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原来是师姐啊!》作者:失眠七夜 晋江VIP2014-02-25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211743 总书评数:1446 当前被收藏数:1868 文章积分:27,230,586 文案: 修真,靠的是什么?杀怪,打坐,刷经验值? 对于童彤来说,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够了——抱紧大师兄的玉腿。 身为崇华千年难遇的天才,修真界青年才俊排行榜永远第一位的高富帅, 苏岩师兄的玉腿不是那么好抱的……出人意料的是,童彤抱上了!而且抱得杠杠的! 从此青云直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太天真了! 童彤少女用血与泪的事实告诉你,傍上表里不一的大师兄只有一个下场: 被压,每天被压,每天都被狠狠地压…… “师兄,为什么你的胸比我的更大更软手感更好啊?”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别打脸……” “我去,原来是师姐啊!” 所以,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面瘫大师“兄”Vs穿越而来的天然2货小师妹的欢脱修真故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童彤,苏岩 ┃ 配角:叶知秋,冷嫣,丁叮,何辜 ┃ 其它:吃货,井 编辑评价: 道统之争一直是修真界亘古不变的矛盾,维持了千年的表面平静却在朝夕之间被穿越而来的无辜少女童彤打破,然而不管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童彤的眼中都不重要!牢牢地、稳稳地抓住绝色大“湿胸”才是她在此间的全部意义! 本文讲述了一个天然呆的吃货在修真界摸爬滚打,为了泡到高富帅大“师兄”而努力奋斗不断升级最终成功地被女扮男装的腹黑“师兄”圈养的欢脱故事,情节精彩紧凑,语言幽默诙谐。前有美人师父和妖女娘亲纠葛不清,后有一群奇葩的仙一代、仙二代们围追堵截,且看两人两宠如何将这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 1从天降 “啊啊啊!”震耳欲聋的女高音仿佛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狠狠地划开漂浮在落霞峰之巅的祥云,撇开一切阻拦,袭向了崇华派或静坐或沉睡的仙长们,而其中受惊最甚的,还要属独自在落霞山顶的温泉中闭目养神的苏岩苏真人。 身为崇华派掌门叶仙子的徒,修真界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心比天高,人比花娇的苏岩师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名列女修们“最中意道侣排行榜”前三甲的苏师兄,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而这个秘密,除了她的生母以及师父,全天下再无第四个人知晓。 ——哦,现在,很可能第四个人就要出现了。 大家请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啊……”“噗通!”“唰——” 很好,镜头回放,由解说员来为大家解释上述象声词。 方才惊人的女高音一直延续,且不偏不倚,堪堪落在落霞山巅的温泉之中,登时将毫无防备的苏岩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抽出从不离身的长虹剑刺了过去。 许是雾气弥漫阻碍了视线,又或是惊惶影响了准头,反正剑法卓绝从未失手的苏真人这一次并没有在那不之客的身上留下一点伤痕,反而差点暴露了自己纤长曼妙的身姿。 一剑不成,她也不再追击,收回剑锋,默念了一个法诀,从随身的储物袋中飞出一件黑袍,准确无误地将她罩在其中,遮掩了玲珑有致的曲线。 平复了初时的慌乱,又回到了冷漠而从容的崇华第一天才,苏岩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坠好从小戴到大的紫金炎龙玉,抱着剑冷冷地俯视着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 长,柳眉,殷桃小口,身子泡在水里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是个女人。 衣着奇怪且暴露,却又不是风尘女子的艳丽;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修真气息,与常人无异——这也是最让她费解的一点——崇华派远离尘世,落霞峰更是列为禁地,四周禁法重重,别说一般人,就连派中弟子与长老,没有掌门的谕令与自己的肯,根本无法踏入一步,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是如何进来的?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丝毫禁法的波动,难道这女子真的就这样凭空出现的? 眼睁睁看着对方一点一点沉入水中,苏岩兀自思考着,没有动手救起对方的打算。 此人来路不明,难保不是别处派来刺探的奸细,而且她极有可能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就更不能让她活着了! 不过……苏岩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只适合纤柔如林黛玉般的女子做的动作在她身上非但没有一点孱弱之态,反而多了几分冷峻的帅气,衬得那容颜更是美得惊心动魄,雌雄难辨。 幸而她身上常年佩戴着可以遮掩阴气,混淆视听的紫金炎龙玉,否则她的女子身份又怎能逃得了诸多前辈高手的火眼金睛? 冷血惯了的苏岩从来不会善心泛滥去拯救一个可能威胁自己的人,但是看着脸色苍白正处在昏迷之中的女子慢慢沉入温泉中,她觉得心里有些闷闷地喘不过气来——难明的心绪让她做出了足以改变这一生的举动——五指一收,隔空将那女子掼上了岸边。 也许小师弟会知道她的来历……况且,如果她死了,岂不是要弄脏了自己洗澡的地方?这样想着,苏岩打了一个唿哨招来自己的爱宠,一匹朱红色的駮,让它将那女子驮在背上,也不管自己的爱宠及涯不情不愿的低吼,御剑向着崇华派的主峰,秋叶峰飞去。 本以为是到嘴的食物,没想到却要出苦力,及涯喷了个响鼻,铜铃般的大眼来回扫视了几下地上湿答答的女人,在心里自欺欺人地鄙夷:哼,骨瘦如柴,其貌不扬,一定不好吃!吃了也要拉肚子!不吃就不吃!本大人才不稀罕……吞回了漫出的涎水,眼见主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层叠山峦之中,咬住那女人的衣服一把将她掀到背上,仰天长嘶一声,御空追去。 当今修真界,派系林立,万象峥嵘,然而屹立在修真界顶端的集团,还要属正道五派,以及魔门三宗。 正道五派,是以崇华为的,天音寺,千羽门,霓裳谷以及冰焰岛。 而魔门三宗则是以天魔宗为主的,逍遥宗,万鬼宗。 千年之前,魔门出了一个不世枭雄冷聂,收服了三大宗门,创立恨天盟,带领亿万魔修大肆屠杀正道玄门子弟,一时间,浮殍遍野,血流漂杵,生灵涂炭,哀鸿载道。 是时,崇华掌门归鸿子联合五大派共同抵御魔门,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战局一直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最后,以冷聂与归鸿子同归于尽,魔门溃败收场。 恨天盟从此四分五裂,三大宗门各自为政,相互倾轧,对于玄门的威胁大减。而经此一役,玄门正道也是大伤元气,除了崇华失去了掌门以外,天音寺的太上长老重伤坐化,千羽门的镇派神兽降阶一级,霓裳谷谷主闭关百年,冰焰岛岛主伤了元气,修为再难寸进。 自此,魔门与玄门已从道统之争演化为血海深仇,难分难解,不死不休。 崇华又名崇华剑派,以剑术出名,也因此稳居五派之。 修仙者,夺天之造化,逆天而行,锻体,术法,炼魂,御物,法门不一,而剑修,绝对是其中另类。 所谓剑修,终其一生,只炼一口本命元剑,以魂养剑,以剑淬魂,任尔花样百出,我只一剑在手,勇往直前,破灭万法。 比之普通修真,剑修进阶更为不易,杀气乱心,执念缠身,但同级的剑修往往实力强横,甚至可以越级挑战,等闲轻易不愿招惹。 自前任掌门归鸿子仙逝之后,按照他的遗愿,由门下最小的亲传弟子,叶知秋叶仙子接任崇华,是为开山以来第六十九任掌门,也是唯一的女掌门。 归鸿子门下,弟子百人,亲传一十九名,嫡系真传不过寥寥七人,而其中四人身陨于千年前的道魔大战。 叶知秋身为归鸿子门下最年幼的真传弟子,却是修为最高,为人谦逊温和,德才兼备,接任掌门一职也是顺理成章,在她的带领下,崇华实力日益雄厚,五派位可说实至名归。 在崇华,流传着一句众所周知的真理,甚至比门规还要深入人心:宁惹掌门,莫惹苏岩! 得罪了掌门事小,盖因掌门宽和端方,必不会与你计较,但若是得罪了苏岩师兄,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什么?你说王法?苏岩师兄会告诉你,什么是王法! 认错态度诚恳的,最多被打断四肢,在床上躺半年;不识相的,直接丢给爱宠打牙祭。崇华派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岩师兄的坐骑,是掌门特地去苍辽秘境捉来的上古凶兽——駮,葬身兽口的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连执法长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还敢去触霉头? 所以,当那些三两聚集着,或练功或偷懒或呆的崇华弟子看到那朱红色的凶兽气势汹汹地御空飞来时,竟是一哄而散,不约而同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逃逸,怕是连门中小比是也没有这么卖力过。 本来还心怀不满的及涯在见到众人如鸟兽状逃散时,顿时觉得心里莫大的满足,耀武扬威地昂嘶吼了一声,不慌不忙地一甩头,落下了崇华主峰——秋叶峰。 偏殿九寒宫外立着一溜儿青衣弟子,见了及涯,忙不迭低了头,生怕这活阎王肚子饿了找上他们,因而也就无人注意到它背上的女人。 崇华与其他玄门一样,历来看重尊卑长幼,阶级观念根深蒂固。 门下弟子分为灰色麻衣的记名弟子,青色绸衣的入室弟子,以及白色锦衣的亲传弟子。 至于几名峰主及座下最疼爱的嫡系真传弟子,代表着最高层权利集团,自是不在这些严格的等级划分中,穿衣也是各凭喜好。 这些青衣弟子,已经是步入崇华中层的入室弟子,只等被师父看上收作亲传,便是前途坦荡,无可限量,然而见了苏岩的爱宠坐骑,却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可见其在崇华地位之高,威名之盛,几乎无人敢拂。 九寒宫为秋叶峰偏殿,是历任崇华掌门的居所,比之议事的主殿清明宫也是不遑多让,守卫森严,闲杂不能靠近。 而对于及涯来说,进九寒宫根本不需要通传,就像是进自家一样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直抵内堂。 才进了庭院,就听自家主人清冽如泉的声音:“及涯。” “嗷~”听出隐隐的不悦,及涯卖乖地低吼一声,立马撒开蹄子屁颠屁颠地奔进声音传来的厢房。 惯会察言观色的及涯瞥见主人淡淡的眼神,小心肝一抖,把背上的女人撅到了地上,连蹦带跳地向着主座上的清雅女子扑去,又是蹭又是舔,惹得那人不由轻笑一声。 堂堂上古凶兽,却把自己当成了撒娇卖萌的小宠,使尽浑身解数讨好着,让身为主人的苏岩万分嫌弃,不忍再看,低叱一声:“休得放肆!” 及涯听得主人恼怒的喝声,却是有恃无恐,只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主座上的女子,生动似会说话。 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眉目如画,气质如仙,嘴边噙着一抹淡然和煦的微笑,风华内敛,真真应了那句“人淡如菊”。 她伸手摸了摸及涯的耳朵,在它享受地从喉咙里出咕噜噜的声音时,对着苏岩柔声说道:“岩儿,莫怪及涯。” 冷冷的眼刀狠狠扎向大难临头尤不自知的及涯,苏岩却是乖顺地颔,恭恭敬敬地低头:“是,师父。” 这座上的女子,便是苏岩的师父,崇华的掌门——叶知秋。 “那这女子……”余光瞟了一眼趴在地上没有动静的女人,苏岩蹙着眉头请示道。 “嗯……留下吧。”叶知秋温和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会,慢慢漾开了一个优雅的笑,她的食指轻叩了一下扶手,对着门外扬声道,“把丁叮叫来。” 2入崇华 “嘤……”童彤慢慢睁开了眼睛,“唰——”地阖上,又“唰——”地睁开,像是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又反复几遍睁眼闭眼的动作,这才有些郁闷地眨巴着眼睛望向眼前正对着她微笑的男人,嘴里嘟囔着:“没道理啊……我明明记得看到了一个极品大美人,怎么变成了一个x丝呢……” 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男人嘴边的微笑瞬间僵硬了,忍住抽搐的嘴角,以自认为最温和爽朗实际上在对方眼里狰狞扭曲的表情说道:“美女你好,我叫丁叮,你可以叫我叮少,从你的穿着打扮基本可以断定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天朝。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当然叮少我会罩着你的,不必太感动!我是2oxx年穿来的,本来是个富!二!代!”微笑的男人特别强调了最后三个字,似乎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美女怎么称呼?” 童彤被他一连串的招呼炸得晕头转向,本来就不甚清醒的脑子更迷糊了,她阖上了双眼叹息地说道:“原来是在做梦么……我就知道,那么美的人,怎么可能真实存在……可是为什么梦里还会出现x丝呢……还是个话痨……唔我还是再睡一会吧……”边说着作势又要睡过去。 费了半天唇舌却被无情打击的丁叮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给本少爷醒过来你这个白痴!”一边说一边扶住她的肩膀狠命摇晃了起来,大有不把她晃醒就不收手的架势。 “啊啊啊!轻一点!别、别晃了……我头晕……呕……”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吐出来,童彤敏捷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虚弱地阻止道,“叮、叮少是吧?我知道了……松手,冷静……有话好好说……” 顺着她的力道放松了双手,丁叮临近暴走的理智也很快回笼,装作整理衣襟,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爪子拿开,深吸一口气,露出八颗牙齿爽朗地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别着急,我会一一回答你的。” 在丁叮心里已经拟定好了腹稿,准备向这位初来乍到的同乡好好介绍一下自己这个前辈的丰功伟绩,然而没等他释放出自认为具有震慑一切追随者的王霸之气场时,只听本来还一脸虚弱半倚着床头的童彤一骨碌坐了起来,像是找到组织一般紧紧拽着他的双手,泪眼汪汪地说:“太好了!有吃的吗?我饿了……” “……”丁叮脸色泛青,愣是将满肚子谦虚大度的托词咽了回去,吩咐伺候在外的青衣弟子端些吃的来。 于是在童彤狼吞虎咽地扫荡着桌上几碟精致而美味的糕点时,还是勉为其难地分出了一小点精神听着丁叮摆开阵势,像个说书匠一般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事情了来龙去脉。 “所以,这里是另一个时空?我穿越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童彤拍了拍有些饱腹感的肚子,迟滞了的小脑袋恢复了正常地运转,不可思议地问道。 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正常的表现啊!丁叮手上“唰——”地摇开了一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折扇,故作风雅:“然也。” “天哪怎么会这样!你说你一个丧尽天良的纨绔被雷劈过来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小白领也会莫名其妙被送到这里来?我明明是在爬山啊……对了,阿溪呢?她会不会跟我一起穿过来了呢?”想到这儿,童彤右手握拳,一击左掌,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丁叮——却被对方青黑的脸色唬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脸色这么吓人,谁惹你了…… “怎、么、了!你这个女人……你说谁丧尽天良啊!本少爷虽然贪玩了一点但是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好吗?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了啊!你敢说你不是仇富!啊?”折扇呼啦呼啦地摇,丁叮死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像个泼妇一样尖叫,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他真是后悔在美人师父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女人的,实在是他没有那些前辈能掐会算,完全没有料到居然碰上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真是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她活活气死了! “唔……对、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别生气……”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童彤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试图博得对方的同情。 “哼!”嫌弃地瞥了一眼她不停抽搐的眼角,丁叮撇了撇嘴,还是决定原谅她,谁叫他是如此宽宏大量善解人意天上地下最体贴的叮少呢! “别的废话就不多说了!先介绍一下你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听美人师父说是大师兄把她救回来的……一想起他那个冷冰冰的大师兄,丁叮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想不到那个大冰山也会有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 “哦、哦。”像个乖宝宝一样端正坐好,童彤扯了扯自己的衣摆——这衣服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不过穿起来很舒服,就是不知道是谁帮自己换的,不会是他吧? 丁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即明白了她的顾虑,傲娇地一撇头:“换衣服这种小事只要掐个诀就好了,没有人非礼过你啦!”再说,这幅平板身材前不凸后不翘撑死了是个a本少爷才没有兴趣呢!当然为了女士的尊严,这句话还是藏在心里吧……他叮少可是个绅士! “嘿嘿……”傻傻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她转移话题道:“我叫童彤,今年二十三啦!在一家私企做文秘,本来是和同事一起旅游,不知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哦对了,我记得好像是踩到了一个遗迹,然后是掉进了一个湖里……”皱起眉头回忆着,童彤单手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昏迷前好像看到了一个大美人啊……虽然雾气迷蒙看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那肩膀、那锁骨……凭我女人的直觉那一定是个级、级大美人啊!” “什么大美人?”丁叮狐疑的盯着她冒着红心的双眼。 “没、没什么啦……”偷看人家洗澡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自己不是有意的——童彤支吾了一下,转而问道:“对了,你说这是一个仙侠世界,真的假的呀?” “说到这个,我跟你说呀!换做以前我也绝对不相信的!可是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我终于放弃挣扎了!”丁叮想要表现出几分沉痛,奈何他的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副兴奋不已的表情,“玩过仙剑不?天下2?九阴真经?哎呦你怎么都没玩过啦!算了这不是重点,修真你总听说过吧?”游戏白痴童彤终于点了点头,丁叮松了一口气,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这个疯狂的世界。 “正如你所知道的,这是一个修真者的天下。我们生活的地方称为修真界,当然在上面还有仙界,虽然我也没去过,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你以前在小说、电视剧里听说过的仙法在这里都是真的!”丁叮的眼神狂热,像是找到了玩具的孩子,“你看。” 顺着他的话语看去,只见他的五指上跃动着噼里啪啦的电弧,耀眼的金色惊得童彤目瞪口呆。 “怎么样?好玩吧?这叫电弧丝,是雷系法术的一种,很简单的,不过因为我有雷系灵根才能用哦!”见到童彤吃惊的表情,丁叮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说到这个灵根嘛,就是每个有仙基的人自带的属性,一般是金木水火土五种比较多,但也有像本少爷这种天纵奇才是少见的变异雷灵根!只有拥有某种灵根才能使用相应的法术哦!当然灵根是越少越纯,越能挥威力!”说到这儿,丁叮的脸颊微红,童彤却没有现,“虽然本少爷除了这个牛x的雷灵根之外还多了一个鸡肋的土灵根,但是我们崇华剑修注重的是剑道!法术什么的随便玩玩就好!”话是这么说,可是还是好不甘心,为毛本少爷不是逆天的单灵根啊!难道本少爷不是传说中一路奇遇左拥右抱的救世主吗?哦都开…… 伸出五指在已然陷入自己幻想的丁叮眼前晃晃,试图将他拉回现实:“还有呢?” “嗯咳,我们接着讲,说到哪儿了?哦,别的不急,先来介绍一下我的师门。”丁叮甩去了脑子里血红哀怨的惊叹号,一本正经地为白纸一张的童彤普及门派知识,“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崇华山,秋叶峰,九寒宫,修真界玄门正道五派之,鼎鼎大名的崇华派掌门,也就是我的亲亲师父大人叶仙子的寝殿。而你面前的叮少我,则是叶仙子门下最小的嫡系真传弟子,人称天下第一绝世美男子剑法群一表人才热情大方心地善良……此处省略一千字……玉面小白龙的正是在下!” 被丁叮一连串的修饰词雷的外焦里嫩,童彤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大段独白,抓住了关键词问道:“玄门正道?那就是说还有邪魔外道了?”不会是那种要吃人的妖魔鬼怪吧…… “没错,与正道势不两立的,自然就是魔道了。”丁叮突然严肃起来的声音和神情都让童彤寒毛一凛,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报以十二万分的关注。 3美人兮 “嘛嘛,放松啦,所谓魔道,其实就是修炼方式不太一样啦!本质应该没差啦!不吃人的……”吧?语声渐收,把最后一个不确定的字节吞了回去。 面对着童彤充满求知欲的双眼,丁叮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索性傻笑着岔开话题,“啊,你一定还不知道是谁救了你吧!”话一说出口丁叮就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该死的,忘记了美人师父的交代,大冰山好像不希望被童彤知道是谁救了她哎…… 在童彤点点头认真地看过来时继续傻笑:“啊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对方明显写着“你是在耍我么?”、“你是白痴么?”的眼神中摸了摸鼻头,尴尬地解释道,“那个、我到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躺在床上昏迷着……是美人师父叫我来照顾你的,说我们可能从同一个地方来……”穿越还能碰到同乡这概率不是一般的小,果然是要感谢风感谢雨,感谢阳光照耀着大地! 可是这不也同样说明了本少爷是猪脚的可能性又降低了大半嘛!丁叮顿时阴郁了。 “美人师父,是谁?”童彤对这个在丁叮口中提到多次的人有些好奇。 “嚯嚯,说到美人师父,那可是本少爷的偶像!”他双手合十,四十五度角望天地陶醉着,“稳坐崇华的第一把交椅,修真界修为最高性格最好气质最优身段最佳……反正堪称完美的掌门叶仙子,如今已经是大乘期的宗师了!” 说起她时一脸崇拜的丁叮简直比那些在演唱会现场见到明星的小女生更加荡漾,嘴角都仿佛有不明液体,见童彤满眼茫然,连忙给她普及知识,“这个修真啊,是分等级的,由低到高分别是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分神,大乘,渡劫,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每个阶段还分初期中期后期以及大圆满之境,每次晋级都很不容易的!像我的美人师父那样修到渡劫是肯定的,之后就是成仙成神啦!不过修真之路何其漫漫,等到了成仙成神的境界还不知道要几千几万年呢!”想起什么,丁叮脸上的兴奋劲儿也不由淡了下来,“想本少爷何等资质,居然修炼了二十年才堪堪炼气后期,真是老天无眼,世道不公啊!” “哇,这么说你已经能够腾云驾雾了?”童彤看他的眼神有点儿激动,又有点儿怀疑。 “那当然……不能。”许是觉得就这么承认未免失了面子,丁叮又轻咳一声补充道,“不过等我筑基之后就可以调动天地元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所吸引,童彤脑海中憧憬了一下自己随手招了一个闪电,一把将一直压榨自己的副总劈了个焦头烂额,忙拉住丁叮的衣袖,讨好地说:“好酷!叮少,我也要拜师!” “这个拜师是一定的……不过,”丁叮费了不小的劲儿才把童彤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抚平皱褶,旋即对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虽然知道是装出来的,但还是让他正义感十足的男儿心抖了一下,“你也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偌大的崇华派,自然也是规矩极严的,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对吧?” 见童彤的眸光暗了下去,丁叮又用非常励志的口吻劝道:“看在咱们是老乡的份上……好吧其实是师父她老人家的意思,破格让你从青衣弟子做起,只要你能在一年之内引气入体,拥有本命元剑,师父就正式收你做亲传弟子!”然后以一种你占了大便宜的眼神诱哄道,“莫说崇华,就是整个修真界,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入咱师父门下,但是直到今天,也只不过寥寥六人——掌门的亲传弟子啊!贼稀罕!” 语毕,在童彤恍然大悟的表情里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我很看好你的”的贱笑:“姑娘,你现在已经半只脚踏在了康庄大道之上,只要成功拧开本少爷为你打通的后门,以后就是纵横天下、叱咤风云、兴风作浪、腥风血雨……” “停停停!打住啊叮少,我又不想做女魔头,别说的那么过分好吧!”童彤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眼中的失落却是明明白白的,“听你这么一说,我也知道回去的希望渺茫,不如在这里好好活下去……总算我在天朝没什么牵挂,家里还有个小弟照顾爹妈,男朋友也还在天边没有着落……既来之则安之,学好仙法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代英雌,流芳百世!总之,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好意,争取早日炼气成功,让师父收我为徒!” “嗯,有志气,乐观上进,不愧是本少爷看好的人!”丁叮见她看得开,完全没有自己之前寻死觅活愁肠百结的担心,不由爽朗地大笑,哥俩好地揽住她的肩膀,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你放心,在这崇华,只要报我叮少的名字,甭管横着走竖着走,基本上是没有人敢为难你的!” 想了想,丁叮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不过咱们还是要尽量保持低调啊!不要没个眼力见的到处瞎挑衅哈!这崇华派大水深,有几个厉害人物,就连本少爷都是轻易不敢招惹的……” “这样啊……叮少你这么威风,还有人不买你的帐啊?”童彤没有察觉到丁叮在听到她的奉承后想要得意却顾忌什么的表情,天真地问:“都有些什么人?你说了我以后见到一定绕道走!” “哎!不瞒你说啊,除了几大峰主和本门的资深长老高高在上之外,崇华最不能捋虎须的就要属那个冷酷冷漠冷血无情的冰山面瘫大师兄了呀!他的事迹真是花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反正大能镇妖降鬼,小能止儿夜啼,议之声弱,谈之色变,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在丁叮骇人听闻的渲染之下,童彤少女的眼前浮现了一个青面獠牙相貌可憎的七尺大汉,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怯怯地问道:“好、好恐怖……这个不能得罪的大师兄他,他叫什么名字?” 在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凡是此人出没的半径十公里她都要远远地躲开! 丁叮缓了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润润嗓子,正准备回答,却听门边传来一个清雅而略略低沉的声音:“吾名苏岩。” 这一声如春雷乍响,惊得他“噗——”地一下将嘴里的茶水半数都孝敬了地上铺着的绛色斜丝流锦地毯,剩下的半数呛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咳不出,折腾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童彤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更是被丁叮的反应唬得大惊失色,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转向门口,像是接了承轴的木偶,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 只一眼,她便愣在了当场,久久难以回过神来——眉如远黛,唇如丹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所谓风华绝代,不过如此。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美得教人一见钟情,那么眼前这个便是了。 4公主抱 “大、大、大……师兄、咳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快要冲口而出的“冰山”二字咽了回去,丁叮再没有半点方才的得意洋洋,活像是屡屡犯错的调皮大王被六亲不认的教导主任揪着小辫子的惊恐,“你怎么来了?” 该死,也不知道刚才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冷哼一声,凉凉的目光在丁叮脸上转了一圈,落在犹自愣神的童彤身上,苏岩蹙了蹙眉,对于她过分炽热的视线有些不悦,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失了开口的兴趣——如果这人不是个女子,单凭着她那尤胜登徒子的直白眼神,便足够她死个千次百次了! 不过一时兴起想来看看那救起的女子的情况,顺便将自己捡到的东西物归原主——苏岩才不会承认对那从天而降的小女子有一点在意呢! 不知怎的,这女子昏着的时候让自己觉得放她不下,但当她醒着并且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一向无所畏惧的她竟然觉得有几分……慌乱?不是,窘迫?也不是。 那么……羞涩?是了,以冷漠出名的苏岩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如此小女儿的情绪——哪怕扮了那么多年男装,甚至连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男子,但他本是“她”。 苏岩有些抗拒这种感觉,或是说,不习惯。 莹莹如玉的手一甩,童彤只觉得怀里一沉,再抬头一看,便只能瞥到一个玉树临风的背影了。 真有性格。她默默想到。 低头一看怀中,正是伴着自己一同穿越过来的旅行包。 原来,他是来给自己送包的么?一定要找机会感谢他! 苏岩……童彤少女捂着自己有些烫的脸颊,嘴角不自觉地咧着。 “吁……真悬……所以大冰山其实没有听到吧!呐?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诧异怎么没有听到回应的丁叮一转头正对上童彤花痴的傻笑,立即扶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少女,清醒点吧!虽然本少爷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着弱质娘气的大冰山永远霸占了修真界青年才俊榜、最理想道侣榜等权威榜单的榜位置,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大冰山的爱慕者不分年龄不限性别不论种族,若是排起队来可以绕着崇华滚好几圈有木有!”意识到自己的口吻透露出太多羡慕嫉妒恨,丁叮吐出一口浊气,愈真诚地盯着童彤不明所以的双眼:“所以……” “所以,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啊叮少!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仅此而已!”抹去脸上沾到的唾沫,童彤往后仰了仰脖子,无奈地说道,“冰山什么的,才不是我的菜!” 末了,生怕丁叮不信,她又加了一句:“哪个女人愿意找一个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男朋友啊!”不过,生出的宝宝一定很可爱……在心里偷偷感慨了一句,童彤既唾弃自己被美色蒙蔽了双眼,却又为那惊鸿一瞥念念不忘。 “那就好,那就好……”确定从童彤那张单纯到有些傻气的脸上没有看到遮掩或闪躲,丁叮放下心来,“哦对了,照美人师父的吩咐,明天你就要去青云院报道了,不如我先带你四处熟悉一下吧!” 想到就做的丁叮是个行动派,也不待童彤回答便拽着她的手带着她出了厢房,对着一路上恭敬行礼的青衣弟子们随意地摆了摆手,兴冲冲地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 “嘿嘿,你可看好了啊!”神秘地笑笑,在童彤好奇的眼神中双指并箭,掐了一个剑诀:“龙泉吟天,出鞘!” 他话音刚落,从腰间的乾坤袋里飞出一道深蓝色的剑光,并伴着一声高亢的龙吟,教人心头一震。 那是一把泛着湛湛蓝光的宝剑,约莫三指来宽,剑柄处雕着一条盘旋的海龙,龙口处含着一颗蓝莹莹的宝珠,剑身的蓝光便是源自此珠。 “帅吧?”丁叮乐呵呵地炫耀着,想当初师父赐剑的时候他可是高兴得整晚没睡着。 “嗯,帅呆了!”童彤毫不吝啬自己的惊叹,目光中带着几分艳羡。 “还有更帅的呢!”清啸一声,丁叮手指连动,低喝道,“潜龙化形,变!” 蓝光大涨,那柄剑竟“唰——”地一下变成了一把尺余宽,长约一丈的大剑。 “上来吧!”控制着大剑慢慢降到贴近地面的距离,丁叮率先一跃而上,对童彤伸出了手。 小心地踏上剑身,松开他的手后又拽着他的衣角保持平衡,只听丁叮说道:“站稳了!飞龙在天,起!” 在她反应过来前,那柄大剑已经冲天而起,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嗖——”地蹿了出去。 “咳咳……魂、魂淡……”童彤猝不及防下差点没尖叫出声,却被扑面而来的劲风统统吹回了嗓子里,呛得她咳嗽不止。 有心显摆的丁叮见身后的童彤狼狈的样子,忙不迭道歉:“抱歉啦!”只是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就是了。 指着一座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山峰,丁叮不无自豪地介绍道:“看到了吧,那座就是我们刚才待的秋叶峰!崇华的主峰!”然后他仔细地辨了一番,又指着一座青林烟翠,茂如泼墨的山峰说道,“那绿油油一片的就是琢磨峰,专门培养青衣弟子的青云院就在上面,除此以外还有记名弟子的拔灰院和切磋台,反正就是一所初中部和高中部并立的大型寄宿制学院啦!” “那儿是湘竹峰,好多灵药宝器,可惜峰主是个更年期欧巴桑!那抠门劲儿……那儿是铁林峰,峰主是个古板大叔!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那边那边……” 丁叮在一边说得起劲,童彤也不去理他,等适应了度之后,躲在他身后也挡去了大半的风,她终于能安心俯身而望——山峦叠嶂,烟云缭绕,果然是一派仙气! 这就是修真界的泰山北斗,崇华么? 加油啊童彤!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仿佛又回到了初出茅庐进入公司奋斗的时候,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学着适应职场上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而是剑技法术玄而又玄的大道! ——天真的童彤此刻并不知道,在这个修真界所要遇到的龃龉龌龊,所需要的心计谋略,远甚于职场。 至少,在那个表面上和平开放的时代,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危险,以及,无止境的掠夺。 当她正沉浸在美好的宏图远望时,却突然觉得脚下踏着的仙剑一阵晃悠,再看前面御剑的丁叮,本来兴致勃勃红光满面的脸有些苍白,额上还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见童彤担忧的目光看来,讪讪一笑:“那个、我、我飞得太嗨了,灵力好像不太够了……” 童彤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灵力?从字面上理解应该就是内力一样的能源……莫不是就像飞机没油了吧?要不要这么坑爹啊! 她下意识瞟了一眼身侧,方才还觉得瑰丽奇妙的景色一下子变得惊悚恐怖起来——粗略估计一下,少说也有几百米的高度,这跌下去还不得碎成渣子呀! “那、那怎么办?”她紧张兮兮地问道。 丁叮搔了搔脑袋,忧郁地望天:“凉拌吧……” 他话刚说完,只见两人脚下的飞剑蓝光一闪便直直往下坠去,去势之疾让两人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啊——” 正当童彤吐槽完关键时刻掉链子最后害得自己搭上小命的丁叮,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那疼痛来临时,猛然间去势一缓,腰背腿弯处一紧,已经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愣了几秒的童彤倏忽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清澈而冷淡的眸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苏、岩?”不确定地开口,只换来眸子的主人不耐烦的冷瞥,这让她不由得怀疑刚才一闪而过的担忧只是自己的眼花罢了。 想到什么,一侧头看见一匹朱红色似马非马的异兽正驮着吓得面无血色的丁叮,她这才放下心来。 回过头继续与抱着她的人对视——鼻端呼吸到的淡淡薄荷香气,接触之处传来的安心的暖意让她难以忽略一个事实——自己被对方救了,以公主抱的形式。 脸毫无征兆地红了。 陷入害羞情绪的童彤想也没想便伸出双手揽住对方的脖子,将脸埋在那人肩膀,试图遮掩绯红的双颊——却没有考虑到这个动作可能给自己以及对方带来的困扰远甚于之前——请原谅一个脑容量本就不丰的孩子在情急之下的鲁莽吧。 苏岩挑了挑眉,薄薄的嘴唇微抿,肩颈处感觉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暖暖的呼吸,让她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却依旧克制住了将抱着的女子扔出去的冲动——既然救了,便罢了,姑且无视她的愈矩吧。 眼看着离青云院不远了,苏岩御剑而下,轻轻将仍神游天外的童彤放下,也不多话,转身便离开了。 倒是她的爱宠及涯,在着地后将背上的丁叮一掀,也不顾他杀猪般的痛呼,迈着高傲的步子——在某兽眼中是这样的——踱到了醒神过后又望着苏岩背影呆的童彤身前,铜铃大眼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又凑近了轻嗅几下,随即打了个响鼻,无趣地转身,撒开蹄子追着主人的身影御空掠去。 虽然在童彤这个角度清楚地看到了及涯眼中的鄙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懂一头兽的表情,而且还是红果果的鄙视——但在其他不明真相的人士眼中却是苏岩的爱宠及涯大人对这个女子很有好感,态度亲昵。 于是,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5太天真 “哎,你听说了么?” “什么什么?” “就是那个啊!” “到底是什么啊……” “哎呦笨啊你……啊她来了她来了!快看那边!” “什么嘛……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丫头片子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听说苏岩师兄很看重她啊!就连及涯大人都对她亲睐有加呢!”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真的,那天好多人都看到了!” “啊啊啊!天理何在啊!明明我比她好看多了……” 童彤勉强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尽可能不要露出太明显的不满——天知道为什么她才刚来报道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就因为被那匹四不像的怪马鄙视了吗? 如果知道跟那个叫苏岩的家伙扯上关系会碰到这种对待——她想她还是没有勇气从那怀中跳开的……跟小命比起来,其他都是浮云!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羡慕去吧! 虽然抱着阿q的精神自我安慰着,童彤还是免不了唉声叹气,已经二十三岁还要面对青春校园里才会遇到的狗血情节会不会太衰了一点啊? 一边敲打着自己酸痛的臂膀,一边埋怨着害得她如此凄惨的苏某人,甚至连带着不靠谱的丁叮也被她来来回回吐槽了好几遍。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她刚被带到青云院说起。 等到将她与丁叮安全送到目的地之后,苏岩便同及涯潇洒地离开了——然而这一幕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并且以远过病毒蔓延的度在弟子之间传播开来。 在丁叮与青云院的院长交接完被师父传讯离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已经增长到了整个琢磨峰的弟子——可见苏岩在众人心中影响影响力之深。 青云院的院长是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叔,在来的时候丁叮曾经偷偷告诉她,这个叫做郑广河的大叔虽然表面上很和蔼,但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经常把人算计的死死的还倒过来给他数钱,如果犯了戒律,栽到他手里绝对会被折磨的连渣都不剩……他说这话时脸上配合地露出了阴森森的诡笑,吓得童彤当时就想逃。 见是掌门的嫡传小弟子亲自带着她来报道,郑广河的态度十分客气,脸上一直挂着慈祥的笑容,只是眼中时不时闪过的精光让她无端端觉得毛骨悚然。 待丁叮走后,他的笑容不变,对着童彤温和地说道:“童彤是吧,先跟我去测试一下灵根。”负着双手,他边走边给童彤介绍一些基本知识,“灵根的属性,决定了你能够学习的法术,而灵根越是稀少,日后在这方面的成就也就越大……当然,也并不绝对,很多修真前辈也都是凭借着后天努力成就一番大造化……” 童彤受教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什么后天努力,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修仙真是要看天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天才,只需要百分之一的努力就能够成就大道! ——这一点都不科学! 跟着大叔来到一间昏暗的小屋子里,门口两个眉清目秀的童子好似看到外星人一样热切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一没染二没戴美瞳,两只眼睛一张嘴,正宗的亚洲人长相,勉强也算是个小家碧玉,要不要盯着她猛瞧啊!以为她不会害羞的嘛?……好吧,还真没有。 但是,被苏岩看了一眼她就觉得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果然人长得美连视线都格外穿透性强么!所噶! 童彤脑补过后,就看大叔指着小屋子里正中摆着的桌子。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童彤觉得额头上划过三条黑线——这不是东方仙侠么?为什么会有水晶球这种西方魔法世界才会出现的道具? 察觉到了童彤脸上的震惊,却把她当作是因为初次接触陌生事物的好奇,郑广河笑着解释道:“这是炼器大师用极品灵石打造的一件法宝,专门用来测试弟子的灵根和灵力。只要把手放上去就行了。” “哦。”童彤答应一声,摊开双掌看了看,右手掌纹错乱,指尖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左手平滑修长,勉强可算纤纤素手吧?嗯,决定就是你了!去吧,神之左手! 童彤在心里配上了澎湃激昂的背景音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晶莹剔透的法宝,开始不受控制地yy自己究竟是何种逆天的灵根属性——像叮少那样的变异灵根?最好是单系的!不过有些小说里主角是五系俱全的灵根,然后遇到什么高人先辈秘籍……她已经感受过了,自己身体里好像并没有什么秘密空间,看来这条奇遇路是行不通了…… 虽然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眼神却一瞬不瞬,过了好几秒,那法宝终于有了变化——起先是一点青色的荧光,柔和而静谧地在那方寸之间幽幽闪烁,其后,一蓬红色的火焰窜起,将那青色灼烧殆尽,在她迷惑不解时,又漫出了点点蓝色的光晕,由点成面连成了浪涛的形状,将那活跃的红色包围,扑灭。最后,那些蓝光也渐渐转淡,消散在透明的水晶球之中。 全程就好像一出3d奇幻剧一般,虽然主角仅仅是三种颜色的光点,但那堪比电脑特效的画面还是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三种颜色? 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儿,她连忙抬头去看默然无语的大叔,不看还好,一看心就凉了半截——什么情况!给点表情啊!就算不是惊喜震撼佩服得五体投地起码应该微笑赞许点头鼓励吧?这面无表情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要是一脸不屑地她也就认了!说不定她就是那传说中逆天的命! 可是现在算怎么回事?这种不上不下犹如大姨妈凝结的状态让人很抓狂好不好? 大叔,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求你了…… 童彤忐忑地问了一声:“如何?” “啊……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郑广河仿佛突然醒悟过来,连忙对着童彤露出和蔼的笑容,只是多少有些僵硬:面对这么一张期待万分的脸即便自诩铁石心肠他还是不忍心告诉她事实——这孩子的灵根……太普通了! 本来看她是掌门座下叮少推荐过来的弟子,还以为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旷古绝世的灵根……原来是他想太多! 木火水三系灵根,灵力也稀薄得撑不过几息,虽然不是渣到人神共愤的废柴,但是这种资质就连灰衣弟子里都是排后面的呀! 这让他堂堂青云院的院长老脸往哪里搁?就算有心袒护也无能为力啊……算了算了,安排个清静的院子由她自生自灭吧!权看她的造化了…… “木火水三系灵根,只要勤奋的话还是很有前途的!这样吧,我先给你安排一个僻静的院子,明日卯时到校场,先从最基本的塑形锻基和吐纳开始。清风!”郑广河既不想面对这个在他眼中已无希望的少女,也不愿说出事实打击她的自尊,扬声唤过一个弟子。 “弟子在。”五官端正的清风也算得上正太一枚,板着脸装大人的样子让童彤想掐一把他的小脸。 “你带着童师妹去云隐居。”挥挥手,郑广河忧郁地别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是。”躬身行了一礼,清风对着童彤礼貌地点点头,“童师妹请随我来。” “哦、哦哦,院长再见!”童彤还没看明白大叔脸上复杂的表情,只是潜意识觉得他不是很高兴……管他呢!他不是也说自己天赋不错嘛! 童彤咧咧嘴,放宽心跟着清风正太走,心里开始盘算自己以后要怎么保持低调免得光芒太盛招人妒忌…… 所以,天真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对吧? 到了地方,清风正太甩给她一枚玉简,二话不说便离开了,让没有捏到他脸蛋的童彤好不惆怅。 然而眼前的院落更让她惊得合不拢嘴——斑斑驳驳的匾额上依稀能看懂“云隐居”三个字,只是边上一行疑似落款的小字却是模糊不清。 门口的两座镇守像是有些年头却没有人清理,右边一只明显缺了一只爪子,左边那只头上长了一大蓬杂草,衬着红漆剥落的大门,实在是有些凄凉——这就是她以后要住的地方吗? 这种cos鬼宅场景的院落……果然有!个!性! 平复了一下心情,童彤推门而入,踱着步子打量起来。 院子里面倒是不怎么破败,只是看上去荒废了很久的样子,应该要清理一下才能入住,幸好她也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简单的家务还是能胜任的。 大致观察了一下,选了一间正中朝南的厢房作为卧室,掳起了袖子干劲十足。这间厢房应该本就是主卧,床帐软塌一应俱全,只要将上面的灰尘擦去就行了。 这是一个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后院里有一口水井,井水还算清澈,直接打起来就能用。 一些生活用具倒也齐全,只是很久没用需要打扫。 从橱里找到了干净的被褥拿到院子里晒了,又收拾出了一间书房和一间浴房,童彤搬了一把贵妃榻放到院中的梨树下,摊手摊脚地躺了上去,登时不愿动弹了。 这时她才想起了清风交给她的那块玉简,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把玩,青色的玉简质地柔和,没有多余的雕饰,只在中间刻着一个暗色的“隐”字。 童彤的指尖由上至下抚过那个字,不料那暗色的字符突然光芒一闪,她便觉得脑海中多处一段信息来。 双眼茫然的她动弹不得,只能等着那一段信息像是注射病毒一样强行打入脑中。 仅仅只过了几息,童彤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却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恨恨地说道:“真是笨啊!白辛苦了呜呜呜……” 原来,这块玉简就是控制整个云隐居的钥匙,只要抚着那上面的字,脑海里想着如何操作,整个云隐居的一草一木尽在掌握,完全不需要费那么大功夫…… 6敲错门 翌日清晨,还在梦中的童彤抱着枕头翻了一个身,意识却已经渐渐回笼……是时候该起床了。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但是卯时便是六点左右,与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差不多,既然这样,早一点总是没错的——她可不想第一天上课就迟到。 从柜子里取了一件青色的衣袍披好,里面则仍是穿着那天丁叮给她的衣服,打水洗漱了一番,将头都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童彤就着清澈的水面打量自己——五官分别看都没什么特色,但是组合在一起还是很耐看的!关键是青春活力朝气勃勃,看着就像个上进的! 嗯,印象分加十分!加油吧童彤! 给自己鼓了鼓劲,童彤推开了院门,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了大门,原地踏了几步之后,华丽丽地囧在了当场……她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谁来告诉她,去校场的路要怎么走? 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会御剑没有地图找不到人问的童彤少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踏遍了所有能踏进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有人的院落。 皱着眉头盯着那匾额上遒劲雄浑的大字看了一会,这才不太确定地嘀咕道:“讲经堂?” 一定是老师傅给学生讲课的地方了!太好了找到组织了! 汗流浃背的她就像是渴了几天的旅人见到绿洲一样,两眼放光,一把推开了紧闭着的大门——隐隐传来的语声随着大门的开启戛然而止,门里门外的人俱都张大了双眼,惊愕不已。 一群身着青色文士袍的弟子围成一圈,跪坐在织锦软垫上,此时此刻都扭着脖子,不约而同地瞪着打断他们的童彤,或惊或怒,神色各异。 而从始至终都淡然无波只是轻拂衣袖默默看来的人,却是在第一时间吸引住了童彤所有的注意力,教她顾不上审时度势,担忧起自己的后果来。 她的手指哆嗦着指向正中端坐着的玄衣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让她失态的玄衣人正是昨天才刚见过面并且再一次救了她的苏岩——当然,她本人并不知道这个“再一次”。 淡淡地回视她,苏岩并没有开口,倒是她身侧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弟子柳眉倒竖,娇叱道:“大胆,区区一个炼气弟子,也敢来讲经堂偷听?还不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童彤歪了歪头,不明白她的意思——偷听?她只是路过想找个人问问罢了…… 对于初闻修真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的童彤,哪里知道这讲经堂是青衣弟子到了筑基期才能入内听课的高级讲堂,每个月除了常驻讲师外,也会有一些白衣亲传甚至各峰的嫡系来传道解惑,教授经验。而这两日,便是轮到了秋叶峰的苏岩——这也是为何她与丁叮会那么巧被搭救的原因。 不解其意的童彤决定装傻充愣,无视那个一脸刻薄的女弟子,转而对着苏岩谄媚地笑笑:“那个,苏、苏师兄,请问,校场怎么走?我、我迷路了……”说到后面,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为了观察苏岩的反应,她强迫自己对上那人的眼睛,尽可能释放出集真诚、钦佩、无助、可爱于一体的眼波,希望能唤得对方的同情。 事实却是,苏岩坦然自若地与她对视,那双深邃如海的美目一眨不眨,蝶翳般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敛,却不妨碍童彤沉迷于那神秘且魅惑的漩涡之中。 好漂亮的眼睛……呆呆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突然,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意,快得让人几乎难以现——但童彤却敢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她可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双眼睛一瞬都没有遗漏呢! 她们两人兀自对视,一个冷漠一个呆傻,看在周围一圈青衣弟子眼中却变成了眉目传情,尤其是那个挨着苏岩最近的女弟子,更是嫉妒得双目充火,恨不得将当着自己的面勾引大师兄的童彤挫骨扬灰。 她怒瞪着童彤,正要喝斥,却觉得浑身一寒,回头一看,对上苏岩略带警告的一记冷眼,登时如鲠在喉,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悻悻地垂,掩去了眼中的不忿。 苏岩抬眸,威严的视线又扫了一圈,看得那些弟子纷纷低下头去,无人敢驳。 满意地收回视线,瞥见她正微喘着倚靠在院门框上,扎起的头有几缕凌乱地黏在脸侧,双颊晕红,唇色娇艳,衣角处沾着些灰尘和枯叶,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独自寻找归路的小狗,委实惹人怜爱,冷如苏岩竟也觉得心中莫名一动。 等了片刻,却见童彤还是不在状况地呆望着她,苏岩眼中含了一分无奈,嘴角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及涯。”她低声唤道,却转开了目光,好似什么也没有说。 “嗷~”欢快地咆哮了一声,朱红色的异兽蹿了出来,用牙齿咬住童彤的衣袖,扯着她往外走。 “咦?哦、谢谢你啦!拜拜!”被扯着袖子拖走的童彤在几步开外才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这个苏岩看起来冷冰冰,其实是个好人啊! 跟着及涯离开的童彤双眼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开心地想着,并没有看到身后垂着头的青衣弟子们晦涩难明的眼神。 待童彤的身影消失后,苏岩一挥手,大门缓缓合上,沉闷的声音在格外安静的坏境下显得更加凝重,好似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头。 青衣弟子们心中了然:苏岩师兄这是在警告他们! “继续吧。夫为者,虽似有为,其实无为;无为之中,无所不为……”接着方才被打断的精义讲道,苏岩的声音清越而舒缓,仔细听来,却隐约多了一丝温和。 被名为及涯的朱駮一路拖着走,童彤的脑海里始终回想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停滞运转的大脑无法控制四肢的动作,只能任由那只还算修长的爪子一点不客气地搭上了及涯的脖子,顺势拍了两下,一边傻笑着自言自语:“小及涯啊小及涯,你主人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好人,最好的美人了!” 被轻薄的及涯大人金色的眸子不可思议地圆睁,咬着她衣袖的牙齿呲起,露出尖利的能够瞬间撕碎猎物的齿锋,仿佛下一刻被咬在齿间的将会是她细长白嫩的颈子。 而身陷危境却不自知的童彤少女却把它凶神恶煞的警告当成了疑问,又不怕死地抓了抓及涯毛顺滑的颈部——后者被摸得浑身一颤,眸中金芒一闪,漫出一分杀气——自顾自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明媚忧伤:“你说说,你主人怎么那么完美呢!除了性子冷了点,话少了点,长得娘气了点……基本上还是很符合花样美男的标准的啦!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高大威猛、阳光帅气的!那样比较有安全感!”花痴的笑转淡,童彤抹了一把脸,又突然停下,对着不明所以的及涯严肃地说道:“修真之道,还是要心无旁骛方能有成哦?” 被她陡然正经的面色愣到,及涯金色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下意识点了点头。 童彤立即又拍了两爪子,欢乐地点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儿女情长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遥遥能够看到一片开阔的场地,三五成群站了许多弟子,童彤猜测,这里应该就是她要去的校场了。 轻轻掰开及涯的牙齿,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童彤笑容可掬地看着龇牙咧嘴的及涯,伸出爪子,比之前更过分地,忽略了及涯大人敏=感的脖子,抚上了它的头顶,甚至不轻不重地揉搓了几下,将它头顶本来威风凛凛的毛搓得蔫蔫得耷拉下来:“小及涯,谢谢你哟!还有,记得帮我谢谢你的主人哟!拜拜~” 想到什么,童彤刚准备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在及涯如临大敌般瞪大的眸子中“邪魅”一笑,“忘了说,小及涯你的牙齿挺白的,保养得不错哦!”说完,心满意足地走向了校场。 某駮打了个响鼻,金色的眸子杀气消散,非常人性化地翻了翻。 ——居然敢摸本大人的脖子!打乱本大人俊美的型!连主人都不敢这么对本大人啊啊啊!愚蠢的人类!下一次,本大人一定要吃了你! 泄似地刨了刨地,及涯眸中的金光一闪,猛地从原地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千米外一个树丛边,低低咆哮了一声,锋利的牙齿冷光森森:“嗷~” “及、及涯大人!小的、小的知错了!不要吃我啊!”树丛里连滚带爬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满脸惊慌,不住地求饶。 及涯金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看在那男子眼中却犹如地狱门开。 “啊——”惨叫声响起,惊起几只打盹的灵鸟。 很快,树丛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一摊血迹。 没过多久,这些血迹被地面上的花草吸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开得更加招摇肆意的花朵透露出了一分不寻常的妖冶。 7苑琼霜 童彤保持着一脸的笑意走向那群正在练习着的弟子们,心里想着:虽然迟到了两个多小时,但是也不能怪她嘛……谁叫昨天的清风小哥没有告诉她路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笑笑总是没错的!这可是老前辈交给她的职场守则第一条! 但是很快,童彤的笑意便维持不住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看到她就走了?别介呀!她还没提问呢?用不用见一个走一个啊?她长得没那么吓人吧…… 终于,有一个人对于她靠近并没有给出太激烈的反应,还是保持着原来盘坐的姿势,双目微敛,泰然端和。 童彤又挂上了她自信满满的笑意,弯下身甜甜地笑道:“这位师姐,请问……” 没反应。 童彤的笑滞了一下,随即更加上扬,脸也稍稍凑近了一些,快要贴上对方的鼻尖——从这个距离能够清楚地数出她鼻翼两侧几粒微不可见的小雀斑——再次说道:“麻烦你,我想……” 依旧没反应。 童彤默默地直起了腰,眼角的余光扫到周围一圈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窥伺的视线,或幸灾乐祸,或不屑一顾,头脑一热,气沉丹田,对着那人大喊声喝道:“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难道你聋了吗——”最后一个音节一直拖了将近四个八拍,生生震散了天边的大片祥云,震塌了几座不稳的山峰,震傻了几窝智商捉急的灵鸟——更是震得眼前没反应的人忽的睁开了双目,又惊又怒地瞪着她。 “本座没聋……”被童彤惊醒的人是一位仙子,长得不算出挑,只是五官犹如雕刻般端正,看上去是个刻板的人。童彤找上她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对方没有第一时间逃的远远的,也不是她不骄不躁故作高深的端坐,而是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深紫色外衫。 她记得叮少提到过,崇华派里要分清这人是不是有背景,只要看他/她穿衣服的色儿就知道了——万绿丛中一点紫,能不显眼么? 当然,天真少女童彤没有想到的是,往往一个人的地位与她的傲娇程度是成正比的。她挑上的人来头越大,攻略的难度自然也就越大。 那紫袍女子五官平平,眼睛却极美,像是两丸黑水晶里嵌了无数颗星子,光辉熠熠,扣人心弦。 她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童彤喷出来的口水擦去,压抑着怒气问道:“尔是何人?竟敢冒犯本座,还不报上名来!” 被她陡然释放的气势吓得一凛,童彤后退一大步,脸上自然而然地堆满了傻笑:“前、前辈你好!我是新来的弟子童彤,是院长让我来校场报道的!可是早上我迷路了,找了好久才到这里……嘿、嘿嘿嘿……”边说着,边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一副我很娇羞我很乖巧的样子。 “哦,你就是那个童彤啊……”那女子听罢,怒气稍敛,只是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本座乃是崇华第二代传功长老,苑琼霜,负责传授锻体术。”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童彤——那眼神,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里对着新来的妹子待价而沽的老鸨——眉头微微蹙起:“在本座手下,迟到是不允许的!念在你是初犯,那便从轻落吧。” 她招招手,后面立即有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弟子上前一步,童彤的眼神立刻黏在人家宽袍大袖也遮掩不住的健美身材上——嗬!那胸肌,比她罩杯还大!那手臂,比她大腿还粗! 正当她对着那隐藏在衣袍中的六块腹肌想入非非时,只听“哐当”一声闷响,那位健美先森把一只石墩抛起,任由那比童彤脑袋大上三倍的石墩擦着她的鼻尖,撩过她的几缕流海,在地上重重地砸出一个深坑。 “嘶——”就差那么零点几厘米,那石墩就要跟她的小身板来个亲密接触了呀! 童彤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像通了电流般根根直立。 “先提着它走十个来回。”童彤吞了一口唾沫,看了看那大石墩,再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苑琼霜,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自己——对方不耐烦地点点头,打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嘴角抽搐地走到那石墩边上,俯身抓住背上的把手,深吸一口气,提! 石墩——纹丝不动。 童彤的小脸憋得通红,羞的。 她偷偷瞄了一眼苑琼霜,很好,还是一副冰山死人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她身后的几个看热闹的弟子,特别是那个童彤觉得身材很棒的健美先森,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让她有了一种一拳揍上去的冲动! 哼,笑什么笑啊!一看就是胸大无脑的典范,连脑子里都只有肌肉的笨蛋!修真要的是道骨仙风,儒雅气质啊!那么一身肌肉是要把衣服撑爆还是要怎样啊!笨蛋笨蛋笨蛋! 她刚才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觉得这家伙不错咧…… 被这么明里暗里的嘲笑,童彤不服输的倔强性子上来了,也不管什么淑女仪态,撸起袖子,鼓足了力气又提了一次——这一次可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好歹是将那巨大的石墩提了起来——差不多到她脚踝处。 她正要向苑琼霜邀功,脖子艰难地转过去,嘴巴还没张开,就听那女人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嗯,现在,提着它走到那棵树下面。” 顺着她的眼神,童彤又艰难地将脖子转回去,终于看到了她示意的目标物——在这一片空旷开阔的校场之外一千多米的地方,孤零零地立着一棵参天大树,随着风微微摇摆着树枝,好似在和童彤友好地打招呼。 “咚——”、“噗通——”,第一声是石墩脱手落在地上的声音,第二声则是童彤被苑琼霜那句话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单是将这石墩提起就要了她半条命,竟然还要提着它走那么远的路? 天啊,来道雷劈死她吧! 或者,劈死苑琼霜也行! 在童彤用整个生命提溜着那死沉死沉的石墩以秒五微米向前挪动时,又听到苑琼霜那毫无起伏平仄的声音慢悠悠地飘来:“别忘了,十个来回。” 童彤本就无力的手一抖,差点让那石墩砸脚背上,心中有个小人在咆哮:同样是冰山面瘫脸为毛苏岩就是比这女人顺眼一万倍啊一万倍!绝对不是她以貌取人啊!神马传功长老啊还自称本座!她从小到大就只听过一个人自称本座还霸气侧露得毫无违和感!那个人就是东方不败! 布置完任务,大概是觉得被童彤的唾液洗刷了一遍有些难以忍受,苑琼霜苑长老甩甩袖子去打理个人卫生了,留下一个被童彤讨厌了的健美先森做监督。 那个有着一口大白牙但是笑得贱兮兮的男人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比童彤手中大两倍的石墩,举重若轻地掂了两下,然后左右手交替抛着玩,像是杂技演员在抛小皮球一样。 匀出了百分之一的力气翻了个白眼,童彤决定无视他。 就在她花了比九牛二虎之力更多一牛八虎凑成双十之数的努力,离那梦之彼端稍稍近了两三米时,一个小鼻子小眼睛长得獐头鼠目看着就跟好人不着边的男人佝偻着背脊,搓着双手,踮着小碎步跟在童彤身边,谄媚地笑道:“童师妹,听说你跟苏师兄很熟哦?” 童彤并不是不想理他——她自认还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只是她实在没有余力去回答他的问题,甚至是转动眼珠子去瞥他一眼。 这男子也算有点眼色,手并成剑指,指着那石墩,掐了一个诀,口中喃喃叨念,童彤只听懂了一个字:“起!” 神奇的事生了!童彤觉得手中的重量猛地一轻,放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替她举起了那石墩。 “哇噻!老兄你好棒啊!”惊喜之下,童彤不忘趁此机会一溜烟小跑往目的地奔去,以减轻负担。 “嘿嘿,哪里哪里……”那男子见状也机灵地跟着一路小跑,虽是笑容满面,但面色却有一点点苍白,“童师妹过奖了!其实为兄对苏师兄仰慕已久,希望童师妹可以替为兄引荐一下……”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灵力一滞,童彤手上的石墩又恢复了勒断她手臂的重量。 童彤又没有余力和心思去听他说话了。 那男子失落地离开了。 没多久,童彤感觉身边又来了一个女子——如果这个喷着浓烈得能够熏死方圆百米内所有昆虫的烈性香水的人是一个汉子,那他的内心也必然住着一朵忧郁的女纸——让她鼻子痒,连打了两个喷嚏,差点将那石墩脱手甩出去。 然而她的杯具远不止如此,那女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一连串语言攻击就像毒汁一样不要命地往她身上喷,杀伤力比那烈性香水更甚三分! 童彤又匀了百分之一的精力去听,总结一下,那女子颠来倒去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警告自己:苏岩那么高贵那么冷艳那么美好那么纯洁,那种极品男盆友人选像自己这种矮穷矬女x丝就不要妄图染指了!否则自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诸如此类的…… 最可恶的是,她一边说还一边掐诀,在童彤满心以为对方是为她减轻重量,于是在心中宽慰自己:如果被骂一顿就可以省力一段路那自己绝对忍气吞声没有一句怨言之后,突然觉得手中的石墩又沉了几个吨位,好像压上了一头大象! 收势不及,那石墩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而拎着那石墩的童彤也随之累趴了腰,有进气没出气了。 见她这般凄惨的模样,那施暗手的女弟子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脚,撂下几句反派惯用的狠话,虚张声势一番,急匆匆地走了。 留下童彤扑倒在石墩上抚着老腰咬着衣袖无语凝咽:蓝颜祸水,无妄之灾……都是及涯惹得祸!她是无辜的好么?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提着大石墩的童彤离那棵树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她极目远眺,见那健美先森已经靠在自己的石墩上打起了盹,索性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偷起了懒,心里将苑琼霜叨念了千百遍。 突然眼前一晃,一身紫袍翩然而现,吓得她措手不及。 “谁准你休息的?”清洌的女声如刀剑相交,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冰冷,让她觉出了一丝危险。 8傍师兄 “啊哈哈……欧巴桑你来啦……我绝对没有偷懒!我只是在通过接触地面测算距离和最佳路线而已啊哈哈……”指挥着疲惫犹如灌铅的双腿从地上爬起,童彤挂着天真的笑看向面无表情的苑琼霜,给自己找着借口。 看得出来她去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紫色,但比之前要素雅一些,没有太多繁复的花纹,只在对襟处用金线勾了一对祥鸟,添了几分高贵的气质——身为图盲的童彤当然叫不出这两只鸟儿的名字。 “欧巴桑是何人?”没有再揪着她偷懒的事不放,苑长老的关注点明显落在了奇怪的地方。 “欧巴桑当然就是你啊……”童彤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却在对上苑琼霜仿佛看透一切的锐利目光中心虚地撇开眼,小声补充了一句,“嗯,那个……在我们家乡,欧巴桑是对女子的敬称,就像称大儒为先生,称貌美而有德行的女子就用欧巴桑……” 定定地看了童彤几眼,在后者被看得直冒冷汗差点破功之前,只听苑长老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虽然是批评,但是眼神却似乎柔和了一些。 童彤跟着傻笑两声,心里却大呼了一口气:都说女人喜欢听好话,看来就连修真的仙子也不例外呀…… 偷偷用余光打量了一番,童彤觉得,其实苑琼霜长得并不赖——五官非常端正,只是表情很少,基本没有,身材倒是一等一的好,比以前电视上的模特还要火辣,算不上高挑,但胜在丰腴,□,珠圆玉润,怎么也得是d呀…… 她估摸着年纪也不大,三十上下吧,这幅冷冰冰的气质就跟她小学时号称“灭绝师太”的数学老师如出一脉,总是莫名震慑着她教她不敢放肆——也许是因为缺少爱情的小雨点滋润么? 正当童彤脑子里的小火车彻底偏离轨道时,却见苑琼霜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轻轻巧巧地拎起了地上让她豁出半条小命的石墩,好像拈起了一跟绣花针一般:“走了几个来回了?” “嗯唔……一、一个……”童彤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颤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过分紧张的心情让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竖的是中指——又硬着头皮加了一句,“还差三分之一……” 嘛嘛说好孩子不能撒谎!童彤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但是苑琼霜突然变得凶恶的眼神让童彤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质疑起这句话来:总觉得不说实话比较好的样子…… “两个时辰,一个都不到,嗯?”不得不说,苑琼霜用一根手指玩转石墩的样子却是称得上酷拽狂霸帅,如果不是那石墩被挥舞的虎虎生风,每次都堪堪从她眼前擦过仿佛下一秒就要招呼到她脸上,她一定会不吝赞美地表达自己滔滔不绝的崇敬之情。 但是现在嘛……她只想后退后退再后退,离这个凶残的欧巴桑越远越好! 童彤瑟缩着敢怒不敢言:人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好么?这么重的石墩提起来就不错了…… 苑琼霜似乎能看穿她的腹诽,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修真是儿戏么?没有吃苦耐劳的大毅力,摈弃一切的大魄力,我奉劝你最好还是放弃这条路!”不等童彤回答又严厉地训斥道,“所谓锻体术,就是要锻炼你的体魄,凝固你的神魂,使之能够协调你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头,直至最后打通穴窍,让真元得以在体内流转……” “哦……原来是这样啊!”童彤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受教脸,其实在内心拍案反驳:不就是打通任督二脉吗?那也不至于整天跟个大石墩较劲儿呀!咱就不能学人家来个跑酷什么的极限运动吗?又拽又实用…… 如此吐槽的童彤少女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年五十米测验从未踩进及格线的光辉历史——对她来说,不仅酷不起来,连跑不跑得动也是一个问题。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明日辰时之前完不成十个来回,以后就不要来校场了。”苑琼霜的语气淡淡,甚至算得上温和,听在她耳中却犹如死神的宣判,“我可以教菜鸟,但我从不收懦夫。” 说完,也不顾童彤哭丧的小脸,一拂袖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童彤终于沮丧地瘫倒在地,也不顾那是被多少人踩过的底面,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挡在眼前,拢住了眼眶中将要溢出的酸涩。 修真,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修真,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过了半晌,童彤一下坐起,右手握拳,重重地击在左掌上,茅塞顿开:“没错!修真才不是为了什么长生不老,得证大道呢!修真,就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横着走都没人敢管啊!随心所欲不逾矩,只有修真才可以!” 越说越兴奋,甚至霍然而起单手指天,以抒胸臆。 周围三三两两滞留着或看好戏或奉命监督的弟子都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对着她。 却听“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击掌声传来,众人眼前闪现一袭墨色,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随心所欲不逾矩……说得好。”这个声音,淡然而优雅,不似苑琼霜那般冷,却又比她低沉了两分,委实是好听得紧。 童彤保持着单手指天的拉风姿势,直愣愣地转过头去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挑起,似乎含着几分笑意,精致的脸上风轻云淡,却让她感到一阵窘迫,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总好过三番四次在对方面前丢脸。 “呵、呵呵……过奖,过奖了……”她连忙将自己还傻乎乎举着的爪子收回来,捏了捏烫的耳垂,除了从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快看,是苏师兄哎……” “别推了,我看到了……” “啊啊啊,他是在看我吗?快看我的妆怎么样?有没有花?” “好帅啊……我要晕了!” 围观弟子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落入苏岩的耳中,她却没什么表示,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及涯低低嘶吼了一声,健壮有力的前蹄扒拉了几下土地,金色的大眼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看得那些人心里一颤。 胆小的顾不上形象,撒开腿就跑,没一会便不见了身影;胆子大的,也不住地后退,力求找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欣赏偶像或者探听八卦。 打量了一眼童彤灰头土脸的样子,视线在那大石墩上扫过,定在她擦破皮的虎口处,苏岩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方小玉瓶递给她,淡声说道:“醒神、化瘀。” 愣愣地接过晕着柔光的玉瓶,童彤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响:这玉瓶看起来好值钱啊!是不是什么和田玉、羊脂玉之类的呢?管它是什么品种,肯定不是凡品! ——不过,无功不受禄,何况自己还欠他一个救命之恩一个举手之劳,再收他的东西,就还不起了哎……想到这儿,热切的眼神一暗,童彤垂下了脑袋。 不打算探寻她激烈的心理斗争,收回手后苏岩略一颔便带着及涯御剑而去,走得潇洒至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粒尘埃。 只剩下童彤在原地一个人纠结:收?不收?收?不收……要不,还是不收吧,总觉得不能再欠他的了! ——最主要的是,要让他知道童彤少女是个有骨气的女孩子!嗯! 打定主意的童彤一抬头,傻眼了:“人呢?” 如果不是手中的玉瓶,她几乎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苏岩根本没有来过。 好吧,现在也不用纠结了,人都走得没影了。既然如此,那她就勉为其难收下吧。童彤的眼睛完成了月牙,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咪。 拔开玉瓶的软木塞,倒出一粒药丸,朱红色的丹药圆润可爱,散出淡淡的清香,教她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吞进嘴里——入口即化,齿颊留香,比巧克力更加丝滑。药液瞬间化作一股暖流钻入四肢百骸,缓解酸痛,就连手掌虎口上的擦伤也以肉眼可见的度愈合……好神奇! 灵机一动,她试探着提起了那石墩,竟然觉得轻松不少! 仙丹啊! 苏岩你真是个大好人! 童彤把玉瓶捧在怀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道谢啊! 这边厢她把玉瓶牢牢地攥在手中,笑眯眯地提着大石墩一步一颠地往树那边走去,那边厢留守的弟子已围成一团小声讨论起来。 “看见没有,疗伤圣品——还朱丹。筑基以上弟子每月一瓶的奉例……苏师兄真是大手笔。”啧啧惊叹的语气。 “这算什么,苏师兄可是结丹期的弟子,又最得掌门喜爱,奉例自然比一般人多得多,拿来施舍做人情又有什么打紧?”拈酸嫉妒的语气。 “那女弟子也真是好运,就这么榜上了苏师兄,看来以后可不能轻易与她交恶了……”嘲讽揶揄的语气。 “哈哈哈哈……”心照不宣地大笑。 童彤不知道在苏岩给了她一瓶丹药之后,传言已经夸大成了什么样子,就像她不知道这瓶对于普通弟子可说珍贵,治疗内伤补气养元皆是上品的还朱丹在苏岩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她只知道服了一颗丹药之后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力气,好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 本来难于登天的任务竟然就有了成功的希望,童彤心里对于苏岩的感激又多了一分,好感更是水涨船高。 所以,等到第二日辰时到来之前,她终于是提溜着大石墩完成了十个来回,累得软倒在地上不想动弹分毫——而那瓶还朱丹也彻底空了。 9万象脉 辰时刚过,一身华丽紫袍的苑琼霜便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下来到校场,视线在毫无形象地倒在地上的童彤身上打了个圈,眉峰微蹙,冷声问道:“贺东,结果如何?” 贺东便是那个满身肌肉的健美先森。 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憨笑道:“秉长老,十个来回的确是完成了,不过……” “不过什么?”苑琼霜扫了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加重了语气,“说!” 贺东连忙将苏岩给童彤送丹药的起因经过结果一字不落地汇报,期间添油加醋地插=入了大量自己的想象,并且灵活运用了比喻拟人排比等一系列修辞手法,绘声绘色地塑造了一个少廉寡耻搏上位的小女子,顺带含沙射影地反映了一下某些**尸位素餐少吃多占的恶劣行径——这一手不动声色地告状加抹黑融合了多种高级语言表达艺术,实在是效果卓绝,一箭双雕! 不出他所料,听完他的话,一向以耿直严肃,铁面无私著称的苑长老一甩衣袖,气势汹汹地朝着童彤少女杀了过去。 童彤正闭着眼睛休息,突然觉得周身的温度骤降,无端漫出一阵寒意,吓得她猛一睁眼,待看清眼前之景,原本的害怕也成了要笑不笑的尴尬——经她的直觉判断,站到她头顶处的应该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欧巴桑,然而她一睁眼看到的的确是一袭紫衣——只不过是被紫衣包裹着的两处浑圆…… 童彤眨了眨眼睛,小脸微红,侧身默默地爬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低头不语:刚、刚才好像看打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嘶——长老果然霸气!36d足以傲视群雌!幸好她不是男生,否则欧巴桑可亏大了! 不过,能在这个角度观察的男人,估计也离死不远了吧? 童彤自问自答地点点头,却听苑琼霜冷淡而怀疑地问道:“你跟苏岩……什么关系?” “嗯?什么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啊……”童彤已经做好回答问题的准备,告诉她自己顺利完成任务,没有辜负上级的信任与栽培,还顺便考虑了一下是否需要重点强调自己的坚持与努力,却没想到她提了一个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虽然从童彤清澈懵懂的眼中看不出说谎的痕迹,苑琼霜还是冷哼一声,凑进半步,放出了一丝威压,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不要跟本座装傻!他昨天给了你一瓶丹药,是也不是?” “嗯、嗯……”被她的气势逼得脸色苍白,好像身处的空间被瞬间抽走了空气,将她死死压缩在原地,呼吸不了且动弹不得。 见她一脸快要昏厥的样子,苑琼霜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眼中懊恼一闪而过,连忙收回了气势,掩饰地说道:“拿来我看。” 才刚恢复顺畅呼吸的童彤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双手背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干什么?你、你别过来啊!这是送给我的……” “……” 苑琼霜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冷静就将在这里毁于一旦——再好的养气功夫也抵不住这样的熊孩子——摆出这样一副强盗侵=犯的样子是要闹哪样啊! 想她堂堂崇华长老,会去抢一个弟子的东西么?说出去还不要叫人笑掉大牙? 懒得跟她废话,苑琼霜半眯起眼,用眼神告诉她:如果再不听话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天然系的童彤居然很准确地领悟到了这个杀气腾腾的眼神背后的含义,衡量了一下敌我双方的武力值以及小玉瓶和性命的价值,还是妥协了。 撅起嘴,不情不愿地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慢吞吞地递到她跟前。 苑琼霜很霸气地一把抢过,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正想说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掂着瓶子的手一顿,轻轻摇了摇,侧耳听听,眉头皱的更紧,随即打开瓶塞轻嗅一记,然后将瓶底倒过来往外倒——愣是连点渣子都不剩。 她看向童彤的眼神复杂得让后者不禁倒退了两步。 “吃完了?”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咽了一口唾沫,呐呐地回道。 “昨天一天,一整瓶,全、部、吃、完、了?”苑琼霜的眼神愈渗人了,像是逮着猎物的母老虎,只要对方轻举妄动露出破绽便会一跃而起择人而噬……嘤嘤嘤好恐怖! 童彤咬紧牙关不让她的后槽牙上下打架,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想到什么她又壮着胆子小小声地补充:“虽然全靠了这一瓶丹药才跑完十个来回但是跟人家坚强的意志力也是分不开的嘛……欧巴桑你不要因为这个原因就觉得人家不中用嘛……”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童彤在心里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却见对方没了声息,只是手腕上搭上两根冰凉的手指,然后透过那一点凉意,又渡来了源源不断的暖意,让她很是莫名。想要收回手,却不敢自说自话地动作,于是偷偷抬头看去,正对上苑琼霜缓缓勾起嘴角,吓得她心脏一抽,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笑得这么诡异是要杀人灭口了么!不要啊啊啊! 转身就想逃走,手脚并用死命挥舞,却被人拽住了衣领,一步也动不了。 “其他人自由修炼……你,跟我来。”不管其余围观的弟子脸上惊讶到惊悚的表情,苑琼霜好心情地轻勾嘴角,连那双冰冷的眼中也满是笑意——她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然而被她拽着的童彤却背对着没能看到她的表情,只顾着沉浸在自己愈糟糕的猜测之中惴惴不安,胆战心惊。 苑琼霜的力气看着不大,那削瘦的五指却犹如钢钳一样死死揪着她的衣领,任凭她怎么扭动挣扎都摆脱不了,只能在众人或怜悯或怨毒的目送中被拖走。 “唉……”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最主要还是惋惜那个玉瓶——还没跟苏岩师兄好好道谢……顺便问问那个玉瓶值多少钱呢! “开门。”苑琼霜的声音让她从无限的遗憾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咦?这不是她的新宅子云隐居么?欧巴桑把她带到这里来干嘛?难道……是为了杀掉她之后一把火烧掉,方便毁尸灭迹么? 被自己的设想吓得一哆嗦,往兜里掏玉简的动作生生停在一半,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墨迹什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苑琼霜嘴角的笑收起,眼神却依旧温和带笑,似乎有什么喜事。 童彤暗想:能让南极牌欧巴桑这么开心,一定是天大的喜事!这么看,说不定她一高兴就不杀我了呢?这么一想,又放心不少,连忙狗腿地将玉简呈上,点头哈腰地笑道:“寒舍简陋,您请别见怪……” 苑琼霜的面色突的有些古怪,似乎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样,童彤敏=感的察觉到了,登时纳闷: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只见她指尖划过玉简中央,在门开后率先跨步而入,将玉简随手抛还给童彤,淡淡的声音像是浮了一层冰碴子:“这院子以前是我住的。” 言下之意便是:本座住的屋子你竟敢嫌弃它是寒舍?你是皮痒啊还是作死还是不想活了,嗯?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一进来就觉得恢弘大气,蓬荜生辉,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亲切之意!此宝地竟然是长老的旧居,真是苍天眷顾啊哈哈哈……”扫了一眼经过自己整理修葺总算与鬼宅脱离关系的院子,童彤违心地大声赞道。 “哼。”苑琼霜面不改色地直奔里屋,童彤却觉得似乎从那声冷哼中听出了一分傲娇的愉悦。 确信她应该不会对自己下毒手,童彤颠颠地跟进了里屋,就见她已经不客气地霸在了主座上,便也自觉地坐到了下手,双腿并拢,双手贴膝,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三好学生的端正坐姿。 苑琼霜手中捧着一盏不知哪儿变出来的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必去校场修炼锻体术了……本座会亲自指导你的修炼。” “哎?为什么?”童彤惊讶得张大了嘴:被欧巴桑一对一辅导咩?可不可以拒绝啊!虽说单独上课应该对自己有利可是对象是欧巴桑总觉得有一天会被冻死!就算不被冻死按照她喜怒无常的性子也会因为得罪她被玩死吧!怎么看都不划算! ——但是,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力呢。 收到苑琼霜威胁的视线,童彤没出息地点点头:“我的荣幸……那个,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就算死,也让她死个瞑目吧…… “因为你身上有归元混沌脉。”苑琼霜的眼神一亮。 “啥?桂圆馄饨?在哪里?”童彤听罢,也是眼睛一亮,嘴角也隐约有点晶莹。 虽然没听过这个品种但感觉很补的样子,应该会好吃! 苑琼霜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恨不得连着里面滚烫的茶水都给她扔过去——就知道吃!出息!亏她还觉得碰到一个可造之才!白瞎了这身玄脉! 不生气不生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苑琼霜抿了一口茶,不去看童彤那双亮晶晶的眼,自顾自说道:“归元混沌脉是一种脉象,又称万象丹脉,是千年、乃至万年都难得一遇的上等仙基,我崇华的上一代掌门归鸿子,便是如此。” “哇偶!听起来好牛x的样子!”童彤听得两眼放光,胆子也肥了居然扯住了苑琼霜的袖子充满希冀地问:“那这个桂圆馄饨加烧麦有什么用?”是不是修练起来事半功倍一日千里那种? 她就知道,自己果然是天命之人有木有!啊哈哈哈…… 还没等她心中的小人狂笑完,苑琼霜淡然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所谓归元混沌脉,就是可以容纳一切,吞噬一切的霸道脉象,简单说来,就是包罗万象。打个比方,普通人的经脉是青丝,炼气弟子的经脉是牛尾,筑基弟子的经脉是小溪,结丹弟子便是大江了……而拥有归元混沌脉的人,生来便如最浩瀚的海,无边无际。” 童彤一脸凝重地瞅着自己细细的小胳膊小腿,难以想象里面藏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这也是为什么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吞下一瓶还朱丹却一点事都没有——换做一般人,哪怕是筑基弟子,最多也只能一日服一颗,否则便会有经脉尽断,爆体身亡之虞。” 而自己在她体内输了一道真元,也如泥牛入海,了无声息——身为大乘修士,自己的真元就连普通的元婴弟子也承受不住,何况是她一个炼气都不如的弟子? 听到这儿,童彤一脸后怕地拍了拍没什么起伏的胸脯:幸好自己是那什么桂圆馄饨加烧卖……不然死定了! 转念又想:怎么当时苏岩没有提醒自己不能多吃呢…… 似乎能从她阴晴不定的脸上看穿她的心底,苑琼霜冷笑一声:“你自己看看这玉瓶瓶底写着什么!” 接过她劈手抛来的玉瓶,童彤一看瓶底,果然有四个清秀端正的小字:日服一粒。 “唔……又没有人告诉我不能多吃……”童彤脸一红:好像当时真的没怎么注意,光想着饿了就吃…… “这个、这个……不要在意细节啦!您就告诉我这个脉在修炼上有什么好处么?”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凉凉地睨了她一眼,苑琼霜掩去眼中的亮色,蛮不在乎地说:“啊,其实也没什么用,就是吃什么都撑不死而已。” 无论是什么灵药、仙草,甚至是先天奇宝,皆能纳于体内,为她所用,若是有足够的天材地宝来培养,将来一定是逆天的修为——不过,暂时她并不打算告诉童彤这一点,免得这笨蛋尾巴翘上天到处瞎嚷嚷。 要知道,她这万象灵脉,对于魔修和妖兽,可是求之不得的大补食材。 没有现苑琼霜欣喜中又含了三分担忧的眼神,童彤悲愤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青色的静脉若隐若现,心中泪流满面:难道以后我的攻击手段就是跟及涯一样——吃么?雅蠛蝶! 10泡药浴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到后院来。”苑琼霜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哦……”童彤乖乖地应了一声,跟着她来到院里,却立刻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呆在原地,“这、这……” 为什么才几息的时间她的后院里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坑,里面还汩汩地往外溢着水? 她明明记得这里是一块空地啊! 苑琼霜双手连动,好像在画什么符阵一般,整个人身上透出一种高岭之花的凛然,教她心里竟然生出了想要膜拜的念头——换做其他有些坚实的修真者就会明白,这是一个高级的屏蔽禁制,对元婴以下都有效。 半刻之后,苑琼霜收回了双手,偏头看来,冷声道:“脱衣服。” 还在呆的童彤惊恐地揪着自己的衣领,一脸不容侵犯的贞洁烈妇脸:“脱、脱衣服?为什么要脱衣服……你、你想干什么?” “少啰嗦,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苑琼霜双手抱胸,没好气地在童彤身上打量了一会,嘴角一勾,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地自容,“本座倒是才现,你的身材和你的智商一样。” 偏偏童彤还直愣愣地把话送到她嘴边,下意识接口问了一句:“怎样?” 苑琼霜竟然笑了——虽然这笑容淡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于面瘫来说简直就是奇迹——轻柔的咏叹调,还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惋惜:“缺啊……” “喂!”童彤也不是真傻,自然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嘲笑她,俏脸一绷,不服气地将外袍一掀,露出里面的纯色单衣,隐约能看见几分弧线。 一边使劲挺胸,一边靠近前来,气呼呼地证明:“谁说我缺?虽然没有你这么大但还是有的!娇小玲珑懂不懂?大有什么用以后还会……”她越说越激动,也离苑琼霜越近,到最后几乎要贴上了对方的身子。 苑琼霜眉峰一挑,不着痕迹地一侧身,肘部好巧不巧地抵在了童彤的腰上,将她顶得踉跄了几步——而那横空出世的大坑就在两步开外。 于是,童彤少女顺理成章地一脚踩进了那已经注满了水的坑里——现在应该称为池子了。 “……下垂的。”这是童彤在“哗啦”一声跌进去前留下的遗言。 她的手在空中张牙舞爪想要抓住什么,却还是随着惯性,难以逃脱掉进池子的命运。 “我不会游泳啊……死定了……”童彤害怕得闭上了眼,感觉顿时被水包围了,就连呼吸也呛进了水——从四面八方涌进口鼻的水让她窒息,清澈的、温热的,就像人的体温,好像记忆中也遇到过这样的一幕…… “咕噜噜……”可是已经容不得她再想,生命即将流逝的恐惧感慢慢侵袭她的脑海,眼前逐渐陷入黑暗……难道就这样了么? 突然,脖子一紧,衣领被提起,眼前一亮,清新的空气涌进肺里,意识又回归身体:“咳、咳,呸呸呸……” 好险,刚才差一点就被淹死了……都怪这个欧巴桑!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欧巴桑手里! 怒视着松开手指,不在意地甩去手上水珠的苑琼霜,童彤像是只落水的小猫咪,乍起的毛都被水压了回去,只剩下不肯服输的倔强,可爱得让人有再次狠狠欺负她的冲动——当然,苑长老并不是这样恶趣味的人。 所以她只是指了指童彤浸着的水池,凉凉地说:“能被只到你腰际的水淹死,也是一种能耐啊……” 闻言,童彤努力摆出凶狠表情的脸一僵,顺着她的手势低头——貌似,好像,这一池温热的清水真的只到她腰间……如果她刚才不是紧张兮兮地拼命挣扎反倒把自己陷在里面,可能稍稍站稳就没事了——也少收了那些罪。 “呃……对、对不起……”虚心接受,屡教不改一直是童彤高中时的班主任给她的批语,可见她就是这么一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当然,也从另一个方面反应她是一个知错就认,敢于面对的好孩子。 因此,每当承认错误主动道歉的时候,童彤都是万分诚恳的。 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扑扑的小脸蛋,再加上浑身上下湿答答的狼狈样子,很少有人能够狠下心来为难她——当然,苑长老也不是一般人。 她冷嗤一声,单手一拂,童彤便觉身上一凉,原本贴着的里衣和里面的内衣全都不见了。 “啊!”尖叫一声,她一矮身坐下,将自己沉在水中,双手环胸,可怜兮兮地盯着苑琼霜,像是担心贞操不保的无助少女——而那个能够瞬间摘掉她衣物的法力高强的恶霸,就是面无表情俯视她的苑琼霜院长老。 对她欲盖弥彰的遮掩不屑一顾——这么清的水再遮也没用——苑琼霜不打算跟她废话,淡淡地嘱咐道:“在里面呆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唔……哦。”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童彤龟缩在水池一角,默默地看着苑琼霜从腰间银色的小袋子里掏出许许多多瓶瓶罐罐,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植物,然后一股脑儿地倒进小池子里。 这些拿到坊市里会被修真者们挤破脑袋抢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在童彤眼中却只是一堆堪比生化武器的危险品,教她避之不及。 清澈见底的水从红色一直开始变化,经历过彩虹光谱,最终在紫色定格——童彤一度觉得这是苑琼霜个人品味导致的——然后开始散出奇怪的味道。 “咦……好恶心……”不仅是味道,就连那颜色也让她不忍逼视,童彤心想,如果不是对方夺走了自己的衣服,她一定会忍不住跳出来的——若说是药浴,即便没有什么沁人心脾的清香,也应该是带着一股中草药的苦味吧? 怎么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诡异的颜色,诡异的气味,最诡异的还是站在岸边一言不的人——童彤忿忿地抬头看去,心里不由暗啐一口:魂淡啊!居然睡着了!欧巴桑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知何时,苑琼霜在岸边摆了一把摇椅,在童彤被那诡异的池水恶心得不敢动弹时,悠闲地躺在摇椅上,美目半阖,睫毛微颤,似乎已经与周公相约多时。 撇撇嘴,对着她吐了吐舌头,摆了几个鬼脸,童彤没趣地回过头,靠后倚在池边,思考着那个银色的小袋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乾坤袋——肌肤被温暖的水轻抚,似乎毛孔都舒张开来,教她也慢慢睡了过去。 几刻后,苑琼霜半阖的眼倏然睁开,眸光炯炯,哪里有半分睡着的样子? 她从躺椅上起身,瞥了一眼睡着的童彤,见她脸色安详,嘴角甚至有一点晶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从银色的乾坤袋里掏出方才收取的衣物,翻找几下,取出控制云隐居的玉简。指尖轻点,只见玉简光华一闪,池边便亮起了一圈橘红色的光焰,似乎地心有火舌在灼烧一般。 苑琼霜没有告诉童彤,云隐居以前并不是作为弟子的居所,而是一处炼丹房。 在这云隐居的地表下,曾有一处资源充沛的灵脉,蕴含着浓厚的火灵气,是炼丹的绝佳之地。只是千年之前,这地下的灵脉无故遭毁,火灵气一泄,于炼丹无益,所以被废弃。 这才便宜了童彤住在这里。 不过,除了像她这样在门派中资深又精于丹道的长老,知道云隐居秘辛的人也屈指可数。 虽是废弃之地,但残留下来的几分火灵气也已经够用——至少,帮童彤洗髓伐脉已是足够。 还有一点她没有告诉童彤的便是,这归元混沌脉对修士的修为精进大有裨益,但却需要以真元滋养。若是身怀此脉的人没有真元,这脉象便会随着年岁增长慢慢枯萎,流逝,直至最后消弭于无形。 她知道,以童彤的资质,想要尽快迈入修仙之道,引气入体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她只能通过非常手段助其一臂之力。 用大量的珍贵药材,合着天池之水,佐以地脉火灵,将她体内的杂质剔除,便于引气——即使像崇华这样的大宗门,也供不起这等奢侈的方式培养弟子——不得不说,遇到苑琼霜,实在是童彤的运气。 然而换一个角度来看,遇见童彤,又岂知不是苑琼霜的机缘呢? 只希望这孩子真能够帮到自己,不辜负自己一番苦心吧……双手结印,又在池水边刻画了一个聚灵阵,苑琼霜再次躺回摇椅上,静静回复着大量流失的真元,敛下满腔思潮。 这药浴一泡,就是三个月。 经过每日被苑琼霜扔进水池强制泡澡的惨痛代价,在童彤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变成那诡异的紫色时,苑琼霜终于大慈悲地宣布,可以不用泡药浴了。 童彤听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地立马披上了衣服然后远远地躲在一边用一副防色狼的眼神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有什么愈矩的动作。 苑琼霜眸光一冷,眉峰拧得几乎要打成死结。 这时,正好丁叮来敲门——在童彤接受她“魔鬼式”药浴训练的期间,丁叮来看过几回,都被她打走了——也难为他还有毅力不停往这儿跑。 冷哼一声,拉开门,对着丁叮淡声说道:“带她去剑冢选把剑。”一甩袖子,走了。 丁叮畏畏缩缩地应了,侧身躲到一边,在那袭紫衣看不见之后才惆怅地收回视线,大步奔进院内:“可怜的孩子……彤彤,哥来看你了……怎么样,还好吧?能从老巫婆手低活着你真是了不起!”竖着大拇指,丁叮毫不避讳地坐上了苑琼霜留下的摇椅,随口问道:“这三个月老巫婆都带着你干什么了?神神秘秘的,还不让人家探监……” 却见童彤撇撇嘴,抬头望天幽幽地回道:“没什么,就洗澡而已……” “啥?”丁叮豁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差点扭断脖子。 “人家的清白,已经没有了……嘤嘤嘤……”童彤仿佛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戚戚哀哀地干嚎着。 “……”丁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看似伤心欲绝的她,只好选择闭嘴,心里却腹诽道:得了吧,你们都是女的好不好!再说了,不看脸蛋光凭身材的话,还不知道是谁非礼谁呢……当然,这话他还是埋在了肚子里,没敢说出口。 11藏剑冢 “好啦好啦,咱不去想这些伤心事了!老巫婆叫我带你去剑冢挑剑!赶早不如赶巧,正好大冰山今天讲经,不如等他下课找他一起去?”搔了搔后脑勺,丁叮试探着建议道。 “苏、苏师兄么?”童彤萎靡的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嗯……没错啊……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独自开启剑冢的门啦……”看样子本来老巫婆是想亲自带童彤去的,不过好像被她气到了…… 算了,虽然不是很想拜托大冰山,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想必他也不会拒绝的……吧? 丁叮瞥了一眼捂着脸呆状的童彤,估摸着如果她撒娇卖萌,在冰山面前的胜算能有多大。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差不多也到了下课的时候,于是招呼童彤:“走吧,快去讲经堂候着,别让他给跑了!” 弥漫在童彤身边一圈粉色泡泡瞬间被戳散,她无奈地看向一脸如临大敌的丁叮:“拜托,不要说得人家像是犯人一样啦……”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转身朝房里跑去,“对了,你先等我一下!” “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嘀嘀咕咕地说着,丁叮蹲下来研究着地上的水池,边上一圈灼红的痕迹,触手犹有余温,像是一圈天然的电磁炉。 他感兴趣地想要趴在池边仔细看,却听童彤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传来,还没起身,就听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小心!” 吓得他撑着的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以头朝下的姿势滑进了池中……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与童彤一样,他也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万幸的是,在即将溺水身亡的刹那被及时赶到的童彤拽出了水面。 与天真少女童彤相比,叮少更多了几分多愁善感的忧郁气质。 所以这次倒霉的落水事件带给他的打击更大,让他一颗脆弱的少男心惊吓得支离破碎,急需温柔的知心姐姐给予抚慰——出自叮少语。 于是,通过可媲美奥斯卡金像奖影帝的演技成功打动了下了课准备回山的苏岩,在将童彤托付给她后便急不可耐地跑去离尘峰找他的梦中情人去了。 嘴角抽搐地遥望丁叮站在剑上的背影,丝毫不见虚弱,童彤不由怀疑起他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言“因落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需要心灵上的抚慰”。 不过……偷偷瞥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负手而立的苏岩,童彤的嘴角悄悄弯了弯,藏在身后的双手互相揪着,十根手指几乎能打起结来。 扭捏了半天,在苏岩淡淡地转头看来时,终于鼓足勇气递上一只玉瓶——正是那日对方所赠——红着脸说道:“这个……送给你。” 注意到她的用词,是“送”,并不是“还”。 苏岩改变了原本拒绝的念头,定定地看了一眼少女羞红的双颊,默默地伸手接过了玉瓶——身后的及涯圆圆的金色瞳眸凝视着那玉瓶,划过一抹跃跃欲试。 见苏岩没有拒绝自己的回礼,童彤笑眯了眼,连带着觉得她冷漠的眉眼也柔和了一些,便又壮着胆子建议道:“你尝一尝嘛……是好吃的!”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话里撒娇的尾音。 眉峰一蹙,苏岩顿了一下,在童彤的心逐渐忐忑起来时,慢悠悠地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碧色的糖丸,在她万分期待的眼神里放入口中。 “怎么样怎么样?”忙不迭地问道,生怕对方露出丝毫不适,就差身后甩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了。 这碧色的糖丸是童彤自制的薄荷糖。 泡药浴的间隙,在院子周围现了一小片薄荷草,让吃货属性的某人大喜过望。 采下之后研磨成粉,加以白砂糖和水,小火煎熬便可——本来是为了缓解吃不到巧克力太妃糖的抑郁,没想到被无意中尝到的苑琼霜奉为至宝,说是对修炼之人清神醒脑有奇效,闭关渡劫时含一粒,大有裨益。 童彤心思一转,竟是从中现了商机。 孝敬了苑琼霜三分之二的成品,并许诺会源源不断提供后,才终于保住了其中可怜的一小部分。 而想到苏岩的赠药之恩,吃货童彤纠结了良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忍痛割爱,贡献出一些装在玉瓶中回赠给苏岩。 碧色的糖丸在舌尖慢慢化开,从初时的微苦到之后的甘甜,似乎是在味蕾上弹奏了一曲流水叮咚,伴随着四溢扩撒直冲喉间脑海的清凉之感,只觉精神一振,像是有人在耳边敲响了警钟一般。 苏岩微蹙的眉头一松,唇线渐柔,让童彤悬起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苏岩觉得心湖像是被轻轻撩动一般,泛起了层层澜澜的涟漪,对着她点点头,缓声说道:“很好吃。” “是咩是咩?那我以后再给你做!”得到肯定的童彤觉得心都飞扬起来——却不知是因为有人赏识自己的手艺,还是仅仅为了那一弯清浅而柔和的弧度? “嗯。”推开及涯垂涎三尺凑上来的脑袋,苏岩珍而重之地将那一小瓶薄荷糖放进储物袋中,与最珍贵的丹药搁在一起,认真严肃的态度竟让童彤觉得有几分可爱。 “上来。”捧着脸颊感叹的童彤傻傻地看去,一把七尺长的赤色大剑浮在一侧,出嗡嗡的轻鸣,苏岩稳稳地踏在剑上,伸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掌。 清风,朗日,蓝天,白云,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赤色的长剑威风凛凛,她的红马王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穿着一身潇洒帅气的礼服,面若冠玉,龙章凤姿,美眸如星,居高临下地站在拉风的剑上,含情脉脉地问她:“嫁给我好么?” 嗓音轻柔而沉雅,性感得一塌糊涂。 童彤两靥飞花,情不自禁地握住眼前的素手,感动得眼含热泪:“愿意!我愿意!” 于是,王子和灰姑娘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剧终。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以上,只是童彤少女脑海中在一瞬间闪现的臆想。 真实的情况是——身着一袭暗色墨袍的人神色淡淡,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干脆地掐了一个诀,将她挪到剑上,也不打招呼,随即御剑腾空而起,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耐心。 好在,她的修为比丁叮高得多,御剑技术自然也不在话下,直到童彤乐颠颠地伸手却只抓到一片空气,回过神来现已身在千米之上而吓得纵声尖叫时,苏岩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响指,封了她的哑穴。 “……”啊啊啊会法术了不起吗!太可恶了! 无法通过尖叫抒紧张心情的童彤干脆闭上眼,一把抱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可靠物体——苏岩的腰。 触手柔软而纤细的质感让她忍不住嫉妒,而被她轻薄的人更是面罩寒霜,恨不得将她一脚踹下飞剑。 苏岩铁青着脸,加快了御剑的度,也不管菜鸟童彤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反正她死死抱着自己的腰也掉不下去。 片刻之后,苏岩双手握拳,压抑着出手将身上的牛皮糖掀下来的冲动,冷声说道:“放手。” 感觉到擦着脸庞呼啸而过的罡风消失了,人也脚踏实地地站在了地面上,童彤终于讪讪地放开了搂着苏岩的爪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小声解释道:“一时情急、情急,呵呵……抱歉。” 心里却在嘀咕:古人是流行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就算这家伙长得比她好看了那么一点点说到底也是个男人嘛……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为什么这家伙却表现的像是他被占了便宜一样啊?虽然他的腰是蛮细蛮好抱的……咳咳。 眼前烟云缭绕,雾海生波,连绵不断的云彩将这一片山峦遮掩得虚幻迷蒙,教人看不清虚实。周围青山碧水,林密鸟鸣,唯有这一片云遮雾绕之景显得突兀而森冷,却又若有似无地吸引着人一探究竟。 扫了一眼童彤被大风塑造的堪比鸡窝的乱,苏岩冷凝的脸终于柔了半分,却还是不苟言笑的僵着嘴角,淡淡地说道:“退后。” “哦哦。”见她神色肃穆,童彤识相地迈着小碎步退开。 “再退。”眉心一跳,苏岩无奈地看着离她仅仅几步距离的童彤,再次开口。 “还退啊……哦好吧。”童彤被苏岩眼中的冷意吓得小心肝一颤,只好继续向后退了两步。 “……”苏岩冷着脸,只是盯着童彤明亮有神的大眼睛一言不,大有下一瞬就会拔剑的趋势。 童彤在她的眼神逼视下,堪堪退到了二十丈之外。 “喂……这么远够不够啊?”双手圈起做喇叭状抵在嘴边大声问道,童彤暗恨:他要是再让我退我就再也不给他做薄荷糖了!哼! 没有回答,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苏岩一撩衣摆,原地盘坐。手中连番动作,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双目半敛,口中低低诵了一句剑诀:“煌煌斩魔剑,摒邪驻大衍,云重天降雨,十方共光明。” 念毕,起身单臂一指,一道强劲的真元朝着云海石壁上一划,石壁轰然作响,自中间裂开一道间隙,向着两方移开。 烟云雾海渐渐散开,露出一片深邃浩然的峡谷来。 仔细看去,这一方峡谷并没有什么青翠茂密的植被,甚至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只有沉郁辽远的空寂。 在这空寂之中,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光点,犹如漫天星斗泛着辉泽——每一点星光,都是一柄犀利的长剑。 放眼望去,偌大的峡谷之中,至少有不下万把宝剑! 这里,就是崇华剑派名震天下的宝库——大衍剑冢。 12本命剑 大衍剑冢又名藏剑冢,顾名思义,崇华剑派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剑几乎都出自这里。里面埋葬了成千上万把各式各样的宝剑。有的是成名在外而主人已逝的,有的是铸造至今未遇良主的。 偌大的修真界里,用剑的人并不在少数,可这亿万剑客的剑只能称之为佩剑,唯有崇华剑派的弟子所使用的武器,称为本命剑。 当崇华弟子滴血认主之后,这柄剑就与之息息相关,心神相系。在御敌时更加得心应手,如指臂使;但在本命剑受损时,主人也会收到一定程度的反噬,若是剑毁,怕是修为也要退几个层级。 因此,崇华弟子对于本命剑都十分看重。而这剑冢也是被保护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若非苑琼霜一早下了命令,加之苏岩亲自出面,即使是丁叮带着童彤前来,也只有被拦在外面的份。 崇华惯例,每五十年才会开放一次剑冢,供有资质有潜力的弟子挑选本命剑,每次需要十数位金丹以上的弟子共同布阵施法才能启动。 对于青云院里未得师父看中没能得赐宝剑的弟子而言,这里就是梦寐以求的天堂——虽是良莠不齐,寻觅却是各凭机缘——甚至有不少威力无穷的仙器都出自此地,引得别派弟子也想来分一杯羹。 不得不说,连炼气都未能成功的童彤,难怪要被青云院的弟子们列为头号公敌了——就冲这运气,那也是已经逆天到拍马难及的地步了。 “哇哦!真是别有洞天啊!”樱桃小口张得圆圆的,目瞪口呆地打量着远处豁开的峡谷,赞美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惊叹着崇华派的手笔和巧思。 并指掐诀,用真元控制着石壁,苏岩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还远远呆在原地的童彤,传音道:“还不进去!” “哦哦!”一溜烟儿小跑着向谷内奔去,童彤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东摸摸西碰碰,只恨不能像哪吒一样生出三头六臂好看个全,捞够本。 漫山遍谷都是造型各异的宝剑,有银闪闪晃花眼的,有黑黢黢没开封的;有长逾一丈的,有宽不足一指的;有镶满了五颜六色珍贵宝石的,有朴素无华像块废铁片儿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只有想不到,没有这儿找不到的,直把童彤挑得头晕目眩,不知今夕何夕。 