知为什么,渐渐变得性情懒散不好动了,这让弘德很郁闷,有很长一段日子闷闷不乐。如今听说有人可以让霜眉恢复活力,当然要立刻召见。 “听王公公说,你有办法让霜眉再与朕玩耍?” 袁喜躬一躬身,“回陛下的话,呃,小的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也养过猫,对猫的喜好还算知道一些。听说陛下的霜眉主子近日懒动,就做了个玩意儿,看能不能引起它的兴致。” “哦?是何物?”皇帝问。 袁喜从身上将逗猫棒掏出来,双手呈给皇帝。 王得顺紧紧盯着袁喜的手,原想一个小内使能掏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物件,但这么一瞧,竟只是一根软棍,加几根颜色鲜艳的鸡毛,老头儿脸上顿时现出怒色。 “大胆的东西!你居然敢戏弄陛下?!”不等皇帝开口,王得顺呵斥一声,随后扑通跪在皇帝面前,“陛下,都怪老奴,未经查清楚,就把这小子带来了。”说着,他脸一沉,怒视袁喜,“你这小子,竟敢诓骗咱家,说什么非得自己来才能哄得猫主子高兴,原来就是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霜眉是陛下身边儿的宠猫,什么宝贝没见过,你竟拿几根破鸡毛就来糊弄,你该当何罪?!” 袁喜被呵斥吓得脸白,当即匍匐在地,“陛下开恩,小人也只是试试,其实这东西不是我……” 平时见惯了大场面的大臣,将军们,在皇帝生气的时候还吓得发抖,更何况是这么个新来的小宦。袁喜本来对逗猫棒也没什么太大的信心,如今被王得顺这么一吓唬,当下变得六神无主。 袁喜吓得趴倒在地,一手握着逗猫棒频频颤抖。可他的辩解还没说完,就感觉拿着逗猫棒的手似乎有什么东西牵扯。 他微微抬头,不禁愣了,只看那只霜眉已经从旁边内使的怀里挣脱,跳到地上,蹲在逗猫棒前,伸出毛乎乎的爪子开始撩拨那几根儿微颤的鸡毛。 “哎呀,看来霜眉主子还真喜欢这东西。”旁边王得顺傻了眼,不禁脱口而出。 皇帝也为之一振,原本暗淡无光还略显生气的眼睛忽现光芒,注视地上脑袋来回摆动的霜眉露出了笑容,“霜眉似乎对这东西很有兴趣啊,你看它,哈~!” 见皇帝笑了,袁喜松了口气,同时试探着将逗猫棒摆动的幅度加大了些。 再看霜眉从刚才只是静静观察,偶尔伸爪摸索一下,变得身体匍匐,屁股左右扭动,露出要猎物的神态。 皇帝龙颜大悦,当时伸手,“哎,快把那东西给朕。” 袁喜立刻将逗猫棒呈给皇帝,皇帝手执逗猫棒在半空中左右挥舞,霜眉盯着那几根飘来飘去的鸡毛变得更加兴奋,两爪一伸跳到半空,对着鸡毛露出凶猛的嘴脸。 “哈哈哈,这东西还真管用。王得顺,就这几根鸡毛,可比你那些什么木鱼,木鼠管用多了。”皇帝忍不住乐了,目光在猫身上不曾离开。 王得顺心情很复杂,这么大的功劳竟然不是我的。 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是啊是啊,还真是想不到啊,不想这霜眉主子竟喜欢这个。” “嘿嘿,你们快看,霜眉跳得多高,哈哈哈……”弘德皇帝逗猫逗得不亦乐乎,最后对着袁喜蹦出几个字,“赏!赏!” 第16章 偷牌子 “小宁子!小宁子!……” 几声亢奋的嚎叫后,正在打扫配院儿卫生的颜宁被忽然冲进来的袁喜一把抓住。 颜宁抬头吓了一跳,只看袁喜像嗑了药似的,瞪着眼朝她一个劲儿的笑,“小宁子,霜眉喜欢,霜眉真的喜欢!” 颜宁蒙圈儿,“什么霜眉,喜欢什么?你没事儿吧?” 袁喜激动的从怀里抱出两只金元宝,展现在颜宁眼前,“你看,这是陛下赏的。” “哇~!这么大的元宝。”颜宁吃惊道。 袁喜二话没说,将两只元宝直接塞给颜宁,“给你了!” 颜宁一愣,捧着两只沉甸甸的元宝,“为什么,你发财啦?” “这多亏了你的逗猫棒啊,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逗猫棒?”颜宁恍然道:“哦,我说一天没看见你,你去见皇帝,还用了我做的逗猫棒逗猫?” 袁喜连连点头,“是啊,没想到,几根鸡毛而已,霜眉主子竟然喜欢,追着鸡毛蹦啊跳的,就没闲着。陛下龙颜大喜,最后就赏了我这个,还说要调我去乾清宫伺候呢。” 颜宁挑眉,“那你岂不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凤凰是沾不上边儿,不过,能得到陛下的器重,我出头之日就不远了。”袁喜说着双手重重地拍在颜宁肩头,“小宁子,这功劳全是你的,所以,这两只元宝也是你的。” “这么大方……”颜宁顿了一下,“诶,你爹不是生病嘛,你赶快拿给他看病啊。” 颜宁将元宝递还给袁喜,却被袁喜推辞,“我爹都病了很多年了,不急在这一时。再说,我以后去乾清宫,有的是机会受到陛下的赏赐。反而是你……” “我?”颜宁不解。 “你不是想逃出宫去吗?多拿点银子傍身,出去后,才有出路啊。” “你若不说,我还真没想这些。”颜宁掂了掂两只元宝,“那这个……就多谢你咯。” “咱俩好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袁喜眼珠稍稍游移,“呃,我今天就要调去乾清宫了,不过你呢,要出宫最好趁早,不然将来认识你的人多了,你就更不好跑了。” “我是想跑啊,可是就算出了东厂,皇城门也没那容易过。那么多的城门兵守着,我怎么出去呀?” 袁喜闷头想了一会儿,“诶,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沈公公是厂公身边最信任的人,他的牌子是可以出入皇城的,你若能把他的牌子偷来,想出皇城,那就随意多了。” “偷牌子?”颜宁托着下巴啃手指,想想就觉得很紧张。 袁喜抿了抿嘴,试探道:“小宁子,反正你无心宫里的生活,那你那些逗猫的花招,能不能都告诉我,以后,万一猫主子玩腻了逗猫棒,我也好换个法儿逗它。” 颜宁想了想笑道:“这个容易,你只要记着,猫最喜欢的就毛茸茸的东西,像鸡毛,绒球之类,或是移动快比较灵的东西,比如说滚珠,弹珠之类的。” 袁喜点点头,又问,“那你上次不是说有种什么线,那是什么东西?” 颜宁皱皱眉,“线?你说红外线啊?” “对对,就是红外线。” 颜宁笑道:“那是高科技,以现在科技水平,是不可能做出来的,你就别惦记了。反正,你只要记住我刚才告你的要点,就能做出猫喜欢的东西。” 什么高科技,袁喜自然是听不懂的,他只听懂一个,就是颜宁不肯教他做那个红外线。 袁喜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小宁子,你是不是不肯教我啊?” “啊?”颜宁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袁喜反问愣了,“我说你小子,人不大怎么心眼儿那么多。一个逗猫的玩意儿,我有什么可保密的。要是在我老家,我买它十个八个给你都行。只是我真的不会做嘛。” 袁喜沉默了一会儿,又恢复了灿烂的笑容,“我与你说笑而已,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咱俩好兄弟嘛。好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外边儿王公公还等着呢。” “行,我帮你收拾。” 送走了袁喜,颜宁的心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舍不得,也没有羡慕,她满脑子里,只有袁喜刚才提到过的可以出皇城的牌子。 到了晚上,颜宁照例要去值夜。刚走出配院,她发现自己没戴帽子,便回去戴。 戴好纱帽再出来,见沈连的房里的灯已经熄了,她便故意放轻了脚步,顺着房门露出的一道缝隙往里窥视。 咦?窗口下的桌上,竟有块牌子,正是那块证明身份的腰牌。 沈连的牌子,平日里都是随身带着,很难找到机会下手偷,今天,却近在眼前,难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谁在外头?” 颜宁正在门口发愣,被屋里的沈里发现了。 语音未落,门开了,沈连披衣出来,警惕道:“你干什么?” 颜宁回神,“呃,没事啊,我就是方才忘了戴帽子,回来戴,刚巧经过而已。” “那你戴上了还不快走!……” “是,是,小的这就走。”颜宁哈哈腰,转身跑掉了。 沈连望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鬼鬼祟祟……” * * * 司礼监内,孟长生坐在大椅上,手端一碗清茶,悠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轻烟,好像对自己的现状甚为满意。 此时,罗昆走进来,对左右之人使一眼色,几个伺候的内使便纷纷躬身退出。 孟长生抬了抬眼皮,带着几分慵懒之气,“东厂那边可有消息?” 罗昆迟疑道:“还没什么消息。” “还没有?”孟长生原有的悠然骤然没了,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失望道:“他在等什么?” 罗昆道:“冯广生性多疑,长久以来,身边没几个能近身的人。或许,颜宁尚未找到机会下手。” 孟长生沉着脸,“那另外两个呢?入宫这么久,到现在半点消息没有。” “公公莫急,小的猜测,是上次的行动打草惊蛇,令其他人一时无从下手。不过,马上就到万寿节了,到时满朝文武齐聚宫廷,还有外邦使臣前来朝贺,届时人多混杂,他们一定会找到机会下手的。”罗昆道。 “嗯,希望如此。”孟长生无奈点了点头,“咱家可不想等的时候太久。” 孟长生抿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咱家听说,陛下身边儿多了个伺候的人?” 罗昆笑了笑道:“小的正要与您说这件事儿呢。这小子叫袁喜,进宫没多久,之前还被冯广调入东厂,不过只呆了几天,就凭着逗猫的本事,去了乾清宫。听说,这小子最擅长逗猫,陛下对他十分喜爱,几乎天天都让他在身边伺候。” 孟长生挑眉道:“看来,这倒是个可造之才。诶?他在陛下身边,那王得顺呢?” 罗昆嗤笑道:“王得顺啊,那老家伙嫉恨的眼睛都红了。估计现在,不知蹲哪儿后悔呢。” “他后悔什么?”孟长生漠然道。 “他能不后悔吗?当初把袁喜带到陛下面前的人,就是他啊。” 孟长生在心里感受了一下王得顺的内心,不觉笑道:“是啊,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如果得不到陛下的赏识,那留着还有什么用?” 罗昆寻思此话,“公公的意思是?” 孟长生淡淡的道:“先不用管他们,等万寿节过了,再找机会把人带来,让咱家瞧瞧。” “小的知道了。” 第17章 壁咚 所谓万寿节,便是皇帝的生日,取万寿无疆之义。 皇帝的生日自然是举国欢庆,文武官员离得近的,要进宫贺寿,离得远的,也要在自家院子里,面朝京城的方向叩拜祝祷。当然,既然是节日,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不是因为皇帝又老了一岁,而是因为可以放假三天。有的喜欢玩儿的皇帝,还会带上身边的亲信来个集体出游。 具体到弘德这位皇帝,他是对出游没什么兴趣,当然如果他知道,这世上有个叫猫岛的地方…… Mmmmm…… 他一样也不会出游,只会迁都。 弘德是个宅男,只喜欢在家铲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他过生日,收到的礼物大多与猫有关。各种猫粮,猫玩具,猫饰品,猫笼,或是各种珍宝制作出来的饰品猫。 为什么不送真猫呢?因为弘德拥有世界上最全最大的猫舍,一般人是找不到他欠缺的猫品种,所以,也没人自找没趣。 这天还没到四更,各处的宫女小宦已经开始忙活。天亮后,冯广起身,照规矩也得去大殿向皇帝贺寿。 沈连准备好御赐的斗牛袍,黑纱冠,镶玉金带,一大早来给冯广穿戴整理。 颜宁头一次帮忙,给沈连打下手,系个腰带,穿个鞋什么的。 冯广坐在床头,大大咧咧把脚一伸,然后一脸淡漠地看着颜宁。 颜宁耷拉着半张眼皮,蹲在地上给冯广穿靴子。 哼~,这么大的人了,生活不能自理。鞋你不会穿吗?摆什么臭谱? 生平头一回给别人穿鞋,颜宁心里不爽。 穿好了靴子,颜宁站起来,朝冯广躬一躬身,“厂公,如果没什么事,小的就先……” “今日沈连还有别的事,你陪咱家去宫里见驾。”冯广对着镜子,整理衣冠,淡然的道。 “什么?!”颜宁不禁喊出了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去见皇帝?还是在大宴群臣的时候去。颜宁不想在宫里活的如此高调,然而却身不由已,还是被冯广强行带入紫禁城。 颜宁之前追那只波斯猫的时候,追进过一次紫禁城,还闯祸撞了于贵妃,所以,她对这个地方有点阴影。 一路上,颜宁尾随在冯广身后,东瞧西看,生怕再撞上于贵妃的轿子,眼神十足像个做贼的。 冯广在前头走,对身后的颜宁有所防备,不时注意她映在地上的影子,发现她一直是左右摇晃,探头探脑。 “你晃什么?”冯广忍不住回头,带着几分不耐烦问道。 颜宁躲在冯广身后,从他肩后探出个头向前张望,“厂公,不瞒您说,小的以前在紫禁城里冲撞过于贵妃,还差点儿被她给杖毙了。我很怕再遇到她,又勾起她的怒火,那就麻烦了。”说着,她又环视自己所走的这条长不见头的青砖路,“嗯,说起来,当时撞到贵妃娘娘的地方,好像和这里很像哦。” 冯广蹙眉,他当然知道于贵妃那件事,若没有那件事,他还不会对颜宁产生怀疑。但他就是看不懂,这家伙居然不隐瞒此事,反而如此大胆的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冯广正视颜宁,试探道:“于贵妃既然要杖毙你,那你又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有人替我说情吧。” “何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说得动于贵妃?” 颜宁张了张嘴,话刚要出口,硬给咽了回去。 差点儿忘了,他和孟长生是政敌。我可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是孟公公救的我。 颜宁清了下嗓子,“厂公,这个小人还真不知道。就是于贵妃一会说打,一会儿又不打了。据娘娘身边的玲珑姑娘说,是娘娘宅心仁厚,说要杖毙小的,只是吓唬吓唬小的而已。只是小人觉得,不会那么容易,说不定,是皇后娘娘说的情呢。” 有所隐瞒,必有诡诈。 冯广挑了挑嘴角,刚要提起孟长生以做试探,可话未出口,却闻身后有声,转身时,见一宫女双手握于身前,微微颔首飘然而行。 宫女行至冯广面前,万福道:“厂公,奴婢是皇后身边的彩蝶,受皇后娘娘懿旨,请厂公前去坤宁宫一叙。” 冯广目光微拢,“皇后娘娘此时不该在大宴之上吗?” “娘娘说有要事与厂公相谈,谈完了,再向陛下祝寿不迟。”宫女道。 冯广注视宫女,而后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颜宁,“好,那咱家就跟你走一趟。” 冯广头前走,颜宁随后跟着,那宫女与颜宁并行,一直闷头不语的行走。 这条路的尽头,接着一个小园子,三人行至此处,在一座假山后,那宫女忽然向前紧走几步,紧握的双手间寒光一闪,亮出一把匕首,朝毫无防范的冯广狠扎下去。 “刺客!”颜宁见状吓得惊呼一声,调头就跑。 刺客的匕首狠扎在冯广的后心,却无法穿透。 就在刺客一脸惊愕的时候,冯广反手抓住刺客握刀的手腕,顺势一记过肩摔,刺客被重重摔在地上。 刺客欲挣扎直起身,却被冯广单手扼住喉咙,不得动弹。 “说!谁派你来的?” 刺客双眼充血,瞪着冯广忽然面露狰狞,随即身子一颤,嘴角淌下一抹黑血。 她服毒自尽了。 冯广早在刺客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她并非一般宫女,对她早有防备。但依仗自己的金甲,冯广打算借此机会,顺便引颜宁一起出手。 然而…… 人呢? 冯广在园子里左右寻找,竟见在一座石桥下头,一个卷成团的物体正在瑟瑟发抖。 冯广沉着脸走过去,看着好像被刺客吓破胆的家伙,真想直接给她来个了断算了。 不就是个杀手嘛,用得着这么装吗? 冯广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中默想:难道,他是知道我身穿金甲,所以才迟迟不出手? 原来如此。 冯广自以为这个想法很有道理。 “哎哎!别抖了!”冯广在颜宁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刺客已经死了。” 刺客死了? 颜宁听见冯广的声音,试探着抬起头,看见安然无恙的冯广,长长松了一口气。“厂公,你没事啊?” “哼,让你失望了吧?”冯广冷冷的道。 糟了,他生气了。 颜宁心里这个焦虑。 刺客当前,她临阵脱逃,完全不顾冯广的安危…… 完了,他会不会打击报复呢? 颜宁踉跄站起来,笑得很尴尬,“厂公,您武功盖世,一般刺客都不能是您的对手。反而小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在旁边碍手碍脚,反而影响您的发挥。所以,小人方才,当机立断,闪到一边,不给公公您添麻烦,当绊脚石。” 冯广闻言不由得失笑,心说这倒真是个能言善辩之徒,不靠嘴活,真是可惜了。 “她已经死了,你把这儿处理干净。” “哈?”颜宁脸都白了,“让我处理尸体?怎么处理呀?” 冯广上下打量她,指着园子的某处,“那边有口枯井,拖去扔了便是,如此简单之事,还需本厂公教你不成?” “简单?”颜宁咧嘴,“厂公,您说的容易呀。我,我,我不敢。” “活人你不怕,死人又有何惧?”冯广一把扯住颜宁手腕,将她拖至死尸前,“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去丢,难道要本厂公亲自动手?” 看见死尸,颜宁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厂公,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碰过尸体,别说人了,我连鸡鸭都没杀过一只,我真的怕啊……” 颜宁揪着冯广的袖子哭,哭声越来越大。而就在此时,冯广耳闻桥上不远处有脚步声,听着是宫里下人的声音。 冯广为免被人发现,当即一手按在颜宁嘴上,将她推至桥壁之上。 当颜宁的身体被冯广紧紧抵住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被,被……壁咚了? 还是被太监壁咚了? 冯广侧着头,倾听桥上的动静。 颜宁慌乱中抬起双眼,她忽然间发现,这个死太监的侧脸,竟然这么好看。 儒雅,俊美,原本从正面看令人生寒的双眼,此时在不直视的情形下,却是那样璀璨,如同夜空里的星光。 颜宁胸口有点闷,她想要深呼吸,却不敢,只能忍着,可越是忍着,就越是抑制不住不断的呼吸。 巷子外的人终于走远了,冯广转过头,发现颜宁的脸微微泛起粉红,连胸口都起起伏伏。 冯广:…… 他像触电般地撤了身,向后一跃,似乎被颜宁这种不正常反应给惊着了。 “你……脸怎么啦?” 颜宁换了口气,眼神游移,双手在脸颊上搓了几下,“我……热。” 冯广周围虽说都是宫人太监,但以他的身份,和他的样貌,平日里对着他脸红的宫女也不在少数,所以,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小子正在害羞。 可你是个男人,男杀手,你害羞个鬼啊。 冯广感觉一阵恶心,为了躲开这眼神,他拖起地上的尸体,默默走向枯井…… 第18章 万寿节 文武入金銮殿给皇帝拜寿,冯广做为东厂提督自然有这个资格,可颜宁并没有,只能在太和殿后的东侧小门处伫立等候。 颜宁和许多等待主子的宫人们聚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站着,有的发呆,有的抠手,有的探头往前头大殿上望,也有几个相互熟识的,偶尔攀谈几句。 “袁公公,霜眉主子近日来可胖多了。” 颜宁正自无聊,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袁公公? 难道是袁喜? 颜宁回头张望,果然看见了袁喜。 袁喜怀抱一只胖黑猫,身边还簇拥着五六个小宦官,朝这边走来。 颜宁上下打量袁喜,见他身上穿着一身茶色袍子,连体形都胖了一圈儿。 “嘿,这小子,看来是人凭猫贵,爬上去啦。” 袁喜朝这边侧门走,脸上带着自得的笑容。旁边有小宦马屁道:“袁公公,您每做一件小东西,咱霜眉主子都喜欢,可不像那王公公,做什么都不得主子喜欢。” “就是啊,王公公以前做的那些,还花了不少银子呢。呵呵,结果却是吃力不讨好的。”另一个马屁精道。 袁喜得意地拧动脖子,“让猫主子高兴,不是花钱多就行,那要花心思才是。” “袁公公说的是,就您这份心,王公公就比不得。小的看呀,您迟早能取代了他的位子。” 袁喜道:“这话不要乱讲,再怎么说,王公公也是领我见陛下的人,算起来,也是我的师父嘛。”…… 颜宁有阵子没见着袁喜,看见他挺高兴,举手朝他挥动,“袁喜!袁喜!……” “袁公公,那边好像有人喊您。”袁喜身边的马屁精们朝颜宁看过来。 袁喜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了人群当中的颜宁,他的眼神只在颜宁身上一扫而过,跟着便转过头,好似没看到,“哪儿有啊?你们听错了。” 马屁精一想,“袁公公您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是个和您说过两句话的都想说认识您呢。” “是啊,就上次那厨房的管事魏公公,不还舔着脸来求袁公公帮他跟陛下美言吗?他也不想想,当初他在厨房是怎么对袁公公的。” “袁喜!”颜宁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话,还在一个劲儿的朝袁喜招手。 袁喜完全不与理睬,还加快了步子穿过侧门,越走越远。 颜宁望着他的背影,渐渐皱起眉头,兀自嘀咕,“刚才他明明看见我了,怎么好像跟没瞧见似的。奇怪,换了身衣裳,就不是兄弟了吗?” * * * 金銮殿上,弘德俯视眼前这么多的生日礼物,心情很不爽。 没有惊喜。 “陛下,瓦剌使臣前来觐见。”大殿前有人启奏。 弘德其实很烦外国使者来的,每次这些人来,都会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礼物,然后换回去的是更值钱的玩意儿。 现如今国库空虚,弘德不想总做这么赔本的买卖,又一听是瓦剌使者,更没有任何期待,要是波斯国,或许还有猫送来,瓦剌的~?不给朕找麻烦就不错了。 果然,正如弘德帝预料的那样,瓦剌使者带来一个据说是他们的新国师前来献艺。 名为献艺,实则挑衅,反正就那套呗,表演一通,你国若无与我方国师一样的能人,那就得答应开放边境,开放马市,茶市,免贡,免这免那等的无礼要求。 尽管知道,但来者是客,做为一个大国皇帝,总不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只得将所谓国师宣上殿来。 国师上殿昂首挺胸,很高姿态,对两边坐着的大臣妃子简直不屑一顾。 “瓦剌国师阿奇里恭贺明国皇帝万寿无疆。”阿奇里国师站在大殿之中,只是向弘德稍稍欠了欠身,表情漠然的说了一句。 弘德虽有不悦,但没有显露,问道:“方才你国使者说你专程前来献艺,不知献的是何艺?” 阿奇里道:“本国师乃神明之体,可以为人所不能,此次前来并非献艺,而是向明国皇帝一展神功。” 神功? 殿内又是一片议论之声。 皇帝早就料到了,没什么意外的,这瓦剌国最讨厌,每次他们国库空虚了,就来出个难题为难他,完了讹点儿东西屁颠屁颠的就滚蛋了。 这次又来了,还什么神功~ 皇帝阴沉着一张龙一样长的脸,“你有何神功,敢自称神明啊?” 阿奇里得意洋洋,“本国师,可以召唤百禽,驱使万兽,可以洞悉人心,更可以令腰斩之人起死回生。”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沸腾。 要说这前边儿的三种本事,能吹吹也就罢了,单是这最后一样,能令腰斩之人复活,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腰斩是什么?一个大活人,拦腰斩断,那是个人都知道活不了。可这位国师,非说他能让这人活了。 要是真的,那他可真的是神人。 阿奇里的话,殿中之人是根本不信。 “你此言当真?”弘德诧然道。 阿奇里轻蔑的扯唇,“呵,绝无虚言。” “那朕倒是想见识见识……” 皇后张淑娴打断了弘德的话,蹙眉道:“陛下,今日乃是万寿节,大喜之日,若是能召唤百禽一同为陛下贺寿,倒也热闹,可其他的未免有些不吉利,尤其是这……使腰斩之人复活,更是太过血腥,实在不适合在御前表演啊。” “明国皇后放心,只要有本国师在,绝不会出现血腥不吉之景。”阿奇里自信道。 宴会中的文武大臣低声议论,有的对这阿奇里的言论甚为好奇,也想一观,但有些对此事十分抗拒。这其中,以张皇后的兄长,国舅张世琛最为反对,在与旁边数位官员低语后,起身向上行礼,“陛下,若说使者可唤来百禽,倒可为陛下寿宴增添喜庆,若说到将人从中斩断,再使其复活,却是妖术邪法,不可登大雅之堂,更何况是陛下的寿宴呢?所以臣以为,还是不看为好。” 张世琛的话刚落,阿奇里突然狂笑,“哼哼,原来明国之臣,皆是胆小鼠辈,偏将神力说成妖术邪法。” 众臣闻言当然不悦,对着阿奇里愤愤然,眼睛冒火,指责之声不绝于耳。 阿奇里置若罔闻,接着道:“亦或是,明国之中无有能人,怕我这神力无人可比吧?” “你说的什么话?我们会怕你个蛮夷小国?”众臣哗然。 于贵妃暗中窥视弘德皇帝,见他眼神中似乎对此人所说的神力颇为好奇,便在张淑娴身边浅浅一笑,“陛下,酒席宴上难得有如此精彩的表演,既然他已经说了,并无血腥不吉之象,看看又何妨,免得在小国面前失了威仪。” 张淑娴不语,只狠狠地横了她一眼。 弘德皇帝闻听于焉的话,深深点头,“嗯,爱妃所言有理,我明国乃上邦□□,焉有惧怕小国雕虫小技的道理?瓦剌国师,你有何绝技,尽管使来,朕倒要看看,你有何等本事?” 阿奇里露出沾沾自喜的神色。 第19章 魔术表演 在弘德的批准下,很快阿奇里在大殿中表演了变鸽子,变各种鸟,还有兔子等,弄得殿内到处都是鸟屎,还有兔子到处蹦跶。正当殿中这些斯斯文文的大臣们被这些动物搞得头大的时候,阿奇里又是一声呼哨,再看殿内的动物顿时该飞的飞走,该蹦的蹦走,一下子恢复了安宁。 接着,阿奇里又挑选一位大臣,故弄玄虚地与他对视数秒,然后在纸上随意写了几笔,再将纸条揣入腰间,然后让这位大臣写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一个字。等大臣写好之后,展示给众人后,阿奇里再将事先写好的字,从腰里掏出来,与大臣所写之字对照,竟然是同一个字。 宴中众人见状不禁愕然,不知这阿奇里是如何事先洞悉了那大臣的心思。 弘德也为之震惊,心中也有一丝丝恐惧,瓦剌国若真有如此神人,能知人之所想,那朕…… 他下意识地屁股向后挪了挪,手也捂住了心口的位置。之所以捂心口,是因为他觉得用来思考的器官在这个位置。 弘德已经很不自在了,没想到阿奇里还特意请他也写一个字。 弘德感觉到不安,他勾了勾手,把孟长生引到身边,压声道:“替朕传旨,重金悬赏,寻通晓读心术之人。呃对了,还有,再找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啊?”孟长生有点蒙,这种人太难找了。 弘德倒不觉得为难,他认为他这泱泱大国,本来就应该人才济济,无非找几个人嘛,多简单一事。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要尽快,今日酒宴之上,朕就要见到。” “哈?”孟长生真是郁闷了。心说这怎么找啊? 没法子,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孟长生出了大殿,立刻召集手下人,动员了二十四司衙门的所有人,所有能运用的渠道,开始找能人。然后亲自跑回司礼监,准备替皇帝草拟圣旨。 消息很快传开,身在侧门的这些小宦官因为离得近,当然是最快知道的。 颜宁一听这消息,什么什么?有人在御前表演了召唤百鸟,还会读心术,据说还会令腰斩之人起死回生。 颜宁越听越觉得耳熟。 这些不就是已经烂大街了的魔术嘛。 “呵,算哪门子的神功嘛。” 颜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正被刚从侧门出来的王得顺听了去。 王得顺人老耳不聋,就是小声一句叨咕,他也听见了。他此时正像没头苍蝇一样,想替陛下分忧,他想抓住这次的机会,找个能人,在宴前打败那瓦剌国师,好借此立功,把袁喜夺走的宠信再给夺回来。 王得顺闻声回头,一眼瞧见了颜宁,见这小子表情怪异,便当即上前一把攥住颜宁的手腕儿,目光直视,“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思?” “我,我什么也没说。”被王得顺吓了一跳的颜宁,下意识地向后撤身,一脸惊恐道。 王得顺解释道:“你莫怕,咱家就问你,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思?” 颜宁挠头,“我,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你方才说,那算哪门子神功?有没有?”王得顺提醒道。 颜宁暗自咧咧嘴,心说这老家伙耳朵还真尖。“呵呵,我就自己随便说了那么一句。” 王得顺一本正经道:“你为什么那么说?难道,你懂得其中的玄机?” 颜宁看王得顺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她不想承认自己懂这些。“呃,我……” “你果然知道。” 颜宁一愣,“我没说我知道。” “哼,咱家打小就在宫里伺候主子,看了一辈子人的脸色,就你这毛头小子,还想隐瞒咱家?”王得顺拉了颜宁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神秘兮兮的道:“今儿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能在宴前把这玄机给破了,那可是给咱大明国争气。” 颜宁心里琢磨,我要真去拆穿了那瓦剌国师的把戏,受到皇帝的注意,那我不是更离不了宫? 不能去。 不过,这个老头子…… “公公,小的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上不了大台面,上去了怕给陛下丢脸。要不这么着吧,我教您个办法,您去拆穿那瓦剌国师的把戏,怎么样?” 王得顺愣了一下子,心说这小子怕不是个傻子吧。这么好的立功表现,升官发财的机会却凭白让给别人? 王得顺老奸巨猾,有这好事儿,别人能让给你?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摇了摇头,“不怎么样。这种关乎国体之事,只有真正会的人,才能上场。万一要有个闪失,那掉脑袋是小,失了陛下的面子是大。行了,别废话,用人之际,容不得你选择。快跟咱家面圣去。” 王得顺拉起颜宁就往太和殿跑,在踏入大殿后门的时候,被不远处的冯广看见。 冯广眉头一顿,不明白颜宁为什么和这老公公凑在一起,更不知道颜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进入大殿。 冯广想知道其中的原委,便绕到前门,暗中窥视。 此时,殿上已经多了一只精雕细刻的大木头柜子,之前的那名使者正矮身钻进那木箱,而后使者的头和腿分别从木箱两端的洞口伸出。 王得顺安排颜宁先在角落里呆着,自己去前边见皇帝。 颜宁探出半颗脑袋朝大殿中看,偷偷注视着阿奇里的表演。 哼,还真叫我猜着了,果然又是这个老掉牙的魔术。 接下来殿中的表演正和颜宁所想的一模一样,只见阿奇里手执两柄方形木板,板头有刀刃,看着就像两把大刀,就这点看来,确是比现代的魔术要看着瘆人。 阿奇里将方刀从木箱中间的接口处一刀劈开。 见此情形,在场中人不禁惊呼,就连殿外守卫的冯广也随之蹙眉。 这可是真刀,真砍啊。 砍一刀还没完,阿奇里另一只手上的方刀跟着也在接口处插了下去。 还带补刀的。 殿中有那胆小的文官,此时已经吓得脸发白直冒虚汗了。 插完刀还不算,阿奇里还生将劈开的木箱分开,而被劈开的使者却在箱内手舞足蹈,好像没事人似的。 弘德皇帝坐不住了,忍不住从龙椅上下来,亲自到这两只木箱之前观看。“哎呀,真的分开了呀。何以腰斩之人能不死呢?” 阿奇里不屑道:“本国师早已言明,此乃神力。我不仅能将他活生生分开,也能让将他合二为一。” “分开之人再合上?”殿中的呼声此起彼伏。 于贵妃瞟一眼旁边的张皇后,浅笑道:“姐姐,这瓦剌国师果然有些本事,今年的万寿节,可比往年精彩的多啊。” 张淑娴稍稍侧了头,“身在皇宫,有时做事不能只顾眼前,而罔顾背后的隐患。” “哼~”于贵妃不以为然,不再言语,端起酒杯自饮。 在二人说话时,阿奇里已经将柜子重新相合,随后他将箱门打开,瓦剌使者从箱中出来,完整无缺地来了个亮相。 皇帝在使者腰间看了又看,找不到丝毫缝隙,连衣着都不曾损坏。 皇帝不由得赞叹,“哎呀,这真是惊为天人呀,瓦剌国师,你好本事啊。” 阿奇里梗着脖子,洋洋得意。使者道:“我家国师素闻明国之中人才济济,相信找出一个能与我家国师相比之人,也并不为难吧?” 弘德皇帝一听,脸上的笑容僵了。 他清了两声嗓子背手回到座位上,然后四下寻找,没看见孟长生,便在众臣之中环视,“诸位爱卿,你们当中可有懂此术之人?” 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平日里高谈阔论的才子们,一个个低着头,默默不语。 第20章 把戏被拆穿 弘德已经失望惯了,沉着脸,心说都是些废物。 这时候,孟长生从后门进来,弘德仿佛看见了希望,忙把他招到身边,“怎么样?能人找到了吗?” 孟长生苦笑,“陛下,旨意是传出去了,只是,这样的能人,一时之间怕是找不到啊。” “没说有重赏吗?” 孟长生苦脸道:“我的陛下,您就是赏万金,可人都不会,他怎么来呢?” 弘德满面愁容,再看殿下那瓦剌使者和国师,俩人不可一世的样子,“唉,这岂非要让朕丢了颜面?” 见皇帝脸色憋的铁青,王得顺几步跑到皇帝身边,“陛下,老奴找着个人,或许能破这瓦剌国师的玄机。” 孟长生一怔,这么快? 弘德皇帝大喜,“能人找着啦?那快带上殿来。” “是。”王得顺应了一声,便朝角落少里猫着的颜宁招手,“来!陛下要见你。” 王得顺鬼祟的样子,引起殿内所有人的注意。颜宁就在万众瞩目之下,瑟缩地走进大殿。 要说表演舞台,她是上过,可是见这捏着世人小命儿的皇帝,她还真是人生头一次。 王得顺嫌她动作太慢,急得过去一把将她拉到皇帝面前,“陛下,就是他。” 孟长生一看,心脏差点儿没跳出来。 怎么是他? 这不我那杀手吗? 颜宁来到皇帝面前,以前电视上是见得多了,见皇帝得下跪,颜宁要说起来门儿清,可真见着古代的皇帝,她就愣了,也没给人下跪的习惯。她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弘德皇帝,直把皇帝给看毛了。 “说话呀。”王得顺见颜宁盯着皇帝发愣,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咝 …… 颜宁搓着胳膊道:“小人参见陛下。” 