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暗恋我》作者:裴怀瑾 文案: 齐沅宴会上不慎被人推下了水,被已有妻室的显王世子救了上来,按照惯例,齐沅只能被迫入显王府做妾室。 面对伸出援手的程怀玉,齐沅沉默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就不老是背后说你坏话了。 #我的先生成了我的未婚夫君,我该怎么做,在线等,挺急的。 成婚后齐沅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 #我夫君他好像暗恋我许多年,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程怀玉:软软发现了? 齐沅:我、我发现什么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ps.1.男主重生 2.随便撸的小甜饼,非常日常,没什么剧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沅,程怀玉 ┃ 配角:萧曜,施笑,沐南歌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重生男主拐回来暗恋的女主的故事 第1章 娶你 “我娶你。” 这三个字组成的话按理来说应当相当动听。 如果“我”不是程怀玉,“你”不是她齐沅,这句话不是发生在她失了名节即将被迫做妾的情况下,齐沅是愿意把它当做话本里的誓言来感动一番的。 齐沅很冷静:“程怀玉,你是没睡醒么?” 程怀玉没什么表情:“我若没睡醒,又怎么会在这里。” 齐沅最烦看到他这个样子。 毋庸置疑程怀玉长得很好看。 但是,他有毛病。 她几乎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正常人应当有的表情。 他做什么事都是这样不急不躁,齐沅甚至怀疑他唇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程怀玉见她又是以往看到他时的表情,抬眸看着她,表情认真。 “软软,我不能让你去做妾。” 齐沅也知道自己不能去做妾。 所以在程怀玉来主动给她提供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时,她才会这么烦躁。 现在她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要么给那显王世子做妾,要么嫁给程怀玉。 没有第三种选择。 程怀玉看着不施粉黛有些憔悴的齐沅,有些语重心长:“软软,不说做妾这一回事,你该知道那显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是因为知道,她此刻才没有把程怀玉赶走。 齐沅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昨日之前,她的人生都还平平无奇又普普通通。 在她的预想里,以后应当会寻一位门当户对的郎君做夫君,无需他多有权势,只要脾性好,他们二人相互扶持,好一些可以相依相守,差一些也可以做到举案齐眉。 结果昨日,她去赴了一场宴会,这预想就变成泡影了。 程怀玉见她仍旧锁着眉头,起身去书案前磨墨。 齐沅的视线不由得跟着他走,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程怀玉,你干嘛?” 程怀玉没有答话,他磨出墨,就提笔。 齐沅站起来:“那支笔是我平素爱用的。” 她走近,看清了程怀玉在写什么。 这是一份承诺。 倘若他程怀玉强迫或者用不正当的手段在齐沅非自愿的情况下欺侮了她,来年春闱必定落榜,往后官场必遭小人,晚年病榻必逢庸医。 这实在是狠。 齐沅一时都有些失声。 半晌她才回神,看着那玉骨仙风的落款,她的心里有些复杂。 齐沅视线落在笔洗上,语气弱了些:“你怎么……” 程怀玉把笔放了回去,看着那张纸:“软软,这是我能给你的保障。” 他的声音听在齐沅耳朵里,终于有了可靠的意味:“我知道软软并不喜欢我,倘若为了避祸与我成婚,软软也不会开心。” 齐沅想反驳他,说她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但是齐沅想起来自己从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虽然很多程怀玉并不知道,可是此时,程怀玉如此坦诚又真心,她也无法说出违心的话来。 程怀玉接着道:“我也没有喜欢的女子,这时若是娶了你,我必定不会再对旁人生出心思,这是我将来做丈夫能给出的承诺。” 他也没有看齐沅,而且一直看着那快干了的纸:“软软,我母亲你知道的,她常年闭门礼佛,不会在子嗣上多做要求。至于我祖母,她与我们已经分了家,平日里根本管不着我们。” 程怀玉将纸拿起来,递到齐沅面前:“软软,你嫁给我,不会有妻妾之争,也不会有子嗣的烦忧,就像是从你家搬到我家一样,你可以接着自由自在,不用看他人脸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帮你躲过这样一桩祸事。” 齐沅捏着纸张的一角,不由自主的看着程怀玉。 他是真的好看,眉眼如青山,鼻梁直挺,唇色不深不淡,谈吐间唇齿相映,十分相宜。 齐沅低眉:“那你多委屈啊。” 他娶了妻子,却不能做正常夫妻敦伦之事,也不能有孩子,听起来好像个冤大头。 程怀玉微叹了口气:“软软,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齐沅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给出了答案:“十二年。” 程怀玉摇头:“十二年,软软,你四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这么多年,看着你一点一点长成大姑娘,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推进火坑吗?” 齐沅下意识跟着顺了一句:“那她们推我落水的时候你也不在啊。” 她说完,也知道这话多无理取闹,睁大眼睛捂住了嘴,片刻后又摆了摆手。 程怀玉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说她刚刚什么都没说。 她提起昨日的事,程怀玉按了按额角:“你们一起玩,一向不请我的,我想救你也没办法啊软软。” 他的语气无奈到让齐沅开始愧疚:“我没办法隔着那么远与你心有灵犀知道你要落水,然后在一瞬间到你身边把你救上来。” 齐沅的声音透过手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娇:“好嘛好嘛……我又不是真的要那么不讲理怪你。” 她说完,把手拿了下来,想起来另一件事:“我们成婚……你父亲同意么?” 程怀玉看着齐沅,齐沅从他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她无意识的摸着指甲:“那……那就这样了?” 程怀玉见她还只是捏着那纸的一角,将那一页纸轻轻一拽,拿到了自己手里。 齐沅立刻就警醒起来:“你干嘛?” 他该不会是想当做没写过吧? 程怀玉顿了一下,垂首看着那纸,将它折了起来,又递给齐沅:“你收好。” 齐沅有些尴尬,她接过来,把它放进荷包里后又开始找话:“既然我们说好了,那就去寻婶母吧。” 程怀玉是带着媒人与聘礼一起来的。 齐夫人看着程怀玉出来,就有些坐不住。 她看着跟在后面的齐沅,招了招手:“软软,过来。” 齐沅便听话的走到了齐夫人旁边。 齐夫人也顾不上程怀玉,拉着她的手就劝:“软软,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全京城就传遍了,挽回也不好挽回了啊,怀玉他多好啊,你跟他也是知根知底,知道他是什么品行的,对不对?眼下保住你的下半辈子才是最要紧,好软软,这会儿别再闹脾气了好不好?” 齐沅噘了噘嘴,有些委屈:“我没有,婶母你尽污蔑我,我都跟程怀玉说好了。” 齐夫人一愣,又看向程怀玉,见程怀玉也是微微颔首,反应了一会儿,才出声:“这、这样啊,软软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那、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来着?” 程怀玉接话:“交换生辰庚帖。” 他说完,又从袖子里拿出来许多东西。 齐沅见他手上一时满满当当,又凑过去:“你拿的什么啊?放在袖子里,不沉吗?” 她问,程怀玉便先展示给她看。 齐沅一个一个看过去,有些讪讪:“你、你都准备好了?” 生辰庚帖,下聘帖,求亲帖,婚书正帖。 他见齐沅已经看清楚了,这才走近齐夫人,跪下呈这些东西。 齐夫人吓了一跳,她想叫程怀玉先起来,只是目光落在他手上,也不忙着叫他起来了。 齐沅见程怀玉这样,心里有些不舒服。 在她心里,程怀玉就是个不苟言笑、严肃端正、无所不能、谁也不怕、高的比房梁还高的人。 他这样自然的跪下,她就莫名的觉得他不该这样。 齐沅又走到齐夫人旁边,低声道:“婶母,叫他先起来吧。” 齐夫人刚刚看到“求亲帖”,她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软软,他这是在求亲。” 她把“求亲帖”放在齐沅的手里,抬眼看她:“你知道正常的三书六礼、三媒六聘要多长时间多大阵仗吗?” 齐沅当然知道,齐夫人的大女儿,她的大堂姐去年刚嫁出去。 这些礼节当时走了大半年。 齐夫人又叹了口气:“旁人该有的体面,你没有,他跪一跪怎么了?” 齐沅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但是她就是看不得程怀玉这样低姿态。 她自个儿也觉得奇怪。 明明从前和萧曜他们一块儿说程怀玉坏话的时候,她说的可起劲儿了。 这会儿程怀玉这样低姿态,她本来该拍手称快,可看着他低垂的眼眸,挺直的背,她一点儿也不高兴。 大概是因为这是在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吧。 还这么仓促,她高兴不起来也是应该的。 齐夫人看完,又唤王嬷嬷去取纸笔来。 “回聘帖”、“允亲帖”。 齐沅看着齐夫人写完这两张书帖,又去唤王嬷嬷。 她的生辰庚帖也被拿来,齐夫人拿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递到程怀玉手中。 “起来吧。” 程怀玉像是跪久了,腿有些麻,齐夫人话音落下有一会儿,他才站起来。 齐沅看着他,他察觉到齐沅的视线,又看了她一眼。 齐沅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齐夫人眼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没好气打断道:“日期你也看好了?” 程怀玉握着齐沅的生辰庚帖,低低嗯了一声:“下月二十三。” 今天已经是在月末了,转眼就要到下个月。 齐夫人缓了缓,才忍住没有像自己大女婿来提亲时候一样为难程怀玉。 程怀玉不是来趁火打劫的。 他是来救齐沅于水火中的。 婚书正帖有两份,都是程怀玉自己写的。 齐夫人将婚书拿了一份,又将程怀玉该拿的都还给他:“我们软软这算是彻底与你定下了。” 程怀玉点头:“晚辈知道怎么做。” 齐夫人原本看程怀玉是十分顺眼的,但是现在她亲手写下了“允亲帖”,亲手将齐沅的生辰庚帖交给程怀玉,真的把齐沅彻底许了出去,再看程怀玉就有些不顺眼了。 她掀了掀茶盖,语气淡淡的:“聘礼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程怀玉表情不变,弯腰行了个礼,直身时候又看了眼低着头的齐沅,这才转身出去。 齐夫人看着程怀玉离开,这才拉着齐沅坐下:“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场祸事,我昨天就不该同意你出去玩。” 齐沅也后悔,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她肯定躲的远远儿的,就算去了也离水池边远远儿的。 齐夫人又摸了摸齐沅的额头,这才放下了心:“没有烧,也没受风寒,这算是祸中唯一的福了。” 这都深秋了,水池子也冰凉,齐沅身子骨好,这才什么事都没有。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人通禀说萧曜来了。 第2章 萧曜 齐沅一下子站起来,见到萧曜过来弯了弯眼睛:“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萧曜来的急,也没仔细看周围,他见到齐夫人,行了个礼就自己坐下:“昨日的事,我想好办法了。” 他表情坚定:“我娶沅沅。” 齐沅愣住,她下意识看了看齐夫人,齐夫人倒不惊讶,她把齐沅拉了回来,又喝了口茶,才道:“是世子自己的主意?” 萧曜点头,又道:“我已经与父亲说过了,他同意了。” 齐夫人颔首,没有再说话。 齐沅悄悄冲萧曜摇头,示意他先回去。 萧曜却以为她是不想连累他,又开口:“齐夫人,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沅沅她不能再等了。” 齐夫人微微笑了一下,将茶杯放下:“这可不一定。” 她双手交握,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味:“世子的母亲也同意了?” 萧曜的注意力在后一个问题,他没有在意那句“不一定”,沉了沉声:“家父同意就行了,不是么?” 他看着齐沅,接着道:“我的生辰庚帖已经取来了,今日回去我就可以点聘礼,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总要一样一样办。” 齐夫人听着,又笑了一声:“世子,你觉得这些事最快要多久呢?” 萧曜皱眉,齐沅使眼色已经使的眼睛都快抽筋了,萧曜却根本不看她,她觉得好累,老老实实的垂首含胸假装自己不存在。 齐夫人见他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也没有再兜圈子:“我们家四姑娘已经定下人家了,下月就成婚,承蒙世子厚爱,我们四姑娘恐怕没福气与你们萧家结亲了。” 萧曜一滞,他抬头,齐沅并没有反驳。 齐夫人说的是“成婚”,那就是明媒正娶。 齐沅什么时候和别人定过亲? 像是知道他的疑问,齐夫人不紧不慢的道:“世子来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人么?” 萧曜心头一片乱麻,他被“齐沅即将成婚”这件事震的失去了思考能力,没有想齐夫人为什么这么问,而是直接照着她的话想着。 他从家里出来,再到齐府,遇到了什么人? 萧曜恍然想起自己不经意间看到那个消失在街角的身影,有些不可置信:“程怀玉???” 齐夫人嘴角挂着温和笑意:“还请世子不要再说什么娶不娶的了,传出去四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萧曜站起来:“沅沅,你跟我过来。” 齐沅刚要抬脚,就对上了齐夫人的眼神。 太吓人了。 齐沅默默的把脚收了回去。 萧曜没有听到动静,转身就看到齐沅仍旧安静的立在齐夫人旁边。 他只得坐回去:“齐夫人,旁的人就算了,程怀玉,沅沅她根本不喜欢他。” 萧曜想起过往齐沅说过的话,又想直接去把程怀玉追回来。 他试图挽回这一事实:“齐夫人,沅沅的生辰庚帖可是交给程怀玉了?我去找他要回来,沅沅不喜欢他,嫁给他怎么会幸福?” 齐夫人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曜慢慢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萧世子,昨日你们少年人聚会,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萧曜下意识道:“笑笑她脚崴了……我……我……” 齐夫人指头在桌子上点了两下:“对,施小姐与您在一处,您自然是腾不出手来管我们四姑娘的。” “你口口声声说她不能嫁给程怀玉,嫁给他不会幸福,那么,萧世子,你来求娶,她嫁给你就能幸福了么?” 萧曜想也没想就道:“我不会欺负沅沅的。” 齐夫人无谓的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来日您的表妹与我们四姑娘一起被山匪掳走,您是救表妹呢?还是救夫人呢?” 萧曜给不出回答。 施笑就像是他的亲妹妹一样。 他说不出来舍弃施笑的话。 齐夫人也料到了,因此并没有什么明显情绪:“昨日那一场祸,没有人来救我们四姑娘,现下程公子天没亮就带着聘礼过来求娶,一应文书俱全。” “萧世子,你却说事情要一件一件办。” 齐夫人又看了眼齐沅:“两厢比对,我很难选择你。” 萧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齐夫人能不能容我与沅沅……” 他看着齐夫人的脸色,改了口:“容我与贵府四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齐夫人看了看天色,起身。 她看了看齐沅,道:“快用早膳了,别让妹妹们等你,嗯?” 齐沅有些怕这样的齐夫人,闻言直点头,就差拍着胸脯保证就说几句,说完就回去。 听到脚步声远去,萧曜这才站起来:“沅沅,你真的愿意嫁给程怀玉?” 齐沅坐到萧曜旁边:“那不是没办法嘛,他一掏袖子,什么求亲帖下聘帖都拿出来了,我婶母当场就写了‘允亲帖’,婚书程怀玉都准备好了,一式两份。” 这冗长的礼节,程怀玉用了没一个时辰就做完了。 萧曜也坐了回去,他看着齐沅,有些内疚:“对不起沅沅,昨日我没能救你。” 昨日他跟着施笑一起,他一时兴起要捉弄施笑,这才害她崴了脚。 原本他就够内疚的了,结果等他想要送施笑回家的时候,才知道齐沅被人推下了水。 还是被已经有了妻室的显王世子救上来的。 显王世子妃是相府嫡女,齐家比不上相府,齐沅只能做侍妾。 他昨晚跟父亲争执了许久,才争来了他父亲的同意。 结果临出门前他母亲知道了,在门口把他拦住,又闹了好一阵,他是趁着其他人没注意跑出来的。 一步晚,步步晚。 程怀玉昨天也没去宴会,他一向也不关心这些,怎么就知道了呢。 聘礼都抬来了,恐怕一晚上都没睡。 齐沅很理解他:“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我当时跟着旁人一起好奇,站到了那池边,不然旁人也没机会推我下去。” 说起这个,萧曜又皱眉:“你看到是谁推你下去了吗?” 齐沅摇头:“当时人太多了,我后面有好几个人,我一个都没看到。” 萧曜想了想,道:“待会儿我带着笑笑,去拜访一下其他人,笑笑她最擅长套别人话,问出来当时有谁站在你身后,我们再去一个一个问。” 齐沅有些忧愁:“萧曜,我可能去不了,我下个月二十三就要和程怀玉成亲了,我这里点算嫁妆,带着做喜服,婶母她可能不会同意我出门。” 萧曜听她提起来程怀玉,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往常他们一起提起程怀玉,都是一起说他坏话,这会儿齐沅一下子就和程怀玉谈婚论嫁了,让萧曜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程怀玉他怎么知道你出事了的?” 齐沅这时候想起来,也不由得疑惑:“对啊,他怎么知道的?” 萧曜看到后面有嬷嬷站在那里,说了最后一句:“先不管了,现在程怀玉他算是救了你,咱们是该谢谢他,我先回去带笑笑出门,等有结果了我会让笑笑过来,你婶母身边人来催了,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走,齐沅目瞪口呆,这时王嬷嬷才出声:“四姑娘,该用早膳了。” 齐沅昨日回来沐浴过后就坐在床上,一夜没睡,这会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打扮,人看着也憔悴许多。 她揉了揉眼皮,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嬷嬷,我先回房收拾收拾,这样形容不整的,多不合适啊。” 等到她过来的时候,早膳已经去了一半了。 齐湘有些担心:“沅姐姐,你没事儿吧?怎么这么迟才过来?” 齐溪撇撇嘴:“你最爱的蒸饺给你留着呢,再不吃就凉了。” 齐沅坐下,有些稀罕的看着齐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竟然这么好说话?” 齐溪瞪了她一眼:“齐沅,你吃不吃?不吃给我!” 齐沅越过齐湘扯了下齐溪的袖子:“好嘛好嘛,知道我们溪儿是个好妹妹,你的好意我知道啦。” 齐溪嘟囔了一句:“谁有好意啊,真是。” 齐沅又看向齐湘:“没什么事儿,睡过头了,湘儿不用担心。” 齐溪放下筷子:“昨天都那样了,你还睡得着?你竟然还能睡过头?”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齐沅,你能不能长点儿心?” 齐夫人看了齐溪一眼,齐溪又老老实实得把筷子拿起来。 齐湘跟着点头:“沅姐姐,这可怎么办?” 齐溪脾气暴,她想起来昨天的事就生气:“最好别让我知道昨天是谁下的黑手,不然我骂死她!” 齐沅摇头:“没事儿,你们别担心。” 齐夫人这时才开口:“你们姐姐的事已经解决好了,别再提那件事了。” 齐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与齐湘对视一眼,见对方脸上的表情跟自己一样,才追问:“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齐沅抚了抚下巴:“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程怀玉办事一向靠谱,应该不会出问题的。 齐夫人用完了膳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想来是要忙许多事,齐溪看着她娘走远,这才拉住齐沅:“你快跟我说,怎么解决的?” 见齐溪齐湘两个人一样的表情,齐沅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回房里说吧。” “什么?????程公子娶你???” 齐溪简直难以置信:“你不是讨厌他吗???你怎么能同意??” 齐湘也点头:“是啊,沅姐姐,就算事出突然,也不必这样没头没脑的选了程公子啊?萧世子不是跟你关系好,他也可以帮你啊。” 齐溪站起来走了两圈,还是不能相信:“不是,程公子他、你和他不是从来没有玩到过一处去?” 齐沅无奈:“我也没办法,他的生辰庚帖都在我手里了。” 齐溪很心痛:“齐沅,你知道京城中有多少闺秀喜欢程公子吗?” 第3章 怀玉 齐沅知道。 从前她与萧曜施笑他们一起出去玩,撞上别的闺秀,总是不经意就听到她们说什么“怀玉公子”。 她当时看着,还很认真的跟施笑讨论过程怀玉到底有哪里好。 最终的答案当然是:无。 不怪他们不喜欢程怀玉。 要怪就怪程怀玉他脑子有病接了他们夫子委托。 明明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谁知道看着他们背书的时候活像是阎王。 他们知道夫子只授课不考校他们的时候,简直快开心疯了。 后来又听说夫子请了他的一个学生过来管他们,据说只比他们大几岁,他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在那公子推门进来的时候送了一个惊喜给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程怀玉当时一脸冷淡的让他们把屋子打扰干净,还不许使唤仆人。 原本看到程怀玉进来,她还挺高兴的。 她认识程怀玉。 结果他们的一腔热情都被程怀玉给扑灭了。 打那以后,他们的课业简直不要太痛苦。 说起来都觉得太可怕了。 他们竟然在程怀玉手底下熬了这么久,真厉害。 “齐沅?齐沅?回神了,想什么呢。” 齐沅趴在桌子上,有些烦闷不乐的样子,齐溪觉得她有点不识好歹:“不是?怎么?程公子娶你你还不乐意?” 她坐下,开始数落齐沅:“你说程公子他的长相怎么样?” 齐沅点头:“好,好看,如玉如兰。” 齐溪摊手:“对啊,怀玉公子风采冠京城,试问有谁不知道呢,你别不知足,你想一想显王世子,你把他们俩放一起,是不是会选择程公子?” 齐沅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哆嗦。 齐溪见她反应就知道她的选择,又问:“程公子文采怎么样,大家都知道的吧?秋闱刚过去,解元,头名,你想想显王世子,不说他,你就放眼全京城,哪个及他?” 齐沅配合摇头:“没有。” 齐溪又摊手:“人品呢?” 齐沅哀嚎一声:“好的不得了。” 就凭他写的那一张承诺,她也说不出来他不好的话。 齐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齐湘补充齐溪没说完的话:“沅姐姐,像程公子这样的公子,就算是好好相看,也找不到的。” 齐溪附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所以她齐沅是走了大运因祸得福了是么? 知道齐沅不会被迫做妾,她们两个也放松了很多。 齐溪又开始执着于那个推齐沅入水的人:“齐沅,你再仔细想想,当时那个人是从什么角度推的你?是正后面么?还是侧后面?你真的连衣服布料样式都没看清?” 本来那显王世子救了也就救了,偏偏就有人说什么齐沅已经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要他对齐沅负责。 她们姐妹都顾着齐沅,没有在意外头,等她们回过神,就看到李元辛在那明推暗接,口口所指都是齐沅名节已毁,要齐沅入他显王府。 她们护着齐沅从旁的门出来,一路偷偷的回了家。 回来齐沅清醒过来,她们才知道齐沅不是自己脚滑摔下去的。 齐沅竭力回忆:“那股力……好像是……从左边过来的……?” 齐溪拍了拍桌子:“没了?” 齐沅无辜摇头:“没了,当时场面太混乱了。” 齐溪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这报复别人也找不到人啊。” 齐沅宽慰她:“萧曜跟他表妹替我找去了,你们别在这儿瞎气了。” 齐湘看着齐沅:“沅姐姐,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开始绣嫁衣了?” 齐沅想起这个就难受:“我女红不好,你们知道的啊。” 齐溪拈了块糕点:“程公子都能连夜给你点聘礼,嫁衣他能不准备?你等着就是了。” 齐沅觉得齐溪有点不对头:“你对程怀玉的评价怎么这么高?” 齐溪很奇怪的看着她:“程公子在哪里评价都很高啊?小湘你说?” 见齐湘认真点头赞同,齐溪的表情又变成了“看吧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齐沅看着她们俩,特别想回到她去国子监的那一年。 说什么也要把她们俩拽上,让她们跟她同一批上学,最好再分到一个班里。 她们如果见识到程怀玉究竟有多严苛后,肯定不会再觉得程怀玉这里好那里好。 齐沅与萧曜臭味相投,萧曜又拖家带口带上施笑,后来沐南歌也因为不敬师长被发配到他们丁班,丁班有些真纨绔,强抢民女的那种,他们四个人看不上其他人,于是自发聚了起来,每回都是一起边赶课业边吐槽程怀玉。 哦,他们还试图捉弄过程怀玉,可惜程怀玉太精明了,几年里只中过几次招。 “唉,以后再见程公子就不能叫程公子了,要叫堂姐夫,啧啧啧。” 齐沅顿住,缓缓笑起来:“溪儿,你刚刚说什么?” 齐溪按着齐湘肩膀躲在她身后:“齐沅,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不能因为我说了实话你就恼羞成怒残害手足!” 齐沅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指:“齐溪,我们上次做游戏是什么时候?” 这下齐湘也有些战战兢兢,两个人拉着手几步就跑到了门前:“沅姐姐,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啊。” 齐溪一把拉住齐湘跑出了门,声音也拉长:“还跟她说什么啊,再不跑小心她整你!” 齐沅听着声音消失,坐了下来。 萧曜出了齐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程府。 他没去过程府,程府门房也不认识他,他站在门口等了一刻钟,门房才请他进去。 萧曜看着程府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有些怀疑他当年得到的小道消息可能是错的。 不是说程家是清贵之家么? 父亲两袖清风,母亲不问世事。 程怀玉这么多年穿着打扮也没有很富贵的样子。 按理来说,程府应当是有些没落样子的。 现在情况明显不对啊。 程怀玉看着萧曜过来,没有说话。 萧曜装模作样行了个礼,称了句“先生”后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程怀玉一向沉稳,萧曜却沉不住气。 在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而程怀玉仍旧没有开口后,萧曜等不住先开了口:“我今天来,有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他看着程怀玉,丝毫不客气:“您是怎么知道沅沅她出事了的?” 程怀玉不说话,萧曜越发咄咄逼人:“宴会是午后的事,日沉时分沅沅还没有出事,程先生在家里莫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今天天没亮您就能带着聘礼过去?” 现在明显齐沅的终身大事更重要,先把这一茬掰扯清楚了,他才能放心去收拾别人。 程怀玉看着他,像是从前在班里他一个人看四个时候一样。 萧曜心里怂了一瞬,很快又理直气壮的接着逼问:“您怎么不回答?” 程怀玉收回视线,慢慢道:“世子是来与我理论的?因为我横刀夺爱?” 萧曜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个问号:“哈?” 他不知道程怀玉是怎么想的,懵了一会儿,又觉得程怀玉是在转移话题。 他刚要接着问,程怀玉又重复了一遍:“世子是因为意气难平所以才来找我的么?” 萧曜听出来他这话里含的认真,不由得神色一怔。 他看着程怀玉,摇头:“不是。” 萧曜还想说点别的,但是看着程怀玉,他就想起来他现在是齐沅的未婚夫婿。 嘶…… 从前莫名好像比他们大一辈的人,突然就成了他好朋友的未来夫君。 成一辈儿的了。 萧曜意识到这个事实,忽然就有些坐不住。 程怀玉看着萧曜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好像很不安的样子,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萧曜觉得程怀玉今天很啰嗦:“我骗你干什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要是喜欢沅沅,还能发生昨天那样的事?肯定她一及笄我就去提亲了啊。” 程怀玉又开始沉默。 萧曜打破沉默:“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程怀玉看着门前兰草,给了他答案:“昨日恰巧从那边经过,听说了这件事。” 呃……这样算起来的话…… 萧曜算了算时间,决定相信程怀玉。 毕竟如果程怀玉会骗人,那月亮也能在白天升起了。 他得到了答案,又要替齐沅要承诺:“先生,沅沅你也是知道的,你既然都把婚书送过去,把她的生辰帖拿到了手里,我也就不拿你当外人了,能不能给句准话,你娶了沅沅,会不会对她好?” 程怀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萧曜又要急:“先生,你不能这样,女子的婚事有多重要您也该知道,原本我是打算帮沅沅……” 萧曜看着程怀玉的脸色,闭上了嘴。 程怀玉才是齐沅的未婚夫。 他现在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 说什么都是逾矩。 程怀玉见他知道避讳,微微舒展了眉头。 “萧世子。” 萧曜抬头,程怀玉又没有再说话。 齐沅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程怀玉的动作也快如闪电,萧曜自己提起来都是乱糟糟的不知道说什么,因此也能理解程怀玉说话说一半的行为。 他耐心的等着,程怀玉果然又开口:“是谁推她落水,你们可曾推测出来?” 萧曜摇头:“沅沅她什么都没看到,只感觉到是有人从她背后推了她。” 程怀玉端起茶盏,又问:“萧世子是打算?” 萧曜颔首,默认程怀玉的未尽之语。 程怀玉便道:“若是找到了,你们去时可否喊我一声。” 萧曜下意识就要拒绝:“我们用的手段那都是……” 程怀玉打断他:“我是为了我的未婚妻子去,你以为我会宽恕她?” 萧曜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扇子拿出来放在手里敲了敲,决定答应他:“那就这样。” 程怀玉见萧曜要走,似是不经意道:“即便查出来她与显王府的人有联系,我也不会放过她。” 萧曜收扇的手顿了一瞬,转头看程怀玉,程怀玉脸上却还是那副常有的平淡表情。 就像前些年他每一天来考察他们功课时的表情一样。 既无风雨也无晴。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从小就没什么表情,有点像个小面瘫,但是大人认为这是他少年持稳的表现,曾当众赞扬过。 第4章 承诺 齐沅听着齐夫人读着给她添的嫁妆名录,渐渐有些瞌睡。 齐夫人看着齐沅这样,拍了她两下:“软软,醒一醒。” 齐沅猛地清醒过来:“啊?读完了吗?” 她看齐夫人看着她,有些讪讪:“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夫人叹了口气:“软软,你得上心,这是你的东西,下个月带到程家,就要你来管着它们了。” 齐沅有些头痛。 她是真的干啥啥不行,旁门左道第一名。 女红不行,读书不行,管家也不行。 齐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道:“带去陪嫁的丫鬟,你可挑好了?” 齐沅想起来程怀玉的话,撑着下巴撒娇:“还要挑嘛,随便带就好了吧,我看春桃春月就很好啊。” 齐夫人想起来齐沅说的这两个丫鬟的容貌,微微摇头:“软软,春桃倒也罢了,春月的相貌……” 齐沅不知道要不要跟她说一说程怀玉。 他们这些外人,对于程怀玉,一面十分自然的为他添锦添荣,好像他是全天下最出挑最完美的人,一面又十分自然的把他当做一般男人来对待,笃定他也会如世俗男人一样纳妾。 事实就是程怀玉他并没有那么好,他在她心里,撇开这几年的交情暂且不提,一直都是那个叫她“软软”的普通的小郎君。 而程怀玉也并不像世俗的男子那样,三妻四妾以为寻常。 在很久之前,齐沅还是个扎着双丫髻吃着粘牙的糖的小女孩儿的时候,程怀玉在面对她的“什么是妾”的问题,解释过后就发表了一通她当时还听不懂的感想。 他说将来他若要为人夫君,必是不会纳妾的。 他不能让与他携手一生的妻子承受丈夫被人分摊的痛苦。 这是他作为男人应该有的责任。 所以程怀玉过来跟她说娶她的时候,她心里犹豫着不同意的原因除了有些不能接受那么不近人情的“程先生”成为自己的夫君之外,还有就是觉得这样对程怀玉来说不公平。 他只会有一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现在他为了救她,要把这一身份拿出来给她。 他注定不能拥有从前想象艳羡过的“愿作鸳鸯不羡仙”的夫妻之情、男女之爱。 齐夫人看着又在走神的齐沅,无奈:“软软,你听到我的话了么?” 齐沅摆了摆手:“婶母你不用担心,程怀玉他君子着呢,纳妾什么的可能不会有。” 齐夫人沉默了一瞬,幽幽道:“软软,春月是之前说的了。” “我现在在说给你陪嫁的庄子。” 齐沅表情凝住,又很快化开,她十分自然的清咳了一声:“哦,陪嫁庄子啊,婶母你看着办就好了。” 齐夫人看着齐沅,突然就想到齐溪齐湘。 她们要出嫁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万事不过心? 一个二个都要她来琢磨用心? 齐沅是不知道齐夫人内心苦大仇深的。 她见齐夫人没有说话,又觉得这里应当没有自己的事了。 嗯,可以偷偷溜出去。 施笑出来,看着眼巴巴等着自己的萧曜,突然觉得他像是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大狗狗。 它后来被人打死了。 然后她没有再养过宠物。 萧曜见她出来,忙跟在她旁边:“怎么样了?” 施笑看了他一眼,上了马车。 萧曜看了看自己的马,也俯身上了马车。 施笑说了那么一通,口渴也是正常的。 萧曜这么安慰自己,甚至殷勤的给施笑倒水。 施笑喝完了两杯,才放下茶杯:“应当是王家的一个庶女,排行第几不清楚。” 萧曜顺嘴就想问是哪一个王家。 他看着视线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施笑,反应了过来。 是与相府有亲的那个王家。 相府。 萧曜不期然想到程怀玉那天看似无意的最后一句话。 施笑见他神色不好,心里沉了沉:“怎么?” 萧曜摇头,看了看天色,又有些心疼施笑:“笑笑,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累了两天了,咱们今天先回去。” 施笑抚了抚指甲:“表哥,沅沅她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嫁了,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越快解决越好。” 萧曜当然知道越快解决越好。 他声音重了些:“笑笑,今日先回去,你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都还要依靠你呢。” 沐南歌消息比较滞后,等他知道他的朋友齐沅与程怀玉自幼定亲下月成婚的时候,以为自己没睡醒,惊的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睡了一觉起来,再使人出去问,得到的消息跟他睡前听到的一模一样,齐沅就是那个齐沅,程怀玉就是那个程怀玉。 他们俩的的确确下个月就要成婚了。 沐南歌觉得如果不是他疯了,就是齐沅疯了。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它发生了,要么是做下决定的人不对,要么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对。 他当即就从床上跳起来,也不“哎呦哎呦”装病了,使小厮看着人,自己利索的翻了墙。 萧曜走到半路上就觉得眼皮想跳,他让车夫停下,掀开帘子果然看到沐南歌抱胸站在路边。 沐南歌见到萧曜坐在马车里,不客气的骑上了萧曜的马。 因为沐南歌这个意外,萧曜不得不让车夫换条路。 “…………就是这样,程怀玉才提出要娶沅沅。” 沐南歌一拍大腿:“我就说嘛,齐沅怎么可能会看上程怀玉,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程怀玉,又看着萧曜与施笑:“你们怎么能同意啊,那是程怀玉啊!不是什么李怀玉王怀玉!你们忘了程怀玉做过的事了?!” 萧曜无奈:“我赶到的时候程怀玉已经走完了三书六礼,沅沅的生辰庚帖都被他拿走了。” 沐南歌想起来被程怀玉支配的恐惧,站了起来:“不行,那显王世子不行,程怀玉更不行,我觉得我都行。” 施笑垂着眼眸,放下茶杯:“你行什么呀。” 她抬头,看着坐没坐相的沐南歌,摇了摇头:“你哪里行?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沅沅和程怀玉有多年的婚约,且下月就要成婚,你说你行,你行什么?” 沐南歌有些沮丧。 他的确不行,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齐沅从火坑跳到泥潭里吧? 萧曜想起来程怀玉的话,又拿扇柄敲了敲桌子:“沅沅的婚事已成定局,现在我们在找推沅沅下水的那个人。” 沐南歌精神起来:“笑笑找到了?” 施笑点头:“差不多确定范围了,明日我把人约出来,问了就知道了。” 萧曜听到声音,喝道:“什么人!” 齐沅推门,语气无辜,仿佛确凿是一个无辜的过路女子:“我……就随便走走……各位贵客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女子?” 她说着,人却已经走了进来,在施笑旁边坐了下来。 施笑给她倒了杯茶,道:“沅沅你来的正好,我们已经差不多确定是谁做的了,正打算明天去找她试探一下呢。” 沐南歌见到当事人,忍不住问道:“齐沅,你是不是被逼无奈才同意程怀玉的?” 齐沅用齐溪的话来堵沐南歌:“程怀玉哪里不好啊?” 沐南歌有些抓狂:“不是他好不好的事,是他跟我们不是一辈的事,你明白么?” 齐沅神情复杂:“他只比我大四岁啊。” 见沐南歌是真的想不通,齐沅不再逗他,认真道:“程怀玉他给了我承诺,我觉得还不错,所以就答应他了。” 施笑试探问道:“什么承诺?” 萧曜脸色不太好:“承诺这种东西,男人想要拿它来哄骗姑娘的时候,能说出来八百句不重样的。” 沐南歌也点头附和,齐沅想要为程怀玉辩解:“程怀玉这个人……你们也该知道才对……他不是那样的人。” 施笑摇头:“我们不知道。” 沐南歌觉得齐沅太傻了:“齐沅,你知道的吧,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不是有句诗么?‘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程怀玉在我们面前端着‘半个夫子’的架子,看起来好像端方又君子,可谁知道他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呢?” 施笑十分同意:“就像我表哥在外面……唔……” 萧曜捂着施笑的嘴与她眼神协商一番,这才放下手。 他看着齐沅,又回到了刚刚的话题:“他对你许了什么承诺?” 沐南歌猜测:“不纳妾?” 他见齐沅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齐沅,男人说不纳妾那能信吗?你看我爹,费劲巴拉娶回来的填房,才恩爱了几年就偷偷摸摸又偷吃去了,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啊。” 齐沅看着他们左一句“男人最靠不住”右一句“男人的话信不得”,忍不住问他们:“那你们也是咯。” 施笑靠近了齐沅,两人一同看着他们两个。 沐南歌:“……” 萧曜:“……” 都怪沐南歌在那里说话不知道变通,这下他也被说进去了。 萧曜镇静摇头:“我不是。” 沐南歌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是。” 齐沅翻了个白眼:“你们比程怀玉还不如,还在这里诋毁他。” 施笑趁机问道:“他们怎么比不上程怀玉?” 齐沅果然没有设防:“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说如果违背誓言,来年春闱必定落榜。” 萧曜愣住,沐南歌也愣住。 程怀玉春闱前三的可能性极大,能说出来“落榜”,可见他的真心。 施笑又问:“如果是春闱过后他才露出原形呢?” 见三个人一起看她,仿佛程怀玉确凿会这样做一样,齐沅有些不高兴:“程怀玉的人品你们都该知道的啊,咱们以往骂也就骂了,也没扭曲过事实,否认过他啊,怎么现在你们又成了好像不了解程怀玉一样?” 她想要为程怀玉正名:“还有后面两句,若违此誓,往后官场必遭小人,晚年病榻必逢庸医。” 齐沅有些满意的看着他们。 萧曜最先开口:“这……这誓言也太重了吧……?” 施笑有些羡慕:“果然啊,程先生就该是这样的人。” 沐南歌也忍不住点头:“程怀玉,真男人。” 往常作为学生他们讨厌程怀玉的原因,在这样的时候,都变成了程怀玉值得称赞的长处。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我的长处还有很多…… 齐沅:???你开车??? 程怀玉:? 第5章 聚会 齐沅正要再说什么,门被敲了一下。 施笑看着萧曜:“表哥叫人送茶点了?” 萧曜摇头,沐南歌也摇头。 齐沅起身去开门,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僵在原地。 施笑见她有些不对劲,正要走过去,齐沅侧身让开了路。 现在余下三人也都僵住。 他们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挪到了齐沅旁边,四个人站成一排。 程怀玉没有说话,看到被放在旁边的凳子,自己搬了过去。 “站着做什么。” 沐南歌嘴快认错:“对不起先生,我们错了。” 程怀玉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们哪里错了?” 齐沅的“被程怀玉抓包”的心情也回转过来。 对啊,他们没错啊。 程怀玉现在已经不带他们了,齐沅也不在国子监读书了。 他们在外边玩,也不用怕被程怀玉抓到。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玩。 齐沅想明白了,理直气壮的坐下。 程怀玉见她表情理所应当,脚步却走到了他的对面,有些想笑。 最有利的位置被齐沅占了,剩下三个人没得选,只得坐过去。 沐南歌不想坐程怀玉旁边,可是施笑坐在了齐沅旁边,萧曜又坐在了施笑旁边,他没有别的地方选择。 他看着齐沅,恶向胆边生:“齐沅,程先生与你这样的关系,你们不该坐在一起?” 齐沅默不作声“恶狠狠”的瞪了沐南歌一眼。 程怀玉闻言看向齐沅,齐沅感觉到程怀玉的目光,以为他是赞同沐南歌的话,慢吞吞站了起来。 沐南歌生怕齐沅反悔,立刻就坐到了那个最安全的凳子上。 程怀玉看着齐沅在自己旁边坐下,从茶盘里翻过来一个茶杯,自己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推到了旁边。 施笑没控制住自己嘶了口气。 剩下两人不知道是该往施笑旁边挤一挤,还是离施笑远一些。 齐沅嘴角抽搐,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往旁边跑。 她不想关注程怀玉,程怀玉却开口:“在聊什么?” 几个人垂着头,视线却交流了一番。 齐沅开口:“在……” 她刚说了一个字,就想起来说话时不正眼看人好像不太礼貌。 齐沅暗暗吸了口气,眼眸转向程怀玉。 程怀玉怎么一直在看她!!! 齐沅对着程怀玉的目光,心里瞬息就崩溃了。 萧曜、施笑、沐南歌难以言喻的看着一瞬就红了脸的齐沅,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也太弱了吧? 程怀玉什么都没做,齐沅这脸一红,气势一下子就矮了一大截。 齐沅感受到对面失望的眼神,强自说完话:“在、在说明天、明天去找推我的那个人。” 程怀玉没有作恶,闻言问道:“找到了?” 齐沅已经低下了头,想要恢复正常。 施笑解救齐沅:“是,问了许多家,能确定当时站在沅沅后面的可能是哪几个人。” 齐沅垂着头补充:“当时那股力是从左边过来的,她还碰到了我的左臂。” 施笑回忆着之前几个闺秀的话,表情凝着:“当时那个王家的庶女,就是在你左后边。” 程怀玉不再看齐沅,又翻了个茶杯:“王家?” 萧曜想到程怀玉的话,肯定:“显王世子妃的外祖母家。” 显王世子妃外祖母家的庶女推齐沅入水,然后显王世子来救人。 沐南歌脸色难看:“他们这是设了个套来算计齐沅?” 齐沅想不明白:“算计我做什么呢?我一个孤女,什么也没有。” 程怀玉不欲与他们说深:“不必妄自菲薄。” 齐沅听程怀玉说话,又想起来齐溪跟自己说的程怀玉亲自带着谢礼去了显王府,向其世子道谢。 “早知道是这样,那些东西就算扔了喂狗也不该给他。” 程怀玉看着齐沅气鼓鼓的模样,心下一软:“他配不配另说,我走这么一趟,也只是为着你的名声。” 齐沅若与程怀玉早有婚约,且定了今年完婚,出了落水这一桩事,程怀玉以未婚夫的身份登门道谢,显王府再是有手段再是不要脸皮,也说不出来让别人未婚妻做妾的话。 推齐沅入水强迫齐沅做妾只是得罪齐家一家,若是真的咬死了齐沅失了名节让她入显王府,恐怕会连程家也一并得罪。 毕竟程怀玉没有因为齐沅“名节尽失”而退婚,而是带着厚礼真情实意来感谢显王世子救了自己未婚妻的命。 齐沅也知道是这么回事,程怀玉走这么一趟,他们“自幼定亲”这件事便真上几分。 显王府也没有理由与办法硬要程怀玉退亲,毕竟程怀玉的为人,整个京城都知道。 他做不出来抛弃无辜落水无辜被救的未婚妻的事。 程怀玉安抚了齐沅,又看着萧曜:“萧世子还记得答应我的话吧?” 沐南歌神经一紧,悄声问他:“你答应了什么??” 萧曜抽了抽嘴角:“答应他还来当我们夫子。” 这下连施笑也笑不出来了:“表哥……” 萧曜见唬到了施笑,忙解释:“不是,骗他的,就是答应了程先生若是找到了人,也要带着他去。” 齐沅闻言偏头,又与程怀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齐沅:“……” 程怀玉温声询问:“怎么?” 齐沅猛地摇头,她用手撑着脸,自觉隔绝了程怀玉的存在,才舒了口气。 程怀玉看着她头上珠钗颤颤,没有说话。 施笑觉得有点牙酸。 这两个人,明明以往一个不苟言笑,一个说起对方坏话来停不下来,现在坐在一处,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游走。 让人觉得自己很多余。 萧曜也感觉到了。 沐南歌与他们俩视线交汇,点了点头。 “明儿还是这地方吧?我就先走了,不然被人发现我装病怎么办。” 萧曜拉着施笑的衣袖:“我们也要回去了,这个时候再不带笑笑回去,我娘要打我的。” 顷刻间房间里就只有齐沅与程怀玉两个人。 齐沅清咳了一下:“那……我、我也……” 程怀玉慢慢道:“软软是瞒着齐夫人溜出来的?” 齐沅僵住。 他猜对了。 程怀玉看着自己的衣袖与齐沅的衣袖交叠,细微的笑了一下:“我送你回去,齐夫人不会说什么的。” 齐沅无话可说。 程怀玉说得对。 她站起来,程怀玉也站起来。 齐沅感觉到程怀玉与自己站在一处,心里莫名出现一个念头:程怀玉有这么高么? 以往没觉得啊? 程怀玉见她只顾闷头走,拽了拽她的袖子:“门槛。” 齐沅正走神,差一点就被绊住,她抬脚跨过门槛,看到自己的袖子被程怀玉放下。 真奇怪,程怀玉的手以往也没这么好看啊。 齐沅拘谨极了。 这是她第一回 和程怀玉以这样的身份单独相处。 马车以前也没这么小啊。 程怀玉见她不自在,腿收了些,空余看起来也多了些。 “软软这两天在做什么?” 齐沅想起来她这两天什么也没做,有些说不出口。 “就……就清点嫁妆什么的……” 太尴尬了。 齐沅补充:“还有……和婶母一起选陪嫁丫鬟。” 程怀玉知道陪嫁丫鬟的别样用处,他看着齐沅:“软软,我们这种情况,要不要陪嫁丫鬟全看你。” 齐沅也知道,只是这事却没办法跟齐夫人说。 难道要说程怀玉根本不会与她……吗? 这怎么说的出口。 齐沅想着自己婶母的话,敷衍着程怀玉:“嗯嗯,我知道。” 程怀玉听得出来齐沅没有上心,点破她:“软软,从前我叫你下一次记得带教义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嗯’的。” 默写抄写背诵,总是要对着书才能做。 她不想做这些,便总是“忘记带书”。 齐沅恼羞成怒:“要你管!”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程怀玉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程怀玉见她翻脸,也没有再说话。 他说话总是不对她的心思的。 齐夫人发现齐沅不在家,刚与齐溪齐湘说了等她回来就要训斥她,门房下一刻就来通禀说是程公子送四姑娘回来了。 齐沅回来,头上还好好的戴了帷帽,与程怀玉两个人站在一处,看起来登对的不得了。 齐夫人消了气,又道:“这么晚了,程公子下次带软软出去,可否早些回来?” 程怀玉应下这莫须有的帽子:“晚辈会注意的。” 齐沅回到了家才摘帷帽,她听见齐夫人说话,又想起来齐溪说的喜服。 程怀玉见齐沅好像有话要说,又对齐夫人道:“晚辈还有几句话要与软软交代,您看……” 齐夫人摆了摆手,带着嬷嬷丫鬟走了。 齐沅把帷帽拢起来抱在怀里:“那个,我是想起来我的嫁衣的事……你准备了吗?” 程怀玉看了她一会儿,看的齐沅有些不好意思了,才道:“那天就请绣娘做了,一旬后大约就能好,到时候会让人送过来。” 齐沅惊讶:“这么快?” 程怀玉颔首:“没办法。” 也对,他们婚期这么近,喜服若是还要慢吞吞的赶,她还怎么添针。 齐沅点了点头:“那就没事儿了,你走吧。” 程怀玉看着齐沅衣袂翩翩消失在自己眼前,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京城吃喝玩乐F4不好好学习瞎转悠被程怀玉抓过好几次,有那么点ptsd,不怪他们怂。 第6章 妆容 齐溪是不相信齐沅与程怀玉约好的。 “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回来的时候怕被我娘责罚才半道上去找的程公子?” 齐溪说完,又呸了一声:“啊不,堂姐夫?” 齐沅挑眉:“我没有,我就是去和程怀玉风花雪月去了。” 她一脸真诚:“你看我跟他,也没什么感情,这都快成亲了,当然得培养培养感情了,对不对?” 齐溪齐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不对劲起来。 齐沅坐直:“……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齐湘开口:“沅姐姐……你好歹……收敛一些……” 齐溪没有那么委婉:“你该不会去非礼堂姐夫了吧?亲没亲?” 齐沅见她笑的那么贼,抄起来小布偶就要扔过去:“你说什么呢!我和他?怎么可能!你们能不能正常一点!” 齐湘疑惑:“沅姐姐,没有就没有,你怎么是这个态度呀?你和程公子是未婚夫婿,就算有什么,也不会怎么样啊?” 齐沅语塞,眼神飘忽着:“发乎情止乎礼,懂不懂?” 齐溪琢磨了一下,没有被她糊弄过去:“不是,你刚刚说什么?怎么可能?” “我听你语气好像不是你解释的那个意思啊?” 齐沅强词夺理:“就是那个意思,你们想一想程怀玉,你们想象地出来他那什么吗?” 齐湘一脸难以言喻:“沅姐姐……你……” 齐沅这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一时脸又红了起来。 齐溪“啧啧啧”着,拽着齐湘走了。 齐沅洗了脚躺在床上,又想起来自己那会儿说的话,不由得拍了拍被褥:“都怪齐溪!” 要不是齐溪那么说,她能话赶话说出来那种……那种不知羞耻的话吗?? 程怀玉若是吻别人…… 齐沅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埋在被子里,无声嚎了一会儿。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再想都没法见程怀玉了。 齐沅翻来覆去许久都没睡着,第二日醒来,对着铜镜的时候左看右看,有些不可置信:“春桃,你看我的眼睛下面是什么?” 那是什么???太丑了吧?? 春桃手下不停:“不碍事的小姐,奴婢帮您遮一遮。” 齐沅这次出去的的确确是程怀玉来接了,齐溪挤眉弄眼:“小湘,看到了么?这就是要会情郎啊,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没事儿胭脂打的这么好?你看看她眼尾,还涂了颜色,真是人比花娇,就差额头上再描个花钿了。” 齐沅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出门,这才没有回头和齐溪打起来。 她上了马车,忍了会儿还是不能忍受长长帷帽在自己头上,伸手把帽帘挂了起来,随后把帷帽取下。 齐沅偷偷觑着程怀玉的脸色表情,见他没有大惊小怪,微微放了些心:“那个……你别……” 糟糕!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程怀玉看着齐沅捂着自己的唇一副后悔模样,微微挑眉:“我?” 齐沅摇头:“没……没有!” 程怀玉刚要说不必慌张,齐沅就歪着脖子叫了起来:“嘶……” 头上好痛! 程怀玉见她的手摸索了会儿,那步摇还是与她的头发纠缠,不由得凑近:“软软,你别动,我来帮你把它解开。” 齐沅痛的有些想冒眼泪,咬着唇点了点头,任由程怀玉环着自己。 程怀玉离的太近了。 即使这个时候齐沅的全部感受都在头上,可是程怀玉怀中温热的感觉还是传了过来。 她的头抵着他的胸口,耳边甚至隐约能听到程怀玉的心跳声。 齐沅有些心慌意乱。 “好、好了么?” 程怀玉以为齐沅是疼的有些受不住了,因此才开口催她。 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有些低,带着安抚意味:“还有一点,很快就好,再忍一忍,好不好?” 头上的疼痛渐渐消失,程怀玉也放开了自己,齐沅摸着自己的鬓发,有些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 程怀玉摇头:“不算什么事。” 他看着齐沅那一处有些凌乱的头发,迟疑道:“可要叫你的婢女进来再梳理一番?” 齐沅把那步摇拿掉,摇头:“不碍事,待会儿下去了再收拾吧。” 她看着步摇,嘟囔着:“早知道它这么容易刮到头发,我就不买这个了。” 程怀玉看到上面的样式,问道:“你喜欢兔子?” 这是一支玉兔抱月的步摇。 齐沅点头:“兔子多可爱呀,还软软的,可惜婶母不让我养。” 这么多年了,喜好倒是没变过。 程怀玉没有再说话,齐沅也没有再说话。 齐沅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又艰难的给自己戴上帷帽。 程怀玉下来,见齐沅有些不敢下,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慢一点,我带着你。” 李月双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程怀玉果然在这里,在牵着名女子下马车。 “这么巧?程先生也在这里?” 齐沅原本脚沾了地就想放开程怀玉的手。 他的手指也是温热的,齐沅手偏凉,他的手一握上来,感觉像是个温度正好的汤婆子,还软。 让她有点舍不得放手又不好意思接着握。 谁知道手还没放开就听到一道女声叫程怀玉。 李月双想起来最近京城的传闻,表情变了变:“程先生这是……” 程怀玉看到她,微微颔首:“与未婚妻一同出来喝茶。” 果真是齐沅。 李月双心里平复了会儿,才摆出笑容:“齐姑娘怎么这会儿戴帷帽了?” 她往常出来可没怎么戴过帷帽。 齐沅有些烦,李月双她也知道,甲班拔尖的人,莫名看她不顺眼,找过她几次事。 她不太想和李月双说话:“怀玉喜欢我规矩些,怎么了?” 程怀玉表情不变,李月双倒是被气到了:“程先生,这样光天化日的,你与你未婚妻竟就这样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 齐沅怀疑李月双眼睛坏了:“郡主,您要是不舒服,还是尽快看大夫去吧,我与怀玉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与郡主说些有的没的了。” 她说完反手扣住程怀玉的手,拉着他就走。 李月双跺了跺脚,还是没能说出来让他们停下的话。 齐沅边走边道:“程怀玉,李月双是不是喜欢你啊?” 程怀玉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的手太软了。 齐沅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一转头,程怀玉也没有走神的样子,不由得重复了一遍:“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么?李月双她是不是喜欢你啊?以前她就经常来找你,我就奇了怪了,甲班那么多夫子,怎么她非得来问你?” 程怀玉定了定神,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们交握的手:“不清楚,这样的话也不要再说……” 齐沅一脸没趣的打断他:“噫,知道了,说出来多坏女子名节,你不说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程怀玉是被他老师喊来国子监帮忙的,丁班原先是有些学生,可是不是要嫁人了就是家里出了事,到程怀玉去的时候,整个丁班就只有四个人能每天准时来上课了。 那个时候程怀玉每天准点来国子监,有心思的学生堵不到他,只能下学时候来堵。 他们四个凄凄惨惨的趴在桌子上改课业背着晦涩难懂的文章,总有小姐拿着书过来问程怀玉这样那样的问题。 一开始是萧曜打趣的,说她们是都喜欢程怀玉,所以放着自己班的夫子不问,跑来问程怀玉这个不授课的先生。 后来有一次齐沅心情好,在一位小姐问完依依不舍的走了之后,也打趣程怀玉,问他那个小姐是不是喜欢他。 程怀玉当时一脸严肃,告诉她捕风捉影的事不可以这么大剌剌说出来,会坏了旁人的名声。 她只是开个玩笑,程怀玉却这么上纲上线,给她讲了一通大道理,此后每回有小姐来问他,她都要在人走后问他一遍。 而程怀玉每次都是一样的话,不厌其烦。 齐沅其实怀疑过程怀玉可能是书本化人。 不然正常人谁举的出那么多经典来教育人? 她说完才感觉到手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触感。 程怀玉见齐沅不说话也不走,刚要问她怎么了,她的手就慢慢的一根一根手指的放开了他的手。 他敛了敛心神,把手垂在一旁,收进了袖子里。 齐沅昂首挺胸,正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抬脚上楼,就看到施笑与萧曜在楼梯转角看着他们两个。 见她看过去,两个人还不约而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笑什么啊笑。 齐沅红了耳朵根,用眼神威胁了他们一番。 萧曜假装没看到拉着施笑就跑,齐沅有些心累。 怎么就被他们给看到了。 她说是她忘了放手有人相信吗? 程怀玉相信吗? 齐沅捏了捏耳垂,低着头走着。 程怀玉跟在她后面,见她有些神思不属,提醒道:“走错方向了。” 齐沅啊了一声,抬头一看,果然走错了。 她推开门,他们三个一齐露出那种齐沅懂的笑容。 施笑看了看她,开口就是笑意:“沅沅,你今天妆容上似乎……” 齐沅连忙喊停:“昨天没睡好,春桃帮我随便弄的,不然我都不能出来见人。” 施笑扑哧笑出了声,她眼睛里还是笑意,语气却诚恳:“好啦好啦,不用解释,我们都知道的。” 齐沅欲哭无泪:“你懂什么呀……” 这明显就是在敷衍她啊。 程怀玉收回视线,认真道:“没睡好?” 齐沅见程怀玉搭她的茬,点头澄清:“是啊,没睡好,我都听到打更人喊子时了呢。” 子时仍未睡着,的确该是没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齐溪:哦~会情郎~ 施笑:哦~知道了~ 齐软软:…… 程怀玉:要早睡,别熬夜。 第7章 茶楼 施笑也认真了起来:“别担心,人我约到了,马上该到了,待会儿你们藏起来,等我问出来你们再出来。” 这茶楼一楼有说书,二楼有竹帘,三楼四楼就是雅间了,一间房与普通客栈的房间差不多大,还有四方帘布与屏风,若要藏人是藏的下的。 施笑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沐南歌与萧曜躲到了帘布后面,齐沅犹豫了会儿,拉着程怀玉躲到了一起。 待会儿那女子进来,是要与施笑对面坐的,若是四方帘布都拉起来,恐怕会引她怀疑。 王若燕本来是不想来的。 只是对方有一个侯夫人的姨母做靠山,言辞很是强硬,她却是什么都没有的,怎么敢回绝。 施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王若燕坐下:“施姑娘有什么事么?一定要在这里说?” 施笑却不回答,只看着茶炉慢慢烧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若燕也不似刚来时候一样谨小慎微:“施姑娘,我出门有时限,倘若你没事的话,我就要回去了。” 施笑裹着拈茶布把茶壶拿起来,给王若燕倒了杯茶。 “王姑娘急什么?” 她放下茶壶,语气淡淡:“当时推齐四姑娘下水,王姑娘也是这么急的么?” 王如燕原本准备装腔作势拿起茶杯说两句的。 施笑这话一出来,她人僵住,刚倒的茶水便都泼了出来,茶杯骨碌碌滚到了地毯上。 齐沅听到声音,有些担心施笑,程怀玉拽住她,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施笑是很温柔的长相,声音轻轻柔柔,她笑起来,也没有什么力度:“王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你就不好了。” 王若燕镇定道:“不小心失了手,施姑娘不必如此。” 茶水顺着桌子流下去,施笑仍旧笑着:“王姑娘好本事,不该失手的时候可没有失手过。” 王若燕心里已经意识到莫名的危险气味,她站起来,转身想要跑出去,门已经被沐南歌挡上。 施笑这才从夹层抽了帕子出来,放到了水渍上:“王姑娘跑什么呢?你现在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 她抬眸:“不如坐下来,我们来好好谈一谈。” 齐沅与程怀玉这才走出来,萧曜冷哼:“不打自招。” 王若燕原本看只有施笑一个人,心里还有些底气,沐南歌一出来,她才害怕起来。 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下意识示弱:“我……我不是故意的,齐四姑娘,对不起,抱歉,当时人太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推你的。” 沐南歌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你说这话骗谁呢?” 齐沅坐下,程怀玉把地上的茶杯捡起来,在齐沅旁边坐下。 “世子妃给了你什么好处?” 施笑脸上的笑消失,这样沉着声音面无表情,看起来很能蒙人。 王如燕摇头:“你说什么?什么好处?我不知道,你不要胡说。” 萧曜扶额,与齐沅对视一眼后看向王如燕:“你们王家的争斗都是这么低级的么?怎么连骗人的本事也这么浅薄?” 齐沅摇头:“还不如溪儿。” 程怀玉没有看她:“你是王文商的第五个女儿,姨娘是玉春楼出来的,世子妃拿亲事来与你交换?” 趁人多混乱时候推别人一把,换来一个如意郎君,这笔买卖似乎不会赔。 “世子妃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你觉得你的婚事她还会管么。” 齐沅补刀:“说不定还是会管一管的。” 至于给她挑个什么样的夫君,那就不一定了。 王如燕原本是在作戏假装拭泪,这下真的悲上心头,眼泪不觉涌了出来。 齐沅觉得没什么意思。 沐南歌站在萧曜旁边:“怎么办?” 施笑淡淡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很好?” 她这会儿仍然是温温柔柔的笑着:“除非王姑娘此后再也不参加宴会,否则可就要小心了。” 王若燕失控哭喊着:“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我只是受人指使,你们不去找她算账,找我做什么!还不是看我好欺负!你们说什么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敢这样对她么!你们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她敢盯上齐四难道不就是因为觉得齐四没人撑腰么!我有什么办法!她一个世子妃,我能有什么办法!” 齐沅点头:“我是没人撑腰啊,只不过我运气好罢了,王姑娘,以德服人这种话呢,我们是不大赞同的。” 齐沅是很标致的。 桃花眼静时看起来软软的,动时便灵动极了,像是山间桃花幻化出来的姑娘一样。 她用这样的眼睛看着王若燕,半点软糯也没有,冷幽幽的。 “我们一向赞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萧曜接话:“王姑娘啊,你看,你和我们沅沅到时候处境一样,能不能逢凶化吉,那就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施笑起身,走到齐沅旁边:“王姑娘不会想让世子妃知道,你把她抖出来了吧?” 程怀玉走之前看了王若燕一眼,她心里一抖,彻底失了力气。 齐沅撇撇嘴:“没意思。” 显王世子妃设计让她进显王府做显王世子的侍妾,说出去也没人信。 萧曜接收到程怀玉的眼神,落了几步,走在后头。 “世子可知道侯爷最近在做什么?” 萧曜摇头,他爹平日里忙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程怀玉看着前面与施笑手挽手的齐沅,默然。 他又说话说到一半,萧曜有些不耐烦,快走了几步追到了施笑旁边。 齐沅招手与他们告完别,才想起来自个儿未婚夫还在自个儿旁边。 她上了马车,安安静静,打算就这样一路安静回去。 反正与程怀玉找话聊这个行为,她是绝对不会进行的。 免得平白又被他教育一顿,图什么呢。 程怀玉想着显王府与武安侯,也没有说话。 直到到了齐府门前,齐沅才道:“我先回去了,接下来我可能不能出门了。” 她婶母可能要按着她学管家驭下了。 她不想学。 程怀玉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 程怀玉果然是思维和他们不一样吧? 他听不出来她的潜台词么? 她是想让他多来找她啊! 见齐沅不高兴,程怀玉换了另一个方向的答案:“那我……多来找你?” 齐沅满意了。 还是可以上道的嘛。 程怀玉看着齐沅几步就跳上了台阶,脚步轻快的消失在门后,上了马车。 “去皇城。” 程怀玉是前天递的牌子,他不怎么进宫,与引路的小太监也没什么话可以问。 淑妃知道程怀玉要来见她还有些奇怪,过了一天她听旁人说了,才大概知道程怀玉为什么会来。 “你可是来与本宫说亲事的?” 程怀玉点头:“是,侄儿下月就要成婚,因此来与您说一声。” 淑妃无子,她看着程怀玉跟看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你父亲可知道了?他能不能赶回来?” 程怀玉便道:“信当天就送出去了,以建邺到京城的距离来看,可能赶不上了。” 淑妃有些可惜,她想起来程怀玉的母亲,又问:“那你母亲……” 程怀玉垂眸:“侄儿会尽力劝她的。” 淑妃想了想,道:“恐怕到时候你媳妇连婆婆茶都不能敬,你可要好好跟她说,别让她觉得这是在给她下脸子。” 程怀玉想到齐沅,又摇头:“她不会的。” 淑妃站起来,撑着嬷嬷的手走到堂前,她看着案桌上的那瓶花,也笑了笑:“你到底运气好,就如这花,你途径此处,便恰逢花开。” “时也命也。” 程怀玉默然无话。 “在说什么呢?” 淑妃有些惊讶,她迎上前,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程怀玉也起身行礼:“学生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光把淑妃扶起来,叫程怀玉起来,又看了看淑妃:“怀玉是不错的,朕听说他要成婚了?” 淑妃扶着李光坐在上首:“可不是呢,要不这孩子怎么能进宫来呢。” 程怀玉父亲一年前临危受命去了建邺,现下肯定回不来,程家又是早就分了家的,情分都淡了,淑妃的嫂嫂,李光也听她说过,不是个管俗事的,这么算下来,婚姻大事,程怀玉也只能来跟淑妃说了。 李光捋了一遍,笑道:“他可是你唯一的侄儿,你不好好添一添礼?” 淑妃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单独见到过李光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李光今天突然会来,只缓和道:“陛下这是取笑臣妾?臣妾的私房钱又能有多少,总归是量力而行,不给怀玉丢了面儿罢了。” 李光笑了起来:“你若没有,朕给你撑着便是了。” 他看着程怀玉,又问:“定的是哪家的小姐?” 程怀玉道:“是齐府四姑娘。” 李光想了会儿,想起来是哪个齐府了。 “齐将军的女儿?” 程怀玉摇头:“是齐先生的女儿。” 李光愣住:“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程怀玉颔首,李光默了会儿,道:“既是他的女儿,朕便也添些吧。” “朕添在你那边,你拿去给那丫头,女子出嫁,嫁妆不是越多越好?” 程怀玉点头称是,李光听了这一桩事后,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淑妃耐心应着,程怀玉也没有别的事,很快就拱手告退。 他跟着引路小太监原路返回,在出了宫禁后小太监才回去。 程怀玉慢慢走着,路越来越偏,也不再见守卫。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女子说话有时候是要反着来理解的。 程怀玉:记下了。 后来…… 齐软软:不,我不要了! 程怀玉:(认真)反着理解,好的。 第8章 报恩 程怀玉人真的挺不错的。 因为程怀玉的到来而逃过齐夫人“谆谆教诲”的齐沅十分感激程怀玉。 “程怀玉,你不读书吗?” 程怀玉不是明年春闱要下场? 齐沅吃着脆柿,有些好奇程怀玉的日常生活。 程怀玉从前等待他们背书的时候,总是拿着自己的书在看,又或者自己写文章,总之看起来十分勤勉。 而现在程怀玉半天都待在她这里,什么都不做,看起来清闲的让齐沅有些不太敢相信这是程怀玉。 程怀玉摇头:“软软,我是来看你的,被齐夫人知道我还带书来,与你一处还看书,她怎么想?” 齐沅咂了咂嘴:“那好吧,是我没想到。” 她把装着脆柿的盘子推过去:“你也吃啊,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程怀玉便拈起一块来,轻轻咬了一口。 这也太斯文了。 齐沅托着下巴看他,看的程怀玉顿了顿:“怎么了?” 齐沅摇头:“没什么,你吃东西好斯文啊。” 程怀玉:“……” 齐沅好奇:“程怀玉,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程怀玉拿着那块脆柿,应声:“什么?” 齐沅话到嘴边,又不想问了,她摇头:“没什么,你渴不渴?” 她四处看了看:“脆柿太甜了,还有些腻,吃了几块就有点想喝水。” “春桃?” 春桃被吩咐过不准打扰齐沅与程怀玉,只是经过拿个东西,未料就被齐沅叫住了,她福身:“小姐要什么?” 齐沅便道:“送壶茶来。” 她说完,看着春桃离开,又想起来齐夫人的话,笑嘻嘻的说:“程怀玉,我婶母还让我好好挑陪嫁丫鬟呢。” 程怀玉点头:“是要好好挑,我府上的人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太能对你的心意,总是要你的人多照顾些。” 齐沅:“……” 齐沅:“你是故意的吧?” 程怀玉摇头:“并没有。” 齐沅没好气的道:“正常情况你该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程怀玉从善如流:“软软为什么这么说?” 齐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程怀玉,原来你也会装聋作哑骗人啊。” 程怀玉过去这许多年,她看着,因为觉得他是书本化人,所以一直都没怀疑过他的为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就不会去说谎的人。 齐沅看着不动如山的程怀玉,有点佩服:“程怀玉,原来你的脸皮这么厚啊,被我拆穿都没有反应。” 程怀玉倒是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软软真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 齐沅:“……” 齐沅:“程怀玉,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程怀玉面露疑惑:“我没有啊。” 噫。 她才不信他。 齐沅趴在桌子上,又惆怅:“程怀玉,你知道的吧,你来的时候婶母正在教我管家。” 程怀玉听着,没有说话。 “你也该知道吧,我就……可能就什么都不会,到时候你家的事怎么办?” 春桃把茶水送来,程怀玉给她倒了杯水:“软软,从前我家里也没有乱过。” 直到现在,程家都是他在管。 齐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多那个什么啊……” 没娶妻就算了,娶了妻还要自己管,这…… 程怀玉把杯子推过去,道:“软软,你若是想替我分担,我可以教你,你若是不想,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痛快。” 齐沅听他这样说,情绪更复杂了。 程怀玉是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报恩的精怪么? 莫不是她前世救了他,他今生才这样报答她? 为了救她娶她,不会管家也没关系,她好像不需要付出什么,只需要玩玩乐乐享福就行。 程怀玉接着道:“软软,那天我就跟你说过了,你嫁给我,就像是从你家搬到我家住一样,你在齐府是怎么生活的,在程府就怎么样,不需要做什么改变。” 这种话……世间没几个男人能说的出口吧…… 齐沅想到程怀玉许多年前关于“纳妾”这件事发表的言论,又觉得是她少见多怪。 程怀玉他在这些事情上本来就与世人有些不一样。 齐沅正要感慨一下,程怀玉又道:“软软,前些时日我遇到位先生,他与你父母有些交情,得知我要与你成婚,添了许多礼过来。” “他不好给你,所以添在了我这边,明日我会送过来,添进你的嫁妆里。” 齐沅有些疑惑:“是哪位先生?我认得么?” 程怀玉看着齐沅,齐沅得到了答案:“哦,不认识啊。” 看来与她爹娘交情是挺好。 齐沅点头:“那晚上我和婶母说一声。” 她的嫁妆是由她娘的嫁妆加上她婶母添的组成的。 她婶母添了,又要替她祖母添,总之她看着好似添了不少。 程怀玉说完了,也安静下来。 齐沅与程怀玉面对面坐着,又想起来自己这桩亲事是怎么来的。 显王世子妃设计她做什么? 程怀玉见齐沅这样安静,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软软在想什么。” 齐沅如实道:“想有没有得罪过显王世子妃。” 不过就算得罪过她,也不该让显王世子来救她吧? 世子妃报复人的方式就是把人拿到手底下蹉跎? 她不怕出意外? 比如显王世子真的上了心偏宠谁? 程怀玉垂眸,声音有些冷又有些温:“软软不必再想这件事,我会替你解决的。” 齐沅虽然心里的确想了整显王世子妃的方法,但是程怀玉这样说,结合起刚刚程怀玉的话,齐沅真的忍不住了:“程怀玉,你老实跟我说。” 程怀玉抬眸,齐沅神情认真:“你是不是精怪?” 程怀玉:“……” 程怀玉:“?” 程怀玉原本心已经提了起来,现在又轻飘飘落下:“……怎么这么说?” 齐沅已经开始畅想:“你是不是被我救过,然后化了人形后就来找我报恩了?不然你看你出现的这么及时就算了,还对我没有任何要求,还要替我报仇,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报恩啊!”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程怀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缓缓道:“软软,你忘了我曾经做过你半个先生?” 齐沅:“……” 齐沅:“你别提醒我,我还能跟自己说你其实还不错。” 程怀玉当年真的铁面无私,他们明明有过交情,她偷偷递眼神求他,他居然视若无睹,假装不认识她! 齐沅想起来都觉得委屈:“我问你,你去国子监的第一天,我给你使眼色,你怎么不理我?” 程怀玉按了按额角:“软软,你们把学堂里弄的到处都是彩绸与花鸟,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景象么?” 程怀玉原本受老师之托来看管他们几个,早上特地早起了会儿。 然后推开门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进了花楼。 梅红色与艳红色的绸带挂满了整个屋子,灯盏上面也绑了轻纱,鸟叫声不绝于耳,花粉的香气冲鼻难忍,他艰难将视线凝聚在那几个人身上,他们脸上还挂着真心的欢迎笑容。 程怀玉实在是被熏昏了头了,他坐在案前,撑着神智说了一句“两刻钟之内把屋子打扫干净,不许使唤书童侍女”后就揉着额头缓着情绪。 他从那混乱的场面中回神,实在想不起来当时有没有人给他使眼色了。 “软软,你和他们关系那么好,我如果理了你,是不是也要理他们?” 齐沅瘪瘪嘴:“好吧。” 如果程怀玉理了她,她肯定要捎带上他们三个的。 不理她才是正常的态度。 说到这个,程怀玉有些忍不住:“软软,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 齐沅非常无辜:“什么怎么想的?就正常想法嘛。” 她说起来,就起了劲儿:“你不知道我们夫子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有多开心。” 齐沅掰着手指头数着:“孔夫子他太严格了,课业的字要求必须板板正正,诗赋必须骈俪结合,文章必须构股,我的水平也就能写个通顺文章,作一首打油诗罢了。” 她抬眼委屈巴巴的看着程怀玉:“我们想着他请来的学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该是个少年人才是,因此才弄的那么喜庆啊。” “我们以为这很热情了,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你。” 齐沅歇了会儿,小口的抿了口茶,接着抱怨:“早知道会是你,我就不赞同他们的主意了。” 早知道来的会是程怀玉,她就直接拦住他们老老实实把书都摆整齐等着他来了。 程怀玉从小就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有些好奇的。 他小时候长得就很好看,很招女孩子的喜欢,但是程怀玉从不理她们。 齐沅开始新鲜了几天,但是程怀玉也不怎么笑,一开始的“这个小哥哥好好看”的想法就变成了“这个小哥哥是不是不会笑”。 她逗了程怀玉几天,仍然没有见到他笑,当时程怀玉的脸绷的紧紧的,唇也抿着,眼神里也没有欢喜。 齐沅就有些沮丧。 她不敢相信自己百用百灵的手段竟然失灵了。 明明她婶母很吃她那一套。 程怀玉不会陪她玩闹,只会边看书,边重复嬷嬷的话,说什么“不可以玩水”、“不可以上假山”、“要好好吃饭”等等等等。 她就这么被程怀玉带了几年,齐溪和齐湘年纪也大了一点,能够听得懂她说话了,她就不太想搭理程怀玉了。 毕竟一逗就会笑的妹妹与整天一个表情不会跟她玩捉迷藏还不断教育她的小哥哥比起来,肯定是妹妹更讨她喜欢了。 她不跟程怀玉玩,程怀玉也不来找她。 程怀玉拜了他们夫子为老师,更是书不离手,她遇到他,见他在看书,也不好意思去找他玩打扰他了。 后来程怀玉被他父亲接了回去,她渐渐的就很少再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你是不是来报恩的? 作者举例:比如白娘子与田螺姑娘。 齐软软猛点头。 程怀玉:“……” 程怀玉:“少看点话本吧软软。” 第9章 般配 程怀玉在齐沅的欢送目光中出了门,走到路上,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他转身,李月双从马车里出来。 “不知程先生可有空闲?我有些问题想请教程先生。” 程怀玉面色淡淡:“郡主如此好学,朱夫子应当很是欣慰,您知道的,我最近有些忙,有什么问题,您不如去请教朱夫子?” 李月双被他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语气反倒重了起来:“程公子,本郡主的问题,恐怕只有你能回答。” 程怀玉有些烦。 他想去绣庄去看一看喜服做好了没有,所以才走这条路。 没想到就被李月双给撞上了。 李月双见程怀玉干脆不理她,心里已经闪过了许多种想法,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道:“程先生有大才,那齐四连诗都作不顺,您真的愿意娶她吗?” 她已经忍无可忍:“程先生,两年前我问过您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您亲口说的要与您般配,齐四她与您哪里般配了?” 眼看程怀玉还有十几天就要娶齐沅,李月双什么也顾不得了:“因为您那一句话,我日夜用功,门门都是甲等,现在你却说你要娶齐四?凭什么呢?” 程怀玉抬起手掸了掸衣袖:“郡主,您在说什么?我与我未婚妻是自幼定亲,我那时候说的‘般配’,指的自然是她,现在我与我未婚妻如约成婚,又何来‘凭什么’?” 李月双见他句句维护齐沅,眼睛都气红了:“程怀玉,你当我不知道?她明明就是大庭广众之下失了名节!你第二日天没亮就抬着聘礼去齐家,以为没人知道么!你程公子倒是真大气,齐四那原本要给我堂兄做侍妾的人,你也看得上!” 程怀玉眼眸冷如冰霜:“郡主慎言。” 他直视着李月双,叫李月双即便是怒火上头也觉察到了惧意:“我慎言什么,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程先生,你的才能京城谁人不知?明年前三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即便是尚公主也可以,齐四那样的门槛,她怎么配得上你。” 李月双说着这话,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缓了缓,才道:“家世配不上,才华配不上,齐四的那张脸,也说不上什么绝色无双,程先生,你们哪里般配?” 程怀玉摇头:“在你看来她自然是没有一处好,但是在我看来,她就是最好的。” 他不欲再与李月双纠缠,直接道:“她与我就是最般配,我还有事,先行告辞,郡主慢走。” 李月双看着程怀玉用她以往最迷恋的那张脸,那个声音,说着有如凌迟的话,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奴仆跪成一片,没有人敢来劝她。 程怀玉到了绣庄,掌柜见到他,了然的笑了笑:“公子又来了?您来的正是时候,喜服刚刚做好,红来,把刚刚收进匣子里的那件拿过来。” 她看着伙计把那匣子拿过来,又笑:“尺寸是按照您给的做的,一毫一厘都差不了,金线东珠玛瑙都用上去了,您看看,可还满意?” 程怀玉手按住匣子,摇头:“若有问题,明日我会再拿回来。” 掌柜笑道:“明白,是要给女方送过去吧?我们家的做工那是绝对挑不出毛病的,保证您未来夫人会喜欢。” 程怀玉抱着匣子,又绕了路。 “嗳哟,公子,您又来了?凤冠霞帔给您做好了,十日之期,我们可没误,您来看看?” 程怀玉跟着伙计过去,果然见凤冠已经撑在那里,傍晚的霞光透过来,照在凤冠上,光彩陆离,十分夺目。 “都是用的您送的材料做的,您瞧瞧?” 程怀玉拿不下了,舟远欲言又止:“爷……您这……小的……” 他看着程怀玉的脸色,闭上了嘴。 他家爷就是想自个儿拿着未来夫人成亲那天用的东西,他再说要帮着拿,恐怕就得被罚月钱了。 齐沅见齐溪回来,挑了挑眉:“哟,齐五小姐还知道回来呢。” 齐溪昂着下巴哼了一声:“回来了,怎么了?酸啊?” 齐沅坚决拒绝承认自己酸她,齐湘从齐溪后面走出来:“沅姐姐,你不用羡慕呀,我们今天去赴宴,她们都在羡慕你呢。” 齐溪上下打量了她一顿,一屁股坐在她对面:“齐沅,我发现你运气特别好。” 齐沅不明白她怎么这么说,坐直侧耳:“我怎么运气好了?你说说?” 齐溪觉得齐沅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跟我装呢,小湘刚刚说过那一句,我说这句是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吗?” 齐沅又瘫了回去:“还是程怀玉啊。” 齐湘一脸认真:“对啊,沅姐姐,她们可羡慕你能和程公子定亲了。” 齐溪放下茶杯:“你说说,明明是你与程公子定了亲,怎么是我们两个被孤立?我们今天过去,往常还会跟我打招呼的,见了我都拿鼻孔对着我了。” 也就她们俩还算有些手帕交,这才没有真的只两个人坐在一起那么凄凉。 齐沅摸了摸鼻尖,坐起来:“不会吧?” 齐溪嗤笑:“早就跟你说了喜欢程公子的多的是,怎么?这会儿了还不信?” 齐沅仔细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确认她们没有受委屈,这才道:“对不住啊,我也没想到这无妄之灾能烧到你们头上。” 齐湘摆手:“沅姐姐不必为她们的行为道歉的呀。” 齐溪看着齐沅,又开始幸灾乐祸:“这还只是我们,你说等你真的嫁了出去,小程夫人出去参加宴会,她们会怎么对你?” 齐沅心里打了个激灵,镇定自若:“你想多了,她们都是未出嫁的闺秀,与我同场宴会的可能性仿佛并不太高。” 齐溪笑了起来:“齐沅,别自欺欺人啊,她们年纪可都和你差不多大,你说你们离再聚首的时候还远么?” 齐沅:“……” 齐沅:“齐溪,你能闭嘴么。” 这个问题她之前没想过。 程怀玉可能也没想过。 到时候程怀玉曾经的爱慕者们一个个夹枪带棒的,她哪里受的住? 齐沅忧愁着,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入睡。 “程大人这么有前途的人,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累赘?” 齐沅听着这刺耳的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处宴会上。 “就是就是,程大人就是人太好了,谁不知道你是出了事才嫁给程大人的?” 齐沅不由冷笑:“夫人胡说什么呢,我与夫君是自幼定的亲。” “夫人这样惦记旁人,仿佛不大好吧?” 那人被她这一句说的不由心虚起来:“有什么不大好?我也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说起来,程夫人,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个消息?你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齐沅听着这一句“消息”,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在梦里。 什么消息? 齐沅料想自己并不与程怀玉同床共枕,哪里能有消息,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梦境,可是铺天盖地的咄咄逼问如潮水般涌来。 “是啊程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看吧?” “害怕丢人的话可以去拜一拜送子观音嘛。” “程夫人你怎么不说话?” “程夫人?” 齐沅在巨大的声浪中挣扎,睁开了眼。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醒来了。 春月敲了敲门:“小姐?” 齐沅披了衣服起身:“无事。” 她坐下,自己倒了杯水,这才想起来这水是凉的,只得又改口:“倒杯水过来。” 春月将碗拿进来放好:“添了些蜂蜜,您用完可要再漱漱口。” 齐沅点头,春月便退了下去。 这时候委实不早了,齐沅喝完了水,又开始想程怀玉。 她答应程怀玉真的做对了么。 只要晚一会儿,萧曜就来了。 齐沅前半生平平无奇,她还未曾做过这种梦。 嫁给程怀玉,这梦可能就会变成现实。 齐沅在这暗沉的房间里,不住的沉在这样的情绪中。 “啪——” 微弱的烛火爆响声透过灯罩穿了出来,齐沅这才从幻想的糟糕情景中抽身。 很奇怪。 换做是平时,齐沅并不会这样想。 齐沅漱了口,躺回到床上。 程怀玉给了旁人不能给的保证,又这么可靠,她怎么会只想着那么一点点莫须有的事而忧虑呢。 齐沅看着床幔,把之前的心思散掉,又默默对程怀玉道了句抱歉,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小姐?小姐?程公子来了,夫人催您呢。” 齐沅迷迷糊糊听到“夫人”这两个字,一下子清醒起来:“什么?婶母她怎么了?” 春桃扶着她坐起来:“程公子来了,您还未起,夫人恐怕有些……” 齐沅连忙穿上衣服,边穿便问:“我婶母生气了?” 春月端水进来,看着齐沅手忙脚乱的穿上了鞋过来,蹙着眉:“小姐,慢一些,当心脚下。” 齐沅快速的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几时了?” 春桃道:“卯时末了。” 齐沅:“……” 才卯时,程怀玉过来干嘛?? 天都才刚刚亮吧?? 不管程怀玉过来干嘛,她要是再不收拾好出去,她婶母可能就要沉脸了。 齐沅最后挂好耳铛,拿着帕子就往外跑。 齐夫人看着小跑过来的齐沅,又有些心累。 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怎么一点儿也不沉稳。 都说“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可是齐沅怎么只有上半句没有下半句? 她看了看程怀玉,见他没有要皱眉的意思,这才轻声呵斥道:“软软,好好走路。” 齐沅听到齐夫人的声音,脚一拐差点摔倒,她扒着柱子,这才站稳。 程怀玉看到齐沅规规矩矩的坐到了他对面,这才道:“凤冠霞帔与喜服已经做好了,软软试一试吧。” 齐沅心头一跳,看向了他。 程怀玉的眼睛很好看,虽然眼型凌厉,但是他也不怎么做表情,眼神常年都是古井无波的。 此时他看着她,她竟然觉出了些柔软。 齐沅跟着王嬷嬷过去,心里不断否定。 一定是她看错了。 程怀玉刚刚根本就没什么表情。 一定是她感觉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郡主的觉得与我无关,我觉得我与软软般配就行了。 齐软软:“等等,哪里般配了??” 第10章 孩子 王嬷嬷指导着春桃春月给她穿上喜服,齐沅看着这身红,觉得有些晃眼。 怪不得话本里写明媒正娶总是让小姐欣喜,而若是私奔,书生总会因为没能给她凤冠霞帔而内疚。 这也太好看了。 “神仙妃子”也就是这身装扮了吧? 王嬷嬷也有些满意:“程公子是用了心的。” 齐沅不太敢转头,头上这顶凤冠太重了,她怕动一动它就掉了。 王嬷嬷又仔细看了一遍,皱眉:“胸口……是不是有些紧了?” 齐沅的注意力都在头上,她听到王嬷嬷的问话,道:“嬷嬷,先把这凤冠取下来吧,太重了。” 她总觉得脖子有些痛。 等到春桃小心的把凤冠拿下来,齐沅这才站直,一站直,她也感受到了:“好像是有些紧,不过不要紧吧?霞帔不是可以遮挡住吗?” 王嬷嬷不赞同的摇头:“小姐,那一日您从起来到晚上,这一整天,都要穿这身衣服的,紧了您怎么能舒服?” 齐沅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她看着春月解着这喜服,后知后觉:“……嬷嬷……那待会儿过去……就这么说……?” 跟程怀玉说“哎呀衣服都挺好的就是胸口有些紧”? 齐沅简直不能想象那个场面。 太尴尬了吧?? 王嬷嬷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看着齐沅有些红的脸,明白了:“小姐,程公子又不是旁人,是您的未来夫婿,说一说也不碍事,总不会让旁人听到,您不必不好意思。” 她……她才没有不好意思! 齐沅清咳一声:“不是还要我添针?这么点小问题,我们自己改了吧?” 王嬷嬷想了想,这样也行。 “小姐,您看到袖口那一点了吗?那点是留给您绣的。” 齐沅闻言拿起袖子看了看,那里果然没缝好。 程怀玉等着,也不急躁,齐夫人又免不了操心:“你府上可都备好了?” 他颔首:“都备好了。” 齐夫人不知道他说的“备好”与她想的“备好”是不是一个意思,又问:“那日来接亲的可定了?” 程怀玉点头:“是本家的几位堂弟。” 齐夫人看着程怀玉,又有些感慨。 齐沅当年那么小一点,这一晃眼也要出嫁了。 她看着程怀玉,语重心长:“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觉得你靠得住,这才同意了软软嫁给你。” 程怀玉垂眸:“晚辈知道,也明白,您放心,晚辈不会辜负她的。” 齐夫人待要说话,齐沅就回来了。 见齐夫人与程怀玉都看着她,她又坐下:“没什么问题。” 她说这话时表情自然,齐夫人轻易相信了齐沅,她正准备再说两句场面话,程怀玉又道:“先前我与软软说过的,齐先生友人添礼的事,您可知道?” 齐夫人点头,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齐沅提了。 程怀玉看了一眼舟远,舟远点头,转身出去:“今日我也一并带来了,您点一下。” 齐夫人皱眉:“你就这样带过来了?” 被人看到还以为是他们齐家出不起嫁妆要程家贴补呢。 程怀玉道:“不是,您不用担心。” 舟远过来,齐夫人看着那些箱笼,有点不敢相信:“真是大伯友人添的?” 她看着程怀玉,程怀玉神情不变,齐夫人走过去,齐沅坐到程怀玉旁边:“我爹娘的朋友这么……?” 程怀玉听懂了她的话,颔首:“是有几分资本,软软不过去看看么?” 齐沅摇头:“不想看。” 她没见过爹娘,现在对着她爹娘朋友添的礼,她也没什么兴趣。 齐沅有更重要的事要与程怀玉说,她看着站在舟远旁边的齐夫人,道:“程怀玉,你随我过来。” 程怀玉无声跟着她走着,齐沅在游廊上停下:“程怀玉,有一件事,我们好像忘了商量。” 程怀玉想了会儿,没想起来他忘了什么事。 齐沅见他做出倾听样子,咬了咬唇,凑到他旁边。 程怀玉配合地俯身附耳过去。 “我们好像忘了孩子的事。” 孩子? 什么孩子? 程怀玉愣住,齐沅见他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急切:“就是……孩子啊,我们成婚……没有孩子……到时候旁人怎么说?” 她也是因为昨晚的梦才想起来这件事。 程怀玉直起腰,齐沅仰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些什么出来。 程怀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确把这件事给忘了。 齐沅的目光很殷切,程怀玉脑子里空白一片,但还是先安抚了她:“软软不必担忧。” 齐沅以为他有了办法,果然放松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程怀玉沉默片刻,道:“软软想教养小孩子?” 齐沅猛摇头:“不不不不想!” 让她陪小孩子玩可以,要教育他长大成人,她可不敢。 她自己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教育的好孩子呢? 别再把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 程怀玉抬手,想要摸摸她的鬓发安慰一下看起来好像被吓到的齐沅,不料齐沅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她躲完,又觉得尴尬,垂下了头,不敢看程怀玉。 程怀玉放下手,声音温和:“软软既然不想教养孩子,我们到时候可以直接过继一个孩子,旁人问起来,就说孩子体弱多病,放在庄子上养着,等年岁长了,话说多了,他们自然会相信的。” 齐沅啊了一声,有些想不到程怀玉会这么想。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情茫然,看起来懵懂又娇软。 程怀玉耐心问道:“软软觉得不好?” 齐沅迟疑着道:“那……那……是要当做我……生的?” 程怀玉见她好像有些抗拒,道:“软软不喜欢这个法子?” 齐沅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那……倘若是要当作我生的,从‘怀胎’到‘生产’,这……” 程怀玉明白了她的忧虑,似乎笑了一下:“软软,你是不相信我么?” 齐沅没有说话,程怀玉安抚她:“到时候会有办法的,软软不必现在就开始担忧。” 程怀玉太可靠了,齐沅下意识相信他,点了点头,不再想那没影的事。 齐夫人看着名册,有些胆战心惊。 她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家里也有那么些御赐之物。 好巧不巧有一件与这名册上的几样东西重了。 程怀玉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他说的是齐沅父母的友人,那就是齐沅父母的友人。 那位也算是齐沅父母的友人。 他们齐家没什么人在中枢,远离朝局许多年,那位怎么会突然记起来齐沅? 齐夫人想到程怀玉,又想起来他亲姑姑是四妃之一的淑妃。 这么些东西,她看着都觉得惶恐。 齐夫人点完东西,齐沅与程怀玉也回来了。 “软软做什么去了?” 齐夫人不经意的把册子放下,看向齐沅。 她和程怀玉的约定当然不能说,齐沅乖巧笑了一下:“和他随便说几句话罢了。” 齐沅的眼睛像她母亲,这样看人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抵挡猜疑。 齐夫人试探的问道:“这位添礼的大人……成亲时候……” 程怀玉知道她的意思,摇头:“贵人事忙,不便前来。” 齐夫人这才放下了心。 若是那位也去了,恐怕齐沅父母又要被人想起来。 齐沅听着他们两个人跟打哑迷一样的对话,不由得插嘴问道:“是谁啊?” 齐夫人板着脸:“是谁不重要,昨日我布下的任务你完成了吗?” 齐沅:“……” 齐夫人说过齐沅,又看向程怀玉:“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本来你们这时候再见面就有些不合规矩,若不是情况特殊,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本来新嫁娘出嫁前一个月是不能见未婚夫的。 她想着齐沅过往对程怀玉的态度,这才准了他们两个这么频繁的见面。 婚期逾近,程怀玉再这么频繁的登门,外人看到该怎么想他们齐家。 齐沅眼巴巴的看着程怀玉,齐夫人简直没眼看:“春桃,带你们小姐去用膳。” 