眼看着离自己还能坚持的极限不到半刻,苏岩柳眉紧蹙,薄唇泛白,却在看到童彤像只花蝴蝶在剑丛中穿梭的身影时默默地咽下了催促。 不明就里的童彤不紧不慢地参观着,仿佛回到了当年春游时的兴致勃勃。 余光瞥见苏岩僵立的背影,还当她怎的又扮起了石雕,摇摇头继续参观。 一路走马观花地看着,始终没有找到心仪的剑,兴致褪去,不免气馁。 在她有些灰心之际,突然,有一把即使在茫茫剑海中也霸气十足夺人眼球的宝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把形状奇特的骨剑,剑身打造成了一条凶猛的海鱼,嶙峋的鱼刺密密的组成了剑锋,鱼目处镶着一颗圆润的红宝石,熠熠生光,似透着三分邪气,森白细腻的骨架打磨得十分光滑,像是用上好的象牙雕铸,张扬又华丽,让她一看之下再也移不开眼——就是它了! 打定主意,童彤三两步上前就想动手取剑,却听耳边传来苏岩略带急促的声音:“回!”她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苏岩本就白皙剔透的肌肤已是苍白如纸,红唇紧抿,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后知后觉的童彤这才察觉出不好。 只听轰隆隆声声巨响,烟尘漫起,白雾飞扬,光亮减收,两侧的石壁像是得了令的士兵一样开始向中间合拢。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离她几步之遥的拉风鱼骨剑,童彤一咬牙,还是回身快步向外跑去,几乎是使出了当初五十米冲刺的拼命劲儿。 那石壁却偏偏像是要与她作对一般,合拢的度也突的变快了。 童彤心头一惊,更是死命向着中间越来越狭窄的出口跑去——狂奔的途中觉得眼角余光扫到一道碧芒向她射=来,她也不做细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只觉触手一片凉意,似乎是抓到了一把手柄,于是奋力一抽,来不及细看,只是抓紧时间向外狂奔。 二十米、十米、五米……石壁之间的细缝愈得窄了,眼瞅着就要被关在这渺无人烟空落落的峡谷中,童彤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哪部影视作品中的情节,劈手便将手中的东西掷了出去——正好卡在了石壁之间,为她撑出一条可供通过的缝隙来。 她大步向前,纵身一跃,飞过了那条窄缝,回身迅抽=出了卡着的东西——“喀拉——哐!”石壁紧贴着她的后背合二为一。 童彤的额前滴下一滴冷汗,心脏狂跳——若是再慢个几秒,自己被夹在这石壁之中,那可有得瞧了…… 急喘了几下,平复了一下快要从胸腔蹦出来的小心脏,童彤回味着方才亲身经历的堪比m国动作大片里惊险刺激的一幕,自恋地点点头,给自己打了九十分的好成绩——如果方才一狠心拿了那把鱼骨剑,或者救了身边落后的队友,那就是完美的一百分了呀! ——可惜,手太短够不到鱼骨剑;队友更是压根不存在! 唯一的收获是什么呢? 这时,自诩英雌的童彤才想起仔细打量自己在匆忙之际随手抓到的东西——竟是一把卖相极为漂亮的碧色宝剑! 剑长三尺六寸,宽约两指半,通体碧色,像是由一方毫无瑕疵的翡翠刻就,美不胜收——然而此时此刻它的拥有者却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挑剔着,对于它是否能承受住普通砖石的全力一击感到疑惑。 如若此剑有灵,定是要对这个不识货的主人破口大骂! 明明刚才你就是用这把剑卡住了石壁的呀! “选好了?”苏岩见童彤并无大碍,于是缓步踱来,沉声问道。 “唉,出来得匆忙,只抓到这把中看不中用的剑……果然还是那把鱼骨剑霸气得多啊!”童彤撇撇嘴,把手中的剑递给苏岩,不无遗憾地说道。 却见那把剑碧光一闪,竟似在抗议她的批评一般。 苏岩眼尖地看到剑柄处刻着两个小篆——碧灵。 眸光一闪,她细细端详了一下这把剑,好一会才递还给童彤,温声赞道:“好剑。” “啥?就这把也能算好剑?”童彤嫌弃地挥了挥手中轻盈的长剑,“漂亮是漂亮,可漂亮能当饭吃么?能大招能跟人家硬碰硬么?明显不能……” 见不得她如此埋汰一把宝剑,苏岩冷声问道:“何故选它?”既然这么不待见这把剑,又为什么在万千剑海中独独带着它冲了出来? 宝剑蒙尘还不如永远沉睡于冢,无尽的等待总好过被遗弃的痛。 “我也不想的嘛……可是那把鱼骨剑离得那么远,你又让人家回,人家怕没有机会,只好随手捞了一把,就捞到它了啊……”童彤仍旧是遗憾万分。 默了一下,苏岩突然开口道:“剑冢并非只能开一次。”言下之意便是:即使童彤来不及取出那柄看中的鱼骨剑,她也可以稍后再为其开启一次剑冢。 “哈?太好了!苏师兄求换一把……”眨巴着大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心里却有一个小人在惊喜地大呼:啊哈哈我的鱼骨剑!不要急!主人马上就来带走你! “可是,你已经选好剑了。”苏岩对她故作可怜的样子不为所动,抱着臂凉凉地开口,“你失了再进剑冢的资格……选好剑的人会被禁法屏蔽在外。”苏岩很满意童彤听到这句话之后如丧考妣的表情,敛下嘴角恶劣的弧度,柔和地望着碧色光芒一闪而逝的碧灵剑。 “怎么会这样?难道命中注定我与那把帅到掉渣的鱼骨剑无缘了么!”忧伤地遥望着大门紧阖的剑冢,童彤幽幽地感叹道。 不去理会童彤声情并茂的表演,苏岩一言不地拽过她的手腕,攥住她握着碧灵剑的手,毫不留情地用力一划——“嗷!”在一边无聊得破坏花花草草的及涯闻声望去,对于模仿自己声音却变调走音的某女飞了一个不屑的白眼。 童彤泪眼婆娑地望着冷着脸把她娇嫩的爪子往剑上划的苏岩——这回是实打实的眼泪,可不是之前那装模作样挤出来的——质问和委屈哽在喉间,不知道该先表达哪一种好,于是只能含泪凝视她,希望对方能够从自己的眼神中读出复杂的情绪。 可惜她和苏岩目前还不到这么默契的份上,所以对于她无声的控诉,苏岩只是挑了挑眉,淡淡地安抚道:“不会吸很多血,一小碗就够了。” 童彤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柄卡在腕间不动弹的碧灵剑——现在哪里还有半分清逸秀美的样子?整个一浴血魔剑啊!她都要怀疑其实这把剑不是翡翠做的而是用玛瑙做的吧? 还有啊!苏岩童鞋啊!你们这儿的小碗是不是得这么大呀?——童彤在心里双手画弧比了一个大大的圈——这不是碗啊!我们天朝人管它叫缸啊!司马光砸缸的缸啊! 科学家说一个人最多只能放一脸盆血啊!放多了会死的啊!就算姨妈也没有带走过我这么多血呀…… 一直到童彤觉得眼前出现了雪花,就连咆哮都没了力气时,苏岩才把通体变红的碧灵剑拿开,对着童彤一脸认真地说道:“认主结束,它是你的剑了。” 回答她的是“哐啷”一声宝剑落地,以及软倒进她怀里的身影。 身手矫健的苏岩不假思索地转开了身子,小心地护住胸口的位置,警惕地看向童彤——美目微眯,眸似寒霜,冷冷地审视着意图不轨的嫌疑人——随即又倏然睁大,惊讶地望着没有依托而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少女。 “嘭——”听这声儿就知道摔得不轻。 “哎呦……”这声虚弱的痛呼是童彤昏迷前出的最后的绝唱。 13第七子 风和日丽,春光灿烂,正是一年少有的黄道吉日啊! ——什么?你问黄道吉日跟天气好有什么关系?那关系可大了去了…… 咳咳,丁叮清了清嗓子,一巴掌拍在身后睁着天真烂漫的大眼睛渴望答案的青衣小童后脑勺,义正言辞地训斥道:“师父说是就是,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你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青衣小弟子在丁叮恶狠狠的目光下委委屈屈地转过头,将刚到嘴边的“十万个为什么又是什么”咽了回去。 镇住了喋喋不休的小弟子——丁叮认为“欺负”两个字不应该用在方才的情况,“教育”才更准确!——没错,他只是以师兄的身份对师弟传授尊师重道、不求甚解的精髓,才不是自己不清楚也懒得回答呢! 视线又调回来,扫过两侧黑压压的人群,扫过迎风猎猎的旌旗,扫过威风八面的高台……定在红毯尽头太师椅上端雅微笑的女子身上,脸上的不耐烦变成了欣赏的浅笑——本少爷的美人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气质啊! 瞥过站在掌门斜后侧的一袭玄衣,丁叮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个大冰山抱着剑冷着脸简直就像个黑社会打手!一天到晚穿得像要去奔丧到底是要闹哪样啦!不知道这样会影响到美人师父的仙气嘛…… 没好气地转开眼,目光终于落在了正主身上。 今天的童彤显得很不一般。 长长的头一丝不苟地梳起,将那张娃娃脸衬得几分成熟,白色的锦袍纤尘不染,让她多了一丝飘渺。面色严肃,竟与台上苏岩大同小异,教丁叮看得一愣。 而此时此刻,跪坐在众人眼前的高台之上聆听祷告的童彤心中,却远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她想不明白,怎么才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就从普通的青衣弟子一跃成为了掌门旗下的白衣亲传,更是因为某人的一句“谗言”直接空降为了嫡传的第七人——现下这场万众瞩目犹如天皇巨星开演唱会的拜师大典就是为了自己举办。 三个月前,苏岩受丁叮所托带自己去剑冢寻剑。挑来挑去,没拿到心仪的鱼骨剑,倒是阴差阳错抽了一把虚有其表的碧灵剑——至少自己是这么看的。 没想到那把“必灵剑”看着秀气,实则凶悍,一个认主仪式几乎要把自己吸成了人干! 多亏了神通广大的苏岩师兄在她因失血过多昏厥过去之际喂了一颗包治百病的还朱丹,还用真元替自己疏导,这才免于气血亏损卧床休整的结果。 后来更是因祸得福,顺着她的引导体悟了真气的走向,隐隐打开了穴窍,有了引气入体的苗头。 接下来的日子,在苑琼霜的逼迫之下,通过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打坐修炼,竟然在短短三个月之内成功破障,达到了炼气之境! 粗略一算,童彤这个三系灵根的修炼废柴居然只花了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到了炼气期,比那些天资卓绝的潜力弟子也是不遑多让,怎能不教人刮目相看? 除了替她洗髓伐脉助她一臂之力的苑琼霜,怕是谁都不会想到——包括童彤本人。 当丁叮带着一脸与有荣焉的兴奋劲儿冲进九寒宫中向叶知秋汇报时,连一向从容淡定的叶掌门也不由诧异地坐直了身子,仔细询问起来龙去脉。 没想到一时兴起答应了丁叮的约定,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真的办到了! 叶知秋忽然对她有了兴趣,转问身边默然不语的苏岩:“岩儿,你觉得那个小家伙怎么样?” “……”苏岩借着抿茶的姿势掩去了嘴角的一丝无奈,撇开眼并不回答。 叶知秋温柔地笑笑,似是习惯了爱徒的冷漠,更是被她百年难得一见的别扭样子勾起了兴趣,兀自转过头对着丁叮笑言:“看来岩儿挺喜欢那小家伙的。” “那是相当的喜欢!”丁叮察觉出她眼中的一分促狭,忙配合着夸张地说道。 反正有美人师父撑腰本少爷才不怕呢!大不了躲到亲亲师姐那里去嘿嘿嘿……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滴溜响,丁叮挺胸抬头,尽量忽视背上骤然一寒的感觉,眼神却不敢对上苏岩。 “既如此,那为师便收她为关门弟子罢。”对着竭力保持脸色冷冰冰但眼神却有些闪躲的苏岩俏皮地眨眨眼,叶知秋一改端庄大方的姿态,露出仅在徒弟面前展现的活泼。 “……”苏岩抿了抿唇,还是不准备开口——自己越是解释,越是慌乱,这个偶尔坏心眼的师父只会更加得意,所以,还是保持沉默的好——反正,对那个傻姑娘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 于是,在丁叮的撺掇苏岩的默许之下,叶掌门大袖一挥,定下了秋叶第七子的人选,也为之后崇华的翻天覆地拉开序幕——只是,现下的几位主人公们是无法预知的。 放在穿越前绝对以为是前一天晚上睡眠不足导致白日做梦的事情,穿越之后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生了,并且当事人还没有说不的权利——当然,谁拒绝谁是傻子! 抱上了崇华第一把交椅的大腿啊!多有面子的事儿! 胸无大志的童彤少女顶着一张被底下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当作知书达理的萝莉脸,内心猥琐的仰天长笑,构建着以后在崇华横行霸道的美好未来,殊不知风平浪静的小日子正在与她挥手告别。 “吉时到,祭天地!”站在十来丈的高台边上充当司仪的老头子有着一副与长相背道而驰的尖细嗓音——童彤私底下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这把媲美李莲英公公的声音让他获得了主持崇华大大小小仪式的资格——大boss就喜欢这种一嗓子能把活人吓死死人吓活的公公音镇场子,人电视里不都这么演! 身着浅杏色衣衫的崇华掌门仪态万千地走到布置好的祭台前,点起一柱清香,敛起美目,默念几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把香插=进香炉中。 童彤正盯着那优雅的背影花痴——叮少说的果然不错,美人师父真心美啊!又美又有气质!以后也是我的美人师父了哦呵呵呵…… 突然觉得脑海一震,似乎有人传音,让她陡地回过神来,却听一个冷如翠玉的声音带着无奈说道:“别愣着,快上香。” 这声音,可不就是苏岩么? “哦哦!”一个激灵,就见叶知秋已经退到一侧,转身含笑望着她——而她竟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走神,实在是…… 脸骤红,童彤还是保持着严肃的神情,谦恭地缓步上前,学着叶知秋的动作焚香祭天。 “呵,小家伙,莫紧张。”转身的时候,明显听到一个温婉动人的声音轻笑着说道。 童彤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带鼓励的叶知秋,只觉得逆着阳光的女子像是散出漫天的柔光一般神圣温暖,耳边似乎响起了《哈利路亚》的歌声,瞬间治愈了她的忐忑不安。 几乎是虔诚地点点头,童彤深吸了一口气,垂站在她身侧,好似沉静的湖水,轻易不会泛起涟漪。 见状,叶知秋眸子柔和地弯起,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两分,更是教人如沐春风。 “礼成,奉茶!”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祭天拜地告祖师等活动,终于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高=潮,插香叩头读宣誓词到头晕眼花的童彤听到司仪的话顿时激动得泪流满面——拜个师她容易么! 一撩衣摆跪在地上——心里腹诽着怎么都不给个蒲团什么的!白衣服容易脏!很难洗的啊——面上却是谦卑的孺慕之情:“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静距离看,美人师父保养得好好,肌肤吹弹可破,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比自己这个风吹日晒的老菜干不知道水嫩多少倍!好羡慕啊!赶明儿一定要问问有什么秘诀没有!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叶知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把茶盏递给一边的青衣弟子,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紫色的乾坤袋放进她手中,温言笑道:“为师的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 捧着那只一看就非凡品的乾坤袋,童彤笑得见牙不见眼,只觉得美人师父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比女神还要崇高了。 拜师大典结束,童彤正式成为了崇华派秋叶峰上的第七位嫡传弟子,也是掌门宣布的关门弟子。 一时间,以童彤少女的画像为蓝本的飞镖靶子以及巫蛊娃娃上升为当季地下黑市交易里最热门的产品,一举挤开了丁叮童鞋霸占了二十多年的宝座,荣获整个崇华派最遭人妒忌的排行榜榜。 14心湖皱 待得乌压压一大片观礼的弟子散去后,童彤看向但笑不语的叶知秋,等待最高领导的下一步指示。 从她亮晶晶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渴望,叶知秋安抚地微笑:“小家伙,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秋叶峰最小的嫡系弟子了,理应搬到主峰上住……在青云院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为师派人帮你取来。” “不不不,不必了……没什么需要带的,咱们这就走吧!”童彤忙不迭摆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似是迫不及待要去主峰安家落户——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费尽心思打理完善的云隐居以及落在那里的一小瓶薄荷糖是多么不舍! 可是,前日晚上苑琼霜扼着她的脖子一脸阴鸷地威胁自己的模样始终挥之不去,教她不得不洒泪挥别那点来之不易的存货——早知道要便宜苑琼霜,还不如当初痛痛快快地吃完,哪需要这么省吃俭用!可恶! ……到时候千万记得要去把那一片薄荷叶都移植过来! “不要把薄荷糖的事告诉别人,更不要轻易提起是本座帮你洗髓伐脉,包括云隐居里的一切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知道么?”苑琼霜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漠,就连放狠话也是一板一眼没什么波澜,若不是脖子上那纤细却有力的手掌,童彤几乎生不起半点害怕的念头。 虽然很莫名苑琼霜的要求,但她并不准备拒绝——谁让对方是自己的大恩人呢! 不管怎么说,苑长老帮她突破了炼气之境,如果没有那倚叠如山的灵药,恐怕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成为掌门的弟子——也许终有一天,会在漫长的修真路上,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销声匿迹。 哪怕她对自己有什么要求,甚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至少在这一刻,自己看不出一丝被害的兆头,所以从心底里感激她的帮助。 为了不让叶知秋起疑,索性不让她的人再去云隐居,少些接触,也就不会露出马脚了。 ——天真的童彤想当然的以自己普通的思维模式去衡量别人,却没有意识到以她从高中起数学就没有及格过的逻辑能力,如何同这些活过了几千年悠悠岁月的老妖精比拟? 既看不穿苑琼霜欲擒故纵的手段,更识不破叶知秋半真半假的试探,在两人不动声色的较量中依旧被蒙在鼓里。 “那便走吧。为师带你见见几位师兄师姐。”叶知秋也不多说什么,笑柔似水,一挥袖召出一把宝剑,看得童彤眼前一亮——与她温婉可亲的形象大相径庭,叶知秋的本命剑竟是一把通体沉暗如墨的宽背大剑! 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说的正是这样一把剑。 难以想象,与高洁如莲、淡雅如菊的崇华掌门叶知秋心身相系的,是这仿佛蕴含了无尽杀伐之气的大剑。 若说这把剑的主人是一位魔门大修,那倒也罢了,可是放在叶知秋身上,便是教人难以置信。 好在,叶知秋声名在外,好评如潮,有着淘x网销量最高的产品也刷不到的声望值,不知情的,或一窍不通,或不敢置喙;就算是知情人,也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所以,大凡不愿与崇华交恶的门派和散修,都不会对叶掌门的剑有什么微词。 倒是第一次见到的童彤,因着三分小孩儿心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傻气,又觉着叶知秋是个随和温柔的师父,于是大大咧咧地问道:“师父,你的剑好特别啊!黑漆漆的跟你气质相去好远……” 她没有说出口:从叶知秋刚把剑召出来起,自己就觉得碧灵剑有一丝异动,似是忌惮,又似是忧惧,总之,连带着她这个心神休戚相关的主人也觉出了几分不适。 “是么?”叶知秋闻言只是笑,抚着剑身的动作像是在照顾情人一般,“为师倒是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更合心意的剑了……此剑名——不杀。” “哦。”童彤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名字很有仁义之风呢! 不愧是美人师父的本命剑!看起来其貌不扬,其实深藏不露……这才是高手典范啊!受教了! 叶知秋没有说的是,此剑全名为——降者不杀——若不是第一时间投降的敌人,早就成了剑下亡魂,可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冲天的煞气,便是整个修真界,也无剑能出其右。 看着童彤满眼崇拜的样子,苏岩心中摇了摇头,淡淡撇开眼。 “上来吧。”在叶知秋的示意下,童彤小心地跨前一步,想要踏上这把大剑——只是每靠近一步都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般,好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住了心脏,教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不信邪似得向前一步,窒息之感愈甚,稍稍后退一步,压力骤减,童彤苦着脸继续后退,直到离那把通体黝黑泛着光泽的大剑一丈之距堪堪与苏岩并排时,才觉得浑身轻松。 轻吁了一口气,童彤对上叶知秋略带不解的美目,尴尬地咧开嘴笑笑:“呃……我、弟子还是劳烦大师兄比较好……他的剑听话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说到后来,已是语无伦次,不知道从自己嘴里吐出了什么理由,竟让端方的叶知秋眼中划过一丝揶揄——却是对着自己身边冷然不语的苏岩。 只知道以傻笑作掩饰的童彤心里好像有十五只水桶打水似得七上八下,若不是叶知秋嘴角笑意不减,苏岩默不作声,她都忍不住要在这莫名其妙的气氛之中落荒而逃了。 终于,只听叶知秋轻笑着说道:“那好吧。” 脚尖轻点,仙姿清卓地跃上了大剑,好似有龙吟虎啸之响,那黑色大剑拔地飞驰,一个眨眼间便消失在眼前。 童彤捋平了被剑风刮乱的头,转过脸讪笑着看向苏岩,却见她也已召出了自己朱红色的长剑,回眸看来,温和中带着一分慨然的眼神让她不由一呆,然后不待对方提醒,自己便福至心灵地回了神,乐颠颠地迈着小碎步跳上了这把赤色流转的宝剑。 果然还是这把剑跟自己气场比较合得来啊!就连碧灵那货也安份了下来,甚至有几分愉悦的情绪传递过来。 小心控制着身形的童彤看了看身前专心御剑的苏岩,咬了咬唇,还是犹犹豫豫地问道:“大、大师兄,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呀?”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不觉得你这把剑跟我的碧灵染血时好像么? 苏岩双手负在背后,闻言只是一愣,并没有回头,在童彤以为她不愿回答而耷拉下脑袋时,低声回道:“长虹。” 虽然呼啸过耳边的罡风削弱了听力,这两个清雅的音节却准确无误地钻进了她的耳朵,让她开心地抬起头来,对着苏岩削瘦而挺拔的背影勾了勾唇:“很棒的名字呢!” 长虹,碧灵,……中学里是不是有一个典故叫苌弘化碧来着? 童彤捂着脸偷偷地想,一红一绿好像蛮搭的耶?情侣剑什么的……嘤嘤嘤!自己在想什么呢?打住,赶紧打住! 狠狠心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童彤泪眼汪汪地将自己的臆想抹去,随着平稳下降的大剑看向脚下秀丽奇伟的山峰。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在昏迷的情况下,所以在她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崇华的主峰。 秋叶峰的景致虽美,却与其他山峰大同小异。吸引她的,还是眼前玉栏朱楯金碧相辉的九寒宫。 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童彤并没有机会亲自到古代宫殿遗迹去参观,但从不少影视作品里还是能够了解到大概——可眼前这座宫殿带给她的震撼已非言语能够形容——那不是现世的人力能够打造出的珍品。 若不是顾忌到门口立着一排俯恭迎的青衣弟子,童彤真想扑上去摸一摸这就连门墙都美轮美奂的宫殿。 想着自己身上的一身白衣,童彤挺着不甚起眼的胸脯,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岩经过那一排弟子,目不斜视地走进殿门。 绕过一座疑似汉白玉雕铸的百鸟朝凰屏,顺着长长的朱红金漆廊檐直走,来到一间双门大敞的厅堂之中。 此时,堂上端坐着的叶知秋正微笑着看向两人,其余几人,除了末尾望向某处呆的丁叮,均是童彤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小七,过来。”叶知秋冲她招了招手。 小七?叫我么? 童彤茫然地看过去,突然明白了——秋叶嫡系共七人,而自己,正是这第七人。 按着顺序,叫小七也没错……不过,很好奇排行第三的是谁呢! 童彤乖巧地走上前去,一边恶劣地想着。 叶知秋一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手虚指着厅堂里站着的几人,柔声介绍道:“岩儿和丁叮想必你很熟悉,便不再介绍了……那是你五师兄,莫子明。”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男子,只是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四师兄,晏子楚。”长身玉立的男子有着一股子书卷气,目光低垂,不像五师兄那般直直看来,透着些迂腐酸气,童彤脑海里得出了三个字的结论——书呆子。 “那是你三师兄,秦子期。”相貌端正,神态温和,一看就是大叔大妈们会喜欢的好女婿类型,没想到序号小三长了一副良人的面孔哎……童彤礼貌地颔,心里的想法却与面上甜美的笑容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是你的二师姐,何辜。”莹莹玉手又一指,顺着看去,竟是一个身着素色裙装的俊秀……女子? 好吧,也许这么说有些无礼——这个二师姐的身高真是让人汗颜啊!目测得有一米八了!俯视一米六的童彤毫无压力,就连苏岩好像也需要抬头才能对上她的眼睛呢! 但是不可否认,这位师姐长得虽不是花容月貌,却也清丽动人——柳叶弯眉,琼鼻檀口,身上沉静婉约的气质更是与美人师父有几分相似,的确称得上是翩翩佳人。 尽量忽略这个二师姐带给她奇怪的感觉,童彤对着她友好地笑笑,她也浅笑着回礼——童彤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了!却是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就被丁叮拉去了——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好教自己能够晕过去不至于面对这么令人无语的一幕,抑或是能够一巴掌扇在丁叮脸上打得他清醒一些好教他别再丢她们天朝人的脸——拜托啊叮少!快收起你那一脸猪哥相吧!这是几百年没见过妹子还是春天到了呀!这么盯着人家姑娘家谁受得了啊! 无奈地摇摇头,收回放在丁叮身上的视线,却对上苏岩的眸子——幽如墨潭的瞳深邃得好似能吸取人的魂魄。 尽管细微,但那眉峰微蹙的表情还是被童彤尽收眼底——为什么要皱眉? 又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心尖一颤,有种不顾一切想要抚平那褶皱的心情呢? 童彤眼中浮起了迷茫。 15我教你 “小六和小七年岁尚轻,经验不足,底子也薄,你们五个作为师兄师姐要好好照拂才是。”叶知秋吩咐完几个徒弟后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回她的寝殿了。 ——身为崇华的掌门,叶知秋在处理完门派事务后都会呆在九寒宫的寝殿之中修炼,若非她主动传召,是不允许弟子擅入的——就连一向宠爱到几乎有求必应的苏岩也不例外。 领命的五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按以往的规矩来。 一般来说,都是由排行第三的秦子期负责教导秋叶峰的小白衣们剑法,排行第四的晏子楚负责术法,而老五莫子明则是执法弟子——跳脱不羁又爱整人的性子在惩治犯戒的弟子时可谓花样百出,同时又是点到即止赏罚分明,这也让叶知秋非常放心地将执法的大任交予他。 至于在修真界的青年才俊里声名赫赫的大师兄苏岩和暗地里仰慕者颇多的二师姐何辜,却相对自由的多——引用一句小弟子们私底下的笑言:前者惯于惹事生非,后者常常闭门谢客,一个张扬得万众瞩目,一个低调得无人愿惹,这两人反差之大,何不结成道侣,也可成就一段佳话? 当然也只是在漫长的修炼途中借以纾解的一个顽笑罢了,若是敢在当事人面前提起,那可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了! 得了师父的口谕,教习小白衣们的秦子期不由觉得几分头大——丁叮也就算了,即使当初进境慢了些,二十年的磨炼让他在修真的道上渐入佳境,隐隐有了筑基之势,修为低也只是一时的——可这新加入的小七却是个烫手的山芋。 青云院的传闻他早已听说,也知道仅凭五个月便炼气成功的童彤资质不佳,胜在有贵人相助,对于她天真烂漫的性格也是喜爱——修炼至今,已经很少能碰见心思单纯的人了,丁叮算一个,而她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实话,这样的性子,在竞争激烈的崇华,极有可能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看起来,小七这孩子,还不明白她现在的处境啊! 好好先生秦子期强忍住抚额的冲动,看向眼前一排白衣弟子的眼神温和而平静,只有转到最后一个袖口绣着金丝秋叶纹的少女时划过了一抹深切的担忧。 ——只有嫡系的弟子才有资格在袖口纹上本峰的标志。 今天是童彤次在秋叶峰的武场上亮相——攥着碧光湛湛显得比她还要兴奋百倍的碧灵剑站在一群白衣翩然的弟子之中,除了那柄宝剑之外,没有半点出彩的地方。 若论长相,童彤在现代也算得上是人见人夸的小美女一枚,但是放到人杰地灵的崇华,特别是群英聚集的秋叶峰,在一干灵气涤荡后清逸绝伦的修士面前,只能算清秀而已。 再说修为,恐怕是秋叶峰中垫底的存在了——作为崇华主峰,秋叶峰的门槛之高,就连普通扫洒的青衣弟子也是筑基期的——你问灰衣弟子?很遗憾,灰衣弟子还没有资格上秋叶峰。 试问,无论内在还是外在看起来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童彤少女,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霸占了秋叶峰的嫡系位置并且将这扇康庄大道的门给堵死了——这得拉来多少仇恨值啊! 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平日里谦逊有礼的众白衣在见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师姐时眼中熊熊燃烧的羡慕嫉妒恨了——谁能不恨? 更何况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师姐空有一把灵气四溢的宝剑,却配了一手惨不忍睹的剑术和令人糟心的悟性。 ——指哪儿呢?这招“皓月当空”是让你往上刺,不是让你往边上人臀部扎! ——哎呦!小师姐,我求您了边上去点成么?这是您第五次踩到在下的脚背了! ——救命!我的头!啊啊啊我跟你拼了!还我乌黑亮丽的秀啊……呜呜呜…… 童彤将剑背在身后,一脸无措地看着双手双脚都被其他白衣拽住却还死命挣扎着要扑将上来的女子——被削去了大半的秀参差不齐,狰狞的脸色将原本秀美的五官破坏殆尽,好似地狱爬出的索魂女鬼一般——教人难与几刻之前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联系到一起。 “对、对不起……”童彤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唯唯诺诺地道歉,心中忐忑:完了完了,把人家头毁了……古人不是常说什么身体肤受之父母,毁伤不得吗?她会不会被拖去剃光头理赔啊!不要啊…… 自己又不是故意的,谁叫她刚才靠那么近?而且似乎是她在自己练剑的时候凑过来的啊……自己只是条件反射挡了一下嘛……不过,那个型其实蛮好看的,以前杂志上有看到过,洗剪吹经典造型,做一次几百块呢?她们这些人什么审美嘛…… 自恋地吹捧了一下自己无师自通的理技术,童彤继续点头哈腰地赔礼道歉,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生怕这些小白衣一个没拉住,误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也因此,她错过了这些人脸上或猜忌或惊怒的表情,更错过了被削的女子眼中的怨毒。 她没有看到,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教习秦子期就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虽然心里有数,却不准备出手。 一边是潜力无限天资聪颖的明日之星,一边是插科打诨不学无术的空降废柴,而且是一群对一个,站在哪一边,本就无需考虑。 哪怕是掌门钦定的最后一个嫡系,也并不代表就能成为无上特权阶级。 ——即使他看见了那些小白衣故意靠近伺机而动的意图,洞悉了他们无事生非要给童彤一个下马威的心思,他仍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并不适合待在修真界,若是得不到庇护,她在崇华根本活不过一天。 如果这点小挫折可以让她明白过来,那他秦子期不介意做这个恶人。 “好了,都散开各自练剑去,荣妙音,你先回去休息吧。”秦子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上前挡住了童彤的身形,温和可亲的脸上有几分严肃,教那还待作的女子只好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童、彤!走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她恨恨地瞪了一眼从秦子期背后探出头偷看的童彤,浑身冒出的黑气好像看见小燕子的容嬷嬷,教童彤害怕得缩了缩脖子,立马躲回了秦子期身后。 待那些骄傲的小白衣们各自散去后,秦子期叹了一口气,对着躲在他身后怯生生的童彤微笑道:“小七,上午教你的玄清剑法第一式练得如何了?” 童彤刚收回对那容嬷嬷的背影扮的鬼脸,愣是挤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用以博取同情,却没料到他有此一问,脸上的苦闷倒是真的自内心了:“还、还行吧……” 她现天赋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那些小说、电视里面看一遍剑法就能不差分毫演绎出来的绝对不是天才,而是外挂! 苦着脸回想第一式的七个动作,勉强完成了七七八八,童彤像是小时候考试没及格一样低着头静静等待秦老师的批评,内心腹诽不已:要不是天朝义务制填鸭教育的熏陶,就是这几个动作她也记不下来呢……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够聪明——只是一点点而已! 良久没有等到秦子期的训话,正当童彤以为逃过一劫而欣喜地抬头时,却见温和的好好先生捂着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挺直的双肩无力地垮下,就连声音也带着暮秋的萧索:“小七……不若,你还是先跟着小四学术法吧?” 十一遍啊!他今晨一共教了她整整十一遍啊!不过是玄清剑法的第一式,只有七个动作而已啊!就算没有基础依葫芦画瓢也该会了吧? 这套入门弟子必学的玄清剑法共有十二式,每一式七个动作,悟性高的弟子三天就能学会,慢一点的也用不了七天,可是照她的度来看,许是一个月都学不会——这套剑法由浅入深难度递增,连最简单的第一式都要花掉一整天的时间,更别说后面的招式了! 师父啊师父,您真是交给弟子一个大难题呢……秦子期暗想。 以他的性格,说不出什么直接的话,但也足够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嘶——”童彤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不要自己了? 她有些委屈,随即却忍住了,咬了咬嘴唇,还是对着一脸苦笑的秦子期鞠了一躬,朗声说道:“多谢三师兄的指导!我、我……”她想说我走了,不会再麻烦你了,声音渐息,如鲠在喉。 “我会让小四教你术法……比起剑法,该是容易些,上手也快……”秦子期看着她的样子颇有些不忍,轻声安慰道,甚至有了收回前言继续教她的念头——俗话说,勤能补拙,其实小七也不是笨到无可救药…… “不必了。”一个冷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教两人俱是一惊,双双看过去——玄色锦袍的苏岩抱臂持剑,倚着及涯,淡淡地看向秦子期——脸色无波,眼里没什么温度。 “为什么?”童彤昂起小脑袋,双手握拳,不屈不挠地问道。 术法呀!就是丁叮上次耍的那个!看起来就很好玩啊!为什么不让她学嘛!大冰山真讨厌! 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满地瞪着苏岩,大有扑上来咬一口的架势,竟让某人冷冽的嘴角柔和了几分。 美目低垂,定定地望进童彤粲然的眸中,苏岩的声线是一贯的清冷,默然不语的秦子期却听出了一分暖意:“我教你。” 16情愫起 “大师兄……”秦子期嗔目结舌地问道,“你要亲自教她?” 苏岩蹙眉望着他,薄唇紧抿,只是微微颔,却没有说话。 偏头示意童彤跟上来,随即转身离开了——她可是将刚才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对于秦子期的做法谈不上反对,却也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在苏岩眼中,挑事的小白衣们不妨事,倒是放任自流的秦子期教她看不惯——几十年和事佬当下来,这性子越软了,哪有半分剑修的锐气?又何谈进境? 秋叶峰诸弟子在崇华能有如此地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修为。 就说苏岩。 一月炼气,一年筑基,十年结丹,这修行度和普通弟子比起来,就如同蜗牛和飞机一般天差地别。 如今还不足百岁的苏岩已臻结丹大圆满之境,只差一个机遇便可一举迈入元婴之列——若说筑基是真正窥了修真之门,那元婴便是步入天道的第一道槛,从此寿元悠悠,岁月无波,几乎算得上半个仙人了。 这种修为和进境在各大门派不足百岁的年轻弟子中,绝对是难逢敌手。 相较起如有神助的苏岩,何辜的修为也一直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几年前便达到了结丹后期,近日也隐隐有突破大圆满之势。 倒是秦子期、晏子楚和莫子明三人,近十年来一直徘徊在结丹中期毫无寸进,虽然比其他峰的嫡系领先一筹,但面对着苏岩、何辜二人时仍是惭愧不已。 至于丁叮和童彤这两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才炼气期的修为一直就是其他峰唯一能够攻讦秋叶峰的借口,以致在妒忌两人的同时也生出些许混合着怜悯、嘲讽的复杂感情。 跟着苏岩来到她的落霞峰——作为崇华唯二的拥有私人山峰的弟子,苏岩的落霞峰是仅次于叶知秋寝殿的一大禁地,几乎从来不让别的弟子进入——童彤却十分有幸的成为为数不多踏入此地的人之一。 而就连苏岩本人也说不清为何会一时冲动起了亲自教导童彤的念头,更是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落霞峰。 ——我对她好像真的与众不同…… 瞥了一眼身后只顾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少女,苏岩甩去了脑海中的自问,指尖连点,开启了布置在山峰外围的禁法,引着童彤走了进去。 待她们两人的身形穿过一道隐形的屏障后,好似平静的水面泛起波纹,一圈圈地晕染开来,将山峰内外隔成了两方天地。 几息之后,那道涟漪渐渐消失,荡漾的波纹也随之平静,恢复成原来一成不变的景色来,仿佛此间并无特殊,也从来没有走进过人一般。 跟着苏岩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童彤一边打量着眼前茂林修竹的美景,一边在心里比对,怎么看都觉得似曾相识——落霞峰,落霞……落霞山?对了!她穿来的时候不正是在那个叫做落霞山的景点上么? 难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 想到这儿,她心中激动,三两步上前与苏岩并排,也不管对方冷冰冰的视线,扯着她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师兄师兄,这座落霞峰一直都是叫这个名字么?它的峰顶是不是一个祭坛?” 苏岩停下了脚步,眼中划过一丝警惕,单手已经有了掐诀的势头:“何来此问?” 难道她想起来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若是如此……怕是留她不得了! 察觉到她目光中的森寒之意——不得不说有时候童彤的直觉就跟小动物一样灵敏,总是能在危险来临之际有所预感,只是可悲之处在于就算她预料得到,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和手段去避免,只是让这项天赋沦为鸡肋而已——童彤立刻打消了扯谎的初衷,实言以告:“我家乡也有一座山峰,和这里很像……”岂止是想,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一样!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么? 想到家乡,就不能不想到父母,还有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及朋友……即使没心没肺惯了的童彤也不由浮上了一丝伤感,沉浸在回忆中,垂着头默默无语:就算一样又怎么样?还不是回不去…… 苏岩掐诀的手指一顿,慢慢收了回来,眼中的寒意也褪了几分——少女的来历几乎是个谜,她只知道是与同样神秘的丁叮来自一个地方,其他的却在师父的严令下无从知晓,就连她问起,师父也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说,自己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看起来,童彤是在思念着什么,是她的家人么? 是了,除了家人,还有什么能教她流露出这般神色呢? 家人啊……苏岩自嘲一笑,却是再次熄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闭了闭眼将那一瞬间的落寞甩去,她抽=出长虹剑,挽了个剑花,便开始舞起剑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在演绎一场优美的舞蹈,教人移不开眼,然而剑锋指处,却又裹挟着无尽的杀伐之气,似乎能够搅碎挡在眼前的一切。 童彤已经完全从伤春悲秋的思绪中醒来,眼前只有流光飞叶间剑气纵横的身影——他的动作那么熟悉,分明是自己今晨学的剑招,而由他演练却是无比的流畅潇洒,真正凸显了这套玄清剑法的精髓,实在是她难以望其项背的。 正看得入神,却见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清隽的眸子看来,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轻轻一颤,看得她心中莫名一动:这家伙明明是个男人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勾人的眼神? “拔剑。”瞟了一眼童彤呆呆楞楞的样子,苏岩微蹙起眉,突然开口说道。 “哎、哎?”童彤不明所以地问道,手下却下意识地回应了他的命令,心念一动,碧灵剑便出现在手中,碧光闪烁,显是十分兴奋。 柳眉一扬,手中的长虹赤光流转,二话不说便朝着童彤当头斩下! “啊啊啊!师、师兄你干嘛!”童彤条件反射地抬剑挡下这一击,顿时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下此狠手啊?” 苏岩并不回话,手腕一转,赤色的宝剑斜削而去,目标正是童彤握着剑柄的纤细手腕。 “啊啊啊!雅蠛蝶!”童彤横剑格档的同时也害怕得闭上了双眼,只觉得手腕一沉,“噹”一声清脆的金石相击,却没有感受到疼痛,马上睁开眼,后怕地松了一口气,还没等露出劫后余生的微笑,眼角余光便扫到赤芒一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沉下手肘,挥剑挡住了可能削过她手腕甚至脑袋的一击。 见一击不成,苏岩神色不变,嘴角却隐蔽地勾了勾。 没等童彤下一句话出口,苏岩的第三击已经出手——而童彤也如有神助一般凭着记忆抵挡,在几次过后,居然还能顺势主动出击——此时此刻,今晨从秦子期处学到的剑招就好像镌刻在脑海里,被苏岩的突袭打开了开关,便立刻自觉播放起来,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比起那时僵硬的演练要自然得多。 几招下来,并没有受到伤害,也没有从苏岩的剑锋中感到杀气,童彤心里的恐惧淡了几分,竟也有余力开腔:“师兄、大师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岩师兄?我错了!我道歉!我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我一定改!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我还不想死啊……” 她一边苦苦哀求着,一边酝酿着感情,却怎么都无法从眼眶中挤出几滴眼泪来增加逼真的剧情效果,这让她不停挤眉弄眼的表情显得有几分怪异的可笑,也让苏岩手下的剑招一乱,本来计算精准将要虚刺她肋下的剑锋一滞,堪堪擦过她的小腹,向上一划,去势难转,直直向着她胸口而去! 吾命休矣! 童彤绝望地闭上眼,憋着最后一口劲儿用尽全力吼道:“苏岩你这个杀千刀的没良心的混蛋!你残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你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老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吼完之后,她觉得胸口一股浊气缓缓清出,沉闷之感顿去,心里轻松起来——只是等了许久,却没等来预料之中的剧痛。 咦?怎么回事儿?我没死? 紧闭的双眼悄悄咧开一条缝儿,影影幢幢看不清楚,童彤一狠心,索性“刷——”的睁开眼,低头一看,赤色的长虹剑锋利无比的剑锋稳稳地定住不动,离自己胸口处仅仅毫厘之距——如果她不是贫瘠的a罩杯的话,想必剑尖早已刺进肌肤之中——她从未如此感激当年那个不爱运动讨厌木瓜牛奶的自己! 视线上移,对上苏岩清泠泠的眼神,童彤满腔的愤怒和委屈立时堵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心翼翼地移开仍旧指向自己胸口的剑尖,她想问:你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话到嘴边却成了无比谄媚的“大师兄好剑法!多谢师兄手下留情!呵、呵呵呵……” 将她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看在眼里,苏岩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本来不准备解释,话却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玄清第一式,可记熟了?” “嗯?玄清……第一式?”童彤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帮我记剑招!” ——好吧,以陷入险境来激潜力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事实证明也很有效,虽然还做不到融会贯通,但她对第一式的剑招已经是铭记在心了……问题是——你就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法么?事先提醒一下会死么!若是刚才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岂不是要成了第一个因为练剑而枉死的冤魂? 既想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却又忍不住碎碎念的埋怨,导致童彤嘴角一抽一抽,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算不得美丽。 苏岩若无其事地收回长虹剑,转身往另一边走去——那里有一块平坦的大青石,周围散落着几块较小的石墩,倒是一副天然的桌椅。 长袖一拂便在其中一块石头上坐下,苏岩的右手绽如莲花,在大青石上划过,童彤的视线便不由黏在上面——苏岩的素手所经之处,凭空出现了一碟碟精致可口的小点心,香酥软糯,色泽诱人,教她立时垂涎三尺,胃口大开。 “来吃吧。”童彤誓刚才那一瞬她绝对看见了苏岩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昙花一现般短暂,却是惊人的美丽。 这一刻,身为吃货的她却陡然间觉得那琳琅满目的点心对她的吸引力,竟比不上苏岩的一抹笑颜。 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又恢复冷淡的俊脸,童彤抚着胸口,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在里面生了根,了芽,就要破土而出。 17修炼难 “师兄师兄你快看!着了!点着了!”童彤顶着指尖那一簇晃动的火焰,兴奋地大呼小叫,小脸红扑扑的,比那丝跃动的红色更加娇艳。 能不激动么?撮了那么久,把手指皮都要撮破了才擦出这一点花火!这份喜悦丝毫不下于一个演了十年电影的演员最终登上了奥斯卡的领奖台! 若不是她的临时辅导员太过冷淡,童彤真的会不顾男女大防与对方来一个热烈的拥抱。 苏岩淡淡地看来,并没有开口,只是中指与拇指一撮,清脆的“哒”声过后,掌心燃起一朵金黄色的火花,明亮而富有朝气,却不是童彤手上那簇好像下一秒就会熄灭的虚火可以比拟的。 童彤起先还有几分得意的小脸在看到苏岩掌心那朵莲焰后不由垮了下来,那一点火苗也在真元没有及时补充下倏忽消散——见状,抿直的嘴角已经隐隐向两边下坠了。 本来只是想提醒她不要过于自满的苏岩没料到她说变脸就变脸,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委屈得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一般,心头一叹,打散了掌中的莲焰,素手一翻,取而代之的是一碟白软香酥的明玉糕。 果然,耷拉的嘴角瞬间扬起,眼里似乎闪烁着星光,童彤立刻就将方才被打击到的自尊心甩到一边,喜滋滋地上前一步想要接过对方手中的碟子。 苏岩的手微一抬高,将碟子提到了童彤触手难及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说道:“还差五朵。” “嗷呜……”童彤哀怨地看着她,伸长手臂扒拉近在咫尺的碟子,却怎么都够不到,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小退几步,沉下心来,准备完成苏岩的要求。 运气之前,瞥见她没得商量的冷脸,眼珠一转,还是不死心地讨价还价:“五碟!” 柳眉一蹙,显是对她的提议不悦,苏岩想也没想拒绝道:“不行。” “不要这样子嘛……师兄~岩师兄~练功很累的!没有好吃的糕点补充体力人家怎么能保持足够的真元呢?呐?呐?”咬着下唇,瞪大双眼,童彤回想着以前见到的小女生撒娇的模样,试图以演技打动某冰山。 “一碟。”苏岩轻瞥了一眼她故作可怜的装腔作势——不得不说,有时候,童彤少女的刻意表演甚至比不上无意识的本色出演来得打动人心——仍旧不为所动。 “嘤嘤嘤……好桑心……大师兄你这是虐待未成年人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以及良心的谴责的!”童彤假意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干嚎着控诉,眼角的余光瞄到苏岩抽搐的嘴角和黑的脸色,果断地降低了要求,“那、那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三碟!三碟怎么样?” 说完后一脸希冀地盯着苏岩,眼里闪着光芒,好似在呐喊“答应吧!答应吧!”。 受不了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赖劲儿,苏岩忍不住抚额,明知道不该纵容,却还是妥协地放下了高高托着的手臂,将碟子递到双眼放光的童彤面前:“两碟,这是定金。” 话毕,她自己也觉得几分怪异——只是教她学个撮指成焰的简单术法,怎么就能么困难呢?好像自己硬赶着逼她求她学似的…… 回过来的苏岩眼神一冷,却在触及童彤大快朵颐还沾着碎屑的粉颊时失了计较的念头——罢,左右只是几碟糕点。 被她迫不及待的萌样软化的苏岩再一次忘记了已经辟谷的自己去青云院的后厨吩咐厨娘置办糕点时被对方小心打量的窘迫和恼怒。 自从苏岩使用了危机学习法之后,童彤的习剑度突飞猛进,顺利打破了秦子期一月一式的预言,将时间缩短为三天一招,就算是最后难度稍大的三式,也不过花了五日时间,可谓进步神。 很快学完了玄清剑法,苏岩却并不打算让她接触白衣弟子要研习的上清剑法,转而开始教起了术法。 整个崇华都以为她是单系冰灵根的资质,只有叶知秋知道她的属性是冰火双系——这并不代表着她在术法上的进境不如剑道,恰恰相反,不论是火系还是冰系的修炼,对她来说都是手到擒来——或许在这方面她真的是天赋异禀。 由此,来教童彤这个三系灵根也不在话下。 至于水、木两系的术法——等到她能够将火系融会贯通再说吧! 意犹未尽地嗍了嗍沾着糕点屑的手指,童彤幸福地眯起眼睛:早知道青云院的大婶们做的东西这么好吃说什么她也不会离开的! ——不过显然,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中。 眼巴巴地盯着苏岩空空如也的手掌,童彤无奈地点点头,慢慢阖上双眼,感受着从丹田处凝聚起的一团暖流,心随念转,指挥着那丝气息沿着经脉流向右手,一点点从手臂过渡到手掌。 双眼倏然而睁,眸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童彤抬起右手,五根细长白净的手指微微分开,指尖竟然同时跳跃着一簇灵动的火焰! “嘿!任务完成!”略显得意地冲着苏岩扬了扬下巴,童彤晃了晃手掌——随着她的晃动,那五簇娇小的火焰也跟着摇摆,像是羞涩的姑娘。 没有计较她投机取巧将五次指焰化为一次释放——这整合的难度其实更高于逐一释放;也没有计较这娇弱不堪的火焰坚持不到半息便随风而散——仅凭三系灵根的资质就能在一个时辰内习成控火之术,至少说明她在火性术法上还是颇有天赋的,不是么? 苏岩手掌一翻,将承诺过的第二碟明玉糕递给她,有些乐观地想到。 “休息一刻。”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在掌中凝成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晶,纤指轻挑,双掌交错,那块冰晶犹如橡皮泥一般在她手中自由地变换成各种形状,最后定格成一柄锋利的小匕。 童彤往嘴里塞糕点的动作一顿,傻傻地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小匕在苏岩的指间翻飞腾挪,然后被她猛地一掷,“嗖——”地一下扎在百步开外的一棵杨树上,轻而易举地没柄而入。 不管童彤的吃惊,苏岩只想通过这点让她明白,就算灵根驳杂,也不是阻碍成就的原因。 不过看起来,这个励志的举例说明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咳咳、唔……”惊叹的童彤适时地想要表达自己的赞美,却忘了口中的糕点,导致她成功的被噎住——当美味的糕点卡住了纤细的喉管,从食物晋升为凶器,可就不那么令人喜爱了。 在她翻白眼之前,苏岩眼疾手快地瞬移到了她的背后,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劈在童彤的背颈处,终于避免了悲剧的生。 因此,即使背脊处好似断了几根骨头的剧痛,她也只能龇牙咧嘴地笑笑,表达自己深、深、的、感激之情: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不疾不徐地伸出手掌握成拳,童彤微笑着,颤抖着朝苏岩竖起了中指。 “何解?”凝眉,疑惑地问道。 “在我家乡,这个手势表示感谢!”童彤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如此。”从她不自然的表情中看出端倪,苏岩一挑眉峰,也伸出了莹白如玉的手掌,收拢成拳,学着童彤的样子,却优雅百倍地竖起了中指,还不忘中肯地评价了一句,“短了些。”轻飘飘地扫过童彤白嫩的手指。 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去看对方的,童彤只能沮丧地赞同:跟苏岩比起来,自己原以为足够修长的手指的确不够看!但是……又不是要弹钢琴,手指那么长有什么用! 咬着牙恨恨地瞪着依样画葫芦反讽回来的苏岩,童彤无计可施地只能在心底咆哮。 毫不在乎童彤哀怨而控诉的眼神,苏岩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抱着剑退开几步,靠着一刻粗壮的树干,凉凉的目光,凉凉的语气,教童彤立刻炸毛:“你,太弱了。” 只是一瞬便又蔫了下去,变为满满的郁闷。 童彤当然知道她说的不错,也并非真的生气——既没这个资格,更没这个胆量——哪怕在这几天跟着苏岩勤学苦练下,初初掌握了玄清剑法,也学会了一个火系的小术法,但她的实力在高手如云的秋叶峰依然是垫底的存在。 而短期内,想要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依照正途是肯定没戏的。 所以,当某一天丁叮神神秘秘地找上她,提出了那个不靠谱的计划时,一时头昏脑热的童彤没有半点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 18偷灵药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确是个作案的好时机。 童彤穿着已经被她压在箱底后又翻找出来的青色衣袍,跟着同样打扮的丁叮走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廊中,压抑着兴奋和紧张,缀在队尾,随着一小队青衣弟子们不紧不慢地进入了一间空旷的大殿。 大殿正中是一座青铜色的大鼎,目测有三丈多高,说是鼎却也不尽然——虽然有四足略方,但却配有一副顶盖,上面卧着一只四爪长尾鲸口龙须的怪物,乍一看像是一头狂的公牛,远看身型像是一条巨蟒,却多了几分威势——以童彤和丁叮这两个知识浅薄的家伙当然认不出这是什么。 袅袅的白烟从那大鼎四角的圆孔里飘出,四溢散开,将这空旷的大殿渲染得雾霭茫茫,好似仙境,让人不由得联想起《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来。 事实上,这个大鼎便是崇华派炼丹的宝具——夔龙离火炉——在修真界仅次于冰焰岛的炼丹至宝太乙八卦炉和天音寺万法诸相炉的第三大丹炉。 崇华派几乎所有上品的丹药都出自此炉。 没错,这里就是崇华派以丹药符宝闻名的湘竹峰——而丁叮带着童彤来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偷丹药! 据可靠消息,前日峰主尹潇湘开出了一炉极品百凝丹! 整个湘竹峰的弟子都因为这个消息激动不已,在其他峰面前不自觉地挺胸抬头。 众所周知,崇华以剑道横扫天下,但对于一个级大派来说,拥有自己的符宝和丹药供给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没有一个修士敢夸口,终其一生的修炼不需要好的丹药巩固,好的符宝保障——诸如苏岩这样的妖孽除外。 崇华有自己的剑冢提供武器,而每年从冰焰岛收购大部分的丹药、符宝,剩下的便全靠自给自足。 湘竹峰便负责为崇华上下近万名弟子提供这些储备。 湘竹峰的峰主尹潇湘是掌门叶知秋的师姐,也是上任掌门归鸿子仅存的嫡系真传之一,掌门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有传说她与掌门素来不对付,有传言她与冰焰岛的某长老暧昧不清,但是对于丁叮来说,尹峰主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抠门。 没错,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修真界葛朗台的化身,但她抠的不是金钱,而是资源!每个月除了固定的份额,想要从她那里多讨得一粒丹药也是痴心妄想,而且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他们这些秋叶峰的弟子——身为没有根基的空降嫡系,丁叮更是当其冲。 在别的弟子能够通过门派贡献兑换额度领取所需丹药时,他却总是被拒之门外,理由是“丹药派完,没有盈余”。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皆是如此,他还能看不出对方是有意为难? 可纵使湘竹峰的小白衣们鼻孔朝天嚣张不已让人恨不能教训一顿——可那个人绝不会是丁叮。 身为崇华的掌门,叶知秋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修真界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不可能事事都躲在师父后面,所以,没有一丝反抗能力的他往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想而知,穿越前众星捧月有求必应的叮少几时受过这等委屈?表面上忍气吞声,暗地里早就憋着一口气要给湘竹峰的家伙们点颜色瞧瞧! 老虎不猫,当本少爷是病危呀! 不知死活的丁叮琢磨许久,终于在某一天,拐骗了不谙世事的童彤一起摸黑实行这个在他看来“万无一失”的偷药计划。 用几粒童彤贡献出来的薄荷糖换取了湘竹峰的职守表,两人居然混进了主殿,并且随着值班的弟子一起近距离地守着夔龙离火炉。 在巨大的丹炉后面有一排七八丈高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规规整整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丹药,虽然密封在一个个玉瓶之中,但那清怡的丹香还是充斥在偌大的殿中,深嗅一口便觉沁人心脾,通体舒泰。 一直垂着头不让对方现自己真容的丁叮陶醉地闭上眼,心里十分妒忌:怪不得湘竹峰剑道一般,修为却深厚,还不是嗑=药嗑出来的!要是换本少爷天天泡在药罐子里,早就把大冰山比下去了好么! 而童彤却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会儿瞅瞅吞云吐雾的丹炉,一会儿瞄瞄码放丹药的排架,心里惊叹不已,虽然还记得保持谨慎小心,但那一丝雀跃怎么都收不住。 丁叮似有所觉地瞟了她一眼,有心使个眼色警告她,却被无视了。 转头看看,其他弟子要不是低着头打盹,要不就是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儿,似乎没有几人注意到他们——也难怪,平日里这些小弟子们一个个都兢兢战战地守着这丹炉不得离开一步,这几日却因为百凝丹既成,峰主欣喜之余,看管得松了些,他们也难得偷回懒——这倒是平白便宜了丁叮和童彤,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正当丁叮思考着该怎么制造混乱引开诸人好动手大干一场时,却见本来懒散的众人忽的一肃,说话的立刻闭上了嘴,打盹的也瞪圆了眼睛作出认真执勤的样子,全部各就各位,丝毫看不出之前的自由散漫。 他心下一惊,保持着姿势不动,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锦袍的少女手持托盘走了进来,娇俏的小脸上却不假辞色,冰冷中更带着一丝傲慢,扫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弟子们,她冷哼一声,声如黄鹂却透出一股子刁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偷懒!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一炉百凝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谁担待得起?” 她话音一落,这些弟子们个个将脑袋低下,谁也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惹怒了这位大小姐。 见这些弟子俯帖耳的样子,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得意地翘了翘嘴角,这才说道:“开炉!” 那些青衣弟子们听话地抬起头,默契地打起手诀,包括潜入的两人也跟着装模作样地掐诀。 片刻之后,那夔龙离火炉的顶盖出一声巨响,像是一只沉眠的巨兽苏醒一般“哼哧”地大吼,一道耀眼的白光随着顶盖的开启照亮了整个大殿,将原先昏暗的丹殿照的纤毫毕现,甚至有些刺眼。 童彤半眯着眼,看着那白衣少女手中的托盘里一只青色的玉瓶在她喃喃默念中慢慢浮在半空,钻出了一道青色的光芒,对着那道白光罩去。 说时迟那时快,浮起的玉瓶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样,青光一抖,与那白光错开,而就在这时,那白光像是瞅准了时机,倏然大涨,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了那青光笼罩的方向,朝着大殿之外飞掠而去。 所有人被这变故惊得没了反应,那负责开炉取丹的少女更是惨白着一张俏脸,不知所措。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刚才的那道白光,应该就是已经成型的极品仙丹——百凝丹。 若是被师父知晓,花费了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和人力物力才炼成的百凝丹就这么飞走了,自己还焉有命在? “追!快给我追回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少女动听的声音因为尖利而有些变调,众人却管不了那么多了——被那灵丹逃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更凄惨的下场! 趁着众人仓皇之际,丁叮与童彤对视一眼,两人也装作满脸急色,跟着大部队蜂拥而出,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来。 丁叮睁大了双眼搜寻着可疑的白光,心里却不住地懊恼,早知道就应该在那少女送药途中动手,现在可倒好,连他也找不到那灵药了! 心一横,趁着众人不注意,停了步子,脚跟一转,又溜回了大殿。 万物有灵,孰知丹药也有丹灵,只有万中无一的可能性能够炼出育有丹灵的极品丹药。 在炼丹上已臻大师之境的尹潇湘,从学成至今,也只不过开出过三炉极品丹药,可见其珍贵! 这生了灵智的丹药并不甘心被人服下,在开炉的一刻总会想方设法逃遁,所以尹潇湘才会派一名较受宠的白衣弟子持着专门收取灵丹的天青净业瓶来收丹——却没想到竟有人打上了这百凝丹的主意,毁了她的一番苦心! 方才趁着她一心收取丹药之时,丁叮偷偷打出一枚石子,击在那玉瓶之上,这才让那百凝丹逃逸出去——却没想到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实在可惜! 对丹道一知半解的他当然不知道这百凝丹已经生出了丹灵,更不知道自己差点与这灵丹失之交臂。 万幸的是,他带了一个童彤。 一离开屋子,那道白光便消失不见,好像自动收敛起了光芒,藏匿在夜色之中,教人无处寻觅。 然而对于吃货童彤来说,吸引她不断朝着某个方向前进的却是一阵阵清幽的丹香。 耸动着鼻尖,像只警犬一般搜寻着风中遗留下的痕迹,童彤来到了主殿之后的一座小院子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向着某个地方靠近。 一点,又一点,近了,更近了……终于,鼻息间满是浓郁迷人的丹香,而眼前也出现了一闪一闪的些微光点,童彤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抚摸——触手是光滑而圆润的感觉,伴着丝丝凉意,好似玉石,又如珍珠,教她爱不释手。 奇妙的是那些珠子也听话地在原地打转,并没有四散开来,仿佛专门在这里等着童彤的到来。 留心数了数,竟有六七颗那么多! 原来百凝丹不是只有一颗,也不是她以为的一百颗啊…… 莫名地遗憾,童彤收拢起双手,将仍然绽放着微光的丹药托在掌中,想要仔细观察一下。 突然,身后传来促促的脚步声,并伴随着一声娇蛮的喝问:“那边的,你在干吗?” 她吓得手一抖,看了看手中的丹药,不假思索地将它们全部塞进了嘴里——囫囵吞下这么多丹药并没有让她噎住,相反,这么多百凝丹入口即化,成了一股甘甜的丹液,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 “嗝……”她甚至打了一个饱嗝。 在那些举着宫灯的湘竹峰弟子围拢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笑得一脸天真无害的青衣少女双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好似喝醉了一般。 “给我把她抓起来!”领头的白衣少女怒喝一声。 “且慢。”在一干青衣弟子动手之前,一个冷然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就在他们耳边说道。 虽然语气寡淡,声音轻缓,却令人难以忽略,只有乖乖照做的份儿。 19闯祸了 “原来是秋叶峰的苏岩师兄,真是稀客啊!不知苏师兄来我湘竹峰有何贵干?”白衣少女虽然笑意盈盈,但眼中却划过一丝嫉恨。 虽然湘竹峰的弟子们或多或少对主峰弟子不怎么买账,但苏岩的名号一出,却几乎无人敢惹——别看他现在温雅冷淡的样子,谁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拔剑相向? 莫说他们这些普通的青衣弟子,就算一般的白衣亲传,碰上苏岩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少女平日里娇纵惯了,峰主也承诺过只要她成功结丹便收她做嫡系真传,眼看着筑基圆满还差一步就能结成金丹,说不定还能分到一颗珍贵的百凝丹提升修为,怎料在收丹之时出了岔子? 若是不能给出个交代,别说真传,打回青衣都是轻的了! 一想到白衣和青衣之间天差地别的待遇,少女微不可见地颤了颤,眼神定在童彤身上,带着几分狠戾:“这女子来历可疑,举止鬼祟,说不得便是那偷药的贼人!我定要将她拿下交给峰主处理,还请师兄切莫插手!”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明着像是占了理,后边一排围侍着的青衣弟子们心里却大呼一声“糟糕”——这是要得罪这位杀神的节奏啊! 果然,苏岩神色不变,柳眉却微微蹙起,抱剑俯视着白衣少女,冷声说道:“童彤是我秋叶峰的嫡系,与你口中的贼人,没有半点关系。” 像是在呼应苏岩的话一样,脸红红的童彤甩了甩有些晕眩的脑袋,只觉得理智已经抽离了大脑,有声音在叫嚣着给她点教训,有什么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嗨小妞,本小姐就是传说中的秋叶第七子,需要签名么……”或者,切磋一下? 她还要再说,却觉得嗓子一窒,突的不出声音来,疑惑地看去,对上苏岩冷得掉渣的视线,舔了舔嘴唇,识相地闭上了嘴。 手持天青净业瓶的白衣少女涨红着脸,小胸脯不停地起伏,呼吸渐促,显然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身为白衣却穿着青衣弟子的服饰,此其一;未得邀请擅入我湘竹峰炼丹房,此其二;恰逢前两条时,本峰丢失了一炉才成型的百凝丹,此其三;试问,如何才能不怀疑她?” 一边说着,白衣少女长长的指甲直戳童彤面门,似乎要戳瞎她的眼珠般,吓得她连连后退,混乱的神志一肃,后背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贵峰看守丹药不利,便要推脱责任,怪在我师妹头上么?”苏岩面不改色地指责道,丝毫没有当着受害者的面搬弄是非,倒打一耙的罪恶感,“至于她——贪杯而已。” 说完,苏岩便当着这些嗔目结舌的弟子的面,召出长虹,拽着手脚软的童彤跳上剑,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大摇大摆地御空而去。 等到她们的身形逐渐在夜色中消失,才听得湘竹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利女声:“给我回来啊啊啊——” 晕晕乎乎脚步不稳的童彤连忙抓着苏岩的衣角,瞥了一眼底下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与记忆中光怪6离的钢铁森林相去甚远,一时间,孤寂伤感在心头蔓延,她一把搂住了身前苏岩的细腰,将脸埋在她的背上,嗅着那淡淡的松香,这才觉得好了些。 僵直着背脊的苏岩本想将她推开,却在感觉到背上有一分濡湿之感后缓了动作,只是脸色青黑,嘴唇紧抿,好似死死忍耐着什么。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充当背景。 过了一会,心情恢复了些许的童彤终于离开了紧靠的后背,放开了锁着苏岩的双手,虽然还是觉得头重脚轻,至少能够勉力站直。 她也意识到就这么将全身的重量压迫着苏岩看起来削瘦单薄的背上有点说不过去,却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是不应该随随便便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可能在童彤的心中,没有把面冷心热的大师兄当成“别的”男人,抑或是,她根本就没有把貌美如花的大冰山看成“男人”? 这时,总觉得忘了什么事的童彤低呼一声,才刚松开的双手又一把扯住了苏岩的衣角,教她蓦地拧起了眉头:“何事?” “我、我把叮少给忘记了……”童彤急得直冒冷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怎么办怎么办?光顾着自己逃跑了,也不知道叮少是不是陷在里面了……万一他被抓住了,可怎么是好? 这时候,她的小脑瓜里又开始自动放映起了曾经看过的某些影视作品,特别是一些严刑逼供的镜头,更是一遍又一遍提醒着她丁叮可能受到的折磨——小脸煞白,好似受刑的是她自己一样。 “丁叮?”苏岩冷哼一声,“果然是他。” 她就知道,凭这本姑娘的迷糊性子,人生地不熟的,别说是去偷药了,就连湘竹峰都不见得知道,定是有人撺掇带头,而这个主谋,不必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丁叮无疑。 不知天高地厚!胡闹! 苏岩在心里毫不留情地评价,就觉衣角遭逢大力拉扯,耳边是童彤紧张兮兮地大喊:“调头调头!我们要快点回去把叮少救出来!” “我、们?”苏岩冷冷一笑,反问道:“与我何干?” 童彤听出她话里的寒意,不由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争取道:“好歹我们也是一个师父教的……就像一老歌唱的那样‘一个藤上七个瓜,相亲相爱乐开花’,大师兄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她怎么没有听过这歌? 苏岩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淡定地回道:“我会。” “嗷~苍天啊!大地啊!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好青年陷在虎穴狼窝里无动于衷么?大师兄,你是那么美好那么善良,你一定不忍心的对不对?你会去救叮少的对不对?” ——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倒是颇重! 苏岩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住额头跳动的青筋,依旧沉声道:“不会。” “你妹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苏岩我告诉你我生气了!你这样子哪有一点大师兄的气派?枉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好人!看来叮少说得对,你就是一个冷酷冷漠冷血无情的人!我不要跟你好了!哼……”童彤觉得既愤怒又委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就好像当年一直喜欢的明星突然爆出了靠潜规则上位的丑闻,那种珍藏在心中的美好在顷刻间崩塌的失落。 疾飞掠着的长虹微不可察地一滞,又加向秋叶峰前进。 童彤吼完便有些后悔,然而话已出口却是覆水难收——服下丹药后身体的不适,觉丁叮失踪的急切,交织在一起拉扯着她纷乱的神经,让她控制不住地暴躁。 自己明明知道,苏岩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自己和丁叮。 背着师父去湘竹峰偷药已经是犯了规矩,失手被擒移交处理更是无可厚非,自己有幸被苏岩救走,对方已是仁至义尽,她又怎么能够奢求苏岩再次冒险回头去救丁叮呢? 以苏岩在崇华的凶名,没有将她踢下飞剑就不错了。 可是,为什么总是存着一分不切实际的念想,想着或许那人待自己是不同的…… 她正想着,却听苏岩冷不防说道:“何辜也去了。” 短短五个字却让童彤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真的咩?二师姐也去了?你的意思是,她是去救丁叮?”大喜之下,顾不得方才的失望惆怅,一把抱住苏岩背在身后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其实你们早就分工好了来救我们对不对?”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苏岩顿了一下,把手从童彤怀中抽了=出来,闷闷的声音被风割裂,那一丝自嘲却被童彤捕捉到了。 嘶——这是在跟我闹别扭么? 童彤瞪圆了眼睛,盯着苏岩挺直的背影一阵猛看,脑海里出现小时候逗弄邻家的小猫咪却被恼羞成怒的小家伙挠了一爪子的事来,嘴角一点点扬起。 眼珠转了转,她一把扑上去,再次搂住了苏岩的小蛮腰,不顾对方强做凶狠的呵斥,甚至伸出手拍了拍她结实平滑的腹部,娇滴滴地说道:“矮油不要酱紫嘛……岩师兄?岩哥哥?小石头……” “闭嘴。”忍无可忍地苏岩还是开了口,她不知道再不阻止,这家伙还会叫出什么肉麻的称呼。 虽然这一声气势十足,耳垂却染了薄嫣,幸而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否则她的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苏岩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掰开童彤环着自己腰间的双手——背上不容忽视的柔软触感教她差点控制不了长虹——装作镇定地岔开了话题:“百凝丹呢?”看方才湘竹峰的弟子激动的样子,应该是得手了,“在他那儿?” “唔……这个嘛……在我这里。”童彤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是,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所以……” “所以?”顺着她的话问道,苏岩举目远眺了一下,还有几十里便到秋叶峰了,把她放下后还是去九寒宫一趟,向师父汇报一下吧。 “情况紧急我怕被他们抓住一门心思想着销毁证据所以就吞下去了!”一口气说完,童彤垂着头,指尖对点,等着挨批。 “……”飞剑一个踉跄,童彤惊呼一声,立即抱住了苏岩的腰。 被她的话惊到,也不去管她放肆的爪子,苏岩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几颗?” 童彤诚实地摇了摇头,在苏岩松了口气时哭丧着脸回道:“一共八颗,我全给吃了!” 苏岩缓缓吐出一口气,堪堪止住了去势,御着飞剑转头向着落霞峰飞去——这两个笨蛋,捅大篓子了! 湘竹峰,彩云宫,峰主寝殿。 堂上南摆着一张湘竹贵妃榻,千年红木打造的榻身,织云锦缎铺就的软垫,华贵奢美却抵不过榻上横卧的美人——丹凤眼,柳叶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端的是一个丰韵娇媚。 她,便是湘竹峰的峰主,与掌门叶知秋平辈的嫡系真传,尹潇湘。 当白衣少女行色匆匆地进来禀告百凝丹失窃的消息时,她正好整以暇地卧在贵妃榻上,慢条斯理地用凤仙花汁染着指甲。 素手拈着丝巾小心地沾了沾鲜嫩艳丽的染料,认真地勾勒着圆润的指甲形状,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本座知道了,下去吧。” “师父?”少女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描淡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嗯哼?不要让本座说第二遍。”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即使这一眼媚含秋波,还是让少女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退下。 尹潇湘翘着嘴角打量着刚涂好的四根手指,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完成最后一个。 正在这时,一个青衣弟子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在她皱眉训斥之前,凄凄惨惨地嚎道:“峰主不好了!” “本座很好!”白了他一眼,尹潇湘没好气地训道,“平日里是谁教你的规矩?这么大惊小怪跟死了爹似的!慢点说!” “峰、峰主,炼丹房的排架——空了!”那弟子仍是惨兮兮地说道。 “什么?”尹潇湘手上的动作一偏,鲜红的凤仙花汁滴在手背指间,像极了血的色泽。 “谁干的?老娘要将他碎、尸、万、段——”尖利的咆哮比之白衣少女更甚三分,不愧是师徒。 远在百里之外的丁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抖了抖身子,随即不在意地转过脸,冲着身前的人嬉笑道:“嘿嘿,师姐,这次赚大了!” 20派系争 “师兄师兄,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来接我和叮少啊?你们知道偷药的计划么?” “别吵。” “师兄师兄,不是要回秋叶峰么?怎么突然要调头了呢?” “啰嗦。” “师兄师兄,我头好晕……” “笨蛋。” 苏岩没好气地伸手接住了童彤差点栽倒的身子,想了想,还是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极向着落霞峰掠去。 撑了这么久,药效终于作了——八颗百凝丹!还没有爆体而亡真是个奇迹! 想要冷笑,却还是抿紧了唇,眼中闪过若有似无的担心。 几个时辰前,当何辜拿着丁叮留下的字条找上门来时,她就知道会出事。 尹潇湘一直对师父接任掌门之位不服气,连带着湘竹峰和秋叶峰也常常明里暗里竞争不断。 平日里耍耍小手段也就罢了,偷些普通的丹药想必尹潇湘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计较太过——事情牵涉到了极品丹药,严重性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崇华上下皆知她为了这一炉百凝丹耗费了多少心血,而传出这一炉竟是极品规格的消息更是让湘竹峰的弟子在崇华的地位水涨船高。 ——百凝丹,融合了百种珍贵药材,经夔龙离火炉,淬天池极寒雪水凝炼而成,是巩固修为,滋养经脉的上品,更对突破修行屏障有奇效——换言之,若是一个停滞在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只要服下一颗百凝丹,那么结成金丹的可能将会提高至少三成! 对于其他修士——特别是瓶颈期的修士——来说可遇不可求的灵丹妙药,就这么被一个炼气期的菜鸟给糟蹋了,莫说是那白衣少女,就连苏岩都有了胖揍她一顿的心。 ——她现在可是结丹大圆满之境,还差一步便要步入元婴! 当然,修真之路,越是朝后便越是艰难,单靠丹药的辅助毕竟不是正途,而且区区百凝丹对于结丹以下或许有用,对于她这种已近元婴的高手,却也没有太大裨益——否则,苏岩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怀中已经晕过去的少女做些什么。 长虹剑在落地之前便收了起来,苏岩依旧抱着她脚步不停地往自己的洞府走去,眉峰紧蹙,心烦意乱,就连凑上来的及涯也没什么好脸色,冷淡地将它赶到洞外守门。 不像师父叶知秋的九寒宫那样端雅高华,也不像尹潇湘的彩云宫那样富丽堂皇,苏岩的洞府真的只符合一个“洞”字——是一座挖空了半座山腰的洞穴。 对于住处没有什么讲究,也懒得做什么布置,一切以简单舒适为主。所以,除了整个洞府在叶知秋的要求下全部用上品灵石打造以外,便只有地上一水儿的纯白色妖兽皮毛毯显出了几分高门弟子的气派。 ——灵石是修真界的主要货币,也是修炼所需的重要物资,大致分上中下三品——极品灵石则十分稀有,很少被人拿来交易。 在一般的修真世家中,一块中品灵石便可以满足一个年轻弟子一年的修炼需要,而不同品级的灵石之间兑换比例为一比一百,由此可见叶掌门在爱徒身上花的大手笔。 身处如此丰沛的灵气之中,修炼进境自是要比一般人快上许多,更不要说有着特殊天赋的苏岩。 当然,叶掌门如此的偏心,也是苏岩的落霞峰成为崇华派为数不多的禁地之一的原因。 作为打破落霞峰多个第一次记录的童彤,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再一次成为了个并且是唯一一个被苏岩抱进洞府的女性——如果不是两位当事人一个严肃冷峻一个昏迷不醒,绝对可以配上一出风月旖旎的剧本。 犹豫了片刻,姑且看在童彤也是个弱质女流的份上,苏岩还是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搭着她的腕脉探看。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感受到奔腾紊乱的脉象,反而像是一条游龙放诸海内,从容肆意地徜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更是浮上疑惑。 一日后,从湘竹峰传来的消息更是让她有一种陷入阴谋的不安来。 估计她光是消化药力也许花费些时日,把童彤安置在洞内并吩咐及涯看守后,苏岩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九寒宫与师父商讨一下。 等她到了殿内,却现早就有人在她之前找上了门。 “掌门师妹,本座的来意想必你应该清楚——这一炉极品百凝丹也不是本座的私产,是属于整个崇华的,如今被你的小弟子劫走,难道不该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交代么?”倚在主座下的靠椅上,尹潇湘巧笑嫣然地说着,话里话外却把事情提上了一个高度,不可谓不阴险。 原是两峰的派系之争,在她这么歪曲下,变成了秋叶峰对整个崇华不利,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即便是崇华掌门,也许得谨慎作答。 主座上的叶知秋端着茶盏优雅地啜饮,在尹潇湘觉得脸上的假笑快要挂不住前终于放下了茶盏,温和地说道:“尹师姐,本尊同样对于百凝丹的失窃深表痛心,因此,本尊不会追究湘竹峰守卫的失职之过……至于小七,她年幼无知,又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误闯丹房不过是偶然,本尊已经罚她闭门思过——此事便就此揭过吧。” 言下之意便是“没证据就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大家都好”。 “嘭——”尹潇湘再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卓雅风姿——事实上本来就没有——一掌拍在身侧的桌子上,震得那价值连城的碎瓷寒玉盏“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叶知秋你别给老娘装蒜!整整一排架啊!你也不嫌撑的慌!快把百凝丹还有那其他的丹药交出来!否则别怪老娘不顾同门之谊拆了你这九寒宫!老娘说到做到!” 一口一个老娘喊得顺畅,哪还有一峰之主的气度? “啧。”心疼地盯着坐实了碎瓷之名的茶盏,叶知秋仍是一脸微笑,似是对尹潇湘的放肆举动不以为意,“尹师姐,你这暴躁的脾气还是一点儿也没变呢!不过,”话锋一转,就连远在门口的苏岩也感觉到了那股惊人的气势——那是属于崇华的第一高手才有的凛凛剑意,“本尊承认你确实年长了千岁,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无视本尊掌门的身份。” 在尹潇湘忿忿不平却有所忌惮地怒视她时,只听一个冷如玉石的声音悠悠补充道:“冒犯掌门人的罪名,可不轻呢……尹师伯。 “你!”尹潇湘被这么一抢白,美艳的脸几乎都要扭曲了,抹得厚厚的珍珠粉“簌簌”地往下掉,仿佛裂开了的玻璃假面,“你莫要欺人太甚!” “岩儿,休得无理。”虽然是叱责,但叶知秋满脸的宠溺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在夸奖自家宝贝徒弟。 师徒俩一唱一和,愣是将尹潇湘气得拂袖而去。 “走着瞧!这事儿没完!”她来得快,走得急,身上张扬的玫瑰色金丝百花袍狠狠一甩,教后面两个负责托衣摆的小弟子手忙脚乱。 “噗哈哈哈……”一直低着头做雕像的丁叮在她离开后第一时间跳起来嘲笑,“这老妖婆是来搞笑的吧?啊哈哈哈……” 同样随他低着头的何辜忧心地看了一眼主座上微笑不语的叶知秋,隐蔽地扯了扯已经忘乎所以的丁叮——后者却没有注意到。 “好笑么?”叶知秋笑眯眯地问道,语气温柔,教人难以察觉隐藏其中的锋利。 “哈哈、哈……唔……不、不好笑……”丁叮干笑几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惴惴地看了看笑容不改的叶知秋,又瞄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何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苏岩,心中警铃大作。 可惜,叶知秋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仍是笑着问,就连迟钝如丁叮也听出了她的怒气:“小六子,为师问你,如果不是你二师姐趁乱将你带了出来,你有几分把握全身而退?” “呃……”丁叮心虚地对着手指,一时语塞。 “为师再问你,如果被湘竹峰的人拿下,你要如何应对?” “这个、呃……”丁叮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虚汗。 “你将秋叶峰上上下下的颜面置于何地?你将崇华派的门规戒律置于何地?你将本尊的威信置于何地?”一叠串的设问,语调平平,却字字诛心,教他一句也答不上来。 “师父,我错了……”垂头丧气地跪下,丁叮羞愧不已。 “为师最生气的是,你为什么选择了炼丹房的排架而不是彩云宫的丹药库?你不知道尹潇湘把最好的丹药都藏在了那里吗?真是鼠目寸光,孺子不可教也!”在丁叮仿佛下巴脱臼一般张大着嘴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时,总结性地陈述道:“为师对你很失望。” “何辜,统计好了么?”不去理丁叮一脸蠢样,叶知秋转过脸去问早就从丁叮那里接收战果的何辜。 “是师父。”同情地瞥了一眼石化的丁叮,何辜递上一只银色绣蓝色滚边的储物袋——正是丁叮的那只——恭敬地说道:“一共是一千三百七十二瓶丹药,其中上品还朱丹三百瓶,上品清心丹一百瓶……” 这边厢有条不紊地汇报着,那边厢丁叮终于从当机状态中回过神来,嘴角抽搐地望着主座上支着侧脸,认真听着的叶知秋,好似在看陌生人一样。 我的师父不可能这么无耻!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 丁叮自欺欺人地想着,三番两次地阖上眼,再睁开,看到的却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好一会儿,他总算放弃了尝试,心却好像在撒哈拉的沙漠中和北冰洋的极度海底来回打磨,受不了负荷而碎成了齑粉。 听完了何辜的统计,叶知秋点点头,视线扫过心碎欲绝的丁叮,看向了一脸习以为常的苏岩,嘴角扬起了真正温柔的微笑:“岩儿,你来了……对了,小七呢?”以及,那一炉百凝丹。 叶知秋轻松的脸色在听完苏岩的话后陡地凝重起来。 良久,她轻轻一笑,却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自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让小七开始闭关吧。” 21筑仙基 在丁叮一颗玻璃少男心被叶知秋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真面目打击得支离破碎,接着疗伤之名主动请缨搬去离尘峰——何辜的属峰——闭关苦修时,还昏迷在落霞峰洞府中的童彤也在师父的拍板下被动开启了修炼模式。 基于“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常理,以及叶知秋轻描淡写的托付,苏岩不得不将自己心爱的软床让给某个苦修为名沉睡为实的家伙,并且提供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陪床看护,以免离去之后回来现床上卧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说起来,童彤这次误服了八颗百凝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由于她的特殊体质,就算是十八颗百凝丹也不在话下——枉费苏岩在叶知秋的指点下一直用真元为她护着心脉,生怕她因为体内的真气暴动而震碎经脉。 就在童彤保持昏迷的第三天,落霞峰的禁制被破了。 苏岩盘膝坐在床脚,忍住喉头的甜意,挥手示意焦躁不安的及涯退下,转过头淡淡看向来人——紫袍晶冠,眸若秋水,五官端正却不苟言笑,泠泠乎不染丝毫尘色。 “不知苑长老所为何事?”身为崇华武力值排行第二的高手——知道这点的人少而又少——却甘愿屈居青云院做一个小小的传功长老,苑琼霜的神秘掩藏在冰冷的外表之下,教人捉摸不透。 苑琼霜果然不负面瘫之名,瞥了一眼苏岩之后,似是笑了一声,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本座不是来找你的。” 衣摆轻拂便闪身出现在床边,顶着苏岩如有实质的视线,伸手搭上了童彤的手腕。 沉吟片刻,苑琼霜的眼中划过一抹讶色,随即将童彤扶起,一手贴着她的背脊,缓缓输送进自己的真元。 冷眼看着她的动作,虽然猜不透她的用意,却知道她对童彤没有恶意,苏岩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苑长老,她……” “她没事。”苑琼霜看也不看,冷声打断道。 “……”苏岩白皙如玉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意,却还是由着好奇问道:“那你……” “本座不是在替她疗伤。”似乎早就猜到苏岩想要说什么,苑琼霜又是毫不留情地截了话头。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从小骄傲跋扈的苏岩,被这么连番抢白,怒气值不停地攀升,却碍于对方是长辈而强自压抑着,只是忿忿地阖上了眸子,自顾自打坐不去理睬。 谁知她这番别扭的模样,却惹得苑琼霜兴趣十足,竟主动开口解释起来:“这孩子天赋虽不及你,胜在气运强盛,不过几月时间便炼气成功,现在,却是要筑成仙基了。” “唰——”一下睁开眼,苏岩不去理对方兴致盎然的打量,一脸复杂地看着被她抱在怀里不省人事的童彤:想不到,这笨姑娘竟是要筑基了么? 筑基虽然只是迈入修真的第一道坎,却也不是那么好过的——连丁叮那样拥有变异灵根的资质,花费了二十年的时间,也没能突破筑基。 与结金丹和凝元婴不同,筑仙基不需要渡心魔,也不需要受雷劫,只是需要大量的灵气奠基和充盈经脉——这关系到日后修炼的度。 若是筑基时将经脉修筑凝实,之后修炼的内息会更加浑厚,与人比拼斗法也就更占优势,在接下去的修行中也会更快。 因此,筑基是为日后修行打基础的关键。 一般人在炼气大圆满之后,便会找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准备冲击筑基,而这个聚集天地灵气充实经脉的过程从炼气期便开始,直至经脉中真元储备足够多,足够打通各个关窍,拓宽经脉,往往要耗费几年,甚至十几年,像苏岩这样一年之内便筑基成功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依照苑琼霜的意思,在一年之内童彤便面临着筑基的可能,若是传到整个修真界,定是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妒忌么?”苑琼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却让人听出几分不怀好意的调笑。 苏岩眉头一皱,并不回答,只是兀自阖上了双眼。 灵识却觉察出对方喂了童彤一颗丹药,然后开始替她疏导内息。 接连几声轻响,苏岩再熟悉不过——那是关窍被打开的声音! 不再去管苑琼霜,她冷着脸默然不语,心里却在猜测她的真实意图。 见苏岩对自己从敌意到无视,苑琼霜清亮的眸中异彩连连,终于又归于沉寂,恢复成波澜不惊比苏岩更甚的面瘫状态。 “她教出来的徒弟,怎么这样无趣……”嘟囔几句,把童彤往床上一放,身形一闪,便从苏岩的洞府中消失了踪影——就像她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即使连毁三道禁制,也没有引起什么波动。 从这点上看,她的修为至少是分神以上,又和自己师父关系匪浅——真是令人深思。 苏岩迅望了一眼安稳平躺着的童彤,呼吸绵长,脸色红润,十足的健康宝宝,这才闭上了双眼,专心调理内息——落霞山四周的禁制被迫,她也受了轻微的内伤。 摒弃了一切杂念,却还是留有一分对苑琼霜的疑虑,以及对身边这个气运惊人的笨姑娘的不满。 所以,当半年之后童彤筑基成功醒来,苏岩二话不说便起身离开,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弃,只是留下及涯看着她,便驾着飞剑去通知师父叶知秋。 “喂!不要走嘛!不要留下人家一个嘛!喂——”欲哭无泪地趴在苏岩的床上哀哀叫着,对方却只留给她一个洒脱的背影,童彤愤恨地咬着身下的床单,把它当作某个人撕扯。 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童彤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哦,实在另一个旁观者面前大雷霆。 “小及涯你来评评理!你主人是不是太可恶了?把人家一个花季少女弃而不顾,这是一个君子做得出的事么?”回看到靠在门口老神在在的朱駮,童彤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恨恨地抱怨,“大冰山肯定就是传说中写作绅士读作变态的坏人!难道就不知道给人家留一点吃的么?” 不顾及涯金色的眸子里浓浓的嘲讽,童彤继续抱着那一团混合着松香以及自己喜欢的薄荷香的被单滚来滚去:“小及涯我饿了……你去找一点吃的来好不好?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对不对?你智商很高的对不对?去嘛去嘛……”没有半点向一只凶兽撒娇的不适应。 被她锲而不舍地魔音骚扰得不厌其烦,及涯呲了呲牙,金眸无奈地望天,一甩尾巴朝着洞外走去——本大人要离这个笨女人远一点! “小及涯就知道你最好了!啊对了!不要带你吃的饲料哦……”以为自己将要得偿所愿的童彤笑眯眯地嘱咐道,却让已经踱到洞口的某兽脚下一个趔趄——磨了磨牙齿,忍住将她撕成碎片的暴戾,怏怏不乐地选了一块向阳的空地,趴下,睡觉。 ——愚蠢的人类!本大人才懒得理你!吃自己去吧!哼…… “师父,她醒了。”苏岩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筑基已成。” “呵,小七果然福泽深厚。”叶知秋觑着徒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打趣,“岩儿,算起来,小七比你筑基更早呢!你有什么想法?” ——怎么这两人问的问题都大同小异? “徒儿没有想法。”苏岩撇了撇嘴,想到什么,犹豫着说道,“小师妹筑基成功,还要感谢一个人才对。” “哦?是谁?”叶知秋见她神色有异,挑眉问道。 “苑长老。”苏岩仔细地盯着师父的脸,试图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却是失望了。 姜还是老的辣,叶知秋听后神色如常,嘴角的弧度没有一点变化,就连眼神也没有丝毫凝滞,仿佛再自然不过。 “苑长老么?为师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浅笑着换了一个话题,“既然小七醒了,不妨带她下山去置办些衣物吧,朝华镇的坊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朝华镇是崇华派山脚下最繁华的一座镇子,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大批的商贾摊贩在这里摆市集,这其中还包括了专门从事修真用度交易的商贩,久而久之,成了一个颇具影响力的盛会,不单是崇华派的弟子,甚至吸引了其他门派弟子的追捧。 在苏岩点点头转身之际,又听叶知秋温雅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皮地补充道:“老规矩:剑南酒窖的玫瑰露,泸沽堂的素熏鱼,徐福记的酥糖糕和木兰坊的香料——别忘了云雾巷北角那个卖糖葫芦的——要两串。” “……是。”行了个礼,苏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谁能想到自家端庄大方的师父其实跟童彤那笨姑娘一样对吃的有着莫名的执着? 说不定,这才是她会收徒的原因吧…… 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自家师父的苏岩没有现在她离开后,叶知秋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美目轻敛,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霜霜……” 22收灵宠 “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都给我包起来!”丁叮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柜台上陈列的布料,颐指气使地吩咐道,颇有些指点江山的王霸之气——才怪。 在掌柜的笑得最都要裂开了的时候,童彤捂着脸,拉着苏岩的袖子离他远远的装作一副我们不认识的样子,连带着本来与丁叮并肩而立的何辜也不紧不慢地后退几步装作打量店内其他饰物的样子。 ——叮少啊!你是《购物狂》看多了么?这赤果果的暴户气焰是要闹哪样啊!买那么多衣服是用来吃的么? 吐槽完狂扫成衣店的丁叮,童彤扭开脸,低下头,视线定在苏岩腰间的金色储物袋上——仿佛x射线一般具有穿透功能,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冒着香气的食物——双眼放出渴望的光芒,如有实质,教人难以忽略。 这个储物袋里不仅放着最上品的丹药,最实用的符宝,还有叶知秋要求的东西——本来打算瞒着几人买齐便好,没想到最后收起两串糖葫芦的时候被童彤现了——偏偏那是仅剩的两串。 虽然吃不到糖葫芦的童彤变得十分难缠,但和崇华掌门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苏岩默默别开脸,抬步走出这家出售成衣和布料的店铺,向着隔壁一家人气十足的饭店走去。 不出意外,童彤像是她的小尾巴一样,不管丁叮的大呼小叫,满心满眼只有这个长身玉立的玄衣青年——腰间的储物袋。 不自在地伸手按着腰间,苏岩瞥了一眼童彤,对着殷勤的小二淡淡地吩咐道:“四干果四鲜脯,四时蔬,四海烩。”见童彤犹自恋恋不舍地盯着她的储物袋,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又点道:“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羮、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再来一壶四季香。” “得嘞!客官您请好吧!”小二麻利地一甩抹布,喜笑颜开地奔后厨张罗去了——这些菜,做起来麻烦了些,不过价钱也是不菲——贵客呀!可得招呼好喽! 童彤刚还盯在她腰间的目光立刻牢牢地定在她脸上,似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来回打量,从“你真的是大冰山苏岩吗不是什么妖怪附体吧?”到“哇噻大师兄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吃真是好腻害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由惊疑到崇拜一系列的变化全都表现在脸上——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居然全部看懂了! ——难道跟这笨姑娘呆久了思维方式就会被同步连带着智商也会被拉低么? 苏岩端起一杯茶借着挡住脸,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离童彤远一点才好。 等到先前点的十六道开胃小点和前菜上齐,丁叮才拉着何辜兴冲冲地进了店里,一屁股坐下,灌了一大杯茶还不忘给何辜也倒上一杯,转过头看向童彤二人时那一脸温柔立刻转为狰狞:“你们两个太过份了!怎么就不知道等等我们呢?好歹大家是一起出来的?有点团队意识好不好?本少爷挑得正起劲儿呢一转头现人不见了!要不是二师姐注意到你们走的方向本少爷都要去失物招领处放广播了!” ——醒醒吧!这地界哪儿来的广播啊大哥! 童彤翻了个白眼,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夹了一块棠梨果脯放在嘴里嚼巴嚼巴,待咽下去之后才斜眼白他:“叮少啊你可不要颠倒是非!是谁不顾他人的感受拽着人家的衣袖没头苍蝇似的满街窜?是谁财大气粗地见着东西就买也不管实用不实用就差在脑门上举个牌牌写着‘人傻钱多来’?是谁像个姑娘家一样在绸缎店、胭脂店、香料店指指点点问这问那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一连三个反问将丁叮驳得哑口无言,童彤得意地连吃了两块盐津蜜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苏岩——貌似在丁叮逛那几家店的时候大师兄也跟着多看了几眼,甚至比二师姐更感兴趣?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咂咂嘴,童彤见丁叮被自己质问得有些低落,于是给他夹了一筷子冻蟹膏,和和气气地问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逛累了,吃点东西补补哈!” “哼……本来给你带礼物了的,现在本少爷不想给你了!”丁叮不客气地戳了戳童彤夹到碟子里的冻蟹膏——橙黄色的蟹膏肥美诱人,他却只能干看着——海鲜过敏伤不起啊! 视线里多了一只茶色的小碟子,里面精心摆着几样可口的果腹点心,都是丁叮喜欢的式样——何辜收回手,对着他温温一笑:“吃吧。” “嗯!”丁叮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 何辜又是一笑,替他满了一杯茶,搁在随手可及又不容易打翻的地方,然后默默地看着他吃,嘴角一直噙着一抹微笑。 感觉到什么,偏头看去,苏岩托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来,眸若星辰,仿佛洞悉一切——不由脸一红,低下头去。 这时,店小二的吆喝打消了这份尴尬——他看起来身无二两肉的小身板,却端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托盘,脚步生风地向着他们这桌走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客官,您的菜来咯——” 丁叮摸着七八分饱的肚子的手一顿,眉毛一抽一抽地看向苏岩——后者无视他。又恶狠狠地将眼刀扎向童彤——她心虚地撇开眼,握着筷子的手却蓄势待,快、准、狠地夹了一块鹿肚放进嘴里,满脸陶醉地品嚐着。 “你、你、你……”丁叮拿着筷子的手指着童彤直哆嗦:怪不得这吃货方才大献殷勤给他夹这夹那,与她以往在吃喝方面的吝啬性子大相径庭,没想到竟是打着这个心思!等自己前点吃饱了,就没人跟她抢这些主菜了!果然好算计! “叮少,别客气,吃啊!嘿嘿……”童彤笑眯眯地夹了几根兔丝在丁叮的碗里,然后又夹了满满一筷子到自己碗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只差身后没有一条小尾巴了。 “哼!别高兴的太早!本少爷的肚量,可不是你这个小女子可以比拟的!走着瞧吧!本少爷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宰相肚里能撑船!”丁叮不怒反笑,三两口吞下童彤夹到他碗里的兔丝,立刻瞄准了那盘鸭掌,不仅在自己碗里连添几块,更是拨了几只到何辜的碗里,一边挑衅地看向童彤。 果然,那个头脑简单的笨姑娘马上就被激怒了,一把将剩下的鸭掌连盘子抱在怀里,一边将离自己最近的鸳鸯煎牛筋放到苏岩跟前,认真地托付道:“师兄,交给你了!” 苏岩眉峰一蹙,想要开口拒绝,却在触及童彤格外闪亮的瞳色时顿了一下,抿抿唇,轻哼一声——却是答应了。 很快,童彤和丁叮之间的战争演变成了两方会战,从一道菜蔓延到了整桌菜,不仅两个幼稚的家伙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就连身边两个自诩成熟稳重的前辈也乐此不疲地以筷为剑切磋着。 一时间,边上的食客和他们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突然,抓着小半只鹌子的童彤身形一僵,出了一声刺破苍穹的惨呼:“我的鸭掌!” 另三人齐齐一愣——丁叮还不忘顺手把剩下的半只鹌子拨到自己碗中——循声看去,方才童彤放着小半碟炒鸭掌的盘子空空如也,干净得连骨头都不剩! 耳边听得“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视线下移,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咪正津津有味地捧着一块鸭掌啃着,连肉带骨吃拆入腹,像是注意到被人注视,舔着爪子的舌头一顿,金色的眸子看来,圆溜溜的又带着几分茫然,天真又无辜,单纯又无害。 仔细一看,却又和普通的猫儿不慎相似——白毛黑纹,纯金瞳眸,细长如鞭的尾巴足有两倍身体那么长,四肢匀称优雅,轻耸的小圆耳朵透着几分机警灵敏。 “哦,真是只可爱的小家伙……”这是童彤的第一反应。 “虎斑?唔不是……英短渐层?也不太像……”丁叮开始琢磨它是一只什么品种的猫。 “它不是猫。”何辜皱起了眉头,脸色有些凝重。 “驺虞。”苏岩冷冷地盯着那只小兽,长虹已经出现在手中。 “啊啊啊——还我鸭掌!”童彤的第二反应是猛地扑上去,一把抄起那只小兽的肋下,疯狂地摇晃起来:“我的炒鸭掌呜呜呜……好不容易抢了那么多……我还一只都没有尝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你这个小偷!强盗!魔鬼!呜呜呜……” 被她抓在手中的小兽在这高频度的摇晃下顿时头晕目眩,金色的瞳眸满是星星在打转,就在它觉得自己马上要晕厥之前,终于一爪子划拉在童彤光洁的手背上,趁她吃痛收手的时候,一个纵身跃向了桌子上——目标是苏岩桌前的那碟鸳鸯煎牛筋。 小家伙垂涎三尺地盯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牛筋,却碍于眼前面无表情散着强大气场的玄衣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手中的赤色长剑给它非常危险的感觉,偏偏近在咫尺的牛筋又无时不刻不在刺激着它的味蕾,让它心痒难耐。 “嗷呜~”焦躁地吼了一声,却显得奶声奶气,毫无威慑,小家伙不甘地舔了舔爪子,想着对策——粉色的小舌头突的一顿:这种鲜甜的口感……分明是血的味道! “啊嗷嗷——”小家伙惨叫一声,瞪着自己毛茸茸的小短爪,又看向了捂着手背抽气的童彤,纯色的金眸里满是懊恼。 在丁叮幸灾乐祸,何辜冷眼旁观,苏岩神色莫名,童彤唉声叹气时,只见一道金色的符印从那小兽的额前显现,逐渐放大,颜色愈加转淡,最后倏忽化为光影,打在童彤的额头上,形成一个状如甲骨文字的金色符文,下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家伙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浑身的毛根根炸起,从桌上跳下,绕着童彤不停地打转,那挑剔又郁闷的眼神看得童彤眉心一跳,不顾手背的疼痛,又一把将它抄起,托到眼前,盯着它金灿灿的眸子,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的额头有股灼热的感觉,像是被电烙铁烫了一下,手背上的血痕现在还火辣辣得疼。 小家伙甩了甩长长的尾巴,好像在表达不满。 这时,却听一声怒吼传来,生生震得童彤后退了几步:“禽兽,放开那姑娘!” 23千羽门 “禽、兽?”童彤一手提溜着小家伙的后颈,一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问道,“我么?” 没错,眼前这个搭着几片鲜艳的布料,袒胸露背,脸上涂着油彩,头上插着羽毛好像非洲大草原某个印第安部落逃出来的男人一脸义愤填膺地怒视着童彤,似乎动物保护志愿者见到了虐猫犯。 “说的就是你!快放开这位尊贵的小姐!兽神在上,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个男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较年长的男人,与他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都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的上插着绿色的羽毛,后者则是青色的。 “它?小姐?”童彤抽了抽嘴角,在两人惊怒交加的目光中又甩了甩拎着小家伙的手——被称为“尊贵的小姐”的小家伙无辜地抖了抖耳朵,虽然对于被拎着后劲的皮毛感到不满,但是摇晃的感觉意外得不错,让它下意识地摆了摆身后长长的尾巴,金色的眸子也弯弯地半眯起来,带着点愉悦。 “叮——”朝着童彤面门呼啸而来的利箭被一道赤色剑光隔挡,箭身断成两半,犹自泛着乌黑的光泽,昭示着若是被射=中的下场该会多么凄惨。 “咕嘟——”童彤后怕地吞了一口唾沫,抄起小家伙抱在怀里,麻利儿地躲到苏岩背后,这才觉得找回了几分胆气,对着那射箭的男人怒目而视,“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放箭,很危险的好不好?” 将怀里的小家伙举到脸边,继续忿忿地说道:“再说了,我还没有追究你刚才的人身攻击呢!拜托你,视力不好就配副眼镜行不行?没有眼镜就多吃点枸杞名目——那玩意儿挺好吃的!”意识到话题有点偏离,她又肃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带着几分沉痛质问道:“跟这家伙比起来,明明我才是姑娘啊!如果你们有物种识别匮乏或者同类认知障碍一类的毛病,还是得治啊!别藏着掖着,严重了说不定会变成帕金森神马的那就不好了……” 她还待循循善诱地劝道,只听一个磁性沙哑的女声突然说道:“各位,且听我一言。” ——上身是性感豹纹小背心,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下=身裹着同色迷你裙,两条修长的大腿一览无余,蜜色的肌肤让她多了几分狂野,清澈的琥珀色瞳眸又含着女儿家的柔美,若不是间与那两个男人一样插着青色的羽翎,几乎要让童彤以为是穿越而来的内=衣模特。 丁叮已经不自觉地吹起了口哨——腰间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不消说,这个角度,只有何辜能做到。 “啊……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了掩饰自己痛呼的尴尬,丁叮先制人地斥道,只是抚着后腰的动作不免失了气势。 “我叫雪儿,来自千羽门,这两位是我的同门……我想,这是一场误会。”自称雪儿的性=感美女脸上却挂着柔和的圣母微笑,让童彤和丁叮这两个二十一世纪看惯了各式tvb、kbs、ccav8等频道的家伙有了一种违和感,就好像一个本该去拍岛国动作片的优质女星转行去内地的偶像言情剧里出演善良指数破表有着无数美德的天真女主——也许这么形容这位和善的姑娘不太厚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千羽门,修真五大派之一,以御兽对敌出名,门主的契约灵兽碧眼吞金兽是一只六阶瑞兽,几乎可算是妖兽之中顶级的存在了。 对于千羽门的弟子来说,契约灵兽不仅是攻击的利器,更是并肩战斗的伙伴,就好像崇华剑修与自己的本命剑一般心神相系,荣辱与共,因此他们对于妖兽的态度更接近现代动物协会的狂热会员。 “什么误会?他们摆明了就是要强抢!”绿毛男恶狠狠地瞪着童彤,好似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千羽门视为上宾的瑞兽,焉能被人这般玩弄?” 童彤双手环着他们口中的瑞兽,一左一右地摇晃起来,而被她如此“玩弄”的小家伙,竟然也配合着半眯起眸子,跟着节奏一左一右地摇晃着长长的尾巴,对人形秋千十分满意。 一人一兽自顾自玩得开心,全然不觉话的绿毛男子气得脸色白,显得那古铜色的皮肤也白皙了几分。 “师姐,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一只小猫咪而已,不用这样吧……”丁叮转过脸扯了扯何辜的袖子,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问道。 还没等何辜开口,苏岩便冷嗤道:“无知……这不是猫,而是瑞兽——驺虞。” 丁叮额间青筋一跳,却告诫自己:莫生气,莫生气,气多了长皱纹,气多了易衰老……怎么可能不生气啊魂淡!苏岩你个死冰山!不就是见识多了那么一丢丢吗?要不是年纪比本少爷大才不会知道得比较多呢!等着吧!总有一天让童彤泡了你!然后再把你甩掉!看你怎么哭!哼哼…… 沉浸在无限yy中的丁叮没有现苏岩瞥向他的目光比方才更加鄙夷,就连一直对他温柔有加的何辜也悄悄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离他稍稍远了一步。 “驺虞?是什么?好吃么?”一个不明所以的声音打破了尴尬,却让包括野性美女雪儿在内的三人都僵了一下,尤其是那绿毛男,转白的脸直接就绿了,渐渐有向他间羽翎靠拢的趋势。 轻叹了一声,苏岩淡淡解释道:“驺虞,上古瑞兽,古人有诗曰:‘维钧有山,在彼周疆,乃产异兽。皓质缁章,酋耳修尾。身虎而驯,食不生物,性麟之仁。’简而言之,”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促狭,在谁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就是一种貌似白虎而饮食挑剔的——吃货。” 童彤没有注意到她戏谑的神色,注意力都放在了最后两个字上,不由得“哧”地笑出声来:“吃货?噗哈哈,没错没错,你这个小家伙,吃掉了我一盘鸭掌呢!我说你除了吃,还会点什么?嗯?” 她晃了晃抱着的小家伙,单手圈着它,腾出一只手抬起它的下巴,满脸嘲笑,在小家伙不满地张开嘴要咬上来时又伸出手指挠了挠它下巴上的软肉,成功地将它安抚住了。 ——拜托,好像这里最没有资格嘲笑它的就是你了吧!还有那个谁!差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丁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默默吐槽道。 “你、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驺虞可是妖兽排行榜上前八的瑞兽,现在修真界都几乎绝迹了!这只幼兽是我门人从苍辽秘境九死一生带回来献给少主的贺礼!快还给我们!”绿毛男见不得童彤嘲笑被己方推崇备至的瑞兽,更见不得这费尽心思才得到的“礼物”落入他人之手,若不是忌惮苏岩一身威势稳压己方三人,怕是早就扑上去了,哪里还容的这么多废话? “昂?这样啊……那还给你们好了。”童彤无所谓地耸耸肩,抱着小家伙的手前伸,就要递还给他——虽然它挺可爱的,毕竟是人家的宠物嘛!她也不好横刀夺爱…… “不对,你还没说清楚!为什么它是姑娘我是禽兽?道歉先!”就在绿毛男兴奋地伸出手要接过她怀里的小家伙时,童彤突然抽回了手臂,皱着眉头说道。 “……”绿毛男的笑僵在脸上,手保持着前伸的姿势,嘴角抽搐,想要作,却又碍于形势只得隐忍,“这是一只雌性驺虞,敝派奉兽神为尊,是以对瑞兽驺虞颇为看重……” 他罗里吧嗦介绍了一大通,无非是这小家伙在他们千羽门地位尊崇,听得童彤不耐烦地打断:“cut!我知道它是位尊贵的小姐美丽的姑娘行了吧!但是,”她抱着小家伙的手又往回了收了收,怒视着对方不愿退让,“这不是你们出言不逊的理由!你还是要给、我、道、歉!” 被身边的青毛男子捅了一肘子,绿毛男不情不愿地挤出了几个字:“对、不、住!” “哼……”童彤眼珠转了转,抱着小家伙扭开脸,显然还是不满意。 “这位妹妹明眸皓齿,天生丽质,温雅含蓄,蕙质兰心……都怪门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几位,还请原谅则个。这驺虞瑞兽于我千羽门干系重大,还望妹妹高抬贵手,雪儿这里有一颗皓澜夜明珠,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当交个朋友,请笑纳。”一颗堪比鹌鹑蛋大小的莹润珠子散着过一百克拉的钻戒才能释放的耀眼光芒,即使青天白日也难掩其辉。 