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当仙君徒弟 作者 沈瑄禾 文案 仙君不愿,遂睡之。 本文:假没心没肺仙灵受X真无情无义鬼王攻 “仙君,好久不见。” 沈临鱼醉卧美人榻,半撑着脑袋应道,“是你啊,徐晏……” “仙君如今愿意收我为徒了吗?” “不愿。” 徐晏瞳色瞬间变得猩红,却缓慢步至榻前,平静问。 “为何?” 沈临鱼眼皮也不抬,哼出一声,“懒” “非也,仙君不过是怕尘缘太深,耽误了你飞升之路罢。” 沈临鱼恍神,“你既知,又何必问……” 他竟还对这人抱有一丝幻想。徐晏凄笑两声,随即一手掐在沈临鱼细长的脖子上,“可现在由不得仙君选择了。” 沈临鱼说:“剑来!” 徐晏轻蔑一笑,骤然逼近他眼前,额间相触,冷言:“酆都还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拔得出剑。” 与此同时,徐晏的另一只手,顺着沈临鱼的心口滑至他空空如也的丹田,挑衅似的往下按了按。 沈临鱼破天荒的生出一丝恐惧之心。 “仙君,我如今不想再入你门下了。” 随着话语声落,沈临鱼睁大了眼,而腰间的系带已被扯落在地。 —————— HE!HE!HE! 第1章 游梦仙君,在痴笑什么 沈临鱼近来时常梦见一个人。 那是沈临鱼唯一一次下凡,距今已有百年。他记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知道一身玄衣,腰上别着把赤红色的剑,那剑阴寒又可怖,嵌在一柄白骨森森的镂空剑鞘里。 但那人声音却意外的温润,会说“法器丑陋,吓着仙君了”,也会笑他“竟还有怕鬼的神仙”,最后只牵着他手低语一句“还愿来日与仙君重逢”。 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沈临鱼想靠近一些,再近一些,却偏偏如何也看不清,记不明,像被青烟笼罩,如梦似幻。 “游梦。” 一声轻唤破梦而来,是谁在唤他名号,沈临鱼急切寻着消失的语调,向雾里扑散闯去,他左右张望,忽见一玄衣男子撑着把黑底红纹的纸伞临江而立。 说来也奇怪,这漫天都是黑的,连那江水也是如墨一般的黑。唯有男人露出的一节手腕,如皓雪般白秀,诱惑着沈临鱼不断向前行去。 “游梦,”沈临鱼一怔,而那人身姿微动,缓缓转身向他看去,轻叹一声,“我终于找到你了。” 是他! 沈临鱼蓦然睁眼。 却见一长眉白胡子老道士的脸放大在他眼前,还笑眯眯的说,“游梦仙君,在痴笑什么呢?” 沈临鱼嘴角一抽,气的心头郁血,怒骂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扰人清梦!怪不得月老孤寡一生,连个凡人都追不到手!” 月老的笑容逐渐消失。沈临鱼也回过神来,自觉失言,那原是月老未曾飞升之前,因爱不得、一夜白头,反断情成仙的悲惨往事。 但更惨的事还在后面。 听说月老一飞升,天道就在他伤口上撒盐,派他去管人界姻缘,第一宗就是给他的前意中人牵线……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沈临鱼低着头说,“我失言了。” “游梦不必自责,都是从前的孽缘罢了……”月老怀念的从怀里拿出一枚红线编织的戒指,“这是我从前亲手给她编的,可惜还没送出去。”月老神情更低落了,“来,游梦,你帮我看看,它是不是旧了、破了,再也回不去了。” 沈临鱼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连忙接过夸赞,“这色泽鲜艳亮丽,形态淳朴却情浓,便是再放万万年都依旧如昨!” “真的吗?”月老深情的望着他。 沈临鱼重重的点头,“绝无虚言!” “那就好。”月老长舒一口气,忽而念了句咒语,呵道“收!” 只见那红戒忽如大网张开,将沈临鱼死死地捆成了个茧。他暗骂一声该死,拼命挣扎起来,但他越是用仙法灵力,这红线便收的越紧。 “游梦仙君不必白费力气啦,我月老的红线只要你收了,便是剑仙来了都斩不断!以你的道行想挣脱,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和我回元昼山一趟罢。”月老搓搓手,颇为满意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又上前给他脖子上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沈临鱼恨到磨牙,“我就不该信你一个字!” 月老得意的摸了摸白胡,“若不能忘情,我如何得道成仙。你且看无极天这些仙君,那个不是无情冷血之辈,也就你成日被骗也不生记性。” “剑仙就不会骗人!”沈临鱼抢道。 月老努嘴,没多言,又怜惜的揉了揉沈临鱼的头。 沈临鱼东躲西闪的不让他碰,嘴里囔囔道:“你说话就说话,别这样阴阳怪气的看着我!” “傻鱼哎。”月老反手拍在他头上,另一只手拎着他后颈红线拖着就走,“你还是乖乖拜我为师,让我多教你些人心莫测罢。” 月老提着沈临鱼往天上逛溜了一圈,见者无一不大吃一惊,称赞连连,甚至还有仙君提出要用三年香火换他捕鱼秘籍,可把他风光坏了。 至于为何大家以抓沈临鱼为荣呢?这得从他出世说起。 天底下得道成仙的人都会踏破虚空去往一个地方,此地叫无极天。登上无极天便会受到天道的指引,许是庇佑一方,许是掌姻缘,许是司雷雨,但唯一无所事事的便是沈临鱼。 因他是无极天唯一不用修行,全靠命好——由无极天灵气诞生的仙灵。 但仙灵不是神仙。 因为他没有渡劫,没有仙骨,天道见了他也是白纸一张,无从下手。 沈临鱼乐得在无极天游手好闲,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逗逗小花仙,拔拔老仙君的长胡子,好不惬意。可好景不长,无极天的仙君都太闲了,特别怀念当初叱咤一时,徒子徒孙满地跑的日子,更何况眼前有这样天地至净、灵力至沛的好苗子,分分钟把自己什么重光宗、什么三清派扬名立万!于是各个都争先恐后要传授他惊世绝学。 实不相瞒,一点都不想学。 道法高强的神仙太多了,沈临鱼只想浑水摸鱼,做条无忧无虑的废物。 可无极天的仙君又岂是吃素的,好言相劝不听,那就只能上刀枪剑戟了。 沈临鱼一开始还备受威胁,认命去紫云派剑仙处听了两天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给沈临鱼吓得连夜出逃,差点没把无极天捅破了洞。 从此仙君们看到沈临鱼的眼睛都发着诡异的光芒,一点法术都不会便能从剑仙手下逃脱,这是何等奇才啊! 沈临鱼被迫开启了无极天逃亡生涯。 虽然起初仙君确实是想收他为徒,但沈临鱼灵力源于无极天,只要无极天尚存,他的灵力便无人可及, 可惜沈临鱼不会用。 这就给把奇门异术玩成精的老神仙们发挥的机会了,动不动就把沈临鱼困个十天半个月,到最后竟成了众仙君的吹嘘资本,每天开口便是“你抓过鱼吗?”。 “什么鱼?” “那当然是沈临鱼啊!” “我抓了他三次!” “那算什么!我抓了他两个月!” 而现在风头全被月老抢了。 只因自上次神魔大战后,剑仙便抓了沈临鱼闭关七十余载,才叫他重新逃出来,至此百年,无人能抓到沈临鱼。 “千年道行一朝丧。”沈临鱼听着周遭密密麻麻的恭维声、月老的捕鱼心得分享、以及策划如何在他逃出来后继续抓他的私语,生无可恋的呆在红线里沉思,觉得自己就是取错了名字,才沦落到像条鱼一样天天被人抓来抓去。 他用脚顶了顶面前洋洋得意的仙君,“月老,从前是谁给我取的名啊?” 月老忙里偷闲的回他一句。 “鬼王。” 沈临鱼蹭的一下站起来道,“不是剑仙吗?再不济也是天道啊,怎么会是鬼王,你们也太随意了吧,好歹我也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在无极天出世的仙灵啊!一点排面都没有!” 月老口若悬河,半点没搭理他。 突然一团红线从人群中卷过,众仙君一看,月老已不见踪迹。 总算找了个僻静的地儿,沈临鱼把月老从红线中解出,还未言语,便被月老抓住手臂,震惊的质问,“你、你是如何解开我的红线?!” “月德生辉,红鸾星动。”沈临鱼又念了两句咒,只见那红线竟跳起了舞来,“仙君断不该在我面前念咒的,虽然我没听明白,但是这无极天的一枝一叶都听腻歪了,老早便告诉我了。” 月老不可置信道,“你已能感知无极天万物之灵?” 沈临鱼挥挥手,便有千树万树繁花盛开。 月老张了张口,半天无法言语,“确是天意难违……” “什么天意?”沈临鱼哥俩好的撞了下月老肩膀,“放心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不辜负仙君们的教诲嘛。就算我再厉害,也是仙君们的小鱼……” “你不是想知为何鬼王给你取名吗?” 月老偏过头去打断道,一会才挤出个笑说,“天下分六界,神魔仙人鬼妖。但世间灵气有限,不足以供六界生存,致使山川崩塌、河水倒流,众灵之命,危在旦夕。于是万万年前神便尽数陨落,甘愿以己身之灵换天地祥和、五界延绵。” 一阵凉风吹起沈临鱼的额发,他抬眼望去,无极天枝叶萧瑟、万灵低鸣,似在缅怀过往的天地之主。 沈临鱼无法共情的挠了挠头道,“同为生灵,这神族还怪伟大的。” 月老但笑不语。 沈临鱼又问,“如今可是灵气不足了?” “你怎知?” 沈临鱼笑道,“不然百年前魔尊放在安生日子不过,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攻打无极天,打不过便去祸害人间,其中定是有难言之苦,竟是如此,今日可算解惑了。” “这不是重点。”月老摆手,“重点是,无根有灵,执掌万物。临鱼,你是神。” “普天之下,唯一的神。” 沈临鱼愣了下,随即无谓的摊手,“那我大概是混的最惨的神。”随后他又想到什么,一股脑的跳到玉桂树上,警觉的盯着月老,双手环胸,“该死,你们不会指望我也舍身救世吧,我没那个觉悟啊……” “你倒是想得美!”月老抿唇缓缓道,“当年万神之灵才换来万世安稳,你一人又抵何用?” 沈临鱼想想也是,便摇了摇腿道,“这些世间大事有剑仙操心呢,你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安心做个闲散游仙便好啦。哎,月老,快继续说取名的事呢!” “说的也是,天意难违,何必多想。”月老释怀的笑了笑继续道,“所以为你取名的事,便是剑仙也没资格。又因你未渡劫,天道也不能给你指引,便算了个吉日吉时,邀六界一道商议。” “那也不能听鬼王的啊,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沈临鱼抱怨。 月老古怪的看了看他,“彼时无极天开放通天梯,六界众王来贺,可方一开宴,你便不见了。” 沈临鱼却“啧”的一声,“月老你们不行啊,这么多仙君还守不住我一个奶娃娃。” “啊!”沈临鱼被月老重锤了下脑袋,痛呼出声,不服气的吐了吐舌。 月老道:“那天夜里,翻遍无极天都没寻到你,最后还是剑仙用灵识偷窥六界贺使,才看见你偷偷往鬼王被窝里钻。” 沈临鱼:“?” “你不要故意编排我,我等会就去向剑仙求证!” “你也有脸问,”月老嗤笑出声,“那天差点挑起仙鬼之战,我们还以为是鬼王蓄意偷你。谁知剑仙上去请你回无极天时,你死死地抱着鬼王不放,还封闭无极天把鬼王困在寒天池里。” 月老思及此,头疼扶额,这个天生的闯祸精,偏偏灵力又强到无人能抵。 “我、我也太不会挑地方了吧,寒天池那鬼地方不冻死人啊!” 月老捏了捏他的脸,“最后吉时到了,剑仙没办法,只好传声请鬼王给你取个名字立命牌。据说当时鬼王站在池边,见一尾鱼过,便给你取名沈临鱼。” “说来也巧,这一取完名,寒天池便自动开了,鬼王把你送了回来。” “啊这……”沈临鱼头像鸵鸟一样快埋到了地里面,“我这么丢人的吗?” 月老笑出声,“还有更丢人的,鬼王一走,你一个人天天跑到寒天池哭,足足哭了一月有余。” 沈临鱼无法接受事实,死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未待月老再言,沈临鱼一溜烟便飞了个没影。 三日后,沈临鱼面容憔悴的来到元昼山。 他哭丧着问月老,“我能改名吗?” 月老挑眉,“改可以,不过要去上灵台挨个九十九道雷鞭,重塑仙躯……” “打扰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每周四更,4567更新,ღ( ´・ᴗ・` )比心 欢迎wb找我玩:反正都姓沈 第2章 你可能是觊觎他的美貌 沈临鱼这几日把老仙君问了个遍,才认命的接受了这个丢人的事实。 他问月老,“我小小年纪怎么会抱着鬼王不放?” “你可能是觊觎他的美貌。”月老说。 沈临鱼:“?” 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别不信,都说神仙有仙骨,姿态绰约飘逸,但翻遍无极天,你也找不出一个比鬼王模样好的,尤其是那左眼尾生的赤红鬼纹印,显得又清冷又艳丽,真叫人一眼万年……” 沈临鱼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月老,你道心不稳了,居然贪图美色,啧,色仙,老色仙!” 月老听的老脸一红,拿着浮尘拍掉他的手,“走走走,别打扰我牵红线。” 沈临鱼却抢过他手里的浮尘丢到一边,然后眼睛咕噜一转,两手托腮,猛地撑到月老面前,努力的眨巴眨巴眼问,“月老,剑仙说我是他见过最可爱的神仙了,你觉得和我比呢?” “呵,”月老皮笑肉不笑的拧了把他的小肉脸,“就你这,连我年轻时候都比不过。” 沈临鱼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喊了声 ,“剑来!” 便施了定身术把骂骂咧咧的月老摁在地上,剃光了白胡子和长眉,但—— 真的比他好看。 怎会如此?沈临鱼失落出逃,太惨了,不仅知道自己长得比不过个千年老仙,还乱用仙法,不敬尊长,剑仙知道一定会把他关在上灵台劈个百八十道长记性的。 本来就丑,劈一下就更丑了。 沈临鱼含泪。 可没逃一会便觉得困了,又怕被人寻到,便把自己幻化成一条青绸,系在无极天尽处的玉桂枝上,佯装是嫦娥仙君的装饰,便沉沉睡去。 …… “呦,月老胡子还没长出来啊?” 月老摸了摸自己半截手指长的白茬,气不打一出来,“看见沈临鱼没有,剃不光他头发我这个神仙就不当了!” 那仙君勾过月老脖子,“你也就嘴上逞能,哪个不晓得他那个不知死活的脾气,都是你和剑仙惯出来的。” “就你没惯!”月老扯过他手臂,指着一大块狰狞的伤疤说,“不知道是谁,为了游梦一句幼时胡言,说凡间有一珍宝色泽白皙,能于夜间视物,便傻不愣登的跑去饕餮嘴下夺宝,被咬到半条命都没了。回来还乐呵呵的让游梦骑在你背上玩!战神的脸都被你丢完啦!” 战神被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好不尴尬,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游梦他,还小啊。” 月老闻言垂眸,灵气运指,于空中抛出三枚铜钱,脸色凝重起来,“限爻四凶,死墓绝胎。” 战神喃喃出声,“妖族气数亡矣……” “等等,有动爻……” 月老哑然道,“游梦不会下凡了吧?” “怎么可能,没有天道指引,谁也别想进出无极天……” 两人对视一眼,“快找剑仙!” 然而为时已晚,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成定局。 …… 彼时沈临鱼正在树上打盹,无极天恰好迎来了百年来头一位飞升成仙的人,准确来说,是只狐狸。 可这只狐狸行为离奇,一飞升连天道的训言都没听完,便从玉桂树上随意扯了段青绸,裹住手心因渡劫受的雷伤,便跳了下凡。 众仙只道又是一位渡劫失败的道友,唏嘘两声便散了。 谁知沈临鱼被带下了凡。 沈临鱼是被血腥气憋醒的,他环顾四周,朴素的木屋,摆着四个鱼戏莲池的茶具,心生茫然。 他不是在无极天吗?这是哪里?他怎么浑身是血? “小玉,不要拒绝我。” 沈临鱼闻声,一条青绸立了起来,探头探脑的望去,那床上竟躺着两个怪好看的人,在亲来亲去的,在上方的人还把下方人衣服给扒了。 沈临鱼摸着下巴,歪着头,颇为好奇的飞到床帘上,默默观看。 为什么被压在身下的人哭了?刚才好像听说叫什么小玉。 难道他不愿意? 沈临鱼皱眉,便想伸手制止。 而下方的小玉却边哭边抬手搂住了上方人的腰,连腿都缠了上去。 沈临鱼:“?” 他摇头,月老说得对,凡人的心思,变幻莫测。 “游梦仙君。”识海里忽然出现一声呼唤。 “在!”沈临鱼定睛一看,面前有一卷破旧竹子做的长卷,他惊道:“咦,我居然看得见天道了?” 他因没渡劫,根本不在天道的把控中。 “因为你结了尘缘。”天道又言,“紫云派顾凌修以妖身证道,列位仙班,却违背神旨,叛逃无极天,将造杀孽万千,需你亲手斩杀。” “停停停,信息太多,谁是顾凌修?” 天道指了指那个上方那个正把大尾巴往人腿里塞的狐狸。 “哦……居然是只狐狸仙啊!” 沈临鱼又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又亲又抱又摸的啊?” 天道骤然由青竹变成红竹,含糊的说了句,“关系好。” 沈临鱼托腮,撑在床前看,“那我和仙君们关系也挺好的,他们为什么不亲我呀?” 天道脸又绿了,封了沈临鱼的五感。 “哎!我还没看完呢!” 天道卷成了一个长轴,往他头上不停敲去。 “好了好了,别打了,说正事。”沈临鱼噘嘴道,“为什么要我去杀他啊,我感觉这人还挺好的啊,刚刚那个小玉半个身体都快摔下床了,他还给人抱回来了,多好啊、多体贴,我看不像个坏人。” 沈临鱼一拍手,“对了,他还给人盖被子呢,真好。” 天道想他要是有剑,就戳瞎沈临鱼的眼睛,割了这个满嘴胡言的舌头。 天道忍住气,把将要发生的惨剧展示给沈临鱼看,“魔族最后的余孽,业已被他杀完,最后竟连妖族和道士也不放过,若你不及时杀了他,这四海八荒,将会变成流血漂橹,尸骸遍野。” 沈临鱼震惊的说,“他这么厉害,我杀的了吗?” “你杀不了,世间便无人能杀。” 沈临鱼又坐在了识海里沉思,“我下不去手,为什么不让剑仙战神来?他们不会像我这样优柔寡断。” “游梦,是他选了你。因果循环,你与他有缘。” 沈临鱼哭丧着脸,早知道不变成青绸了,被人拿去包扎伤口就算了,还要害人性命。 “我尽力试试吧。” 沈临鱼为难的咬唇,“怪不得月老说尘缘可怖,轻则撕心裂肺,重则魂飞魄散,诚不欺我。” 天道消失,最后留下一句。 “切记,不得插手凡间事,否则你无法回无极天。” 沈临鱼恢复五感时,便只剩下顾凌修一个人在床上,随后他便追了出去。 沈临鱼看着他默默跟在那人身后数月,对了,那人叫沈玉,比他什么鱼好听多啦! 不过他们好像闹矛盾了,顾凌修只敢在沈玉离开后,偷偷喝他茶,又在沈玉露宿秋霜时,施法漫天星辰,陪他看日照西山,春花云海,两人也不说话,感觉特别美好。 后来魔教余孽出现,沈玉嘴上不搭理顾凌修,最后却为救顾凌修耗尽灵力而亡。 顾凌修至此失去心魂,整天化原型狐狸,捧着个糖霜葫芦幻想着好友归来。 天道再次出现时,沈临鱼哭的眼睛、鼻子都红了。 “他怎么还活着?” 沈临鱼强忍着伤感说,“我算了下,还有几天,他好友就会复生了,他不会再造杀孽了。” 天道犹豫的卷了卷身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他说:“沈玉活不了。” “为何!” “顾凌修身负血债,理应偿命。不日便会有天雷劫。虽然他资质过人,能苟延残喘,但是藏于他丹田内的一缕残魂沈玉,恐难活命。” 沈临鱼恍然大悟,“这才是他发狂屠仙的原因!” “所以你要及时阻止。” “对!我要及时阻止!”沈临鱼提着剑就走了。 天道欣慰离去。 彼时天雷阵阵,劈得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又有哀嚎连连,吓得万家孩童,夜啼不止。 天道再临时,被眼前的仙,吓了一大跳。 只见沈临鱼有气出没气进的倒在京郊城外的雪地里,浑身焦黑,连块完整的布都没有,嘴里还吐着了一口黑烟出来。 他忙查看沈临鱼识海,只有一块魂灵还冒着气,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骂着,“雷翼仙君我记住你了,大家百年的兄弟,你往死里劈我,一百零八道雷,一道都不少!今日我不死,明日我便上无极天把你的仙草全拔了!” 天道气成了卷,对着他那奄奄一息的魂灵砸了下去。 “啊,痛啊!” 魂灵满地打滚,连个形都聚不起来。 “你还知道痛!一百零八道天雷你都敢替他们挡!剑仙当年渡劫也不过九十九道雷,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也是为了世间少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嘛,既能成全他两,又能救得众生,一举两得!而且他还是紫云派弟子,和剑仙同宗,那可是自己人呢!” “我让你狡辩!”天道追着他打,“等会我就叫剑仙他们下来管管你!” 魂灵一听找剑仙,衰弱的抱着头缩成一个团,乖乖认罚,“我错了嘛……天道你不要把这事告诉仙君他们……” 又是一顿打。 “你还敢说!剑仙连让你去寒天池修炼,都怕你受不住冻,用百年修为给你劈了个瑶池洞;你扎个马步,拉伤了筋骨,雷震仙君便拿了三百年一结果的仙草给你疗伤;月老见你心情苦闷,便把胡须绑成麻花陪你玩。你下个凡就这么作践自己!” 魂灵愧疚的蹭了蹭天道,又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好天道,好天道,求求你。” 天道冷哼一声。 魂灵笑出声来,“那天道,我可以回无极天了吗?” “你做梦!” 魂灵一下急了起来,“为何啊!我尘缘了结,为何还不能回!” 天道横着卷起,像被翰林学士别在身后一样,一步一动的说,“你如今仙灵受损,无极天无法感知到你,需要完全修补好才能回去。” “那要多久啊?” “看你修行速度,短则三年五载,长则百八十年。” 魂灵瘫倒在地。 天道转了转头,“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直担心你没有仙骨。这下可好,经此一役,半幅仙骨已经出来了。等你养好回无极天时,在渡个劫,便是真正的神仙了。” 魂灵抽了抽嘴角,“还劈啊……” 作者有话说: 想看顾凌修故事详情,可以看小短篇: 师尊不要我以后 CP182924 不过和本文只有一点点点点点客串,看不看都行~ 别急鱼鱼,以后有人亲到你害怕(◐‿◑) 第3章 仙君,我叫徐晏。 天道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切记不得插手凡间事!” 沈临鱼点头如捣蒜,“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劈一下世间就没有鱼了。” 说完此话,他便晕倒在雪地里。 再醒来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郊外的树上挂满了白色的梨花,沈临鱼未曾见过这样冷的雪,真实又冻人。 沈临鱼打了个寒颤,往墙角缩了缩,看来天雷对他的影响很大,竟然都有了凡人的体会。 他叹了口气,也呼出一口白雾,这些都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景象。 “好冷。”说完便运了丹田仅剩的一点灵气,暖了暖身子。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街上零星的路人,多是行色匆匆的,同无极天慢悠悠的日子很不一样,也有车马路过,压出一道道车辙,不知呆了多久,肚子咕噜一声,他眨眨眼试图咬了口,树上掉下来的积雪。 “呸呸呸!”沈临鱼皱眉,凡间的雪和无极天的仙露差距太大了。 正值此时,有一枚红红果子滚了过来。 沈临鱼眼前一亮,这不是沈玉最爱吃的糖霜葫芦吗?会不会很好吃呢,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葫芦。 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沈临鱼不明所以的抬眼,只见一个长相俊美的小公子出现在他面前。 他呆住了,这世间竟还有比剑仙还好看的人。 明明还没有长开,五官便已精致的巧夺天工,尤其是那一双眼,分明冷清至极,偏偏眼尾上挑,勾的人神荡漾。 “脏了。” 那人唇齿轻合,声似环佩空空,举止之间,自有风流态度。 沈临鱼不禁老脸一红。 不过他太黑了,一身糊味,没人能看得出来。 那人低头,脖子上的兔毛围领蹭过他脸颊,而后在他手心放了一袋刚炒出来的新鲜糖霜葫芦。 沈临鱼眨了下眼,轻嗅了一口,笑着露出颗小虎牙说,“是梨花香!” 那人顿住,看了看他清亮双眸。 “可真是个呆子!糖霜葫芦怎么可能有梨花香,公子我们快走吧。”后面几个小丫鬟调笑道。 小公子也不明,只当他是胡言。便漠然的上了六抬的孔雀蓝锈金线凤凰云纹的轿子。 那路上的车辙很长、很长,沈临鱼一直看着,直到他消失不见。 “公子挑帘三次,是在找什么吗?”小丫鬟问道。 小公子摆手,放下车帘,却不多言。 只是无缘无故,挂念起那双眼眸。 回至徐府时,夫人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了,一见他来便唤了小厮取来手炉给他暖着,又亲手替他解下了脖子上的兔毛领儿。 “晏儿今日学了什么?” 徐晏谦声,“《中庸》和射箭。” “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无。” 徐夫人早已习惯他这副不冷不淡的性子,本还想在闲聊两句,便也随他去了。 徐晏说完便回了房,他路过门前梨花树时,停住了脚。 “是梨花香!” 他想起那乞丐说的一句,扯过领口闻了闻,有几不可闻的清香,至于是不是梨花,他还真分不出来。 他出神的摸了摸手炉,竟还不及一个路边乞丐的手滚烫。 甚至,也很细腻,比娘亲的手还软滑。 夜里寒风起,吹得木窗吱吱作响,徐晏的睡眠一贯不太好,便合着眼假寐。 倏忽木窗安静下来。 徐晏奇怪,他看着门前梨树的印在窗花上的影子还在不停的晃动,怎么会如此安静? 他有些怀疑的闭上了眼。 便觉床边似有人坐下,而后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似乎很诧异为何如此冰冷,犹豫片刻,便轻轻握着他的手放进来被子里。 滚烫又软滑。 他猛然睁眼,室内却空空如也,只余一豆灯,摇摇曳曳。 徐晏晨起时,不禁想,昨夜是一场梦么? 他静静地看着那燃尽的豆灯丝,唤道,“昨夜有人将桌上的桂花糕撤去了吗?”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摇了摇头。 徐晏心生疑窦。 又在夜里放了份糖霜葫芦,一共九个。 翌日一点,竟分毫不少。 而此时沈临鱼在门外的梨花树上摇了摇头,太甜了不喜欢,还是继续睡觉吧。 这一睡又是三年,他也没想醒的,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晃这棵树,差点没把他震下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底下的人叽叽喳喳的吵得他挠了挠耳朵,再一看,原是他旁边树枝上有个鸟窝,而树底下有个人正捧着一只方掉下去的幼鸟,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身手怪矫健的。 等他靠近时,沈临鱼才清醒过来。 日光倾斜,清风徐徐。 他侧撑着头欣赏美色,没想到当年惊才绝艳的小公子,如今褪去稚嫩后,越发俊丽了,若是,若是左眼尾…… 一枚梨花遮住了徐晏的半只左眼,沈临鱼脑中一疼,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再一回神时,那小公子已经近在眼前,沈临鱼下意识屏住呼吸,便见他将幼鸟放回了窝里,而后很短暂的笑了一下。 沈临鱼眼睫微颤,只觉有万树梨花,霁月而开。 “公子!”底下奴役尖叫连连。 徐晏忽然心绪不宁,一脚踏了个空。可奇怪的是,百尺落下,他竟毫发无伤。 后来京中流传起了一则风言,说是徐大将军之子,乃武曲星转世,神光护体。即便有万仞高山,千里湍流,亦不能伤他分毫。 独他心里知晓,那一天,分明有双柔软的手托着他的腰缓缓落地。 时光荏苒,小公子也长成了大将军,徐晏站在梨树底下,若有所思的提着小狼毫,向虚空看去。 “将军,你怎么一打完仗,盔甲也不脱,便来画梨树啊?也不去休息一下。” 徐晏不语,静默在宣纸上,又添了两笔。 沈临鱼似有所感,伸了个懒腰,将一枚盛开的梨花,隔空别在了久违回来的将军左耳边上。 回来了呀。 他调皮的深嗅一口,露出一个似有好梦的微笑,往里翻了个身,抖落一地梨花。 徐晏手里的笔,落在地上,与落花交融在一起。 他轻抚耳边,怅然若失。 “将军,你画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做什么?” 徐晏茫然的摸了摸跳动不已的胸口,说了一句。 “不知。” 只是此后夜里,无论徐将军是否在府里,他的桌上都摆着三样时下佳肴,众人也不知为何。 却有一日,小厮贪嘴想要偷吃一块,不由发现,竟少了两块小食。便又传出将军府中有神仙偶住,所以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风声渐变,京中传闻有幼童失踪,被抽干了浑身血液,丢在将军府的后门。 便有人言,是将军府的妖邪作祟,镇不住了出来吃人。 翌日早朝,又传镇国将军徐晏大破楼兰,收复百年失地,创千秋佳话,普天同庆! 偏有一人不知死活,状告徐晏残害百姓,圣上不待他说完便将他推出午门斩首,杀鸡儆猴,让大家莫要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可随后事态越发严重,京中杀童案,由一月一宗发展成三日一宗,风声鹤唳,所有百姓终日惶惶。 开始联名讨伐镇国将军,数百儒士长跪不起,以头撞柱,要求圣上彻查此案! 可徐晏不为所动,依旧是房里三碟小食,门前一颗梨树的过活。 他数了数,今日少了一样。 贪吃,他轻笑。 大理寺临危受命,带了近千名精兵将徐府围了个插翅难飞,而后在灶台里,寻到一具死去已久的孩童尸体,举国震惊。 圣上哀痛,念其劳苦功高,赐毒酒一杯,九族流放。 “徐晏,我很早就劝过你,飞鸟尽,良弓藏……” 徐晏躬身打断道,“大人可否给我半个时辰,近来家丁不在,人去楼空,连树都没人浇水了。” 大理寺卿惋惜,把一壶毒酒端至徐晏面前,便转身甩袖离去。 “将军自便。” 徐晏接过毒酒便往梨树处走去,静望片刻,仰饮一口,而后竟将整壶毒酒尽数洒在树底下。 那酒入土便起了青色的泡沫,一看便是剧毒。 他道:“我徐晏一生为朝廷平战乱,正社稷,肃朝纲,自知功高震主,罪孽深重,但求问心无愧。故孑然一身不敢累及家人,如今盛世清平,我也了无牵挂,若说还有什么留恋……” 徐晏霎时拿起手中长剑,利落洒脱的耍了个剑花,而后起手十二式,凌波微步,踏树飞枝,无数剑光穿着梨树流转,最后他平稳落地,闭眼,反手一弹剑身,只听一声铮鸣,所有枝头剧烈摇晃,梨花散落成雨。 徐晏蓦然睁眼,嘴角一勾,“找到你了。” 沈临鱼从树上跌落的时候还有点懵然,正要用仙法时,却被一人紧紧揽至怀中。 “呀,被你发现了!” 沈临鱼懊恼,说好不能和凡间有牵连的。 那人道:“树神,不愿见我么?” 沈临鱼这才勉为其难的撤去隐身诀,“你且松开我……哎不对什么树神,我是游梦仙君。” 那人轻笑出声,“倒是很贴切,树上的梨枝,都被仙君睡歪了。” 沈临鱼臊的耳红,他这是修为有损,平日里也没这么能睡。 那人见他无事,便松了手,而后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目光里似有很多未说的话,看得沈临鱼不禁有些哀伤。 却听他说,“很美。” 沈临鱼被捂住了眼睛,那人的所有重量都摔在他身上,教他身形一晃,他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 那人笑着说,“抱歉,弄脏仙君衣袍了。” “无碍。”沈临鱼捏了个净身诀。 徐晏看着自己饮毒酒后吐出来的血,竟在他一念之间便能恢复原样,心下愈凉。 是不是我死后,在他心里也留不下任何痕迹? 沈临鱼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用尽最后一分力,攀着他肩膀不断往上,直到能贴在他耳边说,“仙君,我叫徐晏。” 便双手垂落,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说: 徐晏:可怜我老婆年纪轻轻就守寡了ಥ_ಥ 徐晏好温柔哦!以后就是个口嫌体正直了,怀念! 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哦!啾咪Thanks♪(・ω・)ノ 第4章 游梦,你动了凡心 沈临鱼轻轻拍了拍徐晏的肩膀,他心中生出一种恐惧,“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说完他眼眶便红了。 他执掌万物之灵,对于面前人的生死,再明白不过了。 “徐晏、徐晏,你房里的桂花糕、糯米卷、龙须酥都挺好吃的,我再过两天修为就差不多回来了,很快就能回无极天求司命仙君庇佑你了,哎,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沈临鱼絮絮叨叨的数落他,“糖霜葫芦那么甜,我都不吃的,你还天天放一份,都给我气死了。” “你不要吐那么多血,仙君不喜欢血腥味的。” 最后只化作一句无力的希冀,“徐晏,你醒来好不好,我以后不躲着你了。” 沈临鱼一直自言自语的说着,直到兵甲声渐近,一名锦衣卫上来,要将他怀里的徐晏带走。 他木讷的看着锦衣卫手里凛冽的长刀,猛地推开对方,而后死死抱着徐晏,不准任何人动他。 那人没留神摔了个踉跄,竟不知这看似手无寸铁的青衣少年,还有如此力量,直觉不妙,便见那人双目含怒的瞪着他。 锦衣卫脖颈上滚落数粒虚汗,这场景实在诡异,要知道这将军府可是有重兵把守,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却凭空出现一个青衣人。 让众人不禁想起了关于将军府的诸类传闻,后背生寒。 但那人双目澄澈如新月,大而圆秀的杏眼即便含了千万痛楚和怒火都无法教人升起一丝害怕,反而平添怜惜。 不像妖邪。 反而像似天神的灵兽,让人不敢亵渎,又充满爱怜,甚至如有同感的生出一阵哀痛的伤悲。 众人竟无一人上前。 片刻僵持,还是大理寺卿站了出来,本想冷漠的喊人直接带走,出口便婉转成,“圣上有令,镇国将军落葬于北邙山,受万世香火。” 其实是怕他煞气太重,派了高僧镇压。 众人闻言,本欲行动,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脚步半分。有人恐慌的咽了咽口水,便见朗朗晴天忽然划过一道紫电,顿时黑云压顶,风肆如刀,阵阵雷鸣愈演愈烈,竟道道落入那青衣少年掌中。 少年青丝被灵力激的飞扬,他抱着满身血迹的徐晏站了起来。 “游梦,不得插手凡间事!” 天道留下话语如晨钟暮鼓一般,突然在他识海里炸响,痛的他晕眩过去。 再醒来时,徐晏已经找不到了。 沈临鱼麻木的坐在徐府很久。 徐府的变化很大,被人密密麻麻的贴满了各种黄色的朱砂符咒,还有各种红线挂着的铃铛,他随意一动变回发出燥人的声响。 沈临鱼挥袖,将铃铛变回了它们原来的店里。 他本来想跳上梨树再睡一会儿。 但那树死了。 和徐晏一样被酒毒死了。 他一飞上去,那枝桠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碎落下来。梨树上再也没有幽幽清香,只剩下腐木的气息。 沈临鱼心口钝痛,生出无尽的悔恨。 但他还是口里不停的念着,“你干嘛毒我的树,好不容易找到一颗栖身的漂亮树!” “算了徐晏,我很快就回去了,无极天多的是又香又美的树!”沈临鱼不服气的踩了踩枯梨枝,“你还嫌弃我睡歪了你的树,你都不知道被我睡过的树,一年四季都能开花呢!” 他识海里出现一卷竹简,“游梦,你可以回无极天了。” “啊、是么……” “你好像不太高兴。” 沈临鱼抿了抿嘴,“我想去找徐晏转世。” 天道突然散成数百竹片,随后又收拢起来问,“为何?” 沈临鱼说:“我很后悔,我明明来得及救下他的。” 天道不解,“你们并不熟悉。” “不是的!”沈临鱼着急的解释,“他一直照顾我,为了让我住的舒服,每天都派人为梨树拂尘,修剪出好看的形状。知道我馋嘴,每次有什么好吃都会留在房间里。常人都说见到神仙皆有所求,可三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求过我,还说弄脏了我衣袍,他很抱歉……” 说着说着沈临鱼越发无措了起来。 天道脸色一变,立即封了他混沌的识海。 “游梦,你动了凡心。” 沈临鱼吸了吸鼻子,“什么意思?” “七情六欲已生,”天道长叹,“若是不了断此缘,你永远也回不了无极天了……” “那我该怎么做?”沈临鱼问。 “解铃还需系铃人。”天道在竹简上展示出一幅地图,地图上有一处红光,上写着金沙镇,“切记你是去了缘的,莫要再生羁绊。” 沈临鱼点头,“我知他平安顺遂,便安心了。” 天道担忧的离去。 沈临鱼立即用灵力画了个传送法阵,但问题来了,金沙镇长什么样子?地图的方位在东南向,干脆他直接念地名好了。 可好死不死东南向河流湍急的镇落太多了,每个镇子都想发达,给自己取名叫金沙镇,希望在河水里多捞些金子。沈临鱼只好一个镇子一个镇子的找,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寻,但他性格懒散,慢慢悠悠,愣是拖了十二年,才找的只剩下三个镇子。 沈临鱼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底的泪花,希望就在眼前,不行困了,先睡一觉。 “游梦仙君!”沈临鱼看到一个十二岁的扎着两个总角的孩童在河的对岸喊他的名号。 沈临鱼忙向他赶去,“是你吗?徐晏。” “我不叫徐晏,我叫大牛。”那孩童对着他喊道。 沈临鱼疑惑,这是他要找的人吗?但他却看不清孩童的脸,纵然看清了又如何,难道传世就不会变样貌吗? 沈临鱼有些焦虑。 “游梦仙君,快来救救我吧,我一个人在岸边好害怕。”孩童又喊道。 浑黄的河水越发汹涌的跳动,像一只正在发怒的雄狮奔腾,沈临鱼来不及惆怅,施了法便要横渡长河去救这孩子。 方至河中央,却见那孩童手中突然变出一捧碎石头,贱笑着向他砸来。 沈临鱼蓦然惊醒。 该死,这乡野刁民太多,给沈临鱼都整出阴影了。 他不禁想,若是徐晏也变成了这副狗都嫌的模样,他该如何自处? 可能就放下了吧。 沈临鱼画好阵法,默念两声,神光一闪,便到了金沙镇路口。但这镇子与往常有些不同,太安静了,一点鸡飞狗跳的动静都没,像一座空城。 他念了个隐身诀,悄悄潜入人家,发现都是耄耋老人,一个孩子,一个壮年都没有,甚是诡异。 “莫不是有邪祟?” 沈临鱼本想直接离去,但思及此处,便起了替镇子除妖邪的心思。 毕竟剑仙说了,除魔卫道,乃吾辈之责。 沈临鱼上前扣门,“有人在吗?” 皱成树皮的手轻轻推开了门,从缝隙里依稀可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露出半截浑浊的眼睛,对沈临鱼上下打量,眼底有惊绝之色,这人实在是俊美的不像话。 但对于她这样的乡野镇妇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不过一瞬,便从赞叹,变成了惶恐。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过美的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善茬。 她忙把门给合上,发出了巨大的一声响。 她靠着门惊魂未定的喘息,却见沈临鱼青衣飘飘赫然出现在她面前,躬身道,“老人家,打扰了,我问两句话便离去。” 老婆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只觉心脏都停了。 沈临鱼司空见惯,隔空点了她几个穴道,助她放松下来。 不能对凡人用仙法的日子,他已经无比习惯了。 老婆婆缓过神来紧张的问,“你、你是谁?怎会到这里来?” 沈临鱼时刻铭记“不能插手凡间事”,便自然不得乱说自己的身份,避重就轻道:“我欲寻人,却见此处尽是年长之人,心生疑惑,不知婆婆能否为我解答一番。” 婆婆见他出手不凡,步履诡谲,便意识到此人非寻常。又见他虽然身姿亭立,气质逼人,但眉眼澄澈清亮,唇红齿白,不似那黑心恶面的残暴之徒,倒有些神仙般的出尘之气。 便放下了防备,又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跪了下来,恳求道:“仙君大人,仙君大人,救救我们金沙镇罢!” 沈临鱼抿唇,怎么又暴露了身份。 颇感无奈的扶起了婆婆,“你且慢慢道来。” 婆婆回屋凉了两碗茶,细细说道:“金沙镇原本以河水淘金为生,直至二十年前,山顶凭空出现了一座河神庙。”婆婆想到这里,浑身害怕的发抖,“自打那庙出现后,每日都会在庙门口发现一具尸体。” 沈临鱼气道,“如此歹毒,还敢自称为神!” “后来我们请了崇光派仙人来除邪,在庙外画了九百九十道噬魂符,用仙锁链捆住了河神,一击毙命。我们方松一口气,谁知那河神竟是假死,趁其不备,将那崇光派仙人剖丹灭魂,还扬言要杀光我们镇。” 沈临鱼一听战神飞升后的崇光派,竟还被这妖邪杀害过,心里更是恼怒,却听耳边传来一声。 “她说谎。” 他左右张望,可四下除了他和老人,再无旁人。 是谁隔空传音,竟让他都寻不到踪迹。 作者有话说: 又要和攻见面啦! 第5章 神仙不要面子的吗? 老婆婆没有察觉到不妥,继续道,“彼时我们吓得落荒而逃,可河神没有追出来,再一看时,只见那千道黄符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河神锁在庙里不得动弹。” 虽未寻到传声人,沈临鱼此时也生了戒心,听出二分不对。照说修仙之人都有一道保命符,再怎么也不可能一下便死了,连个神庙都出不去。 但他佯装信任的问,“既然被困,镇里为何变成如今模样?” “那河神出不得神庙,但法力还在,虽是鞭长莫及,杀不到我们山脚下的人,却搅得金沙河水浪翻涌,年年死去不少人。” 沈临鱼道:“河水异常,不淘金,不就无事?” “不淘金,怎么过活!”婆婆突然激动,沈临鱼皱眉。 婆婆似怕仙人再问,忙挤出老泪一把,哭诉道:“那天杀的河神,竟要我们找一八字全阴的幼童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献给他,才愿意让江河平息……” 沈临鱼一听便了然。 鬼修里有一众所周知的疗伤术,非重伤鲜有人用,需要在全阴之日吸食一八字全阴的精魄,便可唤醒天地之阴,起死回生。 但这法险恶,一是修此道者会沦为恶鬼道,受六界讨伐。二是重伤如此多数熬不到阴年再治。三是若是这个全阴之人,道行比你高,容易被反噬。 河神要靠此法疗伤,早已是穷途末路了。 沈临鱼还是对镇民们存有一丝幻想,只要他们不献童,这河神也活不下去了。 他问:“你们献了吗?” “我们被逼无奈……”婆婆不停擦眼。 “笑话!” 沈临鱼失望至极,怒骂道:“什么被逼无奈!你们的心又比那河神干净到哪里去!说什么无法生活,不过是贪图金银,竟丧心病狂到拿人命去换!” 沈临鱼越想越多破绽,“既然你们从前能请的动崇光派出山,为何今日还会沦落至此?那河神假死,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害得修士身首异处,无人相救!” 那婆婆不料他能猜想出那么多前因后果,慌乱无比,眼前浮现那夜乱飞的黄符,紧闭的庙门,以及修士痛不欲生的惨叫…… 她双眼一骨碌,眼白翻了出来,沈临鱼点住她晴明穴,不准她昏倒过去。 她疯狂摇头,最后冷血的朝沈临鱼呲牙,“你又懂什么!他无辜我们就不无辜吗!那河神一击不死定会疯狂报复,我们也是为了自保……为了自保!不是存心要把仙人关在庙里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眼底不断浮现那夜河神偷袭,仙人浑身是血,却仍然提剑冲进庙里,意图封印河神的模样……若不是他们关上了庙门,或许……或许……不!不对! 她摇头,随后恨恨的看着沈临鱼,“倒是你们这些仙人,道貌岸然!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吗,竟然置我们整个镇子于不顾!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村里的人陆续死亡,连我儿偷偷跑走……第二日竟也会死在河里!” 那老人哭的癫狂,“而你们修仙人士,口口声声慈悲为怀,竟无一人出手相助!” 说至此,老婆婆手似鹰爪便要向沈临鱼掐去,口中叫嚣着,“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还我儿命来!”又体力不支的瘫倒在地,哭着哀求沈临鱼,“仙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沈临鱼见此疯狂之状,目有痛色,自知无法再询问,点了她睡穴,长叹一口气,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确实如此。 崇光派是三大修仙门派之一,此镇谋害崇光派弟子,其他派纵然能救,也不愿得罪仙门大派。 沈临鱼把老婆婆安置上床,便出了门。 沈临鱼看了看河流的走向,推算出神庙的位置,正欲行去时,便瞧见一个布衣老人拄着拐杖不知要去往何处。 沈临鱼偷偷跟了上去。 布衣老人上了一座略显陡峭的山,路上泥流很重,野树乱斜,沿途一直有条奔流不息的金沙河,沈临鱼都害怕老人不小心便栽了下去,也不知道为何要走这一遭苦。 想来与那劳什子河神分不开干系。 行至尽头,沈临鱼看到一座被贴满符咒的寺庙,便知到了地方。 奇怪的是,那老人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很认真的把寺庙外的祭台擦了个干净,而后从衣服里拿出一些馒头、红薯,整洁的摆在三个盘子里,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沈临鱼上前翻了翻,摇头感叹,“就这还河神,也太寒酸了吧。” 庙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沈临鱼耳朵微动,“谁在里面!” “让让。”声音有些稚嫩。 沈临鱼循声看去,庙底下有一个拳头大的洞,一双骨节清瘦的手从里头伸了出来,若不是这双手过于好看,沈临鱼早就吓没了魂。 美色果然可以抵挡一切。 那人说,“不是给河神,而是给我的。” 是个孩子。 沈临鱼立即便想到了被献祭的那个幼童。 三年前便是阴年,他应早死了才对。 沈临鱼看着那手绕过他的锻花鞋面,伸向祭台上的馒头,但似乎寻不着地方,反而染上了些泥土。 他觉得有些可惜,像一幅亭立的风荷染上了墨汁,于是忍不住蹲下来,将怀里的桂花糕放到了小童的手心。 那手冰冰凉凉的,如同一块剔透的寒玉。 可那人一被碰,便像被踩了尾巴的蛇,一下子缩了回去。 临至洞口时,突然抓着桂花糕向他砸去,不悦的冷声道:“滚远点!” 沈临鱼看了看自己胸口的油渍,不由感叹,准头不错,脾气挺大。他打趣说,“神仙也敢打,你会被雷劈的。” 小童不语,似乎觉得他无聊至极。 沈临鱼又问,“方才山下是你提醒的我么?” 神庙安安静静,唯有黄符微动,树叶萧萧。 沈临鱼见他不答,便要推开庙门。 “站住。”里头传来命令的声音。 沈临鱼停下来,看了一眼庙门,又往前走了一步。 只见一道红光砸在了他的脚上,烧的他半幅鞋子焦黑一片。 行嘛,遇到比他还能惹事的魔头了。 沈临鱼动动空落落兜风的脚趾,心想不能和小童计较。 “很纯正的火灵根,”沈临鱼问道,“你这法力,哪里来的?” 小童不答,用一片烈火迎接了他。 “哎哎哎!你看着点,我这仙衣可是嫦娥仙君亲手织的!” 沈临鱼左躲右闪,被逼的节节后退,直到离庙门三米远才停了下来。 沈临鱼叹气,有点体会到月老他们的苦心了,“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灵力不强,但破坏性极大。”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看向庙门的黄符,这么大火,竟纹丝未动。 沈临鱼说,“我可以救你出去。” 小童不为所动。 此时寒月凄凄,山风刺骨,两岸滔水不竭,鬼哭狼嚎。最可怖的是,沈临鱼透过密林,看到了一双绿色的双眸。 好家伙,蛇虫鼠蚁一应俱全。 沈临鱼鸡皮疙瘩炸开,说道,“既然你油盐不进,那我也只好霸王硬上弓了!” 只见庙里有万火如暴雨般像沈临鱼急射而来。 他怕伤了小童不敢回挡,便足弓一弯,凌地而起,于半空之中施出“十里寒霜”,不消片刻,以神庙为中心方圆十里,皆如冰城。 沈临鱼从空中落下,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往庙里走。 而庙里小童,如今已是冰雕一副。 沈临鱼在庙门口停了下来,贱兮兮的扬声挑衅道,“火灵根,还打吗?我要进来了哦!” “刺啦”像似磨碎了牙的声音。 沈临鱼咽了口水,不禁后背发凉,觉得做仙也不能太得意忘形。 谁知一推开门。 便被人掐着脖子摁在地上,“咔嚓”一声,两脚竟被仙链给锁上了。 沈临鱼正欲奋力挣扎,小童发出一声嘶吼,脸上的碎冰渣都掉在他眼睛里,他费力的眨眨眼,却发现面前的人,正是他苦寻多年的徐晏。 他手上的仙力一下便全卸掉了。 只见小童毫不留情的又揪出两条锁链,将他两手也叩了起来。 狠人。 徐晏打小就是个狠人啊。 沈临鱼忙叫唤道:“哎哎哎,我投降!我认输!” 那小童松了手。 沈临鱼以为这就没了,谁知那小童突然对着他臀部踹了一脚,而后用瘦小可怜的手死死掐着他脖子转过来,目光中没有一丝信任。 徐晏,你完了,你等着我慢慢收拾你。 沈临鱼捏了诀,把庙里的烛台都亮了起来。 小童被突然的明亮刺的眯了眯眼,再一看时,心口忽然跳慢了一拍。 面前的人委屈的蹙着眉,一双杏眼含着莹莹水光,澄澈又可怜,瓜子般的脸上带着些许的肉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欺凌一番。小童如是想便如是做了,两手在他脸上揉捏了起来。 小童疑惑,明明感觉风吹一下都会碎了,却怎么动,都柔软细滑。 “里,里放开我!”沈临鱼没想到他来这招,顿时脸上羞红一片,晃头甩掉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神仙不要面子的吗!” 小童被瞪的眼睫颤了颤,正当他出神时,沈临鱼已经抽出了手脚,给他施了个定身术。 作者有话说: 鱼鱼:救命……家暴了 第6章 谁会给祭品起名 沈临鱼本想报先头一脚之仇,但见他个子小小的,整个人瘦的有些脱相,虽然依稀可见从前绝世无双的骨相,但那种金尊玉贵的味儿,是半分也寻不到了。 沈临鱼不免心疼,生出万分怜惜,便不与他计较先前那些小事了。 可他不计较,小童没想放过他。 对于小童而言,沈临鱼明明认输投降,却将他定在这里,辜负了他非常难得的一点点好感。 他平生最恨欺骗! 小童双目欲裂瞪着沈临鱼,恨不能将他凌迟三千刀。 沈临鱼被这么个半大孩子盯久了,倒也生出两分惭愧,软言道:“你莫如此看我,方才若不是我怕你受伤,早就用移形换影,把你锁进去了。” “呸!”小童啐他一口。 沈临鱼只觉头大,这应付老顽童他有心得,对付小魔头,可如何是好? 他颇感棘手的摸摸了小童凌乱的发髻,打着商量说,“你看,论修为,你也打不过我。不如这样,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回答完,我便给你把定身术解了,如何?” 小童自是不肯,他万般拧不过来那个劲,五脏六腑都被怒火烧的发疼。 沈临鱼也不急,自顾自的收拾着寺庙,他享受惯了,可不能随意坐在这破烂腌臜的神庙,掸去了灰尘,又变了两个软软的蒲团。 随着时间流逝,小童逐渐认清了自己受制于人的现状,又见他这般收拾架势,大有和他磨上十年八载心思,便只好忍气吞声的向沈临鱼眨了眨眼。 沈临鱼会意,欣慰的伸出指尖,向小童的嘴碰去,欲图给他解嘴上禁术,方一挨到,便被猛的一咬。 “哎呀!” 沈临鱼一声惊呼,“你牙没事吧?” 小童满脸痛色,恨恨的从嘴里吐出半颗血牙,便听他道:“说了我是神仙了,肯定有仙气护体。你这乱咬可不是伤了自己。” 小童更气三分。 随后便见沈临鱼在一枚戒指里掏出颗仙丹来,喂入他嘴中,不消片刻,那本还淌着血的伤口,一下便痊愈了,连半截牙也重新长了出来。 这一幕让小童眯了眯眼,强忍着怒意,有了新的打算,他先发制人的问,“你真是神仙?” “如假包换。” “你来这做什么?”小童又问。 沈临鱼刚想说找你,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现在是我问你!” 小童便又不高兴了,闭上眼睛,不愿搭理他。 沈临鱼暗笑一声,真是孩子心性。方才还焉着坏呢,一下子又憋不住气了,与前世的徐晏感觉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般。 他捏了个诀,替小童挽发净身了一番,又从储物戒里拿出来不少民间小吃,一样一样的摆在小童面前,还使了个坏,控制风向让香气固定往他鼻端上飘去。 小童饿的连馒头都吃了,更何况这等佳肴,他口中生津,却强撑着不看一眼。 沈临鱼发出沉醉的咀嚼声。 小童咬的腮帮子都发酸。 沈临鱼见此,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至他嘴边。 小童自是骨气,纹丝不动。 但沈临鱼胸有成竹的递了个台阶道,“若你不主动吃,我便施法逼你吃。” 小童备受屈辱的张开了嘴。 至于为何不给他解开定身术,沈临鱼还有诸多困惑。 沈临鱼问:“你是河神吗?” 小童嚼着美食,闻此言动作一顿,沉默了许久才回应道,“若我是,你当如何?” 沈临鱼没想过,突然纠结了起来,好像遇到什么千古难题一般,最后为难的说:“那你作恶多端,我只好杀了你,再去寻你转世了。” 小童一听脾气就上来了,骂道:“你这神仙也忒不讲理,杀我就算了,怎连转世也不放过?” 沈临鱼忙要解释,又觉得一团乱麻,便也不吱声了。 正寂静相对时,小童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打破静默,墨瞳一转说:“我不是。” 沈临鱼松了口气,他其实也觉得不是,毕竟河神二十年前就为非作歹了,小童才十二岁呢,于是追问道:“那你为何在此处?” “那老太婆没告诉你么?”小童嘲讽的说。 沈临鱼掐指一算,心头怒火盛起,“八字全阴,你竟然就是被献祭的幼童!”又不禁愧疚道:“只怪我、只怪我来迟了……” 小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笃定的说出一句,“你认识我。” 沈临鱼点头。 小童想了想问,“我叫什么?” “徐晏。” “原来我叫徐晏……”小童伤感道。 沈临鱼见他如此,心化成一滩水,小心翼翼问道:“你没有名字吗?” 小童不屑,反问道:“谁会给祭品起名?” 这话如针扎进沈临鱼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来,“徐晏,你不是祭品,你叫徐晏。” 但温情不过两秒,徐晏没心情和他玩这些多愁善感,直截了当的说,“你问完了吗?可以解开我了。” 沈临鱼知他打不过自己,又见他现在还算心平气和,便解了他定身术。 可他心中的疑惑并没完全消失,依旧防备着徐晏。 徐晏意外的没做其他举动,而是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半靠稻草堆上说,“你不必猜了,不就想知道我明明被献祭了,怎么还活着吗?” 沈临鱼有一瞬被戳破的窘然。 “三年前正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镇民们把我绑着送到了庙里。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河神重伤近死,虽用了逆天改命之术,但是身体过于虚弱,根本无法完全吸食我的精魄。” 这一点与沈临鱼的猜测相同,心中信了七分,“那河神如今?” “他为了保住性命,在最后关头将我洗髓易经,并把内丹寄存在了我的身体里,自己逃了出去,靠吸食山下镇民苟延残喘。” “内丹在你身上,他便是凡人之身,能随意进出寺庙。再借鬼修秘法,靠活人阳气续命,却也是可行之法……”只是,沈临鱼问,“你如何知晓这一切?” “你不信我。”徐晏看着他。 沈临鱼下意识摇头,“我只是还有些不解之处。” “自他给我内丹后,我能看到他的记忆。”徐晏从掌心变出了一团黑色的火焰,“也能运用他的鬼气。” 沈临鱼错愕。 “怎会如此……我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法术……” “谁知道呢,”徐晏摊肩,“但他每逢阴月,都会回来吸我的精魄。” “糟了!” 沈临鱼睁大了眼,反应过来,“是夺舍之术!” 徐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什么是夺舍?” 沈临鱼忙掐指算去,又伸手探向徐晏脉搏,发现他体内的内丹布满裂纹,说道:“这是天底下至毒秘术,他竟想等下一个阴年,彻底占用你的身体!” 徐晏闻言,先是沉思一会,后便豁然开朗,毫不在意的说,“如此也好,整日被关在这庙里,我早就活腻味了。” 沈临鱼心疼不已,吸食精魄之痛,宛如斩断经脉,挫骨重塑,而徐晏竟然每个阴月都要经历一次…… “徐晏,我……” 不待沈临鱼说完,徐晏突然邪性的笑了下,狠绝道:“但我死,也不会便宜了他!” 便五指成爪,黑气四溢,直直向自己丹田深处掏去。 沈临鱼修仙之人,最忌讳便是丹田和识海,一见此状,大惊失色,连忙用灵力扣住他的手,“你疯了吗!若是掏出内丹,你现在就死了!” 徐晏冷冷看他一眼,“活在此处,与死何异?” 他便费尽全身力气挣开沈临鱼的钳制,五指已尽数嵌入腹中,紧攥丹田,将内丹取了出来。 “不要!”沈临鱼一见他满手血迹,连忙再用定身诀,但徐晏此时对他防备过甚,一时之间根本起不了作用!他着急着一捏诀把庙外黄符全烧了,阻止道:“徐晏!现在什么都困不住你了,你不要寻死!” “我会救你的!你信我!” 而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徐晏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便收紧了五指。 “不要啊!” 那满是裂纹的内丹,就在沈临鱼眼前一点一点化为虚有,他眼眶便一下红了。 忙要飞身去抢,却只来得及接住摇摇欲坠的徐晏。 他还那么小,才十二岁,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来。 沈临鱼悲痛欲绝,恨自己为何不信他,不肯早点将黄符烧了,带他出去…… 徐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推开他,嘴里还不停往外吐血,他咬牙切齿的说,“让开,我死也不要死在这庙里!” 沈临鱼看着他摔倒在地上,心如刀绞,可徐晏抗拒着他的靠近,只是固执的一步一步的向外爬,每行一步,便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像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徐晏一样,雪地上留下的那一道长长的车辙…… 沈临鱼难过到发抖,怎会如此? 为什么这一世,仍是如此? “仙君。” 沈临鱼抬头,那人却已到庙外,看着他露出个几不可见的笑容道:“谢谢你。” 随即,竟消失了。 沈临鱼眨了眨眼,还没从悲痛中抽身,徐晏便消失了。 沈临鱼一片茫然。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摸了摸地上血,又用灵力感知了下方才的金丹,都是真的啊…… 徐晏怎么突然消失的? 难道是! 被那个河神抢走了? 沈临鱼立即铺开灵力,御剑下山,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狗河神挖出来! 但他追了不到半山,便愣住了,只见金沙河的水,由浑浊的泥黄色,渐渐变成血红。 他暗道不妙,一个灵诀,便到了山下金沙镇里。 而此时,一个人也没有了。 只剩下金沙河上飘着的具具尸体。 浓郁的血腥气密布整个金沙镇,一副又一副的尸体随着河流,从他面前流淌而过,死状惨烈,无一全尸,若有人间炼狱,莫过于此间模样。 沈临鱼震惊的站在河岸边,久久不能回神,这样的杀戮,是他不能想象的画面。 他开始有个猜测—— 是不是徐晏,从一开始就骗了他。 第7章 烫入记忆的月色做不得假 沈临鱼面色惨白如雪,难道神庙里的提醒、试探、打斗、交心都是徐晏一步步精心设下陷阱吗? 他明明前世不畏君王忌惮,宁愿身死社稷,也要收复国土。 而今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 沈临鱼不敢相信。 一定是河神吧,他自欺欺人的祈愿。 正此时,河对岸却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沈临鱼眸色一洌,身影浮动,瞬间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谁知,是个普通老人。 但他却从老人最后的记忆里看到了双目猩红,如阎罗再世的徐晏,浓厚的鬼气从他血淋淋腹部涌出,将金沙镇的镇民瞬间绞杀,他阴郁的笑着掐住布衣老人的脖子,“给我看好了,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沈临鱼骤然放开手,只见那老人痴痴傻傻的捡起地上的树叶,一份、一份的摆放好,嘴里嘟囔着,“馒头、红薯,多吃点,多吃点……” 是上山时,他跟踪的那个布衣老人。 沈临鱼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徐晏……徐晏……徐晏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这些人都是他害死的吗? 天道说过,让他不要插手凡间事,他就是不听…… 沈临鱼只觉天旋地转,一股滔天怒意烧的他四肢百骸抖如糠筛。他无法克制的一掌激向金沙河,掀起百丈巨浪,致使漫天血雨,淅淅沥沥。 那血洒在老人手心、背上、脸上,他突生异动,发癫似的将树叶扫的稀碎,而后惊恐的左右张望,剧烈抽搐,跪在地上疯狂的扇自己耳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临鱼制住他的手,老人安静下来,一会竟诡异的笑了起来,抓起树叶就往嘴里塞,拼命的往嘴里塞,太干了就喝口河水,血混着树叶石头往肚子里咽,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好吃……好吃……” 沈临鱼自小见的是世外仙源,听的是梵音佛语,即便是与恶兽妖魔对敌,也不过是三刀入骨收了命,哪里见过这般酷刑折磨,心下震悚、哀默、愤怒,五味陈杂。 他定住老人,自他天灵处轻轻一点。 老人浑噩的瞳孔倏忽清明,老泪纵横,被碎石树木磨得干枯破裂的嘴唇上下蠕动,嘶哑道:“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沈临鱼心里一片悲凉,安抚他道:“别怕,恶咒已经解了。” 而老人绝望的呐喊,“他不会放过我的,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沈临鱼向来飞扬朝气的眼尾,慢慢垂了下来。 他点了下老人褶皱的眉心,封了他记忆,安置在了临近村落。 天道感知沈临鱼仙魂不稳,推演一番,浮出沈临鱼识海问,“你欲如何?” 沈临鱼心灰意冷道:“杀人偿命。” 天道满意离去。 不亏他故意没指清方位,要的就是两人蹉跎,不死不立。 身为神仙,岂能被因果苦海束缚,自当挥剑斩缘,断的一干二净。 如此甚好。 而此时,徐晏拼着最后一口气闯出了沈临鱼的灵力范围,他腹部失血过多,又失去了内丹,灵力好似天破了洞,不受阻挡的往外泄,他昏死之前迷迷糊糊的想,别说仙君了,此时随便来个猫猫狗狗都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杀了。 “将军。” 徐晏睁开双目,一阵梨花清香擒了他嗅觉,他抬眼望去,面前有一颗茂密盛开的梨花树,每一枝每一叶都好似精心设计过一般,开的娇妍又别具风味。 他看的出神,直到身边小厮催促道:“将军,该换药了。” 什么将军? 他从藤椅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平白长高了数丈。 怎么回事? 再一动,胸口剧痛无比,他用手按去,潮湿不已,原来鲜血已经沿着盔甲缝隙不断渗出。随后便见一大夫匆匆而来,替他把脉问诊,除衣换药。 徐晏难以理解,他像一个附体的看客,被动着接受这一切。 于是又望了望梨花树,便觉得心口空荡荡的,好似缺了什么。 不久,一碗漆黑又泛着苦气的药汁端了上来,徐晏看了它一眼后,鬼使神差的将药倒在了树底下。 便见枝叶疯狂颤动,抖落了一地梨花。 他拈住一朵落花,笑出了声。 “将军,今夜要留什么小食呢?”一小厮问道。 “陈皮糖,桃心酥……”他犹豫了下说,“糖霜葫芦。” 小厮咋舌,“这会不会太甜了些?” 他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 徐晏不解。 直至凌晨,他因胸口伤痛彻夜难眠,却听见了微不可闻的咀嚼声,时隐时现,勾得他耳朵痒痒的。 但他不睁眼,呼吸平缓,好似美梦一场。 那咀嚼的声音靠近了,极轻的骂道:“下次再给我灌这么苦的东西,我就在你脸上画乌龟王八蛋!” 他故意皱眉,痛得翻身,露出胸前狰狞的伤口。 那声音戛然而止。 而后他便觉得锦被凹陷了一块,梨花清香骤浓,有呼吸轻轻落在胸前,像似有人在查看他的伤口一样。 他没睁眼,一把捉住了那人的手。 柔软细滑,如幼年时一样。 那人欲动,他便低吟,引得人心软。 竟就这样过了一夜。 徐晏感到心口满涨,生出无尽的甜蜜感,他疑惑用灵力看去,便看见那人青丝散漫,侧脸柔美,泛着淡淡月晕,一双杏眼瞪大,忽闪忽闪,染上桃红之色…… 竟是仙君。 他悸动不已,有些如梦似幻,不知今夕何夕。 便见仙君朱唇轻启,梨香幽然,蛊惑般的对他说:“徐晏,留下来,陪我罢。” 徐晏有些失神,不由自主的往前抱住了仙君。 “好啊。”徐晏贴在仙君耳边,而后眯眼,一手穿过仙君丹田。 幻象尽散,面前的仙君竟化作了一只狮头猪身的梦貘妖,而徐晏心狠手辣的握住他内丹,尽数吸为己用。 这一幕,与五年前重合。 彼时河神正准备吃他,生死之际,却被他掐住脖子,掏出内丹,吸入掌心,便化成了一缕黑烟。 只是死前,那河神惊恐的说出:“你是鬼王徐晏。” 后来的事便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要离开时,被满庙的黄符震晕在地,头痛欲裂。 而沈临鱼竟然知他名字。 “不可能!”梦貘妖瞳孔溃散,不敢置信的说:“没有人能逃离我的梦境。” 他的梦境都是由前世今生最难以忘怀的记忆编织而成,是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心魔。怎么会被一个重伤要死的小童给破了,它永远都想象不到…… 徐晏没有理它,只是一股脑的将他灵力吸往自己丹田,直到伤口愈合,内丹消散。 梦貘妖化为灰烬。 徐晏不知道自己那里来的这种本事,许是和河神说什么鬼王有关。 他每吸食一枚内丹,便能拥有那人的记忆。 “前世么……”徐晏不屑一顾。 可内心的波澜做不得假,烫入记忆的月色做不得假。 梦貘妖有千年的修为,徐晏调息三日三夜,不仅治好了身上的伤,还平添了百年修为,也继承了它的控梦术和掩息术。 这让徐晏甚是欢喜。虽然他大仇得报,但被沈临鱼逼的欣赏仇人死状的时间都没有,心中无比不畅快。 忙用梦貘妖的掩息术混入沈临鱼的灵力范围,他回到金沙镇,却发现此处的河水早已褪去了血色,残破的屋檐也被修补了回来,甚至连路上的野花野草都开的欣欣向荣。 除了空无一人。 徐晏憋屈,感觉一口气卡的不上不下。 没事,还有个老头呢。 他倒要去看看,那老头吃饱了没有,若是没有,今日他便送个满汉全席。 “天真,”寻着气息,徐晏在隔壁镇感知到了布衣老人,他冷笑道:“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了沈临鱼的仙气。 他幻作村民潜入邻镇,悄悄步至老人屋前。 只见,天清气朗,小镇悠闲,潺潺的溪流在竹木水车里“吱啦”转动,偶尔三两滴溅出,落在对棋的老人身上。 “落子无悔!”白发苍苍的老人用竹扇打在意图反悔的布衣老人手上。 布衣老人也不气,笑嘻嘻的说,“那你下,那你下。” 而满布皱纹的另一只手,乘机将棋盘上黑白相间的棋子挪了个位置。 这一招声东击西玩的拙劣,但却颇为实用。 白发老人落完子,胜券在握的挑了下眼皮,示意他下。 布衣老人故作沉思,许久后落下一子,竟反败为胜。 “哎呀,承让了。”布衣老人笑着说。 “不可能,方才明明还是死局,怎么会……”白发老人不信,又四处巡视,发现不了破绽,只好认输。 布衣老人谦虚的说,“我也没想到啊,随便一落子,居然就赢了,运气,运气。” 从徐晏的角度听不太清他们再说什么,只知道这死老头不仅安然无恙,还嬉皮笑脸的风流快活,心中怒意直燃,他磨着牙看屋内正在打坐的沈临鱼,暗骂道:“又是你坏我好事!” 随即心生一计,神行至千里以外。 他方一撤去掩息术,便见一掌从天而落,他反应敏捷,连着两个回旋,堪堪避掉,而身后十里树木,化为乌有。 再一眨眼,沈临鱼已逼至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 徐晏:小孩子不能谈恋爱 沈临鱼:希望你说到做到 第8章 仙君,我等了你十二年 论灵力深厚他是万般不及沈临鱼,但是论诡计多端沈临鱼也只配给他提鞋。 呸!什么神仙,不过是一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罢了! 徐晏眸有厉色,使出掩息术在密林穿梭,他以为能抵挡一时,但境界的碾压是无可比拟的。 沈临鱼仅一招,便足以让他被万叶穿身,翻滚落地。 徐晏这才知道,神庙里,沈临鱼对他有多么手下留情。 他口吐鲜血,仰天长望。 沈临鱼缓慢的走至他面前,眼眉微垂,不悲不喜,不怒不嗔,神情漠然的宛如再看一个死人。 徐晏大笑,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对方伸伸手指便能碾死的蝼蚁罢了,所幸放弃挣扎。 沈临鱼身后有一把剑,带着杀意无声立了起来,上刻着“游光”二字。 徐晏眯着眼,忍痛讥笑着说,“仙君,我等了你十二年。” 沈临鱼闻言,眼睫颤动。 是啊,他本来有十二年的时间,去阻止徐晏的。 仅这一瞬的悲痛,徐晏便用控梦术控制住了沈临鱼。 “都说人有七情六欲,那么神仙呢?”徐晏看了眼他,淡淡道:“仙君,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只见,沈临鱼倒头,昏昏大睡。 徐晏无言,看了看他的剑,记起来梦境里他似乎叫什么游梦仙君,啐出一口血道:“我看是梦游睡君吧。” 除了睡,一无是处。 徐晏自知修为有限,制不住沈临鱼多久,忙按照河神的记忆画了个阵法,飞回邻镇。 那布衣老人一天悠哉的很,晨起浇花,午后下棋,夜幕便揉起了面团做馒头,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不知道多快活。 可此时,妖风阵阵,吹得那白面粉四处飞扬。 布衣老人一瞧惊呼,“哎呦,我的馒头!”忙起身去关窗户。 方赶至窗前,便见面前出现一地狱罗刹般的小童,他吓得瞳孔放大,惊声尖叫。那小童浑身浴血,黑色四溢,猛地掐着他脖子从窗户摔到石墙上,撞的他后颅出血,眼冒金星。 “你!你是谁!”布衣老人惊恐的说,“你要做什么!” “你竟然忘记了!!!” 徐晏的恨得睚眦欲裂,这世上最憋屈的事,莫过于你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把你忘了。 他活的轻松自在,独你一人受尽烈火煎熬。 “好啊!”徐晏气没了理智,一个劲的扣着布衣老人的脖子往死里砸,见他血肉模糊后,才冷静下来,“你想死的那么轻松!做梦!” 布衣老人痛到几欲昏厥,徐晏试图去解他身上的法术,但是沈临鱼道法高强,他根本无能为力,便抱住他的腰一起先逃了。 空林寂月,山风如泣。 约莫一刻钟,徐晏把老人丢向树底下。 老人四肢尽断,吓破了胆,不停的往后缩,嘴里崩溃的哭喊着,“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对我!” “无冤无仇!” 徐晏气急败坏的绕着树来回走,随后一掌击向他头顶,那树轰然倒塌。 老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你以为这就能逃掉吗!”徐晏拽过老人的衣襟,目似淬毒的说,“既然不能让你恢复记忆,那我只好将你剥皮抽筋!” 说罢,便伸出了手掌,跳出一簇黑红色的火焰,他一掌打进了老人的身体。 只见那老人浑身渐渐被黑气萦绕,直至被全部包裹。 徐晏感到一阵畅快。 却见那黑气里突然爆出万丈金光,徐晏攥紧拳头,手心的肉的剜破了,怎么会…… “徐晏,我对你很失望。” 一声叹息,金光散去,沈临鱼从黑气里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 “你不是在梦境!”徐晏抢道。 沈临鱼没言语,只是施了个诀,在徐晏面前化作数十分身,将他围了起来。 徐晏意识到,方才追他的不过是沈临鱼的一个分身,而布衣老人才是真正的沈临鱼。 可他之前分明是追踪布衣老人气息才寻到的邻镇…… 他恍然大悟,“你算准我不会放过他,所以故意扮成他的样子引我上当,而其实屋里打坐的仙君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他突然大感荒唐的惨笑起来,随后闭上眼凛然壮烈道:“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临鱼静默的看着这个骨瘦嶙峋的孩子,面露悲悯,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他也不愿剖开心扉,告诉他这十二年的经历,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其实徐晏说的很对,他等了自己十二年。 沈临鱼不想对他不公平。 沈临鱼垂眸,上前叩住了徐晏瘦小的脖子,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尘封的记忆,被一一打开。 十二年前,凤仙城城主喜得麟儿,重金悬赏,欲待天下文人墨客赐名。既然要取名,自然少不得生辰八字,这一张贴,几乎人人都知道城主有个八字全阴的宝贝儿子。 但风光不宜四处唱,一唱便引来不轨之心。 彼时金河镇有一樵夫,生了一八字全阴的儿子,整个镇的人都逼他交出儿子献给河神,他又舍不得这条躺着便能发达的黄金河,便也只能认了。 可一日他上山劈柴,听几个江湖术士提及此事,便动了心思。趁着城主夫人带麟儿去拜神时,偷偷顺走了孩子。 镇里人不管这些,只要有人能献就行。 樵夫自觉愧疚,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个拿来紧着这个偷来的孩子,徐晏。 而樵夫的孩子钱川嫉妒不已。 钱川抢过徐晏手里的糖画,把徐晏的头按在金沙河沉了又沉,骂道:“捡来的野种,名字都没有,还敢和我抢东西!” 徐晏其实可以反抗,但是他没有。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捡来的,是愧欠这一家子的。 那一天徐晏差点被淹死,樵夫把钱川给打了一顿,又怕他们相处不好,甚至把钱川送到了学堂夫子处教养。 回来的时候,樵夫手里拿着一只烤鸡,说:“咱爷俩来吃些好的。” 徐晏见到这一幕,只觉坐立不安,异常恐慌,他问樵夫:“爹爹为何不给我取名字?” 樵夫面色一变,塞了他个油腻腻的鸡腿说,“贫贱人家,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读书!” 那为何钱川都有呢? 徐晏想不明白,本能的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只有在钱川报复他的时候会减轻一些。 钱川经此一役,知道樵夫护着他,故而长了心眼,每次来欺负他的时候,开始挑那些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折腾。 一时逼他脱了衣服,拿刀子在他后背刻上“讨厌鬼”。一时把食物丢在泥土里,让他舔干净。 徐晏一一照做,寄人篱下,该当如此才对。 徐晏把钱川塞在他嘴里的唐诗宋词纸张吐了出来,饮了河水,漱了漱口里的墨迹,而后珍之又重的把残破蘸着津液的诗文张开,烂熟于心中。 徐晏默念,“吹尽狂沙始到金。” 心中有一丝慰藉。 波涛的浑黄河水忽而翻起巨浪,潮涨起来,漫过徐晏的脚踝。 钱川的脾气被他惯得天大,成日里欺负同窗,斗鸡走狗,被夫子罚抄的四书五经堆起来比三个人还高。 但钱川肯定不会自己抄的,这些都落到了徐晏身上。 徐晏表面受气包,但内心甘之如饴。他渴望上学堂,每日都盼着钱川送来大堆书来,有时候也耍心机,故意拖延,直到第二日钱川来不及取,拜托他亲自送一趟,他便偷偷倚在门后,听上两句之乎者也。 这也是徐晏,难得能光明正大溜出家门的时刻。 樵夫几乎不让他离开视线。 寒来暑往,徐晏照旧送书,归程的路上,他拿树枝在泥地里边走边画着今日偷学的字词,过于入神,猛地被绊倒在地。 抬头一瞧,竟是一个布衣老人昏倒在地,他慌忙上前,半跪在地,推了推老人手臂。 老人迷迷糊糊,头烫如火,干涸的嘴唇低喃着:“饿……好饿……” 徐晏忙喂了他两口水,从怀里拿出揣了很久的馒头,掰碎了喂给老人,有把上衣薄衫脱了,放进河水里浸湿敷在老人额头降温。 几番折腾,布衣老人才恢复了些意识,枯黄的眼睛落着泪,半死不活的说:“我孩子都去京城飞黄腾达了,山长路远的顾不到我。如今我现在身体差了,也不能下河淘金,又偏遇上今年收成差,连仅剩的红薯都吃完了……” 他说完便用颤抖的两手,包住徐晏小小的手臂,哀求道:“小郎君若是有空过来,能不能给我送些残羹剩饭,权当做善事,救救我老人家……” 徐晏记在了心里。 每逢来送书,都会多准备些粗粮带给老人。 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晏机灵,知道在大人面前听不到想要的话,便时常趁着送书的时候,同学堂里的孩子交朋友。 他手里吃喝玩乐的东西多,又愿意替大家抄书,渐渐地不少孩子都承他一份情,有什么新鲜趣事也预着他一份。 那一天,他们说后山顶上有一座河神庙。 光头小孩吓到说:“听说河神都要吃童男童女的啊!” “别乱说!”有小童接道:“我们镇子什么时候少过孩子了。” 又有开玩笑道:“听说不是吃,是要娶去做媳妇!” “哎呀呀,那他可不是危险了,我们镇最好看的就他了。” 所有人看向徐晏,随后又笑了起来。 徐晏附和着笑,但隐隐预感,这些玩笑都是真的。 徐晏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爬了后山,真在那里找到了一座黄符贴满的河神庙。 他打了个寒颤,没有出声。 里面的河神却感觉到了他,用一种垂涎的语调说道:“好香,是八字全阴的气息。” 一簇黑气霎时向他袭来。 徐晏日夜走山路,身姿矫健,一个翻身,虽没被鬼气打到,但不慎从山上滚了下来。但所幸伤得不重,他一站起来,便意识到,小孩的生辰,是八字全阴。 他有一个恐怖的猜测。 彼时他方八岁,乖顺听话,没人对他起戒心。 他从床底翻出了樵夫的储物盒,偷了几枚金子,带了两件衣服,两个馒头,便趁夜里樵夫熟睡时,偷偷逃了出去。 那夜星云密布,四下寂静无声。 他终于走出了刻着“金河镇”三字的碑铭前,长舒一口气,露出了迄今为止最灿烂的笑容。 至此天高海阔,自在一世。 而后一回头,撞到了一个熟悉的黑影。 是布衣老人。 第9章 一个都不配活着 冷月清辉洒在一条仅供两人通行狭窄的小路上,旁边便是一望无际的金沙河,寒风将一簇簇芦苇吹倒,也吹起了徐晏空荡荡的衣袖。 他看了看老人憔悴的身形,想了想推他下河的可能性。 其实很高。 徐晏的手都放在老人的身上了,却突然想起来他孤寡一生的可怜事,心中不免戚戚然,便跪下来抓着他哭着说:“爷爷,你让我走吧……从小到大,我每天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爹爹虽然看起来对我好,但从不给我取名字,也不让我上学,不让我交朋友,生怕我和别人多说一句话……直到我看到那河神庙才明白!” 他一开始没打算真哭,但说着不免悲从心起,委屈不已,“我不可能是他捡来的,他是存心想杀了我给他儿子做替死鬼!” 他又膝行两步,抱着老人的腿哭诉,“爷爷,我不怪你不告诉我河神的事,但我不想死……求求你,求求你,你就当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今天就当没看见过我……” 老人闻言浑身颤抖抱起他来,哭着说他受苦了,又说爷爷不清楚这些事情,在他心里一直把徐晏当自己亲孙子,又骂了两句丧尽天良的东西,叫他快点跑,出什么事爷爷都会帮他挡着的,种种种种说的万分恳切…… 徐晏松懈了。 谁知那老人趁夜色不备,偷偷在他行囊里塞了个香包,不多时,便有村里的野狗追了出来。 原来孤夜里的温情爷俩,不过是徐晏的一厢情愿。 徐晏被打得半死锁进神庙时,流着泪责问,“你为什么要害我!我走了还会有樵夫的儿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好歹也救过你的命啊!” 布衣老人擦着眼泪说:“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想你离开这里。” 徐晏觉得可笑至极。 他心如死灰的说:“我会死啊……” 老人却充耳不闻,自我陶醉的时不时来给他送送食物,像似在看望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寄托一样。 “哈、哈、哈……”徐晏疯笑起来,打断了记忆的延续。他一把推开沈临鱼,五指张开将布衣老人的心脏狠狠的砸在地上,“狼心狗肺!” 沈临鱼定住他的身。 徐晏阴鸷道:“仙君动手晚了,人我已经剥皮拆骨,杀了个干净!” 他本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打算魂飞魄散也不把自己的记忆,交给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但在沈临鱼贴上他额头时,他浑身法术被禁,连自裁都是痴人说梦。 唯一能使出的,竟是控梦术。 他死马当作活马医,再不济也要给仙君添点堵。 却不料自己竟抽身出来,把沈临鱼困在了回忆里。 难道所有梦境,都受控于梦貘妖术么?徐晏来不及细思,只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事态紧迫,他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仓皇逃命,二是报仇雪恨。 徐晏选了后者。 对于他而言,活着已经失去了乐趣,手刃仇人是他唯一的目的。 他恶毒的唾骂一声,“金河镇的人,一个都不配活着!” 沈临鱼禁了他言。 徐晏视死如归,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暮色寂静,月凉如水。 沈临鱼看着他,画面和方才回忆重合,他看到徐晏被关进神庙的那一年,日以继夜的用鲜血供养着河神,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痛的夜半哭泣,痛的抽搐打滚,痛的妄图自尽…… 而今同样千疮百孔,少年却已无动于衷。 是不痛了吗?还是早已经放弃希望。 沈临鱼只觉心上有一把钝刀,慢条斯理的割着他血肉。 他不禁想起幼时的徐晏,饱受霸凌,却依旧心境澄明期盼着“吹尽狂沙始到金。” 只是人心险恶,世道不公,碾灭了他苦苦坚持的信念。 徐晏何辜? 他缓步上前,伸出纤柔的手抚摸着徐晏阴郁的面庞,替他擦去侧脸的血污,轻声一句,“对不起。” 是神明无耳,听不见世间悲鸣。 而后长剑出鞘,刺穿了徐晏心口。 血迹如梅花般开满了沈临鱼的衣衫,这一次他没有再念出净身诀。 …… 十年后,凤仙城。 一辆嵌八宝金镶玉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山脚的茅草屋前,城主夫人掀开金织锦的车帘,踩着小厮的背从马车里下来,而后一步一叩首,虔诚的向茅草屋行去。 刚要拜第二下,修长的玉手托住了她,“夫人,贫道受不起。” 城主夫人抬眸,片刻失神。十年了,这人模样竟丝毫未变,饶是她见遍世间美色,每次也仍旧会被这人容貌惊艳。 而这人,正是沈临鱼。 “十年前,我因幼儿被拐,失心离魂。若不是得仙长点化,孕他转世,只怕而今仍是疯癫妇人,家宅难宁。仙长待我家恩重如山,岂是这些虚礼能抵。”城主夫人欠身,仍要再拜。 “夫人积善行德,本应有此福报。”沈临鱼按住她的手,又问道:“不知令郎现下安好?” 城主夫人一听便知,道长修行,百年如眨眼,这是又忘记年月了。 她道:“九岁,前两月过了殿试,今在国子监学习。” “竟九年了……”沈临鱼目光惆怅,又掐指一算,“小公子福泽绵长,前途无量。”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那便是客套。 但若是出自道长之口,那便是命数。 夫人喜笑颜开,连忙道谢,“多谢道长赠言,妾身今日亲自做了些小食,还望仙长莫要嫌弃。” 沈临鱼一听,眼前一亮,却是虚伪的摆手,“结善缘,积阴德,本是我辈应做之事。” “仙长如今名扬千里,信徒数万,仙身千金难求。”夫人笑道:“若真过意不去,能得道长亲赠一尊,那便是信女有福了。” “世人着相。”沈临鱼好看的弯月眉皱了起来,而后蹲下来捡了一抔土,在手里随意捏成了个白虎的形状,递给城主夫人道,“仙身不分贵贱,只要诚心,一抔泥土也能显灵。” 夫人恭敬接过,着人将小食送上。 沈临鱼还要阻拦,夫人秀眉微挑,小小声暗示,“有桂花糕哦。” 沈临鱼面色一红,静若鹌鹑。 想他堂堂神仙,就这般被个弱女子拿捏的死死的。 下山路上,小厮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泥塑仙身捧在头顶,敬畏不已。 突然车轱辘被巨石拌了下,车身剧烈摇晃,小厮急切抱住仙身,待平稳后,又紧张的用袖口掸去仙身上空无一物的尘埃。 新来的外城车夫见他这般,鄙夷的蹙眉,忍不住嘀咕道,“那江湖术士捏两下灰土,胡诌几句,骗得无知妇孺日夜祭拜便算了,怎连你几个为命奔波,苦碌劳累的汉子,也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荒唐话……” “嘘!”话未完,便被其他小厮合力捂住了嘴,声厉色荏的斥道:“虎仙也是你能诋毁的!” 小厮左右张望,“尔等外城小子,不识天高地厚!” 车夫嗤之以鼻,“有何名堂,你且说道说道。” “十年前,虎仙托梦夫人,说小公子身死,将要再世为人,夫人若想再续前缘,要于两日后子时行云雨之事。” 车夫拉了下缰绳,撇嘴,“这些鬼话,也就夫人当时丢了魂才信!这种假把戏,俺村里媒婆都会!” “哼,没见识的东西!”小厮道:“若真只是身怀有孕,倒也可说是碰巧,可这孩子一生下来,那眼睛眉毛是一模一样,甚至……”小厮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引得众人追问。 “甚至连每一颗痣长得位置都相同!” 车夫惊了,“还有这等事情!” “都我亲眼所见,这还有假!”小厮拍手,“至此凤仙城人人拜虎仙,几乎有求必应。我劝你呀,回去赶紧请尊金身罢,否则单凭你今日妄言,至少倒霉三年!” 车夫将信将疑,挠了挠头,“那道士看起来像个娇贵公子似的,怎给自己取个法号叫虎仙,怪违和的……” “这你便不知了,”小厮以手遮唇,低声道,“虎仙其实另有其人……” …… 沈临鱼风卷残云,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咂巴着嘴感叹,“城主夫人不亏是名厨传人,这手艺连将军府都比不上!” 又打个哈欠,饭气攻心,往榻上一滚,沉沉睡去。 但这一觉不太安稳。 沈临鱼梦见漆黑的一片的夜色,寒风卷着松海和山林,他茫然无措的走进去,怀中便多出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而自己的本命剑还无情的钉在少年的心口。 沈临鱼长睫簌簌颤动,无以名状的疼痛深入他的骨髓。 即使十年已过,即使无数梦回,这一幕的悲痛,依旧如烙印一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惊雷炸破夜色,撕裂长空,瓢泼大雨毫无预兆的轰然而下,淋得叶落树倾,万兽哀嚎。 少年身上的血迹被冲洗的没了颜色,毫无声息的躯壳变得冰冷僵硬,沈临鱼睁开被雨水打的模糊的双眼,伸出苍白的手将少年触目惊心的双眼合上。 而后抽出胸口长剑,划开了酆都鬼城的门。 “痛!” 沈临鱼从梦中被骤然痛醒,一睁眼,便看见一片雪白夹着黑纹的蓬松毛发,如山丘般,一耸一耸的抖动,最上方还有两扇小巧如贝的耳朵,直直的立了起来,充满血色。 再一看,一双硕大圆滚的漆黑眼眸皱成一团,屈辱又凶狠的瞪着他,但这白虎仍是半大不小的幼兽,再如何的故作残暴,都被那软毛削弱了气势,教他心头酥软成一滩春水。 若不是还有两颗长达半尺的尖牙,死死卡在他胸口上。 一切都美好无比。 沈临鱼呆在原地。 白虎见他睁眼,瞳孔一缩,用粗大的长尾猛地锁死他的脖子,而后骤然翻身凑到他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嘶吼出一声汹涌的虎啸。 “你、竟、敢、将、我、变、成、白、虎!” 徐晏。 是徐晏! 沈临鱼双眼一红,顾不上疼痛,伸手紧紧抱住白虎,惊喜难耐的喊道,“你终于醒了!” 白虎被按至胸前,一听怒火滔天,他居然还有脸说! 他以为经过金河镇的险恶人心,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再生波澜,没想到,还能被人如此作践! 白虎亮出五只锋利的指甲,对着沈临鱼纤长的脖子便是一通乱刨。 “啊!”沈临鱼痛呼出声。 白虎本做好了自己指甲全断的打算,没想到竟将沈临鱼的脖子划出了五道深深的伤口,连里头的皮肉都翻了出来,血流不止。 怎么会…… 他迟钝看了看自己白绒绒爪子上的鲜红血迹,愣了愣。 “仙君,你的仙气护体呢?” 作者有话说: 所以,变成老虎有什么不好的? 第10章 你又装什么假好心 沈临鱼痛的捂住脖子,飞快从床上跳了下来,喂自己吃颗为数不多的丹药,脖子上狰狞的伤口缓缓愈合,却留下五道青紫红痕,隐隐作痛。 至于仙气…… 沈临鱼想起当时持剑闯酆都,看似潇洒,但没来得及拳打小鬼,脚踢无常,挟鬼王以令群鬼…… 便、便迷路了。 这鬼城离谱,一进去便是深深雾色,断壁残垣,枯木遍野,但人人鬼鬼,却是一个也瞧不见。 沈临鱼寻了片刻,才发现莹星两点青紫色鬼火,他皱眉,此处连个活物都没有,全是鬼气,纵然他能司万物之灵,也拿酆都鬼城一点办法也无。 但他心中救人心切,只好多行得罪。 游光剑闻意出鞘,磅礴剑意于空中幻化成万千金光,沈临鱼点足跃起,掌心运气,轻轻向下一按,无形冲劲响彻酆都,瞬间纵横百里之地,四分八裂,劈出一道万丈深渊。 碎落的石块陆续砸落,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沈临鱼眯眼,原来这酆都竟是地下之城。 但这城不知深几尺,等尽数寻完,只怕已是回天无术。 他心转念动,将手心贴向地面,便有枝蔓自他手心疯长,替他巡遍每个角落。 忽然,枝蔓被斩断了。 能斩断他的灵力,此鬼不俗,定能解他之惑。 便一个瞬移,到了那鬼面前。 只见一条漆黑如墨的长河,上面有一艘绿竹小船,船上坐着一个玉树芝兰的背影,手里还提着一盏纸糊的灯。 沈临鱼正要走去。 “莫动,会踩到花。”那鬼道。 花?这酆都鬼城分明一个活物都没有。 他低头看去,脚边竟开满了一望无际的红色花瓣,那鬼已行至他面前,竟然没有脚。 “这些花名彼岸花,每一朵都由亡魂化作,可珍贵了。” 他抬头看去,那鬼脸只有巴掌大,耳朵和下巴尖尖的,细长眉眼,天生一副笑唇。 沈临鱼不适,觉得异常违和。 那鬼笑着说:“游梦仙君,好久不见。” 声音宛如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沈临鱼没有印象。 那鬼不高兴的皱眉,忽而把灯往地上一丢,结果竟将地上的花,烧秃了一片。 沈临鱼:“?” 什么毛病,不让我踩,自己烧? “我明白了!”鬼惊呼。 沈临鱼疑惑。 便见那鬼胸前衣物凭空多出两个波涛汹涌的圆润形状,他还抖了抖,对沈临鱼挤眉弄眼道:“记起来了吗!仙君,我是孟婆呀!” “……” 沈临鱼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反应。 那鬼见他半天不动,便飘到他面前,要抓着他的手来摸下自己胸前。 而游光剑已经指在了他脖子上。 那鬼细长的眼尾耷耸下来,捂着心口哀哀道,“明明是仙君有事相求,却总拿剑指我,孟婆心里苦。” 那剑又逼近二分,“鬼王何处?” “不解风情!”那鬼吐舌,翻出个鬼眼,却也惧怕他灵力不敢乱得罪,便把自己缩成小小个,横躺在游光剑上,搔首弄姿的抛着媚眼。 “仙君带我出酆都,我就告诉你。”鬼慢悠悠的说。 “好。” 那鬼欣喜的坐起来,但他没有脚,便像液体似的贴着游光剑晃来晃去,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一言为定!” 未等沈临鱼出声,游光剑便疯狂晃动将他抖落,一个回旋便要追着他砍去。 想它堂堂仙剑,平日里除了仙君,谁能在他身上造次。 那鬼摔在地上惊恐鬼哭,连忙逃窜,豆大的眼泪不停的掉落在地面的花上,落下一滴,便化成一个小人,偷吃两口花,又跑回他自己身上,嘴里叽里咕噜的乱叫,“夭寿啦!儿子杀老子,仙剑弑主啦!仙君就要守活寡啦!呜呜呜呜,可怜仙君肤白貌美就要孤独终老啦!” 但他的速度,又岂比得上仙灵滋养多年的神剑,一下便被堵得无路可退,他缩在墙角不敢动弹,泪水像珍珠滚落,吧嗒吧嗒的掉着。 千钧一发之际,一盏灯纱罩住了那人。 “仙君,鬼灯通智不久,得罪了。” 沈临鱼这才收回剑,看向来人,只见一头青丝胜雪的长发,挽成整洁的妇人髻,眉眼细长,与方才那人倒是一模一样。但下巴和耳朵却是丰盈的,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细纹,一双眼睛似乎历经沧海桑田般洞明。 沈临鱼了然,正主在这里,他道:“小辈今日行事鲁莽,多有得罪,但救人心切,还孟婆莫怪。” 孟婆目光滑过地上断裂的枝蔓,原来鬼王所言,皆是真的。 “不知贵客来临,老朽怠慢仙君才是。”孟婆作揖,声色苍凉。 不曾想,那盏调皮的鬼灯不安分的转了转眼珠,静悄悄从灯纱里逃出,又偷偷摸摸的想要爬进沈临鱼衣襟,刚要靠近时,突然被一场赤红大火烧了全身。 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下暴露了,它满脸无辜的看着孟婆,嘤嘤嘤道:“婆婆,救我,灯灯好痛啊。” 孟婆见他身上的火光,眯了眼,了然于心。 “这火我灭不了,你且受着吧,只可惜你在我灯里修行百年,如今道行要一朝丧尽了。” 鬼灯被烧回原型,还在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整个灯都哭融化了。 游光剑见了,暗骂一声爱哭鬼。 沈临鱼心急,直入主题,“小辈想知鬼王在否?” “鬼王在人间游历。” 孟婆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胸前,又道,“不知仙君要做何事?老朽或能一助。” 沈临鱼先落寞后又升起希望道,“故友身亡,欲图寻他转世。” 孟婆闻言向忘川行去,振袖一甩,只见千尺黑浪翻起,落下后竟形成一本生死簿的模样,她嘴里念了两句,便见黑浪上显示出红色字迹,上书着徐晏一生。 孟婆叹息,“此人杀孽深重,应入第十八层阿鼻地狱,再无轮回。” “倘若如此呢?”沈临鱼沉声问。 孟婆转头看他,便见他从怀中变出一团泛着妖治红光的昏睡幼虎。 她惊呼,“仙君竟将他三魂六魄封印到禽兽身体里……” 那、那可是叱咤六界的鬼王啊! “不是禽,是万兽之王。”沈临鱼面露尴尬,主要是事出从急,偌大一个森林,不抓老虎,难道抓蛇鼠,只怕徐晏醒了要杀了他。 沈临鱼恳求道:“孟婆可有办法让他活下来?” 孟婆暗道,有也不能告诉你啊,鬼王凡身不死,怎么回酆都。 真是为难她老婆子,又不能打伤仙君,耽误鬼王大计。 她只好艰难道:“逆天改命,为天理不容,恕老朽无能为力。” 忘川河水突然翻涌不止,四周的彼岸花瞬间枯萎。深厚的仙气带着劲道席卷而来,威压震得整个酆都鬼哭狼嚎。 孟婆心惊,脸色发白,她手里魂灯都灭了,强撑着身子没有跪下,这就是普天之下唯一的神力吗? 沈临鱼抱着幼虎一步一步逼近孟婆。 孟婆强装镇定,看着虚空数只红瞳暗骂一声,这些人头畜鸣、负义忘恩的冷血狗辈,居然干看着老朽一人独抗。 只见沈临鱼撩开长衫,陡然跪下,“我今日既敢踏入酆都,便不会空手而还,还望孟婆成全。” 孟婆冷笑,都不空手而还了,还敢不成全吗!若酆都鬼城在她手里出事,等鬼王回来能把她销骨灭魂。 她被迫顺着台阶下,“仙君诚感天地,我见犹怜。若说转世也有法,只是仙君已将他灵肉分离,得先叫他肉先投胎,灵再转世。” “何意?” 孟婆看了眼幼虎,无奈委屈鬼王。她可没鬼王这个本事,能附身在凡人身上转世。 她道:“肉身投胎,便与今生无关,但灵却只能修炼。而今小童吸食两妖邪,体内真气醇厚,幼虎承不住他魂魄,只能攒万点功德化形。” 沈临鱼思及此,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辈有一惑,当日他在我面前碾碎内丹,为何还能存活?” 当然是因为他是鬼王啊!他都不靠内丹修行! 但是这话孟婆不能说,只好编道:“鬼修有一秘法,可保三日不死。他后杀了梦貘取丹,便续上一命。” 沈临鱼点头,“还请孟婆为我故友引路,小辈感激不尽。” “且慢。”孟婆欲言又止。 沈临鱼会意,“因果罪孽,自当要偿。孟婆直言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在话下!” …… 沈临鱼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小白虎,语重心长的控诉,“我为了你,可是单枪匹马闯鬼城,耗费百年修为,不仅救了你肉身,还救了你三魂七魄!” 白虎霍霍呲牙,瞪着他的眼睛几欲喷火,跳上去便是一顿暴打。 只是那副利爪,却被他收回了粉粉的肉里。 自始至终,他从未想过真的伤害沈临鱼。 但是身为幼兽的白虎,没了爪牙,他能拿一个仙人如何呢? 只能左腿被压住,右掌被擒到头顶,露出一片柔软的肚皮。 沈临鱼气喘吁吁抬起头,“没指望你感恩戴德,起码改邪归正啊!都再世为人了……” 白虎嘶吼一声,意思仿佛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这是人! “仙君从不打诳语!”沈临鱼指了指桌面,安抚他说,“你且看那尊仙身。” 白虎躺着抬眸看去,看见一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泥塑白虎像。 好嘛,沈临鱼,真是对你太客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半尺尖牙亮起白光,它挺身向前,猛地咬住沈临鱼的耳朵,誓有咬不下来,不死不休的架势。 沈临鱼痛呼出声,挣脱不得,一闭眼,狠心挠向他毫无防备的肚皮,结果好像抓到什么不可言说之物…… 小白虎浑身爆红,怒吼一声,敏捷的跳起三尺,高抬的前掌,张开五只触目惊心的爪子。 沈临鱼一见,脖子作痛,心有余悸,瞬间往身后打了三个滚,好不狼狈,“停!停!你听我解释!” 白虎又羞又怒,恍若未闻,又一个飞扑。 正值此时,那尊仙身缓缓传出一个虔诚的女声,白虎的前掌的慢慢停了下来。 “虎仙在上,信女杨氏,淮河人士。信女家中有一子,天赋过人,才高八斗,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进士。但近日不知为何,日夜沉睡不醒,每每醒来丢魂失魄,宛如行尸走肉,不知是否邪祟作怪!只要虎仙能救我儿,信女愿一生茹素,供奉虎仙!” 白虎疑惑,语气不好道:“虎仙?” 沈临鱼透了口气,“孟婆说你化形需要万点功德,如今你能醒来,约莫是差不离了……” 万点功德,岂不是要做万件求苦救难大善事? 徐晏心知肚明,沈临鱼待他有恩。 救他出神庙,闯鬼城,耗修为,积阴德,最后连仙气护体也弄没了,还要被他反咬一口,也毫无怨言…… 可活着又非他所愿。 白虎神情复杂的看着沈临鱼,心头火难去,但又没资格责怪这个人,真叫人窝火憋屈死。 他抬起双掌向沈临鱼奋力顶去,呸出一声。 “世人皆恶,你又装什么假好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好但是不好”投喂的猫薄荷,“青花鱼zt2y0e9t2qk、αβ”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突然又脑了个故事,下一本再开,感兴趣可以看看~ ———— 三年前,沈遇水不屑的说,“你不过是我的仆人,有什么资格管我?” 三年后重逢,沈遇水无情的说:“你不过是我的玩物,有什么资格管我?” 不过半年,沈遇水放下高高在上的身段,跪在地上,卑微的亲吻他锃亮的皮鞋,哀求道:“汤赢,求你爱我。” —————— 体面 CP420141 【目中无人受,追夫,深情被负攻】 第11章 未及冠不能看 虽然徐晏此时只是幼虎,体型还不如六岁孩童,但毕竟是万兽之王,爆发力极强,这一顶,意外的将沈临鱼刚站起来的身形,顶的后仰,向那摆着仙身的八仙桌上撞去,撞的白虎仙身摇摇欲坠…… 沈临鱼瞳孔骤缩,凝固时空,堪堪在离地毫米之际,保住了泥塑仙身,否则万点功德,顷刻烟消云散。 沈临鱼动了真火,一手捏着白虎后颈拎了起来。 时间恢复流转,白虎被捏住颈皮,本能的害怕,讨好的缩着四肢,可怜巴巴的仰望沈临鱼。但好不过两秒,白虎猛地甩头,又呲出了尖牙,似乎对自己的本能感异常屈辱。 但被捏住命门的它,不过是砧上鱼肉。 沈临鱼敛眸,伸出白皙的指尖,依次点了下他疯狂乱刨的四肢,便见白虎动弹不得。 “无论前尘如何,而今你这条命,是我给的。” 徐晏磨牙,双目生出藤蔓般的血丝。 游光剑从沈临鱼背后飞出,徐晏不禁回忆起从前被一箭穿心的痛,教他控制不住的四肢发抖,鼻尖冒汗,那是种本能的恐惧,连魂魄都在撕扯。 “从今往后,你若心生歹念,游光剑自会惩戒。” 仙剑之所以谓之仙剑,便是它不仅弑命,而且伤魂。但凡被剑所伤,皮肉可以痊愈,魂魄却永不愈合,只要剑灵有意,随时都可以唤醒伤痛。 沈临鱼缓缓道:“你想一次,便受一次穿心之痛。” 徐晏不服输的瞪着他,抖着声冷笑,“你当……我会怕吗……” “徐晏。”沈临鱼抚开它痛到蜷成一团的雪白耳朵,无情道:“若你再造杀孽,我会亲手杀你。” 而这一次,魂飞魄散,再无回转余地。 徐晏磨牙,喘着粗气,一字一音从牙缝里蹦出,“动手啊。” 游光剑直插入他脑袋旁边,金光骤亮,徐晏感觉支脉从心口处尽断,痛的蜷成虾米,却被沈临鱼压着四肢一点一点舒展开,“徐晏,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的。”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 唯有一剑一人一虎,暗潮涌动,相互较量。 突然嘹亮的哭声划破寂静,“呜呜呜仙君把我骗出去救乡野村姑,积攒功德。我日夜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奔波劳碌没有怨言。但仙君却趁我不在家,偷找了野男人,不!野老虎回屋子,都说凡人负心无义,怎么神仙也这般水性杨花……” 游光剑一听便烦躁的飞了起来,追着那团满地掉火的鬼灯刺了个没完。 沈临鱼头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床上跳下来对着那团青青绿绿的鬼灯道,“你才去淮河没一日,怎么就回来了,那艳鬼杀了么?” 淮河艳鬼,便是那祸害沉睡书生的玩意,沈临鱼已经听了好几天夫人的祷告了。 鬼灯一听哭的更厉害,泪珠大粒大粒的掉,一掉到地上便成了火海,都烧到沈临鱼腿上了。 还好他是鬼灯,不烫手,温温的只当泡热水了。 “仙君带我出鬼城的时候,说好了只宠我一个,对我好一辈子,现在不仅和妖兽厮混,还凶我……呜呜呜……” 沈临鱼扶额,想起它那时偷偷附在他衣摆上溜出鬼城,真不该一时心软留下他,没好气的说,“你再废话一句,我马上把你送还孟婆!” 鬼灯哭的头上冒气泡,“呜呜呜仙君不要,灯灯乖乖替仙君攒阴德,灯灯不要回那个乌漆嘛黑都是杀人狂魔的鬼地方,他们天天都想吃掉灯灯……” 沈临鱼受不了了,正想念个禁言诀。 却发现鬼灯突然闭嘴,跳到了他头上。 沈临鱼似有所感,慢慢的抬头,只见白虎阴沉的看着鬼灯。 鬼灯立马又跳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在沈临鱼脚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怪事,这话痨被游光剑追着削成泥都闭不上嘴,却好似犹为惧怕徐晏一般。 鬼灯悄咪咪缩到沈临鱼背后,如精魅私语,“乖乖,怎么好像见到鬼王一样。” 鬼灯话未完,便见白虎瞬间被沈临鱼抱到它面前,澎湃的未知鬼气攥住了它的灯芯,教它害怕的只想满地打滚,它瞳孔慢慢放大,“哈……鬼,不,你好啊……” 白虎啥也没说,张开血盆大口。 鬼灯便晕了过去。 “唔……”沈临鱼两手卡着白虎胳肢窝,又抬了起来,端详了下他黑白相间毛绒脸,虽然眼神是凶了点,但抵不过幼崽的可爱,沈临鱼不解摇头,“没想到它居然怕老虎……” 虎啸一声,沈临鱼挨得太近,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他伸手抹了把脸,心说我忍。 但行动却不怎么道义,他把徐晏缩小成掌心大的样子,塞进了袖口里,警告道:“你如今重生,无人形,无修为,若想一辈子做白虎,可以尽管离去。” 白虎咬了口他手臂,却还是乖巧的寻了个舒坦位置,趴了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 沈临鱼安顿好徐晏,便上前把鬼灯抱上了床,又从它身上掐出一团火,那火光熹微,将灭不灭,他松开手,火居然没有自己回去,孤零零的反而倒在一旁。 伤这么重吗? 这淮河艳鬼究竟是何来头,连孟婆鬼灯都不怕。 看来有必要亲自走一趟了。 刚一唤来游光剑,沈临鱼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小魔头就不是个安生的主,爬进他里衣里,到处穿梭,像一片羽毛在他浑身滑过。 沈临鱼忍得艰难,心想他乖乖听话便好了,不打紧。 片刻,白虎爬到了他胸前某处,还刨了刨腿,他眉头一紧,挫了下牙,把虎从它怀里捉了出来。 虎无辜看他。 呵。 “我看你龙神虎猛,精力旺盛,呆在里面可惜了。”沈临鱼把它抓到自己肩膀上,憋着一肚子坏水,凉凉道,“站好了,风有点大。” 便御剑千里,吹得白虎毛都变形了。 沈临鱼从剑上跳下,白虎已经累到四肢仰天,瘫软在肩,而肩头的衣料全是乱七八糟的爪痕。 哼,论惹是生非,整个无极天里,他认第二,还没人敢认第一! 沈临鱼得意洋洋走进淮河城,方一入城门,便闻到腻人的脂粉香,抬眼看去,皆是楼台画栋,层层系着曼妙的红绸带,风一吹便有铃铛作响,红带飘扬。 一坛酒从雕栏玉台上丢了下来。 清澈的酒水洒落一地,溅起诱人的梨花香。 沈临鱼望着酒水,难耐的舔了舔下唇,好香。 “阿——嚏” 飞禽走兽,五感敏锐。 沈临鱼忙看向肩上白虎,见他双眼忍得发红,鼻子一吸一吸的,便封了他嗅觉。 徐晏气若游丝的说,“我闻到了血腥味。” 沈临鱼立即反应过来,不对劲,这淮河城有问题!他记忆深处是住了几十年的梨花树,而徐晏的记忆是痛不欲生的那几年,是报仇雪恨的血海。 还不算太笨。 徐晏蹭了蹭前掌,难受的贴着沈临鱼脖颈。心道他不是提醒沈临鱼,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罢了。 对梦貘妖来说,控制梦境是天生的能力,这些幻影手段都是玩剩下的了。徐晏虽然现在没了修为,但法术还是知道怎么用的。 等等…… 仙君怎么还是跟着几个杨柳细腰的小新娘,进了迎春楼? “公子,你这肩上的白虎好逼真呀,奴家可以看一看吗?”一衣料轻薄的女子倒入沈临鱼怀里,素手无力的攀附在他胸口,正欲用光洁的额头,去蹭那颈上白虎。 “啊!”女子痛呼,惊恐不敢信,她脸上赫然多出五道血痕。 沈临鱼反手拍了下白虎,拿出枚银子,躬身请罪,“小宠失礼了。” 而白虎只是威胁的面对众人,舔了舔血腥的毛爪。 姑娘们爱惜脸面,不敢靠近,只远远的抱着琵琶弹了起来。 不多时,白虎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沈临鱼趴在衣柜里不知偷看什么。 他也凑过去,入目是儿臂大的两支红烛,噼里啪啦的烧的作响,屋内一片红色,处处贴着喜字,而床中间竟坐着个头顶盖头的人,手上还拿着鲜红精致的同心结。 “吱啦”喜庆的窗花动了一下,从外头进来个满身酒气的魁梧男子,上来就把床上人压倒了。 “娘子,我好想你……” 红头盖下的人动了动,而后伸手揽住了来人的腰。 那人醉的厉害,摩挲着他的手,便急切的去亲对方的嘴儿。 新娘左躲右躲,也避不开来,被那人亲的红盖头上几处深色湿痕,直到那人亲到脖子,他才娇嗔的说,“夫君,盖头还没掀呢……” 红盖头下,竟是个男子的声音! 徐晏神魂俱震。 怎会有两个男子成亲! 新郎火急火燎的掀开盖头,露出一张清秀羞红的书生脸,不敢看他。 那新郎官见此花容月貌入了迷,便径直要去吻他红唇,书生似有话还要说,却被长刀直入,吻的欲仙欲死,连嘴角都挂着几条长长银丝。 白虎看得面红耳赤,便听见沈临鱼疑惑出声,“这便是孟婆说的云雨之事么?” 新郎官的手渐渐伸进了艳红的裙摆,书生惊醒,红着眼眶说,“还没喝合卺酒呢……” 新郎官急的生气,忍不住道:“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又要谈情又要拜堂的,现在箭在弦上,还在折磨老子!” 书生一听,难过的落了泪,“我放下锦绣人间,不顾男女常伦,与你结亲,你竟说出这种话来……” 新郎官憋得要死,哪里还顾得上他,直接粗暴的将他压到,撕扯起衣服来。 “你怎么醒了!”白虎的眼睛被捂住,沈临鱼贴在他耳朵上,低声警告道:“未及冠不能看!” 沈临鱼继续观察,可他细软的手几乎将白虎全身裹了起来,燥热无比。 书生没想到平时嘘寒问暖,百依百顺的心上人竟会如此折辱他,心下绝望不已,拼命挣扎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你若不敬我……” “啪”响亮的耳光闪过了书生的脸。 “拜了堂就是老子的人,老子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新郎官色欲昏心,施了个法将他双手捆起来别着腰后,书生文弱抵抗不得,被拖至床尾,跪趴在地,哭的肝肠寸断。 而那人竟连衣物也不脱,便撩起他裙摆…… “定!”沈临鱼出声。 屋内两人动作瞬间静止,沈临鱼一脚踢开衣柜门,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松了松被关了许久的筋骨,先伸手点了下新娘眉心道,“你如今醒悟了吗?” 作者有话说: 好想rua大猫呀!晏晏:小小年纪我居然看到了这么多东西…… 我好吃这种口嫌体正直哦! 第12章 徐晏,脱我衣服 喜宴喧闹,红烛依旧,结亲的人却面目全非。 沈临鱼解开书生定身术,书生呆滞倒床,久久未能从莫大的失望和屈辱中抽身,只一边落泪,一边裹着被子往床里头缩,锦衣玉冠都破落不堪。 从人间极乐到极悲,竟就眨眼之间。 对徐晏来说亦是如此。 他小巧可人的身体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推不开这柜子门,真有你的狗仙君,自己耍威风去了,竟将他丢在此处。 同时,他也意识到,沈临鱼识破了幻境,还要前往青楼,想必就是为救这个愚蠢书生了。 也是为了攒功德救他。 徐晏垂眸,郁闷的磨了磨爪子。 沈临鱼轻叹,“人且看不透,更何况精魅,日后莫要如此轻信于人了。” 书生闻言,愈发悲痛,明明方才还是浓情蜜意,满室红光,他捂着脸上的巴掌印,默默垂泪。 月老说过,人间情爱,最是磨人。 沈临鱼惆怅,喊了句,“剑来!” 游光剑凭空而落,以雷霆气势向那人刺去。 谁知,书生突然从床上跃起,挡在那人身前。 沈临鱼脸色一变,身如魅影,瞬移人前,赤手抓住了游光剑。 游光剑劈山斩海,销魂弑魄,饶是沈临鱼仙灵化身,一只手也几欲全废,仙气四泄,血迹落满一地。 “道长不要!” 沈临鱼顾不及伤口,便看见书生跪倒他面前,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虽然他今日面目可憎,但执手之誓,月下之盟,又岂是随口戏言,他、他许是醉酒如此……道长!我与他已共结连理,拜堂成亲了啊!求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沈临鱼恨铁不成钢,将他拎起来,四指合拢抚过他眼睛,只见面前魁梧男子,褪去幻象,变成一长舌无眼水鬼。 书生大惊失色,吓得浑身发抖。 沈临鱼想起那淮河一心救子的虔诚妇人,恨恨道:“枉你饱读诗书,今日居然要为这样一个鬼魅之物,不顾高堂,轻生自贱吗!” 书生颤栗,难以接受这一切。 沈临鱼无暇顾他,他如今不比从前,修为受损,又被游光剑伤了,不速战速决,只怕后患无穷。 可惜已经迟了。 一道掌风袭至沈临鱼耳边,他用血手劈落,振袖唤剑,气势如虹直取水鬼命门。