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压寨夫人不可欺 作者:海上拽 文案: 初见时,苏七七衣衫褴褛,拽他衣角,模样可怜地喊他哥哥。 耿易饥肠辘辘的时候,狠心扔给她一个冷馒头,之后却肉疼好几天。 再见时,苏七七摇身一变,绮罗粉黛一身红装,美得犹如画中仙。 耿易掀开盖头,撇嘴一笑:当初一个冷馒头,现在换个俏娘子!老子赚了! 可苏七七心里却憋了一口气,有事儿没事儿就想作点妖,最后却都被耿易扛回“教育”了一番。 后来啊,耿易换上戎装,负手立于万兵阵前。 苏七七微微一笑:将军,我与你生死同在。 耿易勾唇挑眉道:小乞丐之前给你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现在给你收拾一下这旧河山。 食用指南:文中bug有点多,希望小天使们海涵!第一次接触有写得不好的地方,欢迎指正! 你们的目光就是我的方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传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七七耿易 ┃ 配角:张成业小四巴啦啦 ┃ 其它: ================== 第一章 “你们放过他吧!不全是他的错!”一位衣衫褴褛、满脸泪痕污垢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不断向身前的人们磕头,磕到额头上渗了血,也没有停下来。 “你这个小乞丐,懂个什么?我问你是不是张成业签了镖单?” 小姑娘泪眼婆娑,不停地抽噎着,“是……” “那是不是他自己主动签了生死契?” “是……” “是不是他去押的镖?” 小姑娘双目紧闭,只是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哭泣。 她要救他呀。 但是……她到底该怎么做啊…… “张成业现在闭门不出,外面流言蜚语铺天盖地,我们龙马镖局的名声全毁在他一人手里了!” 说完那人就要推开小乞丐,qiáng进去屋里。 小乞丐突地站起身来,鲜血流进眼睛里,怒目圆睁,大声叱骂道:“你们这一群人,当初明知道有问题却做壁上观,趁着总镖头不在,眼睁睁地看着袁之微应了人家,还放出消息,让大镖头不得不签了镖单,应了生死契,如今出事了一个二个都巴不得他死,他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小乞丐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一巴掌扇上来,登时就被打得眼冒金星,双手撑地,咬了牙又站起来,双手撑开,保护着身后的宅院,不让任何人进去。 “你这个死人乞丐,说不定就是你克的,你这个天煞孤星先后克死自己的父母,现在又克上对你最好的总镖头,你怎么不去死!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 上来几个家丁不管小乞丐的挣扎哭喊,用力把她驾出去扔在地上,任小乞丐怎样的哭嚎都没有用。 “不……不是我害的……”苏七七抱紧了自己,蜷缩在屋檐下,头埋进肩窝处,小声又倔qiáng地呢喃着。 天空忽明忽暗,登时骤雨滂沱,路上行人争先恐后地收拾衣物,收拾摆在外面的摊子,渐渐人少了。 苏七七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从屋檐上滚落下的雨不断地打在她的手臂上,腿上,她冷得瑟瑟发抖,嘴中还不断呢喃着:“你们放过他吧,不是我害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苏七七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处闺房之中,四处香气弥漫,红帐帷幔,身上盖着的是上好的蚕丝被,身下卧着的是上好的檀香木chuáng,目光所及,尽是奢靡豪贵的家具。 苏七七猛地掀开被子一看,大惊失色! 我的衣服被谁动过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响,苏七七立马躺下装睡。 只听见来人离chuáng榻越来越近,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香气,像为了掩盖什么味道一般,混在一起,难闻至极。 后来又进来一人。 苏七七吓得不敢动,闭目凝神,周围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有一个声音粗糙得像砂纸摩擦般令人不悦,“老爷,就是此人,命犯白虎,若和她结亲,必定能帮你镇住宅子里的那些污秽之物。” 苏七七听到大骇,这不是城北的王妈妈吗!一向揽恶姻缘的死媒婆,坑害了不少好姑娘。 另外一人听闻咳了两声,气息虚弱得很,走进来的时候迈步不稳,是个大虚之人。 “那就有劳王妈妈了。” 苏七七猜的八九不离十,早前听说城中谢氏老爷谢运,多年以来膝下无子,访遍名医,各家都不约而同地给了同样的回复:肺痨…… 谢运从小就体弱多病,身子骨虚的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病症,然后就开始想各种办法,做法事,改风水,yīn阳八卦,五行命理,一个个都来了个遍,没想到最后竟找上了王妈妈,这个王妈妈能说会道,把谢氏唬得一愣一愣的,说是痨病源于府邸内有凶灵作祟,只要找个命中犯煞、从小孤苦的人便能镇住凶恶。 这么看来自己还真是符合呢。 苏七七讽刺地想到。 待两人离去,苏七七这才睁开眼,她一下子掀下被子下了chuáng,然后走到桌前,随手抓起个糕点就开始吃。她在屋子里四处晃悠,发现窗户竟从屋外被死死定住,门口也特意安排了下人,把手在这。 苏七七坐在梳妆镜前,额前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纱布上还隐隐泛着血迹,她这一把伸手摸上去,立刻就倒吸一声:还真挺疼的。 不知道总镖头现在怎么样?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打扮艳俗、穿金戴银的夫人扭着水桶腰一步一步走进来,手上的蒲扇悠悠地摇着,脸上的粉底厚重得都能掉层灰下来,这人笑得瘆人,眼中还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上下左右打量着苏七七。 苏七七瞥她一眼,又自顾自地吃起手中的糕点,她都将嘴塞满了,可仍是觉得索然无味。 “你这个姑娘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啊,能嫁到富甲一方的谢家来。” 苏七七冷哼一声,嗤笑道:“既然这这么好,怎么你不嫁过来?我看王妈妈也是风韵犹存得很啊。” 王妈妈听闻也不生气,竟还能笑出声来,继续围着苏七七打转,上下打量着她。 “苏七七,你还是不要动歪脑筋得好,不然出了事有你受得苦,你可不想到地下去见你的总镖头。”王妈妈嘴角浮起一丝yīn险笑容,她缓缓转眸,不屑地白了眼苏七七,略略抬起右手,翘着兰花指,轻轻扶了扶鬓角,然后又垂下头去,自顾自地理了下衣裳。 苏七七猛地抬头看向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在底下握紧了拳,青筋泛起。 随即苏七七扬起一张笑脸,手搭上王妈妈的肩头,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但也不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时间,她竟耐着性子,装着和王妈妈熟络了起来。 “王妈妈,你看你说的,我怎么还能跟我自己过不去呢,我一个小乞丐能嫁到谢府,从此锦衣玉食我还想逃吗?我只是从小苦日子过惯了,头一次有这样好事砸到我头上有点懵……有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喜不自胜!” 王妈妈脸色虽然和之前相比并无多大差别,但是苏七七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行了,我也不打扰你好好休息了,想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有人给你做了送到chuáng跟前来,你看看多好。” “是是是,那我就不客气啦。” 苏七七舔着一张脸,眼中泛着光,一副贪婪的模样。 送走了王妈妈,苏七七立马垮下脸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得抽筋了!紧接着,她马上抬起小手,用力揉了揉小脸,暗暗心想着:她应该能稍微卸下些戒备吧……这个王妈妈还真是不简单,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个见识短,只懂得说媒拉纤的婆子,没想到三两句话就能扼住我七寸! 苏七七想到这里,立刻就jīng神起来,她四下里望了望,喃喃自语道:“现在得想个办法出去才行!” 苏七七故意大声地脚踏地板,卧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大声喊道:“呀!这被子真舒服啊!这chuáng真大啊!” 又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发出赞美的声音:“这东西真好吃啊,谢府的东西真是好,我这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苏七七三两步又踱到门边,紧接着望向屋里的陈设,“这房间真大啊,这里还真是舒服啊,以后都不用去跟狗抢窝了!” 苏七七把耳朵附在门边,屏气敛声,早些年间闹荒灾无处可去,全凭这副耳朵观六路,还能混迹个个府上捞点油水,不然她早就饿死在街头巷尾了。 “山野村姑,这么没见识的,还是个乞丐,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了?”一个声线细腻的小姑娘在发着牢骚。 “像这样的人最好摆布,以后不得我说什么她听什么啊,我既能把她拉上神坛,顷刻间也能将她坠入地狱,她是个只好歹的,等她怀了孩子,这谢府的荣华富贵还不得是我们娘俩的,吩咐下去,这好吃好喝的千万不能苦了我们这位新娘子。” 这应该就是那王妈妈了,那前面那个应该就是她那丑恶非常嫁不出去的女儿王茹了。说来也可怜,这王妈妈替别人说了一辈子亲,临了临了自己的女儿却始终没人要,只能每日以纱覆面。 苏七七听完坐在桌边,手托着腮,冥想着对策,突然灵机一动。 苏七七走到门边,轻叩着门。 门被外面人打开,看到两位彪形大汉杵在门口。 苏七七一阵战栗,露出谄媚的笑容:“哥哥,能不能再吩咐厨房给我做些吃的?这些不够……” 大汉往里一望,桌上盘子里果真gāngān净净,有些嫌弃地看了苏七七一眼,苏七七立马赔上笑脸。 苏七七转身阖上门,搭下眼帘掩盖住眼中的星点光茫。 不一会桌上被摆得满满当当。 苏七七看得眼冒金光,一只手抓着猪肘子,一只手抓着jī腿,还时不时塞些菜,嘴巴塞得满满的,顿时满面油光,吃相实在是惨不忍睹,有几位侍女不忍看,竟生生给看吐了。 这事传到王妈妈耳朵里。 王妈妈也忍不住将帕巾掩住口鼻。身旁的谢运听闻更是口泛酸起来,一时激动坏了身子,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王妈妈,你看这?传出去丢得可是我们谢氏一门的脸面啊。” 王妈妈抬眼看向谢运,心里发笑,这是要反悔啊。 王妈妈上前一面手拍打着谢运的后背,一面捂着口鼻,眉眼间皆是算计的神色。 “老爷,您在城中可是德高望重的啊,您要冲喜这可是好事啊,传出去也是说您好啊。” 王妈妈见着谢运面露难色,随即直起身,身后丫鬟递上手帕,王妈妈慢条斯理地轼手,用完往后一丢,靠近谢运的耳边,轻声道:“我说媒四十载,阅人无数,哪家不对我赞不绝口的,这绝不会错。” 谢运阖上眼,嘴唇紧抿,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在做什么挣扎般。 王妈妈嘴角一牵,拉上谢运的手,言辞恳切:“老爷,您已经五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了,要是能在这时候有个知冷知热,还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的人,这以后也能向列祖列宗jiāo代啊,难不成非要等这谢氏的香火毁在您手里,您才追悔莫及吗!” 听到大胖小子,谢运身体震了一下,良久,谢运点了头。 待到谢运离开,王妈妈才重重舒了口气坐下,手中的蒲扇用力扇着,这才感到背后里衣浸湿了大片。 王茹走上前,接过蒲扇,一下一下扇着风。 “娘亲,很棘手吗?” 王妈妈抚上王茹的手,对上女儿露在外面的眼睛,放柔了声音,说:“没事,娘亲,定能让我们娘俩儿过上好日子。” 这时,有小厮慌不择路,不顾礼仪直接闯了进来,立马遭到王妈妈的呵斥。 “这样成何体统!有事慢慢说!” “妈妈,大事不好了!那乞丐逃跑了!” 第二章 王妈妈脸色一凛,提着裙子就往外赶,一不小心脚拌上台阶,险些摔个屁墩儿。 王妈妈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小厮弯着身子,小心扶着王妈妈,说:“那人吃完东西后,没过一会哭天喊地地说肚子疼,要如厕,把守的人以为是吃得太猛,撑坏了肚子就叫人跟着,没想到她手里还藏着碗碎片,把婢女刺伤捂晕了,从后面的狗dòng逃走了。” 王妈妈到了一看,有奴婢在清理地上的血迹,往后一看,果真还有个狗dòng在。 “是我小瞧了她了。” 王茹拽着王妈妈的衣袖,透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怎么办好?” 王妈妈轻拍王茹的手,安抚她道:“无事。”随即她招来报信的小厮,压住声音,“这事可有报给老爷?” 小厮应道:“没有,四处封了消息,对外只说闹了肚子,正休息呢。”这小厮是王妈妈带过来的人,也是个懂事的,出了这事情后就连忙封了消息,赶来汇报。 王妈妈摘下头上的钗环,塞到小厮手里,“去换点银钱,分给那些人,把嘴都给我堵住喽。” 小厮连连点头。 王妈妈话锋一转,眼冒凶光,“若是有人不配合,就让他再也不用说话了……还有,召集一些小厮,等晚上跟我去抓人。” 小厮:“是。” 王茹跺脚,语速极快“人已跑了,我们去哪抓啊?” 王妈妈答非所问,“你晚上就不要去了,好好待在这。” ———————————————— 苏七七躲在巷子里,直到后头追赶的人跑没影了才出来,两腿跑得已经发麻,一下脱了力坐在地上,铁锈味充满了喉腔,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身体突然向前一挺,吃得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胃里泛着酸,眼角也噙着泪。 苏七七抹了把脸,擦gān了泪,然后就绕着小巷走,她没走多久,就看见远处龙马镖局的方向冒起了火光,大团大团黑烟直腾腾冲冲向了天空。 苏七七顾不上腿上的酸楚,咬着牙往前跑,风像刀割一般生生刮在脸上。 苏七七熟门熟路地找到狗dòng钻进去,里面早已乱成一锅粥,火光成天,丫鬟手下每个人都四处乱窜,着急救火,耳边听到:“赶紧救火!总镖头在里面!”苏七七懵了,周围仿佛一下失去了声音。 苏七七拦住一个人,抢过水桶,一浇而下,然后冲进火里。 熊熊烧着的房梁突然坠落,苏七七躲闪不及,一下子被砸倒在地,顿时,她就头破血流…… 火蛇狂舞,肆意吞吐着蛇信,滚滚浓烟呛得苏七七喘不过来气,一下子血气冲顶,意识也开始迷离……恍惚间,她看见一个人影,跪倒在自己前面;苏七七无可奈何,照准自己手臂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和疼痛将她的意识唤醒,紧接着,她便趁着那个地方还未完全烧起来,急匆匆赶了过去。 张成业已晕过去,苏七七上前探着鼻息,还有气。火势越来越大,苏七七让张成业倚在自己身上,用力撕下身上的湿布,围着张成业的口鼻。 苏七七拼了命把张成业带出屋子,承梁柱受不住火势突然落下,她来不及躲避,只能侧身让它砸到自己身上,发出一声闷哼。 苏七七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将张成业带到屋外,将张成业放倒在地上,不停地叫他。 身边人围了一圈,苏七七大叫:“找大夫!去叫大夫啊!快去啊!” 苏七七就要站起身,忽地被身下人拽住。 苏七七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先前不觉得,现下竟泪流满面,怎么抹都不抹去。 “总镖头……” 张成业不断张翕着嘴唇,却没听到声音。 苏七七俯下身,才微弱地听到张成业说:“活下去……”之后便再无声音传出来。 苏七七一遍遍喊:“总镖头……总镖头……总镖头……总镖头!”声音凄恻,绝望地大叫着。 众人听到围在一块,袁之微更是连滚带爬地过来,一把推开苏七七,跪在地上,对着张成业哭喊:“老爷!你醒醒啊啊老爷!” 有小厮颤抖着手去探张成业的鼻息,一震,竟摔倒在地,颤颤巍巍地说:“没气了……” 苏七七听到没气了,一口气没缓过来,便沉沉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苏七七发现自己竟处于花轿之中,轿身不停地颠簸,而自己也换上了婚服,头戴盖头;她刚想动动手脚,却突然觉得头痛发聩,四肢无力……而自己的手脚居然都被捆了起来! 完了!这下逃都逃不掉了……苏七七长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由于自己悲伤过度,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就连想要开口说话……这声音都像蚊蝇一般。 没行多久,花轿突然停住不动。 一个高亢清晰的声音划破长空,阻隔住了迎亲队伍。 “慢着。” 谢运扶着身子下马,握着拳,三咳两咳地赔着笑脸,“爷,你看我们这成亲呢?您好通融通融?”说完朝后一挥,就有成箱的财宝搬上来。 谢运之前也是打听过的,从城外到城里这一遭必要经过虎崖山,早前就有耳闻,虎崖山上的大当家既是郢水的守护神,也是郢水的催命符,不敢懈怠,于是早早就命人准备了这些财物。 王妈妈迈着小碎步从后面赶来,站在谢运身后,对着那山野匪子作了一揖,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田契地契,就要递上去。 只见马上那人一扬鞭,出手又恨又准,王妈妈手中契据便一下自应声落地。 王妈妈登时吓得坐在几步,头上钗环首饰也摇摇欲坠,脸上尽是惊恐的神色,颤抖着伸出手,手上一血痕,狰狞地裂开。 谢运见况,一个激灵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王茹见到自己母亲受此侮rǔ,扶起王妈妈,站到王妈妈身前,用身体护住,正想破口大骂:“你……”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妈妈拽到身后。 那人呵一声,语气慵懒,慢悠悠道:“此地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王妈妈僵硬着脸,弯着身子赔笑,“是是是,爷?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一声,奇异珍宝稀世珍玩?” 王茹暗暗骂道:“我呸,怎么就是你开你栽了。” 后面小厮小声提醒:“这地方还真是他开的,树爷的确是他栽的……” 王茹挽了圈袖子,朝地上啐一口,一脸不屑,“这人谁啊?” “那可是郢水虎崖山上大当家耿易,只手遮天,黑白通吃,不管是豪绅还是士官想要过这条路就得要按照他的规矩来,但这人却从不拦平民百姓的路,是个有讲究有手腕的狠角色。” 耿易扬鞭一指,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们身后的大红花轿。 谢运连声应道,连忙让人把新娘子带下来。 “爷,轿子您拿去吧。” 耿易挑眉不语。 旁边身着深灰布衣,手腕处层层绑起,浓密三角眉间敛着愠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当家的说你那轿子里的可人呢!谁要你的破轿子。” 王妈妈看向谢运,面露难色。 “爷,您看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要命要人?” 谢运磕绊地说:“自然是要命。”随即压低身子,面向身后,手起高落,登时一群人从队伍中跳起,各个手持刀棍剑戟,面露凶相,朝着耿易他们张牙舞爪。 一下场面混乱如斯,人踩人,人抢人,人杀人。 耿易唏嘘一声,神情慵懒,“小四。”身边身着灰衣的男子将先前来时在路上捡的树枝递给耿易。 耿易低头一看,恨铁不成钢地在小四头上敲了一下,“成吧,今天是你的爷大喜日子,是不宜见血,小四!赏!” 那人闻声,哈哈大笑,有人高声挑衅:“听闻耿当家的狂妄至极,今日一见,不过是个嫰书生的胡言乱语罢了。” 耿易看向说话人,yīn冷一笑:“胡你大爷。” 那人恼羞成怒,一声令下,全部冲向耿易。 耿易举起树枝,勒马高跳,“耿家寨听令!” “在!” “全部打趴!” 听着轿外的厮打声,苏七七苦笑,自小她便一直被人人喊打,就连总镖头也是碍于袁之微的威胁,只能暗中接济,还从未有过今日这样争抢她的局面。 渐渐轿外无声,苏七七使劲撞动轿子,视线被盖头挡住,感官比平常更加灵敏,电光火石间,她立马安静下来,有人正靠近她,苏七七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在她面前站定,苏七七低头看到一双青缎黑底靴,做工之讲究,沉稳而gān练。 苏七七屏气敛声。 那人俯身,将她抱起,隔着盖头对她说:“结束了。” ———————————————— 苏七七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那里没有纷争,没有吵闹,没有讽刺,没有嘲笑,没有饥饿,没有风餐露宿,在那里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放肆开怀的笑容。忽然间,天崩地裂,她眼睁睁地看着张成业死在她面前,面色狰狞,全身散发着焦味,她哭着跑过去,跪在张成业面前,不断朝地上磕头,眼泪浸湿了面前的土地。 “张叔……张叔……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耿易坐在chuáng边,苏七七额头不断向外渗着汗,嘴里不停在道歉,耿易拿来一块毛巾,细心擦拭着,剑眉如刀刃般锋利充满棱角,此刻却不规则地紧蹙着。 “陈妈,她没事吧?” 陈妈给耿易换了块湿毛巾,看了眼chuáng上的人,小声说:“是发烧了,烧退了就好了,听说之前还闯进龙马镖局里头,冲进大火里面硬是把张镖头生生拽出来,能挨到那时候真是不容易啊,是个可怜姑娘啊。” 耿易让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下后,俯身凑近苏七七的脸,是长开了啊,都说病美人娇弱更让人心疼,这话委实不假。 苏七七迷迷瞪瞪睁开眼,眼前出现一身影,高大挺拔。 她虚弱地开口:“张叔……对不起……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了你,原先我还不信,当你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得不信,对不起……”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落到枕头上,湿了大片地方。 耿易一怔,明白过来这是把他错认成张成业了。 耿易坐在她身边,拂开她额间的碎发,声音仿佛是chūn日和煦的风,轻声细语:“七七,不怪你。” 次日烧退。 苏七七猛然惊醒,身边竟卧着一位男子!苏七七迅速躲到角落里,全身处于高级警戒状态,像是盯着猛shòu一般,一放松jīng神就会被猛shòu吃掉。 耿易混迹江湖多年,道上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早已练就无时无刻处于警觉的状态,即使是睡觉时,任何身边的风chuī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清醒。 耿易佯装才醒,伸一懒腰,侧着身面对苏七七,一只手弯曲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苏七七。 “耿易?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苏七七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种危机感渐渐渗入心头。 耿易做好了调戏的戏码,吊儿郎当地抖着身子,压低声音,“这是耿家寨,准确来说是你今后的家。” 话说一半,耿易倏地靠近她,嘴角牵起,“你啊,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压寨夫人……” 第三章 苏七七使劲踢他一脚,踹在耿易身上,却被他猛地抓住脚踝。 耿易用力一拉,苏七七正落他怀中。 耿易将她箍在怀中,任她怎样闹,都无法撼动耿易分毫,苏七七放弃挣扎,抬头迎上那人的目光。 耿易不禁笑道:“夫人啊,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不要跟粗人动武,容易伤到自己。” 苏七七瞪他:“我呸。” 耿易:“对付比你qiáng壮的男人,攻其下路,胜算较高。”说完,又将苏七七搂紧了几分,美人在怀,身娇体软,香气袭人,美哉美哉。 苏七七朝他yīn险一笑,“是这样吗?” 耿易愣怔:“嗯?” 说完,苏七七用力朝下一顶,耿易顿时松开怀抱,从chuáng上跳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上蹿下跳。 苏七七放肆大笑。 耿易失了面子,头一次被女人欺负到身上,脸颊因为qiáng烈的痛感染上了绯色,“你是要让你夫君绝了子孙吗!” 苏七七忿忿回答:“谁让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耿易无话可说,转身拂袖离去,耿易在外阖上了门,还没缓过来劲,咬着后槽牙招来了婢女,憋着声说了些话,那婢女频频点头,喜色渐上眉梢。 吩咐好了婢女,耿易长呼一口气,然后舒缓下痛感,有些郁闷,虽说还没有正式拜过堂,夫妻相亲相爱不是挺正常的吗? 苏七七瘫坐在chuáng上,刚才和耿易打闹,背后的伤又裂开,现下隐隐作痛。 这伤一痛,仿佛是在提醒她,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总镖头因为你死了,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不在了。 两行清泪无声滑下,这时有人推开门,苏七七连忙擦gān眼泪,佯装无事翻过身,背对着来人。 “夫人,当家的让大夫来给你瞧瞧了。” 苏七七一愣,慢腾腾起身,突然撞进眼前的几人都在看着她,苏七七显得尤为局促,尴尬地不知道手脚该往那里放。 有婢女上前站在苏七七身侧,朝她温柔一笑,着手替她梳妆。 “夫人,我叫采薇,以后就是您的贴身婢女了,您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吩咐我。” 从未有过人替苏七七梳妆打扮,整理仪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能尴尬地笑两声。 不几时,采薇手脚麻利地给苏七七挽了个倭堕髻,然后取来一支玉簪,小心翼翼给她带上,然后,小丫头转森就去开了门,恭恭敬敬将大夫迎进了门。 大夫隔着帕巾开始诊脉,只消片刻功夫,他便缓缓起身来,未说一言。 苏七七连忙拦住去路追问,“大夫,我情况很严重吗?” 大夫听完,竟摸着胡子笑出声来,摇摇头。 “夫人并无大碍,多加休息、饮食清淡自然会好得快,身后的伤我会开副药,包你不留疤。” 苏七七觉得自己真是命硬,不仅能给阎王爷塞人,还能从阎王爷那抢人。 苏七七随即起身道谢,让采薇送大夫出门,清空了屋子的婢女,落得一身轻松,自己回身趴在chuáng上,背后的伤越发疼痛得很,就站起来那么一会子,后背竟渗出一片薄汗来。 苏七七疼得迷上了眼,趴得睡意浓稠。 恍恍惚惚间苏七七感觉到背后渐渐有些凉意,先前火辣辣的痛感慢慢被抚平,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嗓音低低沉沉哼着一首很老的歌谣,之后苏七七便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夜幕低垂,寨子里外点起烛火,风一chuī,烛影晃动的样子映照在墙上,颇像个顽皮好动的jīng灵。 门外,有人叩门,压低声音,“夫人,时候不早了,您一天没有用饭了,现下需要给您把饭菜端上来吗?” 苏七七爬起身,朝着门外应了一声,便有三两个丫鬟进门,替她换衣。 苏七七连忙摆手,“不……不用……不用各位姐姐动手,我自己来便好。” 采薇笑一声,稍一欠身退后,其他人便也跟着她不再上前。 “夫人不用介意。”说完便一扬手,一个接着一个把饭菜端上来。 苏七七咂舌,她不晓得现在的山大王都这么豪吗? 采薇见苏七七惊讶的模样,解释道:“当家的口味比较挑,又好吃,到哪遇到饭菜合适他口味的都会被他请过来,现在就已有七八位在后厨招呼着了。” 苏七七联想到耿易一米八七的大个子,身材jīng瘦,一脸轻浮的模样,没想到这人还喜欢吃。 碍着人家丫鬟的面子,不好直说,含糊两声带过。 “您试试这道?松鼠鳜鱼,当家的最爱吃。”说完夹了一筷子放在苏七七碗里,苏七七只当她是好意不想驳了采薇的面子,象征性地吃两口。 “还有这道碧螺虾仁、当家的也爱吃。” “还有这huáng焖栗子jī,当家的口味偏甜,比较喜欢吃苏帮菜……” 听到这苏七七要是再听不出来这采薇的意思那她真就是没有眼力见了,顿时索然无味,她真的是不想知道耿易喜欢吃什么…… 苏七七有些无奈地打断采薇的滔滔不绝,“薇姐,我不想吃了,你叫人撤下去吧,大夫不是说要饮食清淡吗?” 采薇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笑脸也僵在嘴角,“不急,还有菜没上呢。” 苏七七被呛得有些胸闷,刚要发作,就看到有猪蹄端上来,想到之前在谢家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时胡吃海喝的情形,恶心的感觉从心底泛起,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吐了出来。 采薇大惊失色,没料到苏七七居然会有这么qiáng烈的反应,身边的丫鬟一下手忙脚乱上去帮忙。 耿易这时快步进来,苏七七弯着腰低头gān呕,一下斥责开身边的丫鬟,将苏七七护在怀里,小心地拍着她的后背,吩咐倒点水上来,采薇也是慌了手脚,听到当家的声音后,按下心神,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苏七七吐得反酸水,就着耿易递过来的水,仰头一饮而尽。 耿易在她背后不断顺着气,皱眉小声提醒道:“慢点,没人跟你抢。” 等到苏七七缓过来后,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有多丢人,还害得采薇他们遭到训斥,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时不时瞟一眼耿易,一不下心对上耿易的目光,苏七七心一颤,有些不适地抬起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刚刚就是有点反胃,没什么大不了的。”言下之意你没必要训斥她们,差不多得了。 耿易不如她大度,他从刀山火海、人形血梯中走出来的,什么把戏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没看到过,但碍于苏七七在这里,他不好发作,只能隐忍下来。 “没事就好,好好休息。”说完,耿易便起身扶起苏七七到chuáng榻休息,苏七七对耿易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无所适从,对他的触碰总有些抵制,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耿易把盖在苏七七身上的棉被又拉上了几分,坐在她chuáng边,轻轻为她扇着凉风,伴她入睡,这期间这屋子里的所有侍女丫鬟都跪在地上,不敢出一言。 耿易看着苏七七的睡颜,侧脸看向地上跪着的一群人,眸子如沉寂的水面一般,没有丝毫情绪。 确认了苏七七睡着以后,耿易才缓缓起身,走到那群人面前,声线低沉,“除了采薇,其他人都先下去。” 不一会屋子里就剩下耿易、采薇还有熟睡中的苏七七。 耿易转头看向熟睡中的苏七七,开口:“你跟我去前院。” 采薇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有些绝望地闭上眼,身侧的手发力握紧微微有些颤抖,僵硬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站在院子里,采薇抬头望向头顶上的月亮,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耿易的场景,情之所至,痛彻心扉。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采薇转过身,眼前的男人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银灰,咫尺之间,采薇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采薇,你跟了我多久?”耿易走至采薇 跟前,居高临下看向她。 “回大当家已有十年有余。”采薇不敢直视耿易的目光,双手jiāo叠放在腹前。 “是吗,都已经有那么久了啊,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采薇心下一喜,使劲摇头,双眸抬起,眼中盈盈水光,在这夜下尤显可怜。 “十年了……” “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采薇猛然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耿易的腿,带着哭腔:“不要啊当家的,采薇早已把自己当作是您的人了,只想跟在当家的身侧,好好服侍您。” 耿易冷哼一声,“不敢。” 采薇心中发冷,“当家的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夫人,不敢再有歪心思,就看在我跟您十余年的份上,不要把我嫁给别人。” 对采薇的求饶宽恕,耿易无动于衷,低垂眸子睨她,“采薇,看在你跟了我十年的份上,我定会帮你寻个好夫家。”说完,转头大喊一声:“小四!拉下去!” 随后采薇便被一位灰衣男子桎梏着,采薇挣扎着,头上珠钗发饰掉的掉,歪的歪,脸上jīng心涂抹的胭脂水粉也被眼泪冲花。 采薇想要伸手拽住耿易的衣服下摆,却被耿易躲开,耳边传来他那毫无波澜,平平淡淡的音调,“把她嘴堵上,不要吵醒夫人。” “是。” 一字一句砸在采薇心上,如果说前面采薇还心存侥幸,现在可以说是心如死灰,于是不再挣扎。 看着眼前无情的男人,采薇有些恍惚,她在他身边十余年,看着他一点一点坐上现在的位置,明争暗斗,刀光剑影,官府的人要杀他,绿林中有人要害他,甚至有的不明情况的百姓也敌视他,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而她始终在他身边,她以为她对耿易来说是不同的,她以为只是恶心了一下苏七七,即使被发现了也能随意搪塞过去,没想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么多年竟然全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等到院子冷落,耿易一人站在中央,双手负于其后,长叹一声,“出来吧,猫着腰看了这么久的戏不累吗?” 苏七七心里暗骂,这人是背后长眼睛了吗!她磨磨蹭蹭从门后出来,一脸坦然地看着耿易,“我只是起夜,没想到能看到。”回想起刚刚的情形,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动因子,“喂,那么一个妙人你也舍得嫁别人?” 耿易瞥她一眼,仿佛在说,你这娃子说什么玩意儿?咳了两声,正色道:“她品行不端,这,要不得她。” 苏七七对前半句深有同感,但突然有个疑问,未来得及想合不合适,嘴总比脑子快一步,“那我还是乞丐呢更加上不了台面。” 耿易不禁勾唇,摸了摸苏七七的头,弯下腰,正对上苏七七的眼,“我山匪头子,你小乞丐,天生一对。” 第四章 苏七七突然撞近那人的眸子深处,猛地一身战栗,有些尴尬地推开耿易,拉开两人的距离,脸颊上极快地热了起来。 “你离我远点。” 耿易轻笑一声,没皮没脸地将苏七七卷入怀中,然后把她带到里屋,将晚风chuī过的声音阻断在一门之外,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苏七七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擦枪走火,咦~然后有些做贼心虚似的时不时偷瞄一下旁边的耿易,那人一副冠冕堂皇,正人君子的模样,先前没少听说他的事迹,总结出一句话,此人不安全。 耿易察觉到苏七七的提防,未说一言,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一系列动作做得不慌不忙,好像他就是来这品茶的一般。 苏七七瞠目,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无言的尴尬环境之中。 苏七七跟着过去,咳了两声,成功引起耿易的注意,对视一眼,苏七七一直往门的方向使眼色,言下之意:你也该走了吧! 在苏七七的炽热注视下,耿易挑眉起身,苏七七欣喜若狂:好家伙,你终于要走了!嗯?嗯?嗯?等等等等?你往哪里走? 耿易晃晃悠悠来到了chuáng边,一屁股坐下,一脸微笑得看着她,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考虑到你的伤还没有好,我本不想这么早就同房,但要是你着急的话,我小心也不是不可以。” 耿易的声音像是装了传声筒,一字一句敲在苏七七心上,惊得苏七七一口气呛在喉咙中,止不住得咳,咳得脸发红。 耿易见状,敛了嬉笑的神色,眉头紧皱,快步走上前,顺着苏七七的气,软了语气:“跟你开玩笑的。” 苏七七抬眼看了他一眼,狡黠一笑,随即背向耿易,以极快的速度抢占chuáng位,摆成一个大大的人字,侧脸看向耿易,眉间掩不住张扬的神色,宣告主权。 耿易无奈地捏了下山根,笑了两声。 苏七七乞讨江湖十几年,见过美男子数不胜数,衣玦飘飘,俊美绝伦。现下看看,耿易竟也不输他们,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眉峰如刀鞘般锋利,外表虽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但服起软竟也十分协调。 耿易顺着位子坐下,面向chuáng的方向,一手托着腮,一手倒扣在桌上,眼中流光溢转还隐隐透着担忧的神色。 许久,就在苏七七以为两人要这样僵持到天明的时候,传来耿易低沉的声音:“七七……” 苏七七一下睡意清醒,正集中jīng神听他的话,没想到那人后面接上一句,“好好休息……” 耿易说完,便走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独留苏七七在chuáng上一人凌乱,她觉得刚刚耿易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为什么欲言又止呢。 苏七七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喊一声:“耿易你大爷!”然后就又躺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心想:这下子舒服多了。 翌日清晨。 苏七七醒来洗漱,就有七八个人在门外守侯,苏七七一眼望过去,果真没看到先前那拨人。 有丫鬟服侍她起chuáng,眉眼低垂,杏仁般大小的眼水灵灵,苏七七啧啧两声,暗暗想道:“耿易真是好福气!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竟都如此貌美如花。” 那丫鬟注意到苏七七的探究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去,不卑不亢道:“姑娘,我是如黎。” 苏七七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那些矫揉造作,面和心不和的丫鬟,这样的直来直往的性子更合她的意。 “耿易呢?” “当家的正在院子里练功。” “哦……哦?!我这个院子里?”苏七七抬头直直看向她,迫切地想要听到如黎否定的回答。 天不遂人愿…… “嗯,当家的就在这院子里,都练了三套拳法,两套剑法了。” “……” 苏七七磨蹭磨蹭也终于梳洗好了,挽了一个发髻,头发左一绺右一绺盘起,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从镜中看自己,嗯……还行还挺好看的。 苏七七移步坐在桌前,看着琳琅的早茶,有些晕眩,她原以为谢家这样的富甲人家,吃喝用度已经算是极好的了,现下看来还真是她见识粗浅,这耿家寨的派头竟丝毫不逊于谢家,甚至是谢家远远比不上的讲究。 这时,耿易也结束练剑,将手中的剑往旁边一甩就有人接住,随即坐在苏七七身旁,陪着她一同用起了早饭。 耿易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苏七七,毫不遮掩,只见苏七七的耳垂红似鲜血,鲜艳欲滴,耿易不禁勾唇。 鹅蛋大小的脸,肤若凝脂,眉不点而黛,朱唇饱满,两眼浑圆,如墨般的眼珠上下转动,还真是可爱又狡黠。 苏七七不耐,随即用筷子敲打耿易手中的碗,“吃饭,别看我。” 耿易笑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苏七七吃瘪,她总不能说自己用余光瞄到了吧,然后想起了什么,转身面向耿易,直视着他,神色严肃,“耿易你告诉我,你昨晚想说的是什么?” 耿易挑眉,放下碗筷,左手蜷缩扣在桌上。 苏七七皱眉,又是这个动作。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告诉我,你昨晚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耿易结束先前的动作,身子往后一躺,立刻就放松了下来,似笑非笑:“你在读我?”然后紧接着视线看向屋外,“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苏七七心里咯噔一下,果真他有事瞒着自己。 耿易又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打量着她,上下确认她的状态才说:“龙马镖局倒了。”耿易知道虽然龙马镖局在她心中分量不高,但是因为张成业的关系,她对龙马镖局也是关心的吧。 苏七七转过身,有几绺头发顺势落下,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脸颊,眼下黯淡,“哦。”苏七七自顾自地喝了口粥,砸吧一下嘴:“有些淡了,我想吃稍微甜一点的。” 耿易朝后使了个眼色,就有丫鬟上前将这些菜一一撤了。 “你不问问我怎么回事吗?” 苏七七放下筷子,搭下眼帘,看不真切神色,她嗡嗡答道:“这又什么好问的。” “嗯?” 苏七七又道:“别看龙马镖局是个大镖局,但实则败絮其内,除了张成业一人挑大梁,其他的基本就属于吃gān饭系列,里面断代严重,上无启业之能,下无承镖之力,张成业犯下大错,丢镖后还活着回来,更是令业内人所不齿,他一死,树倒猢狲散。” 耿易深以为然,倏地靠近苏七七,qiáng压着苏七七与他对视,耿易看见了苏七七眼中兜着的泪水,耿易一下子撒了手,与此同时苏七七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温热的感觉四下蔓延,烫在耿易心里。 苏七七被耿易突然的靠近吓得怔在原地,泪痕未gān,就感到有些温热的带着些薄茧的触感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轻拭gān她脸上的眼泪。 耿易轻声道:“别哭,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苏七七扑哧一笑,浑身都在抖,撇嘴嫌弃道:“耿易,你好肉麻!咦!” “……” 耿易背后一凉,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丫鬟小厮都在偷笑,小四更是憋得脸通红,耿易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后者连忙摇头噤声。 耿易回过头,端起一碗粥,就着汤匙喝了一口,语气平淡:“你不觉得他那个镖有问题吗?” 第五章 吃过午饭,苏七七清退了丫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阳光照she下来,铺散她身上,光圈萦绕,苏七七闭上眼冷不丁地却打了个寒颤,她睁开双眼,脑中回想这刚刚耿易说的话,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有蹊跷,张成业行走江湖几十年,能从他手里把镖抢走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耿易就在这凤毛麟角之中。 苏七七余光不经意瞄到一处,随即放松了身体,双手jiāo叠,往后一躺,闭目养神。 某处。 小四用力保持平衡,倒吸一声:“当家的,夫人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啊。” 耿易瞥他一眼,“有啥好伤心的。” “听说很多年以前张成业看她可怜想要收养她来着,但是因为当时他夫人袁之微有孕在身,又看不上夫人,就拿自己孩子来威胁张成业,张成业是个怕老婆的主,只能作罢,以后也时不时地暗中接济她。” 耿易点头,一副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四,充满爱意地摸了一下小四的头,“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小四脸色惨白地笑了两声,额头上有汗滴落,嘴角抽搐,“当家的,那我能不能先下去?我们已经趴在屋檐三个时辰了,我快撑不住了。” 耿易怒其不争,托着小四下来,指着他头骂:“刚夸过你就不行了?这么弱以后还怎么跟我出去打架?从今以后早起练武!” 小四撇嘴,“你厉害着呢,那你昨晚不还是在门口守了一晚上,听到夫人骂你,你还笑呢。” 耿易立马就在小四头上赏了个爆栗,龇牙咧嘴道:“少说点吧你!” 耿易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走,时不时朝路过的丫鬟打招呼,引得阵阵笑意。 虎崖山渐渐被黑色笼罩,隐去了尖耸的山峰、重岩万里、还有一眼望不到的天边。 苏七七坐在餐桌前,食之无味地随意挑着菜。 小四在门口禀报:“夫人,当家的今天有要事处理叫您先吃,不用等他。” 苏七七闻言没有抬头,就一摆手,对着身边的如黎说:“把这些撤下去吧,今天没什么胃口。” 小四见况,兴致冲冲地离开,转头就对耿易说:“当家的,今天你没去吃饭,夫人都吃不下去了。” 耿易目光离开手上的加急文件,抬眸看向小四,眼中玩味,“真的?” 小四直点头,一副你看我这么真挚的表情! 耿易轻笑一声,拿起毛笔挥毫泼墨,写完递给小四,说:“加急。”。 小四一看瞪大了眼,想说些什么看到耿易警告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耿易站起身松松筋骨,饶有兴趣地说:“走吧,去看看夫人。” 耿易来到苏七七的院子,看到她的房间油灯还亮着,正想开门进去,下一秒油灯熄灭……耿易头上两条黑线,正在想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如黎这时从屋内出来,迎头撞上了耿易。 如黎猛地退后三步,一脸戒备地看着耿易,弯下身子,双手jiāo置于腹前,立马出现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当家的,夫人已经睡下了。” 耿易哦了一声,就想让如黎让开,没想到如黎还有下一句:“夫人已经睡下了,当家的还是不要进去了。” 耿易挑眉,一脸玩味:“如黎,你可知你拦的是谁?” 如黎迎上耿易的目光,不卑不亢:“自是知道。” “那你为何?” “夫人身体不适,我自是要多照应她。” 耿易听完慡朗一笑,随即转过身大声说一句:“忠心护主!好!” 待到耿易身影消失在院落中,如黎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手止不住地抖,如果耿易靠得更近一点,就能看到她额头上渗出的大片薄汗。 如黎坐在门口,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间。 ———————————————— 苏七七穿上了先前让如黎找了一身黑衣、按照如黎的说法在耿家寨四处穿梭,险些迎面撞上巡夜的小厮,耿家寨里面的布局竟然这么复杂,饶是她多年对路段的敏感程度,也走了不少时间,担心夜长梦多,不得不再加快步伐。 终于,苏七七看到了那个标识,果真如黎所说,耿易的书房门梁上有一小老虎的花灯,一到晚上就会被点亮,自立寨来从未断过。 苏七七瞧着那花灯,心里腹诽:口味偏甜,喜欢老虎灯,耿易你倒是活得挺童真的。 苏七七环顾一周确认没人过来,才开门进去。 苏七七摸着黑,迅速地翻着耿易案台上的文件,稀稀碎碎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尤为清晰,不断刺激着苏七七的感官,苏七七猛地一抬眼,立刻就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藏进屏风后面。 透过屏风苏七七看到耿易开门进来,身后跟着小四,她不禁屏住呼吸,一动而不敢动,上次距离这么远都能被耿易发现,现在两人仅隔着一道屏风。 耿易走到桌前,又及时停住,转向身侧的书架,刚好背对着苏七七,随手翻开一本书,依靠着书架就要看起来。 小四想起刚刚如黎的态度,口无遮拦,随口抱怨道:“如黎姑娘怎么回事?当家的您都不给进,您是夫人的官人啊,官人还不能进娘子的屋子了?” 耿易看他一眼,提醒道:“我和她还未正式拜过堂,如黎也算是忠心并无做错些什么。” 小四不满道:“那她不也还是你拨过去的吗。” 耿易放下书,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眉毛微蹙,脸一下紧绷了起来,苏七七第一次看到耿易这么严肃的时候。 只见耿易朝着小四开口:“忠于我,更要忠于她。”说完便从身后书架抽出一本册子,走两步靠近案台,随手将它延展在桌上。 苏七七定睛一看,那正是她想找的地图,竟是本册子。 耿易伏在案台的一侧,舌尖轻舔了一下嘴唇,随即指了两个方向,声线低沉:“南北两门减少看守的人数,主要集中在东西两侧。” 小四微微点头,心领神会。 耿易收起册子,随意丢在案台的角落,带着小四出门。 苏七七不敢放松警惕,直至房内烛灯燃尽,才从后面的屏风出来,因为之前的拉伸撕扯到了背后的伤口,此刻身后又犹如火烧缭绕一般,苏七七无时间顾及其他,忍着痛直接拿起册子揣进袖里,小心翼翼地阖上门,按照原路返回。 没过多久耿易从yīn暗的角落中侧身出来,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冷峻,神色黯晦不清,目光追随着前方黑色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 小四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耿易带有些许沙哑的声音道:“她受伤了,送点药过去,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 良久,如黎被推醒,浑身一个机灵,一脸警惕地看着来人。双眼迷迷瞪瞪,等适应了眼前地黑暗,才反应过来,看清了来人,如黎猛地一扎进那人的怀抱,哭唧唧说:“夫人,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苏七七被如黎一个怀抱冲得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哭笑不得地拍拍如黎的后背,“没事没事啊。”没想到如黎看起来这么一脸正直的模样,内心还是小女孩心性,想着苏七七的母性光辉愈加神圣了起来,身负重任安慰了好一会如黎,但都没什么起色,苏七七更加头痛。 苏七七索性不再苦口婆妈地安慰,猛地收起了先前和蔼的表情,厉声说:“行了!别哭了!” 这一嗓子吼完,如黎立马收了原本还要继续gān嚎的嗓子,小声抽泣着。 苏七七睁开一小眼睛缝,眯着看如黎果真不哭了,心下窃喜,她这下是明白了,还是不能哄越哄越凶。 苏七七带着如黎进了屋,换下了夜行衣,将衣服安置在枕头下,气喘吁吁地坐下,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如黎小声说:“夫人,您要什么跟当家的说一声,他还能不依你吗?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地亲自去取呢?”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苏七七还要自己去冒这个险,一旦要是被当作贼人了那可就麻烦了。 苏七七听到如黎的话,也不在意,避重就轻道:“这夫妻间啊不能事事仰仗对方,一旦仰仗一方成了习惯,日后他变心了我可怎么办?等你以后嫁人就知道了。”语重心长的口吻唬得如黎怔住,苏七七一笑置之,随即让如黎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她守口如瓶。 苏七七挑着微弱的夜灯,看着刚刚从耿易书房偷出来的耿家寨的地图,真不愧是虎崖山,道路曲折且长,处处设有埋伏路障,两崖高耸入云,陡峭凶险,怪不得在最初耿易之势突起,有朝廷派兵征战,也落得个十战十败的战绩,有这得天独厚的地势再加上耿家寨兵qiáng地广,想让官家不忌惮都不行。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稀碎的声音,吓得苏七七下意识将地图藏在身后。 “夫人,我看您身后伤流血了,特意给你送点药膏过来。” 第六章 苏七七听到熟悉的声音稍微放下一点心中的防备,应了两声,如黎一听到回应就开门进来,手中拿着金创药,眉眼间均是压不住的喜色,连说话都带着俏皮的尾音。 “夫人,我瞧着您背后的衣服浸了血,许是伤口撕裂开来了特地给你拿来了金创药。” 苏七七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带着些犹豫的神色点点头,随即背对着如黎让她上药,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什么好事? 如黎涂药时都不自觉哼着小曲:“刚刚去找药的时候,超级快就找到了。”她说话时都带有隐隐约约的骄傲感。 反观苏七七倒是有点哭笑不得了,好奇地问:“你平常找不到吗?” 如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语气中带着女孩子家特有的撒娇音调:“平常找的慢……” 苏七七这下更加觉得好笑了,第一眼见如黎这个人的时候以为她是直来直去的秉性,没想到只是这姑娘涉世未深,对外界懵懂的看法,不知者无罪自是不知道有多害怕,再加上这姑娘反she弧也的确是有够长的。 没等如黎反复涂上几次,苏七七因为心系地图就催着如黎离开,如黎临走时委屈的模样倒是让苏七七觉得有些罪恶。 苏七七抓紧打开地图,脑海中回忆着之前耿易说的话,南北两门减少看守的人数,接下来就是主要集中在东西两门,苏七七集中jīng神往地图上一看,南北短阆,东西长径,从地势上来说东西方更陡峭一点,防守也应是南北需要更注意点,耿易这般安排一旦着人钻了空子岂不自寻死路? 天泛灰白,jī鸣乍响。 苏七七才锵锵和衣而睡没多久就被叫醒,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脸怨气地看着如黎,“怎么早叫我起来gān嘛?gān魂啊?”她昨晚研究一晚上耿家寨的地图,记忆量实在是庞大得很,她耗费了一晚上的时间才记住小半部分。 如黎手脚勤快地给苏七七梳洗,根本没在意苏七七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道:“当家的说今天要带您逛逛寨子呢,一早就遣人来喊我要早早伺候您梳洗呢。” 苏七七生无可恋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倦懒:“那也没必要那么早吧?jī才刚刚叫呢。”这小丫头片子未免也是太积极了吧,要不是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否则苏七七真要怀疑这是不是耿易派来整她的。 苏七七仰天长啸:我的白日大梦啊! 因为苏七七没睡好觉导致她一早上jīng神都没在状态,整个人完全蔫了,眼看着就要把汤勺往鼻孔里送,被耿易及时握住手,汤汁落了她一身。 耿易瞬间眉紧蹙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帕巾,小心翼翼地擦gān残留在苏七七嘴上的手上的汤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四也以为是自己晃了眼,当家的居然拿自己帕巾? 在众人沉浸在刚刚的惊讶中眉缓过来,耿易突然将帕巾往桌上一丢,周围人立马跪在地上。 苏七七见状,心里也是没谱,以为他是嫌自己脏,立刻就抓起被他丢在桌上的帕巾往自己嘴上怼,擦得用力将自己嘴巴擦得生疼,朝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看,我擦gān净了,不脏了。” 苏七七再看向耿易的时候,他的眼里已经尽是苏七七看不懂的神色,嘴唇抿成薄薄得一条线,不由得让苏七七觉得有些胆寒,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和耿易撕破脸呢。 耿易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眼神有些慌张地躲闪逃避苏七七的目光,苏七七更加看不懂了,行不行你说句话啊?不行我继续擦啊,没看到还有那么大帮人还跪着呢? 过了半晌,耿易终于抬起头,一双眼注视着苏七七,动作轻容地拿过苏七七手中的帕巾,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凶你。” 苏七七随意摆手,满不在乎地道:“我没什么关系。”表面上苏七七装得大方,心里简直就快吓尿了好吗,山大王就是山大王,平常感觉他人畜无害的样子,还真把他当纸老虎了,苏七七心想:罪过罪过啊,是我不对了,以貌取人了。 接下来耿易为了弥补自己的歉意非要亲自喂苏七七吃饭,拦都拦不住。 要不是苏七七使劲幻想着自己的手按紧了嘴,否则及就要对耿易破口大骂!不让你喂你非要喂!那能不能好好喂!你把勺子伸我喉咙眼里是什么意思?深怕我吸收慢是吧?想直接送到胃里是吧?你能不能一个接着一个喂?别那么多放在一团一起塞我嘴里!你当我的嘴巴是垃圾桶吧!是吧!耿易!你他娘的别有一天落我手里,今日种种,必定全数奉还! 当然这些苏七七不敢当着耿易面上说,只能在心里无声流泪吼叫,苏七七暗自发誓:我一定要血洗今日之rǔ! 许是苏七七的心声太大,终于惹得耿易侧目,停下了还欲造作的手,眉间满是关切地问道:“不好吃吗?” 苏七七内心想起一阵警报声,立马就扬起了娘亲疼,父亲爱的笑脸:“好吃,怎么不好吃。”鬼知道现在苏七七胃里像是炸了。 “那么好吃就多吃点。” “……” 我日/你大爷。 苏七七眼见着耿易抬起手就要又往跟前送,连忙打住,握上耿易的手,一下将脸凑到他跟前,带有惊讶的语气:“耿易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逛耿家寨吗,别在这磨蹭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去看吧。”既然阻止不了耿易那就主动出击吧! 耿易在苏七七手握上来的时候,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嘴角微微展开,向后一倒,翘起二郎腿,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仿佛在说“求我啊”。 苏七七qiáng忍着心中无限想把耿易后空翻个三百六十度活活掼死他的想法,拉着耿易的手臂,轻轻甩着,学着如黎呆呆的模样,“耿易去吧!” 只见耿易倏地站起身,背向苏七七,手臂弯起有些尴尬地朝前一挥,“那么就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临走前苏七七眼尖瞟见耿易耳尖的一抹微红,简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耿易这是被我…… 撩到了? 苏七七连忙招呼着如黎起来,跪了好久的如黎一站起来眼花头晕,一边捶着自己的波楞盖儿一边埋怨道:“当家的这回怎么发那么大火啊?从没见过他这样生过气,之前就算有官兵来围剿他都云淡风轻的。” 苏七七扶着如黎坐下,有些不确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莫不是他有洁癖?所以看到我吃到衣服上了很生气?”这大概是她能想到唯一的解释了,“是吗?” 如黎扬头看着苏七七,还没想到哪里不对就听到苏七七说的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附和道:“当家的的确是有洁癖,一般他的衣物他的餐具都是独一份的,也从不允许别人动他的东西。” 苏七七注意到如黎的后半句,不许动他的东西吗……苏七七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转头又拿起耿易刚刚用过的餐具,仔细端详也没见有什么讲究的地方,就是比较凉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这个呢?也没啥特别的啊?” 如黎惊得也不顾腿疼,站起身来像是火烧屁股般,连忙摆手:“快放下!当家的不喜欢别人碰的……” 只听见如黎话还没说完,就有人qiáng势打断了她的话,声线低沉浑厚:“她是你的当家夫人!”一句话让如黎瞬间闭上了嘴,也让苏七七怔在原地。 “你……”她想问的是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出去等我的吗? 耿易走到苏七七面前,拉住苏七七的手腕,低头俯视她,好像是感知到她的话一般,语气轻柔地说:“怕你跑了。”怕你跑了,就像当初一样。 苏七七抬头与耿易对视,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眼神,这下她看懂了。 是心疼吗…… 以前窝在墙角,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日子的时候看过成千上百次这样的眼神,只不过都是从别人那看到。 父母会心疼孩子受伤哭闹, 妻子会心疼丈夫劳作辛苦, 路人会心疼流làng人无家可依…… 唯独她, 无人心疼。 唯一给她带来慰藉的人被bī至死,难道她真如那般天煞孤星? 生而为人,却失去了被疼爱的资格,这到底是谁规定的呢?多么可笑。 “七七!” 耿易见苏七七意识涣散,猛地喊了一声,惊得苏七七浑身一颤。 “你叫魂啊!”苏七七不悦道,估计是用力太大,口水溅了出来,好巧不巧耿易撞了个正着…… “……” 苏七七吓得转身就要跑,之前吃到衣服上都还怒气冲冲,现在是口水直击人家面门……趁现在耿易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跑你还能留条小命报仇! 苏七七正要抬腿,就被耿易提住了领子,苏七七心想:应该不至于把我扔出去吧? 下一面苏七七双脚悬空,整个人浮在空中。 耿易竟空手把我提起来了?我最近这么轻了吗? 还没等到苏七七感慨完,就听到耿易咬牙切齿道:“苏七七!” 苏七七立马抱拳求饶,两眼闭得实实的,张口就来:“绿林好汉饶命!我一介粗陋女子冲撞了好汉是我的罪过,以后定不会如此!望好汉看我初犯的份上,饶了我吧。” 倏地苏七七落了地,腰间有一力量稳稳托住,上头传来一阵忍笑的声音。 苏七七缓缓睁开眼,就看到耿易那张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间,她猛地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手尽可能远离耿易的周围。 耿易注意到她的动作,以为是她哪里不适,问:“怎么了?” “你不是嫌我脏吗?离你远点。” 耿易闻言,嘴角一勾,手一用力将苏七七抱得更加紧。 “嫌你脏还会这么抱你吗?” 第七章 苏七七一下怔住了,面对着突然在眼前放大的数倍的脸,心跳声似乎压过了所有声音,在她的胸腔中不停地造作,就要像要跳出去一样。 苏七七猛地将耿易一推,一下拉开两人距离,她背过身,不断地拍打胸口,大张嘴巴不停地呼吸新鲜的空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她那躁动异常的心跳。 耿易看着苏七七的动作,在她身后小心窃喜着,那一瞬间两人好像全身都通了电一般,苏苏麻麻,欲罢不能。 苏七七缓了好一会,才将心神安定下来,回身一望,耿易已踏门而出,他背着朝她挥手,传来他那低沉带笑的声音:“阿七,在外面等你。” 苏七七简单地收拾一下,出门前还不忘再看一遍地图,免得给忘了,这时突然想起来,嗯?如黎呢?什么时候出去的?难道她全都看见了?啊啊啊!羞死人了! 苏七七又做了一会心理建设,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两人神色毫无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苏七七心里暗自计较:哼,这就是男人啊!撩完就跑!切! 耿易这时心中也似翻江倒海,心中的小九九不比苏七七少,心想:难道是我太主动让她感到太负担了?话本字上说男人qiáng势点不是挺吃香的吗?为什么到我这不管用了?小四!让你买的什么破书! 两人路上一路无话,让其丫鬟小厮也不敢大声议论,只能面面相觑。 行至一道小坡处,苏七七才发现这沿路上都有人在收庄稼,时不时路上还能遇到有人向耿易打招呼,微笑着捧着一把刚收成的麦穗递给耿易,让他尝尝鲜。 