不得不说,这位雪儿小姐不去当外交官实在是可惜了这一手黑白颠倒的好口才! 童彤听得晕晕乎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点不忿也就烟消云散了——特别是当雪儿拿出她的诚意时。 女人的克星无非就那么几样,亮闪闪的珠宝绝对排名前三——君不见有多少白嫩水灵的妹子就是为了一颗**亮晶晶不能当饭吃但是可以换钱花的钻石勾起了土肥圆大款的臂弯,搭上了自己最好的青春? 所以,像童彤这样肤浅又意志薄弱的普通少女,自然是难以免俗地在可爱的小萌兽和美丽的夜明珠之间犹豫了几秒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两眼放出不下于明珠之辉的光彩,童彤抱着小家伙上前一步,准备将它递给微笑着伸出手来的雪儿,却见原本安安分分缩在它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哑着嗓子,奶声奶气地低吼了一声,然后童彤的额间便显出了一个金色的印记。 “这是——契约金鉴!”一声惊呼出自雪儿口中,看向童彤的眼里除了不可置信还是不可置信,仿佛眼前不是一个普通的筑基期少女,而是一头破坏力百分之一千的哥斯拉。 “你居然让它认主了?这不可能!”比她更震惊的是另两个千羽门的男人,那绿毛的家伙更是瞬间化身马教主,嘶声咆哮,口沫飞溅,若不是苏岩横剑相拦,定是要冲上去掐着童彤的脖子摇上三百回合。 ——越是血脉高贵的妖兽,性子也就越是桀骜不驯,若非实力高深的大修,很难叫它们妥协,与之签订契约。 而这契约金印,即是认主的凭证。一经成立,便是不死不休,只有杀死契主,才能解约。若是妖兽主动弑主,便会与之同归于尽。 “啊?什、什么认主……”童彤歪了歪脑袋,抱着的驺虞出其不意地一扭身子,从她手中挣脱开来,一口吞下了雪儿手中托着的夜明珠,随即一个返身腾挪,毛茸茸的小短爪在雪儿的腕间一点,又立时跃回了童彤的肩头,稳稳地扒拉着她的衣领,长尾巴得意地甩来甩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举动在众人之间造成了怎样恶劣的结果。 苏岩撇开眼,敛去了其中的无奈,长虹流光飞转,将目眦欲裂的两个男人拦在一边,对着愕然无语的雪儿冷声道:“崇华派苏岩,请指教。” “嘶——这是一言不合要开打的节奏啊!大冰山果然酷拽狂霸帅!”丁叮觉得自己仿佛现了什么,立即喜滋滋地搬来小板凳小桌子,端着一小碟瓜子做强势围观状,还顺便邀请同样神色无奈的何辜同坐,丝毫没有出言劝阻或出手相帮的意思。 “原来是阁下……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真……合该这驺虞与我千羽门无缘罢了。”雪儿涩然一笑,摇了摇头,对着那两人说道:“梁晖梁曜,回去吧。” ——崇华凶神,冰焰杀星,并称修者界年轻弟子中两大不能招惹的对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行,我不甘心!要走你走!”绿毛男,也就是梁曜大声反驳,似乎并没有将雪儿放在眼里。虽然苏岩的名号让他有些胆寒,却强自撑着不愿服输。 “少主那里我会去说,丢了驺虞的事我也一并担下……但你二人若是与崇华寻衅,挑起两派之争,谁都保不了你们!”没想到温柔似水的雪儿起火来也有些威势,柳眉倒竖,杏眼微瞪,别有一番动人。 “这……”绿毛男梁曜恨恨地瞪了一眼雪儿,又以凶狠百倍的眼刀杀向躲在苏岩背后眨巴着眼睛的童彤,终于在青毛男的劝阻下被强行拉走。 几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自此,苏岩的赫赫凶名上又加了一条“强取豪夺”,这是后话了,而现在她们要面对的棘手局面,却是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热情看客的拷问。 24桃花开 好不容易摆脱了身后那一大群“仙长”长“仙长”短的平民百姓,又在一堆“苏真人威名远播实在佩服在下仰慕已久”、“苏真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苏真人给我签个名好么”意图攀上崇华这跟高枝儿的修士的围追堵截之下,凭借从御兽袋中被放出的及涯爆积蓄许久的怨气撞飞了几个不知好歹纠缠的家伙,杀出一条血路的四人,终于成功地遁入另一家茶馆之中,以一锭金光闪闪的元宝换取了一间清幽无人的包厢。 “所以,这小家伙到底有什么用呢?值得我们跟千羽门结下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梁子?”押了一口香茶,丁叮呼扇着宽大的袖摆,给自己与何辜扇扇风,顺顺气。 苏岩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制出几块冰块,扔进自己的茶盏,在童彤渴望的眼神里给她也扔了几块,又对上巴在童彤肩膀上虎视眈眈的小家伙金色的双眼,美目微弯,将手中剩下的冰块都喂进了它张大的嘴里。 “嘎嘣、嘎嘣……”小家伙嚼得欢实,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啪——”地一声抽打在靠着桌边纳凉的及涯臀上,惊得所有人一愣。 “……”金色的眸子圆睁,又一点点眯起,从错愕转为恼怒,及涯慢慢站起身,龇着一口白晃晃的牙齿,俯视着趴在童彤肩上一脸无辜的驺虞。 “嗷~”小家伙却还嫌不够似得冲着它撒娇般地吼了一声,同是金色的眸子弯得可人,及涯却觉得从中看到了一丝顽皮。 “吼~”高傲的朱駮深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对着它狠狠地吼了回去,带起的气流不仅将小家伙吹出了几米远,更是给殃及的童彤换了一个梅风似的经典造型。 “喂!”童彤一把抹去了脸上沾到的口水,拍案而起。 “稍安勿躁。”苏岩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冰镇的香茶,浅浅地勾了勾唇,示意她回头看。 ——那被及涯一口气吹翻的驺虞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子,犹如被云朵烘托一般,就这样停滞在原地,金色的眸子闪着跃跃欲试,兴奋地吼了一声,一张口喷出一团青色的气流,朝着及涯而去。 童彤紧张兮兮地盯着,心里在暗暗祈祷:小家伙你可千万要比及涯厉害呀!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压苏岩一头,好好欺负她了! 却见被那团青色气流毫无保留扫中的及涯不动如山,似乎只是一阵微风拂过而已,只有头顶那撮呆萌的红毛蔫蔫地耷拉下来,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神气。 “!”及涯半眯的金色眸子再一次瞪圆,好似在颤抖:本大人的型……没有了?啊啊啊杀了你—— 就在暴躁的朱駮仰天长嘶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扑将上来时,小家伙低咆一声,只见及涯所站之处突的浮现出一圈金色的图纹,密密麻麻繁复难懂,将它一丝不差地拢在其中——驺虞长长的尾巴轻甩,及涯便觉得四条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得,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苏岩悠悠地说道:“传说驺虞有四方镇守之一白虎的血脉,因此可操控风力;而驺虞一族天生的异能,则是阵法。” “阵法?是不是很厉害?”童彤盯着地上那个形似魔卡少女樱释放库洛牌时才会出现的图案,喃喃地问道。 “破灭万法之眼,布设万阵之尾,于阵法之道,可谓无敌——你说厉不厉害?”苏岩拍了拍及涯的脑袋,安抚着它狂躁而郁闷的情绪。 “哎呀妈呀,这是要呀!”童彤还没回答,丁叮就在一旁大叫道。 “当然,是要到六级之后。”三人敢肯定俱都从苏岩淡然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谑笑。 “那它现在是多少级?”好奇宝宝童彤抱着睁着一双大圆眼对着桌上的糕点猛嗅的驺虞,希冀地问道。 “至多两级左右。”苏岩招来小二,又点了几盘糕点,冷然的声线无情地粉碎了童彤的奢望。 ——修真界的妖兽共分十级,五级以下皆是渣。 到了五级受雷劫锻体,六级已是称霸一方的强者,七级历化形劫,相当人类渡劫期,自当年的魔道大战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六级以上的妖兽了,就连千羽门原本已臻化形的护山灵兽也被打回了六级。 “也就是说,你要变强还早着呢?呐?”童彤晃了晃小家伙的身子,有些郁闷,却又释然,“也好,我们一起修炼,一起变强!然后,览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快哉此生!哈哈哈……”把小家伙高举过头,童彤为了配合自己的豪言壮语所营造出的激昂氛围,大笑三声。 被她抱着的小家伙也仰起头“嗷嗷”地叫唤,一人一兽表现得十分默契。 “……”苏岩撇开眼去,默默地饮茶。 “……”何辜低下头去,静静地呆。 “……”丁叮觉得自己不能随大流地鄙视她——好歹是同乡,不仗义! 清了清嗓子,他岔开话题,提议道:“那啥,童彤啊,既然你们已经绑定不可更改了,那你就给人家取个名字呗!” “唔……这样啊!叫什么好呢?”童彤盯着它金湛湛的眸子,迟疑着问道:“小金?” 及涯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翻了翻金色的眸子。 “那……小白或者,小黑?”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白底皮毛,以及相间的黑色条纹,童彤试探着问道。 “不妥。”何辜看了看苏岩黑夜般的墨袍,又瞟了瞟丁叮和童彤身上的白色锦袍,摇了摇头,温和地否决道。 “要不,叫小花吧?”童彤鼓足勇气问道。 “神马?小叫花?你在开玩笑吗?”丁叮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童彤的小脸鼓成了包子。 “好吧,决定就是它了!”过了一会,童彤左手握拳猛击右掌,微笑着一把抱起百无聊赖甩着尾巴的驺虞,目光炯炯地大声说道,“你以后就叫曲奇了!” “噗——”丁叮一口水喷了出来。 多年以后,当已经化形迈入高阶的驺虞明白曲奇到底是什么时,被及涯嘲笑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某兽差点萌生了与主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而现在的它,却是开心地抖了抖耳朵,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至少比什么小金小花好多了,不是么? “想名字真是费劲……我都饿了!曲奇你也饿了,对不对?”童彤不去管几人各异的神色,她下定决定要让自己的灵兽叫这个名字,谁也不能阻拦,“小二,刚才的糕点呢?怎么还不上来?我的曲奇要饿晕了!” ——明明是你自己馋的不行吧? 丁叮叹了口气,对于自家小师妹再也没了想法:吃货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 “来了……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的已经说了请勿打扰,可是这两位客官偏要跟进来,小的拦也拦不住……”端着盘子进来的店小哥陪笑着,让出身后跟着的两名年轻女子。 这两人都身着层层叠叠的白色薄缎,轻纱覆面,眼波流转,比金庸笔下的小龙女少了一分冷漠,多了一丝仙气——只是其中一人看来的目光有些热切,失了矜持,生生破坏了那份遥不可及的飘渺之意。 “苏大哥,别来无恙?方才小妹听到了及涯的叫声,便知是你在这里,冒昧叨扰,大哥不会怪我吧?”说话的正是那女子,水润的眸子光芒熠熠,颇有几分烟视媚行的味道。 蹙了蹙眉,苏岩的表现则十分冷淡,却又碍着礼数不好赶人,只是挥挥手示意那赔笑到脸都僵的小二下去,随即对着那女子点了点头。 ——其实你的意思是的确会怪她么? 觉得自己似乎看懂了苏岩想法的童彤捂嘴偷笑着,伸手拈起一块糕点送到曲奇嘴边,在它乐颠颠地张开嘴时又倏地收回手,将糕点塞进自己嘴里,鼓着嘴巴贼兮兮地看着它。 “嗷~”被愚弄的曲奇委屈地叫了一声,也不动怒,只是拿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她,直把她看得心软地立刻也塞了一块到它嘴里。 一人一兽不约而同地半阖起眼享受着糕点在舌尖化开的滋味,就连嘴角上翘的弧度也如出一辙。 “在下霓裳谷孟千瑶,这是敝师妹邱思,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声如黄莺,婉转动人,童彤却觉得莫名一阵凉意,所以,她很悲催地噎着了。 25赔衣服 “咳咳、咳……我、咳……”童彤涨红着脸,却不全是被噎得,大部分倒是因为在这个女子面前丢了份儿。 她也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当着大家面失态的时候多了去了,却也没有像这样一般觉得羞惭窘迫,恨不能找一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这种心态——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童彤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更是咳了个昏天黑地,只要把肺也一并咳出来似的。 突然背脊覆上一只温凉如玉的手,从掌心渡来清凉的气息,疏导着她的经脉肺腑,让她瞬间舒爽——鼻息间是熟悉的松香,让她陡然缓下心来,就连方才的羞窘也淡去,只是脸上却仍是烧得慌,红晕怎么都褪不下去,反而有了愈演愈烈之势。 幸好,苏岩见她不再咳嗽,便收回了为她引起气的手掌,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丝毫没有开口招呼的意思。 “我是秋叶峰新来的弟子,童彤,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清了清嗓子,童彤摆出了职场官方笑容,朝着蒙面的女子伸出了手。 ——好歹也是在职场磨砺过的,基本社交咱还是会的! 童彤不无骄傲地想着,却忘了握手礼在这里并不流行。 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女子想了想,也照着她的动作伸出手来——指如削葱,纤纤素白,实在是一双美人的手,与童彤握惯了钢笔做惯了家务带着一点薄茧的爪子比起来,教她不得不自惭形秽。 两相交握的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何为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如果不是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我是女的她也是女的大家都是女的,说不定她就要紧紧抓着这白嫩的小手来回抚摸个遍,过过手瘾,顺便打听一下美手的诀窍。 “原来是童妹妹,久仰。”孟千瑶收回手,对着她点点头,眼中却掠过一抹复杂。 ——这便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崇华第七子么? 并不像人们说得那么倾国倾城,也看不出天纵奇才的根骨,实在平凡——可有时候,过于平凡本身就是一种不平凡,不是么? 自这两个白衣女子进来,房中四人的态度便不甚热络——苏岩是一贯如此,何辜常年宅在离尘峰不问世事,丁叮是个新来的,童彤更不消说,几人循例见了个礼,便没了话。 那两人却也不觉尴尬,特别是孟千瑶,眉眼弯弯,掩在面纱之下的嘴角似是挑起了柔和的笑来,仿佛早就习惯了苏岩的冷淡,心甘情愿献出骄矜的热情。 “苏大哥可是来参加这朝华坊市的?不知有没有选到心仪的宝贝呢?”她的目光在曲奇身上一晃而过,便又立即专注地凝视着喝茶不语的苏岩,好似眼中只容得下这一袭墨色。 “嗯。”随口应了一声,苏岩纤密如扇的睫毛轻眨几下,风姿俊秀,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惹得阵阵涟漪——装作吃糕点却一直竖着耳朵的童彤连忙收回了瞥向这边的视线,猛灌了一口清茶,缓了缓骤然急切的心绪——乖乖,又是这种眼神! 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将孟千瑶的后招堵在胸口,就连准备好拿来博君一笑的宝贝也没有送出手的理由,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不由白了脸,一阵心伤。 ——霓裳谷向来只收女子,以貌美清高出名。 身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哪里不是众星捧月?偏生在苏岩这里碰了钉子。 几十年前在切磋之时完败于苏岩之手,由此,一颗芳心尽付,痛煞多少英才? 无论是明着接近,暗着示好,只收回不冷不热的拒绝,也亏得千瑶姑娘就是个百折不回的性子,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还是不忘用一腔柔情来软化这颗油盐不进的石头心。 ——只可惜,她看上的是女扮男装且脑回路奇特的苏岩,这段纯洁美好的暗恋便再也没了转正明恋及相恋的可能性。 “啊,这盘紫菱糯真的是级好吃啊!孟姑娘你要不要来一?”童彤见她眼中黯然,立时同情心泛滥,忍痛割爱端起一盘糕点递到她面前,算是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多谢童妹妹的好意,千瑶不喜甜食……”孟千瑶感激地笑了笑,神色却依旧复杂,身后另一个从始至终一直装成透明人的白衣女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深吸了一口气,孟千瑶正想告辞,却见原本安份趴着的曲奇低吼一声,四蹄生风,一下跃到童彤肩头,对着那盘紫菱糯张开大口。 而被它突袭的童彤却手一抖,将一整盘糕点都翻在了孟千瑶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当孟千瑶惊呼过后,胸前已经沾了一大片红红紫紫的粉屑粘腻,在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分外刺眼。 “嘶——”丁叮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去看孟千瑶的表情,视线才刚上移,却被佳人胸前突然出现的手吓得呆住了。 童彤丢开了手中的碟子,惊恐地盯着孟千瑶胸前的污渍,想也没想便伸出了罪恶之爪,一把搭了上去——抹、揩、揉、搓,在感觉手下的肌肤轻颤不已时,甚至轻轻拍打了两下,那两声闷响直教丁叮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再看。 “对不起对不起,我替你擦一擦……”而轻薄了人家的童彤尤不自知,那贼爪还在人家的胸口动作着——可怜修养极佳的千瑶姑娘早已经惊得不知所措,泪眼盈盈,芳唇颤颤,即使隔着一层薄纱也能看到她红得沁血的脸色。 “啪——”童彤的手被猛地拍开,疑惑又带着一点不爽地看去,对上一双泛着勃勃怒意的美目,透过面纱也能感受到她的愤慨,正是与孟千瑶同来的邱思,“休要放肆!我霓裳谷的弟子,岂能容你随意侮辱!”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童彤捂着手背,一脸委屈地辩解,看了看羞愤欲死不住轻颤的孟千瑶,声音又消弭下去。 ——完了,一时冲动,又闯祸了! 她正惶急不知如何补救,却听苏岩冷声喝止道:“够了。” 对峙的三人纷纷看去,包括趴在童彤肩头浑然不觉有错的曲奇。 孟千瑶揪着领口的衣襟,咬着嘴唇,秋水般的眸子漾着清波,真个是我见犹怜。 苏岩拧眉看了她一眼,对着童彤——肩上的曲奇——严厉地说道:“道歉。” “对不起……”童彤瘪了瘪嘴,小小声地说道,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本就对孟千瑶感到歉意,却是因为苏岩冷冰冰的训斥感到格外低落。 眉峰蹙得更紧了,苏岩定定望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童彤,视线转向她肩上的小家伙,语气更重了一分:“曲奇。” “咦?”难道不是叫我咩?童彤一顿,好奇地抬头,正巧捕捉到苏岩嘴角无奈的弧度,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原来,她竟是让曲奇道歉么?是我想岔了……么? “嗷~”小家伙呜咽一声,在她的威压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甩了甩尾巴,低下头做讨饶状。 见它识相,苏岩冷哼一声,起身走到孟千瑶身侧,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玫红色的艳丽锦袍递给她,美目半敛,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声音却淡然而温和:“赔给你。” 双手接过那件衣服,有意无意触到了苏岩冰凉如玉的手指,孟千瑶红透了双颊,却只羞不恼:“多谢你……苏大哥。” 对着她点点头,苏岩瞥了一眼揪着衣角闷闷不乐的童彤,以及坐在桌边看戏的两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带着一脸无趣的及涯推开厢房门,率先离开了。 “唔……真的对不起哈!”紧跟着,童彤也对着孟千瑶摆摆手,蹬着小碎步开溜。 “告辞。”何辜优雅地行了个礼。 “衣服不错哦!”丁叮别有深意地盯着孟千瑶紧紧攥着的衣袍,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在邱思怒目瞪来时耸了耸肩,快步走了出去,还绅士地替她们关上了门。 “师姐……”邱思担心地看着脸红心跳的孟千瑶,生怕她气愤太过伤了身子。 “师妹,这是苏大哥第一次送东西给我呢……”孟千瑶一改在外人面前孤高淡雅的仙子模样,捧着那件俗不可耐的玫红锦袍笑得一脸荡漾,就连方才被童彤的咸猪手袭胸之事也一并抛在了脑后。 ——如果是及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翻着金色的眸子鄙夷道:愚蠢的人类! 走出老远,童彤终于追上看似不紧不慢实则龙行虎步的苏岩。 及涯又被她收回了御兽袋中,独自走着,清俊的背影透着一股子难言的寞然,教人心里一紧。 一袭低调的墨袍,一身泠泠的气质,身姿如竹,眉目如画,整条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她吸取了目光,或明或暗地看过来,她却视若无睹,继续闲庭信步般走着。 “那个、师兄,你刚才,赔给孟姑娘的衣裳、好像有点眼熟啊?”童彤拽了拽曲奇长长的尾巴,不知道怎么开口——苏岩的脸上明明一片淡然,为什么她总感觉对方有点不悦呢? ——难道因为我摸了她的妹子! 惊呆了的童彤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糟糕,忘了是哪一只搭上去的了!剁哪只? 左手? ——不行,她习惯用左手挠痒痒! 右手? ——更不行,她要用这只手拿筷子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没有现,或者说忽略了,隐藏在要被剁手的惊惶之下的,心底的那一丝丝酸涩;就好像她在支支吾吾想要向苏岩求证两人的关系时,却下意识地问了另一个无关的问题——那么生硬的逃避,那么卑微的企望。 “的确是你的。”苏岩负着双手在前面走,并没有回过头去看她,步子却自然而然地放慢,好似在等着她赶上来,“不是你嫌丑扔到我这儿的么?” 童彤只觉得心里阻塞着的棉花好似被人一拳打散一般,抑郁一扫而空。 仔细回想,不自觉地喜上眉梢:“是哦!” ——丁叮在成衣铺给她选了好几件新衣裳,有一件她嫌太艳俗便扔给了苏岩让她拿去救济穷苦……貌似就是这件来着! “呵呵……”搔着头不太好意思地笑笑,童彤偷瞄着苏岩光洁如玉的侧脸,心里痒痒的,抓了抓曲奇的颈毛,狠狠心问道:“那个,师兄啊……孟千瑶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看情形,这妹子好像暗恋你啊!要不要推波助澜,成人之美,积点阴德神马的呢? 童彤甩了甩头,摆脱那一丝奇怪的心绪,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好了。 “你问孟千瑶?”苏岩止了步,在童彤紧张地看来时,扯了扯嘴角——那虽然是一个笑,却极为冷冽,比她不笑的时候要令人胆寒千百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冷笑,“呵,手下败将,不足挂齿。” 冷哼一声,昂着头,迈着四方步,悠哉游哉地继续往前走。 “……”童彤呆呆地望着她挺拔的明显能觉出几分小骄傲的背影,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这一刻,她强烈地生出一股替千瑶妹子鸣不平的冲动。 苏岩你冰山面瘫二百五!你是是属水仙的吗!人家姑娘暗恋你仰慕你啊喂!你不屑个毛线啊!渣渣! ——童彤不愿承认,在心底最深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浮上了一层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切。 26丹药铺 “童彤,嘛呢?跟这儿傻站着?大冰山快走远了,还不跟上!”丁叮一巴掌拍在童彤的背上,没有经过刻意控制的力道一下子打散了少女心中的伤春悲秋,教她顺利恢复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三次元现实中。 “嘶——”怒目而视一脸贱笑的叮少,童彤冲他“哼”了一声,乘其不备,拧身一肘子捅在他腰际肾俞穴处,疼得他“嗷嗷”直叫。 拍了拍手,对着稍后赶上来的何辜吐了吐舌头,童彤托着肩上的曲奇,一蹦一跳地追赶大师兄去了。 “个熊孩子看小爷不……哎呦,哎呦,疼死了……”丁叮才吼到一半的威胁在眼角的余光现了何辜的踪影后立刻圆润地调成了顾影自怜的呼痛模式,一转三叹的呻=吟,似真似假的泪花,信手拈来没有一丝雕琢的痕迹,直教人深深地体会到他的痛苦。 心思单纯的何辜如何是他的对手,想也没想便扶住了他的手臂关切地问道:“丁师弟,你怎么了?” 丁叮心中一笑,面上却仍是一派痛不欲生——他稍稍后倾,将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何辜身上,嘴里还逞强似的推脱道:“不、不碍事,就是被童彤冲着死穴擂了几拳而已,一、一点儿都不痛!” 他这一番似是而非、似实还虚的说辞,果然让何辜微微蹙起了眉头,也不在意他靠过来的身子,一手揽着他的肩头,一手贴在他腰背处缓缓输送真元:“这样可好些了?” 嗅着何辜身上淡雅的檀木香,丁叮觉得骨头都酥了,好似有一阵电流从头顶一直通到脚底,就连灵魂都忍不住要颤栗。 手心密密地渗出汗来,他微微偏了头,不敢去看何辜那双澄澈的眸子,只觉得利用对方同情心的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从前自己最嗤之以鼻的无耻——but,泡妞就是要胆大心细厚脸皮!为了最后的胜利一切的手段都是可以被谅解的! 这么一想,丁叮同志的立场又无比坚定起来,那一丝小愧疚也马上抛诸脑后,更加卖力地飙起了演技,恨不得整个人都小鸟依人地依进何辜的怀里——至于那些周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叮少完全不在乎! 虽然觉得当街和丁叮这么搂搂抱抱有失体统,却怜惜他疼痛难忍,心里不免小小地怨责了几句下手不知轻重的童彤,何辜搂着他精壮的腰身,脸颊不自觉地微红,突然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往街角一处瞥去——深色的衣角一晃而过。 奇怪的、陌生的气息,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莫不是自己多心了? 何辜摇了摇头,将心思放回眼前,不由得无奈:“丁师弟,可以放开我么?” “得寸进尺”这四个字,从丁叮这货身上就可以得到完美的解释——在何辜走神之时,他已经自地双手拢着人家的脖颈,一脚搭住了人家的腿,若不是还要留着一条腿施展金鸡独立的绝活支撑着自己,未免压坏了佳人,恐怕早就像树袋熊一样巴上去了。 “嘿嘿嘿……”面对何辜明显无语的表情,丁叮决定使用最无赖也最有效的回应——傻笑——蒙混过关。 “嘿嘿嘿……”相比起叮少的傻笑,童彤的讪笑就多了几分无措,却是带着同样令人恨不能一脚踹到天边的猥琐。 正抬头凝视着一块牌匾感受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中透出的玄妙,被那笑声扰得心烦意乱,苏岩扬了扬眉,询问地看向笑得脸颊有些抽搐的童彤。 “呃、嗯……那个,啊对了!师兄你方才在看什么?”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童彤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肩上的曲奇也配合着忽闪着金色的眸子。 苏岩斜眼看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凤眸轻眯——童彤的小心肝一颤,暗自惊疑:莫不是被看穿了方才我是在嘲笑这家伙然后恼羞成怒准备干掉我? 却听半晌后她凉凉地问道:“师父给的乾坤袋里可有一个红底黑纹的锦囊?” 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美人师父赐的新手套装,童彤点点头,心念一动,那红底黑纹的小锦囊便抄在手中,举高了递给苏岩。对方却没有动作,看着无聊地舔着爪子的曲奇,意有所指地说道:“这是御兽袋。” “嗯?什么意思?”智商稳定在平均值不上不下的童彤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让我把曲奇装进去?” “嗷?”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家伙舔爪子的动作一顿,乖巧地看过来,被童彤抚了抚脑袋,又乐呵呵地换了一个爪子继续舔——炒鸭掌和糕点的味道残留在爪缝间,够它回味良久了。 “为什么呀?它一个人进去该多寂寞呀,没人跟它说话,也没人陪它玩,会得抑郁症的!”童彤护犊子地搂着曲奇,梗着脖子反抗道——眼珠虚瞟,紧拽衣角,颇有些色厉内荏。 “随你。”见她不识好歹,苏岩也不强求,无所谓地转身走进打量许久的丹药铺子,似乎并没有将童彤的拒绝放在心上——身后的一人一兽却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感觉从四面八方刮来一阵寒气,冷彻心扉。 “曲奇别怕,主人我会保护你的。”童彤信誓旦旦地说着,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向苏岩追去——还是在大冰山身边最安全了! 跟着苏岩跨过两道屏风,三条走廊,弯弯绕绕又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一间敞着门的大屋传来人的气息。 童彤将肩上的曲奇扒拉下来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屋内。 一个胡须斑白的老者正闭着眼盘坐在堂中的蒲团上,面貌普通,却别有一番沉稳的气度。在他身后是一座等人高的丹炉,赤铜色的炉身,简约的造型,唯有袅袅的丹香体现出它的不凡。 似是感觉到了来人,老者双手抱圆收功,睁开眼微笑着看向两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童彤对这貌似高深的老者的敬仰之情在他开口之际彻底粉碎成了无数渣滓:“哎呦两位贵客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来随便看看哈不是老朽吹这方圆百里的丹药铺除了本店再也没有这么价廉物美的丹药了如果您错过了那可是人生一大遗憾啊……” “吧嗒。”苏岩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冷冷地瞥了那老者一眼,示意他闭嘴。 被老者一连串机关炮似的介绍整得头晕的童彤正想给帅气的大师兄点赞,大拇指才伸出一半,却见那老者深吸一口气,隐在胡须下的嘴巴开合得更加起劲了:“哎哟这位客官您真是大方哦呵呵刚才那个手势是每种都来一份全部打包的意思吗老朽明白了既然客官您这么爽快那老朽也不能不上路这样吧老朽就把本店的一册独家丹方作为赠品送给您这可是只有最尊贵的会员才能享受的待遇哟呵呵不要太感动了谁叫老朽看您这么顺眼呢……” ——苏岩的定身诀竟然对他无效? “停停停——”见苏岩白皙的小脸黑大有拔剑的趋势,童彤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喋喋不休的老者,舍己为人地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挡住他不住向苏岩喷洒的唾沫星子,提高声音问道:“老丈啊您的好意呢我们心领了,其实我们只是随便看看……”没想买什么丹药,上次从湘 竹峰顺来的货足够他们一峰上下用好久呢…… 不待她说完,那原本将满脸褶子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者立刻吹胡子瞪眼:“什么?不买?不买你们进来干什么?要知道老朽的丹药铺可不是随便什么三教九流都能够进来的……” “买了。”苏岩的拇指和中指轻撮,却陡地僵住了,想到什么,硬生生收回了欲打响指的右手,只是冷睨着那义愤填膺态度大变的老者,淡声说道。 “好嘞,客官您等着哈!”老者“嗖——”地闪出了大堂又“嗖——”地出现,唬得童彤吓了一大跳——这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两手空空出去的老者回来时手上已经拎了一只青色的乾坤袋,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笑眯眯地递给苏岩:“一共是八十五块中品灵石。” “这么贵?”童彤狠狠地瞪着老者,“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小女娃怎么说话呢?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在朝华镇老朽的店可是出了名的物所值童叟无欺,而且时值朝华坊市期间本店正在搞回馈顾客的活动还附赠了一本孤品丹方哎!如此划算你居然还嫌弃……”老者吹胡子瞪眼,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正直表情看过来。 “不必找了。”从乾坤袋里取了一块晶莹剔透不含半点杂质的上品灵石抛给老者,苏岩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人,动作潇洒帅气得一塌糊涂。 “太败家了……”童彤摇了摇头,从老者手中夺过袋子和丹方,小跑着跟了上去。 “谢谢惠顾哟!再来哟~”老者挥了挥手,在两人彻底不见后掂了掂手中的上品灵石,摸着唇上的胡子满脸深沉,哪还有半点方才的不正经? “师兄啊……你为什么要买下那些丹药啊?又没什么用……”童彤翻了翻手中的薄册子,觑着苏岩冷淡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老头,不简单。”只说了一句便住了口,苏岩瞥眼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突然说道:“这些,送你了。” “咦?这么客气啊……那谢谢啊……可是,我要了也没用啊”想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童彤还是小小地推辞了一下。 却见苏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会用到的。” 见她还是不解,又好心地解释了一句,“三个月后,门内小比。” “啥?”童彤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石化当场。 ——这八个大字犹如一块巨碑砸在她头上,将她生生砸成了一个杯具。 27棺中人 “岩儿,这次的坊市有何趣事,说与为师听听。”叶知秋接过苏岩递来的乾坤袋,浅笑着随意问道。 “禀师父,这次在坊市中现了千羽门和霓裳谷的踪影,徒儿觉得不同寻常,于是故意制造摩擦,但两方都不接招,可见是有更深的图谋。”苏岩一脸凝重地回道,没有现叶知秋眼中的兴味。 ——感情在您老人家眼里,这些事都是您掐指一算早就预料甚至有意为之? 扯吧你就! 若是她这番话被丁叮知道,定是要被来回吐槽个遍。 “哦?为师知道了。”她抿了一口茶,曼声说道,神情却并不在意。 “还有,徒儿在镇子里现了一家丹药铺,炼丹的老者深藏不露,至少有元婴以上的修为,徒儿看他不透……”苏岩见师父仍是好整以暇地喝茶,甚至从自己奉上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块酥糖糕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不由加重了语气,“师父!” “唔?岩儿你也要吃么?那好吧……”叶知秋无奈地笑笑,从乾坤袋里又拿出一块糕点递给她,眼中满是不舍,委实与她一贯的宗师形象不符。 苏岩却是习惯了在自己面前这般无拘无束的师父,见状也知她早有决断,于是行了一个礼便转身往殿外走去。 待她半只脚跨出了殿门,却听身后传来叶知秋悠然含笑的声音:“这三个月,小七就交给你了,不要让为师失望哟……” 脚下一个踉跄,苏岩的脸像是结了一层霜,气鼓鼓地踏着步子,头也不回地御剑而去,唬得门外院内一干执事的小白衣们噤若寒蝉,生怕触了大师兄的霉头。 因此,在秋叶峰自家的小院里抱着同样惫懒的曲奇睡得昏天黑地的童彤少女被无情地拎着耳朵拖到了某个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 不满的曲奇自由及涯大人调=教,至于童彤,便只好由苏岩请自上阵了。 简单地给她普及了一下门内小比的知识,睡眼惺忪的少女仍是怏怏不乐,仗着起床气作祟,昏了脑袋,竟也敢对着苏岩呛声了。 “为什么我要参加啊?”她苦着脸大声问道。 “全派弟子都要参加。”苏岩风轻云淡地回道。 “凭我这种垫底的修为,还是别去给咱师父丢人了吧?”一计不成,便打起了苦情牌。 “正因如此,才更要努力。”苏岩仍是风轻云淡地堵住了她的话。 “那——我可以弃权么?”童彤不死心地问道。 “当然——不可以。”苏岩继续风轻云淡地粉碎了她的希望。 “从即日起,我会带着你闭关苦修,争取一举突破筑基初期,达到中期。”苏岩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童彤,像是在打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不是吧……”童彤哀嚎着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鸵鸟似得闭起眼,却逃不掉被好好操练的下场。 于是,被事后互通信息过的丁叮称为史上最丧心病狂惨无人道的“童彤改造计划括弧筑基期括弧”正式启动—— 苏大教官制定的教学计划是这样的——前两个月恶补剑道,后一个月突袭术法,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大众展现出一个脱胎换骨的童彤! 当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对于童彤来说,三个月的人间炼狱让她充分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以及来自苏岩的深深的恶意。 “今天的目标是劈砍。”苏岩反手持剑,示意童彤注意看自己的动作,侧手随意一挥,一道赤色剑芒呼啸而过——什么都没有生。 “切……”童彤失望地撇撇嘴,正要玩笑几句,却听“轰隆隆”一声巨响,苏岩剑芒所及之处,一棵三人合抱都嫌勉强的大树枝干正缓缓向着斜下方滑去。 这还不算完——在那棵巨木一条直线上,又连续七八棵大树在同一位置腰斩成了两段,接连响起的轰隆声震得童彤合不拢嘴——大师兄神马的,简直是人间凶器啊! “试试。”眼中得色虽然收敛的很好,却还是有一丝痕迹可循,苏岩微微抬高了下巴,给了童彤一个挑衅的眼神。 “试就试!”不甘示弱地挺了挺没什么起伏的胸脯,也学着她扬了扬下巴,童彤召出碧灵剑,翻手抖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瞧这架势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口中念念有词:碧灵碧灵,必定显灵!我砍! 碧芒一闪,虽然没有像苏岩那样以真元劈出了剑气,但也晃得人睁不开眼。 童彤屏息凝神等着结果……良久,却不见一点动静。 苏岩嗤笑一声,对着她揶揄地掀了掀唇。 突然,童彤紧张地竖起了耳朵,对着苏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反手握着碧灵,小心翼翼地向着剑劈出的方向走去,没出两步,脚下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立即尖叫了一声:“蛇啊啊啊——” 被她的尖叫唬得一惊,待听得她喊的内容,原本镇定的苏岩也跟着尖叫起来,声音却比她要尖锐百倍:“啊啊啊——蛇?蛇!在哪里?啊啊啊——”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蛇?不是说都清理干净了吗?那群偷懒的混账!及涯!及涯呢!该死它去带曲奇了……放松,冷静!你可以的! 苏岩攥紧了手中的长剑,忍着内心的恐惧闭上了双眼。 只见她抄着长虹一阵劈刺,劲气“噗嗤”不绝,林间草叶纷飞,仿佛一阵狂风平底刮过,全然一派乱象! 好一会儿,仗剑狂舞的苏岩才停下来,理了理头和衣襟,维持着面无表情地看向闪身躲在一棵树后又惊又怕地看来的童彤,清了清嗓子:“咳咳……没事了。” 在童彤要张口说话时抢先打断她:“师妹莫怕,蛇已经被杀死了。” 童彤几步迈到原先现蛇的地方,低头一看,那条青色的小菜蛇已经被分成了一片一片的刺身,每一片的厚薄均匀,分毫不差,哪怕是在庖厨之中浸淫多年的大师傅也难有此绝佳的刀工。 没了对蛇的恐惧,童彤的吃货调频瞬开,也顾不上去调笑方才苏岩的一惊一乍,立即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小碗将蛇肉都拾掇起来,一边还乐滋滋地对她说:“师兄,待会我们吃蛇肉刺身吧?” 余光瞥见苏岩白的俊脸,想了想又善解人意地建议:“你要是吃不惯生的,那我们熬蛇羹也行啊!这个大补的……” 没等她说完,苏岩已经收了剑,冷声说道:“劈砍练习五百次,否则今天别想吃东西!” “雅蠛蝶——”此话一出,登时吓得童彤一下子打翻了手中的蛇肉。 九寒宫,寝殿。 叶知秋拎着苏岩孝敬的乾坤袋,在主座边案头上供奉的三清祖师像脖子处一扭,只听“咔咔”一声机拓响,房中空空的墙壁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面水镜,镜面涟漪轻荡,泛着粼粼的柔波,神秘而美丽,隐隐诱着人进去一探究竟。 ——这,就是历代武侠剧谍战剧各种神奇剧里都会出现的,密室! 叶知秋并不担心有人会现这间密室的所在——且不说她大乘期宗师的修为,无人能躲避她的耳目;崇华上下皆知掌门的寝殿是不得擅入的禁地;再者,换任何一个修真者都不会想得到她竟然将密室的机关设在人人敬仰的三清祖师身上——如此胆大包天,忤逆不道! 穿过那层薄薄的水镜,叶知秋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就连那水镜也没了痕迹,殿中一时空寂,了无人声。 踏过那层水镜,是一座由亿万块上品灵石建成的地宫,仔细看便会现,这一整个地宫是依附在一条天然的灵脉矿之上,顺势而造,暗含了乾坤万法,天地元力,其中灵气浓郁,远甚崇华派任一处宝地,与之相比,即便是苏岩的灵石洞府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顺着那座地宫往前走,穿过一条长长的水晶走廊,越往深处,寒气越是深重——这寒气不似一般阴冷,乃是从地心之处积蓄千万年的阴煞冰劲,非等闲可受,一般的玄门修士不敢撄其锋芒,倒是对魔修大有裨益。 地宫的尽头是一间空旷的大屋,正中摆着一副透明的冰棺,乃是取自极北冰原的万年寒晶之粹,可镇世间一切神魂,可保万年无恙。 棺中静静躺着一个女子,肌肤胜雪,般般入画,说不尽的美艳,道不尽的风流,倾城之姿可惹全天下的女子妒忌。 若把叶知秋比作淡雅的菊,清绝的莲,那这女子便是孤傲的梅,肆意的桃,冷艳到了极致,也灿烂到了极致。 她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淡粉的唇又透着淡淡的血色,宛如冰雕,却又栩栩如生。 毫不避讳这冰棺散出的幽幽寒气,叶知秋一撩裙摆侧坐在地,从乾坤袋里取出苏岩带回的吃食一一摆放,将一串糖葫芦搁在棺沿,自己手上则留着另一串。 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棺中的女子,眼神是在苏岩跟前都未曾有过的温柔:“嫣儿,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糖葫芦,你可欢喜?” 轻轻握着那几乎与寒玉一般温度的手掌,叶知秋的目光专注而缱倦,似是全天下只有这女子一人能入得她眼,进得她心。 28晋级悬 恰逢童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苏岩手下挺过了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不说术法大成,但使出几个初级的小伎俩炫一炫拿来唬唬无知的平头百姓还是没有问题的——死皮赖脸窝在离尘峰美其名曰“养伤”实则借机揩油的丁叮也自称闭关成功,荣归故里,誓要与自诩“脱胎换骨”、“鲜逢敌手”的童彤女侠大战三百回合,分出个高下,报了那一肘之仇! 瞅见丁叮那春光满面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扁样儿,与自己这三个月来的凄惨凌=辱一对比,嫉恨之心熊熊而起,学着苏岩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应下战帖,右手一翻摆出“请”的姿势,负手先他一步走向日常练功的空场,神色冷峻,竟也有了一丝高手风范。 “嗬嗬!”丁叮一声夸张地怪笑,左一拳,右一掌,双腿迭次踢出,口中“哼哼哈嘿”地呼喝着,摆好了一个自觉威武的架势,沉声提醒道:“我准备好了,你可要小心了!” “请指教!”双手抱拳,童彤一脸凝重地应对,右手撩起衣摆,想要摆个潇洒的后甩,却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这衣料质量问题,竟是“次啦”一声,堪堪扯了下来…… “吼~”趴在草地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及涯弯着金色的眸子,不给面子地轻叫了一声,好似在给她加油鼓劲,却又让人听出了几分嘲笑。 而紧靠及涯侧卧在地的曲奇更是全然忘了谁是自己的主人,圆滚滚的小脑袋忽的埋进了及涯的胸腹之处,好像是在为自己择主不慎而悔恨不已。 小脸红了红,却在苏岩不咸不淡的眼神里故作姿态地一挺胸,瞪着捧腹大笑,连姿势都摆不稳的丁叮怒吼道:“没文化真可怕!割袍断义没听过啊!我这是为了让比试更加公平公开公正,所以效仿古人,暂时的跟你划清界限,免得到时候心软手下留情,不能挥百分之百的水平!” “呵呵,小七的想法还真是特别呢。”跟在丁叮后面的何辜掩唇笑道。 “强词夺理。”苏岩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某人的小九九,欺霜赛雪的脸上却划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哎哟哟,笑死我了……”丁叮揉着笑得痛的肚子,一手叉腰一手抚胃,斜眼看着童彤,眼见她小脸涨得通红,一只手还保持着向后扬起甩衣摆的动作,只是轻轻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开来。 见势不妙的丁叮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强自忍住笑意,摆了摆手打和道:“得得得,此事咱就揭过了啊!谁也不准提了!听见没?”他一边状似威严地转过头去警告边上围观的两人两兽——其实是憋不过劲儿了转过去偷笑。 等他笑得差不多了,余光瞥见童彤的忍耐也到了极限,索性不再废话,一扬手召出龙泉剑,脚下一踏,身法凌厉地向着她冲去,斜劈一剑,用了三分力道,大喝一声:“看剑!” 因着方才的无状积蓄了太多怨气,终于在这一击反馈出来,童彤也跟着娇叱一声,素手一召,碧色的剑芒直直迎上,竟然做到了剑气虚之境——虽然那微弱的剑芒与龙泉剑锋一触即散,却激起了一声清脆的金戈相交之音,莫说是与她交手的丁叮,就连在一旁围观的苏岩与何辜都吃了一惊。 当然,场上最吃惊的人,莫过于出这一大招的童彤本人。 她先是呆呆地看了看手中的碧灵剑,又紧了紧握剑的手掌,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只觉天地灵气充斥在灵台气府,贯通右臂,直抵手掌,好似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教她张狂地大笑:“啊哈哈哈,看到没?我也会剑气了!叮少你还是认输吧啊哈哈……” 她刚想抖个剑花显摆一下,却听苏岩冷静地说道:“再来一记。” “嗯?没问题!小意思啦……哈、哈哈……咦?”大大咧咧地点头答应,引气入体,运气于掌,朝着早就摆出防御姿态的丁叮又是一剑劈去——剑风划过,偶有被扫中的树叶沙沙作响,丁叮手中的龙泉剑却没半点反应。 童彤不信邪,又运功连劈了十几剑,却再没能像方才那样出剑芒,就连剑风也一阵弱过一阵,好似那昙花一现的威力是众人的错觉罢了。 “怎、怎么回事儿?我不是练成了么?怎么又不行了呢?”童彤不顾扑面而来的寒气,一把揪着苏岩的衣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楚楚可怜地问道。 “叫你偷懒,现在怨得谁去?”苏岩凉凉地睨她一眼,见她实在沮丧,又淡声提醒道,“改用术法吧。” “哦、哦!说得对!差点忘了,本姑娘的拿手好戏!”童彤忽闪忽闪的眼里又瞬间恢复了神采,单手负剑背后,左手分掌,五指大撑,指尖跳跃着五朵忽明忽暗的橙红色火焰,衬得她清秀白净的面庞,竟也难得惊艳。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方是王道!剑道比不过你,术法可是本姑娘强项! “嘿嘿,应该是叮少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神一样的操作,鬼一样的走位,神鬼莫测、群攻必杀的魔法技!”丁叮爽朗一笑,也收了龙泉剑,双手交错,十指间“噼里啪啦”作响,缠着金色电弧,接着双掌抱圆,掌心蓄起一颗圆转的紫金电球,随着他不断力,那电球也如滚雪般越积越大,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竟已有人的脑袋大小。 “不是吧……这么较真?”童彤倒抽一口冷气,小退了半步,防备地瞪着脸色苍白,额间不住渗汗却犹自逞强堆笑的丁叮,指尖的五朵火焰像是有了自主意识,欺善怕恶般“呼”地熄灭了。 这时,何辜终于看出了不对劲,急急说道:“丁师弟,快住手!” ——再这样下去,别说童彤受不住这强力一击,就是施术者本身的真元也是无以为继。 “停、不、了……”丁叮咬牙说道。 ——不是他不想收手,是他现在也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源源不断外泄的真元。 这雷球术真是好生霸道,简直是要吸干他啊!早知道就不托大乱来了…… 危急时刻,却见苏岩双指相撮,“吧嗒”一个响指,丁叮手中已然成型的雷电球表面便以肉眼可见的度结起了一层冰,眨眼间便从一个活跃的电球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冰球。 “咔——哗啦啦——”结了冰层的电球与他手中的电弧断了联系,没了能量来源,立刻从半空坠下,砸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冰渣。 而丁叮额上密密麻麻沁出的白毛汗也随之一颗颗地滴落,溅碎。 “啪啪啪——”逃过一劫的童彤立马狗腿地鼓起掌来,脸上堆笑,就算苏岩只赏了她一个冷眼也不能动摇她对屡屡相救可靠非常的大师兄满满的崇拜感激之情——进可找茬开道,退可据守开脱,客串保镖,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杀人越货良品! 免去了被榨成人干的丁叮也感激涕零地想要扑上去,幸好脑子里的那根弦在关键时刻反应过来,在最后将要与苏岩蓄势待的**亲密接触前,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硬生生扭曲了运行轨道,返身向着另一边的何辜飞去——成功抵达目标,死死抱住! 这一次切磋就在一个和谐友好的氛围下,遵循双方精疲力竭的选手的强烈要求,提前结束了…… 一个半吊子,一个半桶水,一个惯会偷懒,一个就爱显摆,对上了高手就只有投降的份儿,真真是难兄难妹,教人想不担忧都不行! 苏岩与何辜对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俱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奈。 不管这两人如何忧心无奈,时间总是无法避免地来到了门内小比的那一天。 像崇华这样的大派,往往三五年就要举办一次门内的测试,涉及到全派上下近万名弟子,但像这样正式的门内比斗,却是三十年才举办一次,每次都会有相应的丰厚奖励。 这一辈有资格参加小比的均是白衣以上的弟子,包括峰主手下的嫡系真传。先进行同级别之间的比试,再进行最后的越级挑战赛,其后选出最有潜力的几名弟子——他们将会得到一个进入深渊秘境历练的机会。 ——所谓深渊秘境,是修真界最负盛名的三大秘境之一,专适合修为粗浅的年轻弟子历练,每隔五十年方能开启一次,是所有世家名门子弟提升修为,扬名立万的捷径——同样,也是滋生阴谋,了结恩怨的平台。 可想而知,在崇华这个英才辈出的地方,想要杀出重围是多么不容易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在某些人意料之中的是——秋叶峰嫡系七人均是轻而易举地通过了第一试——俗称海选,进入了复选。 是的,没错,这七人自然包括丁叮和童彤这一对难兄难妹。 若说丁叮能够打败他的对手有一大半的原因是靠人品的话,那么童彤少女能够晋级的原因则完全是靠人品了——她的对手,据说是湘竹峰的某个小白衣,请了……例假。 无论裁判公布此局轮空胜者为童彤时众人是多么哗然,面色是多么古怪,在当事人看来却是松了一口气——湘竹峰啊!顺了人家那么多丹药真碰上了还不给她们整死啊!谢天谢地,大姨妈什么的真是善解人意! 可惜,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往往最容易捅你一刀的不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而是站在你身后的队友。 等童彤想起这句至理名言时,已是站在复赛的场上,而她的对面,赫然是同为秋叶峰白衣的,曾经被她一剑削去大片秀的容嬷嬷——荣妙音。 白衣秀丽的姑娘嘴边微微翘起的弧度,看不出一点友好。 握紧手中碧灵,童彤觉得:遇上这个妹子,真的是一点都不妙啊! 29揉一揉 “本场比试,不可使用灵兽,不可使用符宝,切磋为主,情谊为先,点到即止,不可伤及性命,以率先步出赛台为负……” 站在长宽面积约五十平方,由墨绿花岗岩铺就的赛台一角,童彤有些恍惚地看着身穿棕色裁判服饰的长老嘴巴一开一阖,喋喋不休地复述着听了好几遍的比赛规则——偏偏对面的容嬷嬷不断通过释放看似温柔实则诡异的微笑对她进行精神攻击,让她的勇气如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地瓦解,好似中了慢性毒药一般,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就连大脑也变得浑浑噩噩…… “噹——”裁判敲响了一只小金钟,示意比赛开始。 而童彤也因为这一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召出碧灵剑横在身前,紧张兮兮地注意着荣妙音的动作,生怕她突然难。 显然这位妙音姑娘深得容嬷嬷真传,爱煞了把尖细的银针一根一根扎进紫薇花白嫩柔软的肌肤时心中热血沸腾的快=感——对于妙音姑娘来说,有什么比慢条斯理地折磨这个曾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的人,从精神上压垮她,从肉=体上击溃她,顺便将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拉回自己身上更加令人振奋的呢? 感觉到了来自童彤的怯意,荣妙音安抚地笑了笑,召出本命剑,先是笑容可掬地施了一礼,温和地打起招呼:“见过童师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秋叶峰与崇华其他峰不同,历来以修为地位论资排辈。 就像童彤明明修为不算高,因是嫡系真传,其他小白衣便要尊称她一声师姐;而苏岩明明比莫子明三人小得多,却稳坐大师兄的交椅——若不是丁叮很快赶了上来,怕是现在就要叫比自己小的童彤为师姐了! “不、不客气,我也挺想你的……”才怪!童彤僵着脸,违心地寒暄道。 这小心眼的女人,八成是在想着怎么对付自己呢!不就是削了她半边头么?这不是已经长好了么?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好像在她身上刻了个消不掉的纹身似的……没听过一歌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可惜,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她实在没好意思喊出心里话,只能让自己的表情尽量平和,只有不断瞥向四周查探最佳逃跑路线的双眸泄露了一丝情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不过就跑吧!输给自己峰的也不算堕了美人师父的名头,想必大冰山不会怪自己的……吧? 视线扫过几丈开外明显人迹少得可怜的一角,正是抱剑直立的苏岩与丁叮、何辜三人。 幽深的美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意味,仍旧是那张面瘫脸,却让童彤看出了几分信任与鼓励——绝壁是眼花!那冰山眼里明晃晃的是杀气啊!合起来就是“只许胜不许败”六个血淋淋的大字啊! 哀叹一声,童彤吞了口唾沫,将注意回到对面说完长篇大论的容嬷嬷身上。 “此剑名为荆棘——童师姐可要小心了,师妹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最后一个字音才落,荣妙音玉足一踏,已经向着她疾冲而来。 童彤瞬间瞪大了双眼,活像见了鬼似的—— 容嬷嬷手中那把长着无数倒刺,卖相狰狞的大剑是怎么回事?这还是剑么?这是狼牙棒好伐!要是被这玩意儿来一下,身上还不立马多出十个八个血窟窿啊!这效果,可比宫里的小银针给力多了! 虽然大脑高运转,以十倍的率吐着槽,身体的反应却没能快多少,在荣妙音那把荆棘扫来时,她连忙举剑去挡,只觉剑上传来一阵巨力,虎口处已是撕心裂肺的痛。 借着这一格挡的档口,童彤一个矮身,从荣妙音的包围下闪出,反手一剑刺去,正对着她还未回身大露空防的后背。 说时迟那时快,从地底竟钻出两条粗如儿臂的绿藤,交错结网,缠成了一块盾牌,堪堪挡住了这一击——在这两条绿藤之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棕黑色的倒刺,与她的本命剑保持着同种犀利的风格,看得童彤眼角直抽搐。 ——与童彤相反,荣妙音身负单系木灵根,在一干小白衣中也是上佳的资质。 操纵植物,是木系法术的一种,而这犬牙藤,是她最喜欢使用的植物——智力低下易于操控,不需要消耗过多真元,但是攻击力大,出其不意时往往能让对手陷入其中,丧失还手的能力。 ——而且,很疼。 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出现的不知名植物,童彤忍不住在心中大吼:卧槽!惊现丛林树妖啊喂!容嬷嬷你其实是亚马逊女战士来的吧! 碧灵剑狠狠扎进绿藤中,渗出了黄绿色的浆液,像是它的血,实在令人作呕。 童彤咬着牙拼命将真元灌注进剑中——碧光大涨,只听得一声巨响,绿藤猛地爆成了一蓬碎枝,而那颜色恶心但出人意料泛着清香的浆液也四散飞溅开来,有一大半落在了妙音姑娘的身上——偶尔灵敏一次的童彤竟然顺利躲开了! 攥着倒刺似乎又尖利了一倍的荆棘剑,乌黑浓密的长以及纯白高洁的外袍上都沾了黄黄绿绿浆汁的妙音姑娘铁青着一张脸,眼眶泛红,死死瞪着手持碧灵剑一脸无辜的童彤,再也无法保持住脸上虚伪的假笑,漫无章法地挥舞着大剑,指挥着地底不断蹿起的绿藤,几近咆哮地扑将上来:“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啊啊啊——”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她在众人面前如此有失体统!而这两次,竟然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又本领低微的少女!教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哦!哦!雅蠛蝶——”童彤泪流满面地回顾起当初在学校时被体育老师逼迫着参加打野鸭躲避球的悲惨遭遇——小脑不达的她一直是被重点招呼的对象——直至今日,她的反应能力仍是算不得出挑,甚至略略迟钝了。 虽然在三个月的练习里身法快了好多,但是荣妙音的荆棘剑挥舞得虎虎生风,显然不是学校里那群软绵绵的萌妹子们掷出的沙滩排球可以比的呀! 尽管她已经竭尽所能地躲避了,可还是有几次险而又险地被抽中了手臂,双腿,腰背处也擦过几许,整洁的衣服东一条西一块被抽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的嫩粉色中衣——较其他女子视为奇耻大辱,但是对于在现代穿惯了小背心小热裤的童彤来说,却并没什么——在赛台周围一群露出或同情或轻蔑的观赛者眼中,她无所谓的表情更让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安静。”苏岩淡声说道,冷冷的视线扫了一圈交头接耳后倏然静默的弟子们,再次转回赛台的眸子漆黑如墨。 手忙脚乱地躲避,在这五十多平的赛台里翻转腾挪,哪料在天朝魔都中环内花费大把银子才能换来的豪居如今却是不如斗室,生生限制了她的行动,教她无处可躲。 一个不察,慢了半拍,突然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童彤心念一动,左手中出现一枚小巧的化妆镜,定睛望去,光滑的小脸蛋上竟然有一道两三厘米左右的血痕。 “啊啊啊要破相了怎么办!”童彤心尖一颤,不有叫出了声。 观众群里也嘘声一片。 哪有女孩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哪怕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少女——童彤瞪着荣妙音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怒气。 知道再这么耗下去,总有一次会被狠狠击中,与其被动受困,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她灵机一动,在对方再次挥剑前一把亮出左手的小镜子对着荣妙音大吼:“快看我的照妖镜!” 荣妙音一愣,下意识朝着那耀眼的银光看去——银色的镜面里是一个披头散的白衣女子:长遮面,衣衫褴褛,黄黄绿绿的树藤浆液沾满衣衫丝,显得狼狈不堪,这哪里还是一个名门女修?分明像是魔界地狱爬出来的女鬼! 越看越觉得眼熟,荣妙音突然一声低呼,捂着脸不停尖叫起来——这镜中女子,不正是自己么! 天哪!她怎么成了这副摸样?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没脸见人了…… ——如童彤都逃不了的劫数,换做荣妙音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子,又怎能免俗? 陡然见了自己的邋遢模样,还不立时失魂落魄?哪里还能有斗志? 正在荣妙音期期艾艾时,童彤觑准时机,猛地纵身飞扑,像是八爪鱼一般牢牢地将对方按倒在地上——左手的爪子还正正巧巧搭在了妙音姑娘雄伟的丘壑之上! 一时间,举座皆惊,满场寂静,俱是被她这豪迈的一招吓呆了。 “咦?比霓裳谷的千瑶姑娘还要有料嘛……不错哟!”童彤恶作剧似地伸手揉了揉,以报方才的一剑之仇,反馈的触感让她不假思索地调笑道,却见身下的女子一张了无血色的俏脸立时由白转青,由青复红,红得似要滴血。 “混、混账!登徒子!快放开我!”胸前传来的异样让荣妙音窘迫不已,恨不能将身上的小贼碎尸万段!却也有些酥=软,被制住了关键命脉,蹬腿摆手皆是无力,只在嘴上逞凶。 “妙音姑娘,我可是火系灵根,你说要是我一个不小心,指尖冒火,把你胸前的衣襟点着了,这可怎么是好?”跟着苏岩那么久,虽然没学到多少真本事,这威胁人的手段倒是手到擒来——当然脸上彬彬有礼的甜美笑容可是童彤自学成才的原创,从面瘫那儿根本学不来! “哼!”知道势不可为,荣妙音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童彤,顺势往边上一个翻滚,出了赛台边界。 “无赖!”娇叱了一句,妙音姑娘做西子捧心状,气鼓鼓地离了赛场。 ——哎哟哟,这般小女儿娇羞的模样,怎的竟有几分春=意盎然? 无怪乎童彤泰然自若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一点害怕,还有暇对着场外的苏岩几人露齿一笑——却无缘无故收得了一个冷眼,教她摸不着头脑。 “胜者,秋叶峰童彤。”裁判愣了一息,才大声宣布道。 场下均是哗然,像是还没从那兔起鹘落的瞬间回过味来——这最不被看好的少女却是胜了! 奇哉,怪哉! 30进八强 “下一场,秋叶峰童彤对铁林峰刘季,一个时辰后开始。”裁判长老拿过名单宣读了一下,拂袖下场休息去了。 而周围一圈看好戏的小白衣们也纷纷散去,却听几人偷偷议论道:“唉,真是看走了眼,早知道就买童师姐胜了!” “嚯,谁知她竟是一匹黑马呢!荣师姐可是筑基中期啊!居然败给了才初期的童师姐,你们说,谁能想得到?又不是掐指一算就能通天彻地的大宗师!”一人没好气地说道。 “说起来,下一场要不要改买童师姐赢呢?”另一人问道。 “你傻呀!下一场她的对手是刘季啊!那个铁林峰的拼命三郎啊!就算这局被她侥幸胜了,下一场可没有这运道了!毕竟,刘季单挑王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还是原来那人回道。 “说的也是啊……哈哈,是小弟糊涂了!多谢师兄赐教!” “哪里哪里。” 几人说说笑笑走远了。 竖着耳朵偷听的童彤这才若无其事地接过丁叮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问:“大师兄呢?” 奇怪,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不知道,大概有事先走了吧。”丁叮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又坏笑着拍了拍童彤的肩:“小彤子刚才做的不错!只要再干掉下一个你就能进八强了!说不定还能碰到本少爷哦!” 都不跟人家到个招呼……又灌了一大口水压下心里闷闷的感觉,童彤想起荣妙音离开时似嗔非怨的眼神,抖了抖身子,摸了摸鼻头,转移话题道:“啊对了,叮少,你的比赛已经完了么?听你这么说是进了八强了?” ——看不出来,叮少还蛮厉害的嘛!童彤默默地想着。 丁叮哈哈一笑,挺胸抬头,做了一个健美先生的标准动作,得意洋洋地炫耀:“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身为美人师父最喜欢的弟子,本少爷怎么能够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呢!哦哈哈哈……” ——明明大师兄才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吧!童彤撇过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所以,你很轻松地打败了对手么?”童彤有些怀疑的眼神让丁叮心虚地转开眼。 “当然了!龙泉一出,谁与争锋!本少爷过五关斩六将,凭着一手华丽的剑术,秒杀所有对手!”丁叮握着拳,神色夸张,说话的声音却压得低低的,生怕别人听到似的,还时不时瞥一眼在两人身后沉默不语的何辜,触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时立刻转过脑袋,装作没有看到。 回想起方才自己的窘状,丁叮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他不好意思告诉童彤,自己能够一路拼杀到八强,全都是靠嗑=药嗑出来的! ——没错,就是上次从湘竹峰顺来的那些丹药,因为他盗药有功,所以叶知秋很慷慨地赏了他其中半成,足够他傲视所有筑基期的弟子! 开打前先来一颗培元丹养气固本,对了几招来几粒龙虎丹提高真元爆,再来两粒薄荷糖清神醒脑——面对他这种不要命地服法,对面的弟子立刻傻了眼。 ——碰到内劲比他足的? 三粒续元丹下去,看谁耗得过谁! ——不小心被打伤? 还朱丹伺候!吞了一颗立马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生猛地秒了对手。 于是,就凭着丰富的丹药储备,堪称作弊的后勤保障,丁叮一路杀出了一条晋级之路。 ——不过,这种略嫌辱没他大男子主义的做法还是不要告诉童彤了,免得带坏小孩子,让她失去斗志就不好了,对吧? 听丁叮在那边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废话,却始终不见苏岩的身影,童彤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难道,大冰山真的不准备来看自己的比赛了么?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说认定了自己会输所以没有看的必要? 这样想着,童彤咬着牙,反而燃起了熊熊斗志:哼!我偏要让你看看!我认真起来也是个狠角色! 这份豪情壮志在看到赛台对面走上来的男人时立刻消减了大半,好似燃得正旺的烈火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虽还有些火星子滋滋作响,却已成不了多大气候。 ——光头,独眼,左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直贯唇角,肌肉虬结,青筋四起,一股浓浓的煞气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厮是变异版的天津饭吧!或者,其实是加强版的?好像不是一般的强啊……这下惨了! 还没开打,童彤少女已经觉得小腿软,两股战战了…… “噹——”一声钟响,裁判居然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有多说,抚了抚胡须便下了台,留下瞠目结舌的童彤对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爱我,别走…… 裁判大叔你肿木了!说好的比赛规则呢?我誓再也不嫌你废话连篇让人犯困了!你快回来啊!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啊!不要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个凶巴巴的怪蜀黍啊啊啊—— 她还盯着裁判长老的背恋恋不舍,却听那刘季已抱拳开了口,彬彬有礼的声音意外的有些阴柔:“童师妹,在下铁林峰刘季,请多指教。” “哦。”童彤愣愣地应了一声,见他面色古怪,才又后知后觉地跟了一句:“你也多指教,多指教哈!” 刘季笑了笑,那道狰狞的伤疤反倒不是那么骇人了,只是童彤却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家伙看上去彪悍,怎么笑起来有点娘呢? “剑名——凌皓,得罪了!”刘季说完,便朝着童彤当胸一剑刺了过来。 “咦、咦?怎么说刺就刺啊喂!”童彤反应极快地提剑格档,使了个“粘”字诀,顺势绕了个半弧,剑尖反而朝着刘季还了回去。 手上拆着招,不至慌乱,原本的忧惧稍稍褪了些,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吐槽起来:凌皓?怎么不叫零号啊!一个两个都这么急吼吼,就不知道听人家也把剑名报完吗?我的小碧灵很不开心啊!让人家出出风头会死吗?会吗? 像是响应她的想法似的,手中的碧灵剑每一击都会比原先更加耀眼,似乎在以自己的方式应和主人,泄不满。 与刘季过了十几招,不仅场边围观者嘘声一片,就连童彤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说什么单挑王吗?怎么感觉不想那么回事呢? 难道:不是他太弱了?其实是我太强了? ——好吧,果然是想太多了……自己什么水平自己知道,可是这个刘季不至于吧? 怎么这么菜?剑招虚浮得紧,让她有一种只要加把劲就能打败对方的错觉。 又来了! 童彤皱着眉头看向生硬地变换剑招的刘季:刚才自己明明犯了一个大错,露了破绽,他只要顺势刺过来绝对能在自己身上戳一个窟窿——可是临到最后却突然生生变了剑招,反倒差点被自己所伤,到底是为什么呢? 殊不知她这边在心里疑惑,台下诸人更是议论纷纷。 “天哪!这个秋叶峰新来的小师姐果真名不虚传!居然能跟单挑王刘季战得不分胜负!” “你瞎了还是傻了呀!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没看出来刘季是在放水呀?” “不可能!他吃饱了撑的呀?难道有人威胁他?” “那谁知道?虽然都是嫡系真传,毕竟人家师父位高权重,这事儿不能说太细……” “我看不见得,说不准是人家一见钟情,不忍相伤呢?啊!多么感人至深的爱情……” “老子信了你的邪!十块中品灵石,可不要打了水漂!”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刘季却是有苦难言——放个水他容易么? 思绪回到半个时辰前。 他正在湖边洗脸,突然感到身后一阵煞气,回头一看,竟然是秋叶峰的苏岩师兄——丰神俊秀,器宇轩昂,惹得他一颗心小鹿乱撞,差点把手中的巾帕拧断。 没错,大名鼎鼎的铁林峰单挑王刘季有一个羞于启齿的秘密——好男色。 如果被丁叮知道,一定蹦得三尺远大叫一声:我靠!丫的竟然是个基佬!白瞎了这小子那么man的一张皮啊! 而且,这刘季不仅好男风,更好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苏岩虽然冷了些,美貌却是无可挑剔,修为又高,自然是他倾慕的对象。 苦于身份、性别——他自以为的——的阻碍,他只能默默地在背地里仰望。 现在,却有一天能够近距离面对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教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即使这个梦中情人的态度并不友好,他却已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只恨不得掏心掏肺,一诉衷肠! 苏岩冷冷地瞥了一眼脸色绯红得不自然的男人,眉峰一蹙。 被他火热的视线看得恼怒,立时熄了循序渐进、威逼利诱的初衷,抽=出长虹剑,二话不说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知道下一场跟谁比么?” “知、知道,秋叶峰的童师妹。”缩了缩脖子,刘季小心地回道,心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凑近一看,苏岩师兄长得真是标致…… 他还待臆想,却听苏岩继续冷声威胁道:“她伤,你死;她败,你死。”反手一剑——红芒闪过,湖边的一块巨石像是豆腐一般被切成了两半:“懂了么?” “懂懂懂……”忙不迭地点了头,心却跳得更快了——苏岩师兄好霸气啊!好帅好帅…… 想到这儿,刘季竟是再一次陶醉在自己的少男情怀中,难以自拔……一不留神,径自在原地起了花痴。 童彤一脸莫名地看着与她对着招,中途一半却停下傻的人,好奇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 眼珠一转,狠狠心做了决定:你不仁我不义,你仁我还是得不义!不然就该师兄对我不义了! 这位兄弟,对不住了! 童彤深吸一口气,使尽全力一脚踹了出去——正中刘季的腹部,将他整个人踢得折成了两半,倒飞出去——落地后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下,正停在已经来到赛台边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的苏岩脚边。 “苏、苏师兄……”刘季仰头恰好看到苏岩那双深如夜空的眸子望来,立刻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了无遗憾地阖上了双眼,昏了过去。 “本、本座、宣、宣布,秋叶峰童彤——胜!”裁判结结巴巴地说道。 好半晌的寂静过后,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不单是他们震惊如此,就连丁叮也吓得合不拢嘴——乖乖!什么时候小彤子这么厉害了?刚才那一记风神腿——佩服! 只有知情的苏岩嘴角冷冷一勾,漫不经心地蹭了蹭被刘季挨到的鞋面,对着童彤轻轻一点头,在她乐呵呵地跑过来时也迎着她向前两步。 ——如此,八强之位便是囊中之物了。 若是知道了奖励,这笨姑娘定是高兴的吧?不枉自己费些周折了! 秋叶峰的弟子,怎能让别峰欺负了去? 哼。 ——最后两句,却是苏岩为自己不合常理的多管闲事寻的借口……只不知,可能说服得了她自己? 31霓裳谷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斗志昂扬……”丁叮和童彤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在路上,大声唱着红=歌,雄赳赳气昂昂地,别提有多欢快了。 身后跟着另外六个神色各异的男男女女,却都十分有默契地与她们保持了一定距离——许是怕被认为是一伙的吧…… 这八个人,便是本次取得崇华派门内小比前八强名次的各位精英,他们分别是——秋叶峰苏岩,秋叶峰何辜,湘竹峰白晶晶,铁林峰刘亚,青莲峰陆纤柔,古松峰项武,秋叶峰丁叮,秋叶峰童彤。 没错,这一次小比,主峰秋叶峰独占鳌头,霸了四个名额,包揽末两名。 除了这四个或如探囊取物或如咸鱼翻身夺得席位的,剩下四人,倒是有必要好好介绍一番。 湘竹峰白晶晶,可谓是冤家路窄——正是那次在湘竹峰偷灵药时遇到的小白衣,之后她便被尹潇湘收为了嫡系真传,凭着雄厚的家底,一路挺进八强。 铁林峰刘亚,生得温文尔雅,风流倜傥,一副小白脸卖相,却和那长相威武的刘季是嫡亲兄弟——不过与刘季相反,这刘亚是个不好男色的,但对弟弟十分疼爱纵容;在铁林峰的铁血高压训练下崭露头角,实力深不可测,却是比单挑王刘季更令人忌惮。 ——以上两人,都与苏岩一行不太对付,明着不敢动手挑衅,话里话外的挤兑却是免不了的。 青莲峰与古松峰均是崇华派里名不见经传的散峰,隶属上一代掌门的师兄弟们,也就是叶知秋的各个师叔师伯们掌管,单独实力薄弱,联合起来却不容小觑。 陆纤柔和项武虽然都十分低调,却比另两人更教苏岩在意——从前者身上,感觉到了一往无前的锐气,像是一柄蓄势待的利剑,可见这姑娘在剑道上的造诣奇高,已隐隐修出了剑心;后者更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排斥,仿佛能够引她血液里面的凶性,让她的负面情绪不断扩大——这两人,很危险。 ——这两人却像是说好的一样,从头到尾都自顾自赶路,不一言,不断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可越是刻意如此,越是让苏岩对她们多了一分在意,甚至暗自提高了警惕。 “此次下山,是为了参加三个月后开启的深渊秘境试炼。安全起见,也是为培养各位的团队意识和同门之谊,按照一号对八号,二号对七号的次序两两分组,男女搭档,组成临时搭档共同行动……” 在崇华派议事的清明宫内,各峰峰主分坐两侧,叶知秋坐在正中主座上,柔声细语地说着,神色温和,笑意不减,显然是对比赛的结果非常满意。 其他峰主特别是湘竹峰与铁林峰两大峰面色却十分难看——苏岩便罢了,怎的从来不参加任何赛事的何辜也来凑热闹?更别说丁叮和童彤这两个明显作弊的家伙,居然生生又从他们两峰分去了两个名额,实在是欺人太甚! 奈何叶知秋的掌门地位摆在哪儿,总是心有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又不是参加相亲栏目搞什么男女搭档啊!不过大冰山还是蛮可靠的,总比叮少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强……一直记恨着当初丁叮御剑带她参观却差点剑毁人亡的事件,童彤面上恭敬地听着,心里却在不停吐槽。 而身为重点被吐槽对象的丁叮听后却是暗自欣喜:二号对七号……哦呵呵这下有借口可以光明正大赖着何辜了!美人师父你真是我的亲师父么么哒!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们徒步到达最近的传送阵,所以,为了增加趣味性与观赏性,本尊与诸长老一致决定,在到达传送阵前,不得御剑飞行……届时将会由本门的长老接应。试炼从你们踏出宗门的一刻起便正式开始!本尊对诸位很有信心!”叶知秋一脸淡然地说着鼓舞士气的助词,叫下面听训的弟子也没了表情。 ——我们是去试炼不是郊游啊!需要哪门子的趣味性和观赏性啊!难道……童彤低着头,掩去狠狠抽搐的嘴角,暗自猜测道:该不会这劳什子的试炼,就是为了娱乐那些修真界的大佬们吧?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但是即便如此,一想到拿到前八强后门派奖励的补贴,童彤还是很没出息地决定给提出这项决议的领=导点个赞。 “岩儿,此去路途遥远,虽没什么危险,也要记得保重自己。一来,寻找机缘结婴;二来,查一查各处灵脉枯竭之因;这第三,便是看顾好几个师弟师妹,莫要教人看轻我崇华剑修——总之,安危第一,切记,切记。”想起临出前将自己叫进寝殿殷殷叮嘱的师父,苏岩眉峰紧蹙,脸色凝重,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以往自己下山,却从未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叮嘱,好似有什么要生一样…… 她正皱眉思索间,却听童彤和丁叮两个家伙在前面大呼小叫:“喂你们快来看啊!好漂亮的花海啊!” 苏岩与何辜对视一眼,快步上前,而一直跟在两人身后默不作声的四人也跟了上来。 这已是他们从崇华出的第二十日,算算行程,该是到了霓裳谷辖下——从崇华到深渊秘境的传送点,必须穿过霓裳谷的蝴蝶海。 “过来。”苏岩冲着紧挨着的两人冷声道,童彤吐了吐舌头,自然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的,与丁叮挤挤眼,乖乖地站到苏岩身边。 丁叮也颠颠地跑到何辜身侧,扯住了对方的袖子,笑得一脸讨好。 微微阖眼放出神识,感觉到在她们前方十几丈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禁制,苏岩召出了长虹剑,轻轻划了一道剑芒,并附上了一缕神识,冷淡却不失礼貌地说道:“崇华苏岩,请贵谷借道。” “邱师姐,有人动了禁制。”身穿白衣的清秀少女对着一个身姿曼妙,面罩薄纱的女子轻声请示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蒙面女子挥挥手,面纱后的娇颜面无表情——正是那日童彤几人在朝华坊市遇到的邱思。 凝神打出几道法诀,她笑得犹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苏岩你这个负心汉,枉我孟师姐对你一片痴心!不叫你吃些苦头,怎么对得起这天赐良机?哼哼…… 于是,得到回复被邀请入内的崇华一行人却现漫山遍野的花海之中陡然升腾起阵阵白茫茫的雾气,迅扩散开来——遮天蔽日的白雾不仅阻隔了视线,就连神识也收到阻碍,难以出丈许远,除了挨得较近的人,视线所及处,皆是迷障。 然而,不巧的是,一时贪看美景,不知不觉走开的童彤已离了诸人好远。 突然陷入雾障之中,她只是吃了一惊,却并没有感到害怕——眼前翩翩飞舞的小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蝴蝶,黑色的翅膀上竟然是金色勾勒出的图案,像是一张人脸,又像是一圈奇怪的字符,在白雾之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实在美丽,教她禁不住想伸出手去抓。 这时,那翩然起舞的小蝴蝶似乎现了身后虎视眈眈意图不轨的生人,蝶翼一振,逃开了童彤的手指,快向前飞走了。 不服气地嘟嘟嘴,童彤像是个失了理智的小孩子,一心只想抓到眼前的小家伙,也不管似乎已经失去联络的同伴,撒开步子向着那金翅的蝴蝶追去。 才跑了两步,童彤不由被眼前的景色吓住了——在那花谷之中,竟然遍布这种黑底金丝的蝴蝶,粗粗估略,不下万只。 它们本是安静地伏在盛开的白粉色小花上,宁和静谧得犹如仙境,却被童彤这突然闯入的侵略者生生破坏了这份安宁。 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这些不知名的小家伙竟然不约而同地扑闪着翅膀,振翼而起,似要破空飞去——这成千上万只蝴蝶的威力可不容小看,乍一眼望去,仿佛张开了一面巨大的能够吞噬所有的黑幕,将那弥漫的白雾也遮掩下去,只余无尽的黑和闪烁的金,委实壮观,却也有了那么一丝恐怖的感觉——因为那些蝴蝶,好像正是朝着童彤的方向飞来! “啊!”一声尖叫划破天际,惊得正在白雾之中苦苦辨识方向的众人脚步一顿,丁叮更是一蹦三尺,焦急地说道:“是童彤的声音!她出事了!我要去救她……” 还没等他跑开,已经被何辜一把拽住了胳膊:“丁师弟,你冷静点!” ——不知为何,霓裳谷竟然在他们入谷后放出了雾障,敌友难辨,在找到出口,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众人必须呆在一起,决不可私自离队。 “镇定。”苏岩厉声叱道,一手抄着长虹剑,一手指向某个方向,对着何辜说道:“雾障最早是从那里出来的,你带着队伍去找阵源,伺机破阵,我去找小师妹。” “我也去!”丁叮还想跟着,却被一个冷眼钉在原地,嗫嚅了几下嘴唇,还是妥协地转身跟在何辜身边。 “师兄小心。”何辜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嗯。”苏岩点点头,又对着另几人吩咐道,“一切都听何辜的。” “是,师兄。”几人或点头或应声,配合地回答。 安排好几人,苏岩循声走去,使了个缩地成寸的小术法,很快便感觉到了丈余外的童彤。 加快了步子走去,眼前一幕却让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她也不禁变色——在一大片金翅幻蝶的包围下,居中的童彤步履蹒跚,好似喝醉酒般神志不清,却坚定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而她前方不远处,却是一轮黑蓝色的湖泊! “童彤!”这是苏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带着点儿恼怒,带着点儿急切,更带着深深的、不容忽略的担忧——而她,却恍若未闻,直直地踏进了湖中。 32湖中景 霓裳谷一介女流,却能够跻身五大派之一,不仅在于其医毒双绝的传承,更在于她们所居之处有着天然的屏障,能够抵御侵略,那便是令人谈之色变对天然迷阵——蝴蝶海。 在霓裳谷外围生长着一种白粉色的小花,名曰幻芍,能够释放大量的花蕾粉末。苏岩一行突然遇到的白雾,便是这些幻芍的花粉。 与这幻芍相生相寄的,是一种黑底金线勾勒的蝴蝶,名为金翅幻蝶。它们并不是普通的蝴蝶,而是一种一级的妖兽,能够释放出致幻的气体,迷惑人的神志,甚至能够直接置人于死地——霓裳谷的杀阵由此出名。 而童彤,明显是中了招。 眼睁睁看着她跳进暗涛汹涌的湖中,苏岩眼神一冷,手中长虹一扫,清出了一条道儿来,一步一步向着湖中走去,神识扫过湖心,感觉到一个身影正不断往下坠去,倏忽之间,竟是没了踪影。 沉吟片刻,从乾坤袋里翻出一颗青碧色的珠子往水中一抛,霎时,好似火舌舔上纸张,湖面的水竟纷纷向两边褪去,露出一条坦坦的路来。 ——此珠名唤“定海珠”,取自海底万年老蚌精,经炼器大师之手打造,乃是一样御水踏浪的上品法宝。 沿着那条辟开的路往前走,渐次深入,一直通向了湖心,抬头望去,已经离岸边水平线差了几十丈,却还不见童彤的身影,可见这湖底之深! 苏岩紧蹙的眉峰又加深了几分。 这时,她已走至整个湖泊的中心处,终于现了不同之处——那是一个兀自翻涌着的漩涡,水流湍急,却不受那定海珠的控制,仿佛是有人施法特意造出的机关——想必这便是童彤消失的地方了。 沉下心来,招手收回了定海珠,在两侧的水流快合拢前,苏岩已经踏进了那处漩涡中…… “何、呃……二师姐,她们不会有事吧?”正摸索着向阵源赶去的一行人各自警惕着,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丁叮忍不住悄悄扯了扯何辜的袖子,小声问道。 虽然他已经刻意放轻了声音,但依在场诸人的修为,又有谁听不到呢? 众人虽没有搭腔,却都竖起了耳朵等着何辜的回答。 “大师兄虽与我等不甚亲近,但却是个极为可靠之人,我相信,她一定会把小七安全带回来的……所以,我们也要尽快找到出路,与她们汇合才是!”何辜温温一笑,眼中却是坚定。 众人包括丁叮顿觉安心不少,也打起了精神,继续前进。 ——只有何辜在心中苦笑:师兄,可莫要让我食言啊! “阿思,你在做什么?”来人有着一双秋水剪瞳,似乎总是含着明媚的笑意,即使是质问,却依然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少谷主?我、我……”邱思暗暗念糟。 “嗯?这是——苏岩?她怎会在此?”盈盈的眸子微微眯起,掠过一抹看好戏的神色,却并没有责怪邱思的擅作主张,只轻笑一声,“罢了,静观其变吧。” 若是连这蝴蝶海都闯不出来,那这崇华凶神的名号也可拱手送人了。 跨进漩涡的苏岩屏气凝神,短时的晕眩过后,已经踏在了地面上——准确来说,是湖底的地面。 想到什么,抬头看去,却是一面巨大的水镜,好像一层保护膜,牢牢地阻隔着,将湖水与湖底分割成两个世界——而且是两个相互成映的,颠倒的世界! 从她这里望去,那些在湖水中自在畅游的鱼儿仿佛是浮在半空之中似的,肚皮朝上,鱼腹朝下,鱼鳍在背上飘飘荡荡,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蝴蝶海边的湖底竟是别有洞天,想来就是霓裳谷的弟子也不知道这一处所在,偏让那笨姑娘阴差阳错间找见了,也不知幸也不幸? “呜呜呜……”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怨怨地从角落里传来,叫苏岩眼皮一跳。 迅抽=出长虹剑循声赶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圆形的平台,居中是块长方形的岩石,密密麻麻刻着不知名的字符,像是某种远古时期的巫术仪式上才会出现的——祭坛。 尽头是一座栩栩如生的石雕,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体态纤细优美,振翅直若羽化而去! 凤凰?不、很像,可还差一点——凤爪尖利如钩,凤冠昂扬高华,这是…… 她正想着,却又听见了那被她忽略的抽噎声,短暂的愣神后,立刻三两步走到那一团蜷缩着的“不明生物”边上,轻轻拍了拍她不住抖动的肩膀,低柔的嗓音竟是难得的有了几分安慰的亲和:“别怕,有我。” ——水波倒映的湖底,泛着湛蓝色的柔光,视线昏暗不清,那一角却透出一团柔和的光晕,照亮了整个岩洞,让人能够一览无余。 抽泣的声音一顿,那身影转过脸来,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下,划过双颊,甚是凄惨——正是童彤。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待回过头现是苏岩,立刻一把抱住了苏岩的腰,将脸埋在她的小腹,嚎啕大哭:“师兄——呜呜呜……” “哭什么?”苏岩身子一僵,却并未推开她,没有握剑的左手攥成了拳,犹豫着想抚一抚她的背脊,却在伸出一半时又猛地收回来,直接负在了身后。 “宝、宝贝,嗝,宝贝没有了……”将眼泪鼻涕都蹭在苏岩的衣摆上,童彤红着眼,抽抽搭搭地说道。 “宝、贝?”苏岩皱着眉头反问道,“什么?” 见她不解其意,童彤急了,借着力站起来,举起她怀中抱着的一团会光的物什——甩着尾巴一脸委屈的曲奇——映着空荡荡的岩洞,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苏岩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这个动作看在童彤眼里却是千百倍的可爱,几乎要让她忘却方才痛苦的原因——不能相信堂堂一只驺虞瑞兽,虽然还是只未成型的幼年期,但不妨碍其高贵的血统,竟然被人当作了照明的工具! 是的,她还记得那次曲奇吞下了那个自称雪儿的女子取出的夜明珠——所以,从此瑞兽驺虞又多了一项异能,名唤照明吗? 就算自诩铁石心肠的苏岩也不免小小地同情了一番曲奇——主人竟无良如斯,怎一个“惨”字了得? 突然有一种预感:还是不要期待童彤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才好…… 果然不出她所料,童彤拽着她的衣角,痛心疾地说道:“师兄你知道么?我们来晚了一步啊!”她一手指着空空如也的祭坛——明显这里曾经摆放着许多器物,可能是大量的灵石,也有可能是稀有的法宝丹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除了被搬动的痕迹外,干净得连灰都没有落下,可见动手的人是个谨慎且经验丰富的内行。 一手捂着胸口,“曾经有一份珍贵的宝藏摆在这个洞穴,可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宝贝们都被搬空,我才姗姗来迟……如果上帝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说什么都会早点赶来的!如果非要在这上面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哎哟!师兄你干什么打人家啦……好痛……” 苏岩若无其事地收回劈在童彤脑袋上的掌刀,弥补了方才没有抚上去的遗憾,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手感不错。 冷睨着童彤不明所以的小脸,阴恻恻地问:“你哭,就为这个?” 枉费她还以为这笨姑娘险遭不测,急匆匆地赶过来,还下了决定,不管是怎样的妖魔鬼怪都不遗余力地帮她欺负回来——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急怒难遏的苏岩一甩袖子就准备原路返回,却被童彤死死搂住了腰:“嗷嗷嗷师兄我错了你别生气——” 苏岩不理,继续往外走,童彤也不放手,顺着她的步子一路被拖着走,手自然而然地滑下,抱住了她的大腿,生生阻碍了她的行动。 按着以往的性子,必是一脚踹出,将她踢到那墙上抠都抠不下来——此时她却突然狠不下心来。 苏岩一惊,步子也猛地停了下来——自己竟然对她,狠不下心?这是为何? 不仅如此,会担心她,会留心她喜欢的菜肴,会为她威胁弟子多管闲事……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竟然已经为她破了那么多条原则,这又是为何? “师兄,你看,那个祭坛上有东西!”童彤的话打断了苏岩愈纠结的思绪,让她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也罢,多想无益。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在那斑斑驳驳的祭坛中的长方形案台上摆着一只小小的黑匣子,黝黑无光,却又透着一股子诡异,倒有些像魔门的东西。 魔门么?心念一动,苏岩招手将那黑匣子拿到手中,小心端详了一下,便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瞧也不瞧在一边眼巴巴望着的童彤。 又随意查探了一下,见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可拿,遂冷声道:“走吧。”也不待童彤回答,转身先向来处走去。 不满地撅了撅嘴,却也知道抗议无效,同样无视了曲奇不满的眼神,敷衍地承诺了它一大堆好吃的,才安抚住它。 将它收回御兽袋,急忙跟上了苏岩的步子。 循着原路回去,苏岩抱着双臂站在湖岸边,冷冷地看着童彤慢吞吞地从漩涡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在定海珠分开的坦路上——眸光一闪,她扬手召回了定海珠,在童彤瞪大了双眼惊慌失措地冲上了岸时,嘴角一勾,又极快地隐去了那抹恶劣的弧度:总算觉得先前憋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在最后一刻“晚节不保”的童彤拧着湿答答还不停滴着水的长,哀怨地瞪着苏岩,敢怒不敢言,只在心中碎碎念:苏岩你这个小心眼!你还是不是男人?怜香惜玉懂不懂啊魂淡…… ——童彤少女并不知道,有时候真相就摆在面前,只是人们总是容易忽略罢了。 33一起走 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明知是装的,苏岩还是冷哼一声,用真元替她烘干了衣服头,顺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小碟出门前从青云院的厨房里得来的明玉糕递与她,“在湖底的事,莫要告诉别人,哪怕是丁师弟,知道么?” “嗯嗯!”果然,得了好吃的,童彤立刻就将方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还特别仗义地将曲奇放出来,喂了它两块,自己则囫囵吞了大半,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贪婪的小仓鼠,逗得苏岩不由展颜一笑。 ——所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大冰山你还是别笑了!再笑就要地震了! “唔……”童彤偷眼瞄去,立马转回头死死闭上眼,在心里不住地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看不见看不见……顺了顺气儿,这才将哽着的糕点咽了下去,没有噎着自己,只是一颗心小鹿乱撞似的还兀自跳个不停。 “吃完了就走吧,莫要让他们等急了。”见她吃得颊边都沾上了些许碎屑,苏岩嫌弃地蹙了蹙眉头,却从袖中递了一方丝帕给她——童彤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糕点,脑海里还一直回放着那惊鸿一瞥的笑意,面对递来的手帕,竟是呆呆傻傻不知道接,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挑起弧度的粉色唇角。 被她这么定定地凝视着,苏岩竟是有几分心慌意乱,移开视线,强硬地将丝帕塞进她手中,还不忘斥了一句,“粗鲁。” 转身大步向阵源处走去,白玉似的耳垂却染了一层薄嫣。 没头没脑地挨了一句训,童彤立即熄了那类似害羞的心绪,翻了个白眼,抖开那方粉色丝绢的帕子,以一种苏岩看了同样免不了批为“粗鲁”的方式草草地抹了两下嘴巴,本想将那丝绢团成一团扔了了事,却又突生了一个念头,将它规规整整叠好,放在怀里,准备洗干净了再还回去。 ——苏岩这家伙长得秀气也就算了,还喜欢用手帕;用手帕就算了,还选这么少女气质的嫩粉色;选这般颜色也就算了,还带着一股子幽幽的香味儿……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是、相、好、送、的! 看苏岩这冷冰冰的样子,没想到也有了心上人,还藏着人家的手帕,啧啧,这不是闷骚是什么? 不是有句诗这么说么?一方锦帕送心知……横也思来竖也思! 真tm矫情! 童彤忿忿地想着,却不曾想自己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竟然一反常态地爆了粗口……复又惊得她一愣,那股子心绪渐渐淡去,打定主意要将这帕子保管好,到时候还给苏岩,省得人家小两口闹不愉快…… 不得不说,童彤少女的脑补功能堪比最新的四核处理器,恁的强大——只是一条帕子,便能够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地想到这么深,可见在海量的谍战剧悬疑片和家庭伦理剧的熏陶下,绝对受益匪浅;偏生还是往一条错误的道上越想越远,与那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也算是一种特殊的能耐了……只不知,若是苏岩知道她此刻所想,是用那帕子塞进她口中好堵住这张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嘴呢?还是干脆用这帕子卷成细绳圈着那细细的脖颈勒死了事,好教这世上少一个折腾人的祸害? 想了这么多,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童彤见苏岩快要走得没影儿了,忙不迭抱着曲奇跟上去,却听苏岩不耐烦地说道:“磨蹭。”瞥了一眼趴在她怀中舔着嘴唇意犹未尽的曲奇,更是不悦,“快把它送回去。” “我不!”想也没想便顶了一句,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童彤不知道自己是何故不顺意,更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气,竟敢顶撞对方。 当初,她见到苏岩的冷脸便大气不敢出一下,伏低做小地装孙子,生怕得罪了这煞星,像那些传说中祭了及涯五脏庙的倒霉弟子一样,被活活吞了;后来,得了那人三番四次有意无意的帮助,渐渐觉得并不似外间传言得那么凶神恶煞,虽然性子冷了点,但胜在颜好,修为又高,不正是应了那句瑕不掩瑜么? 在那人手下训练的三个月,却是痛并快乐着:有美人可看,有美食可吃,人生大乐;有剑道要学,有术法要练,人生大苦,这一悲一喜之间,对苏岩的态度也就越暧昧难定,只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罢了。 苏岩也是没有料到童彤竟然这么干净利落地反驳自己,心里又惊又怒,面上却不显,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转过头淡淡地说道:“随你。” 这一次,与朝华坊市丹药铺前的情形一般无二,却比之多了几分冷意。 一路无话,走着走着,那白雾竟开始自己散开了。 没一会儿,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小竹楼——青翠欲滴的新竹,简单别致的样式,清新自然,别有一番雅趣。 走进竹楼厅内,正是崇华一行六人,围坐着一方圆桌品着茶,还有两个白衣蒙面的女子,其中一个却让童彤有些眼熟。 “嗷~”乖乖窝在童彤怀里的曲奇像是开了探测的雷达一般,小天线蹭地竖了起来,金色的眸子睁得滚圆,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摆着的几碟伴茶小点,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好似孩童撒娇的藕臂,轻轻痴缠着童彤的衣袖,意图明显。 见众人的目光纷纷看来,不由脸一红,傻笑着打了个招呼:“嗨,真巧啊!大家都在这儿……” 却是丁叮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对着童彤光洁的额头就是一个栗子:“个熊孩子!没事儿瞎跑什么?差点儿就丢了知不知道?这荒山野岭的,万一出了什么好歹……” 见他一手叉着腰,一手点着童彤的额头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浑然忘记了厅中其他人,且越说越离谱,何辜不得不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丁师弟,既然师兄已经将小七安全带回,你便安心吧。” ——大师兄看你的眼神可不善啊! “合该敝谷向诸位道歉才是。芣苢管教不力,致使师妹疏忽,累得诸位在阵中耽误了许久,还请谅解,芣苢代师妹在这里向诸位赔个不是。”居中而坐位的蒙面女子虽然说是赔罪,却并不起身,只是微微颔,湛然的眸子明媚如春,令人丝毫不觉傲慢,仿佛理所当然是这般云淡风轻。 “闾丘芣苢,你是故意的。”苏岩并没有被她谦和的态度所蒙蔽,凤眸微微眯起,冷着脸一字一句说道。 ——同时在心里冷嗤:装腔作势的花孔雀! “苏岩道友真是了解小女子……不错,我就是故意的。”没有一似被拆穿的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名唤闾丘芣苢的女子面纱下的粉唇弯起,眸中闪着笑意,好似在反问“那又怎么样”。 ——同时在心里讽笑:小肚鸡肠的娘娘腔! 明亮的美目对上幽深的黑眸,电光火石间好似有无形的金戈相交,在旁人看来是郎情妾意眉目传情,只有当事人感到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杀气。 ——当年一场切磋,苏岩完胜了霓裳谷的孟千瑶,却与替师妹出头找场子的闾丘芣苢战了个平手,俱是年少气盛,偏生苏岩还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祸水脸,自诩美貌冠绝天下的霓裳谷少谷主闾丘姑娘因此恨上了这个比她还美上半筹的“男子”。 而苏岩,却是在某次外出时无意现了这位少谷主道貌岸然的端庄仪态下,一颗对所有花花事物无限向往的荡漾心,褪下霓裳谷规定的白色服饰后,穿红戴绿,珠翠佩环,极尽装扮之能事,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实在教人大跌眼镜。 由此,苏岩便对着这个表里不一的霓裳谷少谷主各种不顺眼。 这两人,即是典型的两看相厌,在双方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还得再加上一句同性相斥,方更合适! 在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锋相对时,童彤怀中的曲奇已经按捺不住,使了个巧劲挣开主人的束缚,腾挪跳跃几下便扑到了原本丁叮坐着的位置上,后肢人立在椅子上,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巴在桌沿,耷拉着粉红色的小舌头,直愣愣地盯着中间的几盘点心。 场上一静,都被它的动作吸引过来。 曲奇倒也不怕生,不似它那没出息的主人,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毫无所觉似的,金色的眸子狡黠地轻眨,清啸一声,猩红的嘴巴大张,使劲一嗍,一股气流卷起桌上的糕点,连着那两只碧青色的玉碟也被它吸进了口中。 几人又惊又奇地盯着曲奇一气呵成的动作,见它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却连那玉碟都吞入了腹中,不由啧啧称奇。 莫说当时在茶馆雅间里没有注意到曲奇的邱思,就是崇华派的几人也少有见过它的,更别说见它吃东西的样子——如苏岩这般能够一口道破它名字的,怕是除了千羽门的弟子外,便只有那些门派的嫡传子弟方能有这样的见识了。 当然,闾丘芣苢也一眼看出了曲奇的不凡,一时间并不能肯定,却对这贪吃的小家伙喜欢得紧,于是又拈起一块放得较远没有波及到的小点心到它嘴边,柔声哄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虽是问它,自然是不指望一只未曾化形的小兽回答,眼神一直都看着童彤。 见她态度温柔,拈着吃食的手指纤长如玉,与那藕色的糕点相互辉映,十分漂亮,童彤心中便多了几分欢喜,笑眯眯地回道:“它叫曲奇。” “那么,妹妹你的名字,可否告诉芣苢知道呢?”调戏完了曲奇,闾丘芣苢擦了擦手,又笑看着童彤,招手请她过来,柔声细语地问道。 “唔,姐姐好,我叫童彤。”许是被她——手边的糕点——蛊惑,童彤没有注意身边苏岩冷若冰霜的气势,自然地走到她下手,在她一挥手从乾坤袋中移出的椅子上坐下,有问必答地回话,并且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肖想已久的糕点。 在闾丘芣苢的刻意引导下,在美食的感召下,童彤少女很快丢盔弃甲,倒戈相向,没一会儿两人便姐姐长妹妹短起来,看得丁叮一阵惊诧,而苏岩身上陡然散的寒气,已经让厅里的人自地挪着椅子靠近角落里,离她越远越好。 等到桌上的糕点见了底,童彤才扭扭捏捏地挪到苏岩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小小声问道:“师兄,我们可以跟芣苢姐姐一起上路么?反正是顺路的,人多也有个照应嘛……” 冷淡惯了的苏岩胸口一窒,突然没了言语。 34群英聚 芣、苢、姐、姐? 叫的还真是亲热!你们才认识多久?半个时辰有没有?别说什么一见相知倾盖如故的鬼话!一碟糕点就能被收买,你还能不能再出息点? 尽管心里已经怒到了极点,苏岩却强自压下了火气——她知道,哪怕一口回绝,也只不过换来这笨姑娘比方才更为激烈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不如顺着她,再徐徐图之……要让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需从长计议。 至于闾丘芣苢这女人,不妨就陪她耍耍,且看誰技高一筹? 哼,走着瞧吧。 “好。”苏岩将冷意敛在眼底,让声音显得温和起来。 粗神经的童彤并没有深想,小小的诧异过后便扬起了单纯灿烂的笑,为着自己之前的任性而感到一分羞愧,对苏岩的好感又多了一重,甚至傻乎乎地为她贴上了“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等寓意美好的标签。 “我就知道,大师兄你最好了!”娇声奉承了一句,乐颠颠转身去抱曲奇的童彤没有看到其他人古怪的视线,以及苏岩和闾丘芣苢暗自交锋的火花。 双方协商后,两派共同出的方针便定下了。 待崇华几人稍做休息与谷中准备出的同行人员在小竹楼前会面后,苏岩忍住了抚额的冲动,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会答应了童彤的要求——莫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迷了心智? 而几个时辰后,当两派共一十二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走在去往传送阵的必经之路——乌煌镇时,斜眼瞟着前方看似亲密无间的两人,童彤少女对于自己的提议感到了深深的懊悔,深到她情愿在许愿得到时光机后第一件事不是回到穿越前,而是回到几个时辰前将那个鬼迷心窍受了蛊惑死气白咧求同行的自己一巴掌拍醒! 她怎么就忘了,当初那个对大冰山芳心暗许的孟小姐也是霓裳谷的弟子呀!好嘛,这姑娘对苏岩的一腔热情,感天动地,留给她的印象比之酥圆柔滑的胸脯更甚三分! 明明那时候还为这姑娘仰慕的对象是这不解风情的大冰山惋惜来着,如今却对着那宛若璧人的背影横挑鼻子竖挑眼,心里堵得慌——这俩人一个一身缟素,一个一身玄袍,色彩对比强烈,还璧人呢,她看是黑白双煞才对!什么审美…… 转脸看向另一拨人,吐槽的念头更是汹涌澎湃:拜托,我们是在赶路不是出来购物的啊姐姐们!身为修真者买这么多凡人的东西真的好么?完全用不到的吧…… 在那卿卿我我的两人一边的,是一群不顾形象疯狂采购的男男女女。 领头的,便是全然颠覆了童彤心中端庄闺秀仪态的闾丘芣苢少谷主,她身后跟着一个加油助威,出谋划策的邱思,不住撺掇她包揽所有心仪之物。 另一个文静内敛的姑娘便是初次见面的宁清涟——温雅如空谷幽兰,教人心生喜爱……现在却彻底沦为替闾丘大小姐提东西的小丫鬟了——为了不惊扰到这些没有灵根的平民百姓,免得被一群人包围着大喊仙师长仙师短,她们自然不能随手就将东西放进乾坤袋里……她本人却有些乐此不疲,似乎也不能免俗地对购物事业同样抱有极大的热忱。 在以这三人为的小集团右后方,是兴奋得上窜下跳的叮少,那掂着银两一副“人傻钱多来”的蠢样让她陡然想起他曾经介绍过自己是个富二代的背景,连带着身边被生拖活拽的何辜也猛地与屈服于主人家的权势不得不委身相陪的俊美管家一形象重叠了……唯有嗟叹! 疯狂购物帮的第三拨人,则是刁蛮却不失少女心性的白晶晶小姐和外表小白脸内心纯爷们但不得不舍命陪战友的刘亚公子,兼被白晶晶胁迫来做挡箭牌的无辜三无少女陆纤柔妹子——这个组合虽然怪异,但气氛倒是意外的和谐。 一圈扫下来,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分外凄凉么! 童彤咬了咬嘴唇,暗想着是不是应该将曲奇放出来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凄凉之感,眼角余光却看到另一个与自己一般孤单的身影,顿时,一股找到战友的欣喜之情油然而生——这种终于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样境遇而产生的幸灾乐祸是怎么回事? 童彤呲了呲牙,让自己的笑尽可能的自然,正想上前拍一下与她一样被众人抛弃的项武,却突然现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一处,浑身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仿佛是种阴沉的气息正自他身上溢出,竟让她觉得看到了浅淡弥漫着的黑雾……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脚步僵在原地。 ——顺着项武的视线看去,正是欢快得像只小麻雀般说着话的叮少,以及他身边但笑不语的何辜。 他为什么要盯着两人?还露出那样的神色?难道……他、喜、欢、二、师、姐! 觉得自己成功获得“真相帝”称号的童彤少女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估算着叮少与项武的战斗值。 “小彤妹妹,这个梅花扣编得甚是别致,送与你可好?”突然肩膀覆上一只柔荑,将她吓了一跳,也将她的猜测拂到了天际,视线转到眼前奇巧缤纷的绳扣上来,对这种民间手工艺品向来喜爱的童彤不由笑眯了眼,甜甜地说道:“谢谢你,芣苢姐姐。” ——转眸之际,并没有现仿若惊醒般倏然回视她的项武眼中一闪而过的血色。 而不远处她以为正跟某人谈情说爱你侬我侬的苏岩却是冷着脸,将一切尽收眼中。 薄唇紧抿,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给身侧羞羞答答又眼含询问的孟千瑶:“无事。” 就在这个令童彤跳脚抓狂却无可奈何,几人欢喜几人愁的龟行进下,崇华派八人并霓裳谷四女终于堪堪赶在三个月的最后几日到达了深渊秘境的传送阵。而崇华派此行的长老林铁风早已经恭候多时了。 “孽徒,何故来得这般迟!”才一见面,这位铁林峰的峰主便二话不说,一掌拍在刘亚后脑勺上,打得他一阵趔趄,丝毫不留颜面。 崇华弟子,除了苏岩之外,全都讪讪地低着头,退到一边,在这位大乘期修士的威压之下瑟瑟抖——童彤倒并不怕这看上去凶巴巴的大叔。 君不见与她有知遇之恩的欧巴桑也是这副冷硬的态度么?可还不是临出前偷偷把她拉到僻静处塞了许多灵丹仙草……至于那些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威胁,都被她选择性地屏蔽了——同理可证,这个大叔应该也只是装腔作势的纸老虎罢了! 不过迫于大家都闪到一边,她也就随波逐流跟着照做吧……又不是谁都有苏岩大师兄那种本事和靠山的! 想那林铁风也是习惯了苏岩目无尊长的傲慢,只是冷哼一声,目光狠狠剜过那一排俯帖耳的弟子,最后又停在刘亚身上,开始了下一波训斥——真难为他老人家,从见到他们起就开始数落,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还不带重样的,厉害! 而一直像儿子般垂聆讯像孙子般维维唱喏的刘亚少年,更是接收到了包括崇华几人在内的无数同情的眼神——还有些来自其他门派。 除了林铁风以外,在场的大乘期高手还有一位天音寺的金刚长老,法号——圆规。 初初听时,童彤不由“噗哧”一笑,在好心讲解的闾丘芣苢满脸疑惑地看来时,才勉强止住了笑,抱歉地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嘴角却还不停地抽搐:圆规?噗哈哈哈这个大和尚太有才了!是不是还有个师兄叫戒尺啊?噗哈哈哈…… ——深渊秘境有一条法则,只有元婴以下的修为方能进入,并需要两位大乘期的修士共同施法开启传送阵。 “他身后的是达远、达喜两位小师傅,另两位我却是不识。”闾丘芣苢注意到在她说完“达喜”的名字后,童彤笑得更欢了,几乎要笑岔了气,却不知道她究竟为何笑,只能在她沾着泪花,含着歉意的眸子看来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指着另一方穿着峨冠道袍的几人介绍。 ——若是她也曾在现代的电视上看过某个广告,相信她也能够明白笑点何在。 “那几个穿着两仪四象道袍的弟子便是来自冰焰岛,左侧那英俊却邪气的男子,正是和苏岩并称的冰焰杀星——贾斯文。”闾丘芣苢语气中满是揶揄,却依旧藏着一分忌惮,不过童彤的注意却都放在了“与苏岩并称”几个字上,在心里暗笑:啧啧,杀星哟!果然是假——斯文么? ——仿佛是察觉到了童彤好奇的眼神,那贾斯文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末了,竟是邪肆一笑,拇指划过脖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令人不寒而栗,吓得童彤立即收回了视线。 轻笑一声,安抚地拍了拍好似被惊吓到的童彤,指着最后一个较大的阵营介绍道:“那是千羽门的少主,祝盈仪和她的侍女雪儿,以及门人梁晖梁曜兄弟。” 童彤瞪大了眼——那不是“送”了她曲奇和一颗夜明珠的野性美女么?还有那对插绿毛的印第安兄弟……唔,他们中间又多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倒是白得很,不像他们那一派的肤色,想来应是少主了——真是个奇怪的门派! 已经没有心思再听闾丘芣苢介绍除了五大派之外的零散门派和修真世家,童彤对自己的试炼之行兴趣骤减——法号搞笑的光头和尚,穿着暴露的非洲野人,阴阳怪气的杀人狂,爱恨纠葛的痴情女……所谓的群英荟萃真个是破灭希望! 不是结过梁子的,就是看上去将要结梁子的,她们崇华的前景堪忧啊……不对! 看了看面含不屑的白晶晶刘亚组,又瞥见态度不明的陆纤柔项武组,内忧比外患更叫人胆战心惊! 童彤觉得,是她前景堪忧才对…… 正兀自忐忑着,却听苏岩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于她而言,却如闻天籁——回眸所及,是那清寒静美宛若玉雕的容颜,心中一动,涌上一股奇妙的情绪来。 35百鬼窟 “拿着。”苏岩淡淡地扫了一眼童彤,疑惑她怎的莫名红了脸——素白的手掌摊开,上面静静躺着一枚暖黄色的玉珏,穿着彩色丝绦并双环同心扣,十分精致好看。 “给我的?”童彤咬着下唇,却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喜滋滋地拈起那枚腰饰,眼神亮晶晶地望着苏岩。 被她盯得有几分不自在,苏岩状若无恙地别开眼:“这坠子施了传音术,定位术,以防万一。”瞥了一眼童彤腰间闾丘芣苢送的梅花扣,她又沉声吩咐道,“配好,不许拿下来。” “唔……哦。”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腰间,童彤无奈地换下了原先的梅花扣,当着她的面郑重其事地将那枚配珏挂好,极力严肃地回道:“坠子在人在,坠子不在人还是在!大师兄你放心吧!” ——想要微笑的念头却是怎么都摆脱不了。 “……哼。”觉得她表情古怪,苏岩轻哼一声,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嗔意。 “孩子们,深渊秘境虽然很好玩,但是也很危险哦!你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贪图什么宝贝,也不要跟别人闹矛盾,安全第一!如果没办法走到最后一关,那就耐心在里面待满三个月的时间,届时会被自动传送出来的!所以,大家一定要记得,生命诚可贵!佛祖说过……”言的是天音寺的圆规大师,当然如果不是他光溜溜的脑袋和深红色的袈裟,光凭着他说话时的腔调,简直就和童彤幼儿园时的青保老师重叠在一起——这种循循善诱哄小孩的口吻真的是出自一个得道高僧之口吗? “佛曰:‘不可说。’啊大湿!不要啰嗦了啦!本少爷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探险了!”叮少翻了个白眼,声如蚊蚋地抱怨道。 哪知对于大乘期的高手而言,又怎么会听不到呢? 只见那本来正一脸和蔼地碎碎念安全事宜的圆规大师念了一句佛号,以一种看待失足少年罪犯的目光看向丁叮:“这位小施主,此言差矣……” 于是,被单独训诫了半个时辰的丁叮,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再三保证再也不会打断大师的话,就差跪在这大和尚面前告饶了——最主要是受不了来自四面八方谴责的眼神,特别是来自大师兄苏岩充满森森寒意的冷眼——因为他的插嘴,让整个开场训话又拖延了半个时辰。 看在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圆规大师笑眯眯地点点头,继续讲解着在深渊秘境里面会遇到的事和相应对策,事无巨细,一丝不苟,在场诸人虽然不甚耐烦,却也听得仔细——虽然罗嗦了些,但毕竟是为了弟子们的性命安全,岂可辜负长辈的心意呢? 而本应该同丁叮一样烦躁的童彤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腰间的配珏,兀自傻笑着,没有半点不悦,惹得身侧一干人纷纷侧目。 终于,圆规大师停止了念叨,与林铁风相视一眼,双双席地而坐,抱元守一,两股雄浑的真元在他们体内激荡,劲气四溢,吹拂得衣袍猎猎作响,周围靠得近些的弟子都承受不住退开了些许。 在两人联动结印之下,他们身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圆阵,依着八卦方位出现了繁奥的字符,构成了一座大型的传送阵。 在两人身后的弟子们默契地按着顺序依次走进传送阵,白光一闪,原地便失去了身影。 “走吧。”苏岩轻声说道,却觉得手心里塞进了另一只温热的小手。 她别扭地挣了挣,不防那手却握得紧紧的,不愿放开,转眸瞥见童彤低垂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像是受了惊的蝴蝶——心中一软,还是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走进了传送阵。 在两人身后,几道视线意味难明。 短暂的失衡感,眼前一暗,脚已踏到了实处,感觉苏岩牵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松开了手。 童彤失落地耷拉下嘴角,睁开眼,却马上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头顶是灰色的天,没有太阳,没有乌云,只有一片迷蒙的尘雾遮掩住投向远方的视线——这里像是一块被遗弃的土地,隐约能够听见阴风怒号,鬼厉尖啸,无端多了些阴森。 不像是修真界,倒更像是传说中的魔界。 那是一座犹如古罗马斗兽场一般雄伟磅礴的建筑,风沙将它折磨得残破不堪,时光却印证了它的坚强不屈,仔细望去,却又如敦煌莫高窟一样有着数不清的黑黝黝的洞口,随着一圈螺旋而下的阶梯,将这无数张狰狞的巨口分成了七层。 而童彤两人,正站在这座建筑的最高层。 光芒渐次闪过,除了在她们之前便已到达的,身边又多了些人,却并没有什么熟人。 回想了一下进入传送阵的位置,她与苏岩二人似乎真的是脱离了大部队。 “师兄,这里是哪里?叮少他们都还没来,我们要等等他们么?”童彤问道。 “百鬼窟,不必等。”苏岩的回答仍是言简意赅,然而对上童彤茫然的目光,轻叹一口气,她只能费心解释道,“传闻有言,深渊秘境是上古玄门遗留的密地,专为训练门人子弟应对魔门而建,所以其中除了灵药秘宝,还有数不尽的妖魔鬼怪,因为元婴之下修为的限制,前辈大能不得探尽其秘,所以便留做了年轻弟子的试炼之地。 第一关名为百鬼窟,即关了百种恶鬼,按照难度由上至下依次递增,第七层便是最缠人的鬼怪——当然,隐藏的秘宝也最丰厚。 师门有令,两两分组,我们自己行动。”说完,苏岩看了看听到“秘宝”二字后明显兴奋的童彤挑了挑眉,“或者,你想要与丁师弟一起?” “咦?不不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抱住苏岩的手臂,童彤急急说出口,脸却蹭地烧成了苹果,脸上的笑陡地僵硬起来,在心中暗骂自己:白痴,干嘛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啦!就像、像……表白?哦天哪,大冰山该不会以为自己喜欢……唔,好吧,大概,可能,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吧……就一点点! 这样想着,童彤忐忑地垂下脑袋,不敢去看苏岩的表情,只觉得羞窘、难堪一点一点侵漫上心头,随着对方的沉默好像要将她吞噬一般。 良久,在她已经要绝望地松开手时,却听那清冷的声音说道:“好。” 她猛地抬头去寻那双黑眸,却只对上半张优雅无俦的侧脸,粉色的唇角似乎带着柔和的弧度,让她的心也仿佛融化在一池春=水之中。 由此,得寸进尺的童彤又不矜持地摸上了苏岩的手,笑得可以看见右边那颗尖尖的小虎牙:“师兄~我们去第七层好不好?好~不~好~嘛~” “……嗯。”苏岩觉得自己对这笨姑娘越来越纵容了,就像这次没有再甩开她不规矩的手一样,也许,还会比这个更严重,严重到看着她天真无邪近乎到带点傻气的笑时,心也跟着愉悦而来,甚至唇角会不自觉地跟着上扬…… 不过,这感觉并不坏。 相携来到第七层,随意选了一个洞口便进去了。 正在观望的人看到又有人做了选择,竟直接挑战了难度最高的一层,还是看上去便弱不禁风的一男一女,其他人也停下了各自的讨论,选择了适合的洞口分别进入。 落后童彤两人一刻才被传送来的丁叮与何辜是与崇华另两组一同到达的。 几人商量了一下,丁叮与何辜选择了第五层,白晶晶与刘亚很不谦虚地选择了第七层,至于陆纤柔项武组则产生了分歧,一个要去七层,一个却表示要跟丁叮组同行。 最后,拗不过突然执着的项武,陆纤柔妥协去了五层。 崇华三组就此分成了两队。 之后传送进来的霓裳谷、千羽门诸人都不假思索地去到了第七层,包括冰焰岛的两队——仿佛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一样,他们全都进入了不同的洞口——至少在第一关,这些人是不会有机会碰面的。 “师兄,为什么里面都不安装一些照明设施?”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曲奇从御兽袋里放出来,漆黑的洞穴立刻亮起了莹莹的白光,映出了湿漉漉的地面,以及两边参差不齐、坑坑洼洼的墙面,似乎是经由激烈打斗才留下的痕迹。 再次被迫施展新“绝招”的小家伙嫌弃地在相对干燥的墙面上蹭了蹭沾到的污水,金色的眸子转了转,突然腾空跃起,跳上了童彤的肩背,将自己缩成一小团攀附着她的领口,毛茸茸的脑袋靠在颈侧撒娇般地蹭蹭,教童彤瞬间没了火气,妥协道:“好吧好吧,乖乖地趴好不许乱动!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也不知道像谁……” ——物似主人型啊……这家伙,可不就像你么? 听她数落曲奇,苏岩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唇略一勾起,没有说话,神识外放开来,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走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地面越潮湿起来,鞋底似乎还能感觉到泥土的粘=腻之感,鼻息之间,幽幽地飘来一股子尸腐气,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眼神一冷,苏岩慢条斯理地抽=出了长虹剑,低声吩咐道:“小心。” “嗯?”正抱着曲奇到处观察墙上有没有壁画这种能够作为线索或者艺术品观赏的童彤单手执着碧灵剑,另一只空闲的手则悄悄地牵住了苏岩的一片衣角——因为右手需要握剑而不能去拉着对方左手的她在心中懊恼:为什么我不是左撇子!这样我就可以抓住师兄的手了啊…… ——关于苏岩师兄会不会愿意让她牵着自己的手共同战斗这一点,童彤暂时还没有考虑到,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住了她的注意:谁来告诉她,这种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跳来跳去,但是肩膀上明显缺少显示器的恐怖生物到底是什么? 36无头鬼 “师、师兄……这、这是什么?”童彤的声音有些颤抖,拽着苏岩衣袖的手指也已经松开,转而捂住了嘴——不知是要堵住将将脱口而出的尖叫,还是为了避免过于冲击的画面而当场吐出来,浪费了早晨美味的奶黄包和一碗热豆浆。 ——在她们身前是一座环形的较为宽敞的空室,两头连着通道,却被一群无头的怪物占据,堵住了唯一的前进之路,仿佛在告诉来人:要过此处,必过此关。 这些怪物还保持着完整的人身,有的穿着精铁打造的铠甲,手持阔柄长刀,魁梧强壮似沙场将士;有的身披绸缎纱衣,身姿曼妙如勾栏女伶;更有粗布麻衣、长衫道袍,各种款式,尺寸不等,男女老少应有竟有,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一具光溜溜一丝=不挂的身体——而无一例外的,失去了头颅。 在它们脖颈之处均有一道整齐平滑的切口,似是被利器划过,只留有一个碗口大的伤疤,凝固着黑红色的血,衬着它们敏捷地跳来跳去的动作,分外可怖。 ——拜托,就算生化危机的导演也没有这么阴险让丧尸度加倍啊!你们敢不敢按剧本来啊! 盯着良久,好歹看习惯了这一群活蹦乱跳的无头怪物,童彤心中的恐惧稍稍退却了一些,转而涌上了无力感。 “无头鬼。”这时,只听苏岩清若佩环相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让她吓得一哆嗦。 “那是什么?”接收到因为自己的过激反应差点被掀到地上的曲奇不满的眼神,童彤定了定神,问道。 “百鬼窟排名第一十七位,身分离的怪物,没有痛楚,不知疲倦,以夺人躯干实现以旧换新之本能。”苏岩背书一般回答。 “hat?神马叫以旧换新?”童彤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怎么会出现这么熟悉的词汇,“等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转眼瞪着一脸淡定的苏岩:这家伙什么时候客串百科全书了? “依旧换新,即用新夺来的躯干替代原本使用的躯干,以保持战斗力——出自《深渊秘境探险手册》,出前的门派奖励附赠,你没看么?”苏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嘴角抽搐面露羞惭的童彤,扬了扬手中一本黄色封皮的小薄册子——打开的一页上画着血腥却搞怪的插图,赫然便是眼前的怪物——肯定地下结论,“你没看。” ——感情试炼前还附赠了新手攻略?好吧,对于她这个游戏渣来说,有跟没有一样。 “我、我没注意到嘛……”谁叫自己当时一时兴奋只顾着查看那些灵丹法宝,看到就是一本小薄册子于是随手就给扔一边了 ——哎哟,反正有大冰山在没关系的啦!童彤在心中恬不知耻地辩解道。 想开了后,她立马将那一丝丝的羞愧抛开,谄媚地看向苏岩:“大师兄,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对付这些怪物的哦?” 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偏偏让童彤觉出了些许风情万种的魅惑,不免又是一呆——左手拢着她的腰,沉声说道:“跟紧。” 足尖一点,赤芒横扫在前开道,竟是堪堪冲进了无头鬼群之中! 这些身手灵敏的怪物好像收到什么禁法限制一般,只能在原地打转,并不能离开那圆形的空室;但同样作为屏障牢牢地拦住了去路,若要通过,必得与它们交手,难以避开。 苏岩这一冲,便是羊入狼群一般将自己与童彤置身于无头鬼的重重包围之中——似乎是闻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这些怪物变得兴奋起来,嘶吼几声,张牙舞爪地向她们扑来。 “啊啊啊——”尖叫一声,童彤闭上了双眼也不管手上还握着剑,肩上还巴着曲奇,下意识地跃起抱住了苏岩,手脚并用像是八爪鱼般黏在她身上,嘴里还尖声念叨着,“救命啊!怎么办!死定了死定了……” 喊了半天却现除了自己的叫声,周围似乎过分地安静了…… 鼻端不再是伴着血腥的尸腐之气,而是清新的松香并带有淡淡的薄荷味,在闭上双眼的时候,这种独特好闻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惊惧的心立刻平静下来——“咚、咚、咚”一声响过一声,在这静谧的氛围之中格外明显,教她才松下来的心情又投入到另一波紧张之中——那是她的心跳。 仿佛是叹息了一声,只听苏岩冷然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没事的,快下来。” “嗯?”小心地把眼睁开一条缝儿,苏岩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一点点清晰,童彤微微笑了,带着点甜蜜,视线越过她往后,又猛地凝固住了——那是一颗人的头颅! 不、不止一颗! 一、二……天呐!这一整面墙,不不、是这间空室的一整面环形墙上,居然全都钉满了头颅! ——就好像是博物馆里挂满了名师大家的画作一样,只不过这里的艺术品,是一个个骇人的头颅。 略略扫去,有长着络腮胡子的粗犷大汉;有柳叶眉樱桃口的小家碧玉……甚至还有白苍苍满脸褶皱的古稀老叟——在童彤冷汗涔涔地一一看过去时,那张苍白的小家碧玉的俏脸突然睁开了一双美目,泛着如丛林饿狼一般幽幽的绿光,就这么定定地看过来,在童彤僵住的一瞬朝着她娇娇一笑…… 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童彤想喊,却现出不了声音,急得她红了眼眶,不停地拍打着苏岩的背脊,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别动!低头。”苏岩轻斥了一声,单手扶住童彤的腰,空出一只手来接过了她肩上的曲奇,轻拍两下,安抚着被主人高分贝尖叫吓得炸毛的小家伙。 六神无主的童彤跟着苏岩的指令低头看去,更为恐怖的景象却让她已经快要离体的魂魄再次聚拢回来——所谓物极必反,吓到极致反而就不怕了……才怪! 让童彤无心害怕的原因,是扶在腰间的一只手——哪怕是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料,也能感觉到掌心的软=滑细腻,完全不像是一个握惯了长剑的男子的手。 这只手的温度并不高,却让她觉得从腰间一直熨烫到了心底,连手心额间都开始冒汗。心脏高泵血,从脸沁到了耳后根……如果是专业医务人员,一定会这么劝告她:小姐,你的肾上腺激素分泌过高,请淡定一点! ——简而言之,因为被苏岩搂了腰,她害羞了。 原来在她闭上眼时,苏岩已经带着她踏上长虹,滞空在那些蹦跳的无头鬼上空几丈处——却阴差阳错地现了消灭这些无头鬼的秘诀——嵌在墙上的头。 没错,真正作为中枢器官来控制这些无头鬼行动的正是那些睁着眼睛仿若活物的头颅,它们被施法钉在这空室的墙上,俯视着一众闯入者,隔空操控着自己的躯体作战,然后以此掠夺新的躯体,成为新的无头鬼——不得不说,这法术虽阴毒,却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你的意思是,要解决掉下面的怪物们,必须要粉碎这些……人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童彤敛眉,避免直视那些闪烁着绿光的头颅,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它们……曾经也是人。” “已经死了。”苏岩冷冷地接口道,劈手掷出三枚冰锥,正中三颗头颅,只听“噗噗”几声,好像碎裂的西瓜般炸开了蓬蓬黑紫色的血雾,“哐啷啷”晶石落地的声音。 正恶心间,顺势望去,那些炸碎的犹如血肉腐块的零碎之间躺着几块晶莹剔透的方形晶石,滴血不染,兀自透着幽谧华美的绿光,教人眼前一亮。 好东西! 童彤觉得心头的恶心感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消减不少。 “这是……魂石?”苏岩扬手又劈碎了几个“头颅”,紧抿的唇稍稍缓和,绷着的声线变得温和起来,“既如此,这些无头鬼只是傀儡而已,并非真的血肉之躯。” “真的咩?太好了……”听她这么说,童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似拨开云雾见日出那样通身舒泰,顿时抛开了压在心头的大石。 于是—— “师兄,这样对不对?”声音里难掩兴奋。 “嗯,再偏一些,对,就这样。”苏岩沉吟了一下,认真地回道。 “好哒!去吧,碧灵剑!”童彤激动地大叫一声,“噗——”又是敲烂西瓜的声音。 “不错,有进步。”苏岩淡淡地赞许道,声音比方才更柔了半分,“继续吧。” “嗯嗯,我会加油的!”童彤干劲十足地点点头,默念剑诀,收回了碧灵剑,又指挥着它刺向另一方——只听地上“叮叮当当”不停掉落着幽绿色的魂石,而另一边则堆积着满满的无头鬼——宛若被抽取电池的报废机器,再也没了动弹之力。 基于浪费可耻节约美德的原理,在伤心动肺的惊吓之后,面对大量免费实验教材和市面上十块上品灵石一枚的优质魂石,童彤和苏岩二人展开了乐此不疲的控剑教学课程。 待得小半个时辰后,两人从稳稳下降的长虹跳下,环视一圈躺满了无头鬼残躯的空室,竟是升起了几分渗渗——还真别说,这些傀儡做得委实逼真,想来头颅虽是人造,躯干却真是人身,这也解释了那些血腥与尸腐之气的由来,只不知有多少试炼的弟子在此处丢了性命,做了这继任的“无头鬼”? 玩够了御剑射=靶的游戏,拾掇了满地的魂石,苏岩带着童彤又向着通道深处走去。 等她们走出老远,神识再也觉察不到后,这空室突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来,宛若一张黑色巨口,将那些躯干废尸吞噬干净,连渣子都不剩。 片刻,这空室恢复了宁静,倒是真的符合了这“空室”之名。 心中盘算着将那些魂石倒卖出去可以赚得的利润,童彤出神地拽着苏岩的衣角,由她带着走,嘴角的弧度越上扬,甚至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嗬嗬……”粗嘎如锯木般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咦?我的声音有这么嘶哑么?”童彤一愣,小声嘀咕道,“不对啊!我明明是‘嘿嘿’地笑啊……” “呆子。”苏岩又好气又好笑地嗔了她一句,长虹直指前方,神色立即冷峻起来。 37毒与钢 随着那阴森可怖的粗嘎笑声愈来愈近,童彤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再看到什么挑战心理承受能力的限=制级画面来——半边身子躲在苏岩身后,将碧灵剑换到了左手,空出右手去摸人家的柔荑——这种类似痴汉流氓的轻薄动作竟是无比醇熟,也不知私下里演练过多少遍。 苏岩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紧张担忧不似作假,心头一软,到底没有挣开,反而顺势紧了紧交握的手,意在鼓励安抚——这无心之举却是一道划过夜空的火星,将童彤心头那一丝火热点燃,教她一颗小心脏被糖水和酸汁来回浇灌,在芽与枯萎之间往复徘徊,不得消停。 这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呢?还是特别喜欢我呢……她不禁遐想到。 “唰——”长虹剑芒破空一闪,在童彤脚边凭空多出了一副鸡爪似的手掌,吓得她立即“蹬蹬蹬”后退几步,立马熄了那些旖旎念头,差点把自己与苏岩的手腕拽得脱臼。 乍一看,依稀可辨是灵长类的细长五指,只是整个掌心掌背呈绛紫色,指尖蓄着三寸长的尖利指甲,黑色的表面侵染着斑斑点点的印迹,似是长年累月留下的烙痕,无声流淌着凄切的哀鸣。 惊奇于那好似玉石一般的亮泽,童彤蹲□来,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却听苏岩厉声呵斥道:“别碰!有毒!” “嘶——”指尖在距离那黑色指甲只剩毫厘的时候停住了,童彤瞪着脚边又多出来的几对手掌倒抽一口冷气,愤愤地问道:“师兄,你就不能把这些、这些……呃、‘豉汁凤爪’扫到别处么?非要往人家脚边扔!”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剑术那么高,还不是想往哪里就往哪里抛?为什么偏偏次次都出现在自己脚边?明知自己见不得这些……答案就是:为了让自己害怕! 这样就可以满足这厮的阴暗心理——在看自己吓得手足无措然后犹如白马王子一般站出来将自己抱在怀里柔声安慰以此获得芳心,并且乘此机会揩油什么的…… 很多幼稚的男孩子都喜欢捉弄和欺负心仪的女生——电视里是这么说的。 ——她就知道,苏岩这厮就是一个闷骚,说不定就是要借机亲近人家……嘤嘤嘤好羞涩!讨厌啦,人家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表白…… 正当童彤沉浸在难以自拔的幻想中时,却听苏岩清冷的声音无所谓地说道:“我以为,价值二十块上品灵石一对的毒爪,你该很喜欢才是……看来,是我错了。” 说罢,长虹剑赤芒大涨,将那毒爪连躯体一块劈成了碎渣。 “不——”童彤凄厉地大喊一声,眼睁睁看着二十块上品灵石在眼前烟消云散,只觉心痛似在滴血一般,“师兄,我错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千万别跟灵石过不去呀!” “……哼。”见她那痛不欲生的守财奴模样,苏岩觉得心里莫名不爽,又连着劈碎了几对“二十块上品灵石”,方才住了手。 童彤轻舒了一口气,匆匆收了方才不切实际的绮念,这才有功夫打量起这一波怪物来。 苍白毫无血色的面皮,五官别无二致,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嘴像是被碎玻璃切割出来的不规则图形,拖出一条长长的猩红色的舌头,机械地舔着暗色的长指甲,出低沉的“嗬嗬”声,犹如被设定好吓人步骤的木偶,诡异而可笑——认真看过几眼,倒是不觉得害怕了。 童彤的目光再次被它们长而锋利的指甲所吸引,想到什么,在乾坤袋里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被自己弃如敝屣的新手攻略。 “师兄,它们排名第几来着?”看起来,这百鬼窟的介绍是按照排名分配的——想必身上所截获的产品价值也是如此。 “十一。”单手持着长虹,又一剑削下一对手掌,苏岩拍了拍肩上蠢蠢欲动的曲奇,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它乱动。 “找到了!”快翻到那一页说明,童彤越读越开心,“这些是……毒爪鬼!噢这名字真没有创意!”随口抱怨了一句,看到其后的注释,眼前一亮,“武器是一双毒爪,触之即肠穿肚烂而死,几无药可解,研磨可入药,炼丹上品,功效……市场价二十块上品灵石!真的耶!这下达了!” 略略估算了一下,地上至少已经有十几对毒爪,那些被砍去毒爪的怪物便倒地不起,像是卸了关节似的,没了攻击力,很好! 目测她们之前还有二十来只毒爪鬼,也就是说还有四百多块上品灵石等着她去取……童彤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幸福了! 不到盏茶的功夫,苏岩便轻轻松松地解决掉了剩余的猎物,唇角温和的弧线在触及身后眼冒金光收拢点算着毒爪却吝于投来一瞥的童彤后又抿成了直线,将长虹剑反手在背,冷冷评价道:“庸俗。” ——在她辛辛苦苦与这些怪物缠斗的时候,这笨姑娘不帮手也就罢了,还在一边兴致勃勃地拾捡,丝毫没有将她放在心上……难道在小七心里,自己这个师兄的安危,竟然比不上这些灵石么? 苏岩不愿意承认,从来不在乎别人看法的自己也有一天会因为某个人的忽略而感到气闷,甚至是……苦涩。 而惹毛大师兄的下场便是直至离开毒爪鬼的根据地老远,到达了下一关卡,苏岩都没有再开口与童彤说过一句话。 这时,童彤终于觉出了几分悔意:要说早些时候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倒也没什么,反正她早就习惯苏岩冷冰冰不爱理人的性子;可是最近一段时日相处下来,明明她们的关系已经改善许多,至少在她看来,苏岩与她单独相处时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会耐心地回应她,偶尔还会调侃她两句或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所以,她能够确定,苏岩在生气。 但是,为什么呢? 这却是情商偏低智商普通的某人一时半会儿解不出的难题——直到她看到苏岩毫不留情地一剑刺进了某只没有眼色扑将上来的怪物的眼窝,并用真元将它震碎后,才堪堪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铜皮鬼,百鬼窟排行第六的高端怪物,肤如铜浇铁铸,刀剑难断,眼珠是唯一的弱点……一身铜皮可炼器做防护甲胄,价值——五十块上品灵石! 读到这里,童彤忍不住大喝一声:“刀下留皮皮皮——” 哪知她话音未落,又一只铜皮鬼惨嚎一声,四分五裂,寿终正寝……而苏岩绞杀铜皮鬼的度,生生比之前快了一倍。 童彤眼角一抽,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是自己多心,思考许久,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师兄……这皮不要也罢,还是要小心别伤到了自己……” 她说完便屏住了呼吸,留心观察苏岩的反应——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平静得看不出波动,周身寒澈逼人的气势却消退不少,刺进铜皮鬼的长虹一抽,竟是难得的没有将它爆碎! 童彤心中一喜,又是一窘:苏岩你个死冰山,能不能再傲娇一点了! 知道了症结所在,方能对症下药,虽然答案有些莫名其妙,但总算不是一筹莫展。 权衡了一下,童彤还是忍痛说道:“师兄,我们不要这皮了,还是战决吧!你千万要节省体力,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只有她自己知道,舍弃这些亮晶晶的灵石需要多大的毅力。 不料听了她的话之后,苏岩却收了剑转过身来,对着她浅浅一笑,在她看呆了眼时温声道:“该你了。” “啥?”童彤听清后,单手指指自己,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反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去迎战这些金刚不坏的铜皮鬼?” 在她询问间,已经有一只身长七尺的怪物挥舞着两条钢鞭似的长臂向她狠狠甩来,几乎能听到破空之声——童彤下意识召出碧灵剑一横——“噹”一声闷响,竟是迸出了零星火花,而她握剑的手掌一麻,险些让剑柄脱开手来! 这铜皮鬼好大的力气! 心里一惊,童彤也顾不上与苏岩争论,忙集中精神与那攻过来的铜皮鬼战到了一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有了苏岩一夫当关的拦截,大批铜皮鬼往童彤冲来,即刻便将她堵在重重包围之中。 本就对付着吃力的童彤顿觉头皮麻,手忙脚乱,只一味格挡,几次在被击中前才狼狈躲开,情形危急万分。 突然间耳边“嗖嗖”两声,几道白色冰凌划过,准确地扎进了正向她袭来的几只怪物眼中,避免了险险将要砸到她的攻击,让她压力骤减,一个翻身腾挪,跃出了怪物们的包围圈,拄着剑粗粗地踹气。 “刺眼睛。”苏岩抱着曲奇,闲闲地倚在一边曼声提醒道,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好吧,方才那一击不算——纤长的手指刮了刮它下巴上的软肉,逗得它眯着眼一脸享受,全然不顾自家主人在一边险象环生,看得童彤一阵咬牙切齿,在心里暗暗赌咒誓:以后再也不给它好吃的了! 只是,当务之急却是搞定眼前这些前仆后继,将苏岩当作了透明人只拿自己出气的铜皮鬼——就连这些怪物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弃了苏岩转而找自己麻烦么? 好啊,她便要让这些没脑子的怪物们瞧瞧,hello kitty起威来也是可以像母老虎的! 38凝脂烫 难道说离了苏岩,童彤就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么? ——至少在这一刻,答案是肯定的。 在苏岩一剑震开了围攻上来的铜皮鬼并且行云流水般解决掉一切,从而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彤少女拯救出来后,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修为实在是弱爆了! 与那些修为逆天大杀四方的穿越人士不同,她资质平平,相貌平平,就连修为都只是平平而已——连几只铜皮鬼都收拾不了,还被追得上窜下跳,东躲西藏,跟衣袂飘飘的苏岩相比,简直惨不忍睹…… 一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对! 童彤自怨自艾地想着,瞥了一眼地上零零散散的铜皮,竟然没了拾捡的兴趣……赌气地走出几步后,却再也迈不开步子,轻叹了一声,脚跟后转,还是很没出息地将地上碎的七零八落的铜皮收拢进一只小小的乾坤袋里——尽力无视身后苏岩无奈又鄙夷的视线,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想要变强是需要资本的嘛……没有足够的灵石怎么补给丹药修炼呢?我这是为了将来积攒实力,是高瞻远瞩,是未雨绸缪,是忍辱负重…… ——才不是贪财呢! 以最快的度打理好散落的铜皮——虽然卖不到整皮那么高的价格,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能挑三拣四的——加快步子跟在苏岩身边,童彤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使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而感激,却又不会过分热切虚伪:“师兄~岩师兄~那个,刚才多谢你啊!你真是太厉害了!‘嗖嗖’几下就把它们干掉了!所谓才高八斗文武双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实在是人中之龙凤,吾辈之楷模!小妹对您的仰慕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 童彤绞尽脑汁地搜索着赞美的词汇,点头哈腰地跟在苏岩身边,小心地观察对方的反应,却见她纤眉微挑,风情潋滟的狭长眸子似笑非笑地睇了过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 “咦?”大冰山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人家都说得口干舌燥了你还想怎么样啊?还继续?敢情苦思冥想快要愁白了头的人不是你对吧…… 干笑几声,童彤突然指着通道拐角处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大喝一声:“快看,有敌情!” 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苏岩揉了揉被震得疼的耳朵,长虹在手,遥遥一剑虚劈过去,击在那道虚影上,却教两人吃了一惊——没有声响,没有血色,仿佛那一击落在了空处,就此消失了! 莫说童彤,就连苏岩都掩饰不住讶异:因是试探,她只用了两成灵力,但角度计算的刚好,绝对不会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效果……难道是敌人太强的缘故? 蹙着眉头,苏岩追着那挪动的影子走了两步,越过拐角,终于看到了那虚影的全貌——说是虚影倒也不尽然,只是由于它近乎透明的肤色而隐匿在暗中,难以看得真切。 “凝脂鬼。”苏岩拦着童彤想要靠上前的步子,沉声说道。 “看起来像果冻哎……”小声嘟囔着,童彤快翻着小黄册子,冷不丁看到一页,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凑近了再看,喃喃念道,“身似凝脂半透明,肤如藕色溶血清,炼尸化骨沾不得,百鬼窟中……第一名?” 瞪大了双眼来来回回打量眼前这一坨软塌塌好似果冻的胶状体,怎么都难以想象这竟是百鬼窟中排行第一的怪物。 ——明明就是一块荔枝果冻啊…… 想了想,童彤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下品灵石,瞄准那缓慢挪动的凝脂鬼投了过去——灵石正中它胸口的位置,只听轻轻“啪”的一声响,那块灵石陷入了它藕粉色的半透明肌理中,好似被亚马逊泥沼吞噬一般,整个被包裹在了凝胶中——只是这么远远看着,她仿佛都能够感觉到那种绝望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将她吞没…… 正难受间,却又听一阵类似煎烤牛排的“滋滋”声起,童彤疑惑地转头四顾,却没有闻到牛排的香气,定神往那凝脂鬼看去,竟然是嵌在它体内的那颗灵石生了变化——犹如被泼了传说中的化尸水一般快溶解,只眨眼的工夫,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如果那一堆气泡也算的话。 打了个冷战,不信邪地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小张铜皮鬼的散皮,估测了一下距离,双指凝劲,将那一小张皮当飞镖一样打进了它体内——气泡骤起,那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铜皮竟也撑不住眨眼的时间,溶成了它体内的一部分——与那块灵石一样。 更过分的是,那凝脂鬼的体形,分明比之前膨胀了一些,显然是从那些溶解的东西中获得了能量。 “嘶——”童彤后退了几步,被那貌不惊人但是杀伤力强悍的凝脂鬼骇出了一身冷汗,忙转过头凑到苏岩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点子扎手,咱撤吧!” 气若游丝不敢用力,生怕这动静招来那凝脂鬼的攻击,更怕那气流也能变成它的养料…… ——不战而退岂是剑修作风?她这崇华凶神可不是白叫的! 偏了偏头,避开那湿热的气息,没有回话,苏岩握紧了手中的长虹剑,神色也不复之前的轻松。 她将肩上的曲奇轻轻放在地上,给童彤递了个眼色,示意她顾好自己,脚尖轻点,一个纵身跃至那凝脂鬼身前,当头一剑劈下,顿时将它斩成了两半! 童彤一喜,加油呐喊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那一分为二的怪物居然又若无其事地沿着被斩断的地方慢慢贴合在一起,连条伤痕都没有留下。 苏岩又连着从不同方位劈砍,结果却依然不变。 眉峰紧蹙,深沉如墨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凝重。 而此时,听得这边的动静,从通道另一边又涌过来好几只行动迟缓的凝脂鬼,虽然看着没什么攻击力,却让远远在后的童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看着那几只凝脂鬼一点一点朝着自己与童彤蠕动着,苏岩将长虹负在背后,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离得最近的一只凝脂鬼立即被冰霜覆盖,成了一具冰雕,长虹剑剑光一闪,那具冰雕便成了一堆冰渣。 童彤舒了一口气,打从心里感到欣慰:幸好有苏岩在。 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已经依赖对方至斯。 正当苏岩如法炮制地解决这些高攻低防的凝脂鬼时,一个小身影正鬼头鬼脑地朝着一堆冰渣走去,毛茸茸的脑袋凑近嗅了嗅,金色的眸子跃跃欲试,圆耳朵抖了抖,竟然伸出了粉色的小舌头,朝着那藕色的冰渣舔了一记! “曲奇!停下!不许舔!那不是吃的!别舔啊啊啊——”等童彤现并冲过来却为时已晚,小家伙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那一堆碎冰渣,“嘎嘣”作响,淡定的眸子在她惊惧的大叫后好奇地看过来,大快朵颐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好似这无坚不摧、无物不腐的凝脂鬼是天底下最美味的布丁甜点。 “哦不……”童彤懊恼地抱着脑袋,后悔没有看好自家的小吃货,让它白白送了一条性命——眼中含了一包热泪,欲落未落之际,却听苏岩惊疑的声音:“奇怪……”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曲奇要死了?呜呜……曲奇,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都是我的错——呜呜呜……”眼泪哗哗地落下,童彤一把将曲奇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她伤心得紧,苏岩不由抚额,嫌弃地拿剑柄敲了敲她的脑袋:“别哭了,它没事。” “唔?你骗人……吃了这个怎么可能没事……呜呜呜——”童彤抬起红红的眼眶,不信任地瞪她一眼,大有“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都知道的”意思,看得苏岩青筋一跳,有种一掌刀劈昏她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耐着性子温声说道:“你信我,它真的没事。” “真、真的?”童彤终于抬起头来,将信将疑地看她。 肯定地点点头,甚至出卖=色=相回了一个轻柔的笑,总算让童彤止了泪,安安分分地听她解释,苏岩不禁默默自嘲:真是拿这笨蛋没办法…… “瑞兽驺虞身负异能,自有驱邪避凶之术,区区凝脂鬼又有何惧?”苏岩半蹲下=身,左手轻轻替童彤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动作是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我可有骗过你?” “唔……没有。”仔细回忆了一下,童彤摇了摇头,好歹止住了哭势,泛红的鼻尖有些滑稽,看在她眼里却有了几分可爱,“那它拉肚子怎么办?这里也没有办法洗胃……” 童彤咬着嘴唇满脸担忧的表情看得她心中一动,想要说什么,却被曲奇的低吼声打断了:“嗷~嗷~” “它、它怎么了?你不是说它没事么?”童彤才干涸的眼中又盈满了湿润,澄澈的眸子直直望着苏岩,好似在控诉她的谎言。 “……”苏岩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咆哮过后的小家伙四肢伸直,背脊耸起,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额头显出一抹金色的符文——而它们所在的地上则出现了一轮圆阵,点点滴滴耀眼的白芒汇聚在这圆阵之上,慢慢显现出陌生的字符,仿佛是失传已久的上古文字,最后汇成了一座完整的阵图——竟是与将她们带来这儿的传送阵极为相似! 而没等她细想,白光刺目大涨,她们两人一兽已经倏忽消失在原地。 39鬼门关 这是……怎么了? 童彤晃了晃因为突然失重而感到晕眩的脑袋,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深如曜夜的眸子,气血上涌,心如擂鼓,便再也动弹不得——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眼睛? 若是能够凝视一辈子,该有多好…… 苏岩比她略高了半个头,见白光闪起,情急之下便揽着她的腰将她护在怀中,因此两人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而她仰着头,对方低着头,两人的唇相距不到三寸,近得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近得仿佛只要不经意地倾身踮脚便能触上那一抹薄樱色……只要不经意…… 受蛊惑般地半阖起眼帘,童彤慢慢踮起了脚尖……眼看着少女娇嫩的唇愈来愈近,苏岩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扶着她腰际的手一僵,在静止与后退中左右为难。 盯着那轻颤的睫毛下蕴着雾气的褐瞳,苏岩舒展了眉目,默许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双唇将将触到的一刻,却听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声突兀地响起:“呔!我天维门在此试炼,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苏岩像是陡然惊醒般,扶着童彤腰身的手一用力便将两人距离拉开,转身召出长虹,脸上的柔和瞬间褪的干干净净,那一丝被撞破的恼怒与失措全都掩藏在冷冽与肃杀之下。 在她身后的童彤额间戏剧化地出现了一个“井”字,胸中升腾起了滔天的怒意。 ——我了个去!这帮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魂淡! 明明、明明就要亲到了……呜呜呜……虽然还没准备好跟大冰山从师兄妹转换为情侣,但是难得有机会一亲芳泽啊啊啊——而且那家伙的唇看起来很软的样子,口感一定不错……亲一下也不会怀孕! 可是这么好的气氛,偏偏就被这些自称什么天维门的打!断!了! ——好不甘心! 童彤强忍住吐血的冲动,默默地退开几步,抱起了额头上多了几撮金毛的曲奇,在心里阴暗地祈祷苏岩大神威将这些没有眼色的家伙通通干掉。 “哟嗬,小白脸长得不错哈!这小脸嫩的,来给大爷摸一摸!”那开口的男青年被回过身来的苏岩惊艳到,神态顿时猥锁起来,却对她身上散出的威势视而不见——若非实力强悍,便是色令智昏了——显然,他是属于后者的。 倒是他身边的一个较沉稳的男子低声说道:“师弟不可大意,此人修为不俗……” 那男青年听他这么一说,忙凝出神识打探,却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身前这个被他轻视的“小白脸”的修为——只有修为高者才能看出对方的修为,平级也勉强可以——这只能说明,眼前这个俊秀绝伦的玄衣修士,修为高于他。 男青年立即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却在比对了一下双方人数后,又添了几分胆气——这次出来他们派出了门内的所有精英,而身为掌门的亲子,父亲将三个结丹中期一个结丹后期的师兄派来给自己当保镖,再加上自己本就是结丹中期的修为,就算这漂亮的小白脸是个结丹大圆满,也有一战之力——至于边上筑基的童彤和看上去就没什么战斗力的曲奇,已经被他选择性忽略了。 “怕什么,我们这边有五个战斗力……”他话音未落,却见苏岩唇角轻勾,赤芒闪过,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现在是四个。”清冷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心头泛起一阵寒意,却听身边师兄惊惧地大叫:“师、师弟!你、你的手臂!” ——他的手臂?他的手臂怎么了……好痛! “呃啊、啊啊啊——”这时,他才觉出了左边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鲜血迸溅,而左手整条胳膊都与肩膀分离开来。 强烈的痛楚让他昏了过去。 “真人饶命!真人饶命……”见她竟然一剑便折了己方一人的手臂,还是在众人包围护卫之下,那几个弟子马上吓得肝胆俱裂,跪地求饶。 在那几人呼天抢地大声哀叫着时,苏岩挽了一个剑花,剑尖直至几人,冷声道:“滚。” 几人手忙脚乱地抬起那男青年,一人抱着他的断臂,飞快地逃走了。 冷哼一声,墨色的眸子不带一分感情,苏岩回过头瞥了一眼愣愣地好似惊吓住的童彤,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嘲讽地勾唇:“怎么,怕了?” ——也好,自己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让她早日看清自己的真面目,离得远远的,以后,也不必担心被这个到处惹麻烦的笨姑娘气个半死……虽然理智上这么想着,从胸口处涌上的涩然却没法欺骗自己——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哇偶!师兄,你刚才那一下真是太帅了!”静了半晌,童彤突然开腔,说出的话却让苏岩一愣,眸中的寒意却冰雪消融,“居然敢调戏你,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帮你教训他的!” 挑了挑眉,显然没有预料到童彤的反应,苏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要看进她的心里:“你不觉得……” “哎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也没有很怕啦啊哈哈……好吧一点点啦!虽然直接砍掉人家手臂是有点过份了哦……不过谁叫他先调戏你嘛!如果换了别的柔弱的少女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呢!况且,你也留了他一条小命,已经很给面子了啊!”童彤歪了歪脑袋,煞有介事地说道。 清澈见底的眼神不似说谎,却让苏岩微微蹙了眉,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欣慰多少——听她的意思,在她印象里,苏岩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这次只是砍了那人一条手臂已经是格外宽容了,完全不需要有心理压力么? ——还真是不能对这家伙抱太大希望啊…… 苏岩默默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心口那团堵着的烦闷涩然却忽的消散了。 略略环顾一圈,与脑海中曾翻阅过的新手指南一对比,确定了她们的所在地——鬼门关。 矩形的岩洞仿若人力所为,两侧嶙峋诡谲的岩石却让人不得不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棕红色的岩泥在昏暗的光线下映出了迷蒙的血色,教人心中冷……这里已出了百鬼窟的范围,却是更为凶险的所在,相传有不少精英弟子都折损在这儿,也不知被传送到此处究竟是福是祸? 视线在曲奇额前飘过,心下了然:它额上多了一撮金色,是进阶的标志,许是对阵法有了新的感悟,这才在无意之中触了传送阵,遂将她们带来此地……看来那凝脂鬼的躯干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可惜来时匆忙,没有带上,现下也不知该如何回去那百鬼窟中,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打定主意,苏岩让童彤在原地待命,手中结了几根冰凌箭,按照乾坤八位向着坎、离二位射=去,却听“嘭嘭”两声,冰凌箭仿佛击在实处,脆响过后竟是碎成了冰屑——而举目望去,却分明是空空无物。 一直抱着曲奇密切关注的童彤脸色一白,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却只看到了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粒子,而没有一丝能挡住冰凌的实物。 “这是……鬼打墙。”苏岩蹙着眉,又朝着艮,兑两个方向出两箭——结果却是一样,这让她的判断更加肯定起来。 “鬼、打、墙?”童彤重复了一遍,脑中浮现出中学时老师给出的科学解释,“基于生物信号紊乱所产生的认知障碍,从而迷失方向感……” ——不对啊?跟现在的情况完全对不上号啊? 想到这儿,童彤立刻掏出那本小黄册子,眯着眼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了一小段介绍文字:乾坤之分,阴阳之气,迷离混惑,如鬼打墙,生门死路,易知难改,微末阵法,或可破尔。 ——什么意思? 童彤两指拈着那本小黄册子甩得“哗哗”作响,似懂非懂地叨念着这类似口诀一样的简介,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她愁眉不展,苏岩竟是轻笑一声,双手抱臂,冲着她扬扬下颚:“你忘了曲奇么?” “曲奇?它怎么了?”不明所以地抄着它腋下将它高举过头,对上那双金色的圆瞳,童彤想了想,突然惊喜地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家伙是驺虞啊!” ——驺虞之能:破灭万法之眼,布设万阵之尾。 “因为你笨。”苏岩见她想明白了,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嘲笑道——嘴角却是轻轻勾起,眼中划过一抹柔和的笑意。 没有介意苏岩的调侃,童彤亲昵地蹭了蹭曲奇的脑袋,认真地嘱咐道:“曲奇啊!主人我能不能在师兄面前挺胸抬头,扬眉吐气,可就全看你的了!你千万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殷切希望和倾力栽培!啊对了,还有那么多山珍海味,精致小点……成则加倍,败则全免!你的,明白?” 金色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曲奇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童彤的下巴,轻叫了一声:“嗷!” “很好,开始吧!”童彤信心十足地将它放下,三两步走到苏岩身侧,牵着她来到曲奇身边,屏气凝神等待曲奇施阵。 四肢伸直,长长的尾巴快甩动,小身子绷得紧紧的,额头的金色符文闪烁着光芒,地上慢慢浮现出一圈圆轮,白色光点汇聚,远古文字也一点点绘出……正当那白光堪堪大涨时,阵中的苏岩心头一凛,身形如电,一手揽过童彤,一手抄起曲奇,纵身跃出了那即将成型的阵法——两道绿光划过,圆阵上插=着两支羽箭,只听一声阴笑,圆阵之中突然出现了四个人影,却是熟人。 苏岩凤眸轻眯,语气里透出一分杀意:“千羽门?” ——偷袭不成便鸠占鹊巢的正是梁晖梁曜兄弟,上次遇到过的雪儿,以及千羽门的少门主祝盈仪。 身着非洲野人装扮的梁曜正是方才那出手之人,见一击未成,倒也没有太过失望,想来初衷也非如此,倒是那看着犹如稚□童的少门主抱着一只浑身黑色的小兽一脸遗憾:“想不到虚弥的隐匿能力这么强,还是被你察觉到了一丝波动,否则你们肯定逃不开攻击的!” 顶着一张单纯无害的小脸,话中的内容却带着狠戾,教童彤大开眼界——真是人不可貌相! “敝派闻驺虞破阵之利,却不能有幸得之,困于此阵许久,却无良策,无计可施之下冒昧借用,还望谅解。”雪儿姑娘仍是和声细语地说话,童彤却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拜托,截胡还找什么借口! “先走一步,哈哈!”梁晖笑声才落,四人便消失在白光之中。 “可恶!”抚摸着因为操阵而萎靡的曲奇,童彤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却只能在原地跺了跺脚,转脸去看苏岩。 却见她脸色虽冷,眸中却若有所思,盯着那传送阵显现的地方注视许久,美目半敛,最后竟是微笑起来。 ——喂喂!大冰山不会是气傻了吧! 童彤惊恐地看着她,考虑着是掐人中还是直接推倒做个人工呼吸心肺复苏什么的…… 只见苏岩伸出如玉的手指挑起了童彤——怀中的曲奇——的下巴,温声说道:“好孩子,第一次布阵,出错也是难免的,莫灰心。” “嗷~”乖巧地任由她抚着下巴,曲奇欢快地轻叫一声,神色不再恹恹。 “哈?”童彤盯着那细腻的指尖出了神,下意识地反问道。 “曲奇并不知道下一关的坐标,因此,它便将阵法颠倒,朝着来处逆转回去。”苏岩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呵呵……”意识到什么的童彤嘴角轻抽,有些后怕,又不由庆幸:雪儿妹纸,大恩不言谢,请了! 百鬼窟内,面对着几堆藕粉色的冰渣以及远处缓慢蠕动过来的凝脂鬼,千羽门四人面面相觑,不住后退。 抱着黑色小兽的少女面色铁青地将身边的梁晖梁曜两兄弟踹倒在地,嘟着嘴扑进了雪儿怀中,郁闷不已:“她们是骗子呜呜呜——” 40阎罗殿 “师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曲奇并不知道下一关的坐标,因而误设了回转的传送阵,多亏千羽门的几人暗中窥伺在侧,倒是阴差阳错地替她们解了围,省了回头的一遭——可是她们要怎么通过这鬼打墙呢? 抱剑沉吟片刻,苏岩揉了揉曲奇的耳朵,温声道:“既然不能倚阵而走,那就破阵而出……莫忘了——破灭万法之眼。” 童彤只顾着盯着那仿佛是象牙雕就的素手,见她轻柔地抚在曲奇毛茸茸的耳后,而小家伙配合地半眯起眼,露出陶醉的神情,竟然觉得有些嫉妒——不是嫉妒自家灵宠“红杏出墙”,却是暗恨:若是能够代替小家伙被这双手抚摸就好了……因此未曾听清苏岩的话。 待她回过神来,却见曲奇额间又是金芒异闪,金色的眸子湛然生光,如两道利剑直刺前方,穿透了那面无形的藩篱,隐约间似乎能听到“啵——”一声轻响。 而在那两道金色光芒消失后,曲奇的神色立刻萎顿下来,就连额间的金毛也黯淡下来,唯有那双灿然的眸子亮亮地看着苏岩,似乎在求表扬求抚摸似的——本来心痛得就要上前安慰的童彤脸一黑,突然有些不想理睬自家的灵宠了。 “乖孩子。”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小块凤梨酥喂进它嘴里,苏岩向还在一边兀自别扭的童彤招了招手,“刚进阶就连着施阵,有些脱力,让它回灵兽袋里休息几天,稳定一下境界。” ——嗯?把它送回去?这个可以有! 童彤精神一振,也不去追究那一块凤梨酥是她上次眼馋好久却没吃到的钜记出品,乐呵呵地揉乱了曲奇的毛,无视它的抗议,二话不说便将它收到了御兽袋中,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苏岩,爪子还不规矩地抓住了她的手指撒娇似地摇了摇:“师兄我们快去下一关吧!” “……嗯。”动了动被她攥得紧紧的手,苏岩挑了挑眉,还是随她去了——她无法欺骗自己,心底也有一丝愉悦悄悄升起,教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忌讳别人的触碰——可能因为这“别人”是童彤的缘故吧。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一条幽静的深红色走道,却没有方才百鬼窟时的压抑,许是心里作用,竟觉得这诡谲阴森的景致也生出了几分情调。 盏茶的时间,眼前出现了一条三岔口,而这条通道两侧也多出了另几条平行的通道,颇有些像那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让方向感为负值的童彤登时傻了眼——路痴伤不起啊! 给出这么多条路是想怎样啦? 只见苏岩敛目放出神识感应了一下,低声说道:“从左往右,灵力波动依次增强,看来那是个厉害角色。” “那就是说左边最弱喽?了解!我们走……”童彤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左迈步,却现拽不动,两边的景色则在往前移动——整个人正被一股力道向后扯去——“喂!你往哪里走啦!是这边才对!师兄?苏岩?死面瘫你要干嘛啊!” “最右。”苏岩没有在意她的挣扎,气定神闲地拉着她径直往右边那条路走去——既然是试炼,自然要选难度最高的关卡,才不枉走这一趟,不是么? 对付这个不求上进的家伙,就要使用些非常手段才行! “嗷嗷!我不要……你快放开!难易程度不是可以自选的嘛!人家要选最简单的啦!” 蹙了蹙眉,反手给不住哀号挣扎的童彤一个爆栗,苏岩冷声威胁道:“再吵就把你嘴巴封住。” “唔……”童彤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只拿委屈的眼神瞪着她,一副“怕死不当xxx”的贞洁烈妇状,在苏岩转过脸去后又忿忿不平地小声嘟囔,“打到法=西斯独=裁主=义……” “……哼。”却在她的冷眼下不甘不愿地捂着嘴噤声。 又走了一会,现那最右的通道竟接驳着一座恢弘庞大的地宫,约莫十几丈的高度,让人不敢置信这是建造在底下的建筑。 朱红色的大门上钉满了金色的铜铆,仔细看那中间的门环却是雕着狰狞的骷髅,幽幽的暖赤火焰无风自动,照亮了居中一块漆黑鎏金的匾额——阎罗殿。 ——这是阴曹地府么?怎么看起来这么豪华气派?跟那些破败恐怖的鬼屋场景不太搭介嘛……看起来,这个地方油水蛮足的哦? 童彤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岩已经拉着她一手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吱呀——”一声,她仿佛看到那门上的骷髅眼睛绿光一闪,待她凝神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生——汗毛“噌”地便立起来了。 走进那扇大门,是一间空旷的大厅,厅里竟然陈列着十扇风格迥异的大门,每扇门前都挂着一块铭牌,贴着一幅对联,以及一对骷髅门环。 童彤饶有兴致地一一扫过,好似当年去医院看病在一干科室门前排队等候医生的传唤,却见苏岩又直直向着最右一道门走去。 ——师兄你是最右选择癖么? 忙跟着走上前,这第十扇门比之前面几个又大有特色,不同于那些偏暗色的沉闷,竟是暧昧的桃粉色,充满了少女的气息,教人不禁怀疑起这突兀的景象是自己眼花,还是人为的恶作剧来。 门上的铭牌刻着“转轮王”三字,两边的对联分别是——阴阳生死地,人鬼来去间,横批:善恶堕——倒是有些玄妙。 “投胎的地方啊……所以,这里是妇产科么?”童彤偏着脑袋小声说道。 如果是丁叮在身边,怕是早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偏偏是不明白她意思的苏岩,倒免了这个波折。 拍了拍童彤的肩膀,示意她后退,苏岩屈指在门上轻敲几下,只听门内一个绵软的女声立即回答道:“呼呼——请、请进——”急促的喘息让人不由联想到什么,两人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推门而入——却在见到里面的景象时双双惊得失了言语。 童彤艰难地转过脖子,向同样半张着嘴难以置信的苏岩求证道:“师兄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抽我一下!” 苏岩想也没想便照着她的话一掌抽去,掌风侵来,却在她白嫩的脸颊前堪堪停住,食指微屈,改为一记轻弹。 “啊!”童彤下意识捂住脸颊,看向收回手的苏岩,“有点疼唉……好像是真的!” “嗯。”苏岩点点头,转脸继续盯着前方,长虹已经出现在掌中。 通过童彤的视角,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紧身练功服的妖娆女子双手平伸,双腿分开,迅地扭动着纤瘦的腰肢,而她腰上快飞转着一轮——呼啦圈。 没错,童彤看到的就是传说中的瘦身利器,居家娱乐常备的休闲道具——却不是这个时空应该出现的东西。 而在苏岩眼中,却是一个穿着古怪、散着阴森鬼气的邪门女子正在修炼一种不知名的功法,腰上缠着一轮环形的兵器,正酝酿着攻击。 在她准备拔剑迎战的时候,却见童彤兴奋地跑上前问道:“呼啦圈啊!好久没玩了!还有吗还有吗?借我一个玩玩呗!” 那女子瞥她一眼,自然地指指屋中的一个角落——堆着好些同样材质的圈环——“自己去拿。” “好嘞!”童彤乐颠颠地答应了一声,也挑了一个看上去较轻盈的圈套在腰上转了起来。 苏岩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却见那女子好似玩累了,终于停下了动作,擦了一把额间的汗水,身上突然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身后也凭空出现了一把红木雕花太师椅。 潇洒地靠后一座,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向持剑不语的苏岩,曼声问道:“挑战者准备好了么?赢了本殿才能继续往前走哦!” “你是谁?”虽然有预感,苏岩还是沉声问道。 “门上不都写了么?本殿是转轮王啊!”女子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咯咯一笑,却突的神色一变,不悦道,“明知故问,这是对本殿不敬!” 冷哼一声,就听童彤一声尖叫,腰间的呼啦圈瞬间缩小,变成了腰箍将她死死地缚住,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难道是新式的瘦身塑形法么? “谋、谋杀啊……”呼吸困难的童彤突然后悔怎么就傻乎乎地去转圈了——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啊! 见她面露痛苦,苏岩神色转冷,长虹剑直指对方:“放开她。” “呵,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自称转轮王的女子朗声一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扬手招来一打圈环,劈手向着苏岩掷去。 那些圈环似是有了灵性一般,“叮叮当当”击在长虹剑上,竟是将苏岩逼得连连后退,神色冷凝,眸中却大放异彩——越强的对手,才越有打败的价值! 运气于掌,当空劈去,灵力顿时镇住了那轮轮圈环,将它们滞在半空,长虹剑赤光大涨,以肉眼难辨的度接连挥出一十三剑,将那一打圈环各个击碎,最后一道剑芒却是朝着转轮王而去! 带点媚=意的眼眸半眯,又是劈手一道圈环打去,“嘭”一声两相抵消,半空扬起晶莹的碎片,仿佛遍洒流沙般绚烂。 “身手不错!”转轮王笑容满面地赞道,手中却凝起了两道飞旋转的金轮,边缘一圈利齿出“嗡嗡”的破空声,教人不得不提高警惕。 肃容以对,眸光却不期然地瞥向被制住的童彤——明知道分心乃是比斗大忌,却还是抵不住那份不断作祟的担忧。 对上童彤不舒服地扭着身体嘟着嘴却依旧紧张望来的目光,苏岩淡淡地勾唇,回神应对那快如闪电已至面门的两道金轮,长虹剑矫如游龙,将将抽飞两道袭来的金轮。 眼神牢牢锁住飞出后打了个旋继续回转的金轮,忽然心下警铃大响,耳边响起了第三道破空声,正正向着她袭来—— 苏岩反应奇快,依然快不过蓄谋已久的偷袭——手腕一抖,长虹挡住了再次回转的金轮,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第三道未知的攻击,腰部瞬间力,拧身偏侧,生生避开了要害,让那一击躲开心脏,正中左肩。 闷哼一声,苏岩当机立断弃了长虹,扬手三道冰凌向着那暗器来处激=射,“噗哧”一声分明已射中,却还是被那凶手逃走,甚至没有看清那袭者的装束,感觉不到那人的灵力波动——想必与那千羽门的少主一样有着特殊的隐匿手段,竟是谁都没有察觉。 那暗器是一根细如牛毛的冰针,一入经脉便化于无形,流于血液,教人无迹可寻……身子一阵泛冷,整条左臂都麻得失了知觉,连带头也开始晕眩起来,可见针上定是淬了毒药。 这偷袭的人好深的算计!好狠的用心! “格老子的!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王八羔子竟敢暗算老娘的对手?活腻歪了是吧?不要让老娘逮到你,否则让你好好尝尝这阿鼻道的酷刑!”转轮王也是没有料到,居然有人能从自己眼皮底下偷偷潜入,还当着她的面伤了人,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气死老娘了!”她娇喝一声,一伸手将童彤腰上的圈环召回,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又靠坐在那太师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你们俩走吧……看你实力不错,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童彤失了禁制,立马一溜儿小跑扑到苏岩身边,心疼地看着她泛白的嘴唇,眼圈登时红透了,双手不住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伤着哪儿了?快说呀?伤哪儿了?” 苏岩苍白的脸上血色一闪而逝,右手抚肩,左手挡住了童彤毫无章法乱摸的双手——若不及时制止,这笨蛋怕是要越放肆了——淡声说:“在左肩,没伤着要害,放心。” “放心,放心你妹啊!脸都煞白了还撑什么强?快点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包扎!”童彤急红了脸,忍不住吼她,猛然爆的气势竟将苏岩吓得一愣,手被她轻易掰开,直接向那衣领移去! 在童彤将要掀开她衣领之时,却听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响起:“听说十殿阎罗里最强的就是转轮王?快来跟我打一场!” 那轻浮的语气,阴柔的声音,再加上花花公子一样的长相,可不正是冰焰岛的杀星——贾斯文么? “哟!这不是崇华的苏岩嘛?怎么?受伤了?正好,跟你齐名让我不爽很久了……杀了你,我就是元婴之下第一人!哈哈哈……”揽着一个女弟子的贾斯文笑得嚣张,浑然不将暴怒的转轮王放在眼里,盯着苏岩的眼神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充满着杀意。 ——第一次,童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和忧惧,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身边受伤不轻的苏岩。 41救美记 “臭小子,你的礼貌被狗吃了么?竟敢对本殿不敬!刚才的暗器是不是你放的?”转轮王手中把玩着几轮圈环,恶狠狠地瞪着贾斯文。 “笑话!我要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何须使诈?”贾斯文眯着眼嗤笑一声,随手将怀中的女人推到一边,双手掐诀,分掌一拉,手中顿时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大砍刀——正是他的成名武器——雪狼吼。 刀长三尺七寸,宽五寸,重四十六斤七两,银色刀身,光纤映人,端的是把好刀! ——别看那刀面光洁锃亮,却不知已经饮过多少修士的鲜血。 他右手持着那柄大砍刀,也不招呼一声,径直对着倚坐在太师椅上的转轮王当头斩下,如滔天狂狼般的威压从刀尖倾泻开来,强劲的锋锐震得整间屋子都颤了颤,更别说是当其冲的转轮王了。 妩媚生姿的眸子一凛,靠坐的女子一扬手,成串的圈环连成一片,堪堪挡下了那道攻击,却如数化为了齑粉,而那挥刀的人脸上轻松的笑意,昭示着他并没有使出全力的事实。 “有趣、有趣!臭小子,你很强嘛!”转轮王脸上怒意不再,竟是微微笑了起来,那张魅惑的脸上更是风情摇曳,教人心神不稳。 贾斯文顺势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痞笑:“如果你以身相许的话,我可以考虑手下留情,饶你一命,如何?”他虽是调笑,眼中却一片冰冷,那份杀意并没有因为转轮王的风姿而消减半分。 “老娘的便宜也敢占?竖子狗胆!”娇喝一声,转轮王又扬手召出了五道圈环,全都泛着幽暗的血红,急旋转着,犹如低呜的怪兽,咆哮着向贾斯文冲去。 五道光环在靠近他时瞬间分散,各自朝着他的手腕脚腕与脖颈处套去,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禁锢住。 转轮王巧笑嫣然地说道:“这叫五味锁,锁住你五处命门,很快你就能感受到“忧、惧、愁、哀、嗔”五种不同的痛苦,然后在痛苦中死去……是不是很好玩?” 被套住而动弹不得的贾斯文嗤笑一声,微阖了眼,默念了几句,却见他体内飞出几道青色的火焰,绕着那缚着的圈环打转,灼热的温度炙得那几道圈环,竟然开始融化——而他的皮肤也随之“滋滋”作响,出令人头皮麻的声音,叫旁观者不忍直视——偏偏当事人浑不在意似的,嘴角还带着张狂的邪笑,倒是比那些魔门修士更甚三分。 ——几年内都不想再吃烤肉了! 童彤忍住恶心,偏过头,在苏岩耳边小声道:“师兄,他是不是这里,有点不正常啊?”边说边指了指脑袋。 苏岩被她逗乐了,失了血色的唇浅浅勾起,也顺着她的思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以在场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回道:“心知肚明就好,切莫声张。” “哦——”童彤拖长了音答应道,脸上的遗憾怜悯不似作假,就连苏岩都忍不住怀疑她是真的在同情那贾斯文了…… “嘭嘭……”几声闷响,在青色火焰的灼烧下,缚住贾斯文的圈环无一例外地炸裂开来,而他那几处被炙烤的皮肤也焦黑无比,倒是他本人却不甚在意,只是盯着童彤和苏岩的眼神愈阴鸷起来。 “咦?你小子够狠啊!居然用这种方法破了我的五味锁,好吧,姑且算你过关了。”转轮王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倚靠着,仍是笑着说。 “哼,我早说过,要杀掉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你这个女人,死吧——”话音未落,银色闪过,大刀掀起一股气浪,朝着转轮王凌厉地劈斩。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看上去实力深不可测的转轮王竟然就在这一击之下散成了无数光点,虚化消失了……空中只留下她怒气勃勃地大吼:“你这个臭小子给我等着——” “她、她死了么?”童彤目瞪口呆地望着转轮王原先坐着的方向——连带着那张太师椅也消失了——喃声问道。 苏岩沉默着,视线却对上了提刀看来的贾斯文,一手抚着肩膀,暗自运气:若真的避无可避,便只有背水一战了!可是……瞥了一眼浑身僵硬起来的童彤,苏岩眼神一暗,抚着肩膀的手不由一紧。 “贾师弟真不愧是我冰焰第一高手,连鬼殿位的转轮王都败在你的手下,看来这结丹第一人的名号非你莫属了!”与贾斯文结伴来的女子水蛇一般缠在他身上,娇笑着恭维道。 贾斯文大笑几声,却把那女人从身上扯下,柔声说着,却含了一丝不耐:“师姐,你太吵了……结丹第一人,也要等我杀掉苏岩再说啊……”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岩,眼中的杀意愈浓厚,将空气都变得黏=稠沉重起来。 突然,他眼前人影一闪,那个从一开始就被他忽略的女子张开双臂,像母鸡护仔一般把苏岩牢牢地护在身后,清秀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竟让那平凡的脸庞显得无比生动。 这个英雌救美的人,正是童彤。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头脑热地挡在了苏岩身前,直面这个从头到脚都流露出森森恶意的男人——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在她还没有意识之前,已经表露了心意:在不知不觉中,苏岩已经是她能够舍身相救的存在了。 ——是从半空坠下被救起的那个公主抱开始的么?还是从湘竹峰被带回的那次的拥抱?或许从第一眼见到起,便将这张绝世的容颜印刻在心中了吧。 一次次看着那令人安心的背影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终于,也有一次能够让自己站在那人身前……哪怕是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哪怕要为此付出性命,她也不悔——从出生至今,从未有一刻如这样坚定,也从未有一刻如这样满足。 感情上一片空白的童彤突然明白了闺密曾经说过的,那种为了喜欢的人可以放弃一切的心情,因为,现在的她,就有这种感觉。 ——苏岩,我喜欢你。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说出这份心情呢? 童彤自嘲地笑了——这样复杂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单纯的脸上,着实有些违和,竟让一直死死盯着她打量的贾斯文有了一瞬的愣神——极快地恢复过后,是现了猎物的、玩味的笑。 只见童彤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变了气势,双手叉腰瞪着贾斯文,一副悍不畏死的泼妇相,破口大骂起来:“我圈圈你个叉叉的死人渣!看你长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定是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败类!从小缺钙,长大缺爱,爷爷不疼,姥姥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不止贾斯文和他师姐,就连被童彤挡着的苏岩也在她一连串机关炮似的喝骂中傻了眼,被她难得的彪悍劲儿震得回不了神——放眼望去,偌大一个修真界,也找不到这么不顾仪表的女修吧!就算是世俗界中的江湖儿女,也鲜少这般……不拘小节。 见他们都被震住了,童彤有些得意,撸了撸袖子,说得更起劲儿了:“你说你,是不是小时候爹娘抱错了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了?还是把你往上抛了三次只接住了两次啊?给你取这个名字还真是取对了!你就是个假、斯、文!你看看——”她反手指了指睫毛轻颤的苏岩,痛心疾地指责,“这么一张花容月貌的小脸蛋,你怎么下得去手啊?怜香惜玉四个字你先生没教过你啊?” 贾斯文眼神一厉,喝道:“够了!不要说了!”银色的砍刀一把架在童彤的脖颈上,眼中满是狠意。 “童彤。”苏岩轻声说道,“你且让开。” ——这就是被人保护的感觉么? 明知道她的实力根本不堪一击,却陡然觉得无比的安心,这陌生的悸动,让她忧惧,也让她沉醉。 好像是有人用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般,麻麻地,痒痒地;好像是躺在落霞峰顶享受阳光那样,柔柔地,暖暖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竟生出了要将挡在身前的笨姑娘抱在怀里的冲动。 鲜少这么正经地叫她的名字,确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童彤身形一颤,却仿佛未曾听见似的没有动。 “我呸!你叫我不说我就不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偏要说!你这个斯文败类卑鄙小人!没看见人家都受伤了么?还吵着闹着打打杀杀的!懂不懂什么叫奥林匹克精神啊?有没有公平竞争的理念啊?除了乘人之危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你不丢人我都替你丢人!替你师父丢人!替你们冰焰岛全岛上下丢人!”童彤不带喘气地吼完了这些话,才觉出脖颈上的刺痛,对上贾斯文怒不可遏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顿生悔意:糟糕,骂得太嗨没收住,好像把这家伙惹毛了…… “哼哼,丢人?杀了你们有谁知道是我干的?”贾斯文冷笑道,压着她脖颈的刀锋又重了几分,嫣红的血丝汩汩地从她血管中溢出,染红了那身白衣。 “放了她,你的对手是我。”被那一抹红刺痛了双目,苏岩的手放开了麻痹的肩膀,扬手召出了长虹,冷冷地看着贾斯文,眸中情绪翻涌,竟让手握银刀的男人心中一窒:这厮好重的杀气! “别逞强啊喂!”童彤不敢转头,却扯了嗓子叫道,又对着近在咫尺的贾斯文呛声,“要动手就快点,别磨磨蹭蹭跟个娘儿们似的!本姑娘有洁癖,跟你多接触一秒都嫌恶心!被你碰过的地方连阿米巴原虫都活不下去!还不如死了干净!你放心,就是做鬼本姑娘都不会放过你的!天天去你床边吓你!”脖子上的痛楚渐渐传来,头也有些晕乎,童彤色厉内荏地吼道,心里却怕得不得了,若不是凭着一股意气支撑,怕是早就瘫倒了。 ——在生命受到危机的时候,不管做过多少心理建设,总是害怕的——再怎么装得强硬,童彤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罢了。 “哼,你这小姑娘倒是不怕死!既然如此……”贾斯文狞笑着,教童彤忍不住猛地闭上了双眼——从没觉得死神离她这么近过——这时候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却是:别了曲奇!别了叮少美人师父欧巴桑!别了我刚收集到还没兑换成灵石享用的宝贝们! 还有——别了,我的冰山面瘫大师兄……我亲爱的——苏岩。 ——如果你敢忘记我本姑娘也一样做鬼都来找你的! ……咦? 怎么不痛哦? 等了许久,那刀却迟迟不落,童彤小心翼翼地撑开一条缝儿,却见贾斯文正蔑笑着看她,心中火起,立刻回瞪他:“看看看!看你妹啊!没见过美女啊!” “哼,你这个小姑娘倒是泼辣,看不出来,苏岩你的品位真奇怪。”贾斯文嘲笑着,却忽然收回了刀,一手揽过他师姐的腰,下巴抬得高高的俯视着童彤以及身后冷然不语的苏岩:“我决定先不杀你们,让你们苟延残喘几天,等你把伤养好,痛快打一场再杀掉!方能体现我的实力!”张扬地大笑几声,贾斯文邪邪一笑,“这样子杀起来才有意思!”阴狠的眼神直视苏岩,又在童彤身上打了个圈,在她捂着脖子避如蛇蝎地后退几步,才继续大笑着,带着那女子转身离开了阎罗殿。 待两人彻底走远,只剩下童彤与苏岩。 “呼——好险,还以为死定了呢……”童彤松了一口气,方才强聚起的勇气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腿一软便要倒下,却跌入一个泛着松香的怀抱中。 “笨蛋。”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幽幽拂过,含着无限温柔,让她止不住红了脸——半是羞涩,半是窘迫。 趁势表白的念头一经冒头便被她狠狠压下——自己的形象啊!肯定全毁了…… 其实、其实人家很淑女的好不好……童彤哀怨地想到。 42转轮王 “疼么?”脖颈上的伤口虽不深,却细细密密地渗着血丝,些微的刺痛教她忍不住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几分痛楚的扭曲——耳边轻柔的嗓音让她骤然忘却了一切,好似有电流从那一处涌入,掠夺了她全副心神,晕了一层胭脂,将吓得惨白的脸蛋抹成了熟透的绯红。 “不、不疼……”童彤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软绵绵地倚在身后的怀抱中,巨大的幸福感将她所有感官都消抹,只剩下颈上的伤口处酥酥=麻麻的轻痒……仿佛是有人在用舌头温柔地舔=舐似的。 “唔……”童彤轻哼一声,眸子眯成了月牙儿状,表情柔媚而愉悦,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曾经追过的欧美剧集:那种俊美邪恶,喜爱黑夜,更喜爱鲜血的神秘生物——恍惚间,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来——苏岩那张举世无双的美丽脸庞正半阖着眼,轻吻着一个女人白皙的脖颈,而那女人面色潮红,媚眼如丝,正配合得仰起脖子,低低口申吟着……那女人的脸,与自己一模一样! 慢慢地,苏岩微敛的美目划过一道赤色,轻吻她脖颈的粉唇下露出一侧尖尖的犬牙,猛地刺进了纤细的血管中——鲜红色的血珠滚落,凄美而妖冶…… ——咔! 什么乱七八糟的! 《x光之城》看多了还是《x爱如血》中毒啊!苏岩又不是吸血鬼! 童彤甩了甩晕晕沉沉的脑袋,恍然想起自己轻微的贫血,无怪乎眼前会出现幻觉了……不过吸血什么的,如果对象是苏岩,也不是不可以啦……嘤嘤嘤…… 挑了挑眉,被突然捂着脸颊莫名傻笑的童彤唬了一跳,苏岩深深地凝视着她,神色渐松,竟显出几分柔和来。 抬起没受伤的手臂,手掌轻轻覆在那流血不止的伤口上,缓缓输入真元——没一会儿,那处便止了血,以肉眼可辨的度愈合结痂,最后完好如初,连疤都没有剩一个。 满意地收回手,顺势弹了弹童彤白嫩的耳垂,苏岩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笑意:“好了,别呆了。” “嗯?哦、哦!”童彤捂着充血的耳垂,想要低头避开那突然冒出来的娇羞,却又忍不住偷偷拿眼觑她,遮遮掩掩地侧眸看去,却被她扫过来的目光逮个正着,神思不属,立刻坠进那一汪墨色的深潭之中。 对视良久,仿佛忘记了年华岁月,今夕何夕。 突然间耳边响起一道爽朗的女声,如春雷乍响,惊得两人双双回神——童彤立马怒目回视,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又打断了这个完美得适合展点什么的绝好氛围,也因而错过了苏岩白皙无暇的脸上一闪而逝的迷离瑰色。 “哎我说,你们两个小娃娃怎么还没走哇?老娘都到隔壁平等王那儿吃了几杯茶打了几圈马吊,怎么回来又见到你们了?那嚣张的臭小子呢?没走的话快出来让老娘揍一顿再滚!”转轮王的身影突兀出现,斜倚着她的红木太师椅,没有半点不妥,好似几刻前化作光点消失的另有其人罢了。 童彤眼角一跳,郁闷地问道:“我才要问你吧!虽然看到你没事我挺开心的……但是你至少解释一下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儿吧?害我白难过一场!” “哦?你说刚才啊?设定就是这样啊!”转轮王换了一个姿势,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他破了我的五味锁,闯关成功,又砍了我一刀,我就要配合他消失……这是约定俗成的通关画面啦!不要在意……” “能不在意嘛魂淡!还设定?谁设定的啊?你以为是打游戏吗?还通关画面!怎么都不给我开个金手指啊?”童彤没好气地反问,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喂!你怎么懂得那么多?转轮王什么的,应该是古人吧?为什么……” “打住打住……看你那么诚心地问,老娘跟你们两个小娃娃也蛮投缘的,不妨就告诉你好了……听我说啊!老娘、不是,本殿呢,并不是阴曹地府那个转轮王本身——如果是转轮王真身,光一只小拇指就能捏死那结丹期的臭小子了!哪里还容的他放肆!本殿只是一道虚影,可以说是她千千万万的法外化身其中之一,实力当然只有真身的千万分之一啦!所以就算被打散也没关系,一会儿就聚合起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不死之身啦!”转轮王——的某道虚影如是说。 “那呼啦圈、通关游戏什么的呢?”童彤睁大了眼问:她都以为对方也是穿过来的呢! “哦,那个啊,就是以前看人家玩过的啊……你不知道现在阴司办公都实现数字化了么?去年刚开通ifi啊……”某虚影似无所觉地继续抛炸弹,听得童彤一愣一愣的。 “如你所言,地府是可以连通各个时空的咯?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回去?”童彤似是想通了某些关节,一把抓紧了她的手腕,急急地问道。 苏岩一直蹙着眉头听她们对话,将那些疑惑如数压下,却在听到童彤想要回去的时候身形一滞,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只觉左肩麻木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这个嘛,当然是不行的!地府也是要按规矩办事的,怎么能随意来去呢?这样会引起混乱的!别说是你,就连当年那个渡劫期的家伙也没能……咳咳,咱不说这个,哎你怎么都不关心你的小情人呢?都中毒了哟!很严重的哦……”某虚影一时口快,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见势不对,瞄了一眼脸色由白转青的苏岩,马上岔开话题道。 本还听得入神的童彤果然被她引开了注意,看了一眼苏岩难看的面色,揪着某虚影的手不由更用力了几分,“你说什么?中毒了?什么毒啊?能不能治啊?” “啊你轻点啦……好像是葬心还是叫诛心来着?反正是种慢性毒,一时半刻死不了,不过要是拖着不解么,毒气攻心,大概也活不了几个月吧!”拨开童彤的手,她翻了个白眼,轻描淡写地说道。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解的毒啊!我这儿有解毒丸、清心丸、还朱丹……有没有能用的?”童彤急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她还没表白呢!这表白对象怎么就不久人世了?这玩笑开大了!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生的! “嗯……都没什么用!”某虚影嫌弃地摇摇头,在童彤急切的眼神下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急呀,这不是没说完呢么?从这里出去,你摸索着找找,有一个药园,也是给弟子们试炼的,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妖物,就是开了灵智的草木精怪有点麻烦……你呀,去找一味空罗草,再采十颗八颗蜜暹果,炼成丹药服下,休息几个月就没事了。” 摆摆手,颇有些交付完任务的怅然,虚空一划,凝出一张黄页交给童彤,上面画着那两样植物的图样,见童彤道谢后扶着苏岩急匆匆地往外走,她又不忘嘱咐,“那个蜜暹果是好东西啊!是抢手货啊!去的晚了说不定就没有了!” “砰——”门被合上,某虚影张了张嘴,最后一句话被关在了门内,却没有飘进两人耳中,“虽然不是解毒必须的但是用做调味一级棒啊……” 见两人身形消失,某虚影撇撇嘴,又化作了无数光点,轻声嘟囔道:“明明你一路都在开金手指啊小姑娘……” 从转轮王殿内出来,眼前竟是另一番景象,与她们来时的阴暗长廊大相径庭,却是一片荒凉的平原。放眼望去,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半枯的植物,倒是远远的能看见茂盛的绿,想必那就是药园了。 童彤牵着苏岩的手,只觉得好似攥了一块冰,一直凉到了心里……眉头死死纠结着,她心疼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问:“师兄,你有什么感觉?疼不疼?” “有些麻,不疼。无妨。”苏岩避开了她的眼神,只觉得被那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心好像就软成一滩水似的……这不像自己。 抚了抚冰冷麻木几无知觉的手臂,苏岩抿了抿唇,召出长剑,淡声说道:“走吧。” 随即率先迈步向前走去。 见她避开自己的眼神,童彤有些失落,却又担心她的伤势,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一边,右手也召出碧灵,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没有了以前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惫懒,在苏岩受伤之后,童彤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多了一份使命感——尽所能保护对方。 这么想着,来到这世界的空虚茫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充实和坚定,在这一刻,她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的童彤少女在听到一丝异常的动静,转脸看到向两人奔来的巨大不明生物时,马上吓得惊叫一声,“嗖——”地躲到了苏岩背后,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偷瞄——先前那豪迈的情怀犹如被针扎了一记的气泡,“噗”地便碎了…… “……”方才怎么会觉得这家伙可靠呢? 苏岩握紧了长虹无语地想道:错觉吧…… 43紫眸现 “轰轰轰——”不要怀疑,这不是爆炸的声音,也不是打雷的声音,而是那个一身枯枝烂叶绿不绿黄不黄的奇葩生物奔跑的声音。 见它由远及近地显露出高大伟岸的身形,童彤的颤抖越明显起来,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直面恐惧。 待那怪物近前露出真面目,童彤只觉得苏岩挺拔的身子一僵,而自己内心就好像有几千只草泥马呼啸而过——这是什么么么么…… 乍一看是树的躯干,却又有着模糊的人的体征——粗壮的树枝是它的手臂,缭乱的根茎是它的驱足,浓密的叶冠是它的毛……最奇特的是它躯干中央分布的三个孔洞,好似代替了双目和嘴巴的功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树妖么?长得也太搞笑了吧?亏她方才还觉得是什么厉害角色,真是虚惊一场。 没等童彤笑出来,她身边的苏岩已经蹙着眉一剑斩下,赤色剑芒在眼前划过,仿佛切豆腐一般将身前的大地斩开了一道口子,杀气凌厉,意在震慑。 那树妖似乎是惊呆了,粗糙的眼口挤成一团,愣愣地转头看了一眼根茎旁那道深不见底的切口,想象着那一剑若是再偏一点,斩到的便是它的根足了…… “哐当”一声,那庞然大物已经整个匍匐在地。 “真人饶命!真人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蜜暹果就在前面啊!我也没有想着带着珍稀草药逃跑……”那树妖的声音低哑粗嘎,好似拿着一把锯子锯木,令人恨不得捂住双耳——偏偏它语气里充满惊慌失措,教童彤眼前浮现出一个眉清目秀奴颜屈膝求饶的小白脸,着实违和。 “哦?”苏岩眼神紧紧盯着那吓得就差磕头谢罪的树妖,长虹架在它枝桠上,薄唇冷冷一扬,却不如童彤那般乐不可支,只是淡声反问,“你说,你不知道?” ——笨蛋,明摆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都没审你就全供出来了,也太单纯了一点吧? 童彤抱着臂从苏岩身后站出来,跨前几步绕着那树妖身边来回打量,原先的几分惊惧早就抛诸脑后,只剩下满腹好笑。 只见她抿着唇,皱着眉头,略带不满地瞪着那颤颤巍巍的高大树妖,强自压下快要憋不住而冲口而出的笑,也学着苏岩的样子,冷声问道:“别想骗人!下场你可是看到了的!”边说边向着那深痕努努嘴。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仗势欺人!原来狐假虎威的感觉这么好呀!哦呵呵呵…… 童彤眯了眯眼,藏住其中的雀跃,又悄悄转过头去看苏岩——肤色苍白,眼神却锐利,貌似羸弱,深色却冷漠,矛盾却又和谐,堪称完美的侧脸无一处不透着极致的吸引力,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似乎察觉到了她炽热的视线,苏岩无奈地扫了她一眼,却只得到她有些无赖的笑,暗啐一口,索性回过脸继续恐吓那傻傻的树妖:“既然不知道,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长虹扬起,正要斩下,心中默默计算:三、二……一! “等、等一下,我、我说!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果然不出所料,那树妖见她动了真格,马上投降,急急忙忙将所知道的托盘而出,还将身上所有草药都上缴,动作驾轻就熟,比某些卖国求荣的汉奸还要识相。 “你走吧。”苏岩也不为难它,虽然杀人灭口才是真理,但瞥见童彤干净得不含杂质的眸子,却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这树妖蠢笨如斯,谅它也掀不起风浪来,何必多此一举,污了自己的剑。 若是吓着这笨姑娘可不行。 然而,不久之后,苏岩便为自己难得的心慈买了单。 清点了从那树妖手中得到的大批草药,童彤乐得合不拢嘴,翻查时更现了一株和黄页上一模一样的植物——正是苏岩需要的空罗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兄,只要再找到那蜜暹果就行了!”童彤的笑在触及苏岩背后时陡然僵在脸上,惹得温和点头的苏岩脸色一冷,长剑在身后一格挡,将突然而至的偷袭轻松化解。 回身挡在童彤身前,苏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中却凝了一层杀意:“又是你。” 听得她不带感情的陈述,对面几人均是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冷颤,更有害怕者,直接“蹬蹬蹬”连退三大步,只恨不能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这反应过激的人,正是曾被苏岩削断一臂的天维门弟子,以及不久前刚被放了一马的树妖。 凤眸轻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不知是笑几人不自量力,还是笑自己纵虎归山。 “你,连右臂也不想要了么?”长虹指向躲在师兄弟身后畏畏缩缩的男青年,苏岩语声虽低柔,却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可恶!”被明里嘲讽暗里威胁的男子捂着空空如也的袖管,脸上一片狰狞,过于愤怒竟让他将方才的恐惧都忘却,只剩下癫狂的大笑,“别装了,有人告诉我你小子中了剧毒,功力大损,根本就不是我们师兄弟的对手……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小子,拿命来吧!” “愚昧。”苏岩神情丝毫不变,冷嗤一句,又转脸看向那被被缚的树妖,“你呢?为何回来?” ——看来放你一条生路,是个错误呢……果真的如师父所言:斩草,要除根! “不、不关我事啊!我不是自愿替他们指路的!也不是想要抢回那些草药!我是被逼无奈啊……”那树妖见苏岩矛头指向自己,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哀声辩解。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童彤都忍不住撇开眼,在心中感叹:树妖兄弟,智商捉急是硬伤啊!这种程度还来当反派,简直就是作死啊…… 苏岩眼角的余光看见童彤脸上的惋惜,蹙了眉,剑尖斜指,压抑着怒意,冷声道:“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滚。” 童彤则无趣地翻了翻眼睛,翻阅着新手攻略试图找出蜜暹果的蛛丝马迹。 却见那几个天维门的弟子对视一眼,忽然站成五芒星的位置,齐齐掐诀默念,而那断臂的男子更是从怀中取出一只金银二色交缠的梭子,朝半空一抛,随即咬破舌尖,喷了一口鲜血在那梭子上——刹那间流光溢彩,绽出耀眼的光辉来。 “小心!”苏岩反应奇快,回身扑倒童彤,带着她顺势翻滚了几圈,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方才她们站立的地方已经被炸开了一个深坑。 狼狈躲过这雷霆一击的苏岩面色白了几分——方才的余波让她手臂的伤势加重,就连背后也受到了残余灵力的波及,火烧火燎得疼——而被她护在身下的童彤倒没什么大碍,只是摔倒在地磕了脑袋,一时间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那些施法的弟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们联手操纵的梭子也是一件上品法宝,威力巨大,这样一击需要消耗他们不少真元——现没有击中目标,心中沮丧,神色更是见了几分颓意。 “诸位师兄弟千万别慌,他们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只要再一击我这天维梭,保管叫这小白脸横尸当场!”那断臂男子见状,更是狂态毕现,扭曲的面容比那树妖更加不堪。 “呵、呵呵……”拄着长虹剑慢慢起身,苏岩的眼掩在凌乱的流海下,白皙俊俏的脸上蒙了些尘土,却丝毫不损风仪,低沉的笑声冷冽而清妩,衬着她狼藉的身姿,竟是诡异的森寒。 “及涯,出来吧。”一声长嘶,朱红色的凶兽从御兽袋中跃出身形,金色的眸子神采奕奕,尖利的獠牙白得渗人,四条修长的蹄子在地上轻踏,每一记都好像踏在人的心上。 “那么,盛宴开始。”苏岩慢慢挑起一个妩媚多情的笑来,身上却突然爆出一股直冲云霄的杀气,“各位,请好好享受,最后一刻的颤栗吧。” “吧嗒。”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脆的一声响指,从苏岩体内升腾起无穷无尽的黑气,瞬间化成了一团巨大的黑茧,将在场所有人笼罩在其中——好似燃起了一场墨色的滔天大火,阴暗、憎恶、绝望、死亡……各种负面情绪占据了心底每一寸角落,难以忍受的压抑操控着五感,那是一种恨不得撕碎自己的痛苦——唯有失去意识的童彤幸免于难。 在这场黑色飓风迅席卷而来的时候,被制住行动的几人清楚地看见那双深沉如夜的黑眸渐变成纯粹的紫色,好像两颗最上等的紫水晶,蕴含了最魅惑的邪恶。 ——这种天生敌对的不适感,并不属于任何玄门正道的功法。 “你是……魔修!”天维门中修为最高的弟子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甘地望着淡漠微笑的苏岩,运功坚持了最后一刻,还是抵御失败,黑色的血丝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溢出,而他勉力支持的身子也软软地倒下,成为了黑气中第六个断气的人。 至此,包括那个树妖,黑气层内,再无活物。 冷如刀锋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一具具尸骸,在童彤的身上来回打转,苏岩眸中风暴狂涌,却又在濒临失控前打破了桎梏,妖冶的紫色渐渐褪去,眸子又恢复了清明,而那浓厚弥漫的黑气也在刹那间涌回了她体内,场面一肃而清,灾难仿佛从未生过。 “蝼蚁。”低嗤一声,苏岩使劲阖了阖眼,对着及涯吩咐道:“清理干净。” “吼~”在及涯欢快地嘶鸣后,终于支持不住,仰天倒下。 “唔……嗯!”正倒在趴伏在地的童彤背上,将本已回复些许意识的她再次砸晕。 半个时辰后,当童彤幽幽转醒,却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头晕脑胀,背后更是好似压了一块巨石,教她动弹不得。 “唔哼……”撑着手臂动了动,背上的重量更明显了。 费力地转过头去看,竟是苏岩姣好的睡颜! 童彤心头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小心地挪开,转身将苏岩的上半身轻轻抱在怀里,弯□去听她心跳——沉稳而有力。放下心来的她忍不住将脸颊贴在对方怀里蹭了蹭——却并非意料中的硌人——想不到师兄看着骨瘦如柴,胸肌还蛮达的哎!靠着一定很挺舒服! 陷入花痴浑然忘我的童彤正想放松靠上去,却听一声熟悉的嘶吼,马上回过神来,脸红红地从苏岩怀中弹起,尴尬地对上及涯那写满不屑的金色眸子,讪笑几声:“原来是小及涯啊……呵、呵呵……你怎么在这里啊?” ——刚才不会被它看到了吧? 啊啊啊羞死人了! 幸好它不会说话,应该不会告状我吃师兄豆腐……吧? 想到什么,她蓦地睁大了双眼往两旁看去,却不见了那天维门的弟子和树妖,只有空落落一望无际的枯草平原,以及张扬耀眼的一抹朱红。 “奇怪?那些家伙怎么不见了?”童彤甩了甩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小声嘀咕道。 转身用尾巴对着抱着自己主人满脸茫然的童彤,及涯咂了咂嘴巴,眸中的厉色一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唉,真是愚蠢的人类啊…… 44陆纤柔 耸了耸肩,不去想那些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人,童彤抱着苏岩温热的身体,有些犯愁:现下师兄的情况不怎么乐观,虽然已经得到了空罗草,但蜜暹果还没有着落…… 正苦思良策,却听及涯一声嘶叫,身后有一个女声试探地喊道:“童师姐?” “昂?”童彤不假思索地仰着脖子朝后看去,却不料动作太急太大,双手又抱着苏岩难以腾出来支撑,两相合合之下,随即“嘭”地一声仰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她瞬间溢出了泪花子——听说摔到脑子会变白痴的……她本来智商就平平!摔不起啊! 透过朦朦胧胧的泪光,她看到一个手持长剑的白衣女子,看装束倒是像崇华弟子……是谁呢? “童师姐,可有大碍?”那持剑的少女并没有扑上来嘘寒问暖,只是皱着眉站在一侧淡淡问道,清越动人的嗓音听得人沉醉,那冷淡到冷漠的语调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个外冷内热的欧巴桑。 “唔……没、没事……”闭了闭眼,逼出眼角的泪花,世界终于清晰起来——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双素色的锦靴,鞋面上却染了点点血迹,童彤心下一惊,视线上移,白色的衣袍竟是大半染血,就连那淡漠而俊俏的小脸上也沾了血污——她这才现,从那白衣少女身上透出的浓重血腥味。 “你是……6师妹?生什么事了?你受伤了么?”童彤杏眼圆睁,勉力撑起身坐直,仰头看她,急声问道。 陆纤柔,也就是这次脱颖而出的崇化八强之一,并没有立即回话,镇定自若地看了看童彤,视线在她怀中状似昏迷的苏岩身上打了个转,一抹疑虑划过眼底,摇了摇头,长剑拄地,单膝蹲下对着童彤澄澈的眸子,沉声道:“受了些轻伤,不碍事。” ——不过是断了两根肋骨,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痛楚,对于从小到大受伤如家常便饭的陆纤柔来说,只要不是危及性命,都只能算是小伤罢了。 “那就好……对了!跟你同组的那个……那个……”童彤想了半天,都没能记起对方的名字,只浮出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影像——不怪她记性不好,只能怪那人太低调,总是容易忽略他的存在,“那个谁,他怎么不见了?” “他不是真的项武……而是个魔修!”陆纤柔冷冷地说完,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童彤惊愕圆睁的眸子,却只看了惊讶,而没有心虚——那双眸子直直地与她回视,没有一丝闪躲。 撇开眼,陆纤柔率先站起身,俯视着童彤以及她怀抱着的苏岩,神色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童师姐,先找地方休息……我慢慢告诉你。” “什么?你是说叮少和何辜都被掳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棵生长了有些年头的参天巨树做依靠,三人一兽才刚坐下没多久,一道尖利的女声刺破苍穹,震下无数碎叶。 若不是顾忌怀中的苏岩,童彤早就一跃而起抓着对方的衣襟大声询问了——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到哪里去…… 陆纤柔转过头轻咳几声,神色依旧淡然无波,既没有安慰,也没有焦急,而是点点头,接着说道:“我随项武与他们二人同行,一路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战胜秦广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在出了阎罗殿后,项武突然难,打晕了丁师兄,逼迫何师姐自封气府……我与他交手,却反被他暗算,一路追踪他到了这里,魔气忽然四溢,我只好随意寻了一个方向前进,之后便遇到了你们。” ——她没有说,真正追寻过来的原因是:在这个方向,居然感受到了另一个更为深重纯粹的魔气! 然而等她赶到这里,那股气息却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难道这里还有魔门高手接应他么? “这么说,是项武突然难,掳走了叮少他们?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童彤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苏岩,希望借此得到几分安慰,心里不止一次地感叹:若是师兄醒着就好了!换做是苏岩,遇到这种情况又会怎么处理呢?一定不会像她这般方寸大乱吧? 要冷静,学学人家6师妹! 这么想着,童彤终于放下了纷乱的思绪,掩去焦躁,努力思考起来。 ——叮少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先见到的人,又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可以说是她在这儿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袖手旁观! “据我观察,那人应该是潜伏的细作,或是已经夺舍的魔修……他使的功法并不是崇华的太清诀,而是纯正的魔功,只有魔门弟子才能练到那么深厚的功力——可见,他是早有预谋。”陆纤柔捂着胸口,忍住咳意,冷静地分析道,“却不知,魔门的阴谋是针对个人,崇华,还是整个玄门正道?若是后者,怕是千年前的腥风血雨又要重现了……” 她平静的面上泛起一丝忧色,却使秀丽的面容生动起来,比之前的波澜不惊要好得太多。 童彤满眼钦佩地盯着这个身受重伤还能面不改色长篇大论剖析的师妹,耐着性子等她说完,才小声开口:“先不管魔门的打算,当务之急是治好师兄的伤,只要师兄原地满血复活,什么问题都不在话下!”她信心满满地一挥手,接着严肃地望着陆纤柔淡定的眸子,柔声问道,“师妹,你还能不能跟人动手?我要替师兄解毒,还需要一些蜜暹果……需要武力支持。” 陆纤柔略一点头,毫不含糊地回答:“没问题,我们这就走……”话音未落,她忽然转过头去剧烈地咳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动静听得童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为她还如此镇定。 瞠目结舌地看着陆纤柔取出一条落满红梅看不出原色的巾帕随意地抹去了溢到嘴边的大量鲜血,握着长剑正准备起身,吓得童彤忙不迭按住她。 在她疑惑地看来时,结结巴巴地说道:“啊、那个,不、不用了,你就别、别去了!” ——姑娘啊!都吐血了还这么淡定这是要吓死谁啊!就怕还没找到蜜暹果你就吐血身亡了!还是乖乖呆在这儿养伤吧我的姑奶奶! 没想到这个6师妹看着靠谱,其实是个不要命的…… 对上她不解的眼神,童彤灵机一动,指着不省人事的苏岩忧心道:“你看,师兄现下正昏睡着,我实在不放心将其独自留下……莫说是被野兽叼走被人贩子拐卖,就凭着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要是碰到山野怪人——特别是雌性——将师兄掳走了做压寨夫君怎么办?” 想到那个画面,童彤就心疼得直抽气,“况且,你也说项武逃到此处,且目的不明,万一他再攻击师兄呢?要是有你在这儿守着,谅他也不敢胡来!” 虽然你貌似受伤更重也没什么自保之力…… “师姐说得有理,那我便在此守候。”陆纤柔听了童彤天花乱坠的忽悠,深以为然,于是不再坚持,服了几颗丹药便盘膝运功,疗起伤来。 有心嘱咐她几句,最主要是让她别试图吃苏岩豆腐,却见她已经入定,童彤撇撇嘴,抚了抚苏岩光滑细腻的脸蛋,想偷香一个,终究没好意思——更没这个胆量。 索性起身走到及涯身边,装作没看到它眼里的鄙视,郑重其事地拜托道:“小及涯乖乖,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要好好守着师兄她们,提防坏人哦!”见那金眸眨了眨,她又凑近小声道,“顺便注意别让外人占师兄便宜!知道么?” “外人”二字咬得格外重,眼神还不时往陆纤柔身上瞥去。 “吼~”及涯低嘶一声,尾巴轻摆,用身子推了推童彤,示意她快滚。 金色的眸子翻了翻,连鄙夷的眼神都欠奉:愚蠢的人类,跟你交流简直是侮辱本大人的智商……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暂时当作栖息地的大树,童彤召出碧灵,向着陆纤柔来时的方向掠去——她说曾在那里见到很多人围着一棵果树,外表很像黄页上的蜜暹果。 疾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植物渐渐茂盛起来,半人高的灌木丛不仅阻碍视线,更阻碍了前进的脚步——同样,也是最好的掩护。 忽然,童彤停下了步子,闪身躲到一棵树后,探头探脑地看着不远处围拢的一群人,目光定在那棵被他们层层围聚的树上——枝头挂着好些红如宝石的果子,不过鸽卵大小,光鲜亮丽,水嫩饱满,看着便十分诱人——果然是黄页上所画的蜜暹果。 看这些人争得面红耳赤剑拔弩张的样子,不难想到这一树蜜暹果的归属仍旧是个未解的命题。 而对于潜伏在侧的不之客,这些人显然并没有现——也许,只是没有时间去理会罢了。 童彤苦着脸,丝毫没有找到实物的惊喜——这么多人,看起来都不像什么易与之辈,她该怎么突破重围? 指望等他们摘完离去,还能有一两颗漏网之鱼? 别傻了,这样的天才地宝,他们会轻易放过?就是拿灵石换都不肯,更别提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到十个八个了! 如果她身边有一把热武器就好了……不求什么沙漠之鹰,ak47,就是一把小小的勃朗宁也足够称霸了! 问题是,就算有武器,她也没那么敏捷的行动力,能够在他们回神前射子弹……恐怕还没扣扳机,人家的术法已经砸上来了! 童彤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若她的修为没那么不济,像苏岩那样,怕是早就夺了灵药大摇大摆地走人了,哪还需要像这么偷偷摸摸,畏畏尾的? 自嘲只有一瞬,童彤又立刻振作起来了——是谁说过,人之所以能够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是因为智慧? 想她堂堂本科毕业,五千年的文化好歹熏陶过一些,《孙子兵法》就算没通读过但也知道个大概,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些只会打坐修炼杀怪刷经验的修士吗? ——绝不能丢我天朝子民的脸! 这一刻,童彤心中涌起了无限豪情,背后好似燃起了熊熊大火,就连耳畔都仿佛响起了那脍炙人口的《义勇=军进行曲》…… 思考了半晌,突然计上心来——童彤唤出了御兽袋中的曲奇,揪着它圆圆的小耳朵低头吩咐如此这般…… 曲奇身后的长尾巴一甩一甩,金色的眸子也跟着忽闪忽闪,显得有几分狡黠,童彤不禁瞪了它一眼,还是妥协地长出了一口气,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小袋芝麻糖球,恋恋不舍地看了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拈了一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最后一袋存货,都给你了!给我好好卖力知道么?” ——呜呜呜,糖球好好吃……要不是为了师兄,才不给它吃呢! 等试炼结束,一定要叫师兄给她买十袋!不,二十袋!哼哼…… 曲奇没有计较自家主人明目张胆的偷吃行为,圆圆的眸子愉悦地眯起,毫不避讳地张开嘴巴,直接连着布袋将那些芝麻糖球都吞进了肚子,连咀嚼的步骤都跳过——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满意地甩甩尾巴,额间的金色似乎更亮了一些。 ——这种囫囵吞枣的吃法简直就是浪费啊魂淡! 恨恨地瞪了一眼暴殄天物的小家伙,童彤把它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开始行动。 曲奇也乖顺地轻轻跃起,隐进高高的灌木丛间。 深吸一口气,童彤心中默念计数,等数到十时,握着碧灵猛地蹿了出去,脚步轻点,跃上了一棵树的枝桠之间,在围着蜜暹果的诸人警惕地看过来时气沉丹田大喝道:“打劫——” 这一声如河东狮吼,声震云霄,惊得在场鸦雀无声,全都愣愣地看着她,没了动作,失了言语。 45夺灵果 全场寂静了几息时间,又恢复了喧哗。 众人见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擎着把漂亮的宝剑立在枝桠间张牙舞爪,清秀的小脸不管怎么摆出严肃的表情还是给人一种天然无害的气息,方才绷紧的神经立刻又松了回去,该争的争,该吵的吵,却没有一个将她放在心上。 “……”这是什么情况? 童彤郁闷地看着下面的人默契地无视自己,握着碧灵的手一紧,眉心一跳一跳,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践踏,“我说——打、劫!” 这一声吼穷尽了毕生功力,终于再次将众人的注意拉回些许,童彤立即乘胜追击,沉声吼道:“此园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得此果……你们下回来!” “哟嗨,小菇凉口气表则么大!窝们南海派不似好惹滴!乖乖叫一边去晓得哇!”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瘦得像排骨的中年男人掐着嗓子说道,捋着舌头的南方口音令人忍俊不禁。 “那可不是!小娃娃莫要自讨苦吃,得罪了你爷爷,保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袒胸露=乳,虎背熊腰的大汉粗着嗓子嚎道。 “这位妹妹,若能下来与姐姐好生聊聊,那便是极好的,若是得了这宝贝分润一下,倒也不负了恩泽……可妹妹敬酒不吃吃罚酒,犯了忌讳,那就别怪姐姐心狠手辣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女郎笑盈盈地说道。 童彤正在消化前两个人的话,冷不防听到这一段耳熟的调调,马上条件反射地喝了一句:“说人话!” 那女郎一愣,倒也配合,马上褪下了温柔如水的伪装,叉腰竖指做泼妇状,冲着童彤厉喝道:“哪来的黄毛丫头敢跟老娘抢东西还不快点滚下来受死!” “哼,真是简单粗暴没文化。”听懂了最后一句,童彤脑海中模拟了一遍遇到该种情况下苏岩可能采取的应对方法,马上自动切换成了冷艳高贵模式——虽然有些牵强,空有其形而无其神,但她本人的感觉却十分良好,立刻就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起来,“本姑娘就是——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指定取蜜暹果特派使者,花果山水帘洞美仙女平天小仙童慕岩……美到掉渣啊!” 一鼓作气地吼完了台词,又得意于自己临时想到的化名,童彤抖了个剑花,削去了几片树叶,摆了一个装13的造型,在心中给自己评分:外形9、8,台词9、7,气场9、9——总分29、4——完美! 而手中的碧灵剑也非常给面子地闪了又闪,学着霓虹灯一样给主人造势——白衣飘飘,碧光湛湛,很有几分修士的灵气——前提是忽略她自我陶醉的傻笑。 回应童彤的是铺天盖地炸过来的各式法术——红的蓝的黄的绿的,火系的水系的木系的土系的,几乎能叫得出来的种类都齐全了。 虽然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厉害法术,但叠加在一起的效果却不容小觑,幸好她早有准备,及时避开了攻击,否则那下场可是有得瞧了…… 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盯着先前自己所站的位置——如今已被炸成了支离破碎的废墟——为那棵树默哀了三秒,童彤恼怒地冲着下面起攻击的人群叫道:“不打招呼就攻击这是犯规啊亲!差评!通通差评!” 吼完后却神色一转,无赖地往身后的枝干上一靠,语气变得十分欠揍:“你们有本事接着来呀!这一次,本姑娘绝、对、不、躲!” 让她这么有恃无恐的原因只有一个——在那攻击轰过来之前,她已经腾挪到了另一个早就瞄准的目标上——便是她现下立足之处。 在她身后这截枝桠上挂满了红艳艳的小果子,正是那株蜜暹果树——若是下面这群人真的失去理智不顾三七二十一向她来攻击,那么这些他们渴望的宝贝也就势必要跟她一起灰飞烟灭了。 这个结局,怕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里则个小菇凉门槛太精了哇!”那八字胡阴阳怪气地尖声道。 “小娃娃心眼贼坏,忒阴险了!”这是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莽汉。 “妹妹真是调皮……贱人就是卑鄙!”陡然变脸的妙龄女郎。 对于下面或愤恨或谩骂的议论声毫不在意,童彤笑得见牙不见眼,碧灵剑一闪一闪地呼应,好似与它主人一样乐呵呵地嘲笑着下面失策的诸人。 ——时间差不多了,曲奇应该已经搞定了吧? 这么想着,果然看到自家爱宠正甩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虎视眈眈地盯着某个漂亮女修的胸襟——这年头的人怎么都喜欢把吃的赛胸口么? 妹纸你要储物袋何用? 正紧张抬头望着童彤的某位姑娘不会知道来自一人一兽的怨念,正兀自盘算着:胸口吃了一半的麦芽糖捂得有些融化了,一会得快点吃掉才是——却不料,怕是再也没这个机会了……因为这一包麦芽糖,早就被某只惦记上了! “咳哼!”童彤捂着嘴示意了一声——金色的眸子终于恋恋不舍地瞥来一眼,尾巴懒懒地卷起,打出暗号。 微微一笑,童彤架起碧灵,开始不紧不慢地割着那截挂满果实的枝桠,这一举动马上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喂你做什么!” “妖女住手!” 在一系列制止声中,剑尖倏忽挑起一颗蜜暹果甩进人群,果然立刻遭到各方哄抢——人们陷入混乱之中,并未觉周围一圈慢慢升腾起的柔和白光。 一道圆弧在这一片外围悄悄划过,合拢成了一个圆阵。 等到众人意识到不妙时,那圆阵已经启动了。 曲奇灵巧地跃起,小爪子干净利落地拍向觊觎良久的酥=胸,在那女修娇呼一声时,嘴巴叼起掉落的一个小纸包,脚下生风,忽的跃出了那白色圆阵,眯着金色的大眼,长尾有节奏地轻摆,白光乍起,圆阵中的人逐渐消失…… 片刻过后,蜜暹果树边再无一人,只剩下童彤捧着砍下的硕果累累的枝桠仰天大笑:“哈哈哈……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咳咳,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童彤四下看了看,只有曲奇舔着爪子,金色的眸子斜斜地瞟来,竟然让她想起了另一只同样有着金色瞳仁的生物——果然,这种瞳色的家伙都一样不可爱!哼! “走了!”收好那一树枝的蜜暹果,给了曲奇一个警告的眼神,教它别再肖想这些灵果,脚尖轻点,又沿着来时的方向急掠回去。 在她消失不久后,林间的某棵树枝悉悉索索地抖动了几下,复又恢复了安静。 心急火燎赶回去的童彤不停在心里嘀咕:师兄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有及涯在,6师妹应该不会对大师兄动手动脚吧……吧……啊啊啊好糟心呐!孤男寡女神马的,由不得她不多想啊! 自己这么有定力的人都忍不住伸出罪恶之爪……万一6师妹也早就对师兄芳心暗许怎么办? 想想就百爪挠心啊啊啊…… ——事实证明,想太多的永远只有某些思维方式诡异的二货而已。 等她又找到那棵休息的大树时,陆纤柔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盘膝打坐的姿势,仿佛没有动过,这让她悬起的心一缓。 偏再看,苏岩仍是安安静静地昏迷在一边,只是苍白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就连距离这么远的她都现了不妥。 心中一急,连忙抢步上前,把苏岩的脑袋抱进怀里,用额头贴上对方的……咦?不仅不烫,反而冰得教人打冷颤呢! 这么说,不是烧?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毒性作了! 心念一动,面前已经多了一棵青翠的植草和一捧鲜艳的果子,正是解毒要用到的两种原料,此时此刻,童彤却突然犯了难——转轮王说要将这些炼成丹药——问题是,她不会炼丹啊! 突然意识到这个关键问题的童彤默默抚额:怎么把这个忘了…… ——叮咚!欧巴桑貌似会炼丹哎! 啊偶……欧巴桑没教过她这个! ——叮咚!上次去朝华坊市的丹药铺得到了一本丹方,好像有教怎么炼丹! 啊偶……她没有炼丹炉这种必须装备啊! 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来来回回坐着过山车,童彤的脸上也是时而灰暗时而灿烂,比那川剧变脸要精彩一百倍啊一百倍! 陆纤柔运功调息完睁开双眼,看到的便是这个小师姐丰富多彩直观反映出纠结的内心活动的脸色,冷然无波的面色一滞,竟微微漾出一丝轻柔的弧度——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呼出一口浊气,想了想,她还是轻声开口道:“童师姐,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嗯?”童彤被她的声音一惊,目光扫去,见是已经调息完毕的陆纤柔,揪起的心放下,露出苦恼的神色来,“我在烦恼,到哪里去找一个炼丹师来……” “这样啊……”陆纤柔平淡地点点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会一点炼丹术。” “哦是吗……什、什么?你会?”童彤顺着她的话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却又马上睁大眼问道,“太好了!6师妹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么么哒!” 见她这么激动,脸上喜悦的情绪似乎能感染到所有人,陆纤柔略一点头,不自在地撇开眼,脸颊却有些烧。 从乾坤袋里取出自己常用的炼丹炉和炼丹需要的道具,陆纤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靠坐在树前哼着小调将采来的蜜暹果一只一只清点码放的童彤,见她故作凶狠地将曲奇和及涯赶到一边不让它们偷吃灵果,又时不时回过头瞄一眼苏岩的睡颜,单纯的笑容透着几分不自觉的温柔,竟是意外的吸引人。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陆纤柔皱着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中却划过一抹笑意,不由在心中轻叹:这个童师姐,的确像师父说的那样,带了几分傻气……不过,傻得很可爱呢! 46丹药成 拿过童彤递来的黄页和朝华坊市得到的丹方,陆纤柔修长的手指翻了翻,心下已是了然——想不到这个小师姐气运甚佳,随随便便得到的东西就是别家争夺不及的宝贝呢! 这黄页上的两样便罢了,天才地宝也不是什么绝世珍品,可这本薄薄的丹方就不同了——炼丹的行家都知道,丹药易得,丹方难求,往往这丹方都是炼丹师一脉相承的私有物,很少公开分享,有时就算坐化飞升都不愿流传出去自家的丹方——这也是古往今来越来越多珍贵丹药日渐稀缺甚至绝迹的原因。 而机缘巧合之下,童师姐得到的这一册丹方,记录了许多上古流传的稀有炼丹法,实在是每个炼丹师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也亏得是给自己看,否则,莫说这丹方不保,连她都有性命之虞! 真不知她这么单纯的性子是好是坏……自己竟然觉得有几分担心呢。 甩甩头,将多余的情绪摆脱,陆纤柔对着眼巴巴望向她的童彤微一颔:“我已知晓如何炼制解毒的素婴丹,童师姐莫要担心。” ——至于丹方上根本不需要蜜暹果这种事,还是不必告诉她了吧……反正也没有害处,不是么? 一想到她为了抢这蜜暹果付出的努力,陆纤柔竟觉得不忍心打击她……这对自己而言,还真是陌生的情绪啊。 做好准备工作,炼丹正式开始。 小巧的古铜色炼丹炉迎风而涨,在陆纤柔掐诀之下忽的变成了一尊半人多高的大炉子——三足五口,周身刻着镇定的妖兽图腾,笔法传神,栩栩如生——虽然不及湘竹峰的夔龙离火炉魁梧霸气,却别有一番精致灵巧,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童彤看着这个恬淡冷静的师妹有条不紊地将空罗草与蜜暹果捣碎,依次倒入炉中,又加了一些固本培元中和药性的辅料,炉盖一合,炉底便燃起了橙红色的火焰。 ——哎?操作很简单嘛!跟电饭煲差不多地说…… 这么说起来,她也能炼丹了啊!哦呵呵呵…… 正暗自比较炼丹和煮饭有什么不同之处,却见陆纤柔突然“唰”地一下抽=出手中从不离身的长剑,淡漠的神色一变,平静的眼底仿佛打破的琉璃,流转着灼人的光辉,好似成了另一个人。 ——嚯!好强大的气场啊! 童彤看得一呆,竟然不自觉将她与某个中毒昏迷的家伙比较起来:6师妹其实也有点面瘫的嫌疑唉!一个大面瘫,一个小面瘫……单论五官的话,还是大面瘫更漂亮哇! 暗暗点头,童彤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苏岩,继续观察陆纤柔的举动。 她舞剑时不紧不慢,却颇有章法,一举一动都好像暗合着玄妙的数算,无形之中好似连成了不同的符文一般,在童彤凝神想要仔细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的剑也同她的人一样,内敛无华,青铜色的剑身像是几百年前的古董,沉淀着斑驳的回忆,而在她骤然起舞时,那些青铜色的锈斑却好似猛地从沉睡中醒来,燃烧成鲜活的赤红精灵,温暖却没有炽热到伤人的地步。 童彤呆呆地望着这个被苏岩评价为剑道造诣极高的6师妹专注地舞起了一套从未见过的剑诀,神色坚毅不失柔和,透出一股子沉稳,教人不自觉地信赖。 随着她一招一式翩翩舞动,炉中的火焰也跟着或明或暗地跳动起来,似在呼应,又似俯领命——而她陆纤柔手中的剑,便是操控丹火的指挥棒! ——好神奇啊!虽然跟萨满巫师跳大神有点像…… 不明觉厉观望着的童彤默默想着,拜师学习丹道的念头在心中起伏不定:炼丹师很有前途的!可是自己是跳舞白痴啊……而且围着丹炉舞剑什么的,总觉得好神棍的样子……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炉中“哐哐”作响,好似有什么在猛烈地撞击着炉壁,意图破壁而出。 再看陆纤柔,神色一凛,舞剑的动作不停反快,好似突然换了一套更为激烈紧凑的剑诀,身形转换愈来愈快,到最后,快得让人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能勉强捕捉到模糊的残影。 ——真厉害啊!不过转得这么猛不会头晕么…… 怕打扰到对方,硬是压下了想要为她鼓掌喝彩的念头,童彤屏气凝神等待着见证奇迹的那一刻—— 终于,过了盏茶的功夫,只见陆纤柔剑势一收,长袍无风自动,素白的小脸上一派肃穆,犹如完成了一项庄严的仪式——左手一掐诀,“叮”地一声,炉盖自动掀开,一团白烟弥漫开来,伴着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童彤知道,丹成了! 激动地凑上前扒着炉边探头望去——三颗青翠欲滴而中心嵌着一点红印的灵丹静静躺着,好似有浓厚的灵气不断溢出。 ——哇!看上去就很好吃啊! 笑眯眯地用玉瓶装起,童彤回过头看了看拄着剑立在一边,虽面无表情但神色有些疲惫的陆纤柔,又取了一只空玉瓶,倒出一颗解毒丹,塞好封口向着她走去。 “呐,给你……嗯,因为没什么好当谢礼的,所以请收下这颗丹药吧!据说材料是好东西不仅能解毒治伤还能提高修为……虽然能炼出来也全靠你……啊哈哈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了6师妹!”童彤双手捧着玉瓶对着陆纤柔标准地鞠了一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已经不是借花献佛能够形容的了……嘛嘛,看师妹也是个体贴的姑娘应该不会计较才是!大不了以后买到好吃的东西也算上她一份好了…… “童师姐不必客气,这是师妹分内之事。”陆纤柔垂眸接过那玉瓶,随手收进储物袋里,淡声说道——看着她羞窘的脸颊,话到嘴边的拒绝怎么都说不出口——既是她的一番心意,收下便是。 “啊哈哈,小柔师妹你真是善解人意么么哒!”因为陆纤柔的体贴,童彤对她的称呼立刻就由疏远的“6师妹”变为亲昵的“小柔师妹”,哥俩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陆纤柔肩膀一抖,微微侧开了步子,撇开脸。 将对方惹出一分赧然的罪魁祸却毫无所觉,自顾自笑得灿烂。 “啊对了,要快点喂师兄吃解药!”笑了一会,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童彤拈着玉瓶啪嗒啪嗒跑到苏岩身边,小心地将她的头抱在怀中,从瓶子里倒出一颗灵丹。 ——话说,师兄晕过去了呀……要怎么吞药呢? 拇指食指捏着那颗圆溜溜的丹药,童彤苦着脸,眉头拧成了麻花——难道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嘴对嘴喂咩? ……感觉这办法不错的样子……啊呸! 怎、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 人家的初吻还木有送出去呢! ——虽、虽然是有打算送给面瘫大师兄啦!可、可是……这种情况下送出去一点都不浪漫好嘛! 而且,这家伙都没有意识了万一被误会是6师妹喂的药怎么办…… 嘤嘤嘤好纠结—— 童彤无意识地搓着指尖的药丸,却现指腹沾上了一点药渣……哎呀,犹豫的时间太久了丹药要化开了! 仿佛做了什么决定的童彤做贼心虚似地回过头瞄了一眼陆纤柔——很好,对方再次盘膝运功中,应该没有注意到这里——不放心地又挪了挪上半身,彻底挡住了对方的视线,童彤深吸一口气,凝视着苏岩宁静温和的睡颜。 乍一看这张脸真是漂亮……再一看还是漂亮……仔细盯着看就连身为女人的自己都忍不住嫉妒了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视线从纤长得打下阴影的睫毛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定在了血色不再的唇上——都说薄唇的人薄情——这人的嘴唇这么薄,性子也淡,可是却让人觉得格外重情重义呢…… 嘴角高高扬起,童彤将那颗碧色的丹药放入口中含着,俯下=身,缓缓向着那唇瓣一点一点接近,鼻端已经能呼吸到这人身上淡淡的松香,那形状姣好的唇也近在咫尺…… 突然,童彤身子一僵,眸子不可思议地圆睁,喉头一滚,只听“咕嘟”一声,原本羞中带甜的面色忽然古怪起来。 使劲闭了闭眼,她倏然直起了身子,有些赌气地挥了挥拳头,不知是在和无影的“敌人”火,还是在跟自己置气。 ——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这坑爹的“入口即化”属性是怎么回事啊! 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实现偶像言情剧里的经典桥段以嘴渡药的某人惊愕地现那颗丹药才进口中就化为了温热的丹液,自说自话地滑进喉咙,让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去…… 还有没有比想要喂药却把药吞下去更囧的事了呀摔! 难道这就是对所谓动机不纯的自己的惩罚么? ——够狠! 为自己曾有过的不纯洁心思羞愧了三秒钟,童彤又不由庆幸:还好炼了三颗,自己留了两颗,不然这乐子可就大了…… 忍着嘴角的抽搐,童彤轻轻掰开苏岩的嘴,将剩下的一颗丹药塞入——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湿润的口腔,柔软的唇瓣擦过指腹的微妙触感让她不可自抑地轻颤了一下,好似有电流击在那一点——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脸毫无征兆地在瞬间红成了熟透的果实,比那蜜暹果更娇艳三分。 将触到的手收在背后,童彤慌慌张张地回头去看陆纤柔,生怕被对方现这一幕,一转脸却正对上她沉静而带着探究的眸子,心里一急,声音都跟着结巴起来:“666、6师妹……” ——我了个去啊!不会被她看到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为什么对上她的眼神就觉得好尴尬! 啊啊啊——一定要想办法转移话题!对、转移话题!让她忘记看到的! “啊、啊呃,那个……啊对了,小柔师妹,你可不可以教我炼丹术啊?”情急之下,看到手中的玉瓶,童彤计上心来,咧开笑容问道。 “嗯?”陆纤柔一愣,随即无所谓地点点头,“自当从命。” 掩去眼底的深思,心里却有些好笑:这个童师姐还真是孩子心性,说风就是雨的…… 几刻之后,当苏岩醒来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童彤举着碧灵剑,跟在一个白衣少女身后有板有眼挥舞的模样。 那白衣少女穿着崇华的服饰,冷漠的双眸隐在平和的神情之下,持剑的姿势标准犹如范本,周身上下都流淌着一股锋锐的剑意。 而她身后动作略显僵硬的少女,一脸认真地模仿着前者的一招一式,一丝不苟中又带着特有的生涩迷糊,教人哭笑不得,唯有莞尔。 明明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苏岩却陡然觉得:真是该死的刺眼…… 47第三者 运功感知了一下,体内毒素已经去除大半,凝滞的真元也无大碍,但苏岩就是觉得胸口好似堵着一块大石般,闷闷的难受。 ——这个笨姑娘!当初教她练剑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用心! 眸子沉沉地盯着童彤心无旁骛地练招,苏岩心中冷哼,抬手抚了抚左肩——手臂仍是麻痛,但已不像之前那样动弹不得,口中尚自留有清甜的丹液余味……一扫不远处的丹炉,凤眸半眯,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正在苦记招式的童彤突然觉得身后一暖,手腕被一股轻柔的力道制住,带动着划出一道剑势,“哈?” “剑随意动,气势如虹。”陆纤柔的声音淡淡的,却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颈后,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粒粒颤栗,“以神灵归至,一息长驻,一气长存……” 幽幽的兰花清香透过悠长的呼吸喷在脸侧,童彤不自在地屏住了呼吸——她并不讨厌这股气息,却近乎本能地避开,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然而手腕却被牢牢控制着,让她不好意思大力挣扎。 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陆纤柔的动作起舞,童彤被动感受着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心里有些害羞,更多的却是郁闷:小柔师妹啊你的身材会不会太好了一点……你这样让师姐很困扰你知不知道啊!有一种自卑叫做a罩杯啊! 还有,那个什么口令好深奥完全听不懂肿木破…… 虽然陆纤柔只是为了更好地纠正她的动作,心中没有半分绮念;而童彤更是充满了大煞风景的吐槽——奈何在唯一的旁观者眼中,那就成了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咳咳!咳咳咳——”苏岩揪着胸口的衣襟狠命咳着,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两个“不将师兄的安危放在心上,无情无义的混蛋师妹”,不料用力过猛,弄假成真,肺部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要窒息一般,“咳咳……” “啊!师兄你醒了?”惊闻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声,童彤马上挣开陆纤柔的手,急急忙忙跑到苏岩身边,担忧地将她扶起,叠声问道:“怎么了?难受么?还有哪儿不舒服啊?” 只见脑袋枕在她腿上的苏岩苍白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染了一层薄嫣,漂亮的眸子水汪汪的含着些许晶莹,粉唇半张,鬓未乱,看得童彤目不转睛,心口“怦怦”直跳个不停,不得不拼命告诫自己——这货是个男人!这货受了重伤!这货本领高强…… 可是这么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表现是要闹哪样啊! 为什么她觉得这家伙——崇华第一的天才,大名鼎鼎的凶神,青年才俊榜的榜——好像在、勾、引、她? ——深呼吸,清醒一点吧童彤少女! 在心中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她终于找回了正常的心跳。 眼看着小爪子就要搭上苏岩的胸口为她顺气,却被怀中人一巴掌拍开,冷声道:“多事!” “阿咧?”这是吃干抹净就要过河拆桥的节奏啊! 童彤哀怨地看着苏岩止住了咳嗽,推开自己慢慢坐直了身体,而一直在边上逗弄着曲奇的及涯立刻识相地踮着小碎步靠近,一下趴在苏岩背后充当靠垫——竟然能够从那金色的眸子中看出几分谄媚来…… 不免嘴角抽搐——小及涯你未免太会见风使舵了一点吧! 知不知道妨碍人家拍拖是会遭天谴的啊…… “她是谁?”扬扬下巴指着默不作声收拾丹炉的陆纤柔,苏岩面无表情地问道。 童彤眉心一跳,撇开眼不愿直视对方黑黝黝的眸子。 ——苏岩你够了! 对着自家师妹一副遇到情敌的死样子是要做给谁看啊!人家炼丹救了你这么忘恩负义真的好么!会损道行的啊魂淡…… “小柔师妹是跟我们一起来试练的啊你忘了吗?难道解毒不够及时毒素侵入脑子了咩……”童彤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岩,居然就这么顺口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等到意识不妙时已经太晚了。 “小、柔、师、妹?”这笨姑娘什么时候与她那么熟了?自己才昏迷多久就可以跟外人推心置腹?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不知道对方完全抓错了重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吐槽,童彤干笑几声连忙转移话题:“啊哈哈师兄你现在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啊?多亏了小柔师妹炼的素婴丹才能替你解毒啊……” ——为什么感觉苏岩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是自己转移话题的功力太差导致过于生硬明显了么? “内什么……哦对了!师兄啊叮少他们被坏人抓走了我们要赶快去救他们啊!”突然想到了被遗忘许久的某事,童彤的神色立刻正经起来,脸上不加掩饰的忧虑却让苏岩觉得依旧不爽。 ——哼!又是丁叮…… 倘若换做自己,这笨姑娘可会如此紧张? “哦?生了何事?”苏岩靠在及涯的身上,半眯着眼睛望着远处,慵懒地问道。 “就是……那个……呃……”童彤再一次被苏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魅惑姿态震住了,双目睁得滚圆,连想要说的话也全都忘在脑后,一心只有眼前的风景。 “嗯?”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开腔,苏岩疑惑地瞥来,却只看到某人正对着她的侧脸花痴的蠢样,心里莫名的郁结这才好过一些,冷哼一声,甩过一个眼刀,眼底却划过一丝得意,漫不经心地提醒道,“把口水擦一擦。” “什、什么?”童彤下意识地扯起袖口捂着嘴巴,抹了抹嘴角,却陡然觉对方眼中的戏谑,又羞又气,“你、你耍我啊?哪里有什么口水!” 挑了挑眉,苏岩偏过头对着童彤轻眨了下眼睛,大有一副“我就是在耍你有本事你咬我啊”的意思。 ——魂淡。 童彤才不会承认这家伙眨着眼睛装可爱的样子简直萌翻了…… “还是由我来说明具体情况吧。”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互动——正是在边上默默观察了许久忍不住“仗义出手”的陆纤柔。 苏岩嘴角轻勾,没有出声。 见她并不阻止,神情却倨傲,陆纤柔也不以为意,腰身挺直如竹,纤眉轻拢,如烟云雾罩般平和而朦胧,娓娓道来。 童彤在一边竖着小耳朵听着,一边悄悄打量身边两人看似平静实则暗涛汹涌的眼神交流,手下顺着玩累了窝在她怀中的曲奇背后颈间的毛,心中却在滴血: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吗?要不要这么狗血啊!别再眉目传情了你们两个!好歹注意一下她这个第三者好嘛…… 该死的自己居然已经沦为了第三者!怎么没有按着剧本来? 难道不应该是师兄虚弱地睁开眼看到身为救命恩人的我然后感动得热泪盈眶马上要求以身相许咩? 为什么师兄看起来好像对小柔师妹更感兴趣的样子?从刚才醒过来到现在就一直盯着她眼睛都不带眨的!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那我怎么办!呜呜呜……难道我还没来得及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注定要无疾而终了吗? 我不甘心啊啊啊—— 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可是,小柔师妹也是个好姑娘这么做会不会太…… ——哎哟不是有句老话说感情本就是自私的吗?让来让去以后就等着后悔吧! ——这么说也对!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心动一次,不争取自己都看不过去呀! 看看人家苏岩,既有高富帅的优点,又具备了白富美的特征,除了神经性面瘫经常性傲娇偶尔中二之外,简直是所有少女心中的完美情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啊啊啊好纠结谁来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嘛! 在童彤内心天人交战时,苏岩与陆纤柔的历史性会谈也基本到了尾声。 “等试炼结束,我会即刻将此事通报师父,请她定夺。”苏岩一本正经地端着大师兄的架子,却突然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据我所知青莲峰并无高品炼丹师,不知6师妹师承何处?” “不过是闲暇之余翻了基本丹书,让师兄见笑了。”陆纤柔轻轻巧巧避开了话题,却意有所指——本姑娘是自学成才,随随便便就炼出了救你性命的丹药,不要太感激我了! “师妹果然天纵奇才。”苏岩顺口夸道,看不出真实心意。 “师兄过奖了,天纵奇才实不敢当,雕虫小技,怎么及得上师兄风范?”陆纤柔谦虚地捧了她一句,面色平缓,同样教人猜不透心思。 “倒也是。”苏岩微微一笑,大方地承下了陆纤柔的恭维。 ——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应承这“天纵奇才”之名?\ 哼哼! “……”被她噎了一下,陆纤柔淡定的面具仿佛有一瞬间的破裂——随即又恢复到从容的气度,好似方才只是别人的错觉。 ——不愧是大师兄……果然够无耻!在这一点上,她真是自愧不如啊…… 于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守护自己初恋的童彤惊恐地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身边的两人竟是相谈甚欢,成功地从点头之交晋级到了谈笑风生,似乎彻底地将自己这个“第三者”排除在阵营外…… 失意地抱紧了怀中的曲奇,童彤耷拉着脑袋自我反省:亲爱的你快回来……我已然承受不来……你快回来…… 正通过眼神厮杀的两人突然现身边的童彤开始莫名其妙地情绪低落起来,对视一眼,均是没有答案。 “咦,真巧啊!”又是一道柔美的女声响起,三人纷纷回头看去,却是神色各异。 48蜜暹果 “阴魂不散。” ——这是眯着眼冷言冷语的苏岩。 “嗯?原来是她。” ——这是木着脸面不改色的陆纤柔。 “咦?真的好巧啊!这就是缘分啊!” ——这是弯着眉笑颜如花的童彤。 “来这儿之前听说有人力挫群雄夺了那一整株的蜜暹果,我就有所猜测,果然如此。”闾丘芣苢带着师妹宁清涟袅袅娜娜地走过来,美目一瞟那犹剩下大半的果子,笑吟吟地说道。 视线习惯性地与夙敌苏岩对上,却敏锐地现那人正慵懒地靠坐在自家灵宠身上,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睇过来,像是休憩的猛虎,自有一番威慑——浸淫医道多年的霓裳谷少谷主又怎么看不出对方的虚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看看,叫你冷傲,叫你死拽,受伤了吧?好好改改那死性子,不然有你苦头吃…… 暗笑一声,却并不打算道破,转而柔声细语地同另外两人寒暄起来,好像是许久不见的至交好友般热络。 而童彤也不负所望,毫无心机地有问必答,三言两语便被套出了话,弄清了来龙去脉,末了还不忘急切地问一句:“芣苢姐姐,有没有见到我丁师兄何师姐呀?还有那个坏人项武?” 闾丘芣苢听够了八卦,也没理会苏岩嘲讽的视线,握着童彤的小手信誓旦旦地许诺:“倒是没有……不过童妹妹放心,若姊姊遇到,定不会放过那魔门妖孽!” “芣苢姐姐!”童彤虽然失望,却被闾丘芣苢真诚的语气打动,不由满含深情地看着她未被面纱遮住的秋水剪瞳。 “童妹妹。”闾丘芣苢面纱下的菱唇娇娇地勾起,眸色更是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姐姐!” “妹妹!” 两位当事人浑然不觉似的,反而愈投入,就连旁观者都不得不被她们之间真挚的感情所打动——霓裳谷的清涟姑娘侧了身子不忍直视,而崇华派的两人更是面色僵硬,嘴角抽搐。 “姐……” “嗯哼!咳、咳咳——”在童彤还要继续肉麻下去的时候,苏岩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硬是运功将白净的脸蛋上晕出两片腮红,装作虚弱不堪的病态,立刻打断了童彤的满腔感怀,忙丢下与她“情深似海”的“芣苢姐姐”,小跑着跪坐到苏岩身侧嘘寒问暖。 隐蔽地给了老对手一个挑衅的眼神,苏岩干脆一歪身将小半重量靠在童彤怀中,纠结着两弯含烟黛眉,嘴上不耐烦地说道:“无甚大碍。” 心里却对童彤这么紧张自己受用不已。 ——幼稚。 直面苏岩的闾丘芣苢和一旁的陆纤柔不约而同地评价道。 前者也暗地回了一个不屑的媚眼,后者则不声不响地递上一瓶丹药,在童彤感激的目光里体贴地颔,不动声色地博取好感。 ——哼,一丘之貉。 苏岩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继续窝在童彤怀中装柔弱。 “妹妹可知,这蜜暹果拿来做辅药再好不过,是医家必备之物……姐姐愿以五百块中品灵石换取一枚,不知妹妹可否割爱?”眼珠一转,闾丘芣苢便打起了那一蓬蜜暹果的主意。 ——就算不是拿来入药,那红彤彤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一直在闾丘芣苢身后的宁清涟闻言,瞥了她端庄大方的背影一眼,不由暗叹:少谷主对花花事物的执念又犯了…… “啊!不必了!既然是姐姐需要,只管拿去,客气啥!”童彤马上从炼药剩下的果子里挑了七八颗又大又圆、色泽格外鲜艳的用小布包起来,颠颠地捧来塞到她手中,笑眯眯地说道:“反正我留那么多也是浪费,这些就送给姐姐了!” 内心独白却是——啊啊啊这可是几千块灵石!好心疼啊好心疼啊……不过,既然是芣苢姐姐开口,再心疼也不能吝啬啊! 起先还带着一分作弄苏岩的心思,却在童彤露出八颗小白牙的灿笑中销声匿迹,闾丘芣苢竟觉得不该亵渎了这份心意…… 心念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紫檀银镂的小妆奁盒子放进童彤手心,如水的眸子像是春风拂面般柔和:“这是姐姐的心意,可要仔细收好了。” ——这盒子里的东西虽不是什么绝世珍宝,但却实用,是她霓裳谷的独家秘方,一般人求还求不来呢。 “多谢姐姐!”童彤眉开眼笑地将那看上去就值钱的小盒子放进储物袋里,越看闾丘芣苢越觉得顺眼,恨不得拉着她结拜。 “那好,我们先走一步,后会有期。”送了盒子,闾丘芣苢也不再久留,拉着沉默的宁清涟便走了——实在是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心痛一时冲动送出去的小盒子忍不住动手抢回来,这样一来,她极力经营的形象可就毁于一旦了! 事实上,在场几人除了天真的童彤,没有人会觉得她真是那么个优雅仙子——包括她的宁清涟小师妹。 对于闾丘芣苢的“落荒而逃”,苏岩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她不信任对方——想必对方也不信任她——而解毒之后她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调理恢复,如果是这女人在附近,她势必不敢放下心来入定。 拖的时间越久,对她的修为影响就越大,所以就算那女人不离开,她也会想办法将人赶走。 虽然不情愿承陆纤柔的情,奈何童彤的实力低微,随便来一个高手就能将她搞定,苏岩也不敢叫她替自己护法,也只能将此事拜托给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6师妹了。 ——大不了试炼结束后让她拜入某个峰主门下当个嫡系真传好了! 顺便弄清楚她的炼丹术究竟习自何处,总觉得她神秘的有些可疑呢…… 打定主意的将自己的打算对两人说了,便开始着手准备。 取了几块上品灵石摆了一个简易的聚灵阵,苏岩盘膝入定,开始引导真元运行大小周天。 陆纤柔则持着剑随意练习着上清剑诀,一面凝神警戒四周,避免有心人在窥伺之下趁虚而入。 及涯在周围不紧不慢地散着步,耳朵却高高竖起着;曲奇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及涯,金色的眸子好奇地四处打量,东嗅嗅西闻闻,试图现什么好吃的。 只剩下童彤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一会儿盯着苏岩的侧脸呆,一会儿看着陆纤柔的剑招傻眼,瞅着相伴甚欢的两兽,愈觉得自己形单影只起来——好吧,其实她只是无聊了。 随手摘过一颗红彤彤的蜜暹果,用袖子擦了擦,童彤轻咬了一口,小脸一舒,三两口将那果子啃完,果核一抛,咗了咗手指上的果汁,眼神异常明亮。 ——这果子味道真不错哈! 不如……再吃一颗? 苏岩入定前说过短则七日,长则两月才会醒来,这么长一段时间,自己要怎么消磨呢? 练剑? ——还是等师兄醒了教自己吧。 捡了一颗果子,“咔嚓”又是一口咬下。 术法? ——万一破坏了什么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动静太大也容易引人不是? 吃完一颗,再拿一颗,这动作极其顺畅,仿佛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炼丹? ——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可以多跟小柔师妹学点本领!说不定咱也能成为一代炼丹宗师!哦吼吼吼…… 不知不觉,已经是第八颗果子下肚了,而童彤吃得正欢,早就将之前“只吃一两颗解解馋”的念头抛诸脑后。 等她回过神来,那一蓬蜜暹果只剩下最后三两颗孤零零地缩在一角,好不凄凉。 “嗝——”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童彤懊恼地舔了舔黏着一层汁水的手指,遗憾大笔的灵石都进了自己肚子里——却又不禁暗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灼灼的目光盯着那几颗仅存的硕果,童彤不知道自己的视线饥渴得好似几天未曾进食的饿狼现了一块肥美的五花肉那般泛着幽幽绿光…… 正当她的吃货本能战胜了财迷理智,终于伸出了罪恶之爪时,却听陆纤柔的声音突然响起,竟是带了几分焦急:“童师姐!” “嗯?怎、怎么了?”吓的一缩爪子,童彤偏头看到陆纤柔复杂的眸子,只觉得莫名心虚,那沾了果汁的手拼命藏在身后,使劲蹭着衣摆,试图毁尸灭迹。 “童师姐,你吃了多少蜜暹果?”瞄了一眼红色稀疏绿色苍翠的那截断枝,陆纤柔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呃……七、哦不,八个?”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般低下了头,童彤闷闷地说道,“好像……十一个吧……” ——其实是十三个,童彤见她脸色不对,于是不得不“昧着良心”进行艺术加工,将那触目惊心的数字加以美化。 “……”陆纤柔沉默地垂下眼,却让童彤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有什么问题么?”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童彤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惹恼了对方。 ——小柔师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好可怕呜呜呜! “《深渊秘境探险手册》记载,蜜暹果,口感清甜馥郁,如糖如蜜,有清热解毒,固本培元,提升修为之功效,佐药辅丹皆宜。”陆纤柔看着童彤一字一句地背诵道,就在她迷惑不解时,又接着说道,“小注:用量以六到八颗为宜,过量需谨慎,过十二颗则有中毒之虞,毒性未知,暂时无解。” “什么!”童彤不可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复述的陆纤柔,只觉得脐下丹田之处好似升腾起一股火焰,灼得她生疼。 ——是谁说过一句话:能吃是福! 那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49奈何桥 如果说生孩子是比来大姨妈更加痛的体验,那么中了这个蜜暹果之毒就是堪比大姨妈肆虐一样的存在。 起初只是腹痛、腹胀,好似有一股阴寒之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找寻出口,待到额头冷汗涔涔,眉峰结霜,形势急转直下,小腹丹田之处犹如火烧火燎一般地灼热,仿佛是有人拿着一把尖锐的锥子在狠凿猛钻,偏生不是大开大合直来直往,而是在那方寸之地九曲十八弯地徘徊,像是要循着绣样描摹出个图样般费尽心机,教她来来回回尝遍了疼痛的花样。 蜷着身子在地上打滚,丝毫没有了所谓的修士风仪,鬓早就乱得不成章法,素净的小脸也染上了地面的灰土——最可怜的是那双明媚粲然的眸子也在疼痛之下失了光彩,委委屈屈地含着一汪晶莹,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姿。 陆纤柔不明白,心中因着她这般凄楚的姿态陡然升起的,是怎样一种情感,只是在她的理智回归前,双手双脚已经先她一步作出了反应,瞬移到了童彤身边,不顾将她才换过洁净白衣染脏的可能,一把抱起了那娇小的身子,手指平稳地搭上了她的腕脉。 触手滚烫如岩浆炙烤,脉中却又流淌着阴寒气劲,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沉心又探了一会儿,陆纤柔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急切之色褪去。 将她摆成五心向上的姿势,慢慢起身退到一边,不顾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痛苦之色,重拾起了守卫之责——只不过现在的守卫对象由苏岩一人变为了两人。 手中长剑随意挽着剑花,摇头叹气,却又泛起了一个微笑,陆纤柔不得不感叹:这个小师姐的气运真是好得连自己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换做别的人,又有哪个会在中毒之后反而破了壁障,再次有了进阶之兆? 虽说这痛苦非常人可忍,但这裨益也非寻常可得,若有机会选,怕十有七八都心甘情愿被毒这么一次。 ——传说中的万象脉果然逆天……也难怪师父会叮嘱自己暗中看顾。 不过这结果还真是教人哭笑不得啊…… 时间在陆纤柔百无聊赖却又尽忠职守地看护中一点点过去。 一个月后,苏岩从入定中醒来,余毒尽去,修为全复,甚至还精进些许。 甫一睁眼,一声清啸,长虹在手,人已如离弦之箭起势,与陆纤柔战在一起。 身为崇华年轻弟子中的魁,苏岩的剑道自然得天独厚的精妙;而陆纤柔同样是剑之一道上少有的天才,造诣之高,绝不容小觑。 这样两个翘楚,不论修为术法,单看剑道,可说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而此时此刻,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对战机会,痴于剑道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四目相对,均是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战意——剑修之道,在杀伐,在比斗,在无数场对战中领悟剑意,在酣畅淋漓的切磋中精进修为。 要想成为一个打遍同阶无敌手的剑修,唯一的诀窍便是——战,战,战! 两个月后,当童彤醒来时,那难以言喻的疼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舒爽,就好像当初筑基完成后那种怡然之感,丹田之处暖洋洋的,身体里好像充满着力量。 她隐隐似有所觉——虽然误服了许多蜜暹果,自己却是因祸得福了! 然而欣喜还未保持多久,完全睁开眼时看到的场景却让她立即黑了脸,恨不得根本就没有睁开眼……不对,应该是恨不得早点睁开眼! 在不远处仗剑相依,翩翩起舞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咬碎一口银牙,差点被真气堵在胸口晕过去——她们两个居然背着自己明着练剑暗着**啊啊啊!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那眉来眼去地互送秋波,不偏不倚地见招拆招,跟闹着玩儿一样! 不是在**,难道还是在切磋嘛? 她才不信呢!哼…… 黑衣凌厉,白衣洒脱;黑衣冷魅,白衣淡然;黑衣俊美,白衣秀雅…… 童彤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大小面瘫站在一起的画面真是该死的养眼! 再看看自己,衣服早就看不出本来的色泽,身上还粘着排毒过后黑黄腥臭的废液残渣,怎一个“狼狈”了得?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将这个破坏气氛有碍观瞻的第三者扔到外太空去——免得打扰人家郎才女貌增进感情啊! 兀自伤心郁闷着,却没现不知何时那正对招的两人已经停下手,双双走来。 “童师姐,身子可有什么不适?”陆纤柔半蹲下=身,直视着童彤三分迷茫七分忧郁的眸子,温声问道。 ——身体没什么,就是心里好自卑……这种事我会说么? “唔……还好。”撇开眼,童彤小声回道。 陆纤柔纤长的睫毛微颤,对于她的刻意回避没有说话。 “筑基后期,不错。”苏岩抱着双臂站在她三尺之外并不靠近,脸上是对她体表秽物的嫌弃,眼中却划过一抹笑意,随手打了一个响指,掐了个净身诀,瞬间便将她变回了干干净净的样子。 “咦?……谢谢师兄。”童彤摸了摸纤尘不染的衣服和爽滑如初的肌肤,终于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眼中只有苏岩清亮含笑的眸子,倒是将她的话抛在脑后。 “……”对她这显而易见的差别对待,陆纤柔眼神一暗,却并未表示不满。 跳起来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手脚,扭扭脖子,做着夸张的广播体操,童彤见陆纤柔安静得过分的侧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那个……6师妹,我睡了多久?”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服食了十几颗蜜暹果后痛得死去活来的那一段,之后便好似坠入梦中,再无意识,这一醒来看到苏岩已醒,却不知今夕是何年。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一弯唇,转回脸时却是淡然无波,陆纤柔淡淡回道:“童师姐,距你入定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什么?两个月?我昏了这么久?”怪叫一声,童彤摸了摸自己的五官、腰腹,在两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喃喃自语:“据说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会肌肉萎缩啊!不会生皱纹长赘肉了吧……” ——笨蛋。 ——居然是关心这个么? 苏岩和陆纤柔闻言,竟是难得合拍,不约而同地翻了一个白眼。 只不过一个是当着她的面,一个则是侧过脸,但满满的鄙视之情却是充分体现出来了。 “既然你醒了,那走吧。”苏岩将仍在不远处放风的及涯召回了御兽袋,收起长虹剑,伸出一只手递给童彤。 “啊?去哪里?”不明所以地问着,也学着她的样子将不情愿的曲奇收回御兽袋,爪子却毫不含糊地搭上苏岩羊脂白玉似的手掌,借力起身——并不打算放开,更是下意识摩挲了几下,为那滑腻的手感沉醉不已——在收到对方一记冷眼后才讪讪地停下吃豆腐的行径,乖乖握紧。 苏岩见她识相,便默许了她的动作——反正被牵手已经习惯了,被揩油更是麻木到懒得制止——除此以外,也有几分向陆纤柔炫耀示威的意思在里面。 “之前试炼花了几天时间,你入定进阶又花了两个月,只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三个月期满,我们便会被传送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深渊秘境了……所以,必须要加快行程赶到下一关,尽可能多闯一些关卡。”没有在意苏岩和童彤的亲密,陆纤柔手持长剑,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边,曼声解释道。 “哦……对不起。”童彤撇撇嘴,闷闷地道歉。 ——都怪她拖了后腿……呜呜呜…… “无妨。”不待陆纤柔回答,苏岩紧了紧与她交握的手,嘴角浅浅勾起,给了一个少见的柔和轻笑,顿时秒杀了童彤的少女心,让她又是害羞又是感动,绯色一直从脸颊晕到耳垂。 “……”陆纤柔默默转开脸,暗啐一声,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只是好意替童彤解释急着赶路的原因,被误解便罢了,更被苏岩一句话歪曲原意坐实了不靠谱的猜测……算了,多说无益。 陆纤柔也是个剑修,性子自有几分傲气,在两人一个天然无心一个腹黑有意的挤兑下,到底意难平,索性默背着剑诀丹方,闷头赶路,只当身边两人不存在。 而童彤时不时撒娇地甩甩两人交握的手臂,若有似无地挨着苏岩的身体,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边,就差没有在脸上刻几个大字写着“我很高兴”了。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苏岩的表情也不复冷峻,并不是为着要刺激看不顺眼的6师妹,却是真心实意感到了难得的放松,就好像回到了那些独自在落霞峰顶听风赏月的日子,眼神柔和地回望着快乐得像只小鸟的童彤,唇角也不由上扬。 这边春意融融,那边秋意瑟瑟,对比甚是明显。 维持着这份天差地别足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一行三人穿过了稀疏惨淡好似狂风过境般被洗劫一空的百草园后,眼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 黑色浓稠的河水有如实质,偶尔能看到漂浮的几具白骨,犹自不甘挣扎着,最终却难逃湮灭的下场,坠入到河心深处。 河上驾着一座小巧的木桥,破破烂烂的腐木仿佛经不起一丝一毫风霜雨打,怕是只要略一使力,便会断裂成碎木,连同那过桥人一起沉入河中——可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河上便独独只剩这么一座小桥,好似在告诉来人只有这一个选择。 眯眼望去,勉强能辨认出桥头上刻着的古字,秀气的字体无端透着几分凄切哀婉,衬着桥下浮浮沉沉的骷髅骨架,教人不寒而栗。 “这是——奈、何、桥?”童彤连蒙带猜地辨识了半天,突然瞪大双眼,好似见到了什么惊恐事物一般。 “嗯。”苏岩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真的是奈何桥啊……”得了她的确认,童彤眼睛瞪得更大了,好似就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般。 ——哎呀妈呀!传说中的奈何桥啊!原来长这个样子的啊!要是有相机拍下来就好了!拿到展览馆去挂着,开一千块一张票价也有人愿意来看! 只有身为天朝子民才知道这个在古代名著现代小说、神话传说影视作品中都透着神秘的奈何桥对人们的影响力。 ——君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奈何桥,从来都是痴男怨女的克星,生离死别的代名词。 而与这座史上最牛掰的桥同样出名的,还有对应的过桥管理员——孟婆。 等到见了孟婆的如山真面目时,童彤才知道,神话传说这种东西究竟有多不靠谱。 说好的白老妪呢!说好的慈眉善目呢! 这个比白雪公主里面的皇后还要明艳骚包的红衣女郎是谁啊! 50斗孟婆 那是一个纤瘦却挺拔的年轻女郎,眉目深刻而艳丽,两弯剑眉斜飞入鬓,肤白胜雪,唇红如丹,唇角勾着淡淡的笑纹,眼中却泛着凛凛杀意,透着与那冥河中一般厚重阴沉的死气,教人从骨子里冷。 视线从那一袭耀眼的红色转过,另有一大群人充当背景陪衬。 “芣苢姐姐?”童彤喜道,“你们也在这里呀?” 不只是闾丘芣苢,还有她的小尾巴宁清涟,让童彤与苏妍头疼不已的孟千瑶,邱思,与两人有过节的白晶晶、刘亚组合,外加几个不熟悉的小光头,脸上却是如出一辙的苦色,好似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其中又以崇华派的两人伤势最为严重——白晶晶的右臂软软地垂下,而刘亚的肩头一道尺来长的伤口残余着干涸的血迹,显得分外可怖。 “这是怎么了?”童彤瞥了一眼那兀自微笑仿佛触式npc的女郎,蹑手蹑脚地向着闾丘芣苢走去,以手为掩护,悄声问道。 她自己以为做得隐秘,却偏偏这一番动作引来所有人的瞩目,那窃窃私语在一众高手当中更是分外清晰,好像在演独角戏一般。 红衣女郎嘴边的笑意愈明显了,眼中的杀气却不增反退,好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宽容而怜悯——注意到这一点的苏岩眉峰微蹙,暗自警惕着她的动作,而同样现不妥的陆纤柔却不动声色地侧退一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思索最佳逃亡路线。 “童妹妹……”闾丘芣苢盘膝而坐,对着童彤勉强一笑,担忧的眸子又立刻回转,凝在宁清涟身上,半分不肯移开——后者捂着闷痛的胸口,回以安抚的浅笑,清亮的眸子带着难明的温柔,却教一向骄傲的少谷主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作甚么连性命都不要,硬是替她挡去哪一掌?明明自己功力不高,逞什么能? 还好自己反应及时将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否则早就在那红衣女子的掌下香消玉殒了。 童彤同情地看了一眼虚弱的宁清涟,微微有些乍舌:“是谁将她伤成这样?”眼风瞟了瞟兀自打坐的天音寺小师傅们,扫过与她不对盘的白晶晶、刘亚,更加压低了嗓子,“不会是小白鸭组合给你们使绊子了吧?” 尽管她声音压得很低,还取了代号,众人却心知肚明她的指向。 ——喂喂!不要随便给人起绰号啊!要取也取个有点气势的啊!这么傻乎乎的绰号是想怎样啊? 一定是故意的…… 白晶晶气鼓鼓地瞪着童彤的背影,却被苏岩一个冷眼反瞪了回去;刘亚阴测测的目光在陆纤柔平静无波的视线中撇了开来。 ——哼!就知道仗势欺人!有本事别躲在人家后面! 这对搭档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双双闭上眼继续运功调适。 “是孟婆所为,与崇华剑修无关。”闾丘芣苢叹了一口气,对着童彤解释道,“就是那个红衣女郎。” “哈?你说她?她真的就是孟婆?”童彤顺着她的目光又回头去看那面带笑意的红衣女子,却被对方的气势所镇,不由得讪讪移开,灰溜溜地回过头——即便如此,依旧能感受到锋芒在背的注视。 ——哎呀我去!这女人的视线怎么跟x光似的,好像能穿透人心一样,盯得我渗得慌…… “传说中孟婆应该是个老太婆吧?怎么这么年轻这么美艳?”童彤一脸严肃地问道。 言下之意就是——别开玩笑了亲!你认错人了吧? 不料没等到闾丘芣苢的回答,那红衣女子却主动开了口:“咯咯咯……我就是孟婆哦!小妹妹嘴巴真甜,我最喜欢你这样实诚的孩子了!看在你这么有眼力劲儿的份上,只要你现在退去,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咯咯咯……” “嘶——”童彤背脊一寒,差点闪了舌头——不是为了那明目张胆的威胁,而是她尖锐刺耳的笑声——大姐啊!你是属母鸡的嘛?就凭一声笑毁了一身皮啊! 本以为是个花魁,却不想其实是个老鸨……这反差略犀利,而且一点都不萌好嘛! “我要是说不呢?”被那笑声吓到的童彤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明明感觉到自己不可能胜过那强悍的气势,却硬着头皮问道。 ——嘛嘛,反正师兄毒也解了,内功也恢复了,6师妹也很厉害的样子,两个打一个,再强的boss都给你推倒了,还怕秒不了这个伪孟婆? 在童彤心里,根深蒂固的孟婆形象就是一个风烛残年、慈眉善目的白老婆婆,就算眼前的红衣女郎生得再美艳,都摆脱不了“冒牌货”的标签——更别说她容貌中还有三分诡谲森然,又打伤了与她交好的芣苢姐姐,实在教人难生好感。 “童妹妹,切莫争一时之气,你不是她对手。”没等那自称是孟婆的女子翻脸,闾丘芣苢握着她的手臂,摇摇头规劝道,“我们几人都是被她所伤——伤在本门的绝技之下。” ——不是她小看童彤,以及她身后的苏岩,而是她深知,就连自己也没有把握胜得过这个犹如鬼魅的女子,若非危机之时清涟替自己挡去了那一掌,而自己又及时解毒,恐怕倒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 她以为,仅凭与自己水平相当的苏岩,并不具备战胜对方的实力。 “为什么?她很强咩?”童彤捂着嘴小声问道。 “不是很强……”学着她的样子捂着嘴,闾丘芣苢也跟着小声回道,“是非常强。” “哈?”童彤闻言,转眼偷偷去看那孟婆,却对上她妖娆一笑——洁白的贝齿却有着阴森之感,吓得她小心肝儿“怦怦”直跳,忙不迭回过头来。 “咯咯咯……”童彤的反应取悦了孟婆的心,让她又出了独特的笑声。 苏岩同陆纤柔对视一眼,都从这笑中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这笑声频段几乎一模一样,按照特殊的节奏排列组合成某种曲调,仿佛能控制人的神志,让她们有一瞬间的眩晕之感——似乎童彤并不受此影响,这一点让她们难以理解,却更加戒备。 “如果我们一哄而上群殴呢?还战胜不了她?”童彤皱着眉问。 “难道你没有现她的笑会迷惑人的神志么?”闾丘芣苢惊奇地反问。 “啊咧?有么?我没感觉到啊……就是觉得挺反感,到不至于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啦……”童彤想了想,摇摇头说道。 ——开玩笑吧?听到笑声就会头晕?又不是海妖美人鱼之类的……孟婆的技能什么时候这么高端了? “如果多人抢攻,她便会通过笑声制约,然而按门派对战,她又掌握仿佛先知一样熟悉所有人的杀手锏,往往在我们进攻前就已经中了招……”闾丘芣苢苦笑一声,无奈地解释道。 “哦……”童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却在想——听说天音寺的绝学有一项金钟罩铁布衫来着?那她要怎么还击啊?比谁肌肉硬咩?脱不脱衣服啊…… 就在童彤不受控制地陷入到遐想中时,却听那孟婆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我的耐心也被你们耗得差不多了,既然知道打不过我,就乖乖听话,也省去了皮肉之苦。” “哼。”苏岩柳眉一蹙,便要出剑,却被身边的陆纤柔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冷眼看去,见对方默默地摇了摇头,虽然不满,却还是耐着性子收回了手,静观其变。 “那你想怎么样?”童彤顺着她的话问道。 “游戏规则很简单,这里将会为你们提供两颗药丸——毒丹和忘丹,或者让你忘了一切,或者要你小命。二选一服下,就可以过奈何桥了——不然,就给我乖乖回头。”随手抛着两枚一模一样的丹丸,孟婆笑着说道。 ——如果没有打败她的实力,想要过关寻宝便是痴心妄想! 无论是死是忘,都不是修仙者愿意选择的结果,可以说,这是一个死局。 当然,童彤并不这么想。 她歪了歪头,天真地看了看孟婆,又看向她手中的丹丸,慢慢向她走去。 “做什么?”苏岩拦住她,冷声问道。 “赌一把。”童彤自信地一笑,悄悄对她眨了眨眼。 “……”蹙了蹙眉,苏岩还是侧开了身子,只是紧盯着她的背影,握剑的手蓄势待。 “唔……选哪一个好呢?”童彤打量着孟婆手中的丹丸,托着下巴思考了一番,右手握拳一锤左手,“有了!点、点、点芝麻……” 众人一头黑线地看着她煞有其事地筛选了一番,最后选中了左边的一颗,“就是它!” 童彤兴奋地一点那颗药丸,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拈起了右边那颗。 ——喂!明明选到的是左边那颗啊!难道刚才是在耍我们玩嘛? 就连陆纤柔看她的眼神也带着一丝诧异。 “她不会真的准备吃吧?就算不死,失忆了又有什么意义啊?”白晶晶侧头对着刘亚说道。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皮笑肉不笑地一抽嘴角,刘亚干脆阖上眼继续打坐。 就在童彤拈起那颗丹药正准备放入口中,而苏岩准备一剑打开时,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孟婆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个……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毒药,说不定一会儿我就要死了,所以,在这之前,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啊?” 孟婆挑了挑眉,微笑着回道:“我给你这个优待。” 童彤露出一个灿笑:“脑筋急转弯!请听题:如果你去看牙医,医生只说了一个字,会是什么?” 孟婆一笑:“很简单,他会说:‘啊——’” 说时迟那时快,童彤拈着丹药的指尖轻弹,趁着孟婆声张嘴的时候,猛地将那药丸弹出,不偏不倚,正中孟婆嘴中…… “你!嘭——”这是倒地不起的孟婆。 “……”这是围观群众。 “看情况,好像选的是毒药啊……手气真差!啧啧,还好我没有吃,嗯!”童彤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 随即对着苏岩露齿一笑,带着两分得意,好像在说“快表扬我快表扬我”。 苏岩也不吝啬,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赞道:“做得好。” 于是,因为有了童彤的加入,众人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奈何桥——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和哭笑不得的结局。 待所有人都远去进入下一个关卡后,倒地的红衣女郎忽的睁开了双眼,拍了拍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玩味一笑,将手上剩下的药丸当做糖豆一般扔进嘴里咀嚼着。 红袖轻扬,身形变淡,连同着那黑河与破桥,渐渐消散在光影之中,仿佛此处从未有过这一幕。 51忘川畔 “童妹妹真是奇思妙想,这次能过关多亏你了。”半搂着宁清涟在怀中,闾丘芣苢代表着霓裳谷几人,拉着童彤的手亲亲热热地道谢。 “嘿嘿嘿……”童彤捏了捏耳垂,害羞地笑笑。 ——感谢就不必了,给点灵石当补偿呗? 这句话卡在嗓子眼,转了几转,还是咽了下去。 “小僧达喜/达远/达久多谢童施主。”三个小师傅齐齐对着童彤施了个礼,念声佛号,“阿弥陀佛。” ——作为五大派中唯一一个信仰西天神佛而非道家三祖的门派,天音寺总是不问俗事,保持中立,以免招致其他几派的攻讦。 与其他门派总是若即若离,不甚亲近……也因此对于童彤的帮助显得十分重视与感激。 “有礼了……”童彤忍着笑意,双手合十也回了一个礼——也许是因为名字而感到几分亲切,又或者是凭着小动物的直觉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对这三个小师傅,她倒是颇有好感。 ——据说庙里的素斋好吃又有营养!而且不会胖!简直就是少女的福音啊!也不知道天音寺会不会做素斋?如果去那边玩的话可以试试看哈…… “那个……谢了。”刘亚在白晶晶的推搡之下,不情不愿地来到童彤身旁,摸了摸鼻尖,还是小声地说道。 ——虽然看不惯秋叶峰的人,更轻视这个实力低微的小师姐,但不可否认她救了己方一组。 两人虽然傲气,但也不是恩怨不分之辈,推诿来推诿去,白晶晶美目一瞪,刘亚登时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来道谢。 “不客气。”童彤轻巧笑道。 ——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知道我童彤大人的厉害了吧哇咔咔…… “这个恩我记下了,会还的。”一扭头,刘亚匆匆回到了白晶晶身边,迅拉开了与童彤的距离,生怕听到她的嘲笑声一般。 “噗嗤——”童彤突然觉得:这个阴沉的小白脸刘亚和刁蛮的大小姐白晶晶也有可爱的一面嘛! 寒暄过几句,众人毕竟不怎么熟悉,保持着松散的队形匀前进,各个阵营之间却又泾渭分明。 陆纤柔向着白晶晶两人靠去,低声说着项武叛变之事,并留心观察着两人的神色——除了震惊,只剩下愤怒,没有一点破绽,让她暂时放下心来——如果说这两人也与魔门有关,那她们这次秘境之行便危险太多了…… 叮嘱两人警惕后,陆纤柔又回到了童彤身侧,并给了苏岩一个隐蔽的眼神,表明白晶晶组的清白——在两人切磋过后,无形之间仿佛少了一层隔膜,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同样,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却更甚从前。 ——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矣;人生得一宿敌,又何尝不是一大乐事? 从来冷傲自矜的苏岩也不得不承认,仅在剑之一道上,这个6师妹有着不下于自己的潜力,若不论修为,假以时日,也许将会过自己也不一定……这样想着,不由对陆纤柔的师承更加怀疑好奇了。 隐隐有一个猜测,还得等到回去才能证实。 现在的要目标,却是如何度过下一关卡。 看起来,这深渊秘境能名列三大秘境之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每一关都暗藏玄机,而且似乎与地府阴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不知这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不知不觉陷入到阴谋论中的苏岩眯起眼,正待细想,突然手心一暖,侧眉看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童彤——耳根侧颊有些绯色,让她只能算是清秀的姿容添了几分柔美——淡淡转开眼,苏岩却微微柔和了眉眼,将那些烦心事丢开,回握住了掌中柔软的小手。 尽力忽略身边两只旁若无人的小暧昧,陆纤柔轻叹一口气,视线却被眼前仿佛陡然出现的一轮湖泊吸引住了——她们一行从奈何桥出,不过只行了盏茶的功夫,沿途皆是一片荒芜之境,看不到绿洲,更看不到活物,而就在转眼之间,凭空而现这样一大片的水源,如何不教她们惊奇? 这湖面平静无波,莫说游鱼虾子,就连浮萍都不见一缕,没有一丝一毫活物的痕迹,透出一股子诡异,让人不由心生警惕。 “诸位,欢迎来到忘川,我是守护者——离蔚。”温柔似水的女声,却将众人骇得心中一跳,就连苏岩都差点一剑挥出——那道蓝衣好似骤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却又似乎一直都静静立在那一处,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一般。 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自称离蔚的女子,与方才的孟婆一样深不可测,非力敌可取。 “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陆纤柔手上拿着那本攻略手册,一字一句地念道。 “什么意思?”童彤凑到她身边,小小声问道。 “忘川河与奈何桥一样,是灵魂必经之路,每一个走过奈何桥,饮过忘川水的人,都会忘尽前尘旧事,转世投胎,迎接下一段因果循环。”看了一眼童彤,陆纤柔轻声解释道。 ——所以这段注解有什么用么? “既然能来到这里,想来你们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但是切莫高兴得太早……我可不比孟婆,会对你们这些小辈手下留情。”自称离蔚的女子微微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我这关,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尽然——这忘川水里埋的尸骨有多少,连我这个守护者都数不清了……” “嘶——”童彤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对这个眉目如画、声如黄鹂的温婉女人有了新的认识。 ——什么叫天使面孔,魔鬼心肠,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要求很简单,每个人到忘川水里浸一会儿,安然无恙地出来就算过关,否则,便请回吧。”离蔚理了理宽大的袖口,风轻云淡地一挥手,众人便不由自主地落进了忘川河中——那河堪堪只到人的胸口高低,清澈见底,能透出在水中的另一半身体——竟是半副森森的白骨! 被动沉入水中的人心中一慌,有的坐□来,竟是大半个身子都被忘川水淹没,成了白骨架子。 “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童彤结结巴巴地问着身边的苏岩,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麻,四肢软,竟是差点坠进了看起来并不深的湖水中,让那无一处不透着诡异的湖水淹没了头顶。 “幻觉罢了。”苏岩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冷声说道,目光一瞬不落地盯着负手而立的离蔚,杀气四溢。 ——这女人,好深的功力! 能够让在场这么多金丹期——除童彤外——的弟子陷入幻阵,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也不一定能够办到! 而她这术法,居然连自己都着了道!可恶…… 正当她手中的长虹剑赤芒一闪,刚要难时,却见身旁的白晶晶突然面色大变,召出自己的本命剑袭向了另一侧的搭档刘亚——招招狠厉,意欲夺命。 “你疯了!”苏岩一剑挡住了白晶晶的攻击,厉声喝道。 后者却恍若未闻,闪身躲过了她的阻拦,也不顾大开的空门,仍旧执着地攻向刘亚,就如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苏岩定睛一瞧,现了一丝端倪:白晶晶的动作机械,威力却成倍增长,攻击力比以往强了数倍;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直愣愣地看过来时,还能看到她一闪而逝的血色,就好像一个被人控制的傀儡。 ——这是,摄魂术? 苏岩猜测着,却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受控者虽然失了神志,但修为不减反增,比削弱一半实力为代价的摄魂术要厉害多了…… “当啷——”在堪堪就要被击中之前,刘亚举剑挡开了那道角度刁钻的剑光,反手一剑也向着白晶晶攻去——与她一样无神的双目,泛着隐约的赤色。 同一时刻,不仅是刘亚白晶晶两人拔剑相向,就连霓裳谷和天音寺的几人也不能幸免于难,陷入了同队相争的泥沼——就好像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相熟相亲的同门,而是——敌人。 一时间,剑光交错,术法互博,宁静的池面被打破,俨然成为了一个战场。 ——喂喂!你们到底在干嘛?大家有话好好说啊…… 见闾丘芣苢冰冷无情的眸子看过来,童彤喉头一紧,忙不迭往边上侧了侧,生怕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视线划过,闾丘芣苢和孟千瑶战成了一团——霓裳谷的毒药在空中飘洒,吓得童彤不停地换方向。 凝眉看着场上的骚乱,苏岩瞥了一眼身侧的童彤——虽然紧张害怕得就差抱头鼠窜,眼神却一派清明,并没有受到影响——心下一松,却马上将她拦在身后,一剑荡开了来自身后的偷袭。 “陆纤柔?”苏岩沉声问道,对方却没有回应。 ——如此看来,所有人当中,只有自己与童彤没有变得奇怪。 一边应付着陆纤柔比平时猛烈了三倍的攻击,一边分出注意去看那守护者离蔚——视线所及,却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苏岩狠狠一蹙眉,分神之际,却被陆纤柔一剑划破了袖口。 “啊啊啊!你小心点!”躲在安全地带干看着却帮不上忙的童彤惊呼一声,看向陆纤柔的眼中不免带了两分埋怨,“小柔师妹!你快醒醒!不要随便乱砍人啦!” “……”没有回应她的话,陆纤柔手下攻势不停,却好似比方才更凌厉几分。 ——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你不是失去神智被控制住了么?这种反应是怎么回事? ——公报私仇。 童彤和苏岩同时腹诽道。 52前世情 了狠,一剑逼退气势汹汹的陆纤柔,苏岩冷声道:“玩够了么?” 微一挑眉,陆纤柔竟然温和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是想顺着暗中操纵的人,看看对方的真实意图……至于那一星半点儿的故意,却是被她有意无意忽略了。 “方才明明有机会,可是你并没有攻击童彤,不是么?”苏岩冷哼一声,对着陆纤柔大为不满,“你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有时候两人互不对盘,但她知道陆纤柔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理由。 她只是不爽对方事事都藏着掖着的态度罢了。 “没什么。”撇开眼,陆纤柔转身向着仍旧在厮杀的几人走去,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对于那虚无缥缈的猜测,就算让她们知道了又能如何? 不是所有人都像童彤一样天真,她也不认为自己据实以告就能得到对方百分百的信任,所以,没有说的必要。 “随你。”苏岩也懒得纠缠,长虹一甩,飞向了斗得难舍难分的闾丘芣苢与孟千瑶,硬生生将两人分了开来——脚下步伐连点,移形换影,分别出现在两人身后,一人赏了一记手刀——在童彤看来,明显对孟千瑶下手比闾丘芣苢要轻了许多。 这一现让她恨不得咬碎一口小白牙。 ——亲爱的大冰山,怜香惜玉这种词跟你一点都不搭好嘛! 另一边的陆纤柔下手却要狠得多,完全违背了她的名字,剑柄接连劈晕了三个赤身肉搏的小师傅,在他们白白嫩嫩的小身板上留下了重重的青紫色痕迹,教人不得不浮想联翩……也不知道那几个纯洁到古板的小师傅醒来后会不会羞愤欲死,直接去面见佛祖以谢罪呢? 在苏岩又放倒了平时看着文文弱弱关键时刻竟然不顾形象扭打在一起的宁清涟和邱思后,陆纤柔也不甘示弱似的打晕了缠斗着的白晶晶刘亚组。 当场上只剩对方后,两人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分开——却更显刻意。 一时间,气氛诡异得就连童彤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我说!你们两个要打情骂俏也分分场合吧!人家正在生死相搏性命垂危哎!用不用下狠手啊?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多么的不道德! 再说了,都当我不存在的吗?这种小情侣闹别扭的暧昧气氛是要闹哪样啊…… 童彤一脸黑线地看了看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吃醋和幸灾乐祸之间举棋不定。 ——当然,就算能够察觉出不同寻常,指望童彤能够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事情的本质,就跟指望苏岩与陆纤柔能够消除隔阂真正相亲相爱一样,绝、对、不、可、能! 暂时摆平了混乱的局面,三人分工,将被打晕的人搬到一处摆正姿势,免得他们沉入水中,还没想办法将他们唤醒之际,异变又生—— 忘川河水的平静再次被层层的涟漪打破,在三人提高警惕,以为又要应付攻击时,却见那水面渐渐泛起了柔光,化成了一块巨大的水幕光屏,而屏幕之上,开始出现了一幅幅陌生的画面。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戴着面纱的女童,不过五六岁大小,精致得如洋娃娃一般惹人怜爱,却总是挺直着腰杆,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令人诧异的是,那双秋水明眸竟然与闾丘芣苢如出一辙! “哇啊噢!这不会是芣苢姐姐小时候吧?好可爱啊!”童彤一双眼眨成了桃形,巴不得伸手将这小萝莉抱在怀中好好蹂=躏、啊不是,疼爱一番…… 画面中,那小女童端端正正地跽坐在案前埋头苦读着一份上古典籍,边上还堆积着厚厚一叠书册,一室寂然,唯有她独自努力的身影——小小的身子在空廖无人的背景中,格外让人心疼。 画面一转,是一个光头的小男孩,穿着粗布麻衣,头上点着戒疤,低着头正摆弄着脚边的石子,干净的小脸上满是单纯的快乐——然而这份快乐却被一群蜂拥而来的小孩子打碎——他们踢翻了他用石头摆出的小桥小屋,甚至对着他扔石子,吐口水,嘲讽着双手抱头闷不做声的小男孩,脸上带着同样稚嫩却天真到残忍的笑意。 “嘶——这个好像是达、达喜小师傅?”童彤仔细辨认着小男孩的五官,皱着眉轻叹,“人善被人欺啊……小师傅的童年好辛酸……” 在童彤还没来得及抒完对达喜小师傅的同情之前,光幕上又出现了一个扎着包包头的小姑娘,杏眼菱唇,粉雕玉琢,那五官活脱脱就是刁蛮小姐白晶晶的缩小版——不必怀疑,这一定是她的童年缩影了! 画面上的白晶晶与现在的她一样霸道任性,逼退了教书的夫子,又去压迫自家的小丫鬟,极好地诠释了一个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形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将房里面服侍的下人都赶走之后,白晶晶小盆友就偷偷从床底下拉出一只垫满了干草的小篮子,篮子里养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麻雀,蔫蔫的样子像是受了伤。 只见人前凶悍的小姑娘没了那张牙舞爪的气焰,小短手轻轻地抚摸着小麻雀的羽毛,掰碎了糕点喂它,脸上是少有的柔和。 “嗬!原来小白也有这么母性温柔的一面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对象只限小动物……”童彤捧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凶悍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内心!我决定以后不讨厌她了!嗯!”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习惯了光屏上不断切换的童年回忆录,并且看得乐此不疲——能够进入到深渊秘境试炼的弟子,无一不是师门重点培养的对象,将来更有可能成为门派的中流砥柱,对于不同派别而言,掌握对方的弱点,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们的童年都大相径庭,若不是相貌上依稀可寻,实在想不到他们竟有这样的过去呢…… ——这可比看电影还要有趣得多! 童彤咂了咂嘴,遗憾这里买不到看电影必备的爆米花和汽水。 正当三人等待着下一个片段的时候,却听一个优雅的女声问道:“看够了么?” 回头看去,正是不知何时消失又不知何时出现的离蔚。 她如水的眸子在三人身上逐一扫过,唇角含着不变的笑意,却让人永远都感觉不到半分愉悦:“能够不受我幻术控制的人,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过了……你们三人,竟然都是大气运之辈,有意思……” ——并不是心智足够坚定,也非实力特别强悍,而是身怀逆天的大气运,能够抵挡幻术的侵袭。 离蔚没有细说的是,在苏岩身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禁制,保护着她不受影响;在陆纤柔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凛然的剑意,可见其道心之稳,非寻常所能惑之,至于童彤……在她身上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让她不愿轻举妄动,就好像当年…… 回忆到此一断,离蔚脸上又扬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只是眼中的冷意又多了一重,连带着那柔柔的嗓音也变得有几分冷硬:“你们三个,让我很为难啊……杀之可惜,留之……何用?” “怎么会没用!我们都是根正苗红的新时代好少年,是修真界下一代的中坚力量!是门派稳定的守卫者,是时代进步的缔造者,是……”童彤绞尽脑汁回想着当年政治课上学到的知识,只恨当年一上课就打瞌睡,除了湿哒哒的口水印子,教材上干净得半行笔记都没留下,没有那舌绽莲花的口才可以说服她。 “行了,你且住口,听我说。”被她吵得心烦,离蔚纤指一掐,禁了她的声,不顾她的恼怒,沉吟半刻才幽幽一叹,“要我放了你们也行,而且我还可以保证让这些人与你们一起离开,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童彤气急败坏地捂着喉咙,警惕地看着她,拼命比划着手势,试图阻止另两人。 可惜她与苏岩之间还未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所以对方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臂表示安抚,便转头对着离蔚点头:“你说。” “……”童彤大怒,偏偏无论她怎么表示抗议和不满,苏岩都无视了她——心下暗恨的她又去看陆纤柔——后者先是摸了摸她的头,在她以为会得到重视正要露出微笑时,又转开脸继续关注另两人的动向。 ——魂、淡! 童彤气得转过身蹲在一边画圈圈…… 只见离蔚又掐了个手诀,顿时形成了一层透明的禁制,将童彤与另两人隔离开来,阻断了声音。 翻手取出一只玉瓶,弯下腰舀满了忘川河水,回身看了看散着浓浓怨气的童彤,唇角一勾,走到她身边,将瓶子递给了她,淡淡说道:“把这瓶忘川水交给应姜,告诉他,前尘已逝,旧情已了,此生不复再见,盼君安好。” 随手解开了对童彤的禁法,离蔚问她:“可记住了?” 童彤接过那小玉瓶,从乾坤袋里找出纸笔,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地问道:“等等我记一下哈!那个……是什么旧情未了来着?” 握了握拳头,忍住把她踢进忘川河中一把将头摁到水里的念头,离蔚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让他忘了我,忘了曾经,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哦……我知道啦!”用笔杆搔了搔脑袋,童彤在纸上“唰唰唰”记下了“打昏应姜让他失忆”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苏岩抄着双手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童彤气得七窍生烟的离蔚,心中不解——难道这笨姑娘看上去会比自己和陆纤柔更加靠谱么? 为什么这女人会选择童彤帮她做事? ……愚不可及。 53碎金丹 “如何,都记住了么?”蓝衣女子不复婉约的脸上青筋直跳,隐忍着问道。 “唔,差不多吧……”童彤咬着笔杆子再次浏览了一遍自己匆忙之下草拟的目标个人小档案,暗自嘀咕:这个离蔚大姐看着温柔,没想到比她当初公司里的副总还要变态——这一分钟三百个字的语是要挑战中国好声音的主持人么? “应姜,男,生卒年不详,祖籍:沧州丰邑,家庭成员:无,经济情况:赤贫,兴趣爱好:君子六艺,三围……”童彤报的正起劲,却听一声娇喝,脑门上挨了一记轻弹,“唉哟!” “停!不用说了,我相信你的能力,找到他,完成任务。”离蔚气急地说道,“你先立个心魔誓吧。” ——心魔誓,对于修真者而言最严重的制约,违背则会在渡劫时被心魔所扰,灰飞烟灭,没有人会轻易立誓,因为这是必须遵守的誓言。 “哦好。”童彤点点头,三指朝天,“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信女童彤……” “慢着,你到底在说什么?”离蔚一脸被打败的表情看着认真的童彤,也不好指责,“罢,你还是跟着我说吧……” ——这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奇葩?居然连心魔誓都不知道么?自己托付她是不是错了?可是她身上的分明就是万象脉的气息啊…… 摇了摇头,离蔚脸色一正:“以魂为祭,以魄为引,以心为证,以灵为誓,如违此诺,灰飞烟灭……宣誓人:崇华剑派白衣弟子童彤。到你了。” 学着她的样子严肃地说了一遍,童彤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加入某团的光辉岁月,不同的是,在她宣誓完毕后,天上竟然电光一闪,她的无名指一疼,上面便多了一道状似闪电的烙印,像是一道纹身。 “哇!好疼……”泪眼汪汪地摸着无名指上凭空而现的印子,却是敢怒不敢言:早知道会多出这么个难看的刺青,还这么疼,她才不会这个誓呢! 禁制在不多时已被解开,在透明的屏障外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一道代表心魔誓生效的闪电更是引起了万般猜测,苏岩和陆纤柔连忙走到童彤身边,一左一右地护着她。 苏岩冷冷地看着离蔚,就差用长虹指着她了:“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离蔚衣袖轻挥,昏迷的几人开始恢复意识,一个个苏醒过来。 “最好如此。”见状,苏岩冷哼一声,抬步走向几人,转身之际,却听身后人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告诉你一个消息,想必你会感兴趣。” 苏岩脚步一顿,并未回头,“说。” “呵,真是不客气……在你们来之前,有三个身穿崇华剑派服饰的弟子经过,而且其中一个还失去了意识。”离蔚眼中闪过浓浓的兴味。 “他们也过关了?”按照何辜的实力,不是不可能,但为什么会和项武一起呢?难道不知道对方是魔修?还是说,那个失去意识的人,实际是被现身份并打晕的项武? “不,他们有免战牌。”离蔚摇摇头,神色端庄,嘴角的笑容却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免战牌是深渊秘境独有的道具,可以豁免一关考验,往往是上一届留下来的战利品。 “难怪。”苏岩眸子一深,也不再多话,迈开步子向着已经清醒的白晶晶等人走去。 ——既然他们手上有免战牌,那便可以肯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甚至,魔门已经在几大派中安插了内应,且地位不低,否则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么珍贵的道具。 他们崇华派共有十五块免战牌,都是往届前辈缴获的,却从来没有使用过——崇华剑修,从来就没有逃避的缩头乌龟! 看来回去之后,很有必要到府库里查一查那些免战牌的去向了…… “那么,后会无期吧。”自从百年前成为了忘川的守护者,即使只是深渊秘境里的一道虚影,她也再没有了出去的资格,只有在这里度过无尽漫长的岁月。 所以,再见吧,试炼者,再见吧,应姜,再见吧,过去的一切……再见,再也不见。 跟着大部队离开忘川河畔,童彤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袭蓝衣在河岸边迎风飘摇,好似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与那水天一色渐渐融合在一起,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然。 离蔚…… 再一次默念她的名字,童彤在心中誓:我一定会完成你的托付! 正义的小宇宙燃起来的童彤没有现,一直凝视着她背影的女子神色寂寥,眼中却是划过了一抹真正的笑意。 阎罗殿,转轮王的房内,一袭蓝衣飘然出现。 人未到,声先行:“我来了。” “哎哟小蔚蔚你慢死了!三缺一就等你了!快来快来!”豪爽的女声随着拍桌子的声音春雷乍响,将那结实的桌子都震得抖了三抖。 掏了掏耳朵,红衣女子邪笑着嘲讽道:“转转,叫得那么大声做什么?放心,输得那个总是你没跑……你若是先求情,姐姐还能考虑考虑手下留情,啊嗯?” “臭孟孟!你个死婆娘胡说八道什么?姑奶奶这次定要杀得你片甲不留,跪地求饶,以身相许……啊呸,最后一句当我没说!” “输赢不重要,别伤了和气嘛……”一个苍老的男声劝道。 “切!每次都赢的人没资格这么说!” “嘿嘿嘿……” “对了,蔚蔚啊,见到那孩子了没有?五条。” “嗯……七筒。” “碰!东风……什么感觉呀?” “一万!笨蛋一个!真想不到会是她!” “杠!三万!死婆娘我又没问你!蔚蔚你说!” “啧啧,佛曰:‘不可说’。自摸。” “哎?” “喂!” “呵呵……” 走在闾丘芣苢身侧,叽叽喳喳地说着她们昏倒期间生的事,隐去了苏岩与陆纤柔下的狠手,以及同离蔚做的交易,童彤绘声绘色、事无巨细的描述听得几人羞惭不已——意志不够坚定被控制就算了,竟然还同门相残,说出去丢人啊! 而被告知小时候很可爱的闾丘芣苢三人更是从头红到了脚脖子,真恨不得地上有一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白晶晶差一点就拔剑与一脸贱笑的童彤拼命了——在触及苏岩的冷瞥后,只得恨恨地回剑入鞘,灰溜溜地躲到自家搭档身边撒气。 在童彤转头接着调戏无辜躺枪的达喜小师傅时,苏岩低头思考着从离蔚处得来的情报与自己的推测,扫了一眼将注意放在童彤身上的陆纤柔,眉峰一蹙,还是打消了与她沟通的念头。 ——明明已经算得上共患难过,这个6师妹怎么还是越看越可疑,越看越讨厌呢! 待迷失在忘川中的所有人都恢复过来时,距离试炼结束并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忘川畔出来,三派十二人默认了共同行动的方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稳稳地同向下一关卡。 除了在百草园有所斩获外,奈何桥与忘川河两关都没讨到什么便宜,让除了童彤三个外的诸人都牟足了劲儿想在下一关大显身手。 所以,当他们来到挂有“往生阁”匾额的建筑前,目光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掉了漆的匾额歪歪斜斜地挂在檐下,好似下一刻就会被风吹倒,斑斑驳驳的门柱勉强地支撑着屋顶,好像无声地哀号着……半人高的杂草给这荒凉的一幕画上了点睛之笔。 ——这么破的装修真的会有丰厚的藏品奖励么?连门面都无力铺垫还有什么资本提供天才地宝啊摔! ……没劲。 这几乎是包括童彤在内所有人的心声——除了苏岩和陆纤柔。 一前一后抽=出剑来,两人盯着一个方向摆出了防御姿势:“出来!” “哈哈哈哈……果然够警惕!”项武彻底甩开了沉默寡言的形象,狂笑着从暗处走出,阴鸷的双眼血色一片。 而在他身后,何辜抱着昏迷的丁叮,也走到了众人视线中,清明的双目被血色代替,让原本温润的气质变成了邪肆。 ——被控制了么? 苏岩目光一凝,二话不说便一剑挥去,堵住了项武将要出口的台词。 ——喂!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不要打乱剧本啊!这时候不是应该反派放狠话正道回击两方唇枪舌战最后正道被反派威胁的桥段吗? 你一语不就攻击算偷袭好不好?这是犯规啊! 狼狈地一剑架住了苏岩又快又狠的攻击,深觉对方比自己更具有反派气质的项武在心中泪流满面,眼看着就要在对方的强势攻击下受伤,一狠心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虚空画符,指向苏岩低喝一声:“去!” 同时在背后凝气掐诀,真元锐减,面色不由煞白。 ——为了搞定这个苏岩,他可是下了血本啊! 只见一个血红色的狰狞小人疾向着苏岩飞去,而她握剑的手一顿,本该避开的身形居然有那么片刻的凝滞——这本是魔门秘法血符人,专噬修士血气,是正道的克星——以苏岩的修为,完全有把握闪过这攻击,偏偏有一刻体内的气息竟与那血符人产生了共鸣,让她生生慢了一刻动作。 仅仅想靠血符人声东击西的项武现这小玩意起了事半功倍的结果,欣喜之余却产生了一丝疑惑:这苏岩修为不弱,没道理会被影响啊? 算了,管那么多!这是天助我也啊! 说时迟那时快,在一边抱着丁叮的何辜一把将手中的人抛向急切赶来的童彤——后者手忙脚乱地要去接,却被冲击震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身侧的陆纤柔——下意识地扶住了快要跌倒的童彤和她抱住的丁叮,陆纤柔立时失去了第一时间阻隔何辜回援苏岩的机会。 而苏岩更是犯了兵家大忌,在关键时刻被童彤的动静扰了神志,竟循声望去——同一时间,何辜的剑锋已至,猝不及防下,一剑刺入了苏岩的腹中! 这一切只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从项武出场开口到苏岩中剑不过几息时间,等旁观的闾丘芣苢等人反应过来就要冲上前帮忙时,却为时已晚。 何辜毫不留情地拔剑,回身抢过丁叮又回到了项武身边,却教童彤与陆纤柔二人难以抵挡——这情形,与忘川河那一关相似,但让人心悸百倍——眼前这个赤红着双目,冷酷无情的傀儡,已经不是崇华剑派的弟子何辜了! 陌生的可怕,陌生的……可恨! 鲜红的血液伴随着冰蓝色的光点从苏岩腹部的伤口溢出,那是正在流逝的真元和生命力……真元没了可以再练,血流光了可是救不回来了! 不顾一切地奔到苏岩身边,乾坤袋中的灵丹伤药不要钱似的往她嘴里灌,终于让几近昏厥的人回复了一口气:“无、无妨……咳咳、咳……” “无妨你妹啊!都咳血了!别说话了!我有药,吃了一定会没事的!”童彤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汹涌的眼泪,“相信我,你一定会没事的!” ——呜呜呜到底哪一瓶有用啊!怎么没有止血丹这种东西啊!这血哗哗地流她实在hold不住了怎么办啊…… 正当童彤快要奔溃时,只见场上白光一闪,传送阵启动了—— 眩晕过后,童彤觉得眼前一暗,林铁风稳如泰山的身子出现在身前,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怀中人事不省的苏岩,虎目一瞪,沉声问道:“究竟生了什么事?苏岩的金丹,碎了……” 豁然抬头看着面色凝重的林铁风,童彤的眼泪“唰——”地就飙了出来,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浑厚的男低音:苏岩的蛋碎了……蛋碎了……碎了…… 54结元婴 ——呜呜呜,我苦命的师兄哇…… 悲痛之下,童彤不顾众人的瞩目,搂着苏岩伤心地大哭起来。 而被她死命箍着的苏岩,在片刻清醒后,终于又昏了过去,而无需面对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 兵荒马乱之际,众人无暇顾及项武和掳了丁叮的何辜,在林铁风听刘亚说完大致过程后,场上哪里还能找到三人的影子? 陆纤柔蹲在童彤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苏师兄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童彤泪眼汪汪地看向她,怀疑地问道:“真的么?可是……师兄受了这样大的伤害,即使苟活于世也不会开心的吧……这么骄傲的人,要是想不开自杀怎么办?” ——其实童彤少女你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苟活于世”这个词可以这么乱用么…… 陆纤柔诧异地回道:“童师姐何出此言?苏师兄并非软弱之辈……” ——就算碎了金丹,凭苏岩的修为境界,不消百年便能练回来,何至于寻死觅活? “可是,有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变成太监的事实?又不是谁都有太史公那么坚强的……”童彤抚着苏岩苍白的脸颊,心疼地说道。 ——大冰山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就算你真的……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柏拉图也是一种境界,没什么不好的! “……童师姐,你是否误会了什么?”陆纤柔愣了一瞬,好笑地问道。 ——如果苏岩还醒着,怕是要生生被她气晕过去才是…… “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明明是那个古板大叔告诉我的啊!他说——师兄的蛋碎了。”正在与刘亚谈话的林铁风犹如顺风耳一般,眼刀倏然而至,童彤也不甘示弱地狠瞪回去,毫不在乎来自于一个大乘期修士的震怒是否是自己能够抵挡的——谁叫他亲口宣布了苏岩的“惨讯”? ——恋爱中的女人一向是没有理智可言的,特别是看着爱人受伤却无能为力的痛楚;这时候的童彤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基本上是逮谁咬谁,任何威胁到苏岩的言语和行为都有可能刺激到她紧绷的神经。 顾不得还在处理收尾交接评定等一系列社交的其余几人,童彤放出曲奇,急声命令它布设传送阵——小家伙关键时刻也没掉链子,不枉苏岩平日里给它提供了那许多吃食——也幸好在深渊秘境中刚进了一阶,让它能够操控远距离的传送。 拼着脱力昏厥的后遗症,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童彤抱着苏岩消失在原地,连同靠在她身侧的陆纤柔一同回到了崇华秋叶峰。 秋叶峰一如她们当初离开时那般清幽静美,而叶知秋仿佛早有预料般等候在九寒宫前,嘴边犹自带着温和的笑意,眼中却藏着一抹忧色。 自童彤怀中抱过虚弱不堪的苏岩,她微微叹了口气,对着童彤安抚一笑:“莫担心。” 轻轻巧巧的三个字,加上从容婉约的笑容,霎时抚平了童彤几欲崩溃的惊慌,教她镇静下来。 轻飘飘的视线扫过低着头有些拘谨不安的陆纤柔,叶掌门柔柔一笑:“去见见你师父吧,她很担心你——对了,带上小七。” 黑色的大剑一闪,风仪天成的女子抱着苏岩消失在天边。 “美人师父真是酷毙了……”童彤痴痴仰望着她已然不见的身影,小声呢喃着。 “……嗯。”陆纤柔死死地握着剑柄,神色晦暗难明。 落霞峰顶。 黑色巨剑戛然而止,杏衣女子抱着苏岩踏上峰顶,一步一步迈向峰顶的温泉。 心念一动,罩在她身上的黑袍便自动褪下,露出光滑雪嫩的肌肤来。 目不斜视地将爱徒放入温泉池中的青石上,叶知秋抚了抚她的鬓,凝视着那张熟悉的容颜,不由微微一笑,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嫣儿,她与你……真像啊。” 毫不在意袖摆被水浸没沾湿,她一手沉进水中覆在苏岩平坦结实隐见腹肌的丹田处,缓缓输入一道温和绵长的内劲——盏茶的功夫,苏岩幽幽转醒,看见叶知秋微挑的唇角,感觉到丹田处的疼痛被温暖取代,蹙着的眉头一松,脸色却倏然红透了——虽说儿时也不止一次在师父面前果裎,成年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师父。”低声嗫嚅着,苏岩难得像个女儿家似的娇羞,纤长的睫毛轻颤,双手环胸,偏过头去不敢对上叶知秋的眼睛——以她对师父的了解,这个惯爱看徒弟笑话的无良女人定是擎着戏谑的笑。 “岩儿莫不是害羞了?”果然如苏岩所料那般,叶知秋笑盈盈地打量着她嫣红的面色,坏心眼地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她软软的脸颊,就差脸上没写着“调戏徒儿真有趣啊真有趣”一行字了。 “……没有。”贝齿轻咬下唇,苏岩忍着恼意,冷声回道。 “呵。”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经逗了呢……小时候多可爱呀! 眼瞅着再继续下去,这别扭的孩子说不定就真生气了,叶知秋轻咳一声,重新端起了师父的架子,又变回了那个眉目清和,飘渺出尘的仙子样。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既然你金丹已碎,便趁势结婴吧。”虽是无奈之举,又危险重重,却何尝不是一种机遇? 修真,修心锻体,去伪存真,本就是逆天之道,而剑修,更是逆中之逆! 碎丹成婴本就是修真者必经的一道坎,败则前功尽弃,云消雾散;成则前途无量,蹑云之上。 ——普通人结婴前,需要先将自身金丹炼化以冲拓经脉,凝实丹田;而苏岩却是直接被打碎了金丹,虽失了些真元,却省却了炼化的过程,凭着她沉淀至今的底子,结婴并不困难,只是缺了一个机缘。 如今,这个机缘终于到了。 叶知秋手持不杀——那柄煞气震天的宝剑——无声地凝视着远处轰鸣阵阵,翻滚奔腾的云海,笑意不改,眼中却划过一抹凝重:她早就料到岩儿结婴动静必然不凡,却不曾想还是太低估了这孩子的能耐…… ——结婴招来的雷劫一般分为三种:正道玄门的赤玄五雷劫,魔道邪门的紫墨七雷劫,以及妖兽精怪的靛青九雷劫。 因为杀戮过甚,血光太重,妖修比之人类修士总是要受更多雷劫,十有八=九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但若是挨过了雷劫,实力之强横,远非同级的人类修士可以对抗。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三种雷劫之外,还有第四种最为神秘的劫雷——几乎亿万年都难现一次的白金幻魇劫! ——不劈妖邪鬼怪,不劈三界生灵,来无声息,去无影踪,久若天长,倏若瞬毫,唯六道轮回之外,逆天之魂,杀无赦! 这一星半点的介绍,还是叶知秋从崇华剑派的藏书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的残页中看来的——据说几千万年前,只有一位神祇抗下了这白金幻魇劫,她便是月神——望舒。 同样,她也是神界唯一的女战神。 长剑遥遥指天,平和的眉间满是从未在人前表露的桀骜,此时此刻的叶知秋,褪去了优雅温婉的假面,终于展现出了她本来的样子——那是一种傲视天下舍我其谁的凌厉霸气。 降者不杀,逆者无赦! 她的剑道,从来就是如此决绝霸道! “岩儿,你且安心结婴,”叶知秋的笑容优雅,却含着几分冷意,“为师便去会会这劫雷吧。” “哐啷——”一声巨响,耀眼的白焰瞬息便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地朝着盘坐在温泉中运功的苏岩劈去! 她恍若未觉般,敛着美目,抿着唇角,兀自操控着气劲在经脉中运行大小周天,神念专注,并不为眼前的雷劫所动——在那气势汹汹又带着一丝森然的雷劫堪堪触到她之际,一道犹如实质的墨色剑气横空斩来,碎开那白焰,将毫无防备的苏岩牢牢地护住。 第二道雷劫不给一丝喘息的机会,接踵而至,转瞬而下,几乎是在第一道劫雷与那冲撞相互抵消,白芒迷离之时趁虚而入——却并没有逃过叶知秋的封锁——浓郁到粘稠的黑色气劲像是一只擎天巨掌,猛地将第二道更为粗壮的劫雷打散! 无论那白焰巨龙如何咆哮翻腾,总是逃不脱黑色巨掌的桎梏,在顷刻间被捏得粉碎——这样一边倒的情势一直持续到了第九重雷劫之后。 粗壮的白练光耀天空,与浓墨重彩的黑色消弭于无形,却在最后一刻又轰然凝聚成了一条比之前九重劫雷都魁梧狰狞的暴龙——这是,白金幻魇劫的第十重! 而这一重,却必须受劫者亲自承受——否则前九重都将功亏一篑! 收剑入鞘,叶知秋不在意地擦去嘴边溢出的一丝血迹,衣袂飘然,看似云淡风轻,掌心却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痕:岩儿,这一步,只能靠你自己了…… 苏岩盘膝置身于火热的温泉水中,脑海中却是如坠冰窖的凉意,碎裂的金丹始终在一处徘徊打转,就是不肯再次融合——而她体内的真元却正以肉眼可辨的度消减…… 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结婴不成,反而要经脉尽碎而亡! 这时,她的识海处却比丹田要混乱千百倍——那千千万万个记忆碎片最后竟化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圆圆的苹果脸,明亮的杏仁眼,干净得仿佛天池最后一口泉眼,那是童彤的样子。 ——为什么?难道自己的心魔竟是那笨姑娘! 不!这不可能! 在识海中惊慌失措的苏岩不知道,她盘坐着的身躯开始从七窍之中溢出鲜血,而她白皙肌肤下的血管也膨胀开来,好似在下一刻就要挤破表皮,暴涨碎裂! 叶知秋淡淡地注视着苏岩愈难看的脸色,心一沉再沉:岩儿…… 苏岩冷冷地盯着识海中冲她无邪一笑的童彤,长虹慢慢扬起,漫着无穷的杀气——这是第三次,她对眼前能够牵动自己心神的少女起了杀心。 而不管她的表情如何阴沉冷漠,识海中的童彤还是笑得开怀,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危机降临…… 苏岩眸光一凝,长虹赤芒大作,朝着亭亭而立的少女当头劈下—— 55心魔隐 “苏、苏师兄,请问校场怎么走啊?” ——尴尬的。 “这个……送给你。” ——娇羞的。 “师兄师兄你快看!点着了!” ——兴奋的。 “苏岩我告诉你我生气了……我不要跟你好了!” ——恼怒的。 “别逞强啊喂!” ——急切的。 “伤着哪儿了?” ——心疼的。 …… 不同的表情,却是同一张脸。 走马观花地演绎着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原来不知不觉中,这张脸已经彻底侵袭了自己的记忆,占据了识海,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是谁?这么聒噪? 却让自己觉得心底流淌过莫名的暖意? 是谁?那么担忧? 却让自己觉得嘴角有了上翘的意义? 是她么…… 童彤。 脑中突然想起了两个清脆的音符,好似一道闪电划过了暗沉的天幕,将整个不见光亮的世界都映在视线中——苏岩凤眸一闪,持剑的手一顿——赤芒耀眼,却生生在那少女顶上止住,无论如何都再难斩下分毫。 “师兄……”清秀的少女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随即在她眼前化成了无数光点,渐渐消散在墨意渐浓的识海之中。 “可恶。”被左右了思想,控制了行动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却只能无力地垂下执剑的手臂,默默地朝着那光点聚散的方向望去,嘴唇微动,眸中却流泻着不自知的索然。 叹了一口气,苏岩的嘴角还是扬起一个无奈而怡然的笑来——原来,不管怎样欺骗自己,都改变不了的事实——童彤,已经成为了她的心魔。 是什么时候对那笨姑娘上了心,留了意?竟然一个没防备,由得她霸占了心中的一个角落,从此落地生根,开花结果,直到再也没能将她驱逐出自己的领地…… 虽说她也修魔道,却未曾想过会有这般彷如入魔的时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是缘?是劫? 她不得不承认,从第一次对童彤心软开始,便已失去了将她从生命中剔除的可能了…… 杀不掉,却又放不下……就好比她修行的道,黑不尽,却也白不了。 是矛盾,亦是平衡。 罢,不若顺其自然。 白中带金的雷光一闪即收,苏岩的身体泛出了莹莹白光,真元内劲四散满溢,身上的肌理也开始了重组——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本就滑嫩的肌肤变得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吹弹可破——失了紫金炎龙玉的掩盖,俊俏的五官更显清丽,比结婴前多了几分淡雅仙姿。 又是几刻的功夫,她脸上痛苦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安详。 身上最后的遮掩也化为齑粉,她的乾坤袋早就被叶知秋收在一旁,因此幸免于难。 而在她与体内真元搏斗伺机结婴时,有一物冲破了禁法,挣开了乾坤袋的桎梏,幽光湛湛,与她身上散出的冲天魔气相呼应——那是一只通体黝黑亮泽的小匣子,表面似乎刻了些艰涩的文字——正是她与童彤在霓裳谷的湖底洞天唯一所获。 黑匣子剧烈颤动着,好像里面有一个活物在不停地冲撞匣壁得求脱身,而匣身绽出的浓郁墨色也愈耀目,若非紫霞山顶飘渺出尘,远离人烟,被下了死令不得擅闯,而叶知秋又早早地在苏岩结婴时布置了成百上千道厉害的禁制,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得修真界四方云动,前来查探了。 被叶知秋强大的屏障保护在内,苏岩得以安心地进行着结婴的最后一步。 她的头顶虚浮出一团蓝中带金的光晕,慢慢凝结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正与苏岩的五官一般无二——却只有三指大小。 那小人儿与她一样盘膝而坐,面貌宁和,却显得粉雕玉琢,玲珑可爱,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洋娃娃——正是苏岩凝结出的元婴! 渐渐的,那迷你版苏岩变得清晰精致,栩栩如生,而叶知秋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只见苏岩紧阖的双眸倏然睁开,紫眸一闪而逝,又变回了幽深晶亮的黑眸,眼中精光大涨,煞气一凝即敛,却比之前要气势强横无数倍! ——元婴初成! 一直在不远处守着的叶知秋却忽然紧紧地蹙起了眉头——虽那丝煞气被遮掩得很好,但以她的修为还是捕捉到了不少的魔气波动——却原是苏岩结婴成功,但心魔依旧半解,终是埋下了一丝隐患…… 奈何这种事,任凭她这个做师父的修为再高,也是无能为力。 “天意可逆否?”她澄然深邃的美目凝望着劫云遁去,碧清如洗的天空,仿佛穿透了时空……俄顷,嘴角却慢慢勾起了一个讽笑来,“我偏要这天,为我所意!” 素洁如圭的手心托着一只黑色的匣子,衬得那手更是美甚白玉,而她眼中的笑意却是极北天池上肆意盛开的雪莲也无可比拟的风华。 在苏岩元婴大成巩固境界的日子里,那边厢童彤也没有闲着。 虽然美人师父许诺会派人去打探丁叮的消息并实施营救,但她还是觉得心底隐隐不安,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不怪她被电视剧荼毒太深,而是她一直坚信自己拥有的被动技能终于触了! 那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也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直觉! 就算童彤少女前不凸后不翘撑死了是个a的平板身材,异性缘几乎为零,但这不能抹杀她作为一个女性的权利——当然,不妨将那种预感称之为“单细胞生物的本能”会更为恰当一点。 童彤觉得,没有亲自参加叮少的营救行动,没有亲耳听到叮少脱险的消息,没有亲眼看到叮少安然无恙,四肢健全——饭还是照常吃的下,觉还是到点就睡着……可是,心里总是像压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连最爱的饭菜糕点都比以前吃得少了那么五分之一,连一挨枕头就能入梦的睡眠质量都差了那么小半筹——这可不行! 所以,思虑了一顿午饭外加一顿下午茶的时间,童彤意识到,要从根源上解决困扰自己的关于叮少安危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提高修为变得更强然后说服美人师父派自己加入到营救计划中! ——什么?安全问题? 她早就想好了,等苏岩养好身子就磨着对方一起去! 挥同门爱师门情的时候到了!就算苏岩不答应她也要求美人师父答应! 结伴下山做任务什么的,绝对是培养感情的良机啊!她怎么可以错过? 到时候,就可以动自己的个人魅力让大冰山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然后这般那般……哦呵呵呵! 所以,提升修为是关键! 而且,如果跟苏岩差得太远,将来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距离有时候是美,有时候却只剩悲——为了长远考虑,一定要抓紧时机,珍惜时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有一天能泡到苏师兄从此吃香喝辣而奋斗! 童彤握着小拳头,在心中给自己加油鼓劲,雄赳赳气昂昂地御剑向着莲花峰飞去——早在筑基后便有能力御剑而行,但因为总是跟着苏岩这个“万能”师兄,免费“劳力”,完全用不着自己赶路,还能借机吃一把苏岩的嫩豆腐——傻瓜才自己行动呢! 然而,现在她却不得不自食其力,晃晃悠悠地独自上路去寻找分开没多久的陆纤柔,以及她的师父——苑琼霜。 没错,那日美人师父的言下之意便是她早就知道了陆纤柔的师承,更是默许了她的隐瞒,至于原因,也不是童彤能够深究的。 所以她只是美滋滋地接过了苑琼霜冷着脸递来的丹药和糕点,迭声道谢后便打道回府——因而错过了苑长老眼含深意的笑骂:“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 毋庸置疑的是,就算欧巴桑指着她鼻子骂,她也只有摸着鼻子生受不能反驳的份儿不是?谁让她混了那么久仍然只是个攻击、血量、势力都为五的渣渣呢…… “小柔师妹~”童彤一跳下碧灵剑便咋咋呼呼地大叫起来,颇有些见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泼劲儿——实是她心中打了个小算盘:苑琼霜性喜清静,莲花峰人又少,她若是听到自己嚷嚷一定会忍不住出来教训自己的……唉,为了实现目标,自己可是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童彤既为自己的深谋远略得意,却又忍不住替自己的下场抹一把辛酸泪——欧巴桑一看就是会下狠手的人啊! 果然如她预料的,陆纤柔还没出现,早就有一人拦下了横冲直撞大呼小叫的童彤——却不是苑琼霜的模样! 童彤摸了摸被封住声音的嗓子,气恼地翻了个白眼:这些修为高的家伙是不是都有喜欢把人家变成哑巴这种病啊!这病得治! 动不动就封口,忒不人道了…… 她忿忿地抬头去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阻拦身为堂堂白衣,叶掌门的嫡系真传,秋叶第七子的童彤大人——这一看,不由愣在当场! 来人一袭紫色螺纹广袖长袍,绣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分明是欧巴桑最典型的装扮,可那张脸,却与童彤熟识的面瘫欧巴桑截然不同——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其貌之昳丽,难用言语形容……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多一分则太过,少一分则不足,着实应了那句“脂粉污颜色”。 ——这种只出现在二次元的闪亮生物是肿木回事!一定是系统君搞错了呀! 童彤捂着脸,为自己方才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看呆而感到羞愧——性向什么的,才不会因为看到漂亮姑娘而动摇呢! 她可是坚定不移地稀罕着冰山大师兄的! 好吧,当然也包括大师兄的俊脸……嘤嘤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可是,就算眼前的姑娘长得比苏岩还要好看那么一丢丢,自己也不会移情别恋的! ……最多饱个眼福而已,呵呵。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那个美到不可思议的姑娘突地开口说话了,柳眉轻挑——这么一个不耐烦的动作却说不出的好看,果真人长得美做什么都是美的吗?这不科学! 最不科学的是,这姑娘的声音居然和欧巴桑一、模、一、样! 童彤惊吓地瞪大了双眼,视线很不纯洁地滑到了锁骨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36d鉴定无误! 认错什么她都不会认错这对曾经近距离观察过的凶器! 所以——大美人=欧巴桑? 难道她前两天抽空去了趟棒子国嘛!水平这么好?不如组团再去一次吧! 苑琼霜摸了摸光洁无暇的脸蛋,无奈地扫了一眼仍旧陷在幻想中一脸痴样的童彤,暗叹:没有易容就出门实在是个错误……被这个熊孩子看到更是错!上!加!错! 要不要把她打晕顺便抽走记忆呢? 摸着下巴,苑长老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来…… 于是,本来是想找陆纤柔学习炼丹术和剑术却无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的童彤遭到了苑长老的“热情”接待,由她老人家“亲自”传授“各项”技艺,就此展开了一段“快乐”的学习生活。 ——让我们为她献上最诚挚的幸灾乐祸吧!阿门! 56金丹成 “还朱丹的主要材料?”冷淡却透润优美的声线,让人听之忘俗——只是这话中的内容就不那么吸引人了。 “冶明子、清心草、离朱果……呃、呃……”借着低头擦汗的动作瞄了一眼白嫩无暇的掌心,极快地扫过一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再抬起头时已是信心满满,“还有一味中合药效的凌雾花!” “嗯,说的不错……那么,结天丹的丹方是什么?” “那个……苟薏子三钱,绿荨叶三钱,明兰五钱,兑无垠水八两,炼以文火十二日,罡风十二日,冰湃十二日,土镇十二日,嗯……”童彤眼角的余光小心地越过面带笑意等候回答的人,扫过她身后那张恬淡的秀脸,眯起眼猜测着她微启的口型,半晌才恍然大悟,“最后一日佐以上清剑诀乃成!” “嗯,答对了……”顺了顺并没有褶皱的袖口,冷哼一声,方才的笑意荡然无存,“哼!真是越长进了!竟然敢当着本座的面儿耍小心眼!” ——姿容绝世的女子看着不过双十年华,那双清水漾波的明眸却沉淀了无数岁月,教人难以在她面前耍得花样,讨得便宜——正是在童彤面前卸下易容,恢复美貌的苑琼霜苑长老。 崇华上下,除了几个或飞升或坐化的长老之外,几乎没有人见过苑琼霜的真容——陆纤柔是她无意中收下的弟子,而童彤,却是千年来唯一一个获此殊荣的——外人。 ——是谁说过,美貌指数和狠毒程度是成正比哒? 丫的真让他给说对了! 顶着一张白雪公主的脸,却有着一颗皇后凉凉的心,欧巴桑你可以再过分一点吗? 不就是对着你的真面目了一会呆嘛!这是对你美貌的肯定啊! 自己一没口无遮拦,二没毛手毛脚,至多眼神热切了些,难道就要判个无期徒刑还不带缓刑的? 天理何在啊! 说什么教授炼丹术——每天五十张丹方就算有记忆面包也消化不了好嘛! 说什么指点剑道——整天拿着把大剑追在后面砍杀九死一生都不给歇息的! 早晚得给她折磨死! 好嘛,就这么惨无人道地欺压了自己三个月,突然就放话来个突击考试,打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忒阴险! 幸好有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小柔师妹在边上帮衬着,童彤仿佛回到小学时得了同桌回回第一的学霸允诺会给她递小抄那么笃定——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欧巴桑的火眼金睛和铁面无情! 她就像一个执意棒打鸳鸯的古董家长,最是看不过眼不学无术的“穷小子”童彤与她悉心培养的“娇小姐”陆纤柔眉来眼去,更是恨自家乖巧的徒儿受了这小猴儿的蛊惑,竟然帮着她欺瞒自己的师父:实在可恶! 瞪了一眼给童彤递眼色的爱徒,苑琼霜美目一寒,随手抽=出陆纤柔的佩剑,朝着童彤攻过去:“既然你这么长进,本座说不得要考较一下你的剑术了!” 话音才落,青铜长剑已经向着童彤的肩颈刺来—— “叮——”童彤条件反射般召出了碧灵格挡,纤腰一扭,与苑琼霜对起招来;相较起对方的行云流水,举重若轻,她就吃力许多——小脸不住龇牙咧嘴,握剑的手也颤颤巍巍的好似没吃饱饭一般。 反观苑琼霜清冷中瑰色无边的芙蓉面,童彤不由在心中叫苦不迭:小柔师妹的剑术都能和大师兄一较高下了,更何况是她的师父,欧巴桑老人家?跟她一个剑道废柴较什么真呀!这不是自降身份,这是赤果果的欺负人啊! 偏偏这一亩三分地儿就属欧巴桑地位最高,她在这儿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乖乖被欺压的份儿! 呜呜呜……美人师父你在哪儿!有人欺负你徒弟! 呜呜呜……苏岩你在哪儿!有人欺负你小师妹! “嗤。”苑琼霜芳唇微挑,似是从她丰富的面部表情中猜出了那欲哭无泪的悲切心思,还嫌不够似地曼声嘲笑道,“就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还秋叶第七子!这点出息!可对得起你师父!”可对得起本座——这一句却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唔……”童彤咬唇不语,脸却越红艳起来,也不知是被她这一番话臊的,还是被这应接不暇的攻击累的。 “哼。”见她似有所悟,苑琼霜手下的动作不徐反疾,好似暴风骤雨一样,将她逼得节节败退——剑气纵横,在她衣衫上划破了无数道口子,身上倒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可知对方已是手下留情。 童彤虽躲闪的狼狈,好歹磕磕绊绊地在苑琼霜的猛烈攻击下也走过了几十招,比三个月前一招就倒实在是好太多了——当然,这种程度放到真正的高手面前,依然不够看;但与曾经可称废柴的童彤来说,已是云泥之别了。 她没有现,随着她在苑琼霜手底下走过的剑招越来越多,对方的脸色仍是不苟言笑的冷峻,但眉目间却柔和不少——身为旁观者的陆纤柔却是将自家师父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不由暗笑:口上不遗余力地打击,其实师父还是挺喜欢这个童师姐的——自己还从没见过师父愿以真面目相对的外人…… ——好像,她就是有一种能耐,让人难以对她硬下心肠,严苛相待呢。 摇头轻笑,下一秒却闪身挡在了两人之间,双指截住了青冥——自己的本命剑——的剑锋,待到对上苑琼霜诧异的眸子才惊觉自己干了怎样一件蠢事,不免支吾起来:“呃、师、师父……我、我……” ——方才见那剑就要刺进她心窝,一时忘了持剑的是自己的师父,居然下意识地挡在童彤的身前,浑然没了以往的淡然镇定……怎的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不管不顾就冲了过来? 对上满脸窘迫的徒弟,苑琼霜眸中一凛,心却陡地软化:倒是少见她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也不知是好是坏? 幽幽一叹,也没在意她的莽撞,收了剑,凤眸扫了一眼正捂着嘴偷笑的童彤,留下一句冷冷的“准备结丹”便甩袖离开了。 “呼——终于走了。”长吁一口气,童彤后怕似地拍了拍胸口,转而对着还挡在她身前的陆纤柔嬉皮笑脸起来,“小柔师妹!够义气!要不是你挺身而出,说不定我就要被欧巴桑大卸八块了呢!” “师父不会的。”眼角的余光瞥见童彤被剑气割得七零八落的衣袍,甚至能看到内里露出的娇嫩的肌肤,偏她本人大大咧咧地没有半点在意,浑不似那些视贞洁如性命的娇贵小姐,心下却突生几分烦躁,陆纤柔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声音不复温和,竟带着些冷硬,“衣衫褴褛,成何体统?快些换上干净衣袍,随我去后山。” 话一说完,竟是恢复了小面瘫状态,也跟她师父一般,甩了袖子,疾步离开。 ——双颊浅淡的红晕却是无人现。 “咦?我又说错什么话了?怎么觉得她不高兴了?怪怪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是师徒啊……可是,美人师父和大冰山就差了很多哎? 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童彤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套簇新的衣裙——藕粉色的面料绣着银线双股镂云纹,斜襟里缀着淡色的小碎花,更添几分天真烂漫,极衬年轻女子穿着——正是那一日朝华坊市丁叮所赠。 ——叮少,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握着拳头暗暗誓道,随即低头轻抚着手感丝滑绵软的衣料,想起苏岩冷冷淡淡的一声夸赞“好看”,心里就好像开了千百朵的花儿一样明媚起来,所谓“爱屋及乌”,所谓“睹物思人”,不外如是…… ——也不知道苏岩现在怎么样了? 被她一心记挂着的某人,在结婴成功之后,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巩固境界。 因着叶知秋凭着一己之力压下了诸天之异象,以幻术禁法混淆视听,外界虽知崇华有人受劫,却不知是何劫,更不知何时结束——只要那禁法一日悬在紫霞峰不消除,他人便一日不能探到真相——是以苏岩在结婴后于山巅温泉打坐数月,却没有人敢来打扰。 这一日,她澄宁静谧的心境一震,好似湖面投入一枚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黑眸轻启,却见平静的温泉水面犹如沸腾一般,“咕嘟咕嘟”不断冒着气泡,仿佛底下正有什么妖怪要突破桎梏冲出地底来——在她蓄势待时,那动静却又倏然消失,连带着水面也跟着平复到原先无波无迹的样子,好像那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柳眉蹙起又舒展,苏岩清啸一声,振袖而起,啸声清越如凤鸣鹤唳,身形巍然如凰鸟飞鹏,元婴境界的威压瞬间施展开来,压得紫霞峰上下的活物不敢动弹,就连其他峰的弟子也觉得浑身一颤,心悸的感觉一闪而逝。 灵识展开,几乎是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童彤的位置——冷冽的唇角轻勾,苏岩有些欣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自己结成元婴闭关而出,没料到那笨姑娘也已晋升到了结丹期……”凤眸复有又微微眯起,“哼,和那陆纤柔倒是又亲近不少!” ——学什么不好,学那水性杨花,风流多情! 秋叶峰的弟子,却和别峰的弟子走得这样近? 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了…… “阿嚏——”千辛万苦结丹成功正拉着陆纤柔兴奋不已的童彤莫名觉得背上一寒,心中纳闷:结丹期不是应该百病莫侵了么?为什么突然有点凉飕飕的?这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啊喂…… 秋叶峰,九寒宫内,叶知秋打坐的身形一顿,下一刻便执着小黑匣步入寝殿内的密室之中。 她的步子迈得极稳,却又极慢,一步一步,像是走过了千年的岁月,拨开了层层叠叠的冰劲风霜,终于抵达了地宫深处。 她脸上的微笑显得如梦似幻,却比平日要多了几分真心,托着黑匣子的手掌瓷白如玉,宛如浮雕。 清亮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冰棺中的睡美人,轻喃和着冰珠水汽碎散开来,教人隐隐觉出了无限的缱绻:“嫣儿,我的嫣儿……” “吧嗒——”黑匣子开启的声音,沉哑而拖沓,神秘而诡谲,好似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的大门…… 57碧灵剑 童彤少女觉得很紧张,非常地紧张——就好像出去参加高考的应届生——偏偏自己的导师潇洒地打来电话说“会在后方大本营中为你祈祷”然后就撂挑子不干了,徒留一个没后台没经验没能力的三没少女孤胆冲锋……像话么?像话么? 这种万里无一的小概率事件,不负责任的大牌导师,就让童彤给遇见了……说到底,还是人品问题。 ——欧巴桑也真是的,把她带到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地儿,随随便便摆了一个聚灵阵,也没留下什么嘱托,关心的话也不说一句,就干脆地挥一挥衣袖走人了! 过分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无情了! 真是人心凉薄啊…… ——还好有小柔师妹陪我! 视线回转身后的白衣,童彤的欣慰却只维系了几秒钟的时间:只见陆纤柔一撩衣摆,跪坐在蒲团上,一脸淡定地开始打坐,甚至吝啬于向她投来一个眼神。 “……”童彤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 “我自横刀向天笑,哪管他人瓦上霜……哎……”装模作样地淫了几句会让语文老师泪洒当场的湿,童彤终于摆开架势,定下心准备结丹。 ——既然她们这么干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美人师父将自己托付给欧巴桑,肯定是有其道理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明她们对自己实力的信任与肯定嘛! 吞了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药,咂了咂嘴,童彤调整了一下打坐的姿势,双目微敛,努力将自己沉入到凝心静气的平和状态……不知不觉中,却睡着了—— 察觉到她轻微的鼾声传来,陆纤柔诧异地看过去,唇角微弯,却没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继续打坐。 另一边,进入梦乡的童彤却现自己并没有就此失去意识,反而陷入了爱丽丝仙境一样奇怪的异次元。 梦中既没有惊悚荒诞的怪物,也没有魅惑撩人的尤物,只有一片茫茫然无边无际的白雾。 在浓雾中行了几刻,童彤便失去了耐心,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赌气地揉乱了头:“npc在哪里啊?不要玩躲猫猫了快点给本姑娘出来!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长得再丑都不嫌弃你总行了吧?够了啊……” “你才够了!”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快地回了一句,仿佛夹杂着极大的怨气“说谁呢!说谁长得丑呢?人家可是年度最美仙剑排行前十名!虽然是千年前的,好歹由权威鉴定,有资格证书的好伐!有没有眼光啊你!” ——碧光湛湛,恁的眼熟。 童彤被这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注意力却又放在了说话的内容上,不由掩唇一笑:“噗哈哈——最美仙剑?感情你不是人是把剑么?” 好嘛,不是她以为的神仙入梦剧本,居然是把剑,这是要凸显自己的天赋异禀,非同寻常咩? 她话音刚落,眼前便“嗖——”地出现了一把熟悉的碧色宝剑,人性化地直立着,傲娇地扬了扬剑尖,好似摇头晃脑地得意着——这下,童彤笑不出来了。 “你是——碧灵?”她试探地问道,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肯定。 ——这种骚包自恋又蠢萌的个性,怎么就跟你主人我没半分相似呢? “没错,就是我啦!”碧色的宝剑满意地绕着童彤转了一圈,随后停在她身边半尺开外,上下翻飞,好似泄着不满,“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弱?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你储蓄够了能量,钻入你的识海,我容易么我?想当初,你的前任……咳咳,我是说,你这么低的修为,至多只能挥我千万分之一的力量呀……” 没有察觉到它的不对劲,童彤还陷在自己的宝剑正与自己对话的震惊中,闻言也没怎么生气,只是撇撇嘴:“我这不是快要结丹了么?以三灵根的资质,已经快到逆天了好嘛?” “三灵根怎么了?人家五灵根照样……咳咳,好吧,我们换一个话题!”碧灵剑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怎么不该说的话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外冒呢?一定是憋得太久了没人跟它说话的缘故! 所以啊,人一寂寞,就要做闲事;剑一寂寞,就要说闲话了! 嗯嗯!这不能怪它!这是……那个什么不可抗力!对,就是这个词!以前那家伙老是这么念叨! 碧灵剑在心中替自己找好借口,面容一肃——虽然从一把剑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童彤就是觉得寒毛一凛,方才还漫不经心的小脸也下意识绷得紧紧的——沉下原本尖利的嗓音说道:“既然你已经成为了我的主人,帮助你提升实力自然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然让我以前的朋友们知道我跟了一个废柴,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着说着,碧灵剑身上的幽光或明或暗,像极了哀怨的闺妇偏好点在房中的小油灯,“呐,这个是结天丹,等会吃一粒就行了!这个是《辟邪剑谱》……喂喂!你那是什么古怪的眼神?” “《辟邪剑谱》?练之前先要自宫的那本咩?这要我怎么练?我想宫也宫不起来啊!”童彤嘴角一抽,掂量着手中那枚翠色玉简,开始思考这是出自金老爷子哪一部作品…… “哎哟!你别管那坑爹的名字啦!是那谁谁取的,跟内容无关!这本剑谱可是天字级别的上品!原身是初代剑祖传下来的万剑决,经过不断地改编简化,才成为了你手中这个究极成版,堪称白痴也能学会,废柴们的福音!还不快点记下来!”碧灵剑被她那不屑的眼神刺激得又上扬了一个八度,差点破音:这个不识货的,气死它了!要不是非她不可,早就一剑砍死了!哼…… “不明觉厉。”童彤这才定定看了一眼有些气急败坏的碧灵剑,以及手中的丹药和玉简,端正了态度,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三克油……” 碧灵剑倒也明白她的意思,倨傲地点点剑尖,又嘱咐了两句,立时化作一蓬碧色的光点,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 眯起眼望着它离开的方向,童彤陷入了沉思:这把剑,水很深啊……不过,管它呢!有好处不拿白不拿!都成了我的本命剑了,谅它也不会害我! 想到这儿,心神一松,于是拿起玉简往额头上一贴,顿时脑中多出了大量字符——最后如数化成了几幅精妙的图像,却让童彤小脸一红,狠狠地闭上眼,冷静了半晌才又睁开眼接着看——那一幅幅图像描绘了一套旷古烁今的绝世剑法,一招一式都带着说不出的轻灵飘逸,可是,演绎昭示的模特,却是一个浑身赤果的成年男子,而且,作者像是存心要表现技法高似的,将那模特的每一个细节,乃至丝的分叉都纤毫毕现,更别说是某些特殊部位。 对于童彤这么单纯的大龄少女而言,着实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详解的图像。 ——你问初中的生理课? 光顾着睡觉了……再说,跟荷尔蒙激增的男孩子相比,普通女孩子哪好意思盯着看嘛?就算是类似女汉子的童彤也是不能免俗的。 因此,乍一看到那果男舞剑图,童彤已经修炼到堪比城墙的脸蛋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红,继而却难以遏制地想起了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爱不释手的俊颜——脑海中模拟出一丝=不挂的大冰山,宽肩窄臀,腹肌分明,再往下……次奥,完全不能想象! 童彤一巴掌将那些猥琐的念头拍散,尽管四下无人,还是捂着脸羞涩起来:一想到苏岩那张脸配着男人的平板身材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潜意识里自己就把大师兄当成伪娘了么? 被知道一定会死得很惨的……嘤。 甩了甩头,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凭着学生时代填鸭教育的扎实功底,勉强背下了剑招,童彤吞了一粒结天丹,盘膝坐下,开始感受丹田之处烈焰炙烤的热气——洗三温暖都没有这么带劲! 不过,温度好像稍稍高了那么一点…… 等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融化在那炽热中时,却听到一声来自丹田内的响声,像是小鸡破壳的声音——“啵!” 入定的陆纤柔倏然睁开眼,看向突然通体泛着金色的童彤,神色一宽,唇边带起浅浅的弧度来:金丹已成。 “恭喜。”她曼声说道,对上童彤犹自漾着金芒熠熠的眸子,心中一动,竟是软和了眼神,扬了明显的微笑来。 “嘻!”童彤明亮的眼睛眨呀眨,就势伸了一个懒腰,从乾坤袋里抽=出一张洁身符,将自己沾满秽物的体表清理干净,乐颠颠地蹦跶起来,跳到陆纤柔身边,亲昵地搭着她的肩膀,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状,“为了庆祝我结丹,咱们去吃顿好的……”顺便看看大师兄怎么样了,突然觉得特别想念……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清雅的声音冷冷淡淡地说道:“结丹期,合该辟谷才是。” “师兄?你没事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吧!”童彤一顿,看向苏岩的眼中好似蕴着亿万星斗,绽出漫天华灿,让她本还烦躁的心,霎时仿若被堇色流苏扫过,轻柔而微痒——那因为看到刺眼的亲昵而陡升的怒气也悠悠地顺了下来。 “哼……跟我回去。”瞥了一眼神色冷淡的陆纤柔,苏岩抿唇,俯视着望向她笑容满面欣喜万分的童彤,在她澄澈的瞳仁里见到了自己的倒影——面容被一丝妒意占据而不再冷漠,却陌生得让她感到颤惧——竟有一天,自己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么? “呃……”犹豫了一下,童彤看向沉默不语的陆纤柔,对着她歉意地笑笑,还是对着苏岩点点头,“嗯哪!” ——以后再请小柔师妹当作补偿好了! 不得不说,童彤少女的心,偏得不是一点半点。 重色轻友的典型,就是她这样的了。 “小柔师妹,帮我跟苑长老说一声哦!我先走啦,拜拜~”拉着苏岩的袖子,童彤欢乐地蹦跶上了长虹,乐颠颠地与陆纤柔挥手道别。 “再见。”陆纤柔对着她柔和一笑,眸中却沉寂下去。 对上陆纤柔的眼神,苏岩嘴角冷冷一勾,脚尖一踏,长虹便如离弦之箭,飞向了落霞峰,再也没给两人对视的机会。 ——呵,不自量力。 九寒宫外,蓦地现出一袭玄色长裙。 那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美丽女子,却有着一头长及脚踝的银白色头,容颜冰冷如雪,眼底却干净剔透,不染尘色。 她赤着一双玉足,慢慢地走着,转瞬间却消失在九寒宫外。 直至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背后一直默默凝视她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去,徒泄满地无人知晓的忧伤。 58千年梦 “师、师兄……”童彤可怜兮兮地拽了拽苏岩的衣摆,后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哼,方才与那个姓6的不是聊得挺欢的么? 那张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怎么到了我跟前就这副畏畏缩缩的死样子!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童彤讪讪地收回手,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着:怎么又给人家摆脸色……好像她也没做错什么呀? “阿喏……师兄,你的伤好了没有啊?”童彤心思一转,小心翼翼地问道。 ——该不会是师兄那里坏掉了,不能人道,所以才这么喜怒无常吧? 