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原来灰姑娘是个中二病 作者:机智阿乔 本文为短篇, 有重度中二病的颜狗少女×帅气毒舌的超能力月神,背景在地球另一个时空,魇兽肆虐的现代都市。 袁云端有一次刷洗月神送的玩具熊,刷着刷着,碰到里面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她好奇打开拉链,拿出来看,上面赫然一行字:袁云端,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个连我喜欢你都不知道的大白痴。 这种边打怪边暗生情愫的体验……嗯,好像还真不错。最后,月神忍不住了,悄悄对她说:其实我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袁云端故作淡定,啊,我也是。 我喜欢那弯新月,但更喜欢你。 剧情有虐有甜,微灵异惊悚。建议既可当轻松小甜文看,也可当恐怖片观看。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袁云端,韩衍 ┃ 配角:祁羽,顾茜茜,路西法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沉迷打着怪,天神却爱上了我 立意:坚韧不放弃,自力更生 ☆、初遇 “燕栀,菜就多练呀,别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咱凭实力说话。” 我捧着刚刚拿到的跆拳道金奖杯,站在颁奖台属于冠军的台阶上,对着朝我翻白眼的亚军燕栀嘻嘻笑道。 她忿愤地抬起头,冲着我语带讥讽:“小人得志。” 呵,我偏过头没高兴再理她。 为了赢得这个大学生跆拳道冠军,我这两个月天天在课余的间隙就跑去训练室,每次都是鼻青脸肿汗流浃背地回去,天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天空疏朗,阳光细碎而柔和,拥有无与伦比的温暖气息。 我哼着最近极流行的rap,心情极其舒爽地走在路上。 我叫袁云端,刚过二十一岁生日。 或许这世上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和亲人住在一起,偏偏我还要和表姐同住一间屋子。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温馨是很温馨,但很多行为受到制约。表姐名叫迟笙,是一个选秀出道颇有名气的歌手,思想却极是封建老旧,对我的拘束让我苦不堪言。 也很无奈,谁让我的母上打着两个女孩住在一起,总是能相互照应的算盘呢。 要怪就怪魇兽的出没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那是种令人非常畏惧的怪物,长相凶恶能够杀人于无形。 心情好了,直接把人凭空吞下,连尸体也一同蒸发,近年来郊外不知添了多少新坟,家属一众涕泗横流披麻戴孝,听着也怪瘆人。 但魇兽也有克星,那就是猎魇者,只有他们有击杀魇兽的能力,但却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总是到处流浪。 “云端,这些书,可能有些重,我来帮你搬到你家吧。”祁羽看我犯难的样子,绅士地道。 我帅气地甩甩手,一鼓作气用力一捧,书摇摇欲坠:“谢了你的书,等我看完了就还你。” 他看着我装作轻松的样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祁羽是我的男朋友,是我见过最温文尔雅,气质温润的人。作为一名五讲四美的女大学生,不好好学习似乎都说不过去,于是我向祁羽索要了一堆书和资料,来给自己的散漫寻求个自我安慰。 过马路时,我一边吭哧吭哧搬着一堆庞然大物一边左顾右盼,路上车来车往,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隙,我加速往对面冲去。 然而我忘了,这堆书是跟不上我逃命般的脚步的。 于是很可悲的,它们飞速滑下,如脱了线的珠子一本接着一本往柏油路面旋转跳跃,“砰砰砰砰”的声音与大地亲密接触。 “嘟-嘟-嘟-”右边的车使劲号叫,司机像是都急着赶路,斥责声争相炸裂我的耳膜,我俯下身手忙脚又乱,越催越心慌。 须臾,我看见一双颀长白净的手,有条不紊却速度奇快地收拾好所有的书,轻轻地堆在我的手上,我一抬头,正对一张约二十五岁青年的脸,绝对属于帅哥标准,要是我那花痴表姐看到,估计能惊呆整整一个地球自转的周期。 我震惊的目光与他的碰撞了一下,看见他那双好看地宛如琥珀般的眼睛里有处突如其来的亮光在闪烁,但我发现他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难道现在帅哥流行带美瞳么? 他却朝我笑了,笑容足以融化坚冰:“不用谢。”一阵风一样便走了。 —— 老姐心血来潮,要跟我来场游乐场夜游。 游乐场晚上灯光璀璨,大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或是一对对的小情侣,来享受这种温馨的气氛,找找童年的天真感觉。 “袁云端,你看那个‘九星连珠’过山车好刺激,”迟笙脸都发光了,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旋转木马,“你就坐坐那个就行。” 我不满:“为什么我要玩这么幼稚的?” “那个过山车又惊险又不安全,你玩我不放心。”她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好像一个长辈对晚辈叮嘱人生至高哲理,虽然她跟我同年同月生,她生在月初,我生在月尾。 挨不过她殷殷相劝,我只能爬上一匹五颜六色不断上下跳跃的马,百无聊赖地看她兴致勃勃地排着坐过山车的长队。 坐旋转木马的都是小朋友,他们伴着音乐玩得不亦乐乎,我深感无法融入他们的快乐世界。我一面看着月色,一面拨通祁羽的电话。 月色迷离,笼罩着别样的绮丽,空气中流动着月光的味道。 “祁羽,你在干嘛呢?” 电话那头传来他照常温和的声音,永远不急不缓:“我在图书馆准备课题。” “啊,不要熬夜,早点休息。” 正当我关切地叮嘱时,对面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表姐的身后好像有一团鬼影在酝酿,缓缓靠近,勾勒出恐怖啮人的影子轮廓,游乐场的灯光不停地闪闪烁烁,投在她的身后,这回看得更清楚了。 “我知道了,你在哪里,好吵闹的样子。”电话那头祁羽的声音仍然传进我已变得一片空白的耳朵。 手机陡然砰得一声掉在底座上,我以最快的速度下马。 “迟笙!”我用力大吼一声,试图提醒她发现身后的扑朔鬼影。但她仅仅惊讶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被一个人推向一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惊呆了,一道黑影动作迅疾,立即与那鬼影搏斗,是这道黑影救了表姐。他显然是优秀的猎魇者,身形灵活,速度快得几乎令人头晕目眩。他立即找准这只魇兽的弱点,手中的银色长剑毫不犹豫地刺进它体内。 魇兽睁大狰狞怪眼,身形逐渐萎缩,化成片片碎片,闪着阴暗的微光,在朦胧的月色下一步步地走向最后的消亡。 月华如水,在时间的转轴转动下静静地流逝自己的余晖,照见地面上三十秒前发生的噬人一幕,却犹自微笑,成为亘古的永恒。 这才是血腥与冷静最不可思议、出人意料的结合,既华丽震撼,又阴鸷而绝望。 转瞬即逝间,我看见黑夜里,那人的身后二十米处,不近不远地站着一个白裙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与魇兽搏斗的人,但很快,随着魇兽彻底地消失,她也逐渐淡薄于空气中不见了。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摇摇头,却看见迟笙早已陷入了五体投地的膜拜之中,不停谄媚地笑:“真是谢谢你啊,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尽全力报答你。” 那猎魇者只是微微一笑,借着月光和灯光,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那个见义勇为的搬书人! 怪不得他捡书时有那样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 而他的笑容看起来竟带着冰冷,明明俊美得令人瞠目结舌,像是来自天上的神祇,没有一分一毫的人间烟火气,但那双眼眸泛着我从未见过的恨意,我怀疑是我看错了。 这时,我倏而听到了高亢恐惧的尖叫,逐渐上升的声调,尾音竟蒙上了一层血色。 我惊恐地转过头,与我距离不过三十厘米的灌木丛内,一双血红色的大眼正凝视着我。 身边那一对母子吓得高声尖叫,抱在一团瑟瑟发抖,仅仅五六岁的小男孩要吓得留下童年阴影,眼角布满泪痕。 那头蛰伏许久的魇兽于瞬间猛然纵身越出,邪恶的大口贲张,一滴滴血顺着它的口角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一片血泊。 它显然直奔那对母子,他们对它而言更具有诱惑力。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也是无异于变相自杀。 外人绝对看不出来我竟然是个猎魇者,我拔出口袋里深藏的灼炎匕首,飞起一跃,燃烧着火焰的刀刃直直地扎向魇兽的眼睛,它的神经猛得收缩随即裂开,痛苦大吼。 灼炎匕首虽是轻小,但炽热的焰芒能令它五内俱焚,体验生不如死的痛苦。 每个魇兽的弱点都不同,这只的弱点便是它的眼睛。虽然作为一个见习猎魇者,我的搏斗之术较烂,但能很快找准弱点的天赋便是我独一无二的优势。 我瞬间收回匕首,满意地拍拍手,目睹着今晚第二头魇兽的消逝。 自我感觉这次秀得很棒,我装出不苟言笑面目冷酷的表情,冲那母子俩挑眉,“我就是见义勇为的……”我想了想,决定换个酷炫的称号,“夜空侠。” 中二确实是中二,但我已然克制不住这股中二气息。 “你居然敢玩火。”正当自我陶醉之时,身后传来似笑非笑的男声。 闻言,我转身一看,正是那名助人为乐的好青年。 他抱臂笑眯眯地看我,倒是真的生就一副极好的皮相,也难怪迟笙甫一见他便露出那般花痴表情。 我知道他奇怪于我的胆量,灼炎匕首温度极高,操纵它的人还要留神烧着自己。 但我对他言语里流露出的轻视非常不悦,本想没好气地反驳,却被迟笙对他涕泪齐流的感恩戴德打断:“还是多谢这位帅哥搭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他迟疑了一会儿:“我叫韩衍,衍生的衍。” 连名字都要思索的吗? 我深感这人爹妈可能要哭晕在厕所。 ☆、咖啡馆惊魂 学校的风很清新,我忍不住长吸几口气。 师妹周周约我同去读书沙龙一坐,正无事可做的我乐得同行。 旁边都是读书爱好者,在讨论交流最近的心得,我困倦地听着那些又长又拗口的外国人名,已是要昏昏欲睡。 周周突然拍了我的肩,朝我两点钟方向努努嘴,眼神充满了同情。 我一个激灵,在看到那人是谁后,脸色顿时大变。 祁羽还是那么温润如水的模样,笑容像田野里的向日葵,但他身旁不合时宜地坐着一个长发翩翩的女子,两个人正状似亲昵地热烈谈论着什么。 我的心像震掉了一块,空落落与恐慌之余,凑近了去听,只听得那个漂亮的女孩笑着道:“我们昨晚去的那家咖啡厅早上出了新品,你去尝试一下,肯定会喜欢。” 祁羽温柔地凝视着她,目光里满是温暖:“茜茜,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蹲在一旁听得简直快吐了。 “那,你什么时候跟你那个女朋友摊牌?” “你先不要着急。袁云端性格很难缠,要等时机成熟了才能告诉她。”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腾地一声站起来,“什么叫难缠?” 那两个人闻言抬眼望我。我看到这个茜茜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如电视里一样怒扇两个巴掌,但我看到祁羽那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模样,我就充满了极度的恶心感,冷笑道:“希望茜茜女士能和你的男朋友白头到老,你的眼光真令人佩服。” 我故意把最后的字说得很重,祁羽这时站起身来,看向我的目光有些震惊:“对不起,袁云端,我和顾茜茜才是同类人。” “同类?恶心一族的族兄族妹是吗?”我狠狠剜了他俩一眼。 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道:“遇到她,我才知道什么叫爱情。” 这时周围有人过来围观,看这出戏看得津津有味,还一边对我指指点点,好像在对我表示同情。 “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吗?”我不耐烦地冲他们吼,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口,恨恨地跺了跺脚。 —— “这年头还说什么爱情,就是最恶心的东西。”我气呼呼地朝着对面的周周抱怨。 周周抹把汗,把羽毛球传给我:“你才领悟到这个呀,还是跟姐妹一起玩才最开心。”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坨白色羽毛,用力朝对面打过去,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球越界到了别人的场地。 “实在不好意思!”我忙不迭地跑过去捡球,朝那里的男生致歉,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漫不经心地回过去继续打球,似乎从没见我这个人。 韩衍?我有种看到老熟人的兴奋:“韩哥,也来打球?” 他这时才感到了我的存在,放下球拍打开水杯喝了口水,朝我笑了笑,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这里在说什么爱情恶心,你是不是失恋了?” “哪有,这哪叫失恋,这叫及时看清渣男并及时踢开,”我连忙否认并给自己找个好理由,“不过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真爱,越幸福结局越惨,这是我多年看虐剧得来的惨痛领悟。”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果然与我所见略同,说什么爱情,还不如回家洗洗睡。” “精辟!”我由衷地赞同他的观点,把手中的可乐近乎谄媚地递给他,“孝敬韩哥的一点心意,请拿着。” 他也不客气,顺手接过后拉开易拉罐就喝起来,道声:“谢谢。” 真有礼貌!我对他的好感一下子涨了不少。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也被清风拂去了些,身体似乎轻松了很多。 —— 街角咖啡馆,是我常爱去的地方。 这去处很清静,偏居城市一隅。老板娘大概四十岁许,面容和蔼清秀,听说几年前她的丈夫死于魇兽之口,连尸体也未能留下。老板娘悲愤欲绝,为了养活自己两个儿子,只能开家咖啡馆谋生。 我经常喜欢点一杯“黑暗之灵”,暗黑系的色泽上覆有薄薄的金色,尝起来是纯正的焦糖味。 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周围人不多,分坐在四处品味安静的气氛。 忽然,我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竟是一点未变:“茜茜,以后,我们终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我难以抑制心中强烈的反感,又是祁羽温和的笑容,我恨不得他跪在我面前求饶叫我姑奶奶,如此方趁我心。 顾茜茜和他并未感觉到我的存在与愤恨,仍是亲密地共饮咖啡,时而深情地来个对视,就好像言情剧里的主人公。 周围的人丝毫不加注意,或许早已司空见惯。我却来了尿意,起身去上个厕所。 等我回来时,一切都如此正常。 那边仍是情侣间的卿卿我我,这边仍是一杯“黑暗之灵”放在木色的小桌上,灯光投在上面泛起微微的金色波光,老板娘面带笑容满面春风,略施脂粉的脸看起来异常亲切。 我端起杯子,正欲往嘴边送,余光忽然触及到一个迫不及待的笑容。 是老板娘在笑。 可那笑不是正常人的笑,竟是计谋得逞一般的畅快,有着得意与一种难以言说的邪恶,泛起的弧度诡异而阴冷。 我心知不妙,强忍内心对未知的恐惧,立刻停止杯子往继续倾斜,将它往老板娘脸上用力一掷:“你自己喝吧。” 她刹那间换了表情,黑色的咖啡糊了满脸滴滴答答沿着面庞淌下来,嘴角扬起的弧度迅速隐没,眼神狂热地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杀意,这神情竟如恶魔附身般让我头皮瞬间发麻。 咖啡脆弱的瓷杯在地上“砰”得摔得粉身碎骨,溅起了一阵浓烟缭绕。有一股先前毫无察觉的气味在无声蔓延,卷起空气中的阴沉。 “袁云端,噢不,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时空之女呢。”老板娘原本清秀的脸庞在一瞬间错了位,撕裂成一头半人半魇的模样。 须臾周围原本安静坐着的人竟都朝我扑来,一头头魇兽阴森可怖,竟全是和老板娘一样的半人半魇,更添诡谲。 我不知道她嘴里的时空之女是什么新物种,我只知道我即将完蛋。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全身,一阵阴风从脸上刮过,似乎还有古墓里那股腐烂中夹杂着一氧化碳的味道,我头皮发麻的感觉简直身临噩梦。 可这真的不是梦,我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谁敢动她!”竟是祁羽的声音。 他还在这里! 顿时,周围那些半人半魇一下子盯住他,以及他怀里的顾茜茜。 后者表情同样惊恐,有种始料未及的畏惧。 因为她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双白皙的手。 似乎在不断用力,每用力一分,顾茜茜的表情就变一分。 那是祁羽的手。 他在拿他的新任女朋友作赌注。 他究竟想干什么?以为这样会有用吗?我不禁想嗤笑。 但为什么魇兽都在犹豫不决,好像再作一番挣扎?那么,这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顾茜茜不是正常人。 她是魇兽。 想到这儿,我惊愕地头皮发麻,一时只想找个地方揉揉我发痛的头皮。 双方进入极为短暂的僵持阶段。但很快,周围的半人半魇似乎已不再顾忌,争先恐后朝我们扑来。 顾茜茜已完全失去利用价值。看来魇兽群落没什么良心,连同伴生死也不屑一顾了。她原本白净美丽的脸庞迅速陷成一条条漩涡形皱纹,眼里的血丝以惊人的速度凸出布满瞳孔,看上去无异于生化危机里的僵尸。 灼炎匕首旋转着飞出,她的胸□□出乌黑的的血液,如盛开的黑色大丽花,发出低沉的吼声,重重坠地,溅起一地碎片四射,映得人瞳孔发紧,心口一震。 我收了匕首,竟有解气的感觉。祁羽看着顾茜茜的消亡,唇角泛出轻蔑的冷笑,竟让我不寒而栗。 但这群魇兽要比顾茜茜难缠得多。灼炎的温度大不如前,爆发力也弱了许多,更为严重的是灼炎的反噬耗尽了我本来不多的体力,让我神思昏倦,眼前逐渐模糊成血色阴影,疯狂得张牙舞爪占据我的视觉。 我已临近崩溃的边缘。 骤然,有股强大的风攫住我,让我有力气睁开眼。 是韩衍。 拥有月光力量的银色月弦剑喷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所到之处,魇兽唯恐避之不及,隐化为阵阵青芒意欲遁逃。 长剑的剑身璀璨着无尽光华,追逐着那道青芒,裹住其全身。 但奇怪的是,银光越炽烈,黑暗越渺茫,我的体力却一分分逝去,几乎又要晕过去。 长剑的主人明显犹豫了会儿,在原地踟蹰,白白任凭青芒的逃跑,我强忍着倦意想让他追,但只觉得胸口闷得想要炸裂一样。 眼皮已难以睁开,却看见白衣女子的裙袂又出现了,那双清澈的眼里竟蕴着无尽凄凉与思念。 好像来自光年之外的许久回忆,过于模糊不清而又强烈。 我回过神,看见韩衍若无其事站在一旁,淡定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正当我想表达感恩戴德的词语时,他却突然直直地盯着我,眼神令人恐惧,良久,才发话:“你是谁?”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袁云端。”原来就是问这个,我的紧张一下子如释重负。 “你这名字怎么傻傻的。”他皱起眉头,“不过你人也挺傻,人如其名。” 我当即震怒:“这名字明明代表志向远大,做云端上的人好吧。”虽说他救了我,但这样居功自傲实在让我不满。本来对他的好感就这样一下子流失掉了。 “云端。”正当我发作之时身后却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知道那是祁羽。 他慢慢走过来,朝我微笑却有些尴尬的勉强。 我现在已经知道之前的所谓背叛不过是引诱顾茜茜上钩的计策,但我依然恨他不能给予信任,他若是以诚心待我,早该把计划告知,让我蒙在鼓里白白失望,像是在防着我瞒着我一般,如此我对他的耐心也耗尽了。 “是我没告诉你真相。”他见我表情的愤愤然,轻叹口气。 “那是你还不够喜欢我吧。”我打断他,见他沉默不语,内心已有了数,“不过我也没那么喜欢你,还是做回同学,让我们都轻松。” 我和他虽是同班同学,但没什么交集,可因为发现彼此都是少数不流浪的猎魇者,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我觉得他身上温润的气度实在吸引我,他说我头脑简单得可爱,当时原以为是玩笑话,如今看来真的是很敷衍。 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月曜 银河尽头的青年白辰向来热衷流浪,生来就注定寂寞和孤独。 他拥有月神的血液,那是极为强大的力量。 天蝎座星云爆炸散落到各处维度化为魇兽,搅乱原本安宁的宇宙。 当他遇见了巫神风泠,风泠指引他方向,让他的力量得以施展,自此魇兽不敢猖獗。直到他与风泠相爱,仿佛是亘古的宿命。 这注定要成为悲剧。 风泠来自于黎明前的黑暗,若是与月神相爱,便是万劫不复。当月神宿敌冥王哈德斯复活时,巨大的黑暗粒子吞噬了她,她灵魂碎裂,从此灰飞烟灭再难相见。 我翻着古典籍,边叹息边看完这段悲剧。族长见我放回了书,一双鹰眼直盯着我,看得心里着实发怵。 “你难道没看出什么来吗?”族长说话一向阴阳怪气,一副倚老卖老的口吻。 我装作没看见他锐利的眼神:“悲惨的爱情故事。” 族长的老年爱好竟是研究古典言情传奇,当真令我匪夷所思。 他却冷笑一声,一种嘲讽我冥顽不灵的口气:“愚蠢!月神的宿敌,你还记得是谁?” “冥王哈迪斯啊。”总共没几行字的记载,总共三个主角,想不记住也难。 “冥王一旦降临,便是我们的噩梦,更是那些无辜人类的噩梦。若他打开地狱之门,便是百鬼尽出。” “然而族长,月神他又不在这儿,冥王凭啥来寻衅滋事呢。”宇宙并不止地球存在生命,我想我们不会这么倒霉。 族长紧盯着我,那眼神令我很不舒服,颇似我高中数学老师那种严厉而冷血的目光,回想起来还是让我寒颤不已:“月神就在地球。” 我刚想说话,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老妈终于把我从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 我匆匆向阴阳怪气的族长告辞,朝外面奔去。 回到家,老妈端坐饭桌前,各种话长话短。老人家也不嫌事多,千里迢迢从老家凉城跑来看我。 她是我的养母,我的亲生父母把我遗弃在了她的诊所前,怜悯之余她收养了我。读大学前我们一直相依为命,虽不富裕但也很温馨,胜似亲生母女一样亲密。 直到族长找上我,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猎魇者,想要拯救世界的热血心一下子被点燃,本来懒惰的我也开始训练自己。母亲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鼓励,让我战胜了最初对恶魔的恐惧,逐渐有了勇气和力量。 此刻,我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的话长话短,她却丝毫不以为忤,在又关心了几句我的起居生活后,却突然变了脸色,极其严肃:“袁云端,我这次来是想给你样东西。” 她摊开手,一枚黑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手掌正中央,透着神秘气息的光华悄悄流转,似乎蕴含了千年传说。 这枚戒指我脑海里隐隐约约有着它的轮廓,好像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你是天生的猎魇者。我在诊所前发现你时,你的身边别无一物,只有这枚戒指。我想它对你的意义必是非同凡响。”她应该是有些激动,脸庞竟有光芒闪动,“我问过你们族长,它叫月曜,或许对你有特别的含义。” 借着灯光,我看见月曜的内侧刻着一行字,不知道是什么语言。 它拥有月光一样的颜色,纯净而清澈,焕发出的幽光让我的瞳孔有些晕眩。 —— 我站在桥面上散步。已经很晚,月色打在栏杆上,映出大理石微妙闪烁的纹路。 前面有两个年轻女孩肩并肩走着打扮得都很靓丽,透出青春的活力。迎面走来一个男生,看上去很是帅气,我不禁也加入了花痴的队伍,在心底赞叹他的高颜值。 不用说,那两个女孩也侧头偷偷看他,其中一个还想掏出手机偷拍一张。但那男生竟向我们走来,还微笑了一下:“你们好,我手机忘带了,麻烦能给我叫一辆去A大的车吗。” 我赶忙跑上前,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热情地招呼道:“帅哥你好,我也是A大的,介意拼辆车吗?” 他的笑容微微僵住了,那两个女孩凑近道:“我们也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 “我当然可以,但这位帅哥恐怕不同意。”我笑道。 两女孩不解:“为什么。”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我手中匕首出其不意地刺穿了男生的手臂,黑色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淌,他的表情已是狰狞到极致,逐渐化为恶魔的模样。 “还不快跑!他是魇兽。”我冲那俩女孩喊道。她俩显然吓得战战兢兢,一下子回过神,半跑半趔趄地冲下桥面。 “我的目标不是她们,你上当了。”他狞笑着强忍痛苦,“这座桥是一座迷宫,是我们用血下的咒誓,你将永远被困在这里,没人会来救……”还未说完,他终于禁不住灼炎的火焰,灰飞烟灭。 我这才恐慌起自己的处境来。本以为是英雄救美,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新月悄然转过一个弧度,却好像染上一层淡红色。周遭都是水,青色的像诡异的蛊。明明可以穿越这层障壁,却似永远也出不去,只能徒劳地转圈,还是一直回到起点。 我蹲下身,绝望地双手抱头,没有手机信号,甚至时间也停滞在了那头幻魇死去的时刻:二十三点二十分。我命运竟如此多舛。 从我决定做一个猎魇者开始,就注定了时刻会陷入危险。但事至如今,我还是不够坚强。 勇气。不知为何,我脑海里竟然浮现起了韩衍那句玩笑话:“你居然敢玩火。” 呵,绝望的时刻,我居然会想起他。 可能是因为我原来曾见过他。 但一个字突然跳进了脑海:“火。” 虽然水能克火,但毕竟水火不相容。 我回忆着学过的术法,拇指与食指轻扣,华丽的焰色光芒流离宛转,一把弓箭已然横卧在我的手心之上。这是岩浆的火焰,我的勇气让我能够驱使。 左手紧握着弓,右手用力拉动弦迅速如电地将箭“嗖”得一声射出去,穿透那层神秘莫测的波纹,平空裂了半边,潋滟着粼粼波光。 我一甩手,干净利落地收了弓箭,跳出了屏障。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桥头旁边,正站着身着黑色风衣近似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韩衍,他的声音似笑非笑,“我刚想救一下你呢。” “多谢美意,但我的手段高深莫测着呢。”我用嘲笑的语气道,理了理刚才因慌忙而抓乱的头发。 他无意间扫过我的手,脸色霎时一变,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攥着我右手中指上的月曜,似是急切还有震惊:“这戒指你哪来的?” “我自己的东西,你不会觊觎我私人财产吧。”我赶忙放开他的手,但无奈力度太大甩不掉,脸色平白变红,“喂,我们又不熟,拉拉扯扯不好吧。” 他旋即看了看不悦的我,才松开了手,出我意料地问:“你是谁?” 他怎么又来问我名字,记性堪比鱼的七秒记忆。我没好气地答:“我是袁云端啊,你不是问过了吗。” 他看了我良久,才微微笑了声:“这戒指这么贵重,你这种智商情商颜值三低的人怎么配得上它。” 这个人怎么一直不遗余力地贬低我?我惹他了吗。 “你有病吧……” 还没使出我骂人的看家本领,不知道是不是体力消耗过大还是被气得无力,我居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暗中只觉得他一把抱住了向后倒去的我,随即我便失去了意识。 ☆、坠落的大桥 已是黎明了,浅浅的天色白皙得映照出晨阳的光线一片明媚。 我睁开眼,看见韩衍的脸在晨光熹微下异常苍白,俊秀的眼眉显得极其不自然。 我迷迷糊糊的视野里,周围雪白一片,除了旁边雪白的衣柜别无他物。 我家被洗劫了?头脑猛得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快抓小偷啊。” “抓你妹”,他不客气地敲我的头,“这是我家。” “靠,你家这么简陋。”我也毫不留情面地指出。 他无奈叹气,却耐下性子解释道:“刚搬的新家,还没来得及买家具。” “给你安利一下,湖滨家具城,那里价廉物美,也不会坑你这种直男。”热情与善良是我的专利,我自然不会浪费这个彰显我美好形象的机会,“正好我要去买一盏护眼台灯,一起咯。” 看在他是个帅哥,也真心诚意地想帮我的份上,我很乐意帮他防止被无良商家蒙骗。 走到家门口最近的地铁站要经过前面一座国际大桥,桥很长,作为一座壮观的斜拉桥也无愧国际之名。 天边的白云浅浅勾勒清晰而模糊的轮廓,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在苍穹之间移动。 