却见水鬼歪头咧嘴一笑,陡然长出双目,时空瞬息混乱,周遭万物扭曲,风云变色。 沈临鱼无奈咬牙,拼着最后一点灵力,撕裂幻想,将书生推了出去。 “哪里来的臭道士敢坏我好事!” 厉鬼尖声戾道,五指如刀嵌入沈临鱼左肩,将他翻身摔倒在地。沈临鱼正要运气,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难道要一世英名一朝丧,他暗攥剑仙灵符,用了被众仙知道他连个水鬼都打不过,哪里还有脸回无极天…… “咦——”厉鬼探向沈临鱼心脏的手停在了面前,未待沈临鱼松一口气,便听他淫笑道,“没想到道长还是个小美人……” 沈临鱼心头骤凉,不会吧…… 物转星移,幻境轮换。 徐晏清醒时,发现自己还在柜子里,暗骂一声,狗仙君! 突然他睁大眼,记忆复苏,糟了!狗仙君有事! 他先是向后退至衣柜最深处,而后使出吃奶的力,往外一冲,勉为其难将衣柜推出个缝,顺着雕花木纹掉了下去。 他环顾四周,烧至一半的红烛竟长了回去,门上的囍字也没有被推开的痕迹,新娘也好好地盖着红盖头,一双如雪般的玉手乖乖的合放在腿间,就连方才混乱不堪的红被,也恢复了整齐的模样。 时光倒流了? 不对! 这手……不是方才那人时常握笔的清瘦骨节模样,而是莹润华光、不染尘埃的细腻! 白虎四肢并用疾驰,似闪电一般窜到新娘膝上,拼命蹬了两下,却见人毫无知觉,“仙君、仙君!快醒醒!” 他又顺着沈临鱼红衣爬了上去,对着他脖子刨了刨,但依旧无动于衷,情急之下,灵光一现,他仰头看了眼红盖头,被那盖头边缘的金珠晃的眼睛疼。 随后跳上去,咬住一颗,一点一点拖着将红盖头掀了起来,逐渐露出仙君的脸。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还是惊愣住了。 仙君的眼尾被抹上了桃粉色,染了些细碎的荧屑,他就这样温柔的闭着眼,不似平日里威胁、捉弄他的可恶模样,乖巧的让人想要狠狠的蹂躏那眼尾,直到他像方才那新娘一般艳红到落泪。 徐晏的心跳快的几欲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心头生出许多暴虐的情绪,想要吞噬他眉心的那朵尽态极妍的梨花,想要咬碎他高挺圆润的鼻尖下面,一朵含苞欲放的唇瓣。 真是疯了。 徐晏懊恼的咬住沈临鱼的鼻子,不许他呼吸,又焦躁不安的用尾巴粗暴的蹭去他眉心的梨花,丑死了! 丑死了! “咳!”沈临鱼憋得咳醒,头部晃动巨大,将徐晏甩在了膝盖上的手边,沈临鱼惊呼,“我怎么这副鬼样子!” 徐晏这才向他身上看去,只见盖头半悬在脑后,身上嫁衣红似火,显得他皮肤格外的吹弹可破、白皙细嫩。那水鬼虽然长得丑,但审美倒还不错。这一身服饰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裁合有度,将仙君姣好曼妙的身姿,表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那一水儿的细腰,看得人口干舌燥,禁不住想起之前偷窥的那些颠鸾倒凤的情景…… 徐晏浑身不自在,甩出脑中千奇百怪的各种画面,见鬼了!那水鬼也不知在幻境了搞了什么祸害人的名堂,竟让他突然产生一种“仙君诱人”的错觉!果然是好色艳鬼! 徐晏哑声道:“快走,那水鬼估计要你做替嫁!” 沈临鱼缓缓意识到目前处境,说:“徐晏,脱我衣服!” “……” 徐晏瞳孔地震的看着他,整只白虎都变成了红色。 “快!” 徐晏愣了一下,想明白,“你动不了?” “那肯定啊,不然我傻呆在这干嘛呢?”沈临鱼催促道,“快点,帮我打开储物戒!” 徐晏钻进他胸口,直奔主题,不到两秒便叼着翠玉双鱼纹储物戒出来。 “你怎么知道在哪里的?”沈临鱼奇怪,又了然,“对了,你来时在我袖口里乱跑过。” “快打开!”沈临鱼说。 “我没修为,怎么开。”徐晏说。 沈临鱼神色一变,古怪的安静了一下,权衡利弊,而后说,“你上来,到我肩上……” 徐晏迟疑地爬了上来,便见沈临鱼不分三七二十一的吻上他的唇,徐晏心跳骤止,呼吸相缠,而眼前是一张紧闭双眼,含羞通红的绝世面容。 一股仙气顺着他的口,运入丹田。 沈临鱼佯装无事发生过,“搞快点!” 徐晏心跳如鼓,不就是渡了点灵力嘛,强装镇定,不待沈临鱼说符咒怎么画,他便解开了储物袋。 沈临鱼诧异道:“徐晏你不简单啊,居然看得清我从前是如何画符的。” 徐晏不理他,径直从里头取出了最后一颗仙丹,急躁的塞进了他嘴里。 “唔……轻点!” 沈临鱼屏气调息,才见手上伤口愈合起来,嘴里感叹道:“不愧是本仙君的神剑,连神仙都劈得仙气尽散!” “闭嘴,走了。”徐晏道。 “别急。” 沈临鱼笑了一下,随即眼神沉了下来,“现在走了,不是白进了幻境。” 徐晏皱眉,“书生得救,功德已攒。你受了重伤,眼下不应逗留。” 这话若是别人劝,沈临鱼觉得正常,但是出自一个以命报仇的人嘴里,怪异万分。 他直勾勾的看着白虎道:“徐晏,你成熟了,仙君很欣慰。” 又伸手去抚摸了下徐晏后背,谁知反手就被徐晏痛咬一口。 沈临鱼磨牙,“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晏寒声一笑,就不该管他死活。 沈临鱼愤慨难当,蛮力将他塞进红被里,骂道:“他敢把本仙君弄得如此狼狈,我要他不得好死!” 边骂边将红盖头戴好,安静的坐着。 徐晏预感不妙,从厚厚的被子角落,透出半个头来。 木门轻响,新郎官醉醺醺的闯了进来。 “小美人,我来了。”他搓着手,急不可耐的扑向床上秀色可餐的新娘,一碰到双肩被将娇人压向软被。 徐晏看得莫名生出一种怒意。 水鬼急的便要往盖头上亲,此时沈临鱼眯眼,一手掐住了他脖子。 “你醒了!”新郎官惊愕道。 沈临鱼一把扯下红盖头,新郎官死到临头还看失了魂,嘴上留出两道色欲熏心的涎水。 沈临鱼恶心不已,手腕用力,直接折断了他脖椎。 水鬼双眼一骨碌,掉了落地,再无声息。 沈临鱼将他嫌恶的甩在地上,泄愤的踩了两脚,喊道,“徐晏,可以出来了。 徐晏却觉得没有那么轻易,他从红被中出来,敏锐的张望,忽而瞳孔一缩,飞扑向沈临鱼身后,“仙君小心!” 只见一枚毒针,扎进了徐晏后腿。 沈临鱼忙抱住他,将他恢复成原来大小,逼出那只针,他看了针,眸光寒成了霜,“艳惑心!” 空中响起阴邪的“桀桀”笑声,“道长真是见多识广,连鬼族最烈的情药都晓得。” “你居然没死!” “虚虚幻幻,真假莫辨。道长想在幻境里杀我,怕不是痴人说梦?” 沈临鱼怒骂道,“把解药交出来!” 那水鬼大笑起来,垂涎欲滴说,“等道长嫁于我春宵一度,别说解药了,命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晏晏:呜呜呜我没有帮老婆脱衣服,还要看老婆被调戏,我怎么这么惨! 第13章 事已至此,解毒要紧 沈临鱼怒发冲冠,于虚空飞出一剑,那人痛呼一声,倒落而亡。 片刻又响起阴魂不散的声音,“嘿嘿嘿……醒了好……醒了才销魂……道长生气的样子,真是让我都兴奋了……” “污言秽语!”沈临鱼又拍出一掌,暗处有轰倒在地之声。 忽然,沈临鱼的发尾被人撩起,深嗅一口,他回身一拔剑,那人顿时四分五裂。 而背后有响起一声,“道长的头发好香,好想吃掉啊。” 便有令人作呕的触觉贴上了他侧脸。 又一剑去。 水鬼双目猩红,痉挛尖叫直冲到他面前说,“我忍不住了……道长……道长我要撕碎你的衣服……” 沈临鱼沉眸,于空中一剑斩开,荡空天地。 又画下一结界,金光普照,叫邪祟靠近不得。 他闭上双眼,盘腿坐下,凝神静气。 有风声,水声,嬉笑声,渴望声,谩骂声,惊恐声不断交织,叫人分不出方向,看不穿虚实。 水鬼见挨他不得,空虚难耐,鬼气化身成数百个巨大的镰刀,以劈山震崖之势像结界砍去,一声一声响彻云霄,但那金光坚固,连一丝划痕也无。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水鬼看得到却吃不着,饥渴欲死,他暴躁的说:“道长,艳惑心三个时辰不解,可是会七窍流血而亡!” 沈临鱼睁眼,看向身边白虎。 白虎竟不知何时离他三尺远,蜷缩成团,死咬着前掌,利爪痛苦的刨向地面,深近一寸,断裂了半数。 沈临鱼眸中一痛,强忍着怒意向徐晏走去,徐晏余光瞥见,竟又向外翻了两个圈,黑白相间的毛发,弄得脏兮兮的,被汗水打湿胶着在一起。 沈临鱼上前抱住了他。 冰凉的源头解救了徐晏,也摧毁了他濒临崩溃的理智。他难受的埋在沈临鱼怀里呜咽,收起了受伤的爪子翻滚乱蹭,又死死克制着自己难堪的色相,那是他唯一的尊严。 沈临鱼不语,一下一下替他抚摸着背脊的绒毛,又拨弄一下他下巴,替他舒缓一点痛苦。 水鬼见此状哪里能忍,自己没得手还被一个白虎占了便宜,忙妥协道:“道长,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你给我摸两下,摸两下我就把解药给他……” “不、准!” 白虎扒他袖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哼出两个字,便痛晕过去,可身体的知觉还在,四肢连着尾巴都死死锁住沈临鱼的手,滚烫灼人。 沈临鱼咬碎了牙,似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向水鬼发出声音的虚空看去。 他眼皮微挑,澄澈莹润的眼竟然勾出了魅惑的弧度,他秀手抬起,白虎依依不舍粘着蹭,他轻拍了两下安抚无意思的徐晏。 而后把手放到发冠,拆下了玉簪,满头青丝落下,美不胜收。 结界的金光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散。 他轻挽耳边发,伸出白皙指尖,放到嫣红的唇边,轻轻露出舌尖,缓慢的舔了一下。 空气中有微不可闻的咽水声。 再一见时,沈临鱼的手已经穿过水鬼的心脏,将它生生挖了出来。 连发出一句声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此还不够,沈临鱼怒不可遏的拔出游光剑,横七竖八的将它劈得肉魂全无。 “渣滓!”沈临鱼骂道。 幻境瞬间消散,淮河城繁华的长街显现出来,叫卖声,争吵声,脚步声络绎不绝…… 而白虎刚得了一点慰藉,沈临鱼又不见了。此时煎熬更加三倍,他孤零零的躺在小河岸边绝望嘶吼,惊吓到不少行人。 “是虎仙!” 众人竟陆续跪了下来,叩拜不止。 沈临鱼一见,暗道不好,连嫁衣都忘了换,上前揽过白虎,烧了一张符召唤鬼灯。 众人再抬头时,面前空无一物。 郊外一间破庙里,数百金光蜂拥而下,形成一道波光粼粼的长河。 青绿色的鬼灯飘起来,好奇的抓了两下,又在长河里打了个滚,开心道:“哇!这艳鬼害人不浅啊,杀了他竟有如此多功德,可怜白虎兄很快就能化人形啦!” 沈临鱼一剑敲上他头,焦急道:“只剩半个时辰,你还有心情废话,赶紧想解毒之策!” 鬼灯揉着头,面露难色,须臾它身上的火光涨大两倍,欣喜道:“有办法了!” “快说!” 鬼灯看了下白虎,斩钉截铁的说:“仙君给他找只母老虎吧!” 沈临鱼额角一跳,气的吐血。 小白虎痛到迷糊,凉凉的看了鬼灯一眼。 鬼灯吓得缩在角落,浑身火光都在颤栗,结巴道:“艳惑心,哪、哪里有解药啊!不、不交合……” 白虎又难耐的吼一声,鬼灯吓得抱头,“不交合……真的会死的……” 游光剑瞬时云霄直坠他眼前。 “仙君就算杀了我也没有办法!我虽跟着孟婆百年修行,但艳惑心是鬼王所制,大罗神仙来了也解不了啊!”鬼灯嘤嘤落泪,“要不仙君渡点灵气给他,让他变个人形,去青楼给他找个莺莺燕燕销魂一下,也不算吃亏嘛……” “他才十二岁!”沈临鱼破口大骂。 鬼灯委委屈屈,“都睡了十年,有二十二岁了!若照凡人年岁,此时都不知生了多少个奶娃娃了,呜呜呜,白虎好可怜啊,仙君快救救他吧,不然他娘子小孩都没有,就要去见鬼王啦!” 游光剑听不下去,一剑戳过鬼灯的头,高飞千丈,将他叉在悬崖边上。 沈临鱼恨的牙痒,只觉得方才便宜那艳鬼了,应该打下去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再死。 还有那鬼王,没事鼓捣什么情药,龌龊至极! 可眼下没有时间再拖了。 徐晏缩在沈临鱼由月华和晚霞所织成的软被上,他断裂的指甲已被沈临鱼剪去,以防他抓伤自己。 其实不剪,他也伤不了。 因他受艳惑心折磨,时而烈火灼身,时而寒冰封体,浑身血气都涌向一处,受尽蚀骨之痒,早已又晕又醒三回,眼下便连呼吸都费尽了极大的气力,更别提伤人了。 沈临鱼沉默的看了他一会,随即破釜沉舟般狠下心,给破庙下了个禁令,又念了声净身诀,洗去身上血腥之气,便红衣如血,妆容娇艳的盘腿坐在了徐晏身边。 他一坐下,徐晏便畏惧的睁开了眼,伸出痒到酥麻的前掌推向他腿弯,绵软无力道:“滚开……” 沈临鱼抿唇,感觉像被猫摸了一把,伸手捏出了他软软的前掌。 徐晏咬牙强撑,但一被碰,就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兽意,教他双瞳猩红,平生出一股霸道蛮力,翻身跃起将沈临鱼压在身下。红衣翻袂,环佩作响,白虎居高临下的震吼一声,亮出厚实的软舌,强横向他脆弱细瘦的脖颈舔舐而去。 还未舔到,便被沈临鱼捏住了后颈皮。 徐晏凶狠贪婪的呲出尖牙,四肢张牙舞爪向他乱抓。 沈临鱼伸手温柔抚平他眉间凶性,轻声道,“没事,很快就好了。” 沈临鱼额头贴上白虎的额头,双目对望,一股强大的灵力铺天盖地向他识海靠近,将徐晏逼出了人形。 他身上一重,眸光错愕,原来双肩削瘦、肌无二两的孩童,竟已长成了颌若寒刀削成,眉似春风裁出的大将军模样。 功德金光轻洒,恍惚让沈临鱼忆起前尘,一树梨花,一米阳光,一位翩翩少年郎。 “仙君,我叫徐晏。” 沈临鱼心口一痛,眉眼微垂,闭上眼又将灵力逼近两分。 修仙对肉身的理解,不过是副躯壳,甚至要辟谷脱胎,才能求得灵根干净。所以对于修士而言,灵魂的交融,远比肉身的结合,更加神魂颠倒。 但识海对于修士,是与内丹同等重要的东西,一旦被侵入,便相当于直接把轮回转世都交了出去。 除了道侣之间,一般不会轻易开放。若遭强行而入,轻则痴傻失忆,重则魂飞魄散。 而现在,徐晏拒绝向他打开识海。 沈临鱼又探入几缕灵力,左拐右钻,皆被拒之门外。 他疑惑皱眉,按理来说他仙气澄净,几乎与天道同形。寻常修士一般不会察觉,便是察觉,也不因如此抗拒才是。 但他不敢蛮横闯入,好不容易给救活的,等会成了个傻子,他图啥? 便为难的咬唇,后来闭上眼,一横心,竟施法勾着徐晏的灵力进入他识海。 他识海仙气纯粹,突遭异灵,排斥非常,痛的他眼角含泪,不由闷哼出声,停了下来。而此时,徐晏的灵力竟有了意识,猛力闯了进来。 沈临鱼瞳孔放大,痛到张着口,连声都发不出来,眼尾通红的划过一道泪痕。 该死,早知道这么痛,他就该给徐晏找个母老虎。 但事已至此,解毒要紧。 陌生的灵力在沈临鱼识海游走,让他惶恐不安,生怕徐晏乱闯乱撞,稍有差池,他这条小命,就算是神仙也得玩完了,他面色苍白,渗出薄汗。 只好强忍着剧痛,引着徐晏的灵力退出一些,缓慢柔和的交融。 但徐晏又岂是良善之辈,拼了命的转空子要摆脱他灵气,往识海深处闯去。 沈临鱼便安抚他,还得防着他一手,几经切磋,才逼的徐晏灵气放弃挣扎,乖乖在浅处厮磨,却又坏心的涨大了几倍。 “……” 沈临鱼含泪感叹,还好本仙君道法高强,不然要被你这白眼狼欺负到死! 作者有话说: 晏晏:快乐要用焦躁来掩饰,相信大家都懂【狗头.jpg】 第14章 来世云帆,长风破浪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徐晏早已在这夜里迷失了神魂,只记得一场混沌又湿热的缠绵,如影随形。一份破坏肆虐的躁动,叫嚣不已。还有一个艳红衣衫的人,如红烛晃动,婉转低泣。 不够,还不够。 但一阵梨花香强势裹来,他竟轻而易举的缴械投降,被那人置于股掌间玩弄,失态至昏迷。而那人未曾安慰失落不满的他,便狠心褪去温香暖玉,一去不回,叫他仿若失去了肋骨一般,遏制不住的哀鸣。 莫大的空虚席卷了他。 “还要……”他本能的呜咽。 却被惩戒似的掐住了识海的灵力,疼的泪眼汪汪。 一顿兵荒马乱,再次识海苏醒的徐晏,下意识的往身边的热源摩挲,焦躁不安的挣脱一切阻碍,无助的撕咬拉扯。 他依恋的睁开眼,眼前是雪白大地里一点嫣红,他迷糊的舔舐一口,突然心里咯噔一声,蹦出三尺远。 他怔忪看着身旁的人儿,青丝凌乱,神情憔悴,一身红衣褶皱不堪,还有几处布料明显被野兽刨的七零八落,甚至连光洁的肌肤上都有几道斑驳的红痕,那人皱着眉咕噜一声,又翻身睡得昏迷不醒,仿佛累急。 所有记忆瞬间回笼,小小白虎炸红一片。 白虎先是上前慌乱的毁尸灭迹,将仙君的衣领大张的红衣,拢了个严实,后是毛绒绒的手掌狠狠搓了几把黑白相间的脑袋,幽黑的水眸飘忽不定。 他暗骂,杀千刀的艳鬼,使得什么腌臜招数!竟让他对着狗仙君的识海,生出这么多肮脏幻象,想到都恶心不止,一个激灵。 “咦——你长大了好多……”沈临鱼惊奇凑了过来。 徐晏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飞舞画面,突见他靠近,呆滞原地。 沈临鱼没有察觉的用双手比了比他的身长,居然长大了一半的体型,都快赶上成年猛虎了,沉思片刻,自豪道:“本仙君果然灵力不可海量,不过教你蹭了个边,便平添五十年修为,妙啊。” “……” 徐晏有一种白嫖了还收钱的违和感。 又见他打了个哈欠,眼尾染上点莹光,懒洋洋地说:“昨夜被你撞的疼死,还要强打精神替你固本培元,累坏本仙君了,今日要吃点好的犒劳下。” 徐晏臊怒不已,想起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急赤白赖喊道:“谁撞了!” 沈临鱼皱眉,挑着疲惫的眼皮看他,然后捉住他毛爪,贴向自己额头,只见沈临鱼识海外的一层金色灵蕴,被丝丝如线的黑红色灵气攀附,他戏谑的看着徐晏双眼,抱怨道:“你看,都破皮了。” 铁证如山,徐晏的脸唰的一下全红,挤出一句,“不知羞耻!” 沈临鱼本以为卖个惨,能缓和下他两争锋相对的关系,不曾料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不悦撇嘴,“白眼狼!” 徐晏恼羞成怒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目视破庙,心中千头万绪,一方面对他手刃自己恨之入骨,对他困自己于白虎身躯怨愤不已,对他利剑威胁咬牙切齿,另一方面又对他独闯鬼城救回自己而唏嘘,对他积攒功德、奔波劳碌而动容,对他不惜开放识海解艳惑心之毒而感激。两种对立的情绪激烈冲击,叫他欲恨不能,欲谅不甘。 明明都是这个人害得,却让他如此苦闷憋屈! 他想的入神,不知自己黑红色灵气如飓风一般冲劲涌出,生生将破庙震碎成齑粉。 沈临鱼哑口无言,感叹一声:“狠人……” 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沈临鱼呸出两口粉尘,犹豫的道:“徐晏,你知道这间庙是用来拜祭虎仙的吗……” 徐晏磨牙,冲他怒吼。 沈临鱼一见他生气,劣根就上来了,嘴贱道:“呦,虎仙显灵了,好儿威风。” 但他显然忘记了,徐晏已经是个成熟的老虎了,猛地一下便被扑倒。 许是昨日过于劳累,他浑身酸痛,一时竟没能挣开徐晏,任由滚烫的虎息喷涌在他脸上。 沈临鱼闭眼,惊呼:“祖宗,别抓脸!” 可徐晏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又俯身在他肩膀上虚咬了一口,咬的沈临鱼肩膀痒痒的,忍不住缩了缩肩。 徐晏大爪子按住,不让他动,眸带恨意的说了句,“你真的很讨厌。” 随即,便被沈临鱼变成了银渐层虎斑猫大小。 沈临鱼笑眯眯的捏住他颈皮,提拎起来,挠他下巴嘚瑟道:“弱肉强食,你想赶上我,起码修炼个千万年!”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徐晏没有再发指眦裂的朝他张牙舞爪了。 只是静默的看着他。 看得他背椎发寒。 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但腹内空空,还是吃饭要紧。 御剑离去,沈临鱼默念一二诀,散落尘埃的破庙,竟焕然一新的出现。 凤仙城中,杨柳依依。沈临鱼带着帷帽,来到一处富丽堂皇、人山人海的高楼前,他想了想,把徐晏抱了出来,一下一下的抚摸背脊。 许是识海交织过,徐晏不仅有了些浅薄修为,还对他多了些本能的亲近,换做以前,他敢摸一下,徐晏就敢咬的他千疮百孔。 好吧,现在也咬。 沈临鱼讪讪抽回手,抬头看了下牌匾,龙飞凤舞的书着“登孟楼”三个字。 他推门而入,虽不见面容,但青衫薄罩,气质出尘,腰上挂着蓝色火焰状的金镶玉佩,流光幻彩,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店主见了,忙从柜台里窜了出来,恭敬道:“客官有何吩咐?” 沈临鱼抱着虎斑猫,拿出一袋银两,“雅间晓暮阁。” “菜色可有需求?” “一道“云中帆”,其余店家着手便好。” “客官真有眼光,这“云中帆”可是我们城主夫人亲手所做,每日只限十二份,名震天下,寓意怀念她从前丢失十年的小公子。”店主笑道,“客官来的巧,刚好还有最后一道。” 徐晏耳朵微动了一下。 上至雅间,香炉袅袅,一株迎客松枝干遒劲、郁郁苍苍的挺立在窗边,左边是白色的鲛纱轻遮扶栏,掀起一点,便能见台下笙歌说戏,舞姬作乐。 佳肴如流水般递了上来,尤其是那“云中帆”,先是一道片好的鱼肉,一簇一簇像雪莲般开在高耸瑰丽的冰山上,仔细一看,那冰山上细楷密布,书着一幅往生咒,其雕工之深,便是金丹期的修士都做不到。 布菜小厮一一退去,一团青蓝色的火从沈临鱼腰间玉佩里跳了出来,绕着冰山飞了两圈,啧啧道:“仙君从淮河赶来,就是为了吃个冰?” 沈临鱼没说话,而是拿起冰山旁边的赤红色浆水,从冰山顶上浇下,只见寒烟骤起,冰山上的每个字都变成了金红色,显得庄严又神秘。 鬼灯目不转睛。 沈临鱼眼疾手快把冰山上的菜夹下,布到徐晏和鬼灯碗里,只见这菜方一夹下,那红浆便如瀑布飞流,激起仙雾缭绕,一点一点吞没了冰山,待雾散去,碟中什么也没有了。 “仙君抠门,请人吃饭,还把冰山变走了!”鬼灯的担心的马上把碗里的冷菜吃了,但他是鬼修,食不知味,“灯灯要快点吃,不然碗里的菜也要被仙君变走了!” 沈临鱼轻笑,他看着身旁懒得睁眼,趴在迎客松旁的徐晏道,“前尘纵有冰山火海,都应随往生忘去。” 沈临鱼掀开白纱,鬼灯探头向下看去。 熙熙攘攘围了一圈人,城主夫人携小公子登上了台,说今日公子归家,所有来客送一道鲤鱼跃龙门,祝诸位万事顺遂! “乖乖……”鬼灯转过头来看了看台下九岁孩童,又看了看沈临鱼,又看了看孩童,头快甩成了拨浪鼓,色眯眯的从嘴角留下几串火珠子,“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人,仙君你我缘份就到此了,我要投入小公子的怀抱。” 一剑削掉了鬼灯脑袋。 鬼灯哭唧唧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游光剑才像蹴鞠一样把他飞出的火团,踢了回来。 沈临鱼默不作声的摸了把小白虎脑袋,便见他立马睁眼,警告的看着他,余光却不受控制的划过下方。 小白虎又闭上了眼。 “啊!仙君,快看!那碟里竟凭空升起了云帆!”鬼灯惊呼。 白虎瞟了眼它,鬼灯默默地缩在了游光剑的身后,瑟瑟发抖。 台下又响起了萧萧乐音,悠扬婉转。 沈临鱼夹起一片透明如蝉翼的鱼肉雪莲,喂至徐晏嘴边,缓缓道:“来世云帆,长风破浪。” 这是城主夫人的希望,也是我的期待。 一阵掌风呼啸而过,那云帆被吹散的了无痕迹。 “少管闲事。” 白虎冷言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鬼灯见他合眼,才又敢跳出来大快朵颐,他虽然不知味,但却对学凡人很感兴趣,与沈临鱼吃的不亦乐乎。 风卷残云后,他才迟缓的想起来,“仙君昨日怎么救的白虎呀!” 沈临鱼咬着桂花糕含糊道:“识海。” “哦哦哦,原来是双修呀!仙君找了哪个修士,灯灯怎么没见到!”鬼灯咂巴咂巴嘴,又直接长开血盆大口,吞下一碗饭,“照我说哪里还需要找修士,不如仙君直接自己上,高冷神仙的童养媳,太快乐了。” 空气中突然一片死寂。 沈临鱼艰难的说:“不是双修,就是识海交融一下。修仙界有些师徒之间也会用到,方便查看修炼情况……” “嗨,这种鬼话也想骗我鬼灯!我在奈何桥待了几百年了,就没见过哪对师徒看识海,不是为了搞道侣的,啧啧啧,世风日下,人心难测……还有好多故意下药,又假借解毒之名,趁机灵肉双修,啧啧啧,坏得很……” 沈临鱼和徐晏的脸都绿了。 鬼灯还不知大祸临头的继续道,“不过第一次双修听说很痛的,白虎肯定受不了,怪不得今天变成小猫咪了!原来如此!啊——” 一股黑红的肃杀之气直取鬼灯面首,游光剑闻风而动,在濒死边缘抢过鬼灯,夺门而出。 沈临鱼死死抱住毛发四炸,一脸阴鸷嗜血的徐晏,“冷静,冷静!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徐晏双眼猩红的看着他,问心无愧,他当真问心无愧吗?他分明那时想的都是…… 徐晏想起他说师徒之间也会如此,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的问,“仙君,我们是师徒吗?” 沈临鱼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鱼鱼:你猜…… 第15章 你我并无任何瓜葛 沈临鱼没有渡劫,天道只能在机缘产生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天道以为,下一次再见,沈临鱼该真正位列仙班了。 他兴高采烈出现在沈临鱼识海里。 好家伙,一夜回到解放前。 彼时沈临鱼还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神神叨叨的给城主夫人托梦,刚一出梦境,便被天道怒气冲冲拧着耳朵丢进了识海。 “徐晏呢!”天道怒斥。 “被我杀了。”沈临鱼诺诺道。 “你还不如不杀!” 天道气的一卷竹简分裂数百片,一片一片的灌着灵力,往沈临鱼身上击打而去,他怒声警告道:“你如今修为只剩百年,若再有差池,将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沈临鱼旋转跳跃,敷衍点头,“我可是无极天教出来的神仙,天道安心,便是百年修为,也没人能奈何的了我。” 竹简突然连成七星一线,气势汹汹向他袭来,他反正迅速,连着两个完美弧度的后空翻,得意的稳落在地。 一抬头,便见三道保命符挡在他眼前,一道剑仙令,一道战神令,一道月老令。 沈临鱼尴尬笑了下,当他三岁孩童么,打不过还要找爹娘撑面子么…… “你还敢笑!”天道脸黑,威胁道:“若你再敢行差踏错,我便是冒了泄露天机的罪责,也要责令剑仙,杀了徐晏!” “不行。” 天道没曾想他还敢顶嘴,气的吹胡子瞪眼,直接在识海里发动雷霆千钧。 沈临鱼认定的事,那是九百九十九道天雷都打不垮的,他斩钉截铁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错因果自偿,你怎能为难一受尽苦难的孩童!完全不讲道理公正,枉为天道,枉为众仙之尊!” 轰隆惊雷,穿身而过,沈临鱼直接昏了过去。 天道也愣了,寻常大乘期修士都能扛个几十道呢,他堂堂神仙怎么一道就晕,忙丢了片竹简飞入他眉心。 一看,气的它电闪雷鸣,直接原地消失。 沈临鱼懵懵懂懂醒来时,才听见识海里一道神旨,“君臣亲师,父子夫妻,皆是因缘际会,承了因果命数。” 登时,识海中炸响数万惊雷,振聋发聩。 “游梦,若你无法断情绝念,无极天将毁于一旦。” …… 沈临鱼恍惚看着眼前的徐晏,脑海里不断回旋着一句“君臣亲师,父子夫妻,皆是因缘际会,承了因果命数”。 天道从不说假话。 况且凡间不过百年,便耗去他千年修为,半副仙骨,让他受尽雷劫,蚀骨折磨,若是在欠因果,谁知是否真会累及无极天…… “徐晏,” 沈临鱼慎重的说:“你我并无任何瓜葛。” 徐晏双眸黯淡下来,满腔羞怒像似被人兜头到了一盆凉水。 ——无任何瓜葛? 那昨日亲密之事,不是师徒,不是道侣,不是亲朋,什么也不是…… 这不正是他要的回答。可徐晏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反而被隐秘的失望和嫉恨所吞噬,他阴郁不明注视着沈临鱼,冷笑道:“如此甚好!待我化形之日,便是分道扬镳时。” 沈临鱼早已习惯了他这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揉着他圆胖的耳朵道,“不要说气话。” 又觉得自己怪无情的,愧疚的顺了下他后背,轻声哄道:“我说过会引你上正途。” 徐晏更加来气,甩开他的手,嘲讽道:“仙君眼里的正途是什么?修仙者命长数百数千年,难道仙君要一辈子赖着我不走吗?” 沈临鱼只争朝夕,还未细想过这个问题,从前只想着看他一生顺遂,但如今修仙了,他还守着不回无极天么…… 徐晏见他认真沉思,眸色渐深,冷冷道,“仙君前尘杀我,今世救我。早已恩怨两清,毫无瓜葛!从此我多行不义也好,勤修苦练也罢,自有因果报应,何必仙君多管闲事!” 沈临鱼哑口无言。 他都忘了,自己与徐晏的缘分,对于神仙漫长的寿命来说,不过如露水一般稀薄,越是牵扯不清,越是徒增伤害。 他答应道:“好。” 徐晏心口似被针扎了一下,果然是道貌岸然的神仙!他时至今日才彻底明白,仙君哪里是为了救他,分明就是于心有愧,欠了尘缘,这才无可奈何与他周旋,巴不得早日甩了他个干净。 他攥着沈临鱼的手,紧的发紫,咬牙切齿道:“还望仙君铭记,不要纠缠于我!” 他语气凶狠,眼神却带着一丝未知的期盼。 但耿直沈临鱼却理解成了,对早日离开他的向往。 沈临鱼叹口气,心里不免有三分悲戚,白眼狼,好歹养了你十年,一点旧情也不念,这么着急自立门户! “都依你……”沈临鱼点头,沮丧的拨了两下他白白的几根小胡须。 而徐晏的手瞬间松开了,眼底有隐晦的莹光,如山丘般的后背微微颤动。 沈临鱼见状奇怪,不都答应他了么,怎又生气起来了,便操心道:“放心,本仙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你恢复人形,因果得偿,我便送你去崇光派修行,从此风流云散,再不相扰。” 你想得美! 徐晏暴虐的破坏欲达到了顶峰,猛地推开沈临鱼,戾斥道: “你凭什么!凭什么操纵我生死,凭什么决定我善恶,凭什么掌控我去留!” 话音如磁震四方,致使登梦楼所有器皿于顷刻之间碎成齑粉,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娇憨的银渐层虎斑猫凭空化作凶恶猛虎,绕着看台嘶吼一声,震耳欲聋,吓得众人肝胆欲裂,落荒而逃。 沈临鱼看着白纱栏杆下的惨象,不明白为何自己有求必应,徐晏还是恶意难平,他将迎客松化作松针千枚,凌空拍去。 “徐晏,不许伤人!”他警告道。 松针一触地面,便获得了无数生机,疯狂生长,像荆棘牢笼一样将徐晏困在看台中央。 徐晏抬头透过荆棘缝隙,看了高高在上的沈临鱼,哈,假仁假义!有本事就杀了他!他双瞳赤红欲滴血,灵气如黑红色火焰涨满他整个身体,将不堪一击的牢笼烧的噼啪作响,眨眼之间,烈焰便已从他身上一路烧出,将众人围困于登梦楼之中。 黑烟弥漫,徐晏从火光中破出,如阎罗再世。 濒死的人群惊恐万分的睁大眼,发出惨烈的叫声,“是虎仙!” “虎仙杀人了!” 猛虎闻声勃然大怒,追着三个喊虎仙的便冲了上去,恨不能将其撕裂击碎,食肉寝皮。 那三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后退,却被猛虎凶戾的掌风刮起,翻滚在天,转的他们头昏眼花,恐惧非常。 突然风停了,众人声呼“救命”,猛虎亮出一寸长的锋利爪牙,扑向空中。 生死之际,游光剑金光乍破,刺的所有人睁不开眼,也勾起了白虎魂魄深处的穿心之痛。 一声闷响,白虎捂着胸口滚落在地,疼的痉挛蜷缩,吐出一口鲜血,但更多的是眼底的难以言表的不甘和畅快。 沈临鱼足尖点地,从台上飘然而下,青纱曼妙,一尘不染,宛如谪仙现世,普度众生。 与此同时,登梦楼一草一木,皆已恢复原样。 徐晏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大笑出声,“万箭穿心,又奈我何!与其做人手中傀儡,不如今日赚个痛快!” 沈临鱼缓慢步至白虎身旁,目中尽是失望之色。 “徐晏,或许是我不配教你。” 他卡住白虎颈皮,轻而易举将其庞大的身躯拎了起来,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千里之外,万仞悬峰,天与山与水都被呼啸霜雪与厚厚的寒冰覆盖,形成独特的雪国之境。 此地没有暮夜,没有生灵,只有永世的飞雪与白昼,又名极昼湖。 这是沈临鱼最怕的地方。 也是剑仙每次历练都要把他丢过来的地方,美名其曰,屏除杂念,磨练心智。 而此时,空中一道天青色的光压着一道黑色虚影,如流星直坠,轰隆一声,湖面冰层尽数龟裂,极昼湖的平静被打破了。 沈临鱼掌心运气,将徐晏打入千尺寒湖。 好冷。 四面八方涌入的湖水将徐晏裹了个严实,寒冷与疼痛交加,让他彻底无法呼吸。 他窒息的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方漆黑的湖水里,不见天日。 区区湖水也想困住他。 徐晏强忍万般苦楚,微薄的灵力如船桨拨开水隙,他向湖面直游而去。可这湖水似乎没有尽头,直到耗费完他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也仍然在湖水里浮沉。 他难受的咳嗽两声,不由想起从前趴在沈临鱼肩头咳嗽,被轻轻安抚的样子。 怎么又会想起他! 徐晏莫名怨恨暴躁,只见湖水跟着他的情绪剧烈震荡,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将方圆百里都吸了进去,徐晏也被卷的昏头转向。 而此时,游光剑如定海神针一般,从天而落。 湖水平静,响起了空灵的声音。 “徐晏。” 是仙君的声音。 他微微睁眼,精疲力尽的随波逐流,那游光剑光芒忽大忽小,嗡鸣荡动,继续传出悦耳的声音,“极昼湖汲取天地精华,如同寒玉滋养,能增进修为,破除孽障。” 好吵。 他蜷起圆圆的耳朵,不愿听到这人的任何话语,榨干体力最后一丝灵力,掏出虎掌向仙剑击去,但这攻击过于脆弱,没能撼动游光剑分毫,反而把贴着游光剑蹭暖的青绿色鬼灯,打了出来。 徐晏眯起了眼。 明明寒彻骨的湖水,蓦然似烧开的水,咕噜咕噜的翻滚起来,宛如火冒三丈的人。 鬼灯吓成了一滩水,小心翼翼的移到游光剑身后,半响,才偷偷露出两只眼睛来,颤声道:“你、你客气点……仙君派我们来保护你的……” 徐晏冷笑,鬼灯害怕的无声落泪,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游光剑看不下去,一剑将鬼灯拍进自己剑身里藏着,传声道:“湖水会随着你的情绪而波动,亦会在你产生孽障时,幻化成镜, 直到你彻底放下,方能有出湖之日。” 游光剑放出万丈金光,将湖水照耀的清澈无比,而徐晏身上的疼痛竟然凭空消失了。 “徐晏,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控制你。从此游光剑不会再勾醒你曾经受过的伤,我也不会再管你,你若有本事,便自己踏破孽障,重获自由。” 既要我自行破镜,你又留下两个破铜烂铁做什么? 不过是假借保护,实行监督!装模做样,令人作呕! 湖水骤然掀起千层巨浪,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吼声。 徐晏残暴勾唇,便见那湖水汹涌的向游光剑击去,虽伤不得仙剑分毫,却把鬼灯打了出来,鬼灯吓得浑身发白。 徐晏凛声道,“过来。” 诡异的是,鬼灯怕的神魂俱散,却无法抵抗的服从指令,一点一点朝白虎飘去。 鬼灯哆嗦的哭都不敢哭。 四周湖水如巨龙乱窜,隔绝游光剑靠近,寒冷让徐晏眼睛都快睁不开,但利爪却十分稳当的擒住鬼灯,命令道:“把虎仙杀人之事,给我扬出去。” 那湖水也不是全听使唤,竟有几柱飞天而下,直击他天灵盖,痛得他眼前发黑,冷的他浑身打摆,鬼灯见机欲逃。 却被他狠又绝的捏住内丹,威胁道:“若我出来,还有一人信奉虎仙,我便杀了你。” 浓郁的杀气,唤醒了湖水。 只见,千面水镜骤然升起,如铜墙铁壁,将徐晏困在其中。 作者有话说: 徐晏,你恋爱了。 感谢“红鲤鱼与绿鲤鱼的驴”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16章 仙君答应你,会珍重 水波粼粼,幻象叠生。 徐晏闭上眼睛,竟也无法逃离。 他索性睁眼直视,只见千面水镜不断重现他前尘杀孽,从第一次反杀河神,到后来屠尽全村,追杀老人,光怪陆离,血腥气冲天弥散。 他不停暗示自己,是幻象,不要停,不要看,不要信。 “河神杀人啦!” “不是河神,是那小子!” “别杀我,别杀我,我再也不欺负你,再也不骂你野种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求求你别杀我,我把藏的零嘴都给你……” “是樵夫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啊!我的眼睛……” “报应啊!” 一声一声如魔音贯耳,有学堂里的狐朋狗友,有自私冷血的金河镇民,有贪心觊觎他的妖兽,数不胜数…… 他们活该! 他们罪有应得! 徐晏的瞳孔霎时失去了神光。 轮回转动,那些人突然从死亡中复活,赤手空拳向他攻击而来,嘴里叫嚣着,“还我命来!” 梦貘,河神,镇民,布衣老人……他只能不停的躲闪,撕裂,屠杀,但那些人好像永远也杀不完,一个又一个的从镜子里跳出来,断臂残肢堆得如山一般高,整个湖水变得鲜红一片,粘稠不已,呼吸里尽是恶心的血腥气。 他一次又一次的贯穿那些人的心脏,折去他们四肢,从一开始复仇的畅快,到后来麻木的攻击,突然觉得死亡,算的了什么?无尽的轮回反复,他的生命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徐晏在无数次看到樵夫的时候,收起了手中残破的爪子。 我累了。 徐晏双目溃散,喘着粗气,放弃了角逐。 他看着这些熟悉又憎恶的亡魂,一块又一块的啃食他血肉,没有感到痛苦,他拧断其中一个人脖子,也没有感到快意。 无尽的杀戮使人疲惫。 徐晏终于平静如水,不再挣扎。 只当是冤孽到头终有报,他与金沙镇互相亏欠,谁都无辜,谁都不无辜。 镜子消失了。 湖水又恢复了寒冷与寂静。 徐晏恢复意识时,面前出现了一把亮瞎眼的游光剑和一盏不知死活好奇张望的鬼灯。 鬼灯嘴里嘟囔道:“乖乖,他这都昏睡三个月了,我们不需要告诉仙君吗?” 游光剑绕着徐晏飞了一圈,身上光芒波动了下。 “哇,你说仙君以前破孽障花了七十年啊……”鬼灯惊讶,“可仙君看起来没啥毛病啊,难道是情障!” 游光剑没说话。 周遭的湖水已经冒起了小气泡。 鬼灯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正确,“仙君真人不露相啊,看起来年纪轻轻,居然有段七十年难解的情史,啧啧啧,这得如何一往情深、肝肠寸断……啊!救命!” 一道黑红色的尖柱,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鬼灯冲击而来,游光剑忙飞身向前抵挡,两灵相接,铿锵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可那尖柱是湖水,飞溅起来的浪珠,都化为无数利镖,向鬼灯刺去。 那一瞬间,鬼灯以为自己死定了,哭喊道:“孟婆婆,来世再见了。” 游光剑没有主人在侧,发挥不出千分之一的实力,见此情景便赤身挡在了鬼灯身前。 万点尖柱如暴雨般打在游光剑身上,击的它灼目的光芒都衰弱了。 鬼灯呆愣原地。 游光剑哪里受的了这个屈辱,回过神来便追着始作俑砍去。 此时却见,一只白虎灵力大涨,如后羿射日时候的箭羽,势如破竹般向湖面射去。 他确实游出了湖面,却又如一尾鱼似的被凌空无形的网捞了回来,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 徐晏冷笑,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望着深不可测的湖水,眸色幽深的说,“仙君,你为了一己私欲将我复活,就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 滔天的欲念使湖水扭曲起来。 …… 夜色浓重,惨白的月光凄冷的照在枯木一片的山林里,像似有万千白骨嶙峋,几只寒鸦盘旋不散,似哭似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而沈临鱼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哈欠打的眼睛都疼了,至于为什么不躺着,这破鬼森林又脏又乱又差,沈临鱼挑剔的很,即便用仙法洗了一遍,也膈应的不行。 已经蹲点三天了,那该死的吊死鬼到底出不出来谋财害命了? “道长,我都走了一晚上了,什么时候能停停?” “嘘!”沈临鱼面色一变,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那人也紧张了起来,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 树林里妖风阵阵,时不时还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蜘蛛掉落下来,沈临鱼恶心的头皮发麻。 都怪徐晏,气死他了。 要不是徐晏把“虎仙”名声搞臭了,哪里至于他上门求着人除鬼抓妖拜虎仙。 沈临鱼昏昏欲睡,甚至想放弃回去找个客栈睡觉。 但是已经半个月没有一点功德了…… “道长!” 毫无反应。 树下的人又喊一声,“道长!” 仍无回响。 那人火了,捡了颗石头砸了上来,骂骂咧咧道:“狗道士!你到底行不行,居然站着都能睡着!害老子像个傻子似的,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兜圈,都说是谣言了,村里那些蠢东西还不信!不干了!老子不干了!谁爱来谁来!” 那人撸起袖子,猛地把背上的金银财宝砸在一边,踹了两脚。 沈临鱼突然睁眼,“快走!” 那人一听更来气,“再上当我就是傻子!” “有个屁鬼啊,来啊!老子就站在这里不动,来杀老子啊!借你十个胆子……” 忽然湿润阴寒的长舌头将他从头到脚舔了一遍。 他打个哆嗦,缓慢的侧脸看去,一个满脸腐烂生蛆,嘴唇裂到耳朵,长舌掉到地上的烈鬼,眼睛发光的看着他,“救……救命啊!道长!救命啊!” 那人惊慌乱窜,却被骷髅的五指卡住了肩,耳边传来桀桀笑声。 他哭着向树上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发现,那道长竟还在撕扯衣袖,往眼睛上蒙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娘的,也太丑了,我瞎了……” 长长的舌头绕住他的脖子,一时竟不知恐惧还是怒火,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下一秒,吊死鬼的长舌便断裂在地。 沈临鱼带好目遮,便如天神下凡,飘然而下。 吊死鬼气的发出碎骨之身,好似从巨大的嘴里又吐出一把斧头,带着开天辟地的阵势向沈临鱼径直劈砍而来。 但风向出卖了他。 沈临鱼折下一片叶子,纯粹的金光照耀的整个森林如白昼,他手指微动,便见那鬼已被金叶数百次穿身,碎成飞沫。 唯有一颗内丹漂浮在空中。 他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碰到。 太恶心了。 沈临鱼向前走两步,刚要摧毁内丹,却发现不见了。 他疑惑摘下目遮,便看见一团青色的火焰餍足的咂巴着嘴,还有四点金光幽幽飞起,去寻找功德主人徐晏。 鬼灯惊愕的瞪圆了眼睛,抱怨出声,“好歹是个百年鬼!居然才杀了四个人,真替我们鬼界丢人!不过还好,还能填饱灯灯的肚子,也不算你白活一场……” 沈临鱼打断,急切问:“可是徐晏出事了?” 鬼灯这才想起正事,“游光说他发热了,让我赶紧告诉仙君,嗨,大惊小怪,中艳惑心都没事,发个热算啥呢……” “糟了!” 沈临鱼连忙掐诀,缩地成寸,向极昼湖赶去。 鬼灯不解问道:“仙君急什么?不是说极昼湖于修炼极好,没有任何危害吗?” “除非一种情况,镜主放弃踏出幻境。” “会怎么样吗?” 沈临鱼沉声:“永生永世沉睡极昼湖。” 鬼灯心有疑惑,刚想再问,便被沈临鱼按着头顶沉入湖中,只见游光剑守在一只沉睡的白虎身边,仔细看去,白虎似乎还做着什么美梦,面容是难得的温顺放松。 沈临鱼问,“发热多久了?” 游光虚化出一清秀剑魂,鬼灯看傻了眼,怎么连剑都有灵了,自己还是个可怜原型,默默又落了一地的泪。 游光答道,“已有十日,迟迟不退。” “怎会如此……”沈临鱼以指尖贴向白虎眉心,面色一沉,对游光剑道:“你在此护法,我要进他梦境。” 游光不可置信,挡在沈临鱼身前,面上全然反对之色,“仙君,万万不可!” “他识海全是裂纹,再放任不管,便回天无术了!” 游光跪了下来,扯着他衣摆,“仙君三思!当年你痴迷梦境,沉睡不醒,剑仙破梦带你出来,都足足损了五百年修为!而今你修为尚不足三百年,贸然闯入,只怕无法救人,还会困死于梦中!” 沈临鱼伸手揉了下他头发,劝慰道:“放心,我与他识海交融过,若他不愿与我走,我可以强行逼他退梦而出。” 鬼灯和游光都一脸被雷劈的样子,什么叫识海交融过! 冲击太大,游光的脑子失去了运转,本能的说道:“即便如此,强行出梦,会遭九道天雷谴责的……” 沈临鱼笑了下,魂魄离体,向徐晏眉心飞去,只留下一句余音。 “仙君答应你,会珍重自己。” 作者有话说: ——去哪里找这样的好老婆? ——啧啧,徐晏你有福气了。 我好喜欢这两个男的,纸片人就是坠吊的! 明天还更,希望能尽快写完写好这个故事,我太爱他们了! 尽力保证周万字更新啵啵啵啵啵~ 第17章 你好像不服气 一声尖叫,撕裂长空。 鬼灯惊恐道:“我没听错吧?没听错吧!仙君说他和白虎识海交融了!” 游光也是一脸茫然,辩解道:“识海交融也可心无杂念。” “我的傻剑啊,你知道艳惑心是什么吗?那是最烈的情药,石头碰了都发情啊!你觉得可能心无杂念吗?乖乖,仙君还有段七十年难解的情障呢,这让对方知道了,那不得打翻了醋坛子,追着我们白虎杀个片甲不留!” “住口!”游光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此事绝不能让仙君知道。” 鬼灯怔住,“什么事?” 游光剑艰难的吐出两字,“情障。” “娘啊,真的是情障啊!我、我胡扯的……”鬼灯震惊。 游光剑:“……” 游光剑暗恨不已,清秀的脸快皱成了包子褶,懊恼不已。 这闷气一生,便是几个时辰不动弹。 鬼灯哪里忍得住好奇心啊,可游光往死了磨都撬不开嘴,只一幅死人脸,看得面目可憎。 好想知道! 抓耳挠腮的想知道! 鬼灯想起在奈何桥上看得痴男怨女们,每当女子想要听到些什么的时候,都会做出一件事。 于是,鬼灯将自己的火捏成一个青绿色的小人儿,飘到游光面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印在了他唇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啵唧”。 游光如蒙雷劈。 这还没反应?鬼灯歪头想了想,可能是动作不到位,于是伸出舌头,像小猫一样舔了两口。 好家伙。 一掌把鬼灯刚吞的内丹都打了出来,他忙捡起来又嚼碎了在吞进去,化成修为。 “你干什么!”游光剑羞怒道。 这反应不对啊…… 鬼灯挠头,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一步一步逼近游光剑,“快说!为什么不能让仙君知道!不然我就——” 鬼灯嘿嘿嘿的淫笑,“我就一个时辰,舔你一次,舔到你害怕为止!” “你!”游光剑满脸涨红。 鬼灯得意挑眉,“反正我都知道了,你一直不说,我肯定忍不住要问仙君。你不如直接告诉我,解了我的瘾,我自然就放下了!” 游光剑被迫无奈,又不能杀他了事,只好说出不光彩的往事。 “仙君彼时陷入孽障七十年不醒,剑仙破梦而入,生生将他拽了出来,致使他失去了所有与情障相关的记忆,还得了日夜嗜睡的毛病……” “剑仙骗仙君说,他的孽障是贪,贪睡贪食,故而在梦里一睡不醒,所以没有任何记忆。” 鬼灯瞠目结舌,“这话也就对仙君有用,换个人都不信自己能睡七十年……” 又问道:“那、那个人是谁啊?” 游光剑看他一眼。 鬼灯福至心灵,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 梦境颠倒,琉璃婆娑,沈临鱼陷入光影交织的寒冰窟,所有的色彩被扭曲的融合在一起涌动,让人眼花缭乱,他执着的向前走去,浑身至臻至纯的灵力顷刻间化为虚无。 这是极昼湖的保护镜主的法术,凡入梦者,必先自去威胁,脱胎凡身,顺应梦境流转。 如何破梦呢? 唯有镜主心甘情愿杀死执念,破孽障而出。 不知道,徐晏的执念是什么? 沈临鱼睁眼,入目是一江春水,云雾风鬟,他来不及感叹美景如画,便被一捧茶水,泼到了脸上。 该死,还是雨前龙井,暴殄天物。 “少主息怒,这已是全凤仙城最好的茗茶了。”一管家似的仆人,拽着他下跪。 凤仙城?沈临鱼凝神一望,这管家不是登梦楼的店主么…… 得,沈临鱼明白了,徐晏这鬼梦境还怪有理有据的,他确实是城主之子,登梦楼也确实是他家的,看来就不该去吃那顿饭,还解心结呢,这给徐晏都整嫉妒了。 沈临鱼抹了把脸上茶水,偷偷抬头望了下少主,一时错神。 梦境里的徐晏明明也是钟鸣鼎食之家,靡衣玉食之养,却与将军活成了两个完全不一样性格的人。他面容清冷若天上寒月,极致漂亮的五官丝毫不近人情,宛如坠入凡尘的堕仙,积威甚重,漠然无情,直教人三尺以外都森意凛然。 徐晏薄唇锋利如刃,开口似寒霜吹面,听得人如坐针毡,“这样的东西,也配赠苏梦。” 苏梦是谁? 沈临鱼心生疑惑,目光暂停在徐晏脸上,显得十分无礼。 徐晏金尊玉贵的站起身,腰间金玉之物清脆作响,衣摆洒金的织锦缎摇曳不止,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敢于他对视的下贱奴仆,抬脚踹在了他肩上。 沈临鱼狼狈的向后倒去,眼神里尽是不敢置信。 便听他命令,“三日内,我要京城‘梨花落’。” 沈临鱼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徐晏踹我! 毁灭吧! 本仙君普天之下唯一的神,不仅伏低做小为人奴仆,还得被踹泼茶羞辱,他现在就要把白眼狼揪出梦境,往死里打一顿。 徐晏,看我给你惯得! 电光火石之间,管家按住他撸袖子的手,眼神里全是担忧劝诫,又赶紧对着徐晏磕头道,“小人必将竭力完成少主吩咐。” 而徐晏哪里是好相与的,他不悦的蹙眉,眼神幽深的仿佛能吃人,上前俯身用两指钳住沈临鱼下颌,迫使他抬头,凉凉道:“你好像不服气。” “不是,”我是想揍你。 “对对对!小鱼怎敢冒犯少主!”沈临鱼话没说完,便被管家死死捂住了口,还按着连连点头,管家找补道:“他今日刚来,还没学规矩,我下去定好好教导他。” 沈临鱼满眼“你在说什么鬼话”,但无奈凡人之躯,他看着自己细胳膊细腿,简直比神庙里的徐晏还惨,毫无反抗之力,无声含泪。 江边风大,枉顾喧嚣,吹起孤亭里的薄衫,撩动了少年耳边鬓发。 不知怎地,一向反感任何忤逆的徐晏,看着他清瘦普通却鲜活灵动的面容,生出些许微妙的情绪。 他鬼使神差的说:“送来望仙台,我亲自教他。” 便振袖离去,徒余孤亭二人几分寒意。 管家嘴角抽了抽,看向沈临鱼的眼神全是同情。 沈临鱼好不容易挣脱,大喘了两口气,心态平和了些。他宽慰自己,争这一口气,便要受九道天雷,不值得。而且他还答应了游光,要珍重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沈临鱼已经想好了,甭管梦境有多难,第一步他要先离徐晏八百米远,以防冲动误事。再静观其变,徐徐图之,一举击破。 他做好心理建设,胸有成竹的问:“望仙台是何地?” 管家眼神更加怜悯,“是少主住所。” “……” 看来此事注定无法善了。 管家拍拍他肩膀,劝慰道:“虽然少主脾气乖张暴戾了些,但并非穷凶恶极之辈,你且忍耐两番,等他火气散了,便雨过天晴,万事大吉。” 沈临鱼:“?” 抱歉,一点没有被安慰到。 沈临鱼扶额,但还得继续打听正事,他问,“苏梦是谁?” “宰相千金,少主倾慕之人。” 沈临鱼眼前一亮,没想到徐晏从小困在蛮荒之地,受尽虐待,还有这等心思,顿时起劲,追问:“凤仙城离京十万八千里,少主与苏千金如何相识?” 管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你没看过《凤仙苏女遥相见》、《下嫁》、《山深情浓》这些名扬天下的话本吗?” “……”沈临鱼皱眉,“如此编排女子闺名有失体统吧?” 管家嫌弃道:“你懂什么,苏千金三年前就与少主生死相许,定下婚约,只待今年及笄,便要入门了。” 沈临鱼更吃惊了,“三年前,那不才十二岁左右……” 管家眯着笑眼,回味无穷的说,“要么说缘分天注定呢?彼时少主考进国子监,不料赴京路上惨遭山匪袭击。仓促之间,少主跌落山崖,被困数日,生命垂危。正巧——” 沈临鱼尴尬摸鼻子,“苏千金游玩此地,救下少主,两人一对眼,便如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合心意,立即私定终身,山盟海誓,非卿不娶,非卿不嫁……” “呸呸呸,什么王八看绿豆,少主和千金,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管家撇嘴,“你不是没看过么?” 哈,这剧情,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吧。 沈临鱼感慨,徐晏真是太老土了。 望仙台内,灯火通明。 沈临鱼挠了下脖子,粗布麻衣硌的他生疼,他非常抗拒的推开了紫檀木门,谁叫少主亲自点名他伺候…… 徐晏,你最好是不要太过分。 意外的是,室内非常开阔,没有稀奇古怪的摆件,琳琅满目的金银玉饰,东西简约的可怜,唯有贴着墙一排沉香木雕岁寒三友的书柜,里头摆满了陈旧的书籍,留下了许多翻阅的痕迹。 沈临鱼在往里走,便是一张万字锦地的方桌,桌子背后有一副仕女图,青衫薄衣,风流飘逸,教人忍不住想要一探芳容。 可惜被白纱遮面。 “洗笔。”徐晏道。 沈临鱼收回目光,温敬的上前。很好,笔掉地上了,一大滩墨溅的到处都是。 我忍。 沈临鱼乖乖捡笔,一双月白金丝的云头锦履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默默拿起绢布擦去地上墨迹,谁知,徐晏清冷开口:“靴子脏了。” 我忍。 沈临鱼拿着绢布就要往他脚上去,他却慢条斯理的收了回来,像用肉勾着狗一样,他说:“换条干净绢布。” 我忍。 便站起身来,欲在案上取过白绢,而后不知脚上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抽着绢布,卷着案上的一碟墨汁都摔了下来。 正巧摔坐在徐晏腿上,形成一个碗的形状,将墨汁接的那叫个满满当当,妙啊,妙啊,他磨牙死瞪徐晏。 徐晏没好气的说,“还不从我身上滚起来?” 我忍。 沈临鱼拿绢布毛手毛脚的乱吸了两下,便跳了起来,方一转身,便被徐晏猛地按住后颈,直压到他胸前。 敢偷袭!他怒气抬头,势必要与他厮杀到天明! 只见徐晏眼眸微垂,漠然的指了下胸襟上的一点黑痕,凉薄的说,“记得洗干净。” 随后便放开他,慢悠悠的向里屋行去,边走边将自己丝滑的玄色绸缎外衣脱落在地,扯下发冠,仅剩下白色单衣,静坐在床边,幽幽的看着气愤不堪的沈临鱼。 士可杀,不可辱! 沈临鱼攥拳向前,一抬头便见徐晏青丝如瀑,艳治近妖的看他。 说来丢人,那一刻输的丢盔弃甲。 沈临鱼沉默了,美色害仙不浅。 他安静捡起地上锦衣,再忍一忍,今夜就结束了。 徐晏却说,“替我脱靴。” 作者有话说: 鱼:你好像在找死。 第18章 他好像有意避着我 沈临鱼认为,徐晏一定没学过,事不过三和得寸进尺这两个词。 今日他便替天行道,收了这个祸害。 沈临鱼双眸漆黑,带着一抹狞笑向他走去,现在别说美色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算了。” 沈临鱼愣住。 徐晏微不可见的勾唇,缓慢道,“今日你辛苦了,早些休息。” 夜凉如水,风声料峭。 沈临鱼抱着衣袍站在望仙台门口怀疑人生,一方面庆幸不用被天雷加身,一方面又后悔没有一鼓作气弄死他,感觉被白白玩弄了一场,心里不上不下的憋屈。 最后忍他一次,沈临鱼心道。 翌日,杂物房。 沈临鱼摸了个大早,趁众人都没醒把皂角和衣袍一股脑的丢进木盆里,洗衣是不可能洗衣的,他赤脚进去蹦蹦跳跳的几下,随后吃力的拖着木盆来到外边水池处过水。 没有仙法,寸步难行。 沈临鱼含泪抱着感觉比他还重的衣服跳进水里,一看倒影,吓了一跳,本仙君竟也有如此平平无奇的一日,徐晏果然很恨他,在梦里都要丑化他。 沈临鱼忙用衣服搅散水面上那个塌鼻梁,小眼睛的怪物。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从水里在起来的时候,岸上站着一个金枝玉叶般的人,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沈临鱼默默把衣袍按进水里,若无其事道,“沐浴。” “洗衣池里沐浴?” 沈临鱼囫囵道,“我新来,找不到地方。” 徐晏冷哼一声,“诡辩。” 而后蹲下,从水里捡出一件褶皱不堪的玄色衣袍,拎到沈临鱼面前,“你可知蓄意毁坏主子财物,按律杖责四十大板。” 徐晏宝蓝色的衣摆已没入池水,沈临鱼心虚,讨好的把他衣摆提出水面,“少主大人不记小人,放我一马,我下次定好好洗……” “巧言令色!”徐晏把衣袍往水里一砸,没留情面的振袖欲走。 下一瞬,便被狗急跳墙的沈临鱼拽进了池水里。 沈临鱼心头大快,按着他的头就往池子里沉,便按边骂,“忍你很久了!对我呼来唤去,颐指气使就算了,竟然丧心病狂到大早上来杂物房蹲我,徐晏,你阴险卑鄙,禽兽不如!” 沈临鱼怒不可遏的往水下踹出一脚,“我今日就是死,也要揍你一顿!” 但一切想的太美好了。 徐晏在水下眯眼,叩住他脚踝,往水里一扯,便翻身骑在他腰上,对他一拳相向。沈临鱼从小便是在文韬武略的众仙手里讨生活,即便没了法力,功夫也不容小觑,他如鱼一般灵巧后翻,让徐晏打了个空,还摔了进水。 徐晏反应敏捷,掏空后不忘锁紧双腿,勾的沈临鱼也滚入池中,两人来回过了数百招,竟是不相上下。 沈临鱼呛着水浮出水面,好家伙,为了娶宰相千金,付出的努力不小啊,竟能与他打成平手。 徐晏神不知鬼不觉从他背后跃起,双目赤红,掐住他脖子偷袭。 沈临鱼濒临窒息,而徐晏却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反而贴在他耳边恶毒的说,“你死定了。” 沈临鱼气不过劲的偏头,往他侧脸上狠狠咬了一口,鲜血直流。 徐晏被迫松手。 打闹声太大,惊醒了不少家仆,杂物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徐晏脸色一变,勾着沈临鱼的腰,跃出水面,藏在了假山背后。 沈临鱼想反抗,便被捂住了嘴,警告的命令道,“别出声。” “怎么这么多水!” “里面还有少主的衣服!” “难道少主出事了,快去看看!” 脚步声远去,徐晏这才松开了手。 沈临鱼看着面前浑身湿透,发冠倾倒在一边滴水不止的人,有些奇怪道:“为何救我?” 那么多家丁,他便是插翅也难飞。 难道徐晏喜欢挨打? “痛!”一掌从头而落,还得沈临鱼咬舌,他怒视徐晏。 而徐晏面色冷淡,压着他的头看自己的侧脸牙印,威胁道:“你最好乖一点,殴打主子,按律当诛。” 沈临鱼不仅看见了牙印,还看见了一颗虎牙嵌进肉里的痕迹,他倒吸一口冷气,又意外的发现,徐晏睫毛挺长的,居然能挂的住这么多水珠儿,像深海里的的美人鲛一样。 徐晏没等他回应便离去了。 此后竟再没找过他。 两日后,徐管家捧着盒一看便知价值千金的好东西来望仙台,沈临鱼远远便看见了,忙凑上来问,“管家手里是什么?” “咦——你没在少主跟前伺候?” 管家奇怪,这人好像与前几日有些不同,长得清秀精致了些,许是吃好了点吧…… 沈临鱼愁眉,“最近都见不到少主,好像有意避着我一样。” 管家无语,“你算个什么人物,还想少主躲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沈临鱼想想也是,便又催着看宝物。 管家本不会把这等珍贵的东西乱给人瞧,但又觉沈临鱼年纪小古灵精怪,挺惹人疼爱的,便打开给他瞧了下,“梨花落,万金难求。” “不就是些干梨花……”沈临鱼吐舌,还没他之前睡得那棵层次好呢。 “去去去,你懂什么,梨花清淡无味,唯有万佛寺中将军墓前的一棵梨花树,能酿出这味道来,经久不散,沁人心脾,是苏千金最爱佩戴或者品茗之物……” 沈临鱼怔忪,那不是徐晏的葬身之所么…… 管家见他发愣,便也不多言,收起梨花落去见少主了。 片刻后,便见徐晏肥马轻裘,扬鞭而去。 沈临鱼眼睛咕噜一转,将手上扫帚一丢,二话不说尾随出去。 该死,又忘记自己没灵力了,根本追不上马。 茫然的于长街伫立了一会,他灵光一现,抓了个路人,询问道:“城中何处有梨花?” “唔……凤仙土壤不适合种梨花,你恐怕寻错了地方……” “让开,让开,你看就不懂行,忘了少城主为讨好未过门新娘,花了三年时间,终于在紫金塔外庭院处种成了两株梨花树呢?小兄弟,你听我说,就从这里直走……” …… 紫金塔建在凤仙城最高最繁华的位置,从塔下望去,能够俯瞰整个凤仙城,而此时,他被一个庭院围了起来,便像是院中的一个楼台小榭一般。 沈临鱼感叹,怨不得乐不思蜀,困死在梦境里,这是下了蛊的着迷啊。 沈临鱼深感任重道远。 一阵梨花香悠悠飘来,沈临鱼抬眼望去,竟见徐晏牵着一匹骏马,安静的驻足在红墙之下,几枝茂盛的梨花翻墙而过,簌簌飘落在他青竹一般挺立的身影上,肩头发鬓都染了一层白花,一看便是站了不少时间了。 沈临鱼偷偷摸摸溜到折角处偷听。 “徐少主,你先回去吧,小姐说了,婚前不能见面的……” 徐晏温润一笑,似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他问:“苏梦收了梨花落吗?” 见鬼了,沈临鱼暗道,徐晏竟然也会笑。 沈临鱼耳朵灵敏,听见里头蚊音细语,一女子才道:“小姐说她心甚欢喜。” 徐晏上前用手贴在红墙上,轻轻说了句,“我很想你。” 里头传来嬉笑声,一个红色的同心结从墙内丢了出来。 徐晏轻点墙面,飞檐走壁,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同心结,眉目含笑的将它挂在了腰间。 “少主快走吧,小姐都快羞哭了。” 徐晏轻笑,翻身上马,不再刁难。 他走了,沈临鱼可不能空手而返,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墙顶,撑着脑袋偷偷寻觅,在梨花树下看见两个妙龄少女,一位机灵可爱,另一位带着白纱幕离,目光绵长的望着红墙发呆。 看不清。 沈临鱼偷偷翻了进去,却不料一下去便踩着个网,被兜了起来。 实属丢人。 “有贼!”小丫鬟尖叫起来,“小姐快看,还好被少主设的机关逮住了,不然今日可就危险了!” 沈临鱼暗恨,天罗地网,徐晏可真有你的。 不过那千金也不是等闲之辈,竟毫不惧怕,反而向前走来,停在他面前说,“青天白日,衣着整洁,不似贼寇来访。” “你是谁?” 沈临鱼盘着腿,神态自若,从腰间掏出个徐府的牌子,笑嘻嘻的说:“少主说,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希望小姐给他留两句话,以解相思之苦。” 苏梦一听,耳朵都红了。 又见他口齿不凡,颇有些潇洒气度,便信了。唤来丫鬟解了他下来,又去取了笔墨纸砚,写下一句折成了小卷,塞尽小竹简里,还封了蜡,生怕被人看到。 她玉手纤纤,如月华般白皙,将信递到他手上,以示此物珍重之意,“劳烦你了。” 沈临鱼滑过那手,突然有些熟悉又奇怪的感觉。 “分内之事。” 便一个翻身又跃了出去。 众所周知,沈临鱼不是什么有道德观念的人,一出去便把竹简给拆开了,翻出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娟秀的写着八个字。 ——云帆破浪,与君同乘。 沈临鱼错愕,不由想起徐晏在登梦楼闹事那天,他带徐晏去吃城主夫人因怀念已故幼子亲手所做的一道菜,云中帆。 以及对徐晏说的那句寄语,那份期盼。 ——来世云帆,长风破浪。 原来他都听进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 啧,徐晏,小小年纪心思怪多的 第19章 不要试图忤逆我 春风徐徐,拂面而过,沈临鱼喜上眉眼,如燕般愉悦折下一朵墙外梨花,飞快地往望仙台赶去。 他迫切的想见到徐晏。 所以他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徐晏的寝房,眼睛清亮,声似莺鹂,“少主!” 一瓢水兜头而来,淋得他面目全非。 空气凝固成冰。 沈临鱼呆滞的看着木浴桶里头的人,青丝柔顺湿润的垂在身前,遮住一片春光,只露出截如一泓月光般的肩头,上汤氤氲滚烫,白雾朦胧的遮去徐晏的过于凉薄的唇,洗去锋利的棱角,显得格外静谧美好,似什么不谙世事的精怪,误入尘网,让人目眩神迷。 除了那双杀人不见血的眸子。 草率了。 沈临鱼坚决果断闭上眼,向后退一步,拉上门,甚至上了个锁,一气呵成。 没等他劫后余生的喘出一口气,便见紫檀木门上的锁,碎成两截。 他咽了咽口水。 便被里头一双手,强而有力的抓住衣襟扯了进去,“砰”的一声砸在墙上。 徐晏随意披着件薄衫,左手拎着一把剑,与他双目对视,恶狠狠地说:“你最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沈临鱼忙在腰间摸索竹简,但他与徐晏靠的太近,随便动动都能触碰到徐晏被水浸湿的薄衫,以及薄衫里冰凉的玉肌。 徐晏咬牙,但凡一个男人,刚赤身裸体的泡完澡,都禁不起人这样乱摸乱动敏感之地。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手里的剑侧出一道寒光。 “苏梦!”沈临鱼终于将竹简举道他眼前。 徐晏皱眉。 沈临鱼着急道:“苏梦的信!” 徐晏没理,反而阴沉的问,“从何处来!” 沈临鱼的求生欲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前日我胆大包天,竟敢公然顶撞少主,实属罪大恶极!今日见少主出府,本想跟去负荆请罪,没曾想刚到紫金塔,便被院内一丫鬟拦住,说是‘苏小姐有信,麻烦小郎君传与少主’。” “那可是未来主母呀,我一听便马不停蹄的赶来告诉少主了!” 徐晏质疑的看着他。 沈临鱼又举上三指,发誓道:“赤诚之心,可表日月!若有半句虚言,任由神明责罚!” 沈临鱼心道,好的,我罚我自己吃遍世间美味。 徐晏冷声道:“打开。” 这疑心病也是没谁了。 沈临鱼听话的从里头抽出了张梨花笺的信卷,刚要展开,便被人一手抢去。 沈临鱼松了一口,终于放开他了。 徐晏拿着信笺,没有直接打开,反而正好衣冠,整洁的坐在案前,才慢慢的打开,看到上面的几个字,眼尾勾出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 沈临鱼看得眼睛痒痒的,心道不妙,瞧这浓情蜜意,要让徐晏杀苏梦,恐怕比登天还难。 要不,他去勾引苏梦? 让徐晏以为自己带了顶绿帽子,怒火中烧,一剑戳死奸夫淫妇。 妙啊。 至于罪恶感,沈临鱼是没有的,毕竟对他而言,极昼湖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象。 可他一穷二白,模样庸俗,靠什么吸引苏梦? 胡思乱想间,徐晏便提笔回信,便问他,“苏梦家教森严,怎会行此孟浪之事,你做了什么?” “少主这就不懂姑娘心了。”沈临鱼巧舌如簧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教人牵肠挂肚,生死相随,又何况是区区一封信。若是少主总这般发乎情,止乎礼,只怕苏千金觉得少主过于清醒理智,不够真心呢……” 徐晏顿了下,撕了手中的信笺。 而后双手撑案,身子前倾,寒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临鱼脸色一变。 “孔孟之道,圣人之言,拈手即来。”徐晏走到他身后,从背后给他一个手刃,便见他一个弯身敏捷的躲了过去。 徐晏足尖轻点,飞身入箭,直取他面首而来,沈临鱼迅速格挡,贴着地面一个空旋,如滑不留手的鱼,让人如何也抓不住手脚,正此时,徐晏冷哼一声,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利剑,直直抵在沈临鱼脖颈上。 他道:“脚步轻盈,身法有序,非大宗师传授不能得。” 沈临鱼哑口无言。 而那剑却又逼近了一点,在他脖子留下一道血痕,“我留着你,本欲看你有何图谋,但你万万不该靠近苏梦。” 寒芒乍现。 沈临鱼瞪大了眼,忙喊道:“苏梦要死了!” 那剑停在咫尺之间。 徐晏问,“什么意思。” “不想苏梦死,就先把剑放下!” 徐晏不动。 沈临鱼又道:“难道堂堂凤仙城少城主,还怕我一个手下败将不成!” “你若耍花招,我保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晏扯下剑,便被沈临鱼猛地往前一拽,额头贴向额头。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刹那。徐晏满脸不可置信的推开沈临鱼。 沈临鱼道:“看见了吗!你的识海马上就要土崩瓦解了!” 徐晏青筋暴起,大汗淋漓,他慌乱问,“这与苏梦有何关系?” “苏梦是你用识海创造出来的人,一旦它碎了,苏梦也将不不复存在!” 若是徐晏愿意杀苏梦,他便不会被困情障。 所以沈临鱼不能告诉他识海破碎他会肉身死去,灵魂和苏梦天长地久,只能拿苏梦的生死去要挟他。 “我为何信你!” “天底下只有我一人能够修复识海,你敢拿苏梦的生死冒险吗?” 徐晏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要将他剖开一般。 “你若不怕,拿剑便是!” 沈临鱼说罢,便横着脖子,闭上了眼,一副铮铮铁骨的模样。 许久之后,地上“铿铮”一响,沈临鱼才松了口气,后背早已汗湿一片。 再拖一会,沈临鱼都受不住了,鬼知道这情障灵不灵,万一玩脱了,他就这辈子都别想带徐晏出梦了。 徐晏强忍着颤栗问:“你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游梦仙君沈临鱼是也!” “沈临鱼……” 徐晏默念了一句。 随后颓唐的靠在墙上,似有万千思绪,他道:“你回去罢……” 不得不说,沈临鱼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魂落魄,难道苏梦要死,对他打击这么大? “你放心,有本仙君在,保证她长命百岁,万事无忧!” 沈临鱼上前安慰,边说边要伸手轻拍徐晏肩膀。 还没碰到,便被徐晏死死地捉住手腕,神色凶狠的看他一眼,便用蛮力将他拖着丢出门外。 沈临鱼再次呆站门口,怎么回事,刚还好好的呢? 难道被看穿了他想要苏梦死的心? 那徐晏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一夜无眠。 沈临鱼在烦恼,我该如何治苏梦呢?下点毒让徐晏送过去?不行,不是本尊意愿杀的,不算破除孽障。 徐晏烦恼的事情就多了。 翌日清晨,鸡还没打鸣,沈临鱼便被徐管家从床上拽了起来,“我昨夜五更才睡,你饶了我吧!” “少主亲点你名,伺候盥洗,我饶了你,谁饶了我啊!”徐管家一把老骨头,硬生生把眼睛都睁不开的他,拖去了望仙台。 只能说,臂力惊人。 徐管家把铜盆装的温水塞进他怀里,然后拉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沈临鱼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到紫檀雕凤的床边,绵软囫囵的说:“少主,请梳洗更衣。” 随后四肢无力的勾起织金锻的床帘,缓缓拉开,一下就给他看精神了。 那人睡姿端正,双手合在腰间,满头青丝自然的飘散在金色锦被上,看起来十分芝兰玉树,但那张脸便艳的出奇了,明明是双目轻闭,却让人觉得身处昆山呼啸风雪之中,美的触目惊心,时刻便夺人性命。 徐晏,不愧是本仙君确认过的美人。 相比之下,沈临鱼默默往铜盆里看了看自己的水中倒影,摇头,磕碜死人了。 徐晏起身,坐在床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磁,“穿靴。” 沈临鱼刚弯下身,突觉不对,身份都暴露啊,他还做什么小厮,于是挺起腰杆来,扬眉吐气道:“本仙君凭什么伺候你!” 徐晏不疾不徐道:“不愿意,那就滚出府。” “……”沈临鱼眨了眨眼,随后能屈能伸的蹲了下来,“少主,请抬脚。” 徐晏目光幽深的看着他,抬起了脚。 “擦面。” 沈临鱼无语,没手吗?富家少主生活都这么离谱吗?我们神仙还要自己烧火炼丹呢!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是拿湿漉漉的绢布,满含怨气的直接要往徐晏脸上盖去。 “且慢。”徐晏说。 沈临鱼面部抽搐的说:“你屁事这么多?” “啪”一鞭子抽在了他手上,绢布应声而落地。 哪里来鞭子,沈临鱼都惊了,还不长不短的像月老的浮尘一样,仿佛专门为了惩罚他而生,他不想干了。 九道天雷,就九道天雷吧。 谁知徐晏突然又捉住了他手腕,他马上往回抽,怎么还想再打两下? 可徐晏只是拿出一个白瓷小罐子,拔掉红塞,食指剜出一些乳白色的药膏,轻轻敷在他手臂红痕上,淡漠出声。 “沈临鱼,城主府的规矩只有一条,便是不要试图忤逆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花鱼udhl8ijtlrg”投喂的猫薄荷,啾咪~ 第20章 男女授受不亲 沈临鱼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床上的短鞭,直直往徐晏身上打去,“徐晏,你不要得意忘形!” 却被徐晏早有防备的抓住了。 他说:“仙君总不是毫无所求来帮我的吧?你想从我,或者苏梦身上得到什么?” “……” 怎么说,他确实毫无所求,就求徐晏安生一点。 不过这也提醒沈临鱼了,要破梦境,还得徐晏亲手将执念,也就是苏梦杀死。 怪惨的。 沈临鱼心一软,这点小事就不和他计较了。 徐晏看了眼铜盆说,“既然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沈临鱼踢了一脚地上湿布,又伸手在架子上拿了挑新的,拧的干干净净的,皮笑肉不笑的撑开贴在徐晏脸上。 毕竟,他和一个鳏夫较劲什么。 可这落在徐晏心里,便是另一层意思。 如此折辱,都没有反抗…… ——沈临鱼无法将他带离梦境。 徐晏掀开了脸上温热的绢布,起身,拿过玄衣一甩,穿上道:“去见苏梦。” 凤仙小巷,熙熙攘攘。 沈临鱼坐在马上,无语至极,抱怨:“府里那么多的马,你为何偏要与我同骑一匹?不觉得拥挤吗?” 徐晏却拉起缰绳,猛抽了两鞭马股,引得骏马疯跑,嘶鸣不止。 自然,沈临鱼就被颠得东倒西歪,整个人都快飞了出去,还得毫无脸面的搂紧徐晏的腰,以求不被甩落马下。 徐晏看着腰间的手,嗤笑道:“谁知你又会使什么阴谋诡计。” 被说中心事的沈临鱼闭上了嘴,他可不就是想显示自己的帅气,勾搭苏梦么…… 烈马又奔腾跃起,沈临鱼埋头徐晏后背,万般惆怅,他再也不敢嫌弃徐晏的小白虎阴晴不定了,徐晏本人才是真正人憎鬼厌! 白虎多好啊,冬天能暖手,长大了能当坐骑,还会替仙君挡毒针。 无比怀念。 而不像现在,被徐晏拎着后领提下来,丢在地上吐了个死去活来。 沈临鱼暗骂,死鳏夫! 许是动静太大,庭院紧闭的深红色大门被拉开一个缝,探出两个红绳轻飘的鬟髻来,她诧异抬头,清脆道:“少主昨日不是才来过?” 而徐晏一反常态,雷厉风行的推开了门。 “少主,不行!这不合礼法!” 丫鬟见抓他的衣袖被挣脱,便只身挡在他面前,张大手臂,“还有半年就结亲了!少主三年都等了,偏要在此时诋毁我家小姐名声吗!” 徐晏垂眸,道一句“抱歉”,便往里头大步直行。 丫鬟忙追去,却人捉住了头,她回头望去,一面色苍白却满脸笑意的小厮道,“情若能自制,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姑娘还是顺其自然,和我一道去看戏吧……” 他明明相貌普通,笑起来却极富感染力,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晃的人眼睛都生疼。 小丫鬟红了脸,支吾的说不出话。 沈临鱼牵着她就往里跑,小姑娘看着两人紧紧相连的手,心跳如鼓。 一到门外,便听见茶盏不慎摔落在地的声音。 “晏郎,怎么来了……”那声音柔的可以拧水。 丫鬟想要夺门而入,却被沈临鱼食指按在唇边,轻嘘一声。 小姑娘活这么大第一次与外男肌肤相亲,双眼羞红含泪,猛推了沈临鱼一把,嗔骂道:“登徒子!” 竟然就哭着挥袖跑走了。 沈临鱼一脸无辜,不知所措,但比起追姑娘解释,显然正事要紧。 他听觉灵敏,在淡绿点银的窗纸上戳了洞,便驻足门前,双手环臂,若有所思的看了过去。 徐晏缓步走到了苏梦身前,他温言道:“苏梦,自一年前纳采后,我便没再见过你。” 他欲牵起苏梦的秀手,苏梦欲拒还迎的往里缩,被他紧紧捉住,而后爱不释手的摩挲,眼底的宠溺和依恋,看得沈临鱼惊叹不已,不免摇头腹诽一句,“本仙君为你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没见你给个好脸色。结果见着个美娇娘,魂都丢没了不说,还生了情障。可见月老诚不欺我,英雄难渡美人关哟!” 徐晏轻声询问,“苏梦,可以取下白纱吗?我很想见你。” 沈临鱼鸡皮疙瘩爬满了脖颈,这和昨天拿剑指着他的是一个人? 苏梦微低了头,沉默一会,软糯娇羞出声,“妾心亦然。” 徐晏闻言,眼底的柔情能将人溺毙,若说从前他是千尺寒潭,而今就是一泓温泉,两人深情凝望,他伸手描摹女子的鬓发,极缓慢的落至耳边,轻轻扯开那耳后的细绳,白纱悄然落下。 沈临鱼瞳孔骤张,额角青筋跳起。 你大爷的徐晏,滚开! 挡住我了! 只见,徐晏宽阔的后背,将女子遮的严严实实。 沈临鱼怨气滔天。 “谁!” 门猛地一下被拉开,沈临鱼整个人不留神摔入了徐晏胸膛,他下意识便探头向屏风里探去,就看一眼! 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能把徐晏骗到手,他就看一眼! 然后头被迫扭了过来,徐晏一脸森然阴郁,深恶痛绝威胁道,“再看,我就剜了你的眼!” 许是徐晏表情过于吓人,沈临鱼直觉的打了个寒战。 连看一眼都是逆鳞吗? 沈临鱼心里如浮光掠影般抽痛了一下,不见踪迹。 “晏郎,别这样,吓着他了……”苏梦重新带好白纱幕离走了出来。 只轻飘飘的一句,徐晏的万丈怒火瞬间消散,松开了沈临鱼。 沈临鱼不满,也生了气,平日里互相打闹一下就算了,竟在外人跟前薄他面子。 哦,他现在才是外人。 更恼火了。 “打扰少主幽会了,小的告退。”沈临鱼语气不善的讽刺,翻着白眼往外走。 “站住。”徐晏道。 沈临鱼可没心思搭理他。 徐晏扣住他手臂,好似很无奈的说了一句,“你怎么老惹我生气。” “?” 究竟是谁惹谁了? 沈临鱼一肚子的火窜起来,转过身,想骂他两句。 却见他眼神忧伤,痛苦不堪的样子,一时愣住,再想骂出口时,便错过了最佳时机。 一时静谧。 苏梦解围道:“晏郎方才说小鱼精通岐黄之术,尤善疑难杂症,我时常困乏头昏,不知是否能请小鱼瞧一瞧?” 沈临鱼恶瞪一眼徐晏,仿佛再说,我不是给你面子,而是给苏千金面子。 才看向苏梦道,“万幸至极。” 苏梦伸出匀称细嫩的手腕,沈临鱼抬手三指叩上,似模似样,刚故作高深的要说上两句,出口却是,“你干嘛?” 原来那三指落在了徐晏的掌心。 徐晏抿唇,从怀中取出一张巾帕,搭在苏梦手上,才示意他继续,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沈临鱼努嘴,凡人,臭讲究。 沈临鱼装模做样沉思一会,收回手,“小姐并无大碍,我开一道方子,调理半年,自会药到病除。” “多谢小鱼。” 徐晏皱眉,“你是千金之躯,怎能唤这下贱名字。” 沈临鱼呲牙。 “晏郎,”苏梦不悦道:“你怎也学得这些迂腐陈朽做派?” 沈临鱼悟了,这么好的姑娘,是徐晏配不上她。 “是我关心则乱,你别恼。” 徐晏眼神露骨,仿若说出来不是情话,而是诛心之言一般。 苏梦羞红一片。 沈临鱼:“……” 所以,看着我干嘛? 怪害怕的。 …… 夜里,徐晏没有睡,起身点了一盏烛光,忽明忽暗。 他静坐一会,给自己倒了杯梨花落,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荡开。 随后,他又将杯盏一扫而落。 恨恨若淬毒的念出三个字。 “沈、临、鱼。” 第二日沈临鱼看到满地狼藉,只想把徐晏从床上拽起来舔干净。 他怒气冲冲掀开床帘,大喊道:“徐晏!” 而徐晏睁眼,看了他一会,随即一手把他拽上了床,还捂住他的嘴,自己昏睡过去。 沈临鱼见他睡着了,有点蒙。 但是少主的床,香香软软,送上来还不睡,那对的起他游梦仙君的名号吗! 至于其他睡醒再说吧。 两脚一蹬鞋,抢过被子,舒坦往里头一滚,快活似神仙。 时至午后,清梦无忧。 沈临鱼终于睡了个饱觉,那叫个满足。 他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感叹少主日子就是好,连被子都是暖洋洋的,睡得他衣襟都乱糟糟的,嘴唇也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咬被子了。 再一看地上干净整洁,无比欣慰。 “醒了还不出来伺候。” 隔着屏风传来徐晏的声音。 沈临鱼头大如斗。但念及他没打搅自己好梦,便跳下床,三下五除穿好鞋,讨好的端了杯茶水送了出去,发现徐晏正在看书。 看的还是《西厢记》,旁边还有一摞《宫闱秘史》、《春宫十二卷》等淫书艳曲,让人眼花缭乱。 沈临鱼张口结舌道:“你居然看这种书……” 月老说了,小孩看了长针眼。 徐晏说,“大婚之前,必修之课罢了。” 沈临鱼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毕竟神仙三千岁都是个孩子,而徐晏十五岁就要娶亲了…… 徐晏突然把书放下,意味深长看着他问了一句,“你知道这些书什么时候送来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神仙?” “……” 沈临鱼无言以对,默默给他倒了杯茶,“多喝水。” 徐晏拿起书,旁若无人的翻页。 温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沈临鱼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正好落在徐晏的书里。 徐晏不由自主的沿着阴影的轮廓描摹。 你知道吗? 在孤亭初见那天,这些书刚刚送来。 而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人是…… 徐晏抬头看了一眼。 第21章 他好喜欢沈临鱼 沈临鱼睡醒了有点好动,东跑西蹿的来回好几趟,先是把徐晏案上花梨木的笔架放到左手边,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假山形状的花瓶,折了枝梨花斜插入瓶。 有仙君的地方,怎么能少了花。 徐晏终于纡尊降贵动了下,说:“你去紫金塔了。” 沈临鱼修剪着枝桠形状,心不在焉的回答:“嗯……去送药了……” “见着苏梦了?” “小姐大家闺秀,哪里会见我一个小厮……” 徐晏颔首。 沈临鱼想,他只是在红墙外放了会纸鸢,又落下张暧昧不明的信笺罢了。 真是绝顶聪明。 尤其是落款处画的一条小鱼,巧妙无比。 沈临鱼默默把花瓶挪到了徐晏眼皮子底下,疯狂暗示。 徐晏只当不见,全心看书。 沈临鱼不信邪,又把所有书籍收拾的整整齐齐。 徐晏无动于衷。 沈临鱼揉了揉关节,眯起了眼,溜到徐晏身后,轻轻地放在了他肩上。 徐晏皱眉。 沈临鱼无知无觉的捏了两下,他想他一个练武修道之人,对穴位经脉那真是如数家珍,一定能给徐晏舒服坏了。 天上神仙都吃他这套! 但徐晏拍下了他的手,转过来注视着他问,“你有求于我。” 可算等到你开口了! “少主,打个商量。” “说。” 沈临鱼眼睛亮亮的说:“我也想要一床软被。” “睡得舒服吗?” 沈临鱼点头如捣蒜。 “还有什么需求?” 沈临鱼想了下,“床有点硬,但是加多了棉花又热得很,最好能多用两层蚕丝打成絮,轻软合宜,最佳不过!” 徐晏点头,“还有吗?” “不贪心,就这些。” 徐晏勾唇,站起来,俯在他耳边说,“你挺会做梦的。” “……” 沈临鱼怒把梨花和花瓶都带走了。 回至下人房内,好家伙,唯一的粗布糙被还被换成了干稻草…… 欺人太甚! 沈临鱼怒火中烧踹开望仙台的门,抱着稻草丢到徐晏面前,“本仙君警告你!苏梦的命可是在我手上!” 徐晏斜倚在床上,漫不经心的说:“你若不愿,可以不送。” 不送怎么和苏梦培养感情! 沈临鱼磨牙:“徐晏,你是不是吃准了我没办法!” 徐晏掀开锦被,露出下边新添的三层被褥,一看这蓬松层度,沈临鱼就明白了,蚕丝被。 好啊,给我换干稻草,自己用上了蚕丝。 徐晏挑衅的说:“愿闻其详。” 沈临鱼冷笑一声,直接一屁股钻进了被窝,“有本事,你就把我扔下去!” 徐晏瞳色一沉,掀起被子,卡住他不盈一握的腰,便要往床边丢去。 沈临鱼不甘示弱,双脚锁住他,一个翻身便坐在他身上,又反应迅速有力的将他两只手扣在头顶,扬着头高傲的说,“四海八荒,还没人能从我手下抢到床!” 徐晏脸黑如铁,足弓一顶,劲力汹涌,直接带着沈临鱼翻了个圈,掐着后颈将他压倒在床上,脸被摁进枕头里。谁知沈临鱼许是对床的执念太深,迸发出惊人的力道,抓着枕头往背后猛击他后背,痛的他手不禁松了力气,被沈临鱼反败为胜,颠倒乾坤,一手臂抵在脖颈之间,压得他喘不上气。 正此时,沈临鱼另一只手抽下头上的青色发带,捆住了他的双手,将他摔在床上,他面色沉如水,眼神狠厉,发丝和衣袍都乱的不行,颇有些逼良为娼的意味。 沈临鱼用手背拍着他如花似玉的脸颊,羞辱道:“不用兵器,单打独斗,你也想赢我,省省吧你!” 便一脚踹在他臀部上,踹出里间一人空位来,自己得意洋洋的躺了进去,三层蚕丝,如坠云端,太舒服了。 而且,抢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沈临鱼快乐的进入梦乡。 万籁俱寂,徐晏听着身边平稳的呼吸声,眸色越来越暗,而后他弓起身,脚挑起三层锦被,露出一把匕首来,他脚趾灵活的一踢,那匕首便飞起,寒光一现,削铁如泥,正好划过他手上发带。 徐晏一手撑头,侧躺着凝视沈临鱼的睡容,嫌弃的说了句,“真丑。” 却又爱不释手的描摹他的塌鼻子,小眼睛,最后停留在他微张的唇上,忍不住的狠狠揉搓,直到他变红变湿。 沈临鱼难受的嘤咛,却恰好咬住了他指尖,又好似再吃什么美味佳肴一样,轻咬吮吸,直教徐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会儿后,徐晏的手被沈临鱼的舌尖推了出来,滑过一条湿润的痕迹,沈临鱼梦中呢喃道:“呸、呸,难吃……” 徐晏轻笑,而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欲色,恨不能将他连骨带皮的吞吃入腹中,却只是克制隐忍的将手潜入锦被,解开了沈临鱼的衣带。 空气中只剩下衣料窸窣的声音。 许久以后,徐晏将额头轻轻抵在沈临鱼怀中,安稳睡去。 …… 午夜的梦让人畏惧,一不留神暴露了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徐晏梦回沈临鱼逼他看识海的那一夜。 “看见了吗!你的识海马上就要土崩瓦解了!” 沈临鱼以为他只看到了这个。 其实不然,他回忆起了过往的记忆。 回忆起他们神庙初见,一箭穿心,舍命相救,以及识海交融的点点滴滴。 他知道自己在极昼湖里,他已经破过杀障了。 现在呢? 是情障吗? 他的情是苏梦啊…… 徐晏想起这几日总是被他偷走的视线,忍不住去刁难他的心情,甚至在紫金塔下,与苏梦遥遥相望,心里竟也会浮现他的脸。 还有那荒诞糜烂的一场梦。 他的情不是苏梦吗? 他真想和苏梦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但想起这个,他更加恐惧了。 他马不停蹄的赶去见苏梦。 见到她时,会激动;摸到她手时,心跳会加快;看到她摘下面纱时,一切都化为虚有。 情障,是心魔。 是他最深处的渴求。 徐晏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 他的易燃易怒,阴晴不定,厌恶憎恨,痛苦哀伤,一切都有缘由。 ——他好喜欢沈临鱼。 喜欢到,宁愿这场梦永远不要醒。 …… 沈临鱼醒来后,徐晏早就收拾好了去学堂。 怪事,不趁白天人多,好好报个仇,居然就这样偃旗息鼓了?难道是昨夜被他打武力制服,深受打击,不好意思再面对他? 不过也好,他正好可以多跑跑苏梦那里,创造机会! 但纯属想多。 滋润的日子并没有如期而至。 虽然徐晏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但他的表现实在太诡异了。 沈临鱼本以为每天晚上都是一场战争,不弄个你死我活是睡不上温柔乡的,没想到,到了夜里,徐晏主动让开了半个位置。 弄得他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他是不会认为徐晏良心发现了的。 这就好比白眼狼给沈临鱼拜年,能有什么好事情? 太恐怖了。 但是这几天也给他养刁了,再去睡那破下人床,确实到处膈应。加之他又有点挑剔和洁癖,别说床了,现在一进下人房,他都要窒息了。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又被徐晏抓了到一个要挟他的好把柄。 但沈临鱼向来不会为难自己,你敢给,我就敢要。 于是徐晏就开始作了。 一时说穿太多不让上床,一时说穿太丑不让上床。甚至说自己夜里睡不好,要听到些韵律才好入眠。 沈临鱼恼火,“你还想我半夜给你唱摇篮曲?” “那倒不是。” 徐晏给他脚上用红绳系了个金色铃铛,然后盖上被子说:“睡吧。” 这整的他睡不着了。 他用脚烦躁的蹭着徐晏说,“难受。” 一个躯壳住久了另一个灵魂,就会越来越像,更何况是神仙的魂魄。 沈临鱼如今和一开始的变化挺大的,没有以前丑了,与从前也有了三分像,主要周身肌肤,倒是变得和以前一般娇嫩莹润了。 “哪里难受?”徐晏哑声问。 沈临鱼抖了抖脚,发出一片动人心弦的声音。 随后他的脚便被握住了,痒痒的,徐晏坐起来对着月光查看,眼睛都忍出了一片红血丝,他说:“磨破皮了。” 沈临鱼踹他一脚,“都你害的!” 徐晏没说话,慢条斯理的替他解了下来。 沈临鱼打了个寒颤,好似被冰冷湿腻的毒蛇舔过了一般。 快睡,快睡,睡着了就不容易胡思乱想。 但这一夜显然没有那么太平,他做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梦,好像坠入深海之中,被一条玄色的蟒蛇给死死缠住,不让他上岸,也不给他空气,钻进他衣服里,一寸一寸用黏湿的鳞片滑过他的身体,让他窒息又战栗。 毒蛇的双眸如痴如狂的看着他,流露出森寒饥渴的绿光,艳红的蛇信子兴奋地发出“咝咝”声,而锋利的牙尖,正抵在他的脆弱的脖颈上。 沈临鱼吓得惊醒,一脸生无可恋的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裹紧小被子悲叹,“我瞎了,怎么会梦到这种丑东西……” 但自此以后,沈临鱼每天都胆战心惊的。 总觉得徐晏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比如眼下,他在辛勤的擦着书柜,背后就好似有一道毒辣的眼光寸寸凌迟着他。 可当他反身一望去,徐晏正在埋头苦学,一只手写着八股文,一只手翻阅四书五经,他静静观察会,徐晏纹丝不动。 难道是错觉。 还是徐晏在酝酿什么损人不利己的大事? 徐晏突然抬头,面面相觑,沈临鱼面不改色的擦着他案上云帆摆件。 徐晏问,“今日的药送去没?” “送了。” “呆了多久?” “一个时辰。” 徐晏脸色沉了下来,“送个药为何要一个时辰?你在那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傻鱼,你被睡了还帮人数钱。 预计9.10号入V,当日双更,啵啵啵谢谢大家支持! 第22章 沈临鱼,我不会水 当然是和你抢姑娘啦! 他今日可是破天荒的早起,意气风发的在梨花树上挂满了红绸,还偷偷折了一支悬在了苏梦的闺房门口,又别了张画着小鱼的暧昧诗句,定教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沈临鱼不是傻子,肯定不能把挖墙脚的事说出口。 于是斟酌了下说:“少主生辰快到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宴席奔波,我不知送些什么,便到处看看,耽误了些时间。” 徐晏眉头舒展了一些。 沈临鱼腹诽,厚颜无耻,成日里刁难他,还好意思收他礼物。 徐晏起身,拿着泛黄的书,绕过沈临鱼走到书柜前,身上的环佩叮叮当当的响,吵得沈临鱼耳朵痒。 徐晏说:“更衣。” 沈临鱼死气沉沉的上前,先是上下打量眼他这件粉金色锈兰花叶的广袖云肩长袍,很好,又是一件他没见过的衣服。 真搞不懂好好一个少城主,婚也定了,怎么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 原来不是只穿玄衣吗? 沈临鱼替他解衣襟上的暗扣,无从下手,抓耳挠腮。 烦死了,凡人的衣袍太费劲了,那些系带、扣子,每次都让他同解九连环似的。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哪里一脸云淡风轻的看他笑话。 沈临鱼瞪了他一眼,再垂眸时,注意到他腰间每日悬挂的一枚色泽陈旧的同心结…… 于是心一横,袖口中亮出一把小刀,直接给他把扣子割断了。 徐晏也不阻拦,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沈临鱼想,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他眼疾手快的向徐晏腰间系带划去,然后失手把同心结也割成了两段。 霎时,徐晏的眼神阴晦下来,甚至还染上了一抹森冷暗红,周遭空气骤如寒冰。 沈临鱼以为他要大发雷霆,佯装无措认怂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徐晏不出声,用一种又恨又毒又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盯到他汗毛倒立,头冒虚汗。 这种感觉就像午门问斩,侩子手的刀却突然悬在了半空,思考起了该横着斩,还是竖着斩…… 沈临鱼打了个激灵。 徐晏才收回目光,落寞的蹲下来,捡起切口齐整的同心结,珍之又重的纳入了怀中香囊。 而后站起来平静又失望的说,“沈临鱼,你知道这是同心结吗?”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这是苏梦送的。 但徐晏干脆和他兵戎相见还好,用这般受伤的语气和神色质问他,弄得他不禁愧疚不已,还生出了恻隐之心,他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和苏梦都要成亲的人了,不要太在意这些弄虚作假的身外之物。” “弄虚作假……” 徐晏眸光冷漠咀嚼这几个字,甩袖而去。 沈临鱼也没想到徐晏气性这么大,居然连着三天都没回望仙台睡。 他一人独霸软床,还挺过意不去的。 于是彻夜未眠,捏着一段红绳编了起来。 三日后,沈临鱼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骂道,“骗子!说好五分钟一个,我一个都没编出来!” 然后张开手掌,里头一堆死结。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凤仙城难得的万人空巷,千家万户提着彩灯,争相在静谧的河边看望。 慢慢的远方一点灯火亮起,一艘麒麟金头的巨船破浪而出,一杆写着“徐”字的玄色旗帜,迎风飞扬,无数孔明灯刹那间同时升上夜空,形成一片璀璨的长河,点亮了整个凤仙城。 隆重又苍劲的编钟声划开了寂静,随后琴瑟琵琶,笙歌四起,直教人心潮澎湃,亢奋如火。突然,所有的乐声消失,只留下清脆空灵的秦筝和古老的祝言。 徐晏终于出来了! 沈临鱼激动的从人海里探出个头,只见徐晏器宇轩昂的走到巨船最高的麒麟上,临江洒酒,以拜鬼神。随即紫金塔上烟花炸响,火树银花,引得满城欢呼,共贺生辰。 但徐晏和沈临鱼都心事重重。 因为他两已经冷战了整整十天。 徐晏连望仙台都没回过,甚至连生辰都把他抛在一边,独身去登船庆贺。 不过就是一个褪色的同心结! 至于吗? 沈临鱼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太过急功近利了,居然敢动苏梦送的东西,不记得徐晏渡的是情障吗! 可徐晏的识海……几乎已经被黑气完全裹住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沈临鱼心道,也只能一错再错了,反正哄人是他的拿手好戏。 沈临鱼绕着岸走了好几圈,叫住一个花船的蓑衣船夫,问:“船家,能走吗?” “少城主生辰,整条河都封了,小郎君别想着出船了,不如来放盏河灯,添个喜气!” 沈临鱼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这可是他半年的月钱,便宜徐晏了,“不出也无妨,这船今夜我租了。” 船家喜出望外,还有这种天降横财,高兴的把船和花灯都留给他,自己回家去快活了。 沈临鱼坐在船边,趁夜色不备,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 大船上众人都在推杯换盏,高声庆贺。徐晏觉得吵闹,一个人到了最安静的底层甲板上,吹吹江风,看看月光,思考今夜要不要回望仙台。 看见了生气,看不见又想念。 漆黑一片的河浪层层涌起,依依不舍的亲吻着船身,发出哀怨的呼鸣声。 徐晏蹲在船边,伸手去掬河水,冰凉彻骨,他又看了看到河岸的距离,沈临鱼还在睡吗?还是会出来在人海里看热闹,又或者气恼他不识好歹…… 沈临鱼什么都不懂。 几滴水珠从天而降,落在他脸上,下雨了吗? 他仰头望去,明月高悬,万里无云。 眼皮一跳,瞬间站了起来。 还没待向后退步,水中突然窜出个满头长发,神色狰狞的青衣水鬼,咧出一个惨白的笑容,便双手如鹰爪钳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去了水中。 一股力量死死地拽着他下沉,他垂死挣扎,无数寒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口鼻,仿佛被无常勒住了咽喉。 糟了,徐晏怎么不动弹了。 别不是玩太大,沈临鱼忙从底下浮上来,搂住徐晏的腰往河面上去。 而此刻,徐晏睁开了眼,没有尖叫,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十分镇定的翻身,把修长的双腿扣在他腰上,双手从后颈环了上来,趴在他耳边如鬼魅一般说,“沈临鱼,我不会水。” “……” 你大爷的,徐晏。 自作孽,不可活。 沈临鱼默默地像个水中坐骑一样,任劳任怨的把徐晏带到了岸上。 不是他不想嘲讽徐晏,主要是河水真的太冷了。 沈临鱼一上岸就可怜兮兮的打了几个喷嚏,夜里的风一吹,比水里还要更冷七分,还好他把徐晏也拉下了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心理平衡多了。 徐晏皱紧了眉头。 沈临鱼道:“你怎么还赖着不下来!” 徐晏把手环紧了些,头埋在他脖颈上说,“冷。” 沈临鱼撇嘴,“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现在知道本仙君的好了吧!” 徐晏不语,目光闪烁不明的看着他湿透的侧脸。 沈临鱼一脸料事如神的从岸边跳上一艘花船,掀开门帘,将徐晏放了下来,豪情万丈的说:“我的船,随便坐!” 其实船里逼仄狭窄,只够放下一个矮方桌,两个蒲团和一张小床。这对于天潢贵胄般的徐晏来说,实在是有些放不上台面。 可他却觉得心口满满涨涨的。 徐晏左右看了下,径直拉开了一个抽屉,从里头取出了两件衣服。 他说:“换吧。” 沈临鱼惊奇,“居然有衣物,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本打算把衣服放外面吹干,将就睡一晚上,明日在穿算了。” 徐晏抿唇,平生第一次生出悔意,错过了赤诚相见的良机。 沈临鱼没他那么磨蹭,两下就把衣服脱了,然后拿起徐晏给的衣物,愣在当场。 他转过身来,眼睛因泡水久了,露出脆弱的红色,身上的水珠沿着肌肉匀称的纤长身躯滑落,一些承在锁骨上,一些没入隐秘的深处,他一脸夸张的撑开手中嫩粉色的束腰长裙,正好遮住关键位置,震惊的问,“这不是女子衣物吗!你那件呢?” 他伸手就要去抢,却被徐晏擒住手,不让他靠近半步,声音沙哑道:“花船,只有两件专为男女寻欢作乐提供的衣物……” 沈临鱼嘴角一抽,怪不得他找衣物这么熟手。 “你不穿,难道我穿?” 理直气壮的沈临鱼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认了。 沈临鱼生无可恋的穿上了粉裙,忍不住骂了句,“妈的,还这么透!” 那粉衣端的是魏晋风流,薄如蝉翼,气质清贵,可偏偏他没有打底的白衣,浑身好似随意一动,便能看见里头若隐若现的轮廓,雪白无瑕的肌肤,引得人只想暴力的撕破这件碍眼的布料,去疯狂采撷、占有、捣碎里头娇艳欲滴的果实。 血液一下涌上头顶,气温急剧上升。徐晏不敢再看他被粉衣衬的面若含春的脸,背对着他,寻一处角落,迅速换好衣物。 沈临鱼羡慕的看着他那件中规中矩的墨绿色翠竹纹长襟,又见他离自己那么远,半天也不开口说话,宛若当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 还没消气么? 沈临鱼俯身在湿衣里翻了翻,而后讨好的笑着上前,手搭在他肩上。 便见徐晏如临大敌般一震,跳出三尺远。 作者有话说: 明日入v,双更,谢谢集美们支持~ 第23章 糊涂神仙,看了也不懂 沈临鱼脸都绿了。 全靠一句“不和鳏夫计较”藏住凶神恶煞的表情。 他忍辱负重的说,“今日为给你贺生,我又是背你游河,又是租船女装,希望你见好就收,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晏:“……” 满腔柔情都抵不过沈临鱼那张破嘴。 他又忆起同心结的事,心里便如梗了根刺,难受得很,口不择言刻薄道,“我原本在高堂满座里锦衣玉食,而今被你弄成落汤鸡,困在这小破船里,还得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河水一荡,小船里的微弱烛光灭了。 沈临鱼与徐晏在一片漆黑中对峙,徐晏发冠还束着,不停的有水声滴落在船板上。 显得更加冷清。 的确,好好一个生辰,被他弄得和逃亡似的。 沈临鱼有难言的委屈,又被莫大的自责给淹没了,他隔着夜色向徐晏靠近,将一个同心结塞到徐晏掌心,示弱道:“我编了十日,才编出这一个好的。” 徐晏在他小心翼翼试探摸上自己手的时候,就心软了,又见往自己手心塞了个东西,他心跳慢了一拍。 沈临鱼继续道:“你拿去别腰间,也能鱼目混珠瞒过苏梦,待日后成亲了,再让她给你重做一个就好了。” 他竟给我亲手编了一个吗? 徐晏被这个真相给冲击的头晕眼花,整颗心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他看向沈临鱼的眼神变得偏执又疯狂,幸好夜色深沉,谁也看不到。 而沈临鱼却伸手抱住了他,低声说:“徐晏,别生我气了。” 单薄的衣物,严丝合缝的紧贴着徐晏,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沈临鱼的温度,肌肤的触感和心跳的速度,一切都如此不设防,只要他现在轻轻动一动手,就可以撕碎这件衣服,可以光明正大的侵袭他,毫无止境的占有他,逼他哭泣、喘息、恐惧、疯狂,逼他坠入凡尘,露出只有自己能拥有的模样。 徐晏的指甲卡进了肉里,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和理智,才能克制住疯长的欲望,不在这一刻将沈临鱼就地正法。 他在暮色里低下头,恨恨的说:“沈临鱼,你真的很讨厌。” “是是是,四海八荒,就只有苏梦最讨人喜欢。”沈临鱼见状就知无事了,露出愉悦的笑容,而后重重的拍了他后背两下,豪爽道:“终于雨过天晴了!” 徐晏:“……” 破坏气氛一把好手。 徐晏想,如果有机会,要把沈临鱼的四肢都锁上,嘴也封起来。 小船上的烛火再次亮起,沈临鱼又翻找出两条巾帕,对徐晏道:“你把发冠拆了吧,湿淋淋也不嫌难受。” 徐晏沉默的接过,沈临鱼眼尖的发现,他已经把自己送的同心结挂在了腰上。 沈临鱼会心一笑。 “对了!我记得船上还有很多河灯!” 他推开船帘,河风吹过,湿润的发梢轻轻扬起,他捧起一把河灯,笑的明亮又灿烂,“徐晏,你生辰还没许愿呢!” 徐晏擦着头发,怔忪的看着他,心跳如鼓,而后慢慢的走出来,接过一个点上灯,问:“神仙看得到吗?” 沈临鱼笑着说:“别人的不好说,你的肯定可以看到。” 徐晏静了会,嗤笑道:“糊涂神仙,看了也不懂。” “你在骂我?” 徐晏不答,已经提起了笔,写上一句。 ——云帆破浪,与君同乘。 沈临鱼不屑出声,“不就是你和苏梦那段姻缘,本仙君回头给你在月老那绑两根红线,保管你两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所以不要怨我,让你杀苏梦。 晚风徐徐,一盏又一盏的河灯顺着浪花远去,徐晏看着把河灯放光,却一个字也没写的沈临鱼出神,他问道:“如果你救不了苏梦,会怎么样?” 沈临鱼刚想蒙混过关,却看到了徐晏过分认真的眼神,许是夜色太好,他不愿欺骗徐晏,“会受九道天雷。” 徐晏眸中一痛,目光越来越寒。 沈临鱼突然说,“徐晏,你今日生辰没去见苏梦,她很难过。” “知道了。” 一句话不知道是在回哪一句,又或者两者皆有。 徐晏拎着他回了船内,合衣入眠,眉头却紧紧的锁着。 许是沈临鱼睡惯好床,而今突然在这破船上,晃晃悠悠的不说,还小的逼人,睡得极其不安稳,整个人都翻到了徐晏身上,还难受的刨了刨,生生把徐晏刨醒了。 徐晏睁眼,看着他四分五散的粉衣,露出大片大片的春光,却生不出一丝涟漪,满心回荡的都是那一句。 “会受九道天雷。” 徐晏低头拢好沈临鱼的衣袖,用薄被将他裹起来,手绕过他膝弯,将人抱起,往望仙台走去。 更深露重,寒风吹得沈临鱼下意识靠近热源,整个人恨不能化在徐晏怀里,睡得又香又甜。 …… 沈临鱼醒来的时候,容光焕发,神清气爽,不由感叹:“这船虽破旧,但床还不错……” 不对。 他怎么在望仙台的软床上! 不是吧,徐晏给他背回来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诧异徐晏也会这么好心,还是该惊讶自己这都不醒。 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果然不是嗜睡这么简单,这是有病啊!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快点去看苏梦了。 一路风驰电掣,沈临鱼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驾马赶去,果不其然,看见徐晏正从苏梦门前出来,他翻身下马,偷偷躲在了树上。 只见徐晏一走,苏梦白纱幕离都没顾得上摘,孤身走在了梨花树下,她伸手接了两朵落花后,突然掩面而泣。 好机会! 沈临鱼自以为翩若惊鸿的缓缓落下,和风细雨道:“小姐,因何事哭泣?” 苏梦一惊,忙退后两步,收起了巾帕,恢复成平日端庄贤淑的模样,唯有嗓音还带着些哀伤,“无事,感怀落花罢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临鱼故作伤怀道:“确实让人潸然泪下。” 谁知小姐一听此句,又簌簌落泪。 “小姐不是因为花吧,”沈临鱼温声,“我与小姐相识半年,知你一心爱慕少城主,而今还有两日便要成亲了,自是欢喜不已,为何会哭?” “可是少主让你受委屈了?” 苏梦摇头,遮面背过身去,身似颤花。 “小姐连我也不愿说吗……” 沈临鱼声渐伤感,似有无限痛苦,“小姐明知、明知我心意……” 苏梦睁大了眼,哭声渐止,质疑道:“你、你当真?” 沈临鱼点头,又恳切道:“小姐可以全然信任我,有什么难过的就和我说罢,我定能为小姐排忧解难的……” 苏梦咬了咬唇,心中委实难过已久,成亲在即,又不能对人言,同丫鬟说,也怕她担心,便断断续续的开了口。 “我觉得……晏郎……变心了……” “怎会!”沈临鱼心思一动,故意反着说:“少城主对小姐的心日月可鉴,是不是因要成亲,有些不安了……” 苏梦忙辩解道:“整整半年,你天天来送药,他都没托你带个口信。” 那当然是我藏起来了。 “昨日生辰,也没有同我说一声……” 因为我把他同心结剪了,他没脸来见你。 “虽然他今日上门道歉了,但是!”苏梦激动起来,“他腰间的同心结居然不是我编的那个……” 是我编的,他昨日放河灯,还说要与你同乘呢! 徐大冤枉实至名归。 沈临鱼怒不可遏,一掌拍在了梨花树上,震落一地白花。 他骂道:“没想到少城主竟是这样的人!” 他随即又连击几掌,只见最顶上一截树枝,轰然倒塌,沈临鱼立即飞身扑过苏梦,将人揽至一旁,着急道:“小姐你没事吧!” 可惜,没把幕离扯下来,好想看一下! 苏梦看着那棵几乎落完了梨花的树,还有那一截断在地上的树枝,以及地上如雪一般的满地梨花,她痴痴不语。 沈临鱼火上浇油道:“亏我昨日还信了少主的花言巧语,以为他真是在河岸花船里赏河灯……” “河岸花船……”苏梦捂着嘴,双目含泪,“他不是在徐府麒麟帆上面吗?他不是和满堂宾客周旋吗?他怎么会去花船!” 沈临鱼看着都心疼,但是对他而言,这一切都不过是幻境一场。 沈临鱼偏过头去,不忍直视的说:“少主昨夜五更才归家……” 苏梦突然瘫软在地,斜倚在断枝残花里,泣不成声。 良久以后,苏梦从痛苦中抽身,擦了擦红肿的眼角,颤抖的站起身来,绣花鞋放在断了的梨花枝上的一朵白花上,狠狠碾碎,她声嘶力竭的说,“徐晏,你敢负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沈临鱼惊了,苏梦看起来柔柔弱弱,下手居然这么狠? 沈临鱼试探的问,“小姐意欲何为?” 苏梦哽咽的说:“我虽贵为宰相之女,但与他婚约早已天下皆知,爹爹断不会让我退亲,让我丢了宰执的脸面。” 她声音骤厉:“我只有亲手杀了他!” 啊这…… 沈临鱼准备的满腹说辞都没用上,还想着带她远走高飞,引得徐晏吃醋追杀什么的,没想到苏梦还挺直接,那挺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知苏梦突然捉住他的手。 沈临鱼不解。 苏梦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嗯?” “你一定要对小锦好。”苏梦哭着说。 “小锦是谁?”沈临鱼蒙了。 “我的丫鬟,我自幼和她一同长大,可惜我遇人不淑,今后无法照顾她了,希望你好好待她……” 沈临鱼:“?” 苏梦长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说:“记得下次不要给小锦写诗了,虽然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但她没读过书,识不得几个字,看不懂你写的东西。” 等等,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一定要对她好,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 作者有话说: 晚上10点再更一章~ 第24章 神迹只需要血脉 沈临鱼浑浑噩噩回了望仙台,发生了什么,他好迷茫。 以至于徐晏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发现。 徐晏拎住了他后衣襟,他怔愣转头,意识到,肯定是遭报应了。 他从前天天拎徐晏后颈皮,现在就天天被徐晏拎衣领。 他去给苏梦煽风点火,苏梦就给他编排事非。 报应啊! 凡人因果太可怕了。 还是做神仙好,断情绝欲,刀枪不入。 他决定了,等徐晏化形了就走。 反正徐晏孽障了结,已无大碍,自己在无极天还能托神仙们,在勤修苦练的修仙路上关照关照他。 徐晏见他发呆,心下更冷,沉眸道:“你很闲。” 于是腕上一用力,拖着他踹开两扇红木嵌八宝凤凰的百旋门,往屋内走。 此时屋内张灯结彩,摆了许多花生酥果,还有一件绯红若火的对襟云袖大袍,里头系带金锈,层叠繁复,尤其是头顶十二金翅流苏冠,更显庄重华丽。 沈临鱼见之,眼前一亮,爱美之心冉冉升起,绕着礼服转了几圈,流连忘返上下摩挲,“这是婚服吗?真乃巧夺天工!” “喜欢吗?”徐晏居心叵测的问。 “太美了!”沈临鱼就近找了把酸枝太师椅坐下,一脸沉醉。 随后,便听一声轻嗤,厚厚的一叠洒金红纸落在他怀中,徐晏凉凉道:“后日喜宴仍缺百张‘囍’字,你既然喜欢此衣,便留在望仙台慢慢欣赏,剪完了再出去。” “百张!” 徐晏轻拍他肩头,“剪不完,也不用睡了。” 沈临鱼轻声咒骂,“死鳏夫!” “你说什么?” 沈临鱼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嘻嘻的说:“少主新婚吉祥,百年好合!” 徐晏想来也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谩骂,便不多究,面不改色的拿了本书,坐在他对面,肃穆的看了起来。 ……还带监督的啊? 沈临鱼窒息。 沈临鱼认命的拿起红纸对折两下,而后飞快的用铰刀剪了两下,一张开,剪反了…… 此时,徐晏抬起了头。 沈临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红纸揉成了团,佯装无事发生过。 