话说宫里面的公公似乎都挺那什么的…… 看童彤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事,苏岩柳眉一蹙,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弹:“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元婴已成,过去的沉疴旧伤自然是无碍了……倒是你,怎么结了金丹之后,修为还是这么弱?” ——她没有说的是,这笨姑娘修为不怎么见涨,容貌倒是比以往精致不少,嗯,看着顺眼多了…… 这样想着,苏岩的手指仿佛有意识般划过童彤白皙柔嫩的脸颊,却同时激起了两人的轻颤——“嘶——”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视线甫一对上,却立马各自转开,莫名慌张。 苏岩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粉色,而童彤早已变成了熟透的苹果,那被触碰的一处更是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方才只是手抽筋了而已,并不是为了试探是否如想象一般滑嫩而存心要去摸那笨姑娘的脸蛋,也不是手指跟随大脑的情不自禁的意愿而行动! 嗯,元婴期也非完人,抽筋什么的,很正常! ……苏岩如是想。 ——次奥!我刚才是被调戏了么?调戏了么?戏了么?了么?么…… 这货还是不是我的冰山面瘫大师兄? 不会结婴结到一半被妖魔夺舍了吧? ……童彤如是想。 于是,在苏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童彤一指头抵着她后腰的阳关穴上,恶声恶气地问:“说!你是不是魔门派来的奸细?你把我大师兄给怎么了?” 苏岩眉头狠狠一跳,斜眼瞥向装腔作势的童彤,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并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脸红心跳,口干舌燥,尴尬地收回了放肆的爪子:“呵呵,我、我开玩笑的……” ——艾玛,这吓死人不偿命的冷酷气场,绝壁是苏岩无疑! 在童彤看不到的角度,苏岩美目微弯,无奈而轻柔地一笑,转瞬又恢复到一派正经严肃,只是背在身后的手轻轻虚扶住童彤的腰侧,以防她站不稳。 一时间,只听得飞剑两侧的罡风呼啸而过,两人安静地各自想着心事,却别有一番温馨甜蜜在心头流淌。 将童彤送到落霞峰顶的温泉边,苏岩想着既然心里对她在意,有些话也是时候告诉她了…… 正要开口,却收到了叶知秋的传唤——小巧的传音纸鹤绕着她晃晃悠悠飞了一圈,化作字符消失在空中。 “乖乖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回。”想了想,从乾坤袋里取出几碟糕点,苏岩看着童彤乖巧的小脸,没忍住还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一脸惊恐地以“师兄你吃错药了么”的表情回视时,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即一言不地拂袖而去。 ——不解风情的笨蛋。 苏岩啐道。 愣愣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童彤的下巴脱臼似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久没有变化。 ——我的师兄不可能这么温柔! 先是大惊失色。 ——这么傲娇一定是我的师兄…… 转念又点点头肯定道。 ——如此说来,师兄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上我了呢? 捧着最喜欢的几样糕点,童彤美美地想着,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惊起一行无辜盘桓的鸥鹭。 长虹急掠过,苏岩眼神一凝,剑势不停,却极快地朝着某处飞去一瞥——这股子气息……明明从未感受过,却又带着诡异的熟悉——念及师父的传召,苏岩还是抛开了那所剩无几的好奇心,操纵着长虹往九寒宫掠去。 ——别说那混进来的细作项武,就连主峰附近都有可疑人员,真是欺我崇华大防宽宥么?哼,老四真是越懈怠了! 如果被负责秋叶峰秩序的晏子楚知道他一向尊敬的大师兄竟是毫无压力地将罪过都怪在他头上,那颗玻璃心也不知道要碎成几瓣? 而与苏岩擦肩而过的女子,优哉游哉地踏着一朵绛紫色的祥云,晃晃荡荡地朝着落霞峰飘去,银白色的头映着漫天光华,浑身却隐在云彩中,看不分明。 她欺霜赛雪的脸上无甚表情,却在天际一道赤芒划过时像只稚嫩的小奶狗一般无意识地耸了耸鼻尖,澄净的眸子闪过疑惑,偏了偏头,又仿佛闻到了什么,眼神一亮,催动着那片祥云以成倍的度向着落霞峰顶飞去。 “翡翠丸子,紫糯酥,黄金马蹄条再加上一碟青云院独家出品的明玉糕——人生无憾了有木有!”将苏岩给的糕点一一码放在白玉桌上,童彤撑着下巴一脸陶醉地欣赏着自己犹如艺术杰作的摆盘,在心里做着最后挣扎:先吃哪一个呢? ——这可是师兄难得的奖励,多么有纪念价值和跨时代的现实意义! 一定要选择一种最合适的顺序以最优雅的姿势享用它们,方才不算负了恩泽嘛! 唔,可是好难选啊……要不抓个阄呗? 她正犹豫着,却惊恐地现桌上的明玉糕突然少了两块,而一只细白美丽的素手正伸向了第三块皎洁可爱的糕点。 “住手手手手——”童彤凄厉地大喊一声,扑将上去,一把攥住了那只犹如最上等的美玉雕就的柔荑,在“咬上去”还是“狠狠咬上去”之间举棋不定。 “嗯?”手的主人并没有计较她的无礼——在童彤看来是正当防卫——只是困惑不解地感慨道:“甜了些,不是刘大娘的手艺。” ——刘娇娇,人称刘大娘,是崇华剑派青云院的糕点大师刘巧巧的曾曾曾……曾祖母。 “小丫头,你抓着我做什么?”她仿佛才现抓着自己手不放的登徒子,见对方只是个年轻的女子,倒也没有勃然变色,只是眉间清冷,看不出喜怒,倒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寒意。 “你、你你你,你还我明玉糕!”童彤哭丧着脸,也无心去关注对方的容色,只沉浸在痛失了两块糕点的苦闷之中难以自拔。 “难吃。”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了童彤的重重防线,快、准、狠地拈过了剩下两块糕点,送入口中,顺带冷冷地俯视了一眼伤心欲绝而欲哭无泪的童彤,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你妹! 童彤强忍着爆粗口的冲动,额上青筋直跳,恨恨地定睛看去,却被那“贼人”的容貌唬了一跳—— 这是白魔女真人版嘛? 是染技术崛起还是这个年代已经流行起cosplay了? 等一下,这个妹子……长得好像苏岩! 童彤惊愕地瞪圆了双眼,脑海中进行着对比:眼前的女子,除了色,分明就是穿着女装的大师兄! 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 童彤彻底混乱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在她脑海里盘旋,却不及那女子张口的一句话带来的冲击:“小丫头,你知道天魔宗怎么走嘛?”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魔门好伐? 问一个正道玄门的弟子去魔门的路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童彤面色一抽,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嗯?不知道就杀了你。”银女子好看的眉头一蹙,真真是我见犹怜——从那张红唇中吐出的字眼却是残忍无情。 “哈?”童彤一呆,却并不觉得眼前的女子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森寒杀气。 ——调频转得太快了……完全跟不上节奏啊! 这一刻,她才相信,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子是来自杀人不眨眼的魔门修士。 一瞬间想起了许多虚虚实实由几个师兄特别是叮少灌输的“魔修食人大补论”,童彤吓得寒毛直竖,气血逆行。 权衡许久,还是强忍着心痛,将剩下的几碟糕点往那女子面前一推,谄媚地笑道:“前辈不妨尝尝这几样,虽然不及明玉糕用料考究,可却是当季新品,一般人可吃不到!” ——吃了人家的嘴软,看在我这么识相的份上,女侠饶命! “嗯。”那女子骄矜地应了一声,纤纤玉指拈了一颗碧绿通透的翡翠丸子,看向童彤的眼神立时温和了不少,“唔……尚可。” 童彤眼巴巴地看着那女子毫不客气地将自己没来得及品嚐一口的点心横扫一空,心中在淌着血。 ——吃货什么的,真是一种又麻烦又简单的奇葩生物啊…… “师父。”苏岩恭敬地垂叫道,心里却嘀咕:怎么自家师父的神色这么奇怪,竟然显得有几分哀伤落寞? 是自己的错觉么…… “岩儿……”叶知秋定定地凝视着苏岩的脸,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轮廓,却好似透过她在怀念另一个人似的,好半晌才开口道,“一转眼,吾徒已是结婴修士……为师甚慰。” “……”苏岩不明白好好的师父怎么就开始伤春悲秋起来,不知该怎么接话,只是沉默。 叶知秋也不在乎她的冷淡,轻笑一声,却又收起了那些纷杂的情绪,面色一正:“距上一次魔道之争已逾千年,而最近,魔门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你的师弟师妹也被魔门掳去……既然魔门已欺上门来,那本派也不能一味忍让——为师决定,联合五大派,共同讨伐魔门!” “师父……”苏岩想要说什么,却被叶知秋挥挥手打断。 “岩儿,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叶知秋说完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便示意她离开。 转身回到寝殿的密室中,叶知秋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为师希望,有些事,你知道的越晚越好…… 另一边,无奈贡献出心爱的糕点的童彤暗自庆幸,这银女子总算准备离开落霞峰,自己摸索前往天魔宗的路了。 “前辈走好!后会有期哈~”才怪! “嗯,你这个丫头很不错……等我找到女儿,让她娶你进门。”银女子面色淡然,说出的话却让人淡定不起来。 “啥?”童彤呆滞地任由对方像对待小狗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头,随后驾着祥云扬长而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仍旧沉浸在那一句话带来的震撼中难以回神。 为了几碟糕点就出卖了女儿的幸福? 性别问题不需要考虑的吗? 魔道之分都可以忽略么? …… ——我去槽点实在太多完全不知道该吐槽哪一个了呀! 童彤表示已在风中凌乱。 等苏岩回了落霞峰见到童彤的第一眼,后者冲上来对着她的腰就是一记狠掐。 “你做什么?”没防备下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苏岩压抑着怒气瞪她。 “疼么?”童彤认真地问道。 “……”苏岩没有回答,直接用行动表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嗷~疼疼疼——”童彤的眼中立刻泛出了泪花子,“原来不是做梦啊!” “笨蛋。”虽然不明白她又抽什么风,但不妨碍苏岩下此结论——突然就熄了告诉她真相的心思。 ——等魔门事毕之后再说吧。 苏岩这样想着。 如果能早预料到这一念之差带来的影响,是否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很久之后,她这样问自己,却得不出答案。 59番外之冷落清秋(壹) 烟波浩渺,云霞明灭,笼罩在茫茫云海中的崇华峰宛若仙境,然而在这道貌岸然的仙气掩盖下,却藏匿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龃龉,以及难以预料的交集。 “爹真讨厌。什么事这么神秘,连女儿都要瞒着!谁稀罕知道!哼……”小小的少女这么想着,冰雪似的脸蛋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划过一丝不悦,赤着的小脚丫不怕疼地踢飞了身前的一颗石子。 这一记力道十足,竟是将那拇指大小的石子踢得老远。 才觉得心里的郁结随着那小石子翩然消逝,却听“哎呦”一声惨叫,来自不知名的远处,惊得她杏眼圆睁,不明所以地向着那声处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锦袍,襟口绣着展翅鸿鹄的小道士,墨在头顶梳成一个简单的髻,清俊无俦,温若美玉,仿似羊脂的肌肤光滑细腻,额角却被石子砸出一块红印,将那小白脸更是衬得有几分羸弱。 少女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被她砸中脑袋的小道士,毫不在意对方警惕又惊疑的眼神——莲步轻移,绕着对方转了一圈,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扫过,片刻后,自顾自点点头:“嗯,天意如此,决定就是你了。” ——自己练那媚人的《□》也有些时候了,爹爹却一直不肯放自己出门历练,今天还是软磨硬泡许久才允许跟了来,恰好眼前正有一个送上门来的小肥羊,不拿来练练手岂不是可惜?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纤弱颀长,白衣潇然。 跟话本里描写的书生一模一样! 嗯,很好。 冷冰冰的小脸扯开一抹僵硬的微笑,意在安抚却并不知起到了反效果的少女眼中因跃跃欲试而显得愈晶亮灿然:“喂,小子,你觉得我美么?” ——唔,声音是不是还要再柔和一点?笑容是不是还要甜一点?露出八颗牙齿够不够……她不确定地想到。 第一次实践书本上的内容,多少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兴奋。 “姑娘可是问在下?”被她称为“小子”的道士放下了揉着额头的手,仔细地回视她几眼,随即抱拳作揖,端着脸一本正经地问道。 眉如远黛,唇若点朱,身量纤柔,嗓音绵软,分明也是一个稚嫩的少女。 她似是被那偷袭的石子所惊,又或是因着那莫名的喝问而匪夷,明亮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却还是谨记着师门教诲而固守着礼仪。 ——玄色的衣裙却遮不住俏丽,五官虽未长开,依稀能看出日后的倾城之姿;神色虽冷,又带着天然的纯澈,即使态度恶劣,行为可疑,仍旧教人讨厌不起来。 嗯,真是个奇怪的小妹妹。 能够进到崇华内峰,自己却没见过,难道是师父请来的客人?那可不能轻慢了她,撂了师父的脸面……思及此,白衣少女的态度愈见温和有礼。 身着玄色小裙的少女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因着对方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行动而郁闷,思索了一下话本中颠倒世人的妖孽的下一步,下定决心般,小嘴一抿,靠近几步,撩开了一侧衣领,露出一截白嫩无暇的脖颈,以及精致可爱的锁骨,朝着那目含不解的小道士眨了眨眼。 ——糟糕,抛完媚眼后一步是什么来着? 昨天吃栗子糕的时候把那页糊脏了没接着看…… 算了,凭借智慧自由挥好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书生还没有扑上来抱着自己? 难道自己的意图被识破了? “姑娘可是感到炎热?需要在下施一个御风诀替你纳凉么?”视线在那白生生的肌肤上滑过,白衣少女歪了歪头,不确定地问道。 ——小妹妹的眼睛是不是进沙子了?怎么一抽一抽的…… “我不热,而是有点冷。”少女恼怒地咬了咬嘴唇,说完便上前扑进对方怀中——因为动作太猛而使双方都感觉到了一阵闷疼,不同之处在于前者鼻尖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后者却是胸口一窒,好似一口热血哽在喉间上下不得。 “姑、姑娘……请自重。”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胸口的小笼包,白衣少女苦着脸劝道。 ——唔,好疼。 下意识蹭了蹭颊边的柔软,小少女抬起头,黑如点漆的眸子好似漾着水泽:“你我已有肌肤之亲,我已经是你的人了。”顿了一瞬,少女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道,“你要对我负责。” ——然后乖乖当我的奴隶,让我吸干=你的精血,采补你的真元! “什、什么?你、我……”被袭胸的少女大惊失色,却尚自保持着清醒,理智地指出漏洞,“可是你我是隔着衣服,并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怀中的小姑娘恍然大悟似的瞪大了眼,随即闪过一丝狡色,在她尚未反应前,红唇微嘟,准确地啄上了她惊愕微张的粉唇。 “啾——”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这这这……古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亲啊! ——唔,软软的,有点像桃李街拐角那家铺子卖的棉花糖,似乎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甜,味道不错嘛! “呐,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眸子微弯,少女的声线中带着一分得意,“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可是……”白衣少女捂着被轻薄的粉唇,欲哭无泪地瞪着怀中比自己稍矮了半个头的小姑娘,从来清明睿智,令无数人交口称赞的脑子里仿佛乱成了一团浆糊,那些仁义礼信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却半点没有用处。 ——要是用上师父教的剑道术法来对付这么一个稚龄少女,才是真的不可以。 打又打不得,说也说不听,要怎么办呢? 号称这一代的小白衣之中最聪颖的少女拧着眉头,觉得深深地无力。 “你是不是被我迷倒了?很好,快把衣服脱掉躺下来!我们直接进行下一步!”将她满脸无奈当作妥协,玄衣少女愉悦地扬了扬眉,素白的小手搭着对方的肩膀,一使力就推了上去——坐在对方的小腹上,伸手便要去掀对方的衣衫。 ——哼哼哼,终于可以开荤了! 她倒要尝尝那些婢女们念念不忘的“阳气”到底有甚特别!难道会比菊下楼的麻婆豆腐更香酥,比鸣翠堂的酱瓜更爽脆,比流芳居的鱼羹更鲜甜,比朝日阁的蜜酒更甘醇么? 才不信咧! 正晃神间,竟然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推倒了,更耻辱的是对方不管不顾上来就撕扯自己的衣衫——若非看在她只是个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女童,自己早就将她片得连渣都不剩了,哪里还容得她这般放肆? 可是师父说过,要淡定,要沉静,要以理服人…… “姑娘,你先冷静,且听在下一言!”被压制的少女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布料撕扯的声音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呲啦——”,那犹自温和的脸色也倏然冷了下来,有种隐忍不的沉郁。 “你!”心中默念着剑诀,就要难。 “咦?”玄衣少女灵巧的手指忽然停下了解衫的动作,好奇地戳了戳对方微微隆起的小山丘,面含不解,“你为什么和我的一样?” ——话本里的书生是这样的么? 明明跟自己的身体一样啊…… “因为在下本就是女子。”白衣少女再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一把推开骑坐在她腰腹上的人,拢着衣襟,面色肃然。 “啪嗒——”一个小油纸包从她散开的衣襟中掉了出来。 “嗯?”玄衣少女的注意力瞬间被那散着食物香气的小纸包吸引了,鼻尖轻耸,像只寻找母乳的小奶狗。 “这是青云院刘大娘的拿手点心——明玉糕,要吃么?”捡起油纸包,小心地打开,里面的几块方形的糕点略有些碎屑,但卖相依旧可人。 嘴上没说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陡地一亮,巴巴地望着那几块白玉似的小糕点,眼睛一眨不眨。 轻笑一声,指尖轻轻巧巧地拈起一块糕点,送到她面前,“呐,尝尝。” 少女干净的眼底好像雨后初歇的荷叶上犹未蒸的露珠,折射出千万道光芒来,檀口微启,将那块糕点含入,粉嫩的小舌顺势一勾,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拈着糕点的指腹,温热湿=滑的软物激得她一颤,忙不迭收回手来。 低眉看去,玄衣少女正鼓着腮帮子享受着甜而不腻的滋味,纤密的睫毛像是两排小钩子,刷刷地搔到了心底,教她心中一动。 “好吃么?”她轻轻问道,生怕惊扰到心中正在疯狂滋生的情绪。 “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瞥了一眼她手中还剩几块的油纸包,少女的眸色由浅转浓,又转回她脸上,好像思考了一会儿,突的郑重其事地说道,“跟着你,就能一直吃到这个糕点么?” “可以……”以她的身份去青云院也无人敢置喙,不过,这个小姑娘何出此问,莫不是…… “那好,我以后就嫁给你了。”少女唇角轻扬,竟是露出了一个清淡而柔美的笑来。 “这……”她一呆,却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美色中,忘了拒绝。 被寻来的父亲揪走的少女摸了摸怀中抱着剩下糕点的油纸包,回过头对着白衣少女大声说道:“我叫冷嫣——” 左手边站着一言不兀自微笑的师父,白衣少女却一反常态,也大声回道:“在下叶知秋——” “明天来我家提亲——”少女离去前不忘回头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噎了一下,沉默地望着她小小的背影,脸却悄悄晕红。 那一年,相遇在崇华主峰的小树林里,冷嫣五岁,叶知秋七岁。 ——随后几千年的纠缠,只不过源自于这一眼难忘的回眸。 60风云起 百兽环伺,群禽围绕,传说中兽神的拥趸,生来便有通灵兽,御之战斗的天赋——千羽门。 “启禀门主,崇华来书。”包裹着几片寒酸小布料的小青年顶上配着一撮黄毛,“扑通”一声跪倒在主座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铺着纯白兽皮的主座上,是一个与他一样只以几片布料裹身的壮年男子——古铜色的肌肤虬劲有力,络腮胡子从鬓角开始延伸,遮住了大半张脸,唯见那双明亮锐利的虎目隐着滔天的气势——他便是千羽门的门主,祝立刚。 听到来人所报,他一把推开了怀中妖娆妩媚的姬妾,坐正身子,声如洪钟:“呈上来。” 随意浏览了一番映着崇华标志的素笺,他眼中精光一闪,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共抗魔门?好好好,叶知秋那娘儿们总算肯从龟壳里出来了!这么些年可憋死老子了!”他说到兴奋处,胡子微颤,胸腔震动,整个厅堂里都回荡着他滚雷般的声音,“来人,去把少门主和青翎以上的弟子都叫来!” “是。”那报信的弟子忍着耳膜的疼痛,忙不迭传话去了。 “门主,共抗魔门可不是什么好事,您为何如此开怀呀?”被推开的美姬顺势趴伏在金砖地上,摆出一个撩人的曲线,眨着媚眼,娇滴滴地问道。 “女人,你懂什么!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趁着这次机会,也该是我千羽门执牛耳的时候了!兽神庇佑!我祝立刚定要将千羽门扬光大!哈哈哈……”将女人拉进怀里,毫不怜惜地上下其手,他语带狂肆,眼神却始终清明理智。 而崇华的信笺,早已在他指间化成齑粉。 雾霭缭绕,蜂蝶翩翩,远离尘世间的一片净土——霓裳谷。 “小清涟,你藏好了没有呀?我要开始抓你咯~”白纱覆面的女子闭着眼,双手自信满满地负在身后,默默地运用灵识搜索着熟悉的灵力波动,少顷,嘴角轻勾,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来。 “三、二、一!时间到。小清涟,我~来~了~”语声轻佻犹如纨绔子弟,那双骤然睁开的秋水剪瞳却明媚动人,仿佛漾到人心底的一汪涟漪。 闾丘芣苢提着裙角,缓慢却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步履轻巧,像是怕惊扰了“猎物”,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突然,一个同样白色裙衫,面目娇俏的少女匆匆赶来,行了一个礼,将一封素笺奉上,柔声说道:“少谷主,崇华派人送来的手令,谷主吩咐,请您全权处理。”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笑容转淡,闾丘芣苢接过那少女递来的素笺,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美目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假山后露出的一角衣袂,眉眼弯弯,随手拆开了手令,看完后,脸色却凝重起来:共抗魔门?看来那次深渊秘境的事果真非同小可……这修真界又要刮起一段腥风血雨了么? 可是,师父的身体…… 蹙起的眉峰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抚平,耳边是宁清涟温柔似水的安慰:“少谷主,莫忧心,不论生什么事,清涟都会在背后支持你。” “清涟……”闾丘芣苢定定地凝望着她巴掌大的脸蛋,眼中动容一闪而逝,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输了哦!” “咦?”被一把攥住双手随后拉进某人怀里的宁清涟少女这才郁闷地轻咬下唇,满脸懊悔地仍由某人提出一连串的不平等条约,在心中无奈地轻叹。 抚着手下乌黑柔顺的丝,闾丘芣苢笑得满足:纵使山雨欲来,我也要护着这一方安宁,绝不放手…… 青烟绕顶,暮鼓晨钟,经年屹立的古刹——天音寺。 “阿弥陀佛,师叔祖,方丈有请。”小沙弥道了一声佛号,对着榻上貌似一本正经坐禅的老和尚恭声说道。 “zzzz……”老和尚带着迦叶拈花的微笑,却没有动弹,对小沙弥的呼唤恍若未闻。 “圆规师叔祖、圆规师叔祖!圆……咦?”叫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反应,小沙弥心头暗道一声糟糕:该不会是师叔祖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坐化升天了吧? 这可了不得!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尊卑,小步上前,伸出手停在那端坐如雕像的老和尚鼻端试探——幸好,还有气。 这时,那毫无动静的老和尚突然瞪圆了眼,直直地看向靠近他伸出手来的小沙弥,强大的气势漫出来,吓得对方一个哆嗦,赶忙后退几步……去不小心“吧嗒”一声跌在门口的阶沿上,两股战战,神色颓然。 ——艾玛,刚才真是吓、吓死他了! 佛祖保佑,弟子以后再也不敢轻慢了…… “阿弥陀佛,原来是觉启,何事惊慌?”圆规大师敛去了浑身气势,笑眯眯地开口问道,浑然没有被现坐禅坐到睡着的窘迫。 “呃,方、方丈请您移步议事厅。”小沙弥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双手合十低声说道,死死低着头,不肯看他。 “嗯,知道了。”圆规点点头,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脑袋,又对着那小沙弥露齿一笑,却让他觉出几分冷意,“对了,你方才可有看到什么?” ——坐禅坐到睡着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嘛!佛祖是不会怪罪的!不过若是方丈师兄嘛,就说不得要唠叨一顿了……可不能让他知道呀~ “没、没有!小僧什么都没有看见!”小沙弥头低得快要到地下了,却还是觉得周身泛凉。 ——呜呜呜,圆规师叔祖不是号称最和善的大师么?为什么这么压迫这么可怕! “阿弥陀佛,师兄。”指教过了无辜的小沙弥,圆规大师踱着方步,慢悠悠地迈到了天音寺的议事厅,见着一众师兄师弟也不怯场,对着最德高望重的方丈师兄施了一礼,不慌不忙地等候着他话。 “圆规,你又迟到。”方丈圆肃大师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这个最散漫跳脱的师弟,却没像往常一样多说什么,只是扬了扬手中崇华送来的素笺,缓声说道:“因果业报,天命难违……” “阿弥陀佛……”所有大和尚包括漫不经心的圆规也一起朝着殿上的金色佛像深鞠一躬,喃喃念着佛号。 ——唉,看来又有得忙了! 我佛慈悲……弟子只求宅在寺里,怎么就这么难呢? 圆规大师惆怅地望着大殿里无悲无喜的佛像,叹了一声。 奇花异草,怪石嶙峋,暗合经纬术数——冰焰岛。 中心是一座占地最大的主岛,四周零零散散围着十几座较小的辅岛,形成了诸相拱卫之势,寻常难以入侵。 主岛的广元殿内,长须美髯的中年道士端坐中间的云涧草蒲团上,敛目不语。 而他下分别立着两排年轻的道士,面上的神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师父,依您的意思……”左边第一位身着土黄色长袍,衣摆绣着九宫八卦的男子行了一礼,温声说道。 ——他的五官并不怎么出色,教人一见即忘,但他目光深邃,语声沉稳,平日里极又善于揣摩师长的心思,由此甚得岛主信任,是冰焰岛少有的实权人物,在别人都闭口不谈的时候,只有他第一个开腔。 “哼,还用问么?当然是参战!而且,一定要趁此机会,大杀四方!什么魔门,什么崇华,都要他们变成我脚下的尘泥!啊哈哈哈……”一个阴柔狂妄的男声陡地插了进来,在空旷安静的厅内显得掷地有声,异常突兀——然而除了主座上闭目养神的岛主,其他几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淡定表情,好像这种目无尊长的事件没什么大不了的。 的确,在冰焰岛,只有一个人敢当着岛主的面如此放肆,他就是与崇华凶神苏岩并称的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冰焰杀星,贾斯文。 与苏岩一样长了一张容易令人看轻的俊脸,贾斯文却给人更加难以形容的恶感——若说有着绝美容颜的苏岩冰着脸沉默的威势是山一般的压迫,那贾斯文轻佻又邪肆的诡笑以及犹如看死人一样锋锐的眼神就是一池黝黑粘稠的泥沼,带来窒息的束缚。 同样的杀人如麻,恶名昭著,人们却宁愿面对前者。 ——用童彤的话来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被这么漂亮的师兄杀死,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还不快谢恩? “贾师弟,不可冲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先前问的男子状似苦口婆心地劝道。 “上官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嗯?”贾斯文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屑道。 “你!”被蔑视的男子攥紧了拳头,脸上却维持着勉强的笑意,眼中狠色一闪而过。 “都闭嘴。”主座上的中年人沉声喝道,虽然不甚严厉,却连桀骜不驯的贾斯文也乖乖地住了口,低头聆讯。 “你们都记着,共抗魔门乃是吾辈第一要义,我冰焰岛弟子,务必全力以赴。”捋了捋胡须,他又补上一句,“至于道统之争,我冰焰岛也势必要将崇华踩在脚下!” “谨遵师命!”下两排弟子见师父唾沫横飞,彻底燃起来的样子,连忙躬身答道。 在崇华的邀战素笺送到五大派手中时,一封檄令也射=到了魔门明面上的据点,逍遥宗的某处分舵中。 天生邪气的妖冶男子绕了绕耳边的丝,笑得别有深意:“要动手了么?呵呵呵……”他阖上眼放出灵识,感觉到被手下送来的崇华派的两个弟子的情况,笑意不由得更深了,“赤练,召集人手,有戏看了。” 另一边,被带到落霞峰的童彤刚欣喜与苏岩独处的机会,却立刻笑不出来了——谁来告诉她,这一群杀气腾腾的小白衣是来做什么的?开派对吗? “陪练。”挑眉睨了她一眼,苏岩抱着长虹,斜靠着及涯,薄唇轻勾,端的是美色=惑人。 那一群小白衣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扑向了势单力薄的童彤,好像一群见着食物的饿狼。 ——次奥!美人计什么的绝对是犯规好嘛!苏岩我恨你啊啊啊啊! 挥舞着碧灵剑狼狈格挡的童彤在心中咆哮道。 61五派汇 “噹——”振聋聩的击鼎声响彻会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向中心三丈见方的墨色刚玉演武台,居中而站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几万名观众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感谢诸位响应敝派的号召,拨冗前来参加这次征讨魔门的誓师大会,鄙人作为本次大会住持,郑重宣布,选拔直抗魔门斗士的比赛,现在开始!” 他激情四射的宣讲完毕,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场面话寒暄,在台下某个角落种着蘑菇的童彤已是无心再听了。 ——这种“天下第一武道会”的高昂气氛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出自某无良师兄语——的魔修啊!又不是天朝好声音选拔,要不要这么积极响应啊! 而且! 而了个且的是:明明有这么多人愿意去跟魔门拼命博个侠名,为什么偏偏要派我这种无名小卒去送死……虽然是要救叮少他们没错,可是大可以选一个稳妥保险温和一点的方法嘛! 就算装傻充愣撒娇卖萌都不能改变美人师父温和浅笑后坚定如一派遣自己参加比赛并取得名次对抗魔门的初衷,童彤感到了一种蛋蛋的优桑…… 说穿了就是:某少女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老=毛病又犯了。 瞥了一眼身后不甘不愿缩在角落里浑身散着幽怨气息的童彤,唇角轻勾,见身边的人都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台上的讲话,苏岩伸手揉了揉童彤的小脑袋,拉回了她的注意。 “昂?”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对上苏岩略略含笑的眸子,童彤眼前一花,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傻愣愣地仰视着那一轮墨玉。 “好好看着,一会儿轮到你上场可别哭鼻子。”苏岩意有所指地说着,眉梢眼角处尽是春花飞扬。 失神许久,童彤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反驳了回去:“我才不会哭呢!”顶多是抱头鼠窜吧……她吞了口唾沫,不太自信地想到。 虽然这段日子在苏岩带领着秋叶峰一干实力高强的小白衣不分昼夜的操练下,童彤的反应能力和真元储备都有了大幅度上升,不仅是术法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就连渣到不忍直视的剑道也勉强能迎敌了——这还要归功于碧灵传授的那本剑谱。 才初初摸到了其中的门槛,对于她剑道上的裨益已经远过这么多年的学习,也不知该喜该怨。 实力提升后唯一让童彤觉得欣慰的是,苏岩对她的态度比以前要温柔亲昵不少——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表情,沉默寡言的性子,但给她带糕点的次数却明显成几何倍的增长。 对吃货来说,这就是判断一个人是否在乎你的关键数据! 偶尔的瞬间,甚至能看到稍纵即逝的柔软眸光以及清浅的笑颜——童彤觉得,也许这些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就是她愿倾尽全部守护的美好。 “根据抽签的显示结果,下面有请本次比赛的两位选手登场!”长须飘飘的主持人又开始了振奋人心的介绍,从他那夸张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修士的从容洒脱,就好像电视广告里狂喊着“只要998”的燃情甩卖推销员——歇斯底里的情绪从来都是最能感染无知观众的,他的表现,让除各大派之外充当陪客的小门派及世家散俢都激动万分。 “他们是——天音寺的达喜小师傅!”随着他话语落下,天音寺的深红色方阵幻化出一道道夺目的光亮——那是和尚们的光头反射阳光的效果——整齐划一地低诵一声,“阿弥陀佛。” 只见从他们当中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来,神色恭顺,一看便是个性敦厚之人。 “噗——”童彤仍是改不了听到对方名字就想笑的坏习惯,脸上真心洋溢的笑容却让一直在她身侧分出一缕神识关注她的苏岩微微蹙了眉头。 ——这笨姑娘,对着天音寺的小秃驴笑得那么开心做什么? 哼! 笑到一半,突然觉得周身一寒,警惕地四处张望,童彤下意识往身侧的苏岩靠去,却觉那寒意好似稍稍退去几分,于是靠近,那寒意便愈浅,等到完全贴上身边挺拔纤细的苏岩,竟再也感觉不到寒意了。 ——难道大师兄还自带恶灵退散技能咩? 好神奇啊…… 不明所以地搔了搔脑袋,眼前伸来一只白净修长的纤纤素手,她想也没想便搭上了自己的爪子——待到那温凉柔软的触感从交握的手上传递到大脑时,她才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悄悄转头看去——清冷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激情澎湃的会场,薄薄的唇轻勾,好似对自己的举动浑不在意。 ——豆腐什么的,不吃白不吃啊! 这样想着,童彤笑眯了眼,装傻地仍由周围对赛事关注而无意推搡的观众将自己与苏岩的距离越推越近。 而苏岩,则是正中下怀,乐得享受童彤的亲近。 ——这两人,一个装作不经意地吃着豆腐,一个装作不在意地被吃豆腐,各自沉浸在不被察觉的窃喜中,倒是正应了那句古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另一方,是在青年一代中的人气选手——冰焰岛,贾、斯、文!”主持人自以为煽动人心的喊话却只换来零星几声窃窃私语,在场上陡然安静的衬托下,连先前的声音也找不到了——鸦雀无声。 童彤嘴角一抽,视线环过一圈,惊奇地现:那些原还兴致勃勃评头论足的观众们在一听到贾斯文的名号时,便诡异地低下了头,径自沉默起来——若说那些宗师长辈们保持安静是一种风度,是一种涵养,那这些或参赛或加油的弟子们,缘何也陷入到这压抑之中?活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方才不还是很活泼的么…… ——不懂,就要下问,这是童彤一向遵循的品质。 所以,在几乎能听见针落地的会场中,童彤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小心地凑近苏岩耳边,以一种自以为轻如蚊蚋实则全场都能听见的音量问道:“师兄,为什么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啊?” 苏岩淡淡地瞥了她犹自遮着嘴紧张兮兮的小模样,不答反问:“依你所见?” “啊哈哈哈哈……这还用说么?当然是被我的霸气吓到不敢说话了啊!哈哈哈……”阴柔却狂妄的男声打断了童彤的回答,教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是当事人贾斯文少年。 他狭长的眸子在童彤身上扫过,对上了苏岩内敛无波的美目,笑意愈甚,也愈显阴鸷:这一次,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你! ——我勒个去!这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这厮绝对是变态中的战斗机! 童彤打了个寒噤。 “嗯,我觉得吧,大家都不说话,应该是被他恶心到了……”童彤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貌似天真地说道,“说是男人嫌矫揉,说是女人嫌做作的长相;蚯蚓附体、碎瓷割裂的嗓音;智障掩面、瞎子叹息的品味,我要是他早就自刎谢罪了,哪里好意思上台丢人现眼呢?这位贾少侠勇气可嘉,真是令人钦佩啊!啧啧啧……” 她嘴上说着钦佩,脸上的遗憾之色却一览无遗,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人群中有偷笑的,有担忧的,却俱是对这个敢于当面出言挤兑“冰焰杀星”的少女另眼相看——只有握着她手的苏岩知道,她早就害怕得出了满手细汗。 若非自己牢牢牵着她的手并缓缓地输送真元,这笨姑娘怕是早就在贾斯文暴戾的杀意下瘫软在地了。 冷笑一声,苏岩对上贾斯文暴怒的眼,表面上是在对着童彤说话,明眼人却看穿这是对贾斯文的挑衅:“师妹莫看,仔细眼睛。” ——贾斯文,上次的帐,便放在今次一并算了吧! 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一边说着,一边体贴地将童彤半揽在怀里,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意义不明的视线,以及某一处杀意凛凛的目光,做足了一个温柔师兄的范儿。 不仅是孰知她个性的崇华弟子们吓得目瞪口呆,就连被护在怀里的童彤也僵硬了身子,一动不动。 ——这货是谁啊啊啊? 我的师兄不可能这么体贴! 在全场都陷入震惊之时,主持人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未免局面僵持,他干笑几声,打了圆场:“看来大家已经迫不及待要观看这场比赛了!呵,呵呵……”抹了一把额间莫须有的汗水,他强迫自己的声音更加富有热情,“究竟是来自天音寺铜皮铁骨的达喜小师傅技高一筹,还是来自冰焰岛号称无往不利的贾斯文摘得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噹——”象征着赛事始末的巨鼎再次有了用武之地,一声闷响之后,斗魔大会还是拉开了序幕,“那么,第一场比试,现在,开始——” 话音才落,那主持人便“噌”地翻身跳离了演武台,站在一边特意为了解说员开辟的看台上,静静地等着两人动手。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就连惯爱插科打诨的童彤也从苏岩怀中探出头来认真地看起了比赛。 ——达喜小师傅加油!打倒变态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 童彤默默地替他祈祷着。 这一场的两个选手都不是抢攻型,所以并没有一上来就动攻击。 来自天音寺的达喜修习的是本门绝学——伏魔罗汉拳以及金钟罩铁布衫,讲究的是攻防相持,稳扎稳打,按照对方的攻击见招拆招,因此断没有先出手的道理。 而贾斯文,却完全是由于骨子里的傲慢作祟。 他并没有取出自己最顺手的兵器,而是祭出了一根金光乍现的降魔杵,阴恻恻地笑道:“对付你这种喽啰,还不需要我出刀……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天音寺的硬气功夫是不是真的那么硬!哈哈哈……”他张狂地笑着,操控着那跟降魔杖快如闪电般向着达喜砸去,破空声如有实质。 “嘭——”沉闷的重击声,正当众人以为达喜凭借着自身扛下这道攻击时,却见那清秀的小和尚臂上的肌肉暴起,将那降魔杖一把震开,而他本人则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也倒飞出去,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阿弥陀佛……”这一声却是天音寺方阵中的和尚们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震飞的达喜喊出的佛号。 那降魔杵被震开后,金光消散,灵气不再,就这样“当啷”一声落下,化作废品,而它的主人却没有半分怜惜——相比较起这件法宝而言,他的对手所受的伤完全抵过了付出的价值——在这一击过后,天音寺的达喜小师傅就此昏厥,居然再无一战之力! 举座皆惊,又是极致的安静。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贾斯文这一击之下所展示的实力所震慑住了——虽是借着法宝之力重伤对手,但他甚至没有召出惯用的兵器——众所周知,使刀的贾斯文,才是真正冠上“杀星”名号的人! “嘶——”被贾斯文那锋利如刀的眼神锁定,童彤只觉得背脊一寒,仿佛一桶子凉水从头浇到脚,直凉到了骨子里。 ——是谁说过:不作死,就不会死! 如果现在扑上去抱大腿活下去的几率有多大呢? 童彤泪流满面地想着。 彼时,手上一暖,却听一个清雅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怕,有我。” 惊惶不安的心陡地稳了下来。 ——对啊!抱紧大师兄的腿,一切都是浮云! 贾斯文神马的,完全不够看好嘛? 这下,童彤的腰杆子又直起来了。 62祝盈仪 “那么,本席宣判,这一场,冰焰岛贾斯文胜!”眼看着趴倒在地有进气没出气的达喜小师傅奄奄一息动弹不得,而冷眼看着的肇事者居然还有几分上去补刀的意向,主持人兼裁判的美髯道士忙不迭拦在赛台中央,一边朝着贾斯文温和地笑,背后却打着手势让人立刻将濒死的伤员抬下场。 “矮油,这个小白脸也太狠了吧!” “那可不是!杀星啊!才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呢!我早就下注赌他赢了!” “天音寺的小和尚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是呀是呀,一击必杀也太难看了吧……” 在主持人带头话后,仿佛打开了一扇禁=忌之门,下面的观众也跟着议论纷纷。 “啊哈哈哈哈,渣滓们都给我记着!不是他太弱了,只是我太强了!哈哈哈……”敏锐的耳里听清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贾斯文本不屑辩解,然而视线扫到毫不在意地与童彤“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苏岩,眼神一冷,以全场可闻的声音说道。 “阿弥陀佛。”属于天音寺的方阵并没有诸人想象中的义愤填膺,只是又整齐地念了一声佛号,似在为身受重伤的达喜祈愿一般。 “哎呀呀,年轻人就是冲动啊~这样可不好哟~”圆规大师检查了一遍达喜的身体,现只是震晕过去,断了一根臂骨而已,并无大碍,瞥了一眼目中无人的贾斯文,摇着头轻笑道,眼里是说不尽的怜悯,好像败的人并不是己方的后辈。 ——真是夜郎自大啊!傲慢可是七宗罪里的罪!谦虚一点会死么? 同样是表现自信,师兄做就是风度翩翩,潇洒不羁;放到这变态身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罢了! 在心中狠狠贬低了一番自吹自擂的贾斯文,童彤总算缓解了几分突然涌上来的……紧张感。 是的,很不幸的,下一场就是她的比赛,所以她不得不通过这样子的心里建设来舒缓方才被贾斯文恫吓而影响到的心情——像她这种写作“情绪化”读作“胆小鬼”的人,最经不起吓了呀! “感谢两位选手的精彩比斗!那么,下面是来自两位少女的对决!诸位是不是非常期待呢?”主持人抚了抚胡须,面色一本正经声音却兴趣盎然地说道。 ——喂喂!欧吉桑你的节操掉了!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摆出痴汉腔好嘛!太丢主办方的脸了啊! 童彤在心中疯狂地吐槽着,转头一看崇华方阵正中御座上的美人师父,默默咽下了啐血的冲动:虽然还是淡然飘逸的仙子气派但是眼中看好戏的神色太明显了啊喂!这么对待您的嫡系弟子真的好么师父大人!累觉不爱…… “先,有请千羽门的少门主,祝盈仪登场——”裁判激情洋溢的介绍才落,却见一个衣着暴露的白嫩萝莉施施然走上了赛台,明明是一张精致可爱犹如sd娃娃的小脸,却偏偏摆出一副“你们都欠我五百万”的拽拽表情,居然生出了成倍的反差萌效果。 “少门主加油!” “少门主必胜!” “少门主你内衣掉了……”在一片加油呐喊声中却有一个性=感低哑的成熟女声轻轻说道。 “咳咳……”正迈着严肃的步伐走上赛台的祝盈仪闻言,脚下一个踉跄,立马鼓起小脸回过头冲着自家古铜色方阵中高挑秀丽的侍女吼去:“啰嗦啦!” 委屈地嘟了嘟嘴,雪儿将方才捡起的水绿色孔雀对镜梳刺绣肚兜拍了拍,收进乾坤袋。 场外观众在半刻的诡异安静后恢复了喧哗,气氛更是比之前热烈数倍,其中不乏一些嘲讽讥笑声,让台上少女白皙的脸蛋倏然泛红——却是由于气愤而非害羞的缘故。 “谁给你们胆子嘲笑本小姐?嗯?”她从布料稀少的怀中抽=出一只黑色的软鞭甩得“噼啪”作响,阴沉的目光在声的人群中扫来扫去——视线所及竟是无人敢与之对望。 ——嚯!这小姑娘好大的脾气! “呵呵……让我们有请本次主办方崇华剑派的新生代白衣,秋叶第七子——童彤!”裁判尴尬地笑笑,又若无其事地介绍道。 顶着各式各样的眼神,童彤心不在焉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向着台上走去。 身体就像安装了一个雷达警报器,斜侧方那道杀气森森的视线,不用说肯定是贾斯文那个变态,左后方和右后方那几道意味不明的复杂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前方千羽门小门主的眼神就不用说了,那是要将自己“先女干后杀、再女干再杀”的强度,倒是正后方清润的目光教她最为关注——这个位置,是师兄啊! 唔,感受到苏岩无声的支持,其他的恶意就可以无视的感觉,不能再好了…… ——千羽门的小妞,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吧! 眼神闪亮,火力全开。 深吸一口气,童彤脚尖一点,以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优美姿势轻盈地落在赛台上,顿时迎来了一片惊叹的掌声,就连她的对手也不得不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 以上,只是童彤的幻想画面,而实际上的情况却是——由于计算错误施力过猛而导致落地时重心不稳,童彤少女以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羞耻姿态扑倒在地——好巧不巧,额头不偏不倚磕在了早她一步上台的祝盈仪小盆友脚背上! “嘭——”这一声是骨头的哀鸣。 “嗷——”这是童彤的惨嚎。 “啊——”这一声分贝极高的尖叫来自于无辜的受害者祝盈仪小盆友,充分说明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哄——”这是台下观众的哄笑声。 “……”苏岩和侍女雪儿同时以手抚额,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避免了额骨敲碎脑浆迸裂的恐怖下场,而且化腐朽为神奇化劣势为优势地砸中了对方的童彤受到了裁判的黄牌警告:“童彤选手,不得在本席令前偷袭!请遵守比赛规则!这一次只是口头警告,下一次将直接取消比赛资格!”裁判大叔一脸严肃地训着话,右手抚着长长的胡须,负在背后的左手却径直回抽,挡下了祝盈仪突然难的软鞭。 “祝盈仪选手!本席已经说过了!不准偷袭!你怎么能够无视规则,明知故犯呢?你这样做,让本席十分困扰啊!你说你……”训完童彤,那裁判又开始端着脸循循善诱,试图将“桀骜不驯、误入歧途”的千羽门少门主导回正途。 喋喋不休的叨念让心火难消的祝姑娘彻底黑了脸,却碍于他的身份不得不压抑着被观众嘲笑以及被童彤戏弄的双重怒火,面无表情地听他训完——小半个时辰后,在叶知秋也忍不住轻咳示意后,比赛终于得以继续进行。 揉了揉仍旧泛红的额头,童彤心有余悸地甩了甩被裁判的无敌碎碎念绕晕的脑子,视线对上一张憋屈的小脸——琼鼻檀口,睫毛弯弯,看上去就像个无害的小姑娘,教人狠不下心对付。 “小妹妹,你多大了?”目测至多不过十一二岁,在现代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在这修真界却已是一个大门派的少门主,联想起那些大家族的继承人,大多拥有一个不幸福的童年……童彤打从心底里同情她。 翻了个白眼,祝盈仪的小脸上满是鄙视:“你这个无知粗鄙小丫头,说谁是小妹妹呢!本小姐今年已经三百岁一十五岁了!” “啥?三、三百……你竟然比我外婆的外婆还要老得多!”童彤惊呆了。 ——这么说,无论是“尊老”还是“爱幼”,秉持高尚品德的自己都不应该对她动粗了哎!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本小姐还没有跟你算深渊秘境的事呢!”祝盈仪恨恨地跺了跺脚,小手差点一指尖戳进童彤的眼珠子,“好不容易打进鬼门关,就差一步进阎罗殿了,却被你传送回了百鬼窟!前面的功夫算是白费了!除了以死谢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呃……”童彤语结,面对着小萝莉咄咄逼人的质问,纵然有理也难以辩驳。 “受死吧!”索性对方也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一长串的喝问下,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不难看出是蓄势已久。 条件反射地召出碧灵格挡的童彤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早有预谋的伏击——趁着口头上的交锋麻痹自己的神经,在松懈之时猝起攻击——若非这些日子在苏岩带着一群小白衣们全方位无死角的模拟操练下锻炼出的强大反射神经,怕是早就沦为她软鞭下的牺牲品了! “有事好商量啊啊啊——”果真应了自己的预料,这第一场比赛就在抱头鼠窜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台下的观众在初时的不耐烦过后也看得津津有味——即使不是双方互动,看祝盈仪猫追老鼠般单方面施=虐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对于台上应接不暇的童彤来说,却不是什么令人喜悦的体验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暴力千羽门的老头子你的教育实在是太失败了有木有? 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少女你这么狂野我真的承受不来啊啊啊! 就在童彤凭借着身法在那条黑蟒软鞭的追杀下鸡飞狗跳、翻转腾挪时,心里突地划过一丝警兆,手中碧灵也光芒一闪,让她满脑子都是“危险”两个字。 下意识地偏头侧开寸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却觉颊边一凉,劲风一晃而过,鬓边一缕丝直直断裂,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愣是将她惊出一身冷汗——这要是方才没有躲开,割开的就是半个头颅了吧! ——次奥!姑娘你会不会太凶残了一点! 童彤后怕之余不由怒目而视,却见祝盈仪卷着软鞭,嘴角带着诡笑,遗憾地看来:“切,算你命大,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在她白皙光莹的右肩上,正卧着一只毛色纯黑,相貌奇怪的小动物,碧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童彤,让她不寒而栗。 那小兽猴猫耳,蛇颈狐尾,是她平生未曾见过的怪异,若不是幽幽的一双眼透着几分邪异,着实可称得上“萌货”。 ——原来刚才那一击,是出自这小家伙! “裁判她犯规!她使用妖兽!我要抗议!”童彤像是急于向老师打小报告以寻求靠山的孩子,回过头扯着嗓子大叫道。 “契约妖兽不在禁止项目之内,抗议无效!”美髯道士好整以暇地回道。 “神马!这不公平!”童彤瞪大了双眼。 却听祝盈仪嗤笑一声,挽了一个鞭花,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千羽门本就是以御兽为名,大惊小怪什么?就像你们崇华与剑合一,我们与契约灵兽也是同生共死,双位一体。”话音才落,像是为了嘲笑童彤,那黑色的小兽碧色的双眸眯成一条细线,狐尾一抖,竟然就此消失了! ——隐身?对了,当初在百鬼窟里面也是因为这个小东西的藏匿技能,才能避开大师兄的感知啊!这么说来……对了! “出来吧!曲奇!”依靠碧灵的闪烁提示再次险而又险地躲过那黑色小兽的偷袭,童彤大喝一声,将曲奇从御兽袋中唤出。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就许你用妖兽?难道我没有么?少看不起人了!咱的妖兽放出吓死你! 哼!哼哼……阿咧? 一只白底黑纹的猫形小兽茫然地望着身边骤然改变的环境,粉色的小舌头惯性地舔着爪子上的点心残渣,金色的圆眸里透出几分迷茫:“嗷?” 台下预测着期待着的观众们只觉得有什么轰然塌碎的声音响起。 ——这只除了吃脑子里什么都没剩下跟霸气完全搭不上边的二货真的是传说中的瑞兽驺虞么? 童彤捂着脸为自己是它的主人而深深地羞愧着…… 63黑白斗 猴、猫耳,蛇颈、狐尾,毛色纯黑,剔透碧瞳……场上认识这小家伙的人不多,却也不少,虽然童彤不在此列,但苏岩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它来——产自苍辽秘境的远古异兽,虚弥。 有着如曲奇一般神秘而强大的血统,子嗣同样艰难,只是比几乎在修真界绝迹的驺虞要好些,至少现知的缚龙山脉也曾有人见过虚弥的踪影。 ——看来,丢失了驺虞的弟子定是又千方百计寻来了一只虚弥敬献给他们的少门主将功补过,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呵,白白便宜了自家笨姑娘。 不知不觉,在苏岩心中,童彤仍旧是那个懵懵懂懂,呆呆傻傻的笨姑娘,只不过前缀却打上了“苏氏”的标签,列为“自家的”私有物。 这虚弥看着灵动可爱,却是个极端危险的家伙,其爪之利,无坚不摧,善隐形匿踪,寻常难觉,若是不小心被挠了一爪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它的绝招不仅于此…… 一方是上古瑞兽血脉,阵法天才的驺虞,一方是远古大妖后裔,行踪难辨的虚弥,胜负可说是未知之数。 ——玄。 看台中,叶知秋擎着一盏庐山云雾茶,灵识感知到古铜色方阵中吹胡子瞪眼的某门主时,美目微敛,唇边的笑意愈温和纯挚了。 “哎,那个千羽童姥啊,你家的宠物是男孩子不?”随意取了替对方个绰号,童彤贼兮兮地问道。 “唔,墨桀的确是雄性……你问这个做甚么?”祝盈仪挥鞭的架势一顿,疑惑地问道。 童彤却不回答,而是对着曲奇挤眉弄眼:“哎你是妹子对吧?快点挥你的女性魅力拿下它!回头给你吃肉!” ——古语有云:一山不容不得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撒,曲奇酱,为了美好的明天,为了美人师父的期许,大师兄的教导,不要大意地上吧! “嗷?”曲奇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及涯说过:性别不相同怎么在一起? 主人真是笨死了!尽出馊主意…… “哎呀,笨死了!”童彤恨铁不成钢地拿脚尖踢了踢曲奇的长尾巴,泄气地说道,“好吧……那个谁!我们光明正大打一场吧!”那正气凛然的姿态与方才诱导曲奇的样子判若两人,变化之快,直教人目瞪口呆。 嘴角抽了抽,祝盈仪一甩软鞭,娇叱道:“懒得理你……墨桀!” 她一声令下,黑色小兽立即动技能,在惊呼声中,童彤只觉得手中碧灵几乎是拼了命地闪烁着,而她却好似置身粘腻厚重的泥沼中,身形迟滞得只能眼睁睁任由那看不见感不到的攻击一点点欺近——背后隐隐有凉意透来,感知之时却已来不及躲开。 千钧一之际,众人只觉白影一晃,那只原先在一边茫然无措的猫儿好似陡然开窍般低吼一声,眨眼的一瞬便移到了几步之外,堪堪挡在主人的背后! “嗷——”“呜——”两声略带凄惨的嘶鸣同时响起,一黑一白两只小兽各自跳开,双双怒视对方——看情形,竟是不被众人看好的曲奇,看穿了墨桀的匿行,将它的攻击挡下,完成了护主的使命。 “曲奇good job!今天晚上加餐!”童彤兴奋地一把抄起正摆着架势威慑对方的爱宠,亲昵地蹭了蹭它的额头。 “嗷~”曲奇也乐呵呵地跟主人亲热着,金色的大眼却不忘牢牢盯着对手,防止偷袭。 ——哼哼哼,想我曲奇大人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输给你这只小黑炭! “墨桀,干掉它!”死死地瞪着大秀人=兽情深的童彤和曲奇,祝盈仪咬着嘴唇又妒又恨:这死丫头的灵兽竟是一只驺虞!这种上古瑞兽遗种,应该在我们千羽门才对!怎么就跟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外行人!实在是暴殄天物!不成,一定要想办法抢过来!送给雪儿正好! 脑子里设想了一下自己和雪儿一人一只灵兽相携逗乐的场景,祝盈仪水灵灵的小脸上划过一丝女儿家甜蜜蜜的微笑,盯着童彤的眼神却更加杀气腾腾起来——前提是,她死! 与自家主人同仇敌忾的虚弥也气势满满地嚎了一嗓子,表示应和:这哪里来的驺虞?看着真是碍眼!比血脉,自己才不输它! 一时间,两人两兽之间的布景好似缀上了迸溅的火花和轰闪的雷鸣,激得台下看客也跟着兴致盎然起来。 “我出二十块中品灵石,赌千羽门胜!” “切!没见识,我出三十块赌崇华!”那人鄙夷地看了先前那人一眼,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字,“败。” ——魂淡!少看不起人了! 崇华派的小白衣们纷纷怒目相视,眼神却又统一转到了场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童彤身上,竟是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画面转回演武台。 黑色小兽又是倏然一隐,再次朝着那边相亲相爱的两只起了进攻,而祝盈仪也是跟紧爱宠的脚步,软鞭一扫,鞭风就不管不顾地朝着童彤脸上招呼过来。 “喂!怎么那么恶毒呀你!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啊?”一人一兽连忙分开,童彤一剑劈开那黑黝黝的蟒鞭,脸色有些难看,“想我堂堂崇华派秋叶峰嫡系真传小白衣一枚,那可是出了名的前途光明,后路坦荡,虽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是小家碧玉清秀可人!脸是女人最大的资本之一,你若是毁了我的脸,相当于毁了我的下半辈子,这就是不共戴天之仇知道伐?别看你身为千羽门的少门主,难道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这是不行的……” 童彤越说越来劲儿,却不想不止祝盈仪面色沉沉,就连苏岩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笨蛋,当着这么多人得瑟什么? 而且,自己的好处自己知道就行了,有必要掰开了说给人家听么? 也是,除了自己,怕是也没人能坚持到现她的优点呢…… 这样想着,苏岩嘴角清清淡淡地一勾,竟是教场外一些时刻关注她的幼、女少女少妇老妪都眼红心跳了一回。 ——不管怎么说,苏岩的心已是明显偏向了童彤,不管她再怎么夸大其词沾沾自喜,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是宠极了,却也别扭着不肯承认——只是比旁人多了几分在意,喜欢什么的,没有的事! “呵。”对于童彤的自吹自擂,叶知秋只轻笑一声,并没有出言制止。 见自家掌门都无动于衷,那些觉得童彤失礼无状的崇华弟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作不觉。 祝立刚一掌握碎了手中天青色的牡丹纹汝窑茶盏,沉着脸不说话:崇华派,欺人太甚!看吾儿怎么整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 “打你怎么了?本小姐就喜欢打脸!看招!”祝盈仪嗤笑一声,断裂的软鞭又自动长出尺余长,恍若一条栩栩如生的林中巨蟒,吐着信子恶狠狠地盯着童彤,教她不寒而栗。 “喵了个咪的!别逼我啊!我一向怜香惜玉来着!”童彤一边叫嚣着,手上迎来送往的动作倒是毫不含糊,碧光展成一道剑幕,虽然鞭影重重,但她始终把自己护得好好的,并未受伤。 ——这死丫头,看着没脑子,手上功夫倒是不弱。 祝盈仪暗忖着,唇角一勾,在心中与爱宠沟通起来——签了契约的灵宠,可以通过神念与主人联系。 正和对方打得如火如荼的曲奇觉得眼前陡地一晃,那虚弥竟是扔下它逃开了! ——不对劲。 曲奇谨慎地慢下动作,紧贴着地面趴伏着,长长的尾巴扫来扫去,感觉到主人战斗正酣,短时间内并不需要自己插手,便又将精力放回眼前,金色眸子一闪,透出两道光剑来,将整个演武台照得纤毫毕现。 这是驺虞生来的异能——破灭万法之眼。 凭着这双火眼金睛,它能看穿虚弥时隐时现的行踪,更能看破它的幻术,因此那黑色小兽一看见它就恨得牙痒——它们可是天生相克的死敌呢! ——咩哈哈,只不过是自己克它喏~ 曲奇得意地摇头晃脑,觉得自己真是主人的好宠物,贴心的好伴侣,可比那只趾高气昂的虚弥强多了!及涯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嗯嗯! 等一会儿赢了就问主人要奖励!咩哈哈…… ——咦?什么味道,怪好闻的? 曲奇瞪着圆溜溜的眸子,好奇地看去,不知何时,眼前没了那虚弥的踪影,却是多了一盘香糯诱人的栗子糕。 ——切!这么明显的陷阱,当人家是笨蛋吗!才不会上当呢! 试探性地嗅了嗅,没什么怪味,用金瞳扫描一下,也没什么破绽……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嘛? 曲奇用小爪子挠了挠耳后,心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可是,主人不是教导过么?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当吃不吃,就是傻子! 所以,一个字——吃了吧! 欢快的曲奇“啊呜”一口连糕点带盘子统统吞进了肚子。 然后,它不负众望地倒下了。 在失去意识前还晕晕乎乎地想到:唔,不对,好像是三个字呢…… “噗通——”曲奇倒地的声音惊得正与祝盈仪交手的童彤立即看来,见爱宠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拼着手背被抽了一下子,一剑震开那软鞭,回身一跃,抱起曲奇毛茸茸的小脑袋,低下脑袋去听心跳——幸好,还在跳,一下一下,十分沉稳有力,并不像濒死的,她这才放下心来。 抬头怒视着卷着软鞭诡笑的祝盈仪,眼眶已是红了:“你对它做了什么?” ——个杀千刀的老妖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也下得去手! 简直卑鄙无耻下流阴险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活该上厕所没带纸喊破嗓子没人理啊啊啊! “你放心,它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祝盈仪张开双手抱着跃将上来的墨桀,笑声得意:不过是玩了个小把戏,将药涂在盘子底下罢了,这小东西还就真上当了!可不是天助我也么? ——当初听雪儿说起这驺虞,自己可是一字一句听得认真,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知道它爱吃,还有个囫囵吞枣地连盘子一起吞的陋习,于是便想出了这一计,果真有效! 这驺虞虽血脉上乘,终究天真了些,若是认我做主人,定是要好好调=教一番,怎会让人这么容易就算计了去? 说来说去,都怪这个死丫头! “没了灵宠帮衬,我看你怎么和我斗!”祝盈仪张狂地笑笑,随即咬破指尖,逼出一滴鲜血,弹向怀中虚弥的额间,默念咒诀,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却见偌大的演舞台上骤然升起茫茫白雾,弥漫了童彤眼前,教她再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耳边不闻声响,脚下踏不着实物,就连探出的灵识也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次奥!怎么没信号了?难道断线了! 童彤握紧了手中碧灵。 64重复 65破幻术 ——幻术。 苏岩眉峰半挑,薄唇紧抿,细长的睫毛垂下,敛去了眼底的一分不安。 如果说虚弥最大的本领是布设幻阵,那天生便能看破一切幻术,破灭所有阵法的驺虞的确是它当之无愧的克星——前提是,它清醒着。 可惜,被药倒的曲奇暂时已经失去了对主人的助力。 现在场上的情况,是一对二。 对童彤来说,情势多少有些危急。 ——也不知她要怎么应对呢? 罢,大不了认输吧,横竖也不指望她能在这比赛里脱颖而出,震慑群雄。 相比之下,还是她毫无伤最重要。 场上骤然出现的白雾不仅混淆了童彤的感知,也阻隔了一边围观看客的视线,让他们再难观察到台上人的一举一动。 身为裁判的长须道士不慌不忙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面小铜镜,通过它继续全神贯注地监视着赛场内两名选手的一举一动;而那些没有能力看破幻阵灵器法宝的人则纷纷议论起来,那些下了赌注的人更是心急如焚——场面开始躁动。 叶知秋微微一笑,长长的绣摆轻拂,袅袅娜娜地拖曳出一道旖旎的风景来,无双风仪看得一干弟子呆愣不已。 绣摆所经之处,场面上竟凭空出现了一面水镜,纤薄透光,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碎金,煞是好看。 并不见她再使手段,那水镜便显现出迷蒙的雾气,先是映出席地而坐面色苍白似在施法的祝盈仪,画面一分为二,尔后另一边又映出了一个茫然四顾的少女——正是童彤。 视线转到童彤主场。 在苍渺无际的雾霭之中,慢慢晕出一张小几,几上布着菜碟——龙井虾仁、八宝鸭、四喜丸子、翡翠白玉汤外加一盏玫瑰杏仁酪,精致诱人的菜肴色泽鲜艳,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更别提这些菜竟恰巧全是童彤爱吃的。 通常情况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即使没有筷子勺子只能像原始人那样用手抓也不能阻挡她扑向美食的脚步,然而,偏偏在曲奇用惨痛的代价向她展示了何谓“前车之鉴”四个字之后,再是不管不顾的吃货也要掂量三分——这莫名其妙的美食到底来自何方? 只怕,又是敌人的圈套吧! “切!以为我还会上当么?你太天真了!我可是一个有文化有修养有后台有节操的四有青年!不吃嗟来之食的道理还是懂的!想要骗我吃毒苹果,除非你长得像王后那么漂亮!否则,别说没门,窗都没有!”童彤强自咽下了不停分泌的口水,做出横眉冷对的不屑状,偏过头去不看那些愈来愈吸引着她的佳肴,朝着白雾深处大吼一声,“千羽门的老妖婆!别再装神弄鬼,快给我出来啊啊啊——” “噗——”水镜之上,众人能够清楚地看到,在童彤怒吼之后,另一边的祝盈仪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红润的小脸蛋立时白若金纸,而她的灵兽也跟着低低地咆哮了几声,显得有气无力。 ——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能破了虚弥幻境的第一重,确是自己小看她了! 祝盈仪顾不上去擦襟领上溅到的斑斑血迹,轻咬了一下嘴唇,仿佛下定决心般,双手在丹田处抱圆,口中喃喃念着咒诀——随着她的语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苍白。 少顷,那脸竟是再也见不到一丝血色! 而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念咒,双手结了几个印,冲着她的灵宠遥遥一指,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光芒从她的指尖透出,射=在虚弥黑色的背上,一人一兽同时委顿下来,而营造的迷雾之境也再次出现了变化。 ——少门主竟被这个少女逼迫至斯!拼着耗尽真元也要使出第二重幻境对付她么? 若是少门主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就是得了那灵宠又有什么意思呢…… 目不转睛地望着镜面映出的图像,雪儿握紧了双拳,内心焦虑万分。 祝盈仪通过灵宠虚弥布设的幻境只针对童彤一人,即使叶知秋幻化出的水镜能够透过迷雾照出深藏的两人,但照不出幻境的内容,所以,看客们能看见千羽门的少门主运功耗尽了真元乃至吐血,能看见崇华派的童小七嗔目结舌,手足无措的慌张,却并不知晓到底是怎么个缘故。 若是他们也能够看到童彤所看的画面,想必也能体会到她内心的震惊吧。 “大大大大、大师兄?”童彤抬着一只手像是帕金森综合症患者似的哆哆嗦嗦地指着慢条斯理向她走来的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你怎么到台上来了?” ——这是犯规啊亲! 我知道你对我的拳拳爱护恋恋不舍,担心我受伤……但是,你也不能就这么无视规则大大咧咧上台捣乱嘛!被师父她老人家看到了影响多不好!不过看在你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不计较了啦! 惊讶过后,又是喜不自禁,童彤怎么都控制不了嘴角上扬的弧度,那口是心非的别扭样子,看得人汗毛倒竖。 ——这个笨蛋……到底在作甚! 台下的苏岩面无表情地盯着满面娇羞的童彤,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怎么,师妹看到我不高兴么?”台上的“苏岩”挑了挑眉,轻笑着反问道,“师兄可是很担心你呢!” ——次次次次奥!这厮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性感!好像有一百只小爪子在人身上挠啊挠的,奇痒难耐偏生摆脱不了,邪乎的很! 童彤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搓了搓两臂上的鸡皮疙瘩:“担、担心什么啊?小菜一碟,我自己能搞定的!就、就不劳师兄你费心了……” 喂!好好说话,别、别再过来了啦! “师妹莫任性……师兄可舍不得眼睁睁看你受伤,这一场,我们便弃权吧!嗯?”尾音三绕,层叠起伏,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次次次次奥!这红果果地是要勾引人么?说好的冰山路线怎么不走了啊魂淡!别、别笑了!再笑就要出人命了! “这这这这、这不好吧……弃权什么的,怎么向师父交待呀?”童彤握紧了手中的碧灵,视线扫过“苏岩”风流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定在那邪邪弯起的薄唇上——唇色如蜜,娇若樱瓣,勾得人想要凑上去亲一口。 ——风情万种。 脑子清空得只剩下这四个字。 “师妹不必担心,若师父怪罪下来,自有我一力承担……乖乖弃权,可好?”见童彤似乎有些动摇,“苏岩”上前几步,轻轻将她搂紧怀中,笑得愈温柔起来,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也仿佛漾着碧水清波,潋滟迷蒙。 ——美色误人。 童彤在心中轻叹道。 半眯起眼,她顺从地靠近“苏岩”的怀里,将头枕在对方的胸口使劲蹭了蹭,撒娇似的动作却少了几分小女儿家的柔意——听着那胸膛处传来的沉稳的心跳声,童彤倏忽咬牙,手中的碧灵快如闪电地刺向了“苏岩”的胸口! “师妹,你这是何意?”愕然地看着插=进自己胸膛的宝剑,“苏岩”不可置信地说道。 美目凄楚滚泪,犹如新鲜蜜桃上的露珠,真真是我见犹怜,教人心都跟着化了——纵是对方犯了滔天大祸,也舍不得去怪罪。 “第一,我的师兄才不会笑得那么淫=荡!”童彤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苏岩”的唇角,将那弧度抹平。 ——笑得真难看! “第二,我的师兄才不会突然那么温柔!”手指沿着唇线滑落,敲了敲“苏岩”结实的手臂,不满地撇撇嘴。 ——皮糙肉厚,不伦不类! “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指尖狠狠地戳着“苏岩”扁平平**的胸口,嫌弃地叹道,“我的师兄,有胸肌!” ——软软的级有弹性,才不像你这个冒牌货!一点都不好摸!哼! “噗嗤——”却不是剑入皮肉的声音,仿佛气泡被戳破一般,“苏岩”在童彤的一剑之下,竟是化作了一蓬碧色的光点,逐渐消散在空中。 于此同时,祝盈仪又喷出一口鲜血来,若非盘坐在地,怕是早就虚弱地瘫在了地上。 而她的灵兽墨桀也哀鸣着缩进她怀中,好似在向家长控诉委屈的幼儿。 ——第二重虚弥幻境,已堪堪可窥心魔劫的影子,这死丫头竟然能看破,委实不简单! 难道天真烂漫的外表,只是她的伪装么? 祝盈仪拭去了唇边的血丝,黯然苦笑。 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仗剑而立的童彤,以及身形狼狈的祝盈仪。 风乍起,吹起她纤尘不染的衣袂,竟是有了几分飘逸洒脱的味道。 胜负已分。 裁判呆了片刻,才陡地回过神来,高声宣布:“这一场,崇华童彤胜!” “开什么玩笑!” “黑=幕啊!” “老子居然输了!玩谁呢!” “该死的……” 场下一片喧闹,大都是骂骂咧咧的埋怨——谁能想到,崇华派这籍籍无名的少女竟是一匹脱颖而出的黑马? “师兄师兄师兄!”童彤三两下跃至苏岩面前,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听说赔率一比一百呢!我就知道自己会赢的有木有!可惜没有下注!唉……” 苏岩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轻扬:“无妨,我压了一百块上品灵石,赌你赢。” “呜呜呜好感动!师兄你这么相信我!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么么哒!”童彤立马笑逐颜开。 苏岩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摇摇头,转身去向押注的地方。 那一眼,且笑且嗔,端的是芳华绝代,倾国倾城,美得脱了性别! 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童彤却仿若未觉般愣在原地,没有跟着。 面上似带着几分痛苦,更多的却是迷茫——明知道是假的,可剑刺入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样。 脑海中突然划过了海伦凯勒的祈祷——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而在她心底出现的假设却是——假如师兄是个女子! 66露端倪 自千年前道魔大战之后,魔门三宗又开始自戕倾轧,本就暗潮涌动的集团分崩离析,再一次陷入到了混乱的局面之中。 ——没有了冷蹑的压制,野心勃勃的门人弟子肆意展自己的实力,抢夺资源和势力,最终还是稳定在了三足鼎立、群魔乱舞的境况。 而这三方,以逍遥宗吴心、天魔宗何庆、万鬼宗贾胜奇三方最盛。 兖州闻名的寻香院是秦楼楚馆中的佼佼者,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逍遥宗的一处分舵。 今日,同往常一样,晌午过后,寻香院门口的车马便渐渐多了起来——不似寻常青楼只在入夜时分开业,这里就连白日也是门庭若市。 候在门口的龟公小李子堆着谄媚的笑,恭迎着文昌街那个大腹便便的刘员外踱进了院门,又是说好话又是赔笑脸,哄得人舒舒服服的,连毛孔都熨帖开来。 待他进去后,脸上菊花褶子似的笑倏忽淡了下来,掂量着手中陈色普通的银锞子,嘴角不屑地勾起——若不是看在这脑满肠肥的猪猡阳气旺盛,哪里轮得到他嚣张? 哼,等他元气被榨=干,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小李子眼中的阴狠一闪而逝,却在触及远处袅袅行来的女子时愣住了;不仅是他,怕是来往的客人仆从,无论男女老少,俱都愣愣地盯着那误入凡尘的女子,好似失了魂魄。 她有着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像是一匹上好的雪缎,泛着清泠泠的幽光,琉璃一般的美目漾着清波,隐约可见其中流转着魅惑的紫影;玄色的衣裙衬得她冰肌玉骨,丽质天生——唯有那眼神,澄澈而淡漠,像是这世间一切都不能引起她丝毫动容——偏偏就是这张不在意的雪颜,最是摄人心神的美。 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目光炽热的小李子,她藏在袖中的素手拈起一根彩绦,末端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只见那玉佩闪着五色光辉,好似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她自顾自点点头,喃喃说道:“嗯,就是这里了。”接着便抬步往寻香院走去。 小李子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小心地拦住她,讪笑着问道:“这位姑娘,不知有何贵干?” ——来这寻香院的女子,不是来捉夫的母老虎,便是来卖身的小白花——眼前这姑娘生得国色天香,气质非凡,怎么都不像是出卖自己的……倘若真是来闹事的,自己可不能放她进门。 “我来找我女儿,你让开。”她的神色淡然,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可凭着多年迎客的经验,小李子就是从她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耐烦,仿若身着单衣行走在雪地,铺天盖地的寒意。 “女、女儿?这位姑娘莫不是搞错了……”小李子诧异地说道:理由委实稀奇,难以令人信服——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若有孩子也至多总角之年,怎么会流落到寻香院来? 这托词恁地荒谬! 闻言,那女子也不恼,很是认真地看了看手中闪个不停的玉佩,好似在确定什么。 少顷,才对着小李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没有错,我女儿就在里面,你且让开……不然就杀了你。” 她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却惊得小李子生生倒退了两步,再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那双眸子不带一点情绪,冷酷得教他不得不相信,若是自己执意阻拦,真的会命丧当场——哪怕对方看起来仅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美人。 正迟疑着,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一个慵懒的男声:“让她进来吧。” 小李子一惊,忙不迭躬身道是,恭恭敬敬地将那女子请进了寻香院的内院——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头,竟然引得主子亲自话? 街边凝滞的行人车马又流动了起来,仿佛定格的画面被人陡地打开,涌出了生机——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闭门逐客的寻香院,以及惊艳的白美人,犹如这一片罩上了未知的结界,生生将此处分成了两方天地。 “下一场,崇华苏岩对冰焰岛上官毅。”押了一口清茶,长须裁判慢悠悠宣布道。 就目前情形,崇华派与冰焰岛可说是两大夺冠热门。 在与天音寺的对决中,贾斯文重创达喜,为冰焰岛夺得一分;而与千羽门的比赛中,童彤最终力挽狂澜,出乎意料地拿下了一局——两派持平。 表面上,这场比赛是为了选拔出对抗魔门的精英队伍,然而在各派高层内部却是心照不宣——胜者,将是五大派新的领袖! 通过这场切磋,角逐出年青一代的赢家,代表着各大派的新生力量,更代表着百年后、乃至千年后各派的实力高低。 所以,这不仅是一场较量,更是一场表演——展示出最强战力的门派,将会是未来的第一大派。 而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崇华派的各个长老们才暗中嘀咕:凭着童小七那糟糕垫底的实力,派她上场岂非送羊入虎口,白白浪费了一个名额? 可惜掌门人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好干涉。 幸而童彤战告捷,不管是实力也好,侥幸也罢,总算让那些老顽固闭上了嘴巴。 倒是叶知秋眼中兴味更浓,美目深深,教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上官毅虽然是冰焰岛主座下徒,实力却不如贾斯文,对上苏岩,殊无胜算。”天音寺的圆规大师对着身边的小弟子温声说道。 ——虽说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但他们的弟子被人打成重伤,这笔账又怎能轻易算了?冰焰岛的人如此嚣张,须知天音寺也不是一味的缩头乌龟! 且看崇华如何替他们出这口恶气吧! 圆规大师抚了抚自己圆溜溜的光头,狡黠一笑。 “大师兄加油!不要给人吃了豆腐!”童彤紧紧握着小拳头,狠命挥舞着,不顾仪态,扯开了嗓子替苏岩加油呐喊,激情四溢的样子倒是掩住了眼中淡淡的不安。 而被加油的人一个鹞子翻身,轻巧地跃上了演舞台,随意整了整衣摆,简单的动作却是说不出的写意风流,惹得台下的看客反响激烈——男的是大同小异的敌视,女的则是如出一辙的倾慕。 然她视线所及,却只有一个眉清目秀、活蹦乱跳的少女能入得她眼,进得她心——分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不怎么聪明的笨姑娘,怎么偏生就对她割舍不下? 苏岩微微一笑,浅浅的弧度却足够迷煞一片。 “冰焰岛上官毅,苏兄有礼了。”演舞台的另一边早就等待着的男人主动抱拳问好,平凡的脸上却生了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浩瀚如海,深不见底。 他笑得如沐春风,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对手人气满满,大出风头——苏岩却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来:这个人的笑太真诚,完美到无可挑剔,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 ——虚伪。 “崇华苏岩,请指教。”苏岩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他,召出了长虹,等着他先出招——这并非是傲慢,而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两方相斗,修为弱者先出招。 在这次参加比斗的弟子之中,修为最高的唯有苏岩与贾斯文——后者在半个月前堪堪也达到了元婴之境,勉强能够与苏岩比肩,保住了凶神杀星的齐名——这一小段时日的差别,若是与修士的漫漫岁月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上官毅眼中精光一闪,飞快地祭出了自己的兵器——两把银月弯刀。 一扬眉,苏岩嘴角掠过一抹讥诮:使弯刀的人并不少见,但如此纤薄剔透的弯刀,乍一看却像是女儿家惯使的兵器了——未免过于阴柔。 正如她所想,台下看客一见着他那双漂亮的弯刀,均是嗤笑,更有甚者,直接言语上嘲讽:“哟嗬,这娘儿们用的兵器也敢拿出来使,这是看不上人家怎地?” 明里暗里都是挑拨离间,其心昭然若揭。 苏岩却并不受他们影响,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上官毅锐利的双眼,挽了一个剑花,曼声说道:“出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她从来就不会看轻任何对手。 “得罪了!”上官毅清喝一声,提着双刀扑将上来,第一式便毫不留情地滑向她脖颈处,竟是要置人于死地——明眼人这才觉出味来:这上官毅看着温和,上来就下死手,可想而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苏岩略一勾唇,也不见她怎么动作,赤光一闪便接连划出十几道剑芒,不但轻而易举地挡开了上官毅的攻击,凌厉的反击更让他应接不暇。 ——这就是实力的对比,境界的差距,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也绝非一招一式可以颠倒。 除非上官毅有什么杀手锏,否则这场悬殊之争的结果已是板上钉钉了! “啧啧啧,虽然单方面的凌=虐不厚道,但是由师兄来做就是赏心悦目啊!”童彤摇着头“轻声”感叹,却偏偏周围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而台上的上官毅更是神色一变。 ——少瞧不起人了! 他的眼神突地阴鸷起来,嘴角更是有意无意倾泻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苏岩执着长虹的手一顿,目光陡地凝重起来。 ——是他? 67生死契 “师兄,加油!go go!”场下观众席前排,身着白衣的清秀少女双手聚拢做喇叭状,用尽全部能够动用的音量,替台上的墨袍修士呐喊鼓劲,全然不顾身边异样的眼神,似乎满心满眼都只盛得下台上那一袭玄色。 ——喂喂!童小七,注意形象啊!我们崇华小白衣的世代英名,可别毁在你手里啊! 终于看不下去,秦子期顶着台上倏然杀过来的眼刀,小心地扯了扯童彤的衣袖,凑到她耳边低声劝道:“小七啊,你的满腔热情想必师兄已经感受到了,不如休息一会儿,用些糕点,静候佳音?” 对于童彤的吃货之名,秋叶峰已是人尽皆知,所以秦子期一针见血地扼住了童彤的软肋,让她乖乖就范:“哦。” ——啊哈!既然三师兄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等吃了点心再来,没准儿不用加油,直接就恭喜师兄胜利了呢!嗯嗯! 给自己为了美食就抛弃美人的可耻行径找了一个借口,童彤心理建设完毕便乐颠颠地跟着秦子期挤到方阵后排的角落里,捧着一碗桂花酒酿“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呼,总算安分下来了。 包括秦子期在内的崇华弟子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啊,清静的感觉甚好。 包括台上双刀狂舞的上官毅,其他门派一直被童彤的噪音攻击吵得不胜其扰的弟子们神清气爽地解开了身上的静音咒。 ——哼。 唯一感到不悦的,只有台上慢条斯理挥着剑的苏岩罢了。 她不满地撇撇嘴,毫不在乎身边上官毅眼花缭乱的抢攻、快攻、猛攻,回过头瞪了一眼兀自吃得欢乐的童彤,心头暗啐: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笨姑娘…… 正盘算着是断她三天的零嘴还是五天的分量,心头却划过一丝警兆——这种对于危险近乎本能的感应,是元婴期修士才能隐约接触到的天地法则——长虹斜挥格挡的同时,向右一侧肩,眸光冷冷地扫向神情严肃的上官毅:来了! “噗嗤——”“唔!”“哎?小方你怎么了?”“快送去内堂休息……” 苏岩没有回身,却将背后的小骚乱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划过一丝嘲讽:堂堂一岛徒,却惯使不入流的手段,难怪修为这么弱…… 方才,她明明感到有什么从颈侧划过,虽然没有一丝灵力波动,但逃不出她的识感——后面那个无辜中招的弟子也证实了这一点——这个上官毅身上,必定带着一件能够隐匿灵力行迹的法宝! “那次在转轮王殿偷袭我的人,就是你吧。”苏岩抚摸着长虹的剑身,不是询问,而是以肯定的语气淡淡说道。 “苏兄误会了,小弟如何会做这种事?”上官毅神色有异,却瞬间镇定下来,脸上带着三分疑惑三分焦急,将一个蒙受误会而不知所措的无辜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不知道他底细的人怕是真要被骗了去。 可惜这唱念俱佳的一套,放在苏岩面前完全行不通——先,崇华凶神可不是浪得虚名,同情心这种东西,只对着某个笨姑娘才会生出那么一丝来;其次,“苏师兄说你错你就是错了,苏师兄要你死你最好赶紧死”这一条铁的纪律深深植根在崇华年轻弟子的心中,当然,对于别派的弟子也同样适用——苏岩认为上官毅就是在转轮王殿中偷袭自己的小人,那无论他怎么求饶狡辩,都改变不了苏岩的想法。 人们一般会给这种性格的人冠以较为学术性的概括,简称——死心眼。 于是,苏师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唰——”上官毅用玉冠束起的髻被一剑削去,零零碎碎的乱满地飘落,像是只被拔光羽毛的土鸡,捏着嗓子惊叫一声,恁地刺耳:“你干什么?” ——对于男子而言,断即是断头,被人削去髻视为奇耻大辱。 “哦,手抖了。”苏岩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在他气得面皮胀紫后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却教离她最近的上官毅浑身一寒,“本来想削你脖子的……”语气中似真似假的遗憾,让他忍不住后退半步,“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说完又是粲然一笑,硬是将那一轮耀日的光辉都生生比了下去——吞下最后一颗粽子糖的童彤不经意间瞄了一眼过去,立时呆住,呢喃出在场所有看客的心声:“啧啧,妖孽啊……” 苏岩是什么耳力?即使是一句自言自语的轻喃也难逃她的识感,闻言一个眼风扫去,场下诸人纷纷移开视线,唯有童彤仍以痴迷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不舍得挪开半分。 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本该是恼怒的,心底却又止不住沁出一丝甜蜜欢喜,苏岩白了童彤一眼,含着千般风情,竟让本来有些清醒迹象的某少女再次失魂。 ——次次次奥!这厮要是穿上女装绝壁是青楼的头牌啊! 如果苏岩知道她眼波流转处竟只得了这么个评价,定是要气得呕出血来吧。 “嗖——” “叮——” 苏岩慢慢地回过身,漠然地看向披头散,形如恶鬼的上官毅,嘴边扬起不屑的弧度:“既然你已等不及赴死,我就成全了你罢。” 她手腕一转,长虹剑轻挑,剑尖将方才拈住的一根牛毛针以百倍的度掀了回去,在上官毅还没反应过来前没入他胸口的位置。 “呃!”他闷哼一声,捂着左胸,轰然倒地。 “怎么回事儿?” “这么快就不行了?” 台下一片哗然。 苏岩提着长虹,踏着金丝滚边的麂皮软靴,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紧攥胸前衣襟“赫赫”嘶叫的上官毅,唇角一点一点弯起,挑起一个冰冷的笑来:“这毒针的滋味儿,可好?”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放出暗器害人的那一刻,便要有这样的觉悟:终有一天,会被这暗器结果了性命。 犯我者,必十倍还之! 长虹高高扬起,一剑挥下,在他青筋暴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俄顷,冰焰岛这一代的座弟子便正式断了气。 “上官毅——死了!” “冰焰岛的徒教苏岩给杀了!” “是过失杀人还是蓄意行凶?” 这一次,台下的议论比方才更加激烈,简直要掀翻整个会场。 人们质疑着,争论着,吵闹着,推搡着,却没有人关心台上孤零零的尸体。 冰焰岛的方阵中,一片嫩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苏岩收回了长虹剑,对上他至死都不肯阖上的双眼,里面的怨毒无穷无尽,好似要挣脱开桎梏朝她扑来——冷笑一声,越过他走下台,“蝼蚁。” 没有理会一路上自向她行注目礼的看客,苏岩径自走向崇华方阵角落里的童彤,在她三步开外站定,墨玉似的美目轻扫她一眼,在落了碎屑残渣的嘴角处一凝,冷声道:“过来。” ——啊咧?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是要闹哪样?我没有得罪她吧…… 童彤心里一咯噔,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磨蹭了一会儿,见她突然眸光一闪,纤眉轻扬,吓得一激灵,连忙抢步上前,狗腿地巴在她胳膊上,讪笑着问:“大师兄,你叫我啊?” ——明知故问,装傻充愣。 嫌弃地睨了她一眼,苏岩白皙如玉的手伸向她脸颊,在她以为会惨遭蹂=躏而惊恐地紧闭双眼时,却觉得唇边一凉,好似玉石轻柔地滑过脸颊下巴,温凉而柔软,美好地不可思议——却是苏岩替她擦去了嘴边的点心渣。 “哎?”童彤有些跟不上节奏,呆呆地望着苏岩微微上扬的唇角,低垂的眉眼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眸光温软缱绻,像是揉碎了一池淡淡的金晕,将那璀璨的光华都洒进了那一双眼睛里,美得教人心颤——突然就觉得左胸房处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熨帖着一股暖,流窜向四肢百骸…… “叶掌门,两方切磋却导致吾徒惨死,还请贵派给老夫一个交代!”冰焰岛主是个须皆白的老头,脸色却如婴儿般红润健康,看得童彤一阵难受。 ——魂淡啊!太煞风景了有木有!打断人家谈情说爱眉来眼去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啊!臭老头我诅咒你吃炸酱面没有酱吃桂花糕没放糖! 见苏岩收回手一脸冷淡地回过头去面对那老头,童彤咬着小手绢泪流满面。 “以烈岛主所言,该当如何?”叶知秋笑容不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换过,只是拿美目看向那怒目质问的老者,曼声问道。 “自然是请贵徒自裁,以示公平。”冰焰岛主沉声说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我冰焰岛就任你欺凌么?荒谬! 苏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怪得谁去?可笑! 叶知秋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上好的香茗,感受到那清香在舌尖滑过一圈,这才温声开口:“烈岛主此言差矣。”她美目弯弯,笑得和善,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贵徒意外身亡,本尊也深感沉痛……毕竟是敝徒学艺未精,出手没个分寸,才闯下大祸,本尊一定会好生管教,免得她再错手伤人。” ——三言两语便将苏岩从蓄意谋杀摘了个干干净净,只罩了个错手误伤的名头,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便也算了,实在是打得好算盘! 甚至还隐约透出一层意思:只怪你徒儿技不如人,杀也就杀了,又能耐我何? 冰焰岛主何等精明,自是听出她言下之意,立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须眉尽抖,嘴唇轻颤,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千羽门门主虎目圆瞪,嘴角轻抽;霓裳谷的领队长老默默地垂下眼,喝茶不语;天音寺的圆规大师不忍心般地道了一声佛号,低头掩去了唇边幸灾乐祸的笑意。 ——也只有崇华的叶掌门,才有此等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和无人敢置喙的实力。 这,就是身为第一大派的特权;同样,也是引得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根源。 “哼!崇华派如此作为,真是欺我冰焰无人了么?”突兀地□一个阴恻恻的男声,犹如水蛇滑过肌肤般湿冷粘腻,“姓苏的,可敢与我签下生死契,一决高下?” ——什么凶神杀星,我偏不服! 这元婴第一人,只该是我! 苏岩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阴鸷的贾斯文,眸光冷如冰霜,唇边笑意却愈甚:正愁找什么借口,没想到这蠢货竟自己送上门来……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如你所愿。”她细长的眸子轻轻眯起,藏住了那一抹森冷的杀意。 ——生死契,以生死为赌注,双方约斗,不可反悔,不可复仇,不可中途逃避,不可怨天尤人,莫许双生,不死不休! 68装淑女 “下一场——”长须飘飘的裁判显然非常享受众人热切的瞩目,在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才抚着胡须施施然补上下文,“由崇华派童彤对战霓裳谷孟千瑶。” “格老子的!怎么是这两个小娘儿们斗?” “说好的凶神杀星比斗呢?” “我刚压了五十块上品灵石,这不是坑人么?” 然而,无论场下观众有多么迫不及待想要观看两大高手的生死对决,都不能左右主办方的决定——外人并不知道几派的高层密音会话间达成了什么共识,竟是硬生生将一触即的比赛延迟了——改为另一场不痛不痒的比赛。 即使比赛双方一个是霓裳谷美貌出名的温柔女弟子,一个是眼下风头正劲的崇华剑派新晋小白衣,都不会比苏岩和贾斯文的对决更加吸引人。 “走着瞧吧,胜者一定是我!”贾斯文扔下一句狂妄的宣言,转身大步离开。 ——上官毅死了,那女人可别想不开,惹出什么祸事来! “哼。”苏岩无所谓地轻笑,转身看向剑拔弩张的赛台,给了童彤一个安抚的眼神。 ——孟千瑶的水平,不过尔尔,能赢。 在苏岩眼里,经过她调=教的童彤少女已是脱胎换骨,对于这些同级别的对手都应该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本来她还有些担忧,却在见到她打败千羽门的祝盈仪时更坚定了这一想法。 她原以为,童彤应是很期待这么一场展现实力的比赛才是——可是对于两位当事人来说,却实在是一场尴尬的会面——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童彤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千瑶姑娘的眼中除了艳羡复杂,还有那么一丝羞恼愤恨? 那水灵灵的小脸蛋晕着胭脂红,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看着就分外可口,惹得人想要咬上去。 ——想起那鲜嫩多汁的口感,童彤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口水,盘算着一会儿比赛结束去青云院后山的果树林里摸两个果子来解解馋。 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显然是忘记了自己的罪恶之爪曾经毫不矜持地轻薄过人家姑娘,至今给孟千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见着她亮晶晶的目光,竟是下意识退了小半步。 童彤见她神色有异,这才想起来:这妹子貌似、大概、好像……看上了大师兄? ——这怎么可以? 小脸一沉,那点食欲便淡了下来,连带着看对方那脸庞也觉得不如水蜜桃那般诱人了——涂了这么多香粉,脸白得吓人,活像是撒多了酵粉的夹生面团,根本就不好吃!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苏岩,淡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对上自己的眸光却蕴着深深的柔意,童彤心头一颤,莫名便觉得脸红心热起来。 咬着下唇,羞羞答答地别开脸,对上孟千瑶时却陡然变色,转为杀气腾腾的怒视:来吧情敌!就算是妹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湛湛的目光让孟千瑶也感觉到了一种沸腾的战意,漂亮的眸子凝视着她,毫不退让。 战斗,蓄势待。 兖州寻香院,后堂的一间厢房内。 银女子坐在花梨木的扶椅上,指尖提溜着一根彩绦带子,另一端连着一块凝脂剔透的玉佩,雕着精细的纹案,显是来历不凡。 她的坐姿得体,仪态端方,教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可脸上却带着一丝不耐,泠泠的嗓音如佩环相击,清越中又带着天然的凉薄:“我女儿就在你这里,快把她交出来,不然就杀了你。” 在她对面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个男子——漆眉斜飞,鬓若刀裁,丹凤眼儿细长,桃花唇瓣粉嫩,天生便带了妩媚的风情——若不是喉间明显的凸起,委实是个雌雄莫辩的美人。 此人便是如今魔门的领军人物之一,逍遥宗的宗主,吴心。 “啧啧,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动不动就要杀人呀?我的大小姐。”他柔弱无骨地歪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半敞着的衣襟,遮住了袒=露在外的大片雪白的胸膛,对于被人打扰了兴致好似并不在意的模样——他脚边跪伏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精壮男子,眼中赤红,呼吸沉重,显然还未从几刻前的欢娱中回过劲儿来。 ——纵使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赤身的男子喉头滚动一下,却按耐着放松下了紧绷的肌肉,垂眸恭敬等待。 榻上的男子眼中这才褪去了锋锐的杀机,划过一丝满意,浅蓝的的罗袖轻挥,那跪着的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吴心与那银女子。 两人各自占据着一方,气氛有些沉凝,在那丝靡靡气息弥留的房内,更是让人压抑——两人却恍若未觉。 良久,却听吴心轻笑了一声,转开了话题:“这么久没见,大小姐过得可好?” “不记得了。”她也不再急着讨人,将彩绦在指间来回缠绕,曼声回道。 “哦?怎么没有去找你那未婚夫婿何庆,反倒来寻本座呢?莫不是堂堂冷大小姐,其实看上的是本座?”吴心摸了摸自己滑嫩的脸颊,笑盈盈地问道。 “老头子都死了,婚约自然作废。”冷嫣,也就是这个银女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说,我是来找女儿的,又不是来找你的,少自作多情了。” 吴心被她毫不留情地鄙夷,却也不恼,仍是笑意不减:“大小姐,如今老门主已故,你可是要接下统一三宗,共同对抗玄门修士的担子?” 冷嫣白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所谓的傻子:“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找到我女儿。” “这么说,你是不肯了?”吴心蹙了蹙眉,更显动人,“难道是舍不下那姓叶的?不是说她背叛了你么?为了这种人,何必如此执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冷嫣同样皱着眉头看着他,眼带疑惑。 “你不记得了么?”吴心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却看不到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真的对那个名字没有触动。 ——竟是忘了她么? 随即,他又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大小姐可是失去了记忆?还记得本座么?” 冷嫣打量了他几息,嫌弃地移开眼:“死断袖,越来越像女人了……” 吴心嘴角一抽,讪笑几声,心头却一松:“看来大小姐并没有忘记本座,甚好、甚好。” ——难道只忘记了那女人?明明当初喜欢得死去活来的…… 还有,谁特么是断袖啊?老子只不过要吸人精元练功啊!男子精元比较足好么? 你才是断袖啊大小姐! 暗自腹诽几声,吴心朝着下属传音,吩咐他们将前几日捉来的两个小家伙提来,一边对着冷嫣正色道:“你虽无意门主之位,可总不能眼睁睁由着玄门将弟子们赶尽杀绝吧!如此,便让你的女儿,冷家的后人,来做这个位置!” “为什么?”冷嫣眯起眼,十分不乐意。 “因为她是逆天而生的玄阴魔胎,是这世间最强的魔物,是振兴魔门的希望!”此刻的吴心褪去了妩媚生姿的假面,眸子闪着光芒,整个人透出一股杀伐决断的霸气。 “你跟老头子一样,都是疯子。”冷嫣不客气地叱道,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吴心呵呵一笑,扬声对着候在门外的下属令:“传本座旨意,教埋伏的人手做好准备,里应外合——行动!” 冷眼看着他吩咐,冷嫣不置一词,心里却划过一抹山雨欲来的不安,脑中一痛,细究起来,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起。 崇华派演舞台。 东,是一袭白色纱裙,清丽动人的孟千瑶;西,则是身穿素色锦袍,俊秀伶俐的童小七。 两人深深凝视着对方,好似一双两情相悦的鸳鸯,哦不,是鸯鸯——事实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两人之间火花四溅,却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相让。 孟千瑶从宽大的袖袍中亮出了她的兵器,竟是一把绣工细腻的纨扇。扇面上画着一个娴静的美人,檀口微启,像是在幽幽诉说着什么,分外惹人怜惜。 这把纨扇堪称精美的艺术品也不为过,若非见识广博,眼光毒辣的行家,很难察觉出这竟然是一件厉害的法宝。 很明显,童彤并不在此之列,也休想她那双除了美食偶尔只能再容纳些美色的“鱼目”能够看出什么名堂来,所以见对方纤纤玉指间拈着一把纨扇,她不由在心中感到好笑——你以为你是铁扇公主嘛!玩什么不好,学人家玩扇子!不巧我童某人当年也是有着“齐天大剩”名号的狠角色啊! 童彤故作谦逊地笑笑,“唰——”地抽=出碧灵,顺势挽了一个剑花——这几个动作她来来回回不知练习过多少遍,就连抬腕的角度,脸上的表情都对着镜子反复排练过多次,力求达到无可挑剔的完美境界——而碧灵也很懂得主人的心思,本就清灵通透的剑身顿时绽出了华丽的碧光,慢慢又镀出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灿烂夺目,教人睁不开眼来。 两厢声势一对比,倒是显得后者更加引人注意。 ——咩哈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声夺人、先制人、先下手为强……想当年我可是在销售部混过一段时间的,这种造势的小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怎么样,“铁扇公主”是不是已经被我小碧灵的万丈光芒吓住了? 哦呵呵呵…… 正当童彤得意地看过去时,却见孟千瑶十分镇定地躲在那把陡然变大的扇子后头,面带微笑,娉婷优雅,一点都没有被碧灵的光芒影响到。 ——嘶,这妹子有点道行啊! 一计不成,又生一记! 童彤揉了揉笑得僵的脸颊,面色一肃,微一欠身,端着架子彬彬有礼地说道:“孟仙子,请。” 这是三十六计之——假装淑女。 通过假象让对方放松紧惕,然后再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如此这般…… “童姑娘不必客气,你先请。”孟千瑶指灿莲花,掐了一个手诀——那犹如一面墙的巨扇已经倏然变小,又回到了她手中。 ——嘶,她她他、她怎么也会这一招!这不科学! 童彤赌气地咬着腮帮子:算了,还是踏踏实实比赛吧…… 碧灵一抖便向着孟千瑶攻去,后者也不退反迎,愣是将那一把小小的纨扇挥舞得虎虎生风,教她找不出攻击的空隙。 台下诸人这才开始生出兴趣,暂时偃旗息鼓,沉下心来观看两人的比赛。 倒是本来闲适笃定的苏岩,眸光深沉起来——孟千瑶的修为比过去,长进不少啊! ——唔,方才在笨姑娘身上压了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会不会太多了? 罢,左右之前赢了许多,倒也无妨。 69胜负手 没了斡旋的心情,童彤决定贯彻简单粗暴路线,右手擎着碧灵,足间轻点,疾向前掠去,朝着孟千瑶兜头便是“唰唰唰”连刺三剑。 她这三剑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却早已封锁了对方上中下三路可能躲开的路线,不可谓是不狠戾——可见对苏岩的在意让她彻底抛却了一颗怜香惜玉之心,下手也终是带出了一丝剑修的凌厉来。 这一招来自《辟邪剑法》中,是她演习至今较为熟练的一招——这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施展开来——之前与祝盈仪对抗的时候光顾着四处逃窜了,竟是没来得及用上新学的精妙剑法。 而眼下被孟千瑶这么一刺激,那沉寂许久、掩埋至深的好胜心终是冒了头,教她一出手便不再留情,总算有了几分比斗的样子。 台下识货的观众眼前一亮,不由得拍手轰然叫好。 而人群之中,叶知秋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眼中划过一丝锐芒,望着挥舞碧灵的童彤,美目渐深,唇角的笑意温雅明媚,却教人愈捉摸不透。 ——呵,竟是《辟邪剑法》么? 场下苏岩纤眉轻扬,眸中掠过一丝探究:这笨姑娘哪里学来的剑招?倒是有几分门道…… 孟千瑶脸色一肃,当下便看出童彤使的招式另有玄机,也不敢轻敌,口中默念咒诀,那把纨扇倏忽变大,迎风即涨,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化成了一面丈许见方的盾牌,坚定地护在孟千瑶身前,将她的攻击全数挡下——只听得“叮叮当当”的碰擦声响,激起一连串的火星子,可知这几招去势极猛,而孟千瑶的防守也同样牢不可破——这出其不意的一回合,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孟姑娘的风采不减当年啊!” “哟嗬!看不出这崇华童小七还真有两把刷子!” “原来如此,之前都是在藏拙呀!果然是名门大派深谋远虑……” 台下赞叹童彤的声音竟然比孟千瑶还要多出几分,这却是谁都未曾预料到的。 ——藏你妹的拙啊!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说本姑娘前面的表现挫啊魂淡…… 童彤忙里偷闲还不忘瞪了那话的人一眼。 孟千瑶却是不理会那些刚开始还对她信心百倍现下却持观望态度的墙头草,淡淡一笑,眼波流转间自是清丽无匹,而与她对招的童彤却是从那柔美的笑意中看出了锋机。 果不其然,却见她五指微张,在那扇面上轻轻拂过,竟是骤然变化——扇面上的美人眉目一凛,似是两道寒光一闪而过,朱唇轻启,却并非浅吟默唱,而是从那檀口中喷出一条火蛇,直直朝着童彤面门吐信而来! ——这还多功能带喷火的啊喂!太高端了吧! 童彤瞪圆了眼,嘴巴张成了“o”型。 这一击,看似繁杂,却只生在电光火石间,不消一个呼吸的功夫,那狰狞凶厉的火蛇已堪堪将要触到了童彤的脸庞。 眼前火光耀耀,面颊升温,刺得双目灼痛,甚至感觉到睫毛一烫,仿佛被那炽热的温度烧得弯卷起来。 ——以前总是嫌弃睫毛不够翘这下好了变成天然卷了有木有……大恩不言谢,此仇不报非淑女! 说时迟那时快,童彤猛地一拧腰,凭着近日艰苦卓绝的锻炼以及结金丹时洗髓伐脉改造过的强韧身体素质,硬是将身体反折了18o度,躲过了那条闪电般的火蛇——这一下用力不轻,几乎能听见骨骼出的清脆声响,疼得她立时白了脸。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孟千瑶一击不成,第二击却已经接踵而来,那火蛇暂消的扇面顺势一转,就着锋利的侧刃直切而下,好像化作了一把无坚不摧的菜刀急斩直下——这一刀若是得逞,怕是要将童彤生生劈成两瓣! ——嗷嗷嗷妹子你会不会太凶残了一点! 童彤惊恐地盯着头顶上呼啸而来的利刃,面无血色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一把扔开了手中的碧灵剑,居然双掌合十夹住了砍到眼前的纨扇,使了一招鼎鼎大名的“空手接白刃”! ——这个笨蛋,到底在干什么! 苏岩隐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握成了拳,唇线冷凝,眼中划过一抹不悦,周身陡然放出的寒气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小退几步,在她身边立即辟出了一圈真空地带。 从看客们的视角看过去,场上的情况是这样的:孟千瑶双手握着扇柄,整个人由于重力的缘故密密实实地将童彤压制在身下;童彤背贴着坚硬的墨玉地面,双掌紧合,牢牢夹住了那薄如蝉翼的刃面,将威胁停在鼻尖寸许开外。 这样一幅生死相搏的场景却因为两位当事人异样的神情而平添了几分不为人道的暧昧——被压制受迫的童彤面色凝重,额间冒汗,嘴角却弯起了一个促狭的弧度;占据上风的孟千瑶却粉面含春,双眸生雾,一派受了委屈的娇嗔模样——实在不得不教人浮想联翩。 “你、你这个登徒子!”孟千瑶贝齿轻咬,狠狠地瞪着身下勉力夹着扇刃的童彤,手上不免又用了三分力气,只恨不能就这样结果了她的性命。 “嗳嗳!孟仙子手下留情!”童彤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力气,吓得脸色一变,再也不见唇边戏谑的笑。 “才不……嗯啊!”孟千瑶脸上红晕一闪,眸子里似要滴下水来,粉唇却已咬得失了血色,“你、你别再动了……嗯哼……” 童彤眨了眨眼睛,避过了从额际滑下的一滴汗水,冲着孟千瑶笑得无辜:“孟仙子你这就不对了……若是你不手下留情,我又怎么能‘膝下留情’呢?” 原来,童彤被压制时双手虽然要抵住扇面再没反抗的能力,然而这个姿势也同样给了她某种便利,让她得以在危险关头掌握反败为胜的先手,单只需一副堪比城墙的脸皮便能得逞——她的膝盖轻顶,虎视眈眈地正对着孟千瑶腿窝最为娇弱柔嫩之处,出无声警告。 无论是修为再高的修士,总有力所不逮的死穴,而对于视元阴为生命的女性修士,这个姿势更比扣住她的命门要多了几分难以启齿的羞涩。 除了台上两人,也只有少数几个眼力非凡的人能够看破其中的奥妙——因此,看似被制住的童彤竟是有恃无恐地又顶了一顶膝盖,脸上带着温良的笑,看在孟千瑶眼中却恶劣得叫人指。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么?”孟千瑶忍住身上的异样感,冷下脸威胁道。 本来她只是预备给这个“情敌”几分颜色看看,现在却是真的动了一丝杀意——霓裳谷历来处事平和,却不代表逆来顺受,而谷中女弟子更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怕,当然怕,我怕得心怦怦直跳,就要跳出来了!”童彤看清她眼中的杀意,背脊一寒,暗道一声糟糕:好像玩的有点过火了! ——嘛嘛,第一次调戏人没经验,以后会好的……她这么安慰自己道。 随即,在孟千瑶作之前正色开口道:“孟仙子且慢!难道你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么?你若是杀了我,我大师兄可不会放过你哦!” 孟千瑶眸光一闪,却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苏岩的方向——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眸中的寒意却浓厚得似要凝结成冰凌刺来。 她心中一跳,手上力气已是下意识松了两分。 童彤见劝说有效,又接着道:“况且,你也杀不了我……不信?你看!”童彤笑着往她身后呶呶嘴,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孟千瑶不由心生疑窦,虽然怀疑是对方故布疑阵混淆视听,意图骗自己放松警惕——出于自信以及好奇,她还是回过了头。 此时,却觉得脖颈一凉,竟然被一把碧光粼粼的宝剑抵住了脖子! ——大意了! 孟千瑶这才醒悟起:自己面对的这个少女,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崇华剑修啊! 御剑术是每一个崇华弟子必修之术,然而只有一定修为才能御使自己的本命元剑,与自己心神合一,如指臂使,制胜克敌。 显然,她忘记了,这个总是躲在苏岩身后,惯会插科打诨、浑水摸鱼的少女也已是金丹期的修士——又怎么会使不了区区御剑术呢? 只因为童彤一直是持剑而对,又表现得懵懂青涩,教她一时没有防备。 如今,不但受了羞辱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就连输赢,也成了未知之数! ——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难道就你们崇华有绝学么? 别忘了霓裳谷的名号乃是医毒双绝。 孟千瑶收敛了眸中的湿润,朝着身下的童彤不动声色地微笑:“刀剑无情,童姑娘可要小心。” 童彤不明白对方何以仍是如此淡定:都被人拿剑指着脖子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难道是我长得太和善了她料定我不会伤害她么!妹子,你可知道,我早已不是那个怜香惜玉的我了! 童彤叹息一声,正要开口,却觉得眼前一花,好似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夹着扇面的手一软,竟是让那扇面脱开手来! 只一刹那的功夫,形势已转,虽然碧灵剑仍抵着孟千瑶的脖子,但那把泛着寒光的扇刃也紧贴着她纤细的喉管,仿佛下一刻就要毫不留情地划破那青色的经脉。 ——竖子敢尔! 苏岩眸光一冷,长虹已在手中,心里打算着:若是这个不是好歹的女人敢伤她一下,便是比赛规则也顾不得了。 “这是我霓裳谷的幻粉之一,名曰‘醉梦’,无色无味,却能让一个元婴期的高手失去攻击力,只沉浸在臆想之中,难以自拔。”孟千瑶垂眸盯着童彤有些涣散的双眼淡淡说道。 突然觉得背上一冷,转头对上苏岩含着冰雪的眸光,心头一痛,几乎要落下泪来:我明白了……你竟是如此爱重她么……可笑我一片痴心…… 她还待幽怨,却觉得胸前一疼,随后又是一阵酥意,教她握着扇柄的手一抖,差点失手划破了童彤细嫩的颈子——却是童彤双手平伸,一左一右拢住了她的胸脯,犹如对待玩具一般揉搓起来!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孟千瑶一呆,根本反应不过来,又难以忽视胸前既麻又痛的陌生感觉,口中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一声低吟:“呃啊——” 却听身下那似无所觉的人疑惑地轻语:“唔,师兄……真的有……好软……果然是……么?” ——自作孽不可活。 孟千瑶脑中划过这句话,眼眶倏忽红透,却是欲哭无泪。 70求不得 “咔嚓——”苏岩眸光一凛,脑中好像听得什么断裂的声音,若非紧紧握着长虹,而身前的小白衣们又挡得严实,怕是早就冲上台去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掀翻了! ——孟千瑶,你很好! 童小七,你也很好! 陷入迷乱的童彤只觉得莫名一寒,掌中的触感是那么真实,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却模糊难辨,教她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次奥!就算师兄真的有胸肌也不至于34c这么丰满吧!莫非师兄其实是…… 童彤被自己朦朦胧胧的想法一惊,神智有瞬间的清醒,眼前一亮,却是一张娇艳欲滴的俏脸——美则美矣,可绝非苏岩的容颜。 ——吓死爹了……原来不是大师兄啊……啊咧,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童彤将将要合上的眼帘倏地撑起,惊吓地瞪着眼前人——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眸子漾着水光,却是杀气腾腾,教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孟孟孟孟、孟千瑶? 