程怀玉对着齐沅那可怜的神态,忍不住轻咳一声:“那齐夫人,晚辈就先走了。” 齐沅听到这句话,瘪了瘪嘴,死了心跟着春桃跨到了后堂。 她用完了膳,施笑就来了。 萧曜不好上门,因此他是在外头马车上等着施笑的。 “沅沅,显王世子妃近日里没出门。” 齐沅也没出门,她兴致缺缺:“啊?那是因为最近没有需要她出门的宴会么?” 施笑摇头:“相府老夫人寿诞,她也没去。” 那可是她亲祖母。 齐沅撑着下巴,猜测:“生病了?” 施笑微微叹了口气:“不好说。” 齐沅挑眉:“怎么?” 施笑想起来萧曜的话,又摇头:“情况暂时还不清楚,所以我不好跟你说。” 她饮了口蜜茶,又道:“不管怎么样,王家庶女上面就是她。” 齐沅想到那一日冰凉刺骨的池水,也冷了神色:“他们天潢贵胄有着偌大的权力,却还这样背地里做这些下作事,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 施笑淡了笑:“她总是逃不了的,你现在待嫁,就当她多逍遥这么几天吧。” 等齐沅能出门了,他们四个就能腾出手收拾她了。 齐沅平日里也就玩玩闹闹,对这些权贵并不怎么熟悉,她这些时日想了想,也没想起来显王世子妃的什么事。 施笑倒是打听清楚了,又端着笑,娓娓道来:“她嫁过去两年,从前的世子侍妾都被喂了汤,只是她到现在也没有怀上,显王世子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因为她,显王世子一个月有半个月要去她的院子,余下时日去旁的侍妾那里,只是女子总有不舒坦的时候,显王世子原先也有宠爱的侍妾,这么弄下来,情分也淡了不少。” 齐沅懂了她的意思,也笑起来:“因为这个原因就淡了情分,倒也不是什么有情的人。” 施笑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这钱谁来出?” 齐沅转身进了卧房,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两张银票:“我自己的事,劳烦你们受累帮忙也就算了,钱怎么还能让你们出?” 施笑也不推脱,接过银票与齐沅相视一笑,又开始用那蜜茶。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到时候还要骗亲近的人说自己不能生,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言来圆啊…… 程怀玉:也可以说是我有问题。 作者:……呵。(看透一切的冷笑 第11章 夜谈 “爷?您看正了没?” 程怀玉立在院中颔首:“可以了。” 灯笼上贴着喜字,看起来喜庆极了,程怀玉甩了甩袖子,准备上前给他递另一张喜字。 “爷,卢公子来了。” 程怀玉转身,卢靖安已经走了过来。 “怀玉,想不到啊,我离京了一趟你竟然就要成亲了?这才多久?” 他在程怀玉旁边站定,看着忙碌的仆人,啧啧了两声:“还站在这里看贴字?” 卢靖安视线转回到程怀玉身上:“我记得你好像没这么闲啊?不作文章不读书了?” 程怀玉面色不变:“没办法,婚姻大事,旁的都可以先搁一搁。” 卢靖安又嘶了一声:“得了,知道你高兴,不用这么炫耀吧?” 程怀玉不作声,卢靖安又拿胳膊肘捣了他一下:“我都听说了,怀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就盼着能有这么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跟着程怀玉一起看仆人贴字,感叹道:“啧啧,想一想,小姑娘遇到这事一定都吓懵了,你带着聘礼上门求娶,说不定在她眼里就是……” 程怀玉无奈:“你能说点人话吗?” 卢靖安坏笑摇头:“不能。”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程怀玉,又啧了一声:“你说你怎么运气这么好?遇旱就逢甘霖?” 卢靖安揣着手,可怜自己:“唉,我的情路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程怀玉这会儿倒是看了他一眼。 卢靖安察觉到程怀玉的视线,挑了挑眉:“看我做什么?怎么?我不能追求幸福?” 程怀玉没有说话,抬脚去了书房。 卢靖安跟着他,又懊恼:“我该拿把扇子的。” 程怀玉提醒他:“已经深秋了。” 卢靖安手指曲着:“深秋怎么了?深秋就不能拿扇子了?深秋就不能让我风流倜傥了?你这个人太死板了。” 程怀玉看着他把门关上,坐下:“当然可以,只是你出门别说认识我,太丢人了。” 卢靖安敲了敲书桌:“程公子,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就因为我拿个扇子你就要否认咱们俩的交情?” 他看着程怀玉拿着一封信,也不看他,有些不满意:“程怀玉,我出远门回来,你也不欢迎欢迎我?这么冷淡?” 卢靖安转身,靠在榻上唉声叹气:“果然是感情淡了啊,这要换成是你那小未婚妻,我说一句你不得回三十句?” 他装完相,转头一看,程怀玉还在看信。 “程怀玉,你干嘛呢?听到我说话了吗?” 只是一封信,一张纸,至于看这么久么? 卢靖安又起身撑着书桌:“看什么呢?情书啊?” 程怀玉不避着他,他勾着脖子看到前两行,笑容渐渐消失。 卢靖安搬了椅子过来,坐在程怀玉对面。 他用了些力,指节扣在书桌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程怀玉。” 程怀玉放下纸,双手交握,平视着他。 卢靖安见他这样,心里更是不明白:“你想做什么?” 还故意让他知道? 程怀玉闻言,视线又落在了那薄薄的一张纸上。 他罕见的轻笑了一声,容色轻松,指尖点了点那张纸,声音淡然:“你不是看到了?” 程怀玉这么直接,卢靖安噎了一瞬,翘起了腿,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 “怀玉,你以前不管这些事的。” 程怀玉的目光落在上面,又仿佛虚虚的落在了别处,整个人看起来与这地方格格不入,仿佛是浮于尘世一样。 这不对劲。 卢靖安放下腿,语气认真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离京不过月余,程怀玉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程怀玉垂下眼帘,长睫垂着,盖住了他的神情。 卢靖安已经把能想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回神发现程怀玉还是这副模样,所有的猜测又都梗在喉间,一句也说不出口。 程怀玉没有这样过。 卢靖安无比肯定。 书房里沉寂下来,卢靖安等的都快睡着了,程怀玉才开口。 “我的宝贝,总归要我自己能保护才放心。” 卢靖安知道他说的是谁,他更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逻辑吗?” 程怀玉从抽屉里拿出来另一封信,推到卢靖安面前。 卢靖安看着他的脸色,打开信封抽出了信纸。 他看完,还是有些不能相信:“就因为她是被人推进水里的?” 卢靖安捏着纸,想要劝他:“怀玉,报复回去的办法有许多种,你何必淌这趟浑水?” 他把信放回桌子上,语气有些凝重:“哪怕你喊我去把他们一家三口都打一顿呢?” “他们李家人的事,你掺和进去,不怕哪一天就被祭出去了?” 卢靖安摇了摇头:“到时候她怎么办?” 程怀玉表情冷下来:“打一顿不过出一时之气罢了,万一他们真的成了,我才是要怄一辈子。” 他直直的看着卢靖安,语调沉沉:“难道你要我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卢靖安默然,片刻后艰难的道:“你从前不会这样……” 他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若是自己的心上人被人这样设计,他的反应说不定比程怀玉还要剧烈。 卢靖安试图用齐沅来说服他:“怀玉,我知道你看重她,但是,这太危险了,你不为她想一想?她马上就要嫁给你,你夙愿达成,此后大可把精力都放在她身上,何苦再搅进那风云里去呢?” 程怀玉听完他的话,才开口:“从他们算计她,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失败的可能。” “她是因为他们对她的算计才被迫嫁给我,她没有别的选择,你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欣然接受这个结果,然后沦为与他们一样的人么?” 程怀玉愈说语气愈重:“她不欠任何人的,不该这样被摆布。” 他的眼里带了寒光,声音凌厉起来:“他们既然算计了她,就别怪我要断了他们的春秋梦、登天梯。” 程怀玉这时才说到卢靖安问的那一句。 “她嫁给我只是权宜之计,倘若事态有变,我会与她和离,不会叫她受我连累。” 卢靖安听完他这一番话,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程怀玉。 “你、你有这番心思,她知不知道?” 卢靖安不敢相信会有人在娶到心上人后能这样决绝,说和离就和离。 就算他能做到真的放手,齐沅怎么办? 她好好的做着程夫人,莫名其妙的被递了和离书,她能愿意吗? 程怀玉没有犹豫,直接回答卢靖安:“我不会让她知道。” 卢靖安想起来程怀玉这么些年的心意,齐沅的确一星半点都不知道。 他的确能做到不让齐沅知道。 卢靖安又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许久。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程怀玉把信折起来,起身点了盏蜡烛,他把信斜斜的拿着,火苗慢慢侵蚀了它。 “我知道你已经向端王投了诚。” 卢靖安僵住,他猛地抬眸,程怀玉还是从前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他坐直,重新打量了一遍程怀玉。 程怀玉没有管自己的话会给卢靖安带来怎么样冲击,接着道:“我也知道他给了你什么保证。” 他说完这句话才停了下来,给卢靖安反应的时间。 卢靖安不断回想着自己过往的那些言行,是哪一次被程怀玉发现了? 他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程怀玉见他无声垂眸,起身去点了别的灯盏。 灯火通明,月挂枝头,卢靖安也不似来时那样洒脱,他看着背手站在窗前的程怀玉,开口:“你想说什么?” 程怀玉转身,疏疏然如寂玉:“端王的一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可以来与你讲一讲。” 他在桌边坐下,斟了杯茶:“待我讲完,你再决断。” ……………… 齐溪轻呼:“齐沅,这样都能缝歪,真有你的!” 齐沅:“……” 齐溪手在喜服上面指了一下:“这里,顺着这里下针就行了啊,你是怎么歪的?” 她敬佩的看着齐沅:“你可真厉害,就这么几针竟然缝到了现在,还缝坏了,不愧是你啊齐沅。” 齐湘神色也有些复杂:“沅姐姐……我与溪姐姐就差手把手教你了……” 齐溪接下了她没说完的话:“你还能缝成这样,出去别说是我们指导的啊。” 齐沅:“……” 齐沅忍气吞声:“这一针呢?” 齐溪瞄了一眼,夸张的点头:“正了呢!齐沅你真棒!终于有一针是正的了!” 齐湘接着指:“然后下一针,走这里,沅姐姐,你轻一点,你手这么重,针眼儿也大了,多不好看啊。” 齐溪嗤笑出声:“小湘,可别说的这么直白啊。” 齐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抬眸,微微咬着唇:“我不是那个意思,沅姐姐……” 齐沅想摆手,只是自己一手拿针一手拿着喜服,做不到摆手,只好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是,湘儿你快看一看,这样行么?” 齐溪看着这鲜艳的红,又不怀好意:“齐沅,你的兜衣做了几条了?” 齐沅没想明白她怎么问这个,摇头:“我的兜衣是上个月月初才做的,不用做新的啊?” 齐溪笑出了声,绒花一颤一颤:“你新婚,不再做些红的?” 她揶揄的看着齐沅:“戏水鸳鸯啊什么的?” 齐沅:“……” 她压根不会跟程怀玉同床,做那做什么? 齐沅咳了一声:“你还未出阁,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齐溪才不怕她:“哟哟哟,害羞了?转移话题?” …… 害什么羞。 直到送走了齐溪齐湘两个,她才把春桃春月叫过来:“你们给我做新的兜衣了?” 春月点头:“姑娘新嫁,当然要穿新的兜衣了。” 齐沅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是什么样式的?” 春桃道:“自然是鸳鸯一类的。” 齐沅:“……” 还好她不会跟程怀玉怎么样。 不然他铁定要误会她了。 到时候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还好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明明说好了会是单纯小甜饼的,怎么会有剧情啊(疑惑挠头) 程怀玉:随便写写就行了,写多了被软软发现了怎么办? 作者:得嘞,听您的。 齐软软: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作者我不想添针了QAQ,手指头都被戳破了TAT 程怀玉:软软缝一针就好了,剩下的可以让别人来做。 齐软软:对哦,你又不介意(迫害齐溪齐湘ing) 作者:平白被喂狗粮 第12章 成亲 二十二日晚上,齐夫人到了齐沅房里。 齐沅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她得装作不知道。 她与施笑穿男装跟着萧曜沐南歌去逛楼子的事瞒的死死的,她也一直没有露馅过。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婶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齐夫人有些尴尬,她把一本册子拿了出来,对上齐沅天真无知的神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自在的转移话题:“你……可都准备好了?” 齐沅点头:“都准备好了呀,今晚是溪儿过来还是湘儿过来?” 新嫁娘出嫁前夜,是要与自家未出嫁的姐妹睡在一张床上的。 她看着齐夫人手里那本册子,好奇:“婶母,这是什么?” 齐夫人觉得这册子委实有些烫手,她顿了会儿,把册子递给她:“这是……压箱底的东西,你过去后无事时可以翻开看一看。” 她把册子送了出去,也实在待不下了:“我就先走了,待会儿溪儿和湘儿会过来。” 齐沅看着齐夫人快步走出去,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把册子交给春桃,自己先上了床。 明日自己早早的就要被折腾起来,这会儿还不睡,明天怕不是要在轿子里就睡过去了。 到时候程怀玉踢门没反应,那可就太尴尬了。 齐溪过来,看着已经睡过去的齐沅,不由得嘟囔着:“在娘家的最后一晚,怎么也不珍惜珍惜,这才什么时辰就睡了。” 她还想跟齐沅说说话呢。 想是这么想,她也没有将她弄醒,自己躺到了齐沅旁边,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床幔,也睡了过去。 “诶哟,小姐怎么还在睡呢?快起了,要上妆了。” 齐沅被拉着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感觉到脸上有奇怪的感觉。 说疼也不疼,但是就是很难受。 齐沅艰难睁开眼睛,对上铜镜,看到有根线在自己脸上绞着。 开脸啊…… 齐沅的哈欠压在了喉咙里,眼睛一闭,又想接着睡。 “软软,别睡了,待会儿全福夫人要过来给你梳发,那时候怎么还能睡?” 全福夫人是外人,他们齐家的人看着齐沅这副样子就算了,被全福夫人看到,算怎么回事。 齐沅只好又睁开了眼睛,余光瞥到齐溪齐湘,笑了笑:“你们起这么早干嘛呀?” 齐溪撇撇嘴:“来看你啊。” 齐湘点头:“是呀沅姐姐,从今往后你就不在这里住了,我们都会想你的。” 齐溪澄清:“只有她想你,我才不想。” 齐沅没有挑破她的口头嫌弃,又微微张着唇打了个哈欠:“好困啊。” 齐夫人看着齐沅,又叹了口气:“软软,到了程家,可不能再这样了。” 齐沅敷衍点头:“嗯嗯嗯,好好好,我知道了,不会的。” 等到全福夫人到了,齐沅立马坐姿端正摆出了标准微笑。 “一梳梳到尾。” “二梳举案齐眉。” 齐夫人看着齐沅,眼眶一酸,没忍住别过了脸。 齐沅几乎是刚出生就被她养着,这一晃十六年,她终于也要嫁出去离开齐家了。 齐溪看着,也有些难受。 齐湘握着齐溪的手,默默安抚着她。 齐夫人的儿子在永州,公务在身回不来,要背齐沅出门的是齐家本家的一位公子。 上好了妆,外面敲锣打鼓也响了起来,齐沅被震了一下,这时才有真切的感觉。 她要出嫁了。 嫁给程怀玉。 施笑过来,看着齐沅的妆,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捂住唇,弯弯的眼眸里都是笑意。 “沅沅,你这个妆,真别致。” 上妆的娘子不乐意了:“这位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京城出嫁的女儿上的都是这样的妆。” 齐沅附和:“是啊是啊,施笑,你别幸灾乐祸,等你出嫁了,也要上这样的妆的。” 施笑还不停:“我才刚及笄,姨母还要再留我两年,说不定到时候就不流行这样的妆了呢。” 齐沅看着自己惨白的脸,艳红的唇,一时嘴角抽搐,也笑不出来了。 太糟蹋程怀玉送来的凤冠了。 她转移话题:“他们呢?” 施笑朝外面看了看,齐沅了然:“在等程怀玉?” 施笑点头,笑意里多了些狡黠:“他当年布置过的课业,罚抄过的书,还有打过的手心,表哥昨天晚上一桩桩一件件的算呢。” 齐沅:“……” 齐沅:“我今天该不会没机会出门了吧?” 齐溪有些坐不住:“我去看一看吧?萧世子别真的因为私怨……” 施笑笑着摇头:“不会的,表哥他们知道分寸。” 齐沅与施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又等了两刻钟才等到齐家堂兄过来。 齐涣过来,嬷嬷先往房里通禀了,齐夫人忍着眼泪亲手把凤帕给齐沅盖上。 齐沅眼前是模糊的红色,她握住齐夫人的手,声音软软的:“婶母,我三天后就回来了,你等着我呀。” 齐夫人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手上用了些力,点了点头。 施笑跟着春桃春月出去,齐涣背上齐沅,低声安慰她:“四妹妹别难过……” 齐沅的声音亮堂极了:“我没有难过啊。” 齐涣:“……” 施笑凑到一边:“沅沅,新娘出嫁,要哭的。” 齐沅:“?” 齐沅声音也低了下来:“我这脸,再哭一哭,等到了程家,再被程怀玉看到,余生都要被他笑话了。” 施笑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幸灾乐祸:“你这样一说,我都想跟去闹洞房了,看一看你带着泪痕的脸是什么样的。” 齐沅打了她一下:“想的美,我才不会让你进去。” 施笑拉长声音:“哦~不让我们进去~” 齐涣有些尴尬,他本来与齐沅也不熟,听着她们这打趣的话,也插不上嘴,只得闭嘴。 萧曜远远的看到施笑,又对程怀玉撇了撇嘴:“便宜你了。” 程怀玉虽然还是从前的表情,但他今日也穿了一身红,玉面映红衣,整个人看起来俊俏极了。 施笑走到萧曜旁边,也啧啧称奇:“我从前没觉得程先生好看啊,今天他看起来怎么好像好看了不少?” 萧曜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么?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男人要是连成亲那天都不好看,那就真的很难再好看起来了。” 他看着被送进轿子里的齐沅,啧了一声:“要是我成亲,肯定比他好看,你看他板着脸,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在国子监学堂里呢,哪像是成亲的?” 施笑抬眸看他,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不知怎么的,她几乎是在对上的同时收回视线。 萧曜没发现施笑的异常,拉着她的袖子:“我们也该走了,去程家。” 齐沅出行不怎么坐轿子,平日里不是步行就是马车,因此她顶着厚重的凤冠,在腾空的看起来极其不安全的轿子里,不由得难受起来。 正当她艰难祈愿赶快到程府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 齐沅:? “程怀玉,我从潜江日夜兼程赶过来,亦着嫁衣,嫁妆此刻就在城外,你今日娶妻,不如让我与她比一场,谁赢了,谁才能跟着你去程家。” 卓冉没有用凤帕,她的凤冠样式也简洁,骑在马上,嫁衣披在白马上,英姿飒爽。 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从没有新嫁娘成亲要绕路走的事。 程怀玉凝眸,正待开口,混在人堆里的沐南歌不乐意了,他站出来,叉着腰仰头看着卓冉:“你是谁啊?人家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明正而言顺,你穿身红衣服过来说两句就想换别人的夫人,都不说廉耻,你眼里还有没有礼法?啊?” 卓冉只想与程怀玉说话,还没等到程怀玉,路边先冒出了个不知名的人在这里“伸张正义”,她皱眉,手握上了鞭柄,声音冷厉:“你是什么人?我与他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沐南歌又上前一步:“怎么轮不到我插嘴?我还等着吃人家的喜宴呢,你在这里捣乱,误了时辰饿着我了怎么办?这与我怎么没有关系?” 卓冉听着这强词夺理一番话,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将鞭子抽出来:“你这——” 程怀玉打断他们:“卓小姐,在下与你并无干系,你倘若再不让开,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卓冉笑起来,像是锋利又盛放的花:“你要怎么不客气?” 程怀玉不习武,从来都是动口不动手,他能怎么对她不客气? 齐沅听到那句“你要怎么不客气”,后面就没下文了,她实在有些好奇。 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沐南歌不是被禁足在家了吗?怎么还能出来? 那个“卓小姐”是谁啊? 齐沅回想了一遍,没有想起来什么姓卓的人。 程怀玉的老相好?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齐沅就打了个哆嗦。 程怀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相好”? 他若是对谁有意,必然是会认真对待的。 若他真的与那什么“卓小姐”有什么,哪里还能有她的事。 齐沅有些饿,她听着外面不停的奏乐,猜想到事情应该是解决了,又开始祈愿快点到程府。 她婶母交代了,到了卧房,就可以与程怀玉说一声让他的人给她做点东西垫一垫肚子了。 卓冉没想到程怀玉的迎亲队伍里还会有身手那样好的护卫。 她被绑住手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怀玉骑在马上为他的夫人开路。 “哎,你说你图什么呢?大老远从潜江过来,就为了自取其辱?” 沐南歌是偷偷出来的,他又不能去程家吃席,万一碰到他爹和他继母,那多尴尬,走这一段路也只是当做送一送齐沅,并没有再往前的意思。 卓冉瞪着他:“我为了自己搏一把怎么了?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从来没听说他有什么亲事,如今突然就定了亲成了婚,当我是傻的吗?” 她挣扎着想要解开绳子追上去,沐南歌起身,啧了一声:“本来我只是随便来问一下,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有打消心思。” 他语气好奇:“你现在手腕被勒的疼不疼?” 那绳子不知道怎么绑的,结实得紧,卓冉挣不开,只得歇了会儿力气,闻言没好气的道:“这点疼算什么?” 沐南歌抱着怀看着她:“原来还是疼的啊,你看他都这么对你了,你怎么还不醒悟呢?” 卓冉听不得别人说程怀玉不好,下意识反驳:“他怎么了?他今天要是没有反驳就同意了我的要求,我才是要醒悟。” 她有些骄傲:“程怀玉那样的人,选定了人就忠贞不二,所以一定要与极为爱慕他的女子在一起才会幸福。” 沐南歌被程怀玉整治过,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卓冉倒是说上了劲:“那个齐姑娘,我听都没听过,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而且他们的亲事不对劲,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随便娶了个不喜欢的女子呢?” 沐南歌见她还在挣扎,笑了笑:“我觉得你还挺痴情的,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程怀玉啊?能和我聊一聊吗?”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我成亲的大好日子,当然要做足各种各样的准备了,不止有身手好的护卫。 齐软软:好饿好饿好饿……(碎碎念*n 第13章 喜夜 到了程府门前,程怀玉下马,接过喜娘手里的红绸,站在轿门前,不动声色吸了口气,才踢了一下轿门。 齐沅等的都快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的,突然就感觉到有股风进来。 凤帕盖着,她只能看到脚下。 那里躺着一截红绸。 原来到了啊。 齐沅看了会儿,才牵起红绸。 喜娘掀开帘子,齐沅看到光亮,弯着身子正要出来,不料程怀玉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了程怀玉的脖颈。 “你干嘛?!” 程怀玉听着这小声的急问,弯了弯唇角,回以小声的答复:“软软不知道么?新嫁娘到婆家大门前,脚是不能沾地的。” 齐沅愣着,也没空管程怀玉,自己回想齐夫人跟她说过的话。 好像……是有这么一条? 她当时想跟齐溪她们一起去玩,没有仔细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 到了门前,程怀玉看着自家府邸,又道:“软软,从这里到喜堂,还有很远,你要下来走么?” 齐沅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还在程怀玉的怀里,她感受着程怀玉有力的双臂,不禁红了脸:“当然了,被你抱进去像什么话?” 程怀玉便把齐沅放下,齐沅看不清路,只能随着红绸力度的方向走。 这也太远了吧?? 齐沅没有来过程家,她印象中程怀玉好像吃穿都很朴素,怎么宅子会这么大? “软软,台阶。” 齐沅抬脚跨上了台阶,跟着程怀玉到了屋子里。 她听着喜娘的声音,抓着红绸拜了两拜,最后一拜时她看着程怀玉同样红色的衣服,突然就有些好奇程怀玉现在的模样。 齐沅从来没见过程怀玉穿红色。 他平日里就穿一些青色藏色浅鸦色,蓝色这样的颜色都很少穿。 齐沅走着神,脚下跟着红绸走着。 又走了许久。 齐沅觉得脚有些痛。 这鞋子是软底鞋,就几层布料而已。 程怀玉将齐沅带到了卧房,引着她坐到了床上。 喜娘有些为难:“程公子,这不是时候啊。” 哪有拜完天地就掀凤帕的? 施笑跟着进来,听到这一句,明白了程怀玉想做什么。 为着齐沅的脸面,她连忙叫住程怀玉:“程先生,这不合规矩吧?不若我留在这里陪新妇?您也放心?” 程怀玉知道齐沅与施笑他们多要好,此刻施笑这样说,肯定不是因为她单纯的想陪齐沅。 他退了一步,走近齐沅,又看向他们:“不知各位可否先行出去?我随后就来。” 喜娘松了口气,招呼着其他人离开。 程怀玉放下红绸,低声道:“软软可以先把凤冠取下来,午膳我已经吩咐人做了,你饿的话就让你的婢女去与门外的丫鬟说一声。” 凤帕轻微的动了动,程怀玉放下了心,推开门出去。 施笑进来,看着齐沅的那诡异的妆容,不由得笑出声:“沅沅,你真的该感谢我,不然刚刚程怀玉真的挑开了凤帕,你想一想他的表情。” 齐沅脖子被凤冠压的有些痛,她招了招手,施笑又□□桃春月过来。 取下了凤冠,齐沅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又对春桃道:“门口有丫鬟,你与她说我饿了,让他们把饭菜端过来吧。” 春桃转身,齐沅又对春月道:“这个妆实在是太丑了,血盆大口的,看着好像妖怪,快给我卸了。” 施笑调侃她:“卸了干嘛?重新上一份惊艳的妆吗?给他看?” 这个“他”只能是程怀玉了。 齐沅净着面,没有理会施笑。 施笑打量着喜房,在桌边坐下:“沅沅,程先生还挺用心啊。” “怎么说?” 施笑但笑不语,齐沅闭着眼睛,听不到回话,也就不再问。 施笑只待了会儿就出去了,毕竟她是客,并不是程家的人。 齐沅洗的白白净净的,再看铜镜,满意了些:“我觉得我不上妆也行啊。” 春月是一向捧着齐沅的:“小姐天生丽质,自然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了。” 齐沅看着这梳妆台,随意拉了拉木环,里面果然是空的。 程怀玉再细致也不能细致到这个地步,春月看到,又去拿齐沅的胭脂水粉。 齐沅将匣子推回去,又拉开一个。 她看着里面的东西,愣住。 这是程怀玉放的? 他买的? 那粉玉钗是芙蓉玉? 好像是桃花样式的。 齐沅看了会儿,将匣子推了回去。 等程怀玉来了,她再问他。 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拿他的东西看,不大好。 春月回来,给齐沅描了眉,又上了层胭脂,口脂因着日子上的是正红色,齐沅看了看,道:“再描一描眉。” 口脂颜色太正,淡眉压不住,看起来就有些“头重脚轻”,很奇怪。 春桃回来,后面还跟了个婢女:“奴婢双雁见过少夫人。” 齐沅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很不合规矩。 她看着垂着头的双雁,猜出来大概是程怀玉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起来吧。” 程府的人大约是顾忌着这是成亲,没敢做真真实实的膳食,双雁端着托盘,将甜粥与红枣糕放下。 这粥甜而不腻,齐沅用着也喜欢,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 齐沅看着双雁,和缓道:“双雁,可有漱口茶?劳烦你带春桃去取。” 双雁有些惶恐:“少夫人严重了,奴婢哪里当的起您的一句‘劳烦’?” 她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对着春桃道:“姐姐请跟我来吧。” 程怀玉余光看到一个身形,挑了下眉,他没有去寻,等到宴散华灯初上,他才朝书房走过去。 卢靖安果然在院子里站着,他的情形不大好,听到脚步声也并未回头。 程怀玉看着他有些颓废的样子,在石桌旁坐下。 卢靖安转身,扯出一抹笑:“你成亲,我还是要来祝贺的。” 他眼窝凹陷,唇角怎么也抿不出上扬角度,程怀玉没有问什么,只道:“我们毕竟多年好友,我说出来,也只是想拉你一把罢了。” 卢靖安点头:“我知道。” 程怀玉是个什么样的人,稍稍接触过的都能揣摩出一二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好了,我来也只是为了送份贺礼,与你道一声‘百年好合’。” 程怀玉看着卢靖安走到石桌旁,倒了杯凉茶,仰头一饮而尽后又笑了一下:“走了。” 程家小辈们还在等着闹洞房,见程怀玉过来,纷纷自动让路,瞎叫起来:“堂兄,快过来!我们都等不及了!” 程怀玉走到门前,看了他们一眼。 声音静了一瞬,复又沸腾起来:“堂兄,这么好的日子,别光顾着吓唬我们啊,快开门啊!” “就是就是,堂兄,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再不进去,蜡烛就要燃完啦!” 程家的夫人们也笑起来:“怀玉来的可不算早啊,莫不是醒酒去了?” 齐沅在门外有响动的时候就又戴上了凤冠,披好了凤帕,此刻外面人声嘈杂,她猜想该是程怀玉来了。 程怀玉推开门,公子们都靠在门边,小姐们反倒热情的走到齐沅旁边。 喜娘把吉祥秤双手捧给程怀玉,程玞见程怀玉不动,又大胆的出声催他:“堂兄快点呀,再耽搁下去嫂嫂该不好意思了。” 程珺附和:“就是呀,大堂兄,这时候可不能犹豫啊。” 齐沅听着这两个姑娘说话的声音,眼底下出现一双黑色的鞋子。 程怀玉要挑凤帕了。 齐沅不由得端正表情,等着“重见光明”。 程怀玉看着那绣着如意鸳鸯的凤帕,微微俯身,拿着吉祥秤,挑住凤帕一角的珍珠,缓缓直起身。 凤帕随着他的动作被挑到凤冠后面,程家小姐们站在程怀玉身后,嘶了口气。 喜娘最先反应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接过了吉祥秤,又道:“该用生饺了。” 程怀玉看着精心装扮的齐沅,没有说话,伸手接过了那碗饺子。 原本是不用这样的,程怀玉只需要看着就行,但是现在饺子被程怀玉端了去,喜娘也不好夹饺子喂齐沅,程琳笑道:“堂兄是看傻了么,这喜饺需由喜娘来喂呀。” 后面的公子们闻言纷纷哄笑:“堂兄竟也有这样的时候,快别看了,礼节还走不走了哇!” 程家夫人想要把碗接过来,不料程怀玉自己半蹲下,与齐沅齐平,夹了个饺子。 众人愣住,程家夫人们也愣住了。 哪有夫婿这样伺候新嫁娘的? 喜娘看着齐沅微微启唇咬了口饺子,才道:“夫人吃了这一口,是生还是不生啊?” 齐沅嘴里还有那一口生饺子,程怀玉一直看着她,一瞬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又伸出另一只手,捧在齐沅面前。 齐沅有些尴尬。 程怀玉这样喂她已经很不合规矩了,现在竟然还要她把进了口的饺子吐到他手里。 这多脏啊。 程怀玉见她为难,收回了手,喜娘也反应过来,从桌子上捞了个茶杯过来,她没有直接送到齐沅面前,而是递给了程怀玉。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公子对夫人是要处处亲力亲为的。 齐沅这才吐掉的饺子,微笑着道:“生,当然生。” 她不害羞,声音也脆生生的,听的夫人们又乐起来。 “好,侄媳妇可是亲口说的啊,当然生。” “是啊,怀玉是他们这一辈最大的,也是最先成婚的,我看呀,你们的孩子也该是下一辈的长兄长姐了。” 程琳不怀好意道:“嫂嫂说过了可不许反悔,我还想在出嫁前看到侄子呢。” 程瑅笑她:“你都及笄了,还能在家里留几年?我看你是想为难堂兄堂嫂。” 喜娘也喜笑颜开:“这还不容易,少爷少夫人夫妻恩爱,保准三年抱俩,让您能在闺中逗弄小侄子。” 齐沅:“……” 想的也太美了吧。 喜娘搭完了茬,才道:“少爷与少夫人该喝合卺酒了。” 程怀玉伸手,齐沅顺从的把手指搭上去,借着他的力站起来。 程家夫人们见到,给自家孩子们使了眼色。 程怀玉待他夫人这么好,待会儿他们若是还要坚持闹洞房,保不齐会招了程怀玉的恶。 程家虽说是分家,可当年到底也只是程怀玉父亲与程老夫人闹的僵,只他一人搬了出来罢了。 这些年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些,可不能因为闹个洞房就前功尽弃了。 程怀玉的才华名声京城里谁人不知,她们还指望着程怀玉高中之后也能指点指点自家孩子呢,如若不然,谁又愿意冒着得罪老夫人的风险来恭贺程怀玉呢。 齐沅握着酒杯,与程怀玉交杯而饮。 喜娘又说了些吉利话,小辈们得到了眼神暗示,不敢再胡闹,很快的跟着自己娘亲走了。 人走了,房间里一下子就空了许多,齐沅终于呼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她这才抬眼,看向了程怀玉。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虽然是做戏,但是—— 齐软软:终于可以把凤冠拿下来了!!!!呜呜呜脖子要断了!!哎你刚刚说什么? 程怀玉:没什么,软软早点睡吧。 第14章 沐浴 程怀玉的样貌往常好像并没有如此出众。 齐沅看着他与平常颜色不一的面容,心里暗叹。 若是程怀玉也会笑一笑就好了。 他现在只是喝了酒,脸上稍微带了些酒后的痕迹,没有了从前的内敛与严肃,就这么好看。 如果他肯笑一笑,说不定就算是现在这样更深露重的时节,也能为他开桃花。 程怀玉察觉到齐沅的目光,吩咐了人烧水,这才看向她。 她今日的妆容算不上很正式。 他见过她更盛妆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她也依然漂亮。 凤冠闪着光,好像她的光辉一样。 璀璨又夺目。 齐沅这样好的年纪,或许根本不需要妆容点缀。 他收敛起情绪,坐到桌边:“软软也先坐过来吧,床上还有些东西,等她们收拾了再说。” 齐沅的凤冠已经取下,她坐到程怀玉旁边,又问:“今天晚上……” 程怀玉温声道:“等她们收拾好了,我在地上打个地铺,我起的早,不会被发现的。” 齐沅绞着手指,掌心撑着下巴看着他:“这样吗……” 程怀玉倒了杯茶,看着双雁进来收拾床铺,低声道:“软软不用觉得内疚。” 齐沅是有一点内疚,只是她也说不出来叫程怀玉与她同床共枕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程怀玉还有些话没说,只是双雁在这里,便不好说。 他们两个的约定,最好还是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为好。 程怀玉抿着茶,道:“我母亲你也知道的,她今日肯出来,已经是给我脸面了,明日敬茶不必去。” 齐沅唔了一声:“也不必去你们家吗?” 程怀玉知道她说的是程家本家,他摇头:“不必,祖母因着父亲一直不太待见我,今日她也没来,明日倘若去了,恐怕她不会让我们进门。” 齐沅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 若真像程怀玉说的那样,到时候多尴尬啊。 程怀玉颔首:“会的。” 双雁收拾好那些东西,又把红彤彤的喜被铺好,才对着二人行了个礼,没有多话,转身出去。 齐沅坐回到床上,与程怀玉面对面。 程怀玉垂眸,道:“软软刚刚不是觉得我睡地上不大好?” 齐沅一顿,手指抓着喜服,声音不变:“你想说什么?” 程怀玉放下茶杯,缓缓道:“软软不必担心,刚刚有旁人在,我才没有接着往下说。” 喜烛还燃着,这卧房目之所及都是红色,齐沅松了松手指:“我才没有担心。” 程怀玉颔首:“软软没有担心,这不重要,这一段时日,我恐怕都得睡在这里,等过段时间,我会借口温书搬去别的院子,到时候……” 齐沅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唇角弯弯,眼眸也弯弯:“你早说呀。” 他一走,这院子不就是她做主了? 程怀玉见她一笑如春山,声音更温柔:“只是还要委屈软软这一段时间。” 他说完,外头敲门声响起,齐沅看过去,春月的声音低低的:“少夫人,水备好了。” 程怀玉收敛了情绪,坐到了榻上:“软软可要沐浴?” 这深秋天,都快入冬了,齐沅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吧?” 今天已经不早了,即便房间里已经开始烧了炭,等洗完出来,估计也要哆嗦一下。 更何况,她今天要与程怀玉睡一间房。 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程怀玉根本没有理由避开。 她一想到要在程怀玉眼皮子底下沐浴,就浑身不自在。 程怀玉便又走过来,他离她越来越近,齐沅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坐到了她的旁边,才道:“那就让她们把水端进来吧。” 齐沅明白他的举动,只是程怀玉以往拿着书检查他们背诵情况或是看着他们作文时候的画面,总是浮现在眼前。 让她神经紧绷,不自觉坐直。 见她点头,程怀玉才道:“进来吧。” 齐沅的妆还没卸,她走到春月面前,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春月服侍着齐沅净了面,又把齐沅平素里用的霜膏脂露都拿了出来。 程怀玉就端坐着,春月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去国子监接过几回齐沅,每次都正好能碰到程怀玉,程怀玉看起来就像是刻板又古板的夫子一样。 倘若此时程怀玉过来像是正常新婚夫妻一样亲昵的与齐沅耳鬓厮磨或者是谈情诉爱,她才是要觉得她们姑爷有问题了。 齐沅涂好了凝脂膏,又往手上涂了润玉霜,她揉着手,突然想起来她不是在齐府。 她今天嫁人了。 她没有顾着程怀玉。 按理来说,应当是她伺候程怀玉宽衣解带,然后再伺候他沐浴或是洗漱。 齐沅停下动作,偷偷瞄了程怀玉一眼。 她自觉瞄得挺隐蔽的,结果程怀玉刚好就往这边看过来。 “怎么了?” 齐沅若无其事地最后抚了一下手站起来:“没事啊。” 程怀玉见她强撑着语气,有些疑惑。 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了? 齐沅只有觉得心虚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表情与语气。 他想着,齐沅就走到了他旁边:“你不洗脸?” 程怀玉摊了摊袖子:“我要沐浴。” 他一身的酒味,即便换下衣服,味道也很重。 齐沅哦了一声,坐在了床上:“那你去吧。” 程怀玉幼年时候父母总是吵架,吵的多了,渐渐的就会忽视程怀玉,他身边的人也开始不用心起来。 程怀玉便也学会了自力更生,后来那些人被处置了一遍,他却也没有再在这些事情上使唤过人伺候自己。 齐沅看着程怀玉走到衣柜旁边,取出了衣服,他消失在卧房,从头到尾都没有唤过谁。 程怀玉不用人伺候? 丫鬟也不用? 那可就太好了。 齐沅舒了口气,既然程怀玉都不用丫鬟伺候,那肯定也不需要她做做样子了。 程夫人常年闭门,程怀玉父亲又不在京城,这程府上上下下都听程怀玉的,她放纵些,也不会有人知道。 齐沅泡完了脚,春桃自发过来给齐沅更衣。 繁复的喜服褪下,齐沅这才觉得自己真正轻松起来。 她还没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呢。 齐沅的里衣也是红的,不过她并不在意。 穿了就穿了,反正程怀玉又不会看到。 她躺到了床上,看着头顶红色的床幔,慢慢想着等过段时间,她就把这床幔给换掉。 红色委实太扎眼了。 程怀玉出来时捧着喜服,他下意识往床边看了一眼,床下果然整齐摆着一双鞋。 她已经躺上去了。 躺在他睡了这么多年的床上。 程怀玉遏制住自己肆意蔓延的念头,走到外室,打开门,低喊了声“舟远”。 他把染着味道的喜服递过去,面无表情地嘱咐:“仔细点洗。” 程怀玉慢慢的走到床边,床帐没有放下来,他看到齐沅神色安静,呼吸也绵长。 这么快就睡着了。 龙凤烛还燃烧着,红色的帐子被勾着,喜被上面的百子千孙图弧度蜿蜒,她脖颈下是也是红色的绸衣。 虽然他娶她只是为了保护她,但是程府里外每一点的布置,院子里不断更换的元素,甚至到床上的花生桂圆,都是他亲自过目的。 每一点都是他凝结的情意与夙愿。 如他曾经做过的梦一样。 不同的是她真的嫁给了他。 齐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唤了声春桃。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这样式不同的梳妆台,才想起来她已经嫁给程怀玉了。 程怀玉呢? 春桃低声回道:“姑爷一早就起了。” 齐沅抬眼看她,反应过来自己将这疑惑问出了口。 春桃有些担忧:“小姐与姑爷昨日……怎么没叫水?” 连声儿都没有。 就算是她们小姐害羞没出声,那也该叫个水啊。 齐沅:“……” 齐沅昨夜想着换什么样式的床幔,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她都没有等到程怀玉回来。 齐沅面色稳重:“太晚了,就不好叫你们了。” 春桃更疑惑了。 这个反应更不对劲了。 她家小姐怎么一点儿也不羞涩? 昨夜该不会什么都没发生吧? 春桃试探道:“那现在……可要沐浴一番?” 齐沅:“……” 齐沅咳了一声:“那就沐浴吧。” 再拒绝春桃就该起疑心了。 程怀玉从书房回来,春桃见到他,立刻起身:“夫人在沐浴。” 这一大早,沐浴? 春桃见他有些不解,心里更怀疑了。 如果昨天真的有什么,齐沅此刻沐浴,他怎么会不明白是为什么? 程怀玉只愣了会儿就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他自如的走上前,推开门进去。 春桃没有阻拦,反而觉得这样才对。 齐沅远远的听到门响,问道:“春桃?” 程怀玉站在帘子外面,低声道:“是我。” “啊!” 程怀玉心里一紧:“软软怎么了?” 齐沅挣扎着重新坐起来,心跳如擂,她缓了缓,才问:“我、我没事,你、你怎么进来了?” 程怀玉站的位置离正门近,他走到卧房,才回答:“软软,我们现在是成婚第一天,你无缘无故沐浴,我不但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退避,旁人会起疑的。” 齐沅这会儿脸才红起来。 什么无缘无故沐浴。 他又明白为什么。 她也不想这样好吗? 齐沅有些忿忿:“今日你别忘了叫水。” 她不想再空着肚子沐浴了。 好饿啊。 程怀玉坐下,有些无奈:“软软……叫水……她们是要看到的……” 看到,看到什么? 齐沅怀疑程怀玉是在耍流氓,但她没有证据。 程怀玉说完,又补充:“今日……可以不叫的。” 齐沅一瞬就懂了他的意思。 昨日新婚夜,叫水沐浴也就算了,今天却可以拿昨天借口。 齐沅有些糟心:“那过几天呢?” 程怀玉才及冠,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怎么可能躲得过。 外头久久没有声音,齐沅:“程怀玉?” 他怎么了? “软软还要洗?水不凉么?” 齐沅:“……” 她在与程怀玉好好的讨论问题,他是怎么想到水上面去的? 不过水好像是有点儿凉了。 齐沅出来擦干身子,又自己穿上衣服,她拔下簪子,将头发放了下来,未料一推门,就看到程怀玉坐在桌边。 她僵硬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的恢复表情:“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啊。” 程怀玉见她只穿了里衣出来,偏头看向窗棂:“在厅堂里说难免会被他们听到。” 怪不得后来他的声音好像近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叫水……她们是要看到的…… 齐软软:??看到什么??耍流氓48! 程怀玉:…… 作者:当然是看到事后啊嘎嘎嘎 第15章 师母 春桃进来帮齐沅更衣,程怀玉就在一边等着,看起来十分自然,这一举动也彻底打消了春桃的疑惑。 她最后帮齐沅系好外裳带子,唤了春月过来,立在一边,给春月递东西。 齐沅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更衣。 她也知道程怀玉只是想做给她的两个丫鬟看,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程怀玉,双雁是你身边的大丫鬟?” 她除了双雁好像也没看到别的人过来。 程怀玉颔首:“算是,你有什么事,交代她就好。” 齐沅不太爱涂太红的口脂,她看到春月打开正红的口脂,抿了下唇,没有出声。 她新婚第一天,还是将就用着吧。 程怀玉等着,没有丝毫不耐。 他还没有见过她上妆的模样。 她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妥帖打理过的。 或淡妆浅浅,或精心打扮。 衣裙飘飘,或嗔或喜。 她就那样与旁人说笑玩闹,偶尔才会看他一眼。 于他而言,一眼便也足够了。 齐沅看着妆奁匣,想起来昨天不经意看到的那枚粉玉簪。 她循着记忆拉开了那一匣子,拿出来那枚簪子。 齐沅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这枚簪子:“程怀玉,这是你买的?” 昨天程怀玉不在,她也不好随便动,现下程怀玉就在这里坐着,她便也不顾忌了。 程怀玉从她拉开那一格匣子,心就随着悬起。 那里面的东西,是他放进去的。 齐沅仔细看了看,有些可惜:“这块玉成色好,可惜做工一般。” 程怀玉鸦羽一样的睫毛颤动,声音像是缓缓流过的平静溪流:“软软不喜欢?” 齐沅举起来把玩了一会儿,摇头:“也不是,虽说手艺一般,但是这块玉实在是好,颜色也巧,这样简单的手艺,看起来却恰恰有如未加雕琢的璞玉一样质朴又光华。” 桃花瓣彼此并不分明,挨在一处,不精巧,却有神韵。 程怀玉看着她发髻未梳,眉还没有描完,这样松懈又慵懒,纤纤素手举着那枚簪子,眼眸垂着,神态认真,心里控制不住的柔软。 那是为她准备的,她去年的及笄礼。 他亲手雕的。 废了许多料,手也受了伤,最后要去齐府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他知道她并不会在意他送的礼。 但是总有人会替她收拾,倘若就有人拿给她了呢。 他的手艺并不好,如果真的被她看到,一定会疑惑为什么他要送这样的一件东西来做她十五岁生辰的贺礼。 齐沅的心思奇怪,说不好就真的琢磨出一二了。 他那个时候,并不敢让她知道他的心思。 最后他又半路折回去,从库房里挑了件中规中矩的礼物送了过去。 从她生辰第二日来上课时的表情来看,她果然没有在意他送的礼物。 齐沅顺着程怀玉的问题答了几句,才反应过来程怀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放下手,看着镜子里的他:“准备送人的?” 程怀玉摇头:“软软若是喜欢,就赠予软软。” 这么轻易的就说要送给她。 看来的确没有要送人的准备。 齐沅把簪子放回去,心情莫名好了些:“我早膳喜欢用糯米粥,你家厨房备了么?” 春桃代答:“奴婢都吩咐过了。” 春月最后描了一遍,又给她戴上了耳铛,这才开始梳发髻。 齐沅转头看了程怀玉一眼,道:“今日无事,随便梳一个发髻就行了,不用多么隆重。” 她既不拜见婆母,也不需要认人,当然无事。 春月便只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的首饰也简洁。 齐沅有些不适应。 除却昨日,这是她第一次将头发彻底盘起来。 有点重。 程怀玉看着她光洁的后颈,移开了视线,声音依旧平稳:“走吧。” 饭菜在厅堂摆好了,双雁规矩的站着,立在一旁。 果然有齐沅爱吃的糯米粥,她咽下了一口粥,试探的看向程怀玉。 程怀玉察觉到她的目光,顿住:“软软想说什么?” 齐沅这才放松起来:“这不是怕你家有规矩嘛,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万一我说话了,惹你不高兴了怎么办。” 程怀玉:“……” 他放下筷子,声音是竭力控制的平稳:“软软想多了。” 齐沅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又喝了一口粥。 她这回没有再顾忌什么,直接道:“是不是要到后日萧曜他们才能来找我啊。” 程怀玉早膳用的少,他漱了口,擦了手,才开口:“软软有事?” 齐沅点头,她拜托施笑的事还不知道进展呢。 昨日她出嫁,施笑可能是觉得不太合适,便一直都没有说。 程怀玉想了想,道:“可以以我的名义来请他们。” 齐沅眼前一亮,是啊,若是程怀玉找他们,想必萧曜母亲也不会不高兴了。 说不定还会很乐见其成。 萧曜从小就不通文墨,又调皮的不得了,后来施笑来了,武安侯夫人将施笑与萧曜放在一块,萧曜不说多上进,可总算没有整天要上房揭瓦了。 程怀玉又一直是京城年轻人的楷模,还是萧曜的半个先生,他来请,武安侯夫人想也不会想就会把他们给推出家门,赶着他们来程府呢。 至于他们来了,见的是谁…… 武安侯夫人恐怕根本不会想到程怀玉会让他们来见她。 齐沅心里乐滋滋的,看着程怀玉顺眼了不少,她兴致好,说话也不经心:“程怀玉,你怎么这么好啊。” 这样就叫好了么? 程怀玉没有说话。 他还可以更好。 齐沅也只是随口一说,程怀玉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在意,又催着程怀玉遣人去请他们。 她用完了膳,也没有事,起身走到院子里去消食。 齐沅看着院子里的景致,摸了摸下巴。 她记得程怀玉家里好像没什么钱啊。 原来他家这么大修的还这么好么? 难道是从前有钱,后来没钱了? 她只等了半个时辰,双雁便带着施笑过来了。 施笑见她脸色红润,看起来很自在,没有哪里不好,放了些心:“程公子还是……” 等等,她该怎么称呼程怀玉? 齐沅看她迟疑着,话也没了下文,不由得笑她:“想好了该怎么叫我了么?” 她撑着下巴,眼神戏谑:“程怀玉怎么说也算是你们老师了,来叫一声师母给我听一听?” 施笑:“……” 施笑念她刚刚出嫁,新喜,忍了下来:“你别胡说,什么师母。” 齐沅挑了挑眉:“你不能因为他不带你们了就不认他啊,我可还记得你叫他先生呢。” 施笑,忍住,这里是程府,不是武安侯府。 施笑憋下了气,和颜悦色:“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齐沅见她脸色强忍狰狞,坐直了些,也不皮了:“当然不是了,我是想问一问那桩事。” 施笑敲了敲桌子:“沅沅,那是王府,这才几天,怎么可能有进展。” 若是用手段,第一要义并不是效果要突出。 而是自己的尾巴要扫干净。 齐沅心情又跌了些:“这样啊。” 原来连人都还没进去啊。 施笑也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还有两个月就及笄了,姨母整日里在为我忙呢,她想给我挑一门好亲事,早早的定下来,再留我两年。” 施笑母亲早逝,父亲又是个薄情人,武安侯夫人偶然间发现施笑被虐待,气的当场就指着施笑父亲的鼻子骂,最后把施笑带走的时候施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武安侯夫人也不是没想过把施笑嫁给萧曜,只是她再慈母心肠,对着萧曜,她也实在说不出他的什么优点。 她觉得自个儿儿子配不上施笑。 齐沅坏笑起来:“亲事啊,要不要师母帮你留意看一看啊?” “什么师母?” 萧曜的声音传来,齐沅想也没想就接着皮:“萧曜,我现在是程怀玉夫人,程怀玉也算是你的先生,我不算你们师母么?来,叫一声师母……” 她转头,剩下的“听一听”被咽在了喉咙里。 萧曜想笑,又不敢笑,他咳了一声,又偷偷瞅了一眼程怀玉,见他仍旧没什么表情,才跨下台阶,想要活跃气氛:“咳……笑笑你那什么,香囊做好了么?” 施笑从善如流:“还没有呢,在选穗子。” 话题被萧曜和施笑歪掉,他们两个越说越顺畅,齐沅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冷静下来,她若无其事的看向程怀玉:“你……怎么跟着一起过来了?” 只要脸皮够厚,尴尬的就不是她。 程怀玉不愧是这么多年一个表情的人,他望着齐沅,慢慢的走向她:“萧世子毕竟是外男。” 他不在,齐沅与萧曜又是大家都知道的关系好,难保会有什么话传出去。 萧曜有些不满:“笑笑,不是说好了吗?这个香囊是送给我的。” 施笑摊手:“姨母看到了,她喜欢,我也没办法,你有办法?” 他没办法。 齐沅以为他们说什么“香囊”是为了给她解围呢,没想到是确有其事,当即有些嫌弃:“送给你算怎么回事?被人知道了,说你们私相授受怎么办?你不要脸面,笑笑还要。” 萧曜:“……” 萧曜吸了口气,扯出一个堪堪慈祥的笑:“沅沅,你没有交好的表亲,这不能怪你,但是乱说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也不顾程怀玉,用着看小孩子一样的目光看着齐沅:“沅沅,表妹给表哥做香囊,是十分正常的行为,就像笑笑也给我爹送过络子一样,这是亲人之间表达亲近的一种方法,你没文化就不要乱用词好不好?” 齐沅十分惊讶:“是么?” 她看向程怀玉,下意识问他:“是这样吗?” 程怀玉顿了一下,有些迟疑:“是……么?” 他也没什么亲近的表妹堂妹,好像没收到过来自她们做的东西。 齐沅又转过脸,抬了抬下巴:“萧曜你又胡说。” 萧曜:“??” 他难以置信:“沅沅,程怀玉说的是问句,不是回答,你就这么相信他?” 齐沅理所应当:“比起来你,当然是程怀玉更可信啊。” 施笑偏头笑出了声,萧曜一时更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师母,挺好的,来叫一声先生我听听。 萧曜&施笑:……作者这里有人虐狗,有没有人管啊? 齐软软:啊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说!! 第16章 聊天 程怀玉在齐沅旁边坐下,萧曜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戳了戳施笑:“笑笑,那个香囊被我娘要走了,我的怎么办啊?” 齐沅很奇怪:“为什么一定要笑笑给你做?” 萧曜闻言挺了挺胸膛:“当然是带出去炫耀啊,别人都没有表妹做的,我就有,笑笑做的还那么好,他们知道了,多羡慕我啊。” 齐沅抽了抽嘴角,“笑笑,他从前也这样?” 施笑实在不想承认,她语气无奈:“是的。” “因为表哥和姨母总是在外面炫耀,现在许多夫人都知道我擅长女红了。” 也有许多公子知道,不过能与萧曜一起玩的公子,并不会喜欢女红好的“德容兼备”的女子。 齐沅咂了咂嘴:“那你姨母还愁亲事?” 萧曜警觉起来:“什么亲事?” 施笑顿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沅沅,你明天回门是吧?” 齐沅:“……” 萧曜没有被糊弄过去,他微微沉声:“你的亲事?” 施笑从容曲解:“不,是你的亲事。” 齐沅见萧曜有些不对劲,忙道:“对啊对啊,你都快弱冠了,也该定亲了,笑笑都还没及笄,你娘怎么可能舍得她这么早嫁出去?” 齐沅说的有道理,萧曜放松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我的亲事??” 他满脸写着不敢相信:“我娘她疯了??我这样娶姑娘不是害了别人么??” 他文不成,武也一般,除了有一个“武安侯世子”的身份,什么都没有,他娘拿什么给他说亲??? 程怀玉不紧不慢:“世子又不是喜好男子,娶姑娘怎么能是‘害别人’呢?” “噗——” 齐沅站起来,春桃上前擦拭那一片桌子,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唇,又咳了两声:“那个……程怀玉说的对啊……” 萧曜额角青筋直跳:“对什么对??你们夫唱妇随玩的很开心啊??” 程怀玉闻言语气松快了些,有些像是打趣:“哦?世子的意思是你的确喜好男子了?” 施笑默默的站起来,走到了齐沅旁边。 萧曜:“……” 齐沅搂着施笑的肩膀,冲他抬了抬下巴:“对啊,你说我们说的不对,那不就是承认你喜欢男人了吗?” 她啧啧了两声:“怪不得去楼子里你不点人,原来是去错了地方啊。” 见施笑颇以为然,萧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笑笑,你过来,不要总是与她站在一处,被她带坏了怎么办?” 齐沅不乐意了:“喂,被带坏也是被你带坏啊,去楼子里见识世面这个主意是谁出的?啊?还说要带我们看清楚男人的真面目,一次两次的,明明就是你想去吧?” 程怀玉缓缓放下茶杯,看向齐沅:“一次两次?” 他怎么只知道一次。 齐沅一僵,萧曜原先想好了要回嘴的话也被哽在喉间,他心虚的看向别处,打着哈哈:“那什么,这不就是,不就是随口一说嘛……就像诗里面写的‘三五九’一样,都是瞎说的,瞎说的……” 齐沅与施笑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对、对啊,就是一次……我为了斥责他所以随口编造的……当不得真……” 程怀玉抬手理了理衣袖,没有说话。 他那时正在温书,卢靖安吊儿郎当的过来,见他怎么都不理他,饶有趣味的同他道:“诶?还看书呢?我来的路上瞅见那姑娘了,穿着男装,跟着萧曜沐南歌他们走着,看起来像是要往玉春楼走呢。” 他当时还不知道玉春楼是什么地方,卢靖安笑的不对劲:“知道玉春楼是什么地方吧?哪有女子去那地界的,就算有,那也是去找自家男人闹事的,她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啊?” 他又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实在是不像话。 他撇下卢靖安扔下书就上了马车,玉春楼灯火通明,女子娇笑声与男子放荡声不绝于耳,他没有进去,而是在暗处等着。 快宵禁了他们才出来,他踱着步子走出来,他们一个个被吓的僵在原地。 她着男装看起来也很好看,像个娇俏的小公子。 但是上面刺鼻的艳俗香粉气与劣质酒味实在是让他难以冷静。 齐沅见他不说话,试探道:“我们说的是真的,真的就那一次,都被你抓到了,罚的那么狠,给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再去了啊……” 千字的检讨,他们一开始是随着心意写的,心想写的诚恳些,程怀玉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他们了。 没想到程怀玉一反常态看一句就要挑一句毛病,又是语句不通顺,又是太过直白不够深入,他甚至要求骈俪工整,每四句就要用一个典故。 他们的检讨足足改了一个月,头发都快被挠秃了,整整一个月,写到最后头都抬不起来,走路都是垂着头的。 程怀玉回想起来那时候齐沅刚刚出来,自如的神情看起来好像是不太像第一次去。 他将手撑在膝盖上,重新倒了杯茶:“那一次之前呢?” 得到了教训,被折磨过后,他们可能的确不敢再去。 齐沅辩解的后半句他是相信的。 一般程怀玉这样的语气,就是说明他的态度是确凿的。 蒙是蒙不过他的。 萧曜闭了闭眼,像是赴刑场一样悲壮承认:“是我的主意,她们是被我哄着去的,要罚就罚我吧。” 庭院里久久无声,齐沅被这样的环境弄的有些受不了,她刚想要出声,程怀玉就放下了杯盖,瓷器的清脆碰撞声响起,在这无声的庭院里听起来格外响。 齐沅又咽下了想说的话,等着程怀玉发话。 程怀玉看着大义凛然的萧曜,没什么表情:“萧世子说笑了,你已经不在国子监读书,我也不在国子监做夫子,我凭什么罚你呢。” 他当初能够罚他们,便是依靠着他们的那一句“先生”。 现下他身上什么身份也没有,若论起来地位,萧曜比他还要高一些。 程怀玉这样说,萧曜心里又抖了一抖,他悄悄抬头,见齐沅与施笑都是一样的神情,他挺了挺腰:“咳……便是我们现在没有师生关系,您也带过我们……” 齐沅小心翼翼坐回去:“是、是啊……” 她想说不论怎么样,程怀玉都当的起他们的一句“先生”,但是,她感受到头上的重量,又说不出口。 她现在是程怀玉的夫人,再说什么“先生”,怎么看怎么怪异。 施笑接收到齐沅的目光,也坐回到萧曜旁边:“当年的确是我们太过年少轻狂,不知事,错了的确是错了,程先生不好罚我们,不代表我们没有错。” 罚不罚的不重要,错是一定要认的。 齐沅十分赞同,虽然程怀玉不记仇,但是在他这里留下“案底”,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程怀玉点头,看起来是接受了他们的反省。 齐沅松了口气,又笑起来:“萧曜,你都快弱冠了,有没有想好娶什么样的女子啊?” 萧曜摸了摸鼻尖:“我这样……想有什么用啊……” 施笑不动声色:“哦?那就是有中意的类型了?” 萧曜也不好说,他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中意不中意的……就是……要‘美好’一些?” 齐沅吃着枣糕有些噎得慌,她喝了口果茶,才问:“什么叫‘美好’?” 萧曜从脑子里搜刮出来诗句,还有些不好意思:“就……诗经里……‘宜室宜家’的那种?” 他说完自己就否定了:“不过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我就随便想一想罢了。” 程怀玉给齐沅添着果茶,悠悠道:“施姑娘不就符合么?” 他这话一出来,不止萧曜,齐沅也惊住:“你说啥???” 若是平时这样说,齐沅就当他是夸赞施笑了。 可现在他们是在说萧曜的人生大事啊!! 他这样说的意思,不就是说施笑会是萧曜喜欢的类型??? 这怎么可能?? 萧曜觉得程怀玉在瞎说。 他拿施笑当妹妹,亲的那种,有对他说过对施笑有意思的、想要做他妹夫的人都被他严格考核了一遍。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施笑? 施笑没什么反应,她静静看着程怀玉,唇角微微挑了一下。 那笑转瞬即逝,他们没有注意到,程怀玉神色不变,放下茶壶。 她安抚萧曜:“程先生只是表达一下对我的看法罢了,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萧曜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那、那能怪我这样吗?你听听,他,我,你没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吗?我,你,这怎么可能呢?” 施笑神情自然:“对啊,这不可能,你认真做什么?” 齐沅觉得施笑不对劲。 她有了个惊恐的猜测。 萧曜陷入程怀玉的那一句话中无法正常思考,施笑忙着安抚他,只有程怀玉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软软喜欢这果茶么?” 程怀玉的语调一如既往,齐沅呆愣的“啊”了一声,下意识回答他:“还、还好,要是有荔枝味的就好了……” 她答完,程怀玉看了双雁一眼,双雁点头,示意记下了。 萧曜终于被施笑安抚好,他看着不动如山的程怀玉,忍不住对齐沅道:“沅沅,你管管他啊,这么乱说话,万一被人知道了怎么办?笑笑她还要嫁人呢。” 齐沅缩了缩肩膀。 她怎么敢管程怀玉啊。 萧曜领会到她“你行你上啊”的眼神,又憋屈起来。 他上个头啊,他也不敢啊。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夫唱妇随,萧世子真是会说话。 齐软软:啊?什么? 程怀玉:没什么,软软喝果茶吗?荔枝味的。 齐软软:好呀好呀! 第17章 梦境 齐沅歪在榻上,又无趣起来。 没有齐溪齐湘陪着她说话玩耍,好无聊啊。 以前齐湘做女红,她与齐溪跟着在一旁看,三个人说着话时间也就过去了。 或者去花园里逛一逛,喂喂鱼啊赏赏花啊,她与齐溪打闹着,日子也过的很快。 程府里下人不怎么多,也都很低调安分,轻易不凑到她面前,她自个儿在花园里逛了逛,也没意思,只待了两刻钟就又回来了。 程怀玉也不在,他在书房温书。 毕竟来年开春他还要接着考。 “春桃啊,我的话本你收到哪里去了?” 春桃放下针线:“您要看?” 成亲之前齐沅交代了她们,话本图册一类的都要收好,不能被程怀玉看到。 齐沅坐起来,托着下巴:“那我太无聊了嘛,除了看话本还能做什么呢?” 她也怕被程怀玉发现,但是她实在是没事情可以做了。 春月提议道:“您不是嫌弃帕子样式么?” 齐沅想了想,觉得可以。 春月便起身给齐沅研墨,齐沅自己摊开了纸,拿着笔杆子戳了戳自己手心:“兔子你们能做吗?” 春桃笑道:“哪里不能做呢。” 齐沅便动笔开始勾勒画纸。 她画的是她那个勾头发的步摇的图案。 那个步摇她没打算再戴,可那个样式她实在是喜欢,到时候春桃春月绣到帕子上,看着也喜欢。 齐沅搁笔,看着颜色,询问春月:“怎么样?” 春月不懂,她看了看,赞扬道:“小姐画的很好呢,栩栩如生,比您步摇上的还要生动些呢。” 齐沅便净了手,道:“等它干了,你们再动。” 双雁在帘子外问道:“少夫人,晚膳已经好了,您现在可要用?” 齐沅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也点了灯,大约是怕她作画坏了眼,所以灯盏不少,乍看起来恍如白昼。 “不用这么多灯,灭掉几盏吧。” 程怀玉家里又没什么钱,她还这么浪费,不太好。 等到晚膳摆好了,程怀玉才姗姗来迟。 齐沅吃着蒸饺,又询问他:“我回门,要带什么啊?” 双雁顾着程怀玉的脸色,给齐沅盛汤,程怀玉宽慰她:“你不需要备东西,我来备就好了。” 齐沅大姐嫁的远,并没有回门,程怀玉这样说,她也就放下了心:“那……” 她这样吞吞吐吐,想来是有事要求他。 “那我明日能不能在齐府住一晚上啊?” 留饭已经是表示亲近了,再住一晚上…… 程怀玉垂眸:“倘若在齐府住……” 他没有说下半句,齐沅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猜到他的言下之意。 在齐府,他就是姑爷,要和她一个房间睡。 齐沅摆了摆手:“你就说同不同意嘛。” 程怀玉颔首:“可以。” 齐沅这才彻底宽心,用完了膳,程怀玉又不在。 他原来这么刻苦的么? 齐沅自己在卧房里面,也没有等程怀玉,躺下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程怀玉烧了信,又把书桌打扫干净,书籍都整理好,才走向卧房。 卧房只有门口亮着两盏灯,双雁见他回来,行了个礼。 他原先有几个丫鬟,后来有一个意图不轨,被他发卖了,另一个心也不稳,被他赶去了不显眼的地方,双雁原是个二等丫鬟,人没什么心眼,他看着觉得应当不会出事,才把她调了上来。 现在齐沅已经睡下了,他也不好沐浴,只能在外面洗漱。 天越来越冷了,她怕冷,因此炭也要及时添上。 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一时有些头疼。 到时候烧了炭,吃穿用度是瞒不了的,该怎么说,还是个问题。 他进了卧房,下意识屏住呼吸。 清浅的吐息声几不可闻,淡淡萦绕的软甜香气若有似无,勾着他的心跳快起来。 程怀玉按捺住自己横冲直撞的情绪,冷静的解开衣带,从柜子最底下拿出来他的铺盖。 齐沅从小就不喜欢他,这么多年了,她的态度只有更差,几乎没有对他软言温语的时候。 他不能真的将她当做“小程夫人”。 她迟早要后悔答应他,提出和离的。 程怀玉闭上眼睛,不去想他们的以后。 齐沅发现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在齐府。 很多年之前的齐府。 她的视野很低,齐沅看着自己的小短腿,确认自己是梦到了小时候。 “小哥哥,你起来了吗?” 奶声奶气的问话声音却不小,有嬷嬷从门里出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这里……好像是程怀玉那时候住的地方? “四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呀?” 齐沅控制不了自己的答话,只能听着自己用着颇为骄傲的语气道:“因为我睡得早呀!我是最快睡着的!春桃都没有我睡的快呢!” 齐沅:“……” 小时候春桃她们为了哄她睡觉,会故意提出“看谁睡得快”的比赛。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总是不经激,时常就要立刻闭上眼睛打起小呼噜。 太傻了。 嬷嬷笑的更厉害了:“我们四姑娘这么棒呀。” 齐沅那时候年纪实在是小,嬷嬷蹲着,她才能与嬷嬷视线齐平。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骄傲笑意:“那当然啦~哥哥醒了嘛?我想和他一起玩!” 嬷嬷弯着身子牵着她:“醒啦,老奴这就带你去,四姑娘莫急。” 她的腿短,走的也慢,这么一段路她走着,怎么也走不到地方。 齐沅走的烦了,心里一用力,不料整个人视角就变了。 她俯视着自己与嬷嬷,想了想,下一瞬就出现在程怀玉面前。 咦? 程怀玉那时候才多大?有十岁么? 这么一早,就拿着书在看了? 程怀玉的脸也稚嫩,她在他对面,他看着书,她只能看到书,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他看的应该是很投入。 齐沅坐在一边,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好像一页都没有翻。 该不会是看不懂吧? 腹诽过后,自己那个小短腿也走到了这里。 原来自己小时候这么可爱么?? 肉嘟嘟的小脸,白白嫩嫩,小小的唇,眼睛却不小,睫毛长长,随着眨眼睛的动作扑闪着。 双丫髻上面还绑着粉发带,淡粉色的灯笼球挂在上面,一甩一甩的。 “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她迈着小短腿走过书桌,到了程怀玉旁边。 程怀玉比她高不少,坐在椅子上脚尖也能沾地,她却要踮着脚才能扒到他的胳膊肘。 他的视线从书上移到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要看书。” 看吧,程怀玉果然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对着这么可爱的她都能这么拒绝。 她瘪了瘪嘴,声音开始拉长。 这是她撒娇暨胡搅蛮缠的前奏。 “书有什么好看的嘛,陪我玩好不好呀,我们去荡秋千吧,安伯给我扎了个秋千,就在花园里,我们去玩吧!” 程怀玉放下了书,严肃的表情出现在他稚嫩的脸上,叫齐沅有些想笑。 他的声音也很严肃:“不可以玩物丧志。” 他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叫“玩物丧志”了? 齐沅翘着腿坐着,看着自己撅着嘴,就知道要不好了。 不管程怀玉知不知道什么叫“玩物丧志”,她那个时候是一定不知道的。 “玩物尚志是什么啊哥哥?我不要玩物,我想玩秋千,我要玩秋千,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嘛。” 她嘴上说着,手也不停地扒拉程怀玉,程怀玉被干扰的刚刚俯身打算安慰她,就被她圈住了脖子。 齐沅看着,有些不忍卒视。 她那个时候手脚这么灵活的吗? 这么一会儿人都挂在程怀玉怀里了。 程怀玉那个时候不矮,但是也不壮,她又是胖嘟嘟的,嬷嬷有些担心:“程少爷,将四姑娘交给老奴吧,您抱着多不方便。” 齐沅合理怀疑嬷嬷的潜台词是:快把我家胖嘟嘟的小姐还给我吧,把你压倒了就不好了。 程怀玉还没回答,她的胳膊缠的更紧了,腿也缠着他的腰,声音又重又奶,有一种奶凶的感觉:“我不!我就要哥哥抱着我!” 她这样抗拒,嬷嬷也不好直接上手,程怀玉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好像温和了一些:“软软别缠这么紧好不好?你把腿收回去,哥哥好好抱着你,好不好?” 她是十分听程怀玉的话的,任由他像是抱婴儿一样抱着她。 这画面,太难以直视了。 齐沅只顾着自己心塞,没有注意到程怀玉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 程怀玉抱着她,给舟远使了个眼色,舟远便拿着书跟在他身后。 齐沅跟着他们一行人到了花园里,她看到秋千,果然高兴了。 “哥哥,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就是有一个秋千!上面还有好漂亮的花花~” 她看着秋千,挣扎着想要下去,程怀玉抱着她到了秋千旁边,她又不挣扎了,伸出小胖手捏着花瓣揪了一片下来,转脸拿到程怀玉面前。 她像是邀功一样,语气认真又自豪:“哥哥!你看!花花是真的呀~” 程怀玉低头看着她,点头:“嗯,是真的,软软喜欢吗?” 她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一把把那片花瓣塞到了程怀玉的头发里,拍着手奶声道:“喜欢!送给哥哥!” 齐沅看着僵住的程怀玉,毫不留情的大笑出声。 原来她小时候还做过这样的事吗! 太痛快了吧! 她乐过之后看着秋千,又挣扎:“哥哥你把我放下来,我要下去,我想坐秋千~” 程怀玉抿着唇将她放下,她拽着绳子仰头看着程怀玉,又求他:“哥哥,你推我好不好呀?我蹬不动呀。” 程怀玉语重心长的接过舟远手里的书,走到了她的身后:“好,哥哥推你。” 她的奶音不停的在夸赞程怀玉,程怀玉的眼神却一直在书上。 果然是拿她当小孩来糊弄。 齐沅撇了撇嘴,画面渐渐模糊,她隐约听到声音,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怀玉:妹妹来找我了,我听到她的声音了,她怎么还没有来?走到哪里了?想过去抱她。 齐软软:吼看书这么专注啊? 小程怀玉:面对我明显不可能答应的事,要先拒绝一次,然后她就会撒娇,而且还很有可能抱住我,她果然抱住我了,好满足,不想放下来。 齐软软:难以直视难以直视不看了。 作者:……软软,这是在给你发现程怀玉“表里不一”的机会…… 第18章 半路 齐沅偏头,看到程怀玉在收拾铺盖,有些迷蒙。 程怀玉的动作很轻,他把铺盖塞回去,又往床上看了一眼。 齐沅与他的视线正巧对上,眨了眨眼睛,人清醒了些。 程怀玉的手指微动,关上了柜门。 “被我吵醒了?”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齐沅不由得随着他的音调回复她:“不是……” 她坐起来,乌黑的头发散在背后,看起来软的不得了,天真又无知。 程怀玉止住自己的心思,慢慢道:“软软今天醒这么早?” 齐沅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点头:“昨天睡太早了。” 她刚要掀开被子,就注意到程怀玉的穿着。 他只穿着里衣,衣襟也没有拢好。 也许是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拢好。 总之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是不变的。 她看到了程怀玉的锁骨。 很白很凸显很好看。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程怀玉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衣襟:“我要出去了,软软可以再睡一会儿,用过了早膳才能出门。” 总没有回门到岳家用早膳的道理。 齐沅看着程怀玉背对着她穿好了衣服出去,愣了会儿神,下意识低头微微拨开自己的衣襟。 好像没他的好看。 程怀玉一个大男人,锁骨长那么好看干嘛? 齐沅坚决拒绝承认自己看到的那一瞬心里的想法是“好想摸一摸”。 太变态了。 她起来也没有事,外面天还没亮,齐沅又躺了回去,打算睡个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下床,春桃进来:“小姐寅时的时候醒了?” 齐沅又打了个哈欠:“是啊,程怀玉他下床,我就醒了嘛。” 春桃也只是听到隐隐的交谈声,齐沅这样说,她也没有怀疑。 春月端水进来,又去为齐沅挑选今日该穿的衣服。 她出嫁,婶母为她做了好几套新衣服,冬衣大氅披风都有,她都要怀疑家里还有没有新皮子给齐溪齐湘她们做衣服了。 齐沅撑着额头看着春月挑选,眼神凝在一套粉色的衣服上。 她梦里……穿的好像也是粉色? 皮肤是白里透粉,嘴唇也是粉的,双丫髻上的装饰也是粉的,这下连衣服也是粉的了。 整个一小粉团子。 齐沅默默转头看了看铜镜,想象不到现在的自己穿着那一身的情形。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老黄瓜刷绿漆”? 春月挑的是一套红色的,齐沅想着哪天跟她们说一声,将她那件粉色的衣裳给放进箱底。 程怀玉回来的时候齐沅正在抿口脂,她不由自主的看着他的脖颈下方,那里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 啧。 齐沅甩掉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那一抹锁骨,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同昨日一样用了早膳。 这一段路与她上次和程怀玉牵着红绸一起走的一样,不同的是齐沅这次穿了正常的鞋子,总算没有那么轻易的脚痛。 她一路走一路看,忍不住抬胳膊捣了捣程怀玉,凑近他:“哎,你家怎么这么大?” 程怀玉顺着她的话往四周看了眼,道:“这是我爹年轻时候买的宅子。” 哦——年轻时候。 也就是说是他爹还没成亲时候买的。 程怀玉接着道:“他那时候有功夫也有精力。” 所以这宅子才收拾的这么好看? 齐沅没有再问,在想要扶着春桃的手上马车的时候,春桃没有上前。 她意识到春桃的意思,手慢慢放了下去。 程怀玉在等着她上马车,见她不动,微微皱了皱眉。 齐沅求助的目光抛过来,程怀玉被这眼神在心里狠狠撞了一下,他低眸,手顺从她的意愿抬了起来。 齐沅便握着他的手腕用了些力,弯腰上去。 她的手是温凉的,触之如玉。 程怀玉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取的也不错。 齐沅想说说话解解闷,可是程怀玉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想说话,她只好也冷淡起来。 “你是什么人?!” 马车停下,车夫的惊怒的声音传来,齐沅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抬眸看向程怀玉。 “程怀玉,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听声音……好像是他们成亲那天拦路的那个卓姑娘? 都几天了,她才回过神来吗? 舟远看着骑在马上的卓冉,简直想给她跪下:“姑娘,我们爷已经成家了,您也是有家世的人,什么样的好儿郎找不到呢?” 怎么偏偏就跟程怀玉较上劲儿了?? 卓冉不为难下人,鞭子拿在手里绷了绷:“我找程怀玉,让他出来,我不跟你说。” 齐沅是真的无聊过头了,她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我夫君他不方便见你,有什么事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啊。” 卓冉听到马车里传出来的女声,脸色就有些不太好,再凝神听她说到“夫君”,脸色更差,她把鞭子散开,握着鞭柄的手紧了紧:“程怀玉,成个亲难道就把你变懦弱了吗?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 齐沅余光看了看程怀玉,憋笑道:“这位姑娘怎么这么说?什么叫‘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你是瞧不起女人么?” 卓冉一愣,她不由思索着这句话与她自己的话,发现自己竟然果真含了这个意思。 她一直都奉行“女子不比男子差”、“巾帼不让须眉”,刚刚却说出了那样一句贬低女子的话,这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外面久久没有声音,齐沅蹙眉,贝齿轻咬着唇里,想了一下,又道:“姑娘既然没事,那么可否让开?我今日回门,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卓冉从不断的否定中清醒过来,她稳了稳,想起来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我当然有事,我要见程怀玉,倘若我数三声,他还不出声或是出来,我就进去了,到时候尴尬的可不是我。” “一。” 齐沅兴奋起来,她按住了程怀玉,猫着腰掀了帘子出来。 卓冉原先见帘布闪动,以为是程怀玉要出来,心里还没欣喜起来,红色的衣摆先出来了。 程怀玉是不穿红的。 她冷着脸看着,出来的果然是程怀玉的新婚妻子。 年纪不大,发髻梳的也不笨重,珠钗嵌在上面,配合着衣服,看起来很灵动。 像个还没及笄的天真小姑娘。 齐沅只露了半截身子出来,她握着帘布,抬眼看着面前的高头大马,心里“嘶”了一声。 好飒哦。 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看起来像是游记里大漠的长风一样,自由又无羁。 齐沅对她的印象实在是好,忍不住软着声音道:“你找他做什么呀?” 卓冉再怎么气,也不能拿个孩子出气。 虽然她知道程怀玉的夫人并不是个孩子。 她已经十六了。 但是她的眼神这么透彻清澄,与她见过的有些夫人根本不一样,她的重话被她这一眼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卓冉绷着声音:“你出来做什么?我找程怀玉。” 齐沅是蹲着的,她的胳膊撑在膝头,手掌也握成拳撑着下巴,闻言歪了歪头,发髻上的金枝桃花颤颤,她眨着眼睛,桃花眼里满是好奇:“我是他的夫人呀,你是未婚女子,要找他,那多不合适,当然是跟我说比较好了。” 她用着闺阁少女的神情道:“我可不能让他来见你呀,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太矛盾了。 卓冉被齐沅这个变数打的措手不及,想喊程怀玉又喊不出来。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卓冉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堵在了心里,堵的她难受。 齐沅看着卓冉策马转头,伸出手指戳了戳自个儿的脸,摇了摇头,放下了帘子。 她吃了块蜜饯,点评道:“还是不错的。” 程怀玉全程被迫保持沉默,此刻才开口:“软软是在为我解决问题?” 齐沅动作停了下来,她抬眸,却没有对上程怀玉的目光。 他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 齐沅思考了一下说“只是因为太无聊了”程怀玉会怎么想,掩唇吐出来果核,又抿了口茶,才道:“嗯……是啊……我又不认识她,不是因为你,我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呀。” 程怀玉轻易的听出来她这句是假话。 即便如此,他的心头也仍旧为她悸动。 他的情太多太重了,到了如今,她这样一句随口扯的话摞上来,也能让其摇摇欲坠,几近坍塌。 倘若那一年他没有同意他父亲的决定,会不会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这么多年,她在他的心里慢慢的从妹妹变成心上人,过往的喜爱与后来的情爱叠加起来,教他此后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他全部的牵挂都被系到了她的身上。 这样极致的感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 “程怀玉?” 她轻声的询问让他回到现实。 不,这样的假设不可以存在。 他如果不认识她,又怎么能重来这么一次。 重新来过的意义就是解救她。 程怀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开口回答她:“那就先谢谢软软了。” 他还记得自己发呆前她的回答。 齐沅果然没有发现他的走神,唇角翘起来,面上有些得色:“嘿嘿,我厉害吧,几句话就让她走了。” 她得瑟完,又好奇:“她是谁啊?” 她好像没在京城见过这个人啊? 程怀玉从匣子里拿出来另一种没有核的果脯倒了些在瓷碟里,往齐沅那边推了推:“她母亲是敬和长公主。” 齐沅刚刚拿起来的果脯掉了下去,在羊绒毯上滚了两圈,她的嗓音都抖了:“是、是那个、那个吗?” 她怎么这样惊讶? 程怀玉把掉的那块捡起来放到她吐核的小碗里,安抚她:“是她,软软不必这样惊慌……” 齐沅吓得又拈了块果脯嚼了几下,口中都是甜味了才拍了拍胸脯:“那可是……今上的亲姐姐啊……她女儿……这样钟情于你?” 他们齐家算不得什么权贵人家,往来一个萧曜就算是名门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今上亲姐姐的女儿。 这么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勇猛啊! 程怀玉实在是太了解她了,他放下了心,慢慢的回答她:“只是见过一次,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这样纠缠,后来她随母亲去潜江,我以为该不会再见到她了,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回来。” 更没想到就算他成亲了,她还要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好好看好想摸(碎碎念*n) 程怀玉:衣冠不整在她面前,她会嫌弃的吧…… 作者画外音:……并不是……你们俩的思路能对到一条线上吗…… 第19章 午膳 齐沅直感慨到齐府,感觉马车停下,才对程怀玉眨了眨眼。 程怀玉心照不宣的微微颔首,先下了马车。 他立在梯凳旁,握住她的指尖,扶着她下来。 像程怀玉这样的人,就算成婚了,在外头大约也不会与夫人过分亲密。 齐沅抽回了手指,靠近他:“待会儿午膳不用帮我夹菜,稍微说几句话表示关心的话就行了。” 程怀玉听着他们的衣袂摩擦声,点了点头。 齐夫人从用了早膳就在等,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门房来通禀说四姑娘与姑爷回来了。 她坐着,齐溪却忍不住站起来,见到齐沅与程怀玉挨着进来,又连忙乖巧坐下。 齐夫人也没管程怀玉带来的礼,直接就把齐沅拉到跟前左看右看。 程怀玉还在这里,她也不好问什么,齐溪倒是开口了:“姐夫与姐姐怎么这会儿才来啊。” 齐沅见她似有不满,叹了口气:“路上出了点意外,耽搁了,不然早就到了。” 齐溪撇了撇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说不准是在那边待的舒服了,不想回来了。” 齐湘扯了扯她的袖子,齐夫人也道:“溪儿她不是那个意思,怀玉你不要多想。” 程怀玉坐在下首,微微点头:“晚辈明白。” 齐沅虽然看起来很好,面色也红润光泽,但是齐夫人这么几天不见她,总是觉得不安。 她毕竟是新嫁过去的,不说生活环境天翻地覆,日常接触的人也不一样了,齐夫人甚至还想问一问齐沅在程家有没有吃到过合心意的饭菜。 齐溪是真的不知道她娘能这么絮叨,从齐沅几时起几时睡问到午后小点用什么,若不是程怀玉在这里,齐溪有理由怀疑她娘还想问程家有没有人欺负她。 齐夫人想带着齐沅到后院去问话,但是这样一来程怀玉就单着了,人家还是新女婿,就这样把他晾着,算怎么回事。 早知道说什么也要她儿子回来了,哪怕家里能有一个男人陪着程怀玉呢。 齐沅到了齐府显而易见的自在了许多,她说着话,与齐溪拌着嘴,又去撩拨齐湘,他们来的本来就不早,这么一来,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候。 程怀玉与齐沅坐在一起,齐沅看着满桌子的菜,咬了咬筷子:“婶母,不用做这么多吧?” 他们家好像只有逢年过节桌子上才会这么丰盛,平日里都是每人说几道爱吃的菜让厨房做,这样浪费也少,人人也都吃的开心。 齐溪放下汤匙:“姐姐,这是姐夫第一次在咱们家用膳,还是你回门,丰盛点怎么了?” 程怀玉不好说什么,齐沅却毫无顾忌:“太铺张了,程怀玉他自己也吃不完这么多啊。” 齐夫人没好气的道:“哪里要你们吃完,吃饱就行了,剩下的不用你们管,铺张便铺张了。” 齐溪见齐沅与程怀玉贴着说话,想起来她已经是程夫人了,来齐府甚至都只是“做客”,不由得沮丧起来,她期期艾艾的道:“你待会儿……什么时候走啊?” 齐沅坐正,勾起一个笑:“怎么?舍不得我?” 齐溪还没来得及否认,齐湘就回答了:“是啊是啊,沅姐姐,姐姐她可想你了,早上的糯米粥和蒸饺她都下意识留着呢,你今天多留一会儿好不好啊?” 齐沅觉得齐溪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很有趣:“湘儿说的是真的吗?这么想我?” 齐溪垂着头,半晌闷出来句“嗯”。 齐沅心软了,她看了一眼程怀玉,又对齐夫人道:“婶母,我与怀玉想要在家里住一晚,可以的吧?” 齐夫人见程怀玉是默许的神态,心里也高兴:“当然可以了,又不是把你院子给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能住。” 齐溪抬头,感觉到齐沅的目光,不由展颜笑了一下。 齐沅心里感叹着,凑近程怀玉:“我很久没见过溪儿有这样的表情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她的木偶人坏了,我出去给她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回来,她见着我,就是这样破涕为笑的表情,特别可爱。” 程怀玉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了所谓的“木偶人”的记忆。 “就是你从早市开市找到日沉时候的那一次?” 那一次他出门买书,从书坊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她。 她有些精疲力尽,脚抬着都费劲,眼睛却还是在路边找着摊贩,见到卖木偶人的摊贩的时候,眼睛一瞬就亮起了光。 程怀玉远远的看着她的表情从期望变成失望,忍不住迈步上前。 齐沅也想起来自己那一次甚是狼狈,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开了这个话头。 那次她到处找不到一样的木偶人,走的腿都快断了的时候,遇到了程怀玉。 她站着腿都酸,程怀玉却从容不迫,看起来闲适轻松,她当时就想装作没看到他,可他却叫住了她。 她是不想跟他有什么交流的,但是他仿佛是想了解他的“学生”在做什么一样问出了声。 她也不想扯谎,垂着头道要买木偶人。 他便道他知道哪里有卖木偶人的,说不定会有她想要的。 她不想跟着他走,但是那一条街已经没有卖木偶人的了,她倘若要接着找,只能另找一条街,还不如跟着他。 总归他不会骗她就是了。 事实就是她真的在他带着去的商铺那里找到了与齐溪坏了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木偶人。 她捏着木偶人的脖子,看着程怀玉付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如果可以,她才不想接受程怀玉的帮助。 她的手里还拿着自己要找的木偶人,无论如何也要对程怀玉道一句谢的。 程怀玉接受了她的道谢,又问她还能不能走。 笑话,在他面前,她有什么不能。 她嘴硬过后就在程怀玉面前摔了。 脚还崴了,程怀玉道了句“得罪”就将她抱了起来去了医馆。 那之后足足有一个月,她在对着程怀玉的时候都有些不对劲。 她不敢直视他,听到他的声音也会觉得丢人。 可不就是丢人,后来她模仿了一下那天摔下去的模样,施笑笑的直不起来腰。 她在他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要是还能像往常一样才是奇怪。 齐沅从那莫名其妙的羞恼情绪中脱身,镇静的点了点头。 程怀玉那时以为是齐沅自己想买的,买来自己玩,所以才那样认真,如今知道她是为了妹妹买的,心底微软:“软软是个好姐姐。” 他们两个几乎头抵着头,齐溪见齐沅只顾着和程怀玉说话,也不理她,不由酸溜溜的对齐湘道:“看到了吗?到底是嫁人了,眼里只有自个儿夫君了,哪里还能记得妹妹,小湘,你放心,以后我嫁人,肯定不会这么对你。” 齐湘:“……” 齐夫人:“……” 只听说过姐妹兄弟之间争宠的,还没听过妹妹争姐夫的宠的,还好齐沅与程怀玉在低头说话,没有听到齐溪这小话。 齐沅听着程怀玉赞赏的话,一时又有些自得:“那是,毕竟妹妹这么可爱又这么好玩。” 程怀玉心里一梗,想起来他那时候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差人去问,得到的答复是她在逗妹妹。 那毕竟是她亲堂妹,她与妹妹们一起玩,他心里再委屈也做不出来去与才刚刚会说话的奶娃娃争人的事。 因为他父母日日争吵,他从知事时候起就在刻意控制自己,旁的男孩子总是要调皮,打坏东西破坏箱笼都是常有的事,他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他的母亲那时候虽然过的不顺心,但是见他这么懂事,也会夸赞他。 他得了夸赞,更是克制自己。 他知道什么事可以做,做了会被人夸,也知道什么事不能做,做了会被人厌。 齐沅与妹妹一起玩是正常的,倘若他硬要齐沅过来找他,那就是无理取闹。 他怎么可以无理取闹。 程怀玉现如今倒是知道那时候她不来,他可以去找她,但是到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也真的生分了这么多年。 齐溪见齐沅还和程怀玉说话,拿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秋葵过去。 齐沅:“……?” 她好像没有得罪齐溪吧?? 怎么突然给她夹秋葵?? 她最讨厌秋葵了! 齐溪见齐沅终于抬头看她,弯了弯唇角:“姐姐别光说话啊,吃菜啊。” 齐沅的筷子落在秋葵上方,怎么也下不去那个手。 她真的好讨厌秋葵啊! 正犹豫着该怎么不用筷子把那秋葵夹出去,旁边就伸过来了一双筷子。 齐沅看着程怀玉把秋葵夹进自己碗里,筷子差点掉下去,她握了握,见他神色自如,也咳了咳,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刚刚把视线移过来,又对上齐溪惊住的脸。 齐湘也靠着齐溪,眼眸里也是惊讶。 齐沅:“……” 齐夫人放下筷子:“你们还吃不吃了?” 夹个菜而已,怎么就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这么大惊小怪。 齐沅附和:“是啊是啊,还吃不吃了,看什么呢?” 齐溪不敢再作乱,老老实实的由着丫鬟给自己盛汤。 见她们都不再看他们,齐沅才又凑近程怀玉:“你怎么这样啊?” 程怀玉夹了过来,也没有吃,他也低声道:“你不是不喜秋葵?” 她讨厌秋葵讨厌到筷子上沾到都要换双筷子。 齐沅是不喜欢秋葵,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秋葵?” 她好像还没怎么跟程怀玉说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细致的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怀玉:她的妹妹会说话会走了,我就失宠了。(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_┯) 小齐软软:妹妹真好玩! 小程嘛,就是想让自己婚姻不幸福的妈妈能省心一点,看到他懂事能稍微开心一点,并不是讨好型人格。 第20章 询问 程怀玉本来该是不知道的,但是有一次卢靖安约他出来吃饭,酒楼里生意好,卢靖安也没要到雅间,两个人靠着窗子坐下,平淡的说着话吃着饭。 卢靖安比他大两岁,那个时候刚刚弱冠,他自觉自己成年了,在程怀玉这个“未成年”面前摆了一会儿谱,又是倒酒又是故作沉稳,程怀玉看着他,正想要提醒他嘴角还有酱汁时,听到了屏风后面的声音。 到底算是他的学生,他听第一句话就认出来了是沐南歌,卢靖安观他神色,猜了出来屏风那边是什么人。 他坏笑着:“那姑娘定是与他们一起的,不过去看看?” 程怀玉自己倒着酒,没有说话。 卢靖安已经喝了两杯,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他点破他:“这是在酒楼,又不是在国子监,遇到了打个招呼也很正常吧?” 程怀玉摇头,他们一起玩,他若是出现,恐怕会坏了他们的兴致。 卢靖安不明白程怀玉是怎么想的,他苦口婆心:“怀玉啊,不是我说你,哪有喜欢姑娘是这么喜欢的呢?你没读过《诗经》吗?不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你成天板着个脸一心一意做先生,她怎么可能对你动心思呢?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若换我,我……” 卢靖安的长篇大论程怀玉根本没有进耳,他的心神都牵挂到了屏风那边,听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不由得更加全神贯注。 他听到他们在点菜,沐南歌想要点一道秋葵,她却坚决拒绝:“我不吃秋葵,你点了,这道菜就别想我出钱了。” 他们出来吃喝玩乐一向是均摊银钱的。 卢靖安说了一大通,回神看程怀玉,他却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觉得烂泥扶不上墙。 喜欢就追嘛,不想有辱斯文私相授受就上门提亲嘛,为什么要这么隐忍呢? 这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嘛。 何苦呢。 程怀玉听着他们说话,听着她说昨日新看了个话本,情节之烂令人发指,气的她昨晚都没睡好觉。 怪不得她没有背出来他要求的那篇文章。 课业也作的乱七八糟。 原来是看话本生气去了。 怪不得他要求她重新再作一份课业的时候她那样撒娇,甚至罕见的软声求他可不可以宽泛些。 她的眉眼中有些疲意,他看着,听着她的软话,没忍住心软放了她走。 他以为她是想早些下学回去补觉。 可是现在她没有在齐府,而是在酒楼与他们说说笑笑玩闹。 “怀玉?怀玉?别喝了!” 他酒量好,且喝多了也不会显在脸上,因此并没有什么顾虑。 程怀玉将秋葵拨开,平静道:“你小时候与我说过。” 齐沅有些迷茫,她说过吗? 有吗?有吧? 程怀玉又不会骗她,那就是她说过不记得了。 齐沅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她用完了膳,对上齐溪的眼神暗示,转头对程怀玉道:“你要不要去歇个午觉?我可以让春桃带你去我卧房。” 程怀玉放下筷子,颔首同意。 他一走,齐溪立刻坐到她旁边:“齐沅,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只和他说话?” 下人们把残羹剩饭碗筷碟子都收拾下去,齐夫人也有话要与齐沅说,她看了看天色,道:“去后花园里说吧,今天日头好,花园里的花也还开着,贵英,你去安排一下,果盘茶点都摆上。” 王嬷嬷领命出去,齐沅捏了捏齐溪的鼻子:“我什么时候不与你说话了?” 齐溪打掉她的手挽着齐湘,闻言愤愤不平:“你明明就有,你都没有抬眼看过我们,就和他说话!” 