徐晏低下头,嘴角微不可见的弯出个弧度。 “砰”沈临鱼的铰刀猛力扎进了桌子上,怨毒的盯着他。 徐晏轻咳一声,正襟危坐道:“继续。” 室内一片暖红,两个人相对而坐,静谧温馨,唯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铰刀碰撞的咔嚓声交错起伏。 徐晏偶从书页间流露出眷恋的目光。 沈临鱼剪出来篆体、宋体、金文各式各样的“囍”字,最后腻烦了,剪起了其他各式各样的字,逼着徐晏来猜,但无一难得到他,沮丧无比。 半天后,沈临鱼神念一动,剪出一串似“柳条倒挂”般古怪的符号,得意洋洋道:“这什么字?” 徐晏百思不得其解,笃定道:“你乱写。” 沈临鱼挑眉,慢悠悠念出,“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他半仰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转着铰刀,嘲讽道,“你自己没见识,还含血喷人!” 徐晏眼也不抬,冷言:“证据呢?” 沈临鱼拍案而起,趾高气扬的看着他说:“本仙君就是最好的证据!这是可是六合八荒,上天入地,只有本仙君一人识得的神迹!” 徐晏一脸敷衍,又翻起了书。沈临鱼直接抢过他手中书籍,而后从桌上抛起两颗花生入嘴,他轻嚼两口,嘟囔道:“不够脆。” 又抛起了第三颗,沈临鱼念出方才的神迹,语调似梵音回响,只见那第三颗花生凭空长出了嫩绿的枝桠,又在片刻间,开出了嫩黄色蝶形的花瓣。 徐晏陡然站起,木椅发出刺耳的“吱啦”声。 “你不是没灵力!” “神迹不需要灵力。” 徐晏皱眉,也念了两句,却见那花生动也不动。 “你记性挺好,但也无用。” 沈临鱼乐出了声,又剥两颗花生,慢慢嚼着说,“神迹只需要血脉。别试了,你没那个命。” 徐晏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你还能做到什么?” 沈临鱼拿过三张红纸叠在一起剪,云淡风轻的说:“都行吧……” 他突然想起什么,凶神恶煞的威胁道:“所以别轻易惹火我,小心我和你同归于尽!” 徐晏这才明白,幻境留不住他。 美梦也终究只是一场梦。 徐晏失魂落魄要往床上去,沈临鱼也跟上,却被他的手无情的抵住胸口,一把推回了椅子上。 徐晏指尖点着红纸说,“剪完它。” “徐晏,佛都有火,你不要逼我……” 却见徐晏神色晦暗难明的看着他许久,说:“你想受九道天雷反噬?” 该死,底牌全被徐晏套出来了。 沈临鱼乖乖拿起了铰刀。 隐隐雷鸣,风雨骤起。 徐晏缩进锦被,闭目聆听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好似如此才能掩饰住他内心的惊涛骇浪,狂风暴雨。 直至雨停,他才露出半截额头,眸光痛楚的盯着不远处的人,耳边似有恶兽咆哮,毒蛇私语。 不能放过他。 徐晏双目染血,起身向那人走去。 那人手里的铰刀早已掉落在地,满桌囍字被门缝的风刮的到处翻飞,他搂住小鸡啄米般打瞌睡的人,抱着他一步一步往大红的喜被上走去。 沈临鱼好白。 在艳红色的床里白的刺眼。 徐晏的理智断了线,他如恶虎出笼一般覆了上去,那人却一点也没防备他,任由他舔舐亲吻,肌肤相亲,室内的气温越来越高,像有一团滚烫的火,将要燃尽徐晏。 许是过于难受了,沈临鱼往他怀里缩了缩,呓语道:“痛。” 徐晏贴着他尾椎骨厮磨的手停了下来。 他在做什么? 一旦被发现,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沈临鱼了。 徐晏慌张的从沈临鱼身上离开,脸埋入双手之中,清醒片刻,方起身拢好了沈临鱼衣袍,盖实了被子。 隐忍又痴迷的在他不谙世事的眉心处,落下一个吻。 而后,带着身上躁动欲裂的火热,推开望仙台的门,淋了一夜的潇潇冷雨。 晨光熹微。 沈临鱼想,这下把徐晏得罪厉害了,他居然半夜打瞌睡爬上了徐晏的喜床。 太缺德了。 还好苏梦活不过今天,这喜床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他得趁没人发现,赶紧下来。 叠好一层又一层的喜被,他鬼鬼祟祟的往床上洒了些花生,试图掩饰床被动过的痕迹。 “你在做什么?” 沈临鱼猛地转过身来,心虚道:“早生贵子!” 徐晏没搭理他,掀开被褥便往里躺去。 什么情况? 回想了刚刚徐晏嘶哑的声音,又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试探的把手贴在了徐晏头上。 好烫! 徐晏骤然拍下他手,怒斥道:“滚出去!”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沈临鱼讪讪的抽回手,又暗骂活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徐晏将富有沈临鱼气息的被子,裹得严实。 沈临鱼在门口静观了一会,少城主大婚前生病了,府里的人前前后后都忙坏了,也轮不到他操心。 便趁着人多,偷偷顺走了之前的蚕丝被,自寻了个偏殿睡了去。 …… 翌日,城外艳阳,喜鹊开路,十里红妆铺满了凤仙城。 徐晏华服加身,腰间别着同心结,胸前系着红花,端骑青骢马上,身后有丫鬟洒着漫天花雨,跟着一辆又一辆的金车玉轮,气势浩大。 照例拜完天地,送入洞房,沈临鱼躲在新房的屏风后面,都等困了,徐晏和苏梦才姗姗来迟。 沈临鱼忙偷偷看去,心下不禁冒出句。 徐晏还挺适合穿红色的。 原本被寒冰一般的气场压制住的妖治面容,在红衣底下重新绽放出绝世的艳丽,教人挪不开目光,竟把苏梦的华丽繁复的凤冠霞帔都压了下去。 沈临鱼无意识抿了口上唇,又觉得有些胸闷。 徐晏万般柔情都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因苏梦红盖头,不好看路,便体贴的牵着她的手,慢慢带着她往前走。 苏梦不小心拌了一下,他忙搂住对方的腰,笑了一声,眉眼是藏不住的喜气风流。 两人红衣胜火,情意浓浓。 沈临鱼看着看着忽觉这望仙台好似空间狭窄了点。 徐晏扶着苏梦做到了床边,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件玉如意,欲挑红盖头。 而此时,苏梦出声了。 “晏郎,你的手好烫。” 高啊!以柔克刚,降低他的警惕心。 沈临鱼啧啧称赞。 徐晏不语,只捉着女子的玉手,贴向他滚烫如沸的胸口。 苏梦手都变成了粉色,娇嗔的轻锤了他一下。 徐晏摸着她的手,心跳剧烈。 好家伙,上来就直对心脏了,他看苏梦得手概率很高啊。 苏梦裙上出现两点湿润的水迹。 徐晏敏锐发现问:“怎么了?” 苏梦说:“晏郎,我只问你一句,你万万不能骗我。” 徐晏俯身倾耳。 沈临鱼默默攥紧了拳头,好时机,这一刀下去,徐晏肯定痛不欲生。 只听苏梦道:“晏郎,你是不是变心了。” ……姑娘,你这样问,就穿帮了啊! 沈临鱼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已。 作者有话说: 感谢“猪猪噗噗噗”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25章 游梦,我就是你 徐晏片刻无言,而后轻轻的抱住纤弱的苏梦,贴在她耳边说,“你为何如此想?” 苏梦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粒一粒从红盖头下落在徐晏的脖颈上,她低声道:“晏郎半年没给我鸿雁传书,生辰也忘了我,就连我送的同心结都换了……” “晏郎,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沈临鱼瞠目结舌,这和前几天歇斯底里要“徐晏不得好死的”还是一个人吗? 徐晏突然若有所思的往屏风看了一眼。 沈临鱼吓得呼吸都静止了。 只见徐晏温柔的把手潜入盖头,轻拭去女子面上泪痕,深情款款的说,“我心里一直只有你。” 沈临鱼心里“咯噔”一声。 “晏郎,晏郎,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苏梦立马哭哭啼啼的回抱徐晏,满心的雀跃与欢喜连这么远的沈临鱼都感受到了。 但沈临鱼心如死灰,得到了一个千万年来不变的真理。 被情爱蒙蔽的女人,不靠谱。 沈临鱼绝望的想,完蛋了,徐晏现在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他干的了。 九道天雷是躲不掉了。他就再等一会,等徐晏挑了盖头,看到苏梦长相后,他马上把徐晏打出识海。 太窒息了。 没想到徐晏这斯还不放过他,追问道:“沈临鱼没有把我的信给你吗?” “什么信?” 徐晏没有出声。 苏梦忽然睁大了眼,哽咽的说,“难道、难道那些‘红豆相思’、‘春未老’、‘人空瘦’都是你写的!我……我看上面有小鱼纹,还以为临鱼所赠……” 徐晏眸光暗的恐怖,凉凉道:“还有小鱼纹……” 沈临鱼从脊梁骨出蹿上了一股寒意,直叫他一个哆嗦。 真不是他想偷这个懒,主要是写信也讲究投其所好,他又不了解苏梦,自己乱写,哪里有徐晏的动人心弦。 他看着满堂喜字,红烛瓜果,两杯合卺酒,手里相连的同心结,不禁腹诽道,这两人真是有病,洞房花烛夜不挑盖头,净整没用的东西。 沈临鱼恼羞成怒,想直接闯出屏风,掀了盖头就跑。 可未待他出手。 苏梦感动的攀附在徐晏怀里,软言软语道:“晏郎,是我误会你了。” 徐晏垂眸,双手紧紧的搂住了她,与她耳鬓厮磨。 狗男女! 忽然一道寒光照在沈临鱼眼睛上,他瞳孔骤然放大。 只见徐晏面容冷峻的从床底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的从背后扎进了苏梦的心脏,鲜血飞溅。女子的手瞬若白骨,扭曲成难以置信的形状,死死抠进他后背,无尽的鲜血从红盖头下疯狂涌出…… 糟了! 他还没看到苏梦长相! 忙一个飞身跃起,扯住红盖头往下一拉。 幻境霎时化为虚无,映入眼帘的一片漆黑森寒的极昼湖。 “哇呜呜!”一声痛哭如魔音贯耳,“仙君终于回来啦,白虎好几次识海都快成碎成齑粉了!灯灯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仙君和白虎了!” “仙君,你回来了!”游光剑激动地抓住他手臂。 沈临鱼恍若隔世,还有几分茫然,眼前不断的重复徐晏最后那一个深红而又刻骨哀痛的眼神,以及就差一点便要坠落的红盖头…… 不消片刻,他灵台清明,忙撇开游光,直奔地上衰弱哀鸣的白虎。 沈临鱼先用指尖触碰白虎紧锁的眉心,识海一片澄澈,灵力充沛,极昼湖的黑气都已烟消云散。 他松了口气,因祸得福,两次破孽障,直接让徐晏突破了一个境界。 也没白费他当牛做马这半年。 白虎感觉到他的靠近,难受的往他手上蹭,他被蹭的有点痒,往后缩了缩,白虎便直接从紧闭的眼眸里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神色哀伤的低低叫唤。 “他发热了……”沈临鱼道:“啊对!他成亲那天还在风寒。” 沈临鱼看得心化成一滩水,谁能抵抗毛茸茸又乖顺可爱的小兽撒娇呢! 立马将它抱到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抚后背。 说来也奇怪,原来徐晏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现在昏睡过去,竟是异常黏他,四肢紧紧地扒在沈临鱼身上,大大的毛茸脑袋就贴着沈临鱼蹭来蹭去,发出舒坦的呼噜声。 鬼灯和游光剑都石化了,怎么渡了个幻境,这两人关系大改变? 沈临鱼问:“过了多久?” “正好一日。”游光剑答道。 “幸好梦境和凡间的计时相差甚远,差点以为又得挨几道雷了。” 沈临鱼又困惑的揉起徐晏软乎乎的耳朵,“你为何突然杀了自己倾慕之人……好奇怪……” 还有苏梦…… 但昏迷不醒的白虎怎么能回答他,只好把圆滚滚的脑袋往他鼻尖耸了耸。 鬼灯看得眼红心痒,弱弱的小声说道,“灯灯也想摸摸……” 沈临鱼闻言,捏着白虎的一只肉爪向鬼灯靠近,鬼灯突然碎成了一滩火海。 “呜呜呜,灯灯怎么会碎了,白虎好可怕啊呜呜呜呜。” 许是境界提升太快,徐晏还无法控制灵力,沈临鱼心想。 游光剑上前捂住他的鬼哭狼嚎的嘴,对沈临鱼道:“仙君快看!极昼湖开了。” 沈临鱼抬眸,只见一道白光划破漆黑湖水,像一条万年的寒冰玉梯镶嵌在墨黑色的大理石上,十分庄严神圣。 沈临鱼将徐晏变小了一点,抱在怀里往白阶走去,他不由想到,凡夫俗子一次孽障,便有可能道心受损,身销魂灭。而徐晏竟然能自己勘破两障,实在是天赋异禀,道心固若金汤。 虽然情障他去掺和了下,但并没有起到作用,最后也是徐晏自己顿悟的。 沈临鱼露出了自豪又欣慰的笑容。 游光剑化形费劲,便恢复了原型,飞至沈临鱼后背,一切都如此圆满,除了鬼灯。 它哭着像一滩水般,一点一点往上滑,“呜呜呜为什么聚不在一起了……” 正值此时,一条巨大的墨蓝色鱼鳍拍打在白阶上,轰隆一声,千里寒光轰然倒塌,整个极昼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沈临鱼眼神一厉,唤来游光剑,便要御剑闯出天翻地覆的湖面。 而湖底突然冒出一个蓝到发黑庞然大物捣毁了所有。 它身长百里,鳞片若利刃,背上除却鱼鳍还长着能振鳞横海、击水三千的羽翼,大叫一声,便能卷起山呼海啸。 极昼湖怎么会有鲲鹏! “游梦,好久不见。” 苍凉的声音没有在水面留下任何痕迹,而是直接传入沈临鱼耳朵里。 沈临鱼头痛欲裂。 “极昼湖没有任何活物,你究竟是什么!” 那鱼发出尖锐又强劲的笑声,甚至不能说是声音,它只有震动的声波,让人感觉魂魄都在撕裂。 “游梦,我就是你。” 说罢,他张开血盆大口,将万顷湖水和沈临鱼一同吞进了腹中。 什么东西在咬我。 沈临鱼缓缓睁开眼睛,好重的腥膻气,几乎要让他吐了出来。 一只浑身滚烫如火球的白虎,着急的腰着他下巴,四肢不停的晃动他身躯,蓬松的尾巴急的打圈圈,“沈临鱼,快醒醒!” 沈临鱼鼻尖被绒毛蹭到,猛地咳嗽一声,才神魂归体。 他下意识搂过焦躁不安的白虎,撸了两手,担忧道,“烧的好厉害……” 他环顾四周,看见一副如山丘般的脊椎,最外壁的墙是深红且黏腻柔软的,地上散落着杂草,水蔓,腐肉和骷髅,不远处还有一滩水池,沸腾着冒气泡。 “先别管这个,”徐晏皱眉道:“你昏迷时,我到处看了下,我们应该在某种鱼类腹中,此鱼巨大无尽头,且处处惊险,恐怕逃离不易。” “是鲲鹏。”沈临鱼脑海中一条骷髅骨架的鲲鹏一闪而过,他试图看清时,头又隐隐作痛。 许是他出神太久,徐晏伸出白软的爪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 沈临鱼眼珠缓缓移动,突然抱着他跑了几百步,结果竟然看见他们原来在的位置,瞬间涨起了沸腾的水,将地上的残肢全部消食殆尽。 沈临鱼额头滲出冷汗。 “别怕。” 徐晏窝在他怀里,用爪子轻抚他猛烈跳动的胸口。 沈临鱼心事重重的静望了下那片腐蚀的沸水,念了个诀。 蓝天湖海,绿草如茵,他们凭空闪现在一望无际的绿草里。 沈临鱼二话不说伸出食指对着草地吸取了满满一指尖的绿色精魄,而后引入了徐晏的眉心,绿色的精魄带着清凉的气息贯穿在徐晏的奇经八脉,使他浑身的滚烫褪去不少,整只虎也轻松了一些。 再一看,满地的绿草都枯萎了。 “这些草……”徐晏错愕。 沈临鱼道:“没事,明日又会长出来的。” 徐晏心有疑惑,用三角形的肉鼻绕着他嗅了一圈,又确实是沈临鱼。 “你怎么会知道?” 沈临鱼倒在枯草里,扶额叹息,“这好像真的是我。” “什么意思?” “方才极昼湖里突然出现一只鲲鹏,说他即是我,而后猝然发难,一口吞没了我们。” 沈临鱼头大如斗,抱过白虎狠狠地撸一把,把徐晏弄得乱七八糟。 徐晏从他魔爪里争出一个脑袋,想起来之前鬼灯和游光剑的对话,“极昼湖没有活物,他如果是你,会否与你从前孽障有关?” “孽障怎么会有实体?” “而且我的孽障不是嗜睡吗?” 沈临鱼发愁,“到底剑仙瞒了我什么……” “游光,出来!” 一道金光化形而出,清秀的游光躬身在一旁,“仙君有何吩咐?” “那七十年……”沈临鱼挠头,“算了,没事。” 鬼灯看不下去飘了出来,“仙君想问你那七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游光剑怒瞪他一眼。说好的保守秘密!你怎么就爆出来了! 鬼灯也用眼神凶恶的回它,都被吃了还不说,你想我们一起死! 游光剑无奈道:“仙君中了情障。其他的,游光实在不知。” “你日夜跟着我,怎会不知?” 游光剑委屈道:“那段时间,仙君嫌游光碍事,把游光丢回无极天了。” 徐晏脸黑如炭,狠狠的咬了一口沈临鱼,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第26章 认出你旧情郎了吗 自识海交融和幻境共处后,沈临鱼对徐晏的情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感同身受。 比如此时,虽然不知道徐晏为什么生气,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烦躁和嫉妒。 沈临鱼焦头烂额。 “你莫不是诓我吧?”他不可置否的狡辩道,“我这么爱美,会甘愿化作这般丑陋庞大的鲲鹏?而且你看它腹内腐肉堆积如山,定是在极昼湖作恶多年,坑害了不少生灵……” 鬼灯身上的青火忽然烧的发烫发亮,不会吧…… “我就算做梦,也不应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游光剑面瘫道:“仙君识海强劲,硬生生被困在情障里七十年没有动静,剑仙急了,怕你道心受损。便只身闯入,将你这一段仙识镇压在了极昼湖里封印。” 徐晏一听,双瞳寒如九天玄冰,冷哼一声,“游梦仙君真是志存高远,放着人不当,美滋滋地去做七十年畜生。” “——佩服。” 沈临鱼挂不住面子,排斥道:“无极天都是六根清净的神仙,我怎么会受情所困……” 游光剑想了下道:“百年前,灭魔大战,仙君曾经下过凡尘。” 鬼灯的脸色惨白。 沈临鱼:“……那才几天啊。” “一个月。”游光剑道。 徐晏冷笑,“堂堂神仙,一个月便被个没用的凡人骗得神魂颠倒。” 沈临鱼莫名的捂住心口,只觉酸涩苦痛,不知徐晏又发什么疯,心虚怒斥,“你怎么一醒来就阴阳怪气的!” 徐晏恨的牙痒,一掌荡开枯草,背对坐在光秃秃的地上,暗生闷气。 沈临鱼忿忿不平的扯开话题道:“既是仙识,它为何会有实体,还能伤人?” 游光剑不明缘由,为难道:“恐怕只有剑仙才能解惑了。” 沈临鱼摸摸了储物戒,里头放着天道给的三道符。 究竟要不要用呢? 用了被发现他现在这副惨样子,只怕要被唠叨几万年。 登时,枯草丛中慢慢走出来个青衣少年,他头上用一支梨花慵懒的挽着发髻,面似皎月般莹润光泽,一双大大的杏眼灵动的左右张望,而后似鬼魅一般到处翻找,终于他笑了起来,露出一颗糯米般的虎牙,眼睛亮的发光,捧着枯草里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急切的向他们奔来。 那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四人石化。 鬼灯捂着眼,吱哇乱叫道:“救命!仙君,我们往哪里躲啊!”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青衣少年如魂魄一般穿过他们的身体,直飞身后的小木屋。 鬼灯吓软在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游光剑颤颤巍巍的说:“方才……那人是……仙君……吧……” 沈临鱼抿了抿唇,“是吧……” 而白虎已经灵力贯体,浑身似一团赤黑色的火焰,身姿矫健的追了上去。 鬼灯惊呼,“白虎贸然闯去,不怕被发现吗?” “没事,这是鲲鹏的仙识,不会有伤害。”沈临鱼拎着他们一起,缩地为寸,“去看看。” 到了木屋,别的没注意,先看到白虎将木墙划了几道半尺深的爪痕,沈临鱼提醒道:“鲲鹏体内就这么一个好地方,你再划几道,往后我们都要风餐露宿了。” “闭嘴。”徐晏一肚子闷火的看他,指了指屋内。 沈临鱼偏头望去,看见两个人,一个是仙识记忆里活泼的沈临鱼,一个是看起来冷若寒潭的虚影,像被人蒙了一层雾,如何也看不出真面容,但可以依稀分辨出衣袍是玄色,左边上半张脸,有艳红的花纹图案。 鬼灯直接昏倒在地。 但没人注意到它,徐晏凉飕飕的问:“沈临鱼,认出你旧情郎了吗?” “什么旧情郎!”沈临鱼“腾”一下就站直了,羞红了脸,他在无极天可是个万众宠爱的孩子好吗!怎么会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但铁证如山在眼前,想反驳也没什么底气。 只能气急败坏道:“糊成这个鬼样子,谁认得出来!还有沈临鱼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幻境里我不和你计较就算了,出来也不怕折寿!下次尊称仙君听到没!” 徐晏不予回应,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游光剑打破僵持,犹豫道:“仙君,我觉得这虚影……怎么有点像长大后的徐晏……” 沈临鱼:“?” 转身仔细打量,点了点头,“你别说,除了煞气少了点,还真挺像的……” 游光剑恍然大悟,“难道仙君就是因为这份相似,才一直对徐晏割舍不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 徐晏恍遭晴天霹雳,他就说世人皆恶,沈临鱼又算个什么例外! 一切郁郁寡欢、愤懑嫉恨,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利刃直直从他天灵盖落下,痛得他身形都不住晃了下。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眼睛憋得通红一片,牙齿都近乎咬碎。 原来他对我的好,都是另有其人。 “别乱说,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临鱼心口剧痛无比,知道徐晏情绪低至冰点。他本来就对凡人积怨已深,好不容易破了孽障,等会以为自己不怀好意,又勾起来了新仇旧恨,那就麻烦大了。 于是将死命挣扎的徐晏抱起来,伸出一只满是爪痕的手,顺了顺他的油光水滑的毛发,哄着说:“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本仙君是和你有缘,承了因果命数,不是因为别人。” 我和你只是因果命数。 沈临鱼不解,怎么更加难受了,于是柔声继续道:“否则,仙识里又岂会连他模样都记不清了。” 但无论如何周全,有些刺入人心,便生了嫌隙,时时作痛,再难根除。 徐晏爪子几乎嵌入他肉里,却还是心细的把利爪收进手缝。 他窝在沈临鱼怀里,有些听天由命的无可奈何,明明嫉妒似火、悲愤欲裂,却没有任何半点资格。 为何幻境不能继续。 为何永远被他牵动。 为何他可以若无其事…… 若再来一次,徐晏绝不会让沈临鱼这般占据他心神。 若果可以,他只想将沈临鱼困在自己的方寸天地,喜怒悲欢,全由他一人支配。 仙识里的人不知因何争执起来。 “你又丢我夜明珠!”沈临鱼委屈道:“这是我最珍爱的东西了。” 这是战神送给他,他一直找不见的那颗夜明珠!难道竟是送给了这个人?沈临鱼吃惊。 虚影道:“困于咫尺之间,有没有光,有何区别。” “你怎么如此善变!” 两人便消失了。 四下一片寂静。 徐晏喃喃出声,“你在他面前,如此伏低做小。” 不像在他面前,总是骄傲自满。 就算对他失望透顶,也照样嬉皮笑脸,照样威逼利诱,丝毫都不过心。 似乎在沈临鱼眼中,自己只是他除鬼修仙路上的一个不足挂齿的祸害,是他漫长神仙岁月里一道功德,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幻境嘛,都是假的。” 沈临鱼摸摸鼻子。 徐晏垂眸,心口阵痛,“仙君,你明知极昼湖的幻境,反映的都是最真实的欲望。” 沈临鱼不是无情无欲,只是不在乎他。 连对他的好,都是沾了别人的光。 听到这一句,沈临鱼突然伸手抬起了他的恹恹的脑袋,纠结了半天开口问,“徐晏,那你在幻境里看到的人是谁?” “仙君没有看到吗?”徐晏抬眸。 沈临鱼摇头。 徐晏把头埋进了沈临鱼臂弯,黯然哑声一句。 “果真是天意弄人。” 徐晏昏睡过去,浑身又滚烫起来。 沈临鱼担忧道:“偏偏在境界突破的时候染了病,恐怕要几日才能好。” 他此时才有闲情打量起四周,木屋简陋,但还算干净整洁,唯有一张床,竟是用九重天的云朵织成的软被,果然是他的品味! 沈临鱼把徐晏抱上了床,心痒难耐的揉了揉他蓬松的毛发,徐晏舒服的无意识张开四肢,露出白乎乎的肚皮。 沈临鱼轻笑,给他盖上被子,忽然在毛绒后背里面看到皮肉上的四个青紫的指印,不免又想起,苏梦死前用力抓着徐晏的那一幕,非常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大喜之日,盖头都不掀,就谋杀喜欢的人? 既然如此绝情,为何还要拜堂成亲…… 苏梦,苏梦是谁? “呜哇,吓死灯灯了,啊啊啊,还好不见了。”鬼灯一醒来就鬼喊鬼叫。 沈临鱼轻嘘一声,让它小声一些,又问道:“你方才怎么了?” 鬼灯抖若筛糠,神情恐惧,“仙君,我好像……知道你旧情郎是谁了……” 他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与生俱来的畏惧,让他无法平静。 “不是旧情……”沈临鱼又叹口气,“算了。” 便径直跃过鬼灯,掀开了软被,一副要上床的样子。 鬼灯立即抓住沈临鱼,用哭成荷包蛋似的眼睛不解的问,“仙君这就睡了?” “不然呢?” 鬼灯竖成一条杆子,“我知道那个虚影是谁!” “所以呢?” “他是……” 鬼灯被封住了口,只要他想提此人名字,便发不出声来。 他迷惑了,难道是他还不懂凡人?不解道:“仙君为何不让我说!天呐!七十年都不能忘怀的感情,多么刻骨铭心,仙君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是谁吗?” 沈临鱼歪头,“不想。” 鬼灯:“……” 他怀疑人生的瘫在床上,着实不太美观,严重影响了沈临鱼的睡眠。 鬼灯又抓着沈临鱼的头发问,“为什么?” 沈临鱼拿被子捂住头,颇为不耐的说:“好不容易忘记了,为什么要自寻烦恼?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 作者有话说: 徐晏:气哭!老婆心里有别人! 第27章 抓到你了 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 徐晏从噩梦中惊醒。 他亲眼看着沈临鱼说完这句话后就不见了。 而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次寻见沈临鱼的踪迹…… 神仙…… 徐晏双眼无神的呆望墙顶,被意难平的不甘裹挟的喘不过气。 直到一阵风过,吹得耳朵又湿又凉,他才回过神来,看见半个人像八爪鱼似的压在他身上,口水弄湿了他左耳朵上的白毛。 像过去半年的每一个清晨。 大悲到大喜,不过眨眼。 徐晏恨透了这种的感觉。 让他几乎重新置身在那十二年的哄骗,虚伪,痛苦和绝望之中。每一日如无根之萍,看似风平浪静,但只要一个小小的浪花,便足以使他断筋伤骨,万劫不复。 徐晏最后拿爪子摸了摸沈临鱼的侧脸,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温柔到近乎虔诚的吻。 既然孽障已破,有些执念也该如梦而去。 否则,他为什么不掀开盖头。 否则,他为什么一定要明媒正娶,拜过天地,才愿意放过这场梦。 不过是知道,这一切阴暗偏执的心事,只能在梦里成全。 徐晏静静看着他。 沈临鱼,从此我便放下你,不再为你患得患失,不再为你彻夜难眠,不再为你心动又心痛。 沈临鱼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一时间,静的能听见徐晏如鼓的心跳。 “呸、呸、呸!” 沈临鱼吐着口水抱怨,“你睡着了怎么乱亲人,弄得我一嘴毛。”又揉着胸口,将他扒拉下来一点,嘟嘟囔囔,“睡相也差,压得我心脏又麻又疼的难受。” 徐晏神情,无波无澜,宛如万年枯井。 沈临鱼见他不撒泼,高兴起来,对着他大脑袋就一顿乱造,“不过,本仙君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 徐晏还是没忍住,蹦出两字。 “蠢货。” 沈临鱼的脸顿时扭曲,掐着他后颈皮就给丢到了外边草地里去。 果不其然,那一堆枯草,今日又焕发了蓬勃的生机。 甚至开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格桑花,热情似火,璀璨无比。 沈临鱼晃晃悠悠起床,闻着满园清香,闲庭信步的走到一脸漠然的白虎身前,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眼角蓄了点朦胧的泪光,囫囵道:“今日从哪片娇艳的花丛吸起好呢……” “点指兵兵,点到谁,就是谁。” 沈临鱼顺着指尖望去,只见哪里正有一树昙花悄然绽放。 他目中惊喜,得意道:“本仙君真乃仙法盖世,随便指去,便是惊鸿一瞥,昙花一现!” 话语刚落。 便见那开到一半的昙花,陡然被人摘下。 “谁!”沈临鱼不悦道,“谁敢动本仙君的花!” 只见那花后,金光点点,幻化出一双冰肌雪骨的手,慢慢的露出一个青衣人的模样,最后是一双巧笑盼兮的水光杏眼,头上依旧懒散的别着根梨花枝。 哦,原来是自己。 那没事。 青衣人摘下了昙花,欢快的像只百灵鸟,颠颠的转身跑去。 清风绿野里,蓦然显现出一个玄色的身影。 说来奇怪,自他出现后,万里花草,仿佛顷刻间化作死物,全都静止不动,一点生气都没了。 唯有青衣人莽莽撞撞的往他怀里撞去,发丝流转间,吹起一缕梨花香。 他扬起了修长纤细的脖颈,挑了挑莹润可人的下巴,满怀希望的从怀中捧出一支亭亭玉立的昙花,眼睛里似乎承载了满河星光。 “你看,我摘到昙花了。” 远处徐晏摇头。 有眼前灵动鲜活的人,谁还看得见那朵死花。 毫无意外,玄衣人眼神都没赏一个,轻轻挥袖,那朵昙花就碎成了风沙,湮灭。 “你不守信用!”青衣人恼火。 “你和我讲道义礼法?”玄衣人反问。 青衣人眼圈一下就红了,“你说我贪图新鲜,对你不过是一时新奇,甚至比不过一夜香梦来的畅快。” “我说不是。” “你让我证明,证明出来了,你就留下来陪我……” “我守了足足三百年,才守到这昙花一现,一时也不敢偷懒,一时也不敢打瞌睡。” “……就这样,你也不愿意留下来吗?” 玄衣虚影叹了口气,“沈临鱼,你为何非要留下我?” 青衣人想也不想回答,“我想与你做仙友,做知己,一起去寒天池钓鱼,一起偷月老新酿的葡萄酒,一起云海作伴,看遍三山四海,共赏九州春梨……” 玄衣摇头。 两人如云雾散去。 围观的沈临鱼脸色时青时白。 从前在仙界他不识情爱,如今霍霍人间几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傻小子,你就是看上人家了。 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蠢东西,沈临鱼臊的要死,头上写着“公开处刑”四个大字,他紧张兮兮的看向毒舌白虎。 心念道,祖宗嘴下留情。 而徐晏意外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窝在草丛里闭目养神。 沈临鱼看了一会他无情的后背,来不及松一口气,反而生出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难道被嘲讽上瘾了么…… 未待他好好思量这种情绪,便听永远拆台的鬼灯翻着白眼缓缓出声。 “啧啧,读作仙友,写作道侣。” 沈临鱼哑然,一个眼刀刮了去。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鬼灯会错了意,还以为仙君对他投来知己难求的目光,阿谀奉承道:“仙君这一招真是高啊!在我们鬼城,这就是最高段位的魅魔!一边投怀送抱勾引人,让人芳心暗许,心痒难耐。一边又故作正经装纯情,让人看得见吃不着,勾得那叫个五内俱焚,走火入魔!偏偏自己又毫无损失,全身而退!妙啊!堪称史上第一绝啊!” 沈临鱼和善一笑。 但蔚蓝天空突然风起云涌,呼啸不止。 “哪里来的妖风!”鬼灯被吹得七歪八倒的,依旧抬起胸脯,得意不已的高谈阔论,“不重要!嗨!仙君你听我……” 空中一声隐晦的冷笑。 “唔……你干嘛捂住我的嘴……你唤开……” “仙君息怒!” 游光剑跪在沈临鱼面前,指天立誓,“仙君息怒,游光保证他再也不敢胡乱开口!” “唔……里瞎说什么……不要影响我和仙君高山流水……” 沈临鱼一脸无害的摸了摸游光剑的额头。 只听鬼灯含糊不清道,“咦——我怎么突然浑身发热又痒痒,游光,我好难受呀……” “仙君——”游光惊呼。 沈临鱼眨眼道:“上次杀艳鬼顺手拿了些艳惑心走……” 游光急道,“仙君你怎能!” 而鬼灯已经牵着游光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背,挠挠自己的腰,哭唧唧的说:“游光你用点力……呜哇呜呜……灯灯好痒……” 沈临鱼皮笑肉不笑,“只有三个时辰哦。” 金光一闪,游光劈开虚空,小脸通红的将鬼灯抱了进去。 缝隙瞬间合上。 天空霎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沈临鱼出了口恶气,美滋滋的晃着脑袋,一指汲取绿草之灵,贴向徐晏额头。 徐晏一手打落,咬牙蹦出两字。 “卑鄙!”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临鱼也能做出这种事来。 沈临鱼双手耸肩,慢悠悠的念句定身诀,便将他控在原地,随后吊儿郎当的走到他面前,将绿灵点入他滚烫眉心,不以为然的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晏,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吗?” “不一样!”徐晏呵声。 他可以,世间所有人都可以,唯独沈临鱼不行。 四周又化为一片褐黄色的枯草,沈临鱼探了他柔软的脖颈,好了不少,他笑了笑道:“为什么?因为我是神仙,就不可以吗?” 与此同时,徐晏的定身解开了。 只见,徐晏气冲冲的离去,不愿在与他多言半句。 沈临鱼望着他背影,愣了一下,又摸了摸鼻尖的汗珠,惊奇道:“居然就鬼节了。” 沈临鱼没有去追徐晏,而是懒散的躺在枯草堆里,抬起五指遮住耀眼的日光,轻轻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沈临鱼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感叹道:“好热呀……” 又翻了个身,均匀的烤了会,他突然睁眼。 极昼湖寒凉彻骨,即便是幻境的日光,也不可能有如此灼热的感觉! 是谁在作祟! 他立即跃身而起,往徐晏离去的方向赶去,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看见枯草上的一个人形坑印,他脸色沉重。 于是将自己发带扯下丢至此处,再行一刻钟,又见到这个熟悉的坑印,和一条青色的发带。 鬼打墙? 这不是他会的术法,自然鲲鹏也不可能会。 糟了,这只能说明,此地有其他妖邪。 “徐晏!”沈临鱼着急喊道。 “徐晏,你在哪里!” 他一路边跑边喊,害怕徐晏已经出事…… 当他再次看到这一从枯草,一条发带。 他咬破手指,画了个寻踪符,却半点回响都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他气喘吁吁的盘腿坐在枯草堆里,凝神静听。 此时,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沈临鱼厉色望去。 一张白色丝网向他扑面而来。 沈临鱼嘴角一抽,只剩下最后一个的念头。 救命! 鲲鹏,你怎么连蜘蛛都吃?! …… 徐晏浑身燃起黑赤真气,一声咆哮,震落百张白色巨网,他正欲扬起势不可挡的猛爪,忽听阵阵熟悉的声音。 “徐晏!” “徐晏,你在哪里!” 狗仙君,现在才想起他。 一瞬间的走神,徐晏便被天罗地网给裹成了一个茧。 他冷笑一声,真气暴涨,直接将丝网震碎成千丝万缕。 只是那东西实在难缠,刚碎成齑粉,不出片刻,又结成了丝,耗的人精疲力尽。 随后他闻见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识海交融过的他,一下就识别出来。 这是仙君的血。 沈临鱼受伤了。 徐晏的双眼瞬间变得阴戾恐怖,四肢的利爪全出亮了出来,追着那团白网杀了个天翻地覆,白网一开始还嘲笑他自不量力一般,化作万千飞来。 徐晏犹如恶兽,丝毫不知疲惫,发狂似的扫荡这些白网。 几度戮战之下,白网看着这个浑身是血,利爪残破的白虎,瑟瑟发抖,照理说他已是困兽之斗,偏偏那眼神宛如嗜血亡灵,教人胆战心惊。 而下一秒,白网惊恐的看着身上一只血爪。 徐晏阴狠出声。 “抓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或许可以求一点点海星星~ 最近搬砖好忙哦QAQ 第28章 仙君别怕 白网心下一寒。 那垂死挣扎的白虎,穿过铺天盖地的白网,精准的举起一只血迹斑驳的爪子抓在他内丹上。 这一切快到他来不及恐惧,便见以白虎掌心为起点,升起一团张牙舞爪的骷髅魂,而后飞速旋转,快的只能瞧见一团叠一团的巨大黑影,如同漩涡一般,爆发出无法阻挡的强劲吸力,以吞天吸地之势,将他万千白丝尽数吞噬,片甲不留。 白虎终于不堪重负的瘫倒在地,过度的消耗使他疲惫不已,他的瞳孔一时墨黑透亮,一时白丝遍布。脑海里群魔乱舞、嗡嗡闹腾,还未完全消化的内丹,发出讽刺的阴笑。 “别傻了!你不过区区一个金丹期,怎么可能连越两个境界,杀得了出窍期的我?” “等着被我反噬吧!” 一圈白网如水母降临,将他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你居然可以把我的法术化为己用……” 突然一声凄厉尖叫,“我的魂魄怎么在消失?” 修仙之人,身死也不过是肉身消亡,投胎转世便是,但魂魄没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不!这不可能!”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销魂噬法!” “你、你是……” 他不可置信的质疑。 “——你是鬼王。” 便再无声息了。 大妖彻底化作徐晏体内一抹强劲的灵力,贯通四肢百骸,使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若果此时打坐凝神悟道,恐怕能直接渡劫突破金丹期。 但他没有停留,恢复神智后,便带着紊乱气息的躯壳站了起来。 “半颗内丹。”徐晏道。 怪不得自己还有一搏之力。 徐晏闭上眼,圆蓬蓬的耳朵里突然长出了无数缕晶莹剔透的丝线,像精灵的触角,怯弱敏感的四处发散,捕捉着空气中,微不可闻的气息和声响。 很快,他便听见了一声铃铛响。 他察觉到另外半颗内丹的气息。 于是顺着铃声走去,眼前骤然出现一大片的灰绿色的浓雾,让人分不清南北西东,四周有窸窣不止的毒虫爬动树叶的动静,他随便一脚,便踩出清脆的响声,他低头一看,踩碎了一只拳头大小黄黑色蜘蛛的身体。 令人惊恐的是,这具毒虫尸体里居然爆开无数细小若蚂蚁的子蛛。 伤害不大,恶心度极强。 徐晏看着这一幕,心口刺痛。 忽生出一根白丝,碎成万千,扎入目光所及的所有毒虫身体里,顷刻间尸骸遍野。 这样的场景。 试问那身娇肉贵的仙君,如何承受的了。 沈临鱼,你在哪里? 寂静的雾色里又响起,一道清脆的铃声。 徐晏几经寻觅,终于拨开了毒雾。 但因对方是半颗出窍期的妖修,法术高强,身含剧毒,手中又极有可能挟持了沈临鱼,他不得不警惕行事。 他从识海中调出白网的记忆,发现其原身是一只浑身包裹着白丝的巨型纯白蜘蛛,一点儿杂质都没有。 他心念转动,用白丝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向外吐丝,形成八只灵活的长毛腿,与原身几乎是一模一样。 伪装好的徐晏身形敏捷的穿梭在密林里,忽而铃铛急促响动,他停在一株参天榕树之下。 他抬头望去,只见树上倒挂着一个巨大的网,网中间有一个孤零零人形蚕茧,显得格外渺小孤零。 会是沈临鱼吗? 徐晏迫不及待的沿着巨网向上爬去。 突然那网疯狂震动起来,随后爬出一只差不多大小的亮紫黑色巨峰毒蛛,脖子上还挂着一颗金光灿灿的铃铛,八爪护食一般擒住了人茧,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那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紫黑蛛两只毫毛尖耸的螯牙一吸一缩,闻到了熟悉的内丹气息,放下了四条挟持人茧的亮黑白斑腿,埋汰道:“你回来怎么没有铃铛声?” 什么铃铛? 徐晏试探的向前行两步,学着之前白网谩骂他的语气和声调,嘴里敷衍道:“刚吃了一只不自量力的白虎,许是打斗时候弄丢了。” 此话一落,人茧晃动起来。 徐晏眸光微动。 是仙君吗? 那紫黑蛛一听火了,一腿踢在不安分的人茧上,六只眼睛泛着死灰色,朝着徐晏的腿部张牙舞爪怒斥道:“混蛋白毛!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说这辈子就算死都不会弄丢我送你的铃铛!你今天居然掉了都不知道!老娘和你没完!” 徐晏看着她目光意识到,这是个盲蛛。 徐晏连忙翻出白毛记忆里关于铃铛的一段,但无论如何也找不见关于紫黑蛛和铃铛的记忆,只知白毛被他吸入的最后一刻,没有挣扎反抗,而是用尽浑身灵力将铃铛丢了出去。 这是害怕他找紫黑蛛的麻烦么?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徐晏走了一会神,便被紫黑蛛吐出的丝打中了。 他闷哼一声,抓破了半个蛛网,又默不作声的将网补了起来。 紫黑蛛听见他吐丝,急的满头大汗,“你干嘛不躲躲,我哪里打得过你!” 忙要爬过来,查看他身上受的伤,却被打落了亮黑白斑腿。 徐晏闷声道:“方才被那白虎打碎了所有丝,伤及元气,一时难以恢复。” 这话一出口,紫黑蛛就心疼的要死,“你受伤了也不说,就让我干着急,那破铃铛比起你性命算得了什么!况且也不是找不回来了。” 紫黑蛛晃动自己脖子上的金铃铛,念了一句神音妙法,便见她手中凭空出现另一枚银色的铃铛。 她珍之又重的抚摸金银铃铛,怀念道:“当初我用半颗内制出这一枚银铃铛送你,你为表真心,竟就当场剖出半枚,制出个金铃铛,硬要给我带上……” 而此时,徐晏已经悄然无息的爬到了人茧身边,用利刃般的白丝,沿着中线划开了一条缝,他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沈临鱼的嘴。 一蛛一人对望,沈临鱼心如死灰。 救命,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 而这只蜘蛛不仅捂着他的嘴,还故意腿上吐丝钻进他衣襟里,游走遍他全身。 此等恶心程度,无异于让人生吞一百只毛毛虫。 徐晏松了口气,没受什么伤。 紫黑蛛继续痴迷道:“可铃铛是我族秘法,你一点也不懂。一枚可表忠贞,此生不渝。两枚能神魂相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无论相隔多远,只要一句灵咒,便能互相感应,寻到踪迹。” 听及此,徐晏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那枚银色铃铛忽然黯淡无光,他虽灵力未觉,但魂魄早已灰飞烟灭了。 紫黑蛛突然六目喷血,面容狰狞无比,亮黑白斑的八爪瞬间长了三倍,蛛网全部立起了半人高的尖锐毒刺。 还好徐晏动作飞快将沈临鱼直接抛在了自己的背上,吐丝勾住参天榕树,飞身而起。 “把我的白郎还回来!” 密林中一声凄厉决绝的呐喊,响彻九霄。 八只巨大巨长的白斑腿如夺命镰刀,勇猛狠辣的向他们袭击而来,徐晏本想恢复白虎之身,却因这密林限制,却不如蜘蛛形态易闪避,只好指尖飞丝将沈临鱼死死裹紧在自己背上,他刚想说——仙君别怕。 可腰上忽而多出了一双手,环抱住他一向最厌恶的蜘蛛,浑身放松的趴在徐晏身上,明明恶心到寒毛倒立,却说:“没事,徐晏你不用担心我。” 他认出来了。 他不怕我。 这种全身心无理由的信任,让徐晏心口满的快要爆出来,即便在如此危急存亡的关头,他也为此口干舌燥,心跳不止。 徐晏一路逃亡,一路吐丝,不停的躲避紫黑蛛的追杀,他在林子里穿梭,无数的千年老树被利腿削倒在地。 他看着方才茂盛潮湿的密林,变成眼下这般断壁残垣的模样。 竟有些触景伤情,悲从中来。 他对沈临鱼还不是一样,仅仅一句话,便足以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铁壁铜墙,轰然倒塌。 只好将矛盾的憋屈,尽数释放在这场密林里。 他眯起眼,迎面对上倒刺丛生的巨毒白斑腿,吐出一团席天卷地的白丝,死死裹住了半截腿,然后拼尽全力飞身跃起。 这力道之大,竟将紫黑蛛拖动了十米,他松开毒腿,从天空如箭一般直射而下,只见那一路看似逃亡被迫留下的白丝,瞬间收缩成茧,将盲眼紫黑蛛困死其中。 徐晏伫立在树上,居高临下的俯瞰地面一团巨茧,而后面不改色的发出震耳欲聋的虎啸,吐出一条滚烫沸腾的火龙,烧火光万丈,哀嚎遍野,紫黑蛛爆出无数只小毫蛛,偏偏一只也逃不火海,空气中时不时响起砰脆炸裂声和炭肉香…… 沈临鱼恶心的大汗淋漓、浑身惨白,只能埋在徐晏后背,双手恐惧的抠在徐晏腰上,微微颤动。 但永远不要挑战痛失所爱的孤侣。 紫黑蛛竟然火海里疯狂大笑,她伸出自己半焦的螯肢捅入自己丹田,取出神魂碾碎入金银铃铛中。 她六目血泪,睚呲欲裂,在火光中恶毒的诅咒道:“我要你们一死一伤,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金银铃铛剧烈震动,如魔音贯耳。 四周突然升起灰绿色浓雾,将一切淹没。 徐晏匆忙回头。 而沈临鱼早已不知所踪。 漫天浓雾里,只遗留一声空远的哀叹。 “白郎,你我一世夫妻,虽不同生,但能共死。” “阿紫,此生足矣。” 哀怨婉转,经久不散。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家里断网啦,就推迟一天发啵啵啵 第29章 祖宗,你又怎么了 浓雾没有尽头,而这一次徐晏再也听不见所谓的铃声了。 他焦急暴躁的怒吼,但那浓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半点法子都没用。 他不由想起紫黑蛛那句,“我要你们一死一伤,此生此世不得相见!” 他惶恐的缩地为寸,以猛虎之身,疾驰万里。 但仍然在一片雾中。 这雾看似无味无害,却能麻痹神经,徐晏已经半瘫软坐地喘气。 他该如何救仙君。 如果注定要一死一伤,那么便由他来。 他一掌掏入胸口,半点犹豫也无。 鲜血瞬间飞溅数尺。 徐晏痛的经脉寸断,却仍是含着一抹笑意,倒落在地。 再醒来时,他居然浑身半点伤都没有。 徐晏抽出自己的神魂,痛的地上打滚,他一掌拍碎,身消道陨。 再醒来时,一如往常。 他不信邪,吐了口火海,纵深一跃。 再醒来时,完好无缺。 他清晰的明白,一死指的是沈临鱼。 徐晏这才真的怕了。 他疯了似的乱砍乱划,不知疲惫的四处奔跑,但浓雾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过久,徐晏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沈临鱼会死这一讯息,如影随形的缠绕着他,绞杀着他,让他终日恐惧,终日难眠,终日暴躁。 更痛苦的是,他开始出现幻觉,看看一幕幕沈临鱼的不同死法,他总是把这些在自己身上重新经历一遍,试图抵消沈临鱼所经历的苦痛。 “我要你们一死一伤,此生此世不得相见!” “闭嘴!” 徐晏走火入魔,对着浓雾厮杀不止,直至精疲力尽,丹田榨干最后一丝灵力。 徐晏再也坚持不住的倒落在地。 再睁眼时,浓雾愁云,但眼前却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他杏眼微垂,眉目弯弯,熟悉的脸庞莹润透亮,及地的青丝随意的散落着,身上还是一件宽松的青云衫,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软软的脑袋,油光水亮的后背,一切都如此静谧美好,似水温柔。 浓雾竟也会放过他。 不再让他重温那些地狱般的噩梦,而是让他如此幸福的躺在仙君的怀抱里。 “你醒了。”沈临鱼的声音里有一丝喜悦。 徐晏克制不住的翻起,抬起四肢搂住了他脖颈,毛绒绒的脑袋不停的蹭着他,双眼通红难受道:“仙君,我好想你。” 我再也不奢求了。 只要你一切平安。 沈临鱼受宠若惊,拍着他后背不好意思的打趣道:“就该多让你吃点苦头,这才知道本仙君的好了吧!” 白虎点头蹭他,粘人不已。 沈临鱼乐得被大猫亲热,愉悦不已。 但半个时辰后,他就不这么想了,“徐晏,你手是不是长我脖子上了。” 白虎恍若未闻,勾着他脖子软软绵绵的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庞大的身躯像蛇一样缠在沈临鱼身上,他久违的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沈临鱼将他扒拉下来,刚走开没两米,便被白虎猛扑在地。 沈临鱼还以为被偷袭了。 没想到白虎只是把毛茸茸的双手挂回了他脖子上,蓬松的大长尾巴讨好的摇晃起来。 沈临鱼有些无可奈何。 以前讨厌鬼,现在粘人精。 这浓雾怪毒的,怎么把好好一个眼高于顶的怪人,变成如今这副撒娇耍赖模样。 “徐晏,你好重。”沈临鱼扶额,对着耳边的大脑袋说,“我还没找到金银铃铛呢,你别耽误事。” 徐晏的神经被麻痹了太久,听话约莫只能注意到半句。 重吗? 他迟缓的想了想,然后从沈临鱼身下跳了下来。 沈临鱼欣慰的笑容还没结束,便被白虎咬住青衣,丢在了虎背上。 沈临鱼坐在虎背上有点懵,这他妈,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他……他居然拥有……坐骑了吗…… 他看着用头蹭他手心的白虎幻想了一下,等徐晏得道升仙,他就骑着威风凛凛的徐晏,招摇过市,称霸无极天! 再也不用眼巴巴看着战神的饕餮,月老的仙鹤,剑仙的凤凰流口水了。 沈临鱼感动的抱着他脖子蹭了起来。 “果然当初在森林里放弃猫头鹰,选白虎是正确的决定!” 徐晏疑惑抬头。 “我什么也没说。”沈临鱼尴尬捂嘴,“哎呀,快快快往前走,我听到雾心铃响了。” “雾心铃”三字刺痛了徐晏,他恼怒的嘶吼刨地,沈临鱼忙揉了揉他柔软的下颌肉,这才安抚下来。 沈临鱼闭上眼,听风动花语,手刚一指方向,徐晏立马便到了目的地。 太好使了。 怪不得神仙都想要坐骑。 不消片刻,沈临鱼便在灰绿色浓雾里,看到一枚发着金光的雾心铃,他微张手,那铃便乖乖飞至他手中,清脆作响。 白虎又躁动了。 沈临鱼跳了下来,席地而坐,让白虎趴在他腿上顺毛,另一只手则握着雾心铃,念下一句咒,便见雾中发出一连串的铃声,像似一首曲子般。 沈临鱼悄悄捂住徐晏圆胖的耳朵。 顷刻之间,银色的雾心铃也飞入沈临鱼手心。 浓浓的雾气散去,露出豁然开朗的天地。 白虎一惊,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沈临鱼。 这一切竟是真的。 他面前这个鲜活的、温热的、美好的人,竟然真的是沈临鱼。 白虎鼻头一酸,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直接扑进沈临鱼的怀里,难以自制的颤动。 真好,他还在。 “祖宗,你又怎么了?” 沈临鱼叹息一声,“一直听说雾心铃让有情人天涯变咫尺,没听说还能变黏皮糖啊……” 徐晏舒缓许久,才理智回笼,埋头闷声,“仙君怎么在浓雾里寻到我的?” 沈临鱼还以为他被那浓雾毒傻了,听他出声,才安心道:“区区雾心铃罢了,我在月老那里连红线都随便玩呢。” “月老?” “嗯,雾心铃是月老整出来的,不过几乎没人用就是了,谁舍得拿半颗内丹弄这虚无缥缈的摆件。” 虚无缥缈…… 徐晏的眼神暗翳,若不是自己没有内丹,他现在就剖了。 他再也承受不住眼睁睁看着仙君涉险的日子了。 沈临鱼捧起金银铃铛,“可惜了,一对鸳鸯伉俪,偏偏要走歪门邪道。” “哎——”沈临鱼惊呼。 徐晏一掌抢下金银铃铛,不管不顾扯过沈临鱼如一泓月光般的手,在他细瘦的腕上系上一枚金色雾心铃,自己系上银色,用力摇了两下发现不出声。 沈临鱼给逗乐了,“傻不傻,仙器肯定要用咒法才能驱使啊!” 他便念了句诀。 清脆的声音响起。 徐晏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条透明的线,连接着他和沈临鱼。 徐晏将那咒诀烂熟于心,觉得很安心。 沈临鱼见他玩够了,便要摘下。 徐晏呲牙。 “没事带这个干嘛,虽说现在诅咒破了,但怪膈应的。” 徐晏语调低了下来,“我不想再找不到仙君了。” 沈临鱼心口一暖,白眼狼终于长心了! 摸着他头道:“仙君道法高强,哪里会丢了。” 徐晏抬头与他对视,良久才道,“如此,仙君为何会被一只出窍期的妖怪抓了。” 修仙境界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大乘,化神。 差一个境界便是碾压性的实力,更何况出窍和真神之间的距离,何止是十万八千里。 沈临鱼哑然。 摸了摸鼻尖的上的薄汗,扯开话题道:“鲲鹏还没想到应对之法呢,不要在意这些细微末节。” 徐晏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追问道:“或者说,仙君在鬼城究竟做了什么,才换的我活过来?” “难道我杀的几百条人命,可以轻描淡写就一笔勾过?” 他声音颤动,白爪揪皱了沈临鱼衣衫。 “仙君,你为何之前毫无灵力。” 一字一句如晨钟暮鼓,回荡在沈临鱼耳边。 他不禁想起只身闯鬼城那日,一望无际的彼岸花,鬼哭狼嚎的低吟和孟婆的苦口劝诫。 那时忘川水声潺潺,鬼城里寒风喧嚣。 孟婆道:“此童罪孽深重,照理应入第十八层阿鼻地狱,受阴魂鞭笞,再攒万点功德,方能洗去冤孽,重入六界,化出人形。” 他问:“何为阴魂鞭笞?” “将枉死之魂的怨气编织成鞭,打在受刑者身上,虽然看不见伤痕,但威力堪比天雷,凡人抗不过三鞭,修士抗不过七十二鞭。”孟婆道:“他无辜残害二百七十一条人命,理应受笞二百七十一下。” 耳边有众鬼倒吸冷气之声。 “仙君,他挺不过去。”孟婆叹了口气。 “我来。” “不可!”孟婆没想到他两纠缠如此之深,慎重其事的阻止道:“纵然仙君是神,痛不至死,但每一鞭下去,便是十年修为,仙君如今也不过三千岁,何苦、何苦为了个萍水相逢的……” “不必多言,是我欠他的。” 孟婆哑然,直叹孽缘。 阴魂鞭笞…… 她不禁道:“阴魂鞭笞,非一蹴而就。此后永生永世,每逢鬼节三日,仙君便会如万蚁蚀骨,疼痛欲死……” 孟婆心绪复杂不已,问道:“如此,仙君仍要一意孤行?” 而沈临鱼已将青衫褪下,露出一片光洁的后背。 “多谢孟婆。”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集美,中秋快乐! 第30章 我不会再让仙君受苦了 二百七十一道阴魂鞭笞,连口喘气的时间都不留,足足打上了七天七夜。 所有恶鬼都围在鬼门关口抓耳挠腮,张头探脑,像个热锅上的猴子。 “老子受不了。”一恶鬼承受不住的撕裂了自己的脑壳,黑气喷涌,落成了地上的一朵鲜红的彼岸花。 他不是唯一一个。 短短七日,忘川河岸的彼岸花都快开到鬼王殿门口了。 鬼灯颤颤巍巍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婆婆,灯灯好痛。” 孟婆掐指一算,拍了下手中一盏青绿色的鬼灯,摇了摇头,“阿鼻地狱关押的都是六界最恶毒的亡魂,除了将他们练成阴鞭的鬼王,没有人能压制得住。” 鬼灯不停的吸着鼻子,“连婆婆也不行嘛?” 孟婆伸出她光洁的手臂,倏忽就变成了苍老的枯木般的皮肤,上边还有尸斑点点。 鬼灯眼睛吓得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瞬间变成了一张大网飞往阿鼻地狱,试图堵住那泄露可怕阴魂气息和声音的门缝,“灯灯不会让婆婆有事的!” 孟婆叹了口气,一手将它擒了回来,“就你这点斤两,还敢碰鬼王封印的门,迟早魂飞魄散。” 孟婆又露出自己的手来,只见枯萎的手又恢复了光洁的模样,可下一秒,又苍老起来,时隐时现。 “我不过是连日受阴息蚀骨,鬼气有些波动罢了。”孟婆遥望着紧闭的阿鼻地狱之门道,“真正危在旦夕的,是里面的人。” “呜呜仙君好厉害啊,我连泄露的一点阴息都怕的要死要活,他居然能受刑七日……” 孟婆神色凝重。 又过了数个时辰。 阿鼻地狱的门才缓缓露出了缝,众鬼喜极欲泪,终于不用再受这等毒阴侵袭了! 也有不少恶鬼平息了趁鬼王不在搞小动作的心思,实力碾压,连阿鼻地狱都降服不了的他们,还是不要轻易作死。 孟婆看着阿鼻地狱飘出一层赤黑色鬼气,上面浮着个血迹斑斑的人,或者说,都不能算是人了,而是一团血泥,运到了妖红一片的彼岸花上。 仙人的血方触即彼岸花,便顿时凋谢一片。 鬼灯呆滞道:“阴魂鞭笞,不是不留伤痕吗!” 孟婆颤声道:“是,但其疼痛,如同万蟥啃肤,直教人剜肉刮骨,神魂聚散,以求解脱……” 那些伤,都是疼到极限,自己挠出来的。 所以,从来没有人能从阿鼻地狱走出来。 即便神仙不死,但这种痛也足以让人自绝经脉…… 毫无例外。 鬼灯忧心忡忡的上前探了下沈临鱼的灵脉,突然大哭出声,忘川河卷起滔天巨浪,狂啸不止,将奈何桥上的孤魂野鬼都无辜卷落漆黑的尸海,哀嚎遍野。 鬼灯凄声喊出,“婆婆,仙君死了!” ……孟婆怔忪,叹了一声。 这不正是她要的结果么,擅闯鬼城者,死! 但为何常年见惯生死别离的心,生出一丝不忍。 大抵是可惜,天底下唯一一个愿意为鬼王付出生命的人,也没了吧。 或许应该拦住他的…… 突然,鬼王殿响起了萧萧瑟瑟的空鸣,声调如同仙乐,但在这诡异场景中,只显得格外渗人。 惨白的月光,古怪的乐音。 一阵阴风呼啸而过,带来浓郁的梨花香。 地面的血人猛地张开了澄澈的杏眼,他鼓了鼓腮,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微不可见的出声道,“妈的,痛死本仙君了。” 鬼灯吓得魂体分离,惊声尖叫,“诈尸了!” 救命!鬼门关也能诈尸的吗!这也太超出鬼民的认知了吧! 随后,血人又闭上了眼。 孟婆脸色大变,忙上前探向他灵识,竟有一团黑气,萦绕在沈临鱼的体内,帮他修复着仙骨和经脉。 鬼王…… 她错愕的望向哀鸣不止的鬼王殿…… 难道要错失这一大好良机? 孟婆不甘,暗自运气,压向沈临鱼丹田。 突然赤黑色的光穿透了她的掌心,她半幅身躯都露出了衰败的惨状,她忙跪下,“属下僭越!” 那赤黑之气才缓缓消失。 “婆婆,婆婆,你怎么了?”鬼灯伸出五团火焰在她眼前着急道。 孟婆心事重重,将被骗去替仙君分忧的昏迷游光剑唤了出来,嘱咐鬼灯,“你跟好他。” “婆婆愿意让灯灯出去玩啦!”鬼灯挂着未擦干的泪,高兴道。 孟婆想了想,以手运气写下一道符,“带着此物,若是……若是那白虎醒了问你有关鬼王的事,你便将此符递给他。” 鬼灯点头若啄米,他对这种太遥远的事情不好奇,还是关心眼前事,“婆婆,仙君方才明明断气,为何会突然又复生了!” 这在鬼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除非鬼王留情。 孟婆喃喃道:“万万年前,我跟随老鬼王东征西伐,曾听过这样一则传说。” “凡能在阿鼻地狱活下来者,便是——” “鬼王的新娘。” …… 急促的铃铛声在沈临鱼手上响起,他意识回笼,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凌迟般的疼痛。 一只软而滚烫的掌肉贴在他无意识紧蹙的眉头上,轻揉慢捻,与平时乖张漠然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温柔,难道浓雾残毒未去…… 白虎低声问,“仙君很疼吧?” 沈临鱼望着他柔软诚恳的目光,心中一动,张了张口,说不出那些轻描淡写的虚话。 “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雾心铃晃动不止,白虎牵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绵软的脸上。 那视线过于灼热了。 沈临鱼略微躲闪,“你不是说了么……我欠你一条命……” 白虎轻呵,有些嘲讽,又有些无奈。 “仙君替天行道,手刃我这杀人魔头,也算欠命吗?”白虎垂眸,“明明是功德无量。” 白虎说完,便整个虎抵进了沈临鱼的怀抱,用脑袋温顺的蹭着他下颌。 唯有这样肉贴肉,心贴心的触碰,才教他倍感真实。 “花烛书生,幻境苏梦,痴情双蛛,仙君下起手来可没有片刻心慈手软,为何独独对我不忍。” 沈临鱼不知为何慌乱起来,立即反驳道:“不是。” 白虎没出声,只是感受着沈临鱼骤然变快的心跳。 沈临鱼说:“我也曾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受了一百零八道天雷。所谓因果,无法猜测的……” 白虎垂眸,想起梦貘妖编织的前世幻境,那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心口刺痛,那时的他竟受了一百零八道天雷么? 白虎问:“若不受这天雷会如何?” 沈临鱼道:“杀虐成河,生灵涂炭。” “受了又如何?” “唔……怪疼的,要修养百八十年才能回无极天。” 所以才会在梨树上住了那么久?又为了这段露水之缘折腾到如今吗? 白虎轻轻摇了摇头,沈临鱼还是不懂。 若不救他会如何?不过是死了一个罪有应得的人。 若救他会如何?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不提,还极有可能身死凡尘。 白虎没有在追问下去,只是眷恋的搂紧了沈临鱼的修长的脖颈,坚定道:“我不会再让仙君受苦了。” 即便他只是鲲鹏幻影中那个人的替身。 他也甘之如饴。 但只要他不问,沈临鱼是不会自找苦吃,去没事找事,纠结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心事。 于是想象中温情款款的一面没有出现。 沈临鱼突然捉着他胳肢窝将他提了起来,面对面仔细打量了会,努嘴疑惑道:“你今日怎这般煽情反常,莫不是被夺舍了?” 这就算了,沈临鱼竟还当了真,对着他上下其手,认认真真检查起来。 白虎头顶阴霾,“啪”的一爪子挠在他脸上。 沈临鱼舒坦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他大大咧咧道:“整这么多伤春悲秋没用的东西,苦难都已成往事,本仙君道法高强还需要你个三脚猫功夫保护呢!你若当真过意不去,便好好修行,别再给我惹是生非了。” 白虎却道:“若我一日飞升成仙,还能与仙君重聚吗?” “那必须!”沈临鱼皱起好看的眉,捏着他两边脸拉宽一倍,气鼓鼓道:“难道你想成仙后就翻脸不认人!我还指望你给我当几天坐骑威风一把呢!” “……好。” 他应的突然,沈临鱼有些猝不及防,眨巴了两下眼睛,喏喏道:“你要每日都这么好说话,我给你当坐骑都行……” 白虎低沉一笑,那声音似清风朗月一般。 沈临鱼似乎从将军死后,便再未听他如此轻松笑过,一时之间恍若隔世,看痴了眼。 “仙君看着我想其他人,我会不高兴的。”白虎平静道。 沈临鱼被识破摸了摸鼻子,对上他直勾勾又多情深邃的一双眼。 竟有生出几分不好意思,连双颊都泛起了薄红。 像云顶之巅一颗最诱人的果实。 白虎眯眼,收回了视线,摇了摇手上的雾心铃,叮叮当当,沈临鱼的手也跟着晃动起来。 沈临鱼才忆起此物,知他不放心自己,于是劝道:“不是你的内丹,顶多方圆百里有效,何必执著。” 白虎却伸出爪子捂在沈临鱼手上,只见两人手上那对金银雾心铃竟然凭空消失了。 “雾心铃只有主人才能控制形态……你怎么会……”沈临鱼突然思及他从前在河神庙里剖内丹,却还活着的事情,他诧异道:“你竟然会‘销魂噬法’之术!天底下不是只有鬼王才会吗?” 销魂噬法,是大千世界最邪毒的一种道法。修行者丹田如汪洋海水,无法凝成金丹,反而能够吞噬他人道行精魄,化为己用。 “难道——” 白虎心口一紧。 作者有话说: 徐晏:? 你知道得太多了。 第31章 神仙也会怕鬼 沈临鱼郑重的说:“你是未来的鬼王!” 徐晏:“……” 他还是高估沈临鱼的智商了。 “怪不得鬼灯如此怕你!”沈临鱼一拍手,越想越有道理,“听说‘销魂噬法’是从绝境里参悟的道法,数千年会出现一次,极有可能引起腥风血雨,危及老鬼王地位,占领酆都鬼城!” “传闻现任鬼王当年便是于万鬼之中,踏月而来,直取老鬼王头颅,将他万年修为化为己有,极其凶悍残暴!” 白虎存疑道:“……现任鬼王名何?” 沈临鱼耸肩,“除非至亲之人,鬼族的名讳是不让人知晓的。就好比孟婆,鬼灯,谁会知道他们叫什么?” 白虎垂首沉思,想起河神临死前对他说的那句——你是鬼王徐晏。 他沉眉问:“为何仙君不猜我就是鬼王?” 沈临鱼一拍他脑袋,啧啧道:“我倒希望你是,那就不用我花那么多功夫救你了!还去阿鼻地狱受那劳什子阴魂鞭笞……” 他自知失言,咬住了舌头。 白虎眸色一黑。 阿鼻地狱那不是第十八层,最暗无天日的地狱…… 白虎面沉如炭,步步逼近沈临鱼,口鼻之间的粗气落在沈临鱼面上,似乎酝酿着狂风暴雨。 沈临鱼咽了咽口水,如何安抚暴躁的猛虎,在线等,急。 白虎有很多责怪怒火想说,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 若他早知今日会动心,当初一定不会去复仇。 长久未动,热气弄得沈临鱼鼻尖有些痒痒,他向后缩了一下。而猎物逃脱的直觉刺激的白虎猛地按住他后颈,眼神凶横,不许他乱动,内心狂虐的因子不停作祟。 沈临鱼一时间有些被威压唬住,但他足够信任徐晏,下意识不想抵抗。 便见白虎伸出软舌,轻轻舔了他一下发颤的眼睫。 尽管收起了倒刺,白虎的舌头还是略显粗糙的,弄得沈临鱼眼睛有些发红,配上他圆鼓鼓的杏眼,显得几分委屈。 “别撒娇。”白虎道。 沈临鱼:“?”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当了半年少城主,给你当飘了是吧! 正欲发作,便见白虎突然匍下了前腿,微垂着脑袋,一幅待人入座的温顺模样。 沈临鱼扬了扬头,抿了抿唇,又摸了摸下巴,到底是谁在撒娇? 但是有坐骑不骑,是傻子! 二话不说便迈了上去,兴高采烈的揉搓着白虎的耳朵。得意道:“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本仙君定会替你保守秘密,不让鬼王发现,对你斩草除根的!” 白虎的长尾巴没好气的勾着沈临鱼的手。 沈临鱼看着手上环绕一圈的尾巴,他摇了摇,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还没想起,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 “——杀了我!” 沈临鱼猛地坐直。 “仙君?”白虎轻唤。 “游梦!快杀了我!”苍凉的声音狰狞的呐喊道。 是鲲鹏! “仙君!”白虎焦急的用尾巴晃动着沈临鱼。 那古怪的声音消散,沈临鱼左右看望,道:“无事。” 白虎继续前行,霎时间浑身红了个遍。 只见,沈临鱼心不在焉捉住白虎尾尖上下玩弄,又是绕圈又是捻捏的思绪道,“为何要我杀了他?这体内的妖邪又是如何来的……” 白虎面红耳赤,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密林重重绕绕,好不容易走回了小木屋,还未喘口气歇息,便见一青衣怒气冲冲夺门而出。 沈临鱼和白虎面面相觑,不知这两人又闹了什么矛盾,便听见里头传来冷漠无情的声音。 “沈临鱼,我喜欢腰细腿长够浪的,你若要留我在此,记得多变幻几个出来,我容易喜新厌旧。” 青衣人闻言回头,一掌风过摧毁了门。 头上的梨花枝都气的抖落了两朵花瓣。 “你不知廉耻!” 里头玄衣无动于衷的摇了摇折扇,“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仙君因何动怒?” 那折扇瞬间飞出五个洞。 玄衣人即刻凌空,只见原来板凳竟灰飞烟灭。 青衣人招招狠辣,势必要给玄衣人好看。只见他一掌击出,便被玄衣人扣住了手腕扯到了身前,近的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他恼羞成怒,旋身凌空两个飞踢,却被人顺着长腿摸了上去,而后搂住细瘦如柳的腰肢。 他气的咬牙,浑身灵力暴涨,发丝激的飞舞,衣袍也猎猎鼓动,拔下头上梨花枝为剑,正要一剑刺入玄衣人心口。玄衣人轻蔑一笑,与他对招过百,行云流水,最后一个转身扯住了青衣人的腰带,弄得人衣袍大敞,狼狈不堪。 他左脸花纹艳的滴血,慢悠悠道:“没想到仙君腿也挺长,腰也够软,若是仙君不嫌弃,在下也可将就一番。” “禽兽不如!” 青衣人拢着衣袍,咬牙切齿离去。 “啊这……”沈临鱼惊讶,“这玄衣人够坏的啊……” 没想到自己居然为了个色中恶魔陷入情障。 沈临鱼欲哭无泪。 白虎拳头都捏出血来了,却还是乖乖驮着沈临鱼往门外行去,提醒道:“仙君,这次幻影未消失。” 果然,沈临鱼抬头看去,那青衣人一脸怒火,跳到一棵歪脖子树上躺着,气的把所有花花草草都收了起来,只剩下光秃秃一片泥土地。他沿着小木屋画了个圈,往里头倒入火红的岩浆,烤的那小木屋都发红,这才释怀一些睡了过去。 沈临鱼和白虎在此间被烤的大汗淋漓,纯属误伤。 沈临鱼腹诽,治标不治本,直接给灌小木屋里可不就一了百了。 没出息的家伙。 不对,是自己。 那就,菩萨心肠的家伙。 而白虎暗搓搓给那岩浆施了个法让他往小木屋涌去。 可别提岩浆了,就连火星也靠近不得小木屋。 好你个沈临鱼。 沈临鱼道:“徐晏,你有没闻到什么酸味?” 白虎:“……” “往前走走。”沈临鱼道。 原是那棵歪脖子树缓缓散出来的。 沈临鱼不好意思的尬笑。 此时天空一道惊雷闪过,瀑布一般的雨倾天而落,将小木屋旁那堆微不足道的岩浆给熄灭了。 沈临鱼看着那一堆只剩下余烟的岩浆,埋汰道:“这还没半个时辰……做着梦都要给人灭了火……不争气啊!” 白虎酸道:“倾盆大雨,都打醒不了仙君。” 对啊!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能做梦? 两人意识到什么,忙回身去看树上的青衣人。 只见,树上青衣人睡的安稳香甜,嘴里还傻傻的叼着一撮秀发,衣衫没拢太紧,又被狰狞的睡姿给挣开了,雨水沿着他姣好的身躯周围滚落,半点也没沾身。 再一抬头,便看见长身玉立的一位玄衣人,举着一柄黑底红纹的油纸伞静默的守在青衣人身边。 雨打纸伞,四下无声。 偌大天地仿佛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世界。 那人伸出惨白的手,一点一点拢好了青衣人的衣袖,又替他正好了衣冠。 沈临鱼思及徐晏入过极昼湖的梦,于是问道:“徐晏,这玄衣人有自己的思想吗,还是受镜主控制?” “都有。”白虎答。 “那他这是?” “多少有情。” 沈临鱼忽觉胸口针扎一般痛。 那雨声渐小,渐无,油纸伞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而那木屋外的岩浆竟也凭空又烧了起来。 青衣人伸了个懒腰,醒来,揉揉眼睛,过了一夜,便消了不少气,又看到那小屋旁的岩浆,觉得有些过了。 便挥袖清了去,还种了一排翠绿的竹子,幽静清凉。 乐颠颠的推开了木屋的门。 “仙君这么早便来投怀送抱么。”玄衣人清冷道。 青衣人火又蹭了上来,但是他突然灵台清明想通了什么。 他嘴角一勾,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边解着衣带,边慢慢靠近玄衣人,一件一件的脱落在地,只剩下薄薄的白色单衣。 “你做什么!”玄衣人呵斥。 这更给青衣人添了底气,停在了玄衣人身边,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纤瘦的腰上。 玄衣人脸上的花纹变成了愤怒的黑色。 而青衣人慢慢踮起了脚,嘟起个肉感的嘴,印了上去。 还没碰到,便被玄衣人拎着腰带,沉着脸,丢了出去。 “砰!”的一声,砸上了木门。 门外响起爽朗的笑声,经久不散。 “游梦!杀了我!”那苍凉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连白虎都听见了,他蓦然回望。 四周画面突然扭曲成一滩漆黑的湖水,怎么回事,他们出来了吗?却见湖水外缓缓靠近一个披头散发白衣染血的人,他一只眼睛居然长在头顶上眨巴,发出绿油油的光。 湖水害怕的发抖,沈临鱼也害怕的发抖,死死抓着白虎的尾巴。 神呐,这鲲鹏怎么回事又是蜘蛛、又是丑鬼,还能不能正常点了! 白虎感受到他的紧张,低声笑了一下,清脆环铃,又带着些少年的低哑,勾的人心头一痒。 “神仙也会怕鬼?” 沈临鱼愣住,头胀胀的,似有什么浮光掠影而过。 “这话,从前也有人和我说过。” “是谁?” “……我不记得了。” 白虎脸色难看下来,用脚他都知道是谁说过了,于是含枪带棍道:“胆子小,记性差,真给神仙丢脸?” “也没人规定神仙不可以这样呀!” 沈临鱼不以为耻,十分坦然,随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只见外面的丑鬼嘴裂到了耳朵背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没了他们,嘴里还津津有味道:“好美味的仙识!” 作者有话说: 感冒药不能乱吃,_(:з」∠)_昨天给我睡得不省人事,更新都忘了,慢慢补上_(:з」∠)_ 第32章 你发什么疯 区区小鬼,怎么能将如此庞大的鲲鹏给一口吞了? 白虎吞噬了梦貘妖,对幻境有与生俱来的分辨和直觉,他突然有一个猜想。 仙识慢慢从喉管落入潮湿黏腻的五脏六腑,光线越来越暗,沈临鱼的手无意识抓着白虎软嫩的耳朵。 也不重,就是有点痒。 白虎忍不住扇动了两下黑白相间的圆耳,却惊着了沈临鱼,以为自己抓了什么恶心的虫子,他一松手,便失重的要向后倒去。他下意识施法让自己平稳落地,腰上却忽然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扣死了他,将他猛力按到在宽阔温热的后背上。 “我无事。” 沈临鱼暗示他松手。 沉寂黑暗里半点没动静,唯有那尾巴又添了两分力,将他彻底压实在自己身上。 沈临鱼无可奈何,只当徐晏在浓雾的余悸未消,过于没有安全感了。于是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将双手环在他柔软的脖颈上,半身伏贴。 白虎见他抱好了,尾巴不自觉摇了一下,突然奔驰起来。 沈临鱼不知他要做何,但也无所谓急于一时,反正到了自然知晓,便悠然享受起坐骑来,又见他雄姿矫捷,夜能视物,油然生出十分喜爱。 心道,不愧是未来鬼王,潜力无穷。 不出片刻,远处忽然有缕微弱的光,忽明忽暗。 “你在找丑鬼的金丹?”沈临鱼问道。 白虎见那光,立即飞奔而去。 沈临鱼震的厉害,手从脖子处松开,又一个颠簸,手不由摔在了白虎胸膛边,沈临鱼只好环胸一个紧握,正好挠在那不可言说的敏感之处。 白虎一声闷哼,停了下来。 沈临鱼松了口气,“你急什么,我们被困仙识里头,就算见着了金丹,也无法将他摧毁。” 白虎没有回应。 他年轻气盛,又与倾慕之人密不可分,还被几经撩拨,眼下便如同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 “咦——你怎么一直低着头?” 沈临鱼凑近他敏感的耳朵…… 空气中传来挫牙的声响。 “莫不是方才跑的急,哪伤着了?”说罢手便没有分寸的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起来。 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如灵巧的鱼在他身上摇头摆尾,每游离过一寸,便勾起一团火,直教人兽性大发,五内俱焚。 白虎低吼一声,忽然翻身,捉着沈临鱼的手扣在头顶,将人压倒在地,巨兽的脑袋低垂在他脸颊旁,沉重的喘着热气,口干舌燥,浑身血液叫嚣着欲望。 沈临鱼对上他侵略十足的滚烫视线,莫名心头悸动。 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微。 “徐晏……”他轻唤。 却被黑白相间的大掌用力捂住了半张脸,不让他发出一句声。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沈临鱼咽了咽口水,恍惚有种被当成猎物的错觉压迫感。 僵持之中,忽然他脸色一变,只觉凉风飕飕,有什么东西分开他双腿,撩开了他青色衣摆,贴着他薄若蝉翼的亵裤一点一点绕圈似的往上…… 不会是毒蛇吧! 沈临鱼双眼睁大若铜铃,惊恐万分的支吾,双腿奋力挣扎起来。 “别动。”白虎齿缝蹦出两字。 “唔……” 有蛇! 正值此时,那抹光突然逼近,被兽性驱使的白虎极其厌烦被人打扰,暴躁的吐出一条火龙直取那团夺目的白光球。 但他们被困仙识,哪里能对那白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沈临鱼当下顾不及徐晏发疯了,忙用仙法挣脱,一个手刃劈在他后颈上,手脚并用抱着他飞身而逃。 那光球也有病,竟追着他们跑个不停。 而身上白虎,悄然无声的睁开眼,他望着那团紧紧相逼的白光眯了眯眼,随后将头埋在仙君脖颈处,四肢环紧,长长的尾巴像蛇一样缠在他身上。 许久以后,沈临鱼累的气喘吁吁,自暴自弃的将白虎丢在一旁,自己凌空迎面一掌想与那白光一决生死。 尽管明知无用。 沈临鱼手中金光暴涨,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直取白光。 强劲两道灵力对冲,激起了万丈尘土,让人睁不开眼。 而白虎只是面色不详的揉了揉胸口。 想象中的天崩地裂的碰撞没有发生。 只见那白光球方与掌心相接,便被沈临鱼尽数吸入。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沈临鱼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十分困顿。 白虎这才慢悠悠的开口,“仙君,你一直不明白鲲鹏作为一缕仙识,是如何幻化出实体的——” “这就是答案。” 沈临鱼不解,“何意?” 白虎吐出一团火,让它漂浮于空中,点亮四周。 沈临鱼这才看清眼前一道虚无的金色结界,上面贴着一道剑仙画得蓝色的镇压符。这是他的仙识,不知鲲鹏怎么又返璞归真,变成了如此小一团没有实体的仙识。 白虎吟唱一段诀,面前出现一潭漆黑极昼湖水。 沈临鱼诧异,“你竟然能操纵极昼湖?” “所谓幻境万变不离其宗,我吞噬两位出窍期双蛛后,修为大涨,如今虽不能破境,但干涉一些,也不算什么难事。” 说罢,他便抓着沈临鱼的手,往湖水里贴上去。 漆黑的湖面忽然幻化出白昼一般的雪,那是极昼湖的外边,千山暮雪,万径人踪灭,却不知为何,围了千奇百怪的妖邪,他们喧哗的吵闹着。 “这湖水里居然有仙识!” “滚开,是我先发现的!” “仙识!好香的仙识!” “疯了吗,这可是极昼湖!我等妖鬼孽障深重,下去可就回不来了!” 又有一骨瘦如柴的狐狸精狠绝道,“如今大千世界灵气虚无,妖族濒临灭绝,你我今日若得此仙识还能残喘百年,若不得,不过是今日死与明日亡罢了!有何可惧!” 说罢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沈临鱼看见那骷髅般的妖爪掀开了剑仙的蓝色镇压符。 随后漆黑的湖面涌出无数面目狰狞的妖邪,争先恐后向沈临鱼扑来。 他一开始还试图防备,却见那些妖邪无论是吃他、砍他、炼他,多么的凶神恶煞,最后都化作他手心一道白光。 而眼前虚无的仙识,也从透明,变成具体。 刚开始是一条小鱼,慢慢长成万里鲲鹏。 “——它竟然!” 沈临鱼不敢置信的震怒出声,“它竟然故意释放仙气,诱敌深入,残忍杀害,化作自己的灵力,凝出实体!” 他竟然造了这么多杀孽…… “这还是仙识吗!” “这分明是罪孽深重的恶灵!” 沈临鱼气的身形发颤,青筋暴起,白虎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抚道:“没有镜主的许可,外人是无法查看它幻境的。” “仙君,它在向你求救。” 沈临鱼紧握双拳,咬牙道:“诱杀那么多生灵,他一句后悔便想一笔勾销,简直是痴人说梦!” 耳边有炸响了苍凉凄厉的呼唤。 “杀了我!” “游梦!杀了我!” 沈临鱼悲愤怒骂:“杀了你有何用!” 它不过是自己的一缕仙识,真正的祸根源头是他自己! 仙识刮起了狂风暴雨,大地震荡,有山呼海啸般的绝望。 仙识痛哭道:“我不想的,我杀不了他,我破不了孽障……” “游梦,救救我……我不想再杀生了……” “好多人死在我手上……极昼湖全是血……好痛好痛啊……我好想死……” “杀了我……” 到后来仙识只会呕哑嘲哳的嘶喊着“杀了我”三个字。 沈临鱼痛不欲生,怎会如此。 他不过是生了一个情障,怎会酿成如此滔天大祸。 他双目通红,看着满地的断臂残肢不住发抖,这都是被他亲手杀害的无辜亡灵。 他不是神仙吗? 怎么会这样…… 白虎着急的晃动他肩膀,却心有灵犀,察觉到他仙骨摇摇欲坠之征兆,忙斥道:“仙君,鲲鹏早已有自我意识,它与你完全是分离的两个人!” 但他听不见。 他的世界都仿若坍塌了。 白虎没有这种同理心,不曾料到他反应如此大,早知便不在他面前现出这些事情来,心下悔恨不已。 白虎忙捧着他脸,逼他正视自己,“仙君醒醒!” “若仙君连这虚无仙识都勘不破,谈何教我忘却前尘,云帆破浪!反正我前生今世都是同一人,造孽多端,死不足惜!” 白虎抓着他一只手,贴向自己心脏。 “仙君若不肯饶自己,我亦杀人无数,烂命一条,便先舍命偿还!” 便眉眼一厉,擒着他的手灌入灵力,穿破自己胸口。 鲜血沾染沈临鱼指尖。 血腥气幽幽升起。 沈临鱼神色大变,猛得推开他,剧烈喘息。 白虎跌撞在树上,心知有效,绝不能让仙君在此时生心魔,便五指成利爪,决然道:“仙君既然下不了手,那我便自行了断!” 说罢便视死如归的探向自己。 “不要!” 沈临鱼快如闪电,夺下他的手,又气又恼,怒吼道:“你发什么疯!” 白虎不甘示弱与他对视。 四下寂静。 许是一瞬间,又或者是很长时间。沈临鱼紧抓着他的手开始发颤。 他正在想温言两句。 沈临鱼突然将他抱了个满怀,头死死埋在他脖颈上,无声打湿着他的颈上绒毛,也润湿了他的心田。 他轻抚仙君汗湿的后背。 头一次觉得仙君这么纤弱,好像轻轻一用力,便会折断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 徐晏:仙君太娇气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他抱抱吧【锁死】 沈临鱼:你快把我勒死了,谢谢 第33章 徐晏,我会救你出去 沈临鱼生来三千年,头一次无法入眠。 他伏在白虎肩头,多希望这是大梦一场,醒来一如往常。 但他只是泪眼惺忪的干睁着眼,任由愧疚罪孽蚕食他的心神。 直到漫天飞来星星点点的功德星光,划过他的眉眼,像一团薄雾浓纱在他和白虎的周围缠绕,而后慢慢的汇成一条长河,流向白虎眉心。 极昼湖和外界的时间不同,杀了双蛛的功德也来的迟了些。 沈临鱼脑海若默片回放,一幕一幕重复着这十年他不断行善积德守候徐晏醒来的日子,有过想念,有过悔恨,有过落寞,也有过见他高烧不退时的恐惧…… 难道也要让在意他的人经历这些么? 他不禁想起方才徐晏为了他试图自残的模样,不禁想起为了他一颗夜明珠弄得半臂伤痕的战神,不禁想起为了封印他仙识毁了百年修为的剑仙,不禁想起总是与他插科打诨、嘴硬心软月老…… 他的手轻轻抚上了白虎伤口干涸的胸口,施了一个诀,将伤口恢复如常。 他拉开一点距离,注视白虎侧脸,挤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徐晏,你很快就能化人形了。” 他其实一贯喜形于色,伪装对于他来说过于艰难了。 徐晏看着沈临鱼那抹笑容发怔,舌底泛出莲心般的苦涩。 他讨厌沈临鱼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他说:“仙君,化形后,我不想困在鲲鹏里。” 这句话与他本心其实是背道而驰的。 但他想让沈临鱼明白,这世间有一个人,是无论因果命数,天理伦常,只需要他、在乎他、依赖他呼吸存活的。 沈临鱼手搭在他后颈上,让他平视自己,认真道:“徐晏,我会救你出去。” 徐晏躲开了视线。 若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也不化形。 这漫天功德金光,与他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惜沈临鱼不懂,也不愿懂。 他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临鱼应道。 随后沈临鱼努了努嘴,猛薅了把他圆滚滚的脑袋,“撇什么头,还信不过本仙君了!走走走,本仙君现在就带你去大展风采,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草菅人命的混蛋鲲鹏!” 似乎又恢复那副活蹦乱跳的样子。 徐晏静默的看着他低垂的眼尾,没有多言。 沈临鱼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小木屋走,因为只有那里才有鲲鹏真真切切的执念。 行了十步,白虎看不下去的把沈临鱼甩到了自己背上。 沈临鱼踉跄抱紧他腰肢,嘻嘻笑道:“徐晏,我发现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就喜欢与人亲近,却成日里做出一副棺材脸,让人退避三舍,还好本仙君善解人意,对你不抛弃不放弃……” 白虎额头突起,似乎很想堵住他的嘴,又思及他方才连仙法都忘了用,竟失魂落魄到想徒步走回去,生生把聒噪的声音忍了下来。 “徐晏你说,这大千世界哪里来这么多愚昧妖修,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贪恋本仙君法力无边的仙识,这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吗?弄得我十年来找个霍乱人间的妖邪攒功德都这么辛苦,感情都是被捷足先登了!” 沈临鱼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将粉饰太平做得炉火纯青。 而白虎黑白相间的蓬松大长尾巴,就一直环过他的细腰,立在他眼前,无论他瞎侃什么,都温顺着点着头。 良久以后,沈临鱼顿了下。 自暴自弃的瘫倒在白虎背上,揪过长尾,一只白到发光的指节对着低头的尾巴。 “你故意的!” 沈临鱼磨牙。 他终于意识到,徐晏早就看破了他不堪一击的伪装,反而在努力的配合他装聋作哑。 白虎没出声,用长尾乖巧得蹭了蹭他脸颊。 沈临鱼虽然暗恼不已,但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是非常无奈的泄了气,又好像放松了一些,侧着头挨着白虎的后背发呆,不在勉强自己做出什么违心的模样。 渐渐竟也睡着了。 这一觉其实不算安稳。 心事重重,又颠簸在路上。 但他只要一生出关于鲲鹏杀戮的念头,便不知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一口吞去那些恐惧、愧疚、恶意,又有无数柔软如云的细丝轻而珍重的包裹住了他。 那种触感就像是少城主垫了数层蚕丝被的床。 柔软细丝舒缓着他的紧张的神经,贴入他光洁的后背,平坦的小腹,温柔又细致地照顾着他。 其实修仙之人多半是不喜人太过近身的,不同的灵气道法相斥,会让人潜意识的感到威胁和防备。 除了与他五感相通,识海交融过的徐晏。 是他吗? 思及此,沈临鱼竟又睡沉了几分。 醒来时,沈临鱼还有些茫然,身上似乎还停留着暧昧温柔的触感,但他认真上下摸了摸,又没发现什么痕迹。 他躺着看头顶变幻莫测的云朵,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白虎走动的声音,他抿了抿唇,而后拍了拍白虎的前腿,咕哝道:“你好慢啊……这么久都没到。” “仙君想说什么?”徐晏单刀直入。 ……忘了他两早已心神想通,多少都能对双方情绪感同身受一些。 那他在这支支吾吾,逞强卖傻,沈临鱼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不悦的挠了一下徐晏的肚皮。 又低了点头。 他说:“徐晏,对不起。” “为何?” 长尾勾住了沈临鱼放松下垂的指弯。 沈临鱼说:“我杀不了鲲鹏。” “嗯?” 沈临鱼摸了摸鼻梁,“极昼湖的孽障,需要亲手杀去执念。鲲鹏的执念是玄衣人,但是我无法做到。” 白虎顿了一下,长尾卷的沈临鱼有些痛。 “……仙君对他有情?” “不、不是!”沈临鱼一下坐了起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修的可是剑仙嫡传的无情剑法,才不会有这些腌臜心思!” 沈临鱼又叹口气,臊眉耷眼道:“青衣人第一次现身我就试过移形换魂术了,但鲲鹏早已有了自我意识,完全与我割裂,我根本无法替换它。” “而它诱杀生灵,也不过是为了维持幻境与玄衣人长相厮守,怎么可能觉悟了结了玄衣人?” 说及长相厮守,白虎的脸色黑的难看。 沈临鱼摇头道:“此幻境无解!” “我有办法。”白虎道。 沈临鱼惊奇。 他本来还想再拖延个百八十日,但听到沈临鱼要亲手杀玄衣人,那就是没办法,他都要变出个办法来,更何况,他确实可以。 他刚要开口—— 一柄金光撕裂长空,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游光一贯一丝不苟的发髻乱成一团,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 他气急败坏道:“仙君,你怎能!” 白虎的话戛然而止。 沈临鱼也完全被抢走了注意力…… 他万分诡异的看了看游光正经小脸上的几个吻痕,以及松散衣襟里的几道指甲红痕,张了张口,惊叹道:“怪激烈的啊……” 游光小脸爆红。 眼睛里都急出泪光,“明明!鬼灯他明明!” “……唔”沈临鱼摸了摸下巴,“对哦,明明没有中艳惑心,你们怎么会——” 沈临鱼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我!”游光哑口无言,还不是那不知廉耻的鬼灯蹭来蹭去的,又要抱又要摸的,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学仙君识海交融。 这才发现,鬼灯根本没中任何毒,只是中了痒痒咒! 但再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识海交融极其费心费神,不能有片刻松懈,等他好不容易恢复意识,却已经被某灯好奇的扒了衣服,箭在弦上! 他宛若晴天霹雳,可城墙般的意志在识海的侵入下,显得不堪一击。只能眼睁睁鬼灯一边吧嗒吧嗒的哭的死去活来,一边请君入瓮地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沈临鱼若有所思的问,“真的不能反抗吗?我之前明明能挡住徐晏的意识,不让他乱闯……” “……” 一句虎狼之词,让游光和徐晏同时炸红满脸。 一个是被揭穿的恼臊。 一个是被扒光的羞耻。 “仙君为何这般作弄我们!”游光恼羞成怒。 “……不过是个痒痒咒,我也没想到你们……不应该啊……” 说着,沈临鱼也奇怪起来。 “要是真是不小心,也不应该这数日,你都脱不了身……” 游光的整个人都快烧透了。 还不是那灯娇气的要死,哭哭啼啼的,对他十八般辱骂。可当他恢复一时清醒,正要离去时,那灯又双腿勾上,不肯他离开半步。 教他欲罢不能,神魂交缠,几欲化仙。 沈临鱼看着他红白交织的脸色,想了想鬼祟的问,“鬼灯呢?” 他头都快埋进地缝里,“昏、昏了……” “厉害啊!”沈临鱼感叹,“不愧跟本仙君修炼了几千年,体质过人啊……” “仙君怎能满口污言秽语!” 沈临鱼于心有愧,一时也不好在趁口舌之快,刚想宽慰他两句。 便听白虎讥诮道,“你都趁人之危了,还敢说别人污言秽语?” 游光突然金光大涨,亮出了锋利的剑影,他不敢在仙君面前造次,但这小子死定了! 蓄势即发之际,那剑身忽然贴上一缕青绿色的鬼火,粘人的缠绕,发出撩人的邀请。只见金光瞬间散尽,于虚空中晃了数下,咒骂两句,一个剑影“嗖”就飞走了。 “啧,年轻气盛。”沈临鱼道。 作者有话说: 哎,游光都搞上手了,徐晏你不行啊 第34章 他不是那个干净的鱼了 天色渐晚,极昼湖一入夜便黑的很快,白虎的脚步快了起来,不一时便能隐约看见远处小木屋的虚影。 沈临鱼心不在焉的捏着它耳朵,“徐晏,你之前说的方法是什么?” 搭在他怀里的长尾巴动了下。 徐晏说:“现在还不行。” 沈临鱼不解。 方要再追问,白虎用前掌踹开了木屋的门。 里头俨然坐着一个熟悉的玄衣人,借着盏微弱的烛火,默不作声的翻看一卷香艳话本。 沈临鱼刚要说什么。 “嘘。”白虎用长尾立在他唇间。 灯火突然灭了。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绒毛弄得沈临鱼鼻端有点点痒,但那尾巴毫不自觉离去,沈临鱼只好捉着它挪走,谁知刚一碰上,白虎便会错了意,黏黏糊糊的绕上他指缝,进进出出的磨蹭里头不常碰触的细肉。 沈临鱼有种蚌壳被迫打开的感觉,古怪,不自然,又不想推开…… 他便假模假样的去看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衣人,还好玄衣人够白,左脸的花纹足够妖治,否则他可能什么也看不清。 寂静中传来一二窸窣的翻页声。 玄衣人竟半点不受影响,自顾自的翻看话本,津津有味勾了下唇。 看来也是个鬼修。 神仙固然也能在夜色行走若无物,但那其实是依靠声音或者法术的,真正与生俱来这一能力的只有鬼修。 蹊跷一阵晚风吹来。 沈临鱼向外看去,小木屋霎时亮如白昼。 “你又来了。” 玄衣人不耐烦道。 “今日是半年来你与我说话最早的一次!”爽朗的笑声响起,人还未至。 玄衣人无动于衷。 青衣人这才风流翩翩的晃了进来,手里捧着颗硕大的珠子,“夜里看书多伤眼,我给你带了夜明珠。” “你明知,我夜能视物。” 青衣人努嘴,没接话。 啧,坏死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不是找个借口来看你么。 玄衣人视若无物的翻动了一页。 青衣人哪里坐得住,静赏了会美颜后,便凑过头去,“咦——居然是话本!这个我熟,我给你推荐几本!” 便看了看书名——《风流书生俏娘子》 青衣人:“……” 美人品味低俗怎么办? 他尴尬道:“你、你太不会挑书了吧,这作者抄袭还流水帐……” “啪”那本瞬间被合上。 玄衣人脸色难看。 “你别生气啊,我明日给你带几本新颖有趣的!都是司命披马甲写的,绝对文笔斐然,真挚动人,香而不艳!” 玄衣人冷哼一声。 青衣人以为他不信,着急解释道:“不骗你,彼时我看司命写书,痴迷到三年九百多个日夜都宿在他房里催更,不愿离去……” 玄衣人骤然起身,将凳椅撞出突兀刺耳的声音。 他一手夺过夜明珠,青衣人欣喜,以为他终于收了自己的东西。 却听他冷漠无情道:“我不爱看书,也无需光明。” 随后五指并拢,将夜明珠碾为齑粉。 室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比黑夜更加无情的是他的声音,他说:“沈临鱼,你该放我离去了。” 青衣人杏眼大睁,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才发生的事情,那颗宝贵珍藏的夜明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化为乌有。 他耳边不断回响着怨毒的恨吟。 ——他不在乎! ——这么多日夜便是养条狗都培养出感情了,他却日夜只想着走!只想离开你!沈临鱼你犯贱!你连狗都不如!任由别人如此践踏你心意! ——杀了他!杀了他就没有痛苦了! 青衣人神色波动不已。 随后捂着耳朵摇头,喊出一声“不行”! 两人便不见了。 “怎么会?”沈临鱼望着空荡荡木屋沉思,只见白虎指尖一动,屋内的一点豆灯又燃了起来。 “是你……”沈临鱼说。 白虎不答,背着他送至床上,而后懒洋洋趴着,用柔软的肚皮贴在他膝头。 沈临鱼最受不了他任由蹂躏的模样,忍不住上手薅了两把,又惊叹:“你方才操控了鲲鹏!” 白虎抬头,“仙君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我不可能会因为夜明珠被毁生气……” 白虎皱眉,挠了下他的腿,“仙君可真是情根深种,被人这般欺负也不恼。” 沈临鱼脸热,解释道:“既是送人的,自然任凭处置,管他是摆着好看,还是烧着玩,痛快便好,有何可恼?” 白虎眼神黑的要吃人。 好样的,被欺负了,还替别的男人巧言令色地狡辩! 沈临鱼毫无所感,撸着他脑袋,探入他灵台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你说还不行。其一是你找不准鲲鹏情绪失控点,难以控制;其二是你修为尚浅,起码也得过了出窍期化出人形,才能对幻境产生实质性影响……”又奇怪道:“你到底修的何种控梦术,竟连极昼湖的幻境都能撼动?” “梦貘。”白虎道。 “梦貘?那可是上古妖兽!别说难得一见了,起码修为过千年,你怎么可能打得过!就算打得过也没理由能破梦境啊!”沈临鱼一惊,难以置信的心情驱使着他问道,“我能不能看看你识海?” 这句话好比,我能不能看看你赤身裸肉。 白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沈临鱼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妥,别扭道:“若是不行,也……” 话未完,便被白虎掌心摁住后颈,额头贴向了眉心。 白虎的识海一片混沌的赤黑之气,宛如深渊。 沈临鱼寻了一会,说:“你识海怎么什么都没有?” 这种情况,要么是心思太重,要么是故意隐瞒。 其实进了识海,只要沈临鱼愿意,施个法便能看见徐晏心里所有想的东西。 但是他无意窥探隐私。 白虎叹了口气,便见黑气散去,露出一个精神不适的衰弱身影,是个小梦貘。他好奇不已,试探的伸手碰了碰,便听见白虎闷哼一声。 “弄痛你了?” 白虎呼吸灼热。 哑声道,“没事……” 沈临鱼又上前摸了摸,“这就是梦貘么,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怪可爱的……” 识海自然是互相展开的。 这落在徐晏眼底,那就是白花花情人肆无忌惮躺在他赤裸的身躯里,疯狂作妖点火。 “咦——怎么感觉这梦貘突然长大了些?” 白虎粗喘一声,哑声道:“看够了么?” 便强硬的将沈临鱼赶了出来。 但这抽离的速度太快,竟叫沈临鱼浑身莫名战栗起来,难以遏制的低吟了一声。 微妙又尴尬。 沈临鱼讪讪,滑进被子里,插科打诨道:“这‘销魂噬法’竟如此厉害,能教你这点修为杀梦貘,真是不可思议。若是剑仙在此,定要把你擒去研究个透。” 但他不是剑仙,自然没有这些摸索的心思,只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白虎哪里听得进去,耳朵里全是那一声微不可见的低吟,整个人如火烤一般难耐,目光变得炽热毒辣。 沈临鱼不禁一个寒颤,干笑道:“如此机遇甚妙,等你化为人形,再有我瞅准时机,必能一发击中,将这鲲鹏手到擒来!” 白虎敷衍的应着他,手心无意识的长出无数透明的丝线,犹如精灵的触角。 他一指灵力去,熄了灯,用夜色掩饰住自己的澎湃不可挡的欲念。 他道:“眼下暮色已迟,仙君不若先休息会。” 识海交融甚耗灵力,沈临鱼其实早就困了,只是绝处逢生让人喜悦,古怪低吟又让人尴尬,这才不上不下的卡着,不知如何是好。 听他如此说,立即配合地打了个哈欠。 “言之有理,明日事来明日愁。” 于是扯过软被,将一人一虎盖住,道一句“晚安好梦”,不自然的闭上了眼。 但他怎么说,可能就是心大如海,也可能是从前强行破梦的后遗症,不一会便睡如死猪。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居然! 做春梦了! 他脏了!他不是那个干净的鱼了! 说好无情剑法断情绝念呢,怎会如此?! 都怪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情了!又是被白虎压到草丛,又是游光浑身诡异痕迹,又是识海交融里的一瞬快意,才叫他生了这么多杂念。 救命! 最痛苦的是,他居然还是被扑倒侵袭的那个,而在上方的那个人居然是与他同床共枕许久的——徐晏! 啊!他怎么可能是在下面的! 啊不对!他怎么可以梦到徐晏! 沈临鱼一身冷汗惊坐起来,看着眼前面容安稳、背朝着他的白虎,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简直禽兽不如! 脑海中慢慢浮现那些梦中画面,还是在鲲鹏梦境,他被强势的压倒在林子里,只是白虎化成了人形,成了一身玄衣徐晏,左脸还有血色花纹,凶狠的叼住了他的喉结,而后大手撩开了他衣摆。 说来就诡异。 自此之后,他只觉有天罗地网锁住了他身躯,不让他分毫举动,又好似有万千藤蔓缠住他四肢,将他摆弄成耻辱的形状,再毫不留情的侵袭着他。 沈临鱼头皮发麻,真是想不到自己如此龌龊! 连忙跳下床,冲出了小木屋。 但一下床,腿便软了一下,而某处竟好似还残留着异物般感觉。 这也太真实了些。 …… 鬼灯面色红润,一脸餍足,悠悠飞来,突然被撞了个晕头撞向,几圈之后立住在原地,定睛一看,竟是仙君匆匆往寒池飞去。 兴高采烈唤了声,“仙君!” 沈临鱼半点没理会。 再一看时,便见仙君一个纵身跳进了湖里,溅起万点水花。 鬼灯:“?” 作者有话说: 鱼:我脏了 第35章 你居然在这里? 沈临鱼在池水里静心许久,才慢慢缓解了些,方一从水中探头,他魂都快吓飞了,和池边鬼灯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差点以为自己杂念败露! 鬼灯歪头问,“仙君在干嘛?” “……天热。” 鬼灯挠头,感叹道:“这就是神仙吗?连滴水成冰极昼湖都觉得热吗?看来我还有很长一段修炼之路啊……” 沈临鱼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忽然,他手上响起了一声清脆铃响。 雾心铃。 沈临鱼忙飞出水面,念了个净身诀,除去了身上水迹,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佯装无事的与鬼灯交谈起来,“游光怎不在你身边?” 鬼灯被他行云流水的一连串动作给惊叹,这就是神仙吗?真是快如闪电! “他发热了。”鬼灯答道。 发热? 沈临鱼震惊,怎么回事! “难道游光才是……” 鬼灯别的反应慢,这事反应却很快,忙摇头如拨浪鼓,“不是仙君想的那样!” 沈临鱼正要等他细说,却见他猛地窜到了自己肩膀上发抖,沈临鱼随着他视线看去。 僵硬在原地。 原是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凶猛的白虎,威压万丈的向他们步步走来,而后驻足在他们半尺处,抬头冷冷看了眼鬼灯。 鬼灯便如化了一般,迅速从肩头流到了仙君脚后跟,浑身上下所有细胞写着“害怕”两个大字。 白虎不咸不淡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仙君问我游光为何发热……”鬼灯立即像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底朝天,“因为游光不堪我扰,一头像仙君方才那般扎进了寒池一日,这才染了风寒。” 你才跳寒池了! 沈临鱼满头黑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而白虎眯了眯眼,沉着脸向前,碰了碰沈临鱼的手心,凉飕飕地说:“仙君的手好冰。” 沈临鱼睫羽颤动,似乎回忆起梦境里古怪的噬魂的触感,打了个哆嗦。 又听他道:“为何要跳寒池?” “因为,啊——”鬼灯忙要替仙君开口,骤然被沈临鱼一脚踩住了,痛呼出声。 “没、没什么,不过是多日奔波,沐浴洗尘罢了。” 白虎垂下眸,“为何不用净身诀。” 天寒地冻,沈临鱼永远都不会爱惜自己。 可他没有任何身份,适合把这句话说出口。 沈临鱼被哽住,无法回答,于是反手握住他手腕,扯开话题道:“糟了,你体内真气乱窜,定是那双蛛灵气强悍,试图反噬,你赶紧坐下让我替你疏通一番,否则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什么野鸡妖怪反噬还要等上一天一夜的…… 白虎看着他严肃的面容,无奈的抿紧了薄唇,席地而坐下来。 沈临鱼一本正经的与他双掌互抵,真气交融,“放心,有本仙君在此,保你平安无事!” 白虎眸若古潭地看着他,许久才闭上了眼,运转起小周天。 没曾想,天空突然升起一道霞光。 徐晏竟然入定了,这是要悟道破境啊! 鬼灯看着两人无缘无故席地修行,原地悟道,那叫个瞠目结舌,敬佩于心,这就是神仙吗? 怪不得孟婆老说他不务正业。 要努力了,万一以后游光嫌弃他太废物了怎么办。 随后也闭目打坐修炼起来。 此时,沈临鱼才悄咪咪睁开半只眼,吐出口气来。 好险好险,差点被识破了。 “没事那么聪明作甚。”沈临鱼努了努嘴,咕哝道:“这极昼湖真是鬼的很,连无情剑法都能生出杂念来。”又往白虎身上灌了一股子真气,目光利了起来,“徐晏,快点渡劫吧……” 他定要手刃这祸根仙识。 只是那样……他就要回无极天了吧。 尘缘已了,徐晏也安然。 沈临鱼不知为何没有喜悦,反而生出几分怅然若失,伸手摸了摸徐晏侧脸。 但白虎入定,丧失五感,对他所行无知无觉。 修仙者入定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自身灵识要对抗心魔,肉身便全然无法防御,所以要么选择去绝对安全的地方闭关,要么让绝对信任可靠的人护法。 还好在他身边的是沈临鱼。 饶是如此,沈临鱼仍是觉得他怎么说入定就入定,毫无警惕之心,又觉得担忧不已,日后若是他走了…… 沈临鱼垂下眸来,更添三分不舍。 白虎周身赤黑灵气流缓慢流转,黑白交错,颇有几分太极的意味。 沈临鱼半撑着脑袋,发呆许久,施了个法将眼前大白虎变成了人形,但这只是个障眼法,一动便散了,正好适合现在的徐晏。 沈临鱼凝视着他,目光中有些许怀念,“前世你还在梨花树下偷偷说要侍奉我,到头来反而都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说罢掐了掐他的左脸,“早知道就不吃你那颗糖霜葫芦了。” 指节松开,徐晏的左脸上泛出红痕。 这红痕…… 沈临鱼灵光一动,伸出两指于凌空之中化出一朵嫣红的芍药,别在他左耳上,盛开的花瓣正好挡住他半只眼睛,冲淡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霜寒意,更加凸显出五官的惊绝,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若有颠倒众生之相,便应是如此。 啧,绝美。 就是这花好像不太对。 沈临鱼又变出朵“剪秋罗”,红是够红了,好像还是不对。 随后的时间里,沈临鱼几乎把他所有认识的红色花都变了个全,似乎就是差点什么…… 他盘腿手抵在膝盖上半撑着头,郁闷不已。 这就感觉就像,你突然想起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却偏偏想不起上一句是什么。 明知不重要,就是很着急。 他苦恼的抿唇,偏过头去四处张望,突然看见一旁打坐的鬼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未等他仔细思及。 空中忽然电闪雷鸣,狂风不止。 ……徐晏你也太背了! 妄心劫、魔镜劫、真空劫、换骨劫、苦海劫……渡劫有那么多种可能,偏偏渡了个地狱模式的天雷劫。 这就是未来鬼王吗? 也太惨了点。 沈临鱼忙绕着徐晏画出一个阵法,便优哉游哉的坐了下来,虽然是天雷,但威力大小同渡劫之人也是成正比的。 他想,区区金丹期雷劫,说不定连他的阵法都劈不破呢! 一声巨响,紫电划破长空,直击而下。 沈临鱼眼皮都没动一下,不曾想,下一秒便吐出口血。 沈临鱼:“……” 便是化神境也没理由第一道雷便把他画得阵眼给劈没了啊! 是不是搞打击报复! 雷翼仙君你完了。 而后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没有缝隙的往下劈。 沈临鱼四处挡雷,从嘴里吐出口黑气。 有病?这是金丹期,不是要飞升啊! 劈得沈临鱼都蒙了,甚至连鲲鹏幻境都地动山摇,山呼海啸,险些直接破灭,难道这就是未来鬼王的排场? 沈临鱼不禁气喘吁吁的搭在木头一般的徐晏肩头吐槽道,“你这境界再高点,多劈个四五道,鲲鹏能直接魂飞魄散。” 还好金丹期只有九道雷。 还差一道。 却迟迟不落。 沈临鱼累到瘫在徐晏腿上等雷,虽然声势浩大,但是这点雷被鲲鹏挨了一道,又被他补得阵法挡了一道,双重保险再落下来,对他而言也没有特别伤筋动骨。 突然他正襟危坐起来。 周遭一片焦黑残垣的地面剧烈晃动,耳旁响起了熟悉的怒吼声。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游梦,你居然在这里。” 沈临鱼仰头看着眼前形似猿猴,白首赤足,却如高山一般巨大的上古凶兽朱厌,面容僵硬,心里只剩下四个字——冤家路窄。 他怔怔道:“……你别告诉我,你也是为了仙识而来?” 朱厌:“不然呢?” 沈临鱼崩溃道:“十大凶兽也需要贪图这点仙识吗!是虚空秘境百万孽灵不够您老塞牙缝吗?” 朱厌挫了挫牙不屑道:“呸!还秘境,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六界灵气,稀薄到偌大个妖族都濒临灭绝,还有能力维持那狗屁秘境?有点仙识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挑三拣四!” 沈临鱼错愕,“倘若秘境没了,十大凶兽岂不是都逃向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间?!” 那人间岂非生灵涂炭? 朱厌冷笑,“他们还想来人间和我抢灵力,早就被我杀完了!” “你们不是挚交好友吗!” “呵,生死面前算得了什么!”朱厌舔了舔利爪,脸色突然狠戾起来,“游梦,你还是操心下自己吧!”他怒吼一声,半截如刀枪剑戟般的尾巴一甩,荡倒一片森林,飞身冲向沈临鱼,“断我半尾,毁我家园!今日我便新仇旧恨一道和你算账!” 朱厌攻势凶狠,招招夺命,沈临鱼接连翻滚,狼狈躲开,被追击的毫无还手之力。 狠辣的连环掌如流星飒沓而来,逼的沈临鱼后弯到近乎贴着地面移动。 他骂道:“你这妖也真是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想趁试炼偷占我仙骨,结果被我侥幸断尾逃出!明明天地灵稀,缺无辜埋怨我毁你家园,你讲不讲理!” 又是一个横扫,正好打在沈临鱼小腹上,直接叫他吐出一大口血。 朱厌才没心思和他讲理,只出手越发凶恶,“仙界有灵,见死不救,今日便让你来偿命!” 他边说边如猫逗老鼠一般,一掌握死了沈临鱼。 沈临鱼只觉五脏六腑都在挪位,疼的牙齿都在发抖,他仰着头,大口呼吸。 忽然有雨落在他脸上。 他眨了眨眼,只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天地间骤然变成末日般的死灰色。 轰隆隆雷声不断。 沈临鱼听见朱厌说,“哟,怪不得你一直把我带着跑,原是有个渡劫小妖。” 沈临鱼剧烈挣扎起来。 朱厌抖了抖身上奔腾的雨水,手上又用了几分力,直叫他痛的眼冒金星,“别急,吃了你,下一个就轮到他,保管让你两团团圆圆!” 作者有话说: 放假啦!国庆快乐!我好快乐! 谢谢集美们的海星和收藏,一转眼居然都有4000啦!万分感谢! 第36章 仙君,我疼 沈临鱼本来已经感觉四肢冰凉,灵力透支,一闻此言,竟生出无穷力量。 喊出一声,“剑来!” 万丈金光破空而来,落入沈临鱼手心,还发着高热,滚烫不已,沈临鱼出手快准狠,电光火石之间便削掉了朱厌半掌。 痛得朱厌发狂乱叫,横扫八荒。 沈临鱼远远凝望了一眼暴雨雷鸣下的徐晏,目色愈寒,两指并着剑身滑过血迹。 他不会让徐晏有事。 思及此,他不再躲避。双足飞快点地,身似鬼魅,剑尖寒光滑过地面,他凌空跃起,对着朱厌兜头而下,一剑劈瞎它两只眼睛,血流如柱,飞射而出。 朱厌疯了般乱抓,嘶吼,暴躁,他可怕地呐喊:“游梦!你死定了!我要扒了你皮,啃光你的肉,撕碎你的魂魄!” 极怒之中他被沈临鱼伤的不轻,浑身血痕不断。 但猎杀经验丰富的他,不过一瞬便又整理好了愤怒,不再乱抓乱打,而是听声辨位,不过三招,便将沈临鱼拍飞十里,重伤到地,动弹不得。 空中惊雷不休,声声催人性命。 沈临鱼奄奄一息,透过雨幕看着那一道蓄势待发的天雷,嘴角无声动了一下。 ——徐晏,仙君不能再保护你了。 朱厌盛怒长啸,竟有压过天雷之势,“死神仙!昔日都是我手下败将,今日还想凭这副吊死鬼模样还想伤我!我掌中伤,眼中血,就拿你的命来偿还!” “受死吧你——!” 如山般的巨掌迎面而下。 垂死之际,时间似乎变得极为缓慢。 沈临鱼脑海里闪过光怪陆离般的一生,但似乎那些都远去了,长达三千年的漫长岁月,能清晰想起的竟是与徐晏相处的这几十载春秋。 纵然口角不断,纵然哀怒悲痛,纵然刀剑相向,但最为挂心的是他,最为想见的是他,最为不舍的也是他…… 强大的灵压还未触及便让沈临鱼七窍淌血,他已经无力反抗,只是留恋向远处转了下目光,他用尽最后一息气力,念出:“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只见远处入定白虎身上有三道符飞速的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保护罩。 朱厌虽然看不见,但浓厚的灵气让他感到不安,他的巨掌停了下来。 