意识到两人的尴尬位置,自己的爪子还好死不死搭在人家的胸口……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摸错人了?不对,不是自己主动要摸的,这是一个误会! 唔,可是看起来,千瑶妹子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完了,这梁子结大了! ——这时代的女孩子貌似贞操观念蛮重的……她不会叫我以身相许吧? 或者,对我以身相许? 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寒毛倒竖,童彤忍着四肢的酸软,腰身一扭,将孟千瑶从身上推下来——却拼着最后一点余力操纵着碧灵,不让它脱离控制。 孟千瑶并不在乎始终横亘在脖颈边上的利刃,她只关心人群中那道冷冽的目光——她心碎、痛苦,却无法欺骗自己:这道目光中的炽热的温度,难掩的焦急,从来就不是留给自己的。 叹息一声,她随手丢开了自己的灵焰扇,不顾形象仰躺在地,似是放弃了抵抗。 ——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哈、哈哈…… 她笑着,却犹如哭泣。 “瑶瑶!”霓裳谷的众人担心地喊道。 闾丘芣苢一摆手,眼中的忧虑却更甚: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在看客们哗然这逆转之局时,裁判在叶知秋眼风扫来时,立马回过味儿来宣布道:“这一场,崇华派童彤胜!” 除了下注赌对的人欢呼几声,其他门派竟是一片安静,就连崇华本门也没有过分的喜气洋溢。 童彤并不清楚生了什么事,蔫蔫地瘫在地上,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俊脸,定睛一看,让她提起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是你啊……岩、师兄。” 突兀的改口让苏岩眉心一蹙,二话不说便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走下演舞台。 童彤咬着下唇,安心地靠在苏岩温软的胸口,心底异样的情愫流转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犹自昏沉的脑袋,让她最终阖上眼,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苏岩无奈地轻叹,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笨蛋……等会再找你算账。”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向倒在地上的孟千瑶看过一眼。 愣愣地凝视着她芝兰玉树的背影,孟千瑶微微一笑,却教旁观者都感觉到了心酸,盈盈水瞳里含了几分自嘲,剩下的却满是绝望。 眼睁睁看着苏岩抱着童彤疾步离去,却吝啬于递来一个眼神,孟千瑶单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倾泻,她却慢慢笑出了声来,带着极致的哀伤,显得越凄凉:“哈、哈哈……我输了……输了……” “瑶瑶……”霓裳谷的众弟子七手八脚地将她从台上搀扶下来,上下检查过后,并没现什么伤痕,可看她神色却分明是入了魔怔。 ——攻心为上!这秋叶第七子竟是深谙此道!真是不容小觑啊! 冰焰岛的弟子针一样的视线钉向苏岩以及被抱着的童彤,恶意揣度着。 ——童施主法力高深,克敌致胜竟然看不出丝毫外伤!阿弥陀佛……高!实在是高! 天音寺以达喜为的小师傅们念了一声佛号,对童彤的敬仰之情更上一层。 ——这个妖女不知道又使了什么妖术,恁地诡异!对上她即便千百倍的小心也不为过! 千羽门的少门主满眼忌惮,对着自家的侍女雪儿殷殷嘱咐道。 ——又是一个沦陷的少女……唔,吾徒魅力不小,这点极肖为师,罪过,罪过。 叶知秋轻啜了一口清茶,笑眯眯地想到。 “且慢!”阴狠的男声宛如毒蛇吐信,猛地欺将上来,挡在苏岩身前,“我们的比赛马上要开始了,不知苏兄意欲何往?莫不是临阵脱逃吧!” “滚开。”苏岩不屑地瞥他一眼,作势要继续走。 “姓苏的,你怕了么?”贾斯文又是跨步,牢牢地拦在苏岩身前,挑衅地看着她,手中把玩着他已然出鞘的刀锋,任由那刀刃划破指尖,贪婪地吸吮着他的鲜血,泛出妖冶的光泽。 ——不要想逃,我必要杀了你! 苏岩不怒反笑,唇角挑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凝目看了他一眼,煞气在眉间凝聚,半晌,忽的一扬眉,轻声道:“及涯。” “吼——”朱红色一闪,及涯甩了甩毛,精神抖擞地侍立在苏岩身侧,金色的大眼轻蔑地扫了一眼阴沉的贾斯文,转头讨好地蹭了蹭主人的手臂。 ——咱打个商量以后多出来一会儿好不好?御兽袋里好闷啊…… 苏岩将童彤放到及涯的背上,动作是无比的轻柔,纤手拨开了她垂下的额,视线在她不自觉轻嘟的嘴唇上定了一瞬,眸子一暗,却只是用指腹柔柔地轻触了一下:“护好她。” 没有理会不情不愿翻着白眼嫌弃的及涯,苏岩最后又看了一眼童彤无知无觉的睡颜,一甩袍摆,当先朝着演武台走去。 阴鸷的视线在童彤身上打转,对上及涯凶狠的瞪视,贾斯文邪邪一笑,快追着苏岩跳上了演武台。 “开盘了开盘了!买定离手——”场下的观众见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台来,登时沸腾起来。 那些平日里自诩正派人士装得道貌岸然的家伙们竟是胆大包天,不再缩在角落里偷偷摆庄,而是光明正大地切下盘口,聚众赌博了——也难为叶知秋没有大雷霆将他们赶出会场,竟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说不定这些开盘的人就是这女人安插的,借机大捞一笔……没有好处的事,她才不会干呢! 祝立刚忿忿不平地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招来一个弟子,在他耳边吩咐:“去,压五百块上品灵石赌那小白脸赢!” 那绿翎弟子强忍着揉一揉被门主的大嗓门震得快要失聪的耳廓,小心地询问:“弟子愚钝,请门主明示……” ——那小白脸是谁啊!你没看见那两个都是小白脸啊!那小脸不知道比你白净多少倍啊!你不说清楚劳资怎么知道啊!劳资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还有,门主你多久没有刷牙了啊! “蠢货!当然是苏岩了!”祝立刚不耐烦地赏了那弟子一个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忙不迭点头哈腰地去了。 ——叶知秋那女人调=教出来的弟子怎么可能会输? 虽然对叶掌门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讨厌,但在祝门主心里却对她的实力深信不疑,也许这就是中年男人复杂纠葛的奇特心理吧…… 悄悄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美人师父,秦子期揣着两只乾坤袋谨慎地摸到庄家边上,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压苏岩胜,另一份二十块上品灵石也压苏岩胜。” ——大师兄是出了名的高富帅,这也就算了,为什么小师妹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上品灵石!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太伤自尊了…… 攥着童彤之前拜托他的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秦子期装作看不见庄家疑惑的眼神,在心中默默流泪着。 在台下押注愈演愈烈之时,台上的两人已经开始了气势的交锋。 签了生死契,也不待裁判废话,贾斯文已经亮出了自己惯爱的雪狼吼,银亮的刀尖遥遥指向苏岩,张狂地笑道:“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还有什么遗言,一并说了吧!” 苏岩冷冷一笑,长虹抖了一个凌厉的剑花,看向对方的眼神冷漠无情,仿佛在看一具尸体:“呵。” ——狂妄。 笑声未落,对方已是袭将过来。 “报——”皮草短打的弟子不顾脸上的血污,跌跌撞撞地奔进内堂,就连端爱逾生命的羽翎都不顾了,“报告长老,大批魔门弟子围拢上来,已经将外围弟子屠戮殆尽!” “报、报……”土黄色道袍的小弟子挣扎着放出了最后一张符箓,却还是被身后的黑衣人一刀劈在背脊,结果了性命,甚至来不及送出警讯。 “邱、邱师姐……魔门入侵!”几个身着白纱裙的女弟子匆忙启动了阵法,对着阵中的女子呼救道。 “阿弥陀佛……摆阵!”天音寺的方丈手中的念珠仍是不紧不慢地滚动着,心头的不安却犹如乌云压顶,沉沉地缓不过气儿来。 就在崇华派的演武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时,魔门的先锋队已经趁虚而入,悄然侵略了防守空虚的各大门派。 而正关注着比赛情况的诸人却是谁都没有预料到,一场灾难正在慢慢席卷整个修真界…… 71厦将倾 “拿开你的脏手!本少爷自己会走啦!”许久不曾与大家见面的叮少一出场便不改炸毛本色,冲着身后推推搡搡的男子咆哮道——衬着那略显苍白的小脸,看在人眼里像极了被拔了爪牙却依旧龇牙咧嘴逞凶斗狠的小老虎。 “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横什么横!信不信老子砍了你?”那奉命押解的小卒黑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作势要抽他,却被另一个同伴拦住了。 “行了行了,别跟他废话,上头只是吩咐咱好生看管,可没让你动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可担待的起?” 自己这个搭档讲义气又勇猛,就是有一点不好——遇事不过脑子,冲动鲁莽,容易坏事。因为这一点,不知道被上头教训过多少次,却总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让他看着着急,却无从劝起。 别看这个脾气暴躁的小白脸修为低微,那身行头却不是普通修士置办得起的,看着来头可不小……魔道之争,他们这种小喽啰不过是底层的炮灰,犯不着去惹事,安心做好上头交待的任务也就行了,没得吃力不讨好。 这样想着,他对待丁叮的态度也越温和起来,只是在押解一事上仍旧警惕万分,并不给他可乘之机。 ——喵了个咪的!老虎不威都当本少爷是病猫?走着瞧吧!等本少爷逮着机会,定要给你们点颜色瞧瞧,好叫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丁叮不情不愿地跟着全副武装的一队黑甲士兵往前走着,在心中恨恨地想道:这群杀千刀的魔崽子,掳来他们两人后却不闻不问就丢在一旁,算什么意思嘛!美人师父也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派人来…… 担心地看了一眼被另一队人押解的何辜——没有束缚手脚更没有推搡胁迫,身边还跟着两个美其名曰“伺候与保护”的娇俏丫鬟,不像是被绑票倒像是被请去做客——这明显的差别待遇却并没有让丁叮感到一星半点的羡慕眼红,反而滋生出了无尽的忧虑:一般来说,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就意味着师姐被某位高层看上了要抓回去做压寨夫人的节奏啊! 事有反常即为妖,古人诚不我欺……敢抢本少爷的人真是好大的狗胆! 等美人师父来救援,一定要叫她把这些不自量力的癞蛤蟆剁成渣渣!哼! 而不紧不慢跟着队伍行进着,全然没有阶下囚模样的何辜面上看着淡然,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这几日接二连三生的场景,越是想越是一头雾水,只觉得陷入了阴谋的泥沼,却挣扎不出来。 ——自深渊秘境回来后自己一直都不愿意接受已经成为崇华叛徒的现实,然而却无力改变什么,在对方绝对的武力制约下,每日里除了安慰丁叮也给自己暗示外,便只能默默祈祷早日被师门营救。 直到那个银女子攥着自己颈间从小佩戴的玉珏,斩钉截铁地肯定:“唔……虽然凤引玉只亮了一半,不过的确是有反应……你就是我的女儿没错。” 她定定地打量了自己半晌,眉头轻轻蹙起,一举一动却透着无比动人的娇媚:“我叫冷嫣,你叫冷情,你要继承你外公的遗志,统一魔道,对抗玄门……懂么?” 她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找到亲生孩儿的温情,就连眸子也是欺霜赛雪的冰冷,几乎要让人怀疑她说的一切——事实上,自己也的确不相信她的话。 女儿? 哈,这世上除了自己和师父以外,怕是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崇华派芳名远播的何辜,修真界最温柔美丽仙子榜前十位的何仙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 全靠这枚从小带到大的青木苍龙佩,掩住了他本身的气息——师父说,隐藏身份是为了躲避仇家,待他细问,却又怎么都不肯透露了,感念师父的养育之恩,他也从未想过拨乱反正——至今,这个秘密就连他倾慕的丁叮也不曾知晓。 所以,自己绝不可能是这个女子所说的“失散多年的女儿”。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不是么? 既然她仅凭着一块玉珏便武断相信,那他不妨将错就错,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躲过魔爪,逃出生天! 这自称冷嫣的银女子待人十分冷淡,就连他这个“亲生孩儿”也不见和颜悦色,好似冰雕成的人没有感情——既没有要求他改口叫娘,也没有与他闲话过去,修复多年记忆的打算——他也落得清闲,有时间去思考这一连串的事件。 从深渊秘境被人盯上算起,魔门该是早就策划了这一场行动,要抓到这个女子口中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千算万算却搞错了对象,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但教他隐隐不安的是,总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希望一切只是多想了吧! 前番似乎听着冷嫣与那魔门的宗主商讨些什么,这几日便离了大部队,被押解往魔门后方的大本营,趁这两个高手都不在的当口,总要找个机会脱身才是! 打定主意,何辜给了不远处丁叮一个安抚的眼神,心中兀自盘算起来。 崇华派。 叶知秋端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宗师架子,只是扫了两眼在及涯背上昏睡的童彤,确定她无甚大碍,不久便会醒来,遂又将视线回到了爱徒苏岩身上。 细如白瓷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眼中含着笃定的笑意:结婴之后,岩儿的剑道也提高不少……这冰焰岛的杀星倒也是个棘手人物,真难为烈老头下了血本去培养这棵苗子……可惜,如今却是要折在岩儿手中了。 啧啧,这可是那狂妄的小子自己求死,怪不得岩儿! 护短的叶知秋这么想着,笑意愈深邃了。 “姓苏的,看招!”最是看不惯苏岩那眼睛长在头顶的高傲样子,贾斯文也没有那虚情假意推却谦让的兴致,抄着大刀便攻了上去,直接对准了苏岩细长白皙的颈子,攻势狠戾,大有一击斩断的意思。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贾斯文出手狠辣不留余地,赢面很大呀! 正在押注的几人点点头,将自己的乾坤袋压在了贾斯文身上。 却见苏岩冷冷一笑,分明是不慌不忙地格挡,然而境界低一点的修士却根本无法看清她剑芒的轨迹——只觉得赤色一闪,那气势汹汹的贾斯文便猛地倒飞出去,落地后堪堪又退了三大步才稳住身形——可见这回击的力度之大,绝非寻常。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真乃高手风范! 看苏岩的回击不费吹灰之力,胜负还用问嘛! 刚刚伸出的手立即收了回来,在庄家鄙夷的眼神中放在了苏岩的标识前,押注者神清气爽地掏了掏耳朵,装作没有看到。 眼看自己蓄势已久的斩击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贾斯文眼神一变,更是燃起了熊熊斗志——幸亏当初没有草草结果了她的性命,否则便错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对手,那可是弥补不了的遗憾! 朗声一笑,他在左手腕上拉出了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任由那把银亮的大刀贪婪地吸进他的血液——刀身渐渐被鲜血洇红,显得诡谲狰狞。 ——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冰焰岛方阵内,清癯消瘦的老道士眼中划过一道精光,眼睛虽盯着演武台,神识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另一边叶知秋的动向,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没想到吧?我徒儿可是千年难寻的血煞体,通过秘术增幅,单挑分神期的修士也能不落下风,区区一个苏岩又算得了什么?等着看吧!我冰焰岛的时代,即将来临!啊哈哈哈哈…… 场上的情况在冰焰岛主丰富的心理活动展开的同时生了变化,本来势均力敌的贾斯文与苏岩之间开始形成了前者压制后者一边倒的局势——自从贾斯文向着他的爱刀喂血后,刹那间攻击力大增,如有神助——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比之前上了好几个档次,教苏岩防守得十分狼狈。 勉力与他周旋着,苏岩也在心里纳闷:这厮怎么突然之间变厉害了?简直像脱胎换骨一样…… 正分神思量着,不防臂上一疼,竟是被刀尖划破了一道口子。 苏岩皱着眉看向对方,并不在乎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刀在饮了她的鲜血之后,变得逾加妖冶,上面更是散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气息,好似远古巨兽站在面前的威压,怕是修为弱一点的,直接就给跪了! ——她不知道的是,贾斯文这把兵器可是大有来头。 作为冰焰岛镇岛兵器之一,这把雪狼吼里封印了一只八阶妖兽的神魂,嗜血如命,而威力巨大,越是精纯珍惜的血液,越能挥其中的威力;再加上贾斯文本身的血煞之体——通过秘法可增加精血储量并加快造血度的体质——除非一招秒杀,不然就是耗也能将对手硬生生拖死,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苏岩却毫不动容,只是冷静地与他拆招,默默思考着破敌之法。 就在两人陷入僵持之境时,异变突生。 及涯一声愤怒的咆哮让苏岩顾不得身后虎视眈眈的敌人,回头看去。 这一看,顿时吓得心胆俱裂—— 原本安安稳稳睡在及涯背上的童彤竟被人挟持在怀,那一柄黑黝黝的匕正对着她娇嫩的脖颈,将要刺下! 千钧一之时,苏岩已然忘了斗得水火不容的贾斯文,以及周围指指点点的观众,一颗心都扑在了无知无觉睡得香甜犹不知自己命悬一线的童彤上——竟是不顾背后空门大开,飞快地纵向那偷袭者,一剑斩去。 而同一时刻,贾斯文那毁天灭地般强势的一刀也已经向着苏岩袭来! “噗——”悠悠醒转的童彤甫一睁开眼,竟是被兜头喷了满脸的鲜血。 将她箍在怀中的手是那么温柔坚定,纵使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失了血色,看在她眼中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得惊心动魄。 72叛门出 ——嘶……苏岩,吐血了! 童彤感觉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 怎会?怎会! 好似过去了亿万年的光景那般漫长,长到她眼睁睁看着那血花溅碎、破裂,盛开的血珠散成粒粒粉屑而无能为力;又仿佛只是刹那间的时光那么短暂,短到她还来不及惊呼、躲避,那绝美的容颜已是骤然苍白,痛楚惹来灰色的暗彩。 她甚至还未感知清挟持自己的元凶,那人已经再没有了开口的可能。 另一蓬温热的鲜血喷涌出来,在她侧脸绘了一副半面妆,那种灼烫,教她永生难忘。 巨震之下,竟觉得魂魄都晃晃悠悠地,似要离体而去一般。 苏岩心中一痛,再也无暇去顾其他,右手紧握长虹,左手将童彤揽在怀中,并不去理会唇边的血色与衣襟上的狼狈,一双美目低垂,来来回回将她打量个遍,再三确认她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心神。 ——冰、焰、岛! 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眼风轻扫那被她情急之下一剑斩成两段的罪魁祸:淋漓鲜血下依稀可辨秀丽的容貌,虽然并没有穿着冰焰岛的制式长袍,但腰间的玉牌却做不得假。 只一眼苏岩便认出,这个女子正是那日在深渊秘境中贾斯文搂着的女修。 当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个死在苏岩剑下的上官毅的嫡亲妹妹——上官丽。 为了替兄报仇,便不惜用上这种下三滥的旁门左道么? ……该死。 待得苏岩再抬起眉眼,确实让在场诸人无一不感受到了骨子里透出的森寒之意——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竟然成了紫色! 众所周知,紫色,是魔脉的血统,是魔道的贵族,是魔门的象征。 一个正道玄门的嫡系弟子,居然是紫眸,这说明了什么? 太值得推敲了。 人们开始骚动,紧张者有,暴怒者有,如临大敌者有,畏畏缩缩者有…… 高台之上,人群之中,叶知秋端着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几滴碧清澄澈的水渍溅在衫上,她低低一笑,似是不以为意,随手拭去了,再抬眼时已是满面震惊的沉痛。 童彤小时候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将来有一天,她喜欢的人会身披金灿灿的铠甲,驾着五色祥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冲破一切阻碍来迎娶她…… 或者是坐拥一套汤臣一品的豪宅,停着三五辆玛莎拉蒂兰博基尼,带着成群的小弟和几克拉的钻戒来求婚……那她也就勉为其难,凑活一下嫁了吧! 没想到,一朝穿越,竟是看上了一个人财俱全的高富帅。 ——汤臣一品算什么? 苏岩住的洞府那可全是拿上品灵石堆砌出来的! ——名牌豪车算什么? 苏岩骑的坐骑那可是凶兽榜赫赫有名的榜眼! ——小弟和钻戒算什么? 崇华派的弟子们见了苏岩哪个不是伏低做小、惟命是从? 崇华派的珍宝阁哪处是苏岩去不得,哪样是苏岩取不了的?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苏岩是崇华派掌门最心爱的徒的前提下。 若是有朝一日,苏岩离了这层光环,可还会有吸引人趋之若鹜的魅力? 而自己,又会不会痴心不改? 童彤曾经设想过这个问题,却不曾想,要做出抉择的时候竟是来得这么快,快得她猝不及防,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 当苏岩喷了一口鲜血在她脸上时,她是茫然的,然而心痛的感觉却在下一秒占据了她心中的全部角落,教她再也没有办法顾及别的事情。 当苏岩砍了身后偷袭者的脑袋时,她是惊恐的,却在触及对方紧张担忧的眸子和腰间牢牢护着的手臂后,只剩下满心的惭愧和感动。 那双黑曜石一般深邃粲然的眼里流转着一圈紫色的光晕,像是琉璃一样晶莹纯粹,美不胜收。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双美不胜收的眸子,却激起了滔天巨浪,包括崇华派在内的所有人,都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似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那个丰神俊秀的崇华徒,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教妖孽。 “怎么回事儿?”有不明所以的年轻弟子。 “紫瞳!是魔道血脉的标志——紫瞳啊!”有老泪纵横的年长前辈。 “这苏岩竟然是魔道的奸细!”有恍然大悟之人义正词严。 “崇华派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阴谋不成?”有心机叵测之辈借机难。 ——他们在说什么?苏岩是魔门的人? 童彤瞪大了双眼,左看右看,身边那张脸仍是美得无可挑剔,那眸色纯粹通透,比戴美瞳要好看千百倍。 果真是魔门妖孽才能有此等姿色……可能、或许、应该不吃人吧? 童彤不确定地想着:如果要吃人,怕是自己早就连骨头渣渣子都不剩了,哪里等得到现在?可见,苏岩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既如此,是不是魔门的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童彤觉得淡定不少。 察觉到怀中的笨姑娘身体渐渐放松,不再僵硬如塑,苏岩眸色一柔,唇边漾起了浅浅笑意——看在旁人眼中却是十足的挑衅。 “叶掌门,你难道不该给诸位一个交待么?”冰焰岛的烈岛主用他干瘦的五指捋了捋胡须,表情很凝重,心中却笑翻了天:叶知秋!你也有今天!吾徒干得好!看你崇华以后还怎么嚣张!勾结魔道妖孽,窝藏魔教奸细,无论是哪一条罪过,都足以毁了一个大宗门的名声!将来,该是我冰焰岛执掌天下了!啊哈哈哈哈…… “孽徒。”叶知秋温雅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痛心疾的肃容。 她的眼中却并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她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苏岩几乎要以为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 苏岩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浅紫色的眸子在逆光之下,逐渐趋于深邃,像是两颗纯净剔透的紫水晶,闪着灼人的幽彩。 “从今往后,崇华再无徒!”叶知秋冷冷地说完,一拂袖摆,转身离开了会场——没有人看清她眼中的复杂。 “师父……”苏岩抿了抿唇,生生止住了想要追上去的脚步。 ——苏岩被逐出师门!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对这样的结果感到理所当然。 只有千羽门和冰焰岛两方颇有微词:这处置太轻描淡写了些! 逐出师门算什么?按照惯例,对付背叛师门、私=通魔道的奸佞,就该当场格杀。 叶知秋的离开,分明表示不愿再管,却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千羽门的祝立刚第一个跳出来,一把七彩斑斓的巨斧呼啸着劈向苏岩,大笑道:“崇华逆徒!你师门不管教,老子偏要管上一管!哈哈哈……接招!” ——祝立刚的兵器乃是取极西之涯的天脊育出的七色神石淬炼而成,可斩仙骨,断仙基,就连叶知秋的不杀也不敢与之硬碰硬。 “哼。”苏岩冷笑一声,长虹赤芒透天,竟是生生挡住了他这一斧子,虽说又喷了一大口鲜血为代价,却不得不让满场观众竖起拇指说声“佩服”! ——祝立刚身为一派之主,早就是大乘期的高手,而苏岩不过堪堪迈入元婴境界,两相对比,不啻于云泥之别! 然而在这样的差距下,苏岩竟能挺过他一击,且只是小伤,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先不说祝立刚是如何暴跳如雷,颜面无光;在他出手的同时,冰焰岛的烈岛主也不甘落后,丝毫不顾什么宗师身份,也没有以大欺小的羞愧之心,祭起一枚三棱锥便朝着苏岩背后扎了过去。 那三棱锥以九天玄铁铸就,出其不意,无坚不摧,不知夺去了多少修士的冤魂。苏岩要面对一个祝立刚的攻击已是捉襟见肘,这三棱锥,又如何躲得开? 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比那三棱锥要快出许多,倏然间便挡在了苏岩之前。 银色刀身横置,拼着震碎几条经脉,竟是勉强挡住了这一记偷袭! “逆徒!你在做什么?”烈岛主面色铁青地瞪着胸口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的爱徒,又是气愤又是痛心。 ——那不自量力挡在苏岩之前的人,正是先前与她斗得不可开交的对手,贾斯文。 柳眉微蹙,苏岩缓缓散去左手积蓄的冰凌劲气,右手紧握长虹,继续与祝立刚对峙,心中却呼唤着及涯,伺机开溜。 初初回复些精气神的童彤小心躲在苏岩身后,凝神关注着她的战局,却忍不住分出一缕神思探听另一边师徒俩的动静。 ——次奥! 这什么夜间八点档的神展开啊!贾姓少年你敢不敢靠谱一点!这是看上我家大师兄了还是怎么滴!相爱相杀的剧情早就老掉牙了麻烦你换一个好嘛! 让你师父代表月亮消灭你吧!阿门! 面对情敌毫不心软的童彤阴着一张脸啐道,默默蹲□画了一个圈圈。 “师父,苏岩是我的猎物,只有我才能杀!请您不要插手!”贾斯文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仰头灌下一瓶疗伤丹,目光炯炯地与自家师父对视,毫不退让。 “逆徒!逆徒!气死老夫了……”烈岛主没想到阻止自己的竟然是一向宠溺的爱徒,顿时气了个后仰。 手下一使劲,攥下几根保养多年的银须,面色青黑,心中不由后悔起来:都怪平时太惯着他了,养成了这么个不知轻重任性妄为的性子,关键时刻竟然和师父叫板! “给老夫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清理了!”烈岛主双手掐诀,瞪着贾斯文的眼中浮起了一丝杀气。 “请恕徒儿不孝!”贾斯文淡淡一笑,竟是少有的斯文——唯有他自己知道,这笑中带了多少哀戚自嘲。 并不在乎身后是否有人为了自己师徒反目,大打出手,苏岩一边躲避着祝立刚的凌厉攻击,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形势——那些观众大多是呆在原地,仿佛还未从刚才的变故中缓过神来;除了冰焰岛千羽门外,其他大大小小的门派都由各自领队约束着,不敢轻举妄动;崇华的弟子们则冷眼看着,甚至有的不着痕迹地阻挡着其他门派弟子的靠近。 苏岩心中一动,仰灌进一瓶培元丹,长虹如一条昂巨龙,朝着祝立刚咆哮而去——这一击费了她七成真元,威力之大,就算是祝立刚这等大乘期高手也在猝然之下应得有些吃力。 “就是现在!”苏岩轻勾菱唇,纵身一跃,正跃上及涯的背后,一手揽住犹在阴郁中的童彤,一手拍在她腰间御兽袋。 ——嗷、嗷? 曲奇一爪搭着一块面盆大的香瓜,一爪惬意地分割着皮肉,正垂涎三尺之际,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 它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机会歇息片刻,吃点好吃的,怎么又被赶出来了? “立即传送!”苏岩瞥了它一眼,淡声吩咐,心中竟罕见地升起一丝羡慕:任别人在外面斗得昏天黑地,你倒好,躲在窝里吃得正欢!跟你主人一样,真真是个吃货! “吼~”见曲奇还在呆,及涯急忙低吼一声,催促道。 ——笨蛋!还什么愣!生死攸关的当儿,不麻利地布阵等着被人砍么? “嗷!”被及涯这么一吼,曲奇总算回神,不明状况的小家伙还有心情半撒娇半埋怨地回了一声——动作倒是不慢,四蹄生风,长尾一甩,在祝立刚的攻击将将袭来时,白光骤起——传送阵开,两人两兽登时消失在原地。 “噗——”捂着躲闪不及被三棱锥刺穿一个窟窿的胸口,贾斯文边笑边咳出一串血沫,“咳、姓、姓苏的,我、我不欠你了……咳咳……” 73牛头村 “嘚儿——驾!”长鞭高高扬起,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随即清脆地落在青石板上,踢踏出悦耳的声响。 枣红色的马儿却是习惯了这动静,仍旧不慌不忙地踢着小碎步,摆足名门架势,一点不忘记自己祖上七八代曾经是宫廷御马的优雅范儿。 这是一辆貌不惊人的马车,天青色的车身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坠饰,唯有前头那匹健硕挺拔的骏马昭示着这辆车的不凡。 驾车的老汉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灰白色的短髭在嘴边拉拉碴碴地续了一圈,脸上的褶子勾勒出沧桑的年华,眼中已带了几分迟暮的浊意,手上驾车挥鞭的动作却仍是老当益壮,熟练敏捷。 “小官人啊!还有几里地儿就到马尾村的地界儿了,再往前三十里就是永州城,小老儿只能送你们到这……下面的路,可要靠你们自己了!”一甩长鞭,老王扶了扶歪着的草帽,扯着嗓子朝着身后的车厢喊道。 ——家里的婆娘等着他回去开锅呢!可不能在外面耗得太久。 “无妨,这便停车吧。”半晌,车里轻咳几声,隐约传来一个优雅沉稳的声音,却清晰得仿佛耳语。 话毕,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挑开青色的布帘,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俊颜——眸色深邃得教人心动,唇色却浅淡得教人心疼。 ——啧,这小官人恁地美貌,比那花魁娘子还要好看! 甭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是小老儿也觉得心神不宁……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未等那布帘被彻底撩开,又探出一个清秀可爱的少女,粉颊红润,却是一张气鼓鼓的包子脸,清亮的眸子带着几分恼意瞪着身边人,随即,恶狠狠的眼刀扎向讪笑的老王,好似对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喂!哪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把客人丢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小心我告你拒载哦!” “呵呵……对、对不住,小老儿也是没办法……”老王被她瞪得心虚,却不肯松口,转头一拉缰绳,“吁——” ——俺的个乖乖!女娃娃看着是个有灵气的,怎么瞪起人来这么凶悍,就跟要吃人的虎姑婆似的? “算了,别为难他了,我没事。”捂着胸口又轻咳了几声,苍白的容色浮起一层薄嫣,却更显瑰丽无双。 “哼!”不情不愿的少女被对方淡淡一瞥后立时没了脾气,小心地扶着那人下了车。 那人却神色淡然,随手扔给老王一锭成色极好的银锞子,曼声道:“勿要多嘴……你走吧。” 老王双手接过那银锞子,忍着咬一口的念头,赔笑着递给两人一个青色的小包裹:“小官人,这里面是几块五芳斋的糕点,拿路上垫垫饥啊!” 那少女眼睛一亮,顺手接了过来,嘴角弯弯,看着老王的眉目立时柔和不少:“嗯,算了算了,你走吧!” 被她搀扶的人却是眸光微闪,划过一道冷芒,转瞬即逝。 “嘚儿——驾!”又是一甩长鞭,老王驾着马车悠悠地调头离开,留下路边两个相携的年轻人,在这荒郊野地里,形容分外凄凉。 似是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老王叹息着摇了摇头,却还是按下了骤然升腾起的恻隐之心:是这两个小娃娃命苦,可怪不得他哟! 加上刚才得的银锞子,今儿一共挣了仨,这一年的嚼头都不用愁喽! 美滋滋地想着,老王布满褶子的脸上绽成了一朵花。 那被抛在路边的两人,正是从崇华仓促逃出的苏岩与童彤——彼时风头无两的崇华嫡系,今日灰头土脸的魔道奸佞。 不过短短一日,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九州,教她们不得不隐姓埋名,藏匿起来。 虽然在叶知秋的压制下,崇华派对两人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但是经由冰焰岛及千羽门牵头,却刮起了一股捉拿魔门妖孽、崇华叛逆的风潮——若是有机会,童彤真想冲到那两个老家伙面前指着他们鼻子骂: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满腔疑问却是触及苏岩少有的落寞之色后吞回了肚子里,童彤乐观地想道:她们这样算不算是私奔啊? 按照剧本来看,这是要在一起的节奏啊! 魔道之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跟着大师兄,还怕过不上吃香喝辣的日子么? 因此,在苏岩提议要去沧州寻人的时候,童彤很爽快地同意了。 极目远眺那慢慢离去的马车,童彤紧紧攥着那小包裹在怀,语气还有些恋恋不舍:“师兄啊,那么大一锭银锞子够去燕莺阁喝一趟花酒嘞!” 怎么这么轻轻巧巧地就赏人了捏?节约是种美德啊!况且,我们现在没有经济来源,要省着点花费嘛…… ——燕莺阁,花街柳巷里的领军者,消费档次居高不下的销金窟。 苏岩闻言,淡淡瞥来一眼,唇角微微上翘,美目中却泛了一丝凉意:“哦?你怎么知道?难道……曾去过?” 一个姑娘家对这种眠花宿柳的地方如此了解,却是为哪般? 童小七,你知道的,太多了…… 童彤背脊一寒,忙巴着苏岩的胳膊讨好一笑:“哪儿能啊!都是听五师兄说的……嘿、嘿嘿……” ——对不起哈五师兄,我不是存心出卖你的,不过俗话说的好,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果不是你整天在人家面前炫耀燕莺阁的花酒多么多么好喝,燕莺阁的糕点多么多么好吃,人家也不会好奇地去打听;也就不会顺便知道燕莺阁花魁的是多么多么好看,身价是多么多么娇贵……所以,说到底还是要怪五师兄嘛! 童彤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又光辉起来。 偷眼瞄去,却见苏岩神色并未好转,童彤咬了咬嘴唇,小声嘟囔道,“人家赌了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压师兄你赢哎!全副身家都花出去了!谁知道……” 谁知道出了那么档子事儿,闹得血本无归! 呜呜呜,辛辛苦苦十万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何等凄凉! 她现在可是一穷二白,哪能再大手大脚地挥霍?要开源节流才是…… 苏岩斜她:“怪我咯?” 这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胆子肥了! 修为总不见涨,这得寸进尺的功夫倒是愈精进了……哼。 “没!这个真没有!”童彤谄媚一笑,恨不得指天誓,“当然不怪你!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呵……”苏岩轻嗤一声,半俯下=身,在她耳边幽幽说道,“那个盘口,是我派人放的。”低柔的嗓音渗了一丝媚然,直教人酥了骨头。 ——比赛不了了之,接过却是庄家通杀。 至于这得利者,自然是下盘口的人。 童彤一听,由酥软无骨到精神一振,哀怨的小眼神立马变成崇拜的星星眼:“哇塞师兄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哇哈哈通赔! 一、二、三……哎呀十个手指不够用快了教教我这笔账要怎么算! 话说难道你事先就知道会出这档子事么…… 苏岩眼风一扫便猜到童彤的想法,眸光一暗,却是哂笑:“若未经允许,谁敢在崇华派里切盘口,聚众赌博?” 她虽是庄家,却也没料到这通赔的结果。 这笨姑娘,还真当她是未卜先知不成? 若是早知道会被识破身份……苏岩淡淡一笑,含了几分讽意,又能如何? 倘若可以选择,她宁可永远都隐藏自己魔道双=修的秘密。 一想起叶知秋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纵使心有再多疑惑,再多不甘,也只能按捺。 ——岩儿,不可让人现你的真实身份。 ——岩儿,你是举世无双的魔道双=修。 ——岩儿,你是师父唯一的希望。 ——岩儿、岩儿…… 苏岩狠狠阖上双眼,甩去脑中纷杂的声音,再睁开眼时已是清明:“走吧,我们去最近的村里歇歇脚。” 面若白玉,却是不再咳嗽,童彤纳闷地看了看她,脸上却不自觉露出欣喜:“大师兄你好了呀?”刚才还咳得厉害,现在怎么神清气爽不待喘的? “嗯……咳咳。”苏岩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低声应了。 “哎?原来没好啊……快别说话了。”童彤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着气,眼中担忧真真切切的,却让后者的脸颊隐隐烫。 ——不过是伪装示弱以麻=痹追捕的人,这笨姑娘却当了真……罢,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享受着童彤的照顾,苏岩擎着一抹淡笑,与她慢悠悠地向着小径的另一方向走去。 优哉游哉地驾着马车,老王心念一转,从袖袋里取出那三个银锞子来细细端详。却见其中两个小黯淡无光,似是有些时日,而那小官人给的看起来则分外鲜亮,却带了几分不真实感。 老王心下生疑,拿起来放在嘴边啃了一口——硬的,嗯,是真的没跑! 老王笑眯了眼——下一瞬,那笑却僵在脸上。 他攥着缰绳的手痉挛几下,再也动弹不得。 那张菊花褶子开遍的脸布满了青紫色的纹路,像是潜伏着一只专结青紫丝线的蜘蛛,格外可怖。 那枚成色极好的银锞子从他手中脱落,骨碌碌儿滚到路边草丛中,而他训练有素的骏马犹自未觉主人的噩耗,继续不紧不慢地拉着车,驶向一贯经过的小道儿,渐行渐远…… 牛头村。 童彤眯着眼,辨认着那破破烂烂的牌匾上从右至左排列的三个字,嘴角轻抽:什么牛头村马尾村,干脆叫马面村不是更搭!谁起的名儿啊?太有才了…… “师兄啊!我们真的要进这个地方么?”总有种不妙的感觉呀! 对于自己的第六感,她可是深信不疑。 “无妨。”苏岩微微一笑,无端带了几分冷意,看在童彤眼中却觉得美人风采,甚是熨帖。 ——只怕她们会去马尾村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有心人耳中……自投罗网可不是她的风格。 至于那老头的下场么,既然打定主意出卖自己,那便要做好下地府的觉悟! 牛头村么? 呵……有意思。 74小俩口 这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不过几十户人家、百来号人,村头喊一声村尾便能听见。山清水秀,阡陌交通,黄垂髫并怡然自得,纵是桃花源也不过如此。 不过将将傍晚,天近擦黑,牛头村的庄稼汉们早就离了田间,奔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去。 “笃、笃、笃。”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正围坐在桌边用餐的老刘一家倍感诧异,停箸相望,却不得其解: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吃着饭呢,谁会找上门来? 刘福庆——老刘家的当家人——老神在在地托着碗,筷子朝院门一指,对身边正在与弟弟抢着一块甘薯的长子刘大柱呶呶嘴:“大柱,开门去!”臭小子,怎么不知道谦让弟弟呢! “哎!”十五岁的少年响亮地应了一声,转头警告地瞪了一眼弟弟,劈手夺过那块甘薯,叼在嘴里,跑进院子拉开门闩—— 却听“吧嗒”一声,那块来之不易的甘薯就此功成身退,孝敬给了土地公。 刘大柱恍若未觉,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只是瞪圆了眼盯着门外的不之客,嘴巴张得老大,浑然忘了合上。 ——俺的亲娘咧! 这个是天上下来的仙人吧?怎么比年画上的善财童子还好看呐! 以前他还以为村尾李大伯家的杏花妞已经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了,现在一对比,简直连人家一个小指头都及不上! “大柱!大柱!臭小子杵在外边干啥呢?”久候不至,喊了也不应,刘福庆脾气上来,一把撩了筷子,也推了门出到院子里。 ——近几日不太平,接二连三地丢牲口,昨日又丢了一只母鸡,家里损失惨重,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个档口,该不会是那该死的贼人又来了吧? 他大爷的!欺负咱庄稼人老实还是怎么地?蹬鼻子上脸了还!惹急了你爷爷少不得要给那贼人一点颜色瞧瞧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怕的谁来? 刘福庆恨恨地想着,却见大儿子跟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门边,而阴影处仿佛立着两个人——他心里一紧,边留意着自家扁担的位置,边大步朝院门处走——待得看清了门外的两人,自诩“有见识”的刘福庆也不由成了第二根木头桩子。 ——来人身着同款的墨色长袍,未曾缀饰,只在襟口处纹了几朵寒梅,朴素中透着与生俱来的清雅。看着不过双十上下,相携而立,相映成辉,分明是一对容貌昳丽的伉俪。 刘福庆平日里不过跑跑几里外的县城,哪里见过这般出挑的人物?当下只是手足无措地傻站着。 不过,比起儿子来毕竟多吃了几年饭,只呆了半刻,刘福庆便回过神来,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些城里人是怎么打交道的,结结巴巴地问道:“两、两位……有、有何贵干?” ——这小官人长得可真好看,比身边的女娃娃还要好看,真稀奇! “天色已晚,无处歇脚,拙荆又有孕在身,不宜赶路,所以冒昧叨扰,可否借宿一个晚上?”那惊艳了两父子的“小官人”自然是苏岩,她一改往日的冰冷,神色温和,彬彬有礼地询问,兼之容颜胜雪,声如佩环,莫说是普通的农户,便是见惯了美色的达官贵人,在她面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好、没问题,请、请进。”刘福庆只恨自家太过破败,唯恐这仙人一般的贵客嫌弃,搓着手将两人让进院子,还不忘大声招呼屋子里的妻小:“孩儿他娘,有贵客到,快添两双筷子,把咱家后院的那只小公鸡宰了!” “哎——”屋里传来一个爽利的应答声。 “寒舍简陋,两位见谅啊!”刘福庆的眼神在苏岩腰间缠着彩绦的华美玉佩上打了个转,陪着笑谦虚不已,“免贵姓刘,不知小官人怎么称呼?” 苏岩淡淡一垂眸,掩去眼中的厌恶:“在下姓……”她瞥了一眼身侧亦步亦趋的童彤,轻声道,“童。” ——啊咧? 童彤捂住了将要脱口的惊呼,使劲打量着苏岩的脸,欲言又止。 “原来是童兄弟,幸会,幸会!”见苏岩神情温和,却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刘福庆识相地住了口,殷勤地走在前头。 趁着主人家在前面带路,童彤小声问道:“哎、哎大师兄,拙荆是什么意思啊?”还有,怎么你就姓童了呢! 苏岩脚步一顿,漆黑的眸子似乎划过了一道不一样的光亮,却由于天色的缘故难以看清:“拙者,谦词,驽钝也;荆者,钗,妇女也。”合起来就是笨姑娘的意思。 童彤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激得没了脾气,心中愤愤,嘴上却只唯唯诺诺:“哦……” ——拙你妹啊!欺负我没文化嘛! 没想到吧?我们那儿有一种东西叫做古装电视连续剧啊! 拙荆就是老婆的意思当我不知道么魂淡! 虽然心里正不动声色地咆哮着,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嘀咕着提醒:这算是确定关系了咩?夫妻什么的,进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矮油人家好羞涩…… 这样想着,童彤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却兀自咬着嘴唇羞涩着,不再轻易开口,做足了一个小媳妇儿的架势。。 不经意间扫过去,苏岩嘴角一抽,白玉似的脸庞竟也莫名其妙跟着烧了起来。 ——不过是权宜之计,有、有什么好害羞的!无、无聊…… “唉呀妈呀,这是……”刘福庆的妻子钱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人,生的膀大腰圆,浓眉大眼,见到外客却也热情,未语先笑,一口整齐的牙齿让人讨厌不起来。 ——哟喂!瞧瞧,这小娘子已是村里难见的俊俏,她边上的小郎君更是俊得不像话!比姑娘家还要俊呐!看得人家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这可怎生是好哟…… “孩儿他娘,这两位是来借宿的,你快去将小丫的房间收拾收拾,整一床新被褥,要最好的!”刘福庆摸了摸袖口里方才言谈间苏岩“强行”塞给他的银锭子,笑容更甚,忙不迭催促着钱氏去拾掇,“别忘了,把鸡宰了!人女娃子有身孕呢!得补补!” ——虽说这一段时日不太平,家里只剩了最后一只小公鸡,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横竖这一锭银子可以买十几只都绰绰有余了!这小官人不但生得好,出手也阔绰,果真是贵客,怠慢不得! 钱氏看着憨实忠厚,却也不是什么没有眼力劲儿的蛮鲁之辈,虽说心里不怎么愿意将最后一只小公鸡宰杀了拿来待客,面上却不敢违抗丈夫的意思:算了,横竖是杀给这么俊的小官人来吃,这小公鸡也是死得其所! “哎,说的是!这有了身子,是得好好进补!”于是笑盈盈地连声答应,奔后院杀鸡去了。 ——啊呸!你才怀孕你全家都怀孕了啊魂淡! 刚才光注意拙荆了没听清这两字……这性质更严重好嘛! 未婚先孕也就算了,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怎么孕啊! 苏岩你毁我清誉!你这是要负责任的! 唔……不过看在有鸡吃的份上,暂且先不追究好了! 童彤面红耳赤地瞪着面不改色的苏岩,却不知是生气多一点还是羞涩多一点。 苏岩冷眼看着这一对夫妻的对话动作,对他们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心头嗤笑,神色却愈显温和,拉着冷下脸闹别扭的童彤一起在席边坐下,冲着刘福庆微微颔:“如此,有劳了。” ——明显感觉到了童彤在听到宰鸡时陡然一亮的眸子,苏岩无奈地一笑,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然而唇边的弧度却是连她自己都未曾觉的宠溺和温柔。 “嗯嗯,有劳你了,大叔!”童彤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鸡腿,不假思索地跟着苏岩客气了几句,却没注意到在她随口加上了敬称后,刘福庆的脸一僵,粗糙的手掌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中添了几分尴尬:他有那么老么…… ——咩哈哈终于有鸡腿吃了啊! 人家都说乡下的鸡土生土养的最好吃了呀!小时候吃的都是激素鸡,在崇华又讲究清心寡欲,饮食素淡,天知道她想吃烤鸡已经想疯了!甭管这家的大婶怎么烧的,就算是白斩鸡她也垂涎三尺! 老刘家在牛头村里也算是中等水平,一座两进的小宅子,附带一个小院子,在农户里头俨然是很好的条件了。 家里五口人,两个儿子一个丫头,全靠着刘福庆在地里耕种养活,平日里钱氏又豢养了十几只小母鸡并一头黄牛两只羊。每天有新鲜的鸡蛋给孩子补充营养,逢年过节狠狠心杀只鸡摆桌头,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自从半个月前村里出了那档子事儿,家家人心惶惶,眼看着好日子就快奔到头了,从突然上门的两个外客身上竟叫他们看出了一线生机。 就冲着这身价,这气势,说不定…… 刘福庆心里琢磨着,一时没有说话,倒是他的小儿子刘二柱机灵地打着圆场,恭敬地问了声好,给妹妹使眼色。 刘小丫是个乖觉的姑娘,眼珠一转儿便亲昵地挽上了童彤的手臂,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颇有几分天真烂漫:“姐姐,你们是打哪儿来?要做什么去呀?” ——其实刘小丫更希望能够挽着苏岩的胳膊,无奈那哥哥神色温和,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疏冷,并不是什么好亲近的样子。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在乡下没那么多讲究,她也不敢太放肆,只能通过童彤迂回前进。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童彤自然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虽然不习惯跟小孩子接触,到底没有把她推开,反而认真地想了想,才高深莫测地回答道:“自来处来,往去处去……” ——她说完后又自得地点了点头,还不忘拿眼觑苏岩,仿佛邀功地挑眉:怎么样?我的回答够深度吧!快表扬我! “呃……”刘小丫被她噎了一下,春花似得小脸涨得通红,却不得作,只能悻悻地放开手,噘着嘴不说话了。 “呵。”苏岩扬唇一笑,刹那间犹如百花初绽,千里芬芳,直教在场诸人傻了眼。 ——次奥!突然觉得烤鸡的诱惑也不那么大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秀色可餐么? 也不知道大师兄肯不肯给她咬一口解解馋…… “老刘,快开门!”正愣神间,却听院里又响起敲门声,伴着一个粗噶的男声,无端让人不喜,心头漫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75上榻来 那敲门人似是不耐烦的样子,将门板拍得“嘭嘭”作响,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拍烂的错觉。 “谁呀?”刘福庆搁了筷子,对着苏岩陪了个笑脸,快步走到院里开门:今儿是怎么了?咋就吃不了一个安生饭呢! 接过刘小丫递来的茶水,苏岩微微颔致谢,手中把玩着那粗陶茶盏却并不急着饮,神识牢牢锁住院门,星夜似的美目无焦距地放空,教一直注视着她的刘小丫的脸蛋猝然红透,将要滴血一般——从童彤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苏岩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刘小丫妹妹的小圆脸不放。 ——好哇,当着你拙荆的面就敢和别的女人,好吧是女孩,眉来眼去眉飞色舞眉目传情……苏岩你对得起我嘛!你对得起我肚子里的孩子嘛! 况且,这么小的女孩你都忍心下手!在天朝法律里猥=亵女童可以判五年有木有!你这个禽!兽! 完全带入角色,以夫人身份自居的童彤咬牙切齿地以眼神厮杀凌迟着“不守夫道”的某人,脑中的弦一断,竟是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拈住那纤纤如柳的腰肢,费尽心思拧住,左旋,右旋——在苏岩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看来时,压低了声音喝道:“看着我!” ——不许你看别人!你有孕的拙荆在这边!你只能看我一个! “嗯?”苏岩虽然不解,却没有多问,照着她的意思低凝视,从她的下颚、嘴唇依次往上,视线流连处带起一阵战栗——如水般温软的目光对上了她眸子,却仿佛定格似的,再也错不开眼来。 “哟!是村长您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刘福庆打开门,心里就是一咯噔:他来作甚? 门外的男人披着一件银灰色鼠皮大氅,内里是宝蓝色的绫罗绸缎,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金项圈,拇指上戴着一枚水头极好的和田玉扳指,面容消瘦而泛青,纵使一身珠光宝气也压不住自带的頽色,虚浮得仿佛只剩下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躯壳。 他,便是牛头村的村长,梁守财。 “怎么,不欢迎?”梁守财摸了摸唇上两撇故作风雅的小胡子,那双三角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福庆,好似盯上了猎物的毒蛇,“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刘福庆侧身挡着大门,不让他窥伺的目光渗透进去,一连串地赔笑:“这话是怎么说的!村长大驾光临,小弟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又惹到这个活阎王了! 刘福庆脸上笑得谄媚,心里早就将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 莫说是牛头村本地户,就是周遭十里八乡,有谁不知粱守财的大名?倒不是什么美名,而是赫赫凶名。 那可是人过留皮、雁过拔毛的狠角色!总是想方设法从他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平头百姓身上搜刮脂膏,没半点好商量的——人家背后可是有仙长撑腰,得罪不起。 前几日刚把仅存的一头羊孝敬上去,怎的又来打秋风了? 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老刘啊……”粱守财觑着他的神色,眼珠一转,笑眯眯地开了口,“本村长听说……你家里来了外人,是也不是?” ——还是两个生得不错的年轻人,那通身气派,比寻常大家养出来的少爷小姐们还要贵得多哩! “哎,是来了一对小夫妻,也没甚特别的……只是那女娃子怀上了,不方便赶路所以来借宿。”刘福庆咬咬牙,还是挡着大门,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夜深了,还是得早点歇息不是?” ——那小官人生得如此美貌,若是被这老色狼看到还得了?左右只住一晚,先糊弄过去吧。 就冲着那锭银子,拼着得罪一回,也不能让他得了逞! 见刘福庆一改往日的软弱,竟是执意不肯放他进去瞧个究竟,粱守财眼中阴沉,却是笑道:“既然这样,你可不要怠慢了人家,免得被人家说我们牛头村待客不周,这就不美了……”轻哼一声,粱守财又往院里扫了一眼,仿佛能透过那层薄薄的木门看见里面的情形。 ——哼,等着瞧吧!你不让我进去,我便看不到了么? 转身负手在背后,迈着方步悠悠闲闲地离去。 望着他毫不纠缠轻易离开的背影,刘福庆眼中疑惑,却将那不安如数压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用罢晚膳,苏岩和童彤被迎进了右偏一间小小的耳房。 粉色的纱帐,小巧的妆奁,整洁而可爱,一看便是少女的闺房。 “这是我小丫的绣房,每日都有打扫,两位千万别嫌弃啊!东西都是新整的,放心睡吧!”钱氏一边麻利地铺着被褥,一边笑着说道,“铜盆里的水是干净的,两位洗漱一下便早点歇息吧!” ——方才离得远了还不觉得,现在一细看,这小官人生得实在精致,身上竟还带了一股子淡雅的沉香,教人不免有微醺之感。 “有劳。”苏岩对着钱氏微一颔,手中已递过去一锭澄净的银子。 “哦呵呵,小官人太客气了!哦呵呵……我就不打扰二位了!”钱氏喜笑颜开地将银子塞进袖口,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苏岩白瓷般细腻的侧脸,方才退了出去。 “哼!”没待她走远,童彤已经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床沿,蹬了鞋子,撑着下颚目光灼灼地瞪着苏岩,眼中不悦显而易见。 ——什么时候面瘫冰山模式自动切换成翩翩君子模式了啊魂淡! 勾引了人家小萝莉还不算,连上了年纪的大婶都不放过!苏岩你太渣了…… 没有计较她无理取闹的任性,苏岩只是蹙了眉,转身来到放置铜盆的架子边,挽起袖袍,露出一截皓如凝脂的臂腕来。 握惯了长剑的双手灵巧地拧着巾帕,绞干了水,慢悠悠地往床边走来。 房里光线昏沉,只燃着一盏暖黄色的小油灯,忽明忽暗地跳跃着,在窗棱上映出一道朦胧的剪影,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苏岩的睫毛略略垂下,仿佛停留着一只谨慎敏捷的蝴蝶,些许轻微的动静便将它惊得震颤不已,生生勾拢出一弯缠绵之意来。 盯着她羽睫下的阴影出了神,清醒来时却现那块沾了水的巾帕已近在咫尺。 童彤吓得瞳孔一缩,马上往里翻滚了两圈,摆出防御姿势,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楚楚可怜:“师兄手下留情!” ——次奥苏岩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是哼了你一声嘛!要不要这么凶残拿毛巾捂死我啊!这可是传说中的酷刑之一好不好! 苏岩动作一滞,眼中错愕消去,在她说完后极快地划过一抹黯然。 攥着巾帕的手停在原处,另一只手却紧握成拳,唇线紧抿,清冽的声线染了一丝凉意:“过来。” 见她神色冷凝,童彤并不动弹,无意识抓着薄衾的指骨白,眼神飘忽,就是不敢与之对视。 苏岩唇角缓缓勾起,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却漫着无边的苦涩:她在怕我! 原来,童彤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所谓。 在得知苏岩魔道身份后,她很是惊慌,却将这一份恐惧深深的掩藏起来——不料在猝不及防间,露了端倪——怕是连她自己都没觉到这份隐秘的恐惧。 浅浅的叹息像是一把利刃,轻易撕开了那层小心翼翼的伪装,更狠狠地扎进了柔软的心房,让她骤然暴露在外的狼狈堆叠汹涌,又开出一朵血色的花来。 心口哽咽着,说不出话。 却听苏岩叹息既止,又再次缓声道:“过来。”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中泛凉,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这一次,童彤没有再迟疑,很顺从地又打了两个滚,原路返回到床沿,靠在苏岩的身侧,那纯稚惶惑又带了丝歉然的目光教她再也生不起半分恼怒。 垂,执起她的手,一凉一暖相处,两方各自惊颤,却俱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唯有那高悬起伏的心率频段,如出一辙。 犹自温暖的巾帕轻柔地擦拭着手心、手背,就连指尖的缝隙都未曾遗漏,动作细致得教人不敢置信在此之前,这人从来没有这么服侍过其他人。 空悬的心在这一刻飘摇回原处,却又带回了满满的熨帖感动,教她脸颊热,又无可避免地生出些些羞惭。 ——这下玩脱了……感情是误会人家了!哎哟大师兄也真是的,不就帮人家擦个手么做什么摆出一副庄严冷肃的样子!认真得好像是什么仪式一样!也难怪自己要乱想嘛! 不过,苏岩温柔起来的样子,真是教人的心也要跟着化了…… 擦完了两只手,苏岩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好似早就神游天外,脸颊却越来越红润,心下生疑,随手将巾帕甩回盆里,手背轻覆在她额际,凝神感觉了片刻——并不觉烫手,遂放下心来。 额上凉玉似的触感教童彤神智一清,却更添羞窘,就连眼角都晕上薄绯。 偏头躲开苏岩的手,童彤再次滚进了床里,将被子一把蒙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我我、我先睡了!”须臾又加上了一句,“晚安。” 静默片刻,苏岩一挥袖,拂灭了那盏油灯,将嘴角扬起的弧度隐在黑暗之中。 等了许久,却始终不闻身侧床榻下陷的动静,童彤咬着嘴唇,小心地将被子揭开一条缝……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 满头黑线地掀开被子,果然不见烛火,只能透过映进的微弱月光,依稀分辨出床沿那颀长的身影。 比夜色更加沉默,比月光更加寂寥。 心好似被钝物重击,闷闷得一疼,连带眼眶也染了几分涩然。 童彤攥紧被子,脱口而出:“你干嘛!快上床啊!” ——站在床边当柱子啊!一觉醒来看到床边鬼影绝对会被你吓死的好嘛! 都这个时候了还扭捏什么啦?我一个黄花闺女都不在意了你还在意什么啊? 就盖着棉被纯聊天又不会怀孕…… 只听一声轻笑,却让童彤好不容易凝起的气势一坠,飘飘摇摇地倾泻四散,再提不起说话的勇气——突然意识到方才过于直白,极易惹人遐思的话,面泛霞光,懊悔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上床什么的,她才没有想歪好不好…… 没听到苏岩的回答,童彤心中万分忐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听得寂静之中心如擂鼓的跳动声。 “好。”良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才听到那一声隐含笑意的回答,以及,突然漫溢鼻端的清雅沉香。 76半兽人 好似难以忍受空气中流动的暧昧一般,童彤化身某种爱将脑袋埋在沙子中的热带动物,又将自己一股脑儿蒙进了被子里。 虽然再看不见别的东西,其他感官却在同一时刻变得更为敏锐——例如,嗅觉;例如,听觉。 那一丝一缕的暗香仿佛细绳交缠,一点一点穿透了刻意拦截的藩篱,不紧不慢地窥探到了内心最隐秘的一层门扉之外,轻叩,拨撩,渗透……直至粉碎最后一道阻碍。 ——这是……大卫杜夫?不对,el5?也不对……我勒个去这难道是传说中少女才会有的体香么? 为什么我没有!这不科学…… 童彤恨恨地想着,在被蛊惑的同时,拒不承认那从羡慕将将延伸到嫉妒的情绪。 这边厢她抿着嘴不说话,那边厢苏岩也不出声——万籁俱寂之下,那细微的衣袂摩擦声变得清晰可闻。 越是不想在意,却越是难以忽视,这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连带着脑海里也浮现了相应的画面。 今日苏岩同自己穿的是同款的素色锦袍,轻薄透气又美观,脱起来也很方便。 不出所料的话,里面应该是一件白绸中衣,外加丝罗亵衣,再里面……就没有了吧? ——咳咳咳,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里面有没有关自己什么事! 睡觉睡觉睡觉…… 童彤仿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般,蒙在厚实的被衾里更觉难以呼吸,一门心思都是限制级的场景。 陡地,衣料的声音一歇,童彤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身侧的床榻一陷,教她的心也跟着一跳——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竟然能透过那层密不透风的被衾感觉到对方略低于常人的体温。 ——其实,只是心理作用吧? 淡定,保持淡定! 咱可不是什么没见过风浪的无知少女! 童彤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幼儿园的时候午休,边上躺的还不是两个流着鼻涕的小正太? 读书时两人同坐,边上的同桌不也是个邋里邋遢的臭小子? 校庆彩排那会儿,忙了一天实在累得狠了席地而睡,边上不全是满身肌肉的大老爷们儿么? 所以,咱也可以说是有着丰富的与男人同床共枕的经验了——好像有哪里不对——那么,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左右,苏岩这么严肃正经的人,是绝对不会图谋不轨的嘛…… ——可是还是好在意怎么办! 一想到要跟喜欢的人睡同一张床明知道什么都不会生可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呼吸急促! 还有,这该死的控制不住的期待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童彤咬着被子一角,痛恨自己的无能,更痛恨身边似乎毫无所觉泰然处之的苏岩: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在那边纠结来纠结去你这个罪魁祸反倒半点压力都没有啊魂淡! 左思右想,苦思冥想,思前想后……抵不住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的困意,童彤一歪脑袋,终于堕入了香甜的梦乡。 身后苏岩轻轻收回隔空抵住她睡穴的手指,伸手替她拉了拉被角,确定她已熟睡,才慢慢侧过身来,以臂为枕,静静地凝视着月光下安详的睡颜,嘴角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 随意搭在被面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爬上了她的脸庞,拂过黏在脸颊的丝,勾勒出两弯浓淡适宜的柳眉,划过小巧的鼻头,蜻蜓点水般落在微微嘟起的嘴唇上。 指下是棉絮一样的柔软,樱瓣一样的粉嫩,在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个疑问:这双喋喋不休的唇,总是贪得无厌地饕餮美食,总是能将人气个半死,却不知尝起来,又是个什么滋味? 几乎是放弃了自持与抵抗,跟随着心底那隐秘的诱惑,苏岩微微敛了眉眼,轻而又轻地向呼吸平稳的童彤靠过去,支起的身子渐渐俯下,缓慢而坚定地倾过,贴近——纯黑色的瞳仁流转出一圈魅紫的光晕,无端添了几分妖冶…… 将触之际,却听一声轻响,敲击着窗棂,在这寂静之中分外突兀,教人难以忽视。 苏岩眼中的紫色一闪,倏忽回复纯墨。 散乱的神智重新聚合,眼神清明地凝在那毫厘之距的唇上,下一刻却是躺回原位,挥手在童彤身上罩了一层结界,随即合上双眼,装成熟睡的样子。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黑暗中一片默然,再无动静传来,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苏岩并不以为意,仍旧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侧躺装睡的姿势,呼吸平稳,犹如真的进入梦乡一般,教人难辨真假。 在她耐心地又等了半刻后,终于,窗棂再次有了响动——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被手指捻破,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而后一根细长的竹管伸了进来,从中飘出一股白烟,袅袅娜娜地晃到床榻间,包围了两人。 苏岩敛下呼吸,嘴角却无声无息地上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静默地等候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又是小半刻过去,对方仍是谨慎地观望,想必是待到了药效作的时间,只听“吱呀——”一声,闺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朦胧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蹑手蹑脚地向床榻挪进,伴着一股皮草的腥味笼罩,依稀可见顶上两个尖角的阴影。 有“撕拉撕拉”的粗麻摩擦声响起,苏岩却再难忍受那股子腥气,也不待对方准备好家伙什,反手便是一记手刀,白色劲气带起一道虚影,精准地砍在对方颈侧。 闷哼一声,对方“嘭”然倒地。 单手掩鼻,另一手轻挥,桌上的小烛台径自亮起一豆微弱的火光,在浓浓夜色下,堪堪映照出对方的全貌。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肤色苍白,四肢健硕,比寻常女子要高上几分,肉肉的脸颊稚气未脱,穿着简陋的粗麻短装却不显单薄——奇特的是,这个少女的头顶长着两只三角形的尖耳朵,后臀股沟间更是生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虽然因为主人的昏迷而蔫蔫地耷拉着,却不难认出它原主应是一条残忍而狡猾的胡狼。 一个有着胡狼耳朵和尾巴的……少女? 难道是七阶的妖兽?可是,怎么会被她如此轻易的打晕呢? 或者,是时下流行的装扮? 苏岩蹙着眉,十分疑惑不解。 正思索间,身边真正陷入熟睡的童彤却突然咂了咂嘴,嘟囔道:“嗯,好重的骚味……羊、羊肉串……” 苏岩暗道一声糟糕,正要再点她一回睡穴,却为时已晚——童彤吧唧着嘴巴咀嚼了一会儿,猛地一颤,手脚在半空乱挥,面上的神情变得紧张而愤恨,“那是我的!不许抢!不、不——” 低喊一声,童彤从床上弹起,仿似噩梦惊醒般大口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凤眸圆睁的苏岩,立刻拎起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道:“死冰山你还我的羊肉串!” 话音才落,又陡地意识到了不对劲,揪着苏岩衣领的手一点点松开,最后轻轻拍了拍被弄皱的衣襟,又反手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喃声道:“我一定是在做梦!对对对,做梦!做梦罢了!呵、呵呵……” 讪笑几声后,童彤马上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床上跪趴着,双手抱头,痛哭流涕地求饶:“嗷嗷嗷师兄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嘤嘤嘤……” 苏岩斜睨着她五体投地的标准朝拜式,愣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半晌才抿着唇角,冷声说道:“姑且恕你无罪,起来吧。” ——这得是在吃的方面有多大的执着才能将胡狼的味道与羊肉串联系到一起啊! “嘤嘤嘤谢主隆恩……”童彤小心地来回打量了几遍苏岩的脸色,确定对方既没有恼羞成怒的厉色也没有杀人灭口的狠色,这才放下心来,讨好地笑笑。 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狼尾少女,顿时目瞪口呆,“哇噻!这是……cosplay狐仙大人么?效果好逼真啊……” 边说边从床上探出半边身子,伸手扯了扯那少女的尾巴。 ——啊咧?粘得挺牢的嘛! 咩哈哈真好玩…… 童彤笑得毫无防备。 苏岩冷眼看着她动作,眼中滑过一抹笑意,并不打算制止。 却见童彤东摸摸西摸摸地研究了半天之后,忽地浑身一僵,瞪大了双眼,“噌”地退到床后侧,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少女问道:“她她她、她的尾巴,是真的?” 苏岩淡粉色的唇角勾起,轻巧地点头,淡声道:“如你所见。” ——妖妖妖、妖怪啊! 童彤翻了个白眼,想要顺势晕过去,却现自己的神经在不知不觉中强韧不少,实在无法像普通姑娘一样,在受到惊吓时顺利地动晕倒技能,借此达到躲过灾难逃避事实的目的。 “大大大、大师兄救命啊——”扯住苏岩的衣袖,犹嫌不够,童彤顺藤摸瓜,将苏岩线条优美的手臂紧紧抱在怀中,这才找到了足够的安全感。 感受那紧贴自己手臂的绵软触觉,苏岩心神一荡,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轻咳一声,苏岩漠然地扫了一眼童彤,眼神引到她自作主张越界的贴合处,无声警告。 视线所及,识相地收回缠着对方手臂的双手,稍稍移开一小段间距,童彤偏过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试图传达“我很乖巧”的讯息。 “哼。”苏岩转回视线,深沉地盯着地上那闷哼过后幽幽转醒的少女,眉峰紧蹙,“老实交代,否则……死。” 才刚醒转的少女惊恐的表情与童彤如出一辙,双方不约而同地向后蹭去,好似在照镜子。 听到苏岩冷冰冰的声线,狼尾少女害怕地瑟瑟抖,却在触及那双墨色沉沉的眸子时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完了一息便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杀死。 “告诉我,你的身份。”苏岩俯视着在地上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女,目光冰冷无情。 “我、我叫阿黄,是、是个……半兽人。”少女结结巴巴地嗫嚅道,低下头死命抱着自己,不敢与苏岩对视——被她的视线所迫,骇得仿佛心脏急停,生出一阵无所遁形的绝望来。 ——修真界的妖兽,只有在达到七阶渡过天劫后才有修成人形的资格,从来没有听说生来就能化形的,哪怕是神兽血脉。 而这所谓半兽人,顾名思义,即是半兽半人的怪物,与她自己一样,是不容于世的存在。 却不知,这狼尾少女究竟是从何而来? “半兽人么……”苏岩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冷锐而蔑然的弧度,笑意却未及眼底。 77君不知 “说出你背后的主使者。”苏岩淡淡地俯视着面色惶恐的狼尾少女,手中已多出一把赤色流转的宝剑,剑刃稳稳地贴着少女的颈侧,无声地威胁着,并没有作出“一旦招供就高抬贵手”的承诺。 少女低下了头,任由刘海遮去眼中晦暗莫名的神色,似是思考了一会儿,竟不答反问:“我的主人,来头不小,势力遍及方圆百里,你们不过是两个外乡人,可有把握对付得了他?” 低头的瞬间,她清楚地看见了苏岩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却只做不知。 苏岩冷笑一声,没有回话,长虹却又向下压了一分——少女的颈侧被割出一道口子,沁出了几粒血珠。 童彤见她们之间气氛冷凝,大有即将上演人=兽版刘胡兰审讯的场景,连忙出言打断道:“我有疑问!” 苏岩持剑的手纹丝不动,眼风扫去:“说。” “小盆友你说你是半兽人对吧?”童彤得了允许,见那少女已被苏岩控制住,顿时没了顾忌,放心大胆地从床里侧蹭了过来,调皮地揪了揪她头顶尖尖的耳朵,好奇地问道,“那你另一半到底是什么血统啊?” ——虽然有点像,但应该不是狐狸吧……聊斋志异里面的狐仙姐姐都长得好好看的有木有! “胡狼。”少女抿了抿唇,在察觉到颈侧的剑又有下压的趋势前,立即识相地回了这个并不怎么希望别人知道的问题。 “哦,我知道啦!”童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我全了解”、“我都明白”的样子。 ——胡狼嘛,根据字面解释,就是狐狸跟狼的混血后裔,类似于骡子吧? 那不就说明,这个妹子有着极为复杂的血统么? 可是,她看上去似乎是在基因选择的时候偏向了狼那边哎!没有怎么继承到狐狸的妩媚啊!真可惜…… 眼看少女回答完后又扭头沉默,一脸非暴力不抵抗的倔强,生怕苏岩一时错手将她杀了,童彤眼珠一转,立即挺胸抬头骄傲地炫耀:“知道咱是什么人么?” 少女和苏岩双双回过头来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前者眼中掠过一道光芒,后者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见自己的话成功勾起了两人的兴趣,童彤心中得意更甚,全然表现在了脸上:“我和我家拙荆……啊不对,我家贱外,嗯……嗯咳,那、那可是修真界响当当的人物,说出来吓死你!”现苏岩看向自己的眼神微妙,童彤心头一凛,马上含糊着转了话题,讪笑着不敢与之对视:糟糕,一时嘴快! “哼。”苏岩似笑非笑地睨了童彤一眼,手中的剑刃已是再次下压。 “嗯……”狼尾少女正听得入神,不防颈侧一阵刺痛——她幽怨地瞪了一眼殃及池鱼的罪魁祸,却在瞪向无故迁怒自己的冷面凶神后,随即灰溜溜地垂下眼睑,敢怒不敢言:好汉不吃眼前亏! “呃、咳咳,嗨,你也别问咱是什么人物,说出来你也不认识!你说说你,一个小山沟沟里的孩子,能见过什么世面?识得什么人物?”童彤的尴尬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又眉飞色舞地举例说明,定是要让这个少女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知道一剑封喉冯锡范么?知道万里独行田伯光么?” ——金老爷子笔下的人物,谅你们也不知道! 少女愣愣的眼中满是迷茫,就连苏岩也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童彤将两人的目光都当做赞美与崇拜,照单全收,说得更加起劲:“认识赤练仙子李莫愁不?认识紫衫龙王黛绮丝不?” ——真可惜,这两大美人就连我也无缘得见! 狼尾少女紧紧拽着衣摆,咬唇不语:她说的都是什么人物,自己的确不曾知晓……看来,她二人真是大有来头,那之后的事也就更有希望了! 而苏岩的眸中已是冰雪凝聚——又是仙子,又是龙王,听起来倒是女人的名字,她竟不知,这笨姑娘居然认识如此多的“红颜知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咱来头很大完全不怕你老板所以快点说那个派你来的混蛋到底是谁?”童彤气沉丹田吼道。 少女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我说!”眼中算计之色一掠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逼迫我来的人,就是我的主人!他手底下还有另外十几个半兽人。” “嗯?”苏岩眉间半拢,压制着她的剑刃不免一松。 “他明面上的身份,就是这个牛头村的村长——粱守财!”随着最后三个字出口,少女突然暴起,偏头躲过剑锋,劈手洒出一把粉末,跃起的同时在床柱一点,借着反作用力蹬向了窗户。 这时,苏岩的攻击将至,少女去势已颓,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关键时刻却爆出了惊人的潜力,腰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硬拼被剑锋所伤,靠着强劲的剑气反冲,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撞破了窗户,逃出了厢房。 苏岩心头泛起薄怒:还没有人敢如此戏耍自己!更没有人能够轻易从自己手底下逃脱! 抬步就要追去,却听身后传来童彤的咳嗽声:“咳咳、这、这什么东西呀?不、不会是迷药吧?” 想起电视里经常上映的情节,童彤越肯定。 扶着床沿坐下,她屏息凝神静待药效的到来…… 出乎意料的是,意识不仅没有模糊,反而愈清晰,随着一呼一吸间,胸口好似渐渐蕴塞着一团热气,卡住了那一处狭窄的通道,教她忽的难以顺畅吐息。 两颊由健康的嫩粉加深到了嫣红,眸光盈盈如水,眼底却升起了压制不住的兴奋,仿佛一种燥意从心底开始燃烧。 ——次奥!这感觉不对啊!怎么跟吃了兴=奋剂一样? 难道,那不是迷药,而是传说中杀人越货必备,天下歹毒第一的良家妇女天敌,x药么?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没等童彤够牢骚,察觉她异状的苏岩已经抛下了追击的念头,返身靠近床沿,弯下腰揽着她的肩头,不无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方才施的结界只在床内有效,只怪这笨姑娘不安分,偏生滚出床来,这才中了招。 童彤并没听清楚苏岩说的什么,只觉得她声音温润如水,好似一汪清溪淌进了心底,安抚了那股子燥意。 眼前是绝美的容颜,在暖光下更显婉娈娇艳,风姿非凡,墨色瞳仁里的关切之色教她心中一动,神智不及身手快,反应过来前,已经一把勾下了对方的脖颈,仰贴了上去。 “啾。”闻声只一愣,便沉浸在唇上的美妙触感之下,再难回神。 童彤只觉得像是含了两片棉花糖,柔到极致,也甜到了极致,舔蹭几下,便忍不住探进了舌尖。 香甜柔软的棉花糖又化作了夹心巧克力,拨开层层的甜蜜外壳,是沁人心扉的丝滑糖心。她含吮着那颗香滑的糖心,舌尖不断地刮扫,厮磨,恨不能裹了那香软吞咽回肚子里。 然而无论她怎么吸=吮,那美味的糖心都只是稳稳地在原地打转,甚至流露出一丝闪躲之意,教她只得了甜津甘=液,却不得其源。 恼怒之下,童彤再不顾那糖心的甘甜,张口便咬,只想将它吞进腹中,永永远远地据为己有! “嘶——”却听一声闷哼,口中甜意渐消,竟多出了一丝铁锈腥涩来。 童彤额头一疼,口中被喂进一粒丹药,入口即化,将她迷离涣散的神智又迅聚拢回来。 甩了甩头,定睛看去,立马唬了一跳:“师师师、师兄,你、你……” 余下的话却在苏岩冰冷的目光里堵在口中,再也说不出来。 ——谁来告诉她,这个明明媚眼如丝,春波荡漾,一副被翻了牌子的软妹脸却偏偏要板着面孔装作镇定冷淡生气不耐的家伙,真的是她的面瘫大师兄,而不是被别的什么东西附身了么? 还有,为什么苏岩的嘴唇会被咬破了啊? 红唇娇艳欲滴,看着越可口了呢……啊呸呸呸,想什么呢! 童彤眼神一晃,偏头啐了自己一口,却免不了目光又望苏岩脸上瞟。 ——咦,这恼怒又隐含杀气的眼神死死盯着的人……好像就是我哎? 莫非、难道、大概,刚才一口咬下的点心,就是苏岩的嘴唇吧! 苍天呐,大地呐!快降道雷,在苏岩动手之前先劈死我吧! 童彤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跪坐在床上,低头摆弄着床单,好似在研究上面的刺绣花纹。 苏岩沉默地站在床边,视线清冷而渺远,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神色喜怒难辨,教人捉摸不透。 ——这是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还是非常不高兴呢? 见她神色平静,童彤压抑了半天,终于豁出去般地抬了头,梗着脖子说道:“大师兄你不要再伤心了!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嘤嘤嘤终于要告别坚守多年的单身贵族称号了么?有点不舍得呢! 可是古代人把名节这玩意儿看得很重的样子,碰个手臂就要结婚来着,我都亲了人家,情节更严重了啊! 万一人家想不开自杀以证清白怎么办?所以,只能在一起了呀! 童彤托着腮装作为难地叹气,脸上却止不住透出一丝羞涩的笑意。 ——等、等一下,好像我才是女方吧? 童彤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打量了一下丰神俊秀的苏岩,暗暗咽下郁卒的喉头血:好吧,就算自己是女方,看上去还是苏岩比较吃亏一点……啊多么痛的领悟! 听了童彤支支吾吾的话,苏岩掀了眼帘看她,神色幽幽难明——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一点一滴泛起的喜悦。 正要开口,却又听童彤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放心,男主外,女主内,以后咱家的事都听你的!”想了想,童彤又补充道,“唔,不过孩子不能要太多,太麻烦了……就生两个吧!一男一女,好事成双!” 苏岩听得好笑,一颗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她始终喜欢的是男子,想过的是寻常女子相夫教子的生活——自己,给不起。 扬手打断了童彤的话,苏岩挥袖灭了油灯,翻身睡进里侧,背对着她,态度冷漠。 童彤眼前一黑,觉出身边散的冷意,却仍是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对方:“即使你伤势不愈,不孕不育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领养;如果你……” “睡觉。”苏岩冷声道,“我累了。” ——心累。 童彤听话地住了口,掩去眼底的失落,将被子紧紧搂在怀里。 一室安静。 “如果你是女子,也没关系……” 她委屈地撇撇嘴,合上双眼,在心中补道。 78寡敌众 翌日清晨,堪堪五更天时分,因为家里的最后一只鸡也在昨日功成身退,化作了餐桌上拿来待客的佳肴,所以晨曦中的刘宅显得十分的安静,哪怕远处有鸡的人家遥遥传来啼鸣,也不足以打破那一片宁和。 虽然昨天睡前已经用过净身符,钱氏也再三保证过被褥床铺的整洁,晨起时苏岩还是忍不住又撕了一张净身符。 确认身上的装备齐全,从不离身的玉佩贴身放好,苏岩最后抚了抚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满意地一抖衣摆,来到床沿,俯身观察兀自睡得香甜的童彤。 只见她张大了双臂,伸直了双腿,摆出一个豪放的大字型,占据了整个床铺。薄衾只盖住了腹部以下的位置,白色的亵衣大敞,露出两条细长漂亮的锁骨,胸脯曲线虽谈不上玲珑曼妙,但仅凭着牛奶色的白嫩肌肤就足以动人。 苏岩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唇线渐柔,连带着昨夜的不愉也跟着烟消云散。 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抚上她桃花似的脸颊,指尖摩挲几下,眼中闪过一抹促狭,食指对着最为柔软弹性的颊肉一戳,使了半分几乎能够忽略不计的力气,那指下的软肉便像个俯求饶的胆小鬼一般,唯唯诺诺地往回遁;当指尖收回,那躲躲闪闪的面团又耀武扬威地弹了出来,好似根本就没有受到过压回去的威胁。 这么来来回回逗弄了几次,苏岩像是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调皮鬼,乐此不疲地摆弄着手底下肉嘟嘟的脸颊,脸上的笑意也愈深了。 见童彤撇了撇嘴,嘟囔几声,好似将要醒来的样子,苏岩连忙收回了手指,又想着毕竟对方敞着衣领,生怕这惯爱胡思乱想的笨姑娘误会什么,更怕她受了凉,从脸颊上褪下的手指转而来到胸前衣襟处。 正待替她拢起,却见她睫毛轻颤了几下,随即大喝一声:“苏岩你给我住手!”猛地睁开眼,“还我羊肉串!” ——感情这笨蛋还在惦记着那不存在的羊肉串呢? 苏岩手一僵,面色古怪地看着气势汹汹的童彤,等她的下文。 仍旧迷迷糊糊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最终定在胸口那一只纤纤素手上,童彤惺忪的眸子一呆,还未回过神来,只是顺着条件反射问:“师兄你摸我胸干什么?” “我、我……”苏岩少见地卡壳了,白皙的脸倏然染了霞色,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娇艳。 待看清苏岩脸上可疑的红晕,童彤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捂住胸口,羞愤地瞪着对方:“你你你、你乘人之危!吃我豆腐!” ——好哇!苏岩你这个渣渣!我看错你了!居然趁着我睡着了做出这等不轨之事……好歹在我醒着的时候做嘛! 在苏岩的脸由红转黑之前,童彤的羞愤之色已彻底变为了羞涩:“矮油你想要你就说嘛……你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呢!你要摸的话人家也不一定会拒绝嘛!毕竟我们已经是拙荆和贱外的关系了嘛……” “……”苏岩嘴角轻抽,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定定地看了一眼含羞带怯的童彤,勉强压下了胸口莫名的情绪,冷声说道,“给你半盏茶时间,准备离开。” “唉……唉?”童彤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还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收拾好了自己。 ——什么嘛!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么? 乃这个负心人…… 随着苏岩来到了院子里,却意外的没有半点声响,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透出一阵阵的诡异。 “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山村什么的不都是很早就起来干活了么?”童彤打量了一番空旷的院子和门扉紧闭的另两间厢房,拉了拉苏岩的袖子悄声问道。 “迷药。”苏岩淡淡回道,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微末伎俩,不值一哂。 “哦——你是说,他们是被那个半兽人药倒的?”童彤点点头,又升起了另一个疑问,“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放她逃走啊?” ——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把她干掉,自己还做好苦苦求情的准备了呢!没想到竟然就教她逃了,临走还使坏,虽然,唔,也算因祸得福吧…… 想到那个模糊而甜蜜的亲吻,童彤嘴角翘了翘,想到什么,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来。 一直留心她的神色,见状,苏岩眉心一动,却装作不知,转身轻声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现在,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十几个半兽人,可不是什么土豪村长能够培养的,这幕后黑手是谁?会不会跟魔门有联系呢? 带着这样的猜测,苏岩才决定找到这个梁守财的老巢,趟这趟浑水。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是苏岩旧伤复、功力下降,连一个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的半兽人都无可奈何……话又说回来,被大乘期的高手重伤却这么快就恢复好像还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苏岩你的复原能力也太变态了一点吧?简直赶得上某种六足带翅人见人嫌的昆虫了好嘛! 难道,这就是魔修的能力? “啊!师兄你果然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阴险狡诈、卑鄙……”童彤还想再奉承几句,却在苏岩冷飕飕的眼神下住了口。 “走吧。”无力纠正童彤另类的赞美,苏岩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黄褐色的毛——昨夜趁机从那少女尾后拽下的——往空中一弹,掐指捏了个追踪的小术法,那毛便像是沾染了灵气一般,在空中转了几圈便一顺地往一个方向掠去。 苏岩一拉童彤,两人追着那尾毛纵去,不消盏茶的功夫便停在了一处占地极大的宅子前。与牛头村其他房舍相比,这宅子端的是红墙绿瓦,雕梁画柱,尽显主人的财大气粗。 那尾毛直直向着后宅掠去,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隐入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中。 苏岩和童彤一路行来并未遇到什么阻拦,这偌大的宅院竟没有一个侍女仆从往来,更说明了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未免打草惊蛇,也为了隐藏身份,两人并未御剑,紧追不舍却也只是勉强缀在那尾毛后,待它倏然隐入假山之中,两人便再也寻不到它的下落。 然而不消再探,苏岩已经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翻手抖出长虹,将童彤拦在身后,苏岩冷声道:“出来。” 话音才落,便听“喀拉拉”一阵机括启动的声响,随着两排假山缓缓分开,腥气冲天而起,甚至将半边天色都染成了血红,可见这半兽人所炼之禁法,必是集邪恶之大成,才能聚拢了如此之多的怨煞之气,即便是自己不来查探,也决计瞒不了多久,总会有玄门弟子来管治——可偏偏这梁守财在此地作威作福时日已久,怕是早就与玄门弟子有所勾连,这才有恃无恐…… 想通这一节,苏岩的眼中的冷意不由深了一分。 “哈哈哈,爷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原来不过是个小白脸加一个女娃子,就这两只菜鸟,也值得爷兴师动众?阿黄,你是不是皮痒了?嗯?”披金戴银的男子抚着手指头的玉扳指,不耐地瞥了一眼身后半兽人堆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少女,恶声恶气地叱道。 被点到名的少女似是害怕至极,抖了抖身子,低着头将自己藏到了身侧一个高大威猛的虎人身后——掩住了眼中的阴鸷。 “哼,一会儿再收拾你!”梁守财啐了一口,转过脸时眼中满是淫=邪的笑意,“爷倒是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儿,听说燕莺阁的小倌也是一绝,看来今天倒是有口福了,赫赫……” 梁守财的笑只响了两记便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却只能捂住喉咙轰然倒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咽喉处一道血线这才显现出来。 苏岩持着长虹的手仿佛从未移动,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还有谁想死?”她的眸子墨如点漆,缓缓扫过那些半兽人的脸,一些胆子小的竟然承受不住压力,猛地跪倒在地,哀哀地讨饶。 “我不服!”突然,一个有些低沉的女声响起,在一片静寂之中分外突兀,也教苏岩冷锐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芒。 循声望去,正是昨夜从她手下逃脱的狼尾少女——阿黄。 “哦?”苏岩冷冷一笑,左手轻扬,五指轻合成爪——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阿黄面色痛苦地捂住了脖子,脸色泛青,好似被人狠狠扼住了一般。 “要我给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行……”她虽然是笑着的,眸中却一片冰冷,即使是她身侧的童彤也感到从脚底心升起的寒意,“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说完,她的五指倏地放开,随意轻甩,像是抖掉手中不起眼的沙砾——阿黄犹如被人掼在地上似的摔倒,痛苦的脸色却是一松,转而剧烈咳嗽起来。 “打败她,免死。”苏岩轻飘飘地一指,气定神闲地说道。 “纳尼?”童彤看好戏的神色变为了不可思议,她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我咩?” 在苏岩颔表示她并没有听错后彻底垮了脸,不顾对面一群围观的半兽人,扯着苏岩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哀求:“大师兄,岩师兄,亲亲师兄……你真的忍心让人家一个弱女子去对抗这么些四肢达、头脑也不见得简单的野蛮生物么?你忍心么?忍心么?” 苏岩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顶,柔声道:“当然忍心。” “哈?”惊愕过后,童彤咬着唇,泫然欲泣地看着苏岩,仿佛在看一个丧心病狂的刽子手。 “你有多久没练习剑法了?”苏岩无视她控诉的眼神,冷不丁问道。 “呃……这个,大概,唔,也就两三个月吧……啊哈哈……”童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却又马上理直气壮起来,“光顾着逃跑哪里有时间嘛!况且,况且你也没有练啊……” ——最后一句小声嘟囔,连她自己都勉强听见,想必苏岩应该没有注意到……吧? “哼,如果你想永远止步于金丹,我自是不会再管你。”苏岩睨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师兄我错了!请鞭笞我吧!”童彤一改初衷,真诚地对着苏岩鞠躬恳求道。 ——嘤嘤嘤就会戳人家痛脚!师兄神马的最讨厌了…… 于是,在苏岩的单方面意见敲定后,童彤以寡敌众的练习赛开始了——当然,对于她来说仅仅是个练习,而对于那些生不由己的半兽人们来说,则是以性命为赌注的一场殊死较量。 童彤握着碧灵,鸡立鹤群般站在一群魁梧的半兽人之中,意态闲适,放松自然。 ——嘛嘛,不就是一群加持了猛兽技能的人类么?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淡定。 对付同级修士许是会感到吃力,对付他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苏岩,沉醉在本姑娘华丽的美技之下吧!啊哈哈哈…… 童彤乐观地想着,却没有现重新隐在角落中的狼尾少女眼中阴狠的笑意。 79不两立 “嘭——”、“嘭——”、“哎呦!”、“啊……”。 接二连三的重物坠地声过后,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凭着一手流利的上清剑法,童彤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一干扑将上来的凶恶半兽人,无论对方是力大无穷的牛人,敏捷迅的豹人,阴险狡猾的狐人……到了她手底下都只有被撂倒的份儿。 耍酷似地甩了一个剑花,单手负在背后,标准的45°角望天,幽幽地一叹:“唉,我终于知道当年独孤求败他老人家的心情了……高处不、胜、寒啊——啊!”最后一声咏叹调却陡地拔高破音,像是尖锐的指甲刮擦玻璃那么刺耳,教人难以忍受。 苏岩半眯的眸子骤然划过一道锐芒,握剑的手一紧,却没有动作。 循声望去,却见童彤捂着腰侧龇牙咧嘴地惨叫,水汪汪的目光瞪着对面半蹲的狼尾少女,显然是被偷袭成功了。 ——笨姑娘。 苏岩摇了摇头,对童彤的轻敌表示不满,视线扫过阿黄更是冷如冰霜,犹如在看一具尸体。 “喂!你这是犯规啊!”腰间的伤口并不深,危急时刻她也凭着锻炼出来的反应力避开了要害,索性只是划伤了肌肉——血丝汩汩渗出,着实有些疼。 童彤脸色白,懊恼方才的大意:嗷嗷嗷好痛!多久没剪指甲了啊魂淡!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口感染!这穷乡僻壤的教她上哪里去打破伤风针哟! 还有,她是不是要去打个狂犬疫苗啊…… 舔了舔森白指甲上的血丝,阿黄笑得无谓而残忍:“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么?”这个少女看着天真可欺,想不到剑法如此精妙,不似常人……这血的味道,虽说繁杂了点,却也是大补之物呢! 不过,她身后那个漂亮的人类才是真正的大敌,实力深不可测,自己绝不是对手,不知为什么对方没有直接大开杀戒而是提出了比斗的要求,反正对自己而言是唯一能够逃脱的机会。 想到这儿,阿黄圆溜溜的眸子倏然变得狭长,棕色的瞳仁画出一条血线,就连指甲上也染了浓重诡异的黑色,薄唇微微挑起,露出外翻的一对尖牙,一时间凶态毕露,竟让离得她最近的几个半兽人也受到了波及,纷纷开始了变化。 本来童彤就未曾下死手,对于这些半兽人只是打伤手脚,夺去行动能力了事——从另一方面讲,也留下了一股有生力量,在这一刻却是由于她的心软而爆出来,转而成为了威胁到她自身安全的一柄利刃。 不知道阿黄身上生了什么异变,也不知道这些倒下的半兽人缘何像是听到了集结号的士兵一样兽血沸腾地向着她冲锋,她只知道,自己本还沾沾自喜的剑术修为在这时刻竟然不值一提!她只知道,她的妇人之仁将会是害死她的原罪! 突然暴走的半兽人们迅围拢,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包围圈,硬是用血肉之躯将她阻隔在其中——术法、剑道在它们悍不畏死的攻击下显得微不足道。 童彤终于慌了神。 在即将被一群狂的半兽人撕成碎片之前,她哀哀地回过头去,视线穿过缝隙,牢牢地黏在好似反应不及又好似无动于衷的苏岩身上——她站在原地,视线也望回来,深邃得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童彤想要留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却不防眼眶一阵泛酸,顿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撒哟娜拉……”她还想煽情几句,却只来得及说出四个字,场上情况又是一变。 包括童彤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自持的心悸,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心脏,教人喘不过气来,仿佛前所未有地接近死亡——黑色的烟雾四溢飘散,不知从何而起,却在一瞬间弥漫了眼前,将他们罩在其中,犹如一只巨大的墨茧。 童彤觉得时间似是在顷刻间静止了一样,周围的人全都呆在原处动弹不得,就连那方才直直朝着她眼瞳刺来的尖利指爪也停滞在半空,再难寸进。 阿黄阴郁苍白的脸上凝固着狰狞的杀意,而离得她左侧不到半尺之距的一个虎人正张大了血口,露出锋利得可以轻易咬断铁器的犬牙,面部肌肉拧起,甚至清晰到脸颊上拉碴的毛。 苏岩却并不在这些静立的木桩之中。 她虽然也是置身在这画卷之中,然而又似乎游离在外,并无桎梏;玄色的衣袍飒飒自摆,委曳出别样的风流——面如白玉,眸若琉璃,幽暗的墨黑却在不知不觉中晕成了惑人的紫。 “苏……岩……”在那魅惑的紫色眼波下,童彤像是被吸入了望不见底的深潭,沉浸,再沉浸,没有尽头。 她甚至愿意就此溺死在那一汪湛湛的紫潭之中。 “你说你,”温凉的手指轻巧地抚上童彤的脸颊,声音不温不火,却让人觉得似有一只猫爪子在心里挠啊挠,“怎的这么笨。” “……”童彤少见的没有反驳。 她眼里只看得见那一轮盈盈如水的紫,耳中只听得那泠泠如罄的声,肌肤只感得到柔柔如丝的触,心里只剩下一抔醇醇如醴的醉。 ——这就是苏岩变身魔修后的样子么? ……其实这厮只要靠色=诱就能够拿下所有敌人了吧! “莫睁眼。”边说着,苏岩抚上她脸颊的手划过她的眼帘,轻轻盖着,凑近她耳边温声说道,热气吹拂,教她倏然红透了耳垂。 童彤听话地阖上了双眼,缩了缩脖子躲开耳边令她颤抖的根源,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摸索着揪住了苏岩的衣角,“嗯。” 手心被纤长细密的睫毛轻扫过,耳边听得她乖顺的低喃,苏岩心底的一处软和下来,唇角轻勾,眼中的冷冽也融了些许。 另一手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吧嗒——” 犹如一颗石子落入无波的水面,打碎了平静,将定格的一切重归鲜活——又或者,是将一切带入更深的死寂。 随着苏岩的响指,停滞的半兽人似是又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继续按照事先行进的轨迹移动着,却不曾想只是那么眨眼的功夫,情势骤转,他们已从刀俎变为鱼肉。 黑色的薄雾变得浓稠而粘滞,有如实质一般凝聚在他们四周,从他们的眼耳口鼻渗入,顺着经脉流向全身,夺走鲜血,更夺走呼吸。 “吧嗒——”第二声响指起,徘徊在痛不欲生和生不如死边沿的半兽人们只觉得压力一轻,凶性不再,四肢疲软,纷纷撑不住跌倒在地,从七窍中缓缓淌出血来。 而他们之中,又以狼尾少女阿黄的伤势最为严重。 她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已经根根浮起,里面有着黑色涌动,两手臂上的经脉更是爆裂开来,血色混杂,惨不忍睹。 “及涯。”苏岩一手仍是罩着童彤的眼帘不让她看,另一手则圈着她的腰身,将她箍在怀里,没有半分放手的意思。 “吼~”朱駁扬蹄轻嘶一声,铜铃大的金眸愉悦地弯起,打量着遍地待宰的食物,纠结该从哪里下口。 这时,却听一个粗噶的男声大喝道:“就是他们!” 苏岩眼风扫去,嘴角弧度不减,眸中紫光未褪,显得万分妖冶,妖冶万分,便纵是迷惑世人的狐妖也要略逊一筹。 那领头大喝的男子正是昨夜他们借宿的刘福庆,身后跟着他一家老小以及扛着铁锹铁犁的农户们。 众人见了那双紫滢滢的美目,惊艳之下却是惊吓——紫眸,可是魔门妖孽的特征啊! “魔、魔……”刘福庆的妻子钱氏结结巴巴地说道,心中一阵后怕:幸好没有因为那小官人长得好看就起了心思……否则,现在还焉有命在? 本来还巴不得黏在苏岩身上的刘小丫小妹妹现下只是躲在哥哥刘大柱背后,泪盈于睫,瑟瑟抖。 “兀那魔门妖孽,快点滚出村子!”以刘福庆为的农户们举着勉强拿来充作武器的农具,色厉内荏地叫喊着——对象却不是一看就非我族类的半兽人们,而是正中而立,邈邈遥遥的苏岩——只因她的瞳色。 前一晚还对她们奉若上宾,这一刻却避如蛇蝎,果然是——人心难测。 尽管被捂着双眼,童彤还是听出了不对劲,感觉到了捂着眼帘的手心泛出的凉意,她心一紧,反手握住了那柔荑,像是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对方一般:“师兄,我不想看见这群愚民……我们走吧。” ——为什么在那些村民们厌恶又害怕地叫骂时,竟然觉得苏岩有一瞬间的难过呢? 一定是我搞错了! 童彤咬了咬嘴唇,不由得向那松香的怀抱靠得更近。 注意被怀中人的小动作拉回,苏岩冰冷的紫眸浮现一丝暖意,轻笑一声道:“依你所言。” ——呵,是担心自己一气之下大开杀戒么? 真是个心软的笨丫头。 也罢,省却被这群蝼蚁脏了手。 随即一拂袖,将周边狼狈的半兽人扫开,露出一片空旷的场地,揽着童彤一跃而起,稳稳地跨坐在及涯背上,“曲奇。” “嗷!”黑白双纹的小兽撒欢似地舒展着四肢想要扑向主人的怀抱,却被一道冷淡的视线钉在原地。 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它长长的尾巴轻甩,按着特有的节奏摇摆着,四蹄生风,绕着行了一圈,白光乍起,眨眼间两人两兽便消失在原地。 “不、不见了……”刘大柱喃喃道,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唉……”攥紧了袖中的银锞子,刘福庆叹息一声。 剩下的村民这才现了一边粱守财早就断气的尸体,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那是……上古凶兽——駁,瑞兽——驺虞……”阿黄奄奄一息地趴伏在地,目光犹自震惊,“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趁着无人注意,她蜷缩着滚到假山边,找到机关,偷偷隐入山石中。 “吼~吼——”一个豹人喉中翻滚着咆哮,幽绿的小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举着锄头接近的男人,虽然左后肢已断,却不改凶狠本色。 在要矛盾的苏岩和童彤消失后,半兽人和村民正式站在了对立面。 越来越多的村民朝着这群受伤的半兽人逼近,越来越多的半兽人拼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艰难地爬起对峙——形势严峻一触即。 “住手!”就在这时,两个披着兽皮短衣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两方中间,打断了僵持。 话的男子笑容和煦,间一根青色羽翎分外亮眼。 80灭门案 “这位小姐,看看我家的胭脂,那可都是上乘货色,一定适合您!” “这位小姐,看看我家的饰,个个样式新颖别致,一定适合您!” “这位小姐……” 摊主们争先恐后地聚拢上来,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自家的商品,半是为了生计,半是为了借机亲近佳人,那疯狂的样子,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陵南柳州,桂花街东边巷子口附近掀起了一股蜂拥人流,起因仅是两个陌生的女子——或者准确来说,只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个清傲脱尘的女子,鲛纱覆面遮去了绝世姿容,只露出一双幽邃如墨的美目颠倒世人。 身姿窈窕,体态娴雅,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潇洒,道不尽的风流。 美人如斯。 没有人知道,她面纱之下的表情,是多么冷峻。 只有跟在她身边的少女察觉到了她身上散出的森森寒气,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悄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么?这件衣服已经是用最好的丝光云锦布料,请最娴熟的女工做的了,就是皇室公主都难得一见呐!” ——言下之意便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哼。”傲娇地一甩袖摆,眸子中冷光涟涟,也不去理睬周围惊为天人的眼神,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矮油,到底怎么了嘛?我觉得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很衬你啊……”小跑着跟上去,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眼中的促狭却半分不减。 拉拉扯扯的两人成了桂花街最引人注意的一道风景线。 这两人,自然就是正在躲避追捕的苏岩和童彤。 自牛头村传送到百里之外的柳州已经三日,苏岩却仍旧不能适应自己新的装扮。 她觉得,一定是曲奇在传送过程中出现了什么纰漏,导致自己神志不清,才会采纳童彤那个换上女装以避人耳目的提议。 打从她记事起到如今,将近百来年的光景,还从来没有穿过一次那种飘飘如仙,摇曳生姿的裙服,更难以想象这一头青丝挽上珠翠钗环该是个什么情形——虽然她知道,自己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师兄啊,你也说了我们现在是被几大派联合通缉,他们肯定早就把我们的特征都张榜布出去,说不定连我们的画像都贴满了大街小巷!我嘛,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这张脸搁人堆里就找不着了,十足标准的大众脸。”童彤说这话时有一点小失落,小不甘,但脸上却又分明划过一丝狡黠,让苏岩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想法,“可是你不一样啊!” 童彤说到兴奋处,竟是胆大包天地托起了苏岩形状姣好的下巴,眼中冒出在自己想来真诚在对方看来却是猥琐的精光:“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教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甭管男女老少都迷得七荤八素,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上街,一准儿得让人认出来!” 她说得信誓旦旦,还不忘点了点头加强语气。 指尖接触到对方下颚细腻的肌肤,忍不住意动,摩挲了两下,流连于那美妙无瑕的触感,她微微眯起了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话就这么不假思索地出了口:“师兄,敌在明我在暗,为了保持这种优势,咱得进行一下伪装。” “哦?”忍耐着下巴上的酥=痒,苏岩一挑眉,淡淡反问,“那……依你所见,待要如何?” ——这笨姑娘,本事不见涨,胆子倒是越大了!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童彤丝毫没有将不规矩的爪子收回去的意思,脸上的笑灿烂得有些碍眼,“嘿嘿嘿嘿……” 苏岩甩去一个冷眼,嘴角却掠过一丝宠溺。 半刻之后。 控制着最后的理智,苏岩袖中的手攥紧,睨着童彤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妙计’?” ——好,好得很! 自己是脑袋被及涯踢了才会相信这笨姑娘的鬼话! 指着一件做工精致的广袖罗裙,苏岩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让她穿这种衣裙还不如让她和祝立刚大战三百回合! ——难道这笨蛋已经猜到自己其实是女子了,想要以此来试探自己? 她何时竟有了这般心计? 是在不知不觉中她不断成长,还是说自己本就对她了解的不够? 这样想着,苏岩的仓惶、恼怒在瞬间又化作了怅惘,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却见童彤笑得开怀,犹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拉了拉苏岩的衣袖,振振有词地劝道:“师兄别这样嘛!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汉子!”在苏岩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扫来时,童彤话锋一转,可爱地眨了眨眼睛,“但是正因为如此,敌人们才想不到你居然会‘男扮女装’啊!” 捧着那衣带飘飘的长裙,童彤声情并茂地演说:“你想啊!谁会猜得到堂堂崇华掌门的高足,居然屈尊纡贵,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这就叫出其不备,克敌制胜!想人所不能想,做人所不能做!” ——啊哈哈哈苏岩你就乖乖地从了我吧! 女装什么的不要太有爱哦! 一想到面瘫的大师兄穿上女装后崩坏的表情甚至可能出现的娇羞红晕,童彤就激动地不能自已,这种莫名的激动远比某些可能得到证实的猜想来得更为动人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仅仅是想看看褪下一身古板玄色的苏岩,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凤眸轻眯,带着一丝危险睨着一脸“我是不是很厉害”、“不要夸我我会害羞”的童彤,苏岩的声线保持着一贯的冷淡:“你很希望我穿女装么?” ——是成衣铺的老板给了你回扣还是怎的?偏偏教你这么上心?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的动机。 不知不觉阴谋论的苏岩眉心微微蹙起,考虑起要用什么方式好好教育这个不省心的熊孩子。 抬头见到童彤因期待而亮晶晶的眸子,拒绝的话如鲠在喉,竟是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一时头脑热的结果就是生平第一次穿着好看却又繁琐无比的女装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围观,想要作却又无从下手,那种憋屈的感觉,苏岩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更可恶的是,明知道她不习惯这身装束,童彤还撒娇耍赖地硬要拖着她到街上去寻觅吃食,与当初美其名曰低调伪装的借口背道而驰——要不是看在检验成果试探一下装扮是否成功的份上,自己才不会陪着这笨姑娘胡来呢! 至于拿她撒娇没办法,想要无条件宠着她什么的,绝对没有! 苏岩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接过童彤硬塞过来的一串冰糖葫芦,在她讨好的笑容下皱着眉头,嫌弃地咬了一口——过分甜腻的糖霜让她不适地顿了一瞬,却因为童彤巧笑盼兮的回眸而弯了弯唇,装作不在意地咽了下去:“……还不错。” 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耳尖微红,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赧然。 ——嗷嗷嗷大师兄在害羞啊有木有! 好可爱好可爱……脑中不断回放着这一行字幕,童彤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喷薄而出的笑意了。 果然如意料中那样,换上女装的苏岩虽依旧清冷,却又多了一丝盈盈如水的气质,就连淡漠的表情也看着生动了许多,似是藏着几分欲语还休的温柔……是错觉么? 可是,这样的苏岩,真的好令人心动。 大大地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童彤觉得那甜蜜好似一直从舌尖渗到了心底。 这边厢两人正你侬我侬地温馨着,却听远处一声震天锣响“锵——”。 嘈杂的街口为之一滞。 锣声开道后,接着又响起了幽幽如诉的鼓乐,丧葬队伍特有的凄凉旋律,教人心头渐渐冷寂下来。 童彤踮着脚尖张望过去,只见白幡飘扬,漫天纸钱纷洒,一队披麻戴孝的乐手执着各种乐器吹吹打打地走来,后面跟着抬着棺材的仪仗——上好的楠木棺材,四人一台——她粗粗数了一下,竟然是整整三十七台! 整一条长街都被这送葬队伍填得满满当当的,庄严肃穆的气氛让街上本还迎来送往的摊贩都自地后退,让出一条更宽的路来,免得冲撞了这份沉重。 ——我的天啊!这是谁家的殡葬队伍?好大的排场! 难道连办丧事都流行组团了么!一次性这么多人? 童彤诧异地想着,连糖葫芦的糖汁沾到了衣襟都没有觉。 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那蜿蜒曲折的送葬队伍终于看到了尽头——在最后一口较小的棺材过去后,是一个身着白麻齐衰的年轻女子——泪痕交错,唇无血色,清丽的脸上是隐忍的哀伤。 她身边是一个细薄缌麻的瘦高男子,神情温和,举止斯文,疼惜的目光含着脉脉缱绻。 两人不声不响,不哭不闹,默默地跟在队伍末尾,只是从眼中流泻浓浓的悲伤,比之前面的嚎啕哭丧更显哀恸。 等到队伍渐行渐远,彻底离开众人的视线,童彤才听到身边摆馄饨摊的大婶对着大叔悄悄说道:“这北边儿棠梨巷的丛府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一夜之间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突然暴毙,只剩下嫁到邻县的小女儿带着女婿来奔丧,真是可怜啊……” “谁说不是呢!”大叔在鞋底磕了磕旱烟头子,随后点上了火,眯着眼睛唆了一口,待吐出一口烟圈才叹息道,“都说他们老丛家攀上了仙门的高枝儿,却还来不及享福就遭了这飞来横祸……说是土匪劫财杀人,可也没见丛府丢了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还有的说,是得了时疫……依我看哪,说不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佛……” 他煞有介事地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天,随即又噤若寒蝉地止了话头,在老伴儿不赞同的眼神下,老神在在地咂了一口烟,转身忙着擀馄饨皮儿去了。 一边拉长了耳朵听壁角的童彤撇了撇嘴,心里却琢磨起他这番语焉不详的推测来:哟嚯!灭门惨案啊!绝壁有内情! 握紧了小拳头,童彤觉得自己的柯南魂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了。 冷眼看着某个被勾起了兴趣的笨姑娘,苏岩摇了摇头,心里却也不免对那意外灭门的老丛家生了一分在意:仙门么……呵。 81养魂木 柳州丛府,乃是方圆百里城镇中最有权势的乡绅,便是称为陵南富也不为过,传闻丛府财富之盛,就连修真的仙长们也屈尊纡贵与之相交,丛府的显赫竟是远甚豪门世家——当然,自从一夕之间丛府上下三十七口人死于非命,这些荣耀便化作过往云烟,随风而逝了。 只有丛府那巍峨煊赫的府邸还保留着一丝往昔盛景。 高逾三丈的围墙俱是千里之外凉山上运来的燿红石砖砌成,墙顶嵌着的尖利碎片全是上好的七彩琉璃瓦,每日午时经日光一照,便会在青面地砖上折射出绚烂多彩的光华,煞是好看——那是丛家小姐未出阁前最喜欢的景致——只可惜,物是人非,赏景的人已不再。 丛府门前两尊雄伟的石狮子安静地趴伏着,再没了威风凛凛的嚣张气焰,两侧拥挤地堆着吊唁的花圈花篮,好似无言地嘲讽着那份藏不住的凄凉。 所有人都知道——丛府,没落了。 但是仅凭着一纸征召,没落的丛府门前又聚集了人山人海。 “有请第二十八位应征者,长湘子道长——”高亢的男声拖了长长的调子,尖利得教人忍不住堵上耳朵。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梳着道士髻的中年男子迈着方步,随着灰衣小厮的指引,在众目睽睽之下,虎视眈眈之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挂满白幡的宅院。 他走得胸有成竹,义无反顾,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活像一只面对一群小母鸡而骄傲不已的大公鸡,有着不可一世的自负。 然而仅仅是半盏茶的功夫,却见他犹如斗败的公鸡,迈着与先前截然相反的沉重步伐,慢慢地从宅子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屈辱的表情。 在外面排队等候的人群出了幸灾乐祸的唏嘘声,那道士愤愤地抬头瞪了一眼奚落他的人们,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顾忌着,最终还是默默离开了。 “嗨老兄,已经进去二十八个了,怎么还是不行啊?”