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萧副盟主其人其事 “小桐~~~”发着颤,打着抖,回环往复,一唱三叹,绕梁不绝,犹在耳边,人却在十里之外。萧疏桐脖子一缩,心里一咯噔,完了,胖三儿的论文又便秘了。 “小桐嘞~~~~”萧疏桐的藏身洞还没挖好,门已经被动能500焦耳的蛮力踹开,一个体型庞硕的大汉堵在门口,严严实实地遮蔽了光线。萧疏桐望着摇曳嘎吱的门扇,欲哭无泪。胖三儿同志果然不负杀伤性武器研究者的美名。 “桐~~~~”胖三儿直接把人挖出来,趴在肩头小鸟依人。可怜萧疏桐那小身板,掰断了颈椎往后仰,只差没折成钝角。 “胖儿啊,有话好说,先起来……”萧疏桐气若游丝。 “人家心里那个苦啊,六月飘雪!”三胖儿边说边晃,摇得萧疏桐眼冒金星,“人家心里那个酸啊,血溅白绫……人家,人家……”还没“人家”起来,三胖儿同学就被一股强大的内家功逼出三米之外。 “滋——” 地上一道黑色痕迹,胖三儿在旋转之中,抽空做了个计算题。以寝室地板那饱经风霜,满是疙瘩的老脸的摩擦系数和自己不折不扣百八十斤的质量推算,要划出这段距离,可见萧小侠已用了六成功力。逼他小人家用了半数绝学,自己也算是完满了。胖三儿满意地微笑,愉快地停在了墙角。 回头再看萧小侠,瘫坐地上,满脸涨红,来不及收势,只剩下喘气儿的劲儿了。 “小桐……”娇羞,可怜,眼泪答答,胖三儿咬着衣角。 “滚——……”中气不足,萧疏桐英雄气短。 “同情心,同情心!”胖三儿痛心疾首,“小桐,你要体谅我这种一上午都被德式英语狂轰乱炸的人。论文真不是人看的!” 萧疏桐咬牙,没……没咬起来。胖三儿同学那号称精细非人的计算其实有误。萧疏桐那一掌原已用了九成功力。这几天赶上上火,智齿发炎,可怜萧疏桐已经饿了两天了,还要抽出体力来应对胖三儿这样的庞然大物,天道不公啊!萧疏桐心里百转千回,那句错堪贤愚枉做天不分善恶何为地还没出口,胖三儿晃悠悠地直起了身子,十分体贴地摆摆手,“行了,你有这份儿心就成了,别安慰我了。改天请吃饭就行!” 萧疏桐翻眼,“别跟我提吃饭!正烦着呢!” 胖三儿笑眯眯地凑上前,“牙齿还没好呢?” “我要好了你还能完整地站在这儿?” “哎,那就可惜了,可惜了……”胖三儿摇着头,十分悲痛。 “可惜什么?” “楼下那几个饿鬼投胎正商量着打牙祭呢。” 萧疏桐眼睛一亮,40W啪啪响,“去哪儿?” 胖三儿奸笑,“火锅店!” 萧疏桐条件反射地牙口一抽,痛得直哆嗦。“非人啊非人,你们这群……” “小桐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得一二,但得一二啊!” “滚!”萧疏桐眼里的亮光灭了又亮,“来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哎呀呀,萧盟主杀人啦~~~” 正闹着,楼下的秦礼言对空嚎了一嗓子:“来来来,全楼紧急招贤令,盟主号曰,今晚某火锅店,不见底不收功。小的们!” “有了!”众喽喽呼啦啦,一呼百应,都是饿红了眼的蝗虫,嗤嗤煽动翅膀。 “快快随盟主摆道火锅店,剿灭焊锅!” “得令~~~渣渣渣~~~” 萧疏桐闻言倒地。“秦礼言那小子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儿,好容易回来一次居然,居然……” 胖三儿窃笑,当然要趁你无力反击的时候出手才能收回失地啊。也不能怪他们太心狠手辣,萧某此君号称打遍火锅无敌手,当年领着众悍匪扫遍某大方圆数里各大各小火锅店,所到之处片草不生,泥土三年刮不出油水,骇得一方火锅店主纷纷卷裹包袱,趁夜遁逃,再也无处可循。硕果仅存的一家已是十里之外,萧小侠鞭长莫及,但也是雁过留名,令火锅江湖闻风丧胆。在饭桌上,萧小侠向来所向披靡,诸君必须饭前事后补上一顿才能撑得住和萧小侠的一番好抢。饶是这样,还是传出了夺食惨案,可怜的路人君一顿饭吃掉了半条命,至今见了萧小侠仍两脚发软,以头抢地,口吐白沫,甚是可怜。 巅峰是什么?巅峰就是你的肉出现在别人碗里,你却眼睁睁无计可施,只能仰望那方,不可企及。 言而简之,萧小侠靠着过硬的功夫底子和钢铁铸成的铮铮铁胃,吓退无数英雄,喝倒各路豪杰,一时传为神话。 众徒烧香拜佛,潜心向主,管他是神仙妖孽,还是过路土地,通通拜了一圈,终于迎来了农奴翻身的绝佳日子——萧疏桐,牙疼了!这是哪位天使姐姐造的福,众人来不及想个一二三,都沉浸在了对没有霸王,军阀混战的美好前景的憧憬中。秦礼言盟主更是以身作则,千里迢迢赶回学校,带领众喽喽一片欢呼,决定一雪前耻。 萧疏桐郁卒了,仰头破釜沉舟决议撞墙。 就在他痛不欲生之时,秦礼言笑眯眯地敲开了门。“小桐啊,我们要去吃火锅,一起一起!” 萧疏桐忍,笑得灿烂,“不了不了,那什么,我手里还有论文呢。你知道老东西催得紧。” 秦礼言笑得更灿烂,“别别别,大家好容易聚一次,不来太不尽兴了。”扭头一个眼神,胖三儿会意,俩人架起萧疏桐,一溜烟出了房门。 萧疏桐还没来得及挣扎,一群幸灾乐祸的喽喽拥上来,不由分说把人绑到了火锅店。萧疏桐那叫一个悔不当初,那叫一个虎落平阳,那叫一个无语泪流。 再看火锅桌上,啧啧,悍匪当道,吆五喝六,面红耳赤,火拼得恨不得拆了桌子下锅煮。尤其是今天有观众,可以雪耻,抢得就更来劲儿了。大家也不和萧疏桐客气,尽点平日里副盟主喜欢的东西,呼啦啦下了一大锅。可怜萧疏桐只有看的份,东西在眼前,就是捞不着;就算捞着了也吃不进口。 没有了霸主压迫,各路宵小抢得是毫不含糊,捞起六分熟的牛肉,面不改色地学着老外吞了下去。秦礼言不过就接了一个电话,锅汤就已经泛着白沫,连底料都捞不着了。 “靠!加菜加菜!老子一定要赚回本!” 十几分钟后,两个衣冠楚楚的家伙进了火锅店。面对群众们热火朝天的革命前景,他们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依旧仪表堂堂,坚持格格不入。萧疏桐抬了抬眼。两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一个身材颀长,俊眼英眉;另一个戴着眼镜,温善斯文。 秦礼言笑嘻嘻地介绍:“这是某房产公司的老总,叫闵榛。这是他的朋友,叫方铮驰。” 悍匪们只是嘴里嘀咕了一句,谁也没在意,埋头痛吃,哄抢依旧。只有萧疏桐有空对他俩笑了笑,权作招呼。 谁知道这一笑就断送一辈子了呢? 褒姒要是知道失陷亡国,她肯定就不笑了;杨玉环要是知道马嵬坡,她肯定就不笑了;秋香要是知道周星星卖身葬小强,她……有可能还是会笑…… 萧疏桐不是神仙,不会算命,所以他肯定不知道闵榛此刻目不转睛是为哪般。那么闵先生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天知地知,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闵先生一向自诩阅人无数,这一次恐怕是不知其二。以貌取人,哎,其后的一切应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 闵老板其人其事 闵榛这个人嘛,还真难定义。 这一点他的发小方铮驰应该最有发言权。所谓的发小就是小学的时候方铮驰被闵榛揍得面目全非,初中的时候闵榛反过来被打得爹娘不认,高中的时候互相拆台,大学的时候互挖墙脚。方铮驰出柜的时候闵榛陪着在方爸爸方妈妈面前跪下痛哭流涕赚取同情分,闵榛被发现后方铮驰提供避难所任闵爸爸闵妈妈如何威逼利诱岿然不动。出了社会,两人更是珠联璧合,坑蒙拐骗,谋取暴利,无所不用其极,堪比黑风双煞。 磕磕绊绊走了近三十年,闵榛忽然一回头,发现方铮驰那小子居然比自己抢先一步,找了个小媳妇,安安定定地过起小日子来了。 “硬把非同道中人掰过来,天理难容。”闵榛摇头,一脸沉痛。 方铮驰毫无愧色,“可是我也把一辈子都赔进去了。” 闵榛以为这只是玩笑。不过,那天从火锅店里出来,他就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来。 首先,这当然是不道德的。不仅是不道德,还会良心不安,备受拷问…… (旁白:闵先生,你有良心么? 闵先生:我的心从来都是凉的,拔凉拔凉的…… 旁白:当我没问……) 其次,有技术难度。虽然对方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但毕竟是男的,要真是受不了,霸王强上攻也无济于事。 再次,看上别人什么了?这个太复杂了,值得深究。这么多年了,身边绕了不少人,什么环肥燕瘦,红桃细柳,绝色的不少,过得去的更是一大把。这个萧疏桐,真有这么好?只因那一眼,看他在一群抢食蝗虫之中独具翩翩风度,温文雅致?文气清秀的多了去,他也不见得有多么出众。 这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来,闵榛发现自己手里面已经拿着人家的手机号码了。哎,没有办法,闵先生是行动派,头脑总是走得比心快(?)。 “哈哈哈……”听了闵榛的困惑,方铮驰一个没刹住,大笑了半天,斯文尽失,“你小子也有今天呐!老天开眼了!” 闵榛也笑,“我送的几十万的结婚礼物总得想法子要回来吧。” 方铮驰凝神想了半天,摇头,“有难度。私以为我们家那位是绝无仅有的,骗起来容易。你又想用什么东西把人套牢呢?” 闵榛笑而不答。 “要不要我当参谋,成功的楷模就在眼前哦。”方铮驰笑得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闵榛无奈摇头。恋爱中的男人果然智商是呈直线下降的,除了炫耀他们家那点破事儿,方铮驰的话越来越没有杀伤力了。 很可惜,闵先生无疑也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从他看人的敏锐度直线下降就知道了。只是他自己还未察觉罢了。 闵先生是行动派,前面已经说过,有必要重复一下。因为“一见钟情”事件后不久,他就联 系好了考古队,墓都选好了,专门等萧疏桐上钩。 不过他没有立刻展开行动。其一嘛,计划当然是越详尽越好,因此也必须准备充足;其二,当然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公司最近因为国家政策变动,很是忙乱了一阵子。闵榛特地飞了一趟钱库,会见几个大头股东,磋商应对事宜。等到诸事妥当回到家中时,又过了半月有余。 闵榛住的那栋别墅曾经被秦礼言美誉为“西施”,多少也体现出了闵榛本人的“完美情结”。闵榛和方铮驰,虽然是铜臭满身的商人,却都出奇一致地讲究追求生活情调。如果说在这一点上方铮驰是达人,那么闵榛就可谓是骨灰级了。闵榛喜欢将生活榨汁,享受尽其中每一分滋味。不要随便打乱闵先生家的任何一样东西,那都是有美学意义的。 放下行李,洗了澡,一看表已经两点多了。太晚了反正也睡不着,闵榛索性泡了杯蓝山,不加糖,坐在宽大软适的沙发里,慢慢地喝着,脑袋里琢磨着明天开会的内容。午夜的电视既无聊也冗长,但有些声音总比空荡荡的独人守孤月强。闵榛看了一眼宽敞的客厅,再一次觉得这个房子真的是太大了,一个人住太大了。 一个人,其实也无所谓。除了午夜梦回身旁冰冷空荡,想要驻足却没有聚焦的视点,父母之外,天凉了想叮嘱别人添衣服,努力加餐饭,却不知道应该说给谁听;其他不过都是云淡风轻,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他的家庭注定没有稚子承欢膝下,亲友高朋满座。只可能找到一个人,执手相濡以沫,互许以终身。只可惜这样一个人缺得太久太久,久到有时闵榛不禁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习惯就好吗? 闵榛摩挲着咖啡杯,这杯咖啡已经凉了。夜凉如水,不过四个字。他撑着头,陷入沉思,忽然莞尔一笑,所有思绪化作三个字。 “萧疏桐……” 萧疏桐突然打了个喷嚏,哆嗦着身子抖了抖,入夜了果然冷了起来。随手拉出一件长袖外套穿了,对着眼前的一沓资料直发晕,不觉悲从中来。 “呜呼哀哉!吾命休矣!” 其实研究历史说难也简单,总结起来,无非是三点:文献,文献,文献。说简单也难,总结起来也是三点:钻研,钻研,钻研。 偏偏萧疏桐命苦,跟了全校有名的刺儿头加杀手——钱直方。钱老头子的厉害可谓是声名在外,别的就不说了,什么文物局里舌战群雄,气得局长吐血三升;明目张胆地勾结民间私商,从事文物买卖;半夜非法盗人祖坟,挖出断代文物……那些都太玄乎了,一点儿都不符合钱老儒雅(?)的人生定位。 单说一点,就足以让无数后生顶礼膜拜,退避三分,佩服不已。某大整个医学院的偶像苏徽——对,没错,就是那个毒舌怪才剪刀手苏徽,那个损人不带喘气脸红重复,一张嘴堪比手术刀的苏徽——是钱老老家后院隔壁邻居他二婶三叔四表姑家的亲侄儿……(容我喘口气儿)……的亲戚! 你问他俩啥关系?话说起来就长了去了,简单说来,就是当年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的苏徽,一次去他老家亲戚的姑妈的表侄儿的外甥女儿的外甥家里去走亲戚(?),遇上了当时还是副教授的回老家去隔壁邻居家串门的钱直方。当时的钱叔一乐,嘿,这小孩挺灵气,过来,我指点指点你。 得,从此,医学院的偶像,医学界的新星,肿瘤界的希望,病人的曙光兼噩梦——苏徽冉冉升起了! 话说钱老先生一历史教授,他对医学界曙光苏徽能有啥重大影响啊?这样想就狭隘了,所谓立志必先树人,人不正则志不宏。钱直方对于苏徽的教诲就是这样一种可以受益终生的至理箴言——别人就算骂百句,也只需还一句,但这句必须能置人于死地,再也不敢开口。要想做到这一点,必要的职业之便还是需要的。 世界上最有生杀大权的,除了本拉登和索马里一流的草莽,就莫过于医生了。再说拉登不也给胃癌了结了么? 所以说钱老的一句话,就彻底改变了曙光的三观,恩同再造啊,阿门。 萧疏桐没有曙光那种资质,从小骂街就从来没有胜利过,总是被骂哭,非常窝囊。所以他在钱老面前不受待见也是自然而然的。那就要问了,钱老这么不喜欢萧疏桐,干嘛还带他? 不喜欢,谁说我不喜欢的!钱老吹胡子瞪眼,乐呵呵地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折磨这个可怜的徒儿了。 你也看出萧疏桐的悲剧在哪里了吧!他总是遇人不淑。不是说遇上的人不喜欢他,而是他们都以极其诡异的方式喜欢着。人生啊,你的名字叫悲剧!你的主角叫萧疏桐! 萧疏桐记得很多年前,他还小,有一个赤脚郎中兼算命先生曾经跟他妈说这小孩面相贵气,一生必定衣食无患,养尊处优。但有一点,就是遇人不善,会被欺负。当时萧妈妈万分不屑。都说面相贵气了,又说会被欺负,前言不搭后语的,鬼信。 现在想想,遇事真不能急于下定论。要是当年早预见今日及将来的光景,也不至于连算命先生的名字都没要来,否则现在还来得及给人送一块“黄半仙”的牌匾,顺道问问可有法子破解消灾否。 在某大的通勤提问作业考试论文“杀手五项全能”排行榜上,钱老总是雷打不动地占据前三甲的位置,可谓非常有资质。今年稍稍降了降,屈居第四。也不能埋怨他老人家,毕竟岁月不饶人啊,新晋探花就是人称计算机院史上最年轻有为,自称最是器宇不凡的副教授楚越凌。啧啧,也不知道是谁栽在了他手上。 但就算是江湖排名第四的杀手,对付一个区区的萧疏桐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不,钱老的指示非常清楚,五天时间,交一篇关于女性在天国中的地位的论文出来,不少于六千字,七千封顶。 五天!五天!这不摆明要人复制黏贴吗!只可惜,钱教授还有一个鲜有人不知的外号:谷歌百度扫描仪。言下之意就是:小样,自己乖乖写吧,引擎前40页,老朽已经通通扫描备案了。 萧疏桐白天从图书馆拖了一大堆的历史文献出来,还顺拐了李群胖三儿众人的图书证,呼啦啦借了一桌子的书,堆了半人高。网络这种东西虽然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无法复制黏贴时,还不如传统媒介来得有用。这是萧疏桐和钱老头大战八百回合后总结出来的战斗经验。 只可惜,选择多也是一种难过的事。当你面对着一大群可以剽窃的对象时,偷谁的,怎么偷,实在是让人头痛啊。萧疏桐抓耳挠腮了半夜,只憋出了六百来字,还是断句。 革命不是尚未成功,而是前途依旧两万五千里。 第二天,整个人昏昏沉沉,萧疏桐觉得自己是顺着风飘着去教室的。走道上遇见了精神抖擞的钱老头,萧疏桐一个激灵,呆住了,进退不得。老头招招手,对着身边的同事笑称,喏,这就是我那脑袋不开窍的徒弟。 萧疏桐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叫苦不迭,就是脸上不敢有所表示,一副毕恭毕敬的颜回相。 那人闻言,也笑了,“你就是萧疏桐啊,不错不错,孩子心眼实在,有活力。听说你还会打太极?什么时候一起切磋切磋?” 萧疏桐连忙哈腰哈药摇头,不敢当不敢当。再说下去,难不成自己还要陪全体退休教授晨练吗? 本以为钱老头走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萧疏桐,在听到老头回头说的一句话后,又石化了。 “那个论文……” “老师……”萧疏桐差点没哭出来。 “原创啊原创精神。”钱老头深沉状,“想来你们这些个博士生也写不出个惊天动地的大文章,不过就是要坚持学术原则罢了。” 老头说的道理越大,萧疏桐的心里越没底。 “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没有作为吗?” 萧疏桐诚恳地摇头。 “没有实战经验!都是纸上谈兵!学术学术,就是要走出象牙塔!” “是,是,是……”萧疏桐应得慌不迭,心里却说:得了吧,一个小破博士生,我能有啥实战经验啊!我现在能给你对付一篇纸上谈兵就算对得住钱字大旗了。 钱教授说教够了,大手一挥,一副忧国忧民忧教育忧学术的痛心状。萧疏桐撒腿就跑,一溜烟人就没影儿了。钱教授终于憋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 同事也笑了起来,一边点着他,一边摇头,“老钱啊老钱,你就专挑软柿子捏,就喜欢折磨那些不机灵的学生。” “我的学生怎么不机灵了?”钱教授不满,萧疏桐哪有不好了! 同事无奈摇头。 陷阱 就在萧疏桐抓墙挠壁,掏心掏肺,胡诌乱造,废寝忘食,缝制伟大的纸上谈兵之作时,来了一个陌生来电。 萧疏桐不接。 铃声孜孜不倦,坚持不懈,锲而不舍,诚感动天,最后萧疏桐只差没把手机对墙甩过去了。但是本着艰苦朴素的指导原则,萧疏桐忍了,认命地接了起来。 “喂……”好小子,别让我逮住! “你好,请问是萧疏桐萧先生吗?”居然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萧疏桐愣了,“没,没错,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对方很有礼貌地解释道,“我们是某某房地产公司。最近公司出了一点工地施工方面的问题,想要请教您。” 萧疏桐顺着博士楼苍凉的破窗子望去,灰尘满满的帘子正随风飘舞着。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自己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了? “萧先生?” “这,这我能帮上忙吗?”萧疏桐还是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话。 “哦,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的工地挖出了古墓,被迫停工。有专家说是太平天国时期的墓地,而您是这方面的专家,特地想请教您的看法。” 萧疏桐更疑惑了。施工挖出古墓,按照文物保护规定是要上报当地文物局的,事儿轮不到他置喙。至于年代鉴定,专家都有定论了,更轮不到他来管。再说停工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三方协商的吗,他一个历史博士能有啥看法? “抱歉,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不是什么专家,只是在读博士。” “萧先生,我们公司对提供咨询服务的酬劳一向丰厚。” 萧疏桐皱眉,“这不是酬劳的问题,恕我爱莫能助。” “您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可以。” 都说了不是酬劳的问题!萧疏桐忍着不快,“抱歉,在下学疏才浅,不敢妄言。” 说罢立刻挂了电话。好在对方也没有再打过来。萧疏桐松了一口气。 这事儿太邪门。如果是院里的外快,没可能直接和自己联系啊!老家伙那里也一点动静也没有。虽然对方听上去很专业,也非没有欺诈的可能。 老爸说,人走江湖,七分胆气三分心计。萧疏桐很得意自己终于记住了一回。 转头继续啃史料,苦不堪言。再抬头,发现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肚子已经饿到失去知觉。想着随便填点什么东西,正捣鼓着,门被推开了。萧疏桐扭头一看,是楼上经济学院的张立鹏。 “小桐,这回你一定得谢我!”张立鹏也不客气,自己拉了一条椅子坐了,一脸邀功相。 萧疏桐好笑,“我也想啊!到底什么把你功劳的!” “说好了,请吃饭啊请吃饭!” 萧疏桐一把拍开他绕上来的手,骂道,“别和我说吃饭!上次抢火锅就你小子抢得最凶!我真得谢谢你!” 张立鹏见他作势要打,立马讪讪地退在一旁,“这回绝对是好事!” “行了行了,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事情是这样的,我不是去一家房地产兼职去了吗?今天才知道我们那家公司上头有个大老板。说起来也奇了,大老板居然我们见过!你猜是谁?” “谁?” “就是那天火锅店里小言介绍的那个人!我当时就是没怎么在意,不然早就攀上关系了。” “你拉倒吧,你净顾着吃,哪有空瞅人呐!”萧疏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纳闷,到底哪个人啊?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大老板啊!”张立鹏激动了,拽着小言的手,“还是我们的师兄!光荣校友啊!人很亲和,还和我说学校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说到我们最近一个工地施工遇上古墓停工的事儿。大老板问我认不认识咱们学校里面读历史的博士,研究太平天国的,男的最好,知根知底的。你说,不就是你吗?” 确实,只差没指名道姓了。 “他问这个干嘛?”萧疏桐想起早上那通电话,越发奇怪了。 “好像是要找人鉴定,参与挖掘。” 萧疏桐摆摆手,“得了吧,鉴定的专家比文物还多,你们大老板能看上我这种在读的?谁信!” 张立鹏急了,“真的!师兄说外面的专家也未必就可信,不如找一个学生,底子干净,有责任心。而且是本家学校的,全当照顾师弟。不过他当时确实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好像不当真,是我硬保你下来的。我说我就认识一个萧疏桐,人家那学问可好了,绝对一眼就能断代,两眼就能辨真伪……” “你就编吧!” “师兄本来还疑惑,被我说了半天,才同意见见你的。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公司出手可阔绰了,实打实的金主,你随便去看两眼,说句套话,报酬还能少得了?” “你以为挖古墓是过家家啊,说两句套话!出了问题是要背负毁坏文物的大罪的!”萧疏桐一顿爆栗伺候。 “我都已经跟人保证了,小桐~~~” 小桐无语,愣了半刻,喃喃道:“这么说,那个电话就是你们公司打来的。喂,你们公司是叫某某房地产吗?” “那是我们总部!嗯,这么快就给你消息啦?”张立鹏诧异,转而骄傲,“果然是大公司,办事就是有效率!” 萧疏桐翻白眼。张立鹏真的是学经济的吗?为什么脑子想问题比自己这个文科生还简单!挖古墓这种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张立鹏,萧疏桐翻箱倒柜想弄两袋泡面,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座机,换了一个手机号,但依旧不认识。 萧疏桐皱眉,没理。手机停了一会儿,继续响。萧疏桐无奈,接了起来。 “请问是萧疏桐萧先生吗?”是个温和沉稳的声音,蛮好听的。 萧疏桐天生是人敬一分,回敬三分的人,对方那么彬彬有礼地开口,他也自然而然有礼貌地回答,“是。请问您是?” “我叫闵榛,是某某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我想王秘书已经和你通过话了。” “……是。”萧疏桐有点汗颜。 “不过,她可能没有和你解释清楚,我想再确认一遍,是否可以请你帮我们这个忙。” “这个……”萧疏桐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恐怕我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对方默不作声,萧疏桐心里直犯嘀咕。冲撞别人了?不可能啊,这已经是自己最好的态度了。那头还是半天没说话,萧疏桐心虚,轻轻叫了一声。 对方笑了,“抱歉,是我们太仓促了。你在做决定之前,有权知道详情。这样吧,我来找你,把资料送过来。你看了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这真的是张立鹏口中所说的大老板?也太……太清闲了吧。 “太麻烦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请正规部门的权威专家来鉴定,随便找一个太过轻率,对文物也很不负责。这种事情,国家文物管理都有明文规定的。”萧疏桐的语气不觉硬起来。 又是片刻沉默。 萧疏桐正想开口说再见,对方说话了,“没错,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我不是想敷衍了事。只是,我是个商人,不大了解业内的状况,想找一个熟人不为过吧。” “熟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大概是秦礼言的朋友。张立鹏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才怪!“虽然学院不同,但也算是校友吧。” “这个……”他好像确实有难处要帮忙的样子。“要不我替你找一个老师?教授们比较有资质。”当然萧疏桐说这话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堂堂的史学教授,哪需要靠那一点外快,又不大可能挖出个有历史价值,惊世骇俗的古坟出来。 “我以为,”对方说得很慢,“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实战经验,机会难得吧。” 一听见实战经验,萧疏桐立刻精神起来了。他想起了老家伙的“谆谆教诲”。 这,确实有点诱惑。 再说,人家怎么也算是三顾茅庐了,自己再不有所表示,就等于是拿架子了。萧疏桐自认为没有那个本事。 于是他点头了。当然电话那头看不见,萧疏桐点了半天,才想起来说一个“好”。 闵先生要是知道了钱直方教授这样推波助澜的存在,肯定会跟当年的曙光苏徽一样,诚恳地作揖到地,喊一声“恩师”。 钱教授,总是在人民不知道的时候,推动革命,造福社会。 半个钟头后,萧疏桐在大学门口见到了那个大老板。一副精明干练成功人士的模样,将白衬衫穿出了个沉鱼落雁惊为天人,悠闲地将车停在路旁,颇引人注目。 萧疏桐远远见了他,脑袋里突然想起某次讨论课上,同组的女同学的大声发出恋爱宣言——要嫁就要嫁自己打拼天下的钻石王老五!该奋斗的奋斗了,该享受的享受了,世界上没有他熬不过去的槛,也没有他受不了的诱惑,知道疼人,关键是他也有资本疼人! 当时萧疏桐的观点是——真有这样的好人,那我也嫁了! 人就在眼前,你嫁不嫁? 萧疏桐走过去。闵榛看着他,笑了,神色温柔入骨,“先去吃饭。” 一见钟情,再见…… 萧疏桐吐了吐舌头,乖乖,这人果然是有钱么?五星级酒店餐厅吃一顿饭,是萧疏桐这样勤俭节约,打补丁上街的小民想都不敢想的。闵榛回头说要找一个熟人说事,让萧疏桐先等等。萧疏桐点点头,开始上下参观起传说中与国旗“同级别”的酒店起来。 你看看,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吃顿饭还要配音乐;配音乐就配音乐,居然还是现场版的;现场版的就现场版,居然还找了一个……弹的不怎样的人? 萧疏桐仔细竖起耳朵,确定刚刚那个是错音而不是自己幻听后,很诧异地打量了一番那个坐在钢琴前煞有介事的家伙。咦?有点眼熟? 一个箭步上前,惊讶,“秦礼言,你还会弹钢琴?” 秦礼言回头,更惊讶,“嗯?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还来不及回答,秦礼言一把拉过萧疏桐咬起耳朵来,什么这里宰人不见血两片菜叶贵得跟长蟠桃上的一样别被坑了云云。 萧疏桐不怕,一副凛然样,反正有人请。秦礼言来不及问个究竟,闵榛和方铮驰从办公室出来,径直走了过来。萧疏桐朝着秦礼言挤挤眉,示意闵榛就是那个冤大头。秦礼言惊悚,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到嘴巴终于合上时,小桐已经被闵榛拉走了,连哀悼的时间都没有。 萧疏桐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这点已经并且还将被一次又一次地论证。不然他不会在看见秦礼言一脸同情的表情后还对对面那个笑眯眯的人一点警惕性都没有。闵榛拿起菜单,很优雅地翻着,打着蝴蝶结的侍者显然认识他,一脸谄媚地立在一旁,哈着腰。 萧疏桐假装也在看菜单,心里却大翻白眼。大哥,你能不能快点,不要和没吃午饭的人讲耐性!但是他没好意思自己点。第一,萧疏桐的饭桌礼仪虽然不敢恭维,但却是一等一有家教(?)的。主人家的好意可以领受却不可以肆意,这道理他幼稚园时就知道了;第二,萧疏桐对吃的从来要求不高,基本别人吃什么他也吃什么,只管饱,特别好养活。 闵榛那个慢性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菜单,萧疏桐的炯炯目光差点没把菜单烧出一个洞来。最后,闵榛终于放下了菜单,开口,萧疏桐来不及松口气,听见对方不紧不慢地对侍者说,“先上热汤吧,我要蘑菇浓汤。” 萧疏桐一口血憋在喉咙口。 “你要什么?”闵榛终于看向了萧疏桐。 要什么?老子要饭!萧疏桐含泪摇头,憋忍的表情要多乖巧有多乖巧。闵榛出奇地心情大好,替他要了一份蔬菜汤。侍者走后,他继续慢悠悠地看起了菜单。 萧疏桐终于吐血了。这家伙该不会是法国大餐的死忠吧,吃顿饭能吃三个小时的那种?不要啊! “你不舒服?”闵榛关心道。 萧疏桐摇头,继续憋屈。 天使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贪人小便宜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这人召回去吧! “天气热了,胃口不好,我们吃得随便一点吧,清淡的。”明明是建设性语气,却说得无比肯定。 我错了还不行吗?把他带走吧! “法式熏烤鲑鱼,配搭莎当妮,蒙特斯欧法,00年,12°C。”闵榛终于拍板。 萧疏桐倒地。算了,天使姐姐,您还是受累把我捎回去吧…… “咦,真的不舒服啊?”闵榛大惊。 上菜的功夫比起那个纠结男的点菜有过之而无不及,当萧疏桐终于想不管不顾把那个雪白的磁盘子当烙饼啃了的时候,总算看见了笑容可掬的蝴蝶结端着菜飘了过来。萧疏桐感动得泪流满面,不过在看到刀叉的一瞬间,他又幻灭了。这东西……怎么吃? 他偷偷瞄了一眼闵榛。对方很优雅地拿起刀叉,开始慢条斯理地处理传说中的奢侈品鲑鱼。萧疏桐内出血,只差没嚎啕大哭。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他的郁闷没持续两秒,天使姐姐使了一个人下来,救人民于水火。谁?萧疏桐不认识,不过却觉得他的光头是那么的夺目,那么的顺眼! 小光头低眉顺眼的,讨好地笑着说着什么,萧疏桐统统没听见,他只知道闵榛皱皱眉,礼貌地道了一声抱歉,起身和小光头走了。萧疏桐愣了,下一秒那块精致的鲑鱼就着感动的泪水被生吞了,连味儿都没尝出来。 呸,真是钱多了烧的!萧疏桐一边剔牙,一边鄙视有钱人的品味,花了大把银子,连牙缝都塞不了(塞不了你剔什么牙?)。回头瞄一眼那个盘子,刀叉还是亮晃晃的干净样子,暗自汗了一把。刚想舔舔它做伪装,闵榛回来了,看见萧疏桐的空盘子,双目瞪圆。 萧疏桐没料到他这么快回来,再汗一把,总不能说鱼掉地上了被猫叼了去吧。 闵榛半天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拿起了菜单。那个笑得让人胃疼的蝴蝶结又飘了过来了,笑眯眯地换了盘子,笑眯眯地重新上了一份牛排,撤下白酒,换了一杯布根地红。八分熟的牛排兹着响…… 老子要全熟的!萧疏桐内心在咆哮,就是没好意思咆出口。默不作声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刀叉划过盘底发出无数刺耳的抗议声,终于吞了那块牛排。为了显示礼貌(?),他特意多嚼了几下,等盘子空了抬头一看,闵先生那里的鱼才动了四分之一。 妈的!我下次再和你吃饭我不姓萧!(你注定不姓萧,乖……) 萧疏桐沉着地推开盘子,闵榛沉着地放下刀叉,沉着地拿起菜单…… 所谓的面子不过是一层皮,撕破脸皮之后,一切都好办了。萧疏桐很豪迈地指挥蝴蝶结给自己上一对筷子。 啥?蝴蝶结眨眼再眨眼,求救地看了一眼闵榛。闵先生显然没有兴趣当救世主,照吃不误,连眼睛都没抬起来。蝴蝶结于是飘着下了堂,飘着出了西餐厅,一拐角,从中餐厅的厨房里顺了一双筷子,举着飘回来时,对上了领班高纯度的死鱼眼,于是认真考虑起今天早上领班劝退的那些话了。 萧疏桐拿着筷子,就着西餐盘,听着高雅的但不时走音的钢琴曲,三下两下对付完了第二份牛排。 闵榛放下了刀叉。牛嚼牡丹,他很不客气地给萧疏桐打了个评语。 前面说过了,闵先生是细节控,这里有必要再强调一遍。他喜欢一顿饭吃得精致而极致,喜欢一丝不苟,优雅有度的用餐礼仪。生吞活咽,任是再好的食物也糟蹋了。很不幸,萧疏桐就是这样一个俗人。闵榛抚额,自己竟走眼了吗?眼前这个三口能咬下大半个牛排的人,真的就是那个自己眼中的翩翩君子? 他皱着眉细看了一眼萧疏桐。头痛,又移开了眼。叹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好像真的是错了。顿时兴致全无。 萧疏桐并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幸运,鬼使神差地逃过一劫。他得意地挺着肚子消化,一边用舌头洗牙齿(?)。智齿发炎的教训告诉他,除了内功和强大的肠胃,要想在饭桌上长胜不败,牙是关键!养牙很重要啊,很重要! 闵榛沉着脸慢条斯理地解释刚才部下向自己报告说开工的事情有所缓和,目前不怎么要紧了,麻烦萧疏桐出来一趟非常抱歉之类。萧疏桐过滤了大部分细节,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大大的念头——嘿嘿,我白赚了那小子一顿饭!还没笑出来,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脸,立马鄙视自己一顿。呸呸,这顿饭吃得消化不良,萧疏桐你是没事找罪受吧! “我送你回去吧。”最后闵榛站了起来,礼貌地开口。 “不了不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对着你影响我消化功能。 闵榛也没有多坚持,才要说再见,一转眼功夫,萧疏桐已经从视线里消失了。他失神片刻,苦笑了一番。 萧疏桐从大厅往外冲时,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个明显在消磨时间的家伙,转身冲过去。“小言!” “这么快就吃完了?”秦礼言诧异。闵榛哪次吃饭不是磨蹭个把钟头的。 “哎,别提了!”萧疏桐一脸悲凉。 “他,他把你怎么了?”秦礼言一把抓住小桐的手,颤抖。 “你,你怎么了?”萧疏桐也颤抖。羊癫疯自己没经验啊! “没,没事就好。”瞎担心,闵榛再黑,也不可能光天化日,天理昭昭之下把人给…… 萧疏桐只是摇头,这一顿吃得太郁闷了。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走?这里怎么坐公车回学校?” 闵榛居然也不送人,宝马又不是摆设。秦礼言又诧异又鄙夷。“等我下班一起回去。快九点了,我吃完员工福利就走。” “员工福利?”萧疏桐眼睛亮了。 “你不是才吃吗?”秦礼言疑惑。 “唉,莫提莫提,不提也罢了~~~”萧疏桐依依呀呀,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悲惨模样。 连饭都不管饱?秦礼言震惊了,继而抹泪。看来方铮驰真的是百里挑一的了,起码管饭。自己真该对他好点。人啊,贵在知足。 秦礼言从员工福利里狠狠敲了两份土豆炖牛肉,还有两块炸猪排,和萧疏桐两人对着撕了。其他员工早已见怪不怪,反正这位小爷连方总经理都惹不起,自己又何必找霉头。 和一起从某大食堂锻炼出来的蝗虫吃饭才叫爽心!萧疏桐从嘴里抽出骨头,打了一个饱嗝,大满足。方铮驰这两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秦礼言也没和他打招呼,拽起萧疏桐出了酒店。两个站在凉爽的晚风里,闹了一阵,坐上公交回了学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闵榛那天和萧疏桐吃饭回来后,在自家宽敞的客厅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同志们看见了吧,说什么一见钟情,再见终身都是骗人的,作者从来都是不打草稿的。闵先生就是血淋淋活生生惨兮兮的例子啊!那夜,也是在这里,似乎前途有了光明,似乎三生石有了回应。以为蓦然回首,以为地久已见天长,以为就此白头。谁知道,只是命运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呢? 闵榛苦笑,方铮驰的话果真半分都信不得。 又是一杯蓝山,不加糖,白色瓷杯,冒着热气,缓缓上升。不一会儿,它也会凉,似人心,终会凉。 再表一枝。话说萧疏桐回到学校,不到半刻钟就把对闵榛的怨气忘得干干净净。他本来就是不长性的主儿,天生愁得快去的也快。再说,这两天萧副盟主运气好得出奇,相对于前几天的谷底低迷,现在的日子简直叫云霄。萧疏桐也不知道自己烧对了哪路香,好事一件接一件。 先是学校又发了补贴金,外地生源还多两百的回家路费补贴。萧疏桐是典型的见钱眼开,就算是多了两块钱,也能把他乐上天。乐呵呵地打点包袱,拿起电话还没说上几句,电话那头已经咋呼开了,“奶奶,小桐回来啦——不是,没上火车,要回来啦——赶紧晒被子吧——别现在就买菜啊,人还在学校呢……小桐,你啥时回来?”一顿人仰马翻。小桐赶紧挂了电话。还早呢,收拾收拾,交代交代,最快也要一个多星期。 再是小桐去交论文时,钱老头子不知吃了什么仙药,破天荒没有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不仅没骂,还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还算用功。说实话,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表扬,但对于成天被导师斥责可怜的小桐来说,已经是顶天了的赞美了。他激动得抓住老头的手,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感谢的话来,最后居然脱口而出“千斤的担子我挑八百”这样的话来,只好一路逃了回来。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带着蜜逃回来的。回来后,又足足激动了两天,折磨得胖三儿一干人等痛苦了两天。 还有就是帮人拼论文的回报终于到手了,不多,也就三百。但是有必要再重复一遍,萧同学是典型的掉钱眼儿里头的主儿。与补贴不同的是,这是正当(?)劳动所得。小桐从小到大,衣来伸手,不知油盐贵。所以偶尔自己赚一点小外快,就非常自豪,翘着尾巴满地跑。 真是心情好啊,心情真是好啊!萧疏桐笑得灿烂无比,眼神一扫,遇上了闵榛的那份文件。皱眉,有点不乐意。但想到人家好歹请了一顿饭,好声好气地托了半天。尽管饭吃得不如人意(知道小桐脾气好了吧,看看,这才几天,形容词就降了无数级),但好歹当时答应了。答应了就要做。就算人家已经说不急了,看看就看看吧。 本着诚实守信和良好的专业素养,萧疏桐很是认真地开始研究起那份东西。不看不打紧,看了后他废寝忘食了。 三见…… 闵榛最近过得就不像某人那么滋润了。情场虽然失意,职场似乎也没有得意。遏制房价上涨的谣言(?)愈演愈烈,很多炒家都不安起来,三天两头电话开会,不得消停。闵榛纵使有百般能力,也受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稳定民心。这也就算了,反正这局面是闵榛早就预见的。关键是大股东派了林谦来督工。 林谦是谁?小板凳一放:话说这个林谦啊,也不是个俗人。能过闵先生法眼,居然允许人登堂入室,出入“西施”的能是俗人?聪明,没错,他就是闵先生的旧情人。两人曾经好过一阵。林谦这个人性子温和,心思细腻。闵榛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后来么?后来感情淡了就自自然然地分手了。 其实旧情人就旧情人吧,也没什么,双方知根知底,分手时干干脆脆,也没留下什么遗憾。闵榛这个人没什么好处,但当情人还是一流的,体贴有气度,就算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歇斯底里寻死觅活。关键就是这个林谦,居然一改温柔,在闵榛最郁闷最怀疑幸福的时候,大秀和新爱的缠绵悱恻,眉飞色舞,说得那叫一个得瑟。 闵榛郁卒了。 “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得瑟够了,林谦又自然换上了一副善解人意的好人相。 “没什么。”死撑。 “说说你吧。”林谦吃了一口炖羊肉,“最近怎么样?听说又分了,这次找了个什么样的?” 林谦吃饭的姿态很好看,一边吃一边说居然还能优雅自如。这也是当初闵榛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但此刻,看着林大美人翩翩雅风,闵榛脑海里闪现的居然是萧疏桐那张瞪眼横眉,狼吞虎咽的脸。两者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可是闵榛偏偏对着林谦无可挑剔的饭桌礼仪失去了胃口。 找了个什么样的…… “我的口味你还不知道吗?”闵榛微笑,抿了一口干红。 “也对。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嘛。” 他那个样子真得能尝出好来?只怕是吃了什么都不知道吧。还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你也该找个人固定下来了。”自以为找到了幸福的人总是善心大发,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能分享一份,于是媒人指数暴涨。 闵榛笑而不语。两人开始闲聊,有一口没一口地结束了无聊的午餐。餐盘退下,咖啡还没上来,闵榛的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闪现的名字,闵榛脸上的诧异连林谦都觉得惊讶。 “萧疏桐?” “闵先生?”对方似乎比他还不确定。闵榛失笑,到底是谁要打电话的啊。 这真不能怪萧疏桐。他根本就没想到要存闵榛的号码。今天一上午,他用了极其纠结的方式得到了闵榛的号码。他琢磨了半天,想起李群有提过闵榛的朋友方铮驰好像是方教授的儿子,又想了半天意识到方教授是李群的导师,于是先翻开李群的号码,让他管方教授问了方铮驰的号码,再向方铮驰问了闵榛的号码。环绕地球一圈后,终于接通了这个电话。他,他容易吗?当然,他也是太轻信别人了。比如,小言说这是某老板闵榛,这是他的朋友方铮驰。他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方铮驰其实也是小言的“朋友”,或者干脆管小言问闵榛的号码,还便捷一些。 “闵先生。”萧疏桐确定地肯定了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然后深呼一口气,“你那个工地挖出的不是太平天国的而是南宋的朱克柔的缂丝文物保护法说了在建设施工中发现地下文物应立即停止施工保护现场并向所在地文物行政部门报告施工单位或者生产单位擅自在考古发掘区域内进行工程施工或者生产活动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文物行政主管部门责令停止施工或者生产活动拒不停止施工或者生产活动造成严重后果的将处以二十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下的罚款……” 闵榛愣住了,根本没有从萧疏桐不用标点符号的一长窜话中听出重点,只知道对方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所以?” “什么所以啊!”那头的萧疏桐怒了,“你别被骗了!那些专家鉴定的都是胡扯,那根本就是南宋的墓!” “不是太平天国的么?”闵榛恢复,一边笑,一边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 “你傻啊?都说了不是天国的,我就研究太平天国的!你别傻傻地被骗了!笨蛋!”萧疏桐痛心疾首。 闵榛又愣了,长这么大,说他什么的都有,说他傻的倒是头一回。 “总之,那个墓还是很珍贵的!你叫人下手轻点,那是文物啊~~~”萧疏桐那叫一个心痛啊,“你保护了,多少也是为国贡献。” “哦?”闵榛笑,故作疑惑,“可是你能肯定吗?停工可是很要命的。我只是商人,什么都不懂。现在他们说不定已经一锄头下去了……” 萧疏桐的心在滴血,“赶紧喊停,赶紧!那是文物啊~~~我都跟你说了!”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是业余的。”耍赖。 “那,那你要怎样?”我跟你拼了! “你在什么地方?” “啊?”话题转得有点快,萧疏桐脑子卡了。 “吃过饭了吗?” “学校……”萧疏桐终于想起答案,又被问懵了。 “在校门口等我。” “没吃……”总是慢一拍。 自己先抛弃对萧疏桐牛嚼牡丹的评论,闵榛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决定再见一次。至于见了之后嘛会发生什么,他就不能肯定了。 林谦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你说你口味没变,我为什么嗅到了一丝儿诡异的气息?” “是吗?”闵榛也不多言,付了钱,打发了林谦,飞速赶往了某大。 而萧疏桐用了十分钟反应闵榛的态度,未果,只好听话地等在校门口。十几分钟后,闵榛拉风的宝马就停在了面前。稳定的刹车,显示了极好的性能。萧疏桐张大嘴,第一次看清那辆车,原来是别摸我。 闵榛下车看见的就是这样呆站着的萧疏桐,顿觉心情大好。“怎么了?” “你好像很有钱。”萧疏桐不确定地摇摇头。 闵榛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我请你吃饭。” 一听吃饭,萧疏桐全身的细胞都活了起来。瞪眼,“吃什么?” 闵榛还没开口,萧疏桐不信任地摆摆手,“得了,听我的!” “哦?”闵榛斜看他。随后人被带入了大学后街。 所谓后街,就是一条肮脏杂乱的巷子。从各个小洞里暗藏各式各样三无小店,卖什么的都有。学生图方便,下了课窜到后街来,随意吃点什么。后街毫不吝啬的地沟油也算是在食堂之外添餐了。萧疏桐一身松松垮垮,夹脚鞋一双啪啪响。闵榛今天没有穿西装,但一身商务休闲还是太过正式也太过干净了。他皱着眉紧跟着穿梭自如的萧疏桐,暗忖自己读书的时候,这里还是未开发区呢,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还没来得及感慨沧海桑田,后者带着他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家极其袖珍的小铺子前停了下来。 萧疏桐对闵榛一笑,“到了!”扭头冲店里喊,“老板,一盘酱牛肉炒米粉,要辣的,很辣的!加两鸡蛋!”又回头,一副小二相,“请问客官要点什么?” 闵榛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看见什么可以坐下来的地方。萧疏桐大笑,拉着他在一张摆满了洗好的青菜的桌子坐下了。他也不客气,认真地当起了小二,撤了青菜,用抹布擦了一把桌子,然后一声吆喝:“客官要吃什么尽管吩咐,小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您能报个名目我们就能做出来!”扯了一张油腻腻的菜单,上面从上往下写着炒米粉汤米粉拌米粉特色米粉,从左往右写着炒面条汤面条拌面条特色面条。后面居然还很厚道地加了一条圆珠笔字迹:加鸡蛋免费! 闵榛笑,“汤米粉。” “浇头?鸡蛋?西红柿?牛肉?鱼丸?” “青菜。” 萧疏桐撇撇嘴,扭头又喊了:“老板,再来一碗青菜粉!调料少点多点汤!” 闵榛微惊。萧疏桐虽然不拘小节,却很细心。同时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第一次请他吃饭时,问都没问过别人的喜好,失败啊失败。 小店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老头子掌勺,锅底刷得比谢顶的额头还锃亮;老太太行动缓慢,一小指牛肉切到锅都烧干了。一边烧米粉,老两口还腾出嘴来相互拌嘴。闵榛疑惑地看了一眼萧疏桐,他正笑得欢实。 “人无乐趣不可佐饭嘛!” “乐趣?怎么讲?” 萧疏桐点头,“实惠量大,物美价廉。关键是……” 他的关键还没出来,老太太晃悠悠地端了一盘黄忽忽的米粉出来了。萧疏桐也不多说,挑起一大筷子米粉就往嘴里送。闵榛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萧疏桐的饭桌礼仪,此刻才恍然发现那天萧疏桐真算给自己面子了。 萧疏桐吃得急,烫了一嘴。闵榛忍着笑给他找水,找了一圈,拿了一个污迹斑斑的玻璃杯,正犹豫着,萧疏桐瞪了他一眼,夺了过来,不客气地自己从水瓶里倒了一杯凉白开。一杯水下去,热消了,饿也缓了。萧疏桐长舒一口,递了一双筷子,“尝尝老爹的巅峰之作,酱牛肉炒米粉!” 闵榛笑,挑了一根尝了,断定学生对于好吃的界定非常模糊,基本上只要调料放得足,味道够重,就能被誉为好吃。萧疏桐知道他不屑,很无奈地叹气,自己吃了一大口,然后对着闵榛直摇头,“你这种自诩生活雅致的人最没意思了!” “哦?” “吃饭哪有那么多讲究?吃进嘴里的才是好!看能看出满汉全席来?一口菜嚼百八十下,什么东西不都是同一种味道了吗?不都成了味如嚼蜡!” “我才知道吃饭的最高境界居然是味如嚼蜡。” 萧疏桐啧啧,“所以说你是瞎讲究!什么美食的境界啊,吃的艺术啊!都是吃饱撑的。饿了之后吃,什么都是极品。吃的时候敞开了怀,举泰山为肉,倾东海为酒,不用顾忌,不用斯文,尽管尽情!食若填巨壑,饮若灌漏卮,那才叫豪情,那才叫享受,那才叫境界!一心想要品尝,故意审之度之,故作高深,迂腐!偏见!谁规定吃得美哉妙哉的就是那些吃得小心翼翼的!” 闵榛认真听完,半晌没说话。 “所以说文人最酸,孔老夫子不知美食还瞎讲一通礼仪,害人匪浅!” “你不是文人?”闵榛好笑。 “我当然不是文人!”萧疏桐拍桌,“我是侠客,是俗人!” 得,闵先生找了一辈子的非俗人,第一次遇上一个自己抢着当俗人的,偏偏他这时居然还没嫌弃。正想开口,他的青菜粉上桌了。汤水洋洋洒洒淋了一路一地一桌。闵榛笑着挑了根青菜,送进嘴里,嚼了嚼,评价道:“果然很淡。” 萧疏桐一筷子探了过来,吧唧搅了一通,浓色的酱汁弄浑了清汤。闵榛不解,“你干嘛?” 萧疏桐神秘地笑了笑,“看看老板给没给你加餐。”说罢从青菜叶里拨出一个指甲大小的菜虫,满足得直乐呵,“老板下了血本啊,看来是看出客官您器宇不凡,非富即贵来了。这么肥硕的一条,小生还是第一次见着,不容易啊,失敬失敬。”说罢,膜拜了一把菜虫,恭敬地将它横尸桌头。 闵榛也不吃了,笑着打断他,“人家的汁水都被榨出来了,精华全在汤内,要不要尝尝!难得,动物蛋白!”说罢作势要给他添汤。 萧疏桐也笑了,捂着碗拼命躲。 一顿饭,第一次在萧疏桐清醒的状况下,吃了小半个钟头。 吃完后,一拍桌子,一抹嘴巴,很豪迈地朝闵榛一喝:“给钱!” 闵榛瞅了眼价目单,暗暗吃惊:一共吃了10.5!再看自己的皮夹子,满是人民大会堂和卡,于是闵老板踌躇了。 萧疏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说最见不得这种买单支支吾吾的人!他很爽快地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泰山,又从全身上下摸出六个硬币,其中那个五毛的居然是从袖口顺出来的。看得闵榛直瞪眼。 萧疏桐觉得自己总算是和人扯平(?)了,于是心里也舒坦了。 闵榛望着他只是笑。 在劫难逃 “正事正事!”萧疏桐汗颜,正事没谈,跟人先吃了个天南海北。 闵先生整暇以待。如果萧疏桐知道闵榛的心思,绝对会撒腿跑的。只可惜,再说一次,他不知道啊不知道。 “你那个施工不能继续了!那是文物啊文物!” “哦,太平天国的?” 萧疏桐瞪眼,都说了是南宋的,这人不长脑?“南宋!南宋!” “哦,南宋?” 萧疏桐深呼一口气,重重坐了下去,开始科普小知识课堂时间。 “南宋高宗时,云间出了个有名的才女,朱姓名克柔,精专绘画,并以此作为缂丝素材。所作人鸟兽石,无不细致绝伦,精巧疑鬼。其缂织技法娴熟,‘运丝如运笔’,独创的‘长短戗’缂法,就是后来的孱缂法,沿用至今。” 萧疏桐停了下来,盯着闵榛看他的反应。 闵榛托着下巴,但笑不语。 萧疏桐只好继续。他摊开那份资料,指着其中一张影印图说,“你看这块碎布,虽然经久腐烂,颜色也退了,但是还是能看出缂丝精致的纹路来的。很典型的‘长短抢’,多层纬线,长短参错互用,图案极为精巧细腻。” 闵榛看了,不置一词。 “你再看这里,”他指着另一幅图,“这里原来绣有字,虽然破损了,但还是能看出是‘朱’字。下面的几行小楷字样,太破损了,估计大概说的是墓主人生前的女工作品,以示贤德云云。” 看着萧疏桐期待的眼神,闵榛心想自己再不领会,估计他会气急败坏的,于是闵先生深思沉吟片刻,说,“你是说,这有可能是朱克柔的坟墓?” 萧疏桐眼神放光,激动地一把抓过闵榛,“没错!” “何以见得?也许只是墓主人的收藏呢?”闵榛忍不住泼冷水。 萧疏桐摇头,“也有可能,但是从出土的其他物品来看,童子牡丹发簪,花瓣簪,额带饰,想来墓主人应该是女子无疑。女子葬品通常都与墓主人生前的事迹身份有关。而出土银器中的铭记上均留有‘朱刚’字样。” “那又怎样?” “朱刚就是朱克柔啊!”萧疏桐一把坐下去,盯着闵榛,“朱克柔生平卒年不详,传世的丝作也不多。至今被鉴定为真迹的仅有七幅,大部分还都被顺拐到台湾去了,全收在博物馆里。” “这么说她的作品很有升值空间咯?”闵榛抿着嘴笑。 萧疏桐鄙夷地看着他,但不得不点头。 “哎呀呀,挖到宝贝了。”闵榛翻了翻那本资料,陷入沉思。 正如前面所说,闵榛自己也承认了,他是考古外行,但是他多年的投机倒把研究古玩历史的实战经验还是让他一眼就看出来萧疏桐犯了一个大错误,导致判断整体偏移。但他并不以急于指出,反而正思忖着是不是应该配合着给萧疏桐弄一个南宋的千年古墓出来,安慰一下他求墓若渴的心情。 只是真的去挖朱克柔的墓有点困难。匠人最为人轻,为史学家和轶闻好事者不齿,留下来的文献记录少之又少。连具体的籍贯都难寻得蛛丝马迹,更别说挖到实质性的墓葬。 这个墓是摆明着百分百没什么文物价值,闵榛才可能得以利用。要是不幸出来个珍惜墓穴,不出一天,闵榛就可能真的要停工,连本带利地赔进去了。 他才没有兴趣花力气为文物局找事情做。 闵榛眯眼看着萧疏桐,“现在怎么办?” “挖!”萧疏桐拍板,“但是要保护!而且要找专门挖掘队。缂丝不好保存,存世之作大多为明清两朝,良莠不齐,难出珍品。如果真的挖出了大家名作……” 闵榛点头,继而又摇头,“可惜文物不能私人收藏啊!” 萧疏桐斜眼看人,鄙夷道,“你这人就不能有点境界吗?那是文物!什么叫文物?文物就是放着除了证明点历史存在感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 闵榛瞪大眼看着他。 啥? “本来就是不能吃不能穿,偶尔用来振兴一番古玩市场,丰富一下改革后人民的精神世界,证明一下中国已经解决温饱开始追求形而上,要不然就是用来体现一番侨胞和海外友人对中华古文明的眷恋友好之情。其实除此之外,也真没什么大用场。”萧疏桐叹息,“不过,对于历史研究来说,还是有实证作用的。所以我赞成考古挖掘,文物研究。既然不能满足物质需求,就只能保护起来。要保护啊!” 闵榛哑然失笑,“历史难道就有用了吗?” “怎么没用!”萧疏桐握拳,“读史明智,以史为鉴,懂么?” 闵榛摆手也不和他争,只是问,“那要不要一起参观一下,震惊世界的缂丝大家的出棺?” 萧疏桐呆了,愣了半天才喃喃问道,“我,我可以去吗?” 闵榛失笑。骗不去你干嘛还盗人祖坟?诱惑道,“挖掘现场应该很震撼人心吧,切身体会才能出真知啊。” 萧疏桐犹豫了半天,还是犯了一个革命大忌——在敌人的利诱面前,没有经受住革命的考验。他……答应了。 第二天,闵榛很顺利地把人骗到了老远的挖掘现场。可惜天公从来不作美,漫天飘起了绵绵细雨。最要命的是,入夏后连日来酷热难耐,这会儿的雨洒下来没落地就被地表的热浪蒸发了,堪比高水准的桑拿室。萧疏桐刚吃完早饭,从寝室出来这一路,汗流浃背,成了馒头。上了车,闵榛将车窗全关,空调大开。 上路后,闵榛想方设法让萧疏桐开口,以期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化陌生为熟识。怎奈不知何故,许是空调开过头了,萧馒头打从上车就开始冷却,成了速冻馒头,面有郁色,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任闵榛如何引导话题,馒头愣是没怎么开口。 闵先生心里很感慨。果然做讨好的那一方很需要技巧,也很需要毅力。既要小心翼翼不至招来厌烦,在被拒后又要若无其事宽容大度。心里不觉对万恶的方铮驰也产生了怜悯和共鸣。 一路无话,只好在沉闷的气氛中,数着窗外的雨滴到了工地。 墓室主穴表层周围的泥土已经被铲车铲开了,因为下雨,集土坑积起了水。考古工作人员和几名工人跳入坑内开始用手挖。 尽管天气条件不允许,但是群众们还是很热情,里三层外三层的说法简直就侮辱村民们的一片热忱。这么说吧,当天村里是万人空屋,家里的板凳全都搬到施工现场去了。哪一家不是拖家带口,呼朋唤友。青年劳动力都被派到了前方抢占有利据点,一时间呼啦啦的一片锄头耙子,黑压压地直耸入云,好不壮观。 早就退休没了牙的老村长感慨啊,上一次这么万众一心还是村里最后一次组织看《红灯记》的时候。后来就听见改革春风吹满地了,群众们都忙着吹风,家里的板凳就闲置了几十年。想不到啊想不到,主席保佑,还是让老汉重新看到了团结就是力量的火热场面。 老村长抹泪儿。 除了附近的村民,几个自称民间考古专家的“有闲之士”也端着盒饭蹲在一旁,一口唾沫一口饭粒地喷着,大谈肆谈自己的经验推断。激进大胆的断言这搞不好是贵妃命妇的墓葬,一锄头下去就是论斤论两的文物;保守谨慎的猜测,江南一带,自古能才辈出,要是能挖出个古代雅士博学之家,也是功德一件。 相比之下,专家们都很淡定,甚至有点淡定过头了,缩在阴凉处,颇有打哈欠的冲动。一个个目光呆滞,咂着嘴巴,就等着盒饭收工。 在群众的注目礼下,萧疏桐呼吸了几口郊外难得的新鲜空气,终于一扫车上的阴霾不适,重新发酵起来。活过来之后,突然变得极其好奇,哪里都想掺和一脚。急得挖掘队长一领子把人拎出去才算完事儿。 说实话,这是萧疏桐第一次亲临挖掘现场。以前当然也曾有过机会。那次萧疏桐理了两星期的包袱,驮着就跟老头去了辽宁。无奈萧疏桐在关键时刻,号称铁骨铮铮的消化系统居然闹起肚子来,倒在了墓地门口。赵焱,就是钱老头带的那个小硕士,得瑟吧唧地把一张自己站在干尸旁边笑得无比恶搞的偷拍照片在萧疏桐面前炫耀了好几回。萧疏桐那叫一个气啊!哎,算了,丢人的事不提也罢。 这次虽然不是什么大墓,但一想到等会儿从地底下不定能挖出什么宝来,萧疏桐就热血沸腾,颇有种掉进悬崖找到武功秘籍的激动感。 闵榛看着萧疏桐一会儿哀叹,一会儿兴奋的样子,不觉好笑,连工地负责人和他商量开工的事都没怎么在意。 突然,一个沾满泥土的长条物浮出来,是破损的棺木! 越来越多的泥土被挖开,墓穴形状逐渐显现,抽完水后,墓内零零碎碎的陪葬品也浮出水面。令萧疏桐失望的是,陪葬品中的缂金银玉石均散乱,破碎不堪。众专家面面相觑,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 “怎么好像被人盗过了的样子。”萧疏桐小声嘀咕道。 一旁的鉴赏专家,一个银花头发络腮胡子的老头点头,眯眯笑,“准确的说,可能是被人挖坟复仇了。” “复仇?”萧疏桐诧异。 胡子用刷的子小心扫开了一层浮土,指着显露出的断币,凝重说道,“你看这是明显被人为断开了。其他的陪葬品也基本出现了这种情况。很不对啊。” “怎,怎么不对了?”萧疏桐颤声问道。他最不喜欢这种玄玄忽忽的东西。 “你想啊,陪葬品被毁坏成这样,不可能是一般盗墓者所为。推断看来,有三种可能。” “哪三种?”萧疏桐好奇。 “第一,仇家寻来了。不过,这个墓主人估计是女子。挖妇人坟墓寻仇倒是不多见。第二,当然,也有可能就是遇上了一群丧心病狂的盗墓贼。盗墓的三教九流,说实在的,什么人都有。盗个金银,开了棺之后发现女尸生鲜可人,触之肌肤吹弹可破,胆肥色心起,于是又顺道奸了女尸,一时淫念狂生,兴奋之下毁了墓室……” 萧疏桐差点要把早餐吐出来了。下车后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胃液此刻又汹涌得厉害。“我还吕雉娇妃呢,您老别说得这么恶心成么?” 胡子呵呵乐道,“学考古的,没有几个古尸段子哪能混世啊?小伙子,你也忒没定力了!” “谁说我是学考古的!你别骂人!”萧疏桐瞪眼,“我是学历史的!” 几个学考古的很不客气地扑哧笑了出来。 “史者,考古之母!”这是钱派祖训第一条天规,萧疏桐都记到骨子里去了。 胡子哈哈大笑,“这小孩多可爱!年纪轻轻的,别老想当母。说说奶奶是谁啊?” 萧疏桐困惑,“奶奶?” “你不是说历史是母吗?那么教你的先生必定就是母之母咯,那还不是得尊称一句奶奶?” 一席话说得挖掘队众人哈哈大笑。他们心里都明白得很,这一趟根本挖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就是普通的一座墓穴,若是有人可以解闷逗趣儿,过程就是快乐很多。 萧疏桐气结。眼一翻,想了半天惊天动地的开场白,例如“俺师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梁山道人某某尔等鼠辈还不速速前来叩首”云云,愣是没顺过来。心说老家伙,您徒弟这就要给您丢人现眼了。于是只好老实说,“钱直方。” “什么?钱直方?”胡子闻言居然大惊失色。另外几个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也是一脸吃惊。 “是啊,怎,怎么了?”萧疏桐被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也吓蒙了。 胡子上上下下打量起萧疏桐,半晌终于出声了,“怪不得口气这么狂妄呢,原来是钱直方的徒弟。哼!”他重重地将铲子□了下去,颇有拔刀向贼的侠气。萧疏桐伸手想叫住他,欲哭无泪。万一您老把什么贵重文物给插碎了,这责任谁担待啊? “那老头子还活着?”斜眉问道。 萧疏桐心里大叫不好,居然碰见了老家伙的仇家。他们考古队这么多人,自己单打独斗肯定吃亏,只好缩着脖子点头。 “没死?” 摇头,“精力充沛!”折磨学生从来都不手软。 “哼!”鼻喘粗气,胡子眼放金光,“老不死!” 萧疏桐十分赞同地刚想点头,又想起门派有别来,只好默不作声的咽了回去。胡子也不计较,气愤愤地继续挖土,一下一下喀嚓得铮铮。其他队员也都阴云遮蔽,一脸黑色。 伪考古事件 萧疏桐心慌,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适宜的问题来。“那第三种情况是什么?” 胡子眯着眼斜看他,看得萧疏桐心里直咯噔,只听得对方慢悠悠地说道,“第三嘛,也有可能是墓主人生前怨气积郁不得发,死后种下蛊毒,饲养恶鬼,作祟折腾,不得安生。” 萧疏桐一怔,脸色讪讪。 其他人憋住笑,开始忙活着开棺。对棺椁做了一番详细侦查后,四个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开了棺。棺内有隔板,隔板上两菱形相连,八角均打上了光滑的圆洞。墓穴中空空荡荡,再无陪葬品,只躺了一具干尸,身着绛色罗镶花边的窄袖大袍。 群众众口一声地唏嘘。 接触到空气后,干尸原本还是黄白的脸色迅速变成炭黑,一阵浓烈的霉腐味穿过口罩直冲进鼻子。萧疏桐吞吞口水,尽量适应眼前并不悦目的景象。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呸呸,净听那胡子糊弄,都成这样了,哪个变态还敢奸尸? 群众啧啧称奇。 看看看看,考古的同志就是不一样,不但没有不适,反而看见干尸就像得了宝贝,只差没一把抱上去对着啃了,喜笑颜开地开始动手抬干尸。手刚碰上,干尸的衣服就被撕烂,只好先将棺材整体吊上地面再进行清理。 向棺椁内注水后,内棺浮了起来,考古队用绳子穿过棺,打好结,动用起重机将棺木吊离墓穴。 又费了好半天功夫,终于取出了干尸。胡子和另一班专家们立刻对干尸进行清理。干尸的左脚踝已经腐烂,露出了白骨。胡子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直忙于向负责人交代工作的闵榛终于出现在了萧疏桐身后。看到萧疏桐伸直脑袋往专家堆里挤,不时发出几声感叹,便推推他。萧疏桐回头,闵榛问,“怎么了?” “干尸腐烂了,没用了。”萧疏桐痛心地摇头。 闵榛不知所谓,耸耸肩。 萧疏桐刚想和他解释,突然听见胡子疑惑地叫了一声,赶紧又挤了上去。 “奇怪……”胡子自言自语地重新检查了一番干尸的躯体,不可置信地摇头,仿佛想要否定自己的想法。 “怎么了?” “拿小剪子来。”胡子也没答话,伸手命令道。 有人递上了剪子。胡子接了过去,开始剪起袍子来。袍子是罗织物,质地轻薄,早已脆弱不堪,稍稍一动,便片片碎落。袍服上所印的主花纹是蔷薇,虽然颜色已经暗淡,但可以从纹路走线中看出织物的精细名贵。胡子小心裁下几片比较完整的图案,交由旁人封袋收好了。 一层,两层,三层……终于揭开最后一层时,胡子倒吸了一口气。花纹已经印在了古尸的胸口,清晰可见。更重要的是,心脏位置有明显的凹陷,似乎是外伤。小心除去衣服残渣,胡子仔细盘查起古尸的盆骨部位。几位专家也凑过了脑袋。 萧疏桐也想,就是没挤进去,着急地直踮脚尖。闵榛笑眯眯地将一位挤功了得占据优势的小队员请出列,萧疏桐终于得空钻进了里圈。 专家们脸色凝重。萧疏桐不解,扭头四处问,“怎么了怎么了!” 胡子轻吹了一声口哨:“哦,我们的美人儿居然是个如夫人!” “啥?”萧疏桐眨眼,不会这么天外飞仙吧。 “我就说这个夫人再怎么生猛也不至于身量如此高大。”胡子扔了剪子,半戏谑地说道。 后续的挖掘还在继续,但什么实质性价值的文物都没有挖出来,除了一些陪葬器具的残骸,墓室的南边也没有找到墓碑或者铭志,有文字记载的物品更是少得可怜。看来有价值的东西都在前期挖掘中挖完了。 没有身份证明,男儿身女儿妆,这位美人儿的身份成了一个谜团。早就炸开锅的民间考古家面红耳赤地准备为真理赤膊大战三百回合。吵的内容很没营养,群众们饿了,孩子困了,狗儿追着野猫跑了无数来回,于是家家户户三三两两又都托儿带口地回家洗洗睡了。民间组被胡子一巴掌拍了回去,临走时不忘一人领了一个饭盒。 专家们清理现场,指挥工人们填土重新埋坟。 闵榛看着失魂落魄的萧疏桐,笑道,“他们就这么重新埋回去了?不继续?这个是一个墓葬群吧。” 萧疏桐下意识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闵榛笑,“从这个墓穴的位置和走向来看,西南角往东方向至少还有一个大墓穴,典型的子母墓室。按照这个侧墓室的规模,主墓室应该还算气派,很有可能就是家族中有分量的长者宗族,自然会有一片的同性族人也葬于此。从地表土层看来,此地曾有河道流经,”闵榛用脚尖指了指纹路分明的地表断面,“按照宋朝惯例,河流沿道会设立驿路急递铺,码头摆渡,逐渐商贾聚集,人口富足。再看这片地势,良田傍水,适合城镇发展。但是你看这个断层,农田被荒废了,有可能是因为战乱,宋朝后期倭寇在此一带横行。田园变坟地,估计是风水宝地,家族墓群聚集于此也就不足为奇。” 萧疏桐愣愣地看着,半天才找到舌头,“嗯,应该是这样。但是陪葬品的情况不是十分理想,没有继续挖掘的必要性。再者,对古墓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继续埋在地下,而不是挖出来。贸贸然挖掘反而可能破坏一些目前尚无办法妥善保存的文物。” 闵榛笑着叹息,“太可惜了,这么说不是朱克柔了,缂丝宝贝找不到了。” 萧疏桐脸一红,瞪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别过头。 闵榛嗤嗤笑,“这么多谜团还真不好解决。” 萧疏桐好奇,忍不住回头问,“什么谜团?” “墓主人衣服精美,陪葬品却寥寥,本来就可疑;屈于主墓室之侧,可见身份不低,但却是卑贱的如夫人,又是一疑;尸身胸口有伤,再来一谜;墓穴被人为毁坏,还是谜题;通常说来,棺木隔板下置炭木或香料用以防潮,却少有凿洞,而放凿洞的木板往往出现在少数民族的墓葬中,依旧不解。没有墓志铭,没有身份标识,没有生平,无从考证,你说是不是谜团?” 萧疏桐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闵榛看着他,温柔一笑,“好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我们回去吧。我请你吃饭。” 一听到吃饭,萧疏桐立马瘪了嘴。今天一天呆在墓地,午饭都是盒饭匆匆解决的,让他晚上还要对着消化不良的人吃饭,想得美! 闵榛不等他拒绝,直接将人拉到了宝马前。见了宝马,萧疏桐的嘴努得就更厉害了。 “您饶了我吧!” “怎么?” “我福薄,消受不起名牌好车,还是让我搭公车回去吧。” 闵榛奇怪,“这话怎么说?” 哎……萧疏桐在心里感慨了一声。第一次坐宝马的时候还不知道人家是宝马,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急于吃饭,状态还好,没什么特别不适。今天一早出来刚吃过饭,都还堵在胃里就上了车。偏偏天气闷热,门窗紧闭,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差点没吐出来。 “我晕车……” 闵榛没反应过来,“晕车?” 萧疏桐无奈,“你不知道,对于晕车的人而言,最受不了的就是密闭性好的高性能车。车门一关,气流不通,整个人就像被塞在皮革味十足的箱子里,想不倒胃都不行。对于我来说,车越破越好坐,最好是那种车门被卸掉,车窗破了洞的,四面来风才好。” 闵榛委屈,“我自认为技术还是很可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打击我的自尊呢?” 萧疏桐白眼,“没说你技术!”一指宝马,“我讨厌你的车!今天早饭都快被晕出来了!” 闵榛愣了。宝马……被嫌弃了…… 宝马委曲了…… 萧疏桐摆摆手,“总之,我不要坐你的车,也不要和你一起吃饭。” “为什么?”闵榛更委屈了。车不是他的问题,为什么连饭都不能吃了! “我总结起来,和你吃饭十有八九都消化不良。” 闵榛又好气又好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总共才一起吃了两顿饭吧。就算昨天那顿不是主宾尽欢,也算是勉强过得去。至于第一顿饭嘛……”瞥了一眼萧疏桐怒目而视的悲愤模样,改口,“我承认是我的失误。这么总结起来只能算是五五开,概率一半一半,怎么能说是十有八九呢?” 萧疏桐无语,想了半天也没有说法,只好无赖,“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要找车回去,再晚我就要和这个美人儿一起共度良宵了。” 宁愿和干尸相伴也不愿和自己共度良宵。好吧,闵先生承认自己很不平衡。“现在这里很难找到回城的车,还是搭我的车吧。我保证会开得非常非常稳的。” “你保证?”萧疏桐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我保证。”闵榛差点就要宣誓了。 “才怪!”萧疏桐打断他。 “我不介意你吐在车里……”闵榛忍痛。 “我介意!”萧疏桐怒火。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完工的胡子走了过来,冲萧疏桐一招手,“老不死的徒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萧疏桐闻言,立马跳将过去,将专家的公务车里里外外嗅了一遍,各个角落检查了一番,满意地得出结论——文物局果然坚持着艰苦朴素的好传统啊,这辆车破得前途无量!于是很高兴地谢过了胡子。 闵榛立在一旁,仰天无奈长叹。萧疏桐突然一拍脑门,冲回去拉住闵榛,“说,干嘛一开始不说!” 闵榛微笑,“说什么?” 萧疏桐咬牙,“凭你的道行,怎么可能一开始没看出我犯的错误。还将错就错把我带来,存心想看笑话吧!” 闵榛诧异,“怎么可能?我可是非常希望能挖出惊世宝贝的。记住,我是商人,无商不奸。” 萧疏桐摆手,“得了吧。朱克柔再有名气,不过就是一个匠人,怎么可能身居五品官员的家眷墓穴中?再说,民间朱氏缂丝仿得厉害,那些出土缂丝怎么就不能是别人效颦之作?还有,我刚刚问过考古专家了,首饰上的铭记往往不是主人家的名号……” “而是铸造匠人的。”闵榛笑着接下去。 萧疏桐瞪了他一眼。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闵榛很认真地看着萧疏桐,“但凡没有发生的事情,都不可能有定论。我又怎么可能百分之百认定你的错误呢?凡事皆有可能。就算是此刻墓穴被打开后,是否会有意料不到的发现,也犹未可知。你又何必急于否定自己?又何必不甘呢?” 萧疏桐嘴硬,“笑话!有什么好不甘的!” 闵榛无奈,“我看出来了不代表我精专。我早就说过,我的强项是商业,其他的一切不过都是有利可图的副业罢了。我不是学术派,碰上这种小概率事件,你不必感到压力。” 萧疏桐无语,“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压力的好吧!”被业余人士摆一道,这……这叫人情何以堪? 闵榛叹气,“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我看出来完全是瞎猫碰上——” 他抬眼看着萧疏桐,希望他明白自己这么通俗易懂的解释。果然,萧疏桐明白了。 可是,这……可能吗?萧疏桐来不及多想,嘴角已经咧开了。不管怎样,有人安慰你还不是那么菜,总归是一件很受用的事情。 闵榛抓着死耗子了,这……可能吗?佛曰,不可说不可道。 看见萧疏桐笑了,闵榛也释怀了。 只是萧疏桐还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宝马,义无反顾毅然决然一往直前地挤入了小面包的怀抱。闵先生和宝马一起站在雨里飘摇。 人生,果然十之八九不如意。 萧疏桐上了车,等车开了好几里地之后,才恍然悟出来。这胡子还有那一杆子考古和老家伙不对付,自己这么羊入虎口地送上来,岂不是要被人宰了祭坛? 刚反应过来,胡子那张好歹无差的脸果然就笑眯眯地凑了上来。 “老不死的徒弟啊?” “是。”萧疏桐抹了一把冷汗。早知道还不如和闵榛和他那辆破车(?)一起回去呢。 “很好。来,我们来算算账。” 萧疏桐眼前一黑。 师傅,救命 曙光事件 萧疏桐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胡子,大气不敢出一声,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扔出车窗外去了。 “这么说,老不死还是在那大学里教书?” 萧疏桐忙点头。 胡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萧疏桐,问道,“大几了?” 萧疏桐郁卒,咧咧嘴,“再过两年博士毕业了。” “博士?”胡子有些吃惊,又瞪了一眼萧疏桐。后者缩缩脖子,思量着要不要发个SOS给敬爱的钱教授。放烟花?霰弹?千里传音?飞鸽传书?嗯,飞鸽来不及了…… “研究什么的?”胡子又发话了。 “历史,天平天国。” 胡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疏桐又开始抹汗。老家伙就是个刺头,他的对头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禁难过的想到,为什么世界上的灯就属他是省油的,其他的一个比一个厉害,也忒不环保忒不低碳了。 遇人不淑…… 郁闷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还没问胡子是谁。此刻气氛很凝重,胡子气鼓鼓的样子也很瘆人。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闭着嘴,养神的养神,眺望的眺望,安静得诡异。这个时候问,不知道算不算一个打破僵局的好问题。 萧疏桐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问,起码知道名讳后,将来老家伙为自己报仇(?)也有寻路。 胡子听了他问,眉毛一挑,“你不知道我是谁?” 废话!知道我还问?萧疏桐乖乖地摇头。 “回去问老不死!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孟县的胡四爷!” 啥?萧疏桐傻眼,眼前恍然出现了奄奄一息的大眼睛,指着黄袍问,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江湖啊,总是爱恨情仇一场空。老东西和胡子竟是芦苇磐石……呸!这个想法太惊悚了,萧疏桐立马否定了自己。 当然还有更惊悚的,就是胡子竟然真姓胡! “小子,以后横行也要看对象。凭你的修行,打群架都不够凑数!”胡子很不客气地教训道。 萧疏桐一边点头一边委屈。我哪里横行啦!再说,哪个胆肥的敢和盟主我打架,笑话! 胡子便也不再开口,仿佛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想着那年相见之时,烟雨蒙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萧疏桐恶寒了一把,也乐得不开口。一天下来,他早就累散架了。 一路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萧疏桐怎么也坐不住,主动去找钱教授,完成沧海还珠的任务。只可惜,难得萧疏桐这么主动一次,人不在。 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人。萧疏桐打了赵磊的手机,赵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老头进医院了。 萧疏桐头嗡嗡响,拔腿就跑到了附属医院,直接上了七楼。看着门上“肿瘤科苏徽医师医疗室”的铭牌,萧疏桐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还没整理好心情,门呼啦一声从里面推开了,一个年纪轻轻高瘦净面的男子被扔出了门外,直接砸在了萧疏桐身上。 “找死也不用找得这么积极。往楼上走,看见严谨攀爬的标志绕过去,纵身一跃,我保证立竿见影!”力的发出者,医学院的偶像兼病患的噩梦苏徽大医生堵在门口,冷冷地说道。 力的受方站起身,笑嘻嘻地拍了拍衣服,不折不挠地问道,“那能被送到你的治疗室吗?” 苏徽瞪眼,“本人擅长开膛破肚,不会接骨整容,更不会治疗神经错乱!请另谋高人吧!” 年轻人仍旧是笑,拍着胸口说道,“你不是说头疼脑热尽管上你这儿来吗?你什么都能治,这种心病又算什么!” 碰的一声,门被狠狠地关上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疏桐觉得自己隔着门板仍能听见苏医生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个把曙光逼到如此田地的神人,眼里满是敬佩之情。 神人回头,才发现受撞击后仍未恢复的萧某人甚是可怜地趴在地上,呈海龟孵蛋状。他哈哈大笑,一把把人拉起来,连声道歉,“抱歉抱歉,苏徽总是太热情,我都没法招架,你受累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传到屋里。 “陆觉非,你给我滚!”曙光居然爆发了! 萧疏桐膜拜之情更甚,差点要跪地叩首三声,喊一声前辈了。这招隔山打虎使得真是炉火纯青啊。 “苏徽,”神人朝屋里喊道,“不要这么激动。剧烈运动之后不适合大幅度的感情波动,你这么热情虽然我很高兴,但是我更牵挂你的身体……” 话音还没落,门又被碰的一声扯开了,苏徽的脸死灰死灰的,手里亮晃晃地擒着一支针筒。曙光看着神人,突然牵唇一笑,露出惨白的牙。他柔声唤道,一字一顿,“陆——觉——非——” 神人一个激灵,闪身躲到了萧疏桐的背后,同时还大无畏地加了一句,“都说不用送了,用不着依依惜别,我还会再来的。” 刚刚从大地的拥抱中回过神来的萧疏桐一抬眼发现自己处在了风尖浪口。一面暗骂神人的不知死活,一面哀叹自己的生不逢时,一面还要讨好地挤出甜美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苏师兄。 苏徽这才注意到萧疏桐的存在,抖了抖眉,“来看钱老师的?” 萧疏桐赶忙点了点头。 “在住院区,603。” 萧疏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老师,他怎么了?” 苏徽冷笑,“我的病人你说能怎么了?肿瘤细胞侵蚀抗原体,聚集成块,内脏坏死,等着割皮划肉,一把掏出来,切干净了再塞回去,撑个三五年……” 萧疏桐一身冷汗。 “还不快去?”苏徽见他还不挪开,冷声喝道。他和萧疏桐虽然不是师出同门,但曙光既然一向尊钱教授为恩师,自然对萧疏桐有师兄之权。“见一眼少一眼了。” 萧疏桐脑袋一片空白,拔腿就要跑,被神人一把抱住。“同学,我不认路,带我一程吧。”手死死拽住任萧疏桐如何使劲也不松开。 现在才后悔,晚了! 萧疏桐想要挣开,无奈神人的力气实在有够大的,两人好是纠结了一番。正闹不清时,听得苏徽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俩人当场定住了。 “陆觉非,在我眼皮底下调戏我的师弟,你真的是找死很积极啊。” 神人显然被吓到了,两只手更是像抓救命草似的不肯放了,起码有个人挡着还能撑个一时半会儿的。萧疏桐更委屈,明明没他什么事,就算是调戏他也是被害人,此刻却觉得苏徽的眼神要把自己千刀万剐了。 三个人僵持着。 就在这时,天使姐姐又发善心了,派了赵磊出场。赵磊也不含糊,一上场见了萧疏桐,也不管场面是什么诡异状况,扯开嗓子就喊,“萧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啊!老板吵着要见你呢!” 萧疏桐闻言,集中发力,把膏药甩开了,一溜烟拉着赵磊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背后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号声,闻者动容,听者寒心,连久经沙场的护士长都不禁抖了三抖。 这是哪路神仙又得罪了咱们苏大医师? 萧疏桐马不停蹄爬到了六楼,敲开了钱老头的病房,看见一脸病容,眼神哀伤的某老头,居然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抱住的冲动。 老师,苏师兄可凶可凶的,吓死人了~~~~ 这种幻象没持续两秒钟,钱老头冲着萧疏桐奸邪一笑,彻底让萧疏桐清醒了。 完了,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吾命休矣! “小桐啊,过来过来,给我削个苹果。”钱老笑得要多和蔼有多和蔼。萧疏桐头皮一麻,挪着脚步蹭了过去。 赵磊撇嘴。老头子,我都削了半天了,半个没吃,太偏心眼了! 萧疏桐拿着刀,擦了一把汗,有模有样地削了起来,一刀下去就见了核。钱老头看着他颤抖的手只是笑。萧疏桐心慌,差点没把手剁下去。 “小桐啊,”钱老哀叹,“人老了,果然是不服都不行啊。” 萧疏桐心里一惊,苹果掉地了。他抬头看着老师,喉咙口堵得慌。 “不过也许医院反而好呢。起码比家里还热闹。有你还有小徽(哦,不要诧异,小徽就是曙光)陪着,也算是颐养天年了……” 难得见老头这么正儿八经地感伤,萧疏桐心里难受得就跟挨了骂似的。 赵磊痛哭,我成什么了我成什么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老师……” “我总觉得自己庸碌无为,无所建树,没能在有生之年为国家多做一点贡献,死后见了毛主席(?)也是无言以对的。” “老师为国树人,怎么能说是无所建树呢?”萧疏桐宽慰道。 “树人?”钱老头哀叹,“惭愧惭愧!” 那一脸悲戚看得萧疏桐羞愧不已,当下悔不当初,发誓奋起图强,力争成为史学界一大能者方能对得起恩师谆谆之情。 萧疏桐,“老师……” 钱教授,“小桐……” 赵磊,“苍天……” 一间屋子,三个人,各个一脸哭相,换药水的小护士进门后吓了一大跳。她撇撇嘴,走过去,很不客气地数落起老头。 “我说钱教授,您老有空也别常来我们医院串门啊。都说了阑尾炎手术不用住院……” 萧疏桐嘴角抽搐,“阑尾炎……” “唉……”钱教授长叹,“老了老了,还晚节不保,这个盲肠也太对不起人民群众了。” 萧疏桐当下想要昏死过去,被老头的话又惊醒了。 “小桐啊,既然你已有悔意,还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的。利用这个暑假,好好研究一下史学本质,回头给我写个论文,深入地谈一下你的想法啊。时间很充裕,一点都不急,要精要到位,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萧疏桐目光呆滞,赵磊喜极而泣。被忽略也有被忽略的幸福,平凡才是生活本质啊! 小护士又发话了,“苏医生说了,您老别老是霸占着床铺,一会儿他来查房,要是见您还在,就要收缴违禁物品。” 钱老头一哆嗦,将装烟酒的包袱往怀里一抱,拖着两个徒弟火速办好了出院手续。 萧疏桐那里正水深火热,闵老板也没有闲着。稍稍动了点关系,闵榛以很厚道的价格入手了一辆新车。 宝马哀叹,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哭我哭~~~~ 才上路,碰上了从某大附属医院逃窜回来惊魂未定的某人。 “什么?你小子又换车了!这回也太炫富了吧!”陆觉非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阿斯顿马丁V12,频频摇头,“做人还是要厚道一点。在这种寸土寸金交通拥挤可堪京式杂酱面的地方买跑车,典型的烧钱!记住,你现在是人人喊打的房地产商,不要激起公愤!” “没有办法。”闵榛很无奈地摇头,“这款车能比较完美地综合驾驶感官和乘坐舒适度,而只有跑车能充分发挥敞篷的妙处。” “敞篷?