弘德并不介意这小宦的礼仪,这个时候,他更在意的是,有人能给他找回面子。 “你是何人?”弘德问道。 “陛下,小的叫颜宁,现在东厂做事。” “朕听王得顺说,瓦剌国师的那些神功,你也会?” 颜宁闻言失笑,“陛下,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神功,在小人家乡,那些只不过是民间一些哄人高兴的小把戏而已。” “小把戏?”弘德蹙眉,“你是说,那瓦剌国师当众把人劈开,是假的?” “没错,假的不再假。” 颜宁是从后门入殿,在龙椅旁边与弘德说的这番话,声音还很低,殿前的众人基本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阿奇里料定了无人能破了他的玄机,所以任是何人站在皇帝面前,他也满不在乎。 弘德皇帝龙心大悦,指扫殿下的柜子,“那你可否像他那样,也把人分开再合起来?” 颜宁笑道:“陛下,他那些把戏呢,虽然简单,但要准备也需时日。” 王得顺急道:“那就是说,今日灭不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啦?” 颜宁道:“想让他们殿前出丑,不一定非得和他们一样。他说那是神功,我给他来个当场戳穿,岂不更有意思?” 弘德闻言大喜,“好!呃,小……” “小宁子。”王得顺提醒道。 “小宁子,若真能灭了他们的气焰,朕对你重重有赏。” 有赏? 颜宁眼珠转了转,“陛下,什么赏都行吗?” “当然行!” 颜宁这回来了精神,小平胸一拔,走下台阶,来到殿前那只大木柜跟前,对阿奇里道:“瓦剌国师,你说你能将人腰斩后再合体,这我可不信。” “不信?你方才没有看见吗?”阿奇里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我还真没看见,要不你再给我演一回。” 阿奇里横眼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国师凭什么演给你看?” 颜宁撇撇嘴,“哦,原来你所谓的神功,无非是只能演一次的把戏。” “哼,无知小儿,今日本国师就再展示一次,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颜宁正中下怀,“那太好了,我相信我们在座的娘娘,大人,就连陛下,也还想再看一次瓦剌国师的表演。” 阿奇里料定颜宁就是趴在柜子上也看不出这其中的玄机,所以又让使者配合着,再次展示他的技艺。 使者钻进箱子,像上次一样,头和腿分别从柜子两侧的圆洞伸出来。阿奇里手拿方刀将柜子一分为二。 柜子被分开两半,颜宁站在柜子中间,左右看了看,随后向上躬身,“陛下,小的想跟外边儿的侍卫借把刀。” “大殿之上,你借刀何用?”弘德道。 “陛下,小的想用刀试试,瓦剌使者是否真的被一分为二了。”颜宁抿嘴斜一眼旁边的阿奇里。 “陛下,大殿之上用刀本就不合规矩,何况今日还是万寿节,若动刀就更加不吉。”张淑娴道。 “姐姐,这小公公只是想御前献艺而已,有什么吉不吉利的?再说,陛下洪福齐天,百无禁忌才对。”于贵妃说着眼角对颜宁轻轻一瞟。在她得知颜宁其实是孟长生的人之后,自然是乐于帮她的,只是此时的张皇后对颜宁却没什么印象了。 皇帝想了想,“爱妃所言有理。来人,给他一把刀。” 一名殿前侍卫提刀要往内走,冯广拦着他,接过他手上的刀,“我去送。” 冯广亲自送刀进来,在将刀递给颜宁的时候,眼神中带着质疑,而颜宁接刀的时候发现是冯广,不禁想起之前在假山后的一幕,脸上再次泛起红晕。 冯广一见这张害羞脸,浑身就觉得不自在,将刀塞给颜宁,退到一旁观看。 颜宁抽刀出鞘,假意试探刀刃,“是好刀,很锋利,可以吹毛断发的那种。” 说话间,她绕到使者露头的柜子前,与使者对视片刻,手指柜子的腰线处道:“这柜子很厚啊,你趴在上半截,下半截儿是用来干什么的?” 阿奇里愣了一下,然后梗着脖子道:“当然是空的,只为了人在进去的时候有足够的地方而已。” “既然是空的,那我在这个位置戳一刀,你不介意吧?”颜宁话音未落,举刀就往柜子腰线下方猛扎下去。 “不要!”使者见状惊呼,脸色顿时吓得惨白。 这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令冯广骤然间看懂了柜中的玄机。 眼看那刀就要穿透柜门,阿奇里也顾不得旁的,一把推开了颜宁,颜宁没能闪开,身体向后飞出。 大殿之上岂容人动粗,冯广当即冲出拦腰接下颜宁,顺势飞起一脚踢烂了其中一半柜子。 柜板碎了一地,那原本只露了头的使者,跟着一堆碎木头一并落了地。 “原来他是蹲在柜子里的!”众官员愕然惊呼。 弘德皇帝忙指着另一半只有腿的柜子喊,“那,那个呢?” 孟长生不肯落后,一头冲下去,将柜门打开,原来这里边儿有个暗门,一直藏着另一个人,头朝下窝在柜子里。 孟长生一把将里面的人揪了出来,回过头来,“陛下,原来这柜子里一直藏着一个。” 戏法被揭穿,两个老大不小的人,这脸哪儿还挂得住? 使者当时就软了,“陛下,方才我家国师一时情急,才出手推了这小公公一把,并非有意冒犯天威。” 弘德皇帝此时早不在意有人在大殿上动手,能当众揭穿了瓦剌国的戏法,他龙颜大悦,拍着龙椅的扶手大笑,“哈哈哈……” 于贵妃掩口笑道:“原来瓦剌国的国师,就是变戏法儿的呀。” 殿内官员闻言哄然大笑。 阿奇里恼羞成怒,再次挺起胸脯,“即便是假的,可诸位大人却无一人看穿,反倒是这小公公道破了天机,看来传闻果然不假,明国居然是阉人当道啊。” 话音落,众官员各自羞红了脸,愤愤然却无言以对。 弘德嘴角一沉,正色道:“大胆阿奇里,居然敢公然哄骗朕,借助民间戏法,谎称有神力。这一切,难道是你家国主交待的?” 使者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被阿奇里阻止,“将人腰斩再复合,这是本国师为明国国主寿辰特意准备的小戏法儿,只为这枯燥的寿宴,增加一点乐趣。不过,本国师可以驱百禽,观人心,却是事实。” 弘德闻言,方才的得意顿时消失。 是啊,他能观人心,这才是最令朕头疼的。 弘德不觉再次看向颜宁。 第21章 花痴不是杀手 颜宁离开冯广的身体,揉着仍然酸麻的肩头,“那些就更简单了好嘛。你那些鸟儿,鸽子,斑鸠无非是从小饲养,听你的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奇里强辩道:“如今禽鸟已然散去,你如何证明那是本国师饲养的?” 颜宁翻白眼,“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爱死撑的,戏法被人说破,还要辩。我是没办法证明那些小动物是你饲养的,不过,我猜你可能不知道吧,这皇宫里,有的是珍禽异兽,鸟和鸽子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你真能驱百禽,就把宫里的百禽召来咯。” 阿奇里眼角猛烈的抽动几下,牙齿咬得咯咯响,盯着颜宁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喝血。 他也没想到,头一次来就遇到了行家。但这位国师脸皮是真够厚,都被如此揭穿了,他还在硬撑,那副盛气凌人的气焰,没有半分减弱。 “至于你那所谓的读心术……,噗~”颜宁冷笑一声,接着道:“无非是手边暗藏一支笔,待人喊出他心中所想的字时,你现场写下而已。”、 “你胡说!”阿奇里咆哮道:“如果我是暗中写下,为何殿中无人看见。” “变戏法嘛,胜在手快而已,眨眼间写好一字,并非难事。只不过,若你真能读懂人心,为何偏偏只能读出一个字。呃……”颜宁一脸坏笑道:“不如,来猜一首诗啊。” 一个字可以写很快,一首诗要写到什么时候? 阿奇里的戏法儿被彻底拆穿,他就像个被当众扒光了衣裳的人,被殿中的文武百官无情的嘲笑,当场又羞又恼,脸胀得发紫。而使者立刻跪在弘德面前,“明国果然人才辈出,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廷内使,就有如此见识,实在令人佩服。” 弘德皇帝挽回了颜面,龙颜大悦,“颜宁,今日你立了大功,朕重重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颜宁想了想,“陛下,真的什么都能要吗?” 弘德皇帝挑了下眼皮,“你尽管说来听听。” 颜宁支吾道:“呃,陛下,小的什么也不想要,只想……离宫。” 闻言,所有人都愣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要升官,不要发财,却要离宫。要说是宫女想离宫,尚且有些理由,可一个宫人,出去以后,能干什么?不能娶妻不能生子,还会被人笑话。 所以有人都不能理解,而冯广和孟长生就更无法理解了。 一个杀手,任务还未完成,就要离开? 二人在心里默默打鼓。 这二人还未开口,旁边的王得顺却急了眼,他好不容易找着个能与姓袁的那白眼儿狼斗的棋子,他不想就这么失去。 他躬下身子,小声在弘德耳边道:“陛下,他既然能拆穿瓦剌国师的戏法儿,就说明他一定会通晓此行。如果是这样,让他出宫,岂不可惜?不如让他留在陛下身边,偶尔还能给您解闷儿呢。” 弘德也不想把这么有用的人放出宫去,但是…… “可是朕已经答应他要赏赐他呀。”弘德小声道。 “陛下,赏赐的办法有很多嘛。”王得顺眼珠一动,想到一个对自己十分有利的法子,“对了,陛下不如就留他几日,等陛下看腻了那些把戏,再放他出宫不迟。” 弘德眼睛放亮,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于是对颜宁道:“小宁子,朕可以放你出宫。不过要等你把你所知道的戏法儿,全部演给朕看过后,才能离开。” “所有啊……”颜宁有点头疼,那可多着呢。 如果能不用逃,而是正大光明的离开皇宫,是最好的结果。 颜宁虽没能靠这次离开皇宫,但至少有了盼头。 一日盛宴之后,颜宁跟着冯广回到东厂。 冯广一路上一言不发,嘴角微微翘着,看着心情不错。 颜宁只默默跟着,也不敢多问。 到了东厂内堂,此时天已经很晚了,在昏暗的烛光下,冯广重新审视颜宁,颜宁被看得不敢抬头。 “你过来。”良久,冯广漠然道。 颜宁怔了一下,小心挪步过去,还没到眼前,冯广伸手在她衣领上一扯,衣裳拉开,露出了被瓦剌国师打中肩头。 颜宁因疼痛身子一颤,“咝……” 冯广盯着那伤处,伤处又红又肿。 一个杀手,怎么会躲不开一个莽夫的攻击?更不可能如此不经打,只是一推而已,竟成了这个样子?他还急于离开皇宫…… 呵~,原来一直都是我弄错了。这个人根本不是杀手。 好好的被人扯了衣裳,颜宁除了疼之外,就觉得脸热。尤其是,在她发现冯广的侧脸原来长得那么标志之后,就更加像个花痴一样了。 冯广正自欣慰,又排除一个杀手,却猛得看到颜宁的花痴脸,心中原本的那份平静蓦地乱了。 “你……的伤还好吧?”冯广干干的道。 颜宁赶忙拉起衣领,心说看伤就说嘛,动手动脚的。“还好,就是有点儿麻。” “没事就好,你去上点药,今晚就不必值夜了。” 不用值夜?这可是意外的福利。颜宁欠一欠身,“谢厂公。” 颜宁转身出门,在门口时险险与进来的沈连撞到一处。 沈连手里正端了安神茶,差点儿被撞翻,幸好颜宁手快,在茶盘上托了一把,这才没有打翻。 “哎呦,你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呀?”沈连抱怨道。 “对不住,对不住了沈公公。” 沈连翻了个白眼,端茶进了内堂。 “厂公,您的安神茶。”沈连将茶碗放在桌上道。 冯广默默端起茶碗,心中思忖:若杀手不是颜宁,那么就另有两名杀手还潜伏在宫中的某个角落。 那孟长生故意去救一个不相干的颜宁,难道是障眼法,故意蒙蔽我? 冯广的另一只手在碗盖儿上轻敲了几下,他想趁夜好好揣摩一下孟长生的心思。 “咱家今晚不想喝这个,去换壶清茶来吧。”冯广放下手中的安神茶。 沈连知道,每次在冯广遇到难题需要思考的时候,他便不饮安神茶,换清茶来提神。 这次,一定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沈连没有多问,将安神茶拿回厨房,正准备倒了,可打开盖子他又犹豫了,“这么好的东西,倒了怪可惜的。” 迟疑了一下,他端起茶碗,干了。 “嗯,今晚能睡得踏实点儿……” 话音未落,沈连忽觉胸口一阵发甜,跟着一口黑血喷出,手里的空茶碗也掉落在地,“哗啦”一声摔碎了。 “厂……,厂~……公……”沈连倒在血泊中,用尽最后的气力,伸手向厨房外嘶喊,只是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而无力。 第22章 近距离魔术 冯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闭目揣测孟长生的心态,回忆着那几名入宫新人的名单。仔细的寻找着蛛丝马迹的线索。 不知不觉,门外现出一抹晨光。 天亮了? 冯广忽然发现,沈连去倒清茶,居然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他心中一紧,隐隐感觉到不安。 “厂公,厂公!沈公公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在厨房做事的小内使忽然冲了进来,将沈连遇害的消息报给了冯广。 冯广赶到厨房时,沈连的尸体已经凉透了,看到他嘴角的黑血,显然是中毒而死。 环视周围,冯广发现了尸体旁边摔碎的茶碗。 他捡起地上的茶碗碎片,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隐藏在碗壁之中,尽管这味道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但还是逃不过他的嗅觉。 冯广紧紧攥了拳头,他知道,沈连做了他的替死鬼。 他抬手将沈连没能闭上的双眼阖起,冷酷的目光中闪动着杀机。“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冯广命人将沈连安葬,然后安排厨房做事的人一一进行盘查。但寻问之下,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说,一天之内,东厂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出现。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连进入东厂的新人都没有。 说到新人,冯广忽然想到了颜宁。想到颜宁,他就不禁想起前一晚,在内堂门前,她与沈连相撞的那一幕。 “难道是在那个时候,他下的毒?” 冯广倒吸一口凉气,他闭上双眼,仔细回忆昨晚之事,可无论回忆多少次,却始终捕捉不到颜宁下毒的画面。 “颜宁呢?”冯广问在场的内使。 内使们相互对视,其中有一人道:“回厂公的话,今儿一早,有乾清宫的王公公来,把他叫走了。” “乾清宫?”难道去给陛下演戏法…… 想到这里,冯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变戏法儿的行家,常用的手法便是以迅雷之势掩人耳目,寻常人根本看不出这其中的破绽。 咝…… 冯广越想越觉得不对。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让他下了药? 刚被排除了杀手嫌疑的颜宁,如今又再次成了最可疑之人。 冯广决定亲自去乾清宫观看颜宁的表演,想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他来到乾清宫时,颜宁已经在陛下面前,开始了表演。 颜宁用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别顶住一支木棍的两端,这木棍有香烟大小,是实心木制。 她拿起木棍在一桌之隔的皇帝面前展示之后,用另一只手以同样的方式拿起面前桌上的另一支木棍,双手各撑一支木棍,再次给皇帝展示。 随后,她用两支木棍以交叉的方式相撞,并对弘德皇帝道:“陛下您看,两支木棍现在无法穿透对方。但只要小的吹一口气,两只木棍就能互相穿透。” 弘德皇帝不信,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两根木头,是朕亲自叫人做的实心木头,怎么可能相互穿透呢?” 颜宁笑道:“那就请陛下您看好了。” 皇帝瞪大了龙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木棍,“朕以往看人变戏法儿,都是离得很远观看,就是知道他们一定有机关,也看不到。你竟然让朕离得如此近,那朕一定能看得穿。” “那陛下您可要看好了。”颜宁一边说,一边以十字的方式令两根木棍相交碰撞。 这时,不只弘德皇帝,连他身边的王得顺,袁喜,他大殿外的冯广都纷纷瞪大的眼睛。 颜宁往木棍上轻吹一气,在虚晃几下之后,“走你!” 眨眼间,两根木棍相互穿透过去,在不分开手指的情况下,木棍已经无法再分开。 弘德直看傻了眼,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动手脚呢? 王得顺心中暗暗得意,他轻瞥旁边无所事从的袁喜,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哼呵,我让你得意,还想取代咱家的地位?也不看看自己的毛儿长齐了没有。咱家有本事把你扶上去,一样可以再扶别人上去。你就等着被打回原形吧。 弘德皇帝伸手摸了摸颜宁手上的木棍,“这的确是朕交给你的木棍啊。小宁子,你可否再将它们分开?” 颜宁笑道:“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颜宁夹着的两支木棍已经分开了。 皇帝愣了,但他不甘心,非要看出个所以然不可,便令颜宁再演一次,两次,三次…… 无论演示多少次,别说弘德皇帝,所有人都看不出其中任何端倪。 袁喜见皇帝对颜宁的戏法如此喜爱,他的胸口渐渐起伏,心里越发的不安。 就这么一个魔术,直演了一个上午,直到有御膳房的太监来问传膳的事,弘德皇帝才认命,“唉,朕实在看不出来了。小宁子,你还是快告诉朕这其中的玄机吧。不然的话,朕连午膳都吃不下了。” 颜宁笑道:“陛下,其实很简单的,我来慢慢给您演示一次。” 颜宁四根手指分别抵着两根木棍的四端,然后在交叉时放了慢动作。原来,前几次的虚晃,只是障眼法,在最后一次,颜宁以非常快的速度用右手的中指与食指合力夹住木棍的一头,而拇指则与木棍分离,这样就给了让另一根木棍穿进来的缺口。等两只木棍套在一起时,再迅速将右手拇指重新抵住木棍,再将中指分开,这样,两支木棍便套在了一起。如果动作足够迅速,就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是两根木棍相互穿透了一样。 当这个超慢速回放之后,众人一脸惊愕。 弘德皇帝不禁赞叹,“小宁子,你的手可真快呀,朕离你如此之近,都丝毫看不出来,真是惊为天人啊。” “陛下过誉了,手速这种东西,只要假以时日,谁都可以练成的。” 弘德皇帝道:“你是说朕也可以?” 颜宁点头,“当然啊。以陛下的英明神武,雄才伟略,想练这点儿小把戏,肯定用不了多久。” 弘德拧起眉毛,“嗯,那朕一定要试试。诶,对了小宁子,要是朕跟你学这个,是不是还得拜你为师啊?” 皇帝显然是在说笑,颜宁当即猫腰,“陛下真会拿小的说笑,小的福薄命浅,哪受得起呀。” “哈哈哈……”皇帝朗声大笑,“小宁子,你不仅戏法儿变得好,连说话也深得朕心。……朕若是把你调来乾清宫,你可愿意?” 颜宁一想,到乾清宫?昨天不还说过几天就放了我吗?这要到了乾清宫,那我还有走的那天吗?再搞不好又被发现了女儿身,可就是欺君之罪。就算不被发现,那也是伴君如伴虎。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来。 颜宁苦笑道:“陛下,小的也就会变个戏法儿,别的什么也不会。您要是喜欢,我就教您,等您学会了,小的……呵呵,还是想出宫和失散的家人团聚去。” 弘德皇帝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没有生气,毕竟这是他答应过的,而且,宫里有才艺的人多了,他今天喜欢变戏法儿,明天又不定会喜欢什么。所以一个小小内使,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离不开的人。 弘德点了点头,“那好吧,念你立过大功,朕就与你约定,只要朕学会了你这木棍互穿的戏法儿,朕就放你出宫。” “多谢陛下。” 第23章 人红事就多 颜宁离开乾清宫,冯广随后也跟了出来,悄悄尾随在后,不动声色。 以此人的手速,就算在眼前下毒,也不会被察觉。难道孟长生故意训练了一个特别的杀手来对付我? 但如果他果然是杀手,他又为何一心想要出宫? 冯广的脑中一片混乱。 “小宁子!小宁子!” 闻听身后有声,冯广立刻避到一旁。颜宁回头看时,竟是袁喜。 袁喜老远就朝她挥手,笑容灿烂的像朵菊花,与前日在侧门前,叫也不理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小宁子,可算追上你了。”袁喜跑到近前,气喘吁吁。 颜宁道:“你找我啊?” 袁喜忽然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小宁子,自从我离开东厂调入乾清宫,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霜眉主子,也没得空去看你,你没怪我吧?” 颜宁抿抿嘴,也不打算跟他翻旧账,“没有啊,我听说你在陛下身边儿挺红的,想来没空再回东厂。” 袁喜讪笑,“你别这么说,我能有今天,也全靠你帮忙。要不是你教我做逗猫的玩意儿,我也拿霜眉主子没办法。” 原来那小子做逗猫棒是为了他。 冯广于暗中观察,想起那晚一地鸡毛的场景。 “唉,不过,在乾清宫里,也不是我当初想像的那么容易混,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真是生怕有一点儿闪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袁喜叹声道:“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宁可留在东厂。” 颜宁眼珠微动,这小子该不会是在拐弯末角的提醒我别去乾清宫吧? 呵,人不大,心眼儿可真多。 “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去乾清宫的。”颜宁笑道:“我颜宁这辈子,只想离开这里,过那种天高任我飞,自由自在,没有束缚的生活。” 袁喜不经人觉察的松了口气,“呵,这我倒是听说了,听说你在太和殿上,曾向陛下请旨,放你出宫。可是,我怕……你想出宫,没那么容易了。” “怎么会呢?皇帝一向是金口玉言呀,他说了,只要我把木棍互穿的戏法儿教会他,他就放我走了。” 袁喜摇了摇头,四下环视,悄声道:“陛下一诺千金是没有错,可是,你现在已经成了王得顺的棋子,他不可能让你轻易离开的。” “棋子?什么棋子?”颜宁不解。 “你还没看出来吗?自我进了乾清宫后,王得顺在陛下面前失宠大半,他早已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着找机会除了我。这次,他看准了时机,想借你的力量把我从陛下身边踢开。正巧你又无心在乾清宫做事,一旦我被陛下遗忘,他也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你。” 颜宁寻思道:“他想利用我,夺回陛下的宠信,这个可以明白。可是,就算他拿我当棋子,成事之后,他便放我出宫了,怎么会除掉我呢?” “颜宁,你入宫这么久,还没看清楚吗?在宫里生活,不想一辈子被人踩着,就得想办法向上爬,但是你一旦爬得高了,想再下来,只能有一个结果,就是摔死,不可能有人再借你个梯子送你平安落地的。” 颜宁还是不能理解这话,明明是皇帝都同意了的事,我出了宫和这帮太监再无瓜葛,还有什么威胁? 袁喜看出她的心思,接着道:“一则,陛下何时学得会你那戏法尚且不知,若遥遥无期你怎么办?二则,纵是陛下学会了,放你出宫,但陛下已知你的本事,隔三差五召你入宫表演,再引起王得顺的嫉恨也不是不可能。你又该怎么办?” 闻言,颜宁托着下巴点了点头,“这个我倒还真没想过。如果陛下成天惦记着,就是放我出了宫,也还会把我召回来的,那我岂不是……”永远做不回我自己?“该怎么办呢?” 见颜宁一脸愁容,袁喜面现一丝狡黠,“呃,其实呢,我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 “把你会的戏法儿教给我啊。只要我学会了,陛下便不会再想起你,这样,你就能尽早出宫,过你想要的生活啦。” “诶?这倒是个办法啊。”颜宁自语一句,围着袁喜上下打量。 这个小子,虽然是个滑头,他想学会魔术,也不过是想在陛下面前争宠。不过,这与我没有任何损失,反而,他要真的学会了,我就能彻底放心出宫了。 “小宁子,行不行啊?”袁喜心情忐忑道。 颜宁观察了袁喜,看他手掌宽,手指长,先天条件算是不错,而且年纪不大,容易雕琢,脑子又灵活,应该学得很快,至少是比人到中年的弘德皇帝要快。她点点头,“那我就教你,不过呢,练习戏法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想速成,一定会吃苦。” 袁喜闻言大喜,“你放心,只要能学会,我什么苦都吃得了。” “行,那你空闲的时候就到东厂后门找我。” 二人约定好后,袁喜回了乾清宫,颜宁则心中盘算着,如何在短期内,将一些看似神奇又简单易学的魔术教会他。 心事重重的往回走,颜宁竟无意间走到北安门附近。在差点儿撞上北安门守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诶?我怎么走这儿来了? 颜宁加快了脚步回东厂。 “颜宁?” 步行一段之后,颜宁听见有人喊她,心说我很出名吗?到处都有认识人。 颜宁回头,喊她的人,她认识,是那位孟公公身边的随从,罗昆。 罗昆笑着迎过去,“还真的是你。” 颜宁猫了猫腰,“罗公公。” 罗昆笑道:“既然来了司礼监,为何不见见孟公公?” 颜宁愣了一下,抬头看,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司礼监的大门口。 “公公误会了,小的方才走错了路,才绕到这边的,并不敢来叨扰孟公公。” 罗昆道:“我们是自己人,哪里算是叨扰。就是你不来,孟公公也打算找你来呢。” 颜宁更加不能理解。 自己人? 我现在可是在东厂做事的。 就算当初他好心救过我一次,现在难道不该防着我吗? 颜宁眉头紧锁,“孟公公找小人何事?” “那你便随咱家进去再说吧。”罗昆说着,拉起颜宁便往司礼监走。 一直尾随于暗中的冯广此时见状,剑眉倒竖。 果然与孟长生暗中有来往,哼,险些就被她蒙蔽了。 冯广拢拢双眼,转身离开。 颜宁进了司礼监,完全是一头雾水。 孟长生,他又找我来干嘛? 也想学魔术? 第24章 往事不堪回首 颜宁独自在堂内等了一会儿,孟长生满面笑容的走来,看见颜宁更显得很客气。“罗昆方才与咱家说,你来了,我还不信。你这个陛下跟前的新宠,怎么有空来这儿呢?”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颜宁干笑,“孟公公,您说笑了。小的那些都是把戏而已,陛下看腻了,自然不会再记得小人。反倒是孟公公,足智多谋,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才是陛下离不开的人。” 听这几句话,孟长生很受用,眯着眼睛洋洋得意。 旁边罗昆眼珠转动,打量颜宁,心说这小子是杀手?没见动手,可马屁功夫,比我都强啊。 孟长生得意一阵后,想到正事,试探道:“小宁子,昨日你明明立了大功,为何不求陛下重赏与你,反而要离开皇宫?你要知道,一旦离开了皇宫,要想再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颜宁苦笑,“孟公公,小的既然想出去,就没想再回宫里来。” 闻言,孟长生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不想回来?这么说,他根本没打算刺杀冯广?还是说,他眼看那两名杀手失败丧命,所以要违背命令? 孟长生暗自换了口气,提醒道:“颜宁,咱家要提醒你一句。你,是个宦官,没有主子罩着,出了宫……”孟长生的眼睛猛然一张,带着阴森的光亮,“就不怕活不了?” 颜宁不是杀手,自是听不出他威胁的话,只是暗暗觉得,这老太监怪得很。 这老头儿,脑回路有问题,真奇怪他是怎么当上这太监头子的。 孟长生说话,在颜宁听来就是奇奇怪怪。可再怪,她该回答的,也得回答。 “多谢孟公公的关心,小的在宫外闲散惯了,进了宫怪不习惯的,只怕哪天说错了话,惹得主子们不高兴,连命都没了。就拿上次贵妃娘娘的事,要不是孟公公,只怕小人早就死了。要不说,小的还欠您老一声谢呢。” 颜宁觉得孟长生不正常,孟长生同样越来越奇怪。 他盯着颜宁看了一会儿,看得颜宁浑身炸毛。 半晌后,孟长生道:“咱家救你,不过是看你可怜,谢就不必了,若要报答,日后总有机会。你先回去吧。” “是孟公公,那……小人就……走了?” 孟长生点头,颜宁这才被放了出来。 出了司礼监,颜宁就像做了场梦,感觉完全摸不出孟长生与她谈话的目的。 待颜宁离开后,罗昆道:“公公,我看这小子越来越奇怪,说话语无伦次,又连那瓦剌国师的一掌都躲不开。小的怀疑……” “你怀疑什么?”孟长生道。 “小的怀疑他可能不是杀手。” 孟长生沉吟道:“咱家也有此怀疑。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纰漏,你去问清楚,四名杀手的身形样貌究竟如何。” “是,小的这就去办。” * * * “你去哪儿了?” 颜宁刚回到东厂,就被冯广堵在门口质问。 颜宁嘟着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陛下叫我去乾清宫表演戏法儿。” “然后呢?”冯广又问。 “然后?”颜宁蹙眉,“然后小的就回来啦。呃对了,小的回来的时候,走错路,经过北安门的时候,被罗昆叫到司礼监去了。” 居然敢说?“去司礼监干什么?” 颜宁看冯广的表情,心说糟了,这家伙和孟公公是政敌呀,我干嘛说这个呀。 “小的不知啊,是那个罗公公非把我拉进去的。” “你们都说什么啦?”冯广挑着轻蔑的眼神道。 颜宁咧嘴,“也没说什么,就是奇奇怪怪的话。问我为什么想出宫,还说,出了宫没主子罩着什么的。” 冯广看不出颜宁有说谎的痕迹,但是孟长生把自己的杀手叫到面前,就为说这些屁话? 说给谁,谁也不信。 “看来,孟长生很关心你啊。” 听冯广的话越来越阴阳怪气,似乎话里有话,颜宁有点不自然,“是啊,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我也觉得奇怪,可能孟公公为人比较热情吧。” 冯广双目微阖,注视着颜宁,半晌不言。 “厂公,您饿了吧,小的先不打扰您了。” 颜宁被看得不舒服,便小心翼翼地躬身后退想开溜,冯广换了口气,扯起唇角,“你去厨房端菜。” “哈?”颜宁脚下顿了顿,“您的饭菜不都是沈公公负责吗?” “沈连死了……”冯广的表情淡漠的,好像在说死了只老鼠一样。 “哈?”颜宁一脸茫然。 “以后你接替他,在本厂公身边伺候。” “哈?!” 冯广说罢转身回了内堂,只留下颜宁一个人,在门前独自凌乱。 冯广走了,颜宁身边立刻围拢上来好多小内使,拉着她一个劲儿的拍马屁。 “颜公公,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是啊是啊,颜公公,以前要是有什么关照不到的,可千万别介怀呀。” “对对,以后公公有什么需要,尽管差遣。” …… 这些人一边说,一边往颜宁手里塞钱,或多或少,颜宁这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被贿赂的滋味儿,这个美。 对于沈连的死,颜宁除了同情外,没有别的情绪,毕竟他们没什么交情,也没认识几天。她只是有点奇怪,便与这些马屁精们稍稍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沈连是中毒死的。 颜宁给冯广端来了饭菜,摆在桌上,“厂公您慢用。小的先退下了。” “你留下来斟酒。”冯广提筷,淡淡的道。 你自己不会斟啊? 颜宁心里不爽,但还是端了酒壶给冯广斟了一杯。 冯广扫了眼桌上的酒杯,抬眼注视颜宁,“你把这杯酒喝了。” 嗯? 颜宁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厂公,您让我喝?” 冯广点头。 颜宁这可犯了难,别人不知道,但她自己知道,她喝酒以后相当疯狂,别说喝,只要沾咪酒,她就会撒酒疯。而且酒疯程度,十分可怕。 还记得三岁那年,不知哪个不开眼的长辈让她舔了舔筷子上的酒,她就把那位长辈的眼镜打烂了。十八岁那年的生日派对上,她被劝喝了一杯酒饮料,结果把她暗恋了好几年的学长按在地上,扒了个精光。自那以后,她就再没沾过一滴酒。 想到不堪的往事,颜宁连忙摆手,几乎是全身都在拒绝,“谢厂公,我从来不喝酒,也不会喝。” “这是命令。” “啊?”颜宁咧嘴,看来不说实话,也不行了。“厂公,不是我不喝,是我喝了酒以后,哼哼哼……,会,会发酒疯,很失态,还很丢人。搞不好,要是冒犯了厂公,就……不太好了。” 颜宁越是拒绝,冯广就越觉得这酒有问题,冷笑道:“失态咱家自不会追究,快把这酒喝了。” 颜宁知道自己喝了酒以后的德性,急得快哭了,“厂公,我真的不能喝,您就别逼我了。” “你是不能喝,还是不敢喝?”冯广垂眼看着桌上的酒,“莫不是这酒里,有毒?” 冯广的眼睛里满是胁迫和质疑。 “啊?”颜宁想了一下,“厂公,您该不会怀疑,是我给沈公公下的毒吧?我没有啊。小的一心只想出宫去,又怎么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呢?” 冯广稍稍抬了抬头,感觉颜宁的反应有点奇怪。 冯广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颜宁轻叹一声,失态就失态吧,她把心一横,端起酒杯,“唉,为证清白,看来我也只能喝了。” 一杯灌下去,颜宁就觉得胃里热辣辣的不舒服。 第25章 酒后无德 喝下一杯酒,颜宁想在出丑前,离开这里。“厂公,酒我喝了,恐怕一会儿就得醉。在小的还没发酒疯之前,能否先离开?免得……一会儿,冒犯您。” 冯广有心叫她试酒,又怎么会放她离开。若是高手,纵是喝了毒酒,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把毒给逼出体外,在他没看到结果之前,是不可能放颜宁离开的。 冯广扯唇道:“你坐下,陪咱家一起吃饭。” “啊?厂公,我真不能再呆下去了。”颜宁有点儿急。 冯广并不搭理她,拿起筷子往碗里加了几样菜,递给颜宁,“吃吧。” 此时,颜宁似乎明白了冯广的用意,这家伙不仅在试探我,还要让我当白老鼠,替他试毒。 