只消一指的距离,便能让沈临鱼肉身俱灭。 他吼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厌当年便是上了沈临鱼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当,而今更是警惕不已,他用坚硬如龙鳞的赤足踩住沈临鱼半幅身子,他嗅了嗅,察觉到三股强劲汹涌的神力。 他沉声问:“你既然有剑仙令、战神令、月老令,为何不早用!” 三神之力,饶是符咒,都够他吃一大壶了。 何必被他打成这副鬼样子! 可沈临鱼别说回应他了,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朱厌见他不语,越发焦躁,他耐心有限,正欲不管不顾弄死沈临鱼,突觉长空不知发生何事,漆黑到一丝光亮也无,心下一跳。随后便有狂风席卷暴雨猛击而来,他连忙跃出十丈,唯恐有变。 飞至半空,他忽然咧唇桀桀一笑,“原来如此。” 此时,最后一道天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攻势轰然落下。 紫电与符咒金光对冲,发出耀眼的光芒,再一睁眼时,万里草木山石都成虚无,鲲鹏幻境只剩下雷鸣风雨。 三道符挡下的雷劫,也碎成了齑粉,还好里头的白虎安然无恙。 沈临鱼心下一松,意识便溃散起来…… “都说神仙无情,游梦仙君倒是偏爱这畜生。”朱厌说着便利爪擒住白虎脖颈,威胁地拎到沈临鱼面前。 沈临鱼立马清醒了,嘴里哼出几句难以分辨的声音。 “别急,等我杀了你,”朱厌闻声狞笑不止,他抬起巨型赤足,一脚向沈临鱼踏去,“就送他下来陪你!” 沈临鱼瞪大了眼。 朱厌失了双目,对声音敏感不已,见他连呼吸都顿住了,更是痛快万分,张狂大笑起来,同时腿上添了三分劲,凶猛落下。 “砰!” 地动山摇。 朱厌不可思议地向后倒去,只见他如山般庞大的脚掌,从腕处被齐整的削断。 而地上仙君,被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给无声卷走。 朱厌疼痛无比地呐喊,“是谁!” 无人回应。 朱厌愤怒到极致,他断掌断足,双目全瞎,竟连人影也没感觉到。这种安静让他恐慌,让他暴怒,他开始漫无方向地胡乱爬着摸索,一时抓着自己的残足疯癫痛呼,一时又发现残足底下没有沈临鱼的尸骸,怨毒长啸,“又是你!又是你!游梦!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语方落,便有万千白丝卷成利矛箭头,直取他腹内丹田。 但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纵使重伤如此,反应也极其之快,方破了个血口便一个翻滚,狼狈闪避过去。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是那只白虎……!” 可惜已经迟了。 若是他在沈临鱼呼吸停顿时,就发现掌中白虎陡然化成了人形,睁开了淬毒的眸子,或许还来得及一搏。 朱厌单立着腿,捂着脆弱肚皮上一道半指深的血痕,四处慌乱张望。 其实论及实力,徐晏是远不及他的。 但眼下他身负重伤,目不能视,又见徐晏受的雷劫貌似化神境,吐丝便削去了自己金刚般的赤足,心神早已被恐惧占有。 余雷阵阵,狂风怒号,极昼湖的寒意如死亡一般缠绕着他。 紫光一现,徐晏若嗜血阎罗再生,早已悄然无声地驻足在他背后,踩在他流淌的血水里。 而他头顶是漫天白丝织成的巨网,每条纤丝上还生长着荆棘一般的尖刀,一点一点的向朱厌收紧。 危机之中,朱厌听到一声铃铛响。 便狂躁怒吼,如电般闪速地向前袭击,没想到自投罗网,闯进了刀山火海。 刀,是白丝刀。火,是鬼王焰。 朱厌痛得满地打滚,试图用灵力震碎它,但那白丝断了又聚,聚了又合,不断地往他伤口里钻,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博弈的过程中,朱厌惊觉,明明他便被困于此,为何白虎还不杀他…… 或许是修为根本不足以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凶狠起来,不顾疼痛径直向阵眼闯去,浑身血液都叫嚣着,杀了他! 的确,徐晏阻止不了他。 朱厌方一闯出,识海铺天盖地的展开,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元婴期的废物,他竟然被这么个废物逼到如此境地! 方才有多恐惧,而今便有多羞辱! 他嘶吼出声,震怒运掌,“毛头小子竟把你爷爷耍得团团转!我要你狗命!” 徐晏冷笑。 朱厌白首气成猪肝红,跳起百丈,十足十的灵力如火舌击向徐晏。 与此同时,空中响起一句: “——他不能杀你,但我能。” 只见一道滚烫的金光如弯刀一般,从朱厌丹田直穿而过,而后飞回沈临鱼的手心。 “你明明重伤……”朱厌语未完,便金丹破碎,神魂聚散,死不瞑目。 沈临鱼哪有时间搭理他,剑都丢了,慌忙冲向半空中被击伤的徐晏,揽过他腰身,平稳落地。 徐晏望向他的眼神里,有熠熠星光。 沈临鱼埋怨道,“你是不是傻,好不容易渡劫成功,便把灵气都渡到了我身上。若是我没来得及醒来,你这不是白白送了命!” 徐晏不语,眼前浮现方才他入定结束时睁眼的看到画面——仙君遍体鳞伤,气若游丝,七窍淌血,还有一巨掌凌空之下。 彼时他甚至以为自己死了,否则怎会看见如此断人心肠的惊骇画面。 他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救仙君! 别说渡浑身灵气了,便是剜肉刮骨,他不在话下。 他只身攻击朱厌,是为了拖住朱厌,给仙君多争取一些恢复的时间。 这其实很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格。 徐晏垂眸,闭上眼,依恋的环住了沈临鱼修长的脖颈。 沈临鱼感觉怪怪的,以前是白虎还挺可爱,这么大个比他还高大的人躺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徐晏轻声道:“仙君,我疼……” 沈临鱼心疼的迅速揽过他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心里腹诽,那当然疼啦!徐晏渡灵气可是识海对着识海渡的,没被吸干就不错了,也就是他天生仙灵,否则哪有神仙能好的这么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徐晏蹭蹭他下颌。 沈临鱼立即又软成一滩水,徐晏可真乖啊! 走了片刻,沈临鱼忽然想起方才恍惚间看见徐晏吐得白丝,以及对朱厌那一通围剿,似乎有些熟悉,有点像…… 像昨夜他梦里的藤蔓。 纵然他觉得太离谱了,但疑窦一生,便如春草烧不尽,忍不住犹豫的问:“徐晏……你这个白丝夜里会不会自己跑出来啊?” 还钻到别人衣服里面,为所欲为! 徐晏微微抬眸,沈临鱼凑近一些,徐晏的睫毛轻滑过他侧脸,竟是透支过度地晕了过去。 沈临鱼这下哪还有心思管什么藤蔓白丝。 作者有话说: 啧,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37章 我不回无极天了 徐晏昏去之后,沈临鱼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他濒死之际,看到徐晏猛地睁开眼,吐出一道削铁如泥的白丝,滑过朱厌赤足,而后一个飞身于巨掌之下,揽过自己的身躯,紧紧地按入怀中。 那力道重的,生怕自己下一秒便消失无影踪。 他彼时已毫无知觉,但依旧能感觉到那份灼热,是冰天雪地的极昼湖里,前所未有的温暖。 沈临鱼视线模糊的望着徐晏久违的侧脸,心中泛出无限想念。 没错,是想念。 沈临鱼从未有那么浓烈的情感,有担忧安危的恐惧,有即将别离的不舍,亦有重见真容的欣喜,让他整颗心又空又满,又酸又涨,又悲又喜。 怎会如此…… 朱厌赤足砸落在他耳边时,沈临鱼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若是此番活下来,不若就陪徐晏走过这一世罢了。 总归不过百年。 他也好多行些善德,偿还身上杀孽。 沈临鱼描摹着他侧脸,撩去他额间碎发,“徐晏,我不回无极天了,好不好?” 徐晏的眼睫微微颤了下。 空荡荡的鲲鹏幻境受了雷劫的伤,再也凝聚不出小木屋、百草地,沈临鱼只能坐在一处干净的地上,将徐晏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让他躺的舒服一些。 忽而一道蓝光若萤虫一般从沈临鱼眼前飞过,他神色一变,将游光剑放下,守着徐晏,自己追着蓝光远去。 行了许久,那光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沈临鱼变得局促不安。 “游梦……”剑仙的声音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无奈至极,道:“你尚安否?” 沈临鱼点头若捣蒜,真诚道:“仙君们不必担忧,我一切都安好。” 那蓝光突然红的发亮,战神怒气冲冲道:“放你娘的屁!一切安好,能千年道行一朝丧,搞成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还被困在这极昼湖里,险些坏了灭妖大计!” 一开始,沈临鱼还乖乖低着头挨批,听到最后愣了愣,“什么灭妖?” 那灯灭了一瞬。 沈临鱼慢慢蜷紧了衣袖…… 那灯又亮了起来。 “灭朱厌。”剑仙缓缓道:“秘境崩塌后,朱厌为祸人间,虐杀妖修。而今灵气稀薄,能存活的妖修本就不多,经此一役,更是凤毛麟角。为救妖族我等将其引诱到极昼湖,困于鲲鹏体内。” 沈临鱼神色黯淡不已,“原来真是仙君做的。” 他在看见那道蓝色镇压符时便明白了,剑仙的符咒,一般黄色是正道,蓝色是逆道。 蓝色的镇压符,倒不如说是,助纣为虐符。 “仙君一直教我明净琉璃,慈悲天下,缘何今日能做出这般残忍之事?朱厌杀人有罪,难道仙识便无辜吗?” 剑仙叹气,“不无辜,所以今日才因果轮回,要你亲手斩杀。” “剑仙,我不行,我无法左右极昼湖幻境。” 月老急了,“你赌什么气,那小子化了人形,灵力大涨,将你与鲲鹏移形换影一番不就了事,难道你还要眼睁睁看鲲鹏残害生灵吗!” 剑仙对月老下了禁言令,“游梦,我知你怪我。但你也知,没有天道指引,我等不能下凡,难道任由朱厌赶尽杀绝吗?此举也是迫于无奈。” 沈临鱼垂眸,万事皆有两难之处,但这些误杀的生灵又何其无辜。 他知不能怪仙君,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自己为何生了孽障,导致这段恶果。 剑仙让蓝光拍了拍他手背,“游梦,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待你除去鲲鹏,因果了断,我自会去上灵台领罚。” “不!” 沈临鱼着急,“剑仙明明是行善事,错的是我……”他跪了下来,“仙君,我想留于人间,赎罪百年。” 战神一听就上头:“胡说八道!你就是想陪着那小子,赶紧给我滚回无极天,就你现在那点修为,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剑仙一个头两个大,又给战神下来禁言令。 “游梦,你生于无极天,应当知晓,若要飞升必定要断情绝欲。他根骨奇好,是难得有仙缘的不世之材。你要留于凡间,让他困于凡尘俗念,永世不得飞升吗?” 沈临鱼怔忪。 剑仙又道:“还是无法原谅仙君呢?” 沈临鱼摇头,觉得思绪乱成一团麻。 剑仙也不逼他,而是降下一道黄色的剑仙令,“下次莫要枉顾自己安危了,你可知你那三道令一用,月老都急晕过去了。” “唔……唔!唔!” 蓝光中传来月老的鬼叫声,妈的卖老子。 沈临鱼愧疚不已,低头道:“我知道的。” 这句话不知是在回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抑或是,两者皆有。 “游梦,早些回来。” 那蓝光消散去。 又突然冒了出来,只见月老化形在他面前,腰上挂着一团红线,吹胡子瞪眼道:“本仙君是不可能晕倒的,你给我记住了!” 沈临鱼点头,而后手一动,一记探囊取物,将他腰间红线,抽走一条。 …… 另一头,徐晏没有感觉到沈临鱼的气息,焦急的骤然睁开了眼,一团弱小的鬼灯,颤抖的缩在边角。 徐晏放下心来,问:“仙君呢?” “追着一点蓝光跑了,托游光守着你,但是游光发着热,我让他歇歇……”鬼灯快说哭了,怎么这么害怕啊。 徐晏挑眉看了他一眼,而后突然向前,鬼灯动都不敢动,直接原地吓成一滩水。 他问:“你可听说‘销魂噬法’的道术。” 鬼灯颤声道:“那可是鬼王的功法……” “鬼王是谁?” 鬼灯却瑟瑟发抖的靠近徐晏,抖得身上的青绿色鬼火都不断地往地上掉,饶是如此,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道符,小心翼翼道:“婆婆说,若是白虎想知道关于鬼王的事,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随后,便再也受不了地消失了。 一道朱砂鬼画符,徐晏刚想灌灵力入符,却顿了顿,他望着符咒沉思会,他其实有八成把握自己就是鬼王。 但如果他真是,该如何面对仙君? 孟婆能安插鬼灯在此,定是有所谋划,会不会鬼王对沈临鱼有所企图。 又或者,自己与仙君的相识,会不会也是一盘局。 徐晏很担忧,明明梦中他依稀听见仙君起了留在人间的心思。 他不想破坏眼下与仙君的相处时光。 更不想伤害沈临鱼,即便是他自己。 …… 沈临鱼回来的时候,徐晏正坐着发呆。 他深思一动,一掌袭击他后背,徐晏反应灵敏,立即后弯躲避,沈临鱼不依不饶,又对他上下其手,过了百来招,徐晏一路躲闪,没有攻击的意愿。 沈临鱼打的没劲,一把抽过他衣带,让他衣衫大开,露出丑态。但没想到,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倒好似更加符合徐晏了一般,有一种妖治的风流感。 沈临鱼看得心中一动,没多想,趁着他不注意,往衣带里别了个东西,而后笑嘻嘻道:“不错不错,身体好了不少,看来万点功德不是虚物,你这根骨仙缘不浅喏。” 徐晏心头隐有不妙之感。 沈临鱼继续道:“再修养两日,我们便能手刃鲲鹏,离开极昼湖了。” 徐晏试探的问,“仙君离开极昼湖想去何处?” 沈临鱼沉默了。 再欲开口时,徐晏又变回白虎,将沈临鱼放在自己背上,“天色迟了,仙君今日不若先睡吧。” “……好。” 蓬松的大长尾巴缠着沈临鱼身上全当被褥,谁叫鲲鹏受雷劫所伤,连床都变不出来了呢,只好席地而眠。 幸好有个天然猛虎大暖炉,沈临鱼蹭蹭他肚皮,舒坦睡去。 对于能逃避的事情,沈临鱼是不会主动去面对的。 不如先睡一觉。 暮夜里,徐晏化回人形,手心吐出千丝网,将两人锁在方寸天地。 沈临鱼睡得安稳,浑然不知他面前,是多么虎视眈眈的一双眼。 …… 沈临鱼做了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羽毛编织的软床,温暖又细腻,忽然这些羽毛长大也变长了,一片便能覆盖住他整个人,压的他喘不上气来,只能仰着头,拼命汲取一丝空气。 那羽毛还特别烦人,一时弄弄他鼻子,一时弄弄他嘴唇,最后一个劲的挠他脖子,痒得不行,直叫他缩来缩去的躲避。 但这也激恼了羽毛。 好像在说,我这么大方给你睡,还陪你玩,你居然还躲我! 于是把他裹得死死地,分毫不得挣扎。 沈临鱼也自知理亏,便乖乖的躺着不动,任由玩弄。 但羽毛仍嫌不够,逼他握住自己的羽翼,来回抚摸,弄得手都酸了,才肯罢休。 而后便温顺的盖在他身上,裹得密不透风,好像生怕他消失或者逃跑了一样。 沈临鱼才不会挣扎,这么舒服的大羽毛哪里找,他还要缩进羽毛怀里,寻个绝佳位置呼呼大睡。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白虎的尾巴缠住了脖子…… 他轻轻碰了碰,那尾巴便松开了。 沈临鱼伸伸懒腰,揉揉眼,忽然顿了下来,只见空荡的鲲鹏幻境突然长出一颗茂盛的梨花树…… 沈临鱼忙拍了拍白虎,拉他一起看去。 白虎眯了眯眼,而后化作人形,与沈临鱼并肩而立。 熟悉的梨花清香幽幽飘荡而来。 作者有话说: 徐晏一边欺负他,一边骂道大骗子 鱼:所以你是什么好东西? 第38章 仙君为何抱着我 那棵梨花树开的太美了,枝繁叶茂的如同绿伞开满了树桠,数点梨花与绿叶平分春色,清风一拂,便抖落万千白雪。 此时,一玄衣人缓缓路过。 枝头猛颤,如风雪飘落,只听“哎呀”一声,那树上竟掉下了一个青衣人。 恰好被玄衣人揽入怀中。 青衣人头上不知怎地斜插入一截梨花枝,他迷糊的歪头,圆嫩的脸飞红一片,嘴上无意识叼着朵方落下的白花,风流不羁道:“恭喜你,捡到一个梨花仙。” 而后,打了个梨花香的酒嗝。 便翻身从玄衣人身上跳下,挥手远去。 沈临鱼感慨,“这初时,倒是挺美好的……也不知如何变成后来那副模样……” “仙君怀念吗?” 这话让沈临鱼不知道为什么寒毛倒立,他谨慎道:“都不记得,谈何怀念,继续看看罢……” 约莫是鲲鹏灵力不足,眼下只能幻化出青、玄两人温情往事。 “客官来点什么?” 青衣人没入过人间,望着菜单不知从何入手。 玄衣人轻车熟路,点了一桌菜,又要了两样点心,吃的青衣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瘫在敞木雕花金纹椅上,轻揉着肚皮,塞了颗化食丹,“阎兄,原是我请你吃饭,以报相救之恩,却让你看我吃了个痛快,实在不好意思。” 玄衣人对食物无甚兴趣,“梨花仙君不必客气,鬼修鲜少进食,今日还是见仙君吃的开心,方有了些食欲。” 沈临鱼满头黑线,梨花仙君是个什么东西? 他怎么会取这么土的仙号! 徐晏则想的是,阎兄阎兄,凶煞阎罗,一听就是个恶贯满盈、人面兽心的坏东西! 玄衣人一贯面瘫的脸,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后自虚空变出一方巾帕,俯身向前,指尖暧昧的滑过青衣人稚气的脸颊,“仙君面上沾了些糕粉。” 徐晏的眼睛里的妒火,能把幻境里的两人给烧化了。 无知无觉的青衣人眨了眨水莹的杏眼,笑出个梨涡来,“阎兄,你真好!” 最让人气愤的是,沈临鱼居然也点头,瞎掺和道:“这阎兄怪体贴的……” 空气中响起锉牙的声音。 “方一认识便动手动脚,仙君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登徒子。” 沈临鱼摇头,“你别老将人想的这般坏心眼。” 徐晏冷笑。 随后,沈临鱼便不这么想了。 月上柳梢头,没人约的青衣人早早躺进了榻里,睡得不省人事。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他脖颈上爬过,冰冰凉凉的,还有些黏腻。 青衣人难受的用手拨开,迷糊的一睁眼,尖叫划破寂静的夜色。 玄衣人听到动静赶来,看着破了个大洞的客房无言。 “仙君这是?” 青衣人一见有人来,收敛惊恐之色,佯装淡然道:“方才有条小蛇,被我赶了出去。” “……” 赶出去,需要拆房子? 玄衣人从善如流的接道:“许是仙君灵力纯粹,易招生灵喜爱。” 什么?这意思是今夜还要再来?! “不像我等鬼修,连蛇虫鼠蚁见了都要绕道而行。” “真的吗!”青衣人眼睛亮的发光。 “?” “咳——”青衣人掩饰自己过于兴奋失态的表情,正色道:“阎兄你瞧,客房破了洞,不好居住。若是阎兄不嫌弃,能否容我今夜挤一挤……” 玄衣人古怪的看他一眼,似乎在说,你不是神仙?变回来不就好了? 青衣人面不改色。 “客气了。”玄衣人推开房门,邀请青衣人入内。 两人合衣睡去。 沈临鱼搓了把刚刚见到蛇的鸡皮疙瘩,赞叹道:“这是救命恩人啊……” 徐晏眼神沉郁下来。 只见,那玄衣人突然于夜色中睁眼,伸手往床底摸了摸,手下竟有一条手臂粗的黑蟒蛇,咝咝地吐着蛇信子。 他一挥手,便溶于黑夜。 而后玄衣人彻夜未眠,半撑着头硬生生看了青衣人一夜,目光犹如在欣赏刚得到的珍宝,思考要放在何处把玩一般。 沈临鱼:“……” 这也太不争气了! 居然为了这种轻浮货色生了孽障,沈临鱼,你太丢人现眼了! 徐晏忍到极限,打断道:“仙君,鲲鹏伤势未愈,今日恐怕仅能追忆往昔,无甚破绽之处,不若我们暂歇几日,调养生息。” 他想,仙君年少脸皮薄,好面子,定然也不愿看下去。 却不料沈临鱼道:“再守守。” 徐晏不悦,“仙君如此迫不及待要离开此处吗?” “那是自然!鲲鹏早一点消散,便少一个无辜受害的妖灵。” “……” 徐晏憋屈。 鲲鹏死不死,妖物活不活,他才无心在意。 他在意的是,沈临鱼究竟回不回无极天。 明明昨日说了“徐晏,我不回无极天了,好不好?”,今日却好似忘了一般。 但他不敢问,也不敢听。 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焦躁不已。 沈临鱼与他识海交融,五感相通,自然也身有所感。 倒不是他自恋,只是徐晏此人过于无情,能让他这般郁结于心的,除了自己,似乎也寻不出其二了。 沈临鱼想起剑仙说的那一句:他根骨奇好,是难得有仙缘的不世之材。你要留于凡间,让他困于凡尘俗念,永世不得飞升吗? 或许,早点说出口,对徐晏反而是好事。 “徐晏。”沈临鱼轻唤。 徐晏微低了点头看他,一去十几载,没想到原来骨瘦如菜的河神祭品,也长成了轩昂玉树的模样。 “按你我之约,待你化形——” 沈临鱼难以启齿,心口一阵钝痛,不知是两人谁的心情。 徐晏一顿,双手青筋虬起,却嗤出一声,凉薄地说:“仙君总算放过我了。” 沈临鱼闻言有些失落,是他自作多情吗?本以为相处这些时日,多少有些不舍,原来徐晏仍然嫌恶被他管束吗?不过—— “这样也好……” 不必受他影响,耽误仙缘。 徐晏又是失望又是恨地瞪他一眼,而后凌厉地五指成鹰爪,转身向正酣睡得虚影擒去,赤黑灵气涌起,涨得衣袖猎猎作响,竟是要强行施展移形换影的控梦术。 “不行!”沈临鱼见状,一个飞身向前捉住了他的手,“时机未到,只会打草惊蛇。” 徐晏抬眸冷冷的撇他一眼,“有何不可,仙君不是着急吗?那我便成全仙君!” 随即顺着他的手,灌入波涛般的灵气,鲲鹏幻境陡然震裂数百道深渊裂痕,沈临鱼心下一惊,只见天旋地转,晃动不休,再一睁眼时,他竟发现自己躺着客栈的硬板床上…… 沈临鱼看着面前的形容模糊的玄衣人,懵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徐晏。 比如徐晏对他上心,却不为他的离去有任何波动;比如徐晏告诉他有梦貘之力,但不足以扰乱梦境,可事实明明能够随意掌控;又比如幻境与苏梦情深似海,却突然后背夺命…… 为何五感相通,他还是不能明白徐晏在想什么。 …… “吵醒你了?”玄衣人问。 沈临鱼抬头四处看了下,没有寻觅到梦境外的景象。 死徐晏,杀了鲲鹏再和你算账! 沈临鱼忧虑的摇头,扯谎道:“惊梦了,阎兄怎还未眠?” 他自然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了他一晚上,心下不由合算起,直接偷袭的胜算有多大。毕竟入梦后便是原主的魂魄,灵力都还是他当年最鼎盛的时期! 沈临鱼摩拳擦掌。 很快,他就知道没有胜算。 因为玄衣人直接将手点向了他的眉心,而他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便被人把识海看了个干干净净。 那可是识海!是修仙中人最禁忌的地方!他这般随意进出不就是昭告天下,随便动个手指都能碾死本仙君狗命了! 沈临鱼嘴角抽了抽,滋味难言。 “似无异样。”玄衣人指尖动了动,“仙君若是不介意,我替你施个安睡咒,自有一夜好梦。” “……” 你做都做了,还问个鬼啊! 鬼修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沈临鱼惊呆,昏睡过去。 漆黑一片的客栈里,唯有玄衣人左脸的花纹散发着妖治艳红光,似饿狠了的困兽要挣脱出笼一般。 晨起有些凉意,沈临鱼往唯一的热源处凑近,他还以为是白虎,惯性地抱住他柔软温热的肚皮,喟叹地蹭了蹭。 然后被什么硬东西硌到了。 懒得睁眼用手胡乱摸了下,似乎是下颌骨的感觉,咦——怎么没有毛茸茸的手感…… 沈临鱼灵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妈的,自己居然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这个登徒子! 还把他玄衣领口弄得一团乱,露出鬼修常年不见日光惨白的皮肤…… 吃亏大了! 定是这个色鬼先动的手! 遭受的惊吓太大,以至于沈临鱼呆滞当场,手脚都没挪去,便听到玄衣人低沉慵懒的声音,“仙君为何抱着我?” “……” 沈临鱼瞪大了杏眼,无言以对。 好一出恶人先告状! 若是他打得过,玄衣人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却见玄衣人飞快得从他怀中抽出自己的手脚,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鬼修不喜与人亲近,还望仙君自重。” 沈临鱼:“?” 他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作者有话说: 徐晏,强词夺理第一人。 第39章 阎兄,不必害羞 好家伙,要是没见到玄衣人大半夜不睡,盯他一晚上的变态举动,他差点就信了。 “你!” 但是人证物证俱在,沈临鱼能说什么呢,只好恨恨地锤了下自己不听话的双手。 玄衣人不知何时已行至门前,回身望他,“仙君若再发呆,可要赶不上仙魔大战了。” 仙魔大战?他应当同仙君们一道下凡,怎会与个鬼修同路? 沈临鱼不解,但也不着急寻答案,反正都是往事了,他更在意如何寻到玄衣人破绽。 连忙捏了个诀,恢复齐整的衣容,扶了下头上的梨花枝,跟了上去。 谁知玄衣人突然一个转身,停在他面前。 沈临鱼暗庆,幸好他反应灵敏,否则又是一个标准的投怀送抱。 但玄衣人沉默许久也没有反应,沈临鱼也看不清他面部表情,心里有几分慌张,莫非露馅了? 说来也奇怪,鲲鹏幻境是他仙识所化,他不记得玄衣人的样貌,自然就幻境里也没人看得清玄衣人模样。 但因事情都经历过,倒也能明显的感觉到玄衣人的心情与神态。 可自从他被徐晏换进了青衣人身体,便再无法窥探到玄衣人的情绪。 好似一切因为他的意外闯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死徐晏,明明能掌控梦境,为何不挑个例如“昏睡、重伤”的好时机,直接一刀了事!平白让他堂堂一个仙君在这里逢场作戏,还要被色鬼揩油! 玄衣人动了。 他抬起手来,用两指的末端,十分嫌弃地挑落了沈临鱼头上的梨花枝,说了句:“碍眼。” “……” 你家住大海?管这么宽? 沈临鱼哪有这么好相与,二话不说又变出一支更挺更皎白的绰约梨枝束在松散的青丝上,顶嘴道:“阎兄好没道理,我一梨花仙,不束梨枝,难道要倒插两朵芙蓉花?” 玄衣人周身灵气骤冷十分,却没和他争执,而是一振袖,凭空幻化出一艘骷髅巨船。 沈临鱼呆住了。 那艘骷髅巨船扶摇长空,身长千尺,还生有双翼,若垂天之云,呼扇晃动,游气奔腾,幸好它只剩下一副骷髅,否则人面般血口大张,似能吞天蔽月。 这不正是只幼年鲲鹏的骷髅…… 别不会他仙识变成骷髅,就是因为这个吧…… 玄衣人伸出惨白的手,那骷髅鲲鹏竟如有生命一般的小猫,毫无骨气的往他手上撒娇蹭头,凶猛狰狞的鱼尾高兴地来回拍打。 沈临鱼瞠目结舌,只觉眼前一黑。 他知道自己一贯胸无大志,却没想到能没出息到这种地步。被困幻境七十余年便罢了,居然甘愿做别人一个丑陋坐骑…… 还是他最讨厌的骷髅! 离谱! 沈临鱼气恼悲愤,脸色难看的要命。 玄衣人尤嫌不够,添油加醋道:“你若戴,便不要上我的船。” 话音方落下,骷髅鲲鹏便低吼一声,配合地立起身子张牙舞爪,两排粗壮的肋骨成排张开,宛如巨型白骨蜈蚣一般,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沈临鱼手都快攥碎了骨头,心里像吃了苍蝇般恶心,丑就算了,居然还威胁他。 沈临鱼转头就走。 谁爱受这种委屈,谁受去! 骷髅鲲鹏却没轻易放过他,神出鬼没地跟在他身后,一时用尾巴刮起飓风,卷落他头顶梨花枝,一时发出令人胆寒的鸣叫。但当他正欲反击时,那鲲鹏又神秘地消失了。 沈临鱼气到磨牙,给自己头上加了三重禁锢,他就不摘,就不摘! 鲲鹏见无法在动摇沈临鱼头上的梨花,困扰的歪了歪它的巨头,空洞的眼窝写满了疑惑。半响,他动了动尾巴,把自己缩成了半人的大小,浮现在沈临鱼面前。 沈临鱼刚要给他点教训,便见他如同小海豚一般,贴着他的身子打了几个滚。 以为卖个乖就能一笔勾销吗! 沈临鱼默默举起手掌,运了十足的真气,正欲朝迷你鲲鹏头顶击去,只见那鲲鹏不躲不闪,反而迎面直上,用胳肉的头骨乖巧的蹭着他的掌心,肥肥的身子也顺着上下鼓动,憨态可掬,若是它有血肉,只怕是还要伸出柔软的舌头,来讨好小仙君。 “……” 吃软不吃硬的沈临鱼恨铁不成钢地收回了手。 迷你鲲鹏更加得意,鱼尾卷着他便飞上了青空,愉悦的穿过云层,吐出几个云圈,又落了地,滚在他脚边,哄得他是半点脾气也没有。 迷你鲲鹏得寸进尺的要沈临鱼摸摸它脑袋,一开始沈临鱼也觉得丑,经此一遭倒觉得还有几分丑萌,也厌恶不起来,硬着头皮撸了两把。 正在此时,鲲鹏咧出一个笑来,突然肋骨大张,将他裹进了躯壳里,还不忘“呸呸”两声,吐出口梨花枝来。 “……” 果然物随其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临鱼一脸愤慨地瞪着眼前从容不迫的玄衣人。 许是他目光太过炽热,玄衣人放下品茗茶香的手,高傲清冷地说:“仙君不是决意离去,怎又回来了?” ……你说呢? 沈临鱼头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阎兄不若问问你的好坐骑。” 玄衣人波澜不惊,反问道:“难道是我坐下这只不足元婴期的孽畜冒犯仙君了?” 沈临鱼还能说什么?说自己堂堂一个神仙,被区区元婴期小妖骗了吗?岂不是更加颜面扫地…… 大丈夫能屈能伸,沈临鱼宽慰自己,迟早一剑刃了他。 上前端过一杯茶,恨恨饮过。 玄衣人见好就收,不再出言相讽,只看着他满头不染尘埃的青丝,眉目舒展。 沈临鱼积怨深重,一口接一口的饮茶,连半滴水都不留给对方,撑得肚子圆圆涨涨的,但仍然不服输,抢过最后一盏。 玄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沈临鱼实在喝不下,又不想露怯,找着话题打岔:“此去仙魔大战需要多久?” “三日。” 还有三日,该如何得手呢? 沈临鱼半举着逐渐冷透的茶水沉思,不料,玄衣人突然欺身向前,鼻尖近乎碰上鼻尖,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他脸颊上…… 这动作不过眨眼之间,沈临鱼只来得及惊恐地睁大杏眼,生怕这个色鬼突然轻薄自己。 那人却极轻的一笑,而后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杯中茶。 与此同时,沈临鱼的真气凌厉飞过,削落了玄衣人一缕长发。 玄衣人无谓地掸了掸肩头,漠然离去。 转瞬入夜,一日将过,沈临鱼连个人都没看到。 这不行啊! 人都见不到,他还怎么杀鲲鹏执念——玄衣人——破幻境呢? 沈临鱼开始懊悔晨时冲动,一杯茶而已,何必下手这么狠,这下打草惊蛇了吧! 犹豫再三,沈临鱼决定主动出击,跑去寻玄衣人,但这鲲鹏千尺之长,内里又好似城池般大,一时之间,倒真是毫无头绪。 沈临鱼便闲散着四处逛,还好鲲鹏体内有乾坤,清风明月小江河,倒也颇有一番雅致。他便不着急地沿着波光粼粼的河岸漫步,享受着一时悠游,渐渐地,他在暮色笼罩的河面看见了几点微弱的灯火。 他面上一喜,还能有哪个大活人?连忙飞身,踏江寻去。 夜里的风越发喧嚣,吹得江中心一只单薄的竹筏船摇摇晃晃,可这船上的一盏灯,却稳若磐石。竹筏上还有一个玄衣人,身形在一望无际江水里,显得分外孤寂,他临江而立,衣袂翻飞,仿佛随时都会飘然而去。 最令人意外的是,江上的几盏河灯,幽幽远行。 鬼修也会祈愿放河灯? 沈临鱼无瑕顾及心头的几分熟悉,江面传声道:“阎兄——” 玄衣人回首。 沈临鱼青衣风流,翩然而下,落于他咫尺之间。 轻笑道:“本仙在你眼前,何必舍近求远。” 这一瞬,万籁俱寂。 江面的风停了,水波也不再翻涌,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沈临鱼朝他晃了下五指,玄衣人才偏过身子,假意去看月亮。 “我所求,仙君给不了。” 他虽然说得如同呓语,但沈临鱼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听出了一丝哀伤…… 就这色鬼,还哀伤,沈临鱼劝自己醒醒。 当初肯定就是被他这套故作伤感,给蒙蔽了神智! 于是大言不惭道:“世间之事,若本仙君都无能为力,你也就不必求了。” 玄衣人轻嗤一声,没有言语。 沈临鱼不悦,“你信不过我?” “仙君若真有本事,何必问我祈愿什么?” 沈临鱼语塞,祈愿什么,唔……玄衣人修为比他还高,自然不会为什么名利之事操心,想来定是空虚寂寞冷了,啧,这个色鬼! 沈临鱼眸光一亮,诡异的笑了下,“谁说本仙君不知道了!” “包在我身上!” 便抓着他的手,施了个诀,一道消失了。 玄衣人一股面瘫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沈临鱼居然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他黑着脸甩袖要离去,却被沈临鱼笑嘻嘻地挽过他臂弯,语重心长的说:“食色性也,人之常情。阎兄,不必害羞。” 又对他挑了挑眉,眼角上扬,染上了珠光艳红的春意。 沈临鱼使着眼色,贱笑道:“放心,守口如瓶。” 作者有话说: 美好的假期,离我远去QAQ 第40章 别摸了,快放了我 楼台笙歌,如梦似幻。 衣衫轻薄的姑娘轻倚在朱漆雕海棠银纹的云檀木门上,如同婀娜多姿水蛇,媚态丛生地向外拨弄着数百上千的珍珠帘幕,叮铃作响,摇曳生姿,尤其是风起云香,露出舞榭歌台里头隐约的曼妙,勾得闲散过客,神魂不宁,心思颠倒,只想醉倒温柔乡,长梦不醒。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 还如此熟悉,连里头几颗明珠,几盆花都了如指掌。 “天机不可泄露。”沈临鱼故作高深,但实际上不过是此等七情六欲泛滥之地最易吸引恶鬼艳妖,方便他积攒功德罢了。 玄衣人面上花纹都快由鲜红变成如他衣襟般的死人色。 沈临鱼学着来往过客,自手心变出一柄鲛纱白扇,风流的挽了扇花,敲在玄衣人肩头,“别寡着个脸,里头什么腰细腿长天姿国色都有,保管阎兄今日心满意足!” “腰细腿长……”玄衣人自嘲一声,“仙君当真料事如神。” 沈临鱼自谦笑笑,毕竟他可是亲耳听见玄衣人在幻境说喜欢腰细腿长的。 “公子,外边夜凉,不若进来小坐……” 脂粉香随着娇滴滴的声音由室内飘了出来。 沈临鱼会心一下,用鲛扇挑开珠光的帘子,勾着玄衣人一道入内,穿过屏风,入座雅间,又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莺莺燕燕的名字。 玄衣人按住他不断晃动的鲛扇,阴阳怪气道:“仙君真是风流,连青楼女子的名姓都记得一清二楚。” 沈临鱼古怪的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对这种明嘲暗讽生出三分熟悉之感,嘴上应道:“说了要帮阎兄圆梦,自然要妥帖到位。” 玄衣人冷哼出声。 只觉周遭空气宛如冰封。 尴尬的气氛让沈临鱼忐忑不安,他想,能在纸醉金迷的青楼里冷场成这般模样,大概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幸好姑娘来的快。 每人手里头捧着壶琼浆玉露,柔弱无骨的围了上来。更有眼力者,直接坐去那琴台上,拨弄起暧昧不已的乐章,一下便将气氛暖了起来。 姑娘个个是人精,一见沈临鱼表情,便知今日的主人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公子,二话不说试探起来,“公子,奴家手里这杯可是京城千金难求的梨花酿,不知能否有幸得公子一尝?” 玄衣人纹丝不动,只看着沈临鱼。 姑娘举的手都酸了,也向沈临鱼投来求救的目光。 “……”看他干嘛?人姑娘又不是劝他喝酒,但总不好这样僵持着,于是无奈道:“阎兄就喝了吧,莫要辜负美人恩啊……” 玄衣人这才就着姑娘手里的酒杯饮了起来,只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沈临鱼,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沈临鱼被盯得寒毛倒立,只道是变态,这么多明艳娇俏的美人还不够,居然还敢惦记着他,今夜定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而后对着身边一鹅黄衣衫的姑娘耳语两句,那姑娘将手上握着海棠花插进沈临鱼胸口,空出手将自己头上的玉兰簪拔了下来,娇嗔地道一句:“公子真坏。” 这一声落下,离玄衣人最近的姑娘,默默溜到了最后边,鬼敢相信她看到什么——那玄衣人竟垂落桌下的五指陷入了地里…… “阎兄,干喝酒多无趣,不若我们来行酒令吧。” 沈临鱼拿起鹅黄姑娘的发簪放在席地的方桌上,一个用力,玉兰簪飞速旋转起来,片刻之后,簪尖对着他自己,簪花对着一个姑娘,他起身接过姑娘的酒,一饮而尽道:“簪花所指者,可以提一个要求,若做不到便饮酒,如何?” 玄衣人看着他被酒渍沾染水光的唇,眸色晦暗地点了点头。 沈临鱼数了数席上数十种烈酒,心道,看不到你出洋相,我就喝死你! 玉兰簪随意转动,却似有灵魂一样缠着玄衣人不放,姑娘们起哄提着建议“唱段曲”、“脱衣衫”、“吟首诗”、“跳个舞”,但无一例外,玄衣人只是饮酒。 至于为何不提出一些香艳的举止,那当时沈临鱼暗地搞鬼啦,沈临鱼见他喝的神色都发愣了,笑得花枝乱颤,快活无比,最后半瘫在椅上看戏,连肩头青色外衫都滑落到臂弯,露出里头白纱来。 明明没有露任何皮肉,倒显得分外诱惑。 玄衣人看得眼热。 席上的玉兰簪停了下来,这次簪花指向了原先离得最近的姑娘。她看着玄衣人颤声道:“公子……可选席上一人喂酒……” 沈临鱼还没反应过来,鼓着掌叫好,眼尾还有些许笑出的泪渍。 而玄衣人已经走到了身前。 “?” 沈临鱼仰望着高大的身影困惑,直到他端起酒杯才反应过来,“阎兄要给我喂酒呀?” 于是上前伸出手握住他手中酒杯,“我自己来就好了,不必客气。” 他正欲凑过头去,却被玄衣人盖住了杯口。 “阎兄这是何意?” 玄衣人慢条斯理的说:“仙君纵横欢场多年,难道不知如何喂酒吗?” 随即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钳住沈临鱼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梨花清香的酒在两人唇齿之间散开,沈临鱼来不及反应,满口的酒止不住的落下,弄湿了下巴、脖颈、襟口,最重要的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居然还用力地吮吸了下他潮湿的舌尖。 冰凉,柔软,悸动…… 沈临鱼猛地推开他,捂着唇,浑身炸红一片。 “仙君不会玩不起吧。” 玄衣人大拇指擦过自己艳红的薄唇,冷冷讽刺道。 沈临鱼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又施了法,让玉兰簪转动起来,暗恨道:“自然不会。” 他本以为玄衣人会与他斗起法来,没想到,玉兰簪一如往常,仍是选中玄衣人,又饮去不少酒,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难道是他多心了? 沈临鱼偷偷咬了下自己舌尖,上面还残留着那种令他难以忘怀的陌生触感,喃喃自语道:“居然这么软……” 掩饰的端着一杯酒,试图冲淡口中那种侵略般的气息。 玄衣人眯了眯眼。 几巡酒过,玄衣人已有醉态,沈临鱼着鹅黄姑娘侍候他,自己找借口离去了。 去时不放心,还特地在门口观望了下,只见那鹅黄姑娘心思多啊,竟还望香炉里点了催情烟。 阎兄,你有福了。 沈临鱼感叹离去。 只不过走出片刻,沈临鱼的脚步便愈发慢了起来,若他离去了,玄衣人突然清醒过来,那姑娘不会出事吧!不行,他得阻止这一切。 想要杀玄衣人,灌醉也足够了,何必折辱他到如此地步。 就算他是色中恶鬼,也不一定中意凡夫俗子罢…… 沈临鱼抵着舌尖,连忙返回。 但他明知,这一切都不过是幻境。 姑娘也好,玄衣人也罢,不过是鲲鹏仙识里的一缕幻境。他从前设计害苏梦尚且没有仁慈之心,而今怎么凭空又有了? 沈临鱼方一推开门,便见鹅黄姑娘裸肩被玄衣人捏住,痛呼出声,急忙飞出鲛扇打落玄衣人的手。 他看着姑娘肩头五道青紫痕迹,暗庆自己赶回来了,不然以玄衣人的粗暴不得出人命? “阎兄,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沈临鱼将姑娘送出房外,眼神一厉,飞出鲛扇凌空,旋转若太极云台,他足尖点上,灵力画昏睡符一掌拍向玄衣人头顶。 玄衣人中符瘫倒在地。 沈临鱼振袖收扇,翩然落下,用足尖点了点玄衣人胸膛,看他昏睡几何。 见他岿然不动,得意地蹲了下来,拿鲛扇轻拍他脸颊,“修为高深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本仙君手中?” 随后鲛扇滑向他丹田之处。 正欲直取他内丹的沈临鱼鼻尖动了动,有种不祥的预感。 殊不知,已经迟了。 只见他方警惕松手,就被猛然扣住腰身,掀倒在地。 而眼前是一双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的眼睛。 该死,催情香!影响了他的昏睡符,早知道就该直接画个夺命咒! 沈临鱼忙念出各种脱身符,但竟然半点作用也无,这玄衣人到底什么来头! 沈临鱼看着自己逐渐松散的衣袍,咽了咽口水,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求饶道:“阎兄,你看清楚!我是梨花仙君,不是青楼姑娘!” 玄衣人闻言顿了一下。 沈临鱼松了口气。 却见他突然把手放在自己胸前的一朵海棠花上,瞬间化为齑粉,似恼怒又似警告,阴沉地说:“我不喜你身上有别人的痕迹。” 沈临鱼求生心切,“绝不敢再有!阎兄,你先放开我……” 玄衣人眉头舒展些,空出一只手来,暧昧多情的摩挲他略微圆润的脸颊,又拨弄了下他翘长密集的眼睫,粗糙的手茧弄得他眼尾泛红。 “别摸了,快放了我!”沈临鱼催促道。 玄衣人讽刺一笑,突然两指用力迫使他颌骨上扬,露出脆弱纤长的脖颈。 沈临鱼觉得自己是傻子……玄衣人对他之心,路人皆知,他居然还送上门了,妈的…… “阎兄别冲动!你若动了我,那便是与仙界为仇。” 听此一言,玄衣人笑声更大了,而后贴向他锁骨,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颈窝。 沈临鱼睁大了眼。 只见,玄衣人用滚烫柔软的舌尖,极致露骨的从他锁骨舔滑到喉结,停留下来,狠狠的吸了一口。 沈临鱼被这变态的举止震惊不语,拼命挣扎,却好似无用,只能由着他双手滑入自己衣襟…… 沈临鱼悲从心来,竟不由自主的低唤起了一个名字。 “徐晏……”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徐晏这次行不行 第41章 原来他,喜欢徐晏 沈临鱼鼻腔微酸,备受屈辱地偏过头去。 为何会想起徐晏? 后来沈临鱼想,大抵在他三千年的岁月中,也只遇到过、梦到过、幻想过和徐晏有这般隐秘的肌肤之亲。 他袖中露出剑仙黄色符咒的一角。 他暗忖,若是玄衣人停在他后脊冰凉的手,再往下三分,他就和对方拼了。 宁身死异处,也断不受此番侮辱。 但自那一声“徐晏”后,玄衣人久久未动,漠然无声地看着他侧脸,盯得他面皮如火烤,竟还有几分心跳加速起来。 该死的催情香,弄得本仙君也头昏脑涨! 沈临鱼下意识闭上眼。 看不见,心不乱。 谁知,玄衣人竟突然偷袭!俯身吻了下他泛红莹光的眼尾,教他止不住发颤,而后落在他耳边一声叹息,“仙君……” 便径直摔落在他身上,不省人事。 唯有那双手,还紧紧掐在他腰间皮肉上…… 沈临鱼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睁开杏眼,揉了揉发红发痒的耳朵,禁不住一个寒颤。想他三千年清白名声,险些毁于这色鬼手中! 他连忙将玄衣人手抽出,慌张的向后缩了两步,手脚并用地将玄衣人踹到一旁,翻身下床,毁了香炉里的催情香。 越想越后怕,若不是今日给他灌多了酒,恐怕自己危在旦夕! 沈临鱼面色一凛,手上运转起金色的灵气,向床上无知无觉的玄衣人行去,“以免夜长梦多……” 正此时,玄衣人面上红纹亮了起来,随后越来越亮,像什么毁天灭地的禁忌秘法一般…… 沈临鱼唯恐生变,直接用了十成十的功力,一掌拍入他丹田。 仙识受损,山崩地裂。所有的景象都开始疯狂震荡,分崩离析,唯一稳若泰山的是两个人。 一个静躺,一个伫立,固若金汤。 可不过片刻,幻境竟恢复了原样。 怎会如此? 莫说十成,便是剑仙丹田被他毫不设防的击入三成灵力,也能顷刻摧毁内丹。 除非他……没有内丹…… 沈临鱼蓦然抬头,玄衣人面上红纹光瞬间黯淡。 沈临鱼脸色如山体滑坡,跌落谷底。 玄衣人睁开了眼,弓身而起,一大口鲜血吐在沈临鱼青竹清淡的衣摆上…… “你想杀我。” 那语气甚至可以称为虚弱,但沈临鱼却害怕的向后退了两步,连句声都发不出来。 玄衣人擒住了他的手,沈临鱼发起抖来。 玄衣人没有因为背叛而对他破口大骂,也没有失望至极与他兵戈相见,而是抓着他的手,撞上自己心口,讥讽一声:“动手啊。”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需一击,便能教孽障仙识,灰飞烟灭。 这是沈临鱼期盼许久的事情…… 但他只是看着自己衣摆上被血染红的青竹发怔,面色比一张纸还苍白。 玄衣人身负重伤,闷声挤出一句,“仙君,你在犹豫什么?” 沈临鱼这才如同沉锈千年的玄铁,生硬的抬起头来。 随后眼底落下一行清泪。 猛地推开他,落荒而逃。 …… 沈临鱼都想起来了。 他偷袭玄衣人的那一掌,虽未让其身陨魂逝,但对仙识的伤害是不能计量的。以至于那部分被仙识剥夺的记忆,也悄然泄露出来。 汹涌的记忆与澎湃的情感席卷而来,沈临鱼大脑一片空白,轰隆作响,甚至怀疑时空错乱,被强行安插了不属于的自己的记忆。 直到红纹黯淡的那一刻。 他看见,玄衣人面上从未摆脱过的神秘浓雾散去,露出一张清晰,精致,饶是他见过数次,也依旧会被惊叹的绝世面容。 ……是徐晏。 玄衣人,是徐晏。 沈临鱼大骇,又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他近乎是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似本应如此,好似早有预料。 原来他早已百年前就认识徐晏,也为他欢喜,为他哀愁,为他思念,甚至陷入孽障。 原来百年后一见难忘,不愿割舍,宁折千年修为,宁忍蚀骨疼痛,都是情有所由。 原来历经轮回,他都无法忘怀的人,叫徐晏。 原来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感情,叫相思。 原来他,喜欢徐晏…… 沈临鱼捂着自己的如同刀割的胸口,他喜欢徐晏吗? 可神仙不是不会动情? 他想起剑仙将他打入极昼湖的决然,想起剑仙为救沉睡梦境走火入魔的他时,争执的场景。 “游梦,他可是鬼王!” “鬼王又如何?众生平等,难道知己好友,还要分种族贵贱!” “好友……”剑仙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但又怕点破了他,更生事端,“游梦,六界之中,唯有鬼族不依附灵气修行,眼下灵气式微,鬼族一界独大……” 沈临鱼打断道:“徐晏从不问世事!” “那是他问不了世事!” 沈临鱼愤愤不平。 “五界之灵,对于鬼族皆是无用。倘若有用,你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来分一杯羹吗!” 沈临鱼垂下眸来,“皆是仙君猜测,他根本无意与我相交。” 尽管他再如何努力,徐晏都不愿看他一眼,更别提对他有所图谋了。 “既然无意,便是无缘。”剑仙道:“你又何必执著。” 沈临鱼心中剧痛,难受的呼吸都几欲停止,但他已困于极昼湖七十年,纵然无法放下,但也应该结束了。 或许行遍三山四海,看过天地浩瀚,那些此时视若生命,如珍如宝的暧昧情长,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沈临鱼跪了下来,拱手恳求道:“请仙君替我封存孽障,” 浮生沧海,过客匆匆。 以后就忘了他。 沈临鱼想这招确实是有用的。 起码他现在再次见到玄衣人,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不会望着他面上红纹走神半日,也不会因他一句话,半夜都来回想。 彼时竟还觉得只是友谊,怪可笑的。 幻境因他离去,时空混沌,再复清晰时,已是仙魔大战旧址。 魔界狼子野心,撕毁契约,试图侵占最为无用的人界,人界无奈只得求神拜佛,引来五界相助。 这一战,神仙鬼妖人齐聚一堂,人山人海,道法弱些的,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沈临鱼紧紧跟在剑仙身后,陪同布阵设法,他想,这般拥挤场面,应该与徐晏撞不见了。 心头先是轻松,而后又蔓延起难言的失落。 他自我开解道,“可惜不能手刃他,破解鲲鹏幻境了!” 他是因此而低沉,而不是想见他。 剑仙在莲花阵眼里,行云流水地画了个纯粹蓝光的太极图,而后眼神一厉,那太极光如何星光散开,颗颗有灵的向阵脚汇入,于万顷苍穹,形成了一个蔚蓝的防护罩。 剑仙翩然落下,站在沈临鱼身旁张望道,“今日怎不见鬼王,还不曾为他送你而来道谢一番。” 沈临鱼干笑,余光却不由自主的向远处万人之中的一点玄色虚影飘去。 “仙君何必客气,鬼王贵人事忙,指不定早把我忘一边去了。” 却也是实话,从前剑仙去道谢,徐晏就说了句——是谁? 沈临鱼才不要自取其辱。 剑仙一长剑拍在他头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怎说出这般没德行的话。” 沈临鱼恶狠狠向玄衣处瞪了一眼,祸害遗千年,挨着他准没好事。又委屈巴巴的望着剑仙,你变了,你原来看我沉睡极昼湖,可是恨不得拔剑铲平酆都。 剑仙见他眼神古怪,随着看去,他慧眼清明,一下便发现了鬼王,“游梦!你既然看到了鬼王,为何不说。” “……” 他不仅不想说,还想转头就跑。 但剑仙已经拎着他,飞至玄衣人身旁。 “日前除魔在外,未曾见鬼王送游梦回来,没能亲自道谢,实属不周。” 剑仙躬身,还用长剑戳了他后背,示意他赶紧道谢。 沈临鱼被迫营业,强颜欢笑的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他盛气凌人的将手别在腰后,扬着头居高临下的模样。 沈临鱼目光移到恭敬有礼的剑仙,又移到目中无人的玄衣人身上。 好家伙,这是不将我无极天放在眼中啊! 便直接抽出游光剑,向玄衣人刺去。 管他打不打得过,反正身后都是仙君,他就不信徐晏能拿他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是,玄衣人半点也没躲。 任由那剑向他心口飞来。 沈临鱼脸色大变,猛然遏制,但距离太短,根本无法收回。 幸好剑仙在侧,两指弹落游光剑。 尽管有惊无险,但那剑已划破了玄衣人胸前皮肉,飞出一道血痕。 “你为何不躲!”沈临鱼脱口而出。 剑仙给他施了禁言令,捆在一旁。连忙赔礼道,“游梦年龄尚小,冒犯鬼王了。待我回无极天,定要让他在上灵台好好长几个教训,还望鬼王息怒。” 刺杀鬼王,这可是挑起两界战火的大事。游梦这是疯了吗!但他此时也不得不偏帮一下,否则落到鬼界,哪还有游梦好果子吃! 玄衣人没有回应,反正闲步到沈临鱼面前,缓慢地伸出一只红纹遍布的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怕鬼王当场发难。 但鬼王只是,将他额前散落的一缕青丝,轻挽到了耳后,轻声说:“不过那日亲了两口,仙君怎气性如此大。” 好家伙,刚刚还担心鬼族拔刀。 现在无极天的剑都飞到鬼族头顶上了。 第42章 死了都不放过他 沈临鱼懵了。 这鬼王是被夺舍了吧。 鲲鹏幻境也太假了,鬼王要能和他说出这种话,他还至于困在极昼湖生孽障七十年。 沈临鱼捉着耳边他的手腕,支吾着像似在问:你的手? 玄衣人没有理会,甩袖收了回来。 剑仙解开沈临鱼禁言令,脸色难看的要命,刚要上前询问一番,究竟鬼王对他做了什么! 却不料天色骤变,寒鸦惊飞,血一般的颜色笼罩在众人的脸上。 大敌当前,诸事再议。 无极天的仙友在剑仙的带领下,如同万支羽箭直击而上,鬼族一见老鼻子神仙动了,哪能输气势,“嗖”的一声,不甘示弱地窜了去。 沈临鱼看神鬼仙妖都忙活着打架去了,默默找了个凉快的清静地,抱着双臂看戏,偶尔闪避下殃及池鱼的飞剑、流星锤、银镖什么的…… 时有仙友看到,气急败坏,正想骂他两句,便被魔族一个拳头迎面捶来。 沈临鱼无辜的耸了耸肩。 真不是他消极避战,而是那魔族有病,当年谁都不管就盯着他一个人追杀,最后要不是鬼王替他挡了一掌,只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重塑肉身呢。 沈临鱼思及此,眸色黯淡下来,若不是如此,自己怎么会不死心地缠着徐晏那么久…… 明明从前徐晏和他那般要好,为何突然就形同陌路了? 以前他永远都不明白,硬生生给自己逼出了孽障。 其实就是看穿了他的暧昧心思,故意躲避罢…… 沈临鱼释怀不少。 起码最初的相识,不是假的。最后的疏远,也情有可原。 不喜欢勉强不来。 沈临鱼望着玄衣人矫若惊龙的身影想到,这一次,不用求剑仙,他也能放下了。 突然一团烈火如猛兽,势如破竹地向他奔驰而来。 沈临鱼连忙跃起躲过,身后又出现了一团人不人鬼不鬼的魔物举着三叉戟,寒光乍现直取他后背而来,还好他五觉灵敏,一个翻身堪堪擦过,唤声:“剑来!” 一道金光穿破魔物胸口,游光剑身染血收于他掌中。 还没等喘口气,一团黑布又兜头裹住了他。 沈临鱼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其实他是可以用游光劈碎的,但没有什么意义,反正魔尊马上就要出现取他小命了。 这令人熟悉的桥段…… 魔族,死了都不放过他。 沈临鱼无语至极,但他这次注定要没了。鬼叫他躲到了一个人迹稀少的地方,和他在一处的都是没啥用的修士,不被误伤就算好了。 沈临鱼麻木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魔尊,甚至还有心情想到,魔族也有长得好看的魔,可惜贪欲太深,都死绝了。 磅礴凶悍的魔气如同千军万马奔涌而来,所到之处,皆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沈临鱼贵为神体,勉强还能站立,但脸上、衣袍、裸露的肌肤都已被刀片般锋利强劲的魔气划破,眼睛更是难以睁开。 可想象之中疼痛没有来临。 万物好像被一面透明的墙挡在了他身前,凌厉的刀光利剑、血雨风霜都绕着他耳边擦过。 他的心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即便没有看见,他也知道,那是徐晏。 风声萧瑟,灵力汹涌,沈临鱼只听见一片鬼哭狼嚎,而后寂静如死。那些斗法的喘息声,受伤的哀叫声,短兵相接的金属声……尽数不见,仿佛世间一切都在魔尊和鬼王的对决下化为虚无。 待他能够睁开眼时,玄衣人孤身立于天地间,浑身浴血,脸上的红纹变成了黑色,半只手臂已经没有了…… 但他依然背脊挺拔,依然气质出尘,手里还提着他的游光剑,每一步都走的似如平常,罔顾喧嚣的战场,驻足在他眼前。 “阎兄……”沈临鱼虚握着手,似乎想要拥住他伤痕累累的身躯。 可玄衣人把游光剑放在他手心,阻止了他的动作,而后用仅存的一只手,擦过他面上泪迹血痕。 玄衣人似用尽此生最温柔的语气,说:“仙君,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 沈临鱼怔住,不可置信问:“什么结束……你……你是谁……” 玄衣人笑了笑,而后抓住沈临鱼的手,握着剑,抬至心口,那剑抖动得厉害,却一寸一寸不受控制的,没入那人的身体。 这是第二次。 他第二次杀了徐晏。 用同样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胸口…… 沈临鱼疯了般甩开剑,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躯壳,“徐晏……徐晏不要……” 可副身躯已经变冷,比万年冰封的极昼湖还要冷。 沈临鱼痛哭出声,“是仙君没保护好你……” 玄衣人的身体,在他怀中化无虚无。 沈临鱼近乎崩溃。 那是徐晏,一直是活生生的徐晏啊!不是幻境,不是虚无,那是他最不舍、最在意的尘缘,最心动,最想相守的人。 那明明是他最喜欢的人,为何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他亲手杀害…… “徐晏,不要……” “仙君求求你,不要这样……” 沈临鱼可以遗忘他,可以放下他,可以在时隔万万年后,云淡风轻的和他同饮一杯酒。但绝不可以亲眼见他死去,更不可以亲手杀了他…… 那仙剑入骨的力度,破开血肉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的血气,以及玄衣人寒入骨髓的体温,都成了一道烙印,刻进沈临鱼的心里,永远都无法磨灭。 是每一次午夜梦回时的噩梦。 是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心悸。 无声的泪淹没在极昼湖漆黑的湖水里。 或许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 鲲鹏幻影也随着孽障的死去,而渐渐消散,沈临鱼空洞的睁着眼,看着一切如烟如雾,只有疼痛永不褪色。 沈临鱼觉得应是把此生的眼泪都流尽了,只能干干的发愣,直到他看见虚空的漆黑里,出现一抹艳红色。 那是一个带着红盖头的女人,胸前插着一柄匕首。 是苏梦。 他突然感到难以形容的恐惧。 但他没有躲避,他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每行一步都宛如刀尖行走,痛不欲生。 他掀开了苏梦的雕金绣凤红盖头。 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态的。 他瘫坐在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少城主的脸,扁平,瘦黄,还没有后来被仙灵滋养过的灵动…… 沈临鱼突然懂了徐晏的心情。 他多希望停留在两人都只是个普通凡人,可以脾气坏,可以长得丑,可以不要无尽的岁月,可以相依相伴,平平稳稳的度过一生。 也懂了徐晏为何明明有控梦之力,却不再危及关头,偏偏要他成为青衣人的原因。 他说不出口的话,他做不出的事,都在这最后一场梦境里了结。 沈临鱼百感交集,有得偿所愿的满足,他终于得到了徐晏的回应。也有变本加厉的痛楚,因为他知道,徐晏终有一日会想起一切。 会想起,鬼王从不喜欢自己。 旧时痴缠无果,幻境七十年也无果,他占了这场轮回的便宜,但终归也如同这场幻境,化为虚无。 他得到的这一刻,就已经注定永远的失去。 …… 沈临鱼呆滞的看着鲲鹏幻境毫无影踪,露出极昼湖漆黑的湖水,而后湖水翻涌,将他们送出水面。 湖底是永远黑暗的孽障,湖面是永远白昼的天光。 徐晏伸手轻拍他肩膀,“仙君,快醒醒。” 沈临鱼无动于衷。 “仙君,我们出来了。” 可他不想出来,不想面对白昼的现实。 沈临鱼缓缓转动眼珠,而后猛地扑进徐晏的怀里,那是鲜活的,滚烫的身躯,他的手无助的在徐晏胸口乱摸。 徐晏轻笑,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我没有受伤。” 沈临鱼一听泪就下来了,“你骗我!” 而后抓着他的手,撕开他衣襟,露出光洁的胸膛。 沈临鱼颤抖着说:“……那么深的剑伤,连里面的骨头都看见了。” 徐晏脸色一变。 抬起他下巴,额心相触,赤黑的灵气穿入沈临鱼的识海。 识海是极其隐秘脆弱的地方,除非极其信任,否则不可能进入。而且识海交融,虽能让两人都有提升,对调理灵息也是好处非常,但毕竟敏感非常,除却道侣一般也不会进入,以免造成什么不当之举。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识海竟好似认得他一般,勾着他往里走,极其缠绵,极其不舍,甚至想将他困于其中,一辈子不要离开。 徐晏眼神亮了下,仙君知他心意,还做这般姿态,可是说明…… 徐晏思及此处,有些难以克制的灵气大涨,挤得沈临鱼的灵息疼痛不已,委屈的好似哭了一般,他忙要退出一些,那灵息又缠了上来,不准他离去。 徐晏半天也不敢动,生怕弄疼了他。 许久之后,才试探的往里碰了碰,见他无甚大碍,才运转起小周天。 徐晏本来是救人心切,一本正经得很。 却不料,沈临鱼意识混乱,竟无意搂上了他的腰,头也难耐的蹭了下,吻在了他的嘴角上。 徐晏浑身都红了。 再说无杂念都是骗人的。 心上人识海交融,肉身还这般磨蹭,能不出火来,不是圣人,那就是不行。 徐晏低头吻住了仙君。 动作急切而难耐,两指不禁放在了他颌骨,轻轻一用力,逼他微微张开,露出里头丁香小舌,徐晏极尽所能的去亲吻它,安抚它,吮吸它,逼得它四处逃窜,又被迫一道共舞。 沈临鱼的眼睫微不可见的动了下。 但徐晏实在过于投入,忙着征战疆土,席卷了他口中每一寸肌肤,吻得灼热潮湿,难舍难分。 沈临鱼看着唇边落下的纤长银丝,又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要出极昼湖啦~快写到文案了,开心! 感谢“闻君来”、“猪猪噗噗噗”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43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这是沈临鱼为数不多的心事。 直到徐晏喘着粗气离开他的唇瓣,又依依不舍地吮了下圆润的唇尖,他灵力在识海里消耗过度,控制不住的变回了一只白虎,依恋的卷进沈临鱼的怀中。 长而蓬松的尾巴无意识的卷着他腰身,自己的脑袋抵在他气息最浓的颈窝里。 沈临鱼没有睁眼,不愿意打破这难得的温情。 翌日沈临鱼醒来,白虎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他,似乎望了很久。沈临鱼欲抽身起来,却被白虎摁住了手肘,搂着他极其喜爱的蹭了蹭。 沈临鱼顿了下,而后伸手顺了顺他后背,捏了捏他肉而柔软的下颌肉,白虎舒坦的眯起眼,在他身上翻了滚,露出白嫩的肚皮,尾巴勾着他手臂,眼底亮晶晶的。 沈临鱼会意,轻轻挠了挠。 白虎立即满脸羞红,蜷成了一个雪球,颇为羞耻的瞪了他一眼。而后变回人形,抿着唇说,“光天化日之下,仙君怎能乱摸。” 沈临鱼:“……” 徐晏见他不语,又偏过头去,轻咳一声,“下次不准。” 沈临鱼看着他这副娇态,愣了下,心口密密麻麻的被酸胀感侵占,他甚至涌出一种想要亲吻青涩徐晏的冲动,又不得不告诉自己,徐晏与鬼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譬如鬼王这一生都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只是很可惜,他栽在了同一个人手上,但都不属于他。 沈临鱼说:“徐晏,我们出极昼湖了。” 徐晏点头。 沈临鱼静望不语,向来没心没肺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陌生愁郁。 徐晏脸色变了变,宛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他艰难道:“仙君什么意思?” 沈临鱼看着他哀伤的眼眸,说不下去,每看一眼,便多一分不舍。 沈临鱼想起昨夜他与徐晏那一场默许的疯狂。 唇舌间难以磨灭的深情。 足够了。 再多,只会让他贪婪。 若是以后再陷入极昼湖,他等不到下一个徐晏来救他。 趁现在还能离去,趁一切还未发生。 他不愿成为鬼王清醒后的一段麻烦往事,也无法接受相守后被抛弃的别离。 及时止损。 沈临鱼惯会保护自己。 “徐晏,我的意思是,你我旧时有约……” “什么意思?” 徐晏是真的不明白,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沈临鱼张口,刚要出声,就被徐晏捂住唇。 沈临鱼没有挣扎,徐晏直直地看着他,眼底的伤痛浓得化不开,徐晏低声,“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了……” 沈临鱼垂眸躲开他视线。 徐晏低喃,“仙君。” 他向前抱住沈临鱼,不明白明明方才还浓情蜜意,怎么突然就如此决绝,“仙君……” 他说不出企求留下的话,只能一声又一声的轻唤。 沈临鱼狠了狠心,推开他道:“徐晏,我是神仙。” 徐晏一贯稳当的步履竟有些漂浮起来,他近乎是哀求道:“仙君……” 别说了。 “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 徐晏向后退了一步,而沈临鱼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逃离半分。 “徐晏,无极天有我的亲人,我的师长,我的归属。” 别说了。 “难道我在仙君心中,便可以随意抛弃吗?”徐晏喉口发紧,忍不住颤声问。 “人神姝途。徐晏,我在无极天等你。” 终于还是拦不住。 徐晏凄笑一声,望向沈临鱼的眼神里都染上怨毒的光,“既然早晚要离去,仙君为何当初多管闲事!为何要在河神庙救我!为何替我受阿鼻地狱之苦!为何要为我攒万点功德!为何进极昼湖破幻境,为何不让我自生自灭!” 他不能给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温暖,又若无其事的抽身离去。他不能让自己情根深种,又无牵无挂的了却凡尘。 徐晏好恨啊。 沈临鱼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泫然欲坠的湿意。 “待你以后修成大道,自会明我一番苦心。” 徐晏止不住寒心冷笑,“……苦心。” 而后解开腰带,从收口处扯开,自里头取出一枚红线编的结,“既然仙君无意,为何要在我昏迷时,说不回无极天了?为何又要趁我不备,偷偷塞进一枚同心结?” 彼时他偷月老红线,假意过招,塞入的一枚同心结,怎么会现在就被发现了…… “仙君,你何必这般玩弄我?” 沈临鱼有些被看破的慌乱,但仍是镇定道:“我本念你幻境痛失所爱,一路郁郁寡欢,便编了此物,好叫你心情明朗些……不曾想造成如此误会,”沈临鱼上前欲夺,“既然如此,那便还给我吧。” 徐晏目色一痛,立即收回手,二话不说将同心结,塞进了自己里衣。 送了他的便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即便是沈临鱼本人。 沈临鱼自然不可能扒他衣服,只是话已至此,没有任何余地。 沈临鱼神情低落,他原本想,相识也算美好,那么分别也不要如此难看。 终究是做不到。 他说:“徐晏,好好修行,愿你我有缘再会。” 此话一落,天边便生出一道紫霞光,慢慢笼罩过来。 徐晏眼睁睁看着霞光临江,落到他脚边,落在沈临鱼身上,空中隐约还有雷鸣。 他第一次意识到,离别,原来那么近。 无能为力的感觉,原来那么痛苦。 他像一只苦苦追寻主人的弃犬,被遗忘在不知名的山谷里。 他眼神由深不见底的墨色,转为猩红血色。 而后徐晏化成原型,将沈临鱼扑倒在地。 沈临鱼哪里忍心责怪他,没有办法的揉着他扇贝一样耳朵,叹出一声,“徐晏……” 你明知无用。 但白虎只是难过到不能自制的发抖,死死禁锢着他的腰身,用圆呼呼的脑袋一直拱他,耍赖道:“仙君明明答应要送我去崇光派的。” 其实这也简单,以沈临鱼的神通,直接显灵,崇光派能直接飞过来请徐晏入门。 白虎头埋在他脖颈,有一点湿意烫在了他经脉上,烧的他四肢百骸都泛起疼痛。 “别哭了。”沈临鱼心疼的捏了捏他的肉爪,“仙君陪你去。” 白虎抬眸眼底哪有半点湿意,有的只是坚定不移的狼子野心。 一路上,沈临鱼对白虎可谓是千依百顺,对徐晏便显得有几分疏远。 于是徐晏便只以幼虎形态黏着他,又要他抱,又要他顺毛,连吃东西也要他送至嘴边。 赶路也是可劲折腾,说累了走不动,说客栈不舒服,费尽心思拖延时间。 可山水纵有千里,也总有抵达一日。 徐晏在山脚下攥紧了一道黄符——鬼灯给他的符。 只要他用了,便能知道关于鬼王的一切。 或许,能够将仙君留下来。 但若是他想起来往事,对仙君有害呢…… 徐晏还是收起来了符纸。 再等等。 他不想失去一分一秒,与仙君独处的纯粹时光。 徐晏伸手摸了摸沈临鱼沉睡的脸庞,手中生出千丝万缕透明丝线,慢慢裹住了他。 有些事可以后再图,但他现在起码收点利息。 沈临鱼难受得钻进他怀里。 …… 次日清晨,沈临鱼醒来,便被美色暴击。 只见徐晏头束青玉发冠,褪去往日随意,将一张倾城绝代的艳容全然展露出来,身上也换了一袭与沈临鱼一模一样的青色长衫,只是他腰间还别了个红色的同心结,浓淡相宜的竹纹遮挡些他骨子里的妖治,显出几分禁欲之气。 “你今日怎变回了人形?” “此后一别,不知何日相见。”徐晏整了整精致的衣冠,道一句,“怕仙君忘了我。” 行动之间,带起一阵梨花清香。 恍惚让沈临鱼回忆起诸多往事。 京城侯府的梨花树,苏梦门前的梨花香,醉意酣然的梨花仙,以及他头顶一株梨花枝…… 那株梨花枝他送给了鬼王,不知道会被随手丢至一旁,还是嫌恶的烧去,沈临鱼有些后悔,早知道留个念想也好。 沈临鱼想入非非,没留意一脚踏空。 徐晏眼疾手快,揽过他腰身,“仙君近来总是走神。” 沈临鱼看着眼前骤然放大数十倍的侧脸,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尤其他今日不似往常冷漠,眼尾上翘了些,像个小勾子一样,一动一晃,都带着沈临鱼心神荡漾。 沈临鱼想,他这般割舍不下徐晏,起码有八成是源于这副美貌。 徐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仙君再不放手,我可舍不得让仙君离去了。” 沈临鱼这才意识道,自己又走神了,而双手还紧紧攥着徐晏的手肘。 他连忙松开,笑笑道:“快到山门了。” 徐晏却垂下眼眸,宛如一颗明珠黯淡。 这场景,若是沈临鱼再年轻个百岁,那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只要他开心就好。 沈临鱼突然能共情千古昏君了。 徐晏停下脚步,轻飘飘的开口问,“既然都是拜师,我不能拜入仙君门下吗?” 沈临鱼正要信口胡诌那些无情无义的神仙。 徐晏打断道:“凡尘不过百年,对于仙君不是转瞬即逝吗?为何仙君不愿意收我为徒?” 他什么也不求了,若是仙君愿意留下来陪他走完这一世。 即便是师徒,他也心满意足了。 但沈临鱼沉默了。 而后摇了摇头,假惺惺的说:“你有仙缘,莫要为因果所耽。” 徐晏将眼底失望藏得严实,识分寸的没有再追问。 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让所见之人,皆有霁月风光之感。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仙君,止步吧。” 作者有话说: 永不吃亏晏,大胆发言! 感谢“猪猪噗噗噗”投喂的猫薄荷,感谢“青花鱼stfba1i7liq”、“啾啾爱睡觉呀”投喂的鱼粮,爱你们啵啵啵! 第44章 从他身上滚出去 沈临鱼闻言,抬头远望,崇明派的庄严巍峨的山门被藏在高高矮矮的松竹林里,四周萧瑟,落叶无声,其实他们才行至半山腰,还有很长又很短的一段时光。 但徐晏已经走在了他前面,与他对立,做出了拒绝的姿态。 沈临鱼看着两人之间,说相拥又生分客套,说陌路又过于亲密的一段距离,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他不希望分别的时候哭哭啼啼、依依不舍,但也不愿意见徐晏还这副恨不能长了翅膀离去的模样,好像天天耍赖黏着自己,连睡觉都不肯松手的人不是对方一样。 沈临鱼暗骂徐晏是个小气鬼,一点亏也不肯吃。 不就是那日无情了些,不就是不能收他为徒,犯得着在最后一日给他找不痛快么! 若是本仙君这就一走了之了,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沈临鱼别别扭扭的上前拨了下他腰间同心结,心道,还好本仙君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这些。 便抬起手,抱住了咫尺之外的木头徐晏。又在他后背假意洒脱的拍了两下,说了句真心而无用的话。 “山高水长,还望珍重。” 徐晏的眼睫微颤。 随后沈临鱼胸口涌起锥心之痛,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不过他想,定然是自己要难过些的,经年倾慕也好,十载相守也罢,他又一次无疾而终,又一次成为徐晏的陌路。 人间虽好,他不会再来了。 临别词也尽,曲终人亦散。 徐晏由始至终都没有给沈临鱼回应,就像沈临鱼给不了他的许诺一般。 但遗憾不过是世间常态。 沈临鱼释然,再无理由停留,他松开徐晏,洒脱转身,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苍穹慢慢染上紫边,徐晏怀中的余温也被山风吹走。 若是沈临鱼愿意回头看看,便会知晓那个人,不曾离开原地半步,一直凝望着他背影。 期盼他回头,期盼他不舍。 但最后也只是引了一道赤黑的灵气,送入褶皱不堪的黄符之中。 从此之后,天地间便再没有了徐晏。 没有了那个满心满眼只容得下沈临鱼的人。 徐晏的世界很小,鬼王的世界无边。他强撑着尚未被吞没的一丝意识,认认真真看了眼沈临鱼的背影。 心头泛起许多往事,荒凉残破的河神庙里惊鸿一瞥,大雪京郊外的馋嘴乞丐,凤仙茅屋招摇撞骗的神棍,极昼湖里聒噪单纯的小厮,还有那棵梨花树上,一眼万年的贪睡仙君…… 在他短暂的一生里,全部都被沈临鱼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 只是很可惜,到最后是个不曾回头的背影。 万顷山林倏得变成死一般的沉寂,连同霞云万丈的天空,都被染成一片肃穆的紫黑。 “掌门,不是说有道友渡劫,怎会出现此不详之兆?” 崇明派掌门沉着脸掐指一算,空中突然爆发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众人惊恐抬头,竟有无数紫电密布天空,将苍穹撕裂,暴雨倾盆,仿佛破了洞一般可怖。 “天欲亡仙!” 崇明派掌门神色大变,“不知何人罪孽深重,竟引来九百九十道天雷!快!快开启守山阵,撤回巡门弟子,召集九门长老共镇崇明山!” 九百九十九道天雷…… 众人吓得神魂聚散,连见惯大场面的掌门头顶都落下豆大的汗珠,饶是当年战神踏破虚空,也不过是八十一道天雷,究竟他崇明山横空出世了什么祸根邪魔,只能暗自祈祷,门派平安。 而更为害怕的是山下正在抵挡雷劫的沈临鱼。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回个家,还要挨雷劈。 劈个一两道意思意思也就算了,竟然是九百九十九道,想当初他元神充沛,灵力逼人,都被一百八十道天雷劈得修为尽散,足足休养了半百之年才恢复过来。 “天道,难道是要亡我?”沈临鱼不禁疑问。 否则,以他如今三百年修为,没有众仙护法,没有仙器加持,怎么可能渡过此劫? 识海里的天道笃定地说:“不可能,你明明百年之后才生仙骨,怎会现在就引雷劫……” 沈临鱼也不多言,直接两个后翻躲过一抹惊雷,脸色发白,掀起自己的衣摆,露出半截焦黑的长腿。 “别纠结可不可能了,再想不出法子,我就要命丧于此了。” 天道沉默不语。 天地万物皆有命数,而它是命数本身。它无事不知,也没有悲喜,与生俱来的使命便是顺其自然,引导万物去往应去之处。 但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它看不透的时候。 难道也要像无数次抉择一般,不管不问,任由天地间唯一的神,走向消亡吗? 可没有沈临鱼…… 天道第一次干扰了天意,他对沈临鱼说:“命数有言,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游梦,你暂且先躲着,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若是徐晏听了,定是一个字也不信。但对于无极天的神仙来说,天道的话便是金科玉律,便是天命所指。 沈临鱼怀揣着这一份信念,突破极限地抗住了二百多道天雷,但实力过于悬殊,他实在太累了,太痛了,丹田里的最后一点灵息也被他榨尽,每一根经脉都干涸的发痛,连坠落的雨水,都如万仞高山一般轻而易举的将他压到在地,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惊雷贯体而过,电得他四肢抽搐,眼冒金星,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沈临鱼深深的望了眼天道。 仿佛在质问他——贵人呢??? 便不受重负地合上了眼。 天道重重地叹息一声,而后竟汇入沈临鱼奄奄一息的识海之中,无尽的灵力汇入沈临鱼的血迹斑斓的身体,那是天地的命数之灵,超越世间的存在。 也因为此,一旦插手六界,必然会引发不能想象的灾祸。 但无论什么后果,天道想,都不会比沈临鱼死去更严重了。 他刚要睁眼。 谁知竟被一团赤黑之气裹了起来。 天道愣住。 便听见万籁苍穹中传来一声令人胆寒的命令,“从他身上滚出去。” 若有一线生机,天道都不可能逆天而为。 他来不及思索是谁能知道他的存在,连忙抽身而出,一抬头,便怔愣当场。 电闪雷鸣里突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那人一身青衣被暮色染成深不可测的漆黑,他面无表情,却让人后背发凉,尤其是左脸上的红纹如鬼怪缠身,森然又慑人,让人都无法分出一分一毫的心思,去觊觎他倾城绝世的容貌。 ……竟是鬼王。 玄衣人在狂风怒雨中直直向沈临鱼走来,数百道紫电似乎想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些颜色,竟同时在他眼前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仙身上炸开。 百道天雷碰撞交织,爆发出一声毁天灭地的巨响,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整个人间照成白昼。 也照亮了玄衣人如死人一般难看的脸色,敢在他手下抢人,他眼神一厉,直接穿雷云而过,空手劈下道道令人闻风丧胆的紫光。 “你真是命好。” 玄衣人抓住正偷袭在沈临鱼面上近在咫尺的一道天雷,猛力甩向一旁,半截手臂都被削落了血肉,露出白骨森森的手掌。 玄衣人不以为意,松动了下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用这副沈临鱼最害怕的骷髅白骨手,居高临下的掐住了他下巴,像挑鱼一般捏着左右翻看了一下,似乎再看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最后嫌弃的甩了甩手,“等我收拾完这些碍眼的东西,再来和你算账。” 天雷阵阵落下,玄衣人仿若一个守护神一般伫立在沈临鱼身旁,替他挡去风雨,抗下雷劫。 纵然玄衣人表现得如何不屑一顾,但九天玄雷又岂是吃素的,待到第八百道天雷时,他眯着眼,将地上毫无所知的沈临鱼拎了起来,然后冷笑一声。 伸出锋利的白骨指尖,在沈临鱼的后颈,刻了一道符。 那道符原本是黯淡无光的,直到玄衣人将额头贴向了沈临鱼的眉心,以不可抵挡之势闯入他的识海。 那道符与玄衣人脸上的红纹发出一样灼热的光芒。 玄衣人眩晕过去。 天道看得只想骂娘。 那他妈可是炉鼎之契啊! 这哪里是贵人相助,这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他竟然将天底下唯一的神,炼成了炉鼎! 甚至为了躲避天道的察觉,纡尊降贵的投胎转世,这他妈居心叵测至此,定然是知晓了游梦的神力! 天道万念俱灰,早知道还不如让游梦直接死了好! 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劈了足足三日,万顷的崇明山都被夷为平地,幸好守山阵还算严实,没有危及门派。 天道冷眼看着剩余的天雷,都因炉鼎之契,落到了玄衣人身上。 思绪乱成一团。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沈临鱼生出仙骨,六界灵气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幻,再慢慢平息,一往如常。 天道看着空气中那些没有痕迹的律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天意竟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鱼:千万不要在陌生的地方睡觉,昏迷也不行QAQ 天意:当然是让他俩谈恋爱啦! 第45章 梨花仙 无极天金光洒落,缓缓落在满身伤痕的沈临鱼身上,那些细微的金光飞入他斑驳的伤口,不一会便全部愈合了。 但是灵根上的伤,却不知何时能好。 他身下飘来一朵他最喜欢的软云,将他浮起,离开地面,离开近在咫尺的徐晏。 他似有所感,难受得呜咽一声。 但空中有金光流转,有仙鹤萦绕,有星光织成的丝缎在反弹琵琶,没有神仙能看到他那一点不舍,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衣襟里头的炉鼎契约,全部喜气洋洋的祝贺他渡劫成功,锻出仙骨。 月老甚至还用浮尘擦着泪,“游梦长大了,都有仙骨了。” 战神上前将他推开,“去去去,别围在这里了,人都还没醒呢,赶紧送他去寒天池,修养神魂。” 众仙这才散去。 …… 沈临鱼伤的很重,若不是生出了仙骨,只怕现在就是一缕亡魂。 他用了快百年才醒了过来,但剑仙说他伤了根本,最好还是继续呆在寒天池调养,于是不由分说的给他落了个禁令,不让他出寒天池半步。 沈临鱼哪里是能老实呆着的,想了无数的办法偷溜出去,一时变成月老的红线,一时变成嫦娥仙子的玉兔。总之,他要出去透气。 但是以防仙君生气,还是会悄咪咪的溜回来。 剑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临鱼原本打算安生养个身体的,但他刚醒来的那一天,闲得无聊,脱了鞋袜,坐在池边玩水,突然从池里面窜出一条鱼。 他这才知道,原来寒天池养的小鱼仔,名字叫——鲲鹏。 无极天有病吧,没事养什么鲲鹏!养点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锦鲤不好吗? 万一那时候鬼王脑子一抽,给他取个名叫沈鲲鹏怎么办! 沈临鱼越想越气,简直一秒都不能呆在这里了。 寒天池,就是往他伤口上疯狂撒盐的罪恶之池! 沈临鱼偷着月老的酒如是骂道。 月老回来一看,藏了千年的女儿红被偷喝完了,气的吹胡子瞪眼,拎着他耳朵从树上拽下来,“池也罪恶,鱼也罪恶,我看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沈临鱼捂着耳朵叫唤,打了个长长的酒隔,迷迷糊糊道:“唔……剑仙怎么长了白胡子?不要紧……”沈临鱼搂过月老,神情偷摸的张望了下,醉醺醺地说:“嘘,你看——” 他得意洋洋的摸了摸手中酒坛子,摆着手说,“剑仙……这可是月老藏了千年的酒,我请你喝一口,今日就别……别让我回去寒天池了……” 好家伙,还敢拿他的东西借花献佛,沈临鱼你完蛋了。 月老唤来捆仙索,将他绑了个严实,不仅丢回了寒天池,还在寒天池里摆满了酒,留下一句,“喝不完这些酒,你就别出来了。” “……” 沈临鱼静静地看了眼这些酒,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这些酒连起来,估计能绕无极天三圈。 懂了,就是不想让他出来。 他哀叹一声,拿起一坛,正想借酒消愁,一口下去,便喷了出来。 ……黄连酒。 沈临鱼嘴角抽搐,月老可真有你的。 又是十年转瞬过。 月老正在织着红线围巾,突然双手一拍,糟了,好像很久没见过游梦了! 连忙飞去寒天池。 一进去他就愣住了,铺天盖地酒气扑面而来,而沈临鱼居然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面对着寒天池打坐冥想。 他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月老你来了呀。”沈临鱼睁开眼欢快道。 “……这些酒,你都喝完了?”月老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子道。 沈临鱼点头如捣蒜,“小意思啦,月老你快解开我捆仙索,我都闷坏了。” 月老唯恐他出事,赶紧扣住他手腕,问诊一番,喝了这么多酒,居然半点问题都没有?“难道这就是天神之躯……” 月老忧心忡忡的替他解开捆仙索,“不行,游梦,你还是随我去剑仙那里再看看……” 只见一阵风过,人影都没留下一点。 月老怕他有事,正想赶紧追去,脚底突然打了个滑,一屁股摔在了池边上。 他突然脸色一黑,往池里捞了口水,一股浓郁的黄莲苦味涌了出来,再一看,池里的鲲鹏都醉沉了底下,睡得不省人事。 月老咬牙切齿挤出响彻云霄的三个字。 “沈、临、鱼!” 沈临鱼其实也不知能逃到哪里去,无极天就这么大,三千年的日子他早就逛腻了,左右也不过是找一棵睡个觉,或者催催司命话本儿。 可他现在不爱看话本了。 沈临鱼挂在树上看战神练武,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 许多年前仙魔大战将至,剑仙和战神率领无极天所有剑修下凡迎战,除了他。 沈临鱼自是不服气,但他没有闹,还特别懂事的替相熟的仙君准备好灵丹妙药。 剑仙问:“游梦,你可曾因我不让你下凡恼怒?” 沈临鱼恭敬回答:“仙魔大战,事关六界安危!小鱼年岁尚小,缺乏实战经验,除了给仙君们添麻烦,一无是处。小鱼只愿仙君们平安无事,早日归来!又岂会因此责怪仙君?” 剑仙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头。 谁知一转身,沈临鱼就捆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散仙,换了他的盔甲仙牌,混入仙人之中。 本来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一下凡,便闻到了一阵醉人的梨花酒香,这也算了,偏偏他耳聪目明,听见数万朵雪白梨花垂涎欲滴的说着,“好香,好想喝一口……” ……相煎何太急? 饶是无极天的酒有多好喝,他也没能见过这副场面,不由开始思绪翩跹起来…… 一分心,便掉了队。 不过他心大得很,反正木已成舟,不如解了馋再说。 沈临鱼二话不说踏云而来,只见十里梨花林,如同白雪覆盖天地,一坛坛蛊惑人心的梨花酒,毫不设防的垒了一地,沈临鱼将自己身上累赘的盔甲,潇洒甩去,一个游龙身形,便潜入梨花酒林。 他凌空抛起一坛酒,那琼浆宛如银河,落入他檀口之中。 绝了。 入口微甜,又带着一点点灼热的烈性。不似仙界的酒,那般寡淡优雅,饮完之后,口齿余香。 沈临鱼美眯了眼,舔去嘴角残酒,称赞不已。 他正陶醉之际,突然间树上花枝乱颤,抖落一地细碎花瓣,仿佛争先恐后的想去沾染他不经意洒落的酒液。 沈临鱼朗朗一笑,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便一个足尖轻点,躺入梨海之中,与花共饮,邀月同眠。 不知过了多久。 沈临鱼浑身落满了花瓣,鬓中也斜插了一枝梨花,他醉眼朦胧惺忪地看着十里梨花仙境,分不清身是何物,分不清岁月朝暮。 “仙君、仙君……”爱撒娇的梨花朵儿催促他,“没酒啦,仙君快去再拿一坛……” 他恍恍惚惚的斜了斜酒坛,连一滴也落不下来,他红着眼点了点头,正欲翻身下树,但实在太醉了,他直接掉了下来。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沈临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睁开醉眼,好似在梦中。否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貌美的人? 十里梨林,雪白苍茫。唯有那一个人是红的,艳的,是妖冶的。他左脸上生着一团好看的红纹,像一朵限时而绽的海棠花,美得尽态极妍,美得摄人心魄。但那一双眼又若冰霜覆雪,让人望之生寒,不敢直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将极艳与极寒交织在一起,分明格格不入,却美得惊心动魄。 沈临鱼不知为何心跳如此之快,好像就要从胸膛里一跃而出,是酒喝太多了吗? 他晕乎乎的说出一句—— “恭喜你,捡到一个梨花仙。” 后来沈临鱼总在想,若果当时没有说这句话。 他是不是就不会与徐晏相识。 也不会因他喜,因他悲,因他辗转反侧,因他流离失所,因他肝肠寸断…… 他们本因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却阴差阳错的交织在一起。 注定是一场不幸的悲剧。 但那时他浑然不知,还自诩风流不羁,若不是紧接着打了一个长长的梨花酒嗝,这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沈临鱼难堪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平时丢丢仙也就算了,怎么能在美人面前出丑。 于是连忙从美人身上跳下,挥手远去。 酒醒之后,沈临鱼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此美人错过,也不知何时才能相逢…… 他原也不是什么要脸皮的人,怎么就当时鬼迷心窍害羞起来了! 他暗恼不已,御剑的速度便不住快了起来,可剑仙去往何处,他当真一丝头绪也无,在空中瞎转悠了半日,无聊的直打瞌睡。 所谓疲劳御剑不可取,他竟从八万里青冥直坠而落。 更离谱的是,还没有醒! 直到一柄赤红长剑接住了他。 沈临鱼意识清醒,惊魂未定的抱着这把不知何处飞来的救命宝剑。正想道一声谢,鼻端便涌起刺鼻的血腥味,他疑惑向怀中看去,只见长剑上的白骨纹剑鞘缓缓动了起来,贴着他的皮肤逐渐形成一个似哭非哭的狰狞笑脸来。 骷髅笑脸,还有比这更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东西吗? 沈临鱼抽了抽嘴角,生无可恋的从剑上跳了下去。 仙友,杀人不过头点地。 作者有话说: 晏:我才不是因为他才养鲲鹏的。 第46章 想对仙君好一点 正值此时,一玄衣人于半空之中凌云踏剑而来,踏的明明仍是那把丑剑,却偏偏有流风回雪般的飘逸仙姿,那人一手揽过他的腰说,“法器丑陋,吓着仙君了。” 沈临鱼本想说:心领了,带着你的丑剑离我远点。 但一抬头,看见梨花酒林里那幅魂牵梦萦的美人脸,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道友相助,感激不尽。只是我一贯怕鬼……” 玄衣人将剑收了起来。 沈临鱼松了口气,便听他颇为不屑,“神仙也怕鬼?” 沈临鱼立即点头,大言不惭道:“我们梨花仙,胆子很小的。” 玄衣人没想到他承认的如此干脆,一时欲言又止。 沈临鱼面不改色。 毕竟梨花仙胆子小,关他游梦什么事? 玄衣人因他惧怕,没有御剑飞行,而是用起了最原始轻功,踏云点气,一瞬之间,平稳落在崖山之上。 沈临鱼感慨万分,看看别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发丝都没丝毫凌乱。而自己离开了仙剑,就是个没有翅膀的鸡崽,只能扑棱着到处乱窜。 “我观道友修为高深,可有参与此次仙魔大战?” 玄衣人点头。 沈临鱼欣喜:“如此,可否劳烦道友,送我一程?” 玄衣人眼神复杂,勾了勾薄唇,俯身向前,在他耳边凉飕飕的落下一句,“仙君,我是鬼修。” 沈临鱼震惊转头,便看见白骨森然的半张侧脸,吓得瞳孔骤张,满脸发白。 玄衣人观他表情夸张可笑,久违的生出一丝愉悦之感,便挥衣袖,转身离去。 不曾想,刚走出半步,他袖口便被一双手捉住了,身后传来咽口水的声音,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道友带带我吧。” 这话有几分讨好,带着沈临鱼一向懒散的口音,显得软绵绵的。 玄衣人回身,看了他许久,眯起眼说:“好啊。” 只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沈临鱼好了伤疤忘了疼,见他恢复容颜,便飘飘欲仙,开始叽叽喳喳的套起了近乎,要不是玄衣人过于冰冷,只怕他都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沈临鱼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问:“还不知道友姓甚名何?” 磨了半天磨出姓名后,感慨“阎”煞气好重的姓,又说:“阎兄这般相貌,修鬼道真是暴殄天物。” 一块不知哪里来的桂花糕塞进他嘴里。 沈临鱼嚼了两口,大大的杏眼亮了起来,“唔……阎兄你待我真好,又是送我归程,又是百般照料,这份恩情我一定铭记于心。”他拍拍胸脯,“日后,阎兄若有需要我的,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玄衣人用大拇指按在他唇上,颇为用力的向一旁擦去,眸深似海的说:“不着急。” “嗯?” 玄衣人已远去好几步。 …… 沈临鱼最近有些烦恼,自从他得知蛇虫鼠蚁畏惧鬼修后,那是恨不能夜夜与阎兄同榻,但总这般打扰人家也不好。 于是偷偷取了阎兄一根青丝,注入灵力法咒,夜半召唤出阎兄身形,守在他床边,威慑四方。 前两日还好好的,这几日傀儡阎兄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也要上他的床。 他自然不能和一个傀儡计较,只得让出半边位置,没想到这傀儡有些奇怪,每到半夜便开始偷偷地揉膝盖。 沈临鱼有一次就忍不住了,将他掀倒在床,猛地撩起他衣摆,将裤腿推了上去,露出紧实的肌肉和膝盖上经脉虬张的青紫痕迹,像是被藤蔓爬满了一般。 “这是什么?”他抬头问。 但傀儡如何回应的了他,只是抿唇将头撇在一边,眼神隐忍。 沈临鱼喉咙突然好干。 只见眼前的人玄衣凌乱,衣襟大敞,半截肩头都露了出来,还被他强硬摁倒,被迫分腿屈膝,扯去衣摆,展露冰封雪山之下弱不禁风的一面。 沈临鱼耳朵热的不行,他生出极为异样的躁动感。 他面红耳赤将傀儡阎兄衣袍拉紧,而后心虚背过身躯,拉起锦被,罩住了自己的头。 夜色之中,毫无生气的傀儡,倏得古怪的笑了下。 翌日他去敲响阎兄的门,本想问一句,“阎兄你腿怎么了?” 却不妨见到玄衣人,青丝松散,衣衫轻薄的出现在他面前,只觉鼻子涌上一股血气。 落下一行血来。 沈临鱼想,他病了。 得了一种只要见到美人就会脑热的病。 还好阎兄人美心善,不仅不嫌弃他,还嘱咐小二烧了凉茶,将他扶至床边,拿着湿巾要替他擦面…… 沈临鱼一把抢过,紧张地说,“我自己来就好。” 看一眼都脑热,再摸两把还得了。 玄衣人没说什么,静静地坐在了沈临鱼旁边。 两人靠得很近,玄衣人的碎发偶尔会飘在他耳边,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对方腿侧的温度。 但如果他突然挪开,又显得有些生分…… 沈临鱼越来越热,捂着暖痒的鼻子,扯开乱糟糟的思绪问,“阎兄每日半夜揉腿,可是有什么痼疾?” 玄衣人不解看他。 沈临鱼见状,把前因后果道来云云,“阎兄,傀儡术最能反应原主的心情、身体,你就别瞒着我了。” “……” 鬼族中人,自是重欲。玄衣人看不透此情此景,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的沈临鱼。 不过不重要,他耐心有限,甭管这小仙君打的什么算盘,今日他都势在必得。毕竟数万年的寿命,让他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趣,难得遇上一个小小的例外,他自然是要吃干抹净的。 就比如很多年前他在寒天池见过一种鱼,心生欢喜,便抓了一只炼成骷髅坐骑,永世相伴。 沈临鱼见他没有动静,以为他仍是不愿告诉自己,不免露出失落之情。 一会儿后,玄衣人摸了摸他头顶,弄得他发髻的梨花枝也跟着晃动起来,甚至还抖落了两片花瓣儿。 但沈临鱼总觉得这种动作好似在抚慰什么宠物一般。 而后玄衣人将衣摆甩开,卷起裤腿,露出骇人的膝盖纹路。 沈临鱼忍不住惊呼一声。 昨夜灯光晦暗,他看的不太清,没想到那手指般粗的经络像枯老的树根死死地扒在玄衣人的腿上,每一根都是紫红泛青的,每一根都在微微跳动,透过薄薄的一层皮,似乎还能看到里头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玄衣人以为沈临鱼会被吓得跑走,毕竟这可比他的剑恐怖多了。 却不料沈临鱼非但没躲,还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贴了上来。 问了句,“疼吗?” 玄衣人不合时宜的想,他会对小仙君比对骷髅鲲鹏好一些。 沈临鱼手下运灵,竟轻揉慢捻的替他按了起来。 粗骇的经脉在挑衅的跳动,玄衣人故意让血脉里恐怖的东西,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要咬开那层皮,蜂拥出来。 玄衣人能够感受到沈临鱼的手一直在颤抖,甚至有时候吓得潜意识闭上眼,又怕他在意,立马就睁开了,眼眶都因过度专注用力,泛起了微微的红。 敷在他膝盖上的手像一片云,又滑又嫩,一直也没有离开过。 许久之后,沈临鱼微微仰着头,神色认真地看着他说,“阎兄,会好的。” “太上仙君说过,仙灵可以治愈一切沉疴。” “阎兄,我会治好你的。” 他的神力是四海八荒,最纯粹的灵力。 沈临鱼的眼神灼热又坚定,看着玄衣人生出一种很荒唐的感觉。 也有些烦躁。 他掸开沈临鱼的手,收回腿,放下衣摆,面沉如水。 沈临鱼得不到回应,感觉到些许窘迫,阎兄都没还不愿让自己瞧见呢,他还狂言上了…… 幸好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他急切打开门,接过小二手里的凉茶。 “阎兄,我先回房饮茶,明日再来寻你。” 玄衣人仍不做声,面色不佳。 沈临鱼讪讪合门。 一个眨眼,便看见玄衣人瞬移到他眼前。随后一手打落他手中瓷碗,阴晴不定地说了句,“你听过艳惑心吗?” 沈临鱼不解,“难道这碗里有毒?” “是情药。” 木门将沈临鱼隔绝在外。 沈临鱼想,阎兄真好,生气都在挂念他,若不是阎兄发现及时,他现在可就麻烦了。 又暗自立下决心,无论撒泼耍赖用尽什么招数,他都要把阎兄的腿给治好了! 想象总是美好的。 沈临鱼第二天一出门,便看见了一个铺天盖日的鲲鹏在天上遨游。 鲲鹏正常,为什么是骷髅的啊?! 最恐怖的是,阎兄还站在那骷髅鲲鹏的头部,迎风而立。 “上来。”玄衣人不容抗拒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其实他走过去仙魔大战也挺好的。 但玄衣人岂是和他商量的人,直接从袖中飞出一道赤黑之气,将他裹了起来,丢进了鲲鹏肋骨大开的腹中。 沈临鱼再睁眼时,便看见浣溪竹林,流水石台,玄衣人正不动声色的品着一杯清茶。 但他没有被表象所欺骗,仔细一看,那形状古怪的石台,可不就是鲲鹏的骷髅骨吗!纵然大有乾坤,纵然生机环绕,那也掩盖不了,他们现在正处于骷髅腹中的事实。 沈临鱼脸色发白。 他问道:“阎兄,为何不住客栈了?” “慢。” 所以,之前为什么可以住?! 作者有话说: 梨花仙风评被害! 更啦,更啦,我来啦~ 感谢“青花鱼n2b4u4nu52e”、“鱼呀鱼呀鱼”、“snxjxjjs”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47章 与君常伴 沈临鱼认命的坐在玄衣人旁边,只有这样他才稍微有些安心。 早知道当初应该听剑仙的,安静呆在无极天就万事大吉,也不用和他最讨厌的丑陋骷髅朝夕相处。 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会喜欢养骷髅! 沈临鱼看着近在咫尺的迷你骷髅鲲鹏,鸡皮疙瘩爬满了一身,他不由自主的抓紧了玄衣人的衣摆。 骷髅鲲鹏看到有人碰他的主人,十分生气,恼怒的甩了下尾巴,将溪水泼在沈临鱼脸上。 玄衣人一个冷眼看去,凌空的水珠尽数凝成了冰,如大珠小珠落满了一地,而骷髅鲲鹏浑身剧痛,发出了呜咽的哀鸣。 玄衣人一招手,那鲲鹏便流着泪飞到他手边。 “不许动他。” 玄衣人说得很轻,鲲鹏害怕的打了个寒战。 而后讨好的飞到沈临鱼旁边,试图卖乖,打着圈圈往沈临鱼怀里蹭,吓得沈临鱼一个挺跃,蹦到了玄衣人身上。 沈临鱼抱歉万分,刚要离开,那鲲鹏又凑了上来,好似他只要离开玄衣人半步,那鲲鹏便会跳到他怀里一样。 沈临鱼颤声道:“阎兄,你的宠物真热情……” 玄衣人点了点头,扶正他头上的梨花枝,向虚空一伸手,迷你鲲鹏便十分有眼力见的贴了上来,玄衣人说:“它很乖。” 彼时沈临鱼还没有下过界,还没有男女之分,也没有见过多少种感情,不知道寻常人是不会挨得这般近的…… 但他还是感觉有些不妥,总觉得身上热的怪异,偷偷从玄衣人腿上滑落,欲图缓解气氛的说,“阎兄,你腿今日好些了吗?我在替你按按吧。” 玄衣人看了他一会,将鲲鹏抱入怀中,掀开裤腿,说了声,“好。” 鲲鹏一见他膝上伤痕,古怪的向玄衣人看去,发出咔吱咔吱的怪声。 玄衣人余光瞥过它一眼,它便安静如鸡,而后目光怜悯地看向头戴梨花的蠢笨仙君。 鲲鹏的脑袋挨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 沈临鱼骤感空气清新,玄衣人却忽然伸手到他颈侧领口。 ……救命,你这可是刚刚摸了骷髅的手! “有花。” 玄衣人摘下他衣上梨瓣,看着他微低着头,眼尾弯弯的,露出温柔似水的模样。 “仙君……” “嗯?” 玄衣人又沉默了。 沈临鱼早已习惯他这副寡言的性格,自顾自的问道,“阎兄,你这鲲鹏身长千尺,我们约莫何时才能到呢?” 玄衣人面色不悦,留下一句,“你很想离开?” 甩袖而去。 …… 玄衣人再度回来的时候,暮色已迟,沈临鱼七倒八斜的躺在石床上,身上落满了野花,嘴上还叼着一颗红彤彤的果子,不知道从何处摘了一捧,滚落在地上。 想来是吃着吃着就困了。 他脚边的骷髅鲲鹏发出嫌弃的声音。 他上前扯住沈临鱼的青色衣带,正欲拎着就走,没想到刚一使劲,那人便双手双脚环了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沈临鱼身上热热的,连吐出来的气都热的,他咕哝着说,“阎兄,我想睡床。” 但他又不愿醒来,只能耍赖挂在别人身上。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不过后来大了,仙君们就不吃这套了,反而要抽他两下,骂他懒惰矫情。 玄衣人没有出声,竟就这般抱着他走了。 鲲鹏吃惊的下颌骨都掉在了地上。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觉得主人有点开心。 他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人虽傻,但是不能惹。 …… 沈临鱼醒来时身上盖着软被,身下躺着白云,神仙日子!如果他脚边没有一只骷髅就更好了。 沈临鱼一下就清醒了,蹦下床,向外走去,鲲鹏慢悠悠的跟在他后面。 他心中一阵恶寒,只想快点找到阎兄,收了这骷髅鲲鹏,救他脱离苦海。 可他兜了几个时辰,都没有发现阎兄的踪迹,他奇怪嘀咕:“阎兄,去哪了?” 骷髅一下窜到他面前,咔吱咔吱的一同乱叫。 沈临鱼咽了咽口水,更丑了…… 他忙向后退一步,打断道:“我听不懂。” 骷髅鲲鹏想了想,用鱼尾骨在空中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赤黑色字迹——下界杀妖。 “怎么不带上我?”沈临鱼有些空落落的。 ——睡太死。 “……” 倒也不必如此实诚。 平日时时刻刻呆在一起还不觉得,眼下阎兄不见了,他还怪难受的,想见他,很想见他,沈临鱼从未如此盼望着见一个人。 于是和鲲鹏说他也要去。 鲲鹏摇了摇头。 沈临鱼无极天一霸,哪里是好相与的。 直接徒手画了个金光万丈的空间转换符,瞬移到鲲鹏体外。 鲲鹏急了,这万一失踪了,主人还不把他丢进阿鼻地狱?连忙追赶过去,妥协的写下——我带你去,不要乱跑。 沈临鱼得意洋洋的甩了甩自己头上梨花。 到的时候,人间似乎在过乞巧节,花灯一簇一簇开满了整座城,宛如白昼。 沈临鱼无心去看,绕着花池找了好几圈,才在桥的一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欣喜的招手喊道:“阎兄!” 玄衣人有些意外,便见他飞奔而来,撞到自己身上,抬起头来,眼底有星光闪烁。 倏忽,他皱了皱眉,“阎兄,你身上好重的血腥气。” 说着沈临鱼便翻看起他衣袍来,玄衣人一把捉住他,不让他乱动,低低地说了声,“我无事。” 沈临鱼耳朵又莫名烧了起来。 而且阎兄也好奇怪,拽着他也不松手,还嫌握的不舒服,将五指闯过他指缝,牢牢扣紧。 沈临鱼动都不敢动一下,手心里漫出薄薄的汗。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松手。 沈临鱼想,他的病可能是变重了。 人间的庙会实在热闹非凡,一下子便抓住了沈临鱼的目光,他一下抢着要带狐狸面具,“阎兄,你知道吗?剑仙的门派以前有很多狐狸仙哦!” 一下又窜到糖画爷爷处,从玄衣人身上摸出银子,笑嘻嘻地指了指玄衣人,说:“画好一点!” 而后一只手牵着,一只手拿着与玄衣人毫不相关的糖画,舔的津津有味,鲜红的舌尖总是不经意的露出,让人心痒。 “阎兄,我也想放花灯。” “你是神仙,放来有何用?” 沈临鱼不管不顾的已经拿起笔在灯上写了起来,而后吹了口仙气,让它飘得最远最稳。 “你写的什么?”玄衣人问。 “天机不可泄露!” 沈临鱼玩的很肆意,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头一次见到五光十色的耀眼烟花,头一次像个无知幼童一般穿梭在大街小巷,而身边紧紧握着一个让他很安心的人。 能下凡真好,能遇到阎兄真好,连骷髅鲲鹏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沈临鱼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黑暗中,身旁的玄衣人睁开了眼,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花灯,上面写着一段蝇头小楷。 ——愿暮暮朝朝,与君常伴。 玄衣人愣了下,直到手里的花灯,被鲲鹏的鱼鳍骨动了下,“喀嚓”一声,鱼鳍骨断落在地。 骷髅鲲鹏吓得原地消失。 玄衣人手心冒出一簇火,将花灯吞没。他侧躺熟睡的沈临鱼身边,若有所思地撩动了下他耳边碎发,又顺着发尾下滑,落到脸颊,下巴,脖颈,锁骨…… 玄衣人觉得手感很好,像一块剔透的温玉,可以珍藏,可以把玩,是他喜欢的东西。 沈临鱼依赖的往他手心里蹭了蹭。 是一朵娇气的梨花,玄衣人觉得满足小仙君的愿望,也不是不可以。 “待明日见了剑仙,本王便昭告四方,”玄衣人捏了下他肉肉的脸,将他搂入怀中。 “——要了你。” …… 虽然一臂受伤,鲲鹏还是准时到了仙魔大战之地。 沈临鱼刚从骷髅里探出头,便惊呆了。 他杏眼睁大,像铜铃一样,让人觉得好笑,“阎兄,你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然有满山海的人相迎接……” 玄衣人冰凉的大手落在他后颈上,没说什么,便拎着他飞了下来。 谁知刚一落地,沈临鱼便如箭一般窜了出去,直直扑进了剑仙怀里。 呵,玄衣人目光寒的能杀人。 “剑仙!阎兄一路护送我至此,对我百般照料,你可得好好谢谢他!”沈临鱼道。 剑仙的眼神在他和鬼王之间来回打转,万年温和的表情都绷不住了。沈临鱼私自下凡的账还没算,居然还敢替别人邀起功来了,气的额角青筋跳起,但自家倒霉孩子,只能关上门管教。 于是拿剑往他头上砸去,“什么阎兄,不得无礼!那可是酆都之主鬼王!” 沈临鱼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多大感觉,就算是诸天神佛,那也是他的患难兄弟。 剑仙简直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鱼给气死,连忙拉着他向鬼王赔礼,“游梦顽劣,幸得鬼王相助,此等大恩大德,无极天没齿难忘!” 鬼王听完,脸色黑的发青。 “你说他是游梦。” 那个天底下唯一的神,游梦仙君,沈临鱼。 哈。 荒唐。 沈临鱼是梨花仙君可以,是妖魔鬼怪可以,是这仙魔大战里的任何一个都可以。 但偏偏不能是天底下唯一的神。 唯一这个词,就代表着无限的麻烦。 就像神龙的逆鳞再如何耀眼名贵,也没有人会自寻死路,将他占为己有。 鬼王还没有为了他,与无极天交恶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放假啦,发糖啦٩(˃̶͈̀௰˂̶͈́)و 第48章 仙君止步 沈临鱼许多日没有见过阎兄了。 原本形影不离的人,好似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沈临鱼看着一身银甲,来回巡守,布阵查漏,时刻严阵以待的诸位仙君们,心下难言…… 仙魔大战,事关六界安危,阎兄身为鬼界至尊,自然是身负重任,而他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在此处想这些婆妈之事,实在令人唾弃! 沈临鱼裹着捆仙索蹦了起来,去找剑仙理论起来,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游梦有错,甘愿受罚。无论雷鞭烈炼,断不会有半句不服!但今日大战在际,连妖族幼兽,凡间垂暮修士,都不畏生死,不惧恶敌,挺身而出!我身为神仙又岂能躲于人后!” 沈临鱼跪下,铿锵有力道:“请仙君成全!” 剑仙紧锁眉心,四五仙君奋力相阻。 “剑仙不可,游梦体质非凡,定会引来魔界围剿,恐有性命之危……” 未待他们说完,剑仙摆手,沈临鱼身上仙索骤解。 “我无极天仙众,虽避世万年,但受万民信奉,享六界灵泽。此诚危难之秋,我等可以魂伤骨碎,可以战死天地,却断不能做贪生怕死的鼠辈!” 大战一触即发,剑仙万分叮嘱沈临鱼,一定要镇守后方,不要轻举妄动。待到时机成熟,他自会发令出兵,将魔族彻底清杀。 战场之中,无论前锋中路守卫,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沈临鱼自知事态严重,连连称是,不敢妄为。 却没想到,这一战打的万分胶着。 魔修道法邪性,由恶而生,其修为增速是普通修士的数百倍,其道法凶恶也是寻常不可及,六界之中,也唯有鬼族能稍微比肩。他们打的横冲直撞,狂暴凶猛,光凭武力对拼,是极其难以压制的,甚至还会反噬意志薄弱的修士,收入囊中。 但魔界的缺点也是狂躁,他们队散形乱,凶猛却易击破。 而此次大有不同。 旁人看不见。 但沈临鱼在这一群看似混沌无状的魔物身上,看到了一团澄澈的灵气,纵然魔物如何随心所欲,都被那团青绿之灵所包裹,形成一个布局莫测,阵法诡异的无解之局…… “天灵孕我,万物化生……”沈临鱼在心里默念,一阵清凉纯净的灵力,从他眉心潜入。 沈临鱼恍然大悟:“是玉灵!” 那里来的如此强大的玉灵? 沈临鱼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此下去,徒增损伤。因为这团玉灵不仅能够填补戮战时的破绽,还能如水一般,源源不绝,治愈万物。 打不赢…… 沈临鱼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望去,正好落入许久不见的那一个人眼中。 那人玄衣翻袂,发丝染血,眸色通红,竟比那魔尊还似妖物几分。 不过眨眼的瞬间,那人便挪去了视线。 一切都好似他的错觉。 沈临鱼心口空荡荡的。 鬼王不会浪费时间在没有结果的人身上。 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停留在了沈临鱼发愣的那一点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将自己滔滔不绝的鬼气一股脑的冲进战局之中。 沈临鱼睁大了眼,他竟看见那鬼气将玉灵逼退了三尺,只不过片刻,又似潮涨而来。 众仙见状亦有所感,立即运气而上。可他们一边要应付强悍的魔物,一边要输送灵力,所能挤出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一时便露出顷颓之色。 正此时,空中传来梵音呢喃,如同晨钟撞响。 “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剑仙变了脸色,可眼下只能珍惜机会,大喝一声,“诸仙运灵!” 沈临鱼落在玄衣人身边,冲他狡黠一下,数万灵气以赤黑、金光两道为首,势如破竹,一下便将玉灵击得溃不成兵,局势立即逆转。 魔尊见大势已去,气的怒发冲冠,直接下令,不顾一切,诛杀沈临鱼! 其实沈临鱼是想不明白的,明明是鬼王先动的手,为什么杀他? 这都要挑软的捏吗? 