乘坐舒适度?”陆觉非疑惑,“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东西了?” 闵榛更是无奈,叹了好几声气。陆觉非觉得奇怪,忽然又想起林谦的八卦消息来,一脸嬉皮地凑上去,“新夫人姓甚名谁啊?” 闵榛摇头,正色道,“我从来只有一位夫人,还没过门,何来新夫人之说?” 陆觉非诧异,“闵先生要改性了?稀奇,稀奇……”说罢,摇头叹息,“可惜,可惜啊!多好的一个游戏人间浅尝辄止,到头来还是被束缚了。” 闵榛好笑,“你也别胡闹了。前次见了你家老头子,在我面前拼命数落你,说什么老大不小了还不正经找个人定下来。小心遗嘱没有你的名字。” “我有心向归人,怎奈归人是过客啊!良人何时回~~~”陆觉非依依呀呀唱了起来,笑着岔开了话题。 闵榛也就不去管他了。刚开始认识陆觉非,典型的富二代,心想真是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后来时间长了,也就释然了,想着终有一天遇上个厉声厉色的人教训教训这个没脸没皮的小子,也算是苍天开眼了。 苍天叹气,我老人家很辛苦啊,整天净忙着开眼了。再说这不是月老那老小子的活吗? 深入虎穴 萧疏桐对着空荡荡的墙壁,思过…… 叫你心慈手软,叫你屡教不改,叫你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看看,还是着了老头子的道儿了吧! 思过完毕,哀叹半晌,老老实实去了图书馆,拖了半箱书回来,差点哭出来。这么多书怎么拉回家? 刚想和家人打个商量,迟些日子回去,一把被奶奶哭天喊地的悲戚模样给吓回去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买票,最快的……好好好……我知道了……奶奶,奶奶您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妈,你劝劝奶奶……诶,妈你怎么也哭了?……” 萧疏桐头痛不已,萧家的女人最擅长惊天动地人神共愤,这一点萧疏桐和他老爸都是深受其害,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一点,也是日后闵先生要集中精力斗智斗勇的方向。 放下电话,萧疏桐觉得耳膜还是嗡嗡响,以至于闵榛来电话时萧疏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报酬?什么报酬?” 闵榛也不顾他反对,直接把钱送到门口了。萧疏桐看着来人递过来的银行卡,表情僵硬。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摇摇头,把卡推了回去。 闵榛摊手,“我说过定会重谢的。” 萧疏桐头摇都得咚咚响,坚决不收,“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怎么可以收呢?” “那,”闵榛放缓了声调,“总要让我表示一下感谢吧,否则我怎么过得去。” 萧疏桐摆手,很豪爽地说道,“别别,你这么说我听着难受。人走江湖,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闵榛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四下看了一眼萧疏桐鼠窝似的的宿舍。“就你一个人住?” 萧疏桐点头,“本来还有一个哥们,交了女朋友后搬出去了,估计都快当奶爸了。” 闵榛回头,“你呢?” 萧疏桐不解,“我什么?” “女朋友。” 萧疏桐哈哈大笑,“襄王有情也需神女有意啊!” 闵榛满意地点头,“缺少发现是人的通病。” “你干脆就说缘分天注定不就行了。” “你相信?” “相信!”萧疏桐边说边把椅子上厚厚的一摞书推了下去,示意闵榛坐下。“我奶奶说,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是前世的造化今世的缘分。就跟两个半圆似的,只有和另一个特定的人才能组成完整的圆,比如我爷爷和我奶奶,比如我爸和我妈。其他的人,再好再优秀也不会合适。” 闵榛认真地看着他,仿佛想要弄明白他脸上的戏谑是真心还是假意。 萧疏桐翻箱倒柜找杯子,折腾了半天,从桌子底下找到几天前不幸中招的杯子的尸体。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摊摊手,“没办法了,要不我去隔壁借一个去。” 闵榛示意他别忙活了。将背往后一仰,从椅子角落里掏出了一个硌人的东西。是一把折扇。闵榛笑道,“你还玩这种东西?” 萧疏桐夺了过来,很潇洒地啪的一声开了。“但凡公子风流侠客,都有偏偏佳物,以彰其风度雅致。仗剑走江湖那叫侠,一扇动天下那叫仙。” “你不是说你是俗人吗?”闵榛笑道。 “对啊!”萧疏桐点头,“所以我不用扇子行江湖,我用它挠痒兼捶背。”说罢,将扇子折了,很没风度地捶胳膊捶腿起来。 闵榛大笑,伸手夺了过来,手腕灵转,展示了一下什么叫风度翩翩。萧疏桐惊讶,“你也会玩?” 闵榛好笑,“我也上过大学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金庸十四史通读的。” “你也读金庸?”萧疏桐来了兴趣,拉了椅子凑过去。 “小可不才,是当年寝室楼三十二洞七十六岛主中扫书第一人。” 萧疏桐的敬佩之色溢于言表,伸出大拇指,“太厉害了,我是全楼老幺。” 闵榛抿嘴。当年扫书完全是迫不得已。闵榛生性强势,大学时又是学生会纪检部长,严肃起来公事公办,在寝室楼很是被隔离,同寝的同学见了也都抱头鼠窜。后来没办法,高举打入人民群众内部的旗帜,成功挑下了号称一目十行的扫书王,并且将这一美称蝉联四年整。男生就是这点好,只要义气相同趣味相投,很快就能放下那些有的没的,迅速打成一片。闵榛也正如此才成功挽回人气。大伙混熟了之后,发现闵榛这个人完全就是闷骚,平日看上去冷冷的,无聊起来穷凶极恶,护短起来又骇人听闻。大学四年,他们那栋寝室楼愣是神鬼不犯妖魔不侵,把一班宵小给乐得啊,甘于臣服人下。后来甚至连闵榛太过受女生欢迎害得一班喽喽在对比之下被打入不合格品这一点都没怎么招人嫉恨,反而被美誉为寝室楼生产力的代表人物。 “不过,”萧疏桐话头一转,挠着头看着闵榛,“真难想象你上学时候的样子。你居然……” 闵榛用扇柄敲了一通萧疏桐的脑袋,笑骂,“我就不能有年轻的时候?十年前,我也才上大学!” 萧疏桐吃痛,嘴上却还故意感叹,“啊?十年前啊……我大概还上初中吧……” 闵榛无奈,开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萧疏桐凝神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如果我们十年前就见过了,会怎样?” 闵榛愣了,没想到萧疏桐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了。 萧疏桐径自接下去说道,“我觉得人和人相遇这种事情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你想,十年之前我们肯定想不到会有一天遇见对方。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旁白:弱弱地说一句,小桐,这句台词应该是定情的时候说的,还在很后面很后面呢……) 闵榛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疏桐,半天才开口,“如果我们十年前就见了,肯定不会有什么。” 萧疏桐没明白,“为什么?” 闵榛微微一笑,“十年之前,我还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我们见了,又会有什么交集呢?不过就是匆匆过客罢了。既然是缘分,就会是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场合遇上特定的人。早了迟了都错了。” (旁白:第一次看见两个主人公没见几次面就讨论这么深刻的人生问题。你们不是应该从互看不顺眼,互相有意见开始展开情节的吗?汗…… 闵先生:我们多有深度,怎么会追求那种没新意的剧情呢。请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旁白【抹汗】:木,木有,请自由的……) 萧疏桐略想了想,也点头笑了,“也对。”说罢他摆摆手,“别觉得我太奇怪了,有时候我就是这么意识流。习惯,习惯就好。” 闵榛执扇含笑。 过了片刻,闵榛指着萧疏桐床上一堆疑似脏衣服实为行李的东西问道,“暑假要回家?” 萧疏桐点头,突然一拍脑袋叫了起来,“糟了!忘记买车票了!” 闵榛问,“买票?你家在哪儿?” “反正不在本市。”萧疏桐也不多说,找出电话,接通了美院吉林儿子的电话。 “喂,魏阳,你认识的那个票贩子被抓起来了没?……还逍遥法外呐,那就好,给我弄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就这两天的……迟了我奶奶就要把我凌迟了……这你也要收回扣,你小子黑到家了吧……行了行了,先给我弄来再说,挂了!” 闵榛见他挂了电话,柔声问道,“很急吗?” 萧疏桐叹气,“也不是,就是……”家里要炸开锅了。转头一想到还没着落的论文,又觉得人生惨淡。 闵榛随手捡了一本书翻了翻,问道,“你都扛回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疏桐闷声不响。 闵榛用手惦着书,似乎随意地说到自己最近有一批线装影抄本要转手。 古书?萧疏桐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自从秦礼言声泪俱下地痛诉四楼古书害人匪浅,逼得自己卖身还债后,看到那副悲惨灭绝的模样,他就不怎么敢再去四楼了。 “是什么?” “几本四库全书里的史料,可惜其中一本残了。还有两本嘉庆刻本,李贽的《焚书》和何良俊的《四友斋丛说》。” 说得萧疏桐心痒痒的。闵榛善解人意,提议道,“要不要看看?” 萧疏桐刚想说要,又觉得不大好。“你要卖了?” “其实也不是很着急,只是,你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又没用,想清空房子罢了。” 萧疏桐想吐血。居然说古书占屋子,没用你买来干嘛。嗯?等等……“你是说书在你家?” 闵榛点头,“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萧疏桐突然警惕起来,“你家在哪儿?” 闵榛说了一个小区名,萧疏桐当下倒地。这么远,够折腾的…… “要坐车去?”萧疏桐虚弱地问道。 闵榛思考了片刻,答道,“当然,三四十里地,我们备好干粮一路走过去,大概也能在月亮升起来之前赶到吧。” 萧疏桐摇头想拒绝,闵榛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今天我开车,会很稳的。” 萧疏桐犹豫。 “中途如果不舒服,我们立刻下车。” 萧疏桐不好意思了。明明是人家盛情好意,为什么自己这么别扭。 “还可以吃点晕车药,我车里有。”闵榛实在是没办法,如果萧疏桐真的连二十分钟的车程都会晕的话,可想而知,未来他的生活将和晕车药息息相关。 萧疏桐彻底投降了。闵榛好像很高兴,拉了人直接走了。 看到闵榛的车,萧疏桐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像新了。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才发现没有别摸我的牌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认识的标志。 萧疏桐撇撇嘴,“你换车了?” 闵榛只是笑。 就算萧疏桐对于车不感兴趣也没有研究,他还是看出来这部车和宝马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浑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字——我很贵! “待会儿不舒服要跟我说。”看着萧疏桐一脸就义的模样,闵榛忍不住嘱咐道。 不过,闵榛真的没有骗人,他开得很稳很平,连急转速停都没让萧疏桐感到太大震荡,还不忘时时开窗透透风。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愧疚还是心理暗示,萧疏桐觉得这种名贵车也有名贵车的好处,只要不气闷,坐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宝马哭泣,我也很贵我也很贵啊!) 看见闵榛的小别野,萧疏桐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大啊!这个家伙果然很有钱!想想他比自己也大不到哪里去,怎么就这么有差距。唏嘘了一会儿,闵榛停好车,回头看见人还是傻傻的,笑着把人招呼进了门。 家里果不其然,装饰得典雅有致,没有萧疏桐想象中的贵气富丽,却很有格调。 闵榛指了指沙发让萧疏桐坐下,转头进了厨房,朗声问道,“你要喝什么?” 萧疏桐扭头四处勘察地表情况,脖子都酸了,想都没想就答,“龙井。” 闵榛拿着一个咖啡罐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为难,“抱歉,我们家没有茶叶了。要不我上方铮驰家打劫一些,只是他们家估计只有碧螺春和毛尖。” 萧疏桐挥挥手,“算了,我只是随口说说,随便吧,白开水就好了。正事要紧。” 闵榛笑了,指了指楼上,“书房在二楼卧室旁边,你顺便可以参观一下房子。我去煮咖啡。” 萧疏桐闻言咚咚咚上了楼。打开第一间房,发现里面摆着一套看上去很高档实际上也应该是很高档的影音设备,墙壁贴满了隔音瓷砖,看来是小电影厅。萧疏桐痛心疾首地摇头退了出来,又开了第二间,原来是主卧室。卧室布置简单舒适,床却很大,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萧疏桐就像那个童话里的女仆一样,每开一个房门就有不一样的景象。那个女仆开了百来个门,萧疏桐没那么不幸,开了第三个门就发现了书房。转了一圈,发现闵榛的书房有够大的,里面三面墙都排着书架,整整齐齐码着各式书籍。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其中有不少史学资料。萧疏桐疑惑,他难道是历史专业的?不可能啊……随手抽下一本《资治通鉴》,翻开吓了一大跳,页眉页脚处密密麻麻都用蝇头小楷加了注脚和批注,字迹苍劲有力。比自己的笔记还下功夫。 真是学历史的? 同居事件 萧疏桐连古书都没兴趣看了,咚咚咚又跑下楼。厨房已经飘出咖啡浓郁的香味来。闵榛听见声响,头也没回,笑着问道,“没找到?”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闵榛笑着将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端了出来。“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你书房里怎么有那么多历史书?” “我不是学历史的。”闵榛放下咖啡,笑着招呼,“要不要喝咖啡?” 萧疏桐跑过去,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烫得直叫。闵榛忍着笑给他倒了一杯冰水。萧疏桐小心再抿了一口,又嫌苦,伸手要糖,心说闵榛真是业余,泡咖啡连糖都不放。闵榛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无奈叹气,认命地给他端来了方糖。萧疏桐加了大半杯的糖,还是嫌苦,丢了咖啡跑了。 咚咚咚跑上楼,咚咚咚又跑下来。 闵榛好笑,“这回又怎么了?” “你一个人住?”突然想起来闵榛好像也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闵榛含笑点点头。 “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不寂寞吗?”萧疏桐一脸认真。 闵榛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水雾笼罩。“没什么,习惯了。” 萧疏桐撇撇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咚咚咚又跑了上去。 找到书房里的古书,像捧着宝贝似的端坐在宽大的靠背椅里,萧疏桐咧嘴傻笑。闵榛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不觉好笑,倚着门问道,“怎么样,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萧疏桐鄙夷,“你就知道卖钱!这是知识,是学术!怎么能用人民币衡量呢?” 闵榛摊手,“也可以用美元结算啊。虽然最近美元跌了……” 萧疏桐白了他一眼,“比我还俗。” 闵榛哈哈大笑。 萧疏桐不理他,自顾自地一本一本拿起来膜拜了一番,突然停住了,拿着其中一本翻来覆去看了十多遍,很是不确定的模样,脸色惨白。 闵榛忍着笑,问道,“怎么了?” 萧疏桐扬了扬手中的书,颤巍巍地说道,“这本《静修续集》好像是赝品……” 闵榛大惊,“假的?” 萧疏桐不是很确定地点点头,又重新查了一遍,抬头说道,“这本的书皮明显是做旧的,装线也是后来加上去的,仔细看能看出裁刀的痕迹。虽然做得天衣无缝,和真品还是有一定差距。而且里面有些字迹也模糊。” 闵榛心痛,“我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萧疏桐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被骗了。下次不喜欢古书就不要买了,其实一般的古书还比不上金银值钱呢。” 闵榛连连叹气,心里却憋得厉害。“其他还有假的吗?” 萧疏桐摇头,“我也不知道,目前只发现了这一本,不过本来四库全书单本传世的就不多,你有这几本很难说。” 闵榛脸上难过,“那怎么办呢?你再帮我看看吧。你知道,我外行。” 知道外行还玩?萧疏桐瞪了他一眼。真是钱多了烧的。于是很认命地仔细检查了起来。 闵榛趁机出门打了个电话。“李老板吗?上次你的那批仿品还有吗……要仿得好的,但不能好到以假乱真,总之就是稍稍用心能看出差别来的那种……嗯,拜托你了……” 萧疏桐矜矜业业地完成了工作,没发现什么重大问题。擦了一把汗,同时瞄了一眼偌大的书房,唏嘘道,看闵榛那样子,搞不好这里的书有四分之一都是假的。这么笨(?)还要做收藏,挺活该的。 奚落归奚落,萧疏桐还是很同情闵榛的,起码同情他的人民币。 于是在闵榛提出能不能请他好好鉴定一下书房里的收藏时,萧疏桐很是犹豫了片刻。闵榛趁热打铁道过几天他还有一批历史文献要入手,顺便轻描淡写地提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太平天国的。 萧疏桐坐不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真的? 闵榛诚恳地点头,真的。 萧疏桐思来想去,诱惑太大。 “学校离得远,也不方便吧。”萧疏桐还是犹豫。 “你可以住我家。”天地良心,闵先生说这话时绝对是目的端正思想纯洁。 “你家?”萧疏桐吓了一跳。 “这样方便啊。”闵榛坦坦荡荡。确实是很方便么…… “不大好吧,太麻烦你了……”小桐是个乖孩子。 闵榛沉着脸,“我记得好像有谁说过人在江湖举手之劳什么的吧。况且这一次算是你帮我吧。这么见外,让我很不好过。” 萧疏桐无言以对。最后叹了一声,答应了。 闵榛喜笑颜开。“今晚就留下来。” “什么?可是我东西都没有带过来呢!”萧疏桐诧异。这也忒快了吧。 “不用带东西。洗漱用具,衣服鞋袜,我这里一应俱全。” 萧疏桐歪头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哪里不对劲。想着想着,肚子先饿了。闵榛笑着说要带他出去吃饭。 萧疏桐拦着说,“干嘛出去吃?家里面随便做点就好吧。”萧疏桐绝对是勤俭节约的好孩子。 闵先生有些难色。不是他不愿意随便做点什么,而是他如果真的“随便”,那菜能不能吃真没个准信儿。 萧疏桐一脸期待。闵榛认命地一头扎进厨房,打开冰箱,欣喜地发现除了两个鸡蛋,什么都没有。 他很惋惜地说道,“没菜了,还是出去吃吧。” 一听到还要坐车,萧疏桐本能地蔫了。 闵榛看着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拉着小桐就往门口走。 “去哪?” “蹭饭去。” 方铮驰那天没有看黄历,不知道是不是诸事不宜。秦礼言前两天和他闹过别扭,今天好不容易哄回来了,正要捞袖子进厨房大大表现一番,门被敲开了,进来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那人居然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闵榛丝毫不客气,进来就往沙发上坐了,瞥了一眼厨房,笑眯眯地说道,“看来我们来的是时候,方大厨正要开饭。” 萧疏桐非常不好意思地杵在门口,讪讪地打了招呼。看到方铮驰阴晴不定的脸,迈腿也不是,掉头也不是。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秦礼言听到声响,从房间里探出脑袋,大惊叫了一声,“小桐?” 萧疏桐更诧异,“小言?” 秦礼言一把把人拉进门,拖到一旁咬耳朵。“你怎么和闵榛在一起?” 萧疏桐叹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呢?怎么在这?” 秦礼言脸一红,喃喃着,“借住借住。” 萧疏桐不明就里,奇怪道,“李群说你和黑眼镜都小半月没回一趟寝室了。黑眼镜是和他老板研究课题去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借住了?” 秦礼言语塞,敷衍道,“这儿不是舒服嘛,暑假那寝室多热,是人呆的地儿吗?” 萧疏桐认同,点头,又觉得不对劲,继续追问,“这里虽然挺好的,但不嫌远吗?再说了,都放假了,干嘛不回家去?”他记得小言的家就在本市,不远啊。 秦礼言彻底熟了。这时,方铮驰举着铲子杀出来,笑眯眯地对着萧疏桐说,“小言喜欢这里弱柳扶风蝉声持鸣悠然自得闲云野鹤的生活情趣。与知心者常相伴,与知情者共天伦,这种情趣岂是以远近来衡量的?不信,你可以问问闵榛。” 秦礼言听得直冒汗。萧疏桐没听懂,睁大眼睛看着方铮驰,又求助地望了一眼闵榛。 闵榛含笑,“说的好。好一个知心知情,野趣盎然!方经理果然是知道生活情趣的,小打小闹,不过是生活佐料,到了情浓之处,还是一对璧人,羡煞旁人啊。” 一番话将秦礼言好不容易灭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烧了起来。前两天的事儿还不算完呢!现在还让别人看笑话! 方铮驰哀叹,果然打狗还是要看主人的。闵榛不好对付,他只好认命地去对付菜,尽忠尽职地做了四人份。 萧疏桐愣了半天,也没回过味来,也就不再管闵榛说了什么。 闵榛招手让萧疏桐坐下。萧疏桐战战兢兢地沾了椅子,也不敢深坐,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主人给惹毛了,自己就在案板上了。 闵榛看他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暗觉好笑。朗声对主人说道,“待客之道啊,你们就没有看到这么两个大客人在这里干坐吗?上茶水,要龙井。” 厨房的砧板被拍得铮铮响。 萧疏桐心惊。秦礼言无奈地当起了女主人(?),泡了两杯碧螺春。 闵榛抿了一口,放了杯子,对萧疏桐说,“下次还是从西湖弄点龙井回家吧。” 秦礼言刚要大怒,突然惊恐地抓住萧疏桐的手。萧疏桐一口茶水没来得及吞下去,不知所以地看着秦礼言。 “回家?你怎么跟他回家的?” 萧疏桐总算抽空咽了下去,呛到了,咳个不停。 闵榛皱眉,对秦礼言说道,“你的力气还是留着对付方铮驰吧,你看你把他吓的。” 秦礼言大怒,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心思!小桐的事情我管定了!” “什么事情啊?”当事人不明所以。 闵榛笑着安慰,“没事,小言知道你要住到这里来,激动。” “什么?”秦礼言果然激动了,“你要住到他家!” 方铮驰烧鱼,不忘从刺啦声中竖着耳朵留意客厅里的动静,听到这里,也怔了一下。闵榛这小子下手够快啊。 萧疏桐点头,闵榛得意。 “小桐你……”秦礼言恨铁不成钢。 方铮驰及时从厨房端出梅干菜烧肉,救了这场火。 一顿饭吃得表情各异。闵榛是很得意地蹭了一顿饭,顺带点了一把火;方铮驰是很头疼地想着把神送走;萧疏桐是很满足地品尝到了方大厨的手艺;秦礼言是气愤地痛骂方闵一流的不折手段。 放下碗筷,小桐一脸真诚地看着方铮驰,忘了一开始时对方的凶神恶煞,称赞道,“你真厉害!” 那炯炯有神的模样,任方铮驰行走江湖数十载早就练得皮糙肉厚,也不禁红了红脸。 闵榛不受用了,咯噔一下放下碗筷。声音不大,却让秦礼言听得哈哈大笑。 “小桐,你别这么可劲儿夸他。不就是做饭吗,就是熟了能吃罢了,有什么好的!”秦礼言损方铮驰的时候从来都不留余力。 小桐很诚恳地摇头表示不赞同,“已经很厉害了。要知道我妈选女婿的标准不过如此。” 后一句话让闵榛猛地抬起头,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萧疏桐。方铮驰一时没克制住,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指着闵榛,“你,你完了,完了!” 萧疏桐当然不明白为什么他妈妈挑女婿闵榛完了,但看大家都在笑,也就不好意思多问。 于是一场饭吃得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吃完饭,闵榛又故意拖着不肯走,碧螺春喝了一壶又一壶,秦礼言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终于在方铮驰拿扫帚赶人之前,识趣地起身告辞。 “良宵苦短,不要辜负佳期啊。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注意保持体力,就不再叨扰了,莫送莫送。” 方铮驰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闵榛拉着萧疏桐,出了方家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萧疏桐不明就里,也跟着傻笑,说道,“你们感情好像很好嘛。” 闵榛深吸一口气,“怎么说呢,我和方铮驰认识二十多年了,知根知底,他什么破事儿是我不清楚的?当然,我的把柄也都握在他手上。莫逆之交不算吧,反正就是到死也拆不了伙。” 萧疏桐笑,“很好啊,不是朋友是兄弟。” 闵榛看着他,微微一笑。 回到家,闵榛果然拿出了一整套的生活用具,从洗漱到睡衣,一应俱全。萧疏桐愣头愣脑地接过东西,进了卫生间。洗完澡,换了衣服,在刷牙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请自行倒带参考吃饭前的心理活动)。 首先,闵榛明明是一个人生活,看他房子的装潢也能猜出来他并不经常招待客人留宿,家里怎么就准备了一套崭新的生活用品,居然连衣服都有,而且尺寸大小分毫不差。太奇怪了! 其次,看闵榛的藏书,他应该对历史文物古玩研究不浅,怎么就没看出来赝品?就算一时着了道,他自己应该也能有所察觉,还用得着我帮忙?太奇怪了! 萧疏桐左想右想,没想明白,于是漱了口也就不再去想了。 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闵榛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响声放下报纸,笑着问道,“睡衣合身吗?” 萧疏桐点头。 闵榛指了指沙发上的枕头和薄被,“等会儿把被单铺一下,你不介意睡沙发吧。” 萧疏桐摇头,很高兴闵榛做出了这个安排。他刚刚还担心说闵榛家里貌似只有一张床,自己要睡哪里呢。现在有沙发已经算是很好了。 闵榛又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嘱咐道,“把湿头发擦干了再睡。夜里要是凉了把空调关了。水在厨房,杯子洗好了在饮水机旁。夜里起来记得先开台灯,别摔了。有什么事情我就在二楼。” 萧疏桐一条条一件件都点头答应了,心说这人看不出来还挺啰嗦的,跟老妈子一样。当然,他只敢腹诽。 闵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才起身上二楼洗漱睡了。 有热心观众举手提问了,闵先生怎么没趁人之危把小桐骗上床去? 打飞!闵先生岂是那种缩头缩尾毫不光明磊落的人! 情趣是要慢慢来的,把人弄上床,只能看不能吃,还让不让活啦! 闵榛自认为不是柳下惠,自然还是授受不亲的好。 钢琴事件 于是,闵先生和萧副盟主,咳咳,算是同居了吧。 于是,闵先生和萧副盟主,咳咳,算是同居了吧。 第二天,闵榛上班去了(人家可不是闲着没事干,专门搞对象的偶像剧男主角,有点觉悟好吧……),萧疏桐想到虽然闵榛这里用的东西应有尽有,但还是应该回去搬点东西,比如说笔记本,比如说看了一半的小说,比如说,咳咳,换洗内衣(闵先生准备的小桐也不好意思用好吧……)。 萧疏桐在小区方圆数百米内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才看见一个简陋的,可怜兮兮的公交站。萧疏桐想起问门口保安时人家那脸上的五颜六色,想来这个小区的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大众交通。萧疏桐握拳,穷人怎么了?穷人也是有生活的! 萧疏桐是穷人么?看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太爷相,众人用脚趾甲想想也就知道了。本来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穷与富,关键看你和谁比。和布莱森比,闵榛是穷人;和闵榛比,萧疏桐确实不折不扣是穷人。 但是他穷得有志气!比如说,在面对五斗米这种事情上面,他的处理态度绝对不含糊。 ——你给我五斗米,我……我折给你看! 咳咳,好像举错例子了。但是没关系,大家知道意思就行。总之,小桐是个好同志。社会主义阳光大好未婚适龄青年一枚,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被摘了。大家拭目以待吧! 闲话不多说,话说萧疏桐兜兜转转好几个来回,坐车都快坐吐了,终于回到了学校。刚踏进寝室门,胖三儿从屋里横冲过来,一把抱住就不肯撒手了。 “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我以为有贼人觊觎你的美色,胆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把你绑票了~~~~” 还别说,胖三儿同志猜对了一半。至于媳妇儿这个称呼,老实说,全寝室楼至少过半的人喊过了。当年苏徽很不客气地给了一个说法,叫……人尽可夫。如果被闵先生知道了,估计会有火星撞地球的壮观场面。只可惜,他出场晚了。 当然,这不能怪小桐,更不能怪全寝室楼那般悍匪。谁让小桐长得俊俏,一笑起来阳光可爱,美得连路过女生都忍不住调戏,更何况是脱二奔三光棍了几十年还没着落的一帮砖头王老五呢。 虽然小桐是大家的媳妇儿(?),但胖三儿一直坚信自己是结发的原配,享有优先待遇权,即喊人媳妇儿被揍后可以用脂肪最厚实的那个部位受力。 萧疏桐不负众望,结结实实给了胖三儿富有弹性的臀·部一记铁砂掌。 “滚!” 胖三儿幸福并委屈着,揉着肉龇牙道,“媳……呃,小桐,你昨晚去哪儿了?” 小桐也没理他,径自收拾东西。 胖三儿被冷落了不甘心,不屈不挠地晃荡着。晃啊晃啊,小桐不耐烦了,一掌拍开,“我这几天不回来住了。” “娘子~~~你,你,你怎么可以背着为夫做这种为人不齿令先人蒙羞的事来呢?莫不是,莫不是你早已珠胎暗结,就要与那姘头私奔,弃为夫于不顾了么?” 胖三儿同学再次说对了三分之一(至于是哪之一就要靠客官自己琢磨了)。 “去去去,我只是去……嗯,一个,朋友家……住几天。”为什么萧疏桐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别扭。 “唉,走走走,你们都走了……”胖三儿的期末苦情大戏正式上演。“黑眼镜走了,秦礼言走了,现在,现在,小桐你居然也要走了……哎,家不成家,寝不成寝,这,这是我们楼的风水不好么?” 欸,胖三儿同志,你居然……居然又说准了!一个寝室楼,处在风雨飘摇的危难时期,还不忘为因全国男女比例失调而促使的组织内部消化做出卓绝贡献,更重要的是为那些已经走出某大校门,仍惦念着母校资源的恶狼师兄们提供供货服务,间接为社会除暴安良,功不可没。所以说,这楼的风水……果然不好啊…… 萧疏桐失笑,胖三儿不该去学杀伤性武器,而应该弃工从艺,投身伟大的演艺事业。“我就去住几天。” 谁信啊!反正我不信! 胖三儿委屈,蹲墙角,扯衣角,依依呀呀唱苏三。唱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扭头问道,“最近看见小言了吗?” “看到了啊!”昨晚上才见到的。 “他的小林师弟找了他一天了,说是手机怎么也联系不上。”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还不是他们家老板给催的,说是赶紧让人去一趟,事关学分和奖学金。” 萧疏桐惊讶,“这么严重啊?” 胖三儿摇头,“不知道,总归帮着整理讲座笔记编书纂文一类的。你要再见到他,记得跟他说一声。” 萧疏桐虽然知道秦礼言晚上在哪儿,却不确定他白天呆的地儿。想了一圈,记起来他应该还在那个五星级酒店里弹钢琴。查了一下公交路线,发现去那里正好也是顺路,于是决定去找一下秦礼言,别真耽误了事情把奖学金给砸了。 三转五转,萧疏桐再一次来到了那家豪华饭店。站在门口很是唏嘘了一番。今时不同往日,今天没带金主(?),踏进去的脚都有点哆嗦。好在钢琴很醒目,萧疏桐很容易就找到那个折磨大众耳膜的罪魁祸首,三下两下解释了情况。 秦礼言闻言大惊,一把抓住萧疏桐的手,“怎,怎么办?这两天赶上手机报废……” 萧疏桐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也吓懵了,“那,那你赶紧去吧!” 秦礼言刚想拔腿,又苦着脸退回来,“我还要弹钢琴呢,现在才过六点。” 萧疏桐喷血,这小子脑子是不是抽风了!“不想要学分啦!钢琴和学分哪个重要呀?赚钱赚疯了吧!和你们经理说说,他看上很好说话的样子啊!” 才怪!秦礼言撇嘴。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方铮驰肯定会同意,但是否会借此再胁迫秦礼言签订任何不平等条约,这就难讲了。体贴的丈夫也会动用铁血政权——秦礼言的血泪史。再说,现在处于他冷落铁血丈夫的非常时期,哪能说示好就示好了?他可是铁骨铮铮凛然不倒的媳……呸!谁是媳妇儿! 于是,他紧紧握住小桐的手,“小桐……唉,就靠你了!” “什么?”萧疏桐还没反应过来,秦礼言已经蹦到大厅门口了,一边冲刺一边回头喊: “你帮我按按琴键,九点准时走人就可以了!” “你……”萧疏桐来不及反对,人已经没影儿了。他愣了半天,握紧拳头。 什么叫按按琴键啊!这种工作是可以随便代班的吗? 萧疏桐坐在钢琴凳上,半天没动静。路过的服务生看到琴师换人了,也是吃惊不小,但有了秦礼言的前车之鉴,也没人敢过来问问。西餐厅大堂经理见了,发了半天愣。心说难道总经理终于要体恤民意,将噩梦秦礼言换了吗?这种好事真的是可能发生的吗?真的吗?于是他光顾着问上天,也没空过来问个究竟。 一时间,西餐厅里安静得诡异。 恰好闵榛和方铮驰在楼上雅座谈公事,也感到了气氛的诡异。往下一看,惊讶地发现秦礼言已经换成萧疏桐了,正一声不吭地坐在钢琴前。 闵榛吃惊,“我没看错吧?这是你们新增的大变活人节目么?” 方铮驰也是愣了,尔后哈哈一笑,“秦礼言又金蝉脱壳了!” 闵榛正想下去,楼下一个客人耐不住了,大声吆喝,“喂,弹钢琴的!就你,不会弹也别傻坐着啊!原来那愣头小子还会黄河呢!你比他还傻?”一句话引来众人哄笑。 闵榛皱眉。 萧疏桐瞪了那人一眼。原来就是当日和闵榛第一次来这里吃饭遇见的小光头。当时萧疏桐觉得他是天使姐姐派来的,现在看来人家只是客串了一把好人。 小光头继续拿萧疏桐消遣,“哟,不服气?不服气你弹啊!难的也不要,就要东风破吧!” 又是东风破,小光头看来是JAY粉死忠。当年秦礼言还能用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糊弄过去呢,我们的小桐怎么办啊? 闵榛起身。方铮驰幸灾乐祸,看向小光头,“惨了惨了!真可怜!” 就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我们温文儒雅可爱善良的小桐开口了:“吵死了!不会——”极其简洁的话,加入内功结结实实地吼了回去。 闵榛愣了,突然不知何去何从。 “嘿,小子,火气挺大!”小光头恼怒成羞,拍了半天桌子,样子极其凶恶。这是一个信号,旁边的人会意地拉住他。 算啦,算啦!一个傻小子。 别拦着我,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算啦算啦! “经理呢?经理!你们这态度怎么这么差啊?怎么服务的!” 这次不仅是闵榛了,连方铮驰都跟着下了楼。 大堂经理闻言气势汹汹地飞了过来。萧疏桐一看情势不对,万一把秦礼言的饭碗给砸了,他小子还不得和我算账。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琴盖,下手按键。 琴声居然响起来了。在这种关键时刻,西餐厅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萧疏桐。 啧啧,你们那一个个都什么眼神?秦礼言会钢琴,我就不能会了吗?萧疏桐愤愤地弹着。东风破他确实不会,但不代表他不能弹点别的什么,比如说唯一(?)…… 大堂经理呆了半天,终于找回了下巴,对着小光头赔笑。小光头也才把嘴合上,确定萧疏桐不是被灵魂附体后,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坐了回去,心说:咦,这小子弹的还可以嘛。 闵榛更吃惊,只不过是外表看不出来。他站在边厅,静静地看着认真弹琴的萧疏桐。 弹完前奏,萧疏桐居然开口唱了起来。 你们那一个个都什么眼神?在麦霸横行的年头,谁没有个把压箱底的保留曲目?萧疏桐无奈,很认命地开始自弹自唱。 方铮驰终于忍不住了,对闵榛说,“比小言好多了,你这个才是人才,佩服佩服。” 话说萧疏桐弹的好吗?唱得好吗?难说……服务生们纷纷摇头,被秦礼言的练习曲式服务已经折磨得毫无音乐鉴赏力的众人,很怀疑自己现在听到的仙乐是否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听。只能说,他没有明显的错音差音,下手没有一轻一重,更没有破罐子破摔的乱弹一气,唱歌的时候高音部分没有破音…… 萧疏桐弹完一曲后,诧异地发现厅里一圈的服务生都红着眼,连领班凶神恶煞的大婶都热泪盈眶(?)。蝴蝶结君只差没冲上去一把扣住: 快来人按着啊,一会儿别跑了! 大堂经理仰天长叹,老天爷啊,你毕竟还是长眼的! 萧疏桐心虚地停下手,贼着脑袋左右溜了一圈,心想不会是太难听吓到了别人吧。也难怪,自己有多久没有摸过钢琴了。刚擦了一把冷汗,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远处的闵榛。 他吐吐舌。丢人丢姥姥家了……尴尬地朝闵榛笑了笑,羞愧难当。闵榛愣神,不自觉地回了一个笑。萧疏桐笑了,心里很受鼓舞,很是安慰,壮着胆子再弹了一首。 这回蝴蝶结君彻底疯了: 快来人呐!绑上啊!这人居然能不看谱弹两首曲子! 这回是一首老曲子。闵榛侧着头听了许久,笑意停在嘴角,久久不散。 情爱就好像一串梦 梦醒了一切亦空 或者是我天生多情 方给爱情戏弄 这时,在雅间里过生日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冲了出来,抓着手机冲萧疏桐就是一阵狂拍。萧疏桐被拍愣了,瞪眼,不知所措。 “哥哥,看过来!看过来!”小姑娘叫得兴奋。 萧疏桐尴尬,脸色抽搐。 小姑娘的妈妈跟在后面,一脸愧色。“小琪,快回去,真不礼貌!” “哥哥,可以点歌吗?” 萧疏桐再汗,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坦白,“行啊,不过我会的不多。” “那就唱你知道的!”小姑娘兴奋地举着手机,准备录像。 “你们家小桐很受欢迎啊。”方铮驰调笑。 闵榛笑而不答。 萧疏桐想了想,然后笑了,手下去就弹了起来。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餐厅的人都愣了,这首歌和西餐厅的气氛好像相左吧。但是小桐弹得起劲唱得卖力,小姑娘听得乐意,年轻妈妈也是一脸陶醉。众人就释然了。 小桐还会弹这首?这全都归功于萧妈妈。萧妈妈一直自诩能够跟上潮流,连追星也是如此。听了这首非常适合由儿子唱给老妈听的歌后,拿着棍子胁迫萧疏桐一星期里学会了!唱得好,棍子是指挥棒;唱得差,棍子就是凶器。萧疏桐哪里敢不好好学,非常诚恳地把每一咬音都琢磨了一番,最后决定个把字能模糊能吞掉的就哼哼过去,其他的捏着嗓子就上去了。 一曲完了,众人惊叹,嘿,居然还有点唱机!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萧疏桐成了自主播放器。天知道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歌,居然还有歌就叫一首好听的歌,让萧疏桐无比头痛。他统共能完整唱下来的歌不过十几首,能弹出来的更少。 可是群众不管,群众的热情高涨,群众的期待很高。群众的要求就是生产力。所以尽管这种点歌的氛围和西餐厅的高雅颇为格格不入,大堂经理还是很训练有素地在一旁监督萧疏桐的工作。萧疏桐欲哭无泪…… 到最后,群众见点唱机实在有些内存不足,意犹未尽,居然开始了民间赛歌会,连刘三姐这样古朴的曲目都被搬出来了,再后来的十八相送和双双把家回也就是水到渠成了。萧疏桐坐在琴凳上,毫无……毫无用武之地。 方铮驰头疼,闵榛心情愉悦,以至于小光头终于发现大老板,屁颠屁颠跑过来请安的时候,闵榛依旧一脸笑意。 最后的最后,萧疏桐爬着从凳子上下来,严重虚脱中。小姑娘的妈妈一脸感激地过来谢谢他送的歌。 萧疏桐强颜欢笑,笑得别提有多扭曲了。 那位妈妈一点都不介意,开口就问,“你高几了?趁暑假打工体验生活啊?爸妈知道吗?” 萧疏桐刚爬下来,闻言,啪的一声又摔了下去。没办法,萧疏桐长相干净,天生显小,被人误会没有毕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阿姨,我,我成年了。” “这样啊,真显小!” 博士都要读出来了……萧疏桐感慨啊……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吧…… 一阵胡扯,终于送走了人。萧疏桐累到连秦礼言的员工福利都不想要了,爬到方铮驰的面前,虚弱地问道,“如果有小费,能算在我头上吗?”我可是拼了命的! 方铮驰失笑,回头对闵榛说道,“你还说秦礼言,这位才是掉钱眼里的吧。” 萧疏桐瞪他,就是没力气了,换做幽怨(?)一瞥。 闵榛也笑,扶起萧疏桐,安慰道,“放心。”然后冲方铮驰,“看见没有,快发奖金!” 方铮驰哈哈大笑。 萧疏桐再也没有力气说这些有的没的,摆摆手,摇摇晃晃准备回去。闵榛跟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稳住人,“一起走。” 不容反对,他把人拖出去,往车里一塞,系好安全带才算完。 萧疏桐一回到家就扎进了沙发,闵榛笑着给他端水。 “什么时候学的钢琴?” 萧疏桐喝了一口水,叹道,“其实也没有怎么认真学。很小的时候学了点武术,妈妈嫌男孩子闹腾,特地请了老师让我学钢琴,断断续续学了几年,没什么天赋就放弃了。” “哦,你学过武术?”闵榛有些吃惊。 萧疏桐闷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闵榛摸了摸他短而柔顺的头发,笑着替他盖了薄毯。 经验摸索阶段 经过钢琴事件之后,闵榛认为有必要进一步加强双方了解,拓宽交流平台,增进两者感情交流,以期达到共同富……两情相悦。 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闵先生的同居生活没有观众们想象中的那么香艳,不过就是多双筷子加个碗……萧疏桐这个人本质上说来相当安静,甚至有点闷。除开偶尔突发奇想,问一些人生哲理禅学道义等深奥问题(参见俩人第一次深入讨论),其他时刻都乐得不开口。闵先生有些郁卒,不知道是对方芥蒂仍存,还是因为萧疏桐生性冷淡。当然闵先生希望是前者,因为后天怕生这种东西很好办,熟了就好。闵榛自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让人的想法彻底改观。但如果是后者就有点难。冷淡这种东西……唉…… 两闷相遇取其骚,必有一方要表示出更大的热情才有可能继续。闵先生责无旁贷地当起了主动方。 但是,同志们请记住,闵先生的本性也不良好——无聊起来穷凶极恶。他属于那种自己不好过也一定要拉上垫背的那种,而且拉得不显山不露水的,非常阴黑。 除开在公司借房产危机之名将一干小员工折磨得精神分裂,偶尔骚扰陆觉非让他几乎无力继续对付苏徽,间接破坏方铮驰几经修补的婚后美满生活之外,他在家里也实行了三光政策,即,冰箱空,碟片空,书房空。目的只有一个,让萧疏桐意识到,在这个家里只有和他交流才是唯一的娱乐之道。 前两项执行得相当彻底,以至于萧疏桐看见空荡荡的冰箱,突然产生一种其实晚上有饿鬼来打劫过的幻像。但最后一项就不那么顺利了。本来闵榛用的就是书房这一招把人骗来的,如果没了借口,凭什么留住人家? 于是,闵榛还是输了。我们小桐是谁啊?只要有一本书,可以一天不吃不喝,堪比入关修炼。他发现闵榛家的书房真是一个宝,能想的不能想的书都能在里面找到。一下子就觉得发了财,完全不理会早早下班呆在一旁发霉长蘑菇的某人。 闵榛哀叹,这项计划在哪里出现了问题? 还有冰箱空这一点也后患无穷,有很大的副作用和后遗症。首先,饿到小桐了。本意原来是小桐熬不住,自然会来找他。但是小桐却似乎有折磨自己的本能,反而觉得自己是寄住别人家,给人添麻烦多不好。适得其反……其次,吓到小桐了。小桐大概此时已经产生了误解,以为闵榛是那种生活随便过,健康习惯一塌糊涂的人。他们家除了各种各样的咖啡和酒,居然都没有其他健康一点的食品。虽然萧疏桐自己也是挥霍本钱的主儿,但他还是非常不认同这种自杀性的生活习惯。再次,闷到小桐了。尽管当事人自己好像不自知,但如果一开始就让他觉得闵榛是沉闷的人的话,后面再开展亲密的双边会谈(?)就会很尴尬,得不偿失。 总之,闵榛总结出自己政策的方向性错误。本来老老实实宠着不就好了,要那么多步骤干什么。很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于是,萧疏桐在第二天,又一次惊讶地发现饿鬼良心发现,将他们家冰箱结结实实填了个水泄不通。他愣了半天,继而摇头。看来闵榛真的是很不会照顾自己,这种突发奇想的生活方式能养人才怪呢。大概富人都有点怪癖吧。自己住进来这几天,没见他自己做过饭(大概是不会),也没见有阿姨之类的过来打扫管理,天天晚上无所事事(?),除了呆在电脑旁边,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打电话,不知道在干嘛,发现他生活好像都没什么乐趣。 看来是个无聊的人。 于是萧疏桐很顺手地将他们家收拾了。 你们不要眼睛睁得这么大,萧疏桐虽然是笨手笨脚的小爷,但笨人也有笨人的好处,就是实在。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其他好处,于是就格外认真。本来就没什么难事,只要稍微细心一些,是个人就能做好的活儿,萧疏桐怎么不能干。再说,上了大学后的这几年,也都是他一直自己照顾自己的,养得有多么肥硕倒不好说,但天地良心,他还是很顺利地生存下来了好吧。 (不过,小桐乃确定乃不当被宠上天的傲娇受?乃真的要像黑眼镜兄一样被家务所困?) 所以,闵先生的失误不是其他,而是他没有发现萧疏桐其实不是冷淡,而是迟钝……这么说吧,一把剑插在他尾巴上,他要到三天之后才喊奇怪,六天之后才知道疼。所以,闵先生,您受累。 这不,就出了一件证明萧疏桐迟钝的事情。萧疏桐在闵榛家都快住了一个星期了。有天早上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懵懵懂懂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闵榛穿戴整齐准备出去上班,见他起来,以为自己声音太大吵到他了,正要开口。萧疏桐扭头盯着他看了半天,好像没认出人来。闵榛奇怪,于是也盯了回去。 四目相对,萧疏桐突然咧嘴一笑,喊了一声,“早——”说罢爬了起来,咚咚咚跑去洗漱。 闵榛愣了片刻,失笑,隔着卫生间喊,记得吃饭。不想出去的话,冰箱里的东西要先用微波炉热过了之后才能吃。 不是他啰嗦,而是他发现萧疏桐真的懒到一定境界了。钱都放在台子上,出了小区门对面就有一家粤菜酒楼,萧疏桐也绝对不去。懒得吃饭就不说了,甚至吃的时候也是打开冰箱,就着冰箱门直接吃冷的。这让他非常头疼,当下就买了一大堆调理肠胃的药,同时还专门买那种冷吃也不大要紧的食品。 萧疏桐一口泡沫,含含糊糊答应了,终于听见了他出门的声音。 一边刷牙一边想,到底是忘记什么了? 琢磨了两天,没想起来。期间闵榛又大无畏地领着他往方家蹭了一顿饭,除开被方铮驰如炬目光炙烤之外,还被小言拉着逼问了一大堆莫名的问题。 到了第三天,吉林儿子来了一个电话,说票贩子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为他买到了票。萧疏桐一拍脑门,我说忘记什么东西了呢。 于是哆哆嗦嗦酝酿了半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话没说两句,那边已经晕过去了一个。又解释了两句,背过去了一个。沉默了半天,骂哑了一个。挂了电话,死过去了一个。最后这个是萧疏桐本人。 家暂时是回不去了。闵榛家资源很丰富,萧疏桐都有把论文就地解决的冲动。 这两天出奇的热,气温就跟绿豆价似的蹭蹭蹭往上冒。但是萧疏桐没有开空调。尽管闵榛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强调过了,但萧疏桐本着能省则省的良好品质还是决定在屋子不开空调。有时候闵榛下班回家,一进门迎面扑来的热气让他直愣神。家里没想到也不凉快。转了一圈发现萧疏桐又没有开空调,于是很无奈,决定每天早上走之前先把空调开好。饶是这样,萧疏桐还每每特意关了,节约电源。一来二去,闵榛没辙了。 萧疏桐倒不觉的什么。外面虽然35了,但闵榛家经过特殊设计,还是相对通风凉爽的。况且,萧疏桐一身的功力,多厉害不敢说,调理气息稳定心神还是足够的。 这一天依旧很热,似乎比往常还热。萧疏桐从电话的轰击中恢复过来,突然觉得气闷得厉害,开了窗,一直热浪袭来,骄阳似火,花圃里的草草花花似乎都熟了,蔫在一起。于是又关上了窗,上楼进书房,汗水一直没停过,将T恤裳湿了个透。 定神刚想看会儿书,电话又响了。是闵榛!萧疏桐接起来还没说话,对方开门见山。 “开空调!” 萧疏桐刚想说话,对方没让他有机会。 “温度不要太低,26、27左右。先开窗透透气。然后下楼去冰箱拿冰盐水。卧室里有消暑药,用温开水就着吃一点。中午不要出去,冰箱里有吃的,吃前一定要热。下楼的时候,客厅里的空调也开开。”顿了一会,萧疏桐还来不及说一个好,对方下了通牒。 “现在就去!” 萧疏桐愣了半天,“好。” 对方轻叹了一声,“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晚饭等我。” 萧疏桐挂了电话,立马执行了命令。 闵榛挂了电话,觉得这孩子还真是不好养,有时候光是讲道理他根本就不理解,那得要强的。 三下两下,萧疏桐就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然后跑到闵榛卧室找消暑药。这是他第二次来,上一次没怎么进来,所以也算是第一次认真参观。看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天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人花大本钱把卧室弄得富丽堂皇,却忘了床就是用来睡的,温馨舒适就好。显然闵榛就是非常了解卧室布局的人。 萧疏桐很满意(?),开始翻箱倒柜找药。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他很快就找到了药箱,发现闵榛比他想象的有条理多了。所有的药都分门别类地放好,非常清楚方便。找到药,想要闵榛吩咐用温开水服用,又咚咚咚跑下楼接了水。 还没入口,萧疏桐的电话又响了。他以为闵榛又有东西忘记交代了,看都没看就接了。 “我已经……” “小桐。” 萧疏桐愣了片刻,喜笑颜开,“姐!” “不回来啦?” 萧疏桐又苦了脸,“老妈让你说教来的?” 对方咯咯笑了,“怕了?怕了就不要这么吓老人家啊!你知道奶奶天天在家里念着想着的都是宝贝孙子……” 萧疏桐汗颜,赶紧岔开了话题,“你不是来当说客的,那要我干嘛?” “算你还聪明。我问你,最近见到惠文韬了没?” “文韬?没啊。怎么了?” 对方怅怅叹了一口气。 萧疏桐问,你们吵架了。 “哼!我也想吵,都快两个月没见到人影了。我对着空气吵?” “他怎么了?” 对方犹豫了片刻也没直说,指给了一个地址,让小桐帮忙去看看。 “地狱口?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总归是酒吧之类的。这是我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的消息。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别给我搞砸了。办成了,家里我负责替你扛了。” “真的?” “我骗你干嘛?” 萧疏桐想了想,还是肥着胆子说道,“姐,你既然喜欢放不下,干嘛不和他直说,你们俩僵着有意思吗?” “小桐……”对方幽幽喊了一声,小桐直冒汗,“又皮痒了是吧?学校里没人练手了是吧?回家啊,回家让你哭个够!” “哎呀,信号不好!听不到了!我挂了!” 挂了电话,一声冷汗。萧家的女人果然都太恐怖了。萧疏桐哆嗦了一阵,忘了吃药,又钻进书房了。 闵榛果然很早就回来了,不到五点,人已经进了屋。换了鞋,先没开口,四处瞧了一圈,很满意地看到自己的指示被认真贯彻执行了。 小桐在楼上听见声响,咚咚咚下了楼,见了人,开心一笑。 闵榛也笑,眯着眼问人,“知道今天几度吗?” “几度啊?” “38°。” “啊?”萧疏桐惊讶,“这么高,难怪我觉得头晕。” 闵榛皱眉,“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萧疏桐暗抹一把汗,才想起来被姐一闹,忘记了,只好口上敷衍。 闵榛微不可闻地叹气,沉默了半天。萧疏桐不好意思,只好闲聊。东拉西扯了一番,然后认真地询问今天是否还是去蹭饭。 闵榛看了他一眼,“今天方铮驰冲进办公室,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说今天我要是再破坏他的甜蜜计划,他就灭口。我为了活着回来见你,只好答应了。” 萧疏桐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有跟上。闵榛叹气,只好直白地说,“今天我们在家吃。” “吃什么?”萧疏桐来了兴趣。 “外卖。” 萧疏桐漏气了。以为可以吃点什么正常的东西了呢,还是吃外卖。在萧疏桐的理解看来,外卖都是那种盒饭兮兮的东西,只不过比垃圾食品高了一个等级。 但是事实证明,闵先生就是闵先生,他喊的外卖绝对不是和剧组一个水准的。萧疏桐看着满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看他就要升天了。如果这是断头饭,那……也值啊! 英雄救“美”事件 闵榛笑着示意人坐下,“这些是粤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比较清淡,暑气太重,降火正好。你要不喜欢,我们再换。” 萧疏桐摇头,这,这是要折寿的,闵先生。 闵榛动手给他添饭,随口问道,“中午吃了什么?” “面包,牛奶……”萧疏桐光顾着痛吃,满嘴是饭,居然还抽得出空来思考,“嗯,还有一个苹果……”看对方脸色不对,赶紧加了一句,“我热过了!”就是差点没把微波炉给爆了。 闵榛再问,“早上呢?” “面包,牛奶……” 闵榛也不再说话了,慢慢地吃着。萧疏桐很开心,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这大概是这几天他吃的唯一一顿好饭。闵榛看不下去了,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 “我打算请一个阿姨。” 萧疏桐吃得正欢,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给你做饭。” 萧疏桐喝了一大碗闵榛给他盛的汤,很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才反应过来。“给我做饭?” 闵榛点头,“不然你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萧疏桐摆手,“算了吧,我又不是要常住的。别麻烦了” 闵榛又不说话了。萧疏桐看了他半天,然后问,你以前不请阿姨的时候怎么吃的饭。 闵榛说,都是在外面吃。 萧疏桐又问,你爸妈家呢。 闵榛笑,他们家比我还穷。 萧疏桐摇头,“你这样哪里还有家的样子?” 闵榛一愣,然后很认真地点头,“你说的没错,也许我真的应该学会做饭。” “那也不一定啊!” 闵榛抬头。 “你也可以找一个贤惠的会做饭的太太,天天热饭热汤地在家等着你,多好。” “你会做饭吗?” 萧疏桐摇头。跟我有什么关系? 闵榛认命,“那就只能我自己做了。” 萧疏桐再一次困惑。来不及想个一二三,人就被闵榛指挥着帮忙收拾桌子了。闵榛自己则是一头扎进厨房洗洗刷刷,不到一会儿,萧疏桐拿着抹布进去就发现厨房又干净又整洁。 “看不出来,”他嘴巴张得老大,“你还挺能干。” “那是。”闵榛得意,又好笑,“我从高中开始就自力更生了。” “高中?”自立得还真早。 闵榛也没有多解释,洗干净了抹布,又动手帮他泡了龙井。萧疏桐老大似的坐在沙发里,喝着茶水,看着电视,一转眼,发现闵榛正在削苹果。啧啧,你看同样是削苹果,人家就能做到只削皮不削肉,还能做到不断皮。萧疏桐看了半天,诧异,你这么能干,怎么就不会做饭? 闵榛无奈叹气,“人总是在拥有某种东西的时候不自知。当你可以享受这些时,总觉得日子就会这么过,也从来不去考虑明天。太过于依赖某种东西就意味着失去后你会有很长时间都无法从中解脱。这种感觉很微妙。一直到另一种情感充斥整个人后,才会恍然发现,你早就前行了。” 萧疏桐傻掉了。他……完全没有跟上。 闵榛叹息。他知道萧疏桐不理解,他也不指望他能理解,他也不希望他能理解。 那一晚,萧疏桐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女人都爱温柔体贴的男人。 因为温柔会让人上瘾。等到发现后,已经戒不掉了。 不过,这种良好的发展势头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萧疏桐被林磊一个鸡毛信电话催到了学校。钱老头笑眯眯地等在那里。听说萧疏桐暂时不回家后,老头脸上的笑容更扭曲了。萧疏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给闵榛发了条短信,说他这两天不过去了,住学校。 在市图书馆泡了一天,萧疏桐拖着基本废了的身子爬回寝室。突然想起老姐的光荣使命来,于是很认命地上网查了路线。还挺远。萧疏桐决定夜访地狱口。 萧疏桐不在,闵榛懒得对着一个空空的大房子独守空房,决定出去喝一杯。喝一杯有很多种情况,可以去普通的酒吧,混着半生不熟的朋友随便喝两口;可以去陌生的酒吧,一个人一杯酒消磨一个晚上;也可以去特别的酒吧,和一群同道中人,吞下独有的寂寞。 闵榛选择第三种。 人,总是希望混在同类中保护自己。 去了之后,看了一圈,果然发现了情场失意的常败将军陆觉非。俩人对着喝,酒过半巡,又看见了被赶出家门无所事事的方铮驰。 “真是罕见,十全十美三好五德二十四孝全完美模范丈夫方铮驰居然也会来这种地方。”闵榛很不客气地调笑道。 陆觉非也跟着笑。方铮驰倒不恼,一头坐下去就开始诉苦。 “阶段性论文祸国殃民,不利于国家长治久安,人民幸福和谐。” “你们家那位又冷落你了?” “哎——”方铮驰哀叹得感天动地,“一到这种关键时刻,正是体现丈夫体贴温柔大方细致顾家善解人意无怨无悔的绝佳时机啊。” 闵榛扑哧一声,转向陆觉非,“我输了,方铮驰的自恋级别绝对不是常人可以匹敌的。” 方铮驰指着闵榛,“我就不信,你家那位抓墙的时候,你还能如此自如。” 闵榛摇头,“小桐是绝对善良淳朴的好孩子,不要把他和气包子秦礼言比。” 方铮驰正欲护短,陆觉非突然一声长叹,声泪俱下,“你们这些个有同性没人性的家伙,只知楼高好乘凉,不知天下民众疾苦,长征尚未成功之煎熬难耐。你们啊——” “谁让你摊上个难题。早就告诫过你苏徽不好惹。”方铮驰落井下石。 “欸,他就是看上了人家那种嘴赛砒霜舌似蛛毒五步封喉十步夺命的千年功力万年道行,留着打骂当解闷,守着冰霜当情趣,多崇高多理想的人生境界,非我等小民可以理解的高度啊!”闵榛伤口撒盐。 陆觉非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骂,“果然没人性嘴又刁!和苏徽一路货!” 闵榛诧异,“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爱我爱得这般深,以至于我心有所属后还要找一个和我一路的人来爱,真是情可动天诚亦撼地啊!” 陆觉非笑岔了气,方铮驰笑骂,“还说我,自己才是厚颜无耻的鼻祖吧!” 闵榛叹气,“没有办法,谁让小桐是最听不得调笑的人,说什么都要理解半天,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回过味来也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积郁成疾就需疏通,你们就不能体谅恋爱中隐忍寂寞的男人吗?” 一席话把方铮驰和陆觉非两人说到了地上。 闵榛摇头。 三个人又胡说了一通。秦礼言一个激动的完工电话把方铮驰勾走了,陆觉非又开始了每天晚上例行的苏徽骚扰计划也提前走了,又留下了闵榛一个人。 闵榛对着空荡荡的酒杯发了一会儿神,然后苦笑一番,冲着调酒师打了一个响指,“再来一杯。” 萧疏桐穿上妈妈买的那件所谓的周杰伦连帽衣,趁天黑摸到了那家名叫“地狱口”的酒吧。 “低俗!”萧疏桐看了一眼绿幽幽的招牌,鄙夷道。 门口的接待生在反复确定萧疏桐不是来打劫绑票勒索投毒的之后,疑惑地把人放了进去。话说那个小哥天天守着地狱,什么鬼没见过,偷偷摸摸的不在少数,藏头藏尾的也不稀奇。倒是这位,一边缩头缩脑,一边面露凶光,着实可疑。 萧疏桐进去后,立刻掉进了暗色的汹涌之中,还没摸清方向,就随着人流飘来荡去。好容易抓住了柱子稳定下来,瞪大了眼睛满场找郭涛。半天下来,惠文韬没找到,倒是见了一对又一对饥·渴·难·耐的男男女……男男男男们。 呸,那小子就在这种下流地方工作,被二姐知道了,皮再厚也得揭一层下来。 正骂着,突然看见东边角有剧情上演,有人强行调戏民男!伸直脖子探头,嗯?民男好生眼熟……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嗯?擦了擦眼睛再看……勃然大怒! 所以说闵榛讨厌新人,不仅不懂规矩,还粘功一流。他轻叹一口气,决定好好告诫一番眼前这个开始动手动脚的…… 嗯?人呢? 火石电光的瞬间,闵榛发现那个彪形大汉已经轰然倒地。尘埃四起,四周一片惊声,待落定,萧疏桐横眉竖目的样子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闵榛眼里。 “萧疏桐?”闵榛惊讶。 萧疏桐瞪了他一眼,闵榛噤声。那个大汉被打得不知所以,颤巍巍爬了起来,看见来人,大怒。“你小子……” 话没出口,又是一顿好摔。 “你爷爷——”小桐瞪眼。 大汉很顽强,大汉不信邪,爬起来再战,右手一出就是一记漂亮的勾拳。 小桐彻底喷火了! “啊——”惨绝人寰呐!围观的群众手里拿着爆米花,啧啧感慨。 大汉右手被抓住,不知道那小子用了什么阴招,只用了几个手指,自己的手腕就被死死擒住了,不仅动弹不得,还一阵抽筋动骨的疼。他吃不住了,双膝砰的跪下了,眼泪直往外涌。娘的,丢人丢姥姥家了!但没办法,丢人就丢人吧,先把手捡回了,看那小子往死里整的狠样,担心自己真的就被废了。 “饶命饶命——小侠饶命啊——”得,这位大哥莫非也是武侠迷。 萧疏桐手指一紧,武侠迷大汉倒抽凉气,连求饶都出不了声了。闵榛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直觉认为自己如果一开口,那人的手算是宣告报废了。 这时,地狱口小哥出现了(就是那个门卫,他很忙碌也很委屈,还要客串保安,身兼数职,人生很是无奈啊)。他瞪了一眼萧疏桐,果然是你小子,当时我就觉得不对。萧疏桐瞪了回去,又是你,当时就看你不顺眼。 闵榛沉默不下去了,可别把宝贝给赔了,不然就亏大了。他朝身兼数职小哥摆摆手,“我会和你们老板解释的。”显然是驾轻就熟。身兼数职小哥乐得找台阶,一谄笑,是是,闵先生。 萧疏桐没放手,闵榛温柔一唤,“小桐……” 这是闵榛第一次当面喊他小桐。 萧疏桐放手,武侠迷大汉瘫倒在地。萧疏桐转身。闵榛再唤。萧疏桐抬腿就走。 闵先生要追,意识到手里还拿着那张武侠迷大汉硬要塞过来的名片——某健身部教练花英俊。俯身柔声对武侠迷大汉说,“我都说不要了,你看,出大事了吧。”他轻柔地将名片塞回武侠迷大汉的衬衫口袋,深思片刻,又加了一句,“你都打不过他,我跟你学,不是更没戏?”看来有必要找一家强势的武馆(?)了。 小桐居然这么厉害,前途堪忧啊。 闵榛很担忧,很担忧。这种担忧在看见面有愧色却怒气未平的小桐时,化作了心有余悸。但闵先生就是闵先生,内心再波涛汹涌,表面也不显山露水的。 “小桐,你让我很吃惊。”先下手为强,永远不失为好招。 小桐斜眼看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于是不说话了。 闵榛叹息,“跟我说说吧,今天怎么这么生气?” 还是不对劲。小桐眨眨眼,还是没说话。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痛心疾首。 小桐疑惑,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闵榛叹气,天地动容,小桐没想出个一二三,人就跟着上了车。一路无语,闵榛是担心言多必失,故意不说话,一副沉思状;小桐呢是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根本没空开口。 到了学校,小桐默不作声下了车,闵榛摇下车窗,嘱咐道:“别太晚了,回去立马睡觉!” 小桐很乖地点了点头,直到拉风跑车飞速逃窜,连红尘都看不见时,小桐才一拍脑门。 “咦?咦?那闵榛那个家伙怎么会在那里的啊?” 笨呐—— 萧疏桐郁闷了。 闵先生有危机感了,回家马不停蹄做了一份企划书——论持久战(?)——细则就不加累述,核心词就是知己知彼,严阵以待。做完了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着每次轻薄小桐居然都没被拧下来,真是顽强。 不过上天还是厚爱的。闵榛毫无悔意地得意着,小桐虽然四肢发达,但头脑稍稍慢了半拍,自己才不至于死得很惨。看来有必要隔离他身边聪明一点的人,跟小桐比起来,秦礼言还真是个人才(小桐,你哭吧!我们同情你!)。要找方铮驰沟通沟通,拴好家里的小朋友。 同情心攻略 等到萧疏桐气势汹汹,想起来问个究竟时,闵榛早就砌好城门,挖好护城河,连粮仓都建了无数了。 “说,你怎么在那?”萧疏桐没好意思直接问人是不是。 “我是。”闵榛看破,釜底抽薪。 萧疏桐一下子没了脾气。没想到对方毫不隐晦。 要的就是毫不保留,要不怎么骗你做媳妇? 闵榛倒是坦然处之,萧疏桐先难过了。继续问也不是,客套客套也不对,装作没听见更不行了。他盯着闵榛,呆若木鸡。 闵榛小心观察他的脸色,断定他肯定不知所措,于是很认命地叹了口气。萧疏桐吓了一跳,蹦了起来。千言万语如兵马驰骋喉间,突破重围之后,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嗯?干嘛道歉? 闵榛继续叹气,“不是你的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我没别的意思……”比如恶心啊,厌恶啊,鄙视啊……“只是很吃惊……” 闵榛凄凉一笑,“谢谢。你的反应已经很好了……” 那你招过什么反应啊!小桐盯着他,不觉带上了同情的眼神。一个人很辛苦吧…… 闵先生继续凄惨。你的反应真的已经很好了,有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讨厌就已经被整趴下了。别人想什么,闵先生从来不在意。中国这个国家,很特别,什么礼义廉耻啊,当酒足饭饱,事不关己之时,谁都可以跳出来骂上半天。但真的到了过日子这种现实问题,绝大多数人会关起门来,自扫檐雪。中国没有宗教来教导你同性相恋是罪恶。基本上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两方都会相安无事。更何况,在大多数情况下,闵榛都掌握着别人的利害关系。这个道理,打拼商场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何必撕破脸皮砸了自己的钱库。至于别人心里头的想法,闵榛就没有兴趣了。 人,只分两种,你在乎的,你不在乎的。 既然你不在乎,又何必在意? 但是他在乎萧疏桐,所以他不能任之由之。他,要引导。 “从初中开始,我就觉得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那个时候还小,并不清楚具体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交女朋友就和角色扮演差不多,大家做什么照做就是。” 萧疏桐脸上的伤色更重,开始后悔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了。 “后来,终于意识到强迫是不行的,我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索性就公开了。” “公开?”萧疏桐大惊。 闵榛点头。也就是对父母和挚友公开了,其他人么,不是说过了吗,他不在乎。 萧疏桐难过,“别人怎么看?” 闵榛凄然一笑。无意中知道了的,要么接受,要么……现在尸首已无处可循了吧…… 萧疏桐更难过了。“你爸妈呢?他们……” 闵榛摇头,“离了。”出柜前就离了,出柜后同仇敌忾,毅然复合。后来没什么效果,又分了,当了一辈子的欢喜冤家,专门互相拆台。最近突然来电话又要复合,闵榛头痛,不知道该劝分还是劝和。 “啊?”萧疏桐眼泪都要下来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太,太悲惨了…… “他们很难接受……”一开始难接受那是真的,哪家的父母能忍受儿子找一个男的卿卿我我?后来掰不过就算了。 “那,后来呢?” “断绝父子关系……”老爸只提了个建设性意见,被老妈一票否决。断绝了他就不是你儿子啦?他就不姓闵了?唉,闵家人都护短,出了名的。 萧疏桐不说话了,眼睛亮闪闪的。他天生心软,最看不得别人无辜受委屈。小时候家里长辈疼爱,除了练功受伤跌打,基本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他一直以为世界是很美好的。后来专门好打不平,为此吃了不少亏。父亲斥责,骂他不自量力。他却从来不觉得侠义心肠有什么错。现在想想自己多么幸福,可以和同龄人一起疯一起闹,吵嘴打架,第二天又是好哥们。爸妈虽然严,却还是一个家…… 闵榛看着他,暗忖自己是不是说过了。萧疏桐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的表情,闵榛心疼,只好安慰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闵先生全场唯一的一句不带水分的大实话被萧疏桐毅然决然地认定为打肿脸充胖子,轻描淡写。 于是萧疏桐真的哭了。 闵先生慌了,那叫一个悔不当初,急忙搂过来安慰。 萧疏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安慰别人,只好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其实在闵榛看来,哭得眼睛红红,他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吧。但是此时说什么小桐都听不进去,都会认为是闵榛假意掩饰的坚强(?),只好拍着小桐的背,在他说对不起时,轻声回一句没关系。 感受到肩头的温热,闵榛真的后悔了。没错,骗取同情心这种行为让人很受用,不仅一下子免去了解释,还能得到形象加分。但是自己随意说的话,他却什么都信,什么都不了解,却为自己抱打不平,难过伤心。这样的小桐,让人心疼。 明明自己是想要一个没有谎言的幸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却必须用更多的谎言掩盖,这是惩罚吗? 闵榛无奈一笑,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对不起,小桐,对不起……” 小桐抹了一把眼泪,瞪他。干嘛道歉这种事情都有人抢着要! “你又没错。” “对不起,对不起……”闵榛也没说为什么,只是道歉。 于是瞬息之间,两个人的位置又颠倒了。 “对不起,小桐……” “没关系……”小桐疑惑。 “对不起……” 就算你将来后悔了,就算你想跑了,就算你终于看明白了…… “没关系。”小桐心想他应该是难过过了头了,开始说胡话。想想也真可怜。于是拍拍他的背安慰。 闵榛的叹息轻不可闻。 萧疏桐从来都认为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要弹,就要重重地弹……哭过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为闵榛重重地弹过泪之后,萧疏桐断定他一直是默默忍受别人的歧视和亲友的疏离,独自承担社会压力的可怜人(?)。想想他长得又不错,在酒吧还被猥琐肌肉男骚扰,此人真是倒霉啊! (旁白:此人真是倒霉啊!) 于是善良的小桐萌生了要对闵榛再好一点的愿望。闵先生那叫一个得意啊!什么叫天意!什么叫歪打正着! 萧疏桐既然存了这种想法,自然人就更活络了。本来他就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性子也好。除了反应有时候迟钝到令人发指之外,真没有别的什么不好。所以当闵榛下班回到家看见天黑后出洞觅食的小桐站在面前笑笑地说一声“你回来啦——”,他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这就叫做……夫复何求吧。 闵榛决定事不宜迟,立马着手开始学做饭。 另一方面,萧疏桐还在为没能认真落实萧疏楠领导同志打入敌后内部的指示而苦恼不已。但这苦恼没持续几天,敌人主动来找萧疏桐了。 “你去地狱口了?”惠文韬也不客气,一上来就直入主题。 “你,你怎么知道的?” 惠文韬叹气,“事情闹得那么大,就算我那天不当班,第二天自然还是有人嚷嚷。再说,那种手法,不就是和你姐学的么?” 萧疏桐笑笑,突然想起来领导说过这次行动要保密。 “你怎么去那种地方?” “还说我,你不是也在那种地方?” “我那不是没办法吗?你也知道工作难找……”惠文韬自从丢了银行的工作之后,一直都处于低迷期。 “为什么不回家找找?”小心建议。 惠文韬眯眼,“你姐跟你说什么了?” “没!”矢口否认。让萧疏桐从事这种圆谎的高难度动作确实很困难,但没有办法,刀在脖子上,狗急了也能跳墙。萧疏桐急了……脑袋也灵光……“她好久没联系我了。” “我还以为……”惠文韬有些失落。 萧疏桐难过,“你就别闹了,回去跟我姐说说好话,不就没事了吗?” “从小到大我说的好话还少吗?她哪一次认真听我说过。唉……”他长长叹了一声,“我也算想明白了。何必要热脸相迎,既然不喜欢……” “谁说不喜欢啦!”惠文韬希望复燃,啪啪地看着萧疏桐。萧疏桐心慌,顺了下去,“我觉得是这样的……” 惠文韬叹气,重新耷拉脑袋。 萧疏桐看他那样,也难受。惠文韬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就是发小,那交情不是一般。小时候萧疏桐长得瘦小,偏偏爱好抱打不平,总是惠文韬第一个冲出来护花。那时候小桐认定了惠文韬这样的就叫好男人。所以当他发现长到十几岁,惠文韬突然不再挡在自己面前,而是变成二姐的跟班时,也没有什么反对,觉得他们俩这样挺好。谁知道萧二小姐是最霸道的,冷言冷语,几年下来愣是把一盆火苗浇灭了。关键是浇灭了之后又想着重新点起来,害得作为火柴的萧疏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不过,惠文韬难受归难受,也不枉他小强的名号,三下两下就治愈了。起身准备走人,萧疏桐突然问他,“你觉得他们那些,嗯,同性恋怎么样?” 惠文韬早就习惯了小桐天外飞仙式的思维方式,耸耸肩,不以为意,“能怎么样?常人一个呗!” 萧疏桐皱着眉,“如果是你亲近的人呢?” 惠文韬瞪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冲过去一把抱住,“小桐,难道你……你……难怪你会去那种酒吧!哇,我怎么和阿姨交代,怎么和奶奶交代,怎么和你姐……不用交代了,直接被废了……”说罢大声痛哭。 萧疏桐一时没反应过来,安慰了老半天,回过味来,一掌打开,“没说我!” 惠文韬立马收起眼泪。我说也不可能,我们家小桐那多招女孩子喜欢啊,这样貌,这品行……啧啧…… (同学,这跟人是不是有必然联系吗?) 萧疏桐说,有一个,嗯,朋友是…… 惠文韬立马打断,“离那个人远点!” 萧疏桐撇嘴,“你不是说没什么吗?” “他要是路人甲乙丙那当然没什么,我管他上睡!”自己先红了脸。跟酒吧里的人胡闹惯了,他忘了现在说话的对象是小桐,“咳咳,总之,如果是关系到身边的人,都会难以接受吧。” 萧疏桐点点头。也难怪闵榛爸妈要断绝关系了。 惠文韬千叮咛万嘱咐,让小桐千万要保持警惕。这种人有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切记切记! 萧疏桐点头点得干脆,一扭头上了公车往闵榛家去了。 如果惠文韬知道了……唉,还是等着被废掉吧…… 另一方面呢,小桐破天荒地思考起了同性之爱这个问题。为什么萧疏桐会这么积极主动考虑这个问题?尽管闵先生也很想承认,但还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关键是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事。 黑眼镜兄,就是计算机院里很有前途的博士生,张程。当然,他还有一个更拉风的身份——耗子精笑面虎杀手楚副教授的唯一钦定弟子。萧疏桐一直以为他搬出去后跟着老板潜心修炼,决定混出个计算机界的翘楚来。那天他回寝室拿东西,路过了教工楼,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学校放假了冷冷清清的,一路走来都遇不上几个鬼,所以那两个人一眼就被萧疏桐抓在眼里了。萧疏桐是寝室楼里敢不戴眼镜出门不撞车的区区可数的几个人之一,眼力极尖,隔得老远也认出了那两个不是别人,正是张程和他年轻有为的老板——楚越凌。 萧疏桐刚想张嘴喊人,却被两人旁若无人的纠缠给吓了一跳。张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脸怒容,低吼着,用力推开拼命搂过来的楚副教授。楚副教授则是一脸歉意,低声解释什么,说什么也不让人走。俩人显然都太过激动了,连场合都不分。 如果是以前的萧疏桐,绝对会把这种场景理解为张程论文崩了,他老板不肯给分又过意不去——汗,小桐的理解力果然非常人所能领悟。不过,现在的萧疏桐已经有了经验(?),鬼使神差地一眼就领悟了——黑眼镜和他老板…… 这个想法当下就把萧疏桐吓蒙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突然张程猛发力,将楚越凌推了一个踉跄。楚副教授没来得及稳住重心,一头栽倒在地。张程也不去扶,冷冷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萧疏桐慌了,拔腿也跑,跑得比贼还快,生怕被人抓包。边跑还边听到那头张程的怒吼: “楚越凌——你不是人!禽兽不如!你再跟来试试看!” 我没听到,我没听到……绝对是幻听……萧疏桐一面念着咒语,一面死命逃回寝室楼。寝室里也安静了很多。悍匪们都收拾细软回去了,只留了个狼籍一片,好似战场残局。萧疏桐心有余悸地想找人发泄发泄,推了好几个门,都是人去室空。 他愣愣地转了一圈,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正纠结着,背后有人喊,一回头,居然就是张程。 张程显然也很惊讶,“你,还没回去?” 萧疏桐有点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快了。回来拿点东西。你呢?” 张程脸通红通红的,不知是跑得太厉害还是其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我也是。”说罢,头也不回就钻进了寝室。 张程的寝室早在几个月前就搬空了,秦礼言还开玩笑说他的屋现在都可以替他老板养耗子了。借口。萧疏桐在心里断定,却又不好打破,只好闷闷地收拾了东西出了楼。 恋爱专家 没走多远,又看见了一个熟人,历史系一个大三的小师妹,林若琼。萧疏桐替老头上本科生的历史课时见过几次。 小师妹见到他,满脸惊喜,拉住问道,“萧师兄暑假不回去么?” 萧疏桐还是有些愣愣的,缓了片刻才笑着答道,“还要过几天。” 小师妹更高兴了,“既然这样,这几天能不能抽空一起吃顿饭,我想要保研升本部,还望师兄指点一二呢。” 萧疏桐一面说不敢,一面却又犯迷糊了。说到这,还不得不提萧疏桐的一个小典故。 前面已经说过,萧疏桐长得不错。不过万事万物都需一个对照物方知好歹,放在一大堆酸腐穷霉的历史系师兄里一看,萧疏桐那叫一个宛如天仙。一来二去,萧疏桐在别院别系的名声也不胫而走,师姐师妹想要熟识熟识这个宝贝,刻意讨好的人不在少数,胆大的甚至直接提出约会的暗示。难办就难办在萧疏桐这个人其实是个愣头青。看上去听激灵水润的人,却偏偏对这种两情相悦之事知之甚少。不知道是萧家教育不当,对萧疏桐保护过甚还是萧疏桐本人少了一根浪漫筋,整天面对秋波一知半解傻头傻脑,碎了无数落花心。 这可急刹了一帮悍匪。萧疏桐的终身大事他们急啥?话说找对象这种事情就跟推销似的,讲究的是连锁反应,卖出去了一件就有第二件,一回生二回熟,总归是有人前方铺路探险才有后人的前仆后继。胖三儿们一心一意地想要栽培萧疏桐成为寝室楼里的先锋手,到敌营探个究竟才好帮兄弟裙带关系一把顺上。他们的揪心痛心杀心终于在萧疏桐懵懵懂懂地拒绝了一位美院妹妹明目张胆的调戏之后达到了顶峰。 “人家请你吃饭干嘛不去!”恨铁不成钢。 “为什么要去?”萧疏桐一脸茫然。 “那是约会!约会懂么!” 吃饭就是约会?萧疏桐震惊了一把。在胖三儿一干人等一晚上的狂轰乱炸之后,他对于任何一个美眉的吃饭邀请都开始心存疑虑。萧疏桐拿不准什么叫暗示什么叫普通社交,想要全都理解成约会又经常出现啼笑皆非的误会,想要全都理解成正常交往又无意间伤害了不少玲珑心。如此几次之后,萧疏桐听见女生邀请吃饭就一个头两个大,非常头疼。 此事还被胖三儿李群等人翻拍成寝室情景剧,连载了好几季,尽管剧情没有多大创意,但是仍被毫无生活乐趣的博士生们津津乐道,权当谈资。萧疏桐于是获得了“吃饭还是约会,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王子称号。 所以,萧疏桐面对小师妹的邀请后,结结实实地困惑了。晚上吃饭后看电视消遣,萧疏桐还是一脸茫然,连闵榛都看出来了,笑着问什么事。 萧疏桐想了想,觉得自己肯定一个人是没法琢磨出来的,闵榛也不是外人,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好学地征求了闵榛的意见。 “吃饭?”闵榛挑眉。 萧疏桐点头。 闵榛喝了一口龙井,淡淡地问道,“师妹?长得怎样?” 这跟长相有关系吗?萧疏桐想了想,“还不错。” 闵榛盯着他看了半天,一脸高深莫测。“你想去吗?” 萧疏桐不确定。说实话,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只不过是要弄明白人家的意图,别又和前几次一样闹笑话。 闵榛一笑,“那就去吧。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开口邀请一次师兄,不能不给面子。”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很确定,萧疏桐的犹豫一下子解决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不过,”闵榛放下茶杯,拿起遥控器换台,“如果人家真的是有意深入交往,你,怎么办?” 萧疏桐一愣,很诚恳地摇头。 闵榛继续换台,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萧疏桐以为他烦了,便安静地不开口。闵榛却突然发问,“以前有过女朋友吗?” 萧疏桐摇头,“没。” 闵榛抿嘴一笑,“也好,这是个机会。” 萧疏桐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机会,闵榛扔了遥控器,重新斟了茶,端起来很悠闲地品了起来,半天后赞道,“龙井果然是绿茶中的上品,淡而悠然,雅致。” 萧疏桐看着他,也不答话。心里头觉得闵榛真的是个怪人,好像很热心,却又总是跑题。 闵榛看向他,“既然没有交过,不如试一试啊。如果人家小姑娘是真心的,你不妨好好考虑。” “怎么知道人家是真心的?” 闵榛笑了,“这样吧,我免费卖你个人情。爱情专家虽然还谈不上,我毕竟还是有些经验的。你明天去吃饭,自然接触,她说什么你顺着接就是了。回来了告诉我过程,我替你判断。” 萧疏桐乐得有人帮忙,笑笑地答应了。 “记住,第一次见面不要交谈深入话题,不然会很尴尬的。”闵榛嘱咐道,“还有就是,如果她没有明说,就装傻;如果她挑明了,就说还要时间考虑。总之,不要应死了,知道了么?” 萧疏桐点头,心说闵榛比胖三儿那几个饥渴男强多了,人家这才叫出主意帮忙而不是看笑话。 闵榛好笑地看着萧疏桐一脸轻松的样子。罢了,这种没有情趣的人,收了也只当是为世界除害。 闵先生也真好意思说得出口。不过,他到底是怎么盘算的?按说以他的个性说来,恨不得萧疏桐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才好,怎么还会主动出谋划策?