每到这时耿易都会弯下腰,凑近小麦深深一闻,然后拿出一粒用指腹捻开,放进嘴里,笑眯眯地称赞一番,最后再向他们弯腰致谢随即放进随身携带的袋子里,举手投足里一点当家的架子都没有,让苏七七有些怔愣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苏七七也会沾上耿易的光,拿到几把,闻着它最初的香气,夹杂些沁水的芳香,看着他们脸上的汗水和因为收成带来的笑容,也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这时有一挎着篮,身材婀娜的姑娘走过,黑色的蒙面此时已被取下挂在耳上,侧脸颊上有一醒目的红色胎记,只见她朝着耿易微微点头致意,身后的丫鬟也是往后避让,她注意耿易身边还跟着一位俏佳娘,有些新鲜地停下脚步,围着苏七七上下打量着。 苏七七有些束手无策,朝着耿易投去求救的目光。 耿易本想晾凉她,但是一看到苏七七那样可爱的表情,所做的一切故作高冷的行为瞬间瓦解。 于是耿易上前挡在苏七七的身前,朝那人寒暄道:“三姑娘你这才回来山上的草药怕是都要给你采完了吧。”耿易揶揄她一句,也可看出他俩关系不浅。 苏七七一愣:三姑娘?莫不是这虎崖山上的二当家?传闻这虎崖山上有两绝:当家家的剑戟,二当家的医术。一伤人一救人,只不过这三姑娘行事一向低调,也从不以二当家自居,外出时也多配蒙面,从不让人看清面向,对她的性别也是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有人捧她说医术高超、菩萨心肠,也有人踩她说用毒手段之高超,杀人于无形。 今日苏七七倒是长了见识,他们闻声胆寒的二当家不过是行云踏水的姑娘罢了。 三姑娘转了一圈见是生人,连忙将蒙面戴上,微微欠身:“不知您是山上贵客,冲撞了您莫要见鬼怪。” 见她这举动,苏七七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摆手,朝着她拘起礼来,心想:我该怎么说?难不成说我是你们当家的抢上来的压寨夫人,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必见外?还是说我马上就要逃走了,也见不了多久用不着这样?这思来想去,还没想到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就被耿易拉住了手肘,停下了鞠躬的动作。 耿易将苏七七拉到身边,低着头看着苏七七,看出从她眼中传出的纠结,抢先她出口:“三姑娘有时辨不清人脸,刚刚才会做此举动。” 苏七七哦一声,没想到这三姑娘还认不清人,稀奇稀奇。原以为耿易花已经说完了,没想到他还有下一句。 “三儿,这是你们的当家夫人。” 此话一出,不知道是自带放大声音还是怎样,周围人全部地停下了动作,全部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苏七七小心地望上一圈,倒吸一口气,立马就对耿易笑了一下,随后抱拳一脸壮烈的表情:“告辞。”随即就退出耿易的怀抱,准备撒腿就跑。 苏七七心中快速的计算道:这是条斜坡,我用尽全力往下冲的话,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够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就在她准备起步的时候,她好像感到这山隐隐约约有些震动,难道是地震了? 苏七七有些狐疑地看向耿易,那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难道是她的错觉?不对啊,这震感越来越qiáng烈啊! 就在这时,从山上冲下来一大波人,从山下冲上来一大波人……他们的脚步好像是要把这山踏穿一般,每跑一步都带有雷霆万钧的气势。 苏七七以为是来抓她的,连忙躲在耿易身后,举起耿易的衣袖遮住自己。 天啊!我不跑了还不成吗! 她感觉好像慢慢平静了起来,身上突然间被什么包围着,好像还挺暖的还挺舒服的,苏七七胡乱一摸,咦?还挺硬的。电光火石间她反应过来刚刚是什么东西,猛地抬起头,刚好撞上了耿易的下巴,脸上的羞赧还未来得及消退,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数不清有多少人,竟挤在这小小的斜坡形成一个圈包围着她…… 她好像被观赏了…… qiáng忍着这样的不适感,勉qiáng对上他们的目光,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千夫所指的情形,腿不停地打着颤,身体也不停抖索,手在不停地摸索寻找可以依仗的地方,突然眼前一黑,她的视线被遮盖住了…… 一股莫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沁入苏七七的鼻尖,苏七七立马抓住耿易腰间的衣服,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隔绝与外面的一切。 耿易揽住她,朝着他们微微弯下腰致歉:“各位乡亲,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的婚事,内人身体尚未痊愈,不如去寨中喝酒吃肉,就当庆祝我结亲之喜。” 乡亲们看到耿易如此,心中明了刚刚行为多有冲撞,借机下了耿易给的台阶,兴致冲冲地上山了。 待到人去,耿易赶紧将苏七七放下,让三姑娘相看。 苏七七躺在耿易怀中,双目紧闭,手攥紧成拳,生生掐出了白印,咬紧了下嘴唇,隐隐约约渗出了些血丝。 耿易见苏七七全身紧绷的样子,凑近她的耳边,轻声哄道:“阿七,你乖啊,没事了没事了。”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放松下来。 三姑娘抬头看了耿易一眼,眼中神色晦涩不清。 耿易一脸忧切地望向三姑娘,小心询问:“怎么样?” 三姑娘立时收了针,再抬眸看向耿易,此刻眼中已尽是清明,“无碍,稍作休息便好。” 听到没事耿易顿时送了一口气,腾得一下将苏七七抱起来,快步上山,突然回身一转,对着三姑娘说:“回来就赶紧去看看小四吧,他没少在我身边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 三姑娘莞尔一笑,然后朝着耿易行一大礼,恭恭敬敬道:“是。” 耿易自知三姑娘是在故意打趣他,也不恼,只说:“治好了她,再还你个人情。” 三姑娘却摇头,嘴上催促着他快走:“人情就不用了,如今我并无所图。” 耿易转念一想,也是,于是便点点头离开。 没走多远,本应该在怀里安睡的姑娘,此刻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苏七七从耿易身上跳下,抹了把鼻子,满脸骄傲地说:“怎么样?我刚刚的演技还不错吧?”一开始苏七七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后来慢慢也就好了。 耿易见她活蹦乱跳依然有些不放心,双手微微张开,以免苏七七出现不适的情况不能及时保护。 苏七七假装没看到耿易的动作,笑着转过身,头下意识地微微低下,故作欢笑似的摇着双臂。 不适时宜的声音在此刻出现动摇她的心神。 “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跟我说。” “什么都可以。” 第八章 苏七七故作轻松地抖动肩膀,回过身一脸嬉笑的模样:“没什么,我想说什么。”苏七七在心里反问道:我想让你帮我查到底是谁害死了总镖头你会查吗?就连此刻我都还没有清楚到底是不是你劫的镖,我怎么相信你? 耿易没说话,一双眼带着些忧虑地看着她。 苏七七叹一气,自bào自弃道:“那我想走,想离开这。”她是很想离开这,但这回一时冲动说下的话无疑是打草惊蛇,但她突然就是很想放纵一下自己,她想知道耿易的答案,“你许不许?” 风一chuī过来,拂起苏七七的发,chuī动了她的衣角,她的一举一动、身形样貌此刻全在耿易眼中。 两人对视许久,直到后面三姑娘赶上来,苏七七都未等到耿易的回答。 苏七七嘲讽一笑,转身走了,看,你根本不会做,还让我说些什么。 麦田的碎屑夹杂着些许尘埃在空气中打着旋,随风而至,落到耿易的肩上,三姑娘走至跟前轻轻地拍开那些碎屑,与耿易比肩站着,顺着耿易地的视线望着苏七七离去的方向。 “她想走?”三姑娘双手jiāo叉环抱着问。 耿易低头自嘲道:“纵横江湖那么多年,有的是人怕我,也有的是人敬我,一人làng了那么多年,我这才过了几天有人在身边的日子,竟也觉得舍不得了。”耿易从袋里拿出一小捧麦穗,在三姑娘面前展开,“乡亲刚刚的收的,尝尝香不香?” 三姑娘从耿易手上拿出一小份,放在手心里碾磨,然后凑近一chuī,那些碎屑便被chuī开,她从里挑出一粒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嗯,味道还不错。” “是啊,你要是回来得再早一点就能看到他们笑的是有多开心了。” 言罢,耿易手一背,抬脚就往前走。 三姑娘立即小跑上去跟在耿易身边。 到了寨上,里面乌泱泱得全是人,大厅里面人声鼎沸,各个人都在摆桌上菜,布置场地,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四处红色帷幔醒目,就连壁柱上都缠绕着红色绸带,人一走过,丝带随着气流的涌动飘起仿佛是在空中游dàng的小蛇一般。 三姑娘冷嘲热讽道:“你这群乡亲倒是热情得很。”她一向不喜欢这样喜庆的场合,觉得一大帮子人围坐在一团喝酒吃肉划拳很无趣。 耿易知她秉性听她说这话也没什么,反正他心里是开心得不行,当时就是带了一小队人匆匆忙忙抢了回来,又加上苏七七重伤,本没时间好好置办,这下一来反而是弥补了他心中的一些遗憾。 三姑娘眼一瞥,看到耿易嘴角的笑容,朝他道一声告辞后就拂袖离开,余光见到在一旁和苏七七说话的小四,直接上去打断,拽走小四。 小四转头看到是自己老姐,欣喜若狂的同时还不忘向苏七七介绍:“夫人这是我姐,她可了不得了!欸……姐……你别拽我啊……”三姑娘拽住小四的后衣领就面无表情地向后面拖,小四的脸都被勒得通红。 苏七七看不过去,小声提醒道:“三姑娘,你家弟弟可能要被你勒死了。” “没事,我能救。” “……”行,你厉害。 耿易扫一圈看到苏七七,径直走过去拦住她的去路,一挑眉,嘴角朝上勾起:“新娘子你怎么不去打扮打扮?” 苏七七看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不咸不淡地说:“有什么可打扮的。”我呸就你还能让我去打扮?做梦吧你! 耿易慡快一笑,一下搂住苏七七,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也对,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是吧。” 苏七七抬头,对着耿易那双藏笑的眸子,恶狠狠道:“我呸!”她使劲想挣开耿易的怀抱,苏七七用尽全身的力气没想到耿易竟都巍然不动,还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苏七七心里暗自腹诽:笑吧笑吧笑得脸抽筋最好!于是场面就演变成苏七七狠狠地瞪着耿易,耿易一脸柔情地望着她,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画面。 有一老伯特地上前跟耿易说话,苏七七见着空隙就想逃跑没想到还没等转身就被耿易攥住手拉近身边。 苏七七浑身挤兑着耿易。 老伯见状以为是苏七七不舒服,关切道:“夫人您没事吧?”老伯手里还拿着一对红灯笼,脸上是盖不住的喜色,许是这喜色感染到苏七七,让苏七七一下子软了心。 苏七七放轻了语气:“没事老伯,三姑娘刚给我看过无事的。” 老伯听完了然一笑放了心,对着苏七七说:“之前是我们太过失礼了,大伙都是粗人,听到当家的说有媳妇了都激动得不行,夫人千万不要见怪。” 苏七七连忙摆手,眼帘微微低下,十分过意不去:“您千万被这样说,我是刚刚跟耿易走太累了,不怪你们。”要怪只能怪耿易! 老伯听到苏七七直呼耿易的大名,微怔几秒,看了一眼耿易,见耿易还眼角带笑,随即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 后面来一个妇人,两鬓斑白,身材佝偻着,上来就敲了一下老伯的后脑勺,斥责道:“这人小两口甜甜蜜蜜着你来这凑什么热闹。” 苏七七一脸疑惑地看向耿易,这怎么回事? 耿易笑而不语,双手环抱看戏。 老伯被这样对待也不恼,反而还一脸深情地看着那妇人,看到这苏七七了然,这也是老夫妻啊,咦?我为什么要加也? 两人朝着他们微微欠身告退就继续去收拾布置场地。 他们都兴致勃勃地装扮大厅,就好像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布置一般,好像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大厅。 苏七七看得出来脸上的幸福不是装出来,那是一种从心散发出来的喜悦。 “你们是怎么遇见的?”苏七七问。 耿易面色微滞,而后正色道:“因为想要活着。” 苏七七抬眸看向他。 耿易继续道:“十年前发生了一场特别严重的旱灾,庄稼颗粒无收,米铺被官府买断,野菜树皮你觉得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树皮吃光了吃老鼠吃蟑螂,这些吃完了就开始吃人,没办法,就带着他们上山了,抢官家劫土豪,这样横冲直撞才有了活路。” 苏七七对十年前的那场旱灾并不陌生,准确来说是对一个人不陌生,当时中原西北部大部分地方都发生了很严重的旱灾,她也险些葬身在那场荒灾中,所有人等级都在往下降一级,一时间就有更多人即使是有钱都无法吃饱肚子,更多的人是向她一样什么都吃什么都在抢着吃。 苏七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瞳孔一瞬间放大,直愣愣地看着耿易,有些着急甚至连话都说不稳,手胡乱地四处挥动,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当时可在上阳?”苏七七盯着耿易的嘴唇,迫切地想要从耿易嘴里听到答案。 耿易闻言一滞,随即笑着胡乱揉揉苏七七的头,刚想回答,就被人叫住。 “当家的,已经布置好了,你们要不要收拾收拾准备开宴啊?” 苏七七恍如未闻,仍然看着耿易,手倔qiáng地拉住耿易的衣袖不想让他走,眼眶不争气地蓄满了泪,眼前此刻已经是一片模糊。 耿易察觉到苏七七的变化,悄悄让小厮下去,无奈地将她环抱住,“乖啊,终于想起来啦,你送我的小老虎灯我都没舍得扔呢。” 一瞬间天和地在苏七七眼前都黯然失色,耳边是耿易低沉的声音,眼前是一少年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 那段时间,是别人的地狱,也是她的地狱,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愿意再时光倒流一趟,去见见那张扬肆意的少年。 第九章 十年前,上阳。 烈日灼空,太阳的光线炙热得让人睁不开眼,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太阳灼烤大地的味道,经行的路人佝偻着背、嘴唇gān得蜕皮gān裂,目光无神地四处搜罗,有人为为数不多的树皮争抢厮打,有人猛然看见一处枯井都两眼发光得直奔上去,最后无功而返。 这里的人已将近一月都未吃到一顿像样的餐食喝过一次gān净的水了。 “耿员外家发粮食和水啦!大家赶紧去啊!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紧接着周围一阵躁动,从四面八方各种犄角旮旯里窜出来不少人,一瞬间大家身上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两眼冒着jīng光,手脚并用,为了多拿点粮食甚至拖家带口得赶去。 耿致弯着腰,手背在身后,眉毛有些已灰白,眼角微微下弯,一笑两眼一下子就眯成了条缝,耿易紧挨着耿致站着,少时的耿易已颇有成人风范,双眉浓黑锋利,眼瞳墨黑,一眼望去总感觉有股深不可测的力量,好像一切动作在他眼下无所遁形,与之父亲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厮们在前面纷发粮食和水,无数双手在他面前不停摇晃,每个人的脸上不知是汗液还是泪水混在一团在阳光的映衬下,都泛着晶莹的光。 “不要抢,不要抢,慢慢来。”小厮们也都应付不过来这么多双手,一个个,应接不暇,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就赶紧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没过一会就浑身湿透。 耿易紧蹙着眉,薄唇抿成一条线,此时的脸色更加冷峻。 “爹,仓库里还有多少粮食?” 耿致大致计算了一下:“差不多还有四成,存货都不多了,这一个月来都陆陆续续都发了差不多了。” 耿易:“米铺可还有米?” 说到这里一向慈眉善目的耿员外登时睁大了眼睛,眉峰向上扬起,小声呵斥道:“全被官府给买断了,平时赋税全被他们收去了,一到这个时候恨不得躲在家里避灾,哪里还管百姓的死活!” 耿易眉皱得更紧,脸上隐隐约约有些了愠怒,接着又问:“冰块呢?” 耿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进去,背对着耿易说:“冰块?再这么热下去冰块哪里还留得住啊…”耿致驼着背迈着沉重的脚步愈行愈远,“我还能救得了多少人呢。” 在摊前排队的人不绝如缕、摊上的食物却以肉眼可见得稀少,后面排队的人从一开始的希冀满满到最后的黯淡无光,耿易全部都看在眼里,双手在衣衫下攥紧成拳,青筋清晰可见。 耿易狠了狠心,快步上前,盲抓到一个小厮,语速极快道:“再去拿点粮食和水!” 小厮双手缴着作纠结状,要是都给他们了自己都吃些什么呢。 耿易不悦,加重了语气:“快去!”那小厮被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连爬带跑地去仓库。 耿易拿起摊上的一个已经冷掉的馒头,轻哼出声,眼中流转着凶狠的光茫:“躲起来是吧?”随即将那冷馒头揣进云锦衣袖里,脚步沉稳而坚定地朝一方向走去。 一晃眼,耿易已经到了县府衙门,“守己爱民”四个镀金大字的匾额闪闪发光、门前无人把守,鸣冤鼓因久没有人击打而蒙上了厚厚得一层灰,鼓架间还有张细细的蜘蛛网。 耿易三步并两步,拿起鼓槌就使命击鼓,每击打一下就不断有灰尘扬起又落下,网上的蜘蛛都被震下四下逃窜,鼓声一时间振聋发聩。 敲了好一会,耿易面色发红、额间青筋bào起,向下舔了舔唇,gān裂起皮的唇得到一些唾液的滋润而变得平滑起来,然而下一秒又恢复成原状。 耿易一时间脱了力坐在地上,两腿屈膝,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靠着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带来的丝丝凉意来抚平他此刻的愤怒,刚想站在来继续,就看到原本紧闭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身,门被缓缓打开。 从里面出来一人,衣衫不整,眼睛微眯,头冠颠三倒四地耷拉着,手上还拎着一壶,摇摇晃晃地走到耿易面前,扑面而来的酒味让耿易退避三舍。 耿易连忙捂紧口鼻,离着他有十丈远,大声喊着:“县太爷在何处!百姓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却不闻不问有违父母官!” 那人听闻揉了揉眼,像是听了什么巨大的笑话般,笑声尖锐刺耳,时不时还伴随着饮酒声,让人颇感不快。 “奶娃娃,天子尚且如此,我等官员自当追随天子的脚步何谈有违二字?” 耿易瞬间火冒三丈,不顾那人身上刺鼻的酒味,大声呵斥道:“天子有违正道,罔顾性命,尔等不仅没有规劝反而成日饮酒作乐,你们这天不要也成,你们这官不作也罢!” 那人嬉笑一阵仿佛还置身于梦中,咯咯两声,竟咣当一下倒地酣睡了。 耿易更加来气,上去一掌一脚打在一那人身上,肥肉一团团上下颤动,恶心得耿易气上加气,直接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上手扒了他的衣裳裤子,然后撕碎他的衣服将他的手和鼓架绑在一块,让他受万人观赏。 戏弄完那人后,耿易心情大好,在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一批趴在路中央的尸体,身体在爬行的过程中突然死亡,指缝处污秽已堆积发黑,头发缠绕成一团,死状又凄惨又可怜,看得他后背直发冷。 这时耿易手间突感到一阵温热,耿易猛地一哆嗦,随即反应过来:热的!他低头望去,竟是一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眼眶中蓄着泪却qiáng忍着有些发红,小嘴瘪着:“哥哥,你能给我点饭吃吗?” 耿易蹲下身,视线与之平视,化了眼中的冰雪凌厉,充满了温柔的神色,耿易揉揉她的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冷掉的馒头,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一看到耿易递出来吃的,一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满心欢喜地捧过那带有耿易手心温度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一小块放进嘴里,然后将剩下来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馒头放进一块gān净的帕巾上包装起来,像对待非常珍贵的宝物一般。 耿易怔住了,他看到的从来都是láng吞虎咽,恨不得连带自己手都吃下去,像她这样的倒是头一次见。 “你要留给家人吗?”他问。 小姑娘摇摇头,顿时jīng力充沛了起来:“我吃得少,吃一点点就很饱了,这个可以留着我吃很久了。”说完朝着耿易一笑,两眼弯成一条缝。 年少的耿易心中一酸,顿时五味杂陈,语调低低沉沉的:“你要是不够来耿员外家里,他那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粮食。”他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憨憨笑着,嘴上应着:“我晓得的。”其实她哪里能抢得到呢。 耿易见到她应承心中也放心几分,随后便道别离开。 远远地,耿易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稚嫩的又甜甜的嗓音:“哥哥,我叫苏七七,你叫什么啊?”耿易猛然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神情有些慌张着急。 但不知为何,心回电转间,到嘴边的“耿易”两字恍如千斤重般说不出口,耿易苦楚一笑:“等你来了耿员外家我再来告诉你。” 苏七七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前,想让声音尽可能大得传到耿易耳边:“好。” 那一次相遇,在八岁的苏七七心上留下了一抹残影,日后不管是在路边还是在水上一看到好看的哥哥总要上去瞧两眼,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即使在日复一日的想念中也只留下了一个大体的轮廓。 久到后来,有人笑道:“小乞丐,你找谁?” 她一下怔住,茫然无措地望了望周围:“好看的哥哥……” 随即引起周围人的一阵哄笑:“这好看的人你这么多,你找谁啊?” “不知道……” “我在找谁?” 第十章 苏七七听到耿易在她耳边语调低沉地笑两声,脸上腾得就热了起来,有些别扭地推开耿易,眼睛四下地扫两眼,见到周围人都一脸暧昧地看着他们,登时就想立刻找个dòng钻进去,一下就钻进耿易的怀里,只露出两只水灵灵的眼,像是猫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灵巧。 耿易感到怀里一阵暖意,心情大好,于是伸手揽住苏七七,转身对后面的人喊道:“好了!今天高兴!不醉不归!”话音刚落,刚静下来的大厅登时像煮沸的水一般,躁耳的声音止不住向外翻滚,传到远山上,震飞了一群落在树上休憩的鸟儿。 苏七七眉角微微向上皱起,鼻尖也染上了害羞的红色。 耿易低头望向她,嘴角带笑,眸中此刻全是她的倒影,突然他看到身下人突然对他诡异一笑,耿易不禁一个怔愣,随即他就感到下身一个被顶,痛感一下传遍全身,直至天灵盖,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开在了他头顶上的花,苏七七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对付比我qiáng壮的男人,攻其下路,胜算较高,对不对啊,耿易?” 耿易一下子就放开了苏七七,顾忌着面子没有大喊出来,qiáng忍着剧烈的痛感,拉上苏七七的手,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当家的……”迎面撞上小四被耿易yīn恻恻地瞪上一眼,有些无辜地撇了撇嘴,“这是咋了?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小四撞了撞身侧的三姑娘,三姑娘一耸肩,面无表情地摇头:“我跟你一块来的,我怎么知道。”说完就进入席面,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小四:“……” 外面此刻已经是月亮高照,月光铺在地上,地面泛起一层层盈盈的光,像是一层透明的纱布裹着大地,轻盈可破,时不时chuī来一阵晚风,烛光晃动一下又立刻明亮起来。 耿易拉着苏七七到了一拐角,脸色铁青,qiáng硬地把苏七七按在墙上,从牙缝里挤出:“当时的一馒头之恩你就是这么报我的?”耿易心里不平衡,敢情只有他对她念念不忘是吧,她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是吧,耿易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对她来说不过是万千给予她食物的一个,凭什么就他是特殊的呢? 苏七七看着他的眼,语气平淡地质问道:“张成业的镖是不是你劫的?” 耿易呼吸一滞,眼中划过一抹失望的神色,自嘲道:“原来如此。”随即放开苏七七,背对着她,“也对,我不过是给了你一个馒头跟人家几年的庇护根本不值一提。” 苏七七心上一疼,她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镖不是我劫的。” 苏七七立马追问:“张成业走镖了那么多年,凭借着一柄大刀威震江湖,敢动他的人没有几个,再者说你那天根本不在寨中!不是你又是谁!”她自然是不信耿易的这套说辞。 当时苏七七虽然不在内宅,但是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都能有所耳闻,那个镖单明显属于肉少钱多,一看就是个幌子,张成业当时没想签这个单,但是没想到被袁之微偷偷摸摸地给签了,袁之微一个妇人不可能亲自押送镖单,但是单已签订,后来张成业居然宁愿违抗已经定下的镖单,不知道最后怎么竟也同意了,那是一条走过成千上百遍的路,相当于是在自家地盘上被劫了镖这不是在公然打脸吗! 苏七七耳边传来耿易那轻飘飘毫无温度的声音:“张成业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他的镖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可能吃饱得撑了去做一件对我自己不利的事情。”说完耿易不再等苏七七的回复,径直走开了。 等到耿易走出拐角,立马就卸下来了伪装,神情痛苦,护着自己的命根子左右徘徊,时不时还巴在墙缝偷看苏七七的情况。 “这帮人真敢玩,居然能趁我不在的时候栽赃到我身上!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不知道爷不好欺负吗!” 耿易再一眨眼的时候苏七七已经不在原地了,心里疑惑:这小丫头片子又整什么幺蛾子,不管了现在要去搞清楚到底是谁冒充我去劫镖了还!随即快步离开,路上遇到一巡夜的小厮,脸上还迷迷瞪瞪得明显还带着醉意,耿易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大好时光都被那嫁祸之人给坏了!想到这里愈加气愤,美人前一秒还在怀后一秒就能对你露出利齿,唉苏七七啊苏七七。 耿易走到厅前就见到苏七七已在桌上,身着红衣,头上簪钗环绕,脖子上的金项链坠到腹前,手上挂了好几个金手镯,脸色发红,一看就是已经喝过一圈了。 耿易想立马走开,一脸嫌弃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装扮成bào发户的人已经是她未过门的妻子了,耿易又联想到刚刚她这么针尖对麦芒一下小脾气就上来了,更加不想认识她了。 谁成想,还没进去就被脸上已经喝成了高原红,走路都还不稳当的大爷给拉住了。 “……大爷,怎么又是你?大妈呢?” 大爷压根没听清楚耿易的话,对着耿易直发笑,笑得他背后有些发怵。 耿易被拉到苏七七的桌上,故作高冷,看也不看她一眼,要好好重振一下当家的威风! 苏七七还想再喝,抬起酒杯的手忽地就被人握住停止了她的动作,苏七七往旁边一看,发现坐了人,眼还没完全睁开就朝着耿易撒起泼来:“你是谁!不知道我是当家夫人吗!当家夫人的旁边只能坐的是当家的!你!走开!” 耿易听到一愣,有些苦笑不得:这到底喝了多少啊?他凉凉地看了周围一眼,周围人即使是喝醉了也能感受到此刻当家的不悦,连忙借口推脱,溜之大吉。 苏七七见走的人越来越多,根本不顾形象,直接站在桌上指着那群往门的人:“回来!快回来!”耿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立马跟着苏七七的动作站在身来,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边。 苏七七猛地抓住耿易的手,从上而下俯视着他,两只眼迷离地望着他,自言自语道:“倒是有几分长得像当家的,怪不得他们都怕你。” 耿易化被动为主动,牵上苏七七的手,顺着她话说:“你不怕吗?” 她咯咯笑道:“我不怕啊。” 耿易看她一眼,好整以暇:“哦?” 苏七七倏地靠近他,躁动不安的手顺着她的视线,从耿易的额头滑到眼睫,稍一逗留,转而滑向他那挺立的鼻尖,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在耿易眼皮上,温热的气làng在耿易的心上掀起一阵涟漪。 耿易一下握住苏七七的手,稍一用力就将苏七七拉近怀中,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克制,落入苏七七眼中。 苏七七猛然抱住他,一滴泪滑落在他肩上,耿易忽地一怔,停下了动作,深深叹息一声,随即将手放在苏七七的身后,有节奏地慢慢拍打着。 “怎么了?”耿易轻声哄着,语气是人无法想象的温柔。 “想张叔了。”会在她饿的时候塞给她东西吃,会在她被旁人欺侮的时候站出来替她教训那些坏人,虽然碍于袁之微的威胁,但是她知道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就像这次丢镖不会是他的错。 耿易心一疼,低下眼帘。 “七七,以后这就你的家。” 苏七七将头埋在耿易怀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在陷入沉睡之前,耿易耳边传来她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耿易,对不起……” 耿易恍若未闻一般,神色安然,依然轻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哄她入睡。 厅中一不起眼处,一阵气流涌动,chuī灭了一支蜡烛。 第十一章 翌日清晨。 一夜荒唐的苏七七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一瞬间头痛欲裂,像是无数礼花在脑海中轰然炸开。她捂着头,龇牙一声:“早知道昨天不喝那么多了,真是找罪受啊,这头快疼死我了。”苏七七颇废着力地下了chuáng,猛然惊醒:我怎么会在这?想着立马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谁给我换的衣服! 苏七七一脸惊愕,不知所措,试着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脑海中回应她的只有更加剧烈的头痛。 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声音,吓得苏七七立即就回身躺在chuáng上,紧闭双眼,规规矩矩地躺在chuáng上。 “夫人,醒了吗?” 如黎的声音。 苏七七松了一口气,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进来吧。” 话音一落,就见如黎带着大批人进来,前一个手上端着脸盆,后些人上拿着衣服,比以往更加大动gān戈的场面让苏七七有些坐立难安。 苏七七憋着话,整个洗漱穿衣过程一言不发。 如黎见到苏七七神色不在状态,立马就心神领会,当即就找借口撤退了丫鬟。 苏七七朝如黎看了一眼,投给她一抹感激的眼神。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如黎一下子就卸下了伪装,蹲在苏七七身前,双手折叠放在苏七七的膝盖上,一双眼扑棱扑棱地看着她。 苏七七心里白了她一眼:你这一副听故事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就听到如黎下一句:“夫人,你昨晚可厉害了!” “……”我还真不知道。 苏七七苍白一笑,朝如黎挑眉:“是吗?” “是啊!你昨天抱着当家的不撒手,还一个劲说这是我夫君谁都不让动呢!” “……”是吗?我这么虎的吗…… “而且你还吐了当家的一身呢!我们寨子上下谁不知道当家的爱gān净啊,也只有你敢往他身上吐东西了!” “……”是吗? “还有啊你啊昨天把身上戴的东西全都给当家的说要养他呢!天啊!夫人你好帅啊!” “……”苏七七哭了,我的钱! “对了——” “停!”苏七七及时打住如黎滔滔不绝的口,感觉她再说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耿易了,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苏七七宛如壮士断腕一般的表情,问:“那耿易呢?我做了那些……他什么表情?” 如黎站起身来,蹬蹬自己发麻的脚,背过苏七七让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讳莫如深地说:“当家的啊……脸都绿了!” 苏七七好像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听说三姑娘的断魂散无色无味,食之不过眨眼之间就能死去,她会不会有幸尝到…… 如黎见苏七七一脸放弃挣扎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哎呀,夫人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逗你玩的呢,当家的一开始的脸色是不太好,但是啊他还是非常细心地帮你换衣服啊,洗漱什么地,我们都没见过他能对谁这么上心过,当时是可温柔了。” 苏七七顿时化作活化石……换衣服…… 她动作僵硬地往自己身上看去,随即又抬起头来,一下子晕了过去,还不如让我去吃断魂散呢!我还是huáng花大姑娘啊!虽说现在是陷入囹圄了,但是以后逃出生天了我还是要嫁人的啊! 如黎看到苏七七直愣愣地倒下去,大惊失色,吓得魂都要出来,就在昨夜,小四突然就召集所有服侍夫人的丫鬟小厮,严词厉色地传达当家的话要是以后夫人有什么闪失或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立马就会被赶出耿家寨,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来到耿家寨的人不是身无分文就是家破人亡,耿家寨能够给他们栖身之地,是一个庇护,不至于让他们流离失所,一旦失去了这个庇护无疑是让他们自寻死路。 如黎使劲晃动苏七七的身体,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苏七七拽住了她的手,如黎对上苏七七眼,顿时破涕为笑,将苏七七小心翼翼地扶起来。 如黎小声地嗔怪道:“夫人,您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可吓人了。” 苏七七敏感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刚想伸手倒杯水喝,就见到如黎如临大敌地模样,她讪讪然地收回手,如黎立马就舒展笑容,上前替她倒了杯水,还特地chuī凉了放在她手边,苏七七心中疑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如黎。 “你今天不错啊,眼色很到位啊。”苏七七试探道。 说到这如黎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般,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说:“是啊,当家的昨晚照顾完你之后就在院子里大发雷霆说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喝了那么酒,以后要是再照顾不好你就不用在耿家寨了。” 苏七七心里一个咯噔:耿易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如黎继续道:“这下我们院中的人都得小心伺候着,生怕哪天当家的不顺心就让我们下山了……”话说一半,如黎突然停住,脑子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于是笑眯眯地蹲下身,一脸卖乖地看着苏七七。 苏七七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算计些什么。 “夫人,当家的可把你当作掌心宝呢……” 苏七七随即就在心里反驳道:还真不一定。 “你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时不时就在当家的面前多美言我几句,这样我也能少操点心对吧,也不会作什么事的时候都在想今天有没有让你不开心,当家的会不会把我赶下山……” 苏七七无心在听如黎的建议,她在想耿易这么做到底是在为她好,还是在监视她?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对小厮丫鬟的警告无疑是限制住了她的行动力。 “耿易在哪?” “啊?”如黎有些恍惚。 “耿易在哪?” 如黎被苏七七突然的严肃吓得怔住,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回答苏七七的问题。 “在书房。” 如黎说完,苏七七便抬脚就走,如黎还没反映过来,苏七七就已出了大门。 如黎暗骂一声:“糟了!”就赶紧追上去,拦住一个小厮,语速极快道:“快去通知当家的,夫人在往他那边去呢!” 苏七七早就把耿家寨的路熟记于心,比起之前一次的跌跌撞撞,这一次来到耿易书房的时候更加的驾轻就熟。 苏七七一眼就看到了书房门口的老虎灯,qiáng迫自己不去想过去的事情,恍然间她发现一件事情:这里似乎离她所住的院落非常近,第一次因为环境的不熟悉再加上心理的紧张很容易将两条路混淆,之前走的那天路从右侧绕路而行,相当于又将院子绕了一遍才到,现在走的路就是按照地图上的路来走,一个长廊间的距离就到了。 苏七七下意识地忽略那灯,一心只想着耿易这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到了门口,刚才一股子冲到这边的勇气一下子就漏了气。 这时本该紧闭的门突然打开,小四从里面走出来,一脸恭敬地朝她稍一弯腰:“夫人,当家的让您进去。” 苏七七猛地往后一退,然后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小四的肩,一脸坦然地说:“行,下去吧。”说完,小四紧绷的脸朝她一笑,苏七七被笑得莫名其妙,这下就对里面的耿易更加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七七揣着不坦dàng的心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假装是第一次来一样,四处张望,时不时摸着一个瓷瓶发出一声赞叹:“真有品味,这个瓷瓶……”话说一半,耿易一双眸打趣地看向她。 苏七七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好看……” 耿易发出一阵低笑,随即从位子上站起来,慢慢靠近苏七七,在她面前站定,说:“难得你找我,什么事?” 苏七七想:这都直接打到家门来了,苏七七!不要怕!捍卫你的土地去吧!这么一想果然是给她壮胆不少。 “你在监视我?” 第十二章 话音一落,苏七七立马就怂了,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了?她停在原地,眼睛随处乱瞟着就是不敢看耿易的眼睛。 耿易轻笑一声,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食指从自己的眉间划过,看得苏七七有些恍然。 “怎么?怕了?当时算计我的时候怎么没怕来着?” 苏七七心里咯噔一下,她是想过会被耿易揭穿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耿易:“七七啊,当时你故意激怒我,明明知道不是我劫的镖却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让我确认的确是有这么一批人假冒我的名义去劫镖,这是为什么?” 苏七七沉默不语。 耿易看了她一眼,敛下眼中暗藏的情绪,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口中说的那些通通成立,那对我造成的影响不过就是今天喝了一杯水一样平凡的事情,你又凭什么会认为我会受你的影响去调查张成业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实在是吃力不讨好。”说到这耿易端起水杯,就着先前的水痕喝了一口,缓缓的水流滑过喉腔流入腹中,他抬眼看向苏七七。 苏七七自嘲一笑,眼泪倏地溢出眼眶:“我赌一把。”这么多年,要是没有张叔可能他早就饿死在街头了,若是她连为他洗刷冤屈都做不到,真就不配做人了。 耿易放下水杯,转过身,闭上眼,一下子释放了收敛着的冷冽气息,他在等,等她亲口告诉他。 苏七七心一痛,好像呼吸被剜住,噎住她的喉腔,让她喘息不过起来,眼角突突地跳着,眼眶发红着有些胀酸。 她有些疲惫地向门口走去,决绝地说:“耿易,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了。”说完一刻都愿意停留,抬脚就走,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留给耿易。 耿易低着头,猛地向身后的屏风一使力,登时就化作两半。 他盯着散落在地上的屏风,目光有些出神,虽然两人相隔已经有十年没有见面了,但是在耿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同样倔qiáng的眼神,让耿易始终有些难以忘怀,从苏七七见到他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他看得明白,看得清楚,却不愿意相信,她想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去帮她查明真相,她手上唯一的赌注就是他的感情,这丫头玲珑剔透,对世事看得清楚,唯独对她自己,缺少了那份信心,她不知道的是,她赌对了。 苏七七根据之前耿易说到关于四门看门把守的人员调动摸到人少的一门,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下了山。 一路上因为人实在是太少,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会不会是耿易故意设置的陷阱?转念一想,他费那心gān什么要是真是在意她早就追出来了,苏七七忍不住回头望一眼,看到空dàngdàng的身后,不免有些失落。 在一处瞭望台上,耿易站在上面俯视着苏七七,那娇小的身影止不住地回头望,落入耿易的眼中,眼见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小四跟在耿易身边,小心地瞟了耿易几眼,还是没忍住道:“当家的,既然您这么舍不得夫人怎么还让她下山啊?” 耿易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小四立马噤声。 他要她亲口对他说,他要她亲口说出她的要求她的希望,对着他。 “派人暗中保护夫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出现。” 苏七七顺着山路走下来,一路上跌跌当当,山上树木杂草丛生,一个不注意苏七七就被锋利的树刺刮破了皮肤,她下意思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心想:最近倒是被耿易养肥了不少,也是就他那样挑剔到变态的口味想要不胖都不行。 苏七七一边走一边留意身边的情况,挑起一根稍微比较粗壮的树枝,支撑着她的身体,走至一处,发现草丛压痕颇深,几处还有烧火的痕迹,这明显就是有人在这逗留过,不可能是山上的人,这里离山上并不远,不至于还在这里过夜,如果不是山上的人那么就有可能是山下的人了。 苏七七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不自觉地握紧手上的树枝,静谧的山间时不时有鸟儿飞过的声音,忽然间她仿佛感觉到身后有急促地碾过树枝的声音,此刻她的呼吸不断地加重,脚步也越来越快,根本就不敢看身后的来人,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就在身后的声音就要超过她的时候,她猛然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松鼠跟在她后面。 苏七七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急忙地深呼吸控制情绪,伸手往头上一摸,竟然就有浅浅得一层薄汗,她不禁笑出声来,嘲笑自己道:“苏七七啊苏七七,你就养了几天啊胆子就这么小?那你以后还怎么报仇?”说完就即刻离开,不再望身后一眼,她没注意到的是松鼠行径的路线不可能会碾压这么大一片痕迹。 她很快就到了山下,之前也算是来过虎崖山附近谋过生路,附近的村民有的还能认得出来她。 “哎呀这不是苏七七嘛!听说你被山大王掳走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有人在那人后面接茬:“是不是被耿大当家的甩下山了?” 说完周围哄哄一笑,苏七七听惯了这些带着刀子的闲言碎语,早已练就了自动过滤那些话的能力,朝他们打听道:“龙马镖局此时怎么样了?”他们既然能听说自己被耿易抢走了,想必平时私下里也少不来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来为他们助兴。 有一妇人听到苏七七谈到龙马镖局,眼睛一下放了光,朝着她这边靠过去,兴致冲冲地谈道:“龙马镖局?早完了,袁之微带着她那儿子早就回到她娘家去了哪还管他们张家的破事!说来这事邪乎得很,龙马镖局顷刻倾覆,一下子好多讨债的找上门,没想到啊这龙马镖局表面上风光得很,是个大镖局实际上还不知道欠了多少钱呢。” 龙马镖局本就是靠着张成业才支撑起的门面,手下走镖的人又不知道多少人都是些吃gān饭的,在走镖的过程中若是丢了镖或者镖件发生了什么损失,如果走镖人不偿命的话往往都会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钱偿,硬生生地将这些事情压下来,早年张成业身体不适,就在这时发生了一系列这样的事情,负责人还都是与张成业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只能用钱偿的方式,估计就是这样欠下了不少的外债。 苏七七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试探着开口:“昌运镖局呢?”李昌运是昌运镖局的少东家,两家虽然是竞争关系,但是李昌运和张成业的关系非常好。 那妇人一顿,手撑着脑袋,眼睛下意识往左上方看,像是在回忆些什么,良久,她摇摇头:“这我好像也不清楚。” 苏七七不再问下去,心中疑惑:李昌运素来和张成业jiāo好,张成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那边竟然毫无动作?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着不再犹豫,往昌运镖局走去。 ———————————————— 耿易看着派出去的暗卫传来的信件,眉头一蹙。 小四眯了一眼,说:“当家的,夫人是往昌运镖局去了啊,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再派点人跟着?” 耿易沉思半晌,摇摇头:“前几年和他jiāo过手,这人还算是正直就是有些呆,目前还不会对她怎么样,现在要紧的是谢运竟然还yīn魂不散,还在山下蹲点了?以往就没有人发现吗?这人不能再留了。” 耿易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小四,欲言又止。 小四注意到耿易的目光,心中明了,憨憨地笑两声:“当家的,您做决定不用顾忌我们姐弟俩。”说完向后摸一摸自己的后脑勺。 耿易嗯一声,不再看他,继续道:“去让三儿做吧,gān净利落一点。” 小四立马正色道:“领命。”说完便从耿易的身边退开。 这时耿易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叫住小四,:“算了…” 耿易低头看向暗卫收集来的消息,一处地方藏在黏在一起漏看了,余光瞟到一眼,随即怔住。 眼神间掩不住不安的神色:“快!快!备马!下山!” 小四即刻返回,跟上耿易走路的步伐,“当家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只见耿易眼冒凶光,身上是戾气止不住向外发散,小四不禁一愣,许久没见到当家的这样的模样。 耿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凶意:“砍人!” 第十三章 苏七七在昌运镖局周围徘徊很久,在一小摊上坐了喝一下午的茶,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被小二拦住。 “姑娘,付钱啊!” 苏七七一愣,忘了换钱了!一下子没有适应出来自己已经是个消费者了,随即往身上胡乱一摸,想到还好平时耿易会时不时地给她送点东西,眼光瞄到不远处有个当铺,然后朝着店小二含羞一笑:“小二,你看我出门的急,身上没有什么银钱,你看我手上的这个镯子,那边有个当铺,我去那边换些钱。” 小二扫了她一眼,好像是不相信她一样,嘴角撇撇,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苏七七再接再厉道:“你要是不相信跟着我去就好了!” 小二朝前面看一眼,就见里面的老板朝他点了点头。 苏七七进到那当铺,掌柜的上下极快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便搭下眼帘,语气随意道:“姑娘,这不是借钱的地方,借钱的话出门走拐有个放高利贷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苏七七闻言也不恼,倒是后面的小二首先发出一声嗤笑:“摆什么谱呢。”她上前摘下手上的镯子递给他,语气平淡道:“掌柜的您看这能值多少?” 掌柜的看到手镯立马就摘下细框眼镜,拿起放在身边的放大镜仔细观详着,过了好一会,抬头看了苏七七一眼,随即放下放大镜,故弄玄虚地摸摸胡子,眼神故意不看她,张口就来:“姑娘,您这货的成色质地的确是够以假乱真的,但是仿得还不是很成气候。”说完之后极快地瞄了她一眼。 苏七七一挑眉,她虽然不懂这些,但耿易给的东西不可能会是假的,不过她现在只想尽快地拿些钱就了了这个事,不想再生其他的事端,于是就说:“那依你看能有多少钱?” 掌柜的听完,眼角一抽,于是深思熟虑一番,报出个数:“撑死了十两。” 苏七七敷衍着点头,想到迟早有一天这镯子还得回到她手上便也不急了。 掌柜的见苏七七毫无怀疑的模样,心中窃喜,借口道:“姑娘,请稍等。” 身后的小二拍了一下苏七七的肩,苏七七转身看向他,疑惑道:“怎么了?” 只见那小二环抱着臂,反唇相讥:“你那镯子可不止十两呢?就这样便宜他了?”见过呆的没见过这么呆的。 苏七七一耸肩,毫不在意道:“能有多少是多少,急用。”小二满脸问号地看向她,要是和掌柜的争论必定要花费不少时间,有可能还会打草惊蛇,没必要,至于那个镯子等日后耿易来取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话间,掌柜的从狭小的窗口中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叠银票,苏七七有些吃惊地拿过来,看向掌柜的,那人不停地往面前的橱窗后面躲,隔着厚厚的橱窗,苏七七只能看见掌柜的露出的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惧意,下意识地回避苏七七的目光,不停地摆手赶她走。 “掌柜的?这?”苏七七拿着一叠银票,拿着也不是扔着也不是。 掌柜的拉着面巾,遮挡着自己的面容,瓮声瓮气地说:“姑娘,先前是我看错了,您这镯子实属上上品,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莫要见怪。” 苏七七不知回答什么好,突如起来的财富让她有些恍惚,这原本不是十两吗?这多出来的一百两算是怎么回事? 小二见苏七七愣在原地,有些不耐地催促她。 苏七七猛然回过神,立马就给小二所剩不多的碎银。 小二回身,咂摸道:“这算什么事?大变活银?” 苏七七紧跟着小二出来,还没有从刚刚的大变活银中回过神来,余光一瞟就看到有人从昌运镖局中走出来,像是丢了魂,一脸无神的模样。 苏七七连忙跟着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就见那人连着绕了三圈,又在一小铺停留很久,苏七七险些就跟丢了,就在这时突然眼前一黑,她的世界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慢慢她开始感觉不到知觉,呼吸,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她是被冷醒的。 苏七七一睁开眼,就看着自己被绳子缚在一根柱上,她用力挣扎着,绳子与柱子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异常的明显,她屏着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请,耐下心来观察身边的情况。 房子里面杂草丛生,随处可见都是枯草枯木,有些柱子已经发黑被蛀空,四处都散发着cháo湿的被腐蚀的味道,空气中夹杂着些许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苏七七忍不住呛了一声。 有人推门而入,身影微微有些晃动,来者紫金丝缎加身,那人用帕巾捂住口鼻,眉头微微皱起,袖口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蜿蜒的金线,墨黑金冠,头发被高高盘起,眼角微微向上弯曲,是看起来和善的面相。 “是你?”那人道。 听声音苏七七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声音对不上脸。 那人缓缓拿下帕巾,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李昌运?” 那人呵呵一笑,算是默认,随即往后一招手,立刻就有人上前帮她解下绑在身上的绳子。 苏七七四下活动活动筋骨,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小心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 “你跟踪我手下人gān嘛?”随后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为了张成业?” 苏七七没说话,只是点头,看向他,是太久没见了吗,她总感觉李昌运好像老了很多,鬓角隐隐约约已有些泛白的迹象,皮肤有些松弛发huáng,整个一十分没有jīng气神的形象。 “成业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他放火自杀的那一天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苏七七一愣,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语气平静地问他:“李镖头您还走镖吗?” 李昌运闻言,眼前一闪而过一些残忍血腥的片段,思绪飘得有些远,反应过来后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在她面前走了两步,说着:“我这腿前些年的时候走镖出了事,腿残了还差点死在那路上,从此便不能再走这条路了。” 苏七七有些惋惜地看向他的腿。 李昌运倒是浑然不在意一般,云淡风轻道:“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了,手底下的人没规矩抓错了人,七姑娘不要计较。”说完朝着苏七七微微欠身。 苏七七连忙后退几步,快速摆手,脸色发红:“李镖头不用对我这样,我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小乞丐罢了。” 李昌运:“七姑娘,成业在张家,前有外部的压力,后有家族之间的各种纷争,就连枕边人都不曾与他一心过,唯有你,尚对他存有一丝真心。如今他也不在世上了,你若有什么困难可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朝外望了一眼,然后开口:“姑娘,时候不早了,我派几个小厮护送你回家吧。” 苏七七不语,跟着他往外走,一路上穿过比人还高的杂草,这地方没想到这么偏僻,几乎是不会有人来的地方,她注意到这边一带只有那小房子附近的杂草是最低的。 这时,苏七七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李镖头经常来这吗?” 李昌运面色无虞,答道:“不常。” 远方马蹄声轰隆隆传来,阵势浩大。 苏七七定睛一看,是耿易! 耿易乘马而来,一人甩开身后的队伍几丈远,在苏七七眼中,高大的形象与身后大山融为一体,眉间坚毅锋利,冰冷的视线穿过茫茫人海直视着她,不,准确来说是她身边的这个人。 苏七七眨眨眼,再看向耿易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一双眼蕴藏了无线的柔情,她忍不住心动了。 耿易吁一声,及时勒紧马头,一个回身,在苏七七面前停下,挺身gān脆利落的下马姿势,朝苏七七走来的每一步都恍如神助一般踏在苏七七的心上。 “你怎么来了?”她问。 “来接你回家。”他答。 第十四章 苏七七抬眼看向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jiāo汇,眼中划过一抹感动的情绪,一瞬而逝。 李昌运这时咳了一声,眼色极快地在这两人之间转动。 苏七七反应过来,侧身向李昌运微微欠身,脸上笑道:“李镖头就送到这吧,有人来接我回去了。”说完朝着耿易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转身看向李昌运,只见那人目光锁定耿易,像是没想到苏七七会突然转身过来,一时间眼中情绪还未来得及收回被苏七七撞个正着。 苏七七心中一悸,那是什么眼神,竟然充满了肃杀的情绪。 李昌运注意到苏七七的眼神,稍一正色,恢复到之前波澜不惊的状态,问:“七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她又偏头看一眼耿易,觉得这两人之间莫名有种她不知道暗cháo汹涌,“你们认识吗?” 这时,耿易倒是抢先一步答道:“昌运镖局鼎鼎有名,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他们的少东家呢。”说着上前将苏七七揽入怀中,以一个qiáng势的姿势拥她入怀,当着李昌运的面宣布她的身份。 李昌运身形微微晃动,面部有些抽搐:“先前就听说耿当家的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没想到居然是七姑娘。”他微微笑着,眼睛向上弯曲,一副慈菩萨的面容,却莫名地让苏七七感到背后一阵发冷。 耿易笑道:“是啊,她是我耿易的妻子,从今往后没有人再能欺负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意有所指,将苏七七放在一个高于他的位置上,几乎就是向世人宣布她苏七七是他罩着的人,也将自己的短板bào露在他们眼前,同时把自己推到了张成业事情的当中。 李昌运仿佛是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味道,只是一直点头:“是啊,你是耿当家的,叱咤江湖的人物,您说要罩什么人物自然没人敢动。”然后话锋一转,目光转而直直地看向苏七七,“七姑娘,你以后可要跟紧在耿当家的身边啊。”随即笑开,眼神往后一转,带着身边的小厮离开。 耿易不明意味地看了李昌运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她恍然听见耿易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轻轻抚摸苏七七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孩子一般,生怕下手重了伤到她。 苏七七手放在耿易的胸口上轻轻一推,离开他的怀抱,抬眼看他,目光中带着冷漠的神色:“耿易,你怎么会在这?”在当镯子的时候她就发现有些不对了,怎么可能说好的价钱出去了一趟又变卦,当时她就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她了,所以看到有嫌疑人出入昌运镖局的时候才能大胆地跟上去,将计就计,将耿易圈进这场风bào中。 她故意继续道:“还是,你仍然在监视我?” 耿易对苏七七算是彻底妥协,前有谢运虎视眈眈不肯离去,后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杀机,要是真是放手让苏七七离开,他不想,也不愿意。 耿易小心地拉住苏七七的小拇指,带着讨好的语气,尾音向上翘起:“七七,跟我回家吧,我不是在监视你,我这是在保护你,放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说完低下头,不敢看她,他这样哪有一个当家的的样子,和他之前面对李昌运笑里藏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赌成功了。 远处耿易带来的人看到苏七七愣在原地,又不想当家的脸面尽失,闹哄哄地撺掇着苏七七:“夫人!您看我们当家的都这样求您了赶紧跟我们回虎崖山吧!” “是啊是啊,您就走了这一会当家的就已经是茶饭不思了!” …… 耿易在他们抖出更多的料之前,及时朝后警告了一眼,身后的声音立马就消失在耳边。 苏七七俯下身,捧起耿易的脸,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语气温柔得像是藏了chūn天的风:“耿易,他们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耿易没想到苏七七突如其来的靠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抿了一下嘴角,眼里带着笑意:“我对你说的任何话都是真的。”一腔热血、十分真心全都给了你。 苏七七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看到他心里,好一会才拉着耿易站直了身体,越过耿易走在他前面。 “耿易,之前我骗了你,我原是相信你没有那么做,但是我自己没有能力查找事情的真相,只能赌一把故意激怒你。”包括现在也是,算计了你卷进这场事情当中,现在你已经不能够脱身了。 耿易也没赶着去看她的脸色,只是平淡地答道:“我对你说过的,只要你对我说,什么事我都能答应你。”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声音压得极低:“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耿易回过身,从后面轻拍她的肩,头也不转,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谁知道呢,可能是我脑子有病吧。” “……” 和耿易的谈话不能超过五句话,因为五句话以后绝对没什么好话,他要是骂起人来连自己都不会放过。 “回家吧,有什么事情chuáng上都好商量。”耿易朝着苏七七挤兑着眼,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苏七七:“商量你个外舅家的三姑老爷隔壁村的大姑婆!”说完,三下两除二地就登上了耿易来时的马,抢来了小厮手上的马鞭,狠狠往后一扬,骏马登时如绷紧弦的箭,噌得一下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众人眼前。 耿易见状,一边惊诧她的骑术竟如此娴熟一边又无奈地笑了一下。 小四下马走到耿易身前,望向苏七七离去的方向,面露忧虑:“当家的,这……” 耿易定了定神,捏捏山根,一时间疲惫姿态尽显:“派一小队人跟上夫人,在后面小心保护着,就不用暗中保护了,再留一队人跟我去趟谢府,收拾残余。” ———————————————— 李昌运坐在轿子上,双眼阖上,闭目养神。 李府官家李英见着李昌运不急不慌的样子心中如炸过的蚂蚁一般上蹿下跳,他时不时就瞟李昌运一眼,但因为这李昌运脾气秉性实在是怪异得很,实在是摸不准什么时候是说话的好时机,主要是他有时和颜悦色,见谁脸上都能带着笑意,特别是他那一双笑眼,总是能给平易近人的感觉,但有时就会勃然变色,bào怒无比、嗜血成性,令人后怕。 