纵然诸仙相护,纵然他修为不俗,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沈临鱼眼睁睁看着魔尊利爪朝他心口击来,却被困山岩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突然天地间一声巨响,两股汹涌的灵气不分敌我的震倒四方,山石坍塌,化为齑粉,最后能够站立的人都不过数十。 沈临鱼却安然无恙。 他看见阎兄后背猛兽留下的五道深入骨髓的血痕,那是危及之际,阎兄不顾妖魔偷袭,径直出现在他面前所留下来的痕迹。而后来不及疼痛,便伸出与三头六臂的魔族相比过于孱弱的一只手,一掌迎上。 那一幕沈临鱼看不到,骇人的灵力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他能睁开眼时,便只能看见庞然大物的魔尊,半幅身子已被吸入阎兄的掌心。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销魂噬法”的威力。 但他所关心得只有,阎兄的手只比他大一点,吞下这样的巨物,该多疼啊…… 不等他出声,阎兄便不见了。 身后的鬼族露出极其惶恐的神色,扶着千疮百孔的身躯一同消失在天地间。 残局由剑仙组织收拾了,沈临鱼终日恍惚,挂念阎兄的身体,又难以克制的心疼。 剑仙见一贯贪吃好睡的他数日未眠,简直以为他被人夺舍了,叹了口气,告诉他了去鬼城的法子,并给了他一储物戒的珍宝药草,还有一件无极天最宝贵的法器,叮咛他好好道谢,完事快点回无极天受罚。 沈临鱼喜出望外,“嗖”的一下,便连影子也没了。 阴风阵阵,薄雾缭绕。 临近鬼城的山是矿灰色的,带着淡淡的腥味,明明是白昼,却比夜晚还幽暗压抑,形态各异的老树都是枯萎的,上面长着数不清的霉点子,连山脉崎岖也成紧皱的肋骨模样,像尘放了千年的干尸…… 在路的尽头,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青绿铜门,旁边立着一块两人高的沧桑石碑,上用鲜血书着四个大字。 ——生人勿进。 “仙君……” 沈临鱼后背传来了幽幽的声响,吓得他腿都麻了。 高兴太早,忘了酆都鬼城是个什么地方。 他咽了下口水,缓缓转过头,心中默念,以和为贵,千万不能因为害怕就乱杀鬼。 而后对上了一双埋怨的目光。 “仙君……你又忘了游光……” 他这才想起因为御剑掉下来,遇见阎兄后,便把游光给忘了,好不容易被剑仙找回来了,他又跑的太快,忘了去取…… 沈临鱼无辜的转了转圆润的杏眼,花言巧语道:“仙君不是忘了你,只是因为酆都鬼城,生人勿进,你来了也进不去。” “那仙君不是鬼,要怎么进去呢?” “剑仙说,鬼王的客人也可以进去。”沈临鱼笑了,“我和阎兄这么熟,自然是没有问题。” 沈临鱼自信满满的推门。 谁知那青绿铜门突然涌出一个狰狞的恶鬼,嘴唇裂到耳后,朝他们怒啸一声。 山林开始响起空灵的孩童歌谣声,尖厉的女子凄喊声,还有什么“不要拔我舌头……” 沈临鱼吓得面无血色,默默撕下一段衣袖,束在了自己眼睛上。 然后默默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滴鲜血,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上。 那门便慢慢打开了。 沈临鱼喘出口气,迈步而入。 “仙君,仙君还有我!” 但游光一靠近,那门便“砰”一声合上了。 沈临鱼耳热,其实他完全来得及给游光也点上一滴,但…… 剑仙说这是鬼王的受伤时的血,可以遮蔽活气,打开鬼门关。 沈临鱼收了收袖口,默默给门外游光传了个声,“游光你可是仙剑,怎能沾染这等邪祟之物,先回无极天等我吧!” 游光感动不已,如果沈临鱼不找补第二句的话。 “绝对不是嫌弃你碍事!” “……” “绝对不是舍不得给你用!” “……” “游光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仙!” 呵。 沈临鱼听声辨位,不知走了多久。 “仙君,小心!” 沈临鱼停住脚步,耳边突然爆发出痛彻心扉的哭声,“花死了……呜呜呜……花被踩死了……” 沈临鱼张了张口,忙把丑陋的布条扯了下来,谦声对着地上一团青缕色的鬼火道:“我不是故意的……” “咦——” 那鬼灯窜了起来,变脸比翻书还快,霎时笑眯了眼,“好俊的仙君!” 然后兴奋不已地来回蹦跶,把一片彼岸花都给踩没了。 沈临鱼:“……”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鬼灯居然把自己捏成一个和他差不多的模样,但是面容僵硬了些,头上也没有梨花枝,像个傀儡一样。 想起傀儡,沈临鱼想见玄衣人的念头又强了些。 “可惜了,”欢笑不已的鬼灯止住了笑容,嘴角下压,默默从身后拔出了一条火做的剑,难过地说:“擅闯鬼城者——死!” 沈临鱼不愿伤鬼,更不愿意伤一个和自己长得像的鬼,灵巧的躲了两招后,趁他不备,一个神行千里,便没了踪迹。 以为总能安生一会。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寒冰玄铁的笼子,将他困了起来。 “仙君,止步。” 第49章 倘若我一定要见 沈临鱼循声看去,那是一个满头雪发的妇人,手里提着一盏几分眼熟的青绿灯盏。妇人上了些年纪,眼尾耷拉下来,有几条细纹,看起来人畜无害。 除了那一双眼睛,黑的深不见底。 沈临鱼注意到她的耳垂圆润饱满,十分好看,在森然阴戾的鬼城,多了几分慈悲之感。又察觉她的嘴唇似乎和自己是同一款,肉肉的,唯一不同是他的嘴角要再上扬一些。 不知怎在意起女子的相貌来…… 难道是见到五官过于端正的鬼魅,感到些许新奇? 沈临鱼觉得自己好笑,作揖行礼道:“今日擅闯,万分抱歉。只是日前答应了登门报答阎兄寻路之情,救命之恩,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孟婆海涵。” 他捧上一个储物戒交于孟婆,以表诚意。 但宝物还是想自己给阎兄。 孟婆收了储物戒,面不改色,“鬼王说,物收恩偿,仙君可以走了。” “不可能!” 沈临鱼下意识反驳,明明阎兄待他那般好。见他夜里怕虫,便让出床铺陪着他;见他露宿,便大半夜将他抱回房里;见他喜爱热闹,便耐心陪他逛完了整个花灯庙会;见他性命垂危,便不顾魔尊之威,舍身相救…… 怎么会不想见他。 怎么会用一句话打发他。 可左右也不关孟婆的事,他说:“失礼了,不知孟婆能否将阎兄所在之处告知我,我见他无碍,定不多打扰。” 孟婆皱着眉说,“仙君,不要为难老朽。” “倘若我一定要见呢?” 孟婆手中灯盏凝成一把剑,穿过铁笼,抵在他脖颈之上。 沈临鱼意外之余,又倍感难受。阎兄是酆都之主,孟婆身为他手下,胆敢如此待他,定然是阎兄授意过的。 他不明白,难道是阎兄伤势过重,怕他心生愧疚,所以百般阻挠? 沈临鱼更着急了。 而此时,玄铁笼子慢慢悬空,载着沈临鱼向鬼门关的方向移动。 沈临鱼双拳紧握,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徒手抢过她手中灯盏利剑,几个劈砍,振聋发聩。 却无法破坏这牢笼分毫。 “寒冰玄铁,与无极天捆仙索系属同根,非仙法暴力能拆解,仙君莫要白费力气了。” 闻言,沈临鱼垂下了眼眸。 孟婆守奈何桥,看惯了爱恨别离。眼下一见小仙君神情,心头便知了七八分,直叹造孽,好好一个纯正良善小仙君,看上谁不好,居然看上了那个冷血无情的阎罗王…… 孟婆一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但或许今日与沈临鱼有缘,颇为敬佩他感觊觎鬼王之心,又或许是觉得他模样乖巧可人,而神情又过于委屈,心下竟也不住悲喜起来。 悲他一腔痴情错付,无善果善终;喜他死里逃生,还好没被鬼王看上,否则以他不谙世事的赤诚,迟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孟婆又想起被练成骷髅的鲲鹏,心下恶寒,不免替沈临鱼捏了一把汗,恨不能赶紧将他送离是非之地。 便抬手往囚笼里又输了些鬼气,催促道:“仙君慢行。” 谁知安静许久的沈临鱼骤然抬起头,道一句,“得罪了。” 再一回过神来,孟婆竟发现自己在笼中,而沈临鱼已逃之夭夭。 “移形换影……” 孟婆动怒了,浑小子,不识好歹! 她用灯盏震地,怒气涛涛地以古怪的节奏敲了几下,铁笼瞬开,而后眼神凶戾,一掌震向地面,荡起数千彼岸花,而后于胸口画了个赤红符咒,大喝一声:“去!” 只见忘川河巨浪滔天,截住沈临鱼的去路,身后朵朵剧毒无比的彼岸花蜂拥而至。沈临鱼神色认真,如惊龙飘摇,踏花,绕影,几个回旋,穿梭在千红之间,他动作极快,带出残影。又应着青衣,一躲一闪之间,美得似一幅冬雪红梅图。 然而这都不过是开胃小菜,孟婆瞅准时机,提着灯柄向他斧阔劈来,沈临鱼用尽全力,踉跄倒地,才堪堪避过。 孟婆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招招狠辣,速度奇快,尤其是那盏灯柄,竟是一把软兵器,形态可以随着心意改变,防不胜防。 沈临鱼不可避免的被刮到了好几下,突然他灵光一现,在下一次孟婆的重击袭来时,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孟婆的手被一道劲风击中手肘,那兵器削断他额前一缕发,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临鱼笑了起来,“阎兄,我就知你舍不得我。” 寂寥狼藉之中,刮起一阵灰沉的阴风,将他卷走。 随后他出现在一尊古朴森严的宫殿里,他站在下面,阎兄坐立上方沉香镶金首雕鲲鹏鱼纹的大案台上,俯视着他。 阎兄真喜欢鲲鹏。 沈临鱼胸闷,不一时便被重逢的喜悦给冲没,他毫不客气的飞身至鬼王身后,伸手摸上鬼王后背,“阎兄,你身上伤可好了?” 沈临鱼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打落。 “本王无恙。” 鬼王的语气冰冷又疏离,“你该走了。” 沈临鱼不解,为何他如此冷淡,“阎兄是不是怪我欺瞒你身份……” “私闯酆都,伤我鬼众,”鬼王转过身,讥讽一声,“沈临鱼,若不因你是无极天派来之人,凭你今日所为,足以死一万次。” 话声方落,一道赤黑劲气削过他头顶。 自初见起,他从未摘下过的梨花枝,无声断成了两半。 空中点点蓝星,慢慢幻化出一只骷髅鲲鹏,跪俯在鬼王脚下。 鬼王抬足踏上离去,头也不回,“一刻钟,你若还在酆都,莫怪我手下无情。” 鬼王殿空空荡荡,唯余残风阵阵。 沈临鱼出神很久,鼻子发酸,失魂落魄的捡起两段残枝,揣入袖中。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死之交的人,短短几日就形同陌路。 不过阎兄后背的伤,好似无痕了,看起来也很精神,应该伤的不重。 阎兄不欢迎他,剑仙还等着他回无极天领罚…… 他好像没有滞留的理由。 沈临鱼心不在焉的向外离去,一路上几乎没有见到过鬼,偶尔一两只也是模样周正的,不像来的时候,走两步一只,吓得他魂飞魄散。 应当是好事,可他却觉得比来时难过多了。 沈临鱼停在鬼门关入口回望了一下,阎兄明明怕他受伤,为何还要说那般伤人的话? 沈临鱼百思不得其解。 郁郁寡欢时,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剑仙给的宝物还没送呢! 他咬了咬唇,生出一计。 于是步履带火,连忙扑腾到鬼王殿。 一只人憎鬼厌的骷髅鲲鹏拦住了他的去路,对他肋骨大开,凶神恶煞,露出可怕的模样。 沈临鱼深吸两口气,一手将他肋骨全拍入腹中,挤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直闯入内。 脚还未踏入,便感觉要被冰封住了。 他抬头一望,鬼王殿中青面獠牙的百鬼汇集,排成两列,躬身禀事,不曾料有人闯入,尽数抬眸望向这个不速之客。 鬼气森然,沈临鱼尴尬万分,抬头向殿上阎兄投去求救的眼神。 可阎兄已经不是那个对他关怀备至、宠爱有加的好阎兄了,只余一双锋利的冷眼,狠狠向他刮来。 别说救他,当下凌迟了他都有可能。 沈临鱼讪讪:“阎兄,非我有意惊扰,只是剑仙还有一物未赠。” 四下无声,什么阎兄,这是他们小鬼官能听的东西吗? 殿下的孟婆心力交瘁,本来今日鬼王的心情就差到了极致,丢了数百个鬼魂下油锅,偏偏这仙君不识趣,走都走了还杀个回马枪。 老朽命危矣! 殿中扭曲的鬼气,让孟婆经脉都停止了流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缓解道:“既是如此,仙君便呈上来罢。” 沈临鱼杏眼转了下,为难道:“此物乃无极天至宝,能使人吐露真心,无法妄言。” 鬼王脸色更沉,越发不耐。 殿中小鬼更是煎熬万分,不由把视线投向沈临鱼,求求他别卖关子了,要出鬼命了! 沈临鱼心一横,“仙器有灵,唤醒需得三日光景,我虽不知阎兄为何不愿见我,但好歹剑仙一番心意,承望莫拒。” 孟婆擦了擦头上的汗,什么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她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鬼王的脸黑的渗人。 当着众鬼官的面,他自然没有拒绝剑仙的借口。 鬼王眸色危险的盯着沈临鱼,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鬼界邪祟遍地,仙君受得了便好。” 众鬼闻言打了个寒颤,对沈临鱼投来怜悯的目光。 唯有孟婆错愕,这番话说是有理,但沈临鱼擅闯鬼城,又打伤数鬼,真要杀了他,也是无极天不在理…… 鬼王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 孟婆敬畏的看了沈临鱼,心道,不简单。 …… 沈临鱼这三日过得那叫个如履薄冰,走去哪里都有恶鬼突然吓他,睡觉的时候会有吊死鬼,用膳的时候,会有长发鬼的头从饭里钻出来,沈临鱼想,如果他需要如厕,想必死得更惨。 这是沈临鱼三千年来,过得最像神仙的三日。 毫无口腹之欲,毫无瞌睡之心,清心寡欲至极。 每日不厌其烦的骚扰鬼王,反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 毕竟,恶鬼,也是怕更恶的鬼。 纵然阎兄不给他好脸色,拒他千里之外,那也比和那些丑鬼呆在一起好。 沈临鱼死皮赖脸的黏在阎兄身边,非要揪出他疏远自己的原因来。 正想着,一把赤黑之火烧掉了他靴子的前半截,露出光秃秃的脚趾来。 沈临鱼低头一看,哦,越界了。 作者有话说: 沈·卑微·鱼 徐·作死·晏 绝配! 感谢“鱼呀鱼呀鱼”投喂的鱼粮~ 第50章 我的名字 阎兄不准他靠近五米以内。 沈临鱼成天日嘻嘻哈哈,其实心里还是有些酸涩,他动了动自己的脚趾,把粉嫩的大拇指和旁边指头并成一个心形,还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又笑了出来。 不料鬼王突然走到了他身边,晦暗不明地拍了下他的头,发髻上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接好的梨花枝轻轻晃了晃…… “阎兄!”沈临鱼得意忘形的贴了上来,抓着他衣袖道:“你终于理我了!” 玄色衣衫上沈临鱼的手白的发光,声音有点懒又有点清亮。 “砰”的一声,原本沈临鱼在的地方,裂出个深不可测的洞,酆都响起一片鬼哭狼嚎。 沈临鱼后怕地拍着胸脯,还好他反应灵敏,早就跃出了百尺。 鬼王迈过那道裂缝,漠然前行。 明日,沈临鱼就走了。 不再会有人胆敢牵住他的手,胆敢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胆敢叫他让出半个卧榻…… ——愿朝朝暮暮,与君常伴。 忘川河的水,三日都不曾平息过。 鬼王又想起孟婆上午与他说的那番话。 “仙君品性坚韧,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便他明日离去,也会找百般借口再来。若是鬼王真当要断,应让他彻底死心的。” 鬼王垂眸,阔步走进了一个,他从来不曾来过的地方。 …… 这地方好怪。 沈临鱼偷偷跟了进来,局促不安的想到。 任谁看见都会害怕。 鬼城到处死气,可偏偏在死气里凭空升起一座三层高的楼台,金玉满堂,连门帘都是用鲛人泪所制,楼内熏了浓郁的香,散着迷离的光,奢靡到让人眼花。 再一看鬼王已经进了里间,沈临鱼急忙赶上。 一进去,就愣住了。 迎面而来的都是玉做的娇人,衣衫轻薄的宛如无物。 鬼族重欲,大胆得很。尤其是其中一个艳鬼,衣衫大敞,该露的不该露的,都暴露无遗。粉腻的身上纹满了引人入胜的花纹,甚至蔓延到曲径深处,看得沈临鱼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羞的几欲滴血。 他一躲闪,又看见隔壁雅座上有个满口玉石镶牙的鬼修,脚下趴着一位妆容艳丽,却空无一物遮身的男魂。 那男魂脖颈上还被套了一个圈,像狗链一样,被鬼修拖着在散客面前打转,谁来都可以往男魂身上掐上一把,踩上一脚。 众鬼竟还嬉笑。 沈临鱼恼怒不已,怎能如此羞辱鬼!他刚想上前阻拦,却见男子露出了享受且快乐的神情…… 沈临鱼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忽而,整个南风馆被沉重的阴煞之气席卷,每只鬼的心口仿若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攥紧,生出无限恐惧。 鬼魅害怕地同时抬起了头,看向最里间走出的玄衣客。 那人身形修长,气势凌人,但最绝的是那一张妖治的脸,那一双覆雪的眸,一出现,便教楼里艳的、纯的、乖的、浪的,全部黯然失色。 众鬼看的那是心猿意马,抓耳挠腮,饶是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也拼了命的往前露脸。 谁能想到鬼王也会出现此处! 谁人不知鬼王绝色之容! 谁人不想与鬼王春宵一度! 只是谁也没那个胆子造次罢了。 而今日,鬼王竟出现了在此处,众鬼眼睛都亮的生疼。 但他们最出格的行为,也不过是在鬼王眼前抛一个眉眼,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惹怒了这位阎罗,打入十八层地狱。 沈临鱼三千年都没受到过今日这么多的冲击。 为什么阎兄会出现在此处,难道阎兄也会与那些鬼一样,做出如此不知尊重,孟浪轻浮,毫无廉耻之事吗? 他不信…… 鬼王隔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拉起离他最近的,纹满花的那位艳鬼入怀。 沈临鱼心上一疼,无论是谁都可以亲近阎兄吗? 但这种感觉太轻,稍纵即逝…… 艳鬼没想到自己有这个艳福,激动地都快哭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展露身手,便被鬼王掐着脖子,强硬的按到了膝下跪伏。 艳鬼不敢再轻举妄动。 众鬼称奇,鬼王不亏是鬼王!连一双玉臂万鬼枕的鬼花魁在他手上,都表现的和雏一样…… 随后便见鬼王抬起头,目光直勾勾落在一人身上,而后挑衅似的,把冰凉且骨节分明的手,潜入了艳鬼大敞的衣衫深处。 沈临鱼看得惊心动魄。 艳鬼衣衫实在太透了,所有鬼都能看清楚,鬼王的手在如何不留情的折磨艳鬼身上花纹,弄得身经百战的艳鬼都大哭大叫,痉挛倒地。 沈临鱼蓦地站了起来,撞到了不少琳琅宝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失望,觉得生气!阎兄怎么能做这种卑贱下流的事情! 他想上前劝阻,又或者强行将阎兄拽出,心头乱成一团,总之不要再见到阎兄和这个艳鬼缠绵一团,那谄媚娇柔的哭叫声,弄得他邪火窜头,恶心不已! 可他却看见,阎兄抽出手…… 未待庆幸,便见那手掐住了艳鬼的脖颈,逼他仰头喘息,而阎兄竟要俯身向前,低头亲吻一般…… 沈临鱼夺门而出。 他一路逃离,不知停在了何处。 只知此间寂静,适合他整理纷乱的情绪,他怔怔的张开手心,有五个月牙般的指甲印。 惊愕、愤怒、嫉妒、难过和失望灼烧着他,沈临鱼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胸闷的喘不上气。 他还在发呆,便听见漆黑处传来切切私语。 “鬼王要留宿南风馆?” “可不是,全叫那狐媚妖子占尽了便宜!” 又是一阵酒杯碰撞的窸窣动静。 “你做这种事也忒胆大妄为了,不怕被送去阿鼻地狱吗!” “谁来南风馆,不吃点情药?再说了,能得鬼王临幸,死得其所啊!” 沈临鱼五感灵敏,闻到一阵熟悉的气息,那不是艳惑心吗…… 小鬼问:“花魁呢?” “早被我捆了。”又道:“鬼王从未出入过这种烟花之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来不来?” 从未?沈临鱼眉头舒了些。 “不敢不敢……” 沈临鱼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得知阎兄有难,还是马不停蹄的寻了过去了,生怕他误食情药。 没想到去迟了…… 他猛地推开门,正瞧见阎兄仰头一饮而尽,狭小的房间里,还残留着被酒味遮掩的几经于无的艳惑心余味。 “你又来作何?” 鬼王凤眸一抬,冷言问道。 沈临鱼大惊失色,上前抢过他酒樽看了一眼,一滴不剩。心下慌的不行,火急火燎的为他听脉,却被扣住了手,压在了玄色的蚕丝被上。 “阎兄,快放手!你中了艳惑心!” 鬼王顿了下。 沈临鱼便挣脱出来,伸手探向他脖颈,急的眼眶都有些发红,“怎么办,完全看不出症状……” 鬼王犹豫,“艳惑心,三个时辰内不行云雨之事,便会肉身溃烂,神魂俱灭,但——” 但那是鬼王所制的,自是对他无用,不过专门用来折磨那些犯了色孽的恶鬼。 小鬼纵然再想勾搭鬼王,也不敢乱下药,万一被污了个下毒的罪名,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只是下的光明正大,图个你情我愿。 且看着屋内一圈,糕点,酒水,香烛,哪里没下艳惑心了…… “但什么但!”沈临鱼一听神魂聚散,便急着打断了他,“阎兄,我先替你封住任督二脉,在运转小周天,定不会有事!” 鬼王不语,任由他举动。 烛火摇曳,幽幽的艳惑心香在满室吹开,吹得往背后替鬼王运灵平息的沈临鱼满脸发红,微微喘息。 不过一刻,鬼王腰后便环上了一双手,贴上了一个人,难耐的快要哭,却克制的说,“阎兄,你还好吗……” 鬼王眼底情绪复杂,微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 他好不好不清楚,反正沈临鱼已经开始糊涂了。 鬼王拽上腰间的手,一个翻身,将他压进了床中间,吱啦碰撞的声音,在仅有两人的卧室里,格外明显。 鬼王半撑着身子,俯视着他。 “阎兄,怎么了?”沈临鱼毫无所知的眨着杏眼,“可是艳惑心发作了?” 沈临鱼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起来,但他中了淡香,手下无力,竞像是勾引了。 “徐晏。”鬼王道。 “嗯?” “我的名字。” 不是阎兄吗? 沈临鱼晕乎乎的,有些转不过来,呆呆地重复了句,“……徐晏。” 而后便引来了一个狂风骤雨般的吻。 沈临鱼第一反应是痛,徐晏吮的好用力,好似要将他嘴上皮肉都给啃掉了,他正支吾两声,“阎……” 可他这一张口,贝齿轻启,给了徐晏破门而入的缝隙。 徐晏咬住了他舌尖,弄得他眼睛冒出泪花。 徐晏离开些,又说了遍。 “徐晏。” 沈临鱼似乎才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温顺道:“徐晏……”又接着破坏气氛道:“你中毒了,快醒醒。” 徐晏拇指用力按住了他的脸颊,沈临鱼不知怎地感觉到惧怕,又感觉到酥麻,他眼睫扇了扇,向后躲了一点点。 下一秒,他便像方才的艳鬼一样,被禁锢住修长的脖颈,被迫仰起了头,接受不熟悉的拥吻和侵占。 陌生而强烈的气息席卷他的口腔,潮湿软滑的舌尖,闯入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好久不见!我又回来啦! 感谢“小糖糖的小宝贝”投喂的猫薄荷,“YL1230”、“啾啾爱睡觉呀”、“青花鱼8jrq4jjz127”、“鱼呀鱼呀鱼”投喂的鱼粮,如果这几天被锁了,那就等我修修文【一定会及时修文的!】,感谢啵啵啵~ 第51章 梨花有灵 沈临鱼呼吸被掠夺,难受的呜咽,又难以遏制的渴望,他浑身发热,像似被火烤,而身上的人是他唯一的水源。 他张了张口,不知想说什么,却那人用湿热的软舌,从舌底直接舔到了头,逼得他一个激灵,犹如过电,直接落下了泪来。 他呜咽两声,伸手去拍打徐晏。 却不料徐晏五指插入他鬓发,竟真的抓着他离开了一些。 停留在两人湿润双唇似碰未碰的距离,一缕细长的银丝,无声滑落…… 昏黄烛火慢慢地燃着,中毒的人也越陷越深。 徐晏就这样看着他,一动不动。 沈临鱼五内俱焚,如万蚁蚀骨,终于经受不住,伸出舌尖讨好地舔了舔徐晏的薄唇,徐晏的眸色深了些。 沈临鱼见他还没有动静,本能地凑上去,勾着他的薄唇轻咬慢舔,拼命挽留,濡湿的水声在昏暗的空间里荡漾,显得格外情色。 沈临鱼哀求:“徐晏……” 至于哀求什么,他自己也不大明白。 徐晏有被取悦到。 摸了摸他长发,来势汹汹地欺了上去。 沈临鱼后来的记忆就很淡薄了,只记得如雾似海,浮浮沉沉,又好似巨浪袭来,将他吞没海底。 恍惚之间他听见一句,“仙君要为我解毒吗?” “好。” 难以言喻的快感直冲云霄,沈临鱼咬的嘴唇都破了,也没能止住喉间的哭吟。 那人为了安抚他,伸手摸了摸他嘴角。 他惯性的舔了下,尝到了咸涩的腥膻气,吐了吐舌头,连呸出声。 他忽觉脑门一疼,像被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自己的东西还嫌弃。” 风平浪静。 再醒来时,沈临鱼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身体,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衣衫完整,也没什么痕迹,想来不过是一场春梦。 再转头看向旁边,晴天霹雳。 阎兄……不,是徐晏! 徐晏怎么嘴唇红肿,还有咬过的血痕,一向肃穆的玄衣,被扯得松松垮垮,甚至还破了几道,露出来的半截胸膛,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尤其是那条修长的玉腿,上面还挂着两道长长的指甲红印…… 沈临鱼的心沉入谷底。 他不是趁人之危,把好友徐晏给睡了吧! 沈临鱼崩溃,又不是他中情药,他怎么这么丧心病狂! 他脑海中付出些许片段,都是他哀求着徐晏,甚至手脚并用卡着徐晏不让走的情景,徐晏受不了的将他拉开,他居然,他居然还伸出舌头…… ……他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办,要不现在给徐晏跪下。 又或者,八抬大轿,上门提亲? 沈临鱼抽自己两巴掌,给鬼王提亲,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焦头烂额之际,徐晏睁开了眼。 沈临鱼石化当场。 徐晏毫不在意的整了整衣袖。 沈临鱼看着他的身上若隐若现的痕迹,沉痛地跪着谢罪,“徐晏,昨夜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杀要剐我游梦悉听尊便!” “事出从急,仙君为救本王,亲展开识海,一时情乱罢了。实属正常之举,不必放在心上。” 是这样吗? 尽管解毒为重,但那些亲密的痕迹对徐晏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沈临鱼想起他去南风馆,玩弄艳鬼的画面。 又看见他经一夜相处,非但没有从前亲近之意,反而更添三分冷淡。 心下滋味难言。 徐晏站起身来,看向沉默不语的沈临鱼,面无表情道:“照由来,我还应多谢仙君,施手相助。” “没……”沈临鱼为自己没有故意轻薄徐晏,而松一口气;又为徐晏风流不自重,而忧愁苦闷。“晏兄不怪我,便是最好了。” 徐晏傲慢的应了一声。未等他伤春悲秋,突然冷声问道:“三日之期已至,仙君何时唤醒仙器?” 仙器? 沈临鱼才回过神来,不自然的从袖中取出一枚金扣悬挂橘色冰种翡翠的耳环。 徐晏不解。 “此乃‘照见五蕴环’,凡所有相,只要带上此环,便能显现真心,问无不言,言无不实。” 徐晏接过,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将心头杂念秉去,毫不留情的走到了门外。 “徐晏……”沈临鱼没想到他走的这般快,下意识的挽留。 “酆都鬼城,阴煞逼人。”徐晏没有回头,只留一句,“仙君若无他事,还请尽快离去。” 好似一秒也不愿意与沈临鱼呆在一个空间里。 沈临鱼忽然有些心灰意冷,饶是三日相处,饶是肌肤相亲,徐晏对他依旧是如此冷淡。 他说:“等等……” 徐晏停了下来,没有出声。 沈临鱼问:“……晏兄是不是一直厌烦于我。” 徐晏说:“是。” 沈临鱼不知言语亦可如此伤人,鼻端的酸意一下就涌了上来,眼眶湿了一半,他强吸了一口气,佯装云淡风轻。 “那我真是给晏兄添了很大的麻烦,”沈临鱼强颜欢笑道:“以后不会了……” 徐晏唇抿成了一条线。 夜里的鬼城更加寂静了,没有人气,没有生机,连鬼声都没有,是一片真正的死地。 “徐晏。”沈临鱼走到了他身后,“你回个头吧。” 徐晏转了过来。 沈临鱼看着他破了口的薄唇,心头泛起异样的感情。但他很快掩下,笑了笑道:“原本月老经常和我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遗憾是常态,我总是不明白,眼下似乎有些懂了。” 又道:“晏兄,你知道吗?” “七夕庙会,我曾放河灯许过一个愿。” ——愿暮暮朝朝,与君常伴。 徐晏面色微变。 沈临鱼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笑说:“怪我,明知晏兄不喜,还总是胡言乱语,百般纠缠。” 沈临鱼没心没肺道:“可能还是舍不得晏兄吧!” 徐晏目色动容。 他哈哈两声,从头上取下他们相识时的那株梨花枝,念下一句诀,将它种在了鬼王殿前。 “我虽无缘,梨花有灵。愿常伴君侧,以慰烦忧。” 沈临鱼临风而去,死寂的鬼城里,只余他一段朗若朝日的告别。 “徐晏,有缘再见。” 徐晏自沈临鱼离去后很久,都站在原地,他看着从沈临鱼头上掉落的梨花瓣,慢慢被鬼城的煞气吞噬,从嫩白变成褐色,最干枯成灰烬。 沈临鱼不知道,鬼城是没有活物的。 梨花活不下来,仙君留不下来,所有美好的祈愿,都不过是一场遗憾。 …… 正在打拳的战神突然攻势一转,向树上走神的沈临鱼袭来。 沈临鱼空远的眼神似有所感,膝弯一个用力,绕着树干旋转出一个完美弧线,躲过战神一掌。 战神大喝一声,“好!” 便又连招相向,什么飞鸿展翅、青龙在天,给他玩了个遍,见沈临鱼虽然修为不足,身法却轻盈微妙,不免赞叹。 随后又拔出了自己的青冥宝剑,潇洒耍出两个剑花,气势巍峨,沈临鱼见状,跃上神树,一手劈落梨花枝,与宝剑对决。 战神不悦,“怎不把游光剑拿出来?” 沈临鱼浑道:“杀鸡焉用牛刀?” “黄口小儿,好大口气!” 战神动了真格,不出两招,将沈临鱼手中树枝劈成九九八十一段。 沈临鱼忘了,他现在就是个三百年修为的废物,连忙认怂道:“战神道法绝伦,天下无双!游梦见之神往,敬佩不已!” “呵,”战神拎起他后颈,“迟了。” 便将他扔回了寒天池中。 战神归途撞见剑仙,“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游梦拔剑了?” 剑仙说:“他将游光封印在极昼湖了。” “为何?” “许是为了镇压四方邪祟……” 战神欣慰点头。 经过历练的男人,就是成熟不少! …… 酆都鬼城,奈河桥上,一团青绿的鬼灯,化成一个小书童的模样,连跑带摔的哭了一路,风风火火的向孟婆奔来。 “婆婆,婆婆,鬼王好像要醒了!” 孟婆掀倒孟婆汤,枉顾桥上数万等待投胎之魂,向鬼王殿赶去。 整整一百年,鬼王终于醒了! 再不醒来,这酆都鬼城指不定都要易主了! 孟婆赶到的时候,鬼王殿外煞气逼人,阴风阵阵,而那个沉睡已久的人,正站在一棵洁白繁茂的梨花树下,静静伫立,身上的梨花落了厚厚的一层,宛如覆雪。 那是鬼城唯一的活物。 开的长盛不衰,尽态极妍。 孟婆不由想起当年的那个乖巧可人的小仙君,突然明白了鬼王这些年,一直在执著什么。 “属下恭迎鬼王回归。” 玄衣人才慢慢转过身来,左脸的红纹如业火,遮住了他眸间所有情绪。 他说:“百年守城,孟婆,你做得很好。” “属下愧不敢当!” 日月伊始,天地混沌。万物生灵共生于世,不分你我。直到灵气开始稀薄,六族之中,唯有神、鬼、魔不受灵气所限,尚能平安无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就是天意。 可那神族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甘愿湮灭,以全其余五族安稳。甚至因惧怕鬼族永生的力量,将天地间的鬼气,全部封印在酆都,逼的他们只能生活在暗无天日,寸草不生的阴煞之地。 孟婆守忘川不知多少万年,早已厌倦了每一阵风吹来的腐朽气息,厌倦了永远枯老褶皱的死木林,厌倦了每一朵只能由亡魂生出的彼岸花…… 直到有一日,鬼王带她来到殿前,看着随风摇曳,生机勃勃的梨花树,吹来淡淡的清香,而后对她说:“孟婆,你想去人间看看吗? 第52章 鬼王殿挂红灯笼 去人间? 孟婆摆手:“那地方没有鬼气,会让老朽血肉腐烂的。” 除非耗费大量的修为维持,或者啥也不要的轮回转世,总之吃力不讨好,不然怎么那么多孤魂野鬼扒人皮,杀修士。 “执掌万物之灵,贯通六界无碍。” 孟婆不解。 鬼王负手而立,望了望树上白雪似的梨花瓣,一贯慑人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孟婆,本王知道如何破除阴煞了。” 而后亲身踏入轮回。 孟婆思及往事,更是自责不已,她重重跪下道:“老朽无知!竟不知游梦仙君便是那贯通六界之灵,险些害他身死阿鼻地狱,坏了鬼王大计!” 鬼王许久未语,而后伸手接下了一片落花。 拥有神力的梨花树开的很好,每一朵都几乎是完美的五瓣花,独独他手里这朵,小小的,才开着三瓣。 和别的都不一样。 无法掌控,也无法预测。 就好像,他百年前告别沈临鱼,望着地上枯花看了一夜,以为那便是鬼城最后的一抹春色。 却不料,回到鬼王殿时,有满树梨花相迎。 就好像,他明明打定主意不招惹沈临鱼这个大麻烦。 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神力独特,可以贯通六界,可以将酆都脱离苦海…… 就好像,百年前算下一卦,知沈临鱼不久将要下凡历劫。便在必经之地的河妖身上下了一道唤醒记忆的禁咒,等着沈临鱼一到,便将他擒回酆都。 却不曾想,那庙里多了崇明派一堆无用之符,震得元神不定的他,忘记一切,彻底将他如意算盘打乱,错过了十多年的良机。 沈临鱼命真好。 便连最后一刻,也有天雷相助。 阴风吹过,将他肩头梨花掸落。 “阿鼻地狱,死里逃生。” 这一声似梵音,在空寂的阴间回响。徐晏俯睨着她,问出一句心惊肉跳的话。 “孟婆,你可曾听过一个传闻?” 凡能在阿鼻地狱活下来者,便是—— 孟婆脸色大变。 “鬼王不可!” 地上残花突然在空中旋转成一个漩涡,而后尽数尾尖朝外,停了下来,向无数蓄势待发的羽箭,猛地向孟婆攻来。 孟婆警觉,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定住了。 无知无觉,无声无息,她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若是鬼王要取她性命,不过覆掌之间。 一朵白花直取她眉心,她认命地闭上了眼。 随之而来的不是疼痛,而是漫天白雪。 那些花触碰到她眉心,便轻飘飘的落下,接踵而至,近乎快将她埋了起来。 倘若这些都是利刃,孟婆一身虚汗…… “下不为例。” 鬼王知道了。 孟婆怔怔的抬眼看他,她一贯人精,不是有把握的事不会轻易而为。 她只是觉得鬼王似乎过于在意仙君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只恐日后隐患不断,便想着顺势而为,斩草除根…… 反正鬼王的“销魂噬法”也能将小仙君灵力化为己用。 纵然手段卑劣了些,但她全然为了鬼王着想,有对其有养育之恩,想必不会与她计较。 没想到,鬼王竟对她起了杀心。 为何? 她突然意识到,鬼王完全可以嘱咐下属去抓仙君,为何要纡尊降贵亲入轮回?……是怕他人包藏祸心,伤了仙君吗? 孟婆被自己猜测给吓到,震惊的看向鬼王。 但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造化弄人,便俯首叩头:“谢鬼王不杀之恩。” 鬼王沉着脸,应了一声。 孟婆暗悔,早知便不应多事,倒弄出嫌隙来。 然后她又思及眼下仙君已经回了无极天,担忧道:“世人皆知,没有天道引路,无人能寻到无极天入口,鬼王可当如何?” 鬼王不屑冷哼一声,隔着虚空拨了下手腕“雾心铃”。 孟婆睁大了眼,只见一条如丝网般的线,从鬼王的手上一路穿破鬼城,直指苍穹。 他们要找到仙界之门了吗? 耳边传来狂妄之极的声音。 “我的人,逃不掉。” …… 沈临鱼以为被关在寒天池是最惨的事情。 没想到天道突然出现,满脸惶恐,一脚把他踹下了凡。 “天道,你做什么?” 沈临鱼头朝下,在空中不断下坠,满脸黑线,无语的问。 天道忧心忡忡,朝他投来意味深长的复杂眼神,老神在在道:“天机不可泄露。” 天道正要消失。 沈临鱼一把掐住了他,死死不放,“我都有仙骨了,你还想装死!” 神仙皆有仙骨,受天道引路,知众生万象。原来沈临鱼没有仙骨,见一次天道难如登天,眼下却没这个顾虑了。 天道被掐的憋红了脸,“岂有此理,放、放手!” “放了可以,我要回去!” “做梦!”天道挣脱出来,气急败坏的一竹简拍了下去,直把他拍落云霄九千里。 沈临鱼“咚”的一声,栽进一片熟悉梨花林,惊飞燕雀。 这该死的缘分。 “你可知你险些暴露无极天之门,酿成弥天大祸!” 沈临鱼吐出两口不慎入口的花,疑惑看去。 他手上响起阵阵清脆铃声。 天道脸色难看,“何时把这铃摘了,何时再回来!” 雾心铃…… 沈临鱼发怔,解铃还须系铃人,难道他还要去找徐晏吗? 他眼前浮现最后一次看见徐晏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痛。 沈临鱼:“他在何处?” “酆都。” “他死了!”沈临鱼惊声,后又想到:“是了……凡尘已过百年……” 徐晏肉身寂灭,自然是重返酆都,做回他万众景仰的鬼王。 天道见他失魂落魄,恨铁不成钢地离去。 沈临鱼没有去寻人,他不知应如何面对徐晏,会埋怨他一走了之吗? 定然不会。 徐晏是那样嫌恶他,指不定还以为他阴魂不散,连轮回都要插上一脚添堵。 沈临鱼在梨花林里喝得醉生梦死,几次三番用手去扯腕上雾心铃,弄得通红一片,他嘟囔道:“我不要去……” 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两道雾心铃响。 他又醉意阑珊的抬起手,放到眼前,认认真真看了眼,“是一只……” 他晃了晃,叮铃铃。 “唔……” 十里梨林又响起一声。 他抬头看去,只余漫天白雪。 “不能喝了……都有幻觉了……” 沈临鱼揉揉眼睛,翻身落下,他不禁想起,上一次落下时,有些凉意的怀抱和那一个郎艳独绝的人。 他想,就去看一眼。 沈临鱼一个神行便到了酆都,他还没站稳,又被阴暗森凉的鬼门关吓了一把。 他嘻嘻一笑,大着舌头道:“本仙君……这次可是有备而来!” 随即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条青色的鲛纱裹在了眼上。 一手推开锈斑铜门。 他后知后觉“咦”了一声,“记得从前,好像不能直接进来呀……” 但他太醉了,脑子一团浆糊,步履蹒跚的往里走,不知道踢到了什么,突然一个踉跄…… 一双过于冰凉的手扶住了他。 “多谢鬼兄,”此话一完,沈临鱼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毕竟是鬼兄,谁知道长什么鬼样子…… 那鬼也没出声,好似就走了一般。 沈临鱼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又道:“鬼兄留步。” 风声停滞,沈临鱼对他拱手道:“抱歉,我并非嫌弃你,只是胆子有点小……” 那鬼飘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沈临鱼笑了一下,杏眼弯弯。 殊不知,那鬼一见了,不由分说的勾着他衣带就跑…… “诶!诶……鬼兄不可……我今日来有要事相为,不能陪你去玩……” 那鬼全然不听,硬是将他拖走了一路。 沈临鱼近徐晏情怯,本来有些躲避之心,眼下也就随他去了。 不知凡久,他鼻子动了下,闻到了淡淡的梨花香。 那鬼停了下来。 沈临鱼不知道鬼兄去做什么了,只知道树上掉落了许多花瓣。 他接过一枚,放入口中,咬了一下。 那是属于他的仙灵气息…… 是他离开时,赠给徐晏的那株梨花枝吗?居然还活着。 他有些意外,也有隐秘的喜悦。 沈临鱼立即想要摘下自己的眼纱,想要亲自看上一眼,那双冰凉的手又按住了他。 沈临鱼:“鬼兄,你回来啦。” 鬼不言,压了压他鬓发,而后将一段梨花枝斜插入他发间。 沈临鱼不可思议的愣住。 便感觉那鬼的手轻抚上他侧脸,沿着他轮廓描摹。 “……徐晏。”沈临鱼下意识开口。 难道这鬼是徐晏?随后又摇摇头,徐晏若是见到他,杀了他的心都有,哪里会这般温柔。 这一出神,唇上便多了陌生又冰凉的触感。 他、他被鬼亲了! 沈临鱼气血上涌,怒不可遏的一掌拍了过去,猛地扯下眼纱。 而眼前空无一鬼,唯有一株亭亭玉立的梨花树…… 沈临鱼死命搓了搓脸,“难道这也是错觉?” 但他不慎抬头,撞到了头上的花枝,证明一切绝非假象,沈临鱼的脸一下由红变紫,骂道:“死色鬼!” 沈临鱼咬牙切齿的闯进鬼王殿,试图掘地三尺将那好色鬼抓出来鞭尸泄愤,但他兜了好几圈,都没看见半个鬼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沈临鱼寻到后面都没了脾气,心道,凡间克我!还是赶紧见了徐晏,解了这破铃铛,回他的无极天逍遥快活。 沈临鱼望着眼前朱门紧锁的鬼王寝殿,暗下决心,上前用力推开。 阴风袭来,吹动门上两盏崭新的红灯笼。 这原本是大喜之物,却偏偏挂在了最阴邪之地,显得更加鬼气渗人。尤其是那坠下的长流苏,在他身后飞扬,宛如恶鬼转世。 沈临鱼望着地上残影,不禁打了个哆嗦,生出三分恐惧。 鬼王殿挂红灯笼…… 徐晏去了趟凡间,口味倒是越发骇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到文案啦!!!嘿嘿嘿,如果被卡了,那就等我修文谢谢谢谢! 昨天忘记感谢集美们了! 谢谢“小糖糖的小宝贝”投喂的猫薄荷!谢谢“欢欢喜喜的喜欢”、“鱼呀鱼呀鱼”、“sssean”、“遥遥要困觉”、“YL1230”、“啾啾爱睡觉呀”、“青花鱼8jrq4jjz127”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53章 不若好好享受 沈临鱼左右没寻见徐晏踪影,困意醉意一道席卷而来,他想了想,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用脚顶开了寝宫的门。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倒头就滚进了鬼王的美人榻中。 这是他昔年死皮赖脸留下来时,最爱呆的一处。 毕竟鬼王很忙,要执管十八层地狱,他不能每时每刻跟着,便只有呆在鬼王寝宫时,那些凶魂野鬼,才不敢上前造次。 腕上的雾心铃又轻微的响了一声。 沈临鱼暴躁地按住了它,而后抱着云似的软被,朝里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这一觉,其实不安稳。 但他实在醉的厉害,睁不开眼,便任由天旋地转,云海变化,任由不知名的手在他身上四处摩挲,弄出嘈杂的布料声,喧哗的环佩声。 十分扰人清梦。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他蓦地睁开了惺忪酸涩的眼。 察觉到四下无人,才揉了揉宿醉涨痛的头,迟钝地看着床顶艳红的鲲鹏云纹出神,心底徐徐泛起酸意。 徐晏可真爱他那只骷髅灵兽。 就是没想到百年不见,徐晏的品味不仅吓人,还俗的土气。竟然喜欢上了大红色,还要描金绣凤,甚至连漆黑玉石的桌上,都摆着红烛和红琉璃盏,里头装着乱七八糟的瓜果。 凡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如出一辙的红。 活像个洞房花烛夜,沈临鱼腹诽。 过于浓烈的颜色,晃得眼睛乏累,沈临鱼忍不住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想继续好梦。 但此时,他耳旁响起了令人熟悉又心悸的故人之声。 “仙君,好久不见。” 沈临鱼下意识想躲。 他害怕徐晏质问他为何留他一人在凡尘百年。更害怕徐晏尖锋刺骨的冷漠,说不定还会嫌弃他多管闲事,嘲笑他为轮回中人自毁修为的愚蠢行为。 可那些在对方看来很可笑的事情,都是沈临鱼珍之又重的回忆,他不想被轻易诋毁。 于是,沈临鱼使出了自己惯会的一招,装傻充愣。 沈临鱼醉卧美人榻,半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应道,“是你啊,徐晏……” 见到沈临鱼之前,徐晏想了无数种将他据为己有的法子,定让对方插翅难飞。 可人当真到了面前,又存了一丝侥幸。如果时光逆转,他们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徐晏眸光似海,只道不该入凡,生了悲天悯人的闲心。 徐晏道:“仙君如今愿意收我为徒了吗?” 徐晏贵为鬼王,怎么还会问这个?沈临鱼心惊,难道是故意对他施威…… 沈临鱼:“不愿。” 徐晏瞳色瞬间变得猩红,却缓慢步至榻前,平静问。 “为何?” 沈临鱼眼皮也不抬,哼出一声,“懒”。 寝殿霎时寂静,只听得见红烛烧的噼啪响声。 徐晏神色不明,打破了僵持:“非也,仙君不过是怕尘缘太深,耽误了你飞升之路罢。” 沈临鱼醉眼看着他左脸红纹恍神,违心一句,“你既知,又何必问……” 他竟还对这人抱有一丝幻想。 徐晏凄笑两声,随即一手掐在沈临鱼细长的脖子上,“可是现在由不得仙君选择了。” 沈临鱼不安到极致说,“剑来!” 徐晏轻蔑一笑,骤然逼近他眼前,额间相触,冷言:“酆都还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拔得出剑。” 与此同时,徐晏的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心口滑至空空如也的丹田,还挑衅似的往下按了按。 怎么会? 沈临鱼感觉到有一股逆天的煞气,将他的灵力尽数吞噬,一滴不留。 沈临鱼顺着他下按的手看去,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自己身上衣物都被换成了深红玄边的直裾,色泽、样式和徐晏身上的一摸一样,除了上面挑银的花纹,他是凰,徐晏是凤。 毋庸置疑,是方才趁他醉酒不醒时动得手脚。 沈临鱼回顾四周如血般的红,心跳的越来越猛烈,他想起红盖头下苏梦的脸,想起凡间徐晏对他的那些隐秘心事,想起旧时鬼王在南风馆的放荡身影…… 难不成徐晏也把他当成那种玩物了吗? 沈临鱼破天荒的生出恐惧之心。 “仙君,我如今不想再入你门下了。” 随着话语声落,沈临鱼睁大了眼,而腰间的系带已被扯落在地。 “徐晏,你做什么!” 沈临鱼的衣衫没了束缚,松松散散的贴在他身上。他看见徐晏把手从深红的裙摆里伸了进来,他开始拼了命的手脚挣扎起来,然而他全胜时期都奈何不了鬼王半分,眼下灵力缺失,就更是为人鱼肉。 徐晏见他反抗,瞳色更加赤红,直接一挥手,四团如藤蔓般粗细的白丝缠上了沈临的四肢,而后竟一齐用力,将他猛地拉成了个屈辱的“大”字模样。 沈临鱼仍是不敢置信,他颤声:“徐晏,你别这样……” “别哪样?” 徐晏冷冷一笑,俯身贴上他耳垂,轻轻含住了它,弄得它湿漉漉的,通红一片,才哑声说:“仙君今日我势在必得,与其痛苦,不若好好享受。” 沈临鱼闻言闭上眼,眼尾滑落一滴泪…… 徐晏动作一顿,而后用舌尖卷去他面上清泪,手也慢慢揉了上来…… 殿内响起衣帛撕裂的声音。 沈临鱼忍不住弓起身子,又白丝用力扯开,像深海里的蚌,被迫撬开双壳,露出稚嫩易碎的软肉和皎白美丽的珍珠。 徐晏像最善弹琴弄曲的人,让他溃不成兵。 沈临鱼双眼无神的说:“徐晏,你能封住我灵力,但你能阻止我自觉经脉吗?” 徐晏从他身下抬头,露出一张情动而禁欲的脸。 那明明是让他见之心跳加速、目眩神迷的人,却卑鄙无耻地做着这种最不入流的事情。 沈临鱼偏过头去,被强迫的屈辱,识人不清的痛苦,被践踏的不甘,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碎,煎熬成一滩散沙。 但徐晏只是摇了摇腕上雾心铃,两人手上的金银雾心铃就显露在手上,如此相称、漂亮,徐晏五指强硬挤入他手缝,充满暗示的来回摩挲,而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事情。 “你若自寻短见,我便将无极天的入口,昭告六界。” 沈临鱼眼睛一下就红透了,没想到当年两人密若亲人的关系,竟成为了徐晏胁迫自己的证据! 他恶狠狠的瞪着徐晏,目光里尽是恨意。 可在落在徐晏眼中,那便是衣衫破碎,美人受辱,明明已经被亵玩的毫无尊严,却还要红着眼,硬着冰肌玉骨,不肯服输。 这一下就点燃徐晏,直接扣住他脆弱的后颈,发狂似的吻上了他。 沈临鱼最初还用尽全力的去咬他,可以他的力气没有仙法,怎么可能咬得伤鬼王徐晏,反而像是欲拒还迎一般,大开城门,得不偿失…… 后来他索性放弃挣扎,任由徐晏吮吸他的灵舌,席卷他的内里,吻的喘不上气,吻的难耐仰脖,吻的双唇发麻…… 沈临鱼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但徐晏没有这么好心放过他,故意分开了些距离,教他一时松懈,而后无情的留下一句。 “我要你亲眼看着。” 便抬起了他的双腿,压向了床头。 突然沈临鱼瞳孔大开,五指嵌入徐晏的宽阔的后背,却死也不肯溢出一点声音。 眼泪无助的落了下来。 这一夜红烛未灭,满室梨花香。两人的身影透过光交织在墙上,起起伏伏,极尽缠绵,一时也不曾分开过。 最后呼吸沉重的徐晏,凶狠叼住沈临鱼喉结,闷哼一声,埋在了他颈侧,亲吻他的涣散的眼睛,不住颤抖的身躯。 许久以后,才将满脸泪痕、一身狼藉、昏睡不醒的沈临鱼抱了起来,去往汤池。 …… ——“徐晏,你是不是讨厌我?” ——“是。” 梦里梨花雨下,遮住了他红透的眼。 沈临鱼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无尽的红,是昨夜绝望的红,而身边是一席褶皱不堪又凉透了的锦被。 没有温存,也没有心心相印,他只是徐晏的发泄品。 沈临鱼默默闭上了红肿的眼睛,裹着被褥往里滚了滚,这一滚就牵动了昨夜的伤处,痛的缩了一下。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腰。 沈临鱼没有回身,脸埋在被子上,不愿理会。 可那手更加放肆了,竟侵入无人之地,沈临鱼牙肉都咬得惨白。 那手往他臀上不客气的拍了下来,然后道:“别乱动,上点药。” 沈临鱼一把将徐晏推开,用恨之入骨的眼神盯着他。 徐晏皱眉,上前把药膏放到了沈临鱼手心,“你可以不涂,后果自负。” 便转身离去。 沈临鱼看了看手上的药,黑着脸砸了出去。 夜幕降临,徐晏姗姗迟来,一进殿便看到他还是同白日一般,躺在榻上,连动作都不曾变过。 徐晏上前,听见沈临鱼的呢喃:“徐晏……我好疼……” 声音哑的已经不能听了。 徐晏敏锐察觉到他身上过于灼热的温度,再一看药膏已经被他砸碎在了一边。 徐晏不由分说替他上了一遍药,弄得他迷迷糊糊间一直哼哼唧唧的嘀咕,全不似昨日的死鱼脸。 徐晏心头微动,浮起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 第54章 我偏要你喊出来 寝宫响起了敲门声。 徐晏用锦被将沈临鱼裹得严严实实,才拉开了门。 “鬼王,您要的梨花木簪已炼好。”孟婆双手呈上一对深棕色的匀称合度的木簪。 没有任何花色,没有任何点缀,全然是由昨夜沈临鱼头上摇晃不止的梨花枝和他心头火所锻造而成。 徐晏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两只木簪,眼前不禁浮现沈临鱼仰着长颈挣扎时,抖落一床的梨花瓣,以及后来汤池,沈临鱼骤然醒来,欲图逃离时,被他捉着腰拖回,一举闯入,不慎断为两截的梨花枝。 “鬼王……”孟婆打断了他。 “说。”徐晏心情微妙的愉悦,连骷髅鲲鹏都显出形来,悄悄趴在了他脚边。 “有句话老朽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孟婆硬着头皮说:“鬼王之气过于阴煞,还是莫要留于仙君体内太久,有伤仙骨……” 徐晏的脸阴沉了下来。 众鬼近来十分郁卒,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惹鬼王不高兴了,弄得酆都里的鬼气一时丰盈若糖蜜般腻死鬼,一时风云骤变如刀如电般锋利刺骨。 总之水深火热,酆都一片哀嚎之声。 徐晏伸头贴上沈临鱼滚烫不止的额头,烧了三日有余,却始终不见好转。 徐晏除去衣衫,躺入榻中。 他体温恒久冰凉,对于浑身如火烧一般的沈临鱼,简直是人间仙境,本能地上前搂住了他。 这事对于徐晏而言,就是个甜蜜的负担。 一方面希望沈临鱼快些好起来,虽然神仙烧不坏,但看着他难受低吟,终日不醒,心里还是堵着不舒服。 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再病一会,可以如此乖顺,心无杂物的依赖他,相拥而眠。 徐晏捏捏他灼热泛红的脸颊,像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般,徐晏的心软成一滩水,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 “仙君,快好起来吧。” 随即一挥袖,鬼王殿外开出十里梨花。 忘川河边,奈河桥上。孟婆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面前两口大锅,手上拿着两个硕大的汤匙来回打转。 “好香好香!”排队轮回的鬼魂们留下了垂涎三尺的口水。 “前面的快点啊,磨磨唧唧的,大家都赶着喝汤呢!” 众鬼高兴不已,没想到传闻中的孟婆汤,竟是如此神仙美味,他们深吸一口,探头探脑的等待。 好不容易排到了,孟婆却捞起一碗乌漆嘛黑又泛着青绿色的古怪汤汁,甩在鬼魂面前,“喝吧。” ……鬼魂将信将疑的嗅了一嗅,没闻到任何味道,“孟婆大人,这是不是弄错了,方才我明明闻见一阵惑人心扉的梨花酒香……” 孟婆嗤笑一声,手下转着汤匙,仿佛是在剖人心肝一般狠辣。 鬼魂后背生凉,还是试探的舔了一口,谁知突然眼前窜出一缕青绿色的鬼灯,捧着他手里的碗就给他灌了进去。 “呸!”鬼灯见他喝完,不待他缓冲,便一脚给他踹进了畜生道,“痴人说梦,灯灯都没得喝,你们野鬼还想做梦!” 孟婆面容更加惆怅。 鬼灯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婆婆,婆婆,都鬼节了,就给灯灯舔一筷子吧,就舔舔。” 孟婆笑了笑,从锅里取出一个汤匙。 “婆婆对灯灯太好啦!灯灯愿为婆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汤匙慢慢递向鬼灯嘴边,鬼灯的眼珠先飞出了一尺,口水都落入孟婆汤里了。 孟婆轻笑,“砰!”地一声,鬼灯便被汤匙拍到不知那处天涯。 她揉了揉酸疼的手,长叹:“唉,早知如此,宁愿鬼王再多睡个几百年。” 蓝颜祸水,弄得老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学酿梨花醉,真是残忍至极。 比孟婆更心如死灰的是鬼王殿里的沈临鱼。 自他病好以后,身上便时时刻刻跟着一条拇指粗细长长的白丝,时而在他手上挽成一串手链,时而跑去他脖颈上束成一个圈。 只要他一想动用仙法,那白丝就会钻进他丹田,教他宛如废人。 沈临鱼欲图唤醒天道救他,但是用不出仙法的他,只能等待天道自己出现。 沈临鱼恨得指甲都嵌入手心。 徐晏真不是东西! 沈临鱼扯碎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这分明就是南风馆里花魁才会穿的衣物! 待徐晏夜里归来时,沈临鱼裹着锦被,像个粽子一样,把破碎的纱衣摔在徐晏脸上。 “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 因着是被子,他这一抬手,便露出半幅香肩和一点嫣红。 对于万年刚开荤的徐晏而言,简直就是邀请了。 徐晏捉住了他的手,捏了捏,慢慢道:“仙君待本王很好,再好不过了。”说着便把手沿着他藕臂一路上爬,滑入被褥之中。 沈临鱼发狠了对徐晏拳打脚踢。 徐晏看惯了他病时几欲弱不禁风的模样,眼下见他精神抖擞,心下更是开心,直接抱着他的腰扛了起来。 沈临鱼挣脱不得,用尽全身力气咬在了他肩头之上。 这一口,近乎生生咬下徐晏一口肉来。 徐晏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将他摔到床上,任由肩头淌血问,“一日夫妻百日恩,仙君便如此抗拒本王吗?” 沈临鱼见真伤了他,也有些心虚,但还是怒气冲冲道:“你那是强迫!堂堂酆都之主,竟然做这种宵小之事!徐晏,我看不起你!” “难道仙君不喜欢?”徐晏摸了摸他的乌黑的长发,语气回味,“仙君那夜可是泄了三次身……” “呸!”沈临鱼恼羞成怒,一把打掉他的手,“登徒浪子,不知羞耻!” 徐晏勾了抹邪魅的笑,“还是不喜欢用强?” 沈临鱼气没了理智,直接运转神力,“我今日当为天除害!” 不等白丝钻入他丹田,沈临鱼突然瞳孔变金,蜷缩成一团。 “你……你做了什么……” 徐晏又念了两声咒,沈临鱼只觉后颈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一般,痛出了泪来,随后那痛慢慢变麻,慢慢爬遍四肢百骸。 徐晏冰凉的手落在他后颈金光之处,沈临鱼敏感的打了个抖,想大叫又想逃离,害怕的不行。 他是怎么了。 徐晏伸出掌心,上面有一道如山路十八弯的符咒,泛着淡淡金光,他落到沈临鱼眼前,“仙君不会不识得此乃何物吧?” 沈临鱼瞳孔骤缩,“炉鼎之契……你何时……何时把我炼成了炉鼎……” “自然是仙君,抛下我升仙之时。” 徐晏没想到自己会说这句话,顿了一下。 沈临鱼眼神光都没有了,他咬着自己的手臂,强忍下那些难言的渴望。 炉鼎之契,一旦成了,除非身死魂陨,不能解除…… 他这一生,只要徐晏想,他都只能做徐晏的玩物。 “你怎能如此折辱我……” 沈临鱼望着眼前的人,回想起从前害怕他凌空摔落的阎兄,于万千花灯人海里牵住他手的阎兄,又或是梨花树下永远为他留着小食的将军,总是生气却连梦境都不忍伤他的小白虎…… 沈临鱼终于承受不住的缩在了角落,发出了低低的呜咽之声。 徐晏,怎能如此折辱他…… 他明明那样喜欢徐晏,为什么要如此践踏他,他都已经决定永世不见徐晏,难道还不够吗…… 沈临鱼几乎要哭碎了,徐晏却又念下了一道符。 沈临鱼哀莫大于心死,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心思,麻木的任由情浪一波一波如热潮涌动;麻木的看着自己褪下遮挡的云被,主动勾住徐晏的腰;麻木的看着自己为他臣服,为他晃动身躯,为他热情索吻。 他被快感湮没,唯一的尊严,便是扼住自己的喉咙,不让它发出一丝一毫低贱的声音。 但徐晏没有放过他。 徐晏一边动着,一边掰开他的嘴,拨弄他咬破了的舌尖和滑落檀口的鲜血。徐晏磨了磨牙,眼神近乎要吃人,寒声道:“你不愿意,我偏要你喊出来。” 便抽开床头玉盒,取出一枚橘色冰种翡翠耳环,那是“照见五蕴”环。 能够问无不答,答无不真。 徐晏伸手揉着他厚而绵软的耳垂。 沈临鱼哭着求他,“徐晏,不要……” “徐晏,不要……” “徐晏,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话音未断,尖锐的耳扣已经穿破了他的耳垂,留下一点猩红。 徐晏将他翻了过身,动作变得凶狠而不留情,逼得他放声大喊大哭,又变得极其缓慢,甚至停滞在外,要他苦苦哀求,要他说得明白。 炉鼎之契和照见五蕴环,让他变成了屈服快乐的小兽,没有廉耻,没有爱恨,只有徐晏。 但徐晏讨厌他。 沈临鱼捂着嘴落下泪来。 徐晏从身后覆上,舔去他耳上血迹,餍足地问,“爽吗?” 沈临鱼竟也只能点头,要他再快一点。 徐晏吻了吻他湿润的眼睛,粗重滚烫的呼吸落在他睫毛上,只有这种时候,徐晏才是热的,滚烫的,心跳猛烈的。 徐晏凭空化出一支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梨花木簪,斜插入他鬓发之间,虔诚的落下一个吻。 随后又是一场狂风骤雨,惊涛骇浪。 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说: 感谢"欢欢喜喜的喜欢"投喂的猫薄荷,“啾啾爱睡觉呀”、“野野咕咕鸽鸽、“sssean”、“青花鱼w2lkq6ros99”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55章 会彻彻底底忘了你 沈临鱼其实一夜未眠,但是他不曾睁开眼。 他甚至觉得徐晏可笑,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做尽了,事后却还要假惺惺的替他洗去那些屈辱的痕迹,换上干爽柔软的衣物。 而后徐晏低头咬了下他的耳垂,弄得橘色耳环四处摇晃。 沈临鱼双手攥紧了云被,听见一句不轻不淡的询问,“何时仙君也会说谎装睡了。” 又被长驱直入。 逼到尽处,沈临鱼睁开血丝满布的眼,恨恨的瞪着他,“徐晏,我早晚杀了你。” 徐晏丝毫不以为惧,双臂用力将痉挛的他抱起,跨坐在自己腿上,而后捉着他的手贴向自己大汗淋漓的心口,像似情人之间甜蜜的私语般问,“仙君动的手,难道还少吗?” 沈临鱼的骨气一下就被击碎,他想起那深入骨髓的长剑,血肉狰狞的伤口,或许这就是他杀徐晏两次的报应吧。 沈临鱼无声无息地落下许多泪,弄得徐晏肩头湿了一片。 徐晏眼底都是邪火,却仍是轻啧一声,“娇气,”抽身离去。 半响之后,孟婆才敢敲了敲门,又静候了一会,方推了门。 双扉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木簪垂落,青丝四散的小仙君,正坐在床上,低头系着单薄的上衣,脖颈之处裸露出如月光般的肌肤,染上了点点残红,可见战况惨烈。 孟婆哑然,都这般激烈了,鬼王怎么还火急火燎跑去阿鼻地狱抽阴魂泻火呢? 这显然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 孟婆默默捧了杯温热鲜红且飘散着异香的药汁递到沈临鱼面前,“鬼王挂念仙君体弱,特派老朽折了九百九十九朵彼岸花,熬制成汁,有助于压制仙君体内阴魂鞭笞之伤。” 沈临鱼看也不看,抬手便掀翻在地。 他就是疼死,也不会受徐晏半分好意。 地上药汁没入尘土,孟婆露出惋惜的神色。 “鬼节将至,仙君何苦与自个身体过不去。” 沈临鱼声音沙哑,微不可闻的说:“多谢孟婆。” 便不再回答。 孟婆叹了一声,转身告退。 木门轻合,四下无人,沈临鱼指甲入肉中,来回摩挲,恨不能将自己浑身皮肉都剥去一层。 那些被强迫的,威胁的,羞辱的,折磨的记忆翻涌不止,他恨透了自己的放荡,竟还能从此间获得快乐,教徐晏这般侮辱他! 沈临鱼疯了似的去扯自己的耳垂,宁愿断耳也要将那“照见五蕴”环给摘下来。 徐晏岂会让他如意,早在他心念一动之时,留在他身上的那段白丝便束缚住他双手,高高绑在了床头上。 沈临鱼气极,念出一句“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瞬间殿外梨花冲破窗户,席卷而来。 但与此同时,那白丝也涨大数倍,如同一条白化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所有弱小的花瓣,然后猛地缠上沈临鱼的脚,绕着他的腿缝上爬,直到将他死死锁紧,露出不堪的姿态。 沈临鱼被迫仰头呼吸,宛如砧板上濒死的鱼。 而白丝的尾部已经无情地扎入他丹田之中,汲取他源源不绝的微弱灵息。 僵持之下,沈临鱼悲从心来,发出难以遏制的悲鸣。 白丝慌了。 一开始还假模假样的紧了紧,随即便越缩越小,乖巧的在他脸上蹭了蹭,见他没反应,又变成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戒指,勾在他尾指上。 沈临鱼的红肿湿润的眼睛咕噜转动了一下。 他说:“我要出去。” 白丝骤然变紧。 他嘴角下压,眼圈又红了一点。 白丝二话不说,钻进锁孔里撬开了门。 沈临鱼赤脚走出寝殿,入目竟是另一番天地。 酆都鬼城,阴煞凶戾,除了死物没有任何东西能在此间存活。 可徐晏不仅种活了一株梨花树,还种下了十里梨花林。 沈临鱼怔忪无措的往里走去,漫天白雪落下,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每一棵树,每一根枝桠,甚至连那株被他睡弯了的弧度都一模一样,那是他和徐晏初识的梨花林。 原来不止有他记得。 他继续往前走,一只无脸鬼飘了出来,捧上一个冰透的玉壶,斟上一杯梨花酒,请他品尝。 沈临鱼抬了抬眸,一饮而尽,随即皱了眉,根本不是梨花酒,一股子怪味和血腥气。 无脸鬼见他喝了,高兴地吱哇乱叫,又给他斟了一杯。 沈临鱼向后退了一步。 正好撞入一个寒凉森气的胸膛。 “仙君投怀送抱,本王也只好笑纳了。” 便搂过他的腰,一手抢过无脸鬼手中怪酒,一口饮去,俯身喂入沈临鱼口中。 沈临鱼愈是抵抗,便被欺负的越狠,直到舌尖都麻了,徐晏方松开了他。 两人气息不稳,徐晏将剩余的怪酒放进沈临鱼满是虚汗的手心,“仙君是自己喝,还是要本王帮忙?” 沈临鱼磨牙,恨恨掀开壶盖,摔在地上,仰头饮下。 因此没有看见,无意洒落的一二点残酒,竟让整树梨花都染上红边。 沈临鱼饮完,偏着头暗自生气。 徐晏低头舔去他嘴角一点怪酒,“彼岸花采之不易,仙君莫要浪费了。” 就那鬼灯动不动踩死一大片的花?沈临鱼信了就真的有鬼。 “仙君腿疼否?” 沈临鱼摇头,却开口,“好疼。” 该死的照见五蕴环!谁能想到他一下床腿就软了,走这么多路,完全就是撑着一口气。 徐晏勾唇,拨了拨他耳上橘环,“仙君可是在撒娇?罢了,本王受累,抱你便是。” 说罢,手绕过他膝弯,飞回寝殿。 一路上,沈临鱼想过无数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逃脱方法,但他都未实施,而是看着徐晏头上的木簪发呆。 他只消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从认识徐晏起,未曾离过身的梨花枝,尽管后来不如人意,断成两段,但也是他此生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 而今,一枝在徐晏头上,一枝在他头上。 ……什么意思? 沈临鱼自欺欺人的想,或许两世纠缠,徐晏喜欢上自己了呢…… 但谁会把真心相待的人,练成炉鼎? 那完全是一种单方面的奴役,只有对奴仆,对仇人,才能想得出来的法子。但凡咒语一响,炉鼎便会露出求偶的丑态,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倘若主人不允,炉鼎甚至为求满足能做出无法想象的事情,甚至还有被拿去做低贱交易的。 炉鼎完全是另一个人的附属品,如果主人死了,炉鼎也只能殉情而亡。 便是青楼最廉价的小倌,也不会结下如此丧失尊严的契约。 可徐晏,下在了他身上。 甚至强要他,侮辱他,逼他除衫褪衣,逼他自轻自贱,逼他放浪形骸,说出那些下流之语。 沈临鱼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竟还在奢望他一点真心,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 “别咬。” 徐晏强硬掰开他被咬破的下唇,用拇指擦过血迹,放入自己口中吮过。又拿起湿巾,替他拭去足上尘埃。 沈临鱼直直的看着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譬如他当年那么小一只幼虎,却不顾危险的替自己挡下艳惑心;譬如他躺在自己怀里,面色深沉,尾巴却勾着自己去揉他的肚皮;譬如破了幻境,偷偷趁疗伤亲吻自己的人;譬如自己决意弃他而去时,他腰间还是不忍割舍的同心结…… 沈临鱼问:“徐晏,你腰上的同心结呢?” 徐晏拉上云被,轻嗤一声,搂他入怀中,“本王岂会留着那种无用之物。” 沈临鱼合上了眼眸,身体却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徐晏似有所感,将他搂的很紧,但两人的距离已是同床异梦,宛如天堑。 翌日,沈临鱼依旧见不到徐晏,他永远不会等到一个温存的清晨,永远只有冰冷一片的被褥。 沈临鱼掀开云被,方一站起,腿便软得打颤,他在寝殿里寻了寻,没有找到衣物和鞋袜。 徐晏不想让他出门。 他推开窗,能够看见十里梨花,白茫茫一片,偶有几缕停留在他指尖。 “仙君,药来了。”孟婆不知何时已推开门,停在了他身后。 沈临鱼望了那鲜红一片的花汁,仰头饮下,果然与昨日怪酒是一个味道。 他问:“酆都只有亡魂之灵的彼岸花,何时也能长出梨花了?” 孟婆收碗的手,碰撞出清脆的瓷器声,避重就轻道:“自是为了讨仙君欢心。” 沈临鱼兴致索然,“你不愿说,便算了。” 孟婆笑了下,也不解释,只从袖中取出两壶梨花醉,“鬼王说仙君爱喝梨花醉,老朽酿了一些,手艺不佳,还望见谅。” 孟婆掀开酒盖,沈临鱼闻到了熟悉的酒香。 所有的酒都可以叫梨花醉,但每一杯都不会是一样的味道。 孟婆酿的这杯,是沈临鱼每次雀跃不已喊着“阎兄”吐出的香气。 话未言,诚然是鬼王的心意。 孟婆走后,沈临鱼还是把酒喝了,半醉半醒间他想明白很多事情。 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徐晏一段转世凡尘的执念,过不了多久便会忘记放下的玩物。 虽说被炼成了炉鼎,但左右徐晏也不会想与无极天结仇,不会为难他的。 醉意酣浓,徐晏把满面桃红的他抱上床,听见他嘟嘟囔囔一句:“徐晏……本仙君会彻彻底底忘了你。” 谁不是一场执念,徐晏能得到放下,他亦可以。 作者有话说: 感谢“绝色烟柳满皇都”、“sssean”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56章 今后你便是我的人 第二日沈临鱼是被一只挂在房梁上的吊死鬼叫醒的。 毫不夸张的说,他一睁眼就被吓晕了过去。 吊死鬼把刚刚掉落在沈临鱼床头的眼珠子装了回去,“眼眶太大就是麻烦,老是挂不住眼珠。” 鬼灯一把吐出火芯儿烧在了他舌头上,“你明知自己鬼界最丑,怎么好意思出现在仙君面前!” “别烧了!别烧了!” 吊死鬼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哪能怪我啊,鬼王下的令,谁敢抗旨啊!”又抠了抠他拳头般大小的鼻孔,“这小美人也不知道怎么得罪鬼王了,一大早便把我拎了起来,让我来伺候他,啧,可怜。” 鬼灯气急败坏把他踹开,“你快滚,把仙君吓出个三长两短来,我日后怎么和游光交代!” 吊死鬼舌头又掉了出来,恐怖地怪笑着,“你家傻剑还不知道他主人到了酆都呢?” 青绿色火光席卷而来,直直烧断了他舌头,鬼灯阴鸷地盯着他,“祸从口出,你胆敢再妄言一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 沈临鱼做了一个平生最吓人的噩梦,醒来时后背都全湿了。 “仙君仙君仙君仙君……”复读机鬼灯再次上线,沈临鱼捂着耳朵,恍惚回到从前,白虎沉睡,鬼灯话痨,游光一本正经,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沈临鱼捏住他的嘴,鬼灯软趴趴的又在别处长了个嘴,先声夺人道:“仙君好久不见!没想到当年仙君竟是和鬼王游历人间,还暗生情愫私定终身,真是羡煞旁人!” 沈临鱼一愣,鬼灯不知晓他缘何在此吗?不知晓也好,这趟浑水又岂是他能左右的,枉伤无辜了。 沈临鱼问:“你在此处,游光呢?” 鬼灯眼神闪烁,“他还在极昼湖呀,今日鬼节,我先回来看望婆婆。” 沈临鱼闻他二人无事便安心了,又听他提及鬼节,心下震惊,“今日鬼节!”而后上下摸索了下自己的身体,竟然一切如常,没有了那种锥心刺骨之痛…… 难道那彼岸花真有如此奇效? “仙君喝药啦!”鬼灯捧上药汁递到沈临鱼唇边。 沈临鱼张口饮去,心下怪异非常,问道:“彼岸花为何有股血腥气?” 鬼灯:“是鬼王的血呀!” “什么?” “彼岸花很脆弱的,一摘下便会灰飞烟灭,唯有鬼王的血能让它维持三日不死。”鬼灯道。 沈临鱼面色苍白,“你是说,我近来喝的药汁,都有徐晏的血……” “嗨,仙君不必过意不去啦,被鬼王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鬼灯鬼鬼祟祟看了下左右,声音低沉的说:“仙君可知骷髅鲲鹏怎么来的,那是鬼王用血养了十年,亲如血肉,最后竟用真火生生将它烤成适合在酆都生存的骸骨。” 鬼灯打了个寒颤,回想起那绕梁三日的鲲鹏泣,真是太吓鬼了。 沈临鱼垂下眼眸,“是了,玩物罢了。” 沈临鱼把床边的鲲鹏花纹,无意识的扣掉了。 “仙君看,鬼王让我带了凡间的衣裳来,快试试!” 那是一件精巧绣工的束腰红衣,外披一件流云广袖,金玉长络点缀着贵胄之气,艳的胜火。尤其是沈临鱼穿上以后,白若明月,红似枫火,绝代芳华,更显天人之姿! 鬼灯看直了眼,“乖乖,原以为仙君气质清尘,出淤泥而不染,没想到妖起来,也不输我们酆都艳鬼……” 一点没觉得被夸了。 沈临鱼漠然把金钗玉环都摘了,将朴素无华的木簪插了上去。 遮去一分艳气,添上三分英姿。 鬼灯一见满意至极,忙要抓着他往外走,“赶紧让南风馆那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艳鬼长长见识,鬼后也是他们能觊觎的位置!” “鬼后?” 鬼灯大笑:“今日鬼节,鬼王设宴昭告天下,迎娶仙君呢!” 沈临鱼怔愣,徐晏认真的吗? 迎娶鬼后可是昭告四海八荒的大事,相当于酆都半个主人,拿来对付他一个炉鼎,一个玩物,是不是太大动干戈了。 还是说…… 沈临鱼压下自己不可告人的期盼。 鬼灯着急地把金凤半面具盖在了沈临鱼脸上,拖着他往外走。 整个酆都一改死气,染上了热闹沸腾的红色,鬼声鼎沸,烟花四起,更有甚者,沿路摆起了小摊贩,骷髅做的花灯,彼岸花的血糖画,水鬼编的如意辫…… 怪异又喧嚣。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瓷白的手腕。 沈临鱼缓缓抬头,那人左脸红纹妖治,眸色如水如玉,许是今日喜事,他也饮了些酒,眼尾上勾染绯红,一见便叫人醉了。 他一身繁复玄衣,气势巍峨,牵着沈临鱼走上奈何桥,行动之间,下颌微抬,睥睨众生。 但望向沈临鱼的时候是温柔的,他屈下身子,亲手折下一朵彼岸花,斜飞沈临鱼过于素雅的发髻。 那夜灯火葳蕤,无数鬼灯鬼火飘在忘川之上,送来沸沸闹闹的祝福。 徐晏眯着眼抚摸他金凤面遮,口吐梨香,“玄红喜宴,鬼族至尊。沈临鱼,今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而后当着众鬼的面摘下他面遮,俯身亲吻上去。 周遭烟花瞬间齐放,爆竹接连不断,众鬼喧嚣,口哨声、锣鼓声铺天盖地而来…… 沈临鱼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瞳孔里没有璀璨烟火,只余下一个人。 他情不自禁的摩挲徐晏的左脸,离得那么近才发现,原来那红纹看似无形,实则是彼岸花。 沈临鱼心口滚烫,好似有一只蝴蝶疯狂扇动翅膀,破茧而出。 他慢慢轻启唇舌,第一次主动邀请了徐晏。 这一夜徐晏与他十指紧扣,为他戴好面遮,牵着他在酆都游走,像从前他还只会喊着“阎兄”、“阎兄”的时候一般,简单又欢喜。 徐晏为他挑了一个鲲鹏骷髅的花灯。 沈临鱼说:“不喜欢。” 沈临鱼烦透了照见五蕴环,让他丢尽了脸面。 徐晏想了想,扯下长长的柳条,变出一个鲲鹏装的柳条灯笼,递给沈临鱼。 却不料沈临鱼骂了句,“木头。”转身便走。 徐晏不解,只随他去了。 孟婆也支了个摊位,卖着梨花醉,见他二人来了,直接飞出两樽,上书着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沈临鱼没有动,他猜不透徐晏的心思,好似在意他,又好似轻贱他,他就和那骷髅鲲鹏没什么两样,任由徐晏掌控。 但徐晏已经勾过了他手,作交杯酒的模样,与他共饮。 沈临鱼的理智罔顾行动,回过神时,已经空杯了。 孟婆与一众小鬼起哄笑倒。 沈临鱼有些面红,往徐晏怀里躲了躲。 徐晏轻笑一声,搂着他消失于茫茫鬼海。 喧哗已去很远,一盏又一盏的鬼灯照亮着来路,宛如白昼。 徐晏牵着他走进鬼王殿前的梨花林,霎时,漫天花落,仿佛冬雪,照映着他红衣更艳、更红、更娇媚。 徐晏将他抵在当年初见的地方,后背撞落梨花。 徐晏轻轻吻着他的眉心、眼尾、鼻尖、嘴角,贴着他耳鬓厮磨的说,“沈临鱼,你若是喜欢人间,我便将人间搬来酆都。你若是想念无极天,我便给你建一个无极天。” “日后岁岁年年,你便一心留在鬼城陪我可好?” 许是夜色太美,许是晚风温柔,沈临鱼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徐晏眸色渐深,揉了揉他耳垂的橘色小环,压抑的澎湃情感席卷而来,倏得将他抱起,双腿环上腰身,猛地撞在凹凸不平的树上。 但眼下谁也无心顾及疼痛,两人四目相对,躁动的火苗烧的四肢都疼,直到一片梨花落至沈临鱼莹润唇峰,战火一触即发。 寂静的十里梨花林里,传来微弱的水声、哭喊声,喘息声,衣料摩挲的声音,沈临鱼的红衣被褪至臂弯之下,露出光洁如玉、过分白皙的香肩,可徐晏还是衣衫齐整,宛如平常,唯有一双眼眸深红嗜血,覆身凶狠的咬上了他肩头。 沈临鱼呜咽一声,脖颈仰出好看的弧度,随着风声摇晃。 云消雨歇,点点白梨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人身上。 极致的欢愉与识海交融,沈临鱼双眸涣散,身下垫着宽大的红色外袍,被徐晏揽在怀中,轻抚后背。 一盏茶后,沈临鱼回过了点神,轻轻推了推他,羞红着脸低声道:“你出去……” 徐晏笑了声,捉住着他的手吻了下,而后将他连着外袍一起从地上抱起,向寝殿行去。 沈临鱼浑身一个激灵,落下泪来,咬牙切齿地拍打着他。 识海如密网裹住了两人,纠缠得不分彼此,情浪未央…… 翌日醒来,竟仍是夜幕。 沈临鱼动了动几乎散架的四肢,又看了眼腕骨上的吻痕,暗骂几声禽兽。 但心中依旧是满溢的。 他轻揉着腰,还有些不适之感,缓慢走至案前,便看见一炉小火温着药汁,等着他起身喝下。 沈临鱼低头笑了下,杏眼里蕴满星光。 “游梦。” 寝殿突然传来陌生的呼唤。 沈临鱼一边饮下药汁,一边寻着声音找去,直到后院的一个枯井前,停了下来。 “游梦……” “你是谁?” 那井中传来森然的惨笑,“时人万年过,竟不识吾万重阎!” 沈临鱼睁大了眼,万重阎可是前任鬼王…… “你不是早已死去!” “哼!”万重阎冷哼一声,“黄口小儿想要杀吾,岂非痴人说梦!” 作者有话说: 感谢“sssean”投喂的鱼粮~ 相信大家也发现了,我最爱搞这种庸俗的剧情了,nice~快乐…… 第57章 没有资格 沈临鱼下意识碰了碰雾心铃上的白丝,可那白丝仿佛死去,毫无声息,完全感觉不到此间异样。 “别想了,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在吾鬼城旧主面前班门弄斧。” 沈临鱼嘴角一抽,无语至极,这么厉害你倒是跳出来啊! 一口一个吾吾吾的,听着就怪里怪气的。 “诶,别走!” 沈临鱼充耳不闻,少管闲事,方得自在。 万重阎见他当真一去不回,急道:“你被徐晏骗了!” 沈临鱼挠了挠耳朵。 “他没有娶你!” 沈临鱼脚步慢了下来。 地上的枯枝被凄惨月色映在地上,显得格外狰狞。 万重阎:“鬼王娶亲,是何等大事!怎么可能不宴请六界,共邀四方!你昨日可曾看见一个仙魔妖人,徐晏根本就是在耍你!” 沈临鱼额角青筋跳起,忽然回头向枯井走去。 “徐晏狼心狗肺,吾能助你一臂之力……” 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封住了枯井口。 彻底清静了。 沈临鱼拍了拍手上的灰,向奈何桥走去,是非真相,不过是问一嘴的事情,他才不会去搭理劳什子前鬼王。 可去到忘川没有寻到孟婆,沈临鱼便随意抓了个小鬼来问,“可曾见孟婆何处?” 自昨夜以来,还有哪个鬼不识得沈临鱼,忙躬身道,“小鬼见孟婆大人好似去了油锅地狱。” 沈临鱼点头道谢,又寻了去,走至半途,忽觉没劲,不若直接问徐晏便是了。 他直接掉头欲回鬼王殿,谁知方一转身,便瞧见不远处山石后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倒是碰了巧,沈临鱼正欲出来。 却见孟婆陡然跪地,严词问道:“阴煞之印,关乎鬼族千秋万世,岂能耽于儿女私情。” “恕属下斗胆一问,鬼王迟迟不动,可是担心仙君记恨?” “你在质疑本王。” “属下不敢。” “区区沈临鱼算得了什么东西,若不是他身负神力,连做本王炉鼎的资格都没有!”徐晏黑沉下脸,语气不屑,“此事本王自有安排,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沈临鱼脚似灌了铅,半步也移开不得,他呆呆站在原地许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昨日还在对自己说,沈临鱼,今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说,沈临鱼,你若是喜欢人间,我便将人间搬来酆都。你若是想念无极天,我便给你建一个无极天。 说,日后岁岁年年,你便一心留在鬼城陪我可好? 怎会如此…… 沈临鱼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一句,算得了什么东西,连做炉鼎的资格都没有,他手心都握出了血迹…… 徐晏究竟把他当什么了? 明明日夜与他相拥,明明视他若明珠珍宝,明明山盟海誓犹在,怎会一转眼,就完全变了样。 沈临鱼不信。 他强忍着眼底的酸意,走过徐晏为他打造的鬼街花市,走过徐晏吻过他的忘川长桥,走过相识相知相许的十里梨花…… 沈临鱼几乎站不稳。 “你去哪里了?”徐晏在鬼王殿门口问道。 沈临鱼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走上前,抱住了徐晏。 他近乎是祈求地问,“徐晏,昨夜你声势浩大,所欲何为?” “愿你喜乐。” “……只是喜乐?” 徐晏点了点头。 沈临鱼惨笑了一下,“那你带我游行鬼城,桥上拥吻,所欲何为?” 徐晏没有出声。 “原来是你的人,是这个意思……”沈临鱼愣了愣,随后摇头哽咽,“你把我当什么了!徐晏,你把我当你奴宠,禁脔,招摇过市,宣示主权吗?” 沈临鱼浑身微颤,像似绷到极致的弦。 徐晏直觉不对,安抚道:“仙君,我心悦你。” 沈临鱼信他心悦,不过这种心悦同心悦猫、狗、鲲鹏,无甚差别罢了。 “区区沈临鱼算得了什么东西,若不是我身负神力,连做你炉鼎的资格都没有……”沈临鱼脚步漂浮,猛力推开了他,含恨道:“徐晏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 徐晏没有想到他听到了,叹了一口气,捧住他的脸,上前吻了吻他眼角的泪光,“别闹了,平生万年浮云过,本王也只对你留了情,难道还不够吗?” 一个巴掌响亮的落在了徐晏脸上。 徐晏的眼神狠戾起来,他不是沈临鱼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白虎,而是万年至尊的酆都之主。 “滚!”沈临鱼赤目欲裂,咬牙切齿道:“永生永世,我都不要在看到你!” 沈临鱼说罢便推开他,向殿外跑去,但他显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徐晏:“那可由不得仙君。” 便揽过他的腰,扛上了肩头,重重的摔在了床榻之上。 沈临鱼没想到徐晏半分歉意也无,反而变本加厉,心下更是失望透顶,他手脚并用踹到了徐晏好几处,被徐晏用白丝锁住四肢,不得动弹。 他目光怨毒的瞪着徐晏,啐了口,“滚,我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徐晏擦了脸上水迹,眼神中已经没有一丝耐心。 沈临鱼火上浇油,“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让我逃出,无极天定然不会放过你!” “仙君真是牙尖嘴利。”徐晏淡淡落下一声。 随即竟将沈临鱼抱起,向外行去,沈临鱼不知他要带自己去何处,只一个劲的疯狂拍打他,试图挣脱。 但徐晏一个“定”字,他便毫无反抗之力。 沈临鱼恶狠狠的瞪着他,徐晏不怒反笑,“不知仙君到了阿鼻地狱,还有没有这副骨气。” 阿鼻地狱。 一听到这个词,沈临鱼浑身便应激的疼痛起来,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又何曾落到这个地步,而今竟然还要被他用此胁迫,沈临鱼越想越是悲愤,怒道:“我今日便是身销魂陨,也好过被你糟蹋!” 徐晏听他说话,又是心痛又是恼火,但他越怒反而越是冷静,“我怎么舍得让仙君受疼,阿鼻地狱,万千阴魂恶鬼,可不只有诛心蚀骨的滋味。” 徐晏爱怜摸了摸他脸颊,将他推进了无底深渊。 随后自己也一跃而入。 沈临鱼一落地,便看见各种骇人的鬼魂围了上来,通通被一道透明的真气所挡住。 他吓得不敢睁眼。 但徐晏偏要他看见,还要抓着他的手,去摸其中一个鬼的满是垂涎之水的长舌。 沈临鱼鸡皮疙瘩爬了满身,眼尾都急出泪光。 徐晏在他身下施了个诀,幻化出云朵般的软垫。 沈临鱼惊恐的睁大眼,“徐晏,你不是丧心病狂到要在这里行事吧!” 徐晏被他一副被吓着的兔子模样给取悦了,心下恼怒尽散,生出几分捉弄的心,“不可以吗?” 他一只手解开了沈临鱼的衣带。 无形屏障之外,是数万只绿光森森的眼睛。 沈临鱼害怕的发抖,光洁的肌肤上,尽是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他抓着徐晏的手不让动弹,却仍是嘴硬的不肯吱声。 徐晏覆身欺了上来,但他一吻沈临鱼,沈临鱼便发狠的咬他,弄得满嘴腥味,败坏兴致。 于是他将沈临鱼拎了起来,撞向屏障,威胁着说,“若你再敢挣扎一下,我便收灵气,让多年不识人气的阴魂,也来尝尝仙君的味道。” 沈临鱼闻言,挣扎的身躯变得僵硬,他看向近在咫尺的重重鬼影,心碎成齑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缓慢合上双目,滑落两行清泪。 他一服软,徐晏便没了办法,动作温柔似云翼,轻抚过他每一个地方,甚至纡尊降贵的替他吻了一吻。徐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但如果是沈临鱼,好像也没什么,便擦了擦嘴上残余,与沈临鱼接了个长长的吻。 沈临鱼一直无助落泪,许是众鬼盯着,他比往日更加敏感,哭的喘不上气。 徐晏叹了口气,终是在他耳边说了声,“别哭了,我怎会容忍他人看了你去……” 那无形壁障是单向的视角,外面的阴魂根本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只是闻到仙气,几分好奇罢了。 徐晏挥一挥手,便凝成实体,将两方隔绝天地。 争吵、强势、不服输,将两个心心相向的人,推得好远好远。 徐晏说:“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沈临鱼一声不吭,只觉心坠落了谷底。 徐晏见状也没趣,心下郁寡,要了一次,便不勉强他了。 沈临鱼如何也想不到,短短一日,他便由极乐走向了极悲。 身边的人明明还是那个眉目俊朗的人,可心里却再也跳动不起来了。 每每一见,便想起今夜的质问,今夜的羞辱,今夜的绝望。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再滚烫炙热,反而如毒蛇,每行一寸,便让他害怕恐慌。 但徐晏没有放过他,接连三日,都将他压倒在床,没有节制的索取。 沈临鱼在梦里哭喊着不要,求徐晏放过他。 徐晏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搂紧了几分。而后意识潜入他识海,安抚他极度紧绷的神魂。 倒也奇怪,眼下沈临鱼见到他就怕,但神魂却仍是毫无保留的接纳着他。 徐晏吻了吻他眉心,轻声道:“仙君,很快就好了。” 徐晏在夜色里闭眼,遮去心事重重的双眸。 作者有话说: 感谢“sssean"的投喂,爱你们~ 鱼:我的心碎了。 晏:心碎的也格外好吃,还有没有别的?能不能搞点7橙。 禾:你等死吧,还想7橙! 第58章 他是个什么好东西 三日后,沈临鱼躺在床上,连眼睛也不愿意睁开。等到徐晏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晨时离去的模样。 徐晏伸手入锦被,没有摸到想象中的温热,而是一双比他还要冰凉的手。他想起孟婆说的:鬼王之气过于阴煞,还是莫要留于仙君体内太久,有伤仙骨…… 徐晏垂眸,揉了揉沈临鱼的柔韧纤细的腰肢,一把将人从被里捞了出来。 不过数日,沈临鱼便瘦了许多,一贯圆润的脸,都露出了骨相,下巴变得些许尖了,身上薄衫松垮垮的挂着,露出美好的像鲛纱般的香肩,上面还布满了自己点缀上的花纹。 徐晏拇指用力,撬开他贝齿,将温热的彼岸花汁,送入他檀口之中。 血腥之气泛起,沈临鱼禁不住背脊发颤,而后睁开了红肿的眼,满是痛恨将花汁啐了他一脸,他说:“我便是受阴魂鞭笞至死,也不需你施舍好心!” “滚!”他伸出孱弱苍白的手,一把打落花汁,一地猩红染上了寝殿,“带着你的血,滚出去!” 徐晏静看了他一会,而后念出炉鼎契。 沈临鱼眼神从愤恨到惊恐到乖顺粘人,主动贴上了他的手掌,去舔舐他指尖,流出的滚烫血迹,弄得他掌心一片水光。 这便是炉鼎之契,让他变成毫无自我,只会摇头摆尾祈求徐晏一点宠爱的动物。 “游梦,我可以替你解除炉鼎之契。”万重阎的声音在沈临鱼耳边响起。 沈临鱼指尖动了动,徐晏便将他抱紧了些。 …… 酆都终年长夜,沈临鱼分不清时日,每日浑浑噩噩的过着,不知徐晏有多久没有来。 孟婆步至梨花树下。 沈临鱼正蹲在地上喂兔子,他抬头说:“你若是送药,便可以离去了。” “鬼节已过,仙君无需再用彼岸花。” 沈临鱼奇怪,“那你来做何?” 孟婆恭敬的在白玉桌上,摆了三碟小食,是旧日将军府他总是夜里偷吃的几样点心。 “鬼王寻来故人之魂,不知是否还合仙君口味。” 沈临鱼说:“神仙是无需进食的。” 便足尖一点,飞上了高高的梨花枝头。 那枝头确实很高,足以俯瞰整个焕然一新的鬼城。枯木长出枝桠,四周梨花环绕,众鬼的脸色不再是青灰色的死气,而是带点红润的生机,被阴煞腐蚀的裂纹伤口,也在慢慢的愈合,若不是脚下轻浮,果真与人形也无甚区别。 还有一、二小鬼吵闹,“那是我昨日潜入人界偷得最新话本!” “可劲吹吧,就你那点修为,刚出鬼门关就被阴煞吞噬了。” “嘿,你还别不信,近来鬼王下了恩典,凡有功德千许者,可入凡尘托梦亲朋故人。” “真的吗?怪不得近来见到鬼城多了许多凡间之物,竟是如此来的,可我死于千年,哪里还有什么亲朋喏……” “呆子!去凡尘呼吸口生人气也好啊,你瞅瞅百晓生最新话本——那些年,我与寡嫂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这不让鬼心动吗!” 小鬼流露出向往的目光。 片刻之后,小鬼跺脚,“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偷了老子典藏版话本!” 沈临鱼斜倚在枝头,打着哈欠翻了两页,啧,啥好东西都没看到,就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标题党。 默默向后一丢,从底下捞只白胖的兔子,呼呼大睡。 他做了个荒谬的梦,梦见怀里的兔子变成了幼虎,耳朵卷成一团,像个小暖炉似的趴在他胸口,小小的脑袋蹭着他耳朵,尾巴缠在他腰上,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沈临鱼睡得更香了。 醒来之后,沈临鱼悔恨不已,不知自己怎如此不长记性,竟还会梦到那无情无义之人。 他恨得牙痒,把怀里小兔扒下来,抓了一把鬼火一道丢进枯枝之中,空中飘来诱人的兔肉香。 沈临鱼吸了吸鼻子,喟叹不已。 那鬼火高温非凡,一下便将兔子烤的外焦里嫩,汁香流油,沈临鱼一把扯下半掌大的腿肉,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什么点心,呸,本仙君才不稀罕! …… 孟婆看见批阅生死簿突然吐血的鬼王,心下一惊,随后似乎还闻到了什么烤肉的味道…… 她不禁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虽说而今鬼王寻得破除阴煞之法,但终究没有付之行动,眼下运进来几只生灵,可都是靠鬼王源源不断的灵力维持生机,不被阴煞腐蚀。 她连忙跑去梨花林瞅了一眼,看到满地灰黑残骸,咽了咽口水,这他娘的起码反噬百年修为…… 但吃饱喝足的沈临鱼浑然不知,还催促道:“孟婆,今日可有梨花醉?” 说好的神仙不近凡食呢?孟婆的手微微发颤,“老、老朽这就去取……” “善。” 孟婆走后,沈临鱼的目光沉了下来,用脚拨了拨地上残骸,有些焦躁的挠了挠头。他坐在树旁,油手又抓起一只灰兔子,灰兔子瑟瑟发抖,眼里落下晶莹的泪珠。 沈临鱼咬了咬牙,眼眶通红。 孟婆来的时候,仙君正坐在矮枝上等她,没有闻到熟悉的酒香,而是端来了一捧鲜红的药汁。 沈临鱼道:“梨花醉呢?” 孟婆为难,“仙君食了鬼城生灵,煞气过重,容易勾起阴魂旧疾,还是先用了药,再行饮酒罢。” “我若不饮呢?” 孟婆垂首,心下也有些怨气,“仙君身有炉鼎之契,明知抵抗不能,缘何自讨苦吃?” 沈临鱼惨笑一声,默然伸手接过药汁,仰头饮下,左耳的橘色五蕴环晃动不止,一道残红顺着他嘴角滑入脖颈。 孟婆见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躬身退去了。 沈临鱼起身,指尖滑过喉结,沾染上残余的药汁,静静走到灰黑残骸上。而后伸手将药汁点上残骸,只见阴煞消散,露出血色的尸骨。 沈临鱼怔忪,眼神茫然。 冥冥之中,响起了一声呼唤,“游梦,你可知徐晏为何要带你游街?” “为何不给你名分?” “为何让鬼族都知晓你是他的玩物脔宠?” “过来井边,我就告诉你。” 沈临鱼鬼使神差的走得到古井边,拨开了巨石。 井底发出狰狞的狂笑,“徐晏无情狠辣至极,不顾吾当年知遇养育之恩,勾搭吾爱妾孟婆——徐娇,伺机数百年篡位将吾杀害!后屠杀鬼城数万不降之臣,血洗酆都,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 “一个靠老女人爬起来玩意,你以为他会心悦你?” “做梦!” 沈临鱼:“你若再血口喷人,我便将此处告知徐晏。” 万重阎不屑,“狡兔尚且三窟,吾能藏于今时今日,又岂是他能奈何的!” 沈临鱼挪了挪井上石块, 万重阎立即住口,他虽然可以藏,但只有徐晏最信任的沈临鱼能替他夺回酆都。 万重冷静下来,委婉道:“吾知你听不惯诋毁情郎的话,无妨,你眼下不信,迟早也会知这真相。否则徐晏何等心思沉重,岂会把偌大一个酆都拱手交给孟婆,自己下凡渡劫百年?” 沈临鱼无法反驳,他摩挲了下指尖上干涸的药汁,问:“彼岸花,究竟是何作用?” 万重阎摇头怜悯,“想必仙君业已发现,彼岸花不是救你阴魂鞭笞的良药,而是……”万重阎古怪大笑。 “是什么?” “而是阴煞与仙气水火不容,徐晏怕颠鸾倒凤之后有损你仙骨罢了。”万重阎啧啧出声,“明明是他造的孽,还假惺惺放血引你心疼,引你以身相许,他倒当真好计量,竟把堂堂仙君都骗的团团转……” 沈临鱼骨节发白,“可我鬼节来临,的确不疼……” “此事恐怕天底下除了徐晏,便只有吾知晓。所谓阴魂鞭笞,不过是阿鼻地狱的一个诅咒,只要鬼王愿意,随手施个法诀便能破的无聊东西。”万重阎冷笑,“用以震慑和诓骗天下人罢了。” “我如何信你?” 万重阎无谓,“阿鼻地狱古往今来除你以外,只有一人逃脱。” “是谁?” “孟婆。”万重阎叹了口气,“为了救她,也为了保证阿鼻地狱的威严,吾便编出一个传闻,说是凡能在阿鼻地狱活下来者,便是鬼王的新娘。” 万重阎语气狠戾,字字泣血,“可吾如此全心全意待她,她竟还吃里扒外,背着吾与旁人勾结!” 万重阎话能信几分? 沈临鱼脚步不稳,向后退了一步,所以徐晏才要带他游街,要让众鬼知晓,阿鼻地狱不是轻易破解的,只是因为他是鬼王的新娘…… 就连这无名无分的一场昭告,也是假的。 沈临鱼目中泫泪,抿唇掩饰,可左耳橘色小环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万重阎乘胜追击,“仙君可莫要学吾痴情错付,被人斩断了羽翼,还自以为浓情蜜意。” “……何意?” “仙君问问你朝夕相处的好鬼灯吧,是如何瞒着游光剑替鬼王将你软禁于此,无人知晓!” 沈临鱼喉中隐有血意,泛起众叛亲离之感,他哑声问,“游光在何处?” “鬼灯苍离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夏了个蛋”投喂的彩虹糖,“大声喊123”、“大酱酱”、“汐珃”、“啾啾爱睡觉呀”、“绝色烟柳满皇都”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你们看今天的徐晏像不像一颗海星!【疯狂暗示……】 第59章 仙君食髓知味了 沈临鱼久久难以回神,一层又一层的欺骗,一次又一次的欺辱,让他再如何故作无恙的心的破了个大洞,呼哧呼哧的透着风,他想起徐晏对他说的: “日后岁岁年年,你便一心留在鬼城陪我可好?” “别闹了,平生万年浮云过,本王也只对你留了情,难道还不够吗?” “若你再敢挣扎一下,我便收灵气,让多年不识人气的阴魂,也来尝尝仙君的味道。” 苦痛和悲愤教他几乎痛在树上打滚,又想起鬼灯无知无畏的那一句,“仙君好久不见!没想到当年仙君竟是和鬼王游历人间,还暗生情愫私定终身,真是羡煞旁人!” 他还担心鬼灯和游光涉险,而旁人早已布好了局,利用他的心软,等着他踏入陷阱。 原来由始至终,傻的只有他一个人。 沈临鱼手心都是梨枝划破的痕迹,他斜躺着,颤抖着,抿着唇沉睡。 直到夜里被一个人抱下来,他睁开眼,看着徐晏。 明明身后是十里梨花,明明人还是当年的人,但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那些旖旎情绪散去,只余后背凉汗涔涔。 徐晏将他放置床榻,掸落他衣衫花瓣。 沈临鱼望着他,半响不语,而后站了起来,衣衫向下褪去,露出美玉一般细腻的身躯。 他耳边回荡着一句,徐晏怕颠鸾倒凤之后有损你仙骨罢了。 果真,他今日一食彼岸花,徐晏就来了。 真是可笑…… 沈临鱼的手被徐晏强硬掰开,摸了摸他指蓬血迹,叹了口气,捉到嘴边吻了吻,而后将下坠的衣衫拉至他领口,拢了拢,“既然不愿,又何必勉强。” “你来寻我,不正是为了此事?”沈临鱼反唇相讥。 徐晏没说话,低头舔咬他耳尖,弄得橘色五蕴环不停地晃到他侧脸,不一会便红了一片,牙尖嘴利,偏偏身子又软的要命。 徐晏暗恨一声,将他拦腰抱起,滚入榻中,拉上柔软蓬松的锦被,将他按入自己怀中,相拥而眠。 若不是某处正雄赳赳的抵着沈临鱼,一切倒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沈临鱼没有半分感激,冷言刺道:“鬼王强取也不是一次两次,又何必惺惺作态!” 徐晏搂着他僵硬的背脊,倒觉得好笑,像似害怕到发抖的刺猬,无处可逃,便蜷缩成一团锋利的芒刺,攻击而来。 他道:“是本王强取豪夺,还是仙君食髓知味了?” 沈临鱼磨牙。 徐晏见不得他又咬伤自己,掰开他紧闭的唇,吻了吻,嘴上却不饶人道:“仙君宽衣解带,投怀送抱,本王竟不解风情,实乃大错。” 沈临鱼气愤难当一脚便踹去,却正好送入徐晏手中抬了起来。 徐晏俯身入被中,几番缠绵,梨香浮动。 沈临鱼呼吸骤急,一只橘色五蕴环晃出摇曳的弧度,他手背微湿,攥得云被起皱,逸出哭骂,眼尾悬挂泪珠。 徐晏薄唇如刃,沾染着诡异的水迹,将脱力失神的他搂入怀中,细细吮吻,慢慢搓揉。 待他入眠不久,被彼岸花纹遮盖的眼底才露出几分疲态,深深睡去。 沈临鱼梦中心有余悸地发颤。 徐晏似有所感,手在他背后拍了拍,双腿夹着他滚烫的圆脚趾安抚地揉了揉。 翌日沈临鱼醒来,床榻冰凉,腿间还有黏腻之感,徐晏一反常态,连给他换衣洗漱都忘了。 是忘了,还是逐渐腻了。 毕竟昨夜连碰他都无甚兴致…… 沈临鱼呆坐在床榻,一身狼藉。 孟婆敲门而入,便看见一幅春色,她暗叹情爱养人,原本活泼可爱的仙君,竟也染上了几分媚骨之意,面色桃红,衣衫半敞开,直教人血脉贲张。 孟婆摇摇头,啧,怪不得把鬼王迷成那副鬼样子,连大计都抛诸脑后。 孟婆放下换洗衣服和汤池的钥匙,便要离去,背后传来沈临鱼询问的声音,“孟婆你在酆都万年,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孟婆愣了下,许多往事涌上心头,“自是有的。” “你恨吗?” 孟婆白发微扬,她释然的笑了下,“都是过往云烟了。” 沈临鱼抬眸看了看她,意识到,情爱一事,无论多么轰轰烈烈,也终会沦为过往云烟。 沈临鱼说:“阴魂鞭笞好疼,我不想再疼了……” 孟婆笑了下,“有鬼王在,不会让仙君疼的。” 可他所有的疼,分明皆由徐晏而生。 沈临鱼去了汤池沐浴,换了齐整的青衫白衣,头上别着一枝梨花木簪,然后推开了鬼王殿门。 绕在他手指的白丝立即蹦了起来,试图阻拦他,但他伸手摸了摸白丝,白丝便安心躺平,左右也出不去鬼门关,罢了罢了,仙君可都摸我了! 白丝绞成了麻花一团。 沈临鱼闲步到苍离苑,他眼下被徐晏所制,身上半分灵气也无,让人察觉不到。 但沈临鱼一见到游光时,眼前还是浮现了他一剑穿入徐晏胸口的模样,宛如凌迟之痛。 他痛的头冒虚汗,靠在墙边无声喘息。 却听到里头传来窃窃私语。 “游光我不让你出门,你会不会怪我?”鬼灯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烧的一地都是。 游光剑连忙将他搂入怀中,“你也是怕我被鬼气所染,伤了根本,我又岂会责你。” 鬼灯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说道:“鬼王而今也醒了,婆婆也不需我帮忙,游光,过两日交接完奈何桥之事,我便同你去极昼湖,一辈子也不离开。” 游光抬起他的头,看着他真正的容颜,瘦瘦小小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游光吻了吻他眉心,“你不是不能长待人间?” “鬼王找到了破解之法,说会帮我的……”鬼灯手舞足蹈起来,“鬼王和婆婆可厉害了,之前一道符,我就能在人间带上几十年呢!” 游光宠溺的捏了捏他鼻尖,眼底都是细碎的光。 窗外轻纱吹过,遮去视线。 沈临鱼伫立片刻,他在门口的枯木上悬挂一张纸笺,转身离去。 他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剑主,没能带着它一战成名,没能带着他看遍六界,唯一能做的事,竟也只剩下这张纸笺了。 沈临鱼低着头回到鬼王殿,轻轻唤了声,“万重阎。” 那人几乎是瞬间便出现了。 “仙君可是想好了?” 沈临鱼坚定道:“是。” 万重阎阴邪大笑,直道大仇得报,他说:“阴月阴日未时,日昳之际,你带他去忘川,折一株彼岸花,吾保证你脱离苦海。” 阴月,那就是下个月了。 沈临鱼:“为何要折彼岸花?” “你可见徐晏脸上红纹,那便是他帮孟婆解除炉鼎之契的代价。” “你与孟婆还曾结炉鼎之契?”沈临鱼错愕。 万重阎一贯嚣张的情绪突然沉寂了,许久之后才道一句,“是互为炉鼎。” 沈临鱼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此时却很想知道,为何万重阎身为鬼王都甘愿结炉鼎之契,最后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两人明明有情,相互扶持,也会兵戈相向。 万重阎怨毒,“若不是徐野种挑拨离间,孟婆怎会如此待吾!狼子野心,吾今日便要他把曾经苦果,都尝一遍!” 沈临鱼抿唇,“我怎知你不会害我?” “吾万重阎虽然手段凶残,但说出过得话,还未曾失信过!” 除了一件事…… 沈临鱼受剑仙战神教诲,自也不是好糊弄的,他道:“你若不能全盘托出,我信不过你。” 万重阎犹豫了下,但见他耳上真话五蕴环,便放下防备之心,“彼岸花是魂魄所生,他折下彼岸花时吾便会施法将炉鼎之契过到彼岸花上,在如他一般种到可信之人身上,彼岸花常开不败,炉鼎自也不会受其影响。” “你只要在未时,将他困于忘川,吾自能取他性命。” 沈临鱼依旧如常,只要徐晏不来,他就在枝头上看着鬼生百态,看久了也不觉得面目可憎了,有时候骷髅鲲鹏也会偷偷来找他玩。 突然出现在树上吓他一跳。 沈临鱼捏着他颌骨说,“你不去徐晏跟前晃,找我做什么?” “唔唔唔”它说不出人言,但显然很激动。 沈临鱼伸出手让它把鱼鳍放在了手心,看它写下一个“忙”字。 酆都歌舞升平,鬼生无忧,又不禁七情六欲,活得比神仙还自在,也不知有何好忙的,就欺负鲲鹏无脑不懂罢了。 沈临鱼一手将它抖落去兔子堆里。 它倒是把兔子都吓得魂飞魄散,奄奄一息了。 沈临鱼恼怒,把它身上挂满了胡萝卜,绑了起来,让一堆兔子围着他啃。 心下快意非凡,早看这丑骷髅不顺眼了。 便一个翻身,下了树,跑去奈何桥找孟婆唠嗑。 孟婆远远见他来了,转身便想跑,但仙君身手敏捷,脑子灵活,一早便猜到她欲躲去何处。 沈临鱼摘下桥头雕花木灯笼,向下抖了抖,拍拍道:“孟婆快出来吧,上次说到你与老鬼王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最后三生石定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孟婆忙跳了出来捂住他的嘴,慌张的看了看四方冤魂。 沈临鱼露出个八卦又灿烂的笑容,“然后呢,然后呢,怎么就归属徐晏手下啦?” 孟婆老脸羞红,抓着铁勺打他的腿,“什么然后,他死了不就跟随新主了呗,情情爱爱也就你们毛头小子才当真!” 作者有话说: 上了强推,周一加更一章啵啵啵~谢谢集美! 感谢“sssean”、“大声喊123”、“大酱酱”投喂的鱼粮~ 第60章 徐晏,我真恨你 沈临鱼磨了半个月才磨出来的一点苗头,怎么会就此放过,于是失魂落魄道:“连孟婆看遍生死轮回,也道世间并无真情实意,果真人心易变,万事难终……” 孟婆慌了,仙君又是被软禁又是被炼成了炉鼎,要是想歪了出了个三长两短来,鬼王不得和她拼命了。 于是赶紧道:“不是不是,老朽也是着实难过了许多年,每每想起都会悲从心起,只是世事无常,不是都能随人愿的。” “那孟婆不恨徐晏么?他可是亲手杀了老鬼王……” 太久没有人和她提起这些尘封的往事,她以为自己都忘了,却不曾料,件件都如昨日,浮现眼前。 孟婆眼圈微红,没有多言,“是我对不起鬼王。” 她看向沈临鱼,与他一道坐在船头,凝望一片漆黑的忘川,“仙君,鬼王很在乎你。” 是她,没教会鬼王如何爱人。 气氛冷了下来,许是同孟婆认识久了,沈临鱼垂眸,打开了心门的一个口道:“若不是我有仙灵之资,做他炉鼎都不配,孟婆这句话难道你没听过吗?” 孟婆无言以对,直道徐晏早晚被自己那张破嘴给害死。 “鬼王他……还不曾认清自己的心……” 沈临鱼苦笑了下,耳边的橘色五蕴环在夜色里格外明显,“从前人间,徐晏不过十几岁,宁愿被我两次一剑穿心,也不忍伤我分毫。你说他不懂,不过是借口罢了。” 徐晏分明心知肚明,却仍要轻他、践他、折辱他。不过是为了维持他身为鬼王不可冒犯的威严。 沈临鱼心如明镜。 徐晏对自己的那点在意,太轻太薄,比不过他的脸面,比不过他的尊严,比不过他的酆都。他只是把自己当做另一只鲲鹏,闲时赏玩,忙时丢弃,随意踩在脚下的依附品罢了。 谈什么在不在乎,实在无甚必要。 孟婆哑然,能怎么办呢?鬼王确实如此想的,她只好长叹一声,“当局者迷。”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了一路,漆黑一片的河水上漂浮着点点鬼火,他们坐在河中央,各怀心事。 沈临鱼看了看明灭的灯笼,拨弄着灯下长流苏,漫不经心的问,“倘若老鬼王复生,孟婆会如何?” 脸还是那张悲天悯人的脸,说出来的话却锋利至极,她眼神说:“再杀一次。” 忘川的水泛起了波澜。 沈临鱼说:“什么?” 她摇头,“没什么,起风了,回去罢。” 那声音很轻,但沈临鱼通万物之灵,自然是听得分明。 他敛了敛袖口,上岸离去。 徐晏是在奈何桥的酒肆旁,寻到醉醺醺的沈临鱼的,旁边的对饮的野鬼,本还在吹嘘自己金榜题名时的光辉往事,一见到来人,吓得眼珠都快蹦了出来。 “拜、拜见……” 随即他被禁言了,徐晏不悦地睨了他一眼,将睡意正浓的仙君抱了起来。 野鬼吓得眼泪汪汪,不知道和自己对饮的竟然是个大人物,一团赤黑之气,已经落在了他后背上。 沈临鱼受凉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看了看双腿抽搐的鬼友,一巴掌拍到徐晏后背,声厉内荏,“不许你凶我鬼友!” 徐晏皱眉。 沈临鱼双眼红红,气愤的挣扎不止,“你欺负我,还要欺负我朋友!” 又埋在他肩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万千委屈决堤而下。 徐晏有些无措,拍着他后背僵持原地。 不得不说小仙君实在太会撒娇,他动了动手指,将野鬼送去十万八千里,认命的抱着沈临鱼回了寝殿。 甚至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对小仙君有些过分了。 沈临鱼醒来的时候,身边多了山一般的珍宝,什么金银财宝、玉石琉璃,琳琅满目,晃得眼睛都疼,沈临鱼伸手随意拨了拨,从里头捡出了一颗微不起眼的夜明珠。 那是他喜欢了三千年,亲手送给徐晏的东西。 就被这样随意的埋没在茫茫珍海里。 他还记得战神为了他取得这枚夜明珠时,左臂的骨头都快裂开了,流血不止,彼时他便下定决心要守护好这颗夜明珠,守护好仙君们对他的宠爱。 可惜,没有做到。 他不仅没保护好夜明珠,甚至连自己也没保护好。 沈临鱼抱着夜明珠,缩在床角,无声泪流。 在酆都的日子,变得很快,也变得很慢,快在时光飞逝,慢在心里春秋。 沈临鱼把珍宝一半送给了孟婆,一半送给了苍离苑。 自己只留下一颗夜明珠,放在寝宫最显眼的地方。 他总是执著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 徐晏今日归来,颇为意外,沈临鱼竟然没有在外边梨花树上乱飞,而是乖乖宿在了寝殿里。 他坐在床边,看了看沈临鱼岁月静好的面容,拨弄下他耳朵上自己亲手穿过得小环,只觉疲惫尽散,心下平和无比。 沈临鱼慢慢睁开了眼,与他四目相对,片刻问道:“你可看见了那颗夜明珠?” 徐晏瞟了一眼,无甚在意,“喜欢么,下次我去东海,给你弄座山来。” 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可那又怎样?成千上万的夜明珠,也不会是他这一颗了。 沈临鱼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徐晏,我真恨你。” 橘色五蕴环晃了晃,徐晏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这句话他在床笫之间听过沈临鱼说无数遍,但头一次觉得如此刺耳,如此心乱。 他总感觉眼前尽在掌握的人,好像会突然如一阵风,就散了。 心下又酸又疼,空落落的难受。 于是他迫切的占有了沈临鱼,逼迫他哀求自己,说喜欢自己,哭着喊着说他还要。 但徐晏还是觉得不满足。 一直埋在他身上,显示自己的不容忽视的存在。 这大概是沈临鱼第一次醒来见到徐晏,但如果对方没有在吻他,没有在玩弄他就更好了。 他想起那些话本里的祭品。 被剥的精光,五花大绑,供奉在神坛上送给邪祟的祭品,沈临鱼觉得自己就是那样一个祭品,束缚在床上,随时被享用,直到被丢弃,或者消亡。 徐晏非要见他没了神智才会开心。 他耳上五蕴环橘的发红,将他赤裸裸的钉在了耻辱桩上。 不知多久,徐晏把想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沈临鱼抱进了汤池,耐心又细致的替他清洗污垢,整理衣衫。将他送回榻上,盖上云被时,又躺了进来,搂着他生出七分醉倒温柔乡的心思。 徐晏从未有一日像如今这般,厌倦自己鬼王的身份。 但他还是起来了。 沈临鱼伸出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抓住他衣摆,哑声道:“明日,陪我去看忘川。” 徐晏甚至是欣喜的,他撩开沈临鱼额发,俯身落下一个吻,应道:“好。” 沈临鱼看了看他身后的光亮的夜明珠,双眼疼痛难耐,合上了眸。 时近未时,沈临鱼请孟婆给他变了初见时的青色长衫,头上的木簪之下,别着一树梨花枝,活脱脱一个梨花仙君。 徐晏在河畔见到他时,目光都移不开半分。 那月夜皎洁,彼岸花妖治,小仙君身姿雀跃,如同精魅一般扑倒他怀中,杏眼明亮,梨花幽香,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沈临鱼牵着他的手踏上忘川唯一的一艘船,他说,“鬼王可愿为我折一朵彼岸花?” 徐晏哪里有反抗之力,径直便俯身下去。 只是他方碰及彼岸花,那花便消失了。 他指尖轻划,便落下一滴血,没入彼岸花中,他再伸手折下,看向沈临鱼。 此时风云既变,忘川的河水卷起百丈波涛。 “徐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凶煞怨毒的咒鸣在酆都响彻,彼岸花生出黑色藤蔓般的咒文,将徐晏困锁原地。 这一切出现的太快,没有人来得及上前营救,整个忘川只有一条船,也没有人敢踏川而来。 谁都知道,坠入忘川永世不得超生。 河川响起癫狂般的笑声,巨浪掀过小船,河水飞溅过沈临鱼面庞,一双死亡之手落在徐晏身上。 奇怪的是,徐晏竟然十分平静,只是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似乎生死不重要,再看一眼沈临鱼,比什么都重要。 他眼里有许多情绪,喜欢,怀念,疑问,不舍,种种种种交杂在一起。 那双手落在了他身上,轻轻一动便能将他推入忘川。 徐晏生出个荒诞的念头。 ——若是沈临鱼亲手推的就好了。 依照仙君这软的心肠,定然一生都忘不了他。 躁动的忘川,狰狞的笑声,愈来愈近,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光落在沈临鱼手上。 “不!”徐晏大喊一声。 只见沈临鱼行招狠厉,一击即中,将那鬼影从巨浪之中揪出,鬼影重伤倒地,歇斯底里,“你出卖我!你出卖我!” “我要你死无全尸!” 便大口吞下沈临鱼直坠河底。 濒亡之际,一道金光飞出完美弧线,但那灵动若精魅的仙君,却再也没上来…… 游光在空中哀鸣,大唤:“仙君!” 孟婆在河畔咬牙切齿道:“万、重、阎!” 而一道玄影已经只身跃入忘川。 沈瑄禾 徐·自欺欺人·晏经典语录: ——“炉鼎罢了。” ——“殉情也不代表我喜欢他。” 第61章 无极天给你陪葬 古往今来,跃入忘川的人全部都死了。 河岸众鬼望着漆黑一片的河面,先是震惊,而后崩溃,响起无数惊呼哭喊,大叫“鬼王死了!” 酆都万鬼同悲,匍匐在地,那是一种对强者陨落的哀鸣,也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压得整座鬼城陷入绝望悲痛,十八地狱阴煞乱窜,山摇地动,忘川河水翻涌不停,俨然一副末日之景。 但霎时,惊涛骇浪,更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向来墨色阴寒的忘川突然窜出一条飞天赤龙,席卷整个酆都,漫天血雨,落在每个鬼的身上。 那是鬼王的血,至阴至毒,所有鬼害怕的四处逃窜,修为浅薄的更是一碰到便灰飞烟灭了,唯有彼岸花越来越红,染上浓厚的血腥之气。 孟婆不可置信的看着指尖上的一点残红,慢慢腐蚀她的皮肤,烧焦她的指骨,冒出一缕焦烟…… 她一瞬间就苍老了,身体好似枯木一般颤抖不止,莫大的悔恨压在她单薄的身上,压的她跪倒在地,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不停的用手去抓那些肆意散落的血雨,眼底的泪无声流淌。 她耳中嗡鸣不止,听不见惨绝人寰鬼哭,听不见忘川汹涌的呼啸,她疯了似的在忘川边上磕头,歇斯底里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万重阎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又罔顾尊卑的哭喊,“徐晏……徐晏,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出来,求你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忘川逐渐平息,整个酆都陷入无望之际。 孟婆的身上布满了千疮百孔,她望着天边最后一滴血雨,转了转雾霾般干涩无神的眼睛,而后麻木又踉跄爬到忘川,“即是如此,我来祭你!” 她半截脚掌入水,顷刻化为乌有。正此时,河面泛起诡异赤黑气泡,宛如沸腾,不久竟卷成了一个吃人般恐怖漩涡。 孟婆瞳孔大张,心中生出不切实际的期望…… 一声巨响,数万赤黑之魂从漩涡中撕破,灵力劲猛的让万鬼难以睁眼,唯有孟婆不退反进,顶着猎猎风啸,向那深渊河水看去。 只见,一道白光徐徐从漩涡中走出,它血肉无存,只剩下一副遍体鳞伤的骷髅骨架,怀中却抱着一个完好无缺的人。 孟婆失语,豆大的泪珠控制不住的下落。 直到那白骨骷髅把人放到她手中,漏风的嗓子挤出一句不成调的破碎声音。 “……照看好他。” 便转身远去。 酆都的白骨残骸很多,谁也想不到,其中会有一副属于强大到无坚不摧的鬼王。 徐晏在阿鼻地狱修养了七七四十九天,推门而出时,依旧是一副滲人的白骨,那骨节不是如鲲鹏一般光滑洁净的,而是一个一个窟窿,一块一块的尸斑。 他心情极差,配上这幅丑陋尊容,连鲲鹏都不敢靠近半步。 孟婆拄着灯柄制的拐杖,裹着藏青色兜头大氅,遮住那场忘川风雨下伤痕累累的残躯。 徐晏见她来迎,问道:“他在何处?” “寝殿。” 又问:“安好?” 孟婆垂首,“还未醒来。” 徐晏脸色一变,甩袖便往鬼王殿走去。 酆都不比人间仙界,有劳什子戒律清规,律例道法,比的便是位高权重,道法修为,而鬼王两样齐全,还阴晴不定,心情好便让你去六道轮回,心情不好就丢到十八重地狱泄愤,原本便是积威甚重,令鬼闻风丧胆。 但那还在认知范围内,眼下却不同了。 徐晏一路走来,所有鬼吓得都快贴在了地上,就连时常见他鬼官们,都拜倒在地,不敢看他一眼。 更有异心鬼,见他当真活了过来,直接转身跳下忘川,寻了个死得痛快。 对于鬼众而言,能从忘川活下来,那已经不是鬼了,就是个无法想象的怪物。 照理来说,这是徐晏乐见其成的事情。 但他的脸色却黑到了极致。 他驻足在寝殿门前,任由梨花纷纷,没过他凸起的骨踝。 孟婆忍不住出声,“鬼王,为何不入?” 明明急不可耐的飞奔而来…… 徐晏没有回答,凝着眉骨,背影孤寂。 一阵风过,卷起一段梨花香,也吹鼓了孟婆的兜帽,露出了些面上被灼烧的疤痕,她扯了扯帽檐,收拢了些,而后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徐晏的白骨。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她说:“鬼王大病初愈,灵体有损,不应久立阴煞之中,” 随后双手幻化出件平凡无奇的玄色长袍,说:“老朽旧日曾得一件法袍,能镇煞养魂,还请鬼王着上,保重尊体。” 徐晏齿骨紧合成刀锋,勉为其难地穿上,遮去骇人的骸骨,推开了殿门。 孟婆老脸抽了一下,倒是真没想到鬼王也会臭美。 寝殿之中,一颗明珠亮如白昼,照得床上的人越发明艳。他肤白如月,透亮清澈,鸦青垂落的睫毛显得很乖,一贯圆润的脸瘦出了轮廓,便显得唇软嫩又丰满,如同染脂。 徐晏一见,便觉得骨头缝都疼了起来。 他坐到沈临鱼床边,骨节碰撞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他问:“为何迟迟不醒,可是有内伤难愈?” 说着便一指点上他眉心,直闯如沈临鱼识海之中。 沈临鱼的识海软绵绵的,像云一样,缠着他赤黑的灵力,他左右巡查无果,便有些急躁的戳了戳,那白云立即打了个滚,似乎不可置信地躲到了一边。 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上前,蹭了蹭他。 徐晏眯起了眼,揉了揉白云,将一段灵息传了过去。 耳边响起孟婆的回答,“并无内伤,只是仙君彼时刺杀万重阎,抱了死志,不愿醒来。” 死志,徐晏看了眼识海里的软趴趴的一团,这样娇气的东西,也会有如此想法吗…… 徐晏将手抽离了些,那团便又缠了上来,抱着不让动,怪霸道的。 徐晏不管不顾地直接抽走了手,还弹了一下沈临鱼的眉心,有些气馁道:“本王当真是小瞧了你,五蕴环,锁仙丝,竟还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使出灵力来。” 徐晏说的云淡风轻,五指却在沈临鱼腕上掐出了痕迹。他眼前浮现出那日临危之际,一道青影如蝶翼般飞出,视死如归地拔出仙剑,孤注一击,永坠忘川之中。 孟婆看了看徐晏玄衣之下空洞的单薄身躯,看了看床边白骨与玉手五指相扣的画面,挣扎许久,忍不住劝道:“彼时仙君受辱鬼王身下,可以联合万重阎报仇雪恨,亦可以传信无极天相救困境,但仙君却宁愿牺牲性命,也不愿置鬼王于危难之间……” 孟婆放下灯柄拐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诚见仙君待鬼王之心,可昭日月,还望鬼王怜惜二三,推后行事,莫待日后悔恨……” 徐晏见她跪下,僵持原地,半日未语。 不知多久才开口,“孟婆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徐晏心中仿若坠下巨石,压得喘不上气,沉声道:“身为炉鼎,为主而亡,他不过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孟婆无声的张口,眼底满是错愕。 徐晏没有看她,而是用手滑过沈临鱼洁净的脸颊,像在说服孟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巧妙,怕传信引起两界祸端,成为千古罪人。又怕万重阎阴险狡诈,失信于人。便指望因此本王愧疚难释,心软放他一马吗?” 孟婆眼神担忧。 徐晏手指粗暴的搓了下沈临鱼的嘴唇,蹦出两字,“做梦!” 便拇指用力,撬开他下颌骨,俯身含恨地吻咬住了他的唇。那模样着实让人汗毛倒立,玄衣被丑陋的骷髅撑出诡异的形状,像幅牢笼一样死死扣住身下美玉似的沉睡仙君,唇舌相触不复往日缠绵,而是古怪又癫狂的索取,啃咬,舔舐,像似恶鬼渎神一般。 还好沈临鱼不曾醒来,否则看到此生最为惧怕的骷髅这般碰触他,只怕当场胆破。 徐晏咬着他耳上五蕴环,沉声道:“倘若你再不醒来,我便要整个无极天给你陪葬。” 沈临鱼的指节,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但徐晏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垂眸、拂袖,将毫无防备的孟婆送出了寝殿,合紧了殿门。 徐晏用牙齿剥下了沈临鱼的衣物,硌手的白骨抚摸过他寸寸肌肤,那触感绝不好受,徐晏唤起炉鼎诀,掀开云被,将发热喘息的人紧紧地嵌入自己怀中。 他只剩一幅枯骨,有心也无力。 只是埋到沈临鱼温热的喉结,一时用力,一时又怜惜的细细吮吻。 沈临鱼出了很多汗,手指和皮肤都是粉粉的,烫的伤人,徐晏偏偏不要他好受,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看着他、搂着他。 颈后的炉鼎之印越来越亮,沈临鱼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徐晏与他骨肉相贴,只觉那心跳快得好像跳进了他空荡荡的胸膛之中,火热又急切。 徐晏也不敢逼得太狠,没有再念诀,低头吻了吻他的唇,双腿不由自主地磨蹭了一把,竟就这样给沈临鱼逼得瘫软在他身上,喊了出来。 他心下一惊,连忙消失。 沈瑄禾 笨蛋徐晏! —— 明天还有一更~ 感谢“大声喊123”、“小糖糖的小宝贝”投喂的猫薄荷,“壹栀”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62章 误解 孟婆被请出殿外的时候还是懵的,如果她没想错,鬼王现在应该是在轻薄仙君吧?不可能吧……鬼王都一幅枯骨了能做什么……仙君都昏睡了能做什么……想着想着又开始骂鬼王畜生不如,这要是仙君醒来了,不得恨死。 她拄着拐杖到梨花树下,默默地数着地上厚厚的一层梨花瓣,心道若是单数,她就豁出老命,进去救人。 还没数完呢,便见一道玄影掀起花海而去。 孟婆:“……” 这就……完事了? 一道密令入耳,让她去照看沈临鱼。 孟婆心中万般滋味,拐杖用力敲了一下地面,恨自己过于纠结,害了仙君。 随即一拐一瘸推开了殿门,一股咸腥之气,孟婆心都碎了。 又一抬眼,看见云被褶皱,露出半截香肩,上面青紫点点,没入无人之境,而仙君青丝凌乱,眼尾挂泪,嘴唇破口,双眼溃散茫然的望天…… 真是造孽啊! 孟婆捶足顿胸,却也只能温言细语道:“仙君终于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我……不是坠入忘川了?” 孟婆硬着头皮,“鬼王为救仙君,不顾生死,一同跳入忘川,将仙君救了回来。” “你说他为我跳忘川?”沈临鱼又摇头,“不可能,他明明被万重阎困住了。” “千真万确!”孟婆赶紧道;“仙君一剑将万重阎刺入忘川,致使他魂飞魄散,自然法术也失了效,制不住鬼王。” 沈临鱼仍然不信,那可是忘川,徐晏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区区炉鼎跳下…… 孟婆道:“仙君能安然无恙在此,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沈临鱼一愣,垂下了眸,来不及思索太多,便看见自己身上不正常的痕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腿间黏腻…… 他的脸一下就青了。 徐晏,真不是个东西。 沐汤出来,沈临鱼穿上单薄的里衣,他的手在腰间系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孟婆缘何裹上了这样密不透风的衣物?” 孟婆收了捧衣的木盘,掀起一点点衣摆,露出没有脚掌的腿,“彼时老朽以为鬼王死了,正打算入忘川殉主,谁知刚踏进,他便带着仙君出来了。”孟婆埋汰一声,“啧,倒霉催的,白白浪费我半只脚。” 沈临鱼的手指节紧的发白,他状若无意,“孟婆道法高强,不能幻化出来吗?” 孟婆笑了,“忘川的伤,便是天神也不会愈合的。” 孟婆说罢,便在腿上施了一个障眼法,只不过瞬间,便又变成了虚无。 沈临鱼捉住她的手,撩起了她衣袖,露出臂上伤疤,声音低颤,“那这些也不可以吗?” 孟婆见他神情,便了然于心,安抚地拍了拍他,“仙君不必自责,万重阎不死迟早会兴风作浪,搅得酆都不得安宁。”她又一甩衣摆,郑重地跪了下来,“仙君今日舍命救我鬼族,恩重如山,孟婆定当牢记于心,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孟婆一生其实只跪过三个人,一个是和万重阎成亲,夫妻对拜,从此以他为尊。一个是徐晏弑主称王,她领头跪拜君主,从此俯首称臣。 最后一个是沈临鱼。 是为鬼族舍命的沈临鱼,也是徐晏愿意以命相救的人。 沈临鱼哪里受得起,连忙俯身将人扶了起来,“酆都安乐,万鬼有依,饶是徐晏人面兽心,也是我与他的恩怨,本就不应牵连孤魂野鬼。” 又道:“若说有恩,也是有恩于徐晏,与你何干。” 孟婆却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伤痕累累的容颜,朝他笑了一下,而后周身柔和之气陡然褪去,换上了肃杀的气势,她敛眸抬手,对着一株簌簌晃动的梨树。 只见她掌心忽有劲风涌动,不过眨眼,那树便化为了灰烬。 而她收回手,一响指,便从指尖开出一树梨花,赠与沈临鱼手中。 沈临鱼震惊,那不是只有鬼王才会的“销魂噬法”掌?他捂着嘴,心头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问:“难道……你才是老鬼王?” 孟婆摇了摇头,凭空变出一坛梨花醉,她同仙君席地而坐,对花而谈,怀念起许多往事。 她说,从前世间无鬼,是她父亲无善神阿修罗恋上酆都的公主,私自下凡携手余生,又因不舍其寿终,以酆都所有子民性命为祭,换得短暂重生。 沈临鱼感慨,“荒谬,世间轮回自有定数,他这般行事,只会酿成更大苦果。” 孟婆点头,饮下一口酒,“我娘亲醒来便疯了,对他恨之入骨,要他赔酆都子民的性命,却被他软禁起来,不仅生下了我,还时不时需要以生灵为祭。” “无善神堕神为极恶鬼,受天界众神讨伐,但因他道法高强,杀戮成性,竟一时拿他半点法子也无。” 沈临鱼惊讶的与她碰杯,“万千天神竟敌不过一人?” 孟婆摆手,“并非如此,只是他心狠手辣,将所有死去的人用十八种法子炼成了阴魂,形成鬼兵与神对战。” “莫不正是后来的十八重地狱?”沈临鱼咂摸一下,感觉新奇,猜测道:“极恶鬼丧尽天良,自不会幡然悔悟,而如今六界分明,只怕你母亲功力不小。” “仙君聪慧。”孟婆看他一眼,“我母亲借由众神之力,自绝于此,对他道‘若百姓之命不偿,她便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与君长绝’。”孟婆努嘴,“我父伤心欲死,戴罪酆都,守了一辈子地狱轮回,期盼有一日能恕清罪孽。” 沈临鱼:“倒……倒也算痴情种……” 孟婆神情低落,“其实他和我都知晓,死就是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不过我信了,他不肯信罢了。”孟婆用手拨了拨地上的落花,“他至身陨那一刻,还在对我说,要我替他赎罪,要我守护好酆都。” 孟婆念及此,声音有些不稳,她将酒应尽,埋头双手之间许久,不甘又悔恨,“……而我竟将酆都拱手让给了那个狼子野心的人!” “万重阎吗?”沈临鱼问。 孟婆长吸一口气,拢了拢发凉的双臂,“我一个人守酆都守了万年,直到万重阎一缕孤魂在忘川旁边摘彼岸花,我问他为何不投胎,他把花插在我耳边,说只想和我在一起。” 彼时她也轻蔑嗤笑,半点没放在心上。 镇守酆都的日子如此无趣,盘点小鬼的生死罪状让她直打哈欠,唯一的乐趣可能也只有在她脚上睡成死猪一团的万重阎。 她踢了两脚,万重阎便蹦了起来,拉着她说:“徐娇,你今日可真好看。” 花言巧语当不得真,这是她看遍人间情债得出得真谛。 但如果一个人愿意千百年如一日的对你说花言巧语,你也还是会当了真。 酆都枯燥乏味,万重阎陪她一呆便是万年。 满心满眼都是她,从未变过分毫。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孟婆佯装无意的擦了擦眼尾不慎滑落的泪,又饮了一坛又一坛的酒,自从万重阎死了,她就没再喝过酒了。 她无数次都在后悔那日带万重阎去了阿鼻地狱,说答应教他天下无敌的“销魂噬法”掌。 可学销魂噬法实在太过需要机遇灵根,非是绝境逢生不得成,当年极恶鬼可是把她直接丢进阿鼻地狱自生自灭才逼了出来。 万重阎显然不是那块料。 她给万重阎画了一圈又一圈的禁忌,警告他不能乱动,阿鼻地狱的阴魂鞭笞很毒,会肠穿肚烂,痛不欲生,没有人救得了他。 万重阎便会抓着她撒娇,说:“徐娇才舍不得让我疼。” 但她沉了脸,锋利的指甲嵌入万重阎的脖颈,她厉声警告,“天底下孤魂野鬼多了去,你若是死了,我便再找一个。” 万重阎哭得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一片。 孟婆觉得他可能是听反了自己说的话,第二日竟然傻不愣登的误闯了阿鼻地狱最里头。 等到自己焦头烂额在茫茫阴魂里寻到他时,他早已痛得满地打滚,浑身血迹。 孟婆突然抓住了沈临鱼的手腕,他手里的酒顺着洒落了一些,沈临鱼醉醺醺不解看她。 她说:“仙君你知道吗?” “……嗯?” “鬼城流传一个传说,凡能在阿鼻地狱活下来者,便是——” “鬼王的新娘。”沈临鱼自嘲一笑,继续接道:“那不是你们捏造的虚言么。” 孟婆又摇了摇头,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历代只属于酆都鬼王的真相托出,“是真的。” 沈临鱼微睁了些凤眸。 “阿鼻地狱的阴魂只怕鬼王,除了鬼王想放过的人,没有人能从里头活着出来。” 梨花徐徐飘落。 沈临鱼有些迷糊,抖了抖头上的花瓣,又喝两口,难以消化这些复杂的信息。 孟婆吹落手上白花,声音悠远,“阴魂只有在一种情况会认错人,便是色授魂与之时。” 万籁俱寂。 “……什么意思?”沈临鱼问。 “仙君,你火炙兔肉之时,不就已经发现,那些所谓的彼岸花不过是去除鬼煞之气的东西,于阴魂鞭笞无用。” 沈临鱼的酒水洒落一地。 那他鬼节是如何不疼的? 沈临鱼想起那被锁在床上昏天黑地的三天。 难道那些强迫折辱,竟还是为了救他阴魂鞭笞之苦吗?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喝的太多,才会误解了孟婆的意思。 沈瑄禾 ???我怎么提前发出来了!那就提前祝大家周一快乐! ———— 老鬼王:大家好,我是骗子。 黎明前的黑暗了,晏晏不行,wuli鱼鱼还是靠谱的! 大家莫方!其实晏晏也有苦衷,哎他其实都明白ಥ_ಥ都不容易…… 第63章 到哪一步了? 沈临鱼抚了抚头,摆手道:“今日酒喝的委实多了些。” 孟婆看了看他慌乱又迷离的眼神,直白道:“仙君,区区炉鼎,用得着挂念伤病,喂血养护,舍命殉情么?” 沈临鱼心跳的很快。 孟婆却没有再提了,这样的蠢事她也做了很多。比如万重阎从阿鼻地狱活着出来,哀哀地求她不要找下一个,她便给自己也下了炉鼎之契;比如六界哗然,只道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连个小鬼也治不了。她原可以迎娶万重阎迎合传闻了事,却怕六界笑他躺在女子身下求生,故而造势将他捧成了鬼王。 说的人多了,万重阎倒也真信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什么来路了,还听底下乌合之众撺掇,立志要破封印,讨伐六界,成为天下霸主。 孟婆几番与他争执,他却说孟婆不信任他,不理解他,是不是还想着看他笑话,一脚踹了他去再找一个。 孟婆失望离去。 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一个人在三生石打水漂,一个人在忘川点鬼灯,看着河岸长出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 说着要陪她一辈子的万重阎,也没有在傻傻守在她的身边。 直到又一年鬼节将近,孟婆回了鬼王殿,看到四下散落衣袍,听到娇滴哭喊的声音,以及榻上快活的两人。 孟婆心灰意冷,转身就走。 万重阎马上清醒追了出来,哭着喊着和她道歉,说自己不小心,说别人下了药,他心底始终只有自己。 孟婆看着他的脸,明明与从一模一样,却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当年也算轰动一时,六界皆传万重阎堂堂鬼王,竟然在婆娘门前跪了整整半个月。 孟婆过了最为气恼的时候,想起那日确有其事的情香,开始为万重阎找借口,想着他也不是存心的,一次错误能不能原谅他…… 直到鬼节来临,万重阎痛得抓心挠肺,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她,头磕得满地是血。 孟婆想,就痛这一次,她就算了。 可万重阎连一日都忍不过,竟然催动炉鼎之契,将她毫无尊严的占有。 那一天徐娇以为自己能够忘记的画面,不断在眼前上演,那白花花的躯体,在她的床上纠缠。 徐娇恶心的想吐,但半鬼半神之身显然太过强大,怎么折磨也依旧无恙。 她看着万重阎颈上的炉鼎之契,心下怨恨不已,她与万重阎老死不相往来,开始暗地里虐杀孤魂野鬼,将他们重塑骨颌,滴入自己的血脉,再丢进阿鼻地狱。 这样觉醒极恶鬼神力的概率其实微乎其微,但孟婆不厌其烦,她才不要和狗男人同归于尽。 她才不会永生受炉鼎牵制! 万重阎和她道貌岸然的赔罪,又在每一年鬼节故技重施。 孟婆看着唯一一个从阿鼻地狱涅槃重生,练出“销魂噬法”的鬼,她说:“从今以后,你叫徐晏。” 那时天神陨落,鬼界名声震耳,万重阎已经如日滔天,麾下妖魔鬼怪应有尽有,拥护之人数不胜数。 除了见她,要靠近万重阎都变成了很困难的事情。 于是她第一次服了软,抬手勾住了万重阎的脖子,而后在十殿阎罗处给徐晏安了个位置。 徐晏第一次哭还是很小的时候,一只鬼对抗千年凶兽,被咬的体无完肤,只剩下半颗内丹,用尽浑身最后一口气将凶兽绞杀在掌中。 他意识溃散之际,看见孟婆出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落下泪,很轻的喊了一声,“娘亲……” 但孟婆踢开了他的手,冷漠地骂了一句,“废物,连凶兽都杀不了,如何做鬼王。” 徐晏再没输过。 他很短的时间成长为威震四海的阎罗,手下的追随者都是能人异士,不少人猜测万重阎就是个花架子,从来没见他怎么出过手。 徐晏的呼声终于盖过了万重阎,他愤怒至极的找孟婆争吵,说她怎么养出了这么个玩意,是不是想取代他。又哭着求她让自己在万军之前赢徐晏一把,争会威严和脸面,甚至动了炉鼎之契。 孟婆说:“好。” 翌日试炼峰万鬼齐聚,兴致勃勃地观看十殿阎罗比武,尤其是听闻鬼王要和徐晏交手,那更是鬼山鬼海,挤得连个缝都没了。 孟婆送他踏上饕餮坐骑时,抬头温柔的说,“万重阎,你好久没有送我彼岸花了。” 万重阎受宠若惊,他从来在孟婆面前便是低一等的,从未见她如此仰视自己,又如此依恋自己,立即便俯身,折下一朵欲如从前一般,别入她耳边。 只一刹那,徐晏的左脸长出红纹,一只手已经取下了他首级。 孟婆拜倒在地,恭迎鬼王。 往事如烟逝去,孟婆醉到梨花树下,一只手还攥着沈临鱼的衣袖,喃喃道:“仙君,鬼王只是不懂……” 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的一生都被自己的仇恨掌控,被自己的责任压迫,极恶鬼阿修罗给她的遗愿,她就这样丢在了徐晏的身上,说,你要守护好酆都。 说,我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臣下子民。 孟婆的眼尾又落下清泪…… 沈临鱼心如乱麻,脑子重重的,却异常清醒。 他在十里梨花漫步,不知道该不该信,不知道能不能信,徐晏坏又如何,好又如何,喜欢他又如何,践踏他又如何? 难道能抹平那些悲痛欲绝的伤痕吗? 沈临鱼多想给他找个借口,说他强迫折辱自己只是为了替自己免除阴魂鞭笞之苦,所以要给他穿上橘红的耳环,给他打上炉鼎之契,逼他着露骨的衣物搔首弄姿,再带上控制他灵力的白丝,时刻像看死囚犯一样看守着他。 又或是将他真心实意赠送的礼物,随意的丢弃在茫茫山海里? 还是那些如刀子般锐利的话语。 ——你不愿意,我偏要你喊出来。 ——本王岂会留着那种无用之物。 ——平生万年浮云过,本王也只对你留了情,难道还不够吗? ——区区沈临鱼算得了什么东西,若不是他身负神力,连做本王炉鼎的资格都没有! 就连昏睡,他都要对自己行那等龌龊之事! 酆都真是太冷了,冷得沈临鱼浑身发抖。 他想不明白徐晏为何还要救自己,就不能放他一马吗?天底下的人那么多,只要鬼王想要,唾手可得,何必要和他过不去。 沈临鱼走到墨绿色的汤池边,纵身倒入水中,浪花四溅,他像一只即将溺毙的白蝶,在水里浮沉。 最可悲的是,他连坠水的时候,一瞬间想得竟是,忘川水也这么凉吗? 若是能将徐晏抛诸脑后便好了。 他感到无限痛苦。 他闭目,任由池水没过他的鼻腔,卷进他的呼吸,他想万重阎真是没用的鬼,满口胡话,说了要他陪葬都做不到,做鬼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怪丢人的了。 还好他满心未解之困,不曾受万重阎蛊惑。 他又不禁再想,若是当时没有对彼岸花的药汁起疑,没有听到酆都小鬼的夸赞,他会不会…… 很快,沈临鱼摇头,即便被徐晏丢进阿鼻地狱,掰开腿,他都没有想过要害徐晏。 沈临鱼逼自己想点其他事,例如孟婆可怜,情爱一事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例如坠河匆匆,游光突然被他喊来,也不知道吓到了没有,还有徐晏……那忘川的水可有伤了他…… 沈临鱼猛地在水中甩头,企图将烦忧的人事抛诸脑后。 正在与本能斗争之间,突然有一团海草缠住了他。 绿油油、滑溜溜地爬得他腿上到处都是,格外恶心,沈临鱼头大如斗,缩起身子去解它。 自从入了凡间,总是事事不遂心意。 “游梦。”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海草会长嘴? 沈临鱼终于找到比蛇还恶心的东西了,他连忙七手八脚挣着海草往外跑,刚要脱口而出的,竟然还是徐晏的名字。 他突然泄了气,任由海草把他捆成了一团。 海草把他从头到尾摸了个遍,沈临鱼恶心的浑身鸡皮疙瘩,然后便听海草爆发出惊天怒吼,“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月老?”沈临鱼弱弱道。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沈临鱼尴尬的挠头,问道:“你怎么找来了……” 月老锉牙,“我不来,我不来你们都得死!” “啊……” “你当时捏碎剑仙给你一道救命符,替徐晏挡下致命一击,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光他一个人跳忘川,能捞得回你来?”月老吹胡子瞪眼,“你也太瞧得起他了!” 沈临鱼没有出声,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句,他真的跳了…… 一条海草抽在他腿上,“你傻笑什么?!” “……我、我没有”沈临鱼打死不承认。 月老又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身为神仙动了七情六欲不说,竟然还喜欢上个鬼玩意,真是丢尽我们无极天的脸。” 沈临鱼垂首不语。 月老又问:“到哪一步了?” 沈临鱼脸全红了。 月老神色大变,“你……你们……你们不会……” 沈临鱼点了点头。 海草全松了,幻化出一个愁眉皱眼的老头虚影,沮丧道:“完了,年纪轻轻就和鬼亲了,以后还怎么做神仙啊……” 沈临鱼:“……可能还要过一点。” “什么!难道你们已经!” 沈临鱼又点点头。 月老扶额倒地,“居然已经抱上了吗?儿大不中留啊!” “……” 沈临鱼决定闭嘴了。 月老郁卒半天,脸色像吃了苍蝇般难看,皱着眉犹豫很久问:“亏都吃了……游梦你还想回无极天吗?” 沈瑄禾 月老:没成亲就亲亲了,结了婚岂不是要doi!岂有此理! 感谢“大声喊123”投喂的猫薄荷,“大酱酱”,“菜cai酱”“sssean”“啾啾爱睡觉呀”“壹栀”投喂的鱼粮,爱你们! 第64章 你还骗我 还想回无极天吗? 沈临鱼以为自己立即会点头。 事实却是,水静无声,他垂首沉默。 月老专司人间情爱,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心如明镜,长叹一声,抬起食指,在深深池水之中画了一个圆。 水波粼粼,慢慢凝聚成一面别有洞天的玄镜,里头倒映出即将倾塌的云峰,岩浆喷涌的山石,各地饥荒碌碌的灾民,就连极昼湖也已冰雪消融,涌入了不少虚弱近人的妖怪…… 沈临鱼不曾料见此生灵涂炭惨象,无暇顾及那些琐碎心事,怔道:“旧日阡陌小巷,莺啼柳绿,繁花似锦,不过百年未见,竟完全换了个天地……” “六界灵气稀薄,万物生灵难存,神、魔、妖相继陨落,人间又岂能逃却?”月老唏嘘:“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沈临鱼大惊失色,“月老此意,可是说仙、人、鬼也难逃此难?” 月老无谓耸肩,轻飘飘地说了句:“自有定数。”又拨了拨海草,道:“数月以前,无极天上灵台坍塌,先神之灵外泄不止。故以剑仙、战神为首,带领众仙引气入人间救世,但杯水车薪,终是无济于事……” 上灵台贵为无极天灵力之源,都逢此难,更何况人间百姓,天上散仙,沈临鱼焦急地询问,有些语无伦次,一会问众仙君可安好?一会问嫦娥仙子的玉桂树可有凋零?甚至连寒天池醉醺醺的鲲鹏都没有放过。 他委实被保护的太好,没有见过什么毁天灭地的惨烈景象,只虽猜测越想越恐慌,生怕战神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生怕四季如画的无极天沦为断壁残垣,生怕流血漂橹,那些以为永无止境的老仙君,一下子就到了生命尽头。 此时水中玄镜照映出极昼湖的水底,百丈之深,突然喷涌起沸腾的火海,将孱弱的妖兽吞没无影。 那是一种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 饶是他见过血海尸骸的江流,饶是他见过杀妖如麻的幻境鲲鹏,但都无法与眼前画面比拟。 水中的玄镜无声,却叫沈临鱼感到震耳欲聋,那火光一明,万千生灵湮灭,火光一暗,天地宛如炼狱。 沈临鱼满面泪痕,他屈膝跪下,拜倒月老面前,坚定道:“万万年前众神陨落,甘愿以己身之灵换天地祥和。今逢大难,游梦不才,也愿效先神,以微末神力为六界争旦夕余地!” 月老听惯了他及时行乐、偷懒耍滑、溜之大吉的不着调之语,突然见他此番大义,只觉意外又欣慰,用力拍了拍他后背,“好儿郎!” 月老深深地看他一眼,眼神复杂又有几分不忍,道:“但此事非你我之力能够阻止……” 他卖了个关子,将沈临鱼扶起来,手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尾指的白丝。 “那当如何?”沈临鱼环顾眼下还一片安宁的酆都,突然道:“若是无极天与酆都联手呢?我……我可以去求徐晏,此等存亡大事,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莫急,游梦……”月老长叹一声,心事重重继续道:“天道与众仙商议,决定封锁无极天,暂存仙脉,与世长绝。待他日灵气重回天地,再行打算。” 无极天此举,难道是选择自保,放弃人间了吗?沈临鱼后背发凉。 月老的身影变得极淡,他摇头,“花开叶落,自有命数。游梦,我们无能无力……” 沈临鱼哑然,他明明是最爱逃避责任的人,此刻却生出万般不解和不愿,他不敢相信一向受人间香火、大义凛然的天界会袖手旁观,也不愿他与徐晏相识三生的地方就此陨灭。 可正如月老所言,因果自有命数,他自己都束手无策,又岂能强求他人。 沈临鱼心口闷闷的,喘不上气。 月老摊开他无意间紧攥成拳的手,在他手心落下一道“劝归符”,郑重地说:“游梦,无极天还有十天关闭,倘若你选择留下,日后许是再也回不来了。” 沈临鱼半张着口,心绪缭乱。 但月老的身影已经从腿部开始慢慢消散,沈临鱼十分恐慌,好像一切就要离他远去了,连忙往水中捞了两把,眼底都急红了。 月老慈爱地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酆都煞气阴毒,有损仙骨,我在此等你醒来,损耗了许多灵力,无法维持人形……” 他如同三千年里许多个日夜一般,揉了揉沈临鱼的脑袋,怜宠道:“待你想好了,便唤我出来。” 此言一落,头上的暖意褪去,只剩下冰冷无情的水和飘摇不定的海草。 沈临鱼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知道自己必将永远回不了无极天了。 虽然嘴上总是没心没肺嘲讽哪些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老神仙,又和司命凑被窝里一同骂凡人无耻,死有余辜,还在剑仙命令他去屠杀因凡人一己私欲而迫害发狂的凶兽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开溜…… 但真要他视若无睹,躲在无极天的梦幻仙境里明哲保身。 ——他是断然做不到的。 沈临鱼想今日若是多喝些就好了,清醒时分过于难捱。 徐晏该多得意。 自己竟然在三千年朝夕相伴的仙君面前,选择留下来陪他,陪他去面对物竞天择后的世间。 或许消亡,或许残喘。 又不可避免的替徐晏操心到,酆都会怎么样呢?徐晏毕生以守酆都为己任,若是眼见着它消亡,会否承受不住…… 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彼时他一定会狠狠地嘲笑徐晏,骂他坏事做得太多,自有天收。 他也一样。 因为贪恋凡间,因为七情难敌,终将与徐晏痛苦纠缠到底,被无极天永远地抛弃。 沈临鱼思绪很乱,不停的抚摸着手心的“劝归符”,他多希望自己能够念下一句诀,回到无所忧、无所愁的无极天。 可他把手心都快搓破皮了,也没能出一句声。 他心知,此生注定遗憾。 沈临鱼踢了一脚水花,遮住了细微的铃铛声。 他骂徐晏就是个祸害! 又骂遇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絮絮叨叨骂得眼睛都红了,往水里翻了一个圈,累得睡了过去。 池边站了许久的玄衣人终于上前,伸出一节白骨入水,将人捞了出来。 那些水不及他枯骨寒凉,但他却刻意用鬼气维持着温热,骗得小仙君主动滚进他怀里,蹭得满身是水。 仙君俨然是气狠了,做着梦都一口咬上他手臂泄愤,又磕到了牙,哼唧哼唧的不爽道:“狗徐晏……本仙君明日就回无极天,再也不回来了!” 玄衣人满腔柔情尽散,空荡荡的喉骨里挤出一声轻嗬。 …… 沈临鱼想酆都真不是个好地方,从来遇到过一件轻松的事情,也从来没做过一夜好梦。 不是被徐晏折磨的失去意识,就是梦到毒蛇、藤蔓、海草,爬满他全身恶心他就算了,今日居然变本加厉,压着他的腰半趴着跪下,用火烤他,又扯下他亵裤,用力抽了他尾椎好几下,疼得他吱哇乱叫。 沈临鱼难受要醒来,却不知什么东西闯进他识海,将他浑身裹了起来用力揉了揉。 再醒来时,沈临鱼发现自己在树上,身上的梨花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他一动便簌簌下落。 衣衫干爽,还是昨夜那套,带着淡淡的酒气。 沈临鱼只道是半夜睡的不舒服,自己飞出来的。 就是这姿势不对,睡得屁股疼。 他方想偷偷揉一下,便听见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仙君……你终于醒了!” 带着些许哭腔。 沈临鱼看着底下眼底青黑,面色惨白金衣少年,下意识的心头剧痛,脑海中闪过一剑刺入徐晏胸腔的画面,眼前一片黑影,直到游光扑进他怀里,眼泪蹭得他襟口全湿了,他才慢慢清醒,抚了抚游光后背宽慰道,“哭什么,仙君不是好生生在这里。” 又将游光推开了些,捧着他的脸认真端详了一下,“身无外伤,还胖圆了些,鬼灯把你照料得不错。” “休要提他!”游光脸色一僵,按耐下怒火,“仙君预备何时走?” “走?”沈临鱼顿了下,他又能走到何处去?无极天将关,人间将亡,偌大天地,无处容身。 沈临鱼笑笑,“你都不顾鬼气侵蚀,随他入了酆都,竟还打算离去吗?” 游光偏过头去,露出决绝的侧脸轮廓,“悔当初不曾带眼识人,信他满腔鬼话,险些害死仙君!” “你都收了我在苍离苑留下的信笺,怎还这般怒气难平?” 谈及此事,游光更恼,“仙君若不是因老鬼王重生,何曾会想起我来!” 沈临鱼又俯首作揖,哄骗道:“不是存心伙同鬼灯瞒你,若被你看到我伏低做小追鬼王,那本仙君颜面何存?” “你还骗我!”游光气得眼睛都红了。 沈临鱼无辜看他。 游光越说脸色越难看,“整个酆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堂堂仙君被鬼王掳来做妾宠,每日亵玩,甚至有一日鬼官朝见,公然抱着仙君行那轻薄之事!” 沈瑄禾 感谢“sssean”、“大声喊123”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快甜啦~ 第65章 徐晏,你别这样对我 沈临鱼听了只想骂娘。 狗徐晏鬼节那三天给他施得炉鼎咒实在是过量了,弄得他后来神志不清,一见徐晏要离开他半步,便哼哼唧唧的闹腾起来,双手双脚死死扒着不松手。 彼时酆都似乎有大事,徐晏无法只好给他裹上一件衣物,抱着他在腿上召见鬼官。 徐晏处理公事,脸色十分冷漠,全然没有温柔乡里的柔情,身中炉鼎之契的沈临鱼直觉害怕,以为要被主人抛弃,使劲浑身解数在他身上煽风点火,甚至抓着他的手,伸入自己空空如也的衣摆深处,软声软语地哀求他,直把殿下的鬼官,臊得脸红脖子粗。 沈临鱼痛恨自己没有失忆。 非但没有失忆,还要被游光说出来细节公开处刑,他脸上火辣辣的烧,嘴里还要促狭无谓道:“游光也是深谙此道的人,难道不知情到深处,情难自制吗?不过一些趣味罢了。” 老实本分的游光大为震惊,耳朵红的滴血,“仙君……管这叫情趣……?” 沈临鱼尴尬的哈哈两声,而后道:“我连老鬼王都杀得,若是不愿意,岂会容他这般造次。” 游光感觉不对劲,但又觉面红耳赤,干巴巴地点了点头,也就信了五成。 沈临鱼叹口气,捏了捏他板正的脸,正想再劝他两句,突然见他皱着眉,“仙君怎么会带上五蕴环?” “……”沈临鱼头大如斗,暗骂句徐晏不是个东西,“啊……这个啊,好看就带着了呗。我那里还有好多夜明珠,你要不要也拿几个走?” 游光神色更凝重了,“仙君不是一贯嫌首饰麻烦吗?” 该死,不该精明的时候瞎精明! 沈临鱼眼神飘忽,“……男为悦己者容嘛,你当初也嫌弃人形麻烦,怎么现在天天化人形呢!” 游光被堵得哑口无言,但还是问了句,“仙君当真心悦鬼王?” 五蕴环微微闪了闪橘光,沈临鱼说:“是。” 游光松了口气。 沈临鱼却垂下了眼眸。 他心不在焉地劝了游光两句,说自己会看着办,不会受欺负的,把他哄走后,突然连站着都没了力气。 徐晏不敢问他喜不喜欢。 他自己也不敢问。 薄如蝉翼的窗户纸,遮羞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游光掀开了。 沈临鱼觉得自己很贱,徐晏待他这般难堪,他不仅不恨,反而还依旧喜欢着对方。 他自以为决绝的放下,忘记,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仙君怎么来了?”鬼差胆战心惊的问道。 “孟婆醉了,托我来当值。” 沈临鱼心烦意乱,只想寻个地方消遣。 “这可使不得!”鬼差连忙上手抢沈临鱼手中的勺子,开玩笑,那可是孟婆汤,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把他挫骨扬灰都不够赔的。 沈临鱼见他不让,也不强求,只坐在桥上,撑着下巴,看来来往往的阴魂。 沈临鱼问,“怎么这么多阴魂。” “近来人间倒了大霉,又是山洪海啸,又是瘟疫肆虐,死伤无数。”鬼差捞起一勺汤,继续道:“还好昨日鬼王开了阿鼻地狱,把那些为非作歹的恶魂都了进去,否则仙君今日恐怕连个落脚的地都没了。” 沈临鱼试图去摘地上的数不清的彼岸花,一碰就消失了。 “人间如此,鬼城不受影响吗?” 鬼差毫不在意,催促了几个不愿相信自己已死的人,随口搭道:“有鬼王在,我们怕什么。” 沈临鱼闻言出神。 突然一阴魂打翻汤勺,猛地向沈临鱼扑来,声泪俱下道:“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 “保护鬼妃!”鬼差死了多年的心都快从嗓子的吓了出来,忙抽出一条锁魂链拍了下去。 但众阴魂皆听到了他的一句“鬼妃”,忽然绿森森尽数向沈临鱼看了过来。 一时寂静。 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不想死!” 众阴魂宛如丧尸觉醒,成山成海的向沈临鱼飞扑而来,似乎只要抓到了他,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沈临鱼虽无灵力,但也没将这些孤魂放在眼里,他随意的左躲右闪,弯腰侧旋,那些野鬼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有一只有些不同,浑身紫气,有着帝王之相。 他倒不是攻击沈临鱼,反而不知为何替他抵挡着孤魂,像个骁勇的将军一般。 沈临鱼突然变了主意,抓着他的手,掐住了自己脖子。 孤魂愣了一下,不明其意。 沈临鱼便拖着他走到了生魂道上,孤魂问:“白虎仙这是作何?” 白虎仙? 沈临鱼不料有这一遭,心下惊喜,“你是凤城人?” 孤魂点头。 沈临鱼又奇怪,“百年已去,怎还有人记得我?” 而且当时因徐晏酒楼伤人,白虎仙早变成妖魔了。沈临鱼仔细的打量他,觉得有些熟悉,却也没认出来。 毕竟孤魂都长得差不多,只是一团如水似雾之气,隐约半个人形。 孤魂却爽朗地笑了下,“因为我是仙君救下的人。” 沈临鱼心中微动。 鬼差将他二人团团围住,锁魂链甩的猎猎作响,“快放了鬼妃!否则要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孤魂本就无意抓他,刚要松手,却被沈临鱼轻轻拍了下。 他自是聪慧,一想便通了。 众孤魂攻击鬼妃,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仙君这是要救他。 他却松开手,对沈临鱼鞠了一躬,“仙君好意,云帆心领了。” “只是要我伤害仙君,那是万不能够的。” 沈临鱼脑中嗡鸣。 一道锁魂链疾风凛冽地向孤魂袭来,却被沈临鱼徒手抓住,唯余手心一道红痕。 沈临鱼颤声,“来世云帆,长风破浪。” “你……你是徐云帆……” 徐晏的凡人之躯,城主夫人的儿子,由他亲手送入轮回的人。 孤魂却心疼地捉住他的手,“我本已死之人,仙君万金之躯,怎能替我挡伤。” 沈临鱼激动,摸摸他的脸,又碰碰他的肩,问他可是善终? 孤魂笑了笑,“享年一百二十余岁,是至今以来命最长的皇帝。” “极好,极好。” 重逢故人,故人安好。 这是沈临鱼近来最为高兴的一件事了。 他不顾众鬼阻拦,牵着孤魂到了鬼王殿,径直推开书房的门,取下判官笔,直接给他写了个凤仙城隍的官职。 方一收笔,赤红之光乍现,孤魂身上如电击而过,骤然显出器宇轩昂的人形,孤魂诧异的在自己脸上碰了碰,花白的胡子已不见,他正值青年公子模样,没有徐晏那么重的戾气,眉眼微弯,似有海纳百川的气量。 沈临鱼看痴了眼,倘若徐晏不曾遍历风雨,也会长成这般芝兰玉树,温润雅正的模样吗? 沈临鱼禁不住伸手,试图去碰触他发梢…… 殿门轰然而开,卷起一阵寒风。 沈临鱼回身看去,一条赤黑火龙如箭一般,来势汹汹的直取新晋城隍。 沈临鱼眼也不眨,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殿中扭曲的阴煞之气,显示出来人暴躁的心情。 沈临鱼不为所动的拿着判官笔,撩了下被风吹动的碎发,而后毫不怯弱的对来人对峙。 不过一眼,沈临鱼心下便抽痛起来。 徐晏何时那么瘦了。瘦的仿佛只有骨架,任由寒风在玄色的衣袍里穿梭吹鼓。尤其是在他身后一模一样的翩翩少年郎面前,对比的更加狼狈。 沈临鱼应当庆幸那兜帽遮的严实,没让他看见玄衣之下,妒火燎原的两个渗人瞳孔。 “你护着他!”玄衣人嗤声,“不、自、量、力。” 周遭的阴煞之气,突然凝聚成一张大网,如黑洞一般将徐云帆吞噬。 沈临鱼也不阻拦,徒手拔下了头上梨花木簪,对准自己脆弱的喉间。 寂静的书房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 只一瞬,沈临鱼便被拦腰猛力摔在了床榻之上,摔得他尾椎发疼,徐晏不得他回神,一把抓住他青丝,往下一拉,逼他仰头与自己对视。 沈临鱼恼火,“堂堂鬼王,见着比自己英俊潇洒的人,竟连脸都不敢露了吗!” 玄衣人当真是气狠了,又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一道白丝飞过,将他双手捆住绑在了房梁之下,吊了起来。 沈临鱼那里是好相与的,手动不得,两只脚可踹的厉害,打在徐晏身上好几下。 玄衣人一个“定”字出声,他便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玄衣人的手抚过他胸口,阴恻恻的落下一句,“本王的真面目,仙君还见的少吗?” 便往对着他脆弱之处,用力拧了一下。 沈临鱼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随即羞得脖子通红,恶狠狠的瞪着他。 而后玄衣人衣袖一抬,里头五指大张,一个昏迷不醒人便凭空出现在他掌中。 他拎着徐云帆像拎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走到沈临鱼面前。 沈临鱼担忧不已,“徐晏,你若对他敢动他一下,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我……很好……”玄衣人手摸上徐云帆的脸,“仙君还当真是喜欢这张脸。” 便见徐云帆痛苦呻吟,嘴角已有鲜血流出。 沈临鱼着急不已,眼底都逼出些泪意,他其实聪明至极,只是一碰到徐晏就昏了头,临危之际,忽然又灵台清明,指甲嵌入掌心,挤出两句软言,“徐晏,你别这样对我。” 他明明是故作为之,却不知为何真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顷颓地说,“徐晏,我不想再恨你多一点了。” 为什么! 想他堂堂鬼王,酆都至尊,六界谁人不敬七分,何时连杀个人都下不去手了! 玄衣人暴跳如雷,猛地甩袖把徐云帆摔到沈临鱼面前,撞得夜明珠瞬间砸了落在地,砰咚一声响,碎成八瓣,他说:“沈临鱼,你真是善于操纵人心。” 殿中陷入一片漆黑,束缚在沈临鱼身上的白丝刹那间被抽离,他跌落在地,而玄衣人不见踪迹。 沈瑄禾 徐晏:老婆不爱我。 —— 感谢“victoriae”投喂的鱼粮~(づ ̄3 ̄)づ╭❤~ 第66章 忘川底下有株彼岸花 徐晏走到了醉酒的孟婆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昏睡梨花树的她,沉默了很久。 纵然他把沈临鱼炼成了炉鼎,把他变成了掌中之物,只要他愿意,沈临鱼可以像骷髅鲲鹏一样,完全乖顺的依附他,仰望他,成为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自惭形秽到不敢靠近沈临鱼。 徐晏感到很挫败。 他仿佛又回到了与恶兽对战快要死的那一年,孟婆对他说,“废物,连凶兽都杀不了,如何做鬼王。” 可他如今当上鬼王了,却连一个孤魂都不敢杀了。 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他也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沈临鱼从来不是什么玩物,反而他才是对方手中的牵线傀儡。 只要沈临鱼服个软,他就恨不能把酆都拱手奉上。 他也有不信邪过。 比如在沈临鱼哭着求饶的时候,疯狂索取;比如在沈临鱼说不要的时候,将五蕴环刺入他耳垂;比如用他的灵力,去让酆都染上生机,去破阴煞封印。 徐晏的五指贴在鬼门关上,如果看得仔细,还能发现尾指上有一个小小的白圈。 他念出一声“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鬼门关玄铁般坚硬巨石便裂开了一道缝,成千上万的阴煞试图闯出,又被一道金光给挡住,慢慢愈合。 身后传来枯枝轻响,一阵梨花幽香泛起,但声音却不是想见的人。 孟婆一瘸一拐,扶着树慢慢起身,她望着那道痕很久,她希望鬼众不再受控于此,却不希望徐晏步她后尘,孤独万世,错过仙君这么好的人,并不值得。 她说:“上灵台已经坍塌,鬼王还不收手吗?” 徐晏没有答话,手贴着那条愈合的裂缝,来回逡巡。 徐晏也不懂自己,明明愿意抛下一切,随他跳入忘川。 他说:“我回不了头。” “若是仙君知道,不会原谅你的。”孟婆借酒妄言。 “那就,不让他知道。” 孟婆望着漫天梨花,长长叹息一声。 …… 鬼灯本意是来叩谢沈临鱼的,没想一推门而入,黑灯瞎火,还好他鬼眼金精,正得意一笑,倏忽看见一个和鬼王生的一模一样的城隍,还和仙君共处一室,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贴墙缝想要偷偷溜走,沈临鱼喊住了他。 他忙跪下磕头,哭的一地鬼火,“灯灯什么也没看见!” 沈临鱼不知道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身边聚成一团的夜明珠碎拂袖扫去,眉心郁结,指了指地上的人说:“你熟酆都规矩,教教他如何做城隍。” 鬼灯下巴能掉在地上,咽了咽口水,惊恐地问了句,“鬼王知道吗?” 沈临鱼不耐烦地点头。 佩服,鬼灯心里只有一个词,那就是佩服。 要游光找了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放在身边,他肯定能杀了对方,还得是凌迟那种。 鬼王不亏是鬼王,格局就分出高下了。 他战战兢兢地把凤仙城隍抬了出去。 沈临鱼身心俱疲,揉了揉手上的勒痕,倒进了床榻上。 他这一夜并不安稳,总是浮现那一瞬间消失的光,以及徐晏最后对他说一句,“沈临鱼,你真是善于操纵人心。” 明明受委屈,被折辱的是他,凭什么徐晏这样难过。 凭什么指责他。 还摔碎了他的夜明珠…… 他一直在翻身挣扎,又缩成小小的一团,背脊像虾一样弯曲。 暮色渐深,床榻陷下去一半,一人从后背抱住了他,微弱的赤黑灵气缠上了他被夜明珠碎屑划伤的手,一点点修复灵养。 沈临鱼睁开了眼,他发了会呆,又合上了眼。 腰间的手也紧了些,瘦骨嶙峋,没有半点肉感。 翌日沈临鱼神情恍惚,见到鬼灯带着一个圆领深红城隍服的人向他走来。 沈临鱼试探的说,“……云帆?” “是我,多谢仙君昨日救命之恩!”凤仙城隍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的十殿阎罗图腾,显得格外狰狞,甚至连眼睛处都效仿了九阎罗,画了十几只眼睛,这别说认人了,看着都晃眼,“鬼灯说这是酆都最受欢迎的图腾纹身,只有位高权重的鬼才配拥有,我若不是因着仙君面子,还做不上呢!” 鬼灯在旁边装死。 沈临鱼一言难尽。 凤仙城隍十几只眼一同期待的看着沈临鱼,沈临鱼还是没忍心告诉他真相,也夹杂着一点隐晦私心,觉得这样也好。 “……挺有……风格。” 凤仙城隍得了夸赞更加开心,对他一揖手说,“我先去赴任,改日再来拜见仙君。” 徐云帆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 沈临鱼怅然若失。 路上鬼灯不再和徐云帆并肩同行,而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整个灯宛如土色。 “鬼灯大人这是怕了我?” “岂有此理!区区小鬼也敢狂言!”鬼灯拍着胸脯就跟了上来,又状若无意踢他一脚,“喂,你方才干嘛说是纹身,这东西不是一洗就掉了么?” 徐云帆想起昨日仙君看他的眼神,以及那个玄衣人的出现,还有鬼灯骗他去画图腾时的鬼话连篇,心中犹如明镜。 他贵为九五之尊,怎愿为人替身。 他和煦的笑了下,“何必给仙君添堵。” 添堵? 鬼灯头上冒出几个问号,倏忽恍然大悟,“……你知道了啊!”他又摇头,啧啧出声,“哎呀,你这个凡人心机好重。” “倒是从未听人这般说过我。” 鬼灯努嘴,“都如何说你?” 徐云帆勾了嘴角,“平生百年,皆道我仁义礼贤,恭俭爱民,为人明察,以宽厚著称。” 鬼灯做了个鬼脸,“凡人都被猪油糊了心么?” “或许吧。” “那你这样肯定骗了很多大家闺秀,我在奈何桥看见的几个跳忘川的姑娘,肯定就是被你祸害的。” “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徐云帆仰着头若有所思道:“我尚未成亲。” 鬼灯不屑一笑,“鬼都没你会说鬼话。” 徐云帆也不解释,扯开话题道,“我曾经见过你。” “怎么可能?”鬼灯戒备的看着他,只当他要诓骗自己。 徐云帆目露怀念之色,“彼时凤仙城主夫人设宴‘登孟楼’为幼子登科庆贺,你前脚刚走,后脚白虎便发狂大开杀戒,众人恐慌逃窜,却求生无路。千钧一发之际,仙君从天而降,宛如洛神临世,翻云覆手之间,便将危难化解……” “你就是那个幼子!”鬼灯诧异出声,怪不得与鬼王如此相像,感情就是鬼王附身的躯壳。 鬼灯感叹,“你记性可真好,百年前的事了,连我提前走了都记得到。” 徐云帆:“有些人,见过就不会忘了。” 鬼灯以为说自己,十分受用,拍了拍他的肩,替他推开城隍庙门,大言不惭道:“难得有缘!日后行走酆都,我就罩着你了。” 徐云帆但笑不语。 …… 沈临鱼犹豫了一天,还是去了忘川,他在漆黑的河岸站了很久,直到孟婆的破旧蓬船,挂着盏黯淡的昏黄灯火,慢慢靠近。 孟婆见他在此,急忙下船,问:“仙君寻老朽有事?” 沈临鱼抿着唇,拨了拨灯火不语。 孟婆也不催,“忘川水寒,仙君上来饮杯热茶罢。” 沈临鱼跟了上去,他方一坐在蒲团上,便说:“有酒吗?” 孟婆一顿,从袖中捧出两坛,放到小方桌旁边,替他斟上一杯。 沈临鱼喝酒如灌水,不一会眼睛便有些迷离了。 沈临鱼看着桌上的桂花糕,眼睛一下子就湿了,想起许多往事。 他问:“孟婆,你后悔遇见万重阎吗?” 孟婆望着他,片刻后才开口,“我始终会想起那时的彼岸花。” “彼岸花……”沈临鱼摇头,“花开叶落,叶落花开,真不是个好兆头。” “神仙也迷信吗?”孟婆笑问。 沈临鱼挤眉弄眼,“不仅迷信,还怕鬼。” 孟婆笑了两声,直道他正经不过须臾。 沈临鱼为她也斟了两杯,与她一道举杯对月,一饮而尽,突然开口说:“孟婆你知道吗?” “嗯?” “忘川底下有株彼岸花。” 孟婆的脸色变了一瞬间。 河风吹起蓬门,露湿衣衫冷。 沈临鱼说:“万重阎坠河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卷着我游到忘川深处,却不料看到一株彼岸花,便惨笑两声,松开我,转身离去。” 万重阎彻底死了。 他眼睁睁看着万重阎一点一点被忘川腐蚀,连残骸都没有遗存。 孟婆拂袖撤去杯盏,直接与沈临鱼端起了酒坛,烈酒如火龙烧喉,才觉得心头好受了些。 “万年时间,我想过许多往事,他一意孤行要变强,要称霸天下,未尝不是因我时常一句——踹了他找下一个,而伤了心。” “我与他固然有情,但这情已在经年伤害中变质、变烂、变成永不可痊愈的创伤,永远也无法挽救了。”孟婆平静地摸摸水光的酒坛边,“他死有余辜,我也罪有应得。” 沈临鱼眼睫轻颤,饮下烈酒一口,他问孟婆,又问自己,“为了保留余地,而伤害钟情之人,对吗?” 孟婆说:“愚蠢。” 他也笑了笑,晃着脑袋说:“愚蠢。” 沈临鱼陪孟婆饮完这一坛,起身理了理衣袖,问了句从醒来到现在,最想问,却又一直忍住不管不问的一句话。 “徐晏伤得如何?” 沈瑄禾 感谢“大声喊123”投喂的鱼粮,ღ( ´・ᴗ・` )比心 —— 我摸到啦!鱼鱼的心是棉花做的! 第67章 我不会走 河风萧瑟,吹得仙君衣袂翻飞,好似随时都会飞走,但他站得笔直,若长松一般坚定地选择了留下。 孟婆抱着酒坛看着他,胸口涌出滚烫的热意,她说:“仙君缘何不自己亲自去看看?” 沈临鱼眼睫轻垂,又问:“徐晏为何要给我下炉鼎之契?” 孟婆还未开口,沈临鱼便挠了挠耳朵,“知道了,我自己去问……” 孟婆失笑,沈临鱼扬了扬酒壶洒拓远去。 有人为情狭隘自伤,也有人因爱孤勇退让。 孟婆想,仙君与她不同,徐晏与万重阎不同,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她把清酒洒入忘川,不知邀谁共饮。 …… 沈临鱼推开鬼王殿的门,一只手盖在夜明珠上,又放开,室内忽明忽暗,他玩了一会,随后抽开衣带,将外衣轻扯落地,打了个哈欠,着薄衫滚入柔软如云的锦被。 他睡的很沉,很香,直到一双手环上他的腰。 沈临鱼醒了。 原来他也不是一定会睡如死猪,挂念一个人的时候,连本能都会让步。 沈临鱼假意翻身,大摇大摆的把手脚甩在了来人的身上。 触感很硬,空空荡荡,沈临鱼倒吸了一口气。 徐晏心中一惊,怔在原地。见他没再动作,呼吸均匀,才轻手轻脚地捉住他手腕,慢慢地拉远几分,以免让他发现自己这幅丑陋模样。 可方挪开一指距离,沈临鱼便反手制住了自己细瘦手骨上,睁开了眼。 沈临鱼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徐晏竟连入睡都牢牢裹着一袭密不透风的玄衣。 为什么? 为什么不敢让他看见? 难道奇形怪状、随便长长的鬼族也会有人在意相貌吗? ……还是在意他。 沈临鱼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不再虚无,不再猜忌,他内心生出一种无可比拟的力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笃定的感受到——徐晏爱他。 毋庸置疑。 这说来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不是因为金山银山的珠宝,不是因为忘川轰轰烈烈的舍身一跳,而是眼前看起来平凡不出奇的一点畏惧,爱让人怯弱胆小。 徐晏短暂错愕过后,便猛力向后缩手,不敢让他碰到半分。 沈临鱼自是比不过他力气,被拖着向前摔倒,云被被挣落在地,床板吱啦作响,徐晏立即去扶他,电光火石之间,沈临鱼一个挑手,将他头上裹得严实的兜帽掀了下来。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有什么比情人变成骷髅白骨更恐怖的事情? 饶是沈临鱼做了很多心理准备,真当亲眼所见时,仍是吓了一大跳,本能的恐惧让他猛然后退了一步,吓得面色发白。 他近乎用尽全力才遏制住嗓子眼里即将脱口的尖叫声。 徐晏浑身僵硬,见他后退,更是仿佛一支烧红的铁箭猛地直射入他天灵盖中,疼得他四分五裂,连左脸骷髅骨上的彼岸花都沁出血来,像从空洞的左眼骨留下一条长长的血泪。 徐晏从未如此惊慌过,他明明有很多解决的办法,比如捂住沈临鱼的眼睛,或者让酆都陷入极夜,再不济也可以一个瞬移逃离这里…… 但他什么也没想到,反而像个普通凡人一样,选择了最直接最愚蠢的方式,他异常慌乱地抓着玄衣,盖住自己的骇人的骨骼,背过身去,狼狈不已。 这若是在战场上,如此错误的决定,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徐晏看着紧闭的殿门,是那样清晰的意识到,沈临鱼是他的命中克星。 正值懊恼之间,欲夺门而出之时,一双手环过他嶙峋的腰骨,后背脊椎上贴上了一副滚烫柔软的身体。 他下意识推拒对方,而后颈却落下了一滴一滴冰凉的泪珠,像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扎着他的心。 徐晏没有动了,沈临鱼也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徐晏的后背湿了一大片,他不知道沈临鱼在想什么,想得这么难过,是担忧以后要陪他这副枯骨睡觉吓得吗? 他总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沈临鱼,生怕自己色令智昏,被迷惑得忘乎所以。 他是鬼王,身负鬼界重责,岂能被一个炉鼎牵着鼻子走,乱了阵脚。 徐晏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但沈临鱼用力按着他肩骨,按得他久违地感到疼痛,然后逼他转过来对视。 沈临鱼眼睛鼻子都通红一片,比在床上还要诱人,还要让人心疼。 徐晏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沈临鱼静静的,隔着玄衣与他相对,杏眼又湿又圆,长长的睫毛乖乖的耷拉着,像殿外梨花树下被欺负了的兔子。 徐晏就知道他在用美人计! 等他回过神来,沈临鱼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帽檐,往下使劲。 他眸光一凛,按住了沈临鱼的手。 他脑海里浮现方才沈临鱼害怕的模样,后退的距离很短,却如同天堑。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沈临鱼看到那一幕。 他对沈临鱼说:“不管本王变成什么样子,仙君都别妄想能逃出我手掌心。” 沈临鱼勾了下嘴角,落在徐晏眼中分外刺眼。 徐晏变得狰狞,“你笑什么!”掐在他手上的力道,像要碾碎了他。 沈临鱼愣了一下,随即感到荒唐,他终于明白了他和徐晏之间的问题。他和徐晏永远在背道而驰,互相伤害,互相戒备,越努力的向前,就越离得遥远。 就好似如今,明明怕得连伤口都不敢给他看,却还是把满身利刃亮出来,恐惧他靠近,又盼望他靠近…… 沈临鱼看清后,便自嘲地笑了,从前郁结苦闷的事情,都好像回到了正轨,变得清晰明了。 ——鬼王只是不懂如何爱人。 沈临鱼脑中忽然浮现这一句。 但他愿意教徐晏。 他无心顾及手上疼痛,慢慢踮起脚尖,仰着头,虔诚地抬起手,在徐晏紧绷欲裂的手骨上落下一个吻。 徐晏僵住。 沈临鱼像小兽舐伤一样隔着玄衣去亲吻他的指节,他的手背,他的手腕,像一束暖阳照在尘封的冰雪上,将他一点一点的融化,而后不经意地把手滑入徐晏的袖口,轻轻拨开他紧攥衣袖的指骨,而后穿过他指缝,与他五指相交。 玄衣失了阻碍,缓缓滑落…… “别看。”徐晏哑声。 沈临鱼鼻尖一下就酸了,他转身用手勾过徐晏的脖颈,闭着眼疯了似的去吻徐晏的额头、眼睛、鼻尖,隔着薄薄的衣衫,去感受他的伤痕累累的骨骼…… 那些泪润湿衣袍,咸的发苦。 徐晏忍不住微微发颤。 沈临鱼却停在他唇边,手无声描摹他脸颊,低声问:“疼吗?” 那声音轻的犹如一根稻草,压倒了徐晏最后的理智。 他终于忍不住掐住沈临鱼的腰,低头狠狠地咬了上去,那不是温情的,而是近乎绝望的撕咬,唇齿之间不停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隐晦又难耐的低吟。 他不知道该拿沈临鱼怎么办,于是决定缴械投降。 寝殿的东西被七零八落地撞到在地,沈临鱼被吻得腿软,拼命喘息,他承受不住的去推了下徐晏的肩膀,被徐晏扣住手举过头顶,撞在了墙上。 他眼神迷离,张着嘴任由徐晏索取,然后慢慢扯下了他身上的玄衣。 沈临鱼身上泛起无数的鸡皮疙瘩。 生理的反应骗不得人,徐晏看着他倒立的汗毛,浑身热血褪去,冷得发寒,慢慢顶开他软舌,退了出来。 沈临鱼不明所以,又捧着他脸去试图去亲,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抵在了胸口。 徐晏偏过丑陋的骷髅头,说“不许看”。 沈临鱼难以想象,到了如此境地,徐晏竟然还会觉得他只是贪恋对方的红颜皮肉吗?明明看起来无强横专制的鬼王,却在他面前屡屡败退,露出患得患失的模样。 沈临鱼难过不已,心里酸胀痛楚,捉着他的手去摸到自己的耳朵,让他去触碰那枚橘色小环,让他去摸自己的真心。 他说:“徐晏,我心悦你。” 他说:“徐晏,我不会走。” 沈瑄禾 上一章在努力解封中,本周是甜甜的~ 感谢“大声喊123”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68章 你凭什么糟践它 沈临鱼不知道这两句话有多大的威力。 只知道徐晏松开了手,空洞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 徐晏没有出声,沉默许久后,慢慢解开自己的玄衣,褪了下来,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骨架。 沈临鱼一见,泪就下来了。 他颤抖几乎快要站不稳,徐晏却捉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左胸肋骨上,而后滑第三节 伸了进去。 沈临鱼摸到短短的线头,他发起抖来。 徐晏又让他往里伸了伸,将那物取了出来,放在他手心里。 “……什么意思,”沈临鱼声音颤得不像话,眼泪止不住的落。 徐晏不作声,用手贴上他手背,白骨森森的五指像似囚笼的玄铁,慢慢收紧,将他的手,和手心艳红的一道同心结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 沈临鱼的泪落在两人相交的手心,耳边回想起那些锥心之语。 ——“徐晏,你腰上的同心结呢?” ——“本王岂会留着那种无用之物。” 可徐晏分明从来没有弄丢过,从来没有不在意过。 甚至将他藏入心口,寸步不离身…… 沈临鱼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扑到徐晏怀里去拍打他,嘴里控诉着:“……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让他难过,让他痛苦。 徐晏不动,任由沈临鱼发泄。 忽然沈临鱼停了下来,用力咬着他的锁骨,又不忍心的用软软的舌尖舔了舔,然后含着泪,一点一点珍之又重的去吻过他的每一寸骨骼,去吻他侧脸艳丽的彼岸花。又把他骨头弄的湿漉漉的,问他胸口的断骨是怎么回事,问他膝盖的玄铁是如何而来,问他脊椎为何会黑了几节…… 然后落到那一处。 徐晏心下一惊,五指穿过他头发,抓着他抬起头来,沉重喘息说:“仙君不可!” 沈临鱼不理会,徐晏便扣着他后脑不让动。 沈临鱼双膝夹在他腿两边,微微挺起了点腰,唇红的要命,上下开合地说:“哪有人像你这样,炼了炉鼎不肆意玩弄,还不许用替物,不许服侍的……” 替物是那时他受炉鼎之契折磨,又不愿开口求徐晏,宁愿随手抓着徐晏恐吓他的一些玩意,一解邪火。 但徐晏马上就妥协了,再没敢用此逼迫过他,反而极其在意他感受,要轻就轻,要重就重的,好像本末倒置了一般。 沈临鱼垂眸问:“既然如此,为何给我下炉鼎之契?” 徐晏抿唇不答。 沈临鱼早已不指望从这个锯嘴葫芦嘴里得到答案,只是趁着他分心,低头埋了下去,吻他丑陋的骨头。 再后来就不是徐晏能控制的了。 他一把拎起沈临鱼,逼他离开自己不堪入目躯壳,却被沈临鱼堵住了口,吻得昏天黑地,识海相缠,他们像两只伤痕累累的小兽,互相舔舐慰藉,索取仅存的一点点温暖。 然后在他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沈临鱼睁开眼,侵入了他一贯封闭的识海,让他陷入昏迷。 他其实猜得不错,沈临鱼确实用了美人计。 沈临鱼白云般的识海将赤红藤蔓团团围住,锁在方寸天地,藤蔓怕伤了他,也不敢轻易反抗。 毕竟识海若受损,伤害是不可预计的。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临鱼调出那一段被他封了又封、藏了又藏的记忆。 ——把他炼成炉鼎的记忆。 沈临鱼看到电闪雷鸣,以毁天灭地之势向他不断袭来。 原来那时天道没有骗他,他确实逢凶化吉,有贵人相助。 只是贵人并非他以为的诸天神仙,而是徐晏一人。 沈临鱼不知道徐晏如何恢复的鬼王之身,只知道漫天紫电,满山焦木,徐晏左脸彼岸花染血,一掌击退万丈山火,移步到他不成样子的破败身前。 徐晏眼底没有怜悯,反而几分薄怒,说了句:“你真是命好。” 那天雷雨不停歇,却冲不散徐晏身上留下的血。七百多道天雷毫不留情的落在徐晏身上,劈了三天三夜,劈到他肉身寂灭,元神撕裂,丹田枯竭,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直到某一道雷响了一下,还没有完全落下,他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向后退出数千尺,尘嚣飞扬,地上留下了半寸深的长痕,又被暴雨覆盖。 徐晏漠然地走到沈临鱼面前,凭着最后一点法力,给在他后颈结了个炉鼎之契。 同命同根,生死相随。 有多少恶修利用此契,拉那些孱弱的炉鼎做垫背,替己渡劫。 但徐晏是唯一一个,反其道而行之,替炉鼎挡劫的傻子。 那天风雨雷电,汹涌澎湃,却无一落在他身上。 他在徐晏的怀中睡的很安稳,没有听到徐晏背后道道惊心动魄的雷鸣。 他在无极天受至纯至臻的灵气滋养,受万仙无数仙丹投喂,尚且需要疗伤百年。 那徐晏呢? 酆都鬼王,谁还能替他抚慰伤痛? 为什么都不说…… 沈临鱼将骷髅徐晏肉贴骨的抱得很紧,整个人埋在他肋骨处痛哭,多希望他当真薄情寡义一些,不要那么傻,替他受那么多的伤。 又恨自己怎么如此笨,种种爱护关心看不见,轻而易举信了他的违心之语。 忘川水冷,销骨如泥。 差一点,他就彻彻底底失去徐晏了。 沈临鱼搂着徐晏的腰不断摩挲,恨不能融于一体,再也不分开。 即便六界大难,朝不保夕,即便骷髅烈鬼,丑陋骇人,他都甘之如饴。 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亲吻徐晏,亲吻他曾经最深恶痛绝的骷髅骨,然后咬破自己指尖,在他身上画下千丝万缕的符咒,像无数朵彼岸花开在徐晏白骨之上。 他依恋的注视着昏迷的徐晏,缓缓念出一句:“天地孕灵,万物化生。” 沈临鱼身上忽然金光大涨,照的半个酆都犹如白昼。众鬼头一次见到这般耀眼的光,吓得捂着眼睛四处逃窜,直道天降异象,鬼城大难! 沈临鱼眉眼紧闭如观音再世,他盘腿而坐,两手合十,陡然逆转作拈花状,金光凝成细流,缕缕汇入徐晏体内,慢慢形成一段金色的脊椎,发出柔和的淡金色光,将徐晏四肢百骸裹了起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金光逐渐化出实体,变成血肉,一点一点从徐晏骨头缝里长了出来。 沈临鱼用尽最后一点真气,将手中同心结贴向他心口,昏迷过去。 …… 徐晏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是一只弱不禁风的飞蛾,本来暗夜流浪,无所事事,忽然有一日偶遇了一道淡淡的金光,便魔怔了,竟然枉顾那灼肺烧心的温度,一头扎了进去。 他感觉自己在生烟起泡,满屋子都是烧焦的味道,但他还是死死的抱着那一团光源,像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 他睁开眼,沈临鱼浑身滚烫若火石。 怎么回事? 徐晏把怀里的人往上抱了点,捧着他粉红冒汗的软脸,轻轻拍了拍,着急道:“仙君,难受么?”沈临鱼灼热粗重的气息喷涌在他脸上,他连忙把额头贴了上去,试图查看沈临鱼的识海。 “唔……”沈临鱼嘤咛出声,睁开了微肿无力的眼皮,露出一点点莹光漆黑的眼珠儿,看清了眼前的人,嘴唇像婴童一样微不可见的撅了下,眼底的泪又落了下来,随即他用力勾着徐晏的脖颈,把滚烫的脸贴上去,薄薄的水渍在两人相亲的面上,几乎要沸腾起来。 徐晏顾念他身上异常的温度,将他拉开了点距离,问他“哪里不适?” 沈临鱼没回答,又黏了上来,埋在他颈上深深吸了口气。 徐晏不知他状况,无措地顺着他后背抚了抚。 沈临鱼闷闷出声,“徐晏,我好想你……” 他每日都在,有什么好想的? 徐晏突然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入眼不是想象中的白骨骷髅,而是紧实无一赘余的肌肉,修长匀称的挺拔身材,心口上光洁的皮肤,还刻着一道不算完美的“同心结”花纹。 他神色大变,忙把软若无骨的沈临鱼捞了起来,坐在他怀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不由分说的贴在沈临鱼小腹上,闯入丹田之中。 不待徐晏出声问责,沈临鱼便支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跨在了他腿上,像猫儿一样软绵绵的趴在他肩头,望着他左脸的彼岸花出神,心不在焉地打趣,“我又跑不掉,鬼王如此猴急作甚。” 徐晏却不吃他这套,揪着他后颈拉开,满脸阴霾地咬牙切齿道:“你的仙骨呢!” 沈临鱼的指尖沿着他后背从第一节 脊椎滑到末尾,徐晏的脸铁青一片,昨夜的记忆一下的涌入脑海。 沈临鱼却不多言,一脸无辜的顶着发热小圆脸,伸出舌尖讨好的舔了舔徐晏干涸的薄唇,一下一下,又轻又痒。 但即便两人不言,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仙骨有多重要。 不仅是具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更是身为一个神仙的命格。 没了仙骨,沈临鱼就不再是神仙了。 徐晏气的眼前一黑,喉间一梗,他无法去怪罪现在虚弱不已的沈临鱼,只好咽下浓浓的血腥味,神色难看,但他却没注意,不知何时他的五指已经深嵌床榻,指甲尽裂,静静淌血。 沈临鱼一见就急了,捉着他的指尖含入檀口,把血迹伤痕都舔入腹中,难过又心疼,“徐晏,你现在体内长得是我的骨,生是我给的血肉,你凭什么糟践它!” 沈瑄禾 也太惨了,居然因为被锁,没上榜单qwq,这就是对我昨日短小的惩罚吗!哭唧唧,再也不敢啦! _________ 感谢“像一颗海草海草”投喂的猫薄荷,“大酱酱”、“大声喊123”投喂的鱼粮,(づ ̄3 ̄)づ╭❤~ 第69章 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徐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心疼得、气得、怒得、无可奈何得难以控制,他猛力将手抽出,手上的津液弄湿了沈临鱼热扑扑的脸,他两指按在沈临鱼脸上,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收回去!” 沈临鱼好看的弯月眉皱了起来,吐出来的气热得伤人,“徐晏你好没良心。” “仙骨能还,我受得剜骨之痛能还吗?” 沈临鱼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皮肤,示弱地说:“你看,都疼到发热了。” 徐晏整个人都颓唐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搂住沈临鱼,吻在他汗湿的青丝上,哑着声,“仙君,求求你……收回去……” 沈临鱼感觉到头上有一滴很突兀的冰凉,让他一个哆嗦,他不敢相信那滴冰凉是如何来的,是源于酆都之主徐晏吗? 徐晏为了他哭吗? 沈临鱼感到千倍万倍的难受,又隐秘地感到一丝满足,他长叹一口气,“徐晏,若是仙骨能说给就给,说收就收,天底下不到处都是神仙了。” 徐晏不知疲惫的往他身上灌着灵力,试图让他好受一些,但那热度太高,经久不去,他威胁道:“你若不收,我就毁了它。” 沈临鱼当即就一大口咬在了他手上,口中热的要命,却没有半分力道。 也不是他不想,确实烧得无力。 沈临鱼只好吐了出来,恨恨道:“随便你!大不了一起赴黄泉便是了!” 他气得推开徐晏,愤怒的背过身去。 不过片刻便后悔了。 又想服软,又拉不下脸来,徐晏也不来给他递个台阶,狗徐晏,坏徐晏,全天下最大的白眼狼徐晏! 他又热又疼又委屈,整个人都快像烟花一样炸开来。 但徐晏万一真的自毁仙骨怎么办,沈临鱼又担心得要死。 万念俱灰之时,一只手便从身后捏了捏他的指尖。 沈临鱼几乎是瞬间便翻过身去,扑入来人的怀中,鼻涕眼泪抹了一把,埋在他怀里,滔天的委屈生了出来,控诉道:“徐晏,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徐晏一愣,心都要碎了。他原以为自己坚强的外壳,在沈临鱼面前脆若纸皮,一触即破。 沈临鱼的眼泪像一望无际的汪洋,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他服输了。 他认命地将沈临鱼搂紧,力道大的沈临鱼都快上不来气。 徐晏低头去吻他鬓发,吻他眉眼,吻他眼尾未干的泪痕,又握着他的手去摸自己心口的视若珍宝的同心结,去感受自己如鼓剧烈的心跳,然后不停揉捏着他酸痛灼热的皮肤,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他说:“仙君,对不起。” 但沈临鱼被吻的七荤八素的,双眼茫然,但他很喜欢徐晏这般直接的亲近,没有言语的伤害,没有故意的折辱,两个人心贴心,肉贴肉,靠得很近,密不可分。 徐晏的心跳比他还快一点,手心凉凉的在他身上煽风点火,不一会他便受不住了,又疼又热又难耐,嘴里稀里糊涂地乱叫唤。 徐晏看着他迷离的眼神,宽大的手掌揉了揉他的腰眼,然后把纤长如美玉的脖颈暴露在沈临鱼眼前。 沈临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任由他勾着手到后颈,沈临鱼听见他嘴里念出,“天地运灵,万物化生”,一道金光便落在了沈临鱼指尖。 他的身心,他的仙骨,他的道法,全部都在徐晏掌控之间,沈临鱼觉得吃了大亏。 不悦地咬了咬徐晏的脖子。 然后便见徐晏牵着自己的手,在他后颈上落下了一个炉鼎之契。 沈临鱼睁大了眼。 徐晏用灵力慰藉他身上异状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灵力,眼下又结了个炉鼎之契,便显得有些虚弱,低着头倚在他身上。 沈临鱼鬼使神差地伸出湿润滚烫的舌尖,一路沿着他的后颈舔至深处,停留在那枚炉鼎契上。 沈临鱼觉得自己既善变又有病,明明极度厌恶徐晏给他下的炉鼎之契,却又因为下在了徐晏身上而感到亢奋。 徐晏是属于他的。 沈临鱼满足的不得了,爱不释手地亲吻他哪一块皮肤,吮得发紫发青。 他又尝试念了念诀,便瞧见徐晏的眼睛红了,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咽了咽口水,向后挪了一点。 伤病人士,不宜行房。 徐晏艰涩道:“别闹了,你睡会。” 沈临鱼笑着说:“热,睡不着。”又说:“徐晏,你不怕别人看到吗?堂堂鬼王居然做人炉鼎,丢不丢人。” 徐晏低头认真的看着他,看得他面上又烧了一个度,不自在的转移视线,徐晏便伸手搭在他脖子上,按了按他喉结,眼神深邃,而后深深地拥吻上去。 唇舌相交,耳鬓厮磨,沈临鱼的眼睛都变成了深红色,只会微张着口喘息。徐晏吻去他唇边湿意,发自肺腑虔诚地说:“仙君,我爱慕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沈临鱼垂着头笑了很久,心中生出无尽的欢喜。 他五指并入徐晏的指缝,轻轻地“嗯”了一声,终于安稳睡去。 阎罗事重,半夜徐晏便被一纸传信唤醒,他正欲下床,却看见两人十指相缠的手,他尝试微微松开一点,沈临鱼便蹙眉,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乱蹭了一下,囫囵地嘟囔着,“不许走。” 徐晏抬手烧了纸笺,将人抱住,略施小诀飞来薄衾盖在两人身上,合目睡去。 沈临鱼第一次在徐晏的怀里醒来,他身上常年火热,徐晏却凉凉的,抱着刚刚好,像在凡间大夏天里躺在凉席上,抱着冰镇大西瓜一样,特别舒服。 沈临鱼望着心意相通,梦寐以求的美人儿睡容,怎么看怎么满意,一截手指在他左脸的彼岸花纹上描摹不停,而后满足喟叹的埋在徐晏的胸膛上摩挲。 被徐晏抓了个正着,抬起他的头,用额头碰了碰,烧退了不少,徐晏安了点心,又伸手入被中,在他小腹处按了按,问他还疼不疼。 沈临鱼摇头:“都好啦!” 徐晏不信,在他身上又揉又按了下,才放下心来,谁知,沈临鱼突然面色白了下来。 “怎么了?” 沈临鱼默不作声地挪开了两人交叠的腿。 徐晏见他没回应更着急,一把将人托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谁知一坚硬之物抵在他腰腹上。 沈临鱼满脸通红。 徐晏失笑,伸手要去帮他,沈临鱼立马后退一尺,羞涩难当的说:“不,不用了,等一会就好了……” 徐晏手撩开他的碎发,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沈临鱼不一会便软成一滩水,被徐晏压在了身下,两人都是赤条条的,沈临鱼头一次这样清醒的面对,偏过头紧紧咬着唇,羞涩地微微发颤。 徐晏把薄衾扯了下来。 沈临鱼吓得向后缩。 “仙君,不愿意么?” 沈临鱼顿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徐晏的视线看得他旧伤仿佛复燃,烫得吓人。他下意识遮一下,便被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白丝挡了回去,徐晏欣赏了很久,才捏了捏他泛粉的脚背,一路往上亲去…… 太折磨了,沈临鱼觉得徐晏实在太能磨蹭了。生生把他一个羞耻不已,磨成了急不可耐。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鬼王大人求求你搞快点! 箭在弦上才是最吓人的好不好! 沈临鱼急得拔出他的手,然后出其不意的将人推到在床,徐晏阻止不及,便看见沈临鱼二话不说直接坐了上去。 沈临鱼以为是轻车熟路,没想到比初次还惨。直接痛得眼泪直接飙了出来,伏在徐晏身上不停抽搐。 这才意识到徐晏平日是有多下功夫照顾他。 他忙哭闹着道:“不弄了,不弄了。”便要起身离去,谁知一动,痛得腿都打颤,徐晏也难受。 可眼下简直人间惨剧,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悬于空。 沈临鱼绝望地怨责徐晏,徐晏吻了吻他眼睛,也是心疼不已,只能道,“仙君,你生点水。” 沈临鱼震惊的看着他,难以置信他说出这种虎狼之词。 徐晏知他不理解,叹了口气,吻了上去,撬开他唇舌,细细吮吸拨弄,手上功夫也不停,弄得沈临鱼忘乎所以,极其愉悦。 正值失神之际,徐晏一闯而入。 鬼王殿响起了一天断断续续哭爹骂娘的声音。 一夜春宵,沈临鱼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徐晏说让他喊声“徐哥哥”就放过他,结果把鬼王大人,徐哥哥,相公,虎仙都喊了个遍,不仅没放过他,反而更加勇猛了…… 弄得沈临鱼直骂他不是人,畜生,狗徐晏。 徐晏却说,“我是这些,那仙君是什么?” 我是你大爷! 沈临鱼声泪俱下,我见犹怜,徐晏也不忍心,就说让他讲两句好听的,接个吻就放了他。 好家伙,他就说一句,“徐晏……我心悦你……” 徐晏那个大骗子就往死里弄他! 最后,沈临鱼连睁开眼睛都没力气了,隐隐约约听见,徐晏说喜欢他,爱他,要对他好一辈子…… 还是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 十里梨花,一叶孤舟,两个人。 沈瑄禾 感谢“大声喊123”投喂的猫薄荷~ ———— 我也想要这么好的老婆QAQ 第70章 鬼王不必怜惜我! 徐晏一夜未眠,轻轻地抚摸沈临鱼后颈,他手掌很大,新生出的肉软嫩,一贴上去,沈临鱼便舒坦地蹭了下。 徐晏手心痒痒,像方才识海交融时,那一片挥之不去的柔软白云环绕,想着他又潜入沈临鱼识海,白云累的瘫在地上,咕噜咕噜的冒着小气泡,见他来了,害怕地抖了一下。 徐晏近乎把自己的灵力搬空,像江海倒倾,全部注入沈临鱼识海,但无论他用尽任何方法,沈临鱼灵力也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儿,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徐晏满脸阴霾,他把沈临鱼手上束缚灵力的白丝取了回来,又将自己的心头血点在他丹田处,施下夺舍换生的逆天之法。 但沈临鱼仍旧没有动静。 凡人可以修炼成仙,那么神呢? 神一旦失去了神格仙骨,会变成什么呢?从来没有人预见过。 沈临鱼怎么敢…… 他知不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想要走出鬼门关都不可能。 徐晏无尽悔恨。 倘若早知今日,他一定不会为了自己虚无的自尊而轻视沈临鱼,他一定不会因为害怕仙君逃离就强行占有他、囚禁他、折辱他,他一定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倾慕仙君,哪怕背负渎神的名声,哪怕与六界为敌,哪怕使酆都陷入困境,他也要给仙君一个声势浩大名正言顺的婚礼。 就算从此天各一方,他也希望沈临鱼好好的。 如果沈临鱼不曾遇见他就好了。 徐晏疼惜地摸了摸沈临鱼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心如死灰的吻,然后伸出指尖,凌空画了一道传送符。 他要把沈临鱼送回无极天。 神族历史万万年,无极天定有救解之法,即使要他舍命奉上,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徐晏正要画下最后一笔,他手上的白丝亮了亮,响起了池中月老与沈临鱼对话的声音…… 徐晏面色晦暗难言,挥手打散了烟云般的符咒。 翌日,沈临鱼扶着老腰爬起来,他眼下不比从前仙体,最多算个厉害点的散修,恢复起来慢了许多,只觉浑身散了架般酸痛,一站起来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尾椎骨都酥麻一片,半天缓不来神。 毫不意外,他一醒,孟婆就来了,手里捧着熟悉的药汁。 沈临鱼嘴角抽了抽,心情复杂。 他问:“徐晏呢?” 孟婆也尴尬,哪有人睡完就跑,连药还要她老婆子来送,“六界动荡,鬼王出了趟远门。” 沈临鱼知晓现世状况险峻,倒也不在意,点了点头,便去端了药,只是……难道……每次行了那种事,都要喝徐晏的血吗?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转身放碗,才发现床头放着一张信笺,写了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事急晚归”。 沈临鱼心头一暖。 便也凭空幻化出一张金色花草笺,咬着笔头想了想,写了句,“药汁难喝。”送了过去。 沈临鱼才抬起头去看孟婆,却见对方满脸惊讶之色,沈临鱼不解,“怎么了?” “仙……仙君,可以用灵力了?” 沈临鱼突然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双手,运了下气,手心便生出一团小小的金光来,他欣喜万分,连忙把自己身上衣服换了,真是烦透了鬼城的衣服了。 不是惨白一片,就是妖艳至极,徐晏那个榆木脑袋还给他搞一堆亮晶晶的衣袍,像个卖唱的歌姬一般。 他看着自己熟悉的青衫,感动的快落泪,“徐晏总算做了件人事了。” 孟婆:“……” 犹豫再三,孟婆还是提醒道:“仙君,难道传声无极天,搬点救兵吗?” 沈临鱼摇头,“被那些老古板知道我没了仙骨,不得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可不可……” 孟婆大惊失色,“什么!” 没了仙骨是什么意思,她僭越冒犯的上前叩住了沈临鱼的脉门。 “仙君的仙骨呢!” 沈临鱼悻悻地挠了挠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局促不安,突然一声,“咦,徐晏!”便趁着孟婆回头,一个瞬移溜了出去。 沈临鱼跑的太急,闪到了老腰,恨恨的骂了两句徐晏,便又神清气爽的闲逛起来,恢复了灵力,他心情美妙,看哪里哪里顺眼,见到骷髅鲲鹏都有闲情打了个招呼。 骷髅鲲鹏绕着他飞了两圈,匍匐在他脚下。 沈临鱼愣了一下,抬了点脚,随后还是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敬谢不敏。 他原以为经过徐晏那一遭,又亲又抱的,他应该不会太恶心骷髅了,但换了鲲鹏,他还是寒毛倒立,恐惧半点也没能好转。 骷髅鲲鹏不悦的朝他拍鳍,立起来非要他带自己玩,指责自从他来了,鬼王都不爱搭理它了,他还嫌弃自己,嘴里叽叽咕咕的,就差没贴着沈临鱼唱: 小鲲鹏啊~地里黄啊~ 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沈临鱼被追着绕着酆都跑了好几圈,才堪堪甩掉了鲲鹏。 他藏在十里梨花林,奇怪的托腮,“天界坍塌,凡间涂炭,为何鬼城好似没有半点影响一般……”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再睁眼时,就看着徐晏坐在他旁边的枝头上,玄衣红纹,长身玉立,衣领别的齐整,满头乌黑的青丝一丝不苟的束成一个发髻,带着寒玉冠,斜着一支格格不入的梨花簪,敛去七分艳丽妖治之气,多了几分不可靠近的威严。 他眉头紧锁,面若冰霜,手里还在翻着一本生死簿。 这样的人,竟也会为他动心。 “醒了?”那人向他看来,漠色的瞳孔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沈临鱼痴痴地眨了眨眼。 那人便收起了书,从枝头梨香,走到他身前,连片飞花都未曾抖落。 他离得很近,呼吸慢慢交织在一起,沈临鱼下意识闭眼。 半天没有回应。 “嗯?” 沈临鱼杏眼困惑睁开,便见眼前立着一张写着“药汁难喝”的信笺。 他才知会错了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远门,怎么就回来了?” 徐晏不答,晃了晃那张纸。 沈临鱼一脸懵,“我……我喝完了……” 徐晏薄唇又不悦地往下压了些。 沈临鱼开始胡思乱想,他又哪里做错了吗? “确实不好喝,”沈临鱼上前勾住他的手撒娇,“徐晏,我不想看你受伤,也不想喝你血。” 徐晏无动于衷,拿他曾经的话梗他,“我的血肉不都是仙君给的吗?” 沈临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脸无言,努嘴:“反正我以后不喝。” 徐晏沉思了一会,忽然想通什么,“随你。” “唔……”沈临鱼凑到他脸上认真看了看,“这么好说话?” 徐晏神色有些无可奈何,捏着他后颈,把他拎了下树。 “你如今失了仙骨,想要重修仙途已是不可能,不若走鬼道之路,勤加双修,不日便能大乘。” 沈临鱼一听,血色全无。 还双修,再修这老腰就断了! 他惶恐地说:“徐晏,我……我觉得多喝点彼岸花……挺好的……” 徐晏抿唇,“仙君喜欢喝这个?” 沈临鱼点头若捣蒜。 徐晏略迟疑,“我担心仙君身体承受不住。” 沈临鱼忙拍胸脯,恨不能把浑身肌肉展示给他看,“身强力壮,神采飞扬!鬼王不必怜惜我!” 徐晏神情无比复杂,“你既然今日信誓旦旦,下次在床上我不会容你求饶。” 沈临鱼满头问号,不是喝药吗?什么床上啊?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等他再问,徐晏把信笺又浮到了他眼前,“仙君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啊?” 徐晏见他还没反应,眼神又暗了些。 沈临鱼别的不行,察言观色还是有一手,再加之他两识海交融,五感相通,立即便知道要求生了,在手心变出枝笔来,笔走龙蛇的添了几个字,“思君心切。” 徐晏面色缓和了些。 沈临鱼马上就找到窍门了,乘胜追击,目光投向他,唇却慢慢落在信笺上吻了下,挑眉:“鬼王大人可满意了?” 徐晏不语,僵持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捉住了他的手。 沈临鱼怔住,不知他要作何。 徐晏贴近了些,一只手搂过他的腰,呼吸落在他耳畔,抬起他的手,握着笔,动作之间弄得他有些发痒,便见徐晏在信上画了一个——小鱼纹。 然后义正严词地命令:“以后给本王的信上,都必须有这个。” “……” 为什么? 沈临鱼绞尽脑汁,才突然想起一段很久远的记忆,那是他当年假意追苏梦时假传的信,因为不知道写什么,所以在上面画满了小鱼纹,假装是自己的亲笔…… 不会吧,不会吧,徐晏不会是在吃陈年老醋吧! 沈临鱼艰涩开口,“你不是突然回来,就是想说这个吧……” 徐晏抿唇,“之前是。” “嗯?” 一双手已经滑入他里衣。 沈临鱼忙按住他,“你干嘛!” 徐晏揉着他腰眼,慢条斯理地哑声说,“仙君不是爱喝彼岸花么,不做怎么能喝呢?” 徐晏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蛇信子,“鬼王的血可是至毒之物。” 沈瑄禾 鱼:鬼王不必怜惜我! 晏:你说的! —————— 感谢“sssean”投喂的猫薄荷,“像一颗海草海草”、“啾啾爱睡觉呀”、“阿瑾鸭”投喂的鱼粮,(づ ̄3 ̄)づ╭❤~ 第71章 徐晏,我只有你了 沈临鱼追悔莫及,只想把当时夸下海口的自己人道毁灭,他怎么就忘了,彼岸花是为了解他体内的阴煞之毒,没毒解个鬼啊! 这下可好,徐晏边弄还要边羞辱他,“仙君不是神采飞扬吗?” “呜呜……徐晏……唔……真的、不行了……” 徐晏掰开他满是梨花瓣碎的手,压在他身上鼓舞道:“仙君身强力壮,威武非凡。” “你他妈!啊——” 雪浪摇曳,梨香幽幽,小仙君爬了又被拖回来,爬了又被拖回来,几度崩溃。 结束之际,徐晏吻着他青丝梨花簪,摸着他几道红痕玉腿上的破碎薄衫,痴迷出声,“仙君着青衫,真美。” …… “咦,仙君不是一贯嫌鬼王赠得衣物艳俗吗?”孟婆看着满身珠光宝气的沈临鱼错愕出声。 沈临鱼面色憔悴,拨了拨腰上的东海珍珠流苏长腰带,声音沉痛,“好看,好看极了,是本仙有眼不识金镶玉。” 又问,“孟婆觉得如何?” 孟婆想了想,叹了口气,“仙君如此俊秀,自是如何打扮都好看,只是以老朽陈腐目光来看,有些……有些像……行走的金元宝……” 沈临鱼立马就看到希望,只想鼓掌庆贺,但他一动,便扯到了腰,麻得倒吸一口凉气。 孟婆见状忙安慰道:“仙君莫急,无论仙君如何,鬼王都会喜欢的。” 沈临鱼紧紧攥着案头一道“迟归”的信,狰狞地笑。 “鬼……鬼妃今日怎么怪怪的……” “哪里怪了,好像个富贵小公子哦!” “可鬼妃不是仙气出尘,气质飘飘的吗?” “鬼王宠爱呗,亮晶晶的多好看啊!要我说早该丢了那些晦气的白裳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废眼睛……” 沈临鱼雄赳赳气昂昂的晃着自己身上的水晶玉石,绕着忘川兜圈,把众鬼吓得都不敢靠近三尺。 甚至还听到了奈何桥排队喝孟婆汤的亡魂在窃窃私语,“阴曹地府怎么还有土财主……” 就连鬼灯都尴尬的说不出话,一个劲的埋头替孟婆乘汤,只希望仙君看不见他。 游光还上前拦住沈临鱼,板正道:“纵然鬼界,仙君此举也过于招摇了。” 沈临鱼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点头。 许久以后,孟婆在桥头喊了声,“仙君,鬼王回来了。” 沈临鱼顷刻消失,立即出现在鬼王殿。 彼时徐晏正和判官谈事,突然一阵金光闪过,整个殿都安静了。 鬼官看着鬼妃头上十几只珠钗,身上贵胄皇孙一般繁复的服饰,还挂着金纹霞帔,真是……真是像个发光的大公鸡…… 难为鬼王还能面不改色,他连忙告退,生怕言行不对得罪了鬼妃。 沈临鱼见人走了,嘚瑟的凑到徐晏案前,双手托脸,认真的问他,“鬼王大人,我好看吗?” 徐晏轻轻笑了下。 沈临鱼摇头摆尾,当下拍板,“既然鬼王喜欢,以后我就都这么打扮了。” 都这么恶心你了。 徐晏的手落在他脖颈上。 沈临鱼条件反射的跳开三尺,惊恐的看着他,“……徐晏你不是吧!” 徐晏摇头,手心灵气一动,沈临鱼便被无形吸了过来,乖乖趴在了他膝上。 沈临鱼满脸绝望。 徐晏一挥手便除去了他头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揉着他脖颈说:“不重么。” 这哪能不重啊! 不重你戴戴看! 沈临鱼怨怼地看着他,磨牙挤出两字,“不重。” “啪——” 一掌不轻不重的落在了他臀上。 沈临鱼马上直着身子坐起来瞪他。 “说谎。” 沈临鱼额头青筋暴起,揪着他衣领恶狠狠道:“徐晏我忍你很久了!你今天再敢动我,我就和你鱼死网破!” 徐晏脸拉了下来。 沈临鱼说完就后悔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可不都是他们以前常做的蠢事吗?他圆溜溜的杏眼飘忽着转着,心虚地用手去拍平方才揪出的衣襟褶皱,“……开、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呢……” 徐晏敛眸顺势按着他的手贴在胸口上,“不许说这种话。” 沈临鱼忙搂着他的腰安抚道:“我千辛万苦才同你一起,怎么舍得鱼死网破。” 徐晏抱着他,心事重重的沉默许久。 沈临鱼见他难受,也跟着难受,便豁了出去,抬起头要去亲他。 徐晏却抵住了他的肩,“仙君昨日不还说受不了吗?” 沈临鱼眼一闭,心一横,“床上的话岂能当真!” 徐晏失笑,将他拥入怀中,不停揉搓,稀罕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临鱼有些茫然,想不通他怎么就又高兴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他衣摆,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徐晏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他想什么一清二楚,咬着他通红的耳朵说,“我是很想,但仙君吃不消。” 沈临鱼眨眨眼睛。 徐晏吻了吻他乱颤如蝶翼的眼皮,“放心,我有分寸。” 这话,沈临鱼又是信,又是不信,信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思及他床上做派,同恶虎出山一样,真的很可疑。 温存一会,沈临鱼懒洋洋躺在徐晏腿上问,“听闻六界大乱,灵气式微,鬼城没有影响吗?” 徐晏不妨他问这些,“有,也没有。” “何意?” “鬼修不靠天地灵力修行,只要鬼气不消亡,鬼界便不会受影响。” “万物皆有源,难道鬼气便无根吗?”沈临鱼奇怪。 “有。” “何处?”沈临鱼问。 “一个无人生还的地方。” “难不成在阿鼻地狱?”沈临鱼又摇了摇食指,“不对,我都活着出来了,算什么无人生还。” 徐晏不答,俯身咬了下他的唇。 沈临鱼知趣,事关鬼城命脉,哪能随意提及,便回原题问,“方才说了无,那何为有?” 徐晏打开手边生死簿移到他眼前,“酆都已经承受不住这么多亡魂了。” “不是有十八层地狱惩消恶鬼吗?” “权宜之计罢了。”徐晏凝重,“眼下要么破除封印,要么万魂逐杀。” 沈临鱼陡然坐了起来,“万万不可!万魂逐杀,神魂寂灭,投胎转世的人便寥寥可数,人间岂不是更加危难!” 徐晏颔首,“所以必须破除封印。” “什么封印?” 徐晏看着沈临鱼许久,揉了揉他鬓发,穿过他膝弯,抱上了床。 “我自会处理。” 便搂着他睡去。 沈临鱼还想问,一抬头,看见徐晏眼尾疲惫至极的痕迹,便禁了口。 他等徐晏神识放松之时,慢慢爬下了床。 徐晏瞬间睁开了眼。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他穿过梨花林,缓缓走到墨绿色的水池边,碾碎了手心的“劝归符”。 寂静的水池冒出了小泡,慢慢翻涌出一道水柱,又逐渐形成一个老头儿的水形。 “游梦,你想好了吗?” 沈临鱼点头。 密林之中,一道赤黑的灵力如火龙蛰伏在夜色深处,随时准备着奋力而起,将试图引诱他宝物的人,碎尸万段。 沈临鱼说:“我要留下来。” “天意如此啊,”月老长叹一声,“那你今日唤我,所为何事?” 沈临鱼眼圈通红,上前虚抱月老水形,千言万语难以言表,只能跪下,他哽咽道:“三千年日月,游梦顽劣,成日享乐嬉闹,枉费仙君们苦心教诲,而今大难当前,游梦竟因私心留存世间,弃天而去,此间不忠不义,罄竹难书!” 沈临鱼用力磕下三个响头,光洁的额头血肉模糊,“游梦不敢期望日后善果,只求仙君们仙名永在,万世长存!” 水波颤动,此去经年,再难相见。 月老涕泗横流,在水中不显,他只云:“凡所有相,皆为虚相。你今日既已做了抉择,我们便缘尽于此。” 池面重归平静,只余一声: “不思不念不想,应当放下。” 沈临鱼痛哭出声。 寒风瑟瑟,梨花似雪覆满他肩头,沈临鱼临池长跪,背如韧竹,若不是寂静中一两声难以克制哽咽,还当他是月半赏景,雅兴阑珊。 沈临鱼跪到腿麻无觉,才给自己施了个净身诀和障眼法,僵硬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回了鬼王殿。他褪下更露半湿的衣衫,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带着温热的气息,掀开了被角,躺了进去。 殿中安神香徐徐,他贴着徐晏的后背,搂的很紧很紧。 他说:“徐晏,我只有你了。” 沈临鱼不知道,他睡着之后,徐晏翻过身来,将他抱入怀,一直在轻轻地拍他的后背,亲吻他看似无恙的额头和眼睛,地上有很多散落的梨花瓣。 沈临鱼心力俱瘁,睡得昏天黑地,但醒来的时候,意外地被徐晏吻住,他没有想到徐晏整日忙得不着地,今日居然还会在睡觉,有些诧异。 徐晏摸摸他的耳朵,说他不专心。 沈临鱼回过神去勾徐晏的唇舌,吻得似水柔情,近乎要溺毙他。 沈临鱼微微张着口呼吸,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徐晏用牙齿咬开他衣领,去吻他脖颈,吻他锁骨,吻他脆弱的心。 沈临鱼以为他要做,腿缠上他的腰,被他放下。 徐晏低头亲了亲沈临鱼圆润的膝盖,而后继续深入,用尽浑身解数去取悦沈临鱼。 直到沈临鱼哭叫出声,埋在他怀里颤抖。 徐晏抚摸着他细滑如绸缎的后背,沈临鱼缓缓清醒,便蹭着他的腿说要帮他。 徐晏用手撩开他湿润的发,沈临鱼有些闪躲,怕他看出端倪,徐晏落下一吻在他眉心,“仙君受不了。” 沈临鱼摸摸自己微酸的腰,那确实也是有点受不了,加之没有什么心情行事。 他其实有点逃过一劫的轻松。 沈临鱼问他,“今日怎么没有出去?” 徐晏艰涩不自然道:“想陪你。” 沈临鱼笑了起来,“徐晏,你什么时候这般肉麻了。” 徐晏拧了把他胸前。 沈临鱼惊呼,又暗恼,对着他肩头就咬了下去,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才心满意足道:“徐晏,我想去人间走走。” 沈瑄禾 感谢“夏了个蛋”、“像一颗海草海草”、“大声喊123”投喂的猫薄荷,啵啵啵~~~ 第72章 我好喜欢你 人间。 徐晏没有回应。 他对于沈临鱼去任何离开他掌控的地方都会紧张,更何况人间还那么乱。 若教他看见了,也只会徒添伤悲。 徐晏刚想拒绝,一低头便被沈临鱼吻住,沈临鱼卖力的讨好他,额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一点。 徐晏无奈点头。 沈临鱼挣着起来穿衣服,刚直起半个身子,便被徐晏按了下来,摔回他怀里。 徐晏搂着他不松手,唇抵在他发上,揉了很久,才施法换了衣物,不情不愿的牵着沈临鱼走出鬼门关。 徐晏问他:“想去哪里?” “凤仙城吧。” 徐晏一拂袖,他们便到了十里梨林,徐晏说,“当时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你的。” 沈临鱼没想到他还记得,兴致勃勃的牵着他去找那棵歪脖子树,但每棵都差不多,他没一会就逛晕了,最后还是被徐晏带着找到了。 沈临鱼有些不好意思,找着话题来说,“你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第一眼就被本仙君迷上了。” 意外的是,徐晏颔首。 沈临鱼撩人不成反被撩,半张脸都红了,但心里还是满足又嘚瑟,他骄傲仰着头,“本仙君真是魅力无穷。” 浑然已经把徐晏后来对他做得混账事忘了个精光。 旧情再好重温也不过须臾,沈临鱼说:“现在可以去凤仙城了吗?” 徐晏磨了磨牙,缩地成寸,片刻便到了淮河城。 沈临鱼挠头,“这是凤仙吗?变化如此大……” 徐晏不答,带着他走进两步,沈临鱼突然停了下来,在一座青楼门前踯躅片刻,突然一拍手,“徐晏,你记错了!这里是淮河城,就是你中了艳惑心的地方!” 徐晏脸色森冷。 沈临鱼直道不好,他这样公然打鬼王的脸是不是挺过分的,于是找补道:“没事,离凤仙很近的,仙君带你去。” “砰——” 只见那雕栏画栋的迎春楼顷刻碎成齑粉,徐晏走到他面前,抬起他下颌,凉凉道:“你就那么着急去见那个城隍。” 什么城隍?沈临鱼一脸懵然,他不认识城隍啊,沈临鱼刚要反驳,一声卡在喉咙里没出来。 他好像确实认识一个,而且还和鬼王长得一模一样。 ——徐云帆,你害死本仙君了。 沈临鱼急中生智,上前抱住徐晏,满口胡说八道,“万鬼皆怖,我只识得鬼王一人。” 徐晏气极反笑,“孟婆,鬼灯,奈何桥鬼差,你的醉后鬼友,仙君都忘了吗?” 沈临鱼严肃摇头。 “不熟,只和你熟。” 徐晏见他这泼皮耍赖样,无语又无言,明知他在胡言乱语,心里还是好受了几分。 沈临鱼乘胜追击,亲了亲他侧脸的花纹,“淮河也很好,我们不去凤仙了。” 没等徐晏眉头舒展,便听见一声惊呼。 “虎仙,你怎么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沈临鱼心如死灰,绝望转头。 鱼卒。 大兄弟,可太会挑时候了。 再一看鬼王脸色,那都不是能用言语形容的了。 最离谱的是,沈临鱼错愕出声,“你的脸怎么恢复了!” 不是那副十殿阎罗的凶神恶煞之相吗! 天要亡他。 徐云帆谎言被戳破,也面不改色,温润一笑道,“不知,到人间就褪去了。” “挺好的,如此赏心悦目多了。”沈临鱼看着身边即将爆发的人,连忙拱手,“今日还有事忙,改日再会,改日再会。” 徐云帆道,“何事?我在此称帝百年,些许能帮上一些。” 沈临鱼眼泪都快下来,你少说两句就救命了。 徐晏已经愤然甩袖而去。 沈临鱼连忙要追,却被徐云帆捉住了手腕,他刚要用灵力,徐云帆却道:“想必方才是鬼王吧。” 道行不足者,是无法看见鬼王真容的。 徐云帆又拍了拍他手背,以示冷静,“仙君这般被他吃的死死的,日后可如何是好。” “嗯?” “仙君此番去寻他,还得伏低做小,何不让他亲自登门来寻你道歉。” “你是故意的!”沈临鱼震惊。 徐云帆还是一副仁善面孔,佯装不懂。 沈临鱼心里有些不舒服,俯身作揖,“多谢徐兄好意,只是世间纵有千般万法,我也不愿算计他真心。” 徐云帆愣住,心下波涛,他五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最后也只是云淡风轻一笑,“是我唐突了。” “不过鬼王道法高强,眼下去追也来不及……” “无碍。”沈临鱼打断他,“我自有法子。” “改日再聚。” 徐云帆失魂落魄应是。 沈临鱼哪里有什么办法找徐晏啊,连雾心铃都是听他的,沈临鱼漫无目的地飞了一大圈,半个鬼影都没见到。 倒是这淮河城维持的不错,除了丰收不足,无多大变动。 沈临鱼寻累了,随处找了个小酒馆坐下来,唤来小二点两坛好酒,几碟小菜,心情郁卒的喝了起来。 凡间的酒烈性大,像火刀子滚过喉咙,沈临鱼饮不得半坛就醉了,他伏在案上,有些倦意,没想到这般状况,徐晏还是不肯出来。 沈临鱼酒劲上来,便也恼了些许,干脆拽过小二肩上毛巾,两指点了点桌面,对小二说:“你坐下,陪我喝酒。” 小二心里翻了个白眼,哪里来得醉鬼,面上倒还谄媚,“客官,小人若陪您喝了,这饭碗可要丢了。” 沈临鱼眼珠迟钝的转了下,努嘴,从怀里掏出一袋子的金银,“都给你,陪我喝。” 乖乖!小二一见眼睛放光,连忙把钱放兜里,这感情让他开十家酒楼都够了,一口一个爷、爷、爷的给他斟上酒。 沈临鱼喝得眼冒金星,摆了摆手,“喝不动了……”又指着他醉语:“我们来划拳,谁输了,就喝三杯,脱一件。” 小二愣了下,“廿年女儿红,小人喝了就是赚了,但是这脱衣,万万使不得……”小二为难,“爷这般神仙样貌,可不吃了大亏!” 沈临鱼又丢出一个钱袋子,里头夜明珠亮的刺眼。 “玩吗?” “玩!玩!玩!” 小二激动说完,便觉得后背凉凉,像被恶鬼虎视眈眈的盯上了一般。 他打了寒颤,拢了拢衣袖,直道邪门,但望了望桌上珠宝,立即又豁了出去。 “五魁首、六六六、七个雀、八匹马……” 好家伙,这财神爷根本不会啊! “咦——我输了。” 小二冷汗直下,耍赖没事,别把钱收回去就行。 谁知沈临鱼毫不在意,笑了下,仰头便饮下三杯,随即踉跄起身,满脸桃色,扯开了腰间衣带…… 小二咽了咽口水,忙想制止他。 一阵狂风骤起,再一眨眼,眼前连个鬼影也不剩了。 撒泼打诨玩手段,那是无极天一霸沈临鱼最擅长的事。 唯一不同是,他总是做得明目张胆,玩得心知肚明,偏要你心甘情愿认输投降。沈临鱼具有天生的分寸感,他明白,逼徐晏可以,耍心机可以,那都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情。 若是扯上别人,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沈临鱼不愿意在这一段来之不易的感情里,冒一点点险。 他醉眼朦胧的推开了身边的人,衣衫没有细带,松松的敞开,显得格外放浪形骸。 徐晏脑子烧得火热,拿他的钱去脱衣服给别人看,沈临鱼你可真行! “你这样成何体统!” 沈临鱼不理会,错身撞开他肩膀,晃悠悠的边走边饮起酒来,他饮的有点急,清冽的酒水滑过他性感的喉结,浸湿他的胸前…… 徐晏挫牙,忍耐度到了极限。 “沈、临、鱼。” “嘘!”一壶酒抵在了徐晏唇边,沈临鱼挠挠耳朵,一个酒嗝,斜睨着他,“要么陪我喝酒,要么离开。” 徐晏黑着脸,沈临鱼以为他会发作,正用满是浆糊的脑子,规划起逃跑路线。 谁知半响后,徐晏竟低了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沈临鱼眨了眨眼,半天回不过神。 徐晏皱着眉把他酒收了,趁着他呆滞,将他搂入怀中,满身酒气,身子滚烫。 “闹够了吗。” 低沉隐忍的声音落在沈临鱼耳朵上,让他不禁一个哆嗦,他不仅不气了,甚至反省起自己的错误,想和徐晏道歉。 沈临鱼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但他还是拼着一丝理智,闷声开口道:“徐晏,你突然消失,我也会慌的。” 徐晏心口一紧。 “我现在没了仙骨,很容易就被你甩掉了。” 沈临鱼望着月光,还是觉得今夜喝多了,他不喜欢说这种太脆弱的话,若是徐晏硬气就好了,不会让他心口酸酸的生出这么多的委屈,想要被知道。 就像现在一样,徐晏说:“我一直跟着仙君。” 沈临鱼低下头来,“可是我察觉不到。” “仙魔大战后你莫名其妙的疏远我,我虽一贯死皮赖脸缠着你,好像很无所谓,但还是希望你回个头的。” 沈临鱼的语气很平,没有过多的感情渲染,徐晏却真的感觉到痛了,是一种比坠入忘川、身销肉陨还要彻骨的疼痛。 徐晏想起对沈临鱼那些图谋不轨心思,那些包藏祸心谋划,那些无情无义的言语,他让仙君深陷魔障七十年,让仙君为他受阴魂鞭笞,让仙君为他丢了仙骨…… 思及从前才知罪孽深重。 他亏欠仙君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沈临鱼并无意要徐晏内疚,他从未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如果再轮回几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沈临鱼一直虚垂的手,爬上徐晏的后背,安抚又依赖抱着他,埋在他身上,深嗅着他的气息,垂头丧气地说:“徐晏,我好喜欢你,以后能不能别再丢下我了。” 沈瑄禾 遇事不决乖巧鱼! 第73章 又没脱衣服 “不会了。” “不会了。” “不会了……” 徐晏双眸深红,捧着他的脸珍惜的吮吻,吻着他的额头、眉心、双眼、鼻尖、唇畔,每吻一下便说一声“不会了”。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他何德何能有沈临鱼这样爱他。 “徐晏,我只有你了。” “我不回无极天了,好不好?” “愿暮暮朝朝,与君常伴。” “可能还是舍不得晏兄吧!” “徐晏,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我虽无缘,梨花有灵。