闵榛是考虑长远的人。堵不如疏,治标不如治本,釜底抽薪,得让萧疏桐自己意识到才能真正防范于未然。 意识到什么?闵先生但笑不语。他已经吃透了萧疏桐的个性,自然由把握让他按着自己的步骤走下去。 第二天,萧疏桐去赴约了。小师妹拉着他去了一家小菜馆,点了三菜一汤,俩人对坐聊开了。小师妹热情开朗,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切,萧疏桐为人真诚好相处,人家说什么都会很体贴地跟着聊,气氛还不错。 不过小师妹明明说是要请教考研的事情,却没多聊学习方面,反倒是仔仔细细地打探起了萧疏桐的兴趣爱好,从喜好的食物到最爱的歌曲,通通聊了个遍,说得萧疏桐一脸尴尬。没想到小姑娘还听好打听的。 “那师兄,你有没有女朋友?”小师妹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干嘛一个个都对自己的爱情状况这么感兴趣? “我不信,师兄人气这么旺,光是历史系就有一片粉丝了,怎么可能还是单身!” 萧疏桐汗了一把,“真没有。要不是这么一穷二白,寝室里那帮狼挖苦还能少得了我?” “那就是你眼光太高了!”小师妹笑了起来,八卦道,“说说你的标准嘛,没准我可以帮师兄介绍一个。” “我,”萧疏桐哭笑不得,“我没什么标准。” “怎么可能!说说看嘛,比如说高矮胖瘦,长相如何,说嘛说嘛。” 萧疏桐被缠得没办法,想了半天,道,“两人适合就好。” 小师妹撇撇嘴,“师兄不会敷衍我吧。这种条件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男人挑女朋友不都想挑个身材好学识好带出去鲜亮长脸的吗?” 萧疏桐无奈地笑说,“我真没想那么多。性子好就好了。” 小师妹笑着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那师兄你也别找了,就我怎么样?我性子也挺好的。” 萧疏桐呛了一口水,傻傻地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小师妹哈哈大笑,“师兄你好打击人啊!不用一脸见鬼的样子吧!讨厌!” 萧疏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师妹只是笑。 萧疏桐尴尬着,只好岔开话题,问起人家的兴趣爱好来。 小师妹看了他半天,然后神秘地凑近了说,“师兄,我看你是个好人才和你说的,这可是我的秘密,说了你不许嘲笑我。” 萧疏桐一脸讪笑,这小姑娘难不成还喜欢制造炸弹袭击地铁吗?干嘛神秘兮兮的。 “我是一个狼性十足的同人女。” 一句话里萧疏桐有两个词没听懂,还是两个关键词。 小师妹解释道,“简单说来,我的人生理想是看见白玉堂和展昭甜甜蜜蜜,福尔摩斯和华生白头偕老,流川枫和仙道不离不弃。” 萧疏桐消化了半天,恍然反应过来,“他,他们……” 小师妹郑重点头。 萧疏桐安抚了一下差点静止的心跳。最近太邪门了,尽是这种事情。 “师兄,你反感吗?”小师妹依旧严肃。 萧疏桐下意识就摇头了,“他们也是常人嘛,挺辛苦的。” 小师妹诧异。她对萧疏桐的反应没有把握,打算人家觉得不舒服就放弃这个话题的,没想到萧疏桐这么淡定这么平静。“师兄你……” “怎么了?”萧疏桐的笑容阳光灿烂,连可乐里的冰块都融化了,一晃神就将同人女万年死性不改的YY心打回去了。 “没,没什么……”小师妹低下头,突然嗤嗤笑了。 萧疏桐不明所以,只好跟着笑。 “师兄,你真是个好人!” 萧疏桐将情况如实汇报给了闵领导,当然有节选删节。闵榛托着下巴凝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听没听。萧疏桐汇报完毕,很老实地静坐一旁等待指示。 闵榛抬眼看向萧疏桐,简明扼要,“她喜欢你。” “啊?”萧疏桐诧异,“那,那怎么办?” “是啊,那怎么办?”闵榛笑笑的。 萧疏桐皱眉。 “你喜欢她吗?” 喜欢似乎谈不上,但是不讨厌。萧疏桐没说话。 “算了,先试着看看好了。她约你什么时候再见?”闵榛笑问。 “她给我电话。” 闵榛笑,“小姑娘还挺主动的。”对付萧疏桐这种八竿子打过去还不知道躲的人,必须要主动再主动。 萧疏桐不确定,问道,“真的去约会?” 闵榛看着他,“你不想?” 萧疏桐说不上来。 闵榛叹气,“既然你自己都不知道,当然还是要再试试看。不然永远不清不楚。” 想想也对,萧疏桐点了头。 “记得汇报情况。” “哦。” 第二次“约会”之前,闵榛坐在沙发上,详详细细地给萧疏桐上了一门恋爱讲座,听得萧疏桐如堕云雾。 女生心思细腻,要注意一切以对方为先,任何细节小事都不能随便。要热情但不能太过,不要刻意装得风度翩翩,自然最好,就算是献殷勤也要献得不露声色。谈吐要风趣幽默但不能喋喋不休,一定要注意听对方的话,让她觉得你很贴心很有共同语言。要自信但不能自大,不要愤世嫉俗要有度量。要尊重对方,不能自作主张…… 巴拉巴拉巴拉…… 萧疏桐都快被他柔和的语调给催眠了,耷拉着脑袋。闵榛看他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禁笑了,“恋爱是一门艺术,你没有理论基础立刻实践还是要注意的。” “好麻烦啊……”萧疏桐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没办法。”闵榛耸肩,“你觉得恋爱中是男方应该主动还是女方?” 萧疏桐想了想,“男方吧。” 闵榛点头,“所以你别无选择啊。” 萧疏桐叹气。 “又或者——”闵榛拖长了音,萧疏桐竖起耳朵,“你也可以等别人主动,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做。” “让女生主动不大好吧。” 闵榛不置可否只是笑。 萧疏桐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问道,“你也是主动的那方?” 闵榛一怔,然后笑了,“当然。” 那天小师妹见萧疏桐很开明地表示支持,非常激动地谈论了一大堆有关于同性之爱的问题,比如攻受双方的角色分配,听得萧疏桐满头是汗。现在的小姑娘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听完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黑眼镜是攻还是受?发现自己居然在想这个问题,萧疏桐着实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有这样的人,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但闵榛之后,却发现原来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是自己非常亲近的人。他不是一个喜欢深入思考的人,但如果问题就在眼前,他还是不得不面对。 带着这个问题,萧疏桐几乎是本着学术讨论的真诚赴第二次约的。第二次约会的内容果然更深入,小师妹很认真地分析同性之爱与异性之爱的异同点。最后的结论是——除了没有结晶,两者无差。 萧疏桐很想投入这场分析,却发现自己被闵榛的那套恋爱理论弄慌了手脚。比如他很想顾及对方,却总是弄巧成拙:为小师妹拉椅子自己撞了桌角;让小师妹走内侧自己却差点被车撞了;想要付钱,发现钱包掉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找回了钱包,小师妹长叹一口气,拍着萧疏桐的肩,正色说道,“师兄,你这样子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 萧疏桐也叹气,果然是累死了。突然想起来闵榛关于主动不主动的那个提议。也许自己真的比较适合被动。 “所以,师兄,考虑考虑让我照顾你怎么样?”小师妹一脸豪迈。 萧疏桐瞪大眼睛,愣了半天。“你,你确定?” 小师妹点头。 “可是,我真的是一窍不通,而且经常错误百出。会很无聊的。”诡异了,居然有女生提出要照顾自己。 “没关系,”林若琼微微一笑,“我喜欢就好了。” 萧疏桐突然觉得心怦怦直跳,脸上火烧了起来。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喜欢他。 “师兄,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吗?” 萧疏桐摇头。 “大一的时候,慕名去钱教授的课旁听。那一次是你带的课,讲完课后,我冲上去想问你问题,被人推到了,破了一大块皮。你从五楼背着我去医务室。” 萧疏桐的记忆很模糊,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你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很安静地站在一旁,一直陪着直到我包扎好。”林若琼微笑着回忆,“从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你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萧疏桐不知所措。 “师兄,你就是你就很好了,不需要再刻意做什么。”林若琼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能不能答应试着看看呢?我可以去照顾你的。” 噩梦 萧疏桐看着她,突然那一瞬间闵榛灵魂附体了。他笑了,“我,再考虑看看吧。” 萧疏桐逃了回去,想了一路。进了门直接咚咚咚上了二楼。闵榛放下书,看着他,笑了,“被表白了?” 萧疏桐点头。 “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这种事情太残忍了,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就一定要认真处理,不然让对方受伤是非常,非常……” “萧疏桐,你……”闵榛温柔地微笑,“简直还是个孩子。” 萧疏桐看着他。 “所以,你一定要认真对待自己的感觉。如果不对就不要勉强,毕竟,勉强两个人都会受伤。你觉得你和她对吗?合适吗?” 萧疏桐想了想,摇了摇头。 闵榛笑。 萧疏桐很认真地约出了小师妹,当面说明了考虑的结果。小师妹看着他,突然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感叹道,“其实我也发现你对我没什么感觉,我只是希望能够亲口说出来。谢谢你,师兄,谢谢你这么认真考虑,这么认真对待。你真的是个好人。” 萧疏桐笑了,“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你还是我师妹啊。你可以尽管来找我的。” 有很多时候,我们还是朋友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双方难免会对曾经的尴尬耿耿于怀,再也不可能回到朋友的起点了。不过,萧疏桐不同。他只要是做过了决定,就一定会坦坦荡荡地执行。心无芥蒂,温暖如初,林若琼觉得自己非常的幸运。 “师兄,如果我想讨论耽美问题,还可以找你吗?你是我碰见的唯一能够平静跟我讨论这种事情的男生诶。”小师妹一脸真诚。 萧疏桐讪笑。 萧疏桐决定,如果要恋爱,一定要找一个心意相投的人。不一定要怎么轰轰烈烈,但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所以萧疏桐的首次被告白事件在闵榛的间接干预下,第一次树立了他人生的爱情观。虽然觉得好像微不足道,但是萧疏桐却确立了几个关键的基本观点,而这几个观点势必影响他未来的人生决策。 首先,爱一定要两情相悦。 其次,同性之爱真实存在,且有存在的意义。 最后,自己属于被动方。 这,也算是萧疏桐迈出的第一步吧。 又过了两三天,萧疏桐在方家附近截住了秦礼言,很神秘地把他拉到小区的凉亭里。 萧疏桐找了一处坐了下去,“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道不道德,但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 秦礼言被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呆呆的问道,“什,什么事?” “张程和他导师是不是……”萧疏桐想着措辞,不知如何描述。 秦礼言更是吃惊,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你知道了?” 萧疏桐点头,“在学校无意间看见了。你和张程交情深,我想你应该也知道。” 秦礼言点头,叹气,在萧疏桐身边坐了下来,“你怎么看?” “不知道。”萧疏桐抬头看天。夏夜天空如洗,墨色晕染均匀,星影摇曳。 “小桐,其实我……”秦礼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萧疏桐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和方先生也是。” 秦礼言一哽,点了点头。 “其实我只是觉得意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是正常的。你不用觉得不舒服,反正我萧疏桐别的好处没有,对朋友还是可以两肋插刀的。” “小桐,你不会,不会觉得没法接受吗?”秦礼言问得小心翼翼。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问自己的,若是因为爱情而失去友谊,到底值不值得。 “嗯,我也不知道。”萧疏桐很诚恳地回答,“至少现在说来我不会因为这个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断交的。朋友用来干嘛的,不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谅解你的吗?最近发生了这些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看明白了一些。我虽然迟钝一些,却不是不知道好歹。方先生对你的情谊连我都能看出来,可见你们不是随随便便开始的。” 秦礼言笑了,哑着嗓子,“谢了。” “叔叔阿姨他们知道了吗?” 秦礼言摇头,叹息微不可闻,“我没敢说。想想老人家年纪大了,哪里还受得了这种刺激。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萧疏桐点头,“确实。你们也挺辛苦的。闵榛说他对父母坦白的时候,甚至断绝了父子关系。” 秦礼言一怔,然后试探性问道,“你对闵榛他……” “他是个好人。我也把他当朋友,所以当然也会支持他的。” 秦礼言淡淡一笑,恐怕人家想要的并不只是这些吧。“小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一直心眼好,容易骗。但勉强的事情千万不要做。现在,只要我想到应该如何向父母交代,心就像是被刀割一般难受。但是看到方铮驰又不忍心直接和他说我的顾虑。被动的那一方虽然要承受种种压力和考验,主动的那一方又何尝不是深陷自责和不安。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了再决定,不然一脚踩下去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了。” 萧疏桐不明白为什么秦礼言一脸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是一个主动会去思考的人,有些事情就算事到临头,他还是能闪就闪能躲就躲。尽管心里头有些细微的声音,似乎要冲破禁锢涌上心头,他还是习惯性地去强压那些想法。 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本能地觉得那是沉重的负担。既然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后最坏的方向,何不就顺其自然。 至于这些不安到底是什么,等到该来的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 俩人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出了小花园,一拐弯,看见一团肉球咕噜噜地朝他们过来。秦礼言一怔,“方鑫?” 萧疏桐立马反应过来该球就是李群口中的教育界噩梦方鑫是也。他捅捅秦礼言,“方铮驰的侄子?” 秦礼言苦脸,“就是啊,前几天还和这小子打了一架,你看手臂现在还青着呢。” 正说着,噩梦一唱三叹地开口喊人了,“小~~~~~叔~~~~~~~~” 听得秦礼言牙齿发酸,扭头对萧疏桐说,“基因的力量是可怕的。你看方铮驰那两面三刀的功夫就知道他侄子也非善类,简直就是物以类聚的典型。灾难啊~~~~~” 萧疏桐暗自好笑,心说一个小孩子罢了,你至于嘛。萧疏桐在老家可是出了名的孩子王,街头小巷到处都是小兵,对噩梦毫不介意。 噩梦三蹦两蹦蹭了过来,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小叔~~~~你背着四叔和谁约会呢~~~~” 秦礼言头大,一把拍了过去,“一边呆着去!你今天来干嘛?” 噩梦瘪嘴,“没你之前,我可是想来就来的,四叔都是要用请的好吧。” 秦礼言冷笑,“让你四叔请你?你皮痒痒了吧?” 噩梦讪笑,“别,小叔,我开玩笑的,我今天是来补习的。”说罢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包。 秦礼言一拍脑门想起这茬来了。李群放假回家,方教授老两口懒得看着这么大一个孩子,拜托秦礼言帮忙教育教育。秦礼言不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硬下了。这几天没动静,他都忘了。没想到人真的来了。 他一苦脸,拉着萧疏桐,“小桐,你救救我吧。” 萧疏桐好笑,“这是怎么了?” 噩梦细声细气,“小叔,你就不怕四叔吃醋?” “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秦礼言一把拉过萧疏桐,“这是你萧叔叔,他负责和我一起看着你,赶紧进屋做功课!” 于是萧疏桐被拉到了方家。噩梦进了门先小心勘察了用一番,发现方铮驰不在,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重重地栽在了沙发上,沙发立刻陷了一个大坑。秦礼言给他倒了冰镇果汁,踢了踢他小腿,“别偷懒。一会儿我给你四叔电话,如果你不好好用功的话,哼哼!” 噩梦立马从沙发里爬起来,满脸堆笑,“不会的,小叔~~~~~我可听话了!”那声小叔叫的一个叫腻啊。 “正经叫人,什么小叔!”秦礼言吼道,一路红到后脑勺,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 “姓秦的!你别不识抬举!”噩梦凶相毕露。 秦礼言眯眼,“你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噩梦蔫了,只好转移对象。“萧叔叔~~~~~~” 萧疏桐抖了抖,满手鸡皮疙瘩,下意识想要走人。“那什么,我还要回去呢……” 秦礼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别,好兄弟,权当帮哥哥一把吧。这个噩梦我一个人实在对付不来啊~” 萧疏桐没办法,只好呆在方家,看秦礼言和噩梦斗智斗勇斗力气。噩梦的数学水平处在数脚趾头都会出错的阶段,一道二元一次方程式,算了小半个钟头还没有头绪,秦礼言终于怒了,一个脑瓜崩下去,“好好看清楚!这个X哪儿来的!” 噩梦吃痛,哇哇乱叫,“你体罚!你羞辱我!你,你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 萧疏桐哈哈大笑,秦礼言哭,谁来保护我啊!谁来保护我啊! 秦礼言甩手不管了,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心里庆幸,幸好方铮驰没有后代,否则这种基因代代相传何时了啊。 萧疏桐一时兴起,拍手,“来来来,让叔叔我来教你。” 萧疏桐的数学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当年他自己就是数学老师的噩梦。一顿胡扯下来,噩梦嘲笑道,“你真是笨!这个XY哪里可能是负数?” 萧疏桐一哽,再认真算了算。欸,还真是欸。讪笑,“现在的题目,你看看,真是越来越难了哈!哈哈!” 噩梦鄙夷,“你比秦礼言还笨!你真的是博士?” 萧疏桐怒,“我是文科博士,怎么了?” 秦礼言把头埋在沙发里闷闷地说,“你再敢说!我告诉你,惹恼了他,小心闵榛回来收拾你!到时候你四叔都救不了。” 噩梦一哽。啥,闵叔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终于安静了。这些人的后台都很硬,专门就欺负我…… 萧疏桐感叹,“教育弊端,国之后患。大业之托付难道要靠这一纸长卷?呜呼哀哉!纸上谈兵源于急功近利舍本求末也!学术的分量竟不敌童声质问!可悲可叹!” 噩梦挠挠头,这厮绝对是脑筋搭错了。他瘪着嘴继续在作业的海洋里狗刨。 可是好景不长,安静没过多久,噩梦把作业本一推,嚷嚷道,“不做了不做了!这么没有水准的题目,怎么可能体现我高超的智商?” 萧疏桐汗,这哪来的臭屁小孩儿。 夏日午后慵懒,秦礼言早就窝在沙发睡得不亦乐乎了。噩梦眨眨眼,要不我们来玩牌吧。 萧疏桐抖抖眉,你有? 噩梦变戏法似的从一堆零食中刨出一幅扑克。萧疏桐本来就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立马喜滋滋和噩梦斗上了。噩梦没见过这么跟他一般见识的大人,无论是爷爷的学生还是妈妈请来的家教,都是一脸头疼忧心忡忡的模样,而眼前的这个萧疏桐却似乎和他一样不爱功课痛恨数学,玩起来不亦乐乎,于是也就彻底放开了。噩梦彻底放开的结局是什么?答,永远不醒的噩梦。 “炮炮炮!” “炮哪儿呢!”萧疏桐抽了噩梦一扑克牌,“看准了再下!没看我着这压着吗?” 噩梦不干了,当场耍赖起来。“你欺负人!以大欺小!呜呜……我要告诉我四叔!呜呜……” 萧疏桐头疼,“祖宗,你讲点道理好吧!你明明就死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带赖牌的?” “我不管!反正就是我赢了!”噩梦双手一抓,将落定的牌打混了。 “你……”萧疏桐气结。没见过这么不可爱的小屁孩儿,决心要吓唬吓唬他,二话不说一把抓过噩梦的衣领,稍稍使力上提。噩梦吃惊,用力挣脱,屁滚尿流地往外爬。 “呜呜……我要和四叔说……呜呜,你欺负人!以大欺小!” 萧疏桐忍笑,“你去告状啊!没羞!这么大人了还只知道哭鼻子告家长。” 噩梦怒目而视,扭头冲了回来,抡起就是一拳头。萧疏桐本来是和他开玩笑的,没想到小孩的力气那么大,还往死里打,一下子吃痛皱紧了眉头。噩梦趁他还没留神还手,一个泰山压顶将萧疏桐打到了桌下。睡梦中的秦礼言似乎被吵闹声打扰了,不满意地嘟囔了两句,转了个身子接着睡。噩梦浑身上下都是实打实的肉,虽然脂肪层厚,也经不起一下子砸在身上。萧疏桐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一个气闷,使了七分力将人掀了起来。噩梦大惊,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脚踝被一记漂亮的勾腿扫了过去,直直地摔了下去。萧疏桐借力往下压,用大腿制住了不断挣扎的肉球。他右手牢牢钳制住噩梦的肩胛,恶声恶气地威胁,“还敢不敢了?” 噩梦吃痛,当下就惊天地泣鬼神了,哭得那叫一个惨烈。秦礼言在睡梦中下意识地用抱枕堵了耳朵。萧疏桐无可奈何,“别哭了,你别哭了。” “你,你放开我就不哭!” “你不哭我就放开你!” “你先放!” 萧疏桐松手,起身,看着哭坐一团的肉球,心下不忍,伸手想要去拉他。噩梦突然眼放精光,用力拉住想自己伸来的手,顺势把人拖了下来。萧疏桐猝不及防,整个人俯冲了下去。噩梦侧身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萧疏桐的左手腕上。 “啊——”萧疏桐脸色发白,顿时冷汗直冒。 意外 噩梦挣扎着爬了起来,哈哈大笑,往门外跑去,太过兴奋一不小心被凳子拌倒了,眼看着就要一头磕在桌角上。说时迟那时快,萧疏桐忍痛翻身飞跃沙发,横腿拦住了噩梦的腰。噩梦大惊失色,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施展轻功鱼跃而过的。萧疏桐轻手一扳,噩梦身体调了一个转,朝沙发跌去,将沙发撞斜了。秦礼言终于惊醒,睁眼看人吓傻了。萧疏桐的脸色惨白。 “小桐,你怎么了?” 萧疏桐右手虚托着左腕,被噩梦狠力击打的左腕毫无力道,继而一股钻心的痛疼袭来,令他不禁眼前一黑。秦礼言赶紧上去扶住了他。噩梦呆愣原地。 闵榛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看到萧疏桐咬牙忍痛的样子当下脸就绿了。噩梦吓得拼命往方铮驰的背后躲。方铮驰本还想说几句求情的话,听到医生的诊断后也愣了,推出背后的噩梦,对闵榛说,“你尽管打尽管骂,我回头劝我哥再生一个。”噩梦哇的一声就嚎哭了起来。 闵榛闭眼深呼吸了片刻,定神问医生,“后果有多严重。” 医生推推眼镜,“这是旧伤,左手腕本来就粉碎性骨折过,不能提重物受重压。现在是二次骨裂,一定要注意保护,不能再受伤了。” 觉得闵榛的脸色不对,萧疏桐笑笑,打破沉默,“没想到我原来那点伤还没好。小时候为了这个伤停了三个月的课,都快被劝学了。我妈非逼着我吃了半年的钙片。现在骨头硬了,估计一年的钙片也不补回来。方鑫够有力气,以前我那同学用的是木棍,他靠肉身就成了。” 闵榛的脸色更加难看,瞪得噩梦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一路小心翼翼地送萧疏桐回家。到了家,闵榛像是伺候孕妇似的,哪儿也不让萧疏桐乱走,左手是明令禁止使用了,连右手都不能随便拿东西。萧疏桐失笑,说哪儿有那么精贵,养几天就好了。 闵榛沉声喝断,让你休息就休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是旧伤呢。眉眼间满是关切。 闵榛的脸色不好看,萧疏桐也不敢多说。他觉得闵榛是担忧,其实闵榛心里更多的是心疼。明明决定好好照顾萧疏桐,不让他有一点伤害,一转眼功夫,左手腕差点就废了。想到这里,心里更是将方铮驰那个脑满肠肥的侄子咒骂了千遍万遍。如果萧疏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闵榛绝对会让方铮驰的大哥再生一个的。 方铮驰阴着脸将噩梦训斥了一顿,拎回家让老人又骂了一顿,三令五申严令禁止噩梦再靠近萧疏桐。当晚就炖了大骨汤特意亲自送来给萧疏桐补钙。闵榛还是一脸浓云,倒是萧疏桐笑着问起噩梦,让方铮驰不要为难小孩子。 晚上洗漱的时候,尽管萧疏桐婉言相拒,闵榛还是一言不发地代劳了。他用水沾湿毛巾,小心得近乎虔诚地将萧疏桐削瘦修长的左手指尖擦拭干净。萧疏桐觉得很对不住闵榛,毕竟现在自己是寄主在人家里,却给人平添这么多麻烦,饶是意外,也难辞其咎。抱歉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闵榛气恼的话喝住了。 “老老实实住着!我既然说要让你住下,就没理由让你受委屈。别总是一副欠了谁的模样……”他低声叹了口气,将毛巾洗净拧干,“不是你对不起我,而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萧疏桐觉得双颊有些发烫。虽然他在家里排行老幺,但无论是父母还是姐姐都没有直接开口说要照顾自己。眼前这个男人这样说了,却不让人觉得别扭。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窃喜,这是一种受人重视的喜悦之情。 (旁白:喂,我说同学,说要照顾你的人不只这一个吧,不信你倒带回去几章看看。你怎么就光记住他的好了? 小桐【脸红·挠头】:小师妹的话我,我没往心里去…… 小师妹:师兄你好过分好讨厌哦……) 闵榛叹了一口气,“晚上你睡卧室吧,沙发再大毕竟不好当床。你的手腕伤了压不得。” “那你呢?” 闵榛沉默了片刻,“我睡沙发。” 萧疏桐觉得对不起他,待要拒绝又想起闵榛的话,不敢再惹他生气,洗漱好后道了晚安就乖乖上了楼。闵榛却很晚都没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烟。烟云氤氲,满是缭绕。 萧疏桐躺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枕头有闵榛的味道,那种淡淡的,属于他的味道。手腕有些发烫,丝丝钻心痛,尽管开着空调,他脑门上还是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缓了半个多小时,才略感好了一些。皮肤接触到干爽的亚麻席子很舒服,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闵榛说,没有照顾好你。 萧疏桐将脸埋在枕头里,闻着那淡淡的味道。让人安心的味道,过了许久,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闵榛没有上班,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时拎着大袋的食材。萧疏桐笑问,你要干什么? 闵榛说,熬汤。 萧疏桐说,你会? 闵榛笑,现学啊。我很聪明的。 说罢他真的抽出一本食谱,非常认真地开始动手熬玉米排骨汤。萧疏桐趴在灶台上观摩了一会儿,确定闵榛真的是生手,动作生疏不协调,食材撒了一地,放调料也要掂量了半天,不过,样子却异常认真。 “你要是无聊去书房看书吧。”闵榛笑着,小心将特地买的熬汤砂锅上火。 “对了,”说到书房,萧疏桐想起来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书房里有一整套的金庸作品集,你是他的粉丝吗?” “粉丝谈不上吧,就是看。写武侠的,大抵都越不过他的水准了。” “那么多人物里,你最喜欢谁?” 闵榛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呢?” “小昭!” “哦?”闵榛有些意外,“为什么?” 萧疏桐笑,“因为她爱得最深。” 闵榛看了他好一会儿,“可惜,她也是最不懂爱的。” 萧疏桐皱眉。“为什么?” “没有囚禁,就没有爱情。小昭要的太少,所以她注定无法得到。周芷若一个心死如灰恨之入骨,张无忌从此再也无法忘记,无论身在何处,身边是谁,只要周芷若一动手指,他便无法自持,牵肠挂肚;赵敏一个刁蛮霸道穷追不舍,张无忌便无处可逃听之任之,甘愿相濡以沫于孤岛,修葺花园,为她驯养狮子。只有小昭,从头到尾,只有公子,没有恩怨。” “金老先生说他最爱小昭,其实不然。”萧疏桐微微一笑,“其实他最爱的周芷若。因为张无忌就算负尽天下人,也再不会辜负周芷若。” “小昭是每个男人的梦想,无怨无悔的红颜,但是鲜有人会想和她共度一生——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放纵越是难以自制。小昭不懂得男人的风筝心思,没有手段,赢不了爱情。” 萧疏桐突然叹息,“被你这样说来,爱情就像是打战一般。” 闵榛点头,“情场如战场。如果你有一天爱上了一个人,如果你认定他就是你的那个补缺者,就要不顾一切地留在身边。就算有伤害,就算前途不朗,还是要相信你才是这个世界上可以给他幸福的人。” 萧疏桐不赞同地摇头,“太霸道了吧。要是那个人并不愿意呢?如果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呢?还是要不管不顾地纠结?” 闵榛笑,“注意我的前提。这段爱情是注定,是你们俩的,那就要自信地坚持下去。所有形式比人强都是借口。” 萧疏桐看着他,缓缓地断定,“你果然自信心膨胀。” 闵榛抱胸,“有什么不好?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凭什么许对方以终身?” “我想,你爱上的那个人会非常幸福,一定会。” 闵榛定定地看着萧疏桐,萧疏桐一脸的认真坦然。闵榛笑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有底了。” 闵先生的首次尝试——玉米排骨汤——秉承了中药熬制的精华理论,成功地从三碗水熬成了半碗水,浓缩的连盐分都结晶了。难得的是居然还有几颗玉米块是半生的。萧疏桐看着他的成果,吞了吞口水,“我们晚上还有其他菜吗?” 闵榛黑着脸处理了那锅东西。于是当天晚上,闵榛又带领着萧疏桐打着病号的旗帜进军了方铮驰的幸福小家。 果然,伤筋动骨并非一日两日就可养好的。萧疏桐觉得一直打扰闵榛肯定不是个事儿,闵榛有自己的工作,不能让他每天还要为照顾自己而操劳。再说也确实很久没有回家了。于是他和闵榛说家里三番两次来催了。尽管闵榛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还是把人送上了车。闵榛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空荡。无事可表,仅有一件,就是闵榛将厨房的用具全换了。怎样才算是新时代好小攻?上能斗得过白菜土豆,下能拼得过小三情敌,前可操控经济大权养家糊口,后又虎虎生威床·事和谐。所以进军厨房是首要。 再说说小桐。一般说来,在暑假,小桐窝在家里,只进行了两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打架和长膘。萧疏桐虽然已经年过二十几了,但还是一副孩子气,每每回到家,三天两头出去和一帮子发小惹是生非,弄了一身伤。萧老爷子已经退隐江湖多年,当年用来松筋骨的狼牙棒很久没有出山了,所以收拾小桐这样光荣的任务通常都交与二姐萧疏楠来完成。当然,他们不敢真下手。话说萧家很奇怪,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偏偏萧家放着两件正宗小棉袄不要,要拉着萧疏桐这件破背心取暖。可怜萧疏桐堂堂七尺男儿,还必须承担家里承欢膝下这样的细活儿。萧家奶奶最疼的就是宝贝孙子,经常搂在怀里贴心疼。所以小桐再无法无天也有奶奶撑腰,颇似大观园里的宝哥哥。 当然,说小桐无法无天也有些夸张了。他只不过是有时会不经大脑思考就做出冲动之举,做得最多的还是给片警们帮帮小忙,抓几个扒手逮几个惯偷罢了,惹一些小是非给萧家人解解闷罢了。大麻烦也说不上,萧家在街头巷口可谓是地方一霸。无他,光是萧家客堂里悬挂着的“武术世家”这块牌匾就吓退了无数豪杰。 所以,小桐在家里,连同邻里都会变得热闹异常。比方说,民警张同志经常都会来串门,极力撺掇小桐立志成为伟大而可爱的警察叔叔。可惜这个愿望从萧疏桐三岁时一直说到现在仍未果。奶奶决定,小桐一毕业就栓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专心适逢老人颐养天年,顺带给萧家传宗接代,养个小小桐,继续造福一方。 这次因为萧疏桐的手伤,打架闹事大大减少了,一家人围着转,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当天第一件事,就是把始作俑者,当初用棍子打碎小桐左手腕的程柱子同学抓来狠狠揍了一顿。哭得柱子同学上蹿下跳,好好的一根柱子成了僵尸跳,鬼哭狼嚎,十里之外都听到了。 柱子捂着已经发青的胳膊委委屈屈地拉着小桐暗地里说话。“你那伤怎么又发了?不是已经好了么?”当年俩人都还小,看了少林寺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当下拿了棍子耍了起来。柱子一个没注意,一棍子打在了萧疏桐的手腕了,就骨碎了。为了这事,柱子没少挨打,被他爸的板状挨得都快脑震荡了。没想到这债十年之后还有威力。 “嗨,别提了。”萧疏桐三三两两将事情大概说了一番。 柱子当下不干了,“靠!感情是那个小胖子让我又白白挨了一顿打!告诉我他是谁,哥哥定当为你讨回公道!” 萧疏桐白了他一眼,“你?你还打不过我呢。你别闹了,我有事儿问你。” “嗯,说,哥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惠文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惠文韬那小子啊,也是背。原来他不是进银行了么,挺好的一个工作。哪知道天煞的金融危机机构改革,他就不明不白掉了工作。后来么一直没找到好的。”说到这,柱子贼溜溜地四处打探了一番,确定无人后压低了嗓门说,“我听说啊,他现在在一家不怎么干净的酒吧里做事,具体做什么不大清楚。说是服务生,但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知道?” “还记得街口那个牙签么?他也在那附近工作,撞见了惠文韬,打探到他的工资比原来那个银行工作还要高好多。你说,一个服务生哪来那么好的福利?该不是……” 萧疏桐打断他,“牙签的话你也信!他那嘴巴从来不上锁,说完就废了。”但想到那家灯红酒绿的地狱口,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小别 萧家今年暑假的热闹胜过往年,除了萧疏桐之外,萧家还有一个人物掀起了大浪。这个人是个老外,中文名叫龙天。早在六年前就来萧家拜师学艺,想要学习中华太极的精髓。当时萧正山老爷子本着国际交流天下通武的原则收了这个外国弟子。哪知外国弟子武艺还未精通,就学着令狐冲调戏小师妹了。他和萧家大小姐萧疏榕一见钟情,互定终生。老爷子虽然收了外国弟子,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外孙有可能是黄毛这样的实事,于是坚决反对。萧疏榕无奈,只好和龙天“私奔”到国外完婚,两年后才回来负荆请罪。萧疏桐暑假回去,刚好就赶上了萧老爷子发挥余热,棒打鸳鸯的人间惨案。 “滚!除非我死,否则,我坚决不会让他进门!”老爷子手持青刀,一脸狰狞,愣是把虎背熊腰的龙天吓退三百米之外。 家里三天两头开打,好不热闹。打来打去,二姐的感情问题又成了焦点。 “妈,你别说了,我都申明过多少次了,我就是不嫁人了,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吧!”萧疏楠一度是单身贵族的死忠,认为女人发挥价值的最好出路就是永不嫁人。 “你这孩子,女大不中留你懂不懂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那小桐呢,你怎么不去关心一下他给咱萧家后继香火的大事啊?” 于是问题一下子又聚焦到了小桐的感情问题。 “小桐你也是,说了要早点带女朋友回家让你爸放心,今年暑假又没有动静。你存心想要气死我们啊?” “我跟你说,今年过年要是还看不见孙媳妇的面,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萧疏桐很委屈,每年都是这个样子,所有的感情问题踢皮球来来回回最后都会落到自己头上。大姐二姐的婚姻状况为什么要自己来弥补?男孩就不是人啦,就没有婚姻自由恋爱原则啦!加之他已经树立了爱情三观,于是抵抗得更是坚决。 赶着开学,萧疏桐赶紧从烽火硝烟弥漫的家里逃回来了。 到了学校后,萧疏桐猛然想起自己那篇论文还没写完,一脸悲鸣地钻进图书馆。捣鼓了半天,一拍脑门,又想起来自己的U盘还在闵榛家,里面存着论文素材。 此时,方铮驰,陆觉非和闵榛三人正在“西施”里面商量事情。 闵榛对陆觉非嘱咐道,“和你们家老爷子说,不可轻举妄动,现在上头还没有下死命令,不要自乱阵脚,静观其变。二线城市要守住阵营,抢占先机。至于二手房和租房市场那里,我会再让人放一把火。” 陆觉非点头。 诸事妥当,闵榛起身逐客,“没什么事情赶紧走人,别在我家踩坏地板。” 方铮驰朝向陆觉非笑道,“闵榛最近心情尤为不好,你猜是为什么?” 陆觉非闭着眼睛,苦思冥想了一番,摇头晃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月不见世上千年,锦屏人忒看的着韶光贱啊。” 方铮驰哈哈大笑。 闵榛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也太没有同情心了。” “啊呀呀,电话无几,短信无信,怎叫我不思量?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陆觉非丝毫不体谅闵榛的相思之苦,一门心思挖苦道。 闵榛待要发作,电话响了。他的手有些颤抖。 “小桐?” 方铮驰和陆觉非面面相觑,了然一笑。 “……嗯,在我这儿……你过来吧……要不一起去吃饭……就是上次去的方先生的那个酒店,你认识的……好,我来接你?……那,酒店见……”闵榛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笑容满面。 陆觉非啧啧摇头,“恋爱中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一顿饭就把你高兴得。你的小情人回来了?” 方铮驰打断,“什么小情人!是你嫂夫人!乱说话小心闵榛把你扔到黄浦江喂鱼。” 闵榛点头,“知我者方铮驰也。” 方铮驰摆手,“既然你都这么照顾我的酒店,自然是要提供全方位服务的。” 陆觉非不干了,“不行不行!把我的好奇心全带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将我们的闵先生的七魂勾去了六魄。” 闵榛也不理他,上楼取了准备已久的U盘,换了身衣服,满面春风地出发了。陆觉非和方铮驰忍着笑,一路跟在后面。 到了酒店,等了半个小时,萧疏桐终于冲了进来。 “抱歉,公交晚点了。”他一扫刘海,冲闵榛笑了笑。 闵榛笑着递给他一杯水。一个多月没见,萧疏桐晒黑了一些,但是更精神了,浑身上下也多了一丝儿肉,果然妈妈都是最会养人的。他剪短了头发,清清爽爽,眼里依旧满满都是笑意,整个人散发着好闻的阳光味道。 闵榛按压心中的悸动,待要问几句近况,陆觉非很没眼力见地凑过来大拍萧疏桐的肩膀。 “原来就是你啊!” 萧疏桐回头,吃了一惊,只见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他想了想,记起来是被苏徽扔出门的神人。 闵榛皱眉,很想将陆觉非扫地出门,但陆觉非决议要灯泡到底,很不知趣的要求共进晚餐。萧疏桐没有意见,闵榛不好发作,陆觉非没脸没皮惯了,一点都不尴尬。 “我就说我怎么和你一见如故,原来是有缘由的。”陆觉非笑得有深意。 闵榛懒得理他,萧疏桐不知所以。偏生陆觉非是个自然熟,一点也不介意别人意义分明的眼光和尴尬的表情,抓着小桐嘘长问短,热络的样子仿佛已经相识多年的老友。萧疏桐有些纳闷。 “有没有女朋友?需不需要哥哥替你介绍一个。我保证是万里挑一千中选粹。” 闵榛轻咳了两声,陆觉非置若罔闻。萧疏桐摇头。 陆觉非很痛惜地叹道,“像你现在这个年纪,是时候找个人定下来了,否则前途堪忧啊。家里人着急了吧?我爸老早就拿棍子撵人了。” 闵榛瞪了他一眼。陆觉非暗笑,怎么能让你轻轻松松将人拐跑了呢,总得制造一些屏蔽吧,就当我是造福社会保护弱小吧。 萧疏桐淡然一笑,“我妈说今年过年一定要带媳妇儿回家,否则就不让我进家门。” 闵榛一怔,陆觉非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萧疏桐的肩膀。就在陆觉非得意地想要继续让闵榛难过之时,乐极生悲了。只听得背后凉凉的飘来一句:“陆觉非——” 陆觉非机械转头,神采顿失,“苏,苏徽?” 苏徽微微一笑,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萧疏桐恭敬地打了声招呼。苏徽点头,“回来了?” “嗯,才到的。” “没事多去陪陪钱教授,”苏徽嘱咐道,一指陆觉非,“少和这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的家伙来往,近墨者黑。” 陆觉非受伤,“怎么能这么说呢!我陆觉非虽然算不得风流倜傥,但也是玉树临风。就算不能以朱者感化人,也能熏陶渐进,以己之才通人之识。好端端一个大好青年国之栋梁才,怎能用一个这种家伙来形容呢!” 苏徽头疼。 闵榛轻笑,“确实是大好青年国之栋梁才,昨天MERRY CALL的Ken才和抱怨说几天都不见你人影,还有前天的Tony上星期的Matt。原来陆公子一直都在致力于为国效力,为社会添光加彩啊,自然是无暇留恋风花雪月,失敬失敬。” 萧疏桐没听懂。苏徽黑了脸,说了声“抱歉”抬腿就走,陆觉非暗叫不好,一边朝闵榛吐舌头一边赶紧跟了上去。闵榛甩掉了大麻烦,心情大好,终于有空表达一下离别之后的相思之苦。 “手怎么样了?” 萧疏桐愣了愣,随即笑了,“好了,你看!”他转了转左手腕,“我妈逼着我喝了一个多月的大骨汤,没骨都能长骨了。” “大骨汤啊……”闵榛叹息,“同类相残,不好,太惨了。” 萧疏桐顿了片刻,回味过来,咬牙,“你才同类相残呢!” 他一副气鼓鼓当真的样子,逗得闵榛哈哈大笑。萧疏桐不喜欢西餐,闵榛特地选在中餐厅,点了招牌菜,听着萧疏桐絮絮叨叨地讲回家以后的林林总总,没吃几口饭,却觉得心里胃里大满足。萧疏桐从斗酒打架一路讲到老外女婿上门,听得闵榛脸上笑容满面。 “你爸最后还是没有同意?” “哎,我爸是出门名的固执,脑子里都是传统的老思想。想让他转弯,就比登天简单那么一点。况且这回连我妈都不同意。” “你们家你妈妈说了算?” “虽然看上去我奶奶最长尊,我爸最权威,但实权全都在我妈身上,就好比大观园的媳妇当家。我妈若是不同意,就算生米煮成了熟饭,我看大姐他们那一对还是凶多吉少。” 闵榛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吃完饭后,闵榛开车送萧疏桐回校。萧疏桐下了车,对着闵榛挥挥手,笑容灿烂。闵榛目送他进校门,直到那个清瘦的背影隐入人群。 家长这一关确实非常麻烦。方铮驰说他规划了整整两个月才得以登堂入室,后面的曲折波澜更是数不胜数。想要最终获胜,哎,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啊。 不管了,先把人搞定了再谈其他。 闵榛有自信之后的事情会水到渠成。只是这水还要流多久才能汇集成爱的海洋,就要看闵先生的个人功力了。现在看来,萧疏桐虽然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是显然对他这个人还是有好感的。有好感就是好现象。有好现象就说明有可能。 果然人就是如此奇怪,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明明可能的选择有那么多种,偏偏强求一个得之不易的结果。是这种痛苦挣扎的过程让人沉迷,还是人天性就是贪心不足?好像没有经过挣扎的来的全都不算是好东西。 只是,得来之后呢,多少人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多少人会希望再一次站在分岔路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闵榛不打算继续深入想这个问题。他不是一个习惯后悔的人,既然做了,就势必要做到最后,做到最好。至于结果,本身就是答案。 算了,还是先不说闵家的事了。转头说说才开学不久,悍匪寝室楼里发生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不大是因为失恋这种事情三天两头都会上演一出,现在的观众都是挑演员看戏的,你一般的角儿想要引人注目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小,是因为我们号称热血男儿的李群同志哭天喊地,彻底颓废上了。他颓废不打紧,艺术院奇奇怪怪的学生多了去了,添一个行为艺术的也不堵。关键是李群有个要命的嗓门,对空嚎起来,啧啧,鬼都能吓去半条命。 全寝室楼几十号悍匪在饱受李群月圆之夜对月当歌几天后,终于受不了了,咬牙跺脚把人劫到了小酒馆,个个拍着胸脯担保。不就是个女人嘛,没了就没了,哥们陪你喝,喝死算数,一醉方休! 那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李群同志惊天地泣鬼神的嗓门太过于强大,全寝室楼竟然来了三分之二,七七八八简直就像是联欢会,连就久未露面的秦礼言萧疏桐之流都出洞了,甚至连被老板绑架了好几个月的黑眼镜兄也沉着脸混在人群里,一声不吭,见了酒就跟有仇似的,端起来就喝。 李群喝得凶,仰头一脖子,半瓶白酒下去了,捶胸顿足一阵哀嚎,“不就是小白脸海龟嘛,至于这么贴鼻子上脸地套近乎?才认识几天啊,就见异思迁!女人,你的名字叫软弱!见到诱惑就屈服!” 对,对,对! 众人一顿好劝。李群喜欢上那个音乐系的美女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两人好不容易在暑假之前确定关系了,没多久音乐美人就认识一位海龟硕士,亮闪闪的优质男一枚,硬生生将其貌不扬,其才不显的李群挤下去了。音乐美人要分手,李群没办法,拉不下面子求人,哽着脖子就拜拜了。 “劈腿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做多了也不怕闪了腰折了腿!你就见一个爱一个吧,你就得瑟吧!你有要求,人家海龟就是吃素的?你就等着哭吧!你就等着借酒消愁吧!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操!” 没错,没错,没错! 众人抢了他的酒瓶。乖乖,这可是五十几度的烧酒,你以为是凉白开,喝上半斤还能说人话?正劝得不亦乐乎时,一直沉默不已的张程突然一拍桌子,唬了众人一跳。 始乱之,终弃之 “没错!只听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山盟海誓说得好听,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简直禽兽不如!” 嗯,这,怎么回事?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张程把跟前的酒全都倒进嘴里了。坐在他旁边的秦礼言赶紧抢了他的杯子。“你要死啊!凑什么热闹?” 李群一听,有知音!好么,直接站起来朝着对面的张程对瓶吹,“好!是哥们!够担当!” 这位醉得已经不轻了。张程更厉害,啪的一声上了桌子,碗碟扫了一地。嘴里不清不楚地喊道,“同是天涯——呃——沦落——曾相识——呃——干!” “张程你疯啦!抽什么筋?”没来得及拉下人来,秦礼言被一个横扫腿逼出了三米之外。 “我算是瞎了——呃——眼——” “兄弟,够哥们啊!来,来,喝!喝死算数!”李群嚷嚷着也要上桌,被两三个人齐齐按住了。 萧疏桐一看不对劲了,飞身上了桌子,一个扑食将人制服了。“张程,你醉了!” 张程想要挣脱,怎奈萧疏桐的力气有够大的,钳制住的还是发力的关键部位,一时之间借着酒疯也没能挣脱出来。旁边的见了,七手八脚地把人拉下来了。 秦礼言上前,一拳头揍了过去,“都说了别那么熊样,不就是失恋吗?大老爷们,咱又没亏!装什么深情被负啊!” “小言,小言……”张程似乎有点清醒了,抓着人只是喊,“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他,他……” 秦礼言喝断他,一把拿起酒杯,“你不是要喝酒吗?我陪你喝!” 萧疏桐赶紧夺杯子,“添什么乱啊!今天都是怎么了!一个个脑子进水了吧!” 秦礼言推开他,“小桐,你别管!你不知道!”说罢灌了好一大口。 秦礼言酒量差,两口白酒下肚,脸上已经火烧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和张程头对头地只是喊话。 “不就是——呃——个教授吗!不对!还是副的——有什么可——骄傲,骄傲的——” “说的没错!” 萧疏桐傻眼了,感情是和导师闹别扭了?还没来得及劝,从人肉压制中挣脱出来的李群一把扑到醉成一团的两人,继续劝酒。三个人立马喝成了泥。 酒精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几句酒话一喊,那势头蹭蹭蹭就起来了,不过多久,大半已经趴下了。萧疏桐酒量好,和三个醉鬼碰了半天杯,依旧气息平稳。等到一圈酒喝干,回头一瞧,嘿,好家伙,十个倒了八个。 萧疏桐欲哭无泪。酒量好的结果就是需要悲剧性的收拾残局。萧疏桐扒开那几个还能说人话的家伙,指挥他们将不省人事的同伴拖回去。忙了一圈,最后发现那三个喝得最凶的没有着落。这可怎么办?自己再有能耐也带不了三个人啊。没办法,只好打电话通知胖三儿来接人。 胖三儿因为和导师研究课题没有出来喝酒,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立马杀出来了。来了之后也没说话,先就着残局喝了一口,拍了杯子,怒骂:“老子一口好没捞着,尽赶上收尸了!” 萧疏桐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还着急抱怨!先把人拖回去!” 胖三儿委屈,“小桐,你开玩笑的吧。这么晚了,哪找车去啊!拖一个李群就能把我压死,还要再搭一个。我还没吃晚饭呢!” 萧疏桐想了想,在秦礼言身上摸出了手机,翻开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方铮驰的。他抹了一把冷汗,回拨了回去。响了没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小言,别生气了,我错了……” 萧疏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嗯,那个,方先生,我是萧疏桐……” 对方一怔,“小言他怎么了?” 萧疏桐大致说了一下情况,电话那头急了,“我马上过来接他……” 还没说完,那头似乎有人打断了,电话重新接起,但是换了一个人,“喂,小桐,是我。方铮驰喝了酒不能开车,我过来接秦礼言。你们在哪儿?” 萧疏桐说了地址,心里纳闷,今天都是怎么了,各个都跟酒结仇了? “好,我马上来。” “等一下,”萧疏桐叫住闵榛,很不好意思的小声加了一句,“别忘了带上钱包……” 对方怔了怔,笑了,“好,我知道了,等我。” 闵榛那一声等我让萧疏桐很是安心。没办法,本来一群人出来是不愁没有钱付账的。但是在十有八九都醉倒了的情况下,萧疏桐只能自力更生。酒被喝空了无数不说,有几个还借机耍酒疯砸坏了不少物件。萧疏桐那身皮肯定不够赔。 胖三儿等他挂了电话,问道,“怎么办?” “待会儿有人过来接秦礼言。我们俩负责把李群和张程弄回去。” “李群好办,直接扔他寝室。张程那屋都空了好久了,能住人么?” 这个……萧疏桐也懵了,总不能半夜打电话叫楚副教授来接人吧。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摸出了张程的手机,翻开一看,有些诧异,一个来电……都没有。 萧疏桐疑惑,张程出来半天了,夜深未归,他家老师都不担心? 怎么想都不妥,还是搬回寝室的好。“先让他住我那儿,明天再说吧。” 萧疏桐缩着脖子坐在凉风里等了半个小时,闵榛终于赶到了。 闵榛付了钱,将礼言扛上了车,回头看了看萧疏桐,“喝酒了?” 萧疏桐点头。 “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记得喝些醒酒汤,不然第二天早上有你好受的。” 萧疏桐心说我们寝室哪有那种东西啊。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很听话地点头了。 闵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那里有醒酒药。” 萧疏桐赶紧摇头,“我还要送人回去呢。你也赶紧走吧,方先生该担心了。” 闵榛盯着他看,“你都知道了?” “嗯……小言和我说了。” 闵榛良久不说话,萧疏桐讪讪笑了笑,“他们俩闹别扭了?小言喝得跟失恋似的,酒量不好还逞能,一下子就倒了。” 闵榛低头,皎洁的月光将路面照得如洗。“小言他们见家长了,好像不是很顺利,正闹着呢。” “哦。”萧疏桐无声叹息。 闵榛突然一笑,“放心吧,方铮驰有的是办法。” 萧疏桐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纯属天真。恋爱从来都是两个家庭的事。 “好了,我再不回去,方铮驰真的要违反交通法半夜醉驾了。”闵榛笑着告别。 萧疏桐看着他开车离去,心里突然觉得堵得厉害。被遗忘多时的胖三儿同志,啃完了最后一块剩菜鸡骨头,用胳膊肘捅了捅萧疏桐,挤眉弄眼,“刚刚那个是谁啊?你们很熟吗?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萧疏桐愣了愣,“干嘛这么问?” 胖三儿摇头,“亲密无间,旁若无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 “亲密个头!赶紧送人啦!”萧疏桐打断他。 事实证明,送酒鬼回家是一件脑力加体力活。一面要治住对方,一面要理智应付对方的酒疯行为。张程是个好同学,喝完酒之后也不闹,就是趴在人身上死活不肯好好走路,萧疏桐没办法,只好让他挂了一路。李群就不安分很多,喝完就骂,从月亮骂到星星,从星星骂到留学制度,再骂到教育体系,同情了一把土鳖一族,又转到了剩男悲剧,接着一路从男女比例失调骂到了计划生育的国策失误,再骂回银河系,总之,挨得上挨不上的统统骂了一遍,到寝室后,沾了枕头,终于消停了,换做了震耳欲聋的鼾声。 张程被扔到了萧疏桐的床上,幸而他睡相也老实,俩人挤了一夜,没有发生相互排挤的惨剧。第二天早晨醒来,如闵榛所言,头疼欲裂。当然不会有什么醒酒药,两人冲了一回凉水,算是清醒了。 醒后第一件事,张程查看了手机,自然是空空如也。他的表情有些落寞,自嘲似的笑了笑。萧疏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和楚教授怎么了?” 话一出口,张程跳出两米高,脸上死白,紧紧瞪着萧疏桐,好像见鬼了。萧疏桐一摆手,“得了你,我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秦礼言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发颤。 萧疏桐只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又简单描述了一遍。张程面如死灰,一屁股坐下,闷头不语。萧疏桐过意不去,走过去推了推他,“喂,张程,别这样!喂,眼镜!” 张程毫无预兆地就哭了,吓了萧疏桐一大跳。大概真的是伤心透了,张程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萧疏桐嚎啕大哭。萧疏桐感受到肩头的一阵温热,心头一紧,反手抱住张程,柔声劝慰,却又不知道该劝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张程总算稳住了情绪,眼镜肿得跟锦鲤似的。萧疏桐递过一条毛巾,张程抹了脸,重新戴上了眼镜,扭头看看萧疏桐,不好意思地笑了。 “要不要说说是什么事?说出来心里好受一点。” 张程轻笑了一声,“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那样罢了。我和楚越凌掰了。” 萧疏桐张大嘴,盯着张程,好像在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为什么?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张程叹气,“也没有什么为什么。过不下去了就散了呗。”他说得轻巧,却掩不住眼里满满的落寞,“其实那次你撞见我们,我们就在吵架。一直到开学都没有完全和好。” “很严重?” “也没什么,见异思迁这种事情不是天天都有么?” 萧疏桐愣了半天,终于理出了头绪。感情这是始乱终弃。于是他出离地愤怒了。 “始乱之,终弃之。小言曾经跟我这样说过,我总算是明白了,也认了。”张程苦笑。 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乱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则殁身之誓,其有终矣,又何必深感于此行?然而君既不怿,无以奉宁。 “靠!他怎么能这样呢!他还是为人师表呢!他,他,他气死我了!奶奶的!”萧疏桐气得不顾形象爆粗口。 张程看着满脸飞红的萧疏桐,有些诧异。“小桐,你别生气。你看,我都不气了。” “你脑子进水啦!”萧疏桐喝断他,“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气呢!他是老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滥用职权威逼利诱,拖你下水后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滥用职权威逼利诱……”张程失笑,“小桐,若是我博士出不来,你说我是不是白混了这几年?” 萧疏桐一哽,以楚越凌吃人不吐骨头的阴黑劲儿,两人扯破了脸皮较量,真有这种可能。突然觉得张程很可怜。“张程,你别难过。我就不信他一个副教授可以在学位这种事情上一手遮天。” 张程摇头,“他当然不能一手遮天。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迄今为止,我的学位掺了多少水分我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楚越凌,我恐怕连硕士都毕不了业。那些论文啊学分啊,他帮了我多少我都知道。以前他不提我就装傻,等到现在才发现想要撇清时,早就算不清到底是谁欠谁的了。” “你当时怎么就……” “怎么就认命了?”张程苦笑,“小桐你觉得如果不是我自己喜欢我能就这么一直被欺压着不反抗?” 萧疏桐看着他,“你喜欢楚越凌?” “我也希望不是,如果不是,我现在就不至于要死要活。以前堵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承认,等陷进去以后再看,原来早就到这里了。拔不出来,硬是要分,只能血连着肉,硬生生扯下来。” “那也是他招惹在先!”萧疏桐还是气不过。 “没错,是他先主动的。这也是我最放不开的。真希望他他妈的一开始就离我远远的,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张程抹了一把脸,“你也别担心我。大不了从头再来,我张程又不是娘们儿,怕什么!今天过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疏桐撑着腰,做了一连串的深呼吸,才稳住自己不要冲动。想了半天,还是想为张程做点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一顿?” 张程连忙拦着,“你添什么乱?要揍的话我不会动手吗?小桐,你别为我多想了,这种事情……”他鼻音加重,“从来都见不得光。” 萧疏桐沉默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为秦香莲叱陈世美的包公,但鲜有为痴情郎打负心汉的拳头。 一番断情心伤,不过就是一场笑话。换一个冷眼旁观又何苦。 萧疏桐点头叹气,答应了。 黑眼镜又搬回来了。 胖三儿很高兴,因为那他经常当机瘫痪中病毒的小电脑终于又有了专业维修工;吉林儿子很高兴,因为他们那里的牌局终于不再三缺一;李群从失恋的泥淖中挣扎爬了出来,也很高兴,因为他发现张程是那种为了安慰别人感同身受到泪流满面的真性情男人。 只有萧疏桐觉得黑眼镜越来越沉默的样子越来越勉强的笑容有些让人不放心。 唯有在爱中苏醒时,方知爱情非自控。 秦礼言偶尔会回来住,已不再是那天喝酒时的悲怆模样,言语间偶尔流露出爱在深处时特有的幸福和满怀希望。萧疏桐听闵榛说,方铮驰是个非常有能耐的人,既然出手了,就必定会去解决。他和秦礼言的问题,不过是时间问题。 闵榛当时说得非常笃定,萧疏桐不禁想要问他,那么,你呢? 你若是遇上了这样的问题,是义无反顾坚持下去,还是会情随事迁恩爱淡薄。 但他终归还是没有问。如果闵榛爱上了某个人,应该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吧,既然是优秀的,就应该有能力彼此搀扶,最终勇敢地走下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担心。大概是因为同性恋这个称谓太过敏感,他总是担心闵榛容易受伤。只是,萧疏桐并没有想过,若是受伤,双方都无法幸免。因为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一起欢愉注定要一起痛楚,一起拥抱就必定要一起承受彼此的尖刺和荆棘。而被拖入这场禁忌之恋的那方,往往走得更犹豫,更患得患失,因此也就更容易受伤。 属于闵榛的那个人,拥有闵榛的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萧疏桐突然觉得非常好奇,却不去考虑这奇怪的好奇心因何而起为何而生。 铡美案 地狱口还是一如既往地艳俗低落,萧疏桐好不容易等到了才交接班完的惠文韬,恶狠狠地将人拉到暗处,逼供,“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惠文韬将领子挣脱,“我能干什么?当然是服务生啊!” “可是……” “小桐,你听谁在嚼舌根了?你放心,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卖,干干净净赚钱。” 萧疏桐松了手,“这里上班也不是长久之计吧,你还是找一份正经工作的好。” “喂喂,我好歹也是靠劳动力自由生产的无产阶级,怎么就不正经了。” “你也不看看这里的氛围,你说没问题我姐她能信?” 惠文韬有些心虚,“你姐说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和她说,只说你在这打工好着呢。” 惠文韬顿了顿,长叹了一声,“其实说这里不干净也对,什么人都有,白天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一到晚上,原形毕露。你说说,男人好好的放着女人不爱,偏偏要干同性恋这种事情。这不是存心找罪受吗?” 萧疏桐撇撇嘴,“人家的喜好你碍得着吗?” “说起来也是萝卜青菜,但是这种事情哪里就是两情相悦可以讲得通的。我跟你说,我们这里最近经常能看见一个大学生,好像就是你们学校的,长得挺干净的一个孩子,喝起酒来比醉鬼还凶。听说好像是喜欢上了什么不该喜欢的人,借酒消愁来的呢。” “我们学校的?” “他自己喝醉时说的。喏,就是那个靠吧台趴着的。”惠文韬一努嘴,示意萧疏桐看向一个着白衬衫喝黑啤的年轻人。 “呃,黑眼镜?” “你认识?” 萧疏桐没有回答,径直走过去推了推,“嘿,眼镜,眼镜!你……” 张程眯着眼看着来人好半天,眼神终于有了对焦,“我,我有钱,钱结账……” 萧疏桐对空翻了个大白眼。“诶诶,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我是谁?” 张程撑起身子,努力盯着对方,看了好久,有些迟疑,“你,你是谁?” 萧疏桐无奈,“我是每次都吃饱了没事干专门负责处理酒鬼的白痴。”说罢用胳膊架起张程,试图让他站起来。 “哦,你是白痴。”某酒鬼还是自顾自话。 “别来劲儿啊!”萧疏桐有些郁闷。都说情情爱爱让人痴迷狂郁,现在看张程这幅人不人的颓靡样子,也就知道此话非虚。 “他是你朋友?”惠文韬过来帮了一把手,俩人连拉带拽终于让张程站了起来。“赶紧带他走吧,他这种状态留在这里,很危险的。要是碰上了出来狩猎的,吃亏的还是他。” “行了,你不是还有事吗?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惠文韬叮嘱了几句,走开了。张程晃晃悠悠根本站不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萧疏桐的身上。萧疏桐无奈,“真不知道是不是欠你的,干嘛每次这种不上档的事情都让我撞见啊。” “小桐?”张程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嗯,总算认人了?”萧疏桐调整了一下姿势,“走吧,我送你回去。” 往门外走时,一个人拉住了张程。萧疏桐回头一看,差点魂魄出窍。“楚,楚副教授?” 楚越凌眯着眼看了一眼萧疏桐,“你是张程的同学?” 萧疏桐点头。楚越凌伸手将张程捞过来,“我来就好了,我有车送他回去。” 萧疏桐还来不及说什么,张程似乎有些认清了来人,突然甩手推开,嘴里不清不楚地喊“小桐”。萧疏桐有些同情他。现在张程的样子很狼狈,他一定不想以这副样子出现在楚越凌眼前。他上前一步,扶住因为挣扎而重心不稳的张程,“楚老师,还是我来送张程吧。他寝室离我的近。” 楚越凌皱眉,还没开口,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萧疏桐看过去,是一个眉眼清秀的年轻人。来人瞟了一眼张程,转头对楚越凌说,“老师,就让师兄送张师兄回去吧,他们比较方便。你喝了酒,不方便开车。” 楚越凌有些犹豫。萧疏桐看着俩人神色诡异,心中有几分明朗了。感情这是一出陈世美!感受到张程的难受,萧疏桐顿时觉得自己额头突生月牙的光芒,包公的台词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教授,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张程出了什么事情,但这几天张程都魂不守舍的,他的难过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觉察出来。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总归是两个人共同的选择。虽然没有人规定一定是谁是谁非,谁要谁负责,但是一开始强人所难,到后来潦草收场,你让张程情何以堪!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我想楚老师你不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既然开始,就要负责结局;既然负责不了,当初就不该选择开始;既然已经造成伤害,就不要继续纠缠,一错再错!” 楚越凌越听越糊涂,打断道,“你等等,你到底……” 旁边一人突然笑出声,“说得好!好一个如此便可不相负!”萧疏桐转头看去,居然是苏徽。他旁边站着一脸莫名的陆觉非和……面无表情的闵榛。 “师兄……”萧疏桐铡美的勇气顿失。 “我原来以为是难缠的三角关系,现在发现原来是抱打不平的戏码。”苏徽笑着走过去,拍了拍萧疏桐,“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楚越凌急忙说道,“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和张程,确实,我们之间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希望你们可以给我机会去解释。” “咦,楚副教授?”苏徽一脸诧异,“难道你要的机会是我们给的?你不觉得当事人并不想也不能给你这个机会吗?”他指了指醉得一塌糊涂的张程,“和学生纠缠在这样一个场合,实在不太像是一个导师应该做的事情吧。莫不是楚副教授认为学术腐朽到已经需要通过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开展教学活动了?还是我苏徽孤陋寡闻了,才知道原来楚副教授的研究方向不是计算机而是风花雪月?” 楚越凌被呛,一脸黑色。苏徽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的,看目前的形势,萧疏桐是不可能将张程交给他的。他叹了一口气,“那就有劳苏医师将张程送回去了。” 苏徽一拉萧疏桐,“走吧。” “苏徽!”陆觉非忍不住站出来。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讨论清楚吧。 苏徽回过头,好像不可思议,“我以为我师弟的话已经算是回答了。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始乱终弃的最好解决方案就是,一开始就不可乱。你挺清楚了么?今天我苏徽明明白白将话放在这里,你听明白了最好,你不肯承认现实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改变初衷的。陆先生还是放弃吧。明哲保身这句你都没有听过么?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要和苏徽来往的。因为我苏徽从来管杀不管埋。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的忠告。” 萧疏桐有些头大,开始弄不明白局面到底是什么状况了。他很吃惊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苏师兄。以他对苏徽的认识,他绝对不会是那种喜欢站出来没事找事的人。他的插手似乎是已有所指。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禁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闵榛。闵榛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 陆觉非脸色苍白,动了动嘴唇,终归什么也没说。苏徽看了他一眼,转身带着萧疏桐和张程离开了。 一路上,苏徽开车,一言不发,车厢里安静得诡异,只有张程偶尔发出的一两声轻哼。萧疏桐很想问问苏徽是怎么了,但是看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终于还是忍住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苏徽停住了车,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小桐,说话。” “啊?”萧疏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说话,什么都好!” “哦……”萧疏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你还好吧?” “小桐,离那些人远一点。你不适合。”苏徽突然说道。 萧疏桐没有听懂,“那些人?” “我没有错,对吧,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萧疏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其实你不是希望得到答案,你只是希望得到肯定。” 苏徽怔了怔,笑了,“没错。我只是希望承认自己是对的。我肯定是对的。虽然我从来不屑于做好事,但偶尔为之,这种善良我还是有的。” “师兄本来就很善良啊!”几乎是脱口而出。 苏徽失笑,“也就是你这个傻小子才会这么说。你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敢说苏徽是个善良的人。小桐,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去做就能做的。太过复杂,一开始就要注意不能深入,否则失控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萧疏桐有些头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来不及分析,就被各种似有似无的丝线绕死了。“但是,还有理智,不就说明还未失控了。若是已经失控,又怎么还看得清楚利害关系。其实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分析不清楚的,只要你对得起自己不就好了么?” 苏徽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萧疏桐。这是一个傻瓜,他在心里再次肯定。第一次见到萧疏桐是因为钱老头的缘故。老头子因为低血压失足跌落楼梯伤了腿,医院的电梯出了故障,萧疏桐一个人背着他上了六楼。那个时候,他还是大一新生,素未蒙面,掏干净了身上所有的钱,一脸着急拜托当时还是实习生的苏徽好好照顾老人家。后来,苏徽发现,萧疏桐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路上遇见中暑的同学啦,有人从自行车上摔下伤了啦,看到陌生人倒地不醒啦。他总是能碰见各种莫名其妙的闲事,而且总是会多管,往往还乐在其中。他不需要别人的感谢,甚至连做好事这样念头都没有,只是习惯性的去做了。所以,这样的人肯定是傻瓜。往往受惠别人还不自知。这样心软容易受人欺负的个性自然是钱老头的最爱,千方百计收了做徒弟,大概也就是想要好好欺负一番。 就像现在,他明明已经多少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是还是顾及自己的心情,劝说要放开心。很天真,却很让人安心。 张程醒来以后,对醉酒事件只字不提。萧疏桐不知道他对于酒后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只知道张程再也没有到酒吧里买醉了。再后来,萧疏桐听说那天酒吧里的年轻人是楚越凌新收的研究生,叫林灏,似乎和楚越凌以前就认识了。张程似乎是彻底放开了,照样上课,照样交论文,不冷不淡,似乎毫无感觉。 既然他不提,萧疏桐自然也不会去饥揭别人的伤疤。他想要刻意去忘记这一段奇怪的插曲,甚至在楚副教授的选修课上,对上楚越凌似有似无的凌厉目光,他也强装什么事也没有。所以,当闵榛提出要好好讨论讨论那天的事情时,萧疏桐有些措手不及。 “有什么好说的?” “你是怎么看你们教授和同学的那件事的?”虽然萧疏桐没有挑明,但看当时的情形,闵榛大概猜出来了前因后果。 萧疏桐没有回答,闵榛接下去说道,“你觉得你们教授的那种行为是不道德的吗?” “不是吗?他简直就是,就是……” “就是拖人下水。”闵榛替他说道。萧疏桐默然。 “拖人下水是不道德的啊。”闵榛突然叹气,“小桐,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先有感觉,还是先考虑道德伦理?” “哈?” “你选择和一个人在一起,是觉得喜欢在一起,还是因为你们可能也可以在一起?”没等萧疏桐回答,闵榛话头一转,“还记得我们说到小昭的事吗?” “嗯。”萧疏桐似乎有些明白闵榛的意图了。 “没有囚禁就没有爱情。既然是爱情,就会自私到想要捆绑。也许,就是因为考虑到‘道德’这一点,才会使得选择慎之又慎,使得行动小心不过。” “可是最后还不是结束了么?” “谁能许以终身?谁敢赌一生钟情?每个人开始的时候都是真情实意的,只是不知道命运里有突如其来。” 萧疏桐突然抬头,“你也是这样想的?没有永远,只有曾经?”他的语音有些颤抖,连自己都未发觉。 “我说过,我对自己有绝对信心,”闵榛看着他,笑得很温柔,“我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一样相信我。” “如果那个人也有信心呢?” “今生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不是矢志不渝,不是海枯石烂,不是天崩地裂,而是两不相负。多么现实,却也是最困难。 “你那天问我金庸小说里最喜欢谁,我没有考虑过。我只能说,我最欣赏郭襄。” 萧疏桐有些意外,“怎么会?你不是一直鼓吹爱他就要得到他吗?” “哦?原来你是这样总结我的爱情理论的啊。”闵榛笑了起来,“也许吧。郭襄确实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杨过的爱情,但是她始终认为自己才是最适合杨过的人。可能真的是这样。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里,折磨和痛楚远远大于甜蜜。郭襄留不住杨过,却为他守住了终身,无视张三丰和何足道。其实,张三丰和何足道哪一个会比神雕大侠来得差。只不过爱上了,就栽了,栽了就栽了。难为一个女子还能一笑抱柱信,削发为尼,斩断三千情丝。只可惜,她没有遇上对的爱情。” “如此说来,你不是应该更欣赏杨过。不仅不离不弃,还离经叛道,只为一人,伤人无数。程英,陆无双,郭襄,甚至郭芙,哪一个不是爱他入骨,又不得不恨他入骨。宁负天下之人,不负心中之人,更不负一己情愫,独来独往,潇洒恣意。” “杨过是一种境界,”闵榛满脸赞叹,“只可仰望不可企及。凡人做不得杨过,太过肆意是要折寿的。” “所以呢,你和我说这么多,究竟想要说什么?”萧疏桐眨眨眼,笑意浓浓。 “我想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不要先问大脑,而是要先问心。问它,可曾藏了什么人。” 故人 再见钱老师的时候,萧疏桐心里头有些忐忑。因为教授今天一没皱眉二没感慨,反而依依呀呀唱戏唱得不亦乐乎。 “当日的,当日的梅根柳叶。无明路,无明路,曾把游魂再叠……” “教,教授……” “小桐啊,最近在干什么?” 萧疏桐擦了一把汗,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里里外外想了一个通透,没犯什么事儿啊!他不解地看着教授,“没,没什么事。” “没事啊,没事就好。”萧疏桐心里大叫不好。果然,教授悠悠地接下去说,“我有一本书要付印了,想要再加两章东西。你没什么事就过来帮我整理整理原稿,校对校对吧。” 萧疏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话说出书这种东西对于助理而言是吃力不讨好的。钱教授写论文习惯不好,喜欢用手写,而且稿件都是零零碎碎四处乱放,往往是有了上页没下页,字迹潦草,语法怪异。基本上出一本书钱教授只负责挂名,那些润色加工整理都是由萧疏桐这样的弟子完成的。记得有一次钱教授两本书同时要出版,萧疏桐没日没夜地整理文稿,熬了半个多月的通宵,真正交稿的时候,连熊猫都要自愧弗如了。偏偏老头子性葛,不肯多带学生,现在的话,博士生只带了萧疏桐一个,颇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感。 萧疏桐诺诺答应了,钱教授又道,“我有章内容要谈到考古,这几天还要去市文物局走一趟,你没事就和我一起去吧,这些东西你多少也要了解了解。” “是。” 在文物局,一头撞见了故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孟县的胡四爷,就是挖坟时遇见的那个大胡子。胡四爷本名叫胡良广,想当年上山下乡知青改造热潮时,和钱直方同为孟县知情,俩人同城同乡,同喜同好,一见如故,结为至交。不过好景不长,在返乡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胡四爷对钱老爷子恨之入骨。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萧疏桐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就两人见面的架势看来,仇恨不是单方面的。 钱老头笑眯眯地开口,“胡子,好久不见啊。”你怎么还没死啊。 胡四冷哼一声,“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你居然还活着! 钱老头继续笑,“还在文物局里跑坟呢?最近国家考古事业蒸蒸日上,可喜可贺啊。”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原地不动,你也真能! 胡四也笑,“对啊,我也就是跑腿命,受不了呆在象牙塔里啃啃残羹冷炙,拾人牙慧,误人子弟。”也就是你能得瑟披着诲人不倦的皮。 钱老头抽抽嘴角,“过奖过奖。” 胡四晃晃脑袋,“好说好说。” 萧疏桐有些头大。一会儿要打起来了,是劝架呢还是帮抽?胡四看了一眼萧疏桐,“又是你这个小娃娃。年纪轻轻,踩入贼门,误了前途,可惜可惜。” “能识大体,投身伟业,尚可尚可。” 萧疏桐对空翻白眼。这俩人打官腔说违心话不累啊。“教授,那个材料……” 钱教授恍然大悟,“哦,你瞧我这记性。哎,老了老了,还要出书示人,愧不敢当,只能权当抛砖引玉啊。”我可是正宗知识分子,版权所有啊,哇哈哈! 胡四不屑地挑眉,“难得难得,为解决国家失业问题鞠躬尽瘁。这个出版业良莠不齐,有字的就能当书,养活了无数人。只是可惜了那百亩森林啊!”说白了,不就是厕纸贡献者么,有什么可得意的,灭卡卡! 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冷哼一声,各自走开了。萧疏桐长舒一口气。钱老头问道,“你怎么和那胡子认识的?” 萧疏桐将事情前前后后略提了一遍,还说到了那个奇怪的墓穴。钱老头沉吟片刻,道:“南宋理宗时代,贾似道拜右丞相领兵救鄂州,私向蒙古忽必列乞和,答应称臣纳币,兵退后对朝内诈称告捷。银青光禄大夫陆琼抗疏直斥其奸,去官挈眷入粤。陆琼原藉江南松江府,陆氏家族有很多人在朝廷当官或地方的大小官吏,得罪了贾似道,其他陆氏家族也可能受牵连,纷纷南迁。按你说的地理位置,很可能是陆氏族人的家族墓地,那里曾经出土了不少有关文物。当时家族受牵连一般是在朝为官的男子,若是将男子装扮为女眷,葬入随墓中,则可避免开坟鞭尸之刑。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让如夫人女装入墓的吧。若是如此,则墓穴简陋也情有可原,一来家族受难无可厚葬,二来身份卑微为人不齿。至于墓主人的非正常死因也好解释。既然是举家逃难,自然是越精简越好,不能生育没有名分的如夫人毫无疑问没有多少价值。” 男宠娈童自古有之,盛宠之时,余桃断袖;年驰色衰,长门冷宫。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纵然是高官厚禄朝廷之上,史册青书不过四字尔耳:甚得帝宠。男子媚上,连哀叹美人垂暮的机会都没有,世人不会理解。 萧疏桐唏嘘了一番,跟着钱老头进了资料库。可巧的是,接待的相关人员正是不欢而散的胡良广。 “阴魂不散!”俩位先生同时以鼻招呼。 萧疏桐冷汗涔涔,想来这个星期不会好过。他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两位拥有阶级友谊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反目成仇。他曾试图旁敲侧击问过钱老头,后者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状,拉着萧疏桐好生感慨了一番学术界的腐败,文物圈里的黑暗,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 一连六天都泡在文物局里的档案库,萧疏桐连做梦都梦见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某年某月某地出土了某文物,样式如何质地怎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几天下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愣是将萧妈妈的养肥计划付之东流。