最后李英还是问出来:“总镖头,那那个丢镖的人……”问到一半,被李昌运打断。 他仍阖着眼,还是那个慈菩萨一样的面容,但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还是老办法,处理掉吧。” 他猛地一睁开眼,眼中包含浓烈的冷意。 ———————————————— 谢府。 耿易一行人驾马立于门庭若市的谢府门前,面若冰霜,一脸戾气的模样街道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耿当家的来谢府gān什么?” “谁知道呢,走走走赶紧走,不是我们能管的事。” 谢运一边出门一边穿衣服,步伐急促,眉头皱得紧紧的,心中惴惴不安,微微地喘着气连后面扶着他的小厮都要赶不上他的速度。 到了门口,看到耿易这样的阵势,猛地向后一退,双手扒着门框,踉踉跄跄地爬出门跪在耿易的马下,用力拽着耿易的裤脚,却被耿易一脚踢开。 耿易面无表情地睨他,语气淡淡的:“谢运,我说过吧她是我的夫人了吧。” 谢运连连应道:“是是是!” “那你为什么还派人在我山下守株待兔呢?” 谢运矢口否认:“不不不!不是我!我没有!” 耿易向后一摇手就有人从后面把人带上来,被那人一甩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朝谢运伸出手,无声向他求救。 谢运猛地向后一退,惊恐地瞪着眼,不断地踢开他,然后爬向耿易,两眼噙泪,泪如雨下:“耿当家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绝对不会了!” 耿易:“算了,没有以后了。”说完向后一挥。 他身后的队伍得到命令一下子就变成饥渴得迫不及待想要饮血的怪shòu,如弦上之弓一旦经发绝不会停下,猛地冲进谢府。 谢运往身后一看,牌匾的落地声吓得他耳边一阵耳鸣,尘灰乍起,里面的惊呼声不断,谢府霎时间变得一片láng藉,他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冷漠无情,仿佛现在的事情完全不是他主导的一般。 谢运这才明白过来,当年上阳县府在饥荒的时候整日声色犬马,将百姓置之不理,耿易去闹过一回还是没有用,后来等到他来到虎崖山占山称霸的时候,特地带领小分队彻夜赶往上阳,将县府一把火烧成了灰,谁也不会想到,可他就这么做了,哗然一时。欠他的连同别人的都一并一次性收了回来,绝不拖泥带水。谢运居然之前还在想博取可怜讨耿易一个放过,现在想来他都在想什么呢。 他心如死灰地放弃挣扎,毫无姿态地坐在地上,等待身后的平静。 谢氏一门终究还是毁在我的手里,为了一个女人。 他自嘲地开始狂笑,笑得抽了气又在不停地咳,咳出了眼泪,大口地喘着气,他一脸愤怒地站起身,指着高高在上的耿易:“耿易!你这么做不怕被百姓们仇视吗!” 耿易理都没理他,懒洋洋地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做出这样的大动作了,久到你们都以为我是善人了,这样可不行。” “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就要灭我谢府?你眼里就王法人道吗!” 耿易嗤笑一声,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某些画面,冷血地开口:“王法?对不起,没有。”转而大声地对里面的人说,“结束了吗!” 那群人呼啦呼啦地叫嚣着从里面出来,刀口是gān净得未舔上血。 谢运一脸惊愕地看向耿易。 耿易调转马头,背对着谢运,声音夹杂着风听起来更加地低沉:“没有下一次。”说着带头离开了谢府。 谢运扭头赶紧跑向府里,里面还在不停地收拾残局,树木花草被破坏殆尽,房子也被拆的拆,破坏的破坏,柱桩上都有好些刀印刮损的痕迹,府里有些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撕毁杂碎,一处没伤人,却处处地方都伤在人心上,这下府里残留的东西还不顶他后半生用的,这是断了人的生路啊。 小四跟上耿易的马,好奇地问:“当家的,你怎么不杀了他?这样不是留有后患吗?” 耿易:“谢运本就是半个身子埋huáng土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不过就是靠着祖宗留下的东西坐吃山空,现在把他的家当毁了,他还能靠什么吃呢,生不如死比死更加痛苦。” 小四浑身抖起了jī皮疙瘩,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李昌运那?” 耿易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第十五章 苏七七大摇大摆地又走进耿家寨的大厅,如黎见到赶紧迎上来,扶着苏七七坐下:“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苏七七没说话,指着水壶,抬眼望她,如黎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在自说自话,苏七七丢给她一记白眼,还是自己动手倒了水,心想道:如黎你没救了…… 趁着耿易还没有回来,苏七七食指倒扣在桌上,一手托着腮,又看了一眼如黎,打断如黎的长篇大论:“我走了,当家的有什么反应没有?”说完喝了一口水,眼神往如黎那又瞟了一眼。 如黎稍一停顿,摇摇头:“夫人您刚出去没多久,当家的也就出去了。” 果真,是有在跟踪我。 “然后呢?”她问道。 如黎抬头望天,好像是在回想着些什么,突然一下手一拍,吓得苏七七一个激灵:“当家的出去的时候带了好多人,脸色可不好了——” 苏七七及时打断如黎的回忆,想必接下来的也没什么重要的部分了。 苏七七又坐了一会,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还不见耿易回来,渐渐地困倦席卷全身,一不留神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耿易踏着月光走进来,抬眼就看见了在厅前睡着苏七七,急切地跑过来,蹲在她身前,仔细将她额前的小碎发拂开。 如黎走进,想要叫醒苏七七,被耿易一个眼神阻止。 耿易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在苏七七的身上,把声音压得极低:“夫人用过饭了吗?” 如黎摇摇头:“夫人说要等你回来。” 耿易的心某处忽然塌陷,目光像是含了chūn水一般的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七七抱起来,动作极轻。 苏七七还是醒来了,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见是耿易,放下了戒备,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双手环上耿易的脖颈又睡了过去。 耿易靠近苏七七的耳边,小声询问道:“饿不饿?” 苏七七懵懵懂懂地摇摇头,发出一声嘤咛。 耿易也不着急着走,稳稳当当地把苏七七抱在怀里,嘴角牵起一抹弧度,一天的疲惫好像在见到她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 耿易就这样抱着苏七七漫步走回去,享受着难得的安静悠闲没有针对的时光,至少在这一刻,她现在是全心全意相信他,愿意将自己托付给他。 就在踏进苏七七房间的时候,脚悬在空中,回身一转,往相反的方向一走。 如黎瞪大了眼,磕磕巴巴地说:“当家的,夫人的房间在这边……” 耿易扫了如黎一眼,如黎立马就噤声不语,默默地跟在身后。 如黎上前给耿易开门,耿易就让她退下了,临走前如黎眼神复杂地看了苏七七一眼,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耿易将苏七七轻轻地放在chuáng上,小心地给盖上被子,然后自己也往chuáng上一躺,将苏七七揽入怀中,发间清香在鼻尖萦绕,怀中人柔软沁香,化了耿易一身的肃杀之气。 苏七七下意识地寻找热源,往热源的方向靠过去,耿易将苏七七揽得更加紧,两人就这样抱着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晨。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光线折she在地上,映照成斑驳的痕迹。 苏七七眯着眼伸一懒腰,手一不小心摸到身边的一块硬物……登时一下就睁开眼睡意全无,猛地朝身边一看,耿易已经醒来,面色有些绯红,侧着身,手撑着头看着她,眼里是还没消散的□□。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苏七七僵硬着手,往那地方一瞟,登时脸色宛如被爆炒过的河虾,脑中血气一下冲到天灵盖,那个地方一下子变得尤为烫手,苏七七倏地收回手,立马坐到离chuáng尾,一脸戒备地看着耿易。 耿易眼中带笑,调戏她:“苏七七,算上这次第二次了吧。” 苏七七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些画面,烧得她的脸更加红了,她瞪着耿易,眼睛圆溜溜得水灵灵,毫无气势徒增了几分可爱。 她gān巴巴说:“我先回避一下,你自己解决。”说完她双手弯曲紧紧护着胸,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 耿易突然出手,圈主苏七七,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软软嚅嚅的湿意沾上苏七七的耳朵,让她浑身一震。 “别动,一会就好。” 苏七七果真不再移动,安安静静地待在耿易的怀里,他身上总是有种能够令人放松jīng神的清香,好闻又不失淡雅,她下意识地寻找个好位置窝着,静静地等待耿易。 “耿易,你怎么样了?” “再等等。” “你那里……咯着我难受……”但她又不敢随便动,侧着身躺着久了,半边身子都要麻掉了。 耿易在她耳边轻笑一声,随即放开她,坐起来,两人都还是昨晚的装束,但衣衫上的褶皱,脸颊上的睡痕,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遐想的浓情蜜意。 这时,门口有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片旖旎风光。 “当家的,需要现在安排人洗漱吗?” 耿易看了苏七七一眼,见她已经整理好衣裳神色无虞地下了chuáng,才张口:“进来吧。” 小四和如黎领着一群人进了屋,一个接着一个排列整齐地站着,头都微微地下,没有一个敢往那边看。 苏七七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一眼,就看到耿易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往某个方向一瞟,苏七七跟着看过去,那不是她的梳妆台吗?怎么了? 如黎带着苏七七往梳妆台的方向过去,神色严肃、一言不发地就开始替她梳妆,手脚是平常的两倍gān净利落。 苏七七带着狐疑的神色看她,如黎就当作是没事人一样,一本正经的。 耿易在另一边梳妆结束后,冷不丁扭头看向苏七七。 苏七七撇撇嘴,心想: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gān嘛心虚!然后就坐下开始用餐,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用沉默结束这顿早餐。苦了那些服侍他们的小厮丫鬟们,全程全神贯注地盯着,不敢有丝毫地懈怠,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以至于苏七七都觉得今日的早餐吃得比平常都要沉闷。 结束了早餐后,苏七七眼睁睁地看着耿易就开始处理事务,心有疑虑:咦?他还不回去?还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耿易对苏七七的眼神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喝了口茶,如黎非常有眼力见地给他续上。 苏七七咳了一声,走了几步在他对面坐下,眯起眼瞧他。 “你还不回去?” 耿易往身后一躺,靠在椅背上,一下拉开两人的距离,眼角向上勾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打状态让苏七七看了有些恼火。 “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要回去?” 苏七七一听猛然站起身,环顾一下四周,就看到如黎站得远远的,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怪不得今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不敢懈怠呢,耿易极爱gān净,很少会在房间里用餐,万一出了差错就他那一副yīn阳怪气的臭脾气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不过,这里是不是和她房间的摆设太像了点,是的,不是太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她从未来过耿易的卧房,今日是第一次见,怪不得每次他来自己房间的时候总是那么熟门熟路啊。 苏七七咬牙切齿的模样在耿易眼里就像是撒娇一样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捏她的脸蛋。 耿易有些情难自禁地捻了捻手指,舔了舔下唇。 苏七七脸上的羞赧还没来得及散去,不情愿地站起身磨磨蹭蹭地朝门口走过去,短短的距离竟让她走得如此曲折。 耿易不紧失笑,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一只手猛地撑在门上,将苏七七夹在门与他之间,两人距离咫尺之间,彼此的呼吸声低头间就能听到。 苏七七下意识地护着胸,双手jiāo叉隔在两人之间,她没来都没有试过这么近的距离看过耿易,那人为了迁就她的身高微微俯身向下,两道眉浓黑锋利,往下睫毛浓密修长,眼窝向下深嵌进去,深邃而又神秘。 苏七七在看耿易的同时,耿易在看苏七七眼中的他,好像她眼中的他比平常少了一分锐利,多了一分柔情,这是他现在的样子吗?竟还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你别看了。” 苏七七手抵着他的胸,推搡他。 耿易偏不想如她意,靠得更加近,两人的距离缩得更加短,苏七七浑身打了颤,耿易的睫毛她都能数清楚了! “害羞了?”他笑她。 苏七七霎时脸又红了起来,逞qiáng偏头不看他。 “没有!” “那你怎么不看我?”他继续逗她。 苏七七抿抿嘴唇,还是不看他。 “那是你太丑了,我不想看。” “哦?可别人都说我好看呢?” “那是别人!我就觉得不好看!” 耿易叹了两口气,低垂着眼帘,做出被伤害的表情:“唉,那没办法了,再不好看你得都将就看看了,毕竟我们还是过一辈子的。” 苏七七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瞪着他。 耿易抚上苏七七的眼,掌心温度在苏七七的眼皮上化开,苏苏麻麻的感觉遍及全身,让她不自觉地卷起脚尖点在地上。 后来,隐隐约约地她感到耿易在靠近,吧唧一口,她听到耿易亲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下面是她的眼,恍然间她的眼皮似乎产生了一种灼热感,脸上烧的像朵火烧云。 她眼前一片模糊,有些不适应地眨着眼。 眼睫毛一上一下地刷在耿易的手心上。 耿易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突然放开苏七七转身就走。 第十六章 苏七七的周遭一下子涌进来新鲜的空气,还没等到她适应光线,下意识地就抓住耿易的袖口,她揉揉眼抬头看他。 “你去哪?” 耿易停住脚步但没转过身,声线沙哑:“有事。” “什么事?”她追问着,她不想他走了。 “小四刚刚叫我有紧急的事情,我一时间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耿易一板一眼地解释起来,其实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七上八下,无奈随便编了个理由想要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保不齐待会会做出什么动作来,毕竟他疯起来还真是挺不是人的。 苏七七有些失落地松开袖口,嗡嗡地哦了一声。 耿易得了空,正要抬脚走,因为注意到苏七七的情绪,还是转过身来瞧她,苏七七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耿易心中一震:耿易,你完了,你跑不掉了。 耿易脚步一转,还是坐回了餐桌上,拿起了筷子吃已经凉掉了的早饭。 苏七七跟着过去,趴在桌上看他用饭,不知不觉间这个叫耿易的男人早就进入她的心房,一切所谓的试探到头来不过是在为自己不敢面对找借口罢了,如今既已看清了自己的心,躲躲藏藏就再也不是她的风格了。 “别吃了吧,凉了。”苏七七伸手止住了耿易夹菜的手,有些心疼,一大早就吃凉的吃坏了怎么办,不成不成。 耿易随她,便停下了。 苏七七头探向外,扯着嗓子喊:“如黎?” 如黎冷不丁出声:“这呢。” 苏七七循着声源看过去,表情慢慢惊讶:“你一直在这?”她一直在这个房间?没出去吗? 如黎微笑着答道:“夫人我一直在这呢。”对啊对啊我还想出去呢,可你俩非要堵在门口谈情说爱,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苏七七猛然瞪向她:你什么都看到了?听到了? 如黎接受到苏七七的目光,一脸苦笑地点点头,然后依然微笑说话:“夫人,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苏七七手撑着头,侧身避开如黎的目光:“哦,我让你去厨房拿点热的吃的来。”她可再没有脸见如黎了,谈情说爱被别人看到了能不尴尬吗! 如黎作揖退下。 这下这片就剩下他们两人。 耿易打趣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容易害羞呢?当时给我定情信物的时候怎么不害羞呢?”想起十年前的苏七七,简直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让她来耿家寨上来就给他一个已经破的不行的老虎灯说那是她最后的财产,送给耿易当作定情信物的。 原本耿易也是没当真的,但没想到一挂就是十多年,命运又把他们牵扯到一块。 苏七七chuī起了口哨,五官都生动了起来,整个人顿时充满了活力:“当时年纪小,以为那样就能不分开啊,没想到你还是走了。”说完,有些埋怨他的语气在耿易听来也像是撒娇。 “你我初见,你怎么就没认我来呢?亏得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了。” 苏七七:“我当时才多大啊,后来每天见到的人太多,想着想着就忘了。”她扣着自己的手指,不是很想回忆和面对那些时间的时光。 耿易握上苏七七的手,对她笑道:“小七七啊,你以后可是个有家的人了,从前张成业不能给你个家,如今我给你个大家,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我可是个大靠山啊,便宜你了。” 苏七七咯咯笑了,手指轻点耿易的眉间,滑过他的眉骨再向下,倏地又收回手。 “怎么了?”耿易问道。 “耿易,我不想再来回地试探你了,我想让你帮我,我知道这是在qiáng人所难——” 耿易打断苏七七的话,语气深沉:“和你有关的任何事都不是qiáng人所难,只要你告诉我你想做的,我什么都可以替你完成。” 继而想到什么又说:“你之前不是在跟踪李昌运的手下吗?有什么发现?” 说到这,苏七七懊恼地拍一下手:“哎呀我当时觉得他很眼熟,觉得他行迹很可疑就跟着他走了,知道你在我身后派了人就没太顾忌。” 耿易皱起眉,发现事情不简单,说:“那人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便放下了戒备,我的人顺藤摸瓜地跟着他,找到了一个客栈。” “什么?” “平安客栈。” 苏七七顺着耿易的语气跟着小声地读上两遍,始终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耿易见她一脸愁云,双手掰正苏七七的脸,朝向他。 “想不到就别想了,你不是之前一直很想研究一下耿家寨的路线但是总没什么机会吗,趁着现在好时光,可以出去逛逛。” 苏七七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耿易瞥撇嘴,耸耸肩。 苏七七灵光一闪,想起些什么。 “你看到了?”看到我去偷地图了?后面半句话她及时噎在嘴里,没有说出声。 耿易知悉她后半句没说完的话,笑着点点头,然后就揽着一脸惊诧的苏七七出了门。 她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原来早被发现了,他那天是故意没揭穿我呢,怪不得如黎一反常态很快找到药呢,想必也是他故意放在容易看见的地方的吧。 苏七七:“你那天也是故意报给我人员调动的信息的?” 耿易点头:“那时候不清楚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原以为你只是想走,我不好出面放你走,只好故意减少人员的调动,第二天带你去熟悉一下大致的方向好不至于迷路,被乡亲们堵住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后来呢?”后来你又如何不想让我走了? 耿易没说,挑眉低头看着苏七七,随意挑起她的几绺发放在鼻尖,轻轻从鼻下拂过,好像是上好的丝绸般柔顺光滑,脸色一下子变得不正经起来,“就是不想让你走了啊,你这小家伙太没良心了,就这么放走你实在是太可惜了。”他嘴硬着不想说实话,毕竟少男心事也是需要回味的嘛。 苏七七噗一声,行了,是你耿易的风格了,没关系,可能你现在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是你会慢慢喜欢上我的!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突然脚步一顿,她想起些什么事情,于是抬头望向耿易,一本正经的模样让耿易也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思,两只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 “耿易,那些乡亲们今天不会还那么样吧?” 耿易一下放松了心态,暗自叹气感觉再这样被这小丫头搞下去他可能会jīng神衰弱。 “不会。”他向她承诺着。 听到耿易的保障,苏七七便一下子脱离了耿易的安全势力,一下子撒开丫子就跑。 一直跟在身后充当聋子的如黎这下终于有了上场的机会,她几小步跟上苏七七的步伐,在她身后急切地喊着:“夫人,您慢点欸。”我的小祖宗爷啊,您可慢点啊,当家的那晚可是暗搓搓地暗示过了,不!是明示过了!你要是有事,我们院里的人都别想好过啊! 苏七七听到如黎的喊声,脚步放缓,往身后一看,就看到如黎那张充满担心的脸和耿易那张云淡风轻的表情。 ……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苏七七有些不情愿地停下脚步,等待着后面的人跟上来。 她有些无聊地踢地上的石子,直到她周围的事物被一片yīn影笼罩,她才抬起头看向那人。 “你才吃完早饭就这样跑会不舒服的。” “噢……可我以前都是这样的,也没有什么事啊。” 耿易凉凉地说了一句:“那是因为你以前吃的少……”言下之意就是你现在吃得多。 苏七七脸上登时出现了几条黑线,行,这婴儿肥反正是你养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吧。 等出了院子,耿易停下脚步问道:“你想先从哪边开始逛?你上次走的地方是下山的小路,那里比较平坦又经年有充足的阳光又靠水所以就给我手下们时不时种点地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 苏七七颤抖着嘴角:“那些乡亲都是你的手下?” “对啊,发展发展第二职业嘛,至少在这山上是饿不死的。” 神马的发展第二职业啊! “外面都说耿易的手下人凶神恶煞,不好惹,要是让他们看到他们以为耿家寨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是不是会很难以置信?” 耿易轻笑一声,声线清冷:“随他们怎么说都不管我的事,我只知道至少他们在这里不会饿死。” 苏七七心里一咯噔,谁人都想要活,拼命活,但是到后来不是被名利或是被美色或是天灾吓得动弹不得,耿易还真是虎啊,凭着自己还有当时的一些乡亲硬生生地踏出一条血路。 苏七七还在沉浸自己的世界中,耳边响起一阵耿易的声音让她分了神。 “这里就是训练场,我的人几乎每天都要晨起训练。” 苏七七手扣着铁网,顺着网圈看过去还真是这样。 每个人都赤着身、队列有序地排排站着,面容整肃,不管是枪法还是剑法每一个动作都致力做到拳拳到肉招招致命,他们的脸上、脖颈、胸前的都挂上了汗水,眼神的坚毅和专注让他们此刻散发着令人敬佩的肃穆感。 后来的两两对战,几乎人人脸上都挂了点彩,看得苏七七心惊肉跳、触目惊心。 苏七七扭曲着表情、咬着手指问耿易:“要那么狠?” 耿易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呢?不狠?早死啊? 谈话间,里面的队伍一下子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眼中的杀意还没有完全退却,有的还冒着血光,吓得苏七七打了个嗝。 第十七章 …… 她打了个嗝,众目睽睽之下。 连耿易都扭头看向她。 她的脸登时就红得像是能滴血。 耿易瞥见她鲜红欲滴的耳垂,喉咙不自觉地上下转动两下,身体内部突然就有些燥热难以排解。 他黑着脸,径直走向了训练场,边走边往地上扔脱掉的衣服。 苏七七愣怔,耿易的身材是那么有料吗! 她还没疯魔,身后的如黎等到耿易一走,立马就换了副面孔,和苏七七站在一起,也是扣着铁丝网,两眼冒着jīng光:“当家的!加油!当家的!加油!” 苏七七一脸嫌弃不想看到如黎,故意走远了几步假装我不认识她,心想着啥玩意儿啊就开始喊加油什么的,切,无聊! 如黎转过头,兴致冲冲地跟苏七七解释:“夫人,当家的是要比武呢!当家的每次上场都能赢满堂彩呢!” 苏七七:!!!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被带有些激动的心情,冷静客观地分析道:“会不会是别人觉得他是当家的所以是故意输给他?” 如黎投给她一个“你想什么呢”的眼神。 苏七七内心咆哮:gān嘛呀!我又不知道的!内心咆哮到一半,她愣住了。 沙坑上。 耿易对抗的是比他体格qiáng壮两倍的人。 苏七七嘴上说:“哇这应该会输吧?”内心里:冲冲冲!耿易!给我gān他丫的! 如黎不知从哪变出一包吃食,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苏七七坐下,继续向她解释道:“夫人,您对力量一无所知。” “哦?”她已经准备好听故事了! “这位壮士名叫李守,已经连续挑战了我们当家的五年了,自从他上山以后找到机会就会和我们当家的gān上一局。” “结果呢?”她问。 “从没赢过,虽然今日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还是很佩服李守的勇气,整个虎崖山敢跟当家的当面对抗的目前除了夫人你就是他了。” ??? 她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 沙坑上。 两人俯着身子摆出防御的姿势,如猛虎一般严阵以待,眼神锁定对方,似是要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破绽一样。 李守首先出击,上半身一个挺进配合上手上的力量,将耿易压制住,耿易下一秒就牵制住他的腰确保自己不会被甩出去。李守目光一沉,大叫一声竟然生生地将耿易举起来,手臂上青筋乍起,手臂上的肌肉登时就绷紧了起来,条条肌肉的纹路在充血的情况下看得一清二楚。 苏七七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完全揪起来了,就连如黎也是非常惊讶,在旁边赞叹道:“不错啊,这李守,今年又厉害了很多。” 苏七七忍不住给她了一记白眼,心想你到底是站在那边的!她忍不住双手合十,为耿易祈祷着。 如黎看她这样,还是有些不忍心继续道:“没事,我就没看见当家的输过——欸欸!夫人夫人你看!”如黎已经完全激动起来,跳着拍苏七七的肩膀,她的肩膀被如黎拍得隐隐有些发麻,但她现在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心里眼里就都只有那人。 只见耿易在李守举起转的同时,一下拿住那人的手腕。李守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痛苦,禁不住将耿易慢慢放下,耿易抓住机会绕到李守的后方,掣肘过那人的手臂一个转身弯腰就将李守整个提起摔了下来! 苏七七:“漂亮!” 她的这一叫引起场内人的关注,更加引起了斗者的好胜心,引来不少侧目,一会儿她周围就围满了人,她此刻却是毫不在意。 李守往苏七七旁边的方向瞄了一眼,吞了吞口水,随即将目光放在耿易的身上,耿易还是原来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争斗在他那里好像引起不了任何的波澜,李守暗暗地握紧了拳,比先前更加专注地观察耿易,下意识地抹去一把头上的汗水,眼瞥见自己手臂上膨胀的肌肉,冷哼一声,随即挺起身来,左右松着筋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然后迅速地朝耿易出击,力量不仅没有削弱反而更加qiáng悍了起来。 耿易巧妙地躲开李守的攻击,微喘着气,心想他竟然还能把他bī到这样的地步?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忽然间他注意到一些细节,目光一滞。 他静静了心,开始专注起来,这样一静下来,方才觉得原来隐隐的痛楚瞬间被放大,后背火燎燎地烧着,他有些不耐地扯了扯后背,立马就嘶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让李守听了去,愈加激发了他的斗志。 两人又恢复到之前对抗的状态,僵持不下。 李守的额头下缓缓滴下来汗,浸湿了眼眶,他下意识地眨眨眼。 耿易:就是这时候! 身体比思想更加快一步地出动,一瞬间就移到了李守的面前,在李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扳倒李守,李守登时就狠狠地摔在沙坑上,霎时沙坑间被凿出一个坑,沙子和汗水黏在一块粘在李守的脸上,糊的他有些看不清,耿易接着上一步反手压制住李守,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反击机会。 就在裁判靠近他们宣布的时候,就听到被耿易压在身下的李守突然爆发出一阵吼叫,吼声震得人心肝直发毛。 耿易也下意识地手一松,暗想:不好!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李守利用这一瞬间的反应绝地反击,一下就反扣住耿易,一拳打到了耿易的左脸上,这一拳用了十分的力,耿易一下就被打得吐出血来,脸上一个青紫青紫的印子看得人有些发颤。 苏七七脸色一下变了。 李守像是发了疯,抱着耿易的头就开始狂打,根本没给耿易丝毫喘息的机会。 苏七七看得心越来越有些发凉,手也止不住颤抖,浑身都开始不听使唤,她不管不顾身后的小厮就要闯进去,铁网化开了她的衣服,撕裂了她的皮肤她恍若未觉一般,径直走过去,脸上带着瘆人的冷意。 耿易眼瞥见苏七七走过来,心知道情况有些不妙,狠狠咬了牙,嘴唇淬出了血,下一秒桎梏住李守的腰,出手带着狠意,腿前绕将李守绊倒,两人齐齐向后倒过去,然后李守后脑勺直接着地,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这场变故不过就发生在须臾之间,还没等到苏七七站在耿易面前就已经结束了。 耿易颤颤悠悠地走到苏七七面前,额间还有血滴滴下来,直流进眼眶里,有些骇人。 苏七七伸手想抹开耿易脸上的血被耿易制止住,耿易转头对身边的小厮说:“去叫三姑娘来。”那小厮点点头,急忙就跑走。 苏七七脸一下就垮了下来,皱在一块,一副就要哭的表情,她有些心疼地握住耿易的手将他带到旁边的长椅上休息。 如黎这时候过来,递过来一个帕巾给苏七七。 苏七七接过来,小心地擦拭着耿易脸上的伤。 耿易靠在苏七七肩上,闭上双眼将自己完全放心地jiāo给苏七七,享受着她难得的亲近服务,他一反常态地安静地待在苏七七身边,让她有种错觉,忽然念头一闪,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要问耿易的时候却被来人的声音打断。 “三姑娘来了。” 只见三姑娘脸上还蒙着黑纱,眼神还朦胧的样子微带着睡意,一脸幽怨,抬眼就看到靠在苏七七肩上的耿易,原本还有些怒气的三姑娘顿时冷静了三分,见也不见还躺在地上、意识不清的李守,径直走向耿易那边,蹲下身细看耿易的情况。 耿易刚刚靠在苏七七身上休息了会,意识有些涣散,一下没注意到三姑娘的靠近,只觉周围一阵气流的涌动,他才注意到有些不对,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三姑娘在他跟前看着他,他偏头一看,苏七七已经站起身,无所适从地站在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忽视了她。 耿易艰难地站起身,苏七七想去扶他,却被三姑娘抢先一步,苏七七的手有些多余地停下半空中,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耿易看了三姑娘一眼,随即收回自己的手,朝苏七七招招手,语气温柔:“过来扶我一把。” 苏七七连忙过去扶着,神色紧张:“没事吧。” 耿易苍白的脸牵扯出一抹笑容:“没事。”随即转身向三姑娘说,“你看看李守,他好像不对。” 话一出,苏七七心里便咯噔一下,果然他是知道的。 三姑娘神色如常,于是便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守,面色发红,双眼紧闭,身上的肌肉丝毫没有因为短暂的昏厥而放松,反而还处于紧绷的状态。 她蹲下身,替他把了一下脉,皱眉,随即让一个小厮将李守抬到她的医馆去,便朝耿易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转身对耿易说:“我待会开一副药,让如黎过来拿吧。” 耿易点点头。 耿易依靠苏七七的力量撑着身子,嘴唇抿抿得紧紧的,脸上血迹已经gān涸,冷漠的眼神此时更加令人觉得触目惊心,大家都小心地收拾身边的残余,原本在一边练功的此时都已经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苏七七也感受到他此刻心境上的变化,原以为他是因为受伤所以才有的怒气,但现在来看好像并不是这样。 好一会,大家都自觉停了动作,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耿易这才开口:“我说过什么你们忘了吧?” 小四猛地看向苏七七,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第十八章 大家听着有些云里雾里没弄清状况,开始了小声地议论。 “当家的说了啥我们忘了?” “不可能啊!” 小四这时咳了咳,朝着他们做眼色,看向苏七七。 耿易瞥了他一眼。 “谁让夫人进来的?” 话音一落,原本吵嚷的训练场登时安静如jī。 苏七七也是颇为震惊,原来让他感到愤怒的是因为自己? “跑十圈,绕着虎崖山!” “所有人!” 话音一落,意料之中的吵嚷声反抗声什么都没有,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做准备开始。 吓得苏七七赶紧拉住耿易。 “你gān嘛?” “他们把你置于危险的地方,还好我还有意识要是我没有了怎么办?伤到你了怎么办?” 苏七七听着他为自己着想的话,到嘴边的话不经意间就放软了:“那你这么做不是让他们恨我吗?” 耿易冷哼一声:“他们不敢。” 苏七七辩驳道:“那可不一定,反正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不用他们保护,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不是还有你吗?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所以饶了他们吧?”她觉得现在耿易的脑子很不清醒,所以她有义务告诉耿易真相。 耿易顿了顿,看到苏七七坚定的神情,朝着小四无奈地摆手。 训练场上顿时人声鼎沸,在要求他们跑步的时候虽然没有丝毫怨言,但是不代表面对突如其来的释放会不愉快。 苏七七上前扶住耿易,一步步地慢慢跟着他走,撤退了身后的小厮跟丫鬟。 苏七七转头对如黎说:“你先去三姑娘把药拿过来。” 如黎晃了神,支支吾吾地点着头。 苏七七疑惑:“怎么了?看你很不情愿的样子。” 如黎见着耿易还在这边没敢太放肆,收敛着动作,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样子倒是让苏七七有些不习惯了。 “我没事,想着夫人可能会很吃力,想要帮一下您。” 苏七七摇摇头。 “还是去帮耿易拿药吧,快去快回。”说完便驾着耿易一步一步地走,谁也没闲对方走得慢,两人互相依靠着,jiāo付对方自己的重量,如黎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牵起一抹笑容,随即又赶紧抿紧嘴唇,四处看看发现没有人关注她,这才舒展笑容。 苏七七沉默不语地扶着耿易,一点都不敢放松注意力,全神贯注地做这一件事。 耿易低头看向她,嘴角微带着些笑意,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害怕吗?”这就是我的生活,伴随着危险和鲜血。 苏七七摇摇头。 “这有什么好怕的,今天是意外情况,对吧?” 听到这个,耿易眉头皱起,眸中顿时暗cháo涌动。 他缓缓开口:“今天李守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苏七七:“你们在对抗的时候,我在外面看得很清楚,一般人在对抗过程中会变得越来越疲劳,排除少数人会颓然爆发出很qiáng的战斗力,但是李守没有,他一直都在用全部的力量对抗你,完全没有疲态,甚至更qiáng,以至于你根本没有机会反击,或许说不能反击比较准确。” 耿易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七七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李守身上有一种力量,一旦开启斗争,就会像一根紧绷的弦,你一旦反击,就会更加刺激他,一根弦一旦绷得时间久了就会断掉,但是你想让他打死你吗!” 她明白他是想要救李守,但是同时他也伤害了自己,就算耿易能放过李守,她也会算清楚这笔账。 耿易笑了一下,一牵扯到眼角上的伤口就疼得闷哼了一声,声音极轻,但是还是被苏七七听到了。 她瞪了耿易一眼,心想看,遭报应了吧。 苏七七旁观者清,能看出李守的不对,但是耿易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她有些好奇地看了耿易一眼,正好被他抓了个正着,耿易察觉出苏七七想要说什么,于是停下脚步,侧过身面对她。 “很简单,李守虽然下手重,但不会想置我于死地。” 苏七七切了一声:“人心叵测,你怎么就那么能笃定?” 耿易看了周围一圈,有些欣然地说:“他来虎崖山五年了,这五年他都会找个时间跟我比试几招,但是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他若是真是想杀我,何必还要在这蛰伏五年之久。” 苏七七哑口无言,但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你都还是小心点吧。” 突然耿易就不说话了,苏七七抬眼看他:“耿易,你在想什么?” 耿易回头望了一眼,眸中晦涩不清,他有些低沉暗哑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不过的确是有人想杀我。” 苏七七听完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握紧耿易的手臂,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耿易感受到手臂上的触感,知道此刻苏七七的担心,轻轻拍着她的手,柔声说着:“无事,你相公要是真能那么容易就死了的话,不知道早死了多少遍了。” 苏七七赶紧捂住他的嘴:“呸呸呸!” 耿易拉下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夫人,你想要看一出戏吗?” “啊?”怎么突然扯到看戏上面去了? “一出好戏啊。”他意有所指,话说得含糊。 苏七七便也不再纠结什么戏不戏的了,抓紧时间把耿易送回房就谢天谢地了。 “哎呦!终于到了。”苏七七一把耿易轻手轻脚地放在chuáng上,就赶紧让人去烧壶水,然后就马不停歇地将壶里剩下的水倒在帕巾上,将耿易脸上的血迹擦gān净。 耿易躺在chuáng上,一直在闭目养神,其实他也没有像苏七七说得那样那么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那时候他看得清楚反倒不会有过多的担心,但是当苏七七想要过来qiáng行结束比试而李守就要伤到她的时候,他动了杀心了。要想解决蛮力,只能从内部解决,但这样会极大损害运功者的身体。李守他实在是太想赢过他了,着了道。 耿易突然间感到额头上一阵湿润的暖意,他睁开眼发现是苏七七正在帮他擦拭伤口,他费力地撑起身,嘴唇gān得有些皲裂,他朝着远处的水壶一指:“我有点口渴。” 苏七七小跑着去拿,噌噌噌又回来,端着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跟前。 耿易觉得这些动作苏七七做起来莫名的有些诡异,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然后就些不自然地拿过水杯:“我还没有这么虚弱,喝个水我还是可以的。” 苏七七哦了一声,然后在一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语气有些随意:“是谁刚刚一直赖在我身上,哪哪都靠着我啊。” 耿易老脸一红,装傻:“啊?是谁?!” 苏七七嗤笑一声,但还是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又给他倒了一杯,放在嘴边轻轻chuī凉,然后又放在耿易手中。 苏七七的动作全落在耿易眼中,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耿易眼神微微向下,盯着苏七七的嘴唇出了神,下意识地缓缓靠近。 这时如黎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一时间忘记了还有当家的在,一点规矩都没有地直接闯进来,迎面就撞上正想要亲热的两人。 苏七七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像弹簧一般,立马就弹了出去,一下子就离耿易好几丈远,看得耿易是哭笑不得。 如黎站在原地,化作石像一般傻愣愣地不知道gān什么。 耿易被这两人气得笑出来,随后认命一般又躺了回去,双眼紧闭。一时间周围完全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大,如黎感觉满室都是自己的心跳。 苏七七有些尴尬地下了chuáng,急忙就把如黎拉到一边,小声训斥道:“怎么回事?在我那不没规矩点也就算了,怎么在这你还这么厉害呢?” 如黎有些着急的模样,眼泪就感觉要溢出眼眶,吭呲吭呲地为自己辩解道:“我给忘了啊,对啊夫人,这是三姑娘让我带过来的药,早中晚三次敷于患处,三天就没事了。” 苏七七接过如黎手上的药膏,有些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药膏,“这不就是我们平时跌打损伤的药吗?三姑娘就没有jiāo代别的?” 如黎说:“就是少吃多做,最近饮食要清淡,其他的没了。” 苏七七听完知道也没什么大事就随意敷衍了几句让如黎回去了,在如黎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苏七七突然想起什么,立马叫住她,神色严肃地问道:“李守呢?他怎么样?” 如黎回答道:“情况不好,身体多处的筋脉已经断裂,肌肉萎缩得挺严重的,但是还有口气应该能救活吧,但是三姑娘倒是说没得救了。” 苏七七:“哦?她是这么说的?” 如黎点点头,一脸真诚的样子。 苏七七有些心不在焉地让如黎离开,然后走到耿易chuáng前,在指腹上抹一片药膏,揉在耿易的伤处,她在想着事情,手上就有些控制不了力度,耿易忍不得闷哼一声。 苏七七立马缓过神来,对着耿易道歉。 耿易扭头看向她,只见她脸上愁云密布,问她:“怎么了?谁惹你了?” 苏七七看了耿易一眼,欲言又止,然后觉得不说什么不好,又转换话题:“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耿易一脸诧异:“你会?” 苏七七被耿易反问一道,有些心虚但是不能在耿易面前露怯,故意提高了音调显得自己胸有成竹一点:“当然,你说吧!”她一直在心里默念不要太复杂!不要太复杂! 耿易稍一思量,还是决定放过苏七七但是又不想让她无所事事东想西想,就道:“粥吧,我现在有点想喝粥。” 苏七七心花怒放:喝粥好啊,简单又营养。 说完就屁颠屁颠去做了。 好一会,耿易是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小四!” 外面的小听到耿易的喊声连忙进门:“当家的?” “外面怎么这么吵?发生什么了?” 小四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最终还是说了:“夫人把厨房给烧着了……” 第十九章 耿易不顾身上的伤掀开被子下chuáng,恨不得能直接飞到苏七七面前,但是现在一步一踉跄的模样,让他顿生挫败的感觉。 小四见状赶紧上前搀扶着。 他远远就看见厨房冒起的黑烟,嘴唇紧闭、一言不发,眉头皱得更加紧,步伐也更加快,小四跟在他后面鼻息都有些不稳。 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都在忙里忙外地着急救火,一个接着一个地往里扑水,好不容易等到火熄灭了,一回身就看到当家的站在长廊上,黑着脸望着他们这边。 耿易快步走进,冷声问道:“夫人呢?可有人受伤?” 她们不知所措地摇摇头,一直都没有见到过夫人。 耿易怒气冲天,一把推开小四,就要冲进破烂的厨房找苏七七,连上来几个人阻止耿易的去路都被他一脚踢开。 就在这时,一阵呜咽的声音从烧焦的厨房里传来,如黎从后面破败的杂乱的地方钻出来,蓬头垢面,她一出来就看见当家的,吓得当场就差点要晕厥,但还是顶住压力,至少还够冷静地把苏七七从旁边的木板下拖出来。 耿易眼皮直突突地跳,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将苏七七抱起来,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随即抬眸看向仆从,眼中是汹涌的怒意,冷冷地说:“叫二当家来。” 小四呼吸一滞,行动比意识慢了一步,便遭到耿易投来的冷冷的目光,他赶紧跑过去,心里在不停打鼓,当家的从来都是很尊重他们姐弟俩的意愿,现下叫“二当家”这不是商量的语气,这是命令。 耿易极费力地把苏七七抱起来,许是动作幅度太大,苏七七哽了一口气出来,沾了些污秽的脸颊朝他的方向转过来,睁开眼,有气无力地朝他笑了一声:“耿易,我刚刚是在给你做饭呢,你不许嫌弃啊。”说完她咳了两声,烟熏过了嗓,呛得她有些难受。 看着苏七七难受的样子,耿易只觉得心里有团火,熊熊燃烧,他qiáng压下心中的怒火,哄着她:“你先睡睡,马上就好了,乖。” 身边的丫鬟小厮守在一边,没有人敢上前询问,只待在一旁等待当家的命令,就看到耿易朝他们挥挥手。 为首的一个丫头站了出来,还没等耿易说话,就看懂了他的眼色,将苏七七扶起来,又指使了两个小厮将耿易伏到厢房。 好一会等到三姑娘进来,耿易疲惫地朝苏七七看一眼,三姑娘脸上染上一抹不悦,但是忽而即逝,她熟练地开始替苏七七诊脉,上药,开药等都忙完了才往耿易身上涂药,下手故意有点重,耿易仿佛没感觉到一般,面色不改反而问:“她怎么样?” 三姑娘剜他一眼。 “你怎么就不知道问问自己?” “我知道我没事。” 三姑娘一愣,倏地就不说话了,收拾了东西抬脚就走。 临走前,耿易叫住了她。 “李守,留活的。” 三姑娘冷哼了一声,便跨出了门。 耿易转头看向在一旁熟睡的苏七七,小心翼翼地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嗅一抹她发间的清香,疲感瞬间如cháo涌般袭来,他渐渐有些无力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苏七七瞪着一双大眼,表情无辜地看着他,吓得他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置身于梦中。 “七七,你gān嘛啊!吓了我一跳。” 苏七七摊手,随即坐起身来,耿易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随着她的动作一并起来,神色紧张地问:“可有什么地方感到不适的?” 苏七七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说:“还说我呢?你呢?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耿易立马摇头。 苏七七往他腿上一瞟,然后用手指一戳,就听到耿易闷哼一声。苏七七轻扫他一眼:你看吧。 耿易自知理亏,只能朝苏七七投去一抹投降的眼神,带着点委屈的语气:“我真没事的。” 苏七七不理他,下chuáng,猛地感到一阵眩晕,qiáng稳住身体,余光注意到耿易没有看过来,心里稍微放松一下,随即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耿易。 “喝吧,知道你都没怎么吃饭,我现在去让他们做一点。” 说完不等耿易的回答就走开了。 苏七七三两步走出房间,关上门,抵在门上,突然感到胸腔一阵疼痛,疼得她登时就弯下身子,手放在胸口上,使劲地挤压,她感觉事情有些不对,qiáng忍着疼痛离开这里,躲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腹腔中翻江倒海,一股血腥气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朝外一吐,一口鲜血出现她眼前,她忽然意识一松,晕了过去。 她朦胧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耿易,胡茬密密麻麻有些发青凌乱地分布着。 耿易见她醒了,连忙扶起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苏七七勉qiáng动了下身体,虚弱而又无力,“我怎么了?” 耿易摇摇头:“没什么事。” 苏七七自然是不信,没事?看他一脸不着边幅的样子,不过他既然说是没事,相信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又没给送饭过来,不好意思啊。”她几次出门想要给他做一次饭,但是都没成功。 耿易下chuáng,将苏七七扶起来走到餐桌边,神色张扬:“想吃一顿饭有什么麻烦的,何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地自己做呢,你想要吃什么吩咐厨房一声就行了,我养那么多难道都是白养的?” 他说的头头是道让苏七七难以反驳,苏七七小声地嘟哝着:“别人做的和我亲自给你做的能一样吗?” 耿易听到了苏七七的抱怨,心里也知道她的用意,只能勉qiáng说着:“那等你好些了再说,好不好?” 苏七七听了下一秒就喜笑颜开,一直都在点头。 随即耿易拍手,就有一大波人进房,不几时桌上就被摆上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看得苏七七目瞪口呆。 耿易笑她:“都这么久了还不能习惯吗?” 苏七七倒是义正言辞:“我都当了十几年的乞丐了,还是很难一下子就接受这样天与地的转变吧。” 耿易夹了一块jī肉放在她碗里,语气温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jiāo给我吧。” 苏七七专注在眼前的饭菜上,一时间没注意到耿易在说什么,有些茫然地望向他:“你刚刚在说什么?” 耿易笑着摇摇头,又替她倒了碗汤。 苏七七看他一直都在为自己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吃,就反过来给他夹,边夹还边说:“你别光顾着我啊,你自己也好歹吃点。” 耿易停下了筷子,双手jiāo叠放在下巴上,眼睛凝望着她。 “这些菜我吃来吃去都好像是一个味,但看你吃好像就好像又不是那个味道了。” “那是什么味道?”苏七七问道。 “满足的味道。” “可你都还没怎么吃欸,哪里来的满足?”苏七七觉得耿易这样的说法很奇怪,她向来是吃完这顿没下顿的,现下才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满足的味道了,可他还一筷子都没动过呢。 耿易看苏七七吃得猛,担心她吃太急胃疼,嘱咐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注意到苏七七嘴角上的残渣,然后就伸手抹去,指腹间的温度轻轻划过苏七七的唇角,就见耿易轻笑一声,然后就放进自己的嘴里,苏七七脑中轰然炸开,眼睛因为惊讶瞪得超级大,立马就低下头不敢看耿易,不用看镜子都知道她现在肯定是脸红得不成样子。 耿易见苏七七娇羞的样子,慡朗一笑,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可能小丫头就要不能见人了,眼睛朝旁边的丫鬟看了一眼,那些丫鬟立即心领神会,转过身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耿易站起身来,手倒扣在桌上敲了两下,也没见苏七七抬起头来,知道她现在害羞得厉害,也不qiáng迫,就说:“七七,吃好了别太着急休息,等稍微消化一下在睡觉,知道吗?” 苏七七听着话有些奇怪,你不在这吗?于是就抬起头看他,眼神中充满疑惑。 耿易假装没看见,只是将她在脸颊上的碎发拂在耳后,发丝的轻柔再加上耿易指间的动作在她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触感,让她不禁一颤,耿易感觉到她的不适应,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然后朝门的方向走,还没等苏七七反应过来,耿易加快速度离开了,同时她屋内的好多人丫鬟小厮也相继离开了,只留下如黎一个人。 苏七七感觉有些奇怪,但没多问,心思复杂地吃着饭,耿易一走,桌上的饭菜顿时食之无味,她随意地挑两口吃着就放下了筷子。 如黎见苏七七没什么胃口,就在苏七七身旁的位子上坐下,继续耿易之前的动作给她夹着菜,脸上笑嘻嘻地说:“夫人,当家的不在,我陪您吃饭吧。”说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苏七七看着一下堆成山的碗里,默默地吞了吞口水,还是拒绝道:“如黎,我现在有些吃不下。” 如黎确认道:“您吃饱了吗?” 苏七七点头,有些哭笑不得,她难道会让自己饿着吗? 如黎如释重负:“那就好。” 苏七七蹙眉:“什么?” 如黎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赶紧就解释道:“您一天都没吃什么了,怕您饿着。”见苏七七没什么反应,她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些。 苏七七来到院子里,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月亮已经悬在夜空上,附近有点点繁星点缀着,如黎给苏七七搬了张藤椅过来让她躺下,让苏七七好一顿地夸,如黎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心里却还是不敢懈怠,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苏七七的动向。 如黎朝着有些担忧地朝着远处一望,思绪万千。 距离苏七七宅院不远处的大厅,高处地处都在点缀着烛灯,明晃晃得烛光摇晃在人的脸上,yīn暗的一面一闪而过,透露着人的情绪。 大厅内鸦雀无声,聚集了耿家寨大大小小的寨兵,他们单膝跪在地上,他们之前另跪了一排人,双手反扣着缚住,每个人都一脸严肃庄重地看着厅上的那人,三姑娘戴着面纱站在他身侧,同样也是一言不发。 耿易侧躺在软座上,手里拿着一坛子酒,一仰头,手里的酒一饮而下,随即有力地掷在地上,登时就发出一阵碎裂的声音,尽管脸上受了伤,也丝毫没有挡住他此刻威严的霸气,他睨着底下的人。 “把曲勇带上来。” 第二十章 话音一落,顿时场面有些慌乱。 有人将奄奄一息的曲勇带上来,身上满是被鞭抽过的伤痕,脸上全是血污,有人立马就忍不住了,站出来发声:“当家的,你这是为何?我们大家都知道曲勇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根本就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 耿易醉眼迷离,看了好一会才看清那人,嗤笑一声:“是你啊,曲富,你们俩倒是兄弟情深,你自己问问他做了什么?” 曲富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曲勇,伸手去推,只见他意识涣散,根本就言语不出来什么。 耿易好心地替他说:“曲勇勾结厨房在夫人的伙食里下毒。” 说完,前面跪着一排的厨师不由得一震,浑身在不停地发麻。 在中间的人不屈服地瞪了耿易一眼,一想要站起身来就被人压下去,眼中尽是愤怒,他大叫着:“你凭什么这么诬陷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曲勇现在奄奄一息根本没办法证实你说的话,就算他能说话说不定也是被你屈打成招!”他使劲挣扎着却一次次被按下。 耿易轻舔下唇,不屑地看厨师一眼,然后走下台阶,倏地用力朝那人一踹,那人登时就被踹得口吐鲜血,耿易脚踩在他身上,嘴边是嗜血的笑容:“三姑娘查出在夫人的饮食中,查出来一种慢性毒,曲勇毒害我夫人已是事实,哪来轮得到你这破碎乱嚼舌根!”说完便再也不看他一眼,用脚一踢,将他踢到旁边去。 曲富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当家的,目前朝中局势尚未稳定,天子还未坐稳江山,时刻盯着我们虎崖山这块功绩,在这个时候我们更加应该上下一心,曲勇是寨上的老人了一直看守粮仓从未出现过什么差错,自从夫人来了虎崖山之后,寨上就大小事不断,他毒害夫人恐怕有待商榷啊,况且曲勇一直对寨上的人照顾有加,在事实还未明朗之前就施以这样的重刑,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曲富一番言论,说得言辞恳切,话里有话,总结来看仙子啊局势不稳你还在为你夫人伸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的夫人也不是个软柿子说不定是她贼喊捉贼呢!要是惹恼了我们就没有人给你冲锋陷阵了! 他话音一落,就立刻哄堂喧闹,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是啊,现在这个时候更应该齐心协力啊!在这内讧什么呢!” “怎么可能是曲勇害的呢!那苏七七也不是个老实人物啊!听说上山前还一直都靠乞讨为生呢!” “当家的怎么回事?怎么竟帮着外人说话!” …… 耿易被这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吵得头有些疼,随即就大喊一声:“闭嘴!我自有定夺!” 曲富冷哼:“您的定夺已经在眼前了。” 耿易扫他一眼,“曲富,你要是想下去陪你哥,我不介意送你一程。”话音一落,耿易极快速地从挂栏上取下把剑,剑鞘一扔,里面是光滑无比的剑刃,剑身上隐隐刻着些缭绕的花纹。 曲富大骇,顿时就跌坐在地上,眼神极其惊恐地望着那剑,身子在不断地往后面退,磕磕绊绊地说:“旋花剑……剑鞘一出……杀人封喉……耿易……你……竟敢!”还没等他话说完,只见耿易身法极快地穿过他身边,他吓得完全不敢动弹,一缕碎发慢慢飘在空中,落在地下。 曲富宛若劫后余生,突然感到一丝痛感,他神色惊恐地往连脸上一摸,湿漉漉的触感,他颤着手一看,是血…… 旋花剑一出,必见血。 耿易像是没事人一样,一下收回在剑鞘里,径直走向上方座椅,一时间厅中再无人敢说话。 “若是下次谁胆敢嚼夫人的舌根,可不就是让你掉发见血这么简单了。” 说完便一甩袖,然后似是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小四说着:“把这些厨子关起来,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待耿易离开后,厅内立即就喧闹了起来,都在议论耿易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太过无端专权。 有人提到:“听说上次只是因为夫人没有睡好,一屋子的人都跪了大半天呢。”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真不知道当家的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处处维护她。” “自从夫人来了山上之后,虎崖山就风波不断啊,当家的前几天才刚山下回来,今天就受了伤。” “你们不知道吗,这个苏七七在山下可是有名的扫把星啊,啧啧啧看来这虎崖山终究不是避难之所。” …… 三姑娘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场了。 底下的人就更加心绪难平,有的已经开始另谋出路,惶惶不可终日。 耿易站在苏七七的房外,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他望着里面渐渐就出了神,回想着之前的画面不由得冷哼一声,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尖锐,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耿易转身看向那人,收敛了情绪,笑道:“三姑娘现在怎么还没有去睡?” 三姑娘掀下蒙面纱,可怖的红色胎记顿时bào露在人眼前,耿易眸中波澜不惊,只是问:“这么晚还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三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随即又像是没事人一样说着:“李守,救不活了,他体内气力膨胀得太厉害,要是qiáng行驱散恐有性命之忧,就算等他自己恢复之后,也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耿易:“原来这世上还有三姑娘救不了的人啊——” 三姑娘神色如常,并没有被质疑医术的窘迫之态,语言大方地说:“行医救人本就是一半看人,一半看天。” 耿易:“无碍。” 两人静默着,话题已尽,再无说话之必要,耿易无声送客之意明朗,三姑娘不得不提步离开。 耿易终是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声音如钟鼓之声般沉重深远:“三儿,你父母的事情我很抱歉。” 三姑娘脚步微滞,但也只是一瞬,“无事。” 耿易意味悠长地望了三姑娘的背影一眼,随即离开这院落,走向自己的书房,并叫来小四。 耿易看着桌上的耿家寨的地图,若有所思。 小四站立在他身旁,瞧着当家的感觉是愈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双眉都拧在一块了,qiáng忍着心中的好奇不敢问他心里的想法。 耿易注意到小四心不在焉的模样,稍微放下手中的东西,挑眉看向他:“想问什么就问吧,别把你憋坏了。” 小四听到这话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但随即又闭了双唇,摇摇头。 耿易:“确定不问?” 小四看了耿易一眼,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当家的,您一向是很尊重兄弟们的,看看您今天的行事是不是太鲁莽了?”他是有点埋怨耿易的,就算是为了夫人伸冤,这样的手法也是有点太过火了。 “兄弟们什么反应?” “自然是觉得不公平啊,一个二个都气得很呢,甚至有的人还商量着要散伙呢。” 听到小四有些无可奈何的说法,耿易禁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向后一趟,双手jiāo叠放在脑后,目光放得长远,低喃出声:“我问你,张成业是怎么死的?” 小四有些疑惑,这跟张成业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稍微回忆了一下开口:“听说是放火自杀?” 耿易接着问:“他为什么会放火自杀?” 小四:“张成业丢镖,在江湖上名声大失,况且又签了生死契,用命偿也说得过去啊。” 耿易冷哼一声,“还不知道是谁想让他用命偿,镖头本就是把镖单视作自己的生命,向来秉持的都是镖在人在的原则,尤其是张成业这样的老镖头自然是把信誉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若是他丢了镖,自当是全力以赴将镖单抢回来即便是拼尽性命也是要守护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让对方逃走?