这个死太监,长得好有什么用,心好毒啊…… 颜宁感觉头越来越晕,自知没有酒量的她,很是担心,她想尽快把菜吃完离开,便狼吞虎咽一样地把菜吃了下去。“厂公,我能走了吧?” 冯广并不准备放她离开,反而双手撑膝,慢条斯理道:“日后,你代替了沈连在咱家身边伺候,同吃同睡。以后送饭,记得多盛一碗。” 颜宁耷拉着脑袋,感觉头越来越疼,听冯广说话,也带着“嗡嗡”声。 她稀里糊涂的,好像听到了冯广的声音,又好像没听到,身子开始打晃。 冯广看她面色通红,的确像是喝多了的醉鬼。 “你……” 冯广刚张了张嘴,颜宁竟自己站了起来,迈着晃动的步子径直往屏风处走去。 他在干什么? 冯广目视颜宁晃动的背影暗想。 “我不行了,要醉了,我要睡觉……” 颜宁绕过屏风直接就想跳上冯广的床。 冯广是有点点洁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尤其是床。眼看这么一只醉鬼就要跳上他的床,压在他崭新的被褥上,冯广伸手一把将颜宁拉了回来。 颜宁好似无骨的身躯顺势跌入他怀中。 颜宁张开一双醉眼,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白净的小生,似乎还在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呵~,这是在做梦吗?好帅哦~”颜宁伸手在冯广的脸颊上冷不丁的摸了一把。 冯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怒火中烧,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他一把抓住颜宁的手腕儿,狠狠地瞪着她,“别再装腔作势!” “嗯?嘻嘻嘻……”颜宁借着酒劲儿,朝冯广眨巴了十几下眼,醉笑道:“什么装啊?你才装呢。假正经……” 颜宁几句说完,又在冯广的脑门儿上戳了一指。 冯广的火腾的起来了,一把将颜宁推在床榻旁边的柱子上。“饮一杯酒就能醉得连人都不识,你以为咱家会信?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颜宁又是一阵怪笑,重复着冯广的话,“咱家?哈哈哈,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中毒了。一个大男人,什么不好当,要当太监。不过……”颜宁使劲儿张开眼睛,打着酒嗝,趴在冯广脸上看,“你长得这么帅,就算是真太监,我也不嫌弃……” 话说半句,颜宁手托额头,感觉头痛欲裂,“不行了,我实在撑不住了。让开让开……” 颜宁转了个身,一个猛子扎在床上,没了动静。 冯广看着被“玷污”的床,有种电闪雷鸣的感觉。 他紧攥了拳头,这该死的东西! 此时的冯广有一个冲动,他想无论此人是不是杀手,干脆一掌灭了算了,世上也少一个祸害。 “厂公!”冯广的手掌暗暗发力,门外传来赵呈的声音。 冯广收了掌,绕出屏风,“你来了?” 赵呈进入内堂插手道:“厂公,西北的地理通已经找到,属下也私下问过,那里根本没有个什么抹油村。” 冯广回头往屏风处扫了一眼,说谎~,看来就算她不是杀手,也一定有见不得光的事。 赵呈顺着冯广的眼神往里看,隐约中好像听到其内有呼吸声,他眉头微蹙,“呃,厂公,屏风后有人?” 赵呈知道冯广一向不喜有人进入他睡觉的地方,这么多年,也就沈连在更衣就寝时才进去一下而已,如今沈连已死,里面的人还半天不出来,更奇怪的是,这声音似乎是在睡觉啊。 赵呈注视着冯广的眼神有些奇怪。 冯广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竟然一时语塞。 “厂公,后院儿墙外的井中,发现一具死尸。”这时,一个内使匆匆跑来道。 冯广一愣,心说这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东厂的地盘行凶? “去看看。”冯广与赵呈说一句,撩袍前往后院。 院墙外,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倒在地上。 冯广和赵呈俯身尸体旁边观察。 这具尸体,全身被井水泡得发胀,腐坏严重,看不清面容,但单从形体上看,生前应该是个健硕高大之人。 “难道是侍卫?”冯广道。 赵呈拉开死者裤子…… 是个宦官。 “厂公,这个人在东厂附近发现,会不会是来刺探的?”赵呈道。 冯广默默摇头,“死者身着中衣中裤,脚下赤足,俨然是在将要就寝时被人杀害,然后再拖到此地抛尸。” 说完这句,冯广四下查看,希望找到其他线索。 依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死者至少死了一月左右,地面被雨水冲刷,早就没有任何线索可寻。 赵呈检查了死者的头部颈部,忽的满脸疑惑,“诶?” “有何发现?”冯广闻声回头。 “死者颈骨尽断,应该是致死原因,但他的脖子上并没有留下指印,也没有其他外力伤痕。很奇怪,他是被什么弄断了颈骨。” 听了赵呈的分析,冯广沉思片刻,然后在旁边的院墙上摸索观察。 果然,在附近院墙的墙中间位置,有一道明显的划痕,自上而下,从左向右,斜斜而下,痕迹由粗变细,由深变浅。 “你来看。”冯广对着墙上的划痕道。 赵呈立刻来到冯广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道划痕?您是说,这是凶手在抛尸时留下的痕迹?” 冯广摇头,“这里应该就是死者死亡的地点。” 赵呈皱眉不解。 冯广接着道:“你看这痕迹,是斜着自上而下,说明他很可能是被某个从上而下的外力撞击,导致颈骨尽断而死。而这道划痕最深的地方,正与死者高度相符,很可能是他身上的某一物,所留下的。” 赵呈仍是不解,“这怎么可能?正常人出门都应该穿戴整齐,即便是半夜来刺探的,也应该身着夜行衣,怎么会穿着中衣中裤出现在这里呢?更何况还是赤足。” 冯广扯唇道:“如果他原本外面穿着衣裳,却被人故意脱去呢?” 赵呈一怔,恍然道:“厂公的意思是,有人想故意隐藏他的身份,所以脱去他的衣物?” “不只是衣物,还有他身上的一样东西。”冯广注视着墙上半腰处的那道划痕。 赵呈顺着冯广的目光,仔细地观察那道划痕,“照这道划痕来看,应该不是尖锐之物。” “既然死者是宫人……”冯广托腮稍事一顿,从腰间掏出自己的腰牌,在那道划痕上相比对照,果然相符。 “原来是腰牌的划痕。”赵呈讶然,“可是,死者究竟是被什么砸死的呢?任何硬重之物砸下来,都不可能不留下任何伤痕的。” “除非是重,而不硬。”冯广好似在自语。 “重而不硬?”赵呈绝得匪夷所思,“什么啊?装米面的麻包袋?” 冯广眼睛亮了一下,心道:的确很像。 不等冯广说话,赵呈自语,“可如果真是这种东西,又从哪儿砸下来的?墙头吗?” 冯广默默无语,死者的死亡原因的确值得揣测。 第26章 云山雾罩 “孟公公。” 将至天明时分,罗昆悄然来见孟长生,隔着床帐轻轻唤了一声。 孟长生好像没睡一样,立刻张开双眼,当辨出是罗昆的声音时,他翻身坐起,打开床帐,“怎么样?问清楚了吗?” 罗昆道:“已经问过了,外面的人说,那四名杀手当中,有三男一女,其中,三名男杀手,一个高大,两个中等,没有一个,像颜宁那般瘦小。” 咝…… 孟长生闻言倒提一气,“他果然不是我们的人。……可是,他们明明送了一个人去猫儿房?不他又会是谁?” 孟长生披了衣裳在床前踱步思索,罗昆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孟长生注意到罗昆的神色,正色道:“你有什么事吗?” “孟公公,方才小的回来的时候,听闻一事,不知是否与杀手有关。” “何事,快讲。” “方才小的听说,东厂附近发现一名死了一个月的男尸。男尸身上的衣物全被扒光,连腰牌也被人拿了……” 不等罗昆说完,孟长眉头深锁,“一个月前,那不是杀手刚刚入宫的时候?” “是啊公公,而且,我还听说,那个死者的身形高大,并不像个内使的样子,反而像侍卫,所以小的怀疑……” “他才是咱家的人。”孟长生阴沉着脸,默默吐出一句。 “如果他是杀手,那颜宁很可能就是冒用了他的身份,混进宫里来的。咝……,那这四名杀手,岂不只剩下一个?” 孟长生一双老眼紧紧拢在一起,“我在想的,不是宫里的杀手还剩下几个,而是那个颜宁,冒用身份,他有何所图呢?如果说,他是宫里什么人的眼线,那他应该会事先被安排好一个身份再入宫,又何必去冒险抢别人的衣着和腰牌?但如果他不是被人安排入宫,他是怎么进来的?既然进来了,又为何偏要出去?” 罗昆摇摇头,“小的也想过,可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小的看他的举动,就像是个贼,偷了就走。” 罗昆本来是一句打趣,孟长生倒似豁然开朗,“呵,罗昆,可能还真叫你说着了。” * * * “帅哥你电话多少?留个微信呀?呵呵呵……” 冯广一脸阴沉地站在床头,垂下半张眼皮,俯视床上醉梦中花痴兮兮的颜宁。 原来真正的杀手,早在一个月前,被此人调了身份。 “厂公,你别凶我,我好怕你哟……” 冯广:…… “呃,呀!” 颜宁说了几句梦话后,被一缕刺眼的阳光照醒,猛然发现,床头正有一张冷若冰山的脸孔正对着她。 她猛得被惊醒,坐了起来。当视线聚焦之后,才意识到,面前的是冯广,自己似乎还霸占了人家的床。 “厂公?我,我怎么在这儿?”颜宁瑟缩着,偷眼窥视周围的环境。 冯广稍稍俯身,与颜宁四目相对,“不然你以为你在哪儿?” 颜宁:???(语气不太对。) “抹油村吗?” 冯广冷不防的一句,点醒了颜宁,这家伙为什么突然提到“抹油村”,难道他已经派人查过了? 不行,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对策:死撑。 颜宁干笑,“梦里还真和家人重聚了,只可惜,村子被强盗烧了,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还死撑? 冯广冷言道:“西北境地根本没有个叫抹油村的地方。” 果然是被人查了。 “没有?没有我从哪儿来的?”颜宁佯装镇定,“厂公,您别太轻信别人的话了。他们说没有您就相信啊。那天下之大,谁也不敢保证什么地方都听过,什么地方都去过。” 冯广闻言险险笑了,都说咱家多疑,倒是头一次听有人说我轻信别人。 呵~ “那个人可是西北的地理通。” “地理通?哧~”颜宁失笑,“什么地理通啊?骗人的吧?同样是西边,他有没有听说过,法兰西?大不列颠?还有……埃及,爱尔兰这些地方呢?” 冯广皱皱眉,“这也是你们西北的村落?” 还是挺大的村落呢。颜宁忍笑,“对呀,如果他听说过呢,那他还算是地理通,如果不知道,还谈什么地理通,吹牛通还差不多。” 冯广深知这小子善辩,也没再多问,转身出了屏风,在屏风外甩进来一句,“赶紧起来,把被褥拿出去洗。” 呼~ 又混过去一次。 颜宁揉揉额头,当内心恢复平静后,忽然回忆起前一天中午时喝了酒的事,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咝……,我不会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她探头朝窗口上望了眼,居然已经日上三竿。 算了算了,睡了这么久,我还是先干活儿吧。 颜宁心虚,不知前一天丢了什么大脸,准备将功补过,好好表现一下,省得被冯广穿小鞋。 她收拾了被褥,出去拆洗。在绕过屏风到内堂时,冯广正坐在古琴后轻轻擦拭琴弦。 颜宁悄声走过去,试探道:“呃,厂公,小的昨天,没,没干什么吧?” “你觉得你会干什么?”冯广没抬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嘿……”颜宁苦笑。 冯广的手顿了一顿,微抬眼皮,“你弄脏了咱家的被褥,还不去洗?” 冯广眼睛一瞪,颜宁后脖子都感觉到凉,“哦,小的这就去。” 呼,出来了。 我什么都没干吗? 那还好。 想想酒后无德的样子,颜宁自行脑补了一下,将那位绝美的厂公按在地上,然后扒光了的场景。 “你还愣着干什么?!” 颜宁正自神游,身后忽然传来冯广的声音,吓得她撒腿跑掉了。 冯广的贴身之物,一向由身边侍从亲自洗,不会经第二人。沈连不在了,自然就成了颜宁的事情。 颜宁蹲在院子里顶着大太阳,边洗边擦脸上的汗,“明明很干净嘛,有什么好洗的?不就是我在上边睡了一夜嘛,我又没有脚气。这人真矫情。” 好不容易把被褥拆洗干净,颜宁本想喘口气,去混晚饭吃,可宫里传来话,叫她在晚膳时去御前表演。 这次,颜宁被带到了万春宫,弘德晚膳时来了这里。 玲珑看见颜宁笑盈盈的,好似对当日对她用刑的事完全失忆了一般,“颜公公,陛下和贵妃娘娘正在里面等着呢。” 颜宁跟着来到御前,趁内使去备材料的空当,于贵妃道:“小宁子,陛下昨儿晚上还跟我说,你那个木棍互穿的戏法儿,是可以在人眼前变的,这与本宫以前看的戏法儿,完全不一样。所以本宫就求了陛下,让你来万春宫变戏法儿,本宫就不信,在眼前变,还能看不出门道。” 弘德皇帝笑道:“呵呵呵,爱妃如此自信,不如与朕来打个赌,如何?” “陛下,您想赌什么?”于贵妃娇笑道。 弘德皇帝想了想,“若是朕输了,爱妃想要什么尽管说,若是爱妃输了……” 于贵妃抿着嘴,两颊绯红地附在弘德耳边低语几句,弘德皇帝闻言脸上露出异样的喜色。 颜宁见状只拿脚指头想就猜到于贵妃承诺了什么,无非是些闺房乐子而已。 这时,几个内使将一张小方桌,连同一些小物件一并拿了来。 颜宁照样,变了木棍互穿的戏法儿,于贵妃也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看不出来。 弘德皇帝朗声大笑,点手指着于贵妃,“爱妃可要愿赌服输。” 于贵妃脸上一丝娇羞,又问颜宁,“小宁子,你这戏法儿,是怎么变的,本宫怎么完全看不出来呢?” 颜宁道:“贵妃娘娘,陛下已经知道了,您何不问问陛下?” “哦?”于贵妃诧异地注视着弘德皇帝。 弘德道:“爱妃莫急,朕今晚再告诉你。不过现在,小宁子在这儿,不如再看他变一个。” “那好吧。小宁子,你就再变一个,给陛下和本宫瞧瞧。” 颜宁琢磨了一会儿,很多道具都没有,只能玩儿手快,“那就变个,消失的铜钱。” …… 人家坐着你站着,人家吃着你累着,还得陪笑。 这宫里头多一日都不想呆下去。 好不容易从万春宫混出来,颜宁可算松快了些。 她扯了扯衣领,抬头看一眼橙红的天空,“太阳已经要下山了,居然还这么热?一身臭汗。” “颜宁!” 刚出紫禁城门,迎面来了个人,是罗昆。 颜宁一见是他,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又是孟公公来找,可是与孟公公见过这几次之后,她始终理解不了那老太监和她说话为什么老是云山雾罩的,不知念的什么经? 颜宁朝罗昆讪讪的笑,“罗公公,这么巧啊,在这儿遇上您了。” 罗昆笑道:“不是巧合,咱家是专程在这儿等你呢。” 还真直接。 “呵呵,您等我干什么呀?” “不是咱家等你,是孟公公有事找你。” 罗昆的笑容看着十分诡异,颜宁在往司礼监的路上,内心隐隐不安,好像有种预感,这一次,遮在孟长生头顶那层云雾很快,就要被吹散了。 而当真相浮现的时候,未必会使人感到舒服。 第27章 □□ “孟公公,您找小的有何事啊?”颜宁在孟长生面前忐忑道。 孟长生这次注视颜宁的眼神完全不同,脸上没有那种慈祥的笑容,但眼神却比以往清澈的多。 他嘴角微微沉着,松垮的眼皮耷拉着,遮挡着大半的瞳孔,“小宁子,你可知道,之前你冲撞了于贵妃,咱家为何会亲自出面替你解围呀?” 颜宁摇摇头,然后立刻又点头,“是因为孟公公人好,宅心仁厚,见小的可怜,就顺嘴替小人求了个情。” “呵呵呵~”孟长生笑得很阴险,“在宫里,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咱家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冒着得罪于贵妃的风险,去替你一个刚入宫的小内使求情呢?” 颜宁越发确定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这个孟长生似乎已经开始暗示她什么。 “孟公公,那……小人就不知道了。” 罗昆接话道:“小宁子,不知你听说没有,昨晚在东厂附近的一口井中,发现一名男尸。” 颜宁当晚穿越来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加上当时的情况慌乱,她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她清楚的记得,那个被她无意间坠落而砸死的男人,的确是被她扔进了一口井中。 此时听罗昆提起,颜宁倒提了一口气,难道是那个人? 哎呀!那个人如果被发现,那我的身份岂不是……要曝光? 颜宁难掩内心的焦虑,孟长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同时也确定了他先前猜测的果然没错。真正的杀手,就是被颜宁所杀,还取代了他的身份。 颜宁心跳加快,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不,不知道,呵,小的不曾听说。” “大胆!那个人根本就是你杀的!”孟长生忽然怒喝一声,原本细小的眼睛骤然张开,放出颜宁从未见到过的凶光。 颜宁浑身一哆嗦,腿软瘫在地上。 她没想过,这个平日里看着那般慈祥的老头儿,今天却忽的像变了一个人。 “没有,没有啊公公!我没有杀人啊。”颜宁拼命的摇头,希望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你还敢狡辩?你猫儿房的牌子,是哪儿来的?”孟长生厉声质问道。 颜宁眼珠轻动,“我,我……进宫时,人家给的。” “谁给的……” 我哪儿知道宫里管给牌子的人是谁呀?颜宁支吾说不出话。 孟长生勾勾嘴角与罗昆相视一眼,好像对颜宁的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罗昆笑道:“小宁子,实话告了你吧,被你杀死的那个人,其实是孟公公亲自召入宫里的,他身上的牌子,也是孟公公叫人给的。当初孟公公去万春宫替你求情,也是因为公公以为你是那个人。” 撞上了枪口…… 猫儿房里人少,目标又少,既然死者是孟长生亲自召入宫的,那她还能有什么可狡辩的。 颜宁的身子瘫了下来,已经无谓挣扎。 但转念一想,诶?他知道我是假的,不直接处置我,也没有向有关部门揭发,反而把我叫到这儿来盘问,难道,他并不想治我的罪? 颜宁翻起眼皮,朝孟长生偷窥,正与孟长生的眼神相触。 孟长生确定了,这是一双求生欲很强的眼神。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小宁子,杀人偿命,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既然那个人是咱家的人,咱家就有权定他的生死,咱家若是追究,你就得偿命,咱家若是不追究,你也就没事。” 颜宁一听这话,当即直起身子,面带骐骥,“孟公公,您放心,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您的,您干脆说吧,您要小的做什么?” 孟长生勾起嘴角,好像在笑,但笑得令人生寒。他目视罗昆,扬了一下下巴,罗昆但从袖中掏出一粒红色药丸,上前递给颜宁。 “这是公公赏你的。” 颜宁接过药丸,心里突突乱跳。 赏的?那我转送给你,好不好啊? 当我是傻子吗? 傻子也知道这是毒药好嘛。 孟长生淡然道:“把它吃了,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 颜宁捏着药丸的手不住哆嗦,勉强挤出个笑容,“公公,能问问,这个……是什么吗?” 孟长生挑眉道:“这个叫平安丸,只要吃了它,就会平平安安,不会受到那具尸体的牵连。如果不吃,就必死无疑。” 猜的没错,这就是慢,性,毒,药。 颜宁迟疑了片刻,“孟公公,我从小怕苦,能赐我一杯水送药吗?” 孟长生给罗昆递了个眼色,罗昆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给颜宁。 颜宁捏着药丸再三犹豫后,扔进了嘴里,跟着喝水送药。 直到颜宁把药丸吞下,孟长生僵硬的脸松弛下来,笑容再次变得和蔼又慈善。 “这平安丸呢,有一个好处,是服用后会身体强健,但是,每隔十日都要服用一颗,否则,就会疲惫,精神涣散,若超过二十日,便会全身匮乏而死。” “啊?!”颜宁大惊,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孟长生。 孟长生冷眼注视颜宁的神色,浅笑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帮咱家办完一件事,咱家就把解药给你,还送你离宫,从此过你想过的日子。” 颜宁缓了半晌,“公公,您这又是何必呢?您要小的做事,尽管说便是,何需……何需浪费这么宝贵的东西呢?” 罗昆笑道:“只有这样,公公才能完全信任你呀。” 颜宁一脸生无可恋,“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们到底要我干什么?” “被你杀死的那个人,……他是个杀手。”孟长生淡淡的道。 “杀手?!”颜宁骇然,眼珠不停在眼眶里打转。是什么样的杀手能让我给杀了? “对。咱家将他安插入宫,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他杀了冯广。” “冯,冯冯冯……”颜宁再怎么样,也想不到被她无意间砸死的,竟然是孟长生用来暗杀冯广的杀手。 自打她进入东厂后,她就一直防着自己被刺客伏击,但没想到,防来防去,居然防的是自己。 这可真是个笑话。 “公公,不瞒您说,您的人其实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怎么的,睁眼就看见他死我旁边了。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呀,您让我杀冯广?他勾勾手指头都能要我的命,我怎么杀啊?”颜宁愁的快哭了。 孟长生道:“你如今在冯广身边伺候,多的是机会下手。而且,咱家相信,以你变戏法儿的本事,最方便的法子,就是下毒。” “啊?” 罗昆转身,从桌上托起一个盖着布的盘子,走到她面前,“打开。” 颜宁颤颤巍巍地将盖布打开,盘上有三个精致小巧的容器。 孟长生道:“这里有三种毒药,均是无色无味,只要你动动手,将任何一瓶药让冯广服下,你身上的毒药就能解。” 孟长生说完,罗昆将托盘再向颜宁跟前递近,颜宁慌乱中将三瓶药拿起。 “好了,你可以走了。” 颜宁魂不守舍地站起身,机械地将药揣进袖子里,然后躬身后退。在她将到门口的时候,孟长生又补了一句,“别妄想能从别的什么人那里得到解药,平安丸的解药,只有咱家一个人知道。” …… 十天,只有十天。 颜宁从司礼监出来,默默走在回东厂的路上,手里的平安丸,几乎被她捂化了。 平安丸她没有吃下去,只是借着水杯的掩护,在孟长生面前变了个戏法儿。这对于她来说并不难,然而难的是,这颗药的药性会在十天后发作,她对这药并不了解,不知道药效发作是个什么样子,如果到时装的不像,一定会被眼尖的孟长生发现,到时候,她可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在这十天之内,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冯广,要么逃走。 杀冯广? 想什么呢? 那家伙虽然冷冷的,有时候还阴阳怪气的,不过好像也不坏呀,至少比那个逼我吃毒药的孟长生强。 我可不能助纣为虐,还是能逃就逃吧。 诶?沈连死了,那我现在代替了他,岂不是也能凭牌子出入城门? 哈!颜宁窃喜。 不过,我刚上位,不能急,先在冯广面前表现几日,然后再说。 在心里盘算好之后,颜宁回到东厂。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一进内衙,就闻堂内悠扬的琴声传来。 “又在附庸风雅了~” 颜宁悄悄走上台阶,探头向内观望。 琴声戛然而止,冯广双手按在琴弦上,空视前方,“看来陛下很喜欢你,我看你不如就调去乾清宫吧?” 颜宁心里一颤,从皇城调进紫禁城,那我岂不是越陷越深? 我才没那么傻。 颜宁转着眼珠,小碎步来到冯广面前,一脸讨好,“厂公,常言说,伴君如伴虎,我可不想去。” “伴君如伴虎?”冯广扯着唇角淡淡一笑,“这么说,你不怕我?” 颜宁咬唇,这该怎么回答呢? “呃,咳~,……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小的还是很怕厂公您的,不过后来相处之后,发现厂公你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笑,可是人还是挺好的。再说,小的在东厂也习惯了,而且,陛下身边不缺人,就王公公和袁喜,俩人已经争破了头……,小的可不想再去添乱。嘿嘿,倒是厂公您身边少人伺候,我留下还能好好伺候您。” “哼呵~”冯广闻言起身,笑得很冷,朝颜宁靠进几步,“这么说,你对本厂公很忠心了?” 颜宁心虚,低下头,“当然了,小的对厂公的忠心可照日月。” “是吗?” “当,当然了。”颜宁感觉冯广说话越来越怪,忙得岔开话,“厂公,今日天热,不如,小的给您打水洗澡,再来一碗酸梅汤,一定解暑。呃,小的这就去烧水!” 颜宁逃也似的跑出内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回想着冯广的眼神,觉得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好哪里不对。 算了,先烧水。 第28章 第四名杀手 颜宁去烧水,此时,从古琴后的纱帐后,赵呈转了出来,“厂公,昨晚上发现的那个死者,确定就是孟长生安插入宫的其中一名杀手。如今看来,他是被这小子杀了,来了个李代桃僵。” “哼。”冯广冷笑,“这么看来,咱家反倒要感谢他了,替我除了一个。” “可是,他既不是杀手,混入宫里来干什么?还有,此人除了会变戏法儿,完全不会武,又是如何杀死一名高手的?真是让人费解。” “武功再高,也有出意外的时候。”冯广顿了顿,不以为然道:“至于他入宫,我猜他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小贼,仗着手上有点儿功夫,就想来宫里盗窃。谁知进得来出不去,被困在这儿了。” “那厂公将如何处置此人?” “原本放了他便是,只不过,眼下陛下喜欢看他变戏法儿,就由他再装几天吧。” 赵呈点点头,“不过厂公,宫里的眼线说,这小子近日与孟长生走得很频繁,属下猜测,很可能是孟长生也知道了实情,会想办法拉拢他。如果他真的被孟长生收买了,厂公您还得小心为上。” 冯广闭目思索片刻,“我知道,你先去吧。” “是。” 赵呈离开后,冯广到书桌旁边处理公文。颜宁忙活了半天,在内堂里摆下木桶,再放满热水,还叫人在门口摘了好多花瓣撒进桶里。 “厂公,水放好了,可以沐浴了。” 冯广放下书,来到木桶旁边,水中的花瓣映入眼帘。 花瓣…… 冯广伸手解开腰带,“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不叫你不得入内。” “啊?哦。” 颜宁默默地退出门,把门阖了,然后蹲在门口。 “切,当谁想看你似的。幸亏你不用我伺候,我还嫌辣眼睛呢……” 说到这儿,颜宁忽然脑子里出现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她的眼睛不自觉往窗户缝里瞄了一眼。 太监……什么样? 颜宁爬在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瞄,冯广已经进了桶,头上的束发披开,好似一张黑瀑落在桶外。 “看得晚了,没看上……” “颜公公~”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 ,颜宁赶忙离开门缝,佯装无事地转身过来。 一个小内使朝她走来,“颜公公,乾清宫的袁公公来找您。” “袁喜?”颜宁想起来,她还答应要教这家伙魔术来着。“他人呢?” “在后院等着呢。” “行,那我出去一下。你在这儿帮我盯着点儿。” 颜宁说完跑去后院。 * * * “小宁子,你可来了。”袁喜看见颜宁很兴奋的迎上来,“快着点儿,我是瞒着姓王的那老东西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 “你不方便也不急在一时,改个时候再学也行啊。”颜宁道。 “等不了了,再等,只怕那老东西要对我下手啦。”袁喜拿着两根棍子开门见山的道:“我也自己偷偷练过你那个什么木棍互穿的戏法儿,可是,在交叉的时候,只要拇指松开,食指和中指根本夹不住棍子,更别说还要神不知鬼不觉了。你是怎么夹住的?” 颜宁道:“这个还真教不了,就是多练,多找手感。所有戏法儿都一样,只要你知道玄机所在,剩下的就全靠练。你夹不住棍子,只能说明你练的还不够。” “哎~,那要练到什么时候?”袁喜愁眉不展,叹了口气之后,一把拉住颜宁的胳膊,“小宁子,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有没有能尽快学会的法子。” 颜宁托腮想了一会儿,“呃,别的戏法不敢说,不过要单说这个,倒是有。” “我就知道,你快说。”袁喜急不可待。 “其实很简单,就是你把木棍,换成纸卷就可以了。” “纸卷?”袁喜不解。 “纸卷比木棍轻,还容易粘在手上,这样夹起来就方便。”颜宁说着举起两根手指空夹了几下。 袁喜恍然,面露喜色,“这果然是好办法。稍候我回去就练。哎颜宁,要不,你多教我几个,我回去好好练,省得每晚偷跑出来找你。” 颜宁想了想,嗯,我这几天之内随时有可能逃走,这小子总来找我反而麻烦。 “也好,那我就再教你几个,你记着,戏法儿,没有捷径可走,只有苦练,不停的练,你的手才会越来越快。什么时候,你的手快过人眼,就练成了。” 就在颜宁于后院传授袁喜简单戏法儿的时候,冯广泡在水里,微阖双目养神,感觉一日的燥热正慢慢消退。 “s……” 耳边忽然一点似有似无的声音,冯广猛的张开双眼。发现头顶斜上方,一根细如蛛丝的丝线在眼前飘荡。跟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那蛛丝滑下,只在眨眼间,已至蛛丝尾端。就在它将要脱离蛛丝,坠入浴桶时,冯广双手猛拍桶壁,旋转起身,扬起一片水花。 水花未落尽,冯广顺手扯了旁边的外衣,将身体包裹,顺势冲破屋瓦,跳上屋顶。 再看那浴桶,随着一滴不明液体的渗入,顿时翻起层层水浪,好像煮沸的水一般。 屋顶上,一个蒙面人手指上还缠着已经断了的蛛丝,蛛丝在夜风中飘荡。 冯广扬起下巴,“你就是那第四个杀手?” 黑衣人眼睛眯了一眯,什么也没说。 “沈连是你毒杀的?”冯广再问。 “哼~”黑衣人轻哼一声,冷不妨伸手撒出一把白烟。 不好,是毒! 冯广当即闭气,向后跃身。虽然他的速度够快,但快不过毒药在空气中的蔓延,只在瞬间,毒药顺着鼻息钻进了他的体内。 冯广手掩胸口,强忍支撑着身体。 待白烟落下,黑衣人的眼神显然在笑,跟着便出手朝冯广袭击。 冯广勉强与他对了几招,只觉胸口一阵剧痛,鲜血喷涌而出。 “有刺客!有刺客!” 屋顶上的打斗声引来了东厂的守卫,几名守卫翻身上房,将刺客团团包围。赵呈也随后上房,护在冯广的身前。 面对包围,刺客并无半点胆怯,只冷冷的哼一声,伸手在空中一挥。 冯广见识过一次当即大喊,“小心毒!” 众人闻言后撤,但这次刺客什么也没放,只是虚晃一枪,便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听到有刺客,颜宁哪儿还敢在后院呆着,匆匆与袁喜道别之后,跑回内堂。 院子里全是守卫,方才替她看门的那个小内使靠着门前的柱子瘫坐,嘴角淌着血,已经断气。 冯广也已经被人扶进房中。 颜宁看到床榻上昏迷的冯广,面色苍白,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赵呈看到她,斥责道:“厂公在休息,你不在外守着,干什么去啦?” “我,我去后院,有……有人找我……,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颜宁颤声道。 “有人找你?是谁?”赵呈追问。 “是,是乾清宫的袁喜。” “他这时候找你做什么?” “他来找我学变戏法儿,说是想变给陛下看。” 赵呈眼角抽搐,真想一刀解决了这个连累冯广中毒的家伙,但是,这毕竟是冯广的侍从,他没有动手,只狠狠的道:“我稍后会查清楚这件事,你若有半句谎言,我饶不了你!” 我怎么那么倒霉,想好好表现,取得冯广的信任,反而出了这当子事。 不多时,太医前来,给冯广把了脉,说这毒药很邪,但好在冯广闭气及时,吸入不多,不足矣致命。也多亏了他本身医术高明,给开了个排毒和药浴的方子,让人去拿药。 冯广喝了药后,呕出一盆黑血,这才虚弱的张开双眼,他环视周围,目光落在颜宁身上。 颜宁低下头,“厂公,都是我不好……” “有没有追踪到刺客?”冯广虚弱的声音打断了颜宁。 赵呈道:“回厂公的话,几名禁卫追出去不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踪影,是个轻功高手。” “也难怪,上房做手脚,连本厂公都未能觉察。咳咳咳……” 冯广又是一阵猛咳,颜宁赶忙托起地上的盆,帮他拍背接毒血,她是真心想将功补过。 冯广换了口气,注视颜宁,“刺客出现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颜宁委屈道:“厂公,乾清宫的袁喜那个时候来找我,缠着我教他变戏法儿。我和他总算是相识一场,就想着反正厂公你在沐浴嘛,也没别的事,就去教他了。谁知道那该死的刺客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呢。” “袁喜是不是真的来过,查过才能知道!”赵呈知道颜宁是混进宫的假太监,虽不知她的目的,但对她没什么好感,一直视她为最可疑的人。 冯广撑着身子靠在的床头,大口换气,“你倒是命大,你若在这儿,那门外死的内使,就会变成是你。” “厂公英明,厂公您不误会小的,小的就放心了。” “是不是误会,你说了不算。”赵呈说时向冯广插手,“厂公,属下已经派人前往直房,查问袁喜,很快就知道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 颜宁:…… “赵千户!”此时,堂外有人插手而报。 赵呈紧走几步出堂,“怎么样,问清楚了吗?” “回赵千户的话,属下已见过那个袁喜,问过他,他说今晚一直在乾清宫伺候霜眉,到很晚才回的直房,并不曾来过东厂。” 第29章 宫乱 听到外面的对话,颜宁大惊,她万万没想到,袁喜会污蔑她。 她几步抢出屏风,瞪眼看着报事之人,“什么?他说他没来过?这怎么可能?你有没有听错啊?” 报事人不说话,但听“锵~!”的一声,赵呈抽刀在手,直指颜宁,“说!你和刺客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把他放进来的?” “我,我真的没有。那个,那个袁喜他是胡说的,我要自己去问问他,他为什么要害我?” 