胖三儿晨起觅食的时候,遇见才要就寝的某同学,甚是诧异了一番。 “小桐啊,虽然目前的国际形势以瘦为美,但是相信我,吾国国库殷实,祖国大业蒸蒸日上,正是效仿唐代风韵之不二时机。终有一天,国人将放弃骨感的审美,投入到丰韵肥满的伟大怀抱中。翩翩君子如你,怎么可以不坚定信仰,流于俗物呢?” 萧疏桐撑着一双熊猫眼,游魂似的瞟了他一眼,没理他,晃悠悠地飘进了自己的屋子,留下胖三儿一个劲地摇头,“这孩子完了完了,多好一个孩子,可惜可惜……” 摇头晃脑进了洗漱室,只见张程摇摇晃晃地站在池子边刷牙。胖三儿抬眼,吓了一跳,这位的黑眼圈丝毫不逊色。“哟,眼镜,偷鸡还是摸狗?怎么这么精力耗竭的憔悴模样?” 张程眼神逐渐聚焦,叹了一口气,一不小心将牙膏泡沫吞了下去,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这几天通宵,没休息好。” “论文?” 张程摇头,“外快。” 胖三儿来兴趣了,“什么外快,好赚么?让我也撘一把手?” 张程瞥了他一眼,“瞧你那财迷样儿!好啊,做游戏外挂,你要搭手么?” “唉,一听就是技术活。不过,这不是违法的么?” “就算是犯法也得做啊。利润与风险总是成正比关系的。”说话的时候,张程眼里的“¥”都是涣散的。 胖三儿伸出小粗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说张程,你几天没合眼了?” 张程想了想,伸出四根手指头,“差不多四十几个钟头。” “嘿!想钱想疯啦!”胖三儿看他一副风中飘零弱柳扶风的模样,赶紧扶住了人,“赚钱也不是这个赚法啊!赶紧睡觉去吧!” 张程摇头,“一会儿还有课呢,下午我还得去打工,没时间。” “至于么?忙得连轴转。” “哎,如果我真的毕不了业,拿不到学位,只能提前为自己想好出路,有一点是一点么。” 胖三儿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啊这?出什么事儿了?拿不到学位?” “你别问了,反正我已经没什么想法了,趁早出去工作也好。”他摆摆手,灌了一头凉水,总算有些清醒。 胖三儿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样不行,迟早要垮掉的。你这副状态出门,比杀伤性武器还可怕呢。赶紧去睡觉,我替你向你老板请假!” 张程苦笑片刻,“别,早上是专业课,反正我也不听的,正好用来补觉。我只有保证全勤才有可能得一个全尸。”说罢飘了出去,连嘴角的泡沫都没有擦干净。 胖三儿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握拳,“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什么境界?这是中国学术的未来,这是光明的前景,这,就是新时代的学派!可歌可泣啊!令人动容啊!”说罢雄赳赳进了厕所。 一声舒畅! 萧疏桐拿着口杯飘出屋子,两只熊猫在过道遇见了。 张程道,天王盖地虎。 萧疏桐答,宝塔镇河妖。 张程点头,精神头还可以。他问萧疏桐,“多久没沾床了?” 萧疏桐先伸一个手指头,又伸出两个指头,“两天一夜。” 张程理解地点头,不忘勉励,“再挺挺,能破我记录了。革命还剩两万五,不到井冈不回头,我们在黎明前会师。” “我上午一节跨专业选修,是杀手一号的课,我看我大限已至,看一眼少一眼了兄弟。” “节哀节哀,同悲同悲……” 熬过了上午,中午被强拉出去吃饭,萧疏桐和张程的眼睛都是闭着的。李群大叫着,“嘿,黑眼镜,看着点!你夹的是我的菜!那是我的盘子!” 张程睁眼,“哦”了一声,又闭上了。萧疏桐将筷子伸进了汤碗里夹菜,半天没有动静。秦礼言看着两具游魂,啧啧感叹,“多么销魂的眼眸啊,多么虚渺的神色,呵气可摧,病若西子,此等风韵,此等佳人,可叹可叹啊!” 张程微启凤眼,斜觑了一眼,将头一扭,带着哭腔,梨花洒泪,“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不去上课会影响学分,却不知道去了以后因为睡着了错过点名也形同旷课……” 看来张程心情好了一些。秦礼言微微一笑,突然上前扑去,“哦,祥林嫂,祥林嫂,我的妻!问世间能有多少毛豆,从冬剥到春,从夏剥到秋!” “祥林!”张程一声惨叫,和秦礼言抱在了一起。 萧疏桐被惊醒,张大眼睛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胖三儿和李群站了出来,将团抱的俩人拉开,一面扯着嗓子喊道,“来来来,花姑娘的要,老头子的不要!花轿还等在门口呢!别误了时辰!” 张程扭动着,声嘶力竭,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顺势倒在了李群怀里。秦礼言哀叹,“生和死孤寒命,有情人叫不出情人应,咿呀咿呀喂……”十几个悍匪顿时化作送亲队和抢亲队,分立两侧,摇旗呐喊。 正热闹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背后喊住了张程,“张师兄好雅兴啊!” 张程回头,见是林灏。林灏施施然地过来打量了一番众人,笑得极甜,“听说师兄又逃课了。楚老师说了,再这样下去师兄的学分很危险。早上编程课的钟教授又和楚老师告状,楚老师最近精神不好,师兄还是不要让老师担心的好。” 萧疏桐醒了大半,拉着秦礼言的袖子悄声道,“原来以为争宠这种戏码只有电视剧才有,没想到现实是如此没有营养的八点档啊。” 秦礼言抿嘴,还没说话,只见张程走近林灏,忽然目光一溜,轻笑一声,“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阎王三更锁命,却不知道小鬼半夜也勾魂。罢罢罢,咿呀咿呀喂~~~~”说罢拂袖去了。 胖三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程的背影,半响才找到声音,“刚刚张程莫不是被楚副教授附身了?那神色!那姿态!活脱脱一个耗子精再现啊!”众人一致点头如捣蒜。 林灏脸一红,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秦礼言摇头,“最近的小孩都很嚣张,很是欠□啊。” 萧疏桐点头,“我刚刚特有练拳的冲动。” 关乎历史 张程同学开始玩命地颓废学业,旷课翘班,投入到了伟岸伟大猥琐的黑客行业中,外挂软件做得不亦乐乎,出乎意料的,他居然还没有被他家老板请去喝茶;秦礼言同学的钢琴水平虽然不能说是一日千里,但也是以三天一里的龟速速度慢慢提升,以至于有一天闵榛去吃饭,突然发现此人终于可以一晚上连续弹十首不同的曲子且没有出错,据说,他也终于荣升正式员工,工资涨了不只一点点;冯耀国(哦,这是胖三儿那久被遗忘的合法名字)同学每日手持一壶茶,站在课堂上指点江山,吐了前排小朋友一脸唾沫星子,慷慨称述自己对于即将来临的国庆阅兵仪式中出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向往和祈愿;曙光苏徽苏大医师也在众人羡慕惋惜的目光中踏上了寻找北·京·天·安·门的伟大征途中,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一大片云彩,徒留一方痴心晚辈空对月感伤;而我们的萧疏桐同学,依旧被他和蔼可亲的教授压迫着,天天数着日子等待正式出版的那一天……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 萧疏桐流泪了。这两三个星期来,他几乎可以算作披星戴月,日以夜继,不眠不休,衣带渐宽,人比黄花瘦。以至于接到闵榛电话的那一瞬间,恍如隔世,他几乎都想哭了。 闵榛约他吃饭,见面后盯着萧疏桐看了半天,说,“小萝卜头,你才从渣滓洞出来么?”萧疏桐说他忙得脚不着地,闵榛忍了半个多月没有去骚扰他,一见面居然就是这样一幅面有菜色眼袋如墨的凄惨模样。 萧疏桐叹气,“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叫嚣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但我注定是要在烈火中永生的。” 闵榛叹气,“可怜可怜。困于中国学术围城中,抽己蚕丝绣牙塔之锦缎,其诚也,堪比江姐织红旗啊。” 虽然他说得很像玩笑,但萧疏桐隐隐感觉出他的担忧,心里觉得很受用。人就是希望能够被好好的关心着,无论怎样无所谓不在乎的人,都本能会去寻找热源。一顿饭吃得很受用。这也是这个月来萧疏桐第一次吃得这样无所顾忌,这样开心。 然后,闵榛提出开车送萧疏桐回去。只可惜,萧疏桐并没有给闵榛很多久别重逢叙话长的机会。熬过了半个多月的魔鬼生活,加之刚刚见到人后心情放松了不少,吃饱饭后更是有几分倦意,萧疏桐上了车一接触皮椅,直接睡过去了。因此,毫无悬念的,闵榛车头一拐,直接奔西施去了。 闵榛将车停了,转头看着萧疏桐睡得极为香甜的脸,笑容暖暖的,伸手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滚烫的指腹划过微凉的脸颊,说不出来的舒服。说实话,闵榛很贪恋现在这种温暖又有些不安的幸福。尽管没有任何承诺,却因为那美好的愿景而满怀希望。未知将至之时,那种混杂着揣测、忐忑、企盼以及心甘情愿胡思乱想的复杂心思,比起两情相悦坦诚相对,又有一种无名的美味。 他曾经怀疑过,那个可以生死契阔,与之成说共著的人到底存不存在。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有可能找到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找到了,就算没有锦衣玉食,没有鹏程似锦,也完满了一生迤逦风光;没找到,纵使得意轻蹄,一朝君临,到底少了点生有所依的归属。 就算从小衣食无忧,学业有成,出了社会事业小有规模,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幸运,那些东西在他还没有企盼的时候就出现了,因此也并没有觉得太多的惊喜。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真的是幸运过了头,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说了对的话,做了对的事。若是十年前,自己刚刚和家里闹,他定没有此刻的从容不迫和自信满满,他定不能保证萧疏桐的无忧;若是十年后,自己恐怕早就放弃了寻找于其家室的那个人,就算遇见了,恐怕也是感叹一声君生我未生,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样的幸运,让人欣喜若狂,又让人不安。好似担心上天终有一天会收回所有的恩惠,只留下一个空无一物的躯壳。 没有担忧徘徊,就没有爱情。因为爱是自私,就难免想要的更多;因为人所能给的终归有限,再完满的爱情也有惘然。 闵榛想了一通有的没的,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管他呢,此刻这个人还在自己身旁,不设防,不伪装,安安静静地等待他靠近。既然明天是未知,何苦毁了今日的真实。 他轻轻拍了拍萧疏桐,声音温和柔软,“小桐,到家了。” 萧疏桐睁了眼,迷迷糊糊呆坐了半天,终于想起来爬出了车子。一进门,闵榛大手一挥,“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萧疏桐刚醒,脑子显然还处于休眠状态。等到他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在闵榛家里的时候,他已经是一脑袋泡沫了。没办法,洗好了澡,被闵榛抓住,强行擦干了头发,推进了卧室。 “我今晚会晚点睡,就在隔壁书房,有事叫我。”他确定萧疏桐上床了之后,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秦礼言手受伤后,一直睡在闵榛的卧室,对于他的床再熟悉不过。睡眠一直处于贫困线以下,见到这样舒服的床,萧疏桐激动得热泪盈眶,连一丝不妥都没感觉出来。但是太过激动的结果就是萧疏桐翻来覆去,烙了无数回烙饼——他可悲地失眠了。 萧疏桐一直觉得自己福薄,不管再怎么缺觉,再怎么疲惫不堪,如果睡着之后中途被叫醒,他就很难再入睡了。真是……悲剧啊…… 萧疏桐躺在大床上,从绵羊一路数到大灰狼,从大灰狼数到小白菜,怎么也没能继续和周公通上话。这几天身体严重透支,过度消耗,浑身酸痛不堪,洗完澡后那种从骨头里透出的酸劲儿更甚。饶是如此,萧疏桐还是瞪大一双铜陵眼,无语望天花板。 一直没有听见闵榛开门的声音,他应该还在书房。在做什么呢?他还要工作么?明天好像不是周天,熬夜加班?唉,看来老板也是不轻松的,那种随手签下一份文件就影响了国家GDP,推动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扔下公司追着情人乱跑还能保持世界排名前五强的故事果然都是啃死人不偿命的啊! 一想到这里,萧疏桐怎么也躺不住了。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会影响他工作,他还是忍不住敲开了书房的门。 “怎么了?”闵榛穿着随意的居家服,更显得骨架俊朗,一身清爽。 书房里有淡淡的烟味,混杂着浓郁的咖啡味。萧疏桐皱皱眉,“晚上抽烟喝咖啡不好。” 闵榛微微一笑,将人让进了屋子。“我今天恐怕要熬夜,提神。” “明天要开会?”印象中每次有重要会议,闵榛便会忙到很晚。 闵榛点头,“你怎么不睡了。” 萧疏桐说,我醒了一次之后就很难睡着。 闵榛说,这么惨啊。 萧疏桐说,对啊对啊,所以咖啡分我一点,安慰一下吧。 闵榛皱眉,这样你不是更难入睡? 萧疏桐说,反正都不睡,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这样你起码还有人说说话,不会太寂寞。 闵榛一怔,然后笑着给他递了咖啡。 “好苦。”萧疏桐抿了一口,放下了。 “抱歉,没有糖,我下去拿吧。” 萧疏桐叫住他,“不用了,反正我也不多喝,你的工作要紧。我就坐在这里看会儿书,不吵你。”说罢,他抽出一本《资治通鉴》看了起来。 闵榛给他加了衣服,重新回到电脑前,对着满屏幕的报表,忍不住微笑。萧疏桐很安静,间歇传来轻微的翻页声,在夜里分外清晰。 大概翻了十几页,萧疏桐觉得脖子有些泛酸,抬头发现闵榛又点了一根烟,整个人笼罩在烟雾中,有些遥不可及。他考虑的事情,肯定都是自己无法理解的,正如他的世界对于自己是那样的陌生。 “我们教授的肺是黑色的。”萧疏桐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闵榛从思考中被打断,抬头,“你说什么?” “教授是几十年的老烟枪,抽得肺部严重坏死。苏师兄曾经威胁说如果他不戒烟就把他的肺挖出来养蜜蜂。”萧疏桐抽抽鼻子,“抽烟不好。” 闵榛一怔,看着手中的烟头,哑然一笑,“抱歉,我习惯了。想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抽烟,不然无法集中精神。” 萧疏桐看着他,半天,“少抽一点吧,身体会难受的。”声音软软糯糯。 闵榛掐灭了烟头,一脸笑意,“好。” 被他这样一打断,闵榛决定放松一些自己,做一些有益身心的调戏运动。他站起来走了过去,歪在萧疏桐的椅背上坐下了,凑近去闻了闻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香。 “在看什么?” 萧疏桐给他看了封面,脸上莫名有些发烫。他低头,很认真地继续看,字迹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闵榛的话却越来越清晰。 “唉,”他叹气,“历史其实是最无用不过的东西了。” “你在侮辱我的学术!”萧疏桐闻言,满脸通红,双拳紧握。 闵榛再叹息,“小桐,我只是发表我的观点。” “既然读史无用,你又何必砌一墙史书,潜心研读呢?” 闵榛笑,“读史无用,可人偏偏就不一定要读有用的东西。谁说了存在一定合理?我不是不读无用之书,只是不为读而无用。” “以史为镜,史可以明智,可以律人,可以推往及新。”萧疏桐抬头辩解,一脸的警戒。 “你说的都没错,”闵榛的笑容很温和,慢慢将萧疏桐的僵硬化解。“只是若是读史有用的话,那么多历史悲剧就不应该发生。历史总是重复的,只要你通读了一个时代的历史,就可以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时期发生的事了,甚至可以预测未来会发生的事。这种话卢梭说过,奥威尔也证实过。明明有1984,还是发生了红色政权腐朽,苏东解体?每一个朝代的陨落都昭示了民心载物的道理,它们的后继者却从来没有吸取教训。 《资治通鉴》被誉为帝之明镜,却很少帝王从这面镜子中获益。朱元璋起义于草莽,下令子孙每日清晨必认真研读《资通》,最终明朝还是被蛮夷外族所侵。 祸福所致,人心所指,一纸青书,可以说明多少?要我说,其实已经足够了,早就有史学家指出国家灭亡的始因:君不善,臣不附,民不信。王朝嬗递,革命频起,都逃不过一个不善不附不信。就算到了帝制灭亡数百年的今天,中国人的思想还是停留在这个阶段。 中国人不需要民?主,只需要圣君贤相。在当代,圣君贤相往往以位居高官的外表接受顶礼膜拜。若是清廉在外,必定临来无数嘉誉,仿佛只要有此一人,便可富国强民。殊不知,叶长于树岂能改变本性,成为花草? 我们不要民?主,害怕自由。中国强调自由民?主的时候,总是需要加上修饰语,适度的合理的有序的。如果每个人真的注定生而平等,那世间该有多少人愤恨不平,义气难消?没错,我不否认人生而平等,但是一出生后便不平等了,就有了阶级。这是后天的,也能说是先天的,是人力无法改变的,起码一开始时是这样的。我们需要领袖,需要带头顶住风浪的人,需要出头鸟,需要一个挨骂的靶子,需要一个借口发泄,需要个人崇拜来麻痹从来不曾信仰过任何东西的思想。 中国不可能出现信仰,因为每个人都太过精明,太过认清现实,中国人的利益不可能完全一致。信仰是狂热的,是排外的,注定是狭隘的。中国崇尚中庸,因为中庸最为明智,也最为狡诈。真正的天才都是疯子,精明如我们,自然不可能出天才,我们是人才中的人才,却不是伟大的诗人,哲学家,心理学家,画家,作家,作曲家,音乐家,我们没有任何偏激的献身艺术学术的精神。学术于我们,往往只是另一种生存之道。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是不幸的,同时也是强大的。没有束缚,不信天力,同时又迷信盲目得可怕。一个矛盾综合体。” 萧疏桐听得入神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理解闵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赞成,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段话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也远远超出了对话水平。闵榛似乎并不是和他说话,到更像是自言自语。 闵榛低头看着他迷茫的眼神,轻轻叹气,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所以说,史书还是很有用的,起码它为研究中国人这种奇怪的天性提供了太多太多的佐证材料,用之不竭。翻来覆去看,发现中国人历经千年,所变甚少,所以执政者才执着于历史,试图掌控这种民性,所谓善用民者得天下。” “我不懂,”萧疏桐摇摇头,“这么说,中国学术终究是不行的?” 闵榛说,“不是不行,只是先天不足,后天遇上庸医,路漫漫其修远,恐怕是很长一顿的暗夜。” “被你讲得人生暗淡,毫无希望。”萧疏桐耷拉着脑袋。尽管他不能同意闵榛的看法,但是不可辩驳的,他还是感到难过。 闵榛笑着搂过他的肩膀,“当你人生惨淡,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直面惨淡的人生,我会做你坚强的后盾的。” 当时的萧疏桐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闵榛某种意义上做出的认真的承诺。放手让你去闯荡,去实践那些遥远的现实的梦想,然后在你受伤后牢牢接住你,默默吻干你的泪光。 多年之后,萧疏桐终于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时,满心的悸动只化作一句——何德何能。 作者有话要说:我忏悔,我有罪,我……居然写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情节深入……唉,这一章完全是扯淡的,请看到的人继续保持淡定,一切娱乐至上……尽管这一章木有娱乐。。。。。 又:今天抓虫的时候,发现北·京·天·安·门居然被口口河蟹了。。。。。ORZ……莫不是BBC说的都是真的?黑暗啊黑暗,生活就是黑暗系大妈。。。。 恋爱豚鼠实验 令咖啡汗颜的是,原本精神抖擞,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的萧疏桐在喝了第二杯咖啡后,迷迷糊糊歪在椅子上睡着了。闵榛怕他睡得不舒服,想要将他抱到卧房又怕再次吵醒他,只好从卧室里拿来松软的枕头给他小心地垫上,然后继续认命地和成山的文件苦战。偶尔抬头,瞥见那个怀中抱着书,犹自好眠的好命家伙,不由会心一笑。 古人云,秉烛夜书,须有红袖添香。其实不然,就算红袖袖不红,添香香不续,只要知己在侧,便是人间美事。不信?不信你问闵先生去。 次日是星期五,萧疏桐没有课。一觉醒来,闵榛已经准备齐当了,精神正好,半点没有熬夜的颓唐。萧疏桐顿时很羡慕他这样精力充沛的人。 闵榛说,等我开完会,今天晚上给你做大餐。 萧疏桐诧异,你会做饭啦。 闵榛得意,我说过我很聪明的。 萧疏桐沉默。他想起了那锅惨烈的玉米排骨汤。 “还是不要了。我也要回学校去了。昨天我就那么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回学校有事?”闵榛问。 “事倒没什么事。”萧疏桐摸摸脑袋。就是觉得一直赖在别人家不大好意思。虽然他觉得闵榛并不会生气(废话!),但是本着为人民服务,绝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的革命原则,萧疏桐还是决定不要太麻烦闵榛。看他每天工作好像都很辛苦的样子,一夜没睡,怎么好意思再让他操心。 “明天周末有空么?一起吃饭。” “嗯,还是算了吧。” “周天?” “不要。” 闵榛没说话,将手里的牛奶喝了。他平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今天因为萧疏桐,他特意做了早餐。东西很简单,荷包蛋,烤面包,培根,菜丝粥,还有牛奶。蛋煎得金灿灿的,外焦里嫩,面包暖烘烘,烤得恰到好处。闵榛没吃几口,将叉子放下了。 “你吃好了以后,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你忙的话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闵榛居然也没有意见,点点头,收拾东西上班去了。萧疏桐慢慢消化了那碗非常有料的菜丝粥,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想啊想,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荡了,很乖地顺手将厨房收拾了,弄得一地水滋滋的。出了门,上了公交,转了大半天,快到学校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要是平时,自己说不要让他送,闵榛肯定二话不说将自己塞进车里装运了。今天居然破天荒没有意见。 真是奇怪。萧疏桐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飞逝的绿荫发呆。 他,生气了么? 这是个疑问句。到了周末的时候,基本变成肯定句了。整个周末闵榛都没有再联系萧疏桐。到了周三的时候,在萧疏桐心里形成了感叹句:闵榛真的生气了。至于他为什么生气,萧疏桐并不肯定。只是那个可以不顾自己三番五次声明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打电话,依旧不时打骚扰电话的人整整五天都没有动静,就算是头猪也知道不对劲了。 萧疏桐这头猪头一次开始思考,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掉了些什么东西到底是怎么了。 萧疏桐没有恋爱经验,天生反射神经粗得可以绑票。对于自己和闵榛的关系他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只是,如果闵榛这样一直不理不睬下去,他会觉得很难过,全身没有力气,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劲来。平时就算是闵榛的骚扰电话,就算当时的自己已经累到精神分裂,只要听到闵榛柔声说“没关系,只要尽力去做就好”这样的安慰话,就会重拾信心,再次充满动力。 意识到这一点时,萧疏桐不再淡定了,终于忍不住给闵榛打了一个电话。让萧疏桐庆幸的是,闵榛似乎心情很好,语气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灿烂。听见对方心情好,萧疏桐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怎么想起和我打电话?”闵榛显然并不像就这么放过萧疏桐。既然已经卓有成效了,一定要逼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嗯……”萧疏桐斟酌了半天,试探性地开口,“我想尝尝你做的菜,算不算正当理由?” 闵榛笑了,只不过电话那头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得意。“算!今天你表现很好,我很高兴。早点过去,等我下班。” “好。”萧疏桐挂了电话,如释重负。 太好了,他没有生气! 其实,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一开始,萧疏桐以为是闵榛这人本来的个性就是如此,后来慢慢的,尽管并不是有意识的,萧疏桐渐渐适应了闵榛的逻辑。比如,他逐渐认识到,如果自己说想要见他,想和他一起吃饭,闵榛心情就会很好;反之,闵榛就会被一片低气压笼罩。倒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沉默不语,淡淡的冷漠,让萧疏桐心里非常不安。 生物进化论说,生物总是趋利避害,并由此形成行为。人类的本能就是不断进化,就算意识里没有这么要求自己,潜意识里还是会朝着那个方向走。萧疏桐是不折不扣的生物,显然也在这项原则之内。所以,他按照生物进化的理论,逐渐形成了本能反应,总是能够下意识地做让闵榛高兴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有一天,陆觉非同学曾经非常虚心地向闵榛讨教。闵榛只给了四个字——条件反射。 后来,陆觉非真正意识到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对闵榛的穷凶极恶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感情他是把萧疏桐当小白鼠实验着,做得好就给糖果,做不好就没饭吃。被闵榛看上的小孩子,还真是可怜。 但是陆觉非同学的同情是相当淡薄的,证据就是他很热忱拜闵榛为师,想要将此项实验发扬光大。被某人折磨到七荤八素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做实验这种东西,一定要找好对象。像萧疏桐,细胞不多,很容易和小白鼠媲美。像某人,从小实验做到大,不要说驯养小白鼠,就是解剖小白鼠也解了无数了。不是一个等级的啊,战略失策失策。至于后来,全军覆灭,在人民群众面前做深刻检讨也不足为奇了。 尽管令人同情,但是,请记住,无知便是福。我们无知的有福的萧疏桐同学兴致勃勃地去闵榛家蹭饭了。刚进门,意外地发现坐在客厅里没精打采的陆觉非。 在别人家遇见挺尸这种事情比较郁闷。小桐没有经验,下意识地想要找闵榛。无奈四处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闵先生的踪影。萧疏桐抿抿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黑色物体,问道,“陆先生你怎么了?” 陆觉非闻言幽幽地抬起了头,左脸书“空”,右脸飞“虚”,额头还有一横批:百无聊赖。他一脸颓靡,“哦,小桐。闵榛,买醋,马上,回来。” 萧疏桐被他两个字两个字的咯得慌,顺手给他倒了杯水。“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的样子,生病了吗?要看医生吗?” 听到“医生”两个字,陆觉非的眼睛啪嗒一亮,一把抓住萧疏桐,“苏徽呢?” “啊?你不知道吗?苏师兄去北京啦!”萧疏桐有些诧异。 苏徽去北京,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了。那天从钱教授那里越狱出来后,萧疏桐出乎意料地接到了苏徽的电话。苏徽约他在学校附近的小咖啡馆里见面。 下午上课的时间,咖啡馆里人不多。老板刚刚烘好家制的饼干,空气里满满是甜甜的香味。萧疏桐进门后,看见苏徽坐在靠落地窗边的茶几上,托腮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白衬衫上,淡淡地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平日犀利的目光,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窗外,两个小男孩在奔跑嬉戏,笑声朗朗。在那一瞬间,萧疏桐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苏徽会被誉为整个医学院的偶像。 苏徽替萧疏桐叫了木瓜橙汁。 “这家咖啡馆除了咖啡,什么都好吃。”苏徽淡淡地笑了笑,“大概我以后也会很想念吧。” “师兄,你要走?”萧疏桐有些意外。苏徽是快毕业了没错,但以他的资质,别说留在校医院,就算是进入本市数一数二的肿瘤医院也并非难事。 “嗯,”苏徽点点头,“我要去北京。”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悲,但萧疏桐莫名地感到一丝感伤。 “去多久?” “去多久呢……”苏徽重复了一遍,又看向了窗外。那俩个小男孩已经不在了,只留一树的蝉鸣,叫得正欢,这午后的夏末。“我也不知道,大概几个月,也可能几年,谁知道。” 萧疏桐突然无话,不知道是应该祝贺还是惋惜。 “我走了以后,好好照顾老头子。要做好监督工作。你就是心太软,但这样会害了他。他的身体又不是十七八的小伙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下次他如果再破戒,一定要冷下脸来阻止,知道么?” 萧疏桐挠挠头,“老师不会听我的。” “就是因为你平时太好说话了他才有恃无恐。要是以后他不听,你直接找我,我来说。” 苏徽又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巨细无遗。最后,不忘告诫萧疏桐,“以后少管些闲事,世界上不平的事多了去了,你又能管几件。不如就睁一眼闭一眼,落得干净。要是再受伤,那些关心你的人该多着急。” “北京?”陆觉非跳了起来,瞪眼瞪了半天,末了,长叹一声,“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躲着我。居然隐瞒得那么好,饶是我这样风流倜傥,魅力无边还是没能打探到他的消息。” 如果说一开始陆觉非那种状似悲凉的神色让萧疏桐的同情心泛滥的话,他后一句自恋的独白就让萧同学无语了。“那个,苏师兄是去学习去了,积累经验。” “他去哪家医院了?” 萧疏桐还没来得及说话,门被推开了,闵榛拎着袋子进了门。抬眼看见萧疏桐,微微一笑,“晚饭还要再等等,你要是闷的话,去书房吧。” “可是……”萧疏桐指了指仍旧处于飘游状态的陆觉非。 “没事,吃白食的家伙我负责搞定。” 萧疏桐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上了楼。 闵榛笑着目送他,一转身,戾气顿显。 “我说陆觉非陆公子,你到底还要在我家坐穿地板到什么时候?” 陆觉非回头,一脸忧郁,“小桐说他去北京了。” 闵榛愣了愣,“苏徽?” 陆觉非嚎啕大哭状,“他没和我说啊!一句话都没说!不告而别!就算是泛泛之交也没有必要这么冷漠么。亏我还做了爱的大告白呢。” 闵榛抚额,“你确定他不是因为你爱的大告白而走的?” “怎么可能?”陆觉非跳了起来,一脸被怀疑羞辱的烈士状,“九十九朵玫瑰,一万字的情书,刷屏的宣言,换你你能拒绝么?” 闵榛突然无比同情那个苏徽。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以前只是感叹他遇人不淑,现在简直就是哀悼壮士了。“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对吧!不可能是我的原因!”陆觉非撇撇嘴,“你说他到底是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因为他IQ、EQ都正常。”闵榛黑线,“你省省力气了。如果是玩玩,也该收心了。” “玩玩?”陆觉非皱眉。 “不是吗?”闵榛钻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他的声音混着水声透来,有些飘忽,“你什么时候是个长性的主儿?以前的那些不都是一开始喜欢得不得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吗?这回又有什么不同?一开始不就是看上苏徽的特别吗?” 陆觉非收起了戏谑的神色,“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是这样的。” “那现在呢?现在有不同么?苏徽还是那个苏徽,你喜欢的那点特别还在。但难保有一天,苏徽变了,或者是你的喜好变了——一般说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你会倦,会烦,最后会逃开。与其这样子辜负别人,不如一开始就放手。” 陆觉非沉默了半天,久到闵榛差点以为他已经走了,突然听见身后的人开口,“你说的没错。我什么都没办法保证。我可以说一万句我爱他,却给不了任何一句执手地久天长。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闵榛轻笑,“果然还是那个陆觉非。”他抽纸巾擦干了手,转身,笑意不再,“谁摊上你真是可怜。” 陆觉非有些困惑,“可是现在我还喜欢他啊!我不知道未来的事,但起码现在而言,我还喜欢着他。为什么不可以争取呢?” “那好,我问你,你对他的喜欢,是怎样的一种喜欢?或者换言之,是像方铮驰对秦礼言那样的喜欢,像我对萧疏桐那样吗?” 陆觉非反问,“你对萧疏桐是哪种喜欢?” 闵榛手虚指了一下楼上,很认真地答道,“他不负我,我不负他,相濡以沫,与子偕老。” 陆觉非哼笑,“你拿什么保证?” “凭我愿意一试,就算撕心裂肺。你敢么?” 陆觉非呆住了。没错,在此之前,他不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让他不害怕未知的将来。那,他呢?他行吗?苏徽,那个叫苏徽的人,他会与众不同吗?他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吗? “你,一直在试探,在试验,却从未放心把心交出去。”闵榛一锤定性。 陆觉非苦笑,“闵榛,你果然很惹人厌。” “彼此彼此。” 萧疏桐突然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了下来,看见陆觉非,高兴地大声说道,“太好了,你还在!我刚刚想起来师兄给了我联系方式。你着急找他的话,我可以给你!” 陆觉非看着萧疏桐发光的眼睛,好一会儿,笑了起来,“等以后我向你要的时候吧。” “以后?什么时候?” “嗯,我也不知道。”陆觉非摸摸后脑勺,笑开了,恢复本色,“人太帅就是遭天谴。自古人才都是和嫉妒挂钩的。想我风度翩翩,一身倜傥,情债啊情债,教我如何还了~~~罢了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上天相比也是太过看重我的潘安之貌,梁鸿之色,桃花是劫啊。”说罢很飞仙地摆手走人了。 萧、闵黑线中。 西餐礼仪课 日子还是这样过下去了。闵榛觉得自己要是不收网的话,都快熬成圣人了。但是另一方面,萧疏桐倒是异常满意现在这种状况。无他,有些人天生就是属龟的,你要捅他一下他才有可能走两步,否则永远都是能躲则躲,能懒则懒。 又到了某一日,钱教授突然将萧疏桐招到自己跟前。“那个小桐啊,最近学院要接待一个法国来的中国历史学家。我们负责接待。对方是法国人,喜欢法国菜,那个你最近抽个空,学习一下西餐礼仪。我老了,这种体现国民观瞻,国际情谊的事情还是交由你们小一辈的人来完成吧。”说罢挥挥手,将已经僵硬的萧疏桐推出了门外。 吃西餐…… 这对于萧疏桐而言,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等他好不容易从打击中恢复神智之后,钱老头早已飘走了,只留萧疏桐一个人对墙泪流。 萧疏桐纠结了半天,思前想后,终于给闵榛打了电话。连修辞手法含蓄客气都不要,一上来直接挑明了。 “你有空吗?我想见你……” 闵榛当下散了会,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萧疏桐第一句话直入主题,把闵榛吓了个半死。 “我们一起吃饭吧。” 闵榛受宠若惊,好半天才找到舌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句话更是惊雷一声。 “去吃西餐。” 萧疏桐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闵榛瞪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不是穿越失忆之类的烂俗剧情。 “去不去?”萧疏桐怒了。 “去!”就算是穿越的也要去! 闵榛带他去了本市首屈一指的西餐厅,传说吃一顿饭起码要提前两星期预定。不过,闵先生是VIP。有时候萧疏桐真的很鄙视他这种VIP狂人,但不得不承认VIP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闵榛在强迫萧疏桐换一身正装的空档,终于从萧疏桐断断续续的哀叹中听出了个前因后果。 “所以才想找我练习?”闵榛又好气又好笑。 “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萧疏桐说着放下了闵榛给他挑的西服。反正自己也不想穿得跟猴子似的。 “愿意!一百个愿意!”闵榛赶紧把人塞进了试衣间。 萧疏桐磨蹭了半天,终于从试衣间探出了脑袋。“我觉得不合适……” “出来!”闵榛命令道。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萧疏桐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闵榛愣了。 “我就说不合适吧。”萧疏桐捣鼓着领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闵榛失神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清了清嗓子,“就这件吧。” “真的?”穿成这样? “嗯。”闵榛移开眼睛,也不多说,直接去付钱了。 导购小姐和蔼可亲地帮萧疏桐剪了标签。刚刚萧疏桐太过郁闷,都没怎么仔细看,这时候拿起来数了数零,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唬了导购小姐一大跳。 闵榛及时赶到,在萧疏桐找针线缝标签之前把人绑到了车上。 浑身是新的,尤其是你不喜欢的新东西,尤其是这不喜欢的东西比命还贵,就觉得哪里都别扭,连坐都不敢用力,一直憋着气。萧疏桐难过得跟新嫁娘似的,一路上唉声叹气。 那是钱呐!钱呐~~~~ 闵榛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十分郁卒的某人,嘴角泛着笑,心情大好。 闵先生此刻只有一个想法:稳住,一定要稳住,别冲动,别冲过去…… 在下车之前,萧疏桐终于想到自己的鸟窝配这种西服,貌似太过于行为艺术了,于是对着镜子抓了抓。闵榛看着他,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出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萧疏桐冲他一笑,“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我全身打造的吧!现在别人都会以为我是……” 闵榛眼神有些迷离,没有把手伸回来,“你说的对,下次……” 萧疏桐看他,眨眨眼,又笑了。“你饶了我吧!” 可怜的闵先生此刻已经在默诵定心大法了。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 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 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 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 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 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 ……………… 两人坐定。萧疏桐没有闲心享受一流的西餐厅服务,光顾着紧张和心疼了。点餐一类的自然由闵榛全权负责。萧疏桐既没有兴趣,也不忍心再去看菜单。 点餐完毕,闵榛将菜单放下,看着手足无措的萧疏桐,笑道,“你不要紧张,否则会影响我发挥的。” “花了大把银子,你还敢发挥失常!”萧疏桐瞪眼。 “好,好!”闵榛投降,“鄙人必将倾尽毕生所学,毫无保留。” “也不要那么悬乎,”萧疏桐叹气,“其实只要教会我西餐礼仪就行了。我没有兴趣当美食家。” 闵榛惋惜地摇头,“多可惜,失去了这么多的人生乐趣。” “有你不就够了?”萧疏桐脱口而出。 闵榛差点一口喷出来。最近萧疏桐说话越来越让他的心脏难以承受了。闵榛由衷地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会被萧疏桐吓死。 (旁白:桐,乃确定乃真的不是诱受?) 萧疏桐担忧地看着拼命用水压惊的闵榛,心想看样子他今天真的要发挥失常了。 闵榛费了好大劲才稳住心跳,决定尽量让萧疏桐少说话。 然后,闵榛一脸享受萧疏桐一脸受刑,俩人进入了正文部分。一来为了证明自己的矜矜业业毫无保留,二来当然是为了能尽量拖延时间,闵榛很负责地将所有菜序都吩咐齐了。热汤,三道头盘,配搭餐酒,主菜由海鲜到肉类,芝士盘,雪葩,甜品及配酒。 萧疏桐安静的时候,确实是文文静静的儒雅模样,就像他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品尝手中的点心,小口小口,配合着甜白酒,完全按照闵榛的指示。 闵榛也不吃,只是托腮看着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那个爱雕刻的塞浦路斯国王,沉醉在了自己的作品里。 偶尔萧疏桐抬头,两人视线相对,萧疏桐就会腼腆地冲他一笑,然后继续认真认命地细嚼慢咽。 一顿饭花了近三个钟头,其中不乏闵榛故意拖延的缘故。萧疏桐长舒一口气,终于吃完了,比赶论文还累上无数,要是每天都要这样吃饭,真是生不如死。最糟糕的是,吃完后,萧疏桐觉得自己已经消化好了,也就是说和进餐厅之前没什么两样。 这倒好,折腾了半天,居然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经此一劫,萧疏桐自认为面对西餐已经是死过一回了,什么法国老头宫廷礼仪,就算是国宴他也能应付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二日,钱老头非常无害地招手让人过去,轻描淡写地说: “那个法国教授是个中国迷,想要尝尝中国正宗美食,我们这几天就吃中餐。你看看有什么好地方,一定都要是用筷子的,越有地方特色越好。” 萧疏桐当场就口吐白沫,脚一蹬眼一抹过去了。 钱老头显然非常满意他的反应,笑呵呵地把人打发走了。 “俺女冠儿俏的仙真样,论举止都停当。则一点情抛漾,步斗风前,吹笙月上。古来仙女定成双,恁生来寒乞相……” 依依呀呀,钱老头摇头晃脑,很是享受。 萧疏桐休息了整整一早上才缓过来,缓过来后看了一眼闵榛买的衣服,眼一黑又要过去了。一直担心出现人命事故的胖三儿守在旁边,一看不对劲,赶紧拎起衣服作势要扔。 “你敢!”萧疏桐一股脑坐了起来,面色惨白。 “小桐,你是怎么了?”胖三儿心里发抖,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放下。 萧疏桐只是叹气,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若真的是陪法国教授,那么萧疏桐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难过的是居然这么半天的折腾毫无用武之地,完全是着了老家伙的道儿。怎不叫萧疏桐心里好生憋闷。闹了半天,花了大把银子,居然…… 想到银子,他又忍不住瞄了一眼那套西服,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胖三儿惊慌了。啊呀呀,这可怎么是好,对了,赶紧招魂!招魂!他当机立断,翻箱倒柜扯出了白衬衫,刚想找竹竿,只听得萧疏桐幽幽地说了一句,立马定住了。 “你说,周末银行不上班还有可能抢银行么?要不把自动取款机给拆了?” 招魂来不及了!胖三儿断定,赶紧放下了东西,化身茅山道士,嘴里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孽障,退!”一掌拍在萧疏桐脑门。 “滚!” 孽障的灵力很大啊!胖三儿被拍飞,仍旧不折不挠地准备卷土再来。这时萧疏桐已经晃晃悠悠地起来了,抱起西服,又唏嘘了一番。 虽然闵榛说这是送的,但自己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受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本来央求别人抽空陪自己就已经很为难(?)别人了。 要不和他打个商量,把西服还回去? 闵榛眯着眼听了萧疏桐心虚的一番说辞,半天没说话。萧疏桐一脑门冷汗,差点就要发誓卖血还钱了。 闵榛终于开口了,“再还给我,这尺寸你认为我能穿?” 萧疏桐无言。确实,西服的尺寸都是量身而度的。 “为什么不安?”闵榛的口吻很严肃。 “太贵重了。”萧疏桐很老实。 闵榛盯着他,又是半天不说话。萧疏桐心说,你能不能别不说话啊!看得人心里发毛…… “我的好意收着就是,什么客气为难通通给我收起来。你以为我是随便对谁都这样的么?”看着萧疏桐生分的样子,闵榛就恨不能敲开他的木鱼脑袋看个究竟。明明关系已经这样了,偏偏在小事情上一点含糊都不愿意装。 闵榛生气了。萧疏桐断定。虽然他一向来都不擅长察言观色,但得益于闵先生孜孜不倦的□,闵榛想让他知道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他已经十有八九都能猜对了。 怎么办?萧疏桐低头,抱了衣服,“谢谢。” 闵榛失笑。这个萧疏桐啊…… “晚上一起吃饭。” 萧疏桐刚想开口拒绝,突然想起闵榛还在生气,于是改了口,“不许吃西餐。” “好。”闵榛无奈,笑着允诺了。 这样子是不行的,革命的道路上,对于经验的总结和方法的改革是十分重要的,具体效应请自行参考遵义会议等重大转折点。 这个转折点不日也来临了。但却并不是闵榛刻意安排的。有些时候,我们确实乐于见到那些运筹帷幄的主角们,一句话,掐指一算,就将前程爱情把握得牢牢的。这种人有没有,在下是不知道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些东西,是两个人共同承担就注定要两个人的参与。缺了任何一方的肯定都是无用功。 以上是废话,简而言之,闵榛出差了。 出差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闵榛和萧疏桐之间有了一段空白期。距离这种东西是个变量,有些人吧拿它练出了美来,有些人拿它淡了情。它本身是X,却难保有些淘气。 萧疏桐一向知道闵榛是个大忙人,基本上是那种节假日不休的工作狂。他是个万恶的房产商,这一点萧疏桐从张立鹏(还记得那个打入房地产内部的经济学院的人民兄弟么)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情况。现在中国楼市及其诡异,国家和开发商眉来眼去了多时,此刻不知道打的是哪路拳法。但这些都不是萧疏桐关心的,他所考虑的知识某天张鹏程无意中透露的消息,说是老总似乎有意将大本营转移。转移到哪里?大概是某个前程明朗的二线城市吧。 闵榛要走?离开这座城市?在此之前,萧疏桐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这一次闵榛的出差却让他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很多东西看起来似乎是牢牢掌握在你手中的,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莫名不见,留也留不住。 萧疏桐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他了。此时,闵榛不过离开了才两天不到。但是他没有打电话报平安。 飞机是很安全的。再说也没有看见电视上有飞机失事的报道。萧疏桐将自己的第一担忧打死腹中。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萧疏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并不能肯定。或者说,他并不敢肯定。 他是属龟的。 但如果某一天,一直生活在其中的水没了,就算是两栖动物,也会怅然若失。何况,他是一只水龟,离了,也许也活不久了。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天,连对法国学者的接待都不怎么上心。钱老头看他实在有些心不在焉的碍眼,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去哪儿呢? 萧疏桐站在入秋的风里,纯净的阳光打在脸上,舒服得让人有些想哭。他突然发现,自从认识闵榛,他对寝室“家”的定义越来越模糊了。 他手里有闵榛家的钥匙。闵榛临走前,特意嘱咐刻意随时过去。但是他却不想这么做。闵榛不在,偌大的别墅颇有些空房的感伤。 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晕乎乎地回到了寝室,胡乱洗了一把脸。对门的胖三儿突然过来敲门,兴高采烈地要请客,庆祝他的论文在国内一家颇有声誉的刊物上发表了。 听说有的吃,一圈人呼啦啦地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了,捞起胖三儿就往火锅店里走。一向以耐力毅力战斗力著称的萧疏桐今天却看上去有几分倦色,没精打采地挑了几根菜叶子,嚼了两下,又放下了。 秦礼言相当诧异,凑近了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萧疏桐只是摇头。 秦礼言眯了眯眼,以自己深入敌营十八年的战斗经验判断:有内幕! 内幕 这个内幕一直到酒散场了,秦礼言没有套出个所以然来。一群人晃悠悠的回了寝室,发黄的月光照得人有些熏熏的。 秦礼言摸进了张程的寝室。张程最近非常之刻苦。以前么,他虽然说算是个勤勤快快的好学生,但绝对是抱着能偷懒则偷,不偷白不偷的心理去做的。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只剩额头没绑上个白毛巾,大喊一声fighting了。连请客白吃这种事情都无动于衷,秦礼言觉得他离羽化成仙不远了。 萧疏桐头有些发胀,一直跟在秦礼言后面,想也没想就跟着进去了。等到回过神来时,发现两人正以探究的深邃眼神盯着他。萧疏桐浑身汗毛直立。 “你,你们看我干嘛?” “小桐,”秦礼言推了推眼睛,正色道,“你这几天状态非常不对啊。” “没错,”张程也推了推眼睛,一片反光,“说出来让我们分析分析。” “没事,”萧疏桐矢口否认,总不能承认自己有些小小的失落吧。为什么?只是为了一个……“真没什么事!”他摇头摇得更肯定了。 “闵榛出差了?”秦礼言突然冒出了一句。 听见闵榛的名字,萧疏桐眼里的光芒顿现,又扑哧一下灭了。“嗯。”点头。 秦礼言心里有了些眉目。说真的,开始的时候闵榛将魔爪伸向萧疏桐的时候,自己是万分的反对。无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咳咳,当然,他现在的状况很好。只要不涉及媳妇儿不媳妇儿的问题,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问题就在于世界上只有一个方铮驰。闵榛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以什么样的心态开始的?这点秦礼言没法不为萧疏桐担忧。 但是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秦礼言亲眼所见的,从方铮驰口中知道的,都表明闵榛似乎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如果他对小桐是认真的,秦礼言发现自己真的是没有多少立场可以反对。 现在的问题就是,小桐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秦礼言看了一眼那个有些茫然又有些失落的家伙,断定他肯定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个前辈。是前辈就有必要将毕身武学传给下一辈……呃,跑远了。总之,帮他拎一拎吧。 “你对闵榛是怎么想的?”对于萧疏桐来说,拐弯抹角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委婉不如直接。 “什么叫怎么想?” 张程并不是很清楚闵榛的存在。但是从秦礼言以前或多或少的提起中大概猜出了一个所以然来。当下心里感慨这个世界太疯狂,蓦地所有人都大同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怎么想就是说你对他有没什么特殊想法?”循循善诱。 张程看着萧疏桐一脸迷茫的样子,有些上火,“比如说,看见他会不会心跳加速啊,会不会说一些莫名的话,做一些莫名事情;看不见他的时候会不会牵肠挂肚,无时不刻地想着他;又或者,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以让你心跳上老半天,就算他有的时候非常讨厌,个性也非常不好,比如饭也不会烧碗也不会洗,但还是放不下。总之就是如此这般等等等等啦。” 秦礼言瞥了一眼张程,脸上写着“你强的,比我还文艺”。 “你这么说,不就是说喜欢上他了吗?”萧疏桐诧异。 秦礼言和张程更诧异,哟,顿悟还挺快。 “你自己琢磨琢磨。” 看不见他,确实想见他;看见了他,确实心里很满足,又很激动;他如果笑,自己会觉得很开心;他如果沉默不说话,会没来由的一阵慌;他温柔的时候,很会照顾人,让人很舒服很想依赖;他拼命的时候,又会完全投入,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干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疏桐逐渐忘记了没有闵榛的日子。 这,就叫做喜欢吗…… 秦礼言和张程有些好笑地看着萧疏桐一脸认真地做着思想分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时而恍惚时而大悟,有趣极了。 突然,萧疏桐拍案而起,惊呼,“没错!我喜欢他!” 哐当——没有心理准备的俩只跌下了椅子。 “小桐,你……”你也忒果断了吧!挣都不挣扎一下就踏进去了? “可是,可是……”萧疏桐皱眉,又坐了下去,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张程非常感同身受地拍了拍萧疏桐的肩膀,“你眼前就有两位榜样,一位得道了,”他指了指秦礼言,“一位,壮烈了。”又指了指自己,“你要学习哪个榜样都是可以。放弃么,就失去了这样一个人;继续么,前途不定。就是这样,赌不赌?” 赌不赌,用一句喜欢赌一生承诺? 敢不敢,为一个人放弃世俗? 值不值,从此取次花丛不回顾? 萧疏桐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那句喜欢越来越清晰,清晰地不断放大,扩充了整个脑袋,压得思绪阵阵发晕。 秦礼言怅怅地叹了一句,这种事情一定要当事人自己才想得清楚。别人的意见再怎么中肯,不过是建议。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听上去好像很简单,好像只要有爱情就可以有勇气。可事实是,谁敢肯定在将来的某一天,回想起今天这个决定不会后悔不已呢?曾经你侬我侬,最终执恨相对,到底孰是孰非? “小桐,这种事情急不得的,你想想清楚。反正,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是支持你的。”秦礼言很认真地说道。 张程举手,“加1。” 萧疏桐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萧疏桐被一声咒骂拉回了现实。 张程瞪着屏幕,牙齿咬得咯噔响,“欺人太甚!居然敢黑我的程序!不想活了!拿不住你小爷名字倒写!” 萧疏桐有些摸不着头脑,问秦礼言,“张程怎么了?” 秦礼言笑着摇头,“他做的那个外挂被人黑了,好像还是个高手,正火拼呢。” “该死!”张程大叫一声,瞪着暗下去的屏幕傻了。 和张程联网的若干路人甲不久发现自己壮烈地炮灰了。 病毒就病毒吧,你好歹取个响亮点的名号啊,叫“天天向上”是怎么回事儿啊? 萧疏桐没有受周围一片哀号声的影响,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闵榛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来了电话。通话其实也没什么营养,无非就是“你还好吗?”“我挺好”“吃了么”“吃了”这样具有中国特色的寒暄。 但是,萧疏桐在听到闵榛声音的一瞬间,心里头某个灰色的地方突然就亮了。他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意识到这点,他既激动也不安,前途一片浓雾,踩下去极其不踏实,可是却收不回去。 闵榛好像很忙,不时中断和旁边的人说话,口气很严肃。 “好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 “等一下!”萧疏桐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喊住了对方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闵榛终于觉察出了萧疏桐的不对劲,挥手支开了下属,关切地问。 出什么事了……应该是出大事了吧。 萧疏桐浅浅一笑,“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闵榛一怔,然后笑了,“嗯,一星期吧,也许再久一些。” 萧疏桐“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闵榛试着喊了一句,萧疏桐笑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我挂了,你专心工作吧,早点回家。” 还没等闵榛反应过来探究一下“早点回家”的含义,萧疏桐先挂了电话。秘书又抱了一堆文件和下午的行程表进来了,闵榛叹了一口气,下次再打电话问清楚吧。 如果他知道了萧疏桐此刻心里的不安,他就不会这么放任这个问题,让萧疏桐一个人去消化了。 没错,萧疏桐非常不安。如果说在听到闵榛的声音之前他只是肯定了自己的心情。那么,在接到闵榛的电话之后,他突然感受到了闵榛的心意。可以对一个以前完全不认识的人付出到如此,认真到如此,自己以前真的是太迟钝了,才会无知无觉,手握至宝毫不自知。 又或者,自己潜意识里想要逃避,故意不去看清。 因此,这样一份感情,注定是要带来伤害的。 他相信闵榛,却,不相信自己。 一个星期后,闵榛果然没能及时回来。一年之中,月亮最圆的时刻来临了。如果人生也可以如月,就算有缺失却终有圆满的一天,那该多么幸运。 萧疏桐瞪着那轮尽管圆,却不知为何染上一层黄晕的玉盘。他从回到家开始就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吓得老妈和姐姐隔三差五就借口过来瞧瞧。摸摸脑门,没发烧啊。这孩子别是撞邪了吧。 闵榛没有来电话。萧疏桐等着,却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 “小桐,别傻坐着,却叫奶奶过来吃饭。” 萧疏桐一声不吭进了屋,来到奶奶房间,看见奶奶在翻看老照片。奶奶房间有一扇大窗户,此刻窗户全开,皎洁的月光毫不客气地登门入室,晃得一室如银,让人有些失神。萧疏桐眼尖,瞧见了那张照片。 “奶奶。”他甜甜地叫了一声,粘了过去。 奶奶回神,慈爱地摸了摸萧疏桐的头。萧疏桐趴在她的肩头,恨不得小十岁。“你又和爷爷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要听。” 奶奶听了这句孩子气的话,脸上笑成了花,“我和你爷爷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见小桐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也让我这老太婆享享天伦之乐啊。” 萧疏桐脸色煞白,幸好在奶奶身后她看不到。“奶奶你急什么。” 奶奶叹气,“你们年轻人就是爱说不急。不急啊不急,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几年活头?不过就是想看见我们家小桐有着落了,将来见了你爷爷,我也有交代啊。” 萧疏桐鼻子发酸,强装笑意,“奶奶可是长命百岁的,你忘了我小时候生日许过愿的。” “你小时候啊,真真是会讨奶奶欢心……”奶奶笑着,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萧疏桐小时候的趣事。“你肯定忘记了……”她总是这样开始,然后不厌其烦地继续讲下去,尽管她半个小时前已经讲过了。 萧疏桐没有打断她,哽着声音应着。 今年春天的时候,奶奶检查身体,医生让家里人多留心。毕竟年纪大了,该准备了。 小时候看机器猫的动画片,大雄哭着求机器猫开时光机再看奶奶一眼。当时的自己还小,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哭,只是拽着奶奶的袖子不放开。 奶奶还记不记得,她答应过七岁的萧疏桐永远不离开。 萧疏桐瞧瞧摸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一点一点暗下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千篇一律的女声再次响起,闵榛合了手机。 月光很亮,房间更显空荡。他没有去公司举办的中秋晚会。这样千里共婵娟的时刻,总是应该和特别的人分享。 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重新拨号。 萧疏桐在家里安安静静呆了三天,用萧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很乖。乖宝宝萧疏桐坐上了回某市的火车,窗外的景色碎成一抹秋色。他怔怔地看着,心想,会不会还有人像他一样倒霉,恋爱和失恋在同一天。 下了车,没有回学校。 闵榛还是没有回来。中秋节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电话。 萧疏桐窝在宽大的沙发里。房子里里外外还算干净,想必主人临走前很仔细地打扫过了。一些不耐尘的家具上还罩上了白色的布。萧疏桐莫名有些难过,就好像这样那个人就不打算回来一般。 如果他不回来,这样大这样好的房子,也就是一套死的家具吧。 他上楼进了卧室,将脸埋在被窝里,想从干净的被单里嗅出那个独特的味道。但似乎什么都没有,鼻子什么都闻不到,堵得厉害。他翻身卷起了被子,将自己包了个严实。 再见一面,然后就可以说再见了。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闵榛拖着行李进了门,看见鞋架上的鞋子怔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换了软底拖鞋,轻声上了楼,推开书房却没看见人。闵榛皱了皱眉,略想了片刻,推开了卧室。 果然,那人正做着春卷馅儿,睡得正好。 瞧瞧贴了过去,伸手发现枕头一片冰凉。 闵榛停了手。 产假(一) 那天的黄昏没有什么不同,太阳和往常一样缓缓地落下。天际一抹火烧般的云彩,异常夺目。入秋后虽然天气转凉,但闵榛家还是习惯性地开空调。萧疏桐窝在沙发里,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闵榛在打电话。 “具体情况我明天去公司说。你让销售部长准备开会要用的材料……银行那边的情况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联系……不是……对……嗯……” 萧疏桐醒过来后下了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闵榛手拿电话,站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在看到萧疏桐的瞬间,嘴角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萧疏桐呆呆地看着,心想大概要戒掉这样一个人的味道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吧。 这样想着,那边的闵榛已经挂了电话,笑着朝他走来。 “伸手。” “什么?” 一个冰凉的物体落入了掌心。 “礼物。”闵榛笑笑地说。 那是一块不大的翡翠,干净剔透,淡淡地透着绿光。 “梧桐子?”萧疏桐眯着眼端详了片刻,喃喃道。 “没错。”闵榛笑答。 他特意找人刻成梧桐子的模样。小小的一颗,握在手中,可爱俏皮。 据说玉石是要用人的体温来养的。萧疏桐将石头紧紧抓在手心。这样的温度凉彻心扉。 那句话哽在喉咙口,怎么也无法开口。 就在萧疏桐沉默不语时,闵榛家被敲开了,进来一个俊秀的男子,一身休闲西服,很是挺拔。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有意无意地朝萧疏桐看了一眼,意味深长。萧疏桐也看他。闵榛接过文件袋,道谢。 “没什么,”那人淡淡一笑,“倒是你,平时倒是很仔细的,这一次居然走得这么急,连这么重要的文件都会忘了,真是稀奇啊。”口气里不无戏谑。 闵榛但笑不语。男子无奈摇了摇头,向萧疏桐道,“既然主人不打算介绍我,我只好自力更生。我叫林谦。” 说罢伸手握了握萧疏桐的手,不等萧疏桐开口,林谦笑道,“你就是萧疏桐吧。”语气很是肯定。 萧疏桐愣愣地点点头。 林谦笑意更浓。 闵榛和林谦看上去就是那种相处已久的老友,举手投足,默契十足,连挨在一起的身形都显得那么协调。闵榛丝毫没有打算招待林谦,林谦叹着气,嘀咕着新人旧人,不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萧疏桐见他要走,突然开口说学校有事,也要回去了。 闵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林谦在他俩脸上扫了一回,笑道,我送小桐回去吧。 萧疏桐也没有推辞。 林谦系好安全带,将车开出了小区。萧疏桐坐在副驾驶位上,扭头看窗外,看不出情绪。 “说吧,想问什么?”林谦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萧疏桐,笑着开口。 萧疏桐看向他。 “支开闵榛,不就是想问问我吗?”林谦笑意浓浓,“我可是知无不言的。” “你们,以前认识?” 林谦哈哈大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萧疏桐抿嘴,没有说话。林谦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第一次见到闵榛的时候,他大学刚刚毕业。当时我刚从美国名校归国,很是心高气傲,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点兴趣都没有。闵榛想白手起家办公司,四处筹集资金。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大学生根本找不到什么好的资金源。那几年的房地产业还是一片白纸,只有闵榛这样不怕死的年轻人才敢夸下海口。我以为他很快就会被打垮,毕竟这个世界不是雄心壮志可以动摇的。没想到两年后我再看到闵榛,他已经成为业界最响亮的名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拉动那些后台的,但听说大财阀陆董非常欣赏他。 我远远地从人群里看着他,看他谈吐不凡,从容淡定地在不同人物中周旋,滴水不漏。心想这样的人,也算是少见了。” 萧疏桐点头,想到第一次见到闵榛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那种与生俱来的控制感和自信心,让人很难不折服。 “后来我才知道,闵榛的父母其实还有点来头,起码依靠他们的力量公司的起步可以易如反掌。但是闵榛一分钱都没有向家里要。有一次我装作开玩笑问他原因,他说,没什么,家里不同意我交男朋友,只好自己赚房钱车钱。” 林谦微微一笑,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真该看看他当时脸上的表情,那么笃定,那么澹然,那个笑容,好像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我当时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只记得自己非常非常嫉妒他的那个他。” “后来呢?”萧疏桐轻声问。 “后来,他和男友分了,我们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再后来,感觉没了,也就自然而然地分了。” 萧疏桐没有继续问下去,林谦也不说话了。车子走在高架上,护栏飞速向后退去。一架飞机从头顶缓缓滑过,飞得那样低,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把它握在手中。 车子就快开进学校时,萧疏桐突然问林谦,闵榛是那种不在乎的人吧,不管是多好的东西他都有办法有能力得到,所以从来都不会在乎。 林谦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是那么在乎我,这也是我当初提出分手的原因。原来只是想要气气他,到头来,成为笑话的果然还是自己。 萧疏桐沉默。 林谦淡淡地说,“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在说服自己去做所谓对的事情。闵榛在不在乎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呢?我看他不是不在乎,相反的,是在乎过头了,才会乱了阵脚,才会连你的心思都没有看出来。”说到这里,他不禁笑了出来,“想想也真好笑。闵榛是怎样的人啊,居然也会陷入当局者迷这样的窘境,真是大快人心!” 萧疏桐没有笑,开门下车。 林谦抢先一步,叫住萧疏桐,要逃就趁早,别伤得太深。没有多少伤痕的人,痛一次就是深入骨髓的。 仁慈一点吧。 仁慈一点吧。萧疏桐咀嚼着这句话,一夜未眠,蹲在走道里,看着昏黄的月亮,一会儿埋入云层,一会儿幽幽睁眼。 胖三儿起来上厕所,在走道上踢到一团软软的物体,当下吓得大叫,“妈呀——贞子啊——” 苍天啊,地母嘞,我以后再也不看恐怖小说了,你们别吓我啊! 叫了半天,物体没有反应。胖三儿壮着胆子凑上去戳了戳,“咦,有气?”再仔细掰开了看看,大惊失色,“小桐?你,你怎么蹲这儿来了?” 萧疏桐缓缓转头,扫了一眼胖三儿,缓缓回头,继续蹲着望天。 胖三儿也抬头。没听说下半夜要下金子啊! 陪着蹲了一刻钟,胖三儿终于忍不住了,哆哆嗦嗦地问,小桐,星星数好了么?数好了咱就回屋数绵羊吧。一只喜羊羊,一只美羊羊,一只懒羊羊…… 才数到慢羊羊,萧疏桐突然望向胖三儿,眼神逐渐聚焦,“问世间情是何物……” 胖三儿瞪眼,心跳一百二,蹦出三米外,“李,李莫愁?” 萧疏桐长叹一声,“其实现在我挺佩服杨过的。那一句违天下之不公,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我就知道!胖三儿握拳,激动得泪流满面,李莫愁果然是喜欢杨过的! 上前一把握住萧疏桐的手,“师太,天下何处无方丈,何必单恋一只雕?你要记住,人民永远是理解你的。” 啪啪啪——啊—— 萧疏桐一边揉搓着被揍到地上挺尸的某人,一边想着,明天,就明天吧。 萧疏桐难得会主动一次,闵榛在接到电话之后却隐隐不安。有些事情隔着窗户纸虽然会让人隐忍难耐,捅破了却也不可避免地让人左右为难。 晚餐很丰盛,暖暖的灯光吹散了屋外的暮色,闪着光泽的餐具,很有些家的感觉。 话开头的时候,萧疏桐脑袋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在动,闵榛的表情好像认真在听。可是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闵榛又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一点都没有概念。 他只记得自己说,国庆回家答应了去相亲。去相亲,找个人,定下来,平平淡淡过一生。 大概就是这样吧。拒绝不需要多么堂皇的理由,只要一句,但求无愧心安。只要这一句,就够了,伤得就够深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西施”逃出来的,萧疏桐头也不回地动身返回学校。寝室楼里出乎意料地热闹非凡,张程同学的屋子里挤了一通人。 “小桐,我那篇论文就靠你了!” “是啊是啊,还有我好不容易整理的《萌物语》半年刊……你们那叫什么眼神?我这是以专业知识来探究少男少女的青春心理的好吧!都想到哪里去了!”某心理学博士嚷嚷。 “放心!”张程大手一挥,一副董存瑞堵枪口邱少云炸碉堡的壮烈样。 要说这个“天天向上”还不是一般的变态,专门喜欢攻击word文档,无论什么内容,统统变为运用程序,大小255K,数据读不出来不说,还自动运行,一运行就死机黑屏,比微软还不手软。 张程开始日以夜继地反攻战,废寝忘食,一顶红客帽子戴得闪闪发光。 萧疏桐回来,发了半天呆,直到胖三儿路过以为出休克事故了强行将人拉起。胖三儿将萧疏桐绑架至张程屋里,顺便探望一下伟大的红客同学有没有攻克技术难关。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张程顶着一团黑眼圈,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宣告战役进入收关阶段。 胖三儿紧张的咬着小手帕,心疼地劝道,“张程你悠着点,咱不急于一时,别使劲敲,敲坏了多心疼,这键盘挺贵的吧……” 张程,“……” 突然,他眼睛精光一闪,脑门神光顿生,重重敲下回车。 “搞定!”一声巨响成功将萧疏桐拉回了现实。他抬头一看,唉,张程的电脑桌又要换新的了。 张程忙着护住小电脑,冷不丁被胖三儿一股蛮力拉住。“眼镜,破没破解啊,你看怎么还有动画?” 张程正想破口大骂,仔细一看屏幕,愣住了。 对方居然还留信息。 满屏幕都是恶俗的玫瑰花,飘啊飘啊飘啊,飘得张程直发晕,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一个一个浮现。 ——张程,带我去见你爸妈吧。 张程傻了,胖三儿疑惑了,萧疏桐……哭了。 张程的脑袋重接电板,回神,迅速关机,合电脑,拔电源,将笔记本一仍,往后缩进椅子里,动作一气呵成。 “小桐你哭什么啊?”胖三儿更加困惑。 “太,太感人了。呜呜……”萧疏桐断断续续地感动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程摸着胳膊,骂道,“妈的,死耗子,太会恶心人了吧,鸡皮疙瘩都起了。” 萧疏桐继续哭,胖三儿摸摸脑门,咦了一声,“张程,那个黑客和你一个名字欸。” 张程,“……” 我们寝室楼起码还留了这么纯洁的孩子,多不容易,可见社会主义高尚风气还未完全腐化,可喜可贺。 回头劝小桐,“小桐,你别哭了,一山还有一山高,翻过这山还有山嘛。天涯何处无鲜花,何必单恋一棵草!” 小桐擦眼睛,“我就是感,感动的。” 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大概这就是古人说的惟有泪千行吧。 “咦,对了,今天我看见你那个小师弟了,说是你一口气跟你老板要了俩星期的假。怎么回事啊,小桐,莫不是你得道了?你终于要揭竿而起,响应伊拉克了?”胖三儿突然想了起来,问道。 小桐吸吸鼻子,“没,就请了一星期,另一星期是本来就有的国庆假。” “干嘛去啊?”连张程都觉得好奇。 萧疏桐嘀咕了几句,胖三儿没听清,着急地问,“你怎么和你老板要假的?说出来让我借鉴借鉴。太他妈的的牛了!” “也没什么,”萧疏桐淡淡地答道,“我和老板说要去相亲,他一口气就把产假给我了。” 产假…… 产假产假…… 产假产假产假…… 胖三儿觉得满眼是白鸽,抹泪,“媳妇儿啊,为夫对不住你。想你身怀六甲,还要里里外外的操劳。我们那尚未出世的结晶如今正在你伟大的母爱的光芒的照耀下茁长成长,欣欣向荣,节节高升……呃,总之,这是一种多么高尚的情怀。为此,我决定,我要在人民群众面前发誓,决不让娘子你一人承担这多有的苦痛。我,我,我,我也要请陪产假!” 人民群众张程同志代表地方囧了一把,再看萧疏桐,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心中暗暗叹气,再过多久,才可以骗自己说这一切终将会结束呢?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现在看来,那个人随意的一句话,都可以让自己再一次万劫不复。 这,就是所谓的栽了吧。 “小桐,”张程拍了拍萧疏桐的肩膀,意味深长,“好好安胎,有什么和兄弟说。等孩子出世了,我,要做干爹的。还有,千万别让他剥毛豆。” 萧疏桐一脸正色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 就这样,萧同学在众人羡慕和憋笑的表情中,淡定地回家安胎去了。 九月即将过去,谁来将我唤醒? 感情是否会像曾经喜欢的歌,一点一滴地磨平磨淡,最终时过境迁?还是,埋在心底的种子,无论如何,终将发芽,任理智的斧头用力挥去,始终蔓藤盘绕。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不是坑,此文不是坑,不是坑啊不是坑……以下默念一万遍…… 产假(二) 萧妈妈在萧疏桐回家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方圆五十里以内的所有居委会大妈和街道所老太太都知道了萧家有那么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子,芳龄二十五,长得眉清目秀的,亟待解决人生大事。 萧疏桐的单身问题很快被提上了五街十坊的议事日程,摆在了为人民服务的会议桌上。人民公仆的力量是无穷的,人民公仆的热情是不可小觑的,萧疏桐回家不到一天半,家住萧家出门左拐右转前进300米上天桥下天桥500米开外小区里的赵大婶就摸着门找到了萧妈妈。 对方叫田晓卉,是中学老师,教历史的,有共同语言,性子温和,长相白净,两人年纪相仿,真是天造地设。 萧妈妈很满意地将萧疏桐打包到了相亲现场——一家格调清新的茶餐厅。 萧疏桐扭头看向窗外。天空染上了秋天特有的味道,连流云都懒散得分外妩媚。这家的龙井甘甜沁人,琥珀色锁在玉色的瓷器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田晓卉是那种看上去很舒服的长相,不是多么漂亮夺目,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萧妈妈和赵大婶很敬业地遗忘了东西,然后嘀嘀咕咕地协伴走了。 萧疏桐有些尴尬地狂喝了一盏茶。田晓卉话很少,两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僵硬。 如果双方互看顺眼,大概接下来的剧本就该是深入了解,剖析家庭,聊聊生活,畅想一下将来孩子该上哪个幼儿园。 萧疏桐垂下眼,突然觉得很空虚。 妈妈这两天心情非常的好,好到萧疏桐没办法开口拒绝。他不该拒绝的。他本来就是来妥协的,不是么?尽管没有人要求,他还是主动妥协了。 一场没有冲突的矛盾,到底算不算斗争? “你在走神。”田晓卉用的是陈述句。 萧疏桐一怔,然后讪讪地笑了笑。“田小姐平时喜欢什么?” 这是萧妈妈昨天晚上特地逼着萧疏桐做的功课。 “如果没有意愿,不要勉强。看着别人敷衍的表情,被敷衍的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田晓卉倒是直言不讳。 “啊?”萧疏桐有些手足无措,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他无奈笑笑,“抱歉。” 田晓卉摆摆手,“我见多了。现在的人和父母的价值观都不同,被逼着上梁山的不止林冲一个啊。” 萧疏桐有些好奇,“你也是被逼的吗?” 田晓卉瞥了他一眼,“不是,我是自愿的。” 萧疏桐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 “大学的时候,心高气傲,总是看不上那些同龄的幼稚男同学。等到入了社会,想要再开始一段所谓的纯洁的恋爱,却发现生活这个东西是有自己固定的步子的,错过了某个阶段,就注定无法回去了。于是就算了,就算是为了婚姻而恋爱吧。我们能有多少概率遇上一个对的人?” 萧疏桐苦笑,“就算遇上了小概率事件,找到了那个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幸运抓住的。” “你又是为什么放开的?” 很奇怪,和田晓卉是第一次见面,却让人觉得很安心。大概是因为亲近的人反而是无法开口的人,倒是这样的陌生人,也许以后再也不会遇见,真的是放秘密在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萧疏桐原来都不知道对于闵榛,他有这么多话可说,一件件,一点点,原来以为都是过往即忘的小事,却在此刻如此鲜明地涌现,擦不掉忘不了,刻在心里,无奈却又满足。 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留了一个特定的位子,将那个人放上,小心保护好,连自己都不知道呢? 说到最后,萧疏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红了眼眶。想想也真没用,从小到大连打碎骨头都咽下一句疼都不喊,偏偏在这件事上压了太多了的眼泪。 田晓卉听从到尾,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末了,她看着萧疏桐,微微一笑,“你很幸运,”她满脸真诚,“有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情有独钟。” 萧疏桐点头。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却只想让一个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时间永远都在走,谁又会在乎谁曾爱过?人来人往,却没有自己的牵挂。 人,到底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一生的牵绊?放不开,忘不掉,就算受伤也要拥抱。 人,又要走多久,才能放开那个人的背影?因为不能拥抱,因为并不是痛苦就可以换来幸福。 “他是男的吧。”田晓卉问得了然。 萧疏桐微笑。 可以坦然承认这一点,又是多么幸福。只可惜,就只能是这样而已。当初看见林谦的时候,心里头那些不安和不适,如果不是醋意,萧疏桐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萧疏桐从来不是一个敏锐的人,但是感情可以使一个人盲目,也可以使一个人敏感。 心意在那一刻是如此明朗,也如此灰暗。 林谦的话,没有让自己放开。想要说服自己,其实闵榛只是玩笑着开始的,那么就无所谓继续,就无所谓伤心。结果,越是这样掩饰,心痛就越是明显。越是心痛,就越是想要抱住他,抱住他。 萧疏桐请假,并不仅仅是为了相亲。萧家要办喜事了,老爷子终于接受了洋女婿,决定为他们办一个朴素的中式婚礼。 萧妈妈对上门女婿第一个意见就是他的名字。既然有入赘的嫌疑(?),就应该随萧家姓,也不能叫龙天这样俗气的名字,嗯,那就改叫萧萧吧…… 洋女婿乐得找不着北,点头如捣蒜。 萧疏桐看着他一身硬如石头的肌肉,觉得人生这种东西,真的是很玄幻。 就像大姐,好像前几年还是那个安安静静,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可爱小酒窝的小姑娘,突然之间,换上红衣,嫁做人妇。 