我和他走在大桥下,看着下面的河流奔涌出激烈的水花,泛起一阵阵阔大的波澜。 “小心!”正当我出神之际,只听得前面的韩衍一声大喊。 我呆了半秒,脚下瞬间划出数道裂痕,柏油地面迅速崩裂,斜拉桥的绳索发出巨大的“咔咔”声响。 “轰”得一声,前方的三辆汽车不约而同全部坠落到江里,冒出滚滚灰尘浓烟,桥梁从中间塌陷了,令人惊慌失措地断裂。 韩衍一把拉住我的手,带我向反方向冲去,但几乎是一瞬间,在我们前五步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抓紧我!”听见他冷静自若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攥紧他的手,他低低地喊道,“跳!”随着他的跨越,我们在两秒钟后着地,一股巨大的惯性让我差点摔倒,但他立刻拉住我的手腕扶住了我。 “有我们的敌人在周围。”他迅速环顾四周,像是听见什么诡异可疑的风声。 他看着我,手上的光芒逐渐汇聚成剑气的形状,一面催促道:“你快跑,免得我的剑伤到你,这剑气会对你产生强烈的排斥。” 果然,在他剑芒微现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四肢乏力头晕耳鸣。 虽然临阵脱逃是有些不义气,但还是为自己也为不拖累他着想,我还是快跑吧。 几乎就在我转身迈开脚步的两点五秒后,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从身后猛然掀起脚下桥面的全部碎裂,以极其平整的轨迹横穿整座大桥,使它被强行剖成两半并分别往左右两边的方向倾斜直至坠落。 巨大的混凝土石块须臾间砸向下面的大江,旋即被湍急的水花带走得无影无踪。 我恐惧中只能加快速度奔跑,踩着还未来得及坠下去的地面,暗自拼命祈祷自己能在三秒钟大桥全部倾塌之前赶回十米外的对岸陆地。 就在我前面一步的桥面下坠之际,绝望顿时化成了力量,我发挥出平生最好的跳远成绩,抢先让自己的左脚跨到对岸。 当双脚安稳着陆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能大难不死。 心突然揪起,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韩衍还在桥上!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我紧张地迅速回身,看见中央一道夺目的银光,周围是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的魇兽,黑色气流正不知疲倦地包围着他,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阴风兀自呼啸,试图掩盖光芒的亮色。 我不禁暗自感叹韩衍的力量,亏我还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原来我那点渣功力跟他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但棘手的是,他要面对的敌人似乎永不衰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应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我灵机一动,这黑暗的力量或许来源于奔涌不息的水。果然,当我定睛一看,气流下方的水中心有股强大的漩涡,似乎正是力量所在。 我屏息静气,让身体的血液流动成炽热的火,让烜焰弓再现。 其实我不是很擅长使用弓箭,我的准头实在堪忧。早先玩射箭游戏,身为脱靶常客总是令周围人唯恐伤到自己,故此箭场老板还封了我一个绝世神箭手的名号,每次看到我要安排其他顾客离我远点。 但眼下韩衍的剑气已明显弱了几分,在这场折磨的车轮战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又何止四手。 没办法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烜焰弓的火光在我指间呼啸着迸发,我凝住神,毫不犹豫地咬破中指,一滴鲜血落在火焰上幻化成饮血箭,搭箭,瞄准那股若隐若现的漩涡,不容许每一寸神经末梢发出懈怠畏惧的信号,控制住双手的微颤,长吸一口气射了出去。 饮血箭浑身散发猩红色轮廓的气息,结合熔岩的火焰冲破空气层,所到之处无不灰飞烟灭,直直射向漩涡中心。 箭身逼得气流节节败退,逐渐使后者缩小到只剩一个黑影立在江中,兀自张牙舞爪对抗火的吞吐洗礼。 韩衍周身的魇兽果然化为烟烬,消散在视野里。他掌心划出一条无数涡流形成的路径,快步地跑来我这。 我朝他挥挥手,没成想他在离我两米的地方突然被一道阴风偷袭缠裹,那是一只能够啮人心神的灵魇,若是被侵入魂魄,便如百蛇噬心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慌张地看他猛得吐了一大口血,把他用力拉了过来。 他就这样在我面前无力地昏迷过去,地面晕染出一片血花,只剩下束手无策的我。 灵魇的攻击力取决于宿主的心结是否多而难解,看来韩衍的内心必然有令人难以窥视的隐秘心结,否则也不会直接失去神志。 但他又在喃喃自语什么,听上去好像一个人的名字。 他到底是谁?有关他的一切,都像宇宙一样扑朔迷离,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人,揭不开谜底。 我想给他打120叫救护车,但又觉得像这种非正常人应该没用,只能不停地回忆心肺复苏的步骤,偏偏记性差又想不起来。 见他嘴角仍泛出血迹,我便用手替他擦了擦。 当月曜触碰到他血迹的那一刻,我的心莫名激荡了一下,四周宛如陷进千年前的回音之间,不停漾着银河深处的神秘莫测。 右侧视线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袭白衣的身影,衣袂借着微风飘舞着,拂乱我的眼眸。 是她。 大概韩衍一直叫唤的名字便是她了。 我惊异地视线上移,看见了一张好似不属于这个尘世的绝美脸庞,清丽得脱俗我心里大呼美丽,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人。 她轻轻走过来,轻盈得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真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半蹲下来,白皙冰凉的指腹悄悄擦去韩衍发间的汗,随即俯下身,在他额间留下一个吻。 我顿时目瞪口呆,深感自己作为一个电灯泡的多余,但更令我惊诧的是,韩衍的血渐渐止住了,那只灵魇居然逸出他的身体,被阳光分解凌割,终于消亡。 他并且一下子苏醒过来,女子目光难舍地望了望他的脸庞,却一步步后退,直至隐去所有形迹。 “喂,你醒醒啊。”我推了推他。 他这才睁开眼睛,放下心来的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碰瓷了呢。” 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眼睛里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嘴角微扬:“我以为你很菜,没想到还给我惊喜。” “什么叫菜?我明明是不世出的魇兽杀手好不好?”我不满地瞪他,嫌弃地拍拍身上的灰尘,故意要把他接触的痕迹全部抹掉。 他却突然凑近我的耳边,呼出的气息摩挲得皮肤痒痒的,我不禁脸色一红。 “袁云端,我发现你不仅菜,蠢,丑,自恋的水平也是一流。” 刚说完,他发出暗笑的声音离开了我的耳边,不顾我的张牙舞爪勃然大怒,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 ☆、你的老情人 这时,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赫然映出“周周”。 我赶忙接了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痛心疾首,音调也高了八度:“云端,你怎么把人家顾茜茜给惹了,她现在正逮着你那前男友祁羽骂你呢,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真是极其莫名其妙,我袁云端向来正直,成绩不突出,相貌不漂亮,怎么会有人想到骂我呢。 不对,顾茜茜? 她难道不早已作为魇兽一员化为灰烬了吗? 但我转念想到幻魇能幻化成人类的模样来捕获猎物,这个顾茜茜应该就是真的人类,那个A大有名的飞扬跋扈小公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论对骂还有人及得上我? 待我赶到学校,已经是天色明朗的中午时分,但我此刻毫无欣赏校园景色的心情,老远就飘来激烈的争吵声。 广场人一群人围着看戏,说是争吵,还是顾茜茜和她几个女生在历数我的罪状,“袁云端丑成这个样子还有脸跟茜茜抢男朋友,真是自不量力。” “就是,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真不要脸。”这一唱一和堪比二人转。 祁羽本不擅长争辩,默默地听着,周周替我出头想要反驳,我赶紧上前拍她,“什么情况?” 周周一副你总算来了的神情,道“这顾茜茜说什么祁羽家族跟她家有婚约,说你是第三者。我寻思你不早就一刀两断了吗,这来骂你做什么。” 我晕。 但清了清嗓子,我尽量大声道:“我抢什么男人了?” 我索性瞪了眼祁羽,“如果你是指他的话,那恕我直言,除了你好像也没谁看得上他了。” 顾茜茜显然被噎住了,突然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叫喊起来:“哟,你连戒指都带上了,恐怕别是偷偷订婚了吧。”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身后的一群女生应声附和,逮着机会便大肆做文章“还敢大摇大摆戴起来,真不怕做贼心虚吗。” 祁羽全程跟个哑巴一样,我无语叹口气,刚想开口辩驳,忽然一只手用力搭上我的肩,一句沉稳冷静的男声从耳后不紧不慢但气场十足地响起。 “戒指是我送给袁云端的礼物,我是她的男朋友。” 我眼睛都瞪圆了,有种不切实际的幻觉感。 韩衍竟然就站在我身后,搂着我的肩膀。 他的声音像凛冽冰霜上映照的日光,冷峻中带些足够暖人的温度。 “希望你不要再来纠缠我的女朋友,否则我立刻报警。”随即,他又似笑非笑地向顾茜茜的酒红色长裙瞥了眼,漫不经心道,“还有拜托这位小姐,衣服脏了赶紧去干洗。” 顾茜茜果然惊慌地往腰带处看去,一块巴掌大的褐色泥点正在静静嘲讽她。 韩衍一把挽住我的手往校门走去,他穿了件白色风衣,干净地一尘不染,好像这世上半分污垢都沾染不了他,帅得我看一眼都心跳加速秒变迷妹。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很快盖过了我强烈的心跳,悄悄窥了他一眼,幸好他没有听见。 到了校门外,他一下子放开我的手,皱眉道:“你不要自作多情。” 这话让我很不爽,刚想瞪他,他却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和浑然不在意的语调:“我只是讨厌那种嚣张的小女生而已。” 末了,他又接着淡淡道,“你可以感谢我,但不要对我产生别的想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霎时激动起来,“别说我对你没兴趣,谁不知道你还恋恋不忘你那个老情人呢。”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话音刚落一道空白就横亘在我们之间,引来了不可避免的沉默和极大的尴尬。 时间漫长得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我的心泛起紧张的涟漪,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袁云端,你可真是一个嘴比脑子快的大嘴巴。 我懊恼得恨不得拍自己的头,这下一切都完了,我和帅哥的友谊结束了。 他却一声未吭,眼睑不经意地眨动几下,脸色并未产生些微变化。 见他不动声色停下脚步,我也不好意思直接离开,只能站在人行窄道上,直视着他像万年湖泊般幽深不见底的眼瞳,心里有一丝忐忑。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有些艰难的问句,不符合他向来的风格:“你怎么……” 知道我是月神。 因为我在看到她的几乎一瞬间,我就知道是谁。只有她,才会是风泠。明明纯净得动人心魄,是银河深处那束永远存在的永恒之光,但灵魂属于无尽黑暗,透出怅惘与悲哀。所以她最终万劫不复,在黎明之时魂魄俱散,永生再难与爱人相见。 “你的戒指,是我赠给她的信物,”他好像知道我在心里说什么,目光有些失了神,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它的名字叫月曜,来自我的血与最深处纯洁月光的凝炼。” 我觉得这么神话的东西怎么会认我做主人,忍不住问他:“那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当年她走时,或许月曜随之散落到地球,然后在某年某月某日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出现在你手上。”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远方云烟四合,沉沉地勾勒浅黑色的斜影,乌云遮住了白日光,闪电轮廓不经意间一闪而过。 我焦急起来,“要下暴雨了。” 他却只是盯着远处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内心着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是一家普通的商场,实在不知有什么吸引了他。 “在那个时空,这里是一家私人放映厅,那个老板还答应我做这世上最好喝的咖啡。”他的话没有边际,我也不太听得明白。 我于是问:“你在说什么?” “如你知道的那样,这个世界有许多平行世界。”他知道我的疑惑,难得耐下心来解释,“我在地球的另一个世界遇见她,后来为了找她,我整日在地球各个时空流浪旅行,每个时空缝隙都有三万光年的距离,若论年纪,我都快好几万岁了吧。” 我怀疑地看着这个看上去不超过二十五岁的韩衍,但一想到这个魇兽肆意出没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哗啦啦”暴雨突然倾泻下来,伴着阵阵震耳欲聋雷声,雨点打在身上生疼。 “进商场里躲躲雨吧。”韩衍也没带伞,却把那件白色风衣轻轻脱下盖在我头上,拉着我在雨中奔跑。落叶在风中盘旋,打着卷儿在眼前飞过。 风衣遮住了上面的天空,我不禁偷偷瞥看他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我脸色一红,低下头不敢再与他眼神接触。 跑到了商场里,我把湿透的风衣拿下来还给他,顿觉这样做不妥,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帮你带回家烘干再还给你吧。” 他脸上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要你费那功夫带回家,我自己不会吗。” 他总是一副嫌弃我智商的表情,这让我一直不快:“喂,我本来还挺感激你借衣服给我挡雨的,贬损我你很满意吗。” “这点小事还要感动?你是不是太缺爱了。” “如果你在以讽刺我为乐的话,那我不得不觉得你过得太枯燥乏味了。”我也不示弱,反唇相讥。 “我从不觉得我在讽刺你,如果你觉得是,那我也没法阻止。”他无奈地摊手表示无辜。 ☆、梦境 我刚想开口说话,他却像发现了什么,“看那边,打气球你会吗。” 不就是拿飞镖打气球么,这有何难。我扫过那一只只花花绿绿的气球,墙上的规则写着十支飞镖打中九个气球,就可拿走奖品。 我拿几个游戏币换了十只飞镖,用自认独一无二的准头屏住呼吸将第一个掷了出去,啪的一声沉闷声响,却是把墙壁扎了一个洞,墙上那么多只气球毫发无损。 “不对,这次没发挥好。”我无视身边韩衍的嗤笑,继续第二支,第三支,十支飞镖全打完,竟是只打中了一个。墙壁被我的杰作扎得斑斑驳驳,伤痕累累。四围的观众都看不下去,还朝我发出了叹息。 韩衍终于忍不了从一旁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我来吧。” 他好像只是轻轻一扬手,没有半分犹豫,飞镖随便划出一道曲线就扎中了一个红色的气球。 第一次运气好而已。可出我所料,十支全中。 紫色黄色绿色,一只只气球依次爆开,竟是形成了一条直线。 四周的观众发出了惊叹与鼓掌声,还有女生“好帅”的花痴声。我不由得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个送你了。”迎面而来的一只棕色玩具大熊把我震惊了,他从熊后面探出头来,竟然显得有些萌萌哒的可爱,“奖品。” 虽说我惨烈的战绩让我拉不下面子,但这种不劳而获的果实不要白不要,我内心暗喜地接过它。这只大熊快和我人一样高,我抱着它走路显得很笨拙,他忍不住笑道:“你跟这只熊简直一模一样。” “你才是这熊的亲戚呢。”我不忿,瞪他一眼道。 他随手买了瓶饮料,打开汽水瓶盖,边轻笑:“我发现你不仅蠢,还挺可爱。” “那是,我本来就很可爱。”此言一出我才感觉不对,“但我只承认后半句。” “反射弧这么长,神经元很累吧。” “少喝点碳酸饮料,别把你那机智的头脑腐蚀没了。” “那你岂不是从小喝到大?” “你,”我终于憋不住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呼呼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却憋不出反驳的措辞,他倒噗哧笑了,语气却还是那么欠揍:“这点精神打击都受不了,怎么敢当猎魇者呢。” —— 白天的事让我头晕脑胀,我一回到家碰到枕头便陷入了沉睡,做了一个长久而极其真实的梦。 微妙的晚风带来微妙的气氛,A大笼罩在一股激动的云雾下,不单单是一些平日的活跃分子,一群三好学生也画上兴奋的光环。 A大的联谊会,向来被称作相亲会的存在。几所名校学子荟萃于A大会议大厅,加入舞会的狂欢之中。 看见对眼的,无不借着红酒的微醺,鼓足勇气,用一些绞尽脑汁才憋出的名目搭讪,希冀用佶屈聱牙的词句换取对方的共鸣与微信号。 已是傍晚薄暮时分,三三两两的学生簇拥着议论。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与数个衣冠楚楚的男生肩并肩,享受游乐场被火烧云笼罩的诗意。巨大的摩天轮悄悄静止,伫立着,静默在风中,不发一言。 “莫函,今天晚上的第一支舞,又是你和流云的吧。”某一看就是小角色的男声发问道。 被称作流云的美女娇嗔:“这不是废话么,莫函和我,舍我们其谁?我们不领舞,还有谁敢鸠占鹊巢呢?”说着,她一个媚眼,抛向身旁挽着自己手臂的俊美帅哥。 帅哥嗯啊了一声表示身为赞许,“啊”的声音刚发出了一半,便转向了恐惧高亢的音调。 “魇兽!”未及反应的六个人,面色瞬间死灰,刹那消失不见,只余怪异的尾音,散发着血色。 黄昏的摩天轮,空荡荡的小径。 乐队的演奏已经不疾不徐地开始了十五分钟。照A大往常惯例,开场的蓝调开始五分钟,是第一支舞的上场乐。向来,跳开场舞的只能是一男一女,敢跳开场舞的,也只能是A大公认的明星,舞技自是超群。 毕竟,这是几所名牌大学的联谊会,自然理所当然成为日后长脸的资本。按照往常,是莫函和楚流云垄断了这一特权,这次也不例外。 “什么情况,他俩怎么还没到?怎么这么不靠谱。”戴眼镜的学生会主席毛一凡着急地打电话,摘了眼镜使劲擦太阳穴的汗。 旁边传来诸多少女的窃窃私语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鄙夷:“亏莫函还自称A大第一校草,这么不守时,我们学校的脸都被他丢尽了,可真是颗草啊。” “哎呀别说了,说不定他正和楚流云在哪里享受二人世界呢。” 毛一凡不断用眼神丢向旁边的女生们,示意她们赶紧闭嘴,可是无人理睬。 这时,对面明德大学的文艺部长冷笑几声,眼光充满讽刺:“一凡,你们A大实在不行,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省得我们看笑话。”他故意把声音调得很大,让全场聆听他的高论。 “你又何必持蠡测海?”异口同声。却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方向。声音却同样嘲弄。 人群闻言,自动让开两条道。 一男一女。同样的凛冽,同样的霸气,同样的引人注目。 一个是神祇,一个是女王。空气仿佛都蜷缩至时空的另一角,不敢接触他们冰冷的目光。 这是一场假面舞会。如其他的学生一样,两人都带着假面,步着蓝调的宛转悠扬,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入舞池中央。 美妙的默契。绝妙的配合。浑若天成。 缭乱的探戈节拍被踩得分毫不差,与舞曲的灵契程度更是堪称完美。与莫函流云的娴熟程度相差无几,但那份超脱气质却是后者难以企及的高度。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两人对视。不约而同摘下了华丽的假面。 “你是谁?”男生惊奇地望着眼前正用不屑眼光打量他的冷漠女生。 “王春花。”女生不着声调地报出自己朴素的名字。 “我叫白辰。” 全场顿时爆动起来。神秘人物白辰!工科大学霸!从不参加任何文娱活动的他,简直是神人一般的存在。不单单是智商令人叹为观止,更是有着比莫函还要俊逸的脸庞。 毛一凡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自称王春花的女生,天知道她可是天文系凤毛麟角的女生之一,聪明得不同凡响,况且她何时,叫做王春花? 王春花嘲谑地扫了眼四周的骚动,讽刺地瞥了白辰一眼,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嘲笑:“可真是蠢。”白辰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一众星星眼女生包围了。疯狂的群众激动释放着自己的兴奋,毫不掩饰女生的天性。 “我还有一项实验急着去完成,请你们不要围着我。”白辰好不容易切换到冷静模式周围的人也都是明事理的大学生,也知道人家正事的重要性,只得悻悻然四散。 “是不是很享受自己的偶像光环?”闻听得淡淡的女声从门口传出,不着一分感情色彩。 白辰下意识地愣了愣,随即直视那女声的主人——王春花:“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风泠,”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赞许还是讥讽,“你还有点脑子。” 梦境陷成一个巨大漩涡不停地在荒芜虚无里旋转,像逐渐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沼泽里,闻不到一丝呼吸的源头。 我努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怕自己迷失在神秘的夜色中央。 这是个真切实际存在过的梦。 我居然梦见了月神白辰和风泠的初遇,真实地像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那位极有气场的黑色王女风泠,还是那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身旁的大熊玩偶摸起来毛茸茸很舒服,我突然想起这是韩衍送的礼物,这让我与梦境里的遥远时空拉近了距离。 ☆、他接住了我 这时我听见迟笙从卧室外面进来,她端着杯水递给我,关切地问:“我刚才听见你一直喃喃自语,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不禁有些诧异:“我说梦话了吗?” “是啊,而且我还没听清楚,好像是在和一个男的说话。”说着,她脸上露出神秘莫测不怀好意的表情,朝我凑过来探究地问:“你不会是做春梦了吧?” 她想到哪里去了!我连忙摇头否认:“你在想啥呢,别用你的黄色污染我。” 她笑着拍拍我的头,却像不小心摸到了烫手山芋猛得缩了回去,:“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她赶紧又给我倒了杯热水:“你今天先别去学校了,去向辅导员请假吧。” 我摇头拒绝,喝了口水:“还有个设计的课题要做完,今天必须得去完成了。” 到了学校,我的头因为发高烧晕乎乎的,眼前还出现了多重幻影,但我强撑着坚持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这个课题很重要,若是没讨论完,只怕老师又要责骂个不停。 “我觉得应该把这个玄关的角度调到能让从客厅窗户照进来的光变得柔和。”我学的是室内设计,现在正在轮到我站起来交流自己的心得。 负责课题的另外一个女生点点头,又指着模型问我:“那你打算怎么设计这个方案呢?” “可以挂上一架常青藤萝,让光从绿叶的缝隙里透进来,或者设立一个木 架,摆上些绿植,调整光影的变换。” 我侃侃而谈自己的想法,这是我的爱好加专业,在未来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室内设计所。 “说倒是说得一套一套,谁能想到你那贱人的本性呢。”我正在激情发表看法,不知是谁突然走到桌前说了一句,尖锐得令全场侧目朝那人看去。 我揉了揉有些晕乎乎的眼,看见顾茜茜穿一身精致名牌洋装,嘲蔑似地冲我又道:“学艺先学德,先把你那不要脸装修装修好,不然怎么给客户装修房子呢。”周围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在怀疑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我在这研究学习,她来挑衅我干什么。我当即忍住晕眩与不适站起来,对着她大声回骂了一句:“你是不是脑子被shit糊住了?麻烦你闭上那张只会喷粪的嘴。” 没想到她这人蛮横到只能她辱骂别人,容不得被别人半句讥讽,她柳眉倒竖,立刻跑过来推搡我:“就凭你,也配对本小姐出言不逊?”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教学楼最高的六楼,我还站在打开着的落地窗边。 被她这么骤然一推,我一个重心不稳就往旁边摔去,堪堪扶住了窗沿。 高烧的强烈晕感让我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头重的我难以忍受,猛得踉跄一滑,整个人就往窗外坠落。 顿时,哗哗的风声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意识到自己正从六楼坠下去。 我顿时惊慌失措,此番摔下去必是非死即重伤。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道完蛋,连挣扎都在一瞬间忘记了。 3,2,1,我在心里默念坠地的秒数。 数到1后,我恐惧地闭上双眼,没想到意料中“啪”的重重落地竟没有发生,我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睁眼,看见朝我微笑眨眼的韩衍。 是他接住了我。 他的臂弯很有力,把我牢牢地抱在怀里,几乎能清楚地听见他胸口的心跳。 “无论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及时来到你身边。”他看向我,说出来的话让我不禁面红耳赤。 这跟他一贯毒舌的风格完全不一,我甚至愣愣地盯了他一眼,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伸手推开了他,但动作不敢粗暴,毕竟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谢你。”那些涌到脑海里长篇累牍的感谢话语到了嘴边硬生生又憋了回去,只吐出了这最简单的三个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语气像是在关怀:“以后发着烧不要强撑。” 他怎么知道我发了烧? 难不成他一直在关心我? 心里有异样的感觉麻酥酥地流过,我不想承认这就是感动。 我怎么会被这种毒舌男打动呢,就算他是至高无上,身份尊贵的月神,我也不会觉得受宠若惊。 在我自己的想象里,我还是外宇宙一个星球的公主呢,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别的星球的子民都要诚惶诚恐地向我俯首称臣。 中二自有中二的快乐,至少能让我跟他说话时不觉得自己的普通,而是能跟他平起平坐。 —— 这两天正值烈日炎炎之际,我怕热也懒,闷在家里睡大觉。 迟笙这几日也在家忙着新歌的录制,正是满头大汗之际,偏偏有个姓秦的公子不识脸色地追求她。 那人据说是富川公司老板的儿子,前些日子天天在迟笙公司门口堵她,送一车车玫瑰,甚至大手笔包下南城十几条轻轨线放她个人海报。 “真是烦死了,那个秦少明天约我去看我师姐樊宁儿的演唱会。” 迟笙走出房门喝了杯柠檬水,道,“关键是演唱会我一定是要去看的,拒绝他吧又要来轰炸。” “那你直接说你有男友了不就行了?” “那他怎么会信?我一个忙成这样的工作狂,连男的也没空见几个。”迟笙放下杯子抱怨。 我歪头一想,摘下手上的月曜,“我借你戴这枚戒指,让他以为你要订婚了。” 迟笙看着月曜有些讶异:“你怎么有这么漂亮的东西。” “我妈给的。”闻言,她把月曜戴在无名指上,本就白净秀气的一双手,戴着比我还好看几分。 到了第二天便是当红|歌手樊宁儿演唱会的日子。 这在南城是一个大新闻,多少人为之彻夜不眠。 樊宁儿的鹭馆演唱会大而奢华,一群可怜没有抢到票的粉丝们只能站在馆外呆呆地痴望。 内部五光十色,疯狂的镁光灯不断环绕四周,只听见地动山摇的粉丝应援呼声,震得我一阵眩晕。 舞台上的樊宁儿气场十足,还邀请了迟笙作为嘉宾上台。迟笙墨绿色的大波浪极具气质,嗓音一出周围人都点燃成了一团火,山呼海啸倒了一大片。 她的手上戴着我借给她避难的月曜,一举一动都在反射绚丽璀璨的灯光,博得观众更狂热的尖叫。 她是值得所有这些回报的。她真的很热爱唱歌,从小就躲在房间里,从旭日初练起到傍晚夕阳,时间不会辜负有梦想的人。 “下面这首歌我想唱给我的妹妹。她是个善良坚强的女孩,这首歌是我特意为她写的新单曲。”她看向我坐的位置,大屏幕上映下她微笑的面容。 我浑身一震,心头不禁一阵暖流涌过。 原来她这段时间忙着出的新歌,竟然是写给我的。 “不要害怕周围所有的黑暗, 只等星辰的明媚将夜空璀璨, 不要怕孤单, 让勇敢驱散疲倦, 在你的身边悄悄旁观, 我想永远看见你不停奔跑的笑脸。” 她说我要勇敢。一定会的。我的眼泪突然涌出。 不管是面对什么,无论是黑暗,还是未来。 鹭馆的气氛像被点燃,瞬间炸裂般的喧嚣与痴狂。 被炽红色灯光照射的馆内,隐隐约约的空气流动中浮现出几道诡异的波纹,还伴随着不知名的奇怪声音浮响。环境太嘈杂,我试图辨别出这令我不安的来源,很久才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猎魇者……”但后面我完全听不清了,魇兽果然来此捣乱!我立马警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但人头攒动,阻碍我的视线。 我只能跳到座位上,目光立刻捕捉到一个可疑的黑衣男子,正急匆匆挤过人潮往出口飞跑。 我慌忙中扔下包也冲了出去,顺着那男子的方向追踪,他的速度飞快,像鬼影一闪般失去踪迹,不是幻魇就绝不可能如此迅速。 我尽所有能力奔跑着,只怪风太大阻挡了我的速度。 当它彻底从视野里消失,我失去了目标只得停下来,发现这四周已经是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城郊蔬菜批发市场。 本来鹭馆离市中心很远,刚才跑得太久现在又几乎到了偏远郊区,更糟糕的是这个地发六点就收摊了,周遭只有几个农民躺在竹席上乘凉,一切安祥宁静,没有丝毫危险迹象。 一个念头猛然冲击我的大脑。 那些魇兽的目标不是我。它们真正要下手的是鹭馆里某个或几个不幸对象,而我就这样不自知地被引开。 我暗恨自己大意而愚蠢,赶快环顾四周,看到一辆破烂的自行车。我迫不及待地跨上去,身后有人追着喊“喂!” 就来拦我车把,我掏遍全身口袋只找到了一百块,我扔给他:“你的车我买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匆匆忙忙地朝鹭馆方向驶去。这车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但我费了老大力气才安全到达。 樊宁儿的演唱会已经结束了,稀稀落落的人从大门恋恋不舍地出来,意犹未尽地回头望望恢弘大气的鹭馆。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和,并没发生什么意外事件,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走到维持秩序的保安那里,问他:“请问大爷,迟笙明星回去没有?” 他大概把我当成了粉丝,便随意地往里面一指:“就在那个化妆室里,她还在那里更衣,你可以等她出来再向她要签名。” 我点头说谢谢,走进里面的化妆间,轻轻按动把手就悄悄进去了,打算吓她个猝不及防。 没想到这里四围黢黑一片,好像没有人的呼吸声传过来。 我打量了一下环境,准备出去再找找,突然就在这一瞬间,身后的门没有任何预兆得“啪”得关上了。 应该是被大风吹关了,我想着,转身去按门的把手,却怎么费力拉都拽不动分毫,好像被锁上了。 我回头看了看凄冷幽暗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的棱角,在化妆室一面面镜子上投射出惨白的光线,居然逐渐汇聚成一张人脸,不知是哭还是笑。 ☆、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浑身发怵,盯着那排诡异得恐怖的镜子,大气也不敢出。 脑海里全是原来听到的道听途说,鹭馆在很久以前底下是一片坟场,后来为了镇住这阴惨惨的鬼气,才盖了这座人流量大的会馆,可是后来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发生一些灵异事件,引得路人尖叫。 我越想,脑子里越是空白一片,只能使尽浑身力气拍打房门,期望外面还没走的人能听到我的呼救。 可现在应该已经临近深夜了,他们似乎走得一干二净。 装手机的包也被我匆忙间留在了外面的座位上。 当我手都拍肿了一块,不得不停下来徘徊时,突然我的脚分明碰到了什么东西。 随之,一阵莫名的声音突兀地刺入耳朵,心吓得猛然一惊,身体不自觉地悚了一下。 一束光射入我毫无防备的眼,一个手机屏幕正静静地亮着,躺在地上。 刚才是手机被打开的声音,但这是迟笙的手机,玻璃被砸碎了,破裂的边缘沿了一圈。 我大着胆子蹲下身,颤抖着用手触向它,不小心被怪异的粘稠液体粘了满手。 我借着手机微暗的光看了看,是一把红泛浅紫的血,仍顺着指尖滴滴下淌,汇成一条小溪流,血的气息不住地翻涌。 我努力克制晕眩滑开锁屏,大大的屏幕上只印出两串拼音:jiuwo。 还没来得及转换成中文,或许是时间太短太仓促。 迟笙! 我已顾不上再去拍门,只能跑到窗边,探出头往下望,是三层楼的高度,虽不致命但已足够骨折。 幸好旁边有棵香樟树。 没时间了,我咬咬牙跨出窗户,蹬住边沿十厘米的护栏,用力朝树的方向跳去。 万幸,我的手抓住了一根枝干,但它过于细小,因了我的重量不停摇摇欲坠。 一道瘆人的闪电“唰”得划破夜空,照得大树一片惨白,连老天都在和我作对,居然下起了暴雨。 雨水渗过树枝缝隙糊住我的眼,但我却没有多余的手去擦拭。 天空兀自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我只能狠下心,往地上纵身一跃。 立刻,我被一股强大的俯冲力掀倒在地,双肘被擦破了两大处皮,雨水肆意地打下来痛得令我钻心彻骨。 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胡乱抹了把脸,还好没有伤筋动骨。 我心急火燎地冲向那辆老旧自行车,朝家里疾驰,她一定会在家里等我,潜意识这样告诉自己。 千万不能有事,我亲爱的姐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唱歌真的很好听,我装作捂住耳朵都只是处于玩笑。其实在书桌的柜子下面,买了五十张你的第一张专辑,那是我省了好久的饭钱偷偷攒的。 这些我都没来得及告诉她。我拼命地踩着脚踏板,一路忘了刹车,就这样直直闯进了小区。 住宅楼里的一盏盏灯都熄灭了,夜深人静,只有暴雨在狂怒地倾泻。 终于驶近了自己家的单元楼,好不容易才刹住了这辆自行车。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遮住了本就黑暗的路灯,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了。心内掠过恐慌咯噔一下,匆匆抬头,眼睛瞬间呆住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魇兽,是最阴森可怖的半人半魇,就这样令我惊惧地站在面前。 那双血红的眼直直地瞪住了我。 看不见一点瞳孔的眼白在路灯反射下像鬼魂一样惊悚,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手掌将灼炎匕首迅速抽出衣袋,我强装镇定地将匕首快速如电地掷向它的眼,燃烧的火焰却在命中之前极不妙地熄灭了,被魇兽一把抓住并扔向了我。 我狼狈地侧身躲过,但手臂被刀锋划破。 大量鲜血涌了出来混合着巨痛,在地上的积水潭中洇染了一大片。 灼炎无力地坠落,在雨中的影子显得模糊不清,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头魇兽极为强大,我甚至找不到它的半分弱点,只能任由周身阴森的冷气疯狂朝我扑过来。 我就这样要死了吗? 我还没开始我的大好人生,就要命丧于家门口。 逃! 一个激灵,我带着一身冷汗使劲从地上爬起,转身在雨中奔跑。 跑得越远越好,我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 后面却传来沉闷的笑声,我下意识地往脚下一看,绝望顿时彻头彻尾地侵入身心。 我一直都在原来的那个地方,那个一开始就在的积水潭坑洼还在我脚前5厘米,从没动过。 我被永远地禁锢在了这里。 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都是徒劳无功。既然结局注定,但我还是要看看自己的死法。 一团噬人火球瞬间向我飞来,我浑身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动弹不得,只能坐以待毙。再见,这个我曾如此热爱过的世界。 就在我能问到火舌气味的前半秒,一袭黑色斗篷在这倏忽而逝的间隙遮住我的身体,一双白皙颀长的手随即有力地握住了这团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魇兽反掷回去,它显然猝不及防,一只血红怪眼忽得燃烧起烈火。 刚刚那件漆黑斗篷的风帽揭了下来,是哪张熟悉的脸,却苍白得不属于这个人世。 韩衍又救了我一命。 “快走,”他一边低低地对我说,一边朝黑夜举起右手,霎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引至他的掌心,无数道光迅速汇聚,一阵行云流水般猛然劈向魇兽,耀眼夺目。 此时的月神,是世间唯一的神祇,当之无愧。 我看得呆了,被他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朝家里跑去。 气喘吁吁爬到二楼,刚想开灯,眼前一个诡异的黑影盯住了我。那个幽灵浑身是血,看不清它的脸,吓得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你为什么要害我。”一阵怨恨的声音从它嘴里传出,在狭窄的走廊里不停回想,拖着凄厉的尾音,宛若阴间的骇人景象。 但待我终于听出它是谁后,心顿时猛得一紧。 “迟笙!” 她却浑然不顾我的叫唤,只一遍一遍地重复,眼神里是刻骨的仇恨与哀伤:“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的嘴角扯起一个令我极其心惊的笑容,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她已经不是迟笙了。 迟笙已经死了。 ☆、你也要走了吗 我的心一下子痛得彻骨,只觉得四肢沉重迈不开脚步,只哀哀地直视着她那双歇斯底里的眼睛:“我没有害你,但我云端,一定会为姐姐报仇。” 忽得,她声音低下来,沉默着站在门口,影子一点点流逝直至模糊成须臾的淡色,慢慢消失了,或许从此以后都陷入了虚无。 我慌忙地想抓住她的手,却是扑了个空,额头“哐”一声撞到门框,我也顾不得了,拼命地大声叫她:“姐,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可她的身影还是不可逆转地在变淡,在永远亡去的最后一瞬,我听见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清清亮亮的声音:“不哭,云端。”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淌湿我的脸。忽然,一样东西滚落到地上,发出奇怪的脆响,在一片黑暗里静静释放明亮光华,折射柔和而耀眼异常的月光。 却是那枚月曜。 “对不起。”背后响起韩衍的声音,沉稳中竟带有几分颤抖,异于往常。 “这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摇摇头。 他弯下腰,将这枚戒指轻轻捡起,缓缓道:“若不是它,你的姐姐不会死于非命。” 我不解地看他一眼。 他便尽量克制悲哀的语气,保持冷静继续说:“我没想到那群魇兽这么着急取风泠的灵魂,它们必是以为戴着月曜的就是复活的泠儿,误杀了你的姐姐。” “你说什么?”我的眼睛倏地睁大,一幕情景从脑海里飞速掠过—— “袁云端,我来是想给你一样东西。”母亲的手掌摊开,掌心躺着一枚宛如千年传说般澄澈的戒指。 我刹那打了一个激灵,急速提起的心间巨石闷住呼吸。那个人,不是我的母亲。 我着了急,拉住韩衍的衣袖:“你身上有钱吗,我现在必须去火车站到老家,家里出事了。 “怎么了?”他也很急切地问我。 我尽量快速地回答他,喘了口气:“我的母亲给了我月曜,但若是真的母亲,绝不会让我戴上它成为魇兽攻击的目标。所以我必须得回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拉我往外面跑。我忘却了一切恐惧,只想在天亮前尽快赶到老家找妈妈。 “你大概是在找我吧,我的云端。” 正当我们将跑出小区门口时,母亲穿着熟悉的深红色大衣,笑着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手指慢慢摘下头顶几片青色树叶,徐徐捻成粉末撒在地上,漾起蛊惑人心的圈纹。 韩衍立刻警觉的护住我,将我挡在身后,用冰凉的声音厉声质问她:“你又是谁。” 那个假扮成母亲的人漫不经心地席地而坐,从容地低下头嗅了嗅雨后尘土的气息,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一转眼间,此时竟已换了张脸,换了副身体,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有眼睛是和魇兽一样的诡异血红,散发嗜血的杀意。 他的嘴唇没有动,但阴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耳膜:“实在有愧,我那群手下太过愚蠢,擅作主张误杀了你的人类朋友。不过你也杀了我最得力的亲信干将,咱俩也算扯平了。” 我听见身旁的韩衍分明怔了怔,拉着我的手臂攥得更紧了:“你果然还是追来了,路西法。” 他是冥王座下的堕天使。 我听得那个路西法笑了一声,然后发出了不明叹息像是在警告:“我亲爱的月神,冥王大人即将觉醒了。” 韩衍的掌间顿时泛出微微的细汗,在听到“冥王”这个字眼时不自然地颤了下,我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他。 但我可听不懂他们之间阴阳怪气的对话,我抢着上前一步,大声问道:“其他的我也不懂,我只想知道我母亲呢?” 他这才把意味不明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来,用一种让我觉得森然的语气微笑道:“哦,她早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反正,她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他又笑着添了一句,“哦对了,我的演技是不是非常逼真,为了把月曜传到你手上,我可费了不少力气呢。” 我当即怒不可遏,混杂着无比的悲伤痛苦在指间幻化出灼热的烜焰弓,路西法却全不在意似的轻笑,在我瞄准目标准备射去时隐没在了夜色里,消失不见了。 韩衍按住我的手,压抑着无奈的怅然:“路西法很强大,连我也未必对付得了他。” 我呆呆地看着韩衍,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 “我的母亲和姐姐都去世了。”我抱住头,陷入了无止境的自责之中。 决堤的泪水糊住自己的脸,心痛得无法呼吸,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都是因为我,我为什么要把月曜借给姐姐,如果不是我,母亲也不会死,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世间!” 这是痛入骨髓的撕心裂肺。就好像有人在一寸寸凌迟我的皮肤,只剩骨骼。 忽然,我被韩衍一把抱住了。出人意料的,他的气息非常温暖,给了我在此刻最有力的慰藉。 “她们的死都跟你无关。那是我的罪责,我若不来这里,它们绝对不会针对你的亲人。”他低沉地道,却不经意碰到我受伤的左臂,我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 “对不起。”他迅速收回手,脱下斗篷下的外衣,轻轻地裹住我的伤口,动作前所未有地温柔,我甚至怀疑他不是那个我所认识的韩衍,但他始终和我有着不远不近的疏离感,这样的分寸让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 他垂下眼眸,持续压低声音近乎耳语:“我马上就离开地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说着,他从斗篷里取出一样东西轻放在我的手上,是一把通体纯白的扇子,看上去就不是凡物。 “此扇名叫诀冥,拥有巫咒的力量。我走之后若你遇险,它可护你无虞。” 他在说什么啊,真的要走吗?我这才反应过来,朝他激动大喊:“你不可以走。” 他却像没听见一样握住我的手,全然不顾我瞬间的面红耳赤,却脱下我手指上的月曜。 “我要把它收回去了,对你而言终究是祸端。”他的语调忽而变成长叹,强烈的忧伤倾泻而出。 韩衍抬头看着乌云仍未散去的夜空,没有繁星璀璨,只是漆黑一片。他又看看我,“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随即,他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却旋即隐去,还是那个熟悉的语气,“你可不要对我动心思呢。” “你可拉倒吧,真是自作多情。”我一下子不满地瞪他,心里却涩涩的,对他好感还是有的吧,毕竟这么多次身临险境,他都出现在我身旁,给了我足够的安心。 他就像那种青春里最向往的男孩子,完美得不属于这个世界,好像无所不能,笑起来能让人脸红心跳加速。 “袁云端,你是我见过最傻但最可爱的女孩。”他笑着补充了一句。 见他转身将要离去,再也见不到他的恐慌顿时袭上心头,这时他突然往我后脑勺一拍,一股巨大的困意袭上我的眼皮,就这样躺在路边的长椅上沉沉睡着了。 ☆、巫咒 当我从睡眠里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时,看了看表,已经是八点了。 左臂传来的剧痛痛得我龇牙咧嘴,我一边咬着牙,一边从长椅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忽然,我不小心碰到了包扎着左臂的白色衬衣,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昨晚的告别又瞬间清晰浮现在脑海里。韩衍,不会真的就这样走了吧? 我顿时慌张起来,跑到住宅楼门口跨上自行车就走。 他的家我有一点印象,当初还留了些零星记忆,骑了半天才找到。当时在他家的时候头脑晕乎乎的没什么意识,现在乍一看都惊了,眼前赫然是个高级富人区,一栋栋洋房豪宅着实让我饱了眼福。 这里的人出行自然动辄百万豪车,有的看见我骑着一辆能报废的自行车吭哧吭哧穿行于别墅区,都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记得当时他好像住在12号别墅前,那会儿只是无意一瞥,没想到今日派了用场。 我一冲上台阶,开始对大门的门铃一通乱按,清脆的铃声在门廊里不断回响,但并没有人来开门我也不泄气,长按着铃不想松开。直到身后有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别按了,住在这里的小伙子不在家。”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职业装金领模样的干练女性,她看样子是附近别墅的住户,打量了我几眼:“昨天我加班回来已经凌晨两点了,看见这小伙子拎个包就走了,连大门都锁上了。” 说完,她又上下扫了我一眼,含着不外露的笑意说:“你是他的女朋友吧?怎么他走了你都不知道。” 我一窘,赶紧摇头否认,那中年妇女意味深长地点头,踩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嗒嗒”得离开了。 我却已是失望至极,他在搞什么啊,这里魇兽疯狂肆虐,他怎么就能临阵脱逃了呢?我越想越生气,泄愤地捡起路旁的石块用力在他家大门右侧窗户上画了一只大猪头,尽了我毕生的画工,可谓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我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下台阶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学校。 此刻正值中午,学校里人来人往。突然,我看见一个背影神似迟笙的女生,脚下的自行车蹬得快了些想看看那人的正脸。 这时,一辆白色汽车斜次里冲了出来,我只顾盯着那女生,余光触及那辆车也没在意。一个老太在前面匆忙地赶路,我大喊道:“让一让。”一边将自行车绕了一个圈,堪堪避开了老太。 但就在这一刻我才发现了这辆距离自己只有一米的白色汽车,反应过来想刹车却是不听使唤。我下意识地双手离开车把跳离车座,自身因为巨大的惯性摔倒在地。 真痛。 “云端!”我看见祁羽从远处的人群跑过来,蹲下身扶住我,“你没事吧?” “能没事吗?”我没好气地想要站起来,他却不管不顾地把我拦腰抱起来,我只觉此举很矫情,“你疯了吗。” “我送你去医院。” —— “快看,那个就是法语系系花安堇月。”刚打完石膏从医院出来到学校,周周一边搀着我一边羡慕地盯着不远处的漂亮女生。 今天是A大的运动会,看台上坐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议论着男神女神的风采。 我和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欣赏正在进行的篮球比赛。 “那个就是队长齐麟,帅死了!”一堆女生毫无顾忌地尖叫,兴奋地好像见到了大明星。 对于全校名人齐麟,我也有些了解。据说他父亲是本省首富,家里甚至还有私人岛屿。长相又帅气不凡,身边的女伴简直是两个月就轮换一个,一会儿是中文系系花,一会儿又换了口味,是体育学院的马甲线美女,现在又是漂亮高雅的那个法语系系花安堇月。每次换女友都是学校八卦界的新闻,茶余饭后的谈资。 要命的是,我知道周周喜欢他。为了能靠近他一点,周周特意报了本身极其不擅长的物理社团,天天做着蝌蚪文一样歪歪扭扭佶屈聱牙的物理题,只为能在某次发表见解时能够吸引齐麟的半分注意。 “唉。”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叹口气。 散场了,我和周周走向餐厅一起吃饭。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步子迈得时停时慢。我催促她快点,好不容易落了座,对面坐过来一个男生,我只当是谁没位置坐了过来拼桌,却听得周周暗自压抑的惊呼。 我抬头,帅气阳光的男孩冲我打了个招呼。却是刚才篮球场上全场金光闪闪的唯一焦点齐麟。 他应该不认得我吧,我们没有任何交集呀。我奇怪又不失礼貌地朝他也打招呼,“你好。” “我知道你,你是猎魇者,上次我看见你三分钟杀了一头魇兽,你是个很帅的女生。”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连忙摇头道:“我也就是个见习的,水平不怎么样。” 齐麟却不顾我的谦虚否认,继续道:“我对你们猎魇者一族很好奇,你面对那么凶残恐怖的魇兽不害怕吗?” 怕吗?当然怕。猎魇者的职责就是在魇兽行凶时把它们杀死,或者在它尚未成型还在胚胎期间就斩草除根,每次我的手心里都是冷汗直冒,生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虽然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的行为很酷,但却是在用自身性命做赌注。 “当然怕,但没有退路。从我们选择了成为猎魇者起,就注定再也不能做旁观者置身事外。”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们一族注定流浪孤独,我已经失去了姐姐和养母,这样的代价让我每夜都在想念亲人与深入骨髓的痛苦之中,旁人又岂会知晓。 路西法。这个名字骤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就是这他害得我失去了这么多,亲情友情全都被他剥夺,本来过得幸福快乐的我现在孑然一人。 我想知道路西法和月神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纠葛,又为何要拿最不起眼的我当目标。想到这儿,我决心去找族长问个清楚。 “周周,好好把握。”我附在她耳边轻轻说,朝对面的齐麟道了声再见。 —— 族长的图书室没有开灯,阴暗得如同中世纪幽深的宫殿,很有年头的羊毛地毯泛出股股尘味,氤氲着古籍羊皮卷经年日久的气息。 我捂着鼻子四处寻找,族长正坐在摇椅上看着什么旧书。 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向他厚厚的镜片“族长,我想知道路西法是何人,他为何要与月神为敌。”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拎起一旁的拐杖:“此乃机密,不可泄露。” 我翻了个白眼,却只能戳他软肋奉承:“族长最是英明神武,德高望重,宽宏大量,我这点请求都舍不得满足吗?” 他微微笑了笑,白胡子也翘起来,敲了敲拄着的拐杖,竟是缓步走出去锁上了大门,警惕地朝菱形窗外望了望,随即拉下灰黑的百叶窗。 “来。”他招手示意我。 我乖乖地跟在族长身后走到第二排书架之前,看见他用力取下第三层第六本的古老诗集。就在书与书架脱离的一刻,地毯倏地裂成两半,我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幽黑的奇特大洞,数阶楼梯直通地下。族长环顾四周,好像在确信没人看到这一切。 这或许是族长严谨的保密措施。我跟着他走了下去,下面是一个极为私密的地下室,棕褐色的原木桌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里面盛放的液体透过肉眼可见的微尘散发着诡异色泽,五颜六色混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禁术可以让你看到路西法和月神的前尘恩怨,只是你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他取出一瓶泛着黑金色的液体,倒进一支试管里,“啪”得一声燃烧出荧蓝色的火焰,发出“咝咝”的怪异声响。族长的手好像禁不住这剧烈沸腾的温度,指节不住地颤抖。我忍不住想上前阻止,族长这把老骨头为了我的一个请求要受这种罪,我实在于心不忍。 他却没有理睬我,径自将悬浮于底座上的水晶球投在那团火焰上,一道极强烈的白光嗖地闪烁过我们的眼球,即使我一下子紧紧地闭上双眼,视网膜还是映下了那如闪电般的光源。 “可以睁眼了。”听到族长的吩咐我才敢慢慢睁开眼,面前是一个泛着银色光晕的澄澈水晶球,透过它可以看见里面的景象。 我凑上去看,却兀得感觉心口一滞,眼睛如被灼烧般剧烈刺痛,整个人不禁往后一倒,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我的事情,岂是你能看的?”轻蔑而有些惑人的声音响起,一双血红的眼瞳透过烟雾直悚人心。我闻言一震,揉了揉眼看向他,竟然是路西法。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似乎看透了我心底的恐惧与恨意,却毫不在意地闪过冷笑:“别急,就凭你,奈何不了我半分。” 他说得对,就算他亲自出现在我面前,我微薄的能力却拿他毫无办法,但若是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没命不知多少次了。 他歪头轻笑着看向我,“是不是很想探究我的来历?给你看看倒也无妨。” 他抬手一拂,下了道金色的巫咒,无片刻时间火焰渐渐熄灭,眼前却清楚地出现了一幕幕镜像世界。 我瞬间被吸了进去,面前的一切像置身其间般真实。 ☆、宴会 “说起来月神的异色眼睛也是拜我所赐呢。” 耳边路西法仍在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若有若无地从飘渺的远处,缓缓穿过耳膜。 这个镜像世界里是一个招摇繁华的晚宴大厅,金碧辉煌的灯光亮花了我的眼。 这里好像是在举办一个大型拍卖会,许多名流人士在互相进行社交谈论,太太小姐们都经过了精心打扮,每个人的礼服无不出自名设计师之手,衣香鬓影,一个赛一个地花枝招展。 但全场的目光都被风泠逼人的气势吸引住了,那些浓妆艳抹莺莺燕燕顿时失去了颜色,平庸到成了她的陪衬。 一袭酒红色鱼尾裙勾勒出她的妙影玉立,长发墨黑如玉,愈发衬得她眸子勾魂摄魄,不需略施粉黛便已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她轻拈着酒杯走入宴席,霸气天成,宛如女王。 男士都纷纷端上旁边的高档红酒来献殷勤,她却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向角落的一个格子西装青年,道:“敢问阁下,可否垂赐一杯?” 周围男士见她独独青睐这位青年,纷纷不悦,却也只能望而却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青年鞠了个浅躬,用最优雅干净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为她斟上一杯,深紫色的剔透液体在吊灯折射下愈发明媚动人。 那些人懊恼地四散,看来这位格子西装青年已然夺得了这位陌生女王的芳心。 等到他们退去,风泠眼波流转看向面前的青年,低低地戏谑道:“除了你,路西法派了多少人来埋伏我?” 她旋转着自己的高脚酒杯,玻璃倒映出青年恼羞成怒的脸,却视而不见继续继续挽起轻蔑笑容:“你们也真敬业,装人还装得如此逼真。请你回去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他在监视我,但月曜,我势在必得。” 白辰送给她的月曜被路西法窃走,在报纸上放出消息会在这次拍卖会上拍卖掉,故而风泠只能冒险前来。她暂时猜不出路西法的目的,只能见招拆招了。 现在看来,路西法果然是在设计什么,派了几个如刚才格子青年一样的幻魇装成人的样子埋伏在周围。 