愿常伴君侧,以慰烦忧。” “徐晏……我心悦你……” “我好喜欢你,以后能不能别再丢下我了。” “徐晏,我真恨你!” 徐晏的声音变得哽咽,仙君早该恨他了,早该离他远远地,早该让他在忘川魂飞魄散。 怎么这么傻。 沈临鱼尝到唇边的咸味,一下就乱了阵脚,过了过了,他就是撒个娇怎么玩这么大了。 祖宗,清醒点,你刀枪不入铁石心肠的人设呢? 沈临鱼长叹一口气,明明是他在诉苦,结果哄人的还是他,什么得天独厚的天神命格,就是扫把星转世吧! 折腾了一夜徐晏情绪才稳定了些,躺在他胸口睡得安稳,沈临鱼手都抚酸了,悄咪咪停了下来,好家伙,腰下的手差点没把他勒死,生怕他逃了一样。 沈临鱼吻吻他发顶,安抚了一下,徐晏便又松了一些。 沈临鱼经此一役,哪里还有睡意,只怕徐晏大半夜又想不开了,哎失策,早知道徐晏吃这套,他百年前就该用了,说不定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可谓嘴硬害人。 沈临鱼潜下被中,亲了下他的薄唇,倒也挺软的。 傻傻的乐了一会。 突然眼珠儿一转,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圆梦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了! 千载难逢! 趁着徐晏现在对他百依百顺,满心愧疚! 沈临鱼眯起了眼,一不做二不休,在徐晏后背运起了一团耀武扬威的灵气。 清晨阳光洒下,徐晏睁眼,他思及昨夜之事眸中痛色难去,还是被仙君用识海逼迫着睡去,他搂了搂身上四仰八叉仙君,又摸了下脖子上的口水印,弄湿了他的毛发。 ……什么毛发? 徐晏不可置信地往下看了看。 只见,沈临鱼整个人趴他柔软蓬松的肚皮上,一只手揪着他的圆胖的扇贝耳朵,另一只手直接薅秃了他胸前软白毛,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做着美梦,“驾!” 不一会又夹着他小腹,“吁——” 徐晏:“……” 沈临鱼太快活了。 梦见自己骑着威风凛凛白虎坐骑,在无极天耀武扬威,连太阳仙君的火凤凰见到他都自惭形愧,月老直接放弃仙鹤蹦到他面前出一万坛美酒要和他买,战神一脚把自己不争气的饕餮踢回了府。 众仙纷纷问他从哪里寻来的宝贝,他骄傲俯身亲吻白虎的头顶,得意自满的快飞起来,“羡慕吧!我道侣!” 沈临鱼在梦中笑醒,竟然还是深夜,他想到自己把徐晏变成大白虎,还骑着在无极天炫耀,哈哈真是太荒唐了呀! 然后僵住。 揉了揉眼睛。 哈哈,这徐晏哪里弄来的白虎啊,还挺温顺的吗…… 这一定不是徐晏对吧。 他一定还在做梦对吧。 随后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白爪子捞在他腰上,伸出湿润的软舌舔了舔他左半边脸,极其疲惫的含糊了一句,“你醒了?” 沈临鱼石化了。 他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还没玩够吗?” 沈临鱼惊恐摇头。 他本意是不敢不敢,白虎却会错了意,以为他没玩够。 略显不耐的呼噜了一声,后伸了伸懒腰,把他甩到了背上,驮着他又在万里苍穹跑了一圈,还抽空替他偷了一衣袋的果子,然后寻一处温柔乡躺下,把他严严实实的藏在怀里。 沈临鱼怀疑自己已经被徐晏挫骨扬灰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他残存的臆想。 他竟然敢把酆都鬼王当成畜生坐骑,沈临鱼干笑,他疯了。 直到那根手臂粗细的长尾巴在他腿间灵巧的乱动,他才意识回笼,白虎皱了皱眉,一只爪子揪着它绕到沈临鱼的腰上,缠了几圈,说:“孽畜之身,不听使唤。” 而后巨大的脑袋顶了顶他额头,又舔了舔,弄得他脸上湿湿的,倒三角的鼻子翕动,嗅了嗅,都是自己的味道,才心满意足的抬起了脑袋,用软厚的下巴肉蹭了蹭他头顶,哑声说:“再陪我睡一会。” 沈临鱼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将他完全包裹在肚皮,四只健硕巨大的爪子将他锁在怀中,尾巴还把两人缠了几圈,啊这,就是他想起来也没办法吧…… 不过,沈临鱼还是感动地要落泪,被毛绒绒包裹的感觉也太棒了吧! 比云朵织的软被还舒服! 沈临鱼整个人都埋了进去猛吸打滚。 管他死不死,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白虎低吼一声,猛地用爪子拍了下他臀部,挑起半只睡眸胁迫道:“老实点。” 沈临鱼乖若鹌鹑。 日出东方,徐晏缓缓醒来,抬眸看去,地上已经全是果核,沈临鱼接受了现实,见他醒了,雀跃地勾上他脖子,对着他的脑袋一顿亲。 “徐晏你真好!” ……这就好了吗?仙君真是容易满足。 徐晏替他拨了拨头上的沾染的白毛,变了回来。 沈临鱼的眼里还有几分可惜意味。 徐晏见状,抿着唇,站了一会,才不自然的开口,“你不是要看凤仙城?” 徐晏深吸一口气,“回来……再给你抱。” 沈临鱼眼睛亮了起来。 徐晏是……那个意思吧! 繁华小巷,百姓喜乐。 城主夫人开的茶楼酒肆百年不倒,是四下有名的官店,格外富丽堂皇,气派风流。 台上笙箫环绕,舞姬婀娜多姿的漫舞,台下说书人醒木一响,对着热闹非凡的满堂宾客,拉开了序幕:“话说上回,南方大乱,六月飞雪,人间各地陷入恐慌,唯有凤仙国幸免于难……” “国?”沈临鱼笑了下,若非百姓提起,他都忘了而今的凤仙早已今非昔比,是霸主一方的大国了。 “夸大其词!”一铜臭员外吐出半截鸡腿骨,“老先生,你怎地卸甲归田三载,还改不掉那些溜须拍马的臭毛病,动不动就吹嘘先帝治国有方,凤仙人杰地灵,受天神庇护,福泽绵长……真当如此,今年为何还大雨淹稼,颗粒无收,百姓都快饿死啰!” 说书人瞥一眼叫嚣之人,见他绫罗绸缎,肥头大耳,桌上残羹乱掷,糟蹋至极,他微微摇头,“河外灾民尚且有感恩之心,城内富贵却不惜祖辈福荫,罢、罢、罢!” “老先生,这岂能罢!“一少年路见不平,拍案而起,“虽逢天灾,凤仙粮储丰厚,君上遵先帝遗诏,开仓放粮救万民于水生火热之中,”少年朝员外啐一声,“而你生在福中不知福,还以为太平盛世亏了你那点蝇头小利!若不是先帝修护城河,将五洲流寇、蛮野荒民抵挡在外,你早就是外敌刀下一抹亡魂了!” 说书人劝少年消气,“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何必同他计较,自有虎仙报应。” ……沈临鱼正听在兴头上,恨不得起哄打起来,突然被点名,手上瓜子“咔哧咔哧”落了一地。 满座指指点点,员外挂不住脸,恼羞成怒,“呸!什么虎仙,连三岁孩童都知道那是个无恶不作的妖怪!还报应老子,有本事现在就收了我!” 沈临鱼一听,忙按住徐晏手。 但还是来迟了些,只堪堪弄偏了点方向,一道惊雷劈在了员外两腿之间,距离子孙根仅差一指,员外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此后余惊,再不能行。 青天白日,天雷忽现,众人震惊不已,四下流传,一时之间又人人争拜起虎仙来。 话回当下,沈临鱼倒吸一口凉气,找死找到阎王面前,当真是神仙也难救。 “不过一介闲言,你同他计较什么,白添了孽障!”沈临鱼传音入耳。 沈临鱼尾音一贯有点拖,不生气的时候总像在撒娇,徐晏看了下两人相交的手,身上的戾气拂去些,没再找那人麻烦。 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做。 沈临鱼本想在再劝他两句,却见他突然反手按住他五指,他不解望去,徐晏暗示性的在他指缝软肉上摩挲起来。 沈临鱼气血一涌,耳朵红的吓人,“你……干嘛……”徐晏不出声,而识海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了沈临鱼意识。 沈临鱼吓得后退,梨花椅子撞出刺耳的一声响,“徐晏!” “嗯?” “大庭广众……”沈临鱼支吾。 “不能摸仙君吗?” “……倒也不是……” 鬼族随性,想碰就碰了,想做就做了,又没脱衣服,有什么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 沈临鱼见他离自己越发近了,手上的动作越发下流,但他目光倒是一片坦荡,弄得沈临鱼反而羞愧,有些无措。 沈临鱼忙破坏气氛,“那个……先帝是不是指徐云帆啊!” 气温瞬间下降。 沈瑄禾 徐晏【面露凶光】:再说一个字试试? —— 感谢“大声喊123”、“啾啾爱睡觉呀”投喂的鱼粮,哇!谁给突然给我投了那么多海星,感谢感谢啵啵啵~ 第74章 徐晏,你胆子好小 沈临鱼松了口气,思及说书人滔滔不绝的那些吹捧,再接再厉,“云帆,倒是挺厉害的,凤仙地势险峻,两岸夹峙,上通渡口,下居要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他竟能于乱世之中保全凤仙百年不变,免流离,避硝烟,确实是不可多得奇才。” 旖旎之气荡然无存。 徐晏暗恨地掐了把他腰肉,沈临鱼无辜眨眼。 “老先生,茶楼今日室冰是不是放多了,怎这般冻人。” 沈临鱼一听,便憋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耳朵上的橘色小环一跳一跳的。 徐晏见之,阴戾之气便散了些,沈临鱼剥了颗瓜子送他唇边,打趣道:“鬼王肚量怎如此小?” 徐晏顺势往他手上咬了下,“不许唤别人名姓。” 沈临鱼没觉得疼,反而心里麻酥酥的,他真是爱极了徐晏这幅模样,当初怎么就信了他满口鬼话,真以为他轻贱自己。 沈临鱼眉眼弯弯,笑着应好,又问他,“说来奇怪,如今灾民遍野,云……凤仙城隍区区凡人,生前竟能凭借小小护城河抵御外敌?” “河中有聚灵阵,能藏风聚气,吸收天地之灵,维持暂时生机,也能随着灵气波动,随时变换入口,让欲越河闯城者,觅之无门。” “咦——这不是无极天上灵台的阵法,他一介凡夫,怎么会懂?”沈临鱼困惑。 徐晏顿了下,自知失言。 沈临鱼神色陡然变得很复杂,他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遮掩地抿了口清茶,缓缓道:“聚灵,是仙界秘法;阵法变换,是鬼门关的入口。能对仙鬼两界法门了如指掌……” “鬼王大人……这阵法不会是你给的……唔……唔!唔……” 话音未落,便被鬼王气急败坏地咬住舌头,按着折腾了半天。 沈临鱼惊慌失措的直起腰来推开他肩膀,弯着腰,猛擦着嘴喘息,一双眼像受惊小鹿,红着脸的打量着四周,还好周遭沉迷说书,无心留意角落雅座二人。 他情*涌起,眼神飘忽,还是维持着一线清明,他颇为无奈,略微红肿的唇上下开合,他说:“……徐晏,你在害怕什么?” 徐晏的心半沉。 沈临鱼捧起他的脸,双目对视,一字一句的问:“徐晏,你为何要守着凤仙城?” “……是因为我吗?” 徐晏唇抿得很紧。 沈临鱼认真地看着他,“鬼神寿命无疆,区区一个轮回之地也值得鬼王如此大费周章吗?” 言谈之间,许多东西在沈临鱼脑海里串成一条线,他迫切追问:“徐晏,你为我挡天雷,守凤仙,除阴笞,藏同心结,甚至耗费大量灵力去维持那毫无用处的几窝兔子,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分不清玩物和真心?”沈临鱼顿了下,近乎笃定地问:“徐晏,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另有隐情……” 茶楼吵吵闹闹,七嘴八舌,两人却好似被屏蔽在了虚空,什么也听不见。 沈临鱼本想再逼他一把,唇齿翕动,便看见宽大衣袖下,徐晏的手在微微发颤,究竟是什么事情,会教他紧张成如此。 沈临鱼看地心疼眼酸,便想着算了,只要徐晏待他真心,他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原谅徐晏的。 沈临鱼叹了口气,双手虚搭在他肩头上,直起身,吻开他紧皱的眉心。 沈临鱼说:“我等你想好了,主动告诉我。” 徐晏眼皮一颤,眼神幽深不见底。 霎时他一个拂袖,将沈临鱼掀在了桌上,小食甜品洒落了一地,不知何时起已经有一层结界将两人隔绝天地,连外头雨疏风鄹,摧花折枝,也浑然不晓。 徐晏闯入得很突然,没有一点点准备,沈临鱼疼的眼尾夹泪,气的眼冒金星,心道徐晏不感动一下就算了,竟然还发起疯来,蛮不讲理,半点也不尊重人!他恼怒地用手去推,伸着脚乱踢,谁知徐晏见他抵抗,竟离谱到把他绑在椅子上,手脚都用白丝锁着,逼他露出极其屈辱的姿态。 沈临鱼呲牙去咬他耳朵,他转过头来,也不动作,就干埋在里头,死死地抱着他,好似两块终于历经千难万险才方得以完璧的碎玉,毫无缝隙地紧密相连。 沈临鱼又挣了两下,梨花镂空倚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破口大骂,手下灵气运转,正要一刀削落那些恼人的白丝,却听见徐晏说:“别动,让我抱一会。” 沈临鱼只想骂脏话,这他娘的是抱一下吗?但他的手上金光仍然瞬间消散了。他小脸皱成包子,不善地瞪着徐晏,不知道对方闹什么幺蛾子,还等着徐晏解释两句,没想到徐晏直接像狗一样咬上他的唇,力气很大,又很沉重,每一下都带着一种哀伤悲痛的气息,吻得沈临鱼心头发颤,按耐不住的落泪,他感到胸口痛得仿佛撕裂。 他们不是冰释前嫌了吗?徐晏为何如此难过? 沈临鱼不禁万分忧虑,徐晏按着他的后颈,不许他胡思乱想,吮着他舌尖交缠,勾着他沉沦情海,恨不能将他的灵魂都揉碎在旖梦里。最后沈临鱼也顾不上生气了,伸着脖子直叫唤,指甲在徐晏紧实的后背留下无数道红痕,压抑地骂了句,“你……倒是给我动啊!” 都是几千、几万年才开荤的干柴烈火,哪里禁得住撩拨。 徐晏红着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要他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我。” 沈临鱼磨得浑身发粉,满头大汗,哪里顾得上他说什么,一个劲的点头,哀求道:“祖宗,别玩了。” 徐晏往他胸前脆弱处一咬,沈临鱼大叫出声,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发出这样做作的声音,崩溃地说,“我发誓,我发誓……无论呜呜……都绝不离开徐晏半步……如违此誓,五雷……啊——” 徐晏疾风骤雨地动了起来,不准他说完后面不祥的话语。 一簇簇烟花在沈临鱼脑海里炸开,他似一汪春水瘫在徐晏身上,止不住发颤,徐晏揉了揉他后背,等了很久他才平静下来。 沈临鱼累的不愿动弹,双手挂在徐晏脖颈上昏昏欲睡,然后徐晏站了起来,他懒懒睁着半只眼看去,只见不远处放着一把梨花椅,椅腿四角上散落着断裂的可疑白丝,地上有几道剧烈摩擦的痕迹,和一些不明的水迹…… “你给我放下!”沈临鱼一下就精神了。 那罪证确凿的椅子正往徐晏手心飞去,一听他言,立即消失在徐晏储物戒里。 沈临鱼脸红成关公,咬牙切齿地揪着徐晏的领口,“交出来!” “仙君的东西,自然要好好珍藏。” 沈临鱼五指运灵杀气十足的向他击去,但徐晏微微一侧身就躲开了他,他怒不可遏一个飞身跃起,临至半空,突然脸色一变,腰椎酸麻得他一个哆嗦,径直摔了下来,徐晏忙一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沈临鱼气成河豚,一口咬在徐晏手臂上,直到血腥味蔓延口腔,他才恨恨松口,狰狞的血迹牙印在徐晏月光般的手臂上显得格外骇人,他心中隐隐后悔…… 徐晏却丝毫未管,俯身将他唇上血迹小心翼翼地舔去,生怕弄脏了他。 沈临鱼心悸,顺从的张口加深这个吻,而后在难舍难分之际,他睁开了眼,怀着万分歉意,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储物戒…… 一进去他就怔愣了,徐晏是什么绝世大变态! 他穿过的衣物,欢好过的锦被,破碎的里衣,有些甚至还有血迹,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码在沉香木的物架上,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这就算了,另一边居然有一个珠光宝气的金丝笼,沈临鱼试着碰了下,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 “咔嚓”,雕金绣凤的金丝笼上,凭空落下一个元宝锁。 糟了,椅子还没毁尸灭迹! 沈临鱼忙要施法,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将他环入怀中,一只宽大的手罩住他的手,食指上还系着一个小小白丝圈,而后蹭着他脸颊,阴森森问:“仙君喜欢吗?” “丧、心、病、狂!” 徐晏勾了下唇角,咬了咬他耳朵尖。 沈临鱼打了个激灵。 徐晏拉着他坐在金丝笼里的蓬松云被上,然后在云里摸了摸,沈临鱼嘴角一抽,简直不敢想象他还能掏出什么更加变态的东西来。 徐晏停了下来,似乎找到了,然后牵着他的手一道探了下去,圆圆滑滑的像个球一样,徐晏五指从手背并入他指缝,和他一起捧了上来,竟是之前为救徐云帆时碎了一地的夜明珠…… 沈临鱼眼圈立即就湿了。 “你何时将它修好的?” 徐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头吻了吻他的手和夜明珠,郑重其事的许诺:“无论仙君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会待仙君好的。” 又难得示弱地说:“不许离开我身边。” 沈临鱼鼓着腮看他,感动之余满脸不解,夜明珠被他随手丢至一旁,他伸手抚摸徐晏左脸的红纹,缓缓道:“你为何老担心我离开?” 他的手滑到徐晏胸前,挑开他松散的领口,露出暧昧痕迹胸膛,和那一个印入心口的同心结,他便描摹边说:“我人也给你了,心也给你了,连仙骨都给你了,还能走到哪里去?” “徐晏,你胆子好小。” 第75章 变不回来了 沈临鱼自投罗网的走进他金丝笼,浑身上下沾染着他的味道,还一本正经的说着“我是你的”这种话语,简直是羊入虎口,引人犯罪。 徐晏捉住他煽风点火的皓白手腕,一个翻身将他压入笼中云被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恨不能将他拆皮剥肉,吞入腹中。 沈临鱼一见他这副危险模样,腰腿就麻了一片,瑟瑟发抖,“……还来?” 徐晏神情难辨地摸了摸他的腿。 沈临鱼直觉不妙,咽了咽口水,软声道:“明、明日行不行……我真的受不住……” 又主动捉着徐晏的手贴上自己的腰,揉了揉,“可酸了。” 徐晏指尖蕴上赤黑的灵气,一点一点按摩着沈临鱼的腰身,沈临鱼舒服的眯起了眼,享受起徐晏的贴心服务来。至于那些不敢开诚布公的事情,又何必急于一时,他总会给足徐晏安全感,让徐晏完全信任他,与他并肩过余生风雨。 沈临鱼微微笑了,心下一松,泛起了困意。 他经方才一役,本就是强弩之末,若不是被刺激了一下,早就睡得不省人事,眼皮上下打起架来。 徐晏问:“还难受吗?” 沈临鱼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法力充沛的鬼气将他团团包裹起来,犹如置身蓝田玉温泉水中,让他舒服地直往徐晏怀里钻,不一时便迷糊了起来,入睡之前想起了什么,声色粘稠唤了声,“唔……徐晏。” “嗯?” “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徐晏吻了下他睁不开的眼皮,应了下。 沈临鱼搂了他的腰,咕哝道:“那你把椅子毁了……” 徐晏沉默。 沈临鱼轻踹他一脚,催促道:“快点。” “仙君毁我珍藏,日后可否再还我一个?” 沈临鱼困得不行,脑子都转不动,“十个都行,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弹指间,那椅子消失了。 沈临鱼心满意足地抱着徐晏亲了两口,安心睡去。 徐晏的手不轻不重地滑过沈临鱼皮肉上那些逐渐变淡的痕迹,眸色淡淡的,像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翌日一早,沈临鱼悠悠醒来,神清气爽,他蓦地翻身,抱着身边人,正想温存一番,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沈临鱼嗓子未开,缠绵地说:“你醒得好早。” 徐晏轻笑,“天下神仙也就仙君一人,每夜贪睡不醒罢。” “胡说八道,”沈临鱼努嘴,“剑仙闭关都得睡个千百年,我小憩一会调养生息怎么了?” 徐晏手移至他后背轻抚,“那仙君小憩可有成效?” 沈临鱼雄赳赳、气昂昂地挑眉,“自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赴个刀山火海都不在话下!” “如此厉害?” “未尝一败!” 徐晏见他说大话不打草稿的模样就好笑,压着他的腿,俯在他身上耳鬓厮磨一会,沈临鱼乐见其成,从善如流地张开檀口,任君采撷。 只是亲着亲着就变了味,他仰着脖子,露出脆弱的咽喉,交于徐晏唇齿,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没入他领口深处,徐晏越发往下,用牙齿咬开他衣扣。 沈临鱼手若无骨的推了下他肩头,低语,“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未逛过凤仙呢……” “不急。” 徐晏反手一扣,将他双手抬过头顶,沈临鱼正茫然不知时,忽听清脆一声响,再一看去,他手上的雾心铃不知怎地和那金丝笼子锁在了一起,怎么挣也挣不开,晃得泠泠作响。 “徐晏,你做什么!” 徐晏撩开他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莹润的眼眸,轻轻拨弄他纤长浓密的眼睫,慢慢贴近他红润似血的唇瓣,呼吸交织,却又始终不触碰,惹得他先按捺不住的抬了点头,伸出舌尖舔了下,徐晏又后退了些,让他扑了空。 徐晏笑道:“仙君想浑水摸鱼?” “嗯?”沈临鱼不解。 徐晏把他整个从云被里抱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蹭着脸颊,暗哑地哄道:“仙君忘了昨日答应我什么了?” 沈临鱼回忆了下,突然想起什么,宛如晴天霹雳,装傻道:“赔你珍藏是吧,本仙君这就带你去城里买。” 说罢沈临鱼一个灵诀,便想脚底抹油的溜之大吉! 刚一瞬移,便听见一声尖锐的银铃声,他怨念地瞪了一下雾心铃,该死,竟把这茬忘了。 徐晏一边将他的青衫褪至臂弯,虚虚的挂着,一边从修长的脖颈往下舔滑而去,落在他锁骨下方的一颗红痣上,吮的青紫,低沉地说:“何必舍近求远?” 沈临鱼被锁在金丝笼上的手,用力的绞在了一起,骨节发白,青筋突起,薄汗一滴一滴的没入云被中,雾心铃有节奏的晃动,拨弄出动人的旋律…… 一道白光闪过脑海,沈临鱼明白了一句千古名言,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也没有一夜白给的鬼气滋养,他看着自己扭得和灵蛇般的腰肢和徐晏满是汗珠的宽阔臂膀,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不当神仙了! 这种恢复力谁爱要谁要! “轻点!徐……呜轻……” 徐晏五指没入他发间,按着他下塌,腰身流露出姣好诱人的曲线,“仙君回个头。” 沈临鱼眉眼桃红,喘息急促,一泓月光般的后背与肩头润着淡淡的粉色,显得格外魅惑,他磨牙恨道:“我手锁柱上,腰又被你卡着,怎么回头!” 徐晏宠溺一笑,那锁应声掉落,他一只手转过沈临鱼下颌,扭着头与他深吻。 沈临鱼身体被撑开到极致,很快就倒在了云床上,眼神溃散,手腕脚腕上皆有一道细细的红痕。 未等他平复吐息,徐晏一双手落到了他腿边,吓得他立马手脚并用的往前逃走,却被扣住纤细的脚踝,拖了回来,徐晏整个人覆了上去,“仙君可知我肖想过多少回,你在这副金丝笼里的模样……” 经年隐忍,一触即发。 徐晏的攻势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随后又风云变色,掀起层叠巨浪,逼得水中小鱼一时被浪卷入深深江底,濒临窒息,一时又被甩出水面,飞快跳跃,一时又摔出河岸,浪潮侵袭,片刻不得停息…… 太丢人了,堂堂仙君竟然被做晕了过去,这要让人知道他还活不活了! 沈临鱼气得梦里都在低声抽泣,什么脸都被丢尽了,徐晏就是在玩他!把他当做炉鼎一样地玩!竟然还把那支梨花簪也弄了进去…… 金丝笼的每一处地方都沾染着他们的气息,徐晏灵力蕴成白丝一圈一圈的将两人锁在了一起,结成一个巨大的白茧。 徐晏鬼族的极恶相显露出来,瞳孔红的吓人,他不许仙君身上他的气息变得淡薄,他要仙君从里到外,每一寸都只属于他。 这一睡便是三日,沈临鱼才缓过神来,睁开了眼,四周漆黑一片,他被困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而面前一双发着红光的瞳孔,像似潜伏暗夜里预备袭击猎物的凶兽,让人寒毛倒立,惧怕万分。 但沈临鱼没有被惊吓到,过于熟悉的气息让他瞬间就接纳了这个人,他眨了眨眼,下意识倾身亲了亲徐晏。 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内滑了出来…… 沈临鱼脸色变得青一片,白一片,“三日!你……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剑仙闭关尚且千百年,短短三日对仙君来说算得了什么?” “你——” 徐晏撞断了他口中未尽的话语,谱成一段晨间梦呓。 “仙君,醒醒。” 沈临鱼拿手挥了挥扰人的声音,“啪”,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上,他迷迷糊糊的摸了摸,滑滑凉凉的,“仙君若再摸下去,后果自负。” 对危险的敏锐感,让他立即蹦了起来。 沈临鱼后知后觉的反应起刚刚那句话,满脸苍白,一只手抵着向他靠近的徐晏胸口,声色内荏道:“徐晏!你不许再在人间碰我了!” 徐晏满脸餍足,饶有兴致,向前逼近一步,“若我不从,仙君意欲何为?” 沈临鱼后退,看着脚后的高塔,他能怎么办?难不成从上面跳下去吗?那不得给徐晏笑话一辈子。 他磨了磨牙,突然急中生智,施了个诀。 徐晏正要看他耍什么把戏,便见一阵青烟起,地上只剩下一见空荡荡的兔毛大氅,沈临鱼消失无影踪。 他上前一看,那兔毛里鼓起一个圆圆的球,毛茸茸的向他挪动过来,然后掀起大氅一个角,扒拉到他腿上。 徐晏石化了。 只见玄色彼岸花衣摆上慢慢爬上一个动作笨拙的小团子,头上还束着一朵小揪揪,捉着他的腿,晃得东倒西歪的。 须臾,小团子便发现自己能力有限,爬上去是没希望了,于是抬起了粉粉嫩嫩、圆圆肉肉的小脸,朝高大如山的徐晏张开了莲藕一般的手臂,用一双又大又黑,亮的出奇的眼睛,看着他灵动地扑闪着,发出求救的信号。 而后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徐晏——” 徐晏心头剧颤,他真的服透了沈临鱼,不耐烦地揪着他后颈拎起来,眉头紧锁,沉声命令道:“变回来。” 小临鱼头摇成拨浪鼓,扑进他怀里磨蹭,撒娇道:“鬼王大人不喜欢小临鱼吗?” 徐晏哑然,用力捏了把他的脸,妥协道:“我不动你,快变回来。” 小临鱼奸计得逞,灿烂一笑,露出几颗小贝齿,两指染灵力在空中虚画两道,谁知竟毫无反应。 小临鱼抬起袖口,左右看了看,怎么回事? 他又蕴灵于指,因受徐晏白丝茧灵力滋养和双修之效,他灵力大涨,威力不凡,鼓衣袍猎猎作响,他蓦然睁眼,一个飞起,于空中画下金色符咒。 金光万丈,狂风席卷,一阵喧嚣之后。 “糟了……” “徐晏,我好像变不回来了……” 沈瑄禾 徐晏:你他妈可真有你的! —— 感谢“大声喊123”投喂的鱼粮~ 第76章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小临鱼垂头丧气,从空中蹦下来,跳到徐晏怀里了,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眉心上画,催促道:“你再试一试……怎么会变不回来了?” 徐晏掐指一算,脸色复杂,“仙君方才施下返老还童诀,已经耗费凤仙境内所储灵气,若要强行破咒除非动其根本,必有天灾将至……” “那不行,”小临鱼两只手挥舞起来,“可还有其他办法?” “人间四处灵气稀薄,仙君无论去往何处解咒,都不是善果……”徐晏凝眉,“只能等灵力散去,法术失效了。” 小临鱼噘嘴,“为何你用得法术,我却用不得?” 徐晏叹了口气,将他抱在手臂上,足尖轻点落在最高处坐下,“天地缺失的是灵气,又不是鬼气,于鬼道何碍?” “那你替我解了便是。” “异术相斥,我若强行破法,必对施法之人进行反噬,”徐晏吻了下他眉心,又觉得此举有点奇怪,“仙君愿意,我却舍不得。” 小临鱼变小了,心智也有些退化,揪着他衣衫难过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日后我都这副模样……” 徐晏一见他眸中莹光,可怜兮兮的模样,心软成一瘫水,只道沈临鱼还好不是女子,若是生下这么个小仙童,他只怕从此再难有片刻威严,他轻咳一声掩饰,“仙君不必担忧,此处灵气匮乏,仙法大打折扣,左右不过半个月,便能复原了。” “也只好如此了……”小临鱼嘴角下压,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徐晏看着他,没忍住,捏了一下他耳朵,这实在太怪异了,小小的耳朵上还挂着一颗橘色五蕴环,一跳一跳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他一动,小临鱼便呲目咧嘴的瞪着他,但他脸生的乖巧粉嫩,一扮凶态不仅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更添萌意,徐晏终于忍受不住的将他按入怀中揉搓起来。 小临鱼半天才挤出个凌乱的头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咬在他脖子上。 徐晏十八地狱趟着过,这点奶娃娃之力,对他而言不过瘙痒,他甚至鼓励地拍了拍小临鱼的后背。 小临鱼咬得牙酸,暗道他皮肉如城墙,累的趴在他怀里休憩,忽而看到四周景色,惊奇出声,“这不是紫金台么?” “仙君还记得?” 小临鱼冷嘲热讽地说:“城主大人斥满城之力,为苏千金修建的金屋,凤仙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徐晏勾了他鼻尖,“自己的醋也吃。” 小临鱼对他扮了个鬼脸吐舌头。毕竟徐晏可没为他在塔前等个半日,也没为他天天鸿雁传书,甚至还为了讨好苏梦寻梨花落,踹了他一脚。 小临鱼越想越气,一脚踢在他胸前,徐晏不解地看他。 小临鱼背过身去,只给他留一个背影,就这种绝世渣男,竟然还敢往死里弄他! “砰、砰、砰——” 一树一树璀璨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先是小簇的橙黄色的金菊绽放在无尽星河,而后蓝色的昙花一现,青色的飞流瀑布,绿色的满天星河一齐爆开,像似星子坠落,花瓣飞舞,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最后一切褪去,归于平静,小临鱼以为这便是结束,谁知一场炫目的天雨从天而降,空中依次炸开漫天红色的“囍”字…… 小临鱼回过头来看着徐晏,目中是万千灯火,和一个摄魂夺魄的美人,“这场烟花……” “是放给你的。”徐晏眯着眸,“早该在成亲那日,就放给你看的。” “为何没放?” 徐晏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飞快跳动的胸口,“因为那不是仙君。” 沈临鱼怔忪,所以那时才会突然刺杀苏梦吗? 为了让他免于九道天雷,竟然甘愿亲手杀了最爱的人吗? 徐晏,到底有多心狠,又有多情深。 凤仙河畔无数盏孔明灯幽幽升起…… 小临鱼失魂落魄的伸手折下一盏,看了看上面的字迹,他又连忙转头看了看其他的孔明灯,一盏又一盏,尽数写着同样一句话。 ——愿朝朝暮暮与君常伴。 “你都知道……” 小临鱼埋在徐晏的怀里,泪湿一片,徐晏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梨花初识他便比谁都看得清楚。原来他不是苦苦痴恋而不得,也有人同他一般记得。 记得那天花灯庙会,他也曾那样希望和一个人长相厮守。 小临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倔强的不出声,止不住的身形微颤。 徐晏不停抚摸他后背,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多好的夜色,多好的氛围,多好的仙君。 可惜只有三岁。 徐晏刚想低头吻他额发,看了看这个小汤圆丸子,默默又一脸正色。 那天夜里小临鱼一直盯着徐晏看,一时摸摸他的左脸彼岸花纹,一时踮起脚亲亲他下巴,闹了很久才肯趴在徐晏胸口上,小又软的手掌贴着他的心上的同心结,合上了眼。 徐晏在夜色里无声叹息。 逛人间的计划终于不再受到影响,徐晏老老实实的带着小临鱼听曲儿,放纸鸢,看庙会,把凤仙美食吃了个遍。 徐晏拿着软绸给小临鱼擦嘴边桂花屑的时候,心下当真生出几分父爱如山来。 仙君若再不变回来,只怕他从此都要有阴影了。 “呸,呸,呸”小临鱼把巾帕抽了下来,两腮被甜食塞的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徐晏,你发什么呆,都塞我嘴里了。” 徐晏拇指与中指相扣,在他脑袋上怨念十足地弹了一下。 小临鱼刚想与他论道一番,便眼尖的看见台下舞姬不慎一滑,正要从雕栏上摔落下来。小临鱼一个翻身跃起,凌波微步,双手捞上姑娘的腰。 糟糕,他力气不够,捞不上来反而被坠了下去。 众人惊呼,本来一个姑娘坠落就够惊险了,怎么还跟着跳下一个孩童,真是要命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玄衣男子飞身而出,原想将小临鱼从女子怀中扯出,却不料他搂的太紧,被迫环过女子细腰,将两人一道救下。 平稳落地后,众人鼓掌相庆,霎时悄然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此人绝世无双的容颜给勾去了心魂,连被救的女子一时都忘了感谢之语,惊叹一声,“世间竟有如此好相貌……” 小临鱼一听,脸色就变了,肉肉的小圆脸气成了蒸汽小笼包。 趁着众人失神,怒气冲冲地抓着徐晏往外走,边走边数落,“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本仙君难道还救不下个弱女子!” “本王阻着仙君救美人了?”徐晏语气不妙。 “呵,美人。”小临鱼把身上的小风车,糖葫芦,小陶笛等一堆杂七杂八东西丢回给徐晏,“送你的美人去吧!” 徐晏这才咂摸出味道来。 “恩公留步。”曼妙的女子带着脂粉香婀娜走来。 小临鱼的脸色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他双手环臂,气鼓鼓瞪着两个人,他到要看看徐晏敢不敢搭理她! 谁知道徐晏真的敢,“何事?” 小临鱼牙都快咬碎了,怎么区区一个凡人也配和酆都之主说话了吗! 舞姬衣着露骨,含羞欲放,鼓着勇气说:“恩公救命之恩,奴家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妙啊,妙啊,小临鱼眼睛冒火地瞪着徐晏。 只见徐晏不愠不火的走到舞姬身前,轻薄地挑开了舞姬面上白纱。 哈,他就知道徐晏喜欢这种放荡的货色,就像从前南风馆那个艳鬼一样,衣着轻浮,上赶着搔首弄姿,小临鱼眼睛红了一片。 在徐晏张口之前揪住了他衣摆,而后喊了一声,“爹爹——” 徐晏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震惊”这种情绪。 “不曾想恩公年少,竟已有家室。”舞姬虚假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在小临鱼身上来回打量,“奴家不敢高攀恩公门第,只求做过奴婢侍奉恩公左右。” 说罢,竟上前牵住了小临鱼的手,徐晏的脸沉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打落了女子的手,把小临鱼整个抱入怀中,不许任何人靠近。 舞姬有点慌乱,便见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勾着恩公的脖颈,张牙舞爪的胡乱拍打,嘴里直叫唤着,“我不要爹爹有其他娘亲!我不要爹爹有其他娘亲!” 徐晏忍不住勾唇一笑,别说舞姬了,方圆十里就没有人没看傻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叫谪仙下凡,万物复生。 小临鱼看着徐晏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眼神,真是气都气饱了,偏偏那舞姬还不知死活的跪了下来,磕头道:“求恩公成全!” 这给小临鱼气没了理智,当街就捧着徐晏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徐晏反应更快没让众人看见便一个瞬移到了歇脚的客栈。 小临鱼二话不说,两手一把将他推到床上,对着他脸就一通胡乱的亲。 徐晏无言以对,本来就忍得岌岌可危,还被这样撩拨一通,眼睛都藏着暗火。 他一把拎了小临鱼后颈扯开了些。 小临鱼却露出了极为悲愤的神色,“你果然就是喜欢那种孟浪轻薄之人!” 徐晏一头雾水,“我喜欢谁,仙君还不知晓吗?” “那你亲我!”小临鱼委屈的目光泫泪。 徐晏:“……” 确实下不去手。 小临鱼崩溃,直接扑到他身上,一边疯狂的在他唇上亲吻,一边急不可耐的脱着自己身上的小道袍,万念俱灰,“你要,我给你就是了……” 徐晏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沈瑄禾 鱼:老公喜欢狐狸精怎么办,在线等,急! —— 感谢“大声喊123”的投喂~ 抱歉!追喜剧大会给追超时了QWQ 第77章 你好像给我下了蛊 试问哪个男子面对意中人扯衣相亲,能坐怀不乱? 但是面对三岁的意中人,就不得不无欲无求了…… 徐晏凭空在屋檐下幻化出一面水镜,让他抬头亲眼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只见一个小萝卜头,撅着嘴,眼圈红红的,满脸委屈。头顶的道髻散乱,梨花簪斜斜的倒着,欺世霸道的坐在徐晏腰上撒娇,混乱间衣衫有些乱,还一个劲地捉着他的手,往自己包子似的圆脸上摸,偏要他在意自己才行…… 沈临鱼神魂归体,呆滞地看了看镜子,又低头望了望自己荒唐行为,稚嫩的包子脸霎时红透,恨不能将床板挖个洞出来,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进去。 真是魔怔了! 竟干出这种混账事来! 徐晏见他动作一顿,立即将他按入怀中,不许他动弹半分,声音无奈地威胁道:“你再乱动,我便罔顾凤仙死活,将你变原型,再就地办了你!” 沈临鱼静若鹌鹑。 他心知徐晏没有开玩笑,惹急了真的会直接献祭凤仙灵力,破他法咒。 待思绪平缓之后,小临鱼心里仍似卡着刺般,掐着被角扭捏地开口,“徐晏,你为何接那女子的话?” 徐晏在他身上嗅了嗅,一会才带着坏地说,“仙君吃味了。” “你故意的。”沈临鱼暗恼,笃定道。 徐晏笑而不语,沈临鱼踹他一脚,每次都上他的套,想到就气愤难耐。 徐晏握着他的小藕臂捏了捏,搂着他感叹,“仙君快点恢复吧……” “流氓!” 徐晏往他臀上拍了一下。 沈临鱼变小后嗜睡的更严重了,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眼睛还睁不开,举着双臂等徐晏来抱他。 他挂在徐晏身上舒坦的近乎不想变回来,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不要快活了。 倏忽小临鱼鼻子翕动两下,闻到了什么香甜的气味,他眼也没睁开,小短脖颈灵活的寻味漂移去,找到了! 他睁开眼,亮晶晶地从徐晏肩头窜出来,对摊上糖画爷爷呼喊,“要一个白老虎模样的!” 老人家一听,糖勺随意颠动,便见一个活灵活现的大白虎被勾勒出来,“小公子可满意?” 小临鱼连连点头,老人家见他姿态可爱,笑了下,又白虎上画了个小胖墩趴着送给他。 小临鱼笑的糯米牙都合不拢,这可不巧了,举着在徐晏面前晃了半日,直道:“妙极。” 沈临鱼舍不得吃,抓过徐晏的手,想把糖画塞进储物戒里,刚碰到便听见,身边两个孩童窃窃私语,“噫,那个人怎么三岁了还要爹爹抱啊,不会走路吗?好丢人啊……” 三千岁的沈临鱼面上一僵,像卡住的齿轮一样扭过头问:“……凡人三岁已能独立行走了吗?” 徐晏点头。 “那你这几天一直抱着我做甚!”小临鱼怒极,神仙不要面子的吗!居然害他被几个垂髫小儿取笑了! 徐晏默然地松开两手,只见小临鱼在他身上纹丝不动,而他两条小胖腿还懒惰的挂在徐晏腰上,不愿走路。 徐晏挑眉看去,暗示意味明显。 “你什么意思?还能是我死不要脸缠着你了!” 沈临鱼炸毛,充满威胁的举起了手上的糖画,““咯嘣”一声把白虎的脑袋给咬了下来。 徐晏好笑,用指尖将他嘴边糖渣揩了下来,停在他眼前,“仙君真当是三岁了。” 小临鱼不悦,一口咬在他指尖,咂巴咂巴地用舌尖勾去糖屑,一点也不给徐晏留。 徐晏收回手,垂在一侧,不动声色的摩挲了一下指腹,似乎回忆起他从前的一些娇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沈临鱼莫名一个哆嗦,杏眼警惕的巡了下四周,他挪了挪,一点一点从徐晏身上爬了下来。 脚刚一落地,徐晏便牵住了他的手,夹含着秋后算账的意味,揉了揉他头顶的小揪揪。 “别动,好痒。”小临鱼弯腰闪过。 徐晏无声地叹了口气。 沈临鱼个子小,被提着手牵着难受,松开了徐晏,自顾自地往前走。但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拥挤,很容易便撞着他,徐晏给他落下一个法罩。 他反手就给徐晏破了,还背小手到腰后,迈着目中无人的步伐,“难道本仙君还能怕了几个凡人不成!” 说时迟那时快,摊位上一个斜飞出的大老鹰风筝撞得沈临鱼身形一倒,向后栽去,他心下一惊,只怨这凤仙城太不给面子,又叫他在徐晏面前出了洋相! 他忙掌心向下,击出一道劲力,正欲借力而起,却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后背,缓缓扶了起来。 沈临鱼拉不下脸,假意甩了两下袖子,转身想说“本仙君……”无需你相助,也能自己起来。 但话至一半,便戛然而止。 沈临鱼好半天说不出话,望着他目不转睛。 徐晏未理会,冷着脸上前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在凤仙游逛。 闹市红袖飘香,金银琳琅,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摆满了街头巷尾,各色花样百出的美味佳肴络绎不绝,但沈临鱼都没有再看一眼。 他红着脸,偷偷用余光瞟着徐晏,眼里净是不真实之感。 ……徐晏小时候也可爱了吧! 修长艳丽的眉眼还没有长开,显得有些像两弯秋月,嘴唇变化不大,但在童稚的脸上便不觉得薄了,脸上的肉不似他一样圆嘟嘟的,匀称的很,墨黑的头发柔顺,一半披着,一般被梨花木簪挽在头上,有点像流云髻的模样,但幼时碎发较多,散落了一些在光洁的额前,竟然还有些自然小卷,整个人像精雕细琢的瓷娃娃一般,散发着梨花冷香,勾得他魂飞去半截,只随着风吹悸动。 没错,万年老鬼竟然脸都不要了!变成个同款三岁奶娃娃紧紧扣着他的手…… 心里这么嫌弃的想着,身体却已经贴紧了对方,胖乎乎的小手早已张开把徐晏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个登徒浪子。 啊……徐晏的手还没有他的大。 他又忍不住盯着徐晏侧脸。 这个花开半面,粉嫩白皙的小奶糕,真的是那个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酆都之主吗? 想着想着,他偏过头,害羞地亲了一下徐晏吹弹可破的侧脸。 不是甜的,沈临鱼有一点点失望。 徐晏停了下来,幽幽地看着他。 啊……正脸更清绝了,巴掌大的脸儿写满了冷艳之意,但眼睛半睁半合,显得妩媚至极,怎么会有小童便有如此魅惑之意,沈临鱼嗓子紧了紧,从袖中取出他在鬼城薅了许久的兔毛领,裹在了徐晏的脖颈上。 沈临鱼怔忪,“你这样,好像小将军……” 像极了他到人间的第一场雪,遇到的第一个人。 那日天寒地冻,车辙绵长,小将军裹着厚厚的雪白毛领,路过他身边,美得好似一场冬雪。 “你还记得?”徐晏问。 那一世交集浅薄,细思量还不如沈临鱼一觉梦长。 “与你有关,刻骨铭心。” 沈临鱼吻住他眉心。 徐晏眼睫颤动。 无论多少世,无论何年岁,他都会为了徐晏一眼心动。 “徐晏,你好像给我下了蛊。” “嗯?” 沈临鱼没出声,又吻了吻他鼻尖,喜欢的不得了。 徐晏眼含警告。 幼时的沈临鱼憨态可掬,身形也比较圆润,比起艳丽的徐晏高大许多,他将徐晏搂进怀里,下巴撞上徐晏额头。 他想起一千岁的时候,在司命处偷看话本儿,也幻想过日后会不会也遇上一个姿态风流,惊才绝世的小娇娘。 司命说他动了春心,要告诉剑仙剥了他仙骨。 他还一脸不屑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而今倒真是一语成谶,圆了娇妻在怀的梦,也忍痛剔下了仙骨。 沈临鱼一把抱住了徐晏,埋在耳鬓,稀罕地蹭了蹭。 若是徐晏永远都这么小就好了,他就可以把徐晏揣进怀里,永远也不分离。 突然,沈临鱼觉得额头一疼。 他捂着头不解看去,只见徐晏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充满危险的捏了捏沈临鱼的后颈。 沈临鱼脑壳一热,想起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脸上烧的沸腾,他赶紧推开徐晏—— 他们……他们才……三岁啊! 像话吗! 但徐晏已经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倒在了凤仙河边,一张稚嫩的小脸纯真无害,而眼底眸色浓郁。 所有感动烟消云散。 什么为了他甘愿纡尊降贵变成小童,根本就是为了睡他没有负罪感吧! 呵,男人。 小临鱼连忙扯着松垮垮的衣衫爬了起来,本想一脚踹向徐晏,看了看他的盛世美颜,又看了看他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默默把腿收了回来。 徐晏本就是吓唬他,想让他老实点,但沉着脸不说话,却让沈临鱼以为他是到嘴的鸭子飞了,目色邪得能杀人。 沈临鱼打了个寒战,越想越怕徐晏兽性大发,立即念下几声诀,在凤仙城里几个狂奔瞬移。 徐晏好整以暇的冷着眼,就想看看他能翻出什么天来。 谁知沈临鱼跑到一半,忽然一个虚影,闪现在徐晏面前,对着徐晏极其天真灿烂的笑了一下。 徐晏说:“不躲了?” “偷个香再躲。” 沈临鱼眨了下眼睛,飞速地在他粉扑扑的脸颊香了口,消失在天地间。 淡淡的温度残留,徐晏蹙着眉欲图追去,刚迈出两步,便被无形的一堵墙困在方寸之间。 他伸手摸了摸四周,一碰便会发出淡淡的金光。 奇门遁甲,他向来不屑于涉猎,有什么不能靠强大的修为击破?但这次算是碰到硬茬了。 这阵法虽说破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可若要硬闯施法人必遭反噬,仙君还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让他进退维谷。 可是这又有何用?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雾心铃,几缕白丝顺着铃声,于空中铺开天罗地网,慢慢靠近沈临鱼的脚踝…… 沈瑄禾 感谢“大声喊123”、“青花鱼_w572d3rmq0p”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78章 水性杨花 白丝无声无息网住毫不知情的小临鱼,正要一举收网之时,沈临鱼眉头一动,只觉有什么危险潜伏,连忙跃出百里。 白丝扑了个空,有些惋惜的在虚空里收拢几下,随即不知何处一声淡淡的叹息,居然慢慢回到了徐晏掌心,又缩成一个小环缠在尾指上。 由他算了。 徐晏如是想到,仙君来人间迟早也会去看看那些荒芜之地,他拦不住。加之,徐晏低头瞧了眼他不争气的反应,冷静一会也不是坏事。 徐晏不急着破阵,悠然的在虚空里静伫片刻,而后目中暗芒一闪,赤黑的鬼气霎时注入尾指白丝。 那一小段从仙君手上取下的白丝交织着鬼气慢慢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骷髅脸,然后颌骨开合慢慢吐出类似锯木头的古怪声响,咔吱咔吱嘀咕了许久,骷髅脸开始疯狂抖动,极其惊恐的大张着嘴,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想大叫又出不来声,随后从里头爬出个丑陋不堪的毒虫来。 徐晏目光一瞥,那毒虫瞬间干瘪,一团瑰丽的蓝烟从它体内飘起,然后响起苍老的声音。 “游梦你还想回无极天吗?” “游梦,无极天还有十天关闭,倘若你选择留下,日后许是再也回不来了。” 以及沈临鱼坚定的那一句,“我要留下来。” 徐晏喃喃道:“……仙君。” 无论听了多少次,他得知沈临鱼放弃无极天,选择他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动容,忍不住把一切拱手献上,尽倾他的爱意。 只是,万事岂会如此简单。 那团唯美的蓝烟变成渗人的墨绿色,这是被外力干扰后的杂色…… “小仙拜见鬼王。” “你利用他。”徐晏寒声。 “游梦自幼长在无极天,与诸天仙君情同父子兄弟,我又怎会利用他?”月老语气毕恭毕敬,说出来的话却绵里藏针,“不过是可怜游梦一片痴心罢了。” 情同父子兄弟,居然拿此要挟他。 徐晏冷笑,一股鬼气袭入墨绿烟雾之中,如魔爪一般擒住了月老的本源,只要他一用力,阴魂侵蚀起码要了月老半条老命。 “少在本王面前耍花样!”徐晏沉声:“若不是看在仙君面子,你早是酆都亡魂一缕!“ 月老也不惧,“鬼王与游梦之情,真是让见惯姻缘的小仙都不禁感动流涕,只是可惜啊……” 徐晏一手把绿烟震散。 敌军于前,妖言惑众。他早知半句也不能听,不能信,但那一夜仍然是听了,入了心…… …… 沈临鱼一溜烟飞出城池千里,天灾人祸,山河破碎,人似飘絮流离失所,又似浮萍分文不值,他伫立护城河上,看着城外用活人垒成的肉桥,拼了命的往城里闯。 一面是宜人仙境,一面是尸山血海。 沈临鱼看得悲痛万分,却也无能为力,倘若他心软,那这仅剩的乐土也将化为乌有。 浩劫当真无可避免吗? 沈临鱼一拂袖,在护城河上点上了无数鬼灯,一盏接着一盏,指引着漫天孤魂的路。 他折叶于唇边,临风奏出一道悲悯梵音,金光普照,生魂有归…… 只可惜杯水车薪,不过徒劳。 一双手遮住他半张苍白的脸,也遮去了他的视线。 “仙君,回去吧。” 徐云帆感觉手心湿了一片,他没继续出声,牵着小临鱼离开,他不敢走得太快,小仙君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俨然一副灵力透支的模样。 小临鱼不喜旁人遮住他眼睛,剑仙总和他说,倘若连神仙都不会面对,又如何庇佑凡人?他将脸上的手扯下,怔忪地看了眼前人几秒,眸中有难以遏制的失落一闪而过,像在说,原来不是他……小临鱼很快收拾好情绪,天真烂漫笑道:“云帆,你来此处缉魂吗?” 好似方才泪流满面的人是假,哀痛欲绝的人是假,妄图用尽修为超渡亡魂的人也是假一般。 徐云帆心口紧了紧,很想抱住他,原以为沉寂的思绪,又随着手心残留的水意,慢慢生长。他轻咳一声道:“护城河尸骸过多,影响布阵,我来清理一番。” 沈临鱼闻言恍神,他声色孤傲,不故意和颜悦色时,与徐晏简直是一模一样,尤其是……他今日竟也着上玄衣,若不是左脸少了多妖冶的彼岸花,简直是一模一样了。 难不成是因那日见着了徐晏虚影…… 沈临鱼只觉自己荒谬,乱想些什么,心头泛起奇怪的情绪,不自然地说,“凤仙城你守护的很好。” 徐云帆没如往常爽朗大笑,意味不明地说:“仙君喜欢吗?” 沈临鱼愣住,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徐云帆半跪在了小临鱼面前,与他平视,替他掸去衣袖上的薄灰,“从前我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白虎仙君重现人间,不至于要他失望便好。” 沈临鱼莫名慌张,“为何?” 徐云帆抬了抬头,要去折他头顶小小的野花瓣,小临鱼猛地后退一步,不慎将梨花木簪掉落。 徐云帆眸中一暗,沈临鱼忙要去捡,但他身形过小,自是比不过徐云帆眼疾手快。 他看着徐云帆从怀中取出一方兰花烫金绣帕,将木簪细细包裹,他后背微湿,坐立难安。 徐云帆递到他粉嫩的小手中,他不禁往回缩了一下。徐云帆静了静,过于沉寂的氛围将时间拉得漫长。 不一会,徐云帆恢复了常态,温润笑言:“凤仙百姓,谁不想得虎仙青睐。” 是吗?沈临鱼哪里敢问。 一句话四两拨千金,把他的胡思乱想打在了一旁。 但他心中仍是古怪,慌乱将木簪塞到怀里,连忙告辞,跑的比兔子还快。 别说小临鱼一身青衣,白白胖胖的扎着个小揪揪,修为消耗的过大,飞得不平稳,一下高一下低的,倒真和兔子无甚二样。 他边跑还边嘀咕一句:“好怪……”耳朵又烫又红,慌乱的难抑制。 却不知为何突然浑身都红了起来,烦躁地在云中打滚,他有些无措,不会是因为徐云帆吧! 小临鱼连扇自己两巴掌,快醒醒!他不能见到个美人就失魂落魄啊!沈临鱼你怎么回事!怎么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 本着守身如玉的心思,沈临鱼含恨给自己后脑勺一下,把杂念都打消在昏迷中。 再醒来时,流水潺潺,青草幽香,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四五萤火虫微微发着萤光,悄然无息的围绕在一个傲雪凌霜般的背影上。 沈临鱼心跳的过快,他不好意思地翻一个身掩饰,却发现怎么也动不得,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竟然恢复了原型,身上还有无数的赤黑鬼气缠绕,像暖阳河流一样,替他理顺经脉。 他舒服的喟叹一声,也不躲闪了,只眯着眼凝视数尺外替他护法的玄衣人,心中胀胀麻麻的,怎么看怎么喜欢,看着看着脑海中回忆起昏迷前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吓死他了,之前种种异象,差点误以为自己是个贪图好色之辈,原是恢复身形、经脉逆行之由! “醒了?” 夜色浓郁之中,玄衣人回首向他看去,长身玉立,如梦似幻,宛如银泻的月光落在他无可挑剔的侧脸上,照的一半靡丽,一半冷清,直教人骨头都看酥了。 徐晏缓缓向他走来,离得越近,沈临鱼便越觉得气血翻涌,呼吸艰难,他咽了咽口水,意识到方才想错了,倘若今日诱惑之人换成徐晏,只消勾一勾小指,他定连魂都飞了去。 他确实是一个色欲熏心的人。 沈临鱼哑声道:“解开我。” 缠绕不舍的鬼气瞬间消失,他动了动因久未动略显僵硬的手指,径直扑向徐晏怀中。 他把储物戒里凌乱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已经把自己为何变小的原因抛诸脑后,只想着离徐晏再近一些,再亲一点,不过分开半日,他便已经想徐晏想得不可开交了。 谁知一只手抵在了他肩上,不许他靠近分毫。 沈临鱼不解望去,却见徐晏的脸色黑到了极致。 “怎么了?” 徐晏目光如刀晾了他好一会。 可这一次徐晏还是长进了,没有甩袖子走人,而是破天荒地待怒火平息了些许,再慢慢靠近他鬓发嗅了嗅。 沈临鱼以为他好了,心下欢喜,偏着头要去亲他,徐晏却五指入他发间,向后一扯,便拉开了距离,不许他触碰自己。 沈临鱼急得哼了两声。 徐晏才又动了动,隔着一指距离,从他额头嗅到眉眼,鼻尖,唇瓣,滚烫的呼吸交织。 看得着,吃不着…… 徐晏的睫毛很长,时常不小心擦过他面上绒毛,又瞬间离去,将碰不碰的感觉让沈临鱼感觉犹如火炙,他忍不住双腿发软,倒在了孤月下的草地里,无形的鬼气垫在地上,没让他感到疼痛,他红着眼仰了点头,难耐得脚趾都蜷了起来。 他眉眼已经染上春情,但徐晏还是无动于衷。 徐晏不肯碰他,继续下寻,贴着他的脖颈,喉结,锁骨,一路落到胸口。 徐晏的双眼鄹然猩红,夜色中响起骨节磨搓的清脆响声,他猛地撕开沈临鱼胸前布料,露出月华般姣好的白肉,一点樱红。 沈临鱼下意识拢衣,却被他掐着腕骨,按在了头上。 力气大的近乎要碾碎他。 沈瑄禾 徐晏:一秒钟不见,老婆就和别人跑了(生气) 沈临鱼:搞快点。 —— 感谢“大声喊123”的投喂,(づ ̄3 ̄)づ╭❤~ 第79章 你莫不是被夺舍了 若是这般沈临鱼也只当情趣一场。 可徐晏迟迟不上前采撷,反而干晾着,让冷风将他裸露的皮肤吹起褶皱,吹凉热血。 沈临鱼便难受起来,眼圈半红,挺起身子晃动挣扎,”放手,我不同你做了!“ 徐晏一听,怒火更盛,直接掰开了他的腿,沈临鱼腰间痉挛,闷哼一声,泪就滚了下来。 徐晏却还用拇指用力按在他发白的唇上,逼他仰着头对视,冷又狠道:”除了我,你谁也别想!“ 沈临鱼骂他有病,疯狂踢打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猛烈索取,沈临鱼又痛又委屈,在他肩上咬出数个血印。 但他越是反抗,徐晏的攻势便越是汹涌。 沈临鱼从未受过这种刺激,无论是最初的强迫,梨花林的倾心,还是最后心意相通,徐晏始终都是顾忌他的,但这一次,却好似恨不得将他拆皮剥骨,吞吃入腹一般。 到最后,沈临鱼为了保命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含泪放下拳打脚踢,勾着他脖子,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回吻他。 徐晏这才给了他点缝隙,让他不至于成为第一个窒息而亡的神仙。 沈临鱼苟延残喘成功,便又生龙活虎起来,势要和他一决死战,刚准备破口大骂,却见徐晏一口咬在了他胸前,漆黑的眸子透出凶光,“你竟然还让他摸你的脸,碰你的手!” “你在说什么鬼话!” 徐晏粗鲁地探入他胸前破碎衣袍,妒恨地来回摸索,而后抽出一截上好的兰花巾帕。 沈临鱼愣住了。 “怎么,私会情郎,”徐晏牙都快咬碎了,“还得把本王的梨花簪给藏起来吗?” 徐晏把那兰帕抛至空中。 沈临鱼才反应过来徐晏在想什么,满腔不爽如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瘪去,甚至还咂摸出一丝隐晦的愉悦。 他张着口,刚想解释,却见空中烧起一团烈火,那兰帕只剩下了半个绣花,沈临鱼忙要去抢,那可是证物啊,烧了他还怎么说啊! 谁知徐晏以为他舍不得,更是怒不可遏,将那火陡然膨胀百倍,烧得猎猎作响。 沈临鱼眼前一黑。 完了,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无法解释,那就不要解释! 沈临鱼急中生智,想起司命话本里的渣男行为,立即翻身把徐晏掀在底下,不由分说的亲了上去。 但徐晏目光寒到了冰川之底。 沈临鱼越是亲密,他便越是明显的闻到他浑身上下别人的气息,挥之不去,令人作呕! 徐晏的眼睛烧红一片,无尽黑暗怨毒的念头在脑海里疯长,占有欲肆虐到了极致,可沈临鱼浑然不知,还用大腿内侧的软肉贴着他的腰腹,捉着他的手贴向细滑的皮肤,唇齿像猫似的卖力讨好他…… 一番酣战,清涧的溪水不时溅在沈临鱼火烧火燎的身上,他双眸含泪,衣袍松乱,浑身上下青青紫紫没一块好肉,两手无助的在突然停下的徐晏身上胡乱拍打,咬着下唇抽噎地催促道,“你倒是……动……一下……” 徐晏是货真价实的恶徒,睚眦必报,谁得罪了他都别想有好果子吃,沈临鱼让他五脏如焚,他舍不得动沈临鱼,但无论如何也要沈临鱼也尝尝这痛苦滋味。 沈临鱼自己晃起腰来,却被徐晏按住,半点也动弹不得,一口气吊着不上不上,整个人都近乎崩溃了,直唤道:“鬼王大人可饶了小仙吧……” 徐晏不作声,要真一直晾着也好,再多躁动也会平息,但徐晏不是个东西,一只手竟没入他衣袍,四处煽风点火起来。 沈临鱼颤着腰,只想要个痛快,甩着头泫然欲泣道:“你怎能怀疑我?!” 徐晏安抚地摸了摸他后颈。 沈临鱼被他一碰就抖得不行,双眼楚楚可怜,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从未怀疑仙君。”徐晏淡淡道。 他怎么会怀疑仙君,若当真有此事,他早把那不长眼的东西挫骨扬灰了。 只是乍一见仙君浑身沾染他人气息,甚至取下定情之物,用他人之物包裹藏于心口,愤怒和嫉妒烧得他发狂,恨不能毁天灭地,以泄心头之恨。 仙君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准染指! 沈临鱼迟缓地转了下眼眸,显然半个字都不信。 徐晏抬起他的头,滚烫的呼吸落在他唇上,舌尖如毒蛇一般舔过,又偏头啐了一声,“难闻。” 沈临鱼:“……” 难闻你把我啃成个筛子,徐晏你可要点脸吧! 但这话沈临鱼是万万不敢在此时说出口的,谁叫自己猪油糊了心,就看上了这么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呢……沈临鱼压抑着浑身热火,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今日是去护城河,偶然碰见了他,不小心把梨花簪弄掉了,他帮我捡了起来,这才沾染了……” 话未竟,便被徐晏捂住唇,猛地凶狠征伐,沈临鱼倒吸一口凉气,泪就无声抖落。 徐晏阴鸷道:“不准提别人,也不准有别人的气息。” 沈临鱼哑然,又有一股热流冲往下腹,激的他头昏脑涨,已无心在此时此刻磨蹭停滞,蓦地勾着徐晏的腰,往绿草里滚了两圈,坠入旁边水溪之中,溅起浪花,沉入水底。 冰凉的水浮浮沉沉,唯有两具躯壳滚烫沸腾,沈临鱼紧紧拥着徐晏,在水底与他深深一吻。 许久,沈临鱼才在波光粼粼的水浪中认真的问他,“洗掉了吗?” 徐晏目光又深又热的盯着他,摇了摇头。 “我下次不会让人碰到了……”沈临鱼额头抵着他额头,一双眼睛半眯着,媚进了骨子里,“只给你碰。” 又极其缓慢的抽掉了腰间系带,修长的双手捏着领口,将衣衫褪至臂弯,露出雪白的皮肤,姣美的蝴蝶骨和方才云雨后的暧昧痕迹,他捉着徐晏的手去抚摸自己,姿态妖娆,像一只摄人心魄的水妖。 溪水寒凉,触摸火热,沈临鱼从未受过如此折磨,只觉得整个人都快分成了两半,煎熬与欢愉都登顶。他刺激到腿都挂不住徐晏的腰,一个劲的颤抖,但泪水被溪水吞没,没能引起徐晏的怜惜。 一浪一浪的溪水涌过,破碎的低吟像鲛人的夜歌,徐晏问他还要不要,他本想摇头,回身一看却见空无一物的自己和衣衫齐整的徐晏,心下不平,竟就直接一个转身,沈临鱼哭叫一声,指甲没入徐晏肩头,脑海里白光闪了很久。 徐晏抚着他的背让他平息,叫他慢一点。 他啜泪骂骂咧咧地扯掉了徐晏的玄衣。 云消雨歇,万物归于平静。 徐晏将他从水底捞出,他意识式微地埋在徐晏怀里,唇上泛着糜红,极其依赖的说:“徐晏,我现在都是你的味道了。” 徐晏掐了下他的腿,“不想腰断,就少说两句。” 沈临鱼噤若寒蝉。 日上三竿,沈临鱼才迟迟醒来,他朦胧睁眼,便见到一朵放大的餍足彼岸花,美得他目眩神迷只欲一亲芳泽,刚一碰上便被翻在了床上,徐晏幽幽地看着他,气氛从温馨变成极富侵略性。 沈临鱼不禁后怕,怯生生地捉着他的手,潜入幽径,低声示弱道:“……都肿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饶是冷情如鬼王,也不好在吃干抹净之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徐晏眼神难得一虚,不自然地移去几分,手下暗自运转鬼气不止,抚慰脆弱易伤的灵体,弄得沈临鱼酸痒难耐,往他怀里又缩了缩。但他依旧嘴上不饶人道一声冷冰冰的“活该”! 沈临鱼听此无情言论,简直像炮仗一样炸了,立即挺直酸疼的身子,与他四目对峙,那人嘴如刀锋,眸却似海情深,一眼就把沈临鱼溺毙了。 沈临鱼缴械投降,吻了吻他眼睛。 若是沈临鱼打闹还好,这般纵容,简直让徐晏心都碎了。 他其实一夜未眠,望着仙君疲惫的睡容许久,心里遍布悔恨。明明最为不舍、最为怜惜,最为珍重仙君,怎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对方。 忍不住恶语相向,忍不住满腔妒火,甚至那样残暴粗鲁的侵占仙君、折磨仙君…… 可这与仙君何干? 徐晏心里苦得发麻,不敢看仙君的眼睛,将他搂入怀中,贴着他耳边艰难问道,“恨我吗?” 沈临鱼闻言笑了,哪来什么恨不恨?他又不是没爽到,揉了揉腰,柔情似水的坐在徐晏身上,眸光清亮的摩挲他脸颊,大方又坦荡,“极乐之事,我恨你作什么?” 若两情相悦,磕磕绊绊,争争闹闹,又何尝不是幸事一桩。 沈临鱼见他眉眼低垂,情绪不高,便忍着羞耻,剖开心扉直白道:“我昨夜若真想推开你,便用道法了……” “徐晏,我其实很欢喜。” 欢喜你一怒一笑都因为我而生。 沈临鱼红着脸没说,吻了吻他眉心,蚊音道:“若是下次再轻些……就更好了……” 徐晏眸光复杂地凝视他。 沈临鱼怕他不信,忙牵着他的手去摸自己耳朵,摸那个圆圆的橘色小环,他刚想以此作证…… 徐晏的手指弹了下,五蕴环悄然落在了地上。 沈临鱼震惊,在他脸上捏了捏,“……你莫不是被夺舍了?” 徐晏疑心病那么重,居然会给他取了五蕴环? 沈临鱼都做好一辈子和它不分离的准备了。 徐晏坐起来,撩开他汗湿的碎发吻住了他,像两片云一样,又轻又柔,纠缠追逐,沈临鱼舒服得逸出些声音。 徐晏一边揉着他的腰眼,一边摸着他头发,轻咬慢吮,不一时沈临鱼便撑不出了,眼尾含着红,抵在他颈间喘息摩挲,软似一瘫春水。 徐晏咬着他耳朵上的小洞,想说什么,但性格使然,很多话又说不出来,半天只说了个,“疼吗?” 或许真心相待,总会有所感应,沈临鱼懂了他未竟之语,“不疼的。”又捉着他的手捏捏自己的耳朵,“这里肉软,怎么弄都不疼的。” “傻子——” 手却紧紧反握住沈临鱼的手,将他压入床榻,攥得发白。 沈临鱼顺从的展开自己,剧烈的心跳相触,一字一句道:“徐晏,我是属于你的。” 我把一切都给你。 只愿你来日知晓一切,莫要怨我恨我太深。 云被散成一团褶皱的海。 沈瑄禾 观众老爷们,想死你们啦! —— 感谢“大声喊123”的投喂,(づ ̄3 ̄)づ╭❤~ 第80章 谁能抵抗这种诱惑! 事后的温存宛如罂粟一般让人上瘾,沈临鱼觉得自己真的变成的一尾鱼,在春江潮水里醉生梦死,在暗潮汹涌里随波逐流,徐晏从云被里钻出来,将沈临鱼搂了又搂,好像很没有办法。 沈临鱼捉着他的手挽留,“我没事……” 徐晏的薄唇带着过分糜艳的红色,五指并入他指缝,缱绻地捏了捏,声音克制,“别闹了。” 沈临鱼轻咬着他的唇,徐晏将他推开了些,目光停留在他不着寸缕的暧昧肩头,心不在焉地问:“仙君在人间游玩多日,何时回去?” 沈临鱼美食尝遍,美景赏过,人间疾苦也一一目睹,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了。 况且徐晏往日在鬼城忙碌不止,眼下出来这几日,也不知回去该如何收拾。 沈临鱼体贴地说:“今日便回吧。” “人间应是不长久,仙君不再多看一眼?” 冷眼旁观有何用? 沈临鱼张了张口,有话想说,犹豫了片刻,还是安静地埋在他怀里点头,遮去了眼尾浓厚的忧愁。 沈临鱼闯过几趟鬼门关,不是硬闯就是偷偷摸摸溜进来,从未如此光明正大被徐晏牵着手,一步一步迎进来。 徐晏侧颜如刀锋,俊美无情,但手心却是炙热的,沈临鱼打趣道:“从前你还让孤魂野鬼来吓我,若我真跑了,你如今可就亏大了。” 徐晏攥得他腕骨生疼。 沈临鱼轻笑出声,抬手摸了摸锈迹斑斑的铜门,直接便穿过了过去,他若有所思,“徐晏,你以前不是讨厌我吗?为何轮回人间那一世,我可以进出鬼门关无碍?” 因为那时发现仙灵之力可以破解酆都封印,徐晏顿住。 沈临鱼洋洋得意笑了起来,自以为洞悉一切,“是不是彼时便已折服在本仙君无穷魅力之下!” 徐晏封了住他的唇,沈临鱼杏眼弯弯,只当是戳中心窝,恼羞成怒了。 沈临鱼觉得徐晏回酆都后更黏他了。 虽然徐晏整日忙得鬼影也不见一个,但每夜无论多晚,都总会回到鬼王殿,陪他小睡一会。 沈临鱼无意识摸了摸腰间蓬松的长尾巴,往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白虎肚皮里滚了滚,睡得香甜。 清晨他鼻子被绒毛蹭得一痒,打了个喷嚏醒来。 他眨了眨眼,意外道:“你怎么突然变成这般?” 白虎用爪子擒出他的手,落到自己下颌肉上,来回摩挲。 沈临鱼见状,突然想起人间那时,徐晏许诺的一句:“回来给你摸……” 沈临鱼会心一笑,扑进了顶他三个大的白虎怀抱,眼睛忽闪忽闪,得寸进尺道:“幼虎似乎更加可爱些……” 白虎极度不悦低吼一声。 沈临鱼:“当我没说。” 白虎这才把沈临鱼锁在怀里揉了揉。 沈临鱼看了看自己凌乱无比的青丝,褶皱不堪的衣衫,和威风凛凛的巨虎,直觉哪里不对劲,仿佛被白嫖了一般。 没等他反应过来,白虎又匆匆离去。 沈临鱼掸去云被上无意散落的几片梨花瓣,手心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他皱眉慢慢走出了鬼王殿。 “仙君又来陪我老婆子了。”孟婆舀了一勺汤,看也不看的怼到孤魂嘴里。 沈临鱼看了看一望无际的亡魂队伍,“今日似乎又多了不少……” 孟婆闻言看了眼忘川河畔,鬼灯把恶鬼排成一列,一脚踢去,便见恶鬼如下饺子般滚入忘川,岸边又生出茂盛的彼岸花,火红一片,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鬼灯揪起两朵放嘴里嚼了嚼,又吐出一口火,烧了一片,再踢一排入川中,接腔道:“何止,忘川都塞不下了……” 沈临鱼感叹道:“不知何时才能破除封印,让鬼气不止局限于酆都之中。” 孟婆蓦地抬头,“……仙君怎知“封印”一事?” 沈临鱼状若无意,“自是鬼王所言。” 孟婆错愕,不过一瞬间她便掩饰好了情绪,挤出个假笑道:“此乃我族秘辛,被困于弹丸之地,不光彩至极,让仙君见笑了。” “竟是秘辛吗?”沈临鱼失落,“我原想此乃仙界封印,或许我能一助。” 孟婆铁勺砰咚一声砸入汤中,一个瞬移到他身边,“仙君如今根骨受损,修为散去,灵体脆弱不已,可千万不得与此万年封印交集!”又悲从心来,“若是仙君有个三长两短,可要鬼王日后如何是好……” 沈临鱼忙宽慰道:“我自不会以卵击石,只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人间浩劫,我却无能为力在鬼城苟且偷生,心下不免难过。” 鬼灯一听飞到仙君面前,殷勤道:“仙君莫急,再过半月就好了。” 沈临鱼眸中暗芒一现。 孟婆连忙一个灯柄拐杖飞了过来,将鬼灯拍成一摊火海,烧灭一片彼岸花,眨眼间又争先恐后的长了出来,可见亡魂之多。 孟婆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沈临鱼惊喜追问:“此话当真?!” “鬼灯惯是胡言乱语,仙君莫要睬他,万年难解的封印,岂是朝夕能破的。” 沈临鱼深深看了不成型的鬼灯一眼,颔首道:“所言甚是。” 沈临鱼躺在梨花树上,沉思今日之事,孟婆在瞒他。 封印之事为何不能让他知晓? 真的担忧他身体吗? 沈临鱼疑云丛生,他摊开手心,一道蓝纹凭空浮现,他翻身下树,欲去苍离苑寻游光闲话,嘴里低喃着:“半月……只剩半月……” “什么半月?” 沈临鱼被过分熟悉的声音,吓得往后一跳,抖落一树梨花。 他以为出师未捷身先死,抬头一定睛,才堪放松下来,拍了拍胸脯,“云帆,怎来酆都了,可是凤仙有事?” 他为何又着玄衣?沈临鱼心道。 徐云帆一边谦谦如玉地指了指身后一列亡灵道:“凤仙无恙,今日我奉命前来送护城河枉死魂,”一边若有所思的在沈临鱼身上打量了一番,想到仙君如今与鬼王情投意合,爱屋及乌,他面容与鬼王相似,照说无论如何,也不该惊慌至此才对…… 还有那半月。 仙君想做什么? 沈临鱼被盯得坐立难安,不久前的记忆回笼,面露畏惧之色,这要再来一次,不得被醋精徐晏把他的腰都给废了。 沈临鱼一个哆嗦,拱手道:“差事要紧,你且先去罢。” 明明同一幅容貌,仙君的目光为何从来不会停驻在他身上? 徐云帆瞳色黯了黯,却识趣地笑道,“下次寻美酒二两,再来与仙君叙旧。” 沈临鱼应是,却望着他玄色背影出了会神,真的太像了。 沈临鱼悠然离去,他如今修为浅,对鬼道也不熟悉,连被跟踪了都毫不知情。 路过苍离苑,沈临鱼传声入耳,便寻了一处僻静,候了片刻,一把金光长剑从天而降。 “游光,拜见仙君。” 沈临鱼从不拘礼,拽着他起来,摊开手心蓝纹至游光面前。 “劝归符!”游光惊呼,“月老何时来过?” 沈临鱼才提及无极天即将封闭一事,游光担忧道:“仙君私自破戒,与鬼王生情,月老不曾责罚仙君吗?” 沈临鱼摇头,又指了指蓝纹,微光闪现,那劝归符变了模样…… 竟是另有玄机! 游光神魂俱震,“仙君当真要如此吗?” “许……许是吧……” 游光着急,“那鬼王怎办?” 沈临鱼避重就轻,将今日鬼灯所言复述,扯回正题道:“只有你问出酆都封印之处,才些许有一线生机。” “游光定不辱使命!” 但游光实在是太板正了,根本不是鬼灯的对手,反而把事情弄穿帮了,教徐晏知晓了他在查封印一事,来找他秋后算账。 沈临鱼眼前一黑,无语至极,把跪在地上自我惩罚的游光拎了起来,问他“因何败露!” 游光满脸羞红,惭愧不已,“他一回来……就变成一把银色雌剑……抱住了我……” 沈临鱼:“……” 呵,男人。 “游光自知罪无可赦,但是仙君您一定要撑住啊!千万不能被鬼王发现!”游光清秀的脸皱成一团,按住了沈临鱼的手心蓝纹。 沈临鱼头皮发麻,“你说的轻巧!我怎么藏得住,他万年修为,随便往我身上一搜就出来了!” 游光垂着头,双眼通红,悔不当初。 沈临鱼见状,担心他想不开,忙安抚道:“你别慌,仙君在呢,没事的!” 随后他闭上眼沉思,在殿内焦躁的来回踱步。 把前因后果串在一起,雌剑……雌剑…… 他突然悟了! “你快走,我有办法了。”沈临鱼催促他离去,合上了鬼王殿门。 于是徐晏一脸阴沉推开门时,便见一颗明亮的夜明珠,滚落到他脚边,而后一只银渐层白老虎窜了出来,灵巧捡起夜明珠,在他腿上打了个滚,再憨态可掬用白乎乎的双爪捧起送到他手心,仿若献宝似的。 徐晏:“……” 没发怒,有成效! 沈临鱼挥舞着软软的爪子,勾过徐晏的手让他贴上自己圆鼓鼓的呆萌脑袋,乖顺的蹭了蹭。 沈临鱼想谁能抵抗这种诱惑! 沈瑄禾 徐晏:我。 —— Wb:反正都姓沈 欢迎大家找我玩 第81章 梦碎 沈临鱼想谁能抵抗这种诱惑! 然后他便被无情地拎住命运的喉咙,丢到了床上。 沈小白虎嗷呜嗷呜,试图萌混过关。 但此举俨然对一个喜欢炼骷髅的鬼王没有任何成效,徐晏阴测测的问:“仙君为何要查封印?” 沈小白虎用最柔软的肚皮缠着他的手撒娇,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咕噜地含着水光,“我想帮你,也想帮人间孤魂。” “说谎!”徐晏双手青筋虬起,怒火压抑在切齿的声音里,“那些不知好歹的狗神仙!” 沈临鱼错愕:“什么?” 徐晏的手一丝温度都没有,顺在他的后背上,语气危险的说:“你答应过,不会离开。” 沈临鱼兽眉皱成一团,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他突然舔舔鼻尖,有个猜测,试探地问:“徐晏,你是不是知道月老找过我?” 徐晏甩袖背身,显然暴躁的不行,周围的赤黑鬼气都仿佛烧成了刀山火海。 果然如此。 怪不得徐晏总是患得患失,任谁碰见心上人背着自己计划离去,也不会安宁的。 沈临鱼变回人形,目色柔和,他从后背抱住了徐晏,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低声道:“你既知此事,也应当知晓我选择了和你在一起。” 沈临鱼将他转过来,微仰着头,与他鼻尖相触,目光澄澈的可以映出他身影,“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说罢,耳朵上方染着透明的红。 徐晏听他温声,心下平稳地转过身来,见他杏眼似水,唇嫩且嘟,一双圆胖的毛耳朵忽闪忽闪的,慢慢消失,徐晏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松软下来,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若真想知道,我便带你去看。” “当真!”沈临鱼不料此等意外之喜,杏眼弯成弦月。 徐晏抿着薄唇,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沈临鱼怕他反悔忙急切道:“择日不如撞日!”便要松了环住徐晏的手,向外走去…… “仙君打算这副样子出去吗?”充满凉意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一双手从身后将他勾回。 怎么了吗? 沈临鱼随着徐晏的目光低头看去,才惊觉自己方从小白虎变回,身上空荡荡,无甚遮挡…… 沈临鱼面上炸红,以流星飒沓之速蹦进云被之中,快出残影,宛如风过。 他以被蒙头,没脸见人地支吾道:“你给我拿两件衣衫……” 徐晏说:“好。” 窸窸窣窣,又不见动静。 沈临鱼催促道:“好了吗?” 片刻后,头上被褥掀开了一个缝,沈临鱼以为人来了,伸出一只手,丝滑柔软的布料落入他掌心。 他攥紧抄要缩回,却被一只滚烫灼热的大手按住,以不可抵挡的力道慢慢将云被扯了下来。 像初生的幼婴,离开他的温床,沈临鱼稚嫩的皮肤一触及冰凉的空气,畏惧地泛起了颤栗的小疙瘩,沈临鱼僵硬抬头看了看徐晏,直到望进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徐晏是美的,是冷的,是薄情寡义的面相。但他认真看着你,眼尾摄人的媚意就淌了出来,要你心甘情愿奉上一切。 沈临鱼只是个脑袋空空的小神仙,几分怔忪后,溃不成兵,似被魇住一般,主动攀了上去。 深情若酒浓,令人晕头转向,目眩神迷,沈临鱼忘却了亘在他们之间许多往事,只想醉死在这一场软红迷离的春梦里。 不多时沈临鱼浑身是汗,连墨一样的黑发湿透了,衣衫凌乱在地上,像一团褶皱又旖旎的花。 沈临鱼声音黏腻带着哭意,“你怎么还没好!” “再等等……” “滚!”沈临鱼双眼通红,似嗔含怨的瞪他一眼。 两人的头发不知何时缠成了一个同心结,动作之间总被牵扯到眼前,每瞧一眼,便好似有股电流窜上天灵盖,激烈又欢愉,沈临鱼甩着头,含泪蹬腿直叫唤。 或许是沈临鱼的格外讨好,或许是对于他询问封印的恐惧,徐晏没有半点没有歇战的意思。 沈临鱼快疯了,哑着声猫似地喊出一声,“好哥哥……” 徐晏呼吸一重,染上狠意,干得发紧的嗓子眼里挤出句,“不害臊!” 妈的!你害臊,你他妈倒是停下来啊!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夜色溶溶,一颗夜明珠被他随手抛下的玄衣给遮掩住,发出微弱的光芒,徐晏从身后抱住仙君,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尾指上的白丝缠的很紧,像一圈睁不开逃不脱的紧箍咒,时刻提醒他眼前欢愉不过表面安稳。 徐晏拨了下他汗湿的碎发,问:“仙君还去看封印吗?” 沈临鱼往云被里滚了滚,睡得不省人事。 徐晏睁着眼,目光偏执阴沉地注视着他,将他搂紧了几分。 宁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道赤黑烟絮从天而降,在徐晏眼前聚成一个“危”字。 宛如一阵风过,云被便陷下一半。 沈临鱼睁开了眼。 他抿着唇,挣扎了一下,仍是跟了上去。 这可能就是他和徐晏最大的悲哀,尽管灵肉相与,也始终无法坦诚相待。 他也想戏言一句,“神仙匿世,妖魔濒绝。人间颠沛,万物失灵。值此天赐良机,鬼王难道便不想霸倾天下吗?” 但他没问。 他知道徐晏一定会。 酆都鬼灯徐徐点点,无意识的游魂四处飘荡。 沈临鱼失了仙骨,浑身鬼气,泯然野鬼之中,丝毫不能察觉。 他看见月色惨白,梨花依依,而徐晏停在了藤蔓缠绕的古老鬼门关前。 一道赤黑结界将万鬼隔绝。 沈临鱼身上有些脱力,在阴影处歇了歇,正此时,孟婆神色匆匆,连大氅都未披,露出浑身狰狞的伤疤和一只瘸腿,用灯柄拐杖敲开了结界,瞬间无影。 诡异的是,明明是同一个结界,野鬼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轻而易举的闯过,仿若什么也没有一样。 沈临鱼静候了一会,意识到这是两重云天。 只有施法者信任的人,才能到达特定的彼岸。 鬼哭不绝,阴风刺骨,吹得他心乱如麻。 鬼王设得结界,莫说他眼下仙骨不存、修为尽散,便是从前神力巅峰之时,他也无能为力…… 可如今六界浩劫愈演愈烈,错过眼下良机,只怕再难知晓徐晏心里思量。 就这么离去么?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尘埃落定,再无力回天吗? 沈临鱼拢了拢衣袖,将身上酸软的寒意摒去,他不甘地抬起手,用微薄不可见的灵力贴上结界,试图寻找一丝一毫的破绽。 谁知,方一触及,那结界便似主人归家一般,大开门扉,将他吸了进去。 他居然就这样进来了…… 沈临鱼凝眸左右看了下,见无异样,便先往里走去,不一时便听见了孟婆的声音,他侧身藏于一株梨花树后。 他心里打鼓,照说外人闯入,结界主人也应当知晓才是,怎么徐晏和孟婆都没有任何反应? 徐晏对他如此不设防吗? 沈临鱼心有愧疚,甚至想干脆回去好了…… “鬼王当真要带仙君来看封印?” 来不及离去。便听见孟婆此语。 四下沉寂。 沈临鱼忍不住探出点头,想去看徐晏的表情,却只见着一个孤冷的背影,沉默片刻,慢慢摇了摇头。 徐晏冷声,“我说过,他不会知晓。” 床上温言还在耳侧,床下真语却如寒刃。 徐晏骗他。 纵然早有预料,但真当亲耳听见时,仍然如坠冰窟。 诚然,徐晏待他有情且深情,只是比起千秋霸业,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其实沈临鱼也能理解。 徐晏愿意给他一分真心,他便愿意装傻充愣,更何况徐晏愿为他跳忘川…… 沈临鱼双眼泛红,身上不久前的欢好痕迹,在漆黑夜色里显得凄凉。 他该知足的。 可他也曾是神,受万民供奉千年,无法亲眼见着生灵涂炭,而坐壁上观。 沈临鱼手心亮了亮蓝光,无人知道,酆都封印之诀,早已被月老藏在劝归符中,写进了他手上。 他千万百计打探封印也不是为了替徐晏排忧解难,而是想彻底断了徐晏的念想。 纵然徐晏日后怪他,怨他,恨他…… 沈临鱼叹口气,鬼生漫长,他揉了揉酸涩的腰,相信迟早能哄好徐晏的。 直到他听见徐晏问:“凤仙如何?” 一切美梦如幻影破碎。 孟婆残忍说出:“乐土之名远扬,已聚百万亡灵。” 沈临鱼倏忽瞳孔放大,什么意思! 孟婆问:“鬼王意图何时破封印?” 饶是做足了准备,沈临鱼亲耳听见时,还是忍不住身形一晃。 居然…… 他早该从梦中醒来,凤仙城从来不是什么乐土,不是徐晏耗费心血想要守护的一座回忆。 而是鬼王用以收割凡人的诱饵。 比起漫无目的地铲除那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人,不如直接画了个仙境,让众人疯了似的奔往一个地方,再一举端灭,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歹毒的心思…… 沈临鱼想起那天落日黄昏,他伫立城下,举目无亲的人还在妄图用血肉之躯踏过看似不算遥远的护城河,去寻找那唯一存活的可能,却不知那正好是罗刹的陷阱,一脚踏入便是地狱业火。 何必如此? 沈临鱼后背汗湿一片,凉风吹过,直教他寒到了骨子里。 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在鬼族面前弱小的仿若一只蝼蚁。明明只要解开封印,动动手指头的可以碾碎的人,何必要做的如此残暴…… 他天真的以为徐晏只是想趁天时一统六界,没想到他是罪恶之源,没想留下除了鬼族的任何一界。 何其冷血? 这样的人竟是他的枕边人吗? 沈临鱼只觉格外寒心。 而后他听见一道刻入记忆的符咒,从徐晏开合的唇齿间逸出,“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沈临鱼靠在树上,滑落在地。 他已经心痛到无力再支撑起来,他看见一道属于他的灵力,悄然运入鬼门关锈迹斑斑的铜门里,然后那道铜门,裂开了一道深不可测的缝隙…… 无数的鬼气,像凶兽一般撕裂而出…… 沈临鱼捂着口,不敢置信。 眼睁睁看着那道鬼门关慢慢合上,然后徐晏又念出一声“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沈临鱼的泪无声滑落。 只见鬼城霎时涌出生生不绝的灵气,遍布酆都,将令人闻风丧胆的阴煞尽数遏制,将寸草不生的鬼城点燃生机,不过须臾,那些凡间求而不得的灵气,绽放出千树万树的梨花…… 原来皆是他的灵气吗? 沈瑄禾 鱼:偷我的钱,给我买钻戒,徐晏你是人吗! 晏:你与我还要分得那么清吗?你是不是不爱我? 鱼: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总觉得不对。 禾(掏耳朵):好像听到有大猪蹄子在骗我儿子! 第82章 只能给我碰 “本仙君就是最好的证据!这是可是六合八荒,上天入地,只有本仙君一人识得的神迹!” “你不是没灵力!” “神迹不需要灵力。” “你记性挺好,但也无用。” “神迹只需要血脉。别试了,你没那个命。” 那是很久以前极昼湖幻境里他逗少城主的一句戏言…… 是啊,徐晏没那个命,但若是和他结为炉鼎,同生共死呢? 沈临鱼毛骨悚然。 “沈临鱼,你若是喜欢人间,我便将人间搬来酆都。你若是想念无极天,我便给你建一个无极天。” “日后岁岁年年,你便一心留在鬼城陪我可好?” ……原来徐晏许诺的一切,竟然都是用他的灵力所实现的吗? 什么寻到了压制阴煞的方法! 沈临鱼死死的捂住嘴,荒唐落泪,原来他、他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方法…… 那样草菅人命的冷血之人,会有真心吗? 奋不顾身跳下忘川究竟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保留他的神力…… 徐晏,徐晏,徐晏…… 沈临鱼真真切切感到一种害怕,从何时起,还是一直以来,他都不过是徐晏逐鹿天下的一枚棋子。 徐晏用凤仙城骗来所有死里逃生的人。 又用糖衣炮弹骗来飞蛾扑火的他。 真是算无遗策…… 沈临鱼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结界,从前以为无与伦比的梨花林,现在成了一场笑话,每一枝生机勃勃的枝桠,每一朵冰清玉洁的花朵,都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相爱的人总是惯于欺骗自己,其实一切在很早就初现端倪。 只是自己总是替他找着无数的借口,还自我陶醉感动不已。 “我人也给你了,心也给你了,连仙骨都给你了,还能走到哪里去?” “徐晏,你胆子好小。” 不是他胆子小,只是他问心有愧…… …… “徐晏,你以前不是讨厌我吗?为何轮回人间那一世,我可以进出鬼门关无碍?” “是不是彼时便已折服在本仙君无穷魅力之下!” 不是折服,而是从那时起,才发现了他的利用价值…… …… 沈临鱼拔下头上的梨花木簪,一下又一下拼尽全力地刺进鬼王殿前那棵格外夺目的梨花树干,梨花落了满地,宛如覆雪。 他向来聪慧,一点便透,而今如此多的不寻常,他竟然选择当个睁眼瞎。 他的五指都嵌入树干,恨得指甲里全部沾染了血迹,怪不得鬼王会纡尊降贵的亲自投胎转世,原来是守株待兔,等着他送上门来…… 人心不由得猜测,不由得推敲,一碰便碎成齑粉。 万般迷离,尘埃落定,最后的最后也不过如晨钟一撞,从震耳欲聋到希声无形,慢慢的汇成几个字—— 徐晏不爱他。 沈临鱼终于体力不支倒入梨花雪地,他仰头喘息,望断苍穹,才发现偌大天地,已无他一处容身。 他全副身心都献给了那个人,一分一毫都没有留下。 于是输得彻彻底底…… 徐晏,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沈临鱼浑身发抖,却也只能拖着行尸走肉,慢慢的走回鬼王寝殿,宛如一切如常的躺下。 真是狼狈又荒谬。 但他除了徐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贴上一具微凉的身体。 沈临鱼不再感到温情,不再感到满溢,只是满心的空洞。 那人在他耳后落下一个吻,宛如还是当初的融情蜜意,明明只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 沈临鱼无声淌泪,两人同床异梦。 后来几日,沈临鱼神情恍惚的厉害,经常徐晏同他讲话,他都没有听到,他是太不会掩饰的人,难过和悲伤刻在脸上,让人见之心疼。 徐晏以为他想无极天,以为他想找破解封印的方法,于是带他去了三生石,骗他此处就是酆都封印。 沈临鱼看着他真切到不能再真切的面容,原以为死寂的心,又再次抽痛了一下。 你看啊,他骗起人来,真的半分破绽也没有。 沈临鱼很想告诉徐晏,他已经没有仙骨了,也没有多少修为了,若不是徐晏的鬼气帮他撑着灵体,只怕比上孤魂野鬼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所以不用再这样费尽心思的欺瞒他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但是沈临鱼不敢说。 徐晏俯身去亲吻沈临鱼红了的眼圈,以为他因为无能为力而感到失落和哀伤,便安慰得从从眉心吻到鼻尖、唇舌、下巴……每一下都温柔的要命,好像他是什么豆腐做的东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一般。 这是徐晏近乎最柔情的一次,却是沈临鱼哭的最惨的一次。 多可悲。 即便知道了真相,他也不忍心拆穿。 沈临鱼搂着徐晏的脖颈,滚烫的泪水一路滑落在徐晏的心口上。 为了徐晏在一起,他竟然甘愿做一只缩头乌龟。 徐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已经尽力推掉了许多事情,用来陪他,但徐晏的时间依旧少得可怜,尤其是如今破除封印近在咫尺,能给沈临鱼的陪伴简直不值一提。 徐云帆经常来看沈临鱼,带了很多民间的酒,说现在人少了,很多都失传了,好几个都是他招来孤魂学来的,绝版手艺,让沈临鱼务必要赏脸。 若是原来沈临鱼就开始避嫌了。 但如今他捧起酒樽,饮得洒脱,他和徐云帆聊很多从前人间的事情,说凤仙城有个书生被水鬼盯上了,骗得互许终身,还好后来幡然醒悟了,为时不晚。 说罢他喝完了一壶酒,又谈起以前有一个玉灵和狐狸精,互相爱慕却都没长嘴,差点害得天下大乱,造无尽杀孽,又经验老道总结了一番,说感情里面一定要坦荡真诚,不要骗人…… 沈临鱼怕他不懂,用白的刺眼的指尖沾了点酒,在桌上又写了一遍——不要骗人。 徐云帆本来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见状敏锐的察觉不对,突然握住他的手道:“仙君,我不骗你。” 沈临鱼喝多了有些恍惚,竟以为是徐晏,眼眶一下就红了,不过一瞬间他便醒了过来,状若随意甩开手,冷哼一声,“本仙君可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神仙,谁有能耐骗得了我!” 随后一把抢过桌上残余的酒,仰头直饮酒川,品尽最后一滴,沈临鱼将酒壶向下一扣,示意酒空,“今日把酒言欢,幸甚至哉,改日有幸,再与云帆相聚。” 徐云帆双拳紧攥,隐忍至极的告退。 徐晏回来的时候,闻到鬼王殿里的他人气息,气得火冒三丈,但是吸取上次教训和顾及沈临鱼最近郁郁寡欢的心情,强忍了心中暴虐的情绪。 徐晏将床上微醺的沈临鱼搂至怀中,深情款款的亲上他的唇,将他口中酒香剥夺殆尽,逼得沈临鱼不得不张着口汲取空气,徐晏便更加肆无忌惮的扫荡,席卷他的每一寸软肉。 沈临鱼半梦半醒,微睁着眼,陷入了混沌之中,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但是感觉飘飘荡荡的,如至云端,十分舒服。 这一夜两人久违的酣畅淋漓,沈临鱼甚至希望以后每日都有酒,让他忘记一切,与他共同沉沦。 事后温存,徐晏抓着他的手,眉头紧锁地咬了两口,不悦道:“说过只给我碰。” 徐晏又强调一遍,“只能给我碰。” 沈临鱼垂下眸来,被他抱得生疼。 这样浓烈的情意,竟然皆是出于利用…… 沈临鱼心若刀绞。 翌日沈临鱼终于鼓足勇气,走去了鬼门关,他决定要封印这一切,即使徐晏恨他。 即使他已不再像从前,有底气相信自己哄得好徐晏。 他甚至往坏了想,徐晏不会怒极将他粉身碎骨,也不好说。 但他没想到,会在鬼门关看见徐云帆。 “你怎么在这里?”沈临鱼问。 徐云帆说:“我在这不重要,重要是仙君不应该在这里。” 沈临鱼怔忪,“你也是替鬼王拦我的?” “我一心只愿仙君好。” 沈临鱼听得有趣,一挥手,遍野枯藤的石桌椅被清扫干净,他坐了下来,淡淡问:“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不该在此法?” 徐云帆撩开衣摆坐下,看了他一会,有些不忍说出口,他反复确定了三次,问沈临鱼要不要听。 沈临鱼点头。 他说那日鬼城偶遇,他便跟踪仙君到了苍离殿,发现鬼灯知晓许多事,就起了心思,欲图替仙君排忧解难。 谁料游光东窗事发,他不好现身,只得再侯良机。 第二日鬼灯为了安慰难过一宿的游光,大早上便拖着满身狼藉的身子飞到了梨花林,寻了半日,才折下一树最姿态风流的梨花枝。 他一折下,那枝头便又长了一树来,可见鬼王养护之费心。 鬼灯满意离去,刚一落地。 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玄衣身影。 “拜……拜见鬼王……”鬼灯瑟瑟行礼,头快垂到地底下,只怕他因昨日仙君打探之事迁怒游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徐云帆早就活成了人精,见此什么也不说冷了他一会,才凛声道:“你可知错在哪里?” 鬼灯立即跪下,砰砰两个叩首,连泪都不敢流,战战兢兢道:“鬼王大人息怒!事关仙君性命,鬼王大业,鬼灯绝对不敢向外言半句!” 沈瑄禾 鱼鱼伤心。 —— 感谢“衔夜”的投喂,(づ ̄3 ̄)づ╭❤~ 第83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仙君性命? 徐云帆生前做惯了皇帝,摆出架势来,倒也不输鬼王气魄,他一步一步沉稳压迫地走到鬼灯面前,阴嗤一声,“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鬼灯额前两排汗珠如豆,啪嗒啪嗒不断顺着脸颊下滑,可即便它害怕的快要融化,那虚汗也会绕过手上白净梨花,再流入地里。 那是送给游光的。 “鬼王明鉴!酆都汲取天神之灵破阵,导致无极天上灵台坍塌,无尽灵力一泄而空,众仙君走投无路,竟学万万年前神族布下七星续运阵,试图以命救世,扭转乾坤,拯救天下苍生……”鬼灯越说心越空,越思越惧,又是自责又是悔恨,克制不住地滚落了泪花,“若……若叫游光知道了,只怕第一个要杀了我这个逼死仙界的帮凶……” 徐云帆工于心计百年,早已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面孔,但初闻此惊世阴谋,他还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顿了许久,才刻意地低语透露,“还有半月,就要破了……” 鬼灯一听,脑子嗡嗡轰鸣,只有半月了吗? 半月…… 空气中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鬼灯的脖颈,他呆滞了好久,突然眼睛僵直,露出决然之色,蓦地不知死活地死死抱住了玄衣人的腿,那束精心准备的花枝被碾碎在怀里,皱的不成样子。 乱世中护不得无暇的花。 鬼灯悲戚万分,声泪俱下,“鬼王三思!鬼王三思啊……若无极天当真陨世,游光会恨我一辈子!仙君会恨您一辈子的!” 梨花潇潇,落叶无声。空寂的鬼城只余一句声嘶力竭的哀求,鬼灯应当庆幸,此时在他眼前的不是鬼王本尊。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云帆脸色凝重,一脚踢开了他。 仙君竟还蒙在鼓中!鬼王真是好毒辣的心思。徐云帆马不停蹄的往鬼王殿闯去,只想能赶紧救仙君脱离苦海,看清鬼王狼子野心。 而那时,凄寒的月光落在惨白的梨花林上,显得格外森冷,尤其是林深处时有时无的闷响和哽咽之声更添七分诡异。 徐云帆身为城隍,自不害怕,揣着疑虑只身往里去。 那是谁? 衣衫单薄,随意散乱,半张脸被簌簌飘零的梨花遮盖,如月华般的细瘦指节深陷入地缝之间,磨出寒梅般的血迹。许久,伊人长吸一口气,支棱起无力消瘦的身躯,一袭如纱青衫染上尘埃。 伊人抬起手,猛力攥着木簪从斑驳的梨花树干中拔出,徐云帆这才透过月色看清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那是仙君吗? 徐云帆胸口钝痛。 原来仙君也不总是清逸绝尘,颠倒众生,也会受七情所困,狼狈煎熬。 也会为一人臣服,画地为牢。 可这个人为何不能是他? 欲念生长,便一发不可收拾。 徐云帆垂眸,没有上前,等那青衣飘然远去,才走到树下静静看了看树上正在愈合的簪伤,然后用靴子抹去了地上斑驳痕迹。 仙君知道了多少? 又因何事而难过? 那在他记忆中永远的不可亵渎的神谪,永远不染尘埃的玉骨,今夜却好似慢慢凋零,碾入淤泥之中。 徐云帆向那快要消失不见的青色虚影处伸手摩挲,眼底翻涌着不为人知的阴暗渴求。 他一贯最知晓——利剑该当何时出锋。 随即转身离去。 途中,命不好,与鬼王孟婆狭路相逢,未待他施礼叩拜,一道鬼气强厚的结界将他困在了原地。直到鬼王进了寝殿,幽暗的房间亮起微弱昏黄的暖光,投在薄薄的窗纱上,照映出两个紧紧依偎的人影…… 多可笑,仙君没有反抗……事到如今,也没有反抗…… 徐云帆满脸阴霾。 结界中忽生出一道劲力,将他拍回了人间。 徐云帆在紫金塔上冷眼看去,一半是暗无天日的地狱,一半是生死未卜的人间。 而他脚下是浑然无知的凤仙百姓。 护城河守的是什么? 徐云帆一直都清楚,倘若天地沦陷,所谓净土不过是自欺欺人。纵然不受灵气缺失所害,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当鬼族临世,岂会饶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幸存凡人? 但他也很自私,只想自己的百姓不受忧怖折磨,不用流离失所,面对不可逆转的末日恐慌。 无知有什么不好? 尽管代价是成为引诱世人的恶果。 但如今他不满足于此了。 比起守护终将沦亡的子民,他更想得到悬挂天边的明月。 于是他潜入护城河底,一掌击碎了阵法。 “破了!” “凤仙城门破了!” “我们得救了!” 城外无数难民眼睛亮了起来,疯狂涌入,霎时凤仙沦陷,灾民饿红了眼,疯狂收刮抢夺来之不易的粮食,生死关头已经没有人在意道德礼数,只有原始的残暴嗜血,人命还不如半粒糙米重要。 身居安乐的凤仙子民哪里比得过绝处逢生的各地荒民,绝望的发出连连惨叫。 但凤仙之小,灾民之多,不过是杯水车薪,在人间多添了一处伤心地。 灾民吃完最后一口粮食,目光陷入一片死灰。 天地之间再无一处幸免。 徐云帆带着酿好的酒,领着新收的亡魂,再次下了鬼城。 他漠然地看了眼亡魂身上熟悉的凤仙服饰,将人送到判官处,便狠心离去,叩响了鬼王殿的门。 他说:“仙君尝尝凤仙酒吗?我亲手酿的……”现在人间可再也喝不到了。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那人喝得醉生梦死,还以为人间是他旧日模样,满口一提便是风花雪月,同他说薄情郎当回头是岸,同他说感情里最怕欺骗,然后那样孤寂的写下四个字——不要骗人。 徐云帆笑得无害温润,心思却沉得犹如深渊。 透明的酒水落在桌上,很快就不见了,沈临鱼又郑重其事的强调了一遍,不要骗人。 口中传来的是淡淡的凤仙酒香。 ……不要骗人。 徐云帆整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撞破,一地狼藉。 他那样慌张地握紧了沈临鱼的手,恳切的许诺:“仙君,我不会骗你。” 我把所有都告诉你…… 等来的却只有抽开的手和永恒不变的一句——“改日再聚。” 他永远、永远、永远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咔擦” 木枝断在了他手心,他摊开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片梨花缓缓落入,像一段皎洁而又美好的心事。 只是鬼城阴煞凶毒,离开枝干的落花,不过片刻,便化为虚无。 他破天荒想起一句酸诗,“不如不遇倾城色。” 日鼎如火炙,血色泼满天,江河湖海烧成了一锅沸水,地面无声长满了荆棘繁茂的鬼气,嚣张蔓延。 鬼王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赏了他一个大耳光,将他拍得魂魄撕裂,七窍流血,鬼王不屑与他这种蝼蚁多言,反手便将他镇压在了护城河底。 他知道徐晏不敢杀他。 若是仙君某日突然寻他怎么办? 徐云帆蜷缩在地上冷笑,暗道,鬼王也不过如此。 明明做着最心狠手辣之事,却还藕断丝连的留着一丝不忍,这种人只会两头都落不得好,愚蠢至极! 他心思缜密,岂会任由困顿,早已将一缕魂魄撕裂,留在了鬼门关。 如果仙君不来呢? 他仰着头自嘲喘息,那就,那就算了吧。 因他这一插足,徐晏唯恐夜长梦多,加快了破除封印的脚步,鬼门关的裂缝越来越大,逃离而出的鬼气越发不可收拾。 终于日月重叠,天地陷入无尽长夜,仅剩的一丝灵气也被鬼煞吞噬,致使树木枯萎,山河断裂,一夜之间半个人间沦为荒漠。 百姓眼底尽是绝望之色,是天罚吗? 是末日吗? 倏忽,一道霞光劈开苍穹,垂死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七星并线,斗转星移,慢慢形成一个漩涡,将血色吞没。 “是神仙!” 不知道谁第一个喊了起来。 所有幸存的人跪地拜谢,劫后余生感动的泪流满面,“神仙没有抛弃我们!” 但他们毫无灵力。 没有看见遥远天上,一个又一个视死如归面容。 也没有看见,漩涡普照,灵力重归大地的背后,一个又一个纵身而跃的身影。 人,其实耗费不了多少灵气,但万物生灵需要的太多太多…… 也不是说无极天和万万年前的神仙就多伟大了。 只是无可奈何。 对于神仙来说,稀薄的灵力最多苟延百年。但对于凡人,却是千秋万代。 更何况无极天的仙君,皆是由凡人所化,由凡人所信仰。 河底重伤昏睡的徐云帆睁开了眼,水汽沉闷的翻滚着气泡,他听见远处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是仙君啊…… 徐云帆的一缕残魂开口,久候多时地说:“仙君不应该在这里。” 那应该在哪里呢? 从一个圈套,跳进另一个圈套。 徐云帆很庆幸沈临鱼没有完全被情爱迷昏了脑,还是选择了黎民百姓,站在了鬼王的对立面,这样他才有机可乘。 可以将两人拆散的万劫不复。 沈瑄禾 今天被锁了,改文改到心力交瘁qwq —— 感谢“大声喊123”投喂的猫薄荷、“衔夜”投喂的鱼粮,(づ ̄3 ̄)づ╭❤~ 第84章 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徐云帆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看着原本洒脱随意的仙君慢慢露出惨白之色,他指了指深锈鬼门关,叹了口气,“鬼王道法高强尚且不能瞬息破此封印,更何况修为受损的仙君?” 沈临鱼动了动干涸的唇,“月老留信于我,定不是无用之功。” 封印了鬼门关,鬼族还如何自由出入人间? 徐云帆怜悯地看着他,“或许只是让仙君宽心呢?” “什么意思!”沈临鱼有不祥的预感,只觉得下一句话定不是他的承受的范围。 “无极天没了。” 悬挂头顶的剑重重落下。 沈临鱼听不明白,强撑着说:“众仙无力救世,决意封闭无极天,自然是没了。” “不是。” 沈临鱼想捂住他的嘴,但噩耗已经传到耳中,“无极天众仙设下七星续灵阵,以身为祭,换得人间太平。” 沈临鱼身形一晃。 “仙君若是现在去,或许还能看见剑仙最后一眼。” 因为剑仙是阵眼,自是最后一个投身。 沈临鱼到此刻才明白,人到真正噩耗来临之际,是会陷入麻木的,因为这事太突然了,没有一点点防备,他甚至来不及痛苦,来不及处理什么叫做以身为祭,只听见一句最后一眼,便如疯了似的往鬼门关上无意义的乱劈乱砍。 仙君……仙君……仙君…… 他要出去! 他不能留在酆都! 无论他用尽多少鬼气道法,鬼门关都纹丝不动,他想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上次徐晏还牵着他的手,那样轻而易举的就走了过去。 他双手染血,一拳一拳的击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徐云帆擒住了他的手,珍之又重的用兰花巾帕擦了擦他手上宛如白壁染瑕的血痕。 沈临鱼要挣开他继续,徐云帆温声安稳道:“我带仙君出去。” 他从怀中拿出一方判官令,贴上鬼门关,那门便成透明,沈临鱼立即消失于天地。 无极天。 沈临鱼原以为寻无极天都是个难事,没想到方踏入人间,一抬头,便看见那道噩梦一般的霞光。而月老已经半个身子没入,一瞬间便没了痕迹。 “不!”沈临鱼撕心裂肺的大喊,泪水夺眶而出,“不!不要……” 但那样的声音实在是太渺茫了。 他榨干了浑身法力向那阵法飞去,但从前眨眼便至的距离,变得无比漫长,他从未真正意识到失去仙骨意味着什么,而今终于明白了。 那是一段再难逾越的鸿沟,让他看得见,却永远触碰不到距离。 他看见为他上天入地找珍宝的战神,将从不离身的仙剑掷入那吃人的阵法,用深远的眸光看了看崇光派的位置,而后面不改色地一跃…… “不要!”沈临鱼痛声呐喊,“啊——” 沈临鱼难当此景,眼中滚落血泪,他纵身去捞,只堪堪捉住战神的一角衣摆,被连带着坠了下去。 就带他一起去吧!沈临鱼闭上了眼。 “刺拉”一声,那衣角碎裂。 沈临鱼傻傻的看着手心的一寸破布,整个人瘫软在地。 他甚至来不及和战神说最后一句话。 “游梦,你不该来此。”剑仙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他该去哪里,该当什么都不知晓得痴傻活着吗? 不是说无极天要封闭吗? “为什么骗我……”沈临鱼像个丧家犬一样,爬着抱住了剑仙蔚蓝的衣摆,苦苦恳求,“不要……不要……剑仙我求求你……不要……不要留我一个……” “不要去死……剑仙你不是最疼小鱼了吗?求求你不要……” “我以后听话,我再也不惹仙君们生气,我再也不离开无极天了,求求你……” 沈临鱼跪在地上,抱着剑仙的脚失声痛哭,“剑仙不可以,啊——” 一道锁仙链将他死死锁住,困在咫尺之间。 他疯狂挣扎哀嚎,“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剑仙没有回答,疼惜地看他一眼,说了句。 “游梦,仙君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沈临鱼被一双牵着他走路,握着他写字,教着他御剑飞行的手捂住了眼睛。 而他只能悲痛欲绝的祈求,“仙君,不要……” 怎么会这样。 那是他狭小世界里无所不能仙君,是宠他爱他对他百依百顺的仙君,是他视如恩师父子的仙君啊! 不要…… “我听话,我听话,不要抛下小鱼……” 沈临鱼死死抠着眼前的手,指甲蓬已经全部断裂,“放开我,让我一起……啊……” 但很快—— 锁仙链消失了。 眼前无形的手也消失了。 天空恢复一片晴朗,沈临鱼愣了片刻,难以置信的扑到方才浩瀚无边的霞光位置,但什么也没有了。 他茫然无措的回首看去,从前云雾缠绕,仙乐不止,仙枝琼浆间,还能隐约看见仙子姐姐们绰约风姿,他总把娇花折下斜斜插入美人发髻,引得月老破口大骂,战神拎着他的耳朵去给花仙道歉。 花仙哪里舍得恼他,假模假样的说了两句,便将珍藏已久的百花蜜分了他一樽,战神批评花仙这样会宠杀他,被花仙一个芭蕉扇,甩去了九霄云外,隔老远还听见恶狠狠的一句:“好男不和女斗!” 他见状施法,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学他朝战神起哄地吐吐舌头,“嘘”地一声就跑得没影,边跑还边偷了月老一坛千年老窖,夜半邀了司命共醉,直到被剑仙丢去禁闭室都还没醒酒,睡得忘乎所以。直到被司命一脚踹醒,数落他连累自己,两个人一起可怜兮兮的面壁思过,又不知何时在墙上画起了五子棋,吵得不可开交。 而如今,那面墙呢?那坛花蜜呢? 沈临鱼丢魂失魄地找了很久,可眼前只有灵力消散后的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他将破石头翻了又翻,挖了又挖,魔怔似的寻遍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些往日的痕迹。 但那些都是仙法捏造的幻象,如今人去楼空,才惊觉一场镜花水月。 人也没了。 物也没了。 一切如灯灭。 沈临鱼也觉得自己就这样跟着死去了。 跟着无极天的每一寸灰烬,一道被埋葬在这里。 他蹒跚来到上灵台,但上灵台已经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拿天雷抽人的讨厌地方了,它碎成八瓣,没人还能想起它往日恢弘。 沈临鱼用掌心贴着他的裂纹,他原以为也是一样的死寂。 谁知道竟感受到了一段熟悉的灵力。 属于他的灵力。 他宛如沙漠中见到水源的迷途人,欣喜若狂,难道还有仙君存活? 他怀揣着一线希望,顺藤摸瓜寻去,心中无限祷告,求求你,神情卑微,是那样期盼天地能够怜惜他一次。 但天不作美,沈临鱼看着手心最后一缕上灵台的灵力,也被眼前藤蔓缠绕的深锈铜门给吸收殆尽。 沈临鱼惨笑起来,眼睛已经流不出泪了,只余两道血痕渗人。 他终于支撑不住的瘫倒在地,瞳孔发散,想起天道曾经多次警告他的话。 “游梦,若你无法断情绝念,无极天将毁于一旦。” 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招惹徐晏,人间何至于此。 若不是他招惹徐晏,上灵台又岂会坍塌。 “数月以前,无极天上灵台坍塌,先神之灵外泄不止。故以剑仙、战神为首,带领众仙引气入人间救世,但杯水车薪,终是无济于事……” 月老的话语还历历在目。 先神之灵外泄不止,徐晏,是你做的吗? 沈临鱼明明已经笃定,五脏六腑疼得要胀裂,却仍然,仍然颤抖着希望一丝侥幸。 他伸手慢慢靠近鬼门关,那道门从骇人狰狞,变成透明,将他吸了进来。 他一抬头便看见徐云帆依然守在那里,不曾离去。 “仙君,你怎么回来了!”徐云帆诧异。 沈临鱼眼中藏着一丝怨恨,但这不应该,他分明知晓却也按捺不住,若说现在天底下有谁是他最不想见的,徐云帆当之无愧。 沈临鱼步履不稳的地向最近的石椅走去。 徐云帆欲扶他,他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徐云帆眼睛一下就烧了起来,恨铁不成钢,“难道仙君还在等鬼王吗!他害你家破人亡,你难道还不醒悟吗!” 沈临鱼扶着石桌,缓缓坐了下来,他实在是心力交瘁,没有多大力气了。 沈临鱼目光悠远,答非所问“我想起了很多无极天的事情,以前日子很长,好像永远也过不到头一样。月老的胡子会越来越长;战神臂膀又会多几道疤,耀武扬威的和我们炫耀‘男人的勋章’;剑仙的手也从来不会遮住我的眼睛,他说游梦,你要学会面对。” 但这一次剑仙捂住了他的眼。 沈临鱼的胃痉挛了起来,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按下一切。 徐云帆见他如此念旧,心下更是不解,“仙君难道不恨吗?” “我恨。”沈临鱼道。 徐云帆自然听出他话语不对,“仙君是在怪我吗?” 沈临鱼不语。 徐云帆继续逼问:“怪我把鬼王的阴谋赤裸裸的告诉仙君,让仙君没办法再粉饰太平了吗?” 沈临鱼淡淡道:“我虽不愿承认,但是云帆,对不起,我确实如此想过。” 徐云帆失望又寒心。 沈瑄禾 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85章 我后悔了 徐云帆一缕残魂守在鬼门关,本体还受了重伤,本就是强弩之末,眼下更是气若游丝了起来。 沈临鱼看着他这张肖似徐晏的脸,还是说不出太重的话,他说:“云帆,我不怪你算计我。” 徐云帆闻言,眉间流露浓厚的痛意,自嘲道:“原来在仙君心中,我这都是心怀鬼胎……” “难道不是吗?”沈临鱼冷冷看他一眼。 徐云帆摇头,只觉一片真心喂了狗,他捉着沈临鱼的手让他去摸自己破碎的魂魄,“算计总要有利可图,仙君你觉得我图什么?图我通风报信,被鬼王重伤欲死吗?还是图你和鬼王分道扬镳,我能得偿所愿?仙君你看看我这张脸,我难道不怕你怨乌及乌吗!” “你不怕。” 徐云帆顿住。 “帝王之术,善于权衡,玩弄人心。当年徐将军功高震主,被谣言屈死,我便对人间皇帝深恶痛绝。” “云帆,我以为你是例外。” 沈临鱼冷冷看他一眼,慢慢道:“但你不是。” “平日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徐晏恨不能分身相随,你说今日为何三个时辰过去,他却迟迟未来寻我?” 徐云帆自知瞒不住他,一下将令牌摔到地上,“我若是不勾结判官,如何能救仙君出酆都!我一片冰心为仙君设想,竟遭仙君如此质疑?” 沈临鱼垂下了眼眸,不知人心为何如此难测。 “为何你早与判官勾结,却迟迟不肯告诉我无极天之事?偏偏让我去见最后一眼,无力回天?” 徐云帆给不出答案。 “云帆,我看见凤仙亡城了……”沈临鱼说:“你有没有一丝后悔?” 但凡人族未灭,徐晏都不可能自破自局,能够动手脚的只能是造他之人。 云帆却道:“为了仙君,我不悔。” 阴风吹起,寒彻心扉,月光隔在两人之间,宛如银河。 一盏茶后,沈临鱼才吐出口气,“单是为我么?”他向来不爱与人亲近的去争个高低明白,说到这个地步,只觉疲惫不堪,“若是如此,你该如何脱身呢?