她身上穿的旗袍,是奶奶当年和爷爷拜堂时穿过的,是萧家的传家宝,爸爸和妈妈也是穿的这身行头。尽管年代久远,却依旧红得炫目,晃得萧疏桐眼睛发涩。 萧疏榕是三个孩子里长得最标致的一个,深得萧妈妈真传。她比萧疏桐大了四岁,萧疏桐出生后,萧妈妈大病一场,修养了好几年。萧疏榕一边上学,一边帮忙照顾弟妹,俨然是半个母亲。萧疏桐从小和大姐最亲,经常等在校门口,拉着姐姐的手一起放学回家。好多人都问萧疏榕萧疏榕是不是双胞胎,气得萧疏楠牙痒痒。 这些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萧疏桐上了大学之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家里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也越来越少,以至于有一天大姐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心上人,萧疏桐还是愣愣的,蓦地发现,原来已经过了这些年。 过了这些年,萧疏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哭闹着不要离开姐姐,打雷下雨的晚上也和姐姐一起睡的小屁孩了;过了这些年,萧疏桐也终于知道了爱上一个人是多么不易,也终于知道了如果有幸福可以珍惜,是天赐;过了这些年,萧疏桐也终于懂得,该放手的时候终归要放手,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哭着要来。 只是,这样很痛。 萧疏榕紧紧地拥着弟弟,哭花了浓艳的彩妆。那些祝福啊,那些笑容啊,淹没在人群的喧闹中,再也找寻不到。 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婚礼,不过是两个普通的有情人,平凡得让人嫉妒。 萧疏桐看着漫天的烟花。那一瞬间的烟火是多么迷人,不知道烟花有没有后悔过,用永生换一个瞬间的灿烂,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 说好是最后一次,为什么每次想起来都会忍不住想要回头? 现在回头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而就算他还在,自己敢不敢? 迷失在人群里的那瞬间,真想抱抱他。真的,如果他出现了,真想就那么抱住他。 连一个拥抱都不曾留下过呢。 闵榛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偌大的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萧疏桐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开台灯不是更省电更环保吗。 他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萧疏桐说,这种姿势有助于思考和放松。 桌上放着两杯蓝山,已经凉了。萧疏桐说,这么晚了要喝咖啡,不如两个人一起,如果睡不着还可以找人说话。 萧疏桐说,你一直一个人住啊,不会寂寞吗。 萧疏桐说,你这个人最没意思了,老是自诩高品质生活,其实就是人生空虚的表现。 萧疏桐说,你不要命啦,这么拼命,小心过劳死。 萧疏桐说,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萧疏桐说,我喜欢你,但是我们不可能的。 萧疏桐说,再见。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闵榛将头深深埋在膝头。人是多么冷漠的动物啊。以为没有了谁就可能活不下去,其实都是矫情的自我怜悯罢了。一样还是要爬起来工作,一样还是要应对形形□的人物,一样还是要吃饭,一样还是要睡觉。 萧疏桐走后,他的生活似乎并未改变什么,只是回到了初见前的时光罢了。伤情悲痛不过是一夜未眠,天亮了还是要拉开窗帘,清理掉垃圾,重新开始。 又不是言情剧,没有生离死别,没有哭闹自虐,也没有寻死殉情。 多么无聊的日子,实在得让人自我唾弃。 那些非你不可,真羡慕,只可惜,是假的。 是假的,就终有醒过来的一天。 明天还要开会,股市仍然大跌,政策不久就要出台,成交量一落千丈……明天要去一趟银行……明天要和股东见面……明天有工作餐…… 明天,萧疏桐依然不在…… 明天,明天的明天,都不会见到闵榛…… 回去之后,就像是陌生人,再也不用为他自杀性的生活习惯而担忧,也不必想着他是不是又在哪里黯然神伤,当然也不用管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杀出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闵榛会成为一个名字。然后,这个名字会被忘却。 世界上能做的事情有那么多呢,哪有时间来要死要活。 再过两年毕了业,离开了那座城市,一切便都烟消云散。找一个平凡的人,开始一段平凡的生活,品尝平凡的幸福,当一个凡夫俗子。 只是,多想,这个幸福里会有你…… 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萧疏桐拉好外套,夜露深重,凉意袭人。闵榛说,你到底长没长大,还像个孩子一样。 闵榛,我多希望我真的还是小孩子。如果我还是小孩子,我就可以任性,就可以像要一个玩具一样哭闹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无话可说 产假(三) 仙人指路,青龙出海,犀牛望月。剑锋扫过,呼呼生风,时而柔缓,时而敏厉,蜻蜓点水,雁过无痕。萧疏桐收剑。 萧郑国微皱眉,“步子乱了,气息不稳,心中杂念太过。” 萧疏桐垂头。 “打坐养气颐神千万马虎不得,城市浊气过重,修身养心很重要。” “是。” 萧奶奶在一旁笑着打断,“小桐多久才回一趟家,你老是看着他做什么?他是你儿子,又不是茅山道士,讲那些虚的做什么?”说罢,不顾儿子铁黑的脸色,将萧疏桐揽在怀里,带回屋里了。 萧疏桐在家里坐不住,没半刻便偷溜了出去。出了家门,却没有目标,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逛,一直到华灯初上。满街的亮采,映在眼里,五光十色,似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萧疏桐沿着僻静的小巷子慢慢走着,孤独的脚步声在暗色中响亮得诡异。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萧疏桐转身飞速朝那个声音跑去。 三个男子围住一个女人抢包。萧疏桐一个抬腿,将其中一人踢飞了。接下来就是一阵混乱,抢匪被逼急了,亮出了白铮铮的水果刀。在护住身后那人的瞬间,萧疏桐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她的脸,心想,这个世界真是小…… 萧疏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后背一阵刺痛,却不记得是怎么伤的。肩膀也被包扎成了木乃伊。整个人趴在床上,姿势很是不雅观。 录口供调查的那个警察是萧疏桐的老相识,从小到大,在他那里报到了不知几回。不过,大多数情况是和这次一样,萧疏桐又英勇了。 “你小子又进步了啊,三把水果刀横在那里你也敢赤膊上阵?嘿,真活得不耐烦啦?”警察张同志合上本子,笑着故意拍了拍萧疏桐受伤的肩膀,疼得他龇牙咧嘴。 “当时没想那么多。” “得,你什么时候多想了,你们家老爷子就该烧高香了。你也真行,伤了两个,另一个也在今天早上被抓住了。不错,立了大功。” 萧疏桐撇撇嘴,“又不是我想要的。” 张同志哈哈大笑,嘱咐他好好养伤,留下了一篮子苹果走人了。萧疏桐看着满屋子的水果和花篮,一脸黑线。 想挣扎着想爬起来,推门进来一个人,看见他这架势失声叫了出来,“别动!伤口!” 萧疏桐扭头看去,咧嘴一笑,“没事,躺得我心口疼。”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伤的是腰。”田晓卉把保温瓶放了下来,帮着萧疏桐坐了起来。 萧疏桐顺了好久才缓过气来,看了一眼保温瓶,无奈道,“你不用这样,太麻烦了。” 田晓卉挑眉,“你为了保住我只有两百块钱的钱包都快把命给搭上了,你说我还能怎么表示?” 两百块钱……萧疏桐汗了一把,“下次你应该默不作声地把包让出去,要是挣扎了,他们怕引来人,痛下杀手,多危险!你一个女孩子挨不了几拳的。” 田晓卉瞪着萧疏桐看了半天,好像他骑着自行车上火星一样。 萧疏桐慌了,用没受伤的手抹了一把脸,“你,你看我干什么?” 田晓卉叹气,“你真是一个傻瓜。” 萧疏桐也叹气,刚想点头说是,又听见田晓卉接下去说道,“不过傻得挺可爱的。” 萧疏桐呛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田晓卉也不恼,问他,“上回咱俩见面后你怎么和家里交代的?” “我,我就说你没看上我……”声音很弱。 田晓卉笑,“错了,我看上你了。我觉得你不错,咱俩就这么过吧,你觉得呢?” 萧疏桐下巴脱臼,晕了半天才道,“这种事情不需要以身相许的,我从小到大撞得多了。” 田晓卉说,“说你傻你还真傻,如果是个钟馗李逵向日葵,就算舍命保护我,我也不见得就会动心。我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你人不错。” 钟馗李逵向日葵……“人不错你也不能随便啊!”萧疏桐摇头,“再说,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田晓卉挥手打断了他,将保温瓶里的汤倒了出来,递给萧疏桐,“藏着就藏着吧。死守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他,这样的男人总比随时可能失足出轨的那些好点。” 萧疏桐看着手里黄橙橙的汤,雾气蒙蒙,不知道是什么食材。 记得自己手腕受伤的那一次,闵榛说要熬汤补,差点把砂锅穿孔。后来,虽然闵榛好像厨艺有所长进,但似乎再也没有喝过他熬的汤了。不知道他熬的汤是不是还那样惨不忍睹…… 想到这里,萧疏桐不禁微微一笑。 田晓卉轻声一叹,萧疏桐没有注意。 有些东西,就算再好,不是自己的,终归不属于自己。想的明白这点的,才有可能知足。只是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其实生活是很吝啬的,吝啬到此生唯一。 萧妈妈虽然在知道萧疏桐受伤的原因后,对田晓卉有些微词,但看她这些天天天往医院里送汤送饭,心里头也是满意的。 “小桐啊,媳妇就该找这样的,会照顾人,会烧水做饭,贴心。” 萧疏桐吞着肉,敷衍着点头,心说我就找了一个,你也未必看得上啊。 萧疏桐的伤口虽然看上去吓人,血也流了不少,但其实并不严重。证据就是没住几天院,医院里就赶人了。萧疏桐倒没什么,反正在医院里住着都快发霉了,萧妈妈担心得不得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口感染了小桐吃不消,天天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让萧疏桐横竖不是。 受伤后被禁足了,萧疏桐天天只能守着电视机和电脑发呆。奶奶和妈妈一有空就窝在厨房里,捣腾一些奇奇怪怪的偏方补品,吃得萧疏桐直翻白眼。萧萧——咳咳,这个名字还是让出了萧妈妈以外的其他人相当的不适应——应萧妈妈的指令,天天到家里来报到,做做苦力,打打杂货,忙得不亦乐乎。 萧疏桐摸着手里的梧桐子。其实也没过多久,也就是一个多星期的事情,却像过了几年一样。最近乱,家里乱,身上乱,心里的乱却渐渐平息。受伤晕过去的那一瞬间,闵榛的脸是那样清晰,触手可得。 梧桐子被捂得暖暖的,贴在心口,很舒服。 田晓卉的话,他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结果越是考虑,心里的答案越是清晰。人的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眼黑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那一天赖在奶奶房里不肯走。 “奶奶……”萧疏桐跪在奶奶膝下,喃喃低唤。 奶奶颤巍巍地抚摸他的头,叹息,“小桐终于长大了,小桐是个大人了,也有心事了。” 萧疏桐点点头,拼命压着声音中的哽咽。 “傻孩子,世界上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再熬不过去的槛,不过就是三年五载罢了。” 萧疏桐再点头,眼泪随着起伏落下。 “和奶奶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看把我们家小桐喜欢的。”奶奶俯身将耳朵凑上去,笑着问。 “奶奶肯定会反对的。”萧疏桐也笑,抹了一把泪,眼睛红红的。 “瞎说!只要你喜欢,我们哪次不是一百个同意的。”奶奶嗔怪道。 萧疏桐只是摇头。 “那个人相貌不好?” “长得比我好看,又高挑又精神。”萧疏桐破涕而笑。 奶奶疑惑了,“这么好看的孩子还不行啊。家世不好?” 萧疏桐摇头,“家世好得很。” “学历不好?” “虽然不是博士,但是赚钱肯定比我多多了。” 奶奶皱着眉,忽而又笑了,“那肯定就是脾性不好,经常使性子?” 萧疏桐再摇头,“每次都是他原谅我的错,每次都是我使性子。” 奶奶定定地看着小桐,和蔼地笑着。 这样好的人,抱都没抱过,亏。 萧疏桐心里难过,将头枕在奶奶膝上,就像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之后回家诉苦时那样。 “小桐啊,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喜欢人家?” “为什么……” “相貌啊家世啊,不过是一方面,世界上要多好的人有多好的人。但是不是因为他好,你就必定喜欢。到底是为什么呢?” 萧疏桐埋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因为他是那个半圈。” 奶奶拍着他的背,笑而不语。 “奶奶……” “去吧。”奶奶拍拍他的头。 萧疏桐冲回房间,连饭都没有吃就赶往火车站。节假日火车票吃紧,今明两天的票都没有了,最快也得后天中午。萧疏桐心急,又跑去了汽车站。 买到了当日的末班车,最后一排的座位,颠簸得厉害,等人到了,已经来来回回吐了三趟,胃水都吐没了。伤口不知道是不是裂开了,一阵阵钻心痛。肩膀还缠着纱布,在人群里挤得满头是汗。 萧疏桐挣扎着下了车,又给闵榛挂了电话。还是没人接…… “少喝一点,国家的酒业还不需要靠你来振兴。”闵榛端着酒杯,对着那个喝做一团的某人淡淡地说道。 陆觉非微微一笑,身形有些不稳,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个家伙,前几天终于哭着喊着和他老爹说要调去北京,结果回来就成了现在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死皮白赖高手陆觉非居然都挨不下去了,果然很厉害,高手啊。 闵榛夺下了陆觉非的酒杯。从酒吧开始营业喝到人家要打烊,闵榛真担心这样下去陆觉非要酒精中毒了。 “我原来以为,这么久了,就算是块石头,捂在怀里也该热了。结果,他不是石头,而是冷血。无论我怎样,都换不来一个惦念。哪怕就是骗骗我,就算是拒绝也不必这么狠吧。”陆觉非喋喋不休地说着,点着空气,就好像面前是那个人一样。 闵榛没有再理他。他的酒也喝得不少,却没醉。这样半醉半醒,最是难受。 “闵榛,”陆觉非突然叫他,“我原来以为,凭你的个性,不会就这么放手,起码会努力抓回来,没想到,你也是这么窝囊。” 闵榛一点没有生气,“我只问你一句,你舍得么?” 陆觉非一怔,继而苦笑。 没错,就是这么一句。舍得么?舍得伤他,舍得他鲜血淋漓,舍得不顾一切捆绑成恨么?舍得么? 他舍得在你心口扎刀,他舍得在你伤口撒盐,他舍得毫不在乎。你却舍不得,舍不得,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他那么说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折手段留他下来,”闵榛很平静,语气波澜不惊,“就算他后悔想跑又怎样?我从来都不打没有回报的战。既然他不想要原来的那种相处方式,我自然有的是办法换一种。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还可以让我如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在眼前就要留住,无论如何都要留住。只是……” “只是在看到他眼里的为难的那一刻,突然就放弃了,”陆觉非轻声接下去,“突然就没有力气了。谁不希望自己心尖上的人是开开心心的,谁会想让他难受伤心?如果这不是他想要的,我也不想绑住他。就算这是往自己身上捅,也比他受伤好。” 闵榛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一刻,世界安静得有些诡异。 突然很想萧疏桐。虽然一直在想他,但不像此刻这般心疼,好像生生被挖了一块肉,想要说痛,却不知道是哪里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突然觉得人生好完满啊 黎明前 萧疏桐快疯了,闵榛家里没人,手机不接,怎么也联系不上。闵榛从来不关机,也从来手机不离身。越想越急,萧疏桐决定打车直接去闵榛家。突然电话响了,却不是闵榛。 “赵磊?” “师兄……”赵磊在电话里满是哭腔。 “你怎么了?”萧疏桐愣了。 “老师,老师住院了……” “赵磊,我现在很忙,老师他……”如果又是盲肠气节问题可不可以等明天? “这次是真的很严重……” 手机滑落。萧疏桐定了好久才稳定情绪,一边暗示自己一定没事,一边打车去医院。 夜色狰狞,萧疏桐给闵榛打了最后一个电话。依旧没人。手机彻底没电,暗了下去。萧疏桐手心冰凉。 萧疏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手术室的,只是再看到赵磊一张哭脸后脑子轰的一下就失去了理智。 很乱,很乱,心里头满满都是线头。 闵榛找人将陆觉非送了回去,自己也找人代驾。回到家时,已经快两点了。在沙发里翻到手机,昨天就这么在这里睡着了,陆觉非杀过来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 翻开一看,满屏都是萧疏桐。 钱教授的手术终于结束,医生说暂时无大碍,但情况还是比较危险,希望联系家人,做进一步的手术分析。 苏徽曾经好几次威胁说钱教授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终有一天有得癌的。萧疏桐以前以为这只是玩笑话,从未想过苏徽原来还是乌鸦嘴。 肺癌……那是什么概念?萧疏桐狠狠抓了抓头发,一点头绪都没有。抬头看见赵磊六神无主的模样,突然定了神,稳住声音,吩咐赵磊联系老师在国外的子女,自己则负责通知苏徽和校方。 没有手机,找到联系方式花了一些时间。苏徽接到电话时好像还没完全醒,半天没说话,然后说主治医师是他的旧识,他马上去了解情况,说完就挂了。 不一会儿,苏徽回了电话,只有五个字: 我马上回来! 马上回来,是不是意味着老师他……萧疏桐努力让自己不要往任何坏的方向想,一时之间,想见闵榛的心情更甚。 闵榛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他想尽办法联系萧疏桐却一无所获。秦礼言被方铮驰挖去度蜜月了,连人影都不见,肯定不知道萧疏桐的下落。 他回来了?他想说什么?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么晚了,他在什么地方? 问题一个又一个,担心越来越浓,闵榛再也坐不住了,也不顾自己是不是醉驾,直接开车去了某大。到了地方,才突然想起来现在不过是三点,半夜骚扰应该是犯法的。他坐在车里,然后用电话将张立鹏炸了起来。 可怜的张立鹏睡得正香,接到了断没有可能联系的大老板的电话,从怒火到迷糊到震惊到毕恭毕敬,电话接了一半愈发肯定大老板是撞邪了,要不就是自己见鬼了。大老板居然要找小桐? 好在张立鹏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知情人士。赵磊到寝室找萧疏桐的时候,正好碰见去那里搜刮泡面的匪军张立鹏,三言两语说了情况,说是萧疏桐的手机一直占线找不到人。 “医院?”闵榛吓了一跳,不安愈浓。可惜张立鹏只知道个大概,地址什么的都说不上来。 挂了电话,再也无法平静。尽管不知道地址,还是毫无头绪地一家家问过去。 一无所获。 萧疏桐和赵磊两人终于停当了,累得趴在医院的椅子上倒头就睡。赵磊很快就打起呼来,萧疏桐却在最初的疲倦缓过来后怎么也睡不着。伤口很痛,心头更难过。一会儿担心老师的身体,一会儿又担心闵榛,一会儿又对即将开始的变化觉得不安。 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萧疏桐爬了起来,给赵磊留了张纸条,出了医院,拦了一辆出租,直奔闵榛家。 家里自然没有人,空荡荡的,一片落寞。 萧疏桐突然很想哭。看着老师满是是管子的时候没有哭,一直联系不到闵榛的时候也没有哭,而在此刻,站在满是他味道的房子却找不到那个怀抱,这种不安让萧疏桐难过得想哭。 不行,不能这样!萧疏桐狠狠吸了一口气。我要冷静!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给手机充电,然后找到闵榛。想到这里,萧疏桐立刻出门,拦出租回学校拿充电器。 半夜的出租很难拦,萧疏桐走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见到一辆,用了大价钱让师傅去了学校。 坐在车上的时候,萧疏桐有些自嘲地想到,这一夜他坐的车几乎比他二十几年坐的车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好容易到了学校,花了点功夫才进的门,到底还是将张立鹏挖出来了看门大爷才放的人。 张立鹏可怜兮兮地裹着被子。我招谁惹谁了?不就是国庆放假我没走么?至于一个个都半夜只骚扰不调戏的么? 萧疏桐一进门就满世界找充电器,听到张立鹏在身后打着呵欠说闵榛找过他,一把抓住张立鹏,痛得他龇牙咧嘴。 “小桐,你放手!我的胳膊要给你卸下来了!” 萧疏桐的头嗡嗡响,没头没脑地给手机充电,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充电器还没插上插座。 闵榛这里也是一般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闵榛终于打听到了钱直方教授的病房,却没有看见萧疏桐。将赵磊推醒,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闵榛推门走出门外,让夜风冷静了一下头脑。如果萧疏桐要找自己,肯定会去家里。反倒是这样乱找,容易错过。 想到这里,他立刻动身回家。 家里没有人,闵榛却肯定萧疏桐来过。强压住心里的冲动,闵榛坐在沙发上,瞪着墙上的挂钟,一点一点数着时间。 萧疏桐的手机电充了一半就被主人拔了,颤巍巍地拨通了电话。 听到声音的时候,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萧疏桐哑着声音说,你别动,等我过来找你。 当萧疏桐终于踏进门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五点。 闵榛站起来,面向他,静静地看着他。 萧疏桐吸了吸鼻子,走过去,狠狠环住了闵榛的脖子,蹭了蹭,说了句“我回来了”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萧疏桐睡得很沉,简直就像是晕过去了,连闵榛帮他换衣服洗漱都毫无知觉。当闵榛看到萧疏桐肩头和背上浸出血渍的伤时,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处理了伤口,不敢放在床上,将人牢牢抱在了怀里。 “你倒睡得香,”闵榛将头埋在萧疏桐柔柔的短发里,“醒来后还等你宣判呢。” 终审判决是什么?心里有小小的希冀,却又不敢肯定,害怕这一切不过又是一场会错意。 萧疏桐在一片暖意中醒过来。窗外大亮,应该已经到了下午时间。身子被人环住,这个姿势很舒服,连伤口都感不到疼痛。 他试着动了动,闵榛醒了。一只手探上了额头,“还好,没有发烧没有发炎。还疼么?” 萧疏桐眼睛发涩,摇了摇头。 闵榛掰过他的脸,“你……” 萧疏桐挣了挣,“我饿了。” 闵榛叹了一口气,帮他起床,然后自己简单洗漱了一番,进了厨房。 萧疏桐从卫生间出来后,闻到了一阵浓浓的香味。他笑着冲进厨房,端着锅就想喝,被闵榛一个筷子拦下了。 “拿碗去!” 萧疏桐赶紧拿好餐具,眼睛放光,盯着闵榛将粥盛到碗中。 “慢慢喝,烫!” 话音未落,萧疏桐被烫出了泡。 闵榛再次叹气,抢过碗,不顾某人泪眼婆娑的控诉,坚持将粥放凉再一口口喂给他。 粥的火候不大足,食材也很简单,但在饿了一天一夜的萧疏桐看来,简直就是人间极品,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将碗舔干净后萧疏桐可怜兮兮地还想要,闵榛摇头,立场坚定,“一次不能吃太过,万一撑死了怎么办?” 萧疏榕垮着脸。 闵榛挑眉看他,“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萧疏桐歪头,“哦,对了,粥有点淡,以后记得放盐。” 闵榛掐死他的心都有。反正又不讨人喜欢,掐死算了。 萧疏桐笑嘻嘻的,然后一脸正色,语气严肃,“我下面要讲的是萧家的机密。” 闵榛一怔。 萧疏桐看了他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不满意地提醒,“喂,我说你难道不要做个笔记什么的?这是机密啊机密!” 闵榛皱眉,“你说,我听听看。” 萧疏桐撇撇嘴,“我们家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最厉害的人是我爸,但是实权都在我妈身上,说话最有分量的是我奶奶。但是她总是记不住自己说了什么,所以投票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爸崇尚个人修为,我妈喜欢风趣幽默,我姐……呃,我姐要求比较复杂,以后慢慢和你说。我们家的话,以我姐夫的战斗经验看来,突破口在我妈身上,但转折点肯定是我爸。对了,你抗打吗?” 闵榛没说话,不置可否。 “我爸的绝招是隔空打牛,下手绝不见血,却痛到骨头里,特别狠。当然,你放心,他不打头。对抗他招数的秘诀在于开始时要象征性地挨几下,然后往死里跑。绝对不可以喊痛,也不可以还脚,还手是可以的,只要你保证不会激怒老爷子的暴力因子。” 这些都是萧疏桐二十几年挨打抗揍的经验之谈啊,字字珠玑,句句血泪,说到最后他都要哽咽了。 闵榛还是没有说话。萧疏桐摸摸头,好像都讲了,没漏什么吧。 闵榛继续看着他,沉默。萧疏桐望天,忘了什么? “你没记住吧,我都说了要记笔记的。” 闵榛看着他,不说话。 萧疏桐补充,“你一定要好好练练,我爸真的挺厉害的。我姐夫百八十斤的肌肉还抗不住两星期呢。” 闵榛眯眼。 萧疏桐吞了吞口水,“我想,嗯,我想我还是蛮喜欢你的……” 闵榛说,把句式说得简洁一点,主谓宾。 萧疏桐说,我喜欢你。 闵榛点头,还可以,需要加以练习。 萧疏桐说,好。在那之前,能不能再来一碗粥? 闵榛,…… 威逼利诱之下,萧疏桐把自己的受伤经过大概讲了一遍,闵榛的脸黑了半天。见义勇为,居然救的还是相亲对象……你不能要求闵先生此时还要保持淡定。 萧疏桐很庆幸自己聪明地把以身相许那一段瞒了。 “是不是人家一感动还以身相许了?”闵榛未卜先知。 萧疏桐,呃…… 闵榛叹气,“你真当自己是大侠刀枪不入啊?见义勇为是有限度的,谁让你拿自己的身体去挡别人的刀子的?” 萧疏桐低头,我错了。 “歹徒怎么样了?” 萧疏桐说,伤了两个,但是不大要紧,皮肉伤。 闵榛摇头,太轻了,伤得太轻了。来,把你们派出所的名字告诉我。 萧疏桐疑惑,你要干嘛? 闵榛说,联络一下军民感情,顺便讨论一下如何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以榜样的力量来促使群众们鄙视抢劫拦道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犯罪。 萧疏桐,哦。 闵榛说,那个田晓卉就不要再见了。你让人家一直心存报恩的想法是不道德的,不要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萧疏桐点头,嗯。 闵榛说,换好衣服以后出发。 萧疏桐问,去哪里? “去看钱教授啊。”闵榛摸摸萧疏桐的头。 萧疏桐一怔,直直看着闵榛。 “别担心,会没事的,我保证。”闵榛轻轻将人拥入怀里,柔声安慰道。 “嗯。”萧疏桐点头,将脸埋在闵榛的胸口。 吃(一)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鉴于此文的小众性,每位读者均是VIP。某不才想要问问,如果萧疏桐不是一个别扭的孩子(本质上,尽管不知道江大当年的想法,某直觉认为萧疏桐不同于秦礼言,是迟钝中带着执着的可爱的;闵榛不同于方铮驰,是心机中带着自信,霸道却不失温柔的),那什么什么的都顺其自然就发生了,会不会少很多趣味? 其实,个人认为,羞涩固然是一种情趣,但是一种承认了就坦坦荡荡的爽快也是难能可贵的大方。 码字中,求探索。。。。 如果被某的更新骗了,请鄙视我吧! 【我承认我废话了】 钱教授生有一子两女,皆在国外。萧疏桐和赵磊火急火燎地倒着时差联络到人后,得到的消息都是不急不缓的“我先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安排……”。至于应该安排到什么地步,什么时候能好,从来没有一个准信儿。 萧疏桐挂了电话,咬了咬下嘴唇。 毛主席说的话真是一点没错,资本主义是腐蚀人心的祸害,要根除,要革?命。 倒是乌鸦嘴苏徽在接到电话后的次日,就坐着红眼航班急吼吼地冲进了医院,两眼通红,满是倦色,丝毫没了往日的神采。 钱教授的病情稳定下来了,从手术台上爬下来,人没瘦反倒肿了一圈,从气管里传来的喘气声犹如抽风机,听得萧疏桐胆战心惊。 他把削好的苹果心递给老师,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人入老年,会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总是能清楚地知道身体里那些微妙的反应。萧疏桐知道瞒不住,却不忍心直言不讳。 苏徽推门走了进来。恢复了昔日的精炼,还是那一身熟悉的白大褂,脸上带着永远不变的略有戏谑的笑容。 “老师,我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今天好礼大放送,给你个砸金蛋的机会。你要先听哪个?” 萧疏桐暗暗抹了一把汗。 钱教授摇头晃脑,沉吟片刻,“我要那个更坏的蛋。” 苏徽轻笑,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更坏的消息么就是我已经说服院方同意让我协助你的治疗康复计划了,这就意味着以后老师的饮食起居都由我说了算。那些违禁物品啊,有碍和谐观瞻的东西,统统不可以出现在您方圆50米内,否则别怪我翻起脸来不是人,您听明白了么?” 钱教授缓缓看向窗外,风雨飘摇,泪流满面,以至于苏徽说坏消息就是病情不容乐观,需要悉心调养时他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悲伤。 苏徽,果然是头号噩耗。 萧疏桐回去和闵榛这么说了。闵榛微笑,揉揉他的头,“你师兄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仍有余地。不要太担心了。” 萧疏桐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眯眼挑眉,“把东西交出来!” 闵榛睁大眼睛,不解,什么? 萧疏桐道,别装,把榛子交出来。 鬼才信你只做了一个梧桐子。 闵榛哈哈大笑,手中突然变出了一个精致的榛子模样的翡翠。和梧桐子那个是同等成色一般大,两个小东西托在手心里甚是可爱。 “喏,”萧疏桐将梧桐子放在闵榛手中,自己拿起榛子,“这个东西是要交换带的吧。” 闵榛噙笑不语,凑上去亲了亲萧疏桐的脸颊。萧疏桐顿时被点燃,烧得一路通红,耳尖滴着血。闵榛顿觉心情大好,继续深入,在那双微红的嘴唇上,轻柔却肯定地烙下一个唇印。 大多数人在成年后就很少被人亲了。小时候父母疼爹娘爱,搓着揉着叫宝贝。长大以后,犯的错越来越多,形象和父母的预期越来越远,挨骂的机会自然也越多。当发现自己勉强只是个合格品后,那种淡淡的,有些受伤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每个初为成人的孩子。 长大了,就不能随意索要疼爱了;长大了,就该学会和人保持距离。 所以,萧疏桐在嘴唇触碰的一瞬间,第一个感觉就是酥麻,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陌生而奇异的感觉。那里从来没有人触碰过,在此之前,是被忽视的荒凉之地。如今,就像是被开发,一种全新的强势的气息袭来,不容反驳地开拓疆土,让人头皮发麻,却意外地觉得舒服。 闵榛松开手,看了萧疏桐半天,扑哧一笑,“呼气!” 萧疏桐大呼一口气,一下没稳住,大声咳了起来。闵榛哈哈大笑,给他顺气。 梧桐子熟了,光可鉴人,连指甲盖都通红通红的。 闵榛捏了捏他的脸,啧啧赞道:“嗯,片一片就可以出盘了,上好的猪头肉。” 萧疏桐狠狠瞪了他一眼,红着眼不知是怒还是羞。 闵榛忍笑,“好了,我不笑了,咳咳,不笑了。今晚想吃什么?” “榛子!”萧疏桐恶狠狠地说道,一阵磨牙声。 “好!”闵先生答得倒是爽快,让萧疏桐有种踩到了什么的错觉。 喂喂,你,没错,就是你,擦擦口水……闵先生家的晚饭问题,我们就不好意思多探究了。来来,我们回头说说钱教授的病情。 钱教授,咳咳,虽然是个配角(教授,你表打,我发誓,我是无辜的……),但鉴于他每每推波助澜的功效,人民群众都不愿意轻松风格的故事出现一个死于非命(?)的角色,于是他的健康问题也就不日提上了议程。 苏徽将钱教授的病因归为垃圾生活品质和无视人民的天使——医生的忠告的结果,而萧疏桐则认为老师是缺乏锻炼,生理机能都退化了。鉴于苏大医生最近不知道是被什么缠身,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他的意见的影响力逐渐减弱,萧疏桐也就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钱教授的康复大使。 萧疏桐的办法只有一个——太极拳…… “太极讲究阴阳之道,集天地之精华,是武学之意宗也,老师你知不知道?” 钱教授拼命撑着头,努力让自己看上不是在梦游。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么早,鸟儿都不稀罕吃虫的时间把人挖起来运气啊?钱教授有些悲鸣。 太极者,无极而生。动亦之机,阴阳之母,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亦,皆及神鸣。心静身正,亦气运行,开和虚实,内外合一,运柔成钢,钢柔并用,静发自如。 为了积极配合钱教授的康复大计,萧疏桐一改平日荒废武艺,日晒三竿的生活方式,以足以让萧老爷子感动的热忱,投入到了练拳的伟大行业中去了。 他一袭白衣,动如松间风石上泉,静若云中月花头露。行云流水,踏雪无痕。一套拳法下来,看得整栋楼瞠目结舌,崇拜不已。 “师傅——”胖三儿抱神腿。 “大师兄——”李群扯衣裳。 秦礼言上前一脚一个踢开,回头拍了拍萧疏桐的肩膀,“副盟主武艺精进不少,戒骄戒躁,剿灭魔教,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啊。” 张程偷偷摸摸地拖住萧疏桐咬耳朵,“听说练了这个就能健步如飞,飞檐走壁,一日千里,谁都追不上?” 萧疏桐汗了一把,“你说的那是会凌波微步的千里汗血宝马吧。” 张程叹气,“我就是想问问我能不能练,天天东躲西藏,体力消耗太大了。要真是能凌波微步,小生也就圆满了。” 萧疏桐安慰他,“楚教授也没那么厉害,你只要能过一千米的测试,就能甩掉他了。” 张程怒视,转而抹泪委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给我躲几天试试?我这些天都快露宿街头,亡命天涯了,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秦礼言闻言窜了过来,“张程同志,作为盟主,作为你的上级,我有必要说几点组织上的意见。老总总结得很好嘛,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要的就是地道战的精神地雷战的体质。不正面冲突以卵击石是明智的,但是你犯了右?倾?错误。很明显嘛,在你的方针里,只剩下了敌进我退,其他的进攻统统都没有了,这样怎么能行,这样农奴何时能够翻身做主人呢?小同志,做人不可以太保守的。” 张程翻了一个大白眼,“说的简单,怎么没见你反击成功过?” 领导红了一把老脸,捂住头哀痛道,“唉,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精神上达到了那样的高度,在物质上却不能满足,这是什么?这就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矛盾的本质啊?国情如此,叫我如何发展生产力啊!”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默契的转过头,对萧疏桐怒目而视。萧疏桐本来听书听得热闹,突然脑门一阵风凉,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干笑着说,“领导有何指示?” 秦礼言正色,“张程同志犯的是右?倾?错误,而你,萧疏桐同志,你犯的是敌我分析不足的错误。拥有这么好的物质力量却放弃了放抗斗争,你是在姑息养奸!” 张程亦沉痛,“没错!抗战大业中将毁于你这样不抵抗的将领手中!” 啥? “我问你,单挑闵榛能挑得过你吗?” 萧疏桐一怔,认真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能吧。” 秦礼言痛心疾首,“那你就应该掌握生杀大权,争取主动。要知道,得武力者得天下,吃不吃,怎么吃你说了算啊!” 萧疏桐疑惑,“吃的问题向来都是他说了算的啊。” 张程怒其不争,“这个吃和那个吃能一样吗?吃素和吃肉能相提并论吗?要以武力征服他!” 萧疏桐不甚理解,但看秦礼言喝张程两人一脸严肃,于是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回头就出卖了革命同志,将此事告诉给了闵榛。 闵榛面上笑得温和,循循善诱,“小桐,家庭治理是不是不应该以武力来解决不和谐事件?” 小桐想了想,有道理,点了点头。 闵榛满意,“所以说,打架是不对的,家庭暴力是可耻的,动不动用拳头说话的行为是原始的。当社会已经进步到不以性别生产力来作为衡量家庭美满的指标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摒弃这样野蛮的决定方式,采用更文明,更符合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本质的方法呢?” 小桐……点了点头。(你知道什么啊你就瞎点?) 闵榛笑,“所以,吃不吃这样的难题,还是交给我来解决就好了。” 小桐……点……头…… “乖。”心满意足地摸摸他的头,以资鼓励。心里将秦礼言痛斥一万遍。嗯,方铮驰怎么还没把家里的小朋友拴好?这样随便放出来,多有碍社会安全? 还有,吃和不吃,这,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但是怎么吃才能万无一失,这个…… 月黑风高杀人夜,先下手为强,以免夜长梦多。 魔教教主兼国民匪军闵先生独立高处,背景一片苍茫。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鉴于此文的小众性,每位读者均是VIP。某不才想要问问,如果萧疏桐不是一个别扭的孩子(本质上,尽管不知道江大当年的想法,某直觉认为萧疏桐不同于秦礼言,是迟钝中带着执着的可爱的;闵榛不同于方铮驰,是心机中带着自信,霸道却不失温柔的),那什么什么的都顺其自然就发生了,会不会少很多趣味? 其实,个人认为,羞涩固然是一种情趣,但是一种承认了就坦坦荡荡的爽快也是难能可贵的大方。 码字中,求探索。。。。 如果被某的更新骗了,请鄙视我吧! 【我承认我废话了】 吃(二) 吃,是一个结果,更是一个过程。这是一个持续性动词,有时态,有主动格,也有被动格。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吃,这个凝聚着中华民族近千年来的精华的一个词,如今在某些领域有了深刻深邃深入深沉的含义。以食喻鱼水,从来都体现了我们中国人含蓄幽默的良好品格。 咳咳,扯远了,主题是萧同学某日放学回家,发现自家家长正笑眯眯地坐在沙发里,看见自己一脸深意,暖意融融。 不知道为什么,萧疏桐觉得背后一阵风凉,习武的本能让他想要起势开打。 闵榛微微一笑,“过来,做。” 那个笑太过好看,三下两下就让萧同学忘记了反抗,乖乖地走了过去,挨着坐下了。 看看看看,什么叫绕指柔,什么叫兵不血刃,什么叫四两拨千斤。 那个,看某小说的观众都知道,字母表的第八个字母是有一套特定次序的。比如说,亲亲哪里做前?戏啦,说说什么话调动气氛啦,比如什么时候应该挣扎啦,什么时候应该害羞啦,什么时候小攻要显示出狼的本质啦,等等等等,看下来,基本所有的H君都是同胞兄弟,葫芦藤上一起串的娃,看谁谁都似曾相识。 我们这个葫芦娃,基本上也是作者无良YY的产物,本质上是不会有区别的。如果以作者的不良品行来说,行文1000字写个前奏,满页口口那是基本的。但鉴于此文是对江大的膜拜之作,我们还是要坚持清纯纯洁的可爱文风,坚持精华社会风气,一片大好和谐景象。 所以,实况转播如下: 首先,整个过程,闵先生一没用药,二没醉酒,非常干脆明白地身体力行,让萧同学知道什么叫做。 其次,萧疏桐开始时有些震惊,转而红了脸,继而整个人都红了,虽然生硬,但是没有反抗,更没有一记飞腿将人踢开。 一只河蟹八条腿,两只河蟹十六条腿,三只河蟹不知道多少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呃,太简单了?咳咳,那就补充一段开始前的对话。 真相是这个样子的:闵榛让萧疏桐过来好检查伤口。萧疏桐身强体壮,皮糙肉厚(?),加上闵榛不辞辛苦地悉心照顾,连晚上睡觉都舍不得放在床上,自己当垫子抱了几夜,伤口好得很快,基本不怎么痛了。闵榛对于他恢复的情况非常满意,小心摸了摸正在结痂的伤口,“再过几天,伤口就能愈合了。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使疤痕减淡的东西,这么大一个口子,留疤就不好了。” 萧疏桐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女孩子,要好看干什么?” 闵榛将下巴靠在他光着的肩头,“你不看我要看呢。” 萧疏桐倏地一下红了脸。自从俩人互表(?)衷肠之后,身体接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慢慢的就都习惯了。但是穿着衣服和没穿是两码事,而且是差的十万八千里的两码事。任何细微的身体反应都毫无?遮拦地暴?露无遗。 闵榛觉察到怀里人的僵硬,扑哧一笑,决定逗逗他。手就这样带着无名火似的,幽幽地摸啊摸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光洁的皮肤,似有若无,弄得萧疏桐一身疙瘩。 这样未开发的身体是敏感的,正如从未被逗弄的害羞草。萧疏桐的反应让闵榛很受用。反应越大,就越可爱;而越是可爱的东西,就越是让人想逗弄。 闵榛很恶劣地想玩含羞草游戏,萧疏桐却被弄得神经衰竭了。那种滋味说不出来是什么,既不是痒,也不是难受,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拼命在蹭着你心头,难耐得让人想要去挠挠,却不知从何下手。 “喂……”萧疏桐受不了了,终于开口。 “嗯?”闵榛语气里含笑。 “我听说是那个是很痛的吧。” 闵榛一怔,没想到萧疏桐已经跑这么远了。 萧疏桐顿了顿,身上的温度更是烧了几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要人从地上捞起来放在扩音器里听,闵榛却一字不落地听见了。每个字都像是轰炸机,把闵先生原本就不想保留的理智炸得一点没剩。剩下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大伙儿用脚趾头想一想就都知道了。 而这几个炸弹就是: 我从小就练功,耐痛,不怕的……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他的存在让小攻多么省心省力,又让其他那些左手一瓶药,右手一瓶酒的Mr攻们情何以堪啊!人比人,果然是气死人啊! 至此,月黑风高,窗外风景正好,蝉鸣声声,河蟹正好。 吃了吗? 吃了! 曾几何时,这是一个代表了人民生活水平的问候语,成为中华文明瑰宝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今,闵先生终于不负众望地脱贫致富,成了小康一族,可喜可贺。 第二天既不是假期也非双休日,闵榛很早就醒了过来,搂着萧疏桐,心里头涌起一股大概可以叫做满足的感动。萧疏桐睡觉出乎意料的老实,基本上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醒来就还是什么样子。搂在怀里也异常听话,既不会闹腾,亦不会压得人透不过气。 闵榛甚至有些好奇,萧家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生得这样听话乖巧。原本以为有功夫护体的萧疏桐多少会有点难办,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丝毫别扭,甚至还表现出几分生疏的配合,让闵榛喜出望外。萧疏桐本来就是生性不易紧张,性子气息极稳的人,坦诚相对除了刚开始时的几分羞赧,后面渐入佳境,让两个人都没遭什么罪。 想到这里,闵榛忍不住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看来习武之人还是很有益处的,耐力好,柔韧性强,很容易把握气息,哪一点都是和谐必备良品。(喂喂,闵先生,大庭广众,注意您的言行举止,形象啊形象……) 萧疏桐睁了睁眼,还没醒透。闵榛低声笑了笑,凑过去问道,“疼么?” 萧疏桐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将头埋进他肩头,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凝聚意识,眯眼思考了半天,偏了偏头,“不疼。”声音还是带着几分嘶哑。 闵榛笑,又亲了亲,说,“你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餐。”说罢起身收拾妥当了。 萧疏桐“嗯”了一声,埋进枕头继续睡。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萧疏桐装作没有听见,无奈对方有够执着,萧疏桐没法,迷迷糊糊接了起来。 “师兄——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赵磊毫不客气地喊道。 “啊?”萧疏桐被震醒了一半。 “你再不起床,火车都要开了!” “啊!”萧疏桐完全震醒了。 挂了电话,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死了! 急吼吼地起床套衣服。完了完了,怎么把这茬忘了。萧疏桐欲哭无泪,动作过猛,下?体一阵酸痛。 这回死定了! 萧疏桐龇着嘴好不容易将衣服穿好,几件简单的衣服穿出了一身汗。 刚想出门,又退了回来。 怎么和闵榛说? 萧疏桐顿墙角抱头。 这回死定了! 前面已经说过了,萧疏桐本质上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这么说吧,说谎如果是一门艺术,萧疏桐就是完全没有艺术细胞的门外汉。 但是箭在弦上,人在坑边,不得不发啊,不然憋得慌…… 萧疏桐蹭下了楼,闵榛吓了一跳,你怎么起来了。 萧疏桐擦了擦汗,我想起来今天早上还有课。 闵榛疑惑,离上课时间还早着呢。 萧疏桐再擦汗,不是,那什么,我们教授有事让我们早点过去。 闵榛皱眉,很急么? 萧疏桐点头,急。 闵榛叹气,那把早饭吃了,我送你过去。 萧疏桐连忙摆手,别吃了,我们走吧。 闵榛看了他一眼,萧疏桐脸上的着急倒是半分不假,只好开车送萧疏桐回去了。下车前千叮咛万嘱咐,完了事一定给他打电话。萧疏桐嘴里应着,心里头想完了事起码也得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那个时候再和你说,早就被剥皮了,哎。 萧疏桐别别扭扭地冲到集合地点,赵磊和何教授早就等在那里了,同行的还有清史的几个研究生。大概是萧疏桐的姿势太过奇怪,何教授很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萧疏桐脸可煎蛋,连忙摆手,“没有,就是没休息好。” 赵磊非常知情地帮声道,“我知道,师兄肯定是因为知道要去西安交流,激动得整晚没睡。” 萧疏桐暗汗,点头附和,“是是,整晚没睡。” “激动得连行李也没整理?”何教授诧异。 萧疏桐大叫不好,行李包还在寝室呢。昨天本来只是去闵榛家吃顿饭,顺便和他说今天要随队去西安考察的事情。至于事态为何会发展到天崩地裂这样的情况,萧疏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只是本能地意识到,要是让闵榛知道他居然敢坐火车千里迢迢跑到西安去,那他今天肯定哪儿也去不了了。西安考察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是老头子千辛万苦替他们咬下的名额,所以一定要成功,所以一定要瞒着。 “老师,我忘记了……”萧疏桐觉得这个借口长得是再像借口不过了,恨不得能挖一个洞,把何教授埋进去(?)。 何教授哭笑不得。钱老头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带学生去,自己就接了他的差事。早就听说钱老头的爱徒是个愣头小子,今天一看,果不其然。 “行了,现在也来不及了。到地方再添置吧,我们出发。”何教授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火车站出发了。 赵磊发现萧疏桐一路上坐立不安,横竖左右都不甚舒服的样子,诧异道,“师兄,你真的生病啦?” 萧疏桐红了红脸,矢口否认。 到了火车上,萧疏桐的红脸变成了绿脸。卧铺这种东西,在旅游旺季,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一个传说。而萧疏桐不幸就遇上了这个传说。没有卧铺意味着这十几个小时要在硬座上消磨,就意味着自己可能成为新中国以来第一个因不堪忍受硬座而英年早逝的某某某。 萧疏桐仰天泪流。 若干小时后,绿脸彻底紫了。赵磊暗自猜测师兄是不是练了什么独家内功,可以不断地变换颜色。这样厉害的功夫,很容易走火入魔吧。啧啧叹息,萧师兄不愧为武林盟主。作为武林盟主的师弟,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很有范儿?于是在几个研究生之中,他显出傲然超物的优越感来,看什么都眼睛溜一圈,以45°角……俯视地板。 萧疏桐内心波涛壮阔,我错了我错了,我单知道平坐下去容易痛,却不知道侧坐会引发因重力分布不均受力不平衡导致的局部酸痛。我错了,我错了,呜呜…… 这种波澜在闵榛的名字闪烁在手机屏幕上的那一霎那达到了顶峰。 完了完了……萧疏桐一边深呼吸,一边安慰自己,早死早超生,坦白可以从宽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颤巍巍地接了电话。 赵磊有些好笑地看着萧疏桐的脸色瞬间变白,突然又死灰死灰的,心下吃惊,不会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吧。 “师兄?”小心翼翼地捅了捅。这种时候要不要护法,要不要输内力?不对,自己没有内力……要用神丸续命?或者寻找江湖神医……赵磊漫天想了一个遍,陶醉在为师兄寻找药引子而闯遍江湖,路遇红颜,携手天涯的美妙幻境里,忽的就听见萧疏桐挂了电话,一阵哀嚎。 “赵磊……”萧疏桐泪流满面,“我死定了……” “师兄,”赵磊一脸正义,“我一定会找到天山雪莲麒麟血的,你放心!待我度你一口真气。呼——” “滚——” 走道上多了一个人肉垫子,虽然硌人,但还算厚实。 何教授:…… 果然什么人出什么徒弟。钱老头的学生果然都是神神叨叨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此文是生日文,但目前的形势看来,等我完结,人家早就要准备过下一个生日了。。。汗……所以,我还是继续前行吧,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我书我想我思,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PS:选择继续观文的客官楼上雅座,瓜果伺候,请保持心情舒畅~ 蜜月(一) 近年来的金融危机很是恼人啊,遍看神州大地,到处都是抽抽凄凄,惨不忍睹的职场小职员们。BBS上我的老板是资本主义周扒皮这样的帖子持续飘红。其实,前景惨淡的小公司是不太明朗,一些有模有样的大公司也同样危机四伏。不信,请看某某房地产小职员的职场血泪史。 【伦家不活鸟~~~~吸血鬼BOSS走了,偶却悲催了~~~~】 呜呜呜~~~~偶素平凡的职场小马甲一枚,干的是房地产。我们家BOSS是远近驰名的超级无敌钻石哥哥。想当年,偶在面试的时候,惊鸿一瞥看见了偶们BOSS哥哥惊为天人的侧影,当时小心肝那叫一个扑通啊~~~~ 而如今,BOSS哥哥还是那个哥哥,却尽显恶魔本质。我们已经加了一个星期的班了,夜夜不眠不休,偶早上起来买豆浆,豆浆西施大婶看见就夸,啧啧,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那什么烟熏妆,眼圈都快赶上眼珠子了……呜呜,伦家那是黑眼圈啦~~~~ 最恐怖的是BOSS哥哥居然也一起加班,好像是机器人一样,搞得我们想偷个懒什么的都提醒吊胆。BOSS虽然平时不怎么爱说笑,但绝对轻易不发火,本质上来说还不是有意刁难的老板,只是那个眼神啊,看得你风中凌乱,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偶现在严重怀疑他是吸血鬼,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精力,把几个星期的工作量压缩到五天。悲怆~~~~ 昨天BOSS终于大发良心休假去了。呜呜呜~~~~原来以为曙光就要到来了,没想到顶替的副总经理居然更变态,把“争分夺秒”这样的标语都挂墙上了。呜呜,明明长得那么帅的人,整起来居然这么不留情面。难怪我们BOSS走的时候一脸不怀好意。 BOSS在的时候,累是累,但是老大是大拿,我们一干小虾米总能跟着喝汤。可是现在……呜呜,BOSS,你快回来吧,我们快扛不住了~~~~神情呼唤老大一万遍啊一万遍~~~~ 一楼回复:LZ,天下的BOSS都是一样滴。。PS:此乃沙发!!! 二楼回复:嘻嘻,恭喜LZ,乃穿越了……乃BOSS不是吸血鬼,而是大业未兴的康家老四啊…… 三楼回复:握爪,激动啊,见到组织了,我也是加班加了两星期了,我家孩子都快不认识我了…… …… 十六楼回复:此乃经济危机之下,天国皇朝毕竟之路啊。同是天涯沦落人…… 十七楼回复:经济危机的本质是社会制度和现有经济形势不调和的产物,小里头讲……大里头讲……我国目前的经济形势…… 十八楼回复:囧,又见砖家。。。 十九楼回复:呃,酱油党飘过~ …… 三十六楼回复:红果果的好奇之,LZ的BOSS真的很帅么?口水……羡慕啊,比我那长得比锅底还得瑟的周扒皮好千万啊~~~ 三十七楼回复:+1 三十八楼回复:同好奇~~呼唤LZ,求真相咩~~ …… N楼回复:此楼已水,鉴定完毕! …… 总结陈词,经济危机不仅仅是对国家应对能力和综合实力的考量,更是对一代四无青年——即无房子无车子无票子无靠山老子的无产阶级孩子——的严峻挑战。试想,老板可以说加班就加班,将一干小喽喽折磨得精神分裂之后,说休假就休假,开开心心地追小情儿去了,留下劳心劳力的革命同志们继续奋斗在争当众奴的一线,叫人如何不思量啊! BOSS,顺便问一句,您去哪儿度假啊? 西安好啊,西安是个好地方。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很少有地方能像西安一样,吸一口就是前朝的记忆;走一遭就染上盛世丝绸的尘埃;挥一挥衣袖,也许就沾上了兵马俑凝结千年的悲凉。 轩辕黄帝上古源头,玄奘法师大雁塔下点经成典,大明宫外灯舞不再,法门寺内释伽牟尼佛指舍利佛光依旧。谈笑间,千年指间沙,武帝太宗,女皇能臣,古今朝野,多少英雄已逝,徒留扼腕。 西安文物甲天下,对于任何一个历史文物的研究者而言,西安都是朝圣地一般的存在。萧疏桐也不例外。只可惜,这一次,萧疏桐依旧是身不由己。 从火车上下来那一刻,萧疏桐几乎以为自己要羽化成仙了立地成佛了。那是一种多么幸福的实在感啊。只是,还是很痛…… 偏偏这种痛是说不得讲不开的,萧疏桐闷闷地自己扛了两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买了止痛药和消炎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灌了下去。痛,好像是有些止住了,发炎的情况也逐渐控制了,只是从那开始,身上的低烧就一直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每天都如坠云间,踩下去的步子都是虚的。 萧疏桐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使自己好受一些。闵榛的电话是不敢接了,上一次他的语气阴得差点让萧疏桐以为自己要被生吞了。虽然皮肉伤痛是时有发生的事,但像这种由内至外,钝钝的痛感,反反复复噬人心性,萧疏桐还是头一次尝到,味道……不怎么样。 到了研究所,第一眼见到的人甚是眼熟,萧疏桐瞪着那人想了半天,突然惊呼,呀,是胡子! 胡四一脸黑色,心想老不死的徒弟也忒不把自己当专家了吧,见了几面还是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做人失败呐…… 心中郁闷,脸上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胡四沉着声问道,你师父呢? 萧疏桐一哽,教授住院了。 胡四有些诧异,你说的那个钱直方和我认识的钱直方是同一个人么?我怎么记得他是铁打的铜铸的,五雷轰顶下来也毫发无损的? 萧疏桐有些汗颜,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 胡四沉默了良久,末了长叹了一声,“终归还是时不我待,岁月不饶啊!” 萧疏桐心下有些难受,低声问,“您和教授很早就认识了?” 胡四微微一笑,“认识太久了,反倒不觉得是熟识。” 故事其实很简单。两个志在千里的年轻人,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被踢到了同一个生产队。当时条件艰辛,任何学术的东西都难以生存。秉着一腔热血和志同道合的斗志,俩人一边上工一边就着当地的古山古水开始研究起来。孟县乃韩昌黎故里,人杰地灵,虽算不得历史名城,倒也是文化宝地。也是俩人的运气好,在偷地瓜时无意中挖出了一件难得的人俑彩釉陶,不仅完好无损,连色彩条纹都清晰可见。唐三彩在当时虽然没有像今日一般被人重视,到底也是珍宝。俩人不眠不休,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出一个稳妥的保存方法,约定禁锢解除之后就将宝贝报送国家,以飨史学。 胡四一心一意地盼着宝贝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不料返乡前夜,钱直方背着胡四将人俑卖给了日本人,得了一大笔钱,逃到了某市,上了大学,当了教授,博得了一个文物名人的声名。而胡四因为怒气攻心,大病了一场,却了当年的高考,一直到几年后才真正投身考古事业,发誓此生绝不再让这种盗卖文物,卖国求荣的事情发生。 胡四和钱老爷子的梁子也是那时候结下的。 “可是,”萧疏桐有些疑惑,“老师已经把那尊人俑献给文物局了,现在就在市博物馆里啊!”当年献出文物的时候据说场面轰动一时,钱直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赢得了泰斗之誉。萧疏桐虽然并未轻言所见,但是从师兄老师的口中听说的多了,半点不疑。若是卖给了日本人,当年的那尊人俑又是怎么回事儿? 胡四哼笑,“要不怎么说钱直方是只狐狸呢?我也是几年之后才知道的,当年卖给日本人的那尊人俑是钱直方做的一个赝品。正品一直藏在他手上,后来不过是借花献佛,博一个清誉,倒是方便了他日后的勾当,一石二鸟啊。” 关于钱直方教授私售文物的传闻萧疏桐也不是没有听过,但是空口无凭,萧疏桐向来是尊师重道的,听到这里难免有些不平之色。胡四也不恼,嗤嗤笑了笑,“我问你,你当真认为你的老师是学术泰山,师品高尚么?” “您这样当着徒弟的面诋毁师傅不大厚道吧!”萧疏桐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 “厚道?唉……”胡四长叹一声,“所以年轻真好啊!曾几何时,我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以为学术研究是世界上最纯洁不过的东西,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力挽腐朽之狂澜,还历史一片清明。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句,莫要执着。” 萧疏桐有些愣住了。 “你以为,学术研究,最重要的什么?” 萧疏桐凝神想了想,缓缓答道,“诚信,无愧于心。” 胡四略带赞赏地看了一眼萧疏桐,“难得你能看到这一点。只可惜,能真正做到无愧于心的又有几人?你老师不能,我自然也不能。也许现在的你可以,但是将来呢?后来的人呢?” 萧疏桐没有说话。 “考古热遍布全国,古墓频频被开,历史名人,管他是忠臣枭雄,美人才子,统统被挖了一个遍。名人故里,祖籍归处,真的那么重要么?背后不过就是一个名利二字。真正抛来这些东西才有可能返璞归真。只是谈何容易。人非完人,亦不可不食人间烟火。有欲就必有心机和斗争。谁不知道对于文物最大的保护就是不开采;而开采就要真正有所作为。可惜啊可惜……” 闵榛曾经说过,洁身自好并不是不好,只不过这样的人终归活不久,起码活不好。所以,物竞天择,只要适合这个法则的人才可能笑到最后。其他的,不过是空谈而已。 萧疏桐当时嘴上不服,心里却是隐隐觉得悲凉。诚然,世道如此,你倒是要饮露食华,不染一丝尘埃,但凡尘之所以为凡尘,就是因为它满目疮痍,尘埃重重,教人无法清高自诩。 现在看来,象牙塔从来都不是白色的。 如果闵榛在这,他一定会笑着骂一声“傻瓜”。 胡四又道,“你以为我怨恨老不死是因为当年他的欺瞒和求荣吗?”他无奈摇了摇头,“现在的我又能好得了多少。我看不顺眼他,不过就是看不顺眼现在的自己罢了。一个人,总归是要明白自己可以把自己捧得多高的,不然,摔下来那一刻就是粉身碎骨。这些东西,我早就忘了,今天却和你这个小娃娃说了这么多,看来我也终于还是老了。” 两个挚友,成为死敌。互看不顺,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另一个是一面镜子,那样清明,让内心的面目无处可藏。这是一种多么可恨的诚实与直白,又是一种多么难得的良知的挣扎。 只有良知未泯,才识镜中物。 萧疏桐本来就觉得脑门发热,浑身不适,被此番话语一阵撩拨,更觉头昏脑胀,郁郁难欢。 不过,萧疏桐是个好学生,务实肯吃苦,就算难受,还是一声不吭,跟着团队做了一个星期的项目,一天都没有落下。几天下来,何教授对于钱教授的两个徒弟基本还是满意的。萧疏桐虽然算不得一个聪慧灵敏的学生,但胜在勤恳踏实。其实有很多事情并不是聪明就可以解决的。有些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是像萧疏桐这样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并无慧根,因此脚踏实地,专心致志,更能攀枝折桂。 就是这孩子经常皱眉锁颜,一脸郁色,不知道是生性阴沉还是体质孱弱,总之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何教授也是怜香惜玉之人,看交流项目做得差不多了,特意嘱咐萧疏桐留在旅店里休息,带着其他人热热闹闹游西安去了,闹得萧疏桐那叫一个憋屈啊!西安美食名誉天下,如今城在脚下却踏不得,怎么教他不哀嚎? 赵磊倒是很体贴地拍拍萧疏桐的肩,“师兄,你放心,我一回来就看你,让你闻闻我的饱嗝是什么味儿,也好了了你的心愿。” 萧疏桐埋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赵磊一掌拍死。 这种抑郁在喝了旅馆提供的一碗白粥吐了两小时之后更甚。跟服务台要了些药,萧疏桐扶着墙角,一点一点挪回房间。就在气若游丝,体力不支的关键时刻,背后一人一记青龙探爪,萧疏桐差点没趴下去。 正要回头怒视来人,只听见背后一声惊叫,“真的是你!” 蜜月(二) 萧疏桐瞪大眼睛将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哦——你谁啊?” 那人一个没站稳,差点栽下去。“恩公,你不记得我了?” 萧疏桐觉得头疼。 五百年前镇守南天门时你有没有慈心大发手下留情,放过某个犯事儿被贬凡间的小仙? 没有。 四百年前你有没有从哪个猎户手里救下一条小蛇or小狐狸or小青蛙or小蝴蝶or小蚂蚱…… 没有。 三百年前你有没有赴京赶考,夜宿破庙,巧遇狐仙,私定终身? 没有。 两百年前你有没有赴蟠桃盛会,不小心将手中净瓶里的仙露洒在了某株奇葩上? 没有。 那一百年前你有没有借了谁家的伞死活不还?和人同乘一条船没给银子?和人在桥上擦肩而过回眸一笑了? ……没有。 那这句“恩公”是哪来的? 萧疏桐捂头抱脑,我哪儿知道啊!扭头问那人,“你到底是谁啊?” 那人一脸悲戚,泪光闪闪,“恩公,恩公果然不记得我了。我,我真是……”泣不成声,梨花点点。 “打住,能不能不要叫恩公?”萧疏桐都怀疑自己腮下是不是长了丈长的白胡子了。 “可是,你就是我的恩公啊?” 嗡嗡嗡……萧疏桐头胀得厉害,也不和他多说,绕过人打算离开。这人八成是没睡醒或是喝高了,要不然就是火星非法移民。最近宇宙不大太平,自从火星地球一号线开通后推出月票日票年票这样的优惠政策以来,经常有莫名人士来串门。 “等等……”那人急了,直接拉住萧疏桐,用力有些大,晃得萧疏桐金星直冒。眼看着萧疏桐眼神都涣散了,那人大吃一惊,赶紧将人抗住了。 在旅馆旁的咖啡店里歇了小半个钟头,萧疏桐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面净身长,笑眼盈盈,只是眼生得很。“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那人只是笑,“我再给你一个提示,八年前的高考……” 话音未落,对面的萧疏桐已经撸袖起身掀桌了。我道是谁,原来就是你小子! 没错,这位满口“恩公”的仁兄就是八年前害得萧疏桐高考只得了三百多分,壮烈就义的罪魁祸首。 仁兄激动得泪流满面,一把握住萧疏桐伸出的拳头,“恩公,你终于记得我了!” 所有的内力在那句软绵绵颤悠悠的“恩公”下化了。萧疏桐泄气,重新坐下,有气无力地抗议,“别再叫我恩公了,听着挺别扭的。”说真的,要早知道是那么一件乌龙,我才懒得理你。 “可是恩……”仁兄突然一顿,转而笑道,“没错,叫恩公是不妥当,毕竟你比我小。这么着吧,我就叫你恩弟!” 恩……弟……萧疏桐趴桌,还不如叫恩公呢…… “对了,恩弟,你叫什么?”当时太过匆忙,连名字都没要一个,一直引以为憾。 “萧疏桐,你叫我萧疏桐就好了。”萧疏桐连忙道。 “那我就叫你小桐吧!” “行!”叫小疏也比叫恩弟好啊! “我叫曹钰。”说罢,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萧疏桐。 萧疏桐眯眼瞥去,“你是摄影家?” 曹钰面有得意之色,“家也许称不上,但是我是职业摄影师,专职为报纸杂志提供图片作品。” “哦。”萧疏桐并无太大兴趣,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曹钰有些失望,急急补充道,“偶尔我也会参加一些摄影大赛,大大小小的奖项也得了不少。以前和朋友一起合着开过摄影展。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开个展。” “哦。”萧疏桐表情淡淡。跟我有什么关系? 曹钰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有实力报恩的。” 萧疏桐一口咖啡喷了出来。怎么又绕回来了? 曹钰正色不改,“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多亏了你,我才能有惊无险地进入考场,顺利高考,进入理想大学。如果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啊!” 萧疏桐有些悲鸣地腹议,大哥,如果没有我,你还是一样可以高考的,但没有你,我却可以顺利高考,然后进入理想大学……不过,也许那样就会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城市,碰见完全不一样的人……也许,就不会遇见他了…… 有很多东西,看上去是那么可惜,失之交臂,好似命运的一个玩笑。可是回过头来想,我们走的每一步路都引向了今天的拥有。曾经有的抱怨,终归不过是过眼风景。 闵榛说的没错,路上铺着的石子一颗一颗都有着固定的走向,没有人可以回头。既然是缘分,就会是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场合遇上特定的人。早了迟了都错了。 想到这里,萧疏桐又觉得庆幸起来,眼前的人看上去也不那么扎眼了。 突然眼前亮光一闪,只听得啪嗒一声,回过神来,看到曹钰举着单反对着自己笑。 “干嘛?”萧疏桐一头雾水。 “你刚刚那个表情太难得了,职业病。”曹钰笑笑,眼睛发光。 萧疏桐长长叹气。 当年的乌龙事件,其实非常无奈。熟识萧疏桐的同学都知道,萧疏桐基本上是属狗的,拿耗子那是义不容辞的。话说那一年萧疏桐十七岁,某天高高兴兴(?)骑着自行车去高考。在离考点还剩1000米的时候,正常人一般都会目不斜视,百米冲刺,直至终点。但是萧疏桐停了下来,非常热心地问路边急得稀里哗啦的某人需不需要帮助。 这个某人就是后来的曹钰。当时的他个头很瘦小,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像少了一根筋。曹钰看见有人问,像见了救星似的上前一把抓住,说自己忘带了很重要的东西。 萧疏桐摸摸脑袋,你要高考? 曹钰狂点头。 萧疏桐问,没了就不能进考场? 曹钰旋风式点头。 萧疏桐叹气,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送你去拿吧。 曹钰傻了,顿了整整一分钟才风一样冲到了萧疏桐的后座,指挥着那辆乌拉拉鸟牌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冲刺在大街小巷。 迷路了三次,撞到不明物体五次,闯红灯一次,被狗追一次,最后的最后,当萧疏桐终于把人放到了目的地,曹钰嘴一咧,我忘记带钥匙了。 萧疏桐庐山瀑布汗,你家长呢? 曹钰抽泣,出差了,家里没人。 萧疏桐差异,你是考生家里就这么放心。 曹钰脸红,我妈说就算全家都紧急待命,我该发生意外还是会发生意外的。 萧疏桐突然有点同情他,这么重要的时刻却没有人陪在身边。于是仗义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肯定能想出办法来的,实在不行我们找警察叔叔。话说你到底把什么忘在家里了? 曹钰抬头,眼神干净认真,我把眼镜忘在家了。我近视有600多度呢,没有眼镜考卷什么的都看不清。 萧疏桐发誓,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要狂扁一个人,这种冲动在看到曹钰眼前的那一抹反光后更甚。他冷静地将手从曹钰的肩膀上放下,说,你别忙了,你的眼镜不在家里。 曹钰诧异,怎么可能?你看我的镜盒是空的,我平时都是到了学校才带眼镜的。 萧疏桐继续冷静,那你现在看得清楚我么? 曹钰点头,我还看见你脸颊冒痘痘了呢,上火了吧。 萧疏桐握了握拳,你摸摸你的鼻子。 曹钰照做,下一秒脸就黑了。 再下一秒,萧疏桐的脚踏车被抢了,迅雷不及掩耳…… “我去考试了,同学,下一次见到再谢你!” 我去考试了…… 我去考试了我去考试了…… 我去考试了我去考试了我去考试了…… 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 萧疏桐独立寒风中,面对着不知名的小区,在朵朵白云湛蓝天空下,错过了高考的第一场考试。 数学考试不出意外的烂,当天晚上被揍了一顿,直接影响了第二天英语的发挥。所以,最后,萧疏桐光荣地成为了某某高中重点班建班十几年以来头一个离二本线十万八千里的同学,也毫无意外地呆在了老班主任的黑名单上,以至于有一年萧疏桐突发奇想回母校叙旧,他老人家看了一眼萧疏桐就背过气去,差点脑溢血,吓得萧疏桐再也不敢随便出去晃悠说是某某高中的毕业生给人民脸上抹黑了。 如果不是那个华东六省一市武术冠军的头衔和太极拳协会老主席拍胸脯的担保,大概此时的自己已经回家种田养瓜奶娃娃了吧。 哎,往事不堪回首啊。这个让当年的萧疏桐想要灭口的家伙居然安然无恙地跳出来说要报恩,萧疏桐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接受他的报恩还是先报仇的好。 “对了,当时我只知道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等我回去找的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你,真是奇怪。”曹钰已经不戴黑框眼镜了,一双狭长细眼很是机灵的样子,不复当年的脱线模样。萧疏桐有些好奇他到底是吃什么补的脑。 “怎么会找不到?”萧疏桐有些好笑,“我们就是同届,应该差不了几个班。”所以当时萧疏桐一度有过冲动,想要掘地三尺将罪魁找出来,结果考虑到环保问题终于还是放弃了。 “同一届?”曹钰吃惊不小,眼睛瞪了半天,喃喃道,“那你不是也高考?” “当然啦。”萧疏桐轻描淡写,“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追了,说不定我们还在同一考场呢。” 曹钰完全当机了,愣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看着萧疏桐,目不转睛,呆若木鸡。 萧疏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傻啦?” 曹钰一把抓过他的手,拽得死死的,“对不起……” 萧疏桐一怔,转而笑了,“你是来报恩的还是来道歉的?别拽了,那是左手,再拽又该折了,到时候我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 曹钰没理他,接着说,“我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小居然和我同岁。明明就是一副娃娃脸……” 萧疏桐挖墙脚,凭什么啊凭什么啊,难道我长得那样就活该被欺负?不带这样的…… “我一直以为你顶多是高一的小朋友……” 曹钰一脸被欺骗的表情。 萧疏桐更郁闷,“高考那天高一的小朋友去学校干什么?又不监考又不里应外合的,我进得去么我?” 曹钰一把鼻涕,“小桐啊,我对不住你啊!” 萧疏桐挣开了,讪笑着,“别,我原谅你了,也不要报恩了,我说真的……欸,你别拉我啊!” 曹钰是说什么都不肯撒手了,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萧疏桐欲哭无泪,为什么每次明明是自己帮了别人,反过来却总是很无奈呢?体力消耗太大,身心受创,年少时的伤心事被揭开,萧疏桐他容易么? 正闹着,萧疏桐不经意抬头,迎上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萧疏桐吸了吸鼻子,红军啊,组织啊,亲人啊……苍天啊,大地啊,我还是晕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老是看短篇,突然也萌生写些短文的想法,不知道成不成。想我当年写记叙文,我语文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以后别写记叙文了,要写就写议论文。看你写的这个小故事,都写到考纸背面去了,怎么还没头没尾的。。。。。我第一篇故事就这样死了,依稀记得还有点玄幻,难怪只得了及格。 蜜月(三) 闵榛很无奈,真的很无奈。 阎王投胎似的将手底下的人折磨得见骨见肉,拼命将策划压缩时间,没日没夜地加班赶工。现在人终于在面前了,瘦了一圈不说,好像又撞上了乌龙事件,真叫人头疼。 伸手招了招,萧疏桐一个箭步就扑上来了。 一个星期没见,说不想是假的。此时闵榛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笑容温柔得让人醉。好在萧疏桐在就要扑上去的一瞬间,理智稍微集合了一下,总算想起来这里算是公共场合,还有那个因为自己的力扑而掀翻在地的曹某姿势也实属不雅。急忙刹住脚步,满脸笑容,问闵榛,你怎么来了? 闵榛心疼,揉揉他的头发,你师弟不是说你人不舒服么,怎么不好好躺着? 萧疏桐有些奇怪,你认识我师弟? 闵榛暗笑,心说你身边谁我没有备案。 “回房间休息吧,你脸色不好。” “好。”萧疏桐笑着应了。回头指着曹钰说,这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 闵榛冲他略一点头。嗯,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小桐的高中是哪所来着? 曹钰看看萧疏桐,又看看闵榛,然后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罢拿起相机,大步离开了。动作之干净,让萧疏桐瞠目。 闵榛皱眉,问萧疏桐,你们怎么认识的? 萧疏桐如此这般地说了。 闵榛眉头更深,你到底还有多少乌龙报恩事件? 萧疏桐歪头想了半天,很诚恳地摇了摇头。 闵榛叹气。算了,这样看来,阎王唯有常驻,小鬼方能止步。 攻派克组织驻萧疏桐常任阎王闵榛阁下将领地带出了咖啡店。看见停车位上那辆美女,萧疏桐吃惊不小,闵榛应该才刚到西安,这车是哪来的? 闵榛拉开车门,萧疏桐问,“我们去哪儿?” “算账。”闵榛面色淡然。 萧疏桐一缩脑袋,“我错了。”可怜铁骨铮铮的萧疏桐现在已经养成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本能开口求饶的不良习惯。 闵榛抬眼,真的知道? 萧疏桐点头,真的。 闵榛说,那更简单,直接讨论赔偿问题。 萧疏桐悲悲戚戚地上了车,做最后的挣扎,“我东西还在旅馆里呢,老师他们回来看不见我也会担心的。” 闵榛发动车子,“你有多少东西在这儿?”语气里有些调笑的味道。 萧疏桐语塞。没错,就算是身上这身衣服也是现成买的。 “放心吧,何教授和赵磊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先回去的。” “那我们呢?” “度蜜月啊。”闵榛看了他一眼,一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表情。 萧疏桐熟了,有没有人想尝尝? 闵榛开车,自然不可能回萧疏桐那个小旅馆。萧疏桐拿房卡推开了那个看上去就是人民币贴墙的房间,心下感慨,还真有点总统套房度蜜月的味道。想到这里,刚刚退下去的热又烧了起来。 尽管房间没有别人,萧疏桐还是不自然地咳了咳,若无其事般的洗澡去了。闵榛取药回来,冲刚刚洗好一身热气腾腾的萧疏桐招招手,“过来上药。” 萧疏桐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受伤了,闵榛已经动手将他的袍子解下。萧疏桐蹭的一下红了脸。终于想起来……哪里……受伤了。 怀里的人浑身僵硬,闵榛有些好笑,不怀好意地捏了捏他的脸,“喂,你配合一点嘛,不然我怎么……” 萧疏桐拉开袍子,立定卧倒趴下,用枕头埋住头,一气呵成,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闵榛叹气,嘟喃着,太过训练有素也是缺乏情趣的表现啊。 情趣啊情趣,你是多么奇妙的一种东西,浓了淡了都不对味。每个人都有其特殊的恶趣味,有意也好,无害也罢。闵先生的趣味就是逗弄萧疏桐,欣赏(?)他在瞬间僵硬后脸上绽放的嫣红。可惜,萧疏桐最厉害的招数就是熟能生巧,就像含羞草你逗着逗着人家就成不羞草了,可惜可惜。 闵榛一边叹气可惜一边认真地开始检查伤口。萧疏桐做鸵鸟做了半天,突然发现闵榛半天都没有说话。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瓶罐偶尔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安静得有些压抑。偷偷扭头看过去,闵榛面无表情,只是一心一意地上药。药膏里混了清凉消炎的成分,冰冰凉,很是舒服。闵榛的手温暖如初阳,动作亲柔小心,萧疏桐眯着眼,几乎要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闵榛在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萧疏桐有些迷糊,想要回答,意识却渐渐散去,沉沉睡过去了。 在梦与现实的真假虚幻之间,萧疏桐依稀记得闵榛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闵榛才不会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呆在他身边是那么让人安心?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此刻却像历经狂风暴雨的船只终于抵达宁静的港湾,满心的难过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都不再重要了。 这个世界太过复杂,有太多的云烟尘埃迷人眼。那些抓不住的,扰人清梦。有多少人,有幸得一人,在凡海沉浮中如执救命索,从此再也不必徘徊,再也不必怀疑?只要脑中存有那人的音容笑貌,幸福就有清晰的样子。 就算要道歉,那也应该是自己。闵榛虽然嘴上淡淡,但是萧疏桐知道自己这样不告而别闵榛会如何着急和自责。也许下意识里就认定了闵榛就算是生气也不会丢下自己不管,萧疏桐发现自己越来越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份宠溺。有时太过直楞,有时天真过头,这样的自己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喜欢。 这样想来,天又何其善待我。 闵榛看着萧疏桐紧缩的眉头慢慢舒展,微微一笑,伸手替他掖好了被子。心里掂量着萧疏桐是第一次,下手的时候未尝不是小心翼翼,稳之又稳,到底还是伤到了他。想也知道这几天萧疏桐是怎样咬牙硬撑过来的。伤口发炎的情况比想象的严重,一想到他身上的痛楚,闵榛就不由得懊恼不已。 他不是一个习惯后悔的人,偏偏对于萧疏桐总是瞻前顾后,有太多的顾虑,放不下丢不开,通通揽在怀里,想要替他难过伤心,想要替他挡风遮雨。 萧疏桐受伤不会喊痛,闵榛心疼不会说怜爱,大概这就叫做配对。 正胡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闵榛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陆觉非鬼哭狼嚎的喊声。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闵榛皱眉,看了一眼萧疏桐,赶紧退出了房间,站在走道上接听。“副总经理,我才放假的。”闵榛不满地提醒道。 “老大,老大,你赶紧回来救火吧!”陆觉非抽抽搭搭,“再迟些你就快见不到我了。你手下的那些人简直就不是人,各个都是豺狼虎豹啊,我这小身板哪够他们啃的啊?” 闵榛失笑,“那我就更得多呆些日子了,正好回去给你收尸去。” “别别!”陆觉非赶紧喊住,声音放软,“老大啊,你看你留着我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我别的不行,为主子分忧这种事情还是驾轻就熟的。” “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陆觉非抽泣,“老大你再仔细看看,看看就能看出来了。” 闵榛忍笑,“当初是谁说要认真起来,不能再坐吃空山,乞怜祖荫的?是谁说是男人就要担当,为了心上人应该有所作为,撑起一片天?是谁说的要重新做人,不能再浑浑噩噩游戏人间的?是谁……” “是我是我都是我!”陆觉非赶紧打断老大的闵式排比句,“老大,我当然没有后悔,但是,你看,凡事都有个起步不是?你一下子就把整个公司扔下了,叫我怎么淡定啊?” 闵榛沉吟片刻,“苏徽医生最近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还听小桐说他好像有不少人追求,不知道苏医生能等不能?” 陆觉非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老大,金九银十你到底知不知道啊?这么黄金的时节你居然浪费在男欢男爱里,天理难容啊!” “嗯?”闵榛诧异,“你不知道我专门就是好做天理不容之事的吗?听你这么一说,我要是不休息个把月的就对不起人民大众了。行,听副总经理的。” 陆觉非泪流满面,只可惜闵榛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只会当乐趣。 闵榛见欺负得差不多了,重新谈正事,“我这几天不在,有什么事情就电话联系。下午我会开视频会议。