再者说又签下了生死契,哪里还需要多加此一举?” 小四稍微思忖一番,突然恍然大悟,有些不确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对方是有备而来,目的不是在镖,而是在人?” 耿易点头,继续道:“对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张成业的对手,所以压根就没想过多做困shòu之斗,待镖单到手之后,立即就撤退,放张成业回去,众人看到他丢镖还完好无缺地回来,自然是要多加揣测的。” 小四有一个地方不明白,“龙马镖局本气数将尽,纯靠张成业一人扛起招牌,他们这么做的岂不是无功而返?” 耿易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争气地道:“龙马镖局的气数在我们看来是将不长久,但是在百姓看来只要有张成业在,这就是个值得信赖的镖局,他手下的人虽然没什么可以抗住龙马镖局这个金字招牌的人,但是走小镖什么的是没什么问题的。” 小四还是有些不明白到底张成业的死跟他们现在所处的形势有什么不一样。 耿易拿起毛笔在他脑仁上一敲,叹了一口气,直接将话题挑明白来说:“这样来看,对方或许也不是冲着张成业去的,而是冲着龙马镖局的这块金子招牌,龙马镖局内讧本就严重,一旦外界施压,就会溃不成军——”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似乎迸发出一种狠戾的凶光,然后又继续道:“不觉得和我们现在的形势很像吗?利用某一个契机,引发公愤,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我帮他们一把,一步送他们回家!” 第二十一章 小四目光忐忑地看向面前的这个男人,眼界之深远,怕不是老早就看出了这之间的端倪,为夫人布下了这场局,成了执棋人。 耿易:“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鱼儿上钩。” 小四神情有些为难地说:“可是现在当家的您已经把人都得罪光了啊,谁还愿意为我们卖命呢?” 耿易轻笑一声,并没有回应小四,脸上是张扬的神色,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小四不禁晃了神。 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一夜过去了,漫漫长夜中迎来了晨光的破晓。 负责把守山头的人依稀到位,站岗的人脸上萎靡不振的模样,jīng神不济,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留下的后遗症,有人东倒西歪地走过来,衣衫还没有穿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朝着远处的瞭望台看一眼,尽是不屑的神色。清晨就互相吵闹、嘶吼的声音,寨中规矩不再清晰地从他们身上体现出,他们身上充斥着对这些规矩的蔑视和挑衅。 苏七七向往常一样,叫人进来穿衣洗漱,喊了老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她有些狐疑地下chuáng,打开门,院中空无一人,四处空落落地,寂静得有些让人胆寒。 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就看到耿易从院外走进来,皱着眉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罩在苏七七身上。 苏七七打断耿易的动作,疑惑地问:“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耿易看她担心的模样,生了逗趣她的念头,故作伤心的样子,哽咽着说:“夫人,从今以后可能就给不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苏七七一愣。 “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人要造反了,他们都不听我的了!嘤嘤嘤!”说完耿易这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就要窝在苏七七的怀里,小声地汋泣着,苏七七无奈只好十分为难地仰着头,让他靠得舒服点。 苏七七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耿易的脑袋,以为他是在乎男人的面子不能好好地照顾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你应该还有些存款啥的吧,我们可以下山开个小店铺什么的也可以过生活的,没关系!” 耿易在她怀中仰起头,头顶上的碎发因为蹭在她的怀中有些凌乱,细细碎碎地搭在耿易的额前,又弱小又无助的模样看得苏七七母性大发。 “可是,我连存款都被抢走了!嘤嘤嘤!” 苏七七黑线:啊,你不是挺威风的嘛?怎么连自己的小金库都守不住呢?但这些话不能就这样说出来会打击耿易的自尊心,她短时间内整理好措辞:“没事,实在不行可以gān会我的老本行!我乞讨那么多年哪个地方有钱我一清二楚,不会饿着你的,就是你从小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可能会有些吃苦。” 耿易摇摇头,一脸深情地说:“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苦,那我现在是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了,现在你跟着我会很痛苦,你还愿意吗?” 苏七七切了一声,眼中是闪烁不停的光茫,反问耿易:“痛苦?一点都不痛苦,我可是经历过深渊的人,只要是比当时的情况好那么一点点都是一种馈赠啊。” 这话是苏七七笑着说出来的,但是在耿易听来句句都汇聚了她的泪水,那是什么困境才让这个如花一般明眸善睐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 耿易现在五味杂陈,原本是存了心想要逗逗这位姑娘,但是现在弄巧成拙,自己倒是有几分伤感来,他直起身,面对着苏七七,庄重地说:“我是不会再让你过重蹈覆辙的生活了。” 苏七七惊讶:“可是你……” 还没等苏七七说完,耿易就耍上赖皮,朝着苏七七做鬼脸:“嘻嘻,就是骗你的!” 苏七七表情微变,想把耿易推开,却一下子被耿易抓住手,耿易低头看向她,说着:“但是现在严峻的情况是真的,七七,你好好看着,你张叔就要沉冤得雪了。” 耿易不等苏七七说话,反而问:“昨晚好好休息好好睡觉了吗?” 苏七七被耿易问得云里雾里,还没反映过来就被耿易拖到房间内,安抚着她坐下,“是不是没吃饭?等我一下。”苏七七想要叫住他,谁知道耿易脚下生风,步伐极快地就走远了。 突然她只感到后颈脖子一凉,有微微的刺痛感,疏忽间她就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处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手脚被绳束缚起来,嘴巴也被塞住,不能动弹不能言语,模糊间一丝光亮闪过她的脸颊,她定睛一看有条缝在! 苏七七艰难地挪到那个缝前,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害她还是在救她? 透过那一小缝,苏七七看见有位身形和她相似的人坐在桌前,一手托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还没等苏七七看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院外站着三姑娘,她还以为自己晃了眼,看错了,她眨了眨眼根本就是三姑娘! 苏七七心中打鼓,就看到桌前的那人站起身,面戴微笑地朝三姑娘问好:“三姑娘您今天怎么这了?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三姑娘走进一瞧,神色如常,只是道:“听说夫人那日吐血了,特地来看看夫人?” 苏七七听到这句话,心中大骇,对了这三姑娘分不清人长相!三姑娘把那人当作是她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人放松的心情立马就紧张起来,神色戒备地看向三姑娘:“我一切安好,三姑娘不用担心。” 三姑娘慢慢走进,语气缓和:“我还是替夫人看看吧。” 假的苏七七猛地退后,言辞凌冽:“不用了,三姑娘还是请回吧。” 谁知下一秒神色温柔的三姑娘转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神色极其凶狠,朝她猛地一个手刃:“这可就由不得你了!”随即那人便就失去了意识。 苏七七屏气摄息,被眼前事情的转变吓得怔住了,什么情况?这三姑娘是要gān嘛?!耿易为什么没让三姑娘来替我看病?难道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她此刻的心情万般地复杂。 过了好一会,苏七七面前的柜子突然被打开,她一下子就重见光明,耿易逆着光,光线打在他身上,映照出他的轮廓,耿易将她拉出柜子,伸手解开她身上的束缚,看着她被勒出的红印,眼眶有些发红,心疼得摩挲了一下,然后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 苏七七靠在他怀里,刚刚的情景实在是有些吓到了,发出嗡嗡的声音:“耿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耿易低头亲吻在苏七七的头上,脸颊轻轻拂过她的头发,爱怜心疼地好好安抚着苏七七。 “七七,待会就知道了,小四就在门口,他会待你去安全的地方,没过多久真相就会大白。” 苏七七听到,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扯开耿易的怀抱,眉头皱得紧紧的,愠怒地说:“你是觉得我无法跟你共同承担事情的后果吗?所以要把我撇开?”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也不想就这样被糊里糊涂地搪塞掉。 耿易看到她现在激动的样子,虽然他现在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不想让她去冒险,一丁点的危险在他心中都会被放大,他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的样子,双手控制着苏七七,想让她镇定下来一点。 “七七,你听我说,现在外面不像是你想象的那样,它有危险,你待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还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苏七七拉住他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让自己的心在他手下的跳动。 “耿易,你是不是会护我周全?” 耿易目光有些焦虑,但还是点头。 苏七七得到他的回应,笑一下,笑容带动眉眼弯了起来,“那不就好了,所以走吧,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你。” 耿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人太美好,太坚韧,看着这样的苏七七,心中一阵悸动。 “看我这么生死相随的份上,当家的就不抱抱我吗?” 耿易被她气笑了,但还是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将一只手放在她腰上盈盈一握,另一只扶上她的头发,之前的慌乱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抚慰。 “那就走吧!” 耿家寨厅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三姑娘带领了一队兵马挟持了耿家寨的部分寨兵,那些人经过一晚上的宿醉基本就丧失了些反抗和战斗的能力所以根本不费chuī灰之力就能把他们抓住,此刻厅内还有为一帮人还在负隅顽抗,三姑娘站在一旁仿佛是在看戏一般,冷眼旁观,见到那些人渐渐占了上风,随即弹指之间飞出去一枚银针正中他们的膝盖上,应声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缓缓滴落在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睡痕然后晕开。 这时曲富从三姑娘身后站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语气漠然:“兄弟一场,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再反抗了。” 那人呸了一声。 曲富转身站在他们面前,正对着三姑娘,抱拳作揖:“姑娘,现在耿家寨基本上都已经被我们的人给控制住了。” 三姑娘淡漠地转过身,盯着台阶上高高的座位,脑中一闪而过的熊熊火焰的场景、无助的哭泣、绝望的求救,耿易你当真都听不见吗? 第二十二章 耿易姗姗来迟,小四紧跟在他们后面,神情冷淡。 小四停在三姑娘的面前,一袭白衣,三姑娘鲜少挽花,此刻头上却挽了一朵白花,孤独而又倔qiáng地独自绽放,紧绷的面目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满眼的白,刺痛了他的神经。 小四想要牵住姐姐的手,表情痛悼,却被三姑娘一手拂开。 只听见她冷冷的声音不带有丝毫的温度:“小四,爹娘的仇,姐今天就给你报了。” 说完就看见三姑娘眸中闪过一丝狠戾,袖中倏地飞出两段白锦,充满杀气地朝耿易飞去。 耿易目光一凛,微微侧身躲过,不慌不忙地开口:“三姑娘我都解释清楚了,你爹不是好人,坑害百姓,胡作非为,你明明亲眼目睹,我替天行道难道还是我错了不成?”耿易空出闲余的时间,余光瞄到一个角落,暗淡的角落点亮了他眸中的光点。 身处暗处的苏七七注意到耿易的目光,虽然他现在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也止不住有些害羞冒上了头,回想刚刚的场景,耿易轻手轻脚地将苏七七拉在身后护住,带着她拾级而上,让她暂时先躲在这角落里,嘴上还不住调侃:“这里视野好,能纵览全场。” 耿易俯身拍了拍苏七七的小脑袋,凑近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坐好了,爷们让你看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七七呼吸一滞,赶忙从回忆中抽身,心中发虚: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就能被耿易夺走呼吸了? 三姑娘怒不可遏,喝到:“那你何故烧死他们!” 发愣之际,耿易已经站起身来,目光坚定,负手而立,睥睨底下的人,犹如一个真正的王者。 “他们死不足惜。” 三姑娘颈间的青筋bào起,又忽然冷却下来,瑞吉转身,袖子一甩,声音带着些火燎过沙哑:“堂上的人全部在我剑下,而你山头外的人又都在曲富的控制之下,耿易啊耿易,今日我就要他们全给我父陪葬!” “三姑娘,我们在虎崖山上了十年了,而那件事情过去也已经有了十年了,十年了还不够你放下吗?事情真相也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 熊熊烈火,火光冲天,黑烟熏染了半边天,房屋车椅金钱全都陷在烈火之中,里面的人在哭喊在嚎叫在求助,外面的人在拼命救火,但火已经烧成了半边天,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也就是耿易毅然决然地冲了进去,把小四和三姑娘救了出来,还险些丢了自己的半条命。 三姑娘醒来之后脸上变多了块红色醒目的伤痕,眼睛从此也辨不得人。 “不!不可以!要不是你他们就不会死!”三姑娘突然言辞激动了起来,怒目圆睁,手指着耿易,眼眶发红好似就要将耿易生吞活剥。 苏七七心中一阵警铃发作,暗道:三姑娘的状态不对! 耿易也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语气不容置喙:“是谁告诉你的?换句话说到底是谁借你兵的?” 三姑娘一愣,思绪陷入了混乱,看着耿易熟悉的面孔她突然留下了眼泪,她好像一时间陷入了新的时空,在那个时空里不断有人在朝她凄惨的笑又或是张扬的哭,每个人的脸都在她面前放大了无数倍,她能清晰地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狰狞、狂bào、哭泣、惨笑、绝望,一股子情绪全部汇集到她的脑中,霎时间每种情绪每个表情都变成了咆哮般的控诉,他们张大着嘴巴,叫喊着:“杀了……耿易!” 三姑娘受到这些的情绪的感染,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意识,最终也在用他们的语气不停重复他们的话:“杀了……耿易!” 小四见到三姑娘受不住控制,不再顾忌耿易的嘱咐,直接从她身后抱过去,使劲扣住她,在她耳边歇斯底里地大声叫唤:“姐!你快醒醒!” 耿易就在这时,一个手刃劈在三姑娘的脖颈上,三姑娘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而后,从大厅外传来一阵鼓掌声,伴随着来人沉闷的笑声,穿过大厅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耿易眼中极快闪过一抹yīn鸷:来了。 苏七七瞳孔瞬间放大:居然是他? 李昌运一身深红锦袍,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仿佛是在逛街一样,手中的扇子指指点点,左看看右看看瞧着哪里都新鲜。 李昌运抬起头,望向站在上面的耿易,眼中透露出不屑:“耿易,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吧?你也真是命大,李守都不能弄死你。”倏地画风一转,言语之中透露着yīn狠。 “哦?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呢?”耿易和他聊着天,眼边尽是云淡风轻之意。 李昌运讥讽他:“现在的你孤立无援,趁早束手就擒,说不定我还能慈悲点放了你夫人的一条小命。” 耿易站久了腿脚有些麻,索性就直接坐在台阶上,一手敲着腿一手托着腮听着李昌运的“高谈阔论”,“我跟您无冤无仇您gān嘛要跟我一个小小寨子过不去,你住你的和尚庙,我和我的鸳鸯笑,这样有什么不好?”耿易摊手,他表示很委屈啊。 随即又继续道:“您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对我赶尽杀绝呢?三姑娘和李守想必都是出自您的手法吧?”然后朝他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示意他现在可以说话了。 李昌运倒也不恼,微微一颔首,手中扇子倏地收起来,一下下敲在手心上,眉头紧蹙,不断地来回徘徊,好像是在思虑如何构句。 “当家的您若能答应我永远都不再调查张成业死亡的原因,或许我还能让您夫人回来陪你,而你这大大小小的人也都能完好无缺,这是个只赚不亏的买卖。”说完李昌运站定,抬头看向耿易,两人对视一眼,敌意汹涌,试探分明。 自从苏七七到了这山上之后,他就隐隐约约感到些危险,苏七七是太过执拗的一个人,她既是知道了张成业的死另有蹊跷定然是不会就这样放过的,王妈妈的相看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他本身想自己派人找个机会结果了她,这样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人对张成业的死耿耿于怀了,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被耿易劫走,就在他以为事情没有转机的时候,属下通知抓到了三姑娘,便派人在她身上催眠,改变她之前的记忆,下了蛊虫以便好摆布,谁知道这三姑娘意志力实在是太qiáng,倒是活生生累倒了好几位催眠师,但好在最后还是成功了,便让她回去潜伏在耿家寨,又得知李守每年都会和耿易比试一番,于是就让三姑娘给他试了一种药,食之后会在几日之内让浑身力量迅速爆发,爆发之后便会筋脉尽断而死,就算是耿易没死,也能重伤他个几日。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在这耿家寨中,这耿家寨上下都是与耿易一同打拼上来的,本就是对他颇为信任于是他故技重施,利用苏七七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这山头一旦生了嫌隙自然就不会再为耿易卖命。 现在李昌运抛给了耿易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成功与否,只看耿易到底选什么了。 耿易静默半晌,聊有趣致地挑挑眉:“就这么简单?” 李昌运笑着:“就这么简单。” 苏七七在上面看得真切,李昌运这狗东西,耿家寨上下嫌隙已成,就算耿易不再追究也于事无补,这狗杂碎,表面上谈笑风生,实际上憋了一肚子坏! 耿易低头笑了两声,倏地目光凌冽,站起身来,语气张扬而又跋扈:“我偏不!” 李昌运表情一下僵住,充满了不可思议,顿时有些失去了气度:“你没得选择!” 耿易大笑,睨着底下的李昌运,笑他天真。 李昌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一时间竟有些心慌,但他还是维持着面上的镇静,平静地道:“你笑什么?你别望了你的夫人还有你的兄弟都还在我的手上!”说完便扇子一扬,像是在发布什么命令一般,就看到有人从后面带出一个人,头上戴着黑色的面罩。 苏七七定睛一看,是她的装扮! 耿易在台阶上捧腹大笑,笑到兴致上还拍拍木阶,这个时候李昌运即使是再装得有涵养,现在也免不了黑脸,他沉声道:“耿当家的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说完不再等别人动手,自己上前一下子就把那蒙面掀开。 李昌运当场就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耿易。 耿易也笑够了,站起身捏捏有些发酸的腮帮子,随即弹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踏那么得笃定自信,bī得李昌运节节后退。 耿易锋芒bī人,此刻更是张扬得没边,他眼神犀利地看向李昌运。 “李大镖头,不好意思,驳了您那一番好意,您说的那些我统统都要!包括张成业的死因!” 李昌运冷笑一声:“是吗?那你的这些兄弟呢!曲富动手!” 耿易:“曲富!”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时间好像顿时静止了下来,众人目光都集中在曲直身上,就连远处观战的苏七七也是,不由得屏气敛声,将一切声音吞入腹中。 就看到曲富手起刀落,一下就将面前跪在地上人的麻绳切开,散落一地。 第二十三章 李昌运见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好像是完全不能相信原来胜券在握的自己转瞬间变成了站在悬崖边上的一方。 他拿着扇子直指着曲富的脑门,一脸愤怒地看着他,眼中的怒火仿佛是要把他给吞噬掉。 他大声地质问曲富:“你在gān什么!曲富你想好了这是你唯一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你一旦选择站在耿易那边意味着你将永远只能做他指挥下的pào灰,成为一个没有生命的棋子!还有你哥哥!”最后一句给了他重锤,李昌运知道曲勇已经被耿易折磨得不成样子。 曲富神色不变,一脸淡定地看向他,嘴角轻咧,发出一声讽刺的笑容:“我的选择早在十年前就决定好了,你这么能怎么不在十年前给我选择?我们哥俩的命是当家的救回来的,是生是死他说一声就是,用不着你在这给我废话!” 李昌运脸色变得越来越僵硬,像是在自言自语:“曲勇被耿易怀疑下毒,已经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为什么你们都还愿意追随他?”为什么?同样的情况放在他面前只剩下无尽的杀戮和试探。 耿易挑眉,随即拍拍手,就看到有人扶着脸色惨白的曲勇从帷幕后面走出来,朝着耿易微微颔首,随即站在他身边,朝着曲富伸出手,将曲富拉到自己身边来。 “如果不是让你知道了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你又怎么肯相信当家的真的已经人心尽失?” 李昌运知道了李守未能重伤耿易,又知晓在苏七七来到耿家寨中,耿易为了维护她训斥了好几次丫鬟小厮,这些事传到他手下的耳朵里,自然也是对这位压寨夫人不满,与耿易之间会有层隔阂,便让三姑娘诬陷曲勇毒害苏七七,曲勇是耿家寨的老人,在耿家寨的名声又是极好,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情,耿家寨上下自然是惶惶不安。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竟然全都是耿易安排好的。 耿易拍手叫好,大步走到李昌运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臂膀之间,耿易居高临下地望他,语气凉薄:“李昌运,你虽不是孤身而来,但你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你带来的人现下已经被我的人全部控制住,而被你自以为是用来威胁我的筹码都只不过是在你面前上演的一出戏罢了,现在戏演完了,你也该散场了。” 李昌运望了一圈,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随即将扇子往地上一丢,双手举过头顶任他们处置。 耿易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上前将李昌运的双手缚住。 苏七七看到李昌运被抓住之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一下子就冲了出去,胸腔隐隐感到些不适,她qiáng压下去那些异样的感觉,一头就扎进了大厅内。 她直接冲到李昌运面前,失控地撕扯着他的衣服,不断地打他咬他踢他,心中的愤怒、不平如汹涌的cháo水般袭来,淹没了她此刻的意识,她现在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把面前的人碎尸万段,她想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来讽刺他来骂他,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奈的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看到过你对张成业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当时你是真心待他是朋友的,我能看出来那是真的。 你以前也会和张叔一块来看我,会带我最喜欢吃的苏饼。 你以前经常会笑的。 她使劲捶着李昌运的胸口,她的眼眶中蓄着全是泪水,甚至有些模糊地看不清人影,她无声地张嘴问他:“你为什么?他最信任你了啊。” 李昌运此刻的表情有些麻木,眼神空dòng地看着她,好像是在看一具尸体,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苏七七一怔,她倏地松开李昌运,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副jīng致温暖的皮囊下装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灵魂? 耿易不动声色地站在苏七七身旁,朝曲富使了个眼色,曲富颔首领会,帮着小四把三姑娘抬下去,并把场地一时间清空了只留个两三个留在门口守侯着,一防万一。 半晌,李昌运才缓缓开口,他反问一句:“为什么?”最后一个字音调微微上扬,带着一股yīn森的语调。 “还能为什么?龙马镖局一日不除,我昌运镖局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耿易:“你何必这么着急除去龙马镖局,它本就走不长远,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昌运抬眼扫了他一眼,自嘲地笑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苏七七听到立马就抬头看向耿易,眼神中充满疑问。 耿易不可置否,低下头捕捉到苏七七的目光,说着:“昌运镖局走镖连续失利,想必信誉都快已经赔光了吧。”他从底下探子收集的信息里面看到,昌运镖局最近人员骤减,凭空就在世界上消失了,百姓中对昌运镖局也是议论纷纷,昌运镖局是个老镖局,虽说经验丰富,但是内部老化严重、无视行规,三十年前又横空出现了一个龙马镖局,郢水的镖局生意顿时由一家独大,变成了两家共享,任谁都不会自在。 昌运镖局近几年的连续失利,其背后掩藏的原因才是促使李昌运铤而走险设计张成业的真正理由吧。 根据暗卫传来的消息,当他们找到当时苏七七跟踪的那人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而他不久前才丢了一个镖,这才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李昌运绝望地闭上了眼,是啊,龙马镖局不倒,昌运镖局就永远没有翻身之日,他不得不这么做。 苏七七愣在原地,眼泪在脸上蒸发留下浅浅的痕迹,她一口气堵在胸腔上不上下,她不停地拍打胸口,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嘴唇渐渐失去血色,耿易注意她的不对劲,赶紧控制住她的手,抓住她的一瞬间手竟然是有些颤抖的,耿易皱眉,眼神充满了关切:“七七?”他试图去唤醒苏七七的意识。 苏七七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移开目光。 耿易的心瞬间收紧。 苏七七睁开耿易的手,夺过他手中的旋花剑,径直走到李昌运的面前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声冷笑:“李昌运,你后悔吗?” 李昌运缓缓睁开眼,在他漫长无情的岁月里,面对着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以为自己对这些已经完全麻木了,他常常午夜惊醒,神智模糊的时候他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他别无选择,身在这个镖局里,就要扛起责任。 他摇摇头,算是给了苏七七答案。 苏七七双肩不停地颤抖,呼吸幅度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剑柄一端在上下抖动着,像是完全承载不了空气的重量,摇摇欲坠。 耿易在旁边看得真切,快步上前抱住苏七七,低头亲吻在她发间,不停地在安抚她,平息她现在的心情。 “七七,一切jiāo给我来,你想做什么都jiāo给我来。” 苏七七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东西越来越聚不到焦点,手一松,下意识地抓住耿易的衣角,旋花剑应声落下。 “别杀他。” 说完这一句话,苏七七就晕了过去,恍然间她好像是到了一片漆黑的地方,伸手不见不五指,她心中不安,加急地大喊:“耿易!你在哪!” 无人回应她,声音在空中旋转徘徊最终回到了她这里。 “张叔,我没杀李昌运,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一生来赎罪。” 如黎守在苏七七的chuáng前,一刻也不敢睡着,生怕有一个什么闪失,眼前人就会不见,忽然间她看到苏七七的眼睛动了一下,如黎以为是在做梦,揉揉眼睛,下一秒就看到苏七七睁着眼看着她,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苏七七一醒来就看到如黎在自己chuáng前打盹的样子,没想到她看到自己醒来会这么惊讶,她禁不住笑了出来。 如黎反应过来,立刻就将苏七七扶起来,问她:“夫人,您有没有什么地方感觉到不舒服的?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胸口还疼吗?脑子还好吗?” 苏七七看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她话那么多,挑了个她的问题回答:“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如黎点头如捣蒜,身手麻溜地就去给她倒水。 温暖的水流缓缓滑过嗓子,流入腹中,直到腹中暖暖的,她才感觉舒服一点。 她注意到周围环境清净得很,也没看到耿易,有些奇怪:“耿易呢?” 如黎眼神闪躲,故意不答:“夫人,您要不要吃点什么?当家的吩咐说你醒来的时候肯定会很饿,特地让我们备了很多好吃的呢。”她心里直打着鼓,祈祷苏七七不要再问下去了。 苏七七看她吞吞吐吐,转换话题的样子很不满,皱眉道:“怎么?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我在问你耿易在哪?”她第一次用自己压寨夫人的身份,不知不觉中耿易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就已经这么重了啊。 如黎手心里发汗,第一次看到苏七七这么充满气场的样子,她索性闭眼不看她:“夫人不是我不想说,是当家的不要我告诉你。” 苏七七就知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掀被下chuáng。 如黎被吓得大惊失色,直腾腾地跪下来抱住苏七七的大腿,哭声喊道:“夫人,您现在身子还没有好,还不能下chuáng呢!” 苏七七努力挣开如黎的桎梏,严词厉色道:“你不告诉我他在哪,我就自己去找!”直觉告诉她他出事了,看不到他,她心里很不安。 如黎看拉不住苏七七,急得火烧眉毛:“夫人,您别去,您要是去了当家的会更加难过的。” 一句话,喝住了她。 第二十四章 苏七七木木地转过身,表情僵硬地看着她,冷声问她:“你什么意思?” 如黎心一急,说话秃噜嘴了,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惊恐地看着苏七七,苏七七也不上chuáng去也不离开就站在原地和如黎对峙着。 苏七七胸口一痛,眉心皱在一起,如黎下意识就要去扶她,被苏七七一手拦开,如黎没办法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她道:“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话回到chuáng上去好好养着——” 苏七七还没等如黎说话,就直接拒绝:“不可能。”如黎被拒绝面色有些难看,犟脾气上来了直接就沉默以对,bī着苏七七做出妥协。 苏七七眉眼稍有松动,放轻了语气:“行,我答应你,你说,我休息。” 如黎看她妥协,才说:“当家的之前为了迷惑李昌运的视线,假戏真做,兄弟们并不知情,以为当家的真失了本心,虽然曲勇下毒一说是假的,但那些伤痕却是真的,虽然后面曲富兄弟二人能够谅解当家的,但是由下而山上的兄弟却还是很气氛,李昌运一事看似过去了,但在虎崖山上也留下了不少的影响,兄弟们对您有不小的看法……”说到这,如黎往苏七七那边瞟了一眼,观察她的反应。 苏七七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没有什么事情,让如黎继续。 如黎确定苏七七没事后,继而说:“兄弟们对您颇有成见,觉得当家的这次完全是因为您所以才给虎崖山招致这样的祸端,他们都纷纷不满,bī迫当家的休了您。” 她身份不入流,建树未成,初入山寨就给他们招惹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有很多人不满她也不奇怪。 如黎看到苏七七面无表情,本应该平静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五味杂陈。 “然后呢?”苏七七问道。 如黎答:“当家的自然是不许的,但是为了让他们闭嘴,当家的竟然要和他们赌箭!” “赌箭?” 如黎点头,“赌箭的一方坐在轿子里,轿子四面镂空放有帷幕遮着,会有人转动轿子,另外有人从外面朝轿子she箭,三箭过后,若是还能活下来,则为赢面的那一方。” 苏七七脸色突变:这不就是玩命?耿易他疯了吗!她哽咽一下问:“他现在在哪?” 如黎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搭下眼帘不敢看苏七七此刻的表情:“在山崖前。”耿易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夫人,唉这两个人是一个比一个有办法折磨人。 苏七七转身就要离开,如黎眼疾手快赶紧抱住苏七七,不管苏七七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 “夫人,您答应过我您要上chuáng休息的!” 苏七七扣着如黎抱着的那双手,死活都挣不开,“如黎!他现在有危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人再一次死在我面前,耿易他疯了!我要去救他!” 如黎:“夫人!您现在去了没有任何的办法,既改变不了当家的心意也会让自己陷入众矢之的的地步,您要是qiáng行阻止的话当家的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您要他以后在虎崖山上如何立威!” 苏七七刚恢复过来的一点身体,现下全耗在和如黎的拉锯战上,她疲惫地放下手,跌坐在地上,一行清泪就这样从眼眶顺着脸颊流下。 如黎蹲下身,想要把苏七七扶起来,却被苏七七不留痕迹地躲闪开,如黎眸中的光黯淡下一片,随即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苦笑道:“夫人,当家的是这山上的守护神,他本不需要这样做,他一声令下试问这山上谁敢不从,,他不过是想让您安心地站在这片土地上,您应该理解当家的。” 苏七七何尝不知他的用意,但是仍旧是心有不忍,她想要和耿易站在一起,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她都完成不了,她看向旁边的铜镜,镜中的自己面色枯huáng,眼窝处凹陷下去,额头上眼角处都泛着青色,这是什么症兆耿易不会看不出来,这又是何必呢? 苏七七手扶在桌沿上,着力在一处,艰难地站起身来,动作缓慢地往chuáng上走去,朝着如黎摆手:“如黎,耿易若是回来了,叫醒我,若是没有回来,就不用再叫醒我了。” 如黎跪在地上,一脸错愕:“夫人……你……”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苏七七躺在chuáng上,仰头看着虚无的上方,替如黎把未说完的话完成:“我是怎么知道的吗?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是比谁都要清楚。” 如黎一下瘫坐在地上,这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 苏七七:“前段时间我就知道了,但是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她颤颤悠悠地将手伸到眼前,指尖发白无力,“我会死吗?” 如黎连滚带爬到她chuáng前,双眼含泪,但仍旧点着头,嘴里重复着:“夫人,您一定能活下来的!当家的已经找到办法了!” 苏七七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一阵短促而又着急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是谁?那么悲伤? 忽然间她眼前出现了个人,满面忧伤地看着她不说话,她伸手去碰,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苏七七看着自己的手,挥了挥,那人的身形倏忽间就不见了,她害怕极了。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额头一片湿汗。 耳边传来嘈杂的惊叫声、哭喊声、脚步声。 她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一偏头就看到了耿易,他好像又瘦了。她下意识地去摸他,耿易眸中终于了起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苏七七将手放在他的胡茬上摸索,麻麻喇喇的。 她笑了,眼泪溢出眼眶。 “耿易,你的胡子好扎。” 耿易眼神往自己身上瞟了瞟,再看向苏七七的时候,目光有些局促,“很邋遢是吧?我现在去洗洗。” 苏七七摇头。 “很帅。” 苏七七昏迷了七天七夜,耿易就跟着照顾了七天七夜,除了必要的时间不能在她身边,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守在苏七七的chuáng前,细心照料。 耿易端来一碗清粥,将苏七七扶起来,chuī凉了一口送到她嘴边。 苏七七就着耿易的汤匙喝了一口,胃顿时就暖了起来,看着身边如黎眼巴巴地望着她,忽而问:“耿易你那天——”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耿易喂了口粥,“你看我好好地回来了,毫发无损,你要知道你爷们在江湖上是个厉害地狠角色,咳一咳这地都是要抖三抖的人物,一个赌箭而已,算得了什么。” 他毫无顾忌地chuī嘘不过是看在她没亲眼看到的份上,哪有这样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场面呢?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宽心。 苏七七配合他夸了几句,之后胸口上便有点喘不上来气,她费力地咬着字,就看到耿易急切地让她不要再说话。 她看向耿易,一字一句慢慢道:“耿易,我好了吗?” 耿易手一顿,面色不改又喂了苏七七几口,直到她说着吃不下了才不往她嘴里送,如黎递过来帕巾给耿易,他顺手接过来,擦拭她嘴上的汤汁,苏七七见他不答,眉头微皱,佯怒:“我是病人,我有权利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耿易笑她没耐心,然后又把她塞回被子里,四处掖紧了被角才放心。 “还没有。” 苏七七:“我是被三姑娘下的毒?”这是她当时在大厅内听他们的对话猜出来的,应该就是第一次见到三姑娘的那一天,那时她的情绪最好控制,李昌运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就看到耿易点头,证实她心中所想。 “好在李昌运找来的人学艺不是很jīng,再者她自身意志力就比较qiáng,所以对三姑娘的控制没有想象中来的厉害,你这毒既然是她下的,自然是有办法接的,别怕。” 苏七七抬头看了一眼耿易,点点头,然后困倦地阖上了眼。 她想,耿易真是把她当作孩子来哄了,她已经昏迷这么久了,要是能有办法他也不会这样日夜守在她面前担心她随时会离开了。 耿易听着苏七七渐渐呼吸均匀,熟睡了才走开,留着如黎在这边守侯,他提步走向三姑娘的药馆,铺面而来的药香味顿时席卷全身。 三姑娘此刻正伏在案,研究药书,注意到有人来,倏地抬起头,一瞬间进入警戒的状态,再看到是耿易的时候,紧张的心情才稍微放下来一会,取代代之的是qiáng烈的愧疚感。 她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迎上前去,不常笑的脸颊此刻也是挤出一点弧度,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耿易,你怎么来了?” 耿易径直走过她,在她之前坐的位子上停下,俯下身翻了一翻桌上的医术,这个过程中没有分给过她一个眼神。 三姑娘如坠冰窟,面色冷得难看。 耿易好一会才看向她,嘴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解药。” 是了,他一天来这三趟,每趟来只会说这两个字,要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便会立刻就走,无一例外。 跟她比起来,好像他才是被催眠被下蛊的人,除了对着苏七七才会露出一点表情之外,绝情如斯。 三姑娘:“一如往常,并无所获。” 耿易微微朝她颔首,便准备离开,离开之际背对着她,说了这几天之除了解药之外的一句话:“三姑娘,切莫辜负我对你的这最后一点信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躲在角落处的小四看到耿易离开就赶紧追上来拉住耿易,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却还着急说出想说的话有些口齿不清,耿易手掌弯曲,微微向下晃动,示意他慢点说。 “当家的,我知道怎么救夫人!” 第二十五章 耿易扫他一眼,眼中带着探究,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这话,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拍拍他的肩膀,说着:“小四,我知道你是想为三姑娘挽回点什么,我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全是她的错,我不会迁怒于她。”说完,便抬腿离开。 小四一着急拉着耿易的衣角,不让他走了,坚持道:“当家的,我真的知道。” 耿易一扫开小四的手,脸上再也不是和颜悦色的笑容,脸色忽而一变,说话声带着明显的怒气:“小四,你知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姐都还没有研究出来解药,你跟我说你知道?”他用力拂开衣袖。 小四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姑娘再次犯错,也不想看着夫人无药可救,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耿易到底会如何对他们姐弟俩。 小四没办法只好说:“我看到过我姐的药房,夫人的毒是可解的。” 耿易的神情闪过一丝欣喜,但转瞬间被失望填满,他转身望向药馆,远远看过去,一袭白色身影站在门口,耿易和三姑娘遥遥相对。 “这些话本应该是她告诉我,如今却是从你口中说出来……” 小四想要解释,却被耿易打断,耿易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回避了小四的视线。 “继续吧,怎么救?” ———————————————— 耿易回到苏七七的院子里,围着院子踱了三四圈,一手握成拳垫在下巴上,眉头皱得紧紧的,好像挂了个千万斤重的东西,让他舒展不开眉目。 如黎从里面出来,轻阖上门,耿易连忙上前拉住如黎询问苏七七的状况:“夫人,现在怎么样?”小四的说法实在是蹊跷,要不是得到三姑娘的默认,他早就把小四给捆起来揍了。 如黎倒是镇静:“夫人,已经安好地睡下了。” 耿易放如黎离开,自己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在门口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因为不放心,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下,像是个小偷一样,四处观望着周围,不想发出一点能够惊扰主人的声音。 他坐在苏七七的chuáng前,她的脸色还是惨白,眼睛紧紧闭着,因为太用力眼周围深深皱起,不安地晃动着脑袋,耿易一下抓住苏七七的手,从手心传过去的热度渐渐温暖了苏七七冰凉的手。 耿易轻声地哼着歌,音调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并不难听,反而能很好地让人入睡,苏七七渐渐不再挣扎,紧锁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直到耿易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才停下哼歌的音调。 耿易脑中响起小四说的话:“三姑娘给夫人下的毒并不能真正致夫人于死地,但是若是当夫人处于极端不安、愤怒或者恐惧的时候这个毒便会起到一个催化的作用,以恐惧为食,增qiáng它的毒性,会造成一个假死的现象,所以在平常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所以这种就叫噬惧散。这种药一经种下,便很难轻易消除,三姑娘说还未研制出解药并没有欺骗您,只不过她隐瞒了这药的出处罢了。刚巧最近夫人经历的事情比较多,长时间处于那样的状态中,噬惧散的力量一下子变得qiáng了。” 耿易拨开苏七七额上的碎发,冷了许久的脸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现在并不没有找到噬惧散的解药,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轰—— 这都是什么声音? 苏七七的意识突然像是被qiáng行撕裂了一个口子,瞬间灌进来许多的声音,这些声音围绕着她转的厉害,刺激着她的耳膜,她不情愿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花白胡子地老头佝偻着背,慈祥地看着她,对着她说:“好姑娘,该回去了。” 苏七七反手一指:“我吗?”她茫然了,“我该回哪去?” 老头摸着胡子,笑眯眯的眼睛形成了一条缝:“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吗?”苏七七点头,声音很闹,很多,很杂,但出奇地不讨厌。 “就去那吧。” 说完那老头就化作一团白烟,消失在苏七七的眼前,她脚步有些慌乱地上前,却什么都没拦住。 苏七七猛地浑身一震,突然惊醒过来,就看到耿易趴在她chuáng前,陷入睡眠之中,她伸手去摸他头顶的软发,还没等她碰到,耿易就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苏七七立刻就哎呦了一声。 耿易一听到声音,就赶紧放手,举足无措地站起身,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垂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苏七七反应过来,当下就缓和了神色,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耿易,我好不容易醒了你就要在那站着不看我吗?”这句话好像起了作用,耿易的脸色立刻就温柔了点。 他蹲下身,将头埋进苏七七的怀中,苏七七的耳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你终于醒来了,等你好久了。” 苏七七打着腹稿,想着要说些什么煽情的话,话到嘴边,却被一声肚子响占了先机,她霎时就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饿了。”转而又想到那天耿易当着那些厨子的面冤枉他们,随即问道:“那些厨子?”没有被你骂走吗?她很担心现在还有没有那么好吃的菜了。 耿易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还记得当时反驳我的那个厨子吗?” 苏七七点点头,那印象不要太深刻,其他厨子都把身体埋得低低的,一副完全不想掺这趟混水的样子,都默不作声,只有这个厨子始终把身子挺直,大声地为自己辩驳。 耿易继续道:“那个厨子是个硬脾气,后来他直言受不了这污蔑,又说自己是我请来的厨子,不是我手下没权利gān涉他的来去,大不了不挣我这份钱。” 苏七七哇了一声,想不到这人还真有这几分骨气,兴趣被完全吊起来,她眼巴巴地望着耿易,想让他继续。 耿易注意到苏七七jīng神头似乎好了不少,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点,他往前一坐,揽起苏七七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下巴垫在她的头顶上,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 “后来呢,我看这位性子也实在是耿直,他执意要走,我便让他走了,他临走前给了他笔不菲的银两,然后这老兄大概是被我的诚意给打动了吧,又不走了,非要留下来给我做饭,唉我现在可是真迷人呢。” 他添油加醋地说,低头瞥了眼,然后又放心地收紧自己的手臂将苏七七圈得更加紧。 苏七七明知道他在chuī牛,但还是止不住眼角露出笑意。 苏七七仰头:“耿易,我饿了,我要吃的!” 耿易恍然反应过来,连忙朝外面大喊了一声,就有人进来将餐饭都摆进来,然后就恭恭敬敬地又退了出去。 苏七七转过身,朝他张开大大的怀抱,撒着娇:“抱我过去,腿酸,走不动。” 耿易一双笑眼没戳破她的把戏,嘿咻一声像抱女儿似的,将她拖了起来,还不忘向她炫耀:“怎么样?你夫君在这方面力量还是不错的吧,叫声相公,我能给你举过头顶!”说着就要跃跃欲试,苏七七可不行,她可刚醒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她赶紧拍拍耿易的手臂,“不行,太高我头晕。” 听到这话,耿易立马就把苏七七放下,规规矩矩地抱她到桌边。 苏七七扫了一眼,脸色立刻就yīn沉了下来:“我的肉呢?”她找了一圈别说肉了,她连肉渣渣都没看见。 耿易望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嘴一撇,眼帘搭下,有些委屈的神色:“不想吃了,我想吃肉!”她朝着耿易眨着眼睛,无辜地示弱。 耿易下意识地一吞口水,只能qiáng心催眠自己,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正色道:“不行,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先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吃!要不然——”他余光瞥了她一眼,触到之后又立马收回目光,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要不然以后都吃这个!”最后一句吓得苏七七立马就拿起筷子,把那些素菜塞进嘴巴里。 虽然都是些素菜,但是每种口味都不一样,应该是耿易怕她吃不下去,特地让那些厨子每个人都做了点,这样想来,顿时觉得这些菜都变得可口了许多。 耿易腾出手来,给她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缓声说:“慢点。” 苏七七眼尖,眼瞥见他手伸过来的时候,手腕处有道纱布,她一下子就放下碗筷,抓住耿易的手,这会子她的力气出奇得大,耿易都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苏七七就把他的衣袖往上一拉,纯白的纱布下面还隐隐渗着血丝,苏七七的胸口微微向上拂起,耿易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将衣袖放下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将碗端起来试图再喂苏七七几口。 苏七七偏头躲开,眼泪这时又止不住落下。 耿易想把苏七七的头正过来,但是她就是固执得不想让耿易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耿易无奈,只好站起身,走到苏七七面前,然后蹲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仰头伸手将她的眼泪擦gān净:“就是怕你这样我才告诉你,这就是小伤,不至于。” 苏七七问他:“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弄的?总不可能这伤是自己长在你身上的吧?” 耿易跟她打趣道:“就是它自己长上去的啊。” 苏七七推搡他,耿易见着眼色立马就佯装很痛的样子,果然下一秒苏七七就心软了,她赶紧凑过去:“没事吧?是不是很疼?” 耿易见机就把苏七七搂在怀里:“是啊,你不好好的,我都快心疼死了!” 第二十六章 苏七七盯着他手臂,不自觉地摩挲他耿易的伤口处,她微微弯下腰,在他的伤口上轻轻chuī着气:“呼呼呼~不疼了哦……” 温温热热的气流滑过耿易的手臂,他轻柔地抚摸苏七七的头发,眼中蕴含了浓浓的柔情:“好了,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三姑娘早就给我上过药了,真的没事。”刚刚他少说了一部分,那个厨子哪是那么好说话的,当初也是他自己脑子有病,非说人家做饭好吃就给招进来了,没想到这个刀工还真是挺厉害的,几个人都没按住他,好在最后解释清楚了,但是的确是没必要让她再担心一场。 耿易看桌上的东西都还没怎么动,又把苏七七的身子掰过去:“你看看,你都好几天都没怎么吃饭了,现在身体刚醒来一会,赶紧补补。”说着就开始往苏七七嘴里送。 苏七七内心有些挣扎但是看到耿易满是期待的眼神,还是一口口吃掉他送到嘴边的菜。 ———————————————— 苏七七又在chuáng上躺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忍不住想要下chuáng动弹了。 这日,苏七七躺在chuáng上,假寐着,时不时睁开眼看看人有没有走光,余光瞟到人越来越少,她动作放轻,鬼鬼祟祟地下chuáng,踮起脚走到门边,把耳朵附在门框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眼睛一转,心里止不住开心:这些天耿易怕这怕那,就是想让她在chuáng上躺着,她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 苏七七心中窃喜着打开门,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和门口的耿易四目相对,她木木地转身,随即闭上眼,装作梦游的样子,一跳一跳跳回去:“我在梦游啦,我不是想要出去!”她跳到chuáng边然后立刻躺在chuáng上,再给自己盖上被子,一系列动作看得耿易目不转睛,他使劲地憋着笑。 耿易走到苏七七的chuáng边,卷起她盖在身上的被子一角,抖抖,“好啦,别装了,我都看到了。” 苏七七紧紧地闭着眼,嘴唇抿得紧紧的,就是不答。 耿易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却有意地说:“那个什么,我看今天天气挺好的,不如我们下山转转吧?” 苏七七动了动耳朵,然后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连忙站起来,高兴地在chuáng上跳:“好啊好啊!”耿易怕她摔倒张开怀抱小心地把她放在自己的保护圈里。 “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乱跑。” 苏七七点头如捣蒜,眼珠咕噜噜一转,耿易顿时心中就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果真下一秒苏七七就跳到了他身上,手悬上他的脖子,腿圈住耿易,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慢点,摔了怎么办!”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托住苏七七的腰,将她又往上颠了颠。 苏七七嘻嘻哈哈地笑着:“不怕,有你在啊。”说着又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转到耿易的后背上,整个人都趴在他的后背上,对着门的方向大喊:“耿小易!冲啊!” 耿易:……为什么他现在一点都不霸气了? 耿易手上用力将苏七七托得紧,目光瞄准一个方向:“坐好了!出发了!”说完他就后悔了,什么就坐好了? 山下沿路郁郁葱葱,良田美池,每几里路都能看见几所房子,炊烟袅袅,时不时跑上来几个孩子嬉笑打闹,欢笑声传遍着整个山间。 苏七七目光追随着那些孩子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里,一回头就发现耿易在盯着她看,她刻意回避开耿易的目光,径直沿着小路走着。 耿易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揽过苏七七的肩,目光落在她身上:“现在脾气打大了,看都不能看了?”苏七七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踮起脚食指点在他鼻尖,唇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是啊,我这就恃宠而骄。”明媚的笑眼倒映在耿易的眼中,他也跟着笑开了,连说了几个好字。 苏七七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对上耿易探究的眼神,欲言又止。 到了山脚,耿易牵来一匹马,一脚踩上马镫唰的一下就坐上了马,他低头凝视着底下的苏七七,眉眼温柔,然后朝着她伸出手。 苏七七咧嘴笑了一声,然后握住耿易的手,耿易手臂一用力,带动着苏七七的手腕将她拉了上来坐在耿易的身前,耿易双手拥着她,下巴垫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喷在苏七七的后颈上,惹得她一阵笑。 “坐好啦,爷们带你策马奔腾!”耿易用力一甩缰绳,马儿霎时间就狂奔了出去,呼啸的风声穿耳而过,眼前的风景就像是走马灯一般,极快地在眼前闪过。 他们来到街区,耿易带着苏七七下马,找了个马棚将马儿拴起来,然后牵起苏七七的手顺着街道用涌进了人流中。 在郢水有个最出名的情人湖,传闻在这里放花灯祈求姻缘顺利的十分灵验,有不少有情人都慕名而来,情人湖也是常年花灯不断,尤其是到了夜晚,岸边湖上都灯火明艳,是黑夜中的一片好景。 “快快快快去看啊,王媒婆又在情人湖招女婿了!” “她怎么还没死心啊!谁还能要她的女儿?” “你还不知道?她们原本依附着谢运的,但是谢府前段时间突然被抢砸一空,那群贼人什么都没抢,把那些值钱的东西全都砸的砸,撕的撕,烧的烧,人倒是没什么事情,但是留下的积蓄就没什么了,现在你看她们可不就是走投无路现在在这招婿,估摸着还想钓个金guī婿呢。” …… 苏七七脚步一顿,心想:这算什么哪有不抢钱不杀人的贼人?我看啊这谢运又不知道为了娶哪家的姑娘把人都得罪完了,现世报哦。 耿易:“要不要去看看?” 苏七七点点头,这个黑心媒婆说了一辈子媒,临了临了了不知道怎么能把自己的女儿给嫁出去。 此时来到情人湖的大多都不是为了求姻缘来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围着湖,观赏着湖中央的船,有好事的人朝着船的方向chuī口哨,明目张胆地逗弄:“哎呦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出舱来让我们瞧一瞧啊!”语气之轻浮,连苏七七都忍不住朝那边翻个白眼。 苏七七也奇怪着,这王媒婆随说都是依附着东家过活,但也不是什么积蓄都没有,看她也是够疼爱自己的女儿的,何必把自己陷入这舆论风波之中供大家挑拣欣赏呢。 耿易看苏七七太看得太入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皇,苏七七抬头看他,耿易向她指了个方向,苏七七抬头望向那处高台,嗯?什么?她想。 耿易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去那边看吧,那边视野好。” 苏七七又望了一眼那高台,那里是赌坊,那里虽然是人人都能去,但是未必能承受那样的后果,因为那里风景极好,能纵览整片情人湖,有钱人在那里一掷千金,挥金如墨,都不带眨眼的,而其他人没有这样的能力陪他们玩,慢慢就划清了界限,于是就演变成了他们专属的地方,但是也不乏在这里一夜bào富的人。 “你钱带够了吗?”她怕被困在赌坊里。 耿易嘴角一勾:“你是在看不起虎崖山的当家的,你相公,富甲一方。” “比谢运还有钱?”谢运算是他们郢水数一数二有钱的人物了。 “嗯,比他还有钱。” 苏七七这下放心了,自己就拉着耿易往那边走,两人拾级而上,到了顶上,耿易什么话都没说,就往那边一站,便有小厮上来笑脸相迎。 苏七七啧啧两声,以前她还没上来甚至只是在下面远远地观望都会被他们催促着离开,唉,不说了,有钱真好。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拉着耿易的手臂这下更加紧了。 耿易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没说话。 两人在小厮安排的座位上坐下,苏七七往下眺望,这里的视野还真不是假的,整片情人湖尽在眼底,远远地波涛卷着风朝着岸边拍过去,击在石岸上留下水印,日复一日,有些石岸竟还有些陷下去了。 高处风也是更大,太阳被顶梁遮着,清慡的风夹杂着水汽chuī拂到人脸上伴随着丝丝凉意。 苏七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整个心情都清慡了不少。 耿易跟小厮点了几个菜,苏七七听着菜名也没懂是什么东西,不过小二倒是一脸开心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就要溢出眼眶了,听得直直点头。 待到小二离开了,苏七七上半身伸过桌子停在耿易的面前,好奇地问:“你刚刚都是点的什么菜啊?” 耿易喝了一口茶,故弄玄虚道:“好吃的菜。” 说完耿易眼角瞥向一处,若有所思。 耿易坐在那边,衣冠楚楚,风流不羁的模样引来不少姑娘的侧目,甚至有些声音传到了苏七七的耳朵里,让她不得不打量起耿易来。 剑眉锋利却不张扬,一双眼深邃,鼻梁高高挺起,是俊美的长相,第一次她在花轿上听一个声音说他是嫩书生,她觉得竟然说的非常准确,这样的外表的确是太具有欺骗性了! 