齐沅:好冤枉喏。 她回想了一下他们吃饭的过程,还是觉得自己冤枉:“真没有啊,我就和他随便说了几句啊,你说的我都回了啊。” 齐湘怯怯道:“沅姐姐……你说的‘几句’时间里,姐姐她说了好几句了……你一句也没有听到吗?” 齐沅表情凝了一瞬,齐溪挽着齐湘离她远了一些:“看吧!你果然没有听到我说话,和他说话这么专注吗!” 齐沅试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溪哼道:“不是我想的哪样?” 齐沅莫名觉得这对话与情形十分眼熟。 她是不是在哪个话本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 齐溪是不是该说一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齐溪在前面走着,后面又没了声儿,又重重哼了一声:“看吧!果然是有了夫君就忘了妹妹了!” 她拍了拍齐湘的手:“将来我成婚,肯定不会这么对你的!” 齐沅也不好解释自己刚刚在想话本,一路没有再说话。 齐夫人在桌边坐下,对齐沅招了招手:“软软,他对你怎么样?” 齐沅琢磨了一下齐夫人说的这个“怎么样”是哪一方面的“怎么样”,微微垂首,声音腻了一点:“挺、挺好的。” 还结巴了,更可信了。 齐沅在心里夸赞了自己一句,等着齐夫人的下一句问话。 齐夫人果然被哄住,齐沅这样一副含羞模样,显然是已经知人事了。 她想起用午膳时程怀玉那么自然的把齐沅不喜欢的秋葵夹走,看起来两个人在程府也是这么相处的。 原先她还担心程怀玉太过正经,齐沅又太过不正经,两个人会有摩擦矛盾呢,现在看来的确是她多虑了。 程怀玉只是正经,又不是迂腐,才刚刚及冠的年轻人,齐沅又有这样的好颜色,恐怕同床一晚就撑不住所谓的“正经”了。 齐夫人略略想了一下,又想起来她没有解释的图册,支使齐溪道:“你刚刚不是吃多了?不去消消食?” 齐溪又不傻,看出来齐夫人是想把她给支开,撇了撇嘴,拉起来齐湘就走了:“娘,我什么时候能消完食给个话啊。” 齐夫人这才道:“你出嫁前日我给你的那本图册,可看了?” 齐沅根本没看,她想了一下,头更低了,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看、看了。” 她这样“害羞”,齐夫人也不好再深问,咳了一声,问道:“他这两日,有没有照顾你?” 齐沅这才抬起头,眼尾还有些羞意没有消散,软着声音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婶母你还不知道嘛,他起的早,也没有叫我起来,我今天就是睡到平日起身时间呢。” 齐夫人知道程怀玉的为人,只是私底下程怀玉是个模样做派,谁也不知道,听齐沅说他不叫齐沅起来伺候他更衣,心下宽了些:“这才几天呢,你与怀玉好好过日子,往后年年都是这样,这才算好呢。” 齐夫人的夫君也爱重她,只是在京城的时候也要她四更就起来为他更衣,现在他人在边疆,有没有旁人伺候他,她都是不问的。 齐沅温顺点头,齐夫人又道:“他本家与母亲就不说了,可叫管家奴仆都来拜见你么?他身边有几个贴身丫鬟?” 齐沅只见到了双雁,程怀玉也没有特意介绍,她认真点头:“见了,都安分着呢。” 她才嫁过去几天,齐夫人也不好问管家的事,毕竟是程家的事,怎么也要过段时间才能提出来这一茬。 齐夫人满心想着齐沅怎么才能在程家站稳脚跟,拉着齐沅的手又将她拽近了些:“软软,你与怀玉刚刚成亲,切记要收敛性子,男人么,就是爱旁人捧着,你别太随性,到时候有了矛盾就不好了,先在这时候把新婚的情意给稳住,往后时候就好说了。” 她语重心长:“如果有了矛盾,也别动不动就要回来,你说说软话,哄哄他,把矛盾消了就好了。” 齐沅目瞪口呆,这才这么一会儿,她婶母竟然都想了这么远了? 她把情绪掩在心底,一副“受教”的模样:“好,我记住了。” 齐夫人忧愁道:“记住了有什么用,到时候你得能想起来才行,哦,还有,软软,你们同房……” 这太私密了,齐沅转换情绪都有些换不过来,好在齐夫人也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你的月事自己记不清楚,得让春桃她们记着,月事前半个月的前后时候同房是最好的,这个要记住,回头回程家了,让春桃春月她们也记住。” 齐沅:…… 程怀玉都没有在床上躺过,他们还打算再过段时间就分房呢…… 到时候连真的单纯同房都没有了…… 这事可不能告诉春桃春月,不然到时候她们肯定要在她耳旁念叨着去请程怀玉回来。 为着这事去找程怀玉,她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齐夫人说完了,捋了一遍,觉得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喊齐溪回来。 齐溪坐下,蹬了蹬腿:“娘,我腿都快走废了,你们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齐沅捏了捏她的腿:“哟?废了?让我看看哪儿废了?” 齐溪怕痒,她忙拽住齐湘起来,躲到了齐湘身后,齐夫人看着她们三姐妹打闹,也觉得轻松了些。 春桃给程怀玉带路,走到了齐沅卧房门前,又要先换被褥,程怀玉淡声道:“不用换了,我在榻上睡就可以。” 那榻是为齐沅做的,并不是很长,春桃有些为难:“姑爷……那榻可能……” 程怀玉知道榻可能睡不下他,但是齐沅可能不会喜欢自己从小睡的床被他给睡这么一遭。 他坐下,指节叩了叩桌子:“算了,你铺吧。” 这会儿他不睡,晚上她却是要睡的。 春桃便把床给铺了,又把榻给整理了,才行礼出去。 程怀玉起身把门关上,久久伫立。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哼哼,轻易就骗过了我婶母,我可真厉害!(骄傲挺胸) 程怀玉:软软真厉害,我也被你骗过那么多次。 第21章 怀玉 齐沅与姐妹们一起玩,时间总是过的特別快,她正打算再捉弄齐溪的时候,齐夫人看着天色,微微皱眉:“软软,怀玉可该醒了?” 齐沅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婶母你说什么?” 齐夫人还没有重复,齐沅就想起来程怀玉被她打发去午睡了。 都这会儿了,他也该醒了。 齐沅立刻站直,乖巧笑道:“我这就去寻他。” 她在齐府生活了十六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自己院子。 齐沅见门关着,以为程怀玉真的睡了,也没敲门,直接推开了。 程怀玉听到响动,猜到是齐沅过来,没有抬眸。 齐沅走过厅堂,掀开帘子就看到程怀玉立于案前,拿着笔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她走近,发现程怀玉是在作画。 毫无疑问,程怀玉于琴棋书画上是个全才。 “画的真好。” 齐沅由衷感叹。 程怀玉仿佛才发现有人进来一下,抬笔看向她:“软软怎么过来了?” 齐沅在榻上坐下:“来喊你起身呀,你忘了,你在午睡呢。” 程怀玉俯身添上最后几笔,看了看,才彻底搁笔:“确是忘了。” 齐沅觉得程怀玉真厉害:“你是怎么做到门门都精通的啊?” 小时候爱读书也就算了,后来被程大人带着去了宫宴,那一回正巧其他国来上贡,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怎么的,虞国提出来要献艺。 他们国家不大,武将凋零,皇室醉生梦死,文人愤怒也没有什么用,打他们都没怎么费力气。 上来献艺的是他们国家的第一美人,最擅琴艺。 那美人弹完了,使者不敢大放厥词,只是却也没谦虚,只道美人是虞国百年第一人,举全国之力也寻不出第二个琴艺能超过她的。 字里行间隐隐表达出了对华朝的不屑,大有华朝再来一百年也没有人能及她的意思。 程大人是天子纯臣,无需圣上开口,当即就把自己儿子推了出去,程怀玉那时候才刚刚束发没两年,被推出去表情也没变一下,他走到那第一美人弹奏的地方,对圣上行了个礼,道是不需要虞国用的琴。 齐沅是后来听说的,她也没听到,不知道他弹的究竟有多好,反正据别人说,虞国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善琴之人,还比不上程家公子十之一二,想来虞国是没什么指望了。 琴谈的好也罢了,棋也下的好。 冯国张生以玲珑子为注设下的那一玲珑局,多少人铩羽而归,结果程怀玉无意中在京城见到复刻的玲珑局,与友人说笑间就将那棋局解了。 他不知道什么玲珑局,只是兴致上来下上那么一盘罢了,解完了就甩甩袖子与友人一同离去,第二日全京城就传遍了玲珑局被怀玉公子所破,怀玉公子风姿非凡人所能及,甩袖离去的姿态被人学了个遍。 那个时候天天都有人来堵程怀玉,男子女子都有,程怀玉却还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们背书,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学。 齐沅当时特别生气,那些人那么吵,他们怎么背?施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是能进甲班的,只是武安侯夫人担心自个儿儿子没人管,施笑便主动提出陪萧曜进丁班。 施笑背完了书,又督促萧曜,沐南歌被烦的窝在角落里堵着耳朵背,程怀玉便在她旁边看着她背。 她原本是能磕磕绊绊背出来的,结果程怀玉一来,她背了上句忘下句,一连几天,都是她最后下学。 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也渐渐的散去,只剩下进不了国子监只能在门口等的人。 齐沅最丢人的一次是背哭了。 那篇文章真的很难,用词晦涩,典故都是偏门不起眼的典故,她把词认清楚了,背着背着就忘了用的是什么典故,自然就背不下来。 程怀玉后来都没有再看她,自己拿着本书看着,离她很远,可是她还是觉得很丢人,他们都走了,只有她背不下来,程怀玉还在等着她。 丢人加上在程怀玉面前丢人,这个事实让她心中一悲,自己都没发现哭了,她掉着眼泪背着,朦胧的看到他走近,更难受了。 她哽咽着说再有一会儿她就能背下来了,程怀玉却沉默了,最后他说允许她明日再来背给他听。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哭的更厉害了。 程怀玉几乎从来没有这样退让过。 最后她到底是磕磕绊绊把那篇文章背完了,背完了她还觉得不够,把重要的释义与含义都解释了一遍,才收拾东西被他送回家。 程怀玉的名声也在他今年秋闱中解元后达到了空前的卓著。 而现在,齐沅看着他这副绰约的初冬景图,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面对程怀玉。 卧房里并没有备水,他来这里是来歇“午觉”的,现在叫水的话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他其实是在作画。 程怀玉走到桌前,拎起茶壶简单的洗了洗手,齐沅见他好像没有帕子,便把自己的帕子拿了出来:“喏,擦擦。” 她坐在榻上,这样仰头看着他,露出的细细手腕玉白莹润,程怀玉走到她面前,接过了那方帕子。 是鹅黄色的帕子,上面只有零星几朵小花,粗糙的绣工让程怀玉明白过来这是她亲手绣的。 齐沅坐在榻上,看着床铺,惆怅道:“在这里你就别打地铺了,太容易被发现了。” 他们今晚只能同床睡。 而且还不能拿两床被子。 程怀玉指腹摩挲着那小花,在桌前坐下:“我睡榻上也可以。” 齐沅低头看了看这张榻,摇头:“这榻我躺着正好,你若要睡恐怕睡不下,这太委屈你了。” 她说完,再抬头脸上已经是慷慨就义的表情:“就睡一晚,我……” 程怀玉被她的表情逗到,唇角弯了弯:“软软不必这样……嗯……舍身。” 齐沅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身子前倾,双手托腮,眸子里满是惊奇:“你刚刚笑了吗?是吗?” 程怀玉指尖攥着帕子,反问她:“我不能笑吗?” 齐沅放下手,撑在榻上,目光灼热:“当然能,但是我没有见过啊!我记忆里你都没有笑过!这么多年了诶!” 程怀玉刚刚的表情,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让人心跳漏一拍的感觉。 他明明只微微挑了那么一点唇角,可是配上他的眼神以及神情,就有一种莫名的,破风消雪的意味。 齐沅刚刚看到的时候只觉得惊奇,现下回想起来,才觉出来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的魅力。 程怀玉的确是非常出色的。 齐沅再次体会到了这个事实。 程怀玉不动声色的垂下手,将握着帕子的手收回了袖子里,另一只手慢慢斟着茶。 他端起来茶盏,抿了一口。 这期间那不容忽视的目光一直存在。 程怀玉放下茶盏:“软软喜欢看我笑?” 他还没有得到过她这样紧追的目光。 齐沅下意识想拨缕头发过来顺着,手在颈后探了探,没摸到头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头发已经被盘起来了,在外头摸不着了。 她双手放在一起,两只食指搅着,似乎是在斟酌语言。 程怀玉知道她有一思考就喜欢顺头发的习惯,从前她写不出来文章,就要支着胳膊撑着侧脸,青葱指节总是要在她的青丝里绕来绕去,想到一句就立马坐直蘸墨写下来,然后再次斜坐着顺头发,右手的笔也晾着,墨也渐渐干掉。 齐沅觉得程怀玉的问话有问题。 什么叫她喜欢? 什么叫她喜欢看他笑? 说的好像他的喜怒能被她操控,让他笑他就笑,不让他笑他就能忍住不笑一样。 那句话是程怀玉一时没忍住才说出口,他心头的温度也在齐沅的沉默里渐渐趋于正常。 齐沅想着,也没有注意时间,她在心里吐槽过程怀玉之后才道:“我说真的,你笑起来真的不错,没事可以多笑笑啊。” 她避开了“喜欢”这个词,自觉答的不错,开始端架子:“真的,你看你从前,都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我们看见你心里也是冷冰冰的,怎么能怪我们没有热情嘛。” 她说到这一点,程怀玉就没办法赞同了。 对着他们交上来的课业,他真的很难有好脸色。 “沅姐姐?你在吗?” 肯定是她消失太久了,她们才来找她。 程怀玉与齐沅对视一眼,一个站起来走到案前将画收了起来,一个下榻开门:“怎么了?” 齐溪果然在门外,她看到齐沅来开门,仔细的打量了她一遍,将她拉了出来。 齐沅见她好像是想说悄悄话,配合她走到院中:“什么事?” 齐溪啧了一声:“没什么事,就是你一去这么久,我以为你和姐夫干柴烈火顾不上我们了呢。” 齐沅:“???” 齐溪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吗??? 这说的是未出阁女儿家该说的话吗??? 齐沅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齐溪,你觉得我把刚刚你说的话跟婶母说一遍,你会遭遇什么?” 齐溪这才知道后悔:“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嘛,再说了,那你是一走这么久嘛,你还是去找姐夫,你们新婚燕尔,怎么能怪我想到那上面去嘛。” 齐沅忍无可忍:“湘儿,拽住她,我去叫婶母。” 齐溪忙道歉:“对不起嘛,我不乱说了。” 齐沅还要再威胁她一番,齐溪两眼放光:“姐夫你快过来啊,姐姐她在说你呢。” 齐沅:“??” 当场被造谣?? 程怀玉走过来,齐沅解释:“跟你没关系,我在管教她。” 齐溪躲在齐湘身后,冲齐沅扮了个鬼脸:“明明就有关系啊,你别不好意思承认嘛。” 程怀玉不知道她们之前是在说什么,但是齐溪这样言之凿凿,齐沅又是恼羞成怒的神态,他心里猜测应该是齐溪开了个有关“夫妻”的小玩笑。 齐沅看着挤眉弄眼的齐溪,手里就想拿个什么东西朝她扔过去,她手指动着,不期然勾上了温热的皮肤。 齐溪也不躲了,她又贼笑两声,拉着齐湘就跑,声音大的整个院子都能听到:“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你侬我侬了啊,先走啦!” 作者有话要说:冷知识:齐软软曾经跟萧曜他们一起做过赌局,赌哪个小姐姑娘能让他和颜悦色两句话,下注之人多如毫牛,由于程怀玉的爱慕者太多,且个个过于自信,最后他们四人赚了个满盆钵体。 第22章 体贴 齐沅一点一点的挪着手指,温热的肌肤触感消失,可是自己手上的温度却还在。 她故作轻松的转头对程怀玉笑了一下:“我不、不是故意的,你能理解的吧?” 他别再把她当成故意占他便宜的那种女人了…… 程怀玉指尖蜷着,手掌轻握成拳,拢进了袖子里,他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软软不去找她们?” 找她们做什么?被她们笑话吗? 她都能想到齐溪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齐沅将手背在身后,严肃摇头:“不了,我有点饿。” 所以他们现在该去找春桃或者是什么别的人,让他们去厨房跟人说一声。 或者她自己去厨房也行。 程怀玉从善如流:“那就走吧。” 他怎么这么好说话啊? 以往在国子监怎么没见他有这么好说话? 齐沅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这个念头,但她没有多想,因为她的指尖此刻还有着程怀玉手上的温度。 让程怀玉忘了刚刚的尴尬才是重中之重,齐沅带着程怀玉穿过游廊,走到了正厅。 正厅并没有人,齐沅随口叫住一个小丫鬟,使唤了她去厨房要小点心。 齐沅自发坐下,见程怀玉还坐着,指了指她旁边:“你也坐啊。” 程怀玉在她旁边坐下,齐沅想着整治齐溪的法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啧,早知道就去后花园了。 那里的茶是果茶,甜的很。 程怀玉见她抿了一口,同时眉也颦蹙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包东西。 他的动作没有放轻,齐沅的注意力轻易被他夺取:“这是什么?” 她看着程怀玉的脸色,得到了“默许”的信号后拇指与食指捏着纸包的一角拉开。 是果脯。 还是她在马车上吃的那一种。 他怎么会随身带着一包果脯? 程怀玉好像知道她的疑问,解释道:“从马车上拿下来的。” 这果脯不知道是什么果子做的,甜甜软软又清清爽爽,还不腻人,而且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很是好吃。 齐沅拈着咬了一口,又喝了口茶,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把它拿下来呢?” 她都没有想到。 程怀玉将纸包朝她那边推了一下,道:“见你喜欢,拿下来以防万一。” 齐沅把手中的果脯吃完,感叹道:“好吃。” 她看着纸包,转移话题:“是哪家的果脯啊?我从前怎么没吃过?” 程怀玉虽然不好说话,但他却一直是体贴的。 她下学晚了他会默默送她回家,有时候她在外面玩疯了他还会替她遮掩。 拿果脯这件事在他以往做过的事里并不怎么能排得上号。 随便举个例子也比果脯这件事来的要重。 就说有一次,她在外面买话本,走到半路上天降大雨,她没拿伞,只好护着书在檐下躲着雨。 雨势很大,打在地上水花都溅起来老高,她垂着头,反应过来旁边有人的时候,程怀玉已经把伞撑在了她的上方。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马车就停在她面前。 齐沅也没有矫情,靠着程怀玉就上了马车。 她还没有道谢,程怀玉就开口:“又是偷偷跑出来的?” 齐沅的“谢谢”被哽在了喉间,她闷闷的点头,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撑着伞下了马车,才发现到的是一家客栈。 他要了间房,又与她道:“你不能穿着湿衣服回去,房间里有炭,你可以上去沐浴一番,再把衣服烤干,或者让掌柜的夫人帮你去买一套新的衣服。” 她没有想到程怀玉会这么做,湿衣服贴着皮肤,冰冷黏湿的感觉并不好受,她跟着程怀玉上了楼,坐在炉火旁看着小二将水送来。 程怀玉自己将水倒进了浴桶里,退到了门外,他关上门前与她道:“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叫我。” 他的声音并不低沉,是清雅又带着些微撩耳朵的那种。 齐沅洗完了,衣服也已经晾干了,她穿上衣服推门,程怀玉立于扶手栏杆处看着她。 离这么远,齐沅心里的“他会不会听到声音”也被打消。 他给了她伞,并没有随她一起上马车,车夫听从她的安排,在她家偏门处停下。 那一次她没有被婶母发现,书也好好的,她也没有受风寒。 后来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都老老实实没有任何抱怨的完成课业,写不出来夜里挑灯也要写,施笑还以为她是要改邪归正了。 她只吃了一块,没有再吃,程怀玉眉梢轻拢着,回答她:“新记果脯,上个月新开的。” 上个月她在忙着备嫁,怪不得不知道呢。 齐沅余光瞥到一截衣角,微微笑起来:“怀玉,我觉得溪儿可能就是缺乏系统的管教,所以才会这么口无遮拦,不如我们给她找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吧?” 程怀玉见她笑意不达眼底,更多的是恶劣捉弄意味,顺着她道:“需要我帮忙么?我可以问一问姑母。” “啊——” 齐沅靠在椅背上,声音轻松:“溪儿?” 齐溪捂着额头,慢慢的挪了出来。 齐湘小声道:“沅姐姐……我们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齐溪被齐湘扶着,坐到了齐沅对面。 齐沅挑眉:“磕到头了?” 齐溪反应过来齐沅的那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吓唬她的,她委屈起来,也不理齐沅。 齐沅觉得好笑:“你委屈什么啊?头疼不疼?” 齐溪还不理她,齐湘小心的看着,对齐沅点了点头。 齐沅起身,将那一包果脯拿起来,坐到齐溪旁边。 “好啦好啦,让我来看一看我们花容月貌的五姑娘破相了没。” 她放下果脯,凑近齐溪,齐溪别过脸,她又捏起一块果脯在齐溪面前晃来晃去:“五姑娘大人大量,吃了这块果脯原谅我,好不好?” 齐溪将果脯拿过来,脸一昂对着齐沅露出个灿烂的笑:“略略略,那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咯。” 齐沅:“……” 齐溪吃了一口,夸齐沅:“哪儿买的?味道还不错啊。” 齐沅冷哼,把纸包又拿了回去:“你姐夫买给我的。” 齐溪:“……” 至于这么小气吗?就给她尝一块? 程怀玉看着她们姐妹拌嘴,默然的喝着茶,没有说话。 晚膳又是一大桌子菜,齐沅突然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嫁出去了,家里开销也少了不少,因此才能在饮食上宽松这么多。 齐夫人不停的给齐沅夹菜:“软软多吃些,你午膳也没用多少,做的大半都是合你胃口的……” 齐溪撇撇嘴,没有反驳。 说不定齐沅在程家就真的连合心意的菜式也吃不到呢? 她嫁了出去,没有事是不能随便回来的,回门算一次,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还是多迁就迁就她吧。 齐沅实在吃不下了,她偷偷的拽了拽程怀玉的袖子,得到他的眼神询问后耷拉着眼皮望着他,大眼睛一眨一眨,很快眸子里就有了祈求的水光,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程怀玉放下筷子,漱了口,道:“已经不早了,我与软软就先回去安置了,婶母与堂妹们慢用。” 齐沅靠着他,附和一样的点着头。 以往齐沅半夜不睡觉的时候也有,现下嫁了人,饭都没用完,就要跟着夫君回去安置,不光齐溪心酸,齐夫人也有些心酸。 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了,齐夫人哪里能说什么拒绝,唤了王嬷嬷过来,让她带着齐沅与程怀玉过去。 齐沅几乎是贴着程怀玉,她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不好意思啊,刚刚要你背黑锅。” 她婶母的眼神还没那么直白,齐溪的眼神却是丝毫不加掩饰,她都有些愧疚了。 程怀玉清清白白,为着她说了句话,恐怕从此在她家人心里形象都好不了了。 她的吐息淡淡,打在程怀玉的脖颈处,他不动声色的道:“不碍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门,那就是客,府里的丫鬟在王嬷嬷的指示下送来了水,炭也烧了起来。 王嬷嬷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哪里有不周到的,这才行礼退下。 春月倒了水,齐沅刚想起身去洗脸,就想起来妻子是要侍奉夫君的。 他们两个人现在在一起,她就不能先洗。 程怀玉是想等齐沅先洗,她脸上毕竟有妆,等她洗漱完了坐到梳妆台前,她的婢女去伺候她,他就可以收拾自己了。 齐沅看了一眼还在等着的春月,迟疑道:“你不洗漱?” 程怀玉在她不同的语气中觉察到一丝不一样的意思。 她的本意绝不是要问他洗不洗漱。 程怀玉想不出来她的意思,摇头道:“你先洗吧。” 如果这里有书,他就能说“再看一会儿书”了。 可惜他午后已经看过了她的卧房,上面并没有什么书,都是些老旧的话本。 哪怕有本游记他也能拿在手里看一会儿了。 齐沅得了他这句话,心里压着的石头也碎成粉末,脚步轻快的走向了春月。 她们祖母随着小儿子一起住,用不着她们尽孝心。 齐沅长这么大,只有一次齐夫人病重,她与齐溪齐湘一起轮流在床前侍奉,其余时候,齐夫人并没有强制要求她们整日里请安听训或是怎么样。 她真的很不想“伺候”人,家人便也罢了,血缘亲浓,平日里相处她也不会觉得哪里不舒坦,只是夫君,这个身份,与她的“妻子”身份是平等的。 女则女诫虽然仍旧流传,只是现如今普通人家也并不怎么特意拿女则女诫说事,她进国子监,学的是前人文章,看的是道理论证,琴棋书画尚且学不完,又哪里有时间背什么女则女诫呢? 她没有将“三从四德”放在心上过,自然不会以其为正。 她觉得妻子与丈夫该是一体,举案齐眉是为人称颂,可到底是失了情意,妻子平白就低了一等,让人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怎么我老是能在街上碰到你? 程怀玉:有吗? 作者:当然有啊!因为缘分因为爱情啊!因为我想让你们遇到啊! 第23章 同床 春月卸着齐沅头上的首饰,又慢慢的解开发髻,一缕一缕的梳理着。 齐沅感受着发丝被梳理的舒慰,揉捏着手背。 还好今天出门时候没有忘记带这些东西。 她从知道打扮爱美爱俏的时候就开始每天不断的涂霜抹脂,这么多年,没有一天忘过。 女子爱美大约就是天性,齐沅没出嫁的时候,每天晚上还要抹身上,这几日也是趁着程怀玉不在的时候抹的。 春月放下梳子,无声退了出去。 齐沅拿起来抹身子的凝脂膏,看了会儿,又放下。 程怀玉还在这里,今天就算了吧。 齐沅解着衣带,褪下外衣,将其放在了床边案上。 程怀玉背对着她,她轻手轻脚的解了剩下的衣服,丢到床脚,快速的上了床。 程怀玉听到背后的衣物摩擦声,心里也有些不能平静。 她在脱衣服。 他今晚要与她同床。 程怀玉把锦巾放好,走到梳妆台前,一手把玉簪抽掉,一手接住发冠。 她的首饰并没有放进匣子里,可能是因为明日就要走,一放一拿,难免就会有些麻烦。 他看着那些首饰,将自己的发冠与簪子放在旁边。 她此刻还没睡着,也许还会很紧张,他在这里久看不动,她会怀疑。 程怀玉算着时间,想着齐沅也该睡着了,这才从外间走进来。 他把发带取下来,也放在了梳妆台上。 到这会儿,他才光明正大的看着他们两个的饰物。 它们整齐的摆在一起,让程怀玉心情很好。 他看了会儿,走到桌前,吹灭了桌子上的灯。 房间里顿时暗下来,只有门口还有些光亮。 程怀玉看到她的衣服在床边案上,顿了顿,把解下来的衣衫放到了屏风上。 诚然将自己的衣衫放上去,会有满足感,但是他不敢。 他还要与她同床。 若是开了这么一个放肆的口,他怕他会忍不住对睡着的她做什么。 这不行。 程怀玉脱掉鞋子,轻轻的掀开被褥,躺好。 他从前一直都是端正着睡的,可是现在,他躺在她身边,总是忍不住想要侧身看她。 他不是没见过她睡着的模样。 但是……但是今晚,与前两晚,怎么能一样。 怎么能一样。 被褥里面是暖的,她的存在感那么强烈,说不清的幽香萦绕着,他甚至都能隐约感觉到她温软的肌肤。 梦中再如何,也没有现实这样真实。 程怀玉意识到自己今晚可能睡不着了。 他越来越清醒,她的存在像是被放大了千百倍一样,让他心里忍不住的痒。 她睡着了。 她什么也不会知道。 程怀玉想侧身抚摸她的脸庞,也想抚摸她的发丝。 他还想将手放下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那样柔滑,比绸缎而言要更软些,他此时可以握住她的手,做自己之前握住她的手时,就想做的事。 程怀玉认命的闭着眼睛,不断的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不可以。 他一旦忍不住,真的握住她的手,恐怕又会想要做些别的。 到时候他大约是会身体力行的阐述“得寸进尺”这个词的含义。 程怀玉听到她微弱的哼声,心里一紧。 她要醒了? 他听着她的呼吸乱了那么一小会儿,猜测她可能是睡的不舒服。 她睡觉爱霸占整张床。 现在他占了一半的位置,她不舒服也是应该的。 程怀玉刚打算再往边上靠一些,腿上就有了些重量。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小腿上有异样的触感,程怀玉冷静下来,心跳也恢复正常。 应该是她的脚。 她睡觉不老实,不但爱蹬被子,还爱翻身。 现在才只是伸了腿过来。 程怀玉想到这一点,心脏不受控制的又快速跳起来。 他察觉到自己隐秘的期待。 期待她翻身,靠在他身上,与他紧紧相贴。 他受制于自己的理智不能动作,但是他不能阻止她的靠近。 程怀玉身上已经冒出了些汗,他的体温也高了起来。 这样寂静的夜晚,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交错的呼吸声。 程怀玉再难保持冷静。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的呼吸又重了些。 她的胳膊伸了过来,横在他的小腹上。 肩膀处温热的吐息透过薄薄的里衣传了过来。 程怀玉僵住,连眼珠也顿住,浑身上下只有一处在叫嚣。 他的手肘处……那样柔软的触感…… 那是…… 程怀玉一边快慰一边煎熬。 他少年时父亲对他期望甚高,那个时候,他每日都浸泡在学习里,挑灯夜读闻鸣而起几乎是家常便饭,有时一两个月才会有那么一次冲动。 便是冲动,他也懒得去管,随便做一些别的事,身体便能很快冷静下来。 他那个时候还以为自己并不重欲。 后来…… 她的胳膊收了回去。 程怀玉感觉到她翻了身背对着他,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里。 猛烈的刺激突然消失,他也不上不下,心里怅然敌不过那股不满足,他甚至想追上去贴着。 那样也太不要脸皮了。 程怀玉唾弃过自己,正打算默念清心咒的时候,她又翻了回来。 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程怀玉一想到她的唇离他这么近,就隔着那一层布料,更激动了。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的粗重起来,也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温度。 背后也许已经湿透了。 他的手臂下意识的抖着。 他想环住她,将她圈在怀里。 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全部拿出来,她就又翻了过去。 太难熬了。 程怀玉刚打算起身,她的腿就又搭上了他的腿。 他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还横着睡了。 前两日没见她睡的这么恣意啊。 程怀玉将被子给她盖好,火也散了些。 就这么着吧。 他不想管了。 眼看着她要睡的翻了个,程怀玉心里告诉自己,只是帮她调整位置罢了。 他坐起来,想要伸手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手心都是热汗,后背也凉了起来。 程怀玉拿旁边的干巾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的放在她的肩头上。 他将她从床尾挪到床头,又出了一身的汗。 他知道她的腰细,但是没想到能细成这样。 竟只有他一掌宽。 也许是察觉被人挪动,她安分了一些,良久没有再翻身动作。 程怀玉想着那一截细细的腰肢,原本就没有停歇的暗涌更是激烈。 他感觉到亵裤被洇湿了。 还好是在这样的夜晚,黑暗冲淡了些他的羞耻情绪。 始终高昂的欲望不断在胸腔里冲撞,程怀玉终于忍不住下了床。 他记得他们送来的水还剩下了许多。 过了这么久,想来该凉了。 她睡的这么熟,应该不会被吵醒。 他冲了冷水,果然冷静了下来。 程怀玉抹了把脸,低低的叹息一声,擦干自己,又穿上了衣服。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摸到床沿,刚想收回手躺上去,指尖就触到了滑腻的肌肤。 她不知何时睡到了床边,里衣被蹭了上去。 他触到的是她的腰。 程怀玉靠坐在床边脚踏上,面无表情的默念清心咒。 不能再折腾了。 他真的受不住。 齐沅迷蒙的做着梦,一会儿梦到她有一个超大的竖枕,抱起来可舒服了,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在学跳舞,不断的转圈,转的头都晕了。 她感觉到手下炙热的触感,渐渐的睁开眼。 天还很黑。 齐沅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太清周围。 什么时辰了啊? 她手下用了些力,又怔忡起来。 她床上这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往常好像没有啊? 她朦胧着双眼,手无意识的向上摸了摸。 她摸到了凸显的一根东西。 好像是骨头? 齐沅更糊涂了,她的床上怎么会有骨头? 她抬眼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人的轮廓。 齐沅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她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回门,在齐府住下了。 与程怀玉一起。 她床上的是程怀玉。 她……手上…… 齐沅呆滞的又摸了一下,在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后立刻收回了手。 那是程怀玉的锁骨。 齐沅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腿上也有些重量。 她收回了腿,无声的崩溃。 她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但是,但是和他一起睡,怎么还能睡成这个样子?? 腿都缠了起来,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胸前。 还好他现在还睡着,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不然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齐沅默默的退到了床里边,睡意无影无踪,房间里还是黑暗一片,她心里乱糟糟的,不期然就想起来自己手上那不同于她的,炙热的感觉。 她竟然真的摸到了他的锁骨。 这个事实此时在齐沅的脑海里不断滚动。 她正在心里不断的交替着“手感真好”与“不许再想了”这两种念头,耳边突然就出现了声音。 齐沅吓得屏息,她庆幸自己是对着床里边的,即便她现在掩饰的不怎么样,程怀玉也不一定能发现她其实已经醒了。 被褥一边空了下来,齐沅意识到程怀玉下了床。 天都没亮呢,她这里也没有书可以让他晨读,他起来干嘛? 程怀玉在脚踏上坐着,等着她翻身睡到里面的时候才上了床。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睡着才能避开这不规律的、不断的刺激。 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入梦。 平日里她虽然不规矩,但是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的神情也一直是天真又无知的。 他曾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喟叹,她的长相简直就是她最完美的伪装。 明明坏点子一堆,狡黠又调皮,可是当她摆出自己最擅长的表情时,没有人会怀疑她。 他就被她那样的神态骗过许多次。 但是,当入了梦,他才知道她的长相最适合的神态是什么样的。 就如此刻,眼尾微挑着,带出来妩媚的弧度,她的眼睛里满是春情,一双桃花眼看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她的手指仿佛代替了她,这样挑逗作乱。 程怀玉竭力忍耐着,他知道这是梦。 他不清楚现实里是到了什么时候,不知道她醒没醒。 如果醒了,她就会发现他的丑态。 这绝不可以。 也许是这个念头太过强烈,他真的醒了过来。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他,该是仍然熟睡的。 还好。 程怀玉的呼吸有些重,他下了床,坐到桌边倒了杯凉茶。 齐沅收敛起自己的思绪,听到他喝水的声音,有点想笑。 他竟然是被渴醒的?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太刺激了。 齐软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锁骨手感好好!!(混乱发言)(等等他怎么醒了????) 作者:你们的真正刺激还在后头呢(点烟看透一切) 第24章 不舍 齐沅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翻身,刺眼的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唔……窗户没关么…… 她睡眼惺忪,春桃正好进来:“小姐醒了?” 齐沅揉着眼睛点头:“嗯……” 春桃放下水盆,扶着齐沅下床。 齐沅活动了一会儿,清醒了些:“什么时辰了?” 春桃将床尾齐沅的衣服捞出来,整理着:“卯时末了。” 嗯,是她一贯的起床时间。 她坐着,自己净了面,声音隐隐传出来:“程怀玉呢?” 春桃摇头:“不知道,姑爷寅时起的,没说去做什么。” 他起的还真是早,这足足差了一个多时辰呢。 齐沅与春桃一起给自己穿上了衣服,坐到梳妆台前。 她住这一晚,也没带什么,再梳妆就比平时简略了些。 齐沅左右看了看,摇头:“那两支金钗取下来吧,妆压不住。” 说话间外头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齐溪听春月说程怀玉不在,才这么大胆:“齐沅,给我开门,你怎么还这么懒啊,日头都这么高了,你怎么还在睡啊?” 春桃看着齐沅的脸色,去开了门。 若是往日,齐沅的卧房她进便进了,只是现在齐沅的闺房睡的是两个人,即便另一个不在,她也不好大剌剌的进去,只坐在外间喊齐沅:“还没收拾好啊?” 齐沅懒洋洋的应道:“快了快了,你这么一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齐湘走的慢,这会儿才到,听见这一句,回道:“姐姐她怕你早膳也不用就走了,所以来找你。” 齐溪被亲妹妹拆了台,恼羞成怒也下不去手整治齐湘,齐沅带着笑意的愉悦声音传了过来:“哦?来找我是为了留住我吗?” 她掀开帘子,齐溪哼了一声:“想多了,我是来催你快些走的。” 她还想再道一句“省的再吃我家的米”,又怕齐沅当了真伤了心,没有说出口。 齐沅摸了摸,没摸到帕子,蹙眉。 她又把帕子丢了? 这个月都丢了几条了,怎么还丢呢? 齐溪看她在腰间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出来,挑眉笑她:“这才几天,就想摸孩子了?” 齐沅:“……” 孩子个头啊。 她给春桃递了个眼神,春桃会意,返身回内室从柜子里拿了条旧帕子出来。 齐沅拿着帕子掩着口,姿态也到位了,眼尾一睨:“知道五妹妹口不对心,不过我是不会和你计较的,毕竟待会儿我走了,说不得有人就要扒着门哭呢。” 齐湘没忍住笑出了声,齐溪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哭!” 齐沅恍然大悟:“噢——那就是有人要扒着门眼巴巴的看着我走然后再回去哭了?毕竟在人前哭好像有点丢人啊。” 齐湘解救齐溪:“沅姐姐别笑话我了,我只是舍不得沅姐姐。” 齐沅闷笑,接了她的茬:“好,知道湘儿舍不得我。” 齐溪拉着齐湘走在前面,齐沅跟在后面,微摇头。 这丫头,明明舍不得,也不愿意说一句软话,日后得什么样的妹夫才能与她琴瑟和鸣啊。 她走到半路,隐约看见个人影,转了脚步。 “程怀玉?你怎么在这儿?” 这地方其实不怎么显眼,刚刚倘若她没有恰好往这边看,就要错过他了。 程怀玉转身,端的是一副长身玉立的芝兰玉树之姿。 齐沅一时也有些被晃到,她敛了敛神,微微垂下眼眸。 程怀玉看着她的发髻,心里种种情绪交织,半晌才开口:“要用早膳了?” 齐沅点头:“是啊,都这时候了。” 再不去用早膳,耽搁一会儿,说不定又要在齐府留下用午膳。 哪儿有人回门回成这样的。 程怀玉颔首:“那便走吧。” 齐沅转身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她看着身侧的程怀玉,疑惑道:“你刚刚是不是忽略了我的问题?” 程怀玉与她同一步调,脚步慢慢悠悠,声音也慢吞吞的:“什么?” 齐沅:“……” 又装聋作哑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程怀玉还有这个技能? 齐沅不想再重复,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他忽略便忽略吧。 齐溪看着放下筷子的齐沅,想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让她别走? 她现在不是齐家的小姐,是程家的媳妇了。 没理由常在齐家的。 更何况她还是新婚。 齐沅看着齐夫人她们都是有些不舍的样子,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道:“我就先走啦,不必送了。” 她冲齐溪挤了挤眉眼:“期待和齐五姑娘在宴会上遇到啊。” 齐溪眼眶都红了,她抿着唇,闷出来一句:“我才不期待呢。” 如果齐沅没有嫁出去,就是她们手挽着手一起去宴会了。 齐湘仍旧是乖巧的:“沅姐姐要记得想我们呀。” 齐沅摸了摸齐湘的小脸,又擦了擦齐溪没忍住的泪水:“都会想的。” 她随着程怀玉走出了厅堂,又转身端正的福了个礼:“婶母也要保重,软软就先走了。” 齐夫人搂着齐溪,齐湘给齐溪递着手帕,三个人看着齐沅一步一步的消失在她们眼前。 程怀玉看着垂着头的齐沅,忍不住心软:“软软若是舍不得,可以常回来的。” 齐沅被他这一句引的彻底控制不住了,她抬起手用手背在眼前擦拭了两下,委屈着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女子根本就不能随意回娘家。” 他这么说是一回事,可是世俗规矩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有过的不好的妇人才会三天两头的回娘家。 她若是真的成天回去,不说程家,齐夫人就先不同意。 齐夫人不会舍得让她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程怀玉也知道自己是说了句废话,他又把果脯倒出来,端给齐沅:“软软吃一块?” 齐沅低着头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这才捏起一块果脯。 程怀玉放下瓷碟,见她只是将果脯拿在手里,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心里又叹了口气。 齐沅第不知道多少次开始后悔。 那一日她怎么就去赴宴了呢? 去就去了,怎么就站在水边了呢? 现在好了,原本还能在家里赖一年的。 都怪显王世子和他的世子妃。 夫妻俩有病啊算计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算计她,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齐沅愤愤的想着,咬那果脯也格外用力。 她看着出现在手边的茶杯,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 程怀玉将空茶杯放回去,耐心开解她:“现在可好一些了?” 齐沅又捏了块果脯,撅了撅嘴:“我真的好讨厌显王世子啊。” 程怀玉想到显王府的结局,声音有些沉:“他们会有报应的。” 不止他们,还有一些人,也该有报应。 他们到底是皇族,程怀玉这样毫不避讳的说出口,齐沅忙捂住他的唇:“嘘,被人听到了可怎么办?” 讨厌是一回事,诅咒他们有报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齐沅自己也只是想将显王府弄的一团糟,让他们焦头烂额一阵子罢了,说到底,齐沅只是落了水,又运气好遇到了程怀玉,她到现在为止,受到的实质伤害就只有那一天刺骨的池水。 齐溪都说程怀玉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夫君,她再相看,也未必就能找到比程怀玉更好的人,程怀玉怎么说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马”,比起来是要比那些只见过一两面的公子强多了。 她现在筹谋着背地里报复回去,已经算是出气,他们就算有报应,那也与齐沅无关。 这桩恩怨到她的筹划生效,就该终止了。 程怀玉睫毛闪动,齐沅讪讪的放下手。 她有些不自然的将手缩进了袖子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她的手心里还有着那柔软的触感,让她莫名的又想抬头看一看他的唇。 程怀玉反应了会儿,找回到他刚刚说的话。 他看到她的耳根已经红了起来,缓解她的情绪:“软软要不要与我打一个赌?” 程怀玉没说过这样的话,齐沅的思维不由得跟着他走:“啊?你也会跟别人打赌吗?” 她摸了摸耳坠,解释道:“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会……”打赌的人啊。 程怀玉只道:“软软信不信,他们三年之内必遭报应。” 短的话一年也够他们垂死挣扎了。 程怀玉这样不容辩驳的语气,齐沅很难不相信他。 她踟蹰着:“你……有消息?” 只有这一个理由才能合理的解释程怀玉为什么能够这样确信的说出来这一句。 他的姑姑是淑妃,父亲又得圣上看重,说不准也有些朋友之类的,哪一条都能为他提供这一消息。 程怀玉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齐沅并不想太详细的了解显王府的结局,她掀开帘子看了看,感叹:“我好像很久没有逛早市了。” 她还记得周记的云吞味道有多好,云记的烧饼也酥脆极了,再配上云记旁边的热汤,简直人间美味。 程怀玉也没有再想那些事,随着她看过去:“你若是想,我可以陪你。” 齐沅惊讶:“你不温书了么?” 程怀玉还记得明年的考题是什么,他自己作的答案,也一句不差的都记得。 他现在心里就只有齐沅这一件事最重要,旁的都可以放到一边。 程怀玉顶着齐沅的眼神,神色坦然:“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好吧,程怀玉他心里有谱,用不着她瞎急。 咦?她刚刚想了什么? 她急?为他? 没有没有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咦?我的帕子呢?我丢哪里去了? 程怀玉:偷偷收进袖子里,偷偷攥在手里,偷偷保存软软亲手做的帕子。 第25章 葵水 程怀玉两天沐浴一次,齐沅躺在床上,看着程怀玉回来,羡慕的不得了。 女子到底为什么要遭这么一份罪啊。 程怀玉与往常一样的时间回来,本以为齐沅该睡熟了,他进来就开始解腰带,走到桌旁,外袍也已经脱了下来。 他把腰带与外袍放在榻上,等走出屏风遮挡范围的时候,身上就只有里衣了。 他打开衣柜,将要换掉的衣物拿了出来,动作从头至尾都是轻的。 程怀玉下意识往床上看了一眼,齐沅已经躺了一下午了,睡也睡了两波,此刻清醒又无聊,她从程怀玉回来就盯着他看,看到程怀玉关上柜门,她以为他会直接去净室。 可惜她以为的终究只是她以为的。 齐沅的视线被程怀玉撞了个正着,两个人都愣住。 他要沐浴就沐浴,怎么拿完了衣服还看她一眼啊? 程怀玉看着她骨碌乱转的眼珠,语气自然:“软软还没睡?” 他这么若无其事,齐沅也不落下风:“嗯,有些睡不着,不过不要紧。” 话说回来,程怀玉是真的白啊。 身子比脸白。 呸呸呸呸,什么身子! 齐沅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他的衣领处,盯着头顶的红色床幔:“程怀玉,这个帐子是不是该换了啊?” 程怀玉听着她的话,也看向了那红色的床帐。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软软不喜欢?” 齐沅摇头也是轻轻摇的,生怕一用力就血流成河:“不是,这正红色有点刺眼,若是换成暗一些的可能会好一点。” 程怀玉从换上这帐子,还没有在床上睡过,自然不知道从床上看床幔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这并不妨碍他顺着齐沅:“软软决定就好。” 齐沅看着他说完就去了净室,恍然间想起来春桃今日说的话。 她说她既然来了葵水,是不好让程怀玉与她同床的。 齐沅也知道这个规矩,只是她拉不下脸来跟程怀玉说她来葵水了。 原本不该是今日来的,她都打算好了,等来的时候正好顺水推舟跟程怀玉提出来让他就此睡到别的院子去,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葵水提前了七八天。 他们成婚才刚刚一旬,没有就此分房的道理。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而且程怀玉还要与她同房,齐沅有些痛心。 她觉得房间里满是自己的味道,根本见不得程怀玉在这里待。 面皮太薄是她的错吗? 齐沅腹诽着,耳边隐约传来水声。 她也想沐浴啊。 羡慕。 程怀玉出来,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在感觉到齐沅的目光时也有些不能招架。 他将铺盖拿了出来,齐沅还在看他。 程怀玉放下枕头,背对着她:“软软睡不着?” 明明以往这个时候她该是睡着了的。 程怀玉很少与她在一处,基本上都在书房水榭,双雁没有得到她的吩咐,也不会随便凑到她面前。 他不知道她因为葵水躺了一下午,所以才会这么猜测。 齐沅举起自己的手指玩了会儿,闷闷的应道:“嗯,是有点睡不着。” 程怀玉躺下,闭上眼睛:“有烦心事?” 齐沅倒是想说是有烦心事,只是自己说了,程怀玉肯定要接着问是什么烦心事,进而提出解决烦心事的方法。 这件烦心事既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被解决,齐沅只能沉默。 程怀玉已经养成了习惯,睡前要看她一会儿,现在她醒着,他的习惯得不到延续,心里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一样。 “软软若是睡不着,可以背一篇赋。”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齐沅却被吓到了。 听听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背一篇赋?? 他怎么不再指定是什么赋呢??? 这是他们的卧房不是国子监吧??? 齐沅直挺挺的躺着:“我不!” 她今天就算是睁眼到天明,也不会听他的话背赋催眠的。 程怀玉也是想到她背书背到睡过去的那一次,才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她拒绝,他也没有意外。 齐沅刚刚情绪起伏,现下觉得自己又要起来了。 她不能□□桃进来,只好自己小心翼翼的起来。 程怀玉听见动静,猜到她是要下床。 “软软口渴么?” 齐沅偷偷摸摸的手顿住,又很快的把月事带拿出来,她没有回答程怀玉,程怀玉听着净室门开,明白过来她是想做什么。 怪不得没有回答,原来是害羞啊。 齐沅换着月事带,脸已经烧红了。 太难为情了。 她净了手,慢吞吞的走着。 程怀玉好像已经合上了眼,她分辨不出来他是睡着还是没睡着。 应该是睡着了吧? 齐沅想着明日施笑过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程怀玉听着她的呼吸绵顺,睁开了眼睛。 她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 程怀玉日沉时分被卢靖安约了出去,是在外头吃的饭,回来时又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他探出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滑脉。 程怀玉只是略懂岐黄之术,把脉也只能把出来最明显的几种脉象。 她显然不可能是有喜了,那就是…… 程怀玉猜到她的情况,也有些窘迫。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脸色不好,人也不舒坦。 他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又给她掖好了被角。 明日出去时要给双雁交代一下。 齐沅醒来,动也不敢动,先叫了春桃春月,进来的只有春月。 “快快快,扶我起来。” 她有一种被褥都污了的感觉。 春月扶着她出来,这才去收拾床铺。 “小姐放心,没有事。” 齐沅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然真的要羞死她了。 春桃使着小丫鬟端水进来,见齐沅支着胳膊坐在桌边,忍不住问道:“小姐,昨夜……” 齐沅打了个哈欠:“没事,程怀玉他没有嫌弃我。” 春月附和:“是啊,今儿清晨不是我守的么,姑爷出来,我还听见他吩咐双雁,要她跟厨房的人说一声,多熬一些红豆之类的补血的粥汤。” 齐沅:“……?” 她缓缓转头,控制住自己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哈?”,佯装镇定:“他昨日是与我说了,要我别太劳神,好好养着。” 程怀玉他是怎么知道她来葵水的????? 啊????? 又没有人跟他说,双雁也不知道啊!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春桃看着齐沅的脸一路红到脖颈,延伸进衣襟里,有些了然,她放下了心,笑吟吟道:“姑爷懂得心疼您,奴婢就放心了,您也别太害羞,夫妻之间,这些私密事是要坦诚的。” 她显然是以为齐沅是因为程怀玉的体贴而羞涩,这在她看来,是他们夫妻俩感情好的体现。 齐沅麻木的任由春桃给自己洗脸,又被春桃带着坐在梳妆台前。 “不用戴金钗吧?” 她不爱金钗,看着总是不舒服。 春桃知道今天施笑要来,是想给她梳一个正式的发髻,因此才会选择金钗。 齐沅这样说,她便明白齐沅并不想太过正式,春桃解掉发髻,又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往上面簪了两枝缠花,插了一个镶珍珠的琉璃梳。 程怀玉踩着点从外面过来,齐沅看到他,脸又瞬息红了起来。 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程怀玉在主位坐下,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就见到她垂着头,耳后连着后颈,都红了。 她肤白,这样红起来,像是蒸着粉玉一样。 程怀玉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喝了口茶。 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发生什么了? 春桃盛了红枣银耳粥,齐沅闷头一口一口喝着。 程怀玉用着清粥,有些担心:“软软慢一些,小心烫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齐沅听到他的声音,又呛着了。 她咳嗽着,程怀玉下意识为她顺着气。 这时节,屋子里已经烧了炭,齐沅怕冷,穿的也厚,她咳完抬眼,就看到他的胳膊近在咫尺。 在她身后。 程怀玉见她这样看他,自然的收回了手:“软软是不是该慢一些?” 这语气与他从前教育她没什么两样,齐沅的羞窘情绪很快淡去,她哼道:“要不是你突然说话,我也不会被吓到,又怎么会呛住呢?” 程怀玉听着她的话,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过来,顺着她道歉:“好,是我的错。” 真是奇怪。 程怀玉越来越好说话了。 明明从前她若是这样说,他才不会这样顺着她,反而要用一种正直的模样来各种举证证明他是对的。 当然他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有时候她的诡辩也会得到胜利。 这难道就是学生与夫人的差别? 可是他们又不是真的夫妻啊? 齐沅想不通,她用完了粥,掩面漱口后又喊住程怀玉。 程怀玉看向她,她却又说不出来话。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来葵水了的。 但是,她也是真的问不出口。 齐沅纠结着,眉头也蹙着,程怀玉认真了些:“软软怎么了?” “你、你……你是怎么……” 齐沅吞吞吐吐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来这问话。 她捂住了脸,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走脉如珠…… 齐软软:恭喜你要当爹了! 程怀玉:……别胡说,你是来葵水了。 第26章 茶话 施笑憋笑:“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齐沅被她笑的恼羞成怒:“这种话怎么问啊??” 施笑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们是夫妻啊,更亲密的事都……了,葵水而已嘛,有什么不好问的?” 齐沅与程怀玉的约定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谁也没有跟别人说,这时候别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圆房了,面对“葵水”这个问题,都不觉得是什么问题。 但是他们没有圆房啊,这才让她有些抓狂。 齐沅看施笑笑成这样,也明白从她嘴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建议了,她想起上一次施笑与萧曜来这里,施笑奇怪的地方,缓缓勾起唇角。 “笑笑,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萧曜了?” 施笑的笑收了些,微微低下了头,齐沅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弯弯,唇角在这样的角度也变得温雅起来。 “上次看出来的?” 齐沅丝毫不意外施笑的回答。 她坐起来,点头:“是啊,上次你的反应就很不对劲,也就萧曜当时太混乱了,才没发现你的不正常。” 上次程怀玉暗示施笑与萧曜般配,按理来说施笑不该是那样顺其自然的去安抚萧曜的。 就算面上不显,她也不该这样的平静。 施笑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细白手腕上白玉镯子温润服帖。 齐沅看着,想了起来:“镯子也是萧曜送的吧?” 施笑闻言抚上了那镯子,眉眼舒展:“他只是单纯想送我个东西罢了。” 镯子若是送在有情人那里,自然是可以算作传递情意的礼物的,萧曜没那个意思,只当是送妹妹了。 齐沅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喜欢上他啊?怎么突然就……就这样了啊?” 施笑放下手,饮了口茶:“没办法,感觉来了挡也挡不住,你现在不该来为我出谋划策吗?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齐沅被她这言论惊住,她有些糊涂:“不是,话本里写的不是这样的啊,你喜欢总要有个喜欢的缘由吧?比如喜欢他的长相?” 施笑知道她和程怀玉没什么感情,便也认真解释:“不是这样的,沅沅,喜欢有许多种,有日久生情,也有一见钟情。” 她的神情温柔,齐沅终于看出了那么些微的少女□□。 “从前我是没有想过表哥,也只拿他当表哥,只是世事变化便如云卷云舒,他低头看我的一瞬间,我突然就心跳很快,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我从前没有喜欢过别的公子,也并不知道喜欢别人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但是那一瞬间,我无师自通的明白了我自己的心思。” 施笑摸着那戴了几年的白玉镯,庆幸起来:“沅沅,你不知道那一天我看着你进喜轿的时候,心里有多庆幸。” “还好有程先生。” 齐沅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倘若那天程怀玉没有来,或者晚来一步,她是一定会选择萧曜的。 施笑当时也是赞同萧曜助她脱险的。 若是她与萧曜真的成了夫妻,那么此时,施笑心里不知道会是何种滋味。 施笑看着这外间清贵的布置,又看到齐沅梳起来的发髻,展颜一笑,像是白山茶一样清雅:“沅沅,我们到底运气好。” 她嫁给了程怀玉,施笑也可以放开手去布下手段,等待萧曜入网。 齐沅也是一阵庆幸。 还好有程怀玉。 她唤春桃进来添壶果茶,不料双雁与春桃一起进来。 “少夫人,果茶还没好,您看要不先给您上一盅枸杞茶?” 齐沅:“……” 施笑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好好好,枸杞也可以。” 见齐沅默认,双雁便出去叫茶。 施笑揶揄笑道:“这下是真有‘师母’的感觉了,枸杞都用上了啊。” 齐沅无奈:“还不是因为葵水……他可能就是觉得要补血补气,平时没有果茶还有甜茶的。” 怎么也轮不到枸杞茶。 施笑将杯中最后一点果茶一饮而尽,气定神闲:“你还记得我没有跟你说完的显王世子妃吧?” 齐沅迟疑着:“她祖母寿诞那次?” 施笑点头:“她被显王妃罚禁足了,对外说是病了。” 齐沅来了兴致:“显王妃罚的?” 施笑确认:“是,而且显王世子与人聚会,言辞间对世子妃有诸多不满。” “他说的都是从前说过的,因此旁人也没有怎么在意。” 这不对劲。 显王世子都能当众表达对世子妃的不满,想来也不会在意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那么世子妃明明犯了错被他母亲罚了,他怎么可能只字不提。 齐沅与施笑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是他们显王府看上我了?” 施笑也不明白显王府为什么会看上齐沅,她在家时就想过了,齐沅是孤女,齐家大房二房住在一起,大房只有齐沅,二房齐将军镇守边关,齐公子在永州当值,也只是个外放的六品官。 齐家本家也是中规中矩,没有四品以上的官。 显王府设计齐沅,能得到什么呢? 若是为了齐家,齐大将军的女儿仿佛比齐沅更合适吧? 齐沅忽然想起从齐府回门回来的路上,程怀玉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们会有报应。 他那个时候就知道幕后指使并不止显王世子与世子妃了么? 双雁送来了枸杞茶,施笑喝着,又想笑,她努力严肃:“沅沅,显王府已有烈火烹油之兆,我猜测他们快倒了。” 齐沅腰也有些酸,她慢腾腾的倒着茶,闻言凝眸:“怎么说?” 施笑摇头:“我前两天去找表哥,不小心听到侯爷与他人谈话。” “显王当年夺嫡失败,是靠着自己的外祖家才保下了命。” 显王外祖父如今是当朝太师,只是挂了个名头,在当年,却是位高权重,今上险险登基,动不了他。 这么多年过去,实职也变成了虚职,他手底下的权力被今上慢慢瓦解分予别人,有些是他的学生,有些却是今上指派的人。 显王沉寂了十来年,近几年今上身体不太好,他就又开始活跃了。 之前甚至有歌谣称“三千门客尽王府,庙堂众人失文武”。 这样嚣张,齐沅若是坐在那龙椅上,也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施笑捡着能说的说:“前些时日吏部尚书致仕,显王想要将自己的人推上去,手段粗暴了些,留下了证据。” 齐沅啧了一声。 这相当于杀手还没找着机会杀人,人头就已经凭空落到了他手上啊。 圣上做梦也要笑醒了吧? 施笑笑起来,带着些嘲讽意味:“太师手底下的人脉有一半留给了显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们都还不知道,以为吏部要被他们握在手中了。” 吏部尚书至今仍未定下,圣上也许是想消耗显王的耐心,激他出错。 齐沅耸了耸肩:“他们天家的事,我一个平民百姓管不了。” 施笑接话:“但是捣乱什么的……” 还是可以的嘛。 施笑长的温柔,许多小姐只是见她一面便觉面善,她还甚得武安侯夫人的喜爱,在闺秀那里也算是有名声,她不与人为恶,自然会有人主动前来交好。 她说过了显王,想起来旁人,便也一并说了:“听说端王前些时日在求学呢,孔夫子年事已高,且当年说过不再收学生,下着雨他还去孔庐,立在门前,也没有让人撑伞。” 孔夫子是文治年间的进士,状元榜眼探花,他是第四名。 他不爱官场争斗,一心教书育人,在他回到家乡的第五个年头,当年状元与探花皆是他的学生,这还不算,还有一个落第的学生,于进士榜前当场挥毫《长安赋》,一赋动京城,一字值千金。 孔夫子也由此名声大噪。 他先是开办了琴湖书院,后来四海之内慕名而来的学生太多了,他没办法兼顾,只得定于每月初一开设讲坛,诚心求学者排着队入场。 琴湖书院开办至今四十二年,朝中半数都是自琴湖书院出来的学生。 正德十五年圣上使人请他入国子监,不料三请三拒,最后一次圣上亲自去请,孔夫子感于圣上一片诚心,以七十岁高龄入国子监教学。 原本孔夫子是该教甲班的,只是那一年齐沅刚刚入学,不小心与引路的侍女走散了,且路她也不熟,一个没注意就崴了脚。 当时情况很奇怪,孔夫子看见她跪坐在地上,以为她是来拜师的,看了她一会儿,也没说话。 齐沅当时痛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看到个白胡子老爷爷站在自己跟前,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又拉不下脸真的在陌生人面前哭,只得跪着直着腰道了句夫子好。 这么大把年纪来国子监,肯定不是来上学的,也不会是来做杂役的,国子监只有三种人,夫子,学生,杂役。 他看起来就很博学的样子,当然是夫子了。 孔夫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点了头:“你既然叫我一声夫子,我也不能让你白叫。” 然后孔夫子就带着她去找了国子监祭酒。 陆祭酒听完了孔夫子的话,很为难。 因为入学考试齐沅考的并不好,只能分到丁班。 他们国子监有大把的好学生等着孔夫子教,现在孔夫子却要去教丁班。 孔夫子在面对祭酒委婉的劝说时,捋了把他长长的白胡子。 “甲班的学生是学生,难不成丁班便不是么?” 孔夫子教丁班,堪比杀蚂蚁用牛刀。 他们这些人看见书就困,最兴奋的时候就是骑射课,不过孔夫子好像也并不在意他们学的怎么样。 齐沅还跟他们几个疑惑过,讨论过后得出了结论:孔夫子年岁已高,想来是想找个地方养老罢了。 孔夫子上课时偶尔就会走神,他们一致觉得可能是因为孔夫子年纪实在太大了,有心无力,空有一颗教他们的心,行动上却跟不上来。 不过这也不重要,他们听课也不认真。 齐沅十一岁入国子监,十三岁时程怀玉来替孔夫子考校课业,后来有时孔夫子身体不好不能来,或是要回琴湖书院主持大考,程怀玉还代为授课,去年一整年,齐沅见孔夫子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的出来。 她年初从国子监结业,听说孔夫子也不再在国子监做夫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拒绝枸杞茶并且向程怀玉丢了个手帕,程怀玉:谢谢软软的礼物,收下了。 第27章 茶楼 齐沅想了会儿,问道:“孔夫子还在京城吗?” 施笑:“……” 她说了一大堆,她竟然只听见了孔夫子是吗?? 她的眼神太过强烈了,齐沅摸了摸鼻尖:“啊?那端王怎么办?” 孔夫子当年收程怀玉的时候就说了,这是他的关门弟子,最后一个亲传学生。 现在端王这样,万一孔夫子铁了心不开门,到时候岂不是很难看? 施笑这才吐了口气,恢复正常表情:“端王也是这几年才有声音,一向会附庸风雅,有好些文人真心实意觉得他有才能,分外推崇他。他想要孔夫子收他当弟子,大约也只是想以这个身份来招揽门客罢了。” 端王是圣上的第三子,现年才及冠没两年,还很年轻。 齐沅打了个饱嗝:“人家争一争,也能理解嘛,万一赢了呢。” 赢了可就是坐拥万里江山,掌天下之权了。 齐沅说完,觉得有些不对:“诶?怎么你对他评价这么差?” 施笑没有隐瞒:“他除了会骗男人,还会骗女人,我有一个手帕交被他骗去王府做了侧妃,口口声声说端王这样好那样好,她入端王府没多久,已经失了两胎了。” 王府女人,要么争宠爱,要么争权利。 后宅这样不安分,他总是逃不开责任的。 门客看不到他的后宅龃龉,后宅女子被他蒙骗,个个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时至今日,端王的名声看起来在众王里是最好的。 他不争不抢,平日里除了忙圣上给他的差事,就是与人大谈诗赋,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个位置。 施笑缓了会儿心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话题扯远了。 显王府有圣上收拾,端王也与他们毫无关系,施笑算了算,竟然只有萧曜这一桩事可以与齐沅说了。 她看着抱着汤婆子在怀中的齐沅,换了话题:“程先生对你怎么样?” ………… 卢靖安饮着茶,笑道:“怀玉,有人想做你小师弟啊。” 程怀玉眉眼不动:“他比我还要大两岁。” 卢靖安耸肩:“他这作态,恐怕又要有不少人被他蒙骗。” 即使孔夫子不收他,他淋个雨生个病,传出来也是风雅事一桩。 程怀玉放下茶杯,卢靖安突然转了话题:“我看你日子过得挺好啊。” 他知道程怀玉对齐沅的宝贝程度,因此表情并没有过于暧昧,只是笑他:“看你脸好像都胖了些。” 程怀玉别开他不安分的手,没有搭腔,而是说起另一桩事:“显王那边已经有苗头了。” 圣上要腾出手整治显王了。 十几年前显王躲了过去,现在他这样找死,恐怕躲不过去了。 卢靖安贴心道:“要不要我去与我父亲说一声?” 显王妄图算计齐沅,将齐沅拿捏到手里,程怀玉气的都不安心备考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插手机会,如果是他,他就不会错过。 程怀玉摇头:“如果你父亲也牵扯进去,圣上可能反而要多加思量。” 卢靖安把扇柄一翻,将扇子别在腰间,起身:“那行,我也没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砰——” “程怀玉!” 卢靖安看着一身红衣的卓冉,扯出了个笑:“卓小姐,还在京城呢?” 程怀玉不动如山,卓冉确定他是一个人出的门,他的小夫人并不在,腰都挺直了不少:“程怀玉,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娶她,到底因为什么?” 她已经不再期望能够与他结为夫妻,毕竟她绝不会为人妾室,便是做平妻,她也不屑。 而他的夫人,倘若要因为她而被休弃,她也不忍。 女子是可以和离再嫁,但是他的夫人什么错都没有,她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平白被她毁了呢。 她现在就想要一个答案。 卢靖安看热闹不嫌事大:“怀玉,说话啊,人家等着你呢。” 卓冉数着自己知道的消息,看着程怀玉道:“因为你年少时曾经在她家里住过,与她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青梅遭了祸,他这个竹马伸出援手帮她一把,似乎很说的通。 程怀玉没有说话,卓冉又道:“因为你曾与她日日相对?觉得她可怜?” 卢靖安打断她:“卓小姐,没有日日相对吧?国子监有休假的啊。” 卓冉不理他,又问:“都不是么?程怀玉,那是因为什么呢?” 卢靖安再次打断:“卓小姐,你就没有想过,另外一种,正常的,男女成亲的原因?” 卓冉皱眉,程怀玉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袖子。 “卓小姐,我与我夫人自幼相识,因而定亲,时至如今,她正是碧玉年华,我也及冠,正是年岁恰适,再不成婚,要等到什么时候?” 卓冉原以为他要认真给她一个理由,没想到他能用没什么表情的脸说着这样真实的谎言。 她表情凝着,下意识握紧了手指,劲装更显利落:“程怀玉,你不说出来实话,今日就别想出这茶楼。” 他今天可没有带护卫。 卢靖安一看她这架势,退了两步,到了程怀玉旁边:“说吧怀玉,不然她把你打了怎么办?” 再看他不顺眼也捎带上他了怎么办? 程怀玉放开袖子,卓冉手握成拳,大有他敢走一步就出拳的意思。 卢靖安见卓冉要来真的,心里咋舌。 这女人一旦放弃情爱,狠起来简直太吓人了。 “诶?你怎么在这儿?” 沐南歌根本不把禁足当回事,他照例翻了墙出来,先去了四方街听了场戏,觉得饿了又去了云照楼,他已经好几天没见萧曜他们,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他们。 事实证明碰运气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们的包房里空无一人,三个人也没有来过这儿。 他正打算打道回府,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了程怀玉的声音。 沐南歌原本是想看个热闹,凑近了听才听见程怀玉是在说他和齐沅。 说的跟真的似的。 他刚打算转出来嘲笑一下程怀玉,就听到了另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 活像个女煞星。 沐南歌听卓冉的意思,是不打算放程怀玉走了,他想到齐沅还在程家,说不定还在等程怀玉回去用午膳,一时也忍不住了。 卓冉听到这声音,记忆一下回到程怀玉成亲那天,这个人把她扛了起来,带到了客栈,又要了两坛酒,非逼她说她和程怀玉的过往。 他喝一杯,就要给她灌一杯,她的酒量又不好,人很快就醉了,他还要问,她一想到自己曾经被程怀玉拒绝过那么多次,程怀玉次次都那么不留情面,绝情的话语萦绕在耳畔,冷漠的态度仿佛也近在眼前,她崩溃哭出声,一边哭一边说,最后人就失去了意识。 她第二日午后才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客栈,只不过是在客栈的房间里。 原本就算她的手脚被绑住,但是等到她的人找到她,给她解开,她还是能赶去程府的。 结果这个人这样捣乱,她醒来看到大亮的天光,感受着自己刺痛的脑袋,还有一身的酒味,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卓冉冷声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沐南歌表情疑惑:“我做什么了吗?” 他这样故作无辜,卓冉咬牙:“你等着,我收拾完他就来收拾你!” 沐南歌斜靠在门边:“别啊卓小姐,我觉得还是咱们的事更重要啊,你忘了那天我们交杯而饮,然后我抱着你进房间了?” “嘶——” 卢靖安捂着嘴,一脸无辜的摇头。 这也太刺激了。 怎么能怪他这么失态。 卓冉听他说话,本就气的脸都红了,卢靖安还这么惊讶,惊讶于他胡编乱造的话,她也顾不上程怀玉,快走几步想要抓住沐南歌:“你胡说什么!” 沐南歌翻墙逃跑是家常便饭,卓冉一过来他就转身跑到了楼梯边,看到门边气得不行的卓冉甚至还风流的笑了笑:“哟,怎么说我们也是同过房的关系啊,卓小姐怎么翻脸不认人?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 他看着马上要追上来的卓冉,也不说了,一溜烟就跑下了楼梯,站在大堂里还要笑着说:“卓小姐要是想我了,可以跟我说啊!” 卢靖安慢慢的走出房门,身子探在栏杆外往下头瞧了瞧,已经没有人影了。 他转头看着从容不迫的程怀玉,竖了根大拇指:“你学生,真厉害。” 他还以为今天自己要挨打了呢。 程怀玉知道沐南歌是为了齐沅才这样故意激怒卓冉,他没有理会卢靖安,脚步快了些。 卢靖安跟在他身后,又调侃他:“怎么?急着回去陪弟妹用午膳?” 程怀玉下了最后一层楼梯,挑了下眉:“是啊。” 直到程怀玉消失在大街上,卢靖安都还回不过来神。 这是故意向他炫耀的吧???? 有夫人了不起啊??? 沐南歌钻过的小巷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找了条杂物极多的巷子矮身进去,借着木笼上了房顶。 卓冉看着面前乱七八糟杂物一堆的死胡同,开始一点点翻找。 她明明亲眼看到那个人进了这条巷子,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沐南歌:略略略打我啊~ei(三声)~打不着~ 卓冉:qswlqswl!!!!! 第28章 穷吗 齐沅送走了施笑,又开始想程怀玉。 程怀玉对她怎么样呢? 施笑问的时候,她并没有回答,而是扯开了话题,与她聊萧曜。 施笑也不想与她聊萧曜,最后两个人一同聊起了葵水。 齐沅来葵水时肚子并不会痛,只是会腹酸。 她拿着汤婆子暖着肚子,懒懒的想着程怀玉。 程怀玉对她是十分之好了。 从下人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大声说话就可以看出来。 程怀玉每晚都要很晚才回来,之前她睡得早,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可是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程怀玉一向寅时前起身。 等他真的躺下来,到他起身,算起来也没有三个时辰。 他动作很轻,她从来没有被惊醒过。 齐沅托着腮,又想叹气。 程怀玉娶了她,真的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好愧疚啊。 “软软在想什么?” 齐沅微微张了张唇,话语却没有吐出来。 当然不能跟他说自己在愧疚了。 “在想施笑。” 程怀玉坐到齐沅对面,看着她的气色要比昨日好了许多,心下稍安。 他知道女子每月都要难受这么一回。 长则七天,重则痛至难忍。 她只有昨日看起来有些不大好,今日已经看不太出来她哪里不舒服了。 齐沅吃着红豆酥,想起来已经快到午膳时候了,将咬了一半的红豆酥放下。 程怀玉不怎么吃这些甜的,齐沅喜欢清淡的甜,他问道:“太腻了么?” 齐沅摇头:“不是,快午膳了,再吃该吃不下饭了。” 她看着程怀玉还没有解掉的披风,试探道:“咱们一般什么时候做新衣服啊?” 齐沅的衣服是一季一新,程怀玉略想了想,道:“软软如果想要做衣服,明日就可以叫人来量尺寸。” 齐沅:“……” 齐沅换了个方向问:“只有我一个人做么?你不做?” 程怀玉刚要点头,却又注意到她的神情。 她的问话还有别的意思。 程怀玉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 房间里的炭正热,他也有些热。 程怀玉想要摸一摸衣领顺顺气,却发现自己的披风还没有解开。 他将手指搭在了系带上,看着这颜色有些旧的披风,突然就明白了齐沅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齐沅见他这么久不答话,手指还在无意识的摸着那件已经许多年的披风,以为自己猜着了,心里更加愧疚。 程怀玉一向是没什么钱的,现在她说要做衣服,他连想也没有想就同意了。 就算是有料子,拿去绣坊让绣娘们做,也要花不少钱。 他都没有考虑过为自己做几件新衣服。 不……现在她提出来了……他正在为难…… 早知道就不这么直接的问了。 伤到他的自尊怎么办。 程怀玉慢慢的把披风解掉,搭在了一旁架子上。 他开始后悔曾经说过的浅显谎言。 他该怎么圆回来。 齐沅抠了抠丹蔻,语调都低了些:“我……其实还有些新衣服没穿呢,也不是就要立刻做……还是先给你做吧。” 一件披风都穿这么多年了。 也该有新披风了。 程怀玉心里又软成一滩。 这是个宝贝么? 果然是宝贝啊。 “软软不必忧心这些,我父亲知晓我要成婚,也送了些东西过来。” 齐沅懵然抬眸:“啊……?你是说……用你父亲的钱?” 这多不好啊?? 程怀玉也知道这么说会显得自己很无用,但他还是点头:“这是他给我们的,给了我们,又怎么还能算是他的呢?” 齐沅又想顺头发,她摸着袖子,轻轻咬着唇:“这样……真的好吗?” 从前程怀玉一个人也就算了,要点零花也正常,只是现在他成亲了,有自己的“家”了,还要问程大人要银子…… “少爷,午膳好了。” 程怀玉松了口气:“软软先别想这些了,先用膳吧。” 程家的桌椅板凳也都很旧,往日她没有留心注意,今日她心里想着这件事,不自觉便也看上了两眼。 程怀玉送来的聘礼并不少,比她大姐夫送的还要多不少。 该不会把程家的家底都给掏空了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程怀玉对双雁说了几句话后,双雁便退了下去。 齐沅这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她少见的期期艾艾起来:“程怀玉……” “少爷,荣安堂那边来人了。” 齐沅愣住,陌生的名词突然出现,让她忍不住往程怀玉旁边靠了靠:“荣安堂?” 她很少有这样明显依靠别人的时候。 娇娇小小,看起来像是只兔子。 怪不得喜欢兔子呢。 程怀玉温声解释:“是我母亲的住处。” 他母亲? 他母亲不是闭门礼佛么? 齐沅这边糊涂着,那边人已经进来了:“老奴给少爷少夫人请安。” 程怀玉解释:“是我母亲身边的嬷嬷。” 他眼眸垂着,宋嬷嬷观他神情,也敛了神色:“少爷少夫人新喜,夫人也欣喜,所以将名下庄子铺子的契约都收拾了出来,送给少夫人做见面礼,还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啊? 齐沅凑的更近了,她看着宋嬷嬷,没有注意到自己与程怀玉几乎胳膊贴着胳膊。 程怀玉控制着自己绷起来的神经,抬眸平视前方。 “你娘她……” 程怀玉声音低了些:“她想给,你就接了吧。” 不是,就算给,也该给程怀玉才对啊?? 而且他娘不是专心礼佛吗?不是说他们成亲拜堂,她出来一次,已经是给了程怀玉和她脸面了吗?不是连婆婆茶都没要敬吗? 怎么会突然理出来自己的财产然后交给她呢? 她才嫁过来几天?? 程怀玉的声音更低落了:“她不曾给我什么,想来是想要补偿我,又不好直说,所以给了你。” 齐沅觉得程怀玉现在好像一个小孩子。 还是她的孩子。 她刚刚竟然有一种想要抱住他拍拍他的头哄他的冲动。 太可怕了。 齐沅摆脱那奇怪的感觉与想法,思考起程怀玉的话。 程怀玉当年被他父亲托到齐府,就是因为他父母闹的太凶了,怕伤着孩子,给孩子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记忆。 他在齐府住了五年,程大人来看过几次,可程夫人却是一次也没来过的。 等到程怀玉被接回去,程夫人就开始闭门礼佛了。 她前两天坐在亭子里吃果子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说程夫人说闭门礼佛,就真的一步也没有出过院子。 程怀玉几次想要进去请安都没能成功,最后只能在院门外叩首。 这样算下来,程夫人的确亏欠程怀玉不少。 不管她与程大人有多少矛盾,可是程怀玉却是无辜的。 她从前没有心疼过程怀玉,现在程怀玉已经及冠成家,这时候才想起来补偿么? 等等……程怀玉没有成功进去过,不就是说程怀玉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亲娘? 他们成婚那日是他们母子时隔多年面对面的唯一一次见面? 太可怜了啊…… 齐沅终于忍不住了,她伸出手指握住程怀玉的袖子,用了些力气:“你别难过……” 程怀玉:“……” 好像过头了。 她自己想了些什么? 程怀玉看着她的玉白手指攥着自己的藏色衣袖,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 更可怜了。 齐沅觉得自己的怜爱都快泛滥成河了。 她沉默着缓了会儿这股汹涌的情绪,才点头:“那就谢过婆母了。” 宋嬷嬷放下东西,又看了齐沅与程怀玉一眼,才恭敬的行礼退了出去。 程怀玉心里松了口气,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感觉到她站了起来。 齐沅实在忍不住了,她起身,十分轻柔的拍了拍程怀玉的后脑:“她心里还是爱你的呀,你看你成婚,她把她的这些财产都拿了出来,说是给我,但与给你也没有什么分别呀,别太难过了。” 程怀玉:“……” 这些东西是从他回程家他母亲就想给他的。 不过他一直没要而已。 他母亲不出门,也不见人,更不理他父亲,这些东西只能他来打理。 从他要成婚的消息放到荣安堂,宋嬷嬷就来了两次。 他那时满心里都是自己成婚的事,把曾经说过的谎忘的一干二净。 他不知道是该得意于自己说谎不露破绽,还是还高兴于齐沅竟然这么相信他。 她日常饮食起居用的一点儿也不寒酸,光那果茶制作起来就很费劲,点心有的还是从西里铺买来的,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 今日她这样的反应,他兜不住了,才趁着午膳使双雁去荣寿堂一趟。 宋嬷嬷看见他的脸色就知道该说什么话,这才没有露馅。 他没有回复齐沅这莫名的怜爱,而是道:“软软不看一看有什么么?” 齐沅对管理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只是程怀玉这样说,这还是他母亲送来的新婚礼物,想来对程怀玉来说意义应该十分深重。 她走过去,把那个匣子抱了回来。 匣子沉甸甸的,齐沅原先以为只是些地契之类的,没有防备就拿了起来,手都坠了一下。 她走到一边椅子上坐下,招手示意程怀玉过来。 小丫鬟们开始收拾饭桌,程怀玉又洗了手,才迈步过来。 齐沅把匣子推过去,端坐:“你母亲给你的,你开。” 说不定里面会有他母亲亲手做的什么东西呢。 他打开,第一个看到,心里肯定很感动。 程怀玉知道里面是什么,他手指轻轻搭在搭扣上,微微一勾。 齐沅的期待表情太强烈了,让程怀玉感觉这里面会是他的孩子。 齐沅看程怀玉表情根本没有什么变化,蹙了眉,难道里面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这么大好的修复关系的机会,程夫人竟然没有把握住? 她也看了过去,表情渐渐凝住。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说谎一时爽,圆谎火葬场。 齐软软:他好可怜啊,我母爱泛滥了1551 第29章 话本 银票、地契、钥匙、信物。 还真是……财物。 程怀玉看到被银票盖住的那一角,探手过去,将银票拨开。 是一个镯子。 碧绿的。 齐沅看着这镯子的水头,想到了话本里的情节:“该不会是你们程家的……” 程怀玉记得自己母亲戴过这个镯子,他颔首:“应当是祖母给她的。” 程老夫人当年极为偏爱他父亲,因此就算她不喜他母亲,还是给了这个程家代代相传的镯子。 后来他父亲搬出来,这个镯子在他母亲手上,程老夫人也没有想起来这镯子的事。 还真是传给儿媳的啊。 齐沅收回手,老老实实的揣在袖子里:“你娘怎么这么多钱啊?” 她这么多钱,怎么程怀玉这么穷? 程怀玉面不改色:“应当是铺子的收益。” 的确是铺子的收益,只不过是他挣的。 他将他母亲的铺子庄子的收益都折合成银票,半年送一次,他给了就走,程府的人听他的,这银票也没能再送回来。 现在他为了解燃眉之急同意要这一匣子的东西,他母亲便把银票都塞了进去。 这么些东西,连着后来取下来的镯子,都舍弃了。 他父亲再不回来,恐怕他母亲要出家了。 齐沅不太清楚程夫人的娘家,以为这是她的嫁妆,又为难:“倘若是你娘的私房钱,我们要也就要了,这若是你娘的嫁妆,我们拿了,算什么人了?” 就算是程夫人想要弥补程怀玉,拿嫁妆出来,也不合适啊。 她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心软为了程怀玉同意留下这匣子了。 程怀玉作思索状,过了会儿,道:“好像不是我娘的陪嫁,应该是我父亲送给她的。” 齐沅只在小时候见过程大人几次,他看起来跟程怀玉现在的气质如出一辙,话少,人也冷,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最起码齐沅当时看到他,没敢凑上去说话。 没想到他还会送程夫人这些东西。 这叫什么? 冷面下的柔情? 程怀玉把镯子拿出来,平放在手心里:“软软不戴吗?” 这只镯子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莹润,好像许久没有被拿出来了。 齐沅不想戴这“程家儿媳”的镯子,只是程怀玉话音与平时不太一样,她觉得他可能是不想辜负他母亲的这一举动。 她伸出了手:“好吧。” 她的本意是让程怀玉把镯子给她,她自己戴,可是程怀玉不知道在想什么,轻笼着她的手腕就把镯子套了上来。 果然很凉。 齐沅被冰的没有心思瞪程怀玉了。 都说玉越养越温,这镯子得多久没动过了? 齐沅摸着自己的手腕,暖了会儿,缓过了被冰的一瞬,看着春桃他们都在门外,小声讨伐他:“我是想让你给我,我自己戴,你怎么就给我戴上了?” 程怀玉恍然:“原来软软伸手是这个意思。” 齐沅:“……” 她觉得程怀玉在蒙她,但是没有证据。 她瘪了瘪嘴:“你从前不这样啊?” 他从前在人前多正直啊,怎么私下里是这个样子的? 程怀玉听着她的嗔怨,唇角细微的上挑:“软软不是要做衣裳?” 齐沅想起来用膳前他们的谈话,又看了看匣子,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铺子庄子地契都给你了,你不得先去处理一下这些东西?” 程怀玉赞同道:“软软不说,我就要忘了,多谢软软提醒。” 齐沅怪不好意思的,她摸了摸耳坠,指头滚着上面的珠子,眼神看向别处:“需要我帮忙吗?” 这些铺子他早就接手了,如果带着她去处理,掌柜管事那么多人,总会有露馅的。 程怀玉将匣子合上,摇头:“软软不难受么?” 齐沅的思绪在程怀玉母亲送来的这些东西上,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呆呆的看着程怀玉,脸在程怀玉的注视下红的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程怀玉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 什么难受???? 不是心照不宣默不作声的吗??? 他怎么说出来了??? 齐沅的脸烫的自己都受不了了,她将汤婆子放下,捂住了脸。 程怀玉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了,也有些窘迫:“软软……” “你别说话!!” 齐沅的音调又尖又低,她已经混乱的不知道要想什么了。 过了许久,齐沅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清醒,放开了手。 程怀玉余光看到她的神态,身体紧绷起来。 这样盈盈又羞怯的神态,他只在梦里见到过。 眼尾红着,连带着眼睑也是水润的粉红,眸中微光闪闪,水盈粼粼,一双桃花眼,春水生生,脸上如同抹了胭脂一样,却比胭脂更真切,羞态袅娜,胜似水芙蓉。 齐沅自以为自己恢复了原状,眼神飘着,声音也有些颤:“咳……你说的对,那还是你自己去吧。” 程怀玉双手交握,宽大的袖子遮在身前,声音有些紧:“软软——” 齐沅猛地站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几步就出了厅堂,消失在程怀玉面前。 程怀玉坐着,慢慢的翻了个茶杯,倒了杯茶。 茶是他们用完膳新上的。 直到杯壁变回冰凉触感,程怀玉才端起来,饮了一口。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能于现实中看到她那样惹人心颤的神态。 一眼便让他险些失控。 “啊啊啊啊啊!” 春桃看着齐沅抱着鸳鸯布偶发泄,担忧着:“小姐怎么了?” 她不是与姑爷在商讨事情么? 怎么回来时是这样的神态? 春月立在旁边,也摇头。 齐沅发泄完,情绪好了许多,她把布偶扔到一旁,坐了起来。 “春桃,我的话本呢?” 总要找点事情做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待会儿又要想到程怀玉说的那句话了。 齐沅指尖略过一册册话本,将有些旧的那部话本拿了出来。 《春庭雪》是她两年前偶然间发现话本,当时她站在书坊里,不经意间看到这抽新的春意与皑皑积雪的封面,当时就起了兴趣。 这话本是图文并茂,且插图画的十分精美传神,因此价格上也十分美丽。 她当时是咬着牙买的,原因无他,这个封面她实在是太喜欢了,一眼钟情。 齐沅当天回去,熬夜看完了这一绝美的爱情故事,第二天又去了书坊,想要找同笔者的其他佳作。 她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书坊掌柜见她找的辛苦,过来问她,她才知道这笔者只有这么一部作品。 她可惜过后,又问书坊掌柜可知道这部话本的绘者是谁,不出意外,掌柜也不知道。 齐沅看着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春庭雪》,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书坊再看一看。 现在她手里头宽泛,买十本她也不心疼了。 齐沅躺在榻上,脚递不下去,不能甩来甩去,心里总觉得看的憋屈。 这榻是什么时候做的? 程怀玉那个时候能有多高啊,造这么长的榻,浪费材料。 她觉得身上好了些,翻了个身,伏在榻上,用手肘撑着榻,手掌撑着下巴,翻开了《春庭雪》。 这封面她看一次心动一次,每次都要看许久才舍得翻页。 她翘起来小腿,两只脚搭着,翻过了扉页。 《春庭雪》的主人公是一对青梅竹马,他们从小相识,从小就在一处玩,长大了情分也没有淡,总是形影不离,一同入学,又一同结业,最后两人成亲,白头偕老。 总结出来看起来好像很平淡无味,她这么推荐给施笑的时候,施笑还有些嫌弃,但是当她看完了《春庭雪》,态度立马就变了,同她一起赞扬了一个时辰的青梅竹马温馨自然水到渠成的爱情。 青梅唤阮庭春,竹马唤作虞乘雪。 名字也这么般配,封面上的两种景色,就仿佛是他们俩一样,相依相融,不分你我。 程怀玉将那匣子放好,回到书房,灰白的信鸽就飞了进来。 他展开小纸条,很快看完。 圣上就算是身子不如从前了,也轮不到这些年轻的皇子毛毛躁躁的划分势力。 更何况……北地还有一位王叔。 鸽子的腿上没有收到回信,始终不愿意离去,程怀玉沉下表情,鸽子展了展翅膀,没有再犟。 他看着远成一个黑点的鸽子,又展开一张信纸。 他成亲他父亲回不来不要紧,现下再不回来,他父亲可能就要没夫人了。 这封信得加急。 齐沅看到虞乘雪知晓阮庭春与旁的小公子约定一起去踏春,醋的一连写了十首《踏春》,遣人送去给阮庭春,笑的不行。 虞乘雪太别扭了吧? 明明就想和阮庭春一起去踏春,就因为阮庭春先答应了别人,硬憋着不说,还写诗暗示阮庭春来找他。 “软软在看什么?” 齐沅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松开手肘,趴在了榻上。 程怀玉:“……” 他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春桃放下针线筐,行了个礼。 程怀玉踱步进来,语气自然:“软软?” 齐沅听到他的声音,又想起来那一句“软软不难受吗”,脸又烧红,再加上她怀里还有话本,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被他逮到不认真学习看话本不是第一次了。 他没收的话本也得有十几本,其他的都好说,《春庭雪》却不能让他没收。 程怀玉见她始终闷着,轻叹一声。 齐沅听见这一声轻叹,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在国子监。 他没有理由没收她的话本了。 齐沅坐起来,话本还摊着在榻上。 程怀玉了然:“在看话本?” 他这样自然,带的齐沅也自然起来:“是啊,没事做嘛。” 她把话本拿起来,看完了这一页的最后两行,舒了口气:“好啦,今天就看到这儿。” 齐沅正对着程怀玉,她拿着书,书的封皮也正对着程怀玉。 程怀玉手指紧了紧,看着她意犹未尽的合上那话本,声音如常:“软软喜欢这本?” 齐沅将书递给春桃,点头:“可喜欢啦,这本特别好看,跟那些俗套的书生小姐不一样,平淡里又带点甜,一点儿也不腻,我看过好多遍啦。” 她的表情的确是十分喜爱的模样。 程怀玉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春庭雪》是他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区区不才,写个话本还是可以的。 齐沅:神仙爱情!awsl! 第30章 谎言 那个时候他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每日看着她与萧曜他们说笑玩闹,心里酸涩,又后悔当年太过死板,以至于断了自己与齐沅的联系。 他当年被父亲接回家,与她告别,她没有十分难过,也没有程府来找过他。 齐沅一个女孩子,他时常登门去齐府找她,传出去别人只会指点齐沅。 更何况……他去了,她也不太想搭理他,与他说话也不怎么用心。 他白日端着架子,看着她与别人说笑,晚上回去总是觉得不甘心。 在又一次没收了她的话本后,他突然有了个念头。 他可以将他的情意都写出来。 冠以虚假的名字,挽回曾经后悔的时分,臆想不可能的相爱与结局。 他写的酣畅,收笔后自己从头欣赏的时候,卢靖安发现了。 卢靖安如何取笑他暂且不言,他给出的一个建议却令他心动。 他可以把这一个故事投到书坊,印成册之后,摆在书坊的架子上。 她爱去书坊买话本,万一就被她看到了呢。 被她看到……也算是……将自己的心意交予她知晓了。 卢靖安觉得这故事写的太过平淡,书坊恐怕不会接这桩生意,又提议他不如画几副插图,到时候与书坊掌柜商量做成图文兼具的话本,想来会比寻常话本要更引人注目一些。 他画了许多图,最后择出来那十幅,卢靖安自告奋勇拿着图与文帮他去书坊与掌柜谈。 当知道《春庭雪》真的印出来卖之后,他紧张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她每日带的话本,有时三两天换一本,没有他熟悉的想要看到的那一本。 他曾一度因为齐沅没有看到《春庭雪》而不甘,甚至有几次想要早去一会儿,将《春庭雪》放在她的案桌上。 而现在。 程怀玉想起来齐沅拿着那明显被好好珍惜的、有些旧的熟悉的封皮,一时竟有些百感交集。 齐沅以为程怀玉是不想讨论话本,毕竟程怀玉所涉猎的书籍与她看的并不一样,她看着程怀玉身上的旧衣服,指甲划了划耳根:“你的衣服也该做新的了吧?” 这件衣服她去年好像见过他穿过。 程怀玉本来也没有想着说这种谎。 但是那一次,他等着齐沅改完文章下学,她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袖口看。 他以为是上面沾了东西,抬起来一看,发现上面破了个口子。 卢靖安那段时间新得了个匕首,没事就要划着玩,他心里想着该是卢靖安不小心划破的,打算等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他玩匕首小心一点。 她迟疑着、小心的开口:“你……没有新衣服吗?” 他当时没有跟上她的思路。 她的神态一反往常的柔软起来,语气也很轻,询问着他:“你家里,没有人提醒你吗?” 这口子破的位置有些靠里,衣袖层层叠叠的压下来,并不是很引人注意。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的。 程怀玉以为她说的是“没有提醒衣服破了口子”,所以摇了头。 她自己为难了会儿,歪着身子拿出了自己的荷包。 他刚想提醒她不要分心,专心改文章,她就打开了荷包,拿出了针线。 那个时候恰好快到端午,她课间无事就要缠着施笑教她打络子,做彩囊。 他以为她是改烦了,想要做些别的事情静一静心,没想到她会拿着针线向他走过来。 她拉了个凳子在他旁边,举着针线问他:“你会吗?” 程怀玉当然不会。 他也摇了头否认。 他没想到她会拉着他的袖子,一点一点补那个口子。 她的女红很差,在施笑对着她无奈摇头的时候他就知道。 她垂着头,手指抓着他的深青色衣袖,顺滑的长发滑到她身前,被她不耐的拨回身后。 他看的清她发髻中若隐若现的簪身,那是他们在国子监重逢后第一次贴的那样近。 她补的很慢,最后快补完的时候,她懊恼着:“本来不明显的,怎么我补完好像更明显了?好丑啊。” 她抬头,他慌忙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放在一边的书。 她放下针,戳了戳他的手臂:“别看了,你爹不给你月钱么?