那些楼盘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但是形势险恶,半分马虎不得。这是一场硬战,上头会触到什么底线谁都不清楚,小心为上。老爷子那里你也要多联系,哄哄老人家,年前我给你发奖金。” 陆觉非腹诽,我要奖金我还不如直接卖身给老爷子,老大你这叫依靠裙带关系! 当然,只是腹诽。陆觉非还没那么大胆子,虽然他的脸皮是公认的千层饼,但是闵老大的功力可是出了名地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闵榛又交代了一番,确定陆觉非心神定下来了才放心挂了电话。陆觉非不是没有才干,只是一直以半桶水的态度玩着,若是真的认真起来做顺了手,看他们家老爷子就知道,此人非善茬。越是这样的人,才越要笼络旗下。这一次把人从陆老爷子手里挖了出来,把人气得不轻,赔礼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要是陆老爷子知道了陆觉非发奋的原因,不知道会不会宁愿陆觉非还是当年那个游手好闲虚名一个的小衙内。 想到这里,放心了不少,惦记着萧疏桐,赶紧回去看了看,萧疏桐睡得依旧香甜。看着他宁静的睡颜,这星期来闵榛心上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是松了。他轻手轻脚地脱衣上床,躺在萧疏桐身边。 此时秋阳清澈,清风几许应金蝉,用来补眠甚好。一切睡醒再说。 蜜月(四) 萧疏桐出门旅行,最痛恨的就是当地无可口美食,更痛恨的是有美食却无福消受。这次来西安,因为身体不适,几乎没怎么吃过好东西。闵榛就是闵榛,来了不过两日,萧疏桐重新又养得白白胖胖,无病无灾了。 身体爽快了,自然是要思口腹的。闵先生策划得好好的一次蜜月,硬生生成了觅食。不过,算了,看着那人一脸满足的天真模样,好像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东西都能教他欣喜,这也算得一种知足的福气吧。 这孩子好养活。闵榛断定。 西安的面食很有来头。萧疏桐不是一个喜好面食的人,到了西安后却没怎么吃过饭。大概就是所谓的因地制宜吧,北方产面,于是北方人能够将面做出千番滋味万种风情。端出来的饺子栩栩如生,或捏成可人的仔兔模样,或团成一颗颗漂亮的小南瓜,一顿饺子宴吃得是色香味俱全,让萧疏桐喜笑颜开,爱不释手。 闵榛见他高兴,便天天变着法子给他搜罗各种小吃。有些东西好,不在名气,而在地道。招牌最招摇的未必是最正宗的,反倒是一些深幽小巷,寻常人家,能够发掘出那些久藏在这个城市记忆中的独特味道。为了挖出这些宝贝,闵先生的攻略可是做足了十成十的功夫。 萧疏桐口味重,一头扎进回?民小吃街就不肯出来了。热气腾腾的酸汤饺子,咬在嘴里滑溜溜,酸得够带劲儿。炒凉粉一锅闷,辣得人眼泪直流。粉汤羊血吃完,汉中面皮下肚。红艳艳的一碗葫芦头,槐花麦饭清香扑鼻,软糯可口的烩麻什,色泽金黄的烤油馍口感酥脆。 萧疏桐将荞面饸饹的盘子放下,一脸满足,突然学术欲?望高涨,指着圆鼓鼓的肚皮念念有词,“饸饹,古谓之河漏,鲜香奇异,能降气宽肠,炼肠胃,大有裨益。早有歌赋曰……” 闵榛忍笑,伸手给他添茶水。 萧疏桐爱吃肉,尤其喜欢某家小店里的汁儿羊肉,肉质爽滑,丝毫没有羊骚味。还有那秦乡嫩牛肉,片片细薄,入口犹坠仙境。粉蒸肉油而不腻,羊肉泡酱香浓厚。就着黄桂绸酒大嚼烤牛筋,人间美事,仙有何羡? 萧疏桐吃得满嘴流油,连话都顾不上说。前几天过得太过郁闷,不仅一口好的都没吃着,还要生生忍受赵磊将一条巨硕的烤羊腿拖回房间显摆的煎熬。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来了家长,农奴翻身要把主人做啊。 闵榛食不厌精,再好的东西也是吃上两三口,浅尝辄止;萧疏桐食不厌多,喜欢的美味非得吃个天昏地暗,食道满溢方罢休。他们俩这样倒是绝配,起码不会为了夺食而大打出手。一个负责品尝,一个负责席卷,分工明细,效率高啊。 闵榛好笑地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某人,用纸巾将他嘴角的酱汁抹了,说,“你好歹吃慢一点,又没人和你抢。要是肠胃吃出了毛病再上医院可别哭。” 萧疏桐满嘴都是吃的,含含糊糊地应了,全然不当一回事。 闵榛叹气,将跟前的酸梅汤推了过去,道,“这酸梅汤不错,消食去腻的。” 萧疏桐端起来就是牛饮。 闵榛道,“有你这样一个,就能养活整个餐饮业。” 萧疏桐瞪眼,回道,“有你这样一个,就能浪费劳动人民一年的口粮,剥夺亿万失学儿童的权利。” 闵榛望着满桌的碟盘碗筷,头疼地揉揉眉角,“打包。” 这样的神仙日子过了一星期有余,萧疏桐有天吃饱了在床上做伸展运动,突然想到闵榛是怎么给自己请的假。去问闵榛,闵榛一笑,“没什么,那天打电话给你的导师。教授为难,说产假都给你了,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了。我就说,那就给婚假吧。” 萧疏桐老脸一红,用力打了一拳,“跟老师胡说什么呢你?” 闵榛笑着避开,接着道,“教授问我,你们是不是先上车再补的票。我说差不多。教授就问我们是不是想让他补红包。我说不用了,改天上门送聘礼。他老人家一高兴,就批准了。” 萧疏桐吐血三升。 西安好啊,美人在怀,佳肴咫尺。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萧疏桐抱着的哥的大腿,不想走啊不想走,我要留在西安云游。闵榛指头一弯,回家让你吃大闸蟹。 倏地一声,萧疏桐窜进了机场,尘埃茫茫,追都追不上,徒留的哥一脸黑线。 闵榛失笑。曾经立志要找一个懂得享受生活享受美食的可人,如今虽然离理想相去甚远,但巫山之外,焉知非云?不过是心境罢了。 喜欢了,爱上了,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萧疏桐不愧为火锅帝,一个星期的填鸭式饱食法,肠胃依旧健壮。但闵榛说太过荤腥不利于养身,硬是让萧疏桐陪着自己吃素,承诺过的大闸蟹自然是推迟了议程。每日清汤寡水,不出两日,萧疏桐借口学校有要紧事,逃出生天了。 传说中因一根烤羊腿就可以出卖革命的同志,闵榛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这样的人才。 萧疏桐的黄金十月,基本是在请假中度过的。而闵先生的十月,是在反反复复的加班中结束了。萧疏桐果然切实实践了那句格言——吃饱了就睡;闵榛果真应了那句话——能者多劳。 某天,闵榛打电话给萧疏桐说自己又要晚回来,让他别等了。萧疏桐放下电话,重新回到电视节目中。电视里那个卷毛主持人说,聚少离多,工作压力大是婚姻的大敌。萧疏桐点点头,深以为然,然后关灯睡觉。 等闵榛处理完文件,孤魂野鬼都梦游了。他脑袋沉沉的,推门的力气都没有。刚进玄关就愣了。客厅里的大灯没有开,但沙发旁的直立台灯却开着,柔和昏黄的光线披散下来,盖在了蜷缩在沙发上犹自好眠的人。 闵榛眼里发涩。轻轻换了鞋,小心翼翼走过去。小桐睡得很沉,姿势却极不舒服。闵榛忍不住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没有醒。闵榛笑了,跪下去紧紧把人拥在怀里,头贴在他柔顺的头发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柚子香。 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喜欢到忍不住,喜欢到不能自己。闵榛搂着小桐,再也不肯放开。 “小桐,小桐……”他低声轻唤,那人沉睡不醒。 “小桐,小桐,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小桐虽然睡相好,但一旦被惊醒会整夜整夜睡不着。闵榛不敢造次,抱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手。又担心他睡沙发着凉,调了空调温度,找了毯子轻轻盖上了。用水杯接了水,放在他伸手可及又不至于打翻的地方,这才放心地洗漱休息去了。 第二天爬起来,小桐全身酸痛,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半夜梦游起来打拳了(闵榛的爱心毯子显然不知所踪了),突然想到什么,跑到门口一看。皮鞋码得整整齐齐。抿嘴一笑,静悄悄地跑到楼上,推门,被窝里的人睡得正平稳,碎头发遮着额头,完全没了平时的霸道和高深莫测。小桐又轻轻退出来。下了楼找了半圈衣服,穿戴好了。又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冷面包和牛奶,直接往嘴里送,突然定住,想了想,重新拿了一份,用微波炉小心煨好了,放在餐桌上,又洗了一个苹果放在旁边。然后急忙忙地叼着冷面包片冲了出去。 出了门,狂奔二百米,碰见同样狼狈的秦礼言,两人连招呼都省了,相视半秒,同心协力奔向小区门口。离小区最近的公交站还得好几百米呢,错过了今天怎么活?保安处的同志们看着这两个瘦削的身影,一致地摇头。某阿保初来乍到,好奇地打听。老同志发话了,看见没,这就是那两个住在高档别墅还天天挤公交的傻子,绝无仅有啊。 两人百米冲刺,一个飞步,挺身上了公交。门吱嘎一声贴着背夹上了。小桐一擦冷汗,终于朝小言说话了:“方铮驰呢?” “出差去了。闵榛呢?” “昨天半夜才回来,没吵他。” 两人对视了然一笑。 老同志晒着太阳又发话了,“可是这两人经常也坐车。” 新阿保问,“啥车啊?” “咱小区最贵最好的两辆车。” 新阿保迷惑了,这是咋整的啊。 老同志吐烟圈,要是两位先生晚归,那么一早两小子必定狂奔;要是两位先生早归,那么一早两小子必定一脸死相,被人扛着出来塞进车里。 新阿保佩服,老同志就是老同志,都总结出经验规律了。 等闵先生好不容易有空松了一口气,发现萧疏桐突然迷上了某个很不入流的谈话节目,专门讨论夫妻不和,婆媳相争的话题。那个主持人满头卷发,笑起来牙白得瘆人,颇有海狸的风范。 “你喜欢看这个?”闵榛指了指电视。 萧疏桐点头,看得目不转睛。 海狸先生安慰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夫妻之间价值观的冲突,有时候会导致整个生活态度的不同,这样的两个人很难和谐共处。 闵先生嗤之以鼻,萧疏桐甚是赞同。 闵榛,…… 果然价值观不同…… 迟钝如萧同学,也渐渐察觉出闵榛其实和自己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人。(小桐,乃真迟钝……)譬如说吧,萧疏桐指着报纸上那个被查出来双开的某某某直称大快人心,闵榛轻笑。 “刺激消费,振兴服务业,带动内需,哪一项不比整顿腐败更利国利民?人民所有的愤慨并非来自于国之将腐,官僚朽化,而是腐朽就腐朽,干嘛我不能分一杯羹。民不信,国败。民不信是因为臣不廉?错,是因为没有得到切身实在利益。若是仓廪实,无忧患,则相安无事,谁管门头雪。所以,小贪铸就国之栋梁,只有腐到危及国民本质利益时,才要出手除掉。” “谬论!卑鄙!错了还要冠冕堂皇找理由!可笑!”萧疏桐愤怒。 闵榛只笑不答。萧疏桐完败。 这是一件。又比如,某天萧疏桐又行侠仗义,结果被被害人反咬一口,郁闷不已,回家告家长。闵榛长叹一声。 明明心计不足,偏偏骨子最热。算了,闵先生认命似的摇了摇头。又担心那个傻瓜会头脑一热,做出什么蠢事,于是认真地告诫他,千万不可鲁莽。 “遇上了吵架吵不过的,千万别动手,先打电话找我。如果我一时走不开,记着那人的名字,回头我自然帮你骂他,记住了没?” 萧疏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闵榛道:“吵架没什么,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别人嘴头得好就让他去吧,不过就是一时之气。但你要是动手就发生实质问题了。现在最流行的就是恶人先告状,他骂你一万句都是空口无凭;你打他一拳也是铁证如山。所以,解气也不能让人留下把柄。” “那就由他去吗?”萧疏桐不服气。 “谁说就便宜他了。”闵榛叹气,拍拍他的头,“解气有三境界,一种是自己动手,最次,还容易后患无穷;二是假手他人,作壁上观,但需要计谋;三是利害逼之,让他自己气短,不得不屈服。” 萧疏桐盯着他,显然没懂。 闵榛叹气,算了,让他学会这些又怎样他傻乎乎的到时候又用不好。叹息了半日,转而又笑,这样也好,傻傻的,多自在。就自己受累吧。 “反正你只要记着,打之前别自报家门;打的时候下手要狠,让对方无力还击,再也不敢惹你,但注意留活口;打完了以后立刻就走,不要等齐了观众上演猴戏。明白了吗?” 萧疏桐点头。就是装熊呗! 这又是一件。 简单说来,蜜月之所以为蜜月,正是因为人心因为爱情初期的甜蜜而变得宽容,多少摩擦被当做了情趣。可是当这种摩擦系数越来越大,幸福的列车停止了前行,不幸的人徒步走出彼此的天堂,伤痕累累;幸运的人放宽了心怀,求得越来越少,将自己的私心看得越来越轻,轻松前行。 因为,摩擦不只与系数有关,还和负重有关。 瘦瘦的,才能有满足。 蜜月之后是什么?闵榛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萧疏桐怀疑的眼神越来越重。 只是,彼此的手牵得越来越牢。 蜜月之后,就是真实的人生。生活从来不是甜蜜的,那些甜甜的记忆,不过是为了下一次受伤而预先透支的温暖。有了这份期待,人才有可能前行无畏。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有罪,写完之后,我饿了………… 伪房价原理 作者有话要说:请认真看标题,谨记娱乐至上。 萧疏桐和闵榛渐渐习惯了彼此,生活归于平淡,可喜可贺。与此同时,萧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二小姐萧疏楠终于决定……要嫁了。惠文韬同志苦尽甘来,十八年寒窑,顺利完成长征,会师了! 萧疏桐看着惠文韬一脸风中凌乱的模样,心里不禁怀疑他到底是喜是悲。 还没来得及高兴,萧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所危机,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萧疏楠和惠文韬要结婚,自然要买房。萧疏楠在某市找到了一份健身教练的工作,待遇不错,想着某市安家。惠文韬终于放弃了那份被萧疏桐鄙视已久的工作,决定白手起家,开一家小店。买房开店,这一件件都是银开头的。 我们前面说过了,萧家虽算不得大富,但也是小康之家。只是翻开存折认真一琢磨才发现,国家的房地产早就走在了他们家的工资增长速度之上了。发现自家的主要矛盾十分符合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特征就证明自己光荣地属于中低产阶级的伟大行列。 在饭桌上,惠文韬严肃严正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新国十条的期待和对于房地产商的鄙夷之情,得到了与会代表的一致鼓励和赞同。对人民的热情视而不见的党外代表小桐同志埋头苦吃,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一张脸却涨得通红,激动得惠文韬一把搂过来。 “小桐,我就知道你是同情我的!乖,别哭了,哥会振作的!相信哥,得永生!” 话音未落,萧疏楠女士漂亮地整治了家风,惠文韬贴在地上做面膜。 讨论继续,气氛依旧热烈。萧疏桐继续隐形,从家里逃出来后,马不停蹄地斩马稷去了。 “小桐,”闵榛失笑,“中国的房价泡沫不是我炒出来的。” “那你也是一份子。不是掌勺的师傅,起码也是切菜的伙计,都不是什么好人。” 闵榛又好气又好笑,招手,“过来,你有必要补补经济原理了。” 小桐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找了一张椅子远远地坐了。 闵榛无奈,只好自己跑到山面前。“小桐,其实……” 小桐瞪着眼睛等了半天,闵先生的“其实”下文还没上桌,不耐烦了,“不是要补经济吗?快说!” 闵榛也不急,自顾自悠闲地喝了半盏茶,才悠悠地问道,“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房产商吗?” 小桐愣了,仔细想了想,好像秦礼言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介绍说闵榛是房产商了。他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现在这么气愤?” “少废话,有话快说!”还不是因为二姐买房的问题。 “那好,我问你,中国为什么会出现炒房团?” “我哪知道?”小桐一抬眉,“不是该问你?” “你觉得我是有意抬高房价的罪魁祸首?” “咦,你不是?” 闵榛叹了一口气,还是跟这个书呆子好好讲清楚吧。方铮驰说得没错,反正迟早都要面对的。文科生的脑子是不能用数据填充的,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情,感之以情,化之以情。 “小桐,中国的改革开放好不好?” “啊,好啊……”小桐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尚问题问懵了,下意识地答了,突然反应过来,一拳头甩了过去,“别转移话题,假大空!” 闵榛险险躲过,笑道,“别急啊,这才是源头问题啊。” “改革开放是房价上涨的源头?”萧疏桐同学虽然不学经济和政治,但是在伟大的应试教育二十几年的成果下,他多少也知道改革开放是旗帜,是屹立不倒的路标,怎么会是罪恶之源呢?小平该多么不安多么伤心呐!小江该多么无奈啊! “你就编吧。”鄙夷。 闵榛也不辩解,继续问他,“那改革开放成不成功?” “成功。”反正都是编,小桐决意要奉陪到底。 “那改革开放会不会持续?” “啊?”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我哪知道未来中国国情和基本路线?“会的吧……”不是说一百年不许变么。 闵榛笑,“小桐,你是学历史的,应该比谁都清楚,没有不变的国策,没有稳定的现状。” 小桐大惊,“你是说我们就不要改革开放啦!” “不是不要,而是事不在人。改革开放再怎么适用现阶段中国国情,也只是阶段性政策。中国国情会随着城市化和现代化的进程发生大变化。根据城市化速度,大概也就是近二十年的事情了。诶,别打——”闵榛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擒住手足,亲了亲他的额角,安慰道,“马上就到重点了。重点就是,现在的改革有很大的硬伤。” “是你投机取巧的契机吧。”小桐半躺在他怀里,手脚放不开,还不忘白眼送去。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闵榛也不介意,“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改革硬伤提供了资本投机滋生的环境。改革改什么,当时认为首当其冲是经济。事实证明,经济也确实重中之重。但是改了三十几年,中国经济改好了吗?” 小桐眨眨眼,闵榛笑着继续,“其实早在2002年入了WTO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中国经济的发展早就已经成型。而其后几年的所谓发展不过是经济的惯性效用罢了。你想,改革能是单方面的吗?不能,但中国仍将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经济发展中。一国之力是有限的,某些方面关注过度必然意味着另一些方面投入欠缺。这种不平衡的模式使得中国人不得不选择炒房。” 小桐再眨眼,努力想跟上,就是没……没听懂。问题怎么一下子就到了炒房是正义这样言之凿凿的论断上去了? 闵榛叹气,只好迂回,从简开始,“听过美国老太太和中国老太太买房的故事吧。” “这个我听过。话题作文还得了A-呢。”小桐开心。 闵榛笑,“为什么美国老太太和中国老太太买房观念不一样啊?” “价值观不同呗。这是中西文化诧异。”大二时还专门选修过这门呢。 “为什么价值观会不同啊?”闵老师循循。 小桐皱眉沉思,“文化积淀不同?” “小桐,我们现在在讲经济。”闵老师善诱。 “因为经济?” “有点靠谱了。”闵老师点头,“这个买房问题反映的消费观念差异。消费观念是由消费市场和收入决定的。” “美国收入比我们高?”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事实。”闵老师赞许,“不过,九十年代,中国储蓄就过八亿了。十几年过去,现在已经翻了十倍。这么大的数字,没有几个发达国家可以匹敌。你说中国人是不是很有钱?” 小桐点头。 “那为什么大多数人还买不起房?” “因为房价高呗!你这个猪头!”小桐捶了他一拳。 “没错,房价高。”闵榛吃痛,但还是咧着嘴继续,“为什么房价高?” 干嘛又绕回来?小桐鄙夷地看着他。肯定是想用迂回法把自己绕晕就糊弄过去了,想得美。“你问我!” “好,问我。我说,是因为人人都买房,所以房价高。” “啪——”小桐的第二拳揍得毫不含糊。“胡说八道!” “小桐,你下手也心疼一点,不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把问题解释清楚。”闵榛可怜兮兮。 “少废话!”又是一拳,不过力道明显小了。 闵榛暗笑,继续,“大家的储蓄都处于买房不足,享受有余的情况。但为什么大家宁愿背贷款,做房奴,还是要省吃俭用买房子?” “头顶有瓦,心里有谱呗!” “很好,中国人的重土安家思想。不过,从经济角度出发,是因为我们不得不买房。” “为什么?” “很好,终于知道提问题了。”闵老师欣慰,“因为没有保障。” “废话!” “我说的保障不是住房保障,而是指其他经济支出没有保障。你想,人家国家的球迷,世界杯了一高兴,买张机票就到南非了,也不担心失业也不担心花费;我们的球迷锁了房门,熬夜看了通宵,第二天定了八个闹铃还是得起来上班。为什么?” “掉了工作谁管找回来!” “没错,因为我们没有消费保障。旅游,没保障,要假期还要应对高昂的门票;购物,没保障,物价越来越高,质量越来越差,一不小心还被侵权,侵权后还得等上一年半载的315。不敢消费啊,收入远远跟不上,还可能会赔上工作。没了工作之后,后期的救济保障又跟不上。那你说干什么有保障?” “存钱!” “嗯,典型的中国思想。存吧,存个十几年,到头来是负利率,还倒贴银行手续费。不行啊,银行最不靠谱。” 小桐坐了起来,愣愣的,“照你说来,投机最靠谱?” 闵榛笑,“另一种人的典型思想。但也不保险啊。中国股市不成熟,漏洞百出,几十万砸下去,听不着一个响儿。” 小桐吞了吞口水,“买房?” 闵老师得意,“孺子可教也。”亲亲脸颊,以资鼓励。 “为什么?” “保值度高。你想,股票涨跌难定,黄金并非永贵,唯有房子,就算暴跌,也不至于血本无归。把钱花在房子上,数年之后,能涨当然好,不能涨起码房子在手,不亏。于是万民同心,存钱买房,一下子便宜了社会主义最大的两条——银行和投资商。” “炒房团也是这么想的?” “炒房团无非就是炒,既然要炒,当然要选风险小的。但是财团选择房产业还有其他原因。中国城市化发展太快,大城市那叫一个挤,那叫一个寸土寸金。资金总是会流通到利率高的地方,过热就容易出现泡沫。出现泡沫,就会造成繁荣的假象,于是又有更多的热钱流入。如此往复,冰冻三尺,你说是谁的错?” “总不能说是买房人的错吧!”小桐皱着眉。 “主观上,情感上,我们当然不能承认。但是客观上,理性上,房地产市场与人民购买力相挂钩,购买力有多大,空间就有多大。” “没人想买了,就没人会卖了……”小桐喃喃。 “差不多。” “那也有人为抬高的因素!”小桐怒瞪。 哎,闵榛叹气,还没绕出来。只好继续,“没错,投机现象很厉害,这也是市场利率高的体现。不过国家为什么不禁止,为什么不出台保护方案?” “不是有措施吗?中央有文件的。” “是啊,有‘文件’——”闵榛只是笑,将“文件”咬得很响,“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认真研究各级文件。” “典型的钻空子,法律的蛀虫,挖社会主义墙角。” 闵榛大笑,也不否认,“不如说我是出色的政策分析员吧。有些地方政府根本没有好好吃透中央指示,领导难辞其咎啊,很难有前途。” “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精得像狐狸。” “不胜荣幸。” 小桐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一会儿,也就放弃了,认命似的叹了一口长气,“照你这种说法,房子要凉还得等上个轮回,我一辈子也别想买房了。” “小桐——”闵榛很不认同地摇头,“国家提倡一家一房,你这样是不为子孙后代考虑的行为。我以为我们家已经够……啊——” 小桐狠狠地捏了一把闵榛的脸颊。“为子孙考虑哈?你真是博——爱——啊——” “过奖过奖……”痛得直吸气,嘴里还是不忘调笑,闵榛很自然地被小桐同学好好“疼爱”了一番。 两人歪在椅子上闹了好一会儿,小桐终于累得消停了。闵榛笑着揉揉他的碎头发,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为什么有兴趣问房价?” “你管我。”小桐往他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不会是真的想要买房吧。”闵榛将头埋在他的脖子上,笑着,“你真为我考虑。嗯,房子是人生大事。有房才有婚……” “滚。”小桐也笑了。 “小桐。” “什么?” “要买房跟我说就好了。看上了哪里告诉我……”闵榛声音越放越轻柔,“我可以算你白菜价哦。” 小桐楞。呃?这……确实也是一种方法。嘴上却笑了,“得了吧,白菜早涨了,都赶上猪肉了。” 小桐怎么办?当然不能把闵大老板的理论搬给姐姐听,最实在的办法还是帮姐姐筹钱。还好家里人对于买房结婚以及中国适婚人士面对的大山难题已经有所认识和一定觉悟了,并没有挣扎太久,就投入了伟大的筹款付首付的事业中去了。 所以伟大的鲁迅先生早就说了,中国人,还是有奴性的,很深很深……我们不是龙的传人,我们是蜗牛的近亲。 请叫我——蜗龙。 作者有话要说:请认真看标题,谨记娱乐至上。 我们的小日子(一) 经济原理课上完次日,闵榛见了方铮驰,笑着跟他说小家伙终于想起来探究自己奸商本质问题了。 “哦?”方铮驰幸灾乐祸,“很难搞吧。他们根本就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 闵榛笑,“是很难弄。不过我好奇的是他为什么突然对房价感兴趣起来。” “小言那个书呆子都知道通货膨胀,小桐还能不知道房价泡沫?” 闵榛摇头,“我总不能承认GDP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们贡献的吧。如果他知道了,还不得把二十四史翻出来,一个奸臣一个鼠相地点出来和我对照。” 方铮驰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最近上头文件动静很大,我们这边却不声不响。” 闵榛道,“没错,利用市场预期,确实是高招。不过,长不久,马上就会见分晓了,大概也就是两个月的事。” “你怎么看?” “上头说一定要办,却没有说怎么办,办到什么程度。房价一定还会涨,但利润肯定会缩。”闵榛慢慢品着手里的酒,微微一笑,“这样也好。财大气粗却蛮力干的家伙被清出市场以后,运作会正常多了,反而能跟国际接轨了。” 方铮驰哈哈大笑,“好大口气。你就确定自己能留得下来?” “你说呢?”闵榛笑着反问。 方铮驰不语,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反正自己就押在闵榛身上,急什么呢。 方铮驰不急,劳累的是闵榛。经常出差的结果就是他呆在飞机上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若说闵先生尚能忍受这种云间日子,萧疏桐就有点过不下去了。 萧疏桐是一个勤俭节约的小孩,从小就被隔壁家的刘大妈誉为会过日子的不二人选。刘大妈当时是以什么心态和什么标准来得出这一科学论断的我们姑且就不再讨论了。且说萧疏桐上了大学之后,虽然经历了高考那样惨痛的噩梦,还是积极图强,基本上年年都能拿个奖学金什么的。读博之后,每个月的补贴也都是往家里寄的。他对生活水平没有深层次的追求,日常开销也很少,娱乐活动基本没有,对于享乐的认知基本停留在山顶洞人水准。为了防止发生裸?奔这样的悲剧,很多时候萧妈妈都是亲自给萧疏桐置办衣服鞋袜的。 咳咳,除开生活自理这个参数外,萧疏桐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好男人。当然,这句话放在萧疏桐已经奔向大同世界的此刻来说,并无多大意义。我们要说的是,为了能够帮助家里减轻一些负担,萧疏桐决定将自己的所有收入所得通通寄回家里。虽然他的钱也没有多少,但聊胜于无,萧疏桐还是坚持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 在以前,萧疏桐的开支基本限于吃喝这一类。现在,吃喝都有人负责,萧疏桐的钱一下子就多起来了。闵榛不是没有给他钱,但萧疏桐始终认为拿人手短是不对的,坚持不肯收,收了也不肯动,想着法子退回去了。一来二去,闵榛也就不强迫他了。但吃人嘴短这件事情,萧疏桐从来都是持保留意见的。 所以,如果饲主不在家,萧疏桐就会陷入非常苦恼的境地。比如说,现在。 这个月的钱刚刚寄回家里,萧疏桐可谓一贫如洗。闵榛要出差,萧疏桐没好意思把人留下来,生生过起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解放前生活。囤积的泡面所剩不多,连开水都是借来的,萧疏桐一边等着面好一边哀叹,早知道就把那张卡留下来的。 后悔似陈酒,一天浓似一天。萧疏桐开始掰着手指算某人回家的日子,等得是心焦泪流。就算是开支不大的人,没有钱在口袋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况且萧疏桐也是凡人,也食五谷。这几天一天只吃两顿泡面的日子都快把他逼疯了。 你说萧疏桐为什么这么委屈自己?确实,借几顿饭其实还是简单的。再不济和闵榛说一声,他就算人回不来,关照还是会到的。只是萧疏桐从来不擅长麻烦别人,也不会依赖。家里头那边都闷声不吭地瞒下了,更不会眼巴巴地去打扰别人。 这种性子往好里头说是有分寸知进退,往坏里头说就是一根筋不知变通活受罪。这世间的事,本就无谁欠谁,分得太清,有时候反而适得其反,比如闵榛就非常不喜欢萧疏桐什么也不说,一人承担的个性。 有时候闲下来萧疏桐也会好奇,闵榛喜欢的人应该会是什么样子。是很讨人喜欢,很让人疼惜的那种吗?林谦曾经说过,闵榛的第一任情人好像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那时候的闵榛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是像现在一样喜欢照顾人吗? 说到这里,群众们用脚趾头想也明白了后面的剧情。一个打着狗血旗号的故事,进行到主人公们都情定三生还没完结,它想干什么?作者其实是没什么创意的,她能想到的东西,大家早就能猜透了。 没错,你想得没错,就是那个经典的答案! 一篇小说,它甚至可以没有女主角(这样的故事太多了吧?),但是它绝对不能没有——小三。 小三,是不受国界,不受取向,不受风格影响而独立存在的种群,是一类个体的总称,有两情相悦的地方就会有小三。小三的属性很顽强,还能够升级,能够进化。他们没有统一的外形,基本上来去无踪,防不胜防。他们的出现,极大地促进了三十六计和房中术的再次兴盛,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说到这了,你还看不看?还是看下去吧,看看萧疏桐的受难日。 如果不出意外,那天下午闵榛就应该回到家了。萧疏桐激动得午饭都没吃——其实是因为饭卡里一分不剩了——直接坐车去了闵榛家。尽管是大众交通,萧疏桐还是觉得公车有些贵,一趟下来,让萧疏桐彻底干净了。 两袖清风飘进了“西施”,左等右等,饲主不来。萧疏桐看完电视数星星,数完星星数手指,数完手指正考虑着要不要拖鞋数一下脚趾头,这时候门开开了。 来人不是闵榛。 萧疏桐站起身,定定地看着那人。那是一个身段修长,朗眉星目的男子,年纪大概与闵榛相仿。他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似乎一点也不诧异萧疏桐的存在,径自走了进来,将行李一仍,重重摔在了沙发里。 萧疏桐呆呆地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那男人伸了一个大懒腰,好像很累的样子,休息了半天,才缓缓抬眼,问,“闵榛呢?” “啊?”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萧疏桐,略皱了皱眉,“出差了?” “啊?”萧疏桐发现自己反应总是慢上一拍。 “算了,我要上楼先睡一会儿,倒倒时差。”说罢站起身,松了松胳膊。一回头看见满脸困惑的萧疏桐,蓦地一笑,“对了,差点忘记介绍了,我叫夏鹄。”说罢定定地看着萧疏桐。 啥?吓唬?萧疏桐一时傻了,反应了半天才发现对方是在等自己说话,连忙道,“我,我叫萧疏桐。” “嗯。”夏鹄点头,转而笑了,“别被我吓唬了,虽然我的名字也不是摆设。” 萧疏桐愣愣地看着夏鹄上了楼,绝对的驾轻就熟。 此后的两小时,萧疏桐坐在客厅里,非常郁闷地挠头思考,那个夏鹄到底是谁?看他的样子,和闵榛应该是熟识,而且关系非一般,起码在“西施”住过一段日子。 闵榛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萧疏桐有些担心又有些不安,既希望他早点回去,又隐约害怕他回来,就好像回来之后,什么东西将不复存在一般。 这样没头没尾地想了半天,夏鹄已经醒了,披着一件晨袍下了楼。萧疏桐眯眼看去,晨袍很陌生,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但看得出来是和闵榛的那些属同一款的。 “难得难得,还能找到睡衣。”夏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转身又问萧疏桐,“你在等闵榛回来?” 萧疏桐点头。 “他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说是今天的……”不知道为什么,萧疏桐总是觉得自己的气场好像弱上一截,虽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嗯,那肯定就是临时有事,上了机场还被拦下来了。”夏鹄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萧疏桐突然有些难过,却又说不出自己难过在什么地方,只好闷头不说话了。 夏鹄又问,“喂,你饿了没有?” “啊?” “去买些食材回来,我们先做饭。”夏鹄指挥道。 萧疏桐来不及多想,就被人推出了门外,手里多了一个钱包和一个购物袋,还有一张清单。没办法,只好打车去了最近的超市,买齐了单子上的东西。单子上出了吃的之外,还有不少日用品。 萧疏桐满载而归,累得骨头散架,本来就因为没吃饭而气息不足,再经过一番运动更是体力透支。好在夏鹄手脚很利索,接过食材二话不说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三菜一汤就出锅了,开得萧疏桐目瞪口呆。 “你是厨师?” 夏鹄扑哧一笑,“哪有那么神奇!为了生存,被逼的。”看萧疏桐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补充道,“和闵榛那个家伙一起,如果你不学会自救的话,早晚有一天会被饿死的。” “可是……”萧疏桐小声开口,“闵榛不是会做饭吗?” 这回轮到夏鹄愣住了,随即他微微一笑,“是么?真是难得。”说完便不再说话了。 一时无话,两人沉默地吃完了饭。萧疏桐因为挨饿多日,也不和人客气,吃得相当激动,筷子抡得跟耍大刀似的,看得夏鹄很是惊奇。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饭毕,夏鹄将碗筷一推,自然而然地往后靠了,姿态很明显,萧疏桐很识趣地洗碗去了。 说实话,萧疏桐平时的任务基本上都是洗洗菜,收拾收拾桌子,擦擦灶台什么的,像洗碗这样的细活(?)他还真没怎么干过。想来也是相对而言家具还比较结实,不像碗筷那样属于危险品,闵先生也放心。 在听见第二声脆响的时候,夏鹄已经肯定了此人乃家务无能。真是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在这栋房子里活下去的。不过,既然闵榛都可能学会做饭,又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夏鹄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却并不吸,只是眯眼看着那团烟雾袅袅升起。 好容易萧疏桐收拾停当了出了厨房,看见夏鹄躺在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翻台看电视。萧疏桐走过去坐了下来,隔着一人的距离。 大眼,瞪,小眼,相互数眉毛。 刚才用了两个碗一只碟子的代价,萧疏桐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夏鹄应该是闵榛曾经的恋人。至于到底是不是那个他呢?无从知晓。 长得好,看上去很聪明,会做饭,能干。原来闵榛喜欢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还没想明白,就看见夏鹄瞪着自己看,笑容满满,“原来,闵榛现在喜欢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的小日子(二) 囧,闵榛的前后审美观对比大会。 萧疏桐怎么看,怎么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对比太强烈,让人有冲动打马赛克。马赛克的主人微微一笑,萧疏桐立马蔫了。气场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存在。它有可能是由分子组成的,也可能是由电子组成的,尽管没有确凿的科学论证证明气场的作用和磁场类似,但根据由已知推导未知的定理,大概两者有异曲同工之效。 呃,走神了。萧疏桐眨眨眼,重振旗鼓,继续盯住那人。 夏鹄突然觉得这样很搞笑,没有预兆地就笑了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笑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形象全无。萧疏桐郁闷了,这么庄重的时刻,怎么还有笑场的?喂,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你知不知道啊?就不能严肃一点么? 于是当闵先生拖着行李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某只类似夏鹄的生物窝在沙发里,笑得一塌糊涂;萧疏桐手托下巴,一脸悲剧,化身QQ表情四排四列。 闵榛镇定地放好行李箱,换好鞋,走进客厅。萧疏桐站了起来,闵榛拍了拍他的脸,说,“我回来了。” 萧疏桐,“哦。” 夏鹄终于止了笑,眯着眼看着他俩人,然后冲闵榛一仰头,“我回来了。” “哦。”闵榛坐下,喝了一口水。 萧疏桐,…… 气氛还是不对。他们俩个坐在沙发上,身上被灯光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黄晕,怎么看怎么不真切。萧疏桐舔了舔嘴唇,“那什么,我学校里还有事情,我该回去了……” 闵榛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夏鹄则是好笑地冲着他眨眼。 萧疏桐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直奔,大有离家出走的先兆,赶紧加了一句,“真的要来不及了。我先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冲出了家门。 闵榛皱眉,夏鹄用脚踢踢他,“你不追?” 闵榛看了他一眼,“可以说了吧,为什么回来?” 夏鹄轻笑,“想你了不行啊?回来看看你不行么?” “行!”闵榛答得爽快,“现在看到了?看到了就走吧。” 夏鹄叹气,“好冷淡啊老大!人家可是诚心诚意回头吃草的。” 闵榛摸摸下巴,“客官,你迷路了吧?” 萧疏桐没走,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发呆……不要误会,他没有对月兴叹,也没有胡思乱想,他只是后悔刚刚出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要路费,再不济把今天买菜剩下的零钱带着也是好的啊。 现在月上树梢,夜风习习,惬意是惬意,但再惬意也当不了床睡啊……萧疏桐叹气,不想回头。周遭很安静,入秋的凉意一层一层,将大地包裹。再过不了多久,最后一丝暑气将在冷风里耗尽。然后是静谧,然后是万物沉寂,然后是漫漫长冬。 萧疏桐眯着眼,有些想睡,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睡过去,睡饱了再说。 正迷糊着,一道强烈的亮光射过来,萧疏桐下意识的闭了眼。车上的人探出脑袋,“咦,真的是你啊?” 萧疏桐睁开眼,看见陆觉非大大的笑脸。“你好。” 陆觉非笑,“乖小孩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家里会骂的。” “你送我回去吧。”萧疏桐突然说道。 “那么近了还要送啊?”陆觉非诧异,“上车吧。” 然后陆公子发现自己被骗了,大半夜的当司机不好,太挑战体力。他扭头抱怨,“闵榛不是回来了么?还让你出门打劫坐顺风车?” “你,能不能,开得稳一点……”萧疏桐紧咬着牙。 陆觉非应了,随即一个急转弯。萧疏桐刷的白了脸。 “对了,最近你师兄在忙什么?怎么成天看不见人?”陆觉非丝毫没有觉察萧疏桐的不对劲,企图拉家常套情报。 “师兄?”萧疏桐努力集中注意力。幻觉,幻觉,那些飞驰而过的影子都是幻觉……我们还在陆地上…… “苏徽啊!他不是决定留下来了么?怎么不见他去哪家医院报到?” “哦,苏师兄他病了。” “什么?” 吱—— 一个急刹车,萧疏桐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吐了一身。陆觉非丝毫不受干扰,一把拽过人来,“怎么病了?什么时候?什么病?现在好了吗?人在哪儿呢?” 自从苏徽开始孟母三迁的伟大工程后,成功挑战了地道战的战绩,正式成为地下武装部的一份子,警犬都未必嗅得出他的踪迹来,让陆觉非好不哀叹,人生乐趣少了不少。没想到堂堂的苏大医生居然也会生病。 萧疏桐顾不得回答,难过得想晕过去。陆觉非这才发觉不对劲,脸顿时黑了大半。手忙脚乱地粗粗收拾了一下,赶紧将萧疏桐送回了寝室。 且不说陆觉非郁闷地洗车去了,就说萧疏桐一脸颓唐地回到寝室,三下五下洗了澡,换身干净衣服,将脏衣服放在盆里泡了。翻开手机,没有讯息。从柜子里搜了些人丹,也不知道过期了没,一股脑儿就着冷水吞了。 打开电脑继续写论文,写了一个多小时,发现只写了百来个字。关机,打算上床睡觉。肚子隐隐痛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药的问题。在床上滚了好一会儿,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有课,萧疏桐一夜没有睡好,精神不济,坐在课堂的最后一排。被抽中回答问题,脑子一片空白,看见讲师很无奈地在点名册上打了一个叉。 连上了一上午的课,终于熬到了吃饭时间。没有胃口,喝了一点食堂的刷锅水汤,想吐。闵榛来了电话,对夏鹄只字未提。萧疏桐没精神,没说几句就挂了。下午去医务室开了一点药,感慨社会主义好,满满两包药只花了两块五。 从医务室出来,接到苏师兄的电话。他的声音沙沙的,大概病得不轻。萧疏桐问要不要去看他,顺便带点吃的什么的。他记得苏师兄家不在本市,应该是一个人住,很不方便。苏徽说不用,有人帮我带了。萧疏桐也没问。苏徽说钱教授最近几天的状态不是很好,让萧疏桐有空多去医院陪陪他。 生病,总是希望受人照顾的。苏徽淡淡的说。 萧疏桐应了。挂了电话,肚子的疼又上来了。抹了一把冷汗,没水,干吞了几颗药。 回寝室的时候,吉林儿子把上次欠的论文费交了。没来得及高兴,路遇李群,将上上次借的一百块钱还了回去。口袋又只剩下一百块钱,安慰自己,聊胜于无。 拜托出去觅食的胖三儿扛一箱泡面回来,萧疏桐打开房门,直直倒在硬床板上,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方铮驰见了闵榛,劈头就问,“他回来了?” 方铮驰和闵榛的交情从开裆裤一路到西装裤,闵榛没什么事儿是他不知道的。他是哪个,俩人心照不宣。 闵榛点了点头。 “小桐知道么?” 闵榛苦笑,“已经见过面了。” 方铮驰叹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想着他吗?” 闵榛抽出一根烟,慢慢点了。 “不知道。” 方铮驰看着他,“别做后悔的事。” 闵榛吐了一口烟,“你知道我从来不买后悔药。” 方铮驰也不说话了。有些事情,道理都清楚,利害都摆着,有很多人不是看不清,而是聪明到不愿看清。 闵榛是个聪明人,夏鹄是个聪明人,那,萧疏桐呢? 闵榛找到萧疏桐。萧疏桐话不多,埋头苦吃。闵榛说,大学的时候,夏鹄和我曾经在一起过。 萧疏桐被鱼刺卡住了,狠狠喝了一口汤,没吞下去。 闵榛继续说,我们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出柜也是因为他。 萧疏桐抬头对服务生喊,给我加一碟醋。 闵榛说,他这次回来想要我帮他做一份投资。 萧疏桐吞了一口醋。好酸…… 闵榛说,夏鹄刚回国没地方住,暂时住我那。 萧疏桐酸得鼻涕直流。 闵榛说,你还是可以住过来的。夏鹄不是什么坏人。 萧疏桐拼命吸鼻子。 闵榛说,你怎么了? 萧疏桐带着哭腔,“鱼骨头哽住了……” 萧疏桐没有回去。夏鹄是不是坏人难说,但是萧疏桐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不要轻易相处的好。萧家的传统一向都是动手不动口的。萧家的男人,代表如萧爸爸,都是新好男人,没有机会给萧疏桐树立反面教材;萧家的女人,代表如姐姐们,都是行动派,一有苗头直接拍死在案板上,也不是什么光荣榜样。 因此,在对待小三这个问题上,萧疏桐想不出除了拍死以外更加文明科学的方法,只好躲着。 也许躲着躲着就能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么轻飘飘的,好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不知何时停,不知何时粉身碎骨。 (插话,突然不想正经码字,无趣中……恶搞一下。 某:最近很无聊,突然很想虐小桐。 闵:……恶趣味。 萧【蹲墙角,抽泣,泣了半天,突然扭头】:原来现在还不算开始虐? 某点头。 萧哇的一声哭了。 闵榛:……乖,虐完我们吃大闸蟹。 萧:呜呜,都快过季了还没吃到嘴…… 夏:那个,人家也想吃的说…… 萧:哇——终于开虐了—— 某【怒】:瞎叫什么瞎叫什么!还没码字呢,低调…… 闵:活该你的坑冷气十足没毛过冬。 某泪奔~~~~~~ 苏:喂,为什么我每次出来都是打酱油的? 某:这个…… 陆:你本来是想给我取名路人甲的吧? 某:绝对不是,你可是唯一一个我原创的名字啊,我抓阄抓得很辛苦的说…… 眼镜:哎,再路人也没有我炮灰。本来原著么还是好好的,怎么着也算是第一个修成正果的。现在倒好,我到底还要八点档到什么时候啊? 某:呃,这个,眼镜兄,是急不得的,有狗血才证明你够红么! 楚【叹气】:台词不足十句,鄙人该说一声飘过么? 林【咬手绢】:虽然好像不对,我也想插话,同样是情敌,为什么我的杀伤力就差那么多? 某:林桑,乃是真的酱油党,表纠结了…… 一旁的胖三儿,李群,吉林儿子若干正宗职业酱油君组团围观中,见状热烈欢迎新同志的加入。 林风中凌乱…… 钱【乱入中】:我只希望是死是活给个准信儿,别一会儿救活了,一会儿又不好了,我老人家经不起折腾啊。 某【泪】:这个,您老的健康实在是视情节而定的啊…… 某些个马甲123继续想要击鼓鸣冤。 方,秦【嗑瓜子】:喂,喂,你们还有完没完啦,别歪楼,还等着看戏呢! 某顶起锅盖土遁……) 我们的小日子(三) 萧疏桐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应该聪明一点还是应该糊涂一点。到底哪一种可以幸福一点? 聪明一点似乎不容易,他从来不是那种擅于察言观色勾心斗角的角色;糊涂一点么,听着简单,其实更难。 要不世间为何有那么一句——难得糊涂。 于是日子在萧疏桐的自我纠结悄然流逝。 夏鹄真的就住了下来。闵榛没有赶人。这点不知为什么让萧疏桐既心酸又宽慰。如果有一天,他也站在了夏鹄的位置上,大概见了面,闵榛也还是会给他一个笑容的吧,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大概还是可以联系的吧…… 打住!为什么想这个?将来可能的分手,这样的念头让萧疏桐一身冷汗。但是它又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是夏鹄刺激的,还是说,在潜意识里,萧疏桐从未有过安全感? 不想了不想了,写论文,写论文…… 中午去隔壁串门,就着胖三儿的碗吃了半饼泡面。胖三儿拍着小桐的肩膀说自己要出国了。 萧疏桐鼻子一酸,清炖排骨味太辣了。扭头问,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吃饭? 胖三儿感动,媳妇儿,我就知道你会因思念而茶饭不思的。 萧疏桐点头,没钱茶饭想思思不了啊。 从胖三儿那里出来,路遇眼镜兄第N次搬空寝室。萧疏桐喊住,下一次你回娘家是什么时候?我好准备准备…… 眼镜兄咬牙,你祭日的时候…… 萧疏桐说,行,那我得准备一个黑框相片。 眼镜兄扔了箱子,冲过来抱住萧疏桐。“兄弟,你说哥这回会不会真的就回不来了?” 萧疏桐腹诽,你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抽抽搭搭告别了张程,萧疏桐接了一个电话,是萧疏榕。 那是一个意外,闵榛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次随意的视察安排,会有这么戏剧性的变化。 那个人长发披肩,穿着碎花长裙,站在人群里,回眸那一眼让闵榛有些晃神。她看到了闵榛,好像是会错了意,走过来问,你能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楼盘吗。 闵榛身后的工作人员都慌了。额的神,这人也太能逮了吧,一抓就抓大的,这眼神……也忒差了……没看老大穿得这么不专业吗?几个人连忙想要站出来接话,被闵榛一个眼神拦了。 她皱了皱眉。闵榛突然一笑,皱眉的样子更像,真是奇特的画面。微笑自我介绍,然后很专业地介绍房子。 她凝神想了半天,突然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小桐,我问你……” 闵榛被自己的心跳绊了一脚。 那一头的萧疏桐头大,“这,这房子的问题我哪知道啊?再说不是二姐的房子吗,大姐你去掺和什么?” “萧疏楠比你还懒,指望她上心,再等个半辈子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老爸老妈有多着急把这个女儿嫁出去。” “那惠文韬呢?” “那小子最近说要拉伙做生意,人影都不见。” “嗯……房子我也不清楚。要不我找专业人士问问?” 别误会,这个专业人士是张立鹏。我知道你又忘记了他是谁,没关系,看他的名字你就知道他是路人党里的一员(张立鹏泪奔……)。 专业人士张立鹏听见有人询问,立马放了手里的泡面,一抹嘴,眉飞色舞地开始演讲了,直讲的是口沫横飞。萧疏桐一抹脸上的口水,总结,“总之就是各有优劣。” “……对!”张立鹏有些汗。 萧疏桐叹气。回头见了萧疏榕三下两下说了,萧疏榕也没说什么,倒是对萧疏桐非常有意见。“你看看你,不知道的以为是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呢。怎么这么落魄?” “哪有落魄了?”天地可鉴,自己不过就是早起没梳头,衬衫有些皱罢了。 “瘦成这样了还说。”萧疏榕捏了捏他的脸颊,“你看,都硌手。最近没好好吃饭?” 萧疏桐在组织面前没敢隐瞒。 萧疏榕叹气,“家里又不缺你一口吃的,干嘛这么拼命?小楠他们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小孩子瞎掺和什么?” 萧疏桐泪流满面,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你那点钱,说真的,连牙缝都塞不了,还是自己留着吧。”说罢从包里掏出一个银行卡,递给萧疏桐。 萧疏桐摇头,“姐,我能照顾自己。” 萧疏榕挑眉,“怎么,嫌弃?我告诉你,这可是姐的私房钱,就是不想给萧疏楠。你替姐收着,千万不能给萧疏楠,听见了没?” 萧疏桐没法,接了过来。 萧疏榕又说,“密码还是老样子。回头吃顿好的,把肉补回来。还有,听话,趁早找个人吧,别老是过得这么糊里糊涂……” 萧疏榕唠唠叨叨说了好一通。萧疏桐只是埋头吃饭,没敢抬头。大姐的笑容很温柔,萧疏桐担心自己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将所有委屈倾倒。 一个家里如果有多个小孩,最大的孩子往往最像家长。他会担当起父母不在时照顾弟妹的责任。小时候,牵着姐姐的手一起上下学,被人欺负了有姐姐出头,妈妈不在时有姐姐哄着睡觉。 长子如父,长女状母。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看着你长大。 很多女孩抱怨,男人怎么都没有责任心?找一个哥哥就好多了,一个哥哥永远知道如何忍让弟妹,永远知道什么叫做顾家。 萧疏桐拿着那张银行卡,没有照萧疏榕所说去吃顿好的,而是将它小心收好了。 没两天,传说中忙得人影都没有的惠文韬突然找到萧疏桐,说是要请他吃饭。萧疏桐吃惊不小,拽住惠文韬的手,颤抖,“说吧,我承受得住,你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惠文韬诧异,“我怎么就犯事儿了?” 萧疏桐说,“你不是一直都缺钱吗,今天突然请我吃饭,难道你真的去抢银行啦?” 惠文韬无语了半日,然后咬牙切齿道,“小桐,在你眼中,我就不能有一点好么?” 萧疏桐点头,“能,做了我姐夫,算是一点吧。” 惠文韬咬手绢,我为嘛要请他吃饭啊为嘛啊! 萧疏桐一点都不客气,将对大姐的承诺非常切实地履行在了惠文韬的账单上。这一次,一向请客如割肉的惠文韬居然半点意见都没有,还拼命加菜,殷勤异常,看得萧疏桐目瞪口呆,不禁又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白血病啥的,真的不久于人世了。 惠文韬无奈叹气,“你就不能盼我好。” 家长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欲奸杀奸,遇盗擒盗。别问我这是哪位家长说的,总之萧疏桐的警报雷达大作,一脸警惕地盯着惠文韬看,看得他冷汗直流。 “俗话说,宁可得罪姑婆,不可得罪小叔。我就要和你姐修成正果了,你说我是不是要讨好讨好你?”惠文韬抹着汗瞎掰。 萧疏桐想了想,也对。 错!且不说那句俗话就没人说过,光说修成正果了,过河拆桥都来不及,还会想着讨好?也就是萧疏桐吧,好骗。 惠文韬内心充满了内疚和恐惧。内疚是对萧疏桐的,这是从小到大一起玩泥巴的交情啊(好深的交情捏……);恐惧完全是来自于萧疏桐他姐,那个星矢的拥趸,什么时候爆发小宇宙可没个准信儿。 要是她知道了……天哪!!! 惠文韬内心波涛汹涌,想及被海扁的悲剧下场,顿时连忏悔的勇气都没有了。 “小桐,你听我说。”惠文韬突然深情款款,牵起萧疏桐的手。 萧疏桐一身鸡皮疙瘩,正考虑着要不要一掌拍死。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人家都是爱你的~~~~” 不用考虑了。 啊—— 流星划过墨黑的夜空,留下一道华丽的弧线。 啧啧,惨啊,真惨…… 萧疏桐活动了一下手腕,突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以前他也冒出过这个念头,但都没等想出个一二三就抛之脑后了。就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下手揍过闵榛。(闵榛:……小桐,你再仔细想想。) 要说闵榛比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有更充足的理由挨揍。(闵榛:……)肢体流氓什么的就不说了,说出来多见外(某:小桐,你真的不打算说么,多见外多见外……老大,我错了,呜呜……),就单单说他欺负人的本事,也足够理由揍个三天三夜的了。奇怪的是,萧疏桐从来没有很认真地付诸行动。 (闵榛【崩溃】:原来那些都不是真正的行动…… 某【得意】:那是,我们小桐是谁啊! 闵榛【眯眼】: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很喜欢插话。据以往的经验看来,这是某人欠揍和瓶颈的前兆。想弃坑了? 某【弱】:老大,我不是剧中人物,你连我都调查?太……太大材小用了咩。 闵榛【笑】:小桐没彻底沦陷之前你想弃坑,哼哼…… 某【怒,拍案】:连告白都是小桐先的,你一句好听的都没讲,你委屈个脑袋啊!!!!——嗷唔……呜呜,我错了,老大……三章之内我再也不出来了……) 萧疏桐继续自己的疑惑,有可能是每次有苗头时闵榛就一脸委屈,泪眼婆娑(?),害得萧疏桐自己都以为自己才是欺负人的那个。然后就一副壮士赴死的悲壮模样,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都会产生一种我是反动派的错觉,让人想下手都无从开始。 唉,萧疏桐叹气,真想揍他…… 夏鹄好像很忙,萧疏桐只是偶尔会见他一面。他脸上永远都带着那种淡淡的笑。 和闵榛一类人。 第一次见他时萧疏桐如是评价,现在印象还是没有改观(?)。每见一次,心里头那种微妙的感觉就会加重一分。萧疏桐很想知道闵榛的昨天,却又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开口。 想这想那,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去找闵榛,不巧遇见夏鹄。夏鹄好像心情很好,坐在阳台上,泡着一杯花茶,眯着眼晒太阳。那幅画面很漂亮,萧疏桐迟疑着要不要破坏。以前他怎么没有注意到闵榛家的阳台大小正好可以放一张茶几? 夏鹄睁了眼,笑着说,“闵榛出去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喝茶?” 萧疏桐点头。夏鹄动手给他斟了一杯。色如琥珀,茉莉上下浮沉。 “还是中国的天气好,好像天空都是写着诗一样。”夏鹄感叹道。 萧疏桐隐约记得夏鹄这几年一直呆在墨尔本。“墨尔本不是很漂亮吗?” 夏鹄笑,“没错。但是再好的风景也分场合,和谁在一起看,在哪里看,心境都会有所不同的。” 萧疏桐很想问问他,你想和谁一起看呢?没好意思问出口。 “年轻的时候,”夏鹄一声感慨,让萧疏桐有种听老人讲故事的错觉,“总以为天空在其他地方,不想安分,心比天高。到后来,打打拼拼,该得的都得到了才发现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小桐,你说回头还能找得回来么?” 萧疏桐问,“是很重要很贵重的东西吗?” 夏鹄点头。 萧疏桐说,“那就别想找回来了。”这种掉东西的事情他遇多了,每次都是哭天抢地的,但是悲剧总是发生在转头的一瞬间。看见夏鹄一脸难过,只好又安慰道,“除非捡到东西的是个好人。” 夏鹄眨眨眼,“那我就放心了。” 萧疏桐疑惑地看着他。这就放心了?这年头好人少啊,比钻石王老五还金贵。 夏鹄嘴角的笑意更浓,“唉,你说那个捡到的人是不是运气很好。” 萧疏桐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夏鹄略带诧异地看着他。萧疏桐解释道,“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有归属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得。有时候,硬是奢求某些东西,反而会带来很多麻烦。”比如官司啦,争吵啦,打架啦,“不如一开始就看清楚,好过最后无谓的争端。这种意外之财,真不知是福是祸。好东西烫手啊。” 夏鹄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疏桐。萧疏桐摸摸脸,呃,就是今天没洗脸罢了,不用这么直白地表示鄙夷吧。 闵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突然开口插话,“小桐,以物拟人是童话和寓言里的常用手法,运用到生活当中就多少有些不尊重当事人,你说对不对?” 萧疏桐吓了一大跳,居然还没忘记下意识地点头。没办法,训练太有素了。 夏鹄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俩。 闵榛又说,“晚上一起吃饭?” 萧疏桐极其认真地犹豫起来。夏鹄笑,“闵榛最近吃我做的饭快要反胃了,估计得拉你一起改善伙食呢。” “怎么会?”萧疏桐诧异,抬头看闵榛,“夏鹄的手艺很好的。”天地良心,那天吃他做的饭自己差点把盘子都啃了。 夏鹄得意。闵榛郁闷,说,“没说口味。你看,再好的东西也有保质期不是,过了就不对味了。” 夏鹄做的饭过期了?萧疏桐眨眨眼,决定放弃理解他们之间的文字游戏。开始捂头苦想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哦,对了!白菜价! 昨天 白菜=闵榛好商量=房子任意=有房子=廉价=房贷=有钱吃午饭=泡面永别=幸福人生…… 萧疏桐脑袋里面转了一圈毫无逻辑的比较,成功计算出幸福人生和白菜等价关系,但是所有想法在看见闵榛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脸后就立刻打消了。萧疏桐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对方越好说话,他越是无法开口,本能地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也就是说,闵榛越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帮他做,他越是什么事情都不想告诉他。 这……请组织放心,本文无意M向。只是萧疏桐存了这个想法,就很难和闵榛沟通了。 “小桐,真的没什么要和我说的?”闵榛看着萧疏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气。 萧疏桐摇头。算了,很多事情,若是扯上了金钱关系就会非常复杂。这件事情要是请闵榛帮忙了,就无异于将家里人和他联系了起来。萧疏桐并无把握家里的想法。若是日后一切都浮出水面,他们知道萧疏桐用这种方法帮忙,估计会被打到半死。 所以不能怪萧疏桐性子古怪。谨记,所有的教育问题都是家庭问题。 只是,萧疏桐不打算说,不等于闵榛不打算管。 没过多久,秦礼言的生日到了。方铮驰请吃饭,闵榛没空去,萧疏桐用过期的报纸包了一个茶叶罐妄图冒充生日礼物,当场被揭发,秦礼言不怒反乐。 “见了这么多没有创意的东西,就你这个最逗趣儿。” 方铮驰一脸郁色。桌子上放了一堆没创意的东西,五颜六色的。秦礼言指挥方铮驰进厨房做饭。萧疏桐老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听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突然觉得日子这样过也不错。 无论是什么平淡的小事,就算只是讨论吃吃喝喝这样的问题,两个人能在一起,就不会觉得无聊。秦礼言一次生日过了三次,两家老人家里自不必说,哭着抢着要做长寿面,结果秦礼言一次吃了两碗,和方铮驰拍板,如果他敢再做面条,他就离家出走。秦礼言和萧疏桐说的时候一脸无奈,却不知听的人是多么羡慕。 萧疏桐咬了咬下嘴唇。 夏鹄来了之后,闵榛比以前更忙了。按秦礼言的说法,闵榛出了自己的投资之外还要帮夏鹄,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对于他们之间的事,秦礼言到底知道多少呢?他没有说,但萧疏桐明白他肯定从方铮驰那里了解了些什么。萧疏桐不习惯别人那样的眼神,好像一直瞒着就是好心好意,却不知道看的人心里一片荒凉。 萧疏桐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他喜欢普通人都喜欢的事物。爱的那个人很优秀这很好啊,长得好,能干,聪明,体贴,温柔。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优偶准则他又怎么会讨厌。但也正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会难过,会因为那些说不出口的不安而心酸。 所以,他宁可闵榛再普通一点再平凡一点,这样才能厮守。 在别人眼中,萧疏桐是那种呆呆的,单纯得不知道得失的傻小孩,愣愣的,因此也很幸福。其实,只要有所欲,谁能做到单纯无所忧? 萧疏桐不是不会痛,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选择忘记。 这种办法很管用,只是在别人的幸福面前,自欺欺人的自己为何如此可怜? 他深呼一口气。本来的萧疏桐从来不会可怜自己,也从来不会觉得委屈。得到越多,果然人会变得越贪婪。没有尝过被宠爱的滋味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容易受伤。 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这样因为闵榛而成为的萧疏桐,是好是坏?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萧疏桐很久没有吃到家里做的饭了,因此胃口也显得特别号。晚饭过后,一向以温柔体贴自居的方铮驰居然指使秦礼言去洗碗,说什么自己劳苦功高,秦礼言的生日其实也是方铮驰的受难日,理当休息一天。寿星一脸不干的表情,被方铮驰连哄带骗地推进了厨房。 听着秦礼言絮絮叨叨的埋怨,方先生一脸享受地坐在沙发上,泡了一壶碧螺春,对萧疏桐说,“秦礼言要是再不动动筋骨,就该躺进博物馆和恐龙化石做邻居了。” 萧疏桐十分赞同地点头。 秦礼言洗好碗,就着方铮驰的手咬了一大口苹果,嚷嚷着要让萧疏桐唱歌。萧疏桐的艺名在寝室楼里是响当当的。以前秦礼言只知道他歌唱得不错,那一次听方铮驰说小桐的钢琴也好的时候,一直心痒痒的。可惜,方铮驰家里没有买钢琴,当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不在下班后继续享受秦礼言的折磨。但是有巨大的电视机和DVD,意味着随时可以举办个人演唱会。秦礼言说,小桐你必须得给我唱歌庆生。 萧疏桐汗,唱什么? 秦礼言拿着话筒嚎了一嗓子的年年有今朝,被方铮驰一把拍下了。萧疏桐接过话筒,随机点了一首歌。 假装你不曾亲吻他的脸 假装你不曾靠在他的肩 假装你不曾赞美他的眼 假装你不曾记得他鼻子的弧线 虽然你现在躺在我身边 虽然你现在只对我想念 虽然你现在说爱我不变 但为何你只抽他习惯的香烟 我可以占有你眼睛全部的视线 在亮了灯的房间 你的心有一部分我却看不见 我已经占用你生命所有的时间 却在意那些你从来都不说我从来不问 你的 昨天…… 秦礼言歪着头听了半天,然后说,这歌一点都不热闹,我要听淫词艳曲! 曲目换了,音乐响起的时候,萧疏桐很想要破门而出,结果还是被按回来,硬着头皮和秦礼言唱了一出十八相送,观音娘娘方先生脸色不佳。 结果到最后,秦礼言被自己的歌声震撼,倒了,方铮驰认命地完成十八相送的任务,将萧疏桐送出小区。 萧疏桐一直很喜欢他们的新居。虽然别墅是很舒服很漂亮,可是两个人住太大了,而且离学校太远,来往非常不方便。还是这样的单元公寓好,干干净净,简简单单,颇有些新房的味道。要知道,大多数所能承受的新房,最多也就是这样的水准。 当然,闵榛和夏鹄那样的人例外。当夏鹄提到,“西施”的房产证上其实也有他的名字的时候,萧疏桐相当诧异,想不到当年他们都才毕业不久,就如此有能耐了。 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闵榛依旧和别人分享着一栋房子。 方铮驰指了指小区里的长椅,说,夜色不错,坐坐吧。 萧疏桐点头,洗耳恭听。 “夏鹄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不同班。我都忘了第一次和他怎么认识的了,只记得闵榛好像和他特别谈得来。后来,谈着谈着就谈出问题来了。高二的时候,有一天,夏鹄去了闵榛家,他们两个呆在房间里。原本应该出差的阿姨突然回来,推门看见了。你也知道会是什么事情,当时阿姨气疯了,抓着闵榛往死里打。闵榛护着夏鹄跑了,自己则躲到我们家。后来我帮他找了一间出租房。闵榛就这样从家里独立出来。” 萧疏桐点头。闵榛说他高中开始就生活自理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夏鹄被家里人送到外地去了,具体情况我们都不清楚,只是听说闹得很厉害。后来考大学,闵榛瞒着家里报考了X大,完全靠着奖学金和他打工赚的钱交的学费。没多久,夏鹄也来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我不知道夏鹄是怎么和家里交代,只记得再见到他时,他整整瘦了一圈,面颊骨都陷下去了。闵榛说,夏鹄有一次吞了安定,差点没抢救过来,他家里人不敢逼得太紧,他就跑出来了。” 萧疏桐觉得自己在看八点档。 “夏鹄说,要赚大钱,买大房子,将来把老人都接过来,没办法,不能生个儿子承欢膝下,只好拿其他补了。那时候闵榛没有钱,不敢回家,就一家一家的公司跑,找投资,碰破了脑袋。最惨的时候,我有次去看他们,发现他们两个人一天就吃一个馒头,还是隔天的。我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闵榛。他说,将来会给我红利的。这句承诺用了五年才兑现。” 方铮驰叹了一口气。萧疏桐抬头看着稀疏的星影,不说话。 方铮驰接着说,“你大概也知道了夏鹄的性格。有些地方和闵榛非常像,倔得要死,自信到自负,想要做的事情从来不允许失败。只是闵榛比他的控制欲强。所以,当夏鹄提出想要出国深造的时候,闵榛第一个反对。那个时候两个人都太好强,不肯让步,希望对方把自己看得更重。结果就是物是人非。” 方铮驰的语气很平静,描述也没有细节。萧疏桐想了很多,都是一些模糊的小事。 闵榛并不是很喜欢看片,家里的影音房没见他怎么用过,但里面的设备都是最好的,所有的碟片都码得整整齐齐。 夏鹄说,能在一个效果可以媲美影院的房间里看电影才叫人间美事。我有很多的碟片,要不要借给你看。 闵榛书房里有一墙的广告书,却从来不让人碰。 夏鹄说,我是做广告的,改天让你看我做的东西。 闵榛所有贴身衣服的材质都是纯棉的,绝对不选兔毛或是羊毛。 夏鹄说,我皮肤比较敏感,容易过敏。 有一次萧疏桐不小心将钥匙弄丢了,物业从安全角度出发建议重新换锁。闵榛不同意。 夏鹄身上有一串钥匙,可以打开家里所有的门。 闵榛家有一个储藏室,里面的东西很多却始终不曾被处理掉。 夏鹄说,以前他和闵榛一起的时候,闵榛死活不肯做饭,宁肯洗碗收拾也不愿意学。他只好学了,后来手艺越来越好,以至于刚毕业找不到工作那会儿,他甚至想过去当厨师,被闵榛硬拦下来了。 当时的萧疏桐很赞同闵榛的做法,夏鹄那双手,只应该用来握画笔。 林谦有一次无意提到,闵榛绝少改变家里的布局摆设,好像当时是和别人一起自己设计的。 林谦有一次问他,你有没有注意到,闵榛家里的东西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等着谁一样。 那个房子,那些家具,包括那个主人,都留有一个角落,在等待。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闵榛选择了,夏鹄选择了,你也有选择的权利。知情权是权利的一种。” 只是,这本来应该是他告诉我的对不对? 为什么不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没办法,瓶颈么……………… 今天 萧疏桐走了很久了,方铮驰依旧坐在长椅上没有动。他此时的情绪不适合带进那个温暖的小窝,带到那个傻傻的他身边。人老了,果然就喜欢回忆,只是回忆并非总是甜美的。 萧疏桐的个性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了。当闵榛第一次正式通知自己要告别单身的时候,方铮驰吓了一跳。怎么会是萧疏桐呢? 他不会讨好,不会依赖,不会要求,实在不符合闵榛的口味。 他不够强势,不足以让闵榛忘记夏鹄和那段陈年往事。 闵榛要的情人,是那种懂得和闵榛相处的人。闵榛本质上是一个大男子主义情节严重的重患。他希望能够被人依靠,就像当初他和夏鹄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尽管当时他们两人都努力了,但很显然闵榛总是有保护和照顾夏鹄的意识。有一种人,他们渴望从别人的需要中体现自己的价值。闵榛当然不能说是这种人,但是他却将被需要看作是被爱的表现。所以当夏鹄说要一个人独自去国外闯荡的时候,闵榛才会一步都不退让。 萧疏桐显然就不合格。他很直,很耿,心肠很好却不够有心计。不知道什么是闵榛的底线,不知道什么是闵榛的弱点,也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他本能相信闵榛,这种相信却没有任何基础。 他不合格。 不知道如何索要,不知道自己所求何物,就算不得真正知道爱情。与其让他糊里糊涂地以为爱上了,不如撕心裂肺明明白白看清楚。 在这条路上,总会有一个点,遇上难过的槛,过去了,天朗云清;过不去,交叉路口,前程依旧,只是人不在。 所谓,劫。 胖三儿走的时候天气晴朗,方圆五百里之内一朵云都没有。胖三儿心碎,不公平啊不公平!那些个猪脚来个生离死别,全世界就都狂风暴雨泥石流的。为嘛我个劳苦功高的路人甲要走,就八百里之内连个雨点都见不着! 因内心极度不平衡,胖三儿决定一醉方休。只不过这一次他没醉,醉的是最不可能醉的萧疏桐。 “桐啊,我知道你舍不得为夫,但也不用这么借酒消愁么。多好的酒就糟……呃,我是说你的身体哪受得了啊!” 萧疏桐不省人事,自动忽视了胖三儿的哀鸣。 “小桐,你不让我靠近,我怎么抗你回去?哎呦,别打!” 萧疏桐上演全武行版的贵妃醉酒。胖三儿没办法,只好亦步亦趋地守着。萧疏桐闹了半天,突然安静了下来,掏出手机,迷迷糊糊地按了一个号码。 “喂,闵榛,你,你好吗……” 胖三儿打心底鄙夷他,大半夜地给人打电话问好,平时还敢号称自己千杯不醉? “你喝酒了?”语气不是很和善。 萧疏桐鼻子酸,“因为我难过,你别骂我,我错了……” 闵榛知道他醉了。这一句难过若是清醒时,断不会从萧疏桐的嘴里说出来。 “你在哪儿?”闵榛温柔地问道。 萧疏桐720°巡视,“不知道。” 闵榛叹气,“周围有地标吗?” “嗯,有!”萧疏桐说得含含糊糊,“有一根巨大的电线杆子!上面有贴小广告……”萧疏桐凑近了想看看广告上写了什么。 “……” “喂,闵榛,”萧疏桐撕下小广告,“你说人丢了真的还能找回来吗?” “那要看丢了的那人想不想回去。” 萧疏桐垂着头,“行!我信你!” 闵榛说,“身边有喘气的没有?” 萧疏桐左右看看,将手机给了胖三儿。喘气的胖三儿悲催地接过来,“喂,不管你是谁,赶紧过来接人吧,因为……小桐想力拔电线杆子!” 胖三儿丢了手机,一个漂亮的母鸡扑食(胖三儿:母鸡……),上前将小桐按了,八爪鱼附身。鲁智深没学成,被驱车赶来的闵榛带回衙门法办了。 “哟,不简单,家养的小猫居然醉酒!”夏鹄一脸好笑。 “你才HELLO KITTY呢!”闵榛将萧疏桐放在沙发上。夏鹄来了之后,这就成了他的床。 好在萧疏桐醉是醉,依旧乖得不行,除了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基本没有什么杀伤力了。(胖三儿:因为他的杀伤力都在我身上用完了……) 闵榛伺候萧疏桐舒舒服服洗漱好了,放回沙发。萧疏桐一侧头,埋进被子里直哄哄,看得夏鹄大笑,伸手摸摸,“好乖好乖!” 闵榛不乐意,“喂,你能不能别总用看宠物的眼光看他,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动眼。” 夏鹄说,“看看又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闵榛说,“看了是要收费的。” 夏鹄气结,掏钱包,“多少?” “一张床。” “你要我把床让出来?”夏鹄跳了起来。 闵榛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我可以把沙发让给你。” “切,你不如把小桐让给我,我保证不在床上欺负他。” “夏鹄,你知道我在考虑什么吗?”闵榛认真地问道。 “在考虑要不要把我请出去?”夏鹄认真地答道。 闵榛点头,“确切的说法是扔出去。” “老大,你真狠。” 夏鹄乖乖地将床让了出来,将沙发收拾得软软的,垫子三层又三层。闵榛在书房打地铺,很简单的一张席子一床被子。萧疏桐无知无觉,被抱上了二楼,一个人独占一张大床,睡得正香。 夏鹄看着下楼给小桐倒水的闵榛,非常不满,“喂,我说你,房子那么大又不是摆设,多买一张床会死啊?” “会死。”闵榛言简意赅。 夏鹄又好气又好笑,“我看你是懒死的。这么怕麻烦,居然敢自诩是享受第一人,说出去我都嫌丢人!还有你这些家具摆设,什么时候换种样子,也太没创意了吧!” “行,你一天给我48个小时,我保证把房子里里外外重新装修一遍。” 夏鹄无语,半天,叹道,“你好歹悠着点,过劳死这种事情不是传说啊老大。” “葬礼上记得烧纸钱。” 夏鹄撇嘴,“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守寡,真可怜啊!” 闵榛不理会他,径直上楼了。夏鹄关了灯,在一片漆黑中,悠悠点了一支烟。 夜色沉沉,谁在一声叹息? 真相君,你为何总是长着一副路人甲的模样?你为何总是形迹可疑,让人不敢轻信?你为何总是……不穿衣服? (真相君:你为何总是……脱线?) 萧疏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自己穿越了。等了好久,没见有丫头扑上来泪眼婆娑地说公子or少爷or太子or X爷你醒了之类的,便知道自己不是穿越,而是离魂了。 这是闵榛的卧室,为何……如此花哨? 萧疏桐挠头。不对啊,闵榛的床单不是浅色的吗,他家的墙壁也没有这么多的油画……破布?而眼前的房间怎么看怎么像婚房和贫民窟的综合体,艳俗的颜色配搭后现代的造型。萧疏桐再挠头,放弃思考。宿醉的后果就是头很痛,非常痛,萧疏桐顺手将台子上的水杯打翻了。 呃,这块地毯好像挺贵。 萧疏桐装作没有看见,穿好衣服出了门。 客厅很安静,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这个点闵榛应该早就去上班了。萧疏桐正打算蹭到厨房找点吃的,沙发里的一团物体突然动了动,吓了他一大跳。不明物体之中逐渐形成了一个突起,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了出来,继而是一张模糊的脸。 萧疏桐屏住呼吸。我果然还是穿越了…… “闭嘴!”夏鹄眯着眼冲着萧疏桐威胁道。 “我什么也没说!”萧疏桐委屈。 “你呼气的声音太大了。”说罢夏鹄缩进被子里继续睡了。 萧疏桐捂着鼻子窜进了厨房。闵榛果然留好了早饭。不过只有……一人份…… 萧疏桐正纠结着到底吃是不吃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了电话铃声。下一秒夏鹄就掐了。继续响……继续掐……响…… “喂,闵榛,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把他扔出去!”夏鹄咆哮。萧疏桐立刻扔下刚送到嘴边的面包,还是不要吃的好…… “什么?”客厅的咆哮继续,“你不会自己回来拿啊!……你手下的人是摆设啊!……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睡的是沙发!你信不信我等会儿就从二楼把他扔下去!……没睡好的人是我!睡沙发的人是我!怕吵的人也是我!你给我等着!” 世界安静了…… 萧疏桐突然想起老妈以前经常说的一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光看夏鹄的样子,你不可能会想到他居然有这样有前途的嗓门。 还没来得及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厨房被一个戾气缠身的影子堵住了。萧疏桐缩了缩脖子,做了个计算题,自己和清醒状态下的夏鹄打一架,胜率80%;和被点哑穴的闵榛打一架,胜率70%;装备齐全的闵榛和暴走状态下的夏鹄打一架,胜率……自己和暴走状态下的夏鹄打一架,胜率…… 萧疏桐有些头晕,当机立断把早餐拱手相让了。血糖低的人真可怕…… 夏鹄满脸黑色,大手一挥,“你,上楼把闵榛的U盘和文件夹拿下来,然后送去他公司。” 萧疏桐小心翼翼问,“盘在哪儿呢?” 夏鹄说,“闵榛能忘在家里的,肯定不是最机密的东西,应该就锁在他书房里的保险柜。” 萧疏桐心说,锁在保险柜了那还不叫机密啊。“我不知道密码。” “你的生日6位数,将月日调换顺序就是了。” 萧疏桐奇怪,“你这么知道的?” “这是当初我设计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咦,”萧疏桐更觉得奇怪,“你当初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 “笨死了,那时候的密码当然是我的生日。” “哦。” 萧疏桐恋恋不舍放了早餐,咚咚咚上楼了。进了书房,找到了保险柜。萧疏桐抹了一把汗,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大概是基德怪盗这样的电影看多了。他调好密码,咯噔一声,保险开了。拿好了东西,咚咚咚下楼了。 夏鹄还是裹着被单站在厨房里,看见萧疏桐,指了指已经凉掉的早餐说,“带走。” 萧疏桐说,“你不吃?” “谁要吃这样的早餐?我早上只喝粥,回来给我带,要XX路XX那家的。”夏鹄说罢,打着呵欠上楼补觉去了。 萧疏桐站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人喊回来。他……不知道闵榛公司的地址。想了想,还是算了。很高兴地将早餐卷了,然后嗨皮地出了门,嗨皮地从张立鹏那里打听到了地址,然后嗨皮地坐车出发了。 今天草儿香,花儿艳,太阳高空照,天气真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虐了?谁说的谁说的谁说的……我就是瓶颈…… 小四 萧疏桐不知道世界上会不会有好管闲事运这一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总是能随时随地的捡到……人。 “喂,你没事吧,再等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来了。”萧疏桐轻轻拍了拍那个不断申令的人,除此之外,无计可施。 没错,这还是那个嗨皮的早上,萧疏桐怀里抱着闵榛的文件夹,口袋里装着U盘,在通往某某公司的路上,很奇迹地将一个人从车轮子底下救了出来。 车轮子?没错,连萧疏桐自己都觉得神奇。俩个人抱着滚了一圈,萧疏桐只是胳膊和脸颊上擦破了一点皮,而那个人只是难过得哼哼唧唧却看不出明显的伤口。萧疏桐不禁怀疑,这年头,是不是寻短见也是一门技术活,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心想事成,不是每辆车都是七十码。 警察叔叔正在给那个倒霉的司机录口供。那位司机一脸窦娥,差点要指天发誓了。 “那个人自己滚到我轮子下的!” 警察看向萧疏桐。萧疏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确实只是看见那个人翻到轮子下的一幕,却没看清前因后果。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警察同志很正气地宣布,然后对萧疏桐说,“同志,你也留一下。” 萧疏桐叹气,摸了摸口袋想给闵榛去一个电话,却发现U盘不见了。心下一惊,赶紧四处找了起来。警察同志很热心地发动群众力量帮忙,没找到。萧疏桐要哭了。自己果然没有什么见义勇为的命,否则为何每次的路见不平都如此悲剧? 萧疏桐蔫了。不知道那个东西重不重要。不过闵榛既然特意要人送过去,肯定……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白从宽。 “喂,是我……” 闵榛有些意外。夏鹄说他让萧疏桐送过来了。难道已经到了? “闵榛,你听了别生气……” 闵榛暗暗叹气,“你把东西掉了?” “啊?”你知道了?“嗯,还有……” “还有?”闵榛皱眉,“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呃,全中…… 瞧瞧你做的好事在别人身上是反语,但在萧疏桐身上十有八九是陈述事实。 萧疏桐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闵榛问了地址,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半个小时后,闵榛将萧疏桐从兢兢业业的警察同志手中救了出来。 萧疏桐问,“你不开会了?” 闵榛说,“计划都在你手上呢,你说我开什么?” “呃……”萧疏桐非常不好意思地将手里的梅干菜交给闵榛,“可能有一点皱了。” 闵榛用指头擦了擦他脸上的伤,“上药去。” “不用了,只是破皮。” 闵榛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瓜。” “我还把你的那个金属盘给掉了。”萧疏桐决定还是早死早超生。 “金属?你拿的是那个金属盘?”闵榛吃了一惊。 “怎,怎么了?”难道那个盘很贵? 闵榛定定地看了他半天,然后长长叹了一看气,样子相当认命,“算了,回去吧,别想了。” 萧疏桐很难过,“对不起。” 闵榛看着他,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小桐,再给我一点时间。” 萧疏桐疑惑地抬头看他。闵榛的表情很严肃,眼神却很温柔。 “再一点时间就好。”闵榛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放开了他,脸上重新带了笑。 “好。”萧疏桐不知道闵榛想要做什么,但是他不忍心拒绝他。 闵榛笑说,“小桐,这回我亏大了,这么久的辛苦成果被你说丢就丢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萧疏桐点头,愧疚得无以复加。 “算了算了,反正最后……”闵榛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微笑着摇头,“那就说定了,你要赔偿的。金额么,我还没想好,以后再告诉你吧。” “好!”萧疏桐卖自己从来都不手软。 “要不要送你回去?” 萧疏桐连忙摇头。开玩笑,闵榛是担心他吃亏才特地扔了工作跑过来的,要是耽误了更多的事情,今晚他非得加班不可。 闵榛道,“也好,我该回去了。你今天没课吧,没课回学校去,少和夏鹄呆在一起。” “可是我答应给他带早饭的。” “早饭?”闵榛轻笑,“等他起来,大概来得及看日落,别费心了。记住,夏鹄的话,声母韵母统统都信不得。” 萧疏桐不是很明白,不过闵榛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夏鹄一时也不会介意自己没有给他带饭。“好。不过我要先去看看那个被车撞的人,他好像挺可怜。” “你才可怜吧,傻成这个样子。”闵榛不甚赞同,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吩咐萧疏桐没事了立刻回去,然后匆匆离开。 萧疏桐找到了那个同志,细看才发现那人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只是这么好看的人看来是脑子烧糊涂了,第一句台词就注定是狗血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此人琼瑶了。 萧疏桐无奈,拉了条椅子坐了。那人没什么重伤,只是吞了不少安定,此时还在回神状态,暂且就算他神志不清吧。 “他走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他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开始时只是压抑着的小声抽泣,后来越哭越响。 萧疏桐考虑着要不要找找看传说中的哑穴。他不大会安慰人,除了一语不发地陪着,什么实质性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干嘛还救我呢?” 唉,又是这一句。连萧疏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三番两次地冲上去帮人,就别指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了。 什么,你说他品格高尚? 错! 萧疏桐他不是道德高尚,他只是想得不多。觉得应该就做,觉得不应该就不做。就像,觉得喜欢就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受伤;觉得不喜欢就拒绝,哪怕对方很优秀。这样想什么就做什么的小孩,其实也很幸福。 他挠了挠头,清了清嗓子,“那个,别哭别哭……” 这是极限了,他要是还哭,就把他打晕吧。这是医院,这么鬼哭狼嚎不大好。 没想到那人在听到这一句后吗,真的就止了泪,不……不哭了。他抬起一双泪眼,看着萧疏桐。 萧疏桐警钟大作。不要以身相许不要以身相许不要以身相许不要以身相许不要以身相许不要以身相许不要以身相许…… “谢谢。”那人使劲擦了擦眼睛,冲萧疏桐笑了笑。 哦也,警戒解除。萧疏桐不好意思地回笑,“我没做什么。” “能在这个时候对我说别哭的,没想到会是第一次见面的人。真的,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们只说我活该。也许吧,我就是这么傻。” 萧疏桐斟酌了半天,道,“别人的看法其实不重要的。”像我,就没有人说过我聪明。“关键你要相信自己啊。如果你认为你是对的,就应该勇敢一点,起码不能让自己失望。” 那人凄然一笑。“有时候,光是你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就在这时,病房被推开了,一个男人冲了进来。“李响,你……” 萧疏桐和来人同时愣了。没错,进来的那人正是高考三百分。 “你们原来认识?”萧疏桐看了看曹钰,又看了看李响。 “要赶葬礼的话,你来早了。”李响微微一笑,对曹钰说道。 曹钰脸色一僵,“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嫌我烦?那为什么还要赶过来?怕我真的会阴魂不散,还是想要亲眼鉴定?”李响的语气越来越阴,听得萧疏桐一身鸡皮疙瘩。 “那什么,我要回去了。你们,要不慢聊?”萧疏桐发现无论何时,他想编造一个理由开溜,总是蹩脚到一个境界。 李响没有说话,曹钰对萧疏桐说,我送送你。 萧疏桐奇怪,我有什么好送的。乖乖跟着出去了。 曹钰指了指长椅说,我们坐坐。 萧疏桐心说,这句台词好熟啊。如果不出意外,又有故事可听。唉,人生干嘛总是八点档。它就不能偶尔和谐一点么,比如说七点新闻联播? “人生真是奇怪,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萧疏桐也叹,也许曹钰和自己真的是八字不合。要不然为什么每次遇见他都有事故。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最近正闹分手。” 萧疏桐暗抹一把汗,我还真……真没看出来…… 这是个什么世道?(DM世道!) 曹钰巴拉巴拉的似乎说了很多,萧疏桐没有怎么听进去。他只是知道这是一个移情别恋的故事。移情别恋,张生断情,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的桥段,情出一处。 原来,这年头,还真有为情所困,殉情而亡的。就像李响,就像……夏鹄…… “因为我曾经以为,有些事情无非是年少无知,也想过要忘掉。结果再次见到你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忘记,相反的,越来越鲜明。”曹钰的眸子闪着光,呼吸有些不稳,“小桐,我想我还是喜欢你,从一开始到现在。” 我就知道,每一段分手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小三。萧疏桐望天。 …… 五秒之后,萧疏桐扭头,你再说一遍。 曹钰说,我喜欢你。 萧疏桐看着他,今天天气不错,再见。 某年某月某一天,黄道凶日,诸事不宜。 午夜某个凶灵时刻,萧家的座机响了。萧妈妈一头鸟窝爬起来准备行凶,被萧疏桐一个问题给弄傻了。 萧疏桐说,妈,你上次说的算命还准么,帮我看看最近是不是犯太岁,命中有小人之类的。 萧妈妈,…… 儿子啊,你要算就算,可是能不能不要半夜鬼来电啊,缺眠是美容的大敌啊! 当小三已经不能满足飙血的剧情时,什么会挺身而出?是小四么,是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数字么? 多年前的一次乌龙事件,多年后的一次琼瑶告白。萧疏桐的人生原本只是山水小工笔,认识闵榛之后成了大写意。如今,拜曹钰所赐,彻底成了现代派涂鸦。 越来越看不清生活本来的样子。泼墨就泼墨,只是可不可以不要泼到我的脸上?这样让人很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说过,此文是礼物。眼巴巴地送了人,问,虐不虐? 答,不虐的不虐的,记住就要这样温馨。 …… 还有,我听喜欢那个小师妹。你什么时候转入主流,投入BG的伟大怀抱咩? …… 一入耽美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领导,从良的道路是艰难的,过程是曲折的,VIP也不是万能的啊。。。 求包·养 萧疏桐回到学校,继续他的现代派人生。 奇异事件第一件,就是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小师妹林若琼。 “师兄!”小师妹看见他一脸惊喜,拽住了就不肯松开了。 萧疏桐大惊,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师兄,帮我一个忙吧,你必须得帮我。”小师妹抽抽搭搭。 萧疏桐心肠最热,一见师妹的样子,当时就拍胸脯了。“人在哪儿呢,我帮你揍他!” “要揍谁?”小师妹疑惑。 萧疏桐挠挠头,“没人欠你钱啊?没人欺负你?” 小师妹眼一热,”师兄,我包·养你吧。” …… 啥? 小师妹真的是越来越剽悍了,上一次说要照顾萧疏桐,这一次直接说包·养了。萧疏桐觉得还是打120比较保险。 “你别急,跟我说说是什么事情。”萧疏桐只好先安慰。 小师妹苦着脸,开始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拍案,“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买凶杀人?” 萧疏桐稳住她,你先别激动。 故事真的没什么新意,不过就是师兄看上小师妹,表达爱意用错了方式。 “他只是喜欢你罢了,不如你们先试试?”对于感情,萧疏桐也是刚刚入门就重修了,实在没什么发言权。 “师兄,没有爱情基础的感情不叫交往,叫种田。”小师妹义正言辞。 种田不就是一种爱的表达吗? “师兄,爱情,是需要感觉的。爱情,是高于生活的。” 萧疏桐糊涂了,“你的意思是?” “爱情是不靠谱的。”小师妹叹气,“我才不要成为那些师兄为了填满人生而进行的曾经拥有呢。为了一己之私而强求别人,是不道德的,是不高尚的!” “你都没问人家,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正喜欢你?” “不用问了,他长成那样就不该喜欢我。”小师妹正义凛然。 萧疏桐,…… “其实,”萧疏桐清了清嗓子,“长相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内心,知道么,心灵美。” “错!”小师妹打断他,“长相是重要的。起码,一见钟情靠的就是长相。你想啊,要是灰姑娘长得跟拖把似的,我要是王子我也会把水晶鞋给扔了的。” “这个……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关键是他得听啊,死缠烂打这种招数就应该用更狠的方式破解。所以,师兄,”小师妹星星眼,“让我包·养你吧。” 萧疏桐郁闷,关我什么事啊。 “假扮我男友,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做视觉系!” “小琼,咳咳,包·养是不对的。” 小师妹很大气,“没事,一天一杯奶茶我还是请得起的。” 萧疏桐疑惑,“什么奶茶?” 小师妹一脸“老大你落伍了”的表情,“市场价啊!我们姐们包·养野蛮男友都是这个价!当然,师兄出马,出场费肯定不一样。要不这样吧,我再加一杯可乐!”小师妹咬牙,“这是极限了师兄!” 包·养萧疏桐=(奶茶+可乐)*N days…… 萧疏桐自我感觉还……挺划算的。 打住!你在想什么?师妹在误入买凶的歧途,怎么可以纵容呢!萧疏桐义正言辞,“师妹,以欺骗的方式去伤害一个可能是出于真心的人,这样的行为和抱着玩弄的心思开始一段感情有什么区别呢?既然是感情,为什么要有欺骗?” 小师妹眨眨眼,“师兄,你不帮我?” 萧疏桐摇头,“我不是不帮你。如果他真的骚扰你了,我第一个帮你摆平他。只是,喜欢这种东西嘛,你要是一开始就抱着不可能的态度,怎么可能发生奇迹呢?” 小师妹若有所思。半晌,道,“师兄,我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不,不一样?” “嗯,”小师妹很认真,“老实交代,那个打败我的人是何方神圣。” “……” “唉,想到师兄你终于有了着落,我也就可以放心去了。”小师妹叹气,一脸哀愁。 “……” “师兄,有进步。这种状态才像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虽然好像还是不怎么聪明,但是生动多了。以前我总以为你是纸上的人,现在看来,你是4D的。也算我眼光不错。不过,师兄你不厚道,有八卦居然不告诉我,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知不知道……” 以下省略万字轰炸,到底萧疏桐还是没说失节一事,贞烈之至,窦娥汗颜。萧疏桐头昏脑胀,往学校走去。 回头继续说说学校的事情。学校没什么大事,就是钱教授终于要退了。老实说,钱教授早在几年前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只是老头子倔,不肯就这么闲置在家,还说一定要收了萧疏桐(?)才肯退隐江湖。萧疏桐当时狠狠地汗了一把,没办法只好选了老头子。 其实当年历史不是他的志向。说实话,以他的分数上这所大学,本来就没有志愿这种说法。调剂到历史系后,本来就想着混几年出了学校门再说,没想到遇到的老师一个比一个大牌,学来学去居然就学成了大师钱直方的关门弟子,实在是很无奈。对此,赵磊一直很不平衡,凭什么我就拼破脑袋才挤得上这末班车,萧疏桐挠挠脑袋就到了一等舱? 人生啊,你为嘛总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钱直方一直以年纪大为由,不肯多收徒弟。校方考虑到他的影响,到底同意了,以至于这几年一直都是三人行。现在,钱教授是货真价实的身体违和了,退休的事情自然也就提上了议程。 经校领导研究,多方洽谈,深入讨论,仔细剖析,重点考虑群众的意见,采用听证会的形式,校方一致决定……您老好走不送。 于是钱教授高高兴兴收拾包袱疗养去了。走之前,学校的各大门派都去打了一声招呼,大意就是老衲要云游去了,留下小徒弟无人照顾,决定比武招亲,价高者得……被萧疏桐拖回来教育了。 “老师,你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是要坚决抵制的!学术之风要正,要从老师开始!” 钱老师委屈了,我还没说抛绣球呢…… 萧疏桐愤愤地替他收拾东西去了。苏徽嗑着瓜子看热闹,一地瓜子皮,影响市容,萧疏桐敢怒不敢言。 苏徽拍拍手中的瓜子皮,给了萧疏桐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转头问道。“对了,老师,你走都走了,袈裟衣钵什么的,不留一件?” 钱教授这才想起来分行李,一把拉住化身灰姑娘的萧疏桐,“小桐,为师没有什么东西好留给你的,这里有一份遗嘱,你留着当纪念。” 灰姑娘:“……” 那真的是一份遗嘱,白纸黑字。萧疏桐瞥了一眼纸上的数目,当下脸一黑,“老师,你果然背着国家做苟且之事!说,钱哪里来的!” 钱教授开始掏手绢,唱杜十娘。我那百宝箱,俱俱是奴家血汗,沦落这风尘,待那良人,只盼身财两厢有所依,咿咿呀呀为…… 萧疏桐头大,您别唱了,我信还不行么。我不要您的钱。 钱教授眯眼,小桐,这钱已经不少了。 萧疏桐郁闷,我要您钱干嘛?我又不是银行。 钱教授扭头对苏徽,我被徒弟嫌弃了,呜呜…… 苏徽靠着墙只是笑。 钱教授重新扭头对小桐,我在江湖广发英雄帖,不日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这可是你的嫁妆呢。没有嫁妆哪能嫁得好,这世界看重的还是门当户对的。 萧疏桐头大,摇头摇得头晕,死活不肯让步。 钱教授没办法,对苏徽说,“你师弟又烧坏了。要不你替他收着?” 苏徽笑,“您终于想起我来啦?来我看看,到底有多少。哟,就这么一点,您老这几十年是怎么混的?您别给我,就那么几个零,说是遗嘱我都嫌丢人。我才不帮人保管零钱。” 钱教授风中凌乱。我收的都是什么徒弟啊…… “苏徽,你的嫁妆……” “这您就别操心了,我就爱寒门入豪宅。拿着遗嘱进门,怎么都显得我嫌富爱贫,不符合我一夜暴富飞上枝头的人生理想是不是?”说罢对萧疏桐招招手,“来,小桐,既然嫁不出去了,就投靠师兄吧。师兄给你给实惠价,每月只要上缴个千把块钱伙食费,我包·养你了。” 萧疏桐想哭,“师兄……” 苏徽微怒,“干嘛一脸吞苍蝇的表情。我包·养你你有意见?” 萧疏桐缩了缩脖子,“没。”就是好奇,干嘛一个个的都想包·养自己。难道世界上还有包·养运一说? 所以说萧疏桐的运道很奇怪,不是多管闲事,就是被包·养。 所以当第三个人提出要“包·养”的时候,萧疏桐不是无奈,而是愤怒了。 他真的很不想见到曹钰。因为那个莫名的暗恋事件,萧疏桐觉得自己将李响救下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本来打算去医院再看看李响的,因为曹钰的缘故,萧疏桐都不敢去了。 这年头,真的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有。 萧疏桐蹲在医院门口,如是想着。他其实还是挺同情李响的。别的不说,自己为情自杀,男友却在门外向别人告白。这事要搁在萧疏桐身上,他估计得提刀杀人了。 所以,曹钰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疏桐不会骂人,语言功底从来没有杀伤力。很郁闷地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不过事实证明,腹诽这种事情虽然危险系数不高,但是难保有翻船的时候,比如说现在,萧疏桐刚刚骂完,曹钰就明明白白地站在自己眼前。 萧疏桐抬头,嗨。 曹钰激动,小桐…… “李响怎么样了?” 曹钰苦笑了一下,“可以出院了,却死活不办手续,也不肯见我。” 萧疏桐点头,要换了我,当然也不见,省的见一次打一次,多耗体力。 曹钰说,小桐,我上次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能考虑一下吗?我这几天都快疯了。 萧疏桐抬头,“我没药治病。” 曹钰说,“小桐,我知道我突然这样说,再加上李响的事情,你一时很难接受我。可是你明明就可以接受男的不是吗?可不可以试着给我一个机会?” “他不一样。”萧疏桐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一样?他像我一样从高中一直喜欢你到现在吗?我曾经非常后悔当时没有留下来。就算是放弃了高考又能怎样,也许最终的结果反而更加美好。” 萧疏桐十分不赞同地摇头,“不会更美好的。”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当时没有抢我的脚踏车,我肯定会抛尸街头,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这种想法最近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要是不说出来可能就会窒息。” 老大,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文艺?萧疏桐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我已经有爱的人了。所以……”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哪怕就是考虑一下,给我一次机会,试着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靠近你,照顾你,补偿你,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份安稳的感情……” 停! 萧疏桐站了起来,“你干嘛说得好像包·养一样啊!” 曹钰囧,“……呃,你要是想这么说也可以,相信我,我完全可以做到的。” 萧疏桐欲哭无泪。相信你个脑袋啊,我要让人包·养还轮得到你? “你想太多了。” 萧疏桐没看到李响就逃了出来。给闵榛打电话,说,你动作要是不快一点,我就要被人排队分着包·养了。 闵榛语调都没变,问,你是从哪点看出,我不是一直都在包·养你的?还有,告诉他们预约已经结束了,上别处排队去。 萧疏桐,……原来我一直都是被…… 泪奔。 闵榛和夏鹄不得不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汗死,领导说此文闵榛明显就跟打酱油似的,每次出场都是飘过,说我后妈当得太明显。经组织一致决定,闵先生的形象太不给力,需要重新塑造。 闵榛:群众的心声终于得到了反映,领导英明。 钱教授终于要被遣送了。群众夹道欢送,某大校园内一片欢腾。苏徽作为人民的使者,负责将钱教授押送到目的地。萧疏桐作为嫡系弟子,负责留守后方。 上车之前,钱教授拉着小桐的手做最后一次挣扎,“小桐,真的不想留份遗嘱做纪念?” 老师啊,纪念就纪念,但真的没有人会把遗嘱当念想的。萧疏桐拍拍教授的肩膀,您快走吧。 钱教授还想挣扎,苏徽突然发话了,“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把钱给了小桐,将来要是和你的儿女打起来,律师费该由谁出?” 呃,苏医生果然心思缜密,想到这么遥远的将来了。 苏徽接着说,“还有,小桐应该以什么名义接受呢?你保证别人不多想?您老反正是没什么关系了,但小桐的闺誉要紧,要是发生那些恐怖的流言蜚语,你叫他以后怎么办?” 闺誉……萧疏桐石化了,潜规则是多么的强大啊。 钱教授听闻,二话没说上了车,留下一季风尘。 萧疏桐发现自己突然成了三无人员,无导师无研究无事,顿时人都松了下来,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失了什么。以前虽然都被钱教授压迫着,但萧疏桐一直认为自己非常幸运。钱教授尽管很喜欢捉弄别人,但本质上来说对萧疏桐非常爱护有加,能给的能帮的统统不含糊,这也是萧疏桐虽然一直无所建树,日子却相当好过的原因。 他不是恶趣味,只是太过寂寞罢了。一个寂寞的老人。 萧疏桐刚上研究生的时候,一次去钱教授的办公室,发现里面坐了位声誉隆厚的导师和他出类拔萃的学生。当时的萧疏桐自卑地想要撞墙。教授的这种行为,本质上属于溜。不管溜的是什么,炫耀的成分总是有的。可叹当时的萧疏桐只是小透明一个,学无建树,身无所长,怎么看怎么平凡无奇。 然后就看见钱教授笑眯眯地将萧疏桐招进去,对另一位教授说,这就是我的孩子,他的太极很厉害,想不到吧。 我的孩子……钱教授大概也不会知道,萧疏桐记住了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我们的生命里,总是会出现很多人,这样的或是那样的。人生就像是公交车,那些中途上车的乘客,打一个照面又去了下一个站点。没有人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下车,也没有人会知道,下一站会上来谁。如果遇上真心想要相对的人,是多么幸运。 能不能就这样一直到终点?尽管有得有失,能不能一起? 遇上闵榛之后,萧疏桐觉得自己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这是一条注定随行不多的旅途。如果同一辆车上,有很多的同伴,就算旅途很无聊,就算不去关注路标,总会心安理得,因为自己不会是一个人。但如果这辆车空荡荡的,你就会开始心慌,就会开始怀疑。 它要驶向何方?它将归于何处? 这种不安源自于孤独和不确定。 会不会到最后,这剩下自己?只剩下自己怀抱那份不确定,独自前往那个不确定的终点。 想到这里,就会很想见闵榛。见到他说什么呢?或者,想听他说什么呢?萧疏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想要一个承诺。 承诺人人给得起,但很少有人要得起。 凭什么要三生三世,矢志钟情? 这样的想法通常会一闪而过。萧疏桐习惯让自己不要多想。不多想就可以不多感,不多感就可以不多伤。 他头枕着公交车的窗口,在金色的暖暖日光里,睡了过去。 另一方面,闵榛很忙。 很少人能够如此悲哀地用一句话概括现状,闵先生不幸就是少数派。他忙什么呢?说出来很俗,忙赚钱;仔细想想很羡慕,很少有人能够赚钱赚得如此不留余力,关键是时间精力投入和产出是成正比的。 闵榛缺钱么?难说,光说说他的身价,大概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穷人。当一个富人死死抱着有钱不赚非君子的人生信条,通常我们都说此人是——贪得无厌。 闵榛贪得无厌? 夏鹄掏掏耳朵,“都说你闵榛精明无双,我看是梗得前途无量。就算是赚钱,你能急于一时?” 闵榛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卖身契。” 夏鹄说,“这么多年了一直都不急,遇见一个萧疏桐真的就转性了?你让我这个前任很伤感很受伤啊。” 早就有观众举手提问了,咱们闵先生和夏鹄是什么关系? 答,曾经的情侣关系。 闵榛和夏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中。那时候的孩子晚熟的多,笑容里都透着一股子纯真。那是很真实的一份质朴,不会在意自己的发型是不是入流,不会关心校服的样式是不是太过老土,更不会想着有一天能够去日本韩国,彻底摆脱这样束缚的日子。 闵榛刚刚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夏鹄也差不多。相视的那一瞬间,似乎是心有灵犀,突然就觉得对方是对的。 你有没有试过,在茫茫人群中回头,找到那么一种目光,好像相识了几个世纪,只为等着你此刻的回眸,好像能够一直看到你心底,了解你所有的想法。 人,注定是孤单的。我们的想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无人知晓,无人在意。如果有一人,说他愿意信你,说他愿意了解你,说他能够体会你。你会不会感到很心安?终于,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说,他不担心你的心灵那片荆棘会伤人,他会一直都进你内心的最底处,包容你最微小的黑暗。 心的最深处,是不是都埋了一颗泪?你把他交给了谁? 很多人的悲剧不在于心里有泪,而在于没有找到这样一人,在你落泪时轻轻拭干。 闵榛和夏鹄迅速走到了一起,用一种青涩的倔强的方式。盲目地不顾一切,是我们年轻时候唯一的勋章。 夏鹄是骄傲的,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聪明,固执,就算伤害自己也要让家人接受本来的自己。 那时候的信息是闭塞的,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不会知道在他们的生活之外,甚至在这片广袤的领土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这样孤独而特立的灵魂,终身都在磕磕碰碰,希望能够找到补缺的另一个自己。他们只是做着极少的,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同性,之所以相爱,是因为他们首先爱上了自己,然后爱上了和自己一样的族类。这也许是诅咒,也可能是人类自我崇尚埋下的种子。 年轻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不退缩。你还有时间,你还稚嫩,你有大把的自信可以挥霍。夏鹄做到了,闵榛做到了,只是这其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以,他们的爱是爱情吗? 当然是,但远远不止。他们是两个相似的灵魂在黑暗中相互拥抱。他们是两个孤独的影子对着镜子寻找相似的笑容。 这一点,就算是方铮驰也无法做到。很多东西,友情是无法触及的。然而,也有很多东西,仅有爱情是无法解释的。 很多年后,若是有人问闵榛,萧疏桐对他而言是什么,他肯定会脱口而出,爱人。 那夏鹄呢? 闵榛会失语,会沉思,会恍然不知。 有些东西,太深了,反而意识不到;太纠缠了,反而无法定义。 夏鹄是他的另一个自己。就算曾经那样相爱,就算曾经那样伤过,就算曾经不再联系,闵榛还是会为夏鹄留一个地方,让他在多年漂泊之后还能休憩。 他不是希望有天能够从头再来。闵榛从过去到现在,都不会是一个会悔恨的人。做了就过了,没有回头,只有迈步。 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去支持夏鹄,习惯成为夏鹄最知心的人。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再美的感情,习惯了就寻常了;再不屑的人,习惯了就能够相对着过日子;再苦再痛再熬不过去的坎,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习惯,不过就是不想改变。 那些分手后要惊天动地彻底抛弃一切的人是否有想过,若是心里不在意,东西又有何罪?若是心底在意,抛开又有何用,不过是自欺欺人。 自信如闵榛,从来不会为别人轻易改变自己。他想这样,于是就这样。 闵榛了解夏鹄的不安,了解他的骄傲,了解他害怕平淡厮磨之后的激情不再。他从来不是一个稳定的人,就算是他们最相爱的当初,夏鹄也从未放弃为自己奋斗。 他和萧疏桐不同。萧疏桐喜欢上了,会自然而然忘记自我全新投入,就像他为了不让闵榛受伤,可以主动承受痛苦。夏鹄不同,夏鹄是自我的,斗争是为了闵榛,更是为了自己。 闵榛在某种程度上,帮他收好了那些属于年少轻狂的记忆,让他有一天回头,不至于物是人非,无所依靠。 这,是一种亲情。 闵榛之所以为闵榛,是因为他骨子里有一部是夏鹄的闵榛。没有这一部分,他就不能称之为闵榛。这一部分是如此深入骨髓,以至于想要去遗忘或者掩埋都是不切实际的。 谁敢说他没有过去,谁敢说他抛得干干净净,谁敢说他只要此刻?不要当真,他肯定在说谎。 不敢直视,是真正在意的一种。 萧疏桐见到的这个闵榛,是十五年前为了夏鹄可以咬牙死扛绝不松口的闵榛;是十年前为了将来可以默默承担重压,备受打击仍不倒的闵榛;是五年前分手时倔强不肯开口,放手让夏鹄去飞的闵榛。 萧疏桐见到的这个闵榛,也是此刻可以万分宠着他千番疼着他的闵榛,也是此刻愿意执手天涯互不相负的闵榛,也是此刻为了萧疏桐准备放弃很多的闵榛。 你说这两个闵榛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尽管有所改变,尽管心境不同,但他们是同一个人。不同时段的同一个人。 看不清这一点,萧疏桐永远无法认识真正的闵榛。看不到夏鹄的那个闵榛,也就无法知道今天的闵榛从何而来。 我知道,这样很痛,但是真实。希望对方的过去是一片白纸,由你涂鸦?这样的愿望很美好,但是人总要受过伤才能长大。与其成为他的伤疤,成为他的治愈有什么不好? 接受吧,若是十五年前,闵榛认识的人是萧疏桐,结局一定不一样。萧疏桐不像夏鹄,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与天斗与地斗只为自由。他很可能会屈服,为了家庭而忍痛离开。萧疏桐不适合生死相迫。萧疏桐有萧疏桐的好,独独不像夏鹄;夏鹄有夏鹄的好,只是他厌倦后还是会高飞。 十五年前,适合闵榛的那个人是夏鹄;十五年后,适合闵榛的那个人是萧疏桐。在以后,适合他的人会一直在他身边。 闵榛,等待这么久,希望遇见一个完全适合自己的人。这样的人,不应该早到,不应该迟到。而要在命运注定的那个时刻,在那个宿命的路口,站着那样一个人,完完整整地填满自己的那个圆,从此以后,了无缺憾。 这,才叫缘分。 这,才是非你不可。 (某:老大,你觉得怎么样?你是主角诶! 闵榛【若有所思】:是么?为什么我没看出来?我怎么就觉得通篇是你的抒情作文? 某【汗】:凑字数都被你看出来了。。。。。 闵榛【叹气】:我能不能别这么磨机了,天都要亮了。答案不是很清楚吗? 某:这个么……你知道,字数要求,情节需要,人民……老大,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汗死,领导说此文闵榛明显就跟打酱油似的,每次出场都是飘过,说我后妈当得太明显。经组织一致决定,闵先生的形象太不给力,需要重新塑造。 闵榛:群众的心声终于得到了反映,领导英明。 为你我所能做的事(一) “小桐,你先不要激动。”闵榛算是很冷静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萧疏桐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帮什么?借帮助之名强迫我家人接受你就是帮忙吗?还是,你只是为了夏鹄才这样做?” 闵榛忍着气,“我从来不会强迫别人。” “对,你不会强迫。你只会设计,只会掌控,到最后让人无可奈何接受。这不叫强迫,这叫卑鄙!” “萧疏桐!”熟识之后,闵榛很少连名带姓当面称呼萧疏桐。 萧疏桐自知失言,在气头上却又不肯让步。“我说过我会和家里先沟通,为什么你这样插手?” 闵榛怒极反笑,“那我问你,若是你家人不接受,你还会坚持吗?如果我不行动,你会考虑解决吗?” 萧疏桐一怔,继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天,问道,“如果对方是夏鹄,你会问这种问题吗?” “你和夏鹄不一样。“闵榛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一样?”萧疏桐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我和他为什么不一样?” 萧疏桐隐约记得,自己曾经也和曹钰说过相似的话。当时并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是一句多么残忍的话。爱情是一件很脆弱的瓷器,禁不起任何比较。那些有意无意的对比,无论是多细小,都像一把锤子,可以一下砸碎所有的美丽。 下次见到曹钰,真该向他道歉。 “那个……”惠文韬想哭。你们俩口子吵架能不能不要旁若无人啊。我们好歹还在大庭广众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谈?” 闵榛顺了顺气,不忍心再看萧疏桐固执的眼神,“你先回家,等我下班再和你说。” “我不要。”萧疏桐突然哽了声音,“那个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它是你和他的。” 惠文韬心里头内牛一片。事情闹大了闹大了闹大了…… 说到这里,各位不要以为穿越了。这里没有脱节。至于为何会发生这种天外飞仙的剧情,三言两语恐怕已经解释不清楚了。一切起因太突然,以至于当事人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让我们再退回那个事件起因的那个早上。话说萧疏桐去市图书馆时,路经闵榛他家的公司的写字楼,不经意瞥了一眼旁边的一家咖啡店,发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说诡异,只是因为闵榛对面坐的那个人居然是惠文韬。萧疏桐大吃一惊。 事后,闵先生关于此次事件总结了几点经验,其中一点就是——当你想要秘密谈点什么的时候,千万不要选择路边靠窗的光明正大的座位,那样很容易被抓奸啊抓奸,尤其是面对萧疏桐这样裸视力超强的牛人而言。 说来也奇怪,如果是平时,萧疏桐估计会迷迷糊糊就过去了,或是咋咋呼呼地冲过去问个清楚。但是人总是有一些莫名的时刻,做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举动。那天的萧疏桐鬼使神差的下了车,摸进了咖啡屋,小心翼翼靠近了听。 “……所以,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提议。”惠文韬的声音难得的很低沉。 提议?萧疏桐不知所以,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就算看不见他的脸,萧疏桐也能想象闵榛此刻脸上笃定的表情。 “我承认,你的提议很诱人。但有些事情,不是利益就可以说得清楚的。” “请说。” “小桐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我已经瞒不下去了。如果他们家因为这件事情出了什么意外,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尽管我是很缺钱,但有些事情没办法做就是没办法。请你另谋高就吧。”如果不是因为萧疏楠突然的来访,杀得惠文韬措手不及,大概他还会安慰自己,这件事情会有转机。但目前看来,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严重。 闵榛没有答话。萧疏桐却嗡的一下懵了,继而明白过来。闵榛是在利用惠文韬接近萧家。 “还有,”惠文韬继续说,“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小桐。他,他……他是个很傻的人,不会复杂地思考。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本能地对那个人好,而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感。” “你是在暗示说,我在误导他?”闵榛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惠文韬没有说话。 萧疏桐觉得这段对话凉飕飕的,正想着要不要打破僵局,又听见闵榛开口了。“惠先生,我非常不欣赏你将私人感情和利益混为一谈的做法。你要知道于公,我自然是出于利益考虑邀请你的。” “那于私呢?” “于私?理论上来说,你自然也欠我一个人情。” 这是要挟!赤果果的要挟!一股怒气腾腾往上冒。 “你说于公是出于利益考虑。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实际上,这不完全是我的决定,我只是做一个提议,拍板的是我的合作人。” “夏先生?” “嗯。” 如果说刚才听见闵榛逼惠文韬萧疏桐只是气愤的话,听见“夏先生”三个字无疑是引爆核反应的中子。 夏鹄在国外一直做广告传媒,但是他大学里的专业其实是油画。出于生计考虑,夏鹄大学毕业后不得已放弃了艺术,但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办一间画廊,专门售卖现代艺术油画。近几年,现代艺术的升值空间奇快,在国内,已经形成了油画投资的雏形。这次夏鹄回来,就是想让闵榛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巧的是,惠文韬正是美院毕业的,认识一帮名不见经传却颇有天分的青年艺术家。夏鹄认为,这是一个契机。 “而且,”闵榛接着说,“这对于你们不仅仅只是一次机会,有可能是一次生机。” 惠文韬沉默了。的确,他不能否认这样的条件是多么有诱惑力。 “闵先生,如果你真的是想要画,可以直接联系我的朋友。至于我,实在无法介入其中。”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婚期近了吧。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上次的提议?” 萧疏桐站了出来。于是有了开头的火热场面。 这些日子,萧疏桐积在心里的郁闷都在此刻爆发了。其实说起来,事情非常的简单,在外人看起来,丝毫没有必要闹僵。可是两个人若都堵着一口气,任何火苗都可能引爆。有时候的平静,只是缺少了那最后一根的稻草。 萧疏桐那句“不是我的家”让闵榛彻底失去了言语。 萧疏桐拉着惠文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没有辩解,为什么没有辩解,哪怕就是一句“你想太多了”,甚至是生气也好过这样沉默不语。 萧疏桐最讨厌闵榛一语不发的样子。因为他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太累,太小心,太复杂。 “对不起。”萧疏桐对惠文韬说。说起来,本来就不该将他扯进来的。现在他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惠文韬定定地看着他,半天道,“你姐说的果然没错。” “嗯?” “她说你是一个笨蛋,只懂得对别人好。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肯定不是自己,就算是受伤了,也会想去先扶别人起来。我很好奇,这样的人不是绝种了么,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姐和你说这个干嘛?”萧疏桐皱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评价,说得好像他就是一个傻瓜一样。不过,也没错,我就是一个傻瓜。 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当一个傻瓜呢?难道因为世界上的坏人太多,我们就都应该学会长大学会猜忌吗? 当一个傻瓜,尽管会吃亏会受伤,但是单纯到不会难过,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吧。算计了所有的人,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可悲到失去了安心的价值。 “你姐和我,要分手。” 萧疏桐瞪大眼睛。 惠文韬叹了一口气,“你姐知道了闵先生找我这件事情。我其实本来打算接受提议的,甚至连定金都收了。你姐发现了,质问我为什么不把你当做亲弟弟那样看待。我突然发现,我居然在拿你做交易。” 萧疏桐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小桐,对不起。我知道你的事情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帮助你,而是利用你。我很失败吧。” 小时候,一起打架,惠文韬第一想到要保护的肯定是萧疏桐。长大后,到底有什么不同了呢? 萧疏桐的怒气全然浇灭了。心底涌起的既不是心酸,也非难过,而是一股冰凉,是心寒。闵榛心机重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以前知道却从来不觉得有多么难过,因为本能相信他会对自己诚实,起码不会故意去伤害他。可是现在发现,其实谎言和计谋是一种病,有了开始,就会继续下去。有很多时候,所有的伤害都只有一句,身不由己。 萧疏桐确信,如果自己和闵榛没有任何关系,闵榛大概也会冷漠如此,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待问题,设下计谋,然后作壁上观。 萧疏楠已经知道了,就意味着家里面随时都可能开锅。想到这里,萧疏桐头疼不已。 闵榛说的虽然过分,但有一点他是对的。如果闵榛和萧家站在了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萧疏桐绝对不可能像当年的夏鹄一样,不顾一切地伤害家人来成全自己。这是他的善良,也是他的弱点;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所以对于亲人,萧疏桐只有求得同意,只有耐心等待,别无他法。 所以,萧疏楠气势汹汹杀过来问罪的时候,萧疏桐可以说是心平气和地接下了。只是,心平气和并不意味着萧疏楠往死里打的时候,萧疏桐会一动不动死扛着。躲,那是必须的。 ”姐,你听我说!“萧疏桐翻身躲开萧疏楠的扫腿。 ”行,打完你还有命就让你说!“ 娘啊,这是要出人命的!惠文韬悲哀地想到,在别人家,打架可能只是推推搡搡的代名词,但在萧家,打是不折不扣的动词啊。你当他们是如封似闭悠闲自在地玩推拿呐!人家是快上数十倍的青龙出海风卷残云啊,还让不让人活啦! 可怜萧疏桐从小到大练擒拿,对象都是萧疏楠,要出什么招式,要挡什么套路都被对方掌握得一清二楚。最最要命的是,萧疏桐心软也理亏,什么招数都是以拆为准,绝不主动出击,一来二去,自然落了下风。 太极看上去轻缓,内劲却十足,稍稍挨上一下就可能被震飞。一来一回,讲究化力,以柔克刚。萧疏楠身子骨软,动作疾,萧疏桐很难缠抱或支架子,想要制倒她就更难了。才小半刻功夫,就挨了好几下。 惠文韬看着那俩人跟响鼓上震飞的小雨点似的,上下腾跃,轻似鸿毛,俊若清风,知道一时之间肯定难解难分,只好拼死冲了过去,想要拉开萧疏楠。结果就是炮灰了。 高手相拼,路人甲就应该有旁观的自觉性,绝对不可以随便打入气场之内,否则龟太气功轰的就是你。谨记! 惠文韬龇牙咧嘴爬了起来,满脸疼成了褶子。一边揉屁股,一边哀鸣:”诶,那个,小楠,家具是新买的,很贵……那个,小桐,你脚边的是……啊……没关系了……小心!景德镇!那是别人送的啊……呜呜……“ 正当惠文韬悲痛不已,撕心裂肺之际,均衡力量终于出现了。萧疏榕只这么一档一入一拆一化,萧疏楠和萧疏桐两个人就被自己的力道震开了。 ”又不是小孩子,打什么?“ 大姐就是大姐,那叫一个有魄力!惠文韬摇着尾巴贴了上去,躲在大神后面,点头附和。 ”姐……“萧疏楠和萧疏桐同时委屈地喊了一句,然后又同时愣住了。 这场景是多么似曾相识。曾几何时,萧疏楠和萧疏桐也是这样胡打,被劝架的萧疏榕一人一记单推掌给教训了,也是这么委屈地喊上一句。 就好像,岁月流转,终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年少无知的时代,血浓于水的信任。 是什么使我们殊途异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有了隔阂,有了秘密?我最亲最近的人…… 为你我所能做的事(二) “说到底,你气,不过就是因为萧疏桐为了他的家人,可以不顾你;你气,不过就是因为他总是把家放在第一位;你气,不过就是因为他没有把你当成最重要的那个。”夏鹄很认真地总结,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样认真地幸灾乐祸。 闵榛不服气,反驳,“我气当然是……”语塞,良久,长叹一声,“没错,我就是气他没把我放得足够重。” 夏鹄哭笑不得,“你是小孩子吗?说到底,牺牲更大的还是他吧。凭什么你一个外人就可以轻轻松松把人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给拐了?天理难容吧。” 闵榛苦笑,“我还没有不自量力到自以为可以和他的家人相提并论。我也知道对于他而言,亲情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我只是难过,为什么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哪怕是装作挣扎一下,让我好过一点也可以。只要是涉及这些问题,他就会变成一个超级无敌的战斗士,全副武装。” 谁说萧疏桐笨,我看他最有本事说出最伤人的话。而且永远不会主动,若是就这样放任,闵榛毫无把握将来这段感情的走向。不得不承认,惠文韬的话还是刺激到了闵榛。闵榛不想承认自己误导萧疏桐,一步一步让他跟着自己走,却对于未来毫无概念。 闵榛想看着萧疏桐自己慢慢地走过来,走到自己身边,即使慢到让人心慌,也好过懵懂无知。 萧疏桐从来都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只要是他自己认定的东西,闵榛相信,就算是面对他的家人,萧疏桐也能寸步不让。 他多希望有一天,萧疏桐也能如是捍卫他们的爱情。 这样他才能安心,才有安全感。 很可笑,明明都是同样心意,却都同样缺乏安全感。世界上最微妙的事情,莫过于两个相爱的人,各怀心事。 夏鹄研究闵榛的表情半天,突然道,“闵榛,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你原来这样‘作’。” 闵榛瞥了他一眼,“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你说啊,反正说了也没用。” 夏鹄叹气,不仅“作”,还超级幼稚。 爱情果然跟智商是死敌,上帝与撒旦,不可调和啊。 萧疏桐垂着头,等待领导宣判。房间里很安静,心跳声太吵。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萧疏桐紧张到当萧疏榕终于开口说话时,以为自己在幻听。 “奶奶年纪大了,妈妈身体不好。”萧疏榕一字一顿,萧疏桐无可遁形,“我要说的话你都明白,道理摆在面前,小桐,你已经不小了,总要自己学会选择。” 萧疏桐咬咬下嘴唇,没说话。无论他如何选择,都会抱憾终身。为什么自己会站上天平的中心?走向哪一边,都是坠落万丈悬崖的失衡。 但是,想要年事已高慈爱的奶奶,萧疏桐不能不觉得万分愧疚。他和闵榛,或许还有大半人生可以设计。可是老人家归期渐渐,又何其忍心,让她人生最后的时光满是失望。 萧疏桐别开头,“我不知道。” 萧疏榕似乎松了一口气,说,“找个时间回家吧,奶奶他们都在等你。” 一句等你回家,就足以击溃萧疏桐心中原本就不厚的故作坚强。世间的幸福,大概可以概括成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可以满怀一颗感恩的心,有人在某个地方等你回家。 心硬,如闵榛,固然可以做成很多事情,但也许终会踽踽独行,惘然若失;心软,如萧疏桐,虽然可以尽量避免伤害,但终归逃不了欠下一世情缘,纠缠终身。 萧疏桐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去思考,走一步是一步。也许,只是也许,到了那一天,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回到寝室楼,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习惯性地走向胖三儿的屋,到了门边才想起,他和自己隔着一个大洋一个白天的距离。在走道上发了一会儿呆,想着钱老师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样了。老师不是一个习惯打电话的人,也许从此之后,就很少有机会能听到他的教训了吧。不过苏师兄还在那里照顾着,应该没有多大问题。赵磊和萧疏桐跟了不同的导师,是钱老师亲自安排的,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一下子要和不大认识的导师和同学相处,萧疏桐一时还难以适应。 毕业后,最好当然是进入研究院,不过名额少,很难。如果不行,当一个老师大概也是好的。又或者,离开这里,找一份跟历史没什么关联的工作……离开这里…… 萧疏桐咀嚼着这几个字,苦苦的。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好累。萧疏桐曾经的人生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大块吃肉。偶尔做做游侠梦,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时时发发呆,想想那些他就算想破头也未必有答案的问题。只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走得这样远。 原来我已经在这里。 与君初婚时,结发恩义深。欢爱在枕席,宿昔同衣食。窃慕《棠棣》篇,好乐和瑟琴。行年将晚慕,佳人怀异心。恩纪旷不接,我情遂抑沉。 世事无常,淡然如萧疏桐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情爱无情。昔为同池鱼,又有多少眷侣终归形同陌路。 那枚榛子在秋风里吸收着暖暖的日光,亮亮的,像一滴泪。萧疏桐将它紧紧呵在手中。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像这样抓在手中,就好了。 很多人都说,爱太伤人,让人痛不欲生。他们都太多愁善感。你说一次伤心可以持续多久?不是所有人都够幸运,有一个哀我儿不幸的年迈母亲,在床头端上一碗热粥让你泼让你撒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机会在别人面前上演一场以死殉情。有多少人会在你拿着菜刀准备自刎时听你喊上一句“让我死别拦我”然后扑上去拦住你?我打赌,你最多能找到一个,但是他不会拦你,而是嗑着瓜子看你如何将闹剧收场。若是有人执意要当琼瑶剧女主角,那很荣幸通知你,男主角至今空缺。 大多数人都是照常上班打卡,下班挤通勤,照样吃饭,吃后洗碗,处理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琐事。 萧疏桐不喜欢言情剧。他还有自己的生活,就算在人潮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也会很快回神,继续前行。而现实也确实不容他自怨自艾。 院派内的勾心斗角,萧疏桐只在书上看到过,所以当钱教授语重心长教育他要警惕人民群众中的害虫时,他只是随口答应。哪成想,有些事情你没有遇见过并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钱直方在院里有一个死敌。这个死敌不同于胡四,拿苏徽的话来说,胡四和钱直方就像是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看上去黑白异道,实则秋波暗送(?);而庄道衡和钱直方就是东方不败遇见任我行,从取向本质(?)上就不调和,非得分个你死我活不可啊。 本来大院里面,钱、庄二人分割半壁江山,各自为营,力量互相牵制,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随着两位老爷子的年事渐高,收关之战愈演愈烈。而钱直方的提前退出无疑打破了多年来形成的势力平衡。钱直方一离开,萧疏桐首当其冲成为了钱派学问的传人,自然是众矢之的。他的新导师虽然也是后起之秀,但坏就坏在后起上。太嫩,撑不住场面,尽管有才有能,多少欠缺点老辣。 本来钱直方教授为了防悠悠之口,对萧疏桐的照顾都是不动声色的,也没有明目张胆地替他出头。然而,就算没有做太出格的事,这些年来,大事没有,小事总有些个,饶是圣人,也经不住有心人隔三差五含沙射影的指责。萧疏桐本来就不是会笼络人心的性子,钱教授那人前鬼后的一套他统统没学会。尽管钱教授的福荫依旧,但毕竟鞭长莫及,形势对萧疏桐越来越不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对方明显是欺压,但萧疏桐默默忍下了。他不想告诉老师让他心难安。以钱教授好强和护短的程度,会闹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而且,平心而论,他自认为自己在学术上并无天分,这几年长进不大,就算是损失了,也毕竟也不算严重。现在的学术讲究百家共鸣,门派本来就是虚称。只要老师的研究不死,就算他真的退出也未尝不可。 只是,简单如萧疏桐,并没想到就算他不说,消息还是有的是机会传到钱直方教授的耳朵里。要不是苏徽采取消息封锁的高压政策,钱直方早在八百年前就斗狠了。苏徽想找一个既可以不影响钱教授疗养的方法,又能保住萧疏桐的方法,就在此时,学校传来了抄袭丑闻。榜单上赫然写着萧疏桐的名字。 接到调查通知,萧疏桐有些哭笑不得。本来还只是犹抱琵琶的小打小闹,这一回是明显的陷害。那篇论文确实是萧疏桐写的,是要上交给学院的参赛作品。写的时候电脑坏了,借了别人的来用,不小心留了底。论文还没有最终定稿,当时的萧疏桐不甚在意。不料被庄道衡的一个学生看见了,想办法拷了下来,几乎没有变动多少,加了一些过渡和前后文就上交了。由于参加这些比赛的优秀论文按例是可以为将来的留校及档案表现加分的,很多人都非常重视这一次的论文。萧疏桐也是两个多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到最后成稿的时候更是不眠不休,连续苦干了一周才完成的。要说劳动成果就这样被剽窃了,搁谁谁都郁闷。更何况,对方还反咬说你才是狗。 这世道,难道倒霉事都喜欢堆在一起吗?又不是大杂烩。 萧疏桐淡定不下去了。 为你我所能做的事(三) 做研究据说好些东西是很重要的,呕心沥血啊食不知味什么的我们就不说了,单说说这个名誉问题。读书人的声誉很微妙。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人不知而不愠那是自我安慰,人患无名才是人之常情。然而,若称的是恶名而非贤名,不知道多少君子会冲冠怒发,可杀不可辱。 拿着一个好名声,就好像穿着一件干净衣服,就算衣服不怎么华美,登堂入室还欠缺点,但总不至于在公共场合被警察盯梢买根热狗被小贩鄙视。相对的,恶名就是衣服上有了泥污,有了恶臭。穿着这样的衣服,别说大雅之堂,就算是平常的旁门小户也像防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除非你的恶名足够大足够强,强到能让人心甘情愿将泔水味品味成新品的奇异香水。否则,留着一张好皮在道上混,还是比较有前途的。这也是很多恶人为何不明目张胆地腰口别刀,反而满口仁义,选择蔫坏儿的路线,或者,我们说得时尚一点,腹黑。 学术界也是如此,名声如名片,是大家鉴定此人是否值得结交的重要参考依据之一。所以,萧疏桐此次的论文参赛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落下一个抄袭的恶名,否则就真的不要混了。 所以,萧疏桐此刻想揍人的冲动,群众还是应该予以谅解的。 萧疏桐终于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辩。在此,友情提示各位客官,反面教材在这里啜泣得很悲凉,所以千万不能学这样丢三落四,连重要文件都可以随手乱丢的小朋友。幼儿园阿姨讲的话,有些还是蛮有道理的。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柯南or老福,注定萧疏桐要经历一场悲壮的自卫战。人民的红客使者张程同志甚至想出了盗入敌方内部,偷窃案发当日犯罪数据的光明想法,被他老板一板子拍死了——技术不可信性,证据来源的不可靠性。美人计或者金钱诱惑,均因人才的匮乏和资金的紧缺而腹死胎中。一群匪党蹲墙角开会,人才和资金果然是当今时代的两大主题。 远在大洋彼岸,投靠资本主义绿卡的某同志冲破时差的阻碍,毅然决然在半夜将身心憔悴的萧同学挖起来,混合着鸟语和方言,表达了自己对此次窦娥事件的深刻感慨和认识——我靠! 萧疏桐望天,科技为什么就不能再落后一点呢?为什么还有网络和——跨洋电话这种东西…… 上头说,我们还要进行深入深刻的调查,回去好好配合。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苏徽在打包,钱教授问,“你干什么去?” 苏徽道,“保住钱家最后一滴血脉,六月飞霜了。” 钱教授说,谁喝了那碗羊肚子汤? 苏徽说,我还没放药呢,谁也没喝。 苏大医生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手里拽着砒霜,却失望地被告知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萧疏桐的事情解决了。 谁?苏徽咬牙。 萧疏桐摇摇头,我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天朗气清,包公遍地了,不要指望萧疏桐可以研究出结论来。 不过真相总是要大白的,不久就有人出来邀功了。是谁?大概很多群众都不大信任此同志。但是夏鹄坚信英雄总是寂寞的。 萧疏桐反正是很诧异。 夏鹄说,“我好歹也当了三年的学生会主席,我们那几届留校的那么多,那些可都是欺上媚下(?)的人才,这点人脉我还是有的。再说,你以为我这几年是白混的?救你救跟掐死一只蚂蚁似的。” 萧疏桐心想,嗯,好像不是这样用的吧,果然出国久了人话都不会说了。 夏鹄又道,“不过你可够有面子的。这次的负责人要赚死了,人情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好在他是我大学学弟师兄老婆的大舅子,捷足先登。” 夏鹄的表情就好像抢了头筹似的,不过如果他的人物关系可以更简单一点,萧疏桐会更感谢他的。只是,萧疏桐不知道的是,夏鹄不是捷足先登,而是捡了大便宜。庄道衡和学院那里都有人已经打理好了,他一上来,正巧赶上英雄救美的关键剧目。可见,每一个惊喜的背后都有无数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 好在夏鹄还有丝丝良心,好心提醒萧疏桐,“想不想知道还有谁在帮你?” 萧疏桐点头。知恩才好图报。 夏鹄说,“头一个就是你们家那个老头子。话说他怎么还活着,大二挂我的中国史那叫一个惨烈,还扬言见我一次挂一次。直接拉我积点和奖学金,不然我早出国了。此仇不共戴天!”他的指关节吧嗒直响。 萧疏桐吃惊,“不可能,老师在外地,肯定不知道。” 夏鹄鄙夷,“你以为你老师和你一样?老狐狸一只,你不让他知道他就不知道吗?不是他学院里的那些老古董会那么好说话?” 萧疏桐愧疚心起。惭愧,为人子弟,堪分师忧。 “第二个嘛,好像是文物局的一个人物。不是什么高层,但据说和庄道衡有私交。真难得,居然和两大怪物都有交集。” 是……胡四。萧疏桐叹气,不安愈浓。 “第三个嘛,嗯,我不说你也知道,财主嘛,校长的座上宾。抹记录可不仅仅是技术活啊。同学,顺便免费告诉你,人脉很多都是银子砸出来的。” 萧疏桐点头。 夏鹄眯眼看了他半天,说道,“不过,你好像是个意外。” 萧疏桐抬头看他。“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夏鹄微微一笑,“谢就不必了,我要的谢礼你未必偿得起。” 一时无话。 “有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夏鹄终于出声打破了这难捱的沉默,“真不想就这么一个人呆着。” 萧疏桐将手伸进口袋,紧紧捏着那颗榛子。手心微微渗汗。 “你知道那种凉彻心扉的孤独吗?你知道那种曾经拥有过后的身心俱空吗?你知道许诺过彼此不离不弃的誓言有多真吗?” 萧疏桐低头将那杯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秋日的街头,风吹打小外套,笑声银铃。是谁家的歌声,将分手唱得声嘶力竭?萧疏桐等在空无一人的公交站牌下,数着还要几站。 还要几站,就可以下了? 夏鹄说,你是一个好人。 原来是这样。 是好人,就会拾金不昧。而对萧疏桐而言,悲哀的不是他要物归原主,而是,他从未真正拥有。没有拥有,才无权占有。 很多人都说萧疏桐你也太狗S运了,逢凶化吉都快练成必杀技了。 萧疏桐想问,如果我说我要的还要多,是不是就太贪心了。 没有人拦他,萧疏桐被直接请进了办公室。秘书王小姐在Q聊中八卦,终于见到BOSS交代可以畅通无阻的神物本尊了。姐妹们好奇,谁啊谁啊。然后,办公室里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MISS 王群里大喊一声,大八卦,有人砸场子啦! 呼啦啦,人头无数。罗丹错了,世界上不是缺乏发现的眼睛,而是发现的眼睛不是近视就是青光眼。 道谢的话很简单。萧疏桐拿出那颗榛子的时候也很平静。他起身,有些不稳,桌子上的相框跌落,玻璃碎了一地。 他认得那张照片。MISS王和其他员工都曾猜测那张照片是BOSS最近迷上的意识流现代作品。只有萧疏桐知道,那只不过是西安夕阳下,他们俩拉长的影子,在世界尽头,交织在一起。 抱歉。萧疏桐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至始至终,闵榛坐在椅子的阴影里,没有说一句话。 刚刚调入总部的实习生,人民的耳目,作者的御用路人张立鹏同志听说有人来砸场子,特意跑到前线去打听一线消息。要知道,总部的生活很枯燥啊。原本以为升迁可以带来令人惊喜的变化,事实证明,惊倒是每天都会有那么几顿,喜完全就木有。 “小桐?”这回已经不是惊了,是竦!砸场子的是小桐?他,他,他敢和我们老大叫板?额滴神,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小桐这么神勇? 张立鹏以膜拜的神情仰望小桐,正纠结着是勇敢地支持正义,和圣斗士共同进退,还是坚决地拥护人民群众,坚守在统一战线上。突然抬头发现小桐已经看到自己,正以始速度每小时五公里,加速度a=0.05(请自行换算)的速度向自己走来。 哦,my lady GAGAGA!盟主,虽然我崇拜您,您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表示对我的赏识和喜爱啊。你,别过来……不要过来啊!大老板正看着我呢!NO,是瞪着我!呜呜~~~~~ 萧疏桐一脸严肃,气沉丹田,声色洪亮,“张立鹏!” 张立鹏一个激灵,挺身立正,“到!”组织有什么任务就说吧,我赴汤蹈火! “从这里怎么坐公车回学校?” 我倒! 张立鹏成为人民公敌的愿望彻底落空了。 从这里怎么坐公车回学校——这个问句已经成为了萧疏桐人生中经典台词之一(如有情节遗忘,请自行倒带),已经发展到无论何时何地说出口都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色。 只是此刻的小桐似乎还散发出几分杀气(?),让张立鹏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萧疏桐将人肉GPS遣返了,靠着公交车窗发呆。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很意外,是李响。 李响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时候该离开了,对自己好一点,也许有一天我就会明白了,其实我没那么爱他。 萧疏桐问,你不会不甘心? 李响说,三个人的剧本,台词太多,剧情太复杂,不适合我。我只想演一出两个人的电影,就算是哑剧也没有关系。 萧疏桐问,你已经知道了吗? 李响沉默了很久,说,知道了,所以才放得开。 挂了电话,拨通了曹钰。曹钰说,正好,我的影展要开了,你过来吧。 筹备的场面很火热,曹钰清空人员后,只见墙头挂满了排排相框照片,白布盖着,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萧疏桐说,“恭喜你,终于实现人生理想了。” 曹钰苦笑,“如果我现在说,我发现其实这个理想早就被其他的理想替代了,即使实现了也不会有多么高兴,会不会很欠揍?” 萧疏桐认真点头,“会。” 曹钰只是笑。 萧疏桐说,“也许我这么说有点迟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想问一句,你真的确定自己是喜欢我的吗?” 曹钰一怔。 “也许你不是真正喜欢,或者说并未爱上。你说你喜欢,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出现在你美好回忆中的某个片段里。你骗自己说那就是爱,那就是理想。结果,你放弃了现有,放弃了眼前,只为扑向你心里的那个回忆。回忆那么美,那么甜蜜,那么割舍不下,你的记忆欺骗了你,将它美化。你看到的都是不切实际的美好。” “小桐……” “所以,”萧疏桐看着他,又好像没有在看他,“你不是爱上我,只是爱上了回忆,爱上了一见钟情这个念头罢了。但你知不知道,珍惜眼前才是最真实的?你知不知道?”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那些蒙着白布的相框。“只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才像是第三者,才像是那个应该退出的人?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吃糖。 为你我所能做的事(四) 闵榛将那份报告放在办公桌上,一头栽在沙发里,长舒一口气。 办公桌的另一头坐着一位谢顶童颜的老头,一对单缝眼聚光如炬。“真的决定好了?不会太仓促?” 如果有人和陆觉非说,预见你的未来光景真是悲凉,陆觉非大概会一个铁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但很可惜,就算是人参攻击也必须承认,这个精瘦精瘦的老头子就是自家老爹。在尽可能长的可预见的未来内,是不能让苏徽看见老爷子的。就算不用为后代将来的基因考虑,也多少会为夕阳红时的惨淡审美情景感到犹豫。 红颜易老,真可悲。 闵榛答,“不是太仓促,而是太拖沓。再消耗下去,我媳妇儿都快没了,您老人家就当是疼我一回吧。” 陆老爷子哼气,没出息。 闵榛说,“我已经实现我当初的诺言,出息到没法再出息了。千里马赚一个赎身钱我容易么?” 陆老爷叹气。人才是人才,就是为嘛一个两个的都被猪油蒙了心智,跳坑跳得毅然决然的。我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一帮子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 唉,陆老,你这么说,小心闵爸闵妈和你拼命,小孩是人家生养的好吧。 闵榛笑,“您啊,迟早得习惯。陆觉非那脸皮拉起来可以直接当蹦床,能屈能伸,您就省省力吧。” 陆老笑骂,“臭小子!什么人招什么货!” “您别说,当初还真是陆觉非先招的我。这几年我一直熏陶他往正途上发展可谓是鞠躬尽瘁……别!那是宋代的笔洗,你给碎了我可没钱陪你。” 陆老哼道,“你会没钱?” 闵榛大委屈,“我真没钱,不信你搜我银行。为了付聘礼,为了赎身从良,我都家徒四壁了。” 陆老沉吟了片刻,“什么时候带小家伙过来认认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 闵榛问,“您老给见面礼吗?他出场费高……” 陆老气极反笑,又道,“夏鹄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小家伙压得住他?” 闵榛略想了片刻道,“中老年男人的杀手,没办法。” 陆老翻箱倒柜,我那心肌梗塞的药去哪儿了? 苏徽在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萧疏桐在……洗葡萄搓烂葡萄皮。看着萧疏桐一脸贤惠的模样,就算其实他什么也不会,苏徽还是会涌起一股娶妻当娶萧疏桐的想法。这家伙,长得太宜室宜家了。萧疏桐不知道苏徽的想法,一脸无知无觉,也就难怪他最近越来越不招陆某人的待见了。 苏徽,你什么时候也想着包养包养我吧。陆觉非双手奉上钱包,泪眼婆娑,被拍飞。 苏徽吐着皮,吐着吐着想起来陆某人拜托的事情来,伸手将小媳妇招来。萧疏桐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水,将手在屁股上蹭干了,拣了条椅子,正襟危坐。 “有些事情,就得是师兄才能点你迷津。”苏徽有些得意之色,萧疏桐不明所以。 “你知道一部电视剧或者小说的主角都有什么条件吗?” ……啥? 萧疏桐瞪大眼睛。 “主角嘛,其实不一定要长得好,或者很有才。那种万能主角很早以前就过气了。但是主角有很重要的一个品格,也是他和配角的本质区别,那就是主角始终是掌控的那个人。他必须是主动去做的人。你当惯了别人生命里的配角,习惯没有意见,没有自己的颜色,习惯了安排而不是自己创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撕掉剧本,加入自己的台词?你若不敢做主角,如何说这是你的人生?做最善良的那个不一定就会有好报,是自己的就要勇敢争取。自己的男主角要自己来选。别人的遗憾,别人的纠缠,那是别人的戏码,何苦要放在自己的舞台,抢了戏码?不学会自私就永远成不了主角,因为主角注定要比所有人都幸福。这是你的权利。” 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戏,自己的唱词自己的腔调,自己的水袖拂尘腰身娆曼,不够抢眼就会沦为背景。 很简单,闵榛说过,没有囚禁就没有爱情。 萧疏桐呆呆的,想着很多,却又毫无头绪。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曹钰的影展开幕。萧疏桐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但是无奈对方送了一封极其精美的请柬。考虑到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阳春白雪小资一把,萧疏桐还是盛装出席了。盛装?还记得西餐礼仪课上留下的西服吗?就是它。一套贵到可以当礼服的西服,萧疏桐没想到有天还可以再次穿上它。 萧疏桐看着玻璃展厅里自己的身影,那个高瘦的衣冠楚楚的家伙真的就是不修篇幅的萧疏桐?原来,那天闵榛眼里的自己是这样的…… 曹钰花了好大功夫从衣衫褴褛……嗯,衣冠不大整的人里头挑萧疏桐,没找到。正疑惑着,迎头笑着打招呼的那个人吓了自己一大跳。 人靠衣装马靠鞍,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 “恭喜。”萧疏桐伸手。 “谢谢。”曹钰握住。 这样就很好。何必争那些让人难以接受的爱恨与否呢?毕竟,朋友是可以一辈子的。一个放手换一生坦然,何其划算。 “对了,我有幅照片想特别介绍给你。” 白布被揭开,灯光柔和得像笑容。萧疏桐仰头看了好久,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我都忘记了。 照片里的那个人笑容温柔沉迷,眼神干净得没有丝毫不安。 原来,我都忘记了,忘记了要这样一直相信他。 闵榛说,缘分就是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间遇上特定的人,迟了早了都错了。 好像自己曾经说过要相信,为什么都忘了呢? 我都忘了,安全感是自己给的,如果丢了,就要自己找回来。 我都忘了,我答应过他,要等他。 脑袋顿时清明。这几天的团团思绪都找到了一个头,慢慢捋顺了,编织成了一副清晰的画面。夕阳下交织的影子,一直延展到天际。 就算不能说永远,在我们目光所及的远方,我们始终相伴。始终看着前方就始终会有希望。 曹钰有些慌神,“小桐,你怎么了?” 萧疏桐抽抽鼻子,你这个算是侵犯肖像权吗? 曹钰,……呃,不算吧,不以盈利为目的。 萧疏桐,那你照片卖钱的吧。 曹钰,这个…… 萧疏桐,所以盈利…… 曹钰,…… 曹钰答应影展完了之后,会把照片连相框打包给他的,萧疏桐很嗨皮地回家了。路过报摊,替张立鹏要了一份财经报。路过煎饼摊,替自己要了一份大煎饼。就着饼看了几页报纸,然后傻了。 XXXX集团公司总经理XX辞职,消息公布当日,公司股票下跌。陆氏集团召开股东大会,商讨接管事宜。拒舆论分析,陆董的儿子很可能接任总经理一职。这样一来,盛传已久的XXXX将成为家族企业的猜测有望成真。 萧疏桐扔了两块五的煎饼,拦车去“西施”。 “西施”里面正一团乱。闵榛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搬家公司进进出出,忙得人仰马翻。 “闵榛,你说我这样再大修一下好不好?”夏鹄举着一张图纸,眼睛亮闪闪的。 闵榛瞪了他一眼,“你的房子你问我?” “不是,我就是征求一下意见,你觉得我爸妈会喜欢吗?” 闵榛考虑了片刻,道,“老实说,我对你妈的印象只限于她操起扫帚追着我打的样子,对她的喜好还真是难说。” 夏鹄白了他一眼,“难怪我妈为我们分开的事情庆祝了三天三夜。” 萧疏桐破门而入,若干勤劳的路人搬运工被他的内力震翻,扑在地上叠罗汉。 “小桐?” “小桐?” 异口同声。 萧疏桐来不及整理因为一路狂奔而有些飘逸的发型,冲过去抓住问,“你,你,你……” 闵榛无奈,拍着他给他顺气,“放心,我不跑也跑不了,慢慢说。” 夏鹄扭头冲楼上喊,“师傅,撤一个房间,搭戏台子,上瓜子,有琼瑶戏啊!” 有师傅开始搬小板凳。 萧疏桐问,“你是不是……下岗了……” “……” 下岗……请原谅萧同学用词的匮乏。没文化果然很可怕。 闵榛望天,“也可以这么说吧。” 萧疏桐这才反应过来周围有一群观众,问,“你在干嘛?” “搬家。”闵榛回答得很干脆。 萧疏桐吓了一跳,“为,为什么?” 闵榛摇头,“房子没了。” 萧疏桐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夏鹄一脸黑线,怒道,“你那公寓是摆设啊?它名叫没房子啊?” 闵榛看了一眼萧疏桐,说,“小桐,新家很小。” 夏鹄吐血,谁也不要拦我。 萧疏桐拼命摇头。 “不及这里的三分之一。”闵榛继续。 是这里太大了好吧。夏鹄清场,决定无视这两只。 “而且我下……失业了,也许供不起房贷。工资也没有了,保险刚刚卖掉。”闵榛声音越来越低沉。 救济处的领导开始郑重考虑要不要接济一下这个下岗职工。 萧疏桐上前,慢慢抱住闵榛,用力抱住他。 “小桐,我没钱了。” 萧疏桐恶狠狠地打断他,“闭嘴!” 他这个姿势很不利,头埋在闵榛的肩头,就看不见某人此刻绽放得越来越大的笑容,一路到后脑勺的灿烂。 要知道这招有用,早八百年就不干了。唉,失策。 “小桐,我有话要说,你仔细好。” 萧疏桐抬头,“好。” 求婚?! “小桐,”闵榛表情严肃,“你要知道人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所以这话我只能说一次,争取一次就要成功,所以你得配合我。知道么?” 萧疏桐点头,“你要我怎么配合?” “就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插嘴,只要点头就好了。” 萧疏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闵榛清了清嗓子,“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开的这个头,但鉴于要求就要求得最好,要做就要做全套(?),所以……”他突然啪的一声单膝跪下了,吓得萧疏桐也跟着一把双膝跪下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所措。 闵榛无奈,“小桐,我们还没有到夫妻对拜那个环节,你不要激动。我们要按程序走。” 萧疏桐懵了,不知是该说话还是该点头,反正是怎么也不肯起来。 闵榛只好继续。 “人生不过就是短短数十年。试想八十为大限,除去十年孱幼,十年耄耋,余下有能力游走人间的时间不过六十年。在这六十年里,有一半的时间是身处黑夜的。在余下三十年的光明里,琐碎杂事,奔走糊口,身不由己,真正想要去享受的时间少之又少。如果连这点可怜的时间都不能选择一个真正爱的人相看到老,却偏偏要欺骗无辜者,用谎言互相捆绑着纠结此生,那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萧疏桐是真的想哭了,不是感动的,而是……没听懂。他只听到那句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顿觉万分悲凉,剩下的就都是一声叹息了。 闵榛道,“既然还能够选择,为什么不选一个爱的人,耳鬓厮磨,执手白头?小桐,我曾经说过,亲情于你是最重最珍的,我嫉妒这一点,却也无力改变这一点。我很自私,既然爱上了,就希望是你的最好。我曾想过无数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发现只有一种能让你永远将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那就是成为你的至亲。” 萧疏桐看着他,眨眨眼,不说话。 “我已经查过了,三代之内,我们没有什么可能是同父异母同母异父同祖父异祖母同祖母异祖父同外祖父异外祖母同外祖母异外祖父之类的胞弟表哥堂兄,乱*伦惨案是无缘了。” 萧疏桐有点被绕晕了。 “所以,办法只有一个——姻亲。”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 姻亲也是亲……萧疏桐脑袋里闪过这一排亮闪闪的大字之后,就完全死机了,瞪着闵榛将那枚卡拉卡拉发光的戒指套进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戒指的大小刚刚好,套得牢牢的,稳稳当当。 闵榛看了他半天,然后叹气,“点头。” 萧疏桐点了点头,下一秒眼泪就滴了下来,将闵榛抱住,用力拥着。闵榛反手抱住他,轻轻安抚他颤抖的背。许久,将他的头捧起,吻了下去。 不能不吻啊,小桐的力气真的是可以拔山的,要是不让他转移注意力,闵先生极有可能成为因求婚而被勒死的第一人。 闵榛心里暗叹,同时也不忘感慨这滋味的甜美。 尽管混着泪,涩如这一路风景,但是此刻,让人甘愿甘之如饴。 “PS,戒指很贵,这是我最后的工资啊。”闵榛郑重道。 萧疏桐立正,脸上浮现出物在人在物亡人亡的悲壮表情。 “老大,你偏心!”夏鹄看了一眼戒指就不干了,“当年我也想说要来着的,你都不肯给我!我也要!” 闵榛瞥了他一眼,“不要随便敲下岗人士的竹竿,这,是不道德的。” 夏鹄哇的一声大哭,颇有要满地打滚的势头。萧疏桐暗汗,伸手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闵榛连眼睛都没抬,道,“萧疏桐,你敢把那枚戒指摘下来试试看。” 萧疏桐立刻不动了,把手放回口袋。 夏鹄停了哭,看了一眼萧疏桐,满是同情,“娜拉,你真的不打算离家出走吗?” 萧疏桐摇了摇头,“没有公车钱。” 夏鹄,…… “闵榛,你这是在作孽!” “承蒙夸奖,惶恐之至。” 夏鹄回头摸了摸萧疏桐的脑袋,“乖,以后活不下去了可以投靠哥。你也知道闵榛下岗了。” 闵榛指挥师傅们搬家,萧疏桐善后,被夏鹄拖住当了半日苦力。夏鹄用一根红豆冰将他打发了。萧疏桐欢喜,三口将冰棍啃了。舔舔嘴,抬头,看见夏鹄正站在书房的窗户边往外看。他身材偏瘦,微长的头发用皮筋扎了,颇有几份艺术家的气质。 闵榛的书搬空之后,书房空了好大一块地方。夏鹄将画架搬了进来,整了半个画室出来。普罗米修斯的石膏像上盖着资本论,还真是……不错的组合。 一切,安静得恰到好处。 这样闲适的时光,这样温暖的日头,让萧疏桐有些浑然欲睡。在这样情况下说出来的话自然不是什么聪明话。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凶。面露凶光,人非善类。”这倒是一句大实话。虽然夏鹄的饭菜做得是很香,但是也丝毫柔和不了他见到萧疏桐的那一瞬间,眼神的杀气。 “第一次见到你,我的紧张程度不比你少。”夏鹄好笑。 萧疏桐惊异,“看,看不出来啊!怎么可能?” 夏鹄有些郁闷,“要不然我干嘛说我要上去睡觉?墨尔本和这里有什么时差可倒?不过就是趁机来个下马威,顺便通知你,我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萧疏桐看着他,半天,道,“你好恶毒哦。” 夏鹄满意,“你总算对我有了清醒的认识。” 萧疏桐接下去说,“不过挺可爱的。”居然真的翻箱倒柜去找睡衣。闵榛说那些睡衣很多都是放在储物间里不能穿了的。 …… 夏鹄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萧疏桐一脸警惕,“后悔来不及了。出尔反尔是不对的!” 夏鹄吐血,“没错,我是后悔了,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和闵榛抢人,把你要过来。” 萧疏桐很不赞同地摇头,“没用的。不是我人在闵榛那儿,而是闵榛的心在我这儿。” 夏鹄万分诧异,咦,这呆子几时开窍了? “闵榛说的啊。他说如果你图谋不轨就这么和你说。”萧疏桐一脸认真。 图谋不轨……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夏鹄继续吐血。 严重嫉妒闵榛,凭什么他家的小孩就这么听话?要不打听打听萧家还有没有其他的儿子,不要可惜了。 至此,萧疏桐同学成功地和情敌建立了跨阶级的革命友谊。 至此,萧疏桐同学也成功将自己嫁了出去,成为了被包*养一族的正式成员,可喜可贺。 只不过,饲主貌似开始有了些财务危机。这个,对于米虫而言可是个打击。萧疏桐非常担忧地看着闵榛跟从没休过假的机器人一样,早上天没亮程序就自动运行。睁眼,醒了,然后对着窗子发呆。 新公寓确实小了不少,离大学非常近。小区设施很好,绿化不错,保安很随和,不会因为你要挤公交而鄙夷你。隔着三栋楼的某位大妈似乎很喜欢萧疏桐,每天遛狗的时候见到他都逼着家里的沙皮喊萧疏桐哥哥。 但是,窗静几明,三室一厅,看上去就不怎么便宜的厨卫,还是让萧疏桐紧张了一把。半夜枕着存折睡觉,越想越不对。一双眼睛啪嗒啪嗒地闪,生怕身边那人突然就起身从窗户上跳了下去……请原谅从小看大时代的孩子。 有人说,事业是一个男人的脊梁骨。没了脊梁骨的闵榛,是不是会半身不遂?这,真的是个严肃的问题。 萧疏桐于是决定要和闵榛进行深入深刻的讨论。时间定在某个失眠的凌晨两点钟。确切的说,是萧疏桐失眠闵榛做梦的凌晨两点钟。 闵榛,悲剧。下岗了还不让人睡个安稳觉。 “小桐,狡兔三窟懂不懂。” “狡兔?你是兔?你就是一狼吧!”小桐反驳。 “好好好,我就是狼,我是狼……”闵榛笑着抱住小桐,“你是兔……” “你才是兔!”小桐猛地挣开,狠狠地瞪他。 “小桐——”闵榛委屈,“一会儿是狼,一会儿是兔,你到底要我当什么?” “你!”小桐气结,“我,你!” “好了好了,你要我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是什么也是什么。”闵榛拍他的肩安慰。 “少跟我打哈哈。说,你到底是干嘛的!” “小桐,”闵榛神秘兮兮地笑着,“这个窟连方铮驰都不知道,想不想知道?” 小桐竖起耳朵。 闵榛咬着耳朵说了几句,小桐一把推开他,不满,“我当是什么国家机密呢,不就是入股嘛。方铮驰能没有两把刷子?他还不是四面八方玲珑面,小言说……” 闵榛摇头,“他当然也是职业炒家,不过我们俩的方向不一样。他炒的我也炒,我炒的他却不要。” 小桐疑惑,“为什么?” “小桐,我问你,什么是国家企业发展的基础?” “又来经济题!”小桐苦着脸。 “乖,这个很简单。”闵榛笑着安慰,“是制造业。” 啥?掏掏耳朵,以为听错了。 “制造业。” “制造什么?” “什么都做,衣食住行,锅碗瓢盆。” “这有什么好发展的。中国不早就是‘世界工厂’了吗?” 闵榛笑,“一个锅,国外牌子卖2000欧元,我们国家卖600人民币就顶天了,说明什么?” 小桐歪头,“技术差距?” “品牌差距。一个锅,技术再有限,也不至于是步枪比原子弹。但品牌的讲究就大了。我们国家耗费人力物力,牺牲了绿色GDP,出口了几口锅贱卖无数,却比不上别人一个。” “不是薄利多销吗?” 闵榛叹气,“狭隘。同样是人力物力,为什么我们认定了自己是廉价?” “为什么?” “没有民营企业家愿意脚踏实地熬出头。好不容易做到世界第三,转手可以毫不可惜地卖了。” “卖了?为什么?” “为钱。得了钱转手入了房地产,成百上千翻倍赚钱,岂不比实实在在的血汗钱好赚无数。” 小桐汗了一把,“这就是房地产热的原因。” 闵榛点头,“钱好赚自然有人愿意投入。民营企业步步艰难,金融危机,首当其冲,国家扶持不利,三十条徒有虚名。闯实业难,有了本钱谁不愿意做无劳生意,坐等利润。市场散钱无数,却没有正确引导进入国家支柱行业。泡沫迭起,另一方面却资金告罄,入不敷出。谁有错?” 小桐低头,“都没错。” “对,都没错,趋利避害,都是理性人。但就是因为都没错,才都原地不动,三十年仍然仰人鼻息啊。” 小桐很少看见闵榛真么认真地发表感慨。他闭着眼,叹息轻不可闻,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小桐小心翼翼,“所以你想支持民企?” “哈哈……”闵榛忍不住大笑,“小桐,我说过,我只是个商人,不要把我想得太伟岸,虽然我承认崇拜有助于夫妻感情……”他一个闪身避开太极拳,“我只讲利益。”他摆手,“我也是理性人啊。投资不管如何都是风险与利益同行。