在她走神之际,有个姑娘走路如游蛇般,在耿易面前站定,一把扇子微微遮住面容,娇小的脸庞若隐若现,只听见她说:“不知公子可有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苏七七大惊,你们城里人现在都兴这样?我还在这里呢! 耿易瞟了苏七七一眼,随即看向那姑娘,脸上是礼貌疏离的笑容,朝她微微颔首,笑意未及眼底:“这是我夫人。” 那人脸色一变,有些愠怒:“公子何必这样搪塞我,随意拉着一个人就如此说?” 苏七七愣住,冷声说:“你看不起谁呢?我还真是他夫人。”说完就朝耿易勾勾手指,耿易随即凑过去,然后苏七七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软嚅地触感倏地即逝。 苏七七抬眸看向那人:“怎样?这下信了?” 那人脸上一片绯红,恼羞成怒,气得极跺脚。 “那就滚吧。” 第二十七章 苏七七语气很恶劣,直接让那小姑娘捂着脸跑了。 耿易看笑了,揶揄她:“火气那么大?”不管他嘴上怎么说,反正心里是乐开了花。 苏七七白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的桃花。”说完便是扭头故意不看他。耿易低头闷笑,肩膀都在止不住颤抖。 苏七七注意到他的动静,扭过头看他,气得她脸一片红,伸手就在他肩上一拍:“别笑啦!”声音引得别人看过来。 耿易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好了不笑了。” 有人认出了耿易的身份,有些难以置信,慢慢踱着步走过来,站在他们的桌前,试探着问:“您是当家的?”有人跟在他身后,听到前面的人说话,探出头来一脸的惊讶:“你说的是哪个当家的?” 前面那人:“郢水还有哪个当家的,自然就是耿当家的,只不过当家的鲜少露面,所以一时没认出来,还望当家的见谅。”后面一句话是朝着耿易说的,双手抱拳鞠躬。 苏七七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耿易倒是很淡定地点点头,算是受了他这礼。 那人微微颔首,自报家门:“当家的,我是李旻,家里是做点小买卖的,去年往离禾的路上,有一伙贼人抢我们的货,还好当家的出手相救,救了我们一家,我也才有幸见过当家的一面。 ” 李旻身后那人一听还有这样的事情,立即就跳出来,怒气冲冲的模样:“什么!谁敢欺负李旻!我去剁了他!”那人戴着帽子,身形比李旻矮了一截,眉细长,一双眼gān净清澈,此时睁成浑圆的模样,活像个假小子。 好一个嫉恶如仇的女儿家。苏七七心里想着。 耿易摆手:“无事,举手之劳。” 李旻注意到苏七七的眼神在打量着他旁边的人,怕被认出来,稍微把那人往自己身后带,那人不安分一直拍着李旻的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耿易也看到他俩的小动作,不语。 这时有小二将他们点的菜送上来,外送了一坛子好酒,临走时还不忘看耿易一眼。 苏七七眼睛咕噜噜一转,玩心大起,捏起了嗓子,声线瞬间变得极细:“当家的,奴家我们这样不告诉夫人就出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话音一落,不仅是李旻他们一行人看过来,眼神诡异地在苏七七和耿易身上转了一圈,就连耿易都不免嘴角一抽,差点滑下桌子。 耿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茶顺下去,总算是好受了点。 苏七七又说:“奴家尚未嫁娶,就跟了当家的,现在……现在……我还……”说着哭了起来,假惺惺地给自己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眼泪。 耿易来了兴致,陪着她做起戏来:“怎么了呢?”说完看一眼李旻,“还有事吗?” 李旻也是个能识眼色的,虽然自己的救命恩人在私下生活有些混乱,但是人无完人吧,他也不好多做评论,正打算qiáng拉着旁边的人走了。 苏七七又开始说:“怎么了?当家的是怕被人听到吗?奴家就这样见不得人?”说完又开始小声汋泣起来。 耿易连忙让李旻他们停下,一只手捂脸,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行,相逢就是有缘,不如我们坐下一块吃吧。” 假小子听完眼睛一亮,立刻就甩开李旻的手坐在苏七七身边,一脸心疼地说:“不怕,你说,若真是有人欺负你,我们就去报官,我和李旻就是证人,自会还你自由身!”她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就是听得人脸越来越黑。 李旻顺势坐在耿易旁边,余光瞟着耿易的脸色,耿易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李旻心里一咯噔,随即手竖着放在脸侧挡住自己的表情,朝着假小子小声地打着眼色,谁知道那假小子完全忽视。 苏七七瘪笑抖肩膀,又要演出吭呲吭呲的模样,看起来真挺像是被bī迫的良家妇女模样。 苏七七带着哭腔,时不时瞟耿易一眼:“当家的,我有了你的孩子!”话音一落,正桌都静默了。 耿易夹了一个花生米,不紧不慢地放在嘴里,挑眉:“我可从来没碰过你,你哪来的孩子?” 画风一变,情势急转而下,矛头瞬间直指苏七七。 而后耿易又加了一句:“不过不管是不是我的,只要是你的,我都会当作亲生的。”耿易深情地看向苏七七。 苏七七心里一阵苏苏麻麻的感觉,好像是被电了一样。 假小子在她耳边悄声说:“姑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耿易瞬间觉得很扎眼,筷子敲着碟碗的边缘,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 “有话好好说,别靠那么近。” 假小子立马就像弹簧一样弹开,李旻看到她那种滑稽样,捂嘴轻声笑。 苏七七一下子就泄了气,趴在桌上,神情疲累:“不玩了!不好玩!”她一蹬腿碰到到了耿易的小腿上,倏地收回去,耿易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李旻:“???” 耿易笑一声,解释道:“这是我夫人,苏七七。” 李旻恍然大悟,轻声念了一遍苏七七的名字,记忆中没有发现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能让当家的看上的人物必定是个不凡的人,不过恕在下愚钝,竟未听说过夫人。” 苏七七神色未变:“世上走一遭,无甚虚名,自在逍遥。”她心里腹诽:我一小乞丐你还能听说什么。 假小子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哇哦,我都听不懂,夫人真是好神秘啊。” 苏七七不可置否,看向假小子,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假小子扬扬鼻子,下意识地看了李旻一眼,然后眼中闪烁着光芒:“我叫赵影影!我也想像当家的一样,行侠仗义!”苏七七朝着耿易努努嘴:又是冲着你来的。 耿易耸耸肩:“可你是女子。” 赵影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耿易,又望向苏七七,最后视线停在了李旻脸上:“我怎么就被认出来了?”李旻捂脸,表示自己不认识她。 赵影影一下子就坐在了凳子上,眉眼间难掩失落:“我都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啊。” 苏七七拿掉她头上的帽子,一袭长发顺势而下,铺在赵影影的背后。 “你以为戴个脑子穿上男装就是男子了?这世上有很多男子能够做但是女子做不了的事情,所以这等危险事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赵影影不服:“凭什么?我比普通男子更热爱这个地方,我的身手甚至不比他们差,我连李旻都能打得过!”突然被提到的李旻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她又道:“怎么就不可以呢?”她转头看向耿易,言辞恳切:“当家的,要我去你们寨子里吧,我什么都能做!” 李旻及时打断她,情绪有些激动:“影影!” 赵影影怎么能够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刀枪剑戟本就不应该是她应该碰的东西,她若是足够安分的话,找一个心仪的人嫁了,过一个儿女双全,膝下承欢的日子,一直到老这就是应该是她的归宿了,可是她不愿意。 “李旻,这件事我们都上商量好了。” 耿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叹了口气:“你们把耿家寨当作什么?练兵场?” 赵影影这下姿态好了很多,软了语气:“我想行侠仗义!做一个江湖游侠!耿家寨虽然名义上是土匪,人们口中的你们也是褒贬不一,但是就是这样的人还能伸出援手就上李旻一家,我觉得你们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至少比那些说是父母官但是就是在坑害的百姓的贪官们要好。” 耿易唇角一牵,但是笑意不及眼底,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状态。 “你看的只有多少,就单凭一件事就人认定我是个好人?” 赵影影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苏七七心里知道耿易还是很欣赏找赵影影的,虽说是女儿身,但是行事作风一点都不输给男儿。耿易这一番话不过是在试探这个赵影影到底呢能够承担多少,能承担到什么地步。 耿易继续道:“耿家寨,是一个匪寨,你知道我们的吃穿用度都是往哪里来的吗?” 赵影影摇头,李旻也沉默不语。 “肯定不是投资个商铺,坐等个红利——”话一顿,“好吧,我虽然也是有那么点闲钱投资点,等分红,但是只靠这么点就要撑起耿家寨那就是在痴人说梦了。”耿易意识到话题有点说跑偏,咳嗽了一声,余光瞥了瞥他们,发现并没有什么质疑声,又继续道:“很大一部分是从官府那边来,其次是地痞豪绅,他们是恶人,但是我们比他们更加凶狠。” 耿易状似不经意般扫了一眼赵影影:“杀抢血影刀光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你所想的那些行侠仗义的事情得是我们吃饱肚子,闲得胃疼去消食的时候做的,这样你明白吗?耿家寨是要吃肉的,不是用来赈济的。” 赵影影眼睛憋得有些发红,端起酒杯就一饮而下,一杯酒下肚,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充满喉腔,一下子没经受住酒jīng带来的qiáng烈不适感,一反胃又要吐出来。 李旻赶紧扶住她,带有歉意的目光看向他们:“当当当家的,对不起啊,她一向就是快人快语的,若有什么冲突的地方还望不要介意。” 李旻将赵影影扶起来,让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伸手将她额间的碎发撩到耳朵后面,李旻不是第一次见到赵影影这样,阻止得了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索性也就让她去了,心里想着这样的事情只要多碰壁几次总会气馁的,可是她一次都没有,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就连她家里的人都放弃不管她了,她也没想放弃,就连李旻也被触动了。 李旻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耿易,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坚定:“当家的,我们赌一局?” 耿易闻声抬头。 “这里是赌坊,我们自然是要做些应景的事。” 李旻转头看向赵影影,却是在对耿易说话:“不过,我们不赌钱,按照你们寨中的规矩来,赌命。” 第二十八章 耿易天生骨子里有好斗因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浑身有些沸腾,但是他此刻却出奇地平静。 “你?”对,他不相信李旻,准确来说是不相信李旻的身手,据赵影影刚才这样说,这个李旻的功夫很弱,弱到耿易就是不想动手。 李旻脚步一顿,直直迎上耿易的目光,但是心中却是像在打鼓一样,七上八下,乱成一团。 “听说耿当家赌箭,从无败绩,今日便想领教一下。” 耿易若有所思地点头,双手环抱,整个人倚靠在座位上的软垫上,神情慵懒,好像这样的事情完全不足够引起他的兴趣。 李旻上前一步,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分明。 苏七七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望着。 “耿当家的,您看怎么样?” 耿易直接拒绝:“我觉得不行。” 李旻闻言并没有再继续邀请,瘪着一口气,扶着赵影影转头就离开。 苏七七看向李旻的背影,陷入沉思,小声地说了句:“耿易,我觉得他会再回来。” 耿易眼皮也不抬,轻轻chuī了口茶:“嗯。” 苏七七面向耿易,手指弯曲扣在桌上,一手托腮,眼望天:“耿易,你说的那些耿家寨的部分吧?你这么做是想打消赵影影的念头是吗?” 耿易抬眸不说话,算是默认。 苏七七看他一眼继续道:“我看到的耿家寨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不仅是山上的生活就算是山脚下都受到耿家寨的庇佑,生活得很不错,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寨民在虎崖山安居乐业,因为他们相信耿家寨是不会轻易受到外界轻扰的世外桃源。” 耿易嘴角一弯:“不敢当不敢当。” 这算是耿易给上阳百姓的一个jiāo代,也算是完成父亲的遗愿,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在江湖上打出名号,让那些江湖上的人既忌惮耿易又不得不对他做出妥协,虎崖山是他承诺给那些当初跟随他的那些人的一个愿望,如今他完成得很好。 耿易给苏七七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她碗里,苏七七立刻就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她面前的荤菜那么少?!为什么荤菜都在耿易的面前! 在苏七七看过来的时候,耿易立马将头偏向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苏七七使劲戳着她面前的豆腐,把豆腐从整块变成了豆腐渣。 耿易使劲地憋着笑,肩膀都在止不住抖动,最后还是心软了将一盘鱼肉放在她面前,握上她持筷子的手:“吃吧,鱼刺都给你挑出来了,就别跟豆腐置气了。” 苏七七看到鱼肉眼睛都直了,但动作还是有所保留,她看一眼耿易觉得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好的事情,她有些不相信。 耿易也是被她的动作也弄得没办法了,开始自责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语气轻柔了许多:“真的给你吃,不是假的,今天你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耿易:“对不起,之前对你太严厉了,现在你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只要没什么情绪波动,不会怎么样。” 苏七七听完一下子就迫不及待地去夹鱼肉,鱼肉肉质有些松软,浸了汤汁,一口下去,鲜汤在口腔中溢出来,伴随着佐料的清香,松嫩可口,入口即化。 苏七七吃得眯起了眼:“好吃好吃欸!” 台下江面làng卷着làng,风卷着风,一艘大船停在中央,巍然不动。 “这人怎么还越来越少呢?”苏七七看着台下看戏的人越来越少,这不是要相女婿? 这时刚好又小二上来续茶听到了苏七七的话,于是接道:“从下午开始这王妈妈就会开始撒一些钱出来,助助兴,这些人领到钱或是兴致没了自然就走了。” 苏七七明白了,王妈妈这宁可倾家dàng产也要将王茹嫁出去啊。 耿易也在往下看,但是却不是在看江上的船,人群中有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本是平平无奇的长相,身上的穿着也并无讲究的地方,甚至可以用穷酸来形容,按理说要是来这碰碰运气讨讨彩头可还行,可是那人似乎对这不感兴趣,目光并不着眼一点反而四处搜寻,就好像是在观察些什么。 猛然间原本背对着他的人突然转身,目光直直对上他,然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地移开目光,径直走开了。 耿易摇头:“还真是怪人。” 苏七七一顿,顺着耿易的目光望下去,什么都没发现。 头上的太阳渐渐西沉,蔚蓝的天空此时也染上了一抹昏huáng,随着太阳的每一分下沉,天色就暗了一分,望不到情人湖的尽头是隐隐群山和橙huáng色夕阳的jiāo织,倒映在湖上又是另外一番波澜壮阔。 “七七,天色晚了,这里风chuī得有些冷。”耿易还学着抖了三抖。 苏七七立马就放下筷子,摸摸了嘴,叫来小二:“小二,我们要换一间能看风景的包厢。” 小二一甩搭在肩上的手巾,眼色看了一眼耿易,随即就高声地应了一声。 他们换了一间包厢,包厢环境雅致得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香味,苏七七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两人走到窗边,一推开窗,情人湖的景致就落在她眼中。 “耿易,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舒服吗?” 耿易上前环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舒服——”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七七接过来,“对啊,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无论做什么都足够有底气,真好,谢谢你耿易。” 她转身,主动拥住耿易,靠在他怀里,眼前的景色还有身前人的心跳声,充斥着她的感官。 忽然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你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吗?你没有听到他刚才怎么说的吗?那样血淋淋的日子是真实存在的。” 突然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反驳她:“可也有好的一面啊,至少大家生活得都很好,耿易庇护了一方水土这样不就够了吗?” 耿易察觉到苏七七身形有些颤抖,低下头查看她的状况,捧着她的脸,问:“怎么了?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苏七七看着耿易担心的神色,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又将头埋进耿易的怀里,小小的声音从他胸口处传来:“耿易,若是不做耿家寨的当家的,你会gān什么?” 耿易扶上苏七七的脑袋,轻轻地摩挲,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可能会做点生意,或者像赵影影想的那样做一个江湖游侠,当然前提是我得吃饱肚子。” 苏七七沉默着没有说话。 “怎么了?” 苏七七:“只是突然觉得你太危险了,我有点害怕。”环在耿易腰间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耿易拍着她的背:“没事,这一生定能护你平安无虞。”他这一句话说得沉重,声音却很轻,不像是说给苏七七听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鲜少做出承诺,但是每每一许诺人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因为那承诺既是对自己的一种约定,也承载了别人的希冀。 良久,门突然被打开。 她余光匆匆一瞥,看到了先前出去的李旻这时又一人原路折返,附近不见赵影影的踪影,看样子应该是将她送去客栈休息了。 李旻脸上带着红晕,一走进苏七七立刻就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刺鼻酒味,她下意识皱眉捂住口鼻,身体往后一缩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李旻意识还算是清楚,他还能认出耿易来,一步一晃地走向耿易,时不时打上一个酒嗝。 “这是喝了多少啊?” 李旻一不小心左脚绊上了右脚,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哐嘡一下倒在地上,和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拥抱。 耿易一下子把脚缩回来,神情有些嫌弃地看着他,然后招来小二:“赶赶赶紧把这人送回厢房去。”小二看到这幕也是震惊了,手忙脚乱地将李旻拖起来。 李旻忽然又是惊醒,眼睛睁得直直的警惕地看着小二,双手护胸,一副谁也别想碰他的样子。 耿易扶额。 哪来的这样糊涂孙子。 这小二僵硬的动作像是新来的,根本就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看着这人实在是不配合拖不走,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愣在原地都快要哭出来了。 耿易差点没被这一群人给气死,今天都算是怎么回事啊!无奈地朝小二摆手:“下去吧,有事再来叫你。”那小二就像是得到了免死金牌一样,拔腿就跑。 李旻此时还躺在地上,脸上还是醉醺醺的样子,还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过去了。 耿易:…… 他嫌弃地朝他身上推了两脚,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苏七七此刻也是大惊,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那人:“他刚刚gān嘛去了?”身上酒味怎么那么重,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 耿易:“估计是刚刚把赵影影送回去了,然后又把自己灌醉了?” 苏七七糊涂了:“因为是要来这跟你比试,所以提前把自己灌醉了?壮胆?” 耿易点头,恐怕还真是这样。 李旻又在乱动,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耿易的靴子,一下子就抓住,睡着的李旻什么都不顾,直接就把耿易给拽了下来,抱着他的大腿不放手,还在砸吧着嘴,时不时还摸上一摸,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耿易一头的黑线,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完全放弃挣扎。 苏七七头一次看到能把耿易bī到直接坐在地上的,耿易还一副生死由天的表情,实在是太搞笑了,她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爆笑。 第二十九章 耿易认命地把李旻拖上chuáng,恶狠狠地说:“我上辈子真是欠你们的。”耿易直接扯过一chuáng被子就给他盖上,动作粗bào地把李旻头给蒙住,转身就要走。 李旻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猛地坐起身,闭着眼就抱上耿易,赖在他身上不动,嘴角还流着哈喇子:“当家的,你不能走,你还没答应我影影的事呢。” 耿易一把就把他脸给扭到一边,避免他的口水蹭到衣服上:“什么影影?我还暗暗呢!”直接动手把李旻给推开,毫不留情面。 李旻身子没了支撑点,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马上就脸着地,但是下半身还在chuáng上,一副下不下去,上不上来的滑稽样,他也知道痛,哼哼唧唧了半天,想要爬到chuáng上去,但是浑身上下软的不成样子,挂在半中央,血液倒流,脸一下子充血,红得像血滴子。 耿易叹了一口气,又不厌其烦地把李旻身子捞上来,摔在chuáng上,李旻轻哼一声,然后就再没声音。 他一转头,看见苏七七坐在凳子上,神态异样地看着他。 耿易摸了一下不存在的胡子,眼神有些散:“你看我做什么?” 苏七七朝他坏笑一声,然后走进他身前,捞起他的袖子刺溜一下把手放进去,握住耿易有力的小臂,她仰起头看他,语气温柔:“当家的,你是个好人。” 指间微凉,手心隐隐发烫,就这样熨烫在耿易的小臂上,他低着头,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倒映在苏七七的眼瞳中,那人嘴角微扬,如沐chūn风。 到了夜晚时分,月上柳梢头,窗外开始放起了烟花,烟花在空中炸开,形成了无数个小光点在肆意地飞扬,霎时映照出一方时空。 “好像王妈妈相看女婿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下去看看?” 苏七七手上一放松,就让耿易有了可乘之机,耿易朝着苏七七粲然一笑,手顺势下滑,两双手jiāo握的瞬间让两人俱是一愣,随即苏七七又笑开,恍若一朵明媚的娇花绽放在她嘴角。 “走吧。” 受到耿易身上qiáng大的气场的影响,在整个下楼的过程中,原本还在赌钱的人都不自觉放下手中的筹码,气氛诡安静得很诡异,不断有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有的带有探究,有的似是怀疑,有的啧啧两声,这场面看得苏七七有些不自在,她仰头看向耿易的时候,那人神色无常,好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 耿易感受到身边人的退缩,眸光移到她身上:“怎么了?又不舒服的地方?”身体向回转了个度,好像作势就要把她往回拉,苏七七赶紧拽住他的衣角,小声地说:“耿易,你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耿易皱眉,耳朵下倾靠近她的嘴唇,他有些没明白苏七七的意思,什么样的情况? “就是这样很多人盯着你看的情况。”苏七七瞥了楼下几眼。 耿易跟着看过去,眸中带有冷意,倏地一下楼下人立刻就转头看向一边,开始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你也是瞧我过年轻的时候,十年前我可是正当好日子,小模样那叫一个俊啊,上阳有不少姑娘都为我疯魔,这样的事情我都司空见惯了。”耿易侧过身,将苏七七放到里侧,阻隔掉那些看向她的余光。 “我不信!”一听就知道他在chuī牛,苏七七可不想这个时候还让他沾沾自喜。 耿易倏地靠近她,把她压在墙上,眯着眼:“那你说我当时好不好看?”他故意压低声音,充满磁性的声音围绕在苏七七的耳边,她下意识地憋了口气。 “好看。”她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出了声。 耿易听到这个让自己满意的回答,随即笑开,笑及眼底,倏尔拉着苏七七快步下楼,快速穿过了人群中的目光。 他们离开之后,原本安静地大厅,瞬间爆发出喧闹的议论声。 “这就是耿当家的吧?这回还真是让我们见着活的了呢!” “是啊,不都是说这耿当家长得魁梧雄壮,络腮胡,张眉努目的,今日一见竟和传说中一点不像。” “欸!小二!你是不是听错了?” 先前服侍过耿易他们一桌的小二听到自己被质疑了,立马就生起气来,直接就走上前去和那人计较着:“我可没听错,他就是耿当家,先前还有个姑娘要拜入他寨下呢,但是他没同意,这不现在人喝醉了现在还在我们厢房里躺着呢。” 在这细细碎碎的声音中,一种声音悄然混入其中,说话人压着声线:“暗中盯着他。” 耿易带着苏七七走出赌坊,下了台阶,来到了情人湖畔。 围栏上点起了小灯,靠着这些微弱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照亮了整个湖畔,湖中央的船此刻还是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依稀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悠扬琴声,悠扬婉转,凄恻回dàng,道不尽苦楚,激烈处琴声高扬,又像是在诉不平。 苏七七趴在围栏上,也不免为这琴声所触动,弹琴之人是真性情人,这般细腻的感情不像是出自那遇事急躁的王茹之手,她们为了这门亲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心思百转起了想问问耿易这曲子如何的心思,刚一转头就发现耿易不在她身边,她目光搜寻,穿过茫茫人脸,终于在一商贩摊前看到了他。 苏七七上前有些不确定地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耿易?” 那人转过头来,是完全陌生的脸。 苏七七一阵尴尬地收回手,然后朝那人道了歉,走了两步,目光所至,并没有看到耿易的身影。 啪一下。 她浑身一震。 她的肩被拍了一下,她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场面,僵硬着身子转过来,苏七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下一秒她就扑进那人的怀里。 “你gān嘛?看你转悠半天了。” 他之前回去的时候没看到苏七七的身影,回身一望就看到她手足无措地站在这边,好像都要哭出来了,就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苏七七撒开耿易的怀抱:“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不见了,我刚刚找了你好久!”说着还往他身上打了一下,力量很小,就像是在撒娇。 “担心了?” 苏七七嘴硬:“谁担心了。” 耿易看了她一眼,然后手从后面伸出来,一盏粉色的花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上,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挠了挠头:“哈哈哈,我就是觉得好玩才买给你的。”他怎么可能说这是听到的那个传言买的呢! “哦,那我觉得不好玩,我不想放了。”苏七七转过身,眼里带着笑意。 耿易一下慌了?不想放?那不行啊!要两个人放才能起作用啊! “可是,你看这个花灯那么好看,要是不放是不是有些可惜了?”他捧着花灯挪到苏七七的面前。 扑哧一声,苏七七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拿起他手中的花灯,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非要放这个花灯啊?” “为了你。” “我想和你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耿易投降,为了媳妇嘛,还是要脸皮厚一点的。 苏七七满意了,手一扬:“行!放吧!我们一起去放!” 两人来到情人湖畔,许多有情人都在这里为他们自己祈福悼念,此刻耿易和苏七七的身上不再有外部qiáng加上来的威名与恶意,而是就像是这众多有情人一般,许下自己最深的祝福。 月光盈盈,情深几许?道不尽思绪。 琴声依旧悠扬,断人肠。 苏七七:“这琴声怎样?” 耿易:“好听。” 苏七七看他,半久没出声:“没了?” 耿易茫然:“啊,没了。” 苏七七:“行。”上天还是公平的,虽然给了你一副好皮囊,但是明显没有给你装上一个好耳朵。 这时船上琴声一断,一阵刺耳的声音划破长空,霸道地闯进人们的耳膜。 苏七七仰头一望,就看到王媒婆过度扭着她那已经发福得不成样子的身体走到甲板上,当初的那把蒲扇至今依旧留在手中,脸上被船上的烛光照亮,鼻尖,脸侧的油光忽明忽暗。 轮船慢慢向岸边靠近,王妈妈的身影也越来越近,苏七七暗自卯了一口气,遮在裙衫下的手慢慢握紧,指间刺痛了她手心上的肉,但她依旧面不改色,若不是因为这个王妈妈她怎么会来不及去就救下张叔?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又岂能不把握住? 忽而一只温暖的手完全包裹住了她,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滑到她手间,她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耿易靠近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话音一落,他就松开了苏七七的手。 苏七七没看他,但因为那些冰冷的回忆带来的颤抖的心现下被撕开了一道裂缝,一阵热血注入了进来。 她缓了口气,目光注视着船上的人,那人嘴角噙着笑,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骄傲地望着底下的人,苏七七听到那人说:“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相看的人都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还有没有人?” 苏七七慢悠悠举手,登时成为焦点,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她,原本苏七七是应该要胆怯的,但她出奇地很镇静,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天色昏暗,距离相隔有些远,王妈妈一时间没认出她来,神色尴尬道:“对不起,这是为我女儿相亲,不要女子。” 话音一落,引起哄笑。 苏七七置若罔闻,看着轮船就停在不远处,随即径直地上前,身形轻盈地一跃,人已置身在船上。 船上的小厮见形势不对,就要上前来将苏七七赶下去,却被王妈妈阻止。 “退下,没有我的指令不能擅自动手!” 王妈妈微微欠身,礼仪做得很足:“姑娘,我这是在我的女儿找一门好亲事,若有什么惊扰你的地方,希望你能看在我这个年事已高,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的老母亲的份上,今日就请先下船吧,改日我定当请你喝喜酒。”她场面话说得很足,做小伏低的姿态在别人看来又的确是可怜。 但她真的找错人了啊。 苏七七径直上前,拽着王妈妈的衣襟一把拉起她,谁也没有想到她的动作,就连王妈妈顿时惊慌失措。 苏七七一字一顿,话都是从嘴里挤出来的:“王妈妈,你好好看看我,你当真认不出来我?” 第三十章 王妈妈看她眼神从平静变成了疑惑变成了惊恐,她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看见她,她只道苏七七入了那láng窝便是不可能再有回来之理,可是现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模样。 “你你你!你是那日的乞丐?” 王妈妈声音有些拿捏不住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往船下看了一眼,倏地睁大了眼睛,余光瞄到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即使是埋没在人群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耿易也来了? 她想着。 王妈妈双手握上苏七七的手腕,牵制住她的动作,眼神狠戾地看着她,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有所动作,必定逃不过闲言碎语,你知道的,谣言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 苏七七冷哼:“这事你居然还敢提?” 随着话音一落,苏七七直接掰开王妈妈的手,手上用力,直直将她抵在身后的木板上,她亲眼看着王妈妈的声音慢慢变细弱,在她奄奄一息的状态之下,苏七七突然松了一下力度,王妈妈恍若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下一秒苏七七又骤然收紧,王妈妈的瞳孔倏地收缩。 船下的人隐隐间觉得气氛不对,吵闹声越来越大,船上的人在隐藏在暗处没得到指令不敢擅自动手。 苏七七看时机差不多了,捏开王妈妈的嘴唇,将上船前耿易给她的东西喂到王妈妈的嘴里,然后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想活吗?” “想。”说话间王妈妈立刻感到一阵腹痛,腹中恍若是被一根棍子绞起来抛到高空又顺势落下,她疼得身上直发汗,双腿打颤。 “那就按照我说的做。” “告诉他们今天结束了。” 苏七七站在一边,神情淡然,好像刚刚的针锋相对都是为了烘托气氛一般,现在情势已足,漠然收场。 王妈妈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勉qiáng地裂开嘴:“今日……到此为止。”她往后一看,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上来收拾局面,她扶着其中一个人走进船舱,背过身的一瞬往苏七七那边看了一眼。 苏七七在她身后道:“你最好不要跟我搞些什么小动作,要是你有什么举动,我立刻自尽,让你痛不欲生!” 王妈妈身子一颤,点点头。 苏七七紧跟其上,目光扫到耿易的方向,发现他已经不在人群中了。 突然咯噔一声,一个石子砸到了船板上,苏七七循声望过去,就看到耿易飘在水上,一手扶着船身,一只手在朝她挥手,他不断张翕着嘴唇,但并未出声,在苏七七慢慢靠近的过程中,读懂了他的话。 “不怕,我帮你。” 苏七七心中一暖,突然之间觉得即使面前是万重大山,她也能面不改色地走下去。 她跟着王妈妈来到一个厢房,装饰还算是素雅整洁,不知为何她想到了那位弹琴者,她挑了个地方直接就坐下,一只脚弯曲架在茶几上,手里随即摆弄着茶几上的水壶水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忽然间她动作一顿,在王妈妈的注视下,她拿起水杯,手腕一弯,水流顺势落下,她眼看着那人:“我怎么可能会喝你的水。” 王妈妈表情一僵,提起裙子,艰难地跪下身,慢慢爬到苏七七的跟前,每一次动作都让她疼痛万分,脸颊上的汗密密麻麻流下,她颤抖着声音说:“姑娘,当初是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能不能看在我也是为了自己女儿的份上,饶了我?” 苏七七把玩着手上的杯具,听到王妈妈的话,手上的动作一松,杯具散落一地,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苏七七的眼中毫无波澜。 “哦?那你把你女儿叫出来我看一眼。” 王妈妈神情倏地一收,脸上显现出难为的神色。 “怎么很为难你吗?你今天不是在招婿吗?她人呢?” 王妈妈突然转变了态度,脸上不再是讨巧的笑脸,她难得的露出了本面目,再加上脸上的汗已经把她的妆容冲得花了,看起来就更加有些可怖。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想托我女儿下水!是!当初是我想要把你qiáng卖给谢家,但是谢家已经被打砸一空,后半生也没有了指望,而你现在又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说起来你还是得要谢我呢!” 她已浑身没有什么力气,再加上这一番话完全就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身子就更加虚弱,她无力地倒了下去,突然其来的震动晃得她的头也开始不是那么清晰了许多。 这时,王茹突然闯了进来,三两个小厮躺在地上,神情痛苦地四处大转。 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妈妈,眼睛瞬间发红,不顾一切地久朝苏七七的方向厮打过去,苏七七瞧准时机,身子一侧避过了她的攻击,嘴上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是再敢动我一步,能救你母亲的解药可就是没有了。” 王茹立即停下动作,悬在半空中的手不上不下,她回头望了一眼双眼满是泪的母亲,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你到底想怎样?” 苏七七抬眸看向她们,她们眼里满是无辜、无助的表情,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好像她们才是受害者,而她不过是站在她们头上无情的侩子手罢了。 “你们坑害了多少无辜家庭的女孩子,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把她们jiāo给权贵,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们会怎么样?” 王茹跪在地上扶着王妈妈,听到苏七七的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有些不忍:“我们没办法啊,那些人要娶小老婆底子又得gān净,如果不那么做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她拂去王妈妈脸上的碎发,擦gān残留在她脸上的汗珠,鼻子眼都红得不像话。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有这样的运气,我们娘俩势单力孤,又没有生活的本事,要是在这地方没法立足,就只能被卖到青楼里去,或者就是乞讨,这样的生活你叫我们怎么办!而且她们都并非是我们qiáng迫,一个两个也就算了,难道我们真是有通天的本事qiáng买qiáng卖?” 一个巴掌拍不响。 苏七七稍一思忖:“行,要我放过你们也简单,既然这样就把今日在此处弹琴的那女子给我找来。” 王妈妈她们一楞,没想到这苏七七只是这样就不计较了? 苏七七看她们没有动作,指着王茹:“没别告诉我那琴真是你这宝贝女儿弹的?”就算是打死王茹都弹不出那样细腻的琴声来。 王妈妈给王茹使了个眼色,就看到王茹不情不愿地走向门口,朝着门外的小厮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回来跪在王妈妈身边。 厢房内窗户发出一阵咯吱声,苏七七立马就戒备起来,往王妈妈那边扫了一眼,她茫然无措地看向苏七七,猛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七七拿起桌上的茶壶,踮起脚尖走过去,打开窗的一瞬,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但还是吓了一跳,水壶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安安稳稳地落在她手中。 耿易看了她一眼,随即长腿一跨,进入到厢房内。 他上岸之后,解决了船上的那群人,换下了gān净的衣服,粗制的布料在他身上穿着很不适应,但依旧遮掩不住他一身矜贵的气质。 他随意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解决完了?” 苏七七:“嗯,不过我们要带个人走。” “谁?” 紧接着就响起一阵平缓的叩门声,苏七七闻声一动,就看见门缓缓打开,迎面就看到一位身材清瘦,穿着素雅的女子,面戴一白纱,露出两只眼睛胆怯地望着她们。 苏七七腹诽:这些人怎么都喜欢戴面纱?不知道这样更加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心吗! 那人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不知所措,惶恐中带着点陌生。 “你们……在……在gān……gān……什么?” 苏七七听着别扭,有些费力地理解她说的话,她转头看向她们娘俩的动作的确是容易引起误会,正想着怎么解释,突然一个机灵:“她们在做运动!”她摆弄着姿势,力图真实一点。 但是王妈妈她们一个腹痛得匍匐在地上,企图通过些按压的动作来获得些生理上的舒缓,一个在担心母亲的身体,没有一个回应她的,这样的场面着实让苏七七觉得有些尴尬。 她倏地守护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三两步上前将那姑娘带到跟前,细声细语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低头倾听苏七七的话,眉毛呈黛色,眉锋间有一颗小痣,远看并不明显,近看又别有一番风味。 “奴……奴家……名唤……宜……宜阑……” 她费力在说,苏七七费力在听,拧着眉在听。 苏七七心想:我没听明白啊,什么兰? 耿易看她一脸拧着眉的样子,心思昭然若揭,开口道:“取自‘琴声宜夜阑’中的宜阑?” 宜阑猛然抬头目光停留在耿易身上,眼中的汹涌波澜苏七七看得分明。 苏七七咳了一声,心想:耿易不是没上过几天学堂吗?怎么这都能让他碰个正着!心中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朝着耿易投去一个恶狠狠的目光。 宜阑回过神来,立即就低下头,脸瞬间就红了,在白色面纱的映衬下更显红润。 苏七七见着形势不对,赶紧挪到耿易身边,耿易朝她瞄了一眼,默不作声,苏七七向下搜寻他的手,然后紧紧地十指相扣,不动声色地证实他俩的身份——我俩是很亲密的!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 宜阑注意到两人的靠近,并未多言,只是目光不再跟过去,整个人一下回到先前的状态,沉默、透明。 王妈妈在地上痛得不行了,全身都出了虚汗,冷得直发抖:“苏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吧!”她颤抖着手朝苏七七求救。 苏七七看了她一眼,觉得惩罚她也差不多时候了,便开口道:“这是巴豆,只不过给你吃的剂量稍微足了点,上个厕所就没事了。” 王妈妈听完也不想再跟苏七七纠缠,连滚带爬地去找厕所,人在绝境中总是能爆发出令人惊叹的能量,就像这一刻明明是一副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但是现在还能爬得如此迅速。 苏七七现在怀疑这个王妈妈到底是不是在装样子给她看了。 第三十一章 王茹跪得有些腿发麻,她扶着大腿艰难地站起身,眼中像是有无数疑问混杂在一起,但是她只是看了一眼苏七七,什么话都没说。 苏七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张口:“想问什么就问吧,趁我现在还想回答你。” 王茹咽了一下口水,回头望了一眼王妈妈的方向:“你动作搞那么大,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你又何必闹这一出呢?你就不怕我们反咬你一口?”她已经有相看中的夫婿,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一出,大概今晚就能定了。 苏七七拉着耿易在桌边坐下,一边托着腮一边颇有趣致地比较两人手的大小,对于王茹的疑问她并不奇怪,她眯了眯眼:“原本我是想惩戒你们,但也只是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现在目的到了我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还有一个原因她并未言明,若是她真的因一时之气杀了她们,和李昌运又有什么区别? 王茹一愣,不知是因为什么心里有些发酸,好像胸口有些头透不过去,闷闷的。 她想起之前父亲去世,家里仅有一点财产和粮食,母女俩相依为命,一双草鞋从chūn来穿到东去,幸亏在母亲在上阳还算有点人脉,凭借着这点关系得到了些情报,做成了第一单生意,这下她们俩的情况才有所好转。日子久了,母亲脸上越来越厚的妆容像是一扇面具,遮挡住她所有的柔弱和哭泣,她不是个好人,但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母亲。 苏七七也不想再听关于她们母女俩的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毕竟这世上比她们惨的人比比皆是。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觉得有些发困,她头一歪,靠在耿易身上,神色疲乏:“耿易,把宜阑带回耿家寨吧。”她又朝前拱了几分,双手往耿易腰间一抱,紧紧扣住,然后忽然就陷入沉睡。 宜阑的神情有些震惊,她小心地观望耿易脸上的神色,发现那人并无多大意外,好像对他来说这不过是最稀疏平常的事情,只是将怀里的女子颠了颠带进了怀里。 耿易像抱女儿一样托住苏七七,然后将她整个抱起来,身子微微后倾,让她的头舒适地靠在她肩上,目光转向宜阑,问道:“你可愿意来耿家寨?耿家寨正好也缺个琴师,你若来了,三姑娘说不定还能医治你的病症。”他并未直接言明,姑娘家在外想必还是顾忌这些的。 宜阑手绞在一起,眼帘下搭,不敢他看他,张张嘴,却无声,到底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她丧气地摇摇头。 耿易知她紧张,并不是急着要她的回复,于是说:“不着急,若你想来,明日去这上面的赌坊来找我,逾期不候。”这隔壁楼上还有个姑娘不依不饶地嚷着要去耿家寨呢。 耿易朝她一点头,便不顾王茹的阻止出了船舱,临走之前,扫了一眼这船,然后说:“你们既然能租得起这船在这三日,不如想想别的谋生路的法子,若是再我听到关于你们的消息,可不就是吃颗巴豆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王茹冷冷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收紧了脖子。 就见耿易足尖轻轻一点,迎着月光,踏水而去。 王茹突然觉得这好像有什么不对,这船上的人呢?! 她走出舱门,三三两两的人躺在地上,她吓得立即就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她惊慌失措地去推那些人,上前探鼻息。 还有气,她想。紧绷的心顿时送了一口气,这时王妈妈弯着腰扶着栏杆,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看到这地上的人,先是有些惊吓但随即缓和过来。 “人没死,明天就能醒过来了。”王妈妈说,“行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去休息吧,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吓坏了吧。” 王茹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没死?” 王妈妈:“耿易他不会滥杀无辜。” 还没等王茹咂摸出什么意味,王妈妈忽然说:“你今日可有相看上的?”她忙活了这么半天,险些将自己的命搭上。 王茹看向王妈妈,眼中瞬间闪过无数情绪,她不知道就她这样的面容就算结婚了夫家会不会嫌弃她,难道就要她一辈子以面纱示人?这样自欺欺人真的好吗? “母亲,我不想嫁人,就让我一直待您身边服侍您不好吗?”她第一次对着王妈妈说出自己的想法。 王妈妈没回答,佝偻着身子弯下腰,擦gān她脸上的眼泪,将她扶起来,不经意回头望一眼,有些发灰的眼瞳此刻映衬着墨蓝的涟漪,嘴唇抿得紧紧的。 ———————————————— 耿易将苏七七放在榻上,侧身去看她,眉眼平缓,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是梦到了什么令她开心的事情,嘴巴小小地张开,然后又合上。 耿易皱眉,心想这是在说梦话?随即俯下身来,身子几乎贴上去才听到苏七七细若蝇蚊般的声音。 她在说:耿易。 耿易心里欢喜得很,他偶然一瞥,看到了梳妆镜中的自己,他怔然,此刻镜中的自己嘴角咧得极大,他尴尬得咳嗽了一声,余光四处看了一眼,最后回到苏七七的声音,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腮帮子有点疼,心想:回去要找三姑娘开副药了,怎么总腮帮子疼? 耿易半跪在苏七七的chuáng前,在她耳边小声地嘟哝着两个字:“耿易。”每说一声,苏七七的嘴角就咧一次,运气要是好还能听到她笑出声来。 他朝窗外望了一眼,月光更加朦胧,底下也不再时不时传来高呼或者是喝彩的声音,一切开始归于平静,好像是被这种情绪渲染,他渐渐有些困,看着看着就猛地倒在一边,耿易看到身边的人的手,心里有些难耐。 他蹑手蹑脚地爬上chuáng,生怕一个动作不小心惊醒了苏七七,然后在她身侧躺下,一手握着苏七七的手,一手小心地将她揽进怀里,苏七七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好闻的香味,她下意识地靠进那味道,呢喃出声:“耿易。” 耿易猛然醒悟,登时后背就有些发凉,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我只是累了睡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保证不让她看到我睡在她chuáng上,再说我们本就是夫妻,睡在一起怎么了?”只不过声音越到后面越底气越不足,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闭上眼,明天要杀要刮我认了! 原本打算早起离开的耿易睡到了正午,直至阳光刺入他的眼帘,他才猛然惊醒! “我什么都没gān!” 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身上未着寸缕,他恍然未觉,环顾一圈发现没人,才放下心来,猛然间又突然捏紧被子,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吓得登时就跳起来缩到chuáng的一端。 “我的衣服失踪了?”他努力地回忆昨晚发生过的情景,确认着,振振有词,“没错啊,我并未喝酒啊,并没有不省人事的时候啊,那我的衣服是谁帮我脱掉的?” 这时门突然一响,耿易瞬间做出反应,到头装睡。 苏七七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响动,知道耿易已经醒了就来叫他,那人估计是看自己什么衣服都没穿,不敢见人躲在被子里呢。 苏七七掩唇轻笑一声,然后故作叹息地说:“还没醒吗?”随即转身将阖上的门又打开,然后关上。 耿易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直到确认外面没有人才掀开被子,深吸了一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睁眼就发现苏七七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是无意地望他身上瞟了一眼,评价道:“还行。” 耿易举起来的手立即收回来,护在胸前,然后一只手悄悄地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红着脸半天憋出两个字:“流氓。”他还没给谁看过呢。 苏七七哭笑不得,然后站起身好像云淡风轻地走过去,将凳子上的衣服折叠好了放在chuáng前,故意避开了他的目光:“知道你穿那样的衣服不舒服,所以特地给你新的衣物,穿好就出来吧。”她避重就轻,眼神有些闪躲。 耿易心里一边燃气一阵感动,一边又是赞叹自己的眼光好,昨天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注意自己,但是忽然间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什么,他余光瞄了一眼苏七七,发现她耳垂通红,这下心中了然,故意逗她:“那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苏七七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声好像是在打鼓一般颇有节奏,而愈演愈烈。 “我找小厮换的。” 耿易一下从背后环住她,气息吐在她耳边,语气低沉地轻笑:“哦?是吗?”猛然间他占领了上风,bī得苏七七丢盔弃甲。 “那你昨晚还睡在我chuáng上呢!” 一句话,全场静默。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不说话,苏七七背对着他,心想着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啊,虽然没拜过堂,但好歹做他压寨夫人这么久了,平常也没从他那捞好处,现在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半晌,传来耿易那独特富有磁性的声音:“相公睡在夫人chuáng上,天经地义!” 第三十二章 苏七七完败。 本想在他面前装成一副颇有经验江湖上的老油条来着,没想到前期形势最好的她,居然在最后关头被反杀。 她拧着眉,挣扎:“可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呢,不算正式的夫妻。” “那我们是不是拜堂成亲之后就能亲亲抱抱了?” 耿易平时耳朵不经事,总是抓不住重点,如今苏七七的一句话,却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点醒他。 苏七七在外混迹多年,早就练就一番厚脸皮,但自从来到耿家寨,一遇到耿易,碰到关于男女之事,心总是抑制不住地跳动,脸也止不住发红,就像现在这样,完全不敢正视耿易,比起不要脸这门技术,她到底还是比不上耿易这厮,败了败了。 耿易知道到底是女儿身,脸皮子薄,是属于一遇到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就会下意识习惯逃跑,放在以前,耿易必定会放苏七七离开,可是经过了昨晚,就在刚刚,他们的关系已经晋升了! 他们从普通的搂搂抱抱变成了同chuáng共枕的关系! 多么亲密啊! 耿易食指绞着打转,神色羞涩,眼帘微微搭下,作娇羞状,时不时掩唇轻笑,还不忘给苏七七抛给媚眼。 苏七七:…… 她表示扛不住啊。 “七七,我们昨晚已经睡过了,而且刚刚你还……”话说一半,他似是害羞般用被子遮住半张脸,身子不断左右晃动着,发出嘤咛般的声音。 一个八尺男儿,脸上带着痴笑,矫揉造作的模样观赏起来着实诡异。 苏七七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刚刚我怎么了?”她倒要看看他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话来。 “你还看光了我的身体!” 耿易义愤填膺:“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吗!” 苏七七反手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我?” “嗯!”耿易重重地点了个头,生怕苏七七再说出什么针对他的话,耿易立刻就在chuáng上撒泼打滚起来,嘴里一直嚷着要她负责。 苏七七愣是被他折腾得没有办法,硬着头皮答应了。 耿易幽怨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特别委屈?觉得我特无理取闹?” 苏七七一脸和蔼的表情:“没有啊,你是我的大宝,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一转头就苦着脸,都没数钱就把自己给卖了! 耿易听了开心得不行,都不用苏七七催,自己就把衣服穿起来,还有模有样地转而一圈,满脸的骄傲:“怎么样,好看吧。” 苏七七苦笑,敷衍他:“嗯嗯嗯好看。” 她突然面色一变,耳朵一动,立即屏住了呼吸,朝着耿易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门外这时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每三下停一次,继而又敲,中间的空隙虽短促但轻柔,所以并不会让人心理上感到不适,突然画风一变,敲门声如雷声般轰鸣,不带任何规律,急躁且迅猛。 “两个人。”苏七七看了耿易一眼。 “赵影影和宜阑。”耿易道。 听到宜阑的名字,她心里还在介意昨晚的事情,苏七七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倒是记得清楚。” 耿易摸摸鼻子,讪然。 他检查衣服是否穿戴整齐之后,苏七七才起身去看门,迎面就撞上宜阑,她身后还趴着赵影影,赵影影见苏七七的眼神看过来,心虚地低下头,把玩着手指,好像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 苏七七看她心思明了的很,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然后靠近宜阑,将她拉进门,故意将赵影影阻隔在门外,关上门前,她用余光瞄到赵影影把身子贴近门,全神贯注地在偷听。 赵影影好奇,怎么叫宜阑进去不叫我进去? 宜阑进去之后,一面对正前方的耿易,不自觉地就开始憋气,目光都不敢倾斜,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苏七七笑她:“没必要这么紧张。” 耿易此时已坐在桌前,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宜阑一惊,抬起头看他。 耿易恍若未觉:“考虑得怎么样?” 宜阑扣着被子,目光有些出神,好一会站起来,走向书桌旁拿了一叠宣纸带着笔砚就过来,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她的字很娟秀gān净:“为什么是我?” 苏七七看着她字很赏心悦目,这些字很容易认,她也很快取读出来。 耿易微微一笑,解释道:“她说为什么帮她?” 苏七七剜他一眼,用眼神镇压:我知道! 宜阑也跟着用力点点头。 苏七七咬手指,稍一思忖:“可能是因为你的琴声,好听,我喜欢。”这个理由听起来荒唐但就是这样。 宜阑听闻,立即又低头继续写:“世上弹得好听的人千千万,夫人难道全都要纳入囊中?”耿易这次学乖了,一定不能抢夫人的风头! 但这些字认起来就比较费劲了,她看了好半天,还是没能对号入座,她有些不确定地出声:“这个字是什么?”她指着“弹”字,看着耿易,发出求救的信号。 耿易揉揉她的头,露出嘴角的笑意:“她问天下弹得好听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她?”是啊,他正好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懂音律,在他听来昨晚的琴声不过如此。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吧。”这话她说的脸色不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所以你想去吗?” 她补充道。 宜阑最终还是点了头,她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身在烟花之地之中,更多时候她习惯把自己无奈悲愤的情绪掩藏在琴声中,积压得久了倒也形成了自己的一种风格,还有不少酒肉食客专门点她,没想到yīn差阳错之间,居然还能为她搏一清冷高贵的名称,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赵影影看她出来,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就听到宜阑跟她说:“当家的喊你进去。”上一秒还要为宜阑报仇的她,下一秒就开始整理仪容,扣扣眼角有什么脏东西。 赵影影挺着腰就推门而入,进去之后立马就缩成了乌guī模样,贼眉鼠眼地望着周围,最后视线停在耿易身上。 她嘿嘿笑两声,走到桌子跟前:“当家的找我什么事?什么时候回寨上啊?” 耿易看她一眼:“你倒是自觉。” “嘿嘿,还行还行。” 耿易也不再废话:“今晚离开。” 赵影影一惊:“这么快?” 苏七七也是一愣。 “怎么不愿意了?” 赵影影立马变身拨làng鼓,可频繁地摇头。 “那就去准备吧。” 通知完她们两个之后,苏七七在他身边坐下,开口说:“怎么那么早就回去?不再玩一天吗?”她还以为能再多玩几天呢。 耿易:“准备转行了。” 苏七七听到后险些摔下来,她稳了稳心神:“什么转行?” 耿易笑而不语,其实他很早有这个打算了,虎崖山虽说靠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吃了不少好处,但是也时时走在危险的边缘,外有官府的虎视眈眈,内也渐渐出现异心,若是再不想后路,恐怕就不再有太平日子了。 “你要是不在虎崖山了,寨上那群人怎么办?”耿易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一起走。”耿易握着茶杯,眯着眼,仿佛心中已定。苏七七不再开口询问。 空气一下静默下来,耿易朝苏七七那边飞快地瞄一眼,觉得蹊跷,这时候她怎么不继续问了? 苏七七心思想的简单,根本没在意那么多,但是放在耿易那,她的任何动静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心思百转千回,耿易放下茶杯,将苏七七的身子正过来,直视她道:“我们去开家镖局吧。” 苏七七震惊,这又是怎么回事?当家的你别说风就是雨啊! 耿易把苏七七的情绪变化尽揽眼底,柔声说:“我做总镖头,你就是老板娘,这样好不好?”他轻声诱惑着苏七七,他知道张成业对她影响深重,他想带着她去走走张成业的镖局之路,有些人有些事情虽然逝去了,但是对他们的感觉不能失去。 “你——”苏七七让他再考虑的话还没说出口,耿易就好像是早有预料般说:“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下山后,他们若是想跟着我,可以继续跟着我gān,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亏待他们,七七,人都是自私的,上山这是耿易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苏七七:“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不动你,是因为畏惧虎崖山的地势,若是你一离开,岂不是成了人砧板上的肉?”