风泠悄悄地走到卫生间换下酒红色长裙,一身家常条纹短裙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 于此同时,晚会的灯光突然变暗,全场的眼睛都被吸引到了中央的聚光灯下,无一例外都屏住呼吸,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现在佳胜集团和博世拍卖行联名合作的拍卖环节开始!”主持者见人人都伸长脖子跃跃欲试,大声宣布道。 “第一件,利兹·坦伯尔的画作《野外静物》,五百万美元起拍!竞拍开始!” “五百一十万!”“五百二十万!”大腹便便的富商不甘示弱。 “六百万!”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六百万一次!六百万两次!六百万三次!”主持人见全场无人举牌,大喊:“六百万成交!” 此后,几件稀世珍品都陆陆续续以高价落入他人之手,但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来自各国的贵宾之所以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来到这里,目标都出奇地一致。 月曜石,绝世至宝。 风泠看着那些渴望贪婪的眼神,饶是再怎么镇定,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终于,一行壮汉护送着一个镶钻匣子来到台上,牵引所有人的好奇心。 一位面带礼貌性笑容的礼仪小姐戴上白色无指手套,缓缓将匣子打开,一枚玲珑剔透的宝石流离着万千光华,纵然灯光暗淡,也掩不住那盛放夺目的光芒,果然是天降奇珍。 “我出10亿美元!”不知是谁未等主持人宣布,便心急火燎地高声叫喊。 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有的只得灰溜溜临场离开。这是场豪富者的交易,没有足够的实力只配当陪衬者。 只有风泠心下一沉,暗叫不妙。她感受不到属于月曜独特的气息,这是枚假的! 她暗想——不知是谁李代桃僵,我却中了局。如此处心积虑是要暗算这群趋财若骛的富商么,让他们耗费巨资却购得一枚假宝石。 但这虽非真的月曜,却也是颗不可估量的珍品。 那到底是在暗算谁呢? 莫非是她自己! 风泠一下子就想到了他,路西法。 置身事外的我看见与此同时,空无一人的公园里,正在长椅上发呆的白辰。 梧桐树寂寥地栖着几只蝉,夜虫懒懒地鸣叫数声排遣孤独。 “月神公子,怕不是百无聊赖?”一语惊醒了陷入沉思的白辰,立刻警觉地朝面前不期而遇的男子盯了几眼。 “路西法,你来做什么?” 路西法的瞳孔倏得放大而后缩小,发出肆意的怪笑,“想不到月神隐姓埋名混在地球人之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 就在话音刚落的半秒,路西法的周身忽然现出一道阵法,螣蛇黑气缠绕着旋转包围住白辰,束缚住他剑身月光的流泻,飞溅起铺天盖地的尘土。 路西法作为冥王座下的得力手下,对付他极其棘手。 白辰收了剑,扬手召唤出三道雷电,俯冲劈向螣蛇,后者被齐齐斩为三段。冒着黑烟的蛇头瞪大怪眼,渗出怪异的绿色血液。 见自己的阵法忽然缩小许多,引得路西法浑身一凛:“你的本事还是不减从前。” 说着,他张开手掌,掌心恐怖地血肉翻开,随着咒语暗自催动,一只巨大的蛊缓缓爬出他的筋脉,附在困住白辰的阵法之中,试图悄悄地吸取魂魄。 白辰一惊,路西法的巫术炉火纯青,操纵此蛊极其危险,而他竟如此得心应手,敢以血养蛊。 那只紫色的吸魂蛊释放致命的幽光,白辰不敢轻举妄动。 月光,请赐予我力量。他在心里默念。 强大的意志让他的手上闪耀着皎白色光芒,渐渐汇成明亮的球形静静悬浮于他的手心上方。 吸魂蛊的气息正被慢慢吞噬,白辰手上的月光却越发显得耀眼炫目,冰蓝若水地流动在空气中。 路西法面色大变,在吸魂蛊将要消失的最后一刻,收了阵法连同蛊一同回到掌心,绽开的血肉神奇地瞬间愈合,诡谲得像道鬼魂。 白辰追了过去,月弦剑缓缓地在夜色里现形,趁对手伤口奇迹般修复的前一刹那,抵住了路西法的胸口。 “你不敢杀我。”路西法却像没有反应似地一动未动,反而抬头直视着白辰,透出莫名狂妄地自信。他牵动嘴角,声音仍是那般似讥不讥,似怜非怜:“来看看你心爱的女孩在干什么?” 随着右手一挥,淡蓝色的镜像应声而出,白辰微怔,他看见风泠处于一片昏暗的拍卖晚会,即使灯光再黯淡,他还是能一眼望出她来。 因为那是他唯一喜欢的女孩啊。他们在地球上初遇,不由自主地被相互吸引,相互爱慕。 “我不过略施小计,就能把她骗到那里。为了这个局,我苦心积虑地安排了十几只幻魇装成人形埋伏在她身边,若我在这里打个响指,她便是死。” 路西法的笑容像变幻莫测的极光,令人不自主地头皮发麻。 白辰一颗心都揪紧,他死死地盯着得意忘形的路西法,手心快被攥出血来,指着路西法的月弦剑无力地放下:“你为什么要害她?” “因为你。”路西法收敛了笑容,眼里精光暴涨,是亡命之徒的眼神,“能要挟你的,只有她。” 白辰忍不住大喊:“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 路西法一字一顿,直视白辰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我要你的左眼。” 月神的左眼,凝结着孕育新月初生的力量。 ☆、醉酒 路西法以为白辰会犹豫不定,没想到后者似乎丝毫未加踌躇,立刻点头答应:“你放了她,我现在就亲手剜给你。” 不过是一只眼睛,就算是命,我也可以双手奉送。 只要她能安然无恙,一切都值得。 —— 一股强烈的感应撞击风泠的心,好像是冥冥中的不祥预感,她的直觉敏锐地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她暗暗叫苦,跑了出去。 体内血液里的月神印记发挥了作用,能让她在月光指引下,凭第六感就能知道月神的所在。 那时她与他相爱,新月的强大力量让她的血获得月神印记,这便是他们不离不弃的承诺。 远远地就看见一道银辉与黑气纠缠而立,风泠心知不妙,也不管自己气喘吁吁就加速跑了过去。 然而,她看见白辰亲手取下了他自己的左眼,随后把那束新月光芒扔在路西法的手上,后者志得意满地看着月神因为巨大的痛苦与脱力晕倒在地。 “不要!”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却已是来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地上,微弱的月光洒在他如天神般的俊秀面庞上。 风泠用愤恨的眼神盯住面露微笑的路西法,骂道:“你对他下了什么巫蛊。” “这一切都是他自愿。拿你作人质,他就真的把左眼给了我。”路西法陶醉地欣赏着手中的光芒,“这眼睛可抵我修炼千年的功力了。” “混蛋!”风泠怒不可遏地大骂。 “别光顾着骂我,你我同属于黎明前的黑暗,可你偏偏去喜欢这个废物,让自己白白沾染上月神印记。冥王大人一旦冲破封印,那些黑暗粒子吞噬掉你的印记,你马上就会魂飞魄散。我劝你还是现在回心转意,是最明智的选择。”他的声音邪魅而低沉,隐含恶魔的笑意。 “滚!”风泠连一句话都不想听,怒火中烧地喊道。 她知道自己无法打败路西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遁隐在黑夜里。 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白辰,她终于忍不住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或许是她肆意淌落的眼泪滴在了怀中熟睡的人脸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左眼已变成了烟灰色,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秋雾,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见到她,他微微出了会儿神,像有些吃惊。随即轻声喃喃,声音低得近似耳语。 “你没事吧。” 自己受了这么大伤,还先来问自己有没有事。不及回答,她已是泣不成声。 “笨蛋!” 她哭得喘不过气,他却强撑着抬手,轻轻抚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温热的触感拂过冰凉的肌肤,如白亮亮的日光破开凛冽二月寒风,倏地掠过心脏。 她永远是他的风泠,他永远是她的白辰,约定好谁也不能先说再见。 镜像逐渐模糊成淡影,我终于从半迷半醒间回到现实世界。 我竟如其中的人一样能清楚地感知到他们的喜怒哀乐,没想到韩衍总是一副无所谓无牵无挂的样子,居然有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你所崇拜的月神不过如此,有软肋的人永远都是输家。无用的情感都是累赘。”路西法收回镜像,嘴角扯出似有似无的笑容。 我皱眉:“你一个恶魔又怎会明白,没有软肋才最可怜。” 他“呵”得笑了声,“我现在不会杀你,你等着看,我和他谁才会是赢家。”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在我眼前瞬间消失不见了。 —— 天空的云飘得自由自在,凤凰花开得不羁,无意间已栖满枝头,炽红得灼烧人的心脏。 我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听前面老教授的唾沫横飞,水星子都溅了第一排学生一脸。 好不容易捱了一上午,我费力地拄着拐杖顶着周围同学的敬佩目光慢吞吞地走出去。 “哎哟,这不是袁云端吗!怎么这等惨样!”前方夸张至极的笑声传过来,我抬起头,看见顾茜茜站在前面讥讽地打量我。 见我扭头不想理她,她却更加放肆地抬高音量:“你那个男朋友呢,你都这样了还不来帮你啊,别是分手了。” “关你屁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呢,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 没想到顾茜茜极不识趣,居然跟上来继续嘲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姿态:“是不是我猜对了。我就说,那种男生怎么会眼瞎看得上你,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话说得越来越过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抑制住怒火,尽量也用嘲讽的语调道:“我再怎么差劲也不如你厚脸皮,你看祁羽对你有半点意思吗,还敢恬不知耻地贴上去,脸皮都赛过珠穆朗玛峰顶破天咯。” “你,你这是人身攻击!”顾茜茜果然被按住死穴,气得额头青筋凸起,嘴唇不停抖动,语无伦次起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点毛病也没有啊。”我朝她翻了个白眼。我的嘴皮子功夫治她,简直就是绰绰有余。 —— 晚上的酒吧有些热闹,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品酒一边谈笑风生,昏暗的灯光倒映出一个个斑驳的人影。 我和周周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酒精饮料,“你和那个齐麟有进展吗。” 她闻言沮丧地趴在桌子上,摇摇头:“我还是不敢和他搭话。” 我恨铁不成钢地责怪她:“机会是争取来的,你能不能勇敢点。老是这么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脱单之神能眷顾你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齐麟这种级别的优秀青年,你不得多多刷个脸?” “他在舞台上表演戏剧的时候,真的好像翩翩公子,台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怎么知道哪双是我的呢。”周周喝了一口酒,声音涩涩的。 唉,谁让她目标难度系数这么大呢。 我叹口气,却发现酒吧门打开时,进来了两个人。 祁羽穿着一件深蓝色风衣,后面的跟着是顾茜茜。 我八卦之心顿时大起,虽说祁羽现在跟我没关系,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和顾茜茜的具体情况。 却看到他皱着眉,平日里温柔的一个人此刻却有些不耐烦地问顾茜茜:“你让我来这干什么。” “你妈妈打算让我们一毕业就去巴黎结婚,你怎么还是这样不冷不热的。” 祁羽明显无奈地叹气:“我凭什么要在这件事上听我妈的?现在是旧社会吗?我希望你能听从自己内心,不要凡事受家长钳制管束,你如今早就成年了,应该有自己的思考。” 硬气! 跟这样嚣张跋扈的女生结婚,想想以后日子都难过。 顾茜茜明明很失望,但假装平静地朝吧台抛了个眼色,小哥会意地从酒柜里拿出七个玻璃杯子排成一排,依次往里面斟满了酒。 “你把这七杯明日焰火全部喝完,我就先不提结婚的事。”顾茜茜挑衅般向晏何示意。 我眼睛瞪得溜圆。明日焰火是这家酒吧调制最烈的酒,度数极高,多少壮汉醉倒在它的玻璃盏下。 提这样的要求,不是明摆着刁难人么? “好。” 没想到祁羽竟然毫无犹豫,端起酒杯就喝起来,竟没有半刻停止,顶着顾茜茜震惊的目光一杯接一杯,全部喝光了。七个空瓶整整齐齐地摆在红丝绒桌毯上,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 这,这是正常人吗。 我惊叹不已,他神色却丝毫未变,顾茜茜惊呆的程度不亚于我,不禁捂住嘴:“这不可能,一定是度数不纯。” 吧台小哥当即不爽了,起身反驳道:“顾小姐不要怀疑我们酒吧,这可是最正宗的明焰,我敢拿自己名誉担保,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祁羽微笑着看向她:“顾小姐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顾茜茜噎得说不出话来,当下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推脱,在祁羽笑意微微的眼神里垂下头,脸上不自然地映起羞惭的红晕,径自朝门外走出去。 祁羽见她走远,如释重负,过了很久也出去了。 我心下疑惑,也去吧台点了杯明日焰火,冰蓝色的色泽微微发亮,冒着小小的气泡。 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一杯醉”怎么在晏何身上不管用。 没想到刚一入口,那股辛辣就让咳得我直不起腰来。 一股醉意立刻在脑子里漾开,脸上的红云烧得我脸颊生疼。 周周突然惊异地看了看我的手,问道:“你的戒指呢,不会真的分手了吧。” 我强忍醉意,脑子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什么分手啊,那就是一个朋友送的。” 说到那个人,我的心陡然升起一阵难过。 “想不到吧,我这条咸鱼原来也有个很优秀的男性朋友呢。” 应该是烈酒入喉,我平日不想说的话一下子都吐了出来,“他长得好帅,救过我好几次,还送给我一个大大的玩具熊,我的床都快放不下了。他好像什么都会,无所不能,遇到什么危险会及时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傻也最可爱的女孩。” “那你喜欢他吗。” “可能,有一点点喜欢吧。他有很爱很爱的女朋友,但是去世了。他就一直找一直找,可是再也找不到了。” 我抬头透过窗户看到新月在上空散发着光芒,星星围绕在周围。 手里不自觉地摘下头上的发卡,下意识掰动起来。 他现在在哪里,他还会不会记得我的名字呢? “我叫袁云端。” “这名字怎么这么傻?” “哪里傻了?这明明代表志向远大,做云端上的人好不好。” 可我终究不能如我所愿,只配仰望云端,做着奢望能触到他指尖的黄粱一梦。 如果他还记得的话,我大概也只是被他当做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普通平凡到从记忆里自动略过吧。 偶然想起来,或许也只会评价说,“那个蠢蠢的女孩子,老是惹麻烦。” 不经意间,手里扭着的发卡“啪”一声断了,掉落的水钻在月光下泛出亮晶晶的尖锐光芒,不停反射起伏,猝不及防刺疼我的心脏。 ☆、恐怖医院 今天有一场颁奖仪式,要求全届出席。 学校的礼堂很大,麦克风的声音也因此开得极响,不停回荡在每个角落。 一眼就能看到穿着白色短袖中分黑发的祁羽,在台上学生会主席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坐着。 大概是讲话的领导实在太催眠,他忍不住悄悄玩起手机。 台下的瞌睡声已经连成一片,但那头皮油光发亮的中年男子仍旧孜孜不倦地发表长篇大论,丝毫不理会台下的怨声载道。 “我们A大的同学,一定要秉着终身学习的原则,你们马上就要毕业,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踏入社会时,都要为学校争光!” 领导精神勃发,似乎想要振臂一呼地站起来,我以为演讲总算到了尾声,正要收拾收拾准备抬起屁股,没想到领导话锋一转,毫不停顿地开启了另一个新话题,“但是,我们并不强求在座的各位都成为顶层精英,行行出状元,几十年一日地把工作做好,也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里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个故事来共勉……” 见他滔滔不绝地口若悬河,我们也懒得提醒这已经是他第七次重复同样的心灵鸡汤了。 我也只能把手机拿出来,翻翻今天的热点新闻,消磨下难熬的时间。 好像最近娱乐八卦新闻都甚嚣尘上,我不走心地将那一条条结婚分手的新闻滑过去,时不时看看距离晚饭时间还有多久。 忽然,又一条新的推送冒了出来,我打着呵欠一边漫不经心地顺手点开。只看一眼,我就吓得把自己从瞌睡的边缘强行拽回来。 “市立医院近日频发灵异事件,惊现恐怖白衣女子。” 本来单看这条标题党并不能把我吓着,只是下方居然真有一个视频,看上去是该医院的监控。我迟疑几秒忍着肉疼打开了视频,看着流量哗哗逝去心如刀割。 刚开始监控视频只是惯常的灰蒙蒙一片,但没多久果然传来了“嗒嗒”的脚步声,走廊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黑发及腰白衣垂地的女子,画风瘆人得很。 看起来这视频是真的,不像是出于伪造。其契合度和流畅度都是无缝对接,左下角标的时间流动与场景也完全相符合。 我浑身不禁泛起一阵寒意,鸡皮疙瘩毫无形象地掉了一地。我无意间抬头看了看台上,却与祁羽的目光莫名地对视了。 随即他竟然无所顾忌地站起身,无视台上领导自顾自地唾沫横飞,就这样顶着全体同学的睽睽目光走向我。 他走到我身边的空位,我瞬间惊愕,他却径自坐了下来。 祁羽把手机递给我,我看了看屏幕,正是自己刚才翻到的灵异视频。我皱眉问他:“你觉得这是p的吗?” 他居然连半分迟疑都没有,就用确定无疑的口气回答:“不但是真的,而且我敢打赌是百分之一千。” 我的额头闻言又冒出冷汗,颤声问:“这世上真的有……” 没等我说出那个恐怖字眼,他却直接打断了我:“你再重新听一遍。” 他把耳机塞在我耳朵里,把音量稍稍调高了些。 “嗒嗒”的脚步声,是踏在大理石地面上那种清脆又沉重的声音,不停地空旷的走廊四周回想,清冷而令人惊惧。 “你觉得鬼会发出声音吗?”他看见我的疑问表情,问道。 “那是人假扮的?”我有些放下心来。 原来,还是人在捣鬼。 “那也不是。”我的心随着他启唇又不禁揪起来,他微微靠近我的身子,在我耳边轻轻道,“那是一只魇兽。” —— 南城第一市立医院。 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为我取下夹板,但带着冰凉的刺骨感传过来,还是痛得我倒吸几口凉气。 女医生很温柔,一双漂亮的眼睛如玉般墨黑,声音也像山间的风一样和暖清爽:“小姑娘别看你的腿,转移一下视线就不感到痛了。” 说着,她便闲聊似地唠嗑:“这么晚了,小姑娘怎么要在夜晚过来?” “白天学校有事。” “哦。”女医生像是想到什么,立刻又道,“等一下你出去的时候,要从电梯下去,不要走楼梯,那边黑漆漆的。” 我听了耸然一惊,赶忙问:“是因为那个闹鬼的事情吗?” 女医生张望了下,低声道:“还不是那个奇怪的视频,这两天入院病人都急剧减少,要不是院长考勤严格,我绝对不敢晚上值夜班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收拾器械,拍手道:“好了,你现在可以把拐杖扔掉了。” 我听完连声谢谢:“再见,我先走了啊。” 这个医院黑黢黢得一片,穿堂风冷入骨髓,平添了几分恐惧。 “嗒嗒嗒”,奇怪的声音再次回绕在我的耳畔,我立刻吓得一缩,抖着身子往右边的窗户望过去,黑夜笼罩着一个影子正伴着呼呼的风声敲击着透明的玻璃。 我差点要惊叫出声,余光一瞥,幸好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干在拍打窗子。 暗自松了一口气,见电梯到达了这个楼层,我便点了按钮,耐心地站在一旁等着电梯门打开。 电梯里空无一人,我快步走进去,按了底层的“1”键。 小电梯间很狭窄,空气极其压抑,偏偏这台老电梯工作年代太久远,一摇一晃着,根本不顾我急欲离开这个诡异地方的迫切心情。 “叮”,电梯停在了七楼。 我倚在内壁上打了个呵欠,电梯“哗”得一下突然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清秀的面容配上大而水灵的双眼,令我眼前一亮。 那女孩看上去也在赶时间,趁门开了便一个箭步朝电梯走来,没想到在快要进来的一瞬间,电梯门迅速地关闭了。 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夹住女孩刚来得及伸进来的头。 那门缝咬合得非常紧,勒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动弹。 恐怖片里的场景在我面前完全真实地上演了。 我愣了几秒,终于从愕然中拔出神智,反应过来后赶快去掰门,拼命朝外面大声叫喊:“救命啊,出人命了!” 扒门的手掌却不知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根本无法掰动分毫。我往自己的手心一看,竟泛起一滩浓稠的鲜血,还在“滴嗒”地往下淌,汇成一个诡异非常的血泊,兀地刺激我的视网膜。 电梯还在下降,“啪”一声,一颗人头顿时骨碌碌滚在我的脚边,那双大眼充血而暴突着,七窍都在流下不绝的血河,让那颗人头显得极其绝望惊怖,似乎还能开口发出声音。 我定定神,魇兽吃人的场面见得不少,导致我心理素质还不错,现在还不至于晕倒的地步。 我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因没电而黑屏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事都全堆身上了! 不知何时电梯已晃当到四楼,再次没有任何预兆地停了下来。 门打开后,我看见先前那个帮我取夹板的和蔼女医生,熟悉感扑面而来,我立刻像找到了救星大叫:“医生,快报警!” 那女医生却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样淡淡扫了眼地上的恐怖景象,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畏惧的神色,反而顶着我惊疑的目光,快步轻轻走进电梯间,缓缓地蹲下身端详着那颗人头,稍后竟直接捧了起来,伸出舌疯狂地舔舐上面的血迹,甚至咂咂有声。 她究竟是鬼还是魇兽? 我带着心底强烈的恐惧注视着她,竟看不出分毫迹象。若她是个厉鬼,我可不懂什么符咒镇鬼神水大法,还不得像传说里写的那样,被附了身偷了魂去? 想到这儿,我不敢再看这个与自己只隔半米的人一眼,须臾却听见人头被猛掷时沉闷的声响,随即传来嘶哑森然的女人声音:“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个大活人敢来寻死了。” 她快速将头伸到我的面前,嘴角的笑容挽起异于常人的弧度,趁这一刻,我给自己壮胆,强装镇定大声道,:“你敢杀我?我是最强的猎魇者,你打不过我的。” 表面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实际我腿在不停抽搐,因为对未知恐怖事物的害怕和紧张,浑身冒着冷汗。 这个女人却居然丝毫不理会我的威胁,径直向我扑了过来,嘴上猩红的血粘连着牙齿,面色白得像纸般可怕,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只瞪大眼睛便已令我三魂悠悠七魄荡荡。 “哗。”正当我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之时,关上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了。 女人警觉地回头,刹那间被一双手瞬时拧下头来,颈腔喷出的黑烟包裹其尸体全身,像一阵神风带走了所有的污秽邪恶。 那两颗人头堆叠在一起,瞬间爬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蛆虫,啃噬着仅存的血肉,须臾森森白骨被剥蚀个一干二净,空气中的腥臭几不可闻。 我终于缓过神,抬起头,却不是我暗自希望的那个人,而是一身浅蓝色外衣的祁羽。 他温柔地向我微笑,轻声道:“没事了。” 他朝我伸出手,将我小心地拉出电梯门。 感受到我紧张未息的心脏跳动,道:“那就是鬼魇。刚死去的鬼魂与魇兽签定契约,以魇兽的心脏来维持虚假的生命,但代价是必须以人类为食来满足魇兽宿主的需求。” “为什么要这样,自欺欺人又为虎作伥?”我的内心漫过突如其来的悲哀,不禁偏头问他。 祁羽轻叹了一声:“刚死的人舍不得与所爱之人别离,就会如此罢。” ☆、再见,南城 听完他的话,我的心莫名地荡漾开涟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动。 “今天谢谢你了。” 但我不想和他距离过近,朝外面跑了出去。 突然,黑暗中一个楼梯我没注意到,一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顿时因为惯性朝前摔去。 眼看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祁羽眼疾手快,抢在摔倒之前用手臂接住了我。 我很不喜欢和他这样的接触,立刻面红耳赤地甩脱了他的手。 他欲打车送我回去,我连忙摆手制止。 “我自己会打车,你下回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就找我,我一定尽力来还你这情。”急匆匆地撂下一句话,我拦了车坐进去。 —— “明晚17点海德庄园15号,我想邀请你来我家做客。——顾茜茜” 看见顾茜茜发来的短信,我想也不想地就回“不去。” 脚指头都想得出来她肯定要为难我,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呵,”刚回了信息,极熟悉的尖锐音调在我面前响起,我抬起头,看见顾茜茜抱着手臂冷笑两声站在前面,“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怎么我的邀请都不敢答应了?” 她穿一件华丽精致的浅绿一字裙,妆容妖娆妩媚,身上的大牌包包表现出家境于我十倍的优渥。 她眉毛嘲弄地微挑,眼角讽刺的笑意尽显,凑到我的眼前又道:“是不是承认自己输了?” 看不起谁呢? 本来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拒绝,但这下挑起了我的好胜心,我也回她一个礼貌性的笑容:“去!为什么不去。”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本市著名的富人区海德庄园也是个奢华所在,气派的洋房把我震撼得眼花缭乱。 一条条小径七拐八绕,曲径通幽,我根本找不到她家15号在哪,甚至还在一栋栋豪宅与欧式喷泉水榭之间迷路了。 本来掐好时间过来的,现在居然要迟到了。 无奈,我只得回到大门口去问保安15号的位置,那个大叔却超乎想象的热心,指着远处方向道:“你是去参加顾小姐的晚宴吧,向东边50米后拐到南边小道,再走大概5栋楼右边就是了。” 我心说顾茜茜怎么这么周到体贴,居然连保安处都通知了。 照那大叔说的,对着手机上的指南针一通拐弯后看见了宛如水晶宫的顾家豪宅。 灯火通明五光十色,愈发衬得顾宅金碧辉煌。这么隆重,我不禁觉得她有些大动干戈了,对付我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两边的门童殷勤地跑过来,热情地询问:“敢问小姐尊姓大名?” “我叫袁云端。” 门童两眼一亮,微笑招呼我:“您正是顾小姐指名邀请的贵宾,晚宴刚刚开始,请进。” 两个门童站在一左一右,一起为我打开厚重的金色大门。 随着大门打开的沉闷轰响,我只往里面望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大厅里尽是西装革履,华装綷縩的上流人士,正在璀璨的灯光照耀下推杯换盏,欢声笑语。 闻得大门推开,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站在门口的我,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神色,直盯得我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 这什么情况? 不是说邀请我来做客吗,怎么是个大型晚宴。 这时候一对气度雍容不凡的中年夫妇快步走了过来,看上去像是宴会的主人。 其中的贵妇看到我,皱着眉头打量了几眼,大概是见我穿戴普通,语气虽是平淡但仍透出轻蔑不屑:“这位小姐是谁?” 不会是走错了吧,那可真是丢人了。 我忐忑地拿出手机确认遍短信,反复看了数次才小声回答:“这里是海德庄园15号,没错呀。” 贵妇冷笑了声,精致描画过的眉毛微微一动:“我可没邀请过你,这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该来的地方,快离开。” “祁伯母,等一等再赶她。”顾茜茜身着浅红色抹胸裙,手里握着一个高脚酒杯慢悠悠走过来。 “她就是祁羽那个出身普通的前女友,这次一定是想来阻挠我和您儿子的订婚晚宴,让您和伯父下不了台。” 这是什么情况,我完全陷入了发懵的状态,顾茜茜和祁羽订婚? 她不是邀请我来做客吗? 