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房地产是一个诱人的篮子,其他地方若是更稳定,就算利润少,从长期看来,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篮子啊。国家是不可能会牺牲民企和制造业的,只是时间问题。你说我先国家一步是不是也很有功?” “你就自我感觉良好吧!”小桐撇撇嘴,心里却笑了。 “但是,都是有风险的吧。你这种靠钱生钱的途径,到底不是正道……”停了一会儿,小桐又开始担心起来了。如果亏了,岂不是要跳富士康大楼?呸呸,乌鸦嘴,什么跳不跳的,大时代看多了吧。他自我鄙视了一番。 “小桐,”闵榛无语,“这都不叫正道,难道一定要劫银行抢商船才好?你叫海盗情何以堪?连盗名都有人抢。” 小桐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一语不发地低着头。 “小桐?”闵榛试着拍了拍他,小桐别过头。闵榛哑然失笑。这个小家伙啊,果然还是……搂过他瘦削的肩膀,压低嗓音,柔声问道,“小桐,万一我失败了……” “喂!”小桐急了,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只是万一……”闵榛笑着安慰他,环住整个人,“万一身败名裂,一文不名,怎么办?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怎么办?” “活该,谁叫你不走正道。”小桐低声骂道,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口,嘟哝着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闵榛没听清。 “我说,”小桐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瞪他,“我还要两年才毕业。在那之前你好歹撑着点!” 闵榛好笑,“那,在那之后呢?” 小桐顾此言他,“我找工作咯!” 闵榛一愣,继而趴在他肩头,颤笑不已。小桐生气地扭着,没……没扭开。人被紧紧拥着,用不上力。 “还,还是第一次,第一次……”闵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啰嗦什么!我怎么了!光明正大,天经地义好吧!”小桐瞪眼。 “好好好……”闵榛答得慌不迭,生怕他后悔似的。 小桐鼻子哼着,脸上却通透如血。 “不过小桐啊,”闵榛叹着气,好不无奈,天地失容,“你要好好努力了,房价物价太高,虽然不养孩子,但是俩人的开支还是惊人的。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 “滚!”没等他说完,小桐毫不犹豫地给了一个爆栗。 不过打归打,萧疏桐同学心里却真的开始盘算起来。可怜他本来数学就不行,又被闵榛的一番感慨搅乱了心思,脑袋里一片混沌,只好努力开始回想自己的可动产(?)。那本存折,那点现金,如果闵榛没撑住崩盘了,靠学校的补贴和奖学金,能撑多久?如果天天吃食堂大概能撑得久一点。闵榛能受得了? 他肯定受不了。萧疏桐鄙夷地断定。不过鄙夷归鄙夷,男人养老婆(?)是天经地义的,这一点,萧疏桐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如果闵先生真的有读心术,不知他听见小桐这番心声是喜是悲。 闵先生有没有读心术我们不知道,不过萧疏桐肯定没有。不然他不会对闵榛此刻心里的暖意和脸上的得意无动于衷。闵榛大满足,怀里满满的,心里暖暖的。第一次觉得,吃软饭是一项很光荣很幸福的职业(?)。 不过,萧同学确实是过虑了。连闵先生自己都说了,狡兔三窟。他不是兔,窟当然不止三个,小桐看到的知道的听说的又何止是冰山一角。退一万步讲,就算闵榛不幸失蹄了,以闵爸爸闵妈妈护短的程度而言,他绝不是没有做啃老族的可能,而且是很风光的啃老族,绝对比吃食堂好。 当然,到时候人家到底愿不愿意以次换好就是人家的事了。我们没有读心术,所以肯定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长,犒劳一下自己~ 老少咸宜 萧疏桐此人,给他一个定义,老少咸宜。 为什么要说这个?话说故事都进行到这里,连小三都成功被赶跑了(夏鹄:喂!),总该去见见家长合家欢一下了吧。大家用膝盖想想也该知道此文的甜蜜走向。什么?你没看出来?谁让你真用膝盖想的,换脚趾头吧…… 对此,萧疏桐表示很担忧。 闵榛则表示很淡定。原因无他,萧疏桐老少咸宜。换句话说,他是中老年杀手,小孩的最爱,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年龄跨度大,危险指数高,战斗力强,是下得厅堂上得厨房(?)的不二人选。 证据有三。 其一,某天,夏鹄同志又趁着闵榛不注意将萧同学骗到“西施”帮忙做苦力。 其实,夏鹄同志的品味实在有待商榷。萧疏桐这样笨手笨脚的苦力他居然也看得上眼。不过,也许有些人就是拿着自虐当享受,我们就不再深究了。萧疏桐解决掉了三瓶可乐,砸坏了画架两个,蹭掉了波塞冬的鼻子一个,弄脏了画布若干,终于将画室打扫干净了(?)。然后,夏鹄说为了答谢萧疏桐的热情参与,决定亲自买菜做晚饭犒劳他。于是萧同学就很高兴地坐在沙发上等吃饭。 等啊等啊,萧疏桐拔掉脑袋上的两颗蘑菇,终于等到了人回来,却不是夏鹄。来人是个个头不高的妇人,一副很是精明厉害的样子,金丝框眼镜反着光,看得萧疏桐一手鸡皮疙瘩。 “你是谁?”那妇人一脸探究的表情。 “我……”萧疏桐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光着身子卖身的猪肉是不是也和此刻的他有着同样的心情。 妇人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萧疏桐,然后点头,做出评价,“这么多年了,夏鹄的眼光果然提高了。” …… 什么意思?萧疏桐还没想出个一二,那人开口了,“我渴了。”然后就老不客气地往沙发里一坐。 萧疏桐用了半分钟想明白了她是示意自己倒茶水,于是轻车熟路地跑进厨房。倒水的姿势,那绝对叫做娴熟。平时闵榛没什么任务交给萧疏桐,光是训练他端茶倒水了。所以对于这一类小丫头二奶奶的活儿,萧疏桐还是很权威的。 于是,夏夫人表示很满意。 找儿媳嘛,用不着太会赚钱太强势的,够用就好。关键是要乖巧,要伶俐,卖相好。这个小子虽然看上去不伶俐,但起码听话,将来不至于欺负她家儿子去。夏鹄本身就是个外厉内荏的角儿,得找个没脾气的才压得住。 萧疏桐哪里知道就这么沏茶的一会儿功夫,夏夫人已经将他和夏鹄的未来打算得满满当当了,甚至连在哪里领个小孩养着玩,小孩该叫什么名字都考虑上了。所以当他将茶水端到夏夫人的手中时,看到她眼睛里婆婆氏的经典眼神,不禁有几分诧异。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超出萧疏桐的理解力了。比如说,她介绍自己是夏鹄的妈妈,然后期待地看着萧疏桐,在听到一声“阿姨好”后欣喜转为失望的眼神。再比如说,萧疏桐能够理解一位母亲对自己儿子朋友的身份感到好奇,但是从祖宗十八代一路问到他们家有几条狗,这也……太夸张了吧。 于是,谈话就在夏夫人巨细无遗的问话,萧疏桐不明所以的配合中,友好地进行下去了。等到夏鹄终于拎着半个超市回到家的时候,萧疏桐基本已经卖光了自己。 “妈?”夏鹄诧异。 “你回来了。”夏夫人点头,然后指了指萧疏桐,“怎么也没听你提过。你要是说了,我至于那么火急火燎地给你介绍人吗?” 夏鹄轰的一下明白了,顿时笑岔了气。他也不点破,乱点着头配合老妈的数落。“是是是,您说的对,金屋藏娇是不对的,是可耻的……” 萧疏桐陪着笑,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能吃饭呢? 晚饭时分,萧疏桐很感动。夏夫人一个劲儿地给他添菜,像看见一块宝贝似的生怕他丢了。萧疏桐尽管有些发虚,但还是吃得不亦乐乎。 虽然夏夫人对于萧疏桐吃晚饭后就着急回去的行为颇有微词,但考虑到这也许就是传说中江湖失传已久的“羞涩”,心里大致还是满意的。 然后萧疏桐回家跟闵榛说夏妈妈真是个好人。闵榛心里猜到了大半,第二天不动声色地跑去做客,对着夏夫人可以洗出山水画的脸说,我们家小桐昨天承蒙您的照顾。 …… KO! 夏夫人怒极,风中凌乱。 夏鹄你个臭小子,连媳妇都抢不过人家!明天就给我相亲去! 夏鹄敖唔一声窜逃。闵榛酌着茶水,心里很惬意。 其二,某天,萧疏桐回学校上课,碰见愁眉苦脸的秦礼言同志,好奇问原因。 秦礼言叹气,“方铮驰不在家,方教授叫我回去吃饭。” 萧疏桐说,“有饭吃是好事啊,还不用自己动手。” 秦礼言左脚踩右脚,“你不知道,跟着方铮驰回去是一回事,我一个人去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真的有点有点……那什么的味道。” 萧疏桐还没来得及问“那什么”是什么,被秦礼言下一句话呛到了。 “要不,你陪我去?” 虽然有问号,但不代表每个问句都是建议。萧疏桐被绑架到方教授家时,脑袋里不断回旋着娘家人这个光辉的称号。 方教授出乎意料地热情异常。 啊呀,早就很喜欢老钱的这个徒弟了,又乖巧又文气,怎么就配给闵榛那个小子了呢? 闵榛和方铮驰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两方的家长都拿对方的孩子当亲生的养。以前闵榛的父母忙生意的时候,都是方妈妈负责把闵榛喂大的。所以对于萧疏桐,他们也有公婆之宜啊。 秦礼言心里暗暗称赞自己的英明果断。幸亏逮到了萧疏桐,将二老的注意力转移了方向,否则自己不得尴尬死。尽管已经渐渐都习惯了这样的家庭,但是名目说出来,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嘛。 萧疏桐埋头苦吃,心里流泪。 萧疏桐再次证明了杀手这个称号是名至实归,方妈妈很喜欢他,一边填鸭一边埋怨某个未到场的人物,“小榛这孩子也是,都这样了还不带来给我们见见。下次他来,就不给他炖骨头汤了。” 方教授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该罚该罚。” 萧疏桐被“小榛”噎到,咳了半天,汤水洒了一桌。 噩梦方鑫蹭啊蹭啊,蹭到桌子边,隔着大半个桌子警惕地看着萧疏桐。四叔和闵叔叔说,要离萧疏桐十米远,可是家里不够大啊,而且虾在他那里…… 萧疏桐好笑地看着他那双进化成虾形的眼球,给他夹了只大虾。方爸爸方妈妈一致点头认定,富有母爱,很好很好。 方鑫看看虾,再看看萧疏桐,再看看虾,再看看秦礼言。秦礼言难得没有人嘘长问短,正埋头苦吃。方鑫低头做了一道算术题,此时吃这个虾被四叔知道的可能性为…… 然后萧疏桐趁他犹豫的空当,重新将虾夹了回来,大口吃了,“好吃好吃!” 方鑫大怒,“你还我虾!” 萧疏桐道,“咦,你不是不要吗?” 方鑫哇的一声哭了,“不带这样欺负小孩子的,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萧疏桐心说,我还有婚姻保护法呢。然后逗着方鑫抢菜。噩梦一下子抛弃了方铮驰和闵榛的威胁,坚决加入到捍卫午饭的战斗中来,一顿饭吃得气喘吁吁。 方爸爸方妈妈……点头一致认定,童心未泯,甚好甚好。 饭毕,方鑫挺着肚子横在沙发上,用脚踢了踢一旁等着吃水果的萧疏桐,悄声问,“喂,你的手好了吗?” “那个啊,早就没事了。”说罢,萧疏桐还转了转左手腕子。 “那你能教我武功吗?就是那种能飞檐走壁的。” 萧疏桐怀疑地看了他肚子上的圈圈一眼,“你这样能飞得起来?别拿地球引力不当力。” 方鑫怒,起身正了正将军肚,“我这叫大肚能容。再说了,练了功说不定就能减下去了呢。” 是挺能容的,吃得居然比我还多。萧疏桐腹诽,又不好意思拒绝小孩子,含含糊糊应了。心里头不禁想,方鑫要是减了肚子是什么样?小孩子真是奇妙,长个几年就是天翻地覆了。 嗯,作者很负责任地告诉萧同学。噩梦要是减了肉,再过个二十年,就是另一个好汉方铮驰。若是练了功,那就是加强版的祸害啊,必定成精。 方鑫从小是独生子,父母缺少关爱,爷爷奶奶管得不严,虽然有大噩梦方铮驰的压迫,但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娇生惯养没什么乐趣的臭屁小破孩。而萧疏桐则是从小和孩子玩到大的,自己就是一个大半孩子,逗小鬼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他还是相当在行的。萧疏桐这么认真地和噩梦玩,噩梦脸上虽然不屑,但心里还是欢喜的。于是在萧疏桐走后的若干天内,方鑫还是念念叨叨地问奶奶,萧疏桐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啊。(秦礼言:为什么我是叔叔,他是哥哥……) 方爸爸方妈妈点头一致认定,能够管制问题儿童,大好大好。 老少咸宜啊。 其三,某天,萧疏桐又被拐到“西施”看家(?)。 夏鹄出去陪母亲大人逛街,一去不复返。萧疏桐搬了条小椅子坐在门口眼巴巴看夕阳,那光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一个老头子路过,瞥见萧疏桐,有些奇怪,又多看了几眼,一不小心脚下,哐当一声栽倒在家门口。萧疏桐三下两下蹦了过去,把人扶进了屋里。 老头子有些郁闷地看着萧疏桐将自己的脚包成蚕茧,问,“你住这里?” 萧疏桐摇头,又点头,“以前住这里。” “哦?为什么搬走了?” 萧疏桐吸吸鼻子,“没钱。” 老头子嗤笑,“闵榛会没钱?” 萧疏桐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老头子拍拍萧疏桐的脑袋,分外和蔼,“我是他老板我会不知道?” 萧疏桐愣了愣,然后恍然,哦,原来就是你让闵榛下岗的啊。 陆老,…… 然后,陆老将萧疏桐当做新鲜玩具,从头到尾拆了一遍,萧疏桐又把自己卖光了,巴巴等着闵榛来解救自己。 闵榛不负众望,倒了三次车,千里迢迢地赶到了。没办法,为了证实自己其实就是下岗职工,闵榛将某某跑车转手了,非常淡定地当起了光本族。当然,停车位不够这样一个说出来值得痛斥开发商的事实,是不应被纳入原因考虑范围的。 就坐,倒茶,闲聊。 萧疏桐搓着衣角,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闵榛安慰,乖,拿了见面礼我们就走。 萧疏桐抬头,嗯,还有见面礼?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陆老。 陆老老脸一红,佯装咳了咳,“那个,初次见面,我老人家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他特地将老人家重音。你不尊老! “哪里哪里,我们小辈怎好贪图您的东西?说什么贵重礼物啊!”你不爱幼。 萧疏桐拉了拉闵榛,悄悄道,这样不大好吧,我们和他又不熟。而且他看上去很小气的样子。 …… 陆老真的咳嗽了。 闵榛忍笑,“嗯,你说的没错,那我们就走吧。” “等等,”陆老沉吟片刻,道,“我这个人其他东西没有,房子倒是很多。不如送你一套别墅公寓吧。” 是是是,我知道您是房产商,但能不能别把房子说的跟白菜似的,说送就送。萧疏桐心里嘀咕,面上却平静得很,头摇得很彻底。 “你不要?”陆老皱眉,声音提高八度。 闵榛笑,“他的意思是说位置不能太郊外,交通一定要方便,小区设施要好,地皮涨势强。” 萧疏桐狠狠瞪他一眼,然后转头看陆老,说,“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房子就不要了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陆老想了片刻,“你别说,还真有这样的好房子。算了,就当是看在闵榛的份儿上吧,这套房子我就送给你了。你不要也可以,反正也是闵榛做牛做马应得的血汗钱。” 做牛做马……闵榛咬牙,笑。 萧疏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老头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谁曾想遮掩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居然也是周扒皮?(陆觉非:小桐,你被骗了被骗了……) 然后义不容辞地拿了礼物。路上想到二姐的房子终于解决了,心里头很高兴。又觉得这礼物贵重得实在有些诡异。虽说萧疏桐对于房地产一窍不通,但是听到房子的方位时还是吓了一大跳。那可是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啊,这得多少血汗才能赚得回来? 问闵榛,闵榛只是笑,半天道,“我,劳苦功高啊……”一声长叹,天地动容。 萧疏桐放弃思考,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头一歪,倒在闵榛怀里睡着了。窗外阳光正朗,空气清透,时光飞舞。 闵榛微笑,伸手摸了摸他柔柔的短发。让铁公鸡拔毛,萧疏桐前景甚好,养他赚大发了。 拜见岳父大人(一) 关于参见岳父大人这个课题,萧同学找到了知音。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的眼镜兄对日长叹,怎么办怎么办,打起来了怎么办。 秦礼言说,“以我过来人的身份,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同志,通往长江彼岸的路只有一条——抢夺金沙江!” 萧疏桐和张程同时抬头,“啥意思啊?” “就是派先遣部队扫清前方障碍。然后再深入敌营。” 张程若有所思,“他能行吗?” 秦礼言腹诽,就你老板那个阴黑样,你还是担心你老爸会不会被生吞了吧。 “唉——”张程长叹,“不行的,我妈最崇尚伟大的文艺事业,最讨厌这种技术活。我当初为了上计算机这个专业,没少吞金上吊。这回再带一个计算机教授回去,我妈得晕过去。” “也许你把你教授的存折和银行卡交给你妈,她就没意见了。”萧疏桐尝试说了一个建设性意见。 张程大惊,“哎呀小桐,你行啊!你怎么也庸俗了?”眼神满是可惜。 萧疏桐摸摸脑门,闵榛说的啊……再说,谈钱很庸俗么? 秦礼言在一旁幸灾乐祸,问道,“对了,当初你被你老板拐到他们家见家长的时候,他爸妈怎样?” 张程脸一红,“也没怎样,就是让我觉得我像一个小,小媳妇……他们家连床单都是牡丹花开百年好合……” …… “完了!”萧疏桐一脸哭相,“我们家也有那样的床单,还是我奶奶传下来的……” …… 秦礼言同情地看着他们俩,说道,“节哀吧。凡事要往光明的方向看,譬如说,他们进门的时候肯定很注意形象,绝对不会做出欺压你的事情来,这是绝地反击的不二时机!” “你成功过?”萧疏桐总是能抓住重点。 秦礼言别过头,“小桐,英雄,是不以成败而论的。”背影一片苍茫。 萧疏桐点头。 张程继续哀愁,“我爸爱喝普洱,楚老师爱喝橙汁,根本就凑不到一块儿嘛。” 萧疏桐好奇,“为什么要凑一块?” “废话!你不给他们找些共同话题,就等着他们无聊地相互掐架?” “哦……”萧疏桐若有所思,“我爸爱下围棋,但我不知道闵榛会不会……” 秦礼言道,“你放心,以闵榛那肠路十八弯的功力而言,别说一般的围棋,就算是珍珑残局也不在话下。” “不过我爸也爱打架,这个闵榛肯定不喜欢。” 秦礼言心想,他肯定不喜欢。就没有人喜欢被当成人肉靶子。 寻找翁婿之间的共同兴趣,这是一个跨学科高难度的课题。 萧疏桐那个愁啊愁,白了少年头,化悲愤为食欲(?),海吃猛睡,体重长了五斤,浑身也多了一丝肉。闵榛养得很有成就感。某日日上三竿,萧疏桐坐在床头发呆,继续哀愁。然后看见闵榛笑眼盈盈地走进来,俯身吻了吻他额头,“醒了?醒了起床换衣服。” “要去哪儿?” “回家。” …… 人们所说的感时伤事大概就是说的这个。满目冬日暖阳的灿烂,到了有心人眼中,皆是荒凉。枝头乌鸦嘎嘎,地上蚂蚁两只,萧疏桐蹲在花圃,伸手拔了株小花小草,觉得此生已矣,何其感伤。 闵榛把人拖上了车。经过长期的艰苦抗议和友好协商,他们家终于有了停车位。闵榛入手了新车,不再是宝马跑车,一款很实用却又不乏品味的奥迪。萧疏桐喜欢它是因为位置够宽够舒服,睡觉正好。 但是今天显然不是睡觉的好时机。萧疏桐在心里头将玉帝佛祖耶稣安拉拜了一个遍,只后悔平时为什么没有做好沟通工作,以至于临时抱佛脚抱得如此底气不足。 相比之下,闵榛倒是很平静。 平静得有点过头了。萧疏桐头皮发麻,问,“后备箱里,你确定没有杀伤性武器?” “没有。” 萧疏桐放心地点头,继而又不放心,“要不还是带上个水果刀什么的吧,防身。” “……” “不行不行,水果刀太危险了,刀口无情。还是带棍子好。” “……” “不对不对,棍子也不好,太粗了目标太过明显,太细了没有杀伤力。” “……” 想了半天,萧疏桐哭丧了脸,伸手要夺方向盘,“我们别去了吧,今天黄道凶日,不宜出行婚嫁……” 闵榛瞪了他一眼,“坐好,闭嘴。” 萧疏桐不敢再叽叽喳喳了,正襟危坐,内心的不安随着公里数的跳动而愈加浓烈。胡思乱想了片刻,不一会儿……睡着了。闵榛腾出手给他披了外套,然后满足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孩果然还是安安静静的好。 要深入了解一个人,仅仅看他的此时此刻是远远不够的。英雄不问出处只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托词,事实上,英雄的乡土背景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 闵榛是第一次去镇江。在萧疏桐之前,这于他仅是一个地名。此时的他,却满心好奇和探究,是什么样的水土养育了萧疏桐这样的人。 北疆雄浑,南国温婉,一方水土一方生灵。但有些地域,因其特殊的历史背景而融合各方精魂,独具一格。镇江,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作为第一个北人南迁之地,北方的刚烈混入了南方的文气,从萧疏桐身上,也不难看出南北交融的影子。 多少历史激变,吟唱悲慨慷歌。铁瓮不再,金戈铁马英雄泪,歌舞升平入梦时。遥想当年,是谁凭栏望江,拍遍栏杆?生子当如孙仲谋。青泥掩沧桑,瓦砾剥琉璃,满眼风光北固楼。 萧疏桐从小对于英雄的敬仰,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先辈流传下来执剑画江山的气魄。 悠悠! 不尽长江滚滚流。 南徐古地,英豪迭起,兰陵斗将,寄奴射天狼,气吞万里如虎。抗金以北,以我为城,谁能不让寸步?扼腕,壮士迟暮,鸿鹄志难酬,何处觅英雄? 多少历史,千古一将,淹没在了折子戏的戏语情长中。 侠骨者,握冷艳伸锯,性刚烈而信义达。可怜,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萧疏桐早就过了相信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英豪童话的年纪。只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舍生而谋死的壮慨还是会让他唏嘘不已,一如童年时,那说书人一声薛刚反唐气吞山河的唱词让他心驰神往。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侠也,就算于世不容于己不利,无愧于一生坦荡。 闵榛想到这里,还是认定萧疏桐很傻。傻到让人不忍心点破。 这个世界上,人总是还要相信点什么才有活头吧。 近乡情更怯。萧疏桐悠悠转醒之后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跳车吧,逃吧,越狱吧。收费站渐渐被抛在车后,萧疏桐手心冒汗,开始坐不住了。 “我口渴了……” “我想吐……” “我想上厕所……” “我走不动了,累……” (奥迪悲催,明明是我在走好不好?怒!) 当萧疏桐第N次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而此时城镇离他们不过百米,闵先生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决定使用杀手锏。 他笑得很无邪,“这样吧,要不你留在这里休息,我一个人去你家?来者是客,你爸肯定会很热情的。”语气里满满是商量的语气。 萧疏桐起身,淡定地抹了抹脸,“我们走吧。” 开玩笑,闵榛能挨得住老爸的十招我萧疏桐就跟他姓!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多好办事,再不济还能声东击西…… 萧疏桐一面叨叨念一面紧紧抓着扶手,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跳车。 闵榛忍了再忍,还是破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疏桐郁卒。 镇子不大,街头人来人往。不算灰砖瓦墙,却质朴实在。萧疏桐隔着老远看见了小区的影子,缩着脖子,“我想哭……” 闵榛专心找车位停车,看都没看他,“哭吧。” 下了车,萧疏桐这才发现他们俩都是一身轻松,两手空空如裤兜,什么上门礼物都没带。萧疏桐紧张,“怎么办怎么办?我老妈是财迷!” 闵榛一脸轻松悠哉地着急着,“那怎么办?现买来得及么?” 萧疏桐火,“靠你不如靠政府!” 精辟,有进步。闵榛点头,拎住扭头要往集市上跑的某人,“带路啊,我不认门。” 萧疏桐欲哭无泪,正要挣脱,斜眼看见前头站着一个人,正一脸深究地看着他们俩。萧疏桐一僵,舌头打结了,“大大大姐……” “什么大大大,我还没那么大!”萧疏榕不满,然后将身子一让,示意萧疏桐他俩进屋。“妈在家呢,进去吧。” 萧疏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倒是闵榛非常不客气地拽着萧疏桐就进屋了。 进屋之后,头一个见到的是萧疏楠。今天她穿着一条连衣长裙,绾了个松松的发髻,看上去比平时少了些霸气,倒是有几分温柔之色。见了他们,点点头,“回来啦。” 萧疏桐犯傻,问,“姐,你受什么刺激了穿成这样?” 闵榛紧退一步,如愿以偿地听见萧疏桐求饶的惨叫。 “姐,我错了!” 萧疏楠揉搓完毕,然后泄愤地将萧疏桐往沙发里一扔,抱怨,“你说惠文韬他妈有什么毛病啊!什么叫温柔可人!老顽固老思想!再说了,我哪里不温柔啦?我哪里不可人了?你说是吧?” 闵榛附和点头,萧疏桐不解,问,“姐,你说‘惠文韬他妈’是真的指他妈而不是他妈的骂人吗?” 萧疏楠瞪他,“那当然,你姐是这么没素质是人吗?动粗口多不好,君子动手不动口你知道吗?” 萧疏桐腹诽,君子要这样早小人了。 不过,真希望二姐嫁人之后能够改性,相夫教子,偶尔做做家庭主妇也挺好的吗……等等!打住!二姐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萧疏桐抓住闵榛,打算逼供,忽然听见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一身冷汗。颤巍巍地转身,还没来得及喊人,只见奶奶飞身箭步,身手敏捷(?)地扑向了……闵榛? “你们终于来啦!奶奶都等了半天了!” 闵榛笑着答话,声音怪甜的,“小桐磨蹭,路上费了些时间。” 啥? 萧疏桐石化。 没有人翻译一下咩? 拜见岳父大人(二) 萧疏桐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睡醒,这种怀疑在看到闵榛和萧妈妈问好的时候变成了肯定。 萧疏桐扭头问萧疏楠,“你说人会不会白天梦游。” 萧疏楠嗑瓜子,“难说。” 萧疏桐说,“我要去补觉。” 萧疏楠点头,“嗯嗯。” 萧疏桐飘进自己久违的房间,倒头就栽进被子里。“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嗯,就是这样……” …… 一刻钟后,萧疏桐从枕头里抬头。 “不对啊!” 迅速爬起,抓头,在房间里踱步。深呼吸,“再看一次。” 小心翼翼开门,探头,萧疏桐彻底疯了。 老爸正在和闵榛……下棋…… 萧疏桐呆掉,萧爸爸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萧疏桐脚一软,顺脚拐到了旁边房间。 萧爸爸摇头,“小桐这个孩子,有时候胆大得可以拆南天门,有时候又胆小得谁都能吃了他似的。” 闵榛点头表示赞同。 萧妈妈努嘴护犊,“他也就是爱护家人,这叫做·爱——憎——分——明——“ 萧疏楠的瓜子壳吐了萧疏榕一身。“老妈,你越剧不是白练的,真是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啊。” 在房间里,萧疏桐郑重其事地对奶奶说,“奶奶,出大事了。” 奶奶纳鞋底中,头也没抬,问,“什么大事啊?” “我爸和我妈,”萧疏桐抽抽鼻子,“肯定是中邪了对不对?您别瞒我,我挺得住。” 话音未落,吃了奶奶一记铁豆掌。“呸呸,童言无忌!” 萧疏桐吃痛,捂着头,“还有,奶奶你也很奇怪,你没觉得家里面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吗?” 奶奶嗔怪,“怎么能说是陌生人呢?那个不是小榛吗?” “停!”萧疏桐大喊,“那肯定是我中邪了!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很诡异?” 奶奶再一记,“童言无忌!” 萧疏桐脑袋破了,很委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闵榛早就和你们串通好了,害得我早饭也没好好吃,尽瞎想了。” “瞎说,小榛是个好孩子。” 萧疏桐看着奶奶,表情认真,“您是说,他是我们家失散多年的表亲远方大恩人?然后你们终于发现我其实不是你们的孩子,我果然是大桥底下捡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哥哥姐姐都有骗小孩子用的谎话,比如说你是捡来的,通常地点发生在大桥底下。反正萧疏桐是从小被骗到大。 奶奶终于停止纳鞋底,“奶奶漂不漂亮?” “漂亮!” “小桐帅不帅?” “……帅!” 奶奶点头,“嗯,那就是我们萧家的孩子没错了。” “……” 奶奶重新纳鞋底。 萧疏桐挠头,“奶奶,你……” “什么?”奶奶笑得很和蔼。 “你,你不觉得……”萧疏桐挠得破了头,“不觉得……” “别挠了,”奶奶出手阻止,“再挠就成和尚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和他……”萧疏桐不管了,事情到了现在,反正也不是他能想明白的。 奶奶呵呵一笑,“小桐,还记得奶奶老家在哪里吗?” 萧疏桐拖了条小板凳,准备听故事。 “以前在我们老家啊,谁家的小伙子要是不想要姑娘了,可以拿上礼物找另一家人,认他们的儿子做兄弟。你知道,这种兄弟不是一般的兄弟,他们可以一起吃住,一起起居,在外头看来就跟亲人一样了,一直到老死。虽然后来这种习俗慢慢消失了,但在一些地方好像还有。我记得我小时候就亲眼见过。”奶奶撇撇嘴,“挺好的一个大哥哥,给了我糖。” 萧疏桐目瞪口呆,震惊万分,奶奶,你好……好腐啊…… 奶奶斜眼,奶奶也是文化人。 “所以啊,这也没什么。”奶奶眯着眼睛穿针。萧疏桐接过线头,穿了上去。奶奶笑了,“老了果然腿腿手手都硬了。在以前,我可是绣花好手,可以出去卖什物换生计的。” “才不是呢,奶奶健康得很,腰板比我还硬实。”萧疏桐顺手将结打好了。 奶奶赞道,“小桐手还是很巧的,有福相。” 小桐囧,“……” 萧疏桐磨磨蹭蹭,还是不得不出去了。奶奶笑笑,拿起针,看了一眼镶框的照片,喃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啊老头子,我们都老了……” 如果爱必须要牺牲,谁会是牺牲的那一方?应该是爱的多的那一方吧。我们的爱永远比不上父母对我们的爱,因为他们从我们还未出生开始就已投入。那是一种融合着血缘,永远割舍不下的情。在冲突面前,我们总是有自信能够赢,他们总是会让步。因为我们可以伤害自己,而他们永远不忍心。这,是多么自私,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当子欲养而亲不在时,当我们终于想要去回报这份感情时,又有多少人能有机会爱如我所被爱? 萧疏桐观棋不语。 说实话,他并不认为围棋有象棋或者是其他博弈棋那么好玩。白子黑子,你一个我一个,半天看不出动静。萧疏桐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气了,因此萧爸爸总是在阿猫阿狗都不愿意下棋之后才会想到萧疏桐,然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将他杀得片甲不留。萧疏桐是从围棋盘上知道了战场父子兵的真正含义,那就是父子也可以短兵相接。 所以,相比之下,闵榛简直是天才。 萧爸爸非常开心,虽然他的脸上写不出笑容这两个字,但是他周围的气压仿佛已经发出天朗气清的天气预报了。这种轻松的气氛在闵榛和他聊到茶的时候更是难得的主宾相欢的场面。萧疏桐严重不平衡,要知道闵榛的言论完全就是侵权,都是萧疏桐以前很他瞎聊的时候瞎说的。萧爸爸总是说萧疏桐不学无术,说的话都是谬论。为啥谬论到了别人口中就成了箴言了? 什么叫做引狼入室?萧疏桐非常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一个家里面总有人是负责煮有人负责吃。萧家的情况是这样的:坐在沙发上的是女士们,即妈妈,大姐,二姐加……如今的萧疏桐,厨房里的是爸爸,大姐夫(萧萧同志),二姐夫(未来的,准的,惠文韬同志),加……如今的闵榛。客厅里很宽敞,厨房里很拥挤。萧疏桐的身份很……微妙。 他埋头苦吃。 妈妈和姐姐们的话题很无聊,东家长西家短,什么地方打折巴拉巴拉,就是只字不提此次的探亲事件。萧疏桐心里急得如猫挠,却又万分不好意思开口。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家里面除了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必定是他不在的时候,达成的某项不平等条约。 吧嗒,杯子碎了。萧疏桐愤怒,太过分了! 萧妈妈以破坏公物之名,剥夺了他吃果盘的合法权利,顺带给了一个脑瓜崩。然后说,“今晚吃晚饭后搓麻将。” 萧疏桐好奇,“你们不是四缺一吗?” 嗯,萧家的牌桌也永远都是娘子军。为此,萧妈妈曾非常惋惜地后悔为什么招女婿的时候没有加上麻将这一项指标。实在是失策。但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闵榛会替上。” 闵榛真是无所不能……萧疏桐从萧疏榕手里偷瓜子吃……嗯,不对,他们什么时候熟到可以当牌友了? 萧疏桐头疼,开始回忆家里有没有逼供用的刑具。这件事情太诡异,必须使用非常手段逼供。 此时,厨房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萧萧以绝对优势的体格占据了整个……洗水池,在认命且认真地洗着一小篮青菜,菜叶搓烂了无数。他是如此不容忽视,以至于掌勺的人只能侧身探锅,好似耍杂剧。惠文韬是实实在在的闲杂人等,他会的实在不多,但是又没胆出去坐沙发,只好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企图化作无形,但还是被萧爸爸赏了一勺。闵榛……咳咳,也不算主力,从头到尾之贡献了一个家常豆腐。作用么,一会儿就会看到。但关键是他表现得非常有用,无所不在,既不碍手碍脚,又绝对有存在感。这绝对是一门技术。 掌勺师傅萧爸爸忙得不亦乐乎。要知道,任何一个男人在深入厨房三十年之后,不保持这样淡定的娱乐心情是完全不可能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的。闵榛端着盘子,暗想自己三十年后的样子。楷模就在身边,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就是前景视乎不大光明。能不能说服萧疏桐请阿姨呢?闵榛摇头,让萧疏桐这样奢靡,他肯定不愿意。 吃晚饭的时候,萧疏桐在看到那一盘家常豆腐的瞬间,彻底明白了害自己吃了近一个月家常豆腐的罪魁祸首所在了。隆重介绍——家常豆腐,萧妈妈的最爱。闵榛的企图不言而喻。收益如何?嗯,一个人连续做一个月,就算是国宴也能上桌了。 萧疏桐本能反胃。萧妈妈吃得很高兴。说她很高兴,并不是说她大肆赞赏。这么说吧,萧爸爸和萧妈妈的脸都比较严肃,没什么笑容。虽然不能说是不欢迎,但并没有特意的热情,仅是彬彬有礼罢了。也难怪,一个人突然半路杀出,要求你把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交给他,就算那个儿子不算太聪明(众萧:喂!),也不能就这样心无芥蒂地交出去对不对?尽管萧妈妈是有心要让小儿子好过一些。 但是,家常豆腐绝对是加分项。 惠文韬咬手绢。太阴黑了,早知道就不卖情报了,一瓶啤酒换一个媳妇,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忽略萧疏桐的哭脸和惠文韬的手绢,萧家的饭桌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其乐融融。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个认兄弟的习俗,如果某没有记错的话,确实是有其事的,好像是广东南方一带。但是太具体的我也忘了……………… 至于为什么见家长会如此嗨皮呢,完全是因为作者老了累了,虐不出来了(可喜可贺……),于是就大家嗨皮一下吧。现实本来就残酷,何苦再考验自己的受虐程度呢? 萧疏桐是个幸运的孩子,我们要如是相信。 PS;奶奶也是文化人,真的。 拜见岳父大人(三) 吃完饭吃水果,吃完水果看电视,看完电视搓麻将,搓完麻将……萧疏桐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闵榛站在小小的房间里,看着那张小小的床被萧疏桐大大的睡姿霸占得严严实实,开始严肃地考虑打地铺这个可能性。 还没得出结论,门被小心地推开了。萧妈妈抱着一团被褥,以地道战的姿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示意闵榛铺地铺。 闵榛点头。嗯,怀疑成立。 “小桐睡得不踏实,委屈你了。”萧妈妈用气声说道。说不好意思那是肯定的。怎么说来者都是客,头一次就让人打地铺,这个怎么也说不大过去吧。 好在闵榛毫不介意,以同样轻的声音笑着道谢,然后麻利(?)地铺好了地铺。没办法,闵榛这种事情做多了,都快忘记床是什么味道了。 天气开始慢慢冷起来。虽然算不上完全入冬,被子和毯子也足够厚,但是子夜的寒气还是入骨三分。闵榛在凌晨时分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看了一下窗外,还没来得及加外套,咚的一下被砸晕了。 萧疏桐揉了揉着地的后脑勺,痛…… 嗯?这个垫子有点硌人。 垫子闷声说,友情提醒,我不是真的垫子,你别再搓了。 萧疏桐一个激灵,完全醒了。 “闵榛?你怎么睡地上了……” 闵榛龇着嘴,真的很痛……“地上……凉快。” …… 萧疏桐没说话,拉开闵榛的被子钻了进去。闵榛伸手将床上掉了一半的被子扯了下来。两个人,两床被子,顿时暖和了不少。 萧疏桐在被窝里搓了搓闵榛冰凉的手,问,“还冷么?” 闵榛闻着他的头发,“不冷。” 冬天冷虽冷,却是睡觉的最佳时间。尤其是可以不用早起的隆冬时分,听着窗外雨雪的敲打声,数着时钟的滴答声,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相拥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发呆,亦或是酣睡,人间美事。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在冬天之前,找到一个爱人,是一件既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萧疏桐在闵榛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拱了拱,心满意足地准备回笼。就在快要迷糊的那一瞬间,脑袋有了片刻的清明。他猛地抬头,后脑勺磕到闵榛的下巴。又是惨烈的一下。 闵榛倒吸凉气,“脱臼了,下巴。” 萧疏桐的后脑勺二次重创,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闵榛给他揉了揉,萧疏桐问他,“老实交代,到底给我奶奶我爸我妈我姐灌什么迷幻药了?”本来是恶狠狠的问话,在萧疏桐一来因为疼痛二来为了不影响大众睡眠而明显弱了不少的声量下,威力大打折扣。 “没有啊。”纯洁委屈无辜。 “你当我好骗啊!” “你本来就很好骗啊。”认真诚实肯定。 萧疏桐气结,因为头疼,眉头皱成了一处。闵榛替他一点一点揉开了,笑道,“好好好,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组织保持十二分的坦白和毫无保留的忠诚。” “说!” “小桐,其实……”闵榛小心替他掖好被子,重新让出了大半个枕头,才接下去说道,“真不是我主动去找爸妈的。” 萧疏桐挠头,为什么听你叫爸妈这么别扭呢? 闵榛道,要是你想让我喊岳父岳母也是可以的。 滚! 闵榛笑,“你要相信我,我是用诚心实意,伟大的爱,和良好高尚的品德成功打动了长辈们的。” 萧疏桐想了半天,问,“你有这些东西吗?” 闵榛伸出凉凉的手握住萧疏桐的脖子,柔声说,“小桐,怀疑别人的道德水准是不道德的行为,对不对?” 萧疏桐很没骨气地同意了。 所以情况就是,闵榛三言两语就成功地将萧疏桐的注意力从逼供转向了明天早上吃什么这样有深度的话题上去了。 “明天带你去吃我们这儿的一绝,锅盖面。”萧疏桐咂咂嘴,“那可是我小时候的最爱,每次都能吃上一大碗。” 闵榛笑着听他说。 “小时候我可傻了。” 现在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他们说什么我都信,经常被骗。有一次二姐说锅盖面上的锅盖其实是可以吃的,我就信了,真的去舔了舔,结果发现除了木头味什么都没有,然后就哭了起来。我妈下班回家,就看见我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怎么说都说不明白,只好买了一大碗锅盖面,有了吃的我就立刻不哭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萧疏桐的眼睛在微弱的晨曦中亮晶晶的。 “这么可怜啊,”闵榛又抱紧了几分,笑道,“从小就被欺负。” “嗯。大多数情况下是二姐欺负我。如果是被别家的小孩欺负了,二姐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替我报仇。我曾经一度怀疑,我姐到现在才找到肯娶她的人,多半是因为从小寻仇打架落下的剽悍名声。” “你们感情很好。” “嗯。小时候家里穷,房子比这个还小。奶奶年纪大,家里最好的房间都是留给她的。我们三个人挤一张床,床又小又破,一躺上去就咯吱作响。冬天还好,挤挤反而暖和,就是被窝里手手脚脚太多了,每次都要打一架才有位置睡觉;夏天只能打地铺,蚊子又多湿气又重,每天醒来,我的脸都是一块干净完整的地方都找不出来。那时候,老师经常以为我是打架生事,将我划为不良学生。” 闵榛轻声笑了笑。 “后来搬家了,就是现在这个。也不大,但是有客厅。我是男孩子,所以睡沙发的时间多。两个姐姐一个房间,睡那种折叠床。我记得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姐姐嫁人,然后能够拥有一间自己独立的房间,一张属于我的床,不用太大,只要是真正的床就好了。只可惜,这个房间终于给我之后,我也上大学了,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萧疏桐从小的愿望就不多不大,一间房,一张床,一个不必太大的秘密天地。 闵榛抱着他,想起那些模糊的岁月。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大概是趴在阳台上,盼望着父母不要加班,早些回家,回家后不要吵架,认认真真听自己说一些学校里面的事情,看看奖状,夸夸自己学业进步吧。父母离婚后,就变成盼望爸爸或者妈妈周末的时候能够来看看自己,一家人吃一顿饭。 小学的时候,看见同学带妈妈做的午餐很羡慕。闵榛是从小吃阿姨的饭菜长大的,曾经一度希望有一天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饭。尽管很后来的有一次,闵榛终于如愿以偿地尝到了闵夫人的手艺,滋味……终生难忘,从此打消了吃妈妈的饭菜的念头,但这种年少无忌时留下的种种执念,到底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遗憾。这大概也是那段时间,为什么会如此依赖夏鹄做饭的原因吧。 有人为你做好热汤热菜,有人愿意等你回家。这些平淡到令人难以察觉的小事,都是被爱的痕迹。 当闵榛终于下定决心为萧疏桐做饭时,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潜意识里,想要再爱他多一分多一点,哪怕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小时候自己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大概情况就会大不同吧。起码不会没有人玩,没有人一起胡闹,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复习功课。 萧疏桐对于这个想法表示严重不同意。“多一个小孩,绝对是对你生存能力的极大挑战。你必须要用武力来证明你的存在感,必须通过非法途径获得合法权利。吵架,那是必须的;打架,那是家常便饭。还要做好时不时地面对父母的不公正裁决和待遇,以及她们做了坏事之后由你背黑锅的觉悟。” “可是你就活得很好啊。”闵榛使劲揉搓萧疏桐的脑袋,“家里的小儿子,爸妈的心肝嘛。” 萧疏桐想了想,“嗯,也对,当小的确实占便宜。长辈们更疼爱,无理取闹时理由也更充分。通常抢吃的,我姐都要因为我小而咬牙让我。现在想想,当时有很多时候二姐都恨得巴不得揍我一顿。她说她的位置最亏,大不大,小不小,夹心饼干无人疼爱。” 闵榛同意,“所以你要送大礼来回报啊。” 关于那栋莫名归入名下的房子,萧疏桐始终没有做出官方解释。萧疏楠倒是非常不客气地接受了,理由很简单,反正不偷不抢,不要白不要。 不过现在想想,肯定有闵榛做工作的成分在里头。 萧疏桐紧紧环住闵榛的背,将头埋在他的肩头。 “谢谢。” 有些东西,闵榛不说,萧疏桐选择不问,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以爸妈的个性,闵榛到底做过多少让步和努力,萧疏桐怎么会想不到。闵榛知道家人于自己的重要,知道自己无法舍弃亲情,知道自己不会也不可能去伤害老人,于是选择站出来替自己承受这种难熬的压力。 他总是先一步想到,考虑到,做到。 他把最苦最涩的那部分滤去,只给自己最美最好的味道。 他承诺过不负,就会做到最好。 虽然有时候萧疏桐也会想,这样做是不是不好。困苦总该由两人共同承担才有价值不是吗?但事到临头的时候,他又总是很庆幸,也很感激,闵榛可以这样默默地为自己接下重量。 自己就很没骨气地去依赖他。 如果不是他,大概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勇气去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 还好有他,萧疏桐发现自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幸运如此,夫复何求。 闵榛微微一笑,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抽风了,经常半夜起来更文,挑灯与鬼长叹,我果然老了。 突然觉得要完结了,伤感ing 拜见岳父大人(四) 清晨早起是一件很宜人的事情。但前提是你昨夜睡眠不错。闵榛撑着打了几圈麻将,然后就着地铺睡了半夜被冻醒,接着被人肉投空炸弹砸中,接着被抱着当暖炉迷迷糊糊补了一觉不久就被萧家早起的乒乒乓乓声吵醒了,睡眠质量怎么都不能说好。所以他爬出被窝的时候,眼神涣散精神迷离也就情有可原了。 萧疏桐则相反。早睡早起,神清气爽。爬起来随意套了一件运动衫,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他猫着腰蹲在门口仔细听客厅里的动静。闵榛不解,萧疏桐竖起食指示意他别出声。过了一会儿,萧疏桐微微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警报解除。” 闵榛看他的样子甚是好笑,问,“怎么了?” “你肯定不想被我爸一大清早拖出去晨练吧。这个时候,装睡是一项明智的选择。相信我,我爸的晨练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闵榛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换衣服出门!” 闵榛换了一身极为休闲的衣服。萧疏桐也是在他下岗之后才发现,闵榛的衣服其实休闲的多于正式的。他很喜欢一件单色V领针织配卡其裤,然后是硬头军靴。男人的衣橱里不需要变化太多品种齐全,只要备齐合体的几样经典百搭就可以了。越是简单,越足以证明主人的自信和品位。 闵榛的衣服哪儿来的? 问得好! 萧疏桐无比郁闷地发现,车的后备箱其实是可以放很多东西的,比如说奶奶找了多年未果的刺绣包,比如说岳母大人非常喜欢的蜜饯糕点一类的甜食,比如说岳父大人很中意的玛瑙围棋子,比如说可以讨好一家老小的小礼物,比如说……换洗的衣服。 萧疏桐看着后备箱,第一个反应就是——放心了,组织是做好了长期抗战准备的。果然有备而来才是闵榛的风格。 第二个反应就是——唉,那天白白担心了,可惜了早餐。 第三个反应,不用想,直接付诸实践了。 闵榛揉着肚子,“小桐,我们商量一下,下次出手的时候,能不能换个肉少点的地方?” “不行,”萧疏桐坚决拒绝,“我手疼。” “……” 其实闵榛硬邦邦的肚子也没什么打头。萧疏桐如是郁闷地想着,但一出门闻到锅盖面浓郁的香气,立马把那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扑向了可爱的面条,拉都拉不住。 闵榛的面条没吃几口,萧疏桐的汤碗见底了。闵先生无奈,只好起身付钱,被拉着遛遛(?)去了。 萧疏桐长得孩子气,性子也孩子气,穿着一身运动衫混在大小孩子中间,更是十足的孩子气。闵榛发现,他几乎和整条街的孩子都认识,不是追着张三家胖嘟嘟的女儿要抱抱就是和李四家瘦黑瘦黑的小子抢零嘴吃。闵榛曾经以为养萧疏桐就算是养孩子了,但是看见他抱着人家流口水没长门牙的小屁孩拼命说可爱时,闵先生郑重地开始考虑起领养这个问题来。 养个孩子当宠物,应该也不错。反正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给我当儿子吧。”萧疏桐企图诱拐,被孩子他爸拍飞。 “萧疏桐,你别一回来就犯罪,法网无情!”孩子他爸是萧疏桐小学时候的同班同学,还一度是前后桌关系。如今,已经成为堂堂正正的执法人员——片警一枚! 萧疏桐讪讪收手。这小子从小就长着一副警棍脸,正义凛然,神鬼不侵,国家收他真是英明。 “小桐,别听他吓唬。我说,我们家妞儿给你当干女儿好不好?”说话的是当年的小班长,两条辫子扎红花的小丫头片子如今也已为人母。想当年,他们俩过家家时总是一个扮妈妈一个演爸爸。 不过,萧疏桐震惊的地方不是收干女儿。而是,这小孩儿居然是……妞儿…… 唉,如今的小孩长得真难辨认。 萧疏桐很郁闷。走亲访友一圈儿下来,萧疏桐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感。那些曾经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死党,如今都各个成家,不少孩子都打酱油了。那些年少时稚嫩天真的脸庞如今写满了成人的痕迹,萧疏桐被一堆小孩围着叫叔叔,突然觉得很奇怪,无所适从。 成家了没?有对象了没?千篇一律的问话。 萧疏桐一律笑着打马虎眼。我总不能说我嫁出去了吧。然后拉起闵榛的手火速离开。 闵榛问,会不会觉得很怪很尴尬。 萧疏桐说,会。会突然发现岁月的流逝,他们都长大了,自己却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闵榛笑,没有人的生命足迹会是一样的。你和他们不同,注定会过不一样的生活。 萧疏桐叹气,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一直以为那即是昨天,现在才发现,我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闵榛握着他的手,手心温热。 带你去看我的小学吧! 萧疏桐以前上的那座小学因为整改,早就和别的小学合并了。旧址只剩下一幢破旧的大楼,曾经书声琅琅笑声盈盈的教室被民工当成了宿舍。玻璃污渍斑斑,碎了好几块,窗台上飘满了各色的衣物。操场上长起了齐膝的野草。在以前,如果草地不平整了,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会组织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劳动。每个同学会从家里带来锄头和畚箕,一边干活一边玩闹,那场面就像是春日聚餐一般热闹。 昔日萧疏桐最喜爱的健身器材如今只剩下一个残缺的乒乓球桌和一架生锈的秋千。那个乒乓球桌是学校唯一的体育老师在空闲的时候用废砖自己砌成的。后来,体育老师得了胃癌。全校师生为他捐款。萧疏桐记得自己把攒了半年的零用钱都拿出来了。开会的时候,校长手中收上来的捐款都是零碎的脏破的零钱。那是那班淘气的孩子从边边角角凑齐的。但老师还是不久就去世了。再后来,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轮流负责体育课。 尽管他们的体育课非常不正规,器材也很简陋,但那是萧疏桐最快乐的时光。男孩子们围在一起抢会漏气的篮球,女孩子们自己做网子扑蝴蝶。那时的天空似乎总是很蓝,云朵弹着抒情曲。 萧疏桐在秋千上小心坐了下来。其实那只是一个轮胎改造成的。铁链都锈了,做支架用的木桩也都腐蚀得厉害,为承受萧疏桐的重量而哀鸣不已。 闵榛伸手稳住他。 萧疏桐双手环住闵榛的腰,将脸贴上他温热的躯体。冬日暖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就想这样沉沉睡去,不知今年今昔。 萧疏桐指了指三楼靠东边角落里的那个教室。“我就是坐在那里毕业的。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都是二班。从这里一直升到那里。”他比划着,“永远都是靠窗三排的那个位置。” 一年二班 二年二班 三年二班 …… 萧疏桐 到! 那个角落如今早已没了萧疏桐当年用刀子刻下的豪言壮志,也寻不见打闹时在墙角印下的鞋印。萧疏桐记得那个位置总是能在这样的日子里,铺满一桌的冬阳,文具上,课本上,跳动着无数光的精灵。让人不禁在这样的暖意里沉沉睡去,直到带着厚框眼镜的老师忍无可忍,用教鞭将他敲醒。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皱着鼻子,在教室外的墙角罚站,冲戏弄他的同学做鬼脸。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拖着步子,磨蹭着不想回家,不知如何把考卷交给总是很严肃的爸爸签字。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趴在草丛里,在夕阳的火红里,看野草莓的叶子下小蜗牛慢腾腾地回家。 那个小小的萧疏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握着爱人的手,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试图重绘那些曾经的颜色。 然而,过去的总归是过去。没有人能够重回小时候傻傻等流星的执着里。生命的印迹一个接一个,无法回头,只有前行。 我们能握住的,握得住的,只有眼前这双手;我们能抱住的,抱得住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闵榛俯身,轻柔地吻住了他的唇。萧疏桐微扬着头,在满眼灿烂的冬阳中,不只是错觉还是真实,他依稀看见一只黄色的小蝴蝶,从草丛里慢慢飞起,打着漂亮的旋转,像一团挥舞的仙女棒的火焰,从这头一直到那头,最终消失在亮光之中。 他闭上了眼睛。 拜见岳父大人(五) 回到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萧爸爸和萧妈妈都不在家,奶奶一个人在屋子里打盹。萧疏桐轻轻捡起滑落的鞋垫,用口型对闵榛说,这肯定是绣给你的礼物。 拉着闵榛退出房间,萧疏桐洗劫了一番厨房,翻出了一些冷菜冷饭填饱了两人的肚子。狼吞虎咽完毕,萧疏桐倒在沙发上,对闵榛说,“你完了,你看我爸我妈都根本不把你当外人了,以后也不会有特殊待遇。唉,真惨,刚进门就和我这个二十几年的过期产品同等待遇。” 闵榛附和,靠着坐了过去,“真可怜啊。” 萧疏桐打开电视机。闵榛扫了一眼客厅,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牌,墙上也满是锦旗。随手拿起一个相框,照片的是他们姐弟三人同时获奖时的留影。那时的萧疏桐还是个小不点,站着还没一把剑高,门牙还没长齐,笑得分外灿烂。 闵榛忍不住微笑。萧疏桐凑过来看,哈哈大笑,拍了一把闵榛,“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从柜子里翻出相册,厚厚的一本,记录了萧疏桐从百日到成人的所有时光。第一张照片自不必说,一个眼睛都没完全挣开的粉肉团子。后来长大一些,慢慢成型了,三四岁时的萧疏桐最是可爱,粉嘟嘟胖乎乎的,谁见了都想咬一口,那也是他这辈子被欺负得最严重的时期。再后来,开始练太极,越来越瘦,到了小学时,瘦得和小猴子似的,人也黑了不少,经常脸上挂彩或是身上青黑一片。初中的时候,全班最后一个入团,兴奋异常,特地带着团徽照了一张革命照,眉眼虽未劝展开,但已经能看出现在的样子来了。高中的时候学业重,脸色苍白了不少,依旧瘦,整个人清秀得过分,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再后来,第一次独自离家在外求学,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照了一张,背对着斜阳的少年笑得正灿烂。 闵榛叹着气摸了摸他的头,“瘦得惨兮兮的,从小到大就没长开过,真可怜。” 萧疏桐打开他的手,笑道,“瞎说,看我小时候多可爱!” 闵榛指着萧疏桐抱奖杯的照片问,“学太极苦吗?” “苦!怎么会不苦!”萧疏桐翻了翻,找出一张练拳时候的照片,“开始练的时候还很小,不懂章法。我爸是出了名的严厉,所有腿法脚法,内力运气,招式套路什么的都是步步严谨,一点懒都偷不得,不然就家法伺候。受伤是经常,我记得有一次摔错位了,打了两个月的石膏。我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没有天赋,经常出错;每次做错了都会被骂,被骂了都会骂哭,哭着哭着后来就慢慢好了。掌握了自己的步调之后,自然就上道了。” “没想到某人小时候还是个爱哭鬼啊。” 萧疏桐撇撇嘴,“我那叫坚强!百折不挠!哭就哭,但决不放弃!本色!” 闵榛点头,“是是,猪坚强同志。”又随手翻开另一本相册,指着一张旧式的结婚照问,“叔叔阿姨?” 萧疏桐点头,“结婚照,多纯真的年代啊。我爸娶我妈的时候,全家唯一的家用电器就是手电筒,连新床都没有。我妈说她那一身新衣服攒了好久的布票,又用粮票和别人换才得来的,结果穿了没几回就破了,伤心得不得了。后来我奶奶用边角料绣了一个枕套给她,现在还在呢。” “奶奶手真巧。” “那是!想当年她可是我们远近驰名的裁缝。要搁在现在来说,怎么也算是一名时装设计师,时尚引领者吧。” “爷爷是军人?”闵榛看着一张戎装近身照问道。 “泥腿子出身,十年内乱,地种不下去了,只好当兵。”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里出来了,笑着说道。 “奶奶!”萧疏桐笑着让座。 奶奶敲了敲他的头,“什么时装设计师的,净瞎说!” 萧疏桐哇哇叫,“那我小时候是谁在缝补丁的时候偏要绣朵花上去,害我被同学笑话了大半年?” 闵榛哈哈大笑。 奶奶拉着闵榛看照片,“你爷爷啊……” 萧疏桐纠正,“是我爷爷。” 奶奶没理会,接着说下去,“你爷爷当年最厉害的时候当上了副团长,手里头有好多人呢。我们家世代书香,我爹是方圆附近唯一一个秀才,从小教我读书识字,一心希望我嫁给能考功名的读书人。我说我要嫁军人,爹就把我锁了起来。后来你爷爷带着兵来抢亲,我被赶出了家门,就这样跟着你爷爷走了大半个中国。解放后,老头子性子梗,没过多久就被批斗了。” 萧疏桐叹气,“奶奶,你又要开始忆苦思甜了。” “瞎说!奶奶是要总结我们家的反抗史。” “什么反抗史?”萧疏桐不解。 奶奶道,“你看啊,我和你爷爷,你曾姥爷不同意;你爸和你妈,你外公不同意;你们俩,也不是闹了很久才同意的?我们家的人都是这样奋斗过来的。” 萧疏桐脸一红,“这也算啊?” “算!”奶奶笃定,转头又对闵榛说,“小桐的妈妈当年是富商的女儿。他爸呢,没什么本事,就是一个武术教练。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人抢劫。他爸把劫匪给绑了,拿回了小桐妈的包。” ……他们家人都是演电视剧来的……闵榛问,“那后来呢?” “后来就郎有情妾有意,岳父棒打鸳鸯,眷恋不屈不挠,九九八十一难之后,爱情结晶我就出生了呗。” 萧疏桐还没说完就被奶奶敲了一下,“小心你姐揍你!” 闵榛看着萧疏桐,“没想到你的身世还如此曲折啊。” 萧疏桐点头,“嗯嗯,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能收到有钱外公的遗嘱,顿时财从天降,我就成了一夜暴富的有钱人了。” “哦,你想要遗嘱?”闵榛笑得丰富。 萧疏桐背后凉飕飕的,下意识就摇头了。 “真可惜,其实我是想说,你可以找一个时间去了解一下我的家族史,说不定就能收到遗嘱什么的。”闵榛摊手,“我这个儿子是没希望了。他们不会给我的。” 萧疏桐苦脸,“你,你别吓我。” 闵榛但笑不语。有些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家族情史的遗传性,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谁知道呢,闵榛只知道,萧疏桐的父母和奶奶最最看重的东西,是孩子的幸福。不需要多有成就,不需要多么耀眼,只要开开心心,简简单单地幸福生活下去。这样的愿望看起来很平淡,其实能做到的人真的不多。 晚上的时候,小城里放起了烟火,照得半片天空亮堂堂的。萧疏桐拉着家人出去看热闹。 烟火这种东西很神奇。当你孤独而迷惘的时候,它就像是一个提醒人生虚无苦短的智者,执锤打破你所有关于地久天长的奢望;当你幸福而满足的时候,它又摇身一变成为绚烂今昔,生如夏花的欢庆舞者,许诺你以瞬间的永恒。 心境不同,世事不同,谁能将感情寄托于理性存在的物质? 萧疏桐抬头看漫天飞舞的焰火,眼里写满了闪动的欣喜。 闵榛回头,看见萧妈妈捂着嘴,靠在丈夫肩头默默流泪。有些东西,任是你再有心也是无法完全弥补的。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萧妈妈时,她忍了再忍终于还是泪流满面。闵榛从没想过,他们会是这样会面,接到电话的时候,手禁不住有些颤抖。 萧妈妈出身富贵之家,举手投足依旧当年,气度十足。闵榛想,若是她当初没有违背家庭的意志,而是风风光光嫁入豪门的话,如今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富太太。她没有接受安排,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娇小姐为了爱情放弃了所有。从云层跌落,磨粗了双手和骄傲,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相夫教子的妇人。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多深的爱可以这样无悔牵绊一生?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位母亲可以为她的孩子牺牲到何种地步,正如你永远不会知道何时能够舀尽大海的最后一滴泪。 所以,萧夫人的眼泪恰恰是闵榛没法安慰的。他可以跪在萧爸爸面前甘愿挨打只求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以向奶奶保证永不相负的誓言,却没办法安慰一个母亲的担忧。 萧爸爸搂着妻子的肩膀,无言安慰。萧妈妈用手擦干眼泪,只是眼泪似不涸的深泉。 小榕说,你看小桐那几日魂不守舍的样子,好不容易好了,你真舍得就这样拆散? 小楠说,拆散我没意见,但到时候儿子还是不是那个儿子我就不敢保证了。 那本是一次意外,看见儿子和身边的男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她就明白了,这是一个母亲敏锐的直觉。她看见了儿子前方的黑夜茫茫。可是自己认为对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她像一个侦探,为给儿子谋取幸福嗅遍了闵榛的每一个方面。 他沉稳可靠,事业有成,可以弥补一切萧疏桐的缺陷;他对小桐无微不至,柔情宠爱,可以让小桐过得很幸福;他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并没有一味说服自己同意,只是微笑地问她要不要一杯热咖啡驱寒。 他没有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请成全我们。说实话,就算是当年逃婚私奔的萧妈妈,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也不再相信单纯而简单的爱情。 是爱情,就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证彼此的幸福,就该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走下去。相爱不是一个理由,只是你爱他他爱你这样一个事实,仅此而已。 他说,能给小桐最大最完整幸福的永远不会是我。我会尽全力去爱他,但最爱他的人是你们,没有你们的祝福,他不会真正快乐。 那一刻,她突然非常恨闵榛,恨他的无可挑剔让自己无话可说,恨他这样轻易而残忍地将选择权交给自己。如果需要做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很可能会断送儿子的幸福,哪位母亲可以毫无顾忌地坚持到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辈子和父母断绝关系的酸楚和无助,就算手握爱人的手相望天涯,也无法弥补那种空缺。她不希望也不能够让自己的孩子再次经历和自己同样的痛苦。 萧妈妈回家后哭了整整一夜,不甘心,不放心,却也不忍心。 下定决心的过程是痛苦而漫长的,日子一点一点侵蚀着当初的固执。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了方显诚意。 然后就是放手,让儿子去飞。那个曾经紧紧跟在身后怎么甩也甩不开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就算没有她的牵手指引也能自己找到人生的入口了。不幸抑或幸运,将来的日子长得很,谁又能赌一句后悔无门? 一个母亲最伟大的力量不是拥抱,而是微笑;最伟大的牺牲不是付出,而是放手。 萧疏桐想要回头,被闵榛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别动,别回头,”他附在耳边柔声说,“你看,烟花又升起来了。” 萧疏桐抬头,笑了。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其实故事讲到这儿应该要完结了。但是反对的人大有人在。头一个不满意的就是闵爸爸和闵妈妈。 凭什么小榛都先去见他们家长了,我们还不出场?最可气的是,小桐先见的不是公婆而是回娘家也就罢了,居然连方教授夫妇,陆老还有夏鹄的妈妈(?)这样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路人都排在自己的前面! 二位极度不平衡,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闵榛接到最后通牒的时候,忽视了三天,认真考虑了两天,淡定了一天,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跟萧疏桐说,我们去踏青吧。 萧疏桐嘀咕,冬天早就来了,花花草草都谢了,哪儿还有青可踏啊。 萧疏桐出门的时候不是没有怀疑的,比如说前几天闵榛利诱着让自己理了发,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不少;比如说两天前,闵榛威逼给他买了新衣服,人靠衣装马靠鞍……比如说,今天自己的造型,大有上花轿的势头…… …… 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萧疏桐准备扒窗户跳车。闵榛微笑着给他开车门,反应太迟钝了,我们已经到了。 萧疏桐蔫了。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讨厌诸如此类的俗语俚语成语。 公是黑脸,婆是白脸,只是两张脸都很冷。萧疏桐一边擦汗一边想,表情冷淡这种东西果然是会遗传的。 如果说知己知彼是闵先生的风格,那萧疏桐的特长就是临场发挥。在此之前,他对于闵家的情况知道的是少之又少,还是从小道消息——夏鹄同志那里得来的。 夏鹄言简意赅,“他爸,两个字,很凶;他妈,三个字,非常凶。记住,”夏鹄指了指闵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闵榛给出的官方见解是这样的,“我们家家长表达和蔼可亲的方式比较特殊。” 为什么闵榛不给萧疏桐备备课什么的呢?闵榛的说法很简单,老人家喜欢新鲜玩具,□好了就没意思了。 萧疏桐,…… 抽抽鼻子,视死如归,舍我其谁也。“叔叔阿姨……” 好字还没出来,气温好像又降了几度。萧疏桐一顿,就完全忘记该说什么了。闵榛无奈,笑着摇头,拉着他坐下了。 点菜的时候,萧疏桐总算又明白了一件事情。闵榛的龟速点菜功不是没有缘由的。闵家人对于吃的要求普遍很高。在萧疏桐看来,像鱼翅什么的和粉丝其实只有价格上的差别,所以当他看见这一家人居然在为子梅鱼捞起来的时间和口感之间的关系展开学术讨论时表现的不理解我们就好理解了。 对于一下筷子就知道鱼烹饪前是死是活的疯子,萧疏桐表示放弃加入讨论,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开始慢慢摆上桌子的菜,拼命吞口水。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啊~~~我虽然不知道捞鱼的时间和鱼肉口感的关系,但是我知道鱼冷掉以后肯定会影响口感。 我看我看我看看看!!! 只可惜,那俩位只当他是空气。闵榛倒是一直冲他笑,只可惜人家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水,丝毫没有肚子饿想吃饭的迹象。 萧疏桐看了一眼子梅鱼,再看一眼筷子,看一眼二老,再看一眼闵榛,天人交战中。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就不管形象开始大开杀戒的时候,突然发现话题已经从鱼肉口感的纯学术讨论升华到复婚后双方的义务分工以及再离婚后财产的分配问题这样复杂的家庭纠纷上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把十几年前的帐重新翻出来算一遍是吧。”说话的是闵夫人,笑眼锋利,“正好啊,反正我当年就觉得财产分得一点都不干净。” “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可以和我的律师约个时间。”闵爸爸不怒而威。 “喂,什么情况啊?”萧疏桐悄悄拉了拉闵榛。 闵榛笑道,“分赃不均。” “现在是劝和还是劝分?”萧疏桐已经忘记闵爸爸和闵妈妈到底复婚了没。 “视他们分赃的结果而定。如果有利于我们,劝分;不利,劝和。”闵榛很有经验。 萧疏桐狂汗。不管了,分还是和我都不劝,我要吃饭!! 大概是萧疏桐眼中冒出的熊熊饿火险些将鱼烤焦的缘故,那两位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萧疏桐这样一个大活人的存在。 “小桐是吧,”闵妈妈笑起来的样子其实还蛮慈爱(?)的,“头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好礼物。这样好了,我过两天送你一辆车,款式随你挑好不好?” 闵榛无语。老妈你可不可以不要用怪阿姨拿糖哄骗小孩子的表情说话啊。 萧疏桐讪讪收回就要伸出的筷子,肚子饿脑袋空,笑得勉强,“不,不用了,我不会开。” “所以说送礼不是看价格,是看需要。名车,俗不可耐。”闵爸爸趁机落井下石,笑得得意,“我听说小桐爱书,我那里还有一屋子的古书,什么时候过来搬吧。” 萧疏桐的筷子再一次停在空中,眼神开始涣散。 闵妈妈炸毛,俗不可耐?! 闵榛拿起茶杯,对萧疏桐说,护好碗筷,要掀桌了。 萧疏桐闻言,想爬上饭桌将那盘子梅鱼抱在怀里。真古怪,这家店里面居然是鱼肉上得最快,其他菜半天都没见到影子。 还没上桌,闵妈妈一把抓住萧疏桐,如果爸爸妈妈两个里面选一个,你更喜欢谁? 萧疏桐叹气。这是什么问题啊阿姨,连小孩子都不爱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的。 如果问闵榛,他肯定会说谁的财产多喜欢谁。 但是萧疏桐是好孩子,不能随着一起堕落庸俗对吧。所以他正色坐好,答,我喜欢闵榛。 …… 闵爸爸嘴角抽搐,小子,这个不是表白大会,是表态!是作为闵家人必要的站边行动。站错边的后果很严重哦。 闵妈妈眼角跳动,呵呵,小桐,为什么不选我们啊?我们比那小子有钱哦。 果然是怪阿姨。闵榛的价值观的扭曲过程可见一斑。 萧疏桐依旧正色,反正你们以后的遗产都是闵榛的,选他最划算。 …… 闵榛喷茶。这么久以来的□终于初见成效了,甚感欣慰啊。 闵家二老石化中。 萧疏桐问闵榛,我可以吃饭了么? 闵榛淡定地用纸巾擦干了水渍,吃吧。然后很温柔地给他盛了一碗汤。 萧疏桐热泪盈眶。果然还是闵榛最好,选他是对的。 闵妈妈恢复,扭头对老公说,老头子,小榛的眼光不错,以后就不会无聊了。 闵爸爸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的话题既和子梅鱼没有关系也和律师不相关,完全围绕萧疏桐展开。以至于萧疏桐努力在二老的揉搓圆扁的夹缝中求生存,还要抽空从闵榛的碗里捞剥好的虾吃,很忙,非常之忙。 好不容易挨到回家,萧疏桐揉着已经被捏肿的脸颊,对闵榛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特不可爱,害得阿姨的母性光芒无处照耀,积聚了二十几年还是爆发了。” 闵榛笑着检查了一番他的脸,捏捏他的鼻子,“还敢叫阿姨,下次脸被扯下来就别哭。”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哎呀呀,光天化日,调戏也要含蓄一点嘛。” 是夏鹄。 闵榛挑眉,你还是搬过来了。 夏鹄耸肩,我是一个身心健康四肢发达没有受虐倾向的成年人,不需要窝在父母的羽翼下求保护,当然要搬出来独立咯。 萧疏桐惊讶,“你搬到这里来了?” 夏鹄笑着点头,“怎么样欢不欢迎?就在你们楼上哦,你可以到我家蹭饭,我最近研究了新菜式。” 萧疏桐口水直流,好! 闵榛郁闷,这孩子太好骗了。 就在此时,萧疏桐接到苏徽的一个电话。电话内容非常之简单,但萧疏桐挂了电话之后脸都白了。 闵榛问,怎么了?你老师他怎么了吗? 萧疏桐点头,哭道,“教授说要来看我……们……” 闵榛一怔,然后就明白了。唉,钱教授的消息灵通果然不是传言。 萧疏桐悲愤啊,为什么家长都要挤一块儿预约见面啊!为什么啊这都是为什么!教授肯定是有预谋的预谋啊! 夏鹄好笑地看着闵榛像哄孩子般把萧疏桐带进屋了,摇摇头转身也回自己新家去了。 家里还没收拾好,一片狼藉,空气里满是冰冷的灰尘。 夏鹄当年要买别墅,主要是想贿赂家长。后来一出国就是五六年。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完成当年夙愿,也当是孝敬父母。但是,和家长重修于好并不等于他甘心在老妈的炮轰下参加同性相亲会这样囧的活动。所以思前想后,一个男人,还是应该独立。 至于为什么这么巧选在一起了。表面上夏鹄是坚定认为自己还是旧情难忘的,希望躲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闵榛幸福。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成功看见闵榛一手鸡皮疙瘩地皱眉头。实际上嘛,很简单,相信闵先生的眼光。他挑的房子,质量地段物业都是没的说的。还有就是,既然有陆家的后门好走,干嘛还走前门啊,价格好商量啊。 总而言之,夏鹄就这样住进了闵榛他们楼上。 作为闵榛和萧疏桐婚后幸福生活的见证者,夏鹄的话非常具有代表性。 ——看见萧疏桐那小子一脸缺少虐的样子,手就很痒。太让人不平衡了! 夏鹄靠在阳台上,点着烟,却并没有抽。楼下依稀传来萧疏桐和闵榛关于盆栽要浇多少水才不会死展开的严肃的讨论,他不禁莞尔一笑。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这一切会不会就是我的了? 这样的如果当初,有的时候真的很折磨人。决心回国的时候,他没法骗自己,满心想的都是闵榛。如果还可以有如果,他也希望一切能回到从前。回到他们彼此只有对方的情之伊始。 只可惜,时光从来不等人。岁月神偷偷走了很多的往事如烟,徒留轻叹一声。他和闵榛,终归还是隔着一段空白。一段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的感情,再纠缠只是伤感。 夏鹄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开的。他希望闵榛幸福,如此刻般幸福,可以轻松而简单和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相随相伴。而那个人,注定不是他。他早已从闵榛的生命旅途中岔开,走向了另一段前程。 他承认,他是害怕孤独的,希望能够找什么来填满这种孤独感。 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爱上一个人?爱情是虚渺而毫无定律的东西,难以把握,也难如愿。既不能召之即来,亦不可挥之即去。如果因为害怕孤单而企图绑架另一个人的幸福,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烟已燃尽,随风而逝。夜色渐浓,万家灯火明,寥寥星辰疏。 闵榛说,我也是等了如此久才终于找到那个最重要的人。 也许,只要多一点相信,再一点坚持,终有一天,他也会遇见自己的那个他。完完整整,无缺无憾。 希望,毕竟是不可弃的,不是吗? ——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完结,预计还有一两篇番外。 作者的情书 首先申明,这是作者写给各位看官的情书,情节纯洁,感情真挚,如觉无趣的同学可自行跳过。 老实说,我从开始写这篇文的时候就已经想写最后感言(O__O"…)了。没办法,这是动力(?)啊! 首先呢,点一下名。很感谢645956036,亲是第一个给我留言并说喜欢的童鞋,非常感动,就是不知道亲是不是弃文了,泪~~~还有就是jiangping_2000,热情的不厌其烦地每一章都来安慰作者,非常感谢。此外的 123, hikaru,xiaoxiao5212000, txymgood童鞋也是给了我很大的动力。无论你们是否还在继续看,我都很高兴这篇文能够或是曾经带给你们,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幸福感。当然还有默默无闻收藏的童鞋。作者写文向来巨冷无敌,所以任何收藏都觉得很宝贝。请记住,偶是爱你们的!! 其次呢,说一下苏徽和义勇军进行曲。老实说,本人非常非常非常之欣赏义勇军进行曲(PS:不知道江大的原著此人应该叫什么,陆觉非完全就是我胡诌的。随手捏一句古诗,觉今是而昨非,陆觉非!汗……)的个性,也很萌苏徽这一对。我一直相信,苏大医生和陆觉非在一起会非常非常非常幸福。他们的故事我也有编过,不过没有成文。近期也不大可能写,因为无良作者欠下几年前的一个坑,嗯,也许叫坟会比较合适一点,承诺过要更完,不然坑品就太差了(喂!已经很差了!)。关于杀手的文,以前本来还想过程虐一下的,现在以我的恶趣味看来,估计是要恶搞诙谐下去了。轻松么,一定要符合和谐主流。 说几句废话吧。 我和朋友开玩笑,《厚黑》是我后青春时代的诗,是我成年往事的回忆。想当年看《债》的时候,心潮澎湃,一心想要看完结。可惜,江大封笔了,于是我只好自产自销。本来应该早就动笔的,可惜本人向来懒,能拖久拖。 后来有一天,我说,写吧,再不写我就老了,再也梦想不动了,再也找不到那种傻傻的感觉了,趁我现在还相信这些,写一篇能够记录我曾经YY无敌的前朝往事吧。 于是,谨以此文纪念我看文时快乐悲伤难过欣慰的那些岁月,那些任时光荏苒神乎其技也偷不走的闲适时光。 当然,也写给你们,写给每一个喜欢温暖味道的你们。 刚刚开始写文的时候,很傻,有三个心愿。 第一,将来有一天,有人会在BBS上大吼一声,我喜欢某某作者的某某文,很好看啊巴拉巴拉的。 然后明白了,这些粉丝是属于那些大神的,他们的作者收藏比我总共的点击数还高出数倍。 于是,我淡定了。 第二,希望能够收到很多很多的评论,希望能够有人呼应一下。最好,能够收到长评。 然后明白了,大多数人并不习惯看文之后点评,正如我也是一个懒人。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至于长评么,更是难得一见的奇迹。 于是,我又淡定了。 第三,用自己的笔写下自己想要的故事结局。 每次看见让我流泪的故事,我总会想,如果它还有番外,我希望换一个终结点。南康之后,我拒绝悲伤。 于是,我自产自销。 我是一个评来疯,就是只要有人看有人评就会动力十足,二更都是可能的。但要是没有人看没有评就会百无聊赖,一时没有兴趣。所以这篇文能完结,作者还是深感欣慰的。作为一篇生日文,它总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以后,可能会更加淡定下去。写那些属于我脑袋里,午夜梦回时跳舞的童话故事。我不认为现实会如此美好,却相信人应该永不放弃白日做梦的权利。这是我们在如此真实的世界里难能可贵的自我纵容。 也曾想过,写一个大悲催的故事,好来才发现,其实让人虐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分手啦,纠结啦,车祸啦,你爱我我不爱你他爱你你不爱谁这样的情节,总是能够吸引很多人的眼泪。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大后妈。但是,要让人笑却是一件难之又难的事情。要笑,要从心底感到快乐,要觉得温暖,即使有泪也不觉得悲凉,即使遗憾却仍满怀希望。写这样的东西,很难。却让我向往。 于是,我就这么轻松下去吧。 做一个懒人,在我忘记之前,写下我后青春的诗,然后勇敢老去。 应该,也不错。 最后的最后,是我给某个童鞋的情书。 喂,迟到的生日礼物,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结局。也因为有你,我才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你真的很适合周扒皮的工作。 说实话,我从来不会写出人意料的结局,因为我总是恶俗的大团圆。但是我觉得恶俗很适合你。 你说你不想嫁人了。 如果这句话是在我们高中时候说的戏言,我大概会一笑而过。但今时今日,我们已经走过了这些年。 我想,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爱情。 很可怜啊,我也没有经验可以给你。我只能告诉你,我想对你说的话。 你实在是一个自私的在感情上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小孩子。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可以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怎么会有一个人可以万般宠爱千般忍让呢? 我可以跟你保证,闵榛是不存在的,就算他存在,适合他的也永远只有萧疏桐这样单纯的孩子。 我们都太复杂,我们都太过考虑自己,我们都看重自由。 没有囚禁就没有爱情。你想让他停留在你想要的位置,又怎么会想不到他也会对你有同样的要求? 你说你不适合专注爱一个人,那是因为值得你专注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你说拒绝很累,做不成哥们很遗憾。我说你个万恶的工科女,身边这么多资源可以挑肥拣瘦! 人总是会寂寞的,在某个突然而然的时分,莫名地感到无力。有些角落,是友情和亲情触及不到的。我们都不曾经历,所以不要急着否定。 你知不知道,爱情是水,在你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之前,它是没有形状的。你不可以事先设计邂逅,也无法预测将来。他会是什么样子,会是怎样的个性?可以试着去描绘去幻想,但永远不要落实。因为,我们的生活是大后妈,她不大喜欢王子。 所以,在放弃之前,在多相信一秒吧。即使并不贪心倾城之恋,但起码要满怀希望。在它来临的时候,不要去怀疑。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世界上,大概真的会有人和我完全契合。在某个角落,在某个路口,在某个阳光暖荣木棉花开的午后,他也许会是你喜欢的一袭白衬衫,有着好看修长的手指。 该发生的事情,终有一天会发生。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坦坦荡荡地做好当下的自己。不要预先设定种种不可能,不要断然下结论。人总是会变的。我会变,你会变,他们也会变。但是变了未必就是不好,也许只是我们都更加适应了各自的生活。 去了国外之后,大概我们会很久很久都不联系,你懒我更懒。但我不想说得太伤感,因为我会想你。 好了,同桌,这就是我的情书,果然比你的更有水准吧。 全文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