怎么也不做一身新衣服?好歹还是京城闻名的怀玉公子呢。” 他那时不知怎么的,谎言脱口而出:“我家里……没什么布料可以做衣服。” 若有布料,也只是请绣娘做衣服罢了,若没有,那绣庄要的价钱可就高了。 她一听他的话,另一只手也松了,衣袖滑下去,针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回响着,她不太敢相信:“不会吧?虽然我是听说程大人两袖清风,可是你家也不会穷到连衣服也做不起吧?” 他话已经说出口,就如开了弓的箭,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你……别跟别人说。” 他故意降了些音调,她的神情复杂,最后又拉起来他的衣袖,捡起了针,缝完了最后两针。 “知道了。” 她俯身,脸几乎埋在他的衣袖上,再抬起身子的时候,线就断了。 她把针线收好,又坐了回去,接着改文章。 他却再没有心思看她有没有认真改。 他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看向被她缝补的那一点。 她给他补了衣裳。 他的手指情不自禁抚上去,摸到凸显的线头,心里一震。 她的唇齿……曾经贴过那里。 她的唇齿。 那一晚他看着被她补的那一点,很久没有睡着。 他做了个梦,梦到她在咬断线之后,扔掉了针,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吻上了他。 后来他没有再要求府里每换一季就要做新衣服。 他的衣服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件,她终于如他所愿的偷偷让他留下来最后走。 天色粉沉,国子监外人也稀少,她像是揣着胡萝卜的小兔子一样猫着身子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之后才对着被迫留在门内的他招手。 她上了齐府的马车,拿了一个长匣子下来。 她的力气并不是很大,拿着那匣子,颇有一些费力,她朝他丢了个眼神,示意他伸手接着。 她将匣子给了他就上了马车,一句道别也没有说。 他抱着匣子回了家,看了许久才打开。 是一匹锦缎。 青灰色的,竹叶隐隐,暗纹细腻。 舟远进来,看到这一匹锦缎,有些疑惑:“爷,这是您从铺子里拿的?” 他想要的话,直接吩咐他们就好了啊。 程怀玉舍不得动这一匹锦缎,他把它放好,支使舟远去铺子里取来一匹一模一样的,做了两身衣服。 他穿着新衣服去国子监,她眼里果然有些骄傲的成就感。 这样善良,又容易心软又容易满足的一个宝贝。 程怀玉顺从点头:“是该做新的了。” 齐沅也放下了心:“你们家这么久没做过新衣服,有熟悉的绣娘吗?要不要我让春桃去找绣娘?” 程怀玉顿了一下,齐沅明白了:“春桃?” 春桃放好话本就拿着针线筐去了外间,听到齐沅叫她,也没有进来,站在门外问道:“少夫人要吩咐什么?” 齐沅鼓了鼓脸颊:“春桃你进来。” 这样隔着门说话,多累啊。 春桃这才推门进来,她撩起帘子,站到了榻边:“少夫人?” 齐沅玩着手指:“你这两日得了空儿去绣庄一趟,找与咱们相熟的绣娘过来。” 春桃以为是她要做衣裳,在心里盘算着她们有的布匹,问道:“少夫人是要用什么布做?花枝锦?断云锦?做褙子还是外裳?” 齐沅朝程怀玉努了努嘴:“给他做,之前婶母不是给我做了好些衣服吗?穿也穿不完,我不做。” 春桃没有想到是要给程怀玉做,她默了会儿,还是问齐沅:“给少爷做,是要用什么布?又要做什么呢?” 齐沅想起来午膳前看到的披风,摇了摇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做一遍吧,做两套。” 反正他现在手里也有钱了,先把他行头给整理好吧。 程怀玉默认:“你去前院唤舟远,与他商议都要做些什么。” 春桃曲膝称是,掀开帘子出去。 他在这里,春月也跟着春桃去了外间,她也不好就这么跟她聊天,只好又躺在榻上:“程怀玉,你从前没收的我的话本,都放哪儿去了?” 她就觉得很奇怪,他又不看,没收了也不还给她,放在他那里不占地方吗?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他的书房里肯定都是各种正经书,突然混进去那么些不正经的,他看着就不觉得别扭吗? 程怀玉回想着自己的书房,确定该收拾的都收拾起来了,道:“在书房,软软现在想看?” 齐沅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不还给我呢?” 程怀玉试图转移话题:“软软方才在看的话本叫什么?” 齐沅表情认真起来:“程怀玉……你该不会……” 程怀玉屏住呼吸,心跳也加快。 “你该不会是自己偷偷看了,不舍得还给我了吧?” 程怀玉:“……” 他以为齐沅是猜到他忘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给她了。 他的表情波动太大,齐沅意识到自己猜错了,她想不明白:“那你为什么不还给我呢?好歹还是我花银子买的呢。” 程怀玉坦白:“我只是忘了。” 她总是不专心听课,课本底下放话本,他除了收了,还能怎么办? 收了拿回来,他也看不下去,只好辟开一片格子,专门放她的话本。 齐沅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个答案,一时语塞。 她半晌才道:“还好《春庭雪》没有被我拿到国子监去过,不然被你收了,我哭都没地方哭。” 程怀玉听她说“《春庭雪》”这三个字,心里又是一颤。 这与说“程怀玉心悦齐沅”没什么两样。 还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程怀玉心悦齐沅”。 他真的很难保持冷静。 “春庭雪?” 齐沅也知道程怀玉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此解释道:“就是你刚刚来的时候,我看的那本。” 她提起来,又想夸:“我跟你说,《春庭雪》写的真的特别好,一点儿也不腻歪,感情都是水到渠成,笔者也没有安排什么特别刺激的桥段,譬如当时流行的什么‘真假千金’啦,‘姐妹共争一男’啦,这个里面都没有。” 程怀玉摩挲着食指,接话:“是么?” 齐沅以为他不信,接着道:“当然了,不仅没有这种恶俗的情节,全文都在专注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发展,你不知道阮庭春发现虞乘雪喜欢自己的那一段,我有多喜欢,写的真的太好了啊,完全就是真的少女心事嘛!” 程怀玉侧身倒茶,指头在杯壁上摩挲。 那一段他写的也最用心。 他在幻想齐沅像阮庭春一样,发现他喜欢她。 一想到这种情况,他就忍不住会想,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概并不会很高兴。 阮庭春与虞乘雪是真正的,无话不说的青梅竹马。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那种青梅竹马。 阮庭春知道在她人生中占据重要地位的虞乘雪喜欢自己,反应与齐沅该是相反的。 反着来写,他与齐沅如何僵硬,如何陌生,阮庭春与虞乘雪就该是同等程度的羞涩亲昵,以及欲语还休。 那个时候,他在书房里,想着她如果知道他喜欢她,大概会毫不留情的拒绝他。 如此一来,阮庭春就该有多忸怩难舍。 他将自己的感情投注到虞乘雪身上写完这一段,幻想齐沅也如阮庭春一样,藉此来麻痹自己,以获得短暂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我没钱,做不起衣服。 齐软软拿出私房钱哼哧哼哧搬来锦缎一句话没说送给程怀玉。 看到程怀玉穿上了新衣服,齐软软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第31章 初雪 齐沅看着绣娘给程怀玉量尺寸,心里赞叹。 程怀玉身形可真好啊。 肩宽,腰窄,还高。 怎么以前她就没发现程怀玉的这个优点呢? 她看着,春桃无声的靠了过来:“小姐。” 齐沅被吓了一跳,她抚了抚胸口:“你干嘛呀,这么无声无息的,吓我一跳。” 春桃先道了句歉,才凑到齐沅耳旁:“小姐,您不给姑爷做点什么吗?” 齐沅疑惑:“做什么?” 春桃提醒她:“靴子,香囊,袜子,都行啊。” 齐沅:“……” 这是要她扮演“贤妻”吗? 她女红不行的啊! 春桃劝说着:“也不一定要做的有多好,只您亲手做的,与旁人做的意义肯定不一样,姑爷说不定都不舍得用的。” 齐沅试图反向劝说春桃:“春桃,你知道的,我连手帕都绣不好,靴子香囊多难啊?袜子也不简单啊?” “什么不简单?” 春桃站直,齐沅撇了撇嘴:“说香囊做起来不简单。” 程怀玉知道齐沅的手艺,也知道齐沅的性子,他以为齐沅只是单纯说一说这个话题,便也没有往心里去:“软软想要香囊?” 哪里是她要啊。 齐沅接收到春桃暗示的眼神,想要假装没看到:“不想要,我的香囊是新做的。” 春桃:“……” 春桃替齐沅开口:“少夫人方才在与奴婢说……” 齐沅眼看自己就要被迫做女红,忙打断她:“说……呀!” 她还没有想好说辞,一片细雪就飘到了她的脸侧。 齐沅怔怔的摸着侧脸,转头看向窗外,窗子是半支着,此刻细雪匆匆而下,落地便融,齐沅不由自主喜悦起来。 “下雪了呀!” 她飞奔过去扒着窗棂,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感受着掌心的雪水慢慢变暖,转头看向程怀玉:“下雪了!” 她才十六岁,这样青春鲜活,眉眼如画,回眸一笑,便是说不出的灵动。 程怀玉心头一空,心跳随即剧烈起来。 他饮了口茶,茶水缓下去,于怦然跳动的心脏并无什么作用。 程怀玉放下茶杯,也掀起一个笑:“嗯,下雪了。” 齐沅愣愣的看着程怀玉,莫名的有些心慌意乱。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么明显的笑意。 外面明明在下雪,可她却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春色。 齐沅掩饰着转过了头,心里怦怦着,外面雪色渐显,她忽然想到《春庭雪》。 原来春色与雪色,真的可以这般融合无违。 程怀玉见她专注看着雪景,提醒她:“软软,披件衣服吧?” 她不是怕冷? 齐沅听到程怀玉的提醒,心思游了回来,一时也觉得手有些冷。 春桃拿了件厚实的披风过来,齐沅抱住手炉,看着外头隐隐暗下来的天色,感叹:“大概是场大雪。” 这才申时,天就压的这么沉了。 程怀玉闻言也看向了窗外。 的确会是一场大雪。 房间里暖融融的,齐沅在窗边看了会儿,新鲜够了,才让春桃放下窗子。 她解掉披风,坐到桌前捏了块糕点。 这糕点是双雁端上来的,齐沅也没问是什么糕点,一入口,冒着热气的甜软让她喟叹。 她吃完了一整块,才对程怀玉招手:“这个糕点,特别好吃,你尝尝。” 程怀玉计划下个月搬去水榭,他正想着到时候先拿哪些东西,听见齐沅的话,脚步不由走到了桌前。 齐沅顺手拈了一块递给他:“你家厨子手艺真不错。” 程怀玉面色平淡:“软软喜欢,可以吩咐他们多做一些。” 齐沅顿了一下,又道:“程怀玉,你今天不忙的吧?” 程怀玉本来是在书房,春桃约的绣娘到了,她才让双雁去请他。 现在尺寸也量完了,他还在这里。 程怀玉摇头:“软软想让我做什么?” 齐沅神色自然:“那个……我能去你书房看一看吗?” 程怀玉有些惊讶:“现在?” 现在外面正在下雪,从卧房到他的书房,还有一段路需要撑伞。 齐沅心里懊恼,对啊,现在在下雪,她冒雪过去,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没事找事一样。 她思考着夸赞程怀玉哪一方面,他才会再次赏脸展颜。 她真的好想再看他笑一下啊。 “程怀玉……你秋闱的时候,紧张吗?” 齐沅这一连串没有关联的问话让程怀玉有些不明白。 她究竟想问什么? “没有。” 秋闱都不紧张啊……那她夸他解元头名,想来他也不会觉得自豪。 刚刚他为什么笑了呢? 齐沅又看向窗子。 刚刚她就说了一句下雪了,他就笑了。 齐沅忧愁着划着桌布,她想不明白怎么才能让程怀玉笑。 她的情绪一下子这样低沉,程怀玉忍不住安抚她:“这一场雪想必会很大,也许等明日你起来,院子里的雪就能堆起雪人了。” 从前冬天在齐府的时候,齐夫人不让她玩雪,她总要找他,让他来给她堆雪人。 他并不会堆,只是站在雪地里笨拙的聚拢起雪堆,她站在檐下还要拍手夸他厉害。 勉勉强强算是堆了个雪人样子,丑的他都不想再看,她却很高兴,奖励给他她最爱的蜜饯。 而在国子监,冬日不上课的时候,庭院里若有雪,她的婢女看着不让她碰雪,她便要激沐南歌他们给她堆雪人。 有了雪人,她一整日心情都很好,走的时候还要揣着手俯身跟雪人道别。 齐沅心里只有想再看程怀玉笑一笑,他提起来雪人,她勉强提起来些兴致:“我能玩雪吗?” 如果不能的话,她就继续想该怎么逗他笑了。 程怀玉没有回答她,而是唤了春桃进来。 “从前你们小姐冬日里为什么不能玩雪?” 春桃顶着齐沅的威胁视线老实回答:“因为少夫人手太嫩了,玩了雪恐怕会容易被冻到红肿,若是看顾不好,便容易生疮破皮。” 齐沅很小的时候玩过雪,那时候才会跑没多久,她跑着,丫鬟嬷嬷在后面跟着,就相当于陪她玩了,她们一个没看住,她就玩了一手的雪,当天晚上谁也没在意,到了第二日她又去玩,晚间她就哭着说手痒痒。 齐夫人那个时候才刚刚生完孩子,月子都还没出,看着齐沅红通通的小手,气的一连发卖了好几个奴仆。 当年她没能再玩上雪,此后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再玩过。 见程怀玉深以为然,齐沅背一塌,下巴搁在桌子上:“不玩就不玩嘛。” 她这副要糖要不到的泄气模样,让程怀玉有一种在养女儿的错觉。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倘若被她知道他是这么想她的,恐怕要生气的。 春桃答完话就退了出去,程怀玉擦了擦手,道:“软软。” 齐沅偏头:“啊?” 她的下巴本来就俏俏的,这样搁在桌子上,反而有些可爱的肉肉挤了出来,她的神情也是少女懵懂的样子,程怀玉忍住想要捏一捏她的脸的冲动,他紧了紧手指,声音不变:“我计划月底或者下月初搬到水榭。” 齐沅睁大眼睛,坐直:“水榭?” 程怀玉颔首:“在书房后面。” 离书房近,他的“温书”理由也可信些。 程怀玉每天睡的比她晚,起的比她早,她自己睡着床,有时候都会忘了程怀玉与自己睡在一间房。 这个时候了,再睡地上,恐怕程怀玉也受不住了。 齐沅蹙眉:“那后面这些天,你还睡地上吗?” 现下都下雪了,地上多凉啊。 程怀玉睫毛颤了一瞬:“软软想说什么?” 齐沅鼓了鼓脸颊,手指捏着耳垂:“也……没想说什么……” 她也说不出来让程怀玉到床上睡的话啊。 程怀玉宽慰她:“没事,我年轻,晚间还有炭火,不会有事的。” 他如果揪着说不想睡地上,齐沅反而要与他认真商量该怎么办,可是现在他这么善解人意,还安慰她,让她更愧疚了。 齐沅放下手,心里下了决定:“你睡床吧,我可以睡榻上,你的榻挺长的。” 程怀玉皱眉:“软软,不行。” 若是随便歇一歇便也罢了,只躺一个半个时辰,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是在上面睡一晚,肯定会不舒服的。 她睡觉又那样爱翻腾,伸展不开不说,万一翻掉下去了怎么办? 程怀玉眉压着眼,唇角都抿起来了。 齐沅打消软言商量的主意,退了一步:“那你多加一床被子吧?” 程怀玉这才放松眉眼,颔首同意。 这么说了一会儿,齐沅心里原本跳跃活泛的心思也歇了下来,她又披上了披风,拢紧了些,穿过外间走到门口。 雪仍旧是细雪,阵仗却变大了起来。 一层压着一层,地上已经隐约能看到白痕。 往常这样的时节,她就可以看着齐溪捏雪球扔齐湘了。 齐湘平时喜静,雪积起来,齐溪闹她,她也会跟着活泼起来配合她玩闹。 程府人少,现在下了雪,奴仆也都避到了檐下,静静的,雪落的声音仿佛也清晰起来。 春桃搬来了凳子,齐沅抱着手炉靠在门边坐下,炉具也被春桃搬到了她的身后。 从前她与施笑或是齐溪她们提起来出嫁,言语中总是不经心,说着“嫁出去”云云,实际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过“嫁出去”的含义。 她与她们嬉笑着玩笑,打趣着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嫁过去夫妻之间要如何相处,说的时候也没怎么羞涩,说完便也抛在了脑后。 现在她真的嫁出去了,成了别人家的人,才知道那玩笑的真正意义。 于此间世而言,出嫁意味着回不去的离别。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他笑起来真好看,awsl。(说什么也要他再笑一次给我看 程怀玉:(一无所觉)要到了约定的这一步了,不想搬TAT 第32章 书房 齐沅还是惦记程怀玉的笑。 她穿上了木屐,先拿着让春桃采的花走到院中,将那花插在了雪人头上。 雪人是舟远他们堆的,春月也上手捏了眼睛镶嵌上去,那眼睛大的像铜铃,配上红辣椒的嘴巴,总让齐沅觉得这雪人像笨妖怪,吃完人忘记擦嘴的那种。 她收回手,将手与手炉都拢进大氅里,回到檐下走过长廊,进了圆门后草木便多了些,她走过湿漉漉的地面,舟远看到她过来,弯腰行了礼。 齐沅是第一次来书房这边,舟远走了下来,询问道:“少夫人有事么?” 齐沅觉得奇怪:“没事我便不能来了么?” 舟远赔笑:“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卢少爷在里面,应当是在与少爷说事。” 齐沅愣住:“卢少爷?” 程怀玉的朋友? 舟远的回话还没到嘴边,门就开了。 程怀玉看着装备齐全的齐沅,略放了些心:“软软进来说吧。” 这雪下了两日,积了半掌高,近几日才开始化,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开始化,天也更冷了。 齐沅又怕冷,在外面站上这么一会儿,该是受不了的。 齐沅的大氅没有帽子,她耳朵也有些凉,因此也没有顾忌程怀玉的朋友还在,小心的上了台阶。 她到了屋子里,温度却只回了些微一点,程怀玉也知道自己书房炭烧的少,他关上门,给舟远使了眼色。 卢靖安看到梳着妇人发髻的齐沅,拱手道:“在下卢靖安,见过弟妹。” 齐沅觉得他有些面熟,他一出声,又觉得声音也耳熟。 她在哪里见过他吗? 程怀玉将软垫找出来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另一边。 “不用理他,软软坐过来吧。” 卢靖安挑眉:“什么就不用理我?你难道不比我小两岁?你夫人难道不是你媳妇?我叫弟妹叫错了?” 齐沅在程怀玉旁边坐下,闻言端正表情:“卢公子此言差矣,据我所知,我婆母只有一个孩子。” 程怀玉的母亲只有一个孩子,卢靖安又算哪门子的“兄长”呢? 程怀玉舒展眉眼,附和:“我夫人说的对,卢靖安,别乱攀亲戚。” 齐沅只是随口一杠,她还在摸着手炉,就听到程怀玉的一句“夫人”。 怎么就……夫人……了? 齐沅缩了缩脖子,试图用冰冷的毛领来给自己的耳朵降温。 卢靖安噫了一声:“你们妇唱夫随,我孤家寡人一个,不和你们争论。” 程怀玉大概真的和卢靖安关系好,齐沅能清楚感觉到程怀玉的放松。 “你孤家寡人是活该,争论无理也是事实,这两者仿佛并没有什么联系。” “程怀玉,怎么?有了夫人忘了友了?” 他们说着话,舟远过来添了炭,后面还跟着端着茶点的双雁。 卢靖安愈发不平:“程怀玉,我来你这儿这么多趟,也没见你使唤人给我端一盘果子啊?” 程怀玉掀起眼皮:“我家清贫,能省则省。” 卢靖安下意识想说“你们家什么时候清贫过”,他对上程怀玉的视线,知趣改口:“行吧,清贫清贫。” 他们的茶搁在书桌旁边的案几上,卢靖安看着双雁放下茶点,自己倒了一杯茶。 “啧……” 卢靖安许久没吃过甜的,他放下茶盏:“我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男人成家与没成家的区别。” 他来程家这么多次,程怀玉倒也没有真就什么都不顾他,晚了到点了程怀玉也留过饭,只是若是午后时间,上茶上的都是雨前春之类的苦茶,从来也没见过糕点。 他就没见过程家做过上过糕点。 现在程怀玉娶了妻,炭火也要烧热,糕点时时都要备着,果茶也不缺。 他刚刚随便一瞥,这才看到书房里也放了些软垫,他想起来自己发现榻里侧放了毯子,想要坐在榻上的时候却被程怀玉给叫住了。 啧啧啧。 这就都有主了。 真是不一样咯。 卢靖安现在严重怀疑程怀玉真的能做到当初说的“若事态有变则和离保她”吗? 虽然现在事态发展很好,但卢靖安还是想嘘程怀玉两声。 要是能看到程怀玉自打脸也挺好的。 程怀玉看着端庄着的齐沅,低声询问:“软软有什么事?” 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问她。 她要做的事怎么能让他知道? 齐沅凑近他:“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这话像是想要缠着程怀玉一样,程怀玉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声音也轻缓:“当然可以,软软想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 卢靖安看着他们几乎头抵着头在那低语,咳了一声:“怀玉啊,不是我说你,你不怕刮着弟妹的发饰吗?” 齐沅抬头,很奇怪的回答他:“我头上只有几朵绒花罢了,刮不着的。” 在家里不出门,她也懒得打扮,若不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规矩,她甚至不想盘发。 卢靖安失语,过了会儿才道:“弟妹……真是真性情……” 他说那话的意思是让他们顾忌着些,他这个外人还在呢,他们那么亲密,同耳鬓厮磨也差不了多少,想让他们,或者程怀玉,收敛一些,正经一些。 没想到齐沅真的只听出来他话的表面意思,还这么认真回答。 程怀玉看了他一眼:“我夫人说得对啊,她头上的确只有几朵没什么力度的绒花。” 卢靖安觉得他待不下去了。 不是说他夫人对他没有感情吗? 没感情相处就这么融洽自然,如果有了感情,他们岂不是要成天黏在一起? 卢靖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哆嗦了一下。 简直没眼看。 卢靖安的事在齐沅来之前就说完了,他也不想在程怀玉他们夫妻面前碍眼,很快的告辞。 直到他走,齐沅也没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卢靖安。 程怀玉见齐沅仿佛有些走神,给她添了果茶:“软软在想什么?” 齐沅捧着杯子摇头:“程怀玉,你书房里怎么烧那么点炭啊?” 程怀玉体热,现在的温度,他穿着正常衣物,并不需要炭火。 齐沅已经习惯性发散思维:“你现在手里有钱了啊,怎么还这么节俭?” 程怀玉:“……” 他转移话题:“软软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来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齐沅是想过的,她没有犹豫:“前几天我就想过来看看啦,只不过当时下雪了。” 她放下杯子,站起来:“你没收的我的话本呢?” 原来是为了话本来的。 程怀玉走到书架前,将那些话本都给拿了出来。 齐沅翻开着,不一会儿又把它们撂下,她背着手,端着架子:“程怀玉,你最近作文章了吗?” 程怀玉是真的糊涂了:“软软你要看?” 她连例文也不爱看,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看他的文章了? 齐沅是想找个机会夸程怀玉一顿,争取把他夸开心了,让他屈尊笑一笑。 但是程怀玉语气这么疑惑,她就又做不下去了。 她甚至想自暴自弃直接和程怀玉说,想看他笑一笑。 这当然是不行的。 这话一旦说出了口,恐怕程怀玉很难不有些别的想法。 她也只冲动了那么一瞬,理智很快回笼:“你为难的话那就不看了吧。” 齐沅看了眼椅子,又看了眼榻,很快做下了抉择,坐到了榻上:“你这个朋友,我好像没见过?” 程怀玉一月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子监,他有时候走的又晚,既然是交情那么好的朋友,怎么不见他来国子监等过程怀玉? 程怀玉哪里敢让卢靖安见她。 他初识情爱心事便被卢靖安撞了个正着,此后许久,卢靖安每回见他都要调侃《春庭雪》里面的,他的“阮阮”。 是的……因为私心……他把阮庭春的小字写成了“阮阮”。 卢靖安如果见到了她,万一就忍不住说漏了嘴呢。 程怀玉沉稳回答:“他不太喜欢国子监,所以没有去那里找过我。” 原来是这样啊。 齐沅不经意看到后面的四方窗,起了兴趣:“程怀玉,后面就是水榭么?” 程府是真的大,那水榭离这书房得有好一段距离,程怀玉还说水榭离书房近,这也没有很近嘛。 程怀玉已经把自己前日作的文章拿了出来,但是她的心思转的太快,让他有些跟不上。 “是,依着水岸建的,软软想去看看么?” 齐沅摇头,那么长的路,她若要去,还要再走那么久。 她不喜欢穿木屐走路。 程怀玉平日做的事,与齐沅平日做的事,相差实在太大,齐沅这一趟目的没有达成,准确来说,是她还没有行动,她待不下去,又想走。 程怀玉把纸张收回去,为她开门,不料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又下起了雪。 齐沅来的时候只穿了大氅木屐,程怀玉关上门,见她大氅散着,不由上前为她拢好。 他的举动突然,齐沅呆愣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手也在她身前。 程怀玉也用熏香么? 齐沅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问题。 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种,很淡很淡,但又令人觉得舒适的味道。 像是化开的雪水,又冷又凉,但是却不冰,带着水的清冽。 这种味道,熏香能做到吗? 没有熏香是雪水味道的吧? “软软?” 齐沅还在想那味道究竟是不是她闻错了,就见程怀玉从里面拿了把伞出来。 他把伞给了齐沅,这才又把门打开。 雪下大了,细细密密的,程怀玉皱眉:“软软,我送你回去吧?” 她是自己来的,没人跟着,若是路上滑倒了怎么办? 齐沅也怕自己摔倒,她穿着木屐,就有一种脚不沾地的感觉,不踏实,摔是摔过的。 等到两个人都出了门,齐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程怀玉只拿了一把伞出来。 他们要共撑一伞? 作者有话要说:卢靖安:见色忘友! 程怀玉:软软冷不冷?饿不饿?渴不渴? 齐软软:笑一个好不好嘛。 第33章 梦醒 程怀玉撑开伞想要给齐沅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 他的书房里只有这一把伞。 齐沅往他旁边凑了些:“走吧,再不走雪下的更密了。” 她这样说,他也不好忸怩,便将伞往她那边移了些,两个人紧挨着下了台阶。 小径上雪又轻易积起来,齐沅走的格外慢。 程怀玉也一点一点跟着她,将她送回到长廊上。 齐沅呼出一口气,程怀玉收了伞,却没有回去。 “软软不是害怕摔倒么?走吧,我跟着你。” 他走在她的身后,齐沅心里安心了不少。 “少夫人下次出去可要与奴婢说一声,奴婢被您吓了一跳呢。” 春桃找不到齐沅,差点以为她丢了。 齐沅撇了撇嘴:“怕什么,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能在家里丢了不成?” 她说着话,还是小步的走着。 程怀玉瞳孔紧缩:“软软小心!” 齐沅听到程怀玉急促的声音的时候,人就已经要往前栽倒,她不受控制的划动手臂,慌乱中摸到了一片衣袖。 她紧紧抓着那一片衣袖,程怀玉也踏上前,他手上用力,将她带了回来。 齐沅到底不是张纸不是件衣服,程怀玉那样用力,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又向后仰倒。 她以为自己今天必摔无疑,惨烈的闭上了眼睛。 “咦……?” 好像没有摔倒。 齐沅懵懂睁眼,程怀玉正在低眸看着她。 腰上好像有不容忽视的力量。 程怀玉的一只手还握着齐沅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了怀里。 他的表情有些后怕:“软软下次记得看路,好不好?” 门槛也不是很高,偏偏她穿着木屐,步子迈的低,也没看脚下,这样一来,会被绊住也能理解。 齐沅的全部理智都在程怀玉的手上。 他的手好热。 热到了有些烫的地步。 干燥的,宽大的。 真是奇怪,明明往常她观他的手,指节是修长没错,但是好像并没有这么大,手掌好像也没那么宽。 程怀玉看齐沅神思不属,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他原本环着她的腰的手上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软软不怕,没事了。” 齐沅这才反应过来,她站直,程怀玉却好像被吓到一样,忘了放开手。 齐沅轻微挣扎了一下,她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僵了一下,随后便放开了她的手。 春桃也过来,她搀着齐沅,将她扶进了门内,程怀玉没有进去,他捡起来伞,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像是要去上课的夫子一样。 “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 春桃后怕的拍着胸:“小姐可是要吓死奴婢了。” 齐沅脱掉木屐,又穿上春桃拿过来的鞋子,在地上蹦了蹦,这才彻底恢复过来:“怕什么呢,程怀玉不是接住我了么?” 春桃也庆幸,还好她家姑爷当时离她家小姐只有两步的距离。 齐沅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并不算娇小,指头长,手掌能盖住脸。 程怀玉的手与她的原来差这么多么? 还有温度…… 他之前说自己身子好,她也只是随便听了那么一句,并没有切身体会到。 齐沅觉得她找到了程怀玉书房不烧旺炭的另一个原因。 撑伞在雪中走了那么一段路,手还那么热…… 手炉都没有他的手热。 如果冬日里能握着他的手,想必也不用手炉了吧? 握着……程怀玉的手…… 齐沅猛地摇了摇头,她站起来,往门口站了会儿,细冷的风拂过,她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散。 “少夫人,嘉荣郡主下的帖子。” 齐沅被风吹的有点冷,正准备回去,春月就拿着帖子过来了。 嘉荣郡主。 李月双啊。 赏雪,啧。 齐沅合上帖子,有点想笑。 春月不该说是“下的帖子”,而该说是“下的战书”。 言辞咄咄,齐沅原本没打开的时候还想推了,就算不是李月双,她也不想去。 这么冷的天,她就不爱出门,从前冬日去国子监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但是现在…… 齐沅懒散的靠着方枕:“去回吧,说我去。” 李月双搭了戏台子,她不去,多不好意思啊。 “春桃,我不是有双冬靴?找出来吧。” 齐沅赴宴前一晚才与程怀玉提起这件事,程怀玉想起他们成亲前,李月双的拦路与痛哭,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软软,天这么冷,推了吧?” 齐沅无奈:“我也不想出去,但是她说如果我不去下次就请溪儿湘儿去。” 李月双一个郡主,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拿捏她们这些普通小姐是足够的了。 万一齐溪齐湘就在她手底下出事了呢。 程怀玉放下筷子:“我陪你去。” 齐沅有些惊讶:“啊?你陪我去?” 她提醒他:“你知道的吧,男宾与女宾不在一处的,你就算陪我去了,也不能与我在一处。” 齐沅吃饱了,她漱了口,宽慰他:“从前她也针对过我几次,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情,不碍事的。” 这怎么能一样? 齐沅心里也知道不一样。 李月双从前针对她,是因为程怀玉带他们,她来丁班几次,几次都碰到程怀玉站在齐沅面前。 虽然他们只是正常的授课与检查,但是李月双还是不痛快,明里暗里贬低她说她是朽木,白白浪费了程怀玉与孔夫子。 现在她是程怀玉的夫人,恐怕李月双见到她恨不得生吞了她。 程怀玉罕见的忧愁模样让齐沅有点想笑。 她弯了弯唇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不怕她。”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知道卓冉的身份后也没有怕过,程怀玉隐约叹了口气,看着她没心没肺的蹦跳着回卧房。 齐沅想着明日的宴会,打算早些睡,养好精神以备战斗。 她隐隐觉得有些口干,睁开眼睛时门口还有微弱的灯光。 程怀玉还没睡么? 她坐起来,程怀玉并不在房中。 地铺倒是已经铺好了。 齐沅掩唇打了个哈欠,坐到桌边倒了杯茶。 还是温的。 程怀玉去哪里了? 齐沅润了润嗓子,觉得好了些,她听到轻微响动,抬眸,程怀玉恰好从净室出来。 衣襟微敞,头发披散,锁骨窝处还隐有光泽。 他刚刚沐浴了? 齐沅呆呆的看着程怀玉半袒露的胸膛,原本就没清醒的脑子更加迷糊。 程怀玉原是打算睡下的,只是躺下来心总是浮着,她在他心里缠绕着,人还在离他几步的地方睡着,幽香浮动,让他实在冷静不下来,心里燥着,火也慢慢的烧着身子。 他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忍住决定去净室纾解一番。 从他们同房,因为怕她夜半惊醒发现他的行为,觉得他龌龊,所以就一直忍着,时至今日已经月余,他起身前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睡的很熟才放下了心。 他净了手,呼吸平复下来,心里虽然仍旧不餮足,但好歹降了些火,想来回去后应当能睡着了。 程怀玉这样想着,推开了净室的门。 他的幻想对象睁着水懵懵的大眼睛看着他。 程怀玉心里一紧,呼吸也敛住。 齐沅看着程怀玉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有些糊涂:“这么晚了,你还沐浴?” 她不知道时刻,但想来应该不会早。 程怀玉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缓了些,他颔首:“看书一时忘了时辰。” 这样啊,齐沅咂巴着嘴,还是觉得渴,又倒了一杯,边喝边抱怨:“炭还是不能烧这么旺,好干,之前你渴醒我还在心里笑你,没想到我今天也渴醒了。” 程怀玉撑着自己的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唇,在另一边坐下。 他心中“纾解过后被她撞见”的刺激心情跌跌撞撞跳动着,在他勉强理清楚她的话的时候,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渴醒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渴醒过? 齐沅小口抿着茶水,语气随意:“就是我们回门那天晚上啊,我听到你下床喝水了。” 程怀玉浑身紧绷,他当时身体还没有恢复,呼吸也粗重,她都听到了? “我不知道软软那天夜里竟然醒了。” 齐沅想到他渴醒之前自己还摸了他的锁骨,迟钝的害羞起来,她遮掩着道:“就……你醒来下床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有印象罢了……也没有听的很清楚。” 程怀玉松了口气,这么短短一会儿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他又缓了会儿,看向齐沅。 她穿着里衣,头发丝丝缕缕的披着,有些已经滑到了她的身前。 “软软……你头发里……那是什么?” 好像有一截嫩青色的东西。 齐沅摸了摸:“哪里?这里吗?” 她没太在意,小手随便乱摸着,根本没有摸到那东西上头。 程怀玉伸手捉住那一点,齐沅觉得脖子有些紧,她示意自己知道了,程怀玉放下手,觉得有点奇怪。 她头发上怎么会有这么一根绳子呢? 床没铺好? 齐沅人看着清醒,可实际上还晕乎着,她摸着那一截绳结,下意识拽了拽。 “不对……” 齐沅止住动作,意识到那一截绳结是什么。 程怀玉眼看着她的脸慢慢变红,在这昏暗灯光下,含蓄娇柔又莫名撩人。 “软软怎么了?” 倘若齐沅此刻清醒,她就能听出来程怀玉的气息并不稳,声音也是压着的。 齐沅低着头,头发滑过,盖住了她的手。 “没、没事,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她的声音很小,语速又快,里面还掺杂着不知名的羞意,程怀玉心潮翻涌,眼底神欲已经有些遮掩不住。 齐沅躺下,把整个人都包进了被子里,只有头发留在外面。 那有些松散的系扣仿佛在提醒她他的手指曾经捏过那里。 她还当着他的面差点把系扣解开了。 齐沅脸越来越红,她心里一阵庆幸。 还好自己没有昏到底,真的把那系扣给解开。 不然兜衣松散着,她还怎么面对程怀玉。 果然在昏暗的环境下就容易犯浑,下回不能这样了。 程怀玉不明所以,他躺回去,快要睡着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他曾经梦到过的场景。 那个场景……她躺在他身下,他的手在慢慢的扯着一根红绳……随后…… 她发间的嫩青色绳子,原来是…… 程怀玉横起手臂放在眼前,沉沉吐出一口气。 白纾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太刺激了。 齐软软:这么晚了还沐浴哦…… 第34章 赴宴 齐沅是正常时候醒来,她揉着眼睛,春月为她拿来今日赴宴要穿的衣服,她伸着胳膊由着春月为她系衣带。 春月有些奇怪:“小姐,您的兜衣带子怎么开了?” 那绳结松垮的系着,摇摇欲坠。 齐沅的手顿住,她的兜衣带子…… 昨夜情形一一回放,她想起来程怀玉衣衫不整的样子,想起来程怀玉伸手捏着那带子的单纯疑惑表情,想起来自己昏了头差点把颈后的兜衣带子给解开了。 太……尴……尬……了。 程怀玉直到她躺回去,恐怕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齐沅清咳一声:“可能是睡开了,你系上不就好了。” 她梳洗打扮着,那边程怀玉在饭桌前总是等不到她,不由的想着是不是她反应过来昨夜他的不对劲了? 双雁看见舟远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舟远朝门边递了一眼:“早膳都好了,少夫人怎么还不过来?爷等着呢。” 双雁想起里面的动静,道:“少夫人今日要出门赴宴,还没装点完呢,这女子装扮,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不如你回去与爷说清楚?” 春月听到声音,往外头看了一眼:“舟远?” 双雁上前:“是早膳好了,少爷想问一问少夫人还要多久?” 春月去了内室,很快又回来:“已经好了,少夫人马上就过来。” 齐沅没想到程怀玉还等着她用早膳,早知道就吃完饭再打扮了。 程怀玉听到声音,抬眸瞬间便失神。 齐沅没有察觉到程怀玉的失神,她有些歉疚:“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不然她就使小丫鬟过来跟他说一声了。 程怀玉慢慢拿起筷子:“不要紧,我并没有等多久。” 齐沅今日的发髻梳的复杂,她不由自主的端庄起来,动作幅度也小了许多。 程怀玉久不见齐沅这样的装扮,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她的及笄宴上。 齐家不甚显赫,家里没有那么多事,教养规矩上也轻松许多,她成日里走街串巷,连婢女都甚少带,与那些贵女们并不是一个圈子的。 她及笄那天,去的除了有萧曜他们,还有就是与齐夫人相熟的夫人们,她们对齐沅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当时就有人说要把她带回家当儿媳妇,齐夫人到底只是齐沅婶母,她说要看齐沅自己的意思,其他夫人们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不知道齐沅与萧曜交好呢? 她们几家是比不上武安侯府的,更何况,就算不是萧曜,那还有一个沐南歌,他们是同窗,保不齐将来齐沅就要从这两个人中间选了。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一天他看着她被齐夫人带着,绰约逸态,眼波流转,珠翠光辉不及她半分璀璨。 他在齐府待到宴将散,脚步一转就控制不住自己去寻她。 他还在齐府住的时候,后来她不来找她,他总是忍不住想去她的院子寻她,只是每回都只走到院外假山水池那边,他站在假山后面,通过开着的门看着她逗弄妹妹。 那一次他也是顺着那条路走,走到那里,看到他们四个在对坐说笑。 萧曜还倾身试图拿下来她头上的一个东西。 他看到她有些嫌弃的拍掉萧曜的手,然后自己把那东西取了下来递给他。 他们那么交好,后来知道她要嫁给萧曜的时候,他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她的选择,她应该是开心的。 “程怀玉,你想什么呢?” 齐沅看着程怀玉这明显的走神样子,有些纳闷,怎么有人吃着饭还能走神? 程怀玉抬眸看着她的发饰,语气无波:“想你头上重不重。” 齐沅放下筷子:“当然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头发有多长,现下全都盘的那么高,上面还有一整套头面,能不重吗?” 她抱怨着,又斗志高昂起来:“不过等会儿见到李月双,我这么好看气色这么好一定会气到她的,让她敢拿溪儿湘儿威胁我。” 程怀玉有一种想要握住她的手的冲动,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手,点头:“对,软软很好看。” 齐沅自己自夸的时候是什么话都敢说的,程怀玉来这么一句,她的气势一下子就低了起来:“咳……一般一般吧……” 程怀玉忽然道:“软软,好像有一支簪子歪了。” 齐沅警觉:“哪里?春桃?” 春桃看了会儿,没看出来哪里歪了,她对齐沅摇了摇头,齐沅又迷茫的看着程怀玉。 程怀玉起身,站到她身边,微微俯身。 他的手大,这么一罩上来,站在后面的春桃看不到他在调试哪根簪子。 程怀玉轻抚她顺滑紧实的发髻,仅仅是这样的接触也让他心里喟叹,他很快的直起身:“好了。” 齐沅挽着衣袖站起来:“好啦,我要出发啦!” 她这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叫程怀玉有些忍俊不禁,齐沅专注朝外走,没有发现他的笑意。 齐沅看着顺王府的牌匾,挑了下眉。 “小程夫人到——” 庭院中寂静一瞬,闺秀们转身看过去,齐沅直着腰,头上排钗流苏响动,在这莫名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清脆悦耳。 李月双看着她的妇人发髻就来气,冷嘲开口:“齐四姑娘可真是有规矩,人都到齐了,都等着你姗姗来迟呢。” 齐沅谦逊一笑:“郡主说笑了,妾身毕竟是新妇,起的晚了些,想必您能谅解的吧?” 李月双唤她齐四,她偏要自称“妾身”,看谁先气死谁呢。 果不其然,李月双阴沉着脸:“本郡主不能谅解,你是新妇又如何?难道规矩便就此抛下了么?” 她走下台阶:“你好大的架子,还敢让本郡主等你?” 齐沅丝毫不畏惧,她垂眸轻笑:“都与夫君说了今日要来赴宴,要早些睡,不然今儿我来迟了,郡主一定要生气的,果不其然,郡主真的生气了。” 沈星意淡淡道:“迟到就是迟到,哪有你迟到却不许旁人生气的道理?难道我们都要让着你么?” 齐沅不认识这位站在李月双那边的姑娘,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猜测出来这位小姐也是程怀玉的爱慕者。 她拇指与食指捏着帕子掩于唇侧,尾指微微翘起,退让道:“这位小姐说的是,除却夫君,其他人是没有义务要让着我的,的确都是我不好。” 她说到“夫君”时缓了一下,带着些缠绵意味,沈星意一口气被憋住,脸色难看。 李月双明恋程怀玉,她敢大胆的拦住他,她却不敢,怕做的明显了被李月双针对。 她暗里给程怀玉递过许多次书信,可是每回都原封不动的被退回来,他根本连打开也没打开过。 若是李月双做了“小程夫人”便也罢了,她到底是皇亲国戚,有封号有食邑的郡主,输给她,她顶多也就暗地里难过一阵子。 可是这个这个“齐四”算个什么东西? 听也没听说过,既无才名也无贤名,连最低层的美名也没有,她凭什么嫁给程怀玉? 就凭程怀玉幼年时在齐家住过吗? 那么一点点情分,怎么能值程怀玉夫人的身份? 齐沅气完人又看向李月双:“郡主心胸宽广大人大量,想必不会因为妾身迟到就大动肝火不依不饶追着要处罚妾身吧?” 李月双气的肝疼,从前她也为难过几次齐沅,那时候她总是装傻,仿佛听不懂她为什么为难她一样,张口“郡主您怎么了?”闭口“郡主您说什么?”,气的她一腔妒火发泄不出来,她以为她今日也会这样,还打算嘲讽她畏首畏尾,配不上程怀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给她把帽子都戴上了,她若要生气,便是不承认她给她戴的那些高帽。 赵丹雅笑吟吟道:“郡主这么体贴,当然不会罚小程夫人了,只是小程夫人确是来晚了,且行自罚也是应当的吧?” 赵丹雅等程怀玉及冠等到十八岁,未料他突然就娶了妻,妻子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齐四”,她怎么能甘心。 齐沅睁圆眼睛,认真赞同:“应当应当,那就罚妾身赞美郡主一百字不重样吧?” 她说完,当真对着李月双夸起来:“郡主真是蕙质兰心优雅大方得体得宜……” 赵丹雅:“……” 沈星意:“……” 李月双:“……” 顾婳笑出了声:“小程夫人真是风趣。” 齐沅断了一下,先谦虚回应了她:“哪里哪里。” 谦虚完又接着夸:“姑射神人秀丽端庄……” 李月双脸涨的通红:“给本郡主闭嘴!” 齐沅惊讶:“这才不到二十个词,郡主就听够了么?” 她赞叹:“郡主真是我辈楷模,这样淡名泊声,妾身拜服。” 顾婳含笑:“小程夫人这样有趣,我倒是明白程公子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刚刚及冠就与你完婚了。” 程怀玉的亲事是怎么回事,京城里对他有意思的闺秀都知道,这位小姐话中意思却是站在程怀玉的说辞那边。 齐沅莞尔:“等他再长一岁,我也要长一岁,哪里能等得及呢?” 她们你来我往不过两句,齐沅与程怀玉自幼定亲这事便仿佛是真的一样了。 李月双还要说话,那边又通传道:“世子妃到——” 齐沅捏着帕子垂着眼眸,听着李月双的“嫂嫂可算来了”,心里明了来的是哪个世子妃。 禁足两个月,现在终于能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世程怀玉因为齐软软嫁人连醉许多天。 第35章 宴会 孙琴书神色冷淡:“起晚了。” 李月双被下了冷脸也没尴尬,她跟着孙琴书走着,见着齐沅安安分分,不怀好意笑着:“嫂嫂来晚便来晚了,毕竟您身份贵重,可有人什么也不是,也敢来晚呢。” 齐沅抬手抚了抚坠着的流苏,反驳她:“郡主此言差矣,妾身夫君也是今年的解元,妾身怎么说,也算是个解元夫人呢。” 孙琴书听着“解元”,这才抬眼看她。 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盛装好颜色。 原来她就是齐沅。 “哦?解元夫人十分厉害么?” 她的话说的冷,李月双都凛了一下,齐沅却不怕:“也没有多厉害啦,主要就是妾身见不得旁人说夫君哪里不好罢了。” 她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态,看起来仿佛极为骄傲:“便是不提解元,夫君他也是京城闻名遐迩的‘怀玉公子’,能如约嫁给他,已经是妾身毕生之幸了。” 她左一句“夫君”,右一句“夫君”,李月双心都快被扎出血了,孙琴书冷哼:“是么?如约?” 李月双勉强冷静:“如约,如的哪门子约?” 齐沅一脸正直:“当然是妾身与夫君幼年婚约啦。” 孙琴书在亭子里坐下:“想不到程公子持身求直,娶的夫人倒是能这么颠倒黑白。” 程怀玉的父亲是圣上的心腹大臣,说不得程怀玉,难道还说不得区区一个内宅妇人么? 明明就是个孤女,也没什么家世,怎么偏偏就要她? 齐沅辩驳:“世子妃说的哪里话,妾身行为处事都是尽力跟夫君学的,学了这么多年,却只学到了皮毛,真是惭愧。” 赵丹雅想起来就觉得不痛快,当年她入国子监的时候还不知道有程怀玉这么一号人,等到他锋芒显露的时候,她就从国子监结业了。 程怀玉奉师命入国子监做夫子,与她恰好错开,他没有在国子监读书,她不能与他同窗也就算了,这时间卡着,她也不能做他的学生。 偏偏这么个人,就这么巧做了他的学生,与他日日相对,她只是想着都快要嫉妒死了,现在她还成了他的夫人,更怄了。 “齐四姑娘这话说的,你在国子监待了这么几年,程公子教了你这么几年,怎么也没见你成绩上过乙等啊?” 还齐四姑娘呢。 齐沅受教:“你说的是,这方面的话,确是我说错了,我连夫君的皮毛也没有学到,太惭愧了,回去该与夫君商议一下,教他好好管一管我。” 沈星意冷淡开口:“小程夫人既然与程公子是自幼定亲,你们在国子监又有师生之名,想来该是日日对望,情深意重尽在不言中了。” 齐沅心里嘶了一声。 这是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么? 她竟然要连程怀玉的名声也一并败坏了。 顾婳拿着帕子摇头:“赵姐姐这话可不对,程公子并不是国子监的在册夫子,我虽然才来京城不久,却也知道他只是负责考校孔夫子的学生罢了,小程夫人与程公子顶多也就是同门师兄妹而已。” 顾婳是前几个月才来京城的闺秀,她自金陵随着升官至京城的父亲一同来,人又端庄,许多闺秀也乐意与她结交。 明明之前她们夸赞程怀玉的时候她也附和了,看起来也极为欣赏程怀玉一样,怎么现在却一直为齐沅说话? 孙琴书放下茶盏:“齐氏,你过来。” 齐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 她乖乖上前:“世子妃安。” 孙琴书掀起眼皮看了她一遍,似是满意的点了下头:“果然是好颜色,怪不得人人争着要呢,听闻萧世子与程公子是前后脚进的齐府,你我做不成姐妹,倒也怪不得程公子,只是与我们世子没有缘分罢了。” 齐沅表情不变:“世子妃说笑呢,妾身母亲头胎便难产过世,并未听说母亲在妾身之前还有过孩儿。” 这话放肆,孙琴书冷笑:“你倒是胆子大。” 李月双也想不到齐沅竟然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她隐隐有些兴奋,厉声道:“你混说什么!我堂嫂是明州大族的贵女,你竟敢这样放肆!” 齐沅哦了一声:“是么?那就是妾身愚笨,会错了世子妃的意,妾身还以为自己要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呢,一时激动,难免失了分寸,世子妃不会同妾身一般见识的吧?” 李月双觉得很奇怪,齐沅出身一般,长相也并不是顶尖,学业更是一塌糊涂,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让她敢这样杠她堂嫂? 孙琴书气的也不遮掩了:“愚钝至极,胆大包天。” 齐沅反而笑了:“世子妃怎么动这么大的气呀,您和妾身一般见识,气到的不还是您?妾身除了心下愧疚,愚笨的脑子也说不清什么道歉的话,您连句顺耳的话也捞不着,多不值当呀。” 孙琴书气极反笑:“无需你道歉,你跪下给我请罪,求我饶恕,我便也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顾婳蹙眉,刚要说什么,齐沅就利索的跪下了:“世子妃宽宏大量,饶恕妾身笨嘴拙舌冲撞了您吧,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错将您的玩笑话当了真惹了您的泼天怒火,是妾身活该,世子妃只要妾身跪下不用叩头,真是太仁善了,妾身感激涕零,妾身羞愧难忍,妾身幡然醒悟,妾身无以为报,为了表达妾身对您的感谢,妾身给您叩三个头吧?” 她说着要叩头,可是腰却挺的笔直,孙琴书被她明捧暗讽的话气的已经混乱起来:“磕!你给我磕!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巧言令色妖言妖语,你有什么特殊的?我今天还偏要你给我叩头!” 她因为没有办成齐沅这件事被显王妃罚了禁足,世子痛心于齐沅被程怀玉捷足先登,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她齐沅凭什么呢? 她算个什么东西! 李月双拼命给侍女使眼色让人拉住了齐沅,她试图劝说孙琴书:“堂嫂,磕一个就行了吧?让她知道咱们天家威严就成了,磕三个多不像话啊。” 磕三个,那是给死人磕的,活人怎么能受三叩首。 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他们? 孙琴书渐渐恢复理智,她顺了顺气,冷静道:“你叩一个以示诚心就行了。” 齐沅反倒站起来,委屈的不得了:“世子妃不愿意接受妾身的请罪,不愿意饶恕妾身么?” 她睫毛颤着,泪珠就滚了下来:“妾身知道您心里怒火中烧,正是厌恶妾身的时候,只是您拿姐妹说笑,妾身真的……真的很难不想到自己的母亲……妾身已经道歉了,您还要不依不饶,跪也跪了,妾身脑子一热要叩头,您却道妾身是‘巧言令色妖言妖语’,妾身想知道,跟您诚信认错的话怎么就巧言令色了?那都是妾身的肺腑之言啊。” 齐沅心里对今天的妆有些满意。 还好她提前做了措施,不然她哭花了妆,多难看。 顾婳走到齐沅旁边,安慰她:“世子妃并没有那个意思,说是惩罚你,也只是随口说一说罢了,她仁心宽厚,怎么可能这么为难你呢,小程夫人别哭了,哭红了眼睛,到时候回家程公子可要心疼坏了。” 齐沅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自己说话,还这样配合自己? 齐沅哽咽着点头,拿着手帕点了点眼角:“我、我知道,世子妃、她,她深明大义,是非分明,不会真的与我计较的。” 闹了这么一出,孙琴书也没了再找茬的兴趣,李月双怕齐沅再闹出刚才的动静,没敢再说什么话。 齐沅她怎么是这么个性格? 顾婳一唱一和过后便又退回到相熟的闺秀旁边,齐沅坐着吃糕点,身边终于安静下来。 就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她花样多着呢,叫她们不敢再对她出手。 很快到了午膳时候,齐沅坐下,正要用汤的时候李月双叫住了她:“齐氏就这么急?” 齐沅放下汤匙,饶有兴趣的道:“郡主怎么这么说?这汤怎么了?” 汤是没怎么,但是汤匙有问题。 李月双当然不能这么说,齐沅那么能闹,事发之后他们顺王府还想不想安生了? 她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凑到齐沅面前,毕恭毕敬:“小程夫人不必担忧,只是为您换一幅干净的用具罢了,这碗上仿佛有些脏污。” 怕不是脏污,是脏东西吧? 齐沅也没有追着计较,她吃饱喝足出了顺王府,正打算上马车的时候被人喊住。 是顾婳。 在她们几个聊天的时候她得知了她的名字。 “顾小姐有什么事?” 顾婳端正行了个礼:“婳儿拜见表嫂。” 齐沅:“……?” 哈?? 表嫂??? 齐沅表情凝住,看起来有些滑稽,顾婳忍笑道:“听闻表嫂会来这个宴会,婳儿才答应来的。” 顾婳看着程府的牌匾,客气道:“表嫂太热情了,婳儿两手空空,都有些不好意思登门了。” 齐沅木然:“你也可以现在回去,明天带了东西再来。” 顾婳失笑:“表嫂真是风趣。” 程怀玉恰好也从外面回来,他看到齐沅坐在正厅里,转了脚步过去。 “软软,这是?” 他坐在齐沅旁边,嘴上问些顾婳,眼睛却是看着齐沅的。 顾婳又起身,盈盈一拜:“婳儿见过表哥。” 见程怀玉也有些愣住,齐沅心情好了些,她笑着道:“你表妹啊,不认识?” 程怀玉的确不认识,他慢慢道:“你是……?” 顾婳坐回去,好心解释:“我父亲与你母亲是一母同胞。” 他舅舅的女儿…… 程怀玉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 他母亲出家之后断绝尘缘,也并没有见外祖家有人过来。 程怀玉的态度不冷不热,顾婳却没有受到打击,她接着道:“我父亲升了官,因此才会举家从金陵搬到京城,也不过三四个月的事。” 齐沅凑近程怀玉:“来了三四个月,也没有登门拜访,一封帖子也没有?” 她的吐息打在程怀玉耳边,叫他有些愰神,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婳反倒听见了:“个中缘由有些复杂,表嫂要听我细细道来么?” 齐沅被抓包也没有窘迫,她颔首:“那你说吧。” 顾婳便娓娓道来,齐沅喝完了半壶茶,有些叹服:“竟然还有这么曲折回肠的故事啊?” 顾婳也无奈:“姑姑出嫁的时候我父亲年纪尚小,说的都是气话,只是这么多年姑姑也没有一封信回来,他也拉不下脸凑过来。” 就算是来了京城,也不许夫人与女儿来程府拜访。 她父亲说是不许她们来程府,只是她参加宴会回去装作不经意的提起程怀玉,他也没有大发雷霆叫她不许说。 她说了程怀玉,却没有说她姑姑。 若要被她父亲知道她姑姑多年闭门礼佛,怕是立马就能来踹开程家的门把她姑姑抢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程怀玉,你要表妹不要?你说要我就给你带过来啦。 程怀玉:…… 顾婳:表哥好哦~ 第36章 喜欢 程怀玉只知道他父亲与母亲的陈年旧事,关于他母亲娘家的事,他的确不知道。 他放下茶盏:“那么舅舅就是还不知道我母亲的事了?” 顾婳点头:“他硬撑着不打听,可是每回我与娘回家,说东说西不说姑姑,他都有些不开心。” 好几次他都差点没忍住要问出来了。 齐沅看着程怀玉:“怎么办?” 顾家好好的女儿嫁过来,结果这么多年如同出家,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程怀玉安抚她:“我已经与父亲通了信,他差不多快回来了。” 上一辈人的事,当然要上一辈人来解决,哪里有他们这些小辈插手的道理。 顾婳也松了口气:“姑父回来,能与姑姑重修于好么?” 程怀玉对他父亲没什么信心,但是…… 不是还有他呢么。 齐沅看着顾婳走远,这才开口:“等你舅舅知道了,恐怕把你们程家的门卸掉犹不解气。” 程怀玉摇头:“那也没办法,要怪只能怪我父亲不知道变通。” 夫妻吵架就吵了,回回都不懂得退让,两个人硬的像是两根竹竿,折了他也不奇怪。 他叫父亲回来也只是想看看还能不能挽回他母亲。 程怀玉不去想父母的事,他跟着懒洋洋的齐沅走着:“软软很累么?” 齐沅打了个哈欠:“不是,头上太重了,想回去卸掉这些东西。” 程怀玉没有应声,又问:“软软没遇到什么事?” 齐沅停下,转身嫣然一笑:“能有什么事?她们加起来都不够我玩的。” 程怀玉被这一笑愰的有些失神,他按捺住不断起伏的心绪,缓缓道:“那就好。” 齐沅便顺嘴抱怨程怀玉:“你都不知道,在场的差不多都是你的爱慕者,她们一齐说话,活像是几百只鸭子,哦,显王世子妃也来了,她脸都快被气歪了。” 她叫了春月过来,坐在凳子上,闭上了眼睛,微有不平:“从前我说她们是你的爱慕者,你还叫我不要坏人家名声,现在好了,个个都来针对我了。” 程怀玉当初只是想侧面告诉她那些人他都不喜欢罢了,他应着:“是么?原来软软才是对的。” 齐沅叹气:“怎么你有这么多爱慕者,我就没有呢?都没有公子给我送过红笺呢。” 程怀玉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但心中还是有些心虚,他还没说话,齐沅又道:“可能是不知道我这么号人吧,我今天去赴宴,好多人都不认识。” 李月双爱慕程怀玉人尽皆知,除了她,其他人来问问题的时候都伪装的仿佛真的不会一样,今日去的那些她没有在国子监见过,想来都是在别处纠缠过程怀玉。 齐沅母亲临终前对齐沅的期望就只有“无忧无虑,此生长乐”,齐夫人也是因此才没有格外逼迫齐沅。 不然她父亲文出一代,她却一窍不通,齐夫人早就被她这“朽木”给气死了,她甚至觉得也许齐沅与她母亲心有灵犀,冥冥中知道她母亲对她的期盼,才会在父母的天赋出色点上如此平庸。 她平凡些,不会过分引人注目,日子也过的安稳。 齐沅的发髻散掉,终于才舒服了些,她瞄了瞄程怀玉,神态乖巧:“程怀玉,我好累啊,今天就不盘发了吧?” 万一程怀玉觉得不规矩怎么办?还是征求一下建议好了。 程怀玉看着她长发披散,心弦也仿佛被青丝拂过,他掩饰情绪,颔首:“软软忘了,我说过的,在这里可以像在齐府一样,你怎么自在就怎么来。” 这话说的齐沅高兴,春月也顺着话随意在齐沅脑后挽了个松垮的发髻,只一支簪子固定住,齐沅终于能有这么放松的发型,不由伸了个懒腰:“还是这样舒服——” 她起来蹦了蹦,看程怀玉还坐在这儿,有点好奇:“你今天不忙?” 程怀玉也站了起来:“不忙。” 齐沅缓缓勾起唇角:“不忙啊……那就来帮我的忙吧!” 程怀玉被她拽着到了案前,她殷勤的铺开纸张,把笔塞到他的手里:“前几天春桃她们说想做些新的花样子呢,我画画水平一般,你来帮我吧?” 齐沅这样动作,程怀玉敛神磨墨:“想要什么样子的?” 她使唤程怀玉毫不犹豫,他问出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要做什么花样子的。 春月便道:“您不是想要芙蓉花?” 齐沅于花朵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喜好,说要芙蓉花也只是想念芙蓉盛开的节气罢了,她点头:“那就芙蓉吧,芙蓉沾露挺好的。” 她看着程怀玉磨墨,坐到了榻上。 俊秀郎君垂首提袖,全神贯注于手上,仿佛外物不能侵扰。 还挺赏心悦目的。 齐沅抱着手炉,温热的温度熨帖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程怀玉,快新年了吧?” 程怀玉开始下笔:“还有一月。” 齐沅往年最期待新年,因为能拿到红封,还能指挥别人贴窗花,挂灯笼,跟在齐夫人后面追着往年货单子上添自己喜欢吃的玩意儿,还能跟妹妹们一起放爆竹。 今天就不一样了。 齐沅哀愁着,今天自己反倒要给别人红封,里里外外都要她和程怀玉两个人收拾,想起来不仅不快乐,还很劳累。 只是一副花样子,程怀玉很快画完,他搁笔净手,看齐沅一副愁云满布的样子,有些奇怪:“软软怎么了?” 齐沅打起精神:“就是想要新年要我们两个操劳,感觉好累啊。” 程怀玉不知道她能想这么远,闻言安慰她:“往年都是我操持的,你无需劳累。” 齐沅揽着一缕发丝绕着:“可是你不是说你爹快回来了么?他回来,怎么可能看着你操持这些事?” 程怀玉在外面是翩翩公子,想必他父亲也乐于见到程怀玉这样的形象,如果他看到程怀玉做这些后宅妇人该做的事,肯定会生气的。 说不定还会斥责他,还有她。 程怀玉:“我母亲不问世事多年,他公务繁忙,你以为往年难不成都是他来下决定的么?” 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往年过年也是他办的,齐沅有些疑惑:“你爹他……没有别人?” 旁人家里若是正室不管事,总还有个妾室管。 当然,这种情况很少,一般是正室不受重视,妾室才会耀武扬威管家。 程怀玉摇头:“没有。” 他爹要是有别人,他娘吵架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占个上风。 齐沅觉得程怀玉的思想可能就是被他爹影响的,她也放下了心,笑嘻嘻道:“我什么都不会呀,你到时候如果忙不过来,我还可以去给你打下手。” 程怀玉莞尔:“好。” 齐沅猝不及防迎来这样一个俊雅的笑,心都颤了一瞬,她掩饰般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头发,嗯了一声。 太奇怪了。 程怀玉莫不真是个妖怪? 不过不是书本,是狐狸? 她只在人狐话本里见过这样的情节,狐狸精笑一笑,书生就被迷的晕头转向了。 她虽然没有晕头转向,但是每次心都扑通扑通的跳着,像是话本里写的“怦然心动”一样。 难道她喜欢上程怀玉了? 齐沅有些不对劲。 程怀玉语气平静:“软软在想什么?” 齐沅下意识想说“想是不是喜欢你”,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脑子转了个弯,推到前面的一个想法:“想狐狸精。” 程怀玉:“……?” 程怀玉:“狐狸精?” 齐沅镇静:“是啊,想我之前看的话本,有一个是狐狸精迷惑单纯书生的话本,描写特别细腻,想找出来看一看。” 程怀玉再次体会到,自己和齐沅之间的确有跨不过去的鸿沟。 她的小脑袋里装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瞬一变,他真的跟不上她…… 齐沅说完,真的下了榻唤了春桃进来找话本。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有狐狸精的话本,齐沅放弃,把《春庭雪》又拿了出来。 程怀玉看见她的青葱玉指扣在自己画的封面上,手指蜷了蜷:“这个话本与其他的话本仿佛不一样。” 如果齐沅的心思能从《春庭雪》上移那么些到程怀玉身上,她就会发现程怀玉的语调很奇怪。 “是不一样呀,这个是我跟你说过的可好看我可喜欢的《春庭雪》呀,你看这个封面,好不好看?我当时可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封面,咬牙买的这个话本呢。” 她说着,走到桌边坐下:“你看?画的是不是特别好?” 她把话本举在面前,只余一双桃花眼露了出来,眼角弯弯,圆润又可爱。 程怀玉的视线落在封面上,点头:“不错。” 能得到程怀玉的一句“不错”,已经足够让齐沅自豪了,她拿着话本躺到榻上,又翻身将话本放下,自己撑着手肘,腿也翘了起来。 还是像一个小姑娘。 直到感觉到程怀玉走了,齐沅才卸下力气,将《春庭雪》拿到一边,趴在榻上,脸埋在软枕头里。 她喜欢上程怀玉了吗? 从刚刚他的莞尔一笑,直到现在,自己的心跳都不正常。 不应该啊,他们才朝夕相对一个多月。 从前也是每天都见,她还成天说他坏话呢。 可是……可是这种不正常的反应……除了“喜欢程怀玉”,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总不会是自己有心疾吧? 齐沅翻身,躺在榻上,腿曲起来,另一条腿搭在上面。 阮庭春发现自己喜欢虞乘雪的时候,也是心跳很快,见到他就觉得害羞欢喜。 “软软……” 齐沅对上程怀玉惊诧的表情,羞愤的放下了腿:“你、你有什么事?” 刚刚那个姿势实在是太不端庄了,像是泼皮一样,怎么就被他看到了?? 程怀玉对于齐沅这么随性的姿势倒是没什么想法,她一向是自由自在,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他一早就知道。 他提醒道:“图干了记得让她们收,别花了。” 墨迹干了若不妥帖收好,晾在那里颜色上难免会有些不同,到时候若是按着颜色做,效果可能就不是很好。 齐沅胡乱点着头,看着程怀玉又出去。 她呼出口气,又叹了一声。 这样的反应也是因为她喜欢程怀玉吗? 第37章 避祸 沐南歌快速敲着程府的门,门房见他仪容整齐,问道:“您是……?” 沐南歌握住门房的肩头就躲进了门后:“我是你们家少爷的学生,劳烦你去通禀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 门房对另一边的护卫点了头,消失在前院。 “我的学生?” 难道是萧曜? 门房点头:“那位少爷是这么说的。” 程怀玉放下笔,背手走出来:“引他到正厅吧。” 门房回去,见到沐南歌鬼鬼祟祟紧靠着门,心里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们爷的学生:“这位少爷请跟着小的,这边走。” 程怀玉刚刚倒了杯茶,就看到沐南歌蹿过来了:“先生,你可得救我!” 程怀玉:“……” 沐南歌一把鼻涕一把泪:“先生,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那女人是康平县主呢?我寻思我能躲过去的,没想到她就找了人把我画了出来,我爹和他夫人见着她恭恭敬敬的,要不是我跑的快,现下早就被绑着打了!” 程怀玉:“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好像并不是很清楚。” 沐南歌坐下,饮了两杯茶才道:“你和沅沅成婚那天,你不是让人把她绑了么?你们走了之后我跟她聊了几句,见她贼心不死还想搅乱你们,就把她扛走灌醉,扔在了客栈里。” 他哀叹一声:“后面那一次你也知道了,我原先是想看看笑笑他们在不在的,没想到会遇上你们,我当时听她话里意思是想动手,先生你看你又不习武,万一真的被她拦住了怎么办,沅沅还在家里等你呢,我这才出手相助。” 程怀玉明白了前因后果,想了想卓冉,道:“你与她老实道一次歉,说不定她就不追究了。” 卓冉那个人,有原则,最不好欺凌弱小,沐南歌示一下弱她说不定就真的放过他了。 沐南歌才不信程怀玉,他觉得他在敷衍他。 卓冉一个县主,母亲是长公主,她还随身带着鞭子,说不定从小就是骄纵蛮横的人呢? 她感情受挫,他可是在其中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她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句道歉就放过他呢? 沐南歌瘫在椅子上,又哀叹一声:“先生,就算我跟她道歉了,她原谅了我,那我爹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我吗?” 他说着,拿眼觑他:“不如您行行好收留我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我再走?” 他观察过了,卓冉不敢进程家。 程怀玉放下茶盏:“风头过去了,你父亲就不追究了?” 他抬眸:“与其躲避,不如解决。” 沐南歌捂着脸:“怎么解决啊?” “解决什么?” 齐沅抱着手炉从后面走出来,就看到沐南歌像滩水一样瘫在椅子上,她有些惊讶:“沐南歌?你怎么来了?” 沐南歌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程怀玉把茶点推到齐沅那边:“他来避祸。” 齐沅了然:“又闯祸了?” 沐南歌前几年年少轻狂,对着他爹的继室敢当年骂,故意处处惹祸要他爹去收拾烂摊子,当年调到丁班就是因为冲撞师长。 他闯祸,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沐南歌反驳:“没有好吗?我是做好事不小心被人报复了。” 齐沅拆穿他:“从前你每次闯祸回来都是这么说的。” 沐南歌:“……” 程怀玉:“他的确是做好事被人报复了。” 沐南歌附和:“就是就是,都跟你说了你还不信,我还不是为了你,不然能被人报复吗?” 齐沅听完沐南歌的解释,表情难以形容:“……可真有你的。” 沐南歌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可不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我自个儿真厉害。” 那女人拎着鞭子,面色狰狞,他竟然敢从老虎头上跨过去,真是厉害。 他试图劝说程怀玉:“先生,真的,我观察过了,她天天使人看着你们家,看你有没有出门,她不敢登门,不然我也不会逃命逃到这里啊。” 齐沅觉得他在胡说:“她一个县主,母亲是长公主,她有什么不敢的?” 沐南歌对天发誓:“真的,我骗你我不是人。” 程怀玉:“……” 齐沅:“……” 齐沅抬手蹭了蹭鼻尖:“不然……就搭救他一回?” 毕竟程怀玉才是在程家有绝对话语权的人。 程怀玉看着齐沅,点头:“可以。” 沐南歌:“?” 他刚刚也是这么说的,怎么他不同意?现在齐沅说一句他就同意了? 齐沅弯了弯眼睛:“你人真好。” 程怀玉眉目温柔:“算不得什么事。” 沐南歌:“?” 他的存在是不是有点儿多余?? 这才几天不见怎么他们俩的氛围这么奇怪了?? 沐南歌试图打破这种氛围:“沅沅,你知道吗?萧曜最近都不出门了。” 齐沅不知道,但是她猜测可能是施笑把萧曜给绊住了。 她抬眼:“你管他呢,总不会在自个儿家里被谋害了,你还是多祈愿祈愿康平县主别上门吧。” 沐南歌:…… 这朋友还有没有法做了?? 他憋屈的站起来:“能不能让人带我去客房?” 他不想在这里遭受暴击了。 齐沅看着沐南歌跟着舟远走远,心里也重新紧起来。 她这两天单独与程怀玉相处的时候总是会不自然。 至此她已经有些确定,她可能的确是喜欢上程怀玉了。 应该是从脸喜欢上的,进而喜欢他这个人。 齐沅清咳一声:“那天你画的花样子春桃已经做出来了,要去看看吗?” 程怀玉觉得齐沅有些奇怪。 看花样子不奇怪,她的表情很奇怪。 有一种故作镇静的感觉。 为什么? 齐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她心里不断的焦虑着,她该怎么做?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但是现在,他们是假的夫妻。 程怀玉并不喜欢她。 他娶她只是为了救她。 到现在为止,他都还睡在地上。 齐沅觉得想要程怀玉爱上自己恐怕有点难,他那么优秀,自己却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地方,他们俩并不般配。 但是……他们是夫妻啊。 他们可以做正常的夫妻做的事。 程怀玉如果起疑,她就说她后悔了,还是想要一个亲生的孩子,这样才安心。 感情么……不能强求,但是如果有了夫妻之实,在他的心里,她的地位与定位应当会有些变化。 文火慢炖,他总会心动的。 齐沅心里下定主意,站直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齐沅,你可以的! 攻陷程怀玉!拿下他的心! 身体什么的不重要,她现在看到他就不自在,怎么也要他体会到她这样的心情,才能勉强有慰籍这样子。 “软软怎么停下了?” 齐沅从自己加油鼓劲的幻想中脱身,看到程怀玉在看着自己,眉宇间隐有疑惑。 他的样貌实在是好。 齐沅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颤了一下。 她垂眸:“想事情入了神。” 更不对劲了。 程怀玉跟着她走着,心里回想这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应当是没有。 程怀玉画的花样子,原本春桃提议绣做兜衣,只是她害羞,否了这个提议。 一想到他画的图案出现在她……兜衣上,她就有些不能接受。 程怀玉看着只有自己一掌长的绣鞋,下意识看向了她躲在衣裙里的脚。 她的脚这么小么? 齐沅在想自己该怎么做。 第一步很难。 直接跟他说她想要孩子? 这不就是求欢? 不行不行不行! 齐沅发现她连第一步该怎么做都不知道。 要不明天叫施笑过来问一问? 不对,施笑在武安侯府明显走不开,她马上就要及笄,还是她去一趟吧。 程怀玉放下绣鞋,看着齐沅明显走神的模样,心里简直要被疑惑装满了。 她到底怎么了? 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她也这样走神过,问她在想什么,她也倔着不说,等到下学的时候,他听着她跟他们说话,才知道她在想晚膳吃什么。 除了晚膳,还有绣娘来了她要做什么样的衣裳,她选了什么样的料子又觉得后悔想要和妹妹换一换,又或者休假他们要去哪里玩。 概而言之,所忧所思,不过吃喝玩乐。 现下她也在思考这些? “软软晚膳想用什么?” 齐沅思索间听见这么一句问话,下意识回答:“都可以啊。” 不是在思考晚膳。 她也不会是在思考做衣服。 “软软想去哪里玩?” 齐沅又下意识回答:“想去武安侯府看看笑笑。” 原来是在想这件事。 齐沅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套她的话。 她心跳如擂,面上却一脸自然。 还好还好,他没有再问别的。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 程怀玉坦言:“你这样走神,在国子监的时候,只会是在思索吃什么玩什么。” 齐沅:“……” 齐沅强装镇定:“你怎么知道?” 明明那个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啊! 程怀玉没有掩饰:“软软,你们下学或是课间时候,聊天的声音并不小,我也没有耳疾。” 齐沅一想到自己那个时候对着他撑着不说话,自以为瞒住了他,不曾想他看似不经意,实则都听到了,顿觉羞愤。 “你、你那个时候不是都在看书吗?” 程怀玉道貌岸然:“总有看不进去书的时候。” 他看不进去书,她又在那里说话,怎么能怪他听到? 齐沅现在就是后悔,他又不同他们一起出来,早知道出了国子监再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啊,张嘴,狗粮来啦。 沐南歌:?????? 第38章 静好 齐沅垂着头,眼睛却抬着看他,有些怯怯的:“那……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不学无术?” 这样的纯真……程怀玉的话没有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软软不必科举,学习也只是为了明理,既已明理,软软在此途上亦无天赋,何须强求才学兼优?” 齐沅究竟是不想学还是学不会,他心里清楚。 她的父亲是举世闻名的文学大家,母亲也是才女,按理来说作文诗赋该是可以信手拈来,仿佛有了这样的父母,一出生不必学就该会这些一样。 她偏偏不会,不说作文,连背诵也艰难,其中深意更是丝毫都察觉不到,逐字逐句的解释,也都是解释表面含义,不懂其内讽也不明其深远,他教过之后,她才会恍然大悟。 她于她父母精善之途一窍不通,这怎么能怪她?她学不会,自然而然心生不喜,他完全能理解她的“不学无术”。 齐沅放下了心,笑起来:“那你那个时候还那么严格?” 程怀玉初入国子监的时候看到她的成绩,以为她是不好好学,因此才会想要严格些,让她于学习上用心,只是过了一阵子,他发现她是真的学不会,也没有打算再为难她。 后来他的心思变了,便忍不住想要她的视线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会儿,又或者让他能够在她心里有些痕迹。 他离开齐府,她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也许她是不记得他了,那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比起不记得,他情愿让她口中抱怨他,心中厌烦他。 起码她还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程怀玉说谎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我对他们也是如此,一视同仁罢了。” 齐沅想起来被同样严格对待的另外几个人,好像的确是这样。 总不能因为她没天赋就宽于待她吧? 齐沅知道了他对自己的看法,又不动声色比较:“程怀玉,李月双那么厉害,你怎么看待?” 李月双门门都是甲等,齐夫人说起来也是赞叹,虽然齐夫人没有拿她和李月双比较过,她也没有因此心里不平过,但是万一程怀玉因为她的优秀对她另眼相待呢? 程怀玉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到李月双,他没有犹豫:“想必是朱夫子教导有方。” 齐沅翘起唇角,满意的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程怀玉,你很有前途啊。” 这正确答案,不给个甲都说不过去。 程怀玉不知道她说的自己哪里有前途,但是齐沅明显很高兴,他也没有再接着问:“软软明日要去武安侯府?” 齐沅点头:“是啊,我有事找笑笑。” 程怀玉拇指摩挲着衣袖,开口:“我陪你去吧。” ? 就算是真夫妻,也没有夫人去做客,夫君还陪同的。 虽然不知道程怀玉为什么这么要求,但齐沅还是点了头。 施笑是晚间收到的帖子,齐沅说她明日要来,让她备好瓜果差点等着。 萧曜认真的看着他娘搜罗来的适龄男子图像,一个个挑剔:“这个怎么肥头大耳的?不行不行。这个,一脸病秧子的样,笑笑她嫁过去不就是冲喜?万一没冲回来笑笑怎么办?不行不行。这个?我见过他出入赌场,不行不行。嘶,这个,好像有点眼熟,我好像见过他欺负良家妇女,不行不行……” 他碎碎念着,听到门响,抬头一看,是施笑。 萧曜慌忙把那些图像抱在怀里:“笑笑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这时候不早了,施笑该睡下了才对。 施笑走到萧曜旁边,看到他紧张的不敢看她,笑了一下:“表哥在做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他怀里的画卷上,作势抬手:“这是什么?” 萧曜抱的更紧了:“你不能看!这是……这是……这是我花钱买的美人图!” 施笑笑意凝了一瞬,很快恢复自然:“美人图?” 萧曜点头:“是、是啊,我听闻有人把京城美人都画了出来,成套来卖,心里好奇,所以买了一套。” 施笑摸着镯子,挑眉:“是这样么……” 萧曜干笑:“是、是啊,就是这样。” 施笑手还不放下,似要紧追:“那有我么?” 有什么? 萧曜没反应过来,施笑认真解释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表哥不是说是美人图么?有我么?” 萧曜僵住,他该怎么说? 说有,她肯定要看,说没有,不就是说她不美? 灯火摇曳,施笑慢慢放下了手,语气低落:“没有啊,我知道了。” 萧曜忙按住她的手:“不是这样——” 话音随着画卷落地声一起响起,一卷又一卷的男子图像露了出来。 施笑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这就是……京城美人图……?” 萧曜:“……” 他艰难解释:“并不是……” 施笑目光复杂,她反手握住萧曜的手,另一只手放了上去,轻拍了拍:“没想到表哥……竟然真的……表哥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姨母的。” 萧曜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两只手:“不是这样,笑笑,你听我解释……” “你们……在做什么?” 武安侯夫人只是听闻儿子到现在还没睡,想过来提醒一句,没想到打开门就看到萧曜握着施笑两只手,神情焦急,仿佛是在解释什么。 萧曜表情僵住,他看着施笑,施笑眨了眨眼睛,他忙放开自己的手:“娘,不是你想的那些,我和笑笑是在说事。” 武安侯夫人走的近了,看到地上滚落一片的画卷,已经脑补了完整事件:“你这孩子,有这个心怎么不跟我说,我都想着过几日约人给笑笑相看了,你才来跟笑笑剖白。” 萧曜觉得自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不是,娘,事情不是那样,我在和笑笑谈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武安侯夫人一脸我懂的表情:“那你说说,你在和笑笑说什么?” 萧曜:“……” 施笑倒是乖巧:“表哥在与我说……” 施笑眨巴着眼睛,武安侯夫人笑的更暧昧了:“曜儿,你捂住笑笑的嘴干嘛呢?难不成你是在与笑笑说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 萧曜咽了咽口水:“不是,娘你别捣乱,没那回事,都不早了,娘你快回去吧。” 他说完,又添了一句:“什么相看不相看的,笑笑都还没及笄,相看什么?” 武安侯夫人起身:“好好好,不相看,你们也快点说,这么晚了,你们表兄妹还在一块儿,被人说闲话怎么办?你别想着乐见其成啊。” 他怎么就乐见其成了?? 施笑拿掉萧曜的手:“表哥,相看?” 萧曜见掩饰不过去了,承认道:“这些都是娘给你找的适龄公子,我在替你考察。” 考察? 施笑弯腰,捡起来一副:“这个人,表哥觉得怎么样?” 萧曜看着画上的人,皱眉:“笑笑,这个人他好男风,不成。” 他把那些画卷踢到一边:“这一批没有好的,明儿我跟娘说,让她重新给你挑。” 施笑叹气:“表哥,其实我也觉得他们都不好。” 她放下画卷,捏着帕子忧愁:“我一想到都没见过几面,就要与他们之中的谁成亲,从此离开你与姨母,心里就难受。” 萧曜心软了些,他摸了摸施笑的发鬓:“赶明儿我把咱们隔壁给买下来,把院墙给打通,到时候你成了亲,带着他住隔壁,不就能日日见到我和娘了?” 施笑抽搐着嘴角,她抬手握住他的手,拇指轻抚:“表哥,这是在羞辱人,没有人会同意的。” 萧曜诡异的感觉到自己皮肤蹿过一阵酥麻,他想要抽掉自己的手,可是施笑看起来那么萎靡,他只得又拍了拍她的手:“总能找到的,笑笑……” “对了——” 武安侯夫人看着手又握在一块的两个人,话咽了回去:“你们说,我没事,我走了。” 施笑细微的笑了一下,她慢慢收回手,垂着头:“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曜把手掩在袖子里,他原先心无旁骛,可是被他娘撞见这么两次,两次态度都暧昧不清,他也不自觉的放大皮肤相贴的触感。 他第一次发觉施笑的手竟然这么柔软。 像是…… 施笑抬手撩了一下发丝:“要是能一直在这里就好啦,可惜要嫁人。” 萧曜冷静的止住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哄她:“笑笑如果不想嫁人,还可以招赘。” 施笑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明日表哥也要记得来叫我呀,我回去了。” 这时候的确不早了,萧曜从侍从手里接过灯笼,照着施笑脚下的路:“小心脚下。” 府中只有庭院里还亮着庭灯,屋子大多黑起来,冬夜风静,枯枝也安分着,施笑慢慢走着,宽厚的大氅盖住了她的身形。 萧曜心里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就像是现在这样,无风无雨,两个人静静行走,他为她提着灯,她可以放心的迈下步子,仿佛能够一直走到岁月尽头。 施笑解掉大氅,婢女接过,她转身,柔柔一笑,温柔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宜人:“表哥快回去吧。” 萧曜敛声颔首,慢慢的走出施笑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我问你,李月双怎么样? 程怀玉:不清楚。 齐软软高兴的亲了他一口并说:有前途啊小伙子。 程怀玉莫名得到一个亲亲x1 第39章 生情 到底是去做客,齐沅看着久违的温柔的妇人发髻,打了个哈欠。 程怀玉穿的是新做的衣服,他不笑,整个人看起来就疏然又清冷。 齐沅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粥,程怀玉放下汤匙:“软软,等回来我就搬去水榭吧,春闱渐近,与你一起,我静不下心。” ???? 怎么没有一点征兆突然就表演起来了?? 齐沅愣住,反应真实的不得了。 程怀玉心里感慨她的演技愈发出众,温柔“哄”她:“软软不要生气,好不好?待春闱结束,尘埃落定,我自搬回来。” 齐沅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好吧。” 啊啊啊啊啊啊她在说什么! 好什么好!!! 她还想由身至心征服他呢!! 还征服个球啊!! 她说着话,神情迷茫,甚至还带了些委屈,程怀玉心里顿了一下,私下没人的时候他是不是还要夸一下她? 直到坐上马车,齐沅都持续难过,春桃还坐在外间,程怀玉将糖拿了出来:“软软喜不喜欢桂花糖?” 齐沅垂首接过了桂花糖,拿在手里,继续持续难过。 这情绪蔓延在车厢里,程怀玉坐近了些,也低着头:“软软,不用这么入戏。” 入什么戏,她就在戏里面啊! 太难过了。 程怀玉还好好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齐沅嘴一瘪,决定不要喜欢他了。 他又不是时时笑,等他什么时候再笑一次她再心动吧。 齐沅下马车,程怀玉还伸手想要牵她下来,她不伸手,春桃试探上前:“姑爷……让奴婢来扶小姐下车吧。” 春桃抬手,齐沅果然握住了她的手走下来。 程怀玉默然收回手,怀疑自己挑错时间了。 早知道就晚膳时候再说了。 少之又少的能够光明正大接触她的机会,就这么没有了。 “笑笑?笑笑?该醒了。” 施笑从入冬就莫名犯困,每日辰时都起不来,被人知道像什么话。 她的婢女也试过各种方法叫她,只是总是没用,有一次萧曜来找她,恰好她就被惊醒了。 施笑当时特别难为情的与萧曜道:“表哥,旁人喊我喊不起来,你可不可以以后都来喊我……我不想被人笑赖床……” 她这样软言相求,萧曜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熟稔的看着她的婢女掀开床帐,准备拍一拍她的时候,目光凝住。 她的衣襟松垮,粉色兜衣都露了头出来。 萧曜转过脸,摸索到她的臂膀,拍了拍:“笑笑,该醒了。” 施笑半眯着眼睛,看到萧曜耳后的红晕,满意的坐起来:“表哥,我昨天好像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她的声音软软的,还有些哑,是刚睡醒的声音,萧曜起身坐到桌边,看着脚下地毯:“什么事?” 施笑穿着衣服,布料摩擦声不停:“沅沅今日要来,我昨天找你是想说这件事,没成想给忘了。” 萧曜将自己的心神从那若有似无的,引人遐想的声音里给强行理出来:“是有事?” 施笑坐到梳妆台前,还没说话,外面就有人通传:“表小姐,程公子与小程夫人过来了,正在正厅等着呢。” 萧曜仿佛终于得到解放一样:“我先过去,笑笑你也快一点,用些东西再过来。” 施笑看着萧曜有如落荒而逃一样,勾起唇角:“上妆吧。” 萧曜从后面转过来,有些奇怪的道:“沅沅,你怎么来这么早?” 齐沅:“……?” 这还早? 都辰时了,哪里早?再晚一会儿午膳都要备上了。 程怀玉起身:“世子,不知侯爷在不在?” 武安侯不在官署当值,下了朝就回家了,萧曜点头:“在啊,你找我爹有事?” 程怀玉没有回答他,而是侧手道:“世子可否带路?” 他这样说,萧曜只能带着程怀玉走,走之前还与齐沅比口型:“我很快回来。” 齐沅已经丧到无法形容。 她还以为程怀玉真是单纯来陪她的。 没想到是有事顺路罢了。 “沅沅怎么了?” 齐沅垂头丧气的跟着施笑走到她的房间:“我好难过啊。” 齐沅鲜少有这种情绪,施笑试探道:“跟程先生有关?” 她嫁了人,烦心总不会是因为娘家烦心,程家人少,她又不用操劳家事,能让她难过的,只会是程怀玉了。 齐沅不说话,施笑表情凝重了些:“他要纳妾了?” 齐沅:“……” 这都哪跟哪啊。 她支楞着胳膊,脸上被撑的凸了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没有,你忘了他的誓了?这还没春闱呢。” 施笑想不到会是什么事能让齐沅这样烦心,也没有再问。 齐沅自己静了一会儿,瞅着施笑,忽然问道:“你和萧曜进行到哪里了?” 说到这个,施笑神情闲适:“他已经意识到我是个女子了。” 这话说的,齐沅诡异的对上了她的意思。 从前萧曜只拿施笑当妹妹,这才一个月,他就能意识到施笑是个可以“谈情说爱”的女子了,施笑真厉害。 她捏着耳垂,想要请教施笑,只是又不好开口。 施笑见她如此纠结,唤人取了糕点过来,自己吃着垫肚子。 她天天装睡到这时候,早膳许久没有赶上了,本来她醒来就该让人去取早膳的。 现在齐沅在这里,她也不好用早膳,只能吃些点心了。 “笑笑,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害怕,也别怀疑。” 什么事? 齐沅凑近她,挽住她的胳膊:“我……好像喜欢上程怀玉了……” 施笑手里的半块糕点掉到了桌子上,齐沅:“……” “笑笑,我知道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看到他,有时候就会心跳加速,还会莫名的害羞。” 施笑那出帕子,将那半块糕点捏起来,包了进去,又把帕子放在了桌子上。 齐沅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心里又紧张起来。 施笑缓缓道:“沅沅,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定不是在床笫上?” 男女欢爱,赤诚相对,有这种情况很正常。 齐沅的脸唰的就红了:“不、不是,你、你怎么这么大剌剌的就说出来了……” 什、什么床笫之事…… 她连程怀玉赤身的模样都没有见过…… 施笑冷静了会儿,从头问:“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这样冷静,齐沅的脸色也消退了些:“从……回门那日?” 施笑仔细问道:“是那日就心跳加速了么?” 齐沅诚实回答:“那倒没有,但是他那天笑了一下,我被愰到了,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莫名的高兴又兴奋。” 她回忆着,接着道:“还有……他站在我院子外面假山那里,立的直挺挺的,我就觉得,有一点芝兰玉树的感觉,也被愰到了。” 施笑颔首:“然后呢?” 齐沅想到程怀玉一笑如春山,脸又红了起来:“还有……初雪那天,他又笑了一下,你还记得《春庭雪》吧,我当时看着,恍然觉得他一笑仿佛如春色漫漫,外面还飘着雪,恰像《春庭雪》的封面,有一种春色融雪色的感觉,我……那几天都在惦记着,想要他再笑一笑给我看……” 施笑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两个笑就把她的好友给勾住了? 齐沅接着道:“后来,我与他讨论新年事宜,我与他开玩笑,说要给他打下手,他莞尔一笑,我心都颤了,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正视我的反应,我觉得我不对劲,程怀玉又不是狐狸精,我也不是笨书生,怎么他一笑我就心动了呢,心脏扑通扑通的,感觉好像上面有人在跳一样。” 得,三笑生情。 施笑纠正她不规范的用语:“那叫小鹿乱撞。” 齐沅捂住脸,留一双眼睛露着:“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喜欢上他了吧?” 施笑默了会儿,问道:“那你们夫妻之事时,你心里什么感受?” 齐沅这下连眼睛也捂住了:“怎么……问这个啊?” 他们又没有圆房……她怎么回答? 施笑认真解释:“沅沅,女子总是会耽于情爱,除了情感使然,身体上的所属也会让她对那个人产生异样的情感,你看了那么多话本,难道没有这一情况吗?” 齐沅:…… 她看的正经话本,在讲到云雨之事的时候,总是“喜烛燃至天明”、“声响叫守夜的小丫鬟们害羞”,其余并没有多说,于这方面的渲染也很少有。 不正经的话本,都是很快就步入正题,并无什么感情上的牵扯,两人穿上衣服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一拍两散。 施笑觉得齐沅仿佛害羞过了头,她又没有细问,怎么她一句也不回答? 这不像齐沅啊。 她心里起了疑,神情却没有变:“你不说话,想必于夫妻之事是和谐融洽的,这一点也有可能会导致你看到他反应剧烈。” 齐沅心里否定了施笑的这一猜测,嘴上顺着她问:“那这……是真的动心了吧?” 施笑已经确定她没有经历过那事,她摇头:“只是由身体的感受转移到心中罢了,沅沅,你搞错了。” 齐沅下意识弯起唇角,施笑笑了:“沅沅,你要我拿铜镜来么?” 齐沅沉在自己“的确喜欢程怀玉”这个事实中,闻言抽了些心神出来:“铜镜?” 施笑拆穿她:“用来看一看你得知自己不是喜欢你夫君之后面上是怎样一副少女怀春的欢喜表情。” 齐沅:“……” 齐沅摸了摸唇角,试图否认:“不是,没有,什么少女怀春,你别瞎说,” 施笑耸肩:“嘴都快咧到耳根了,我瞎说?是你瞎说。” 她又捏了块糕点吃着,吃完了才摆出一副要三堂会审的架势:“说吧,为什么没圆房?” 齐沅:“……”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写到!软软发现程怀玉喜欢她了!已经20w字了我还要写多少才能写完好绝望 第40章 谈话 齐沅抵死不说到底为什么没圆房,施笑也不问了,她最后饮了口蜜茶,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问我你到底动没动心的?” 施笑已经知道她与程怀玉没有圆房,齐沅摇头:“我是想做些行动,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做,所以来问问你,你看你那么厉害,对不对?” 施笑想到自己的行动,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多一些肢体接触啊,摸摸手,引导一下他往男女之情上面想,展现自己的优点啊。” 齐沅托腮:“他又不是没摸过我的手啊,上下马车都是他扶我的。” 程怀玉扶着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情绪。 施笑沉吟片刻,道:“你们是夫妻,能用的手段就更多了,你们同床,你装作不经意蹭到他,或者搂住他什么的,在晚间昏暗的时候,你稍微往那事上面诱导一下,效果应当是非常好的。” 干柴烈火同床共枕,一方还有意引诱,应该很容易成事。 齐沅沉默了。 半晌她才艰难吐出一句话:“他要搬去水榭了,为了春闱。” 施笑:“……” 施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她心平气和:“也不同房了?” 齐沅羞愧点头。 两个月前未出嫁的时候,她绝想不到自己会面临这样的境地。 明明那个时候提起程怀玉,她理都不会理。 谁曾想程怀玉什么都没做,只是笑了笑,她就栽进去了。 她搅着帕子:“之前我是想跟他说,我想要个孩子,以这个理由为借口来行动,但是现在就不成了。” 孩子哪儿有春闱重要。 孩子等几个月再谈也没问题,春闱失利可就要再等三年了。 施笑停了会儿,道:“那就换条路线,他不是要备考么?你就时时关心他,嘘寒问暖,汤水熬着送去,做些贴身衣物,捏捏肩磨磨墨什么的,争取达到‘红袖添香’的地步,让他沦陷在你这温柔乡里。” 齐沅欲哭无泪:“我女红不好,你知道的,女红同我在学业上的天赋一样,都是一窍不通。” 她指了指自己:“而且,我哪儿温柔了?” 施笑扶额:“你就为了你的爱情,下些功夫,嗯?伪装那么……” 她话没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程怀玉从小就认识齐沅了,齐沅是什么性格,程怀玉一清二楚。 伪装温柔只会引起程怀玉的怀疑。 齐沅趴在桌子上:“难道只能等到春闱后吗?” 春闱过后,他是没有理由再留在水榭的。 只是她如果不采取行动,他应该很快就会再借口公务繁忙搬去前院。 施笑已经自暴自弃:“干脆下药吧,隐秘点儿,不让他发现。” 现在关键就是他们没圆房,有了夫妻之实与没有夫妻之实,感情可是不一样的。 齐沅有些害怕:“笑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施笑这才反应过去程怀玉不光是齐沅的夫君,还是他们的夫子。 她竟然说出了给夫子下药的话。 “笑笑?” 萧曜敲了门进来,施笑一瞬调整好表情,温温柔柔:“表哥怎么这么快过来了?程先生呢?” 齐沅有些目瞪口呆,施笑这连声音都变了啊,柔的能掐出水来。 真厉害。 萧曜仿佛已经习惯一样,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在和我爹说话,估计待会儿就能过来了。” 他自己倒了杯茶:“你们在说什么?沅沅,你怎么是这样的表情?发生什么了?” 施笑低眸:“在与沅沅忧心我的婚事罢了。” 齐沅配合:“是啊,笑笑虽说在你们家住了这么多年,只是若要出嫁,难保施家人要来闹一闹,万一笑笑的未来夫婿没本事,撑不住施家人的泼皮行径怎么办?” 萧曜没说话。 这不对劲。 施笑柔柔叹了口气:“到时候……也没什么法子……聘礼他们是一定会抢的,只能与他说让他少放些值钱的罢了。” 人影儿都还没有呢,就“他”了。 啧。 齐沅偷偷瞄了一眼萧曜,发现他的表情已经难看极了。 笑笑是真的厉害。 齐沅由衷感叹。 萧曜知道自己在不高兴。 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是往常,他想也不想就会说:“我给你把关,一定会挑一个有本事的公子”。 现在他的气憋着,却又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口。 齐沅又看了一眼施笑,施笑自然极了,还轻提着袖子给萧曜添茶。 白玉镯子晶莹剔透,皓腕欺霜赛雪。 这个氛围不对劲极了,齐沅甚至想立刻原地消失。 施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觉,一无所知的看着齐沅:“沅沅,我及笄你打算送我什么呀?” 齐沅稳住了声音,道:“送你一对儿玉簪吧,侯夫人不是已经着手给你安排相看了么?到时候你可以拿去给你未婚夫婿。” 萧曜突然道:“私相授受?” 施笑诧异:“表哥,若是定了亲,怎么能算私相授受呢?” 齐沅接话:“就是,那该是定情信物啊。” “定情信物”这四个字一出来,萧曜脸色更难看了:“只见过几面,就能送定情信物?” 施笑奇怪的看着萧曜:“不是呀表哥,可以等有了感情再送嘛,姨母打算留我两年的,你知道的呀。” 萧曜沉默片刻,道:“你昨日不是还在说不想嫁去别人家么?” 齐沅叹气:“我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啊,该嫁不还是得嫁,就是不知道笑笑能不能遇到一个贴心合意的好郎君了。” 她说着,举例道:“就像程怀玉母亲,千里迢迢从金陵嫁到了京城,现在呢?连程怀玉也不见,可见是被伤透了心了。” 萧曜猛地站起来,齐沅被吓了一跳,施笑也担忧的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仰头看他:“表哥,你怎么了?沅沅只是随口一说,我不会那么不走运的,你别为了这虚构的事生气,这还没发生呢。” 还没发生?等发生了就晚了! 齐沅看着萧曜一言不发甩袖子出去,叹服:“你可真厉害。” 三两句就把萧曜的火给挑起来了,他这一冲动,思想还不是跟着施笑走? 施笑立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坐回来。 齐沅好奇:“不追?” 施笑看着给萧曜倒的那杯茶,缓缓笑开,声音低柔:“沅沅,感情这种事,就像是放纸鸢一样,你一直紧拽着,纸鸢很有可能会坠落。” 所以适当时候要松一松是么? 