因紧张而迟滞的空气氛围令我的大脑暂时失去了工作机能,只觉气氛僵直地一片死寂。 但她对我的不解视而不见,竟然故作怒容,“啪”得一声将水晶酒杯往花岗岩地面一摔,顿时碎得满地玻璃渣。 宾客显然都是一惊,朝我们这边议论纷纷。 贵妇边让侍者打扫干净边连声道:“小茜先别生气。” 说着,她用如炬的锐利目光扫视我的脸,高傲的声音充满怒气:“你就是那个勾引儿子的什么云端?” 我突然一下子全明白了。 我居然上了顾茜茜的当,被骗来参加她的订婚晚宴! 这一番的尴尬羞辱都是她事先早就算计好的。但刚才贵妇说什么,勾引? 我忍不住立刻辩驳:“我从来都没有……” 祁羽母亲却立刻打断我,尖声道:“你大概不知道我们祁家有多看重这个儿子,他可是我们公司的继承人,你接近他不就为了钱吗?” 天,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祁羽这么有钱,他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家庭,我只当他和我一样穷。 “光给她钱哪有用啊,”顾茜茜带着胜利的笑容瞥了我一眼,“伯母最好把她赶出南城,让她再也不会接近祁羽。” 祁夫人明显一喜,眼睛斜睃身边侍立的管家:“张管家,订张机票,把她送去她老家,看着她,让她从此再也不要回来,省得在南城碍我的眼。” 居然来真的,我情急之下探到祁夫人面前,朝她那张过度保养而有些松弛的脸高声问道:“我堂堂正正的公民,和你地位是平等的,你有什么资格赶走我?” 顾茜茜走过来,“啪”一声,抬起手对着我右脸打了个巴掌,“你没钱没势没貌,你从来都是个loser,不配和我们站在这里。” 猝不及防突然挨打,我惊愕地捂住右脸,一气之下想去还她一掌,手却被几个家僮死死地按住了,他们不顾我狠狠地挣扎,把我毫无尊严地拖上了门外的汽车。 我只来得及瞪了她一句:“你才是loser”,还没来得及看到她面上闪过的表情,汽车就发动了。 身后的景物悄然掠过,模糊成重影,迅速飞逝。 不知驶了多久,车门拉开,我被车上的保镖强硬地推了下去。我打量了四周一眼,是南城的一个机场。 “去你老家凉城的机票,我家夫人已经吩咐我们给你买好,请你再也不要踏足南城。这是她给你的支票。”身旁戴墨镜的保镖不带声色地强调。 这又是哪门子老掉牙的霸总言情套路? 想不到我袁云端这辈子还能值这么多钱。 只是我一点也不需要。 我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发烫的巨额支票,低下身把它放进路边盲乞丐的破碗里。 那盲人闻了闻摸了摸,随手将它拿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皱成一团黄色废纸后丢进了垃圾桶。 “回去告诉她,我跟她的儿子没有半点关系,这钱拿着我也良心不安。另外,我不缺钱。”我说。 ☆、饥饿 原来以为的恶毒女二顾茜茜,才是真正的女主角,能够让世界以她为她为中心众星捧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边看着飞机舷窗外的天空,一边酸酸地想着。 我以为自己很刚强,会回怼所有看得不爽的人和物,说到底,都是我年少无知的幻想。 顾茜茜虽然看上去飞扬跋扈,是个只会骂街的富家公主,但我嘲笑她这么久,终究竟比她还要蠢,蠢到会把自己逼向如今的境地。 可能还是我不够勇敢。 如果足够勇敢,我会回击这世间所有的不公,兑现为姐姐报仇的承诺,手刃那个让我恨不得剖其腹剜其心的路西法,让魇兽绝迹于世间。 我倚在座椅上,听着飞机穿越云朵的呼啸,看不见月的些微轮廓,厚厚的云遮住了下方城市的繁华灯光。 —— “那个女生,你已经睡了一夜了,可以走了吗?”不知是谁的响亮嗓音惊醒睡着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抬头,却是一个穿工作服的餐厅男侍不耐烦地赶我,手里还举着一块抹布,像是要来擦桌子的架式。 模糊的脑子这才想起,昨天深夜才抵达了凉城,坐了辆出租车从机场出来到市中心,本想混点吃的,却禁不住瞌睡虫拼命往脑子里钻,困得在这家24小时的店直接睡到现在。 我悻悻地给男侍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推门走出去。 “来啊包子一块半一个,刚出笼的!” 闻到扑鼻诱人的香味后,我才发现自己饿得发晕,顿时被勾得馋虫直溜。 我赶忙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给我来两个。” “三块。” “好的。”待要掏钱时,我惊恐地发现本来在身边的包不见了,手边空空荡荡,刚才居然一直没发现。 应该是昨夜落出租车上了,甚至连着为数不多的钱和手机。 “这……”我瞬间尴尬得汗流浃背,假装四处掏摸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狂乱。 店主见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窘境,高声嘲道:“没钱?这还来买个屁啊。” 边说着,他一把将已经装袋的包子重新扔回蒸笼里,毫不留情面。 我只觉得窘迫不安,不敢去看周围拥挤的人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下可好了,不仅流落街头还饿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前面有一对小情侣张扬地走过,各捧着一个肉夹馍互相你喂我一口我给你一口吃着,若我从前必然会掩面不忍卒视,可如今我的关注点并不在这恩爱上面,只在意他们手上捧着的发光流油物体,把馋意直往肚里咽。 “哎哟老公你看那个女孩子一直在看着我们哎。”那打扮得妖娆万分的女人察觉到了我□□裸的目光,娇滴滴地向身旁男友嗔道。 我尴尬地转过身,却听得那男的不屑声音:“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呗。” 说着,他随手将还没吃多少的肉夹馍往不远处一扔,我顿时眼前一亮,伺机偷窥了他们一眼,想趁他们走了就去捡。 现在也不能顾什么尊严了,若是真饿死了,到地狱里哪还有脸面可言,再者那对小情侣也不认识我,应该不会发现吧。 可惜晚了一步,正当我鬼鬼祟祟小心地靠近时,一只极其高大的牧羊犬猛扑过来,耷拉着脸向我“汪汪”大吼,惊得我后退了几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只狗陶醉般地叼起美食,甚至还抬头用挑衅的目光瞅了我一眼。 这世道真是乱了,世风日下狗心不古,居然也狗眼看人低了。 我沮丧地继续往前走,看见前方有很多奢侈品店,一群珠光宝气婀娜多姿的贵妇鱼贯而入。 一家店的橱窗上挂着一条绝美的仙女裙,薄纱笼罩在周身,还有镶着钻的腰带垂在腰间,看得我眼睛都发直了,目不转睛。 不由得幻想自己若是穿上这条裙,必定是舞会的焦点。 然而就一瞬,我瞟见了旁边的标价“十万零九千八”,梦的泡沫华丽地破碎了。 “看什么看,瞧你就买不起的样子,这是给九箫的特供。”从店里走出一个一看就长着斜眼的女店员,双手抱胸冷着脸呵斥我。 九箫是这段时间极火的女明星,连我也耳闻过她的鼎鼎大名。 不等我开口回答,那位女店员就像立刻换了副面孔,脸上绽放出天使般甜美可人的笑容,朝着外面的方向献媚道:“九箫大明星,您来了。” 我偷眼朝那方向看去,一个戴墨镜的女子身边围着几个打扮低调的工作人员,正悄悄走过来。 叫九箫的偶像慢慢摘下墨镜,打量了那件仙女裙几眼,开口评价道:“不错。” 哇,真漂亮。 眼睛都不由得发直,不愧是大热偶像明星,这副好容貌怕是人间少有,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穿这条仙女裙吧。 我沮丧地继续向前走去,努力不让自己的鼻子闻到街边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 我摸遍全身上下,唯一还值点钱的只有腕间一块手表。 现在就是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任由韩衍把月曜拿走,不然何至于这般吃不上饭的惨状,卖了多多少少还能换点钱。 我真的好饿,好想吃饭。 饿意钻心入骨地疼,整个身体都好像陷入一个大坑,动弹不得。 我失魂落魄地盯着走过的人群发呆,揉了揉快要流泪的眼皮。 为什么我会这么惨,同样都是人,人家前呼后拥好不威风,而我袁云端连顿饭都吃不上。 忽然,一个小男孩手里抱着一个大棉花糖极其兴奋地啃着走在人行道上,那团圆圆胖胖的棉花糖看起来柔柔软软点亮了我失神的眼睛,但小男孩不一会儿就舔腻了,伸手要把它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哎等等。”我心内大喜立马扑了上去,恨不得立马抱住那个棉花糖。 见小男孩有些疑惑防备我,我按捺住激动,耐心地对他循循善诱:“小弟弟,这个你既然不要了,送给姐姐好不好啊?” 没想到这小男孩极不识趣,扑闪着一双小鹿般无辜的大眼睛猛得哇哇大哭,不留情面地抓住我的衣袖大喊:“呜呜,妈妈,有人抢我糖!” 我顿时绝望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见一个肥硕的少妇闻讯急匆匆跑过来,看见被男孩扯住不让走的我立刻变脸,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小小年纪不学好,要来当人贩子,我马上报警!” 周围人纷纷愤怒地围拢过来看戏,对着我指指点点,一致帮助少妇声讨我。 我百口莫辩,走也走不掉,只能拼命扯自己头发,内心绝望大喊:完了完了,坐等警车吧。 “阿红,你怎么乱跑到这里来了?”不知是谁冲了过来,边喊着边抓住我的手,不重但用了些力道。 ☆、遇袭 竟然是祁羽。 我惊异地眨眨眼,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祁”就被他一把捂住嘴巴,只听他充满歉意地向少妇表达内疚与自责:“真是抱歉,这是我妹妹,她这里有些不太正常。”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少妇会意地“啊”了声,同情地看了看我,摇摇头牵着儿子走了。 “喂,你怎么过来了。”虽是不满他称我为傻子,但还是惊奇他的突然出现。 他却是一脸歉疚,语气一下子低了下来,像是不经意地看了眼狼狈的我:“对不起,我没想到母亲会这样对你。” 哦对,他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他也有份。 我朝他瞪眼:“亏你还有脸提起,想我南城第一夜空侠这么没面子地被你家赶出来,我还要不要混。” “所以我来向你赔罪了。”他早已熟知我重度中二病倾向,已是见怪不怪。 这时“咕咕”的声音极其不雅地响了起来,是我的肚子忍不住发出饥肠辘辘的抗议。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我请你吃饭。”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请求,毕竟我的悲惨生活始作俑者都是他,于情于理都应当他来请。 面条真香,红得流油的五花肉刺激味蕾,我吸溜吸溜,疯狂填满自己的肚子,差点噎着。 他无语地看着我的吃相,“你怎么这么……穷酸啊。” 他斟酌数秒,才用了这个不那么贬义的词。 我只顾着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吃面,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配得上他的评价,不满地瞪他一眼。 一件事又浮上我心头,瞬间勾起我的好奇心:“你真的要听你妈的话去娶顾茜茜吗?” 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他不幸婚姻的惋惜。 祁羽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来凉城?除了来向你道歉,还不是为了躲我母亲的最后通牒?” “你不是和顾茜茜订婚了吗?” 他摇头:“那是我母亲自作主张,在凉城我家有分公司,我只能借着打理的名头躲在这里。在自己的婚姻这方面,我绝不会听从她的安排。” 想到那个诡计得逞,笑得跟朵花一样的顾茜茜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原以为她只是跋扈,没想到心理极其阴暗,这是人品有问题。” 恶狠狠地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我咬着牙:“终有一天,我会亲手将她打在我脸上的巴掌十倍奉还。” —— 回到老家里,角落已是落了灰。 我把家具都细细清扫了一遍,相框里是我和母亲原来的合影,那是我们曾经一起在公园放风筝时照的,阳光正好,我笑得一脸天真快乐,她搂着我,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个时候多快乐啊。 我那时有母亲,有姐姐,母亲给我做最爱吃的糖心米糕,姐姐会跟我抢玩具,见我大哭,又恋恋不舍地还给我。 我曾以为我会心想事成,有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拥抱整个世界。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大学学位证书被扣留在南城,为了生活下去,我只能去一家咖啡厅打工,空闲时去兼职发传单。 傍晚来临,我去街上边递传单边对着路过的人高声招呼:“展鹏健身房半年卡五折啦,三年仅此一次机会难得啊!” 这已经是今天第一百零三遍叫喊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路过的人都不热衷健身,竟然没有人肯来问津。 和我同来做兼职的咖啡馆同事江晓宁也快累瘫了,声音都喊得嘶哑,额头上的汗珠不停顺着面颊往下淌。 她喘着气坐了下来,喝口水问我:“云端,你说这样下去咱们要不要换份兼职。” 我擦汗回答道:“坚持就是胜利!月薪还没给咱们结呢,凑合着忍忍吧。” 这时总算来了个体型发福,一看就急需锻炼的中年妇女,我赶紧换上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看您的状态,应该很需要……” “你说谁胖呢,滚一边去。”她粗暴地打断我热情的措辞。 我深感挫败闷闷不乐,这样连着多次铩羽而归,我再怎么乐观也失去信心了。 江晓宁都看不下去了,叹着气走过来:“明明是你推销方式有问题,当面内涵人家胖,戳她软肋,人家理你才怪。” 说着,她拿起一叠传单四处张望,不远处站着几个小青年吞云吐雾,半裸的上身露出青龙白虎盘踞的纹身,还很夸张地染着杀马特造型。 我们赶紧把目光收回来,这样的群体我们可不敢惹,还是寻觅下一个目标吧。 然而我不犯人人偏来犯我,他们不知怎么的注意到了我们刚才一闪而过的目光,朝我们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你们他妈谁啊。”其中一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毫不客气地推搡了江晓宁一把。 我赶紧上去帮她:“我们是展鹏健身房的员工,如果你们对健身有意向,欢迎垂询。” 那几个青年不约而同地取下口中叼着的烟,重重地吐了一口烟雾,脸上现出怪笑:“哈,有意思。” 为首的小青年拍了以下他身上纹着的青龙,张牙舞爪甚是瘆人,他用怪腔怪调冲我们笑:“小妹妹看看哥,这还要健个屁身?要崇拜哥的身材,哥们几个立马让你们服服帖帖。” 我们惊慌得倒退了几步,身旁拉着的江晓宁更是在不停地瑟瑟发抖,隔着衣服都能听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不敢再和他们继续交涉,拖着江晓宁回身就跑。 “哎?”没想到为首青年无赖地拦住我们,吞一口烟:“小妹妹们别走啊,来跟哥玩玩。”他把烟粗鲁地丢在地上,就试图来扯我的手臂。 我一个白眼,一把反扭住他的手,“要不要试试,黑带二段?” 一面说着,我一面还“呸”了他一口。 本以为能手到擒来把他摔在地上叫娘,没想到那混混力气竟出奇得大,一直在试图反制我,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原地死命僵持。 我抬脚欲往他肚子上用力踹去,却看到他的眼底一抹血色一闪而过。 我顿时惊得呆住了—— 坏了,他们并非人类。 是幻魇。 我也没了任何顾忌,狠狠地朝对手肚子上用全力踹上去,挣脱出自己的手臂。 我用小刀划了一道手掌,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化为炽热的烜焰弓箭横卧于掌心。 他们见状,知我已经识破真身,索性一齐现出魇兽原形,在夜色里的狰狞面目让我不由得退了半步。 看来他们此次是针对我而来。 “你们受何人指派?” “路西法大人有令,此番必来取你的性命。” 又是那个阴阳怪气罪该万死的路西法!可他上次那么好的时机都没杀我,怎么又改了主意把我灭口。 我心中不禁怒火又燃:“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为首的魇兽不耐烦道:“等我们解决掉你,你自己魂魄去问。” “就凭你们?”尽管心虚,但我还是要给自己壮胆。 手中的烜焰弓明明灭灭绽放光芒,它们却似乎早有预谋,迅速围成一个圆形阵法,强大的黑洞吸引力形成一道漩涡浮在上空,吞噬原本炽热燃烧着的火焰,让我无法释放擅长的火系法术。 我难道其它什么也不会了吗? 但我还有月神赠予的诀冥扇。 “此扇名唤诀冥,拥有巫咒的力量。”想起这句话,由不得半分犹豫,我迅速摊开右手,通体纯白的诀冥应心而出。 果然好用,这把扇忽然华丽地打开,聚集白夜星辰的光芒,流转着璀璨的荧火,一脱手便朝周围一圈飞去。 霎时,血花四溅。 就算自己不懂任何巫咒,这把扇竟然也是如此的贴合心意。 魇兽站在原地捂着胸口痛苦喘息,眨眼间化成一团团灰烬旋转飞舞,全部消失了。 我长吁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陌生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得步行去咖啡馆打工。 这个城市的小资居民很有情调,特别喜欢挑早晨与爱人共进咖啡黄油面包。 在这里有几个大型的影视基地,所以明星出没也不少见。 可我对明星没有很深的造诣,对几个不熟的偶像基本无感,不会像那些少女在路上看到爱豆那么疯狂。 我走在红枫绽放的林荫道上,绿柳依依的妩媚掩映着茉莉湖。 茉莉湖是凉城的一大盛景,夏天时的荷花会铺天盖地满开,染得天边一片绯红。 现在荷叶还剩一些,只是有些败落,但却也别有一番诗意。 这时,一群风摆柳枝般窈窕的女生款款而来,我以为是路过,不想,她们就堵在了路口的拐角处,不走了。 我一时也来不及绕路,只好站在原地等待人群散去。 不一会儿,一辆车驶了过来,这帮女生立刻拉开双臂,大喊“唐亦然”,后面一大串求爱之语我也没听懂多少。 看样子这是歌星唐亦然的专属座驾,司机显然久经沙场,竟把车头一斜往人群稀少的河边驶来,直直地冲向我所站的地方。 我大惊失色,赶紧往后退一步,给他们让出一条逃生路径。 但是我忘了,我身后半步就是茉莉湖,这一小段偏偏还没有护栏。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整个人往后不由自主向后仰去,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摔入湖中。 立马,我被痛醒了,这湖边不深,最多半米,于是我半坐着陷在冰凉的湖水里。 大腿被湖下乱石硌得生疼,交错的枯墨色荷叶上的水溅了我满头满脸。我吃痛地一时站不起来,大腿发麻得完全使不上劲。 我抬头看岸上,那一大群女生惊呆了,却无人过来拉我一把。 我着急地呼救:“谁来帮帮我?”求助的目光所至之处,却都是不自然地摇头,只瞪着我不知所措。 一张张陌生的脸让我感到窘迫不安,就在这时,一双干净纤细的手伸到我的眼前,惊喜与如释重负涌上我的头脑,我看也没看手的主人,毫不犹豫地就抓住这双手用力攀着岸往上爬。 手虽纤白但很有力,不一会儿我就爬到了岸边的岩石。 我抬头向伸出手的好心人道谢。 只一眼,便怔住了。 是许久未见的韩衍。 他的脸庞跟从前一模一样,眼睛还是像一双琥珀,烟灰色的左眼十分纯净,像沉入海底的阳光,是矢车菊般的温柔和深沉。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淡淡扫过我一眼,随即竟像完全不认识我的陌生人一样转身走开了。 “韩衍!”我慌忙叫住他。 他这才轻轻回身,漫不经心地扯了个微笑:“袁小姐有什么事吗?” 他还是记得我的,这下因紧张而揪起来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但这态度如此淡漠疏离,甚至都不愿叫我的名字,好像我们只是有一面之缘的点头之交罢了。 我的心里泛起了淡淡的酸涩。 却不好再询问他当初突然告别的缘由,只能低下头不再看他:“没,没什么,谢谢你。” 我没听见他的回应,再抬头他却已不见了,消失在了人海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只当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下陡然出现,我的心莫名地被拨动了。 这天白天我就一直在走神。 不知为何,我只要随意一闭眼,脑海里全是韩衍。 全是他嘴角戏谑我的笑容,他抱着跟我一样高的玩具熊递给我的样子,在将要坠落的大桥上冲我喊“快跑”的急切,他在暴雨时把白色风衣披在我头顶拉着我在风中跑到对面去躲雨,在我以为自己快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替我及时抬手挡住了魇兽致命的火焰,以及他和我说“对不起。” 想着想着,我困倦地趴在桌上睡着了,只觉一片朦朦胧胧,意识逐渐迸发出一片微妙神秘的电光石火,我进入了一个缥缈而真实的梦境。 这个梦境遥远得像是几万光年的从前,我看见白辰的怀里抱着虚弱的风泠,身后是银河之中漫天的星尘,却在狂风骤雨般地呼啸,映着一个黑色人影。 那个人的脸已模糊得看不清楚,但声音还是明晰地传进耳膜:“我若死,必让你最爱的女人为我陪葬。” 月神没有回答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人的脸庞,泪水突然从眼里涌出来。 “对不起。”短短三个字说完,他却已是泪流满面。 风泠却好像笑了,她想抬手拭去他的泪,终究因为无力而徒劳,她努力地牵动没有半分血色的唇,声音像风中断线的珠子轻得几不可闻,但月神听见了。 “我从来不信宿命。这辈子是,以后一直是。我从不后悔……遇见你。” 魂飞,魄散。 —— 我从梦境中挣脱,睁开眼,如揪心般的疼痛覆盖住我,宛如千根丝线撕扯,百转千回,使我坠入黑暗深渊。 “喂,猎魇者小姐发什么呆呀。” 江晓宁笑嘻嘻地从背后拍我的肩,我被彻底惊到,看见她拭了拭盘子上的水珠。 自从昨天被她目睹了我帅气的解围表现,脸上就一直挂着对我崇拜的表情。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拿毛巾擦了把脸:“我刚刚在想,呃,那个,老板的年会什么时候开。” 想了半天我才找到一个理由,胡乱搪塞。 她没有怀疑地回答我:“后天呀,上次不是说了吗,看你这记性。” “啊我忘了。”我抱歉地挠挠头。 那股强烈缠绕的束缚疼痛到这时总算缓解了些。 “没想到你这么勇敢厉害的女孩子,记性这么差。”她笑话道,顺带着又夸了夸我。 我刚想说话,墙上的铃响了,08桌的客人在不停按铃叫唤服务员。 我站起来理了理工作裙走出去。 这家咖啡馆叫“寻忆”,环境很好,许多茂密的绿植垂在遍地,错落有致的藤蔓营造出静谧幽雅的氛围。 我穿过一片绿萝走到08桌,这是一个比较偏的角落处,客人是几个典型的不学无术黄毛,发型一个赛一个的杀马特。 我现在对这种痞子型还是有点心惊,昨天的魇兽假扮成这种样子让我心有余悸,害得我从此看到这类人都要绕着道走。 “请问客人想要点什么呢?”心惊归心惊,还是得彬彬有礼地工作,我拿着菜单谦恭问道。 黄发男看我一眼,把手里一只碗伸到我面前,幸亏我眼疾手快地躲开,否则鼻子都得被撞歪。 “你看看这什么玩意?”黄毛的唾沫快溅到我脸上来了。 我忍住内心强烈的反感,赔着笑从他手里接过碗看了看,只见一杯薄荷冰淇淋上蠕动着一只黑色的蟑螂,触须还在伸展活动,恶心得让人呕吐。 黄毛歪头挑眉:“看到了吧,让你们经理过来赔钱,不多,不然我立马投诉你。” 这很明显就是□□裸的敲诈。 厨房的卫生监管很严格,碗碟都经过紫外线消毒,怎么可能会有活蟑螂。 我定定神,也不急着叫经理,若无其事地忍着恶心感用餐巾纸拈起蟑螂层层包好:“我可以为本店卫生做担保,你们完全可以报警查看监控,若真是本店的蟑螂,经理自然会来赔礼,若不是,这只蟑螂是证据,你头顶的监控也是证据,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可以告你们敲诈。” 黄毛一听,眉毛立刻沉了下去,劈手想来夺过我手上的证据,但我比他更灵活,怎会让他得手。 “兄弟们,开电脑黑了他们店监控。”黄毛见状,又坐下来威胁我。 我本以为他们蹭了这鼻子灰应该悬崖勒马了,没想到还有更无耻的伎俩。我一心急,直接从桌上拿起金属小勺,用尖柄对着自己的食指扎了下去。 黄毛大惊:“你这是想自杀?” 我没理他,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燃烧起一簇火焰,不急不缓地凑到他眼睛面前,一副想灼烧掉他睫毛的咄咄架势,透过午间阳光的照射显得更加耀眼。 “你要是再敢赖着不走,信不信,我就把你的眼睛烧了哦。”我阴阴地恐吓他,迎向他强装的威胁,“看看是你不敢,还是我不敢。” 没想到他这人外强中干,吓得腿都软了,趄趔着滚下沙发,招呼一行人赶快离开,“兄弟们咱走”,离开时还冲我气急败坏地瞪眼。 “敢来碰瓷我?我让你悔不当初。”我根本不怕他的恨意,向他们挑眉。 “你的火控制得很好嘛。”正当我陷入自我夸奖时,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空灵的女声。 识货! 我有些自得地转身,看见大明星九箫那张绝美的脸庞。 她穿一身优雅不失内敛的连衣裙,冲我绽开微笑,我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好。” 她招呼我在她对面坐下,笑靥明艳动人:“我对你们猎魇者很感兴趣,请问能问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袁云端。”向大明星报出我的名字简直让我不胜荣幸。 她在听到我名字后却是惊了一下,眸中一抹不知名的光微微闪动,用那双秋水般明媚的眼睛看了看我,旋即脸上又露出亲切的笑容:“云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谢谢。” 话锋一转,她口中说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你认识韩衍吗?你跟他之间熟吗?” “认识,但没什么交集。想我一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生,怎么可能有机会和他做朋友。” 我不知道她问些这个干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我也看不透是什么意思,只敢略略瞥了瞥她,感觉对方好像松了一口气,似乎很在意他的样子。 我的心莫名其妙坠了下去,有些闷闷,勉强扯出笑容,尽管看上去应该很苦涩:“我还有工作,您先慢用。” 逃也似地离开了她,我倚在厨房的墙壁上喘气,深呼吸着平静心脏。 我这是怎么了? 本来还愉快的心情一下子乱七八糟,如坠了千斤重的巨石,牵扯得全身都没有力气,连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轻飘飘的云朵上,找不到实处落脚。 ☆、喝醉了 今晚是咖啡馆老板办的年会,在一家音乐餐厅。 我还特意化了淡妆,穿了条自认为不错的裙子。 餐厅有个专门的乐池,还有两个戴着领结的黑西装男子在弹钢琴,悠扬的情歌牵系人心,婉转动人。 老板照例表扬了本年度优秀员工,就放手让我们自己肆意玩。 “姐妹几个今天不玩个痛快怎么行?”领班何悠提议。 这一建议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于是我寂寞地观看他们打牌,因为我不太会玩也不好意思去凑热闹,只能在一旁观战,百无聊赖拿了杯杨枝甘露喝起来。 她们牌也很快玩腻了,何悠姐顺手往嘴里塞了块鸡排,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们会喝酒吗?” 她们都点头道会。 有个染紫发的女生最活跃,她点头拍手笑道:“早说嘛,来,我们玩个游戏。” 说着她伸手招呼服务员过来,向他要了只空玻璃杯。 见我们不解,她解说道:“这个游戏叫五杯尽欢。先抽签,谁抽到空签就拿着这杯子,走到餐厅里凡是有独身男士的桌前,向他要半杯酒,记住要喝满五个人的五杯酒哦。” 我一听,就对这个游戏充满抗拒。以我浅薄的酒量,这五杯下肚非死即伤。 但何悠姐立刻来了劲,动了真格,她真的要来纸和笔,裁了十几张小纸条。 我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很烂,更不敢先挑,只能谦让道:“你们先挑,我拿最后剩下的那张。” 她们一个个都很慎重地挑拣一张看上去最普通的纸团,挑完后用眼神示意我。我战战兢兢地攥起纸团,悄悄地打开瞅了一眼。 我晕。 厄运女神是在我家常吃常住吗,居然又是空白的一张。 “我有字!” “我也有!” “我也有!” 她们纷纷举起手中有字的签,随即将目光齐刷刷一致投向心虚不语的我。 我干笑着,用乞求可怜的眼神望向她们:“饶了我吧,我不会,我最不会喝酒了。” “不会就得学。”何悠不由分说,把空杯塞进我手心里,把我从座位上推了出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顶着身后灼灼的十几双目光走到一个看起来衣冠楚楚还算正派的男士桌边,用手尴尬地指了指他桌角的一瓶葡萄酒,克制情不自禁的脸红,磕磕绊绊地问:“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能给我倒半杯吗?谢谢。” 男士一开始惊讶,但很快就点头同意了。 第二杯。 第三杯。 喝到第三杯时其实我已经快撑不住了,双颊热得绯红一片,眼眸湿漉漉的,全是被酒精辣出来的眼泪。 