颜宁说时就想出门,赵呈哪里会让她走,一刀劈下去,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下去。这一刀,吓得颜宁差点儿瘫地上,鼻尖隐隐在痉挛。 好险,这一刀再偏点儿,我鼻子就没了。 “赵呈~”屏风后传来冯广的声音。 赵呈朝屏风看一眼,干脆一把提了颜宁的衣领,好像拖死狗一样,被拖到冯广面前。 “厂公,这小子根本是胡说。他费尽心机混到您身边,一定有阴谋。”赵呈愤然道。 颜宁连连摇头,“没有啊,我真的没有什么阴谋,再说,若不是厂公调我入东厂,小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进来呀。” 赵呈:…… 颜宁跪坐在地上,扒着冯广的袖子,“厂公,小的不知袁喜为什么要陷害我,但我发誓,当晚他真的来过。您要是不信,就把他叫来,我与他当面对峙。” 冯广不语,只是半垂着双眼,注视颜宁。 “厂公……” 冯广无力的摆摆手,打断了赵呈的话,“咱家累了,先把他关押起来,容后再审。” “关押?”颜宁想起那个阴森的诏狱,不禁毛骨悚然,“关,关哪儿?” “柴房。” * * * 深夜,乾清宫外几声猫叫,大殿的门开了,王得顺从里边儿出来,左右环视,看到殿前柱子后头探头探脑学猫叫的小宦。 王得顺出得大殿,来到小宦面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小宦悄悄在王得顺耳边嘀咕几句,王得顺的面色渐渐显露怒色,气得眼角抽搐,“居然背着咱家耍心眼儿,哼!以为学些三教九流的东西,就能骑在咱家头上?”顿了顿,他瞥视小宦,目露阴森,“替咱家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陛下身边儿的管事太监。” “是,小的明白。” …… 当夜,袁喜睡梦正酣时,猛的被当头泼下一分凉水。 袁喜大惊坐起,面前几个宦官,各自手势棍棒,站在铺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你们干什么?”袁喜不禁心虚喝问。 通铺上,他旁边几个与之要好的小宦也被惊醒,纷纷避到一旁观看。 手拿棍棒的几个人当中,其中一人道:“你小子忘恩负义,不想当初是谁引你进乾清宫的,稍被陛下注意几日,便妄想骑到孟公公的头上?哼,真是痴人说梦。” 袁喜身边有一个拥护的,壮着胆子道:“哎,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直房,哪个宫里的人都有,你们动用私刑,就不怕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哼,你去打听打听,直房里的,哪个没有受过王公公的好处?会因为你个新来的小子,得罪王公公?”说时,小宦举了下手里的棍子,“把他带出去打,狠狠的打。” 袁喜急道:“明日,我还要去照看霜眉主子,若陛下看不见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执棍之人并不理睬,拖起袁喜就走,那管事的小宦拿着棍子,勾起嘴角,“公公要打你,就是早做了安排,你还想再看见陛下?下辈子吧。”说罢,他又在床铺上左右一瞥,“你们几个,是想跟着他一块儿挨打吗?” 这一句,吓得几个马屁精二话不说,立刻跪了,“哎呀,公公,您可别误会,我们几个和他只是一起照顾霜眉主子而已,也没别的什么交情呀……,还请公公在王公公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算你们识趣。”小宦说完拿着棍子转身出去了。 * * * “哎,真是烦死了!”次日下朝,弘德皇帝走出御门,一脸的不耐烦,“你说朝堂上那些文武,一天到晚奏不完的事。什么黄河水患,什么哪儿又闹了灾,要么就是哪儿又打了仗,他们自己去解决不就好了吗?天天来烦朕做什么?朕就不知道,朕要他们何用?” 王得顺一路紧随弘德的脚步,赔笑道:“陛下莫生气,气坏了龙体如何了得?那些大人们,不也是为了向陛下求赈灾银两吗?” “朕前不久才给方州拔了一千的赈灾银两,又给北疆拔了三千军饷,还来要?如今国库空虚他们不知道吗?”弘德换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将近的乾清宫,“若有个清静之地,朕倒真想带着霜眉,躲开那些烦人的老家伙。” “陛下,您若真是听得烦了,就让他们写本章,送去司礼监,让孟公公回了他们便是。” 弘德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默片刻后,眉眼忽然舒展,“诶?说到霜眉了,朕这两日净顾着看戏法儿了,冷落了那小家伙,不知它有没有怪朕。” 王得顺眼珠一转,“陛下,您放心,这几日,老奴陪霜眉主子玩儿的好着呢。” “你?”弘德斜过头看着王得顺,对他以往做的那些木雕品,深表怀疑。“袁喜那小子呢?” “回陛下的话,袁喜也不知染了什么病,没精打彩的,还总是咳嗽,老奴怕他把病传给霜眉主子,就让他在直房里歇几日,等好了再来。” “对,那是得好好歇着,别把病传给了朕的霜眉。”顿了顿,皇帝又不禁惋惜,“不过,没了那小子做的玩意儿,霜眉怕是没的玩儿了。” “陛下,那些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只要得了要领,谁都能做得出来。” “哦?”弘德浅笑着往前走。 王得顺从怀里抽出早就备好的一支逗猫棒,追着弘德递上前去,“陛下,您看看,这是老奴这两天做的,用的是宫里白雀的翎子,前边儿还吊着颗红玛瑙珠子。您看这珠子一弹一弹的,霜眉主子一定喜欢。” 弘德看着这支史上最贵的逗猫棒,扬起眉毛,“嗯,这个看着倒比袁喜那小子用野鸡毛做的精巧得多。” “是啊陛下,只有这样的逗猫棒,才能配得上您呢。” “哈哈哈……”弘德朗声大笑,“嗯,走,随朕去看看霜眉。” …… * * * “放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袁喜拖着一条半废的腿,到乾清宫外,在数名宫人的阻拦下拼命的大喊。 不多时,王得顺手提逗猫棒出来,站在他面前,晃动那精致的逗猫棒,“瞧见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乡。只有这种东西,才配得上陛下。那些不入流的东西,终究还是不入流。” 说完,王得顺转身,狼盼回头,冷冰冰的道:“赶他出去!” “陛下!陛下!……” 袁喜终被赶出乾清宫之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聪明的,以后老实点儿,要是不然,把你那条腿也打废。” 宫人丢下一句转身走了,袁喜怒视着远处的乾清宫殿,气得浑身发抖。 他在自己那条废腿上狠狠捏了一把,暗自感受着钻心的刺痛,“王得顺!你等着……” * * * “太子殿下,天色已暗,您慢点走。” 太子宫中,年仅十五的太子快步从宫外回来,手中捧着个精致玩意儿,一脸兴奋往大殿里跑,身后尾随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 “这小家伙,本太子花了好些日子才逮着的,先放回去,省得又跑了。”太子说话间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快。 “招!” 太子一路小跑,在拐过一个花坛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儿蹦出个黑影,随着一声怪叫,太子的头上莫名挨了一闷棍。 “哎呀!” “太子!” “有刺客!……” 太子宫院之中顿时乱作一团。 一个身着小宦袍子的家伙举着根短棍子接连朝太子头上砸,太子也顾不上手里的罐子,当即抱头鼠窜,而旁边的小太监急得手足无措在院子里大喊。 喊声终于引来了禁卫军,禁卫冲进太子宫,只用三招两式,便将凶手擒拿。 此事很快惊动了弘德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的生母刘淑妃。 刘淑妃爱子心切,扑在儿子床头,抚着太子刚刚包扎好的头,心疼的泣不成声,“陛下,此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行刺太子,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此事,您一定要下旨彻查啊。” 弘德皇帝背手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打成这样,纵是普通人父也会气愤,更何况是万圣之尊的皇帝。他回头怒视被绑成粽子的凶徒,“来人!将他送去刑部受审!” “且慢!”张淑娴忙上前拦道:“陛下,凶徒能打扮成宫人的样子,入宫行刺,显然与宫里人脱不得干系。既然是宫里的事,臣妾以为还是将他交由东厂查办为好。” “嗯,也好。”弘德点了点头,当即传旨将凶徒送交东厂严查。 第30章 最现实的人 颜宁被关在柴房足足六日,直到第七天早上,有人来开门,“颜宁,厂公叫你去见他。” 冯广让我见他? 要定罪杀了我? 还是查清楚放了我? 只在眨眼的功夫,在颜宁的脑子里出现无数种可能 。 颜宁的心里七上八下,来到内堂,抬头往里窥视,却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看清此人时,颜宁当即双眉倒竖,也管不着现场有没有冯广,她手指那人闯入内堂,“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袁喜,妄你昔日与我称兄道弟的,关键时刻你居然害我?” 袁喜两眼含泪,“颜宁,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那天晚上,你明明来找我学戏法儿,你居然不认,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害死我!” “颜宁,方才我已经把事实向厂公言明,那天晚上,你的确是教我学戏法儿来着,和那刺客没有半点关系。” 冯广端坐在二人面前,经过数日的调养,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嘴唇仍有些苍白。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二人。 颜宁气道:“你今天才说,若不是厂公中毒,我可能早就被治死了,你说出来还有什么用?” 袁喜急道:“颜宁,你信我,我也是没法子啊。你知道,直房里那么多人,有好多都王公公的人。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偷偷跟你学戏法儿,他怎么可能放了我?” 袁喜自以为有理的话,在颜宁听来,简直是可笑,“袁喜,你只是怕王公公追究你,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那可是刺客啊,刺杀厂公的罪名,你觉得会比你偷学戏法的罪轻吗?你知道吗,那天赵千户的刀是贴着我的鼻子砍下去的,我差一点儿就没命了。” “那天我也是一时着了慌,没想那么多。只是心存侥幸,觉得厂公一向喜欢你,不会杀你的……” 冯广稍稍动容,喜欢……?这是从何说来? “侥幸?你自己怎么不侥幸?却拿我的命来侥幸?” “颜宁,你原谅我吧,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求你一定要原谅我。”袁喜拉着颜宁的手不断的哀求,见颜宁愤然不语,干脆自己动手,左右开攻,当众狠狠抽自己耳光。 袁喜对自己可谓是真狠,没几巴掌,脸已经肿了。 颜宁狠狠翻了个白眼,压制了心头火,再看一眼上座的冯广,“算了,既然厂公已经知道了实情,还算你有点人性。不过,以后,我没你这兄弟,咱俩互不相欠,你别再来找我了。” 袁喜垂下头,了无生趣地掀起自己被打瘸,还尚未愈合伤口的废腿,“我知道是我自私,你不原谅我也是对的。我若是当日就说出实情,你不必受罪,我也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现在,被他打废了一条腿,这样半死不活的苟活着强得多……” 颜宁闻言一惊,这才注意到袁喜那血迹斑斑的腿,脚与小腿的角度显得有些扭曲。“你,你的腿……断了?” 袁喜摇头,“断倒没有断,只是日后走路怕是瘸了。” 颜宁看着这条腿,心里不觉难受。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瘸了? 冯广打量颜宁的神色,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而后淡淡地对袁喜道:“袁喜,你今日来,除了要告诉本厂公那晚的实情,可有其他的事?” 袁喜眼珠微动,“呃,小的就是怕颜宁会因那晚的事,受到牵连,不过如今看他平安无事,小的也就放心了。” “既然别无他事,你可以走了。”冯广放下茶碗,淡淡的道。 袁喜迟疑道:“厂公,小的可否与颜宁单独说几句话?” 冯广抬眼对袁喜冷冷的一瞥,“有什么是不可当着本厂宫的面说的?” “没,没有。”袁喜情急解释,“小的只想和颜宁说几句话,无关紧要的话而已,免得耽误厂公您的事。” 冯广浅笑,“既然这样,就在这儿说吧,本厂公今日无事,倒乐得听听闲话。” 袁喜垂眼想了想,抬头仰视颜宁,然后踉跄站起来,“颜宁,之前,是我胆小怕事,害你无端了关了这几天。可你看我,一条腿都瘸了,有什么怨怼,也都还了。可是,我爹还在床上躺着,我不能不管,我还得想办法给他筹措药钱。你好歹念在咱们兄弟一场,就原谅我,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 颜宁看着他的废腿,“戏法的玄机我已经教了你,能不能变得出来,只能靠你自己苦练。你还想让我帮你什么?” “变戏法儿,要苦练,可我如果再见不到陛下,恐怕以后也没机会练了。所以……”袁喜一把扯住颜宁的袖子,“我来是求你,无论如何求你把那个什么……红外线的东西,告诉我。” 原来打的是这种主意。 要不是为了这个,我看你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吧? 颜宁又扫了眼袁喜的瘸腿,“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还真叫人寒心。不过呢,还是那句话,红外线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出来的,以现有的材料,是根本做不成的。” “颜宁,这里是皇宫,你要什么东西能没有的?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能想办法做成的。求求你……” “你求我也没有用……” 不等颜宁说完话,颜宁扑通一声给她跪了,哭着央告,“你既然知道此物,就一定知道它的做法。颜宁,你告诉我,我真的不能离开乾清宫。” 袁喜的情绪越发的激动。 “我跟你说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你再逼我也没有用的。” 颜宁的断然拒绝在袁喜看来,只是她的借口,世上哪有叫得出,却做不出的东西? 他仰视颜宁,眼神从刚才的楚楚可怜,渐渐变得凌厉和冷淡。 “既然你实在不想相告,我也不再勉强。”他蹒跚地挪了几步,看了眼冯广,“厂公,小的不叨扰了。” 袁喜甚至没有与颜宁告别一声,退出了东厂。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现实的人,用不着了连再见都不必说了吗?”颜宁以为现代生活的人已经很现实了,没想到今天才叫她大开眼界。 “这就是宫里,原来也没有什么情义存在。” 冯广说话间缓缓起身,颜宁忙上前搀扶,打算加紧拍马屁,好在十日内能取得他的信任。 “厂公,不管别人有没有情义,小的对厂公您的忠心可照日月。嘿……,绝不会是对您下手的刺客,您就放心吧。” “既然你对本厂公忠心,为何还要陛下放你出宫?” 颜宁支吾,“对厂公忠心是一回事,可小的毕竟是被人卖进来,还想早日出宫,与家人团聚呢。” “你的家人不是早被强盗杀了吗?” 颜宁一怔,我当初是这么说编的吗? 果然,记忆力不好的人,最好不要说谎。 颜宁眼珠滴溜溜乱转,“呵,那不是还有走散的亲戚嘛,说不定出宫就能找着呢。” 冯广斜她一眼,轻咳两声,“扶咱家进去。” “是。” 将冯广搀扶上床,盖了薄被,颜宁小心站在床头,“厂公还有何吩咐?” “你去东安门,把这封信交给城门官李渡。”冯广说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颜宁。 去东安门递信?颜宁暗喜。 只要在城门兵面前,代表冯广说过话,他们不就认得我了? 到时候,我不就能混出宫了? Hiahiahia…… “你还愣着干什么?”冯广看颜宁像根柱子杵着不动,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喜色,眉头一顿,斥道。 “诶,是,厂公。”颜宁回了神,麻溜儿地跑了。 冯广对着这个连跑步都鸡贼兮兮的家伙,摇了摇头,“大抵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贼而已。” 颜宁一路跑至东安门,东安门前的城门官对颜宁有印象,记得她是整天追猫的那小子。今日再见,不禁打趣,“怎么?猫又跑啦?” 颜宁扬起脖子,来到城门官面前,掏出身上的腰牌,“看清楚了,我现在可不在猫儿房了。” 几个城门兵和城门官一起围拢上来参观颜宁的腰牌,“哟,可以呀,什么时候进了东厂啦?” “有几天了。”颜宁笑眯眯地将牌子揣回腰里,这才把信拿出来,“厂公要我带信给李渡,不知是谁呀?” 城门官道:“厂公有信给我?” “你就是李渡?”颜宁打量李渡,“你的牌子拿来我看看。” 李渡掏出牌子在颜宁眼前展示,这才从她手里接过信,“小公公办事细心,难怪进东厂没几日,就能替厂公传信了。” “我能有幸伺候厂公,也是因为沈公公遇害,厂公才把我这个新来的提上去。” 城门兵一听诧然,李渡道:“这么说,小公公如今是接替了沈公公,专在厂公身边伺候了?” “惭愧惭愧。”颜宁一脸嘚瑟。 哼,都认识我了,迈出第一步。 回到东厂复命,冯广依在床头,面色微白,“信送到了?” “是的,厂公。” “嗯,你去把汤药熬了,再烧了水,为咱家药浴。” “是。” 第31章 北镇抚司 颜宁退出去熬药,心里美滋滋:现在干的活儿越多,证明冯广越信任我,我距离离宫的一天,就越近。 “药熬好了,小的喂您服药吧。” 颜宁端着汤药来到床前,看着冯广的眼神格外的热情,令冯广有点摸不着边际。心说这人怎么回事?风一阵雨一阵,阴阳怪气,古里古怪。 颜宁可不善于察言观色,只顾着积极表现。她拿起汤勺,轻吹里面的药,然后将药递到冯广面前,“厨房里还烧着水,一会儿您喝了药,就能泡药浴了。看您的气色,太医的药还是很管用的。” 冯广垂眼俯视汤勺里的药,向后撤身,“你先喝一口。” 颜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 这家伙真是多疑的厉害。 看冯广带着质疑的眼神,颜宁收回汤勺,将药喝下。 直至颜宁的药喝下,冯广徐徐点头。 颜宁道:“厂公,小的这就去换个汤勺来。” “不必,就用这个。” 用这个? 那岂不是喝了我的口水? 颜宁的脸上渐渐泛红,心里突突乱跳,还不禁想起万寿节时,在石桥下的情景。 哎呀,真该死。 好好干嘛胡思乱想。 完了完了,越紧张脸上越烧,头都不敢抬了…… 颜宁闷头不敢抬,再次递了汤药过去,没留神直接戳在冯广的胸口。冯广下意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儿,低头看着胸前洒下的一片药渍,一脸蒙,心说一开始是那破猫棒,然后是汤勺,你行刺人的手段还真有一套。 “你干什么?”冯广二目微沉,质问颜宁。 颜宁这才发现自己竟将冯广的衣裳弄湿了,慌手慌脚的拿了巾帕去擦。 冯广推开她的手,将上衣解开,露出结实的胸口。 看着那曲线分明的身躯,颜宁无比惆怅,“为什么是太监,好可惜……” “你说什么?”冯广脱下上衣,隐约听到颜宁的自语。 颜宁晃了一下神,“没有啊,小的说,说……一会儿给厂公您洗了。” 冯广斜了她一眼,见她越发红透的脸颊,浑身不自在,从她手里夺过药碗,随后将上衣扔到颜宁身上,“你去准备药浴吧。” “是……” 颜宁匆匆出门,到门口时回头张望,“呼……”她使劲按着躁动的胸口,“心跳的好快……,我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太监吧?” “不会的,我还盼着出宫以后,勾搭哪位将军王爷,最低也得是个状元什么的,怎么能对一个太监动心呢?还是赶紧干活儿去吧。” …… 备好浴桶,放了中药,冯广脱去外衣,扶桶道:“你出去守着。” 颜宁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洗澡都要把人支开呢? 难道有什么东西见不得光? “厂公,您不用我留下来帮您搓搓背,递递毛巾什么的吗?” “不必。”冯广淡然道:“你若闲来无事,便在门外唱首曲子来听。” “唱曲子?”颜宁愣了愣,点头,“行,厂公,这个小的擅长。” 颜宁退出门外,关了门靠在门外的柱子上唱歌。 “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 隔着门的冯广:…… 这是什么曲子? 确切的说,这是曲子吗? 人怪连哼的曲子都怪。 冯广此时有个愿望,希望有种神功叫闭聪。 一曲唱完,颜宁隔着门喊,“厂公,好听吗?” 冯广懒得搭理她。 见里边儿没动静,颜宁隔着门往里探,什么也看不见,“睡着了?” 她想偷偷推开条缝看看里边的情况,手刚伸过去,门开了,闪了她一下。 “你在偷窥?” 冯广的声音自上而下的传来,颜宁心里咯噔一下,只感觉到浓浓的杀气,盘旋于头顶。 她抬起头来,冯广已经穿着整齐地站在门前。 “嘿……,我看您半天没动静,怕您出什么事,所以,就想看一眼。” “你看见啦?咱家无事。” 颜宁站起来,“也是,我们厂公英明神武,神功盖世,区区刺客而已,怎么能伤得了您呢?” 马屁精。 冯广瞥她一眼,“随咱家出去一趟。” “出去?”颜宁一愣,“出哪儿去?” “去北镇抚司。” 冯广说罢,大步出了内堂。颜宁眼珠转动,北镇抚司?那不是出了皇城? 颜宁窃喜。 随后跟着冯广跑了出去。 “厂公,北镇抚司在哪儿啊?”颜宁路上屁颠屁颠地打听,“是不是离皇城很远?” 冯广不语,只朝前走。 颜宁心里琢磨,这衙门好像是锦衣卫的衙门,听说诏狱就在那儿,会不会在什么偏僻的地方? 要是的话最好,越远越好,我说不定能趁机逃了呢。 冯广步子极快,颜宁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二人一前一后,从承天门旁边的一个侧门出去,这便离开了皇城。 颜宁在跨出皇城的那一瞬间,感觉内心一片敞亮。 可这喜悦的心情没持续多久,不想北镇抚司衙门已经到了。 “到了?怎么这么近啊?” 冯广看她一脸失望,冷然道:“你好像很失望啊?” 颜宁眼珠乱动,“是有那么一点儿,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结果,宫外的空气还没吸够,就已经到了。” 冯广没说话,径直走进衙门。 “厂公。” “厂公。” 冯广所经之处,到处都能听到这种恭敬的称呼,而冯广只像是自带一阵风似的在众人仰视之下走过。颜宁跟在后头,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脚。 在穿过一条长廊后,冯广转进一间院子。 这院子看着比衙门中其他地方落魄的多,且隐约有种阴郁之气。正对的一座双开的大黑铁门,铁门旁有两名黑衣锦衣卫把守,看着就不禁令人生寒。 这是什么地方? 颜宁在院门前开始挪步,不想靠近那扇诡异的铁门。 “厂公!” 当冯广靠近铁门前,两旁锦衣卫忽然抱拳开口,好像两个铁人忽然复活了一样,怪吓人的。 “赵呈呢?” “回厂公的话,赵千户正在刑房审问犯人。” “嗯。”冯广抬腿步入铁门,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颜宁却还在院门口,距离铁门老远的地方扭捏。冯广双眉一竖,“还不走?” “走,走……”颜宁胆战心惊地跟上来,躲在冯广身后,“厂公,这是哪儿啊?” “诏狱。” 冯广淡淡的一句话,差点儿没把颜宁脆弱的小心脏给吓出来。 什么什么?这就是诏狱?传说中,血流成河,尸骨成堆的地方? 再往里走几步,果然是名不虚传,昏暗,阴冷,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儿,四周的墙上,柱上,依稀可见斑驳的血迹。 颜宁吞了口唾沫,跟在冯广身后,好像一只没断奶的奶猫,紧紧抓着冯广的衣襟。再往深处走,衣襟已经无法满足她的安全感,颜宁改抓冯广的腰带,并缩着脖子,左右窥探。 冯广越走越感觉腰沉,回头一看,就见一双滋滋冒汗的手,紧紧地抠着自己的腰带。 颜宁一脸吓呆的神态,并没有发现冯广驻步回头,竟一头撞上冯广的胸口。 “矮马!什么东西这么硬!……”颜宁被冯广身上的金甲磕得弹了回来,这才发现撞上了冯广。“呃……,厂公。” 冯广冷冷的道:“不想你竟如此胆小,看来咱家日后再出宫时,还是不带着你为好。” “不不不……”不带我出宫那怎么行?颜宁赶忙松开冯广的腰带,拔起胸脯,佯装镇定,“小的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冯广的眉头动了动,颜宁轻咳,“只,只有那么一点点。不过厂公放心,只要我适应了这里的气氛,很快就好。” “那就好。” 冯广说罢继续往前走,在穿过一个小门后,来到刑房。 “啊!啊!呃!……” 刑房内,一声接一声的怪叫声,不时刺激着颜宁的耳膜。 她频频吞咽唾沫给自己压惊,而后跟随冯广走进刑房。 赵呈此时正坐在一张方桌后,冷漠地注视着面前被人打得体无完肤的凶犯。 当听闻身后有声,他这才看到进来的冯广,当即起身插手,“厂公。” 冯广看一眼绑在刑架上的犯人,“怎么样?他可招认了?” “回厂公的话,此人一直不语。” “嘴可够硬的。”冯广森然道。 赵呈迟疑片刻道:“厂公,属下一直有一猜测,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直说。” “厂公,属下在审讯他的时候,总觉得此人,好像……心智不太正常。” 冯广一怔,诧然盯着赵呈,“心智不正常?何以见得?” “这个人自从进了东厂,不是笑就是哭,要么就乱喊乱叫,问什么也不说,打他他也好像没什么感觉,实在让人无从问起。” 冯广眉头深锁,抬手拦了执刑人的鞭子,而后背手站在犯人面前,“你叫什么?” “啊~!”那犯人好像神经线超长,等执刑人退到一旁半晌,才惨叫一声。 只这一个动作,便看得出来,这人的确心智不太健全。 颜宁战战兢兢的,躲在方桌后,一点一点从脚往上打量那个伤痕累累的犯人。 第32章 有前途的公公 犯人惨叫完,左右歪头地打量冯广,“我……叫吴大毛。” “你是哪个宫里做事的?”冯广又问。 犯人不说话,只大瞪着眼睛在刑房里全方位的看。 冯广又问,“你又是为何要袭击太子?” 袭击太子? 颜宁不禁愕然,这傻子真傻,袭击谁不好,袭击太子?你死定了。 犯人依然是那样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 “本厂公知道,你一个宫人,若不是受人指使,断不会冒然袭击太子。你若识趣,便如实招了指使之人,或许尚可保一全尸,否则……” “嘿!打太子,打太子咯,好好好!”傻子忽然兴奋的打断了冯广的话,眉飞色舞的喊。 赵呈走到冯广身边,“厂公,您看他,是真疯,还是装疯?” 冯广对这吴大毛眯了眯眼,要说看神态,这的确是个疯子,可宫里的人,为了活命,必要的时候全是戏精,为了装疯,你就是让他吃屎,也能给你吃得好像蜜糖鸡腿一样的香。这些人,一入宫门,那全是用生命在演戏的实力派,又怎么能让人轻易识破呢。 冯广转身坐到桌后,冷眼扫过刑房内烧得噼里啪啦的炭炉,赵呈当即明白,冯广的意思是要用大刑逼供。 赵呈走到炭炉前,从炭中取出烧红的烙铁,凶狠地注视吴大毛,将手里的烙铁在他眼前晃动,“吴大毛,你若再装疯卖傻,就让你尝尝这烙铁的滋味。” 吴大毛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那副憨痴的神态,上下翻动眼皮,好像根本没听见赵呈的话。 赵呈回头看了眼冯广,冯广的头往下一沉,只听“刺啦~”一声,烙铁已经结实地落在吴大毛的胸口。 “啊~!” 在吴大毛尚未有感觉之时,一旁的颜宁惊叫一声,晕倒在地。 冯广:…… 赵呈更是一脸蒙圈儿,十分怀疑地看了眼手上的烙铁,心说我啥时候学会隔山打牛了? “啊~!”跟着,吴大毛反应迟钝地叫了一嗓子,也晕了。 狱中的所有人都郁闷了,一烙铁下去晕了俩。 赵呈先试探了吴大毛,然后回头又探了颜宁的鼻息,“厂公,俩都晕了。” 冯广俯视颜宁,嫌弃道:“如此胆小之人,妄我们当初,还误以为他是杀手?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赵呈道:“属下派人将他送回宫去吧。” 冯广点了点头,站起身,“公然袭击太子,此事事关重大,不仅陛下皇后看重,就是文武百官也都盯着,此事不能再拖下去。” 赵呈抱拳,“属下明白。” 冯广从锦衣卫衙门出来,旁边多了个人负责背晕倒的颜宁。 在刚入承天门之时,空中忽然天雷滚滚,顷刻间竟下起了大雨。 冯广不想在半路停留浪费时间,便加快了脚步。 行至接近东安门时,背着颜宁的小卒越感吃力,再加路滑,偶尔踩到一块石头,竟一不留神打了滑,身子顿时前倾摔倒,身后的颜宁也被甩了出去。 冯广闻声回头,正见被甩出的颜宁朝他而来。 他张臂将颜宁接住,可那小卒已经趴在泥水中,来了个狗啃泥。 小卒狼狈道:“厂公……” 冯广打量他数眼,见他一身的泥水,“你先回去吧。” “可是他……?”小卒看着冯广怀里的颜宁。 “我自己带他回去。” 小卒看自己这一身的泥也确实不便在宫中行走,躬了躬身,“那,谢厂公。” 小卒走后,冯广背起颜宁在雨中疾行。 “头儿,你看,那不是厂公吗?” 东安门前,一兵丁在雨幕之间看到了冯广的身影。 李渡走到门前,拢了眼神远望,还真是冯广。更奇怪的是,冯广身子微躬,好像后面还驼着什么。 他皱皱眉,“厂公好像背着什么人?” 待冯广走近后,李渡拿了伞迎了上去,这才看清,冯广背着的,不正是那天来传信的小公公颜宁。 “厂公,颜公公这是怎么了?”李渡将伞撑在冯广头顶道。 “晕了而已。”冯广表情淡漠。 “那要不要属下派人替厂公把他抬回东厂啊?”雨中,李渡说话得靠吼。 “不必了,把伞给我便是。” “那……好。” 冯广接了伞,一手在背后托着颜宁往东厂走。李渡在雨中望着冯广的背影,“哎呀,厂公亲自背人……,看来这位颜公公,前途不可限量啊。” 颜宁只是被吓晕,本来也没什么事,被大雨浇了半天,渐渐醒来。 好暖…… 颜宁模糊中感觉很舒服,慢慢睁开双眼,竟然发现自己在冯广的背上。而冯广一手拿着伞,一手托着她,默默的走,脚下发出明快而有节奏的踏水之声。 颜宁紧紧抿了嘴,不知该做何等反应,只好又闭上双眼,继续装晕。 他为什么背着我? 我刚才怎么了? 他的肩好宽,趴着好有安全感…… 颜宁脑子里一片混乱,思维跳跃的好像荷塘躁动的青蛙。 “厂公。” “厂公。” “厂公怎么把颜公公背回来了?” “颜公公怎么啦?”…… 回到东厂,颜宁闭着双眼也能听到在自己和冯广的身后,一片议论之声。 毕竟冯广头一次亲自背个人回来,还是他自己亲选的侍从,这要是放在现代,一定会被大肆文章的。 冯广也不理会身后小宦们的稀碎之声,穿过前院,来到内院。 颜宁趴在冯广背上,不敢出声不敢动,打算一装到底,可架不住趴得时间长了,手脚麻木。 她的胳膊轻轻动了一下,本以为细小的动作,不会引起冯广的察觉,结果刚动,冯广脚步一顿,托着她的手立刻松开。 “哎,哎……” 颜宁被冷不妨地丢下,双脚落地时,差点儿摔倒。 打了几个挺,颜宁一把拉住冯广的袖子,这才险险没跌在雨水里。 冯广阴沉着脸,“既然醒了,为何不说话?” 颜宁很自觉地钻进冯广的伞下,“我不是怕打扰到厂公您嘛。” “打扰?”竟让本厂公大雨天,背着你走了这么久。”冯广说罢转身回了内堂。 他生气了? 颜宁赶忙去取了干衣毛巾,随后跑入内堂示好,“厂公,您的衣裳鞋都湿了,小的给您换上吧。” 冯广不语,自行摘下头上的黑纱冠,而后两臂向身侧一展,看那意思便等着颜宁给他换。 颜宁暗自瘪嘴,年纪轻轻的生活不能自理。 衣裳都帮你拿来了,还让别人给换。 颜宁心里怎么不爽,表面却堆了满满的笑容。 “淋了雨,这湿衣得赶快脱,不然会伤风……”颜宁一边为冯广脱衣,一边说。 将外衣脱下后,又解下中衣,颜宁的手指偶然触碰冯广的肌肤,冯广身子微微一动,感觉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从未有过。 冯广诧然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颜宁脱去冯广的上衣,见他还戳着不动,以为这家伙连中裤都要帮脱。 脱就脱,反正是我看你,也不会吃亏是不是? 颜宁伸手去拉冯广的裤腰,指间再次碰到他的小腹,冯广腹内翻滚,不禁一把拉住颜宁的手腕,目色中带着羞怒之色。 “厂公……?”颜宁手腕儿被握得生疼,一脸委屈地仰视冯广。 当二人眼神相触时,冯广蓦地发慌,心中的疑惑和满腹的躁动令他不安。他甚至想发火,但看着那双仰视他又委屈巴拉的眼神,莫名其妙的不忍。最后干脆一言不发,转身绕进屏风后。 颜宁的手悬在半空,讷讷的,我怎么被晾这儿了? “厂公,您的干衣……” “放在外面,你先去吩咐厨房,近日饮食换以清淡去火为主。” 颜宁:…… 去火? “厂公,您还在伤病期,还需进补吧?” 听了这话,冯广脸拉的老长,“还不快去!” 颜宁咧咧嘴,算了,去火就去火,太监的脾气着实令人费解。 颜宁先去换了淋湿的衣裳,然后去厨房吩咐差事,结果被一群八卦内使团团围住。 “颜公公,你刚才怎么啦?厂公怎么背着你回来的?” “是啊是啊,真叫人羡慕,我们还从没见过让冯厂公背回来的人呢。” 颜宁看看这些阴阳怪气的家伙,“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那是晕倒了所以才……” 话说一半,颜宁忽然想到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对了,我是怎么晕倒来着? 哦对了对了,那家伙拿烙铁烙人啊。 颜宁心下琢磨了一会儿,诶?那个犯人如果真是个傻子,说不定他们审不出什么,我却能。嗯,要是能审出来,说不定他会对我另眼相看呢。 颜宁也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在冯广面前显摆。 就在颜宁在厨房的时候,冯广在内堂也没有安生多少,换好干衣后,他解开束发,一边擦干,一边暗自感受着刚才躁动的小腹。 怎么会呢? 那种感觉不是应该…… 冯广不敢想下去。 难道是我做太监太久,开始对男人…… 冯广心中不禁慌乱。 “厂公?” 正此时,屏风外传来那个令他心神不安的声音。 第33章 审问傻子的正确姿势 冯广起身绕出屏风,看到颜宁正将一碗热汤放在桌上。 “厂公,您刚淋过雨,未免伤风,喝碗姜汤比较好。”放下汤,颜宁看见冯广手中的毛巾,便伸手拿来,“厂公你喝姜汤,头发小的来给您擦吧。” 冯广打量颜宁,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子,我这是怎么了~? 无论他内心如何翻腾,但冯广表面并无显露,撩袍落座,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姜汤。 颜宁站在冯广身后,用毛巾擦拭他的头发,“厂公,您的头发真好看,好多女儿家都望尘莫及呢。” 冯广正为方才对一个男子产生奇怪的感觉,眼下就被这小子拿来与女子相比。冯广心里极为反感,带着这种情绪扭头狠狠地瞪一眼颜宁。 颜宁手一顿,心里捏着把汗。 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厂公,小的能多句嘴吗?” 冯广端着姜汤的手往下沉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呃,今天牢里那个人,依小的看,好像是真疯。” 冯广扯唇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宫里的许多事都难以辨识,你一个未经事的小子,能看出什么?” 颜宁哼唧道:“呃……,他要是装疯呢,那还真不好对付。俗话说,没有人能叫醒装睡的人。不过,他要是真疯,我倒是有个法子叫他开口。” “哦?”冯广闻言回头诧然注视着颜宁,“你有办法?” “我想我可以试试。” 见她一脸狡黠,冯广决定要她一试。 在吃过午饭后,冯广带颜宁再次来到诏狱。 面对犯人吴大毛,冯广轻扬下巴,“去吧,看你有什么本事,让他开口。” “是。” 颜宁来到满身血迹的吴大毛面前,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在颜宁看来,仍然让她有窒息的感觉。但在经过几番大场面之后,颜宁的心理也变得越发强大。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避开他身上的伤口,然后背起手来,一本正经道:“吴大毛!” 吴大毛翻动眼皮,眼珠好似无从安放一样的到处乱转。 “吴大毛,你袭击太子最大恶极,如今到了阴曹地府,本判官要将你先拔舌,再下油锅,再打入十八层地狱。”颜宁大喝。 沉默…… 片刻之后,吴大毛忽然挑起高低眉,上翻的眼珠跟着落了下来,看着颜宁左右打量,“你……是判官?” “嗯,正是。”颜宁一拍她的胸脯,仰首道。 吴大毛顿了一下,脖子一扬,“我不信。” “你为何不信?” “判官也是神仙。”吴大毛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颜宁,“神仙怎么会穿死太监的袍子。” 颜宁低头看了眼,糟糕忘换衣裳了。 她抿了抿嘴,还好我已有准备。 颜宁勾起嘴角,“哼,既然是神仙,那就是千变万化的。我今天扮太监,明天扮皇帝,后天可能又扮乞丐,我想变什么就变什么。” 吴大毛夸张地拧着两条眉毛,一脸狐疑地审视颜宁,半晌,“我可不傻,你少骗我。” “切,我一个判官,用得着骗你吗?等会儿把你十八层地狱,看你信不信。”说着话颜宁好似抠头,忽的竟从手里多出一只花来。 冯广见此,不禁暗叹,此人的戏法儿,的确精妙,近在眼前,却看不出破绽。 没见过颜宁变戏法儿的赵呈更是被震惊,他看着颜宁手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花儿,眨巴几下眼睛,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想问冯广,却不好在这个时候问,嘴巴下意识的开阖,眼睛则死死盯着颜宁的手。 吴大毛反应迟缓地看着那枝与这牢房极不匹配的花,“花?” 颜宁没说话,只是抿嘴一笑,然后手中的花在闪眼之间变成一根卷纸棒子,还没等所有人看清,纸棒在她手里搓了一下,立刻变出一整束花。 赵呈看得呆了,此时此刻,不管吴大毛信不信颜宁是神仙,反正赵呈快信了。 虽然都知道戏法儿的存在,但这么近的距离,就在人眼皮子底下就如此大胆自信的变,着实叫人惊诧。 一束花颜宁握在手里抖了一抖,向上一抛,花束竟在半空自燃,随后化作一团烟雾彻底消失。 这下赵呈忍不住了,不顾冯广就在身边,回头在牢房各处,左右寻找。 连正常人都要信以为真了,更何况是吴大毛,他当即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脸的崇拜,“哎呀,你真是判官?……这么说,我死啦?”吴大毛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意外,但也有几分惊喜状。“嘿,嘿嘿,好诶。” “好?”颜宁故作冷笑,“哼,你即将下十八层地狱啦,还笑?” 吴大毛抻着脖子,把一张带血的脸探到颜宁面前,颜宁不禁吞了口唾沫。 “我是好人啊,好人为什么要下十八层地狱?” 颜宁不以为然,“你凭什么说自己是好人?你可做过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当然有啦、!”吴大毛突然有了精神。 “是什么?”颜宁问。 吴大毛眼珠在牢房里转了一圈,自行将冯广,赵呈以及所有狱卒屏蔽掉,或视为牛头马面,完全忽略了。然后神秘兮兮的,“我只告诉你啊,我进来之前,打了妖怪。” “妖怪?”颜宁不禁回头与冯广对视一眼,接着又问,“什么妖怪?” 吴大毛把脖子再伸长了些,将声音压得更低,而后眉飞色舞的道:“就是那个附在太子身上的那个妖怪。” 问到这里,案子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很显然,吴大毛是被人哄骗,告诉他太子是被妖怪附了身的,只要打太子,就是打了妖怪。 “那……”赵呈心急,正要追问下去,被冯广暗中拦下,只怕他干扰到颜宁特别的问案。 颜宁低头想了一会儿,“哦,原来你这么厉害呀,还能打妖怪?那妖怪好打吗?你怎么打的?” 吴大毛道:“我有神赐的法器,当然好打了。那天晚上,我拿着法器,一路冲进太子宫。然后听见有人喊另一个男人,太子,我就冲过去,举起法器,照他头上打下去。然后,那妖怪就飞走了。” “法器?”颜宁回头看赵呈,小声道:“凶器呢?” 赵呈怔了一下,忙转身去取,很快,带着个手腕儿粗的短木杖而来。还不等他递给颜宁,就听见吴大毛兴奋的大叫,“就是这个,这是神仙赐给我的法器。” 颜宁接过木杖,仔细的端详,“这个法器,本判官怎么从没见过?不知是哪位神仙赐给你的?” 吴大毛咧嘴笑,“他说他是月老,要是我把妖怪杀了,他就赐我个媳妇儿……,嘿嘿嘿……” “月老?”颜宁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是谁呀?比我还能忽悠呢。 颜宁回过头来看冯广,小声道:“看来他不知道指使者的姓名,怎么办?” 冯广想了一下,“问他那人样貌如何?” 颜宁点头,回头又问,“月老啊?本判官许久不见那老小子的面儿了。诶?如今他可否发福?模样可有变?” 听了这话,赵呈在后头差点儿乐了。冯广斜了他一眼,这才没给笑出声。 吴大毛盯着颜宁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横眉立目,“你说你是判官,居然不知月老长什么样儿?你分明是假的。哈!……”这神经病一惊一乍的,猛的一嗓子,吓人一跳。“你是妖怪!你是妖怪的同伙!” 颜宁:…… 这还是个脑洞清奇的傻子。 “傻子……呃不是,那个……大毛。本判官不是不识月老,而是与他许久不见。你想啊,我们俩,一个在天上,忙着鼓捣红线,一个在地下拔鬼舌头,这干的不是一路活儿,自然就不常见。”说到此处,颜宁掰着指头,“掐指一算,我们哥俩儿有几百年不曾见过了。咝……还记得数百年前,我见他时,他还是仙风道骨,头发花白,那胡子这么长。”颜宁在自己肚子上比了一下。 “那么长的胡子?那他的胡子去哪儿了?”吴大毛闻言皱了眉头,好似自语。 没胡子的…… 冯广默默站在颜宁身后,眯了眯眼睛。 赵呈小声道:“厂公,看来是宫里的太监。” 颜宁故作惊讶,“哟,没胡子?老小子把胡子剃啦?那应该看起来年轻不少吧?” 吴大毛瘪嘴,“做神仙真好,活几千年,看着和我差不多嘛。” 冯广与赵呈相视,眼下,范围已经渐渐缩小。吴大毛三十几岁,指使他的人,自然也就是三十几岁的宫人。 冯广在赵呈耳边低语几句,赵呈躬退出,片刻后回来,手上拿了几张画像。 冯广将画像交给颜宁,“问他那个人是否在这其中。” 颜宁转身将画卷成一卷一卷的,赵呈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又扭头看冯广。 冯广只默默看着,并不作声。 等颜宁将这些画像准备好之后,塞进袖子里,然后再次来到吴大毛面前。 “吴大毛,你之前说,月老答应你,只要你打了妖怪,他就会赐给你个媳妇儿对不?” 吴大毛憨憨点头。 第34章 □□ 颜宁故作生气道:“那这老小子可有点说话不算数了,怎么没把媳妇儿给你,连你自己的命都没了,跑到我这儿来报到了呢。” 吴大毛一听这话,当时就不高兴了,“对呀,他是个神仙怎么能说话不算呢?不行,那我得找他说理去。” 颜宁笑道:“这事儿容易,我来帮你。我有办法把他召到这儿。” 说着话,颜宁的手在半空中虚画一个框,旋即打了一个响指,吴大毛面前忽然多了一副人像。 他愣呆呆盯着画上的人,呆若木鸡,“月老又变样啦?” 看来不是~ 颜宁随手一挥,人像没了,另一指手又打一响指,又一张画像呈现。 吴大毛皱着眉头,“判官,你不是说能找来月老吗?他在哪儿啊?” 还不是。 颜宁又换一张,如是几番,当一张人像忽然出现在吴大毛的眼前时,吴大毛看着画儿眨了眨眼睛,忽然情绪很暴躁,“月老!你让我打的妖怪已经打了,我的媳妇儿呢?” 闻言,冯广上前将颜宁手里的画像拿下,翻过来一看,画像上的竟是罗昆。 赵呈见画大喜,“厂公,果然是孟长生干的,如今已经查实,他脱不了干系。” 冯广转身出了诏狱,颜宁耸耸肩也跟了出来。 “判官,判官!你去哪儿?”吴大毛的声音一直持续着,直到牢门重又阖上的一刻。 从大牢往外走,冯广边走边手托下巴道:“我们现在虽然知道,这个吴大毛是被罗昆唆使而对太子行凶。只可惜,他是个疯子。疯子之言不足为信。更何况,孟长生背后有于贵妃,我们想单凭一个疯子为证,就将案子定了,根本不可能。” 赵呈道:“那该怎么办?就算陛下尚未催问,可皇后娘娘那边已经派人寻问过很多次了。” 冯广微阖双目,沉思片刻后,猛的张开双眼,目露精芒,“哼,有了。咱们就来个,引蛇出洞。” 问案之后,天色已晚,冯广带颜宁踏着夜色回到东厂。 在洗漱过后,颜宁像从前的沈连一样,为冯广奉上安神茶。而冯广轻瞥她手中的茶碗,淡淡的道:“你先尝尝冷热。” 又让我尝?原来还是不信我。 颜宁就着碗边抿了一口,然后递给冯广。 这么爱喝我的口水…… 冯广喝完茶,抬眼间又见颜宁痴呆呆的样子,忙避开双眼,尽量不让自己多想。 “今日审案,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颜宁窃喜,“可以有赏赐?嘿,厂公,什么都行吗?” 冯广抬头扫她一眼,“除了放你出宫以外。” 颜宁:…… “那就没了。”颜宁喃喃道。 冯广见她一脸失神,不禁失笑,“不是本厂公不放你走,只是陛下尚未发话,不定何时想起你,还会要你到御前献艺。所以,你的去留并非咱家能够一人做主的。你可明白?” “哦,我知道,小的知道……” 我知道什么呀?我只知道我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十日之期转眼已过七日,我再不跑,要死的人就是我了。 * * * 一夜过后,天刚亮,皇后的懿旨传来,要冯广入宫来见。 大殿内,张皇后与刘淑妃分坐大殿上手的一张方桌两侧。 见到冯广,张皇后开门见山,“冯广,太子遇袭一事已有数日,凶犯可有如实招供?” “是啊冯广,太子头伤至今未愈,我这做母亲的一日不把那背后指使之人揪出来,就一日寝食难安啊。”刘淑妃说话时,眼睛里不时闪动着泪光。 冯广躬一躬身,“回二位娘娘的话,冯广连日审问凶徒,发现此人似乎……” “似乎什么?”皇后催促道。 “似乎……是个心智不全之人。” “啊?”张皇后与刘淑妃同声惊呼。 冯广道:“经东厂连番审讯,发现凶徒不是哭就是笑,眼神呆滞,似乎不知疼痛。” “这怎么可能?”刘淑妃愤怒道:“难道太子就是被一个疯子撒疯打伤的吗?”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冯广道。 张淑娴摇头不解,“即便是个疯子,他也不可能无端进入太子宫袭击太子,背后一定有指使之人。” 刘淑妃道:“对呀冯广,以你的办事能力,就算是疯子,还是能让他开口的对吗?” “让他开口倒是可以,只是,他是个疯子,一个疯子的话,即便真的审出什么,恐怕陛下也不会信。” 其实,太子遇袭一事,在整个宫中,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于贵妃,只是碍于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若无确凿证据,是无人敢提的。 如今听冯广的话,张皇后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刘淑妃却因护子心切,更加焦虑,“冯广,你这么说就是,太子的打,白挨了吗?除了一个疯子,都没办法处治真凶?” 冯广欠身,“回二位娘娘的话,此案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冯广已命人暗中安排,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闻言,张皇后和刘淑妃才显出几分安心。 张皇后道:“既然是这样,那本宫和淑妃就静候佳音,冯广,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皇后娘娘放心,淑妃娘娘放心。” 待冯广退出,刘淑妃愁容满面,“哎,这还用得着审吗?明摆着的事情,可我这个做母亲的,却偏偏一点事都做不了。” 张皇后轻拍淑妃的手,“妹妹放心,冯广办事一向稳妥,况且,陛下至今就只有太子一个子嗣,纵是有人胆大包天,相信只要证据确凿,他也不会对幕后之人姑息的。” “希望如此吧。”…… * * * 凶徒之事很快传进罗昆的耳中,本以为找了个傻子,又没有透露名姓,做起事来也安全,没想到太子没杀了,却被他给卖了。而他是怎么被供出来的,他是想都想不出来。 罗昆自知大事不妙,立刻奔到孟长生面前,“公公,公公救我。” 孟长生此时还在他的司礼监悠然地等着冯广的死讯,因为他与颜宁的十日之约很快就要到了。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颜宁在冯广身边伺候,手速又快,不可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要她怕死,想得到解药,就会在药效发作前,帮他把冯广给杀了。 然而,这个大呼小叫的罗昆却扰了他的美梦。 孟长生没什么好气的看着他,“你又闯什么祸啦?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看见笑你。” “孟公公,大事不好。那,那个傻子他,他把小的招了。”罗昆哭丧道。 “什么?”这下,孟长生也不淡定了,忽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带桌上的茶碗也打翻在地。 罗昆急道:“小的方才听闻,那傻子在诏狱里把小人给供出来了。” 孟长生盛怒,点手指着罗昆,“你这个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是谁说的,找一个傻子来冒充宫人刺杀太子,就能保万无一失?” 大约半月前,罗昆无意中发现在收夜香的小宦之中,有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正被几个内使欺负,骗他吃屎。罗昆当时灵光一现,觉得这家伙可以好好利用,便带到孟长生面前。 后来,于贵妃因太子的冲撞,而与刘淑妃起了争执,可弘德因为疼爱儿子,并没有怪罪刘淑妃。于贵妃因此在孟长生面前抱怨,话里话外,是不想任何人因任何事,占据了她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孟长生本来很为难,一方面是自己的后台于贵妃,一方面是皇家子嗣,他是两头都得罪不起。直到罗昆把吴大毛领到他眼前的时候,他才想到了办法,要利用这傻子,到太子宫里演一出疯戏。 本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这个一向不开口的疯子,竟把罗昆给招了。 罗昆百思不得其解,“小的真不知情啊。小的在那傻子面前自称月老,连名姓都不曾透露过。他怎么就会把小的供出来了呢?” “你不知道……?”孟长生话说半句,忽然眯起双眼,狐疑道:“难道是冯广早就有所怀疑,所以拿了你的画像让那傻子指认?” 罗昆想了想,“那傻子不是哭就是笑,几乎都不说话的,小的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带到您身边的。他怎么会凭一幅画指认小的呢?” 孟长生背手在堂中踱步,默默自语,“莫非,这是冯广放出来的烟雾?” “公公,您是说,他们并没有审问出来?” 孟长生沉思半晌,“罢了,十日之期已经将至,冯广命不久矣,傻子的事无论真假,你传消息给宫里的杀手,让他先把那傻子解决干净,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是。”罗昆欠身,稍稍松了口气。 * * * “今天已经第九天,也是时候该走了。收拾收拾今晚行动!” 颜宁躲在配院儿里,趁空闲时,将这阵子搜罗来的金银财物塞进包裹,准备晚上携款潜逃。 “还好做了几天厂公的侍从,要不然,还得不到这么多好处呢。嘿嘿……” 说着,颜宁顿了一下,忽然想起猫儿房的那两个老太监。 第35章 另一片天 “这次离宫之后,就再也不会来了。我是不是该去探望他们最后一次呢?” 颜宁想来想去,毕竟自己入宫时,多亏了猫老爷和马永的照顾,才能混到现在,在自己临走前,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眼的。 她准备了些好吃好喝的东西来到猫儿房。 “猫老爷!马永!二位爷爷,你们在哪儿啊?” 颜宁在院门前一声喊,俩老头儿一起从房里探出了头,一见是她,老头儿们高兴得匆忙下地,趿拉了鞋跑了出来。 马永来到颜宁面前,上下打量她,“小宁子,在厂公身边做事,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颜宁笑道:“马爷爷,您也比以前年轻了,你瞧瞧,越发的健步如飞了。” 猫老爷拖着两条老腿跟过来道:“这老小子,能不健步如飞吗?这些天,也不知他是吃错了什么,白天去茅厕,晚上也去茅厕,晚走一会儿我看他都能尿了裤子。” 颜宁不免担心,这泌尿系统出了问题可是个麻烦事儿。“马爷爷,你要不要紧啊?要不,我去求厂公,让他帮你请个太医瞧瞧?” “哎呀,要能请太医瞧,那就太好了……”猫老爷看着比马永还急。 “不用了不用了,人老了是这样的,不想总把裤子弄湿,就得勤往茅厕跑。”说着马永一脸厌弃地瞧着猫老爷,“你也得多跑动跑动,你看看你,人老了,身上一股味儿,以后要是遇着上头的人,都得捏着鼻子跟你说话。” “说的好像你身上没味儿似的。”猫老爷气哼哼的,“不管是谁,只要和咱们一样的,到老了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切。”…… 颜宁:还是老样子,有事儿没事都能吵一架。 “哎呀,二位爷爷,这有什么可争的?来来来,我给你们带了你们爱吃的。” 一听有好吃的,俩老头儿立刻就不争了,盯着颜宁提在手里的一串纸包,开始吞口水。 “还是小宁子知道疼人,不像那袁喜,走了以后就再不见人了。”猫老爷道。 “小宁子,你都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们呀?”马永道。 颜宁将几包点心蜜饯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一打开,“有猫老爷爱吃的桂花糖糕,糖莲子,麻酱饼子,还有马爷爷喜欢的蜜枣,炒花生和肉脯。” “太好了……” 俩老头儿盯着好吃的直吸溜。 猫老爷立刻上手拿了块糖糕放进嘴里大嚼,“小宁子,你也吃啊。” 颜宁摆摆手,“我不吃了,东厂里有的是,这是我专门拿来孝敬二老的。” “你真是有心啊,我去倒点水来,你们等着。”马永转身去倒水。 颜宁看着猫老爷的吃相,心情也很舒畅:多吃点吧,我今晚走后,恐怕以后也没人再孝敬你们了。 马永端水过来,放到桌上,然后从纸包里,取了块肉脯细嚼慢咽。 猫老爷似乎吃得有点噎,喝了口水,然后看着马永,“哎,你平时看见这些,都是狼吞虎咽的,今儿是怎么了?” 马永道:“这是小宁子送来的,我舍不得吃嘛。” 听了这话,颜宁感觉还挺心酸的,从袖子里摸出些碎银子,塞给猫老爷和马永,“你们呀,拿些银子傍身,以后想吃什么,就叫能出宫的小宦帮你们买。” “诶……”猫老爷不禁抹了两把湿润的眼角。 * * * 万事俱备,只欠天黑。 这一时刻终于熬到,为了让冯广睡得沉一点,她找了只大碗给冯广奉安神茶。 冯广本来坐在古琴后弹琴,但在颜宁端着一大碗安神茶进门的时候,琴声于慌乱中停止。 他盯着那只碗,“你端的是什么?” 颜宁不以为然的看看自己手里的碗,“回厂的话,这是安神茶啊。” 冯广:…… “为何用碗?” “哦,小的见厂公近日来总是心神不宁,睡不安寝,想让您好好睡一觉,所以,就多泡了点。”颜宁暗自得意,哼,这个理由我可是想了一天的呢。 冯广接过安神茶,拢眼神在颜宁的脸上寻么半晌,这才将茶饮尽。然后站起身,“那就依你所说,本厂公这便就寝了。” 这么早就睡? 嘿嘿,真是天助我也。 “那小的替厂公更衣。”颜宁难掩的激动。 夜半更深,颜宁垫脚到屏风后,探头向内观望,见冯广侧卧在床,身子缓缓起伏,很有节奏。 她点了点头,窃喜,睡着了! 确定了冯广已睡着,颜宁悄悄出门,然后从堂前草丛里掏出事先藏好的包袱。回头朝内堂抛了个飞吻,“厂公,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呃不,是再也不见。” 颜宁说罢躲开院中巡逻的人,来到之前的狗洞所在,蹲下身,扒开洞上糊的泥,然后毫不费力地钻了过去。 颜宁拿着腰牌心情忐忑地来到东华门。 城门关李渡一见是她,心说这不是那天被厂公背着走的颜公公? 他立刻笑脸迎来,“颜公公,这么晚了,厂公派您出去办事吗?” 颜宁本想着会费一番口舌,不想,自己还没开口,这个李渡已经帮她想好理由了。 颜宁连连点头,连话都不敢多说,只是发出几声,“嗯啊。” 李渡二话没说,立刻吩咐手下,“开门。” 颜宁没想到这次离宫竟如此顺利,等摸墙到了暗巷处,便拿出包袱里预先备好的普通衣物换在身上,而后将太监袍装进包袱,打算在天亮后,找马车出城,然后再将衣物烧毁灭迹。 “厂公,这小子果然逃出来了,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颜宁只顾换衣裳,浑然不觉头顶的墙头上趴着两个人,正是冯广和赵呈。 冯广扯起嘴角,“这小子晚上好端端给我换了大碗的安神茶,显然是想趁我熟睡时做些什么。而他除了想离开皇宫,也别无所求。” 赵呈想了想,“厂公,这小子既然不是杀手,他要跑,您要么抓他,要么放了他,何必还要费力跟踪他呢?” 闻言,冯广怔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呢? 要么杀,要么放,何必跟他呢? 冯广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对这个面对他时总害羞脸红的小子产生了兴趣。 冯广暗自晃了几下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呃,这小子身怀绝技,却不为名利,本厂公只是好奇,他出宫究竟想要干什么?” “莫非厂公怀疑他是敌国的探子?” “呃,……极有可能。”冯广感觉自己手心冒了点儿汗。 “可是厂公……” “吴大毛的案子,烟,雾已经放出去了,孟长生一定会暗中动手脚。你还是先回去,加派人手埋伏诏狱,给他来个人脏并获。”冯广打断赵呈的疑惑,吩咐道。 厂公忽然间思维跳跃,令赵呈一时间没能跟上,他顿了顿,看着墙下的颜宁,“那他……” “有我跟着足矣。”冯广淡然道。 “那好,属下先行回去了。” 赵呈说罢离开,冯广这才隐隐松了口气。 * * *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城门大开的时候,颜宁从城门混出去,正愁自己漫无目的,就见城外不远的地方,有驿马停留拉人。 颜宁背着行李过去,找到手执马鞭的马夫,“大叔,这车上哪儿去呀?” 轻夫道:“去冲县。” 冲县? 冲县在哪儿呢?远吗? 颜宁也不敢多问。 管他在哪儿呢,先离开京城再说。 “那正好,我就去冲县。多少钱啊?”颜宁问。 “一个人十五文。”车夫说完就跳上车头,目视前方带着对本职工作的倦怠气,“交了钱的上车,准备走了。” 颜宁忙交了钱,跟着许多人一同上了车,跟着只听车头上一声清脆的马鞭,马车立刻开动朝冲县而去。 这车箱不大,箱内两长一短三条长凳子上挤了八个人。最让颜宁受不了的是,居然全是男的,也不知是谁的身上,不时散发着臭汗味儿。 颜宁尽量往门口坐,屁股贴着凳子边儿,脸朝车门,这才勉强可以呼吸。 车里这味儿,早知道这样,我该包辆车才是啊。 真是快憋死了…… 颜宁憋着半口气,将身上的包袱往背后挪了挪。 只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引起颜宁对面一条长凳上三个人的注意。 三人之中长得最猥琐的一个,唇上长了浓密的黑胡子,他坐在中间拿肘子戳了一下旁边两个小子。 俩小子张开四只斗鸡眼,顺着黑胡子的眼神往对面一瞧,还没看见颜宁,先看见了她身后的包袱。 那包袱鼓鼓囊囊,且明显是硬物居多。 这在一般人眼里或许发现不了什么,可在这三个专业人士眼里,一眼就识穿了。 三人相互对视,挑动眉角:是只肥羊。 车行不过一日一夜,在次日天明的时候,已经到了冲县县城门外。 马车停稳后,一夜被熏到失眠的颜宁第一个冲下车去,站在车前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我的妈呀,头一次意识到空气新鲜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颜宁背起包袱,朝车夫道了声谢,直奔县城。 第36章 猝不及防的意外发现 冲县虽然只是个县城,却也繁华。道路上随处可闻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两旁店铺林立,五颜六色的幌子在半空扑簌簌的随风飘摆。 颜宁看了这番景象顿时心情愉悦,这小县城看起来很不错嘛,可比那牢笼般的皇宫强多了。 “嗯,这地方这么繁华,我不如在这儿盘个店铺,相信以我这个超时代的商业人,将生意做大做强,富甲一方毫无问题。”颜宁窃喜一番,“嗯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冲县的客栈酒楼不少,颜宁找了间中档客栈入住,然后将包袱妥善放入墙角的衣柜里,拍了拍手,“就这点儿家当还挺沉的。先放下,然后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往外盘的店。” 说着话,颜宁转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随即打了个响指,“对了,顺便买身女装,恢复我的女儿身,这样,谁都找不到我。哼!” 出了客栈门,颜宁直奔大街,到处打听店铺转让的消息。看见个热闹人多的铺子,她便进去参观,以了解本县的市场行情。要么就是盯着一排排的铺面窗子看,看有没有招租或出兑的消息。 颜宁是兴致勃勃的,到处看到处问,浑然不觉她身后一直有双质疑的眼睛,聚光在她身上。 在县里转了一圈儿,最终也没找到出租转让的店铺,颜宁有点失落,“唉,这里还真是繁华,竟是一铺难求。算了,我还是先换了打扮,然后再想别的办法,要不然,就先买个宅子,这样,总比住客栈节省。” 颜宁边盘算边走,猛的看见前边不远有间铺子,招牌上写着:雅颜壮,门里门外进出的,皆是女子。 颜宁走过去,往里探看,原来是卖胭脂水粉,和女子成衣的铺子。 “嘿,就这儿买了。” 颜宁三步并两跑进雅颜壮。 目送冲进女人专用店铺的颜宁,冯广从旁边一条巷子后转出来,双手抱在胸前,满脸疑惑。 “这个家伙,究竟在干什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晃,还晃进一间女性店铺。 冯广原以为颜宁就是某小偷集团的成员,进宫里偷了点儿财物回来,一定会与她的集团同伙汇合。他一直跟踪,也完全是想看看,颜宁背后的小偷集团是什么性质的,竟敢跑到皇宫里作案。 结果,跟踪了大半天,竟一无所获,就只在满大街的各类店铺之间进进出出。 雅颜壮~ 见颜宁进去半晌没出来,冯广蹙眉,难道窝点就在这儿? 颜宁走进雅颜壮内,在一群花枝招展的美女的当中显得格外扎眼。 雅颜壮的老板娘是个衣着讲究,三十多岁的女人,自称是阅女无数,可她的店里还是头一回进来个单身男子。 老板娘打量了一会儿颜宁,笑脸迎过去,“哟,这位小爷是来给家里娘子买礼物的吧?” 颜宁朝老板娘微微一笑,“老板娘,照我的尺寸,给我挑身衣裙,要最好看的。” 老板娘愣了愣,眼神里不经人觉察的闪过一丝嫌弃,但很快就消失了,仍是一脸笑容,“得嘞,小爷稍候,我这就去亲自挑选最漂亮的衣裙出来。” 老板娘去准备衣裙的时候,颜宁就在柜台上与几个姑娘一起,在一堆胭脂水粉之间挑挑捡捡。 冯广隔门向内看,心中腹诽:买胭脂? 不大的功夫老板娘从柜台后拿了身水蓝色衣裙,笑盈盈的递给颜宁,“小爷,您看看这个,喜欢吗?” 颜宁接过来展开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这个动作再次引起了周围人不适的感觉,纷纷往远处散了散,各自小声嘀咕。 颜宁并不在意这些吃瓜群众的目光,反正出了个家店,谁也不认识谁。她也将换身行头,重新做人,就算眼下再被人质疑,那也只局限在这间店铺里而已。 比了比,颜宁很满意,“不错,我就要这个了,帮我包起来吧。对了……”一指柜抬上刚挑出来的几个精致盒子,“还有那些也一并包起来吧。” “好嘞。”老板娘做成一笔大生意,哪儿还管得着客人的穿衣癖好,她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穿女装,涂脂抹粉才好。 颜宁拿了衣物胭脂回了客栈,临上楼时顺嘴吩咐小二,“小二哥,替我准备洗澡水。吃了晚饭,我要洗澡。” “得嘞。”小二应一声,便往后厨准备。 颜宁上了楼,决定洗去尘埃和在宫里沾染的晦气,改头换面,庆贺自己重新做人。 夜色渐暗,整个冲县变得寂静,祥和。 颜宁静静地泡在浴桶内,不时撩起朵朵水花。 冯广在客栈外直等到天黑,才翻身上房,掀起屋顶的一块瓦,凝神向内窥视,却只一眼,他竟呆住了。 清澈的水光下,颜宁举手之间,身前的曲线清晰可现。 是个女的? 冯广半张了嘴巴,注视着房内的情景,只觉得心脏不断的撞击自己胸口,令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她,他……?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令人没有半点准备。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离开皇宫的原因,她是怕被人发现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咝…… 颜宁的身份时有转折,令人难以琢磨。 冯广并没有因为颜宁是女子,而像君子一样非礼勿视,当他回过神后,再次向下探看,此时的颜宁已经从水中出来,披上了她新买的裙子。 水蓝的衣裙,长发飘飘,这焕然一新的装扮,竟令冯广当即回忆起颜宁曾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弱小,无助,又是一脸的崇拜。 冯广的心不觉又是一阵悸动。 呼~ 他长舒一口气,翻身跳下屋顶。 “罢了,无论她是何身份,如今已然离宫,与我又有何干?”冯广好像在给自己一个理由,而后点了点头,还是加紧去办正事吧。 冯广走了,颜宁换好新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打扮一下,还是很漂亮的嘛。” 一夜安睡,颜宁起床洗漱,准备带些银子出门,找铺子兼找宅子。 她打开柜门往里一瞧,不禁吓得一脸惨白,只看包袱散乱敞开,里面但凡值点儿钱东西全部没了。 “完了,被偷了!” 颜宁在柜中又翻了几遍,在确认财物确实被偷之后,她愤然跑下楼去,站在柜台前,狠狠在掌柜面前一拍桌子。 “哎,你开的是什么店?黑店啊?” 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店里早起的客人,以及几个小二伙计的注意。 掌柜的愣了一下,从一副眼镜背后挑起眼皮,盯着颜宁的脸瞧了半天,这才认出来,“诶?你不是昨天入住的那小哥儿吗?原来是个姑娘。呵,我还……” “别笑!我房里的财物,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你们开的是黑店!”颜宁盛怒之下,也没有顾得上多想,冲口而出。 这话可惹恼了掌柜的,脸上的笑容顿消,皱起眉头,“我说姑娘,你说话可得讲凭证啊。我们在冲县开店十几年啦,一直平安无事,怎么到你这儿,我们就成了黑店了?” 这时候,店里的客人围拢上来看热闹,伙计们也聚了过来,纷纷打问掌柜,“怎么啦?” 掌柜怒色道:“这姑娘一大早起,跟我说咱们这开的是黑店,她的钱让人偷了。” 客人当中有人道:“姑娘,你好好想想,你把财物放哪儿了。我是这客栈的常客,是来往冲县做买卖的,每次来都住这儿。这要是黑店,他们不偷我,反而偷你个小丫头,这不合理呀。” “对呀,你是不是丢在外头了。”众人质疑道。 颜宁闷头想了一会儿,自己并没有失忆啊。“我昨天入店的时候,就把包袱放进店铺的衣柜里啦,怎么可能丢在外头呢?”说着,她一瞪掌柜,“就算我的银子不是你们偷的,那也是你们店铺看守不利,让贼跑进来了。” 掌柜摇了摇头,“姑娘,我们店里到了晚上,都有人巡夜的。”说着,他看向旁边的一个小伙计,“昨儿晚上,看见有可疑人进来了吗?” 那小二目光明显的一闪,笑得很尴尬,“当然……没有了,我守了一夜,连眼都没阖,怎么能放贼进来呢?” “你说谎,你眼神明显在闪,一定就是你,没好好守夜,所以才把贼放进来的。” 颜宁都能看出小二的目光闪烁,更何况是活了半辈子的掌柜。 掌柜虽然看得出来,可如果他承认是自己店伙计的问题,那就得负责赔偿,掌柜的当然没那么傻,只是暗自朝那小二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打起了马虎眼。 “姑娘,还是那句话,说话得有凭证。你非说有贼进来偷窃,可为什么他没偷其他的客人,就单偷了你的呢?” 颜宁一怔,回头环视周围的住客,“你们的东西都没丢吗?” 客人们纷纷摇头。 颜宁心里这气,这该死的贼,不偷别人专偷我,是看我一个姑娘家好欺负是不是? 哼,气死我了。 难怪古代净是女扮男装的人呢,一个女人孤身在外,还真的是受欺负。 颜宁心里正打鼓,那个昨晚巡夜不负责的小二,心里发虚,竟然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当即一叉腰,“哎,我说姑娘,你看见了吧,别人可都没丢东西,就你的丢了。哼哼,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你这所谓的钱财,到底有没有?” “你什么意思?”颜宁怒目。 “该不会你是住店没钱付账,所以想了这么个借口吧?” 小二的这番话引起周围一阵议论,好些人对着颜宁指指点点。 颜宁气得哆嗦,这可真是颠倒黑白。 掌柜正好借这机会,要摆平店里的喧哗,他板了脸,“姑娘,看你文文静静,不想竟是个住店不付账的。要真是这样,那我可免不了把你送去官府了。” “这姑娘真是,年纪轻轻,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是啊。”…… 周围不明真相的住客开始指责。 颜宁气不过,赌气道:“你不报官,我还要报呢。” 第37章 后台的重要性 应颜宁的要求,捕快很快来了,捕快头子走进颜宁的客房,在房中环视,并无混乱的迹象,随后,他打开颜宁所说的衣柜门,俯身往里一瞧,包袱皮敞开,里面衣物散乱,未见任何值钱之物。 捕快头子和身边几个小捕快小声嘀咕,然后将掌柜叫到跟前,“胡掌柜,这柜子里,的确有被翻过的痕迹。不过,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一种,这是被贼翻乱的,另一种是被这姑娘自己翻乱的……” 捕快说到这儿,故意拉了长音。 掌柜的很识相,立刻私下摸出个银锭子塞给捕快头子,“这种案子,就是深查下去,也查不出个什么。这姑娘分明是来捣乱的,这趟多多幸苦几位,买些茶水解解渴。” 捕快头子接了银子,挑了嘴角,朝胡掌柜点点头,然后走到颜宁面前,“这位姑娘,你看这屋子里头,并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依我多年查案的经验来看,这不像是小贼所为呀。” 颜宁急道:“可那柜子里的包袱都被人打开了。” “柜子里的东西被翻动,这有可能是你自己翻的,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呀。”捕快头子道。 “那,那我的全部家当……就这么,没了?” “不是没了。”掌柜的一旁道:“姑娘,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身无分文就敢来住店呀。白吃白喝白住还不算,这一大早的还给我店里抹黑,这笔账怎么算呀?” 颜宁鼓着腮,一脸气不过的样子。 捕快头子道:“罢了罢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兴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做此下策。不过……”他打量打量颜宁,“看姑娘这身行头,应该不是穷人家出身。这样吧,你就给胡掌柜写个字据,回头派人去你家拿了客栈的食宿费也就算了。” 颜宁一听更火了,“你们分明是串通的,我原本以为,这小二八成也就是晚上睡觉没守夜而已,不想,还真是个黑店。” “姑娘!”胡掌柜当时急道:“你这么说,那我可真要把你送官府了。” “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县太爷是否也是个睁眼瞎,看不出你们私相授受。”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脑细胞是极其有限的,颜宁眼下便是这种状况,她就不想想,有什么样的兵就有什么样的主子。捕快若收了掌柜的钱,那县令能好的到哪儿云? 颜宁最终被捕快带去了县衙…… * * * “冯厂公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啊?” 前内阁首辅高征,年过七旬,祖籍冲县,自从两年前请辞还乡后,便一直居住在祖宅,过着种花养鸟的恬淡生活,对外号称不问世事,更不问政事,然而,他门下弟子众多,关于朝堂之事,不出门,亦可了然于心。 只不过,与他相交之人皆是朝堂之士,面对东厂衙门的首脑,高老头儿有点儿犯嘀咕。 冯广与高征并肩而坐,拱手道:“冯某此来,是专程拜会高首辅的。” 拜会我? 高征深深换了口气,朝冯广微然一笑,“呵呵,冯厂公说笑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东厂的名头?替陛下办事,多有辛劳,又如何有这闲时,来我这老朽家中坐客啊?况且,老朽已不在朝堂,如今的首辅,是许维贞才是。” 冯广客气道:“高首辅无须自谦。您虽不在高位,可威名不减,您门下弟子无数,遍布官场,您若肯说句话,朝堂上定是一呼百应。” “哈哈哈……”高征朗声大笑,“冯厂公过誉了,这朝堂之事一向是人走茶凉,老朽可不敢妄自尊大呀。” 冯广嘴唇微挑,扯出一道弧度,“高首辅,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冯某此来,正是想请您再度出山,重坐首辅之位的。” 高征愣了一下,而后捏须摇头,“老朽年事已高,纵是有心为陛下效劳,也力不从心了。冯厂公实在是高看了老朽呀。” 冯广淡笑,起身在堂中踱步,“许维贞当年是凭借了于贵妃的势力才迫使您致仕还乡的,可是,他上位之后,毫无建树,反而成了于氏把持朝政的利器。眼下,不只是于氏外戚,但凡与于家沾点边的,都能横行于市。长此以往,社稷难保啊。……高首辅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您几十年辛苦创立的盛世,被这样一个无能之辈摧毁吗?” 冯广开门见山的一番话,高征终于收起了先前那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目光随之变得凝重。 “冯厂公如此直言,真叫老夫汗颜呀。”高征深深叹了声气,“自从三年前离开朝堂,老夫在家耳闻目睹,尽是于氏外戚的专横霸道,老夫就是想管,又有何用呢?于氏受宠,若无必死之罪,根本无法扳倒于氏的势力。” “不止是必死之罪,还要有群臣的弹劾。”冯广说话转身,目光毅然的与高征相对。 高征眉头轻蹙,“你的意思是……?” 冯广嘴角挑起,“只要高首辅愿意,你取代许维贞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聪明人说话,从来无需点透,只是几句话,便已心知肚明。 高征亲自送冯广出府,下了府门阶梯,拱手道:“冯厂公放心,老夫虽无官在身,可在朝中还能说上几句话。若真如厂公所言,有人想要危机大明的江山社稷,老夫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冯广点头,“有高首辅相助,冯某便放心行事。期待不久,能与首辅再于京城相聚……” 话说至此,冯广的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扭头看过去。 只见颜宁一身女装,身后还跟着几个捕快。虽说她手上没有戴镣铐,可却有被押送的形态。 冯广不觉皱眉,她又闯了什么祸……? 高征见冯广表情有异,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呃,厂公识得此女?” 冯广迟疑点头,“嗯,之前有过数面之缘。” 高征察言观色,看冯广的眼神,似乎对此女甚是关心,便笑道:“貌似此女有官非在身。……老夫虽已不在朝堂,但在冲县,还有些脉络,要不要老夫出面……” “不必了。”冯广毅然打断道:“无关紧要之人,何须劳动首辅出面?” 说罢,冯广拱手,与高征辞别。 * * * 冲县县衙大堂之上,县令沈雄一拍惊堂木,瞪眼怒视堂下颜宁,“大胆女子,你霸住店家也就罢了,居然还贼喊捉贼,谎称店家是黑店,岂有此理!” 颜宁这气,“大人,方才在客栈,您手下的捕快还说,现场衣柜内凌乱,有被贼偷的可能,怎么到您这儿,连问都没问一句,就定案了?您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县令横了一眼旁边的捕快,又扫一眼颜宁旁边的胡掌柜,瘪瘪嘴,“这还需多问吗?若有贼入内行窃,现场怎会整整齐齐?这根本不符合小贼作案的特征。” “可事实就是,我的东西确实被人偷了。如果不是贼,那就是客栈里的人动的手。”颜宁愤然道。 “哼呵,你说是店里的人动的手,你可有证据呀?”县令冷笑道。 “大人,我要是能拿出证据,还要您和捕快来做什么?” 县令眼角抽动,“你拿不出证据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小贼,你更没有丢失任何财物。” 颜宁简直无语。 “啪!”县令又一拍惊堂木,“大胆女子,诬陷客栈掌柜,意图讹诈……” “嘘嘘!嘘!” 县令正欲断案,却听见侧门有人发出异响,扭头去看,见是师爷躲在侧门的地方,朝他不断勾手。 县令不明所以,中断审案,起身到侧门处,“什么事啊?……” 话音未落,县令眼睛忽然直了,师爷身后站着一个人,竟是本县的锦衣卫佥事周庭端。 县令刚刚还挺直的腰立刻猫了下来,“嘿嘿,什么风周把佥事大人吹到这儿来了?” 周庭端道:“沈县令,堂上所审何人呀?” 沈县令回头扫了一眼,“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周佥事此来有何吩咐啊?” 周庭端一笑,笑得很有深度,然后扬起下巴朝大堂上的颜宁指了指,“我来正是为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啊?”县令一脸蒙,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个嫌犯?” 周庭端沉了脸,“沈县令说话还是该斟酌一二为好,开口嫌犯,闭口嫌犯,可是已有了确凿证据?” 沈雄一听,这话的话音儿可不对。 咝…… 难道堂上这女子,与周佥事有何瓜葛? 沈雄赔笑道:“周佥事莫非与那女子……相识?” 周佥事摇了摇头。 沈雄又问,“那您为何,为此女专程而来呢?” “不是本佥事想来,而是上头的人……”说时周庭端一指房顶,“派我来的,就怕县令大人一时被银子晃瞎了眼,办错案子。” “上头……”沈雄眼珠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然后抬眼皮往头顶上瞄。 我的娘啊~ 幸亏还没办。 这佥事是四品官,已经比我大三级了,他上头的人?那吃了我都不必打嗝的。 这姑娘也真是,后台这么厉害,怎么就不露呢 哎呀!该不会是故意来查我的吧? 沈雄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绿。 第38章 绑架 “沈大人放心吧,要真查你,也不会动用到上头的人。你只管秉公断了此案便是,其他的不必多想。”周庭端说罢拱了拱手,“沈大人速去审案吧,周某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周庭端是走了,沈雄哪儿还有心思审案呢。他迈着踉跄的步子回到大堂,捕快头子和胡掌柜正期待着他快点回来,好了结这件微不足道的案子。 沈雄回来往堂上一坐,先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捕快头子,心说都赖你,瞎收的什么银子?什么案子都敢收钱啊?瞧你给我找的麻烦。 捕快头子见县令的眼神,也是浑身一激灵,为嘛这么看我?我做错了什么? 沈雄再拍惊堂木,这次他也不看胡掌柜,耷拉着双眼,“嘟!大胆胡掌柜,客人在你店内丢失财物,你不仅不承担损失,还试图诬陷客人。是何道理?” 众人:??? 这剧情反转的有点儿快,大家一时没跟上进度,一个个愣在了堂下。 颜宁更是一头雾水,心说人性的好坏会在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就彻头彻尾的改掉吗? “胡掌柜,本官在问案,为何不语!” 胡掌柜被县令吼的缓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不是,大人,小,小的没有错啊,是她……是她本来没带财物,却诬陷小的……” “住口!”沈县令再一拍惊堂木,“你有何证据说她是诬陷你呀?” “啊?”胡掌柜也蒙了,心说怎么换过来了?刚才不还让这女的出示证据吗?现在怎么又问我了?我上哪儿找证据去? 旁边捕快急了,挪了步子到堂案前,小声道:“大人,给了银子的。” 沈雄狠狠瞪了捕快头子一眼,心说给了多少银子我也惹不起锦衣卫,都是你这个害人精。 沈雄不理他,捕快讨了个没趣,讪讪退到一旁,只跟胡掌柜无奈耸肩。 见胡掌柜不言语,沈雄换了副笑脸,看向颜宁,“呃姑娘,您究竟损失了多少?尽管说出来,有本官替你作主,定让这奸商连本带息赔给你。” “啊?”还有息?胡掌柜更急了,“大人,就只有一晚上,没息没息……” 沈雄完全不搭理胡掌柜,只看着颜宁殷勤的笑。 颜宁斜了一眼胡掌柜,换了口气,“本姑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因客栈的疏忽导致我的财物丢了,责任也不能全在客栈,但他也不能因为怕担责任,就反过诬陷我讹诈吧?这太过份了。” 沈雄连连点头,“对,对对,姑娘说的极是,胡掌柜,你可听见了?” 胡掌柜眼下也明白了,刚才这位县令大人出去的那功夫,肯定得到了什么指示。看这样子,并不像是钱能驱使的,难道这姑娘背后有靠山? 不管有没有靠山吧,胡掌柜只能认栽,干巴巴的点头,“听见了。” “听见就好。”沈雄转头满脸堆笑,“姑娘,那您是打算如何让他赔偿啊?” 颜宁想了想,“不是他们偷的,赔偿也就罢了,但是,本姑娘住店吃饭的钱,他必须得承担。” 胡掌柜一听,只是承担食宿,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当即赔笑,“承担,必须承担,姑娘日后在我那住着,想住多久都成。” 这个认错态度还行。她抿抿嘴,“还有啊,方才在客栈,那么多人面前说我讹诈他们,太让我没面子了。你必须当着众人的面儿,给我赔礼道歉。对了,还有你那个伙计,明明就是他偷懒没有巡夜,才放了小贼进来,还不承认。他也得道歉。” “这个容易,这个容易,我回去让他给姑娘端茶下跪。”胡掌柜态度非常之好。 沈雄听到这儿,笑道:“姑娘,如此结案,您是否满意?” 颜宁翻了个白眼,“结案当然不行了,我的财物还没找回来呢,其中有两个金元宝,还有银子,和一些值钱的物件,加起来总得有个二三百两吧。不能凭白丢了是不是?大人,您得加派人手,把真正的小偷抓着才能结案。” “啊?”沈雄傻了眼。 要说小偷那可真不好找,他们可不像杀人犯,一般是有动机,可以寻找动机线索。小偷下手偷东西,完全是见财起意,并没有什么动机,是一点线索也不好找的。 但颜宁发了话,沈雄不敢不听,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活儿。 …… 冯广手牵一匹白马,默默站在县衙门前,远望离开县衙的颜宁,“真是个爱惹麻烦的人。” 旁边周庭端道:“厂公,这姑娘是……?” 冯广眼神微动,没有直面周庭端的问话,“我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说罢,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 * * “妈的,臭娘们儿,居然让老子给她端茶下跪!” 是夜,客栈小二与三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聚在客栈的后巷里,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 这三个人正是那日与颜宁同乘一车的家伙。 这三人自从下车后,便一直尾随颜宁,直到她进了这家客栈,这三个找到了最佳的下手方式。因为这家客栈里新来的小二,就是他们的同伙之一,来这里做小二,行话说,就是来这儿踩盘子,准备偷店家的财物。但没想到,胡掌柜是个十分鸡贼的人,财物从来不让外人碰。 小二都打算放弃了,不想颜宁自己送上了门,这才在深夜,四个人上演了一出里应外合,偷了颜宁包袱里的财物。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县令突然发神经,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在全城捉拿小偷,还让同伙小二当众给这个女人端茶下跪认错。 小二这口气难以下咽,当夜聚集了另三个人商量,“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得想了法子,好好治治这娘们儿。” “你想怎么样?”黑胡子道。 小二撇着八瓣嘴,狰狞道:“看那娘们儿长得还不错,相信咱们黑老大应该能看得上……” * * * “轱辘轱辘……”耳边不断传来奇怪的声音,颜宁渐渐从梦中苏醒,感觉身体不住的颠簸。 恍惚间,她感觉头上昏昏沉沉,身体还异常的困乏。 当她彻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身处马车之中,身上还紧紧绑了绳索。 “驾!” 车头的方向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把她交回寨子里,黑老大一定高兴,定会重重赏咱们的。” “是啊,说不定让咱们当个头头儿也说不定。” “就是。” 颜宁侧耳倾听,听出了小二的声音,也同时觉得另外三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原来那小二和贼偷是一伙的,难怪没有在房里留下任何线索。 可恶,偷东西还不够,还要绑架? 该死! 还要把我献给什么老大? 颜宁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满脸胡子,胸膛长满了茂盛的黑毛,一双腿就像穿了毛裤的大象…… 这个画面…… 颜宁面如死灰。 我跳车。 颜宁顺着车上一面小窗的缝隙看出去,外面显然是山道,灰土土的路面,到处是棱角分明的石头。 这要是跳下去,不摔死也得磕死。 不管怎么样,先解绳子。 颜宁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这绳结不是她表演时的活结,而是死结,她要松绑,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东西把绳子磨断。 颜宁在车上到处寻找,可怕能磨断绳子的东西还没找到。 很快,马车停了,车前小二随口说了一声,“到了。” 晴天霹雳。 完了…… 已经到了贼窝。 颜宁没办法干脆闭上眼睛装晕,同时竖起耳朵尽力地听外面的动静。 四个小偷先后跳下车,不知和什么人熟络的打了几声招呼,随后声音渐渐变弱,然后消失。 安静了一会儿,颜宁刚想睁眼,便传来数人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哈哈哈……”一阵杀猪般的笑声,“算你们四个有良心,还知道拿美女孝敬你们老大?我还以为你们四个小子,想当叛徒,逃下山了呢。” “嘿嘿,这怎么说的?我们对老大您,那是忠心耿耿,日月可见呀。” “嗯,美女呢,带来让我瞧瞧。” “她在车上,年轻貌美,那皮肤白的能掐出水来。” 声音落下,颜宁只觉得有光射进车来。 四个小贼七手八脚地将颜宁抬下车,颜宁不敢睁眼,只露了个缝隙偷窥。 我的妈呀~ 只见眼前,一个黢黑,长了三层下巴,又高又块的家伙,好像一堵墙似的戳在自己的正上方。 这老大正用一双牛眼低头俯视着她,嘴角隐约能看到有晶莹的哈喇子在闪光。 完了,要被吃了。 “嗯。不错。”这老大抹了把下巴上的胡子,一脸淫,贱。 那小二更贱,“老大喜欢就好,小的这就把人给您送房里去。” “嗯,好。今日正好有大买卖要干,等回来,咱们一起庆贺。” “好!好!”…… 黑老大说完,直接拔开众小弟,一把提起颜宁往肩上一扛。 颜宁胃被撞击,差点儿叫出声。 黑老大就像扛麻袋一样,将颜宁扛进寨中最大的草石屋内。 颜宁倒趴在黑老大肩上,闻到了一股重重的猪腥味儿,令她不时作呕。 还好,这段路并不长,黑老大很快将她扔到一张土炕上,然后转身从墙上摘下一口百来斤的大刀,踏着山河碎裂的步子带人下山去了。 颜宁睁开一只眼,看门外那聚众闹事的架势,应该是要和人争地盘,要么就是去打家劫舍。 “你们两个把人看紧了。” “是。” 第39章 平安丸 颜宁半夜被绑架的悄无声响,直到第二天,胡掌柜起来发现新来的小二不见了,这才觉得有点不对。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引狼入室,招了个贼进店,才惹出了事端。 想到这里,他越发不安,便派人去颜宁房里看一眼,结果正印证了他的猜测,颜宁不见了,可她的行礼却还在。 胡掌柜知道颜宁不定后台有什么大人物撑腰,所以不敢怠慢,立刻去找沈县令,沈县令又慌张找到周庭端。 周庭端听闻此事,心中一紧,当即回忆起冯广凝视颜宁的神情,那眼神中有被压抑住的关切。 越是关心而不能显露的情感,才越致命。 周庭端决定催马去追赶已经离开冲县的冯广。 幸好冯广是黎明前才出的城,并未走得太远,周庭端快马加鞭终于在将近午时时分追上了冯广的马。 “冯厂公慢行!厂公慢行……!” 听闻身后有声,冯广勒马回头,见周庭端远远地朝他招手,身上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浸透。 冯广心中一紧,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周庭端的马疾驰而来,在冯广马前来了个急刹马,而后一脸焦灼,“厂公,昨日那蓝衣女子不见啦。” 冯广眉头一颤,“不见了?!” “是啊,今早那客栈的胡掌柜报官,说他店内的小二和那蓝衣姑娘一同失踪。他怀疑,那小二很可能就是江湖贼人。” “你是说,她被人绑架?”冯广剑眉倒竖,说话时握着马缰的手不由得梭梭直抖。 周庭端目光凝重地点头,“小的猜测,绑人者定与冲县附近山头上的一伙强匪有关。” 冯广双目微拢,透出逼人的寒气,他当即拔转马头,策马回奔,“你速速带队,与我贼窝汇合!” “厂公!贼匪强悍,你不能一个人硬闯啊!” 周庭端的声音还未落,冯广已经然消失在大道之间。 * * * “姓颜那小子找着没有?”皇城之内,孟长生在司礼监内堂中来回踱步,看似十分焦灼。 他已经找颜宁找了三天了,却完全不见这小子的身影。 罗昆道:“孟公公,小人已经到处找过了,确实不见颜宁的身影,莫不是……他,毒发死了吧?” “已经过去三天,若无解药,那小子现在该是倍受折磨,生不如死,怎么可能会死呢?”孟长生阴然道。 罗昆想了一下,“对了,是不是,那小子下毒,被冯广发现,所以,杀了。” “我要见孟公公……”此时,大门前有人呼喊,“孟公公!孟公公!” “何人在外喧哗?”孟长生拢眼神向外看。 罗昆到门前往外探了一眼,回头道:“公公,是袁喜。” “袁喜?”孟长生回忆半晌,恍然道:“就是那个很会逗猫,后来被王得顺给打断腿的人?” “正是他。” 孟长生嘴角微翘,“让他进来吧。” “是。”罗昆转身站在门前,朝外喊,“让他进来吧。” 得到了允许,袁喜将旁边拦着他的内使甩开,翻了个白眼,一瘸一拐地进入堂内。 “孟公公。”袁喜深施一礼,赔笑道。 孟长生抿出一抹笑意,就像当初看颜宁时那样慈祥,“小喜子,你来找咱家,有什么事吗?” 袁喜犹豫片刻,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孟公公,您是不是一直在找颜宁呀?” 孟长生一怔,不禁与罗昆瞥眼相视。 罗昆试探道:“你知道颜宁的下落?” 袁喜连连点头,“对,我知道。” “他在哪儿?” “他,他一定是已经跑出宫外了。” 闻言,孟长生的脸骤然变得阴沉,“跑出宫?你是亲眼见他跑出去了,还是在咱家面前信口胡言!” “小的怎么敢在公公面前胡说呢?小的之前与颜宁一同进入东厂,对他十分了解。颜宁老早就想逃出宫去。他还特意隐瞒了东厂内衙的一个狗洞,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逃出去,才拦着没让我告诉冯广的。” 孟长生仔细端详袁喜,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个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人,再说,这小子也没有理由来骗他。 “袁喜,颜宁想要出宫,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事,连陛下也知道。你若不是亲眼所见,就跑到咱家面前来说你的猜测,这个未免太戏耍咱家了吧。” “不不不,小的敢来见孟公公,自然是有一定线索,才敢说的。”袁喜摆了摆手接着道:“小的在数日前,曾见颜宁拿着好多点心去了猫儿房。” “去猫儿房?”孟长生挑眉,“这又能说明什么?” “孟公公您想啊,颜宁与猫儿房的两位公公向来亲厚,甚至是以干亲相称。这难道不会是她离宫前,去找两位公公道别吗?” 孟长生闻言点了点头,甚觉有理。“还有呢?” “还有……小的后来去东厂找他,借故打听,就听说,他是出宫办事去了。” “办事?”孟长生讶然。 罗昆上前小声道:“公公,难道说,他是未到十日就被冯广派出宫去,结果毒发来不及回来?” 孟长生凝眉深思,“不会吧,那小子不至于如此愚钝。即便他受冯广之命出宫办事,大可事先来找咱家要了解药呀,怎么会……” 孟长生低声自语,可袁喜的耳朵尖得很,虽听不全他的话,却听到了关键词,“解药”。 在宫里经过了摸爬滚打的袁喜,当时就感觉到了孟长生与颜宁之间的联系,很可能就是毒药。 罗昆接着道:“对了孟公公,冯广近日也不在宫中。难道他们是一起出去的?” 孟长生心中疑虑,若是如此,冯广很可能已经发现了颜宁中毒之事。他侧目打量面前的袁喜,还在他的瘸腿上转了十几个圈儿,“小喜子,你不是司礼监的人,为何来向咱家报信呢?” 袁喜赔笑道:“小的,小的想投靠孟公公。” 罗昆冷笑,“你凭什么本事,还想投靠孟公公?难道就凭你的瘸腿?” 提到这条腿,袁喜就难掩心中的怒火,他默默在大腿上捏了一把,“孟公公,我袁喜已经是个半废之人,但我不甘心就这么过一辈子。为了有钱给我爹看病,也为了不被人欺辱,我必须往上爬。为了这个,我命都能豁出去。所以,公公若能收留小的,小的定赴汤蹈火,为公公卖命,绝不令公公失望。” 孟长生微阖双目,抬手在光秃的下巴上轻轻摸索,“这司礼监的所有宫人,都是咱家的人,你想做哪一种啊?” 袁喜一指罗昆,“小的要像罗公公一样,做孟公公的心腹。” 罗昆当即怒道:“我从入宫就跟着公公,你才进宫多久,又一直不在公公身边儿,凭什么让公公信你?” 袁喜双唇开阖,一时不知如何说服孟长生。 孟长生嘴角轻挑,“袁喜呀,咱家对你也不是一无所知,你入宫后所做之事,咱家倒略有耳闻。你是个有点聪明,有点野心,但还不够成熟的人。” 袁喜眉头颤了颤,“孟公公,小的……只是想混出个样子来,能给家里带些钱,若说野心,小的……” “你不必解释。”孟长生打断道:“有野心是好事,咱家很欣赏。只不过,你想做咱家的心腹,就必须要做点什么,让咱家看到你的诚意才行啊。” 袁喜咬唇,“公公,您直管吩咐,任何事,只要公公开口,小的绝无二话。” 孟长生满意点头,他朝罗昆扬了下头,罗昆当即会意,几步上前,来到袁喜面前,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袁喜。 袁喜接着药丸,仰视孟长生,“孟公公,这个是?” “咱家眼下还不知你能办什么事,不过,你只要服下这粒平安丸,就算是咱家身边儿的人了。”孟长生脸上始终挂着一抹阴然的笑。 但凡是长点儿脑子的,都知道这药丸意味着什么,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送你一颗山楂丸让你砸吧滋味。这东西除了是拿人命门的慢,性,毒,药,就不可能是别的。 袁喜纵是知道这一点,但为了往上爬,他又怎么会在乎。他举起药丸,二话没说,便吞进了腹中,然后一脸兴奋,“孟公公,袁喜日后,就以您马首是瞻了。” 孟长生朗声大笑,“哈哈哈……,不错,不错啊,是个聪明人。” 罗昆可没有那么高兴,斜眼道:“袁喜,这平安丸以十日为限,每隔十日,你都要来公公这里取服下一粒平安丸,否则就会全身匮乏,生不如死。这一点,你可别忘了,千万别像那个颜宁一样,逾期多日,也不知眼下死在何处了。” 罗昆话音未落,袁喜眉头紧锁,“你说什么?颜宁也服下了这平安丸?” 罗昆道:“既然你服了平安丸,也就是孟公公的人,说与你也无妨。当日,孟公公令颜宁服下平安丸,本是对她的赏识,可不想,她竟胆大包天,吃了平安丸还敢擅自离宫,却不向孟公公报备。我看他此时此刻,不知躲在何处,悔不当初呢。” 袁喜低头思索道:“哎呀,孟公公,依我对颜宁的了解,恐怕,她根本就没吃您给他的平安丸。” “什么?”孟长生一怔,微阖的双目立时大张,“他没吃?何以见得?” “孟公公,小的与颜宁曾同在东厂,还同一屋檐共处数日,深知他是个十分谨慎之人,若无十足把握,他断不会拿命冒险,若他真的服了平安丸,又怎可能逾期多日,还不来拿药呢?” 罗昆急道:“可他是当着我和孟公公的面儿把药吃了的。” 袁喜不屑地挑起嘴角,“罗公公,您忘了?颜宁最擅长的,是何手艺?” 一句话,孟长生和罗昆皆是呆若木鸡。 孟长生转过神来,当即怒拍桌案,“好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你以为在咱家面前弄虚作假是那么容易的?看我抓你回来,让你知道咱家的厉害。” 袁喜为了向孟长生表忠心,立刻拔起胸脯,“孟公公,颜宁此人,小的太了解了,只要您一句话,抓她回来的事,就交给小的去办吧。” 孟长生打量袁喜,渐渐挑起嘴角,“好,咱家就看看你的本事。” 第40章 大变活人 颜宁被几个贼匪绑架上山,关在那土匪头子黑老大的屋子里。她瞪眼瞅着门外那俩喽啰,是一点儿逃出去的机会也没有。 颜宁为了引诱俩喽啰和她搭话,使出了浑身解数,可两个喽啰跟死人似的,站在门口无动于终,甚至连美人计她都使了,完全没有屁用。 颜宁不禁在心里赞叹:纪律部队。 好有定力呀,这完全刷新了她对山贼土匪的认知。 颜宁盼了一天的机会,最终却把黑老大盼回来了。 黑老大前不久得到风声今日去和其他山头抢地盘,凯旋归来,吃肉喝酒,又叫又笑。有两喽啰跑过来,给门外的看守送吃的和酒。 “醒醒,醒醒……” 颜宁:…… 难道你们跟死的似的,站着都能睡着…… “哎,怎么睡着了?”门外俩看门的还纳闷儿呢,揉揉眼,看着眼前的酒菜直流哈喇子。 另一个侧耳听见外面的喧闹叫喊声,咧嘴道:“咱赢了吗?” 送菜的笑道:“那当然了,咱黑老大亲自出马,整个冲县都得震三震,当然赢了。” “老大就是老大。诶,那里边儿这女的……?” 送菜的往屋里看了一眼,正与颜宁对视,“老大让我们把她带过去,给众兄弟跳舞助兴。” 跳舞? 颜宁暗暗咧嘴,我哪儿会呀? 变个魔术助助兴还差不多。 诶?那也不错,说不定能趁这个机会逃起呢。 正想着,门外的人走进来,扯住她的胳膊,说了一声,“走吧。”不由分说,便拉了她往外走。 “你慢点儿,慢点儿……” 颜宁被粗鲁地拉到屋外,一个刚刚点起点火星的篝火旁边。 “老大,人带来了。” 黑老大挺着外露的肚子几步来到颜宁眼前,抬手在她下巴上一捏。 咝…… 好大的力气。 颜宁心里突突乱跳,她甚至不敢与这黑老大直视。 黢黑,油腻,臭,靠近了就觉得全身不适。 颜宁不敢相像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惨况。 不行,我就是拼了命,也得离开。 “嘿嘿嘿……”黑老大挑着眉毛发出几声瘆人的笑,“细皮嫩肉的。” 之前客栈的小二上前来,随声附和,“老大,不错吧,可比那青楼的头牌漂亮多了。” 黑老大手托下巴,一张烤肠般的嘴撇着,眼睛在颜宁的身体上上下打量,“漂亮是漂亮,就是这身板过于瘦小,也不知吃不吃得消啊,哈哈哈……” “老大放心,这个没了,小的再给您到山下找去。” “哈哈哈……”黑老大闻言放声大笑。 颜宁浑身哆嗦。 我的妈呀,这些简直不是人啊。 听这话的意思,指不定折磨死多少无辜女子了。 不行,我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颜宁暗自换了口气,压制住自己的紧张,勉强挤出个笑脸,“呵呵,寨主,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小女子早已仰慕……” “呃?”黑老大闻言很高兴,以往被带回寨里的姑娘妇人看见他,哪个不是撕心裂肺的喊啊,没想到这么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居然不怕他,还说很“仰慕”他? 黑老大啧啧点头,“不错,不错,比那些个不识相的强多了。” 颜宁强颜笑道:“寨主,小女子虽仰慕您,可是这跳舞,小女子是真不会。” “不会跳舞?”黑老大刚才还兴奋的脸又有点失望。 “不过我会别的。”颜宁忙补充道。 “呃?你会什么?” 颜宁眼珠左右游移,“我会……变戏法儿。” …… * * * 山寨里的土匪也逛青楼,见过的歌舞也不比皇宫是的皇帝见得少,不过,要说戏法儿,他们还真的是很少见,尤其是颜宁说过的那些。 按照颜宁的指挥,十几个山贼喽啰放下酒肉,开始各种准备。 准备的头一件重要物品,是一张桌子,还要在桌子上盖上布。 桌子好找,很快有人把桌子抬来,摆在篝火前面,正对黑老大所坐的地方。一个喽啰抱着一堆粗布,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夫人,没有您要的红色绒布,只有麻袋布,成吗?” 夫人? 这改口改的倒挺快。 颜宁点点头,“行吧,就这样吧。能遮住桌面儿就成。” 接着颜宁开始借助桌布,在黑老大及一众山贼面前表演。小小把戏,把黑老大和山贼们惊得一愣一愣的,有的甚至以为她是神仙,说话也越来越客气。 变了几个简单的魔术后,夜已入深,黑老大的酒越喝越多,看着颜宁的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怎么还不来呢? 这黑老大看着可不对了。 正自担心,黑老大拎着酒壶晃晃悠悠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完了完了…… 正这时候,几个喽啰合力抱着个一人高两人宽的大木柜。 颜宁立刻迎着那大柜跑过去,“总算来了,让大家伙久等了。小女子这便为大家献上我最拿手的大变活人。” 众山贼一起山呼,对这听上去带感的戏法儿,很感兴趣。 黑老大也好奇,怎么能把一个活人变没了,再变出来呢? 