齐沅一脸受教,她想着这一招是不是也能用在程怀玉身上,没一会儿萧曜又回来了:“沅沅,程先生在等你。” 齐沅愣了一下,看向施笑:“这才什么时候?” 萧曜眼眸沉沉:“巳时了。” 巳时,等他们回去,正好是午膳时间。 施笑同齐沅一起站起来,齐沅看到程怀玉旁边站着的人,屈膝行了个礼:“见过侯爷。” 她行完礼,站到程怀玉旁边。 程怀玉微微颔首:“晚辈告辞。” 武安侯看着齐沅,神情不似以往和蔼,齐沅觉得有些奇怪,她走着,出了侯府才低声道:“程怀玉,你是不是惹侯爷生气了?” 程怀玉扶着齐沅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才回答她:“没有。” 齐沅蹙眉嘟囔着:“那他刚刚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程怀玉知道武安侯为什么眼神奇怪,只是不能与齐沅说,他缓声道:“也许是今日侯爷心情不大好罢了,软软今天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他的情绪变化和你怎么会有关系呢?” 齐沅听了他的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门房见到程怀玉回来,忙迎上来:“少爷,老爷回来了。” 从他的信送出去到现在才几天,他爹就回来了? 齐沅瞬息就紧张起来:“程怀玉,我、我该怎么办?” 程怀玉宽慰她:“软软不是见过我父亲么?咱们先回去梳洗一番,再去拜见他。” 齐沅高度紧张,她不由自主跟着程怀玉的话走,程怀玉父亲住的院子离前院近,她走着之前没走过的路,不由得离程怀玉更近了。 她这样紧张,程怀玉心里微叹,停了下来。 齐沅也跟着他停下来,满脸茫然。 程怀玉微微俯身,抚了抚她的鬓发:“软软不用这么紧张,我爹他不爱说话,到时候我们也不必多说什么,请了安就回去,晚膳也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用,不和他一起。” 齐沅听到“不用多说话”、“不一起”,心里放松了些,她眉眼舒展了些,程怀玉才把手放下去。 齐沅后知后觉发现程怀玉刚刚为了安慰她上了手。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程怀玉一向体贴”,才勉强把那羞意压下去,没有让它爬上耳根。 程怀玉进了院子,立刻就有人进去通传,两个人在正厅坐着等了会儿,程大人才过来。 程望之前收到程怀玉来信,算了算时间,发觉赶不及他成亲,便上了折子慢慢的等圣上的回复,刚收到调回京城的调令,他儿子的下一封信就回来了。 他说他再不回来,他娘就要出家了。 这怎么可能。 他这样跟自己说着,路上却是一点都没耽搁,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方才使人问了,他的夫人还好好的在家里。 程怀玉牵着齐沅跪下:“父亲远行归来,儿子携齐氏特来拜见父亲。” 齐沅原本已经不紧张了,但是她看着程怀玉他爹,突然脑子一抽,直接喊了句“爹”。 程怀玉愣住,程望也愣住,齐沅往程怀玉旁边偎了一点儿,垂着头道:“儿媳齐氏,见过父亲。” 程望拿出来准备好的红封,递给程九,程九又递给齐沅。 齐沅刚拿着红封,程怀玉就把她拉了起来,她跟着他坐下,忍不住想问他这样好吗? 他爹好像没说让他们起来。 但是她也不敢在他爹面前凑近程怀玉讲小话,只得端坐着,表情绷的紧紧的。 程怀玉一件件交代着家里的事,从始至终他爹都没怎么说过话。 原来是真的话少。 直到走出程怀玉父亲的院子,她都有些回不过来神,这就完事了? 程怀玉看着齐沅一副“就这?”的表情,忍俊不禁:“软软难不成是在觉得我之前在骗你?” 齐沅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 就是没想到程怀玉说的竟然那么真,一点儿水分也不掺…… 作者有话要说:热贴:《我和我夫君协议成婚有段时间了,我突然喜欢上了他,想在这里问一问要做什么才能攻略他,万能的网友们,帮帮我吧。》 1L:直接上,勾引下药不要停。 Lz回复1L:不了吧?多不好? 2L:你夫君是哪个?最近成婚的好像只有程怀玉,如果是他我建议你直接跟他说“我喜欢你”就行了。 Lz回复2L:别逗我了,能认真答题么大哥? 3L转载2L:提议很好。 Lz回复3L:??? 第41章 培养 他们回去,齐沅就发现舟远在指挥着人搬东西。 哦豁…… 她给忘了,程怀玉说要搬到水榭去。 程怀玉走到院子中心就不再往前走,齐沅支支吾吾:“你这就……搬走了?” 程怀玉听出来她话里有些游移,垂眸问道:“软软觉得不好?” 他这话问的…… 齐沅难道还能说“不好”吗? 那不就是要求他留下来? 虽然她的确想让他留下来,但是现在好像不可以这样说…… 水榭那边东西都有,搬也只是搬些衣物过去罢了,齐沅看着程怀玉消失在院子里,慢慢的走进卧房。 卧房里空了许多,齐沅打开衣柜,衣柜里也空了许多,只有她的衣物整齐的摆在一边。 啊—— 这都什么事儿啊—— 齐沅趴在床上,无声哀嚎。 午膳时候程怀玉才从那边过来,齐沅捏着筷子,想起施笑的话,放下筷子,拿起了公筷。 “软软?” 怎么突然给他夹菜? 齐沅重新拿起筷子,低着头闷了一句:“嗯?” 程怀玉思考不出来齐沅反常的原因,他猜测道:“软软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吗?” 毕竟她很少这么殷勤。 齐沅气鼓鼓:“一定要有事求你才会给你夹菜吗?” 好吧她的确好像是有事要“求”他。 程怀玉默然,夹起来那块红烧肉吃掉。 齐沅偷偷瞄他,见他吃掉了那块肉,突然就有一种投喂的感觉。 感觉还挺好的,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齐沅来了劲,又夹了一根青菜过去。 程怀玉吃着,心里确定她只是随性而为。 酥豆腐,肉丝条,茄子,鸡丁肉…… 程怀玉突然想吩咐厨房,下次午膳别做这么多。 齐沅已经满足到捧着脸看他吃,程怀玉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筷子,宣告结束用膳。 齐沅遗憾的放下公筷,开始吃自己的饭。 程怀玉漱了口,还是忍不住想问:“软软……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爱好?” 齐沅理直气壮道:“给你夹红烧肉的时候啊。” 程怀玉:“……” …… 程望理了理衣冠,敲门。 “笃笃笃——” 等了好一会儿,宋嬷嬷的声音才传来:“是谁啊?” 程望低声道:“是我。” 那边立刻就没了声音,程望等到天色暗沉,也没有等到宋嬷嬷的回话。 他料到会是如此,也没有失望,转身却发现程怀玉正立在不远处。 他有些尴尬,走到他面前。 程怀玉看着紧闭的大门,转身与他父亲一同走着:“父亲只会敲门么?” 程望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说,没有回答。 程怀玉接着道:“信上不好说明,父亲,母亲把她的财产都交给我了,包括传给程家儿媳的那枚玉镯。” 那枚玉镯她取下来很久了,现在程怀玉娶了妻,给他妻子也是正常。 程怀玉叹气:“我说的财产,不止您给的,还有她的嫁妆。” 女子的嫁妆是她在婆家的倚靠。 她竟连嫁妆都给了出去。 程怀玉随着停下来:“您不想再见她一面?” 程望终于开口:“办法?” …… 程怀玉不在,齐沅在榻上瘫了一下午,看话本也提不起来兴致,春桃试探道:“要不,您去水榭看一看姑爷?” 齐沅翻了个身,摇头:“他去水榭是为了静心,我去算怎么回事呢?” 春桃也忧愁:“您才嫁过来多久,怎么就分房睡了?等到春闱结束,恐怕姑爷跟您的情分也淡了,这可怎么办?” 齐沅:“……” 根本就没什么情分啊! 齐沅坐直:“那春桃你说,我该怎么办?” 春桃见齐沅愿意上心,心里也高兴:“姑爷学习总不能见天儿的学,晚间使人煨着汤,您带着过去,说几句体贴话,隔几天去一次,姑爷学习劳累,您恰到好处的贴心想必也会让他心里熨帖。” 这个法子是施笑说过的,齐沅觉得“体贴话”可能不太行。 她见着程怀玉,只会说东说西,说不出来体贴话啊。 春桃想到他们成婚以来鲜少叫水,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您……可打算好了什么时候考虑子嗣的事?” 齐沅配合着红了脸:“现下肯定不成啊,子嗣哪里有他春闱重要?只能等到春闱后了。” 春桃凑近,贴耳道:“您夜间去的多了,姑爷也不是那断了心念的出家人,您暗示他一下,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她说完了这大胆的话之后才恢复姿态:“奴婢前儿听人说了女子怀胎的一些事,这才知道一月中有那么些日子是好时候,您……” 春桃话没说完,但是齐沅懂了她的未尽之语。 法子是个好法子。 但是他们同房睡着也没见程怀玉有什么“把持不住”的时候。 他看起来那么清心寡欲,他们又连房也没圆,恐怕暗示他也听不懂。 到时候尴尬的只有她啊。 齐沅点了头,春桃觉得卸下了一桩心事,面上也轻松起来。 晚膳时候桌子上菜少了些,齐沅有些遗憾:“府中缩减开支了么?” 程怀玉看了齐沅一眼,没有说话。 齐沅有些不平:“你怎么这样啊,我投喂的不好么?给你夹几个菜而已嘛,你看你身形也不健壮,多吃些总是没错的嘛。” 程怀玉:“……软软,我并不是弱不禁风,不用这么补,你午间用饭的时候没有察觉饭凉了么?” 原来是担心她专心投喂忘了自己吃饭啊。 齐沅讨好的笑了笑:“那我喂你一下,我吃一口,可以么?” 程怀玉:…… 见他不说话,齐沅就当他默认了,兴致又高起来,啪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过去。 程怀玉心里缓着,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罢了,要配合她并不难。 齐沅投喂的开心了,见程怀玉专心吃饭,抿了抿唇,试图套话:“程怀玉,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颜色? 程怀玉摇头:“并无什么钟意的颜色。” 齐沅进一步问道:“可我见你仿佛没穿过蓝色之类的颜色?” 程怀玉合理怀疑她是想说没见过他穿藏色青色银灰色以外的颜色。 他想着自己小时候穿过的鲜艳颜色,有些难以启齿,他想要转移话题:“软软,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灯笼?” 这行为太过明显,齐沅直直的看着他,他认命解释:“因为儿时穿过锦蓝色的衣服,被人认成女孩儿了。” 认成……女孩儿?? 齐沅迷惑了:“不会吧?当时我第一眼见你就认出来你是个哥哥了啊?” 程怀玉不动声色道:“软软那时候在想什么?” 齐沅没有防备:“在想这个小哥哥可真好看啊……” 她的表情凝固,不敢相信程怀玉竟然也会这样趁机套话。 程怀玉被这答案取悦到,眉眼舒展:“原来软软那个时候是这么想的啊。” 他的声音里隐隐有笑意,齐沅有些恼羞成怒:“好看也没什么用,又不会笑,和冰块儿似的。” 程怀玉的心情跌下去,他敛眸:“软软因此才不喜我么?” 齐沅想起来那个时候怎么逗他都不理她,重重点头:“是啊,我想让你陪我玩,你说要看书,我故意出丑给你看,你也不笑,我把我最喜欢的布偶都给你了,你还绷着脸跟我说谢谢,你小时候怎么那么冷漠啊?” 程怀玉语塞。 她让他陪她玩,他的确说了要看书,但是最后也陪她去了,至于出丑,她什么时候出过丑? 齐沅听他喃喃疑惑,声音忿忿:“就是我故意扮鬼脸啊,还有跑着跑着故意摔倒给你看啊!” 程怀玉回想起齐沅小时候粉嫩嫩的一团,肉乎乎的小手扒着粉腮,圆溜溜的眼睛还直看他,那叫扮鬼脸? 他以为她是在同他撒娇。 他那个时候奉行的一个手段,就是在她撒娇时不理她,然后她就会扒着他要抱抱,她那几次撒完娇却没有要抱抱,他还疑惑了很长时间。 至于摔倒……她摔倒后抬眼看他,眼睛水汪汪的,他以为她真的摔到了,急都急不过来,哪里还能觉得好笑? 程怀玉没有解释这些,而是道:“那个布偶?还在我这里,软软想看一看么?” 齐沅蹙眉:“真的吗?该不会是为了哄我故意这么说吧?” 程怀玉放下筷子:“那布偶还在卧房里,我可以给你找出来。” 他这样确凿,齐沅心情好了些:“我就想知道,你那个时候怎么不笑啊?” 她也放下筷子:“不说那个时候,就现在,你怎么也不笑?” 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如果程怀玉从小就会笑,她是不是每天都要扒着他,也不许他走,走了也要天天去找他? 后来在国子监再遇到,她是不是也会情窦初开就喜欢上了他呢? 程怀玉想起她的态度,声音低落了些:“我母亲……那时候日日锁眉,我想让她觉得我懂事,让她因我而欣慰。” 齐沅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气也不敢出了,声音小小的:“是……这样啊……” 她婶母那个时候也常夸程怀玉,说他少年持稳,说他懂事,又说她在外求学的儿子小时候如何顽劣难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只是毫无亲缘关系的人,见他这样,也会夸他,如果是他的母亲,肯定只会更骄傲。 怪不得啊…… 他从小就这样想,这么多年肯定养成了习惯,怪不得他总是不急不躁风度翩翩,面无表情肯定是因为小时候只有板着脸才能营造出来“我很乖我不惹麻烦”的效果啊。 第42章 噩梦 齐沅一下子就原谅了他不对她笑的事,心疼的不行:“现在她一定也会以你为荣的。” 程怀玉现在这么优秀,待明年春闱下来,只会更加炙手可热,程怀玉如果是她的孩子,她嘴角都能咧到天上去。 以他为荣? 程怀玉心里暗暗摇头,他娘都快出家了,哪里还会在这些俗事上多留情绪。 齐沅投喂着程怀玉,自己也吃多了,她起身,邀请他:“程怀玉,一起散步吗?”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檐下灯笼亮着,庭院里也亮着灯,齐沅拉着披风,慢慢走着:“程怀玉,我那个时候可想看你笑了,我觉得如果你能对我笑一下,我都能高兴的蹦起来,但是你总是板着脸,我才渐渐的沮丧起来。” 程怀玉不知道她那个时候小小的一个团子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怪不得她渐渐的对他敷衍起来,在她妹妹会说话会追着她跑的时候毫无留恋的就转身,没有再回来找过他。 他心里后悔自己那个时候太过愚钝,齐沅话锋一转:“如果我那个时候知道你为什么那样,我肯定只会更缠着你。” 他那个时候刚刚十来岁,人就绷的那么紧,她要是知道了,只会心疼他,力图让他能够放松下来。 程怀玉不可置否,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说什么都无法挽回那个时候他们的渐行渐远。 齐沅走在他的前面,步摇琅琅作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清脆悦耳。 能有过这样的时刻,于他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 “那你现在……” 齐沅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人,脑袋一空。 他怎么跟这么紧? 程怀玉未料她会突然转身,脚步向后退了些:“现在?” 齐沅勉强正色道:“现在……你其实不用绷着了啊,怎么也没见你笑一笑?” 程怀玉的表情已经绷了这么多年,要他做幅度大情绪明显的表情,显然有些为难他。 齐沅仰头看他,双手也交握在身前,像是儿时她讨要糖果一样,得寸进尺:“你笑一个给我看嘛。” 现在时机这么好,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若是情绪感染,程怀玉也不是不能笑。 但是现在,他在她的期待目光下,想要扯动唇角,却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 齐沅也没期待她说一次他就笑,神情更加殷切:“好不好嘛,求求你啦,就笑那么一——点点。” 她拇指与食指捏着,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程怀玉听到脚步声,抬头。 齐沅不明所以,跟着转头。 程望面无表情,从容的绕过他们,程九为他提着灯,两个人影很快消失。 齐沅的表情僵着,她现在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吧! 被长辈看到她跟程怀玉撒娇,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程怀玉也有些尴尬,但是他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初:“软软,不早了,夜间风冷,你快回去吧。” 齐沅懵然点头,脚却没有动静,程怀玉又重复了一遍:“软软?” 齐沅回神,她看着程怀玉,突然道:“天好黑啊,你要我自己回去吗?” 程怀玉抬眸,四周虽说不是亮如白昼,但也不至于看不清路,她的神情柔软,还有一点点委屈,程怀玉明白过来,她这是因为刚刚被他父亲撞见而被迫终止了她的要求,心有不甘。 双雁将灯递给程怀玉,自己跟着舟远走在后面,春桃春月也落在后面。 齐沅没有再说话,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面对程怀玉时好像格外灵的手段。 ——胡搅蛮缠,蛮不讲理。 就像刚刚,她说让他送她回去,没有任何理由,他却同意了。 程怀玉将她送回到檐下,止住脚步:“软软,好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檐下灯火晃眼的原因,她竟然觉得他的眼神深邃又温柔。 齐沅点了头,转身进去。 房间里温暖如春,齐沅解掉披风,按在胸前。 这次程怀玉没有笑。 它跳的好快。 齐沅坐在床上,看着之前程怀玉打地铺的地方,出神许久。 “沅沅,对不起,但是,笑笑她已经时日无多,我只是、只是……” 齐沅听到萧曜的声音,觉得奇怪。 施笑出事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应当是卧房。 萧曜神情愧疚,但更多的还是疲惫。 他还很年轻,但是她竟然看出了苍老的无力感。 自己坐在他对面,头上是妇人发髻。 萧曜怎么可能和她单独呆在卧房里? 齐沅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悬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不用说对不起,原本你娶我也只是为了解救我,我若是知道笑笑她会对你有这样的心思,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个主意的。” 她的神情也不大好,愁容满面,眼角还红着,应该是刚刚哭过。 萧曜握拳站起来,走到案边,开始写东西。 齐沅凑过去,发现写的是和离书。 她看着他们俩签了名字,按了手印,萧曜拿着和离书准备出去。 齐沅跟着他们两个走着,看到眼前是她白天刚刚去过的地方。 施笑的院子。 武安侯立在院中,萧曜声音紧绷:“爹,你来做什么?” 武安侯看着关着的门,声音不咸不淡:“来等你。” 他转身,眼里像是压着黑云:“我要是不来,你不就要把那和离书递给她讨她欢心了?” 萧曜还没说话,武安侯又开口:“你夫人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因为不相干的人与她和离?” 她辩解道:“不是,我们没有对不起对方,但是我们觉得感情淡了,所以才和离,与旁人无关,侯爷你误会了。” 萧曜的情绪要激烈多了,他甚至有些失控:“笑笑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她是我的亲人!我看着她长大!现在她病重垂危,她只有那么一个念想,你难道要我视而不见,看着她抱憾而死?!” 这个梦太真实了,齐沅感觉到脸颊湿润,抬手一摸,发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施笑她小时候是过的不好,但是从她被接进武安侯府,这么多年,一直都健健康康的,怎么会在这时候病重垂危呢? 他们可能才二十多岁,施笑比她还小一岁,怎么就病重垂危了? 武安侯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你不愿她抱憾而死也来不及了。” 萧曜看着他父亲的亲卫从施笑房间里出来,声音颤抖:“你是什么意思?你把笑笑怎么了?” 他想要进去,却被那个亲卫拦住,两个人扭打起来,她已经泪流满面:“左右不过这几天的事,侯爷,笑笑她有什么错?” 齐沅集中意念想要进去,却始终不能动弹。 武安侯掸了掸袖子:“你与我儿琴瑟和鸣,为了个将死之人断送半生,真是愚蠢。” 他从她身旁走过去,那亲卫也跟着走掉,萧曜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着奔向门前。 齐沅看着他进去,看着自己跟着进去,很快耳边就听到萧曜的悲恸痛哭声。 “笑笑!” 齐沅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她抬手,发现自己鬓边已经浸湿。 “小姐?” 齐沅坐起来,擦了擦眼泪:“没事。” 她的声音可不像没事,程怀玉也不在这儿,春月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打了帘子进来。 她的手上端着灯盏,走到床边,正照见齐沅通红的眼睛。 春月被吓了一跳,她把灯盏搁下,又唤了热水,才坐到床边:“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齐沅擦干了眼泪,想要笑一下,春月更心疼了:“小姐,若是实在难受的话,可以说给奴婢听,说出来就好了。” 她家小姐刚刚的笑比哭还难看,她从没有见过她家小姐这样的表情。 齐沅说不出来,她还在一抽一抽的,声音带着鼻音:“春月,把桌子上的灯点上。” 春月去点了灯,房间里亮多了,齐沅仔细的看着,确定这里是程怀玉的房间。 她嫁给了程怀玉,萧曜也显然对施笑有了苗头,她梦里的事情,不可能发生的。 齐沅想起她去武安侯府临走时看到的武安侯冷淡的眼神,心里又是一紧。 梦里的武安侯为什么要害死施笑? 她听见自己的话,施笑明明没有几天了,他为什么要施笑死? 春月拧了拧布巾,轻轻擦着齐沅的眼睛:“小姐眼睛痛吗?” 齐沅瘪了瘪嘴:“有点。” 春月放下布巾,又去外面吩咐煮两个鸡蛋过来。 “什么时候了?” 春月给出了大概时间:“刚刚寅时。” 她睡的早,是戌时末睡的,按照平时的习惯该是寅时末醒。 寅时? 齐沅坐直:“你去看看,后面书房水榭亮灯了吗?” 春月领命出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书房里有亮光了。” 齐沅闻言把衣服穿上,春月伺候她系衣带,见她就要这么出去,春月拉住她:“更深露重,您得披上大氅。” 春月提着灯,齐沅越走越快,很快到了书房门前。 齐沅深吸了口气,抬手敲了门。 “进来。” 程怀玉大约以为是舟远。 齐沅推门,走到里间,程怀玉正站着不知道在写什么,他的头发只服帖的梳在脑后,大概是用发带绑了起来,有两缕头发垂落在他脸侧,让他看起来不似平日里那么严肃。 也许是因为她不出声,程怀玉感觉到了疑惑,这才抬头看过来。 程怀玉没想到来的是齐沅,他放下笔,从书桌里面走出来,到她面前。 “软软?” 齐沅听到他的声音,强忍着的情绪仿佛被开了个口子,一下都倾泻出来,她控制不住的哭出来,抱住了程怀玉的腰。 除去幼年时候,她再也没这样亲近过他。 程怀玉的旖旎心思还没来得及升起来,就被她的哭声全部浇灭。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好梦,软软。 齐软软:呜呜呜呜呜呜呜 作者:我8是故意的 第43章 出门 他没有见她这么哭过。 小时候她只有调皮假哭引人去哄她,后来长大了,也只有背书那一次哭过,那时候她的哭声细细小小的,全都压在了喉咙里,闷闷的,他听着心里也不好受,他走近,想要哄她让她别哭了,可是临了说出口的却是“可以明日再背”。 现在她这样放声大哭,声音都有些哑了,程怀玉慢慢抬起手臂,在她背后轻拍着:“软软做噩梦了?” 这才刚刚寅时,她平日里要睡到卯时末的。 齐沅感觉到他手掌的力度,抱的更紧了,她边哭边问他:“你是程怀玉吗?” 程怀玉看了门口她的丫鬟一眼,手伸了出来。 春月会意,拿着她家小姐的帕子放了上去,又退到门口。 程怀玉握着帕子,又拍了拍:“我是,软软你抬头看看我。” 齐沅顺着他的话抬头,程怀玉担忧的眼神不加掩饰,他这才腾出来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擦着她的眼泪。 齐沅两手手指勾着,哭声渐消。 程怀玉的手一直在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沉默又可靠。 齐沅又垂头埋在他身前:“我做了个梦。” 程怀玉已经猜到她是做了噩梦,他手上动作不停,声音轻缓:“是噩梦么?” 齐沅点头,从他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她未加打理的小脑袋一蹭一蹭,可怜极了。 程怀玉声音更轻了:“软软,梦都是假的。” 齐沅知道梦是假的,但是,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不确定:“程怀玉,我是嫁给你了吧?” 程怀玉心里一空,随即又恢复正常,她的存在也清晰起来。 她在他的怀里。 她的手臂还环着他的腰。 程怀玉冷静点头:“软软,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样天未明的时候见到呢?” 齐沅小声嘟囔着:“万一又是梦呢……” 她这句声音极小,程怀玉没有听清,他放下了手,齐沅慢慢缓和着情绪,手却没有松开。 她抱的这样紧,侧脸还贴在他的身前。 齐沅听到程怀玉明显有些快的心跳,迟钝的害羞起来。 程怀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十分平静:“软软还怕?” 他的声音这样平静,可是齐沅分明听到他的心跳在加快。 原来程怀玉也会这样掩饰情绪啊。 他是害羞了吗? 也对,之前他一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估计连别的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 齐沅想起来春桃说的“把持不住”,觉得程怀玉也许真的会像春桃说的那样,一勾就动情了。 毕竟……他可能还没有过女人。 她没有说话,程怀玉看向别处,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冬衣虽厚,但她贴的这么紧,有些触感,也十分清晰。 抱这么久,手都酸了。 齐沅终于放下手,隐晦的活动着手腕。 程怀玉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语调依旧平稳:“还很早,软软不再睡了?” 齐沅害怕自己一睡着又接着做那个梦,她看到帘子里面的榻,抬眼看着他:“我在你这里睡好不好?我不敢回去睡。” 程怀玉不知道她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竟能把她吓成这样,他不说话,齐沅就当他是默许了。 她脱掉绣鞋,躺到了榻上,手臂一伸就把毯子拉了过来盖好。 程怀玉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脚,叹了口气。 不用程怀玉吩咐,春月自己便去拿了床被子过来,严实的给齐沅盖好。 齐沅醒来,天已经彻底亮了,她揉着眼睛,想翻身的时候却警觉的发现自己翻不动。 程怀玉从她的呼吸渐渐不规律的时候就发觉她可能要醒了,他把画了一半的画放下去,把放在一边的书拿了过来。 齐沅睁眼,发现她是在程怀玉的书房里。 对了……她半夜做噩梦惊醒,来找程怀玉来着。 她掀掉被子,坐了起来。 程怀玉这才抬眼:“软软醒了?” 齐沅已经想起来自己抱着程怀玉痛哭的样子,也想起来自己借口害怕一直赖在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穿着鞋,程怀玉看着她神思不属的样子,提醒道:“软软,你没有穿罗袜。” 齐沅动作停住,她低头看去,果然见自己白生生的两只脚在往绣鞋里面塞。 她的脚并不小,她一掌盖过去,还能露着脚趾,齐沅把腿收回来,脚也被收在了她的衣裙里。 竟然就这么被他看到了…… 程怀玉知道她大约害羞,朗声唤了双雁。 双雁同春桃一起进来,齐沅套上了罗袜穿上了鞋,心里自在了些。 她站起来,头发还垂着,若不是身上衣衫齐整,大约就是一副《美人初醒图》了。 程怀玉压下自己放浪的妄念,合上了书。 齐沅用了早膳,久违的在冬日出了门。 她说了要送施笑一对儿玉簪做及笄礼,过几天却拿了别的去,萧曜要怀疑的。 珍宝阁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她进去,伙计立刻就恭敬的迎了上来。 听闻她是要一对儿玉簪,伙计没有思索就道:“夫人稍等一会儿,小的去给您找。” 从前在齐府的时候,齐夫人怕她花钱大手大脚,因此她娘的嫁妆铺子的收益都是给她存着的,直到出嫁前齐夫人才全部都给了她,不是一笔小数目。 齐沅看着伙计送来的雪玉簪子,有些满意。 雕的是一对儿并蒂莲,并蒂莲意头好,有同心莲的美称,用作定情,再好不过。 “齐……四姑娘?” 身后陌生的声音传来,齐沅转身,看到一位年轻公子立在门旁,他旁边还有一位没及笄的小姑娘。 这是一对儿……兄妹? 宋识则刚刚从琴湖书院放假归家,还没来得及跟人打听齐沅的近况,就被妹妹拉着来逛街。 他进门,看到柜旁立着的背对着他的身影,一眼便觉得似曾相识。 待她转身,桃花眼疑惑的看着他,叫他确定这的确就是齐沅。 他离京不过两年,秋闱时候她还待字闺中,现在才过去多久,她竟然就已嫁作他人妇? 齐沅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公子,旁边的小姑娘带着长长的帷帽,她也认不出来她究竟认不认识她。 宋识则心中酸涩,他微微颔首,终于吐出他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自我介绍:“在下宋识则,与齐四姑娘是同年入国子监。” 同窗啊…… 齐沅礼貌一笑:“宋公子好。” 宋识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齐四姑娘是新嫁么?” 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句废话,从秋闱到现在,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 齐沅颔首:“正是。” 她不认识这人,但是照这人言行来看,他仿佛是认识她。 宋识则听到她亲口承认已经嫁人,彻底死心,不料他妹妹突然发话:“这位齐姐姐,不知道你嫁的是哪一家呢?说不定与我们家有亲呢,如此也算有缘。” 果然是个小姑娘,齐沅提起程怀玉,也有些不好意思:“是程家。” 宋识则知道妹妹是为了自己才问了这么一句,他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心思,只这么几句话,他妹妹就猜出来了。 宋识雪才十几岁,声音也是清脆的:“啊,是程侍郎程大人家么?” 据她所知程侍郎家好像没有适龄的公子。 齐沅摇头:“说出来你们应该都认识,我夫君是程怀玉。” 宋识雪怀疑自己听错了:“是怀玉公子么?” 宋识则也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是程先生? 这样追问,齐沅有些羞赧又有些自豪:“正是他。” 她脸上的情意做不得假,宋识则终于相信她是嫁给了程怀玉,他忍不住道:“可是……程先生,他不是你们的先生么?” 他没有恶意,齐沅也认真解释:“他只是受孔夫子之托代为看管我们罢了,并没有在国子监入录夫子名册,顶多算是师兄。” 宋识雪年纪虽然小,但是每次赴宴与旁人玩,总能听到别人各种夸赞“怀玉公子”,之前还会各种打趣对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最近好像是有说那个怀玉公子成婚了,夫人是个没听说过的女子。 齐沅付了钱,簪子也被伙计装好送了过来,春桃拿着,齐沅便道:“事已办完,我便先走了,宋公子宋小姐慢逛。” 宋识则愣愣的看着齐沅走远,宋识雪虽然看不太清外头,但她也大概猜出了些她哥的状态,手上微微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已经错过了。” 是啊,已经错过了。 宋识则恍然想起那一年他遇到她,她正蹲在地上逗弄兔子,眼睛圆溜溜的,素手小心翼翼的伸出去抵在兔子鼻子上,兔子动一下她便仿佛受惊一样收回手,脸上却是一直带着天真烂漫的笑。 灵动又鲜活,像是山间不知事的小桃花仙一样。 令他怦然心动,一见钟情。 他还没能让她知道他,她就嫁人了。 齐沅回去,正好碰到程大人从外面回来,她立刻站直拘谨道:“见过父亲。” 程望这时候才认真看了一眼齐沅。 他点头,没有说话,走在前面。 齐沅看到沐南歌在那边探头探脑,拐了弯走向他那边。 “怎么了?” 沐南歌一脸后悔:“沅沅,我给笑笑准备的及笄礼忘家里去了,怎么办?” 齐沅提议:“我去你家一趟?” 沐南歌否定了这个建议:“不成,你近不了我的卧房。” 他看着齐沅,有了个主意:“沅沅,你能不能跟程先生出去一趟?” 沐南歌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说错了,他改口:“你能不能让程先生自己出去一趟?” 齐沅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他自己出去?” 沐南歌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那个康平县主,她怕你,程先生如果自己出去,她肯定会去堵他的。” 齐沅:“……调虎离山?” 沐南歌点头:“声东击西。” 齐沅刚要点头,又想到一个问题:“她堵着程怀玉,程怀玉走不脱怎么办?” 沐南歌挑眉:“不是还有你呢么?你算着时候,去拯救你夫君啊。” ……什么拯救不拯救的…… 作者有话要说:宋识则为什么当时没有上去自我介绍,或者过后没有自我介绍呢? 第44章 茶楼 “程怀玉?” 程怀玉放下书,齐沅进来,乖乖巧巧的坐下。 这个样子…… 程怀玉猜测:“有事要我帮忙?” 齐沅诧异于程怀玉竟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她都还没开口。 “是呀,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程怀玉走到她旁边坐下:“什么事?” 齐沅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笑笑不是快及笄了嘛……” 她看了一眼程怀玉,接着道:“然后沐南歌给笑笑准备了及笄礼,但是他出来的匆忙,忘了带出来。” 程怀玉点头,示意在听,齐沅咬了咬唇,微微蹙着眉,抬眸看着他:“他想让你帮忙引开康平县主,他好偷偷回去那礼物……” 见他表情凝了一瞬,齐沅忙道:“不会很久的,你知道他跑的快,你只需要自己应付康平县主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去解救你。” 程怀玉沉默,齐沅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程怀玉……” 她没有刻意放软声音,但是程怀玉已经有些受不住。 她昨日的撒娇并没有碰到他,现在她摇着他的衣袖,仿佛一并摇着他的心。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啦? 齐沅眉开眼笑,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她的胳膊撑在案上,手掌托着下巴,专注看他:“你真好啊。” 程怀玉很想知道她对于“好”的定义是什么。 上一次她说他“真好”,是他允诺他们可以在齐府住一晚。 齐沅表情不变,心里却已经怀疑起来,自己用错招数了吗? 怎么程怀玉看起来丝毫没有触动? 齐沅与沐南歌一起看着程怀玉出门,不过片刻,舟远就过来:“少夫人,门口少了两个人。” 一个报信一个跟踪么? 沐南歌跟着舟远去了程府后门,齐沅在小径边走着,没注意便走岔了路。 她看见程大人,想装作没看见偷偷回去,不料那个程九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低头跟程大人说着什么,然后程大人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齐沅尽力直腰,朝他走了过去。 程望不知道改说些什么,他沉默了会儿,开口:“可还习惯?” 这四个字抵得上昨日他对程怀玉说的了,齐沅有些受宠若惊,她点头:“怀玉他很好,处处都顾着我。” 程望不甚清楚程怀玉的事,齐沅昨日那样依赖程怀玉,想来两个人的确相处很好。 这样就很好,总不能让他儿子也步自己的后尘。 齐沅告退的时候往程大人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处紧闭的院门。 她想到程怀玉闭门不出的母亲,又想到临走时候看到的程大人的神色,有些唏嘘。 人生那样短暂,程大人和程夫人这样过日子,恐怕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过值得回忆的日子,一转眼程怀玉都这么大了,他们却还僵持着,想来真是令人感慨。 齐沅掐着时间出了门上了马车,心里祈祷卓冉能文雅点,最起码别动手。 卓冉听着护卫来报的消息,一下站起来:“当真?” 护卫确认:“只程公子一个人出了门,仿佛是要去茶楼。” 这么多天了,终于被她逮到程怀玉独自出门的时候了,上次他自己出门,她却去堵了那个臭不要脸的男人,想来都觉得不值。 “笃笃笃——” 来的这么快。 程怀玉不动,门被踹开。 卓冉环视周围,确认只有他一个人,放下了心。 她的护卫分散开立在她的两侧,大有要动私刑的架势。 卓冉心平气和:“程怀玉,我只是要一个答案。” 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从那年宫宴上就开始喜欢你,到现在这么多年,你已经成亲,我也不想再没脸没皮的纠缠,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完结我这么多年时光的答案罢了。” “你以婚事搭救她,原因是什么?” 程怀玉给茶壶加了水,又撤了炭火,他垂眸看着恢复平静的茶壶,一言不发。 这才午膳过后没多久,卓冉有的是功夫和他耗。 炭少了些,水烧起来就慢了许多。 等到壶盖终于有被顶开的意思,壶嘴也冒了烟,卓冉才再度开口:“程怀玉,你觉得你沉默有用吗?我不记得你从前有这么窝囊的时候。” 程怀玉不紧不慢倒了茶,开口却仍旧不是卓冉想听的:“长公主殿下近来可还安好?” 卓冉看着他,他却看着茶水:“冬日风大,还望长公主殿下莫要被风吹着走。” 他在说什么? 卓冉知道他的话不是表面意思,但是她也想不出来深层次的含义。 “我会转告母亲的。” 她不懂,她娘肯定懂。 程怀玉摇头:“不是转告,是告诉。” 卓冉更糊涂了,她把话题拉回去,微昂着下巴:“你还是不说?” 程怀玉放下手,衣袖垂了下去。 “卓小姐想听我说什么?我与她青梅竹马是真,现为夫妻也是真,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冉表情冷了些:“程怀玉,你不是会牺牲婚姻大事的人,联姻你都不肯,却愿意为了搭救她而娶她?我说了,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你再顾左右而言他,别怪我不客气。” 程怀玉仍旧垂着眼眸,慢慢道:“因为我愿意,仅此而已。” 愿意? 愿意娶她? 为什么愿意? 卓冉待要再问,门被敲响。 她谨慎的看了一眼护卫,护卫走到门前:“谁?” 茶楼伙计的声音传过来:“小的是来加炭的,天这么冷,炭火不够冻着贵客可怎么办?” 得到卓冉的准许后,护卫开了门。 外面的确只有伙计,他拎着炭进来,在旁边地笼里添着炭。 “夫君?你怎么在这儿啊?” 卓冉听见声音就觉得不好,她刚想让人拦住齐沅,齐沅就到了她旁边。 她看了她一眼,走到程怀玉身后,声音都有些不对了:“她不是那天拦马车的人吗?夫君,你怎么和她在一块儿?你们在做什么?” 程怀玉拉下她搭在他肩头的手轻拍了拍,还没说话,卓冉就跳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 齐沅疑惑的看向她:“什么都没做你紧张什么?” 卓冉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不敢面对齐沅,她抛下一句“真的什么都没做”后就大步离开,齐沅忍不住笑出来:“卓小姐还挺可爱的。” 她收回视线,想要在旁边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程怀玉握住了。 程怀玉慢慢松开她的手,拿起杯子抿了口茶。 齐沅坐下,手指在袖子里蜷着,上面还带着他手上的灼热温度。 她按下心里的欢悦情绪,打开话题:“沐南歌这会儿该赶回来了。” 程怀玉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轻声“嗯”了一声。 齐沅出去的时候转身看了一眼程怀玉进的房间,发现这间房与他们的包房竟然是挨着的。 她想起来自己定下婚事没多久与施笑他们三人在这里谈话他敲门的时候,试探问道:“程怀玉,你那次是怎么发现我们在这里的?” 他们玩的地方很多,四方街戏班子与杂耍班子他们常去,酒楼她发了月钱也去,踏春去京郊也有,只这茶楼,他们从来没有在这茶楼里遇到过程怀玉。 程怀玉微摇头:“恰好经过,看到你进去了。” 嘶……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他走路上见到未婚妻,跟来看一眼,很说得过去。 齐沅又问:“刚刚那间,是你的包房吗?” 程怀玉面容平静:“软软,你们四个包那一间花了多少钱?” 齐沅:…… 好吧是她想多了。 程怀玉衣服都做不起,怎么可能有闲钱浪费在这种地方? 为了给沐南歌足够的时间来回,程怀玉是走着来的。 他扶着齐沅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 齐沅想了想,道:“我早上出门回来,碰到父亲了。” 程怀玉顺着问道:“怎么了?” 齐沅又道:“我跟他问好,他没有理我。然后我午后出门之前又碰到了他,他居然跟我说了四个字。” 程怀玉:“……” 程怀玉:“父亲他只是话少,不是不会说。” 齐沅有些替他不平一样:“你那天给他说事,他连嗯都不嗯啊,总共也才说了几个字罢了,他说了四个字,是问了一句话。” 回程怀玉都是单字,问她却能有一句,程怀玉从小到大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程怀玉听到“问了一句话”,正视起来:“他问了什么?” 齐沅见他关注错了重点,想要纠正他,但是他都问了出来,她还是先回答他吧:“他问我过的习不习惯罢了,你怎么问这?关注重点不对啊。” 只这一句普通的话,程怀玉放下心:“软软是在替我不平?” 齐沅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程怀玉这样问出来,她便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程怀玉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微微笑道:“软软放心,从小到大他对我说过的话确比一句多。” 齐沅有些被羞到,他这样说,仿佛她格外为他怎么着似的。 “程怀玉。” 她还是没忍住开口。 程怀玉看向她,她却仍旧低着头:“你对别的女人,也这样过吗?” 他对她又没那个心思,可是说出的话却总是带着些分不开的些微暧昧意味。 他是只对她这样,还是…… 还是曾经也这么对别人过? 程怀玉不明所以:“这样?是怎么样?” 他的疑惑是真的,齐沅打消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给自己定心。 她现在是程怀玉的夫人,她自己有时候都会格外依赖他,若是要这样算,岂不是她也曾对别的男人这样过? 应该是“夫妻”这一身份使然。 第45章 醉酒 武安侯夫人看重施笑,及笄礼请的人也多,只是寒暄往来,却不再问别人家的公子怎么样了。 她儿子说了想娶施笑,想让施笑一辈子住在侯府,不离开他们,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从前她没有想过他们俩除了萧曜有些混不吝之外,还有就是怕萧曜逆反性子起来,她越想要他们两个在一起,他越厌烦,别再把两人的兄妹情也给作没了。 现在好了,她儿子开了窍,主动来找她说这回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施笑也甚少打扮的这么隆重,萧曜刚把自己的心思吐露给母亲听,再见着施笑,就有些不自在。 沐南歌一点儿也没察觉,见着施笑头上的珠翠,还想上手摸一把,手刚伸出去,就被萧曜打掉:“乱摸什么呢。” 他下手用了些力,沐南歌夸张的滋哇乱叫:“萧曜你还是不是人?我就摸一下,至于下这么大力气吗?我手都要没知觉了!” 齐沅被逗到,不由笑起来:“萧曜,你不许沐南歌摸,我摸成不成?别打我啊。” 萧曜被她这句话说的更加不自在,他看着齐沅摸着施笑头上的珠钗,手指曲着,心里也跟着躁。 他也想摸。 但是现在他们都在这里,他摸了,恐怕他们又要笑他。 笑他也算了,再羞笑笑怎么办? 程怀玉没说话,只慢慢饮着酒。 他们在一处玩甚少用酒,今天不一样,就在萧曜家里,还是施笑及笄的好日子,酒便是被沐南歌闹着上的。 齐沅与施笑坐在一处,声音极低:“成了?” 萧曜今天明显不对劲。 施笑淡然,便是珠翠满头,也仍旧温柔:“听不懂你说什么。” 啧。 那就是成了。 齐沅举杯:“为了庆祝我们的小妹妹今天成年,大家共饮一杯,一人与笑笑说一句吉利话吧?” 她最先道:“笑笑已经及笄啦,我便祝笑笑早日得良人,将来恩爱两不猜。” 沐南歌放下酒盏,认真看了看施笑,忽而朗笑道:“我也祝你来日得良婿,结发同偕老。” 他情窦初开的时候是对施笑有过念头,但是施笑太聪明了,他什么都没做,她就看了出来,暗示似的避了他几日。 她的意思这么明显,他也不好装聋作哑死皮赖脸装作不明白。 程怀玉饮完,仍旧如朗月清风:“祝施小姐得偿所愿,恨憾皆作悲喜,至清至澈。” 他这句说的不明不白,施笑也不明白,但她听出了程怀玉话里的善意,便也回以认真的颔首。 轮到萧曜,萧曜沉默半晌,又倒了一杯喝了,才道:“祝表妹余生顺遂,喜乐安宁。” 齐沅起哄:“哦哟,余生啊,萧曜,你可真敢说,笑笑余生这么长呢,你怎么保证她余生都安稳呢?” 沐南歌神情怔然,他看着施笑,施笑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原来竟是这样。 沐南歌看着萧曜,不怀好意道:“萧曜,你这祝福太不切实际了,人家余生这么长,你随口祝这么一句就能有用了?不行,你得罚三杯。” 萧曜被灌了一坛子酒,明明都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嘴里还喃喃道:“表妹……笑笑……我保证……” 也不知是保证什么。 沐南歌出了气,自己也没少喝,齐沅也喝多了,挂在施笑身上,仿佛已经睡着。 程怀玉过去,施笑看了他一眼,把齐沅交给他。 舟远过来架着沐南歌,程怀玉微微颔首,示意告辞。 施笑看着他们走远,这才看向萧曜,微微笑起来。 喝醉了啊……很好。 他们来时是两辆马车,舟远架着沐南歌去了后面那辆,程怀玉将齐沅打横抱起,抱着她上了马车。 从侯府花园出来,到在马车前,齐沅都很安分,偏偏上了马车便闹腾起来。 先是闹着要漱口,程怀玉便伺候她漱了口。 他进了马车就把她放了下来,让她坐在他旁边,可是她漱了口又开始不安分,一下子就滑到了下面,程怀玉把她捞起来,她却抱住程怀玉的手臂不放。 她贴的这样紧,即便程怀玉此刻颇为焦头烂额,可也免不了有些心旌摇曳。 齐沅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她抱着程怀玉的胳膊,嘴里还在疑惑:“这是什么啊?是柱子吗?柱子怎么会这么细?” 程怀玉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哄着她:“不是,是我的胳膊,软软放开好不好?” 齐沅抱的更紧了,她仰头看着他,小脸是混乱的严肃:“你叫我软软,你是婶母吗?” 她的没天赋在小时候的表现就是认不出字。 他教她“齐沅”该怎么写怎么读,她写是扭扭曲曲写出来了,可是非指着“沅”说软。 他纠正了一个下午,最后她憋着气跑去找齐夫人,脸颊鼓鼓:“婶母,怀玉哥哥非说我叫‘齐沅’,可是那个字明明就是‘软’啊,我叫软软,不叫沅沅!” 齐夫人哭笑不得,她看着抿着唇的程怀玉,指鹿为马的哄她:“对,就是软,我们四姑娘叫软软,不叫‘沅沅’。” 后来她再大一些,知道了自己是错的,便不许齐夫人与程怀玉再叫她“软软”。 程怀玉还在试图跟她讲道理:“软软,你听一听我的声音,我是男子。” 齐沅迷迷糊糊的听着他的声音,点头:“你是男子,那你就是怀玉哥哥啦。” 这称呼是她儿时才会唤的,程怀玉表情柔软了些:“对,我是怀玉哥哥。” 齐沅突然又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怀玉哥哥,你怎么都不喜欢软软?” 因这一系列的表现,程怀玉已经拿她当小孩子了,他低声细语哄她:“没有不喜欢软软,怀玉哥哥喜欢软软。” 齐沅像是小时候一样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侧身坐到了他的腿上,如此一来,他们的视线便大致齐平了。 她的神情如此幼稚,程怀玉努力告诉自己齐沅是喝多了,她以为她还是小时候,他这样僵直着身子,齐沅却不满意,她偏头窝进了他的颈窝,声音模糊:“怀玉哥哥,你怎么不抱住我?万一软软掉下去了怎么办?” 她现在手长脚长,在这马车上尚且伸展不开,怎么会“掉下去”? 程怀玉将手臂环在她的身后,轻轻拍了两下,安抚她:“抱住了,不会让软软掉下去的。” 感觉到自己的腰肢被禁锢住,齐沅满意的抬头。 程怀玉却已经不能思考。 刚刚擦过他下颌的……那一点柔软…… 齐沅想一出是一出,她很快的忘记自己要求程怀玉抱住她,想要挣脱这禁锢。 她坐在他的腿上,还这样不安分的扭动,程怀玉吸了口气,手上用了些力:“软软,不要乱动。” 齐沅被他凶到,又委屈起来,她的手指摸着他的脖颈,程怀玉忍不住滑动喉结,不料她突然就是一个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程怀玉:“……” 他腾出一只手想要拨开她的手,她却越来越用力,程怀玉手掌覆在她温凉的手指上,一遍一遍摩挲:“软软,放手,好不好?” 齐沅这才满意的松了力气,她的指头摸到一个凸起物,一时有些新奇:“怀玉哥哥,这是什么?” 她边说边不住的在上面划来划去,程怀玉已经不受控制的起了反应,他有些狼狈:“软软,别玩了。” 他一说话,那凸起物还在颤,齐沅好像找到合心意的玩具一样拍手:“真好玩儿。” 程怀玉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两只手腕,不再让她作乱,他竭力控制着有些浑浊的呼吸,哑着声音道:“软软困不困?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齐沅被他制住双手,委屈起来,她凑的更近了,两个人紧紧贴着,程怀玉内心已经绝望,她原本只是坐在他腿上,现下却是紧贴着他,那处已经……已经…… 齐沅感觉到奇怪的东西,懵懂的往后撤了一些,她看着他身下,语气纯真:“怀玉哥哥,那是什么?” 程怀玉伸手,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她视线所及,她有些不满,手挣的更厉害了。 齐沅挣不脱他的桎梏,急了起来,她扑向他,上身贴着他,程怀玉想要把她放到一旁,她的腿却紧紧缠着他的,两个人这样缠着,除非程怀玉放下手将她的腿撇到一旁,否则他根本没办法让她在不注意他那里的情况下从他腿上下去。 可是放开了她的手,她一定又会缠住他的脖颈。 怎么会变成这样? 齐沅不管程怀玉的为难,她仰着头,错乱的大脑终于识清了程怀玉的脸,她突然害羞起来:“你是程怀玉呀?” 她叫他“程怀玉”,大约就是已经脱离了胡搅蛮缠的阶段,程怀玉忍的额头上都有了汗,此刻终于呼出一口气:“我是,软软从我身上下去好不好?” 齐沅看着眉眼低垂的程怀玉,脑子里闪过零碎的记忆,她想起施笑跟她说的话,又想起春桃的建议,脸越来越红。 程怀玉眼看着她的神情越来越含羞,心里更是不平静,仿佛死水里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一样,一圈一圈泛起涟漪,那水纹越来越大,死水也变成了海浪,翻涌起来,激荡不已。 他闭了闭眼睛,打算用些力强硬的将她从他身上拔下去,还未睁眼,下巴上就传来了柔软又濡湿的感觉。 程怀玉心跳都停了一拍,他睁开眼睛,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在看着他,她的唇还贴在他的下巴上。 第46章 马车 齐沅迟钝的发觉她亲错地方了,她又抬了抬头,看着他,吻了上去。 程怀玉的手仿佛被这一吻消了力气一样,垂了下去,齐沅的手自由起来,她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搂住了他的后颈。 这样柔软……这样惑人…… 程怀玉垂着的手渐渐揽住她,她的眼尾带着微微的红,看起来像是带着风情,程怀玉不知道自己眼里是如何的浓墨压抑,齐沅对上他这样的眼睛,心里瑟缩了一下。 这样的程怀玉,看起来好吓人。 她眨着眼,想起来那些不可说话本里的操作,轻轻的,将自己的小舌探了出来。 她慢慢的舔着他的唇缝,更是晕沉。 好像有一股酒香味,他的唇很热,但是她莫名的尝出来些如雪沁凉的味道,矛盾又和谐,齐沅一点点舔着,没有注意自己腰间的禁锢越来越紧。 程怀玉一动不动,她的舌像是催.情.药一样,舔过一点药效便添一点,将他压着的欲都给勾了出来。 齐沅还记得亲吻是可以唇舌纠缠的,她收回小舌歇了会儿,又再接再厉的探出来,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唇。 呃……怎么不张嘴呢? 齐沅迷迷糊糊的,她想着,最后试一次,再不行的话她就不亲了。 “唔……!” 她又一次舔着他的唇间,不料小舌头刚刚抵上去,就被他捉住缠住。 齐沅彻底晕沉了,她被迫的随着他动作,舌被他勾着不断的纠缠。 程怀玉此前做梦梦到亲吻,虽说也有唇齿相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带而过,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他甫一启唇,舌尖抵住她的舌尖,一股酥麻就从头传到脚,令他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他不受控制的加深这个吻,在她口中翻云覆雨,追着她纠缠。 太酣畅了……程怀玉看着神情慢慢变得无意识的带着春.情的齐沅,呼吸更是粗重,他揽在她身后的手也绕到了前面,两根手指就解开了那带子。 他探.手.没.入她的交领处,手指覆上兜衣圆润,身体又是一震。 他吞咽着,复又亲上去,吮吻着她的唇,亲昵了一阵后又与她唇舌纠缠。 他看着被他吻的意乱情迷的乖乖宝贝,手已经摸到了兜衣的带子,只轻轻一拽,那贴的紧实的兜衣就松了些。 程怀玉的眼睛已经红了,再不见理智残存,他啄吻着她的脖颈,舔舐着她的锁骨,时而在上面轻咬一口,听得她吃痛的轻呼,不安分的东西更是肿.胀.难.忍。 他抚着她的腰侧,细细摩挲一阵后又离去。 “呃……” 程怀玉手掌张着,柔软又滑腻的触感让他恍惚以为自己捧了把嫩豆腐。 这当然不是嫩豆腐。 程怀玉的唇离开了她,齐沅终于不用再仰着头,她伏在他身前,耳朵里都是他重如惊雷的心跳声。 他吻着她的后颈,手上用力,引的她又是一阵颤颤。 太嫩了…… 齐沅受不了他这么大的力道,挣扎着想要逃离他。 程怀玉宛如失了神智的野兽,俯身将她按在了一旁,他看着身下美景,喉咙里传出来一阵不知是吼还是别的什么嘶哑的喟叹。 车厢里暧昧的声响不绝于耳,程怀玉吻着她,吞咽声与唇舌相依的声音更刺激了这两个人,齐沅拽着他的衣襟,终于忍不住求饶:“太痛了,轻一点,啊!” 程怀玉连她的声音也听不得,又吻了上去。 春桃羞的已经坐不住,她们姑爷看着人清清冷冷的,和她家小姐成婚这么久夜间也没听见有什么声儿,怎么这赴了回宴,竟然在马车里就按捺不住了。 “程怀玉,我不要,我不要,你放开我!” 齐沅想要把他推下去,可她手上又没有力气,程怀玉双眼赤红,他撑起身子,看着水光潋滟的雪顶桃花,不胜娇弱的样子更显诱人。 她揪着他的衣襟,忽然生出一股力来咬上了他的脖颈。 程怀玉痛的清醒过来,他不顾自己的狼狈样子,先安抚了莫名恐惧着的齐沅,被他这样捉着闹了一顿,齐沅已经精疲力尽,她窝在程怀玉的怀里,很快的睡了过去。 她是睡着了,可他还煎熬着。 程怀玉摸索着给她系好了兜衣带子,又把她的衣带系好,将她凌乱的衣襟给理的妥帖,这才沉沉吐出了口气。 等她睡醒了,不知道还会记得多少。 如果记得,恐怕她会立刻翻脸。 程怀玉想着她醒来后的情形,火渐渐平息下来。 马车停下,程怀玉抱着齐沅下车,春桃头也不敢抬,离他三步远的跟着。 齐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有任何痛感。 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武安侯府喝了许多酒,怎么这会儿头不痛? 她左右嗅了嗅,也没有闻到酒味。 “小姐醒了?” 齐沅掀开被子下床,春桃忙来扶住她:“小姐怎么自己就下来了?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什么不舒服? 程怀玉把齐沅放到床上,交代了春桃给她家小姐清洗后又去交代了双雁,让她去厨房吩咐一声熬解酒汤。 春桃脱了自家小姐的衣服,就被她身上的痕迹给吓了一跳,脖颈上都是暧昧的红痕,雪白的胸脯上也是指痕齿痕绵延,腰间还有指痕淤青。 这情形,显然是他们两个人在马车里做了云雨之事了,春桃有些埋怨程怀玉:“姑爷也真是的,怎么能在马车里就……就那样呢?万一被人听着了怎么办?” 被人听到了,她家小姐羞也要羞死了。 齐沅倒茶的手一顿,脖颈间舔舐啃咬的感觉仿佛隐隐出现,灼热的呼吸打在上面,带起一阵阵战栗。 春桃见她羞的脸都红了,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自己说,她看了看门帘,道:“小姐,要叫水么?先前奴婢只是给您擦了一下。” 齐沅浑噩的坐在浴桶里,他的唇舌仿佛还在她的身上游移。 她还记得……是她主动亲的他…… 原本两个人只是接吻……后来……他…… 齐沅泡在了水里,憋不住了才重新坐起来,怎么会发展成后来那个样子的? 她的上身都被他看光了,还不止看光。 程怀玉原来这么不禁勾的吗? 齐沅害羞过后,心里振奋起来。 他们这可算是“赤诚相见”过了,虽然当时程怀玉的衣服还好好的,但是她的衣服被剥了啊! 今日缓一缓,明日晚上去找他,到时候言语上暧昧些,说不定他就接着做今天在马车里做的事了。 不过,齐沅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劲儿这么大,到时候可千万要记得让他轻一些。 卢靖安听说程怀玉来了的时候很是诧异,他走到正厅,果然看到程怀玉坐在一旁品茗。 “真是稀奇,你今日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程怀玉放下茶盏,声音无波:“有客房么?” 卢靖安真的惊住了,程怀玉自从成亲后很少出门,现在竟然主动提出来要在他家过夜,他看着程怀玉的脸色,试探道:“你和弟妹吵架了?” 程怀玉摇头,却没有说话。 不是吵架,他怎么无缘无故的过来了? 卢靖安没有再问,而是道:“还有十来天就新年了,你要住几天?” 总不能新婚头一年也不与夫人过吧? 程怀玉稍加思量,道:“只几天罢了。” 齐沅想的挺好,第二日晨起不见程怀玉过来,她还以为程怀玉是害羞了不敢见她,她梳洗了坐在饭桌前,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还不见他来。 她蹙眉,双雁观她脸色曲膝道:“奴婢去那边问一问?” 没一会儿,舟远随着双雁过来了,他垂着头道:“少夫人,卢公子有事,昨儿就请了少爷过去,恐怕这两日都回不来。” 齐沅的笑容缓缓凝固,她面无表情:“这两日都回不来?” 舟远头更低了,嗯了一声,没有再回话。 很好,他是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齐沅想立刻去找他,但是他既然能连夜躲走,就算她去了卢府,想来他也并不会见她。 哪儿有这样的? 这样的事发生后从来都是女子躲着男子,程怀玉是跟她调了个个儿了吗? 齐沅歇了一日,第二日程怀玉还没回来,她也不等了,直接带着春月去武安侯府找施笑。 程望看着面有郁色大步走过的齐沅,皱起了眉:“怀玉呢?” 程九略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听说去卢公子家了。” 程望对卢靖安的印象还是那个整日里要找程怀玉玩的少年人,想来是他们好友有事要做。 程九接着道:“不过听说少夫人昨日心情十分不好,倚竹园那边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前日晚膳前少爷出的门,至今未回。” 这是……他们夫妻有矛盾了? 他儿子不像是躲着问题的人啊?怎么还避到好友家中去了? “把他叫回来。” 武安侯夫人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心情自是好的不得了,她正要出门,遇到齐沅,也乐于给她一个笑脸。 齐沅沉着的情绪一下被冲散,她有些受宠若惊:“伯母晨安,您要出门么?” 武安侯夫人颔首:“是有事要出门,你来找笑笑?” 齐沅乖巧点头:“正是。” 武安侯夫人朝后看了一眼,道:“这个时辰想必笑笑也该用完早膳了,你过去正好与她说话,我先走了。” 齐沅福身,等到武安侯府的马车远去她才直起身。 因着侯夫人的话,齐沅也没有在正厅等,而是直接去了施笑的院子。 “笑笑,我跟你……”说…… 萧曜反应极快的把施笑抱进怀里,眼神是强撑着的不稳:“沅沅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齐沅手还在门上,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笑了两声:“咳……那个……你们……还继续吗?” 要是知道他俩在亲吻,她就不这么大剌剌进来了,施笑被萧曜抱的紧,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是想必她对于她这时候的打扰是不会高兴的。 施笑轻轻拽了拽萧曜的袖子,萧曜收回手,垂下了头。 施笑看过来,齐沅莫名觉出来股冷风,她讪讪笑道:“咳……我……不是故意的……” 她在桌边坐下,看到倒着的茶杯,心里刹那知道了她进来之前他们的动作有多激烈,更心虚了:“笑笑……我是真的有事……” 萧曜约莫是给自己打了气,他看了施笑一眼,道:“笑笑,现在这样,你考虑清楚。” 他说完就出了门,还把门带上了。 第47章 再来 齐沅这才讨好道:“我不知道你们在那个什么嘛,原谅我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看着施笑嘴上有些染开的口脂,想要打消施笑的怒火:“咳,笑笑就是厉害,这才几天进展就这么快了?我看你的口脂都不够他吃的了,想来他应该是一心系于你了,笑笑真棒——” 施笑没好气的打断她:“什么事?” 她一问,齐沅想起来程怀玉,嘴巴噘了起来:“还不是程怀玉,他烦死了,跟个良家小姑娘似的。” 施笑擦着口脂,闻言笑了:“怎么这么说?” 齐沅也顾不上害羞,直接道:“前日不是在这里喝多了嘛,我跟他在一个马车上,脑子不清醒,直接亲了他。” 施笑顿住,眼神意味深长:“沅沅,你可以啊。” 齐沅烦闷的捏了捏耳垂:“什么可以啊,亲是亲了,他那人不禁勾,直接就抱着我亲起来,手还不安分,都快把我上半身剥光了,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捏也捏了,结果等我睡醒,他跑了。” 她说着也觉得委屈:“前日晚上走的,到现在还在他朋友家里呢。” 齐沅没忍住用了些力叩了叩桌子:“我才是女子啊!该羞涩躲避的人是我啊!他跑什么!” 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在接收到齐沅怨念的眼神后她收敛了些:“你没去找他?” 齐沅撇撇嘴:“人家多年至交好友,我去了,能见着他?” 施笑安慰她:“不要紧,就快新年了,他还能不回家?你们有了这么一出,想来再要更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 齐沅神情落寞起来:“我也知道是这样,但是,我心里难受。” 施笑知道她难受什么,她补了口脂,微微笑道:“之前表哥总是说要为我找一个如意郎君,我心里不好受,但是却没有反驳他,你来之前,他来跟我表白,想让我做他的世子夫人,我没有同意。” 齐沅迷茫的看着她,她却有些愉悦:“你觉得他现在心情如何?” 总归不会好受就是了…… 施笑见她明白,又道:“沅沅,我想嫁给他,与他做长长久久的夫妻,这个念想没有改变,我就不会因为一时之愤而逞强。” 她把茶杯扶好放进托盘里,声音依旧是轻柔的:“在我手上没有任何筹码的时候,我会忍耐,等他落于下乘的时候,我会稍微泄露那么一点情绪,以此整治一下他,凭什么不甘与苦闷都要我受呢?我咽不下这口气,等他确实落入我手中的时候,我才会慢慢的让他体会我尝过的滋味。” 她说的这么明白,齐沅垂下眼帘:“我不知道我想不想和他做长久夫妻,一开始只是觉得动了心,想要他也动心,还没来得及动作,又出了这么个岔子,我现在才明白你上次说的‘男女之事’的言论,现在我想到他,心里就不像之前那么纯粹。” 她呷了口茶,语气愈来愈平淡:“我昨日睁眼就让人去问他的情况,早膳也没用好,午膳直接没用,晚膳食不知味,我不喜欢这样,仿佛什么都被他牵着走一样,没有半点自己的意识。” 施笑这才正视起来:“沅沅,你怎么会陷这么深?” 前些时日她来的时候,还只是情窦初开不知事的模样。 短短几日,竟然就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了? 齐沅声音平板:“可能就是因为前日那一遭吧,他那样情迷,我身上现在还有印子,想见到他,听到他说话,大约也是人之常情。” 这不对,施笑纠正她的想法:“沅沅,你会这样,是因为你先有了期望,你期望你们能更进一步,而现在希望落空,所以才会这样。” 齐沅烦闷的摸着丹蔻,没有说话。 没过一会儿,外头又传来萧曜的声音:“笑笑,你考虑好了吗?” 施笑没说话,唇角却挑了起来。 外面的声音急了些:“笑笑,我进来了?” 等到萧曜走到卧房,看到的就是垂着头不言不语的施笑,齐沅还面带忧虑,见他过来,也只掀了掀眼皮,没有搭理他。 萧曜心里确定施笑把他们俩的事跟齐沅说了,他坐在施笑旁边,郑重的看着齐沅:“沅沅,我是真的想娶笑笑,我肯定会对她好的。” 齐沅欲言又止,萧曜接着道:“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能力,若没有‘武安侯’这个世袭侯位,我……” 施笑捂住他的嘴,眸如秋水:“表哥,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萧曜心里一软,齐沅看着他们两个人深情对视,有些不忍卒视。 他进来的时候没关门,齐沅偷偷摸摸出去,没有再去管他们俩。 齐沅回到程府,程怀玉还没有回来。 她百无聊赖的扔掉话本,这些情节已经烂熟于心,看着也没滋味。 齐沅想到话本,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的书房里好像还有她的许多话本。 齐沅披上大氅过去,舟远开了门,双雁烧上了炭,两个人一起退至门外。 他上回是从哪一格子拿的? 齐沅手指划过书架,看了一遍,没有找到像是话本的地方。 她从头找着,他的书架理的很好,分门别类,分外整齐。 齐沅看到一个书脊颜色不一样的书,探手将它拿了出来。 呃,不是话本。 《家兔饲养指南》。 程怀玉怎么还有这样的书? 他也没养兔子啊? 齐沅把它放回去,继续找着。 她仰头,竭力看着头顶上的那一格,视线慢慢移过。 程怀玉听闻是自己父亲使人前来,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过去,他父亲却没有说话。 程九代为发言:“少爷,夫妻之间有矛盾是正常的,您不能一时置气就往外走,把少夫人一个人丢在这儿。” 程怀玉知道事情会被传成这样,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父亲会知道这件事。 “让父亲担忧,是儿子的不是。” 程望看着程怀玉,见他没有要与他夫人和解的意思,开口道:“不可步死路。” 程怀玉一愣,心里竟下意识苦笑。 他爹和他娘好歹还有过真正恩爱的时光,他和齐沅比他父母还不如。 齐沅在前日之前,心里大约也只拿他当可靠的“兄长”,现在能传出来他们吵架,想必是她还记得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因此才会生怒。 也许他们再见,她的眼眸里只会有轻蔑的厌恶了。 他不敢见。 舟远消息灵,他刚出父亲的院门,舟远就凑了过来:“少夫人在您书房里呢。” 在书房? 齐沅并不是生气要丢东西撒气的性子,程怀玉慢慢的走回他的院子,春桃春月照旧向他行礼。 书房门没关,程怀玉踏进去,他的宝贝在踮脚够着什么书。 程怀玉走到她身后,伸手把她想要拿的书拿了出来。 齐沅又见着一本颜色不一样的书脊,觉着这次约莫不会错了,便踮着脚够着,指头只能搭到书脊一半的地方,她手上用力,书脊却没有出来半分。 她正打算收回手歇一歇的时候,一侧就出现了袖子,她的头顶上出现一只手,将她想要拿的那本书拿了下来。 齐沅心跳突然快起来。 是程怀玉。 程怀玉见她一动不动,心里有如刀割,他把书放到书桌上,低声道:“软软喜欢这本?” 齐沅转身,面色如冰:“没有。” 程怀玉看着《京万红》,试图劝说自己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一本,而不是因为他出现在这里,所以她才不喜欢。 怎么可能呢。 这话本是她的,不喜欢怎么会买。 她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冷待过他。 程怀玉转身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 仍旧没动静。 他掩饰了情绪,刚想开口,余光便瞥到她的绣鞋。 他画的芙蓉沾露还在上面。 那个时候她已经能自然的拉着他的衣袖对他笑了。 只是她醉了酒,他没有丝毫抵御能力,那样和谐的相处便化为了泡影。 怎么会这样。 齐沅比了下他的腿与桌洞之间的缝隙,放心的走近。 “软软……” 齐沅侧着坐在他的腿上,一手撑着额头,就这么看着他。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几乎是一气呵成,程怀玉呆愣的看着她,叫齐沅有些想笑。 她手边没有扇子,便随手拿起他放在书桌上的那本书,以书角挑着他的下巴,表情戏谑:“程怀玉,舍得回来了?” 齐沅也是刚刚才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话本里有这么个情节,这才有样学样。 程怀玉僵硬点头:“靖安的事办完了,父亲又使人来寻我,所以回来了。”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圆谎呢? 齐沅姿态闲适,与程怀玉的束手束脚比起来就更加对比鲜明。 他这样僵硬,想来是从未与女子这样过。 如此一来,逃跑也算有了理由。 齐沅奇妙的消了气,她放下书,凑近他,换以指尖挑着他的下巴:“你跑什么?该害羞的不是我吗?” 她微微拉开衣襟,露出脖颈上还没消褪的红痕:“你把我搞成这样,自己甩甩袖子就走了?” 程怀玉呼吸一窒,狼狈移开视线:“对不起软软,是我的错。” 齐沅得理不饶人:“的确是你的错,你与我说一说你哪里错了?” 程怀玉压着有些变调的声音,道:“我不该……不该趁软软醉酒……” 齐沅想听的不是这个,她还记得是自己主动坐到他怀里,也是自己主动吻的他,他年轻气盛把持不住,她能理解。 她合上衣领,拇指也凑上去,与挑着他下巴的食指一起捏住他的下巴,没怎么用力就抬起了他的下巴:“我问的是这个吗?” 程怀玉被迫看着她,她面有不满,显然是他回答错了。 齐沅逼问:“你跑什么?怕我第二日醒来找你算账吗?” 她这么说,就是原本没有要算账的意思。 程怀玉摸不清她的想法,轻声道:“是怕软软生气。” 齐沅一怔,她下意识又低头看了一眼,没遮没拦的道:“怕我因为你弄痛我而生气?” 弄痛…… 程怀玉无可避免的想起他是怎么把她弄痛的,她那处那么柔嫩……像是水豆腐一样……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齐沅敏感的发现他的呼吸乱了一瞬,她声音软了些:“你手劲那么大,弄的我那么疼,还咬我,怎么,还不许我生气吗?” 她为什么要说的那么清楚?? 程怀玉有些崩溃,他想要让齐沅下去,但是看着齐沅明显还在讨伐他的神态,又一句也说不出口。 齐沅离他这么近,今日又没有醉酒,很轻易的捕捉到了他的忍耐情绪。 他在忍什么? 齐沅再接再厉,凑近了些:“除开你的手劲,其实,我还挺舒服的。” 程怀玉没能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什么? 她还挺舒服的,然后呢? 齐沅见他像根木头一样呆傻,抬起手臂又圈住了他的脖颈,拇指还摩挲了两下他的后颈。 她感觉到他的紧绷,笑了一下,微微抬身亲了他一下。 蜻蜓点水,于程怀玉而言,却仿佛惊涛骇浪。 第48章 引诱 齐沅思索着下句话要不要说,说了好像显的她太不规矩,太过放浪,但是不说的话不知道程怀玉这个呆子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还是说吧,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昂起脸,对上程怀玉幽深眼眸的时候瑟缩了一下。 刚刚、刚刚他还不是这样啊? 他、他怎么…… 齐沅想退缩了。 程怀玉喉咙里轻压出来一声笑,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软软,你的意思,是想要与我那样亲昵么?或者……更甚?” 他该想到的,他的宝贝于此道上虽说看过书籍,有过些“知识”,但是,她并没有任何经验。 那样的唇齿相依,他都战栗不已,仿佛血液逆流,她又怎么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喜欢那样。 程怀玉一直垂在一边的手渐渐抬起,揽住了她的腰。 “既然软软喜欢……”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下一瞬两人的唇便贴在了一起。 齐沅被他叩开贝齿,口中被他侵入,她对着他的眼眸,那里深不见底,齐沅一慌,忙闭上了眼睛。 真可爱啊…… 程怀玉慢慢的引导着她的小舌探出来,探入他的口中。 这一次他清醒许多,他看着她紧闭的眼眸,上面睫毛颤颤,神情是顺从。 这样不够。 这一吻格外缠绵温柔,齐沅甚至在察觉到他的舌想要退回去的时候,追了上去,又缠住他。 程怀玉的手撑着她的背,他看着她脸上渐渐转换成了沉醉又迷恋,心里叫嚣的欲.望终于暂时得到了慰籍。 就该是这样才对。 齐沅亲的迷迷糊糊的,隐约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她闭着眼睛,小手探下去,想要将那东西拿掉。 “软软,松手。” 程怀玉没想到她会伸手过去,他松开她的唇,声音是极度忍耐。 齐沅已经昏了头,她眨巴着眼睛,委屈的不得了:“可是它硌到我了嘛,我只是想把它拿过去。” 她说着话,手也没松,程怀玉把她打横抱起,她的手本来也没多少力气,这么一来,便自然的松了手。 程怀玉将她抱到了榻上,自己覆上去。 他撑着身子看着身下懵懂的她,一手抚上她的脸:“这样便硌不到了。” 话音落下,吻便也落下。 坐着依偎在怀里亲与躺着这样亲,当然是不一样的。 齐沅亲着,腿也不安分,总想曲起来。 可是她身上还有他,腿这么一曲,便与他的腿缠住。 程怀玉的唇下移,在她的小下巴上吻了一下,齐沅有些不满,胡乱的挣扎着。 他按住了她的手,腿也镇住她的腿,吻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的声音不住的传出来,刺激的程怀玉渐渐粗鲁起来,他空着的手微微撇开她的衣.襟,又亲了上去。 “程怀玉,程怀玉,手疼……” 娇娇怯怯的声音传过来,程怀玉抬头,在她皓腕上吹了吹,又落下两个吻,这才放开她的手。 齐沅的手自由了,却也做不了什么,他正埋头在她颈窝处,她的手也探不到两人之间。 她抱住他的腰,纤细修长的脖颈抬着柔软又顺从的弧度,她看着房梁,双眸失神。 原来清醒的时候这样亲密,感觉更不一样。 “少爷,少夫人,午膳好了。” 程怀玉停下,他支起身子,将她揽起来。 “软软,这样,你也喜欢吗?” 他的声音不复平日的清雅,情与欲的色彩变得鲜明,格外羞人。 齐沅不好意思说话,程怀玉又在她脸侧吻了两下,这才放开她,坐到桌边饮了两杯凉茶,感觉声音正常了些,才道:“知道了。” 他自己现在不能出去,至于她…… 齐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刚想下榻,就被程怀玉按住:“软软,再歇一会儿吧?” 眉眼含春,软似水韵似情,这样怎么能出去。 齐沅老实的坐在回去,不敢看他。 程怀玉没想到他以为的绝路竟然还能逢生,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只想到了他们的身份,她平日对他的态度,却没有想到她也只是普通女子,于普通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上,并没有少什么。 该是得益于他们这些时日的融洽相处,得益于她那日是醉了酒,心里只有感觉,没有感情。 不然她怎么可能会从中得到趣味? 等到自己平息下来,他看向她:“软软?” 齐沅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程怀玉没有做别的不规矩的动作,只道:“软软抬起头好不好?” 怎么非要她抬头? 齐沅不情不愿的昂起了脸,眼中水光是消退了,可脸上红晕仍旧在,甚至更甚。 程怀玉明白她是反应了过来,觉得害羞了,这样也比刚刚好。 他起身,齐沅也跟着站起来。 其实齐沅刚刚要下榻的时候,腿还有些软,这么歇了会儿,也能站稳了。 春桃以为自家小姐是因为姑爷在马车里就那样而生气,这会儿见齐沅又红了脸与程怀玉一起回来,知道这一场气也消了,放下了心。 使小性子可以,别把事情弄僵就行。 程怀玉清算了要送去程家的礼,使着舟远明日送去程府,齐沅疑惑:“不是说……”关系不好吗? 程怀玉放下礼单,解释道:“软软,我们成亲第二日我没有带你去,是怕祖母把咱们拒之门外,让你被人笑话,我没有去,但是也让人带着礼去说过了。” 这大年下的,再不孝敬老人,恐怕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人不去,礼却是要去的。 老人家要不要没关系,他婶母伯母会打理的。 齐沅这下明白了,她从榻上下来,走到书桌前。 “程怀玉,我想买些东西送去齐府。” 往年她都要给妹妹们备新年礼的。 程怀玉了然,他询问:“要不要我帮忙?” 这话就是默许了,齐沅高兴起来,摇头:“不用啦,明日我使春桃出去看。” 程怀玉算完账,合上账本,又来抱齐沅。 自从他们在书房里有了那么一回之后,但凡他们在一块儿,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抱着她。 齐沅半推半就,也就由着他抱了。 虽然不知道程怀玉对她是个什么感情,但是他这样爱贴着她,想来应该比从前好了许多。 程怀玉抱着她亲了会儿,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又要放下她:“时候不早了,我送软软回去吧。” 齐沅眼尾含嗔:“你还在水榭住啊?” 程怀玉意识到她的言下之意,又想起自己从前的想法,他犹豫着,齐沅不满道:“不愿意回来就算了。”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从前商量的种种计划都被打乱,原先说好的以后互不干涉在这个时候也再难继续。 齐沅只是想通过同床来渐渐改变他的感情,毕竟这么多年了,程怀玉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想来是不喜欢她这样的。如此一来,只有先从寻常夫妻做起,以此来让他渐渐心动。 就像施笑说的,温水煮青蛙。 施笑与萧曜自小认识,两个人原本就情深意重,问题只在于萧曜把她当妹妹罢了。 她略施手段便强行让萧曜的感情转了个头,变了个样,他们俩和她与程怀玉却不一样。 她与程怀玉并没有什么感情,青梅竹马的情分也是掺了水的,她若是突然做出‘妻子’的样子来,他一定会怀疑,只能用她于那些事上的‘兴趣’来勾他了。 程怀玉沉默着把齐沅送到了檐下,齐沅进了门,却拉住了他的衣袖:“你进来,我想起来有件事忘了与你说。” 他顺从的进了门,跟着她回到卧房里。 “软软……” 齐沅看着他坐下,蹙眉:“我跟你说,我这几天睡觉,总觉得床不平,腰上硌的慌,是不是你有什么东西丢在那了?” 这几天才有,怎么可能是他落下东西? 程怀玉没有计较她胡说的话,走上前去掀开了被褥。 齐沅坐到床边,手指悄悄攥住了他的袖子,拉着他倒在了床上。 程怀玉猝不及防扑在她身上,对上她狡黠的神情,她的胳膊也已经挂在了他的腰上。 齐沅用腿圈住他,哼哼着撒娇:“你干嘛把被子都掀开了?我躺着好难受。” 程怀玉试图冷静:“软软,你想做什么?” 齐沅眨了眨眼睛,面上染了红晕:“我不想做什么啊。” 程怀玉并不相信她的鬼话,他心里隐隐有了念头,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齐沅见他不信,坦白道:“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她这样暗示,程怀玉的身体与理智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回应:“软软,会痛,你不会喜欢的。” 齐沅试图往被褥完好的一侧滚过去,可是程怀玉太过坚定,她翻不动他。 程怀玉想要拨开她锢在他背后的手,两手相触,反被她握住,十指相扣。 齐沅第一次与人这样拉手,程怀玉的手原来这么大,还这么烫。 她翻了个身,压在程怀玉身上,又从他身下抽出了空着的手,解着他的腰带。 程怀玉按住她的手:“软软,我不会骗你,真的会痛……比我用手痛多了。” 齐沅被惊到:“程怀玉,你是在耍流氓吗?” 程怀玉也窘迫,他坐起来,齐沅四肢并用缠住他,大有他敢出去他们俩就这样见人的意思。 他的腰带已经半.解,齐沅直接从他后颈.探.手.进.去,程怀玉的后背就这样没有预兆的迎来了一片温凉的触感,像玉一样,却比玉要柔滑。 “软软,你知道我的手劲有多大的。” 齐沅胡乱的摸着他的肩胛骨,闻言拿指甲划了一下:“你别用手不就行了嘛,只亲亲我,啊?” 程怀玉被她这一下划的人都抖了一下,血液里像是有细雷蹿过,所过之处尽是麻燥,他喘了一声,还在抵抗:“软软,我们就亲一亲好不好?” 齐沅退了一步:“好啊,不过你得让我把你衣服给解了。” 她这样食髓知味,缠着他要做这亲密事,在从前,他想也没有想过。 齐沅终于光明正大摸上了他的锁骨,从一头摸到另一头,手感之妙,无比满意。 “程怀玉,你不是天天读书吗?怎么人还这么精壮?” 之前是她被扒了上衣,现在轮到他,十分公平。 齐沅捏了捏他的锁骨,手还想往下,被忍无可忍的程怀玉捉住,她的唇被他反复□□,令她没有空隙再说别的话。 察觉到程怀玉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想往她的衣.襟.里.探,齐沅得逞一笑,配合着把衣襟领口拉.大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几次三番说过的“手劲大”起了作用,他这次动作很轻,手指柔缓的打着转,只是不停的摩挲。 齐沅已经软了身子,任由他动作。 程怀玉的理智已经全面崩盘,他爱抚着她,粗喘声让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君子。 “少爷!走水了!” 第49章 走水 齐沅先恢复意识,她推了推程怀玉,他还犹不满足的想要继续。 齐沅急的又咬了他一口:“走水了!别亲了!” 程怀玉清醒过来,也顾不上尴尬,先穿好了衣服,拿着腰带就往外走。 齐沅只是衣衫凌乱,她也很快理好衣服,出门的时候程怀玉已经消失不见。 “是哪儿走水了?” 双雁有些急:“回少夫人,是荣安堂。” 荣安堂???? 那不就是程怀玉母亲的住处?? 齐沅立马抓着双雁往出走:“快带我过去!” 她跑到凉亭,火势已经渐小。 程怀玉看着逃出来形容狼狈的宋嬷嬷,目眦欲裂:“我娘呢??!!” 齐沅试图安抚他:“程怀玉,你别急,你先松开嬷嬷,让她说话,啊?我们得先知道娘的情况啊。” 程怀玉松了手,宋嬷嬷不住的咳嗽,她还想说话,咳的更重了:“夫人、她、她还在里面,我想送夫人出来,她把我推了出来。” 着了火,府中人都赶了过来,火很快灭掉,齐沅这才拉着程怀玉的手往里走:“程怀玉,我陪着你,一定能找着娘的,她礼佛多年,想必佛祖也会保佑她的。” 她的手是一向温润的,只是却不会出汗,现在又急他母亲,又急他,也急出了一手心的汗。 程怀玉表情冷凝,握紧了她的手,跨过门槛。 荣安堂并不富丽,他们走过了正堂,往里走去。 床榻已经只剩壳子,四处并不见人影。 也许是他母亲已经逃出来了,程怀玉放了些心,也能说话了。 他又往另一边又走去,边走边喊:“娘?孩儿过来了,您听到了么?” “怀玉——” 程怀玉表情一滞,他怎么会在这里听到他父亲的声音? 齐沅看到程大人常穿的那件衣服的衣摆,拽了拽他的袖子:“程怀玉,那儿!” 程怀玉快步过去,那衣摆旁边还有一根斜着的焦木。 果然是他爹。 程望犹豫几天,还是翻了墙,不料刚刚站稳,厢房就起了火,他脑子一空直接就冲了进去,火焰冲天,他捂着口鼻过去,却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矮着身子跑了出去。 顾盈安已经许多年没见到过程望。 她刚想要跑出去,上面便掉下了根木头,拦住了她的生路,火正热,烧的她有些看不清周围。 她跌坐在地上,恍然看到程望的脸,还以为自己快死了,声音也凄惨起来:“你出现做什么?” 程望跨过那根火木,把她拉起来:“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火这么烈,烟也呛鼻,他怕她再说话,没一会儿就该呼吸不上来了。 顾盈安想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我都要死了,你还不放过我!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程望闻得“死”字,转头厉声呵斥她:“胡说什么!” 怎么就是她胡说?好好的,她怎么可能会见到他?这明明就是她的将死之兆。 顾盈安根本没想着死,她还想再见儿子一面,哪怕出家,于青灯古佛旁,她也还能知道自个儿儿子好好的,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今天照旧在佛前点了香,闭眼念着经,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半间房都烧着了。 怎么会这么倒霉? 眼看着顾盈安要昏过去,程望厉声道:“顾盈安!我告诉你,你现在死了,还是我程望的夫人!将来我们还是要合棺!” 顾盈安想到自己都要死了程望还这么威胁她,心里更难过:“我才不和你合棺!等火没了,我连灰也不给你留下,想合棺,你做梦去吧!” 又落下一根火木,火星四溅,程望护住她倒在地上,即便已经呼吸困难,顾盈安还要说话:“你给我滚啊!我还想看看怀玉,我不想死前只能见着你,你给我消失!” 程望给她渡了口气,想让她清醒过来:“盈盈,你还没死,怀玉他很快就会过来了,火很快就会灭了,你醒醒,你醒醒!” 烟雾缭绕,程望也渐渐失去神志,一片灰蒙蒙中突然出现一道白光,他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勉力撑着微弱的道了句“怀玉”,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程怀玉把自己父亲撑起来,他的身下是自己母亲,宋嬷嬷踉跄着过来,随着他们把自家小姐拉了起来。 程九这时候才惊慌失措的过来:“少爷,大人他不在房中!” 程怀玉头也没抬:“他在这里,你过来吧。” 程九看着一脸黑灰的自家老爷,忙过去背起了程望。 程怀玉这时才开口:“宋嬷嬷,怎么会起火?” 宋嬷嬷也茫然:“老奴也不知道啊?小姐她照旧于晚膳后去跪经,突然就起了火。” 程怀玉按了按额头,抬袖挥散众人。 他们也都劳累了这么半宿,也该回去歇息了,至于烧的只剩四散的房子,明日再管吧。 齐沅有些担忧:“程怀玉,你没事吧?” 程怀玉安抚的笑了笑:“父母无事,我便无事。” 府医过来,程望很快的醒了过来,他看着熟悉的床幔,猛地坐起来:“夫人呢!” 程怀玉还在与府医交谈,闻言宽慰他:“母亲没事,应当很快就会醒来。” 程望仿佛没听到似的:“她在哪里?” 程怀玉只得撇下府医,带着他去安置程夫人的房间。 齐沅听见响动,放下了棉巾:“怀玉……父亲怎么来了?” 程望慢慢走过来,程怀玉把齐沅拉起来,两人立在一旁:“我爹担心娘。” 程大人看上去表情是不太好,齐沅同样悄声:“那我们要不要出去?” 程望拉起顾盈安的手,在感觉到温热后才彻底放下了心,回过了神。 他拧着棉巾,细细的给她擦拭。 齐沅尴尬到无以复加:“程怀玉,我们走吧?” 程怀玉也刚要点头,就见他娘眉头微动,程望立刻放下棉巾,瞬息就出了门。 齐沅:“……” 程怀玉:“……” 齐沅使劲儿的憋着,才没有说出来什么不敬长辈的话,她走上前,坐在床边,复又拧起棉巾。 顾盈安迷迷糊糊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擦着额头,她微睁开眼,恍然看到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面容。 果然还是死了吗? 顾盈安更难受了:“齐夫人,这么巧啊?” 齐沅:“……?” 她是小程夫人啊?! 她又闭上了眼:“这么多年了,齐夫人你怎么还没有投胎?这样都能遇到,想来我们还是有些缘分的,你知道你生了个女儿吧?我跟你说,她都十六了,嫁给了我儿子,一晃过去这么多年,我看着她盖着凤帕,当晚跪经的时候就顺便念叨了两句,心说当年算命的秃驴话也不说清,非说你和程家有缘分,我还以为是你和程望那王八蛋有缘分呢,可惜了好长时间你长得那么漂亮,怎么眼神不好,没成想这有缘是你女儿和我儿子有缘,你都走了那么多年了,现在我又见着了你,更有缘了……” 程怀玉实在听不下去了:“娘——” 顾盈安一顿,抖了起来:“怀玉,怀玉你怎么在这儿?火烧不到你院子里啊?不会的,不会的,是我听错了,是我听错了……” 齐沅擦拭着她的手心,声音软下来:“娘,您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在哪儿?” 这声音顾盈安没有听到过,但是她喊她娘,想来是她儿子的媳妇,怎么会这么倒霉,他们一家三口以这种方式见面? 程怀玉解释道:“娘,火灭了,您没事儿,您睁眼看看我。” 顾盈安将信将疑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面前坐着一个小妇人,她儿子站着,正有些忧心的看着她。 她这才睁眼,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早逝的齐夫人,她眉眼像齐夫人,神韵也像,怪不得她刚刚脑子不清醒认错了。 齐沅听得她说着“齐夫人”,心里知道她说的不是自个儿婶母,是她的亲娘,她没有深想,而是起来,与程怀玉并肩而立。 真是般配啊—— 顾盈安如是感慨。 程怀玉见自己娘亲清醒了,这才问道:“娘,您不是跪经么?怎么会起火?” 顾盈安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在闭着眼睛念经,感觉到房间里热的有些不寻常的时候才睁开了眼。” 程怀玉心头一梗,忍着道:“算了,那不重要,您没事就行。” 他想起来烧的看不出样子的荣安堂,迟疑着道:“娘,您的院子被烧完了,没有能住的地方了。” 顾盈安顺势点头,点完了头才反应过来:“那我住哪儿?” 程怀玉犹豫着:“这里……正是父亲的院子,委屈您在这里住些时候,等旁的院子修缮妥当,我就给您安排。” 顾盈安一听是程望的院子,顿时感觉就不好了,原本舒适的床榻也被她在心里挑了毛病,房间里处处都不合她的意,当然,主要还是这院子的主人令她生气:“没有客房吗?我不住这儿!” 齐沅微微垂着头:“娘……客房那边有儿媳的一个朋友……” 她是程望的正头夫人,哪里有在客人面前住到客房的道理。 顾盈安沮丧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吗?” 程家大,但是院子少,本来也只是程望为着一家三口住才买的宅子,院落少的可怜。 她沮丧了会儿,也不想自己儿子受累,委屈着自己点了头。 齐沅也松了口气,程怀玉便道:“那娘您好好休息,孩儿便与夫人一起告退了。” 顾盈安看着齐沅,出声:“等等。” 两个人俱是停下,顾盈安抬手捋了个镯子下来:“儿媳妇,你过来。” 齐沅看了程怀玉一眼,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顾盈安抬起齐沅的一只胳膊把袖子捋了起来,没想到上面已经挂了个碧绿的镯子。 她撇撇嘴,换了只手,将自己戴的镯子给齐沅戴上:“好了,你们走吧。” 齐沅又认真曲膝行了礼,这才同程怀玉一起退出去。 第50章 梦境 齐沅这时候才有心情轻松的笑了笑:“娘她这么喜欢我?” 程怀玉与她并肩走着,嗯了一声。 他这反应不对,齐沅拉住他的手摇了摇:“你怎么了?还在怕?” 程怀玉微微用力,握住她的手,继续走:“软软有没有思念过母亲?” 她母亲? 齐沅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有时候她婶母会说长得像,有时候又与她夸她母亲有多好。 不管她与她有多像,人有多好,她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知道有多好。 她母亲的忌日在她生辰第二天,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她哭了很久。 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她母亲也不会死。 但是婶母告诉她,她娘与她爹情深意笃,若没有她恐怕她娘在她爹走后立马就能跟着去。 因为发现还有她,所以她娘多活了几个月。 她娘想去找她爹,但是有了她,她娘不舍得她也不舍得她爹,矛盾了那么久,在得知难产的时候,她娘拼命喊着保小。 除了要给她生命,还有想去追随她爹的意思。 如此一来,齐沅便也把她生辰第二日当做她爹与她娘重逢的日子,心里也不再觉得哀戚。 “偶尔想过。” 是真的偶尔想过,中元节也有,除夕也有,上元节也有。 她每年上元节都要放三个天灯。 程怀玉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也没有再谈别的,只缓缓道:“我母亲,见过你母亲几面。” 他的声音温柔起来,在这冬日夜里,有如暖流淌过:“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记事,母亲会说齐府大公子的夫人又好看人又好,她一连说了几天,引的父亲都有些妒忌。” 程怀玉没有提齐沅母亲的才情,齐沅声音低了些:“我婶母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我与娘长得像。” 齐沅试图摆脱低落的情绪:“听刚刚母亲呓语,想来我与娘的确是像。” 她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程怀玉便也没有再说话。 程怀玉将她送到门前,抱了她一下:“软软,好梦。” 齐沅这次没有再试图留程怀玉,她看着他消失在长廊,垂头跨过门槛。 “齐修,你今天可来迟了!得罚作诗五首啊,别想着躲!今儿的赋也该你作!” 另一道轻灵女声响起:“齐公子这一月都没有诗作出来,是有什么事么?” 齐沅听着人声起伏,觥筹交错,明白过来这是一场诗宴。 他们国子监也有学生办过诗宴,不过他们几个从来没有被邀请过。 年轻男子的声音不沉,大约是意气风发,话语间也带着鲜衣怒马的意气:“哪里,最近一月编了本书,今日正好带了过来。” 齐沅看到中心的男子,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其他人都蜂拥而上,唯有他对面的一位姑娘没有行动,齐沅看见她的脸,突然知道了她是谁。 书作被人争相传看,那姑娘走到他面前:“还好不是有事,齐公子真是厉害,一月便能编一本书出来。” “齐公子”眉梢上扬,没有谦虚:“不算快不算快,随便编着玩儿的,都是些胡说的东西。” 这是她的爹娘。 齐沅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两个低声交谈,不知不觉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跟着他们到了一处静谧地界,听到齐公子道:“说来还是有些事,前日周王亲自登门,我应付他费了些力气。” 他负手立于檐下,语气里带了些微微不屑:“这是什么样的时候,冯国与楚国联手,虞国也不安分,就是这样的时候,周王眼里还只有夺嫡之事,我与他周旋两个时辰,他半点百姓社稷也没有提起,反而一直在许诺金银地位。” 冯国与虞国俯首称臣,楚国皇室软弱,却有一位硬骨头的将领,他守城而死,在他守城的时候里,楚国皇帝已经发疯杀了自己的皇后与儿女,想要逃跑的时候却因天黑路滑而栽到了井里。 皇室无人,楚国也变成了楚州。 是了,今上是从楚州打了胜仗回来勤王救驾,宫变当夜死了三位王爷,先帝没有留下遗诏,第二日今上由百官推选登基。 女子亦叹:“我表哥一心为母报仇,他也不是会顾百姓的人。” 她表哥? 齐公子转身,再不复之前的玩世不恭态度:“我已决定辅佐平王,他应许三年之内必消外患,我可能要随他去征战。” 他拿出来一枚玉簪,却没有说要送给对面女子:“祝姑娘,战场上刀剑无眼,也许我看不到国安民定的时候了,到时还要劳烦你为我整理遗作。” 祝姑娘已经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齐大公子的手稿百金难求,倘我日子艰难,偷偷卖那么一副,也能被谅解吧?” 齐公子飒然一笑:“总比堆在我的书庐里烂成堆强。” 齐沅看着祝姑娘接过玉簪,齐公子对她说那是取物的信物。 谁家会用玉簪做信物? 明明就是定情之物。 齐沅看着祝姑娘拒绝掉一个又一个想要提亲的人,专心整理齐公子杂乱的诗赋与文章。 她整理出来一篇便放出去一篇,齐公子被时人推举为文启四大家之首,一封手稿何止百金。 三年之后齐公子没能回来,祝姑娘已经贫困潦倒,她的小屋子堆的到处都是纸张,珠钗慢慢的都被变卖掉。 齐沅跟着祝姑娘看着齐府大门,那里人潮拥挤,都是齐家大公子的拥护者。 齐家人被迫搬了家,所有人都开始深居浅出,生怕再被人翻墙闯入。 祝姑娘没想到那些人会那么狂热,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了齐公子而没有考虑到他的家人。 在祝姑娘艰难渡过一个冬日的时候,平王回来了。 柳芽抽新,万物复苏,她的齐公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他们成了亲,因为害怕再次波及到齐家人,他们搬了出去。 齐沅看着武安侯上门拜访,程大人与程夫人也来做过客,还有……孔夫子。 原来齐公子是孔夫子的学生,怪不得孔夫子见她第一面听到她喊“夫子”就应了,也怪不得孔夫子有时会看着她出神。 她眉眼神韵像祝姑娘,五官却像齐公子。 今上也来过几次,还开过玩笑,说是若祝姑娘有女儿,两家可以结成儿女亲家。 他们还没能有孩子,齐公子就出事了。 他走之前还为祝姑娘作了两篇美人赋,笑着让她等他回来。 他没能回来。 尸身也没有。 所有人对这件意外讳莫如深,没有人再提起“齐公子”,齐修二字不再被提起,取而代之的是“景山居士”。 世人只知景山居士是文启四大家之首,不再知齐修是何许人也。 齐公子的二弟刚刚娶了妻,因为担心寡嫂想不开,便带着新婚妻子住了过去。 祝姑娘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齐沅怔怔的看着芙蓉帐,泪水无声滑落。 春桃见日头高了,自家小姐还没起,忍不住进了卧房想到唤她起来。 之前府中只有他们二人便也罢了,现在程大人与程夫人可都在呢,再睡到这时候,像什么话。 她掀开帐子,被自家姑娘的眼睛吓了一跳。 怎么会肿成这样? 她没敢叫齐沅,轻手轻脚去了外头,唤了温水与鸡蛋过来,轻柔的为她消肿。 齐沅被眼睛上的触感唤醒,仍旧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春桃不敢问她是怎么了,只轻轻道:“小姐,已经巳时了,您还用膳么?” 齐沅收拾好情绪,摇头:“不用了,端两碟点心吧,我吃完还要去向娘请安。” 等她到了程大人的院子,吵架声在院门前也能听到。 “程望呢?让他给我滚过来!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就在这儿?装什么无辜小可怜呢?以为我不知道他?” “夫人,大人他的确公务繁忙,现下还在皇城里。” “哦?他不在?他不在那你们还拦我做什么?我要去找我儿媳妇,听到没有?给我让开,否则后果自负啊!” 齐沅进来,程七仿佛看到了救星:“少夫人,您来了?” 顾盈安以为程七在蒙她,刚打算再说两句,不料视线一瞥果然看到自个儿儿媳妇过来,立刻收敛起了表情,微微笑道:“沅沅来了?