我眼前的世界已经被打了一片马赛克,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身边所有的声音仿佛与我隔了千重迷雾,大片大片突兀而又明晃耀眼的空白充斥我的大脑。 第四杯了。 耳畔传来源自乐池的音乐,泛着岁月的光晕且空阔,水汽朦胧,亦梦亦幻,顺着四周冰冷的墙壁,延伸出迷人至极的藤蔓。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张木桌前,坐在这里的是一位年轻男子,脸庞却因我眼前的雾霭朦胧而完全辨认不清。 “帅哥,给我……半杯酒。”潜在的意识驱使我含混地向坐在这里的人请求。 正当我昏昏沉沉地拿起酒瓶想倒酒,男子却站了起来,一把夺过我紧握着的酒杯,急切与冷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别喝了。” 受到突如其来的阻拦,我一个踉跄,不小心扑进他的怀里。 真好闻,这气息是独有的莫名的熟悉,是海底阳光的味道,温暖间带些疏离。 我能感受到他明显一怔,却在两秒后紧紧抱住我,两个人之间不再留半分空隙。 音乐静谧而止息,缠绕在我的心间。 我竟一时间不舍得松开他,只觉得他的拥抱好像失而复得一般珍贵,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抱过我。 听着他颤动的心跳,我抓住他的肩膀不愿松开。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宛如蜻蜓点水,我却像额间发了烫,炽热的火焰燃烧起来,径直延伸至我的心底,一路颤动。 “袁云端。” 不知是谁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一下子惊醒了。 我诧异回头,却发现祁羽站在我背后,他不知何时过来看见了我,唤了我的名字。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疯狂的举动,虽是仍有醉意,但仍面红耳赤地挣脱刚才那人的怀抱,“对不起。” 我不敢再看他是谁,这样的酒后举止被祁羽看见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腮帮子顿时一片飞红。 再抬头看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祁羽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人刚才的方向,一边向侍者要了杯生梨醒酒汤。 他把汤端到我面前,“喝吧,不然难受,宿醉的感觉你很难撑住。” “谢谢你。”我向他表示感谢。 他却看了我良久,终于开口:“别再玩这么愚蠢的游戏了。” 停了停,见我仰头把生梨汁慢慢喝了下去,他又道:“这世上关心你的人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真的吗? 见我愣住,祁羽笑了笑:“就像我,难道就不能做你的朋友吗?但你总要学会照顾自己,保护好自己,况且你孤身一个人生活,遇见了危……” “啪”一声,我把玻璃杯拍在桌子上,直接打断他:“放心,我很坚强,比你想象中的还强大。还有,你别用这副教育孩子的口气来灌鸡汤,我现在的确是孤身一人生活,但也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管。” 眼泪刹那间就真的忍不住了,我终于哭了出来。 我想妈妈和姐姐了。 怎么可能会忘记啊,这辈子都忘不掉,是刻在骨子里的痛苦和哀伤啊。 可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这仇恨,我做梦都要报,但深深切切的无力感又如浪潮席卷心脏,手心被我攥的生疼。 ☆、置我于死地 现在是凉城的秋天。 秋海棠悄然含芳吐露,大片大片的蓝覆盖着苍穹,看不见白云的晃悠。 我从打工的咖啡馆回家,看着路上的行人走过,一个个忙碌而幸福地脚步匆匆。 路边有老人在拉二胡卖艺,声音悠扬尽管有些嘶哑,我便走过去给他投了两个硬币。 他感激地朝我点头,“姑娘,谢谢你。” 说完便拉动琴弦继续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我一面走一面看着路上的风景,扫视的目光却忽然捕捉到前面站在路口处的男子。 那人戴着墨镜披了件黑色皮衣,散发出冰冷寒意,凛凛如冰。 我把视线收回,等到红灯转成绿灯,加速穿过斑马线。 “袁云端,好久不见啊。” 旁边不远处传来一阵神秘的男声,好像在那个地方听到过一模一样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 我有些不安而诧异地转头,目光正对那个皮衣男子。 偌大一个路口居然就只剩我们两人。 我有礼貌地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男子边笑边慢悠悠地摘下墨镜。 我诧异地看过去,只触及到他的第一眼,我蓦地呆住了,脑海里平空降下霹雳雷鸣。 路西法。 快逃! 保住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转身就拼命往外跑,但我发现,我无论如何都穿不过一层无形的结界,再怎么用力撞都被无济于事地弹回来。 路西法身体周围的暗云瞬间环绕密布,每一寸都可酿成阴森可怖的暴风骤雨,发出如响尾蛇一般的“咝咝”声响。 他就这么慢慢地,径直走过来。 我眼里的恐惧逐渐放大,最后扯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救命啊!” 路西法却慢条斯理地笑:“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在这个我制造的结界领域里,你能看到外界,但别人一点也看不见你。” 我眼睛因为惊恐而蓦地瞪大,直直地盯向他,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 他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但我真的不愿离开这个世界,谁会愿意被剥夺性命呢。 我想起了诀冥扇,他却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大掌一挥,把我禁锢住了,身子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咒术拘束得动弹不得。 他修长的手指缓慢攀上我的脖颈,把我从地上提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我只能眼睁睁地感受脖颈静脉动脉不自觉地闭合,连全身的血液也随之停止流动,进而凝固成雕塑,我的喉咙在一点点发紧,发干,发涩。 他手上的力度陡然加重,我不禁发出剧烈的咳嗽却半点也咳不出来,完全无法挣脱的绝望漫过脑海。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杀一个弱小的动物一样,他的眼里暴出血红的光芒,透出的尽是杀戮的渴望,在他眼瞳里我清楚地看见自己已变得微青的脸色。 浑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只有两脚在拼命地抖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为什么……要……要杀……杀我。”我用尽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吐出这句问话。 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倏地突然发力,把我的脖颈捏得一片乌青,我的舌头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发出阵阵干呕。 他眉头微皱,在一瞬间卡断了我的气管,看着我蓦地跌倒在地,挣扎了几秒钟便闭上双眼,呼吸骤停,连心脏也归于沉寂。 “因为只有你死,才会让他痛苦到生不如死。” 在我失去一切意识前的三秒,路西法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道,声音恍若来自修罗地狱。 可我半点也听不见了。 我死了?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半寸光亮透进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 这就是地狱?一片安静的死寂。 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却只看到泛着白光的魂魄,轻而易举地穿过自己另一只手。 心漫上无边无际的恐惧,驱散不开的阴霾。 来自长夜漫漫无边的恐惧顿时如潮水般涌来,风驰电掣般袭上脑海。 好不甘心,我要做的事都没完成,就把命搭上了。 我还没有报仇,还没有除掉这世上所有的魇兽,还没有做我热爱的事情。 我还没对韩衍说,我好喜欢你。 我不可思议地听见自己这样说。 在死亡真正降临之际,我想起的名字居然是他。 可能我在马路上抬头望见帮忙捡书的他的第一眼,心就已经深深陷进去了。 我多么希望在这之前,日月一切重演。我能来得及在光年交错之前,抢先遇到你。 夜色下斑斓的旋转木马,大大的玩具毛绒熊,墙上五颜六色的气球。 再也不会有了。 当我遇上这辈子唯一的神祇,我没有来得及去在乎。我故作冷漠的姿态,是我最大的愚蠢。 你说我是这世上最蠢也最可爱的女孩。我现在终于承认了前半句,我真的不够聪明。 若我足够聪明,我要用力地拥抱住你,穿过宇宙和大海,做你眼里那颗不熄灭的星尘。 斯人如虹,遇上方知有。 原来只有当躺在六尺之下的坟墓里,我才听到了自己的心。 可是我再也来不及了,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将与我永远地告别。 我用透明的双手捂住脑袋,眼眶里的眼泪却再也落不下来了,心里空的如万古旷野,只有狂风在肆意地呼呼吹过,掀起已然不存在的神经。 我终于知道原来绝望是这种感觉。 这时,身旁突然出现了一道隐隐约约的亮光,缓缓靠近着,一双大眼像是越过缝隙慢慢朝我走来,逐渐趋于清晰可见,映入我的瞳孔。 那是一只魇。 本来还残存的半分希望忽得全部扑灭,我沮丧地想躺在无尽的黑暗里就此睡去。 耳边却传来特属于魇兽的沉闷声音:“你想重获生命吗?” 它这么善良!我一骨碌爬起来,愣愣地冲着它点头。 “与我签定契约,让我寄生于你的身体让你延续生命,但必须为我觅到肉食,”魇兽的唾液声恍若穿透厚厚的墙传入我的耳朵,“也就是活生生的人体。” 我想起我曾经问过祁羽,他说“刚死的人舍不得与所爱之人别离,就会如此。” 我曾多么鄙夷这样的方式,如今却应了祁羽的那句话。 我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世界,却选择用最丑恶的方式延续我苟延残喘的生命。 真是可笑。 ☆、赐我终结 “帮我来两份柠檬冰沙,谢谢。” 我点头应道:“好的。” 心口在极其尖锐地疼痛,那是体内的魇在催促我觅食。 但这绝对不可能,即便心尖若刀刃在刺痛滴血,一点点渗透到我竭尽全力保持清醒的脑海。 实在痛苦到难以忍受,我只能去郊外公园看看有什么兔子之类的活物,或许能满足它的需求。 郊外离这很远,我叫了辆顺路的车。 天色逐渐向晚,有隐约的星星亮光从天边露出来,若隐若现。 看不见月,只窥见大片墨色乌云在风里流动着。 我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撕裂颤抖,便催司机开得快点。 窗外的风景一点点从林立的大楼变为黑漆漆的一片。 突然,我发现快速掠过的景象里有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静静地站在远处,在一棵海棠树下。 是他。 我的月神。 他在等我啊。 我终于可以奔向我的神祇。 “司机,快停车!”我匆忙向前面的司机大叔叫喊。 我一刻也等不及了,还没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朝外面跑去。 “韩衍!”我朝他大喊。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一直低着头,一语不发。 本来燃起希望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坠落深渊的水声。 “韩衍?”我不敢亦不愿放弃希望,朝他走去。 他终于抬起头。 我看见了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瞳,听见了熟悉的淡淡声音。 “袁小姐。” 他又在称我为袁小姐。 多么陌生而疏离的称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多么希望他能叫我一声云端。 “你有什么事么?” 我一下子泄了气,还以为他是特地来找我的呢,又是自作多情了。 我盯着他,眼神一刻也不敢放开,心里还在犹豫,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咬了咬牙将我所有的痛苦根源和盘托出:“韩衍,其实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拒绝我也好,讨厌我也罢,我对你的喜欢绝不会亚于风泠对你的感情。我知道我不是你欣赏的聪明人,你说我不要对你动心思,但我做不到。” 他却像没有听见我所说的一切一样,又陷入了沉默,转身要离开,似乎将在夜色里再次走远,彻底离开我的视线。 我见状急了,矜持和理智都被抛在一边,立刻追了上去,拍他的肩叫住他:“等一下,白辰。” 此言一出,我们都愣住了。 一不小心,我唤出了他本来的名字,那个只属于风泠的名字。 他终于开口,却用着不耐烦地语气:“袁小姐,能不能别纠缠我?” 脑袋“嗡”得一声僵住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几乎要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但我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住了哭泣。 “对不起。”我低头嗫嚅道。 他却像是很厌恶我,拂落我放在他肩上的手,眼里的反感令我如坠冰窟:“谁借你的胆子来冒犯我,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恬不知耻。他说我恬不知耻。 四个字如全部倾塌的巨大冰山,突如其来地砸在我猝不及防的心口。 呵。原来这苟且偷生的生命,这般被他厌恶。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所有的幻想都化为了乌有,原来,在我的神祇心中,始终对他的信徒怀有不屑与反感。 我以为的,都是自欺欺人的年少无知。 顷刻山崩地裂,心痛如绞,我不由得捂住心脏的位置,滴滴鲜血突然从我的嘴角滑落,不紧不慢地淌到地上,开出一朵朵奇异艳丽的血花,刺痛双眼。 “你是鬼魇?”他看见了地上的血,突然皱眉,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而彻骨,“取鬼魇的心脏足以为我带来千年灵力。” 我忍住剧痛向他拼命摇头,身体却无力移动半分:“不要。” 我眼睁睁地看着极寒的剑逐渐刺入自己的心脏,尖锐的痛感麻痹了我的大脑,鲜血在胸口肆意翻涌,生命在自己体内随之瞬间流失。 我瞪着他冷漠的眼睛,发现那双澄澈的眼神里,竟带着刻骨的仇恨与难言的快意。 这是彻底的绝望啊,把我拖入了无尽的黑暗,我一点也不想挣扎了。 于是我烧掉心里求生的欲念,无力坠地,不甘地在夜色里闭上双眼。 命运让我们在这里相遇,又让你亲手赐我终结。 多么绝妙的讽刺。 所以我恨你,恨你入骨。 拒我便罢,为何要为了那所谓千年灵力杀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就这么令你厌恶。 不过没关系了,我再也不用看见你了,否则我一定会亲手还你这一剑。 ☆、重回世间 就好像梦一样。 无论是身前,抑或是生后。 当我从无尽的沉睡中醒来时,竟看见祁羽在我床前削苹果。 “醒了?”祁羽察觉我睁开眼睛,向我看道。 我只当自己生命终结将要进入轮回,没想到竟然活了过来回到这人世。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手立刻发肿,脑袋也有明显的痛感传来,果然是真的。 我又回来了! 我不禁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趿拉拖鞋就要下地走动。 原先的心脏碎裂感完全没有了,甚至我觉得自己活蹦乱跳,好像被重新注入了新鲜活力的血液一样。 我又可以完成我想做的那些事,我有机会报仇,除尽世间所有魇兽,从事我热爱的事业,我要攒钱开一家室内装修设计的店,做世界上最好看的房子。 “祁羽,是不是你救了我。”我想了想,愿意救我的应该只有祁羽了。 他还是继续沉默着削苹果,发出几不可闻的“嗯”,旋即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吃吧。” 我感激地朝他笑了笑,接过苹果:“你这人就是太沉闷,都不肯居功。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只要你不嫌弃。”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韩衍。 但我再也不想看他一眼,如无意外,碰见也只会还他那一剑。 我不会被过去困住,不会了。 —— 重回人世,空气在我眼里都变得新鲜香甜,仿佛染了颜色在面前流动。 咖啡馆外面下起了大雨,雨点“哗哗”地往地上降落,从屋檐上滴下来形成一道水帘。 “唉,送外卖的梁大叔怎么还没来拿货。”江晓宁看着柜台上早已打包好的二十杯咖啡,忍不住抱怨道,“再不来咖啡都要凉了,到时候顾客还要投诉我们,恐怕又要被扣工资了,这个月房租还没交上呢。” 我见状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安慰道:“可能是外面雨太大,梁大叔路上耽搁了,耐心点等等吧。” 她却急得都快跳脚:“那怎么办,再换人去送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还能找谁啊。” 况且咖啡馆里现在也没一起上班的男同事。 “那就我上。”我扔下手中的抹布,看了看送餐地址:海特公司,小心翼翼地扛起这二十杯咖啡,不敢泼出半滴。 “当心点啊。”江晓宁不安地嘱咐我,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云端,你会骑我们店的外卖摩托车吗?” 我自信地冲她挑眉,“这世上还没有能难倒我的事。” 想我曾经特意学了几个星期摩托车,还一度想去参加城际摩托车赛,像电视里的帅气车手一摘头盔就有无数玫瑰和飞吻朝我献来。 可惜又是三分钟热度,后来我又沉迷自行车比赛,觉得那个更有趣。 我顶着呼呼的风声和大雨轻轻地把这咖啡的包装袋捆好固定在后座的保温箱里,迅速跨上摩托车,把钥匙插进去,发动机传来“呜呜”的声响。 戴上头盔,披上雨衣,我一扭把手就冲了出去。 雨下得很大,来势汹汹的风一度想掀开我的雨衣,刮进来许多雨点沾湿了我的衣服,一股寒意让我浑身发凉。 忍着牙齿打颤的发抖,我不敢停歇,朝目的地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海特公司大大的招牌映入眼帘。 这是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公司,一座高高的办公大楼很是气派,玻璃幕墙反射出清晰天边清晰的倒影。 我停了车,从摩托车上下来,捧起二十杯咖啡的包装袋,匆匆地往公司的旋转大门走。 走到接待前台,我把咖啡轻放在台子上,对着里面的前台员工登记道:“这是你们财务部点的外卖。” 员工朝我点头示意,完成了任务我便离开这里往外面走去。 “哟,袁云端怎么在这呀,你不是搬到南城了吗?”一个穿着靓丽正装踩着高跟鞋,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子从左边冒出来拦住我的去路。 我仔细一看,竟是我曾经高中时的女同学叶菲。 那时我们非常不对付,因为她总是带头拉帮结派排挤其他同学,还面带讥讽地笑我外貌平凡,令我非常不爽,我故意当着她暗恋男神的面,出言讽刺了她几句,从此她对我就没有好脸色。 现在看来,她还是怀恨在心。 她仔细打量了我几眼,我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显得极其狼狈,水滴不住地往地上淌,汇聚成一个小水泊。 “我只道袁云端你成绩不错,会在南城混出个大名堂,如今怎么送起外卖打工来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把胸前的工牌戴的更正了些,似乎在标榜自己的身份。 天生的脾气让我不禁心生怒火,也回击了她几句:“我自食其力生活,总比某些人求爷爷告奶奶进公司强,也不看看自己的脑子配不配这份职位。” 她脸色微变,却又强装淡定道:“任何事情都只看结果,过程如何重要吗?哦对了,我不久后要跟许非凡结婚了,我真心实意请你来参加婚礼,看你这么寒酸,可以不收你的份子钱。” 许非凡?那个她高调暗恋的男神?他怎么会看得上她。 他是我们高中班里人人崇拜的班长,好像不假思索就能考出让众人惊叹的分数,让年级第二名自认时运不济碰上这个年级第一的对手,再加上相貌清秀,领导能力也是一流,极受我们爱戴,给他写情书的女生能从本班排到隔壁教学楼的厕所。 这叶菲用了什么本事,居然让这神人心甘情愿走进坟墓。 “别惊讶,我看你一副一辈子单身的样子,只怕再等个十年二十年,老同学们都等不来你结婚的请帖呢。”说着,她还笑眯眯地冲我眨眼,幸灾乐祸的表情。 突然,她话音刚落,脸上立刻带了副谦恭有礼,尊敬有加的神情朝我的右边鞠了个躬:“祁总好。” 我奇怪地朝右边看去,见祁羽一身精工考究的浅蓝色西装走到我身边。 他是祁总?这家公司的老板? 他之前所说的打理家族分公司竟是这家吗? 不等我发出疑问,他像看穿了我心中所思,拍了拍我的肩膀:“外人怎么随便出入我公司。” 叶菲抢在尚有些惊诧没反应过来的我开口之前笑道:“祁总,这是来送咖啡的外卖小妹,我马上让她出去。” 祁羽丝毫没搭理她,反而关切地问我:“你之前一直在打工吗?” “不打工我哪来的饭吃。”我耸耸肩 ,回道,只觉得这问题极其nt。 他扫了被大雨浇得全身湿透的我一眼,眼中流露出不忍:“这么辛苦,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我有些奇怪,原先虽是朋友,但不至于事无巨细告诉他吧。 但他随即居然在叶菲眼前拉起我的手,带我进了电梯上到他自己的办公室。 我心里有些紧张,打量着四周幽静的环境,不知他要干什么。 他拿出一个文件袋,一边看着我问道:“担任助理你愿不愿意?”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了一遍他:“什么意思?” 脾气极好的他没有任何不耐烦,耐心地向我解释道:“你愿意担任我的助理吗?你就不用那么奔波辛苦了。” “不用了吧,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这份名额你应该给做得更好的人,公平竞争嘛。” 之前他把我救回人世,一直没有告诉我具体的细节,我也没敢深问,但一定付出了不少代价。 现在又要受他的恩惠,这着实让我心生愧疚,自己没能力报答他,反而还要更添麻烦,这让向来秉持知恩图报信条的我很不安。 他却不以为意地笑笑,在表上一笔一画哗哗写下我的名字。看着他笔下工工整整的楷体“袁云端”,不知为何,让我脸颊有些发烫。 “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帮我分担点公司的杂事,你不会不愿意吧。”耳边又传来他温柔的声音。 ☆、求婚 从这天开始,我便开始在祁羽的公司里打工。 我本以为助理是样极其考验专业知识的工作,不料他只让我干些极其清闲的杂活,任何涉及公司业务的事一概不让我插手。 不咸不淡的日子过了大半年,我每日的工作便是早上挤着地铁,提前去办公室为他倒杯水,整理些无关紧要的文件,通知各部门开会,再擦擦屁股准备下班。 无聊属实无聊,但朝九晚五未尝不是一条养饱肚子的好途径。 “袁云端?”正当我理直气壮摸鱼之时,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我,那嗓音有些陌生,又隐隐约约好像在哪听过。 我刚在底楼和前台的姑娘谈笑风生,闻声回转身一看,一张颇为秀气的脸映入眼眸。眼前的男子身高颀长挺拔,一身挺括的西装衬条灰色修身长裤,戴副精致的银框眼镜,好看的眉眼顿时吸引住不少路人的目光。 乍然瞄到帅哥,我惊得水杯一抖,差点半泼出来。但他的面庞轮廓竟是很熟悉,我努力回忆着,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怎么,不认识我了么?”他眯起眼睛笑起来,嘴唇微微弯起,只这一笑,顿时与我记忆中的模样瞬间重合,我惊讶地指着他,有些结巴,“你是许非凡?” 那位高中时传说一般的男神,似乎每次走过,都如一阵吹拂过桃花水的风偶然停留,平日提起都自带艳羡的目光,许多女生每次食堂吃饭正好坐到他身边,都会引起一整天的春日到来。 他还是如往日一般引人注目,只是细看,从前那如日曜般耀眼的熠熠光彩竟是消失了,再看不见从他身上发出的光芒,眼瞳失去了星辰的亮色。 我突然想起他那位得意洋洋的未婚妻叶菲,不禁问道:“听说你要结婚了,和叶菲?” 他点了点头,开玩笑地说:“是,打算年初就举办婚礼,到时邀请你来参加,不收你的份子钱。” 我不禁同情地瞥向他,不过我之砒|霜,人之蜜糖,人家真心实意喜欢叶菲,我也没权利同情人家。 见他肩下夹着电脑公文包,似乎要去干什么正事,于是我问,\"对了,你怎么会来我们公司的?\" 他笑了笑,额角的浅浅皱纹略略舒展,\"刚去给叶菲送了晚上的便当,现在去自己单位加班呢。\" “加班?\"这个极其996的词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匹配,记得他高中时的愿望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实验室,研究他最感兴趣的VR技术。 随后我也用了戏谑的语气:“许大男神,你的VR呢?我们还等着在你造出来的海滩旁吃生蚝呢。” 我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不想他居然脸色一黯,眉间掠过几许落寞,眼睑低垂,叹口气:“我那时真是年少轻狂,真的到了现在,我发现梦永远只能是梦,哪能跟我名字一样,什么非凡不非凡的,都是青春中二时的产物。或许VR还没稳定的月收入来得实在,我不是上天眷顾的宠儿,谁可以来给我的痴心妄想买单呢。” 话一说完我就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撇开话题,给他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凉白开,礼貌地递给他:“那我祝你爱情幸福,记得结婚请我呀,我不会少随份子钱。” 他接过纸杯一饮而尽,点头笑道:“那我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认识的你一向是最乐观的女孩,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副心态下去,可不要像我一样向现实屈服啊。找个真正喜欢的男生,去做你曾经敢做的梦,不然将就会让你整个人生都变得将就,在我看来那可就全无意思了。” 说完他便向我挥了挥手,“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改日再会。” 我也朝他摇手,“那你先去忙吧,下次有空再聊。” 待许非凡走了,一股失落的白雾突然笼罩住心头,把头脑蒙得茫茫一片。心像失去了所有的重量,空落落的找不到实体,只觉胸腔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前台姑娘见我失望的模样,不禁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关切地凑近:“你怎么了?突然这样失魂落魄的,出了啥事让你烦恼了?” “没什么。”我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端起水杯,花茶清新的香气钻进心间,那里却只剩疲惫和空空荡荡,“只是感觉他刚才的话我很难做到罢了。” 她诧异地瞧我一眼,很明显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何意。 “真的没啥,对了,下次美团上那家烤肉再打折叫我一声,都快忘了肉的味道了,这个月拮据死我了。” 边笑我边朝她道了别,按下到顶层的电梯按钮。 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小隔间,关上房门。然后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了支蓝色的薄荷烟,在窗边的笔筒里掏出打火机点燃,顷刻一股清凉中略带刺鼻的味道缭绕开来。 这时我听见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祁羽的声音。 我也没有要躲藏的欲望,没想到祁羽推开了我的门,看见我,微微诧异了下,面上的神色变了变。 “你……会抽烟?”他走进来,在窗前停住脚步,斟酌了会儿终于开口。 氤氲的烟圈缓缓散开来化在三十楼的空气里,透过它我看向他的眼睛,笑了:“很奇怪吗?我虽然抽烟喝酒纹身,但我是个好女孩。” “我认识的你从来不这样。” 黑夜里的风窜进来,吹开我袖口的衣裳,恰好露出皮肤上那道深蓝色的纹身,是葡萄牙语的单词,“Saudade”,意为思念却可望而不可即的哀伤。 像夜晚里黑夜的颜色,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像是全部坠落了。 他触及的时候目光里掠过复杂,我清楚地看见他皱眉,我知道他很失望。 “祁羽,站在你面前的袁云端,早就不是你原来认识的那个袁云端了。”我认真地看他脸上的表情,“你难道认为,一个失去了母亲和姐姐,经历两次死亡的我,还能再是原先的我吗?” 