他刚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看见黑老大坐下去,颜宁松了口气,然后指挥几个喽啰将大柜放到篝火后,靠近山寨口的位置。 “大家伙都往寨主身边靠一靠,这个戏法儿,要从正面看才有趣。” 众山贼都聚到黑老大身边,眼睛瞪得老大,纷纷扬声,“哎!是不是真能把活人变没了呀?” “还,还得再变回来?” 颜宁笑道:“你们谁不信的,可以上台来,试一试啊。” 只这一句,所有人都安静了。 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谁愿意去试? 众山贼都不言语。 颜宁早料到这个结果,于是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敢来试,那就我来给大家展示吧。” 颜宁勾手叫来一个看着不太机灵的小喽啰,“你来,帮我个忙。” 小喽啰挺听话,颠颠跑过来,“夫人,有何吩咐?” 颜宁指着柜子上的门板道:“我一会钻进柜子里,你就把门板放下,然后,站在柜子前,跳一段舞……” “夫人,我不会跳舞。” “那就翻跟头,翻五十个跟头,再转五十个圈儿,最后朝柜子吹三口气,我就会消失。然后再翻五十跟头,转五十个圈儿,然后再朝柜子吹三口气,我就出来了。记住了吗?” 喽啰掰手指数数,“翻跟头,转圈儿,然后吹气。行了夫人,我记着了。” 嘱咐好喽啰,颜宁特意将大柜在众山贼面前转了几圈,还打开来做展示,然后便一头钻进柜中。 那喽啰照着吩咐,站在门前,又翻跟头又转圈儿,在火影之下,喽啰的周身火影环绕,令人眼花缭乱。 转完了圈儿,喽啰头晕眼花,在地上迈了几个麻花步,好不容易站稳了,朝柜门吹出三口气,煞有介事的样子,“好了,大家请看!” 说时,喽啰打开柜门,门中果然空无一物。 “人呢?人去哪儿啦?” 黑老大可急了,好好的美人儿就这么没了,他站起身手指大柜,“快把人变回来。” “别急呀。”那小喽啰又开始翻跟头,转圈儿,吹气。一套程序下来,他扶着柜门,“睁大眼睛看好了,夫人……回来啦。” 话音一落,柜门打开,可是,柜中却是空无一人。 “人呢?这次不是该把人变回来的吗?”有山贼急道。 黑老大眉头一皱,抛下酒壶冲到柜前,用手在柜子背板上一推,柜门打开。 原来这柜子背板是活的。 “这柜子为什么有两个门?”黑老大当即咆哮。 那几个负责做柜子跑来,“这是夫人让这么做的%……” 话说半句,黑老大抬起手来,一掌拍下去,说话的山贼立时被拍得脑浆迸裂,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这一下,把所有醉醺醺的山贼都吓醒了。 黑老大眼望山下,一拳砸碎了柜子,“敢骗我!打起火把,跟我下山去追!” “是!” * * * 颜宁趁那喽啰翻跟头的时候,在柜子周围带起一圈火影,她才能悄悄打开柜门,拼命的往山下跑。 但她终究是个肌肉不怎么发达的现代人,在黑暗又陌生的山道上,跌跌撞撞,很快就被举着火把的山贼追上。 “老大,她在那儿!” 黑老大举火把照亮前路,果然看到一个墨兰色的影子,在前方灌木之间晃动。 “给我追!” “站住!站住!……” 夜里的山道无比空旷,那一声跟着一声喊叫,令颜宁紧张的窒息。 “你跑不了啦!” “啊~!” 颜宁被脚下的裙摆绊倒,惨叫一声摔进一个浅坑之中。还不等她跳出浅坑,眼前忽然一下子亮了。跟着一帮山贼围拢上来,黑老大亲自举火把站在坑头,低头俯视,眼中布满愤怒的血丝。 完了,要做困兽之斗了。 颜宁无助地贴在坑壁上,眼中全是绝望。 “把这臭娘们儿抓上来!” 黑老大一声令,那假扮小二的家伙立刻跳入坑中,伸手抓住颜宁的手腕儿,“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娘儿们,敢骗我们老大?活得不耐烦了!” “救命啊!救命啊!……”事到如今,颜宁只能大喊,希望能有英雄听到她的呼救。 第41章 重围 面对颜宁的嘶喊,众山贼不屑,那假扮小二的家伙更是咧嘴冷笑,“这是我老大的地盘,谁敢跑到这儿来送死,你就是喊 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噗~!” 小二的话只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在众人还未及反应时,不知他何时,胸口已经中镖,身体前后晃了几晃之后,嘴角淌出一抹鲜血,狰狞地倒在坑中。 颜宁吓了一跳,在小二断气前挣脱了他的手,躲到一边。 黑老大和众山贼更是大惊,正回头张望时,头顶忽然一阵怪风,一个黑影踏过山贼围拢的人墙,跃入浅坑,一把将颜宁揽在身边。 颜宁抬头一看,火光下,冯广的脸微泛红光,一双坚毅的眼神在环视一众山贼时,带着浓浓的杀气。 “厂,厂,厂……厂公?”颜宁不禁语塞。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突然的出现。 难道,他一直跟着我? “你是什么人?”黑老大大眼圆睁,一指冯广喝问。 冯广将身上的袍子一抖,冷冷的道:“敢动我冯广的人,看你们是活腻了!” “冯广?” “他是东厂的厂公冯广?” “不会真是他吧?” “他怎么会到冲县的?” 山贼中一片混乱。 “你真是冯广?”黑老大聚拢双眼道。 “哼!”冯广嘴唇轻扯发出一声,眼角一挑,寒气逼人。 只这凌厉的眼神,咄咄逼人的气势,以足矣证明他的身份。’ 黑老大眉头颤动,立刻回头张望,环视周围,见四野依然漆黑寂静,他眼珠动了动。 就来了他一个? 黑老大压住手下山贼的慌乱,“别怕!就算他是冯广又怎样?就他一人来闯山寨,那就是找死。只要我们把他杀了,从此江湖上,我黑老大的名声,就是独一无二!” 冯广闻言双眼微拢,环视周围,好像在清点山贼的数量,同时以低沉的声音道:“你抓紧了。” “呃?”颜宁怔了怔,顿时明白了冯广的意思,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腰身。 “一起给我上!”黑老大一声令下,众山贼好似苍蝇,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冯广左手在颜宁的腰上一握,右手抽刀腾空跃起,在半空中横刀一扫,一道红光闪现,霎时,冲在最前方的山贼倒下一排。 冯广半托半抱着颜宁从众山贼头顶跃出,将落地时,黑老大举刀杀来。 这黑老大的武功平平,可力量过人,百来斤的特制刀在他手里好像就是根长山药,挥起来根本不费半点气力。 冯广看得出那刀的分量,不敢力敌,只能尽量闪躲,在保护颜宁的同时,寻找着黑老大的破绽。 山寨的山贼众多,倒下一排又跟上一排,与黑老大一起,对冯广和颜宁形成坚实的重围。 冯广一次次带颜宁冲出重围,却又一次次被包围。 几进几出之后,冯广渐渐感到吃力。 颜宁看着他脸颊淌下的汗水,心中愧疚,“厂公,他们人太多了,你带着我出不去的。要不,你自己……” “闭嘴!”冯广单手挥动,与山贼打斗,带着微喘的气息,“你女扮男装混进宫里,本厂公要拿你回宫治罪。” 颜宁:…… 如此情形,居然惦记要拿我回宫治罪? “冯广!你未免过于自负了,以为你一人就能抵挡我山寨?”黑老大依仗人多,越战越来劲,站在高处得意洋洋。 “胜负尚未决断,你高兴的太早了吧。”冯广嘴角一抹轻蔑。 黑老大斜裂开大嘴,戏谑道:“嘿嘿,以前听说东厂厂公冯广,是个冷血,狠毒之人,不想一个阉人也逃不过美人关啊。哈哈哈……” 冯广眯眼注视黑老大,没有说话,颜宁在一旁隐约听到他手中握刀的声音。 黑老大举起手中刀,在身前一挥,“冯广的女人,爷今天要定了!抓活口!” 话音落,黑老大领头杀向冯广。 冯广虽不能与黑老大力敌,但身法灵活,若是他自己,想夺路杀出重围并不难,但身边有个颜宁,就有些首尾难顾。 黑老大再如何粗俗,毕竟也是个老江湖,他早就发现,这个颜宁才是冯广软肋,是他隐藏不住的破绽。 黑老大嘴角一挑,在冯广面前虚晃一刀,当冯广侧身躲闪之时,他的刀忽的转了个方向,朝颜宁砍去。 颜宁本来躲在冯广身后还算安全,却忽然看到黑老大的刀朝自己而来,吓的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选择紧闭双眼。 “刺啦~” 颜宁以为自己死定了,但随这一声响,只觉身子一暖,脚下随之飘起,整个人旋了一圈。 再睁开眼时,自己却被冯广紧紧地拢在怀中,而黑老大的刀却在他背上重重砍下一刀。 幸好冯广躲闪及时,这一刀才不致要命,但冯广却也受了重伤,再想如之前那般灵活的对付山贼的围攻,已不可能。 黑老大见状更为得意,停刀大笑,“哈哈哈……,连老天爷都让我黑老大今日扬名,活捉东厂的厂公,向官府索要赎金。”黑老大砸吧一下他的这番意,淫,“嗯,从此,江湖上,我黑老大称第二,何人还敢称第一。” 冯广眼角轻轻抽动,隐忍着背伤。 颜宁在冯广的保护之下,抬头望着他苍白的脸,“厂公,你的伤……” 不等颜宁说完,黑老大再次举刀,“这一男一女,全给我活捉!” 一声令下,众山贼见冯广受了重伤,不再像先前那般忌惮,蜂拥而上。 冯广艰难的抵挡,身上的血和着汗水不断淌落,颜宁在他怀中看得清楚,他的双唇也已变白。 一帮乌合之众,但架不住人多,老虎再凶猛,再抵不过柴犬众多。 此时,不仅是颜宁,就是冯广也觉得自己难逃此劫。 正当他体力渐渐不支时,眼前的山贼忽然间乱了。 颜宁注意到远处另有一片火光出现,“厂公,你看!” 冯广早就杀红了眼,经颜宁的提醒,他才看到外围的情形。 是周庭端带的锦衣卫来了。 冯广暗淡的眼神再次变得凌厉,他砍倒身边数名山贼,手在颜宁后腰上一推,颜宁就像只鸟,身子一飘,飞出重围,远远落在赶来的锦衣卫当中。 忽然天上掉了个人下来,锦衣卫一阵纷乱,周庭端定睛一看,当即认出颜宁。 “姑娘是你?这么说重围之中,就是冯厂公?” 颜宁连连点头,“是啊,厂公他受了重伤,你们快去救他吧。” 闻言,周庭端刀指山贼,“山贼作乱,全部围剿。” 混战中,黑老大被周庭端一箭射杀,当场气绝。 贼无首则无心恋战,跑的跑,降的降,冯广终于被救出重围。 颜宁看到已满身是血的冯广,眼含热泪扑了过去,心里说不出的情绪。 身处现代,看尽了现实的男男女女,竟不想有一天,却能遇到一个为她拼命的人。 “厂公,你怎么样了?” 冯广已无力说话,看了颜宁一眼,昏厥过去。 * * * 冯广被人抬回馆驿医伤,冲县内大小官员聚在门前,焦灼等候。 经过彻夜的抱扎,大夫从房中出来,身后跟着颜宁和周庭端。 大夫出门道:“厂公的伤势不轻,但未伤及要害,只要加以时日调养,便可康复。” 颜宁闻言,心中的大石才落下。 周庭端道:“那便有劳大夫开药。” 大夫点头,“几位大人放心,在下这便回去开方拿药。” 周庭端立刻吩咐随从,“你去与大夫拿药。”说罢,在那随丛耳边叮嘱,“抓药时定要亲自看着,切不可有疏漏。” “是。” 随从与大夫去抓药,守在门口的沈雄朝门内探了一眼,“厂公无事,下官也就安心了。能剿灭山头上的那伙山贼,真是了了下官一个心病呀。这次多亏了厂公和周佥事啊。” 说着他往旁边看,在颜宁身上打量片刻后道:“原来姑娘是冯厂公身边的人,难怪能劳动周佥事大驾到我那小小县衙一行。哎,姑娘若是早说,下官岂会听信那奸商的鬼话呀。” 颜宁一怔,“你是说,县衙大堂那日,是周佥事找过你,你才那样判的?” 沈雄讪笑,很是尴尬。 颜宁转头又去看周庭端,想问个究竟,可周庭端则侧了身子,佯装不关他事的样子。最后,竟还找借口跑了。 原本自己被冯广推出重围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感觉周庭端好像认识她。如今再听这沈县令的话,她转了转眼珠,这才恍然间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在大堂上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冯广一直暗中跟着我? 可是,他知道我逃出皇宫,为什么不抓我,反而要暗中跟着保护我呢? 想到冯广在山中保护自己时的英伟身姿,她脸色微微泛红,难道他对我……有意思? 不会吧…… 哎呀,那么那天我在客栈里……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客栈里洗澡的事,暗暗捏紧了衣领。望向驿馆房内,见冯广静静躺在床上,苍白却俊美的侧脸。 被他看到了? 第42章 报仇 夜幕之时,从万春宫里传出于贵妃和一众宫女的欢笑之声。 “爱妃有何欢喜之事啊?”声音落下,弘德皇帝从外而入,看到自己的爱妃正与几个宫女围在一起桌前,看人变戏法儿。皇帝笑道:“呵呵,爱妃好兴致啊,竟不等朕,自己在这里看人变戏法儿?” 于贵妃见皇帝进来,缓缓起身来了个万福,“陛下,这戏法儿好玩儿的很,你快来看看,看是否能看出玄机?” “呃?好。朕也来看看。”弘德皇帝绕过桌子,朝那变戏法儿的身上一瞧,讶然道:“诶?你不是袁喜吗?” 一句话,令门外跟着的王得顺大吃一惊,悄悄侧头向内窥视,不禁倒吸一口气。 果然是袁喜那小子。 再看他手里的铜钱,杯子等物,心下打鼓:这小子这么短的时日,当真学会了颜宁的戏法儿? 王得顺一拳砸在自己手掌上,“真是日防夜防,未防这小子跑到万春宫来。” 袁喜自从跟了孟长生,不用再做那些苦重活儿,留下大量的时间练习戏法儿,如今还真叫他练成了,不仅练成了,他还在颜宁教他的戏法上,多加了很多花样儿。 他知道乾清宫有王得顺的守着,他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便找机会跑到于贵妃宫中。他知道,皇帝一定会来。 今天,弘德皇帝果然来了,竟然还记得他,袁喜起身,来了个日式鞠躬,“陛下,您还记得小的。” “当然了,有能力的人,朕当然记得住。”皇帝说时在于贵妃身边落座,“诶?对了,朕听王得顺说,你病了,现在可还好?” 袁喜向身后轻轻斜眼,嘴唇轻扯,“谢陛下关心,小的已经好了。” 皇帝点点头,托着下巴蹙眉道:“对了,朕前几日还想叫颜宁给朕变戏法儿,可东厂说,他随冯广出宫办差去了。不想,你也会这个?不知你的手艺可比颜宁如何?” 于贵妃笑道:“陛下,袁喜变的戏法儿,比起颜宁更有趣许多。” “呃?当真?” “陛下您看他变了,不就知道了。” “对,爱妃言之有理。小喜子,你速速变给朕看。” 袁喜等这个机会早已是等得望穿秋水,如今自然拿出他苦练的戏法儿,展示给皇帝看。 他的手法虽不及颜宁快,可所使的物品样样精致,借着殿内光线稍暗,和旁边的一盏烛灯的光影,完美展示了他的魔术。 皇帝看后大喜,连连称赞。“不错,没想到,你比颜宁那小子变得还好。不知你方才这隔杯穿物的玄机如何?” 袁喜道:“陛下,这戏法儿看得就是它的玄妙,若太早说出玄机,便索然无味。陛下不如多看几次,相信不久后定能看出其中的精妙所在。” 弘德皇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嗯,你说的对,当日朕看颜宁表演两支木棍互穿时,觉得十分有趣,可当他告诉朕玄机之后,朕就觉得平平无奇。看来,有些东西,还是朦朦胧胧,半知半解的有趣。嗯,小喜子,你明日再给朕变这戏法儿,朕定要自己看个清楚。” “是,陛下。” …… 从万春宫出来,刚出宫门,被王得顺和几个宫人堵在当道。 袁喜在王得顺和他身后的几个人脸上轻扫,“王公公,你没有想到,我袁喜还能再次出现在陛下眼前吧?” 王得顺阴沉的脸上不觉抽搐,“哼,你以为让你再见到陛下,你就有出头之日了?” “当然不会。”袁喜森然笑道:“有王公公你在的一日,我袁喜怎么可能出头?” 闻言,王得顺心中一紧,感觉到今天的袁喜,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杀气。但他转念一想,此间对方只有一人,而他身后却跟着三个,有什么好怕的。 王得顺撇撇嘴,“袁喜,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说着垂眼轻瞥他的废腿,“咱家看你……连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 “哈哈哈……”袁喜听罢大笑,笑声在夜幕下带着回声,显得十分阴森,“王得顺,我袁喜吃过一次亏,你以为还会吃第二次吗?我如今既然敢公然出现在你眼前,早就做好了安排。”袁喜拍了一下自己的好腿,“你想打断我这条腿?呵,那你就试试?” 王得顺毕竟是弘德皇帝身边的老人,就连冯广见他都要礼让三分,他哪里受过这种威胁?当即恼怒,“以为咱家不敢动你?”说着他给身后宫人递去眼色,“动手。” 身后三个宫人相视一眼,呼啦一下子将人按倒在地。 然而,令王得顺大惊的是,被按倒的人不是袁喜,却是他自己。 “你们干什么?” 袁喜蹲在地上,伸手在王得顺脸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戏谑道:“我说过,我袁喜不会吃第二次亏。哼,你以为拿钱收买人心,只有你做的到吗?” “你……”王得顺恨恨地瞪着今非昔比的袁喜,他怎么都想不到,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已被这小子给收买了。 将王得顺拖到墙后,一顿狠揍,袁喜居高临下,注视王得顺的双腿,眼角不住的颤动。 王得顺一把老骨头,被打已经失了半条命,此时见袁喜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浑身哆嗦。“你,你想干什么?你,你就不怕我去陛下面前告你的状?” 袁喜勾起嘴角,“哼,王公公,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说。要知道,当日你打断我的腿,是如何对陛下说的?说我病了?哼呵,你难道不知,那是欺君之罪吗?” “这……”王得顺心虚。 袁喜轻蔑的打量王得顺,双眼忽的一阖,照准王得顺抬腿一脚,但听,“咔嚓~”一声,王得顺惨叫倒地,昏死过去。 王得顺断了腿,又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偏偏不能向皇帝告状,毕竟是他欺君在先,所以在次日,只能谎称生病,躲起来养伤。 皇帝身边少了人伺候,便想起了又能逗猫,又会戏法儿的袁喜,便将他叫入宫中,顶替了王得顺。 * * * “袁公公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除去了王得顺,如今已是陛下和贵妃娘娘身边儿的红人了。” 司礼监内,孟长生似笑非笑地看着袁喜。 袁喜跪地道:“孟公公,小人打断王得顺的腿,也只是为了报当初断腿之仇。小的明白,若无孟公公提携,小的就是这辈子,都未必能报得了这个仇。所以,小人特来向孟公公拜谢。” “算你小子有良心。”孟长生勾了勾嘴,右手拿起茶碗盖儿,轻撩水面儿上的茶叶,“对了,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 “孟公公放心,小的已经买通了宫外的眼线,到处去寻找颜宁的下落。” “嗯……” “公公,公公!……” 二人正说话,罗昆从外跑来,面色匆忙。跑进来一眼看到袁喜,焦灼的脸色中,带出厌恶的神情。 “你如此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孟长生道。 罗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对旁边的袁喜稍稍侧目。 孟长生浅笑,“都是自己人,说吧。” 罗昆很不情愿,但也没办法,为了显示自己与袁喜在孟长生心里的地位不同,便往前走了几步,“孟公公,去诏狱刺杀吴大毛的杀手回来说,吴大毛他……不见啦。” “什么?” 孟长生眉头一颤,“杀手可被发现?” 罗昆道:“那倒没有,杀手善于易容,所以,并未被发现。” 孟长生起身,“你派人密切监视,宫里宫外,务必要找到吴毛,将他灭口!” “慢着。”地上跪着的袁喜闻言喝止。 罗昆厌弃道:“这儿哪里轮到你大呼小叫的?” 孟长生倒觉得这袁喜忽然大喝,定有道理,“袁喜,你要说什么?” “孟公公,如果吴大毛是真傻,他说的话又岂会使人相信,更何况,此事还牵涉到贵妃娘娘,陛下就更不会轻信。但是,公公在这个时候去找吴大毛,还要动手杀他,岂不是此地无银?” 孟长生闻言不禁微拢双睛,“你接着说。” “而且,吴大毛不在诏狱,显然已被冯广藏了,也就是说,他对公公早有防备。那么,之前宫中的流传,说吴大毛招供一事,很可能就是冯广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引公公出现。” 咝…… 孟长生倒吸一口凉气。 袁喜接着道:“若是杀手真被冯广擒拿,到时与吴大毛一并问案,公公您杀人灭口的嫌疑,就再无法洗脱。” 孟长生闻言一拍额头,“哎呀,险些中了冯广之计。”他深深点头,“袁喜,幸亏你的提醒啊,没让咱家办错了事。” 袁喜笑道:“小的既然是公公的人,当然要为公公您分担了。” “嗯。好吧,王得顺既然已经废了,以后乾清宫总管的差事,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把握。” “谢公公。” 旁边罗昆气得胸前起伏,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公公,那吴大毛他……?” 孟长生背手踱步,“既然他被冯广藏了起来,那就让他藏着就是了。握着个傻子在手里,咱家量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儿。” 第43章 又遇险情 冯广在冲县养伤数日,已经好了许多,这期间,颜宁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 颜宁心里一直揣着心事,却不敢开口问。而冯广苏醒后,与以前在宫里一样,除了让她端药包伤,喂水喂药也没别的话题,像是从来没有偷窥过她洗澡,更没有暗中保护她一般。 “给我换药吧。”午后,冯广坐直了身子,露出绑着绷带的身体,一本正经的端坐。 颜宁拿了纱布和药,来到冯广身边,看冯广闭着双眼,不禁瘪瘪嘴。 成天见我就闭眼,我长得很辣眼睛吗? 颜宁熟练地解开冯广身上的纱布,背上那条从左肩到右肋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颜宁有点心疼,不由得用手指在那疤痕上轻轻触摸。 当被微凉的指尖触碰时,那股凉意顿时顺着冯广的脊髓涌至头顶。冯广浑身打一寒颤,猛的张开双眼,好像受惊似的,“你不换药在干什么?” 颜宁一愣,才将手指挪开,一边给冯广上药,一边试探着道:“厂公,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 沉默半晌,冯广徐徐开口,“何事?” “我想问……,呃……你明明知道我偷跑出宫,为什么没抓我回去,也没杀我,反而跟着我,还暗中保护?” 冯广眼皮动了动,显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本厂公到冲县办事,正巧遇到你而已。” 颜宁翻起眼皮,“办事?是去剿灭山贼吗?” 冯广:…… “药上了吗?” 颜宁手里的药勺一顿,“哦,上完了,我这就给您包扎。” 放下药勺,拿起纱布,颜宁从冯广肩头斜着向下一圈圈地缠绕。 “包好了……”颜宁转过身,看到冯广闭着双眼,面色虽然因失血而苍白,可在两颊却显出淡淡的红晕。 难道他…… “咱家躺了太久,你扶我出外走走。”冯广道。 颜宁怔了一下,应声过去为冯广披衣,然后搀扶他起床,“厂公,走吧。” 冯广侧目,打量颜宁身上的蓝衣裙,“稍候,你去换了这身女装?” 颜宁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裙子,“这挺好的呀,我刚洗干净。” “咱家看不惯。” 你看不惯? 颜宁瘪嘴,不由得腹诽:你当然看不惯了,身边只有太监。 “厂公,您现在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了,您……打算怎么发落我啊?” 走出房门,扶冯广围着院子散步,颜宁试探道。 冯广斜她一眼,“你想咱家如何?” 颜宁哼唧道:“我女扮男装进宫,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死罪。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宫,可不想再回去了。” “好吧。” 冯广只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令颜宁诧异,她惊喜地转到冯广眼前,“厂公,您真的放我走啊?” “嗯。你明日就离开吧。”冯广的神情略显失落。 “明天?”颜宁皱了眉头,“厂公,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再怎么样,我也得伺候你养好了伤再走啊。” “我明日便要回宫,也无需你再伺候。” 听到这句话,颜宁蓦地心里一丝不舍,似乎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靠山的存在。 这座靠山再大有什么用?是个太监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若跟着他,以后要一直扮男人,永远在那深宫牢笼之间苟且偷生。 算了,色字头上一把刀。 还是一个人闲云野鹤的好。 “厂公,您的伤还没好,赶路不要紧吗?”颜宁喃喃道。 冯广似乎走累了,到院中的石墩上坐下,“本厂公出来办事,逗留多日,不能再耽搁了。” …… 次日,冯广命人备下马车,乘车返京。 颜宁一身男装在馆驿门前,她这么穿并不因为冯广看不惯她的女装打扮,而是因为她发现身为女子,独闯古代江湖并不容易,所以才在今早换回男装。 她向马车紧闭的车门躬身,“厂公,我走了,以后,没有小的在您身边伺候,您要照顾好自己。” 颜宁说话的时候,心里发酸,眼圈儿发红,隐隐带着晶莹的光。 冯广在车内不语,颜宁等了一会儿,觉得挺没劲。 或许人家真是来剿灭山贼的,只是顺便救了我而已。 颜宁转身走了。 听到她渐远的脚步,冯广打开车门远望而去。 “厂公,可以走了吗?”车头上,锦衣卫道。 冯广关起车门,“走吧。” 马车开出冲县时,城门刚打开不久,城门前进出城的人很多。冯广在车中憋闷,便挑开车帘向外看。无意间,注意到在这些往来县民贩夫之间,有三个人与众不同。 只见三人,目光如炬,身形高大,身上没有行囊,双臂挥动有力,迈步虽缓,但走进呼呼带风。 “这三人绝非普通人。” 冯广放下车帘,刚闭上眼想休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猛的睁开双眼,再次挑开车帘,在人群中寻找那三个人。 可是,那三人已经不知所踪。 冯广心中不安,立刻下令,“调转车头,回冲县。” * * * 颜宁背着行囊,站在路口,不知该怎么选择。 离开冲县,换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固然是好,可是经过之前的事,她才发现,在古代没有靠山,真的是前有官府,奸商,后有山贼流氓,并没她想象的那么好混。想正正经经地开铺经商,连起步似乎都很难。 可如果留在冲县,知县和锦衣卫倒是都认识她了,可久而久知,会不会连她曾经在皇宫里假扮过太监的事也知道了呢?宫里那个孟长生会不会再派人找上来呢?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唉~ 颜宁忽然发现,自己怎么那么无能。 正自犹豫前路之时,眼前蓦地一黑。 颜宁抬眼,发现眼前站了三个人,各自手执腰刀,凶巴巴地盯着她。 颜宁心里咯噔一下,第六感告诉她,这三个是来找茬儿的。 “你,你们是谁呀?” 三个人相视一眼,“我们是受人之托,来要你命的人。” 说罢三人便要动手,颜宁慌张后退,“哎哎,要我命容易,那……杀我是不是也该告诉我,谁要我的命啊?” 三人之中一人道:“哼,告诉你也无妨。你一个从宫里跑出来的人,要杀你的人自然也是宫里的人。好好想想你得罪了谁吧?” 宫里的…… 是孟长生,一定是他知道我骗的他事…… 不由得颜宁仔细思考,三人各自抽刀,当街朝颜宁砍下来。 颜宁转身便跑,没跑出两步,眼前三道光影闪过,就听身后那三人惨叫三声,接着是扑通通倒地之声。 颜宁诧异,回头一看,就见 那三个人各自胸前插着把银镖,倒在地上断了气。 “杀人啦!有人死啦!……” 街上顿时一片混乱,街头上的百姓调头就跑,四散奔逃。 颜宁一头雾水,这怎么回事? “你可真是麻烦啊。” 错愕之时,身边响过车马声,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车门随即打开,冯广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厂公?你怎么去而复返?”颜宁意外,稍稍停顿,恍然道:“你是回来救我的?” 冯广半垂的眼皮,显出一抹无奈,“上车。” 颜宁抽搐了一下,看了眼路上那三具尸体,算了,此地不安全,这条大腿还得抱一抱。 颜宁跳上马车,马车朝京城方向驶去。 冯广在车上一言不发,颜宁觉得挺尴尬,便问,“呃,厂公,多谢你方才再次出手救我。不过,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冯广换了口气,“回宫。” 嗯?颜宁一听就炸毛了,“回……,回宫?为,为什么?你不答应要放了我吗?你可不能反悔啊。” 冯广侧目,“你出宫仅有十数日,却连遭凶险,若不是本厂公在,你恐怕早就死了。” “官府那次说不定就被诬陷,被山贼绑架就更是惨死,连这次……”颜宁闷头掰着手指头,兀自叨念,越发觉得自己不适合在江湖上飘。 “你如此蠢笨,与其死在外头,还不如留在宫里。”冯广轻蔑地勾勾嘴,“你虽一无是处,但伺候人尚算细心,勉强留在身边,还可用一用。” 噗~ 一番话,差点儿让颜宁气乐了。 “我哪里蠢笨啦?再说……我根本不能回宫。” 冯广抬了抬眼皮,“你不能回宫?为何?” 颜宁咬唇,她并不想把宫里的斗争拉到自己身上,但是现在,似乎不说是不行,况且,冯广还救过她,她似乎也该把孟长生要害他的事说出来才是。 颜宁左右犹豫半晌,默默从身上掏出那三只精致的小瓶,递给冯广,“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您了。这三个是孟长生给我的。” 冯广接过小瓶,都不用打开,沉色道:“毒药?” “是啊,是孟长生给我,指使我暗中害你的。他还为了撑控我,逼我吃个什么平安丸,说是每隔十日就要去找他拿解药,不然就会全身乏力而死。” 冯广端详颜宁,“你没吃?” “我当然没吃了,我又不傻,才不要当他的傀儡呢。”颜宁抿嘴狡黠笑道:“所以,我就当着他的面儿,变了个戏法儿,没把毒药吃下去。” 第44章 憋不住了 说完,颜宁身子往下一塌,“不过呢,刚才那三个家伙,就是孟长生派来的,所以,我猜他已经知道我骗他的事了。” 冯广点头,“以你的手法,若是下毒给我,我未必能察觉,你为何没照孟长生的意思做?” “我又不是傻子,杀了你,难道我就能活着?他只不过想利用我而已。”说着颜宁斜眼对冯广一瞟,暗暗咧嘴,我怎么这么说,情商太低了,“咳,而且吧,自我入东厂后,厂公您对我还挺好的,处处提携我。我要帮他,那不是没良心吗?” 冯广不禁失笑,“本厂公当时也并非有意提携你,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当初调你入东厂,让你值夜,只不过是为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哈?”颜宁一脸茫然,“监视我?为什么?” “孟长生在不久前安插了四名杀手入宫对我行刺,其中一名便在猫儿房,而你,正好在那时刚被送入猫儿房,本厂公自然怀疑你就是杀手。” 冯广说完,便眯起双眼对颜宁仔细端详,而颜宁的神色也确确实实地告诉他,那名刺客就是她杀的。 颜宁心虚抠手,冯广道:“说吧,你手无缚鸡之力,是如何杀死一名绝顶高手的?” “那哪儿是我杀的?我那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无意中砸死的。”颜宁脱口而出 冯广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所以啊,厂公,你说我还能回得了皇宫吗?”颜宁一把扯住冯广的衣袖 ,可怜兮兮地道。 “能。”冯广答得斩钉截铁。 “哈?”颜宁傻眼,都这样了还能? “你在外,定然要被孟长生的人追杀,若我不在,你必死无疑。而你入宫,有我保你周全,你不会有事。” “啊?”颜宁一脸便秘,“那岂不是让我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过活吗?就算有命活,也要得抑郁症了。” 冯广没说话,低垂眼帘,似乎是在思索那抑郁症是何病症。 冯广不语,颜宁闷头琢磨,进宫有大腿抱,离开有自由…… 鱼与熊掌如何兼得? “厂公啊,其实我……” 车行一段路,颜宁想再与冯广说话,但话说半句,发现冯广已经靠在车上睡着了。 颜宁像霜打的茄子,抬起半张眼皮盯着眼前的大腿。 唉~ 叫醒他? 咱也不敢叫。 那就只能等他醒了,告诉他,我想过了,就算有危险还是离开宫的好。 颜宁靠在车的另一头,等啊等,最后没把冯广盼醒,却盼到马车入京。 眼看身后高耸的城门,颜宁不能再等,轻轻摇了摇冯广的胳膊。 “厂公~” 冯广缓缓睁开双眼,只在颜宁脸上短暂停顿,便转头挑开车帘往外看,“快到了。” “厂公,我想过了,我还是想离开皇宫。就算孟长生要找我,我只要换了这身男装打扮,他也未必能找到我。可在宫里,就算有厂公你这个大靠山,可我会过得很憋屈的。” “快马去镇抚司。” 冯广好像完全没听见她的话,放下车帘朝车头吩咐一句,又闭上眼睛。 颜宁:…… 居然装没听见? 眼看马车越跑越快,颜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扯着冯广的袖子,“厂公,你别睡。我知道你没睡,你快放我下去。” 冯广不说话,也不睁眼。 “厂公!你再装聋作哑,我生气啦!” 冯广眼皮动了动,继续装死。 “我跳车!” 反正进宫也活不了,豁出去了。 颜宁推开车门,把心一横,跳了下去。 所幸是,马车似乎还减了速了,颜宁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撞上一个软软的东西。 抬头一瞧,“诶?厂公?” 冯广正沉了半张眼皮,颔首面无表情的俯视她。 再看马车,竟已经停了。 “已经到了。走吧。”冯广欠身将颜宁从地上拉起。 “到了?”颜宁茫然,转头看到头顶一块黑漆匾额:北镇抚司。 颜宁几乎是被冯广硬拉进衙门,赵呈看到冯广回来,惊喜相迎,“厂公,你终于回来了。” 冯广道:“怎么样?人有没有抓到?” 赵呈摇头,“属下已在衙门内外设下埋伏,日夜看守,可是,直至今日,却未见孟长生动手。” 冯广诧然,“那吴大毛呢?所藏之地可安全?” “这个厂公放心,吴大毛所在之处,只有属下一人知道。” “嗯。真想不到,孟长生居然能沉得住气……” 说话间,一名差吏提了食盒往诏狱方向匆匆而行,到赵呈面前,闷头躬一躬身,“赵千户。” 这差吏说完就走,完全没在意冯广,赵呈一把将这小吏抓回来,“见到厂公也不知行礼?” 小吏怔了怔,放下食盒扑通跪在地上,慌慌张张的道:“厂公,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厂公,他是新来的,负责给牢里犯人送饭。”