快过来吧。” 齐沅实在受宠若惊,她老实的跟着顾盈安进去,听着顾盈安“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控诉:“沅沅,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他程望自个儿说的我是他夫人,怎么我不能出这院子?哦,我就呆在这里,等着他程望回来,心情好的时候看我两眼,心情不好把我踢到一边,我一个人,在这小院子里,我连井在哪儿都找不到,想摸个顺手的东西也摸不到,我过的好惨啊,我太无辜了,程望凭什么这么对我啊?我好好的念着经,火烧了就烧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的佛珠昨天也断了,我好难过啊,我好想知道外面的天是什么样的啊……” 齐沅提炼出唯一重点:“您想出去?” 顾盈安点头,这儿媳妇也太上道了! 齐沅为难:“娘,我不管家事的,程府都是怀玉在管……怀玉也要听他爹的啊……” 顾盈安愤愤:“程家的家底都是我儿子赚的,凭什么人人都要听他程望的?成天就知道公务公务,我儿子为了这个府邸付出了多少他程望知道吗!” 齐沅默然,片刻后安慰她:“等怀玉回来了,您跟怀玉说,怀玉他是心疼您的。” 顾盈安抬起下巴:“那当然了,我儿子那么出色。” 她神神秘秘凑过来:“沅沅,你知道怀玉他小时候的事吗?” 齐沅:“……” 程怀玉进来的时候感觉到两道不平静的视线,他隐晦的观察了自己的衣着,没发现哪里有不妥当。 顾盈安岔开话题:“怀玉,你可算来了,我想去花园里转一转,你爹他让人守着门,不让我出去,他怎么这样啊?” 程怀玉也为自己父亲感到担忧,哪儿有他这样的? 他爽快的答应了她的小小要求,齐沅看着欢快的披上大氅的顾盈安,凑近程怀玉:“程怀玉……我听说……你小时候越喜欢什么越不说,想抱猫偏偏拒绝猫的求抱,非要等着它对你打滚喵喵叫你才肯抱它。” 她的微笑危险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操作有些眼熟呢?” 程怀玉:“……” 齐沅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那些年的确是故作冷淡,就等着她对他撒娇,他屈尊抱起来她,她还要美滋滋的吧嗒在他脸上亲一口。 那个时候,程怀玉心里早就心花怒放了吧? 还挺会装。 程怀玉不安的看着跟自己母亲说笑的齐沅,心里思索着一个又一个的赔罪方案。 第51章 初次 “爷,午膳好了。” 程怀玉上前:“娘,午膳好了。” 他走到齐沅旁边,待齐沅站起来后便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顾盈安想到不用待在程望的院子里就开心,她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在出了花园花门后僵在原地。 程望面无表情,顾盈安被激起了气:“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滚开!” 程怀玉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他娘就被他爹扛走了。 “程望你有病啊?!你把我放下来——” 齐沅讪讪道:“父亲他……身体还挺好?” 程怀玉按了按额头,这样的场景在他小时候是家常便饭,这么多年了,他爹也没个新手段。 齐沅吃着饭,边投喂边道:“程怀玉,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啊?” 她话音重音落在了“是不是”上,程怀玉不说话,齐沅就知道他是默认。 齐沅从前一直以为程怀玉小时候不喜欢她,她有些感慨:“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还偷偷抹过眼泪。” 等等……程怀玉小时候喜欢她? 那现在呢? 齐沅无声看了过去,程怀玉脸上平静无波,半点也没有“与喜欢的人共进午膳”的样子。 噫……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小时候那么可爱,粉粉嫩嫩的,谁会不喜欢呢? 她爹娘都那么有才华,偏偏她一无是处,难为她婶母这么多年没有提过她爹娘一星半点的“才能”,更没有逼迫她学习。 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她拿丙丁的成绩回去,她婶母从来不骂她,但如果齐溪齐湘敢拿丁回去,就要做好被禁足的准备。 那时候还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说着什么她婶母到底是外人云云,她都没有惊动她婶母,自个儿就把人处置了。 现在看来,她婶母估计是对她没有遗传到父母半点天赋这件事早已经坦然接受了。 唉…… “软软在忧虑什么?” 齐沅坦言:“我好像格外平庸。” 程怀玉看过来,里面像是有静海一样:“软软何须妄自菲薄呢?” 齐沅躲开他的视线:“不是妄自菲薄,是事实。” 程怀玉漱了口,坐到她旁边:“软软于国子监时成绩不好,那是软软于读书上没有天赋,这不是软软的错。” 齐沅支吾着:“可、可是,在别的方面,我也没什么长处啊?” 程怀玉握住她的手:“软软肤白,难道不是长处?” 这算哪门子长处? 感受到她没好气的眼神,程怀玉接着道:“软软的手也十分玲珑,难道不算长处?” 齐沅抽回手:“得了吧,这根本不算。” 程怀玉心里狂跳:“怎么能不算呢?软软的手握上去就不想松开,怎么不算?” 这是耍流氓吧??? 齐沅恼羞成怒:“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程怀玉见她没有抵触的情绪,更大胆了:“软软不信么?” 他把自己的手举起来,又将齐沅的手拿起来,两厢比对,齐沅的手不但小许多,肤色也比程怀玉白许多,像是乳的白色,白里透着粉,指节就是粉的。 齐沅看着他们两个的手贴在一起,不由自主的扣了上去。 十指相扣。 两个人不知道对方心里俱是震了一下,程怀玉清咳一声:“我说的对吧?” 齐沅虽说不想理他,但是这样相扣的感觉太好,她放下手,带着程怀玉的手也放了下去。 两个人若无其事的牵着手回到卧房,其他人知趣的把门关上。 齐沅被他的手灼的热的不行,轻轻一挣就拿回了手,她静了会儿,问他:“你牵我的手干嘛?” 之前他们只有要亲近的时候才会那么亲密。 现在他们可是什么也没碰着。 程怀玉恍然:“我牵你的手了么?” 什么人呐!! 齐沅气的不理他,他却凑过来:“软软希望我是为什么牵你?” “回书房看你的书去吧!” 这个人,又不喜欢她,怎么还这么撩拨人?? 程怀玉到底没有真的走掉,而是又说了几句,这才出去。 晚间用完膳,这个人自动跟在她身后,直跟回了卧房。 齐沅坐在床上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跟来干嘛?回水榭去!” 程怀玉不言不语坐在她旁边,手臂揽住她的腰后才将下巴压在她的肩上:“软软忘了自己昨日要做什么了?” 她昨日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今日了。 “我不要,你不是说会很痛吗?” 程怀玉淡定辟谣:“只疼一会儿,软软真的不想试一试?比亲吻舒服很多。” 噫,这个人又没有经历过,跟她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灭灯吗?” “灭什么?你害羞啊?你害羞的话那就灭咯。” 饶是齐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没有想到那一瞬能痛成那个样子。 她咬着程怀玉光.果的肩膀,声音一字一字闷出来:“你个骗子!” 她说着话,下意识的紧张着,程怀玉险些交代出去,脖颈上青筋凸显,血脉贲张着,汗珠也凝出来划过他的额角。 他缓了缓,复又咬牙缓缓沉腰。 “程怀玉,你的手!不许碰我!” 他手劲太大了,齐沅恨不得拿麻绳把他的手给绑上。 程怀玉将手放下,俯身亲吻她,下一瞬她就差点撞上床头。 她牢牢扣住他的肩膀,这样还要嫌弃他:“你背上怎么这么多汗?滑死了。” 要不是没扣住他,她至于差点撞到头吗? 程怀玉没忍住道:“软软,这样的时候……这种话应该是我来说。” ??他来说什么?? 他的头发还好好的梳着,齐沅却是吮吻间被他卸去了珠钗,她的头发散着,有一种凌乱又懒散的美。 齐沅受不得他这样,闻得他这样说,懂了他的意思,又咬上了他的锁骨:“你浑说什么!” 程怀玉还是没忍住握住她的脚踝:“怎么是我浑说?” 他的手劲太大了,齐沅脚踝上传来痛感,她连忙求饶:“我浑说,我浑说,怀玉哥哥你这么厉害,放过我吧?” 这时候……说什么“怀玉哥哥”? 齐沅不知道程怀玉发什么疯,人瞬间就被他拉下漩涡,再也不见清醒。 齐沅从那发麻的空白中清醒过来,身子还颤着,又推他:“你走开,这么重。” 程怀玉侧身揽住她,手指不住摩挲她的腰侧:“这样,软软喜不喜欢?” 齐沅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挺喜欢的。” 不料程怀玉竟然不要脸的点头:“是。” 他啄吻着她,又道:“软软真的不喜欢吗?真的不舒服吗” 齐沅这时候没他脸皮厚,一句反击的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到他的手又往上,她又颤了颤:“不成,我不要了!” 程怀玉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不动声色润物无声的行动着。 齐沅被他引的娇.喘吁吁,一不留神就被他得逞了。 “程怀玉,你不要掐着我,太疼了,你手多大劲自己没点数吗?” 程怀玉吻着她的后颈,颇有些委屈:“可是不那样就……” 他的唇被堵上,齐沅忍着抖翻了身,她搂住他的腰:“就这样,不许再有别的花样。” 程怀玉嘴上应的好好的,手却又作乱。 手被齐沅抓着,他压了上去:“软软,我忍不住,太嫩了。” 他不住的吻着她耳鬓:“软软,你真的不喜欢吗?这样难道不比亲吻更舒服?” 齐沅不回答,他就一直问,齐沅被他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喜欢,喜欢……” 程怀玉慢了些,齐沅抹着眼泪又要推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以喜欢亲吻为理由缠着他亲昵,现在他逼她承认这事比亲吻更舒服,不就是好有理由来缠着她做这事? 程怀玉吻掉她的泪水,轻微笑了一下:“软软这个样子,真好看。” 齐沅看着他的笑愣住,心里又是心动又是想不明白。 真就那么舒服? 程怀玉现在跟平日可完全不一样。 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她这样娇愣也惹人怜爱,程怀玉多年夙愿成真,本就心中激荡,她还这样勾人,他又细细的吻过她,手掌更是竭力温柔,她果然更喜欢这样。 程怀玉忍了过去,还不放过她,凑到她耳边诱哄:“软软,是很舒服的吧?我没有骗你,对不对?” 齐沅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年,她诚实的点头:“是、是啊……” 程怀玉这才放过她,搂着她盖好了被子叫了水。 春月脸通红,不但送来了沐浴的水,还送来了茶点。 齐沅回过神了,想到自己最后被他引着丝毫不掩饰的声音,又想到他一句又一句的问话,又推他:“我自己洗!” 程怀玉抬起她软绵绵的白玉胳膊,抚了抚,示意她没有力气。 齐沅确是没有力气,但是,“我可以让春月进来!” 程怀玉的视线向下,齐沅捂住胸口:“不许再看了!” 他老实的看着她:“软软,这痕迹……” 他还好意思提这痕迹?? 齐沅觉得程怀玉简直就是狗,又舔又咬,还是疯狗! 不管她怎么想,她的确是不敢也不好意思□□月进来。 程怀玉为她一点一点洗着,忽然道:“软软,还有几天就新年了,我搬回来吧?” 他们现在这样,当初认真规划的日后全都作废,搬离也没了意义。 齐沅哼笑:“可不敢打扰怀玉公子考春闱,回来多影响你啊?不许回。” 程怀玉又细细密密的吻了上来:“软软真的不许么?” “不、不许!” “啊!你疯了!竟然在这里——” 程怀玉一手撑着浴桶边缘,一手按着她防止她不小心碰到浴桶,水声不停,齐沅的声音在这水花声中都小了起来。 齐沅是真的不知道程怀玉怎么一开了这个口就变得不像人起来,还在浴桶里,他怎么就能这么毫无顾忌?? 程怀玉抱着齐沅出来,给她擦好身子,出了净室就看到净室门边矮凳上放着她的衣服。 他把她放回床上,这才回去拿衣服。 水红色的鸳鸯兜衣。 程怀玉慢慢给她穿着,又哺了些水给她,他把被角给她掖好,看着她还残存着春意的神态,觉得这一次她应当会真的喜欢上这翻云覆雨事了。 第52章 听到 齐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踢开被子,叫着春桃。 春桃已经听春月说了昨夜的事,她刚进来,齐沅就自己要下床。 “啊——” 春桃快走着到床前把她扶起来:“小姐怎么这么莽撞,您昨夜半夜都劳累着呢……” 齐沅双腿酸软,腰也酸痛,她听春桃这样说,这才想起来昨夜她都遭遇了什么。 程怀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前日她提出来要做的时候他还一直拒绝,根本就是想做但也想看她撒娇看过瘾吧?! 前日出了事,昨日他还不忘,也不要她撒娇了,直接就奔着没能得逞的事来,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 齐沅被春桃扶着坐到梳妆台前,春桃忍不住问道:“昨夜……您和姑爷是……?” 在春桃看来,他们早就是夫妻了,只不过这夫妻俩面皮薄,姑爷又是个文人,想来更矜持,昨夜她睡得早,第二日起来换春月的时候才听闻昨夜他们夫妻俩的声势有多大,这显然不符常态啊? 齐沅没说话,春桃便当她害羞了,拿着锦巾给她洗脸。 她醒来的不算早,刚刚梳洗完,程怀玉就过来了。 齐沅根本不想看见他,奈何他们是正经夫妻,春桃行了礼退下,还把门关上了。 程怀玉看她憋屈不理他,走到她身后:“软软……” 齐沅垂着头,不说话。 程怀玉也没有再说话,只无声无息的解开了她的里衣衣带。 齐沅按住他的手怒目圆睁:“你干嘛!!” 程怀玉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小瓷瓶:“软软不难受么?上了药就会好些了。” 他还有脸问她难不难受! 齐沅把瓷瓶拿过来,瞪他:“你可以走了!” 程怀玉屹然不动:“软软,昨日我在你身后……” “啊啊啊不许说!” 齐沅羞耻的不行,程怀玉只静静看着她,她却觉得心尖仿佛被点了一点一样,语气不由娇起来:“那、那你不许做别的!”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慢慢的把里衣褪至一半,却不知道这样半遮半掩更撩人。 程怀玉坐在她身后,慢慢的为她涂上脂膏。 他的手热,只指头在上面缓缓揉着,另一手还拿捏着她的肩,齐沅脸红的能滴血,感受着他的指头越涂越向下,慌忙转身按住他:“只、只背后就行了……” 程怀玉垂眸,把药递给她:“要揉开,软软你有力气么?” 齐沅当然没力气,她咬着唇,微闭着眼睛,感受到兜衣松散,浑身都粉了。 青天白日的……他们就这样赤诚相见……不对,是只有她赤诚…… 他的手更慢,齐沅气呼呼的睁开眼:“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她看到他身下异常,没忍住抬起小脚踹了他一脚:“不是说只是上药么!” 程怀玉的声音又恢复了昨日夜间的样子:“软软,你别动,不然我就不能保证了。” 齐沅一听他这样的声音就软,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揉开药,不敢再睁眼。 感觉到他的手想往下探,齐沅羞的声音都抖了:“你、你……” 程怀玉也羞赧:“软软……昨夜你是第一次……万一……” 他比她好不了多少的声音让她放松了些,她刚要说话,突然想到他的话:“等等,昨夜的被褥……” 他们是第一次,但是在春桃春月他们眼里不是啊! 程怀玉将指头送进去,声音绷的有如拉紧的钢丝:“当时,我拿我的衣服垫上了。” 齐沅人都混乱了。 拿、拿衣服垫了?? 那岂不是她的……在他的衣服上?? 程怀玉抽回手指,半晌才沉沉舒出一口气。 齐沅立刻拢好衣服,伸手:“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程怀玉背着手将瓷瓶给她,转身去了净室。 齐沅也没有来得及思考他是去做什么,飞快的涂了腿根脚踝的青痕,穿好了衣服。 药是好药,齐沅这会儿才觉出来药被揉开的时候冰冰凉凉,还带着股香味。 她勉强下了床,自力更生穿衣服。 程怀玉呢? 刚刚好像是去了净室? 她没有去找他,而是先吃了两块点心。 从睡醒她就觉得饿了,只是还没梳洗,她也不好意思吃。 她等着,药效上来,酸楚果然减轻了不少。 程怀玉干嘛去了?洗手洗不了这么久吧? “程怀玉?” 程怀玉顿住,汗滴落下,复又动作起来。 怎么不理她? 齐沅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理她。 这人在里面睡着了? “软软刚刚叫我了?” 净室要比别的地方厚重一些,齐沅听不太清他说什么:“你说什么?” 又没理她。 “程怀玉?” 可能是没听到吧,齐沅漱着口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前。 “软软小时候怎么想到叫我怀玉哥哥的?” 这句话清楚了很多,齐沅随口道:“啊?你说怀玉哥哥啊?没有为什么啊?单纯因为你是哥哥啊。” 回话听到程怀玉耳中,只留下“怀玉哥哥”,反复盘桓。 齐沅正打算跟他说自己去吃饭的时候,他出来了。 “你干嘛呢?怎么那么久?洗手?手都要洗破皮了吧?” 程怀玉没有说话,齐沅撇撇嘴,叫着春月摆膳。 在齐沅的计划里,程怀玉该是被她慢慢勾的食髓知味,进而想要与她在一处,在一处了,喝喝茶谈谈心摘摘花赏赏雪,风花雪月都来一遍,他肯定会动心的。 但是,现在,才一晚,他那么强势,还提出了搬回来,她却怎么都不舒坦。 齐沅看着程怀玉清风朗月的样子,不自觉就会想到他在床上的样子。 好、好像都挺好看的…… 程怀玉用了膳又消失,齐沅想要去给婆母请安的时候被程大人的人拦了下来。 见都不让见了? 齐沅回房休息到午后,想要去找施笑,但是这都年根了,再去登门好像不太好,她想了想,去了客房院子。 “谁啊?” 沐南歌还在翘着腿嗑着瓜子,齐沅坐下:“我。” 沐南歌抬眼,把瓜子往她那边分了些:“你家采买的瓜子不错。” 齐沅嗑着,沐南歌嘴不停:“哎,你家那天着火怎么回事啊?是自己烧的还是被人放了火?” 他那天刚刚咏叹了一个时辰的少男心事,才睡着就被惊醒了,到外面逮着人问了,才知道是走水了,还与他道火已扑灭,叫他安心,这后来两天,他听着小丫鬟们唠嗑,她们也都纳闷这火是怎么来的。 齐沅摇头:“程怀玉他娘当时在跪经,睁开眼就发现房间烧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伤亡,沐南歌也开的起来玩笑:“我听说你婆母许多年都闭门不出,说不准这一把火是想让她出来呢?” 见齐沅看他,他捂住嘴:“不说,不说。” 齐沅饮了口茶:“被人听到还要以为我不敬婆母呢。” 沐南歌害了一声:“知道,知道,这不就不说了么,对了沅沅,我除夕夜走,得回去给我娘上香,之后就不回来了,想来那县主除夕后也没有功夫找我麻烦。” 齐沅颦眉:“你继母……?” 沐南歌摆摆手:“过年呢,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她翻不起什么波浪,我爹也没脸在那么多人面前收拾我。” 他叹了一声:“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就剩我一个咯……” 齐沅想起施笑及笄那日沐南歌使劲儿灌施笑酒,没有提起他们:“你还没及冠,急什么,你看程怀玉也是及冠才娶妻,说不得你的姻缘就在明年呢。” 沐南歌懒散一笑:“那就承你吉言了。” 他文不成,武只是粗浅学过,他打算明年就去参军呢。 卢靖安从窗缝里看着王旗随风而动,车队走了许久都不见停,收回视线:“这一位回来,才算是都齐了。” 程怀玉半晌才道:“麻烦。” 偏偏还要镇王回来才能施展开。 他甚至不需要打探,就会知道他表妹的女儿在程府。 不论是来登门还是要她去拜见,他都不愿意。 镇王王妃早逝,身边只有一个侧妃,她素手奉茶:“王爷,咱们现在走过的路段正是冶平坊。” 齐府正在冶平坊。 他没有睁眼:“听闻囡囡已经嫁人了。” 徐侧妃笑了:“左右都在京城,等下了地,差人去问一问便也都清楚了。” 镇王微叹一声:“都说了让她随我去北地,偏偏要跟那个什么齐大成亲。” 成亲才几年,人就没了。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考量她女儿的夫婿,眸中冷光不消,侧妃也不敢再说话。 齐沅想要冷程怀玉几天。 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罢了。 她跟沐南歌道了别,从客房院子出来,垂着头想着该怎么面对程怀玉,准确来说,是该怎么攻略他。 他于鱼水之欢上似乎格外动情…… “连管家权都没放给她,提什么恩爱?哪里恩爱?” “快别说了溪秀姐姐,小心被听到。” 齐沅耳朵竖起来,轻声慢步的停下来。 说的是谁? “这儿这么偏,能有谁听着?而且我说的哪里不对?少夫人是叫少夫人,可又有什么职权?你还说他们夫妻恩爱,少爷可曾为她作诗,为她作画?” 齐沅明白过来,是说她的。 “我听闻少夫人可是日日睡到卯时,辰时也不是没有过,咱们少爷要不是心疼她,怎么可能会容忍她睡到那时候?恩爱也不一定就要红袖添香操持管家啊?” 另一声音语气不屑:“可得了吧,当我没见过少爷情窦初开的模样?做梦都喊着呢,作了诗还被卢少爷取笑呢,那时候少爷才是真正喜欢人的样子,娶回来的这个,不是说平时都不怎么见么?把人丢在院子里,自个儿去书房一待半天,前些时日还搬去了水榭,这明明就是忍耐够了,不想再和她同房了。” 齐沅原本“随便听一听”的心情此刻消弭殆尽,她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脑子里只有“情窦初开”、“作诗做梦”。 程怀玉喜欢过谁? 第53章 冷静 “溪秀姐姐,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少爷倾慕哪家小姐啊?” 溪秀有些自得:“那个时候我可是一等丫鬟,若不是少爷不要人伺候更衣,说不得我就能被少爷收了房呢。” 伺候更衣的时候勾勾缠缠几次,没准儿就成事了。 小青也听说过大丫鬟的手段,她捧了两句,又问:“那少爷喜欢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溪秀被捧的高兴,想了想,道:“具体是哪家的不清楚,总之是个很好的小姐,我有一次偷偷拿了少爷的废稿请人看呢,夸的跟天上仙子似的,肯定不会是现在娶回来的这个。” 她可是打听过了,这位在国子监的时候都是倒数,女红也不会,长得也不是特别貌美,当年那废稿里直把那姑娘夸到天上有地下无,这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 齐沅有点想笑。 她的计划在这时候看起来好像笑话一样。 原来他喜欢过那么好的姑娘。 怎么没娶回来呢。 该不会是暗生情愫,人家姑娘丝毫都不知道吧。 齐沅转身回去,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她在亭子里坐了会儿,又站起来。 “少夫人,您要去哪儿?需要马车吗?” 门房看着披着大氅一言不发出门的齐沅,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齐沅走到齐府后门,敲了门。 “是谁啊?怎么敲这儿的门呢?” 杨婆腿脚不便,但是耳朵还是好使的,她拄着拐杖走着:“等一等啊,等一等,马上就来啦。” 她打开门,见着自家小姐,顿时笑开了:“小姐又出去玩啦?快进来,别被二夫人发现啦。” 齐沅进来,杨婆关上门:“嗳哟,这么多天没听着小姐的声音,老婆子还以为小姐被二夫人罚禁足了呢,结果您悄没声的就过来了,原来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啊。” 齐沅笑着:“是,婆婆可要为我保守秘密呀,被婶母知道我可就惨啦。” 杨婆认真保证:“绝对不会让人知道的!” 齐沅走过假山,绕到了自己院子门口。 院门是锁着的,齐沅转身,又向客房走去。 哪怕不能回自己的院子,哪怕是住客房,也比在程家强。 “是四姑娘么?” 齐沅回头,看到齐溪的大丫鬟在她身后。 杏雨原先只是觉得像,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那人转身,果然是已经嫁出去的四姑娘。 齐溪正在看着齐湘做女红,她想要一条白狐围脖,只是家里没有白狐料子,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了兔毛。 “小姐,四姑娘回来了。” 齐溪顺口应道:“回来了……什么?!” 她震惊起身,果然见齐沅已经进来了。 齐湘也惊住了,她放下手头的东西,先开口道:“沅姐姐,你、你怎么回来了?” 齐溪拉着齐沅坐下:“这都快晚膳了,你来干嘛?哪儿有人年根底下回娘家的?被人知道了背地里嚼你舌根你怎么办?” 齐沅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没人看见,不会被人发现的。” 齐溪刚想放下心,瞬间又是一个激灵:“什么?不会被发现?你自己偷偷回来的??程怀玉呢??” 齐湘也担忧:“是啊,沅姐姐,你该不会是自己偷偷回来的吧?” 齐沅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就待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齐溪想不明白:“你图什么啊?偷偷回来待那么一会儿?” 齐沅嬉皮笑脸道:“图能看看五姑娘两眼。” 齐湘担忧着:“沅姐姐,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齐溪原本已经快被齐沅带跑偏了,闻言警惕起来:“你受委屈了?” 齐沅漫不经心的笑着:“没有啊?谁能给我委屈受?” 表情没有难过没有愤怒没有哀怨,这么自然,齐溪还是问了一句:“真的没有?” 齐湘跟着道:“沅姐姐,你难受就说出来,我们不会对别人说的。” 齐沅摊手:“真的没有,我就是想你们了,怕程怀玉不让我回来,所以没跟他说。” 她说到程怀玉的时候微微顿了下,只是面前这两个关心则乱的小丫头没有察觉到。 齐溪彻底放下了心,也笑起来:“真有你的,你该不会还是自己走回来的吧?” 齐沅竖起大拇指:“五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齐溪昂起下巴:“那是,我一想你用马车肯定会被人看见,你这么信誓旦旦的,一定没有用马车。” 齐湘担心:“沅姐姐你腿酸不酸啊?” 齐沅蹬了两下:“不酸啊,我多健康。” 齐夫人听到里面说话声,心里也松快许多,王嬷嬷掀开帘子,齐夫人抬眸看到齐沅,又愣在当场:“软软?” 齐沅暗道不好,面上却是乖巧的笑:“婶母,我好想你啊。” 齐夫人坐在上首,表情严肃:“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受委屈了?” 齐沅打着哈哈:“没有啊,谁能给我委屈受?” 齐夫人想到自个儿才在外头听到的消息,语气重了些:“你婆母不是出来了么?是不是她为难你了?” 齐溪惊讶:“出来了?” 王嬷嬷点头:“我们也是刚刚才听说,程大人家中失火,恰好烧了程夫人的院子。” 齐夫人接着道:“原本我是想使人去程府问一问你有没有事的。” 齐湘又仔细的看了看齐沅:“沅姐姐没事就好。” 齐沅见她们都担忧,解释道:“只烧了那一个院落,火灭的很快,你们不知道,程家大,院子与院子之间隔的老远呢,真没烧着我。” 她笑了笑:“至于我婆母,她人很好。” 齐沅说着,举起手腕,玉镯子露了出来:“她给我的,从她手腕上褪下来的。” 齐夫人放下了心,想到齐沅还是偷偷回来的,又愁:“待会儿你可怎么回去?难不成就这么走回去?” 齐溪苦苦思索了会儿,猛地道:“咱家里不是刚刚有辆马车牌子坏了么?用那辆吧!” 齐沅在齐府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无主”的马车送到了离程府不远的巷子处。 她下了马车,又转身去集市茶铺坐着。 茶铺人不多,风也很冷,刮在人脸上是刀划一样的锋利。 她喝完了茶,眼看着天色要暗下来,这才起身回去。 春桃只知道她去找沐南歌了,刚要让人去客房南院去找齐沅,就看到自家小姐脸色干白的回来了。 齐沅先暖了手,才解掉大氅,春桃看着她慢慢回复回来,忍不住问道:“您是与沐公子坐在凉亭里聊到这会儿吗?风这么冷,您也不嫌了。” 她捧着热茶过来,又道:“您还是沐浴一下吧,受了这么久的冷风,万一再冻着了怎么办?” 齐沅无甚所谓的点头,饮了口茶,去内室解衣裳。 门房见着程怀玉回来,想跟他说午后少夫人出门了,只是刚刚她已经回来了,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事,便也没说。 程怀玉进了院门,又想先去看一看齐沅,只是刚刚走到门前就被春桃拦下了:“少爷,少夫人沐浴呢。” 他们成亲第二日她沐浴他也进去了,程怀玉颔首:“我有些事和她说。” 春桃语气坚决:“少夫人说了,不许人进去。” 程怀玉收回要踏出去的脚,点了点头,回了水榭。 泡了好一会儿,齐沅才感觉骨头缝里的寒气被热水蒸散,身体渐渐回温。 她没有去想程怀玉,这么温暖闲适的时候,想那些添堵的事做什么呢。 齐沅添了两回水,这才洗尽兴。 “小姐,姑爷刚刚回来了,想进来被奴婢拦着了。” 齐沅像是没注意听一样点了头,道:“我有些困了,告诉他们晚膳不必做我的份。” 她说完就吹灯上了床,还自己把床帐放了下来。 春桃退到外间,春月有些忧虑:“小姐是怎么了?” 她叹着气摇头:“小姐什么都没说,我哪儿能知道呢。” 程怀玉算着时间过来,桌子上却只有一个人的饭。 双雁为他布菜:“爷,少夫人困乏,已经歇下了。” 要睡也该是午间睡才对,程怀玉本能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少夫人午后去了哪儿?” 双雁重复春桃对自己说的话:“少夫人只去南院找了沐公子,待到天黑才回来。” 去找了沐南歌? 程怀玉很快的吃完,去了南院。 沐南歌听着程怀玉的问话,心里懵了一瞬,立刻笑道:“是啊,一没注意就聊到那时候,她走的时候脸都冻白了,还要祝我明年得良缘呢。” 程怀玉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问:“不知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方不方便说与我听?” 沐南歌理直气壮:“都是私事,程先生,不了吧?” 程怀玉再回到院子里,卧房果然黑漆漆一片。 是真的睡下了。 真的是因为太困了么? “卢兄,今儿怎么有空来寻我了?” 齐沅看着周围,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 深冬天,谁家画舫还出来? “嗨,这不就是想着春日景美,想请夏兄来跟着赏一赏么?” 这是……谁来着? 齐沅透过重重叠叠的纱幔,隐约看到两个男人对坐,船头还有个琵琶女在弹琵琶。 “得了吧卢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有事要我帮忙吧?” “夏兄这是有了七窍玲珑心啊,我还没说,你竟就知道了。” 齐沅想起来是谁了。 是程怀玉的朋友,那个叫她弟妹的。 夏公子笑了笑,打着扇子道:“说吧,能帮的我就帮。” “我啊,有个朋友,喜欢上了个姑娘,人家姑娘没开窍呢,他没什么招儿,我看他实在陷的苦闷,这才找你来参谋参谋,寻思寻思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第54章 舅舅 齐沅没来由的觉得他说的那个朋友就是程怀玉。 夏公子挑眉:“这么简单,还用我出马啊?” 卢靖安啧了一声:“你不知道,我那朋友跟块冰也没什么区别,对着人家小姑娘从来都是冷脸,这样的情况,你说得瞎成什么样的姑娘才能看上他啊。” 齐沅不想再梦下去了,她想醒过来。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程怀玉曾经多么喜欢过别人。 她凝神,天晕地转间果然没有再看着那画舫。 但她还是在梦里。 “萧曜,你有病啊!来画舫把姑娘给赶跑了,咱们在这画舫里干嘛?喝酒吃菜吗?还不如去酒楼呢。” 他们的确曾经上过画舫,萧曜也的确曾经把姑娘连人带筝都给赶了下去。 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这是真实存在的记忆。 “靡靡之音,污了笑笑的耳朵怎么办?” 沐南歌看着一脸懵懂的施笑,摸了摸鼻尖,不再追究:“好吧好吧,那就不听曲了,吃菜吃菜。” 她正打算抬筷子,耳边传来声音:“这还不容易?男追女就那么几个手段,嘘寒问暖,英雄救美,你那朋友长的怎么样?长得可以的话以□□之也行啊。” “长得是还可以,只是我跟你说了啊,那姑娘还没开窍,都没及笄,她懂什么‘色’不‘色’的?而且我那朋友吧,内敛,嘘寒问暖太外放了吧?” 萧曜放下筷子,已经有些不高兴:“都说了这是乱七八糟的地方,这都什么话,笑笑不许听,来吃桃,给你切好了。” 原来是在这时候听到过卢靖安的声音。 怪不得她会觉得耳熟。 画舫晃了几瞬,碰撞声传来。 沐南歌走到船头,喊道:“不好意思啊那边的公子,你们离远些吧?我们这边师傅的技术不太好。” 她那时候正坐在另一侧,抬眼看到那边船头上站了个年轻的公子,也没在意,又低下头吃桃。 卢靖安摆了摆手:“没事儿,也有我们的责任,我们这便去旁边了。” 沐南歌摘下备用的帷帽,舒了口气:“可不能被人知道你们在这画舫里。” 他若是露了脸,万一遇到认识他的人呢?岂不是把他们也连累了? 齐沅看了自己许久,看着她好奇的望向外面唱小调的歌女,看着她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又看着她下了画舫,偷偷摸摸的回了家。 那时候的时光真好啊。 齐沅对于自己会半夜醒来没有半分意外,春桃也猜到她会醒来,听到声响又磨蹭了一阵,才进来。 她放下托盘,把点心与茶拿了出来:“小姐吃一些吧。” 齐沅漱了口,才捏着糕点慢慢吃着。 春桃把蜡烛点上,房间里亮了许多。 齐沅擦了手,也没有睡意,她走到窗前,春桃把窗户支开。 夜还是沉着,点点明星闪烁,月亮已经看不到了。 程怀玉这一次再要进去,春桃没有拦。 齐沅正在梳妆。 程怀玉在桌边坐下,不经意的开口:“软软昨日在亭中坐了许久,可用了姜汤?” 齐沅微笑,十分平静:“没有,不过沐浴了,今日也没有打喷嚏,想来应该不会冻着。” 程怀玉沉默片刻,又道:“软软夜间一个人睡,还是把婢女叫进去吧,你爱踢被子,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齐沅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会啊,炭火很旺,踢了也不会有事。” 程怀玉拇指摩挲着衣摆,道:“软软可是半夜惊醒了?” 齐沅羞赧一笑:“不是,是饿醒的,下回说什么也要吃了饭再睡。” 对答如流。 齐沅笑意不散,心中冰冷成冻。 程怀玉没有问出来她反常的地方,但是他就是觉得她反常。 用完了早膳,齐沅又温和笑道:“我有些想念云照楼的佛跳墙了,等会儿便去外面逛一逛,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她没有等到他开口就起身离去,程怀玉慢慢放下筷子,一室寂静。 明明昨日他出门前她都还好好的,话语中不自觉的亲昵也让他欢喜。 和沐南歌聊天聊到晚上,就变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沅没有逛,她打发了马车回去,在茶楼包间坐了许久,看着茶沸茶凉。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想程怀玉。 齐沅发了两个时辰的呆,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若是他们,是不会敲门的。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齐沅刚要关上门,他的手就握住了门框。 她退了两步,那人让开,露出他旁边的男人。 “你不开心?” 齐沅戒备的退到了窗边:“你是谁?” 来人坐下,只看着她,又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别的人。 等到茶再滚沸,他才仿佛被惊醒,他的侍从拿下了茶壶,为他倒着茶。 他垂下眼帘,声音没有波澜:“你和她很像。” 她?还是他? 齐沅放松下来:“你是我父母的故交?” 他笑起来:“你知道你母亲?” 看来是她母亲的朋友。 齐沅坐回去,那魁梧的侍从平稳的给她斟了杯茶。 她反问他:“我为什么会不知道我母亲?” 这样鲜活的,像她的人啊。 李萧的心情奇异的好了起来:“我听说你是遗腹子。” 齐沅承认点头,道:“我是,那你又是谁?” 李萧看着茶气渺渺,愣了会儿神,才道:“你舅舅。” 齐沅又警惕起来,祝姑娘可没有兄弟。 李萧见她不信,笑意消散:“你母亲的娘与我娘是同胞姐妹,两个庶出女儿,一个入了宫做了别人的踏脚石,一个嫁了个寒酸秀才。” 他的声音冷漠起来:“我出生后有人凑上来喊我外甥,我长大后有人喊我表哥,一群冒牌货。我只有一个姨母与一个表妹。” 齐沅想起梦中祝姑娘说的“表哥”,又相信了他:“镇王殿下?” 今上的兄弟中,周王齐王楚王死于宫变,显王被外祖力保下来留在京城,敦王顺王安分度日,镇王则回了封地。 李萧昨夜才看过关于齐沅的调查,那上面说齐四姑娘平平无奇,他原先还以为她的女儿真的会那么普通。 也不普通啊。 “该叫舅舅。” 齐沅张了张嘴,没有叫出来。 李萧也没有计较,他饮着茶,道:“我会替你收拾李济,你和你朋友安排的小把戏不用再关注了。” 齐沅:“……” 齐沅屈辱的点了头,李萧觉得她这样甚是有趣:“怎么?不承认你们那耍的是小把戏?” 齐沅口不对心:“哪里哪里,镇王殿下见多识广,我们那点小把戏怎么能入得了您的眼?” 李萧笑过了,又想起来她开门时的冷凝表情,慢悠悠道:“怎么?在婆家被欺负了?一个人在茶楼呆了那么久,不要告诉我是真的在品茗。” 齐沅摇头:“没有,程夫人很好,程大人也很好,没人欺负我。” 李萧若有所思:“你夫君叫什么?程怀玉?” 齐沅只是听到“程怀玉”三个字气就不顺,她不说话,李萧了然:“是他欺负你啊。” 齐沅忽然笑了一下:“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他在成婚之前有过思慕之人罢了,又不是把人娶进来了,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李萧像是没看到她的摇头,接着道:“解元头名?春闱要下场?” 齐沅声音重了些:“和他无关。” 李萧皱起眉:“难办了,你们才成亲多久,你竟然就这么护着他?” 当年他的表妹在他想找齐修麻烦的时候也是这么看着他,告诉他她的决定和齐修无关。 他和平王同样征战,当年京城局势那么乱,他怕他立了功显了才她会遇险,想要她与他一同走,她不同意,他这才腾出手查了查,发现自己表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与在京城名噪一时的齐修成了知己好友。 齐沅神色自然的辩解:“不是,真的和他没关系。” 李萧顺着她点头,齐沅感觉到自己有些饿了,起身道:“不早了,我要去云照楼用午膳,殿下……” “云照楼是个什么地界?我还不知道,不如囡囡为我带路?” 齐沅僵住,耳根迅速烧红:“囡……囡?” 李萧敛了些神色,跟着起来振了振袖:“她小时候与我说过,将来若有女儿,小字要叫囡囡。” 她婶母并没有提过,齐沅猜测也许是祝姑娘觉得不能陪伴她,有些愧疚,所以不想让自己束缚她。 哪怕一个小字也没有留下。 齐沅第一次来云照楼没有出钱,颇有些不适应,李萧看了出来,不甚在意道:“你母亲的嫁妆还是我出的,只是一顿饭钱罢了,算不得什么。” 齐沅:“……” 她从前不知道自己娘的出身来处,只凭着她娘留下来的嫁妆猜测外祖家应当是有些本钱,后来做了那个梦,看到祝姑娘好几次都差点吃不起饭,才知道自个儿外祖家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这两日事情太多,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到嫁妆的事。 李萧接着道:“我在北地一手遮天,于京城却无什么人手,因而你成亲的消息我最近才知道。” 他拿了块玉牌出来:“这个给你,就当是我添的嫁妆。” 齐沅手拢在袖子里,有些抗拒。 李萧将玉牌放在桌子上:“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齐沅郑重道:“不如留给世子。” 李萧想到自个儿不省心的儿子,冷哼道:“他也配。” 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养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还动不动就要跟他杠说他有本事再生一个儿子出来,什么玩意儿。 齐沅退了一步:“或者留给郡主?” 应该有郡主吧? 李萧敲了敲桌子:“为什么不要?” 齐沅犹豫道:“那是您的,我没有理由要。” 李萧不明白:“你是我的外甥女,你怎么没有理由要?” 齐沅干脆自爆缺点:“不瞒您说,我从小就没有管理能力,除了在去哪儿玩吃什么上能提供些参考意见,其他都不行。” 李萧挑眉:“不用你管理,有人管。” 齐沅:“……” 对面小姑娘坚决抵抗着,李萧明白自己这玉牌送不出去了,视线落在玉牌上:“待新年过后,我府上会有帖子到程府,你记得来。” 齐沅应了之后目送李萧离去,她出了酒楼的门,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被镇王打了那么会儿岔,她的心情也没有那么郁结了,看天也是天,看云也是云。 顾盈安等了许久才等到自己儿媳妇回来,她长松了口气:“沅沅可算回来了。” 齐沅行了礼,被婆母拉着躲到了卧房里:“沅沅,是这样,我在京城还有一处宅子,虽然很多年都没有人住过了,但是在现在它却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我想请你帮我一下,替我转移一下程望手下人的注意力,你看我在这程府,走也走不得,心情不好不想吃饭也不许,冷面煞星就像阴魂一样盯着,我见天的做噩梦呢,沅沅你看我多可怜啊,你帮帮我好不好?” 齐沅犹豫半晌,道:“娘,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 顾盈安见她这样欲语还休,心里有了个令人振奋的猜测:“沅沅有了?!!” 第55章 阴谋 齐沅:“????” 她连摆着手道:“没没没没有!不是我!是您!” 顾盈安也连摆手:“我才不会有!!” 齐沅:“……” 齐沅有些心累,她解释道:“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您娘家弟弟,也就是怀玉的舅舅,今年升官了,举家迁到了京城。” 顾盈安怔住,齐沅耐心道:“他有个女儿,也就是怀玉的表妹,叫顾婳,还来府上拜访过。” 顾盈安的气势一下子消了下去,她垂下了眼眸:“他来了,与我是没什么干系的。” 齐沅劝解她:“不是的,他也是关心您的。” 顾盈安却仿佛没听到这件事一样,又迂回道:“好沅沅,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想在程望的地盘住了,我跟你说,原先我是打算年后出家的,没成想出了这么一桩事,我倒霉这不赖程望,但是他这样囚禁人就是他的不对了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齐沅与她掰扯了半个时辰,她还在坚持,齐沅简直想时光倒流回到进府门前。 说什么她也不会就这样回来了。 程六已经确定顾盈安就在齐沅的院子里,她顶着门外两个丫鬟虎视眈眈的眼神高声道:“夫人,您再不出来,属下就进去了。” 顾盈安甚至假哭起来:“沅沅,你听听啊,这都什么人啊,还恐吓我!” 齐沅:“……” 齐沅出了门,好声好气道:“这位……姑娘,娘她好歹也是程府的夫人,你这样……威胁,仿佛有些不太妥当?” 程六也不想来,但是这是少夫人的院子,他们那几个男的怎么好来? 她声音板平:“少夫人,属下只是听从大人的命令,并非故意冒犯。” 齐沅:“……” 很好,在程府,当然是程大人最大了。 她也起了火,眉梢横着,声音压了些:“若是父亲的岳家来请母亲回去呢?父亲也要拦着人不让去?” 程六:“属下只是听从大人的命令,并非有意冒犯。” 齐沅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点了点头:“你等会儿。” 她转身上了长廊,很快到了程怀玉书房门口。 她敲了门,里面却没有声。 舟远正巧从水榭过来,见齐沅敲门,忙道:“少夫人,少爷他不在家。” …… 早说呢。 她回去,见程六还老实的站在院子里,清咳了一声:“那个,不如你先回去?母亲在我这里,总不会莫名其妙丢了,对不对?” 程六并不理她。 尴尬。 程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告知了这件事,很快回来,他不好进儿子儿媳妇的院子,使人交代了程六两句。 齐沅就去看了会儿晚膳的菜单子,回来卧房里就没人了,春桃春月跪地领罪:“小姐罚我们吧,是我们没守好。” 这个府邸里面,程望才是最终有话语权的人,齐沅扶了她们起来,心里为婆母担忧。 从前没看出来程大人还有这个毛病啊? 晚膳时候程怀玉才回来,齐沅的话里终于带了些温度:“母亲想要去自己的小院子,可是父亲偏偏又这样,你说怎么办吧?” 程怀玉被她投喂了这么多顿饭,猛地停了,他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长辈的事,小辈怎么好置喙。” 这么多年了,要是小辈掺和有用的话他们早就和好了,齐沅这会儿不知道他们俩的过往战绩,自然是偏向他母亲的,平白为此忧心,并不值得。 原本齐沅都有些顾不上程怀玉了,他这句话一出来,齐沅只觉得心里好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 是她没规矩了。 长辈的私事,她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妇,怎么好多嘴。 怎么敢插手。 若是他的那位倾慕之人,想必不会这么没规矩的。 程怀玉敏感的察觉到齐沅的情绪不对,他刚要开口,齐沅就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你说得对。” 她说完转身就走,程怀玉心中一空,仿佛被人硬生生将心挖出来,即将失去令他能够活下来的东西一样。 等他反应过来追到了卧房,春月拦住了他:“少夫人已经睡下了,春闱在即,少爷还是多用些心吧。” 除夕夜的时候,一家四口人才少见的坐在了一桌。 顾盈安也不想坏了儿子儿媳妇的兴致,只使劲儿掐程望。 这个神经病把他俩的手绑在了一块儿,若不是有袖子遮挡,倘若被儿子或者儿媳妇看到,她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程怀玉给齐沅布着菜:“软软,这道糖醋排骨很不错,你尝一尝。” 齐沅文静的挑着排骨的肉,没有说话。 程望用左手拿筷子也并没有人在意,每个人都说了句吉利话,程望吃完了就坐着等着,等到顾盈安面露难色才起身。 顾盈安被迫站起来,尴尬的笑了笑:“我先走了啊,沅沅你和怀玉慢慢吃,不着急啊。” 程怀玉不再说话,只避开了齐沅不爱吃的菜为她夹着到碗里。 察觉到齐沅要起身的时候,程怀玉低低道:“软软,今日是除夕。” 齐沅点头:“对,除夕。” 程怀玉想问他哪里做错了,但是齐沅显然不会告诉他。 他道:“今日若是还睡在水榭……” “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原本他们是该在一块儿守岁的。 程怀玉端着灯,看到齐沅已经闭上了眼睛平躺在床上。 那一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怀玉躺在她旁边,睁着眼睛看着被她换下来的床幔。 直到子时,爆竹声不断的响起,齐沅都还平稳的躺着。 她没有睡。 程怀玉睁眼到了平日起身的时间,下了床。 她该还能再睡一会儿。 齐沅听着门关上,坐了起来。 她大抵是不喜欢程怀玉了。 与他这样同床共枕,心里竟然一丝波动都没有。 这样也很好。 回到最初计划的样子。 不过她也不想在程府待。 齐沅端庄而和善的接待了不断来程府拜访的人,心里计划着要不直接和离。 说不定他喜欢的人还没有嫁人。 他追一追,说不定也还有机会。 齐沅在初七的时候去了武安侯府。 武安侯对施笑一向不冷不热,对她都比对施笑的态度要好。 她刚坐下,施笑就笑着道:“沅沅,你知道么?显王世子前日醉酒纵马,摔断了腿。” 齐沅是真的不知道,她想起镇王说的收拾李济,想来是已经开始收拾了。 施笑颇为可惜:“原本人已经打点好了,差点就送进了显王府,谁知事到临头那人反悔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齐沅讪讪一笑:“哦……这样啊……” 施笑原本还有些火,但是当听闻显王世子出了事后,火便迅速消了下去,她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镇王:“你知道么,镇王来京了,我都不知道今上怎么想的,镇王当年就迟了一步进京城啊,今上也不怕他心还不死。” 齐沅试图移开话题:“咳,那不是因为今上的万寿节么?过生辰么,总是希望兄弟姊妹在一处的。” 施笑觉得带不动齐沅,她提醒道:“万寿节在五月份,镇王上个月就到了。” 齐沅上次与镇王聊过,没察觉出来他有什么心思,便正直的安慰她:“不会的,你想多了。” 施笑自顾自忧虑:“本来端王好像还挺厉害的,但是镇王一来,端王就不够看了,毕竟端王手底下的都是文人,就像古话说的‘文人造反,三年不成’,镇王手里有兵啊,这是绝对的碾压啊。” 齐沅:“……” 齐沅:“你成天想什么呢?萧曜又不会卷进去。” 施笑瞅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耳语:“他不会,但是他爹会。” 齐沅不可置信:“不会吧??” 施笑沉重的点了头。 齐沅比了个口型,施笑又点头。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做过的一个梦,梦到武安侯冷漠的命人了结了施笑的性命,在萧曜拿着她与他的和离书要给施笑看的时候。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不能与萧曜和离。 为什么? 施笑惆怅过后见齐沅在走神,不由问道:“你想什么呢?” 齐沅下意识道:“想做过的一个梦。” 施笑没好气道:“梦有什么好想的,都是假的。” 齐沅知道是假的,但是梦中武安侯的行为与现在武安侯的意图好像能对上了啊。 她是景山居士的女儿,他拥戴端王,他的儿子娶了她,只要将景山居士这一名头放出去,还愁没人来投入门下? 她还记得以研造□□闻名天下的蓬莱散人就是景山居士的绝对拥护者。 擅长机关术的兰沾也曾多次可惜没能亲眼见过景山居士。 她爹的身份那么有用,武安侯无论如何不同意她与萧曜和离,很能说的通啊! 齐沅想起她上次与程怀玉一起来武安侯府,武安侯冷淡的神情,又想起刚刚遇到武安侯时他的神情,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施笑察觉到,看了看炭火:“烧的不少啊,你怎么还冷?” 齐沅勉强笑了笑:“笑笑,你能送我出府么?” 施笑收了笑:“怎么了?” 齐沅却没有再说话。 施笑与她换了衣服,又盘了一样的发髻,她从衣柜里拿出来帷帽给齐沅戴上,自己披了件带帽子的披风。 她在武安侯府生活了十来年,知道哪里人迹罕至。 齐沅翻了墙,蹲在狗洞前叮嘱施笑:“笑笑,现在就把装扮褪了吧?万一真的有危险呢!” 施笑口中应好,手上却把披风拿了下来。 披着披风,衣服发髻不就被挡住了? 她倒要看看堂堂武安侯能用些什么手段。 挂在房梁上的人对视一眼,确定这个装扮与上头人描述交代的一样,悄无声息的跳下来将人迷晕了。 施笑有了准备,一路都是屏着呼吸的,她很快清醒过来,人还在颠。 还没到么? 她是在快回房的时候被迷晕的。 现在该是到了哪里? 不会已经出了武安侯府吧? 好像上了马车。 果然出了府。 施笑被人丢在床上,门被关上。 她立刻坐起来,察觉到手下还撑着人的肌肤,低眸一看,是萧曜。 施笑不由冷笑。 她知道武安侯对齐沅不同寻常。 齐沅也知道,还跟她说过觉得害怕。 齐沅已经嫁了人,他竟然还不死心,趁着人单独来府上时下手。 想必再过一会儿就要带着亲信来碰巧撞见了。 “笑笑……笑笑……” 萧曜的脸色已经有些红,他的呼吸也浑浊着,口中还喊着想要亲近的人。 这房间里似乎点了什么东西。 施笑又冷笑一声,他大约还不知道吧?他的夫人已经把他儿子的终身大事给定下了。 她和萧曜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第56章 现在 “曜儿是在这儿么?” 门打开,男人粗喘声丝毫没有受到打扰,房间里也有暧昧的味道。 萧闻勾起唇角,随从掀开落下来的床帐,惊讶的嘶气声不加掩饰。 他退了两步,萧闻走上前,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怎么会是她?! 施笑躲进了被子里,萧曜还在哄她:“笑笑,出来好不好?我想亲亲你。” 萧闻气的甚至有些头晕,他走到桌边摔了个杯子,萧曜短暂的清醒过来,他立刻用被子完整的盖住施笑:“爹,你怎么在这儿?!” 萧闻又摔了个杯子:“这话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会与她这样,这样苟且?!是不是她勾引的你!” 他当然知道不是施笑勾引的萧曜,但是不这么说,不把他们定性,等他夫人知道了,二话不说就要八抬大轿把她抬进武安侯府,到时候齐沅该怎么安置? 更何况,施笑一个寄人篱下的表亲,连娘家也没有,做个小房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不错的未来了。 萧曜觉得他爹莫名其妙的:“爹你说什么呢?什么勾引什么苟且?” 他的下一句“我们这是情不自禁”因为施笑的作乱而没能说出口,萧闻见他在这里,萧曜还能这样动情,对施笑的厌恶更胜一层:“你们既然这样不知廉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待会儿我回去,与你娘说一声,挑个日子把她抬进来吧。” 萧曜:“???” 他理了几遍“抬进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爹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啊?笑笑是我未婚妻,我们庚帖都交换了,你说要她做妾?我知道你不喜欢笑笑,但是你也不能这么猖狂,连礼法也不顾吧??” 从来没听说过哪家交换了庚帖的议亲议着议着把人变成妾的,不是他没睡醒就是他爹疯了! 萧曜还嫌不够刺激,瞪着他爹:“你要是再说刚刚的话,我立马写信送去各位御史那里告发你!到时候你自己去和御史们掰扯清楚笑笑到底能不能做妾吧!” 施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听见武安侯抖着声音骂了两句逆子,到底没有再重复“抬进来”的话。 门被关上,施笑这才钻出来,萧曜经此一遭什么兴致都没了,他还给施笑整理衣服安慰她:“你别怕,咱们是交换了庚帖的正经未婚夫妻,就算他跟娘告状,娘也只会骂我不知道控制自己,害你被误会,不会骂你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施笑心里软的不像话,她看着萧曜,在他脸侧分别亲了一下。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以来施笑的第一次主动亲近,萧曜飘的下床的时候差点栽倒。 齐沅得了施笑的回答,放心出了暗巷。 马车她也不敢坐,谁知道车夫有没有被收买呢,她走过了这一条街,刚刚转弯就撞到了人。 卓冉看清撞了自己的人,心里一瞬就绷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她今儿明明没有找程怀玉。 她看着齐沅的闺中发髻,更是疑惑:“你怎么做这副样子?” 齐沅不好解释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装扮,她弯了弯眼睛:“卓小姐,妾身遇到了些麻烦,找不到自家的马车了,能劳烦你送我一程么?” 卓冉不自在的眨了眨眼:“你上去吧,我还有事。” 齐沅也没有客气,对着她行了礼就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卓冉看着马车走远,心里纳闷极了。 这姑娘人多好啊,怎么就跟沐南歌那泼皮是朋友呢? 她想到手下人的消息,哼笑一声向另一边走着。 齐沅安全的到了程府门口,心才彻底回了该放的地方,她与门房交代了去寻还在武安侯府等着她的马车,轻快的走着。 顾盈安悄悄看着,低声道:“儿啊,你会不会感觉错了?我怎么觉得她心情挺好的呢?” 程怀玉已经许多天没看到她这样轻松的模样,他看着她消失在圆门处,才道:“她是孩儿的夫人,孩儿不会随口乱说的,您有没有什么法子?” 顾盈安积极出主意:“不如你拎两壶酒去找她,反正你酒量好,到时候肯定能喝倒她,等她醉了,你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诉衷肠也好,或者做什么别的也好,全看你。” 她说完,看着自己儿子颇有些不赞同,想了想,道:“你不是琴弹的好吗?挑两首求爱的曲子给她听,说不定她就喜欢呢。” 程怀玉想着之前齐沅的忧虑,道:“真的会有效果吗?” 顾盈安闻言有些虚,程怀玉仿佛自言自语:“如果能有个例子就好了……” 顾盈安听着儿子这么忧愁,脑子一热道:“你等着,我去给你试!” 程怀玉目送自己母亲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莫名想念一句“阿弥陀佛”。 据他所知,他父亲的酒量好像不怎么样。 齐沅回到房中,情绪才慢慢沉下来。 她也想像没成婚时候想的一样,自己自由自在的,与程怀玉只有用膳的时候见到,现在是只有用膳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但是她已经连看也不想看见他了。 在这院子里,齐沅也很难有“自由”的想法。 她自由不起来。 太沉闷了。 她真的非常能理解程夫人想要搬出去的想法。 若是能和离,程夫人怕是想也不会想就和离了。 程怀玉又不是离不开娘的娃娃,程夫人走也能走的放心。 还好她没有到怀上了程怀玉的孩子才发现程怀玉心底另有珍爱。 不然孩子怎么办。 程怀玉进来,对上的就是齐沅冷凝的神色,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沅听到声音,知道是程怀玉过来,没有抬头。 程怀玉在她对面坐下:“软软。” 齐沅抬起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在国子监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也没有这样过。 程怀玉还是没能问出口。 他们本来就没有感情,圆房也是他哄骗着她,他没有理由问她。 不论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还是“我哪里做错了?”,都没有问出来的理由。 “软软不是去武安侯府了么?怎么这样子回来了?” 齐沅没有说她怀疑的事情,只随口道:“与笑笑换着装扮玩的。” 换着装扮玩? 程怀玉颔首:“软软在武安侯府……” 齐沅打断他:“我有点困了,想歇一歇。” 程怀玉此前不知道他会沦落到这一境地。 他为她关上门,慢慢的走回水榭。 水榭不是正经居住的地方,摆设床榻自然也没有卧房里的讲究。 怎么会变成这样。 舟远取来了酒,忍不住多嘴道:“爷,您又难醉,喝多了伤身啊。” 程怀玉心中难捱,什么也做不下去,思来想去,仿佛只有醉酒能够让他得有片刻安宁时候。 舟远又奉命取来了琴,他站在门外,听着自家爷的琴音,心里下了决定。 齐沅并没有歇下,她久违的练起了字。 程怀玉有什么好想的。 她放下笔,心刚刚静了些,就听到婉转的琴音飘了过来。 春桃来收拾这些字,像是顺口道:“好像是姑爷在弹琴,刚刚还听舟远愁呢,说姑爷好像心中烦闷,还饮了酒。” 齐沅识的曲不多,这一曲她刚好知道。 是表达男子思念爱慕女子的《见长安》。 长安不见某,某却唯愿梦长安。 齐沅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过一瞬“说不定他已经不喜欢那个人”的念头,愈发想笑。 哪里是不喜欢呢。 她再次坐下,心平气和的开始临摹小楷。 原来以往总是写不好字真的是因为不够用心,像现在,摒除外扰,写的也还不错。 齐沅放下笔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春桃见她认真如斯,也不敢叫她,等她停了笔才道:“小姐,晚膳时间已经过了,小厨房重新做了膳食,奴婢给您端来吧?” 见齐沅点了头,春桃才如释重负出去。 起码没有不吃饭,那就还好。 施笑在两天后才登门,她看到桌子上的字,有些惊讶:“沅沅竟然开始练字了?” 她敏锐的察觉到齐沅的异样,原本的笑也消失:“你怎么了?” 齐沅想要蒙骗她,却见她一脸平和,有“你说什么我信什么”的意思。 她终于把积压了这么些天的话说出了口:“他喜欢过别人。” 施笑不相信,但是齐沅这么笃定,想来是有依据的。 她先宽慰道:“你也说了,是‘喜欢过’。” 齐沅轻笑一声:“前两日他还因为烦闷而饮酒,饮完了酒还弹了《见长安》。” 施笑下意识道:“不会吧……” 齐沅的笑仍旧挂着,眼中却寒星寥寥。 施笑开始重新评判程怀玉,她先是道:“沅沅,他去国子监比我们还要准时。” 齐沅嗯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我们去画舫,萧曜把人赶下去那次吗?” 是几年前的事,施笑点头,齐沅轻轻道:“那天我们坐的船是不是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船?” 施笑也记得,她不知道齐沅想说什么。 齐沅这才道出重点:“在撞到前,旁边画舫有人说话,你还记得吗?萧曜说果然不该来这里,还让你不要听。” 施笑模糊有印象:“好像是有。” 齐沅又笑了一下:“那个人说他有个朋友,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人又内敛又没什么表情,恐怕追不着姑娘,想让另一个人出一出主意。” 施笑意识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果然听到齐沅的下半句:“后来我才想起来,我在他的书房里遇到过的那个叫我‘弟妹’的他的朋友,与那个人是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脸。” 齐沅缓缓道:“那个内敛又冰冷的,追不着姑娘的人,你猜是谁。” 这是锤死了程怀玉在那个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不管他有没有理论上的时间去接触姑娘。 他那个时候还没及冠,正青涩,若要有爱慕之人,也是青春慕艾,人之常情。 施笑想到这一点,却说不出口。 那个时候是青春慕少艾。 现在呢?仍旧念念不忘? 齐沅喜欢上了他,想要打算与他的未来,想要琴瑟和鸣,想要鹣鲽情深,现在突然知道他心里还有别人,能好受才怪。 第57章 上元 齐沅继续道:“其实这也便罢了,那女子说不得已经嫁人了,我其实不该那么在意。” 她已经有些说不下去:“我听到他从前的大丫鬟说,他爱慕那人的时候,作画作诗,诗上把人夸成了天上仙子一般,做梦也要喊那人的名字,以他那时候初露锋芒的名声来看,让他这样……这样求而不得的人,也许是顶好的女子。” 施笑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她的朋友在京城藉藉无名,他喜欢的却说不定是风华冠京城的人物,难怪她这样颓丧。 珠玉在前,她还能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法也是自取其辱。 齐沅尾指抚过眼角,声音涩然:“我还痴想着让他爱上我,真是好笑。” 施笑见她的模样,就知道这一遭让她陷的更深了,她心里打算着回去打探一下当时风华出众的贵女都有哪些,齐沅已经收拾好了表情:“你是想说什么来着?” 施笑这才收回心神:“那日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人迷晕了。” 齐沅一惊:“怎么会这么大胆?!你没事吧??” 施笑摇头:“没事,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侯爷一定要你与萧曜……” 齐沅的猜想成了真,武安侯果然还想让她与萧曜成婚,哪怕她现在已经嫁了人,他把人迷晕扔到萧曜床上,再带着亲信过去,她当然要痛哭流涕不知所措,届时他再缓图她与程怀玉和离之事。 她惊怒过后才想起来回答施笑:“我与你说一件事。” 施笑附耳过去,听到齐沅的话,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齐沅见她恍惚,叹了一声:“是真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是若要查,很轻易就能查到。” 施笑下意识道:“可是,可是你……” 齐沅无奈:“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平庸,白白浪费了他们的天赋。” 施笑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似敬仰似憧憬,齐沅哭笑不得:“喂,我是我,他是他,你再怎么看我,我也写不出来传世之作啊。” 施笑在心里消化了许久,才有心思想武安侯。 若齐沅有那样一个父亲的话,武安侯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难怪就算要赔掉自己儿子的下半生也要栓牢齐沅。 她回想起齐沅出事的那一遭,又忍不住冷笑:“难为他还演了那么久的戏,临了才松口同意萧曜娶你。” 齐沅也想到了这一点,再结合武安侯的图谋,原来当时她的落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半路出来一个程怀玉,把他们的计划全都破坏了。 施笑摸着镯子,又笑:“可惜啦,我和表哥的庚帖都已经交换了。” 齐沅戏谑道:“哦~交换了生辰贴~” 施笑才不理会她的打趣:“只是定亲,婚期姨母打算定在两年后呢。” 齐沅有些同情萧曜:“萧曜好难。” 施笑想到今天来之前萧曜又摸到她的卧房里想要亲她,摇了摇头,他哪里难了,明明如鱼得水。 她心里先打算找出来程怀玉喜欢的是哪个,再来与齐沅商讨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已经动了心,现在凭空悬在这儿,哪里能好受。 总该有个解决法子。 齐沅送了施笑出门,立在门前看了许久,才垂首回去。 不止那些,她还想到自己与程怀玉的那一晚。 他不喜欢她,却仍旧能够那样动情,还想引着她喜欢那床笫之事。 他是什么意思? 是需要泄.欲么? 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他没有在那样的时候唤别人的名字? 齐沅只想回到她落水前,就算要被人算计,她也不想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软软?” 程怀玉看起来依旧清清冷冷,丝毫看不出曾经醉酒抚琴的伤情样子。 齐沅心底哂笑,冲他颔首,从他身旁经过。 暗香仍在浮动,她却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程怀玉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突兀的笑了一声。 是他贪心了。 齐沅每日练字,临摹,偶尔还会指点春桃春月做女红,程怀玉专心春闱,一日三餐自会有人送去水榭。 春桃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是她家小姐这么反常,她也没有心思去想是忘了什么事。 齐沅赏了梅,又支使春月摘了一枝,慢慢的往回走。 今日是上元节,外面华灯不灭,可惜她不能久看。 齐沅于文字上一向不大聪敏,她猜不出来字谜诗谜,逛了半天,手上一盏灯也没有。 春桃看着那边的兔子灯,与春月视线交汇,开口:“小姐,那边好像有一个兔子灯,很可爱呢。” 齐沅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盏兔子灯,她走过去,发现这兔子灯需要投壶而得。 太好了,终于有不需要猜谜可以拿的灯了! 齐沅振奋起来,看摊子的是一个年轻人,像是趁着上元节出来养家糊口一样,春桃付了钱,齐沅去拿了三支箭,跃跃欲试。 “小程夫人?” 齐沅差点脱了手,她把箭拿好,转头一看,是宋识则。 他的妹妹今天没有戴帷帽,是一个清秀佳人。 他们走近,齐沅礼貌颔首:“这么巧。” 宋识雪有些好奇:“小程夫人是擅长投壶吗?” 那边那么多免费猜谜的摊子呢。 齐沅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猜不出来谜才退而求其次来投壶,只笑着:“也没有,只是许久没有投壶了,想玩一玩。” 宋识则忍不住问道:“程先生是有事去别处了么?” 当然不是,她是自己一个人出的门,齐沅再次微笑:“春闱在即,这些热闹外物不重要。” 宋识雪啊了一声:“那你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嘛?人这么多,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齐沅看了看春桃春月,又转头看他们,示意自己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宋识则叹道:“程先生不愧是程先生,如此用功努力,果真是我辈楷模。” 他想起陈年旧事,又叹一声:“当年程先生便与我说,生有涯而知无涯,他虽然没有指责我,我却已经足够羞愧了。” 齐沅不知道程怀玉还跟宋识则说过话,他这么感慨,齐沅便道:“他总是大道理一堆的。” 宋识则看着她的妇人发髻,还是说了出来:“当年我偶然遇到你与萧世子他们在一处,想要同你们结识,到了丁班却先遇到了程先生,受此一训,心中甚是羞愧,这才去了琴湖书院,日夜苦读,生怕荒废了时间,虚度了光阴。” 他的言下之意齐沅没有听出来,她笑了笑:“我们都是不学无术的人,成日里就钻研吃喝玩乐了,幸好你没有与我们结识,不然你肯定要被我们带坏了。” 宋识雪想打个补丁补充一下,叫她知道自己哥哥的心意,却被自己哥哥眼神制止了。 他的这番话能说出来就行了,并不必她明白。 齐沅投壶还可以,今天大抵是运气好,连着两支进了壶口,一支挂在了壶耳。 摊主将兔子灯取了过来,齐沅拎着还有些稀奇。 宋识雪出来是想见识舞龙舞狮,宋识则没有紧跟着齐沅,很快的拱手告辞。 回到程府,她提着灯走着,看到前面有个人影。 她好像许久没看到他了。 细算下来,十日也没有。 齐沅晚膳用的不多,程大人在整理公务,以待开朝呈上,无暇用膳,程夫人据说是与程大人一同用的膳。程怀玉在水榭,并没有来人道出打算,她一个人,记挂着外面的热闹,便没有多吃。 在遇到宋识则兄妹前,她才刚刚吃了一副糖画,之前的果点更是数不胜数。 齐沅看着人影走近,竭力控制却没有用,她冲到路旁,不断的呕着。 并没有呕出来什么,但她就是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勉强恢复理智,就察觉到背上仿佛有人在轻轻顺着。 程怀玉脸色不太好:“你们小姐今日吃什么了?” 春桃吓坏了,闻言一个劲摇头:“只是小姐之前爱吃的一些东西罢了,从前也没有出过事啊。” 春月跟着附和,齐沅站直,手抚在胸前:“也许是我吃多了罢了,不算什么事。” 她不动声色的离他的手远了些,转身。 程怀玉见她这样隐忍,皱眉:“叫府医来看一看吧。” 齐沅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逛累了,先回去了。” 她看到他心里就乱烦如麻。 程怀玉看着她提着灯远去,心下总是不安宁,觉得她会出事似的。 “爷,少夫人没事,今天用膳还好好的。” 程怀玉打消了悄悄叫府医给她诊脉的想法,将废了的灯架都折断,上面糊的兔子也随着轻易破损。 齐沅再一次呕吐是在用膳的时候,她刚刚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看着上面滴着的油,从前令她食指大动的香气也变得令人难忍。 这次春桃说什么也要请府医过来,齐沅拗不过她,看着她跑出去。 真是的……这才刚开始用膳……她其实还饿着呢……怎么就吐了? 府医过来,诊了右手,眉头锁的好像个“川”字,齐沅还在心里跟自己开玩笑,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的那种。 他放下手,道:“少夫人可否将左手搭上来?” 齐沅乖乖的放了左手上去,这次府医的眉毛舒展了,她就说了她没事吧?非要请府医? 齐沅收回手,等着府医的结论。 “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您有喜了。” 第58章 有喜 ? ?? ??? 齐沅:“你说什么?” 她的模样太过平静,府医估摸着她可能是高兴过头了,慢慢的道:“您有喜了,将将一月,脉象还不太明显。” 齐沅吸了口气,道:“您是不是诊错了?” 府医摸了把胡子,摇头:“不可能的,两只手一样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珠如滚。” 这明显就是滑脉。 春桃反应过来,下意识贺喜:“恭喜小姐……” 春月拉了她一下,春桃闭上了嘴。 她家小姐可没有高兴的样子。 府医以为是都高兴傻了,也没在意,春桃摸了她家小姐备着赏人的钱袋子,送了府医出去。 双雁正在门口,听着府医说着话,等春桃回了屋子里立刻就快步走过长廊。 “爷,刚刚府医来给少夫人诊脉,少夫人有喜了!” 程怀玉的笔掉到地上,双雁见他愣着,又道:“真的!奴婢见着春桃姐姐给府医塞赏钱呢!” 她有喜了? 程怀玉耳边只剩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冲击着鼓膜,他走出书桌,想要出去,却意识到自己的形容并不妥帖,舟远送了热水过来,双雁这才退下。 齐沅耳边只剩“您有喜了”这一句话反复萦绕,她甚至觉得头有点晕。 只那么一晚,就三次,竟然就有了??? 春月小心翼翼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问一问养胎方子?” 齐沅脸上没有半分温柔:“你不如去问一问打胎方子。” 程怀玉刚刚准备掀开帘子,耳中就撞进了这么一句话,他紧了紧手指,面色如常的进来:“软软。” 春月原本就被齐沅的“打胎方子”吓了一跳,现在被程怀玉撞了个正着,吓得脸色煞白。 齐沅也有些怕,她嗯了一声:“有事么?” 程怀玉只往里走了两步就停下,他看着她,齐沅坐直:“你知道了?” 程怀玉颔首:“软软不想要?” 齐沅虽然的确起过这个念头,但是这句话由他说出来,语气甚至有“不想要就不要”的意思,她心底又在笑自己。 她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他对于她的孩子,大概与对她是一样的态度。 可有可无罢了。 她没有回答,程怀玉知道她是默认。 他们只有那一晚,孩子现在才一个月,若是现在打掉,也不会多伤身子。 她不想要。 程怀玉的心情被她踩进了深渊,他沉默了会儿,想说些别的转移话题。 他不想讨论他与她的孩子的去留问题。 “沅沅!你有了?!” 顾盈安没有注意到房间里非比寻常的气氛,开心的不得了,她不客气的坐在齐沅旁边,不住的往她肚子上看:“真有了啊?几个月了?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呢?难受不难受啊?想吐吗?要不要吃什么?渴不渴啊?怀玉你傻站着干嘛啊?你媳妇有了!你要有孩子了!嗳哟我要当祖母了!沅沅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子好像不如女孩子听话,不过怀玉小时候就很乖,要是男孩子估计也不会皮到哪儿去,不过女孩子要更贴心一点,还会软糯糯叫我祖母,想想我心都要化了,沅沅你觉得呢?” 齐沅听的头都有些痛,她下意识回答最后一个问题:“都行,都一样,母亲您能说慢点吗?” 顾盈安又瞅了眼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自己儿子,拧眉对齐沅道:“还是不要男孩了,要是像怀玉的话,万一又是个小冰块怎么办?还是孙女好,像花儿一样。” 齐沅:“……” 齐沅提醒她:“您知道的吧?孩子有了,男女就是定的了,不能挑选的,要是个男孩儿,您打算怎么办?” 顾盈安一脸严肃:“不,沅沅,你信我的,这绝对是个姑娘,当年我怀你夫君的时候就信誓旦旦绝对是个男孩,果然就是个男孩。” 齐沅:“……” 程怀玉一直没有说话,顾盈安又嫌弃了他几次,最后挽着齐沅的胳膊出了门,说是要晒太阳。 她如果不想要,孩子很快就会掉,就像是没存在过一样。 现在她与他母亲说着话,仿佛真的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一样。 程怀玉掐灭了心里的期待,筹划着这院子的安排。 他想要这个孩子。 也许是他和她唯一的孩子。 她不喜他是事实,这个孩子,会是他往后唯一的慰籍。 齐沅终于送走了顾盈安,她实在是头痛。 上次她说李月双她们叽叽喳喳堪比五百只鸭子,现在程夫人一个人就比得上她们那么多人,程大人那么寡言少语,他们两个会不和谐齐沅现在真的很能理解。 她回到房间,程怀玉已经不在这里。 齐沅心里有了准备,也没对他有什么期待,虽然程夫人话是有点多,但是陪她说了这么久,她也改变了主意。 每天练字多无聊啊。 养孩子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女孩子就可以给她各种梳妆打扮陪她玩闹,如果是男孩子,只要别太像程怀玉,她也可以接受。 见齐沅表情松快了些,眉眼隐隐有了笑意,春桃这才道:“今日太仓促了,不若明日再请府医来一趟吧?” 施笑是第二日来的,她查了当年与程怀玉一个年龄段的闺秀,没发现她们和程怀玉有过什么接触。 她进了门,看到齐沅在拿着个药方子在看,有些奇怪:“你生病了?” 齐沅懒散道:“没有。” 施笑觉得奇怪:“那你看什么药方子?” 齐沅放下药方,唇角微微挑起来:“养胎方子。” 施笑倒着茶,突然反应过来,茶壶险些给摔了:“养胎???” 她不可置信:“你有了???” 齐沅成功吓到施笑,畅快笑起来:“是啊。” 施笑看她表情都不对了,她小心翼翼的凑近,摸了摸她的肚子:“感觉什么都没有啊……” 春月将云照楼的烧鸡提进来,见到施笑行了个礼,又旁若无人的把烧鸡摆好盘。 齐沅馋的不行:“才一个月,有感觉也只是我有感觉,比如我现在就很想吃烧鸡。” 施笑看着她飞快的吃着,不由道:“你小心些,吃这么快,噎到怎么办?” 齐沅摆手,抽空回答她:“不成,慢了待会儿就要……” 她话还没说完,反胃的感觉又升腾了起来,不住的干呕。 春桃将痰盂拿过来,刚刚过了嘴瘾的那些烧鸡就全都被吐了出来。 施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齐沅呕完,顺了顺气,又漱了口:“害喜罢了。” 春月把烧鸡撤下去,窗户也被打开,房间里的气味消散了,齐沅这才恢复过来。 施笑后怕的抚了抚胸口:“这才一月就害喜?往后九个月可怎么办?” 齐沅没觉得有多严重,她又喝了两口果茶,道:“现在月份太小了,不好用药,再过一个月我再找个方子,抑制一下就行了。” 施笑看她打定主意要这个孩子,试探问道:“那程先生……” 齐沅听到他,笑淡了些:“与他没什么关系。” 她的孩子,与他有什么关系。 施笑不是想问这个,她想起自己今日来的意图问道:“他不知道你有了?” 齐沅彻底没了笑,眉峰平平,语气淡淡:“知道。” 她猜到施笑的下一句问话,补充:“没见他高兴。” 施笑有些忐忑:“沅沅,我查了几日,程先生那个时候,仿佛并没有与那些女子有过什么接触,他师从孔夫子,每日的行踪只是在程府和孔庐罢了,后来孔夫子来了国子监,他一月也鲜少出门,再后来……我们都知道了……” 齐沅眼角挑着漫不经心的弧度,声音漫漫:“也许只是擦肩而过惊鸿一瞥便叫他动心了呢。” 那一年卢靖安在画舫里的话可是做不得假的。 施笑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沅沅,这种‘也许’并不太可能,而且十分没有依据,真实性非常低。” 齐沅知道施笑对于自己的查探能力一向自傲,她细细的查过了,没有查到,带着这样的结论来告予她,她却这样说,施笑心里难免受挫。 施笑道:“沅沅,你要不要去查证一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比如……他作过的诗?或者画?如果真的这么些年念念不忘的话,总归会留下痕迹的。” 她的意思齐沅明白,凡事都要讲证据,靠着没有指明的一段话与一个被发落的丫鬟的嚼舌根就这样罔顾施笑查探的结果,看起来好像格外无理取闹。 齐沅鼓了鼓脸颊:“万一被我找到了呢?”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也有些埋怨自己:“万一我看到动了胎气呢?” 即便她不想承认,但是,在这种假设情况下,她不得不意识到,到时候她很有可能会情绪失控。 施笑也有些愁,这孩子太脆弱了,有的刚怀胎的妇人摔个跤孩子就没了,齐沅说的这种可能,也并非胡说。 齐沅宽慰她:“你放心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查证也会查证的。” 施笑疑虑重重的来,忧心忡忡的走,齐沅心里正视了施笑的提议,慢慢打算着什么时候去找一找“证据”。 像施笑说的,那些从前在京中混的风生水起的贵女都已经嫁人了,程怀玉就算真的喜欢她们中的哪一个,也于事无补。 他自己说过的,只会有妻子一个人。 捉贼捉赃,总不能真的“冤枉”了他。 程怀玉听着舟远的回复,再三确认:“真的是止吐方子?” 舟远就差举手起誓了:“爷,我抄了一份拿去给府医看了,他还很奇怪说这不就是他开的止吐方子,我看着小丫鬟熬的,什么东西都没加。” 春桃春月不出门,平时只有齐沅想吃什么,院子里才会差人出去买,每一次都有人跟着,确保不会带回去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已经两个多月了,再不打掉,于她身子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程怀玉心里有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测,也许……也许她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也想留下这个孩子…… 这个念头十分微小,且没有任何理由,但是它的声音是如此之大,叫他自欺欺人的想要相信。 三月初三春闱,程怀玉走之前甚至拜托了母亲,让她多多注意齐沅。 院子里已经十分安全,哪怕他只走几天,但他还是怕会出意外。 齐沅轻松的让程夫人去歇了午觉,谁也没带,只身去了程怀玉的书房。 第59章 查证 她先看了他的画娄,那里面只有一些随意的山水画,甚至还有只画了一半的画。 那些画了一半的画起笔都十分不错,到结尾却没有章法,意韵也失了,根本就是废了,怎么他不扔?留在里面多占位置。 抽屉是上了锁的,齐沅重点圈起来那两个带了锁的抽屉,开始找他书桌上的东西。 都是些经史子集,齐沅最不耐烦看这样的书,她随手翻了两下,不料有一本却滞涩了一瞬。 里面有东西。 齐沅认真的又翻了一遍,找到了里面夹着东西的书。 书很普通,齐沅翻开,找到夹着东西的那一页,愣住。 是一方手帕。 鹅黄色的。 即便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的心头酸涩。 这样的颜色,只能是女人的。 她死死盯着那叠了一层的手帕,慢慢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每个闺秀的手帕都不一样。 这方手帕拿给施笑,施笑能在程怀玉回来前把它原本的主人找到。 她的手不受控的抖着,原本叠好的帕子也散了开。 这手帕上面很素,齐沅正要移开眼将它收起来,帕角的几朵小花却让她觉得格外眼熟。 她的指头摩挲着那花,帕子主人是谁呼之欲出。 放眼整个京城,大约没有第二个闺秀女红能差成她这样。 也不会有第二个闺秀,会在鹅黄色的帕子上绣红色与蓝色的花。 这是她的手帕。 齐沅便仿佛滞在空中突然要摔在地上的人一样,摔到一半被片云给拖住。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丢了这帕子,也不知道这帕子是怎么到了程怀玉的手里,她看了看,撇了撇嘴,把它叠好。 等等,她刚刚是从哪一页把它拿出来的来着?? 齐沅想不起来是哪一页,她心里也莫名有些慌乱,只好把帕子随手放了进去,又把书给放好。 他的藏书很多,齐沅要是想从里面找到诗作,恐怕得找到地老天荒。 她的手指在上面划过,突然摸到一方匣子。 匣子? 齐沅警惕起来,慢慢的把匣子给抽了出来。 匣子不大,也没有上锁,有些沉,齐沅闭着眼睛把它打开,手指摸了上去。 不是纸张。 齐沅睁开眼,看到匣子里面躺着几块芙蓉粉玉,模样不甚好看,楞头楞脑的,还有几块小的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边角料。 他的书房里怎么会放这东西? 齐沅蹙眉把它合上,将它放好。 她直走到书架最边上,也没有找到什么容器。 齐沅有些累,她随手撑着案几上歇了歇,正打算站直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上面的花瓶。 糟糕! 齐沅下意识想要接住它,她的视线跟着过来,却发现花瓶并没有动。 这不对劲。 她刚刚的力气虽然不大,但是这花瓶也不至于纹丝不动。 齐沅想到话本里的桥段,拧了一下花瓶。 “吱呀——” 他的书架竟然真的移开了! 齐沅不自觉张大嘴巴,长长的感叹了一声。 他的书房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机关? 那书架后面是墙,看起来像是有门的样子,齐沅到处摸了摸,没有找到能够开那扇门的办法。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书架转了回去,说不定那扇门后面就是他藏的那些东西呢? 齐沅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找到,她坐在书桌后面,靠着有些硬的椅背休息。 那两个上了锁的抽屉看起来格外碍眼。 齐沅摸了摸,不甘的放下了手,她将下巴搁在书桌上,看着他桌子上的书,又想到了那方帕子。 他把她的帕子放在那里做什么? 当书签吗? 齐沅的手指在书桌上逡巡,看到笔洗洁净的不像话,又奇怪。 从她的角度来看,那笔洗下方好像还有墨汁,外面擦的那么干净,总不会是仆人偷懒吧? 她直起腰伸手过去,想要把笔洗拿起来看一看。 ? 怎么拿不动? 齐沅来了劲,效仿刚刚转了一下。 她身后的书架翻了进去。 齐沅:“……” 齐沅看着半开的墙,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个花瓶原来只是障眼法? 她下了椅子,走了进去。 里面好像有些黑。 齐沅退了出来,又点了支蜡烛,端着灯盏进去。 里面好像一个小型书房,齐沅看着那里面的书架,试探的拿了本书下来。 很好,没有其他的机关。 她把书放回去,又将灯盏放在桌子上,开始找起来。 有一个长匣子。 齐沅心中一凛,难道这是装画作的匣子吗? 她这次没有闭眼睛,摸索着搭扣把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匹锦缎。 齐沅:“……?” 这么秘密的地方,他放锦缎? 这地方实在太暗了,齐沅把匣子放下,端着灯盏找别的灯。 她点了其余地方的蜡烛,这密室才亮起来。 齐沅这才重新看那锦缎,暗青色的,有竹叶隐隐,还有暗纹。 好像有些眼熟? “您是要给兄长做衣服啊?读书人?那我给您推荐这一匹,您看这颜色,低调又不朴素,这上面还有竹叶,君子以竹为好,这衣裳上身,想必会与您兄长极为相配,还有这暗纹,您看这暗纹,多好看呐……” 齐沅回想起来自己攒了一个月的钱买的那一匹锦缎,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这一匹,迷茫了。 是同一匹吗? 可是她明明记得没过多久程怀玉就穿着这料子新做的衣裳来国子监啊。 齐沅想不通,她把匣子合上,看着这密室,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找。 里面的东西莫名其妙,她真的能找到吗? 齐沅犹豫了会儿,给自己打气。 毕竟来都来了,还是一次找完吧。 她将长匣子放了回去,又找了找。 这次她找到了几册账本。 她不懂管家,也不会算账,但是她识字。 这账目上的金额都那么大,齐沅翻了回去,仔细的看了看。 绸缎铺的账本。 米铺的账本。 还有其他的。 他不是说他家没钱吗??? 这是什么???!!! 齐沅想到自己曾经那样“馈赠”过他,还怕伤着他的自尊为他考虑,怒气值直线上升,她把账本放了回去,又接着找。 她此刻已经不再关心这里面有没有她原先要找的东西。 齐沅在找到一幅画的时候,才突然从怒气中反应过来,她是来找他曾经喜欢过别人的证据的。 她走到烛前,慢慢的把画卷展开。 不是女人。 是女孩。 一个荡秋千的粉团子。 齐沅不擅长画画,但是她也看的出来这画不怎么样。 上面没有章,只有一个落款。 “程怀玉”三个字也显出了稚嫩。 这是他小时候画的? 齐沅有点开心,压不下去的那种。 原来他小时候真的喜欢她这个妹妹。 齐沅故作冷静的把画放了回去,又接着找。 有一本手札。 齐沅抉择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 大不了等他回来她跟他道歉。 最开始是正德八年。 他说他父母又吵架了,母亲一个人抵得上父亲十个,他耳朵有点痛。 齐沅:“……” 这么说自己母亲,真的好吗? 他说母亲很难过,于是自己向她展示了看完一篇文章立马背出来的技能,他母亲果然破涕为笑。 齐沅不知道程怀玉还有这个技能。 这岂不是过目不忘? 他那时才多大? 技能?天赋吧? 齐沅翻了几页,都是正德八年的事。 也许是他儿时的记录,齐沅这么想着,刚打算合上,就看到了“正德九年”。 那一年他来到了齐府。 齐沅翻了两页,表情僵住。 程怀玉那个时候多不苟言笑,他那时竟然是这么想的?? “妹妹很可爱,很软,好喜欢,想一直抱她。” “妹妹身上有奶香,我说了出来,她哭了,我不理解为什么,这明明就是事实。” “原来她是觉得我说她没断奶,是在骂她,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夸她香而已。” “妹妹今天来晚了半个时辰,我猜她赖床了。” “原来妹妹的胳膊这么可爱,好像莲藕,捏起来心都软了。” “她真的太可爱了,我好想亲她一下,但是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亲她。” “她为什么这么喜欢秋千?我很害怕她出事。” “我可以叫她软软。” “软软再大一些,可能就不会想让我抱了。” “她的妹妹会叫姐姐了。” “今天她也没来找我,我知道她在逗妹妹。” “我很想念她,我忍不住了。” “她已经忘了我了。” 齐沅实在没有勇气再翻下去了。 程怀玉那个时候自己也才半大,最后语气竟然活像话本里的痴男怨女一样,幽怨极了。 她把手札放了回去,消化了会儿程怀玉小时候极喜爱她这个事实。 齐沅摸了摸耳朵,拼命冷静。 害羞什么害羞什么!! 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对一个更小的小孩子的兄妹之情罢了! 齐沅把手札放了回去,手指又触碰到一张纸。 是一幅画。 齐沅已经彻底迷茫了。 这幅画好像《春庭雪》的封面。 难道这是文人之间的灵感相撞? 齐沅又找到了个匣子。 里面是纸张。 她终于提起心来,慢慢的翻开一张。 “阮庭春已经八岁……” 齐沅:“……?” ????? 齐沅把里面的纸拿出来,一张一张的看。 这显然是草稿。 她看到上面有划了线以示作废的句子,更改的对话她曾经看过许多次。 这是《春庭雪》的原稿。 怎么会在程怀玉这里? 齐沅不断的将踊跃的念头按下去,不可能的,程怀玉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写话本?不可能的。 不可能个鬼啊! 齐沅崩溃的看着底下好几版封面,里面还有《春庭雪》现在的封面。 她是在做梦么?没睡醒? 齐沅掐了自己一把,痛的她想哭。 程怀玉怎么会写话本?? 齐沅想着《春庭雪》的内容,更混乱了。 里面青梅竹马的主角最后心意相通恩爱白头。 这是程怀玉想写的吗? 这是他想的吗? 齐沅找了这么半天,没有找到任何程怀玉爱慕别人的证据。 喜爱她的东西倒是不少。 她很难不去想另外一种本该绝无可能的可能。 齐沅把匣子放好,端着灯盏晃晃悠悠上去,把书架转了回去。 她在他的椅子上坐了许久,看着最上面那本书怔怔出神,直到听到春桃的呼喊声才打开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是我没睡醒吗? 程怀玉:做题-想软软-做题-想软软(重复xN 第60章 喜欢 春桃找不见她,都快急哭了:“小姐,下次去哪儿和奴婢说一声好不好?” 齐沅安抚了她,对上程夫人,立刻乖巧起来:“母亲午歇好了么?” 顾盈安一觉醒来找不到齐沅,差点以为自己要辜负儿子的委托了,她看着齐沅好端端的,没有半点不对劲,松了口气:“沅沅,你去怀玉书房做什么?” 齐沅腼腆一笑:“母亲知道的吧……他之前收过我许多话本,今日想看了,所以去他书房找了找,一没注意看的忘了时间。” 顾盈安不知道,但是她最近也知道了她儿子在国子监教导过她儿媳,收话本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正常,她年轻的时候也被夫子收过话本。 两个人走回齐沅的卧房,齐沅突然道:“春月,我想吃新记的果脯,没有核的那种。” 最近齐沅经常突然想吃什么,春月领命去吩咐人跑腿,顾盈安见她好像有些惦记的模样,问道:“沅沅喜欢?” 齐沅想了想,摇头:“还好,但是现在有些想吃。” 顾盈安也不能晚上和儿媳妇睡,她不情不愿的跟着程六走掉,齐沅看着她们离去,看向了双雁。 “双雁,程怀玉身边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丫鬟?” 双雁想起原先心思不正被发卖的大丫鬟,她的求饶声响彻程府,不由抖了抖。 “回少夫人,原先有些人手脚不干净,被少爷打发了,奴婢原是二等丫鬟,是少爷提上来临时充数的。” 齐沅点了点头,又问:“我们府上有没有个叫溪秀的丫鬟?” 那个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处置了的大丫鬟? 双雁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谨慎道:“是有一个。” 齐沅便道:“我觉得她的名字不错,你能帮我把她找过来么?” 双雁没有立刻出院门,她去水榭,找了舟远一起过去。 溪秀刚刚打算偷懒,院子里就进了人,她立刻装作忙碌起来,舟远有些记不清了,他问双雁:“是她么?” 少爷身边的舟远?? 溪秀抬起头,目光火热:“舟远?你怎么会来这里?是少爷想起我了么?” 她看着穿着低调整洁的双雁,眼神变了:“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的?” 双雁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当年那个呆头呆脑的二等丫鬟,只知道做事,也不会为自己打算前程,她有一次看见了她,她穿着她从前穿的好料子,身边小丫鬟们格外敬重她。 她凭什么? 双雁没有理会她,而是对舟远点了点头。 舟远便示意她离远些,自己上前。 齐沅吩咐了双雁去寻舟远,又打算明天让人去卢家请卢靖安。 不过卢靖安他参加春闱么? 她想着,双雁已经带着那名叫溪秀的丫鬟过来了。 她长得不错,此刻垂着眼眸,看起来好像很安分。 齐沅看着春月过来,有些高兴。 溪秀等着,只感觉到有个人从她旁边过去,一道没有听过的声音响起:“春月呀,你给人家赏钱了么?新记果脯好像很远呀。” 春月点了头,齐沅吃了一块果脯,才道:“你就是溪秀?” 溪秀应是,齐沅赞叹道:“名字是真不错。” 能不错么,这可是少爷给取的。 溪秀心里猜到了她是谁,心里妒忌的不行。 这对话仿佛确如齐沅说的“觉得名字好”一样,双雁放下了心,却仍旧不敢离开。 他们少夫人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溪秀心又不稳,万一冲撞了少夫人怎么办? 齐沅知道她不安分,她笑着道:“我看你模样也周正,怎么仿佛只是一个洒扫丫鬟?” 溪秀更生气了,她长得这么好看,结果平白扫了这么几年的地,委屈都快委屈死了。 双雁见溪秀不说话,代她回答:“回少夫人,溪秀她……” “奴婢原先是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因着小人挑拨,被少爷发落了。” 齐沅饶有趣味:“是么?那你与我说一说,我夫君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 溪秀想到这人也是才嫁进来的,对程怀玉的了解哪儿有她多呢?她便添油加醋欲语还休的娓娓道来。 双雁听的脸都青了,溪秀还在羞怯着道:“少爷他心疼人,见着奴婢……” 齐沅突然道:“是么?” 溪秀以为她是吃醋了,想着她一副妒妇模样,心里更是得意,忍不住吐露更加私密的事:“是啊,您不知道吧,少爷初知人事还是奴婢教的呢。” 双雁实在忍不住了,她刚要说话,就被春月拉住。 春月跟了齐沅这么多年,看的出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拉住双雁只是不想让双雁破坏齐沅的步伐。 齐沅进一步道:“是么?那你小字是不是软软啊?我有几回听到夫君梦中唤了‘软软’,这是在叫你么?” 溪秀想起来从前程怀玉唤过的“软软”,听得齐沅这样说,以为程怀玉果然还记挂着那个不知名的女子,梦中唤别的女子名字,可真是对这正经夫人的侮辱了,她想着反正齐沅也不知道,便大胆冒认了这“软软”。 “奴婢不知道少爷竟然真的还在记挂奴婢……” 齐沅仔细的看着溪秀的神色,见她表情先是嫉妒,后又阴狠大胆,明白自己猜对了。 程怀玉真的喜欢她。 从好几年之前就喜欢了。 她对双雁摆了手,进了卧房。 双雁唤了两个洒扫丫头过来将溪秀制住,脸上冷漠:“胆敢在少夫人面前这样胡说,你好的很,你猜猜少爷春闱回来会怎么惩治你。” 齐沅得出这个结论,心里怦怦跳着,比她当时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上程怀玉的时候还要剧烈。 程怀玉怎么会喜欢她呢? 齐沅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春闱考场里,亲口问一问他。 他还给她作了诗,还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齐沅满脑子都是程怀玉,她不由自主的摸着肚子,想到程怀玉一次也没有往这里看过。 忍坏了吧? 就像小时候明明想见到她,但是等不到她找他,只好强忍着一样。 会不会还在记手札? 她想起自己这两个多月来的冷漠,又心疼程怀玉。 程怀玉醉酒是因为她,《见长安》也是弹给她听的。 他当时心里是不是就和她那时一样难受? 还有他们马车那次……后来他那样引导她,是想让她喜欢上这样的亲昵吧? 当时她暗示他,他拒绝,心里又在犹豫什么呢? 在他们真的融为一体的时候,他的动情也有了解释。 他一直问她喜不喜欢,舒不舒服,她觉得他可能跟她想一块去了。 先在夫妻之事上和谐融洽,再图其他。 而且,在她暗示之前,他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上引过,尽管他们已经抱着吻过。 他一开始就是遵从她的意见的,她说怎样就是怎样,她有了改变的意思,他才想要再近一步。 他怎么这么厉害,她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 齐沅晚膳时候甚至多吃了一碗饭,顾盈安有些害怕:“沅沅,你突然吃这么多,不会有事吧?想不想吐?” 齐沅哭笑不得:“哪里就那么容易吐了,娘您别绷太紧。” 顾盈安喃喃自语:“我可是跟怀玉保证过的……怎么能不绷紧?” 齐沅听清了这一句,又感动起来。 哪怕她那样对他,他还是嘱咐了母亲好好照顾她。 等他回来,先按着他的手在她肚子上摸几遍,再亲他个十次八次,叫他知道她的心意。 他肯定没看出来她喜欢他。 苦恋有多苦,她也算勉强尝过了。 他只会更苦,以后还是要多喂他吃甜的。 齐沅没约到卢靖安,但是现在来看已经不重要了,她乖乖等了两天,等到了来程府报喜的传胪。 状元头名。 程怀玉是第二日回来的,他照例先经过了院子,不料被春桃喊住:“少爷,少夫人有事寻你。” 她想说什么? 程怀玉还没有换下游街的衣服,身上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香囊味道。 他记挂着齐沅,根本笑不起来,冷着脸,那些人不敢扔他。 程怀玉只犹豫了会儿便道:“我要先回去沐浴更衣。” 她这么容易吐,万一熏着她怎么办? 春桃得了他的回复直接进去,片刻就出来:“少夫人说这里也有净室。” 春月十分有眼色的唤了人去要水,程怀玉只得进去。 齐沅坐在榻上,听到声音,望了过去。 原来程怀玉穿红衣服是这样的。 齐沅十分不争气的发现自己脸红了。 程怀玉有些担忧,但是想到她的态度,他又控制了声音:“软软病了?” 不然脸怎么会这么红? 