他沉沉抬眸,目光里闪烁着黯淡的光,“我知道,但人终究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我不想看到你堕落成这副模……” “祁羽,”我打断他,“这从来不是堕落。我纹身,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孤独,不要忘记使命,你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要求别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不会委屈自己塞进你的价值观里。” 他陷入沉默,没再说半句话,随即“啪”一声推开窗户,外面冷寒的空气倏而钻了进来,没有防备的我突然打了个寒颤,突然意识到他显而易见的不满。 没等我要关上窗,倏而祁羽从身上那件米色衬衫的前幅里摸出一样小盒子,黑色的丝绒外壳,长方体的形状,小小的很精致。 直觉敏锐地告诉我这是样什么东西,于是我踮起脚去关窗,随口问他:“想给我欣赏下要送给顾茜茜的戒指吗?” 玻璃窗还没关上,我的身体突然被猛然晃了下,重心不稳,猝不及防落入一双有力的臂膀中。随后我听见灼热加快的心跳,男子特有的气息忽而在鼻尖萦绕,把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想请你,”他很认真地盯住我的眼睛,原本温润的瞳孔里透出炽热,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他,“嫁给我。” 我立刻挣脱开他的手臂,站稳后平缓呼吸,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奇而是愤怒,难以置信地瞪他:“你疯了吗?” 祁羽却很平静,眼眸里没掀起半点波澜:“我很认真地向你求婚,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说着他将手心里那只小盒子打开,正中央躺着一枚闪烁的钻石,人们把它叫做戒指。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浮现起那枚月曜,记忆里比眼前的这只还要亮,璀璨夺目如夜空新月,但我再也不想见到它。 也包括眼前的这枚所谓钻戒。 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索性干脆地推开他越靠越近的身体,直截了当道:“对不起,我根本没有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愿,何况共度余生这种事我更做不到,也觉得完全不可能。你不要再拿这种事请求我,我是受了你的恩惠,但如果你让我拿和你结婚来报答的话,我宁可立即辞职,你的工资奖金我退还你三分之二,剩下的是我应得的部分。” 我说得很清楚,也说到做到,当即就走到桌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把手机塞到包里。 “你何必这样?强装决然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么?你明明喜欢我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斩钉截铁拒绝我真心实意的求婚呢?” 他冲过来阻拦我的动作,又试图抱住我。 然而我是真的有些厌烦了。 猛得推开他,黑带的底子让毫无防备的他一个踉跄,有些狼狈地朝后退去,我皱眉:“我以为我说的够明白了,你若是再纠缠我,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 顿了顿,“现在已经做不了了。” 我在他不辨情绪的目光里收拾好东西拎起包,其实本来就除了烟盒打火机,一个充电宝,一只自用水杯以外别无它物。 把文件整整齐齐摆放好,电脑关机,文档归类,走出门,按下电梯。 我想回南城了。 ☆、觉醒 南城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红绿灯照常闪烁,夜空依旧有明亮的星辰辉映,城市的摩天大楼却又兴起了许多座。 幸好祁羽的父母没有来找我麻烦,于是我正好托了老师为我拿回我的毕业证,在一家不大的店里应聘成为一名小设计师。 当我正在专心赶着老板的ddl时,桌旁突然发出一声熟悉的清脆叫唤:“云端!” 我下意识抬头,却是好久不见的周周在我面前微笑,她穿一身得体的一字领长裙,一见到我,近乎扑上来立刻给了个拥抱。 她的心口很温暖,我忽然想起,我已经好久没这样和人亲近拥抱过了。 我们互相轻轻放开,我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她无名指上一枚闪烁着明媚光亮的戒指。 “你要结婚了?”我不禁惊喜地笑道。 她点点头又随即摇了摇:“还没订婚,所以我要邀请你下个周六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 “和谁呀?”我的兴趣被提了上来,连手上的工作也先放在了一边,目光炯炯地盯向她。 周周将散落的鬓发重新拢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双颊泛起红晕,“是我从前物理社团的一位学长,我原来没思路时经常找他,他也总是会很有耐心地给我讲解。毕业那天他与我表白,他说他早就对我有了好感,希望能和我一直在一起。我们一拍即合,现在都已经见了家长,所以马上就要订婚了。” “哇,好甜!”我夸张地张大嘴巴,露出神往的表情。这时我想起了齐麟,那个周周暗恋了许久的男生,现在怎么样了呢。 周周好像看穿了我的疑问,捡起被风吹落到地上的一张白纸,语气平静:“梦总是要醒的,不适合自己就是不适合,所谓的机会远没有真正的爱人来得实在。他永远不会属于我,我自然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自我感伤,纵然他从前是我的光,但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才是能让我坚持走下去的太阳。” 话音刚落,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老神在在地笑道:“你也年纪不小了,怎么连个对象也不找,难道打算当个一辈子solo选手吗。” 我立刻板下脸,警告她:“周周——” ** 周周的订婚宴在地标建筑海德大厦的六十层。 这里是一家在本市拥有一席之地的餐厅,宾客们除了我之外,许多都是出色的社会精英。 咖啡的气息香甜而沉郁,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一股超尘拔俗的傲气,却待人彬彬有礼,对侍者都报以尊重礼貌的微笑。 我看着众宾中央的周周,此刻正幸福地依偎在自己未婚夫的身侧,双眸里如盛着太阳的光芒。 恐婚纵然不失为保护自己心脏的一种方式,可若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婚姻未必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啪”一声,本来平静的氛围骤然被水晶碗盘摔碎的声响打破,伴随一名中年妇女的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抱歉。” 人群不禁开始骚动,都纷纷朝那个方向看去。 我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位衣饰典雅端庄的妇人在给对面的黑衣男子陪着笑容,长鞠45度的躬,应该是不小心撞到了那个男人。 于是我又回身,打算捧起碗碟继续吃甜点,让自己淹没在周围祝福的洪流中,接着做我的小透明。 蓦地,气氛再次凝固,泛起极为凛冽冷酷的寒意。 我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随即突如其来的恐惧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压得心脏骤然喘不过气,如同被人狠狠扼住了气管。 那是路西法。 颈部动脉不自觉地闭合,喉咙在一点点发紧,脸色也逐渐微青,那种对死亡如此真实的绝望感再一次席卷我的大脑,恍惚发白。 ptsd让我几乎要当场尖叫起来。 逃命要紧,我立刻从座位上跳起,在周围惊讶的目光中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安全逃生口,不料正好撞到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我战战兢兢抬起头,正对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袁小姐,别来无恙。”又是那个奇丽妖异的笑容。 旁人只以为这是朋友间的寒暄,只有我知道这是死亡的前兆,没有人能在路西法手里救得下我。 他打开了结界,此刻这个透明的密闭空间里,唯独剩下我们二人,再不会有第三个窥视到这里的所有。 我迅速朝左右打量,看见周围是一扇视野开阔的玻璃幕墙,落地窗刚好没上锁,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下面是南城的朔月湖,距我所在高度足足有六十层。 我不知道湖底高度,但跳下去无异于是换一种死法。 然而就算是这么自杀式的跳楼也不能再落入路西法手里,于是我打定了主意。 下面的朔月湖碧波浩渺,微微荡漾着傍晚的水气,散发诡谲的涟漪,仿佛要将整个城市的灯光尽情吞噬。 我心一横,什么也管不得了,朝他悻悻地赔了个勉强的笑脸,“别来无恙。” 他似乎很好奇我的礼貌,眉梢若有若无地挑动,微微侧头。 趁这半秒的空白,我猛地推开窗,用最快的速度钻出框门,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朝下纵身一跃。 凉风顺气流前来裹挟我的身体,呼啸着在内脏中心叫嚣,体温几乎在一瞬间降至零度。 下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韩衍。 他曾经在我同样从顶楼坠落时,及时地将我稳稳接住,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回。 他甚至还告诉我,“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我几乎以为他在乎过我。 但他又要了我的命。 很奇怪的,在这摔落在半空的几秒钟里,我竟然又想起了他。 随即,身体硬生生砸在冰冷的湖水之上,撕心裂肺的痛意极快地传遍大脑及全身,沉闷感与碎裂感来势汹汹地侵扰所有神经。 包括手指,心脏与脚趾。 “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像绽放生命最后的奇异花朵,和着月光的面纱纵身起舞。 我就这样坠到了湖底。 与此同时,莫名其妙的记忆像这冰凉的湖水,铺天盖地朝我脑海里涌来。 似乎是来自不知多少年前的记忆。 年轻的男子与女子在樱花飘浮的白日里尽情大笑,女子坐在椅子上,带了责怪的语气: “你怎么这么蠢啊白辰,这么简单的题还要动脑子?我叫个狗在纸上撒几根骨头,都能一秒内舔出来。” “我蠢?那你还看得上我?所以你岂不是智商跟狗不遑多让?” “你还知道自己是条狗啊!想我风泠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你身上了,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受了你的狗颜蛊惑。” 男子促狭地眨眨眼,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扑闪,惹了女子满眸心动的星辰。 “是啊,一点也没错。”他的声音魅惑而低沉,是谑笑与稳重最不可思议的并存。 灼热的呼吸令她敏感的肌肤不自然地颤动,稍稍作痒。眼珠子一转,女子突然偷偷笑起来。 旋即一本正经地挺直腰背,得意地冲他道:“我们来玩个不幼稚的游戏如何?来,看着我的眼睛。” 男子失笑,随后听话地盯住她那双灿烂如星河般的眸子,安静地一语不发。 她的眼瞳缓缓泛起蛊惑人心的波纹,像流星划过一枚纯净无暇的琥珀,逐渐迷离,令人舍不得离开。 男子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目光,嘴唇微动,似是不自觉地发出声音:“白辰,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笨蛋,没有之一,当之无愧。” 良久,女子忽然坚持不住了,“哈哈哈哈哈”,伏在桌上拍案大笑。 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装作愠怒的模样迅速站起身,抓住女子的手腕:“你又用巫咒催眠我!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这种伎俩连幼儿园小弟弟都不乐意用了啊,我看你是越活智商越逆向进化了。” “这还不怪你自己傻?”女子还是忍不住笑,却在刹那间,所有的一切全部毁灭了,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眨眼。 我看见男子的怀里抱着刚还面容鲜活的女子,身后是银河之中漫天的星尘,却在狂风骤雨般地呼啸,映着一个黑色人影。 那个人的脸已模糊得看不清楚,但声音还是明晰地传进耳膜:“我若死,必让你最爱的女人为我陪葬。” 男子没有回答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人的脸庞,泪水突然从眼里涌出来。 “对不起。”短短三个字说完,他却已是泪流满面。 女子却好像笑了,她想抬手拭去他的泪,终究因为虚弱无力而徒劳,她努力地牵动没有半分血色的唇,声音像风中断线的珠子轻得几不可闻,但男子听见了。 “我从来不信宿命。这辈子是,以后一直是。我从不后悔……遇见你。” 魂飞,魄散。 我这才发现,这名男子是韩衍,那个杀了我的韩衍。 随即,场景穿梭转换,我看见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孩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得可怕。 胸口印着一道深深的伤痕,猩红的鲜血正从里面不停地流出来,滴滴嗒嗒,顺着身体淌成了触目惊心的血泊。 韩衍站在她身旁,温柔地注视了她许久,目光里包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思念。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像笼罩沉沉雾霭的湖泊,清澈澄净却渺茫如烟。 他轻轻地俯下身,吻了吻女孩冰凉的眉间。 对不起。 “能让你不再爱我,就只有刻骨地恨我。”他一直深深看着在地上沉睡的女孩,声音低沉——我不会再让你和上一世一样,受那宿命羁绊。 我好像听见了他内心在说什么,甚至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 随后他向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漂亮女子点头示意, “谢谢你,九箫,你们人鱼族帮了我很多忙。”他轻轻地拭去自己唇边一缕血迹,虚弱的声音暴露了他此时的痛苦。 他受伤了么? 名唤九箫的美貌女子用鲛人珠为他恢复气息,一面有些怜悯地望着他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同情你,她醒过来了还是会恨你杀了她。” “这却是在保护她的命,就算她以后还是想报仇,我也不用担心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话音刚落,就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额角沁出丝丝冷汗。 九箫叹口气,把一块毛巾递给他,边道:“可惜她只会一直蒙在鼓里了。那些记忆……” 她还未说完,就被他忽然打断:“上一世的记忆我宁愿她永远也不要想起。我可以把所有的痛苦独自承担,把她喜欢的自由快乐无忧无虑还给她,让那些宿命只纠缠我一人。” 突然,门被悄悄打开。 微亮的星光渗透过来,洒落一地白光。是祁羽走了进来,神色焦急而匆匆。 他抬眼便望见躺在床上似乎正在熟睡的女孩,急切地冲过去探她的鼻息。 韩衍慢慢站起身,扶住床尾的栏杆,低低道:“她还在昏迷着,我用自己所有的灵力救了她。” 祁羽扭头问他:“她怎么了?” “路西法杀了她,让她成为寄居鬼魇,我只能取出她受到魇兽血液腐蚀的心脏,把我全部的灵力给了她。她现在拥有了新月的强大力量,而我只是个普通人了。” “谢谢你。”祁羽的手指轻轻抚过女孩的脸,目光里的情感让韩衍微怔几秒,良久才道,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何事。” 韩衍淡淡道:“不管如何,只要让她知道杀她的人是我,救她的人,是你。就够了。” “为什么。”祁羽有些不解。 “因为若是再爱我,她只有赌上自己的命,月神印记会让她万劫不复。 答应我,让她做回那个永远天真,幸福自由的袁云端。”他看着抱起女孩的祁羽,朝后者微笑了下。 我把快乐还你,痛苦留给我一人。他想。 我像个清醒的局外人,但一个念头倏而冲击了我的头脑: 那女孩,是我。袁云端。 我就是风泠。 ☆、复仇 忽然,所有的月光都朝我涌来,将我的双眸彻底照亮。 我看见宇宙深处银河的璀璨光芒,伴着光年间彗星的微微摇晃,沉寂的黑夜被瞬间划破,化成袅袅星尘降落在不见尽头的角落。 光亮缠绕在我的指尖,或许就是我失而复得的力量。 前世的记忆与力量顷刻尽数回到了我的身边。 月神赠予的灵力此刻全部唤醒,指引我从深不见底的湖下慢慢浮了上来,透过瞳孔的青蓝色湖水飘摇着荡漾的涟漪,摇曳我的心脏。 喘着气探出水面,我抹了把被水浸湿的眼睛,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听见岸上周周焦急的叫喊。 “云端!” “你怎么样,我马上来救你!” 我慌忙向她摆手,用力向她大喊:“我没事,我会游泳!” 我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么强大的力量,好像只是略微一抬手,转眼间身体便靠近了岸边。攀住岩石的裂缝,我轻手轻脚爬了上来。 浑身已被湖水湿透,水滴漉漉地沿着衣裳往下淌。周周焦灼地跑过来,脱下她的大衣给我披上,关切问我:“你要不要去医院,小心着了凉。” 我定了定神,眼睛倏而上移,紧紧盯住大楼第六十层的玻璃落地窗。 摇摇头,眼眸不禁眯起,我努力抑制心中疯狂燃起的火焰:“有件比去医院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周周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在后面慌忙叫唤我:“云端,你要去哪儿?” 我也来不及回头答应,心念一定,转瞬间身体就出现在了六十层。 路西法果然正倚着窗棂往下看,似乎饶有兴致,双臂环胸,全然是悠闲自得的模样。 周围的人受他所布下的结界阻碍,完全看不到我们,更无从知晓我要做什么。 我放轻脚步走近他,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我在这儿呢。” 面前的男子缓缓转身,瞳孔里顿时露出狐疑与惊诧,映出我淡淡的笑容。 我学着他,嘴唇悄然上扬,形成和他一模一样的奇丽而妖异的微笑。 望着他错愕的面容,我也慢悠悠地坐下来,倚着靠背,盯着他一字一句:“你不是想杀我么,有本事就来拿走我的命,我愿赌服输。不过我袁云端唯一的优点,就是喜欢睚,眦,必,报。” 没等他反应过来的机会,我右手手指相扣,猩红与冰焰瞬间彼此缠绕流转,化成一柄锋利的灼炎刀刃,在往周围肆意地释放着夺目璀璨的熠熠光芒,一点一滴夺取他身上的黑暗。 月神的新月之力与巫咒达成完美的结合,将路西法的力量尽数压制,让他爆发的阵法猝不及防地消灭,骤然动弹不得。 他的眼睛顿时瞪大,难以置信地张口:“你——” 我从未见过这样慌乱的路西法,胸腔因为恐惧而颤抖地起伏,眼里透出绝望的黑暗,就好像永不见底的深渊。 仿佛甫一见就能让人随之坠落海底,再也找不到上岸的生机。 我微敛眼睑不再望他,笑容逐渐隐去,声音也变得冷厉起来,不带半分温度:“我永远都会记得,当初你是如何取走月神的左眼。” 不等他回应,手中的灼炎兀自燃烧,月光围绕刀刃明明灭灭地纠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取走你的左眼来回敬你。” 停了停,我尾音瞬间上扬,“我要挖走你的双眼。” 我抑制着满心的怒气与快意,拂手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直直地朝他劈来。 他抬臂试图抵挡,我趁机冲上前,咬咬牙握紧手中的灼炎匕首,狠狠地剜下那对惊恐的眼球,血花当即爆开,淅淅沥沥地顺着他的面庞淌下来,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灼炎的炽热火焰刹那将这双眼珠烧得干干净净,他只剩一副空洞的眼眶。 用手捂住脸,他颓然而痛苦地伏倒在地,苍白的面上绝望的邪祟蔓延开来,萦绕成一片阴暗的雾霾。 我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他:“绝望么?” 他没说话,只喘着粗气狼狈地趴在地上,血液夹杂汗水涔涔流下。 我一点悲悯和同情也不会给他,继续面无表情:“你当时是怎么伤害我的,我不过是原样还给你而已。不过刚才只是为月神出气,你别忘了,我,我母亲,我姐姐的仇,还没报呢。”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是怎样一点一点捏紧我的脖子,闭合气管让我窒息,让我在能感知到血液停滞的绝望与痛苦中,掉入黑暗。 清醒而有意识地死亡,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 我仇恨地瞪他,心里欲将他凌迟杀死的欲望在不停叫嚣,我真的很想那么做。 我曾经坚持相信世间永远是有美好存在的,但是他把所有的邪恶带给我,把我的生活全部搅碎,让那些光明与白昼被黑暗突如其来地掩盖。 有人就算孤独,也依然有光始终不渝的陪同,让他们像走在自己路上的独行者。 但我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而这些,都拜他路西法所赐。 堕天使受了撒旦的蛊惑,从天堂心甘情愿地坠落,折断自己的翅膀,沉睡在地狱的漫漫长夜里。 但我不会被他拉入沉沦的深渊,我会慢慢站起来,深呼吸。 更何况我还要亲手杀了他。 我想用灼炎匕首杀了他。 我抬起手腕,刀刃划过路西法苍白的脖颈肌肤,黑色的血再次渗了出来,在扎进他脖子的最后一刻,我靠近他的耳畔,轻轻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深渊,包括我。” ** 一切结束后我躺在南城家里那张床上,一个人望着天花板,没有关掉灯。 身旁的那只棕色玩具熊大得占了我半张睡觉的地方,微风从窗户外透进来,拂起细微的灰尘。 好像该洗一洗了。 我幼稚地舍不得让它变脏,从床上爬起身,把它扛起来走到阳台。拿起刷子蘸水与肥皂,小心翼翼地擦拭熊身上的绒毛。 突然,我的手指好像摸到了一片东西,再仔细捏捏,似乎真的有什么塞在里面。 我把熊背后的拉链拉开,用手顺着那个方向探去,果然触碰到一张纸条。 它一直被藏在里面。 我好奇地打开它,随即惊呆地张大了嘴巴。 原来是一行字: “袁云端你个白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连我喜欢你都不知道的笨蛋。” 字体清秀而略斜,和他的人一样,正经中带了几分戏谑。 这两行字在我眼前慢慢放大,我怎么看也看不够,只想把他的字迹深深地映在我脑海里。 几秒后我突然哭了出来。 眼泪拼命往眼睑下淌,浸湿了我的脸颊,风吹过去黏黏涩涩的,拼命作痒。 韩衍喜欢我,袁云端。 我边哭边想着,心里又情不自禁地泛起笑意。可他又在哪呢,我会不会从此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说我一旦爱上他,只会赔上我的性命,可我多想找到他当面告诉他,我不在乎的。 其实死亡也并不是件可怕的事情,至少死的时候我能知道,我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我,这就足够了。 这已经是陪我到死的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光。 我一个人擦着眼泪,却在这时听见门口发出咚咚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会过来呢。我奇怪地走到客厅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了祁羽。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西装,看上去认真修饰过,但我根本没心思观赏他外貌怎么样。 “是我,云端。”他在门外喊道。 我本不想开门,但他一直在门口站着,大有不让他进来就不走的坚持架势。 “你把路西法杀了”一进来,他问我。 我沉默没有直接回答,他立刻也知道了。 深深地看向我的眼睛,他似乎有些惊异,“你的力量……” “我要走了。”没等祁羽说完,我淡淡地打断他,在他深沉的眼里望自己的倒影,面色平静。 他不由得着急起来,伸手扯住我的手臂,“你要去哪儿?” 眉毛扭紧的神态与当初我问韩衍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袖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欠你的,我也尽数还了你,你没必要越出朋友的界限管不该管的事情,我承受不起。我现在要去找韩衍,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的身体明显一滞,像是很讶然,竟不自然地开始微颤,随即紧张地道:“但你不可能会找到他。” “世界这么大,我到处走走,总能找到他的。” “你疯了袁云端!”他眼眸里突然冒出难得的怒火,刀裁的眉高高扬起,手不容置疑地紧紧抓住我的小臂,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祁羽。 我曾经好奇过他生气会是什么模样,如今算是见到了。 可如今一点也不想看到了。 “你就这么想找到他?他可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我都知道了,祁羽。”我不着神色地看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想他一定明白了。 祁羽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放开我的手臂,竟然莫名地笑起来,我的心没来由地陷入不安。 他笑了一会儿,挑起眉:“可是喜欢上他,你只有死路一条呢,你难道还要赌上自己的命么我向你求婚,你可以平安无恙无忧无虑地渡过这一生,为什么你就不答应呢” 我的脾气一下子被点燃,扬起下巴反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算什么,我凭什么要顺你的意” “你自己可以执拗使性子,但不会放弃你母亲不管。” 他突然说。 语气淡淡,却蓦地令我瞪大眼睛。 我惊地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你说什么?” 他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如你所想的那样,你母亲并没有死。” 他似乎看透我心里的疑惑,目光直直看向我,继续道:“我把袁姨从路西法手里救了出来,现在我已经派人把她接来了南城。” 巨大的浪潮掀起打在头顶,交杂着欣喜与激动,只是突如其来的黯然让我不由得再次失去眼底的光。 “你想怎么样?” 我不傻,我太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了。 “你不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他的笑容还是那样温和,那样毫无半点侵略性。 我皱起眉,扶着沙发边缘站稳身子,眼睛冷冷地直视他:“你究竟是谁?” “祁羽啊,你认识的那个祁羽。”他好像看破了我的怀疑,坦然地站起身,映入我的眼帘。 但我闻到了特属于黑暗的气息,暗暗围绕,如一头潜伏在夜间的猛兽,随时试图扑上来啃咬人的脖颈。 敏锐地盯着他,我怒道:“你根本不是祁羽,你到底是谁!” 随即他再次弯起唇角笑起来,眼眸里似笑非笑的寒意让我不禁浑身一凛,随后他优雅拂袖,凝视我:“我确实是祁羽,只不过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真实的祁羽。我本就来自黑暗,能把真实的自我隐藏到现在,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示弱 怎么会这样! 我惊得后退了几步,无措地看着他,脑袋一片空白。 从前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如水般温柔的男子,居然来自黑暗深处,来自冥王座下。 我竟然从来没有发觉,我真不知到底是我太愚蠢,还是他隐藏得太好,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脑子里如海啸翻涌,我恐慌地嘴巴也合不拢了,只能垂下眼睑,借此使劲平缓自己的呼吸。 他见我震惊的样子,像是早出自意料之中,漫不经心地启唇:“现在打开你的手机,看一下新闻头条。” 我不知他是何意,只能听从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战战兢兢地指纹解锁,屏幕上顿时留下冷汗的微小痕迹。 立刻,新闻的特大标题争先恐后蹦出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条条悼讯,皆是千篇一律的报道 ——“讣告!华宴集团董事长祁东与夫人双双车祸身亡!” 我愕然抬头,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是……你的父母” “他们才不是所谓父母,不过是这具身体的生养者罢了。”