她其实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耿易行事太过狂放张扬,得罪了不少官家的人,黑白两道也有不少人嫉恨他。 耿易听了大笑,滑了一下苏七七的鼻子,带着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声音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你错了,他们畏惧的是我。” 细数耿易的出名史,鲜少是在有关键词是扣在虎崖山上的,它虽说是险,但压根就没在那上面gān过什么大仗,要说这个事怎么来的,无非就是官府还有其他不服上来挑战的人为了自己的面子,避重就轻谈到的。 耿易问苏七七:“可还记得你初见我的第二天,那才是我真正让他们不得不针对的开始。” 第三十三章 十年前。 隔天,耿家连着布施两天。 比昨天更多的灾民蜂拥而至,耿家门口台阶百人踩千人踏,活生生被磨出了一缺口。上百双手在摊前晃手讨要,脸色一个更比一个枯瘦蜡huáng,嘴上叫嚷着,絮叨不停,争抢的动作不断,场面一时间很难控制。 耿致见情况不对,腾得就站起身来,连忙走到摊前,扯着已经嘶哑的嗓子大喊:“不要抢!一个个来!都有!”喊完一句就已经要托着后腰气喘吁吁,耿易上前扶着耿致的身子坐下,然后下台拨开一个小厮,站在他身边,目光平静,嘴上轻飘飘地说出一句:“不要再抢。”明明是连威胁的话语都还算不上,却让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场面一下子控制住了不少。 耿易代替了小厮的工作一个个纷发着粮食,没过多久,太阳已走到人头顶上方,阳光晒到人脸上好像就要活生生地脱到层皮一般,剧痛难忍,脸颊汗流不止,手臂也越来越酸。 耿易机械地重复手上的动作一刻都不敢停歇,这时一双褶皱颇深、五指粗大的手握住了耿易,迫使他停下手上的动作。 耿易意识已有些零散,集中注意力才看清——那是个已经死去的老妇人。耿易大惊,险些摔下台阶。周围人就像是毫无反应一般仍旧催促着他给粮食,耿易剜了那人一眼,那人受到警告不敢再问他要,然后向他身边的小厮伸手讨要。 耿易眼看着他毫无反应还能吃得下去饭,心中不忿:“这人都死了,你还能吃得下?” 那人听到耿易的耿易朝他看了一眼,又望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的尸体,眼中仿佛是藏了一片死海,毫无波澜:“她死了,我还得活着。”说完便捧着那一餐走远了。 耿易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滞,后面的那些人好像完全失去了人性一般,看着摊前的粮食越来越少竟直接搬起那老婆婆的尸体,嘴上还振振有词:“快!趁她还没有冷掉!我们赶紧分了!” 耿易猛地站起身,上去就一拳揍翻那个带头的人,眼色发红,指着那人破口大骂:“你们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那人反应过来,一头撞进了耿易的怀里将他撞倒在地上,面色狰狞:“现在是饥荒!每家每户的粮食都早已吃完了,你是有钱人家的儿子自然是吃穿不愁,还能救济我们这些人,但是你们这些还能撑多久呢?最多再半月下去,粮食没了我们吃什么!她已死了,趁她还没冷透吃了还能解一时饿!” “不管再怎么困难都不能吃人!粮食会有的!饥荒也会过去的!耿家还能坚持一会。” 身后家苑的小厮看到少爷被推到在地立刻推开耿易身上那人,就要对那人出手,被耿易及时停下。 队伍的尽头传来一声讥讽:“你凭什么保证?” 耿易循声望过去,一个身材高大雄壮的人走出队伍,慢慢走上前来,站在耿易面前,两人都有不同程度上的疲态,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忍受的是阳光的炙烤,另一个再加一重饥饿。 大汉还算是身体够硬,即便是晒得身体发红、饿得颧骨下陷,眼神中还是能看出这人的桀骜不驯,但有一点很奇怪,这人的脑子…… 好像不太行。 “你是谁?”耿易站起身,毫不在意地抖落身上的尘土。 大汉并不理会,在耿易肩上重重一撞,径直越过他,走向他身后老婆子的尸体,作势就要把她背起来。 耿易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掣肘住那人的手臂,手臂上隐隐显现出青筋,充斥着血脉。 “你gān什么?”他沉声问。 大汉手臂用力一甩,挣开耿易的束缚,目光斜视他,眼中满是不屑:“既然你不要,这当然归我。”语气冷漠,要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要是我不让呢?”耿易猛地朝大汉一扑,他出手快,还没等大汉回过神来就将他扑倒在地,随后耿易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人趁着缝隙去收拾遗体。 周围一片惊呼,不一会儿就腾出了地方,离他们远远的,生怕误伤到自己。 大汉咬牙,额头上青筋bào起,紧接着反手一扣,勒住耿易的脖子,然后重重往脖子上一咬,立即就有血丝渗出来,耿易紧咬着下唇,眼睛朝下一瞥,瞄准后朝下一踢,正中那人命根,下一秒他就重获呼吸。 耿易一摸上脖子上的伤疤,嘶得一声,他一看,手指上都能沾上血:“你属狗的吧!这能咬!”他捂着脖子,鲜血慢慢从指间渗出来,咒骂一声:“你这杂碎!” 那人看到耿易脖颈上的血,双目赤红,好像还更加兴奋了起来,他慢慢地爬起身,缓缓地朝耿易的方向走过去,目光盯着耿易,神情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双手摆成要来抓他的架势,忽略手上的动作还以为这人是他熟人呢。 那人眼睛突然闪过一阵jīng光,嘴巴不断张翕着,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耿易眯着眼,注视着那人的嘴唇。 他说的是:“饭,我的饭。” 看来大汉是把给耿易当作躺在地上的所谓的他的“饭”了。 耿易心跳犹如鼓点般,此刻杂乱无章地敲击在他心上。他手悄悄地挪到身后往两边摇摆,暗示他们往两边撤,这人看样子是疯魔了。 大汉越来越靠近,嘴角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脸此刻呈现出一种极端的形状,扭曲着五官,肆意地发挥着嗜血、残bào的气味。 耿易瞄准时机,主动出击,但是大汉现在即使是这样赤手空拳、体力极差的状态,一拳打在他的肌肉上而已并无甚影响,只见大汉挑挑眉,样子似是在说:你就这样的本事? 耿易又接连打了几拳,只是听到拳头与肌肉触碰上的声音,那大汉还一脸享受的表情,许是这样给耿易的挫败取悦了他,他兴奋地大笑了几声,向周围人炫耀自己的实力,然后突然回身一转,一拳打在耿易的肚子上。 耿易直接被打得飞了出去,他跪坐在地上,手撑着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是谁?”耿易追问道。 那大汉冷哼一声:“huáng口小儿,岂配知道我的名字。”他双手环抱,有好心人看不过去要过去扶耿易起来,却被大汉一眼给瞪了回去。 有人在旁边看不惯那大汉的所为道:“现在可不就是huáng口小儿在给我们发粮食吗,你之前还领过呢,吃这些总比吃人好啊。” “就是就是,现在在这闹什么闹啊。” 大汉转头看向说话的那几人,正是之前冲在最前面要抢尸体的那几人,现在捧着一碗粥手里还拿着几个包子,鄙视地看着他。 “你们上一秒还冲在前面,下一秒还在这教训我起来了,你们管得着?” 议论地那几人听到大汉的话,又立即噤声,互相望了望对方,渐渐了逃离了这里。 大汉看着他们逃离的背影,嗤笑了一声:“都是一群没种的东西。” “继续吗?”耿易艰难地站起身,朝地上啐了口血,用袖子一抹嘴角上残留的血珠,整个人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大汉眯起了眼,朝他chuī了声口哨,赞叹道:“倒还真有几分骨气,虽然这功夫是绣花了点,但是人倒是不错,不如你跟着我?老子教你功夫?定能让你名扬四海。” 耿易不能理解那人的脑子,怎么就能跳转的那么快,他没吱声,眼神围绕着他,好像是在探究他说这话的意图。 “老子名号你记好了,人称雷爷是也。”大汉当是他不信,自报家门,眼中得意的神色bào露无遗。 雷爷,江湖武士,靠着□□、报仇生活,他虽是为人办事,但是因其武力不可小觑,没人敢跟役使他,为人放dàng不羁,脾气bào躁,活得也甚是潇洒,酷爱赌博,长期混迹在赌场,一言不合就容易动手伤人,但每每来不输个gān净决不罢休。 有人定睛仔细观察才认得出来这是雷爷啊,不禁出声讥讽道:“这居然是雷爷啊!现在居然都认不出来了!” 瘦了的他,在五官上与之前差距极大,有时他自己偶然照到镜子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名扬四海容易啊,打死你就够了。” 耿易暗暗地握紧了手,往远处一瞥搁在一边的模糊的已经没有呼吸的尸体,然后直直地迎上雷爷的目光,毫无畏惧。 若是当初的雷爷,现在的耿易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刚刚已经打到现在了啊,他难道还会有余下的力气接受耿易的连番攻击吗? 毕竟耿易可是吃饱了饭的啊。 此时的太阳已经来到了一天当中最猖狂的时候,雷爷渐渐感觉到身体有些发虚无力,手上脸上都不禁控制不住的颤抖,牵扯到他的皮肉。 耿易突然一下如发狠的雄狮一般,卯了劲朝着雷爷击打,原本紧实的肌肉越来越松垮,雷爷使出浑身解数闪躲耿易的攻击。 雷爷暗叫不好,刚刚用力过猛,现在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看着耿易毫无章法的乱打,雷爷心有余而力不足,形势上完全变了。 从一开始耿易被动的受打,到现在完全是主动的那一方,这样一种qiáng弱的如此分明的局面让这些人不禁为耿易加油打气。 耿易按住雷爷的头,发了疯一般打在上面,突然手腕被按住,纤细但是指间稍有污秽的手映入他的眼帘,耳边响起细腻而又怯弱的声音:“哥哥。” 他忽地停住手,眼睛中被汗水挡住而看起来有些模糊,眼前是模糊的一个小女孩的影,但是出奇地让他平静了下来。 ———————————————— “是因为你打死了雷爷?”苏七七问。 “算是吧,只不过后来才知道这个雷爷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耿易摸上苏七七的手,毫不在意地样子。 “那是因为什么?” “当时县太爷为报私仇,上门找他,目的在我。”然后他顿了一下。 “然后呢?” “我把县太府给烧了。” 苏七七怔了一怔。 很快害死人的旱灾到了头,chūn分时节,雾雨朦胧,绿草从地上钻出个头就落上一滴露水,晶莹剔透的水珠上忽地掠进一缕光,四散开来,折在还未完全开放的花苞上,慢慢地它悄无声息地张开了一瓣。 第三十四章 傍晚,他们启程上路,驾着骏马,披着落日的余晖,踏上了去往耿家寨的路程。 带上了赵影影,外加上一个尚且醉熏熏还未清醒的李旻,一个驮着一个。 耿易苦恼:这怎么还接二连三的呢。 苏七七坐在他身前,听到耿易叹息一声,回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改行的事情怎么说。”耿易其实内心里也是有点舍不得,但是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好说,张口就来。”苏七七打趣他,看到他没什么反应后,才认真给出自己的意见,“你是当家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把利弊都说清楚,剩下jiāo给他们自己吧。” 耿易不说话,若有所思的神色,苏七七难得看到他这么忧愁的样子。 月已盈盈,如黎和小四在寨门前守侯着,两人面带担心,左右四处踱步着,远远就能感受到他们的纠结。 苏七七跳下马,一来到他们跟前,小四就赶紧作揖越过她,眼神飘忽不定,甚至都不落到她身上,就到她身后帮忙牵马。 苏七七靠近如黎,小声询问:“他怎么了?” 如黎也是,嘴唇抿得紧紧的,连眉头也深深皱起,看得苏七七心中一慌,催促道:“到底是什么事?”她不喜欢这样支支吾吾地吞吐声,一般来说有这时间墨迹,办法都想出好几个了。 “怎么了?”耿易上前连声音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小四还是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对不起当家的,三姑娘把李昌运给放了!”话音一落,苏七七险些晕过去,为了让他上钩,险些耿易还险些将虎崖山搭进去,现在跟我说居然让他给逃了? 苏七七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连说话声音都颤抖着:“三姑娘呢?”都说血债血偿,既然他尝不了了,那就让放他的人尝吧。 赵影影三人,面面相觑,眼中透露出疑惑,跟在他们后面完全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夜已深了,山上的梧桐树被风chuī得摇曳,月光透过树间饿的缝隙照在地上,斑驳的痕迹透露出些许清冷的意味。 厅上,此时烛火摇曳,厅正中央跪着一人,头饰凌乱,却不卑不亢。 她抬头仰视着高高坐在上方座椅上的那人,眸中寂如死海,看起来她才像是俯视众生的人,在她眼中尔等不过云云罢了。 苏七七注意到她的眼神,一如那日她躲在柜中见到的那个三姑娘的样子,神态冷漠而没有感情。 她猛然生出一个想法:或许三姑娘从来都没有被控制过。 这个想法一经出来,苏七七立刻就否决了自己,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尚且她若是可以不顾着自己,小四还在耿易身边,她不可能就这样放着小四不管,突然间苏七七执意地想让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耿易看着台下跪着的三姑娘,心头不由得震怒,她跟在他身边十年了,十年了,还以为会变成了血浓于水的家人,没想到最后竟变成了捅他一把的敌人。 “你想gān什么?吴柳霜!”声音巨大的责问在厅中传响,在不断碰到四处的墙壁之后再反弹回来,这样的怒吼连苏七七听了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厅中无人敢出声,无一不低着头,瞧着眼色的小心张望。 “你还记得我名字啊,耿易。” 十年过去了,她的名字早就跟随那日的尸灰变成了一抔huáng土、与他们一起被埋入地下的还有她的灵魂。 小四眼神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掩面好像是在不忍回忆起什么。 苏七七呢喃出声:“吴柳霜?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吴——”她突然想起来上阳的县令也是姓吴,四姑娘曾经说起来她爹娘是被烧死的,这故事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耿易也说他曾经烧了县太府来着,这两者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既然是跟了耿易十年,想必就都是从上阳出来的人。 苏七七挪到小四跟前,刻意压低声音问他:“上阳的吴县太爷是你们的什么人?” 小四微弱地眨了一下眼,低下头,从苏七七的角度望过去看不清小四的神色,但是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沉重的悲伤。 “那是我们名义上的父亲。” 苏七七一愣,那人居然真是他们的父亲,紧接着而来的疑问:为什么是名义上的? 小四块头不小,但此刻低着头从地下隐隐传来的抽泣声,还是让人心生怜悯,苏七七动作轻柔地安慰他:“别难过,一切都过去了。” 低着头的那人闻言身体上传来一阵抽搐,苏七七心中一惊,就要低下头去探他的情况,谁知小四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是酣畅的笑意。 苏七七手中动作一顿。 随即那人脸色一变,眼冒凶光,语气都透露着恨意:“他不要我们,我们是他的私生子,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不要我们,母亲带我们上门的时候,吴途娶的大老婆实在是恶毒的很,竟把我们生生给打了出来,母亲因此落下病根,姐姐为了救母亲身上又没有钱,只能自己上山采药,说来也是巧,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一个高人,看姐姐对药材很是敏感是个好苗子、自己又膝下无子就想收姐姐为徒,将自己的医术传承下去。”话说到这,小四哽咽了一下。 苏七七想怪不得这三姑娘医术如此高明,原来是得到高人的指点了,但是不是说她用毒才是一绝吗? 这时,小四又继续道:“但姐姐学着学着渐渐对毒产生了兴趣,毒虽致命得颇多,但是用量对了也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高人更加对姐姐赞赏有加,但是姐姐逐渐本末倒置,扶毒为宗,渐渐背离高人的方向,两人不欢而散。这之后姐姐为了母亲和我重新上门,毒死了那臭婆娘,甚至还给吴途喂下了毒/药,我们一家人才能安安稳稳地住进去,一开始还有所好转,他对我们也很好,尤其是姐姐,但是后面就bào露本色,时时在姐姐不在的时候殴打母亲,又佯装受害者的模样,姐姐对他也是深信不疑。” 苏七七恍然大悟,然后不由得又叹息一声,之后又问道:“那你们的母亲呢?也是死在那场大火中?” 小四这下不说话,盯着还跪在厅前的三姑娘,常年和毒打jiāo道,即使是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内心或许早就被毒给侵蚀了。 苏七七心中有些杂陈,明明出身于同一个地方、经历着同样的事情,居然会有这么两极分化的性格。 一个虽然看尽冷暖但依旧温暖善良,一个却已经走向极端,退无可退。 耿易紧绷着脸,手握成拳,隐隐地颤抖着,几乎是挤着牙缝把话说圆:“你父亲的事情,我无话可说,要是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那就不要怪我放走了李昌运。”三姑娘紧接着出声,没有一丝退让的余地。 “你我之间早已没有信任可言了——咳——”她咳嗽几声,嘴角渗出血丝,脸色立马就惨白了起来,与毒/药为伴这么久,终于还是受到了反噬,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吴柳霜才会这么剑走偏锋,不顾这几年造下来的基业。 她也曾为这个地方付出了自己十年的青chūn,现在偶尔发丝间出现白色的一截,她都会小心谨慎地剪掉一段,然后将剩下的那部分藏进发间,她也是女孩子,渴望爱,渴望被爱。她只知道拥有父亲的那段时光,她至少是快乐的,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这段时光。 但是耿易却救了他们,把他们带上了虎崖山,给他们身份地位金钱还有荣耀,她动心了,第一次学会在暗处偷偷观察一个人,不自觉地追随他的身影,可笑的是耿易从未认真瞧过她,和她说过的最多的话都是“他怎么样了?”要不然就是“这还有救吗?”她一个害人的在他手下不得不再将她丢掉的医术捡起来,重头开始学着救人,但她却救不了自己。 她不怕苦、也不怕累,甚至还甘之如饴,连她都不曾想过自己居然是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一叶障目,竟什么也看不清了。 回想着这些,以前的事情都倏地在眼前闪过,一幕一幕都飞快地在脑中一闪而过,甚至她都来不及抓住某些支离破碎地片段。 耿易神色疲惫,他捏上自己的山根,酸痛的感觉猛然袭来,他余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四,苏七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去了站在他身边,两人俱是担心的神色望向他。 耿易招手叫人上来:“勒令三姑娘住在其医馆中,派人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将她放出来。”他不能杀她,至少不能是他亲手杀了她。 三姑娘被缚住此时大笑,但表情却是十分痛悼,眼泪夺眶而出:“耿易这是你欠我的,我现在讨回来了。”耿易迎上三姑娘的目光,算是对她最后的送别。 她转身看向小四,脸上不再是痛苦绝望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欣慰的神情,她亏欠最多的就是这个弟弟,现在好了,在耿易身边,她可以安心了。 直到三姑娘消失在厅门前,再听不见她的笑声,大厅中整个陷入一种空落落的状态,一下子失去针锋相对的情势,突然的冷落让每个人心里都含有一层伤感。 原先还在因为李昌运事情愤怒的苏七七,在得知三姑娘的事情之后也不得不沉下心,或许这样的惩罚才是最好的,快速而急促的死亡是没有痛感的,非得这样一刀刀磨在心口上才叫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第三十五章 耿易走下台阶,步子迈得很缓慢,台阶两边灯座上不断积累着蜡烛上燃落的蜡油,嘶的一声,掉落的一瞬间顿时熄灭了光泽,厅内的光泽照得耿易的侧脸忽明忽暗,明明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谁都感受到了他的低落。 赵影影朝李旻投去疑问的目光: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李旻耸肩:我怎么知道?我也是跟你同一天来啊! 小四没有停在原地,他突然抽出一把刀,猛地走向耿易,在场人都震惊了,苏七七在他旁边赶紧跟上去阻止小四的动作,她猛地把小四往旁边一甩:“你疯了!你gān什么!” 小四抿着嘴,表情很凝重,他看一眼苏七七,然后朝她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得,苏七七一慌神,小四抓住时间的空挡,越过苏七七径直来到耿易面前。 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双手举着刀越过头顶,低着头没有在看耿易的表情。 “当家的,我小四在这里发誓,日月经天,永不背叛。” 这是他的佩刀,行武之人,日夜不离刀,否则就是在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现下他把刀放在耿易面前,无疑就是告诉他,他捏住自己的软肋,也是以此来作为自己决心的证明。 耿易扶起他,并没有接过他手中的刀,反而在他身后狠狠踹一脚,登时就把小四踹出去几米远,小四摔了个踉跄,脸上并没有羞恼的神色,立刻扳正自己的身子,正对着耿易,微低着头,等着耿易的训斥。 意料之内的训斥并没有到来,他抬头看向那人,耿易虽然是被他姐气得不行,但好在这弟弟是个讨喜的人物,洗去了他不少的疲乏。 “行了,说这些gān什么,赶紧回去洗洗睡吧,还有给赵影影他们几个安排一个gān净的住处,好了来书房找我。” 耿易简单地吩咐了几句,打了个哈欠,微眯着眼,记着先前苏七七呆过的方向,下意识地就摸了过去,直到怀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触感,心情才稍微好一点,他不自觉地牵起嘴角,将身体的重量完全放在身下人身上,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着:“七七,别气,李昌运我迟早给你抓回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去惩罚三姑娘,“冤有头债有主,三姑娘你别怪她。” 苏七七闷闷地应了一声,耿易听起来有些奇怪,他睁开眼,越过苏七七的肩膀去看她,苏七七脸上此刻若隐若现闪烁着什么,耿易定睛看了一下,心中一沉,他直起身,走到苏七七的面前,握住她的肩膀,稍微弯下身,平视她的眼神:“七七,对不起,没能帮你报仇,但是三姑娘现在不能动,我没办法当着小四的面子对她姐姐做什么。” 苏七七吭哧一声,抬起眼眸,牵qiáng地笑了一下:“没事,我都知道,没关系,但是关于李昌运你得答应我,找到他。” 耿易重重地应了一声,苏七七这才放心下来,倚靠在耿易的怀里,他想说的自己都知道,但是理智上的清楚和情感上的抵触不能作一同比较,不过既然耿易如此答应,必然不会食言,而且看三姑娘的样子恐怕也坚持不久了。 山下这时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一团篝火,星星点点的火星子陷入周围的杂草中,原本还应该嗞火两声,却被人一脚踩灭,又往下来回黏了几下,彻底变成了一团黑色的渣渣。 耿易送回苏七七,原本想进去的歇息的脚看了一眼苏七七的眼色之后,又及时往外一撤,缩了回来,他嘿嘿地笑了两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指着头顶上,然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今日的晚风真是寂寥啊。”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苏七七。 苏七七嘴角含笑,双手抱胸,倚着门,好整以暇的模样,听到耿易的话一挑眉:“我这一路来好像都没感受到什么晚风啊?”她就静静地看着他。 耿易:“哈哈是吗?”他尴尬地笑两声,随即短促地结束现在的话题:“晚上好好睡啊,风大关好门。嗯——我走了——” 他不依不舍地走两步往回望一眼,唉,他叹息,美人啊,他叹息,想抱美人睡觉啊,他更加叹息。 耿易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幸福好好拼搏一把,于是又英勇上前,猛然走上的耿易带起一阵风,直扑向苏七七,她怔了怔。 “夫人,今夜我们一起睡觉吧!夫君帮你打蚊子!” “啊——” 耿易揉着脸脚步微浮,在书房门前等待的小四看着了受伤的当家的,连忙上前扶住,“当家的您这脸是怎么了?” 耿易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吗?”他刚碰上去,立刻就倒吸了一声。 小四点着头。 “没事没事,刚刚出门的时候没看清装在柱子上了。”耿易摆手,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小四qiáng忍着笑,憋着不敢出声。 耿易抬头看了一眼,自bào自弃:“行吧行吧你想笑就笑吧!” 小四一下没绷住,连口水都崩了出来,要不是耿易闪得快,险些崩到他身上,耿易幽怨地看着他,吓得小四立即闭上嘴巴,然后没过多久又止不住大笑。 耿易扶额,不想听,没眼看。 过了好一会,小四才从耿易的脸上缓过来,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夫人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耿易立马就急了:“哪是!她温柔着呢!下手轻着呢!”说完,耿易立马捂住嘴巴,露馅儿了。 小四哦了一声,神色意味不明。 耿易咳了一咳,收敛了嬉笑的神色:“小四,我们要搬家了。” “搬去哪?做什么?” “过两天你跟我下山,我们去看看庄子,我想开个镖局。” 小四心中虽有震惊,但是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应道:“好的,我回去就跟他们反应一下,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耿易嘴角一勾,就是喜欢小四这样的不墨迹劲,随后往后一躺,二郎腿翘起来,痞里痞气的样子四散开来。 “询问什么意见?”他反问着。 小四一愣,三两秒之内给出了回答:“他们若是愿意就跟着我们一路过来,若是不愿意也不会qiáng求他们。” 耿易听后,眼角泛起些许笑意:还是在他身边的这个好啊。随即摆摆手,默认了他的想法让他下去着手去办了。 他霎时间放松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神经,感官之间充斥着今晚的剑拔弩张余下的气焰,他深深地叹口气,微睁着眼、头一瞥,望向挂在门外的已经被风chuī雨淋破败的不成样子的老虎灯,此刻还发挥着自己剩下的价值依旧支撑着身体为里面的灯芯遮挡着风。 恍惚间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身边,静悄悄地看着他,那人从鼻尖呼出的气打在他的脸颊,他听到微不可查地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在惋惜什么,忽然间他的手背上突然感到一丝滚烫、水盈盈的感觉,他想是把水泼在他手上了吗?但是为什么就只是濡湿了一块地方?过了一会好像有一块毛绒绒的毯子盖在他身上,他的眉头下意识皱紧了一下,下一秒就有人抚上他的眉毛,指间微凉,又带着些暖意,一边慢慢地一下下不厌其烦地抹开他眉间的褶皱,一边又小声地说:“皱起眉来像是老爷爷一样,都不可爱了。”嗓音细软,却让人感到有些悲伤。 他在心里腹诽:是七七吗?不过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可爱啊。他挣扎地想要醒过来,但是眼皮似乎是有千斤重般,怎么都挣不开,他想算了,就这样睡过去吧。 第二日耿易迷迷瞪瞪醒过来,自己仍旧是睡在书房里的椅子上,他突然低下头往身上一看,没有毯子什么都没有,好像昨晚的真就是做了一个梦,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恍惚之间的感触,除了一些零星的感触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什么了。 他身子前倾,大喊着:“小四!” 小四刚刚进门就听到耿易很大声地在喊,跑了过去,询问着:“怎么了当家的?” “昨晚夫人有没有来过?” 小四眼神过闪过一丝了然,但是并没有震惊。 耿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啊,我不知道。”小四眼神有些闪躲,连说话都磕磕绊绊,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他了。 “从实招来。”昨晚的她好像是很悲伤但是又是开心这样十分矛盾的感觉,现在耿易再回想起来渐渐出现了个轮廓,原来不明了的形象都有了些清楚。 小四没办法,只好从实说:“昨晚我出去的时候看到夫人就在门口,但是一直就没进来,当家的您这样就放过我姐姐,我担心夫人心里会跟您置气,所以就自作主张说了一些话。” 耿易眼皮一跳:果然。 小四极快地瞟了一眼耿易,继续道:“我把您把谢府给端了这件事说给夫人了,说完之后我就走了,怎么了?夫人冲进来打您了吗?” 耿易白他一眼,骂着:“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人话吗!还来打我呢!她还敢打我?”他挺着胸,再正义不过。 小四哦了一声,然后眼光盯着他现在还有些青紫的眼角。 耿易被他盯得有些讪然,gān脆摆手让他下去了。 到一个人的时候,周围的气氛顿时就有些不寻常了起来,他都能想象出来昨晚到底都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嘻嘻嘻肯定是苏七七听到了之后非常感动,然后看到他又非常孤独地躺在椅子上,一下子就感觉自己非常心疼他,然后流下了爱的泪水,肯定就是这样! 耿易顿时自信心爆棚,眉角都止不住张扬了起来,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了,猛然间低头从昨晚水杯中残留的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吐了一下口水在自己的指间然后把自己头顶上的呆毛给按下去,刚按下去,那呆毛立马就又竖起来,循环往复,耿易累了,直接就是甩手不gān了,把眼光从那上面挪开,眼不见为净。 还没等他踏出书房门内,他又非常气馁地退了回去,一脸丧气地坐在桌上,这么邋遢怎么去见媳妇啊! 第三十六章 耿易赶紧又把小四叫进来,让他喊几个丫鬟进来。 当家的要洗漱!见亲亲夫人! 耿易以极快又利落的速度收拾好了以后,迈着轻盈的步伐就往着苏七七的院落走,时不时路上还哼着小曲,脑子里想的都是待会苏七七见到他的时候一脸痛哭流涕爱他不能自拔的模样,猛地一下他停住脚步,思考起来要是待会苏七七的攻势太猛他应该是用什么样的姿势搂住她显得他比较英俊高大? 他用手肘捅捅身边的小四,一本正经地说着:“小四,你说待会夫人要是太激动往我身上使劲钻的时候,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姿势才显得我比较风流倜傥?” 小四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快步走开,心中默念:这是当家的!不是神经病! 耿易叫都没叫住小四,没办法只能自己在路上苦思冥想了,大概是思考得太入神,一个没注意就迎面撞在了树上,他疼得呀呀直叫,声音太大,把还在院子里忙的如黎给引了出来。 耿易见状赶紧把手放在嘴边,想让她别出声,谁知道如黎下一秒就往里面狂喊:“夫人!当家的撞树上了!” 耿易当场石化在原地,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感觉自己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 苏七七一路小跑着出来,看到耿易头上旧伤未好、又添新疤,还一脸假笑的模样,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有开明了许多,她忍着笑,咬紧下嘴唇,上前去看耿易:“没事吧?这脸怎么这样了啊?破相了,不可爱了啊。”她明知故问,故意挑逗着耿易。 他又听到了“不可爱”,但这次他自动忽略了这岔,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 耿易没理她,立马绷直身体,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皱起,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大大方法给地进门,在踏进门的一瞬间故意脚悬在半空中,挡住前面的路,身体向后转,侧着脸看着苏七七,他说:“我昨晚在梦里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去看苏七七的神色,“那女子声音细腻得很,把我这心弦啊撩拨得是一弹一弹的啊。”他装着不知那是谁,故意出言酸她。 苏七七倏地脸色一变,牵动着眉毛向上挑起:“都在梦里了还能听得这么仔细呢?” 耿易咂摸两声,然后彻底地转过身,面对着苏七七,低头说:“是呢,我一听那声音啊我骨头都苏了。” 苏七七脑门青筋一抽,讽刺道:“那你怎么不去找她啊!”说完她直接把耿易撞开,径直走了。 如黎紧跟着过去,看着耿易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这当家的脑子昨晚是被夫人给打傻了? 苏七七边走边气,虽然心里头知道昨晚那人明明就是自己,但是看耿易好像不知道她就是昨晚那人的样子,还一脸享受地在跟她说,得亏那是她呢!那要不是她呢! 耿易看到苏七七臭着一张脸就往回走就知道她醋了,心中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还不慌不忙,紧赶慢赶地往里走,一路走一路嗅着这院中果蔬花卉的清香,心情就更加惬意了。 走到里门,正想跨门进去,嘭的一下,门突然被关上,他猛地吃了个闭门羹,他试探着敲门,连声音都有些飘忽:“七七,让我进去啊…” 从里面传来一硬物拍打在门上的声音,门上的震动传到了耿易的腮帮子上,震得他都有点发酸。 “你怎么不去找你梦里的可人啊!我又凶声音又不好听,不能撩拨你的心弦!” 耿易应该着急的,但是听到苏七七这样的说话声,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七七听到他笑声更加来气,憋着声不理他。 于是耿易放缓声音轻声说着:“我来找她了啊,但是她现在很生气,好像不能理我,现在我该怎么办呢?要离开这不让她伤心吗?” 之后他没再出声。 屋里面如黎看着苏七七的脸色,又瞧着外面当家的,没忍住劝道:“夫人,当家的是来找你啊,刚刚关门太用力好像砸到当家的,不知道砸的重不重啊?”她真话假话掺和着说,反正都是为了他们俩。 苏七七嘴硬着:“就是要多磨练磨练他。” 如黎往外望了一眼,轻飘飘地说:“好像没声了,当家的应该是走了吧。” 果然下一秒苏七七行动比脑子快一步,立马就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如黎,后者把眼睛外其他地方一瞟,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苏七七不自然地拂了一下头发,假装无事地前去开门。 她刚一开门,就看到耿易还在原地。 两人目光在空中汇聚。 耿易走上前,揽住苏七七的腰,叹了一口气,目光幽怨地望向她:“你还能不知道昨晚是哪位仙子来到我身边吗?”他牵起苏七七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掌心下不断传来耿易的苍劲有力的心跳声,频率越来越快,好像就是在她手中跳动一般。 “你听,它因为靠近你所以很开心,连我都控制不住它。” 苏七七抬眸,回想起昨晚和小四说的一些话,耿易为了耿家寨选择了一个风险极高但是成效极佳的方式迅速打开一条路,现在为了她更是直接上门把谢府给端了,虽然丝毫未见血滴,但处处噬人心骨。 “你把谢府给踹了?”她问。 耿易猛地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转开身,离开苏七七的视线,背对着她,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这么直接地问出来,虽然说他是事先做了准备,但是吧要是突然面对还是有点小紧张的。 他搓搓手,调整一下情绪,正准备接受苏七七的抗风bào雨般的示爱,一回身,就看到苏七七一脸平淡地跟他说了句:“谢谢。”多余的话再没有,然后走进门,在桌前坐下,眼光看到正在往这边看的如黎,朝她眨眨眼,暗示着。 如黎接受到苏七七的信号,朝着他们一揖,微微低下头,尽量减少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静静地退去。 耿易怔愣在原地,心想这怎么和我原来设想的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有些六神无主地走过去,木木地在她身边坐下。 苏七七瞥了一眼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她趁机喝杯水,挡住脸上的笑意,另一只手也没闲下来,顺手给耿易也倒了一杯。 耿易定定地看着那只玉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瞎晃悠,一瞬间自己仿佛要想错过了一笔巨大的财富,五味杂陈的感觉充斥着自己的口腔。他端起那杯茶,像是着了魔,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灌下去。 苏七七大惊,连忙把耿易的手拍开,水杯应声落下,撒了一地的茶水。她现在的脸色可没有刚刚在看耿易笑话的时候那般畅意,她眉头皱皱得紧紧的,连忙去查看他身上的状况。 她着急地翻看着耿易身上的衣物,生怕有什么烫到他的地方。 忽然间,她的手被扼住。 眼帘前出现了一双骨骼分明、白皙细长,看上去一尘不染,微泛着些清冷的气息,虎口处泛红,薄薄的茧,那是长期握剑留下来的痕迹。 苏七七想不通,他是怎么还能在这打打杀杀的日子里这双手还能这样好看。 一时间她失了神。 然后她被扶了起来,下一秒她就看到了耿易的脸。 “我是看你……”耿易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张脸在她眼前放大了无数倍,甚至她都能数的清他眼睛上的睫毛的根数。 “啊,他的睫毛怎么这么长?”她心想,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眼神不断向下延伸,忽而被他的嘴唇吸引住目光,“啊他的嘴唇怎么这么好看?”她在心里不断咆哮,控诉着生而为人的不公! 渐渐心思开始跑偏。 “这样的嘴唇感觉好软啊。” 她鬼使神差地摸上耿易的嘴唇,顺着他的唇边慢慢细致地描绘,走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耿易突然觉得有些口gān舌燥,下意识地舌尖轻舔一下嘴唇。 苏七七没控制住自己的节奏,舌尖和指尖无意识的触碰,微凉与湿热的摩擦。 她感觉指尖微微湿润,连带着她的心都变得紧绷了起来。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旖旎,她的呼吸开始有些沉重,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燥热起来,苏七七脸上染上一团红。 耿易把苏七七的变化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无意识地张口,把苏七七的指尖完全包裹了进去,两人同时愣住。 而后苏七七脑中轰然炸开,她睁大了眼,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 耿易也愣在原地,嘴里软软嚅嚅的触感唤回了他的意识,他身子极僵地呆在原地,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动作。 我是疯了吗!我在gān什么!他想着。 耿易舌尖不经意地划过她的指腹,引得她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看到苏七七不仅是脸上就连眼眶中都有些发红,她想要抽出来,但是随后耿易的牙齿就咬住了她的指尖,力度刚好把她卡住又不会太疼。 苏七七又是羞赧又是生气,泪眼汪汪地眼瞪着他,却又不坚定,看起来就像是欲拒还迎的感觉。 耿易伸手摸她的脸。 很烫。 他张开嘴,苏七七立马抽了出来,她一手打在耿易的肩膀上,作势就要勒上他的脖子:“耿易!你想死吧!” 耿易做了一割鬼脸给苏七七,仗着自己手长,直接抵住苏七七的脑袋,任她怎么动都打不到他,耿易没心没肺地笑着。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有些回味。 思维开始发散… 苏七七哼一声,蹲在地上就开始撒泼打滚,大声地哭嚎着,什么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话怎么可怜怎么说,可把耿易给哭的又够劲。 耿易无奈地笑了一下,还是没辙,他心甘情愿地低头求饶,臣服在她的裙下。 苏七七破涕为笑,一下子跳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他的头:“嘿!抓到你了!” 第三十七章 耿易背着苏七七不断打转,欢笑笑语回dàng在这房间中回dàng着。 屋外的阳光,晒在已经开出花的上面,在它周围形成无数的光圈照耀着它,许多许多像jīng灵般的东西好像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此刻也在欢腾地跳着舞,向上向下,一瞬间又飘向远方。 苏七七笑累了,趴在耿易身上,她枕着耿易宽阔厚实的肩,说:“耿易,我知道了我真的很感谢你,能把我放在一个那么重要的位置,我突然感觉我好不值啊,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 耿易闻声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屈腿蹲在她身边,一边笑一边说:“我已经是个能够承担起一方生命责任的人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地看着自己所做的任何一切,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他虽然是笑着说,但是眼里的坚定和不容置喙,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刻,他的眼中全部都是她。 苏七七躲开耿易的眼神:“会不会以后你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就觉得我不会是那么好了?”她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自己和耿易是不平等的,现在是依靠着他的喜欢就可以肆无忌惮,若是以后他不喜欢自己了,那她可不就是歇菜了?往往越是接近幸福的时候,她总是会找出一些让自己不让那么合适的想法,企图让自己在一个合适的、可控的、有退路的处境。 “不会。” 耿易正经了态度,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非常郑重的肯定。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潇潇洒洒二十几载,什么妖魔鬼怪我没见过?什么美人我没看过?但是呢我心里就是只有那个在上阳拽着我衣角喊我哥哥的小小少女,她现在长大了,样子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但是脾气还是没有变,还是一样的善良、固执、不顾一切——”他说,“话应该是这么说,我历尽千帆,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所以,你遂了我的愿吧,省的我夜里白天想的都是你,只要你面前,我恨不得长在你身上,天天看着你才好,七七,我是不是病了?”他认真地问她。 可苏七七现在已经是被他说的震惊得很,怔在原地,完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耿易自嘲道:“我自己给自己种了一种叫苏七七的毒,别人靠毒杀人,我靠毒续命,苏七七啊,我可是被你害惨了啊。”他叹息一声,声音传得很远,低沉而又绵长。 他不再敢看苏七七的眼神,他现在都能想象到她此刻是以怎么样的一个眼神看着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他心想早知道不这样一骨碌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是不是吓着她了?刻不容缓他需要做点事情找补回来! 耿易猛地站起身来,扭过头,不去看苏七七的表情,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头:“我突然想起是不是小四找我有什么事啊?我得赶紧过去一下。”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未见小四人,却听到小四高昂的声音:“当家的我没事!您先谈着!”期间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时大时小。耿易聚神,听到了一个细细碎碎的女声,心中顿时明了。 耿易暗骂:这些小子居然在听墙角! 他大声回击过去:“小四!你和如黎离远点!跟谁学的听墙角!” 似是小四在和如黎打闹着,声音越来越远。 两个人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耿易时不时瞄一眼苏七七,手指绞在一起,一圈圈缠绕着,红痕扎眼醒目。 苏七七没忍住,将手盖在他纠结的手上,抚平一切不安的因素,朝着他笑了一下,温暖的爱意在眼角晕开,传到了耿易心里。 “好啦,我先前就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刚刚静默的一点时间,我已经完全想好了,好像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现在想来还好是遇见了你。” 耿易心中动容,只怪自己没有更早找到她。 苏七七感觉耿易的情绪似乎是被自己所感染,故作轻松愉快的样子感叹道:“所以!耿易我既认定你了!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渡不了的劫了,我得跟着你一辈子。” 耿易嘴角一勾,心情又瞬间高涨了起来:“乐意之至。” 确定了心意的两个人,现在更是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情渐浓时,难免要擦枪走火,苏七七抓住耿易控制不住造作的手,红着脸说:“现在还是白天呢。”苏七七身上的衣衫褶皱得不成样子,耿易身上也没好到哪去,他把脸埋在苏七七的肩窝上,深深一嗅,像是要把苏七七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苏七七的肩膀猛然感受到一阵凉意,雪白的肌肤bào露在空气中,她被耿易抵在梳妆台上,腰椎那里被咯得有些难受,她忍不住嘤咛一声。 耿易抽出空看了苏七七一眼,又往她身后一瞟,随即大手一拂,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散落一地,然后耿易双手环抱住苏七七,向上一提,把苏七七放在了梳妆台上坐着,身子前倾,和她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不断感受着来自互相身上的温度。 美人唇脂晕染在嘴边,红得有些发肿,眼睛圆溜溜的、晶莹剔透更是给耿易在心头上浇了一把火。 他染上情/欲的眸子渐渐变得有些深,看得苏七七觉得自己是不是入了láng窝了。 外面的日光透过门、窗户照耀进来,斑驳的光影打在地上,形成一种神秘的光圈漂浮在空气中,相互缠绕着。 苏七七脑中没由来得想到个成语:白日宣yín……她手抵在胸前,隔开了自己和耿易之间的距离,她似乎是终于松开了呼吸般,小心地喘着气。 耿易qiáng迫自己闭上眼,深吁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他动作细致地把苏七七的衣服传穿好,遮住了她那雪白的肩膀,慢慢地也将旖旎的环境给一点点消磨掉。 “再等等。”他轻舔了一下嘴唇,口腔中涩渴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他轻轻说着话,并没有看她,好像是在对自己嘱托一般,再等等,等到时机绝对成熟,等到她能够心甘情愿地把自己jiāo给他时候,虽然他很想继续下去,但是理智告诉他该停了。 耿易将苏七七抱下来,坐在凳子上,看到她嘴边晕开的唇脂,笑了一下。 苏七七不解,她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她伸手去擦,擦了半天,脸渐渐有些烫,她看手上,没有任何脏的痕迹。 耿易起身,拿出自己身上gān净的手帕,打开水壶,往上面倒了些水浸湿了,然后往前挪一分,轻轻擦拭在苏七七的嘴上。 苏七七转头,看到了镜中此时的自己,头发凌乱地搭在肩上,嘴上红一块肿一块。她转头视线放在耿易身上,他嘴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她的唇脂染上了红。 她笑着去触碰耿易的嘴唇,他正对着铜镜自然是能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但他并未多觉得很好笑,相反他觉得很好。 耿易给苏七七擦完了,将手帕随意地放在桌上。 苏七七眼尖,拿起耿易放在桌上的手帕:“这不是那天你给我用的那个吗?你还没扔掉?” “我为什么要扔掉?”他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一手又往苏七七的头上伸去。 “你不是有洁癖吗?当时还惹你生气了?” 银灰色的手帕,边角上绣着花边,若是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这些。 耿易:“我当时生气不是因为这个。”他从苏七七手中拿回这手帕,又放回自己的身上,他好像是不愿意谈这个话题,有意避开的模样。 但苏七七不想让他蒙混过关,抱着他的腰不想让他离开,她哼唧着撒着娇。 耿易叹气:“这个是你用过的,我想留在身边,就像是晚上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可以拿着她,这上面有你的味道。” 好像还是怕苏七七不信,作势要给她闻。 他还是没把这各种原因说出来,避重就轻,这些事自己心中的小心事要是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难道当真是不要面子了? 苏七七转身避开他的攻击,然后又觉得耿易有些可怜,还是靠近他,伸手去抚摸他的脸:“耿易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装可怜,被我识破了吧!” 耿易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苏七七随即在一旁无情地嘲笑,但是没有再继续揪着他问这件事了。 “要不你晚上再这睡吧?” 耿易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七七一下失去了些底气,胡乱说着:“没什么!” “骗人!我听到了!你让我过来睡觉!”耿易指着苏七七,就知道她会反悔! “你听到了还来问我!” 耿易欠扁地笑两声:“这不是怕你反悔嘛。”他开心得眼角都皱了起来,他伸手去找苏七七,想要把她抱起来,被苏七七一躲,扑了个空。 门外,小四和如黎并排偷听着,时不时掩嘴偷笑,两人相视一眼,眼中的笑意止不住。 这时,赵影影和李旻在院外看到小四和如黎做贼一样趴在门口,赵影影朝李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李旻立马心神领会,以为这是什么耿家寨的规矩,跟着好奇心理也走了上前,提起脚尖,不想发出任何的声音,悄无声息地靠在小四和如黎。 “小四!你在听什么呢!”赵影影卯了劲地在小四耳边大喊了一声,不仅吓坏了小四,连里面的都被这一声惊呼吓得不行。 “小四!不是让你们别听墙角了吗!滚远点!”里面传来耿易bào躁的声音。 赵影影闻声,吓了一跳:“里面怎么是当家的啊?”她指着门,提起脚就要走进去。 小四见状,赶紧就抱住赵影影,把她往回拉。 “李旻!救我!” 李旻嗯嗯两声,就要去拽小四,又被如黎一把拉住,四人一时间形成了一个循环的圈,小四使劲地把赵影影往回托,李旻又是个不会武功的,被如黎缠得也够呛。 托了好一会,小四就是拖不动赵影影,这人实在是太好动,力量竟不输小四,生生把小四掣肘住。 小四咬牙:“这人什么体质?”他额上此时竟然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哐当一下,耿易黑着脸出了门,看着打成一片的那四人,又上去掺了一脚,原本已经保持住平衡的四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你们很闲?” 第三十八章 苏七七已经整理好着装,不紧不慢地跟在耿易身后,倚在门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他们。 赵影影看到苏七七,拍拍屁股站起身,嘴里嘟囔着:“这看戏不要钱啊。”耿易眼神顿时杀过来,吓得赵影影又蹲了下去,撇撇嘴。 耿易往后看一眼,眼神顿时变温柔了许多,再看向他们时,又变成凶神恶煞的表情:“你们爱看是吧?” 四人齐刷刷摇头,乖巧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去,贴着墙角给我扎马步去。”四人顺着耿易的目光整齐划一地看过去,那墙角可以说是非常墙角了啊,没有阳光的直she显得有些yīn沉沉的样子,四处都被高大的树木盆栽遮挡住,根本就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要想蹲着还得把那些东西移到中央去。 小四哭丧着脸:“当家的,这是不是有点累啊?”他看着都有点腿脚发软。 耿易斜他一眼,瞥了一眼他脸上的汗:“你看看你连赵影影都gān不过,瞧脸上这汗,多给我训练去吧!”他半嘲讽半说笑。 其他人看到连和耿易最亲近的小四求饶都没用,自己也就gān脆放弃再挣扎的想法了,两腿蹬直,麻溜地就去搬东西。 耿易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小四。 “之前吩咐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行了,都已经说了差不多了,兄弟们大多数还是愿意跟着当家的,但是有几个有点悬。”小四眉开眼笑地回答着,仿佛是看到了自己被释放的曙光。 耿易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不用小四多说他都知道那几个是谁。 回过神来,就看到小四还在他旁边笑得和善。 “还在这gān嘛?去扎去!” 小四拖着身子,极不情愿地加入扎马步大军。 耿易转头看向苏七七:“七七,要跟我去吗?” “去哪?”然后她立刻改变自己的想法,“走吧。” 耿易笑:“不用我回答?” 苏七七摇头。 两人一路上都不说话,就伴随这样美好的chūn光,惬意的午后,懒洋洋的阳光。耿易的脚步迈出去很大,总是要苏七七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耿易注意到了之后,总是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当眼中同时突然自己和她的脚步的时候,心中都会升起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他牵上苏七七的手,温暖的手心包裹着她。 两人来到了大厅上,那里已经有人聚集在一起等候着,看到耿易的身影的时候都自觉停下jiāo谈的声音,先前随意的状态都收敛了不少。 苏七七心想:不会他们一大早就在这边等着了吧?那耿易还在她那磨蹭那么久?怪不得小四一直守在门口,原来是来通知消息的。 她微微低下头瞥一眼耿易,他神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异样,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红颜祸水的嫌疑。 当耿易来到的时候,他们排排后退,自动给耿易他们让出路来,等到耿易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都会颔首叫他一声“当家的”,注目着耿易的落座。 苏七七发现这和上次那批人不一样,这拨里她能认出的很少,几乎没有。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要说在哪又说不上来,单从他们的行为举止上来看,点到为止,进退有度,有些人的口音南腔北调,混杂着各种地方的腔调,一听就是八方通吃的人物。 耿易带着苏七七登上了他的座位,他让苏七七坐下,自己则是站在她身前,挺直的背脊,负手而立,尚且不用言语,就有让人不怒自威的气势。 待到他们就绪,底下的人都一下子正过身,骤然单膝下跪在他们身前,一手叠在胸前,每个人脸上都丝毫没有等待已久的不耐烦,而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苏七七简直怀疑她是进入了什么邪教。 耿易素手一挥,他们随即起身。 然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冷静地传入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小四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 他说的是改镖局的事情吧,苏七七想着。 有人上前,被耿易挡着身影瞧不清正脸,苏七七不得不歪一下身子,从耿易的身后绕出头来才能看清。 她睁大眼睛:这不是李守?他还没死? 李守抱拳,语气刚直:“是,我们自当追随当家的,毫无怨言。”话音一落,有不少人都在下面附和着。 其后有人站在李守身边,同样的姿势。 “当家的,虽说我们能跟着当家的,但是寨子上那么多兄弟若是一下子离开恐怕也是个庞大的工程。” 耿易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停在他们面前,一只手成拳放在另外一只手肘上,竖起食指一圈圈转着,沉吟片刻:“吴力奇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苏七七顺着视线望过去,“吴力奇……”她重复道。那人五官不算是好看,甚至说是有些粗犷,眉毛极浓,连着眉心,乍一眼看过去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长相。 只不过他的眼…… 似是注意到苏七七的目光,他凉凉地扫一眼过来,苏七七霎时就收回了目光,她竟然觉得害怕,不仅是她,就连吴力奇自己都被苏七七的动作给吓了一下。 耿易不解地看着他,感觉有什么不对劲,随即往身后看了一眼,对上了苏七七受怕的目光,哑然失笑。 “吴力奇,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去一直都在养伤,所以你没有见过他。” 苏七七腹诽:这里的人我除了李守谁都没见过! 在场的人都知道当家的是在对夫人解释,附和着帮衬。 “是啊是啊,别看吴力奇长得这么凶,那都是表象,他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夫人不必害怕。” 大家七嘴八舌地在为吴力奇说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朝着苏七七咧着嘴,一口大白牙和他黝黑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顿时徒增了几分可爱的感觉。 苏七七捂嘴笑开了。 众人愣住。 这笑…… 真跟天仙般! 耿易脸色顿时黑了几个度,咳嗽一声来回他们的注意力。 一群糙汉子不好意思地笑开了:“夫人失礼了。”他们朝着苏七七作揖算是赔礼道歉。 苏七七摆手,早知道不跟着耿易来了,她在这边反倒让他们变得局促不少。 “你们说你们的,不用顾忌我。” 起初他们还有些不适应,后来许是苏七七的目光太过和善,还是熟悉这样的模式了,慢慢地倒也放开了不少。耿易不再上来站在她旁边,而是他们一群围在一起,共同商量着接下来应该往哪里走怎么做。 他们聊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还会爆发出一阵如雷的笑声,和最初约束一般的情形完全不同的样子。 站在苏七七的角度,似乎是能明白为什么耿易能这样聚集人心了。 他们好像是真正的家人。 渐渐日暮来临,他们的姿势也从之前站着商量变成了现在席地而坐围成个圈,周围还摆着各种各样的吃食,瓜皮核屑散落一地。 苏七七也倚在软榻上,困倦袭来,慢慢也就在这吵杂但是莫名令人安心的地方睡着了。 睡梦间,她突然觉得好像腾空而起,她好像是被人轻轻抱起,苏七七鼻尖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嘴唇一勾,下意识地靠近热源,双手勾上那人的脖子,又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然后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苏七七起身,往窗外望一眼,现下外面已经是全部黑了,时不时透过窗户纸看到随风摇曳的蜡烛的残影。 她试着叫两声:“有人在外面吗?”一般都会有人在外面守夜来着,她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她,随即她赤脚下chuáng也不觉有什么。 走到院落,先前还在这边罚着扎马步的四人已经不在了,想必是耿易先让他们回去了,夜晚的风有些凄冷,她抚上双臂,搓了两下,还未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醉醺醺的耿易扶着墙垣走过来,整个人颤颤巍巍,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脸上是收不住的笑意。 苏七七赶紧走过去,扶住耿易即将要倒的身子。 “怎么回事啊?怎么喝那么多?” 耿易听到熟悉的声音,痴笑了两声,一手还拎着酒壶,说着还要往嘴里灌两口,苏七七看到之后立马就给他收了起来。 “gān嘛呀,我渴呀。”耿易就连说话都带着尾音,咬字不清,就像是幼小的孩童还在牙牙学语时候的腔调。 苏七七不自觉地顺从他说话的语气,连自己声音都放缓了起来:“渴了就要喝酒吗?现在不可以喝啊。” 耿易喝醉了,完全是控制不住身体,一直在往下滑,重心完全是长在地上,恨不得能趴在地上走,苏七七费力地扶着他,还得提防他去拿酒,这么一趟下来还没把他扶进院里,自己倒是累得够呛。 “小四人呢?”索性她直接就是把耿易放在地上,她算是看明白了要是靠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把耿易这个大块头抬进屋里去的。 幸好,跟在耿易身后的小四及时赶到,他把耿易的外衣搭在手臂上,一路小跑过来,扶着墙,气喘吁吁地说:“当家的你怎么跑那么快啊!”他上前才看清耿易身边还有个夫人,吓得立即就清醒了不少。 耿易眯着眼,听到声音后,傲娇地一抬头:“追夫人啊。”说完之后,就又醉了过去。 苏七七听了之后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四站在一边,有些尴尬地找不到话说。 还是苏七七打破沉默:“帮我把他抬进去吧。”话音一落,虽然说不好,但是做事贼麻溜的小四把外衣往耿易头上一套,直接拿住耿易的手,把他抬到肩上,托着就是往前走,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进了屋,小四四处打转着:“夫人,把当家的放哪里啊?”还没等苏七七回答,就擅自做主地把耿易往chuáng上一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嬉皮笑脸地朝她道好,就撒腿就跑。 苏七七怀疑这两人就是商量好的。 小四消失在夜幕中,黑暗的拐角处,他手做祷告状,两眼闭着,神情非常虔诚:“当家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就是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苏七七慢慢走进chuáng榻,目光注视着chuáng上的人,耿易现在头还是被外衣蒙着,看不清神情,但是他时不时地就扯一下遮挡在头上的外衣,这是不舒服吗? 