齐沅看他站着,心里一酸,微微垂下了头:“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程怀玉踟蹰着坐下:“是什么事?” 齐沅随口编道:“我竟然重了,之前婶母给我做的春装我都穿不上了。” 程怀玉听她这样童真的抱怨,心下软了些:“衣服不合身的话,便请绣娘来重新做吧。” 赶着些,应当能来得及。 齐沅抬眸,委屈的看着他:“你是承认我胖了?” 程怀玉被她看的失声一瞬,他轻缓的平复着,安慰她:“没有,软软纤细依旧。” 齐沅听着他这纵容柔和的话,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缺失了情感感知功能。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程怀玉不由自主的绷紧神经。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贴这么近了。 齐沅拉着他的袖子,将他的手给拿了出来。 程怀玉看着她握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这是……什么……意思? 齐沅蛮横道:“你自己摸摸,到底纤细不纤细。” 程怀玉的手静止在上面,齐沅心里更是难受,她抽了抽鼻子,抱住了他。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程怀玉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_┯) 程怀玉:(下意识哄人)软软别哭了好不好?(哭更大声了 第61章 情意 他久违的再次被她环抱,她的香味仿佛也温柔了许多,让他恍惚回到了他们曾经亲昵不分的时候。 齐沅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说对不起,溪秀的事双雁会告诉他,他会知道她问了“软软”的事。 他会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 齐沅坐在他怀里,靠着他,小声道:“程怀玉,我之前,误会了你,对不起。” 程怀玉缓缓揽住她,齐沅仰头亲了亲他:“对不起。” 她亲了下巴还不算,又去追他的唇。 程怀玉顺从的张开唇,感受着她的急切,缓慢的回应她。 她被他带的也慢起来,这个吻十分的温柔缠绵,她亲累了,他就用唇瓣磨着她的唇,直到她再次启唇,与他勾缠。 “沅沅,怀玉——” 顾盈安没想到他们夫妻俩会在一处,她立刻转身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齐沅被他啄吻了几口,往他怀里躲了躲:“我重不重?” 程怀玉摩挲着她的发顶,闻言低低叹道:“软软哪里重?” 只在他心上重罢了。 齐沅抬头,又忍不住道歉:“对不起,程怀玉。” 程怀玉想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但是现在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她反复的道歉,他若是问了,她会更愧疚。 齐沅从他腿上下来,见他站起来还好好的,心下安定。 还好这才不到三个月,若是再过两个月,说什么她也不敢往他腿上坐。 春桃取了齐沅之前想吃的糕点过来,见顾盈安坐在院中还有些奇怪,顾盈安还在删除自己看到的儿子儿媳温存的画面,一个没看到春桃就开了门。 她等着春桃跟她一样退出来,没想到她直接进去了。 顾盈安这才站起来,心里啧了一声。 这才多大会儿,竟然就温存完了? 她关门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啊,够体贴的了吧? 等她进去,她儿子又是一副禁欲样子坐在桌边,她的儿媳老实的坐在了他的旁边。 顾盈安咳了一声,道:“游街的感觉怎么样?” 程望不许她出门,搞得她连自个儿儿子这么鲜衣怒马的时候都没能看到,真是太过分了! 程怀玉微微摇头:“没什么感觉。” 齐沅:“……” 顾盈安:“……” 齐沅想起来他可以过目不忘,又想起来他的才学,也是能体谅他这么“狂妄”。 程怀玉还是回了水榭,他刚刚进门,舟远就道:“爷,少夫人见溪秀了。” 什么溪秀? 见程怀玉好像有些想不起来,舟远提醒他:“渺蕤被您处置之前,想被您收房的那个。” 那个溪秀,程怀玉表情冷下来:“人呢?” 舟远引着他出去:“双雁让人绑了扔柴房了,听双雁说她在少夫人面前说了许多不干净的话,少夫人没生气,双雁这才自作主张把人绑了,等着您回来处置。” 柴房里很安静,舟远让人把门打开,守在了门外。 溪秀被双雁说过才知道害怕,她在这柴房待了两日,也没有人来给她送口水喝。 她迷蒙中听到门开的声音,挣扎着坐了起来。 “少爷?是少爷么?奴婢终于见到您了……” 程怀玉一路沉默着回到水榭,他看着上元节那日为她猜的那些灯,微闭着眼睛:“少夫人这几日哪里也没有去么?” 舟远平时不去那边院子,有什么消息都是双雁告诉他的,他想了想,道:“少夫人几日前去了书房,在书房看了一些时候的话本,春桃找不到少夫人,差点急哭了。” 书房。 程怀玉冷静着沐浴更衣,换上了平日的衣服,才往书房去。 他先看了放她话本的那一格,上面的顺序还是他上次整理的样子。 她如果真的看了,放回去的时候是一定记不得它该放在哪儿的。 程怀玉仰头看着书架,半晌才坐回椅子上。 他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但是,她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了他的心思,所以才这样怜悯他么? 程怀玉目光飘忽,不经意看到桌子上的书的时候,顿住。 原本最上面的那一本不是这本。 这本里面有她的帕子。 程怀玉将书拿过来,翻开,帕子果然随便放着,并不是原先的页数。 之前他有时夜间读书会想她,那个时候便把这帕子拿出来,握在手里,仿佛握着她的手一样。 这几个月她有要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划分界限的意思,他也不太敢拿出来那手帕了。 看到也会心痛。 他是特意把它放在这上面的,按理来说,她并不会在意这经史子集的书,看到就要绕过的。 她是怎么发现的? 就凭这一方手帕,她就发现了么? 程怀玉打开锁拉开抽屉,两个人的婚书还好好的躺在那儿,没有动过。 看来她没有打开这个抽屉。 她还发现了什么? 程怀玉环视这书房,他作的画都带去了水榭,这书房并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心悦她的东西。 不对…… 程怀玉转动笔洗,走了进去。 桌子上有一个明显的灯盏落过的痕迹。 他许久没有来过这里,这是她留下的痕迹。 程怀玉捏了捏眉心,她是怎么发现笔洗不对劲的? 这里面东西很多,程怀玉没有一个个检查,他回到书房,那边人却来请,是双雁。 “少爷,少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齐沅估摸着这会儿程怀玉该知道了,才使人去请他。 得把话说明白,不能叫他觉得她是因为可怜他多年苦恋才这样,其实她齐沅也不像会这么做的人,但是难保程怀玉灯下黑钻牛角尖进死胡同。 程怀玉进来,齐沅正摸着肚子来回走着。 她见他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走着,没有理他。 虽然她不理他,但是现在气氛明显没有胶着,不像他们之前一见到就凝住一样。 程怀玉站着,齐沅又不满意,没说话拉着他的袖子按着他坐下。 齐沅就这么沉默了一柱香的功夫,程怀玉渐渐明白过来,她知道了。 “软软发现了?” 齐沅睁眼说瞎话:“啊?发现什么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这否认同承认也没什么区别,她终于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他,眼里是温软笑意。 程怀玉没来由的竟有些羞赧,他不自在的移开眼,齐沅亲眼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心里也是怦怦然,她摸到他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 “程怀玉,我要真挚诚恳的向你道歉。” 齐沅没有再笑,认真起来:“我们……第二日那天,我去找沐南歌说完了事,不小心走错了路听到了些话。” 程怀玉几乎是立刻就想起来那天他回来,就发现了她不对劲,问沐南歌他却佐证了双雁的说法。 双雁的消息都是从春桃春月那里知道的,倘若齐沅连春桃春月也骗了,那么到他,知道的必是错的。 齐沅一直看着他,此时咬了咬唇,神情愧疚起来:“我听到你的那个丫鬟,溪秀,她说你从前喜欢过别家小姐,喜欢到不行的那种,还给她作诗赋作画,好像她是天上仙子一般。” 程怀玉没想到会亲耳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表情凝住,齐沅摸了摸他的脸,还是没忍住往他腿上坐了过去。 他揽住她,齐沅圈着他的脖颈看着他:“我……我听到,心里很难受,一是因为你曾经这样珍爱过别人,心里嫉妒。二是……我觉得我比不过她……你觉得她那么好,那她肯定非常优秀,我……那么平凡,一定什么都比不过她……我自惭形愧,更难受了。” 程怀玉听到“嫉妒”,心里刹那间浮现了一个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可能,他的心脏因此疯狂跳动,血液也在狂躁。 齐沅靠他这么近,听的一清二楚,她吻了他一下,肯定他的想法:“你是不是猜到了?我喜欢你。” 亲耳听到这一句话,程怀玉竟恍惚空白了一瞬,她竟然……竟然真的…… 齐沅撬开他的唇,与他亲昵缠绵。 他的攻势渐渐起来,齐沅微微喘着离开,在他想要追上来的时候用手指挡住他的唇。 齐沅勉强正经着道:“你听我说……我……后来……又做了个梦,梦到几年前我与笑笑他们一同乘画舫游湖的时候,听到你的那个朋友,就是卢靖安,听到他说他有个朋友喜欢上了个姑娘,我听他描述,心里确定就是你,更难过了,那个时候我……我……还那么小,你却已经跟年岁相仿的小姐有了这样的情意……” 程怀玉搂住她的手不自觉收紧,齐沅嗔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别这么紧,勒到孩子怎么办?” 齐沅握着他的手又吻了吻他,再次诚恳道歉:“对不起,程怀玉,我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冷待你这么久……你那天弹琴,我以为你是,是在思念她,快嫉妒哭了,以为你还对她念念不忘,明明我们都、都那么亲密了,结果我们冷着,你不来哄我,反而还想别人,我……” 程怀玉忍不住哄她:“没有别人,软软,只有你,从来只有你。” 齐沅说完了,靠在他怀里小声道:“我现在知道了,你已经明白我是怎么知道的了吧?” 程怀玉见她躲避,抚了抚她的手背:“软软这么聪明,竟然能够猜到笔洗另有用途,真厉害。” 齐沅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私自翻你的东西。” 程怀玉的心软了一下,他缓缓道:“软软都看到了什么呢?” 齐沅掰着手指头数着:“看到了一匹锦缎,你老实和我说,那是不是我那时候送给你的?还有账本,你家原来这么有钱,你竟然骗了我这么久。” 面对她软绵绵的控诉,程怀玉坦白:“是,那一次我的衣服破了是被卢靖安划破的,我自己都没看到,你那样贴着为我补衣服,我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就撒了谎。” 齐沅高兴起来,拉长了声音:“哦——心慌意乱……可我怎么记得你那个时候还在看书啊?” 程怀玉摸了摸她的长发,无奈:“我……一直在看你,在察觉到你要抬头的时候才看向旁边的书。” 齐沅像是被他喂了一勺又一勺的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真的这么喜欢我呀?喜欢到目不转睛?” 程怀玉嗯了一声:“从前……很少能有那样的机会一直看你。” 齐沅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她亲了亲他的脸颊,更贴着他:“我都不知道……” 她说着,又道:“《春庭雪》,是你什么时候写的啊?” 程怀玉反问:“软软又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呢?” 齐沅心里更加高兴,她猜道:“我想起来她的小字叫阮阮,你是不是把她当成我来写的?” 程怀玉无声默认,齐沅原先就猜那两人的结局就是程怀玉的期望,她心里的满涨情意都快溢出来,程怀玉却问道:“那软软……又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他说到“喜欢”的时候停了一下,齐沅其实有些害羞,但是他这样不敢相信,叫齐沅心疼他:“总之在我们马车上那次之前啦,我第二天清醒过来,想起来你那样作弄我,羞都要羞死了,但是,心里又很高兴你这样亲近我。” 程怀玉因为怕她厌恶而躲了出去,没想到她那个时候是那样想的。 齐沅接着道:“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只好想着先得到你的人,再图谋你的心,你那夜……那么动情……我虽然受不住,但是心里还是欢喜,觉得能有了一个叫你喜欢的地方。” 程怀玉想到那一夜,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肚子。 齐沅红了脸,拿眼尾偷偷看他,夸他:“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只三次,竟然就能有了孩子。” 这话太过出格,程怀玉听着也觉得羞窘,齐沅见他这样,来了劲,凑到他耳边道:“其实,我那个时候,特别舒服……” 程怀玉被她的话勾着,忍不住想到她那一夜在他身下的景色,呼吸顿了一瞬。 齐沅自然是察觉到了,她放声笑了出来,眼底眉梢尽是揶揄笑意,程怀玉扶额,却也由着她笑他。 他此前从未想过他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心上人在自己怀里,他们有了子嗣,心意相通,两厢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你竟然撒过这么多次谎!滤镜碎了!脱粉再见! 程怀玉:…………可你是我夫人啊。 一语致胜程怀玉 第62章 帮你 施笑再次过来的时候,还带了萧曜过来,萧曜听闻齐沅有了孩子,嚷嚷着要做孩子干爹,知道施笑要去程府,又扒着她撒泼。 齐沅看萧曜直盯着她的肚子,看了看施笑,施笑会意,轻轻道:“表哥……你再看,孩子也不会现在就出来。” 萧曜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解释:“我就是……觉得太神奇了,我看沅沅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施笑微笑:“才三个月,哪里能看出来什么,再过一月想必就能看出来了。” 齐沅把话题往施笑上面带:“等你们成亲,笑笑有了,你不就能仔细知道了?” 施笑仿佛含羞垂首,萧曜耳根红了,却厚着脸皮道:“那当然了,到时候我天天盯着看。” 齐沅:“……” 还真是丝毫不客气呢。 施笑“害羞”过后,盈盈望着他:“表哥,我与沅沅有些话要说,你……” 她这样忸怩,萧曜以为她们是要说什么闺房体己话,体贴的起身要求去后花园逛一逛。 施笑见他走远,才恢复正常:“沅沅,我又细细查了一遍,真的没有。” 齐沅有些愧疚:“笑笑,对不起啊,这么劳烦你。” 施笑语调温柔:“不算什么,我喜欢做这样的事,对了,你有没有找到什么?” 齐沅低下了头,声音更低了:“笑笑……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就是我……” 施笑:“?” 施笑的表情变得难以形容起来,过了许久,才道:“他跟你坦白了?” 齐沅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是……” 施笑回想了一下自己查的那些,沉沉点头:“怪不得呢……”怪不得她查不到呢,程怀玉几乎与齐沅是日日相对,哪里还能与别人有牵扯? 齐沅不好意思多说,只道:“总之就是这样,这么些天真是麻烦你了。” 施笑倒不怎么在意,毕竟之前她们谁也没看出来程怀玉钟意齐沅,要不是齐沅去查证,可能他们还要误会下去。 她说起了另一桩事:“沅沅,镇王要为嘉和郡主择婿,办了个赏花宴,你去吗?” 现在春光正好,草长莺飞,正是百花齐放的好时节,齐沅自从有了身孕就没怎么出过门,她有些心动,但是程怀玉要忙,可能不能陪她去镇王府。 施笑听她说了担忧,浅浅笑道:“镇王是你小舅舅,侯爷他再大胆,也不敢在镇王府使手段,至于路上,我把表哥拖住,你不如把你婆母叫上,引程大人出手保护,这样总归不会再出事。” 齐沅最近没怎么听说程夫人与程大人吵架,想来是关系缓和了些,因着她有孕,程夫人每天都要来看她,程大人也没有不许,只是总是派着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这主意的确不错,齐沅刚要点头,就看到了萧曜。 萧曜沉着脸,施笑察觉到了不对劲,也笑不出来了。 “我爹怎么了?” 施笑答应回侯府同他讲清楚,萧曜这才没有再接着问。 齐沅有些担心,但施笑临走时候却安抚的笑了笑,显然是能够应对。 程怀玉下值回来,遇到面无表情的萧曜,还有些奇怪。 “萧世子他怎么了?” 齐沅抱着他亲了亲,才道:“没什么,不重要,你累不累?” 程怀玉牵着她进了卧房,自己更衣。 自从他们话说分明之后,程怀玉就从水榭搬了回来,齐沅夜里被他搂住,渐渐的也安分起来,不再睡的仿佛能杂耍一样。 她看着程怀玉长身玉立,心下欢喜,喊住他:“我来帮你吧?” 齐沅其实已经圆润了些,从前程怀玉也不觉得她下巴尖,但是现在她仰着头看他,眼睛圆溜溜,脸也圆了一圈,下巴上也有了些肉,仿佛与当年的团子融合起来。 程怀玉看着她过来,给他系腰带,她系完,手不自觉捏了捏他的腰,几乎是同一时候就察觉到他绷了起来。 齐沅好奇:“是痒吗?” 程怀玉无声摇头,面上好像很自然,但是他的手却不动声色的想要拿开她的手。 齐沅与他十指相扣,将他们俩的手举起来,感慨:“你的手怎么这么大?” 她的手明明也不算小啊? 程怀玉被她说着,感受到手上柔软又细腻的触感,心里又是一烫,方才被她触碰腰际的别样感觉也死灰复燃,他垂眸,齐沅见他不说话,抬头一看,他正看着自己。 齐沅不受控制的红了耳根,他的眼神,有点像那一晚……沉沉的,压抑着什么似的。 程怀玉见她羞起来,低低笑了一声,揽住她的腰扶着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最后程怀玉触碰到了非比寻常的柔软的时候,才回过来神,他压抑着气息,不去看她似羞杏浓桃般娇美的粉容,为她整理好衣襟。 齐沅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眼波流转似春水潺潺,程怀玉呼吸一顿,随即比方才更加浓烈。 他哑声唤了水,等水送来便把齐沅放在了榻上。 齐沅有点迷惑,他已经换了衣服了啊?要沐浴的话回来的时候直接沐浴更衣不就好了?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沐浴? 她等着,有些馋,想吃水煮肉片,还是云照楼的水煮肉片,春月吩咐了人去买,齐沅又等了会儿,还不见程怀玉出来。 奇怪,他沐浴要这么久吗? 她走到门边,敲了敲门:“程怀玉,你还没洗完吗?”水都要凉了吧? 程怀玉眼前只有她被他吻的软在他身上的画面,娇娇无力,纯真惑人,眼尾的红潮仿佛在他心中划过波浪,令他再难理智。这样的时候,冷不丁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不由被刺激的嘶了口气。 没有回答? 齐沅有些担心,他该不会洗着洗着睡着了吧? “程怀玉?” 程怀玉额角青筋迸出,汗顺着侧脸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真的睡着了? 虽是春天,但泡在温水里睡一觉恐怕也是要打两个喷嚏的。 齐沅试着推门,没想到他没关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低低的喘声在净室里若有似无的回响着,齐沅莫名有些脸红,净室的地一向光滑不已,她小心的走着,脚步轻轻,绕过屏风想再唤一声,却被眼前的景象震的瞠目结舌。 程怀玉他、他竟然…… 齐沅看着脸上带着明显欲色的程怀玉,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 他好像很沉迷,微哑的喘息令齐沅心跳怦怦,她靠着屏风,听着他用着眷恋温柔又难耐的声音低唤了一句“软软”,眼睛都被羞出了水汽。 程怀玉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平复心跳呼吸,等到觉得那快慰感觉开始消退才睁开了眼打算净手。 他看着离自己不过几步的心上人,整个人僵住。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齐沅嗫嚅着想要开口,却还是先转过了身:“你、你还不收拾一下……” 程怀玉浑噩又理智的将自己收拾好,却不敢靠近她,他想问她觉不觉得恶心,又不敢问,脚下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齐沅听着水声消失,净室里重归安静,却不见他说话,也没有旁的声音,不由偷偷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程怀玉是在不安吗? 齐沅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她走向他,故意用犹豫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憋的很难受?” 程怀玉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出合适的回答,齐沅就接着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她神情羞怯,眼含秋水,抬头望他:“已经三个月了……你温柔些……也不是不可以……” 程怀玉没想到她想到的会是这个,事实上从他们第一次之后,她的态度日益冷漠,他心里难受,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有兴致,便是晨起,他不予理会,等洗漱完也就恢复正常了。 而等他们同床,她一定要与他一同睡,抱他抱的紧,他也没有功夫去纾解。 今日也只是一时冲动,程怀玉艰难拒绝:“不行,软软,我控制不住怎么办?” 齐沅退而求其次:“那……像你刚刚那样,你就会舒服吗?” 她提起刚刚,程怀玉也忍不住红了脸,他这样明显“处于弱势”,齐沅得寸进尺:“你的手和我的手,差不多吧?我也可以啊。” 程怀玉仅仅是依着她的话不由想象了一下,刚刚平息的火便又有冲天之势。 见他还想拒绝,齐沅佯装生气:“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程怀玉,你怎么这样呀?” 程怀玉清楚的知道她并没有生气,但他还是低哑着声音解释:“软软……那种事……不尊重你……” 像这样明显的侍奉行为,在别人那里都是想要宠爱的妾室才会做的。 齐沅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知道他不会愿意让她用手帮他,只得作罢。 顾盈安对于去镇王府抱有极大的期待,不知道她是怎么跟程大人说的,总之程大人百忙之中亲自送她上了马车,程六程七都跟着她,齐沅早就给顾家去了信,今日程夫人会见到她的弟妹与侄女,说不定还有顾大人。 镇王府的赏花宴虽说是侧妃操持,倒也没有人心生不满,毕竟大家都知道镇王妃福薄,产下镇王世子后难产而亡,这镇王府如今也就只有徐侧妃一个女人,她不操持,还能找谁操持? 齐沅平安的到了镇王府,顾盈安有些感慨:“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参加世子的周岁宴,一晃都这么多年了,真是白驹过隙,岁月如河。”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哇哦—— 程怀玉:……(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 第63章 宴会 她们两个进了门,很快顾婳就带着自个儿娘过来。 顾夫人在女儿的鼓励目光下迎了上去:“妾身见过嫂嫂。” 顾盈安看了看与自己弟弟莫名神似的年轻小姐,明白过来她们俩是谁。 齐沅见她怔愣,提醒道:“母亲,舅母在与您问好。” 顾盈安这才开口:“你是文安的夫人?” 顾夫人见她愿意理她,松了口气:“是,妾身嫁与老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 见到嫂嫂,嫂嫂与老爷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像极了。” 顾盈安态度不冷不热,齐沅与顾婳低语几句,顾婳又与自己娘说了会儿话,顾夫人便一直断续的开着话头与顾盈安说着,气氛也没有一直冷着。 齐溪远远的看见齐沅,直接快走了过来:“见过程夫人、顾夫人。” 她行完礼就凑到齐沅旁边,兴奋的不得了:“齐沅,我听说你有了!” 齐沅:“……” 顾夫人便道:“妾身来京城这大半年,也听闻许多人夸耀怀玉,前些时日怀玉还是殿试第一名,圣上钦点的状元呢,现下怀玉夫人还有了身孕,嫂嫂您可真是有福,这么快就能等着含饴弄孙了。” 顾盈安听别人夸自个儿儿子,也忍不住翘起唇角:“怀玉一向省心,读书娶妻生子都不需人操劳。” 顾夫人明白自己聊对了,笑道:“若是桦儿也能如他表兄一般就好了,妾身也能省些心。” 两个大人在前面说着话,齐溪直看着齐沅的肚子:“我能摸摸吗!我能摸摸吗!我竟然要做姨母了!” 顾婳也跟着看:“表嫂几个月了?现下仿佛看不太出来呢。” 齐沅的腰身其实已经粗了一圈,不过她的腰从前就细,现在胖了,旁人是看不太出来的。 齐湘这才跟着齐夫人过来,齐沅乖乖行了礼:“请婶母安。” 齐夫人听着顾婳的问题,也问道:“软软几个月了?” 被这么多人问,齐沅怪不好意思的:“快四个月了。” 齐沅看起来仍旧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除了脸盘圆了些,丝毫看不出来她肚子里还有个三个多月的孩子。 齐夫人想问的太多,只是齐沅是跟着自己婆母来的,她也不好这样一直与她说话,先去前边与程夫人说了会儿话。 施笑是跟着武安侯夫人来的,武安侯夫人显然也认识程夫人,先去与程夫人说了话。 施笑与武安侯夫人说了一声,得到了武安侯夫人的颔首许可才过来:“沅沅仿佛又胖了些。” 齐溪笑嘻嘻道:“是啊,刚刚我就想说来着,齐沅你是不是一天吃五顿啊?” 齐沅恼羞成怒:“才不是我吃的!都是他吃的!” 顾婳笑而不语,她们几个年轻姑娘一起走着,李月双这次再见到齐沅,脸上没有了那么明显的敌意,她下意识先看了齐沅的肚子,心里酸涩着,口中却哼了一声,目不斜视的从她们旁边走过,带起一阵轻风。 施笑这才轻轻柔柔的开口:“听说她定亲了,倒是看不出来。” 齐沅不太清楚这些,她对李月双也没什么特别的记忆,并没有要落井下石或是炫耀程怀玉的欲望。 嘉和郡主去年才及笄,模样柔美,只是好像有些病弱之像,她旁边还立着一位宽肩窄腰一身华服的年轻男人,看样子有些像镇王,只看表面,颇有些鲜衣怒马的潇洒矜贵气质。 他看着那群女孩儿中唯一一个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子,大概猜到她是他表姑姑的女儿,垂首与李月清低语两句,两个人一同过去。 几个人行了礼,李风明淡淡道:“不必多礼。” 离的近了,众人才看清李月清何止是有病弱之像,她一颦一蹙都带着柔弱,病态甚至没有遮掩。 齐沅没想到李月清竟然会是这样,她不由有些担忧:“郡主是一直都这样……么?” 李风明看着自己妹妹,心里也替她疼:“她不是足月生的,出生就带了些病,一直将养着,现下还能站着赏花,已然很好了。” 李月清笑起来,像是白月花一样,脆弱又娇美,她一一认了人,又对着齐沅道:“你便是小程夫人么?” 程怀玉风头正盛,她这样问中规中矩,不会惹人起疑。 齐沅点头:“正是,郡主也知道我夫君么?” 李风明道:“京城中谁人不知程怀玉连中三元,还是孔夫子的关门弟子,玲珑局虽然时间久了,但我也是听说过的。” 等到了宴后,郡主使人来请齐沅多留片刻,程夫人只得与其他夫人寒暄着,等待宾客渐渐离去,齐沅跟着李风明走着,路过寒武湖的时候正看见有名女子掉进了水中。 李风明刚想顺手把人救上来,不料刚刚迈动一步,头就剧烈的疼了起来。 齐沅叫了人去救人,李风明已经疼的双目赤红,他的侍从此时才过来,见到他这样疼痛难忍,忙喊着叫太医。 齐沅跟着他们走着,与那名落水女子擦肩而过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了一道不妙的视线,她转头看过去,却只见那女子抖着被人扶着渐渐走远。 李月清见到自己哥哥突然变成这样,隐隐有失去理智的迹象,忙迎上前抱住了他:“哥哥,你看看我,我是清儿啊,你是不是难受?哥哥,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你忍一会儿好不好?” 李风明听到她的声音,双眼无神,只喃喃追问:“清儿么?是清儿么?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清儿?你说话啊?!” 李月清心疼不已,她擦着眼泪,挤出了个笑:“是我呀哥哥,你看看我,你是不是疼的厉害?” 太医没那么快,来的是府医,侍从想要把李风明控制住,让府医好好给他看一看,怎知李月清刚刚离开他一寸,他又狂暴咆哮起来:“清儿,清儿!” 李月清默默流泪重新抱住他,府医趁乱给他诊了脉。 他看向这院子里唯一一个情绪正常的人,拱手问道:“不知世子此前可曾受过什么重大的刺激?” 齐沅回想了一下,摇头。 他们一路平平静静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他突然就这样了,没有一点征兆。 府医为难着,但还是先开了幅安神的方子,起码得让他们世子静下来。 药熬着,李风明似是恢复了神智,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徐侧妃还在收尾宴会,听闻世子出事了,匆忙赶了过来,李月清见到自己娘过来,心下稳了些,她拍了拍李风明:“哥哥,你好点了吗?头还疼不疼?” 齐沅跟徐侧妃见了礼,府医又把诊断结果说了一遍。 镇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徐侧妃不敢大意:“小程夫人,你确定我们世子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什么事吗?” 齐沅认真的想了一遍,还是摇头:“真的没有,不过我们走到湖边的时候正巧遇到一位小姐落了水,世子当时头痛不已,我只喊了人把她救了出来,没有多留心。” 李风明耳边还有自己妹妹的轻声安抚,她的怀抱还是温凉的,不是他之前抱过的,冰冷僵硬的。 他听着徐侧妃与那个本该嫁给武安侯世子的表妹说话,眼前渐渐清晰。 他的宝贝妹妹还没有出事。 他回来了。 安神药熬过来,李风明一饮而尽,徐侧妃见他神清目明,放下了心:“世子可是要将妾身吓坏了,您没事就好。” 李月清的哭腔还没消退,她也点头:“是呀,哥哥你要把我吓坏了,疼不疼,我这里还有一颗糖,哥哥你吃了吧。” 徐侧妃这才腾出来神道:“小程夫人是有孕在身吧?也不能总这么站着,到厅里说吧。” 她现在虽然是镇王唯一的女人,却并没有坐在上首,李风明本该坐在那儿,只是他不想与李月清离太远,这样一来,他们四个人便都坐在了下首。 徐侧妃缓缓道:“原本赏花宴该是出了正月就办的,只是清儿不争气,病了一场,这才拖到这时候,还望小程夫人理解。” 齐沅猜想该是镇王同她知会过了,道是通知过她等帖子,不想一等等了这么久。 她笑着道:“不算什么事的,郡主的身子最重要。” 说到李月清,徐侧妃又愁。 今年开年以来她大大小小又病了几回,徐侧妃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每回见她躺在病榻上进气多出气少,心都快碎了。 齐沅不由问道:“郡主是先天不足么?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李月清展颜:“都有,不过这么多年了,也只是发病吓一吓我,想来是个调皮的病。” 李风明闻言脸色沉了下去:“吓一吓你?上次多凶险你不知道么?” 齐沅在镇王府待了快一个时辰,出府的时候仍旧是李风明送她:“不知表妹与小程大人是如何结缘?” 齐沅眨了眨眼睛,确定镇王的动作没有让自个儿儿子知晓,笑了笑:“既然结缘,那自然是因为有缘分了。” 她上一世并没有嫁给程怀玉。 李风明想到那个冷漠疏离的“程大人”,他似乎未曾娶妻。 他没有再问,齐沅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也没在意:“劳烦表哥送我这一段。” 她和自己婆母是乘一辆马车来的,现下程府的马车还在外面,想来是程夫人到家之后又让人来接她。 她刚想跨出门槛,就注意到车夫有些不对。 程府的车夫穿的是程府统一发放的衣服,这个人虽然也穿着那衣服,只是握着缰绳的手却匀称许多。 她与程夫人坐在马车里闲聊的时候程夫人还与她道,车夫待在程家二十来年了,这风吹日晒许多年,不该有这样的手。 李风明见她神情有异,收回了要回去的脚,低头问道:“怎么了?” 齐沅冷静道:“能劳烦表哥把马车上的人给绑下来么?” 她下了马车,王府的护卫们拱手后便离去,门房看着被绑着跪着的人,有些奇怪:“少夫人,这是……?” 齐沅直接道:“绑匪,被王府的人治下了,你唤两名护卫来将他扭送衙门吧。” 第64章 茶话 程怀玉回来的时候便听门房说了这一桩惊险事,他看着卧房里温暖的灯火,缓了情绪,踏了进去。 齐沅等的都快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懒懒的张开手臂,程怀玉走到她面前,被她抱住了腰:“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程怀玉被她勾着脖颈亲了亲,坐在她旁边:“事情有些多,软软若是困了就先睡吧,不必等我。” 齐沅突然精神起来:“为什么不必等你,你要去做什么?” 自从被她撞见他自.渎后,她晚间总是会噙着玩味的笑问他沐浴要多久。 也只是随便问一问,她总要等着他沐浴出来,然后煞有其事的道:“今天也没有纾解,你不难受吗?” 程怀玉忍了忍,道:“我是说往后,往后软软若是困了,就先睡吧。” 齐沅还想撒娇,程怀玉却已经转身去拿换洗衣物进了净室。 程怀玉出来,见被子上鼓起来一个团,以为她睡着了,他把灯吹灭,又放下了床帐。 这才四月份,蚊虫就多了起来。 她还有着身孕,他不敢往房间里熏香,往后那么几个月,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想着到时候如果吵到她的话,大不了他不睡觉为她拍蚊子,不觉腰间就多出了只手。 她睡着了的话,是不会有这样绕着圈的挑.逗动作的。 程怀玉十分无奈:“软软,不早了。” 齐沅这才从被子里面出来,枕在了他的手臂上,她的脸被闷的有些红,程怀玉为她将脸侧的青丝拨到耳后,刚想亲一亲她,她就撒起娇来。 “程怀玉,都这么久了,你别憋坏了。” “你别忍了嘛,我又不会笑话你。” “程怀玉,你是不是还想着我的那个提议不好意思说?我都可以的呀。” 齐沅说着,往他怀里钻,她的清浅呼吸喷薄在他的颈窝处,程怀玉忍不住绷紧了声音:“软软,不行。” 齐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程怀玉觉得她该是放弃这个念头了,刚刚放松了些就猝不及防被偷袭。 非比寻常的快慰让他的理智艰难抵抗着:“软软……” 齐沅抬眸看着他,眼睛里仍旧是清纯又无辜,吐出的话却让他绝望:“呀,你还嘴硬,隔,着,衣服呢你就激动成这样?” 她的手指轻轻抚着,还笑他:“你是不是故意没灭完灯?其实心里在期待我的动作,想要在这样的时候看清我吧?” 程怀玉想要把她的手拿开,她却握紧了些:“你别动哦,不然万一我一个惊吓不小心用了力,会发生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反应明显比那一次他自己自力更生时候要剧烈多了,齐沅趁他呼吸错乱,更进一步。 程怀玉猛地看向她,对上的却是无畏又无知的灿烂笑容。 上一次在净室热气腾腾,她看清了他在做什么,其余的却是没看到,他们圆房那一晚她被他完全掌控,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齐沅第一次触碰到,手只是扌屋着,便渐渐的有些扌屋不住。 她嘘他:“噫……其实你真的期待很久了吧?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这样了?” 程怀玉已经彻底失去理智,齐沅见他从脸红到脖颈,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专心的探索起手下。 她还没云力几下,手就有些酸,程怀玉还在埋首咬着她的锁骨,不时舔舐安抚着。 齐沅松开了手,想要把手抽回来,柔嫩又细滑的温凉手掌消失,程怀玉微微退了些,看着她。 她还是抽回了手,想要清洗一下:“程怀玉,我手酸,你自己来吧,我要去净手。” 程怀玉没有回答,而是吻上了她。 等她发觉她的手被他带着的时候,他的手一重,裹的她的手都有些痛。 她听到他大口的呼吸着,委屈的不得了:“我要洗手!” 程怀玉沉默的为她洗着手,为她涂上不知名的霜膏。 他这个反应好像不对啊? 上次他那样过后,脸上明显是放松的。 齐沅刚想问他怎么了,就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身下。 不是已经纾解了一次吗??? 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程怀玉自己用自己的手一次便也罢了,可她的手与自己的怎么能一样?更何况,一想到是她的手在……他就……难以自制。 齐沅想起他那一夜三次,最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满没满足,心有些颤:“你……你长得挺淡欲的啊……”怎么会这么…… 程怀玉没打算再做什么,夜色深沉,往日这时候齐沅早该睡着了。 齐沅被他抱着塞进了被子里,见他就这么躺下,颦蹙着柳眉:“你就这样睡下了?不管了?” 她对男人这事只是一知半解,小脑袋里百转千回,很快做出了决定:“程怀玉……头三个月已经过了……” 程怀玉本来都快静了下来,冷不丁听到她这么一句暗示,立刻又精神起来。 他还没说话,她就认真的道:“你别动,我来,这总归保险些了吧?” 最后齐沅的“我来”变成了一句空话,程怀玉紧贴着她,手肘撑在床上,动作温柔极了。 齐沅甚至有些飘飘然,她抱着他的后背,甚至没有抓他,手掌一遍又一遍的抚过他的腰后,浮沉间恍惚听到自己笑他:“你背上,好多汗,白沐浴了吧?” 程怀玉好像也笑了一下,唇齿温柔,语调更柔:“待会儿我们一起洗。” 最后他们洗没洗她也不清楚,第二日醒来,她想起来他甚至看着她吻着她作了篇赋,羞耻的捶床。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那样的时候还、还…… 春桃忧心忡忡:“小姐……您是双身子的人了……不能那么纵着姑爷……” 昨儿声音断断续续响了那么久,她听着都担心她家小姐的肚子。 春月还在做小肚兜,齐沅看着她做,颇为自信的宽慰春桃:“不会出事的,我们有数。” 程怀玉还说什么怕控制不住自己,她看他控制的挺不错的嘛。 孩子四个月后一天一个样,齐沅的肚子很快大了起来,施笑再次过来的时候,看到挺着肚子扶着腰的齐沅,惊的差点没敢认她。 “沅沅,孩子真的才四个多月吗?” 齐沅:“……” 齐沅严谨道:“还差几天五个月。” 施笑叹为观止:“沅沅可真了不起啊。” 齐沅有些无语:“笑笑,别太关注肚子了吧?” 施笑收回视线,一脸要与她分享八卦似的:“沐南歌要成婚了。” 齐沅:“……?” 她只是几天没出府,消息就闭塞成这样了?? 施笑见她呆住,扳回一城:“对象是康平县主。” 齐沅:“??????” 哈??? 齐沅的表情太过震惊,施笑挑眉:“虽然我也对于他能和康平县主定亲感到惊讶,但是,你这也太惊讶了吧?” 不是??? 这?? 齐沅艰难开口:“他们怎么会……定亲??” 施笑摊手:“还不太清楚,沐南歌一向不许我们去他家,我也不好打探,只是听说长公主殿下发了火,康平县主这才应下了亲事。” 齐沅唏嘘不已,沐南歌那一脸恐惧“母老虎”的心有余悸表情还近在眼前,他们竟然就要成婚了。 因为施笑大肆宣扬齐沅的肚子有多大,他们几个一致决定不能让齐沅出门,免得磕着碰着。 沐南歌简直不要太崩溃:“你们问我怎么和那煞星定亲,我也不想的啊!当时她追我,我没跑掉,然后她就撞上我了啊!怎么就那么巧就对上嘴了呢?!这也算了,谁知道她娘正巧就路过那儿了呢??” 敬和长公主原本是想给自己女儿找一个出色的世家子,她属意端王,便打算让自己女儿嫁给端王一派的人,这想法没过几天,她女儿就好像不经意的说什么“冬日风冷”云云,她听着,想起端王传播极快的美名,冷不丁清醒过来,这才歇了站队的心思。 便是不嫁派系,也该嫁个出色的人,她找着,没在意自个儿女儿时不时的出门,直到她想让人把卓冉叫过来与她说一说相看的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女儿几乎天天出门。 她和自己的嬷嬷想了半天,最后定下结论,这孩子估计是有了中意的人了,天天出去估计是去相会去了,她这么猜着,面上不动声色,那一日跟着卓冉出门,本来已经把她跟丢了打算回去,不想一转弯就看到自己女儿把一个男子压在地上亲着,当时差点就气晕了过去。 任凭卓冉怎么说他们俩没关系,长公主也不予理会,让人去打探了沐府,得知沐南歌整个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又差点气晕了过去。 人再如何差,也是她女儿看上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还有了切切实实的肌肤之亲,抵赖也抵赖不得。她甚至合理怀疑,就是因为卓冉上一个喜欢的太过楷模,这一个才会这么差劲。 齐沅试图安慰沐南歌:“咳……其实……卓小姐还挺……可爱的?上次我没马车,还是她借了马车送我回来的。” 施笑也忍笑道:“卓小姐这么……威风赫赫,想必你继母是不敢拿乔的,这也算是……喜事?” 萧曜摇头:“一连这么多巧合,那就不是巧合,是缘分,你就认了吧。” 沐南歌悲愤出击:“这缘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萧曜挑唇一笑:“不好意思啊,我有主了。” 这话一出来,沐南歌彻底崩溃了,萧曜转移话题:“显王快完了。” 镇王隔三差五就参显王一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显王便也没在意,只是大理寺的人顺着镇王的参奏查下去,却牵扯出来许多其他的案件,镇王听着大理寺卿的回禀还格外惊讶,道是原先只是参着玩的,怎么三哥你当真做下了这么多糊涂事? 显王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是怎么得罪了镇王,直到一个幕僚突然想了起来一桩陈年旧事,他这才想起来他曾经想要算计的齐四不光有父亲,还有母亲,她母亲正是镇王的亲表妹。 这时候才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显王被下旨禁足在王府,等着他们的调查结果。 齐沅叹了一声:“我原先只是想出口气来着,没想到舅舅他这么狠。” 施笑但笑着:“你装什么糊涂呢?圣上对显王早就不满了,镇王此举正得圣心。” 萧曜知道了自己爹的心思,冷哼一声:“端王还以为鹬蚌相争,他是渔翁,前天还办了场春日宴,宴请了许多大家子。” 他不会去试图劝服他爹,但是他可以背地里拖后腿。 端王下朝之后绕了路去翰林院,掐着时间去,果然遇到了程怀玉。 程怀玉连中三元,若是能将他拉拢过来,他岂不是如虎添翼? 前日的春日宴群贤毕至,程怀玉却没有来,道是夫人有孕在身,离不得他,下了值就要回家。 他使人去跟,果然见他绕路买了果脯后就径直回了家。果脯店的掌柜还道这位大人家中有孕的夫人爱吃,所以他经常来买。 端王寒暄了几句,程怀玉都冷冷淡淡,让他心里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跟他爹一样,这么死板? 镇王过来,见着端王吃瘪,笑了:“侄儿做什么呢?” 端王还想邀请程怀玉下值后去吃饭,镇王一来,他便说不出来,毕竟谁也不知道镇王会不会跟听不懂话似的跟着去,况且拉拢人这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镇王看着端王人模人样的走掉,啧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有些本事。” 显王的那些事大理寺之所以查的这么快,与证据恰巧被他们找到脱不了干系。 至于证据是谁递出来的?那不重要。 程怀玉依旧冷淡:“见过镇王殿下。” 镇王悠悠道:“囡囡该与你说过了吧?” 程怀玉不想让别人知道景山居士与齐沅的关系,而镇王,只要找一个年岁大些的权贵打探一声,他们便能想起来镇王当年有一个表妹,好像嫁了人?嫁了谁?好像是齐大?齐大又是谁?哦,景山居士。 见程怀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镇王愈发来了兴趣:“你想为囡囡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我要去…… 齐软软:去做什么! 程怀玉:…… 第65章 日常 齐沅夜里起身已经是寻常,程怀玉醒过来,抱着她去净室。 齐沅净着手,突然想起来另外一次,他们第一次的翌日,他好像在净室里也待了很长时间? 程怀玉见她若有所思,亲了亲她的耳朵:“软软怎么了?” 齐沅捂住耳朵躲开了些,眯着眼睛问道:“我们那一次……第二天,你是不是躲在净室里做那事?” 她问出来,又不经意想到之前一次,半夜了,她醒过来喝水,他衣衫不整的从净室出来。 他沐浴完从来都是穿的板板正正的,那一次也? 齐沅咬了咬他的锁骨:“好啊,原来你骗过我这么多?” 程怀玉默认,想要拍着她把她哄睡,齐沅却不肯再睡:“你说清楚,你究竟都骗了我些什么?” 他想了想,道:“关于家里家产的事,是我骗了你。” 这个齐沅已经知道,她想到密室里面的那匹锦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送你的那匹锦缎,你是不是根本没用?” 程怀玉细碎的吻着她:“是,我舍不得用,又猜着你会想看到那匹锦缎做成衣服,使人去铺子里拿了匹一样的。” 一匹锦缎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齐沅躲开他,闷闷道:“我攒了一个月的钱呢……” 程怀玉觉得齐沅这样嘟嘟囔囔可爱极了,他抚着她的肩头,温声道:“软软要我还回来么?” 齐沅搭着他的手,没有看他:“还有呢?程怀玉,你知道么?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根本不会撒谎,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信,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表里不一。” 她想着那天去他书房看到的,好奇:“我在你书房里看到一个匣子,里面有些芙蓉粉玉,你怎么会把它放在那儿?哦对了,你的书桌抽屉怎么还上了锁?” 程怀玉想着他刻桃花钗时候的心境,慢慢道:“软软仔细想一想,有没有见过材料差不多的首饰?” 齐沅便认真想了想,直想到他们新婚当天,她随手拉开的妆奁匣。 程怀玉见她像是想到,低低喟叹:“男子送女子簪钗,无外乎就是那一个意思,我……是想当做及笄礼送给你,怕你猜到,没敢送。” 齐沅仰着脖颈轻吻了他一下:“你亲手做的?” 她还记得那枚钗做工一般。 程怀玉默认过后,叹道:“至于抽屉……那里面是我们的婚书,当然要上锁。” 齐沅没想到是这样,她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出来:“那……那你为我作过的画……它们在哪里?” 她知道是一回事,但要他亲手拿给她看,又是另外一回事,程怀玉以吻封缄,齐沅渐渐睡过去。 那夜没有问到他的画都放在了哪里,还被他吻的晕头转向,齐沅有些不平,沐南歌成婚日子定的近,她观完礼回来,程怀玉并不在家。 齐沅的肚子挺的老高,舟远哪里敢拦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水榭的门关上。 水榭看起来清贫许多,想到程怀玉住在这里,那样子倒有些符合他曾经的谎言了。 她看了看四周,锁定了书桌。 这里倒是没有上锁,齐沅打开,果然发现了他的诗作。 齐沅实在不太懂诗文,她隐约看出来是用了典故,但是又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典故,便也猜不到诗上面的意思。 她推回抽屉,看着那边的箱笼,走了过去。 他怎么装了一箱子的灯? 齐沅迷惑极了,她把灯拿出来,看着上面坠着的标,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上元节猜灯谜用的灯。 这灯看起来很新,不像是往年的灯。 齐沅心里有了个念头,她眼眶有些酸,把灯放了回去,把箱笼合好。 程怀玉与卢靖安分别后想起她近日总是热的不行,又买了两把冰丝扇。 齐沅在廊下坐着,见他过来弯了弯眼睛:“你来的正好。” 她接过冰丝扇,舒缓的喟叹了一声,才道:“我想要个兔子花样的帕子,你帮我画个花样子吧?” 这么点小要求,程怀玉一刻钟便做完了。 齐沅看着躺在案上的画,一言不发。 程怀玉见她神情不对,柔缓问道:“怎么?不合心意?” 春月过来,程怀玉抬头,看到她手里提着的灯笼,愣住。 齐沅的声音已经有些涩:“你只会画这一种兔子么?” 图上的兔子,与灯上的兔子,耳朵折起来模样都是一样的。 程怀玉突然被拆穿,还有些不能反应,齐沅眼角水润:“上元节那天,你跟着我出了门,是不是?我看上的灯笼你都替我猜着了,是不是?那个投壶得灯的摊贩,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知道我会喜欢这个样子的兔子灯笼,所以亲手做了一个,是不是?” 程怀玉拇指抚过她的眼尾,抵着她的额头:“是我愿意做,我想让你高兴,仅此而已。” 她那时整日里脸上也不见笑,他做那个灯笼,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哄她笑一笑罢了。 齐沅下巴一抬就吻上了他,程怀玉按住她,哑声哄她:“软软,不行,太危险了。” 她现在肚子那么大,压到她怎么办? 齐沅正要再掰扯掰扯,猛地愣住。 程怀玉缓了缓,见她呆愣着,正要问一问,便被她握着手滑入她的衣襟内。 掌下除了有柔软又紧实的肌肤,还有…… 齐沅已经喜不自胜,眼睛弯的像月牙:“程怀玉!他动了!你感觉到了么!” 程怀玉心中悸动缓缓消弭,他微微笑着:“感觉到了。” 齐沅本来被孩子动的都把那事抛之脑后了,他这样笑起来,她就又起了心思。 程怀玉坚持不肯与她亲密,齐沅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夏日渐盛,床帐里却是春意盎然,齐沅不用劳累,精神也比与他云雨时要清醒许多,她想着生产前后的打算,慢慢数着:“乳母与引婆我婶母帮忙寻了,小衣服之类的也做了许多,他的小床也快做好了,前日……啊!” 齐沅怒瞪他:“你属狗的吗!” 她自以为的“怒瞪”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娇嗔,程怀玉沉沉笑了一声,哄她:“对不起,软软,我不是故意的。” 齐沅才不信他:“我才不信!你不许再咬我!” 程怀玉声音软了些:“软软……可是……我忍不住。” 齐沅严肃着:“那也要忍着,我这儿本来就有些涨,你还这么没轻没重的咬下来,疼的不行。” 程怀玉看着丰盈玉润,喉结不住滑动,眸色明灭,最后保证:“我保证不会再那么重。” 齐沅这才哼哼唧唧同意了他接着动作。 最后齐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他吻的失了魂,等他抱着她沐浴的时候,她低头一看,上面都是指痕齿痕,覆在那葱白软玉上,看起来羞人极了。 程怀玉再一次被端王拦住,心平气和:“殿下,下官真的该回家了,内子晚膳不能误。” 端王温和笑着:“使人回去说一声就好了,只是以诗会友,小程大人何必这样推脱?” 程怀玉坦言:“殿下不知道么?下官并不擅长作诗,况且内子月份逾近,总是想时刻见到下官的,殿下似乎还没有子嗣,不懂不是殿下的错。” 端王其实已经有些不高兴,但是程怀玉句句合理,他也不好借题发挥说什么,最后又道了一遍:“小程大人真的不去吗?小王有幸请到了传闻中的景山居士,小程大人不去真是太可惜了。” 景山居士? 端王是不是忘了他爹与景山居士也曾有过交情? 宋识则只是路过,闻言讶异:“景山居士?!” 他也仰慕景山居士,闻言大胆的问了许多,程怀玉借此脱身,端王眼睁睁的看着他上了马车,最后端着和善表情道了句“本王还有事”就上了马车,宋识则颇为可惜,也只得揣着手离去。 这一日日头正盛,齐沅懒懒的躺着,随口道:“程怀玉,上元节那天我还遇到了两个人,是一对兄妹,我觉得如果女孩子能有一个哥哥照顾也不错,你觉得呢?” 程怀玉犹记得自己看到她与宋识则自然谈笑时的嫉妒心情,他掩饰下来,笑了一下:“软软,若这一胎不是男孩,那要怎么办?” 齐沅撅起嘴巴:“我觉得他会是个哥哥。” 程怀玉见她只是想着孩子,放松了些,齐沅却话锋一转:“不过那位公子还真是有趣,我听他说他当初还想与我们结识,与我们结识做什么?吃喝玩乐吗?” 程怀玉一口气憋在心头,声音都有些不对了:“软软难不难受?” 齐沅乖乖摇头,又道:“不过你竟然还训过他啊?我听他说他是被你训过之后才去的琴湖书院。” 程怀玉听她一口一个“他”,脸色都不对了,齐沅注意到,有些想不明白:“你怎么了?” 她费力想要起来,程怀玉放下笔坐到她旁边,齐沅又躺了回去:“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难不成程怀玉还与那个宋识则有过别的渊源? 程怀玉自然说不出自己那个时候亲眼目睹了宋识则对她一见钟情,第二日特地早去了会儿等着他来,冠冕堂皇的套了许多话,最后成功的把他忽悠走并且让他心甘情愿去了琴湖书院。 齐沅正想着他们俩会不会有什么过节,突然想到程怀玉是早早的就喜欢上了自己的。 她不记得见过宋识则,但是宋识则却说第二日到丁班去找她,结果遇到了程怀玉。 程怀玉除了第一日来国子监,其余时候基本上都是踩点来的。 那一日他为什么会早到? 齐沅心里起了疑,却不说,只道:“宋公子真是用功,我听闻他在琴湖书院极为刻苦,人还进退有度,格外知礼……” “软软想不想吃果脯?” 比她预想的早了些,齐沅笑起来:“程怀玉,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把他当成我的爱慕者了?所以才说了一通大道理把他忽悠走?” 程怀玉默然,齐沅乐了起来:“真的啊?程怀玉,原来你还做过这种事啊?” 他竟然也会吃醋啊? 齐沅心里平衡了,示意他附耳过来,程怀玉低下身子,被她结结实实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程怀玉抿唇:“软软不会觉得我太过……” 齐沅打断他:“没有啊?他只是想和我们四个结交罢了,我明白这种心情啦,都说了我之前也因为你心底的人吃过醋啊,而且他去了琴湖书院更用功了,于他下一次秋闱说不得也会有进益啊。” 她坐起来,握住他的手:“上元节那天你是不是看到我跟他说话了?” 那个时候她不见他,他却看到她跟曾经的吃醋对象说笑,心里一定不好受。 齐沅的想法一向与他不一样,程怀玉没有解释宋识则是真的爱慕她,只摩挲着她的手背,轻叹了一声:“还有三个月。” 齐沅见他不回答反而转移话题,更心疼他,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宋识则对齐软软一见钟情之前,当年的程怀玉正躲着看齐软软逗兔子,哦,兔子是程怀玉放在那里的。 嗯……守株待兔→守兔待齐软软,没毛病。 第66章 生产 秋猎程怀玉没有随着去,他专心的陪着齐沅,等来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 京城入了秋就开始冷起来,显王头上的悬剑也终于落下,他被贬为庶人,显王世子妃在旨意下前与显王世子和离,她受够了自从断了腿就喜怒无常的显王世子。 左相与太师一派萎靡,端王春风得意,他在朝堂上开始揽差事,武王的母族开始被委以重用,武王便也渐渐的立起来,朝堂上开始划分新的派系。 程望从来只效忠圣上,他于庙堂之上寡言少语,被圣上请去密谈的时候却总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李光与程望处理完要紧的事后想起最近听说的传闻,突然笑起来:“朕听说顾爱卿最近与你走的近,你们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若是顾文安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被调来京城的地方官,李光的这句问话便是暗藏杀机。 但是…… 程望老实道:“内子有孕,他忧心家姐,非要来,臣也拦不住。” 李光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你夫人?” 程望颔首,李光揶揄他:“程爱卿老当益壮。” 程望语塞一瞬,为自己辟谣:“臣今年将将四十。” 李光知道顾文安是程望的小舅子,因此在听闻那些风言风语的时候只当做笑话听了,现在程望又道出了这么一桩事,李光想了想,道:“要不朕给你夫人封个夫人吧?你拿着诰命回去,权当讨她欢心了。” 上一次程望可以求诰命的时候,因为他夫人与自己母亲不合,他为母亲请了诰命,以此来换他们这一房分家。 齐沅已经快足月,因此圣旨降临的时候被特许不跪,她看着穿的好像格外厚的程夫人,有些惊讶:“母亲这么怕冷么?” 现在只是风刮的冷了些而已啊? 程怀玉若有所思,在顾盈安想要溜出大家视线的时候,开口喊住她:“母亲是体寒么?可要找府医来看一看?” 顾盈安忙摇头:“我没事!我突然想起来花还没绣完,我回去了!” 齐沅慢慢的走着,看着程夫人消失,更奇怪了:“母亲好像有些……不对劲?” 程怀玉沉默许久,在晚间齐沅快睡着的时候才开口:“我觉得……母亲可能有了。” 齐沅被惊的睡意全无,程怀玉举着自己观察到的猜着:“首先,母亲的脸好像胖了些,但是据我所知,母亲她入了秋会因为不适应京城的气候而消瘦不少。其次,是软软你提醒了我,母亲她并不畏寒,现在连深秋也没到,她却穿的那么厚,仿佛在遮挡什么一样。再者,她说话时候眼神飘忽,不敢看我,明显有事不敢让我知道。” 他都成家了,孩子都快出生了,结果他母亲有了,换做是齐沅,她也会不好意思让孩子知道。 齐沅心情复杂,她看着程怀玉,觉得他心里应该会更复杂。 程怀玉的确没有想到他都这么大了还能有个弟弟或是妹妹。 齐沅安慰了程怀玉半天,最后连“父亲母亲不会偏心”这种话也说了出来,程怀玉哭笑不得,他都多大了?还要跟没出生的小孩争宠? 他哄睡了齐沅,自己想着明日或许可以去寻父亲问一问,正打算闭上眼睛睡下,就听到齐沅的痛呼。 程怀玉被拦在外面不许进去,痛苦的呻.吟不断,顾盈安也没来得及做掩饰,自古以来女子生产就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血水一盆盆端出来,程怀玉终于还是闯了进去。 引婆见他进来,惊的不行:“嗳哟,这位爷,您进来做什么?!” 齐沅听到引婆的声音,忙喊他:“程怀玉,你过来,我好痛啊。” 程怀玉看着她忍着痛看向他,心里仿佛有人拿着尖刀从胸腔里往外割一样,他握着她的手,上面都是汗,齐沅见到他,忍不住哭起来:“程怀玉,我不要生妹妹了,好痛啊,从来没这么痛过。” 程怀玉为她擦着汗,不住点头:“好,好,不要了,就要这一个,软软辛苦了,我们就要这一个,啊?” 顾盈安忍不住在外头来回踱步,程望在她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拉住她:“小心些。” 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这样疾步走来走去,程望看着心惊肉跳。 顾盈安在他旁边坐下,不住的安慰自己:“沅沅身体一向好,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我前儿还替她祈了福,不会有事的……” 她儿子对齐沅这样,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都不敢想自己儿子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啼哭声响起,齐沅已经哭累了,她抽着鼻头,看也不想看孩子,只握着程怀玉的手:“我不要生了,程怀玉,不要了好不好?” 她没有难产,此刻只是普通的脱力困乏,程怀玉轻轻哄着她:“好,不要了,软软是不是困了?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等到齐沅彻底睡着,引婆与春桃春月她们来为她处理,他才看向孩子。 这么丑吗? 顾盈安也被丑到了,但是她很快就想起来程怀玉刚出生的样子,道:“你小时候也没有比他好看到哪儿去,不许嫌弃。” 齐沅睡醒仍旧没敢翻身,她下意识的摸着肚子,察觉到平坦一片才突然想起来孩子已经出生了。 程怀玉刚刚去看过孩子,见她醒来,连步走到床边。 齐沅没力气,她看着他少见的胡子拉碴的样子,笑话他:“你怎么这个样子?” 程怀玉知道自己的模样可能有些狼狈,他想要吻她,却被她躲了过去:“还没洗漱,不许亲。” 他只得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软软嫌弃我了吗?” 齐沅又心软了,她示意他低头,捏了捏他的脸:“没有,你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我喜欢还来不及。” 一听就是随口说的词。 齐沅夸完了他,才问道:“孩子呢?我瞅瞅。” 程怀玉沉默片刻,道:“软软真的要看吗?” 齐沅觉得他这句问话很奇怪,什么叫她真的要看吗? 还能是假的吗? 等到她看到孩子的时候,明白了程怀玉为什么那么说。 太丑了吧?? 齐沅坚决拒绝承认这是自己生出来的。 虽然丑,但齐沅还是巴巴的看着他:“他叫什么啊?” 程怀玉低声道:“之前使人去程家问了,这一辈从竹,他是第一个孩子,便叫明竹。” 程怀玉这一辈从玉,他叫怀玉,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便起的诸如“玞”、“珺”、“珏”之类的名字。 齐沅之前想过孩子的小字,只是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女孩子上面,现在生出来,是个男孩儿,便没有小字给他用了。 等到施笑来的时候,明竹便变的好看了许多,皮肤也白了起来,虽然眉毛淡,但是眼睛大,笑起来喜庆极了。 齐沅终于能沐浴,她泡着澡,听着施笑逗自己儿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算是能洗澡了,再不能洗我可就要憋死了。” 施笑来的时候齐沅就在洗了,她想了一下若是让自个儿也一个月都不洗澡,恐怕还不如齐沅。 齐沅使劲儿洒着香露,又把头发从头到尾抹了一遍,施笑都逗累了,齐沅才出来。 她看着总算是好看起来的婴孩,忍不住啧啧道:“笑笑,你不知道他刚出生的时候有多丑,我都不想承认是我生出来的,没想到这才一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齐沅伸出手指触了触他的小指头,软的不可思议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笑出来。 施笑也喜欢这孩子,她看着齐沅比之前圆却仿佛没见胖,稀奇道:“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温柔了许多?” 齐沅提起这个就伤心:“快别说了,我的腰比我怀他之前胖了一圈呢。” 她坐月子,房间里难闻极了,等到第三日她就不许程怀玉再进来,省的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施笑仔细看了看,摇头:“没有啊?还是挺纤细的啊?” “软软?” 施笑止住话,笑起来。 程怀玉终于被允许进来,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着齐沅了。 齐沅见他关上门,娇喝道:“停!” 程怀玉顿在原地,眼看着她跑过来扑到自己怀里。 他伸手揽住她,齐沅笑嘻嘻的在他左右脸侧分别亲了一口:“怎么样?有没有香喷喷的?” 程怀玉把她抱起来,颔首。 还好没有让他闻到她月子里有多难闻,齐沅得意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 程怀玉仿佛没听到似的抱的更紧了,孩子被抱着同施笑一起出去了,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程怀玉不再掩饰自己,深深吻了上去。 再待一会儿满月酒就要开宴了,程怀玉控制着自己放开齐沅,见她脸上红晕丛生,眼里娇娇柔柔,忍不住又吮吻了一会儿。 程怀玉就一直坐在一旁看着春月给她梳妆,齐沅被他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又不是不认识……” 程怀玉忽然展颜:“确是不大认识,这位小姐,你是哪家的贵女,缘何会在我的卧房中?” 齐沅被他这一出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你干嘛呀……春月还在这儿呢……” 程怀玉抬眸,唇角弧度似是有了些微变化,他眼中的倾慕不加掩饰:“小姐声如天籁,绕梁不绝,小生心中频动,不知小姐家在何方,可否告知,小生想要登门提亲。” 齐沅彻底红了脸,原本春月在为她打胭脂,这下犹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再接着打。 程怀玉状似疑惑:“小姐怎么不说话?哦,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已经是我的夫人了,小程夫人安。” 齐沅清了清喉咙,刚吐出一个“你”字,程怀玉就又道:“小程夫人瓌华瑶姿,令吾神向往之,既已许百年之约,不知小程夫人可愿为我诞下麟儿,春晖寸草,永以为好?” 齐沅大抵懂了他的招数,正要说话,不料春月就开始给她上口脂,她不敢乱动,程怀玉又恍然大悟:“啊,是我忘了,原来我们已经有了孩儿,小程夫人正是我孩儿的娘亲。” 他尾音消失,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春月已经涂完了口脂,见状退了下去,齐沅看着铜镜里两个人相依着,忍不住嗔他:“你刚刚是干嘛呀,尴尬死了。” 程怀玉取来耳铛,为她戴上:“我以为小程夫人会觉得悦耳动听,原来是我想多了。” 齐沅眼睛骨碌碌转着,讨好的笑了笑:“也不是,就是,刚刚春月还在嘛……被她听到,多不好意思?” 程怀玉摩挲着她薄薄的耳垂,见她还在期待他的回答,勾唇一笑:“今夜讲予你听?” 齐沅立马就翻了脸:“不行,今晚不行。” 程怀玉:“……” 程怀玉:“那明晚?” 齐沅头摇的更猛了:“明晚也不行!” 她仰头抱住他的腰,试图用撒娇来劝服他:“你……你再等我一个月?” 程怀玉:“……”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为什么要等一个月呢……因为の&#*(被齐软软捂住了嘴 第67章 奖励 程怀玉等了莫名其妙的一个月,他下值回来,走到院子前,甚至下意识算了算时间。 一个月了。 齐沅试着口脂,洗掉再换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他,被吓了一跳。她转身仰头看着他,微嗔:“怎么没个声儿啊?” 程怀玉看着她相宜的妆面,有些不解:“软软要出门?” 齐沅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她转回身子,接着试口脂:“不出门就不能涂脂抹粉了么?你看这一个好看么?” 口脂涂上去,程怀玉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好像更润了一些? 他回答不上来也在齐沅意料之中,她腾出手,拉了拉他的袖摆:“你坐下,我教你怎么看口脂。” 程怀玉搬了凳子坐过来,认真的看着那些颜色不一的口脂,齐沅莫名觉得他像是在学堂乖乖坐好等着上课的学生一样。 这么认真么? 齐沅微微笑起来,勾上他的后颈就吻了上去,深吻浅尝辄止,齐沅推开他,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呼吸与剧烈的心跳,语带笑意:“尝出来了么?这种怎么样?” 程怀玉恍然明白了这口脂的妙处,他顺着她的后背,看向梳妆台:“软软不试试别的?” 等到试完口脂,齐沅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但是当他的手要探下去的时候,她还是及时警醒过来:“不可以在这里!脂粉也很贵的!” 程怀玉看着铜镜,隐有遗憾,但她语中其他的意思让他来不及顾那遗憾,他手臂勾着她的纤腰,征求她的意见:“榻上呢?” 齐沅瞪他:“不能去床上吗?” 这瞪也是软绵绵的,丝毫威慑力也没有,程怀玉低低笑了声,哄她:“软软不是最爱趴在榻上了么?” 她、她平日爱在榻上趴着看话本,不代表她现在乐意趴在榻上啊! 齐沅真的受不住了,她的腰塌下去,人失力的侧躺了下来,程怀玉便压下来,环抱着她。 “程怀玉!不要这样!好痛!” 齐沅痛的不行,眼泪都快流出来,她软塌塌的望着明显亢奋到有些失去理智的人,口中胡乱喊着求饶:“好痛啊,程怀玉,先生,夫君,好夫君,不要这样好不好?” 程怀玉被她喊的更加控制不住自己,齐沅恍惚觉得自己要被他嵌进身体里,他把她揽起来,不再折磨她,哄的她一口一句“夫君真好”,不料手才放下没多久,他的臂膀上就有了奇怪的触感,四周也弥漫起来不知名的味道。 他慢下来,低头看过去,欲.望一瞬更加高涨。 齐沅还娇懵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怀玉的声音愈发的哑:“软软……你低头看看……” 齐沅以为他是要羞她,红着脸顺着他的话垂首,那……那是什么……? 她迟钝的反应了会儿,嗓子里突然闷出来细细一声:“我、我不做了,你放开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程怀玉被她逗的笑出声,他手指横过去,那水液被他指头拦截,又从他手上滑下去,没入身下褥子里,程怀玉抑制住了想要尝一尝的念头,把手放下去,又吻了吻她:“软软怎么不告诉我?难受吗?” 齐沅已经没脸见人,之前她都是在程怀玉回来之前把涨奶的事给处理好,偏偏今日她记挂着要补偿奖励程怀玉,专注着自己试妆面,完全把这回事给忘了。 她捂着脸不说话,程怀玉实在心动,他撑着手臂低头看她,那汁液还在不断的冒,引着他心里躁动。如果说出来,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程怀玉用手制住她的手,俯身埋首上去。 齐沅突然被他捏住两只手,还没反应过来,那从未有过的羞耻感觉就席卷而来,她挣扎着,他的动作突然激烈起来,齐沅上挣不脱下顾不得,竟被逼出了呜呜咽咽之声。 春桃听着里面隐约不停歇的声响,看着外头端着晚膳的小丫鬟们,咳了一声:“少爷和少夫人还有事,先放着吧。” 齐沅呜咽着,嗓子像是被堵着一样,愈发可怜,程怀玉轻轻顺着她的背,又探手拿了手帕过来,为她处理干净。 她缓过了神,使劲儿蹬着程怀玉:“你给我走开!” 这榻睡两个人睡不下,程怀玉险些掉下去,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齐沅立马就卷起了被子,理也不理程怀玉。 程怀玉这才开始收拾自己,他边系衣带边哄她:“软软,戌时了,再不用膳饿着怎么办?” 齐沅脸都丢光了,她试图忘记刚刚的景象,愤愤道:“饿着就饿着!又不是饿着你!” 程怀玉沉默片刻,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努力失败,他的语气里带着些笑意,偏偏又正经极了:“我确是饿不着的。” 啊啊啊啊啊!! 程怀玉他连脸都不要了!!! 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齐沅羞愤到极点,冷不丁察觉到他在扒她的被子,拼命拽着滚到了床脚,团成了一个团。 春月顿住,春桃叹气:“小姐,都这时候了,您多少用点吧?” 齐沅这才放过自己,她松掉被子,露出眼睛往外头看,只看到了春月与春桃,这才放心的坐起来:“他呢?” 春桃道:“姑爷去看小少爷了,很快就回来。” 齐沅这才抹了两下脸,把凌乱的发丝都拨开,正打算下床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程怀玉抱着明竹,仿佛又是一个谦谦君子一样:“他想你了。” 齐沅镇定的让春桃接过来明竹,一眼也不看他。 她的长发松散着,鬓边还有发丝垂着,面上妆痕一点没褪,眼中春意还未消散,程怀玉负手上前,齐沅警惕的抬头:“你干嘛?!” 这样灵动,程怀玉低低喟叹,过了会儿看到她们都出去了,才道:“软软腰不酸么?” 这才多大会儿,他这样一说,余韵便仿佛又清晰了些,齐沅的脸瞬间就红透了,虽然……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是方才的云雨……的确很酣畅。 程怀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上前两步:“软软?” 齐沅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干嘛?” 程怀玉这才走到她面前,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顺到腰后又揽住她:“我给软软梳发可好?” 齐沅听他声音低柔,老实的坐在了梳妆台前。 程怀玉平日握笔游龙的手慢下来,他仔细的把发髻挽好,齐沅从镜中看他如此专注,心中蓦地一动。 她垂眸,拉开了一个匣子。 粉玉桃花躺在那里,齐沅想到这是程怀玉要送给自己的及笄礼,把它拿了出来。 程怀玉正要抬手拿簪子,眼眸看过去,就见到她手里正拿着那枚粉玉钗。 齐沅看着铜镜,抬手递给他。 她一言不发,程怀玉心中也是感慨良多,没有说话。 发髻样式很简单,一枚钗就能搞定,她的面容粉晕不曾褪去,与头上的钗正是相得益彰。 程怀玉突然道:“我梦中的软软,就是这个样子。” 梦中? 齐沅看着铜镜,程怀玉抚着粉钗上面的桃花,“令人心折,姝色无二。” 这么直白的夸赞…… 齐沅还没想好说什么,程怀玉就放下了手,接着道:“该用膳了。” 齐沅:………… 不是吧??正花前月下风花雪月呢,突然就跳进平凡生活要去用膳了?? 齐沅有些郁闷,也只得跟着他去用膳。 明竹才两个月,每天吃了就睡,哭也不怎么哭,齐沅逗了他一会儿,看着他渐渐睡过去,叹了一声。 若不是有乳母,今日程怀玉也不会有机会…… 她想到他,又红了脸。 程怀玉用了膳就去了书房,齐沅自己呆着,儿子也睡了过去,她最后用手背摩挲了两下修竹,起身去书房。 门关着,舟远在外面看到齐沅过来,刚要行礼说话,齐沅就示意噤声。 她推开门,突然跳进去,弯着身子扮了个鬼脸,程怀玉下意识抬头,齐沅看着他手上正在烧的信件,愣住。 火不大,但是燃的很快,程怀玉冷静的松了手,任由最后一点烧烬。 齐沅再不知事,也知道他在做秘密的事。 灯火葳蕤,夜色温柔,她立在门前,垂着头,看起来好像在国子监时候乖乖等着受罚一样。 程怀玉没有管桌子上的灰,走了过来。 齐沅声音小小的:“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程怀玉拉起她的手,坐到椅子上,天已经凉了,她的手也是温凉的,程怀玉握住她的手,良久道:“软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齐沅张了张嘴,他显然在做什么她不能知道的机密事,她现在看到了,万一打乱了他的计划呢? 她半晌才吐出来一句能够解释的话:“我……我如果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瞒着你,结果被你发现了,心里肯定不会开心的。”所以要说对不起。 程怀玉默然,这事不能与她说,他看她如此不安,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又骗人,不重要他至于烧了么? 只有无伤大雅的信件才会放心留下来。 齐沅没有拆穿他的谎言,正要说自己先回去的时候,他却随她一起起来。 “你干嘛?不早了,你明天不去翰林院了?” 齐沅刚刚放下床帐,就被他拉了下来。 他没有再像晚膳前那样霸道,只与她十指相扣,轻缓又温柔。 齐沅感受着他手心的汗,往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程怀玉皱眉,轻嘶了一声,齐沅搞坏成功,这样他也没发狠,让她有些得意:“偷偷告诉你,回门在我家睡的那天,我就摸到你的锁骨了,手感真好。” 她说完,想起来他半夜渴醒,开玩笑道:“我只听到你喝水的声音,你是渴醒的么?该不会其实是想要压火吧?” 谁料程怀玉当真嗯了一声,齐沅愣了一下,他嗯的是什么? 渴醒还是压火? 她翻身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戏谑笑意不止:“那晚我们同床……所以你……?” 尾音的疑问语气充满揶揄,程怀玉揽住她的腰,她的尾音便一下变了调:“我自己来!你别按我!” 程怀玉顺着她的意,没有再动,齐沅伏在他身前,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问你呢,是不是啊?” 他的手掌上移,按在了她光滑的蝴蝶骨上,不住摩挲:“是,那晚只睡了约莫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齐沅疑惑:“不该啊?” 程怀玉抬手把她垂下的长发撩到她耳后,又捏了捏她的耳垂,齐沅被他捏的有些痒,忙躲开:“你别乱动。” 这也叫乱动? 程怀玉放下手,枕在脑后:“软软不记得自己从前睡觉的模样了?” …… 这与她睡觉模样有什么关系? 程怀玉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样,慢慢道:“那晚软软动不动就翻到我怀里,我睡不着。” 齐沅被他这直白的话击中,唇角忍不住上扬,不由反馈到别的方面。 程怀玉极力忍耐,这才没有把手抽出来按住她,哑声道:“那晚……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梦……就像是现在这样,所以很快就醒了。” 齐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样的梦,那晚她因为摸了他的脖颈锁骨而害羞,根本没注意到他,现在想来,他那个时候皮肤那么烫,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想着,渐渐的也没了力气,程怀玉哄她:“我来,好不好?软软累了对不对?” 齐沅随着他浮浮沉沉,失神一阵,又恍惚想到什么,问道:“等等……那我们……成婚后那段时间……你有没有……” 程怀玉一顿,无奈:“软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再怎么渴望她,也做不出来趁她睡着怎么样的事。 齐沅明白自己想岔了,讨好地吻了他一下:“对不起嘛……我就随口一说,我知道你最正直啦。” 程怀玉闻言缓缓笑开,吻着她的颈侧,齐沅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声音支离破碎又不由她控制的飘了出来,自己听到也觉得羞耻,最后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这才止住了声。 齐沅直到他给她擦拭才回神,声音还颤着:“你……为什么要……” 程怀玉把帕子扔开,这才盖住两个人唤水。 直到齐沅都快忘了她的这个问题,程怀玉才低声回答她:“软软不是不想生了么?只能这样了。” 他也想过别的法子,比如给自己用药,只是前几日与卢靖安聊天,他说着听闻的趣事,说是有一家商贾女,招了赘,不想怀胎,便给赘婿下了药,这么许多年过去,商贾女突然后悔了,还是想要两个孩子,赘婿不能令她怀胎,她便把他给休了,重新招了个夫婿。 现在齐沅因为畏惧产子之痛不想要孩子,倘若她以后想要了呢? 齐沅啊了一声,像是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程怀玉没有在意,把她抱了出来,在想要放她下去的时候,却被她勾住脖颈。 他坐到床上,低头看她。 齐沅有很多想法,比如她用药,或者什么其他的,但是他这样看着她,她就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还记得他们圆房那晚他最后每每控制不住时候的神情有多沉醉,现在不能再那样,他肯定也没那时候尽兴…… 好烦啊……为什么不能有又能尽兴又不会有孩子的方法呢…… 程怀玉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抬手抚平了她的眉头:“软软?” 齐沅松开他,滚进了被子里。 程怀玉灭灯回来,一盏茶都没有,她就睡着了,他刚刚躺下,她就自动抬头枕上了他的胳膊,窝进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假料:在程怀玉做的第一个有脸的春.梦里,齐软软就像是小仙女一样全身bulingbuling的发着光,圣洁又天真,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做,程怀玉就醒了。 第68章 茶楼 施笑被约去茶楼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人要下套,对,那个“有人”唯一特指就是武安侯,虽然心有疑虑,但她还是收拾好了打算出门。 萧曜因为气愤于他爹的作为,读书都用功了不少,她出门的时候他都不知道。 施笑到了茶楼,一路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她喊了小二过来,开了门。 齐沅奇怪的目光投过来,施笑:…… 她进来,等着小二添了茶点出去把门关上,才道:“怎么约在茶楼了?” 齐沅颇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半天,道:“是这样……笑笑,你认不认识什么在子嗣上擅长的大夫?” 施笑:“……?” 她看向她的肚子,一言难尽道:“你不是才刚生?”又想要了? 齐沅见她误会了,叹了口气:“不是,是……不想再要孩子……” 施笑:“……?” 施笑十分不能理解:“什么?” 齐沅瞅了她一眼,唉声叹气:“你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疼,我跟你说,我真的不想再生了,太疼了,程怀玉他也答应了。” 施笑是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她听到齐沅说程怀玉答应了,下意识道:“他答应了,你还有什么好愁的?” 齐沅看着施笑单纯的脸,提到嗓子眼的气又瘪下去,她这样欲言又止,施笑愈发糊涂:“你说你不想要,他答应了,这不就得了?” 得什么呀得…… 齐沅自暴自弃:“笑笑……你不知道……男女云雨……那……那……” 她那了半天,没有那出来一个字,施笑与萧曜的进度也就止于萧曜情迷意乱时不安分的手,她见她实在为难,给她倒了杯茶:“说不出来就别说了。” 齐沅又叹了一声,没有再说。 施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懂的还没有她多,问她做什么呢。 若是她婶母……不行不行,她婶母一定不会同意她只要一个孩子的,说不得还会劝她打消“不再生”的念头。 两个人随便聊着事,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齐沅看到卢靖安,愣住。 施笑见她停住,有些奇怪:“怎么了?” 齐沅把门掩上,只留一条缝,她看的这么专注,施笑便没有打扰她。 只一会儿,齐沅就把门关上了。 施笑这时候才问道:“怎么了?” 齐沅坐回去,饮了口茶,沉默了会儿,道:“我看到程怀玉的朋友了。” 程怀玉的朋友? 齐沅跟她讲过的,程怀玉的朋友,只有一个。 施笑问了出来:“就是……画舫的那个?” 齐沅颔首,她的表情变得太快,眉头蹙着,施笑更加不明白:“看到他了,然后?” 齐沅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上楼,同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两个人从另一边楼梯上来,转到她们这边,听声音是进了她们旁边的门。 她现在已经知道程怀玉其实很有钱,他们四个包间旁边就是他包下来的房间,现在卢靖安带了她不认识的人来,想来也许是程怀玉别的朋友。 昨夜她才亲眼看到他烧信,今天就目睹陌生的程怀玉认识的人与卢靖安来茶楼包间谈话,她很难不去多想。 她不知道程怀玉背地里在做什么事,但是他不想说,她就不会问,现在她撞到另外的,有关他隐瞒的事的相关之人,也不会说出去。 齐沅重新站起来,摇了摇头,开门出去。 施笑见她容色放松,也没当回事,只当还是画舫那回让齐沅对于程怀玉的这个朋友仍旧抱有不好的情绪。 她回了武安侯府,先去找了萧曜。 “表哥,我问你一件事啊。” 萧曜见她这么认真,也认真起来:“什么事?我知道就告诉你。” 施笑组织了下语言,道:“表哥,如果一个妇人生产后不想再要孩子,而她夫君也同意了,她在这样的前提下却仍旧忧愁,会是因为什么?” 萧曜皱眉:“笑笑,这样的问题……是谁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吗?” 施笑知道“要孩子”这事由她这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来的确有些出格,她温软着声音:“前些天偶然听说的,这不重要,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曜心里盘算着抽空去查一查是什么人在她面前乱说话,口中问道:“那这一对夫妇感情如何?” 施笑点头:“很好,两情相悦。” 这样啊……萧曜想到答案,下意识说了出来:“因为夫妻敦伦就有可能会有孩子啊,不想要孩子要么一方不能生,要么不同床,或者纳妾,你说他们两情相悦,以上的方法就都不能用了啊。” 施笑:………… 原来是这样……吗? 怪不得齐沅不好意思同她说……若要说,岂不就是相当于与她说房事? 萧曜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清咳一声,转移话题:“笑笑你……” 施笑蹙眉:“表哥……我之前听人说生孩子特别痛……若是我们以后……” 萧曜想也没想就道:“那就不生。” 施笑:………… 齐沅感觉到马车停下,醒过来,春月往外问道:“什么事?” 李风明不便上去,齐沅刚从茶楼出来,又回到了茶楼。 “表哥的意思是想以我父亲的名声来吸引神医么?” 李风明知道“景山居士”是多轰动的名声,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表妹,清儿她上个月又发病了,太医来看,守了三日,最后隐晦的告诉我们要有准备……” 他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声音里带着酸涩:“我能准备什么呢,她若是走了,我也只能陪着她走。” 齐沅没有兄弟,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之间确是会有这样深的感情,她有些为难:“可是……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吧?我这样……平庸。” 景山居士的女儿连赋也作不好,说出去谁会信? 李风明见她有松口的迹象,急切道:“不用你出面,我只是借用一下京城前些时日出现的‘景山居士’的名头,到时候请来神医,只需要你提供随便什么姑父的亲笔之物就行。” 齐沅蹙眉:“什么?什么前些时日出现的景山居士?” 李风明以为她知道,见她这样,也惊讶:“你不知道么?几个月前端王曾经请到了‘景山居士’赴约,当场的文人宴散之后极尽吹捧‘景山居士’的潇洒风姿,全京城都知道了。” 齐沅半晌才缓缓道:“他们是一起去下头赴宴了吗?” 李风明被她说的一呛,齐沅接着道:“虽然大多百姓或者外地人不知道,但是京城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勋贵应当都知道我父亲他已经过世许多年了啊,端王这么做,不怕被拆穿?” 李风明初初听闻这消息的时候也觉得这一步太过浅显,但是等过了一个月,京城的年轻人几乎踏破了端王门前的石板,他才意识到这一招有多高明。 首先齐沅是遗腹子,这么多年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吃喝玩乐,足以证明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景山居士,这就避免了齐沅拆穿端王的可能。 其次,齐修的死在当年就是未解之谜,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尸身在哪里,当年所有人都绝口不再提齐修,同时景山居士被从齐修身上摘出来,光环照人,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受所有人追捧的“景山居士”其实已经过世了,他们被刻意放出来的谣言蒙蔽,相信他是在云游四海,也许哪一日还能再见到他。 再者景山居士过世的时候端王才几岁,将将启蒙的岁数,知道什么景山居士?倘若圣上追究起来,端王大可直接推卸责任,说是受人蒙蔽,错认了景山居士,圣上一定会顾及齐修,罚也不好罚。 他用了极少的成本做成了收益这么大的事,李风明想明白之后才收回了对端王的轻视之心。 上一世他一直沉浸在妹妹病逝的痛苦之中,是程怀玉来告诉他,他的妹妹不是病死的。 端王那时候已经不成气候,武王与燕王争的如火如荼,程怀玉作壁观上,并未有要争从龙之功的意思。 他细细的查了妹妹出嫁之后的事,果然发现是那个人模人样的“妹夫”下的手,而那个人又与端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明白为什么,去程府却被拒之门外。 那一日他又一次碰壁,他消沉着顺着路走着,却无意中发现自己的世子妃与端王在一起。 素来体贴温柔的世子妃眼睛通红,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她对端王的情意,而端王却越显不耐,最后挥倒她离去。 他回到府上,世子妃难掩憔悴,却撑着体面的笑与他说是葵水来了,难受罢了。 世子妃是在一年赏花宴上落了水,被他救了上来,又恰好被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在他怀里,这才嫁给了他。 婚后他记挂着妹妹,她也没有提过圆房,只是与他道妹妹更重要。 那天他才看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不耐,晚间她仍旧端了汤过来,他却没有再喝。 汤里是慢性毒,积年累月的用,会令五脏慢慢衰竭,从他们成婚起她就在给他端汤。 他父王从北地回来身体就莫名的开始不好,后来听闻他表姑姑唯一的女儿过身,身体败坏的更加厉害,镇王府从许久之前就是他这个世子在当家,若是他与他父亲都倒了,镇王府便是名存实亡。 他那时才明白端王的诡计,只是却已经迟了,在又一年春猎的时候,他在无名的箭上涂了毒,撑着上了马,在密林中将端王射杀。 端王的死圣上查了许久,他虽然在那个时间段与端王同在密林,只是在圣上传召时却当殿吐血,太医来诊,结果是他五脏俱竭,大限将至,他根本没有力气拉弓。 他回府后才停了那毒,慢慢养着,听着随从来报端王的亲信想要圣上予端王以哀荣,听着在圣上快同意的时候,御史参奏端王的过往事迹。 端王做过的恶,害过的人,贪过的银子,甚至意图谋逆的罪证,全都被剥丝抽茧查了出来。 圣上大怒,程怀玉便在此时道,也许是被端王害过的人的家人走投无路,这才铤而走险,想要以命抵命。 谋逆触及到圣上的底线,而程怀玉话语中暗示的“端王罪有应得”更让他愤怒。 御史们群情激昂,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怎么配进皇陵? 最后端王被贬为庶人,子嗣因皆未满七岁,都没入了掖庭,至于尸体?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命人去寻,随从回来,告诉他程府的人刚刚从那里离去。 他不知道程怀玉和端王有什么仇,但是想来他要做的事应当与他要做的差不多,吊着的一口气便这么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程怀玉把端王带去了齐软软墓前。 第69章 齐府 齐沅听完李风明的分析,这才恍然大悟。 便是有人知道那“景山居士”是假的,也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们不能提起齐修。 齐修不在人世,但是“景山居士”却还在“云游四海”,他在,天启至正德的文人风骨便在。 若非她通过做梦知道了自己父亲就是景山居士,端王便当真是算无遗策。 李风明见她明白,舒了口气:“遗迹的事,还要劳烦表妹费心。” 齐沅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自己父亲的东西,她回去若是贸然提起,恐怕她婶母会起疑。 虽然她还不知道怎么找,但是以李风明的计划来看,等那神医咬钩恐怕还要许久,她稳妥的点了头,李风明感激不已,两个人愉快的告了别。 齐沅回到程府,久违的遇到了程夫人。 顾盈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正闲适的看着程六荡秋千:“再高一点,太低了,哎呀,荡秋千嘛,就是要高啊,你不会玩我来玩嘛。” 她看到程六看向她背后还下了秋千,以为是程望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说着,听到程六的声音:“属下见过少夫人。” ??? 顾盈安僵住,她无比后悔出来的时候驳了程六拿披风的建议,不然此刻也能遮挡一下。 齐沅看着程夫人背对着她,大约知道她不想让她看到她,因此在原地行了礼:“母亲午安,秋风瑟瑟,您怎么也不披件披风?” 顾盈安清了清喉咙:“不妨事,我耐冷,也不觉得冷,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若不是知道程夫人为什么这样,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婆母了。 齐沅看着程六扶着程夫人快步离去,微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明竹与她并不十分亲近,只是若要见到她,却还是要笑一笑,笑的齐沅心里软极了。 齐沅抱了抱他,又看了许久,才将他放回去。 晚间程怀玉回来,齐沅便同他道:“我想回齐府一趟。” 程怀玉以为是齐府出了事,正色道:“要我陪着去么?” 齐沅是去找她父亲的东西的,他陪着回去少不得要同她腻在一起,她啾了他一口,撒娇:“我就是想婶母和妹妹了,就回去看看,用顿膳,好不好嘛?你那么忙,送我到齐府就行了呀,对不对?” 程怀玉不太信她的话,但是他没有想到别的她要回齐府的理由,略微沉吟的功夫,齐沅就上道的拿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胸前:“给你报酬嘛,夫君~” 程怀玉:“……” 齐沅笑他:“你明明受用还偏偏要板着脸,这样看起来你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啊程怀玉。” 程怀玉偏头,唇角终于勾起抑制不住的笑,齐沅见他十分喜欢,又凑到他耳边一声声唤夫君,最后被压着,也不唤了,又叫回了程怀玉。 齐沅起了个早,正赶上明竹闹脾气的时候,乳母们本来都没法子了,谁知道齐沅一来,明竹也不闹了,又笑起来,乖的不得了。 她与程怀玉轮番逗过明竹才出门,程怀玉将她送到齐府,这才去翰林院。 这次齐沅回来光明正大,齐溪见她一个人回来,还往她身后看:“我外甥呢?” 齐沅没好气道:“没带。” 齐溪不满:“怎么不带来啊?我只见过他一面呢。” 齐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孩子那么小,出门受了风怎么办?你蹿的这么快,是不是不想去国子监了?” 齐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看着齐溪齐湘恋恋不舍的出门,这才笑出来:“目送她们去上学好开心啊。” 齐夫人带着她进来,又细细问道:“你孩儿最近怎么样?可有受风?…………” 齐沅:“……” 她一一答了,这才道:“婶母,我前日听到程怀玉对着明竹自称爹爹,突然想起了我爹。” 果然她一提起,她婶母表情不自然了一下,齐沅拉远话题,东扯西扯扯了一阵,最后才道:“家中还有没有爹爹的物件啊?我想看一看。” 齐夫人被她说的以为她是真的思念父亲了,见她如此恳切,心下犹豫。 齐沅再接再厉又说了几句,齐夫人终于松口:“软软,你父亲的东西不在这里,你若想要,可以随我去齐家。” 齐家? 齐夫人带着她出门,解释:“老夫人思念大伯,你父母的东西都挪去齐家了。” 原来是这样,齐沅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随着齐夫人回齐家拜会,她跟着齐夫人下了马车,门房认识她们,两人顺利的进了门。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齐家其他的小姐公子不在国子监,而是在族学,她们过来,只有齐家的婶婶们接待她们。 齐家婶婶闻得是侄女儿要寻齐修的旧物,为难了会儿,告诉齐夫人:“大伯的东西是娘收着的,沅沅若是想要,恐怕得去与娘说一声。” 齐老夫人是个很平和的老人家,她见着齐沅,只是温和着随便说了几句,在知道齐沅来的意图之后,也没有不同意,自己带着齐沅去了那院子。 “这个院子啊,是我给你父亲留的,他……当时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不好住过来,便一直空着了。” 老嬷嬷把院门打开,齐老夫人握着齐沅的手,进了房门。 “你父亲啊,从小就聪慧,在族学时候听课从来没认真过,可回回考校都是第一,夫子回回来找我告状,最后看着你父亲的成绩,也不说了。” 她拿出一个匣子,打开。 “这里面是他年轻时候的一些手稿,你看看,字写的龙飞凤舞的,难怪夫子头痛。” 齐沅只拿了一张,收好后才仔细的看了看其他的手稿。 待到外面来人说午膳好了,老夫人才道:“这一匣子你都带走吧,总归是你父亲的东西。” 齐沅把东西放好,摇头:“老夫人,这些东西还是您留着吧,我没有见过父亲,可您却是他的母亲,这些东西留给您,才算是有意义。” 齐夫人与齐沅在齐府用了午膳,又留了会儿,才回去。 门房道是四姑爷刚刚走,齐沅这才想起来忘了使人告诉程怀玉她去了齐家。 齐沅干脆赖在齐府:“婶母,既然程怀玉他没来接我,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我自己回去算怎么回事儿啊?您说对不对?” 齐夫人知道她是想耍赖,她也想齐沅在齐府再留一会儿,因此也没有上纲上线说什么。 等到日沉,齐溪齐湘回来,见着齐沅还大剌剌的坐在齐夫人旁边吃点心,不由笑起来:“你怎么还不走?” 齐沅挑眉:“怎么?怕我吃你们家饭啊?” 齐溪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啊,我可是还记得你一天吃五顿的战绩呢,我们家哪里有五顿饭给你吃?” 齐湘软软笑道:“沅姐姐今日可要留宿?” 齐沅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齐溪收回了刚刚的表情,问道:“只是住一晚,姐夫不会不同意的吧?” 齐沅闻言佯装为难:“好像不大行啊……明竹还那么小,夜间看不到我要闹的。” 齐溪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表情也不对劲儿了,齐沅这才笑出来:“五姑娘怎么好像很失望啊?” 齐溪偏头,硬邦邦道:“谁失望了?” 这样口不对心,齐湘已经习以为常:“是我很失望,沅姐姐真的不能留宿吗?” 齐沅捏了捏齐湘的脸:“可以啊,等程怀玉下值我与他说一声就行了。” 齐溪偷偷舒了口气,眼尾一瞥,看到齐沅正在看她,又慌忙把头转过去。 齐沅的院子已经被人收拾好,她听着回禀,便道:“我先回院子一趟。” 齐溪齐湘不明白她回去干嘛,还想要跟着,齐沅眼神暗示齐夫人,齐夫人喊住她们:“课业可做了?” 齐溪:“……” 齐湘:“……” 齐沅回到卧房,春月会意打开柜子,熟稔的找出来兜衣。 她的兜衣内里已经被浸透了,奶味浓郁,齐沅红着脸换了兜衣,想了想,又在上面系了块帕子垫着。 程怀玉下值仍旧去了齐府,齐沅果然还在齐府。 “我爹的东西都在我祖母那里,所以才去了齐家,忘了让人跟你说一声,害你白跑一趟,对不起啊。” 程怀玉见她歉疚,吻了吻她的脸颊:“不算什么事,软软不用这样道歉。” 齐沅偷偷瞄他,复又垂下眼眸:“我、我今天想在这里住一晚……” 程怀玉一顿,齐沅接着道:“明竹……不用我们担心,住一晚,不碍事的。” 