他毫不在意地轻笑,蔑视地扫了新闻一眼,嘴角随意勾起,仿佛死的是两位跟他完全没有相干的陌生人,“他们实在是太多事又碍眼,我出于无奈只好把他们都解决了。所以我连他们都敢杀,又何况你的母亲呢,我动手就更不会顾忌了。” “你敢!”我不禁大叫,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好,我答应你,但条件是必须要见我的母亲,否则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似笑非笑注视着我,俊秀的眉目此刻看起来只剩恶心,令我作呕。良久,他直起身道:“好,你去告诉她,我们马上要结婚。” “你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他已经不只是不可理喻,或许是真的疯了。 祁羽的表情突然激动起来,“我从你的前世就开始爱你,如今我终于有机会得到你,你怎么可能会明白呢” “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袁云端,你爱的是风泠,那个……” 他立刻打断我,“你就是她。” “上一世是上一世,她是她,我是我,我姓袁名云端,我们灵魂和心脏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看不懂呢?”我觉得他的执念绝非是对我,或许是在偿还上一世的所谓欲求。 “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又何必来干涉我束缚我呢?” 他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他要开口说话时,下一秒他居然猝不及防地靠近我的脸,抓住我的肩膀就要来吻我。 我吓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去踩他的脚,拿肘部去顶对方的小腹。 他闷哼一声捂住受伤的地方,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偏过头转身想跑出去,可当我去按门把手的时候,却怎么推也推不开,似乎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祁羽你快把门给我开了,不然我要踹门了!这是我家!”我顿时怒不可遏,边死命去旋转按钮,边冲他大吼。 他皱起眉,嘴角突然掠起一抹笑,眼神却阴鸷如狼,直把人看得心里发寒:“对不起,我不会再把你放出去了。” “不就是跟你结婚吗?”我索性大喊大叫起来,双手攥成拳猛砸墙壁,“我愿意,我愿意总行了吧!我是心甘情愿的,我要一辈子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直到你厌烦我嫌弃我好吧!我马上就去告诉妈妈,告诉她我要和你,祁羽,永远在一起。” ** 我一边忍耐嫌恶,一边强装镇定地跟着祁羽上了车。 司机也不知行驶了多久,正当我都快呕吐出来时,恭恭敬敬地摇下车窗,回身向祁羽点头:“少爷,到了。” 他沉默地起身,握住我的手下车。 那一瞬间,我终于忍不住卡在喉咙里强烈的恶心感,“哇”得一声全吐了出来,好巧不巧的,偏偏全部倾在他身上。 我不敢朝他微笑挑衅,只能装作擦拭嘴角的模样,暗自爽快。 他却并没有生气,眼神示意身旁的秘书,那年轻的男子立刻会意上前,取出车里的备用西装给他换上,清淡的香水迅速驱除了所有异味。 “走。”他微微侧头,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眼前是一栋颇为华丽的洋房,有几个保姆站在门口迎接他,诚惶诚恐地鞠躬弯腰问好。 与其说是保姆,到不说是监视者。 我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大声喊着“妈”,听见起居室里传来母亲的叫唤。 “云端” 祁羽抢先替我应声,“妈。” 我面上神色不变,扑向母亲的怀里。 “妈——” 幸好她除了瘦了些,其余并没有什么变化,怀抱还是一如往常地温暖。 她没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像知道一切般笑着让我坐在椅子上,端给我一盘削好的梨子,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妈,我要结婚了。”我努力扯出灿烂的笑容,在她的瞳孔里,我看见自己的面庞有些僵硬。 但是我真的很努力在笑了,眼泪几乎就憋在眼眶最边缘,还有半毫米的位置就能轻而易举滚出来。 于是我装作夸张地吸了下鼻子,想把这滴液体硬生生给憋回去。 但我觉得她可能已经发现了。 她可是我的母亲呀,她怎么会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女儿到底想笑还是想哭,她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呀。 祁羽就在旁边一语未发地观察我们,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像是在无声威胁,把我真正想说的话语都硬生生逼了回去。 直到太阳落山我不得不回去的时候,母亲也是笑着的。 ** 我和周周说我也要结婚了,她明显吓了一大跳,杏眼震惊地盯着我,“你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惊讶连发三个疑问,这时祁羽突然出现在我身侧,神出鬼没地搭住我的肩膀,我不自觉地发颤,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他向周周笑道:“周学妹,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就是云端的未婚夫。” 伪装完美到无懈可击,任何一个旁人都会由衷地夸他的彬彬有礼翩翩风度,却不知这副好皮囊下藏着多么丑陋的灵魂。 周周立刻露出恍然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我自然记得,我就说云端怎么这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原来是祁学长啊。不过我还有话要跟云端聊,学长恐怕不方便听女孩子那些破事吧。” “行,”祁羽放开了我的肩,倒是没再阴阳怪气,“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聊。” 他身影消失在我视线的那一刻,我立刻长吁一口气,拂了拂肩膀,想把他的气息彻底赶走。 周周怜悯地叹口气,“你是不是受了强迫。” 我心中一动。她果然看出来了。 她继续说:“别惊讶,刚才你不经意侧身想躲开他的手时,我就看出来了,下意识的动作永远不会骗人,会暴露你内心的真实反应。不过他那样温和的人我还真看不出来会这样,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倏而拉住她的衣袖,用恳请的语气求她:“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用力点头,极自然地挽过我的手臂,警惕地朝周围环顾。确认没人后,她放低声音:“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会跟他说我要和你出游,你配合我一下,到时我开车去你家接你,但你不要等我。”我语气镇静。 她不解:“为什么” “照我说的就是了。”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在祁羽面前露出半点马脚,但是事到如今,只能赌这一把。 和周周道别的时候,我给祁羽打了个电话。 拨通手机,“喂,我和周周约定好了,下周末一起去北海旅游。” 周周也抢过我手机,附和着笑:“姐夫你放心好了,云端跟我在一起玩会很安全,我们不会乱跑。” “行,那你们要注意安全。” 免提里他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传出来,我突然想起一个词语:沐猴而冠,用来形容他真是再合适不过。 周末那天,我按照之前所说的,开车驶向周周家,恰好经过那座著名的国际大桥。 祁羽的人一直在跟踪,从未放松对我一分一秒的警惕,跟在我后面,始终和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桥面上车不多,白色的斜拉桥重修后更是壮观,在苍穹映衬下显得很高大,与桥下的江水近似融为一体。 奔流的波涛滚滚而过,不时卷起白茫茫的迷蒙雾气,那些回忆随之在我心间不可抑制地穿梭,涌入脑海。 韩衍曾抓住我的手,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低低地喊我“跳”,留他一人在危险的漩涡中停留。 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裙女子,其实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不过是我幻想中的自己,与前世记忆产生的微妙重叠。 我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对不起,韩衍。 霎时,眼前的一切都变成刺目的白光,射|入我的眼球。 仿佛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我的身体不由得朝前倾去,玻璃的碎裂声、人的尖叫与哭声、仓促的刹车声混成一道嘈杂的乱线,顷刻间搅动我的神经。 ☆、月神 云端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身上是完全不熟悉的被子触感,柔软且冰凉。 “哗”一声,门突然被推开,她惊恐地看向来人,碰到祁羽的怒容后怯怯埋头,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仿佛这蚕蛹能保护她。 “你竟然妄想能逃走?”他手撑着床柱,眉梢忿怒地上扬,“你那点小心思,我摸得清清楚楚。” “我……我没有想要逃走。”云端微弱地反驳道,像只受惊的小鹿,恐惧地窝在被子中瑟瑟颤抖。 祁羽身子靠近了她些,直把她惊恐地往后挪了几寸,却终是徒劳,听到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借出游的机会引开我手下的跟踪,暗地里趁机让你那朋友找你的族长对付我,声东击西,你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你怎么可能会知道,”祁羽轻蔑地笑,此刻蜷起双腿抱紧身体的云端,在他眼里就如一枝柔弱孤独的蔓草,随手便能折断,继续道,“你那敬爱的族长,早就投靠于我,你欲做什么甚至你在想什么,都不是你一个人所能掌控的。” 见他还要接近,云端不由得哭出来,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 海德集团新任董事长祁羽要结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南城。 名门姑娘们都为此百思不得其解,她们根本没听过那个叫袁云端的女子是谁,只是他原来订过婚的顾茜茜小姐已经在一年前前突然因病暴亡,他现在要娶谁也轮不到她们置喙。 反正她们挤破头皮都得不到就是了。 婚纱店里,一排排纯白的礼服宛如洁净完美的玉兰与鸽子,云端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被店员殷勤地搀扶着,怯弱地等待祁羽的反应。 “换。”祁羽淡淡说了一个字。 云端哪敢说不,只能小声问,“为什么啊?” “我不喜欢月白。”言简意赅,但足够听懂了。 “但这确实是件漂亮的婚纱呢。” 我忽然站在他们面前,嘲讽地赞叹了一声,旋即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祁羽脸色大变,急忙偏头看我,正好与我幸灾乐祸的目光碰撞。 他立即松开了身边女孩的手,有些犹豫地看她:“阿泠,你……” “如你所想的那样。”我语气平静,暗暗收敛笑意,“这不过是我制造的幻魇而已。” 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那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孩顷刻面目变形,迅速化成一团浓雾,随风飘散在空中。登时周围人都惊叫起来,争先恐后推开门往外跑。 不管祁羽震惊的眼神,我接着道:“我早知道那贪生怕死的老头背叛了我们,怎么可能再去撞枪口上?不过,我的幻魇还算逼真栩栩如生吧?至少能把你给骗了,也算不亏啊,但你也不仔细想想,真正的袁云端会在你面前哭成那个模样,没瞪你已经很不错了。” 继续补刀,我心里不禁暗爽。 大桥上车祸后我趁机遁逃,制造了个幻魇来迷惑他的视线。 在这段时日里,趁祁羽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我便救出了母亲,把她送到一个他永远控制不到的地方,再去翻了古典籍,计划出一个除掉他的办法。 只是代价有点大而已。 他复杂地凝视我,白皙的面容毫无表情,良久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尖锐的冷笑,恍如飓风刮过海面。 “阿泠,是我小看了你。”唇角逐渐收敛,他摇摇头,看着我叹息一声。 他的手掌向外一拂,月色骤然灰暗下来,黑暗瞬间将新月席卷遮掩,只剩黑漆漆的茫然。 “你就是冥王。”我克服心底的恐惧,冷冷地迎面而对,把憋在心里的猜测索性说了出来,手指抠紧了掌心,直沁出黏湿的血。 祁羽抬眉眯起眼,秀气的眼睛骤然暴出凌厉的凶光,像蛰伏多年的猛兽嗅到了危险气息,用他最擅长的优雅声音说出最阴冷的话:“潜伏了这么久,果然还是被你看破了。” 我被那双阴鸷目光注视得浑身发寒,冷汗从后背直冒,手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我本只是试探,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主动承认了。 其实我早该发现的,从一开始,他就伪装成温润如玉的君子接近我,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万事尽在其掌中。 包括我的行动与行踪,从始至终,都从未脱离过他的视线。他骗了我,甚至蒙蔽了韩衍,蒙蔽了所有人。 他一直是那位躲在暗处的偷窥者,将我们的一举一动监视在内,再配合他那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把自己的野心严严实实地隐藏。 想到这儿,冷汗从后背爬下来,身子猛不丁打了个哆嗦。 我表面装作淡然自若的样子,抑制内心翻涌,镇定地将视线移向夜空:“若我说,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在我们的第一次碰见之时。你可相信?” 他陷入半秒的微愣,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右手的鲜血缓缓化成烜焰弓横卧于我的掌心,迅雷不及掩耳地对准他的胸口,我稳住紧张的心神,猛地松弦就射/了出去。 他瞳仁沉沉下降,用我看不清的速度在箭距离他身体只剩半寸距离的时刻瞬间消失,人影眨眼间就不见了。 心里顿时蒙上恐慌,我不安地左右环顾,试图从空荡荡的周围寻找他的踪影。 正当我愣在原地时,突然,我的脖颈后面传来冰凉的触感,冷得我身体一缩,“啊”得惊叫。 灼热的气息与我敏感的皮肤摩擦,耳畔传来怪笑:“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就凭你还能杀得了我” 我还没回过神,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随即他粗暴地将弓箭夺去扔在地上,扼住我的喉咙,五官凶恶地扭曲变形,再看不出他从前的模样:“阿泠,我们都来自宇宙最深处的黑暗,你我用着同一颗心脏,同根而生同命而亡。就算你得了月神的力量,你骨子里流淌的血液让你在我面前不过是一只轻而易举便能踩碎的蝼蚁。你别再妄想能反抗我,我要毁灭整个地球,整个银河,让你们都臣服于我!” 他疯了。他真的彻底疯了。 不过我或许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目光来审视他。 他是冥王,是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一切源头。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周身爆发出大片紫黑色的浓雾,天空“哗”得骤然破碎,裂成无数道可怖的缝隙,源源不断的阴云从里面涌出来,伴着阵阵震耳欲聋的霹雳声疯狂缭绕盘旋。 外面的人群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喊,四散着逃开,却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如没头的苍蝇互相乱窜,求生的欲望如枝藤肆意疯长,蔓延至所有人的头顶。 祁羽弯起嘴角,似乎对这一切异常满意,哂笑着扫视周围所有人,微微靠近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和我一起,让黑暗永恒地统治这个世界。” 我脑子里疯狂想应对措辞,偏偏死机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袁云端。”突然有人在背后唤我的名字。 听到这声大喊,我浑身如被电光石火击中,明媚的火焰瞬间在心上燃烧起来,因恐惧而凝固的血液瞬间重新流淌周身脉络,再次有了温度。 祁羽忽然放开我的肩,阴沉地注视我身后的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良久,他终于复杂开口:“月神,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没有转身,只顶着祁羽灼灼的目光,大叫:“韩衍你快走!他是个疯子,你打不过他的!” “啪”一声,脸颊上传来刺骨的疼,这耳光打得我猝不及防。 祁羽放下右手,眼神难辨地盯向我,我毫不示弱地擦了把被磨出血痕的手腕,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回瞪他,听到一声冷笑,“你果然还是最关心他。” 他骤然抬高了音调,面容变得狞恶:“那我就让你看看,你最爱的月神大人该怎么死在我手里,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复活,从此世上再无月神,唯独我一个冥王!” “唯独你一个冥王?”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冷笑从喉咙里发出来,像把锋利的冰刃往他脸上割去,冷静地让我自己都不可思议,“可是冥王大人你告诉我,我们同根相生同命而亡,我何其有幸,能和您共用一颗心脏呢。” 祁羽的面色瞬间大变,已然听懂了我的话,扑过来试图扭住我的手臂:“你疯了吗?” 我扬起手中的灼炎匕首,决然地把它靠近自己的心脏,猩红火焰舔舐着刀尾,发出“嘶嘶”的声响。 陪了我一辈子的灼炎,最后竟是用来结果我自己。 但我来不及感叹了。 他明显对我毫不犹豫的神情有了顾忌,额头泛出铁青色,钳制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让我无法握紧刀柄。 他的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甚至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失望、怀疑、恨意、惊异、绝望…… 所有情绪如一池深潭,尽数淹没在那双仿佛无底的眼瞳里。 ”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来杀我么?”他苦笑了一声。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我默念着在心里已记了上百遍的咒语,用新月最后仅剩的光芒,让时间停止,不多不少凝固半分钟。 我想,三十秒对我来说足够了。 一切的一切瞬间静止了,化作一座座沉默的石像,在时光的流沙里悄然被掩盖,被侵蚀,直至无可避免的流逝。 这时我终于回身,看见这个让我从上辈子记挂到现在的男子,深深地望入韩衍的眼眸。 那双眸子恍如世上最纯净的琥珀,澄澈得仿佛最深处的月光,静静地淌成银河尽头的大海。 我现在多么想立刻跑过去拥抱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吻他的眉骨和额头,告诉他我什么也不害怕,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记得喜欢他。 但我来不及了,我要用这把匕首,亲手刺入自己的心脏。 可是真遗憾,这辈子还没听他亲口说过喜欢我呢。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真诚地说出来,用来满足我小小的私心和窃喜。 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再见了,韩衍。 我很怕死,但我更喜欢你,以及这个有你的世界。 我缓缓闭合眼睑,最后看了他和世界一眼,任凭透明却温热的眼泪从眼角垂落。 眼泪怎么这么烫,把我的皮肤都灼得生疼,仿佛是火在烧。 突然,我的匕首在刀尖只离心口半毫米的时候,刹那停住了,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我倏地睁开眼,惊讶地看见韩衍一把抓住我的刀刃,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沿刀身刺痛瞳孔。 我的心顿时痛得揪起,急忙想把匕首收回:“你在干什么?”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时间静止的灵力源头来自于新月,是属于他的力量,这点小伎俩怎么会逃过他的双眼呢? 所以只有他能对抗这咒术,同时,阻止我。 “云端,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像飞雪拂过秋分的风。 我一下子安静了,下意识地听从他的言语,如他所唤的那样直直看向他。 蛊惑人心的波纹一圈圈卷开来,缓缓攫取神智,在我心间撩起涟漪。我不自觉地被这目光吸引,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我忘了,这是催眠术啊。 他握住我的手,借我的力慢慢将刀刃转向他自己,用身体迎向灼炎匕首。我毫无意识地任由他攥紧我的手指,感受他体内温热的温度,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刀尖一点点没入他的心脏,直到我听见皮肉绽开的声响,如霹雳降落头顶。 我这才从愣怔中回神,惊叫一声,慌乱地松了手。 血,就这样肆意地漫开来,灼热得发烫。我惊慌无措地瞪大眼睛,他全身都是血,血液不顾我的尖叫往地上肆意地流,淌在白皙的大理石地砖上看上去像黑色。 我颤着手去触碰,手指上迅速晕染出一片刺目的红,是血流到剧烈了啊,才会凝聚成黑色的啊。宛如一道道残忍的催命符,不可反抗地逼迫着他生命的消失,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挣脱开我的手臂,无力地跌倒在地。 他很瘦,轻得像是一阵风,脆弱得仿佛随时就能飘散在我面前。 “韩衍!”我大喊着,用怀抱接住他。 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却还在扯起嘴角,努力朝我微笑。 这是我的神明啊,我喜欢了很多年的韩衍。 泪水顿时全部涌出来,他坚持着伸出手,试图抹去我的眼泪,终究因为没有力气而放下。 “你……你当初对我用的催眠术,我偷师学得如何”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满脑子只有要他活着,任由泪水糊住面庞也顾不上擦。不经意一瞥,发现他的鲜血已是抑止不住,不知不觉染红了身下的地面,绞得我心痛如割。 他单薄的身躯脆弱如樱花,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得零零落落,让我再也找不到了。 “你别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是月神,你不会死的对不对?我求求你活下去,你一直无所不能,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徒劳地一遍又一遍祈求,抱着他的手臂将我的恐惧与绝望暴露无遗,我想他一定感觉得到。 他温柔地扬唇展开笑容,极其少见地没带戏谑,但我此刻真的不想看见他笑了。 “袁云端,好好地活着,听清楚了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韩衍的身影消失了。 随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好像所有的记忆都瞬间不见,全世界都倾翻成我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那些重要的以及不重要的东西,全部硬生生地从脑子里驱除,立时变成一片茫茫空白。 唯独看过的古典籍上的一句记载,此刻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神明若亡,一切都将推翻重来,世界重新洗牌。 ☆、结局 “你这个图纸画得什么玩意儿,我第一次看见卫生间和卧室之间用纱帘隔开的,你是打算让我做梦都闻到马桶刷的味道吗” 耳边传来气势汹汹的斥责,我刚委屈地想辩驳,却被对面的女生立刻摆手阻止,“算了算了,这纱帘不行,那就改得正常点就是了,但这客厅放一个连体橱柜也是够天才的,生怕我房子买得不够小是不是?” 我也不客气,一心维护自己呕心沥血的设计,点着图纸跟她理论起来:“迟笙你给我看清楚了!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室内面积着想吗你看这个橱柜是内嵌式的,用最方便的移门遮挡,难道还不够节省空间么?” 她叹口气,痛心疾首地冲我摇摇头:“袁云端,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还真是个设、计、鬼、才。” 我叫袁云端,今年二十五岁,从A大毕业后,贷款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室内装修设计所,自己做自己的打工人。 “你爱收不收,不收拜拜。”我朝她翻了个白眼,推开设计所的大门走出去。 和往常一样,走到南街第二家绿棚顶摊位前坐下,点了份烤冷面,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正当我满足地拿餐巾纸擦嘴,口袋里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嗡嗡地开始震动。 我擦了把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的联系人:母上。 叹口气,我接了电话:“喂,老妈。” “云端,你表姐买的那个房子设计得怎么样了?你要好好搞啊,别在你姨妈面前丢脸,好歹也是A大走出去的学生,你给我认真点,在亲戚面前也能……”扬声器里的女声滔滔不绝,大有要一口气用掉我套餐里500分钟免费通话的架势。 我不耐烦地把筷子往碗上一挂,“好了知道了老妈,这不在绞尽脑汁想嘛。” 不料电话里的人毫无觉悟,换了个话题继续:“那……你马上要过二十六岁生日了,这怎么……还没男朋友啊。” “男朋友是什么?能吃吗?不能我要他干嘛?”我装傻,搪塞了一番就含糊着挂了电话。 我袁云端要专心搞事业,这还早呢。 三十岁那年,周围是个人都走进了爱情的坟墓,母上实在忍无可忍了,开始威逼利诱让我相亲,于是我跟一个还算合眼缘的男教师结了婚。 他人很不错,算不上多么无私善良但至少尊重我。每天七点半去上班,晚上九点下完晚自习回来,交集少但也省的心烦。 三十三岁那年,我有了个活泼漂亮的女儿,很聪明,毫不自夸地说,至少遗传了我三分之一的智商。 女儿读了大学,也渐渐的开始脱单恋爱,找了个她真心喜欢的男孩子结了婚,过和我一样平凡又不见简单的生活。 丈夫在我六十岁那年去世了,我一个人孤独地活到了八十岁。 终于,我也要走了。 表姐坐在我床边,她也老得浑浊了只眼睛,嗓子也哑了,年轻时她有那么好听的歌喉,真是可惜。 我跟她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笑笑,揉了揉泛红的眼眶,褶皱像密密麻麻的墙角裂缝,蔓延着爬开来。 她问,你这辈子过得遗憾吗。 当然不遗憾,我说,我有优秀的女儿和外甥,做了一辈子喜欢的设计师,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只是我总觉得脑子里记着一个人。 但又记不得了。 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他的样子。 可是我一想到那个人,心脏就像用刀割了一样疼,好像神经都被抽出来了。 直到我闭上眼睛快死的时候,我不仅听到了女儿外甥和表姐的哭泣,我还听见了一个从没听过的年轻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像飞雪拂过秋分的风。 “神明若亡,一切都能洗牌重来。 我死了,世界将会恢复正轨,所有的魇兽都会消失,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袁云端。 你不会再孤独,不会再独自一人承受痛苦,更不会记得我。 你会嫁给别的男子,一辈子过着幸福满足的生活,你会有聪明伶俐的孩子,大声地喊你妈妈。 我多想告诉你,我有多么多么喜欢你,袁云端。 可是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还是没能陪你到最后。”