云帆你很聪明,也很骄傲,当初因像鬼王,都宁愿自毁容颜,而今又岂会为了一个人,赔上性命。” 就好比当时奈河桥上,鬼差喊了声“鬼妃”,所有亡魂围攻他,偏偏只有云帆救他。但为何暴乱之前,没有出来见他呢? 是刻意为之,还是真情流露,或是两者都有,那已经不重要了。 “你明知判官不是鬼王对手,却煽动他于此无极天救世之时,引不服鬼王酷政之众造反,一是拖住鬼王脚步,二是利用鬼王铲除异心恶鬼,最后再下出我这手棋,让鬼王伤筋动骨,最好是魂飞魄散。” “你再坐收渔翁之利,一统鬼族,吞噬人间,我说的可对?” 徐云帆:“我不过一介无名小鬼,仙君何必把我想成洪水猛兽。” 沈临鱼叩住了他手腕命门,摇头,“是啊,你不过一介无名小鬼,就算败了不还是一介小鬼吗?稳赚不赔的买卖。” 徐云帆不再言语,静静地看了沈临鱼一会,又看了眼自己的命脉,随即无谓笑了下,还是当初谦顺尔雅的模样。 “仙君若是待鬼王,也似待我一般理智便好了。” 沈临鱼松开了手。 徐云帆愣了下,又冷哼一声,“成王败寇,仙君又何必手下留情,死在仙君手中,也算全了我一桩心事。” 沈临鱼抬手,触上了他的脸,徐云帆眼睫颤了颤,然后一点温柔落在了他眉心上。 沈临鱼收回了手,看他的目光依旧是善良的,像一潭净水,迎风微澜。 徐云帆心突然跳得很快。 很奇怪,明明命都快没了,看着沈临鱼,只觉得他举止风流,聪慧过人,更加喜爱了几分。 沈临鱼说:“我始终感激你,让我看见了剑仙最后一眼。” 随后沈临鱼挥袖,暗香浮动,他便魂魄归体。 河水幽深寒凉,徐云帆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眉心多了一颗观音痣。 只一点便于他原来浑然不同,整个人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徐云帆看着那颗红痣出神很久,好像被人打上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沈临鱼支撑不住地趴在石桌上睡了一觉。 仙君们宠爱他,在梦里都舍不得让他难过,尽是些欢声笑语,让他不愿再醒来。 沈临鱼笑着笑着便落下了泪,“仙君,别走……” “仙君,不要游梦了吗?” 温热的手,擦去了他脸上血泪。 沈临鱼睡得很浅,一下就醒了过来,入目的是玄色彼岸花衣袍,慢慢往上是一张万分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他近乎绝望地问:“徐晏,上灵台坍塌和你有关吗?” 徐晏有很多话想说,但一切都停于舌尖,而后点了点头。 沈临鱼心死地合上了眼。 徐晏想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沈临鱼甩手给他了一巴掌,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带血字。 “滚!” 敢给鬼王脸色看的人都屈指可数,更何况是甩耳光,但徐晏不敢有半分恼怒,只要沈临鱼能解恨,便是让他下跪叩首,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甚至破天荒的吐出三个他近乎不可能说的字,“对不起。”又焦急地补了句,“沈临鱼,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徐晏,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沈临鱼字字泣血,“你在和我欢好的时候,都想着将我至亲置于死地,你怎么敢啊!” 沈临鱼痛到不能呼吸,“我他妈那样全心全意的爱你,毫无尊严的取悦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你处心积虑的在人间骗取我的神脉灵诀,又结下炉鼎之契同生共死,却利用我的血脉破除封印,徐晏,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还在委曲求全的舍不得离开你,你很得意吧!” 沈临鱼多希望他能辩解一句,就算像徐云帆那样错漏百出,他也愿相信,但是徐晏没有。 这一切如铁一般事实,重重地砸在沈临鱼身上。 沈临鱼颤抖地抓着他的手摸自己滚烫炙热的胸口,“徐晏,你没有心的吗?” 沈临鱼无措的蜷缩成一团,双手掩面埋入腿间,他已经在徐晏面前已经没有半分体面,小声抽泣着,仿佛一触便碎了。 “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剑仙死了,战神死了,月老也死了,无极天所有人都死了,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沈临鱼终于从钢丝上摔了下来,他为自己一意孤行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 而此时徐晏竟然还敢抱着他说,“仙君,我爱你,我会对你好的。” 还敢说:“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谁给我一次机会呢?”沈临鱼死死抓着徐晏的手,歇斯底里的问他,“谁让我的仙君活过来呢!” 沈临鱼自责难当,对自己连扇巴掌,徐晏制住他的手,不让他在动,“你若怪便怪我,不要折磨自己。” 然后捉着他的手运气,折断自己的左手,又移动到他心口猛地一击,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沈临鱼的衣衫,“仙君要我如何赎罪都可以。” “我若要你死呢。”沈临鱼说。 徐晏垂首,两人脖颈间炉鼎纹亮了亮,“除了此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沈临鱼冷笑,“屠尽鬼族。” 徐晏再次沉默。 “徐晏,我后悔了。” 沈临鱼用力推开了他,自己也不受控制的撞倒在鬼门关的铁锈铜门上,他借着墙力慢慢站起身子。 徐晏痛色难掩刚想上前,他便道:“站住。” 徐晏见他神情奔溃,恍惚不稳,不敢再刺激他,便停在了一臂的距离。 “我好后悔在梨花林里喝了那一坛酒。”沈临鱼手心藏于身后,微微蓝光贴向鬼门,他眷恋又难过的最后看了一眼徐晏,忍着锥心之痛。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爱你。” 这句话抽空了他浑身力气,也如一支支锋利滚烫的铁箭射穿徐晏的心口,教人毫无招架之力。 明明相爱的两人,是如何走到末路? 但这一切都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挽回,徐晏神色大变,赤黑鬼气向沈临鱼汹涌卷去,但为时已晚。 不知何时沈临鱼已割破手腕,血染鬼门,徐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在弹指间干瘪下去,然后连皮肉都被那门给吞吃入腹。 仙君…… 徐晏肝胆欲裂,一双翻云覆雨的手,疯狂地袭击鬼门关,碰撞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还给我! 徐晏身上每一寸血液都在哀鸣,每一缕鬼气都在怒吼,把仙君还给我! “神裔游梦,以血脉魂魄为祭,封印鬼城,永世不破!” 直到锈迹斑斑的铜门中传来梵音一般的誓语,他才慢慢回过神来,艰涩的动了动眼珠。 孟婆等人闻风而至,心下都做好了往死里按住鬼王的决定,却不料鬼王早已平静,玄衣笔直,一言不发地站在鬼门关前。 众鬼寒毛倒立,这更恐怖了好吗! 良久,孟婆才试探道:“鬼王节哀。” 谁知徐晏神色自若地转过身来,看着万千鬼魂,发号施令:“三日后,血洗人间。” 孟婆猛地抬头。 沈瑄禾 徐晏着急地哭了出来:你在玩下去我老婆就没了! 禾: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 相信大家圣诞节一定很快乐把!【我真是没有心的人!】 第86章 人走茶凉 鬼王无情的名声传遍了酆都。 连远在河底下徐云帆都有所听闻,甚至还有传言,鬼王爱妃死去当日,他便临幸了南风馆一艳鬼,收入了殿中。 徐云帆嗤笑,“你厌弃我工于心计,他又算是个什么好东西。” 徐云帆摸了摸眉间观音痣,从河底游了出来,那是沈临鱼死前给他的特赦。 他一出来,手上便开始慢慢溃烂了,封印比从前厉害了许多,他这种道行浅薄的鬼,在人间待一会便受不住了,连忙往鬼城逃去。 途中,雷霆万钧,天地混沌,狂风卷着骤雨,像是在哀鸣哭泣。 这样的天气隐约给人不详的预感。 徐云帆愈发戒备,将自己伪装成锁魂小鬼,潜伏进鬼门关。 一抬头,是枯藤遍野,残月凄寒,路上只有面无表情的索命鬼,身后跟着长长的一只孤魂队,慢慢向远处飘荡而去。 满城的梨花呢? 消失了,一点踪影也不见了。 往日总在喧嚣争吵斗殴的厉鬼,竟如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的匍匐在一处装死,实在受不住了,就翻个身,贴着墙挂一会,不像之前,总要突然掉下个头来,吓唬新来的亡灵。 太静了。 他随手拎起一只昏睡的鬼,那鬼受了惊扰,立即目露凶光,张开了血盆大口。 徐云帆把城隍令塞进恶鬼嘴里,烫得他唇舌溃烂,泪流如柱,却不敢痛嚎半声,只小声哽咽抽气,好不可怜。 太反常了。 鬼族向来喜怒哀乐皆浮于表面,动不动便是山哭海啸,不得安宁,哪有这般受了欺负,连个声都不敢吱的时候。 “呜……城隍老爷饶命啊!小鬼有眼不识泰山,下次不敢了……呜……” 徐云帆沉着眸,一手捣入他丹田,捏着他米粒半大小的内丹,“不想魂飞魄散,就给我老实道来。” 恶鬼吓得屁滚尿流,颤抖道:“小鬼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子时将至,城隍老爷还是先带我离开鬼门关吧……不然……”恶鬼还未说出那个字,畏惧之意便使他一个哆嗦。 徐云帆紧了紧他内丹,以示催促。 他忙道:“不然……鬼……鬼王就要来了……” 一团烟散去,恶鬼把徐云帆拽进了自己藏身的地缝里。 那条地缝正好在鬼门关前的石桌底下,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徐云帆听见,外边来不及躲藏的小鬼传来魂魄碎裂的轻微动静,仿佛一阵风过。 捂着他嘴的恶鬼,眸中竟是惊恐之色,抖成了筛糠。 “你一直藏身于此?”徐云帆传声于他耳中。 恶鬼心思单纯点了点头。 “从未离开?” 恶鬼再点头。 徐云帆眯起了眸,“这么说,鬼门关发生之事,你都知晓了。” 恶鬼瞳孔骤张,连忙摇头。 但徐云帆岂是善茬,手心烧起一团火,炙烤着他的内丹,“说,为何短短半旬光景,酆都便换了天日!” 地缝狭窄,一片漆黑,恶鬼压抑着痛苦和喘息,生死边缘,才意识到这语调声音的耳熟,他突然道:“是你……” 徐云帆眉头皱了起来。 “是你离间鬼王和鬼妃,导致鬼妃身死……鬼王癫狂……一切罪魁祸首就是你!” 此时,一道强劲的鬼气如巍峨的高山压在他们头顶上。 徐晏坐在了沈临鱼最后的位置上,回忆起他痛苦不堪的面容,以及眼底刻骨铭心的恨意。 “都是你害得!我要告诉鬼王!”恶鬼猛地要闯出去。 但他的内丹在人股掌之间,又能翻到哪里去。 徐云帆轻轻一动,他便蜷缩成团,连神智都近乎溃散。 “你明知鬼王杀戮成性,每夜子时必来,却冒死不离此地,想必是心有执念,难以释怀。”徐云帆冷声,“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吗?” 恶鬼自是不愿,千年了,他还没……还没等到自己的阿妹呢…… 一阵蹒跚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屏住呼吸。 “咚”有拐杖掷地之声。 “不过七日,仙君尸骨未寒,鬼王便要迎娶鬼后了吗?”孟婆的声音传入地底。 “放肆!” 赤黑火龙击碎了孟婆腿边的石凳,尘嚣飞屑。 徐晏站了起来,抖了抖凉薄的玄衣,“你只需炼好彼岸花,旁的莫管莫问。” 孟婆脸色沉得骇人,自打沈临鱼诱杀万重阎,对她而言,便是恩重如山。 “炉鼎之契,老朽断不可解!”她双膝砸地,“老朽做不得此等薄情寡义之事,还望鬼王早日醒悟,莫要越错越深!” “呵”徐晏冷笑起来,踱步到她身边,一字一句如毒蛇吐信,“孟婆处心积虑手刃枕边人时,可没谈过什么情义。” 旧事重提,无疑是剖开了她心口最为腐烂的一块疤。 而后徐晏踢了下脚边的骷髅,只见那骷髅突然动了起来,咔嚓咔嚓骨节僵硬的拜倒在孟婆的瘸腿上,心疼地摸了摸,吐出令人寒毛倒立的声音,“徐娇,你怎么受伤了……” 孟婆瘫倒在地,发狂似得将骷髅碾为齑粉。 “傀儡术……”孟婆哈哈惨笑,眉眼一下便苍老了,她大不韪道:“徐晏,你竟要对我用傀儡术吗!” 徐晏漠然道:“最迟一月,彼岸花除。” 便拂袖而去。 孟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茫然,这还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人吗?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铁石心肠,冷漠残酷。 她悲从心来,无法克制地朝那背影喊去,“你若当真无情,为何还要每夜来此!徐晏!你别再骗自己了!” 但已无人会回应她了。 …… “疼……” “好疼……” 见人皆去,地缝里传来小鬼抽泣之声。 徐云帆这才松开了手,看了眼恶鬼手上被他无意识箍的五个凹陷,他低声道:“仙君……真的死了吗?” “不然呢!”恶鬼飞了出来,指了鬼门关,而后撞了上去,又像四肢尽断一般,倒在地上,干瘪成一张皮囊,他哭哭啼啼道:“鬼妃那么好,还说日后要帮我找到阿妹,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他才死得那么惨……” 徐云帆生出很不真切的感觉,他想过颠覆鬼城,想过霍乱人间,从未想过要仙君的性命。 他以为权利之下,一点旖旎心思,也不值一提。 但好似并非如此。 他摸了摸眉心的一点朱砂,那人的体温还依稀残留,回首望去,还仿佛能够见到登孟楼上,翩然而落的惊鸿一眼。 风华绝代,国士无双。 徐云帆扶额撞在了石桌上,绵密的痛楚从眉心一点一点扩散到四肢百骸,豆大的虚汗从他指尖滚落尘埃。 百年的余梦,他直到失去这一刻,才似乎懂了些什么。 他听见自己用虚弱到不堪一击的声音问:“鬼后是什么意思?” 小鬼又嫉恶如仇起来,恨声道:“那南风馆的骚蹄子,见贵妃死了,立即趁虚而入,幻化做他模样,勾得鬼王神魂颠倒,乐不思蜀,翌日便昭告四海,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娶鬼后!” “呜呜呜……明明我们鬼妃到死都还只是个妾,竟让这个骚蹄子后来居上了!” 徐云帆胸口生出一阵极其陌生的怒意,澎湃翻涌,气得他脸红脑涨。 执权百年,便是二十万大军被蠢货坑害,他都没如此失态过。 他是怎么了? 眉间的观音痣红得滴血,他强忍着镇定,继续问:“我听闻两日前,鬼王率兵欲讨人间,缘何未去?” “神裔游梦,以血脉魂魄为祭,封印鬼城,永世不破!”小鬼颤颤巍巍说出此句,回忆起当日的腥风血雨,“封印与仙君共生,鬼王想硬闯,谁知血刃一劈,鬼门关是黯淡了,但鬼王自己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我们这才知道……鬼王竟与鬼妃互结炉鼎之契,同生共死……呜呜呜……可不曾料人走茶凉,仙君方死,鬼王便要将那炉鼎契洗了去……我可怜的鬼妃呀呜呜呜” “一月后,炉鼎之契消逝,鬼王……”徐云帆喃喃道。 “自然要枉顾仙君死活,破门而去,一统天地!”小鬼含泪,“我阿妹说得对,世上男子皆是狼心狗肺,怨不得她不信我,怨不得她千年也不来见我……” 恶鬼一哭没完没了,徐云帆抛下他一人离去,心里头乱糟糟的,甚至生出一种莽夫之勇,想要闯入那鬼王殿里,要那负人心好看。 他自是不会如此愚蠢。 徐云帆停在鬼王殿门前,看见那从前最繁茂的一棵梨花树,尽数凋零,只剩下枯枝。 他伸手贴向树干,仿佛还能看见那夜寒月如水,仙君如一支蒹葭,细瘦单薄,慢慢的将木簪拔出,眉眼间的哀伤,让人心折。 那时怎会都是算计? 教皎月羞花都蒙了尘。 他垂下眼眸,徐徐向苍离苑走去。 入目眼帘的是一团青绿色的灯火,将苍离苑裹得严密牢实,插翅难飞。 他蹲下捡了颗碎石,注入了些鬼气,猛地击向灯火,无波无澜,但不一时,鬼灯便如惊弓之鸟,慌乱无比的探出个头来,眼底青黑,形容憔悴。 鬼灯没寻到人,正欲回去,徐云帆才走出来,笑道:“灯兄,好久不见,我从凤仙带了些好酒来。” 那是他从前为讨仙君欢心,埋在梨花林里的几坛陈酒。 沈瑄禾 最近一点点虐,熬过去就是放心糖嘿嘿嘿! 晏:老婆,你听我解释! 第87章 傻子 鬼灯见人来,避如蛇蝎,忙要关门。 那门慢慢合上,仅剩一丝缝儿的时候,鬼灯又推了开来,将徐云帆迎入里间。 一进门便看见四下凌乱,几柱香东倒西歪的插在炉上,金身所铸的如来佛像倒在案上,地面散落着破碎的花瓶片,苑内传来痛不欲生的低吼声和摔砸的动静。 “鬼兄这是……” 鬼灯面露窘迫,却不愿多言,只拿过他的酒,“徐兄不是饮酒嘛,来!莫管那些烦心事,多同我说说凡间的乐子。” 推杯换盏,几番寒暄,不一时,鬼灯便醉了,心里难受的要命,多日来的委屈也忍不住宣之于口,抓着徐云帆的手痛哭流涕,“徐兄,你知道吗?我自从人间浩劫,每日都在担心这一天……” “我一个作恶多端的厉鬼,被逼到整日求神拜佛,期望一线生机。但天不饶我,神不救我!”鬼灯哽咽,“……终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神都被你们逼迫舍身救世了,怎有空管你一点私心,但徐云帆面上不显,轻拍他手安抚,“善有善报,鬼兄一贯与人为善,定会逢凶化吉的……” “你不懂……你不懂……”鬼灯又饮一杯,喉间像含了颗苦榄,“游光原是仙君利剑,忠心率直,忽闻仙君死讯,一时接受不了,整日嚷着要殉主……” “他殉了,我怎么办啊……” 鬼灯一抹泪痕,“我不过是想与他长守极昼湖,不问世事,不问纷争,为何如此难……为何如此难……” 苑内又传来一声巨响,铁链断裂之声清脆无比,鬼灯瞳孔一缩,徐云帆面前便只剩下一个空凳。 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刀剑声,怒骂声,哀求声,哭泣声…… 良久,才停歇下来。 鬼灯推开门,身上衣衫被划破了好几个扣子,半边发髻被抓的散落下来,他双眼通红,却大大咧咧好似不以为意道:“来来来,继续喝酒。” 声音酸涩,脖颈间还有一道薄薄的血痕。 徐云帆从袖中拿出灵草,鬼灯摆手,“不用不用,打是亲骂是爱,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可他明明是最爱撒娇,最爱水漫金山的爱哭鬼。 又住两日,徐云帆一起身,便见酆都褪去夜色,变得红光漫天,一盏盏贴着喜字的灯笼,点亮在每一个角落。 连苍离苑各处,都贴上了刺眼的“囍”字。 “噔噔噔”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徐云帆了然,拉开了门却装作毫不知情一般,“鬼兄何事?” 鬼灯换了一身红衣,显得比往日多了几分精神,他强颜欢笑道:“今日鬼王娶亲,万鬼朝拜新后,我不能缺席……” 徐云帆善解人意道:“鬼兄可是要我照看游光?” 鬼灯连忙点头,“酆都之中,除了孟婆,我只信任徐兄。” 徐云帆沮丧,“我虽有意相助,但游光乃仙剑,我浅薄修为,只恐制不住他。” “不怕!”鬼灯怕他不应,“我已点了他昏穴,没有三个时辰不可能醒来,若有意外,你便念此火雷诀,击晕他便可。” 徐云帆记下,“那便好,你安心去吧,苍离苑有我看着。” 鬼灯连连拜谢,又割舍不下,临别时回头再凝望一眼他安详睡容。 才推门而去。 却没有料到,这一走,就天人相隔,再无相见之日。 回忆起最后一句,竟还是崩溃之下骂他,“死脑筋,蠢货,我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个冥顽不灵的木头!” 门外吹吹打打,热闹非凡,一簇簇彩灯徐徐升起,从前精心在紫金台为仙君所制烟火,也再度燃起。 痴情多可笑。 徐云帆眸中阴暗涌动,他走向苑中,推开门,静静地看了看游光金光齐整的衣袍,发髻一丝不苟的道冠,除了四肢的锁链外,俨然是个高高在上的神仙,半点也无疯子模样。 他吟唱出一段“火雷诀”,游光浑身惊雷过身,蓦地坐了起来,见到他的刹那,按藏不住一段担忧,脱口而出:“鬼灯呢!” 徐云帆温言:“鬼王娶亲,迎娶新后,他去朝拜了。” 游光一听,潸然而下,“他竟要娶亲,那仙君算什么……他身上的仙骨不会痛吗?他午夜梦回时不会愧疚难安吗?他怎么对得起仙君!” 但游光秉性良善,除了难过,失望,痛苦,也生不出其他恶意,一只手无声挣脱锁链,慢慢用五指嵌入自己心脏。 无极天亡了,仙君死了,这样是非不分的天地,他活着还有何意?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腕骨。 “你这样死去吗?又对得起仙君吗?”徐云帆问他。 游光不解抬头。 “天灵孕我,万物化生……” 游光听到熟悉的咒语,不禁颤抖,“你怎么知晓的?” “我有一鬼友长守鬼门关,亲眼所见鬼王利用此法,引无极天上灵台之灵气,破除酆都封印。”徐云帆残忍开口,“仙君结契,委身为妾,你以为是真情真意吗?殊不知只是鬼王的狼子野心,骗得仙君身心相与,亲人皆亡,最后竟连仙骨都剥给了他。” 或许在游光的世界里都是戒律清规,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险恶之事,他甚至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怔忪地说:“我见过……” 我见过他们相处,见过鬼王眼底难以遮掩的爱意,也见过仙君真心实意的笑容,见过忘川河底,鬼王孤注一掷的身影,这都是假的吗? “若不是假,怎会旧人方去,立即迎娶新欢?”徐云帆一把震碎了木门,让他看看那些张灯结彩,欢声笑语,那耀眼的烟花炸碎在心里…… 直到九只金乌盘旋于空中,游光终于崩溃的低喊着:“仙君……” 那是仙君也不曾得到的殊荣。 他也曾问过:“仙君为何鬼王不娶你为后?” 仙君一下黯淡的容颜。 又云淡风轻道:“瞎说,本仙君威武勇猛,怎能为人妻妾!待来日我禀了剑仙,自会向鬼王下聘,入我游梦神殿主位!” “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可是仙君你已经没了仙骨,也再也回不去神殿了。 可是仙君你求之不得的东西,在你死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给了别人…… “游光,你甘心吗?” “游光,你忍心吗?” 他怎么会甘心,忍心,那是无极天唯一的神,众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怎么可以遭人如此践踏! 无穷的恨意,透过漫天的红,染上了游光的眼底。 徐云帆跪了下来,斩钉截铁道:“长恨此生卑微,不足复仇雪恨。唯有请仙剑出山,以慰仙君在天之灵!” …… “启禀鬼王,往生路忽起妖风,引得鬼哭不休。”头戴玉冠,身披五彩绶带的鬼官垂首于鬼王骏马之下,“只恐大喜之日,冒犯鬼后,不知是否应当改道而行?” 往生路,是通往鬼门关的必经之路。 徐晏从腰间拔下一柄赤红色的剑,“咻”的一声,如定海神针一般直直插入道路中间,骤然风消雾散,清朗无物。 徐晏拨了拨腰间直遇见沈临鱼后,再未佩戴过得白骨镂空剑鞘,漠然道:“起。” 徐晏一身红衣,扬鞭策马,身后跟着八抬大轿,每个小鬼胸前都有一朵大红花,蹭得喜气洋洋,而肖似沈临鱼的艳鬼,头顶红盖头摇曳,唇红染血,舔了舔修长的凤仙花红指甲,笑的明艳浪荡。 鬼灯扶着身形虚弱的孟婆,忍不住埋怨道:“鬼王心真冷,竟然一定要在鬼门关前拜堂,这若叫仙君见了,该何等伤心……” 孟婆哑然,原来清亮澄明的黑眸,已经变得阴翳缠绕,她真的老了。 甚至想问一句,是不是徐晏的心,生来就是石头做的。 花轿喧闹的经过奈何桥,经过徐晏曾经向沈临鱼许下山盟海誓的桥头,他说:“仙君想要我都能给你。” 可梨花、兔子、人间万象,都是从仙君身上偷来的,却骗得仙君倾心一吻,将一切都交了出去。 “傻子。” 徐晏嘲讽。 他不曾许给沈临鱼的名分,而今都可以随手赏给任何一个人。 傻子。 一剑穿透了他胸口。 “护驾!” “鬼王遇刺了!” 迎亲队伍乱做一团,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唯有一个人,面色大变,从万鬼之中飞了出来,直直向奈何桥闯去。 “不要!”他凄声呐喊。 但鬼王嗤出一声,像浑然不知痛楚一般,将剑轻易拔出,目光里尽是看废物的神色,他阴狠道:“他都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 便随手将他掷入忘川。 花轿又起,淹没了鬼众中撕心裂肺的嚎啕,那是游光啊……怎么会这样? “婆婆,那不是游光对不对……”他像疯了似得祈求的看着孟婆:“那不是……” 可孟婆只是悲戚的闭上眼,没有说话。 “婆婆,你救救他……”鬼灯瘫倒在地,不停的往忘川闯去,但一支灯柄拐杖压在他腰上,教他无法前进半步,“婆婆,你救救他啊,我求求你了……” 鬼灯哭得浑身抽搐,“我不能没有他……” “啊——游光,你回来……怎么会这样……我已经尽力了啊,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瑄禾 改了十几次!我终于!!解锁啦!!!好感动呀!呜呜呜! 大概也快完结了哈哈哈哈,哎呀舍不得大家! 第88章 种你身上好不好 啊……怎么会这样? “婆婆,那不是游光对不对……”他像疯了似得祈求的看着孟婆:“那不是……” 可孟婆只是悲戚的闭上眼,没有说话。 “婆婆,你救救他……”鬼灯瘫倒在地,不停的往忘川闯去,但一支灯柄拐杖压在他腰上,教他无法前进半步,“婆婆,你救救他啊,我求求你了……” 鬼灯哭得浑身抽搐,“我不能没有他……” “啊——游光,你回来……怎么会这样……我已经尽力了啊,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忘川旁的彼岸花一夜之间,消失殆尽,鬼灯无尽的泪水烧成了火海,再也唤不回那个容易脸红害羞的小古板。 他的游光,他的全部,就像笑话一样,被鬼王丢进了忘川。 ——我会杀了她。 鬼灯在永生的黑暗里,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 “一拜天地!”阎罗把脸蛋涂得死人白,只在脸颊两侧画了个红圆圈,尖声喊道。 徐晏牵着红绸同心结,与艳鬼并肩而立,慢慢对着鬼门关弯下了腰。 沉首时徐晏想起了很多往事,譬如迎春楼里被水鬼换上嫁衣的仙君,譬如极昼湖里为他着上嫁衣的苏梦,譬如奈河桥上简陋的表白心意,种种画面浮现,许是他们真的无缘,所以这么多次的交集,都始终错过。 鬼门关铜门紧锁,无波无澜。 徐晏的胸口暗红一片。 “二拜高堂!” 无人可做鬼王高堂,便又朝那森冷的鬼门关拜了下。 周遭响起低低的私语声,“喂,你有没有觉得突然冷了许多……” “你瞅瞅我的骨头都变紫了。” “好怪啊……” 阎罗打了个喷嚏,再次喊道:“夫妻对拜!” 徐晏转身与鬼后相对,用手不自觉得拨了拨盖头下晃动的珍珠。 他记得那时他眉间还有一朵尽态极妍的梨花,藏在十丈软红之下。 他永远也娶不到的新嫁娘。 徐晏渐渐弯下腰,天空慢慢下起了一场风雪。 “是雪!” “我疯了吧,酆都什么时候会下雪了!” 徐晏弯到一半的腰抬起,伸手接了两朵雪花,落到他手心竟变成鲜红色…… 他吐出一口血。 落在雪色里,又融化成水,蔓入鬼门关脚下。 ——“礼成!” 是夜。 酒意阑珊,徐晏推开贴着“囍”字的殿门,万鬼惊魂,满室红光之下,只见鬼后浑身是血,一脸骇人剑痕,赤身裸躯跪在喜床上,而雪白的后背,刻着深仇大恨的三个字——对不起。 鬼灯被囚禁了起来,丢到了生不如死的阿鼻地狱。 众鬼终于相信,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鬼王霸倾天下的步伐。 一月后,世间就是由他们鬼族说得算了! 众鬼贪婪的血液滚烫不止。 那一场雪纷纷扰扰,下了半月不停,像极了从前酆都,无边无际的梨花林。 被鬼灯哭灭的彼岸花又重新开了出来,从来不会因为谁死谁生,停下脚步。 孟婆垂眸割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彼岸花上,她折下一朵,慢慢走进了鬼王殿。 明堂上,玄衣人风采依旧,腿上还坐着个衣衫轻薄的美人,栖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媚眼如丝。 “你练好了。”玄衣人摸着美人的脸,看也没看堂下。 “是。” 鬼王的手露骨的潜入美人的领口,直教他眼底沁出泪来,眼尾的红意,让人迷醉。 孟婆终是忍受不住,“鬼王当真无悔吗!” 徐晏癫狂一笑,眸色寒凉地掐着美人的脖颈凑到孟婆面前,“怎么,不像吗?” 孟婆后背发凉。 徐晏极其温柔的撩开美人的碎发,而后与他唇齿纠缠,吻的难舍难分,水声回荡在殿中,让孟婆如坐针毡。 美人被吻成一滩水,慢慢俯下身来,趴在徐晏膝头,乖的像只猫儿。 “像他那样的人,我酆都可以有千个万个,”鬼王用手背拍了拍美人的侧脸,薄唇如刃,“还个个知情识趣,不会惹本王生气。” 徐晏看向孟婆,“有何不好?” 孟婆长长叹息一声,彻底灰了心。 她拱手将彼岸花举至额前,不含感情地恭敬道:“鬼王要将彼岸花俯身何处?” 徐晏笑了笑,用指尖挑起美人下颌,“种你身上好不好?” 美人嬉笑。 孟婆大惊,“不可!” 譬如孟婆把炉鼎之契幻化成彼岸花种在徐晏脸上,那便是把命交在了徐晏身上,与他同生共死…… 可话未落,那彼岸花已经落在了美人左脸,艳丽至极,教徐晏看得失魂,爱不释手的来回摩挲。 仙君这样可真好看。 孟婆愤怒离去。 那一夜,孟婆在一片宁和的忘川站了很久,想起从前总躲在她乌蓬里听八卦的小仙君,她踏上小船,支起长长的竹竿,一下一下的在忘川游走…… 白白的雪覆盖在破旧的乌蓬上,她不禁想起从前,仙君捧着一堆梨花洒在千疮百孔打的乌蓬顶上,说美人自当配美景,岂能老与破烂为伍! “孟婆,今后我每日给你赠一树花来!” 仙君终究没有食言…… 只是不同往日梨花,落下生香,徒留白雪皑皑,结成了心上冰霜…… 孟婆用伤痕累累的手掸去厚厚的一层风雪,口中吟唱起一段往生咒,希望这场雪早些停下,希望仙君不要再难过了…… 忽然她抽回了手。 隔着月色皱眉看去,掌心的血落在了地上。 …… “婆婆,你不用再来看我了。”阿鼻地狱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孟婆苦到了心里,“傻灯,鬼族善幻术,你杀那无关痛痒的鬼后有何用?没了他也还有别人,你自己给搭进去,值得吗?” 鬼灯又戚戚沥沥的哭了起来,他揉着眼睛,吸着鼻涕,只是这一次再无人哄他了。 他没有回答值不值得,哭了半响才道:“婆婆,我好想他啊……” “婆婆,我为什么还没死呢?” 暮色之下,孟婆才敢落下泪来。 门内痛哭,门外寂没。 孟婆陪了他很久,直到他痛到泣血,从嗓子眼里抠出一句,“不值得……” 他悲吼呐喊,“我多希望那是我杀的啊!” 而他赶去时,殿内便只剩下一副空壳,连给他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他能做的竟只是幼稚的划上两刀,教鬼王难堪…… 鬼灯恨得骨头都快碎了,却偏偏坠入这阿鼻地狱,求死不能,求死不能! 他长笑,笑自己无用。 他长哭,哭自己无能。 “夭寿啦!儿子杀老子,仙剑弑主啦!仙君就要守活寡啦!呜呜呜呜,可怜仙君肤白貌美就要孤独终老啦!” “仙君带我出鬼城的时候,说好了只宠我一个,对我好一辈子,现在不仅和妖兽厮混,还凶我……呜呜呜……” “婆婆,救我,灯灯好痛啊。” 那些活泼的胡言好像还是昨日,鬼灯方生了心智,懵懵懂懂,还未来得及璀璨,便尝尽了世间至欢至苦至痛,衰落了下来…… 孟婆伸手贴上阿鼻地狱的门,潜入其中摸了摸陪伴她千年的鬼灯,轻轻拭去他脸上泪水。 那些阴煞缠上她五指,啃的只剩下枯骨。 “鬼灯,答应婆婆,要活着出来。” …… 翌日,万鬼倾巢而出,翘首以盼围在鬼门关处,看着鬼王举起赤红长剑,念着一段不知名的仙咒,一下又一下无情的劈砍在铜门上。 酆都的雪停了。 鬼王的剑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停歇,捡了起来,闭上了眼,将所有鬼气尽输于剑中,突然山崩地裂,火海喷涌,四周承受不住的刮起狂风,更有甚者直接鬼气爆体而亡,吓得众鬼到处逃窜。 徐晏沉眸,双手于天地挪移,赤黑真龙缠成一个环,而后他一掌击出,轰隆一声,九道惊雷炸响苍穹,鬼气与紫电迸发出惊人光芒。 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睁开眼时,便只见那剑闯过鬼门,碾为灰烬。 万年的封印终于破了! 他们终于得见天日,不再是阴暗潮湿中的恶鬼! 众鬼狂欢,蜂拥而出。 徐晏站在门前,一半是恶鬼压抑的叫嚣,一半是人间地狱的哭喊。 他蹲了下来,珍之又重的摸了摸那些鬼门关的灰烬,而后将一块未完全湮灭的小石块,收进了掌心。 石桌下传来细细的抽泣。 他敛眸,一弹指那鬼被揪到了面前,徐晏问:“你哭什么?” 那鬼自知求生无门,竟对他击打起来,“你还我鬼妃,你还我鬼妃,他对你这般好,你居然忍心一剑一剑将他劈碎,你不会痛的吗!你没有心!” “你没有心……” “徐晏,你没有心的吗?” 徐晏混沌。 那鬼吓死了,大气都不敢在喘一声。 鬼知道他看见什么,鬼敢信他看见什么! 他居然看见……鬼王流泪了…… 他一定是眼花了……果然他一擦眼,马上那泪便不见了,像似他的一场幻觉。 他松了口气。 听见鬼王问他:“你为何不去人间?” 他弱弱低语,“我还要等我的阿妹,哪有时间去人间喏……” 鬼王没说话,松开他慢慢远去。 小鬼不解的抖了抖,又想起方才残忍劈门之举,想朝他再唾骂两句,可抬头看向他往生路上的孤寂背影时,竟觉得他也有些可怜…… 沈瑄禾 我真残忍,元旦了还虐大家!(按着徐晏下跪)给大家拜年啦! 下周应该完结!感恩遇见! 第89章 棋子 徐晏做了万年的鬼王,第一次觉得酆都这样安静,没有动不动闹人的鬼哭,没有吞噬魂魄的阴煞,只有一片空荡荡枯枝和未开智的几簇鬼火。 偶也有些似鬼门关那小鬼的痴情魂,也有一些与世无争的懒鬼,还有一些心智单纯的鬼怪,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小日子。 但那些都少得可怜了。 鬼的本性就是极恶相,是阿修罗欲念贪念的化身,怎么会消停呢。 他站在风平浪静的忘川边上,摘一朵彼岸花,向虚空插去。 他还记得仙君低着头说,“鬼王可愿为我折一朵彼岸花?” 可惜没等他为仙君戴上,便险些迎来了一场生离死别。 他再也没有机会替仙君别上了。 徐晏伸手向那河心吸去,破烂的乌篷船摇摇晃晃,慢慢移到河岸,他踏上小船,听见一声,“拜见鬼王。” “你——”徐晏哑然。 “鬼王意外老朽为何在此吗?”孟婆拄着拐杖掀开了门帘,寒风萧瑟,她眸色平和,“老朽也很意外,鬼王为何不在人间厮杀,反而回了这空无一人的鬼城。” “你知道了。” “是。”孟婆道。 徐晏淡淡道:“你要阻我?” 孟婆看着他,眉眼不再是往昔运筹帷幄的平静深泓,而是苍老的皱着,遍布疑惑,“老朽只是想不明白。” “说。” 孟婆望了眼空无一物的乌蓬:“鬼后是你杀的。” “是。” “为何?” 风吹乱他的发,他眼神狠戾,嘴唇都因激动发白,“天底下只能有一个仙君,妄图取而代之的下场,只有——死!” “可你后来……”孟婆想起鬼王殿中从未断过的莺莺燕燕。 徐晏冷笑,由他指尖荡开一圈赤黑雾气,骷髅鲲鹏浮现在千里忘川上。 孟婆错愕,只见那鲲鹏颌骨上留下了一朵艳丽至极的彼岸花,她呢喃:“傀儡术……” 徐晏念下一诀,鲲鹏便散成烟,又聚成朝思暮想的人。美的似罂粟,他看着看着,呼吸便窒住了,浑身经脉里不再装着流动的血液,而是细若毫毛的针,粉碎着他的灵魂。 但他已别无选择,他是末路的旅人,倘若不饮鸩止渴,如何能熬过失去仙君的漫长时间…… 他一秒也忍受不下去了。 孟婆见他眸中痴色,心下波涛。 又问道:“那游光?” “杀了。”徐晏眸中染狂色,胸口涔出了很多血,被玄衣遮挡,“仙君都死了,他凭什么活着。” 他已经疯魔了。 忘川古怪地冒出了小气泡,弄得乌蓬震荡不止,孟婆沉寂了一会,才继续道:“鬼王大费周章娶鬼后、杀游光、辱仙君,是为了让贪心的恶鬼相信你已放下情爱,被权欲所驱使,从而倾巢而出,为祸人间,是否?” “是。” 此举与凤仙城相似,皆是以梦寐以求的蓬莱仙境为诱饵,引人堕落,再一网打尽。 毒辣又残酷。 徐晏又道:“也不全是。” 孟婆愣住,只听水面传来平静中难掩沉痛的声音:“他醋劲那样大,而今竟见我迎娶他人,也不为所动……” ——“徐晏,我后悔了。” ——“我好后悔在梨花林里喝了那一坛酒。”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爱你。” 他是真的放下我了。 徐晏双眼通红。 “可这有何意义?鬼门关与仙君同生共死,鬼王明明……”孟婆不忍再言,顿了会,狠心道:“鬼王明明已亲手将仙君一剑一剑的劈碎了……” 徐晏背脊颤抖不已。 谁能比他痛啊! 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杀死。 眼睁睁看着鬼门关一点一点黯淡无关,眼睁睁看着酆都大雪停歇,眼睁睁看着那扇他唯一的寄托,散成灰烬…… “徐晏,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 徐晏突然歇斯底里的惨笑起来,却显得比万鬼同哭还要可怖。 “为何?” 他垂首轻颤,“我也想问一句为何……” “为何我只是用了一次神咒,上灵台便再也无法修复?”他喉间有血腥味涌出,“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 他又语无伦次的大恸哽咽:“我后悔了……” “我早就后悔了啊……” “但那扇门已经修不好了,再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用了一次神咒? 孟婆震惊,难道鬼王其实早就放弃破除封印了? 徐晏已经濒临崩溃,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尾指白丝飞出,凝成一道蓝光,吐出那些锥心之语:“鬼王大人,你以为将他困在酆都就有用吗?游梦是神裔,他早会知晓,你利用他将上灵台摧毁,对你恨之入骨!” “你竟敢算计我!” “谈何算计,若不是你贪心破鬼门关,又怎会给我等可乘之机?” “住口!” 但那声音只是一段封存的留言,不会因他任何话语而停下,“你永远别想解开封印!” “住口!” “他会以神脉为誓,重铸封印!” “住口!” 那蓝光狰狞笑起来,“你最好看牢点,别教他知晓这一切……” 那简直是罗刹的笑声,半点不似清尘绝世的神仙。 徐晏一直视它为洪水猛兽,只想将仙君困在鬼城,不要知晓外界一点半点的事情。 他甚至也想过坦白,但他该如何解释坍塌的上灵台?说他只是尝试动了一次,发现神力接通上灵台便立即停止了,却被那些狗神仙利用,自己毁了诬陷他!想让他二人血海深仇,再无寰转余地。 那是仙君的至亲啊?他会信这是一场骗局吗? 骗他舍生取义,与他这个臭名昭著的恶鬼相斗。 徐晏不敢。 他只能日夜惶恐,日夜索取,企图得到一丝一毫的慰藉。 但木已成舟,他逐渐不再恐惧这段白丝,反而时常聆听,已警醒自己,千万不能让仙君知晓。 为此,他必须争,必须夺,必须将六界牢牢控制在他掌中。 纸包不住火,仙君终究还是知晓了。 ——“徐晏,上灵台坍塌和你有关吗?” 他多想摇头,多想告诉仙君,他没有。 可他偏偏就是动了。 ——“徐晏,你没有心的吗?” ——“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仙君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不会再错了…… ——“那谁给我一次机会呢?” ——“谁让我的仙君活过来呢!” 徐晏终于崩开了厚重的外壳,他靠着乌蓬船上,痛哭出声,谁又能让他的仙君活过来呢…… 他只是做错了一次,就永远失去了他的仙君。 为什么……为什么啊! 徐晏也想质问老天,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神裔游梦,以血脉魂魄为祭,封印鬼城,永世不破!” 直到这身誓言想起,他才从魔怔中抽回一丝理智。 不对。 不可能…… 若是月老想害他,早可以在那时便将一切告诉仙君,为何要特地给他留一段信。 那必然是替仙君着想的…… 又岂会将封印之法告知仙君…… 是谁,是谁在作祟! 徐晏的眼睛变得猩红。 而这时,他体内传来一个亘古沧桑的声音。 “徐晏,我能救游梦。” 他不该信的,他是世间极恶相,最知晓如何蛊惑人心。 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骗局。 却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是谁?” “天道。”天道潜入他识海,让他看见自己流光溢彩的仙骨,那一段属于沈临鱼的仙骨,“徐晏,得了仙骨,你已经是神仙命格了,自能听到天意。” “那道封印是你给仙君的。”徐晏笃定。 “是……”天道叹息,“神仙不该生情,剑仙月老不该动恻隐之心,放过游梦,无极天就白白牺牲了……” 徐晏神色如癫似疯,“你是哪里的狂徒!竟敢冒充天道插手人间事!” 徐晏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上加狠,识海内的灵力如海啸,与那一卷破竹简斗的你死我活。 末了,竹简四分五裂,苟延残喘,挤出句,“你不想救游梦了吗!” 徐晏才停了下来,威胁道:“甭管你是天道,是九天玄雷,是上古原神,胆敢给我耍花样,我都要你神魂寂灭,不得超生!” 天道气的吹胡子瞪眼,他自打有意识以来,万万年的生涯,哪个神仙见他不是毕恭毕敬,头一次见这种刺头,真想几道雷下来劈死他算了。 但眼下有求于人,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他继续道:“神鬼仙妖魔人,鬼族本就不应存在于天地,而今灵气匮乏,物竞天择,只余人族一脉,却要被尔等厉鬼反噬,逆天而行,必有天谴!” “什么天谴。” “不知道……许是天地重归混沌……” 徐晏道:“你即是天道,顺应天理,混沌是否,与你何干?” “我有私心。” 天道展开了竹简,几排断了,几排空了,都是徐晏造得孽。虽然不美观,但也能看见沧海桑田,从天地伊始,先神陨落,到王朝迭代,仙魔相斗,那一幕幕动人心魄,一幕幕让人热血,是数万万年的花开花落,才成就如今这一片瑰丽的天地。 要付诸一旦吗? “我舍不得。”天道卷了起来,目光深远,“这是我最好的作品。” 也是他最不舍的尘世。 有贪嗔痴恨,也有爱善真美;有刺骨寒夜,也有星河长明;有随波逐流,也有九死未悔…… 这样生动鲜活的尘世。 徐晏终是松动了,问它:“你如何救?” “仙骨。”天道说:“只要有你身上仙骨,他便不会死。” 徐晏垂首。 “好,我做。” 于是他只身跳入忘川。 孟婆惊呼! 但他已经听不见了,五感丧失,蚀骨之痛腐蚀着他的神魂,浑身皮肉已成焦土,他还是不死心的一路下沉,他一定要找到…… 他已经失去一次了,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仙君…… 他的仙骨都染上了些许墨色,支撑不了多久了…… 仙君…… 他咬牙往前游动,不能昏迷,一定要把仙君带回来! 神魂只在崩坍的一线之间,他终于看到了一抹红,绽放在漆黑一片的忘川河底。 那朵彼岸花…… 他终于找到了。 “鬼修不靠天地灵力修行,只要鬼气不消亡,鬼界便不会受影响。” “万物皆有源,难道鬼气便无根吗?” “有。” “何处?” “一个无人生还的地方。” 原来阿修罗的鬼气之源,就藏在深深的忘川底下。 徐晏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摧毁它,只好将自己魂魄抽出,凝成一把疮痍满目剑,刺入那花中。 “仙君要我如何赎罪都可以。” “我若要你死呢。” “除了此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屠尽鬼族。” 徐晏仿佛在垂死之际看到了仙君,虽然是声声质问,虽然是无限遗憾,但他心中甜的开出花来。 仙君,我好想你…… 随即忘川变得平静,变得澄澈,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所。 而人间烧山毁城,四处祸害,杀戮成性的恶鬼骤然成烟,了无痕迹。 唯一存活的竟只有酆都不问世事的野鬼,等着百年后残存的鬼气散尽,化为一抔黄土。 沈瑄禾 徐云帆和徐晏的差距,大概就是: 徐云帆每次想起仙君时,都是那惊鸿一瞥,最美丽的时候 但徐晏想起来的永远是他和仙君的最后一眼,不一定美好,但很惋惜,也很珍惜 —— 感谢“青花鱼l0w1q0307y3”投喂的鱼粮啵啵啵~ 第90章 不要长大 百年转瞬去。 垂髫小童撅着嘴和白发老人苍老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然后人间浩劫始去,万鬼消亡,六界归一,天地重返平静……” 垂髫小童悬坐在半浮空中的骷髅鲲鹏身上,晃着腿,懒洋洋掏了下耳朵,道:“孟婆你都讲八百遍了,不得换个新鲜桥段说说?” 孟婆轻哂,起身掀开了乌蓬船帘,支着拐杖走了出来,如今她背脊半弯,满头华发,垂垂老去。她望着清澈见底的忘川,伸手拨了下水,谁人又还记得它从前灭魂蚀骨的骇人模样。 孟婆抬起头,平视着骑鲲鹏的小童,眸色宠溺道:“少主想听什么?” 小童眨了眨清亮的杏眼,想了想道:“皆说世间有因果。鬼王为祸人间,罪孽深重,故而致使鬼族灭亡,自己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那么天道呢?” 小童歪着头不解,“天道插手六界,欺瞒天下苍生。不仅没有阻止鬼王恶行,甚至设局以仙君为诱饵,把六界之事,推到害得黎民百姓垂死挣扎,鬼王越错越深,无力寰转,难道没有报应吗?” 天道自产生私念那一刻起,便注定有天谴相报。 孟婆看着小少主,仿佛回到了千百年前的那一夜。 忘川像一锅煮沸的黑水,翻腾着,怒吼着,把乌蓬船都掀翻在河底,又飞速形成一个滔天漩涡,将一切的光都吸了进去,整个酆都陷入一片漆黑,洋溢着不详的预兆。 她瘫坐在河岸旁,一只手还保持着欲图救下徐晏的姿势,果然…… 果真…… “徐晏……”孟婆哀吼,泪流满面,本该是她的!本该是她去的啊!可徐晏一掌将奋然跃下的她击到了河岸,再一抬头时,他已被河水吞没…… 她看着身边彼岸花一瞬间尽数枯萎,无影无踪,忘川河越来越黑,越来越急,漩涡卷成苍天大树,几欲冲破酆都,又在即将破出之时,轰然坠落,形成漫天飞雨。 那雨落在手心竟是不痛、不痒、清清澈澈的。 孟婆的一滴清泪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不住颤抖:“徐晏……” ——“徐娇,你身为我阿修罗的后代,要守护好酆都,藏好鬼气之源,替我等你母亲原谅。” ——“徐娇立誓” 那是天底下只有孟婆知道的秘密。 直到万重阎看见,懂了她难以开口的真心。 直到徐晏看见,种下万劫不复的孽障…… 孟婆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所守护的,她所珍惜的,她所在意的,她所向往的……通通化为乌有。 这便是阿修罗的报应吗? 万万年的守护也平息不了酆都的血债…… 孟婆想仰天长笑,想悲声痛哭,但是她喊不出来,缘何最该赴死的她还活着?缘何要怀疑徐晏! 孟婆自责欲死,她早早来到忘川,本就想将一切结束,却偏偏不肯信任徐晏,偏偏要死个明白、百般追问。 徐娇,你满意了! 你问到了你要的一切答案,所以呢? 徐晏死了…… 那个从未在你手下获得一点温情的孩子,那个从一出生就背负仇恨与恶鬼争夺的孩子,那个曾经被你打的浑身是伤却仍然试图唤你娘亲的孩子…… 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酆都从未下过如此干净的雨,却教人的伤心无处可藏。孟婆倒在地上像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鹿,浑身哀痛,老眼昏花,心口的伤溃烂灌脓,愈演愈烈,她不挣扎,低低的哀鸣,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刹那…… 地面染上了血迹。 孟婆还不明白,麻木的盯着远处…… 一块鲜血淋淋的碎肉,砸在她的脸上,她才慢慢有一点意识,艰涩的动了下昏黄的眼珠,她顿住了,发出支离破碎的哑音。 她用尽全身离去想去抓住那人的血肉黏连的脚,但什么也没有抓到,她又干干的落下泪来,因为她看见—— 忘川清澈见底的河水染得血红,那个容颜绝世,身形挺拔的人只剩下被腐蚀的焦皮和裸露在外的碎肉、血骨,尤其是胸口,在这样血肉模糊之下都能看见那溃烂发黑的三个剑伤,向外淌着漆黑无比的血液。 三个…… 一个是人间重逢,他妄杀无辜,被仙君含泪亲手刺入。 一个是幻境迷离,他抓着仙君的手没入胸口,他还记得那时仙君抖得厉害,一道剑伤割了好久。 最后一个是奈何桥前,他终于深恩负尽,也终于不见仙君…… 孟婆发出呕哑嘲哳的阻止声,但那人已经听不见,一双手径直插入丹田,把仙骨抽了出来。 那仙骨是奶白色的泛着淡淡的金光,与眼前轰然倒塌的一瘫烂肉形成鲜明的对比。 仙骨慢慢飞到孟婆手边,徐晏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用唯一和从前无甚不同的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仙骨,留下一句“替我照顾好他。” 那徐晏呢? 徐晏该怎么办? 孟婆茫然看去,只见徐晏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爬向枯死的梨花树,他躺在树下,大量的鲜血没入盘根虬结的树根,眼前浮现那些曾经相爱相依偎的日子,浮现他从树上掉落,坠在自己怀中,浮现他搂着自己脖颈,低声恳求,“徐晏,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他都没能做到…… 他的仙君啊,下一世不要再遇到他这样坏的人了…… 徐晏意识模糊,却仍是不甘的痴望着那株梨花树,直到花瓣落下,那枝丫又开了,他才笑着合上了眼。 手心还紧紧握着一枚鬼门关的石头碎。 “孟婆你还没回答我呢?”小童催促,“天道如何了?” 孟婆才堪回神,低了低头,遮掩自己泛红的双眸,敷衍道:“鬼王死后,一道竹简从天而降,碎成两半,变为石头,又经十年,化为灰烬。” 小童点头,似懂非懂,又问:“那鬼王殿前的梨花树为何又活了过来?” 孟婆想起,彼时竹简断裂,蕴结成两股神秘的灵力,一股飞入她手中的仙骨,一股飞去了那棵枯死的梨花树…… 她道:“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罢……” 沈临鱼气馁,双手搓了搓头,有点焦躁,“玄玄虚虚的,我还是没懂。” 孟婆不语,只是摸了摸他座下的骷髅鲲鹏,颌骨的彼岸花开得艳丽。 鲲鹏被摸得舒坦,眯着眼绕着上空旋了两圈,给小童弄得昏头转向,揪了揪他尾骨才老实下来。 小童干脆半趴在鲲鹏身上,想起一件事,“鬼王把游光剑沉了忘川吗?” 孟婆点头。 “不对,”小童支棱起来,“我明明在极昼湖千丈寒冰里看到过那把金灿灿的剑!” 孟婆沉下脸。 小童不知死活继续道:“我还看到鬼灯哥哥隔着冰偷亲那把剑!” “砰”拐杖猛地敲在了他头上,孟婆寒声,“谁准少主私自跑去人间的!” 小童自知说漏了嘴,粉嫩的圆脸一变,架起鲲鹏就跑。 但幼小的他哪里是孟婆的对手,两下便被抓了起来关禁闭,还得对着满面墙背清心咒,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不是恶鬼吗? 哪里有恶鬼背清心咒的,就离谱! 哪有少主被人管成这样的,就离谱! “少主为何突然停顿?” “啊没有,我在尝试倒背清心咒!”小童一脸无辜道。 所谓天下第一怂人不过如是。 是夜,小童早已在清心咒的催眠下熟睡过去,不过多时,便化作了一幅奶白色溜光水滑的骨头,孟婆叹了口气,不知何时他才能稳定下来。 小童醒来后,第一件事就去了鬼门关,对着那一对旧石桌石凳一顿乱敲,“鬼哥哥在吗?” 唤了半日也不见响应,他奇怪道:“鬼哥哥一直守在这里没离开过,难道是等到他的阿妹了吗?” 他又复敲了敲,也无动静,他戳了戳到处恐吓野鬼的霸王鲲鹏,问,“你知晓怎么回事吗?” 鲲鹏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咕噜的半天,说的头头是道,就是小童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只垂头丧气的问了句:“他不会回来了是吗?” 鲲鹏点头若捣蒜。 小童了然。 …… 年前随手洒的莲子,今年倒真在忘川开出了一片荷来,绿绿的压在水面上,风一过,清香宜人,尤其是一朵朵莲蓬争先恐后的冒出,更添勃勃生机。 孟婆支着乌篷船在忘川找最嫩最清甜的莲蓬,少主火旺,需得多吃些莲心调理,苦了又不爱吃,装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无声一笑,正欲伸手去摘莲蓬,谁知一朵正开的亭亭玉立的白荷被折了下来,送到她手心,“少主这是做什么?” 小童眉眼耷拉,也不出声,跟在她后头打转,甚至还破天荒的帮她剥起了莲子,回至家中,发现一切齐整干净,连被褥都重新叠过了。 孟婆抿唇,也不问他,勾了勾手鲲鹏飞到了她手边,她点了点头,才慢慢走到小童枕边,竟看见他脸上还悬着两道清亮的痕迹。 孟婆软声问:“少主今日去找鬼哥哥了是吗?” 小童一下子又红了眼。 他毕竟年纪尚小,没憋住一会,就哽咽道,“鬼哥哥是不是没有等到阿妹?” 孟婆本想骗骗他,但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小童一见滚落了满脸泪,抽着气道,“他是不是死了……” 孟婆点头。 小童哇得扑进孟婆怀里嚎啕大哭,“那孟婆也会死吗?鲲鹏也会死吗?鬼灯哥哥和那把剑……也都会死吗?” 孟婆抱着他把满是碎纹的夜明灯拿出来,摆在烛台上,认真对他道:“少主,你知道的,自鬼王死后,酆都鬼气便残余稀薄,能走过千百年已属不易,终有寿终正寝的时候。” 小童原也是非常讲理的人,可如今不知怎地,一听见亲近之人会死,会消失,没由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捂着耳朵不敢听。 孟婆看得心疼,但也觉得孩子大了,总要学着去面对,去接受,于是温柔的把他手拿下来,尽量婉转的说,“少主,不要怕,孟婆一定会陪着少主长大的。” 小童一听,没有半点安慰,反而晴天霹雳,大大的杏眼里蓄满了泪水,声嘶力竭的哭喊道,“那我这辈子都不要长大!”就跑了出去。 沈瑄禾 感谢“大声喊123”投喂的猫薄荷,啾咪~ 第91章 我一个人的梨花树 他能跑去哪里呢? 自上次说漏了嘴,酆都便被孟婆管的严严实实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小童把没跑两步就把追上他的骷髅鲲鹏推得远远地,越想越伤心,早知道当初就不克服恐惧和鲲鹏玩了,反正都是会死的。 平白生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然后竟告诉他只能陪他到长大。 那以后呢? 小童简直崩溃了,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痛不欲生。 那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最难过的事情,最无能为力的事情,婆婆不会因为他撒娇而心软,鲲鹏不会因为他生气就傻傻的跟在他屁股后边打转,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以后天地间就只会剩下他一个人。 他漫无目的地奔跑,衣物被树枝勾的破烂,眼底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下落,只觉得这是一场灭顶之灾,他在一株树前脱力,抱着那树哭了好久好久,“为什么要抛弃我……” 那树抖落一地梨花。 “我不要长大……” 时到深夜,他已经落不下泪了,嗓子哑了一片,打着嗝抽泣,他应该回去,孟婆会担心,但他还没有收拾好心情,一见到他们只会被无尽的悲伤淹没。 “我不想一个人。” 他的声音难听的不像话,一张脸哭的通红,眼睛肿成核桃,他甚至抱着那株树质问,“你也会死吗?” “你也会留下我一个人吗?” 他难过的低着头,小小的身子,无助的颤动。 良久,空空荡荡鬼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茫然的抬头,是幻听吗? 却见枝头垂下一枝梨花,极其缓慢的抚摸了下他的脸颊…… 他睁大着眼,好一会才道:“你……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梨花微烫,将幼小的他搂近温热的树干,怕他在夜里着凉。 这事情实在太离奇了。 小童简直不敢相信,这……这棵树真的,真的有灵智,还会抱他…… 他刚要为自己的新发现高兴,瞬间便垂下眼眸,那又如何,一切都会不见的…… 他又难受的哽咽,包子一样的手抓着那截梨花木,小心翼翼地问,“……你也会在我长大”他实在一提起这句话就痛得要命,哭着道:“就离开我吗?” 若它会,那自己一定再也不来这里。 小童委屈地落泪,那梨花枝见了,心疼的要命,忙把他按在怀里,又恨自己不得言语,只能用小小的一节梨花枝头郑重的勾住了小童的尾指。 小童看着相连的指头,心里透风的缺口,好像被什么填补了起来,虽然难过,但似乎又生出一点韧性的力量来…… 他终于睡去。 翌日,他醒来,只觉得昨夜是场梦幻仙境。 他柔柔疼痛的眼睛,澄澈的望着这颗繁茂洁净的树,鼻端是淡淡梨花香,心里十分慰藉。 小童抿着唇,试探的用指节叩了叩树干,小声道:“树仙,树仙,你在吗?” 梨花树没有动静。 小童鼻腔微酸。 霎时落下了一片极其唯美的梨花雨。 小童慢慢抬头,眼底续上了点点星光。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身上衣物竟恢复了原样,没有一丝尘埃。 他动了动尾指,会心一笑。 小童不是直接回去的。 在路上找了几根嶙峋的枯枝背在背上,才敲开孟婆的门,负荆请罪。 孟婆把之前对徐晏的亏欠都弥补在了他的身上,怜惜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怪他,只说:“日后不能如此乱跑,老朽会担心的。” 小童当即指天立誓。 孟婆喊他来一起剥莲子,边剥边和他讲道理,说:“世间不能两头好,看你鬼灯哥哥,守着永世昏迷的游光也觉得满足不已。若是他成日也似你昨夜那般抱怨哀愁,痛苦不堪,可能就早早魂断,再无见着游光的希望了。” 小童连连点头,又想起上次未解之谜,问:“游光不是沉入忘川了吗?” “不尽然。” “嗯?”小童托腮好奇的凑到了面前。 孟婆笑了,往他嘴里塞了颗脆甜的莲子,“也是一段很久远的事情了……” 彼时迎亲依仗奏响百里,万鬼匍匐两岸相送,而一人处心积虑的藏匿于鬼群之中,直到那一凌厉剑光,破云霄闯来,径直刺入骏马之上那意气风发的新郎官胸口。 痛快! 酣畅淋漓的痛快! 纵然他面不改色,但徐云帆何其聪慧,只消一眼就看出那仙剑的厉害,不死也要他半条命了。 ……只可惜没能将他一击而亡。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鬼王当真要杀游光。 他心头一凛,忙冲了出来,眉心的一点观音痣紧张得发白。 怎么会,那可是仙君最在意的人啊,鬼王已经害死了他所有的亲人还不够吗? 为何连游光也不放过…… 他不可能判断有误,那些真情不可能做得了假……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误? 哪个人怎么能无情到这种地步! 很多事情也只在一瞬之间,如果让徐云帆有时间思量,他想他绝不会如此,徐云帆无奈叹息,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也不过如是。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大公无私的时候,为了救仙君的一把剑,竟然只身跳进了忘川。 沉河的时候,他甚至在自嘲的想,忘川这般厉害,说不定那剑早就魂飞魄散了,连累他白死一场。 又想自己这般修为,来了也不是送死,能起什么作用? 但确实是有意外的,他眉心的观音痣发着淡淡的金光,将他全身包裹,可用来面对忘川还是太弱小了,只消半盏茶的功夫他就被吞噬了…… 还好。 幸好。 来得及…… 他把重伤不醒的游光抛了出去,摇头一笑,枉他还笑鬼王当断不断,藕断丝连,自己也不过其中人物,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了。 只是临到头时,又想起那日春光正好,仙人天姿绰约,凭栏落下,无限风光在玉壶…… …… 小童皱起眉,表情复杂。 “少主讨厌他吗?” 小童摇头,“只是有些可惜……” “为何?” 小童想不明白,摇了摇头,但没听过这个故事,还颇为新奇,追问:“便是那夜大雪,在乌蓬顶上把孟婆割伤的剑吧。” “聪明。”孟婆把莲子壳扫去一边,“老朽发现它时,已是经脉尽断,说得难听一些,同一把死剑也无甚区别了,可能一生也无法再醒来了。” “我很犹豫,要不要告诉鬼灯……” “还是要告诉吧。”小童接道,“那样喜欢的人,就算是尸首,也是希望见到的吧。” 说罢小童摸摸自己胸口,“好奇怪,我总觉得我也好像认识这样一个人。”又无意识的揉了下自己的尾指。 孟婆的笑容僵住,扯开话题,“我当时见他在阿鼻地狱一心求死,便把剑留在了他身边。” 后来本想孤身毁忘川彼岸花,谁知被人捷足先登…… “徐晏……” 小童笑道:“这是谁名字?还挺好听的,徐晏……徐晏……” 孟婆捂口,暗悔不已,她从未给他讲过关于些人的名字,尤其是徐晏,尤其是沈临鱼,就怕他有朝一日想了起来,又怕他想的一知半解,心肝尽碎,故而时常给他讲讲故事,便是到以后自己死了,他也不至于再如从前一般想不开,以身殉道。 小孩子忘性大,插科打诨两句,小童便把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捧着满怀的莲蓬去给酆都的野鬼们发,属鲲鹏最贪嘴,吃完了还想抢他手里的最后一份。 他呲牙威胁鲲鹏,鲲鹏张开自己肋骨拍的咔嚓咔嚓响,谁也不让谁。 直到他跑到梨花树前,鲲鹏突然一个急刹车,消失在天地间。 小童:“?” “他怎么跑了,”小童身手灵活,抱着无动于衷的梨花树爬了上去,找了一处枝头闲坐。 坐着边剥莲子,边絮絮叨叨,“我本来特地给你带了一大捧,才想起来你没有嘴,好像也吃不了,就给大家发了。” “我在孟婆处吃了很多,想逗会鲲鹏就给他的,谁知就跑了,没有恒心,怪不得只能做个骷髅!” 小童说着说着手下的莲心滚落一颗,他忙要去捡,却忘了自己在树上,一个倾身,就头往下栽了下去,他吓得紧闭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像似被什么勒住了腰,他悄咪咪睁开半只眼,却发现自己半悬在空中,忙抱紧了腰上唯一的树枝支撑点。 可树仙轻轻的将他放了下来,身上染了半边梨花。 小童咧出个笑容,十几个糯米牙全部露了出来,脸圆嘟嘟的,两个酒窝可爱至极,“谢谢树仙!” 那树本是想恢复原态的,还是没忍住,轻抚了他头顶。 小童兴高采烈地回了殿中,心跳砰砰砰的始终停不下来,抓着孟婆聊今天的事,但不知为何他又不想说那么明白,他希望树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孟婆,你去看过鬼王殿前的梨花树吗?我觉得它好像很有……灵性!” 小童抚掌,为自己的聪明自豪不已,“对,有灵性!” “什么灵性,你是见他枝头花开的漂亮罢。”孟婆点点他脑袋。 小童嘿嘿直笑,“为何鬼城大多枯枝,独他一树如此美丽?” “许是仙君和鬼王的灵气,”孟婆道:“他两人陨世后,发髻的梨花枝便闲了下来,我思及往事,将一对埋在了那树下,自此,便再未凋零过。” 原是棵情树呀,小童脸红红烫烫的。 眼睛亮亮的继续问:“为何鲲鹏一见到那树就跑了?” “梨花树受鬼王滋养,又有仙物镇守,自然是没邪祟敢靠近半分。” 更何况还有天道那一股诡异的灵气。 孟婆人老了,一心只想照顾好小童最后一程,她用骨节突出的手,盖住小童眼睛,“该睡了。” 小童未竟之语被按回腹中,但他依旧开心,旁人都去不得,只是我一个人的梨花树。 梦中眉眼都笑弯成了月钩。 沈瑄禾 感谢“像一颗海草海草”的投喂啵啵啵~ 第92章 我自然是恨死他了 小童开始有事没事就往梨花树下跑,连从前最爱逗的鲲鹏都抛在了一边,但无论他如何伏低做小,苦苦哀求,树仙从来都不见他。 一晃三年了,树仙从未出现过。 沈临鱼骑在鲲鹏背上,神色衰颓,又趴在忘川河岸,对着镜子一般的水面,搔首弄姿,喟叹一声,“玉树临风!就这,居然还有人不喜欢,不识抬举!” 他年龄大了些,行事也乖张了许多,偷偷趁夜色来袭,绕着梨花树点了一团火,他又怕真烧伤了那树,大半夜的不睡,紧张兮兮守在一旁。 谁知刚一点起来,见鬼了,酆都居然也会下雨…… 气得他腮帮子都鼓成了松鼠。 又过数日,孟婆教了他不少道法武功,他不怀好意的笑了下,溜去人间偷了几只恼人的鸡鸭,就圈养在那树下,叽叽喳喳的还会打鸣,他就不信,这样树仙都能忍受。 待两个时辰早课后,他在来看,已是一地尸首,悲乎哀哉。 难道是树仙动的手! 他忙跑过去,却不见半丝法力残余,他认真的探索一番,指尖摩挲了下泥地,原是剧毒。 小小少主,从不认输! 小童很快重整旗鼓,在树下支了帐篷,就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他就不信了,还等不到树仙喘口气的时间! 但他显然是做不到的。 支撑了三日,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不受控制的合在了一起,小童猛地甩动脑袋,撑住! 不过眨眼时间,他便一头栽倒地上,毫无姿态,滚了满身梨花瓣,睡得香甜。 梨花树在夜里剧烈的颤了颤,以肉眼可见的弯度,将小少主抱进了帐篷。 但小少主作天作地,在外头冷还老实点,进了暖帐就是小霸王,双手双脚死死锁着梨花枝,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叫唤,“不许走!” 梨花枝试探的抽了抽枝桠,竟然被一口咬住了,他想算了,他自断双臂吧。 方欲斩落时,一点冰凉烫在了上面。 小少主还是闭着眼,脸比小时候清瘦了些,仍旧是有些肉乎乎的,委屈的像个皱包子,不清不楚的含糊道:“你骗人!” 梨花枝吓得缩了回去。 像听到什么割心煎肺的话语一般。 动作太大,惊醒了小少主,他睁开眼先在怀里抓了两把,空落落的,明明方才还是美梦。 他再一定睛,帐篷里竟是梨花碎。 他忙钻了出来,隔着清冷的月色看面前熟悉又亭净的树,“我知道你在。” 语气绵长,带着些许粘黏的睡意。 “树仙,你食言了。”小少主孑然立于树下,“我生于酆都,鲜近生人,拥有的东西很少,每一样都很珍贵。” “但或许对于树仙是不重要吧。” 枝头摇晃,凉风无声。 小少主淡淡地笑了下,爽朗道:“树仙不必替我担忧, 我而今读诗书精武艺,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放下幼年约定,也能担下生离死别,不会再哭哭啼啼地滋扰树仙了。” 四下寂静。 小少主掀袍跪下一拜,“从此山水难逢,树仙珍重。” 梨花抵在了他眉心,不允他叩首。 小少主抬眸,一声清冷低沉之声回荡耳边,“你要走?” 待孟婆与众鬼百年,他为何还要一人留此? “时近弱冠,我迟早是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的。” 小少主说罢,转身离去,洒脱不留情。 而他身后零落了无数梨花,纷纷扰扰一夜风雪。 小少主表面倔强,狠话也放出去了,结果一回了殿中,拿着云被裹头,呜呜咽咽了一整晚,活是个泪人儿。 次日晨时还要自己绾发梳洗,面不改色的和孟婆学点穴,明明心里都碎成一片渣了,出手时还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这就是长大吗? 小少主鼻酸眼涩,干脆拿起树枝当剑和孟婆对起招来,数百回合不分输赢,孟婆面露赞叹,“少主果真天纵横才,老朽不及。” 照平时去,小少主的尾巴都翘天上去了,而今却低低自谦两句,给孟婆看得更是欣慰,“仙君长大了。” 一句话如堤坝蚁穴,让小少主溃不成兵,直直滚落两行泪,维持半日的假面都成了虚话。 小少主觉得丢人,嗖的一声窜出十万八千里,魂不守舍的在酆都游荡,只是走着走着,又看到了那棵魂牵梦萦的梨花树。 他暗道倒霉,掉头就走,结果半柱香的功夫,又兜了回来。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何止是连夜雨,这就是暴风雨! 小少主额角青筋直跳,吹一声清哨,骑着鲲鹏就跑,谁知凌空坠落,直直摔倒了梨花树怀中。 可真有你的。 小少主几个利落旋身,点地落下,他疏离且恭敬道:“不知树仙邀我来此,有何嘱咐?” 梨花树安静了很久,久到小少主烦了,甩袖欲去,他才急声,“别走。” “什么意思?” 梨花树不出声,一节枝桠勾住了小少主的尾指。 小少主眼睫颤动,镇静道:“说清楚。” 梨花树像似很无奈,妥协的挠了挠他掌心,“我们有约定。” “嗯?”小少主用尽浑身经历,压制住自己试图上翘的嘴角,故作高深道。 梨花树竟放下满树枝桠,将他紧紧环上自己如温玉般的树干,语气轻柔,像一片羽毛卷进了他耳朵里面。 “长大了,也不离开我。” 期待三年的美梦成真,小少主终是忍不出美滋滋地笑了出来,他还暗忖树仙脑子不好,明明说的是不离开自己。 孟婆也没搞明白他,出去的时候还愁云满布,回来竟满脸喜色,只道是少年的心,海底的针,非常人所解。 小少主度过了快乐无忧的一段时光,晨起和孟婆学文韬武略,下了课就去找梨花树卿卿我我,虽然用这个词不太恰当,但他真的觉得树仙非常粘人。 自打上次说开后,恨不能长自己身上。 好好地说着话也要去摸他的脸,明明在对招却打着打着突然把他抱入怀中,又或者在他偷偷溜出人间后,闻到他身上奇奇怪怪的味道,气得抖落满树梨花将他埋起腌入味。 小少主开始喊他树妖了。 小肚鸡肠的树妖! 小少主一边恶狠狠的骂着,一边又不长记性的捧着新淘来的小玩意去哄树妖欢心。 树妖十里开外就把他拦住了。 小少主呲牙,“你不识好歹!本少主一回鬼城就惦记着你,你居然还敢让本少主吃闭门羹!” 树妖冷嗤,“不是人手一个么?” 小少主的宠爱人人有份,啧。 小少主促狭一笑,神色隐晦地冲他挑了个眉,“这可是玉宝斋最新的话本子,不仅感情真挚动人,而且还有图文并茂,风靡京都,千金难求!” 树妖直觉不对劲。 “花了我五百两银子在黑市里高价收的,我自己都没舍得看,第一时间就来寻你一同享受了。” 且不论什么,这话就说的树妖极其舒心,便也懒得与他计较,卷着他的腰就搂到了枝头。 小少主按捺不住的拆开书封,凑在他跟前一同赏看,不一时,小少主皱起了眉,认真贴近那图案捉摸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又翻了一页,歪着头沉思,又把书给倒了过来,戳了戳树妖,问:“你身上怎么突然这么热?” 谁知竟把他从树上摔了下来。 小少主气得横眉竖眼,指着他骂:“就算这书不好看,你也不能摔我啊!” 树妖枝节“咔嚓”作响,显然忍到了极致,小少主还以为要打自己,吓得蹦了起来,但那树妖却似发了狂般,把那本不好看的书,撕成了碎片。 “孟婆一月才许我去一次人间,你撕了我的书,我这一月怎么过啊!” 树妖估计是被惹狠了,深深喘了几口气,才说,“我给你讲。” 小少主一听,杏眼发光,二话不说寻了个好位置,双臂枕头催促起来,“快说。” “千百年前,仙魔大战……” 树妖刚起了个头,小少主便接道:“从此六界归一,天地重归平静。哎,我说,你们酆都的鬼是不是都只会讲这一个故事?” ……树妖愕然,“你听过?” “孟婆都讲的我耳朵起茧了。” 地上无端多了许多梨花白。 树妖试探的问:“那你对鬼王如何评价?” “坏人。” 小少主寒得打了个哆嗦,“你身上怎么一会冷一会热的。” 树妖没回答,反问:“为何?” “唔……其罪之一,因一己之私,偷用枕边人法术,致使天界坍塌;其罪之二,酿成恶果却不担当,反而祸害苍生试图瞒天过海;其罪之三,引诱极恶相,妄杀百万亲族性命。天底下最恶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树妖一向翠绿的枝头,染上了枯黄之色。他怀揣最后一点希冀问:“若是你,会恨他吗?” 小少主立即撅起嘴:“我自然是恨死他了!” 树妖连呼吸都止住了。 “——害得孟婆她们都成了短命鬼!” 树妖不想在聊这个话题了,他仙魔大战与魔尊对掌都没变过神色,而今不过短短数语,便叫他心情忽上忽下,汗湿夹背。 但他又忍不住,忍不住听听小少主的心,忍不住求一个回头。 “但若说千百年前的浩劫,我倒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不过都是天道的棋子罢了。”小少主掰着指头数道:“偷用仙法,痛失所爱;祸害苍生,致使族灭;瞒天过海,自绝忘川。总归自食恶果,也谈不上原不原谅了。” “啧,只是……” 树妖静了一会,问:“什么?” “天道做了这么多缺德事,难道就一死了之吗?”小少主摇头:“那被刻意算计的仙君、鬼王不都可怜至极?” 树妖寒声:“万物难逃因果,它既然欠了,自然要还。” 小少主又笑了:“你怎么和孟婆一样,老神在在的,说得满口机锋,听不明白,听不明白,不如看回我的风花雪月,来得自在。” 树妖用花枝蹭了蹭他脖颈,小少主突然翻身将它那一段枝头压在身下,俯身亲了一口花瓣。 树妖浑身僵硬。 小少主却不解的又啵唧了两口,塞的一嘴花蕊,“唔……搞不懂,树妖你说那画本里,为何要人叠人的这般作为?” 树妖将他从树上甩了出去。 小少主于半空中被鲲鹏接住,还是一脸恍惚,只恨道,再也不来寻这个没良心的树妖了! 沈瑄禾 晏:后悔了,应该再看两眼的 鱼:你看就看,蹭我肚子干什么? ———— 感谢“大声喊123”、“啾啾爱睡觉呀”、“不是小金鱼”投喂的鱼粮~ 第93章 你跟我走吗? 时光荏苒,少主即将弱冠。 他再也不会睡着的时候变成白骨一副,不会因偷溜人间就被关几日禁闭,也不再是拿着本春宫图辗转半日也弄不明白的懵懂孩童,但他心里仍然不愿长大。 即便孟婆已老得背脊弯曲,双目迷糊。 鲲鹏也不再上蹿下跳,安静的像只水獭,偶尔动一下都是慢慢吞吞的。 鬼灯哥哥自知命不久矣,干脆祭出心头火,铸在了游光剑身,重塑了他的神光。 游光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能醒来,但鬼灯已经燃尽了。 少年在梦中又落下泪,染得梨花枝头一片湿润。 他紧紧地压着梨花树,像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树妖心疼的揉他,安抚他,然后树枝被少主捉住,冰冷的吐出两字:“荡树!” 树妖无辜,这次是真的没有。 但他又岂会相信? 树妖想了想,拍了拍他后颈,好家伙,少年直接拔出了剑来,金灿灿的,俨然是捅入他心脏三次的利剑,单是看到都忍不住蚀骨疼痛。 “我今日便斩了你的咸猪手!” 树妖没有办法,只好利用自己手多优势,按住了他,在他痒痒肉上几番折腾,笑得他缩成虾米,精疲力尽睡去。 树妖有些可惜的搓搓枝头,可惜少主长得太快,不再是懵懂无知,天天往他怀里钻的小布点了。 都怪那本春宫图! 害得少主好奇心旺盛,学了一堆有的没的回来,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自此见了他都发乎情,止乎礼,可去你的吧! 他想要拥抱一下,摸一摸他越发精致的眉眼,就会被少主红着脸骂不知羞耻的荡树。 愁云惨淡。 想他名震天下,险些一统六界的鬼王,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啧,甜蜜的屈辱。 他摇摇枝头梨花,趁着伊人沉睡,悄悄搂入怀中。 但噩耗比预期的来的早了些。 孟婆没有陪他走过弱冠,鲲鹏颌骨上的彼岸花终于消失,少年将她们的遗物收拾好,一同埋在了梨花树底下。 树妖弄秃了好几枝花木,少主便不让他动了,说自己来。 好半日功夫才将地上弄出个大洞来,树妖不肯他再受累,硬要自己来压土,谁知他一扫,竟翻出尘封泥下的两枝朴素的梨花木簪和一块碎石子…… 顷刻,酆都下起了暴雨,淅淅沥沥,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该如此的。 树妖用不算丰沛的妖气替少主拓出一片避雨处,心下悔恨,他迫切的想要遏制住这一场雨,却越发势大了。 他的仙君就葬在这里。 险些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贯说他荡树的少主温柔地环住了他的树干,说:“你不要难过。” 树妖肝肠寸断,将他搂的骨头发疼。 少主真的长大了,心智也格外坚强,处理后事的时候,没有落过一滴泪,还能分出神来宽慰树妖。 他就这样平静的收拾着所有的东西,晨起时照旧去紫竹林里练剑法,暮时便来和树妖撒娇耍泼,一点异样都没有。 直到普普通通,在平凡不过的某一天,少主的剑从竹林里不慎飞出,他下意识喊了声“鲲鹏接住!” 回首一望,竹叶萧萧。 他不发一语,向仙剑掉落处寻去,却见铺天盖地一片翠荷,莲子幽香,芰荷亭立,河中心荡着一艘在无人摆渡的乌篷船…… 少主终于跌坐在地,哭得满身狼藉。 不知日月多久,那河上的乌蓬船忽然动了,一支长长的竹竿没入碧波之中,搅乱了一池春水,缓缓向他驶来…… 那人玄衣如旧,长风吹起他的发,隐约可见惊艳绝世的面容,只是半边脸再无那妖冶嗜血的彼岸花。 水声渐渐,风似乎静止了,又好似没有。 少主寻声看去,望进一双极度深情又熟悉的眼眸,从此再也无法挪开分毫…… …… 是故人。 不是故人? 少主没有在乌篷船头看到意料之中的人,毁灭性的伤悲与痛楚铺天盖地袭来,他无暇顾及分毫其中是否掺杂许多不知名的因果,他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蜗牛,蜷成一团,浑身上下都是一触即破的软肋。 直到玄衣人伸出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擦去他脸上的水痕,然后视若珍宝般将他抱上了船,低声轻哄,同他说起老掉牙的鬼族往事…… 少主泪还未去,便捂住耳朵,哽咽地说:“好腻啊,能不能换一个?” 玄衣人想了想又道:“我而今读诗书精武艺,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放下幼年约定,也能担下生离死别,不会再哭哭啼啼……” 少主顾不得伤心,忙堵住他的嘴:“你还是人吗!” 玄衣人摇了摇头,竟还认真回答:“我是树。” 少主急火攻心,一口咬在他肩头,然后埋着头,微微颤动,再也没抬起来。 树妖揉着他后背,亲吻他的鬓发,幸好这一世还有机会抱着他,安慰他,爱慕他…… 他们像两只穷途末路的受伤孤兽,彼此拥抱,交颈厮磨,缠绵着舔舐伤口,赤裸着真心一片,是密不可分的唯一,是生死相依的爱侣。 少主在他胸膛醒来,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紧了紧搂着他的手,然后声音呕哑道:“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树妖怔忪,“少主还没有名字吗?” 少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极其脆弱的蹭了蹭,“我总想着找机会哄孟婆给我取个名,她却一贯推辞说没资格,而今我再也等不到了……” 树妖心中剧痛,身似苦海浮沉,将他好一顿揉摸,才吻着他眼睛,怀着卑鄙的希冀,颤声道:“沈临鱼,好吗?” 我的仙君,我多希望你想起来,又希望你永远想不起来。 少主轻轻的“嗯”了一声,依偎在他怀里,“那你叫什么?” 树妖想换个名字,或许就叫树妖也没什么不好。 “我也没有名字。” 他开口刚要继续,便听见少主打断:“那你叫‘徐晏’吧,多好听,孟婆以前提过的,我原来一直想叫这个名呢……” 徐晏耳朵嗡鸣,如撞钟…… 千百年来,兜兜转转,一切终是回到原点。 “我……我叫徐晏。” 少主笑着点头,却没真的明白。 徐晏十分慌乱,甚至说是恐惧,他生怕这是一场镜花水月,一触就散了。他迫切地将少主按到在了乌篷船,然后摸着他灵秀的眉眼。 徐晏的手炙热,摸得恋恋不舍,摸得暧昧缱绻,摸得沈临鱼心口跟着泛酸胀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落下泪,只觉得酆都像被海水淹没,没有呼吸,也没有一丝光线,唯一能看见便是树妖徐晏深情又哀痛的眼睛,像巨浪里的漩涡,将他从一处绝境,带入另一处深渊。 沈临鱼吻住了他的唇。 徐晏不敢动,也舍不得推开,苦涩的泪水在两人口中化开。 他无耻地享受着仙君的懵懂。 沈临鱼不知道一顾放荡的树妖,为何僵硬不动,他不安且混乱,低声一句,“你眼睛红了。” 又用湿润的软舌,舔了舔他眼尾,像似催促。 催促什么?他也不明白,总之不该这样的,不该他投怀送抱了,而对方无动于衷。 沈临鱼又低声一句:“脸也红了。” 酆都无人无鬼,天地间只有他一人独角戏和澹澹水流声。 可那人的怀抱如此用力,胸膛的温度如此炙热。沈临鱼给自己找借口,“是害羞了吗?” 徐晏偏头躲开了沈临鱼的视线。 他是羞愧。 是愤恨。 是恨不能将自己挫骨扬灰的自责。 但沈临鱼叹了口气,一边说:“别怕”,一边迫切捏着他耳肉,似水一般温柔哄骗,“徐晏,我让着你。” 徐晏猛地看他,目光不可置信,他怎么配,怎么配的上这样好的仙君。 他浑身一抖,背脊有一瞬间的崩塌,随即按住了沈临鱼作乱的手,抽开他衣带,慢慢跪了下去。 沈临鱼没受过着这个刺激,臊的双眼糜红,本能的想要逃离,徐晏便在他腰眼揉了两下,他便受不住了,整个人软成了泥。 沈临鱼失神喘息,手在徐晏脸上摩挲,有一些黏腻,他俯下身,搂着他脖子,脸贴着脸蹭了蹭。 徐晏又想躲。 他贴的很近,吐出的字不容抗拒,“吻我。” 激烈侵占,或是温柔吮吸,直教满室春光,乌蓬荡漾,羞红了芰荷脸庞。 沈临鱼精疲力尽,四肢大张的趴在徐晏身上,好像十分害怕他离去。 梦里面下了一场没有边际的风雪。 徐晏没有想到自己会睡着。 他那样眷恋地凝视着仙君,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错过,怎么会睡着了…… 他惊梦醒。 沈临鱼头带斗笠,一身青衣,背后是一把绷带缠满的长剑。 未待他出声,徐晏便浑身凌乱,赤脚瞬移到他面前,“你要走!” 沈临鱼笑了下,昨日的失态被他一一遮下,他反手握住徐晏,认真的问:“我要去人间了,你跟我走吗?” 徐晏怎么可能拒绝。 …… 沈临鱼其实不太会照顾自己,寻常来人间都是以天为盖地为庐,兜里卖艺打杂拿悬赏攒下来的微末银两,都给他拿去买美食和话本儿去了。 但眼下带了徐晏出来,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抱着徐晏照旧寻了棵光秃秃的枯树躺下,睡意朦胧之间,竟然看见地上落了一地的绿叶子…… 沈临鱼神色大变,蹦了起来,搂过徐晏便飞去一间金碧辉煌的酒楼,一袋银两甩去柜桌,急道:“要天字第一号房!” 一进了屋,沈临鱼便掏出重逢的带出的裂纹夜明珠,扒下徐晏衣袍,仔细打量,看他身上是否有恙。 看着看着,那灯便昏暗了,照得那皮肤宛如凝脂,那腰韧性有力,肌肉匀称,没入明暗交接之处,梨香淡淡浮动,他离得好近,沈临鱼喉结滚动…… 后来一切水到渠成。 沈临鱼五指紧攥,抓落了床间粉色纱幔。 “让我帮你……” 徐晏按下他的手,别到自己腰后,哑声拒绝,“累了。” ……沈临鱼嘴角抽动,那您老倒是消消火啊,硌得他腰都酸了。 这时,床上又莫名落下一片绿叶子。 沈临鱼闭嘴了。 沈瑄禾 徐晏:老婆!我回来了! 鱼:男人,你敢居然拒绝我? —— 其实本来打算在见面那一段分界线就完结的,后面基本可以当番外看啦~爱你们! 周日,周一都有更新,周二看情况嗷嗷嗷嗷! 第94章 不欠你的 打尖耗费巨大,沈临鱼无奈缩衣减食。 他同徐晏甜甜蜜蜜十指紧扣地走在街头巷尾,忽闻诱人肉香,回首望去,偌大悬金门匾上刻着八个大字——镇店之宝,纹银百两。 沈临鱼囊中羞涩,只好按下馋意,低头前行。 青石砖上忽然落下一片梨花瓣…… 沈临鱼瞳孔一缩,朝掌柜大喊:“来三份!” 小二端着一盘焦红的烤鸡上来,肉质不错,却少了一段方才嗅到的香气,显得平庸,沈临鱼难免失望。 沈临鱼正要动筷,却被小二止住,他突然转身往烤鸡身上当头淋下滚烫的香油,而后泼上一杯陈酿女儿红,盘中烧起一团烈火,更为惊奇的是,那烤鸡竟好似活了一般,在火里涅槃成金凤凰模样,肆虐迸发出浓郁勾人的香气。 沈临鱼看直了眼,迫不及待的用筷子扑灭了一小团微火,便向那烤鸡取去,方一触到金黄皮肉,“咔嚓”一声,又薄又脆,焦香四溢,沈临鱼只想对着那缝隙中涌出的汁水,狠狠地吸上一口。 他那样期待,筷子上的肉,却先送到了徐晏唇边。 徐晏顿住,沈临鱼着急道:“你快先吃两口,等会又掉花瓣了!” 徐晏垂眸,想起了那日走出鬼门关,沈临鱼郑重起誓,“徐晏,我会对你好的。” 徐晏咬下他筷上烤肉,沈临鱼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吃烤肉都这样美,颈上的弧度美,唇上的一点油渍可爱,连眼睛半眯半合都如此性感……那烤鸡片被慢慢嚼下,沈临鱼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是为了肉,还是人…… 下一秒,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拥有了。 淡淡的女儿红酒气和烤鸡的肉香在唇齿间炸开,沈临鱼感到无比满足,但徐晏纠缠不休,轻揉慢咬。 沈临鱼拍了下他的腰,骂一声“荡树。”便顺势跨在他腿两侧,按着他肩膀向后撞在镂空雕花酸枝木上,自以为狷狂气魄地含弄他唇珠,问:“喜欢吗?” 徐晏没有露出沈临鱼期待的娇羞,反而笑蜷了腹部,下巴搁在他肩头颤动,一贯幽深的眼眸流露柔和的光。 沈临鱼不悦,咬着他过分妖冶的脸颊道:“笑什么!” 徐晏不多言,靠在他肩上,像一株附身的菟丝花,但唇舌却颇为下流的咬着他耳垂,妖得沈临鱼半眯着眼睛,抖了个激灵。 沈临鱼暗恼,想起刚刚自己那么投入,对方却不痛不痒,但对方只消稍微一撩拨,自己便热血倒灌,心潮澎湃…… 委实丢人。 沈临鱼磨牙,怪不得他从不让自己帮忙,定是嫌弃自己技术太差! 沈临鱼推开他,咬牙切齿的往嘴里塞烤鸡,弄得腮帮子鼓鼓的,心里头已经想出八百种日后折磨到徐晏眼泪汪汪、跪地求饶的法子。 徐晏替他擦了擦嘴上油渍,淡淡梨花香萦绕鼻端。 沈临鱼心一下又软了下来,暗忖道徐晏虽然性格不讨喜,但人还是很贤惠的,那么娇贵的一株梨花树,放着偌大一个酆不待,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弄得一路掉叶子、掉花瓣,却半句怨言也没有…… 大丈夫怎能同自家……一般见识? 沈临鱼小脸一红,眸光停留在窗外勾栏院上搂腰纠缠的人身上,打算今晚去取个经,不再让美娇娘独守空房。 “少主看什么如此入迷?” 沈临鱼故作镇定夹起一块酥皮,往里头裹着两粒松果和百合,放到了徐晏碗中,“试试,我方才见人如此品尝。” 徐晏咬下,他活了太久,口腹之欲对他而言,是一种近乎没有知觉的东西。 但一起吃饭的人很重要。 小二叩门而入,又上了几道精致不凡的菜品,每一道都让人赞不绝口,沈临鱼好奇询问:“不知哪位大厨,有此玲珑心思?” 小二笑道:“皆是我们夫人所创。” 沈临鱼遗憾的看了眼徐晏,羡慕道:“贵家主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当年圣天子派国师登门拜请夫人入御膳房,官居四品,何等威风!可我家夫人正眼不瞧……” 沈临鱼最爱听这些奇闻,搭腔道:“那不是得罪圣上和国师了?” 小二点头,“得罪大了,当时国师大怒,派重兵把守三天三夜,闹得满城风雨,我们所有人都猜测此番夫人在劫难逃。谁知……” 小二卖了个关子。 沈临鱼倾身催促:“如何?” “谁知三日后,国师便抱着昏睡不醒的夫人出了府,昭告天下,迎娶夫人为妻……” “原来家主便是国师?” “从前旧话了,家主娶了夫人不久,便将菜方献上御膳房,又算下一卦赢了西北大战,便引辞同夫人归隐故里。”小二大笑:“夫人也从此洗手羹汤只为一人,公子如今能尝到的,都是我们大厨所学,比不得夫人万分之一。” 沈临鱼感叹,“也不知那夫人是何等神仙人物。” 小二道:“公子赶得巧,今日家主同夫人游玩归来,说不定有缘还能见上一面。” 沈临鱼欣喜,却见徐晏神色不妙,在桌下狠狠地掐了把他的手。 沈临鱼不敢再聊。 夜里,沈临鱼将被角给徐晏掩好,抱着他吻了两下,便起身整衣,拿了剑对他说:“近来盘缠少了些,你且先睡,我去揭两个悬赏便归。” 什么悬赏,还不得带着他? 徐晏温顺点头。 沈临鱼心满意足离去,只是门一合,一片树影便缠在了沈临鱼脚下。 人间悬赏对于沈临鱼来说,完成的太过轻易,不消两炷香的时间,他便已赚得黄金千两,他掂了掂钱袋,左右望了望,然后心虚地推开了勾栏院的门。 地上树影蓦地高涨数倍。 沈临鱼一进门便被几个婀娜女子围了上来,脂粉气很重,他怕唐突美人,下意识离得很远。 但美人实在热情的过分,在他衣袖上留下了不少红脂印,他被迫无奈掐了隐身决,然后悄然溜进了二楼紧闭的房门,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不断响起,沈临鱼面红耳赤,还是强忍着一间一间望去。 但那些寻欢客的模样实在是过于狰狞,让人半眼就倒了胃口,沈临鱼叹了口气,毫无所获的离开了勾栏院。 地上的树影顿了许久,才徐徐跟了上去。 沈临鱼没想到回客栈会看见这一幕。 他从客栈中庭的九曲环绕的花园里漫步而过,月色清寒,花香迷离,他身上带着一些血气,脂粉气,地上的影子斜斜交错,只一段树影好似有些古怪,他正欲弯腰深究,忽听闻一声响,撞在隔壁的门上。 他怕出事,向前走了两步,正欲叩门询问。 但他眼睛太好,薄薄的窗纱根本挡不住什么,他看见一个极其凌厉孤傲的男人,捂着另一个男人嘴,凶狠的压在墙上,然后抬起那人的腿,猛地一撞。 长长的衣衫遮掩下,什么也看到,那人睁着眼睛流泪,喉间吐出变了调的声音。 沈临鱼捂着眼睛连忙转身,心中歉意万分。 但意外的是,方才走马观花过比这激烈百倍的场景,他也无动于衷,却不知为何方才明明也没见着什么,只觉得脑袋充血,口干舌燥的要命。 而且屋里那两人…… 沈临鱼头脑混乱,慌乱地上楼,往自己的房间赶去。没走两步,便被两张熟悉的面孔拦了下来。 一人眉似覆雪,目带杀气。一人唇角微破,温润如玉。 地上的树影慢慢铺开,警告地凝视两人。 长相凌厉的男人知那黑影道法深厚,必然不敌,却也丝毫不生怯,反而似可怜他一般,嗤笑了一声。 沈临鱼低着头不敢直视,还有什么被看活春宫抓了现场,更尴尬的事情,他窘迫出声:“在下十分抱歉,惊扰二位休息,绝非有意……” 长相凌厉的男人,俨然怒火上涨,若不是看在是他,早把他眼睛挖了出来。 “顾凌修!”那人身边温秀男子责怪地扯了下那人衣袖,似叫他收敛几分。随后不仅没问责沈临鱼,反倒躬身向他道谢,声色如玉:“恩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身无长物,若说还值得一提的便是身上这枚破玉,承望莫弃。” 男人垂下修长的脖颈,解下一段红绳,绳上挂着一枚万年难得一遇的绝世美玉,只是很可惜,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裂纹。 沈临鱼连忙拒绝,“我们并未见过,谈何救命之恩,许是认错人了。” 男人但笑不语,把玉强行放入他手心,沈临鱼揉了揉眼睛,竟看见那碎玉上出现了两团灵气,一团是金灿灿的,一团是青绿色的,像太极图一般的纠缠在一起…… 沈临鱼忙拔下自己身上的仙剑,将绷带抖去,可那原本金光刺目的仙剑,已经成了黯淡无光的寻常铁剑,他伸手碰了下,那铁剑瞬间灰飞烟灭。 “游光……” 沈临鱼心若刀绞,痛得几乎站立不稳,他朝虚空抓了两把,试图挽留那些消散天地的痕迹…… 顾凌修皱着眉,将身边还想上前安慰对方的人搂了过来,不耐烦指着玉道:“哭什么!养几年就活过来,不比你守着个死物好。” “……当真?”沈临鱼看向他身边明显可信度高的人。 温润男人指天立誓:“绝无虚言。” 沈临鱼跪了下来,欲图叩首,却被顾凌修一指抵住了头,那一瞬间,树影绞紧了顾凌修的影子,一双手锁在他的心脏位置。 沈临鱼只见他如闪电一般抽回手,地上坠下几滴虚汗,在抬头时,面前两人已离去,只余凛然一声残音。 “不欠你的。” 沈瑄禾 长相凌厉的男人知那黑影道法深厚,必然不敌,却也丝毫不生怯,反而似可怜他一般,嗤笑了一声。 “我有老婆,而你没有。” 第95章 想得美 沈临鱼不知道那两人是谁,他将碎玉十分珍惜地系在颈间,双手不断地摩挲着上面的两道灵光,他还有重见鬼灯哥哥和游光剑的一天吗? 他内心感激,澎湃,激动,他迫不及待要将这个意外的惊喜告诉徐晏。他推开门,扑入徐晏温热的胸膛,泪水润湿衣衫,不管是否能真的醒来,这一点点渺小的希望,对他而言都是难得的救赎。 他实在太激动了,压着徐晏开始亲吻,他胸口藏着躁动的火,寻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他的虎牙咬得徐晏有些疼,疼才具体,才有实感,徐晏任由他摆布,听着他一声一声的说:“我好高兴。” 也听着他说:“徐晏,我想要你。” 今夜沈临鱼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有些迟疑,也有些坚定。 ——我不会离开你。 长大了也不会。 徐晏忘记了他生前最后的心愿,希望仙君不要再遇到他这样坏的人。 他反客为主,将沈临鱼压在了身下,浑身还残留着亲热的痕迹,他那样温柔的吻着沈临鱼鬓发,眉心,鼻尖,他在唇间沉沦,越坠越深…… 沈临鱼出了好多汗,红的不像话。 另一头厢房,小玉着急的撩起顾凌修的衣袖,查看他从手臂蔓延到指尖的紫色经脉,“疼不疼,你同他较什么劲,弄得自己险些经脉断裂。” 顾凌修没脸没皮的举着手,眼神暗示,“好疼。” 小玉无奈地倾身,压得软被陷下去一块,他贴上去亲了一口,“可以了吗?” 顾凌修看着他衣衫松散,领口下倾时露出大片方才温存时的红痕,还有胸口那一块并蒂莲,牙尖痒的要命。 他捏着小玉后颈提起来,将人封印在自己的热吻里,“不够,远远不够……” 小玉眼睛里蓄满了泪,舍不得抓伤他,五指便孤零零又无助的瘫开在床头,时而蜷缩,时而舒展,直到另一双手覆上,强硬的挤入他指缝。 小玉摇着头抽泣,“不行了……顾凌修……我真的不行了……” 顾凌修却褪去满身利刺,滚烫脸贴在他颈间摩挲,破天荒的示起弱来:“小玉,我找了你好久……” 小玉心口一酸,那时他魂魄方养好,顾凌修还在替他物色天底下适合的容器,谁知他竟凭空消失了,若不是那块玉还在,若不是屋内他为顾凌修新研制的烤鸡还在,顾凌修恐怕就熬不过去了。 他的小狐狸浑身的毛发都被哭湿了,含着泪吃完那整只烤鸡,才鼓起勇气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他。 顾凌修…… 小玉很难形容今生见到他的第一眼,觉得痛,觉得爱,觉得尘埃落定,他明明没见过这个人,却甘愿被他带上床,为他衣带渐宽,为他忘却羞耻…… 他没有喊过一声停,窗外的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国师不知昼夜,他便也不知昼夜,他忍不住哭着喊出一声:“国师轻点……” 但身上的人却更疯了,双手双脚缠得他喘不上气,逼他一声一声不停的喊:“顾凌修……” 直到他昏过去。 顾凌修寻了很多方法才让他恢复记忆,其实记不记得起来也不重要,他的爱意不会因此缺席分毫。 一场欢愉,小玉搂着他喘息,片刻想起些什么:“我觉得那人怪怪的……” 顾凌修撩着他汗湿的发,哑声道:“哪里怪?” “说不上来,总觉得会占仙君便宜。” “是吗?”顾凌修眯起了眼,一闯而入,小玉破声落泪,顾凌修不怀好意的问:“这样占便宜吗?” 小玉意识逐渐溃散,依稀听见他说了句。 “想得美……” 小玉心下隐隐不安。 ——仙君,我爱慕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沈临鱼睁眼,舌尖抵开他唇齿,“你方才说话了吗?” 徐晏眸中欲色深重,没明白他此句,便又吻了上去,磨得沈临鱼意识天外。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我。 沈临鱼左右看了眼,又被徐晏咬着耳朵掰了回来,竟然走神了,徐晏扯下他衣物。 凉飕飕的,沈临鱼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徐晏的手落在了他脚踝上,极慢的揉捏、上爬…… 这同想象中似乎有点不一样,沈临鱼直勾勾的看着徐晏,又觉得好像也可以忍受,便努力放松自己…… ——徐晏,你没有心的吗?! ——我后悔了……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爱你。 “沈临鱼……”徐晏感觉到不对抬头,却见他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不止,徐晏忙用被子将他裹起来,手一直在他后背轻抚,“少主别哭,害怕我们就不做了……” 他低头去吻沈临鱼脸上无尽的水痕,心都快碎了,“不做了,不要怕……” 沈临鱼不出声,也不回应,只干干的落泪,徐晏以为他吓坏了,心里愧疚不已。 徐晏施下安神诀,让他入眠。 徐晏一直守着,结界锁了好几天,但仙君仍然没有醒来的征兆,他难免着急起来,眉心抵着沈临鱼眉心,潜入他的识海。 往日绵软若白云的天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深渊,徐晏一进去,尘封在最深的海里。 徐晏感到恐慌,那是一种面对噩耗的直觉。 他有些急切的闯了出来,攥着沈临鱼的手,很紧很紧,生怕他一醒来就会跑走。 生怕他一醒来就会说出,他最恐惧的事情。 但实际上,沈临鱼一醒来便抱住了他,说自己做了个噩梦,说梦见被九天玄雷劈了几十道,整个人都焦了,还好被你捡走。 沈临鱼哽咽的说:“徐晏,我好害怕。” 悬而未决的尖刀没有落下。 徐晏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后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神话。 说从前有个神出鬼没的游侠名唤沈临鱼,没人找得到他,平日里爱行侠仗义,游戏人间,全凭喜好做事。 但只要他想做的事,便没有做不成的!也有人装穷装病装可怜,费尽心思哄骗他,却无一不被识破。最离奇的是,被识破的人反倒倾家荡产赔了黑心钱出去,而这钱竟然这么巧的就给了被欠的人。 渐渐也就没不怀好心的敢打沈临鱼的主意了。 游侠沈临鱼名气越来越大,最后还传成什么游仙游神的,说书人一拍醒木,折扇遥指西边:“诸公若疑且看云台,千尺金身不奉神佛。唯见游侠仗剑倾耳,天下太平万事如意!” 沈临鱼瓜子落了一地,同身边人吐槽道:“我一个人,吃什么香火啊,这些凡人也忒闲的慌了……” 徐晏揉了揉他的头。 沈临鱼不爽的钻出,“你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不知从何时起,沈临鱼开始躲避他的亲近,很自然,没有端倪,似乎是那一夜的惊吓,又似乎是某一次看到腌臜的权贵宴会,总之沈临鱼变得不喜人贴近。 徐晏起初还小心翼翼,顺着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日子久了,难免贪心,他给听书津津有味的沈临鱼夹了一块桂花糕在唇边,沈临鱼下意识去咬,便被他偷亲了一口侧脸。 沈临鱼鸡皮疙瘩瞬间炸了出来,磨牙道:“荡树!” 沈临鱼甩袖离席。 徐晏垂眸,眼底有暗沉的思绪翻涌。 沈临鱼又长大了很多,不再如刚成年时那般粘着他,一个人也可以行走天下,除了他胸前的一块日渐莹润的玉,他心里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 或许也是在乎自己的? 但徐晏越发不确定了。 沈临鱼见过了越来越多的人,或妖艳,或正直,或热情,或可爱,或才情万丈,或身法绝伦……愿意抛下浮世和他走的也有,愿意委屈俯小的也有,愿意为他举兵攻城的也有……徐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特别的,身上的花瓣叶子落了一地,但沈临鱼再也不会留心了。 他说凉州大旱,他说突厥来袭,他说官场险恶,他说奸贼当道,他说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徐晏说:“我想同你一起。” “紫禁城危机四伏,你不守在这里,我在里头出事了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徐晏说:“天底下没人能在我手里出事。” 沈临鱼就啧一声,嘲讽道:“小小树妖,还膨胀了。”然后猛地拍他后背,“守着,再废话影响我做事,给你埋回酆都去!” 徐晏哑然。 皇城警戒岂是虚言,奇能异士更是不少,沈临鱼终是被发现了。 一时暗卫四起,雅雀惊飞,无数黑影在夜色中角逐,沈临鱼走投无路,被困在死胡同口。 这似乎还是个冷宫,青荇交错,凄冷无比。 五米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尽管他会隐身术,也抵不过暴雨梨花般的箭射。 啧,这次不死也半残了。 临至关头,沈临鱼垂眸在地上拿树枝画了朵梨花,什么也没有说。 领头的守卫冷笑,一挥手,万箭齐发。 沈临鱼在墙角闭上了眼。 下一秒却被拽入本应结实布满封印的地底下,被人死死地抱在怀里。 绝处逢生,沈临鱼在微凉的怀抱中顿了几秒,随后用力推开了那个人。 生死攸关,他想得竟然是推开自己。 徐晏的心坠入谷底。 他先是拽着沈临鱼逃开了此地,然后踹开了一扇荒废的门,将人压在了身下,放肆的索吻。 “你做什么?放开我!” 徐晏的瞳色有些血意,不为所动。 沈临鱼颤抖,从背后拔出剑,同他扭打起来。徐晏怕伤了他,没有用法力,也有一股闷气亟待舒缓,便同他力博较劲。 沈临鱼一脚踹向他腹部,用了十足的力,一个后翻举剑劈下,他深知这点小伤小痛,拿徐晏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剑即将触碰到徐晏脖颈,徐晏突然抬头,说:“你知道吗?外面有人叫你‘游梦仙君’。” 那剑歪了,滑过徐晏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沈临鱼跑了。 沈瑄禾 今日双更!腊八节快乐! 第96章 岁月漫长【完结】 徐晏不知道吗?或许他比谁都早明白,只是害怕,害怕一旦挑破,一旦揭穿,他们除了陌路,就再无余地。 他一直不信,也终于不得不信。 沈临鱼果真不再见他。 尽管他神通广大,尽管他屡屡偶遇,他又能如何?像以前一样把仙君关起来吗?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没有机会再错第二次。 或许根本没有第二次。 徐晏茫然。 这一躲,就是三年蹉跎。 徐晏每每见到他说不上一句话就叫他又溜掉了,论逃跑沈临鱼堪称第一人。 但今日有些不同,沈临鱼刚抓了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耻负心汉,普天同庆,但他将人掉在城墙,欲图一箭穿心之时,竟也有人替他挡上一箭。 明明被他骗到青楼,供他讨好权贵,却还是情不断,心不死…… 什么样的蠢女人。 沈临鱼去了酒肆,一杯一杯的仰头饮去,他眼前不断浮现那些从前,絮絮叨叨的月老,战神陨灭时最后一片衣角,以及剑仙覆在他眼睛上的手…… 为什么要让他看见,想起,再痛一次。他也想粉饰太平,也想无挂于心,也想劝说自己徐晏也有不可奈何。但那些生离死别的痛,家破人亡的伤,已经牢牢烙印在他记忆里…… 不见或可想念,见了难抵怨怼…… 沈临鱼喝得烂醉,在落拓的小酒摊上,睡得东倒西斜。 徐晏终于可以靠近他,树影在他脚下凝成实体,抱着他走过星河之下,空无一人的巷角。 徐晏将他放在床上,眷恋的描摹了下他的轮廓,便打算离去,但沈临鱼真的醉了,醉到捏着他的袖口不让走,眼角一直落泪,他呓语低喃,委屈控诉:“徐晏,你明明答应过会好好对我。” 他都记得…… 徐晏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的疼痛,灵魂都碎成了齑粉。 原来仙君也不是毫不在意,也痛苦,也挣扎…… 徐晏看着他的醉颜,突然意识到,此生不是无止境的一生,他向来是个自私的人,只要沈临鱼对他还有万分之一的留恋,他都不会放手的。 翌日,满城皆知凤仙来了个人傻钱多的大财主。 一来便满街撒钱,买最繁华的宅院,最贵的仆从,县衙里的捕快都沦为他的马前卒,钱多的砸水里也不心疼。 沈临鱼本欲离去,但他花钱如流水,早已所剩无几,见他如此大方,便也存了些有钱不捞是傻子的心思,留在城中静观其变。 待了三日,没听见财主有何败坏之事,便有些倦了,打算离去。 正此时,楼外传来阵阵议论之声,他耳朵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今日大财主设擂台,招当家主母。” “擂台?女子能打什么擂台?” “据说是只要像一个人就行,谁最像就娶谁……” “还有这等荒唐事?” “走走走,也不知是什么天姿国色,赶紧去瞧瞧。” 沈临鱼耳朵尖动了下,也起了些兴趣,提剑而去。 擂台声势浩大,远近的姑娘听闻此事,都不约而同赶来,只因这财主不挑出身,不挑年龄,对于身份低微的人来说,简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且他还特别体贴,在擂台赛拉了一个薄纱的沙幔,外头的人只能看见里头绰约身姿,却见不着抛头露面的姑娘。 沈临鱼看着人山人海,空前盛况,心下觉得此人当真张扬,又透过沙幔见着里头财主,身形高挑,气质出尘,只是……怎么那么像一个…… 他心下打鼓。 寻了个人问:“何处可见财主心仪之人?” 那人指了指身后城墙,好家伙,挂着一面墙大小的画布,里头画着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徐、晏!我、杀、了、你! 竟敢把他的画像挂出来这般羞辱! 沈临鱼拔剑欲闯,却被捕快拦了下来,“男子凑什么热闹,再像也没戏,一旁守着看看就好.再敢乱闯滋事,压你去牢房吃几鞭子!” 沈临鱼不可能对寻常人动武,强忍着怒气,坐在一旁凝视。 他应该离去的,徐晏的事与他何干,但脚偏偏似生了钉子似的,挪不开半步。 寻常人家摘下面纱,不过便会直接离去,看得不那么气人。 但偏偏大多是些勾栏院的姑娘,来此博个机会,万一被看上了,那不是荣华富贵,此生无忧? 沈临鱼看着衣衫轻薄的花魁走了进去,摘下面纱后,财主摇了摇手,那花魁偏偏不死心,愣是跳完了一段香艳至极的舞,而后竟整个人坐进财主怀中…… 沈临鱼的五指入肉。 后来又入了个丫鬟,面纱都不摘,直接除了衣衫,看得众人幻想不已,鼻血流淌。 “兄台,我怎么看你脸色有点绿?”沈临鱼身边一个好人心担忧道。 那何止有点绿。 那简直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沈临鱼转身就走。 却听无数惊呼,“看啊!财主留下她了!” “天哪,还抱她了!” “是不是亲了?老天爷呀,羞死人啦!” 沈临鱼拔剑闯了进去。 灯影重重,沙幔糜丽。 沈临鱼一进去,便看着徐晏伸手放在一妙龄女子下巴上,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透过光,显得错位暧昧。 但徐晏却目光坦荡的看着他,直白露骨的说:“仙君看,她是不是与你像了七成?” 沈临鱼恨声,“徐晏!竟用如此卑劣手段激我?!” 徐晏不否认,点头:“我确实是想激仙君,但这一日看下来,倒也觉得寻个人解忧,不算什么坏事。” “你若再祸害无辜之人,休怪我剑下无情!” “无辜?”徐晏冷笑,对那女子道:“你若嫁进我徐府,便是他替身,你愿意吗?” 那女子忙依偎进徐晏怀中,娇羞地点了点头。 数之不尽的金银,长得俊美无俦的夫君,妇复何求! 但看进沈临鱼眼中,那就是奸夫淫妇! 他气得青筋炸起,面色黑沉。 徐晏却已搂过女子的杨柳细腰,慢慢揭开长长沙幔,周遭传来小厮们恭维的声音,“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徐府喜迎娇娘!” “你让开一点,教我看看是哪位有福分的姑娘?” 嘈杂的人声,沙幔滑落的声音,徐晏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与他不曾回头心软的背影…… 若是那女子真的露了脸,沈临鱼是绝对不可能在和徐晏就什么纠葛了。 那已经是别人的东西。 是别人的。 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软被红浪,那些剧烈汹涌的心跳,炙热滚烫的臂膀,日后就都是别人的了。 那个他无论多少世,无论被伤了多少次,也依旧会迷恋的人,就真的再也不属于他了。 我心悦你,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离开你…… “骗子。” 沈临鱼站在原地,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 而那沙幔也落到了尾声,过分热闹的唢呐锣鼓声炸人耳朵。 他不敢抬头看,那样轻的念一句:“明明说过” “——长大了,也不离开我。” “徐晏……” 不再是他的了。 沈临鱼切实的感觉到灵魂被抽离的痛楚,那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身处天地间,却被彻底遗弃。 终于连徐晏也弄丢了。 他究竟该怎么办…… 温热的唇落在他唇上。 吻在他心上。 沈临鱼终于崩溃的缩成一团,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不可以……” 徐晏,你只能是我的。 沈临鱼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偏执阴暗,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徐府的新房早已准备好了,出乎人意料的是,沙幔落下后,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只知道徐府娶亲吹吹打打闹了一个月有余,新娘的阵势比公主出嫁还要威风不好,就来彼时来打擂台的姑娘都收到了不菲的红包。 沈临鱼与徐晏各牵着同心结的一端,听着喜婆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弯腰的那一刹那,沈临鱼想了很多。 想起十里梨花林的初见,惊鸿一眼,再未归途;想起转世重逢,争锋相对,又彼此救赎的师徒情缘;想起酆都鬼城,剥骨相救,魂梦相与的真心。 也有痛的,教人想起来都会战栗的苦楚。 他们总是便把一切弄得很糟糕,情和爱,真和假,偏偏如何折磨折腾都难以分割。 沈临鱼认命了。 他明明知道那是圈套,是诡计,明明笃定徐晏离不开他,但是再来无数次,他还是会飞蛾扑火的跳下去。 他不敢赌。 不敢有一丝侥幸。 那是他的唯一,也是彼此的唯一。 “夫妻对拜!”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往前轻轻迈了一步,手心的汗湿润了红绸同心结。方一弯腰时,两人的脑袋碰触,头上的金银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沈临鱼忍不住弯了眼尾,那是他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满溢的幸福与喜悦。 前尘已去,或误会,或无奈,或愚蠢,他始终缅怀,也会试着放下。 他终于释然,坦诚面对自己的心。 徐晏将他拦腰抱起,喜宴红烛,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小厮们争先播撒着瓜果,“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佳偶天成”、“金玉良缘” 等祝福声卷入两人耳中。 沈临鱼依偎在他怀中,手无声搂住了徐晏,呈现出一种全身心依赖的状态。 徐晏眼睫轻颤,他抱着沈临鱼走过一重一重的长阶,梨花树上挂着一束束同心结,他低头吻在沈临鱼的红盖头上,尾指轻轻相勾,心里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安宁。 或许他们之间还有许多难以跨越的坎,或许以后也存在许多争吵与矛盾。 但他们彼此相爱,岁月漫长…… 沈瑄禾 完结撒花!从此可爱鱼鱼和笨蛋晏晏就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啦! 非常感谢大家五个月来的陪伴,这篇文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好的,所以写的也算愉快,没有什么卡文情况,如果有什么没写到位的地方,还请大家谅解!爱你们(づ ̄3 ̄)づ╭❤~ 番外可能会写,不过也应该是小剧场了,可能选择在wb发来当彩蛋叭【wb:反正都姓沈】 —— 下一本是追夫火葬场: 三年前,沈遇水不屑的说,“你不过是我的仆人,有什么资格管我?” 三年后重逢,沈遇水无情的说:“你不过是我的玩物,有什么资格管我?” 不过半年,沈遇水放下高高在上的身段,跪在地上,卑微的亲吻他锃亮的皮鞋,哀求道:“汤赢,求你爱我。” 已经是最后一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