她见他神色有异,干脆搂住了他:“上次……上次我们在这里睡,你不是……做梦了么?” 程怀玉觉得喉咙有些干:“软软,你是在暗示我?” 齐沅为了能在娘家睡一晚真的牺牲了许多。 第二日齐溪听她嗓子好像有些哑,还很奇怪:“你怎么了?受凉了?要府医来看一看么?” 齐沅:“……” 程怀玉人模狗样的:“不用,等回去让人熬些枇杷露就行。” 齐沅听他半分不自然也没有,踩了下他的脚。 都怪他!要不是他跟发了情似的按着她不停,她至于忍着声忍到最后开口成这样么! 齐府不大,院落也近,他还那样发疯,她还不能出声,哭声与叫声都咽回了嗓子里,又堵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要是什么异常都没有才是奇怪。 程怀玉神色不变,垂头与她私语:“回去先让人备水沐浴吧?沐浴出来正好用枇杷露。” 他们若是夜半唤水,旁人不就知道他们做什么了?万一被齐溪齐湘知道,她今晨还有什么脸面来用早膳? 齐沅回府,用完了枇杷露,才写帖子,邀请嘉和郡主过府一叙。 她把父亲的那一页手稿送了出去,这才算了却一桩事。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你发什么疯! 程怀玉:(老实)在软软睡了十六年的卧房里面……唔…… 齐软软:(满脸通红)给我闭嘴! 第70章 魏二 卓冉逮着沐南歌,拧着他的耳朵:“你今天必须跟我回长公主府!” 沐南歌疼的不行,连声求饶:“行行行,回回回,你先把手放下可以吗?” 卓冉放下,看他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更气不顺:“我告诉你,你待会儿要是敢说漏嘴,别怪我不客气!” 沐南歌嘶气,缓缓揉着耳朵,答应她:“不会露馅的,不就是对你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必要时候再来一些肢体接触吗?” 卓冉看他就来气,冷哼道:“记得最好。” 她母亲对于他们俩夫妻的下一代抱有极大的期待,见着他们冷了些就要问个不停,天知道他们根本没圆房。 他们走到半路,马车坏了,沐南歌高举双手:“不关我的事!说不定又是我继母搞的!” 比起沐南歌,卓冉更烦他继母,表面和善背地蛇蝎的妇人,平时软钉子使个不停,也不嫌累。 两个人站着等了会儿,这马车还是修不好,卓冉等烦了,直接道:“这地方离长公主府也不远了,我们直接走着去吧。” 她的话不是问句,说完抬腿就走,沐南歌只好跟上她在她身后走着。 “救命啊——” 女子柔弱的呼喊从暗巷里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男子粗暴的声音:“谁敢救你?你今儿就乖乖的从了我,我回家还能给你请个姨娘的身份,若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沐南歌见卓冉又摸上了鞭子,知道她要管这桩事,低声道:“这条巷子不是死巷,我去另一边。” 卓冉颔首看着他跃上了房顶,抽出鞭子走到巷口,在地上抽了一鞭子。 女子原本听到声音以为会是个侠士,不想哭着看过去,巷口站了个女子,她连忙道:“姑娘,你快走,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啊!” 男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会儿卓冉,笑起来:“姑娘是想多管闲事?拿这鞭子收拾我?” 他踹了地上女子一脚,笑眯眯道:“怎么不过来?你看她多可怜啊。” 卓冉冷笑:“我过来?我过来你怕是要没命。” 男子还没见过这么飒爽泼辣的女子,兴致更高:“你不过来说不得是后悔了吧?不敢管?” 他说着,又拉起来地上的女子,要撕扯她剩下的衣服。 女子死死护着自己的衣服,泪水横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冉见他如此不知道死活,踏了两步进去,男子目中邪意闪起,还没来得及出手,背上就被狠狠抽了一下。 “我在京城作威作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连皇舅舅的头发都薅过,宫中的美人们见到她也要退避三舍,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不知死活。 男子痛的不由自主撒了手,女子看准机会跌跌撞撞跑到了卓冉身后,卓冉见他目露凶光,又抽了一鞭子。 他痛的直叫,还要放狠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放肆!” 卓冉冷笑:“我管你是谁?敢这样侮辱民女,你便是犯了律法,我抽你也是为京兆尹分忧!” 三鞭子下去,男子已经知道了怕,他最后恶狠狠看了卓冉一眼,撑起来就要跑。 沐南歌从房顶上跳下来,抱胸而立:“跑什么啊?” 他看这男子想要动手,抽手拿起一旁的扁担砸了下去,男子被砸懵了,卓冉安抚着女子,看着沐南歌拿着一边的绳子捆住他,嘱咐道:“绑紧一点。” 沐南歌也不是没绑过人,他系了个死扣,扬唇一笑:“不用姑奶奶交代。” 因为这桩意外,两个人折路去了京兆尹,府尹看到男子就愁:“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卓冉沐南歌,犹豫道:“两位可是误会了什么?怎么把魏公子……”打成这样? 卓冉把背后的女子拉了出来:“这个魏公子,意图当街行不轨之事,被我与我夫君看到,这才绑了过来。” 府尹也是听说魏公子被绑了来才会出来,他好声好气道:“夫人,既然这位姑娘没事,不如就……算了?” 卓冉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你说什么?” 府尹知道这样有失公允,他走过来,凑近道:“他家有些权势,夫人你若是执意要管,恐怕会惹事上身啊。” 卓冉还没说话,沐南歌就吊儿郎当道:“权势?有多权有多势?皇亲国戚不成?” 府尹叹了口气:“这不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么……” 魏国公府? 沐南歌挑眉:“我记得魏国公府的大公子很不错,怎么二公子会是这德行?” 卓冉才不管他是什么府的,冷声道:“我偏偏要管,府尹大人,我记得依照本朝律法是能处置他的吧?” 府尹见她铁了心要伸张正义,说的多了些:“夫人,律法是能,只是等到魏国公府的人一来,不轨也要变成你情我愿了,这样一来,哪里还能定罪?” 这魏国公府护二公子护的紧,他犯过那么多事,每回他们府上人一来,有事儿也变成没事儿了,这回还是被过路人扭送过来,怕到时候魏国公府还要倒打一耙状告他们夫妻俩一把,好让他们受一回牢狱之灾,何苦呢。 卓冉明白了他的意思,更生气了:“以权压人是吧?你等我回来!” 府尹看着她转身,看着她的丈夫:“这是……?” 沐南歌耸肩:“回娘家找人去了。” 府尹迷惑不已:“娘家?” 沐南歌好心道:“本来该是回我家的,这不是这里离她娘家更近么?就隔了两条街。” 府尹顺着念了一声:“两条街?” 沐南歌点头:“对,两条街之外的长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应当是骑马回来,更快了,府尹不必担心。” 府尹愣住,长公主府????? 那被救女子本来听他们说着,还以为自己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亏了,此刻听到“长公主府”,泪也停住,迷茫的看着沐南歌。 沐南歌看了看被塞住嘴惊恐的看着他的魏二公子,和善的笑了笑:“怎么?二公子不认得我夫人么?她是康平县主啊。” 卓冉来去如风,很快带着长公主府的嬷嬷回来,嬷嬷是大内在册的女官,她也一向护着自家小姐:“府尹大人尽管放手审,我们县主一向古道心肠,最见不得人欺凌弱小,长公主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走时安抚了那女子,告诉她有人保护她,叫她不必害怕,这才放心的回了长公主府。 卢靖安听说魏国公府的二公子受了牢狱之灾,颇有些幸灾乐祸:“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 他看着程怀玉,笑道:“怎么这么巧,是你学生挑的这个头?” 程怀玉不可置否:“凑巧。” 卢靖安含笑道:“魏琛才是要咧歪了嘴。” 魏国公是端王的亲舅舅,他宠妾灭妻,蹉跎死了正头夫人,又偏宠庶出,前年刚刚才把他那妾室扶正,为此不惜与大公子魏琛的外祖家撕破脸断了姻亲关系,两家人形同陌路,魏琛若不是为了报母仇,也不会在魏国公府隐忍至如今。 卢靖安走之前又去逗了逗明竹,这孩子看着像程怀玉又像齐沅,他快酸死了:“你说你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程怀玉垂眸没有搭话,卢靖安也没在意,又酸了句:“信不信我出门就遇着我的姻缘,明年也生个孩子?” 齐沅:“……” 等到卢靖安走了,她才道:“运气好?” 程怀玉知道她是在笑他,只是却并没有否认。 他能够有幸重新来过,的确是运气好。 齐沅想起来前几日看到的程夫人,低声道:“母亲好像快足月了。” 到时候程夫人再想瞒也瞒不住了。 程怀玉安慰她:“不用忧心,父亲会做好万全准备的。” 齐沅一语成谶,晚上她才刚刚被程怀玉从净室抱出来,双雁就在外面道:“少爷,大人院中仿佛有些动静。” 齐沅本来都快睡着了,冷不丁清醒过来,她看着程怀玉,程怀玉给她穿衣服:“不用急,我们过去,父亲也许还要让我们等一会儿。” 他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穿好衣服,还束了发,这才把齐沅从床上拉下来。 齐沅也只是随便挽了个发髻,两个人过去,程大人果然没有让他们立刻进去。 还没等多久,就听到声婴儿啼哭声,他们松了口气,院门刚打开,那边引婆就连声道:“还有一个!” 齐沅:“???” 她呆滞着,程怀玉也愣住,程望早就知道是双胎,见到儿子儿媳过来,也没有不好意思或者怎么样。 待到卧房处理好了,程望才起身进去。 引婆把两个孩子抱出来,喜气洋洋道:“恭喜程大人,是两位千金呢。” 她知道程家的情况,程大人已经有一个状元儿子,他都四十了,这时候再有两个姑娘,也不会重男轻女觉得不好。 程怀玉在程望看过之后才拨开了襁褓,两个婴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由问道:“哪个是妹妹?” 引婆看向左边:“这是最小的小姐呢。” 程大人已经去了内室,齐沅看着两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孩子,感叹道:“咱们明竹一下子有了两个姑姑……” 这姑姑与妹妹也差不了多少吧? 齐沅与程怀玉回去,躺在床上,突然笑出了声,程怀玉顺着她的光滑的脊背:“怎么了?” 齐沅笑着摇头:“我就是想到,将来你的妹妹们若是受了欺负,明竹去帮她们找回场子,别人问他是他妹妹吗,他中气十足的回答那是他姑姑,那个场面,太好笑了吧?” 程怀玉:“……她们也可以来找我。” 齐沅看着他,笑的更大声了:“找你过去,人家就要问这是不是她们爹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怀玉见她笑意不减,间或还要抖一下,翻身压上了她,总算让她止住了笑。 程大人是从一品的官,程夫人还是有诰命在身的一品夫人,两个妹妹的满月酒上宾客满座,等到宴散,沐南歌真心佩服:“沅沅,程大人真是厉害。” 卓冉别扭极了,她听着沐南歌这混不吝的话,瞪了他一眼,沐南歌被她瞪的举手投降:“我说错了。” 他这么干脆认错,萧曜嘲笑他:“敬佩程大人做什么呢?我觉得还是康平县主更厉害一些。” 卓冉:“……” 要不是今日她母亲也来了,不许她跟她一起走,她说什么也不会跟着沐南歌一起过来。 齐沅抱着明竹,施笑拿着小拨浪鼓逗他:“明竹好像很喜欢这个玩具。” 话题转移到小孩子身上,萧曜也满脸慈爱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他可真软啊。” 卓冉看着粉雕玉琢的孩子,手指在袖子里动了动,还是没有伸出手。 齐沅撇了撇嘴:“小拨浪鼓是程怀玉买回来的,拿着逗了会儿明竹就记住了。” 看到小拨浪鼓就知道是大人在同他玩,笑的牙床都露出来了。 施笑把拨浪鼓放下,看向沐南歌:“听闻前些时日康平县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魏国公府的二公子送到京兆尹去了?” 沐南歌澄清:“人是我送的,她当时在安慰那个无辜女子。” 卓冉:…… 施笑:…… 卓冉颔首,施笑唏嘘道:“不知道康平县主有没有关注后续,有人揭发北山水清庵的事,连带魏国公也被拉下了水。” 魏二公子逼良为娼,将人安置在北山水清庵,名为出家,实为暗.娼,不少官员都去照顾过生意,有的单纯为了泄.欲,有的则是冲着魏国公的面子去的,魏二借着魏国公的人脉名头拉起来这么一桩买卖,在他因为意图光天化日之下对无辜女子行不轨之事而被送进大牢之后被人揭发了出来。 那揭发的女子是从江南千里迢迢过来想要为父申冤的,不料刚入了京就遇到了魏二,被他骗到了水清庵,目睹了那些腌臜事,忍辱负重几个月,听闻魏二惹了更厉害的人出了事,这才背水一战逃出来连夜去敲了登闻鼓。 卓冉没事就回长公主府,这事也没人告诉她啊? 她迷茫,沐南歌也迷茫,他在准备从军的事,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知道这件事。 萧曜放下茶杯,淡淡道:“已经有御史想要往端王身上扯了。” 不管魏国公府迈不迈得过去这个坎,在这个时候,恐怕端王会极力撇清干系。 而之后,端王要是再想依靠外祖家,不管面上和不和谐,私底下两方是一定会有嫌隙的。 还有武王,这么好的栽赃陷害落井下石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几人心照不宣,卓冉却糊涂的不行,这下沐南歌再看卓冉,也觉出来几分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怀玉下值路上看到小拨浪鼓,觉得儿子大概会喜欢,遂买回家,齐软软也玩过两次,程怀玉看到,心里暗叹一鼓两用,买的值。 第71章 入宫 镇王饮着茶,悠悠道:“上一次我来这里,还是去年刚回京城来找囡囡的时候。” 他斜了一眼程怀玉:“那个时候有人伤了我们囡囡的心,我说要替她出手,她还说不关某人的事,啧。” 程怀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是他们圆房的第三天,她说她想去云照楼,到了茶楼却将马车赶了回来。 原来那个时候,她即便心中难过,却还是在护着他。 镇王跟他不熟,看不出来他面无表情的脸下是缓缓流淌的暖融,转开了话题:“都准备好了?” 程怀玉不知道镇王手里有多少东西,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但是此时他们为着的目的是同一个,便也没有隐瞒:“江南那边所有的线索都是靖安亲自去摸过的,到时候钦差过去,顺着头就能顺藤摸瓜都查出来。” 镇王放下茶杯,笑了一声:“到时候你这状元恐怕也会名不副实,你不怕人怀疑你?” 程怀玉不动如山:“再考一次我也是头名,我怕什么?” 镇王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却也没有笑他年少轻狂,囡囡能有这样的夫君,想来她娘泉下有知,也能放心。 “事情到这里你就不用再插手了,免得被人发现报复,我好歹也是李柏延的叔叔,要收拾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程怀玉:“……” 镇王稀奇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收拾不了他?” 他甩袖起身:“等着看好了。” 他儿子前些天跟他说赴宴遇到个不对劲的女子,好像看上他的世子妃位置了,他一查,果然发现那女子已经与端王定情,她若要进门,岂不是要进他们镇王府替端王使手段? 一个小辈,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程怀玉回府,齐沅正躺在床上,了无生气,听到动静也没有动一下,他解掉披风搭在屏风上,绕过来就看到她面色如纸的躺在床上,两步就想明白了她是怎么了。 “哪里难受?” 他坐在床前,齐沅偏头枕上了他的腿:“腰酸涨的厉害。” 程怀玉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齐沅继续无聊的躺了一会儿,程怀玉果真很快回来,他随手把发冠取下来,脱掉鞋上了床。 齐沅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滚烫的手一遍又一遍的为她揉着腰暖着肚子,喟叹一声:“好多了。” 她享受着,突然想起来:“程怀玉,我们成婚头一个月我来葵水那次,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怀玉见她眉头松开,知道她是真的好受了些,这才把外衣脱掉放在床案上,躺了下来:“我见你脸色不对,为你把了下脉。” 原来是这样,齐沅依偎着他,摸着他的臂膀:“你还会把脉啊?” 程怀玉嗯了一声:“粗浅学过,只能把出来基本的脉象。” 真厉害啊……感觉好像没有他不会的。 齐沅心思飘远了些,突然好奇:“那那个时候,你每天那么晚回来,都在做什么啊?” 程怀玉一顿,齐沅觉出来不寻常的意味,仰头吻了下他的下巴:“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 程怀玉沉默了会儿,见她愈发期待,开口:“也没有做什么,睡前看一看你罢了。” 齐沅啊了一声,咕哝着:“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程怀玉把她抱紧了些,闻着她的发香,低低道:“总觉得许久没有见到过你,想要好好看一看你。” 这话说的有些肉麻,齐沅还以为他是在说情话,兀自脸红着,没有注意到程怀玉幽深沉静的眼眸。 他那时的确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成婚前每每夜半惊醒,都要询问一遍舟远离婚期还有多少日子。 直到他们的新婚夜,房内处处是红装,他那时候站在床边,看着她神色宁静呼吸绵长,才恍惚确定他是真的改变了她的命运。 施笑爱慕萧曜,只是齐沅嫁给了萧曜,他们再怎么不是夫妻不同房,施笑心中再是如何悸动,也不能与好友的夫君有什么苟且。 她怀揣着不该有的心思,想的多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闷出了病,在察觉到自己要油尽灯枯的时候才向萧曜吐露出来自己的情意,萧曜与齐沅的和离书她没能看到,就被武安侯毒杀。 施笑的死令萧曜父子反目成仇,那个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齐沅在武安侯府一切都好好的,等他从外地迁回来,萧曜已经查出来当年齐沅落水的真相。 因为他们的算计,齐沅的婚事仓促,她的好友因此丧命,萧曜想要与端王同归于尽却没能成功,他坠崖而亡,端王毫发无损。 齐沅要改嫁,武安侯不同意,景山居士的女儿怎么能在夫君新丧的时候就改嫁?更何况他们还没选好接下来由谁来娶她。 她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也因此偏偏不叫他们如意。 他那时候久违的再见到她,她一身缟素,素面含霜,头上连朵素花也没有,看到他,只恭敬的行了礼,他连一句“节哀顺变”也没能说出来。 他不知道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齐沅缓过了那股心动劲儿,等了会儿,没听程怀玉说话,又捏了捏他的胳膊:“你想什么呢?” 程怀玉看着她扑闪的睫毛,慢慢的描摹着她的面庞。 齐沅被他摸的有些痒,躲了一下:“干嘛呀?” 他还是没说话,齐沅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怎、怎么这么看她? 齐沅提醒他:“葵水。” 程怀玉:…… 程怀玉将她揽紧了些,轻拍着她:“睡吧。” 齐沅见自己猜错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细想他的神态,很快睡了过去。 接到宫里来的旨意的时候顾盈安还有些不能反应,她迷茫的应了下来,等到程望回来的时候立刻迎上去:“这个时候,淑妃娘娘怎么突然要我带沅沅入宫?” 就快过年了,谁家不是在采买年货筹备过年? 程望想起来满月宴时候圣上偶然的心不在焉,叹了一声:“是齐先生。” 他们不能说景山居士,只以“齐先生”代指齐修。 齐修当年为了护卫圣上,死状凄惨,他看了都做了几天的噩梦,更何况是被保护的亲眼看着齐修死去的圣上? 这么多年,因为“景山居士”云游四海,圣上好了许多,齐家人有意保护齐沅,圣上也没有再关注齐家,去年怀玉成亲,圣上这才恍惚想起来齐修还有一个女儿,正值大好年华,使人添了许多真金白银的礼。 圣上来看他孩儿是在众人散过之后才来的,他后来问过了,那个时候齐沅正在亭子里摆了炭盆与她的朋友们喝茶聊天。 顾盈安听他说“齐先生”,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程望安慰她:“瑶儿在,安心。” 程瑶是淑妃,到时候是在她的宫殿里见面,她知道“齐先生”的事,会做好准备的。 乍然听说要进宫,齐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顾盈安笑着道:“你应当知道吧?怀玉的姑姑是当今淑妃,她知道府上添了三口人,心里记挂,这才求了恩旨,让咱们带着孩子去给她看一看。” 原来是这样,齐沅放下了心,好奇道:“那到时候需要行什么礼啊?” 顾盈安:“……” 她回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来该行什么礼,咳了一声:“那不重要。” 齐沅:“……” 晚间程怀玉回来,齐沅扒住了他:“程怀玉,你姑姑要见我,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啊?” 程怀玉探手将她抱起来,齐沅看着不远处的春桃春月,捶了他一下:“你放我下来啊!我又不是明竹!” 程怀玉闻言换了个姿势,将她打横抱起,低头看她:“这样呢?” 呢什么呢啊?! 齐沅被他这么一搅和也不紧张了,看着床腰上一用力就滚了下去,程怀玉怀里瞬间空了下来,他俯身按住她:“软软这么迫不及待?” 什么就迫不及待啊! 她把鞋子蹬下去,踹上了他的胸膛:“不许过来!” 程怀玉握着她的小脚,还没什么样,齐沅就笑起来:“你放开我啊,别碰我脚心,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啊——”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程怀玉才把手挪上去,将她的罗袜褪掉,细细摩挲着她精致的脚踝,他这样慢的动作,让齐沅心里有些慌:“你、你放开……” 程怀玉展颜一笑,齐沅被迷的五迷三道,等恢复神智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衣服还没脱完,兜衣都还挂着,她推了推程怀玉:“不行……把兜衣解开……” 他总爱那么作弄她,不解兜衣等结束后上面肯定都湿透了,这可是她沐浴之后新换的。 程怀玉的衣衫倒是比她整齐多了,齐沅见他假装没听见,打算自力更生自己解掉带子,她的手飘飘摇摇的举起来,刚刚探到后颈,就被他捉住拿了下来,齐沅听到他沉沉笑了一声:“软软想做什么?” 齐沅看他这么坏,咬了他一口:“我要解开兜衣!” 她正咬在他侧颈上,程怀玉摸了摸,无奈:“软软,下次换个地方咬好不好?” 齐沅不理他,抽回手接着解带子。 这次他倒是没捣乱,齐沅顺利的把兜衣拿掉,上面只浸湿了一点点,她舒了口气,却全然不知自己此时是一副什么样子。 最后两个人都衣衫不整,齐沅瞪着眼睛看着她裳裙上的痕迹,委屈极了:“你给我洗干净!” 这是新的裳裙,她才刚刚穿了一天,上面就沾上了他的那东西,便是擦干净了,她也没脸再穿出去。 程怀玉最后有些失控,他看着那痕迹,按了按额头:“我赔软软一件新的,好不好?” 噫,财大气粗,了不起哦。 第二日一早齐沅就被双雁叫了起来,程夫人身边的宋嬷嬷过来,为她上了妆。 齐沅长这么大第一回 接近皇城,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宫墙,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她给自己鼓气:不用怕,齐沅,是去见程怀玉的姑姑,不会出事的。 程夫人穿的是一品夫人命妇朝服,看起来整个人都庄严不少,她见齐沅看过来,安抚她:“只是见一见怀玉姑姑罢了。” 两人到了尚德门下了马车,乳母们抱着三个小孩子,将他们搂的严严实实的,抱着桃枝垂着头跟着人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轿辇才停下,程夫人下轿,宫人俱是行礼。 顾盈安此时看起来稳重又端庄,齐沅跟在她身后,也觉得安心起来。 淑妃听闻宫人来报,站起来等着,珠帘挂起来,果然是她只见过几次的嫂嫂:“臣妇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 淑妃连忙把她扶起来,见着后面还有一个年轻妇人,确是与当年的齐大公子有些像,心下一时也有些复杂:“这就是怀玉的夫人吧?果然标致。” 齐沅乖巧起身,淑妃这才一一看了三个孩子,先夸了程怀玉的儿子,看到她的侄女们,不由捂着唇笑了出来:“可跟怀玉小时候差不离呢,果然是兄妹。” 淑妃坐在上首,顾盈安坐在她一边,齐沅便坐在下首,淑妃与顾盈安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她浸淫宫闱这么多年,说着说着便也说了一个多时辰,齐沅笑的脸都有点僵,正想偷偷活动一下表情的时候,外面便高声道:“陛下驾到——” 齐沅:“……????” 不是只是看看孩子吗?? 怎么皇帝会来?? 李光那日从在程府只是远远看到,便认了出来他的女儿。 实在是像。 他看着屈膝行礼的几人,在原先淑妃坐的位置坐下:“平身吧。” 淑妃便坐在之前顾盈安坐的位置,齐沅微微垂着头,一动不敢动。 这样低眉敛目,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又有些像祝覃。 李光想起自己亏欠他们一家三口良多,一时说话也慢了下来。 淑妃对当年内情并不怎么清楚,问她哥哥他也三缄其口,她看李光明显心不在焉,聊的更日常了。 齐沅始终都在闭嘴安静,快午膳了,淑妃不好留人在宫中用膳,李光也没有留,他看着程家婆媳两个带着淑妃的赏赐出了瑞丹宫宫门,眸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盈安直到重新上了马车才彻底放松下来,齐沅见她这样,反而更习惯:“母亲累了么?” 顾盈安捏了捏腰,蹙眉:“唉,人不服老不行啊,只端了那么会儿架子,腰就有些跟不上了。” 她说完,打了个哈欠,喃喃道:“沅沅,我睡一会儿,你看着点儿我啊。” 齐沅便认真看着她,马车停下来,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母亲,母亲,到家了。” 顾盈安睡眼惺忪,她迷迷糊糊看着齐沅,恍惚又把她认成了齐大夫人,她听着她的声音,分辨出来这是自己的儿媳妇。 她当年只是随程望去过几次齐府罢了,见齐大夫人的次数也不多,看到尚且会恍惚,不知道今日陛下看到她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齐软软:我的衣服!!!! 程怀玉:买新的,别生气。 第72章 除夕 这一个新年比去年热闹多了,双雁看着舟远贴窗花,指挥他:“歪了,歪了,往左边一点,不对,右边一点……” 舟远愤而转头:“你能不能看准点!” 双雁还是老老实实的:“我在努力看准了。” 舟远:“……” 齐沅手下不停,听着外面的声音,笑出了声:“双雁可真实在。” 程怀玉在一边看着她剪窗花,将她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软软竟然这么厉害。” 齐沅颇为自豪:“那是,我跟你说我特别爱剪窗花,也就每回过年你都被程大人接回去了,不然你就能早点知道我还有这个技能了!” 她把手上的剪子放下,把手上的红纸摊开,多余的废料被抖掉,她举起来,上面是玉兔折桂。 齐沅美滋滋的看了会儿,感受到程怀玉还在看着自己,心中倏忽闪过一个念头。 她把手上的窗花放下,又拿起来一张红纸,默不作声的剪着,烛花爆响,明竹在他的小床里自己咿呀看着拨浪鼓,她放下剪刀,抿唇温软一笑,抬眸看向程怀玉。 程怀玉被蓦然触动,声音轻轻,仿佛语气重些齐沅就会消散一样:“怎么了?” 齐沅轻合上手指,将手送到他面前。 程怀玉猜着她的意思,抬手放在她手掌偏下位置,齐沅翻手,手上的红纸就掉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着她的神色,小心的一点一点打开红纸。 齐沅见他展开,托腮微微仰头看着他:“喜不喜欢?” 程怀玉看着手上的神似自己的红色小人,一时失声。 他不说话,齐沅也猜的到他的心思,眼睛弯起来,像是盛满了细碎星光。 “欢喜过头了?” 她的这句调侃中含着轻浅笑意,程怀玉的眼睛没有离开那纸人,慎重颔首:“是极欢喜。” 听是一点也听不出来,齐沅又拿起一张纸,打算再剪一个,眼前突然出现只手,轻柔的握住了她的手。 齐沅还以为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却认真道:“仔细伤眼。” 只剪了这么一会儿,哪里就能伤着眼了? 齐沅腹诽着,放下了纸与剪刀,反手捏了捏他的手:“不剪了,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他们晚膳才用过,这会儿也没到他们平日安置的时候,明竹这会儿也没了声,应当是睡着了。 程怀玉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就这样。” 就这样? 齐沅伸手环抱住他,靠在他身前,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默默无声。 乳母想进来把明竹抱走,只是他们在外头还能看到两位主子被烛火映在窗户上相依相偎的身形,春桃春月和双雁舟远四目对视,谁也没胆子进去打扰他们。 程怀玉心中宁静,正打算开口打破这静谧的时候,低头一看,怀中的宝贝已经垂着头闭上了眼睛。 他轻缓的把她抱起来,在床边坐下后她仿佛嘤咛了一声,程怀玉又轻轻拍了拍,哄的她的呼吸有绵长起来,他掀开被褥,把她的衣服鞋子脱掉,将她放了进去。 程怀玉为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又看了好一会儿,手背凑到她面前,与她的脸颊若即若离,她仿佛是感觉到什么一样,头一偏,柔滑温软的肌肤就与他的手背相贴。 他摩挲了两下她的脸颊,收回了手,这才去看孩子。 孩子的确是睡着了,唇角的弧度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程怀玉手背上还有他母亲的温度,他抿了两下唇,做出了方才他母亲做过的动作,头一偏,肉乎乎的小脸埋在了程怀玉的手背上。 新岁雪冬寒夜时,胜却人间无数春。 第二日是除夕,齐沅睡得早,醒的也早,她睁开眼睛,程怀玉少见的还睡在她旁边。 齐沅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她收回手,微微撑起身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程怀玉就醒了。 她又顺着他的动作躺了回去,程怀玉朦胧察觉到手臂上的重量消失才醒了过来,他揽着她,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软软醒这么早?” 齐沅听着他话语中的沙哑,有些稀奇:“原来你刚睡醒时的声音是这样的。” 程怀玉没发觉有什么不同,他说了句话,就彻底醒神,反倒是齐沅面上还有些困,懵懂又娇软。 漱口茶的确是个好东西,齐沅放心的回应他,与他交换了一个温柔又缠绵的吻。 齐沅搂着他的脖颈,动作间仿佛触碰到什么,愣住:“只、只是亲了会儿……” 他怎么就……? 程怀玉:“……” 他组织了下语言,道:“不是因为我们……这样……才……每日晨起都会如此,软软……不必在意。” 是这样吗? 齐沅不懂,她见他面上好像是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暂且相信了他,起身穿衣服。 齐沅与顾盈安一起定着年夜饭的单子,程望看着齐沅,眉头紧蹙:“圣上意欲补偿她。” 补偿?怎么补偿?补偿什么? 程怀玉神色淡淡,程望却没有再言其他。 晚间齐沅靠着程怀玉,外面灯火通明,天灯也飘在寂寥星空中,齐沅把玩着他的手,开玩笑一样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与你躺在一起,想着你是不是在想别人,气的一晚上没睡着觉。” 程怀玉知道她是在胡说,他嗯了一声,齐沅却讲上劲儿了:“然后,你不是很早就起来了么,我也没有再躺着,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出了半天的神。” 程怀玉皱眉:“你一夜未睡?” 齐沅没发现他话中莫名的意味,点头:“难受,所以睡不着。” 程怀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你那夜没睡,我以为你会在我起来后再开始睡。” 齐沅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程怀玉摩挲着她的指节,低低叹道:“那个时候,你若是睡着了,会那样老实么?” 他那夜其实是想等着她翻进他怀里,他还想再搂一搂她,结果她那一夜没有睡,他们两个人,同床无眠,等到了冷月落下。 齐沅不知道他的想法,自己的小脑袋想到了别的方面:“啊……你这么说,岂不是你也一晚没睡?” 程怀玉没说话,这就是默认了,齐沅回想起那个时候,她那个时候其实也没有多么冷情,虽然她想的是与他同床心中不会再悸动,但是那一整晚她都在想程怀玉,从他们小时候认识起,想到了他对她说“我娶你”,没有别的想法思考,就只是单纯的回忆。等到他起身,她才从回忆中抽身,跟着起来。 齐沅又回想了刚刚程怀玉的话,明白了:“你那个时候起身,是想让我再接着睡,是吗?” 她那时以为他是真的睡到了平日起身的时候,自然的穿衣服走人。 就像他前一晚说的一样,只是因为是除夕,所以才与她一同睡。 她那个时候怎么这么傻啊?他都发现她装睡了,她却没有发现他没睡。 如果发现了,那她一定会想他为什么不睡的,说不准她就能想出些什么门道呢? 她想着,没有说话,程怀玉见她有些懊悔模样,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软软可还涨的厉害?” 齐沅耳中突然出现这句话,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懵懵的啊了一声。 啊完之后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脸一下红透了:“你怎么问这个呀……” 程怀玉脸色不变:“如果难受,我也可以帮忙。” 他、他帮什么忙??!! 齐沅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反而被他揽的更紧了。 她想要打消他的念头:“别了吧?程怀玉,我们还要守岁呢……” 程怀玉似乎被她说服一样:“对啊……守岁。” 齐沅的心还没放下来,他的下一句便紧随其后:“可是软软不是觉得没事做么?” 齐沅:“……” 但是她也不想被他……那样啊! 齐沅最终还是被程怀玉哄的上了床,哀求着把夫君、程郎、怀玉、哥哥都喊了一遍,却不知她越这样可怜兮兮的求他,他越失控。 程怀玉侧身搂住她,呼吸渐渐平复,轻缓的吻着她,齐沅哭都哭不出来了,手也抬不起来,想要推他都做不到,软嗒嗒的举起来,又柔柔的倒在了他的胸膛上,完全背离了她的本意,仿佛撒娇一样。 “我……亏我从前还觉得你、觉得你清心寡欲……你这个人……” 这话里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声音又柔又带着暧昧的沙哑,程怀玉心知不能再继续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只得离她远了些,安抚她:“软软哪里难受?腰酸么?” 齐沅哪里都难受,总觉得他还伏在她身上,骨头缝里都打着颤,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她艰难的翻了身,自己扯上被子,不理他。 程怀玉提醒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他默了会儿,道:“软软,这床被子也要拆洗了。” 拆洗?为什么? 她想了会儿,眼睛渐渐睁圆。 程怀玉见她转了回来,知道她想起来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齐沅把被子又掀开,原本白嫩肚皮上的液迹已经不见了大半,被子上倒是沾了不少。 “你烦死了!” 程怀玉任劳任怨的为她擦拭干净,又把被子擦干净,齐沅又蹬了他一脚:“你、你下次……” 她话说出口,也说不下去。 那种时候,他能及时抽身已经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了,齐沅安慰自己,在肚子上在被子上,总好过他控制不住,她再怀个孩子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Q:程先生,请问你对于现代的避孕措施有什么看法? A:天才发明。 第73章 生辰 去年齐沅的生辰借着怀胎的名头,只简洁的办了个家宴,连施笑他们也没请,今年用的原因是小辈普通生辰,不必大肆操办,请的人并不多。 萧曜有够感慨:“这么一转眼,沅沅也十八了。” 施笑附和的话还没说出口,萧曜又道:“笑笑也十七了,笑笑你觉得婚期定在哪一月份好?” 齐沅嘲笑他:“笑笑年底才十七呢,你不如等到明年再提婚期的事。” 萧曜被噎住,张了张嘴,最后委屈的看向了施笑。 施笑:“……” 她清了清嗓子,大发慈悲:“姨母前些时日去礼佛,顺便还做了些事,你不知道么?” 萧曜这才重新笑起来,他当然知道,他娘去礼佛,还去合了八字,回来后笑就没消过,想来是他与笑笑八字相合,极为般配。 齐沅看他们对视,觉得牙酸,别开了眼:“不知道沐南歌到了没有。” 沐南歌过了年就要投军,卓冉一向向往征战沙场,瞒着她娘威胁沐南歌把她一起带了去,敬和长公主等了几日等不到她女儿回公主府,使人去问,沐南歌继母虚情假意道是他们夫妻情深,一起奔赴战场了,若有什么不好,那也是一对儿鸳鸯在一块儿,听的公主府的人当场就训斥了她,回去禀告了敬和长公主,敬和长公主没听完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先使人去惩治了沐南歌的继母,这才连声喊着让人去追,看样子大约是没追回来。 萧曜这才正经道:“虞国不安分,我看他们是想成为虞州,沐南歌探到了风声,应当是往那边去了,这才一个半月,公主府的人追到了余磬山,再也探查不到踪迹,这才有人回来给公主府报消息。” 施笑抚着镯子,若有所思:“虞国俯首称臣这么多年,怎么这时候开始有异动?” 拜武安侯所赐,他儿子现在对于政治敏感了不少,萧曜啧了一声:“你没觉得端王不对劲么?” 施笑闻言回想了一下,紧锁眉头:“不会吧?就算他母族倒了,邓大人因为科举舞弊被革职查处,他手底下也还有其他筹码啊?走这一步,他疯了吗?” 萧曜耸肩:“邓原初初被革职的那段时间,我装模作样偶遇过他几次,愁的都老了十岁一样,我爹也被打击的不行,最近他又恢复了正常,逢人带笑,你觉得是什么让他重燃信心?” 就朝中局势来看,端王并没有值得高兴的资本。 武王起来的太快了,他母族有许多人补了显王那边的空缺,正是春风得意,而端王大半年来一直在倒霉,魏国公府被查处,他少了许多得力干将,再到邓原,他被下狱,他的几个学生也没能逃脱干系,那些人也都是端王费力捧上去的。 再没有办法,他就要被武王踩下去了。 那也不至于勾结外敌来算计自家的江山,齐沅想起来之前听说的事,道:“我听说圣上之前遇刺,有一个皇子以身救驾?” 施笑也听说了:“对,听说圣上都不认识他,问他是谁,他自称儿臣,圣上身边的王公公才想起来圣上是有一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在冷宫长大的孩子。” 萧曜最近一直沉迷润物无声的告诉他爹端王不行,还没有听说这件事:“是么?” 施笑点头:“而且稀奇的是他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按理来说应该是瘦小又嶙峋的,可是他体格健壮,看起来骁勇铮铮,与圣上年轻时候极像,在查明他的确是皇子后,圣上直接给他封了王,赐号燕。” 这经历也太过草率又离奇了,萧曜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齐沅也觉得这封王弄的跟儿戏似的,她逗弄着刚刚会爬的明竹,随口道:“这救驾跟我们路边救个人怎么能一样?圣上的命怎么不值一个王位?又不是别人家的儿子。” 是他自己的儿子,封王也封不出来异姓王,怕什么。 他们这边聊着天,那边李风明带着李月清过来了。 李月清比他们去年赏花宴时候看到的要好上许多,笑起来也有了些力度:“小程夫人生辰吉乐。” 齐沅他们起身回了礼,双雁又添了凳子,李风明刚刚坐下,顾婳也过来了:“表嫂好。” 施笑萧曜与李风明他们不怎么熟,顾婳只与齐沅熟,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聊的便表面家常了一些。 去年徐侧妃给李月清张罗亲事,寻的都是品行有口皆碑的人,不拘门户,只要家里关系简单,没有腌臜事,她就都纳入了备选名单。 李风明还记得自己查到那个衣冠禽兽是怎么蹉跎自己妹妹的,再看徐侧妃的名单,一个都看不上眼,好言劝了徐侧妃许久,才终于打消她的念头。 他们镇王府又不是养不起李月清,李月清还是郡主,便是不嫁人,又有谁能置喙什么? 聊到亲事,李月清也不着急,顾婳也不着急,她先前定亲的对象另有他爱,他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要她成全,那个女子背着他来寻她,求她不要同意退婚,两个人配合的凄美动人,是个心软的贵女恐怕就要成全他们了。 顾婳嫁衣都绣了一半了,见此也没有歇斯底里,平静的答应了退婚,然后在某一次他们两个都在的宴会上给他们下了药,她在京中结识的闺秀为她不平,替他们大肆宣扬了这一桩丑事。 一个高门嫡子,一个低门庶女,他们俩所有的谋划都才刚刚开始,便以一顶粉轿入府了结。 她父亲气坏了,搜罗了几个月那男子父亲的把柄,前些天刚刚联合关系好都御史一并参了上去。 李风明听施笑说起顾婳平白被恶心了一顿,有些同情她:“你要是不解气还可以寻人把他套上麻袋打一顿。” 李月清:“……” 齐沅:“……” 顾婳看起来就如齐夫人试图将齐溪□□成的大家闺秀一样,端庄一笑:“现在不太稳妥,等他父亲的事尘埃落定,我会把事情告诉我哥哥。” 然后让她哥哥去给她出气是吗……? 齐沅算了一下:“你今年岂不是快十七了?” 她与程怀玉成亲的时候顾婳刚及笄,现在修竹都会爬了,平白耽误了这么久,算什么事。 顾婳不甚在意:“母亲拿不定,我不急,嫁人么,不重要。” 李风明看着李月清,赞同开口:“女子也不一定就要嫁人,谁知道会不会遇上什么豺狼虎豹。” 程怀玉回来,正听到这一句,眉头一跳,抬眸看过去。 李风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不经意回头,看到程怀玉立在那儿,吓了一跳,自从回来后,他还没有见过程怀玉,他长身玉立,看起来只比前世要年轻些,沉静的看过来,让他心里一抖。 程怀玉从他身旁经过,走到齐沅旁边:“我来抱他吧。” 明竹虽然还没满周岁,但是也不轻,齐沅又是闺阁女儿,抱他没一会儿就胳膊酸。 李风明看着程怀玉抱着儿子在前面,心里总有一种违和感。 他见过他三两句定人生死的样子,现在这样平和,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手上抱着儿子,旁边跟着妻子,脚步漫漫,岁月静好,总觉得哪里不对。 程怀玉不知道齐沅知道了多少,他摩挲着手下匣子上的雕花,静静想着。 齐沅看着儿子睡着才回来,她看到程怀玉手下的匣子,有些意料之中的惊喜:“这是我的生辰礼吗?” 她小跑过来,覆上他的手。 程怀玉拉着她的手,她便用左手打开匣子。 是一枚碧玉簪。 同样是很好的材质,不同的是雕的好像进步了些,齐沅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好看!程怀玉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她左右亲了程怀玉两下,这才拿起来簪子坐到梳妆台前。 程怀玉走到她身后,看着她自己解掉发髻,开始重新梳发,拾起她的发尾:“今日不早了,软软还要试么?” 齐沅抽回自己的头发,仰头看他:“当然啦,这是你亲手做的呢。” 她生在盛夏,此时身上也不过一件轻薄的绸衣,一件碧玉纱衣,抬手时袖子便滑了下去,半截玉臂都露了出来,在这灯火映照下愈显莹润。 齐沅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把碧玉簪簪了进去,左右看了看,继续夸他:“程怀玉,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什么都会?” 她心情好,又把簪子拔下来,一头如瀑长发披散开,就这样转身抱上了程怀玉:“我要奖励你一下!” 程怀玉料到她会这么开心,心里也有了准备,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奖励”他。 齐沅累极了,她朦胧间感受到程怀玉在为她清洗,下意识的依靠他,程怀玉此时才问出来今日一直想问的事:“软软似乎与嘉和郡主交好?” 嘉和郡主? 齐沅迟钝的反应了会儿,摇头:“不太熟……” 程怀玉耐心的问她:“镇王世子呢?” 齐沅重复他的话:“镇王世子?” 程怀玉嗯了一声:“软软今日也请了他,为什么?” 齐沅错乱困乏的大脑理出来一个与程怀玉初衷南辕北辙的想法,她勉强睁着眼睛,笑起来:“程怀玉,你吃醋啦?” 程怀玉:“……?”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隐瞒的事,哄骗她:“有一点。” 他嘴上说有一点,实际上肯定连醋坛子都打翻了,齐沅摸着他的锁骨,偷偷笑了会儿,才哄他:“你吃他的醋干嘛呀……” 她使了些力,圈住他的脖颈,附在他耳边,轻轻柔柔道:“我偷偷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他们两个人这时候还在浴桶里,赤诚相对,肌肤相贴,她说着话,呵出的气仿佛也带着晕人的香,让他不自觉紧绷着。 “镇王世子,他是我表哥……表了两代的表哥……” 齐沅说出来,想要看他的表情,只是身子实在疲累,她的眼睛渐渐合上,嘴里嘟囔着:“所以……别吃醋……呀……” 程怀玉搂住她,没有让她继续下滑以致呛水,心里略稳了些,看来她只知道她母亲是镇王表妹,其余的镇王并没有与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碧玉簪是前世齐软软的十八岁生辰礼,那个时候程怀玉外放到别地做官,看着碧玉簪喝到醉过去。 第74章 救驾 夏末秋初的时候,宫里突然要办宴会,齐沅也被邀请在列。 施笑刚刚与萧曜完婚,他们成亲那天武安侯不在,武安侯夫人也没管他,直接让人接着唱词,自己受了他们俩的“一拜高堂”,乐的嘴都合不拢。 齐沅随着程怀玉进了宫,见到乖巧跟着武安侯夫人的施笑,偷偷的挤眉弄眼,施笑一概不应,反倒是萧曜有些脸红。 程怀玉与齐沅坐在程大人程夫人的身后,等到贵人们到了,程怀玉从行礼到坐下,一直都握着齐沅的手。 齐沅有些奇怪:“怎么了?” 程怀玉不知道圣上为什么要办这么一场宴会,但是他心里总是不安宁。 这股不安宁在毛手毛脚的宫人不小心泼了齐沅的衣裙后达到了顶点。 宫人跪在一旁,一个小太监过来:“小程夫人可与咱家来,殿后有空房,咱家与上头说一声,您去换一换衣服可好?” 程怀玉牵住齐沅的手,冷眼看他:“我与夫人同去。” 小太监也没不同意,他走在前面带路,齐沅被程怀玉的态度弄的也紧张起来,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今天你一直不对劲。” 程怀玉只紧了紧手,仍旧没有出声。 这位置不是什么偏僻处,外头也都有守卫,宫人有序的从这里经过,绕去殿前。 即便是这样,程怀玉还是不放心,跟着齐沅进了房间,那酒水只泼了一些,湿也只湿了一层,因此齐沅当着程怀玉的面脱衣服,也没有害羞,她系好衣带,转了个圈:“有问题吗?” 程怀玉没有看出来问题,他牵着齐沅出来,想原路返回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那个小太监。 他的心提起来,表情更加冷肃,齐沅没见过程怀玉这样,也谨慎起来。 “抓刺客——” 刺客? 这一宫殿后面是开阔的平地,声音越来越近,齐沅也偷偷拔下了一根金钗收于袖中。 他们要回到前殿,只能从声音来源处绕过去,可是照他们喊的来看,那刺客正从那里往这边过来。 程怀玉当机立断拉着齐沅奔上长廊,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跑开。宫殿深深,程怀玉抱住齐沅,听着外面的声响。 仿佛有一道人影从门前闪过,程怀玉与齐沅对视一眼,等了半个时辰才带着她出来,想要回到前殿。 虽然这里处处对称,但程怀玉还是记得他们是从哪边过来的,他转弯,看到面前景象,停住。 一穿着宫人衣服的女子正拿着匕首搁在太后的脖颈上,听到声音,表情立刻凶狠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想要救她?” 他们没看到便也罢了,现在看到了,就不能弃太后于不顾,否则等圣上追究起来,连带着程大人都要遭殃。 程怀玉护住齐沅,冷声道:“你是何人?所谋何事?” 宫人笑起来:“我?我一个普通女子罢了,仇家有点大,逮不着皇帝,逮着太后也是一样的。” 程怀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她如果是来寻仇的,那么此刻就不该与他废话,而是直接了结了太后的性命,然后逃之夭夭。 宫人昂起下巴看着程怀玉:“我看你也是个官,怎么,怕不管她会被皇帝追究?” 程怀玉陈述道:“你躲在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锦衣卫发现,深宫重重,你又能躲到哪里?不如此刻束手就擒。” 宫人像是闲话家常一样:“杀了她再被抓,和现在被抓,怎么能一样?你当我傻么?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更不对了,她如果是想要泄愤,就会动手,如果还想活,就会挟持太后以求生路,现在这样不伦不类,让人摸不透她是怎么想的。 程怀玉反问:“你如果还想活命,那么你就更应该保证太后娘娘的安全,等出了宫,你也不一定就会死。” 宫人恼怒道:“我要怎么做,还需要你来教?!” 太后根本不敢说话,齐沅也知道他们必须要救出来太后,绷紧了神经道:“你说天家与你有仇,是什么仇?” 宫人这才正眼看她:“你是什么人?他的夫人?” 齐沅递给程怀玉一个安抚眼神,看向她:“是。” 齐沅还没来得及再说别的话,四处搜寻的侍卫们就赶到了,宫人这才展现出功夫,齐沅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宫人掳到面前,程怀玉心中一窒,还没来得及踏出脚,那宫人几个动作匕首就掉到地上,人已经踏上宫顶,消失不见。 齐沅:“????” 太后演了半天的戏,这时候才放松笑起来:“你是个好孩子,刚才多亏了你啊。” 齐沅:“??????” 她有些迷茫:“啊?不是……我?我……啊?” 齐沅被太后拉着带回了前殿,众人原本被“刺客”惊的都严阵以待,打算随时以身救驾,这时候见到太后牵着一个小妇人进来,都尉随后请罪:“属下守卫不力,致使太后受惊,请陛下降罪。” 太后把齐沅牵到自己位置上,看向李光:“皇帝,刚刚就是这位小夫人勇斗刺客,保护了哀家,你可要好好赏赐她啊。” 齐沅简直满头问号,她虽然是想保护太后来着,但是,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李光见事情圆满完成,笑起来:“该听母后的,你是哪家的夫人?” 程望以为真是齐沅救了太后,丝毫不心虚的站起来:“是小儿的夫人,程齐氏。” 程怀玉内心复杂极了,他想起来年初时候他父亲说的“补偿”,又想起来前段时间的救驾封王,隐隐猜到皇帝想做什么。 李光心里赞赏了一句程望,接着道:“母后此次能够安然无恙,全靠你儿媳聪敏慧颖,朕心甚慰。” 接下来李光说了半天要赏齐沅什么,封诰命夫人仿佛有些不合适,程怀玉的官阶还不足以为齐沅封夫人,淑妃便道这孩子可怜,从小跟着婶母长大,连父母的面也没见过。 这话太突兀了,程望也察觉到了这件事好像有些不同寻常,他刚要说话,李光便道:“既然如此,朕便封你为郡主,赏封地食邑,不入皇家玉牌,也让你从此以往有木可依,可好?” 他说的是“可好”,齐沅听着,却像是“甚好”,这里离程怀玉太远了,她看不清程怀玉的神色,不知道要不要应下来,程望已经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淑妃笑了笑:“这孩子,承蒙天恩,恐怕还没反应过来呢。” 齐沅听淑妃说了这话,才叩首谢恩。 总之就是皇帝想封她为郡主,为此不惜拉上了太后演戏,齐沅听着恭贺声,表情虽然冷静了下来,心里却还惶然,直到回到程怀玉身边才舒出了那口气。 程怀玉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皇帝的这番操作,见她好像心绪不宁,低声哄她:“软软此后便是郡主了,以后还要仰赖软软多多顾我。” 齐沅挠了他一下:“我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受着就有愧。 等出了宫门,施笑才过来,拉着她立在马车旁道:“软软,我听陛下说‘有木可依’,他或许是想要补偿你。” 齐沅被她这么一说,想起来齐公子是随圣驾出行时出的事,恍然明白过来。 她的父亲因为陛下而丧命,母亲难产而亡,她因此自幼失恃失怙,这么多年过去,他想起来齐公子还有个女儿,心中愧疚,所以搞了这么一桩事来封她为郡主,让她以后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被人欺凌。 齐沅不太想要这补偿,抱怨道:“这补偿算什么呢……我想起来这郡主名头,就想起来我爹是怎么出的事,太糟心了。” 施笑无奈:“他不知道你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人,这样一来,以为你找不到原因,他不但能消除愧疚,还能让你心安理得得到好处,一举两得,而且之前燕王救驾被封王,这次你救了太后,封个郡主,其他人也不会多惊讶。” 齐沅蹙着眉,没有看到程怀玉已经走近。 程怀玉是想来说武安侯夫人在催施笑回去,没想到会听到她们说出这番话。 施笑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一看,程怀玉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武安侯夫人在催你回去。” 齐沅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你干嘛呀,悄无声息的。” 施笑又看了齐沅一眼才走,不过齐沅在看程怀玉,没有接受到她最后传递的信息。 程怀玉扶着齐沅上了马车,齐沅还没发现他的异常,接着埋怨他:“下次别这样了好不好,真的吓到我了。” 程怀玉道了歉,仍旧沉默,齐沅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啊?” 直到回到他们的卧房,程怀玉才道:“软软……知道了?” 知道什么? 程怀玉看她糊涂,问的直接了些:“你父亲……” 齐沅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告诉他她父亲是谁,不过听他的话,他显然是知道的。 程怀玉没有想到她会知道,他没打算告诉她,她的父亲有那样的盛名,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齐沅看着他唇角抿着,眉梢隐隐有着忧虑,心思回转间明白了他在忧虑什么。 他知道她父亲是谁,却没有与她说过,甚至在此时还在为她忧愁,齐沅心下柔软,她抱住他的腰,枕着他宽平的肩膀:“程怀玉,你怎么这么好啊?” 程怀玉搂住她,慢慢问道:“软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沅便与他说了那夜做的梦:“我当时醒来,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不知不觉就哭睡过去了。” 程怀玉心里像是被一个小小的齐沅咬了一口一样,又疼又怜,齐沅再提起来,心里也不好受,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我有几次做梦梦的都可真了。” 她说起来梦到的小时候,又笑他:“你那时候其实是在等我来吧?我抱你脖子你是不是心里特别欢喜?” 那个时候的确是,程怀玉没有否认,低吻着她的发顶,被她察觉到,两个人若即若离的吻着,齐沅被撩的正想要追上去吻他,反被他攻城掠地,最后不知今夕何夕,莫名其妙的声音也自己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Q:小程夫人,请问你当时是怎么救驾的呢? A:当时刺客手太快了……我没看清她做了什么,匕首就掉了,然后她突然就飞走了…… 皇帝:这段掐掉,还是不要采访她了,采访侍卫吧。 侍卫:小程夫人女中豪杰!一招xxxx把刺客掀翻在地,又一招xxxx伤刺客心脉,最后刺客愤恨的瞪了小程夫人一眼,逃之夭夭! 京城众人:惊!小程夫人武功盖世,真为怀玉公子的人身安全担忧啊! 齐软软:…… 程怀玉:…… 第75章 完结 册封郡主的旨意是三天后下的,封号嘉敏,封地齐川郡。 齐沅拿着圣旨,看向程怀玉。 她不喜欢这圣旨,没有多看,传旨的公公见到,还在心里赞叹这样的风范果然是齐先生的女儿。 程望接过的圣旨有十几张,程府有专门放圣旨的地方,程九接过圣旨,齐沅这才仿佛把烫手山芋丢掉一样放松起来。 明竹的周岁很快到来,程夫人很热情的帮忙布置了抓周的东西,她甚至把小型花盆都搬了过来。 齐沅放了程怀玉常用的笔在上面,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话本放上去,而是放了本游记。 程怀玉放的是一把琴,齐沅问他为什么,他少见的揶揄笑道:“我想放的那支笔已经被软软放上去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随便放一个。” 卢靖安把少年时极爱的那把匕首放了上去,齐沅偷偷拽了拽程怀玉的袖子:“这是不是当年划破你衣服的那把匕首?” 程怀玉看了两眼,点了头。 齐沅有点害怕那么锋利的匕首会伤到明竹,但是明竹也没什么大力气,想来到时候就算他抓到匕首,也抽不出来。 萧曜放了本最近在读的史书,施笑则放了她小时候母亲为她求来的平安符。 镇王府来的是徐侧妃,放的是一枚玉牌,说是李月清在治病,李风明寸步不离的陪着,两个人过不来。 顾婳放的是一把剑,她浅浅微笑:“儿时有人欺负我,我冲回家把这把剑拿出来,还未出鞘那人就被吓跑了,这把剑我带在身边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动过,但是意义是在的。” 林林总总摆了半个厅,明竹已经会走了,他被放下,下意识就想去找齐沅,齐沅忙蹲下接住他,哄他:“不是要找我,明竹乖,你看地上有许多东西是不是?有没有你喜欢的呢?” 明竹显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他感觉到齐沅在把他往前推,是要让他往前走的意思,便摇摇晃晃目不斜视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尽头,才回头看向齐沅,眼睛弯弯的,极为得意的模样。 其他人被逗笑,他也跟着笑起来,程怀玉也蹲下,冲他招手。 明竹便又走回来,走到他爹面前,又想要抱抱。 程怀玉把他转了过去,指着地上道:“明竹看到了吗?地上有许多东西,明竹不想踩坏什么,就把它拿起来。” 明竹在认得出齐沅后有段时间很爱缠齐沅,晚间也要闹着见齐沅,齐沅与他在床上玩,他走路不稳,时常会踩到齐沅。 程怀玉那段时间也忙,因此在某天回来后亲眼见到他儿子踩到齐沅的手后好好的教育了他一顿。 明竹看着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踩过了程怀玉的笔,又踩过了萧曜的书,踩到匕首的时候步子趔趄了一下,他绕过了施笑的平安符,蹲在顾婳的那把剑面前玩了会儿,又站起来,把花盆上的花给薅了两朵,片刻后又放回了花盆里。他看到地上的玉牌,好像记得在自己娘亲手上看到过颜色差不多的东西,没敢踩,他走了一圈,累的不行,坐下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齐沅。 什么都没抓,齐沅也没有为难他,伸出了手,他又乐颠颠的扑到了齐沅怀里。 施笑把平安符捡起来,重新收好,笑道:“看来明竹也知道佛物不能踩。” 萧曜有点愁:“不摸笔不摸书,反而摸了把剑,沅沅,我看你儿子将来要从武。” 程家从程怀玉开始往上数五代都是读书人,他不可置否:“从武怎么了?” 萧曜摆手:“不怎么不怎么,就是觉得明竹这名字往后可能不太衬他。” 顾婳笑盈盈开口:“那倒未必。” 明竹午膳后就要歇午觉,乳母把他抱下去,施笑这才道:“本来沐南歌是准备了东西的,只是那边事态有变,他的东西没能送出来。” 萧曜叩了叩桌子:“我寻人把我爹参了一本,他现在在家悔过呢,照端王现在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表现来看,也许我爹很快就要被他舍弃了。” 端王捧出来的“景山居士”其实是个落榜学子,家境贫寒,走投无路的时候被端王看中,修饰打扮了一番,叫他装样子也有一套,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只是这人借着“景山居士”的壳子,在端王需要的时候才出来,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渐渐的便忘记自己是谁,大抵是久贫乍富,到底上不得台面,他在面对一贵女追求的时候没能忍住,与人许了山盟海誓,结果两人卿卿我我被贵女的家人抓了个正着。 端王慌忙赶去,不知道做了什么,总之事情不了了之,那“景山居士”没有再在京城出现过。 “景山居士”可以赴宴可以支持端王,但是不能被人捉奸在床。 端王知道景山居士在自己父皇心里是什么地位,他不拆穿,就是给他面子,如果闹出丑事给景山居士抹黑,恐怕他也难逃责罚。 他费力寻了许久的棋子,又养了这么久,这才用了不到一年,就废了。 几人心照不宣,端王越急越易出错,武王想彻底把他踩下去,燕王没有母族,这样一来,他们这一辈只有他最耀眼了。 萧曜想起来查到的他们曾经想要对齐沅做的事,还有自己爹不知悔改的态度,冷笑:“等他能出去了,我再给他下个药,等他病上两个月,想来端王也差不多该把他舍弃脑后了。” 武安侯对自己儿子根本不设防,他只当自己儿子还是那个傻不愣登的世子爷,萧曜若要动手段,简直是轻而易举。 施笑颇为崇拜的看着萧曜,叫萧曜心中更为自信,齐沅:“……” 简直没眼看好吗??! 晚间明竹又闹着要找齐沅,程怀玉过来,他安分下来,伸出小短胳膊想要自己父亲抱一抱。 程怀玉把他抱起来,他又咯咯笑着,程怀玉抱着他回到卧房,齐沅听到脚步声,还在净面,没有在意。 直到腿上传来熟悉的拉扯触感,这才知道程怀玉把明竹抱过来了。 齐沅弯腰逗着他,想到抓周结果,问道:“他以后真的不从文怎么办?” 程怀玉带他去书房玩过,他对书、字的敏感度远超寻常,因此并不担心:“不从文便不从文。” 齐沅却想多了些:“会不会是因为我啊?我小时候连字也认不得……” 程怀玉宽慰她:“软软怎么会这么想?便是从武又有什么不好?” 明竹只待了一会儿就恋恋不舍的被春桃抱回去,齐沅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程怀玉给按住了,无暇再顾及其他。 在除夕宫宴的时候,八百里加急军报呈至案前,虞国突袭边境,死伤不计,燕王当即出列愿请命出战。 边境打仗,京城上元节却依旧繁荣,齐沅没有心思去逛,程怀玉却很从容:“软软在担心什么?” 齐沅掰着手指头道:“很多啊……担忧我军能不能压制虞国,担忧边境现在如何了,还有沐南歌和卓小姐,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程怀玉伸手把她抱到怀里:“软软不必担忧,都会解决的。” 齐沅疑惑:“我当然是希望都能解决了,但是你怎么这么信誓旦旦?” 程怀玉知道燕王的本事,只是却不能说,他抚着她的手,安慰她:“卓小姐与沐南歌在一处,想必是不会出事的。” 战事在初春时候愈烧愈烈,春猎取消,程大人夜不归宿已经是寻常。 沐南歌抱着卓冉,不断喊她:“卓冉?卓冉?你醒醒,你醒醒!” 这里是与虞国交界的一个小城,战火烧的却不小,沐南歌在这里从小卒做起,守城将领以身殉城后,他便接管了这座城。 子时虞国又来军突袭,卓冉与他并肩作战,天光熹微时对面很才退去,他肩膀上一沉,这才发现卓冉背后中了箭。 “郎中呢?!军医呢?!” 这箭很深,且卓冉中箭已经有些时候,直撑到那时候才倒,箭头取出来,上面绞着的血肉让沐南歌胆战心惊。 “沐校尉,卓兄弟可醒了?” 沐南歌有些颓靡:“还没有。” 先前他的副手过来与他说了当时的情况,他才知道这一箭是对着他来的。 三天了,仍旧没醒。 沐南歌端着药进来,看着已经靠做在床头的卓冉,愣住。 卓冉先看到了他手上的药:“愣着干什么?快把药给我啊。” 沐南歌抿唇把药给她,看着她毫不避讳的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把背露给他,还催他:“快点啊。” 他吸了口气,给她上药。 卓冉没发觉他的不对劲,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沐南歌尽力让自己的目光凝在她的伤处,回答她:“没有异动,我收到了自平丘来的密信,燕王很快会赶到这里。” 燕王大抵是为了战场而生,他一月底赶到上阳,不出一月就把上阳的局势稳定住了,虞国尝到了燕王的厉害,不敢与他硬碰硬,转战原如,燕王便追着他们打,平丘离这里不到两百里,这里再往外,就是虞国。 燕王想要灭掉虞国。 卓冉涂了药,又精神起来,她穿上衣服,沐南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为什么要为我挡箭?” 卓冉自然道:“因为你不能出事啊,周湖需要你。” 沐南歌听到这个回答,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在这里待久了,人也变得糙起来,卓冉休息了没有一个时辰就要起来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况,沐南歌没有拦她。 卓冉在这里是做男子装扮,与沐南歌以表兄弟相称,她一路走过去,许多人向她问好。 到了夜间,沐南歌总是觉得不安宁,他握着刀要出去,卓冉轻易的醒过来,同他一起。 沐南歌登上了城楼,这春夜风柔,他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天际,眉头一跳。 卓冉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神情冷肃:“春日的天不该压的这么沉。” 沐南歌反身下了城楼,唤醒了各部人马,清点人数兵器。 即便他们有了准备,也没有想到这一场仗能打的如此艰辛。 虞国铁了心要在燕王赶到周湖之前开这个口子,攻城组织了一次又一次。 弹尽粮绝,山穷水尽。 沐南歌看着信使乔装打扮离去,哑声开口:“燕王被绊住了。” 这个时候,燕王本来该快到了。 卓冉也丝毫不见当年在京城时鲜衣怒马的样子,她摩挲着鞭子,沉声,“只要再坚持几天,援军就能赶到。” 燕王的确是被绊住了,等他解决完问题,准备接着前进的时候,副将来报:“王爷,路边有一老人身中数箭。” 箭是虞国的箭,他们有了不好的预感,老人被翻过来,他的手仍护在身前,死死抱住,燕王察觉出这老人的不同寻常,掀起他的胡子想要探手寻去,却发现这胡子是假的。 根本就是一个年轻人。 信上有周湖官署的印,燕王吩咐两个人好好安葬他,即刻启程。 虞国将领已经快要暴躁发狂,小小一个周湖,集中兵力打了大半个月竟然还没有打下来,他想起自己上峰交代的话,又愤怒道:“华国卑鄙!明明说好了合作的,现在竟然出尔反尔!” 去年华国有人递消息过来,想要合作,他们虞国不大,将才也少,本来打算安分度日,那边信誓旦旦不需花费多少力气就能让他们虞国国土增加不少,说到时候会有内应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个屁! 沐南歌手下有个能人,原是做爆竹的,他做出来的能够摔地而炸的□□为周湖拖延了不少时间,此刻□□也没了,他颓丧极了:“校尉,怎么办?” 沐南歌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他拍了拍他的肩头,仰头看着被战火熏的灰蒙蒙的天空,想起自己前半生种种过往,表情愈发坚定。 城中将士听沐南歌说燕王不日即将到达周湖,又振奋起来,他们再次迎接了一场攻城,烽火连天,尸身遍地,在城门摇摇欲坠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华国独有的冲锋陷阵的号角声。 “援军到了!!” “是燕王!!!援军到了!!” 沐南歌终于笑出来,举刀高声嘶喊:“将士们!守住这道门,我们个个都是英雄!” “都是英雄!!” 捷报频传,燕王已经攻了虞国五座城池,齐沅终于放下了心,程望也终于能够回程府,程府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程怀玉知道端王勾结了虞国皇族,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此时收到这封还带着战火味道的信,终于能够舒出一口气。 没有证据,骤然说出来虞国会挑起战事,圣上恐怕会以为他是在危言耸听。多年前圣上亲自把虞国打服了,他如果把知道的说出来,圣上会因为自己的威吓失效而恼怒,恐怕并不会多加防范。 他暗示了沐南歌,又给了燕王足够的筹码,他们有了底,到了军中先把内应给揪了出来,这场仗前世打了八个月,燕王灭虞国又花了许久,现在看来,也许盛夏时候燕王就能班师回朝。 明竹跑进来,口中喊着“爹爹”,程怀玉把信收好,抬头一看,齐沅果然刚刚进门。 “他要来找你,我就带他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程怀玉把明竹抱起来,掂了掂,走到齐沅面前:“软软不必如此。” 明竹先进来,他若在处理什么她不能知道的事,便能够提前收拾好。 之前他也说过几次,他甚至根本不收信,齐沅却是看也不看,这次燕王送过来的信实在重要,她照旧这样贴心,反倒让他有些羞愧。 齐沅觉得这样很有必要,她想起听到的消息,又叹:“不知道沐南歌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几个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茶楼的包间包着好浪费钱啊。” 武安侯被弹劾了几次,不知道是被打击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上书要让萧曜继承爵位,圣上竟也允了。 萧曜如今是武安侯,忙的不行,而且施笑还怀孕了,两个人都不能来,她带着明竹,也不好总出门,算一算,他们得有两个月没见面了。 程怀玉宽慰她:“很快就可以再见了。” 他说很快,那就是很快,齐沅不再忧愁,琢磨着明日带着明竹去武安侯府玩。 等到齐沅的十九岁生辰过去,燕王终于班师回朝。 沐南歌被封为怀化将军,卓冉从军的事也没有瞒过圣上,破格晋封她为康平郡主。 端王叛国之事也被燕王揭发出来,有虞国的人证以及物证呈上,圣上气的当即就推翻了案头。 齐沅听沐南歌说着随燕王踏平虞国的事听的津津有味,卓冉终于期盼着向明竹伸出了手,不料明竹对于卓冉腰间的鞭子十分感兴趣,踮着脚伸手要摸,卓冉被他白嫩嫩的小脸迷的立刻就把鞭子取了下来,亲手递给他。 沐南歌看着明竹抓着鞭柄拖着鞭子跑着,卓冉还跟在他后面生怕他被绊倒,心里一梗:“我要借她鞭子玩一玩怎么她就不同意?” 施笑挑眉:“哦?你没事借人家鞭子玩做什么?” 齐沅听着施笑的话也笑了出来:“对啊,你又不会耍鞭子。” 沐南歌:“……” 他沉默许久,还是没忍住开口:“我该怎么做?” 齐沅笑起来,眼中尽是揶揄,施笑也没忍住笑出来,萧曜处理完事就来了,看她们都笑着,沐南歌却竭力镇静,也笑道:“是什么事笑成这样?” 施笑与萧曜耳语几句,萧曜也忍笑:“沐南歌,你也有今天。” 沐南歌已经破罐子破摔,喊了明竹回来,明竹也玩累了,干脆的丢开了鞭子,扒着齐沅的腿想要爬上去。 日暮西沉,明竹跑了太久,已经睡着,齐沅正要说告辞,就听到清雅如雪的声音:“软软,我来接你回家。” 程怀玉接过明竹,拉着齐沅的手,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映的斜长,风不再噪,唯余静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本来这本在软软出月子那里就完结了的,最后一句是“直到许多年后,程怀玉仍旧未知当年为什么要等那么一个月。” 但是!在我写完这句没几天,我就收到了评论! 好振奋!然后我就觉得这个结局太草率了,很多事都没有交代,端王也没死翘翘,如果都放在番外的话,总觉得不能理直气壮打出来“————全文完————”,于是我又多写了几万,这下总算是交代完啦! 完结撒花!撒花!!! (谁能想到这本文最开始只有三个字呢,就是第一章开头的“我娶你”,顺着这句“我娶你”展开了丰富的想象,比如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着另一个什么样的人说之类的,然后巴拉巴拉了这么多把齐软软和程怀玉渐渐的给描绘出来233333) 对了,程怀玉和燕王的联络在他进宫与淑妃说婚事回去的路上,脚步一转,走到没有守卫的地方,在那里暗示了一下,冷宫可不就是没有守卫嘛。 还有萧曜的武安侯,他爹当然不是被打击了,是被萧曜和施笑联手算计了。 程怀玉重生是在齐软软落水那一天晚上,他当机立断去点了聘礼,写完婚书就带着聘礼去齐家了,所以才能赶在萧曜来之前定下齐软软。 最后谢谢所有看这篇文的小天使啦!祝大家生活愉快!学业顺利!事业顺利!大吉大利!想看文的时候都能看到喜欢的文!(别像我一样因为没粮所以自割腿肉23333写文好累好累的!)番外目前就写了一个,是顾盈安和程望的番外,其他的可能要等我忙过三次元乱七八糟的事之后才能抽空写了(┯_┯)大家下一本再见啦TAT 第76章 番外一 顾盈安老实了许久,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么大把年纪怎么还会……还会…… 虽然没有请府医来看,但是她的反应与有程怀玉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她想不动声色的把他打掉,但是程六几乎寸步不离,她根本没机会去药铺。 不就是为了活动自由把程望勾上了床吗……也没几次啊…… 顾文安下朝后拦住了程望,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把自己姐姐从金陵接走的人,但是现在他想见他姐姐,顾府送过去的帖子有如石沉大海,他夫人与女儿就见过她了,他却都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 “程大人,下官有些私事想要与你谈一谈。” 程望并不太想应他,他有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顾盈安本来就想跑,顾文安再去一趟,说不准就出了岔子。 顾文安虽然才来京城,但是并不趋炎附势,也不掺和王爷们的事,众位官员也都以为他是个只做实事的人,现在他突然拦住程望,有些人心里便有了些心思。 毕竟程望是从一品,想巴结他的人多的是,多顾文安这一个也不多。 最后顾文安还是如愿来到了程府,程怀玉与齐沅是小辈,用了饭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顾文安顺理成章提出要去看一看自己姐姐,程望冷着脸带着他去了顾盈安的住处。 顾盈安正想着该怎么支开程六溜出去,就听见程六道了句“大人”。 他来做什么?? 顾盈安现在身上还揣着一个,心虚的不得了,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能躲的地方,只能慷慨就义似的等着门开。 早知道她就在院子里溜达了,好歹还能往儿媳妇的院子里躲一会儿,不对,他今天回家怎么这么早?? 顾文安先前听自己夫人说姐姐好像有些清减,还打算在见了面后指责程望一顿,他看着坐在桌边正襟危坐的妇人,一瞬失声。 从她嫁来京城,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再见过她,她倒是狠心,一封信也没有回来过。 顾盈安已经在心里编了一大堆话用来搪塞程望,没想到门开之后她先看到的会是自己弟弟。 当年她出嫁的时候他就说过老死不相往来,他的妻女在赏花宴上的客套她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亲自来了程府,顾盈安却没有笑。 程望没有看顾文安,而是坐到顾盈安身旁:“热?” 他的问话简洁,顾盈安下意识点了头,已经初夏了,她耐冷不耐热,这时候便开始有些耐不住了。 程六无声进来把窗户都支起来,又进了卧房开始收拾床铺,换了更轻薄些的被褥。 顾文安面无表情:“程夫人安。” 顾盈安不遑多让:“顾大人安。” 程望就喝着茶,听着他们你来我往越来越凶。 “程夫人想来是安逸的,先前听内子道您好像有些清减,如今一见才发现是她在唬我。” “顾大人说笑了,怎么比得上顾大人春光满面面上流油?” “程夫人在京城想必如鱼得水,半点也记不起旁的地方了吧?” “顾大人不是在这儿了?京城如此好,谁来了都不会舍得走。” “呵,我就知道你是乐不思蜀了,怎么,金陵就那般差?叫你连想都不再想?” “谁不知长安好,老死长安我也愿意!” “金陵不好吗?!你说长安好,长安哪里好?!你的父母兄弟都在金陵,金陵哪里不好?!” 顾盈安拍着桌子,程望的茶杯都颤了颤,她倔强的瞪着顾文安:“我的父母兄弟?我哪里有父母兄弟?!我若是能有父母兄弟,怎么会到长安来!” 顾文安也是怒气冲冲:“当年的事要怪只能怪程望!要不是他趁火打劫,父母怎么会舍得你!” 程望行经金陵,顾盈安只是恰好在那几日出去玩了会儿,谁也没想到程望就看上顾盈安了,他没怎么花费力气就查出来顾盈安是哪家的女儿,紧接着就上门提亲。 顾盈安被这话说的也愤怒起来,她转瞪程望:“你在这儿干嘛!” 程望:………… 顾文安看着程望,也是冷笑:“我听说那小程大人已经及冠了,便是此时和离,想必他也会理解的吧?” 程望冷静道:“怀玉夫人还有孕在身,你不想看一看孙儿或孙女吗?” 顾盈安轻易被动摇,顾文安被噎住,忍不住道:“程大人也就这些手段,从前用儿子,现在用孙子,如此便套牢了女子的一生。” 程望抬眸:“顾大人无事便回吧。” 顾盈安冷静下来,偏头不看顾文安:“顾大人家中还有妻女,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叫她们等着。” 顾文安见他们夫妻说一样的话,她连看也不看他,委屈起来:“妻女重要,姐姐难道就不重要了吗?我已经许多年没有与姐姐一起用过膳了。” 他的“姐姐”叫的自然又干脆,顾盈安忍不住鼻头酸涩:“你不是没姐姐了么?” 顾文安厚脸皮道:“来到长安,这便有了。” 顾文安到底是在程家蹭了饭,顾盈安不住的给他夹菜,一面跟他说长安的哪些菜味道特别好,哪些菜味道奇怪极了,她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菜诞生。 “就像这道,我跟你说,味道真的特别奇怪……” 顾盈安兴致上头,已然忘了程望回来之前她忧心的事情。 “呕——” 顾文安被吓了一跳:“这么难吃吗??府医呢??” 顾盈安呕的有些头昏,她迷迷蒙蒙的被人把了脉,听到府医道“有喜”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苦苦掩埋的事实被暴露了。 程望怀疑自己听错了,顾文安已经怒道:“你这庸医!我姐姐明明就是吃坏了菜,怎么可能是有孕?!” 府医看向程望,表情为难。 顾盈安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就是吃坏了菜而已——” 她这样急,显然有些不寻常,程望垂下眼帘:“诊。” 府医便又两只手都诊了一遍,得到的结果与刚刚是一样的。 顾文安呆住,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真……真的有了……?” 顾盈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儿媳妇都有了,结果她竟然怀孕了,太丢人了! 程望知道她心中羞愤,对府医道:“每日来诊,不许外传。” 顾文安没听说过女子三十多岁还能有孩子的事,他一下子就拘束起来:“这……这……” 这倘若他那外甥媳妇的孩子生出来,岂不是要有一个比他小的叔叔或者姑姑? 顾文安懵着被送出了府,顾盈安总算没那么羞愤了,她试图跟程望谈判:“程望,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再生孩子算怎么回事?别人怎么看我?不得背后笑话我是‘老蚌生珠’?而且怀玉他都要有孩子了,我再给他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他怎么想?这个孩子,不如别要了?” 程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顾盈安没想到只同床那么几次就能有孩子,但是当年怀她儿子之前,他们好像也没几次,这么想来,只能怪她这么多年过的□□稳了,把前尘往事全忘了,这才中了招。 她还想再说什么,程望却起身离去,根本不听她的话。 顾盈安:…… 因为她不好意思,所以程望院子里的人嘴都格外的严,一星半点也没透出去。 一日半夜她突然惊醒,冷不丁看到床头有个人,吓得差点就要叫出声。 “是我。” 程望点了灯,房间里有了光亮,顾盈安看着他的官服,想不通:“你干嘛????” 已经入夏,她穿着轻薄的寝衣,肚子已经有了弧度。 她问了话,却不见他回答,抬头一看,见他只看着她的肚子,没好气道:“没有程大人的同意,我怎么敢折腾他呢?” 程望见她素面依然,倾身吻了上去。 这才四更天,顾盈安看着他理好衣服,拿着官帽出去,打了个哈欠。 官大的烦恼就是这样,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 他不同意打掉,这个孩子就只能生下来,顾盈安看着亦步亦趋的程六,无奈:“不用跟这么紧吧?来来来你坐下,我和你聊聊天。” 她在凉亭坐下:“你叫程六?没有闺名?” 程六摇头:“我娘叫程六,她年纪大了,换我来。” 也对,当年程望身边是有一队护卫,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是该更新换代了。 顾盈安沉吟片刻,道:“程六啊,我呢,有个问题,你换班回去能问问你娘吗?” 第二日顾盈安晨起,程六过来了:“夫人,我娘她没听懂您问的是什么,让我来问清楚您的问题。” 顾盈安蹙眉:“就是当年死在落鸣山的人啊?她该不会记性不好忘了吧?” 第三日程六依旧摇头:“夫人,我娘她没听说过什么落鸣山。” 顾盈安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承认?我肚子里还有你们大人的孩子呢,又不会寻死觅活,怎么就不认呢?” 程六听她念了两句,在程望回来的时候道:“夫人让属下去问有没有给死在落鸣山下的人上香,可我娘根本不知道什么落鸣山。” 程望想起那些年隔阂的源头,沉默许久,吩咐道:“把程九叫来。” 程九领命前去金陵,顾文安看着程府一男子骑马出去,没有在意,他没有把东西给门房,而是自己提着进了程望的院子。 顾盈安打开,惊喜非常:“洪蓝玉带糕!” 这是他们金陵特有的糕点,顾文安有些得意:“叫府上厨子做的,你尝尝。” 她也叫程府厨子做过,只是做出来没有家乡的味道,吃过一次也就没兴致了。 顾文安看着她吃着,道:“婳儿快定下人家了,婚期定在年底,你能来么?” 年底…… 顾盈安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顾文安也不愿她为难:“你想好怎么与怀玉说了么?” 顾文安也遇到过几次程怀玉,有人的时候每次都恭恭敬敬喊“顾大人”,没人的时候才会喊舅舅,这孩子看上去那么古板,他娘不声不响又怀了个孩子,能接受吗? 顾盈安想起来自己儿媳妇的肚子,又愁的慌。 再瞒也瞒不了几个月了。 程望每天四更时候都要过来看她,顾盈安又被吓了两次,自暴自弃道:“你干脆晚上就在这儿睡,省的再吓着我。” 程望从善如流的听了夫人的话,再一日他在宫中饮了酒,回来时候人已经不大清醒,顾盈安窝在榻上看着他自己晃着净面,噗嗤笑出声。 他听到笑声,茫然的放下锦巾,循着声音走过来,顾盈安根本没把醉酒的程望当回事,她昂着头,踢了他一脚:“干嘛?” 程望俯下身,把她压进了榻里。 顾盈安挣脱不开,这才慌起来,她知道程望醉了要怎么哄,捏着嗓子柔声叫了夫君,他果然温柔了些。 “盈盈……” 顾盈安被他压着,得了趣,也乐意回应他,她摸着他的头发,嗯了一声:“叫我做什么?” 程望动作愈发柔缓,像是伺候她一样:“我们这样,不好吗?别喜欢他了,好不好?” 他提起来“他”,顾盈安兴致低了些,她把程望推倒,看他茫然若失,心里冷了些:“你都把人弄死了,我还喜欢什么?” 她拢好衣服也不管他,直接唤了水。 这天这么热,刚刚那样肌肤相亲,她又不耐热,汗出了不少。 程望好像没听懂她说什么,追着她:“谁死了?” 顾盈安把净室门关上,试图让自己不要生气,他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等她出来,程望已经靠着净室旁睡着了。 她踢了踢他的腿,他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顾盈安把他收拾好了才叫人进来把他扶起来。 等到她醒来,就发现程望在继续在榻上的事,他敛着眸,只沉默又轻缓的动作,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来是还记得他说过什么了。 顾盈安闭上眼睛,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第77章 番外二 马上要入秋,顾盈安一反常态的有了好胃口,她的脸圆起来,程望少见的告了假。 他一直在,顾盈安有些不自在,正想让他忙自己的事的时候,外面来人说程九回来了。 程九? 顾盈安没有当回事,她看着面目平凡的护卫带着人过来,疑惑:“她是谁?” 程望没说话,程九看了那妇人一眼,妇人便行礼道:“妾身是金陵人,陈王氏。” 陈? 妇人没有等她想起来是哪个陈,就接着说道:“天启三十年,妾身嫁与金陵陈公子。” 顾盈安原本的表情渐渐消失,妇人有些怕,她低下头,话不停:“正德二年,妾身夫君与友人相约到落鸣山踏春,不幸溺水而亡,尸身顺着金陵河漂下去,官府没有打捞到。” 程望默不作声,妇人把自己夫君生前的手札拿了出来,交给程九。 “成婚三年,夫君对妾身虽不说情深意重,只是也是相敬如宾,夫君有一至交好友,对妾身十分不喜。” 顾盈安翻开手札,这手札上记的是陈公子婚后的片段,上面纪录的是平淡又平凡的琐事,她看出来陈公子对王氏从尊重到亲昵,合上了手札。 王氏被人引着离去,程九道:“孙公子坚持认为陈公子对您念念不忘,为此陈公子曾经多次解释,在陈公子失事后孙公子大肆宣扬陈公子是因为……因为……而投河。” 顾盈安垂眸起身,程望没有跟着她,只让程六看好她。 顾盈安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那一年孙公子入京,口口声声说陈公子对她旧情难忘,因此被程望暗中施压,投河而死。 她自幼与陈公子定亲,知道孙公子与陈公子交情有多好,因此轻易相信了他的话。 就算那妇人说了谎,手札却是真的。 她整个少女时期是与陈公子一起度过的,她清楚的知道他的笔迹,他的书写习惯,那册手札上的错字改正的习惯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坐在窗边,看着微风吹拂枝叶,隐隐叶鸣声不断,她的容色也随着天色渐渐平静。 程望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旧与她一起用膳。 顾盈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望,她垂着头,不知道程望一直在看着她。 晚间吹灯后,程望仍旧沉默着躺在她身边,她闭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察觉到程望揽住她,将她往他怀里带。 “程望。” 程望顿住,手慢慢的松开。 顾盈安坐起来,月色如练,她只能隐约看清楚他的轮廓。 低低的喘息声飘散消弭,复又凝结,如此反复。 “你为什么觉得我连孙子都快有了,还会喜欢他?” 顾盈安圈住程望的腰,按了按:“说话。” 她知道程望把陈公子的夫人找来只是想要澄清陈公子的死和他没关系,并不是为了所谓的“重修于好”。 他前些时日醉酒时口中还喃喃让她不要再喜欢陈公子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程望语调平平:“天灯。” 她每年都给他点天灯,今年也点了。 顾盈安为陈公子点天灯只是想让他下辈子福气厚些,别再遇到程望这样的人,安安稳稳过一生,并不是为了寄托哀思。 只是他已经误会了这么多年,自己又不知道都多想了些什么,积年累月下来,她再如何解释他恐怕也不会进心。 顾盈安放开手,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程望没有意外,也没有再试图把她抱进怀里。 他提亲前就知道她有未婚夫婿,她的父亲又恰好出了事,他那时手上正好有些不大不小的权力,足以解决她父亲的问题。 她原本就是他抢来的,她心里至今还放不下那个人,只能说明他无用。 程望睡醒打算起身更衣,不料怀里就多出来个宝贝。 顾盈安被他吵醒,迷蒙恼怒的瞪着他:“你干嘛!” 程望把她放在一旁,自己起身:“睡吧。” 他说话,顾盈安清醒了些:“你不是告假了?” 程望穿着官服,摇头:“昨天。” 就告了一天的假? 顾盈安看着他掀帘子出去,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办。 本来她有了孩子,心里旁的想法就消停了许多,现在多年的误会又都解开,更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了,这么许多年,是她亏欠程望。 顾盈安等到午膳,没有等来程望,不由得问程六:“你们大人呢?” 程六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顾盈安,并不太清楚程望的事,程九恰好路过,被程六喊住。 “大人他被圣上留在宫中商量秋猎事宜了。” 顾盈安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程六觉得很奇怪:“夫人,大人他前几日午膳也没有回来。” 前几天也没见她这么…… 顾盈安一顿,看了程六一眼,回了房。 程六摸了摸鼻尖,跟了上去。 等到程望回来,顾盈安正在发脾气。 程六感觉到程望进来,快感动哭了:“大人,夫人她不愿意喝安胎药,您来吧。” 程望看着分毫未动的安胎药,坐在顾盈安旁边。 他不说话,顾盈安也存住气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望终于开口:“后悔?” 顾盈安知道他说的“后悔”是什么后悔。 他问她是不是后悔为了一时自由而与他……不然现在也不会有孩子。 顾盈安觉得程望是真的没救了。 她知道他是怕她跑才格外限制她,但是他这么问,不怕她对他这一行为怀恨在心吗? 如果不是他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后花园也不让她逛,她也不会为了出去那样做。 她不说话,程望没有意外,安胎药换了一遍,又重新端上来。 顾盈安还不喝,程望看着药,开口:“盈盈,不要逼我。” 顾盈安知道她如果再不乖乖喝药他会怎么做,心里气他强硬,面上也带了委屈:“太苦了!那么苦我怎么喝?!” 之前喝的安胎药同今天的没有什么区别,她虽然嫌弃药苦,但是也都喝了。今天她明显就是不想喝。 顾盈安端起来药,还没有喝,她拿着汤匙搅了搅,眼珠转了一圈:“你喂我,我就喝。” 程望没有犹豫就接过了碗,舀起来一勺就要喂她。 顾盈安撤了撤身子:“你不吹一吹吗,烫到我怎么办?” 程望又吹了吹,顾盈安看他这样予与予求,面上还是嫌弃:“不行,真的太苦了,我喝不下。” 程望动作顿住,顾盈安见他像是要喊人,忙道:“还有一个办法!你能做到我就喝!” 她一脸理直气壮:“药这么苦,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喝,孩子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不行,你要一起喝!” 程望已经觉出来她就是想折腾他,使人去问了府医男子能不能喝安胎药。 程六回来,头低着:“大人……府医说,男子最好还是不要喝……” 顾盈安当然知道男子不能喝,她满意又蛮横道:“也不是就要你我一人一碗啦,还有别的办法……” 程望听完她的“别的办法”,直直的看着她。 顾盈安也看着他,丝毫不惧,“怎么?不愿意?那我就不喝了,反正你又不能真的喝,我明明怀的是你的孩子,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苦受累?你却逍遥自在?还有……” 剩下的话语都被程望吞了进去,药被哺到了她的嘴里,顾盈安被苦的直皱眉,偏偏还要笑:“怎么样?尝到了我天天喝的药了吧?苦不苦?” 等喂完这一碗,顾盈安已经开始吃蜜饯的时候,程望才开口:“不苦。” 明明是甜的。 这么喂了几天,夜间顾盈安被弄醒,脾气大的不得了:“你干嘛?!” 程望细细吻着她,手还在顺着她的背:“你睡。” 他这样,叫她怎么睡?? 顾盈安怕伤到孩子,一动不敢动,程望也不敢太放肆,只是磨了许久才放过她。 “你怎么突然发情了?大半夜的……” 顾盈安已经困的不行,她感受着他为她擦着身子,昏昏欲睡。 “秋猎我要伴驾随行。” 什么?? 顾盈安一下子清醒过来,程望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他放下帕子,准备叫水。 顾盈安拉住他:“你说什么?” 程望看着她,她明白自己不是听错了,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滚!” 小丫鬟们头也不敢抬,放下水就有序退了出去。 顾盈安看着床幔,突然想骂人。 顾文安也去了秋猎,整个程府就只有顾盈安与她儿子儿媳。 顾盈安倒是想出去,只是她已经显怀,遇到儿子儿媳怎么说?说她吃胖了? 她在院子里不知道闷了多久,程望终于才回来。 顾盈安逮着他在家的机会就折腾他,又是想吃儿媳吃过的没有核的果脯又是想吃什么蹄髈,还非要程望亲自去买。 程望忙起来回来的时候都几近宵禁,带回家的东西也凉透了,顾盈安也不说吃了。 这一日他休沐,顾盈安又要折腾他,程望看着她胡搅蛮缠,突然道:“明日会有圣旨。” 顾盈安没有在意:“啊?你又要升官了吗?” 他再升就可要比左相还高了,顾盈安想起来左相的一把半白胡子,突然想笑,被比他年轻那么多的程望压在头上,左相恐怕要气的中风。 程望没有说话,等到第二日圣旨下来,顾盈安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来接旨,听到圣旨的内容,愣住。 怎么是给她的圣旨? 顾盈安搪塞过了儿子儿媳,没想到这一晚儿媳就要生了,她没有遮掩,这一遭所有人都知道她也有了身孕,让她颇为崩溃。 她的月份也不小了,程望没敢再有什么动作,每夜给她按腿已经是寻常。 顾盈安迷蒙着,察觉到腿又抽筋了,踢了踢程望,程望轻易的醒过来,顾盈安突然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程望手下是她的温软肌肤,他没有说话,手指一直在轻柔的按着。 顾盈安没有得到答案,她不甘心的睡过去,再有意识的时候温柔的风拂过面庞,让她极为舒适。 不对……长安的风从来不是这样的,而且现在已经近冬,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风。 她睁开眼,发现她在金陵。 金陵有一月亮桥,到了夜间桥下会有光,亮起来照在河水上,倒影看起来像月亮。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梦到过金陵了。 顾盈安听着耳边熟悉的家乡话,正忍不住有些心酸,就看到了程望。 他那个时候好像还未及冠? 顾盈安记不太清了,总之他那时候风华正茂,人也俊俏,穿着普通的衣服也掩不住他身上的矜贵气质。 她看着他冷着脸走上了月亮桥,当时的程九似乎是在与他介绍着什么。 她看到他目光仿佛凝住,人停在桥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一处。 他在看什么? 顾盈安疑惑着,视线一转,人就在茶馆里了。 对面是陈凡书。 她也有许多年没有梦到过陈凡书,此刻看到他,心中讷讷,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凡书看她怔愣,为她斟茶:“盈盈怎么了?” 顾盈安突然又在两人旁边,她看着自己捧着脸,笑着与他说话,心中一动,转身过去,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月亮桥。 程望在看这里。 他在看她。 陈凡书与当年的她肩挨着肩离去,她看到程望慢慢的走到这间茶馆,在她坐的位置上坐下。 “查。” 顾盈安看着程望听着程九查到的消息,在听到“与金陵陈氏子自幼定亲”时他仍旧面无表情,顾盈安明白过来,这是他在上门提亲前的事。 就因为那一眼,他就执着了这么多年? 顾盈安百感交集,她看到他们的新婚夜,她那时冷着脸,丝毫不像一个新嫁娘,人散去,程望也没有说什么甜蜜话,她不让他碰,他便没有碰她,板板正正的躺在了她身边。 程望那时候在京城很是炙手可热,程老夫人甚至已经在着手给他相看门当户对的女子,未料他出去办了一趟事,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个盖凤帕着红衣的儿媳妇。 程老夫人不喜她,带她去宴会也不管她,喜欢程望的女子像是吐着蛇信的蛇一样为难她,程老夫人也当没看到。 她过的不开心,对程望更没有好脸色。 程望那时候就很忙,但是回来的时候仍会给她带礼物,有时是簪子,有时是手钏,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采的白月花,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日子长了,渐渐的也会与他好好说话。 顾盈安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尴尬的不行,想要快些醒过来,想是没什么用的,梦还在继续。 灯被灭掉,房间里只有隐约的月光漏进来,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克制,但顾盈安还是红了脸。 她看着程望赤身下来点了灯,人影摇曳,许久才停歇。 程望抱着她去沐浴,又抱着她回来。 顾盈安看着程望安置好她,也不上床,有些奇怪。 他怎么了? 程望坐在床边,只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人,垂着眸,他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顾盈安看不到他的神色,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她竟然莫名的感受到周围蕴着的情意。 她陪着他等到了天亮,再有感觉的时候是痛醒的。 顾盈安生了一个,刚想歇口气,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等到两个都安置好了,程望进来了。 她累的不行,根本不想睁眼。 “盈盈。” 叫她干嘛? 顾盈安费力睁开了眼,程望收回抚着她湿漉漉的鬓发的手,低低道:“谢谢。” 谢什么? 顾盈安没想出来,她实在是累,头一偏就睡了过去。 程望看着宋嬷嬷为她擦身,再给她打理好一切,坐到床边。 他听到她梦中的呓语了。 她喊了夫君。 天光微明,她眉头动了动,程望这次没有离开,顾盈安睁开眼看到程望在床头,还以为在做梦,她翻了个身,眼睛闭上没多久,突然又清醒过来。 他该不会就这样一直坐在床前吧? 顾盈安翻了过来,程望还在看她。 他现在的姿势与她梦中圆房那一晚她看到的一模一样,顾盈安屏息敛声,抬眸看他。 “盈盈?” 顾盈安抬手勾了勾,程望顺意俯身,被她勾住脖颈。 两个人就着一躺一坐的姿势抱了不知道多久,宋嬷嬷进来看到,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程望,我想再看一眼月亮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