她上前轻轻扯开外衣,然后露出耿易那张神采奕奕的脸,不过现在有点像煮熟的鸭子。 苏七七伸手描绘着耿易脸部的轮廓,从眉骨到眉眼,再往下触过鼻尖,顺到嘴唇她才堪堪停下。 她看到耿易的嘴唇不停地张翕着,但未出声,她好奇地俯下身,凑近他的嘴唇,才听到耿易的声音。 “有点热……” 第三十九章 有点热吗? 她犹豫地伸出手,放在耿易的衣襟上,想要帮他解开,顿时手下仿佛像烫手山芋一般,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往何处下手。 耿易渐渐呢喃得有点大声,自己想解开衣裳,但完全就是粗bào地扯开毫无章法可言,再加上一着急,乱上加乱根本没有进展。 苏七七眼一闭,嘴唇抿得紧紧的,那表情好像是视死如归般壮烈。 她环上耿易的后腰,找到暗扣轻轻一拨,腰带顺势掉落,她轻轻将它扯出来放在一边,随即捏上耿易衣襟的一角,帮他慢慢地剥离。 帮耿易把衣服脱完的时候,她的脸好像也是喝了很多之后的红,能滴血。 苏七七伸手按上自己的脸,微凉的指间触及到滚烫的脸颊,顿时间就清凉了不少,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她深吁一口气,抚平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尴尬。 耿易这时翻了个身,面朝她,透过月光,他的胸膛展现在苏七七眼下,jīng瘦而又健硕的肌肉,彰显着男性独特的魅力。 谁有只有女子有绝色,男子若是可以妖艳必定不输于女子。 黑夜之中,一个人呼吸平缓像是进入美好的梦乡,一个呼吸急促,心跳声在这黑夜之中尤为清晰。 苏七七想她现在不能再靠近耿易了,她怕……趁人之危…… 她起身,想离开chuáng榻。 一瞬间,一只苍劲的手攥住了她。 苏七七一愣。 顺着视线看过去。 是耿易。 他仍闭着眼,这动作像是下意识的。 周围一片漆黑,先前的蜡烛已经燃尽自动熄灭,她又懒得去点,当眼前不看清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尤其明显。 她甚至能感受到耿易虎口处的薄茧摩擦她肌肤的触感。 就像是小草轻轻滑过皮肤的感觉。 痒痒的。 倏地耿易瞪大了眼,两人目光撞在一块。 苏七七吓了一跳,手一收紧,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好像在此刻凝固住了。 她望着他,耿易的一双眼在黑夜之中尤为深邃透亮,她好像就要被吸进去。 两人无言对视着。 忽然间耿易放开她,又向后倒下去。 苏七七悬着的心倏尔又放下去:好在是醉了……突然心底中一闪而过些失望,她一下愣住。 她在失望些什么? 她使劲摇着头想要摆脱自己刚刚的那种感觉,可是那种感觉却是越来越qiáng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还真是中毒了。 她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短短的几步路,忽然间眼前一黑,重心有些不稳,她猛地扶住桌沿,眼前突如起来的一阵眩晕让她感到有些窒息,她甩了甩头,一会儿又恢复了清明。 苏七七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兴许是刚刚被自己给吓到了,倒水的手都还有些颤抖。 她想到之前耿易说的她身上中的毒是会根据自己的心情变化,难道刚刚是隐藏在自己身上的毒发作了? 她就这么想和耿易在一起?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赶紧拉住弦,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耿易自然地翻过身,背对着苏七七,忽然间他睁开眼,明眸如水,哪里还有刚刚的熏熏醉意,他紧抿着嘴唇,说不失落这是假的,可又能如何呢? 耿易这边的动静引来了苏七七,她还以为是盖着的被子不舒服特地过来看一眼,还在天人jiāo战的耿易一时间根本就没注意身后苏七七的到来。 苏七七替耿易将他踹到一旁的被子又拉上去,盖住耿易的肩膀,帮他小心地掖住被角,随后蹲下身,扶住chuáng沿,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宝宝入睡般动作温柔。 她问自己看着这样的人到底在不放心什么? 到了后半夜,苏七七也经不住沉沉的睡意,左一点头右一耷拉着脑袋,这个时候的脑袋好像是有千斤重般她止不住把头一歪倒在她一侧的手臂上。 耿易根本就没睡着,直到身上感到有什么重物压下来他才睁开眼睛。 他转过身侧着躺着,一手弯曲压在脑袋下枕着,看着侧身坐在地上的苏七七,窗外朦胧的月光撒在她身上好像就是给她做了一身银灰的衣裳,飘然地笼罩着她全身。 她的侧脸yīn藏在黑暗中,耿易慢慢靠近能看到她微张开的嘴唇不断朝外呼着气。 耿易目光深沉地看着苏七七,他叹口气随即向后一趟,双手jiāo叠垫在头下,他回想着刚刚在酒桌上和兄弟们jiāo谈的画面,那日子是真舒服啊,没有人会劝他少喝一点,真是舒服,他肆意地和兄弟们推杯换盏着,喝到最后他们一个二个都躺在了地上,只有他仍然清醒地坐在桌上。他头一次怨恨自己喝不醉:这还怎么诉说衷肠? 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淋淋洒洒地浇上酒,头发故意弄得有些凌乱,跌跌撞撞来到她门前,看到她一路小跑着过来对他很是着急的模样,他虽然心中有窃喜但是更多的自责,自责自己不该这样故意耍技俩。 可不知怎么的他却是不后悔。 他自嘲一声:耿易啊,居然还有你搞不定的人。痴傻地一厢情愿等她回头来看他。 耿易还是爬起身,坐起,把苏七七扶上chuáng放在chuáng的里侧。 他想下chuáng。 倏尔间他腰间被抱住,耿易低头看过去一双素手就在眼前,紧紧地十指相扣着,不想让他离去。 苏七七顺势一带,耿易跌坐下来,紧接着苏七七的双脚并用箍住他,腿缠上耿易的腿,jiāo织着,手也是抱紧了他。 耿易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他试探着戳戳苏七七:“七七?” 苏七七嘤咛一声,好像是不喜欢声音打扰似的,眉毛皱起来,嘴里嘟哝着:“别吵,睡觉……”她朝着热源挪了挪身子,将耿易缠得更紧。 耿易哭笑不得,原本想要走的他现在被那人困住,也罢,耿易将掀开的被子拢了拢在身上盖着,盖住两人,以免热气不会向外流通。 苏七七像是感知到什么了,嘴角勾了起来,发出一声哼唧,声音太过短促,耿易没听清,只隐隐觉得此刻开心的人应该不止是他。 苏七七缠得实在是紧,生怕怀中跑了还是怎么样,以自己的身体为锁,把耿易扣得是动弹不得,耿易直挺挺地睡在chuáng上,原以为他是欣喜满怀,但是要是换作其他的人什么人用这样别扭的姿势睡上一夜也是要崩溃的。 耿易深吸一口气,把小腹缩回去,才能有些空档喘息。 这一夜,看似美好,实则是困窘难眠。 再加上苏七七时不时就要乱动一下,心思上本就不单纯的耿易这下更加没办法淡定,这一晚上的火没处撒出来,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让耿易活生生地睁眼到天明,直到苏七七松开他了,他才有片刻休息的时间,这下他可就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不同席狗屁话了。 苏七七一早醒来,就看到身边的耿易睡得正香,她大惊自己是怎么到chuáng上来的?她低头往自己身上瞧还是昨晚的衣服,什么都动过。 她捏开被子的一角,掀开一看,正想动弹时腿上突然一麻,她龇牙一声,低头看过去,自己的脚竟然被耿易的两腿之间压着,怪不得她先前都没感觉到,都被压麻了! 耿易这小崽子!趁我不备! 她腾得就有一团火升上来,但目光转到耿易脸庞上的时候,又瞬间熄灭了。 苏七七认命地把耿易的腿搬开,放到一边,正准备下chuáng,却猛然地被抱住,身体随即向后一倾,倒在了chuáng上,她有些发懵了,双手叠在胸前,耿易在她身后抱着她,头埋进她的后肩窝。 “你醒了?”苏七七说。 “嗯。”耿易声音埋在她的衣料上,听起来有些闷,又像是没睡醒带着清晨的沙哑。 “昨晚你太闹了,我今早才睡了一会,再陪我睡一会。”昨晚喝的酒其实真的是很多的,只不过是他太善酒,一般人的酒量对他而言只不过如饮水般寻常。 “嗯。” 耿易用鼻尖蹭了蹭她后颈,一chuī,恍如电流般席卷全身的苏麻感让苏七七浑身一震,不敢再乱动。 耿易看她老实了不少,于是阖上眼,又睡上了个回笼觉。 这期间有人在门外敲门,苏七七是听到但不敢言,她憋着一口气,数着可见的窗户上透过经过的人影,梳妆台上重新布置花瓶上的花朵的数量,餐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壶茶杯……等到这些都数完的时候,她无聊地细数着过去发生的尚还存在在她脑子里的事情。 她回想了一圈竟然都没什么好想的,脑子里嗡嗡的全都是开心的耿易的样子,失望的耿易的样子,生气的耿易的样子,甚至是落泪的耿易的样子,一幕幕,一面面竟然都是他。 她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她于尸体中爬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她从未见过比他更为英俊的男子,第一日他送给她一个馒头,第二日她回赠一个老虎灯,还以为两人的jiāo集会在那结束,谁曾想那只是开始,他们最初的开始。 过了很久,苏七七的半边身都发麻得直打颤,她咬紧牙关不想吵醒耿易。 耿易极少数时候才会睡得很深,这一次尤是。 他将近中午了才醒来,睁开眼,苏七七就在怀里。 “醒了?”苏七七感到耿易的呼吸频率的变化猜到他已经醒了。 耿易:“嗯,昨晚喝多了,睡得有点沉。”这是他给的解释。 苏七七躺平了身体,让半天身子缓和一下,瞬间好像滚在有无数细小的沙粒的沙滩上被反复碾磨,她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耿易看苏七七没有什么反应,以为她是生气了不想理她,余光扫过去,看到满头是汗的苏七七,耿易登时就被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他手足无措地去看苏七七,眼神中俱是害怕担心的神色。 苏七七一咧嘴唇,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没事,就是有点麻。” 耿易赶紧去检查苏七七的身体,却被苏七七拦下来:“没关系,我缓一下就好。”苏七七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苍白的嘴唇也有了一丝暖意,耿易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昨天商量的怎么样了?”苏七七为了分散掉耿易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随意扯了个话题。 耿易坐起身,背靠着垫枕,又让苏七七躺在自己的身上,脊背上的放松让苏七七轻松不少。 她阖上眼听着耿易如山间清风般的声音缓缓向她心头上chuī拂。 “很早之前我就把龙马镖局给盘了下来,现在正是时候。” 苏七七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什么时候?” 耿易笑一下:“很早。” 第四十章 早到什么时候呢? 从他还不确定苏七七是否会爱上他的时候,甚至当时都未曾过确认过她是否会为自己留下来,那时候他已经就在为以后谋出路了。 苏七七睁大眼睛,不一会儿又笑开了:苏七七,你怎么可能能逃得开?这样深沉的心计你怎么可能能逃得开? 是啊,耿易根本就没打算方苏七七离开,就算她离开,他也又办法让她再回到自己的身边。 苏七七忽然问:“为什么之前在厅上的人我都没有见过,当时的时候?”她后面加上了一句补充道。 耿易稍微思忖,就知道她在说什么,神情一转,聊有趣致地开始跟她讲这些:“这原本就是个戏啊,从一开始就是。” 苏七七想到当时看到的李守,他根本就是什么事情都没有样子,那日的yīn鸷一扫而过,看起来就是和当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从李守那时就是在试探三姑娘?”除了这个理由她根本就想不到任何的理由。 果然,耿易点点头。 那日在厅前说得那些激进的话也都是说给三姑娘听的,三姑娘身上有一个致命的地方——脸盲。她并不热络jiāo际,即使在虎崖山已十年之久,但是关系稍微远一点的人只要换了个装饰,她便认不出来,那些最重要的人都被耿易金蝉脱壳带离了现场,看似是以沉默的态度并不战队,实则是在不动声色,或者说是养jīng蓄锐。 苏七七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解决内斗,原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吴力奇是谁?”她想到的那人。 耿易摸着苏七七的发丝,软软的触感,就像是chūn风chuī拂过他指间的感觉。 “他算是我的谋士。”语气惊人,然后顿了顿,忖度着给出他的评论,“他很不一样。” 苏七七没想到,看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看起来也就像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是长相有些凶的孩子。 耿易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想法,耐心地解释道:“吴力奇也是很早就跟着我,别看他看起来挺小的,他也就是长得小,年龄可不小了。馊主意多得很,一肚子坏水,你下次见着他的时候离他远点——诶对,你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耿易反过来问她。 苏七七一愣,没想到耿易会突然来问她,随后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语序回答道:“看起来很凶,口音也很重。” 耿易挑眉:“能听出来是什么样的口音吗?” 苏七七皱眉,回想,随即摇摇头:“听不出来,很杂,短短的一句话中音调拐了又拐,很奇怪的感觉。” 耿易笑了一下,深以为然。 苏七七又继续道:“但是有一个地方,我印象很深刻。” 耿易看向她,在等她的后续。 苏七七咽一下口水,整理一下措辞:“他的眼睛——很浑浊。” 耿易没意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失去控制般一下大笑出来,声音断断续续着,有些接不上气的感觉。 苏七七没想到耿易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她哪里说错了吗?还是她的用词太过粗俗? “我说错了?”她试探着说。 耿易才觉自己有些过分了,缓了口气,才说着:“吴力奇啊,这人最爱皮相,在他身上尤为自豪的两个地方,其中一个就是他那眼睛。” 苏七七抬头看向他,来了兴趣:“还有一个呢?”她突然想到一个地方还没等到耿易出声,首先说着,“眉毛?” 耿易笑了一下,点点头。 这个吴力奇当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以为的是不好的东西偏偏他那拿来当作宝贝,倒也真是被他一意孤行出个名堂,也再没听说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的长相。 “那你还没告诉我他在哪里有不一样呢?”兜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说啊。 耿易手轻轻抚摸着苏七七的手臂,不带任何□□的,就像是在抚摸猫儿狗儿般,只是为了安抚它们躁动的心情。 “吴力奇很喜欢读书,但是小时候周围的大人都觉得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偏偏越是别人觉得没有用的,他越是来劲。天生的好像就是为了反抗而反抗。”他说,“男孩又贪玩,每每从把从书上看来的东西又放到生活中去,非要做出个什么名堂才舒服,有一次险些把家给炸了……” 苏七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耿易转转脖子,背后的垫枕枕得他脖子有些发酸。 苏七七见状,马上离开耿易的怀抱,坐起来,双手撑着chuáng,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心好像是在说:你怎么样? 耿易不禁失笑,拍拍她的头:“小题大做什么,我没事。”忽然间他又想到些什么,表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气氛带动着苏七七也有些怔愣。 “我到现在才发现都还没有让你认认耿家寨的人呢——”而后又放松了下来,“没事,以后时间还长着呢,可以慢慢认识。” 苏七七脸上有些发红,娇嗔地打了他一下。 耿易握上苏七七的手,又把她往怀里一带,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氛围。 “咕噜噜……” 谁的肚子响了? 耿易抬起上半身,往苏七七身上一看,那人早就埋进耿易的怀里,不让他看,耿易不用看都知道苏七七现在肯定是羞红了脸。 耿易往外一看,才发现时候真是不早了,于是一用力将苏七七整个抱在怀里,随意披上了外衣,走到桌前,朝外大吼一声:“小四!” 他早就听到门外有人来回的走动了,算着时间应该是看他们差不多醒了,一直在门外候着。 小四和如黎带着一批丫鬟小厮动作齐刷刷地就开始进门,动作麻利地往桌上放餐食,如黎往苏七七的方向暗自瞥一眼,心中啧啧道:哎呦,光天化日! 苏七七简直是连头都不敢抬上来,天知道他们一晚上睡到现在真的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什么都没gān! 她往路过的丫鬟脸上扫上一眼,眉眼之间尽是八卦之意,有的甚至还脸颊泛红! 苏七七顺着有些丫鬟的视线望过去,谁知道耿易那厮竟真的只是将外衣随手盖在身上,里衣都没穿!健硕的小麦色胸膛就这样露在外面? 苏七七睁大了眼睛,立即就伸手也不管耿易是不是难受,直接将他的外衣合起来,眼睛瞄到一个腰扣胡乱地系在他腰间,然后用力一勒,这一勒绝对是带着狠意的,她朝着耿易看了一眼。 耿易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随后就摆手那让他们都下去了,只留下小四和如黎在身边。 小四看到耿易被夫人这样粗bào的对待连句话都不敢说,暗自吐槽着:瞅瞅瞅瞅,唉这么怕老婆怎么行? 耿易倒是没注意到自己瞬间已经在别人那留下个怕妻的名声,还在乐在其中,为苏七七鲜少的醋意感到愉悦,他想把腰扣弄松一点,手刚放上去,就感受到来自苏七七凌冽的目光,他当即就把姿势改为拢了拢衣衫。 他用余光去看苏七七,果然她的神情变得和顺了不少,但眉间间还是有些不悦,他憋着声,没敢说话。 小四和如黎在旁边看得真切,心里上那是一个慡啊,平常都是耿易骑在他们头上狠狠欺压,现在终于有能够收拾他的人,幸灾乐祸得那叫一个舒服。 耿易现在不是很饿,估计是因为昨晚喝酒的原因,只是喝一碗汤入腹,湿热的暖意流过肠胃,吊着一夜的肠胃好像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解脱。 他忽然间侧过头看向小四问道:“吴力奇他们昨晚怎么样?”昨晚光顾着自己了,没想到他们,估计又是一夜睡在了地上。 “他们啊一早上jīng神抖擞地喝了碗解酒汤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早就开始忙活准备搬家的事情了,现在估计山上山下的居民都知道了,按照他们办事的速度现在应该都妥帖安排好了。” 耿易点点头,他们的办事速度一向都是雷厉风行的,这点倒是不怀疑。 他又看向苏七七。 苏七七注意到他的目光看过来,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面对他的目光总是会有些不自然,她停下夹菜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搭在碗边沿。 两人像是处在一场无言的拉锯战中,谁先开口谁就先输了。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如黎用手肘戳了一下小四,看向他:这什么情况?她的嘴巴在动但是并没有出声,小四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尚且还能够辨认清楚。 他耸耸肩,表情无辜。 苏七七来了兴趣,就是瘪着不说话。 耿易又喝一口汤,期间用余光看向她,嘴唇一勾。 “我们待会去看一下龙马镖局,哦对,这会应该说是我们的镖局了哦。”他说话没带对象,也没看谁,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的。 小四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茬。 如黎这时又捣他一下,他被顶了出来…… 桌上两人现在都齐刷刷看向他,小四不慌不骂地直起身,一本正经地说:“好的当家的,我现在就去准备马车。” 刚走到门口,他又回身问:“当家的准备一匹马还是一辆马车?”他看了一眼苏七七。 苏七七筷子jiāo叉相互磨着,好像并未参与这话题一般。 谁知道她现在真是慌得很,恨不得马上就能踏上马,疾驰而去,但是她不能,她需要淡定,矜持。 小四见苏七七没出声,自己当家的也没说话,于是灵机一动:“那就给您准备马——”话说到一半,被苏七七qiáng行打断。 “马车!要马车!” 耿易听到之后,朝着小四点点头。 他走时听到耿易近几乎宠溺的声音:“还尴尬吗?” 苏七七的脸都快埋到碗里了! 她红着脸:“你别说了。” 耿易摸摸她的头:“好的,不说了。” 第四十一章 他们收拾一会就坐上了马车,这次把如黎也带上了,和小四在前面赶车,将里面的空余留给那两人,一行四个人都在去往龙马镖局的路上。 耿易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的耳朵一向很好使,马车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四处鸟儿叽喳叫的鸟语声,路上行人的吆喝声都能传进耳里。 他鲜少坐在马车里,尤其是这样正儿八经地坐着去往山下的路上更是少见。 苏七七坐在一旁观察着他,他今天的穿着与王往常有很大的不一样,往常他多是暗沉的颜色,在黑夜之中,一闪身便能与其融为一体,今天他穿的颜色和她差不多,一袭墨绿衣衫,只不过比起她的而言,他的更加深沉些,但比往常实属是亮堂了不少。 他脸上的肤色是比较白的,现在被这个绿色一照更是白,活脱像一个刚从学堂要归家的书童一般模样。 耿易缓缓睁开眼,正对上苏七七的视线。 苏七七立马就怂了,她反悔:这样天真无害的模样只是能是在他没睁眼的时候,一睁眼周遭的气质完全都变了,这袭青衫也被穿出些冷峻孤寂的味道。 “好看吗?”耿易即使是闭着眼也知道苏七七看他已经很久了。 被这样直接问了,苏七七gān脆也不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挪了两步到他跟前,对他说:“把眼睛闭上。” 耿易好笑:“gān嘛?” “看你。” 耿易又问:“那我睁着眼不好看吗?” 苏七七稍微思索了一下:“好看,但是闭上眼睛的你感觉我随时都可以欺负。” 耿易心想:这是什么理论,但也没再反驳,轻轻把眼闭上了。 苏七七凑近他跟前,细数他的睫毛,仔细临摹他的五官,慢慢光是看已经是满足不了她了,她决定上手。 耿易快速又jīng准地钳住苏七七的手,手上一旋,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握住她。 苏七七愣住:“你不是把眼睛闭上了吗?”为什么还能抓到我? 耿易仍闭着眼,调整两人的姿势,一手穿过苏七七的肩膀搭在她的上面,然后一揽,苏七七随即靠在他身上,动作熟练的程度好像是做过上万遍一样。 “我是用心在看你。” 一句话噎住了苏七七,也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耿易:“先睡一会吧,昨晚都没好好睡,现在去那里还有一段路呢。” 耿易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环绕着苏七七,不知是在这样声音的包围下还是受到外面的车声频率的影响她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耿易听到肩膀上的人呼吸匀称之后,好一会才睁开眼睛,注视着苏七七,将她脸侧的碎发拂开露出整一张脸。 他张了张嘴,几不可差的声音淹没在这空气中,忽地他目光一凛,侧身挑开身侧的窗帘,不断移动的景物此时都透露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很快,到了龙马镖局。 耿易将苏七七抱下马车,苏七七站在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状态的牌匾下,神情落寞。 耿易转身,跟小四耳语着什么,只见原本还在咧着嘴笑着的小四,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严肃,耿易又向他jiāo代了点事情,小四随后就取下前面对于马的束缚,驾着马朝着原来的方向去。 苏七七一瞥,有些奇怪,再看向耿易的时候,他还是先前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怎么了?”她问。 耿易:“啊?”他做出反应迟钝的样子,看到苏七七指着小四的方向,恍若后知后觉般摇摇头,随后揽过苏七七,带着她进去。 一进门,铺面而来的萧败感,庭院中原来有种着两排桃花树都被人无情砍落,留下一个个孤独的树桩,旁边余下几棵萧瑟的小树,明明已经来到了chūn天了,可枝头上仍然是枯huáng零落,微风一chuī,指头上一晃动,就会几片叶子脱离了根,飘落下来。 地上、花坛上随处可见的地方灰尘许许,地上有些清晰的脚印,苏七七随意踢开周围的落叶,目光向上,有几人正从门里出来,他们看到耿易的时候,并不惊讶。 苏七七转头看向耿易。 耿易放开了苏七七的肩膀,给身后如黎一个眼神,苏七七就被身后的如黎拉到身侧。 “如黎,你带夫人去四处去看一下。” 苏七七知道耿易这是要避开自己,随后朝着吴力奇他们一颔首,先离开了,走到别院的拱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瞧着他们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奇怪。 耿易见苏七七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时候,才走到吴力奇跟前,问:“这宅院怎么样?” 吴力奇带着耿易进到里屋,摸了把门框的灰尘:“我和陈远他们一早就过来看过了,转到中午才基本把这情况给摸清楚。” 耿易双手环抱,四处扫了一眼,没看到陈远:“陈远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着年久失修的cháo湿气,想来从龙马镖局倒了到现在不过就是月余,居然能发生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吴力奇左右望了一下:“估计是找了个什么地方休息了吧,今天刚回来就被我拉过来办事了。” 看当家的没什么反应,就继续道: “当家的,你现在看到的龙马镖局只是它的外相,这里面可是大着呢,光是宅院就有好几座,房间更是多达七十九间,要是耿家寨上的兄弟全都过来的话都是有地方是可以住的。” 耿易也是被这样的数字吓了一跳,居然是有这么多的地方?难道张成业生前就是一直养着这么些个人还能保持着这样光鲜的虚名? 耿易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撒了进来,这个地方亮堂了不少,像是驱散了沉积已久的雾霾。 “多久可以住人?” 吴力奇旁边的一个人出声:“十天左右,这些要是清理下来是个不小的活了,昼夜不分的收拾也需要时间。” 耿易朝他们点点头,然后他们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耿易走着,穿过苏七七刚刚经过的拱门,试想着他们可能会经过的地方,一路上看到的是不止是吴力奇他们简简单单说出来的样子,白无百日红,连这边的植物都失去了活下去的生机,他想到了苏七七。 于是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不停地搜寻着。 不一会他便是看到了远处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一袭浅绿色的衣衫,一眼望过去唯有她在眼前。 苏七七停在一池塘边,蹲下身,看着池里的水草,以前这里是能看得清水底的,现在已经是浑浊不清了,她想要去捧一手,还没等到碰到池水手腕便被抓住。 她顺着手的方向望过去,一笑,然后站起身:“你来啦。”她看到耿易一瞬间雀跃的动作落入耿易的视线,眼底尽是笑意。 “再过一段时间,我把满园chūn色还给你。”耿易望着水中央青绿的浮萍,水面上不知都是有些什么东西,泛着浑浊的东西,看起来有些恶心。 苏七七点点头,忽然说:“你说你开镖局,可曾为镖局取个名字?” 耿易稍一思忖:“不然还是延续龙马镖局的名号?”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是要是知道自己半生还在为之奋斗的镖局尚在人世的话,心里也会好受很多吧。 “不要,这是你的镖局,它的命运轨迹都在你的手里,你不必为了我这样做,已经够了。”苏七七摇头。 “行,那我想想。”耿易沉吟半晌,“不如叫和贵吧?” 以和为贵,小半生过去了都是一人之言,横冲直撞用刀来说理,现在开始做生意了自然秉持着以和为贵的生财之道。 苏七七不明白,还以为这其中是有什么典故般,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耿易下巴垫在她的头上,有时还会故意拿今早冒出的胡茬刮她的脸颊:“以和为贵,容易生财,万事商量着来。” 被耿易临时拉出去的办事的小四现在也回来了,着急地四处找当家的,在正厅遇上了吴力奇,抓住就问:“当家的呢?” 吴力奇也是被小四这样着急的状态怔住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沉下心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着:“慢点慢点,什么事这么着急?” 小四现在口渴难耐,又火烧眉毛,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刚刚来的地方当家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叫我回去探查了一遍,我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吴力奇拧着眉:“你看到什么了?” 小四拿出揣在怀里的金叶子:“这个东西,是在山脚下一小铺,里面的大爷给我的,这并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吴力奇拿过金叶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目光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停留住,不由得加快步伐。 这个东西即使就是在官宦人家中几乎也没有人敢用这个东西,金叶子不同其他的金银,这是宫内的东西,但是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 宫里的人必定来过虎崖山,而且还在那边待得时间不会很短。 越是这样想着,吴力奇就越不舒服。 耿家寨已经很久没有再和官府上的人来往了,彼此可以说是达到了互相默契的程度,只要你不来动我的人,挡我的财路自然就不会再打扰你。 可是现在,好像情况不一样了,不止是官府的人对虎崖山的虎视眈眈,现在还引来了什么大人物。 第四十二章 耿易拿到了那片金叶子,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凶煞,脑中冷不丁地出现一个人影,他怔了一下,明明牛头马尾不相及,但此时却莫名地让他觉得有些东西慢慢清晰了很多。 “当家的,我们是不是被盯上了?”吴力奇立在耿易身侧,又说,“这波人也真是奇怪,既然是皇家派来的人现在竟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躲躲藏藏一点都不大气。”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官家的鄙夷,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丝毫不遮掩。 耿易忽然说:“把陈远叫过来。”他手里捏紧了金叶子,手掌慢慢都变了形状。 吴力奇注意到耿易手中变形的金叶子,不禁对金叶子有点可惜:别捏坏了啊,这能买下好多铺子呢……他一路上边嘟囔着,边想着以后到底该买些什么样的铺子比较好…… 走着走着,低头看见了有人停在他面前,他伸手去推开那人,那人不识趣地故意跟他作对:“你这人没看到大爷我走路呢!”一抬头就对上了陈远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耿易嘱咐的话,陈远正想嘲笑一下吴力奇这厮,话就被卡在喉咙里,吴力奇拉上他的袖子就开始狂奔,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陈远不如吴力奇qiáng壮,这下犹如风卷残云般的速度的奔跑可是把他累得直不起腰。 他有气无力地指控着吴力奇:“你有病?你倒是说啊什么事?” 吴力奇朝着陈远做了个规鬼脸,吐了个舌头差点没把陈远气死,就看到吴力奇的脸色渐渐收敛起来,陈远还以为是他害怕了,立马就来了力气,指着他的头就开始破口大骂:“吴力奇,你有屁不会放啊,一大早就非要拉着老子来这里给你收拾院子,这么大的破院子收拾得我腰都抬不起来,你知不知道老子还有重要的事情还没汇报啊,就是你一天到晚的给我找事,你是不知道当家的那guī毛脾气到底是有多臭,少汇报晚了一天你去给挨骂去?这一天都晚的又是让我跟踪这又是让我跟踪那,真把老子当作小飞毛腿了是不,我知道我在易容这方面呢是厉害了点,谁让我天赋异禀呢——你那什么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忽然间他感到一阵yīn风从自己身后飘过,他冷得下意识缩紧了脖子,然后抬头望了望天,下午的太阳还在发挥着它的力量呢,也不是很冷啊。 “没想到堂堂江湖人称易容鬼王的陈远居然有这么多不满呢?” 耿易在他背后yīn森森地出声,一时间把陈远吓得登时就跳出去,眨眼之间尘缘已经抱住自己离着耿易有好几丈远,神色戒备着看着耿易,心里发虚地咽了一下口水,脸上笑嘻嘻地说:“当家的,我就是在跟吴力奇说说笑,说说笑,你知道人在膨胀时候说的话都是不经过大脑的,信不得。” 耿易环抱着手,睨他:“哦?是吗?我怎么觉得某人刚刚所说完全都是肺腑之言啊。” 陈远当即就义正言辞地否定自己说的话:“什么?哪里的肺腑之言?都是些虚言!都做不得真!”陈远的求生欲qiáng烈,红脸白脸都自己一个唱完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就单从脸皮厚这一点来说,吴力奇自愧不如。 耿易稍侧一下身体,对着旁边的吴力奇:“你先下去吧,把寨上的兄弟能叫下来的兄弟都叫下来,一块拾掇拾掇,以后都是要一起住的。” 吴力奇点点头,充满善意的目光看了陈远一眼:祝你好运哦。 要不是有当家的在这边,陈远真是恨不能直接爬到吴力奇头上狠狠揍他一下,明知道当家的就在他身后还眼睁睁着看着他出丑啊! 耿易随即把目光放到了陈远身上,然后慢悠悠走过去,在他周围饶了两圈,时不时发出一些声音,听起来又像是不满又是称赞,看得陈远是直发毛。 他讪笑,想到些事情,还没等当家的开口问就说:“当家的,你让我跟踪李昌运的有发现了。” 耿易停下脚步,站在陈远跟前,不咸不淡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后续。 陈远咽了一下口水,才缓缓道来:“我下山之后直接就去了昌运镖局,发现李昌运已经携着家眷逃跑了,动作非常快,按照我的速度来说应该就是前后脚的事情,但是他的动作居然早了我那么久,就像是——”他看了耿易一眼,“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耿易陷入沉思:“然后呢?可曾在附近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他想到当时的那个人。 “事情倒是没发生,人倒是有几个。” 耿易:“谁?” 陈远站起身,靠近耿易的的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锦衣卫。”他说,“他们虽然都身穿老百姓的衣服,但是我因易容需要无意间抢了他们的衣服,发现他们衣服里面有个令牌,那令牌我绝对不会看错,加之他们的行动很奇怪,基本就没看到过他们之间有什么jiāo谈,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特地来剿我们的,特地留个个心眼,发现他们运动的轨迹很奇怪,若是目的在耿家寨应该是出入耿家寨附近找找攻克的线索什么的或者联系官府,但是他们行动完全是混乱的,不是出入赌场就是在烟花之地,或是在酒馆停留,待得时间都很短,一会儿就出来,总之摸不透他们到底想gān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 耿易回身就看到苏七七从凉亭处走过来,步履轻快,眉眼间含笑,他三两步迎上去跟在她身边。 “夫人好。”陈远朝着苏七七作揖,他们是敬重苏七七的,比起那些身居高位的女子来说苏七七这样的背景更加gān净些,类似的人聚集在一起,总是惺惺相惜的。 耿易:“怎么说?” 苏七七啧啧两声,抬眸望向耿易:“这还不明显吗?这又不是天子脚下,锦衣卫来这边gān什么?听起来倒像是寻花问柳来这边做消遣的,那如果真是这样又来上阳gān什么?扬州岂不是更好?听陈远大哥这么一说,倒像是来找人的……”她又望了陈远一眼。 进一个地方不出半晌就出来,吃喝嫖赌哪个能有这个时间?看一眼就出来不就像是来找人的吗?还是那种相当重要的人,以至于他们根本就不能四处宣扬,只能秘密地派人出来探查。 看来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就是在上阳,而且曾经有可能出入过这些地方。 耿易眼眸深黑,对上苏七七的目光,心照不宣都感觉到对方已经明白这未尽之言了。 耿易随即对陈远说:“你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去找找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究竟在gān什么。”陈远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在这个时候并未多言,只是遵命。 耿易抬头望天,日头已经从头顶上方移开,落在斜上方的远处,天色有些灰朦,远处橘色的光茫有些要浸染成边的样子。 “好像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苏七七自言自语着,突然间心头上涌进一阵萧索,不知为何总感觉事情不是那样简单?那个能倾动锦衣卫的人究竟潜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夜已经彻底黑了,吴力奇和小四他们简单地收拾出几间厢房,几人就在庭院打着哈欠道别。 又来到让耿易比较尴尬又期待的时候,他暗暗地观察着苏七七的神色,他的内心是非常想跟苏七七同榻而眠,但是又担心苏七七会因此疏远他,真是让他好不苦恼啊。 耿易无奈叫住困得已经要睁不开眼的小四:“小四,今晚就跟你将就一晚?” 走在一旁的吴力奇震惊:“当家的你不会吧?连小四你都还要啊?” 耿易脸色立马就yīn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吴力奇登时就收了笑脸,眼珠在那两人之间转悠着,从这样的尴尬氛围当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家的到现在还没有睡上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耿易一记目光扫she过来,他不得不屈服在耿易的qiáng压下,重新解释道:“我是说当家的和夫人难道不是睡一起吗?吵架了?”对啊,当家的跟夫人才是一对嘛,当家的我来帮您一把!以后有好吃定是不能忘了我! 耿易满意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他假装恼怒:“你说什么呢!我们夫妻自然是十分恩爱,只不过是我还有点伤风感冒不能打扰到夫人罢了。”他的小眼神就差是要长到苏七七身上了,不停往那边瞟着。 吴力奇不忍看:哎呦当家的你可收敛点吧,眼睛都要长到人身上去了。 苏七七身体旋了一侧,靠近耿易的方向:“伤风了?” 耿易心中一喜,就势捂着嘴就开始咳嗽了起来,面对着小四他们的那只手在不停朝着他们打着暗号。 小四猛地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住耿易,担心的说:“当家的,您没事吧?”手上也没闲着,使劲地给耿易顺着后背。 吴力奇看着小四这么卖力在表演,自己也不甘落后,架住耿易的另一只胳膊,一手也在不断拍打耿易的后背,两人之间莫名地形成个一个比试的状态,暗里斗着气,看谁演的更加bī真。 但是耿易却是真的要被他们锤得咳出血了,他因为苏七七在这里不能明面上发怒,只能用手势让他们停下。 两人注意到耿易的手势之后,心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声音:“还不够!再bī真点!”于是接受到耿易“信号”的两个人拍打得更加猛烈起来。 耿易:这两货脑子有病? 他是越咳越凶,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是更加严重了起来。 苏七七看不下去他们两人之间对耿易这么残bào的行为,疾步上前,扯开了两人的桎梏住耿易的手,说话时声音已经有着不容置疑的遣客之意:“你们先下去吧,我来照顾当家的吧。” 吴力奇和小四的手倏地一松,听到苏七七的声音下意识把手举过头顶,神情无辜。 身后的如黎作势要上来帮忙,被苏七七一个眼神劝退。 耿易几不可差地露出一个笑容,顺势将半边的力量放在苏七七身上,自己两脚撑着地,分担了大部分的重量。 身后陈远步伐急促地跑过来,见着就要瘫在苏七七身上的耿易,脚步微滞,进退两难。 耿易察觉到身后的踌躇,回头望一眼看到了陈远,心上涌现出一丝不妙的情绪。 第四十三章 在现在已经是“和贵镖局”的外头,有两人鬼鬼祟地躲在墙垣处,每过一会就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在前面的那人身体紧贴着墙,一只手护住在里侧的那人,趁着空档的时间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里面的那人。 在里面的那个人绝大身体都被黑暗裹着,大致看来身材较小,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一看到有东西递过来不由分说就开始扯开油纸láng吞虎咽了起来,他抬头看了在他前面的人,戳了戳了他的肩膀,掰下来一块馒头放到他面前。 “一块吃吧,不然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那人紧紧吞下一口口水,随即移开目光,又将那块馒头推回去:“陛下您吃吧。”他挺了挺身,眼睛一刻不停歇地环视着周围,生怕会错过什么。 小孩闷不做声,手上的动作也并没有放下,依旧举着。 他环视过来, 7小孩咬了一口的馒头放在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嘴角上的口水都快要坠落下来,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固执地想把那块馒头给他。 他叹了口气,接过来那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冷掉的馒头硬如石块、gān如沙砾,但他却尝出来一丝甘甜,他冲着小孩扬起一个微笑,牵动了他有些皲裂的皮肤。 小孩愣怔一下,周围没有烛光,唯一能照亮大地的月光也被高墙挡住,他依稀看见了那人露出的白晃晃的牙,他想:他是在笑吗?为什么要笑? “陆进,为什么要笑?朕一意孤行来到这里,身上东西都没有了沦落至此,你不恨朕吗?” 他用力一咬手上的馒头,还没嚼烂就吞了下去,紧接着就咬第二口,然后他又撕扯下一块塞进陆进的手里。 陆进捏着馒头,尚且还留着他qiáng撕下来的指间温度,他索性拉着小孩贴着墙角一块坐了下来。 “过去恨,现在不恨了。”他说。 小孩抬起头,循着他声音的方向。 “为什么?” 墙垣终日yīn凉cháo湿,小孩裹紧了身上薄薄的衣服,缩成一个团子,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陆进:“灾年荒年,百姓民不聊生,天子毫无作为。”他听到旁边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小孩身边,从他身后环过去抱住,随即往上一提,小孩顺势坐在陆进的怀里。 小孩眉头紧皱着,脑海里虽然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但是却能感受到那样的疼痛。 “那为什么又不恨了?”小孩问。 陆进把小孩抱得紧了些:“那时你尚小,很多事情自己还看不到。” 小孩舔了舔嘴唇,扫gān净嘴边的馒头屑,大半个馒头果腹仍不觉得饱,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 “会不会我会是史上第一位饿死在街头的皇帝?” 陆进摇头,恍然发现他看不到,才改说话:“不会。”我会保护你。 他说:“要不要回京城?太后派的人就在这附近,陛下若是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家。” 小孩想起远在京城的母后,她总是一脸慈爱地对他笑,从来不会惩罚他,会夸他的画、赞赏他的字、从来不会反驳他说得任何一句话,但是一当他想出宫门,他的母后立刻就会变脸色。 他是爱着母后的,所以他听母后的话再也不提出宫之事。 后来他偶然间听到宫女太监们的议论,说是远在上阳有个土匪,脚踏地,头顶天,红袍加身,奉为神。 他想既是匪,又怎么成神? 他不解,跑去问母后,母后只是笑着告诉他:“你才是他们的神。”他得到回答急忙跑过去想要和他们争辩,却看到那些谈论的人都被公然施以杖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断了气,从他们口中断断续续传来求救饶命的声音,自己却停滞不前。 那时他明白了神听到了人的诉求会来解救他们,而不是像个缩头乌guī一般被残忍狰狞的画面吓退了脚步。 他想要来看看被称作神的人长成什么样,于是他央求从小贴身守卫他的侍卫陆进,偷偷摸摸地带他出了宫,一路颠沛来到了上阳。 “陆进,你上次看到的那人就是住在这吗?”他扬手指着墙垣之上。 陆进过了好一会才应了一声,其实他也不确定,先前在虎崖山下住了一段时间,打听到他可能会在这里。 忽然间他眼神突变,一下子捂住小孩的嘴,抱着小孩站起身来,紧接着自己也屏气敛声,jīng神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眼前是漆黑一片,他放轻脚步贴着墙壁,周围静得可怕,一时风过叶落声,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高处有人! 小孩瞪着一双眼,拍拍陆进的手臂:怎么了? 陆进随即抱住小孩的手一用力,小孩立马就安分下来,乖乖地待着不动,他随着陆进转动的方向望,满眼的黑什么都看不见啊,他在找什么? 陆进已经很久没进过食了,现在又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额头上的汗滚落滴在小孩的脸上。 小孩抬头望天:下雨了? 来者明明已经发现我们了,却并不急着露面,这是在…… 故意消遣? 陆进放下小孩,牵起他的手,紧紧握着,俯身在他耳边说:“这里有人,跟着我。” 小孩并未多言,抬起陆进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个字,陆进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握紧了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开了。 他想居然在现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陆进往前踱了几步,聚气凝神听着四方的动静。 没想到那人还在! “来者是何人?为何不出来一见!” 忽地,他听到一声豪慡的笑声,中气十足,一时间画风突变,他听到有人扯着嗓子骂骂咧咧道:“你个败家陈远,不知道这是你嫂子跟我的衣裳是一套的吗!现在都被你给烧毁了!” “我这不是为了看看这火折子有没有用吗?谁知道它劲儿那么猛……” 陆进:…… 接着他闻到一阵□□味,嚓的一声,是火折子点亮的声音,他被突如起来的光亮晃了一下,他眯起了眼,适应了昏暗光线,他看清站在火星那处的人影,衣玦随着晚风飘扬起来,整个人挺拔高大,站立在微弱的火光那处,颇有种神弥的感觉。 “你是何人?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家gān嘛?”他听到那人高声问道。 那身旁的人高举着火折子,跟着前面的人慢慢挪动的步子,所行之处,墙壁上挂起了灯笼,光亮渐渐弥漫到他们这处。 陆进带着小孩不自觉后退,在yīn暗的地方呆久了,就连光都会觉得胆寒。 他猛地反应过来,他控制住自己惊讶地有些颤抖的声音:“你是耿易?” 小孩心想耿易是谁? 耿易慢慢走进,拿过吴力奇手上的火折子往陆进脸上一晃,印象中没这号人物啊,于是说:“我知道我盛名在外,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叫我的名字的。”耿易挽起刚刚被吴力奇烧坏的袖口,恶狠狠地扫了他一眼。 他从走进开始就一直感觉有人在偷摸看着他,耿易用火折子四处扫了扫没见到人影,心想真是见了鬼了。冷不丁间他瞟到个人影,登时就给吓了一跳,险些跳到陈远身上,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上前把陆进身后的小屁孩给拎了出来。 “就是你啊,一直躲在这人身后盯着我看什么?” 小孩耳朵被拎起来登时就被揪发烫,耿易倏地就松开了手,小孩捂着耳朵嗷嗷叫。 “我就轻轻的啊……”耿易委屈,他真的没下重手,这小孩是装的! 陈远爆脾气哪里能够等得了耿易的解释,看小孩可怜地流眼泪不由分说地就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着,说得自己都快要掉下眼泪了。 耿易:…… 陆进:…… 小孩:…… 耿易拍拍陈远的肩,面无表情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在陈远耳边慢悠悠地说:“兄弟,你过了啊,正事还没办呢。” 陈远收放自如,一本正经地审视着他们,退后一步站在耿易身后,朝着外面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不卑不亢地说:“来此即是客,既是客自然没有在屋外会客的道理,请随我来屋里吧。” 耿易挑眉:还行,有模有样,是个做门童的料子,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委屈他了,人家好歹在外面还是个易容鬼王呢,现在在这给我做门童,是有点屈才啊,要不以后对他好点? 然后他就朝着陈远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陈远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就被自己的当家的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加快几步,走在小孩前面,把他们这一路上的油灯都给点亮了,原先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现在看起来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小孩的速度越走越慢,渐渐落了伍走在耿易的身边,他不敢直接看耿易,只能暗中观察着。 耿易被他看得受不了了:“你在看什么?” 小孩好像回到在课堂上被先生点到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总是脸色发红、手心出汗,不知所云,他踌躇着应该怎么回答问题,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看你。” 耿易:“为什么看我?”他突然间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想起了苏七七,今晚本应该睡在她那的,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思考的小孩,看样子恐怕是不行了,那天的人好像找到了…… 陈远回身不经意望一眼,撞进耿易的眸子,他低下头,状似无意般看了一眼身边的陆进。 小孩挠了挠头,东扭西捏的模样让耿易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问了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吗? 耿易正想摆手说算了,就听到前面的陈远清冷的声音:“到了。” 他倏地收了表情。 第四十四章 陈远在最前面引了他们进去,耿易紧跟着在最后,在他完全踏进门槛的那一瞬,利落转身关上了门,上了门阀。 陆进身形一顿,停止了前进,随即把小孩护在身后,目光凌厉警备地看着他们。 耿易锐利的眸子一眯,手弯曲环抱着,像是在看戏一般对台上戏子的表现有所不满。 “现在好说了吧——你们,是谁?”两个人鬼鬼祟祟在他们这边躲了一天了,大半夜还不回去在这玩呢? 刚刚夜色朦胧,耿易没注意那身形较高的男子是谁,现在他倒是看清了也想起来——那次在情人湖畔观察他的人就是他吧?虽然就是远远的一眼,但无奈他和周遭的环境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不怪他对这人印象深刻,主要还是化装得不到位。 陆进往他身后的看了一眼,陈远也是同样的表情动作,只不过是他少了一份耿易的那份自如。 小孩环视一圈,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包围了,他拉拉陆进的衣角,小声地问:“他就是那个神吗?”从他们的话中小孩七零八落地推测出个轮廓,仍旧有些不确定。 不是说那神头顶天、脚踏地吗?那红色袍子呢? 小孩不清楚所谓神的模样都是世人捏造出来自娱自乐的话柄罢了,他天真地以为那就是本该的样子,看到之后不免有些大失所望。 陆进早在之前就知道耿易到底是有仇视官家了,官家的粮他抢,官家的银也抢,只要是经过他虎崖山的地方,所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并都落入他口中,然后将那些从百姓那处搜刮过来的又全都还了回去,时间一久了,那些地方官被制得服服帖帖。 和官府作对的程度可见一斑。 若是提前透露自己的身份,可能会让耿易反感,血溅当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耿易耳朵灵,加上小孩自以为是的弱小的声音足以让他听得清楚。 神?他想,这地方哪有神?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 “你在说谁?”耿易清冷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尤为清晰,小孩冷不防打了个寒战,他撞进那人漆黑的眸子,突然间他似乎觉得那些人说得并不是全都没有道理,至少此刻在他眼中,他看到了坚定和执着。 小孩正了正衣襟,他越过陆进,走到耿易前面去,回想着宫里那些大臣的做派,有模有样地开始模仿起路来,双膝一弯,笔直地跪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个磕头声…… 在场的人都被这样的阵仗惊得有些愕然,就连陆进也没有意识到小孩的动作,耿易下意识往后一退,嘴角微微抽搐着,眼见着小孩作势还要磕第二个头。 “打住!” “陛下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震惊了四方。 陆进平时说惯了嘴,一时情急竟然直接叫出陛下,这可是比磕头更加让耿易震惊的事情了,但是只是一瞬,耿易立即就恢复正常,随即眸色便也冷了下来。 小孩仍旧跪在地上,一脸的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陆进扶额:天啊…… 耿易二话不说,直直朝着陆进出掌,动作之迅猛,手上更是用了十分的劲道,陆进若是当初的状态或许还能躲过这一掌,但是连续几天没有吃的,力气早就废完了,陆进当即就被打趴在地上,他艰难地撑起身,但是又无力地倒下,他费力抬头仰望那人,耿易面色如冰,侧脸如刀削般锋利,寒气bī人。 “皇帝?你不知道我生平最恨有二,其一就是皇帝吗?”他的声音透着蚀骨的寒冷。 陆进还在地上挣扎着,吐了一口鲜血出来,随即大笑道:“所谓虎崖山大当家的也不过如此,孤陋寡闻至极!十年前陛下尚且年幼,耿易你恨错人了!” 耿易面寂如水,只是冷笑道:“那又如何,太后爱子,却不爱子民,这当然是要他这个做儿子的来还。” 陈远呆呆地站着,听到耿易如雷的声音才恍然清醒,赶忙抽剑抛给耿易,耿易反手一握,陆进只感到凌冽的剑气从面前一闪而过,接下来剑锋横在他面前。 他看着,剑身上的梅花,苦笑着——旋花剑,必见血。 小孩完全被这样的画面给吓傻了,毫不理解为什么转瞬间会变成这样?他想救陆进,但是脚就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根本就挪不动半步。 他不是神吗? 神不是会听到人的诉求吗?那为什么没有听到我在哭?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你不是神吗?不是会给百姓带来福泽的吗?为什么要这样!”他既气愤耿易与传说中的不一样,又自己的无所作为。 耿易嗤笑,蔑视着小孩,把陆进往旁边随意地一踢,扫清了脚边的障碍,一步一步走向小孩,他抬起手中的剑,指尖轻轻滑过剑刃,就看到一点点血丝渗了出来,他放到嘴边轻舔了一口,眼色森然。 小孩的腿止不住打颤,泪珠止不住地大颗大颗掉落下来,就连逃跑的能力都丧失了。 陆进趴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猛地被身后的陈远遏制住跪在地上,青筋bào起,他朝着小孩大喊:“快跑!陛下!” 小孩抽噎着,身体都变得麻木了起来,视线被泪水糊住,他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路,人都变成了模糊的一个倒影,镜花水月般不知真相。 “他们说你是神,我来看你了,没想到你却那么残忍,他们都看错了!”先前颤抖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之前慌张结巴的他仿佛是个假象。 “神什么的谁爱当谁当,一切要六根清净的头衔都休想扯到我头上!” 话音一落,陈远便明白了——当家的心软了,到底还是没办法对着孩子动手。 虽然看起来他依旧是拿着剑,直指小孩的喉咙,但明显的手上并没有使力。 耿易注视了小孩一会,若有所思,倏地把剑收回来,他慢悠悠地往回走着,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耿易突然眸中一寒,斜眼冷瞪着陆进。 陈远暗道:不好! 骤然间耿易的剑已经横在陆进的吼间,一寸之间,生死两边。 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小孩,吐出的话尽是薄凉之意:“皇帝?你是想让他死还是你死?” 小孩完全崩溃了,那是比杀他自己还要令他痛苦的局面,他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摇头,泪水如泉涌般喷发而出,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陆进的脸颊,远远地,与指间相接触的只有这透着寒意的空气。 陆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温和的声音,像是诱导:“陛下,还记得我们约定吗?” 若是我们有一天遇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候,陛下请您闭上眼睛,奋不顾身地跑。 小孩哭着点头,一下一下就要锤进地心里。 记得就好。 陆进轻声问:“耿当家的,说话算数吗?” “自然。” “那就好。” 随即陆进闭上了眼,咬着牙,大喊:“一!” 小孩闭上眼。 之后,第二声:“二!” 小孩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闩。 陆进听到声音,苍白的嘴角一扬:“三!” 小孩打开门,使出全身的力量跑了起来。 猛地,陆进的怀里一阵冲击,他受不住倒了下去,双手一合,紧紧护着怀里的人,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小孩麻溜地爬起来,然后扶住摇摇欲坠的陆进,蹲下身,他眼角的泪痕还未gān,还没顾得上擦gān就开始咧出一个笑容,他挡在陆进的身前,背对着耿易的剑锋。 他本应该感到害怕的,却没有,反而一种安心的感觉。 “等等我,马上就好。”他望了一下呆站在一旁的陈远,“帮朕扶他一下。”他说得理所当然,就连陈远也不由自主靠近,直到人就在他眼下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瞟了一眼耿易,见他熟视无睹的样子,猜是默许就伸手扶住了陆进。 这时,小孩才缓缓站起身来,擦gān净眼上的眼泪,手放在身侧握得极紧,身体站得笔直,他向前一步压迫着耿易,语气坚定:“朕以陈国之王的身份命令你不准杀他。” 过去是自己太过胆小、稚嫩了,在母后的jīng心庇护下,将看到美好的东西当作理所当然,一直把自己当作是母亲的儿子,却忘了自己还是个天子。 “朕这个天子长这么大,没救过多少人,反而还一直在害人,也不能白出来走一遭,那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耿易挑眉:“这么说你是要用自己来换他了?” 皇上盯了一会,重重地点头。 耿易将剑抛给他,皇上手忙脚乱地拿住,不知所以地看着耿易: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他自行了断? 皇上颤颤巍巍地剑柄,拿在手中才发现这剑竟比他想象地还要重,需要他两双手齐握着才勉qiáng拿稳。 随即剑柄往上用力一提,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眼泪滑落到剑身之上,顺着剑刃缓缓流下,浸湿了剑上的梅花,他回身转向陆进,垂眼微笑:“你看,朕是不是救了你?” 陆进奋力想摆脱陈远的控制,他咆哮着:“陛下!” 皇上眼睛轻轻闭上,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从容。 陆进双目赤红,脸上是充血的状态:“耿易!为什么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 忽然陆进狂躁的声音消失在耳边。 皇帝手上发力一旋…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睁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剑身,指缝间慢慢渗出血来。 皇帝慌张抬头,撞进了一片漆黑的眼眸。 第四十五章 耿易用力一夺,旋花剑就落在了他手上,剑身上不断有鲜血留下滴在地上,皇帝看懵了,愣在原地。 陈远见状,赶紧提步上前查看耿易的情况,神情焦急的模样:“当家的?” 陆进这时得了空,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奔着皇帝就跑了过去。 耿易面色不改:“没事。”他随手扯下身上的一块碎布,三缠两绕地挂在手上,看着手上缠绕的墨绿色绸缎他有些肉疼:这可是和七七一套的呢。 他将包扎的那只手背在身后,身子偏向陈远:“给他们两个安排一个住处。”话说到这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地上还未完全gān涸的血迹,“顺便叫人把地上的血清理一下,还有叫个郎中。” 陈远以为当家的是要包扎手上的伤,就要转身去忙,被耿易叫住,qiáng调:“给他们看。” 陈远脚步顿了一下,望了一眼旁边有各自不同伤的两人,然后应了声,但是看着耿易手上的伤隐隐约约还有些担忧:“当家的,您这伤要不要找人来给你清理一下?”这要是被吴力奇那人看到了还不得把我骂个头顶天。 耿易抬手满不在乎地说着:“没事,给你嫂子做个苦肉计。”他都想好了。 陈远:……得,这还是不疼。 耿易自顾自地就开始往前走,眼睛一直盯着手上的伤,还会冷不丁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等到耿易消失到院中,他都没把眼神分给过他们一分,好像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存在过一样,杵在原地的皇帝和陆远脸上才露出点难以置信的表情来,随之而来的劫后余生的释然。 “他他他……他放了我们了?”皇帝又变回原来磕巴的口音,颤抖的手一直指着耿易消失的方向。 陆进紧绷着的心才终于有了一丝缓和,他深吁一口气,像是一下子又抽光了全身的力气般,虚弱地倒向一边。 皇帝眼疾手快,双手抱住陆进的腰,陆劲才不至于摔倒。 陈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是啊,算你们命大,跟我来吧,你们运气是真的好。” 皇帝手穿过陆进的背后,撑起他身体的重量,傻乎乎地笑着:“陆进,我们活下来了。” “嗯,是啊。”