赵呈解释道。 冯广打量此人,“之前那个呢?” “之前的小吏,属下有几日未见了,不知那小子去了哪儿?” 冯广心里一紧,眯了眯眼,“你是说,在我走之后之久,那小子就不见了?” “呃,是啊厂公……”赵呈被冯广的话提醒,当即警觉,“咝,您是说……他的失踪和那个杀手有关?” 冯广眉头深锁,挥挥手打发了地上的小吏,然后在院子里踱步,“以我对孟长生的了解,他听到吴大毛的事,不可能沉得住气。”顿了一下,“你去查查那名小吏的去向。” “是。” * * * 从锦衣卫衙门出来,颜宁停在承天门旁边的侧门前就是不往里走,“厂公,我把您送回来已经很够意思,你放我走吧。我真不想进去……” “诶?冯厂公?” 冯广正与颜宁在门前说话,从门内传来孟长生的声音。 颜宁只听见这个沙哑的声音,“噌”地蹿到冯广身后。 哎呀,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儿碰上了? 倒霉。 颜宁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孟长生的一双老眼,他只这么一扫的功夫,便认出了这个在冯广身边的小子,正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颜宁。 孟长生眼角抽动,敢骗咱家,居然还敢回来?看来,他已经对冯广说了实话。 冯广浅笑,“呵,孟公公。” 冯广径直往里走,颜宁怕孟长生找她麻烦,紧紧粘着冯广一路小跑。 在与孟长生擦肩而过时,颜宁偷偷窥视,正与孟长生的眼神交触,那一双薄皮老皱的眼皮下,两道寒光看得颜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杀气。 我完了。 * * * “完了完了完了……” 颜宁被逼无奈回到东厂,所有人都向她打听宫外的见闻,还有冯广外出办的大事,可颜宁哪儿知道冯广办了什么大事,就算知道,她也无心思与这小内使闲聊。一个人找了个借口,跑回配院,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姓孟的刚才那眼神,他是恨不得吞了我啊。”想了半天,“不行,我还得找冯广,我不能留在宫中。” 颜宁在配院里熬过一夜,在天刚亮的时候,跑去找冯广。 冯广还没醒,颜宁就在他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内心焦灼地盼望。 冯广重伤正自昏睡,隐约感到面前气流涌动,猛的张眼,眼前一个大活人,不禁吓一跳。 “你不好好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颜宁道:“公公,你放我出宫吧。你看孟长生的眼神,他恨不得吃了我啊。” 冯广扯唇,“你已经进宫,想出去不可能了。” 颜宁苦着一张脸,“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嘛。” 冯广撑床起身,挑了挑眉毛,“你出去也是死,若如此不如死在宫中。” 诶? 颜宁忽然灵光一现,摸出身上的道具刀,双手奉给冯广,“厂公,那您就赐我一死吧。” 冯广眉头微颤,注视面前明晃晃的匕首,并没有接。 颜宁看他半晌无言,内心焦灼,“公公,待小的死后,您就把我丢出宫去,乱葬岗也行。小的绝不让厂公费心。” 说罢,不等冯广开口,她后退几步,手腕儿一转,调转刀头朝自己的心窝猛扎下去。一股鲜血顺着刀柄流出…… 冯广见状大惊,未想到这个平时看似胆怯的小子,竟真得下手自杀。 不对。 这味道…… 并非人血的味道。 冯广迈步上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颜宁,胸脯微微起伏。细看之下,却见颜宁胸口上插的那把刀,与身体间竟有空隙。 冯广眉头动了动,嘴角不经人觉察的一抹坏笑。 他伸出二指,至颜宁唇上,似乎在试她的鼻息。 颜宁憋着气。 不能呼吸,不能呼吸,我不能呼吸…… 但是,冯广的手一直不离开。 哼,我看你能憋到几时。 颜宁倒在地上,实在憋不住了,她也看出来了,这死太监根本就知道她是装死。 颜宁只能的睁开眼睛,同时一把推开冯广,甩了双菜刀眼过去,想骂人又不敢,只能气哼哼地翻了个跟头跑了。 看颜宁灰溜溜的背影,冯广不禁失笑。这个丫头……,小子……? 好吧,有点混乱。 “厂公。” 颜宁落跑之后,赵呈来见。 第45章 猫儿房丧事 冯广披衣从屏风后绕出来,“那名失踪的小吏,是否已找到?” 赵呈道:“昨夜属下彻夜寻找,果然如厂公所料,小吏已死,被人抛尸井中,而且他被人剥去了面皮,面目全非。若非早有怀疑,查了他身上的特征,只怕就是发现尸体,也不知他的身份。” “被人剥皮~?”冯广蹙眉自语。 “是啊厂公,此杀手也太狠毒了。杀人就杀人,为何要剥人面皮?”赵呈怒道。 冯广单手背后,回忆道:“咱家曾听闻世间有种异术,可以借他人之面皮异容,难道……” 赵呈皱眉,“难道,那名杀手,就是借了此种异术利用小吏的面皮异容成小吏,混进镇抚司?” “极有可能。” 赵呈倒提一气,“若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连身边之人都不可信。” 冯广沉思道:“那倒也未必。纵是有人真的擅长此术,也只能改变面貌,却无法改变身形。所以,依咱家猜测,他不会冒充你我贴身之人的身份,因为那样,太容易被识破。” 赵呈点头,“纵是如此,还是令人不安。” 冯广拍了拍赵呈的肩,“算了,杀手只会听令于孟长生,只要孟长生不在了,他也会自动消失,不足为惧。” “厂公,莫非……” 冯广深吸一口气,颔首时目露精芒,“大事很快将至。” * * * 颜宁跑出内堂,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她现在除了在东厂呆着,根本不敢去别的地方。 唉,我现在何止是笼中鸟?是笼中的笼中还差不多。 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唉,真可怜呀。” 颜宁正在院子里捏着根狗尾巴草闲晃,就听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内使边走边说话。 “是啊,都那么大年纪,都没落得个好死。咱们进了宫的人,真是命苦啊。” “你就知足吧,好歹也是在东厂,有的吃有的拿。猫老爷却是一辈子没好活,老了还被人杀害,不得好死,那才叫惨……” 猫老爷?! 颜宁闻言大惊,当即冲到两个内使面前,“你们刚才说什么?猫老爷他怎么啦?” 两个内使看见他,忙躬了躬身,“颜公公。” 其中一个内使立刻反应过来道:“哦对了,颜公公以前就在猫儿房呢,那你还是去看看吧,猫儿房的管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杀了,尸体今早被人在荷塘里发现的。” “什么?猫老爷他……”颜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起那猫老爷慢吞吞的样子,痛心不矣。“那,那尸体呢?” “刚被马公公领走,这时候应该在猫儿房替他装殓呢。” 颜宁二话没说,调头就跑,跑去找冯广,想让冯广带她去猫儿房。 但是在东厂里寻了一圈儿,也没见冯广的人影。 “哎呀,这个人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好得要保护我呢?只一个晚上就忘了?” 颜宁不知冯广去处,但想猫老爷可能很快就被装殓,她不想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算了,我才刚回宫,孟长生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对我下手的。再说,猫儿房离东厂这么近,量他们不会在那儿动手杀我。” 颜宁把心一横,出了东厂,摸着城墙往猫儿房跑。 “猫老爷!”当颜宁跑到猫儿房,看到院子里停放的尸体,她眼泪不禁潸然而下。 马永抬起眼皮,黯然地看了眼颜宁,“唉,你来晚了。” 颜宁缓缓走到马永旁边,看到猫老爷的衣物已经换新,脸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马爷爷,猫老爷是怎么死的?” “是被人用利器伤了要害而死。”马永声音哽咽,说话的时候随手撸了围在尸体旁边一只宫猫的尾巴。 “那凶手是谁?” 马永摇头。 “猫老爷一辈子与世无争,为什么还有人会害他?”颜宁的情绪越发激愤。 “唉,他真是可怜啊。”马永说着低头抹了两把泪,然后将旁边一些小纸包打开,摆在猫老爷面前,“你一辈子也没风光过,到死了,也没人给你风光大葬。也就我这个大伴儿给你备了些吃食,你去黄泉路时,千万别饿着。” “我来帮你打开。”颜宁吸溜了鼻涕,上手帮着马永一起打开纸包。 第一包里是猫老爷爱吃的桂花糖糕,第二包是肉脯,第三包是麻酱饼,第四包…… 当颜宁打开第四个纸包的时候,忽然间手抖了一下。 马永看看她,“怎么啦?” 颜宁看着纸包里的食物,“马爷爷,你怎么忘了呢?猫老爷从来不吃鸡蛋的,你怎么还买了蛋黄酥?” 马永正拆纸包的手,忽的顿了一下,“哦,是我伤心过度,一时忘了嘱咐出宫采买的公公。” 忘了? 颜宁总觉得哪里不对。 据她的了解,马永可不像猫老爷那样稀里糊涂的,是个十分缜密的老头儿。纵是他伤心,可也不至于连猫老爷不能吃鸡蛋也不知道啊。 “你也来看过他最后一面了,也是时候送他走了。”马永说时站起来往屋里走,不大的功夫,从屋里拿出张大草席,边往地上铺边说,“时候差不多了,一会儿会有人来将猫老爷的尸体送走。” 只是一张草席,颜宁暗自叹息。 “猫老爷有家人吗?” “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是有,也早都不在了。” “那猫老爷会埋在哪里?” “京城郊外,随便一个山头吧。”马永说得很颓丧。 颜宁无奈与马永一起将猫老爷卷入草席。 在封草席的时候,颜宁忽然发现马永的手又宽又大,还并不显老。 嗯? 颜宁的目光在马永的手上停留,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马永注意到颜宁的眼神,双手抽回。“好了,他们很快来人接走猫老爷。小宁子,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 颜宁一想,是啊,出来半天了,万一孟长生知道了,找人来抓她可就麻烦了。 “哦,那我先回去了。” 颜宁离开猫儿房,回想刚才的事越想越奇怪,马爷爷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像换了一个人。 难道是我多疑? “颜宁!” 出了猫儿房没多久,身后有人喊她,颜宁吓了一跳,回头一瞧,松了口气。 原来是袁喜。 不是孟长生就好。 “是你啊……”颜宁没说完,就注意到袁喜身上的一身茶衣,“诶?几日未见,你小子就高升啦?” 袁喜扬扬脖子,得意道:“那还得多谢小宁子你的相助,教会我变戏法儿,我才有幸能博得陛下的欢心,做了这……”他一掸袍子,“乾清宫的总管太监。” “哇,你这是一步登天啦。恭喜恭喜。”颜宁一脸愕然,然后拱拱手,“告辞。” “哎!”袁喜一把揪住颜宁,“我们多日未见,你怎么见我就走呢。” 颜宁耸耸肩,“你现在贵为大太监,我小小跟班的,哪敢高攀。还是不说了。” 看颜宁态度冷淡,袁喜的笑容渐渐变冷,“呵,你就算不想与咱家说话,但陛下有旨,令你御前见驾。” “陛下?他见我做什么?”颜宁狐疑道:“你不是也会变戏法儿吗?还要我做什么?” “咱家只负责传旨,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颜宁回头看了眼东厂,“让我自己去乾清宫……”想了想,“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回东厂拿点东西。” “不必了,宫里什么都有。陛下还等着呢,快随咱家走吧。”袁喜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抗旨这种事,颜宁身处宫中,自然是不敢做,只能跟着袁喜走。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刚进紫禁城,袁喜忽然停步,颜宁差点儿撞上去。 “怎么啦?你停下来做什么?” 袁喜转身笑道:“小宁子,咱家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颜宁隐隐感觉到不对,下意识向后挪不,“什么事?你该不会在骗我吧?你不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 袁喜笑道:“咱家是乾清宫的太监没错,但今日要见你的并不是陛下。” 颜宁再向后挪一步,“那,那是谁?” “是我!”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一座假山后传来,接着绕出一人,正是孟长生。 颜宁万万想不到袁喜如今不仅高升,更已是孟长生的人。 “孟,孟公公?” 孟长生背手而立,冷笑数声,“小宁子,你胆子够大的,居然连咱家都敢骗。你以为,你没有吃下平安丸,就能逃得过咱家的手掌?” “没,没有,孟公公……”颜宁不住向后退,口中支支吾吾,“我,我……不是存心骗你,我只是不想无端的卷进宫里的争斗而已。你知道,我一心只想离开皇宫的。” “哼,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孟长生双眼一拢,两道寒光放出,“这里是皇宫,想要出去,唯死可以。” “公公,我……”颜宁不住后退,直到退至墙下,退无可退,她的心拔凉拔凉,已经然绝望。 孟长生嘴脸狰狞,森然道:“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咱家不客气。把他抓住,押他回去。” …… 第46章 搜宫 冯广办事归来,却发现颜宁不在东厂。 他寻到配院,在院门前随手抓了一个内使,“可见到颜宁?” 内使摇头,“没有啊厂公。” “可见到颜宁?” “厂公,颜公公不是一直跟着您的吗?”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颜宁的去向。 “这个家伙,明知自身处境,还敢乱跑?” “厂公。”此时,刚才告诉颜宁猫老爷死讯的内使过来道:“您是不是在找颜公公?” “你知道?” “哦,猫儿房的管事,猫老爷死了,小的猜她定是去见猫老爷最后一面了。哎,厂公,厂公……!” 不等内使说完,冯广转身奔出东厂。 当他奔至猫儿房时,已经人去屋空,却在石桌下捡到一张马永的面皮。 这张面皮正印证了他当初的猜测,“这个杀手,竟异容在猫儿房?” 咝…… 颜宁曾来此地,却无端失踪。 糟了! 冯广顾不得多想,快步来到乾清宫。 皇帝正坐在一堆奏章前愁眉苦脸,随手拔拉那些他一点儿也看不进去的文字。 “陛下。”冯广入内叩见。 弘德正好有个理由不用看奏章,抬起头来笑道:“冯广,朕听闻你数日前在宫外受了重伤,如今伤势如何?” “回陛下的话,伤势已无大碍。” “敢伤你东厂厂公的,何人如此大胆?”皇帝怒道。 “臣此来,正是向陛下回禀此事。前不久,太子遇袭,臣拷问凶徒时,发现他背后另有主使,便顺着细微的线索到宫外寻找。也正因为如此,才被人暗算受伤。” 听闻此事与太子有关,皇帝拍案而起,“如此说来,那凶徒背后果然有人指使?告诉朕,是什么人?” “陛下,指使之人尚无确凿证据,不过,眼下当务之急的事,是指使者已安插了杀手进入宫中。” “什么?杀手?”弘德皇帝大惊。 “正是。”冯广将在猫儿房捡到的人脸面皮拿出,呈上给皇帝,“陛下,您看这个。” 弘德一见这面皮,吓得面色苍白,两腿发软,“此乃何物?” “回陛下的话,宫中近日接连发现不明尸体,有些还被剥去脸皮。这个,就是其中一张人脸。” 弘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避目连连挥手,“快拿开它,实再凶残。” 冯广将人皮收起道:“陛下,此杀手穷凶极恶,且擅长以人皮异容,凶险异常。臣此来就是请陛下速速下旨,令臣可以带人搜宫。” “搜宫?”弘德迟疑,“就是说,里里外外都要搜?” 冯广点头,“正是。” “这个&……” “陛下,凶徒擅长易容,很可能此刻就藏和在某宫之中。不能再耽搁了陛下。” 弘德闻言浑身一激灵,环视周围,这太吓人,宫里哪个人都有可能是杀手。 弘德当即拍案,“好吧,朕就命你速速带人严密搜查!” * * * 冯广奉旨带人搜查皇宫,皇城,紫禁城。他下令赵呈,李渡到各宫搜查,而自己亲自带人到司礼监搜查。 “什么?冯广带人来搜司礼监?” 冯广杀了孟长生一个措手不及,他看着眼前今早刚被私自扣下的奏章,慌张吩咐罗昆,“快快,快把这些烧了,烧了!” 罗昆抱起奏章就往火盆里扔,冯广在门前被人阻拦,但闻其内有火烧的气味,一把推开阻拦之人,冲到堂内,一脚踢翻火盆,将着了火的奏章踩灭。 “冯广,你干什么?” 孟长生刚想上前抢夺,被跟进来的禁卫拦住。 冯广将地上的几本奏章捡起,翻开来看,竟全部是朝臣参奏于氏外戚,在宫外违法之事。 冯广看后冷笑,“孟长生,你掌管司礼监,代陛下查阅奏章,这几本难道是陛下下旨让你烧了的?” “冯广,你要怎么样?”孟长生为于氏办事,自然不会把这些送到皇帝那里。没想到的是,冯广突然发难,预先竟没有半天痕迹,这要是送到皇帝那儿,于贵妃未必有事,可他欺君之罪,却是罪证确凿。 将几本奏章上的灰掸去,冯广逼近孟长生,“说,你把颜宁藏哪儿了?” 颜宁? 孟长生并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冯广竟然最先问的,是那个不值一提的宫人。 一个宫人,对冯广如此重要? 孟长生注视冯广的眼神,任冯广如何极力掩饰,他仍能看得出,他对那宫人的确很在意。 孟长生有了底气,不禁冷笑,“呵呵,冯广,我以为你没有软肋,看来不是。” 冯广抽刀架在孟长生脖子上,狠道:“少废话,快说!” “哼,没错,那小子是我抓的。他敢不听咱家的话,就必死无疑。”孟长生勾嘴,“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杀他,你要是放了我,我就把那小子的藏身之处告诉你。否则,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噗~”冯广手中刀一挥。 再看孟长生,大腿中刀,刀尖深插入肉。疼得孟长生不断惨叫,“啊!冯广你敢!” “此人抗旨,被本厂公拿下。”冯广拔刀举起,在堂前大喝,威吓了司礼监大小宦官,众人在院中瑟瑟发抖。 不大的功夫,锦衣卫来报,“厂公,整个司礼监都查过,未查到颜公公踪迹。” “我不会告诉你的,要不……你就杀了我。”孟长生被两个人架着,一条腿“噗噗”向外冒血。 冯广挥刀在孟长生胸口上一晃,目光森然,“东厂办事自有手法,不是说谁想死就能死得那么痛快。” “你敢私下对我用刑?”孟长生忍痛,脸上的汗不往下淌,“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于贵妃身边出来的……” 冯广举起手里的奏章,“你以为她这次还能保得了你?” “哼,几本奏章而已,你也太低估于贵妃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了。”孟长生不屑地扫过那几本奏章。 冯广冷笑,“当然不止,还有吴大毛的供词,以有满朝文武的弹劾。” “满朝文武……?”孟长生诧然注视冯广。 “你若是聪明,就把颜宁给我交出来,本厂公尚能将你交给陛下处置,若是不然,你该知道东厂刑讯是什么样的结果吧?” 孟长生连急带气,腿上再也无法支撑,瘫在地上。 旁边罗昆见事态已无反转之机,眼珠连动,“我说!我说!我也知道。” 冯广闻言回头,正看见罗昆一双救生欲极强的眼睛。 * * * 颜宁被袁喜打晕,押走。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处身一个黑暗的地窖,四周黑暗阴冷。 “这是什么地方?” 颜宁直起身子,四下环视,除了一盏油灯在破桌上忽明忽暗地晃动,再无人声。 “你醒啦?”从黑暗的另一头,传来个懒散的声音。 颜宁朝声音来处看过去,“袁喜?是你吗?” 脚步声渐近,袁喜在油灯旁站立,脸上挂着冷漠的笑容,“是我。”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猫儿房的地窖。”袁喜淡淡的道。 “地窖?我怎么不知道猫儿房还有地窖?”颜宁一脸诧异。 “是新挖的。”袁喜慵懒道。 “新的?就为了关我,所以,你还在这儿挖了个地窖?”颜宁越听越觉得奇怪。 “我哪儿有那力气,是马永挖的。” “马爷爷?”颜宁眉头紧锁,“他人呢?” 袁喜扬了扬下巴,朝另一边的角落指去。颜宁顺着他的下巴仔细看过去,原本黑暗的角落里,竟躺着具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而那个人的脸皮也被人剥去。 颜宁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刻回忆起那天马永的诸多疑点。 咝…… “难,难道说,他,他早死了?” 袁喜点了点头。 “那,那今早那个……” “那是孟公公安插进宫的杀手。” 颜宁愤怒,“马永已经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他为什么要杀他。”、 “没有为什么,只是杀手在宫里,需要一个稳妥的身份。” “那猫老爷的死,也和他有关?” 袁喜点头道:“没错,谁叫他老眼昏花,却偏偏看清了杀手的面目。” 颜宁此时再看袁喜的神态,感觉如此陌生。“袁喜,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想往上爬,这没什么,但怎么可以变得如此凶残?你为什么要帮孟长生?” “因为我要往上爬!”袁喜的脸色忽然间变得狰狞,他咆哮一声扑到颜宁眼前,俯身逼 视,“都是因为你!你不肯告诉我红外线的做法,我才被王得顺陷害。我废了一条腿,除了投奔孟公公,还有什么办法?”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颜宁,你戏弄孟公公,知道了他的秘密,却不为他办事,如今只有死路一条。念在我们曾经的情份,只要你将红外线的制作方法,还有全部的戏法儿告诉我,我就给你一个好死。死后还可给你好好安葬。怎么样?” 颜宁摇头道:“袁喜,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才会信,我不是不告诉你方法,而是那个东西现在根本做不出来。” 袁喜这次并没有显得失望,他并不是早就料到颜宁不会告诉他,而是,以他如今的地位,他对此等小技能,早已不在乎,可有可无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着话,袁喜抬手在脸侧拍了两掌,跟着头顶某处射进一道光,跟着那道光跳下一人。 第47章 大结局 颜宁拢眼神看过去,这张脸灰白如僵尸,眼窝深陷,骨骼突出,长得甚是吓人。但除了这张脸,他身上的衣服倒让人看着很亲切,那不正是马永的衣袍嘛。 猫老爷和马永就是他杀的! 颜宁想到这个,双眼不禁变得愤怒。 待此人走到颜宁面前,袁喜道:“这个就是冯广身边的人,你揭下他的面皮,乔装改扮,就可以混到冯广身边,杀他就更容易了。” “好。”杀手勾起灰白的嘴唇,朝颜宁步步逼近。 什么?要剥我的皮? 颜宁只要想想就可以吓死了。 她不断后退,但腿脚似乎已经不听使唤,连站都站不起来。 “冯厂公,地,地窖就在那儿,那儿……!” 此时,头顶上忽然传来罗昆不住颤抖的声音。 颜宁闻声大喜,“是厂公,厂公!” 袁喜心里一颤,不等他抬头看,冯广已经飞身跳下,一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袁喜倒在地上睁着双眼全身抽搐,冯广举刀指向杀手,“终于看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杀手嘴一挑,伸手把地上的颜宁提到手中,用手指扼住她的喉咙,身体藏于她身后,“哼呵,想让他活命,就放我出去。” 冯广目光冷漠,“本厂公来此,是为了抓你!她的死活与我何干?你要杀便杀,别妨碍本厂公动手!” 颜宁:你这个死太监…… “是吗?”杀手一抹寒笑,掐着颜宁的手腕儿一抖,将颜宁重重摔到墙上,随手一把红雾毒药甩出。 冯广立刻闭息,冲入红雾,将地上的颜宁扶起。 颜宁被摔得吐血,大口地喘息,毒药渐渐进入她体内。 “不要呼吸……” “厂公,你终于来救我了……” 冯广大喊提醒,但颜宁已经吸入体内,渐渐昏厥。 杀手趁机从地窖中杀开一条路,跳上地面。幸好冯广早有安排,在地窖周围设下弓箭手,待杀手跳上,乱箭齐发,杀手当场气绝。 * * * 宫中经历一场浩劫,冯广借太子遇袭,宫中出现杀手之事,大举搜宫,将孟长生私自扣押的,有关于氏外戚的奏章全部上呈给皇帝。 皇帝看到奏章后他并没有愤怒,反而手心冒汗,他在想,这次要如何替他的宠妃开脱。 他想来想去,将奏章狠狠拍在桌上,怒视孟长生,“大胆孟长生,你胆敢私自扣押奏章?你罪犯欺君,罪当斩首!来人!” “陛下!”看皇帝急于处绝孟长生,张皇后拦道:“孟长生扣押的奏章,全部是贵妃妹妹的亲戚,若是不查问清楚,反而令人以为,这是妹妹在背后的指使呢。” “姐姐,你可别血口喷人啊。”于嫣急道。 弘德皇帝狠狠横一眼张皇后,然后不情愿地逼视孟长生,“孟长生,你说,你私扣这些奏章,可有幕后指使?” 孟长生知道皇帝根本舍不得于贵妃,只要留着于贵妃,他就算被押入天牢,也早晚有一日会被放出来。相反,如果他真把于贵妃给招认了,人家贵妃不一定有事,可他,便是死路一条。 他垂着头,连连摇头,“没,没有,只是,老奴,老奴为,为了向贵妃娘娘示好,所以才,才自做聪明。只是陛下,老奴这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奏章。” “第一次就收到这么多?孟公公,还真是凑巧啊。”刘淑妃冷言道。 孟长生这算是帮着弘德皇帝找到了借口,弘德道:“爱妃,奏章中所提的这几个人,所做之事,你可知道?” 于嫣当即哭道:“陛下,臣妾在宫中,焉知宫外之事。这几个人皆是臣妾母家远亲,以往也不见有何来往。没想到,他们居然打着臣妾的名声,到处横行。若是臣妾早知,断不许他们如此的。” “既然爱妃不知,那么此事,就交由刑部审理。至于孟长生……,关于大牢,听候处决。” “且慢!”冯广插手上前,“陛下,孟长生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不仅私自扣押奏章,他还胆大妄为,竟敢唆使人袭击太子。” 闻言,众人皆惊。 孟长生急道:“冯广,你胡说!你说我唆使人袭击太子,你可有证据?” 冯广道:“陛下,娘娘,当日袭击太子的凶徒吴大毛,已经招认,唆使他袭击太子之人,就是罗昆。而罗昆是孟长生的得利手下,他定是受到了孟长生的指使。” 孟长生经之前奏章之事,已消耗了不少脑细胞,此时再听到袭击太子的案子,这可是刮罪大案,他怎能不急,当即膝行向前,“陛下,你别听冯广胡说,那吴大毛根本是个傻子,他怎么会招认呢?……” 话说半句,孟长生突然闭了口,眼珠来回乱转。 冯广扯唇冷笑,“孟长生,吴大毛是傻子,你怎么知道?” “我,我……” 孟长生百口莫辨,脸色煞白,顿时瘫在地上。 “大胆孟长生!枉朕对你的器重,令你掌管司礼监,可你,居然敢袭击太子?说!你究竟为什么要袭击太子?”弘德盛怒道。 “我……”孟长生不由得斜眼朝于贵妃瞟。 只这一眼,吓得于贵妃面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殿内所有人都看得见于贵妃的表情,唯独只有皇帝看不到。张皇后道:“孟长生,你是个宫人,与太子无冤无仇,为何要袭击他?莫非背后有人指使?” “孟长生,你可不要胡说啊。”于贵妃轻挑眼眉,带着森然的目光盯着孟长生。 孟长生不敢答,刘淑妃道:“孟长生,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刺客入宫,袭击太子,谋反啊,你一个人担得起吗?” 闻言,孟长生浑身一哆嗦。 “你可要想清楚,有些罪可以担,甚至死罪都可以担,但这个罪名,你掂量掂量,担不担得起。” 这罪名左右是活不成了,孟长生最后把牙一咬,抬头看向于贵妃,“回陛下,是,是于贵妃。” 于贵妃当即跪地,“陛下,臣妾入宫多年,并无子嗣,我何必要伤害太子?分明是这老东西胡说。” “于贵妃,您无子嗣,可老奴和太子有什么过节?您分明是被太子顶撞过,所以气不过,就暗示老奴,要教训教训太子……” “大胆!”弘德皇帝大怒而起,“太子是什么身份,何时轮到你来教训?” 张皇后道:“陛下,他也是替主子办事而已,为了太子,为了公道,也为了向前朝文武一个交待,还请陛下秉公处理。” “陛下,陛下明鉴啊,此事真与臣妾无关的呀。是这老东西不知受了何人好处,故意在陛下面前冤枉臣妾呀。” 弘德怒视于嫣,他心里又怎会不知于嫣平日所为,而且孟长生本就是万春宫出来的人,他根本没有理由诬陷于嫣。 但是,要让他废了自己的宠妃,他却完全下不去手。 所幸的是,这是在乾清宫,没一帮老臣的咄咄逼人,他干脆一甩袖子,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最终还是没舍得废了于嫣。 于嫣逃过一劫,瘫在地上。 冯广将孟长生的同党,一干人等关押大牢。 太子一案的消息很快传出,远在冲县的高征闻讯当即拍掌大笑,“冯广果然没有骗老夫,说到做到。来人,拿纸笔,我要修书。” * * * 东厂配院之中,颜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旁边太医刚刚为她把过脉,随后摇头起身。 冯广急切道:“太医,她怎么样了?” “回厂公的话,颜公公吸入大量毒药,五脏六腑遭到重创,就算勉强活命,恐怕以后也会长睡不醒。” “长睡不醒?”冯广急道:“当真没有别的办法?再难找的药,我都能找到。” 太医捏须沉思,半晌道:“呃,老朽曾听闻有个传说,说远在西南之境,有座神泉山,山中有泉清凉无比,可解百毒。” “神泉山?” “可是此山甚是难寻,世间少有人知道。所以,这座泉究竟有没有,还尚在两说。” 冯广犹豫道:“那除了这座泉,再无其他办法?” “呃……”太医皱眉道:“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寻找同样中过此毒之人的血,来喂她,以求以毒攻毒。不过,这个办法,也同样是传言。” 冯广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太医。” “不谢。” 说完,太医走了,冯广坐在床头,看着日渐苍白的颜宁,默默抽出匕首,在手腕上划下去,随后将伤口悬在颜宁的唇上,另一手轻抬她的下巴,使她微微张嘴。 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地滴落颜宁口中。 * * * 随着高征的书信传至朝堂上下的弟子手中,朝堂顿时波澜四起。 刚被弘德压下去的太子一案,引起了朝野震荡,连皇城外都议论纷纷。说皇帝无底限地包庇于氏,令于氏外戚横行天下,目无王法,甚至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前朝文武,后宫嫔妃,被于氏外戚和于氏压在头上多时的人借机发难,集体弹劾。 一连数日,弘德皇帝终于不堪舆论的压力,放弃了于嫣,将之打入冷宫,于氏外戚也被一锅端。 于嫣不堪受到冷落,在冷宫自杀。得知消息的弘德,痛不欲生大病不起。 而除了于氏一党,那个失心疯的吴大毛,因为是受人唆使,太子亲自替他求情,才被冯广放出宫外。 * * * 宫外,月夜下,吴大毛抱拳,单膝跪地,“太子。” 吴大毛眼前的,正是太子,他背手而立,俯视道:“吴大毛,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太子定然重重有赏。” “太子对吴大毛有救命之恩,只是受些皮肉之苦,不算什么。” “嗯,本太子知道你的忠心,等本太子登基之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入宫协助本太子了。” 原来,吴大毛根本就是太子暗中养的死士,为了铲除一直压在他们头的于氏,他故意引罗昆上当,让他以为他是傻子,可以任由他摆布的棋子。结果,却被反利用,成功上演一出夜袭太子的戏码。 不久,弘德皇帝因太过思念于氏,病情加重,最终驾崩。 太子顺利登基。 * * * “冯广,朕有件事要派你去办。”新任皇帝在上任之日,便叫来冯广私下相谈。 冯广插手,“陛下有何旨意?” “朕要你去一趟西南。” “西南?”冯广不解这位新皇帝的安排。 皇帝点头,“嗯,那里常有乱民暴动,朕刚刚登基,对此无法安心。冯广你的办事能力,朕是清楚的。若有你亲自前去镇压,相信那些乱民会安分很多。” “呃……”冯广皱起眉头,感觉新皇帝此举并不是派他去办事,而是要支走他。他稍事迟疑,躬身插手,“是,臣遵旨。” 从乾清宫出来,在走出侧门时,冯广感觉身后似乎有双眼睛盯着他。他猛的回头看去,一晃之间,竟看到了吴大毛。 虽然只是一闪眼的功夫,但吴大毛那双凝聚并不散乱的眼神告诉他,那个人根本不是疯子。 咝…… 恍然间,冯广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吴大毛原来就是太子的人,那么袭击太子的,根本不是于氏,反而正是太子自己。 那么…… 陛下把我支走,就是要夺我的权,以便由此人上位。 “呵,呵呵……”冯广此刻竟感觉身上松快了。 就在刚才,那短暂的一瞬间,他有了决定。 回到东厂,冯广来到配院,在手腕上再划一道口子,一边喂颜宁饮血,一边道:“曾经,我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为能混进宫,就能出得去,没想到,一朝踏错,就越陷越深。一直以来,我以为权势与我,就是全部,直到遇见你,我竟突然想要离开皇宫。原以为这是痴人说梦,不想今日却梦想成真。” 冯广喂完血,抚摸颜宁的额头,“我这就带你去西南,寻找那座仙泉山。 数日后,冯广带了颜宁还有大批军饷前往西南,不久,便有消息传回宫中,说冯广前往西南的途中坠下山崖死了。 吴大毛成功接替了冯广的位子,成了新任厂公。 * * * 西南密林过处,犹如另一片天地,青山环绕,碧水为池,一瀑清泉从山壁之间潺潺流淌。 碧水之间,一叶小舟,其上抱膝坐着两个人,相互依偎。 (大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本书呢,其实开坑开得很仓促,有关人设,剧情都没有完全构思的情况下,就草草开了。签约也是稀里糊涂的,所以内容嘛…… 咳咳,自己写的都很尴尬。 不过为了一直坚持看下去的小天使们,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写了。 在此感谢能看到最后一章的宝宝,也希望大家为新书加个收藏,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