一个瘦小的男人捅了捅身边不知名的大胡子,眉头皱得死紧,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这到底是什么妖物,这么凶悍?” “呵呵,谁知道呢!”大胡子提着一只红色的葫芦,仰灌了一大口酒,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怪不得这丛府竟然肯花这么大价钱招揽安魂术士……看起来,这笔生意,不好做啊! 这时却听后方长长的队伍传来一阵喧闹,有忿忿不平的怒喝叫骂,更有啧啧不停的倾慕惊叹,教前头的人不由纷纷好奇地转过去看—— 那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女,圆圆的眼睛明亮有神,在阳光下犹如剔透的玉石泛着清丽的晖泽。 她单手在前开道,看似随意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绵软素白的小手却好似带着不可忽视的巨力,就连身高八尺的魁梧壮汉也禁不起她的一搡之力,踉踉跄跄地往边上倒去,为她让出了一条儿道。 然而众人的注意显然并不全在这个肆意骄横的少女身上——在她另一手,牢牢地牵着一个年轻女子,虽然戴着鲛纱,却将她的妍丽清姿更添一分朦胧,只是不言不语的一道倩影,便轻易捕获了人们的心。 似乎是不满少女一意孤行的拉扯,那双黑曜石般的美目带着几分嗔怒,更是由于周围炽热的视线而冷光涟涟——即便如此,到底没有甩开对方的手,由着她张开劲气形成护罩旁若无人地朝着丛府大门走去。 ——都怪那个多嘴的店小二,做什么告诉她这丛府小姐厨艺极佳,比之宫廷御厨也不遑多让,惹得这吃货兴致勃勃地就要找上门去! 最可恨的是,自己明知道这样极为不妥,有可能打草惊蛇,甚至暴露身份,偏偏就是舍不得拒绝…… 苏岩轻轻摇了摇头,眸子极快地掠过一抹紫晕,又立时恢复清明的墨色。 ——宫廷御厨的水准啊!好期待好期待!丛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童彤一面开心着马上就要享用到的珍馐佳肴,一面回味着掌中温凉柔软的触感,只觉得心头一阵畅快,嘴角就差咧到耳根了。 挤开门口的第二十九号候选,扔下一句“我们是高手”,不顾老管家铁青的脸色,兴冲冲地拉着苏岩直奔内院。 “快、还不快拦住她们!”等到她们一阵风儿似的消失在眼前,年迈的老头子才颤颤巍巍地扯着嗓子叫到。 却为时已晚。 童彤自然不会去管自己惹下的骚动,她只是循着直觉往内奔走——然而越是往里深入,却越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浑身的血液倒流,好似从灵魂深处苏醒的震颤——偏生脑海里又响起了两个不同的声音,一个不断阻拦着她继续,一个却蛊惑着她快点靠近。 头疼使她猛地阖上眼,待那不适感散去,再睁眼时却见被她拖扯的苏岩已经变换了位置,改为挡在她身前。 柳眉微蹙,一手拢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下颚,凑近了脸低声问道:“怎么了?” 被那近在咫尺的容颜花了眼,被那灼热暗香的吐息迷了神,童彤倏然咬住了下唇,这才将理智唤回——压下方才骤然升腾起的羞涩念头,别开眼小声回答:“没、没什么。” ——嘤嘤嘤靠那么近做什么不知道人家会害羞的么!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一瞬居然好想吻上去!这么不矜持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我! 我明明走的是小清新路线…… 狐疑地扫了一眼童彤苍白却又陡地泛起薄嫣的两颊,苏岩随即将神识放开,警惕地环视了一圈两人身处的前院,目光一路延伸到了连通后院的石屏,下一息却突然挥袖震开了左侧的耳房门,清冷的眸子直视着门后惊愕的一男一女,不带一丝温度:“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从她身上透出的淡淡杀意并未让童彤感到丝毫惧意,反而将脑袋磕在了她削瘦的肩膀上,埋着脸,一抽一抽地轻耸。 “嗯?”苏岩不明所以地顺了顺她的背脊,吃不准她是喜是悲。 “哈哈、哈,嗯咳,我、我没事,”童彤抽空抬头对她露了一个灿烂的笑,继续趴回她的肩头笑,“你、你接着说!” ——噗哈哈大师兄你好厉害!这反客为主、理直气壮的态度实在是太帅了! 好像我们才是不请自来的入侵者,那两人才是主人家吧? 哎哟不行笑死我了…… ——笨蛋。 苏岩冷嗤一声,嘴角却也不受控制地扬起,只一瞬的功夫,瞥向那两人的眼神又恢复到了冰冷:“你们是谁?” 拦住冲动地想要开口的丈夫,头戴绢花的女子整了整袖口,轻盈施礼,声若空谷黄鹂,娇柔似水:“妾身丛蓉,这是外子应姜,不知两位姑娘可是应召而来?” 童彤偷眼觑见苏岩在听到“姑娘”二字时有些微僵硬的唇角,不由窃笑,攥住了她的衣袖将她挡在身后,笑着点头:“啊没错!我们是慕名而来……听说你厨艺很好?” ——话说这位大姐你贱外长得娘娘腔就算了为什么会用深闺怨妇的阴沉视线盯着我啊?真是教人瘆的慌…… 不过“应姜”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呢! “这……”饶是丛蓉再怎么温柔端庄,进退得宜,在童彤不着边际的对话也不得不败下阵来,“不知姑娘究竟是何意?” ——明明张榜写得一清二楚是招募安魂术士,与自己的厨艺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两位姑娘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实在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骗子。 “哎呀,我的意思就是……”你去给我们做点拿手好菜呗! 童彤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岩一把扯到身边,眼风一扫,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开口。 “后院有异。”苏岩冷冷地截过话头,清冷无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似要看出几分端倪。 果见丛蓉脸色一紧,敛衽行了一礼,沉声道:“妖物作祟,家宅不宁,还请姑娘出手,还我丛府英灵一片清宁。” 她的神色谦恭,态度诚恳,苏岩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眼角余光扫到童彤期待的眼神,这才微一颔,负手向后院走去:“待着。” 童彤忙跟了上去,麻雀儿似得围绕在苏岩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师兄好样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 “闭嘴。”苏岩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她来这儿扮个劳什子的安魂术士!这后院传来的灵力波动可非同寻常…… 受到呵斥的童彤却顾不上委屈,嘟起的小嘴在穿过后院的石屏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讶异地张开,便再也合不上了—— 那是一棵五人合抱都嫌不够的大树,树干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路,似是岁月在上面一刀一刀镌刻下的烙印,充满了厚重的沧桑感,如果不是那树干竟是妖冶的赤色,红如烈火焚烧,艳若热血浇筑,童彤甚至都有投一枚钱币许愿的冲动。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棵无一处不透着诡异森然的巨树,童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时,却听苏岩轻“咦”了一声,脚下踏出一步靠近了这棵让她自骨子里生冷的巨树,犹犹豫豫似自言自语:“这是——千年养魂木!” ——而且,是由活人鲜血灌溉催生而成的。 不知为何,苏岩面上的沉凝之色,教童彤心头的不安陡然达到了极点。 82番外之冷落清秋(贰) 崇华静影林,杳无人声,唯余清风飒飒,撩起一分凌然。 倏忽,一抹杏色闪过,如大雁展翅凌空翩飞,在密林中穿梭盘桓。 少顷,忽如平地狂风乍起,卷起簇簇落叶,在瞬间便集结成了一蓬硕大的叶巢,劲风缠绕着表层,出“嘶嘶”的低鸣,墨色一现而隐,叶巢轰然炸开,化成漫天飞叶,狂劲中心却显出一袭卓然杏衫,分尘不沾,片褶不染,比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更多了三分泠泠。 定睛望去,那杏色中分明是一个清隽温雅的少女,单手擎了一把浓墨重彩的宽背大剑,竟是比她的身量还要魁梧寸许。 ——放眼整个崇华剑派,会使用如此重剑的女弟子,唯有掌门座下的叶知秋一人。 宛若白瓷的手掌与漆黑冷凝的剑柄交握,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是说不出的切合,仿佛从这纤细的手臂透出了无穷无尽的锋锐之劲,如指臂使地驾驭这把桀骜之剑。 少女的眉目宛然,神色平和,春水般的眸子微微敛起,似在体悟这纵横肆意而未曾收尽的剑意,又好似只是倾心感受林间清爽宜人的松风。 异变骤起。 一道白练斜斜刺入,透着难以忽视的阴寒之气,方向正是她当胸大穴——细看之下,这白练却是一条三尺余长的软鞭,鳞次栉比的横纹昭示着它生前应是一条珍稀的白蟒。 杏衫少女神色不变,黑色大剑随意一挡,手腕灵活翻转几下,竟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那蟒鞭绕在剑身之上,教攻击者挣脱不得。 唇边就势漾开一抹温润笑意,一点点沁到了眼底,预言了往后即将倾城的风华:“呵,嫣儿,你又调皮了。” 顺着那条白色蟒鞭看去,是一袭火一样张扬肆意的红裙。 红裙包裹下,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却见她娇俏的脸上挂着冷冰冰的表情,眼里却含了几分嗔怒:“骗子!” 扯不回被对方制住的软鞭,银牙轻咬,另一只手聚起一颗冰雪淬成的晶球,朝着杏衫少女掷去。 眼中掠过一抹讶色,随即疑惑爬上嘴角,她一手平伸,五指微张,掌心凝出一道气膜,看似微薄,却不费吹灰之力便挡下了对方来势汹汹的冰球。 另一手使劲一扯软鞭,便将另一端的少女带进了怀中牢牢箍着,力度不大不小,既不会让对方感到疼痛,却也教她挣脱不开。 叶知秋真诚地望进红衣少女比方才恼怒更甚的眸子,柔声问:“嫣儿,我何时骗过你?” “哼!”冷嫣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掰着手指头数到,“你上个月答应带我去山下的镇子里喝花酒;上上个月答应带我去霓裳谷里捉蝴蝶;再上上个月……” 每说一件,小脸上的冰霜便重一分,而叶知秋的额间已是隐隐冒汗: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答应了她这么多无礼的要求,可是却一个都没有兑现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冷嫣住了口,嫣红的嘴唇咬出了白印,看得叶知秋有些心疼,心里暗暗决定:无论嫣儿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都要满足她!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冷嫣瞪着她,小脸红扑扑的,却不是羞涩而是生气。 “这个……呃……”叶知秋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移开了目光,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到底,你就是在骗我。”冷嫣仍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精致小脸,叶知秋却觉得她眼中水雾凝聚,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心中一软,答应的话就要出口,却又硬生生住了口。 思及一冷一热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叶知秋火热的心又淡了下去,眼珠一转,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看着冷嫣的目光专注而柔和:“嫣儿,你不是想要下山去么?我求了师父予我三个月时日下山历练,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好。”冷嫣黑亮的美目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有紫色的光晕流转,美不胜收,“三个月太短,至少三年。” “……依你。”叶知秋无奈地笑笑,却再也顾不上头疼要付出什么代价来说服那不肯吃半点亏的师父,只是在小少女浅浅漾开的笑涡下,心口晕开了酸软的暖意,就像有一只温热的小手撩拨着心湖,涟漪乍起,便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平静了。 甩了甩头将出门前师父高深莫测的笑脸抛诸脑后,叶知秋不愿去想一向性子跳脱的师父何以会如此严肃地看着自己,扔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准了三年下山游历的假期。 特意让人准备了几套普通青年男子的衣饰,依旧作男装打扮,这几年的身形拔高不少,幸而这衣袍宽松,倒是将她的第二性征掩盖泰半。 理了理鬓边的碎,虽是有些女儿气的动作,她做来却难得带了几分飘逸潇洒的儒雅——叶知秋并未意识到已经有不少女子在偷偷打量着她,只是心平气和地负手静立在与冷嫣约定的街口,任凭周围喧闹热烈,人来人往,却自成一方宁谧天地,衣袂静远,片尘不染。 她将这街市之景当做了一幅画儿来欣赏,却不知在别人眼中,她才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远远地便在人堆里一眼看见了她——也只看得到她一人——身着玄色锦袍的冷嫣定定地凝视了半晌,才压抑住了心头突然涌起的欢喜,迈着沉稳的步子,向着叶知秋一步一步走去。 漫步踱到她身侧,从腰侧抽出一把玉骨丝面的折扇,故作风雅地展开,轻扇几下:“叶兄,久等了。” 柔软的声线还未脱稚气,生来便多了三分娇媚婉转,在她刻意压低下,竟是别样的性感。 见了她的装扮,叶知秋未语先笑,霎时便如画中人跃出了背景,让人眼前一亮,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一笑而变得生动鲜活起来,“嫣儿。” 她的嗓音不再是少年时的清亮,随着年岁见长而越柔和,竟是有着一分别致的韵味。 “叫我官人。”冷嫣风情万种的一个媚眼,愣是给那认真的小脸平添了一分纯稚,端得是惹人怜爱。 “走吧,我的小官人。”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叶知秋牵了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哼。”不满意对方敷衍的态度,冷嫣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如玉的耳垂却悄然红透,犹如饱满红润的樱桃,教人直想一口含住。 出了朝华镇,两人一路向着陵南柳州方向行去——那里是叶知秋母族的故乡。 “嫣……咳咳,嗯,官人,”叶知秋在冷嫣逼视下硬生生忍着笑改口道,“令尊如何同意放你出来游历?” 难道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打过招呼?不会吧,冷蹑其人最是自负,几乎可说是六亲不认,居师父所言,两人相识不过是一桩交易,所以——排除了师父的说项。 难道是因为放心我的人品和修为,所以对于女儿与我相交乐见其成? 唔,这么想来,可能性相当大……叶知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却见冷嫣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地说:“哦,他没同意。” “什么?”叶知秋猛地止了脚步,吃惊地看着比她略矮了小半个头的男装少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打晕了婢女和守卫溜出来的。”冷嫣的话粉碎了她最后一点希冀,“你放心,我有留书告诉他。” ——爹,我跟小叶子私奔去了,不要找我;有空会回来看你的。嫣儿敬上。 彼时,处理完公务回到书房看到冷嫣留下的字条,魔门之主气得劲气外放,生生震榻了书房的四面墙。 “逆女。”冷蹑斥了一声,对着战战兢兢的属下吩咐道,“传令下去,动用一切人手,把小姐抓回来!” 柳州,最负盛名的酒楼群英阁前,叶知秋不可置信地瞪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冷嫣:“私奔?你真是这么跟你爹说的?” “嗯。”冷嫣长长的睫毛掀起,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大反应。 “糟了。”吾命休矣——叶知秋苦笑一声,面对着冷嫣娇柔的小脸却无论如何都气不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跟我私奔么?”察觉到她的神色并无欣喜,少女眸光一冷,荡出幽幽的紫色来,“你要负我?” 如此想着,少女心口冷,冰雪似的容颜更显冷冽——小叶子,你若负我,我便杀了你,再自杀! “君若无情,玉石俱焚!”她手中的玉骨折扇抵住了叶知秋纤细的脖颈,阴测测地说道。 暗自叹了一口气,叶知秋握住冷嫣凉凉的指尖,无奈的笑容中又透着一丝宠溺:“这话又是谁教你的?”这决绝执拗的性子倒是像她,这般狠厉无情的话却不像是出自她口。 “……前些天那话本里的狐仙就是这么说的。”怏怏地撇开脑袋,却没有收回被握住的指尖——叶知秋的手很暖,又很软,被她的掌心包裹着,那股子熨帖一直漾到了心底,教她舍不得放手。 “嫣儿……”叶知秋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说什么呢? 你我皆为女子,不可相恋? 她师父沈归鸿早就说过:性别不是问题,年龄不是差距,真爱无界! 虽然她还不很明白,但也知道这是说不禁女女相恋。 那么……你我阵营不同,道魔殊途? 没见她师父身为玄门大能,背地里还是跟魔门你来我往,做着连她这个嫡传弟子也不清楚的交易? 榜样在前,她又有什么理由推拒呢? 再者,扪心自问,她真的想要推拒么…… 年岁尚轻不谙世事的叶知秋少女陷入了苦思。 “我饿了。”冷嫣也没打扰她沉思,一手攥着她走进了一个客似云来,喧闹繁华的门面。 “嗯。”专注思考的叶知秋并未注意到冷嫣拉着她离原定的酒楼群英阁背道而驰,只是顺从地跟着走。 一高一矮两个扮做男装的纤弱少女就这样走进了群英阁对面的楼里——“群芳阁”三个烫金大字周围点染了片片桃花,衬出了几分旖旎风情。 众所周知,群芳阁,乃是此间一等一的……青楼。 83曾记否 “养魂木?什么东西?”童彤下意识地亮出碧灵,小心地上前几步靠着苏岩的肩膀,踮起脚尖凑近她耳边问道。 身形一僵,耳根烧红,苏岩抿了抿唇,也召出了长虹,淡淡地解释道:“养魂木,顾名思义是温养三魂,聚拢气魄的奇物——只要不是魂飞魄散,都可以通过此物慢慢恢复原主的魂魄和记忆,年份越久,功效越强……当世所知不过是五百年份的,没想到这丛府后院竟是有一株集千年精华之大成,价值连城,若是拿去交易坊市,定是要刮起一阵抢夺的腥风血雨。” ——眼前这株血色氤氲,显是用魔门秘法滋养,邪气得很。 等闲不能靠近,也不知是什么势力在背后操作,直觉告诉她,此事颇有些门道……不过,她从来万事随心,又何曾怕过谁来? 童彤的注意力却落在“价值连城”四个字上,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将它包装拍卖——丝毫没有考虑到此物目前来说还是有主的。 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正响,不料异变突生,那养魂木上突地显出几十张狰狞的人脸,被血色虬结的纹路覆盖住了脸庞原来的模样,辨不清身份,只依稀看得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哦不,应该说它们,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嘶声嚎叫着生前的不满与怨怼——粗略数了一下,竟是不多不少三十七张脸! “师兄,你还记得丛府门前扛过了多少台棺材么?”童彤胆战心惊地退了小半步,压低了声音问道。 “三十七台。”苏岩紧蹙着眉峰,冷声回道。 ——如此看来,这棵养魂木吸取的竟是丛府上下三十七口人的鲜血! 刹那间,只觉乌云滚滚,阴风阵阵,冲天的血气凝聚在丛府上空,就连苏岩这样身怀魔脉的修士也在那暴虐的魔气下感到气血翻涌,然而待她回头望去,本该一脸苍白柔弱等待着英明神武的大师兄来安慰拯救的某姑娘却老神在在地抱剑而立,以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那棵阴森恐怖的养魂木,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那表情——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叫做“不屑一顾”,或者,“恨铁不成钢”? 这是什么情况? 苏岩给自己加了一个结界,顶着魔气威压来到童彤身边:“你……”话一开口便收住了,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师兄,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投壶啊?”童彤却是打断了她的问话,抢先问道。 ——不就是树上长脸么?有什么好怕的? 当年被闺蜜拉着看的恐怖片没有几十也有一打,随随便便挑几个场景都比这个来得刺激百倍!咱好歹也是在贞子和伽椰子等妹纸们轮番轰炸下少数坚=挺着没有惊声尖叫弃片而逃的勇士之一,哪儿能被这区区鬼脸吓到? 再说,论起吓人的特效,跟老外们的cg手段比起来,这棵树的道行完全不够看…… 所以,在评头论足后,童彤顿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从乾坤袋的底部淘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堆小巧精致的黑色圆石,取自天脊山脚,软硬适中,是拿来垫桌脚的好东西。 “怎么?”苏岩不解,大敌当前,缘何童彤突然提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呐,分你一半子弹。”童彤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的小石头分成两份,拉着苏岩后退几步,指着那棵血色越浓重的养魂木说道,“你看,这棵树正在不断膨胀,估计离爆炸也没多少时间了,趁它还没消失,娱乐一把,也算废物利用了!” ——笨蛋,这种时候应该离得远远的,哪还有人傻乎乎往上凑? 童彤说得眉飞色舞,苏岩听得满头黑线,想要提醒她,话临出口却变成了应和:“好。” 罢了,左右凭自己的修为,要压制那养魂木也不是什么难事,姑且纵她顽皮一回又何妨? 苏岩这样想着,却忘了细数,这般听之任之的宠溺心情早已不知多少回合了。 “第一式,命犯桃花!”童彤拈起一颗黑石,眯着眼睛瞄准了离得较近的一张脸,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招式名,弹指一挥,那石子便如同设定了程序的导弹一般,准确地落进了它大张的血口之中,“宾果!” ——我真是传说中的天才咩哈哈!这个神迹一样的招式到底是叫弹指神通好还是叫灵犀一指好呢?或者直接就叫它——六脉神剑? 哦呵呵呵…… 正陷入到突如其来的自负情绪当中,却听“噗噗噗”三声破空之响接连起伏,疑惑地抬头看去,恰好捕捉到三枚小圆石精准地落入三张蓄势待的口中,仿佛装了导航器一般。 视线对上苏岩张扬谑笑的眸子,童彤的脸倏然涨红了——气的。 ——次次次次奥!这是挑衅呢?还是挑衅呢?还是赤果果地挑衅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少不得要让大冰山见识见识我的能耐! 童彤少女气势汹汹地撸了一下袖子,纤细的手指也跟着夹起三颗圆溜溜的黑色石子,眯起眼测量了一下距离,自信一笑,抬手“嗖嗖嗖”射去——遗憾的是,只有一击勉强到达了实处,落入那怪物的口中,另两枚石子却是击到了树干上,随即带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感结束了自己未完的使命。 盯着那两颗不听话的顽石,童彤鼓起了腮帮子,怨念的视线如有实质,听得身边苏岩轻而明显的嗤笑,立马回过头去凶巴巴地瞪着对方——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对苏岩的感觉已经从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倾慕转变为泰然自若地相处以及,深深的依赖,即使是时不时的撒痴卖萌嗔怒傲娇也愈得心应手了…… 任由她气鼓鼓地瞪视,苏岩笑如春风,安慰的话却总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嘲意:“无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呵。 笨姑娘生气的样子,倒也……唔,别有一番风味。 “嚯啦!少瞧不起人了!我一定做得到的!”热血漫少年附体的童彤背后仿佛升起了熊熊的火焰,就连眸子里都燃着湛湛的光芒,那种热烈到执着的温度让苏岩愣了一下,好似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怦怦、怦怦——”她捂住胸口,那里有一处跳得急促,好像揣着一只活奔乱跳的兔子。 “唰唰唰”又是三石连,童彤紧张地等待着结果,心里默默祈祷:真神、上帝、佛祖啊!随便哪个大神都好,保佑咱全中吧!不然以后面对苏岩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翻不了身就连啪啪啪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件事的!如果因此导致x生活不和谐那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童彤少女有时候不仅想得太多,还想得太美。 你怎么就肯定人家会跟你在一起,甚至愿意跟你啪啪啪呢? 当然,童彤毕竟是拥有主角光环的妹子,所以在她虔诚的祈祷并且赌咒誓如果应验就要烧一盘香喷喷的烤鸡还愿后,奇迹出现了——那三颗石子果真听话地颗颗入洞,刷新了苏岩方才创造的成绩——在童彤看来,保持平手也是一种越,特别是对手为苏岩这种犹如开了金手指一般的妖孽。 “啊哈!”比了个逢照相必做的剪刀手,童彤不无得意地偏头去看苏岩——对方的手指优雅屈起,刚刚将五颗小黑石送进洞内。 ——你妹!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啊! 怎么压抑都忍不住冒头的吐槽想法被一个幽幽的女声所打断:“住手!” “嗯?”童彤循声望去,却也因此错过了苏岩脸上一闪而逝的迷离与尴尬:方才竟然觉得这笨姑娘格外动人,一定是被这魔气影响了……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苏岩自欺欺人地否定着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心悸,否定着那一刻将将要上前吻住童彤的冲动,瞥向来人的视线却比往日冷了三分,没由来地迁怒这个打破气氛的外人——若是没有这个变故,也许,现在她已经揽了童彤在怀,甚至,是更近一步…… 这样想着,苏岩的声音更是冷得直掉冰渣子:“何事?” ——没看到我们正在降妖除魔么?这个时候来打扰是想死么? 苏岩的眼中表达出如上信息。 来人正是此前拜托她们驱邪的丛府小姐和她的夫婿。 出于担心,丛蓉还是不顾苏岩先前的警告,与丈夫两人悄悄地倚在后院门前偷看,不想正看到两人比赛投石的一幕,心里一急,便立刻跳出来制止,向来温柔似水的脸上也浮现了一层恼怒:这两人是来嬉戏的么?也太过儿戏了吧? 见丛蓉神色有异,童彤立即大步上前将她往后拉,嘴里还不忘危言耸听:“怎么那么不听话呢?说了这里很危险的!快走快走!” “放手。”异口同声的两句,一冷淡一愤怒,分别出自面沉如水将“冰山”这一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的苏岩,以及面泛桃花将“娘炮”这一单词诠释得体贴到位的应姜。 “唉?”童彤被他们这一喝,吓得立刻松了手,还条件反射似的“哧溜”一下蹿到了丛蓉身后,小声嘀咕,“做什么这么凶嘛……”还有,苏岩你这是生得哪门子气啊! “应姜。”丛蓉低低唤了一声,意在安抚,却不想这两个字仿佛触到了节点,让童彤的脑中陡地闪过一个画面。 “等一下,你贱外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情急之下,她揪着身前人的衣袖,眼巴巴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外子名唤应姜,怎么,姑娘可是认得他?”丛蓉倒没有拿寻常女子遇到情敌/小三/外遇的火辣眼神看待童彤,只是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衣袖,曼声反问。 “应姜、应姜……”童彤一拍脑门,突然从乾坤袋里翻找出一张写满摘录的纸,目光锁定了恼怒地盯着她手指的男人,喜怒难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被她这犹如看见猎物一般的眼神盯得背脊寒,应姜小小地后退一步,抖声问道:“怎、怎么了?” ——不要用种眼神看着他,很可怕的好不好…… “我说小子,”童彤蹭了一下鼻头——当年李小龙的经典动作——这个动作潇洒中透着几分痞气,在她做来却多了两分天真烂漫,实在可爱得紧,至少在苏岩看来是这样的,然而对于不明所以的丛蓉夫妇,却有一种不安,“我问你,可还记得忘川河畔的离蔚么?” ——那个那个与你倾心相恋的女子,与你有着白之约的女子,仍在忘川河畔苦苦等候你的女子,你可还记得她? 84恩已断 “这位姑娘,小可不明白你的意思。”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瞬间琼瑶苦情剧女主附体的童彤,应姜皱着眉说道。 “喂!你装什么装啊!离蔚啊!你们当初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么?怎么一转眼就把人家抛在脑后了?你这个负心人!”童彤对照着手札一字一顿地念道:“应姜,男,祖籍沧州丰邑,家庭成员……” 她每说一个字,应姜的脸便跟着白一分,当她话音落下,莫说是应姜,就连本还一脸茫然的丛蓉也跟着凝重起来——她说的条条框框,与应姜的情况无一不符,纵是身为妻子的自己也没有像她知道得如此详细——且不说这姑娘是否特意去查证过关于应姜的一切,单就她这般了解的举动其背后的动机,便不由得人不去深思。 不管听者是如何复杂的心理活动,童彤再次确认没有找错对象后,神色登时一变,满面肃然中更带着一分显而易见的鄙夷:“综上所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家要与你斩断前缘了,因为,你根本就是个人!渣!” 说到气愤处,童彤一根手指狠狠地戳向哑口无言的应姜,距离他的眼珠只有毫厘,几乎要戳瞎对方:“你的良心多少钱一斤啊?是不是断货未补仓啊?招惹了一个妹子为你痴痴地等待多年还不算,现在又勾搭上人家丛小姐,左拥右抱是不是很得意啊你!说,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说啊!” 完全进入角色的童彤好比自己就是那个被无情抛弃的怨妇,双手揪住应姜的领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猛烈摇晃着,还不忘使劲冲着他耳边怒吼,丝毫不在乎被她挟持的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快要窒息的虚弱样子。 而身为他现任妻子的丛小姐,先是震惊于她口中的“事实”,又被她状若疯癫的样子吓坏,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上前搭救的意思。 至于在一旁看好戏的苏岩,更别指望她有多余的同情心了——只要童彤玩得开心就好,那小白脸死就死了,娱乐了她也算死得其所,无甚大碍。 ——咩哈哈总算理解马教主当时的心情了! 虽然很毁形象,但是这样揪着人家衣领泄真的很爽有木有! 玩够了的童彤终于停下了魔爪,在应姜窒息之前还与他新鲜的空气。 松开手任他滑坐在地上,童彤抱剑俯视着不住咳嗽的人,学着苏岩面无表情地问:“到底说不说?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别想过年! “咳咳、咳……姑奶奶饶命!咳、我说、说……”犹如被逼良为=娼的小姑娘瑟瑟缩缩地抖成一团,应姜扯着他的袖子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之前的确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可、可是她不是什么离蔚,她叫小薇……”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丛蓉,却见她神色冷然,而淡粉色的下唇已然被啮出了血丝,心中一痛。 面对新婚不足月余的妻子,他蔫蔫地低下了脑袋,接着低声说:“自从与娘子在庙会上相遇,我就对她一见钟情,想要娶她为妻……所以我给了小薇一笔银子,让她离开。” 见他眼神闪躲,丛蓉深吸一口气,却是抢在童彤开口前淡声问道:“男未婚女未嫁,只需退还聘礼即可,为何还要赔她银钱?” 应姜支吾着,却在童彤犀利的瞪视下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正想着搪塞过去,只觉身侧寒意凛凛,清风拂过,鬓边一缕丝已经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苏岩并指为剑,正高深莫测地睨着他,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心肝儿一抖,应姜连忙开口:“因因因、因为她、她已怀了我的孩子……” ——未婚先孕已是不尊礼法,再被退婚,更是奇耻大辱,那女子在故乡已无立足之地,只有背井离乡一途。 “次奥!说你是渣渣还真是抬举你了啊魂淡!”一时气不过,童彤就要上去教训他,却被身侧的丛蓉扶住了手臂,不解地望去,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喂,这样的人渣你还要纵容他么?” “这位姑娘,此乃我丛府家事,可以让妾身自行处理么?”丛蓉淡淡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虽然是在询问,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童彤踟蹰片刻,见苏岩对她颔,只得撇撇嘴,让开步子。 “相公,妾身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抚了抚袖口银丝暗纹绣成的成片莲花,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弧度带了多少嘲讽:莲者,怜也,这盼君怜惜的期许如今也要变成顾影自怜的凄楚了么? “娘、娘子,我对你是真心的!”应姜抬起头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娶过门的妻子,却觉得印象中的人似乎有些不同了——还是说,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呢? “前几日,丛安告诉我,那日灯会的意外,原是人为,夫君可是知道?”若不是那一场英雄救美,才子佳人,自己又怎会芳心暗许,不顾父母反对,硬是要下嫁这个一无所有的落魄书生呢? “呃……这个……”应姜的额上渗出了虚汗:那场所谓意外,的确是他动的手脚,没想到,还是被人查了出来…… “账房的丛攸说,你曾经以我的名义支了五百两银子,说是与文友喝茶……第二日傍晚,却看见你从群芳阁出来。”那花魁娘子的滋味,可还过得去? “娘、娘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信我啊……”应姜开始颤抖起来:他从来都以为自己娶的是一个循规蹈矩却不通俗务的大家闺秀,何曾想到,她有这般心机?何曾想到,她若真是生气,竟让人招架不住,难以挽回? 直至此刻,应姜才真真觉出几分悔意来。 她说:“相公,我丛府虽式微,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她说:“相公,这是妾身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她说:“应姜,我们和离。” ——嘶,丛小姐真是威武霸气!离个婚比咱们现代人还要干脆,佩服!佩服! 童彤在一边不合时宜地鼓起掌来,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苏岩一指弹在脑门上:“闭嘴。” 手中被放入一把炒得香喷喷的奶油瓜子,身后贴近一个清新柔软的怀抱,童彤乐得轻松,乖乖地嗑起瓜子看起戏来。 ——唔,瓜子真好吃! 她这么乖只是因为瓜子而已,才不是因为苏岩的怀抱太舒服了呢…… “我不!绝不!”被丛蓉沉静而绝情的态度刺激到,应姜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像个吃不到糖就耍赖的孩子:开什么玩笑,费尽心思才娶来的妻子,说和离就和离了?他不甘心! 正当他要继续咆哮时,却有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比他更快更剧烈,震住了在场诸人——竟是被她们遗忘许久的血色养魂木。 混合着浓重血腥气的汁液随着一个个狰狞脸庞暴涨开来而四散飞溅,丝丝缕缕地魔气纵横,与养魂木本身的灵气搅合在一起,将整个后院的气场都切割得凌乱不堪。 那一张张开合吸气的脸庞膨胀起来,犹如一颗颗蓄势待的毒瘤。 由于先前与苏岩的投壶比塞,将好几颗小石子投进张开的树洞里,阻塞了养魂木的气孔,导致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养魂木不堪重负地爆了。 如果她们之中有人懂树语的话,就能听见这棵千年巨木声嘶力竭地痛斥——你们这群无聊又无耻的人类!树也是有树格的好么!能不能关心一下树的感受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被惊吓到的人自是不包括苏岩。 只见她轻飘飘地一挥手,在那来势汹汹的浆液弥漫前,快散了两个结界分别罩在自己与童彤身上,冷眼看去,又给丛蓉也加了一个。 至于坐倒在地的应姜——关她何事? 于是,在那棵巨木轰然爆炸后,可怜的应姜不负众望地被淋了个彻头彻尾。 “呵呵呵呵……报应不爽,这就叫活!该!咦?你……”童彤嘲笑着狼狈的应姜,瓜子壳翻飞之间,却对上了一双沉稳而冷静的眸子——这眼神太过幽深,好似一口经历了千万年时光沉淀的古井,平淡到了漠然,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应姜那个三心二意的小白脸能够拥有的。 “小姑娘,幸灾乐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他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毫不在意地拂去了脸上的血色与树浆,姿态优雅,仿佛那不是恶心的液体,而是意外沾染的琼浆玉液,“要知道,乐极,往往意味着生悲啊。” 他语重心长的口吻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后辈,但那双眼里透出的冷光却教天生直感达的童彤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唔,真元半分都感觉不到啊……只不过缺少了一个丛府嫡系的血,这效果便大打折扣了啊……这具身体虽也不错,到底比不上万象脉好用呢!可是万象脉太难弄了,上次实验就失败了啊……果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么……哎真伤脑筋啊……”他自顾自地碎碎念道,却不妨听清只言片语的童彤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她动物般灵敏的直觉只传递过来一个信号:这个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这种从骨子深处都忍不住战栗的恐惧,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强烈,哪怕是在那个闻名的杀星贾斯文面前,也尚未感觉到如此的紧张,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与她的心神巨震相匹配的是手中的碧灵也开始疯狂得闪烁个不停,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不顾主人的约束,似是在警示——而与它相系的童彤却察觉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那种夹杂着惊喜、犹疑、担忧、渴望的复杂之情,绝不应该是面对威胁主人的强敌时展露的情绪。 ——碧灵,你究竟怎么了? 童彤咬牙控制着自己软的四肢,以及快要脱离控制的碧灵剑,往后退去——身后,是凝重而惊疑的苏岩。 第85章 旧时约 在触到童彤投来的求救眼神后,苏岩立即从方才的愣神缓过来,暗骂自己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踏前一步将童彤护在身后,冷睨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应姜,眸中紫光流转,寒意铺天盖地罩去,逼得他停了念叨,那气势也削弱下来:“哼,装神弄鬼。” ——这厮是中了什么秘法?怎的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了深如浩海的气场? 那是只有在叶知秋那般的宗师身上才能感受到的压力! “嗯?魔气?还有……剑气?你是崇华剑修?是哪一峰的弟子呢?”应姜,或者说占了应姜躯壳的男子来回打量着寒意出鞘的苏岩,笑容别有深意,“哎?你腰间那是紫玉炎龙玉?小家伙生得挺标致啊……说起来,你跟冷嫣那丫头是什么关系?”“应姜”步子虽止住,口中却不肯就此停下,不顾苏岩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劲气,面上装着无碍,咬牙淡然发问,负在背后的手已在掌心攥出白色的月牙痕来。 ——喂喂!尊老爱幼的品德你师父没教你么?劳资现在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啊!经不起你的威压好不好! “啊,我知道了……”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击在掌心,“应姜”恍然大悟地将要开口,却被生生堵在了喉间。 ——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苏岩并没有给他时间继续废话,也不耐烦听他进一步揭秘,左手凌空成爪,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脖颈,冷嗤道:“你的话,太多了……而我,也没兴趣知道。” “你、呃……我、你听……我、说……”没想到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应姜”胀紫了脸,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挤出几个字来,却觉得空气愈发稀薄,眼前都开始发黑,他这才暗道不好:这个人,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拖延时间,而是真的铁了心想要杀了自己! ——瓦擦!劳资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此处啊!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将来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想当年他可是…… 还没来得及遥想当年,只听清脆地“咔嚓”一声,他脖子一软,“咚”地倒在了地上,青紫的面色昭示着缺氧而死的事实——果真是被苏岩隔空,生生扼死的! 童彤和丛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变故,反应不及,苏岩却心生警兆——分不清来自何方,仿佛是从远处逸来,又好像近在耳边,那一声遗憾的轻叹,却如鼓乐齐鸣,惊得她额间沁出一滴冷汗。 一缕青气倏然从地上无知无觉宛若尸体的“应姜”体内溢出,“嗤”地飘散开来,瞬息之间又快如闪电,毫不停歇地往远处逃逸而去——苏岩一剑挥去,却觉一道强大的劲气忽然横插进=来,轻而易举地阻了她的剑势! ——在对方出手之前,苏岩竟没察觉到半分;在对方出手之时,苏岩竟也来不及阻止!这说明,那偷袭者的修为绝对不在她之下。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一沾即走的气息,也是不折不扣的剑气。 而论起剑气卓绝的剑修,首推崇华! 眼睁睁看着那缕青气随着一闪即逝的无名修士一同隐匿,苏岩眯起狭长凤眸,握着长虹的手不由紧了再紧。 转首回望那棵魔气森森灵气霭霭却又破败得千疮百孔的养魂木,苏岩双掌回拢,掌心迅速聚起了一团白色漩涡,将那两类气焰不约而同地席卷吸附——双掌合起,那团硕大的漩涡便就此泯然于掌心,不复存在。 失了本身的灵气与外来侵入的魔气,那棵养魂木也倏然枯萎,只剩下一截干瘦萎靡的枝干。 “嘶——”并没察觉到那个小插曲的童彤倒吸一口冷气,除了背后莫名升起的寒意之外,竟又感到了一丝松下气来的侥幸,那跗骨之蛆般地战栗感随着“应姜”的断气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手中躁动不安的碧灵也顿时熄了火,安静下来,“师兄真是刚毅果断、英明神武!” 忘了苏岩现下的女装打扮,童彤习惯性地狗腿道,身边的丛蓉却犹自未从刚才的惊悚中回过神来:也难怪,任谁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新婚夫婿是个人渣——人渣突然性情大变成鬼畜——鬼畜在眼前被秒杀这么一波三折的转变,何况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还初初经历了丧门之痛,没有晕过去已是承受能力极好得了。 “师兄啊,他说的冷嫣到底是谁啊?”莫非是你以前的相好? 脸上堆着笑意,心中却恼得抓耳挠腮,童彤只恨自己没早穿过来几年,对于她未曾参与的过去而格外耿耿于怀。 “崇华典籍记载,冷嫣乃魔门之主冷蹑独女,千年前名噪一时的魔道妖女。”苏岩回忆了片刻那卷被人摩挲得字迹模糊的卷宗,眉峰微蹙,含着一分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迷惑,“世传为师父手刃的下一任魔主——也是因了这一桩功绩,师父才力排众难,以最稚之龄从师祖手中接过重担,成了继任掌门。” ——哦,原来不是旧相好啊!唔,那我就放心了……话又说回来,苏岩你这一手也太偏离剧本了吧! 好好的线索就被你活生生掐断了吔!这样一来别说是幕后黑手了,就连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搞不清楚了好嘛!你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当然,以上纯属心理活动,当着正主的面,胆小如鼠的某少女是决计不敢如实说出口的。 她能做到的,不过是挂着甜美可爱的笑,奉承为主试探为辅,旁敲侧击地问道:“那个……师兄啊!你就这么杀了他,是已经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了么?” “尚未。”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苏岩连白眼都没有投来一个,闲闲地回道。 ——噗!苏岩你这个死面瘫敢不敢再拽一点啊! 童彤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那么,你的意思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咸不淡地吟了一句诗,苏岩定定地扫了一眼炸开后又被她收敛,如今只剩下一截枯木的养魂木,视线在某处停留了几息——目力扫过,是一行簪花小字:冷落清秋——随后掐诀生焰,一把火烧毁那株残留的枝干。 焰光回扫,那已无声息的尸体也跟着着了起来。 ——这火焰却是融合了冰火双属性的灵焰,焚物无烟,化形无痕,乃是毁尸灭迹的上佳之选。 只一炷香的功夫,那棵妖邪的千年养魂木与应姜的尸体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就连地上也不曾残留一点痕迹,就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走吧。”做完了这一切,睨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童彤,苏岩淡淡地说道。 “哦、哦……等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苏岩行了几步,童彤想到什么似的,又猛地停下,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莹润剔透的小瓷瓶,坚定地朝着默然的丛蓉走去。 苏岩眸光一闪,神色已是不悦——若是没有记错,那瓶子里装的,应是在深渊秘境中得到的忘川水。 应姜已死,这笨姑娘想做甚? 只见童彤直直走向默然无语恍若失魂般的丛蓉,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挥了挥,清澈的嗓音如呵护瓷器般小心翼翼,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丛小姐,你还好吧?” ——矮油这个表情捉摸不定,不会是要想不开吧? 这个要怎么办?她没有哄女人的经验唉…… 正纠结得不知所措,那僵硬着的人陡地柔和了神色,像是木讷的机器人瞬间有了生命,脸上戴了生动的面具,鲜活却又虚假之极——知晓她的痛楚,童彤倒也没有不辨颜色地拆穿。 微微福了一礼,丛蓉勉强笑道:“妾身无碍,多谢两位姑娘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好了好了,你别笑了,笑得那么难看,想哭就哭啊!没人会笑你的……”打断了丛蓉的话,童彤转开脸别别扭扭地说道。 “妾身不会再哭了。”丛蓉又是淡淡一笑,极是清浅的弧度,却比方才多了几分真意,“丛府的依靠不能是软弱之辈——哭,从来都是最无用的。” “嗯,这样想就对了嘛!潇洒!有魄力!我很看好你哟!”童彤哥俩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晃了晃那小玉瓶,以推销般的口吻诱惑道,“呐,看你投缘才分享的,一般人我都不告诉!” “唔?”丛蓉吃力地稳着身子,不仅要应付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重量,更要忽略背后刀剑刮骨似的凌冽寒气,“什么?” ——虽然对方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但总觉得与另一位比起来,似乎不怎么靠谱? “就是这个!当当当当——忘、情、水!”童彤献宝似地亮出了那只小玉瓶,笑得见牙不见眼,“传说中奈何桥下,忘川河畔的神秘女子,千年的守护者离蔚倾情推荐:忘尽心酸不平事,斩断无望孽情缘,喝了它,烦恼没有啦!喝了它,悲伤不见啦!喝了它,越来越美啦……” “咳咳。”苏岩的一声轻咳打断了童彤越跑越偏的吹捧。 ——笨蛋。 “哦,嗯哼,不要在意细节。”童彤脸一红,随即正了正脸色,捯饬成了一脸正气,“总而言之,这一款经由官方认证无毒害无副作用的忘川之水,可以让你忘记沉痛的往事,忘记失败的婚姻,忘记一切不快乐的事!秒杀价只要九九八,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亲?赶紧下手吧!” ——反正应姜这货已经死了,就算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够查清的,总之跟苏岩没关系就对了!护短的某人推卸责任得没有半分愧疚。 这一瓶离蔚托付的忘情水现下没了用武之地,不如就拿来做个顺水人情,再赚点路费,何乐而不为呢? 为自己天才般的商业头脑所折服,童彤真诚地望进丛蓉犹疑不定的双眼,循循善诱:“想来那给我药水的仙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赐了这瓶仙露,就是为了普渡你过了这一劫啊丛小姐!” ——你确定那离蔚真的是如此托付你的么? 苏岩抿着嘴斜睨着兴致勃勃犹如教唆犯一样的童彤,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不忍心拂了她的意——至于那已挣扎在动摇边缘的丛家小姐,便自求多福吧!总不会让她丧了性命便是…… 于是,在一人百般怂恿一人冷眼旁观地推动下,丛蓉还是咬咬牙,一口饮下了那小瓶中的水——大家闺秀含蓄优雅地“咕嘟”咽下,瓶中竟还剩了小半——童彤眼疾手快地塞好了瓶盖,又收回了乾坤袋中保存起来:指不定还有用呢! 一息,两息……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万分焦虑,偏偏天不遂人愿——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三人焦急等待结果时,一道赤色的雷光于平地之间轰然炸响,由远及近,裹挟着不可企及的威势,汹汹而来——转眼间,便欺至了眼前。 ——啊咧?这是什么情况! 童彤这下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不仅凶残,还淫得一手好湿……可惜后都要报应二彤身上,捂脸~~ 才没有剧透呢! 第86章 情人劫 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上倏然聚拢的雷云,童彤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拽拽身侧同样惊诧的苏岩问道:“师师师、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次奥我是打家劫舍了呀还是烧杀掳掠了呀!犯得着降道雷劈我么?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无名指上的灼痛拉回了她惊吓到惊恐的注意,视线扫过那一道闪电状的刺青,想到跟着那女人发下的大段誓言,童彤惴惴不安地问道:“呃……大师兄啊,如果违背了心魔誓会怎样啊?” ——不会真的像那个离蔚说的,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吧? 早知道这样就不贪便宜给丛小姐喝了!啊不对,早知道她就不该答应帮那离蔚什么劳什子的忙! 看起来那应姜也不是如她说的那般与她有什么恩怨纠葛,就算着着实实是个渣,也不关她什么事儿啊!犯得着给他喂东西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最可恨的是把自己当枪使!良心大大的坏! 话又说回来,那个应姜也很不简单啊!唔,准确的说是附在他身上的家伙来头不小!就连碧灵也好像蔫蔫地没什么精神,连自己的呼唤都不理睬了呢!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什么万象脉,说不定死的那个就是自己了!呜呜呜,这么一想,算不算捡回一条命啊? 外面的世界真是太危险了!美人师父我要回崇华嘤嘤嘤! 童彤默默朝着苏岩靠了一步又一步,就差贴在人家怀里面——果然还是傍着大师兄最安全了! 紧蹙着眉头睨了一眼胆战心惊的童彤,苏岩沉声说:“应誓。” ——果真是心魔誓发作?这笨姑娘当日到底立下了什么契约,自己一时疏忽,竟让她应誓了么? 面色凝重,苏岩竟觉有几分愧疚。 那是一道赤如火焰的雷云,只隐隐盘踞在几人上空,越蓄越鼓,似在酝酿着惊天的一击。 见它久久没有动静,只管自己膨胀再膨胀,童彤从一开始的惊恐到麻木,半刻之后竟有了开玩笑的闲心:“师兄呐,你说这会不会只是个偶然发生的自然现象,其实跟我没太大关系啊?”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劈就麻利地赶快嘛!这么不进不退地真是急死个人啊! “或许。”苏岩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眉峰却始终没有放松下来——这赤色雷云分明是心魔誓的映照,但照理说,不到渡劫之时是不会现形的……难道童彤又要进阶了? 细细打量了一番饶有兴致观赏着雷云的某少女,苏岩在心里摇了摇头,自发否认了这个猜测:就凭这笨蛋好吃懒做的性子,难! 她正琢磨着,童彤已经乐颠颠地将乾坤袋里的曲奇放了出来,抱着那睡眼惺忪的小家伙,一指天空:“曲奇你看,棉花糖!” 本还对无辜扰它清梦的主人爱答不理,听到这个,黑白相间的驺虞立刻打起了精神,直直望着天上那朵看上去又大又软的“棉花糖”,金色的眸子瞪得圆溜溜的,流淌出明晃晃的渴望:嗷嗷嗷好吃的棉花糖! 不过主人以前不是过说棉花糖是白色的么?为什么这个是红的?而且,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棉花糖为什么会在天上啊? 圆圆的小耳朵轻抖了抖,曲奇金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疑惑,正待用它那已经被食物填满的小脑袋思考一下,却又听自家主人一本正经地解释:“唔,这个棉花糖看上去是不是红彤彤的?” ——点点头。 “那是因为时代的进步,科学的发展,它已不再是从前的棉花糖了!”童彤一脸高深莫测地忽悠道,“这是改良版的草、莓、棉、花、糖!” ——倒吸一口凉气。 “主人好厉害”、“看起来很好吃”、“好想吃啊”从曲奇的眼睛里依次流露出的信息让童彤笑得肚子直打结,却碍于面上发作不得,只能死死将笑憋回去,因而那张清秀的脸显出几分扭曲。 “哼。”不动声色地由着童彤戏耍着灵宠,苏岩嗤笑一声,那因为应誓雷云出现而骤然紧绷的心弦却放松了几分,她泠泠的目光划过童彤弯成月牙的双眼,唇边弧度渐缓,视线在碧灵上打了个转,眸光一凝,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又重新盯着天上仍不见动静的雷云,那才松快的心弦却再次高悬,心中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这时,那朵安静得几近要让人忽略的雷云突然翻滚起来,好像有一条蛟龙被困在茧中,正想尽办法四处突围,红浪逐波,四方撼动,声势十分浩大。那场面,不可谓是不诡异,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苏岩也一时惊在了原地,摸不着北。 同一时间,在童彤怀中垂涎三尺的曲奇突然动了。 在那雷云翻滚的刹那,曲奇就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纵身挣开了童彤环着它的手臂,四蹄生风,长尾凌空,迅捷如闪电,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朝着天空那朵雷云不偏不倚地扑去! ——棉花糖要逃走了! 曲奇小脑袋里的唯一反应便是在那美味逃走前先下手为强。 童彤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却见曲奇张开了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小牙齿,“嗷呜”一口便冲着那朵比它身躯更大上三倍不止的赤色雷云咬去。 “咔嚓”一声,犹如利齿咬断玻璃的脆响,那雷云轰然四分五裂,碎成了一蓬粉色的飞雾——只听曲奇响彻云霄的哀嚎:“嗷!” 从半空中后翻跃下,稳稳跌在主人的怀中,仅凭一己之力毁了对主人构成威胁的雷云,本该是志得意满的小家伙却是一副委屈的样子,童彤紧张地上下检查它是否受伤,正对上曲奇那双金闪闪、水汪汪的圆眼,里面写满了控诉:主人你是大骗子!牙齿痛痛呜呜呜…… 提起的心因为小家伙还有余力撒娇而放回肚子里,童彤拍了拍曲奇的小脑袋,敷衍地安慰:“曲奇乖,你还小就算牙齿崩了以后很快就会长出来的,大丈夫……”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真信啊!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咬上去了?这智商,太捉急了!也不知我这么聪明机灵的主人怎么会教出来这么笨的灵宠!一定是平时吃得太少了,营养不够充分!得补! 打定主意开展曲奇补食计划的童彤猛地发现怀中的小家伙一僵,浑身陡地绽出赤色的光来,连带着她指上的闪电刺青也跟着泛出赤色的微茫——顷刻间,伴随着童彤指间那道闪电刺青渐渐褪去,消隐,曲奇身上的赤色弧光则汇成了更为耀眼的光辉,将它包裹在内,成为一团赤光氤氲的圆球。 ——应誓者,转移了。 童彤抱着陷入昏迷的灵宠惊慌失措,求助的目光看向苏岩,眼里雾气蒙蒙,竟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师兄,怎么办……” 触到那水润的眼,苏岩只觉得心中一荡,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发酵,连墨色的瞳底都晕出了一圈圈紫色的涟漪——定了定神,她沉稳地说道:“无碍。” 一挥衣袖,将不省人事的曲奇归到了及涯的御兽袋中,动作自然地揽了童彤在怀,轻抚额发温和道:“曲奇身为一方瑞兽,自有神通,左右不过休养一段时日,莫担心。” 她平日里冷淡的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股柔和的妍妩暖煦,亲昵之态更是让童彤紧绷的心弦也软和下来:“嗯。” 苏岩没有说的是,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无缘无故显现的心魔誓,也没听说过胆大包天到强行咬碎雷云的,虽说曲奇有着上古神兽的血脉,但它昏睡的情况却并不乐观……怕是要去它的家乡苍辽秘境碰碰运气了。 正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两人,浑然不觉身边的丛蓉身上涌起一道白光,像是笼罩在乳白色的光柱之中,须臾过后,那道白光碎成齑粉消散开来,而再次睁开双眼的丛家小姐神色依旧温婉如初,眼中却透出了几分迷茫。 她似是才发现了身侧气势凌人的两名剑修,后退一步捂着嘴掩去了脱口的惊呼,殷桃小口微张,彬彬有礼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两位是何人?”见童彤二人奇怪地看来,她柔柔一笑,笑中又带了一分尴尬,“……而我,又是谁?” ——丛小姐乃这是失忆了么! 童彤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清澈如孩童般的双眼,试探着问道:“蓉蓉啊!你难道不记得你表姐我了?” 丛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女——从她瞳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与她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愣愣地摇了摇头。 “唉……那你定是也忘了你表姐夫了?”童彤暗地里拽了一下苏岩的袖子,后者没好气地递来一个冷眼,却还是随手打了一个响指——立刻从绝色佳人变为了一身男装的清雅贵公子。 丛蓉不明白怎么换了一身装扮,眼前的美丽女子就成了自己的表姐夫——继续摇头。 “啧啧,这可如何是好啊……”童彤似真非假地遗憾着,内心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忘了也好,可见这忘川水的质量还是有保障的嘛!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呢? 嘴上不忘瞎扯皮:“想必你也一定忘了你那山盟海誓的情人啊……” “山盟海誓的……情人?”丛蓉看她表情不似作伪,心里一紧,喃喃问道。 “是呀!你爹妈去得早啊!家里也没什么能依靠的兄弟,全赖我这个表姐帮衬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你拉扯大呀……”童彤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声情并茂地说道。 ——童彤本就只有二十来岁,在崇华山上被苑琼霜调理了那么久,身体早就变得光滑白皙,吹弹可破,自结丹后更是多了几分灵气,看着就仿佛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般,那丛家小姐好歹也有双十年华,如何会是她的表妹? “咳咳。”就连一向冷心冷情的苏岩都觉得听不下去了,含蓄提醒童彤适可而止,切莫演得太过火:没看人家丛小姐的眼神已经有点奇怪了吗?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年纪,还好意思说把人家拉扯大……真是个笨姑娘。 纵是嗔怪,却分不清是好笑多一点,还是宠溺多一些。 “你这样说,那我的……情人呢?”丛蓉皱了皱眉,没有去深思童彤话里的漏洞,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眼前的少女并不会伤害自己,是可信之人,哪怕她给出的解释是多么牵强,自己也愿意选择相信。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童彤正想指着地上应姜的尸首,告诉丛蓉节哀顺变,并劝慰对方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后要擦亮眼睛找另一半……诸如此类的嘱咐还未出口,却对着空空如也的后院暗骂自己:糟糕,忘记刚才苏岩已经毁尸灭迹了! 正纠结该怎么把话圆回来时,却见苏岩神色一凛,将童彤扒拉到身后,冷然地看向被打开的院门。 丛蓉难以置信地指着推开院门后不紧不慢走进来的白衣女子,盯着对方看得目不转睛,问的却是身边的童彤:“我的情人……竟是她么?” ——那是一个楚楚纤纤的年轻女子,面容罩在白纱后,只露出一双潋滟的美目,正不明所以地对上丛蓉的凝视,面纱下的娇颜羞涩一红,手中的纨扇下意识地遮在脸前,似要阻隔那登徒子般失礼的目光。 然而在扫到丛蓉身侧的两人时,那软红便猝然刷白,再也见不到半点血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蓉蓉的cp出现! 猜猜她是谁? 唔下面又要开新副本了,这几章伏笔揭了一些又埋了一些,不知道你们能看出来多少啊~~(偷笑) 然后,我觉得二彤的技能还要加一项:胡扯。 第87章 点鸯鸯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们?”从面面相觑到不约而同地惊呼,两位白衣少女的反应惊人的一致,若不是那一层面纱,惊悚效果堪比照镜子。 那面纱少女便罢,惊诧过后很快回了神,倒是童彤,一直保持着食指戳向对方的无礼动作,瞪大的双眼充分体现了心中的震惊、郁闷、不悦等情绪,那模样,就跟见了情敌似的——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事实也差不离就是如此。 ——孟、千、瑶!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妹子会出现在这里啊?还有,丛小姐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她是个女的!女的! 你老公刚刚被苏岩化成渣渣下一秒你就移情别恋了这样真的好嘛? 内心犹如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的童彤,注意力却很快被一脸娇羞的丛蓉吸引住了,喷薄而出的怪异感让她几乎要忽略了因为孟千瑶的出现而冒头的危机——浑然忘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根本就是她自己。 直到肩膀上搭了一方温热。 “唔?”童彤好奇地回过头去,已被人一把揽在怀中,脸埋进馨香的怀抱,纵使窒息也有种宁愿沉沦的美好……问题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是怎么回事儿? 这气息她不用去分辨便能够肯定是属于何人,但对方显然不是个习惯亲密动作的人,更别说是在其他人的注视下,特别其中一个还曾是仰慕自己姑娘——虽然,以苏岩莫名其妙的逻辑,并没有把人家姑娘当成粉丝;以苏岩目空一切的性子,也必不会在意这些。 “孟师妹,霓裳谷的辖地何时宽到陵南了?”苏岩以一种所有者的姿态将童彤拢在怀中,宣告意味昭然若揭——即使另两位当事人心中猜想与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大相径庭。 ——苏岩你敢不敢不要勒这么紧啊人家快喘不过气儿来了好嘛! 还有,都说了那姑娘是仰慕你啊!你这一脸看情敌和阶级敌人的冷高表情是要闹那样啊! ……唔,心里意外有一点小甜蜜这种事才不会说呢! 这是童彤的心理活动。 ——苏岩你果然是爱重她!时时刻刻都要宣示主权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段无望的暗恋,早就应该放下了…… 这是孟千瑶的心理活动。 ——哼!我的人也敢觊觎么?无论武道还是情道,都只是手下败将罢了。 这是苏岩的心理活动。 “你们去别家查探,这里有我。”孟千瑶琉璃似的美眸闪过一抹伤痛,转身对着院门外扬声说道,随即拂袖猛地合上了门。 “是,师姐。”门外齐齐的恭敬回答,下一刻便失去了那些陌生的气息。 ——霓裳谷实在是纪律严明啊!问都不问就撤了,真是一群乖巧贴心的小师妹们! 童彤靠在苏岩怀中不声不响地赞叹道。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牡丹暗纹的袖摆,孟千瑶定了定神,对着苏岩行了一个平礼,轻声道:“苏师兄,别来无恙?”既已决定放下,秉持着霓裳谷一贯泰山崩于前而淡然处之的风格,她面纱后的唇微微勾起,声若空谷幽兰,柔而静美。 苏岩不回话,只是蹙起眉头,冷冷地看着她。 童彤瞥眼看去,从那沉郁的墨色中,很肯定对方的心里正盘算该如何一击必杀。 换言之,傲娇的大冰山潜台词便是:你不回答我的话休想我先搭理你!你这么不听话还不快点受死! 为了避免如花似玉的孟姑娘就此香消玉殒,童彤抢先开腔:“孟师姐怎么会在这儿?” 妹子快配合点否则我也不保证大师兄会怎么样哦! 眼角不断抽搐的童彤自以为放出了如上提示,却不知在孟千瑶眼中则成了挑衅并炫耀自己与苏岩的关系。 眼神一暗,并不理会童彤的好意,孟千瑶温言道:“苏师兄可知,如今二位已成了五大派联合通缉的要犯?各宗分别遣了弟子成立了专项缉司捉拿你们……而我与几名弟子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也是由于得到了你二人的行踪,所以派了离得最近的我们前来。” ——孟千瑶没有说全的是,自从那一日苏岩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紫瞳,并且力抗祝立刚一击遁走之后,崇华凶神的名号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被广大修士口耳相传的,是魔武双修的崇华弃徒,妖孽苏岩。 修真之道,正邪分明,就如同光和暗的对立面,永远无法并存,但是这一条被无数人信奉的铁律却被苏岩所打破。 她分明使的是崇华剑修的功法,但那汹涌的魔气丝毫不逊一个元婴级别的魔修,这说明她本身兼具两种道统,并双双=修到了元婴之境,纵观整个修真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使打着正道玄门的招牌,也掩盖不了这些修士对于实力的渴望。 当一群苦修玄门正法多年而进益甚微的人,突然发现一个不世天才,这个天才不仅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更且身兼道魔双法,如何教人不眼红妒忌,忿忿发狂? 这些人只会觉得,苏岩是凭借什么秘法融合了两种道统,能够那么快进阶元婴,说不定也是因为这番机遇,如果这样的机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有这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而这些人慢慢便汇聚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若非叶知秋俾睨天下的强横实力,怕是整个崇华都要被眼馋的修士轰成废墟。 门派之外的不断施压,门派之内的推波助澜,纵是叶知秋也不得不暂时妥协。 当然,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紧随其后的魔门大举入侵。 “说清楚。”苏岩眯起眼,长虹出鞘,发出湛湛赤光,深如寒潭的眸子摄住了孟千瑶的双眼,沁出了丝丝烈烈的杀意。 仿佛没有看到苏岩的目光,孟千瑶只是绾起了颊边落下的一缕发丝,施施然开口解释道:“自你们离开后不久,各大派同时遭到了魔门的攻击,正道死伤无数,门派几近被颠覆。”语声平淡,内容却惊心动魄,足以让普通人骇然失措。 当然,苏岩和童彤的脑回路与普通人还真就不一样。 前者淡淡然颔首,表示知道了;后者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好奇宝宝似的发问,就仿佛早已知晓这结局。 ——莫非,这两人真如传言那般,是魔门派来的细作? 这绝不可能。 孟千瑶苦笑一瞬,便立即否定了那念头。 “不知苏师兄有何打算?”见苏岩依旧表情淡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孟千瑶忍不住问道。 苏岩定定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家师可安?” 想起那天高台之上,风华绝代却陡然平添寂寥之感的背影,孟千瑶点点头:有谁威胁得到堂堂崇华掌门呢? “甚好。”苏岩突然笑了笑,端的是清逸曼雅,不可方物,却看得人心头一跳,漫出星星点点的寒意,“尔无用矣,可安心赴死。” ——我去这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啊! 苏岩你要不要这么凶残啊!过河拆桥也未免过于顺手了一点吧亲! 童彤瞠目结舌地瞪着缓缓架上孟千瑶颈侧的长虹,心里明明是在咆哮,却又止不住升起一种微妙的赞同感:这才是魔修范儿啊! 孟千瑶好似没有看到颈侧气势汹汹的长虹,好脾气地笑笑,柔声说道:“我之所以敢站在这里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无非是希望苏师兄能够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高抬贵手——我自知,仅凭着我和手下的几名弟子,根本不是苏师兄的对手,何必枉送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颈侧的剑刃并无松动,那丝丝缕缕外渗的剑气却已收敛回去。 面纱后的娇艳微微一笑,孟千瑶接着道:“我霓裳谷本也不愿搀和到这些是非之中,只盼苏师兄能早日澄清误会,重回仙门。” “哼,多嘴。”苏岩手下一狠,已在她细滑无瑕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孟千瑶却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她知道,苏岩的杀意已消。 ——我去这是要开启相爱相杀的剧情模式嘛! 当着我的面眉目传情是要闹哪样啊! 还不快给我松开! 这次童彤不仅是在心中咆哮,愤怒的小火焰灼烧着她的神志,让她冲上去一把攥住了长虹,怒视着苏岩,用一种放在以前绝对不敢对着她使用的语气喝道:“放开她!”要吃豆腐对象也该是我啊! 没想到童彤竟会搀和进来,苏岩脸上的表情一滞,竟是罕见的呆了一瞬——若放在别的时候,定是要招来童彤的大呼小叫:“卖萌是犯规的啊亲!”——然而此时此刻,童彤却只是冷着脸固执地阻止刀刃继续割向孟千瑶的脖子。 其实,在握上剑刃的那一刻童彤就开始后悔了——次次次奥是哪个混蛋说过空手夺白刃是一招主角必会的王道杀手锏啊!敢不敢在后面加个括弧备注非自残癖请勿尝试啊!虽然自己已经是金丹期修为,总体上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但问题是苏岩的长虹特么的不是普、通、的、剑、啊!好疼的有木有! 泪眼汪汪地捂着收手奇快而只留下一道淡淡白痕的手心,童彤瘪着嘴看向苏岩,直将她从怒气勃勃看到没了脾气,从无可奈何看到心疼怜惜。 ——谁教你的怜香惜玉? 莫不是对孟千瑶起了意? 不准! 苏岩盯了她半晌,终于还是轻哼一声,拢了她的手掌,轻抚几下——转脸看向孟千瑶时的目光已是冷冽,眼底压抑着的杀意让后者心中一凉。 好一会儿,她终于在孟千瑶惊心胆颤几乎要战栗前收回了视线,冷漠道:“慎言。” ——敢多嘴就杀了你;敢对她动心思一样杀了你! 面向童彤的时候又恢复了温和疼宠,“走吧。” “等、等一下!”将将沉溺在苏岩漾着清波的眸光里,对待自己和孟千瑶明显的差别让她甜蜜不已,难为还仅剩的意识想起了什么,出声道。 童彤此刻心里想的是:走之前一定要给情敌下个绊子,让她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嗯哼哼! 在苏岩的默许下,她将从头到尾都充当看客的丛家小姐拉到一边,凑近了耳边小声嘀咕:“表妹啊!这个白衣姑娘就是你生死相许的情人孟、千、瑶!她虽然是个修士,但是对却你情根深种,哪怕与你姐夫处在对立面都不惜违背师父的命令来通风报信,所谓爱屋及乌,可见她是多么得爱你啊!”童彤顿了顿,瞄了一眼认真听着的丛蓉,发觉她耳根微红,心中一喜:有戏! 于是更加热切地掰扯:“但是,碍于世俗的种种,她最终还是决定放手,让你去获得幸福……偏偏你是个认死理的,以为她抛弃了你,所以服毒自尽……虽说没死成,却失了记忆,忘了往日种种,唉,作孽啊……” 童彤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水,悄悄给苏岩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给正要出言的孟千瑶施了个定身诀,附赠消声咒。 ——你们够了! 被定在原地口不能言的孟千瑶只能以潋滟流光的美目怒瞪狼狈为奸的两人。 “可、可……那我、我……”丛蓉小心地睇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孟千瑶,只以为她是悲从心起,以致说不出话来,心里不免信了三分,更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表妹啊!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请看我真诚的双眼!”童彤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瞥见孟千瑶手中攥得死紧的纨扇,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你若还是不信,我便给你看证据!”她一把拽过孟千瑶手中的纨扇递到丛蓉眼皮子底下,煞有介事地呶嘴:“喏,你看,这扇子是她心爱的兵器,从不离身,那上面画的美人,可不就是你么!” ——古代的写意画风就是这点给力!看山是山,看山又不是山,玩得就是个模糊美! 孟姑娘,你就乖乖从了我表妹吧!哦呵呵呵…… 丛蓉盯着那扇面上杏眼半挑、檀口微张的女子,心里的天平终是倒向了童彤,盈盈的秋波罩向有苦难言的孟千瑶,欲说还休,妩媚风流,真真是要教人酥了骨头。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苏岩带着童彤悄然离开了丛府的后院,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身上的咒诀被解开,取回了身体的支配权,孟千瑶直直地看向曼步靠近的丛蓉,接过她手中的纨扇,只觉得恍若坠进那一汪清莹见底的眸光中,顿失言语,脑海中晕晕乎乎地蹦出三个字来。 ——不妙啊。 “苏岩,我们去哪儿啊?”被抱在苏岩怀中飞掠的童彤将脸埋在她颈窝,瓮声瓮气地问道。 察觉童彤称呼上的转变,苏岩唇角轻勾,声音飘散在烈烈的风中,笑意却一直荡进听者心底:“苍辽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唔,礼拜六要考六级了,有点焦虑…… 话说最近挺忙的,断更不至于,但周更可能性挺大,见谅哈! (泪眼朦胧状)不要因为人家更得慢就抛弃人家撒!打滚求虎摸撒~~ ——看在我卖萌的份上,不要霸王我了呗~~~ 第88章 心爱的 苍辽秘境,传说中上古神族的滞居地,绵延千里,天材地宝遍地,乃是修真界最大的妖兽栖息之所,不少修士的契约灵兽便是源于此地。千羽门更是在此处设有秘密的传送点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此地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仅是这里盘踞着流淌上古神兽血脉的后裔,更有一说,在苍辽秘境最中央的核心位置,隐藏着妖皇太一的陵墓。 曾经有无数自命不凡的探险家试图验证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却尽数埋骨途中,或是葬身妖兽之口。虽如此,每年依然有着成千上万的热血之辈在这条死亡之路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放眼当今修真界的高人大能,首推崇华掌门叶知秋。凭她大乘期的修为,比之当年经天纬地傲视群雄的沈归鸿也只略逊一筹——去到苍辽秘境,不过在外围百兽林盘桓几许,带回了幼年的及涯便罢——至于深入探寻,也是不愿轻易尝试的。 倒不是没有进入到深处后安然返回的特例——崇华剑派的上任掌门以及魔道前主都是幸运儿之一,但从没有传出过相关的只言片语。 所以,时至今日,妖皇陵墓的存在,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过了陵南的地界,避开了几波探哨,西去几百里,越过几座不大不小的山脉,便是一片烟云雾绕的湿地。白茫茫的水汽弥漫在碧玉似的水面上,间或飞掠过几只色彩艳丽的妖禽,实在是离理想中的人间仙境十分接近——有谁能够想到,在这片宁静美丽的景色之中,是如何的暗涛汹涌,危机四伏? 至少,一心把此行当做踏青,一眼将此地认为仙境的童彤,是决计想象不到的。 “哇塞!这里好漂亮啊!”童彤侧坐在苏岩身前,一手攥着一根竹签,三两下嚼碎了最后一颗红艳艳的山楂果,一手兴奋地拍打着苏岩的小臂,唇边的糖渣像是溅落白绢的朱砂,浅浅地绘出一抹俏皮灵动。 “坐稳。”无奈地呵斥了一句,说是呵斥,眼角却是柔雅地弯起,淡粉的薄唇漾开一个无奈的弧度,左手揽住了她的腰肢不让她晃动,右手已取了丝帕替她揩去那点污渍。 苏岩轻轻以足跟磕了磕及涯的腹部,将满腹牢骚的爱宠安抚住,免得两人被掀翻在这无边无际的碧清汪洋之中。 为了省事省力,也为了入乡随俗,让及涯放松一下——出自童彤语——两人不驾飞剑,而是如骑马般奴役高贵的凶兽及涯大人。 ——该死的人类!如果不是苏岩,本大人一定要将你沉江、投河、喂鲨鱼! 嗷嗷嗷魂淡!快住口!别把糖霜碎渣落在本大人的身上啊你这个邋里邋遢的笨、女、人! “吼!”及涯咆哮了一声,四蹄踏浪,凌波而行,冲天的怨气将水波搅得纷乱——奇怪的是,却不见一条游鱼的踪迹。 莫说是游鱼,在她们行将了这些时候,竟连个活物都不曾见到,就连迟钝如童彤也不由生了疑:“苏岩,我们已经到了苍辽秘境里面么?” “嗯。”苏岩应了一声,将她抱好,轻声细语地解释起来,“苍辽秘境由三层地域组成,最外圈就是我们目前所在的万妖海,第二层是百兽林,最核心则是无回谷。”她一边说着,另一手已经执了长虹,警惕地护在身侧。 “无回谷?是有去无回的意思么?”童彤揪着她的衣襟小声问道。 这谁取的名儿啊?忒瘆人了吧…… “不错,自千年前,凡是擅入此谷的人,从无生还,因此得名,无回谷。”苏岩点点头,声音也是少有的凝重。 “嘶——”童彤倒抽一口凉气,揪着苏岩衣襟的手改为环住她的脖颈,脸颊也埋在她的肩膀,小心翼翼观察四周的神情落在她眼中显得尤为可爱,心头柔软,于是拍了拍她的背脊温声道:“莫怕,有我。” 童彤正想顺势凑近吃个豆腐,却觉靠着的人突然浑身僵硬,下一刻,已经被揽着从及涯背上腾空跃起,飞离数丈,落在陡然变大的长虹剑脊。 ——什么情况? 童彤愣愣地放松情急之下勒得死紧的双臂,惊疑望去,却见苏岩好似并不在意她方才可以算得上谋杀的力气和动作,只是凝神注意着一个方向,目不转睛,脸色煞白——仔细看去,甚至能发现她因为咬紧牙关而略显紧绷的侧脸隐约抽搐了几下——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微表情,据某个自称砖家的男人所言,这个表情背后的含义,是忧虑,惶惑,或者说,恐惧。 ——恐惧? 怎么可能? 在她心目中,强大到近乎无敌的苏岩,也有害怕着什么的时候么? 在这一刻,童彤首先想到的不是担忧自身的安全,而是疑惑,是什么让苏岩感到害怕,而她又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对方不被那惊惧侵袭呢? 也许,从她决意摒弃称谓那个可以为她带来保护的“师兄”,而选择时而冷漠时而温柔,时而沉稳时而幼稚的“苏岩”时,就已注定了愿意为这份义无反顾付出一切代价了吧。 哪怕这代价,是她曾经视若唯一的——性命。 还有什么好自欺欺人的呢?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就喜欢上了这个人,无论对方是正是邪,是美是丑,是男——抑或是女。 而这份浅浅的喜欢,也逐渐添上了愈来愈多的砝码,如今,它可能已成为了一份深沉而无悔的爱。 正当童彤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感性中时,那令苏岩如临大敌的存在也渐渐现出了身形——马首蛇尾,腹有三爪,靛中含墨,光滑无鳞,蜿蜒数百米不见止——竟是一条额生鼓瘤的蛟。 上古四大凶兽之首,排名犹在及涯之前的蛟。 传说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这靛蛟头生鼓瘤,乃是将要出角之兆,怕是约莫有了千年道行,即将一跃成龙了! ——乖乖隆地洞!真是个大家伙啊!它要是完全直立起来,会不会比东方明珠还要高呢? “庞然大物。”童彤将脖子仰到最高,煞有介事地评价道。 对上那条妖蛟灯笼般的赤色双目,竟让人觉得划过一抹笑意,童彤眨眨眼,却只看出了高深莫测的诡异,只道是自己的错觉,正想回头与苏岩笑语,却觉得那人的身子更僵硬了。不仅是坚若磐石,更透着一股冰冷,像是贴着一块千年不遇的寒铁,将人的肌肤也冻得没了知觉。 ——糟糕! 童彤返身一把搂住苏岩,揉搓着她冰凉的手掌,心中懊恼不已:她怎么一时忘了,苏岩这家伙为数不多的弱点,其中一条就是怕蛇啊! 她虽然是个女生,但被损友拖着看过不少类似的惊悚片,什么《狂蟒之灾》、《与蛇共舞》 统统不在话下,因而见了这条与森蚺角蝰大同小异却粗壮百倍的巨蛟,惊讶过后倒是没有太大感受——反正有及涯这只上古凶兽在,就算是龙族旁系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条还未跃龙门的妖蛟呢? 半是安慰半是鼓劲,做完心理建设的童彤索性挡住苏岩有些发直的视线,只对着严阵以待的及涯大声喊道:“小及涯看你的了!搞定它晚上给你加餐!去吧!加油!” 话音未落,搂着苏岩的腰,二话不说驾着碧灵便逃,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连那条虎视眈眈的妖蛟也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这个小姑娘修为不怎么样,脚底抹油的功夫倒是不弱……不过,万妖海始终还由不得你们两个人类放肆! 逃,逃得了么? 不过才搂着苏岩掠了几息,就听怀中人仿若回神般,猛地开始挣扎起来:“回去!” 童彤却不理,只一味闷头往前冲。 “我说,回去!”若真要挣扎,童彤又岂是苏岩的对手,不过是留有几分理智在,怕失手伤了她,才只是轻轻推搡几下,苏岩定了定神,沉声开口:“你若不愿,便在这里等我……” “开什么玩笑!”童彤断然喝道,一转脸,眼眶已是红了,“你以为我是害怕吗?”好吧,是有一点……心虚一瞬,童彤又理直气壮地吼她,“回去又能怎样!眼睁睁看着还是束手就擒?拖累及涯还是抓一送一优惠酬宾啊!我知道你修为高,本领大,说不定能跟那怪兽拼个你死我活……问题是,你敢么?” 她一句句问的又凶又急,几可算是在怒吼了,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却是实实在在击在了痛处,猛然就将苏岩问得退了个踉跄,若非童彤早有准备搂着她的腰,只怕是要从剑上一头栽进水中。 苏岩嘴唇嗫嚅几下,终是闭口沉默下来,苍白的脸色更是骤然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就连黝黑的眸子也黯淡无光——是的,她不敢。 从小畏蛇,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本能,那种从骨子里蔓延开来的惊惧,是戒不掉也改不了的毒,一旦复苏,便是冻结骨髓的窒息,让她连动弹都艰难。 她是多么痛恨自己的怯懦与无力,却始终对这样的无力,无能为力。 童彤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口中尝到了腥甜,却仍不松口——只有这样,才能忽略心口的钝痛。 在她心里眼里,苏岩一直都是潇洒卓然,意气风发的,何时有这样怯懦无措的表情,当那张美得让男人疯狂让女人嫉妒的脸上露出如此的脆弱,她只觉得像是被人剜了一刀那么心疼。 ——喜欢一个人,会为了她心动;爱上一个人,却会为了她心疼。 “苏岩、苏岩……”除了紧紧地搂着她,喃喃地唤她的名字,童彤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 “吼!吼!”这时,由远及近的怒咆让她酸软的心口一紧,而她怀中本已放松下来的苏岩则又是一僵。 “唉……”轻叹一声,童彤回过身挡在苏岩身前,目光凛凛地看着游到跟前的靛蛟。 定睛望去,这妖蛟身上只有三两个不大不小的伤口,虽然鲜血淋漓,看着狼狈,却并无大碍;反观及涯,再结合刚才那两声怒吼,便知情况不容乐观。 它本是朱红色的外皮,现下却有几处利爪撕=裂的痕迹,道道深可见骨,森森的白色在红底上格外狰狞,左前蹄不自然地外翻扭曲,筋肉犹连,骨已折。 这伤势放在以前,服些灵丹妙药,休息几天便可痊愈,然现在大敌当前,却是十足的危局,至少,童彤可以判断,若是再继续下去,及涯迟早要葬身蛟口。 ——本想拖延几刻,伺机逃走再说,现在看来,还是太低估这妖蛟了啊! 童彤认命般叹了口气,不顾及涯的反对,硬是将它收进了御兽袋。 碧灵遥指蛟首,大有豁出性命的架势。 她这边正是风萧萧兮易水寒,那边的靛蛟却扭了扭水桶粗的腰身,血红的舌尖轻嘶,竟是口吐人言:“喂,小丫头,我看你挺顺眼,并不想吃了你。”柔媚婉转,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次次次、次奥!妖怪开口了!声音还怪好听的…… 不过它说什么?不吃我!太好了! 童彤刚一喜,就听那妖蛟接着道:“你把这个魔修留下来就可以走了……唔,有一头駁做灵宠,修为也不错,看着也细皮嫩肉的……” 那妖蛟的自言自语童彤已经不在意了,脑海中只来来回回响起一个声音:它要吃苏岩它要吃苏岩它要吃苏岩……喵了个咪的!这畜生居然要吃苏岩! “我不准你吃她!”气血上涌,童彤爆喝一声,愤怒顿时将恐惧冲得丝毫不剩。 “谁说我要吃她了?”那妖蛟倒也未曾动怒,蛇信吐出又收回,好整以暇地回道,“带回去做压寨夫婿不行么?” “那更不准了!”童彤气急,脸色涨得通红,就连眼角都是灼灼的赤炎。 “为什么呢?”妖蛟压低了身子,靛黑色的身形将童彤衬得犹如蝼蚁般渺小,赤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俯视着她,带着探究。 毫不畏惧地与它对视,童彤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已平静下来。 她反手握着苏岩没有温度的掌心,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她是我心爱之人,我绝不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她!” 说完这一句,胸口沉闷的阻塞一清,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狂跳不已的心率,声若鼓点,震若雷鸣。 手中一紧,仿佛坚冰初融,有暖意从交握的地方传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彤终于霸气了一次,这次换师兄怂了…… 总算表白了,质的飞跃啊有木有! 等一下还要出去应酬,紧赶慢赶终于码出一章了qaq……希望不要被灌酒,明天还要赶去上课呢! 第89章 早知道 ——她是我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多么感人肺腑,又多么令人厌恶! 千年以前,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少女挡在另一人身前,郑重其事地承诺,纤柔清婉的嗓音镌刻下宛若诗句的誓言,轻而易举地俘获了一颗冰冷的心——尽管,那两个相知相许的人类或许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倾心却又伤尽了心的第三者。 “勇气可嘉。”蛟靛姒吐了吐鲜红的蛇信,对着敢于反抗它的少女娇声说道,只是赤色双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仅剩的温度却一点一点褪去,直至与生俱来的冷然。 它曾经多么喜欢这句话,多么仰慕说这句话的人——现如今,却只余下一缕嘲讽。 “小丫头,你可知道,我要碾死你,不费吹灰之力。”蛟靛姒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它该是愤恨这个不识好歹的人类平白浪费了自己给予的机会,冥顽不灵,咎由自取;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期待什么呢? “拜托,就咱俩这体型差距,你碾不死我才有鬼嘞!”童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叫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胜之不武好嘛!” 敌强我弱,毫无胜算,还是要想办法逃开才是。 ——也不知道这妖蛟跟苏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这哀怨的小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对着负心人呢! 心里忿忿地猜测着,面上摆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握着苏岩的指尖却悄悄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不料还未写完就被对方一把攥住了。 童彤顾不上对面情绪莫测的靛蛟,扭头去看苏岩,却又愣住了——那双眸子犹如黑色的漩涡,席卷了一切光明,从中间开始沁出星星点点的紫芒,仿佛绽裂的紫水晶,从不同角度折射出耀眼的光线——那光源,是晶莹剔透的泪珠。 ——苏岩,是在哭么? 不,只是眼里恰好有泪珠罢了……苏岩,骄傲的苏岩怎么会哭呢? 童彤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却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柔软的指腹滑过苏岩的脸颊,接下了那一滴晶体。 她定定地望着那一颗无色无形却又好似容纳了整个光怪陆离尘世的泪珠,将它送入口中——舌尖上尝到的苦涩,触得她眼眶都生了火,灼热得似要落下泪来。 痛心而又懊恼,自责软弱无力的自己,在这一刻,无比地渴望变强。 被这种执念所占据的脑海里仿佛冒出一个声音,在幽幽地吟唱,古老的咒诀,繁乱的纹样,充斥着识海灵台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有一柄斧子将她生生劈作了两半,一边痛苦迷茫地哀嚎,一边冷静淡然地围观。 漫长的时刻,又或许仅仅是一瞬,那两个影子合成了一人,再次睁开双目的童彤似乎多了几分异样的气质,仔细看去,却又分明还是那个清秀少女。 手中黯沉无神的碧灵忽然绽出了万丈光芒,不再是单一的翠绿,而是融汇了彩虹七色的绚烂色谱,彷如一面光旗破开了云翳,铺天盖地地罩向了靛蛟。 ——那种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势,决不属于记忆中的碧灵,更不属于仅是金丹修为的自己。 “咦?”堪堪避开那气势如虹的斩击,蛟靛姒甩了甩眩晕的脑袋,蛇信张吐,赤色的眸子掩去了追忆之色,顺势沉入了水底。 ——这是……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一时间,万妖海上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事实上,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征暂歇罢了——童彤能清楚地感觉到,来自苏岩身上毁天灭地的汹涌魔气——在她与蛟靛姒对峙的时候,苏岩已不知不觉陷入了溯乱。 那双眸子转为纯粹的紫,冰冷得见不到一丝往昔的柔情。 而她的手,却再也没有握剑的力气了。 幸而,只是那么短短的一息——尽管在童彤看来那犹如一个世纪般令人窒息得漫长——苏岩的眸色又渐渐回复纯墨,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再冷锐如刀,而是熟悉的温柔;却又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 童彤紧绷着的心弦一松,终于脱力地向后仰倒——被刺骨的湖水浸没之前,是苏岩惊慌失措的脸。 “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好看啊……”意识被黑暗笼罩前,童彤犹自喃喃道。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伴随着意识的回笼是四肢的酸软以及,馨香柔和的怀抱。 ——是苏岩。 几乎不需要犹豫便能得出的答案,这一认知让她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默默咽了下去。 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被抱着的姿势,抬眼看去——昏暗中隐约有光线透进来,弥漫的潮气和鼻尖徘徊不去的干草霉味,应该是一个常年不见天日的洞穴。 那人似乎是熟睡着,抱着她盘坐在地,背靠着墙面,腰身挺得笔直,散去了一身戾气,竟显出几分清丽婉娈来……这般不设防,是累得狠了么? 冷冽的眸子紧阖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柔柔地垂下,肤色白皙如瓷,唇形饱满……而诱人。 手指似已经凭空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轻而又轻地触上了那一瓣绯色——意料之中的柔软。 不知道,这樱花瓣似的薄唇,尝起来,又是什么滋味呢? 近乎魔怔地想着,不防手下动作一重,她刚想收劲,却已对上了那双墨玉似的美目——清明而深邃。 “嘶——”指尖吃痛,条件反射地抽回手,童彤愕然地瞪着敛目望来的苏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整话来,“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我勒个去! 刚才这货是咬了我的手指嘛! 仿佛没有看见童彤的窘迫,苏岩淡淡地问道:“做什么?”美目流转间,笑意一闪而过。 ——吃你豆腐这种事我会随便说嘛! 不对,只是摸一下连点豆腐渣都算不上! 童彤不自在地移开眼,却又忿忿地鼓起了腮帮子,倏然转过头,闭上眼,冲着那略带弧度的菱唇不管不顾地袭去:果然还是要做到名副其实才不枉担上这偷香窃玉的罪名! 苏岩微一偏头,那猴急的唇便落在了嘴角,然而只是这样一个触碰,却教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震,似乎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情绪从那一点传递出来,直击心底,将那深埋的种子唤醒。 “你想……做什么?”再一次问道,清冽的嗓音已变得暗哑,连那瞳色也随之愈发幽深。 “吻你。”因着她的目光,童彤只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似得发烫,可是口中却不由自主地流泻出心底的想法——无法反抗那最原始、最真实的渴望,好像理智已经从脑海中抽离,全都被那根深蒂固的绮念占据。 目光一颤,苏岩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火辣直白的眼神,抿了抿唇,稳住声线,才又开口:“为何要……吻我?”苍白的脸终于因为这句话浮起了薄薄的血色,仿若上好的白釉染了胭脂的清漆,晕开了妩媚多情的风致,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童彤凝视着苏岩的眸心,犹如被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呢喃:“因为……喜欢你啊……”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她这样说,苏岩还是不由愣了一瞬,忽略了心底突如其来的甜意,冷下脸来:“你喜欢我什么?” ——噗! 这种脑残言情剧的二百五女主经典台词你到底是怎么无师自通的啊! 毫不在意苏岩急转直下的冷淡表情,童彤自顾自笑眯了眼,掰着手指头,开始认真地数起来:“若说优点,你相貌好,气质佳,修为高,后台硬,可谓才貌双全,有权有势,绝对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众情人!十个小姑娘里至少有八个会看上你!” 从她开始掰手指起,苏岩的面色便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冷哼一声,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怎的这般庸俗! 不料童彤嘻嘻一笑,话锋一转,又开始往回撤手指:“说到缺点嘛,你也不少啊!性子冷,脾气差,胆子小还爱打架,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事不遂意就拂袖而去,有时候任性幼稚到我都懒得吐槽了……”正说得起劲,却见苏岩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愈发不善起来。 童彤吐了吐舌头,识相地住了口,一把勾住苏岩的脖子,巧笑盼兮:“但是那些都不重要!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哪怕是你的缺点,在我眼里也显得特别可爱,你冷漠也好,残忍也好,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喜欢你,包括你的一切。” ——看了那么多肥皂剧果然是有用处的! 这么深情款款的表白,我自己第一个被感动了! 说完后就眼巴巴地看着苏岩,等她的反应,童彤的眼中写满了期待。 看进她晶亮的眼中,苏岩突然就笑了,淡粉色的唇微微勾起,挑出一个明媚又温柔的弧度,眸底却藏了一分冷意:“是么?喜欢我的……一切?”她顿了顿,仿佛是不经意,却又像是考虑了许久,才接着道,“那你可知,我同你一样,是个女子?” 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却好似不忍心知道答案一般,合上了双眼——掩去了那丝自嘲和落寞,也阻隔了对方可能露出的惊诧和厌恶。 明明早就想告诉她了,为何临到这一刻,却还是被惶然无措压倒了如释重负,只剩下满心等待审判的忐忑? 这个女子的身份,怕是比魔修来得更加令人难以接受吧。 她会怎么想?怎么看待自己? 这个问题苏岩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却始终找不到回答,又或许,只是不愿去猜测——生怕会得到非预期的结论。 然而无论怎么逃避,还是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自己是喜欢童彤的,那么童彤呢? 她口中的喜欢,是一时的迷恋,还是长久的吸引? 她真正心悦的对象,是她以为的“苏岩”,还是身为女子的自己呢? 沉默的一瞬足以思绪万千,而童彤却只是静了一息便轻笑着回道:“我知道啊!” “嗯?”苏岩一挑眉,脸上淡然,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她说,她知道! “没错,我早就知道你原来是师姐啦!”童彤笑眯眯地补充道,“虽然我以前是直的,可是一直觉得百合很萌啊!我跟你说啊,当初阿溪和我们顾总吧……” 还未说完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已被人压在了身下——背后从柔软的大腿转为冷硬的岩石,童彤闷哼一声,不解又委屈地抬头——苏岩双手撑在她耳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色晦涩难明:“你是说,早、就、知、道,嗯?”凤眸轻眯,眼角上挑,连眉梢都是万种风情。 尾音一转三饶,带着入骨的魅惑,却让童彤心肝儿一抖,讷讷支吾:“唔……呃,这个……” ——不对啊!怎么一秒变鬼畜了! 这么正经的脸却摆出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表情真的很违和好嘛! “说清楚。”苏岩的膝盖慢条斯理地挤进她双腿间,抵着腿窝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漫不经心的神色是极致的妖媚,和无声的威胁。 ——次次次、次奥! 这种炉火纯青的**手段绝对是外挂吧! 童彤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顾左右而言他的打算在明显的侵袭感抵达时被无情打消,咬了咬下唇,她权衡片刻还是决定坦白从宽:“内什么……就是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刚到崇华的那会儿,不是掉进一个池子里嘛……那个时候,好像看到一个女人在洗澡……当时没在意,后来,就记起来了……” 童彤没有说完,苏岩却已经明了了——那个女人,可不正是自己么? 彼时正在落霞峰顶的天池温固功法,却从天而降一个少女落在池子里——若是那时的自己一念之差,任由她沉溺……想到这儿,苏岩一阵后怕,神色不由软和下来。 却又听那不怕死的接着说:“不过你的胸真是又大又软……到底是吃什么长的呀?有没有什么秘诀给我分享一下呗……啊啊啊我错了!师兄手下留情!打人不打脸……” 苏岩冷着脸收回手,脸颊的红润之色却怎么也褪不下去。 童彤从捂着脸的指缝中看到那抹羞涩,随即笑嘻嘻地移开手,故作轻佻地飞了一个媚眼给她:“喂,我都表白了这么多次了,你倒是给点反应嘛!”双手在无意间却揪住了衣角,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苏岩没有回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她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再也撑不下去,唇角下撇,隐隐有伤心之色现出时,嫣然一笑,如百花骤绽,猝不及防的美丽足以夺人心魄:“我允你。” “啊咧?什么?”童彤有些摸不着头脑。 “吻我。”苏岩这么说着,却在她回神前低下了头,攫了她的唇。 唇齿相依,妙不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kiss的滋味如何? 苏岩:不足为外人道也。 童彤:……嘤。 曲奇:及涯我也要! 及涯:笨蛋!唔…… 第90章 番外之冷落清秋(叁) “哟,两位小官人面生得很啊!”龟公笑眯眯地招呼道。 ——嘿,肥羊两只!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冷嫣一展手中的折扇,随意打量着楼里的摆设——视线所及俱是推杯换盏、放浪形骸的客人们,和大片大片姑娘们刻意露出来的白嫩雪肤——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吸引她的菜肴。 不感兴趣地别开眼,眸似墨玉,已是含了几分不耐。 ——庸脂俗粉。 给那群燕肥环瘦的姑娘们下了评价,冷嫣睨了一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后又因眼前场景茫然的叶知秋,冷冰冰的小脸加上清泠泠的眸光,教那龟公背后一寒,竟是一阵头皮发麻——而在叶知秋眼中,却愣是看出了几分娇蛮的嗔意,尽显女儿家的小性子。 习惯性地回以微笑,还不忘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转脸对着龟公略一颔首,笑容温和却带着疏离:“带我们去雅间,要最好的。” “好嘞!两位贵客这边请。”龟公小心地瞅了瞅两人,眨巴眨巴绿豆眼,自以为是地笑了——这两人衣着不凡,气质卓然,想必身价不菲。那位拿下巴看人的小公子生得妩媚风流,一看便是姑娘家扮的;边上这位也极是俊俏,不肖男子,但是仪态端方,不显女气,倒更像个文弱书生。 他在这群芳阁做了这么久龟公,见过的大风大浪可不少,这带着姑娘来逛窑子的客人也不稀罕,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是大爷,他们照办就是——最好的,啧,可不就是要咱楼里的花魁娘子兰姬么? 盘算过后,龟公了然地笑笑,给手底下的跑堂小厮使了个眼色,三指合拢轻搓,意有所指——机灵的小子立刻一溜烟儿小跑去了后堂,直奔最华美精贵的那间花房而去。 ——楼里的花魁兰姬姑娘最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赶着去报信,准能得赏! 这样想着,那小厮跑得更快了。 随着龟公在一间清谧雅致的小厢房里坐定,见冷嫣端着一张小脸,黑亮的眸子却稀奇地环顾四周,犹如一只天真可爱的小鹿,叶知秋不由微微一笑,对着龟公问道:“我听说你们这儿的桂花鸭乃是一绝,还有清蒸牵星鲈、花雕灼对虾也很不坏……唔,再上几个清淡小菜和一壶香山云雾……” “喂,有好菜哪能没有好酒啊?”冷嫣想了想话本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绿林好汉,摇了摇头,又想起对月邀杯对饮相合的才子佳人,这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强调了酒的必要性。 “你呀……”叶知秋无奈一笑,却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吩咐道,“那就来一樽露华浓吧。” “这……没问题,您请稍等。”龟公寻思了一瞬,陪着笑,点头哈腰地退下了,心里却犯着嘀咕:感情这两位小主子当咱这儿是隔壁群英阁么?点的都是那儿的招牌菜。 罢了罢了,一会儿派小徐子去跑个腿儿,说实话,有一段时日没吃那儿的松子桂鱼了,还挺想的呢! 那龟公退去后没多久,两名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蹁跹而入,一左一右跪坐在案前,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捧着瑶琴,盈盈一礼后便开始奏起了清扬舒缓的小调。 叶知秋淡淡地看着,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倒是冷嫣眼中闪过兴味,清澈的眸光专注地在两个少女身上来回打量,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一曲毕,两名少女双双起身行礼,声如出谷黄鹂,色如日出春晓:“奴家莺莺/燕燕献丑了。” 俩人明摆着是对风采翩然的叶知秋示好,对方却并不领情,只是转头去问身边的小公子:“如何?” 却见那生得美貌似娈童的小公子不带感情地扫了她们一眼,优美的红唇毫不留情:“果然很丑。” ——弹得马虎,长得勉强,比她院里的婢女差多了……无趣。 自称莺莺燕燕的少女们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屈辱和羞愤——她们虽然只是楼里的二等乐姬,却也是千挑万选脱颖而出的好相貌,何曾听人言过一个“丑”字? ——这小公子虽有倾城之色,却也实在过分! 正恼怒着,不防那年长一些的俊雅公子抚掌一笑,对两人的委屈视而不见,丝毫不以为意,竟是附和道:“若论相貌,自是无需比较;便是音律,也无人能出你之右。” “嗯哼。”面无表情地轻哼,眸子里却是得意的光彩。 “公子如此说,未免教人技痒,不知兰姬可有这个荣幸,聆听公子的仙乐呢?”一个既妖且媚的女声远远地传来,仿佛是丈许开外,下一刻却已是推门而入。 叶知秋微微蹙了眉,随即浅笑着与那闲庭信步走进房中的女子对视。 ——不对劲。 这女子生得极为美艳,肤如白雪,唇色如蜜,腰身纤细似不及一握,犹胜飞燕合德。 在凡夫俗子眼中可能是貌比天仙,但在叶知秋这样的修仙者眼中,却未免失真——美则美矣,而过犹不及。 只一眼便可断定,此女必非凡人! 而令她警惕心起的是,凭她筑基中期的修为,竟是看不透这个女子的真身,也感觉不到她的气机——这只能说明一点,对方的修为要高出自己太多。 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从不轻举妄动,一直是叶知秋秉持的优良品质,因此,在感到那自称兰姬的美人饶有兴趣的视线时,她只是谦和一笑,垂下眼睑,敛去了眸中的探究怀疑。 从而也错过了对方眼中深切的欢喜之色。 “菜呢?”向来对容貌不甚在意的冷嫣堪堪炼气后层的修为却还觉察不出兰姬的异样——怕是察觉了也不会在意——见她妖妖娆娆地抛来媚眼,只是微不可辨地瘪了瘪嘴指责道,“太慢了。” “什、什么?”正摆着蛇形曲线展示着自己纤美腰身的蛟兰姬闻言,撩动鬓边碎发的手一滞,下意识地反问。 “耳背?”冷嫣蹙着漂亮纤长的眉峰,打量了一下蛟兰姬露在外面的耳轮廓,不耐的神色在眼中划过,随即提高了声线,“我们点的菜!” ——都弹了一首小曲还没上菜,服务态度也太差了! “噗嗤——”叶知秋扫了一眼蛟兰姬愕然的神情,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冷嫣的发顶,转而温声问道:“抱歉,舍弟失礼了……只是,素闻群英阁美名,有些迫不及待,还请谅解。”优雅地颔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 “群、英、阁?”失态的美人终于缓过神来,视线在叶知秋抚上冷嫣发顶的素手上打了个转,抿了抿唇,随即若无其事地荡开了——唇角挑起一个妩媚的笑来,玩味重复道——笑意却未及眼底。 冷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凤眼回望,好像在说:有什么问题么? “呵、呵呵……”蛟兰姬扶了扶笑歪的紫蝶戏花攒金线步摇,侧脸问一边躬身静候把自己当做透明人的龟公,“阿来,告诉两位小官人,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 “两位小官人,咱群芳阁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温柔乡,最好的歌姬,最柔的舞娘,当然,还有最美的……嘿嘿嘿……”名唤阿来的龟公腆着脸讪笑几声,目光却已不似先前那么恭敬:这两位小公子怕是走错了地方,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喽……嗨,白忙活!空欢喜一场。 “青楼?”叶知秋眯起了眼,淡淡问道。 ——师父说,那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 “妓院?”冷嫣咬着嘴唇,眼里却闪着莫名的光。 ——话本上说,这是邂逅的风水宝地。 “嫣儿,走吧。”叶知秋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某人,拉着她手腕的力道轻柔却不容置疑。 “唔……”不情不愿地跟着起身,冷嫣的表情平静,红唇却微微嘟起,表达不满。 “且慢。”蛟兰姬笑盈盈地挥了挥手,打发了身后的龟公并莺莺燕燕离开,倚在门边不紧不慢地说,“两位将我这群芳阁当做什么地方了?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而事实上,这个牵强的理由却并不足以支撑她可说无理的举动,只是内心有一个声音想要将对方留下来,想要对方再停留久些,哪怕明知道那可能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总会有梦醒时分。 叶知秋不动声色地将冷嫣挡在身后,彬彬有礼地拱手:“我们无意冒犯,还请姑娘原谅……” ——敌强我弱,不可冒进。 隐着桀骜,她选择避让。 “若是我偏要追究呢?”蛟兰姬双手环胸,粉嫩的舌尖挑逗似地扫过唇角,“你又待如何?” ——这个人类带给她非同寻常的感觉,好似千年的道行都化为灰烬,只有骨子里最原始的兴奋在叫嚣。 她的鲜血是如此甘甜醇美,即使隔着一层肌肤和三尺之距,仍让自己升起前所未有的渴望:撕咬,吞噬,摩擦,缠绕…… 然而与那渴望相对的,却是另一种排斥的念头,压抑着与生俱来的对血液的渴求,竟是盼着能长长久久地面对着这张俊雅无俦的脸,去感受,去触摸那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温度——哪怕她早就习惯了冰冷,却还是割舍不下对温暖的向往。 这个人,看向那小鬼的目光太过温柔,温柔得让她心生眷恋……嫉妒成狂。 若这目光是看向自己的,该有多好? 忍不住这么奢望,所以不顾一向的准则,强势挽留。 “玉石俱焚。”冷嫣拨开挡在她身前的叶知秋,绷着小脸,手中白色的蟒鞭直指对方,眸色泛着一圈又一圈的蕴紫。 ——这个女人看小叶子的眼神真讨厌,好想把她的眼睛挖掉。 “嫣儿……”叶知秋又好气又好笑地将她再次拉回身后,点了点她的鼻头,似真似假地嗔怪道,“不许再看那些话本了!” ——尽学些话本上的胡言乱语,真是个傻孩子。 “哼。”扭过头,冷嫣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用行为表示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极态度。 ——话本什么的,最好看了!才不要听你的。 “白蟒皮……鞭么?”被两人双双忽视的蛟兰姬突然出声,就连虚假的笑意也无法再维持——杏眼渐深,竟现出了赤色的竖瞳。 虽然看出蛟兰姬情绪不对,冷嫣依旧从叶知秋身后探出脑袋,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一百年份的缠丝白蟒,雌性的。” ——爹爹送的生辰礼物,稀罕得紧,凡夫俗子就不要肖想了,哼。 “嫣儿!”叶知秋的语气难得带了些责备,却仍是无奈居多,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这个小笨蛋!难道看不出这个女子已然动了真怒么?观她双瞳,必与这白蟒有些渊源,偏生这小笨蛋还变着法儿激怒对方,万一动起手来,凭自己一个筑基弟子,怎么能护得她全身而退? 真是…… 叶知秋还没想到该怎么教育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笨蛋,那边厢已怒从心起,率先发动了攻势—— 只见一条长长的白绫飞驰而来,在那三尺不到的距离刮起了一道强烈的劲气,吹拂得整个厢房的桌椅画盏都碎裂开来——分明是再柔软不过的布帛,到了那兰姬手里,就仿佛注入了玄铁筋骨的利器,蛮横霸道地破坏一切阻碍,挟着万夫莫开之势,袭到了两人面前! “噹——”钟磬空响似的撞击声好似擂鼓在耳畔,却是叶知秋抽剑牢牢地格住了那一丈白绫。 黑漆沉厚的宽背大剑像是一个敦实的甲士,坚定不移地辟出一面铜墙铁壁,将那猛烈的攻击拦在身前。 当然,天差地别的等级差异让叶知秋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白玉藕臂泛出了一层嫩粉,却是经脉寸寸断裂,鲜血淋漓,在破碎的血管中横冲直撞。 抬起剧痛无比的手臂,叶知秋随意地拭去了额际的冷汗,淡然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施施然将那重逾百斤的大剑换到了左手。 “小叶子!”冷嫣欺霜赛雪的小脸骤然变色,双眸已漾成了无瑕的纯紫,指尖结出冰凌,魔气四溢。 “嘘——嫣儿乖,退下。”叶知秋用那只不堪重负的手臂抚上了冷嫣的眼帘,盖住了那琉璃剔透的紫眸,薄唇微弯,笑意恬然。 转向蛟兰姬时,却陡然犀利了眉目,再也不见一丝暖意:“前辈,在下崇华派叶知秋——请赐教。” “崇华剑修?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正道呢!”蛟兰姬敛下眸中的复杂,把玩着掌中的白绫幽幽笑道,“却不知,怎么会和一个魔修厮混在一起?”扫过冷然不语的冷嫣,她蛊惑般地开口,“若是你识相,我可以放了你——只要她的命,如何?” “多谢前辈好意。”叶知秋好似卸下了温润公子的面具,笑容仍是亲切温和,却是倨傲地抬起了线条优美的下巴,眼神睥睨而张扬,“只有这一点,在下——恕、难、从、命。” “哦?这是为何?”蛟兰姬虽笑着,心却漫上了一丝痛意:为何要拒绝?为何——执意寻死呢? “因为,”叶知秋瞥了一眼鼓着小脸瞪着蛟兰姬,一副护食小兽样的冷嫣,温柔一笑,如冬日暖阳,如夏夜莲开,“她是我心爱之人。” 安静,在这间十丈见方的厢房内蔓延。 半晌,蛟兰姬忽然嗤笑一声,收了浑身的戾气,嫣然一笑——对象却是脸色白里透红不知所措的冷嫣:“小丫头,我很羡慕你呢……下一次再见,我必取你性命。” 红唇微启,呵气如兰,那一声幽幽叹息好似将满腔不甘满腔酸楚呼出心肺。 她侧身让开,笑得妖娆而虚幻,“你们走吧。” “多谢前辈。”叶知秋也不多言,微一颔首便拽着冷嫣离开了。 “嘶嘶——姐姐……”蛟兰姬靠着窗棂,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神情落寞,从她袖中钻出一条尺来长的靛色小蛇,赤色的眼睛宛若宝石,蛇信轻嘶,竟然口吐人言,“你怎么了?” 白嫩的指尖摩挲着小蛇光滑柔软的下颚,蛟兰姬笑得苦涩:“阿姒,有些事,等你修成人形就会知道了……可是,姐姐却并不希望你知道呢……” “嘶嘶——姐姐就这么放过她们了?”游走在蛟兰姬莹白如玉的皓腕上,小蛇好奇地问道。 “唔,千年蛟王的吐息带有媚=毒之效,她们似是吸了几分,”蛟兰姬凉薄一笑,杏眼眯起,竟是像极了另一种动物,“便算作我送的大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还蛮喜欢兰姬的呢~~可惜,她遇到了美人师父,耸肩~~ 唔,之后还会开苑琼霜的番外,总觉得会被人拍死啊,呵呵…… 今天来不及写了,完整版会在明天放,我要去赶作业了~~ 有亲抱怨更新慢,这个没办法,因为最近考试周,不想挂科的本君只好老老实实复习啦!忙过这两个礼拜我一定加速,我保证!所以,不要霸王我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