陆进此时的意识有些不清,多天的劳累饥饿和刚刚承受的重重一掌都成了他难以支撑的一道坎,他乏力地眨了眨眼,眼皮仿佛是灌了水的布一般沉重无比。 皇帝垫脚贴近他的耳边说:“陆进,你睡会吧,不用担心。”他声音说得极轻,生怕会吵醒那人似的,小心翼翼观察陆进的神情。 陈远走在他们前面,注意到他们身后两个伤患配合他们走得慢一些,小皇帝的举动引来他的侧目,他叹息一声,挨了当家的十足的一掌能撑着还没断气真的是命大了。 皇帝的身形有些摇晃,睡去的陆进重量全部压在小皇帝身上,他咬紧了后槽牙,指关节都在不停地颤抖,腿下也渐渐有些站不稳。 “哥哥,什么时候到啊?”他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两条腿都在不停地打颤。 陈远闻声,转头看了一眼,二话没说就靠近他们,小皇帝身上一轻,就看见陈远从小皇帝身上接过陆进,一弯腰就把他背到背上。 “撑不住了就说,这有什么的。”他把陆进往上颠了颠,双手托住他的两条腿,确认他不会掉下去了才大步走着。 陈远走得脚下生风,就连背上个人都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小皇帝渐渐被落在后面,他大口喘着粗气,弯着身子,两手插着腰,累得快不行。 “哥哥,到底还有多远啊?”他逛自己家御花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过,这里到底是有多大! 陈远抬头望了一眼,哎呦一声:“呀,走过了……”他只顾着埋头走了,以前习惯了吴力奇这厮给他在耳边叽叽喳喳指路,一时间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小皇帝哀嚎一声:“啊?” 他两腿一摊,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眼神失去了焦距:“太累了,今天这一天都是太累了。”他需要休息,就是现在要他立刻躺在地上都是能够睡着的。 陈远踢踢皇帝的腿,顶着一口气又把陆进往上颠了颠:“快点的,老子还背着个人呢。” 小皇帝一听见还有陆进,腾得就站起身来,好像一瞬间完全就是不疲惫了,整个人又重新充满了力气。 两人又是接着转了一圈,才把陆进放下来。 “行了,先睡一觉明早什么都好说。” 小皇帝凑近观察着陆进:“他现在不需要让大夫瞧一瞧吗?”他把手放在陆进的脖子上,学着那些医者的模样试图探究出什么来,他皱起眉,只感觉到手下有什么东西才qiáng劲的跳动,其他的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没事,现在是脱了力了,明早醒来吃一顿再让大夫看看保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来。” 说完,陈远不再和他们有过多的纠缠,就给他们从外面带上了门。 他想起今天有些不寻常的耿易,想想今天也是滑稽。 惊中有险,但好在耿易并未真的想杀那皇帝。 而此时,耿易正在苏七七门前,月光之下,烛火之间,他在长廊间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里面望一眼,想推门的手在触碰门的一瞬间又倏地收回来,重复好几遍。 他正下定了决心要去敲门,门打开了。 里面的人波澜不惊,外面的人的脸早已经红成个虾子。 耿易迅速反应过来,收回自己惊讶的表情,随即靠在门边,忸怩地捋一下鬓间不存在的碎发,露出包扎的手,满目风情地看着苏七七:“七七,好巧~” 苏七七不自觉地轻扯了一下嘴角:“不巧,我已经看你站在门口很久了……” 耿易脸上没有丝毫的局促,他自动过滤掉这句话,依旧风骚地站着,配合着今天下午说的伤风,他作势咳了两下用自己受伤的手捂住嘴。 “七七,你不要担心我,我只是有点伤风,加之刚刚受了个小伤罢了。”他虚弱地扶着额头,偷瞄着苏七七。 说完他就向前一倒,歪在苏七七的怀里。 “呀!我怎么控制不住自己了!” 苏七七忍笑,憋到自己的肺胸腔都紧缩着,她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好笑了,耿易花样百出。 她看耿易做戏实属艰难,顺势就把耿易扶进屋来。 “还难受吗?”她问。 耿易一进门,马上就jīng神了,但是苏七七这么一问又立马恢复了刚刚蔫掉的姿态。 “啊!我不好!” 苏七七想耿易怕真不是觉得自己演得很好? 她咳了两声,配合他的戏来:“哪里痛啊?” 耿易抬起手,委屈地看着她。 苏七七定睛一看,哦,这血迹还挺bī真的,哇有的还没gān呢,这真是费了功夫的啊。 她伸手去戳耿易手上的伤,一碰,耿易下意识地一皱眉,却习惯性地没吭声。他抬眸对上苏七七的目光,眼中的隐忍一闪而过,敏锐地被苏七七捕捉到。 她怔然,下一秒就收回了手,一看,脸上的笑容僵住,渐渐面色沉郁,心颤了一记,冷然启唇:“谁gān的?”没有人能近身伤了耿易,若是有必定是熟悉亲近之人,才能这么轻易地伤到他。 不过不论是谁,她都不想放过。 耿易收敛了动作,对苏七七的反应有些意外,他看得出来这样的愤怒是在为他担心。 他起身,两手扶住苏七七的肩膀,朝她一笑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逗你玩的。” 苏七七并没有因为耿易的一句玩笑神色有所好转,她拿下耿易的手,如坐针毡地解开他胡乱缠绕的绸缎,看到了深嵌进手心的一条伤痕,眼泪忽地就出来了。 伤痕还未结痂,此刻还在向外面冒着血,她一边哭一边去找清水和碘酒还有gān净的纱布。 幸好她过来的时候,如黎包袱里有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她就赶紧拿出来用了。 苏七七拉着耿易坐下,自己坐在他身侧,温热的水流浸湿手帕,她轻轻地擦拭耿易手上的血迹,一点点地拭gān,直到出现gān净的皮肤为止。 她蘸着碘酒的时候,手都在抖,当时他半路从自己身边走开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奇怪,谁成想好好的一个人出去一会儿就变成这样。 耿易把没有受伤的手靠近苏七七的脸,轻轻地抚摸和擦擦拭脸上的泪水。 慢慢地他靠近苏七七的嘴唇,苏七七还在忙着给他上药包扎,想要推开他,耿易闷哼一声,苏七七手上动作不敢再动,生怕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 耿易眼底藏笑,一只手握住苏七七的手按在自己的心房上,牙齿轻轻咬住苏七七的上唇,舌尖耍坏似的轻轻一舔,苏七七当即就不淡定了。 满室的燥热,浑身的cháo,两人身上俱是被汗水打湿,耿易喘着气,眼眶发红,双臂歪曲抵在chuáng上支撑起他的上半身,他看着底下的人,也在贪婪地看着他,两人目光jiāo织在一起,欲望昭然若揭。 苏七七双手挂在耿易的脖颈上,往下一带,两片唇瓣的触碰,引起了更加qiáng烈的欲望。 你追我赶,不相上下的角逐中,两人在疯狂中诉说着蜜语,倾听着彼此的声音,耿易用力一挺,苏七七猛地收紧抱着耿易的手,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红印。 倏地一下,耿易倒在一边…… 苏七七:…… 结?结束了? 她歪头看向倒在身边的耿易,耿易的脸色比她还要红,他揪着被子一点一点盖过自己,蒙住自己的头,闷闷的而又羞臊的声音传来:“人家这是第一次……没经验……” 苏七七眼角的泪痕还没gān,这事就有点尴尬了……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话音一落,耿易猛地就坐起来,眼神危险地看着苏七七:“你说什么?” 苏七七认为这事毕竟涉及到男人的尊严问题,所以又仔细反思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真的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耿易额头上青筋bào起,他咬牙:“你确定?” 苏七七为表自己的忠诚,点头如捣蒜。 耿易听完笑了出来,他放任自己趴在苏七七的身上,附耳过去,低迷声线:“那再来?”在苏七七的半推半就之下,耿易根据自己第一次的经验,成功给自己正了名。 他真的不短! 第四十六章 日上三竿,苏七七是被身上的酸痛唤醒的,她醒来就看到自己身上衣服已经完完整整地穿好,她往旁边一摸,人已经不在,被褥上残留着人走留下来的余热,她一动一下筋骨,想要坐起身,忍不住惊呼一声,她撩开自己的上衣,亲吻留下的红痕触目惊心,她猛地闭上了眼,然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慢慢地睁大,自己的腰上掐痕瞩目,再往上更是让苏七七忍不住惊呼:耿易是属狗的吗! 她拢了拢里衣,随手从衣架上拽了件衣服就披上来,她脚一站在地上就忍不住一软,双腿之间酸痛得不成样子,她猛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腿走到梳妆镜前坐下,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桃红木梳,半散的黑发披在背后,如瀑布般一倾而下,她将木齿嵌进秀发之中,一梳到底,昨晚的一幕幕在脑中逐渐回忆起来,情到浓时,耿易抱住她,细心将她的头发挽入手中,然后一个吻落在她的发间,然后挑一缕他的出来,和她的一缕打上了个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晚他在她耳边浅浅低吟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她低下头,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娇怯地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门外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很有规律,三下之后短暂的停顿一下,然后又敲两下始终保持着不慌不忙的速度。 苏七七朝外应了一声:“进来吧。”这个时候谁来找她? 她扶着旁边的座椅慢慢踱步过去,在桌前坐下,从水壶口中飘出缕缕白气,她伸手去碰壶身,还是热的,她顺手就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中,喝一口入腹,顿时感觉舒畅了不少。 门发出吱呀一声,苏七七抬眼望过去,一双素色花边的绣鞋映入眼中,她再往上看去。 是宜阑。 苏七七的脖颈没有裹住,露出一小片雪白的地方,吻痕尤为明显,在别人看来就像是被人打过了一样。 宜阑神情微滞,眼帘垂了下来。 苏七七没注意宜阑的失落,放下水杯,对她的到来有些震惊,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投入到当前的事情当中。 “宜阑,你不是应该在虎崖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她手指弯曲扣在桌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着,这是她跟耿易学的唬人的本事,在未弄清来意时,一些看似放松的动作能给对方一种jīng神上的施压。 宜阑神色已平淡如水,朝着苏七七作揖,端端正正的姿态、没有丝毫被怀疑之后的窘迫。 随着宜阑弯曲的动作,苏七七才发现她身后背着的一把琴,尺寸很小,被她的身体挡住,在苏七七那样的角度下完全没注意到她身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东西。 苏七七尴尬地低下了眼,把视线放到其他的地方,她咳了两声:“你是来弹琴的吗?” 宜阑点点头,朝她微微一笑,反手就把身后的琴取了下来,她四处张望寻找可以放置琴的地方。 苏七七立马让开自己的位子,笑嘻嘻地看着她,想要掩饰一下刚刚因为短暂的怀疑带来的心虚。 宜阑看了苏七七一眼,然后坐过去,开始调试琴的音量和音调,她弄得认真,眼里全都是这把琴,全神贯注的模样让苏七七都不忍出声打扰。 “是当家的要我过来,陪你消遣一会,等会他就过来。”她在解释刚刚苏七七问她的问题。 苏七七内心的把戏就这样被宜阑看穿,她也没有不好意思,既然耿易要她过来弹琴,苏七七顺势享受一把就好了。 宜阑的纤纤手指如葱,肆意地琴弦上挥舞,琴声悠扬婉转,时而激昂,时而又似涓涓流水。 渐渐苏七七的目光放到了宜阑脸上,一如当初见到她的模样,只不过这次眼眸中又多了一副愁肠,她隐隐能感觉这份愁肠的来源却又不敢问。 当初她一意想把宜阑带回虎崖山,反倒变成了她另一个囚笼。 一曲毕,苏七七为她鼓掌,真诚地道:“真的很好。” 宜阑颔首微笑:“谢谢夫人。” 苏七七迟疑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的……治好了?”她想说宜阑的口吃之症。 宜阑秒懂苏七七指的是什么,点点头:“三姑娘治好了。” 苏七七看向她,惊讶又犹疑:她在骗人…… 三姑娘现在是完全被软禁的状态,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其他的人,她现在却是说是被三姑娘医治的?她为什么这么说? 宜阑神色未变,仍旧是之前的模样,随手摆弄着琴弦,这下倒不是刚刚的有备而来,信手弹出来的曲调比之前多了几分随意和释然,不过依旧纠缠着。 这时,只听见琴声猛地一出轴,刺耳的声音破坏了此时的惬意的乐感。 苏七七偏头看向她,宜阑那寂静如水的眸子终于又有了一丝波动,像是被突然扔进的石头溅起的水花般,白làng卷着làng,一开始的激进最后慢慢恢复平静。 宜阑的专注使得她没有注意到苏七七的视线,以至于苏七七将她的所有变化都尽揽眼底。 她顺着宜阑的视线望过去,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朝她微笑着走过来。 耿易身上围着一圈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灰头土脸还带着憨笑,手上端着一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到宜阑,眉头微皱。 宜阑识趣,趁着耿易还没开始说话,就赶紧开始收拾她的东西,退开几步,远远地站着,朝着他们一欠身。 “当家的,夫人,我就先走了。” 耿易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人看着宜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苏七七才是放了一口气,立马就朝着耿易开始摆脸色。 “你起来gān什么去了?” 要不是她醒来之后浑身的痛感提醒她昨晚事情的真实性,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做了什么chūn梦了。 耿易坐在苏七七身边,想要靠近她,低头一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就不自觉地远离她一点。 苏七七注意到耿易的疏远,更加的不开心,加上刚刚宜阑的神情让她想入非非,一想到是自己引láng入室,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毕竟人是自己要让她过来的,更是郁闷。 “你gān嘛!嫌弃我啊!刚睡一晚你就开始嫌弃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了?你还是喜欢别人了?这么快你就又有新欢了!”苏七七小的时候在烟花之地逗留过一段时间,因为那边酒客金主比较多,有的时候给钱是相当大方,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喝醉的人开始对她动手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 所以这样的骚话她是信口拈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耿易明显的一愣,然后脑子里涌现出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之后他还小小的害羞了一下。 “我身上全是油烟味,怕熏着你。” 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苏七七凑上前去仔细嗅着,在她熟悉的味道里的确是参杂了一些油烟气,她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你刚刚去gān嘛了?”她声音也是放软了下来。 耿易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东西,表情有些异样。 苏七七顺着他的指间看过去,先前他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手上端着的一盘东西了,不过黑糊糊的一团,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未为什么现在这样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呢。 她咧着嘴,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这是给我的吗?”这个吃下去不会死人吗? 是觉得我昨晚不行吗?一刀个痛快是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所以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我? 苏七七思维发散得有些离谱,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耿易已经双手端着那碗黑糊糊的东西递到她面前了,目光和善地望着她,明明满眼浓情,此刻在苏七七眼里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她用手抵住耿易的动作,她问:“耿易,你吃过了吗?” 耿易摇头,“我做好之后第一时间就拿来给你了,我还没来得及吃呢。”他骄傲地挺了挺胸,眉眼间俱是一副要求夸奖的表情。 苏七七看着那,除了苦笑她做不出来任何表情啊!谁能告诉我怎么才能面无表情吃下那团东西还能有夸奖的话! 耿易这时拿起一双筷子来,递到她面前,殷切地看着她。 在耿易的注视下,苏七七勉qiáng接过筷子,挑了个不知名物的边角吃了下去,食物如鲠在喉,像是一团烂泥卡在喉咙里。 她猛地就要拿起水来往嘴里灌,连续灌了好几口,那块东西才被冲下去。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差点小命就要jiāo代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耿易失落的眼神。 她定在那,手上的筷子上还沾着黑色的酱汁,她不经意地抖了抖,甩下来一块…… 耿易这时候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他放下手中的碟子,推得有些远。 “是不是很难吃?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有这么难吃,我就是听说女子初次必定是疼痛难忍的,想要给你补补,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我这就叫山上的厨子下来,你别着急。” 苏七七神色一变。 说完耿易就起身要出去,却猛地被人拽住围裙的一角,他受力一下瘫坐在地上。 苏七七挪近身,双手环过他的身后,摸到一个暗结,细致地给他解开,然后把围裙放在一边,捧起他的脸,深深地亲了下去。 耿易一脸错愕,两眼大大地睁着愣在原地。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苏七七倏地离开软糯的嘴唇,她舌尖舔过上嘴唇,看着还处在惊愕边缘的耿易。 “味道怎么样?” 耿易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舔舔嘴唇,答:“甜的。” 苏七七脸腾得就红起来了,看起来能冒气。 “我说的是菜……” 第四十七章 耿易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他将身子俯过去,凑近她身前,担心昨晚自己太过用力会导致她身体的不适。 “你现在还疼吗?” 苏七七脸上的温度还没下来又是被耿易一波轰炸。 她支支吾吾地说:“还行。”她眼神闪躲,心思全放在她身上的耿易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端倪。 他沉默地起身,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另外一只穿过她的腿间,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苏七七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耿易的脖颈。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到chuáng上。 苏七七看着耿易的侧脸,心中止不住害羞地冒泡泡,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收紧,她放松地张开了五指,活动着,苏苏麻麻的感觉从手心上传来。 耿易把她妥帖地放在chuáng上,紧挨着她坐着,目光看到她领口的皮肤luǒ露在外面,赤红色的痕迹清晰可见。 “一个上午都没吃饭了,刚刚又被我给搞砸了,我现在让他们重新去做,你等等我啊。”他握上苏七七的手,捏一下,软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 苏七七在耿易放松警惕的情况下,猛地将他的手翻开,昨晚包扎的伤口已经换上药和新的纱布,她没再动了只是将手贴上他的,感受他掌心上的温度。 “这样的伤我见得多了,没事。” 苏七七看他一眼:“可把你能坏了。”然后一下甩开他的手,双臂环抱着,斜睨着他:“昨晚发生什么了?当家的被刺伤院里难不成还风平làng静的?”无非就是耿易故意封了消息,不让别人在她面前多嚼什么口舌。 “既然你不让我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么你就自己告诉我吧,我总是要知道的。”难不成这伤还能是他自己划上去的? 耿易一大早起来就在忙做饭的事情,陈远和吴力奇都被他赶出厨房了,这回才想起来都还没来得及问那两人昨晚怎么样了呢。 “这我还得问他们一下。” 苏七七:“什么?”他们?是谁? 尽管已经到了chūn天可天气还有点凉,耿易给她把被子拉上去,四处都掖上,才说:“昨晚来了两个人,我见他们可怜就收下了。”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囊括昨晚的惊心动魄。 苏七七感觉耿易并不是很想让她参与进来这样的事情,说得这样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当时场面肯定不是像他说得这样轻松。 “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你承担事情?上一次你布了局我也是你其中一枚棋子,那么现在呢?”她好像一下从云端跌落到谷底,昨夜的温存还在房间中没有散去,恍若梦一般,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做不到相互信任? 这个想法一出现顿时让苏七七感觉置身冰窖之中,缓不过来气。 耿易听着话音不对,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不过现在看来他认为的保护好像无形之中变成了枷锁。 “你身体还没好,我怕你着急上火。”耿易说,“你又不能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尽量说得多一点,看起来真诚一点。 他无意间听到吴力奇和陈远对他的评价,说他疯癫时来话多但大多无用,冷静时来话少更无用,他之前不觉得什么,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废话说得真的很多…… 耿易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有点紧张,他一边偷瞄着苏七七的神情,一边重新组织着语言。 张了张嘴,又没出声。 苏七七看得都有点费劲。 耿易又试图张嘴,话就要到嘴边,又紧急了打个转:“七七,你先坐会,我过会再来跟你说,我先把如黎给你叫进来。”他边说着边朝着门的方向移动身体。 他跳着直起身,拔腿就往门的方向冲。 “如黎!进来!” 一个大转弯! 亏得苏七七眼巴巴地等着,被耿易吊起的胃口如鲠在喉,比刚刚吃那个不知是何物的时候还难受。 在门口的如黎听到耿易这么一嗓子吼着,提着裙子就冲进来,左右搜寻着:“怎么了怎么了!” 耿易一秒变回在人前的那副不冷不淡地样子,理平不存在褶皱的衣角,抬头看了一眼还不了解情况的如黎一眼:“照顾一下夫人。” 如黎低头看了一下夫人,木木地答道:“知道了当家的。”她趁着耿易背对着她,疯狂地朝苏七七使眼色:刚刚什么情况? 苏七七前倾身子,费力地揣摩她的眼色,然后摇摇头,我也很迷茫。 耿易走了,如黎顺势坐在苏七七的chuáng边,眼睛瞄到她领口的红痕,不言而喻地朝他揶揄道:“夫人,看来你们昨晚战况很激烈吗。”这么红这么明显,这是亲了多久啊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苏七七有点懵:“啥?” 如黎捂嘴偷笑。 苏七七:???她怎么知道?我不是都遮住了?这么严实? 如黎捂住脸,直直地指向她的脖颈。 苏七七顺着她的手势看下去。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我刚刚怎么没看到?他们都看到了? 苏七七突然想起来宜阑之前看到她的一瞬眼中闪过的讶异是什么了…… 如黎娇羞地推她:“没想到当家的表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没想到办起事来倒是挺gān脆利落的啊。”她用手肘娇嗔抵了她一下,脑中似乎又脑补出什么画面,又害羞地捂住脸。 “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苏七七说,“去去去,上午gān嘛去了?现在你是越来越轻松了啊,一整天都不见人。” 如黎一秒收了搞笑的表情,正经起来:“这不是有当家的在这吗,他不让我们过来吵醒你睡觉——噗——” 正经完一秒又打回原形。 苏七七心累,不想再说她了,随即向后一靠在靠背上,忽然间她抓住如黎的手臂,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耿易不想告诉她? 如果上一次出于安全的考虑瞒着她,那么这一次呢? 如黎被苏七七突如起来的严肃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昨晚没事啊,就是像平常一样。”她说,“噢对,今早出现两个人,好像是身上有伤,陈远还特地找了郎中来呢,刚刚才走。” 身上有伤? “你看到他们的长相了吗?” “看到了,长得挺好看的,尤其是那个小孩,长得那是真好看啊,两眼水灵灵的,看样子像是从外地来的,当然他身后那个长得也还行,不过都没有当家的长得好看。” 苏七七陷入沉思,怎么都感觉不对,听起来挺无害的样子,要是就这样简单的话耿易的言辞闪烁就显得更加奇怪了。 “院子里收拾得怎么样?”苏七七问。 “今天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好多山上的兄弟都在了,手上的活gān得起劲得很,想必应该再过几天就能住来了。”想到今后都要在这生活了,如黎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 “我们以后要开镖局了是吗?”她今早闲逛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大门前开始装修门面了,金灿灿地牌匾挂上了大红色的绸布,四处都在重新地修葺,刷墙、刷漆。 苏七七点了点头:“以后我们就会一直在这里了,你愿意吗?” 如黎放开苏七七的手,站起身环视着四周,嘴角牵着笑:“愿意啊,挺好的。”在这里生活可能不会向耿家寨那么自由,但是好歹感觉到了一丝安定的气息,能够让她心静。 这时耿易又高声折返,如黎赶紧站在一边,恭敬地伺候着苏七七。 苏七七见着她这样自由变换的神色有些想笑,也没刻意压制自己,笑意到了嘴边也就出了声。 耿易正好见到苏七七的笑容,一愣,随即摆手让如黎下去,自己走过去把手上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紧接着快步走到苏七七chuáng前,压在她身上不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笑什么呢?”他声音压得低,听上去有些魅惑的感觉。 苏七七挑眉没回答他,“你还回来gān什么?” 耿易知道她有小脾气,微笑颔首,直起身,径直走向桌前,把刚刚放下去的碗又端起来,那碗上还冒着白气,就见他嘴唇靠近碗边,轻轻地chuī着气,他脚步放缓慢慢端到她面前。 “阿婆说女子初次……要吃这个。”他含糊带过。 苏七七挺身往那碗里一望:红豆粥。想起到昨晚,不自觉又红了脸庞。 耿易一只手捧着chuī气,一边勺子在不停地搅拌,直到感觉没那么烫了才舀了一勺放到苏七七嘴边。 “张嘴。” 苏七七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照着他话做,一口下去,才恍然发觉自己真的是有些饿了,她接过红豆粥,忙不迭地就开始往嘴里送。 耿易看她吃得着急,给她擦去嘴边的汤汁:“慢点,没人跟你抢,熬了一上午,还算浓稠吧?” 苏七七吃惊:“这也是你做的?”她想起刚刚那碗东西,这反差是不是也太大了。 耿易点头,表情有点不自然地摸摸头。 苏七七突然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往嘴里送的动作也僵硬了下来:“那个那个那个阿婆教你做的?” 耿易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厨房里还有谁?”她感觉好像有点拿不住勺子。 耿易掰着手指头,眼睛朝上看,回想着:“好几个阿婆都在,吴力奇陈远他们也在,反正都在。” 苏七七:…… 她看向耿易不可言表的笑容,心慢慢收紧… 怎么同房的事情是谁都知道了吗?? 第四十八章 耿易看她动作停了下来,僵在那,小力地戳她肩膀:“怎么了?不好吃吗?” 苏七七啊一下。 耿易立刻就站了起来,有些局促。 “耿易!” 耿易乖巧地现在站在一边,头缩着,望着外面,假装听不到的样子。 苏七七丧气地又喝起了粥,边喝边说:“你怎么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又气又羞啊,把气全都撒在了勺子上,凶狠地舀了一大勺塞进嘴巴里。 耿易蹲在一边守在她旁边,两手托腮地望着她,时不时飞溅出一个米粒,他宠溺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声不吭地拾起来放在手心里。 慢慢地碗里的粥已经见了底。 耿易听着筷子触碰碗壁的声音愈加清脆起来就知道差不多了,就见着苏七七仍然还是在埋头在吃,看不见神情,几乎都要将整张脸埋进去。 他拉住她的胳膊,知道她在害羞些什么,没办法只好说:“逗你的,他们都不在,只有个阿婆在厨房里。” 苏七七猛然抬起头,眼里雾气蒙蒙:“真的吗?” 耿易顺着她点点头,趁她没注意,抽出她手里的碗,一只手将她吃到嘴边的米粒捻起来在苏七七的注视下放在嘴里。 苏七七瞳孔倏地放大。 耿易嘴角勾起,咀嚼了没两下便停了嘴站在一旁,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好啦,还能起来吗?” 他往桌那边的方向走。 苏七七:“怎么了?” 耿易一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回身看向她,两只手后放支撑在桌沿上,整个人倾斜成一个角度站着,舒适而又放松的状态:“你不是想看看昨晚那两个人是谁吗?带你去看看。” 苏七七腾得一下就站在桌上,嘴巴长得特别大:“这就让我去看啦?” 耿易食指挠了挠额头:“没办法啊,不告诉你又要瞎想。”说完他就抬步往那边走过去。 这要是按照平时耿易根本不会半路改变他的决定,即使是上次她宛转地提出耿家寨的不安定,若不是他早有打算,想必眼前的这些根本就来不及进行得那么快。 苏七七赶不上多想。 衣架上左一件右一件凌乱地挂着衣服,分不清哪一件是哪一件。 她顾不太多,随手扯下来也不管合不合身就往身上套,自然也没注意到耿易吃惊的眼神,等再次看向他的时候,耿易已经恢复心情。 他上下指了指苏七七,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要这样去?” 其实不管苏七七穿成什么样,在他眼里都一样好看,只不过基于她之前的反应,在出行之前他觉得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苏七七囫囵地扫两眼,没发现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袖子有点大,她朝上甩了一下,然后拉住耿易的手就往外面走。 耿易跟在她后面,略略扬眉,也罢就这样去吧。 行至一半,苏七七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这是往哪去呢?” 耿易全程都在注意苏七七的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回听到她声音才反应过来,他茫然抬起头,环顾四周才发现是走错了。 旁边丫鬟小厮经过他们的时候,都会恭敬作揖,等到离去之后才会小声地议论着。 周围不断投来好奇的眼光,苏七七浑身难受,她循着目光看过去,又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看她,她皱起眉,向下拉拉耿易的衣角:“往哪走?” 这里不是耿家寨,还很大,不认识路很正常。 耿易低头看过去,苏七七撅着嘴,神情有些烦躁。他qiáng硬地拉上苏七七的手,然后朝她一笑:“跟我来,很快就到。” 话毕,耿易就带她在这四处穿梭。 居然还要翻墙?? 耿易身轻如燕,一个轻功便带着苏七七飞了上去,到了高处苏七七死命扒着墙根不放手。 “我不去!太高了!我害怕!” 她向来都是钻狗dòng的!这么高的墙还真是第一次啊! 耿易足尖点在瓦片上,咻的一下已经到了墙垣之下,他站在下面,朝着上面大喊:“七七,别怕,我接着你!” 他已经摆好手势,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头那人。 苏七七心一横,眼一闭,咬咬牙纵身就跳了下去,即使已经预料到的失重感,但还是让她的心揪在一块,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意想之中的与大地亲密接触并没有到来,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拥抱,稳稳地被身下人接住。 她慢慢地睁开眼,耿易也在含笑看着她,眼眸中是她在阳光之下的倒影,苏七七有些恍然。 耿易将她放到地上,斯条慢理地开始给她整理衣服,朝下使劲地拽了一下,原本因为衣服太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下子就利落了不少。 然后他将苏七七的袖口挽了起来,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臂,随即往下伸入她的指缝间。 苏七七抬头,对上耿易的目光,倏地就败下阵来。 “gān嘛呀?” 耿易挑起嘴角,笑:“怕你丢了啊。” 苏七七小声地嘟囔:“我才不会丢呢。” 这样直接地翻墙倒是为他们节省不少时间,从这边横跨了一个院落,沿途上弥漫着树木枝叶混着泥土的味道,有些刺鼻又有些沁香,就像是一本长期压在箱底下的书本散发出来的味道。 苏七七看到不少熟面孔,大多都是从山上下来过来帮忙,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块,脸颊上带着笑意,相互之间或是玩笑或是家常,一旦开了话匣子就不想关上的熟悉感。 她突然间觉得这里好像不再是她熟悉的龙马镖局了,即使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是却带上了人情味。 不知不觉间,遇到的人越来越少,耿易带着她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宅院。 他们推门而进,就看到有人在院子里练功,出拳gān净利落,拳风凌然,身法微微有些滞顿,但仍旧不掩其风华。 那人旁边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抱膝坐在台阶上,两手托腮,目光不停着不断移动的身影,看到jīng彩时还会站起身来呐喊鼓掌。 两人兴致汹汹,并未注意耿易的到来。 就见站着的人微俯下身,眼神如鹰犬一般紧盯着前方的树,整个人如弦上之弓,蓄势待发,唰的一下,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树。 苏七七瞠目结舌,不自觉跟着他的动作开始紧张了起来。 突然之间,只看到他突然变转方向,朝着他们狠狠袭来。 那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苏七七根本就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一瞬间她只听到一阵风从自己耳边chuī过,然后就听到拳头和身体撞裂的声音。 她的意识一下被唤回,猛地转身,耿易硬生生接下这拳,身体往后拱,足见抵着地面,须臾之间两人已经飞出去好远,以柔克刚化了那人的内力。 耿易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全然不把刚刚的攻击放在眼里。 陆远随即收了拳,朝着耿易作揖,深深地弯下腰,但是脊背依旧笔直地挺着,丝毫没有落于人下的破败感。 “拳风凌冽,但是华而不实,破绽太大,别人很容易就屈身逃走。”耿易回忆着刚刚的动作,做出客观的评判。 这时原先伫立在那的小孩也已经小跑着过来,鼓着掌丝毫不吝于对陆劲的夸奖。 苏七七心想这马屁是怕错了吧,这里最厉害的人可是她身边的这个啊,你在那瞎夸什么啊。 陆劲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瞟着,下意识地把小孩拉到自己的后面,不动声色地开始戒备起了他们。 苏七七对人之间暗cháo汹涌的氛围变化的把控是很敏感的,稍一有不对劲,异样的感觉立马就会传送到大脑中。 她狐疑地望向耿易,几人在这尴尬的氛围中默不作声,一时间之间倒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随后赶来的陈远老远就看到他们几个人相对站在门口,在远处揣测了好一会耿易的意图才大着胆子过来,他手上拎着一壶酒,本身想着和陆劲两个人喝喝,现在觉得可能有点带少了。 “当家的!夫人!你们怎么在这啊?” 陈远推着耿易的后背把他拱进了院里,苏七七跟着他们进来,远远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翘起二郎腿,状似不经意地开始摆弄手上的倒刺,她要倒看看这些人在耍什么花招。 陆劲听到陈远叫那姑娘一声夫人,心中讶异,但很快掩饰了过去,他随即朝着苏七七拱手弯腰,恭敬地道:“夫人好。” 小皇帝紧挨陆劲站着,躲在他身后面,露出两只眼睛小心地观望着。 被叫夫人的苏七七表面上装着不露怯,但是翘起腿隐隐地有些打颤,她随即双手叠在膝盖上放着,手作兰花指挑起鬓间的一缕头发放置耳后。 “昨晚是你伤的当家的?”眼神一下变得犀利看向陆劲。 陆劲茫然,回身望了望耿易。 苏七七的眼神一扫了过来,耿易就抬头望天,也不管陆劲疑惑的眼神,就连是一直都在旁观的陈远也都不明所以地捣了捣耿易。 耿易厉色地剜了他一眼。 陆劲看耿易不作声,又对上陈远的目光,都是一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昨晚的确也是因为他耿易才受得伤,这么说是他伤的也并不能算错。 陆劲向前一步,硬着头皮答:“是我。” 他的后衣摆被人用力拽住,一下下往回抽,他不得已在苏七七的注视下转身挣开小孩倔qiáng的手,柔声哄道:“没事的。” 小孩立时就绷不住了,嗡嗡的声音带着点哭腔,陆劲的手背倏地一下被烫着了。 “你骗人。” 陆劲笑开了:“真不骗你。” 第四十九章 小孩收了眼泪,抽噎着,眼泪嗒嗒地挂在眼睫毛上:“真的?” 陆劲空下的手擦去小孩脸上的眼泪:“男孩子不应该轻易落泪,况且你还是天子。”他哽了一下,抽出来被小孩拽住的手,用力地反握着他。 就要回身的一瞬间,险些被吓背过去。 苏七七就蹲在他身侧,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素手一拍:“你们真是太感人了!不容易啊你们兄弟两个——”她话音一顿,怔在原地,木木的表情有了一丝狰狞:“你是天子?” 她指着小孩,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天子不是应该好好的在他的京城吗?不是应该好好的享受生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这样柔弱的姿态无缘无故地又闯进她的生活? 耿易皱眉,害怕她又被自己的思想控制住,连忙蹲下身,回想着先前三姑娘告诉他的控制的变法,捏住她的肩膀不停地摇晃,大声地喊她的名字:“苏七七!醒过来!苏七七!”他现在真是后悔死昨晚的自己为什么要留这两个祸害在这里了! 怎么就没把他俩给弄死?! 耿易急得脸色有些发黑,连叫喊的声音都几不可察有一丝丝颤抖,他生怕眨眼之间苏七七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情绪吞噬,越发得紧张起来。 陈远回到山上之后听说过苏七七的病症,听说和亲眼见到毕竟是两码事,感觉到当家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他朝着陆远的方向打了个暗语:你们最好还是先躲起来比较保险。 陆劲一手护着身后的小孩,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撤离这个现场。 陈远上前蹲在耿易身边,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拍着:“当家的,要不要叫郎中来?” 耿易没理他,见着苏七七的意识渐渐被唤回,才松了口气。 苏七七心有余悸地看着耿易,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哭,眼睛变得涩涩的,她沙哑着声音说:“耿易,我刚刚是不是要死了?”她感觉之前的自己就好像身处在一片无望之境,没有生命却等待着死亡。 耿易安抚性地将她搂在怀里,爱怜地摸着她的头,想要把她不安的情绪全部拿走。 两人都刚经受了一番不小的较量,相互之间的这点温存是唯一刻意慰藉他们的心灵的一种力量。 陈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小四突然闯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抱在一起的当家的和夫人,他根本没来得及顾及礼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小四的脸是个苦像,无论是笑还是哭都是一种看起来很让觉得不悦的长相,现在也是。 吓了耿易一跳,两人连忙分开,苏七七更是直接跳起来站在一边,脸色有些发红,眼睛朝下往,不敢直视着他们。 耿易看了苏七七一眼,原本有些苦闷的心情瞬间得到开解。 “什么事?”他不动声色地靠近苏七七,“gān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的!” 苏七七感觉到耿易的靠近,咳了一声,耿易瞬间就不动了。 “宅子……宅子被包围了!”小四尽量用最简洁的话传递着重要的消息。 话毕,几人俱是一愣,里面的陆劲听到之后也走出来,站在长廊之上,眼神变得有些忧虑。 耿易只怔愣一瞬,立马反应过来之后,提步就走。 其他几人跟在他身边,忽然耿易停住,转身对陈远说:“把他们也带走。” 这个“他们”不言而喻。 陈远并未多话,心中虽然有不忍,但是比起当家的和耿家寨的存亡来看,不管对方是什么意图,他们两个都是一个很不错的筹码。 小孩前一晚刚刚经历过生死,看到众人都满脸愁云的时候,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顿时他总觉得突变的这些情况跟他似乎脱离不了什么关系。 陈远并未跟着他们走去,而是留下来照看他们两个,焦急地四处走动,余光看到有几个还在忙碌的家丁,赶紧叫他们停下。 “先别忙了,叫几个人给我看住他们。”家丁往陈远身后瞟一眼,磕磕巴巴地应承着。 陈远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慢慢摇晃着手跑了起来。 小孩看着陈远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从陆劲身后走出来站在门口,低下头伸出自己的手,他看得出了神,轻声地说:“又是因为我吗?” 陆劲走到他身边没说话,把他带进院子里,手放在他肩膀上轻柔地拍着:“会没事的。” 和贵镖局外面一圈都被人围起来,看起来像是士兵铠甲兵器一应俱全,整齐严肃地站在门口,街道边的人家被这样的形势给吓得立即就是收了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催着自己相公孩子进门,嘴里小声埋怨着:“这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啊!” 耿易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队伍的最前面一人身着重甲,端正地坐在马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摸着身侧的佩剑,时刻准备拔剑的姿势,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连接到耳下的伤疤,看起来非常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耿易觉得那人有些面熟,偏偏那人看到他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更让他觉得熟悉。 “将军来此有何贵gān?” 他跨出门槛,走至那人的马下,好声问道。 那人冷眸微眯,嗤笑道:“本将军来找一个人。” 耿易朝后往一眼,对上苏七七的目光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过身来笑道:“将军找谁?” 将军gān练地下马,官靴踏上地上,冷哼一声,就要qiáng闯进门被耿易果断拦下。 “将军,您这是在找事吗?” 那人斜眼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手,一掌拍开耿易的手没想到却被他掣肘住,将军铁青的脸色用力想要挣开耿易的束缚,那人面上仍旧云淡风轻的模样,语气稀疏平常:“看来您并未听清我的话啊。”随即嘴角轻扬露出一个yīn险的微笑,那将军脑中突然被一个片段占据所有思想,手上的动作就像是被按了停止般机械地停在原地。 “耿易?”他不确定地叫出脑中的那个名字,呆呆地放下手中的兵器,一言不发盯着他面前的那个男人。 耿易松开那人,挡在门前居高临下地审视那人,冷声开口:“宋哲。”他叫出那人的名字,嗓子灌了些冷气,听起来有些颗粒般的沙哑感。 即使是多年过去,再次听到耿易叫到他的名字还是会觉得心惊。 他拿下头盔,手臂夹着放在身侧,往前走几步靠近了耿易,带着讨好的语气:“当家的,我回来了。”带着荣耀,堂堂正正地回来了。 耿易睨他:“这不是你自己回来的。” 当时的少年不想被耿易一人避在身后,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冲动,他想要出去一展拳脚,少年想要去游dàng,耿易自是拦不了便放他去了。 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他已身居高位,有能力掌管一方军队了。 宋哲缩着脑袋,用眼睛瞄着耿易,注意到身后的苏七七,眼神冒了光。 耿易往旁边挪了一步,眼神犀利地威胁着他。 宋哲顿时就明白了,嘿嘿笑了两声:“嫂子真是好看。” 他嫂子叫得顺口,可苏七七听起来却是不轻松,他毕竟尚未清楚来意。 宋哲身后的副手见况,循上前来跟他耳语道:“将军,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他听完之后,神色立刻就变得冷峻了起来,他朝身后喝道:“去去去去,有你什么事!我自是有数。”他声音叫得大,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时不时就往耿易的方向看过去,心里也是发怵得很。 他随手就把头盔和佩剑jiāo给副手,双手jiāo叠地磨着拳,gān笑着:“当家的,我这次前来是有任务的。” “是啊,没任务你也来。” 宋哲gān笑着,不敢应声。 “是什么?”耿易双手抱拳,等着他回答。 “皇上不见了,太后着急坏了,才命禁卫军出城找,我们一路上顺着蛛丝马迹摸过来才找到这边,不知道安息很多年的边境不知从哪听说的消息得知了皇帝不在的消息,现在蠢蠢欲动着呢。” 宋哲说完之后已经是一脑门的汗,他随便用袖子一抹,副手听到之后想要打断宋哲的话,但是被他一个眼神压住。 耿易看了那人一眼,冷冷地说:“你这手下不行。” “是是是。”那人是看不惯他的行为处事,觉得是乡野村夫所为,但是在武力值上又逊于他,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着。 是个一遇事就锱铢必较的主,难伺候得很。 等到陈远麻溜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两帮人已经谈笑风生地坐在一起喝茶了。 耿易看到他招手让他过来,指着宋哲:“把他们带过来吧。” 见到宋哲,陈远明显身形一顿,记忆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但是看到他脸上的疤又不知道是不是他。 好在这时,宋哲慡朗地在陈远肩膀上一拍,唤回了那人的意识。 “宋哲?”陈远瞪大了眼。 宋哲哈哈大笑起来算是承认,两人之间大方地抱了一下,刚从山上下来的吴力奇和小四堵在门口还以为是自己进错了门,他上山之前两方还是剑拔弩张的状态,怎么这回就变了? 陈远远远朝吴力奇招手,他带着宋哲过去,几个人都是一愣,咋回事啊?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终于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得到了一些答案。 耿易面无表情地结束他们之间寒暄的对话。 哗啦一声,拔剑争斗的声音。 他们同时回头看,惊掉了下巴。 第五十章 小皇帝拽着陆劲,脸上是摔进泥土里沾染上的污泥,一跌一撞地走过来。 宋哲见着大惊失色,赶紧就过去在皇帝面前跪下行礼。 “臣等救驾……”他顿了一下,随即改口:“臣等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小皇帝低头看了一眼,宋哲的发髻被帽子压得有些塌,后脑勺有处很深褶皱,像是舟车劳顿,日夜都将头盔戴着所致。 他一掀眼皮,摆手:“无碍。” 他将陆劲放置一处坐着,自己即是已经出来耿易他们变不会觉得为难了。 “朕不过是出来巡游一趟,何必大惊小怪。”皇帝一笔带过这段时间所遭受的苦楚和不易,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要不是他那身破衣服,恐怕还这是让人信了他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宋哲顺着台阶说:“陛下,您出来的这段时间累积了不少国事,可能现在正急需您回去处理呢。”他握着佩剑的手有些颤动,像是在忍耐着些什么事情。 小皇帝皱眉,不悦道:“不是还有母妃吗,朕出来玩几天都不许?” “陛下,边关恐有异动,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宋哲此时是在压着气说话了。 小皇帝身形微颤,牙齿因为愤怒地咬合有些发颤,他几乎是挤着声音在说:“朕说了,不要再拿这些借口来诓骗朕!”母妃让他回去的借口花样百出,他真的不想再回去做她的笼中鸟了。 “陛下!”宋哲险些失控,被耿易压住肩膀,硬生生地压住怒气,他猛一拂袖,转身远离了几步。 边关异军现已经蠢蠢欲动,若是在趁他们还是一盘散沙的时候一举击破,以后不知道有多省事,若是等他们凝集起来了,对抗起来就麻烦了,可是现在他居然还在耍小孩子脾气! 宋哲气得背身过去,在一旁唉声叹气,眉宇间净是愁云。 耿易知道若非真有急事,宋哲不会这样罔顾礼节,看样子是真动气了,他摩搓着指间,渐渐有些发烫,他沉声说:“小皇帝,你不是要当这天下人的神吗?现在却又是在罔顾性命?” 小皇帝眉头皱起,嘴巴撅得老高,心想这不过是母后想要诓骗我回去胡诌的理由罢了,怎会是真的,他不以为意道:“母后为了让朕回去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据以往的经验又是空xué来风。” 宋哲登时就chuī胡子瞪起眼来:“陛下,这可是攸关百姓生死存亡的事情,怎么能是胡诌呢!”他现在是越看皇帝越觉得不顺眼,即便是出来历练了一趟,心智还是尚未成熟。 陆劲扶着腰,脚步有些不稳,但不愿看到这样僵持的局面,想上前劝说小皇帝,走到一半,就听到有人提前开了口。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 ——是苏七七。 苏七七不紧不慢地走到小皇帝身前,淡淡地掀起眼皮瞭他:“皇帝,你有多久没有坐上过朝堂了?” 小皇帝显然没想到一直坐在角落的女子会突然起身朝他发问,怔然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张了张嘴,却又无声地合上,他算不过来了。 苏七七见小皇帝没出声,心中了然七八,于是继续道:“您又有多少天没有听到边关的奏报了?” 朝堂之事向来都是由母后把控着的,也会有随侍的公公向他回禀朝堂上的情况,但他不是嫌弃太烦就是觉得无聊,不了了之。 小皇帝沉默地低下了头,看到自己脚上穿的布鞋有些许磨损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趾,但是好像这样做除了让那原本有的dòng更加大之外并没有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模糊,鼻头一酸,一滴泪落在地上。 他咳了咳嗓,发出的声音仍旧很gān涩,像是长期没有水一般,撕扯地不像个样子。 苏七七走到他面前,平静地看着他,十二岁的身体个头已经就快要跟她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她可能就要仰头瞧他了。 “皇上,如果你想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应该靠听去判断,事情的真相应该自己去观察判断。” 一阵风chuī拂起来,扬起她的头发,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就要淹在风里,但是还是一个字不差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周围很静,每个人似乎都是在等他做出决定,面面相觑着摇头,都不自觉放轻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有的人停在门口又或是随处坐在地上,东倒西歪四面都人在睡着。 仿佛是过了很久,却又像是眨眼之间,小皇帝动了动嘴唇。 “宋哲,走吧。” 宋哲回身,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他三步并两步地过来,随即动作gān净利落地往地上单膝一跪,双手jiāo叠抱拳,语气沉重而又坚定。 “恭迎陛下。” 声音一落,原本还在睡觉的士兵都听到动静惊醒,慌忙地开始收拾头盔机甲,一个不落地穿在身上,然后两腿一蹬,直直地站起来,脸上还印有衣服褶皱的痕迹,微微的发红,眼睑下是彻夜奔跑行军的困倦,但依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整齐地穿着身上的铠甲。 小皇帝眼下闪过一丝触动:“我们不回宫。” 宋哲没想到,以为他仍旧是要继续待在这边,身体往前倾了倾,眉头又重新蹙了起来:“陛下——” 小皇帝伸手阻止,“去边关。”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苏七七她没想到这孩子的气性这么大,她原想着能让他回去,没想到这下可好直接就是给人送走了…… 苏七七想说话阻止,却被耿易拽住手腕,她转头看到耿易的脸,阳光从他的背后照she过来,无形之中给他蒙上了一层光圈,她看到耿易的嘴唇紧抿着,缓缓地朝她摇头。 她不知道耿易想gān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耿易走到她身边,偏过头来看她,嘴角微扬,眼中却是很平静,甚至有种她快看不懂的情绪,她竟然觉得有些心寒,她压住自己的呼吸,再看过去时,耿易已经转过去,垂着头像是在沉思,把苏七七快到喉咙里的话又噎了回去。 宋哲起身,又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来回四处地走动:“不行!陛下!边关危险重重,您不能去!” 小皇帝撩撩眼皮看他,然后踮起脚尖两脚上下一搭把那双破掉的布鞋给脱了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脚底下的石子咯得他有些难受。 “朕御驾亲征,是不是更会鼓舞士气?” 他不再听任何人的质疑声,背过身,脊背挺直,脚步稳健地朝里走去,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侧过脸问宋哲:“宋将军,可带有朕的衣袍?” 宋哲:“回陛下,带了。”朝后摆手,便有人端着一袭华服呈上。 小皇帝:“更衣。”语气带有不不容置喙的坚决,此时的他好像一瞬间长大了许多,宛若孩童似的啼哭还尚在眼前,现在他竟然都敢上战场了,耿易你看,朕并不是个不能作为的皇帝。 耿易看着小皇帝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他对上苏七七的目光,倏尔又垂下眼眸,他暗暗地收紧了手,叫住了小皇帝。 “喂,小皇帝,你就别去了。” 苏七七心里忽然又是咯噔一下,她不安地看向耿易,但是那个人此刻眼中却并没有她,她来不及做出思考只是想把耿易拉住,眼看见就要抓住他的衣角,又须臾间从指缝间溜走,她下意识握了握手,手心空dàngdàng的就好像连心都要空下来了一样。 小皇帝脚步微滞,他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有些凉:“怎么?如今朕去体恤民情,怎么耿当家的还会出手阻拦?” 耿易信步走到他面前,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个头才到他的肩膀还需要抬头仰望着他,耿易看着他逞qiáng的侧脸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小皇帝,等你个头长到跟我一样高的时候,再说什么御驾亲征吧,现在去那?徒留笑柄了,再说了你一不能扛二不能提三不能打架,去gān嘛?给人捶背啊?谁还敢用你?” 小皇帝登时脸色就大变,红成猪肝色,三分恼怒七分羞愧,他感觉两眼都能冒出烟来。 “哼。”被耿易这样一说,也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决定有些不妥,若真是有事,他们哪里还能分心去照顾自己呢,但是耿易这样直接在他面前这样说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耿易并不想理会少年此刻的傲气,家国存亡,人命关天,在这件事上马虎不得,至少是应该商量好的妥贴的对策,而不是这样因为话赶话的少年的qiáng词。 “我也去吧。” 周围静了一瞬。 苏七七痛苦地闭上眼,终于还是来了。 如黎上前拉住苏七七的衣角,摇晃着催促:“夫人,您赶快劝劝当家的吧。”她看苏七七没什么反应,转头去看小四,那人也是六神无主的样子,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中抽过神来。 还是宋哲首先反应过来,喜色眉梢,说话的时候都没忍住带了个俏皮的尾音:“真的吗!当家的要是有你在,我们也是能放心不少!”他一高兴起来便没了大小的分寸,朝着小皇帝挤兑着眉眼,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了般。 小皇帝却是在紧皱眉头,他快步走到耿易身前,直接拽上他的衣襟,脸上的狠戾初显:“你怎么到处都要跟我作对?现在我愿意承担百姓的责任了,为什么你还要来挡着我的路?”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眼中的血丝也是肉眼可见得泛红,他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为什么要这样三两句被推翻? 耿易没用什么力就扯开了小皇帝的束缚,微微笑着:“你到底还是陈国的皇帝,你的出现的确是会给将士们带去信心和鼓励,但是更多的是jīng神上的一种压制,如果一旦没能保护住你,那么失去的不仅仅就是城池这样简单的事了,你只想到自己的荣耀,是否真的为这天下的百姓想过?若你真的这样想改朝换代的话,你大可以试试。”句句似刀,戳进小皇帝的心里剜他的肉还不够,还想要绞上两番。 “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回去,批粮遣将。”他说,“陛下,安心坐在朝堂上等我们的捷报。” 小皇帝无力地垂下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用手打自己的身体,眼泪此刻又不争气地流下,他也顾不上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的话了,带着浓厚的哭腔,啃啃呲呲地说着:“耿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耿易长吁一口气,眼光望得很远,无边无际处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可吸引他的,声音也不似之前那样铿锵,反而带着些柔情和温暖:“我想给我的夫人我的孩子一个安稳的天下。” 苏七七在他背后已经泣不成声,她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呜咽声还是止不住地向外泄出去。 耿易走到苏七七跟前,捧起她的脸,梨花带雨一般的哭法简直就是让他心都皱在一块,恨不能立马就收回刚刚说的话,他用指腹一点点擦去她的泪水,温热濡湿的触感,不断在挑战他的底线。 “七七,你别哭了,我不去了不去了,只要你别哭了。” 宋哲听着这话立马就不开心了,凑近身又想开始碎嘴,然后猛地嘴巴被人一捂,声音全都被吞进肚子里,他像个八爪鱼一样使劲地朝前摸爬,想要拽着耿易,但是很快就被人拖着越走越远…… 苏七七抽噎着,泪眼汪汪的模样,她拿下耿易的手,然后挤出个笑容,眼泪也顺势被挤出眼眶,看起来让人心疼极了。 “耿易,我想跟你一起去。” “不行。”耿易几乎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苏七七一旦执拗起来,会比谁都较真。 “危险。”耿易想也不想,若是形势不济,又或是高看了自己的能力,一旦出现了什么不可逆转的情势到时候他该怎么办?若只有自己,天为被地为chuáng,也就是这样了,最烂不过就是马革一裹,随处都可是衣冠冢,但是她不行,他舍不得让她遭这份苦。 “七七乖,在这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之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现在听听我的话。” 苏七七摇头,她用袖子擦gān净自己脸上的泪水,脸颊都被她擦红了也恍然未觉,她一寸不离地盯着他,耿易忽然想起了他们初次遇见的那一天,当时也她也是这般看着他,从眼睛中透露出来的执着和坚定险些就要将他吞噬。 “耿易,我要跟你一块去,赢了我陪你凯旋,输了我陪你裹尸,总不至于孤单。”她不能想象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她会疯的。 耿易搂紧她才发现她此刻颤抖的身体,良久他才闷闷地应了声。 ———————————————— 大部队走向边关的时候,小皇帝也昼夜不停地回到京城,一到便立刻上朝,确认了边关的消息之后,当即便让部队开始运送车马粮草。 宋哲的部队再有耿家寨的加盟之后,士气十足,在对方根本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耿易果断的决断让他们获得时间上的优势,切断敌军粮草,稳扎稳打,在对方放松警惕之时,再出其不意地来一计狠招。 他们还在两国边境上撞见了李昌运,耿易给李昌运qiáng套上了戎装,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国尽了忠。 半年后。 耿易胜利凯旋,小皇帝原本想给他封官奖赏,都被他拒绝了,笑着讨了一座宅院,转身就和苏七七走了开始了两人的幸福生活。 苏七七躺在耿易的臂弯上,突然好奇他为什么不要小皇帝的奖赏,翻过身来问他:“耿易,你为什么不要啊?” 耿易漆黑的眸子透露出一丝笑意:“朝廷的官在别人眼里是香饽饽,但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还是和你过小日子最舒服。”说完,他欺身上前,压着苏七七,语气魅惑:“夫人,我们生几个孩子比较好?” 苏七七红着脸推搡他:“你说什么呢?” 耿易手指掰扯着数:“这房子那么多不如我们一间一个?”话音一落,便堵上了苏七七的嘴,不断从她口中泄出来的嘤咛声催着两人的情.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